《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节 本书名称: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本书作者:良月初八 简介: 姜月萤是从小在冷宫长大的公主,一道密旨传来,让她代替跋扈的孪生姐姐与别国的太子和亲。 听闻梁国太子谢玉庭纨绔难驯,是个十分不好相与的主儿。 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露馅被看穿身份,每日努力板起小脸装凶。 她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却不料一日被那嚣张的太子殿下堵在角落,他笑得几分轻佻道:“听闻公主在姜国素来张扬轻狂,怎么到了孤怀里就娇气得不成样子。” “亲一口就红了眼,掐个腰就掉眼泪,公主的威风何在?” … 姜月萤以为她的身份会隐瞒一世。 未曾想到,孪生姐姐竟会对谢玉庭一见倾心,甚至言语威胁她还回太子妃之位。 “冒充我的身份得来的宠爱,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她害怕到偷偷躲起来,却被那无法无天的太子殿下逮个正着,一把拥入怀中,欺骗在先,她红着眼睛小声说:“我不是你的太子妃……” 谢玉庭收紧怀抱,嗓音暗藏锋芒:“写了封和离书想休夫?做梦。” 当着她的面,将一纸和离书撕得粉碎。 “谁嫁给孤,谁才是梁国的太子妃。” … 姜月萤一直以为谢玉庭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直到那日,撞见惊人的一幕。 书房密室中,素日荒唐无度的太子殿下高坐上首,俊美面庞不复往日轻佻,眼神寒凉如冷锋。 朝中几位重臣敛声屏息,神态恭谨而立。 谢玉庭声音端严:“既然找死,孤就送他一程。” 姜月萤惊慌失措,欲图离开。 转身之际,却听见一声轻笑:“跑什么,孤未来的皇后。” ———— 阅读指南: 1、感情线为主。 2、1v1he小甜文。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先婚后爱 主角:姜月萤 谢玉庭 一句话简介:我骂他,他说我可爱!好气! 立意:真诚待人 第1章 联姻代替孪生姐姐与纨绔太子成亲…… 季秋九月,一道和亲圣旨传入姜国冷宫。 零星几个宫人瑟缩肩膀,垂下脑袋跪了一地,内心惶惶不安,皆不敢抬头看举着圣旨的老太监。 老太监视线扫过一圈,眯起眼睛,嗓音细柔:“怎么少一个人?” 正中央的小宫女战战兢兢,颤声道:“回公公,阿萤在后院打水。” 老太监领着乌泱泱一行人朝后院走去。 冷宫宫墙红漆斑驳,后院有一口半大的旧水井,井缘生了一圈青苔,湿漉漉的兀自生长。 乌鸦发出寂寞的鸣叫,一阵凉风袭来,院内几棵低矮的桂花树随风颤动,金黄色的小花簌簌往下坠,吹至井畔。 金黄色桂花雨落在几乎褪成浆白的藕合色衣裙上,少女费力直起腰,将手里的水桶从井底拽起,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液。 她肩膀瘦削,乌黑的青丝披在肩头,头顶孤零零插着一枚桃木发簪,一双眼睛又圆又亮。 手边的木水桶放下,她胸膛轻轻起伏,小口小口喘着气,两颊浮起簇簇红云。 伸出手,指尖扎进一根细小的木刺,轻轻揪出刺,少女红了眼眶,疼得直抽气。 就在她打算把水桶提回屋子的时候,错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阿萤微微一愣,不自觉皱起眉头。 听脚步声绝对不是冷宫的小宫女们,有外人来? 心突然慌得厉害,她抿抿唇,转身就往自己的屋子里跑,还没进屋就被喊住,听声音是个年老的太监。 顿住脚步,始终没有回头。 “姜月萤接旨。”老太监停在院内。 姜月萤?好久没听见这个名字,她自己都快忘了。 她转过身,看清老太监眼中的震惊,不免苦笑一声,是啊,任谁看见她这张与安宜公主一模一样的容貌都会惊诧不已。 万千思绪闪过心头,姜月萤垂下眼睫,轻轻转身,跪地接旨。 “北梁太子谢玉庭凤表龙姿,气宇轩昂,南姜公主姜玥瑛恭谨贞顺,才貌无双,为固两邦和睦,特赐良缘,白首同心,永绝兵戈。钦此。” 老太监念完两国联姻的圣旨,姜月萤僵硬得双肩无力,久久没有起身接旨。 “公公,我是姜月萤,并非安宜公主姜玥瑛。” 少女声音低低的,柔弱且无力,即便是反驳也没有一丝强硬。 “公主殿下,陛下说你是谁你就是谁,”老太监将圣旨递到她头顶,“从今日起你就是安宜公主,无人敢质疑。” 姜月萤面色发白,迟疑接过圣旨。 既然嫁入外邦异国,临行前必然要去拜见姜国皇帝,也就是她的父皇姜馗。 膝盖发软,头脑嗡嗡作响。 一路上,姜月萤缓慢前行,心中思绪杂乱。 久在冷宫之中,这里的消息并不灵通,她只晓得姜国与邻边梁国常年战火连天,并且近些年梁国兵力愈发强盛,将姜国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时候两国联姻,一是向梁国示弱,表现绝对臣服,二是拉拢强国,祈求盟友身份。 联姻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把女儿送入龙潭虎穴,一个战败国的公主嫁到异邦能有什么地位待遇? 更何况听说梁国太子谢玉庭桀骜难驯,风流散漫,是个十足十的纨绔,迟早被其他弟兄夺走储君之位,落个一无所有的悲惨境地。 姜国皇帝对安宜公主姜玥瑛极度宠爱,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如何忍心将心肝送去联姻? 姜月萤唇角下压,口腔内苦涩难言。 想要留住心肝又不得罪梁国,最好的办法就是寻个替身,可是替身终究有被拆穿的风险,所以姜馗需要一个寻不出破绽的替身。 她与安宜公主乃是孪生姐妹,样貌分毫不差,并且是姜国皇帝实打实的亲生血脉。 整个姜国,除了她姜月萤,还能有谁呢? 舍不得心肝去吃苦,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在冷宫的女儿了? 姜月萤吸了吸鼻子,宽慰自己,没关系的,至少父皇终于愿意见她了。 满怀心事来到议事殿,一道刺目的日光劈开窗缝,照射在明黄色的衣角,紫檀木龙椅上高坐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鬓角发白,粗眉深深拉出褶皱,面庞笼罩阴云。 这是姜月萤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到他,从前偷跑出冷宫,只敢远远看他一眼,因为乳娘告诉过自己,皇帝是你的亲生父亲,可是不要试图接近他,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她愣愣望着眼前人,将行礼抛之脑后。 姜帝抬起眼皮,沉声道:“你的规矩呢?” 没有亲切,没有温和,只有陌生的威严,仿佛站在这里的不是他的骨肉,而是一个不配入帝王眼的宫人。 冷漠的语气如同冰凌,姜月萤遍体发寒,膝盖扑通砸在地上,泛白的嘴唇哆嗦不停:“叩见陛下。” 她不知该如何自称,按血缘她是他的女儿,理性自称儿臣,可是从出生起她就待在冷宫的人,过得与宫女并无两样,似乎称奴婢更为合理。 姜帝瞥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从今日起你就是安宜公主姜玥瑛,朕给你三日模仿瑛儿的言行举止,嫁到梁国之后务 必小心谨慎,不可露出破绽,倘若被人发现你并非真的安宜公主,你就是破坏两国和睦的罪人。” 不容置疑的声音宛若雷霆,砸得人心脏生疼。 姜月萤的身子摇摇欲坠,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懂,为何同为亲生女儿,姐姐受尽万千宠爱,而她只能躲在逼仄阴湿的冷宫一年又一年。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姜帝盯着她泫然欲泣的脸,严厉道:“嫁去梁国做地位显赫的太子妃,你有何不满?” 如此好事你怎么不让姐姐去? 姜月萤双眼通红,嘴唇咬破了皮。 “去找瑛儿吧,过去这三日就出发前往梁国,你是以安宜公主的身份出嫁,嫁妆自然不会少你的。” 姜月萤面无波澜,站起身,即将踏出殿门之际,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涌破胸腔,突破一切禁锢,她含泪转过头,问出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 “父皇,你为何厌弃我?” 多年委屈埋怨顷刻间爆发。 圆润的眸子浸满水光,直直看向稳坐龙椅上的年老帝王,对方神色一变,从漠然转为窒息的阴沉。 姜帝的口吻如同地狱幽冷:“因为你害死了我此生最爱之人。” 果然如此,乳娘没有骗她。 姜月萤闭了闭眼,认命般微微仰头,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掐断。 犹如秋日一片清萧的落叶,摇晃着卷出了殿门。 …… “废物,连本宫一鞭都接不住!”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节 一声尖锐张扬的声音从御花园传出来,宫人们跪了一地,皆叩头认罪。 姜月萤已然认出这个跋扈的声音,是她的孪生姐姐姜玥瑛。 不知想起什么,她缩了缩肩膀,怯生生不敢上前,更不敢抬头。 身后的老太监堆着笑脸上前,谄媚道:“殿下,何必跟下人置气,奴才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殿下,殿下听了必定消气。” 姜玥瑛一身锦绣华服,满头珠翠,容颜与姜月萤一样是偏柔和的长相,可她更喜欢秾丽的妆容,脸上花钿口脂皆艳丽无比,衬得气质更加锋利。 她高高扬颈,没好气道:“说来听听。” 老太监立马说:“陛下已经寻到代替公主出嫁的人了,就在这儿。” 姜玥瑛发怒的脸色瞬间和缓大半,勉为其难赏脸看向低着头的姜月萤,拧起眉头:“你是哪家的丫头如此没规矩,见到本宫不会行礼?” 姜月萤上前一步,一点一点抬起她的头,一双圆润柔和的眼睛在日光下熠熠发光。 二人目光相对,姜玥瑛目露惊诧。 “这是从哪儿搞的人皮面具吗?” 姜月萤心中苦笑,小声说:“见过姐姐。” “谁是你姐姐,瞎叫唤什么。” 姜月萤不再说话。 老太监急忙解释说:“殿下,这的确是你的孪生妹妹……只不过这些年一直养在冷宫,你不知晓此事罢了。” “你说的什么疯话,本宫有孪生妹妹自己怎么不知道?”姜玥瑛提高嗓门,“养在冷宫又是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殿下不如去问陛下,总之姜月萤公主会以安宜公主的身份出嫁,代替你成为梁国太子妃,殿下你就不必去梁国受苦了。”老太监擦了擦冷汗。 “她也叫姜玥瑛?!”姜玥瑛的眼神几乎要杀人,手里的鞭子高高扬起,眼见就要落在老太监脸上。 老太监大惊失色,大喊道:“不是啊,她是月光的月萤火虫的萤,只配在黑夜出现的月萤,岂能与玥瑛殿下神珠美玉争辉!” 幸亏他嘴快,这狠厉无比的鞭子才没有落到脸上。 “既然你是我孪生妹妹,为何一直待在冷宫?” 姜月萤嗫嚅答:“因为父皇不喜欢我。” 哪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公主常年待在冷宫不见人,除了皇帝谁能有如此大的本事? 姜玥瑛冷哼一声,抬步就走,准备去找自己父皇弄个明白,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孪生妹妹,真是可笑。 她走后,低沉的气压散开,跪地的宫人们面面相觑,有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咱们宫里不是只有一位公主吗?” “我有个好友在冷宫送过饭,说曾经在里面看见过跟公主殿下一模一样的人,还以为是见了鬼,原来是真的。” “倘若她真是殿下的妹妹,为何会在冷宫,” “你们年纪小不清楚,其实是跟故去的皇后有关……” 姜月萤听不清她们的话,脑子里还回荡着老太监那句只配在黑夜里出现的月萤,是啊,姐姐是神珠美玉,而她是最为黯淡的萤火。 她永远是姐姐的影子,只能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见不得光。 “喵……” 熟悉的猫叫声拉回思绪,姜月萤抬眸望去,一只黑色的小猫趴在花丛里,小心翼翼窥探外面的一切。 它瘦了。 姜月萤伸手想要抱住它,旁边的老太监突然开口:“殿下,陛下特意嘱咐你这三日好好用功,不光要模仿大公主的穿衣打扮、饮食喜恶,神态气质也不能出差错。” 欺人太甚。 姜月萤很想赌一口气,让这场联姻成为笑话,可是一想到她的冲动可能会连累两国再起烽火,那股气生生咽回喉咙。 不就是一辈子扮演另一个人吗,反正这世上没人在乎她,倒不如嫁去梁国,看在她行善积德的份上,下辈子说不定能投个好胎。 很少有人知道,她最擅长的就是模仿。 在冷宫学做一切杂事,很少有宫女愿意教她第二遍,所以她必须一次就学会。 但她从来没有模仿过人。 姜月萤再度抬头,双手抖动着握成拳,乌黑的眼睛睨向老太监,刻意抬高嗓门:“本宫做事岂容你指手画脚?” 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老太监怔在原地,险些被姜月萤的气势唬住。 方才的语气神态和姜玥瑛太像了,若非她身上穿着褪色的衣裙,估计不少人都会把她错认成真正的安宜公主。 不愧是孪生姐妹,竟然能模仿得如此相像。 但并非毫无破绽,虽然姜月萤嘴上凶狠,但她的手臂一直在轻轻颤动,说完这句话以后不禁红了脖颈,好似十分窘迫。 姜月萤摸了摸自己的脸,轻轻叹出一口气,三日……她必须尽快适应。 那日以后,姜月萤就寸步不离跟在姜玥瑛身边,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把她的小习惯全部烂熟于心。 那三日对于姜月萤来说实在是折磨,因为她的姐姐总是在责罚宫人,走路不平都要踹宫人一脚出气。 而且姜玥瑛看起来很讨厌她这个孪生妹妹,总是阴阳怪气说些嘲讽人的话,姜月萤不敢反驳,只默默低头随行。 三日匆匆而过,出发去梁国前,姜玥瑛的贴身大宫女被指派给了她,方便随时提点她不要出错。 坐上前往梁国的马车,她遥遥朝后望了一眼,她的亲生父亲面无表情站在宫门,迫不及待将她送出去。 旗帜招展,君臣相送,可她心中无半分喜悦,只剩悲凉。 寒风瑟瑟随行。 马车缓缓行驶,姜月萤茫然盯着车壁,此途凶险,一时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她一定要小心谨慎,藏好马脚。 长路漫漫,她闲来无聊,琢磨起了自己未来的夫婿。 纨绔太子……会有多纨绔,新婚夜会打起来吗? 第2章 初见公主既然喜欢,可以坐上来…… 日初升,旭光普照,梁国使者站满城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太子妃。 晨曦落在每个人脸上,分割出鲜明的交界线,每个人都高抬头颅,直视远方。 一个六品官员冷嗤:“姜国真是输极了啊,连老皇帝最宠爱的女儿都送来联姻。” 有人忍不住附和:“听说姜国皇帝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惜啊,要被咱们烂泥扶不上墙的太子糟蹋了。” “李兄慎言,不可妄议储君。” “嘁,你还怕太子有眼线不成。” “哈哈哈李兄说笑了。” “其实我觉得姜国公主跟太子殿下绝配,你们不知道吗,姜国的安宜公主被宠得无法无天,打杀的宫人数不胜数,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有官员说。 “两个不服管教的人做夫妻,那可真是有意思。” “也不知姜国公主的鞭法和咱太子的剑术谁更胜一筹,可别第一面就打 起来。” 众人登时哈哈大笑。 远方车马浩浩荡荡,南姜队伍已彻底踏入北梁地盘。 遥看纵横数列,烟尘四起,马蹄声渐近。 马车内,姜月萤舟车劳顿多日,已是腰酸背痛不已,她悄悄掀开车帘往外瞅,看见一行官袍青青绿绿的官员,零星点缀几个绯色官服。 北梁的官服颜色能够判断官员品级,青绿色乃是低品官员,绯色五品以上,而三品往上的紫色官服竟不见一人。 好歹是迎接前来联姻的姜国公主,居然就派了这么几个闲散官员,不止是不重视此次两国联姻,更是对姜国赤.裸裸的羞辱。 姜月萤开始在心里揣度,倘若是真正的安宜公主会如何发作? 车马在城门停住,姜月萤听见外面一声声虚伪的恭迎安宜公主,胸腔愈发苦闷。 她没有下车,也没有掀开车帘,对着车夫颐指气使:“还不快入城,还得本宫催吗?” 车夫有些犹豫,姜月萤提起嗓门:“耳朵聋了吗,本宫的话听不懂!” 外面围堵着想要一睹安宜公主真容的北梁官员纷纷冷笑,不愧是最跋扈的公主,到了别国地盘居然还敢如此嚣张,当真是被姜帝宠坏了。 多番催促下,北梁官员骑马带路,南姜车队跟随其后,缓缓入城。 姜月萤绷紧的脊背稍稍放松。 半个时辰后,马车不再晃动,外面传来一声公主地方到了,刚放松没多久的姜月萤再度手指蜷缩,揪住鹅黄裙角,指缝渗出一点湿黏的汗液。 她搓了搓手指,扬起脖颈,一鼓作气掀开车帘下车。 当她看清四周景象的时候,姜月萤眉毛真情实感地狠狠皱起。 身为前来联姻的公主,梁国理应暂时将她安置于皇宫别苑,或者暂居某个士族权贵府邸,等待吉日成亲。 可是现在。 四周人烟稀少,身后矗立一座高大的驿馆,驿馆厚重的大门上方点着两盏灯笼,暗沉的灯笼上立着一只灰扑扑的乌鸦,青砖黑瓦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阵凉风扫过,乌鸦拍着翅膀飞走。 什么鬼地方。 姜国随行之人的脸色皆阴沉一片,把他们南姜最尊贵的公主安置在京都最偏僻的驿馆,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一个下马威。 姜月萤心中愤怒又悲哀,一时间忘记了言语动作。 一个粉裙高髻的宫女快步来到姜月萤身边,右后方站定,姜月萤余光瞥人一眼,手心的汗更加发热。 此人是安宜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名唤青戈,自幼跟在公主身边作威作福,那三日里,姜月萤不止一次见到这个大宫女对无辜的宫人动辄打骂,是个心肠冷漠的无情之人。 见到青戈,姜月萤想起自己的身份,瞪大双眼,提高声量:“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让本公主住这种荒僻之地,莫不是存心羞辱!”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节 有官员上前行礼解释:“公主息怒,贵客居住驿馆乃是礼部的王大人安排,还请不要为难下官。” 姜月萤冷笑一声。 又有一位官员说:“公主,不如将就将就?” “好啊,今日若是不给一个交代,本宫就在这里候到大婚之日!” 她细眉一挑,虚虚抬手。 青戈立马掐了一旁的小宫女一把,低声威胁:“还不快去把椅子搬过来,累坏公主拿你是问!” 她面容冷然严肃,一双锐利眼睛冒星火,压着嗓子说话颇为凶狠。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连忙从马车里搬出一张铺兔绒软垫的红木交椅,这把椅子光滑冰凉,抱起来沉甸甸的。小宫女身材纤瘦,抱着椅子摇摇晃晃,来到姜月萤身后的时候一个踉跄,椅背直接碰到了她的胳膊。 嘶。 姜月萤吃痛,下意识想道歉自己不该挡道。 好在她立马反应过来,没有露出怯懦的神情,只用力竖起眉毛,瞪向毛手毛脚的小宫女。 对面所有梁国官员的目光尽数凝聚在她身上。 青戈是此行唯一一个知晓姜月萤真实身份的人,她的职责就是看住姜月萤,不让这个冒牌货出错,否则姜帝不会饶了自己。 她跟在安宜公主身边多年,对真公主的一言一行再熟悉不过,倘若换了真的安宜公主,刚才椅背碰上来的刹那,巴掌就已经扇上去了。 瞪一眼算哪门子惩罚? 就这点胆量,不出三日就得露馅。 真是懦弱的废物。 青戈怕其余人看出端倪,借手帕掩唇咳嗽之际偷偷提醒,低声对姜月萤说:“扇她,不要留情。” 听清的那一刻,姜月萤冷汗直流。 模仿安宜公主的言语神态她勉强能做到,可是真的动手打人…… 长这么她从来没跟人动过手,扇巴掌都不晓得用四指还是掌心,当着两国无数官员的面,要让她扇一个年纪不过豆蔻的小宫女? 倘若不动手,很容易露出破绽。 真正的安宜公主绝不会心慈手软。 汗透薄衫,心脏震如擂鼓。 不能出错,不能手软。 现在她是安宜公主。 青戈咳嗽一声,再度催促。 姜月萤咬紧唇瓣,高高抬起胳膊,做出掌掴的姿势。 狠下心肠,巴掌即将落在小宫女脸颊的刹那,人群突然喧闹。 “呦,什么热闹让孤也来瞧瞧?” 一道张扬的声音穿透人群而来,懒洋洋的语调与周遭沉闷窒息的气氛格格不入,姜月萤下意识僵住动作,倏地抬起头朝声音方向看过去。 闻声,梁国官员们皆变了神色,纷纷劈让开一条道路,神色难辨地退到两侧。 欢快的丝竹管弦声在偏僻驿馆前骤然响起,显得分外突兀。 伴随丝竹声,身形颀长高挑的男子从后方现身,一身白色锦缎广袖绣金线,金芒覆雪色,手里摇着一把洒金折扇,步伐轻盈而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轻佻的桃花眼,眸光浅浅流转,仿佛看枯枝野草都含情脉脉。 风流倜傥,轻佻浪荡。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姿态闲散,修长手指一拢一压,身后的丝竹声瞬间消失。 姜月萤望着来人,脑中不由自主浮现两个字,风骚。 “参见太子殿下。”众官齐声道。 姜月萤瞳孔一缩,此人就是梁国太子谢玉庭,她未来的夫婿? 谢玉庭没搭理那群官员,径直来到姜月萤身前,放肆的目光肆意打量着,把她从头看到尾,对面的姜月萤还保持着抬手打人的姿势,手臂停在半空中。 突然,谢玉庭伸手攥住了她的小臂,朝下轻轻一压,嗓音漫不经心:“公主这双手细皮嫩肉,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语罢,视线落在她颤动的睫毛,二人目光相接。 须臾,谢玉庭露出饶有兴味的眼神。 面对这种目光,姜月萤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板起脸瞪人:“凭你也敢管本宫的闲事?” 谢玉庭笑得开怀:“公主此言差矣,再过几日就是你我大婚,我们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如此一来,我怎么能算管闲事,这是家事啊。” 胡言乱语,简直厚颜无耻。 说完话,谢玉庭瞅了眼椅子,满不在乎地往上一坐,斜倚红木,摇了摇手里价值千金的扇子,俊眉飞扬,笑意促狭。 “这是本宫的位子!” 谢玉庭支着脑袋:“公主既然喜欢,可以坐上来。”语罢,匪里匪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眼神微微一抬。 世间竟有如此无赖。 姜月萤气势汹汹,一个劲儿的抬高声音:“你!” “莫非公主连我都要打?”谢玉庭挑眉。 姜月萤从未见过如此胡搅蛮缠之人,为了使周围人信服她的身份,高高抬起手掌,往谢玉庭脸上招呼—— 她没有真的打算打他,只是拿太子殿下演个戏,小宫女不敢躲巴掌,她下不去手,谢玉庭就不一样了。 既不用伤到人,也能让人对她心狠手辣的性格深信不疑。 所有围观官员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幕,倒抽一口凉气。 手掌落下的速度不算快,依照谢玉庭的本事躲开不难,但姜月萤万万没料到,谢玉庭不仅不躲,居然还主动把脸往上凑了凑。 ?姜月萤懵了。 谢玉庭抽什么风?! 她瞪大圆溜溜眼睛,怕自己一巴掌下去彻底撕破两国联姻的脸面,半空中及时收住力道,指尖轻轻擦过谢玉庭 俊朗的面庞,如同小鸟轻啄。 不疼,痒痒的。 姜月萤当场愣在原地。 谢玉庭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吟吟凑近说:“公主抽人巴掌怎么轻飘飘跟调情似的?” 第3章 对峙洞房花烛夜等你,公主 炙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姜月萤不敢露怯,直直站在原地,脸皮迅速涨红。 好在这种窘迫在其他人眼里是发怒的前兆。 所有人只会认为她是被谢玉庭气到了。 两国最凶恶的皇嗣交锋,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太子殿下还请自重。”姜月萤咬紧牙,继续装作凶狠的模样。 谢玉庭嗤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手里的洒金折扇打了个转儿,扇柄抵上姜月萤小巧的下巴,语调恶劣不已。 “洞房花烛夜等你,公主殿下。” 不给姜月萤反应的机会,潇洒转身。 好难应付的人,姜月萤一想到日后要跟此人共处一室,心头憋闷难言。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让她住驿馆的事还没完呢。 她一撩裙摆,坐到交椅之上,脊背挺直,露出寒意的目光,宛若冰封的定海神针。 “不知诸位谁能给本宫一个交代?” 一个绿袍官员仗着自己在人群后方,露出讽刺的笑容,不过是战败国的公主,送来联姻的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梁国未来的皇后了? 就算她真的想当皇后,谢玉庭这纨绔也迟早被几个兄弟废了,其余皇子还留着他不过是需要一个废物占着储君之位,否则岂能容他到现在。 待到时机成熟,废掉一个谢玉庭简直易如反掌。 至于安宜公主,做一个半死之人的太子妃,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他鼻腔里发出冷哼,恰好风声停止,这声轻蔑的笑声轻易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你有话想说?”姜月萤说。 绿袍官员还没来得及编借口,后背突然传来剧痛,只听扑通一声,他整个人被踹飞,以一个四肢着地的姿势倒地。 他惊怒回头,结果对上一双狭长的桃花眼。 谢玉庭,他怎么还没走?! “殿、殿下……” “李大人,你看起来对孤的太子妃很是不满啊?” 李闫连忙俯身叩头:“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啊!” 见谢玉庭没有动静,李闫心里咯噔一声,谢玉庭虽然是个草包,折磨人的手段可是不少,曾经有个官员得罪了他,他硬是命人扒了他的衣裳围着京都跑了一圈。 活脱脱的混世小魔王,偏偏他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大家只敢私底下骂,没人敢明面上冲撞他。 思及此处,李闫冷汗直流,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混账,只得咽下憋屈,转而匍匐到姜月萤脚边,大声求饶:“求公主恕罪!” 姜月萤眼皮都没抬,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废物,滚!” 啪啪啪。 谢玉庭见到这一幕情不自禁鼓起掌,唇角仍旧挂着懒散的笑。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节 无人猜得透这位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 难不成是为了维护安宜公主? 不可能,谢玉庭这人素来恶劣,就算对谁好指不定也是想作弄对方,当不得真。 “公主还真是冷漠,再不济也得说声多谢夫君吧?” 谢玉庭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紫檀木的圈椅上,身子斜斜倚着,轻抬左足,一个小厮正低头帮他擦靴子的鞋尖,只因太子殿下刚才踹了人嫌脏。 轻浮的话一出口,众官员偷偷撇嘴,暗道太子果然没憋好词儿,日后这两人成亲,东宫指不定多热闹,怕不是天天床头打架。 “太子殿下逗留此处,莫不是也想住驿馆?” 二人皆以一个嚣张的姿势坐在椅子上,隔着一段距离面对面,将彼此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无声的硝烟迅速蔓延。 谢玉庭仔细打量起传闻中的安宜公主。 听闻姜玥瑛在南姜跋扈不堪,但凡是她宫里的宫人几乎都挨过她的鞭子,偏偏老皇帝把她当眼珠子疼,就算打死人也从不严惩,导致她愈发不知收敛,在姜国无人敢招惹。 本以为这位公主应该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没想到心思如此恶毒的女人,却生了一副惹无数人嫉妒的好皮囊。 当真暴殄天物。 与此同时,姜月萤也一瞬不瞬盯着谢玉庭不放。 纨绔太子谢玉庭的名声传遍天下,姜月萤想当然地认为对方必然长得丑恶无比,故而在心中把他想象成酒囊饭袋的模样。 今日一见,这家伙不说话的时候人模狗样,怕是梁姜两国加起来都找不出几个如他这般俊朗的男人。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白瞎了好容貌。 一边又忍不住庆幸,幸好谢玉庭是个浮夸做作的蠢货,否则定要日日提心吊胆提防他。 她注意到这位太子殿下身后站着一个黑衣少年,年纪不过十三四,脸庞稚嫩清秀,身如松竹挺拔,面无表情抱黑刀于胸前,与谢玉庭寸步不离。 这小孩是谁。 谢玉庭没娶太子妃就已经有孩子了? 但看年纪也不像,真是奇怪。 姜月萤暂且将诸多疑惑压下。 沉默落针可闻,所有官员屏住呼吸。 互瞪片刻,两人同时收回放肆逡巡的视线。 谢玉庭打了个哈欠,朝对面的姜月萤眨眨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意味不明地摇着扇子离开。 留给众人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谢玉庭走后,灰头土脸的李闫立马站起身,眼底是藏不住的怨毒。 姜月萤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不管怎么说,今日总算是动手打了人,对方都被踹的一身泥,这样应该够恶毒了吧? 幸好打的不是无辜的人,姜月萤心情舒畅不少。 连带着看梁国这群官员都顺眼几分。 她在驿馆门前板着脸僵坐,吹了两个时辰的小西风。底下的官员陪她干耗,有人偷偷命人出去传话,没过多久,圣上的口谕终于传来,安排安宜公主暂居皇宫别苑。 姜月萤猜得没错,梁国并未真的打算让她住驿馆,这事儿若是闹大开来,梁国难免背上小肚鸡肠的名声,所以只是膈应膈应人罢了。 兵力相差不大那些年,梁姜两国身为邻国,在五国里互相征战最为频繁,两国的百姓互相仇视,不小心偶遇总要大翻白眼。 可惜世上没有永恒的势均力敌,近些年姜国军营里爵位塞满了世家大族的公子哥,成日里偷懒磨滑,拖垮了不少队伍,自然打不过日渐兵强马壮的北梁。 两边斗了这么多年,北梁逮到扬眉吐气的机会自然多番为难,只是苦了她这个远道而来的冒牌公主。 没有真公主的好命,只配替她吃苦。 前往别苑的路上,姜月萤在马车里抱起自己的小腿,垂着脑袋揉了揉脚,太疼了……踹个人好疼…… 她小脸委屈成一团,无人之时才敢显露丁点脆弱。 小臂微微刺痛,撸起袖口,姜月萤眼睛瞪得圆润,谢玉庭攥过的地方居然红了一大片,在白皙的肌肤之上突兀明显,宛若白瓷蹭上一抹朱砂,形状是几枚指痕。 该死的谢玉庭。 居然要嫁给这种人,姜月萤努努嘴,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可三日后大婚已成定局,无人可阻。 …… 东宫,锦鲤池。 粼粼波光一圈一圈,锦鲤游弋,钻出水面。 谢玉庭斜倚高大的银杏树,锦绣衣袍微微松散,指尖捏着鱼食往池子里抛,红色鱼儿争先恐后跃出水面,争夺为数不多的珍馐。 站在他身后的冷面少年突然开口:“殿下踹李闫是因为他说你烂泥扶不上墙?” “小琅真聪明。”谢玉庭故意把鱼食往远处抛,鱼群瞬间往后流窜,“毕竟我早就看那老头不顺眼了,说来还得感谢姜国公主给我机会,若是换了平时父皇又得教训我,今日乱成一团怕是顾不上这点小事。” 玉琅点点头,冷淡的面容露出一点属于少年人的疑惑:“可是殿下不是出过气了,为何还不高兴?” “从哪儿看出来我不高兴?”谢玉庭反问。 玉琅抿唇:“直觉。” 谢玉庭摇着扇子扇风,整个人懒洋洋的。 “你觉得我和那位公主可般配?” 玉琅立马摇头:“她是坏女人。” 跋扈公主和纨绔太子成亲必定闹得鸡飞狗跳 ,知道这桩婚事乃是孽缘,梁帝仍旧执意把联姻的“好事”留给谢玉庭,玉琅敛下眉目,替自家主子感到不值。 他曾奉命查过那位姜国公主,做出的事岂止是令人发指,她甚至连自己的乳母都说杀就杀,没有半丝人性可言。 他的主子应该娶一位温柔小意、聪颖□□的太子妃,两人互相扶持,恩爱缠绵。现在却因为一桩联姻,毁得彻彻底底。 玉琅越想越气,脸色冰冻三尺。 谢玉庭喂够了鱼,扭头回望,发现自己的侍卫冻成了小冰块,噗嗤一声笑出来:“小琅,又不是让你娶,脸色怎这般难看?” “还不如让我娶。” 玉琅万分懊恼,都说贴身侍卫可以为主子分担一切痛苦,凭什么不能替主子娶媳妇儿呢?自己真是没用,帮不了自己的主子。 一双眉皱成沟壑,稚嫩的脸上映出与年纪全然不相符的神情。 对面的谢玉庭被他苦大仇深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 凉风催人,不知不觉云边染昏黄。 谢玉庭站起身,银杏树颤动枝叶,几片金黄色的银杏叶坠入池塘,扩开层层涟漪,惊动摆尾的锦鲤。 “殿下,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谢玉庭收拢掌心折扇,摇摇头。 眸光一沉,潋滟若春水的桃花眼霎时冷下来,轻佻之气荡然无存,语调陡然严肃。 “无妨,待到时机成熟休了便是。” 第4章 大婚滚,本宫才不会与你同寝!…… 菱花镜映照一张娇美的芙蓉面,姜月萤眉眼生得淡,尤其一双柳叶般的细眉,如烟云浅浅勾勒,用要用最深的黛笔描画才够清晰。 身前小宫女瑟缩肩膀,小心翼翼给端坐镜前的姜月萤涂抹胭脂,描摹细眉,她动作不敢太大,生怕惹恼了随时要人性命的主子。 姜月萤认出此人就是那日险些挨打的小宫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之前跟在姜玥瑛身边模仿一言一行,从未见过这个小宫女。 “奴婢蒲灵,跟在殿下身边已有三个月……” “本宫怎么不记得你?” 小宫女面色煞白,立马跪地求饶:“求公主饶命,奴婢已在思过堂跪足了十五日,绝不会再冒犯殿下!” 她的泪花溢出眼眶,嘴唇不住颤抖。 思过堂乃是安宜公主宫内独有的惩戒室,犯了错的宫女都会被丢进去罚跪,看来那三日着小宫女正在受罚,故而不晓得宫里其实有两位公主。 罚跪十五日怕是膝盖都肿了,如何还能再跪? 姜月萤下意识伸手,不到一息,施施然收回,装作无事发生。 在蒲灵眼里自己就是姜玥瑛。 真正的安宜公主可不会把人扶起来。 少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少一分危险,她抬了抬下巴,指使道:“还不快去把盖头拿来。” 蒲灵如获大赦,踉跄着站起身子,急匆匆捧回绣着金丝鸳鸯纹样的大红盖头,弯腰呈至姜月萤面前。 今日是姜月萤与谢玉庭成亲的日子,两国联姻并非儿戏,万不可懈怠。 姜月萤睃一眼,冷淡道:“嗯。” 蒲灵会意,轻拿起红艳盖头,罩住皎若明月的清秀面容。 恰时大宫女青戈从外推门而入,快步上前扶住姜月萤的手,引人出门:“公主,吉时已到。” 砰砰噼里啪啦。 整座宫苑红绸挂彩,从屋门口一路铺红至殿门,殿外锣鼓喧天,礼乐鞭炮齐鸣。侍女们纵列两侧,手里提着红彤彤的照明灯笼,橘色光芒互相映衬,落在地面裙摆,好似泼了一层油彩。 最前方的侍女往四周撒花,由于是东宫娶亲,娶的还是姜国公主,成亲的礼仪自然与民间截然不同。 民间注重热闹,要拦门障车,新郎作催妆诗,新嫁娘拜别父母,哭上一哭才算圆满。 皇家成亲唯独讲究威严,因此免去许多繁琐的民间仪式,仪仗队奏乐迎新娘出宫门,由于姜月萤双亲不在场,连拜别都省了,迈出宫门径直上花轿,前往东宫。 姜月萤坐在轿内,眼皮心脏跳得厉害,仿佛即将前往的不是东宫,而是龙潭虎穴。 想起与谢玉庭的初见,不禁头疼不已。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节 说实在的,梁国这位太子殿下是她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他的举止不能按照常理推断,言行更是佻达无忌,姜月萤实在害怕在此人面前露出马脚。 深思熟虑下,她决定尽量少跟谢玉庭接触。 减少接触倒也不难,二人本就是联姻,没什么深厚情感,亲密绝无可能。 再者说谢玉庭一向爱寻欢作乐,想必不会对她有多大的兴趣,顶多挑衅个几日,兴致淡了自会去寻他的红颜知己们。 谁会跟敌国联姻的公主真心实意过日子? 井水不犯河水,相看两厌最好不过。 不过身为太子妃,夜里与太子共处一室又该如何,姜月萤攥紧手指,心里琢磨寻个什么由头跟谢玉庭分寝而居。 “落轿!” 吆喝吓得人一哆嗦。 思绪打断,姜月萤倏地回神。 深吸一口气,缓步下轿。 太子妃的喜服样式繁琐复杂,光是裙摆就层层叠叠厚重无比,使人迈不开步子,只能小心翼翼挪动。 姜月萤从前都是穿着最简单的裙装,何曾穿过如此华丽且累人的衣裳,因此走路姿势难免怪异,为了不被人看出穿礼服的生疏,只好踮起脚尖缓慢前行。 身后有宫婢低声提醒:“太子妃,需要再快些,否则会误了吉时。” 姜月萤心里默默嘀咕,什么吉时不吉时的,在场有谁真把这场虚伪的联姻当回事了? 步伐加快。 东宫的门槛极高。 姜月萤低头仔细瞅着地面,生怕不小心踩到裙摆出丑,就在这时,一双修长骨骼分明的手落到她手边,示意她搭上去。 袖管艳红如火,手指带有薄茧,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太子谢玉庭的手。 新郎扶着新娘下轿走路理所应当,可是这举动出现在谢玉庭身上就很古怪,这家伙有这般好心? 姜月萤半信半疑,但为了不摔倒只好把手搭上去—— 岂料还没碰到他的手背,谢玉庭立马把手收了回去。 姜月萤懵了。 不到一息,隔着红盖头,那双修长的手再度伸到她面前,姜月萤下意识把手覆上去,结果谢玉庭故技重施,又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姜月萤的手再度扑空。 岂有此理,居然耍她! 姜月萤从未见过如此幼稚的人,居然在大婚之日玩这种小把戏,没脑子吗? 气恼之际,她猛地收回自己的手,决定不理谢玉庭,又想到真正的安宜公主不可能如此好性情,继而抬腿踹了一脚对方的喜服,以示恐吓。 一声短促的低笑传进耳中,姜月萤脑中立马出现谢玉庭轻佻散漫的脸庞,不由得嘴唇噘得老高。 烦死了。 谢玉庭似是逗弄够了,扶着她的手跨过马鞍火盆,这一次握得很稳当,没有故意使坏。 姜月萤暗暗想,传闻果真不错,梁国太子谢玉庭桀骜不驯,性情顽劣,是个十分不好相与的主儿。 两人拜过天地高堂,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恭贺声中夫妻对拜,主令一声吆喝,送入洞房。 他们齐齐松了口气。 宫婢引路,穿过回廊来到东宫的内院,南苑主屋就是他们的寝殿新房,天黑薄云遮蔽月光,姜月萤顶着盖头看不清周围,路过院落的时候,嗅到淡淡的桂花香气。 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昔年藏身冷宫,那地方是姜皇宫里最冷僻的地界,里面的废妃和宫人皆孤漠寡言,没几个人有闲情逸致养花弄草。唯有几株百年的桂花树长盛不衰,每年花期清香四溢,姜月萤时不时会打水浇灌,裁剪花枝。 没想到东宫的主院也栽有桂花树。 姜月萤紧绷一整天的身躯微微放松。 进屋后,姜月萤坐在床榻前,等待谢玉庭招待完宾客,再来掀盖头喝交杯酒。 月色透过窗纱漏在地面,晕开皎洁。 几缕夜风吹动明艳的红盖头,姜月萤低头盯着一摇一晃的盖头流苏,思索着如何应对谢玉庭。 新婚夜就提出日后分房睡的话,谢玉庭会答应吗……好歹他也是一国储君,被新婚妻子如此下面子会不会恼羞成怒? 谢玉庭此人轻浮自大,不服管教,跟他对着来恐怕会 激化矛盾,倘若先圆房哄对方高兴,再提出自己身子不适,日后……不行,姜月萤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她总是以自己的思维去想事,险些忘记自己现在是安宜公主姜玥瑛,真正的安宜公主怎么可能委婉着来,恐怕都不会跟谢玉庭圆房。 对,如果是真正的安宜公主,新婚夜只会做一件事,把谢玉庭打出门去。 姜月萤搓了搓手,缓缓站起身,突然身子一顿,想起自己压根不会打人。 她来到门前,一咬牙,从屋里把青铜门闩落下,让屋外人没有机会进来。 东宫的门闩比寻常木闩坚固,一般人休想强闯入门,谢玉庭总不可能在新婚夜大动干戈请人来破门。 惹不起但躲得起。 跋扈公主做什么都可以,新婚夜把太子关在门外怎么了? 就算谢玉庭会动怒,她也可以借机跟人大吵一架,如此一来就有充足的理由与他分房,从此互不干涉,各过各的。 说服自己以后,她心安理得坐在榻上,把头顶的红盖头直接掀了下来。 俯身整理卧榻,床上洒满了桂圆花生等干果,姜月萤素来勤俭惯了,用手捧着干果挪到桌案上,以免掉在地上浪费。 一条雪白的巾帕搁在床榻正中央,拿起雪帕,姜月萤想到出嫁前宫里派来教导房事的嬷嬷说的话,脸面不自觉一红。 对方还塞给她一些小画册,姜月萤看得面红耳赤,急匆匆的给销毁成碎片。 听说做那档子事不会好受,姜月萤瞥了眼严严实实栓紧的门闩,心里愈发踏实,幸好今夜不用承受那些。 整理完床榻,她来到烛台前熄灭灯火。 正中央案面燃烧一对龙凤花烛,是整间屋子最亮的蜡烛,按照习俗新婚夜的龙凤花烛不能熄,燃至天明方为和顺,中途熄灭乃是不祥之兆。 姜月萤把小蜡烛尽数熄灭,没有碰那对龙凤花烛。 咚咚——! 门板剧烈晃动。 姜月萤身子一抖,连忙扭头看向门板。 屋外的谢玉庭嗓音懒洋洋,调笑道:“想不到公主如此羞涩,洞房花烛夜连门都不让入?” 姜月萤故作凶狠:“滚,本宫才不会与你同寝!” 门外忽然没了动静。 这般好打发?姜月萤眨眨眼,猫着腰小心翼翼凑近屋门,把耳朵贴上门板,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紧张的小脸霎时露出笑意。 还以为会大闹一场,结果谢玉庭就这么走了。 玉手抚上喜服外袍,正准备睡个安稳觉,突然耳畔听到一声巨响。 砰! 姜月萤大惊失色,猛然看向发出响声的窗户,眼睛瞪大,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堂堂一国太子,居然跟贼人一样从窗子翻了进来! 第5章 花烛小公主,你的脸红了 姜月萤几乎控制不住表情,胸脯一起一伏,直勾勾盯着翻窗进来的太子殿下。 黯淡烛火为他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衬得玩世不恭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身后是窗外明亮月光,他逆光站在窗畔,墨色发丝勾起晶莹的银辉之色。 如同被月光淋湿。 谢玉庭也不恼被关在门外,拍了拍身上不小心沾上的尘土,大摇大摆往桌前一坐,把两盏交杯酒满上,正要开口,突然一愣。 “你自己把盖头掀了?” 红色金丝鸳鸯红盖头丢在角落,姜月萤俏丽的面容没有一丝遮挡,在灯火下显露出洁白的肌肤,乌黑黝亮的眼睛,眉心有一朵朱砂色的花钿。 煞是动人。 姜月萤不敢相信,这家伙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你有病啊,本宫说不让你进门没听见?” 谢玉庭支颐而坐,笑眯眯:“公主殿下好生无情,哪有洞房花烛夜把夫君赶出门的道理,若是不小心走漏风声,日后我在京都还有什么威严,我的一世英名怎么办?” 你本来就没有英名。 姜月萤腹诽,谢玉庭不会觉得他在京都名声很好吧? 谁不晓得梁国太子谢玉庭不学无术,纨绔恶劣,坏名声都从北梁传到南姜,这家伙居然还恬不知耻惦记自己的威严,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她提高语调,凶巴巴说:“你有个屁的威严,谁不知道你德性似的!” 语罢,用力一跺脚。 说完忍不住夸自己,真棒,够凶狠。 “你好歹是一国公主,说话居然如此粗鲁,”谢玉庭连连摇头,“新婚夜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姜月萤板着脸不理他。 这种人越理他就越来劲儿。 谢玉庭站起身,将一杯酒递给她:“不掀盖头总得喝交杯酒,拿着。” 姜月萤不接。 酒杯被硬塞进手里,姜月萤瞪人:“我不想喝,你滚出去!”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节 谢玉庭仍旧一副有恃无恐的散漫模样:“你以为我想和你睡吗?今日若是从这间屋里走出去,明日那帮老不死的就得参孤怠慢姜国公主,到时候又得被我母后抓到后宫念叨,你能替我去?” 原来如此。 姜月萤听明白了,这怂包是怕今日不回新房被皇后责骂,所以宁愿翻窗也要进来。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被自己母后骂两句怎么了? 事已至此,不如跟谢玉庭说个清楚明白。 姜月萤一把接过酒杯,直接灌下肚子,在冷宫的时候都是自己打井水喝,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喝酒,没想到居然这般辣。 喉咙如同滚了一层冰凌。 可是真正的安宜公主酒量非同小可,姜月萤强忍住喉头辛辣不适,装作若无其事饮尽。 喝完以后,姜月萤把空酒杯往桌上一撂,咣的一声响,动作潇洒利落。 气势颇为唬人。 一旁的谢玉庭都看呆了,好半晌没有说话。 姜月萤冷冷睨人一眼:“没见过酒量好的公主?” 谢玉庭噗嗤笑出声:“公主殿下,你知不知道交杯酒得两个人交臂而饮?” “你这么一鼓作气哐哐喝完了,如此豪爽,是打算跟孤拼酒量还是要拜把子?” 无声的沉默迅速蔓延。 姜月萤突然感觉脸皮发烫。 “本宫就愿意这样喝,与你何干?” 谢玉庭目不转睛盯着她的面庞,视线直白赤.裸,仿佛要在上面烫个洞,姜月萤感到浑身不自在,恶狠狠瞪他一眼。 实则她后背洇湿了一小片,紧张到身体僵硬,生怕对方对她产生怀疑。 二人僵持片刻,谢玉庭率先移开视线,悠哉道:“喝过交杯酒,就直接洞房吧。”语气淡然地仿佛在说用膳喝水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月萤寒毛竖起来,这厮真打算跟她圆房? “呵,没想到你谢玉庭竟怂到如此地步,分明厌恶本宫,却为了不被皇后责骂而委屈自己圆房,我从未见过你这么没骨气的太子!”姜月萤使出激将法,故意嘲讽于人。 谢玉庭摸了摸下巴,嘴角往下一耷拉,摆出委屈的模样步步逼近:“是呀,公主你就可怜可怜孤,从了我吧?” 高大身材挡住后方大片烛光,谢玉庭弯起多情的桃花眼,一瞬不瞬盯着姜月萤,他面容生得俊逸风流,凑近看更是无可挑剔。 姜月萤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银杏青涩气息。 太近了。 姜月萤下意识想后退,脚跟刚后撤一点,突然想起不能露怯,于是挺直腰板,抬起下巴做出倨傲的姿态。 她仰着脖子,语气不悦:“你不是挺能耐吗,居然还有害怕的人?” “非也非也,”谢玉庭勾唇一笑,“孤虽然怕母后唠叨,但不会对她言听计从。” 姜月萤以为寻到转机,板着脸问:“那你为何非要洞房?” “因为公主美若天仙啊,孤又不吃亏。” 谢玉庭堵住她的去路,笑得意味深长。 遭了。 姜月萤心里咯噔一声,差点忘记谢玉庭是个混账东西,整日混迹秦楼楚馆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姜月萤并非自傲之人,但她明白自己长了一副好样貌,她与自己的孪生姐姐几乎一模一样,安宜公主在姜国声名狼藉,可是从未有人骂过她丑。 人们只会私底下偷偷说,安宜公主白浪费了一张菩萨面容,心如蛇蝎可惜至极。 所以谢玉庭看上了她的脸? 真是糟糕透顶。 姜月萤头疼不已,又不能真 的动手把谢玉庭打出门,否则就会暴露自己压根不会用鞭子……怎么办。 “公主,你有没有感觉身上发烫?” “什么?”姜月萤神色一凛。 “实话告诉你,那杯酒里孤放了点东西,”谢玉庭大方承认,得意道,“宫里绝密的暖情药,一滴就能让人浑身无力,燥火难耐,而后任人施为。” “孤特意为公主准备的,喜欢吗?” 对面话落下,姜月萤耳畔嗡嗡作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次她真的生气了,想直接抽人一巴掌。 混账东西,居然给她下药! “你好大的胆子!” 姜月萤怒目而视,对方再度逼近,她迫不得已朝后退了半步,后背撞上床榻前的一道遮光珠帘,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一颗颗珠子好似搅乱了人心。 怎么办。 她感觉四肢发软,呼吸也愈发急促。 谢玉庭不紧不慢,朝她的方向伸出手,姜月萤立马偏头,那双修长的手径直穿过她耳畔,没有落在她身上,反而摸上旁边的珠帘,指腹捻动晶莹圆滑的珠子,犹如在戏弄猎物。 空气愈发焦灼。 太难对付了,姜月萤发现谢玉庭做事完全不能按照常理推测,因为这家伙总会出其不意。 “我不会跟你圆房的,你死了这条心。”姜月萤稳住发软的腿脚,嘴里继续放狠话。 谢玉庭倏然低头,炙热呼吸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徘徊。 此时此刻,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格外明显。 姜月萤快要窒息了。 心脏不受控制怦怦乱跳,手心出了一层黏腻的薄汗。 谢玉庭贴着她的面颊,声音带着钩子:“良辰美景岂可辜负?” “你胆敢碰本宫……”姜月萤咬紧牙,“明日恢复以后,我一定宰了你。” “哎呀,孤好害怕啊。” 谢玉庭眼梢微翘,声音浸染浓厚的笑意,半分正经都没有。 姜月萤气得脚步虚浮,有站不稳的征兆,身体发烫发热,头脑亦有些晕沉。 下的药不会让她意识全无吧?到时候连反抗都做不到…… “你无耻。”她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谢玉庭嘴里说着谬赞谬赞,手臂朝她伸过来,姜月萤来不及思索,噌的一下从他抬手的空档钻了出去,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拖着长裙摆跑到门前。 艳红色的喜服飘起来若火燃烧,逃窜的新嫁娘用力拔出青铜门闩,企图从这间屋子跑出去。 不管怎么说,先恢复清醒最重要,听说宫里的秘药非同小可,谁知道谢玉庭给她用的药会不会令人做出难堪的事,万一不小心被看出身份才是最糟的…… 她把门闩丢在地上,拉动门把手—— 任她拼尽全力,楠木门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就算中了药也不至于拉不动门啊。 她愕然扭头,对上谢玉庭好整以暇的目光,对方不知从哪儿变出洒金折扇,摇着扇子笑:“忘记告诉公主,孤在门外上了锁。” 姜月萤眼睛瞪大,天都塌了。 这厮好生卑鄙! 居然把她的退路堵死。 逃无可逃,谢玉庭含笑一步步接近,姜月萤浑身发软,脚下仿若生根,动弹不得。 脊背靠在楠木门板上,她身前的恶劣太子故意凑近,近到彼此呼吸纠缠,温热的气息萦绕不绝。 姜月萤忍不住眨眼,眼皮都在发烫,俏丽的小脸由白皙变粉色,渐渐染成红玛瑙。 空气变得难以喘息。 谢玉庭打量着她的面容,薄唇贴着少女的耳朵,呵气暧昧:“小公主,你的脸红了。” 姜月萤恼羞成怒,使劲推了他一把,大声骂:“都因为你这个混蛋下药,本宫绝对饶不了你!” 室内突然安静,须臾,谢玉庭微微歪头,一双桃花眼盛满得意的笑,从轻笑到大笑,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姜月萤感到莫名其妙,谢玉庭不会真的有病吧? 半晌,谢玉庭收拢折扇,挑起眉梢:“骗你的,没有下药,好歹孤也是太子,怎么可能在新婚夜给别国公主下药。” 他又凑近半步,直视姜月萤双眸:“不过,公主的反应还真是有趣。” 第6章 偷听衣裳撕不得,很贵的 姜月萤头一次想杀人。 从成亲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被谢玉庭耍了多少次。 倘若谢玉庭没有下药,自己为何浑身无力,腿脚发软?余光瞥见桌上月银酒杯,凝神片刻,姜月萤恍然大悟,是因为酒。 从前没有喝过酒,不清楚酒量深浅,故而把醉酒当成中了药…… 可恶,谢玉庭会不会看出了端倪? 姜月萤一颗心再度提到嗓子眼儿。 “公主殿下未免太好唬,随便说两句就深信不疑,”谢玉庭笑着说,“可见在姜国皇宫没人敢骗你,做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真是令人羡慕啊。” 紧绷的弦稍微放松。 姜月萤竖起眉毛,口吻严厉:“本宫劝你不要痴心妄想,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你圆房,你若一意孤行,到时候东宫新婚夜大打出手的消息传出去,你我面子上都不好看。” 身后的门板咯得人脊背发疼,她微微挺胸抬头,身子站直几分。 “万一影响两国和睦,你知道后果。”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7节 姜月萤试图跟听不懂人话的太子讲道理,哪怕这家伙再混账也应当明白,皇室联姻婚事牵系众多,两国好不容易停战,倘若因此再起兵戈,伤害的岂止是千万人的性命。 “若因此触怒父皇,你的太子之位还保得住吗?” 她拿出杀手锏,目光凛凛直视谢玉庭。 谢玉庭沉吟片刻,突然露出欢快的笑容:“公主何必如此疾言厉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孤上赶着跟你亲近似的。” “孤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真觉得我非你不可?” 语罢,他从姜月萤身前退开,大摇大摆走向床榻。 那人离开后,浅淡的银杏香荡然无存,姜月萤得以喘息,抬手擦了擦鬓角因紧张沁出的几滴清汗。 还好谢玉庭没有使出强硬手段,否则她真的无法应对。 谢玉庭背对她,趴在榻上摸了一圈,从榻中央摸出一条雪白的巾帕,搁在手里晃了晃。 姜月萤羞赧不已,凶巴巴道:“你乱碰什么!”怎么会有人大大咧咧拿着它晃,简直不知羞耻。 “这东西明日会有人来验收,公主可想好如何应对?” 验收? 姜月萤微微一愣,皇室成亲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民间夫妻新婚夜落红只要有夫妻二人知晓即可,皇室却不容马虎,新婚夜的落红帕子会有专门的人来查验。 幸亏谢玉庭提醒,不然明日就遭了。 可是她去哪儿弄落红? 谢玉庭见她一脸严肃,仔细欣赏一番姜国公主愁眉苦脸的模样,而后笑嘻嘻开口:“我这里有吹毛断发的匕首,不如公主往指尖割点血充数?” 姜月萤眉头微皱。 “凭什么不是你割?” “孤怕疼啊。”谢玉庭理直气壮。 “……” 怕疼有什么好骄傲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谢玉庭是个废物太子? 纠结过后,姜月萤选择妥协,她又打不过谢玉庭,让对方出血根本不可能,想要糊弄过去只能自己动手。 可是她也怕疼呀…… 姜月萤来到谢玉庭面前,冷着脸伸手:“匕首拿来。” 谢玉庭在身上掏了半天,抽出一条巾帕。 那条巾帕与床榻上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上面沾了红色鲜血,在雪白的帕子上格外分明。 谢玉庭将两条帕子替换,干净的那条藏了起来。 姜月萤惊讶得睁大眼睛。 “这是羊血。”谢玉庭笑吟吟解释。 所以谢玉庭早就做好准备了,压根没打算跟她圆房?那他今夜又是翻窗又是调戏,还骗她喝酒下药,都只是为了逗她玩? “谢、玉、庭!”姜月萤一字一顿,双手叉腰。 世上怎会有人恶劣到如此地步。 姜月萤自认是个好脾气,如今都忍不住想揍他两拳解气。 正要发作,窗外突然传来骨碌一声东西滑落的动静。 姜月萤肩膀一缩。 谢玉庭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姜月萤的嘴巴,将她按在床榻之上。 手掌贴住柔软的唇瓣,手底下的少女瞪大眼睛拼命挣扎,头顶华丽珠翠不经意滑落,鬓发变得乱糟糟,像只受惊的小麻雀。 一 双乌黑的眸子亮得惊人。 姜月萤想抬脚踢人,却使不上力气。 谢玉庭俯身下来,姜月萤唔呜挣扎得更加剧烈,直到对方趴在她耳畔,声音低低的:“嘘,父皇派人来听墙角了,不想露馅就别乱动。” 闻言,姜月萤果真安静下来。 她皱了皱眉,谢玉庭立马手掌松开缝隙,让她呼吸顺畅。 室内陷入安静,两人屏住呼吸,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清晰,好像就蹲在窗底下。 秋风顺着卷草纹窗棂吹进屋内,隔光的珠帘叮当作响,如同青色的水波荡漾开来。 谢玉庭低声提醒:“你快叫两声打发他们走。” 凭什么我来打发? “?”姜月萤呼吸急促,压住声音,“本宫不会。” 谢玉庭眉尖微蹙,思索片刻,随后一副很懂的样子,认真教道:“你就嗯嗯啊啊喊疼会不会?” “凭什么我喊,为什么不是你喊?”姜月萤故意跟他对着干。 “你见过哪个男人在新婚夜喊疼的?”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自当与凡夫俗子不同。” 谢玉庭:“……” 两人互不想让,保持姿势瞪着对方。 窗外响起沙沙风吹树叶声。 那股异响藏在风声当中。 谢玉庭伸手捏住她的嘴唇,边按压边说:“快一点。” 姜月萤不习惯与人靠如此近,更别说被人捏住嘴巴,正所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忍无可忍,趁谢玉庭不注意,聚集全身力气使劲拧了他胳膊一把。 滋。 柔韧的小臂肌肉掐起来手感松弹。 只听谢玉庭嗷的一声,抽着气喊:“疼疼疼……!” 猝不及防的叫声吓得姜月萤一哆嗦。 姜月萤趁机挣脱怀抱,从榻上坐起来,某位太子殿下还赖在床上嗷嗷喊疼,就跟被人虐待了似的。 听见对方浮夸的动静,姜月萤不禁怀疑真有那么疼吗,梁国太子好生娇贵,掐一把都受不住。 她悄悄往窗牖瞅了一眼,看见外面晃动的树影,比之前起风时更加剧烈。 偷听的人还没走。 “公主,你怎么能霸王硬上弓?” “虽然本太子俊美无俦,但你也不能这般如狼似虎吧……” “衣裳撕不得,很贵的……” “唉……别别别!” 谢玉庭躺在榻上,哼哼唧唧自己编了一大堆儿,边说还自己喘两声,拿着枕头咣咣砸了几下。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口干舌燥,窗外偷听的人终于离去。 风平浪静后,姜月萤忍不住钦佩谢玉庭,自己都能跟自己洞房,偷听的那群傻子居然还信了。 谁再说谢玉庭是草包她第一个不同意。 “公主殿下,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倘若不是本太子聪颖,刚才就露馅了。”谢玉庭嗓音略有沙哑,从榻上坐起身,找她兴师问罪。 姜月萤略有心虚,不是她不配合,而是真的不会啊,久在深闺的女子怎么懂这些不知羞耻的事情…… 倒是这个谢玉庭,不愧是常年混迹烟花之地的纨绔,说起词儿来一套一套的。 厚颜无耻的东西。 “本宫懒得搭理你。”姜月萤强撑住气势,扬起下巴。 “小公主,你脾气真的很差。” “呵,你觉得自己很好吗?” 谢玉庭耸肩:“本太子举世无双,自然哪哪都是好的。” 嘁,姜月萤大翻白眼。 谢玉庭慢慢悠悠开始拾捯凌乱的床榻,方才为了做戏把被衾砸得满是褶皱,被衾上绣的鸳鸯戏水栩栩如生,泛起的褶子如同水波,使这幅绣作更加生动。 可惜了上好的刺绣。 一切重归寂静,姜月萤环顾四周,观察卧房的环境。 床榻挂满红绸,待明日这些红绸卸去,就只剩飘逸绯红的罗纱床幔,床顶挂满五色流苏,外侧是一道长长的青色珠帘,风吹珠帘晃,一片朦胧光景。 越过珠帘便是小榻与一扇半大的镶花屏风,屏风旁边一架多宝格,里面摆满玉雕花瓶,珐琅瓷器。 中央一方紫榆圆桌,底端陈设蟠螭纹三足香炉,袅袅生烟。 这些东西姜月萤在冷宫见都没见过。 姜月萤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屏风后的小榻上,心中思索,小榻也可以睡人。 微微眯缝眼睛,打量着那方不算宽阔的小榻,金丝楠木小榻铺着平整的软垫,两端很长,谢玉庭这种身材修长的人完全睡得下,不至于伸不开腿。 “反正是做戏,不如你今夜去那里睡。”她指着不远处的小榻。 谢玉庭斜睨一眼,凉嗖嗖道:“孤才不睡狭窄的地方,公主若喜欢不如自己去睡。” “你敢跟本宫睡在一张床上,就不怕我半夜掐死你?”姜月萤语调凶狠。 “你想挑起两国争战的话可以试试。” 谢玉庭勾了勾唇角,扯开前襟主动露出脖颈,漫不经心挑眉:“要掐吗,小公主?” 厚颜无耻。 姜月萤立马伸出手,作势要掐他。 岂料谢玉庭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犹如铁钳挣脱不得。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8节 谢玉庭扬起唇角正欲调笑,忽而视线下移,落在姜月萤的手上。 她的手白皙如玉,只是白玉之上无端多了许多瑕疵,看起来坑坑洼洼。 “你手上怎么会有伤口?”谢玉庭眸子压暗。 霎时,姜月萤瞳孔紧缩,冷汗一身。 这不是伤口,是她寒冬腊月打井水浣衣留下的冻疮,身娇肉贵的安宜公主手上不可能有冻疮。 谢玉庭逼近几分:“怎么不说话?” 第7章 伤痕装什么委屈 姜月萤皱眉甩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这是练鞭法留下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对吧,鞭子又不会抽到手上。”谢玉庭直视她的瞳孔,越靠越近,“你当本太子是傻子?” 夜风从窗棂溜进室内,吹动冰凉的珠帘,泠泠作响。 “寒冬持鞭自然会留下冻疮,你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怎么会懂?” 姜月萤不甘示弱瞪回去,语气极尽嘲讽。 对方施施然收回手,笑着说:“看不出公主竟是如此勤勉不畏严寒之人,实在是令孤钦佩。” 紧攥的手指微微放松,姜月萤冷哼一声,没有接腔。 就在这时,谢玉庭冷不丁来了一句:“孤的剑术不错,改日与公主的鞭法切磋一番?” “……” 晴天霹雳。 不必了吧。 姜月萤刚放松的心再度紧绷。 梁国之人尚武,尤其是皇室贵族子弟,哪怕读书一窍不通,在兵器武学上至少都会有一样出挑的,就算公认的草包纨绔谢玉庭也擅长用剑。 他的剑术深浅姜月萤不得而知,但肯定比她这个没摸过鞭子的人能打,真要切磋恐怕自己都抵不过一招。 到时候一准暴露身份。 姜月萤忍不住埋怨,谢玉庭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真是烦人。 要不是这家伙看起来愚蠢至极,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试探自己了。 “你也配跟本宫比试?”她冷脸故作镇定。 谢玉庭啧啧两声,遗憾道原来是孤不配。 “你真的不能睡小榻吗?” “孤长这么大就没委屈过自己,想都别想。” 两个人在如何分榻这事儿上争执了半个时辰,谢玉庭不愿意让出舒服的大床,姜月萤也不能让,最后他们决定各退一步,把床榻一分为二,各占一边,谁都不许过界。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疲累令人眼皮打架,谢玉庭打了个哈欠,率先脱了外袍上榻睡觉,他选择睡在床榻里侧。 他侧躺在绯红床幔遮蔽的榻上,姿势懒洋洋的,支起胳膊用手掌撑着脑袋,目不转睛盯着姜月萤。 分明是漫不经心的眼神,姜月萤莫名感到威胁,许是心虚的缘故,总觉得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 姜月萤微微垂首,小心翼翼卸下满头金银首饰,板板正正搁在梳妆台,脱衣裳的时候扭过头,果不其然与谢玉庭的目光对上。 “你看什么看?”姜月萤努力不把谢玉庭当人看,但还是无法接受在这家伙面前脱衣,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似乎能将人扒光。 “把脸转过去不许看!” “再看把你眼珠子扣出来!” 谢玉庭悠悠叹气,没所谓地把头埋进被窝,悲伤道:“唉,本太子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太子妃,连看 一眼都不行,谁能比孤可怜啊。” 听见这幽怨的语气,姜月萤眉心突突直跳。 装什么委屈。 呸。 姜月萤钻到屏风后方,手忙脚乱把繁琐的外袍褪下,三步并作两步钻进被窝,不给谢玉庭抬头的机会。 新婚夜他们只有一床被衾,所幸被衾足够厚重宽大,一左一右两人各拽一截被角绰绰有余,中央的空隙隔开,几乎能再塞一个人进去。 有点漏风。 窸窣响动,一只大手把长枕塞进二人空隙,堵得严严实实。 姜月萤不动声色抬眸,目光穿过床幔珠帘,望见桌上明亮的龙凤花烛燃至过半。 耀眼的烛火光晕愈发朦胧。 第一夜安稳度过。 她在被窝摸了摸胸口,悬了一天的心落下,轻轻呼出一口气。 入睡前为了安心,她恶狠狠警告:“你半夜胆敢乱摸乱碰,本宫绝对要你好看。” 与她的疾言厉色相比,谢玉庭声音显得倦怠,似乎快睡着:“嗯……你别半夜掐我就阿弥陀佛了。” 姜月萤安然闭眼。 夜雾弥漫遮蔽月光,室内逐渐黑鸦鸦,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 晨曦映东方,天边泛起亮白。 秋日的风穿过窗棂,携带阵阵桂花香气,钻进床帏。 清淡的幽香使人心旷神怡,姜月萤沉睡梦中,嗅到熟悉的香气,揉揉眼睛,缓缓睁开眼眸。 身上压的锦被柔软,被窝里暖烘烘热乎乎,此前她从未睡过这般舒适的地方,安逸到不舍得起身。 把脑袋翘起来,发现睡在里侧的谢玉庭不翼而飞。 姜月萤从小天蒙蒙亮就会起身,起得越早吃得越饱,不然食物就会被其他宫人抢光。她自认为是醒得早的人,却没想到谢玉庭竟然比她还早。 不可思议,这种家伙不是应该睡到日上三竿吗? 她从床上爬起,发出一点动静,外面等候的小婢女立马进门,伺候她梳洗打扮。 蒲灵几乎把头低到地上,全程弯着腰来到姜月萤面前,她拿起篦子为姜月萤梳头,每梳一下都十分缓慢。 今日还要进宫向皇后请安,姜月萤心不在焉,回想关于梁国皇后的传闻,神思不自觉飘远。 梁国皇后贺挽红乃将门之女,父亲是耀威大将军,当年梁帝未登基的时候还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后来与贺大将军之女喜结良缘,得到西北军的倾力相助,最终在夺嫡中拔得头筹。 可是在梁帝登基后,开始逐步削弱贺家兵权,对皇后也不复当年宠爱,独宠贵妃一人,并且放任身为太子的谢玉庭安逸享乐,不思进取。 姜月萤忍不住用最坏的心思揣测,梁帝是不是故意想把太子养废,然后再顺理成章让贵妃的儿子上位? 从小失去双亲,姜月萤原本对亲情抱有一丝妄想,直到姜帝让她代替孪生姐姐联姻,她终于醒悟,原来真的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倘若她的揣测没错,那她跟谢玉庭还真是同病相怜,都是遭到父亲厌恶的孩子。 又忍不住想,谢玉庭真是不争气,泡在温柔乡里自甘堕落,迟早有一日痛彻心扉才懂得后悔。 姜月萤表情逐渐凝重,身后梳发的蒲灵一抬眸,看见镜子里太子妃严肃的神情,以为是自己梳得不好,忍不住一哆嗦。 只听咔的一声,梳断了几根青丝。 “嘶。”姜月萤吃痛。 蒲灵花容失色,手里的青玉篦子啪嗒落下砸出脆响,立马跪倒在地,啪啪甩了自己几个响亮耳光,连声求饶:“太子妃恕罪,太子妃饶命!”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姜月萤压根插不上话。 很明显,类似的事发生过无数次,所以在遭受更严厉的惩罚之前,小婢女先自罚谢罪。 思绪被打断的姜月萤愣在原地,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蒲灵的双颊已经浮起一片血色,肿了起来。 她的年纪小,脸颊肉乎乎的很嫩,如今却鼓起浮肿。 下了死手,一看就很疼。 姜月萤蹙起眉头,心里悲哀酸疼。 梳断几根头发而已,何至于此…… 可她必须无动于衷。 攥紧拳头,强忍住扶人起身的冲动,她板着脸说:“身为本宫的婢女,你把自己脸打花出去惹人笑话,是想让我跟着丢脸吗?” “奴婢该死。”蒲灵咬住嘴唇。 “出去把脸弄干净,又红又紫难看死了,”姜月萤言辞狠厉,“没有药就去找青戈。” “奴婢遵命!” 蒲灵忙不迭爬起身,捂着脸退出门去。 低头走出门廊,跑了没几步,迎面撞上一个人,蒲灵一抬头,望见太子殿下丰神俊朗的面容,连忙告罪冲撞了殿下。 谢玉庭老远就看见这小婢女急匆匆从卧房跑出来,离近一瞧,小丫头雪白的脸颊上有两个深红的巴掌印,隐约泛起血丝。 “脸怎么了?”谢玉庭长眉蹙起。 蒲灵战战兢兢,生怕这位梁国的顽劣太子也为难自己,哆嗦嘴唇说:“奴婢自己做错了事,理应受罚。” 谢玉庭脸色更加难看。 蒲灵悄悄瞅人,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太子殿下表情阴沉得吓人…… 秋日的风微凉,吹在脸上生疼。 “小琅,去拿点伤药给她,”谢玉庭眨眼间恢复如常,浮起散漫的笑,“如此漂亮的小娘子,破了相多可惜。” 蒲灵沉浸于恐慌之中,来不及思索堪称翻书一般的变脸速度,只默默垂首不语。 玉琅冷着一张小脸,欲言又止半天,最后一言不发领着蒲灵去找伤药。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9节 两人走后,谢玉庭独自朝卧房走,另一边,青戈捧着崭新的衣裳,准备去伺候太子妃穿衣。 注意到来人是太子妃的大宫女青戈,谢玉庭瞳仁一动,随手折了半截桂花枝,手腕轻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桂花枝准确无误抛到灯笼之上。 门檐下的红灯笼摇摇晃晃,扑了一身桂花香。 青戈止住脚步,抬头仰望,转而听到太子殿下笑吟吟的嗓音。 “你,把孤的桂花枝取下来。”谢玉庭摇着扇子颐指气使。 闻言,青戈没有迟疑,把托盘暂且搁下,立马转身从院儿里搬来一个木墩,脚踩木墩踮起脚尖,努力伸手去够灯笼上的桂花枝。 对于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青戈面无表情,似乎习以为常。 由于身高不够高,她拼命伸出手去捞,粉色衣袖褪至臂弯,露出一截小臂,小臂上遍布密密麻麻的丑陋长疤痕。 颜色深浅不一。 谢玉庭定睛一瞧,是鞭痕。 青戈对他审视的目光一无所觉,轻手轻脚取下桂花枝,踱步低首来到谢玉庭面前,双手奉上桂花枝。 “伺候你家太子妃去吧。” “奴婢告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谢玉庭眸光暗色翻涌。 手掌心的桂花枝咔嚓折断。 第8章 请安你俩昨夜没打起来吧? 太子妃的裙裾按惯例多为明艳的颜色,其中鹅黄,杏黄二色居多,此时此刻,青戈捧着一顶漆红托盘,里面盛着做工精美的杏黄轻罗襦裙。 是姜月萤喜欢的颜色,她独爱浅黄鹅黄,因为和桂花的色彩更为接近,清雅芳逸,独有韵味。 她干脆利落换好襦裙,外罩缃纱大袖衫,配青荷披帛,孔雀尾羽枝插入金玉发簪顶端,行走时羽枝颤动如流光。 青戈替她系上腰间的乌漆长鞭。 待梳妆打扮完毕,姜月萤眉心仍旧蹙着一团阴云。 她小声对唯一知晓自己身份的青戈说:“等会儿你去拿点治浮肿的药给蒲灵。”声音弱弱的,几乎贴着对方耳朵。 青戈语调冷若冰霜:“殿下,你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隐瞒身份,而不是关心一个小婢女受的伤。” “这二者不冲突呀……”姜月萤有点委屈。 青戈无动于衷:“她做错了事受罚是活该,殿下不该心慈手软。” 姜月萤微微侧目。 青戈的长相偏锋利,眼睛微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冷漠疏离,像是冷漠的蛇。 险些忘记,这位是安宜公主的大宫女,她从小跟在姜玥瑛身边,对她唯命是从,什么脏手的血腥事儿都由她经手,是姜玥瑛最信任的宫女。 她替安宜公主料理的性命恐怕比公主亲自杀的人还多。 冷血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在意几个巴掌印。 姜月 萤感到呼吸不畅,偏过头没再说话。 无声的沉默蔓延,屋门突然敞开。 一袭杏黄锦缎广袖长袍的太子殿下迈进门,大摇大摆摇着扇子,望着主仆二人轻笑:“小公主,可准备好入宫了?” 谢玉庭眼尾微微上挑,笑得像只狐狸。 姜月萤瞅见这家伙就一个头两个大,不禁想起昨夜被他耍得团团转,嘴角直接耷拉到底。 她没接腔,径直走出门去。 身后被落下的太子殿下也不恼,边走边欣赏沿途芳香四溢的桂花,慢慢悠悠走出南苑,恰好遇见刚刚回来的玉琅。 玉琅对他比了一个办妥的手势,谢玉庭心领神会,稍微颔首。 东宫距离皇后的凤仪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乘坐步辇,八名宫侍抬轿,身后紧跟东宫护卫与随行婢女,浩浩荡荡前往后宫。 一路上,不知多少双眼睛偷偷盯着他们。 梁国最顽劣的太子与姜国最跋扈的公主成亲,任谁都想看个热闹,许多宫人头一次见传闻中的安宜公主,忍不住用余光悄悄打量。 姜月萤不习惯被如此多的人注视,从前怕暴露自己的长相,每次从冷宫偷跑出去都要戴面纱,小心谨慎躲躲藏藏。以至于现在没有面纱遮蔽,就像是剥了壳的扇贝,露出脆弱的软肉。 如芒在背的感觉使她脖颈发僵,恨不能立马跳下步辇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可她不能退缩,只能强行扬起脖颈,模仿自己的孪生姐姐,做出睥睨四方的高傲模样。 相比之下,她旁边的太子殿下就自在多了,慵懒地倚靠在步辇上,偶尔路过一个漂亮小宫女,他就冲着人家挑眉挥扇,轻浮浪荡到了极致。 没眼看,半点一国储君的样儿都没有。 姜月萤暗骂上天不公,凭什么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位草包太子就能舒舒服服,任意妄为? 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火,她没忍住踢了谢玉庭一脚。 谢玉庭惊讶抬眸看她一眼,随后正襟危坐,凑到她身边笑道:“公主莫要生气,孤就是爱观赏美人罢了,但我对公主的情意日月可鉴啊,绝对没有二心!” 姜月萤凶狠瞪人。 呵,信你不如信王八。 北梁何苦修什么长城,干脆拿他们太子的脸皮去补算了,绝对又厚又结实,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离我远点。” 姜月萤微微侧身,谢玉庭恬不知耻凑了上来,往她身边挤了挤。 少顷,步辇停于凤仪宫殿门。 凤仪宫乃历朝历代的皇后寝宫,宫门修筑得磅礴大气,漆红门楣悬挂字迹苍劲的匾额,雕梁画栋,玉柱矗立,两侧高大侍卫镇守。 再往里走,是殿前院落,后宫妃嫔皆爱在自己宫殿种花养草,一来赏心悦目,二来打发时间,可是皇后宫中院落的花草十分稀疏,不见繁茂。 草木不丰不代表这里落寞,因为皇后的庭院内修建了一方高台,高台旁边是武器架,刀枪剑戟,应有尽有,在日光下寒光凛凛。 姜月萤不禁震惊,皇后宫中竟有演武台。 好生威风。 来到正殿门口,宫婢们纷纷低眉请安。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谢玉庭随意摆摆手,迈入大殿,姜月萤紧随其后。 正殿的皇后娘娘贺挽红等候已久,姜月萤迫不及待望过去,眉毛轻抬。 贺挽红一身绛红窄袖罗裙,发髻高高绾起,佩戴华贵且样式简单的凤冠,星目灿灿,红唇明艳,贵气不敛锋芒,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姜月萤不禁更加震惊,很少有皇后会如此打扮,祖宗礼法要求六宫之主沉雅娴淑,温婉大气,而面前的皇后娘娘反其道而行之,浑身透露出不加掩饰的英姿飒爽。 不愧是耀威大将军之女。 “儿臣给母后请安。” “臣妾见过母后,愿母后凤体康健。” 他们一同行礼请安,皇后不在乎虚礼,随意抬了抬手。 宫女捧茶至姜月萤面前,她伸手接过茶水,颇为生疏地奉到皇后面前:“母后请用茶。” 不论是百姓家还是皇家,新婚第二日给长辈敬茶都是必不可少的,有些爱摆谱子的婆婆就会趁机刁难儿媳,责斥对方姿势不雅,不懂规矩。 她不会敬茶,却不用担心不懂规矩,因为真正的安宜公主更不懂规矩,在礼数上即使出错也不会有人怀疑。 皇后接过茶,眼神直白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媳妇,说话颇为直率:“你俩昨夜没打起来吧?” “……” 这种话可以直接问吗,姜月萤快被皇后吓死了。 实不相瞒,在前往凤仪宫的路上,姜月萤内心早已将皇后可能会问的话翻来覆去揣度数遍,什么来到梁国是否适应,饮食住行如何,赏赐什么东西。 她自以为不论皇后问什么都能沉着应对,对答如流,岂料皇后娘娘压根不来那套虚的,直接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恍惚间,姜月萤指尖发抖。 谢玉庭接过话茬,笑呵呵:“哪能啊,太子妃如此貌美,儿臣怎么舍得伤了她。” “你说的话有几句能信?”皇后睨他一眼。 “儿臣岂敢欺骗母后,昨夜我与太子妃一见钟情,忍不住互诉衷肠,直至花烛燃尽才——” “咳咳。”姜月萤实在是听不下去,干咳两声打断。 贺挽红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兜转,将信将疑,挑了挑眉毛。 抬手唤来贴身宫女,宫女捧着一方金丝楠木镶宝匣,皇后打开方匣,里面躺着一柄翠绿剔透的玉如意,玉质光滑细腻,中央嵌的翡翠幽如春水。 “这柄玉如意是当年本宫出嫁时祖母所赠,今日赐予你,恭贺你们新婚。” 姜月萤命青戈收下,谢过皇后娘娘赏赐。 本以为今日的请安到此为止,姜月萤刚松下一口气,对面的皇后娘娘突然起身。 皇后抬步走下凤座,锋利的长眉舒展,言辞威严:“本宫执掌六宫,一向不喜欢假惺惺与人做戏,所以就实话实话告诉你,本宫不喜欢你这个儿媳妇。” “你在姜国的猖狂行径,本宫亦有所耳闻,但你现在是梁国的太子妃,倘若再出现打杀宫人的恶事,本宫身为皇后绝不轻纵。” “可听明白了?” 强烈的威压令人喘不过气,姜月萤手心出了一层汗,嗓子眼儿如同塞进一团棉絮,半天说不出半个字。 她急得肩膀微微颤抖,张了张口难以回答,可她充耳不闻的表现就像是故意在对皇后不满,殿内陷入窒息般的沉默当中。 指甲深陷掌心,掐出月牙痕。 身后捧着玉如意的青戈脸色沉沉。 大殿的气氛瞬间冷硬。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0节 “放心吧母后,我会盯紧太子妃的。”谢玉庭突然开口,笑眯眯眼睛弯起来。 皇后点点头,起身走出大殿。 姜月萤不明所以,跟着一同走出正殿来到空旷的院落,正午日光直照演武台,台面上充斥斑驳交错的划痕。 “听闻你擅长用鞭,不如跟本宫比试一番?”皇后指着演武台,神情舒朗。 “……” 万万不可啊皇后娘娘! 姜月萤睁大眼睛,呆呆望着演武台,恨不得戳聋耳朵,这一家子怎么回事,为何都想跟她打斗! “臣妾不敢。”姜月萤双手交叉,企图用大袖衫遮住腰间的长鞭。 这东西她压根就不会用,怎敢与人交手。 “你瞧不起本宫?”皇后声音严肃,“本宫虽不喜你,但你若能在演武台上胜过我,我倒是可以考虑承认你这个太子妃。” “毕竟本宫一向欣赏武力超群的人。” 姜月萤腹诽,我一点都不想做你儿子的太子妃,谁要你承认啊,什么武力超群……就算是真正的安宜公主也做不到,她就是仗着没人敢忤逆她,所以才想抽谁就抽谁。 皇后眸光凌厉,直视姜月萤的双眼,似乎很想与她比划两招。 怎么办…… 姜月萤快疯了,忍不住大骂姜帝,把她推到这个火炕来受罪。 面对直白的目光,姜月萤无计可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昨日新婚,臣妾今日身子不适,不如改日……” 此话一出,谢玉庭古怪地瞥她一眼。 皇后偏头,视线在这对新婚小夫妻身上扫了一圈,恍然大悟昨日是他们 的洞房花烛夜。 直率的皇后娘娘歇了比试的心思,说道:“看来是我儿孟浪了。” 闻言,姜月萤的脸登时烧得滚烫。 第9章 疑心我看上去像是饥不择食的人?…… 走出凤仪宫,坐上双人步辇,姜月萤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耳尖残留一丝嫣红的余韵。 谢玉庭故意凑近了瞧,意味不明道:“公主扯谎的本事一流,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昨夜孤把你怎么着了。” “我倒是好奇,你为何不惜拿出圆房不适当借口,如此推三阻四究竟有何缘由?” “你在心虚什么?” 听起来咄咄逼人,但姜月萤面对他的时候紧张稍缓,面色恢复平静,因为对付谢玉庭这种不要脸的草包,随意编个借口哄哄就是。 “本宫又不是武将,玩鞭子不过是兴趣,岂能与将门之女皇后娘娘过招,万一打伤了本宫的脸,太子殿下来赔吗,你是不是要害我?”她竖起眉毛疾言厉色。 语毕,姜月萤突然有点庆幸,还好安宜公主一向无礼,如此一来,不论遇到何种无法解释的破绽,只要先发制人教训别人就是了。 都是别人的错。 都是谢玉庭的错。 “我母后性子刚烈却不跋扈,从不肆意伤人,跟你过招更不可能打伤你。”谢玉庭眸子一暗,意有所指说道。 姜月萤总觉得谢玉庭这话怪怪的,听起来像是讽刺谁。 但她现在没心思揣测谢玉庭的想法,因为自己实在太累了。 从昨夜到现在,数次提心吊胆,徘徊在身份被拆穿的边缘,犹如行走独木桥上,摇摇欲坠,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好在每次都有惊无险,否则她真的会崩溃。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自己不会用鞭,可是鞭法这种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除非有什么法子让她不能碰鞭子…… 把手腕扭伤? 念头只出现一瞬,姜月萤眉头使劲皱起,露出痛苦的神色,不要……不想经受那种疼痛。 要不然把鞭子丢掉? 也不行,丢了一条还有下一条,总不能说自己对旧鞭子,除了它都看不上眼吧,没听说过还要为鞭子守身如玉的。 思来想去,各种能想到的法子皆不靠谱。 姜月萤郁闷不已,双手抱臂无声叹息,嘴巴不知不觉噘起来。 一无所觉的姜月萤暗自苦恼,丝毫没注意某位太子殿下正凝视着她,目光深深如潭。 谢玉庭兀自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打了个哈欠倚在步辇上小憩。 未时日光倾斜,穿透云彩照在宫道砖石之上,前往东宫路上,整齐的脚步发出沙沙摩擦声,步辇轻轻摇晃。 衣着华贵的慵懒男人昏昏欲睡,旁边的俏丽女子目视前方,瞳孔蒙上一层朦胧的纱,心里一团乱麻。 风默默吹着,静得万籁俱寂,仿佛日子永远漫无边际。 …… 东宫,八角清凉亭。 暮色昏沉,倦鸦零零散散,慢悠悠飞回自己的树窝,凉亭四周静谧安寂。 谢玉庭支着脑袋,把玩腰间挂的黑白双色和田玉佩,指腹摩挲玉佩光滑表面,神色晦暗不明。 站在一旁的贴身侍卫玉琅抱刀而立,眼睛盯着看似神游的太子殿下。 他家主子有个毛病,每次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喜欢手里攥点东西把玩。什么折扇、酒杯、花枝子,有一回骑在马上差点把骏马鬃毛拽秃。 所以今日太子殿下又在琢磨什么? 玉琅没忍住说:“殿下,再摸这块玉佩的花纹就磨平了。” 谢玉庭回神,大发慈悲放过手里的和田玉配,转而开始摩挲自己的头发。 “……殿下,你在想什么?” 谢玉庭对玉琅没有丝毫隐瞒,直接道:“我觉得太子妃不太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你都不知道今早那个小婢女伤得有多重,恐怕没个十天半个月无法消肿。”提起这事儿,玉琅一脸厌恶。 他带着蒲灵去找伤药,路上趁机试探了几句,从她口里套出不少东西,尤其是安宜公主在姜国的行事作风,居然比传言还要夸张。 玉琅有心安慰几句,结果蒲灵对他说,公主殿下今日都没有罚她,可见心情不错,希望殿下能日日如此。 这算心情不错? 大受震撼的玉琅不知该作何言语,干脆闭了嘴。 “昨夜我提出跟她切磋,她不屑一顾,”谢玉庭目光难辨深浅,“今日去母后宫中请安,母后想试探她的鞭法,结果她仍旧百般推辞,就像是在怕什么……” 纵然她鞭法只学了个皮毛,也不至于为难到如此地步,难不成是怕输了没面子? 倘若是要面子,作为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公主来说,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姜国公主给他的感觉很割裂。 传闻中的安宜公主跋扈狠辣,不把人当人看,一不顺心就要杖毙宫人,说是罗刹也不为过。 可是他娶进门的太子妃,看起来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她的凶狠浮于表面,戏弄她也只会骂人,甚至急了还会脸红。 一个常年手染血腥的人会有如此作态吗? 他甚至开始怀疑此人是不是真正的安宜公主,可是画像上的人细眉清浅,面容姣好,断然不会出错,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谢玉庭皱起眉头,疑心愈发浓重。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安宜公主绝对有问题。 “可能她就是怕输了丢人呗,坏人都死要面子。”玉琅嘴抿成一条线,抱着臂冷冷道。 谢玉庭斟酌再三,慎重道:“小琅,你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想办法潜入姜国皇宫的后宫打听一下。” “潜入姜国皇宫恐怕有点难……”玉琅犹豫。 姜国皇宫堪比铜墙铁壁,闲杂人等想进去难如登天,安插细作最好的法子是通过选秀潜入后宫,可是姜帝唯有故去的皇后一人,登基多年绝不选秀。 就连孩子也唯有皇后所生的安宜公主一人,因此才把她惯得无法无天。 谢玉庭说:“无妨,只要耐心总能找到机会,能办成此事就算大功一件,尽管去安排人。” 玉琅领命。 吹了一会儿暮风,玉琅终于忍不住问:“殿下,你好像对太子妃很感兴趣?” 谢玉庭撩起眼皮,懒懒道:“我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玉琅点点头,又问:“你该不会是看上太子妃了吧?” “我看上去像是饥不择食的人?”谢玉庭反问。 玉琅冷冰冰的脸露出一点笑意,故意用力点头。 气得太子殿下嚣张不服道:“我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岂会被这点微不足道的美色迷了心智?” 玉琅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你见过那么多美人也没碰过啊……说的跟身经百战似的,实则——” “实则什么?”太子殿下微眯眼睛。 玉琅立马闭嘴,抱着黑刀装若无其事。 自家主子的台拆不得。 转眼黑雾晕染夕阳,天色渐晚。 “对了,四皇子妃在府邸设茶宴,要宴请诸位皇子妃和京都贵女,请帖已经到了东宫,”玉琅说,“要把请帖交给太子妃吗?” 太子刚娶亲,宴请太子妃的请帖就送到了东宫,一看就来者不善,倘若不去又会落人话柄。 “把请帖交给太子妃就是,去不去由她决定。” “会不会不妥?” “怕什么,太子妃总不能跟人打起来吧,京都那帮难缠的贵女可不是寻常小婢女,容不得她挑衅。” “是,属下这就把请帖交给太子妃。”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1节 西风冷瑟。 日头彻底落山,东宫各处点起灯笼。 晚膳间,请帖落到姜月萤手中。 此时的姜月萤正愁眉苦脸握着玉碗,不是因为东宫的饭菜不可口,而是因为露怯不敢乱动,桌上的青玉碗、缠枝纹银箸、描金琉璃盏、紫砂提梁壶等食器过分贵重,是她从前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可在这里却是最稀松平常的物件,不要钱似的往案上摆,由此可见东宫太子的奢靡。 她端碗的时候感觉手指在打颤,真是太丢人了…… 心中默念,没事的没事的,就算摔了也不用赔。 姜月萤嚣张起来,你可以的。 默默念叨好久才缓解紧张,开始进食,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手边的请帖,四四方方纸张印花,上有一个“秦”字。 “这是四皇子妃送来的请帖,请你前去赴宴 。”谢玉庭边吃边解释,半点不遵从食不言寝不语的礼数。 姜月萤想拿块豆腐撞死自己,怎么才刚嫁过来就这么多破事,能不能让人喘口气。 请一个敌国刚嫁过来的公主赴熟人宴,怕不是又想找麻烦,姜月萤心知肚明去了不会有好事,却不能拒绝,姜月萤可以怂,安宜公主可不能。 姜月萤试探问:“你跟四皇子有没有过节?”先打听两个皇子的关系,做到心中有数。 岂料谢玉庭勾起唇角,嘚瑟道:“你应该问哪个皇子跟孤没过节。” “……” 都得罪遍了有什么好骄傲的! 姜月萤快被他烦死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公主不会是怕了吧?”谢玉庭抬起桃花眸,眼底波光潋滟。 姜月萤臭着一张俏脸,继续打听:“你跟四皇子有什么仇?”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时候我去划船,结果忘记带船桨,就用四哥的胳膊当船桨来着,后来四哥看见船就想吐哈哈哈……”谢玉庭吃得津津有味,“还有一回我去捅马蜂窝,把偷来的蜂蜜喂给他吃,导致他被报复的蜜蜂蛰成了大柿子。” “应该也不算仇吧,孤都快不记得了。” 姜月萤:“…………” 你是什么混世小魔王? 姜月萤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捧碗的手微微僵住。 谢玉庭笨手笨脚给自己剥了个虾,语气云淡风轻:“小公主,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在姜国干的事比我恶劣多了,咱俩彼此彼此,没必要瞧不起对方吧?” 那怎么能一样,我是假的残暴公主,可你是真的混账东西。 姜月萤冷哼一声,冷着脸把请帖收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就去。 一顿饭磨磨蹭蹭总算吃完。 皎白明月高挂天穹,银辉洒落屋檐,照射回廊。 门板吱呀合上,谢玉庭关闭卧房的门。 洞房花烛夜已过,屋里的红绸喜烛皆已收拾干净,囍字仍旧牢牢贴在墙面之上,鸳鸯锦被铺在榻上,残留的新婚气息明晃晃提醒二人如今的关系。 姜月萤旧事重提:“你去小榻睡。” “孤就要睡床。” “本宫不喜欢与人同寝。” “孤又不是外人,咱们可是夫妻。” “谢玉庭,你要不要脸!” “不要脸许多年了,说来还有些怀念呢。” 仿佛又回到了新婚夜,二人僵持不下。 “你就不能出去找点乐子,去青楼睡吗?”姜月萤一心想把他撵出去。 谢玉庭气笑了:“我的好公主,咱们新婚第二夜你就要赶我去青楼,说出去像话吗,好歹你也是我的正头娘子,能不能为彼此的名声考虑一下。” “你觉得我的名声很好吗?”姜月萤叉腰,“你觉得自己的名声很好吗?” “咱们两个臭名昭著的人有什么好在乎的。” 谢玉庭颔首:“公主所言极是啊,但是孤比较要面子,万一被人知道我是怕了你才出去睡,岂不是有损颜面。” “所以啊,你就忍忍吧。” 他吊儿郎当脱下外袍衣裳,蹬开长靴,穿着雪白中衣上榻,舒舒服服腻歪进被窝里,打了个惬意的哈欠。 撵是撵不走了,姜月萤绝望想到。 谢玉庭闭着眼说:“你知道京都有多少赌坊下注咱俩打起来吗,有人赌第几日大打出手,还有人赌谁先被揍出门。” “无聊至极。”姜月萤冷哼。 “其实我也偷偷下了注。”谢玉庭突然一笑。 姜月萤没料到某位太子殿下脸皮厚到如此地步,却又忍不住好奇:“你赌了什么?” 第10章 宴会攥一下就红了? 谢玉庭莞尔:“赌咱俩一个月内相安无事。” 姜月萤隐约明白了什么。 “我现在把你打出门去的话,你不就赔了?” 谢玉庭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底金光闪烁:“公主殿下,只要你忍耐一个月,我们就赚大了。”毕竟大半个京都的人都在赌他们打起来,几乎没人愿意相信两个人成亲后能够风平浪静。 “跟我有什么关系。”姜月萤企图拂开他的手。 “夫妻本为一体,孤的银子不就是你的银子?” 姜月萤冷笑:“是吗,太子殿下先把所有家当俸禄交出来,本宫清点一番?” 谢玉庭讪讪一笑,嘴里念叨着孤困了要睡觉,收手之时目光忽而下落,盯着姜月萤手腕细嫩泛红的一小块肌肤,惊讶道:“啧,攥一下就红了?” “滚。”姜月萤一把捂住手腕,塞回被窝里。 “小公主,你的皮肤是不是太嫩了一点,”谢玉庭眼睫眨动,语调轻浮,“我听说练鞭难免会弄伤自己,你身上可有鞭痕?”说着说着开始扒拉她的衣袖,看上去像个好色的登徒子。 姜月萤哪里受得住,下意识抱住自己,语气变了调:“不许碰我!” 谢玉庭乐不可支。 就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 姜月萤拉过锦被蒙住脑袋,眼不见为净。 隔着被衾,她听见对方低声的闷笑,忍不住撇了撇嘴巴。幸而蒙在被子中,无人看得见她羞恼的小表情。 姜月萤默默想,迟早有一日她得被谢玉庭气到真的发怒。 烦人…… 不知过了多久,姜月萤缓缓合上眼睛。 月色倾斜,风声敲击窗棂。 起伏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 四皇子妃筹办的茶宴设在四皇子府邸的一座后花园,京都贵女们闲暇时总爱聚在一处品茗奏乐,看似陶冶情操,实则各怀心思,暗潮涌动。 更别提此次特意邀请南姜来的太子妃,姜月萤才不信她们是真的想请自己喝茶。 此番前往茶宴,姜月萤特意带上了东宫的一个婢女小雁,小雁原本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对世家大族的千金们分外熟悉,可以在姜月萤身旁提醒所遇之人的身份。 带上青戈与小雁,套好马车,一行人前往四皇子府邸。 一路上,姜月萤紧紧攥住手,心里忐忑不安,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 青戈与小雁陪她坐在马车里,青戈一脸高傲冷漠,小雁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姜月萤左右瞅了瞅自己的两个婢女,无声叹了口气。 除了知晓她身份的青戈,所有下人见到她都是一副畏惧的表情,姜月萤虽然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目光,可是不希望身边的人都避她如蛇蝎。 每次与那种担惊受怕的眼神对视,她都会感到十分难受,久而久之,她便尽量不跟身边的下人说话,以免造成他们的恐慌。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太子妃,到了。”外面的车夫说。 姜月萤的手搭在青戈小臂,扬起眉梢,昂首挺胸踩着小杌子下车,鹅黄色裙摆扫过车沿,留下一阵桂花香风。 入府后,有人引路带她前往后花园,府邸的下人们皆偷偷摸摸瞧这位太子妃,小声议论着什么。 姜月萤目不斜视,忽视掉所有细碎的窃窃私语。 远远的,嗅到花香怡人。 来到后花园,放眼望去,衣香鬓影交织而坐。 园内共设三张松木大方案,每张案上中央摆设茶汤锅,贵女们托盏品茶,有人低眉抚琴,琴音泠泠作响,两侧小侍女观釜煮茶,头顶栾树参天,橙红色花朵飘飘坠地,一幅美人秋景画卷。 众人听见她的动静,皆抬头看向姜月萤。 清雅的琴声倏而停歇。 姜月萤不认得北梁世家贵女们,但看主位上坐的那一位,想必就是今日的东家四皇子妃秦忘幽。 秦忘幽生了一双柳叶眼,细细的眼梢挑起来,无端多了几分刻薄,她抬眸与姜月萤对视,半点起身行礼的意思都没有。 身为四皇子妃,地位在太子妃之下,理应恭敬见礼,可是主位上的秦忘幽不动,其余贵女亦没有起身,只在嘴上客套一句见过太子妃。 唯有低眉抚琴的天水碧罗裙女子,起身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果然来者不善啊,姜月萤心里直犯怵。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2节 秦忘幽笑眯眯:“太子妃快快入座,今日我特意寻来惠山寺石泉水煮茶,风味别具一格,咱们姐妹可就等你了呢。” 她语调热络,笑得眼睛竖起来。 姜月萤的面色却不怎么好看,三张松木案皆已坐满人,连半个椅子都不见,让她往哪儿坐,坐她们头上吗? 如 此窘境,若是换了自己,估计会受不住黯然离开,可她现在是安宜公主,是北梁太子妃,无论如何也不能怂。 她眨了眨眼,心想倘若是真正的安宜公主恐怕会这样想:不就是挑衅吗,这么一大帮子人,想出的下马威居然是不给人椅子坐,可笑且幼稚。 “四皇子妃。”她绷紧嗓子。 秦忘幽仍旧笑着,回应说:“太子妃唤我何事?” “你过来。”姜月萤直视对方双眸。 秦忘幽一怔,视线不由自主往下移,瞄了眼姜月萤腰间的长鞭,缓缓起身来到姜月萤面前。 与此同时,园内的侍卫朝前靠近了几步。 其余人皆屏住呼吸,怕姜月萤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打人。也有人暗暗等着看好戏,若是太子妃先动手,不论起因缘由,传出去损害的必然是太子妃的名声。 秦忘幽走近以后,见姜月萤没有动手的意思,提着的心落下,弯起唇角展露笑颜。 姜月萤没搭理她,径直从人身边走过,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主位之上。 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响彻后花园。 秦忘幽呆呆站在原地,眼下没了座位的人成了她自己。 热闹的氛围瞬间降至冰点。 懂眼色的府内婢女立马搬来椅子,安置在主位之下的次位,请自家主子坐下。 秦忘幽唇角拉平,眼神如同一把刀,刺向主位的姜月萤。 “众客到齐,姐妹们用茶吧。”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琴音再度奏响。 姜月萤不懂贵女们喝茶的规矩,只能故作高傲地扬起脖颈,不敢随意乱碰杯盏,怕出错惹人笑话。 余光偷瞥四周的人,将她们舀茶、闻茶香、品茶色的一系列动作铭记于心,而后示意青戈上茶。 她的模仿能力极强,看一遍就能分毫不差重复。 秦忘幽假惺惺:“不知太子妃来北梁可还适应?” “勉强。”姜月萤抿一口茶。 秦忘幽眼珠子转了转,低声询问:“不知太子妃与太子殿下相处如何?” 姜月萤没好气睨人一眼:“你觉得呢?” “哎呦太子妃切莫动气,太子殿下虽然因为这桩婚事跑到陛下跟前大闹一通,但到底不还是同意了,”秦忘幽温声相劝,把手覆在姜月萤手背,轻轻拍了拍,“夫妻间过日子都是如此,床头吵床尾和,千万别跟殿下置气伤了夫妻情分。” 此言一出,凝聚在姜月萤身上的目光更加讥讽。 秦忘幽看似好心相劝,实则故意嚷嚷的所有人都知晓太子不愿意娶她的事,一个恶劣纨绔都看不上她这个姜国最尊贵的公主,听起来真够羞辱人的。 姜月萤抽回自己的手,攥紧杯盏往桌案上重重一放,只听咣当一声。 “听闻四皇子妃与四皇子不睦已久,莫非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闻言,秦忘幽脸色难看。 姜月萤抿着唇,直勾勾看向对面。 来之前她打听过四皇子妃秦忘幽,此人乃是秦家嫡女,家世门第不高,嫁给四皇子也是因为皇帝赐婚。 四皇子对这个正妻一向爱答不理,二人貌合神离,感情冷淡,成亲三年仍未有一子半女。 “太子妃说笑了,我岂敢与四殿下吵架。” 秦忘幽被戳到了痛处,又不能当场发作,一张脸憋得通红,只得一昧地饮茶平复怒火。 眨眼间,茶宴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姜月萤绷直脊梁,模仿安宜公主倨傲的神态,与她们喝了半个时辰的茶。 饮茶过后,众人提议一起赏花,秦忘幽借口更衣,急匆匆先行离开。 四皇子府的后花园很大,姜月萤怕露出破绽,独自带着青戈与小雁走远,去池塘旁欣赏青荷红莲,水光清浅。 通幽处。 姜月萤问小雁:“方才起身给我行礼的弹琴姑娘是谁?” 小雁连忙答话:“那人是刑部尚书千金,曲芊衣,她可是京都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会,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幽娴贞静。” “不过曲小姐素日里不爱与皇子妃们来往,今日倒是稀奇,居然也来赴茶宴。” 曲芊衣,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不论她起身行礼是否真心,至少这是唯一一个没有对她展现出敌意的人,姜月萤默默把她的名字牢记于心。 忽然,青戈提醒她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姜月萤选择避开她们,暂且离开池塘,跑到几棵粗壮的栾树后方,偏着头乘凉。 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女子来到池塘旁,四处张望。 其中一人道:“方才还看见太子妃在附近,怎么不见踪影了?” “怎么,你也想当面嘲讽她啊?没看见她腰间那把长鞭吗,听说她在姜国的时候抽人凶残得狠,咱们还是躲远点吧。”另一人撇撇嘴。 “嘁,一个姜国公主有什么好怕的,在咱们北梁地盘还能容她放肆不成?”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太子妃,地位比你我不知高出多少,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一声冷笑响起:“怕什么,太子妃也就是个短命鬼罢了,否则四皇子妃怎么可能不给她半点面子。” “此话怎讲啊?”另一人问。 偷听的姜月萤狠狠皱眉,竖起耳朵的同时疑惑不解,她怎么就短命鬼了? 第11章 纵马“谁允许你抱我的!” “你傻呀,我问问你,你觉得太子的储君之位稳固吗?” 另一人立马摇头。 “那就对了,自古以来夺嫡之争成王败寇,你想想咱们北梁被废的太子有几个安度余生?”女子认真道,“个个都是下场凄惨……更别提他们的太子妃嫔了,能得一条白绫都算死得体面,听说还有被凌辱至死的。” 另一女子露出惶恐的神色:“那姜国把公主送过来联姻岂不是……” “嘘,心里明白就行。” 花影树丛后,姜月萤听着二人对话,腿倏地一软。 忽然清晰明确地意识到一件事,倘若谢玉庭的太子被废,她只会生不如死,万劫不复。 难怪父皇不把孪生姐姐送来,原来联姻不止是受歧视和吃苦,甚至要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从她成为安宜公主的那一刻起,半只脚就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什么替嫁,她分明是姜玥瑛的替死鬼。 何苦战战兢兢生怕暴露身份,反正也活不长,呵,真是可笑。 同样听得一清二楚的青戈神色严肃,小雁则是浑身发抖,小心翼翼抬头看姜月萤,大气都不敢喘。 等到两人走远,青戈提醒:“太子妃,方才她们的话……” 姜月萤这才回神,按照安宜公主的性子估计早就上去扇人了,她却像个鹌鹑似的停步不前,若是只有她和青戈二人就罢了,偏偏还有个婢女小雁。 小雁曾经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人,谁知道是不是派来的眼线? “一群短命的蠢货,本宫何须自降身份跟她们计较,多说半个字都晦气。”姜月萤扬起眉梢,摆出张狂的姿态。 “走,打道回府。” “奴婢遵命。” 她敛住眉眼,大步一迈朝前走,小雁苍白的脸色微微回暖,亦步亦趋跟紧。 为了展现安宜公主行事随心所欲,姜月萤故意没跟四皇子妃告别,带着自己的婢女直接离开。 本以为今日的好戏到此为止,万万没料到在即将出府的时候,漆黑马车停在府门口,迎面走下来一个人。 男人一身黑金色衣袍,眉眼宽阔,颧骨凸起,嘴唇朝上咧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在看清姜月萤的那一刻,他的脚步骤然一顿。 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惊艳之色。 门口的侍卫齐齐躬身道:“参见四殿下。” 四皇子的视线粘在姜月萤脸上不放,眼珠子一寸一寸描摹她的身形轮廓。 原来是嘉嫔之子,四皇子谢禹樊。 姜月萤不喜欢他这种肆意打量的眼神,不知为何,四皇子流露出来的轻浮与谢玉庭全然不同,四皇子的目光给人淫邪的不适感。 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京都大部分贵女谢禹樊都见过,如今这个新面孔不用猜也晓得是谁,他笑呵呵说:“原来是弟妹啊,比想象中还要风姿出众。” 姜月萤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下巴抬得比对方还夸张,轻哼一声:“四皇兄谬赞,本宫琐事繁多,先行辞过。” 语罢,头 也不回从他身边掠过。 一阵香风轻扫,谢禹樊深吸口气,唇角若有若无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姜月萤应付这些人已是头昏脑涨,刚想上车逃离此地,车夫突然说马车的车轮断裂,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修复如初。 车轮断裂?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她可不信堂堂东宫的马车走两步路就毁坏,定是有人蓄意破坏。 除了四皇子妃,似乎没人有理由做这种事。 命人回东宫再寻车驾必然要耽误功夫,而且站在府邸门口等候势必会引起注意,此为下策。最好的法子就是问四皇子府借一辆马车,可是这样她就得回去找四皇子妃,气势岂非落了下乘? 真是烦人。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3节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四皇子谢禹樊的声音:“既然如此,弟妹不如乘坐我的马车回东宫?”顺手一指那辆通体漆黑的马车,马匹甩了甩身上鬃毛。 姜月萤眉头紧蹙。 宁愿站这儿等着也不想坐他的马车。 对面的四皇子颇为热情,立马命车夫驱赶马车过来。 姜月萤细眉微微拧起,正欲出口拒绝,不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打断她的话语。 此地乃贵族云集的东市,理应清静安宁。 朗朗白日,谁在街上纵马? 嘶—— 目光投向远处,宽阔长街轻尘飞扬,一匹红棕骏马闯入视线,最耀眼的是马背上肆意潇洒的锦衣郎君,桃花眼波光流转,唇角噙着一抹恣意,单手持缰绳策马直奔四皇子府邸,惊动无数目光。 是横行无忌的太子殿下。 谢玉庭勒住缰绳,视线下瞥,笑意吟吟:“呦,小公主莫不是等孤来接?” 姜月萤强忍住没有抽动嘴角,面无表情说:“你怎么来了?” “我自然来找四哥叙旧,四哥别来无恙?”他终于舍得分视线看向谢禹樊。 真是晦气,谢禹樊翻了个白眼:“六弟,我跟你很熟吗?” “真是令人伤心,既然四哥不欢迎我,那我收回前言,我不是来找你叙旧的。”谢玉庭笑得轻佻,“我来接太子妃回东宫,顺道看你一眼。” “胡言乱语。”谢禹樊不搭理他。 梁帝所有皇子中,太子谢玉庭和四皇子谢禹樊关系最为恶劣,两人见面不是互呛就是打架,叙旧简直是无稽之谈。 谢禹樊看了眼貌美如花的太子妃,又看了浑身不着调的谢玉庭,暗骂真是白瞎了一朵娇花,插在这狗屎头上。 三人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默窒息。 小雁小声对谢玉庭说:“殿下,咱们东宫的马车坏了。” 谢玉庭扭头看一眼破损的车轮,笑着说:“那可真巧,我这儿正好有一匹马,你先骑回去吧。”语罢翻身下马,将红棕骏马牵到姜月萤身前,递给人缰绳。 姜月萤快疯了,她根本不会骑马。 谢玉庭直勾勾盯着她瞧,姜月萤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紧迫感。 不能接,否则会暴露她不会骑马的事实。 见二人之间僵住,谢禹樊抓到时机说:“六弟你没个正形就罢了,怎么能教唆弟妹当街纵马?” “弟妹,不如还是坐四哥我的马车回去可好?” 姜月萤脸色愈发难看。 谢禹樊以为姜月萤产生了动摇,乘胜追击准备再说几句,却被谢玉庭直接截断。 骏马一声嘶鸣,谢玉庭揽住姜月萤的腰肢,轻轻一托把人抱上了马背,不等人反应,他踩住马镫跨坐上马,坐在姜月萤身后,隔着柔软身躯牵住缰绳。 “你放肆!”天旋地转后,姜月萤惊呼。 谢玉庭不以为然,轻飘飘开口:“不劳烦四哥,孤的太子妃自然要亲自护送回东宫。” “驾!” 骏马疾驰,如同离弦之箭,甩了四皇子一头灰尘。 风猎猎,马背剧烈颠簸。 姜月萤下意识揪住马匹鬃毛,眼前是飞速掠过的长街铺子,人马喧嚣,她从未骑过马,更没有感受过如此跌宕的刺激,大脑一片空白。 后背紧贴男人胸膛,滚烫的温度燎伤单薄的衣衫,急促的呼吸淹没在马蹄声中。 太快了。 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你到底搞什么名堂!”姜月萤总算憋出来一句狠话,使劲瞪着眼睛,奈何没人瞧得见。 谢玉庭收紧手臂,几乎把人箍在怀里,吐息温热,声音轻快:“孤好心接你回宫,公主怎么这般不领情?” “谁允许你抱我的!”姜月萤奋力扭动身躯。 谢玉庭识相得很,立马松了手臂虚虚圈在她腰肢两侧,没了禁锢,马背上的颠簸更加催人,姜月萤死死揪住马匹鬃毛,身子下意识寻找可倚靠的位置。 慌乱间,她朝后倚进了谢玉庭的胸膛,倒像是投怀送抱似的。 淡雅的清苦味道萦绕鼻畔,像是银杏又像是薄荷,裹挟秋日冰霜般的冷意。 这种清涩的味道与肆意张狂的太子殿下全然不相符,可偏偏就出现在他身上。 一声轻笑浮于耳畔,促狭且揶揄,姜月萤又羞又恼,耳根红了大片,仿若灼烧的晚霞。 谢玉庭美滋滋调侃:“你看,分明是公主赖着孤不放,怎么还倒打一耙说我的不是?” 姜月萤彻底没脸见人了。 她微微偏头,破罐子破摔倚在他身上,板着小脸一言不发。越解释对方越蹬鼻子上脸,还不如不说话。 某个混账话多得很,一边收紧手臂一边好奇:“茶宴上可有趣事?” 再度被拥紧以后,姜月萤的怯意稍稍减退,死抠住鬃毛的手指逐渐放松。 “你们北梁的茶宴无趣至极。”姜月萤没好气皱眉。 “听公主的语气是受委屈了?快说出来让孤高兴高兴。” “滚。”姜月萤真情实意道。 谢玉庭沉吟:“孤若真的滚了,公主自己骑马回东宫?” 闻听此言,姜月萤脊背倏地一僵。 谢玉庭干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说不定真的会弃马而去,独留她一人。 到时候撞个人仰马翻…… “听闻公主在姜国马术卓绝,可我怎么觉得传言有误,”谢玉庭眸色渐深,突然凑近,似笑非笑,“公主是故意想与我亲近,还是害怕骑马?” 一滴冷汗顺着姜月萤脖颈淌进内衫。 第12章 想死你亲我一口,我就去上朝 姜月萤呼吸急促,脑袋嗡嗡作响。 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佛一瞬间静止。 谢玉庭不疾不徐,半点催促之意都没有,安静等着她的回答。 “你胡说八道什么?”姜月萤再度抓紧骏马红色鬃毛,指节泛出苍白的颜色,“本宫怎么可能怕骑马。” “那公主为何委屈自己与孤共骑?”谢玉庭刨根问底。 “因为你们北梁的马太高了!”她咬紧牙关。 这点不是姜月萤瞎编,南姜的马匹偏矮小,冲刺更为轻盈,而北梁皆是高头大马,又强壮又结实,因此在梁姜两国沙场之上,姜国没少吃战马腿短的亏。 骑惯了矮马的人,不擅长掌控高骏马匹也在情理之中,姜月萤迅速说服了自己,语调恢复平稳,强行理直气壮。 谢玉庭久久没有说话,姜月萤看不见身后人的表情,心里冒出几分忐忑,莫非对方没信? 这家伙会有这般敏锐吗…… 还没等她再找补几句,耳边传来太子殿下悠悠的叹息,仿佛特别伤心遗憾:“唉,还以为公主殿下是真的想跟我亲热,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高估这个没正经的混账了。 姜月萤吐出一口气,彻底安心。 一路上,马蹄飒沓如流星,引起无数百姓围观注目。 卖鸡蛋的阿婆老眼昏花,指着疾驰的骏马问:“这是哪里来的纨绔,骑得忒快!” 旁边烙饼的大婶瞥了眼:“还能是谁,咱们整日游手好闲的太子殿下呗。” “我瞧着马背上还有个漂亮小娘子嘞。” “那是太子刚过门的太子妃,就是姜国跋扈凶残的安宜公主,不过你别说长得还挺美,真够迷惑人心的,谁能想到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又有卖瓜的男人凑过来说:“这夫妻俩怎么还没打起来,居然还策马同游,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什么策马同游,没看见刚才安宜公主板着脸怒发脾气,一看就是在吵架!” “ 吵架多没意思,赶紧打起来啊。” “人家吵架还是打架跟你有啥关系?” 卖瓜的男人笑呵呵:“我在赌坊下了注,赌他们不出十天就得打到满京都看热闹,我可不想输银子。” 烙饼的婶子翻白眼:“看见你们这些逛赌坊的臭男人就烦。” “说起来还有个蠢货赌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个月相安无事,赌得数目还不小,笑死我了,怎么可能!” 旁边一群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唉,造孽啊。” 回到东宫,谢玉庭率先下马,姜月萤怕被扔下,学着对方的样子狠狠踏住马镫,闭着眼跃下马背,踩住地面的那一刻,腿整个软了下去。 她暗暗庆幸,还好没摔倒。 倏然,脚步顿住。 好像忘记件事,青戈和小雁还在四皇子府门口! 她眨眨眼,踌躇不前。 谢玉庭似乎看透她所想,优哉游哉:“放心,孤已经派人去接你的婢女了。” 姜月萤心下松了口气,装作无情继续朝前走,谢玉庭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慢悠悠摇着手里洒金折扇,像只甩不掉的赖皮尾巴。 这人怎么回事,不出去找乐子跟着她有何目的?姜月萤故意围着东宫四处乱转,直到晌午日光灼眼,襦裙汗湿后贴在身上,她停下步伐,随意找了个凉亭坐进去。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4节 东宫的歇脚之处随处可见,不论往哪儿坐桌案上都有备好的花果茶点,以供太子殿下随时享用。 姜月萤有些口渴,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 谢玉庭立马凑上来,把一碟精巧的枇杷推到她身前,笑吟吟说:“既然婢女们不在,孤亲自伺候公主用茶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姜月萤才不信他有这般好心,目不斜视把枇杷推远,伸手捏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还未入嘴,手里的葡萄就被一只修长的手夺走,径直拐了个弯落进某太子的嘴里。 对方吃完葡萄,装模作样点评说,不够甜。 姜月萤:“……” 一颗葡萄有什么好抢的,是不是有病。 什么甜不甜的,谢玉庭是不是有病。 姜月萤忍无可忍,咬紧牙憋着气,在桌案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 踹死你,疼死你。 “小公主撒娇呢?”谢玉庭手掌托腮,桃花眼灿烂眨动。 “…………” 姜月萤承认自己输了。 望着谢玉庭没心没肺的笑脸,她的耳畔又浮现池塘边听到的议论。 她们说谢玉庭的太子之位迟早被废,北梁被废黜的太子从来不得善终,不光他自己活不长久,还会连累妃嫔子女和亲信官员,甚至牵连整个母族。 思及此处,心里坠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人胸口烦闷,究竟该如何是好,她不想给人陪葬。 除非谢玉庭能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 只要他能稍微学聪明一点,摒弃一身恶习,改掉荒唐行径,不要总是惹事,明面上做个像样的东宫太子,哪怕才华不够出众,到底是中宫嫡出,梁帝想要废储总得掂量掂量。 若是再拉拢几个位高权重的臣子,在御前多美言几句…… 姜月萤拧紧眉头,却见谢玉庭正在往空中抛葡萄,然后用嘴接,一副无药可救的纨绔样儿。 想让他改邪归正简直比登天还难。 谢玉庭察觉到黏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摇头晃脑问:“公主怎么盯着我不放,看入迷了?” 姜月萤想,谢玉庭如此心安理得胡闹,是不是压根不明白有多少皇子虎视眈眈觊觎太子之位?倘若告诉他利害关系,警醒于人,对方会不会产生一点点改变。 只要他稍稍收敛,哪怕装个样子也比现在强。 姜月萤坐得端正,神色严肃凝重:“谢玉庭,你想死吗?” “我吃了你几颗葡萄而已,你就要谋杀亲夫?!”谢玉庭大声嚷嚷。 姜月萤捏了捏眉心:“我是说你再这样就要死了。” “我怎么了,因为这串葡萄?”谢玉庭把剩下的葡萄都推到她面前,“你吃你吃,为这点儿事何至于此,我东宫不至于吝啬一串葡萄。” “你别打岔,”姜月萤急了,“知不知道你在朝堂和民间的风评很差,说不定哪一日就要被废了,你怎么还能没心没肺吃葡萄?” 谢玉庭恍然大悟:“所以孤应该战战兢兢吃葡萄。” “不许吃葡萄!”姜月萤气得俏脸发红。 “孤都要被废了,不得多吃点东西补偿自己?”谢玉庭眼睛弯弯,冲她挑眉。 不知悔改,厚颜无耻。 姜月萤在心底把他骂了一百八十遍。 “你真的甘心眼睁睁看着东宫易主,最后死于非命?” “就算父皇决定换个太子,我也不一定会死啊,顶多西域的葡萄先送去给别人尝鲜呗。” “你都把兄弟得罪遍了,还指望他们对失势的你手下留情?” 谢玉庭收起折扇:“那孤现在就去赔罪。”语气就跟要去喝盏茶一样随意。 “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和出息。”姜月萤恨铁不成钢,自己怎么嫁给如此不着调的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谢玉庭继续吃葡萄,嚼得腮帮子鼓起来,看上去清澈且愚蠢,“依公主之见,孤该如何破局?” “殿下应从明日起按时上朝,去崇文馆听太傅讲学,摒弃奢靡作风,不再踏足赌坊青楼,以最严苛的要求约束自己,让文武百官父皇母后看见你的改变。”姜月萤也不懂如何做个好太子,只能先把自己能想到的一股脑说出来。 想来这些还不够,但总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谢玉庭沉吟片刻:“你说的这些……” “是不是也不难?”姜月萤眨巴眼睛,流露出希冀。 “孤宁愿去死。” “……” 要死你自己死,别拖着我一起啊! “你死去吧。”姜月萤愤而起身。 抬步间隙,鹅黄的衣袖被人一把拽住,谢玉庭像只耍无赖的大猫,拉着她不放:“别生气啊小公主,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明日必定按时上朝,如何?” 一听就不怀好意,姜月萤使劲想要抽回自己的袖口,反被拽得更紧:“说来听听。” “你亲我一口,我就去上朝。” 男人灼热掌心覆上她的手背。 “本宫疯了才会主动亲你。” 痴心妄想的家伙,姜月萤用力挣扎想要摆脱纠缠,气得脸颊鼓起来。他的手却如同生根,扣得死死的。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一扭脸,玉琅已经将青戈和小雁领回府。 三人皆惊讶地瞅着牵手的两人。 趁谢玉庭分神,姜月萤终于甩开他的手,扬起脖颈命令青戈跟上,大步离开。 玉琅抱着刀站到谢玉庭身后。 眨眼间风平浪静,谢玉庭对小雁说:“今日茶宴发生的一切,一个字不漏讲清楚,讲得细致重重有赏。” 小雁磕磕巴巴讲贵女们如何为难太子妃,讲到一半突然停顿,似乎遇到不方便告知的隐秘事。 谢玉庭眼睛微眯:“大胆说,恕你无罪。” 得到赦免,小雁把池塘边所见所闻和盘托出,紧接着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当面提太子可能会被废,小雁紧张到手脚发软,对方不会突然发脾气连累自己吧…… “难怪某位公主突然来劝学,合着是怕陪我早死。”谢玉庭半点不恼,轻飘飘莞尔。 上一个来东宫劝学的人差点被揪秃头发。 小雁听不懂,只沉默不语。 谢玉庭又道:“小雁,你贴身伺候太子妃几日,孤需要你做一件事,事后给你一百两银子,可有兴趣?” 第13章 比试夫妻之间害什么羞,公主放我进去…… 晚膳间,谢玉庭不见踪影,姜月萤乐得自在。 桌案摆满珍馐佳肴,可惜偌大一张桌子,只有她一个人用膳。 想让青戈坐下陪她吃,对方冷着脸拒绝,表示于礼不合,日后切莫再说这种容易暴露身份的话,真正的安宜公主只会罚下人不许吃饭。 劝说无果,只好自己吃。 无人之时,姜月萤不用强装倨傲凶狠,可以随心所欲。捏着银箸一口一口吃饭,喝茶的时候弯下脖子轻啄,发髻上的步摇摆动,像只摇头晃脑的小鸟。 很快就吃了个半饱。 吃饱喝足自是该谈正事 。 “青戈,姜国随行官员是否还在梁国?”姜月萤问。 青戈:“听说还有三日启程返姜,殿下可是要捎信给陛下,奴婢可以代劳。” 提到姜帝,姜月萤破了口子的心脏呼呼漏风,对方都不认她这个女儿,自己又怎么会腆着脸给他寄信。 才不干自讨没趣的事。 姜月萤摇摇头:“随行官员里可有和尚道长之类的会掐算吉凶的人,你去查一查,尽快报给我。” “有,李大人是姜国卦师,这一路天晴风清都多亏了他提前祷告,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青戈愈发疑惑,“殿下找他有事?” “我找他做个法,咒死谢玉庭我就能安心守寡了。” “……” “我说笑的,别当真。”姜月萤放下银箸。 “你让他明日来东宫一趟,陪我做场戏。” 青戈皱眉不解,姜月萤轻轻拉过她的手,在对方掌心用指尖写下几个歪扭的娟秀小字,把自己的计划传递给她,青戈的眉头逐渐舒缓,暗暗点头。 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可行。 姜月萤抚摸着腰间粗糙长鞭,微微下敛眼睫,投落一片鸦色阴影。 督促谢玉庭用功的事可以先放放,当务之急是隐藏好身份,必须在皇后娘娘下一次约战之前解决自己不会舞鞭的漏洞。 身子不适只能搪塞一时,不能永久推脱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次日清晨,青戈早早出门去请卦师李大人。 熹微天光,云雾倏然弥散。 姜月萤独自漫步于东宫的百花园赏花,珍珠凤头履踩过生青苔的石板,薄纱裙摆随细风飘动。 曦光洒在秋菊花瓣,照亮晶莹的露珠。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5节 清雅幽香入鼻,姜月萤深吸一口气,身居异邦他乡的烦闷暂且在清香中消解。 踱步百花园,步伐愈发轻快。 放松之时,忽然有手在后方轻轻拍了拍她的右肩,姜月萤惊讶回头,发现空无一人,唯有灿烂秋菊迎风招展。 见鬼了? 姜月萤小脸发白,细眉颦蹙。 等到转回头,一张玩世不恭的俊脸忽而出现,修长身躯挡住了她的去路,某位太子殿下今日穿了一身富贵闲散的宝蓝广袖袍,双手抱臂倒着往后退,笑吟吟冲她挑眉。 二人面对面,将彼此表情尽收眼底。 姜月萤叉起腰,掩饰内心慌张:“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听到她的话,谢玉庭登时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剑。 三尺长剑呈现银白之色,剑鞘上雕刻繁复的神兽纹,剑柄镶嵌红青黄蓝四色宝石,光彩交相辉映,轻轻晃动剑身,坠的绯红流苏剑穗随之摇摆,华美的光芒闪得人眼疼。 好复杂华丽的一把宝剑。 谢玉庭拿着长剑,剑身宝石的光芒映在脸上,反射五光十色的光斑,像是白玉渐变成琉璃。 这把浮夸的剑跟谢玉庭好般配,姜月萤由衷地想。 他举起剑,笑着说:“孤说过想跟公主切磋一番,正好百花园前方有块空地,咱们过两招?” 姜月萤紧张地抚摸腰间的长鞭,呼吸瞬间加快。 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有什么好比的,偏偏挑今日,只要再晚一日就能瞒过去,怎么办怎么办…… 青戈为何还没回来。 谁来救救我,我真的不会甩鞭子啊。 真的要被谢玉庭害死了。 “本宫不想跟你打。”姜月萤板着脸往前走,不由自主加快步伐,欲图躲开他。 谢玉庭偏不放过她,一路纠缠不休:“又不会真的打你,切磋而已,小公主不会是怕了吧?” “我会怕你?” “那就跟孤打一场,十招如何?”谢玉庭兴致勃勃,似乎特别期待,“倘若十招不分胜负就不打了,公主意下如何?” 什么十招,我一招都不会! 姜月萤想哭哭不出来,认输又不是安宜公主的性子,一时进退两难,快要发疯。 “来不来,来不来?”谢玉庭晃着那把闪瞎人眼的宝剑。 姜月萤只好拖延道:“容我换身衣裳。” 语罢,步调匆匆回南苑换衣裳。 回到卧房,姜月萤一脑袋扎进屋里,把青铜门闩落下,独自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如同迷路的小麻雀,挥动翅膀不知该往哪儿飞。 眼下装病的借口太明显,很容易就被拆穿,可她又不能真的跟谢玉庭打,不论怎么选都是一条死路。 能不能来个绑匪把谢玉庭绑走,一天天的尽折腾人。 姜月萤脱下大袖衫,装模作样找出一件束袖的藕合色裙裾,心不在焉地往身上套,贝齿咬住下唇,咬出一圈细小的齿痕。 分明是清凉深秋,她却急出了一身汗。 依次卸下繁琐的珠钗耳珰,余留乌黑发髻。 更衣完毕。 抱住长鞭,她默默坐在榻上发呆,试图拖延到青戈回府,只要把李大人带回来,就能化解这场危机。 可是青戈才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哪怕快马加鞭也不可能立马回来。 得再拖一会儿。 “咚咚——” 六神无主间,门扉突然被人敲响。 姜月萤一喜,连忙开口:“青戈?” “是孤。”谢玉庭懒洋洋贴着门说。 姜月萤的嘴角立马耷拉下来。 “哦。”她有气无力。 “公主听起来不够高兴,没找到合适的衣裳?” 姜月萤顺着他的话:“对,你再等等,本宫的衣裳太多,都挑花眼了。” 她盯着门外若隐若现的影子,心惊胆战扯谎。 掌心已经攥出指甲痕和一层薄汗。 “用不用我进来伺候公主更衣?”外面的嗓音不紧不慢,那抹黑影几乎贴在门板上。 “别做梦。” “夫妻之间害什么羞,公主放我进去吧。” 姜月萤握住陌生的长鞭,心里惶惶不安,语调愈发暴躁:“闭嘴!” 外面的太子殿下轻笑一声,脚步声瞬间远去。 走得干脆利落,与之前死皮赖脸的作风全然不同。 此情此景太过熟悉,让姜月萤想起新婚夜对方翻窗而入……等等,谢玉庭不会要故技重施吧! 她早已换好衣裳,可不能被这家伙瞧见自己在故意拖延。 来不及犹豫,她握紧长鞭拔来门闩,一把推开房门,明亮日光泼洒一身,为她镀上一圈温暖的光晕,使那双圆润的眸子亮得惊人。 她睁大乌黑的眼瞳,四处观望,没瞧见谢玉庭本人。 真去翻窗了? 疑惑间,廊柱后突然窜出一个宝蓝色身影,噌的一下出现,吓得姜月萤一哆嗦,那人却举着闪闪发光的宝剑一脸乐呵。 “公主舍得出来了?” 姜月萤扶着门框,觉得自己迟早会患心疾。 “你能不能不要上蹿下跳的吓唬人。” “本太子丰神俊朗,风华绝代,在京都无人能及,如此俊逸的少年郎站在你眼前,你居然说我吓人?”谢玉庭忍不住自夸起来。 他慵懒倚靠在漆红廊柱之上,宝蓝色锦绣衣料衬得原本如玉的皮肤更加白皙,纤长的眼睫微抬,薄情的长相无端多出几分风流。 这话倒是没说错,太子殿下一无是处,唯有皮囊无可挑剔。 可姜月萤嘴上才不会承认。 “论脸皮厚度,确实无人能及太子殿下。” “其实也不算厚,公主亲一下就薄了。” “你要点脸吧。” 二人你来我往拌了会儿嘴,不知不觉走到南苑的大庭院中,幽香的桂花气息围绕,风吹桂树花叶颤动。 谢玉庭拔剑出鞘,慢悠悠举起剑,准备在这里跟姜月萤切磋。 那把花里胡哨的宝剑看起来华而不实,拔出剑鞘之后的寒光凛凛可不似作假,姜月萤不识兵器优劣,但直觉告诉她,这把剑绝对很锋利。 倘若划到身上,一定会疼死。 不行,得想办法脱身。 “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在赌坊下注了?”慌乱之际,姜月萤灵机一动,“他们都赌你我会打起来,倘若咱俩动手,你的银子就会赔个精光。” “到时候可别找本宫哭。” “小公主,你来我往的切磋不能算在其内,再者说,一剑一鞭对练,真传出去旁人还得夸我们夫妻感情和睦呢,到时候孤在赌坊赢得更多。” “可是……”姜月萤实在编不出新的借口,心里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公主请赐教。” 对方步步 逼近,一双桃花眼上挑。 寒芒刺晃眼睛。 见状,姜月萤腿软了半截,握住长鞭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不断发抖。 她想拔腿就跑,可是脚底如同生根,动都动不了。 手里的长鞭沉甸甸,姜月萤抿紧唇瓣,思索自己胡乱挥一鞭子能不能打中谢玉庭,不用说也晓得微乎其微,说不定还会弄伤自己。 眼见谢玉庭已经来到面前,没有犹豫的余地,姜月萤破罐子破摔,死就死吧,眼睛一闭,咬牙举起沉重的长鞭—— 第14章 试探姜月萤想一头撞死 “使不得,使不得啊公主殿下!” 远处突然传来苍老的制止声音。 姜月萤立马睁开双眼,看向南苑的拱门处,一位身穿姜国官服的老人跌跌撞撞跑过来,他的身后跟着满脸紧张的青戈。 见到此人,姜月萤长舒一口气。 得救了,看来此人就是卦师李大人。 “你这老头儿哪来的,胆敢擅闯东宫?” 谢玉庭不悦抬眉。 李大人忙不迭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参见太子殿下,下官乃是姜国的随行官。” 谢玉庭双手抱臂,上下打量着此人:“那又如何,孤问你为何来东宫。”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6节 “实不相瞒,下官夜算一卦,有一要事提醒太子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大人看向姜月萤。 姜月萤立马接话:“李大人,有话这边说。” 语罢,她来到一侧,李大人着急忙慌挪过去,对着姜月萤嘀嘀咕咕半天,谢玉庭有心想听,奈何距离太远听不清。 只能远远看见姜月萤的细眉越皱越深,似乎遇到难处。 等到二人说完,姜月萤立马把手里的长鞭丢在地上,神情毫不吝惜,好像碰过什么脏东西一般。 长鞭乃是安宜公主爱物,这老头几句话居然让她把鞭子丢了? 有问题。 谢玉庭拦住即将告退的李大人,似笑非笑:“敢问李大人昨夜算的卦可是与太子妃有关?” 李大人从善如流:“殿下圣明,返程之前下官特意为太子妃算了一卦,从卦象上看,十年之内太子妃都不宜接触绳索类软兵器,故而这长鞭怕是不能再使。” 姜月萤总算摆脱危机,心里一阵舒坦:“有劳李大人跑一趟,本宫会铭记于心。” “太子妃保重,下官告辞。” “等等。”谢玉庭挡在他身前,不让人走。 “殿下找下官何事?” 谢玉庭笑眯眯:“太子妃若是继续接触软兵器,会有什么后果?” 李大人突然一顿,仿佛卡壳。 “……下官已经告知太子妃,不如殿下亲自问太子妃。” 谢玉庭跟个无赖似的拦住不放:“那可不行,孤就要听你说。” “……” 李大人抬臂擦汗,余光瞥了一眼姜月萤,斟酌开口:“倘若继续用鞭,可能……夫妻间房事不合,有碍子嗣。” 闻言,姜月萤想一头撞死。 谢玉庭眼角眉梢挂满笑意,拖长调子:“原来如此,怪不得公主如此干脆利落地扔了鞭子。”语毕,颇为暧昧地看向姜月萤。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偏偏李大人是她请来做戏的,连反驳都没有底气。 她故作镇定,强调说:“李大人只告诉我会伤身短寿。” 没有想跟你恩爱生子的意思。 姜月萤气不过瞪人一眼。 李大人连忙点头说是。 谢玉庭看不出信还是不信,弯起唇角,挥挥手任李大人离开,只是看姜月萤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探究。 目光盯得人浑身刺挠,她清了清嗓子,命令贴身婢女:“青戈,把本宫的长鞭妥善收好,无事不要再拿出来。” 青戈领命,把孤零零丢在地上的长鞭捡起,擦掉上方灰尘。 姜月萤心里发虚,急匆匆带着青戈走出南苑,头也不回。 原地的谢玉庭轻抬手腕,干脆利落收剑回鞘,眸光晦暗不清。 …… 花厅大门敞开,厅内四角陈设黄花梨木三足着地高烛台,橘黄烛光竞相跳跃,笼罩中央一张八仙桌,晚膳已经摆满。 姜月萤迈进花厅,目光扫过空空荡荡的八仙桌,没有像往常一样看见没正形的谢玉庭,奇怪,这家伙怎么又不见了? “太子妃,请净手。” 小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怯生生低垂脑袋,端起铜盆来到姜月萤面前,姜月萤低眉,望见盆内金黄花瓣漂浮,淡淡清香好似桂花。 她将手伸进盆内揉搓,温热的水缓缓包裹,浸透一双手。 这种事事要人伺候的日子她仍旧不适应,从前在寒冬腊月用井水净手,冻得连筷子都拿不稳,现在不仅用上了温水,还有上好的香料滋养肌肤。 可惜手上经年累月的冻疮,再多香料也无法治愈。 姜月萤呆呆出神,忽然手底的铜盆一扑腾,端水的小雁一时没拿稳,水全部洒了出来,泼湿了她鹅黄的衣裙,滴滴答答的水流顺着裙摆边缘滴到地上,好不狼狈。 小雁大惊失色,噗通跪地求饶:“太子妃恕罪,奴婢该死!”她接连叩了几个头,额头被沾染桂花的水渍蘸湿,碎发湿漉漉贴在脸上。 不等姜月萤反应,青戈大步上前,直接甩了小雁一耳光,训斥没规矩的奴婢。 小雁不敢反抗,眼泪汪汪忍受着。 姜月萤于心不忍,狠心责骂道:“滚出去,不许再来本宫跟前伺候!” 闻言,小雁抱起铜盆,含着泪,踉踉跄跄跑出门去。 花厅重归寂静,姜月萤略有惋惜地看了眼地上狼藉的花瓣,心里五味杂陈。 “青戈,我没有让你动手。”姜月萤转头与她对视。 青戈的目光不闪不避,冷淡得惊人:“倘若奴婢不动手,太子妃会惩戒她吗?” 不会,顶多骂她两句让人滚。 姜月萤扪心自问,绝对做不到青戈这般狠辣。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做错了事也不该动辄打骂,可是…… “太子妃,你的心太软,迟早会吃苦头。”青戈语调严厉,“小雁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更需要提防。” “可是她很可怜。” “世上可怜人数不胜数,太子妃怎么不觉得自己替嫁可怜?” 姜月萤撇撇嘴,无法反驳。 青戈:“与自己的命相比,其他人的命算什么。” 慷锵有力的话音落下,厅内窒息平寂。 望着对方淬了冰的神色,姜月萤彻底不说话了,沉默不语坐下用膳,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心里总是惦记着泪眼婆娑的小雁。 无人看见之处,她低着头红了眼圈。 用过饭回到卧房,谢玉庭仍旧不见踪影。 跑出去花天酒地了? 往外瞅几眼,外面天色渐晚,浓云遮住弯月,徒留一庭院清冷无光。 她独自在床榻边缘坐了一会儿,等到案上蜡油流泪,蜡烛燃烧大半,才小心翼翼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一瓶消肿的伤药,偷偷走出门。 夜深人静,东宫静悄悄,姜月萤踮起脚尖踏上后院小路,穿过一道接一道的月洞门,溜到女仆居住的后罩房,寻到小雁所居住所。 到达之时,已是气喘吁吁。 她做贼一般贴在窗边偷听,听不见动静,应该都睡了。 观察四周环境,浓云愈发厚重,几乎不见一丝光亮,她把准备好的一瓶伤药搁在门口,底下压住一张纸条。怕轻薄纸条被风吹走,又捡来几块石头压得严严实实,才舍得放心离去。 她对着门扉喃喃自语:“希望你赶紧痊愈。” 风吹夜雾,一道鹅黄的缥缈身影隐没黑暗中,轻来轻去,不留一丝痕迹。 姜月萤鬼鬼祟祟离开后,重重叠叠的漆黑树影轻轻晃动,一个人影悄无声息从树上一跃而下,乌黑长靴踩碎落叶,发出咔嚓脆响。 他抬起头,露出俊逸风流的面庞。 清风拂过,吹动破碎的叶片往前滚,滚到门房前,堵在竖立的小药瓶上。 如同在指路。 谢玉庭走路无声,随之走近,半蹲下身拿起药瓶,顺便抽出压住的小纸条。 淡淡的桂花香扑面。 捋平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用左手写的:消肿药,一日敷三次——赠小雁。 不过肿字和赠字都写错了,据谢玉庭所 知,姜帝特意给安宜公主请了最好的太傅教导,由于太傅曾是帝师,她不敢轻易放纵,因此她绝不是大字不识的人。 短短一句话错两个字,着实离谱。 难不成传言有误? 头顶厚重云层被风吹来,一抹皎洁月光顺势落到庭院,照亮他半面锋利轮廓,银辉落眼底,谢玉庭意味不明勾了勾唇角。 他不动声色将东西放回原处,转眼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呼—— 夜风作响,吹拂窗棂格子。 月色切入卧房,落了满地霜。 姜月萤抚上疯狂乱蹦的心口,深吸口凉气,紧绷的肩颈逐渐放松。 好在没被人发现。 坐到桌案前为自己斟了杯茶水,茶水刚入口,屋门发出哐当一声,两扇门页大开,夜不归宿的某位太子殿下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咳咳咳……”姜月萤险些噎死,脸颊弥漫粉红。 咳嗽过后,姜月萤凝望他:“你要拆了卧房门吗?” 岂料对方没答,谢玉庭径直来到她对面坐下,托着腮直勾勾盯着她瞧,仿佛她脸上开了一朵绝世罕见的花。 又犯哪门子病? 姜月萤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厮没憋好话,忍不住警惕地与他拉开距离。 “你看什么看?”她佯装凶狠,用劲儿竖起自己的眉毛。 谢玉庭仍旧不答话,一昧地把视线凝聚在她的脸上,一眨不眨。 姜月萤感到毛骨悚然,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你这么晚还没睡?”谢玉庭冷不丁出声。 话一出口,本就心虚的姜月萤突然手忙脚乱,慌忙避开了他的凝视。 难道对方发现她偷偷出门了?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7节 她把没喝完的茶水往前推了推,又一把薅回来,嘴上语无伦次:“本宫睡不睡与你何干,这屋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再说我还没问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哪儿去了……” 听完这番话,对面的谢玉庭眼睛弯起来,笑得像只狐狸。 “原来是公主殿下孤枕难眠,身边没了我睡不着觉啊。” “既如此,要我抱你上榻吗?” 第15章 上朝来来来,夫君陪你睡觉 “你胡说八道!不知羞耻!”姜月萤的脸倏地红起来,慌里慌张站起身。 之前的疑虑恐慌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被调戏的怒气。 她站在六足圆鼓凳前,右边侧脸对着窗棂,清冷皎白月光照亮俏丽的面颊,另外半张脸映着温暖烛光。 两道截然相反的光线落在少女脸上,身上,整个人被朦胧的光晕包围,腮帮那抹明艳的红显得更加夺目。 配上她睁大的圆润眼睛,这般模样不像是愤怒,更像是难耐的羞涩。 “公主殿下翻来覆去只会骂这几个字,也不嫌腻烦?”谢玉庭随之站起身,打着哈欠伸懒腰,面颊浮现几分困倦。 视线在触及姜月萤面颊的时候,他漆黑的瞳仁不着痕迹一动,饶有兴味瞅了半晌,而后收敛。 他半步跨到姜月萤身旁,伸臂虚扶住她纤瘦的腰肢,笑着说:“来来来,夫君陪你睡觉。” 这个无耻之徒。 姜月萤一巴掌拍掉他的手。 今夜她再搭理谢玉庭,就不姓姜。 她脱下丝履上榻,气鼓鼓钻进被窝,只留一绺头发丝儿露在被衾外面。 谢玉庭哑然失笑,仗着姜月萤脑袋在被窝里看不见,故意隔空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才笑眯眯脱下衣裳上榻。 榻上,两人始终泾渭分明,睡觉时中间隔着长枕,绝不越线分毫。 屋内烛火正盛,谢玉庭坐在床上望向未熄的灯烛,瞥了眼埋头入睡的姜月萤,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抬起手臂,拇指与中指捏合轻弹,一股无形的内力飞出去,犹如疾风—— 霎时,明亮烛光熄灭,室内陷入一片无边际的黑暗。 谢玉庭挑了挑眉,躺倒安然入眠。 夜色下,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天微微明,谢玉庭尚且熟睡,突然迎来一股大力的推搡。 整个人一震,谢玉庭猛然睁开眼,与姜月萤水灵的眸子对个正着。 “?” “小公主,大清早的别撩拨人……”谢玉庭看清人,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很快再度闭眼。 姜月萤蹙眉:“你起来上朝,不能再游手好闲下去了。” 谢玉庭说:“你来真的啊,孤就没见过卯时的太阳,你饶了我吧……” “有句俗话说得好,不蒸馒头争口气,你就一点都不想看到旁人对你刮目相看的样子吗?说不定父皇一高兴还会赏你点东西,绝对比你在赌坊赚得多。” “你再不起本宫就往床上泼水,说到做到。” “谢玉庭,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 姜月萤软硬兼施,对方愣是纹丝不动,一低头,这厮居然又睡了过去。 废物,十足的废物。 面对呼呼大睡的谢玉庭,姜月萤头一回产生想拿鞭子抽人的冲动。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姜月萤总算把谢玉庭从榻上扒拉下来。 太子殿下满脸不情愿,眯缝着眼翻箱倒柜,翻出许久不穿的深紫朝服,看都不看就往身上套,丝毫不觉自己穿反了。 “……” 姜月萤气笑了。 谢玉庭耷拉着脑袋,动作迟缓得像梦游。 姜月萤忍不住上手替他把衣裳扒下来重新穿,谢玉庭眼神恢复几分清明,歪着脑袋问:“你怎么耍流氓……” 我想耍大刀砍了你的狗头。 姜月萤在心里痛骂。 “孤老老实实去上朝,你给我什么好处?”谢玉庭还不忘讨价还价。 “嗯,我想想……”姜月萤沉思良久,好半晌才醒悟,她为何要认真思索给对方好处,又不是替她上朝,险些被这厮绕进去! “一个月不跟你动手,满意了?” “这算哪门子好处……” “别叽叽歪歪,快点。” 两个人来回折腾,赶在上朝的时辰前穿戴齐整,坐上步辇出发前往皇宫。 望着远去的谢玉庭,姜月萤叹了口气,好歹早早去上朝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百官应该会对他印象好一点吧? …… 大殿之上,龙椅空荡,皇帝还未到。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所有官员的目光都盯在百年难遇的太子殿下身上,众人心里各种揣测,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然怎么能让他们看见谢玉庭早早来上朝。 有些两朝老臣深感欣慰,以为成家后的太子殿下终于懂事,目光带上几分慈爱。 原本他们都极力反对太子与安宜公主联姻,毕竟太子乃是未来天子,他的太子妃人选需万分慎重,安宜公主怎么看都不像能母仪天下的样,这不是瞎胡闹吗? 几位老臣接二连三上奏章反对,奈何梁帝一意孤行,硬是把婚事定了下来。 两国联姻已定,再无转圜的可能,伤心之余只能寄希望于安宜公主嫁人后能够收敛脾性,祈求谢玉庭成婚后洗心革面,做个能当大任的东宫太子。 其余皇子党的官员则一脸不屑,他们深知太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本性,今日突然上朝说不定是被家里的跋扈太子妃逼烦了。 突然上进用功?绝无可能。 至于其他皇子,全然没把谢玉庭放在眼里,唯有四皇子谢禹樊时不时瞪他一眼,目光包含嫉妒与鄙夷。 有人想跟谢玉庭搭话,打探打探他的想法,结果才靠过去,就瞧见谢玉庭正抱着笏板打瞌睡。 “……” 站着都能睡着? 身为三皇子阵营的乔大人忍不住轻嗤:“装模作样。” 一向拥护中宫嫡出继承储位的白御史反驳:“太子殿下难得上进,身为臣子应当给予鼓励。” 乔大人反问:“在早朝打瞌睡也算上进?” 白御史溺爱:“乔兄此言差矣,能站着睡着也是一种本事,储君自当与常人不同,你有这种本事吗?” 乔大人大翻白眼,我要这种本事有屁用,谁爱要谁要。 最前方的左相轻咳一声,后面立马噤声。 梁帝上殿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样一幅场景,面目严肃的文武百官中间,太子谢玉庭抱着笏板睡得香甜,他故意提高声音说了句上朝,打瞌睡的人登时惊醒。 谢玉庭抬起脸,俊朗的面庞上压出笏板的印子,令人忍俊不禁。 “太子今日有事启奏?”梁帝年岁已高,声音苍老低沉。 “回禀父皇,儿臣无事启奏,”谢玉庭气定神闲,“只是近 日痛定思痛,决意一改往日荒唐作风,做个勤勉孝顺的太子,不让父皇为儿臣担忧操劳。” 说着说着,他骄傲扬头,深紫官服衬得他气宇轩昂,倘若忽略额头的红印子,倒是颇有几分沉稳的派头。 梁帝感到莫名其妙,粗眉拧成沟壑。 这小子搞什么名堂? “太子成婚后懂事不少,朕颇感欣慰,也不枉朕为你这桩婚事操碎了心,今日你能有如此觉悟,想必太子妃功不可没,日后可要相敬如宾,莫再耍小性子。” 梁帝冠冕堂皇说完一番话,就好像这门亲事是他精挑细选的似的,谁不晓得南姜来的安宜公主行事比太子更加暴虐残忍,挑这种婚事给当朝太子,这不是把朕日后会废了你另立储君写在了明面上? 除了脑子不转弯的太子,谁不知道皇帝打的什么心思。 谢玉庭乐呵呵:“承蒙父皇教诲,儿臣谨记于心,日后定当刻苦勤勉,早日为父皇分忧。” 梁帝又夸赞几句,让太子以后多参与朝堂事务,顺便问他以后想去六部中哪里任职。 谢玉庭脱口而出:“儿臣也想去礼部负责朝贡事务。” 回答得干脆迅速,令人生疑。 如今诸皇子中只有四皇子谢禹樊在礼部任职,负责的就是外邦朝贡,再安排一位皇子负责显得多此一举。 “为何想负责外邦朝贡?”梁帝蹙眉。 “儿臣就是喜欢美酒佳肴罢了,上次中秋瞧见四哥饮的越国雪青酒,可把儿臣馋坏了!”谢玉庭语调委屈,“还有前两日外邦送来的夜明珠,我看见四哥发冠上镶嵌了一颗,我也想要一颗镶在宝剑上……” 话音落下,满殿寂静。 四皇子谢禹樊大惊失色,一下子扑倒在地,跪着大呼:“父皇明鉴,儿臣绝对没有贪赃贡品啊!一定是太子殿下看错了!” 谢玉庭讶异地瞅着他,有些遗憾:“原来负责贡品不能先吃啊,我还以为随便拿呢……” “父皇,那儿臣不想去礼部了,没意思。” “…………” 梁帝眉心突突直跳,瞥了眼谢禹樊:“老四,贪赃与否你心中有数,念在初犯的份上,罚你三个月俸禄,闭门思过半个月,以儆效尤。” “谢主隆恩!” “至于太子,你就去刑部跟着曲尚书多多学习,不要再闹出笑话。” 谢玉庭撇撇嘴:“是,父皇。”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8节 “你既然喜欢夜明珠,朕赏一颗给你。” “多谢父皇!”谢玉庭立马眉开眼笑。 “无事退朝吧。” 梁帝退朝后,四皇子谢禹樊气势汹汹来到谢玉庭面前,面目狰狞。 谢玉庭仍旧嬉皮笑脸,气得谢禹樊心里大骂蠢货。 有官员连忙给四皇子使眼色,让他注意场合,不要在朝堂上跟太子起冲突,否则传到陛下耳朵里罪加一等。 谢禹樊忍气吞声,拂袖而去。 谢玉庭手里的笏板变成了折扇,他摇着扇子踏出殿门,忽而被人拽住了衣袖,一扭头,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太子太傅。 之前他不小心烧了太傅的紫毫笔,把柏邺气得大骂混账,递了十几份奏章欲辞去太子太傅之职,大半年没有踏足东宫。 柏邺开门见山:“既然太子殿下已经悔改,从明日起,臣去东宫为殿下授课。” 谢玉庭:“……” 开个玩笑怎么都当真了。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由阴转晴,笑眯眯问: “敢问太傅,上课能带太子妃当伴读吗?” 第16章 发光你耍什么流氓! 东宫南苑,桂花树投下树荫。 姜月萤坐在月牙凳上,手里捧着碎落的桂花,把它们塞进香囊里。 有匆匆脚步声传进庭院,青戈快步而来,回禀道:“太子妃,姜国护送公主出嫁的车队今日便会动身返程,你可要让他们捎信回去?” 姜月萤摇摇头,家书于她而言是最没必要的东西。 “不是后日出发吗,怎么提前动身?” 青戈低声说:“听闻姜国与越国起了战事,陛下急召所有大臣归国。” “又要打仗?”姜月萤紧蹙眉头,“这次领兵出征的人是谁?”据她所知,姜国没有多少靠谱的将领可用…… “是安阳侯。” 安阳侯,也就是姜国皇后的亲弟弟,十岁起随父上战场,征战沙场多年,而今不过才三十岁,是姜国最年轻的将军。前几年受重伤在家调养,不知其伤势是否彻底痊愈。 按理说,姜月萤得喊他一声舅舅。 可惜舅舅只认得孪生姐姐,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外甥女…… “我知道了。” 主仆正聊着,谢玉庭大摇大摆走进庭院,身上深紫官服未更换,唇角高高扬起,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 姜月萤看向他,感到不明所以。 何事乐成这样,清晨不是还叫苦连天的。 善变的太子。 “孤今日上朝得到了父皇称赞,是不是很厉害?”谢玉庭几步来到她面前。 得到了梁帝赞赏,看来这家伙在早朝表现还不错? 姜月萤心情微妙地好了一点,不管怎么说,勉强是有了进步,做任何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要慢慢来,谢玉庭也不算无药可救。 盯着盯着,忽而发现对方眉心有一块奇怪的红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出的痕迹。 “你额头撞哪儿了?” 谢玉庭摸了摸脑袋,满不在乎:“被笏板硌的,小事小事。” 姜月萤失语,笏板是官员上朝时握在手里的东西,怎么会硌到脸上,他叼嘴里了? 还未来得及思索,谢玉庭挥了挥手,身后的贴身侍卫玉琅捧着托盘上前。掀开蒙布,露出锦匣,匣内盛放一颗翠绿光华的玉石珠子,珠子通体光滑如玉,宛若凝冻的碧水。 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清爽味道。 姜月萤定睛凝望半天,不懂这是何物,但知晓一定价值不菲。 她本能地看向青戈,想问她这是何物,但是当着太子主仆的面儿,二人无法直接交流。 瞥见姜月萤困惑的眼神,谢玉庭笑了笑:“看见没,这可是父皇特意赏我的夜明珠。” 原来是夜明珠。 姜月萤煞有介事点点头,心里愈发迷惑,夜明珠是什么东西,跟普通珠玉有何区别,要表现得震惊一点吗? 好烦,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虾米。 惆怅间,旁边的谢玉庭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把她从月牙凳上拽起来,径直走向卧房。 姜月萤眼睛睁大,语无伦次:“你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别随意拽我!” 某位嚣张惯了的太子殿下揣着夜明珠,一路把人拉进屋里关门,只听砰的一声,把一切隔绝在外。 姜月萤力气没他大,被人拖着走,越过屏风,穿过青色珠帘,最后谢玉庭直接把她推倒在榻上。 脸颊抵在柔软被褥的那一刻,姜月萤急了。 “你耍什么流氓!”她愤而抬头,眼睛瞪成杏子。 面对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谢玉庭半点怜香惜玉都没有,扯开被衾往她头上套,嘴里说着什么咱们到被窝里再说的鬼话。 青天白日的,谢玉庭狼性大发了?! 姜月萤奋力挣扎,毫无章法地拳打脚踢,两只纤细的胳膊拼命甩动,像只正在扑闪翅膀的小麻雀。 “你滚开!滚开啊!不要碰我!” “谢玉庭,你不要脸!” 情急之下,她连维持安宜公主的高傲都顾不上,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急躁的声音里添了几分莫名的委屈。 谢玉庭气笑了,狠狠揉了把她毛茸茸的脑袋,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用宽大的锦被把两人蒙起来,瞬间,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被衾中,姜月萤还在努力挥动翅膀,突然,黑暗里出现一抹荧绿的光芒,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仿佛被神秘的色彩吸引,目不转睛盯着发光的圆球。 幽光持续不断发亮,辉色流转,落在姜月萤墨色瞳孔中,点缀一抹青绿的光晕。 这团荧光像是变大的萤火虫。 美得惊心动魄。 耳畔传来谢玉庭调笑的声音:“我的这颗夜明珠是不是很亮?” 霎时,姜月萤回神,不由得张大嘴巴,这团漂亮的光竟然是那颗夜明珠,好生奇妙。 所以谢玉庭把她拉进被窝是为了看珠子发光?想通以后,姜月萤脸颊蓦地一红,好尴尬,误会他了…… “怎么不说话?” “嗯……是挺亮的。”姜月萤眨眨眼。 一道刺目的亮光闪过,锦被歪在榻上,二人重见天日。 谢玉庭弯起桃花眼,把夜明珠塞进姜月萤手里,殷切地说要送给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姜月萤才不信他这般好心送东西给自己。 绝对有阴谋。 应该立马珠子塞回去,表明自己绝对不会被诱惑。 但是这颗夜明珠她真的好喜欢…… 舍不得。 姜月萤扬起下巴:“你要贿赂本宫?” “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事相求,”谢玉庭莞尔,“所以拿这颗夜明珠交换。” “求我何事……?”姜月萤警惕不已。 谢玉庭嘿嘿一笑:“明日起太傅来为我授课,你陪我一起听。” ……?这不是伴读的活儿吗,没听说过哪国太子妃还要陪太子上课的。 姜月萤一肚子疑惑,谢玉庭不以为然,理直气壮开口:“孤不想听太傅念叨,你就在旁边帮我抄抄书,把要点记录成册,以便我随时应付抽问就行。” “身为太子认真听讲乃是职责所在,你倒好,居然让我替你学,说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 “太子妃,你是未来的皇后,”谢玉庭振振有词,半点脸皮不要,“多听些治理之策,也能帮你更好地母仪天下,何乐而不为?” 谁稀罕当你的皇后。 若太子之位被废,别说未来皇后,我都得跟你陪葬。 转念深思,谢玉庭不会真觉得自己以后能当皇帝吧? 哪怕是做梦,姜月萤也完全想象不出这混账龙袍加身,君临天下的样子。 “可是你不该去崇文馆念书吗?” “孤小时候去崇文馆,现在懒得去,都是太傅亲自来东宫授课。” 姜月萤似懂非懂。 “说话呀小公主,答应我呗。” 回过神,姜月萤磨磨牙,不免犹疑起来。 她对当皇后没兴致,更不想替谢玉庭抄书,但是她真的很想听太傅讲学。 昔年居于冷宫没有先生教习,只能缠着乳娘识字写字,可惜乳娘学问浅薄,勉强教她认几个粗浅字句,旁的再强求不得。 太子太傅学问一定很深吧,想听…… 也想要夜明珠。 多番纠结,姜月萤一咬牙,点头应下。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9节 做伴读也好,至少还能盯住谢玉庭收敛脾气,免得把太傅气跑。 二人稀里糊涂达成交易,谢玉庭喜出望外,一把攥紧姜月萤的手,深情款款。 “公主,如此大恩无以为报——” “那就别报了,本宫消受不起。”姜月萤堵住他的话头。 谢玉庭仰头大笑。 姜月萤无声叹气,这傻子一天天的乐个啥? …… 翌日天晴风清,东宫静书堂。 静书堂乃是东宫的大书房,位于正书房旁侧,两面环树遮阴,一般只有夫子讲学才会使用此地,如今堂内书案案面皆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可见长久未曾用。 待下人们把书堂收拾干净,谢玉庭打着哈欠落坐,并且要求姜月萤坐在自己身侧,跟他用同一张书案。 清晨日光温和煦暖,飞入窗棂照耀在书案边缘,包裹一圈金色光晕。 姜月萤坐在凳上,极力掩饰自己的局促。 面前的书案上摆着檀木的笔架,笔架上摆满大小不一的精致狼毫紫豪,有些搁不下直接堆在角落,案头砚屏旁是一方龙尾石砚台,更有落纸如漆的徽墨,香气浓郁。 宣纸厚厚一摞,搭配的镇纸至少有七八块,个个都是顶级玉石所雕刻锻造。 一眼望过去,零零散散的文房四宝砌满了大半张书案。 然而都崭新,几乎没有使用的痕迹。 “你买这么多都不用?”姜月萤深感浪费。 谢玉庭随意道:“孤觉得贵重好看就买,买来用不用就是另回事了。” 败家子。 姜月萤无声鄙视。 “你的功课很差是因为听不懂,还是压根不好好听?”姜月萤觉得得弄清症结所在,对症下药。 “此言差矣,孤的才学举世无双,凌驾于众皇子之上,让他们拍马不及,你怎么能说我功课差?” 说的什么屁话,自己信吗,吹牛皮的本事一绝倒是无可辩驳。 姜月萤在心里白眼翻上天,淡淡敷衍了声哦,而后低头摸了块镇纸摩挲把玩。 某位任性的太子殿下十分不满,伸手掐住姜月萤半边柔软的颊肉,威胁说:“你是不是在偷偷骂我,从实招来,否则我就在你脸上画乌龟。” “谢玉庭,你幼不幼稚。” 她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对方笑吟吟瞧着她,忽而冒出一句:“小公主,孤都没有用劲儿捏,你的脸颊就留下一块红印。” 姜月萤手旁没有镜子,茫然不知所措。 谢玉庭偏不放过她,又添了一句:“你是豆腐做的吗?” 少女面颊登时红透,覆盖过捏出的红印。 二人正闹着,恰好这时太子太傅柏邺推门而入。 姜月萤捂住红彤彤的面颊看过去。 第17章 伴读小公主,你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 柏邺已过不惑之年,鬓角霜白了一层,但精气神十分充沛,走起路来步伐稳健,说话嘹亮。 “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他目光扫过勾唇轻笑的太子谢玉庭,又不动声色打量着姜国来的太子妃,眉毛微微轻撇,察觉到一丝古怪,对面的太子妃捂着羞红的面颊,与谢玉庭靠得很近。 最重要的是,太子妃居然真的愿意当谢玉庭的伴读。 本以为二人关系水深火热,现在看来似乎还不错……? 谢玉庭托着腮,语调懒洋洋:“太傅不必多礼,在书房您才是先生,该我们见过你才是。”分明是客气的谦辞,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多了一股散漫劲儿,听起来古怪。 柏邺早已习惯他,直接道:“上次我离开时给殿下布置了功课,殿下可完成?” 上回你分明是气跑的,谢玉庭小声嘀咕,顺道把功课掏出来递给他。 柏邺还没来得及欣慰,低头一瞧就是几个硕大的错字,差点两眼一闭气晕过去,短短几月不见,连字都不会写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他把纸狠狠往案上一拍,吹胡子瞪眼:“堂堂一国储君,连字都能写错,鸡爪子划拉两下都比你写得好!罚你把《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通通抄十遍!月末交给我。” “太傅,你好歹是文雅学士,怎么能拿孤的手跟鸡爪子比,孤的手修长如玉,岂是俗物能比?” 柏邺冷笑:“殿下言之有理,殿下的手如此厉害,不如再加十遍。” 闻言,谢玉庭嗷呜一声,趴在案上双眸黯淡无光,整个蔫儿了。 姜月萤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直到谢玉庭借着书案掩盖,把三本书册塞进她手里,定睛一看,正是太傅说的那三本启蒙书。 “嘘,小公主,”谢玉庭冲她挑眉,“反正你也闲着,帮我抄了呗。” 望着那双灵动多情的桃花眼,姜月萤竖起细眉,努力表现得抗拒,质问他凭什么。 实际上她非常想抄,因为自己学问浅薄,乳娘教的很多字都有错误,但宫里也没人指正,导致她学的很多字错洞百出。 从前也没有启蒙书供她学习,如今有机会摆在面前,如何能不心动。 但她不能流露出渴盼的模样,否则会露馅。 她心里叫嚣着,快求我,再求几句就答应你。 “理由啊,待孤想想……” 谢玉庭支颐沉思,眉头越皱越深。 “……” 姜月萤气得书案底下直跺脚,你的厚脸皮呢,你的花言巧语呢,这时候当哪门子哑巴,随便编个借口不就好了。 随着她的表情愈发严肃,谢玉庭仍旧托着腮冥思苦想,半天想不出合适的借口,也不知是不是在神游天外。 一旁迫切想要抄书的姜月萤急得出汗。 最后她实在等不及,尝试提醒:“你这几日是不是要去刑部跟着学整理卷宗文书?” 谢玉庭眼睛一亮,语调轻快:“对对对,说得极对,孤还要早去点卯,没有功夫抄书,所以有劳公主殿下帮我抄书,孤感激不尽。” “那你可不许偷懒,好好表现,让其他官员看到你洗心革面的决心。” “你就那么怕我被废啊?” “废话,我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以后再问你讨要点什么好处。”谢玉庭手掌扶着后脑勺,惬意地往椅子后方倚。 上方讲课的柏邺忍无可忍,大声咳嗽。 谢玉庭只好收敛放纵之态,继续听太傅讲课,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反观姜月萤,抬起圆润的眼睛,听得格外入神。 柏邺面对太子妃澄澈的双眸,对跋扈公主的坏印象逐渐淡忘,心里不免感叹,虽然太子妃脾气暴躁,但至少不会敷衍课业,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于是乎,太傅对太子的不满压下去大半,继而讲得愈发认真。 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人愿意听,他就能一直讲。 …… 次日谢玉庭去了刑部,姜月萤待在家里替他抄书。 她写字不怎么好看,歪歪扭扭有点磕碜,好在姜月萤颇有耐心,抄写千字文三遍以后,笔画逐渐放松,虽算不得字迹工整,好歹能入目。 经过一整天勤勉的抄写,她纠正了自己很多错字,并且新学不少以前不会写的字,收获颇丰。 直到暮色照耀书案,她才抬头望向窗外,发现日头西落,烟霞满天,俨然已是黄昏。 今日连用膳她都是在静书堂随意填了几口,用功到青戈忍不住提醒她不要太过,行事嚣张的安宜公主怎么可能替别人抄书如此尽心尽力。 姜月萤认为对方言之有理,于是偷偷藏了一部分抄书,等到谢玉庭放值,就对他说今日只抄了一遍。 等到收拾东西时,姜月萤的眸光落在纸间墨迹上,突然感到不妥,她的字迹跟谢玉庭不同,替他写罚抄岂不是一眼露馅? 或许她应该找谢玉庭的字放在旁边,模仿他的字迹来写。 讲学大书房旁边就是谢玉庭的小书房,姜月萤走出静书堂,决定去谢玉庭的小书房找一些他的字帖模仿字迹。 岂料来到乾墨阁门口,门上赫然一把大锁,没有钥匙休想进去。 姜月萤情不自禁小声嘀咕:“书房里有什么贵重物件,居然还上锁……” “你说什么?”一道熟悉的嗓音突然出现耳畔。 她吓得浑身一抖,险些崴脚,偏头瞧见谢玉庭正满脸笑意看过来。 这家伙怎么走路没声…… 吓死人了。 “我说你为何锁书房,我要进去。” 谢玉庭挑眉:“你占用静书堂还不够,连我偶尔用来睡觉的乾墨阁都不放过?” “你不是有华丽舒适的卧房吗,闲着没事来书房睡觉?”姜月萤不理解,“这是什么古怪癖好。”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公主,”谢玉庭摇着扇子,直起腰板,“失眠的时候就来书房翻本书看,闻着室内墨香,不出一炷香就能睡到天亮,百试百灵,比太医院的御医都好使。” “……” 姜月萤沉默了。 “那你打开门,我要进去。” “小公主,你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总得告诉我进去的缘由吧?” 姜月萤把手里抄好的纸张举起来,解释说:“我需要模仿一下你的字迹,否则太过明显。” 谢玉庭笑得前仰后合:“这种事孤以前经常干,太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何必如此较真。” “再者说,短短几日你能模仿好我的字迹?”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0节 姜月萤狠狠睁大眼睛,直勾勾瞪他。 谢玉庭耸耸肩,妥协找来钥匙,打开乾墨阁。 一进门,墨香扑了满怀,放眼望去书架上籍册琳琅,书架前方有摆放的书案,侧窗紧闭不开,夕阳余晖映得窗纸橙暖透亮。 北面设有一扇八折长屏风,遮住后面供人暂歇的软榻,这间屋子虽不及静书堂宽阔,但很有人气儿,不像是冷冰冰长久无人踏足的地方。 看不出来这竟是谢玉庭的书房,还以为他的专用书房会杂乱无章,尘土飞扬呢。 谢玉庭来到书架前,从多宝格里抽出一叠宣纸,姜月萤盯着他的动作,发现还有几个格子上了锁。 到底藏了什么宝贝,居然门里门外都有锁。 很快,姜月萤就顾不上思索,只因谢玉庭递给她的一叠宣纸,上面有谢玉庭以前抄写的东西。 姜月萤低着头,瞳孔放大,嘴唇微张,惊讶到无法言语。 之所以出现这种惊色,没有别的原因,只因她看清了谢玉庭的字,太丑了。 丑得不堪入目。 她觉得自己写字就足够歪扭不像话了,没想到谢玉庭更胜一筹,这九曲十八弯的字连起来看跟蜿蜒起伏的山脉似的,一般人都写不出来。 “你是用左手写的吗……” 谢玉庭不以为耻,强词夺理:“这叫与众不同,千篇一律的漂亮字有什么意思。” “是不是很难模仿?” 姜月萤把宣纸铺开,又道:“你写几个字我看看。” 谢玉庭随手写了句酸诗,其间姜月萤目不转睛盯着他握笔和运笔姿势,又仔细观察纸张上字迹的结构和特点,手指在虚空中动了动。 过了一会儿,姜月萤拿起笔,神思专注地走笔落墨。 握笔姿势与谢玉庭几乎一模一样,笔锋顿挫如出一辙,连写字速度都分毫不差,谢玉庭不由屏息,偏头凝视少女认真的神色,欲图窥探她身上难以捉摸的秘密。 等到回神,姜月萤已搁笔。 谢玉庭低头看向纸面,望着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字迹,不禁哑然。 离谱,只看一遍就能模仿到如此相像的地步,绝非等闲之辈。 “你跟人学过仿字?”谢玉庭语气无意识变得严肃,严肃不过须臾,又笑眯眯,“没想到小公主竟有如此天赋,孤可真是捡到宝了。” 姜月萤感到一丝古怪,谢玉庭怎么突然如此认真,虽然只出现了一刹,但方才那个语调如同换了个人,透着令人生怵的危险。 她扭头盯着谢玉庭,对方的桃花眸流光闪烁,轻佻地冲她挑眉,没有丝毫不妥,难不成是错觉? 连忙摇摇头,清除脑内一切杂念,谢玉庭这个整天招猫逗狗的傻子能有什么危险,一定是今日抄书太过疲乏,才会产生幻听。 “本公主会的东西多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对了,你今日去刑部没闯祸吧?” 谢玉庭立马皱起眉头,一脸委屈:“孤特意去刑部大牢吃了一顿,想要体察一下民情,结果饭太难吃了,刑部的厨子真烂!” “你跑去吃牢饭了?!”姜月萤脑瓜子嗡嗡的。 第18章 赌坊呦,哪来的冒牌货,让我瞧个仔细…… 姜月萤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特意跑去刑部吃牢饭,这是在咒自己吗? 民间百姓都对此避之不及,皇家应当更忌讳此事。 太子殿下显然不这样认为,他只想免刑部厨子的职,让死刑犯们吃饱再上路。 “谢玉庭,你一天到晚的能不能干点正事?” “吃饭就是正事,不仅是正事还是大事。” 你能吃你有理。 姜月萤放弃跟强词夺理的人讲道理。 “你真没用。” 她揉了揉眉心,心里的愁苦无处言说,就谢玉庭这散漫到家的性子,让他勤勉刻苦简直比登天还难,难道她注定要与他陪葬了吗? 冷宫十多年挣扎,就为一夕替姐姐断送性命,姜月萤想不怨都难。 还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舅舅,也没有查到乳娘的死因,甚至没有去她母亲的牌位前磕个头,如何甘心…… 想着想着,万千委屈涌上心间,眼圈轻轻泛红。 一点微凉抚弄过她眼尾,指腹搓了搓,谢玉庭似笑非笑:“公主殿下,怎么要哭了?” 闻言浑身一震,姜月萤连忙板起脸,藏起不经意流露出的脆弱,恶狠狠道:“哭什么哭,我是被你气的。” “有什么好气的,就因为孤吃了顿牢饭啊,”谢玉庭突然拉住她的手,“不然下次带你一起去吃?” “……” 吃吃吃,撑死你。 你自己吃去吧,姜月萤瞪他一眼。 姜月萤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偏偏谢玉庭跟个螃蟹钳子似的夹住不放,捏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又搓又按。 “你又犯什么病。” 谢玉庭端详她手上的疤痕说:“反正你以后不再拿鞭,不如把这些冻疮治好?” 姜月萤的手十分白皙,纤细干净,可惜上面青青 点点的冻疮顽固异常,破坏了原本的美感,摸上去稍有粗糙,远不如小臂滑腻。 经年疤痕岂是随意能去除的? 据她所知,冻疮留下的疤痕很难彻底痊愈,浪费那个功夫着实没有意义。 “没那么容易治好。”她摇摇头。 “孤这里有军营里专用的伤药,穿破肩胛骨的疤痕都能除干净,公主真的不心动?”谢玉庭挑眉。 太子母族世代将门,虽然这些年被梁帝打压,很多人无法再上战场,但从军营里留下来的好东西自然只多不少。 若是军营里用的伤药,倒是真有可能治好。 说不心动不可能,毕竟冻疮不止是难看,而且每逢冬日都会疼痛难忍,眼见即将入冬,姜月萤回想起十指连心的疼,莫名打了个寒颤。 “到底要不要?” 姜月萤狐疑:“你今日这般好心,不会有别的打算吧?” “孤能有什么坏心思,就是觉得你的手不够软不够滑,摸起来不带劲儿。” “…………” 猖狂的臭流氓,她腹诽。 “伤药本宫要了,但是摸手没门。”她猛地把手抽回来。 “好生无情……”谢玉庭瘪瘪嘴。 姜月萤收拾好他的字帖,抱着一摞纸出门,准备去用晚膳。 咔哒轻响,留在书房内的谢玉庭关紧门,来到书案前站定。 暮光之下,他蘸墨提笔,抬腕笔走龙蛇,落在信笺上的字迹飘逸苍劲,大气非凡,估计许多以书法自傲的字画大家们见了都要赞不绝口。 他将信纸收归信封内,从书案底部暗格取出一枚印章,盖上戳封好,轻轻唤了一声。 窗子突然敞开,玉琅飞身而入,应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把这封信送到师兄那里。” 玉琅伸手接过,目露犹疑。 谢玉庭抬眸:“怎么不情不愿的,不愿意送?” “不是的殿下,你是不是忘记上回跟周师兄打赌,谁先寄信给对方就是狗。”玉琅抿抿唇,胆大包天问,“殿下是想做狗吗?” “……” 谢玉庭:“大人打的赌小孩子少掺和。” “哦……属下告退。” 斜阳满天,余晖晚照东宫,日头西沉,弯月悄然攀上屋檐。 …… 九月匆匆而过,如今梁国太子与姜国公主已经成亲一月有余。 令人惊讶的是,此二人相安无事,东宫别提多风平浪静,甚至太子殿下都没有到处惹事,老老实实去刑部点了半个月的卯。 奇哉怪哉,赌坊下注的人纷纷捶胸顿足,本以为稳赢的局,全部输得半枚铜板都不剩。 唯有一个神秘人赚得盆满钵满,说来此人也奇,去京都各大赌坊下了一圈冷门注,赌太子太子妃一个月相安无事。赌坊老板们都觉得此人钱多烧得慌,居然赌这种希望渺茫的事,简直毫无胜算。 岂料就是这个傻子,最后赢走所有银两。 一个老赌徒坐在酒肆里后悔:“唉,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以后再也不赌东宫事了,没人猜得透太子殿下。” “你说他平日里那么嚣张,怎么就没跟安宜公主大吵大闹呢!” 旁边的酒娘啐他一口:“活该,你们这些赌徒净知道败家,早就提醒你们迟早栽跟头,这下可高兴咯。” “就是不知道那个赚大发的臭小子是谁,嫉妒死我了。”老赌徒又灌了一口酒。 “我听说咱们京都最大的赌坊还没把钱给他,因为明擂赌坊必须下注者亲自去取银票,所以你天天那里蹲着,说不定还能见他一面。” 老赌徒一愣,惊喜不已:“对啊老板娘,我怎么就没想到!”语罢付了银两,急匆匆出门而去。 明擂赌坊乃京都第一赌场,位于最繁华的地段,坊内奢靡铺张,纸醉金迷,许多好赌的达官贵人最爱来此地消遣。 近日赌坊内聚集了不少赌徒,都是想来目睹神秘人真容的人,更想看看这个走了狗屎运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敢不敢当场来几局。 临近晌午,昏昏欲睡的老赌徒等得不耐烦,决意回家睡个觉,就在他即将踏出赌坊之际,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男人与他擦肩而过。 老赌徒一愣,匆忙追了上去。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1节 来赌坊这种地方戴斗笠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是有名的清正官员,怕被人认出来,要么是赢了大把银票的人,怕被人记住真容而盯上。 他有种预感,前面那个人一定就是神秘人! 果不其然,戴斗笠的男人取出凭证,赌坊老板笑呵呵,连忙把大匣子奉上,不用说,里面装的全是银票。 众人看得眼睛都红了,一大匣子啊!这还只是一间赌坊赢的钱,围观者掰着手指头算账,越算越嫉妒。 有人凑近问:“兄弟,你当初怎么想的,传授一下经验?” 抱起匣子的黑衣人声音尖细,故弄玄虚说:“天机不可泄露。” “所以你早就料到了?” “不错,所以这些银两都是我应得的。” 谢玉庭刚进门就听见大言不惭的说辞,他同样戴着斗笠,只不过穿了一身更为华贵的锦白窄袖袍,身边跟着遮住面纱的姜月萤。 目光望着正在人群中央嘚瑟的黑衣男人,谢玉庭双手抱臂,一脸不虞。 姜月萤忍不住说:“你的钱好像被别人领走了。” “岂有此理!” 谢玉庭大跨步穿过人群,直接拎住黑衣人的后颈,扬声道:“呦,哪来的冒牌货,让我瞧个仔细?” 听到冒牌货三个字,姜月萤本能一抖,心里直发虚。 冒牌货这个词太过刺耳,她默默垂下脑袋。 就不该答应谢玉庭一起出门,领个彩头都状况百出。 被掐住后颈的黑衣男人甩开他的桎梏,破口大骂:“哪来的小兔崽子,胆敢骂小爷!” 谢玉庭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银票匣子,吹了声口哨:“拿来吧,物归原主。” 黑衣人急了:“这是我赢的!” “呸,要不要脸,”谢玉庭看向赌场老板,“刘大老板,你要验验我手里的凭证吗?” 围观众人来了兴致,好家伙,真是一场大戏,众人皆知明擂赌坊有自己独特的凭证票子,上面有印章,不可能有仿冒的可能。 可是现在竟然出现了两张相同的凭证票子,到底谁才是冒牌货? 赌场的刘老板双手接过谢玉庭手里的凭证,凑近贴在眼上仔细辨认,众人皆屏住呼吸,黑衣人则扬起下巴,气焰嚣张到顶破天。 姜月萤皱起眉头,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怕被拆穿,谁给他的底气? 在无数注视中,刘老板缓缓开口:“抱歉客人,你手上这张凭证是假的。” 话音刚落,周围人倒抽一口气冷气。 “我刚才看他穿得阔气,还以为这才是传闻中的神秘人,没想到……” “胆子忒大了,居然敢冒领明擂赌坊的银子,就不怕被打断腿?” “身边还带了个小美人,真是猖狂啊。” 姜月萤眉头皱得更深,怎么回事? “假的?”谢玉庭冷笑,“想不到啊刘老板,你居然是这种无耻之徒,睁着眼说瞎话,就不怕遭雷劈!” “来人,把闹事的请出去。”刘老板立马招呼好几个彪形大汉,壮汉们摩拳擦掌,朝谢玉庭和姜月萤围过去。 面对一圈身高体壮的汉子,姜月萤慌得腿软,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装跋扈,紧张地看向谢玉庭,好在对方戴着遮脸的斗笠,没有看清她的脆弱。 黑影笼罩,一群人逐渐逼近。 谢玉庭摇了摇扇子,轻描淡写:“小琅。” 话刚落,凌厉的掌风呼啸而过,冷面少年一袭黑衣,抱着刀鞘挥出,只听咣咣咣几声,满堂壮汉跪倒一地。 从始至终,玉琅连刀都未拔。 谢玉庭啪啪啪鼓掌,一把搂过目瞪口呆的姜月萤,亲亲热热凑到少女脸侧,装模作样大声说:“娘子快看,咱们儿子多厉害。” 第19章 震惊太子和太子妃为了赢钱狼狈为奸!…… 姜月萤惊了。 虽然知道小琅是谢玉庭的贴身护卫,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姜月萤完全没想到他揍这群壮汉跟切黄瓜似的,嗖嗖嗖几下,不费吹灰之力。 谢玉庭隔着面纱戳戳她的脸颊肉。 “傻了?” “我还当你养孩子呢,原来他真的能打……”姜月萤受到冲击,恍恍惚惚。 “大胆!”刘老板嗷的一嗓子,“敢在我的地盘闹事,反了天了!” 围观者不免窃窃私语 。 “这人好生猖狂,冒领银子还带打手,莫不是其他赌坊故意雇来找茬的?” “明擂赌坊岂容无赖放肆,他们一家三口估计不知道这家赌坊背后的东家是谁。” “我也不知道啊,这家赌坊背后是谁?” “嘘,听说是位大人物,否则怎么能在京都一家独大,多的咱也不晓得,总之别招惹就对了。” “不对劲儿啊,我怎么感觉打手有点眼熟,好像从哪儿见过。” 声音传进耳朵,姜月萤有点紧张,玉琅乃是谢玉庭的贴身侍卫,谢玉庭又经常在市井鬼混,万一被人认出身份…… 谢玉庭气定神闲,懒洋洋摇动扇子,抬眸给玉琅一个眼神。 玉琅立马领会其意,一脚踹翻黑衣男人,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直接扯掉他头顶的斗笠,完整露出容貌。 黑衣男人面色煞白,急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可惜为时已晚,几乎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长相。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 “这是刘老板的侄子!” 满堂哗然,直接炸锅。 “居然是刘老板的侄子,难怪凭证没有差错,叔侄两人联合坑钱啊!” “这种事肯定不是头一回,你们明擂赌坊还有何诚信可言!” “散了吧散了吧,以后别来明擂了,京都赌坊无数,不差这一个。” “呸!老王八蛋,这些年不知道坑了我们多少银两!” 舆论瞬间反转,所有人义愤填膺,大声嚷嚷咒骂,声浪掀翻屋顶,场面混乱无比。 经过今日一遭,往后明擂赌坊的名声就彻底烂了。 刘老板眼皮子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身份暴露的老板侄子怒上心头,抱着与谢玉庭同归于尽的决心冲了上来,刚迈出两步就被勒住脖子。玉琅从身后制住他,一双眼冷若寒霜,伸脚狠踹,只听咔嚓脆响,那人跌跪在地上,方向正对着谢玉庭。 “你有本事报上名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不敢摘斗笠是丑得无法见人吗!” 他犹如困兽发出最后的嘶吼。 众人皆鄙夷不已,谁不知道明擂赌坊背后势力强大,倘若这个富贵神秘人暴露长相身份,以后定然会被寻仇,傻子才摘斗笠。 地上的人话刚落,众人只见神秘人当场摘下斗笠,白色斗笠滚落在地,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庞,那双灿若晨星的桃花眸微微眯起,眼尾上挑,分明是无法无天的太子殿下! 赌坊再度沸腾,老板侄子瞠目结舌,脸上血色尽褪。 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他们两人身上。 姜月萤慌乱不已,暗骂谢玉庭真是胡闹,怎么能随意暴露身份,这下真要闹到人尽皆知了。 “你怎么回事,谁让你摘斗笠的!”姜月萤压低声音斥责。 谢玉庭咬牙切齿:“他竟敢说孤丑,当然得让他看个清楚。” 就因为别人说你丑?姜月萤直接噎住,恨不得给这个骚包的家伙一拳。 “你,还觉得孤丑吗?”声音饱含威胁。 老板侄子以头抢地,吓得涕泗横流:“太子殿下龙章凤姿、俊美无俦、天姿秀出、君子之表!小人眼瞎冒犯太子,望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一条狗命!” “你求孤也没用,赌坊弄虚作假坑人钱财,得让衙门来处置,哎呀呀,孤也算是为民除害,”谢玉庭神气地摇头晃脑,“在那之前,你们得先把孤赢的银票一分不少交出来。” 兵荒马乱间,赌坊的刘老板悠悠转醒,在得知神秘人是纨绔太子谢玉庭后,险些又晕过去。 本来想偷摸捞一笔,谁知踢到了太子殿下这块铁板,他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让他如何跟自己背后的主子交待啊…… 最后刘老板老老实实给谢玉庭清点银票,点头哈腰小心伺候,生怕活祖宗一怒之下砸了他的赌坊。 众人看着一场闹剧落幕,遏制不住内心的八卦之情。 太子身边的小美人是谁?众所周知,太子殿下虽然爱逛花楼,但是从来没把花娘带出来过,能堂而皇之带在身边的莫不是…… 不可能,不是说安宜公主性情跋扈吗,一定长得面相阴狠毒辣,可是眼前的小美人虽面纱遮面,露在外的一双眼睛却极美。 一定不是太子妃吧…… 姜月萤感觉到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愈发繁多,好像每个人都在好奇她的身份,她最讨厌被人打量,忍不住狠狠瞪向谢玉庭。 眼神仿佛在说,都怪你。 谢玉庭摊手表示无辜。 姜月萤为了维持身份,抬高声音凶狠道:“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霎时,满堂鸦雀无声。 众人冷汗直流,没错了没错了,这位竟然真是太子妃! 谢玉庭笑吟吟抱着匣子上前,炫耀说:“别生气啊小公主,看咱们共同赢来的银票,今夜让膳房做顿好的。” 太子殿下说完,看客们皆是一愣。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2节 寂静过后,仿佛油锅砰然炸开。 大堂里嘈杂盈天。 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太子和太子妃为了赢钱狼狈为奸! 难怪整整一个月没有吵架,安静得跟没成亲似的,合着都是这两口子的阴谋。 这场赌局一开始就注定胜负,大家被耍得团团转啊! 谁说两个人不配,可真是配死了, 迎着无数灼热目光,谢玉庭拉着姜月萤大摇大摆出门,把沸腾的喧闹议论声掩在身后。 …… 回东宫的马车平稳行驶,留下淡淡车辙,几缕细风顺着车帘钻进车厢。 外面似有喧哗,看热闹的人久久不散。 姜月萤轻蹙眉尖,踢了谢玉庭一脚,长靴转瞬印上灰尘:“你就非得这般招摇,万一明日有人上折子参你如何是好?” “怕什么,虱子多了不怕痒,孤哪天不被人参。” 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气得姜月萤又踹一脚,长靴覆上一层深印。 好不容易督促谢玉庭装了几天勤勉,随着赌坊这顿折腾,全部前功尽弃。 想保住谢玉庭的太子之位比登天还难,姜月萤目露哀愁,琢磨如何半夜把谢玉庭掐死。 谢玉庭把脑袋歪在她肩头,慵懒地眯着眼:“好累,给孤靠一会儿。” 清凉的银杏香缠上鼻尖,毛茸茸的碎发蹭在少女颈侧,痒痒的。 姜月萤垂眸,瞥见太子殿下欠揍又俊美的脸,使劲推了一把,没推动。 “本宫更累,一边去。” 谢玉庭赖着不放,枕在人肩头哼哼唧唧。 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喜欢桂花?” 姜月萤忍不住一愣,眼底闪过迷惘,不怪她茫然,每逢听到旁人问自己喜好,她的第一反应都不是我喜欢什么,而是安宜公主应该喜欢什么。 不能有自己的喜恶,必须做到和姐姐一模一样。 来到北梁短短一月,她已经开始恍惚自己到底是谁。 安宜公主喜爱艳丽的牡丹,她也曾效仿姐姐让家丁往南苑移栽不少牡丹,为了防止出现差错,前段时日,刻意让青戈把净手的香料悉数更换,全部改成姐姐爱用的。 谢玉庭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桂花的? 心里想着,嘴上不自觉疑惑出声:“为何这样想?”连推开对方都抛之脑后。 谢玉庭借机在她肩头蹭了蹭脑袋,笑吟吟说:“公主身上常用牡丹熏香,远远就能闻到馥郁华贵的味道,可是凑近了——” 炙热的呼吸喷洒耳畔,姜月萤耳朵被吹得发痒。 对方继续说:“凑近却能嗅到桂花含苞待放的青涩幽香,可见公主常在桂花树下徘徊,故而沾染了气息。” “本宫是公主,自然要用千百种香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姜月萤板起脸,死不承认。 谢玉庭闷声笑,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弄得姜月萤愈发火大。 “别靠着本宫,热死了。”姜月萤一心虚就想把自己藏起来,把身子朝后挪了挪。 “我偏不。” 二人推搡几个来回,弄得马车摇晃颠簸。 最后皆气喘吁吁,不再继续折腾。 谢玉庭打了个哈欠,贴近她的耳朵:“其实孤更喜欢桂花的味道,以后不要用牡丹了。” 一字一句钻进耳中,尤其是喜欢桂花四个字,被 他咬得格外暧昧,如同羽毛往心坎轻轻拂过,令人不自觉红了耳廓。 姜月萤耳尖一抹绯红,故作恼怒:“谁要讨你喜欢,自作多情!” 谢玉庭正欲调戏几句,马车忽而停在原地,掀开车帘,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东宫。 一个侍卫匆匆来报,说是有客拜访,已经引进前厅奉茶。 谢玉庭挑起眉梢,笑得散漫:“哦,不知是谁?” 侍卫战战兢兢看了姜月萤一眼,犹犹豫豫不好开口。 姜月萤呆呆眨眼,看我干啥? 第20章 撒泼原来公主想独占我 “是……四皇子妃。”侍卫低声说。 “孤还当是谁,原来是四皇嫂啊,”谢玉庭悠然轻收折扇,“小公主,咱们一起去前厅会客?” 姜月萤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上回茶宴她与秦忘幽已经结下梁子,二人相看两厌才对,对方怎会突然登门拜访?八成没好事,说不定藏着什么阴谋诡计等着自己往里跳,贸然相见反而会有风险。 不如让谢玉庭去应付。 她扬起下巴,趾高气扬:“哼,她也配本宫亲自去见。” “我要回去歇息,没工夫陪她虚情假意惺惺作态。” 语罢,干脆利落转身朝南苑走。 谢玉庭笑着目送她远去,等到看不见她背影,抬眸问侍卫为何吞吞吐吐,四皇子妃究竟有何要事。 侍卫只好老老实实交待,告诉他四皇子妃带来两个漂亮美人,他怕太子妃生气才没敢直说。 在旁人新婚燕尔时期带着美人上门,打的什么心思一目了然,谢玉庭微微眯眼,把玉琅叫到面前,交待他把这事传到太子妃耳朵里,越快越好。 玉琅领命而去。 另一边,姜月萤回去换了身衣裙,来到桂花树下静坐。 和风微凉,静静吹拂面颊。 脑子里不断回想起谢玉庭的那句喜欢桂花,她低头嗅了嗅自己袖口,分明是浓郁的牡丹味道,真的凑近就能闻到桂花香吗? 嘴巴不知不觉噘起来,埋怨谢玉庭这个没分寸的家伙,动不动就往人身上贴,简直是流氓中的流氓。 轻轻拾起地上掉落的桂花,把它当做某位嚣张没边的太子,指腹使劲揉啊揉,揉得绵烂。 “太子妃,出事了。”青戈小跑进庭院,脸上略有焦急。 姜月萤站起身:“别着急,发生何事?” “四皇子妃来给太子殿下送新婚贺礼,送来两个娇美小娘子,打算塞进殿下房里。” “?”姜月萤没料到秦忘幽搞这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往后院塞人这种事一般只有婆母才会干,但也没有刚成亲就张罗纳妾的道理,自己好歹是一国公主,岂容如此羞辱?四皇子妃上赶着献哪门子殷勤,天天闲得发慌不成。 按理说安宜公主又不喜欢谢玉庭,塞不塞人好像也无所谓……干脆不闻不问? 姜月萤遇事只想变鹌鹑,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去。 青戈看出她的想法,提醒说:“安宜公主最要面子,成亲一个月就有人送美人挑衅,换了她定然忍不下这口气。” 姜月萤犯愁:“那我该怎么办,现在去警告谢玉庭不许收?” “不是。” “那我……” 青戈声音不容拒绝:“太子妃,你该去撒泼。” 霎时,桂花洒落一地。 “啊?”姜月萤傻了。 东宫主殿正厅,谢玉庭没骨头似的倚在宝座上,乜斜着弯眼轻笑的四皇子妃秦忘幽,懒洋洋说:“四皇嫂,母后说过不让我往自己院儿里养人,你这不是为难孤?” 秦忘幽端着茶盏,一双柳叶眼翘起,透露出精明的算计:“殿下,从前你年纪小,皇后娘娘担心你沉迷美色,不思进取,可如今你已娶了正妻,就算不纳侧妃,添几个小妾谁敢置喙?” “这两个小丫头性情都是一等一的温软乖顺,铁定伺候得你妥妥帖帖。” 她身旁站着两个粉蓝衣着小娘子,身量纤纤,柔若无骨,含羞带怯地偷看太子殿下。 谢玉庭挠挠脑袋,浑不在意:“抬起头来瞧瞧。” 两个小娘子抬头,二人容貌大不相同,一个长眉凤眼,昳丽美艳,另一个杏眼粉唇,小家碧玉,齐刷刷看清太子殿下容貌的那一刻,皆是红了脸。 秦忘幽得意不已,不论谢玉庭是喜欢美艳的还是清纯的,她带来的这两位都是其中佼佼者。 只要能让太子沉溺于妾室,太子妃必定颜面扫地,成为满京都的笑柄。 区区一个姜国公主,敢在茶宴嚣张摆架子,合该让她知晓得罪自己的后果。 秦忘幽自认为百无一失,脸上笑意愈发灿烂。 对面的谢玉庭摸了摸下巴,话还未出口,门外先传来铿锵的脚步声。 秦忘幽寻声望过去,一道气势汹汹的倩丽身影阔步而来,眼神锋利如刀。 姜月萤努力冷脸,把眉毛竖成耸立山丘,乍一看凶狠无比,实则每走一步都在抖,只能拼命瞪着在场所有人掩饰紧张。 “谢玉庭,你敢纳妾?信不信本宫打断你的腿!” 她手里拿着谢玉庭那把浮夸华丽的宝剑,举着剑直冲进大殿。 寒光一闪,两个小美人吓得花容失色,顾不上礼仪规矩满殿乱窜,仿佛跑慢一步就会命丧当场。 “救命!太子妃饶命啊!” “奴婢再也不敢了,太子妃饶命!” 啊啊呀呀的呼救声响彻主殿,姜月萤拖着剑追赶,惊动外面飞鸟无数。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3节 手里茶盏啪嚓碎了一地。 秦忘幽目瞪口呆,霎时冷汗遍体,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这种阻止纳妾的阵势,粗鄙,真是粗鄙至极! 眼见计谋毁于一旦,秦忘幽想找太子殿下评评理,刚抬腿,寒光破风而至,长剑的剑尖已刺至身前。 姜月萤不会用剑,双手交握攥紧剑柄,虚张声势大喊:“你敢怂恿太子纳妾,是何居心!今日本宫就来教训教训你!” 疯了吧!莫不是想杀人?! 秦忘幽吓得瞳孔紧缩,慌张间自己绊了一跤,险些跌坐在破碎的茶盏瓷片上。 嘶。 起身时,云纱裙摆被勾坏了丝线。 秦忘幽满身狼狈,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一个疯子,在姜国横行无忌的安宜公主,来到北梁怎么可能收敛脾性。 把她逼急了只会搅得人仰马翻,天下大乱,弄不好还会伤及性命。 她急切看向谢玉庭,哭腔颤抖:“殿下,你说句话呀!”自己可是四皇子妃,倘若真在东宫出了事,谁都脱不了干系。 听到求救声,谢玉庭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姜月萤面前,皱起眉头说:“公主殿下,这是孤的宝剑,你怎么能随便取用,还有没有点规矩?” 秦忘幽颇为震撼,张大了嘴巴。 她都要没命了,谢玉庭就只关心自己的剑?! 东宫人都有病吧。 姜月萤都准备好跟谢玉庭吵架了,听完这句险些破功笑出声。 “你这把剑什么破玩意儿,沉死了!”她把剑丢给谢玉庭,心里猛猛松了口气。 “什么叫破玩意儿,孤这把剑价值千金,你别给摔坏了!” “我还没骂你随意纳妾,你倒是先教训起本宫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孤纳妾了!”谢玉庭大声,“这不都是四皇嫂硬要送我吗,你冲我发哪门子脾气!” 姜月萤比他更大声:“你闭嘴!别以为本宫不晓得你什么心思!”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嘴,秦忘幽脑瓜子嗡嗡响,荒唐啊荒唐,谁还敢劝太子纳妾,她现在只想离这两个蠢货疯子远点。 她默默朝后撤了几步,与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讪讪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我府里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了。” 姜月萤冷哼。 谢玉庭笑着说:“孤的东宫一向热闹,想来四皇嫂素日喜静,怕是不太习惯,日后闲暇无事,可以常来坐坐,不日就能适应。” 呸,适应个头。 秦忘幽脸色发青,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急急忙忙带着婢女离开,步伐快得发髻间步摇哗哗作响。 脸色煞白的两个小美人不知该不该跟着离开,急得眼泪直打转。 姜月萤怒目而视:“还不快滚!” 两个美人登时吓破胆,蜷缩肩膀,追着四皇子妃离开。 大戏落幕,殿内只余她和谢玉庭两人。 喧闹过后,静得落针可闻。 谢玉庭津津有味瞅着她,若有所思:“小公主,头一回见你发这么大脾气,真吃醋了?”声音仿佛带着钩子,挑起朦胧的暧昧。 姜月萤对此不屑一顾:“本宫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在外面怎么鬼混我不管,敢带到我眼皮子底下,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唉,孤好生冤枉……”谢玉庭眉毛耷拉下来,连声叹息,“又不是我要的……” 姜月萤撒完泼身心俱疲,压根不想搭理装可怜的太子殿下,敷衍道:“总之只要有本宫在,你别想纳妾。” “原来公主想独占我。”谢玉庭调侃。 “少自作多情,独占你有什么好处,图你骄奢淫逸还是图你不思进取?本宫独占一头猪还能获得一桌子肉肴,你呢?你都不能被端上桌。” 姜月萤越说越气,心想自己怎么就嫁给这么一个玩意儿,哪天被连累死了都不知道。 谢玉庭挑眉,厚着脸皮说:“小公主,你越来越有柏太傅骂人的风范了,以后少跟他学,免得被带坏。” 姜月萤:“……” 殿外夕阳拉长,金光粼粼投落地砖,烙下斑驳陆离的光点。 天色已晚,姜月萤累得腹中饥饿,抬步往外走,准备用膳。 谢玉庭死皮赖脸贴上来,莞尔道:“公主的气消了?” 姜月萤敷衍颔首。 “那是不是该轮到孤生气了?” 第21章 涂药这个混账,不会是想对她………… “你有什么可气的?”姜月萤蹙眉不解。 谢玉庭振振有词:“你随意动我的宝剑,不该解释清楚?” “你的就是我的。”她强词夺理。 “如此说来,公主的也是我的?”他举一反三,“我想要什么东西,你是不是也该没有怨言的交出来?” 姜月萤露出疑惑的神情。 对方身为京都第一纨绔,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自己身上也有他看得上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谢玉庭没有说话,牵起她的手,修长手指摩挲泛凉的掌心,酥痒传来,姜月萤浑身一激灵,羞恼之色蔓延到脸颊。 定睛望去,与谢玉庭上挑的桃花眼对个正着,他毫无正形地眨了眨眼,如春水泛滥。 明晃晃的挑逗。 这个混账,不会是想对她…… “就、就算我不让你纳妾,你也不能觊觎本宫……!” 谢玉庭捏住她的下巴,饶有兴味打量:“孤仔细一瞧,公主果真天姿国色,不妨与我——” “痴心妄想!”姜月萤打断他的话,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谢玉庭的哈哈大笑声,姜月萤登时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不禁涨红了脸,加快步伐逃离原地,留给谢玉庭一个“凶巴巴”的背影。 谢玉庭晃晃悠悠追了上去,拉过纤细的手,把两包药粉交到她的手里,嘱咐她加温水泡开,早晚涂抹于伤口处三个月。 姜月萤呆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治冻疮的药,没想到谢玉庭还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竟真的弄来伤药。 愣了一刹,她缓缓握紧药粉,收紧下颌:“算你识相。” 谢玉庭也不恼,送完药挥挥手,摇着折扇走了。 月弯如钩,孤高挂于天边。 姜月萤用过晚膳回房,青戈端来温水,把治冻疮的药泡在水里,盐粒子般的药粉在水中溢出气泡,随后融化,泡出的水逐渐浓稠,由纯白变为淡黄色。 她低头取了一点涂抹在手背,微微有点疼,禁不住低头吹了吹。 淡黄色的膏药落在手背,逐渐变为透明色。 “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膏药。”青戈感叹。 姜月萤点头认同,托着腮说起白日的事:“以后再有这种事还是装傻为妙,撒什么泼呀,你不知道谢玉庭那把剑有多沉,我得两只手使劲撑着才能举起来。” “还不小心扭到了手腕,痛死我了……” 她委委屈屈给自己涂药,嘴里轻声抱怨着,纤长的眼睫扑闪,好似振翅的飞蝶。 只有在此时,她才敢展露心中脆弱。 除了青戈,她实在不知该跟谁倾诉心事。 “奴婢跟在安宜公主身边多年,最是了解她的性子,倘若今日之事换了她,那两个女子破相都是轻的。”青戈一板一眼,口吻冷淡。 “你不要这么严肃嘛青戈……” 青戈仍旧冷着脸强调:“太子妃,你今日不该陪太子殿下去赌坊,他随口一说你就答应,岂不是太过乖顺?” 面对冷硬的语气,一股酸涩涌上鼻腔,姜月萤想辩驳,自己何曾乖顺,只是谢玉庭死皮赖脸非要拉着她走,自己反抗不得。 不过对方说的也没错,她确实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因为想见识一下传闻中的赌坊,所以在谢玉庭哀求几次过后,她点头答应。 难道一点点私心也有错吗? 她用了点劲儿涂药,疼得眼圈泛红。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奴婢告退。” 门板合拢,脚步声远去。 一抹月光落在案沿,姜月萤把手挪到月光处,在银辉沐浴下继续上药,心里一团乱麻。 谢玉庭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俏丽少女独坐案前,皎皎月光披身,白皙的手摊平在眼前,上面沾湿水淋淋的膏药,她微微垂首,睫毛卷曲柔软,眼尾泛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红晕。 难得乖软。 并且看上去有几分落寞。 谢玉庭对此感到奇怪,怎么某位小公主突然如此低落,总不能是真在意那两个小美人吧? 他鬼使神差的来到她面前,姜月萤倏地抬头,看清谢玉庭的面容后立马收敛情绪,脆弱被伪装起来,取而代之的是高傲的神情,冷淡的语调。 “你看什么看?” 谢玉庭暗笑,变脸可真快。 “看你自己涂药挺可怜的,怎么不找婢女伺候?”谢玉庭坐在她身旁,揶揄笑。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4节 “那些丫头笨手笨脚的,本宫嫌她们烦。” “不如孤亲自为太子妃上药?” 姜月萤立马警惕地瞅着他。 看见对方如临大敌的模样,谢玉庭笑得愈发开怀,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用指腹捻开,轻轻点在她手背的冻疮上。 姜月萤想抽回手,奈何谢玉庭大手攥住纤细手腕,使她动弹不得。 谢玉庭上药的手法颇为熟练,来回几次就涂了个干净,最奇怪的是,居然一点都不疼。 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你很擅长伺候人?”姜月萤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噗嗤。” 谢玉庭笑出声,俊朗的面容神采飞扬。 他兀自笑了半晌,才缓缓解释:“孤只是擅长上药罢了,小时候没少挨我母后的揍,故而有不外传的涂药方式。” “皇后娘娘还会打你呀?”姜月萤问。 “很少有小孩不挨爹娘打吧,”谢玉庭语调轻松,忽而又道,“小公主这种自小千娇百宠的人自然不懂,估摸着你父皇从来没打过你,说不定都没凶过你。” “唉,真羡慕啊。” 姜月萤的心骤然跌落至谷底,心里默默想,何止是没挨过打,联姻圣旨之前我都没跟他说过话…… 有亲人是什么感受?可能她这辈子都无法知道。 她用极小的声音嘀咕一句:也没什么好的。 月华映在烛台,烛火燃烧,融化寒凉月色。 谢玉庭温热的手掌覆上,包裹住她微凉的手腕,轻轻捏动几下,今日提剑扭到的手腕忽而不疼了。 好厉害。 姜月萤发自内心地感叹,倘若谢玉庭出去做个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或许能收到无数赞誉。 奈何此人是太子,治国不是治伤,稍有不慎苦的必然是百姓。 她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不能眼睁睁看着谢玉庭被废,可是一个自小顽劣的人,真的能治国安邦、造福百姓吗? 这一步究竟是对是错…… “父皇五十大寿快到了,到时候宫中设宴,咱们得一同出席。” “又有宴会?” 谢玉庭一脸无所谓:“吃吃喝喝罢了,宫里有一道水晶肘子特别好吃,到时候我去抢皇兄们桌上的,咱俩一人一个,夫君够不够疼你?” “……” 听谢玉庭的口吻,以前没少抢别人桌上的吃食,宫规在太子殿下眼里不过是摆设。 “你消停消停吧,有这功夫不如 花点心思备贺礼,讨得父皇欢心,保住你的太子之位。”姜月萤说,“往年你都给父皇送什么?” 谢玉庭骄傲挺胸:“每年孤都亲手写寿字送给父皇!” 姜月萤无语凝噎。 “你那鸡爪子爬的字有什么好送的?” 太子殿下不服,大声嚷嚷:“太傅说我鸡爪子便罢,公主你也跟他学,是不是存心气死孤!” “孤要是气死了,你就得守寡。”他狠狠威胁。 姜月萤面不改色:“求殿下给我一个守寡的机会,臣妾感激不尽。” 这是她头一回自称臣妾,堪称阴阳怪气的典范。 气煞某位太子殿下。 “想守寡啊?”谢玉庭笑得恶劣,拍拍她的小脸,“别做梦了,孤可是要万寿无疆的人。” “厚脸皮。” “公主也不遑多让。” 二人吵了半天嘴,空寂的卧房热腾不少。 不知不觉间,姜月萤低落的情绪烟消云散,开始用心琢磨起宫宴的事。 宫廷宴会不可避免要饮酒,尤其是在北梁,贵族个个千杯不醉,酒水当茶水喝,三杯倒的人定要遭受嘲笑。 从前她没有喝过酒,唯独一次饮酒还是在新婚夜,当时只记得晕晕乎乎,还被谢玉庭趁机戏耍,如此不胜酒力,怕是难以招架宫宴上等的琼浆玉液。 万一醉酒后意识不清,出丑还是小事,暴露秘密才最要命。 入睡前,她合上眼睛默默做决定,得偷偷找个酒楼喝几斤练练酒量。 不能被谢玉庭发现。 …… 京都欢伯楼,酒香飘飘。 二楼雅座间,茶白色绸布隔帘遮住视线,姜月萤坐在雅间内,身旁站着贴身婢女青戈,身前是一方束腰圆桌,桌面摆着欢伯楼最好的春花酿。 欢伯楼的酒在京都远近闻名,不论是士族权贵还是江湖散客都爱来此处喝酒,身份各异,人流众多,这也是姜月萤选择这个酒楼的原因,不易被发现。 难得出来放松一回,姜月萤托腮,手肘支在桌面,安静听外面说书人口若悬河。 说书先生对各路消息无一不知,姜月萤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已经听到不少东宫里听不到的趣事。 比如,宣王新过门的侧妃是礼部侍郎千金,三皇子近日气性颇大,总对无端训斥周边官员,自然还有太子太子妃联手在赌坊大赚一笔,并且整垮了京都第一赌坊,还有太子妃因为纳妾与太子大吵一架…… 讲得绘声绘色,姜月萤身为故事的主人公都被吸引进去。 青戈为姜月萤斟满酒,奉至手边。 姜月萤低头闻了闻,微微皱眉说:“倘若我喝醉了,你就把我打晕再带回东宫,不然我怕自己发酒疯真的宰了谢玉庭……” 第22章 密信还有一位跟太子妃长相一模一样的…… 青戈只得点头。 姜月萤端起酒盏,小心翼翼抿了一小口,砸吧砸吧嘴巴,有点辣。 为了不呛到自己,她慢慢一口一口饮酒,动作不紧不慢,顺便把耳朵竖起来听大堂说书声。 率先传进耳朵里的,是百姓对太子和太子妃的议论。 “太子殿下居然真的把银子都赢走了,自己给自己下注,我真是长见识了!” “那也得有太子妃愿意配合才行啊,在胡作非为这方面,这两个人莫不是相见恨晚?” “拉倒吧,这俩刚赢完钱,回去就因为纳妾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可见之前憋急了。” “以后太子当了皇帝,也不可能只有一位皇后啊。” “能不能当还说不准呢,没听人家都说陛下更属意……” “咳咳,议论家事就罢了,朝政说不得。” 话头掐断后,众人赶紧催促说书先生继续讲。 只听醒木一拍,说书先生开始说起别的趣事。 “话说从江北逃窜来的难民无家可归,吃不饱穿不暖,流落街头可怜的很,就在这时!寒衣剑客领着他的追随者从天而降,带来无数银两,花了大笔银子建粥棚,搭帐篷,请了大夫为受伤的流民治伤。” “到的比朝廷还快啊!” 有人忍不住问:“寒衣剑客难不成是什么富家公子,否则怎么突然拿出这么多银子?” 说书先生摇摇头:“寒衣剑客向来头戴斗笠遮面,老夫也没见过究竟是何方人士,但仁义之士不问出处,受过他恩惠的人只要谨记恩情就好,莫要去探寻他的身份。” 人群纷纷认同。 “当年我家闺女掉到水塘里,就是寒衣剑客给捞上来的!现在我经商赚了不少钱,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报答恩人。” “我也是我也是,两年前我被山匪打劫,多亏了寒衣剑客出手搭救。” “如此侠义之人,上苍一定会保佑他的。” 姜月萤听明白了这个故事,原来寒衣剑客不是话本里的人,是京都真实存在的一位蒙面侠客,处处惩奸除恶,救死扶伤,在民间获得不少声望。 好厉害的人,她产生了一丝好奇心,却也明白自己身为太子妃,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传闻中的侠客。 她又抿了一口酒,默默思索。 剑客应该都佩剑,挥剑斩四方,为人潇洒不羁,一身侠骨,豪气盖云天。 提到剑,姜月萤不免想起家里那位纨绔太子,以及他手里那把花里胡哨的华丽大宝剑,一时又头疼起来。 她端着酒继续喝,一杯接一杯,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开始模糊不清,酒壶重影,手腕无力,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桌案怎么软软的,脑袋怎么硬硬的…… 青戈见状连忙半蹲下身子,问道:“太子妃,你醉了吗?” “啊……?醉没醉我也不清楚……”姜月萤眨巴眨巴眼睛,说话黏黏糊糊。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是……”阿萤,不对不对,姜月萤使劲摇头,“本宫是安宜公主,对,公主!” 青戈松了口气,还记得伪装身份,应该没彻底醉酒。 姜月萤继续往嘴里灌酒,不适的辛辣早已淡化,渐渐的越喝越甜。 少顷,她迷迷瞪瞪趴在圆桌,双颊泛出粉嫩的绯红,如同四月春桃。 外面的说书先生还在滔滔不绝讲寒衣剑客,姜月萤听着听着开始亢奋,忍不住幻想自己也是仗剑走天涯的江湖人,突然站起身,举着喝空的酒盏开始比划。 脚步虚浮,摇头晃脑,脸上表情呆呆傻傻。 这回是真醉了。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5节 青戈低头瞥了眼酒壶,记住了姜月萤的酒量,不能超过半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朝窗牖外看了眼天色,晌午日头正烈,如今离晚膳还早,等太子妃醒醒酒再打晕带回去吧。 …… 东宫书房,乾墨阁。 谢玉庭端坐案前,低头整理案牍,有条不紊将刑部文书分门别类,按照案情轻重急缓摆放,手畔搁着一盏茶,已经凉透。 午后日光灼灼,投入窗棂打在俊朗的面庞,笼罩一层暖橙光亮,他身姿挺拔,垂眸沉思,透出不同以往的沉稳肃容,好似剑出鞘后闪过的一抹凌厉寒芒。 书房被敲响,得到首肯后,玉琅推门而入。 玉琅端着刚煮好的茶水进门,搁在书案之上,把之前放凉的茶水收回托盘。 少年禀报道:“殿下,近些日三皇子心情欠佳,阴晴不定,多半是因为明擂赌坊倒台的事。” 京都无人不晓明擂赌坊背后的东家很有势力,纷纷猜测此人是谁,消息灵通的人打探到与皇家有关,便不敢继续探听,以免惹祸上身。 谢玉庭也曾派人打听过,那人藏得极深,几经周折才探得真相,明擂赌坊真正的东家竟是三皇子谢欲遂。 谢欲遂私底下的开销巨大,单靠俸禄必定支撑不住,故而开设明擂赌坊,笼络一些老赌徒来玩乐,一步一步将赌坊经营成京都第一,从此银子如流水进了他的腰包。 如今赌坊的招牌败坏,赌徒们另觅佳处,明擂赌坊门庭冷落,凄凉萧瑟得很。 没了银子入账,三皇子自然食不下咽,估摸着此时正在家里骂太子蠢货,毁了他的好事。 想到此处,谢玉庭弯起唇角:“这个哑巴亏老三不吃也得吃,他可不敢承认赌坊背后的人是谁。” 玉琅点头:“殿下英明。” “对了,太子妃呢?” 玉琅答道:“太子妃嫌东宫太闷,带了婢女出门踏青,身边 有侍卫跟着,等太子妃进了酒楼,他们就没再跟上去。” “踏青踏到酒楼里,”谢玉庭笑出声,“好歹去城外装模作样转一圈再去酒楼,直接就往酒楼里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去喝酒的?” 玉琅不明白酒有何诱人之处,更不明白为何要撒谎,直接说要去饮酒又如何,东宫又没有太子妃不许饮酒的规矩。 小孩子不懂,谢玉庭却能猜个七七八八,估计某位小公主正在愁苦酒量,怕陛下寿辰宫宴喝醉后出丑。 新婚夜他便看出她不善饮酒,估计喝不了几杯就得醉。 可是真正的安宜公主不是号称千杯不倒吗,为何会有那么多错误的传闻,她又为何要伪装成心狠手辣的模样…… 谢玉庭端起茶盏,清茶入口,唇齿留香。 指腹摩挲杯壁,光滑的瓷片泛出凉意。 日光倾斜,照耀在玉琅身上,突然,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恭恭敬敬呈给谢玉庭。 “属下险些忘了,这是派去姜国的细作传来的密信,上面盖了事关重大的朱红戳。”玉琅口吻严肃。 谢玉庭微微挑眉。 他与自己的手下通信都会盖章,寻常消息多为墨章,要紧事盖青章,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才会盖红章。 姜国有何天大的秘密,居然用上了难得一见的红章? 玉琅正欲退下,谢玉庭喊住他,让他老老实实待着,不必回避。 谢玉庭慢慢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折成四道,展开信纸捋平,上面空白一片。 白日无灯,玉琅立马把案上的矮烛台拿近,点亮烛火,摆到谢玉庭手边。 明亮烛光映衬雪白的纸张,谢玉庭拿着信纸再烛火上烤炙片刻,很快几行符文显现出轮廓。 谢玉庭一一解读符文,眸色骤然一深。 玉琅在旁观看,素来冷淡的小脸上也浮现出惊诧,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室内静到诡异。 “殿、殿下,上面说姜国皇宫里还有一位跟太子妃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玉琅说话都在抖。 怎么可能呢,除非是闹鬼,否则怎么可能有两位安宜公主。 难道说姜帝为了不让心爱的女儿来联姻,找了一个冒牌货替嫁? 这事若是捅出来可真是翻了天了,弄不好两国会再起烽烟。 心里一阵后怕,玉琅斟酌道:“殿下,东宫里这位不会是假的吧……” 姜国皇宫里的那位绝对是真的安宜公主,能让姜帝百般保护,甚至好吃好喝养在宫里,除了备受宠爱的亲女儿还能有谁? 他可不信姜帝会把一个跟自己女儿长得像的人留在宫里。 谢玉庭眸色深沉,立马烧毁信笺,火光扑朔迷离,书案残留一抹细灰。 一阵风吹来,了无痕迹。 “姜国皇帝为了女儿如此铤而走险,是真不怕玩火自焚。”谢玉庭冷笑。 之前他发觉太子妃本性良善,不会用鞭,大字不识种种异常,以为此事另有隐情,就像他不得已装纨绔一样,却没想到姜帝胆子大到偷梁换柱,送来的压根不是自己女儿。 玉琅皱眉:“太子妃……会不会是故意安插到咱们北梁的细作?” 揣测并非没有可能。 太子妃这个位置与储君朝夕相伴,想窃听朝堂机要易如反掌,再加上谢玉庭对外乃是草包形象,未必能察觉枕边人的异心,于姜国而言,梁国东宫是个安插细作的绝佳去处。 但谢玉庭不相信姜帝会如此轻率,找一个心软至极的人来当细作,更何况姜国公主的画像并非秘密,万一对方真实面容暴露,岂不是连狡辩的余地都没有? 玉琅也想到此处,说道:“听闻姜国有一些巫术师擅长易容术,做的人皮面具跟真的一样,必须用特质的凝露才能把面具扯下来。” “现在立马去弄一瓶凝露。”谢玉庭笑得危险。 “殿下是打算……” 谢玉庭放下茶盏,抬起锐利的桃花眼:“自然是去把某位小公主的脸皮撕下来,看个究竟。” 第23章 醉酒明明昨夜非要缠着孤,甩都甩不掉…… “呜……好多鸟儿在飞呀!” 姜月萤双颊醺红,举起双手上下挥动,嘴里不断发出啾啾的声音,模仿小鸟飞舞鸣叫的动作声音。 为了不引起注意,今日少女穿着一身素白色裙裾,此刻裙摆层层叠叠散开,倒真像一只雪白灵动的白羽小鸟。 青戈早已逼她喝下醒酒汤,可惜没什么作用,似乎醉得更厉害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遵从之前的命令,打算把姜月萤打晕带回去。 她从前常替安宜公主料理下人,无数惩戒手法谙熟于心,自然明白攻击哪个穴位能让人暂时昏迷。 “殿下,该回东宫了。” 姜月萤眨着迷蒙醉眼,缓缓停下手里动作,疑惑地看向青戈。 青戈刚要伸手,姜月萤嗖得一下钻进桌子底,灵巧得不像个醉酒的人。 她探出小脑袋,表示自己不回去。 无奈之下,青戈只好使出点力气,把她从桌底下拖出来,被逮住的姜月萤好一阵委屈,神情壮烈得仿佛即将要被关回笼子里。 青戈抓住机会,当即抬起手——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门框。 之前为了更好地听说书,姜月萤特意敞开门雅间门,只挂了一道绸帘。 因此能够看清帘子下方的缝隙。 青戈注意到来人的乌黑长靴,靴身镶金嵌玉,分外眼熟。 “是谁?”她心里涌起不妙预感。 外面响起懒洋洋的声音:“你说呢。” 熟悉的声音入耳,青戈惊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太子谢玉庭为何会找到这里来。 她连忙移步来到门前,掀开帘子,一脸笑容的谢玉庭正摇着扇子,神情格外灿烂。 “喝酒怎么不喊孤一起,小公主没义气啊。”谢玉庭的目光越过青戈,往姜月萤身上瞟。 姜月萤早已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自然也没有认出谢玉庭,自顾自地晃着胳膊学飞鸟。 “奴婢知罪,没有照顾好太子妃,眼下她已经醉了,奴婢这就带她回东宫。”青戈决定先下手为强,不能让醉醺醺的姜月萤落在谢玉庭手里。 她扶着姜月萤打算出门,却被一把折扇挡住去路,谢玉庭无赖地挑挑眉,意思十分明显,就不放你们走。 急切之下,青戈额头出汗,偏偏她扶住的姜月萤还在撒酒疯,吱吱歪歪不要她碰,嘴里说着什么小鸟要飞,还我翅膀之类的醉话。 谢玉庭直接把人从青戈手里抢过来,并且让青戈先回东宫,太子妃由他照顾即可。 闻言,青戈浑身紧绷,心里百般不愿,可对方是主子,她没有违抗的余地,只能低着头退下,暗暗祈祷姜月萤继续啾啾叫,千万不要说人话露馅。 离开时她把门顺手关闭,随着脚步声下楼,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谢玉庭扫视整间屋子,没有异样之处,桌案上的酒壶饮去大半,空气中漂浮淡淡酒香,辛辣的味道像是欢伯楼最有名的春花酿。 此酒名字风雅悦耳,可酒性很烈,入口辛辣泛甜,多喝几盏就很容易上头,后劲极大。 居然喝了半壶,谢玉庭哑然失笑,真是天赐良机,冒牌小公主怕是已经醉晕了。 这种时候最好套话。 他抬眸看向怀里少女,轻轻拍了拍她丽致的脸颊。 姜月萤脸颊滚烫,如同煮熟的桃花瓣,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携带朦胧雾气,由于神志不清,看人的时候总是眨着眼凑近,近在咫尺的长睫毛好似羽扇,扇起微小的风。 她直勾勾看了谢玉庭好久,懵懂且茫然。 谢玉庭试探道:“你到底是谁?” “啾啾!”姜月萤说自己是小鸟。 谢玉庭:“……”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6节 完蛋,这是醉傻了。 他伸手捏住她下颌,讳莫如深细细打量。 你到底是谁,倘若是培养多年的细作,怎么可能如此没有防备心?为何偏偏是你代替安宜公主来北梁,难不成姜帝脑子被驴踢了,觉得纨绔太子不足为惧,所以派来一个小傻子替嫁? 种种疑惑层出不穷,不知不觉手上用了点力。 “嘶… …” 姜月萤被捏得有点痛,委委屈屈缩脑袋,谢玉庭松开手,本以为对方会趁机逃跑,岂料少女盯着他的手愣了一会儿,忽然,低头啄了一下他的手背。 啾。 柔软唇瓣泛着丝丝微凉,好似一颗露珠滚过。 谢玉庭怔愣,随后是无尽的错愕。 姜月萤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揉了揉自己的嘴巴。 “醉鸟。”他屈指敲她的脑袋。 姜月萤不满地甩甩脑袋,想要再啄人一口,刚探过去头,太子殿下立马伸手捏住她嘴巴,嘴巴被无情捏扁。 “唔呜……”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太傻了。” 谢玉庭趁机从怀里掏出药瓶,往手上涂抹卸掉人皮面具的凝露,右手指腹变得晶晶亮亮,焕发吸引人的光彩。 挥动两下手,准备撕脸皮。 他真的很好奇,这个小傻子的真容。 然而他忘记有些鸟儿喜欢亮晶晶的物件,在他伸手的刹那,认为自己是小鸟的姜月萤突然兴奋,圆润的眼睛迸发惊艳之色,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直勾勾盯着他指腹沾湿的凝露,露出极度渴望的眼神,甚至有一丝……贪婪。 他满脸诧异,来不及反应,姜月萤顾不上许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脑袋直接贴上去,探出嫣红舌尖舔了一下,指腹的凝露被她轻巧卷入口中。 一股微小电流从指尖直窜天灵盖,温软划过的瞬间,谢玉庭如遭雷劈。 整个人恍恍惚惚,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姜月萤垮起小脸,轻声嘟囔:“不好吃……”砸吧砸吧嘴巴,凝露的味道在舌尖扩散。 谢玉庭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神色严厉:“什么东西你都吃,快吐出来!” 醉酒的姜月萤不知道凝露有什么危害,只认为这个坏人不让她吃东西,还凶巴巴的,眼圈瞬间红了,泫然若泣的模样格外可怜。 “不许装可怜。” 姜月萤揉揉眼睛,一声不吭。 谢玉庭隔着门吹口哨,一息的功夫,玉琅从天而降来到门口,低声问主子有何吩咐。 待谢玉庭说出顾虑,玉琅说:“放心,凝露无毒,顶多味道有点苦。”随后退开,不再有声响。 谢玉庭的心搁回肚子里,继续跟醉酒的小傻子做纠缠。 使劲捏了一把她的脸蛋,诱哄道:“乖乖说人话,否则拔光你的毛。” 姜月萤浑身一哆嗦,不敢再啾,醉醺醺的漂亮眸子直直凝视着他。 “你……想干嘛?” 谢玉庭发号施令:“把脖子扬起来。” 闻言,姜月萤抬起脑袋,露出一截盈盈如玉的白皙脖颈,肌肤胜雪,肉眼看不出一丝瑕疵。 谢玉庭仔细盯了片刻,疑窦丛生,不对劲儿啊,倘若是人皮面具怎么可能严丝合缝,简直跟真皮一模一样,南姜的人皮面具制造术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为了证实一切,谢玉庭抬手摩挲她的脖颈,沾了凝露的指腹扫过每一寸肌肤,白玉颈染晶莹水光,并未出现连接处融化的景象。 谢玉庭不信邪揪了揪,姜月萤委委屈屈呼痛。 见此情状,谢玉庭不敢置信。 莫非这是真脸? 怎么可能,那姜国皇宫里那位是谁? 总不可能有两个安宜公主吧。 谢玉庭大脑混沌,一团乱麻,姜月萤见他紧皱眉头,本能地伸手摸上他的眉心,语调乖软:“不难过……阿萤哄你。” “什么?”谢玉庭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追问,“你说自己叫什么?” “我是小鸟。”姜月萤试图挣脱手臂桎梏,小幅度挣扎。 谢玉庭换了个说法:“小鸟叫什么?” “阿萤!”姜月萤弯起眼睛。 “你不是安宜公主,”谢玉庭逐渐捋出一点思路,“你不是姜玥瑛对不对?” “我……是公主,”姜月萤扁扁嘴巴,眼泪在眼眶打转,“我本来是公主……” “阿萤也是公主……”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砸在谢玉庭的手背,湿漉漉的凉意,晕开痕迹。 少女泪水涟涟,眼底写满脆弱与哀痛,仿佛被戳中了最钻心剜骨的心事。 抽泣声回荡在寂静的屋子,落在谢玉庭耳畔。 谢玉庭愣住,随后替她擦去泪花,克制住继续逼问的冲动,缓声说:“别哭了,小公主。” 他的嗓音难得温柔正经,如同羽毛拂过少女酸疼的心脏,抚平波动的心绪。 姜月萤遵从本能抱住了他的胳膊,眼尾一抹湿红,脑袋埋进他臂弯,轻轻啾了一声。 让谢玉庭莫名想到一个词,小鸟依人。 可惜是只笨小鸟。 “你的名字是哪个英?” “萤火虫的萤……”她乖乖答话。 “阿萤。”谢玉庭低念名字,字符被他咬得意味深长。 他任由姜月萤靠着,温热身躯软若棉絮,鼻畔萦绕丝丝缕缕桂花香,垂首,望见少女露出依赖的神色,仿佛把他的胳膊当做了鸟儿栖息的枝干。 贴了一会儿,谢玉庭出声提醒:“我们该回家了。” 姜月萤轻蹙眉尖,小声咕哝。 听不清晰,谢玉庭低头凑近去听,然后听见她低低的声音,似乎是在说:我没有家。 闻言,谢玉庭说不出自己什么滋味,心里像被枯枝抓挠过一般,鬼使神差接了一句:“东宫不就是你的家吗?” 说完以后,他后知后觉这句话像个承诺,可惜收回为时已晚。 姜月萤怔愣大半晌,吞吞吐吐:“东宫……?”眼底迷茫一片,轻轻歪头。 傻乎乎的,谢玉庭无奈叹息。 “东宫怎么了?” 姜月萤双颊酡红,舌尖醉得有点打结,磕磕绊绊说:“东宫……太子,谢玉庭……”伸出手指,掰着算。 她的胳膊紧贴他高大的身躯,嘴里小声念叨着当今太子的名讳,尾音黏连,好似融化的蜜糖。 谢玉庭轻笑:“都醉傻了,还记得谢玉庭是谁?” “记得,”姜月萤瘪瘪嘴巴,“他是混账东西……” 太子殿下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变得危险万分。 “好啊,喝醉酒敢说我的坏话,小公主胆子挺肥。” 姜月萤仍旧眨着懵懂的双眸,反驳道:“我不肥……” 语罢,原地踮脚转一圈,杨柳细腰纤纤,轻盈如同飞燕。 泛着醉意的眼睛盯着谢玉庭,仿佛在说:看吧,我一点都不肥。 傻子。 谢玉庭忍俊不禁。 “好了,回家。”他拍拍她的背。 谢玉庭拿起椅背上搭的樱粉披风,兜头罩在她脑袋上,往人身上裹了一圈,把窈窕少女包成圆鼓鼓的小粽子,半拖半抱带着她出门。 欢伯楼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搂着她从东边楼梯走下,酒香逐渐散去,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的身影。 “不想走……要喝酒……” “回去再喝。” 姜月萤一脸不情不愿,踉踉跄跄跟着走,坐上摇晃的马车,开始昏昏欲睡。 很快回到东宫,姜月萤醉得眼睛朦胧,耍无赖不愿意下车,谢玉庭只好卧房里有好东西,回去就能见到。 姜月萤傻傻问:“什么好东西?” 谢玉庭一本正经:“会发亮的好东西。” 听说会发亮,姜月萤立马乖顺,老老实实跟着下车,亦步亦趋跟着他,生怕谢玉庭跑了。 行走路上,东宫下人们偷偷瞄两位主子,表情五花八门十分精彩。 他们并不知太子妃醉酒,只看见素来跋扈的太子妃乖乖跟在太子身侧,素手勾住谢玉庭臂弯,颇为亲昵暧昧。 眼花了吧,否则怎么能看到太子和太子妃相亲相爱? 谢玉庭注意到投来的无数好奇目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搂住姜月萤的腰,另只手施施然摇扇,仰起头颅,唇角上扬,把春风得意四个字写在脸上。 众人更是震惊,纷纷揣测二人出去一趟到底发生何事。 谢玉庭任由他们瞎猜,不做任何解释,搂着难得乖巧的姜月萤回到南苑,一进庭院就瞧见青戈正站在门口,似乎等待已久。 青戈素来神情漠然,几乎难以察觉她的情绪,可她的行动却出卖了她的目的。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7节 站在此地等候,无非是在等太子妃回房,谢玉庭眼神晦暗,看来青戈很是紧张醉酒的姜月萤和他单独相 处。 是怕太子妃说漏嘴真实身份? 青戈连忙迎上来:“殿下,奴婢来伺候太子妃吧。” “不必,”谢玉庭果断回绝,“孤今日甚是疲乏,要早点歇息,太子妃跟我一起。” “可是……” 谢玉庭苦恼道:“唉,你家主子撒酒疯真有意思,啾啾叫了一路,不知道的以为孤养了只聒噪的小鸟。” “哼,等明日她清醒过来,我一定好生嘲笑她一番。” 青戈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退下吧。” 谢玉庭暗笑一声,搂着姜月萤进屋,把一切隔绝在门外。 屋内点着清淡熏香,袅袅细烟从香炉飘出,让人放松身心。 进屋以后,姜月萤伸出一只手,手掌平摊在他眼前,掌心纹路清晰可见,之前的冻疮伤口消退不少。 她抬起秋水般的眸子,眼巴巴瞅着谢玉庭。 谢玉庭不明所以。 姜月萤鼓起腮帮,又伸出一只手,两只手掌一起摊开,高高怼到谢玉庭眼前。 这又是什么新把戏? 谢玉庭往她手上拍了一巴掌,啪!力道不重,跟寻常玩闹没有区别。 姜月萤却怒了,开始张口说人话:“我的东西,说好给我发亮的东西!” “……” 还记着呢,小醉鬼记性还不差。 “倘若就是不给你呢?”谢玉庭故意逗她。 姜月萤一愣,委屈得眼波浸润水光,嘟囔着:“我不依,我不依嘛……”双手再度抱住他的臂弯,左右摇晃,像是小孩儿在撒娇。 窗外月光照进屋子,清凉月华落在少女眼睫,比她要寻求的东西更加晶亮。 作为言而有信的太子,谢玉庭引着她穿过屏风,来到青色珠帘前,指着一颗颗青翠圆润的珠子,说这就是送给她的东西。 青色珠帘连成一片,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指尖轻触,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碰撞声。 珠帘会发亮,很漂亮。 姜月萤很喜欢,但总觉得哪里不对,眼神轻轻涣散,又一波醉意翻涌,脚底变得软绵绵,如同踩在棉花上。 无暇顾及心中一点异样,她莞尔接受青色珠帘,转眼倦意昏沉,轻轻打了个哈欠。 醉酒的人做事格外直白,困了就要睡。 她揪掉头上丁零当啷的发簪步摇,望着上面镶嵌的闪亮珠宝,一时出神,宝贝一般收进梳妆奁内放好。 扯掉自己身上繁复的披风,慢慢悠悠脱掉襦裙,中衣,直到身上只剩贴身里衣,仍旧没有停手,似乎有一口气脱干净的趋势。 谢玉庭手指不自觉摩挲身上的玉佩,沉思阿萤的真实身份,一抬头就看见姜月萤正在脱衣,并且身上只剩最后一片薄薄的衣料,这还了得。 他大跨步上前,阻止她继续脱,姜月萤再度委屈起来,觉得眼前的人好坏,什么都不让她做。 “我要睡觉。”她气鼓鼓。 “睡觉可以,不能全脱。”谢玉庭笑着说。 姜月萤跺脚:“凭什么,想脱你也可以,不要嫉妒我!” “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肌肤比我白,比我嫩?”谢玉庭气笑了。 姜月萤忽然顿住,直白的视线对着谢玉庭上下扫视,眼前的男人容颜俊美,皮肤冷白如玉,光滑若瓷,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她诚实承认:“好吧,我不该说你……你也很白嫩。” “…………” 太子殿下彻底被噎住,什么意思,拿他当豆腐? 在谢玉庭的软硬兼施之下,姜月萤乖乖穿着里衣上榻,钻进被窝里面。 见到小醉鬼终于安静,谢玉庭长舒一口气,熄灭灯烛上床,如往常一般抱过长枕,把枕头隔在两人中间,互相不越雷池。 他还没来得及闭眼,听到身旁传来动静,姜月萤突然趴在中间的长枕上,探过半个脑袋,醉醺醺地说:“噫,为什么要放枕头呀……” “因为我们要分开睡。” “为什么要分开,我们的床很大,可以容纳四五个人。” “再叽叽喳喳孤就把你丢下床。”谢玉庭冷笑威胁。 “我不怕,”姜月萤特别硬气,“我会飞。” “拔秃你的毛。” 姜月萤立马缩脑袋,趴回被窝不再吱声,闭眼之前抱住双臂,生怕睡着以后男人揪她翅膀。 黑夜如墨,月光倾斜,洋洋洒洒照亮绣花屏风,清寂无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充斥室内。 黑暗中,谢玉庭辗转反侧。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太杂乱,他需要好生梳理一番。 本以为身旁的小公主是冒充安宜公主的冒牌货,可她的脸竟是真的,这世上会有一模一样长相的人吗? 谢玉庭险些就要怀疑姜国皇宫里那位是替身了。 直到她的那句“阿萤也是公主”,谢玉庭隐约找到思路,这世上当然有一模一样的人,比如孪生子,有些孪生子连亲生父母都难以分辨二人。 可是姜国只有一位安宜公主,被姜帝如珠似宝宠着长大,从未听说她有什么亲生姐妹。 只看阿萤生满冻疮的手,就知道她这些年定然不好过。 倘若姜帝真的有两个女儿,为何会娇宠一个,忽视另一个?不,不止是忽视,他甚至从未昭告天下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就像是想要彻底抹杀这个人的存在。 谢玉庭百思不得其解,决意明日找人继续在姜国皇宫探查,势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至于这位冒牌的太子妃,虽然不是真的安宜公主,但好歹是位公主,还算是可爱,多留几日也无妨。 折腾一天,谢玉庭疲惫不堪,缓缓阖眼。 忽然,耳畔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声音近在咫尺,逐渐逼近。 灼热的呼吸拂面。 谢玉庭猛地睁开双眼,对上一张漂亮娇妩的面孔。姜月萤不知何时从枕头底下钻了过来,做贼似的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被逮到以后微微怔愣,张了张嘴巴没有说话。 虽然周围昏暗一片,但谢玉庭能够看清少女眼底的茫然,显然是酒劲儿还没过去。 谢玉庭干脆没管她,越界就越界,反正不闹腾就行。 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猝不及防的,他怀里多了一团温软棉花,姜月萤整个人钻进他身前,蜷缩起来。 桂花香气夹杂酒香,迷得人头晕目眩,少女身上只着单薄里衣,光滑如凝脂的手臂搭在他腰侧,用脑袋在他身前刨了一小块地方,枕在胸前睡觉。 如同找到巢穴的小鸟,安心闭眼。 谢玉庭揪住她的耳朵:“谁允许你到我怀里睡觉?” 发丝沾在额前,勾勒凌乱的美感,她懵懵抬眼,小声说:“暖和。” 说完这句,趴在他怀里不动弹了,只留给谢玉庭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真是欠你的。 谢玉庭无可奈何,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睡,至于怀里的人,他已经劝过了,剩下的后果等某位小公主清醒后自己承担。 烟笼月影,夜风徘徊云间。 大地沉寂,百物安眠。 翌日天明,一道熹微晨光照进南苑卧房,窗棂格子沐浴金光,一只雀儿落在格子上,啁啾鸣叫。 姜月萤从沉睡中醒来,宿醉导致神思困倦,睁开惺忪睡眼,发觉自己的手正搭在结实的腰腹上……这身形轮廓,好像是男人。 她的眼睛陡然睁大,抬头是熟悉的纯白亵衣,衣襟口微微敞开,露出宽阔胸膛,再往上瞧,是男人凸起的喉结以及线条流畅的下颌。 空气霎时凝固,姜月萤的呼吸停止,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 否则怎么会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在谢玉庭怀里?! 姜月萤满脸恍惚,飞速搜刮大脑里关于昨日发生的一切,她记得自己为了宫宴不出丑,偷偷去到欢伯楼锻炼酒量,点了最有名的春花酿,边喝边听说书先生说书。 说书很精彩,酒也越喝越多。 逐渐产生迷糊晕醉的感觉。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好像青戈在跟她说什么。 剩下的一概不记得。 所以她为什么会在谢玉庭的怀里,不是叮嘱青戈把自己打晕带回东宫吗,不对,现在 的确就在东宫。 难道是谢玉庭趁她昏迷,对她做了丧尽天良的事? 越想越有可能,她的脸上布满慌张,急急忙忙检查身上有无痕迹,垂首翻找一圈,肌肤光滑细腻,并未出现可疑的痕迹,身上除了宿醉的疲倦,也没有酸痛感。 长长松了口气,还好没发生什么。 “小公主,何故惊慌失措?” 慵懒的嗓音入耳,姜月萤倏地一愣,抬头发现谢玉庭正支着脑袋朝她看,眼神揶揄至极。 谢玉庭平常起得早,再加上姜月萤懒得搭理他,故而从未认真观察过对方清晨起床的模样。 现在二人相距不过一掌,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的每一根睫毛。 男人长眉轻挑,桃花眼波光流转,眼尾和两腮残留清晨独有的红晕,本就俊美的面容平添一股风流纵情的风采,更别提他襟口大开,布料褶皱堆叠在侧面,露出大片胸膛,像是故意在勾引人。 姜月萤呼吸瞬间停滞。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8节 纵然她并非好色之徒,也被太子殿下这张迷惑人心的皮囊晃住了心神。 但是,总感觉谢玉庭的眼神不怀好意…… 被窝里面,她攥紧自己的手指,满脑子怎么办怎么办,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不要骂人? “谢玉庭,你给本宫解释清楚。”她抬高嗓门,决定先发制人。 谢玉庭笑吟吟,蹙起眉毛:“公主怎么翻脸不认人,明明昨夜非要缠着孤,甩都甩不掉。” “……”姜月萤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醉酒能干出如此厚脸皮的事,强撑着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会缠着你?” “不然你会躺在孤的怀里?” “定然是你趁本宫酒后睡着,故意为之!” 话音落下,谢玉庭忽然躺下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跟有病似的。 姜月萤一头雾水,睁大眼睛瞪他:“你说话,笑什么笑!” “小公主,昨日可是孤亲自去欢伯楼把你接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你可没睡着,并且一路缠着我不放,不信你出去问青戈。” 闻言,姜月萤的天塌了。 不可能不可能,姜月萤的身子摇摇欲坠,醉酒后的记忆蒙了一团雾气,越想挥散它,雾气凝集得更紧密,不透一点风。 不论如何回想,脑子里皆是模糊不清的场景,什么都记不起来。 谢玉庭不可能拿可以验证的事反驳她,所以……自己真的干出来缠着谢玉庭不放这种蠢事? “你、你为何不离我远一点!”姜月萤欲哭无泪。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孤为何要拒绝?”谢玉庭挑眉,端的是风流浪荡,“再说了,我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抱一下不打紧。” 姜月萤彻底蔫儿了。 她从小待在冷宫,由于乳娘的教导,她从不敢轻易跟人接触,所以自认为不是个黏人的性子,不过是醉酒而已,为何会缠住人不放呢? 又忍不住庆幸,还好不是在宫宴之上,否则真是要丢死人了。 羞恼过后,姜月萤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昨夜酩酊大醉,又跟谢玉庭胡闹大半夜,会不会说漏嘴身份秘密? 脸色瞬间苍白,她悄悄觑谢玉庭一眼,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端倪,只见某位太子殿下懒洋洋打哈欠,眼睛一闭躺回榻上,又睡了。 “…………” 看来没有露馅,姜月萤哭笑不得。 她轻轻踢他一脚:“昨夜还发生了什么?” 谢玉庭抱住枕头,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你还学小鸟啾啾叫来着。” 啥玩意儿? 离谱到姜月萤怀疑自己听岔了,不信邪又追问一遍,谢玉庭仍旧不改口,坚持说她学鸟叫。 学鸟叫?姜月萤怀疑自己酒还没醒。 她坚持认为谢玉庭在耍人,最后太子殿下指天发毒誓,倘若所言有虚,就让他永远吃不到新鲜葡萄。 这算哪门子毒誓,破葡萄有什么好吃的,姜月萤气得不行,决定亲自出门打听打听。 她迅速起身穿衣,整理好装束,刚踏出房门,青戈迎面而来。 姜月萤仿佛看见救星,一把攥住青戈胳膊,把她拉到偏僻的地方,谨慎询问:“昨日谢玉庭怎么会去欢伯楼?” 青戈挂着黑眼圈,明显一夜未眠,声音沙哑:“奴婢不知,没来得及打晕你,太子殿下就闯进来了……” “我没说胡话吧?” “没有……”青戈没有及时打晕她,自认理亏,只好斟酌用词,“你没说人话。” “啊?” 青戈闭了闭眼:“你一直在学鸟叫。” 姜月萤腿一软,险些原地栽倒。 那厮竟然没有诓人,她真的学了一宿鸟叫! 浓稠的绯红晕染少女脸颊,从头烧到耳朵根,姜月萤像是被拔光了毛,放进锅里煮熟的小鸟,浑身红得吓人。 头顶不断冒烟,姜月萤眼前金星闪闪。 头晕目眩,这日子没法过了。 青戈见状,宽慰道:“至少没有暴露身份。” “呦,主仆二人说什么悄悄话?” 一道轻佻的声音突然砸下来,两人大惊,同时扭头,发觉谢玉庭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 太子殿下墨发未束冠,披在肩头,半倚墙面,漫不经心摇着手里的洒金折扇。 这家伙到底为何走路没声,主仆两人不约而同想到。 青戈连忙退下,只留姜月萤在原地。 “打探清楚了,小公主?” 姜月萤羞得不敢抬眼,一想到昨夜在此人面前如此丢脸,恨不得找个湖跳进去。 她故作镇定:“敢出去乱说你就死定了。” 殊不知,少女红着脸放狠话,在某位太子殿下眼里,变得更好欺负了。 谢玉庭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没再继续逗弄,转而说起正事。 梁帝寿宴还有不到十日,得尽快商议出东宫贺礼,二人并肩而行,边在府里晃悠边商讨此事。 清风徐来,吹起二人衣摆。 姜月萤没庆贺过生辰,但曾经偷偷看见过安宜公主的生辰宴。 十五岁那年,她遮住面纱,扮做小宫女在公主殿外徘徊,眼前是来来往往的宾客,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嘴里说着天花乱坠的贺词,手里捧着昂贵精致的贺礼。 人人都想巴结姜国最尊贵的公主。 下朝以后,奢华步辇落在公主殿门前。 远远的,她看见明黄色的龙袍,轻快的步伐,喜悦的背影,虽然看不清龙颜,但她能想象的出姜帝慈祥宠溺的笑容。 那天她在殿外偷偷窥探,一直到夜幕降临,宾客还未散,殿里响起热闹的丝竹管弦声。 歌舞彻夜未歇。 安宜公主的生辰宴盛大灿烂,可无人知晓,那天也是她姜月萤的生辰。 “所以送什么呢?”谢玉庭贴上来。 姜月萤骤然回神,眨眨眼掩饰低落,认真思索片刻:“父皇喜欢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谢玉庭轻嗤:“父皇喜欢老二老三,要不我把两个皇兄绑起来,装扮得花团锦簇献给父皇?” “……” “父皇喜欢他们是因为贵妃吗?”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是贵妃所出,皇帝对他们的喜爱向来不加掩饰。 “谁知道呢,父皇总明里暗里说什么贵妃温柔贴心,而皇后整日里打打杀杀,行为放肆无状。”谢玉庭笑不达眼底,“呵,谁让他当初求娶我母后呢,难道那时候他不知道我母后的脾性?” 他的神色冷了一瞬,转眼冷意消散,笑眯眯说:“我就觉得母后很好,英姿飒爽,所向披靡。” 姜月萤默默想,看来谢玉庭以后会喜欢杀伐果断的女子。 “算了,不提也罢,”谢玉庭满不在乎,“反正送什么也不合父皇心意,咱们就随便挑点便宜的送。” “还不如省点银子给孤多置办两身衣裳。” 姜月萤叹了口气,总算明白谢玉庭为何每年写寿字了,不用花银子还能用丑字气死梁帝,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不行,你是皇太子,不可如此吝啬。” “大不了把孤前几日赌坊赚的银两给父皇贺寿。 ” “逛赌坊很值得骄傲?” “孤割爱把宝剑送给父皇。” “你少显摆那把花里胡哨的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谢玉庭双手抱臂,“那你自己慢慢想吧。” 正惆怅,姜月萤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儿,路过的下人都在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们,如同在观看奇景。 嗯? 姜月萤茫然眨眼。 “本宫身上有何不妥之处吗,他们的眼神怎如此奇怪?” 谢玉庭瞥了一眼,解释说:“昨日你喝醉酒,一直对孤搂搂抱抱,整个东宫都瞧见了。” 整个东宫?! 姜月萤差点又厥过去。 “别担心,他们只会认为你我感情逐渐融洽罢了。” “谁要跟你感情融洽。” 姜月萤快步走开,身后的人立马追上来,亲亲热热贴着她走,桃花眼弯弯,声音清越:“小公主,别这么无情呀。” “你别缠着我。”步伐加快。 “好歹咱俩昨夜交换过秘密,不能因为你自己不记得,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脚步一顿,她疑惑:“什么秘密?” 谢玉庭轻收折扇,用扇柄挑起她的下巴,嘴角似笑非笑,念了句:“阿萤。”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29节 第24章 寿宴谢玉庭猛地吐出一口血 霎时,姜月萤浑身血液凝固,脸色煞白一片。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嗓子糊了泥浆一般,说不出半个字。 周围鲜艳的雕梁画栋瞬间暗沉,变得模糊扭曲,初冬的风萧瑟冰冷,吹在脸上生疼。 谢玉庭怎会知晓她的名字,难不成是昨夜说漏嘴,那为何现在才拆穿,是打算先折磨再杀吗? 倘若真实身份暴露,梁国皇帝会不会勃然大怒,起兵攻打南姜,不敢想,到时候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她未曾见过战场,可她知道打仗就会死人,在冷宫里,无声无息死去的人多得数不清,她不喜欢原本充满生机的面庞变得冰冷僵硬,就像她的乳娘…… 恍惚间,她脚底生根,神情僵硬,嘴唇颤抖如摇摇欲坠的叶片,快要支撑不住身躯。 “公主怎么这般表情,难不成孤是第一个知晓你乳名的人?” “啊?”姜月萤还沉浸于恐惧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谢玉庭莞尔:“你真忘啦,昨夜你说自己的乳名叫阿萤,萤火虫的萤。” “说实话,孤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以后就这么叫你,小公主不介意吧?” 冰冷的寒风变缓。 哦,乳名……还好还好,虚惊一场,没有暴露身份。姜月萤的情绪大起大落,心脏怦怦乱跳,差点被谢玉庭吓掉魂儿。 温热血液再度流动,她没好气瞪着他:“滚。” 谢玉庭耸耸肩,摆出无辜的表情。 “你说咱俩交换了秘密,你的秘密是什么?” 谢玉庭耍无赖:“孤昨夜已经说过,公主不记得可怨不得我。” “你!” 谢玉庭笑的一脸灿烂,顺手掐了一把她软嫩的脸蛋,摇着扇子跑远。 日光罩在他头顶,淋落金光熠熠。 远远望着不识愁滋味的太子殿下,姜月萤竟生出淡淡的羡慕,真好啊,没有任何忧虑压在心头,只管胡作非为就行。 可惜谢玉庭没心没肺就罢了,她不能。 所以,梁帝寿宴到底送什么? …… 皇帝寿辰,百官齐聚,两侧宫灯尽数燃起,照亮中央美酒佳肴,随着丝竹声响彻大殿,盛筵正式开始。 梁帝独坐高台,皇后在右侧,其余官员按照官阶品级一路蜿蜒向下排,大殿坐得满满当当,品阶低的官员位于外殿,太监宫女依次站在官员身后,随时伺候。 光禄寺官吏指挥宫人一道道上菜,他们托着盘子行走于百官之间,步伐稳稳当当,神情一丝不苟。 姜月萤头一回参加如此盛大的场合,不免露怯。 谢玉庭身为东宫皇太子,位置离梁帝最近,作为他的太子妃,自然也坐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如坐针毡,察觉到无数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因为这是她成亲以来,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正式露面。 看什么看,烦人。 下意识想躲闪那些赤.裸视线,她正欲低头饮茶掩饰心绪,青戈在身后轻咳,提醒她不要做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昂首挺胸,摆出应有的气势。 姜月萤只好抬高下巴,睥睨四周。 今日入宫赴宴,她穿上了为太子妃特制的宫廷礼服,秋黄色的厚重大裙裾,层层叠叠绣满花纹,压在身上有些沉。 由于衣裳穿着不舒服,她尽量保持一个姿势不乱动,反观旁边的谢玉庭,懒懒散散歪斜而坐,毫无太子风度可言。 宫廷乐师上前奏乐,穿着花花绿绿的舞女鱼贯而入,藕臂轻抬,舞姿婀娜翩翩,遮住了不少互相窥视的视线。 姜月萤趁机压低声音:“你到底准备了什么贺礼,靠谱吗?” 在三日前,谢玉庭突然告诉她贺礼已经备好,但是没有告诉她到底是何物,只说价值连城,千金不换。 谢玉庭捏着白玉杯,饮下一口葡萄美酒,笑着说:“放心,母后都夸我有心。” 皇后娘娘都夸赞?姜月萤愈发好奇。 歌舞暂歇,到了众臣献礼的时刻,每逢皇帝寿辰,献礼都是臣子们奉承讨好帝王的最佳时机,众皇子更是铆足了劲儿想要获得父皇的赞赏。 按照年龄从大皇子谢于威开始,大皇子封王最早,封号为荣。荣王送的贺礼中规中矩,乃是一支千年人参,期盼梁帝延年益寿。 随后是贵妃的两个儿子,宣王谢羽桐和三皇子谢欲遂,作为最受宠的两位皇子,每年送什么都能得到帝王的大加赞赏,可谓羡煞旁人。 宣王风度翩翩,献上亲手抄写的千卷佛经,为梁帝祝寿。 看见一沓沓的佛经,姜月萤没忍住对谢玉庭说:“同样是写字,你学学人家。” “抄一千卷累死了,孤才不做冤大头。” “你就是懒。” “你不是嫌我的字丑?真抄佛经岂不是亵渎佛祖?” 姜月萤无可反驳,抬头继续看。 果然,梁帝收到佛经乐呵呵,沉闷的脸上绽放出微笑,一副颇为欣慰的模样。 三皇子不甘示弱,献上五行机关匣,此箱匣外嵌五颗色彩各异的宝石,宝石连接匣内的锁,只有转动合适的位置才能打开机关匣,可以用来保管重要珍宝。 机关匣不仅用处大,装饰也十分贵气,一看就是皇家用物。 姜月萤目不转睛盯着机关匣,感叹世间奇物真多,她果然没见过世面…… 谢玉庭在旁边不屑一顾:“一个破匣子而已,难不成皇帝的东西还需要用匣子来防贼?那还要禁军有何用,这礼送的真无用。” “……” 虽然话不中听,但姜月萤不得不承认,谢玉庭说的有几分道理。 但梁帝非常喜爱,连声称赞遂儿有心了,并且夸赞他在工部干得不错,顺便赏赐不少东西。 三皇子谢欲遂因赌坊被毁郁闷多日,今日得到帝王嘉奖,心中拨云见日,驱散无尽阴翳。 众臣纷纷谄媚,跟着大赞三皇子孝心。 被禁足半月的四皇子谢禹樊为了重获帝心,此番寿宴献上一个金子打造的梁帝金像,足足有九尺高,由几个宫人抬上殿,在宫灯的照耀下大放光彩,金光灿灿。 众人也是一惊,居然直接造了个帝王金像,得花不少银子吧,四皇子真是阔绰。 谢玉庭折扇掩面,笑个不停。 旁边的动静实在难以忽视,姜月萤不明所以:“你笑什么,被刺激傻了?” 谢玉庭把脑袋凑过去,贴着她的耳朵:“你不觉得很丑吗哈哈哈哈哈哈……” 简直胆大包天,居然说帝王金像丑,万一被人听去偷偷找陛下告状,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姜月萤一把捂住他的嘴,竖起眉毛瞪他,用眼神警告他收敛一点。 好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金光闪闪的帝王像上,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的举动。 等到快轮到谢玉庭献上贺礼,姜月萤突然正襟危坐,尽可能忽视周围的灼灼视线。 她扬起下巴,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谢玉庭上前,众人的兴致散了大半,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只会写寿字,还写得奇丑无比,一点意思都没有。 显然梁帝跟众人想法一样,率先问:“太子的书法可有长进?” “回禀父皇,儿臣今年准备了更好的贺礼。” 梁帝深沉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今年不写寿字了?倒是稀奇。 百官亦产生好奇,兴致勃勃看向太子。 唯有姜月萤在桌案底下抓紧罗裙,攥出道道褶皱,生怕谢玉庭弄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惹人耻笑。 四皇子谢禹樊就爱跟谢玉庭唱反调,催促说:“别卖关子啊六弟,到底什么好东西?” 只听谢玉庭吹了声口哨,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掠过大殿,飞到他肩头,稳稳降落。 白鹦鹉扑了扑翅膀,洁净的羽毛轻薄如雪,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纵然被无数人围观,仍旧不惧怕生人,高高挺起毛茸茸胸脯。 满殿鸦雀无声。 没看错吧,太子殿下给陛下送了一只白鹦鹉?一只破鸟也值得当宝贝,百鸟房不是一抓一大把? 毫不留情的嗤笑声响起,谢禹樊叉着腰:“六弟,你这只鹦鹉有何独到之处,总不能是飞得比其他鸟高吧?” 梁帝也一脸莫名其妙,但他早已习惯太子胡闹的行为,并未有太大情绪起伏,至少不是丑了吧唧的寿字来给他添堵。 姜月萤整张脸都僵了,价值连城,千金不换,就这? 就算这只鹦鹉是金子打的也比不过那尊金像啊。 谢玉庭逗弄着肩头小鹦鹉,喂它吃了几粒玉米,笑着说:“这可不是寻常鹦鹉。” 众人只觉得太子在嘴硬。 一只鹦鹉有何了不起。 突然,一道清润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这是北雀山的鹦鹉,生于极寒之地,若是驯养得好,可口吐人言,当地百姓认为这种鹦鹉说的话得山神庇护,有预测吉凶的神力。” 姜月萤睁大眼睛,看向人群中说话的少年。 少年身着蓝白锦衣,面容清秀,说话语调轻缓,一字一句耐心解释。 是八皇子谢郁帛。 居然有皇子为谢玉庭说话,那厮不是说自己把皇子都得罪遍了吗?况且八皇子乃琴贵人所生,与太子谢玉庭并非一母同胞,这深宫之中,就算是同胞兄弟,也会为了皇位厮杀,谢郁帛为何帮太子…… 姜月萤满腹疑惑,视线转向谢玉庭。 谢玉庭却看都没看谢郁帛一眼,把他当做空气一般,低头摸了摸小鹦鹉顺滑的羽毛。 见谢玉庭没有反应,谢郁帛垂下眼帘,遮住黯淡的眸光。 四皇子谢禹樊轻哼:“会说话的鹦鹉也不少,凭什么这种就有神力。” 小鹦鹉吃完玉米粒,突然啄了几口谢玉庭,嘴里大呼:“蠢材蠢材!”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0节 “骂谁呢!”谢玉庭瞪眼。 瞬间满堂哄笑,谢禹樊乐不可支:“行吧,现在我信这只鹦鹉有神力了,看人真准。” 他的话刚落,白羽小鹦鹉突然腾空而起,没有任何征兆地飞向龙椅上的梁帝,在他头顶盘旋不落,口吐人言。 “陛下洪福齐天,仁德盖世,今得见天颜,感慨涕泪,吾观陛下天威可令万邦来朝,开永世太平,万古流芳,与天地同寿!” 说完话,小鹦鹉降落帝王肩头,眼角的泪珠滚滚落下。 见此情状,梁帝神情恍惚,那一大串贺词就已足够震撼,这只鹦鹉居然哭了!要知道就算是专门驯鸟的宫人也无法让鸟流泪,再有灵性的鹦鹉,也不过是重复人说的话罢了。 梁帝喉头干涩:“朕……” “陛下乃盛世明君!”白羽鹦鹉张开喙。 梁帝久久无法回神,心中想起谢郁帛的一番话,见君落泪,可见真是神鸟。 他满意地摸了摸鹦鹉羽毛,苍老的面容浮现笑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很满意太子送的贺礼,毕竟死物如何比得过活物,还是个能说会道的活物。 姜月萤高悬的心落地。 自古帝王皆求万民俯首称臣,万物生灵也不例外,如今有神鸟祝寿,梁帝自然认为这是天命所归。 “儿臣恭贺父皇大寿。”谢玉庭施施然行礼。 梁帝难得看他顺眼几分,说道:“太子有心了,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其余几位皇子几乎咬碎了牙,父皇向来不拿谢玉庭当回事,这还是头一回他的风头越过他们。 众人心思百转,暗暗琢磨要不要尽早把碍眼的太子拉下位,到时候储君之位空缺,谁能得到各凭本事。 听到有赏,谢玉庭双眼发光,眉开眼笑说:“真的吗,儿臣想要三哥桌上的水晶肘子!” “…………” 闻言,众皇子大翻白眼,心中警惕霎时散了个干净,也罢,还是让这个蠢货暂且待在太子位上吧。 皇后禁不住揉了揉眉心。 梁帝:“想吃就吃,你三哥不会吝啬一个肘子,没有别的想要的?这样吧,朕赏你一座京郊别苑,那处梅花开得正盛。” “多谢父皇。”谢玉庭谢恩。 梁帝又瞥了眼三皇子。 三皇子谢欲遂随意挥了挥手,身后侍卫还没来得及动,谢玉庭已经大老远跑过来把肘子端走了。 水晶肘子只有皇子案上才有,谢玉庭笑吟吟,把自己桌上的水晶肘子献宝般递给姜月萤,自己啃起了从三皇子那里讨来的肘子,吃得兴致勃勃。 姜月萤阖了阖眼,摊上这么一个不思进取的夫君,顿觉前路一片灰暗。 等到所有人献完礼,丝竹歌舞继续,辉煌大殿内,笙歌阵阵,美酒飘飘。 姜月萤假装喝酒,实则偷偷吐在了帕子上。 经过一场寿宴,她能感觉到北梁的皇子个个都在竭尽全力讨好帝王,欲图夺嫡,并且心机深沉……不对,除了八皇子谢郁帛。 只有谢玉庭这个傻子,天天只顾自己高兴,完全不拿梁帝当回事。 不过今日送的礼还不错,就先不埋怨他了。 姜月萤轻轻咀嚼膳食,突然,谢玉庭吃着吃着肩膀一颤,猛地吐出一口血,鲜红的血液顺着下颌蜿蜒而下…… “谢玉庭!”她失声惊叫。 宫宴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他们身上。 第25章 中毒孤不虚,你这是污蔑 姜月萤的嗓音惊动所有人。 众目睽睽之下,谢玉庭又吐了一口血,染红手边的白玉酒杯,酒香夹杂血腥蔓延,姜月萤本能地扶住了他,吓得嘴唇颤抖不停,说不出半个字。 皇后贺挽红看见谢玉庭吐血,瞬间脸色煞白,拾级而下冲了下来。 “太医,传太医!” 八皇子谢郁帛也迅速离席,跌跌撞撞来到谢玉庭身旁,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其余大臣和皇子嫔妃皆惊慌失措,有人捂住眼睛,有人神情茫然。 等到大殿乱成一团,梁帝才站起身,沉声道:“都退下。” 舞姬乐师战战兢兢,快步退出殿门,热闹的大殿安静下来,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张太医提箱匆匆忙忙到来,替谢玉庭把脉。 他按住 谢玉庭手腕,眉头越皱越深,额角的干流水般往外溢,几次话到嘴边,又扭头去看皇帝和皇后,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皇后直冒火。 犹豫什么,这个庸医! 贺挽红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想拔剑直接抵在太医脖子上。 谢玉庭接过玉琅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哑着嗓子:“太医你这是什么表情,孤不会得了不治之症吧?” “胡说八道什么,没个忌讳!”贺挽红立马训斥。 梁帝绷住脸:“太医有话直说,不必顾忌。” “敢问太子殿下在宫宴前吃过什么?” 谢玉庭耷拉着脑袋,茫然不已:“孤吃过的东西多了……哪能样样都记得。” “早膳用了一碗杏仁豆腐、罗汉大虾、燕窝鸭子,午膳用了半盏碧螺春、冰糖燕窝羹……”姜月萤对太医答道,“来宫宴之前还吃了不少岭南的荔枝。” 谢玉庭略有惊讶地看着姜月萤,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连孤吃过什么都如数家珍? 姜月萤注意到他的目光,轻轻避开。 倒不是她特别关注谢玉庭,只是因为东宫的膳食太贵重,每吃一样她都要仔细记下来,省得以后出门被人发现自己没见过世面。 张太医沉吟一声,转而去检查案上的膳食。 梁帝脸色黑沉,难不成是宫宴膳食有问题? 众人敛声屏气,默默等待。 直到太医突然跪地,垂首禀告:“回禀陛下,这道水晶肘子中被人加了东西,幸好太子殿下今日吃过荔枝,荔枝催发气血能够去除药性,但是太子殿下吃的荔枝过量,所以才会吐血。” “太子殿下身体已无大碍。” 百官大为震惊,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在宫宴下毒,好在水晶肘子这道菜只有诸位皇子案上才有,不会波及到他们。 梁帝不解:“为何其他人没事?” 太医解释:“此毒无色无味,若非太子殿下吃过荔枝,可能就神不知鬼不觉……”越说声音越低,几乎不敢抬头。 话落下,所有人脸色苍白。 那岂不是说,可能每个人都食用了毒药,只是他们不知道? 一众恐慌之下,太医院所有太医被叫来殿上,挨个检查每个人的膳食。 经过验毒,得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居然只有三皇子谢欲遂的膳食有问题,太子只是因为抢了他的水晶肘子才被误伤。 一个只针对三皇子的局。 谢欲遂不敢置信,眼底阴沉漆黑,神色阴狠地盯着太医:“这到底是什么毒?!” 太医噗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此毒不致命,但会让人绝嗣,不过殿下不必担忧,一个月内服下解药可解!” 谢欲遂目眦欲裂。 梁帝突然盛怒:“还不滚去配解药!” “遵旨!” “去给朕彻查此事,务必把下毒者揪出来!” 好端端的皇帝寿宴闹到如此地步,梁帝早已没了庆贺的心情,沉着脸拂袖而去。 白羽鹦鹉扑闪翅膀越到皇帝肩膀。 宫宴提早散场,众人心思各异,接二连三惴惴离开。 谢欲遂一阵后怕,幸好谢玉庭这个蠢货贪吃荔枝,否则他在宫宴中了毒都不知道,从此绝嗣,试问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皇子,如何能继承大统? 此毒阴狠,竟是想让他断子绝孙,彻底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 到底是谁? 他眯起眼,晦暗眸光扫过大殿的诸位皇子。 负责筹办宫宴的光禄寺隶属于礼部,而四皇子谢禹樊因朝贡事务被罚禁足,禁足解除以后主动卸去职务,现在只负责宫内事务。 按照常理推测,老四扎根礼部多年,是最有可能趁机在宴会膳食下毒的人。 但老四会蠢到如此地步吗? 倘若自己出了事,第一个要查的肯定就是他,谢禹樊虽自大狂妄,却不至于蠢笨,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谢欲遂攥紧手掌,忽然想起一件事,二哥新纳的侧妃是礼部侍郎千金。 难道说…… 他的视线穿过大殿,钉在最远处的宣王身上,宣王谢羽桐正在宽慰母妃,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贵妃惶恐的情绪逐渐被安抚住。 谢欲遂面色彻底暗下来,眼神如同淬了毒,声音低得如同毒蛇吐信,会是你吗,我的亲兄长。 他大步朝二人走过去。 另一侧。 谢玉庭还在吐血,贺挽红急得满头大汗,拼命摇晃太医让他医治,太医无能为力,只说毒性已经全部催发出来,回宫静养即可。 八皇子谢郁帛想过来扶他一把,被谢玉庭不留情面推开,谢郁帛自讨没趣,讪讪收回手。 “母后放心吧,有太子妃照顾儿臣,不会有事的。”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1节 说完话,他身子一歪,直接晕倒在了姜月萤肩头。 ?!你别晕啊,姜月萤瞪大眼睛。 姜月萤使劲抱着高大的男人,生怕撑不住把人给摔个人仰马翻,脸颊憋得通红,却没有撒手不管。 贺挽红深深望了她一眼,眼底情绪莫测。 她避开皇后娘娘的视线,咬着唇不知所措。 “唉,本宫不方便出宫,有劳你照顾庭儿了。” “臣妾明白。” 姜月萤心不在焉回话,抱着沉甸甸的男人,快要喘不过气,好在玉琅过来接了一把,二人一同扶住谢玉庭,向皇后娘娘告别,扶上前往东宫的马车。 回到东宫,众人把谢玉庭安置在榻上,玉琅拿着太医给的方子抓药,独留姜月萤照看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 提心吊胆的宫宴彻底落幕,姜月萤低头抚摸心脏,仍然慌得不行。 夺嫡之争凶险万分,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到在皇帝寿宴下毒,她的嘴唇咬得苍白,指尖泛着凉意。 今日谢玉庭在寿宴出了风头,日后会不会遭遇更多危险?偏偏这人毫无心计可言,单纯得像朵茉莉花,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自己逼迫他上进,会不会反而害了他…… 视线下瞥,注视安然昏迷的谢玉庭,这家伙难得安静一回,身上盘踞的轻佻之气褪去,衬托得眉宇更加俊逸出挑,用面如冠玉来形容此刻的太子殿下半点不委屈。 这个傻子,倒是傻人有傻福。 吃个荔枝都能无意中救下自己。 她捏住绣了月牙的手帕,轻轻拭去他唇角残留的丝丝血迹,忽然,视线一顿,发觉自己手背上的冻疮痕迹几乎消失不见。 手背白皙滑腻,就像那些伤口从未出现过。 谢玉庭没有骗人,伤药真的很管用。 “谢谢你……”姜月萤仗着谢玉庭昏迷,听不见说话,轻声开口。 “咳咳……”谢玉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姜月萤连忙给他倒了杯水,可这家伙没有转醒的迹象,怎么喂进去? 看着对方紧蹙眉头难受的模样,她的心不由得发软,唉……虽然是个小混账,但是挺可怜的。 眼睫微垂,她回想起宫宴的时候,太子谢玉庭突然吐血,在座无不惊慌失措,甚至平日里总是嫌弃太子的柏太傅都面露担忧,可是他的亲生父皇,沉稳得如同一尊石像,看不出半点急切。 反而在查验出三皇子的食物有毒以后,梁帝才大发雷霆,让人彻查此事。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谢玉庭徒有太子尊位,在帝王心中却是半点分量都没有。 姜月萤替人抱不平,凭什么呢,都是亲儿子,为何唯独不关心他? 手里端着温热茶水,酸涩心绪填满胸腔,她的手臂微微发抖。 “小公主,是要喂孤喝水吗?” 姜月萤骤然回神,发觉太子殿下已经睁开眼睛,兴味盎然望向自己。 照顾人被抓个正着,她默默收回手,动作稍显局促。 谢玉庭笑着说:“可以嘴对嘴喂呀,孤乐意至极。” “闭嘴。”姜月萤没好气瞪他一眼。 这厮还是昏迷的时候更讨喜。 谢玉庭从榻上坐起来,把脑袋凑到她手边,眼巴巴瞅着,张开嘴巴要喝水。 “你自己喝。”她推开毛茸茸的脑袋,把茶盏塞进他手里。 “你好无情啊小公主,我都中毒了……”谢玉庭耍起无赖,倚靠在姜月萤肩头,委屈巴巴拱了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胳膊好酸……” “……” 装什么装。 她思索片刻,说道:“毒不是解了吗,还虚了不成?” “……”谢玉庭满脸幽怨,“孤不虚,你这是污蔑。” “那你别倚着我。” “我就倚。” “那你别乱蹭。” 闻言,谢玉庭蹭得更厉害,弄得姜月萤脖颈发痒,她欲起身,又怕谢玉庭这个莽撞的家伙跌下榻,只好这样忍耐着。 “谢玉庭,你还有心思胡闹,都不害怕吗?” “太子妃长得这般貌美,孤有何可怕?” 姜月萤严肃道:“你别打岔,皇子之间互相厮杀,今日你替三皇子遭了罪,下一个被害的人又会是谁?” 谢玉庭低头抿口茶水,说道:“害怕有用吗?” 她没有说话。 说的没错,害怕又能如何,总不能天天当缩头乌龟不出门吧。 “所以不要想太多,你看孤不是平平安安活到娶媳妇儿了吗?”谢玉庭得意洋洋,“孤可是有福之人,唯有一点不好……” 姜月萤下意识反问:“哪点不好?” “娶的媳妇儿太过无情,都不愿喂我喝水。” “……” 姜月萤充耳不闻,夺过空空如也的杯盏就要起身。 谢玉庭一把薅住她的衣袖,长眉拧成一团,低声说:“别走,我头有点晕……” 语毕,真的病恹恹歪在她的身上,呼吸变得粗重。 又难受了? 姜月萤实在放心不下,把杯盏随手丢在一旁,右手覆上他的额头,试探对方有没有发烧。 摸了半天,凉的。 突然,修长五指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把她的手扯下来。 姜月萤反应不及,眼前倏地一暗,一片温热贴上她的前额,银杏清香扑面而来,令人浑身颤抖。 她傻傻愣愣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登时屏住呼吸。 谢玉庭居然用额头贴住了她的额头! 二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额头紧贴额头,鼻尖对着鼻尖,错乱的呼吸交融,温热蛊人的气息仅在咫尺。 太近了,她想偏头避开,却被按住脑袋避无可避。 霎时,姜月萤的脸红透,嫣红若霞,头顶呼呼冒烟。 她羞恼不已:“谢玉庭,你吃错药了!” “你不是想试试我有没有发烧吗,用额头比手掌准。”谢玉庭勾起唇角,仍旧不依不饶。 “你根本就没发烧……!”姜月萤咬住牙,“快点放开我。” 男人指尖微凉,轻缓划过少女莹白的耳垂,指尖仿若羽毛,带来一阵微妙的颤栗,过电般的酥麻传遍全身。 姜月萤僵直不敢动,他触碰过的地方留下一簇簇红晕。 谢玉庭低低笑着,贴住她的耳朵,嗓音磁性撩人:“发烧的人是你。” “小公主,你好烫啊。” 一把火烧得猛烈,姜月萤霞飞两靥,羞得眼皮滚烫,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谢玉庭,提起裙摆,羞愤逃走。 被人推倒在榻的太子殿下半点不恼,慢悠悠坐起身。 恰时玉琅推门而入,手里端着汤药。 他进屋后紧挨门房,快步蹿到床畔,双手把药递给谢玉庭。 少年冷淡的眉眼透出几分急切,语气难得多了几分鲜活的抱怨:“殿下,说好的做戏,你怎么真的把毒吃了?” 谢玉庭心虚道:“虽然张太医是我们的人,但帝心难测,万一另遣他人医治,出现纰漏岂不是功亏一篑?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到九分真。” “殿下太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了……”玉琅道理都懂,仍旧忍不住心疼。 谢玉庭把汤药喝尽,翘起唇角:“喝点药罢了,孤的目的已然达到,老三向来猜忌心重,若是能使他和老二生出嫌隙,咱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就行。” 玉琅撇撇嘴,板着小脸,又给他递上一串酸甜的葡萄,缓解汤药苦涩。 “对了,刚才太子妃的脸都气红了,你们在吵架?” 谢玉庭笑眯眯:“大人的事小孩子少问。” “哼。” …… 经过一段时日调养,谢玉庭身体恢复,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柏太傅趁着太子养病,日日来东宫授课,谢玉庭烦不胜烦,一上课就打瞌睡。姜月萤却欢喜得很,竖起耳朵分外认真,巴不得多汲取些学问。 除此以外,姜月萤的书法也大有长进,多亏了私底下勤加练习,现在她的字虽算不上多精妙绝伦,勉强也算是工整清秀,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 转眼已是深冬,姜月萤坐在暖阁软榻上,四处点满熏笼,暖气充盈身躯,望着窗外寒风凛冽,吹弯树梢枝丫。 日光照进暖阁。 她张开手,光洁的手十指纤纤,冻疮了无痕迹,滑嫩得如同豆腐。 谢玉庭给的药还剩大半包,她的冻疮就已经痊愈。 如此功效,姜月萤甚至觉得这药用在她手上有些大材小用。 青戈推门而入,望见太子妃端坐着,愣愣盯着手指发呆。 听到动静,姜月萤扭头:“可是问过了?” 青戈来到她面前,把手里盛着柑橘的托盘搁在案上,平淡道:“奴婢问过了,北梁确有此习俗,每年冬月女眷们都要去山寺祈福,一般来说会选初一、十五、月末各去一次。”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2节 “宫廷士族的女眷们大多会选择鸣泉寺。” 姜月萤皱眉,依稀记得鸣泉寺在京郊,恐怕路程不好走。 “好,你去收拾衣物,咱们明日出发。” 青戈问:“可要询问太子殿下是否愿意一同前往?”虽说是女眷祈福,但没有规定男人不能去。 姜月萤思索片刻,轻轻摇头。 那家伙身体刚好,又虚成那般惺惺作态的模样,去山上折腾一圈弄不好要散架,还是让他在东宫老实待着吧。 她可以趁此机会出去清静清静,也算一桩好事。 青戈准备出门,忽然被叫住。 “青戈留步。” “太子妃还有何吩咐?” 姜月萤站起身,从怀里掏出剩下的半包伤药,递到她手上,仔细交待:“这是谢玉庭给我的,你拿去试一试,说不定能治好你身上的伤。” 她曾经留意过,青戈身上有不少鞭痕,那些印子看上去有些年岁,应当是在青戈小时候留下的。怕触及对方的伤心事,她没有多说,塞完药就坐回软榻上。 青戈愣住,冰冷的面容产生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嗓音清凉:“太子妃,奴婢身上乃是陈年旧伤,怕是没那么容易治好。” “我知道呀,所以让你试一试嘛,万一管用呢?”姜月萤圆润的眼睛闪动光彩,轻声细语,“虽然谢玉庭人不怎么着调,但他给的东西确实是宝贝,别浪费。” “多谢太子妃。”青戈稍显局促。 姜月萤笑得眼睛弯弯:“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要谢就去谢太子殿下吧。” “是,奴婢出去准备行装。” “快去吧。” 青戈抿了抿唇,默默攥紧药包,退出门去。 天落细雪,远处白茫茫一片。 东宫正门,马车已经套好,轻雪覆地,踩在雪地格外柔软。 姜月萤身着月白束腰罗裙,外罩雪白狐裘,手里揣着汤婆子,迎风而立,玉颈修长莹润,身姿纤纤玉质。 一点碎雪飘在她眼睫,轻轻眨眼,抖落簌簌雪花。 她扬起脸颊,发觉天儿愈发冷了。 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她轻轻扭头,对上谢玉庭灿烂潋滟的桃花眼,略有无奈。 怎会有人天天这般高兴悠然,都没有一丝烦恼吗? 姜月萤觉得他傻,又忍不住羡慕这种傻。 “小公主,分离在即,都不跟我依依惜别一下?”谢玉庭厚着脸皮说。 “至多去两日,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 “孤舍不得你啊,万一你一时兴起,直接在寺庙落发为尼怎么办?” “那你就陪我去做和尚。” 谢玉庭笑吟吟:“出家都不忘带上孤,小公主果然很在意我。” “……你做梦。”姜月萤深吸一口气,“这两日你可不许惹祸,否则本宫回来收拾你。” 谢玉庭懒散道:“是是是,恭送太子妃。” 姜月 萤坐上马车,发觉里面温暖如春,铺着厚实的进贡绒毯,角落点着小熏笼,鎏金香炉袅袅生烟,车帘严严实实盖了几层,半点寒风透不进来。 车厢顶部悬着银铃,流苏明光灿灿,乃是金子所制。 小几案上摆满瓜果,青瓷果盘精致,连茶壶都是镶宝石的奢侈物件。 如此奢靡的马车,一股谢玉庭的味道。 青戈和蒲灵跟着上车,坐在两侧。 “东西备得挺齐全。”姜月萤说。 “这辆马车是太子殿下出行专用的,听闻殿下特意给太子妃更换了这辆。”青戈如实道。 还真是谢玉庭的马车。 “没问他缘由?” 青戈回想:“太子殿下说他的马车富丽堂皇,想给太子妃显摆显摆。” “……” 姜月萤默默想,真的只是想显摆吗? 总觉得谢玉庭在有意无意关心自己……是她太过自作多情吗? 可能是错觉吧。 她抱紧怀里的汤婆子,倚在毛茸茸的软垫上,缓缓阖眼养神。 马车摇摇晃晃,沉入温暖的梦。 雪地留下一溜马蹄印,乘着雨雪霏霏,马车前往鸣泉寺。 马车停驻,姜月萤刚好醒来。 掀帘而下,抬眸,正巧撞上一堆儿熟人。 姜月萤小脸瞬间垮下来。 第26章 劫持其实殿下是个很好的人 真是巧,四皇子妃秦忘幽和她的一众好姐妹也在,她们围聚在一处,争先恐后望过来。 秦忘幽身穿青蓝色罗裙,轻纱披帛,被人簇拥在正中央,几个伶俐的贵女紧紧与她挨在一起,凑近她的耳畔低语。 一道道视线落在姜月萤身上,灼人不已。 看她们的神情就知道没说好话。 姜月萤收敛情绪,昂首挺胸往前走,没打算搭理她们,刚走出去两步,就被秦忘幽堵住。 秦忘幽柳叶眼微微挑起,眼底精光闪闪,笑盈盈施礼:“臣妾见过太子妃。”其余一众贵女纷纷跟着行礼。 “不必多礼。”姜月萤神情冷淡。 “想不到太子妃也来鸣泉寺进香祈福,真是巧得很。”秦忘幽绽放出热络的笑容。 “入乡随俗罢了。” “鸣泉寺到底是山寺,寺里弯弯曲曲小路极多,很容易迷路,太子妃头一回来,不如与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听着体贴入微,倘若姜月萤不知对方本性,可能会十分感动。可她瞧得分明,秦忘幽那双含笑的眼睛里映着算计,直等她往陷阱里钻。 傻子才跟你走。 姜月萤细眉轻蹙,果断拒绝:“本宫素来不爱与人同行,便不打扰诸位了。” 语毕,她带着两个婢女,目不斜视径直从她们身边穿过,走得干脆利落。 裙裾飞扬,香风一掠而过。 有人忍不住嘀咕:“不就是姜国来的公主吗,神气个什么劲儿。” “邀她同行是给她面子,居然如此不识好人心。” “人家可是一国公主,哪里是我们高攀得起的。” 秦忘幽盯着姜月萤远去的背影,眸色愈发幽深。 呵,等着瞧吧。 这头,姜月萤为避开那行人,走得极快,甚至没有理会欲图引路的小沙弥,结果真的在寺里迷了路,与两个婢女面面相觑。 周围翠绿青松,鸟静风鸣,放眼望去绿油油一片,尽是高耸林立的树木。 按理说她们得先去主殿进香,但也不知闯入了哪里,周围连个僧人都看不见。 蒲灵小声说:“奴婢先去前方探探路,太子妃先找个亭子歇一歇脚,如何?” 几个月过去,蒲灵脸上的伤早已痊愈,她年纪偏小,性子胆怯,不光怕太子妃,甚至不敢抬头看青戈的脸。 姜月萤不放心蒲灵一人瞎转,说道:“正好本宫想观赏寺内景致,不必急于进香,先随便转转。” 蒲灵老老实实点头,跟在二人身后。 鸣泉寺果真道路复杂,曲曲折折让人摸不到头绪,而且每处小路的砖石都差不多,很容易混淆走过的路。 好在风雪已歇,裹着狐裘还算暖和。 雪地留下几串小脚印,姜月萤步伐逐渐加快,天色不早,不能一直像个无头苍蝇搁这儿乱转。 正苦恼着,忽而听到一阵清泠泠的琴声。 琴声悠远绵长,好似寒冬融化的冰雪,如水脉脉流淌。 姜月萤不懂音律,只觉得如听仙乐,不由得停步驻足,沉溺其中。 脚步不自觉追寻琴声而去,细雪覆青松,松前出现一座红盖六角亭,亭下有一妙曼女子抚琴,偶有风来,身后青松浮动,衬得她娴静雅然,仙姿玉质。 女子一身天水碧裙装,眉眼温婉,颇有林下风致。 这人姜月萤见过,是刑部尚书的千金曲芊衣,那日茶宴唯一起身向她行礼的人。 她不禁面露微笑。 琴声停止,曲芊衣抬起头,二人双目交汇。 姜月萤刚弯起的唇角立马压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曲芊衣立马起身,福了福身:“芊衣见过太子妃,太子妃金安。”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3节 “不必多礼。”姜月萤真情实意道。 曲芊衣让自己的婢女把琴收好,莲步轻移来到姜月萤面前,笑着问:“太子妃也来进香,可是迷路了?” “你怎么晓得?”姜月萤感到好奇。 “再往前走就是寺庙的山林,进香过后应该去厢房歇息,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曲芊衣落落大方,“左右闲来无事,我陪太子妃去主殿可好?” “咳,那便有劳你带路。”姜月萤心里高兴得紧,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友善,只好仰起脖子故作高傲。 不过曲芊衣丝毫没有介怀,仍旧笑盈盈带路,好似天生没有脾气。 太奇怪了。 姜月萤不理解,所有人都听闻过安宜公主的残暴名声,眼前人不可能一无所知,知道她脾气不好还往上凑,莫不是傻的? 其他贵女都对她敌意颇深,唯有此人友善至极。 还是说曲芊衣是个老好人,对谁都温柔似水? 京都第一才女,不可能一点心眼儿没有吧。 曲芊衣扭过头,弯起唇角:“太子妃有话想问?” 姜月萤摇了摇头,没什么好问的,反正她没有在曲芊衣眼里看到害人的心,至于对方为何示好,可能就是天生的涵养好。 几人来到主殿,姜月萤学着曲芊衣的动作模样进香祈福,除了主殿还有其他殿堂供奉不同的菩萨,需得一一拜过。 拜过一圈,唯独还剩祈求姻缘的殿没有踏足。 姜月萤顿住脚步,她是已经成亲的人,求不求姻缘好像也没区别,反正下半辈子都是跟谢玉庭过。 想通以后,她转身就要走,曲芊衣却揪住她的衣袖,疑惑:“太子妃不求夫妻感情和顺?” “……” 其实她和谢玉庭之间挺和顺的,只是嘴上拌几句,没有真的动过肝火。 若能如此安稳度过一生也算顺遂。 还没思索完,曲芊衣已经拉着她走进姻缘殿,递给她香火。 盛情难却,姜月萤只好双手持香,诚心诚意跪在蒲团上拜了几拜。 垂首弯腰的刹那,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谢玉庭俊美风流的面容,仿佛正看着她戏谑而笑似的。 姜月萤默默想,指望她和谢玉庭产生感情恐怕有点难,但来都来了,不如帮谢玉庭祈求一下平安。 谢玉庭那般肆意张扬的人,哪怕做不成皇帝,也不该落得凄凉潦草的收场。 于是她对着姻缘神求了大半晌的平安。 拜过起身,她侧过身子,发觉曲芊衣还在虔诚敬拜,她闭目默念,全神贯注,比之前几次跪地的时间还要久。 曲芊衣这般在意自己的姻缘? 姜月萤多了几分好奇,曲芊衣乃是刑部尚书嫡女,身份高贵,且有京都才女的名头,便是皇子也配得,如此苦心求姻缘倒是稀奇。 清风 徐来,吹动两人衣袂。 曲芊衣与她一同走出殿门,期间二人皆无言,姜月萤时不时偷瞄对方一眼。 “太子妃有话直说便是。” 姜月萤被人看出心中所想,清了清嗓子,拿捏着腔调:“本宫就是看你长跪不起有些疑惑罢了,姻缘对你很重要?” 曲芊衣神色微变,温柔莞尔:“是呀,我很羡慕太子妃有一桩好姻缘,只好求神拜佛,祈求菩萨眷顾。” 好姻缘? 姜月萤不禁挑眉,没听错吧,对方竟然觉得她的婚事是好姻缘。 就算是嫁给地位尊贵的东宫太子,可谢玉庭乃是京都纨绔中的纨绔,储君之位岌岌可危,弄不好连命都保不住,怎么会有人认为这是好事? 姜月萤开始怀疑曲芊衣这个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听起来颇不可靠。 她拿出安宜公主的嚣张劲儿,轻慢不已:“嫁给太子有什么好的,尤其是谢玉庭那个不着调的家伙,净给人添堵。” 曲芊衣温婉开口:“太子妃切莫对太子殿下有偏见,其实殿下是个很好的人。” 姜月萤看对方的眼神愈发古怪,说真的,来到北梁几个月以来,这是第一个夸谢玉庭的人。 才女都眼光独到? 想不透,干脆不想了。 不知不觉,二人已行至寺庙厢房院落,就此分开。 皇家亲眷的住处更为幽静,小院外面守着侍卫,里面有几个专属的厢房,小沙弥为她引路,来到自己厢房门前,姜月萤抬头,正巧与不远处四皇子妃的目光对上。 “……” 二人住处极近,只隔一道稀疏的翠竹。 没办法,皇子嫔妃似乎都住在这个小院。 姜月萤直接钻进屋里,不愿搭理满肚子坏水的秦忘幽。 寺庙的晚膳皆是素食,姜月萤十分习惯清淡的饮食,并没有因为东宫整日里大鱼大肉而把胃口养刁了。 用过晚膳,青戈收拾好食案端出门去,由于寺庙打水的地方比较远,厢房内唯独留下蒲灵照顾主子。 蒲灵战战兢兢,压根不敢抬头看姜月萤。 姜月萤明白蒲灵惧怕她,便独自站在窗牖旁观雪。 夜幕降临,晚风吹动翠竹,发出沙沙声。 冬日天寒,厢房内炭火燃得正盛,姜月萤在屋里待得发闷,打开房门沿着竹林间小径散步,透一透气。 蒲灵寸步不离紧跟身后,脚步放得轻盈。 雪地留下长长的脚印。 姜月萤搓了搓手,突然意识到手上早已没了冻疮,她的手再也不会在冬日痛痒难耐。 细小雪花落在她手背,晕开一小片冰凉。 突然,几个黑影从天而降,晃掉竹子上覆盖的积雪,落得满地凌乱。 三个男人皆身穿漆黑的夜行服,黑布蒙住脸,露出凶神恶煞的眼睛。 姜月萤瞳孔紧缩,心惊胆战看向几个人高马大的蒙脸男人。 “你、你们是谁?!”蒲灵惊叫出声。 几个男人不由分说直接上前,欲图抓住姜月萤的胳膊。 姜月萤骤然意识到这群人的目标是她。 “抓走!” 蒲灵惊慌大喊:“来人——唔!” 话音未落,就被人捂住了口鼻,她拼命挣扎,雪地刻下道道划痕。 侍卫守在院外,此处偏僻,那处的人怕是听不清。 该如何是好。 姜月萤努力保持冷静,对黑衣人们说:“你们要的人是我,放了她。” 黑衣人冷笑:“我把你们一起抓走不就好了?” 姜月萤当机立断,拔出头顶发簪抵在自己喉咙,颤声威胁:“你们想活捉我,倘若我死了呢?” 对方若是想杀人就不会如此啰嗦,可见没打算要她的命。 猜的没错,对面黑衣人产生犹疑,几个人商议一番,最终他们把疯狂挣扎的蒲灵打晕,直接丢在雪地里,挟持姜月萤离去。 一路上,姜月萤被蒙住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手脚冰凉发麻,恐惧到极致的头脑开始发懵。 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为何要抓她? 最近得罪过的人,好像也只有…… 秦忘幽会大胆到劫持她吗? 他们来到幽冷潮湿的地方,姜月萤再度恢复的视线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山洞里,洞外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 几个黑衣歹徒威胁她不要乱跑,老实点明日就放人,随后几个人到洞门口生了一簇火,开始乐滋滋烤鱼吃。 只抓一晚就放人? 姜月萤突然意识到对方的目的,她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倘若真的出事一定会引发轩然大波,所以对方要她毫发无损,只让她无故消失一宿。 目的不是恐吓,而是让她名节受损。 太子妃无故失踪一夜,倘若再伪造一点跟男人有关的线索,蓄意编传谣言,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好阴毒的法子。 姜月萤从头凉到脚,可她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脱身? 她凝视洞口,兴致勃勃吃烤鱼的歹徒围坐在一起,洞外是一片皑皑雪白,覆盖茂密山林,山路复杂崎岖,黑夜便于隐藏身影。 只要能跑出山洞,钻进山林,就有脱身的可能。 看了眼漆黑天色,姜月萤握紧拳头,必须在天亮之前逃回去。 第27章 寒衣“别怕。” 几个歹徒围坐在火堆旁烤鱼,顺便酌几杯小酒,一个多时辰过去,几人脸上溢起醺红,唠嗑的腔调逐渐含糊。 醉酒之人行动迟缓,或许是最佳时机。 姜月萤小心翼翼起身,挪到洞口,歹徒眼瞅着她走过来,厉声恐吓:“赶紧回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他们打算找绳子把人捆起来的时候,姜月萤踉跄两步,扑通一声,直接栽倒在地。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4节 几人酒醒了大半,瞪大眼珠子:“咋咋咋回事,老子没碰她啊?” “别是吓死了吧!” “呸!说什么晦气话!” 其中一人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姜月萤故意屏住呼吸,装作一动不动的样子。 这人急得满头大汗:“她都快不喘气了!快快去找个大夫来!” “荒山野岭去哪儿找大夫,你没脑子?” 一个黑衣人急匆匆走出洞口,牵起马匹说:“我下山绑个大夫过来,你们守好人!” 马嘶鸣,卷起雪花飞扬。 剩下的两人魂不守舍,翻找水囊准备给姜月萤喂点水。 说时迟那时快,姜月萤趁他们低头,立马抽出火堆里的火把,举起滚烫的火把往他们脸上狠戳! “啊嗷啊啊啊!” 火焰的灼热烧得两人吱哇乱叫,仿佛被宰的野猪,姜月萤生怕他们有余力反击,干脆举着火把使劲捅,火星子噼里啪啦,燎得二人捂住脸乱撞一气。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他们喊得痛不欲生,又被灼伤了眼睛,一时顾不上姜月萤,趁此机会,她撂下火把飞快跑出洞口,往山林里钻。 山路蜿蜒曲折,她又不识得路,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跑回去。 她只能赌一把,赌这里离鸣泉寺不远,赌天亮之前回到寺庙。 黑夜漆漆,脚下雪花凝结成冰,一不留神就会打滑,姜月萤扶着树磕磕绊绊往前走,抬起头,雪势越来越大。 寒风呼啸,暴风雪即将侵袭。 姜月萤冻得浑身发抖,嘴唇青紫,眼皮几乎冻住,费力艰难地支撑着。 步伐越来越慢,手指拼命抠住树皮,指甲磨损大半,扶着树继续前行。 嗒嗒嗒! 突然身后响起激烈马蹄声,姜月萤心肝一颤,扭头回望,看清人的那一刻,如坠冰窟。 去寻找大夫的歹徒去而复返,居然追了上来! 姜月萤大惊失色,霎时脸色煞白,只能步调凌乱往前疯跑,寒风刮在脸上生疼,但她不能停,可是人腿怎么比得过马匹,很快就被追上。 歹徒骑马堵在她前进的路上,立马翻身下马,犹如罗刹逼近:“居然敢跑,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的眼神凶狠万分,径直扑了上来—— 姜月萤仓惶闭起双眼,血液凝固在这一刻。 霎时,一道寒光乍现,姜月萤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尚未睁眼,嗅到一股清淡熟悉的银杏香。 “别怕。” 男人近在咫尺的嗓音令人心安。 姜月萤猛然睁眼,发觉对面的歹徒已经被割断了喉咙,倒在地上,猩红血液喷红了白雪,了无生息。 一剑致命。 她惊魂未定,慌张去看抱住自己的人,来人一身凌厉玄黑束袖袍,外面遮住带黑纱的斗笠,看不清面容,一双手青筋凸起,手握三尺剑,剑柄铁画银钩刻着“寒衣”二字。 难不成是传闻中的寒衣剑客? 若真是他,自己是不是得救了…… 剑客不由分说把她抱上马,骑马回了山洞,洞口两个面容尽毁的人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姜月萤仍旧脸色苍白,战战兢兢扭头去看身后的男人。 他直接下马,长剑出鞘,干脆利落抹了两个人的脖子,把尸身拖到雪地里,随便丢弃。 虽说在冷宫见过不少死人,但如此近距离观看杀人,姜月萤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心悸。 她努力克服恐惧,慢慢走上前:“感谢少侠出手相救。” 剑客嗓音低沉:“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他立于风雪中,簌簌碎琼飘在斗笠檐顶,顺着修长肩线滑落,黑与白交织辉映,衬得气质愈发锋利。 姜月萤无法形容那种气质,暂且将其归咎于侠气。 难怪京都百姓竞相传颂寒衣剑客美名,此人惩奸除恶,不求一丝一毫回报,的确称得上侠客二字。 站在他身边,莫名有种踏实感。 姜月萤踌躇片刻:“敢问少侠能否护送我回鸣泉寺,要多少报酬都可以给你。” “暴风雪已至,现在下山十分危险,”剑客看了眼黑压压的天,谨慎道,“必须等风雪过去。” 闻言,姜月萤身子摇摇欲坠,满脸写着惶恐。 若没猜错,四皇子妃一定会早早带着一群人来到她门前,等着抓她个现行,等风雪停歇再回去恐怕为时已晚…… 到时候该如何解释自己彻夜未归? 可是冒雪在山路前行容易有性命之忧。 如此进退两难,难道她的名节就此毁于一旦了吗。 姜月萤双腿发僵,茫然失措站立,北风萧萧,寒雪压人,将她冰封在原地。 寒衣剑客把她推进山洞,避免风雪侵袭。 雪势愈发狂暴,纵然躲在洞内也能听见犹如狼鸣呼啸的凛风声,不远处的几棵树被得弯腰,直至支撑不住断裂,发出轰然巨响。 天地色变,崩雪之势。 姜月萤心沉了沉。 男人走到火堆儿旁,重新用火折子点燃柴火,明亮的火光照亮山洞,带来一点微薄的温暖。 橘色火光迸发火星,发出滋滋的动静。 可是风雪太强盛,姜月萤被捉来的时候丢掉了狐裘,如今身上衣衫单薄,靠在火堆儿旁仍旧瑟瑟发抖。 姜月萤坐在火堆儿边缘搓手,想到自己日后的处境,不觉眼眶红彤彤一片,几乎落下泪来。 贞洁于女子而言何其重要,就算秦忘幽的计谋败露,谁又能相信她被歹徒掳来一宿,仍旧清清白白? 原本她就在北梁处境艰难,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谢玉庭又会如何看自己呢…… 姜月萤越琢磨越难受,只能孤立无援地用手抱住胳膊,把脑袋埋在膝头,默默抽着鼻子。 她都已经认命替嫁,准备一辈子冒充安宜公主,替她承受随时被废的风险,为何一件件磨难还是接踵而来,连老天都觉得她好欺负吗…… 好想哭,来到陌生的梁国这么久,头一次如此委屈。 姜月萤瑟缩肩膀,好似一截摇摇欲坠的桂花枝,头顶的步摇跟着颤抖,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一件厚实的玄黑披风从天而降,盖在了她的肩头,清雅的银杏香兜了一身。 冷涩的清香十分熟悉,让她不禁想起另一个人。 姜月萤看向男人,他坐在火堆旁的岩石上,戴着密不透风的斗笠,看不见任何神情,漆黑的影子投落在洞壁上,折出清晰锋利的轮廓。 对方言简意赅:“穿上。” 姜月萤被吓蒙的头脑缓缓转动,终于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把披风一把抛了回去,犹如丢掉烫手山芋。 “我……我已经成亲了,恐怕不方便。” 不论出阁与否,女子都不能穿外男的衣裳,若是被传扬出去,不知要引起多少风波,更何况她乃北梁太子妃,不知多少眼睛盯着,更是要谨言慎行,不可明知故犯。 就算这个剑客是个好人,也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能逾矩。 “你都快冻死了,还在意男女之防?”剑客语调冷下来。 “可是……” 剑客直接打断:“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对不会宣扬出去,更不会毁了你的清白。” 又添了一句:“倘若你冻死在此处,畅快的可是其他人。” 姜月萤低头思索,对方说的没错,假如自己真的死了,不知多少人拍手叫好,岂能让恶人如愿? 披风再度被抛回来,这次姜月萤没有撒手,老老实实裹紧披风,把自己卷成小团子。 她露出一双水莹莹的眼睛:“谢谢你……” 男人垂首拿着木棍,拨弄柴火使之燃得更旺,他的寒衣剑竖在一旁,反射出光芒。 姜月萤从上到下打量着对方,视线落在对方紧瘦的腰身,以及同样单薄的玄黑外袍。 几缕风顺着洞口溜进来,吹动衣袍边角,猎猎作响。 这件袍子看起来不太厚实,真的保暖吗? 心里想着,不自觉问出声:“你冷不冷呀?” 倘若对方因为把披风给了自己而遭受风寒,她会非常愧疚。 “我是习武之人,体魄强健。” 姜月萤知道对方是故意这么说的,风雪那么大怎么可能一点不冷呢……若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二人沉默下来,洞内烟火缭绕,忽明忽暗。 抬头瞅了眼外面铺天盖地的风雪,姜月萤心烦意乱,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还有蒲灵……被撂在雪地里,可别冻坏了身子,但愿青戈能早点找到她。 她揉了揉眉心,偷瞄一眼寒衣剑客,不知为何,总觉得此人给她的感觉颇为熟悉,尤其是戴斗笠的模样。 也不知道传闻中的侠客究竟长什么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风雪渐弱,剑客站起身,熄灭火堆儿,告诉姜月萤现在可以出发。 远处风景萧瑟暗沉,白色的雪一望无际,干净得令人心烦意乱。 姜月萤主动来到马匹前,双手攥住缰绳,踩住脚蹬,试图自己爬上去。 奈何费劲大半天,还是跨不上去,急得眼睛通红。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5节 她咬紧嘴唇,有些不甘心。 剑客沉默须臾,走上前:“我抱你上去。” 姜月萤来不及作答,就被轻而易举抱上了马背,宽大的手掌贴住她的腰身,在冰天雪地中,手心的温度滚烫不已。 难道江湖人都不懂得避嫌吗? 她连忙坐直身子,试图与身后的男人保持距离。 “你拿我当洪水猛兽?”剑客忍俊不禁。 “对不起,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姜月萤小声说,“离其他男人太近的话,我夫君会生气的。” 无奈之下,只能把谢玉庭搬出来当借口。 闻言,男人动作一顿,饶有兴味:“你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好奇心还挺重。 姜月萤深吸一口气,实话实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对你好吗?” “……” 姜月萤没有说话,不知该如何回答,谢玉庭对她好吗?应该还不错吧,没有因为她是姜国公主就肆意羞辱,顶多口头调戏两句,不痛不痒的,而且对方还替她治好了冻疮…… 正打算开口,骏马忽而嘶鸣,瞬间飞奔起来,溅起满地碎雪,身后的男人半圈住她的腰, 声音贴在少女耳畔。 他的声音有几分戏谑:“既然你的夫君待你不好,不如与我私奔?” 第28章 救场我……我夫君很凶的 私奔?! 姜月萤直接傻了,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岂有此理,只有登徒子才说得出这种话。 “你、你这是调戏有夫之妇!”姜月萤脸颊通红,壮起胆子大声,“就算你救了我,也不能挟恩图报,我……我夫君很凶的,你最好不要有非分之想。” 她缩起脑袋,把自己藏进玄黑披风里,像只小鹌鹑。 可怜巴巴的语调听起来半分威胁性都没有。 身后的男人噗嗤一声,兀自笑了一会儿,才缓缓解释:“说笑而已,莫要当真。” “我不觉得好笑。”姜月萤板起脸,明确自己的底线。 她已经嫁人,哪怕跟谢玉庭没什么感情,也不能跟外男随意调笑。 她才不是那种轻浮的人。 剑客加快策马速度,说道:“是在下唐突,望姑娘原谅。” 姜月萤小声嘀咕:“知道唐突你还说……” 看他一身冷峻黑衣,玄剑悬腰,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还以为寒衣剑客是个冷淡的性子,谁知匡扶正义的大侠还会调戏小娘子,果真不可以貌取人。 山路颠簸,黑色骏马飞驰其间,姜月萤颤颤巍巍抓住马匹鬃毛,糊了一脸雪花。 东边隐约发亮,天将熹微。 她愈发提心吊胆,就算现在赶回去,恐怕夜为时已晚…… 马蹄声逐渐激烈,寒风鼓动二人衣袍。 “那个……你怎么都不问我的身份?”姜月萤有点担心自己太子妃的身份暴露,忍不住试探。 “你来鸣泉寺祈福,身份必然是高门贵女,在下浪迹江湖多年,自然晓得该对什么样的人敬而远之,以免引火烧身。”男人有条不紊回答,“所以你不必担忧我探寻你的真实身份,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害了自己,我又不是傻子。” 姜月萤松了口气,心想自己运气不错,遇到一个有分寸的侠士。 一路飞奔,骏马停于鸣泉寺后山。 对方为了避嫌,只能护送她至此地。 天边泛起鱼肚白,后山幽林寂寂。 姜月萤将身上披风解下来,递给对方,语调诚恳:“来日若有机会,小女必当报答侠士大恩。” “救你并非是为了回报,再会。” 男人披风一裹,手握缰绳纵马而去,几息的功夫,身影消失于茫茫白雪中。 姜月萤来不及目送他,赶忙徒步朝寺庙厢房的院子走,由于步伐太大,险些滑倒,她强撑着疲乏的身躯往前走,踏进庭院的一刹,心蓦然一沉。 果不其然,她的厢房门口围绕着不少世家贵女,其中最趾高气扬的那位站在中央,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终究没有赶上。 见到姜月萤回来,其余人皆隐晦地打量着她,秦忘幽连忙迎了上去,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讶异。 “太子妃,你……这是彻夜未归?” 姜月萤心中冷笑,装什么装。 “本宫出门转转,四皇子妃找我有何贵干?” 秦忘幽笑得眯眯眼:“昨夜我来敲太子妃房门就无人回应,特意派了个婢女在此守候,等到太子妃回房再来,万万没料到,直到天明我的婢女也没有回来禀告。” 其他贵女纷纷捂嘴惊讶,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秘密。 此地为祈福圣地,按理说夜里应当闭门不出,潜心念经诵佛,太子妃却彻夜未归,一定有蹊跷。 她们本就对姜国来的公主没有好感,听到这番话自然深信不疑,安宜公主那般无法无天的性子,做出任何出格的事都不奇怪。 众人窃窃私语,等待看一场大戏。 姜月萤余光瞥了瞥四周,没有见到青戈和蒲灵的身影,难不成去找她了? 还好那两个丫头机灵,没有宣扬自己被歹徒劫走的消息,否则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本宫就不能在后山散心吗?”姜月萤故作镇定,“看不出来四皇嫂还挺关心我,甚至派人守在我门前。” 她的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秦忘幽。 意思很明显,你大晚上不好好休息,跑来别人的厢房门前守着,莫不是居心叵测? 秦忘幽不紧不慢:“我不过是关心太子妃罢了,毕竟夜里风雪肆虐,怕你找不到回门的路。” “是吗,那怎么不见四皇嫂去寻我呢?” “太子妃难道怪我不成。” 姜月萤不愿与她多做纠缠,装作疲乏回房休息,手刚搭在门框上,秦忘幽一把捏住她纤细的腕子,笑眯眯:“太子妃,昨夜究竟去了什么好地方,不跟姐妹们说说?” “本宫说了在后山,你烦是不烦?” 秦忘幽意有所指:“既然在后山散心,怎么一个婢女都不带?” 她狭长的眼睛一眯,手上力道不减,颇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姜月萤皱起眉头,在朔风侵袭中,汗湿了后背。 二人剑拔弩张,围观者屏住呼吸,等待爆发的一刻。 “太子妃不说,莫不是心虚?”秦忘幽如同狡猾的蛇,竖起来的瞳仁死死盯住她。 姜月萤的脚黏在地上,动也动不得。 她们互相瞪视,寸步不让。 不知是谁拱火,笑嘻嘻说:“哎呀,说不定太子妃只是有自己的小秘密,连贴身婢女都不能告诉,秦姐姐何必刨根问底呢。” 这话说的巧妙,看似为姜月萤解围,实则一句话把人钉死,让人浮想联翩无数见不得光的秘密。 姜月萤的视线扫过一张张芙蓉面庞,她们笑眼盈盈,情态灵巧,扮得好生无辜。 这群世家贵女,果真没一个好想与的。 个个都想抓住她的把柄,要她难堪。 秦忘幽接茬:“太子妃行事光明磊落,什么秘密非得夜里背着人出门?” 灼热的目光再度凝聚在姜月萤脸上,她咽了咽唾沫,一把拂开对方的桎梏,正要开口放几句狠话,有人姗姗来迟。 温柔和煦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 “抱歉,我来迟了。” 曲芊衣裙摆翩翩,轻盈而至,而她的身后站着青戈与蒲灵。 不光是秦忘幽等人,姜月萤自己也十分惊讶。 她的婢女怎么跑曲芊衣那里去了? 秦忘幽唇角的笑一僵:“曲妹妹怎么会和太子妃的婢女一道?” 曲芊衣坦然自若:“昨夜我来找太子妃出门散心,见她的两个小丫头络子打得不错,就想请教一番,这不是一大早就来还人了,没想到诸位姐姐也在,可是有什么热闹?” 面不改色扯谎,语调轻柔得仿佛确有其事。 她乃京都第一才女,在世家贵女中的风评堪称典范,哪怕在场众人对太子妃偏见颇深,也不会轻易质疑曲芊衣口里的话。 曲芊衣这种闺秀典范,怎么可能为了帮姜国人撒谎。 周围贵女收起惊讶之色,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收敛大半。 此时此刻,局势瞬间逆转。 秦忘幽咬紧后槽牙,没料到曲芊衣居然跟太子妃一伙,吃里扒外的家伙,不好好做你的名门闺秀,跑来搅浑水!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姜月萤。 姜月萤头脑发蒙,纤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感激之情快要溢出圆润的眸子。 谁能想到曲芊衣居然愿意为她作伪证,万一被拆穿,可是会影响她自己的名声,实在是出乎意料。 姜月萤视线扫过蒲灵,看清对方身上没有多余的伤口,心里松了口气。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6节 幸好没有连累无辜的人。 “哪有什么热闹,昨夜还要多谢曲小姐带我游山呢。”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颇为融洽。 见到两人言笑晏晏,秦忘幽脸色愈发黑沉,指甲深深陷于掌心,几乎抓破皮肉。 苦心谋划的一场好戏,岂能让她轻易避过? 她扶了扶发髻珠花,一双柳叶眼吊起:“我竟不知太子妃与曲妹妹感情这般好,真是令人羡慕。不过还有一事,我心中困惑,不知太子妃能否解答?” 每次秦忘幽露出笑容,都是在算计什么。 姜月萤本能地一僵,忐忑得呼吸不畅。 到底还有多少招数,这人到底跟她有何深仇大恨,死死咬住人不放。 曲芊衣似 乎察觉到她的紧张,伸手握住她的手,轻拍颤抖的手背,以示安抚。 姜月萤偏头看了一眼她,又把目光转向秦忘幽,嗓音干涩,装作镇定:“四皇嫂有话不妨直说。” “我很好奇,太子妃厢房门前怎么会有男人的脚印?”秦忘幽一字一句,咬字用力。 此言一出,无人不惊。 围观的贵女们纷纷把目光投向厢房门前的泥地,在石阶旁侧,果真有凌乱的硕大脚印,一看便是男子留下的。 人们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侍卫一般守在庭院口,是万万不可能靠近女眷歇息的厢房的。 此地居然出现了男人脚印,而且男人足迹旁边就是女子的小巧脚印,无法不令人多想。 难道太子妃与人有私情?! 事关皇室体面,倘若解释不清,只怕会引起腥风血雨。 幸好姜月萤脸已经紧张到发僵,看不出什么破绽,她竖起眉毛,疾言厉色质问道:“你想构陷本宫?” “太子妃若是问心无愧,就说清楚昨夜的去向,难不成一整宿都跟曲妹妹在一块?”秦忘幽挑眉。 大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曲芊衣眸光一沉,抬步上前,欲把姜月萤护在身后。 这时庭院外响起一阵热闹的丝竹声,熟悉乐曲的贵女们已经变了脸色。 为了展现声势,一般只有那位无法无天的祖宗出场才会响起丝竹,可是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是幻听? 随着声音渐近,有人摇着扇子阔步而来。 雪光映衬,太子殿下身着冰蓝色云纹阔袖袍,襟口金色滚边,外披雪白大氅,踩在满地落叶上,笑得慵懒随意,漫不经心。 谢玉庭撩起眼皮,觑了眼院内众人,笑眯眯开口:“呦,怎么都围在孤的太子妃门前?” 第29章 疲乏昨夜去哪儿鬼混了? “太、太子殿下?”秦忘幽脸色扭曲,“你怎么会在鸣泉寺?” 谢玉庭抬手示意身后吹奏的人停下,丝竹声戛然而止。 他笑得无所谓,懒洋洋:“孤离了太子妃孤枕难眠,昨日太子妃出发后,孤就跟来了。” “太子妃没告诉你们吗,孤昨夜与太子妃在后山携手同游,不知不觉忘了时辰,反应过来时天已大亮……” 秦忘幽胸口起伏:“殿下昨夜一直跟太子妃在一起?!”音调骤然拔高,尖锐得暴露内心恶念。 绝无可能,她分明派了人挟持…… 难道那几个人临阵脱逃跑了? “哎呀,孤与太子妃感情深厚,四皇嫂怕是不能懂。”他的声音轻飘飘,显得格外无辜。 此言一出,秦忘幽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其余贵女纷纷憋住笑意,谁不知道四皇子与四皇子妃感情浅薄,太子殿下这话真会戳人痛处。 与此同时,姜月萤惊到失语,不敢相信谢玉庭居然会突然出现,而且撒起谎来草稿都不打,自己什么时候跟他携手同游了? 谢玉庭为何要撒谎帮自己圆谎,是为了自己的颜面着想吗…… 她小心翼翼抬头,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岂料被谢玉庭逮个正着,得到了太子殿下一个风流倜傥的挑眉。 这种时候都不忘记骚包。 一时间,姜月萤不知该哭该笑。 此刻最尴尬的人莫过于之前咄咄逼人的四皇子妃。 秦忘幽诡计落空,还遭到谢玉庭嘲讽,气得两眼发懵,冷着脸拂袖而去。 直接头也不回离开了庭院。 众人面面相觑,亦纷纷告退。 青戈与蒲灵十分识眼色地退下,曲芊衣向谢玉庭行了一礼,也一步三回头离开庭院。 片刻功夫,只剩谢玉庭与姜月萤两人。 白雪簌簌洒洒,落在墨发间,二人相对而立,互相凝视。 她率先避开视线,他紧盯不放。 谢玉庭故作委屈:“孤快冻死了,太子妃不请我进屋?” 姜月萤瞥了眼对方身上厚实的大氅,扁扁嘴巴:“大男人这般娇气。” 嘴上如此说着,身体不由自主推开门,让讹人的太子殿下进屋。 关紧门,隔绝外面凛冽风雪。 由于姜月萤彻夜未归,屋里炭火早已熄灭,充斥一丝丝凉意。 谢玉庭毫不见外,把大氅解开搭在衣架,往榻上一坐,歪歪倚在床头,饶有兴味道:“昨夜去哪儿鬼混了,小公主不解释解释?” 此言不像盘问,轻浮得好似调侃。 姜月萤抿抿唇,语调严肃:“男人脚印是旁人故意栽赃,我绝不骗你。” “哎呀,我没在意那个漏洞百出的脚印,”谢玉庭笑吟吟,耸了耸肩,“我只是好奇你昨夜身在何处,怎么会被人逮住把柄罢了。” 想起山洞里与寒衣剑客共度的一夜,姜月萤垂眸沉默,眼前仿佛又浮现那人凌厉的袍角,就算二人清清白白,终究是孤男寡女独处…… 倘若坦然承认,谁能保证谢玉庭心中不产生芥蒂? 谢玉庭这种走到哪儿都兴师动众的人,恐怕更在乎自己的颜面。 她不想真的跟他吵架,也不能出卖救命恩人。 沉默大半晌,屋里空气变得焦灼。 谢玉庭也不催促,支着脑袋等她开口。 姜月萤深吸口气,隐瞒一部分实情:“昨夜我遇到一些麻烦,来不及回厢房,其余的你没必要打听,问了我也不会说。” “公主还真是坦诚,啰嗦一大堆不如直接说无可奉告。”谢玉庭打了个哈欠。 “哦,无可奉告。”她从善如流。 “……” 这种时候倒是听话。 谢玉庭没有追问,转而往榻上一躺,大有霸占床榻的嫌疑。 看着咸鱼一样的某位太子,提心吊胆的姜月萤松了口气,给自己斟了杯茶压惊,缓缓平复心情。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谢玉庭怎会来这里?这家伙不应该趁着自己不在东宫,跑出去花天酒地吗? “谢玉庭,你来鸣泉寺有事?” 谢玉庭趴在榻上,眨了眨困倦的桃花眼,语调倦怠:“嗯……来找你啊,你不信?” 孤枕难眠那一套姜月萤万万不信,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身边没人睡不着。 那对方大老远跑来图什么呢? 姜月萤细细凝望昏昏欲睡的谢玉庭,发觉他脸上带有明显的疲倦,眼底微微发青,似乎一宿没睡。 等姜月萤想开口再问几句,谢玉庭已经眯眼睡着,发出轻轻的酣睡声。 想说的话咽回肚子,索性不再纠结,也罢,反正她也有事瞒着对方,没必要对谢玉庭的目的刨根问底。 又不是感情深厚的夫妻,互有秘密也在情理之中。 她踮起脚尖来到榻畔,弯下腰,扯过棉被替他盖上,认真掖严实被角。 垂眸而视,谢玉庭俊美的脸庞如玉干净,长睫如同浓密的小扇子垂着,投下一片鸦色阴影,轻佻的一双眼此刻轻轻阖着,显得沉静安然。 与平常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不管怎么说,谢玉庭的出现恰好替她解围,否则今日不知要传出去何等荒谬的谣言,想想就令人恶心。 以后对他好一点吧。 将床幔拉紧,她轻手轻脚退出门去。 屋外飘着细雪,霏霏而落,染白庭院内廊顶屋檐,青翠的松树。 青戈与蒲灵正站在回廊底下,等候已久。 她抬步走过去,蒲灵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两手抱住她的腿,抬脸眼泪汪汪。 “太子妃昨夜舍身相护,奴婢没齿难忘,以后愿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姜月萤被她哭傻了,整个人怔住,心下纳闷,自己昨日也没做什么呀……那群歹徒本就是冲着她来的,没必要拖累上蒲灵,而且这丫头还被打晕丢在了雪地里,想想都觉得对不起她…… “你起来。”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7节 由于被抱住双腿,姜月萤一步都挪不动,只能无奈站直,以免一不留神被拽倒。 蒲灵哭哭啼啼,抹着眼泪站起身,两只眼睛通红一片,像山里的红樱桃。 姜月萤忽然有点头疼,昨夜怕蒲灵受到伤害没 想太多,现在这丫头会不会察觉到了她的古怪? 好在蒲灵乃是姜国人,就算发现她并非真正的安宜公主,应该也不会声张。 否则她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哭得本公主头疼,你赶紧退下吧。”姜月萤装模作样捏了捏额角,挥手命令。 蒲灵嘴角耷拉下来,垂着脑袋离开,委屈得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见状,姜月萤莫名感到心虚,干嘛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她呀……她赶紧摇了摇头,板起脸来。 等到蒲灵离开,青戈上前关心她有无伤势。 即便是面对青戈,姜月萤也不打算说实话,编造借口道:“放心,我趁他们熟睡偷偷跑了,没有受伤害。” “昨夜发生的事,你一五一十说清楚。” 青戈点点头:“奴婢回房的时候发现你和蒲灵都不在屋内,就出门去寻,结果就看见蒲灵孤零零倒在雪地里,捶了她几下才把人弄醒,结果……” “结果她说你被歹徒劫走,哭着喊着要去禀告众人,派人去救你。” “然后奴婢拦住了她,打算找几个靠谱的侍卫去救你,之后再把几个侍卫灭口便是。” 姜月萤一惊,感叹青戈果真是个狠人,杀人灭口在她嘴里好像喝水一样简单,完全不经过深思熟虑,全是本能反应。 心突然又悬了起来,她急切询问:“你真的要把那几个侍卫灭口?” 青戈摇头:“奴婢还没来得及找侍卫,就遇见了曲小姐,曲小姐冰雪聪明,一眼就看透奴婢撒谎,问我太子妃究竟身在何处……威胁之下,奴婢只好坦白相告。” “没想到,曲小姐命令尚书府的死士帮忙上山寻人,并且保证对此事守口如瓶。我们找了整整一宿,后来的事太子妃你都知道了。” 姜月萤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曲芊衣如此用心良苦,不光动用尚书府的死士寻人,甚至豁出去为她作伪证。 她与她不过几面之缘,何德何能受她诸多恩惠。 但曲芊衣为何以身犯险帮她呢? 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是因为曲芊衣格外心善吧。 “对了,事先你也不知道谢玉庭来寺里?” 青戈茫然摇头。 看门口侍卫惊讶的眼神,就知道谢玉庭是清晨突然出现的。 真是古怪,姜月萤愈发琢磨不透谢玉庭,总觉得这人行踪颇为蹊跷。 她的脑子本身也没多好使,再加上一宿未眠,眼下浑身酸疼,泛起疲乏,干脆不再细想。 反正太子殿下做事随心所欲,说不定他就是单纯来逗她玩的。 深思其目的反而显得自己很傻。 姜月萤整理裙摆,朝外走:“我先去找曲芊衣道谢。” 青戈拉住她:“曲小姐说太子妃不必特意登门感谢,只希望日后她有事相求的时候,你能帮她一把。” 姜月萤皱起眉头,曲芊衣不会真觉得她能当皇后吧,这算是提前示好,为自己求个护身符? 唉,可惜对方看走眼了,谢玉庭不适合做皇帝,她也不适合当皇后…… “好,我先回房,你累了一夜也去歇息吧。” 青戈没有离开,反而严肃提醒:“太子妃,这遭灾祸的罪魁祸首就轻易放过她吗?” 安排这出戏的人是四皇子妃秦忘幽,倘若不给她一个教训,下次她只会下手更黑。 身处异国外邦,只会落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除非能让她再也不敢兴风作浪。 姜月萤当然也想反击,毕竟对方企图污蔑她的清白,哪怕自己是个好脾气,也绝不容许对方肆无忌惮泼脏水。 可问题是,如何报复,她不会呀…… 往昔她成日里待在冷宫,冷宫里的先帝妃嫔们都是宫斗的失败者,个个疯癫异常,从她们身上可学不到半点高明的手段。 上回提着剑追着秦忘幽满屋子跑已经足够荒唐,总不能再来一次吧。 “你去打探一下秦忘幽的喜好,以及平日最在意何事何物,事无巨细禀报给我。” “是,奴婢遵命。” 姜月萤心想,或许可以回东宫找几本兵法钻研一番。 做完交待,她推开门回厢房,屋里的谢玉庭还在呼呼大睡。 好困,昨夜战战兢兢一直硬撑着,眼下真的好难受。 可是床榻已经被谢玉庭霸占得严严实实。 屋里连打地铺的铺盖都没有。 她的视线从屋里上上下下扫视一圈。 桌案不能睡,硌人。 窗畔不能睡,冻人。 蒲团不能睡,累人。 唯一能睡的床榻上有个撵不走的坏人。 姜月萤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皮,最后无奈妥协,她挤到谢玉庭旁边小憩一会儿没事吧? 对方睡那么死不一定会发觉。 轻手轻脚来到床畔,想要爬到床榻里侧,她小心翼翼抬腿,从对方身上跨过去。 刚伸过去一条腿,睡得正酣的人倏地睁开桃花眼,目光灼灼。 “小公主,你要骑上来?” 第30章 殷勤撒个娇我就给你 姜月萤吓得腿一抖,直接跌坐在他腰腹间,白皙的小脸烧得通红。 “你、你怎么醒了……” 谢玉庭长臂一伸,懒洋洋扶住她的身子,宽大的手掌扣住纤细的脊背,分明处于下位,却莫名多了几分掌控欲。 少女腰若杨柳,不自在地扭了扭。 男人眼神微动,漂亮的桃花眼一眯,饶有兴味:“孤睡着又如何,方便你为所欲为?” “你!”姜月萤想站起身,反被扣得更紧,隔着衣物能够感受到对方结实的肌肉,咬紧牙关,“你轻浮下作!” 谢玉庭哼笑:“是你先轻薄我的。” 他干脆利落翻身,轻而易举把人压在身下,手背顺着少女下颌往上抚摸,摩挲细嫩的肌肤。 指腹薄茧擦过敏感的玉颈,感受跳动的颈脉。 “有点凉,”他吐息温热,“孤给你暖暖。” 男人所触摸过的地方冰冰凉凉,从表皮痒到骨子里,姜月萤不禁呼吸急促,一双软手抵在他胸膛,垂死挣扎着。 二人目光相接,清澈湖水撞进戏谑的深潭,空气瞬间变得灼热。 可恶的家伙。 谢玉庭做事向来随心所欲,眼下不知又犯了什么浑,非要来招惹她。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两个人的力气差距宛若天堑,只要对方愿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压制住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挣扎间,姜月萤嗅到对方身上淡雅的银杏香,神色恍惚一瞬。 忍不住感叹,她与银杏香气真是有缘,接二连三闻到这种味道。 “怎么走神了,”谢玉庭捏住她的下巴,“在想谁?” “放开我。”姜月萤气喘吁吁。 “你把孤吵醒了,要对此负责。” 对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姜月萤磨了磨牙:“怎么负责,你也把我吵醒?” “非也,非也。” 谢玉庭把脑袋埋进她颈窝,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灼热呼吸喷洒在皮肤表面,激起少女轻微的颤栗。 他似乎困极了,眯着眼胡搅蛮缠:“你得负责哄睡。” “……?” 你是三岁小孩吗,还需要媳妇儿哄睡,要不要唱个摇篮曲? 姜月萤哭笑不得,忍不住轻轻踢了人一脚。 “滚下去。” 奈何谢玉庭一意孤行,死死缠着她不放,胳膊搭在她腰侧,比烙铁还结实顽固,两只手掰都掰不开,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的确不冷了,现在她有点闷热。 谢玉庭像只八爪鱼缠在她身上,抱怨道:“怎么不哄我睡觉,太子妃。” 姜月萤时刻保持安宜公主的风范,冷笑道:“凭什么?” “孤是你的夫君,不哄我哄谁?” “本宫可以换一个夫君。” 谢玉庭挑眉:“莫非你心中已有人选,说出来孤给你参谋参谋?” “……别胡说八道。”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8节 比起厚脸皮,姜月萤发现自己只能甘拜下风。 谢玉庭的手不老实,一会儿蹭蹭她的脸,一会儿捏捏她的耳朵,像只充满好奇心 的大猫。 忽然,姜月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这厮身上怎么这般凉?方才捂住棉被安睡许久,应该浑身暖洋洋才对,可是直到现在,他的手还是凉的。 这种状况她曾感受过,那就是身体被冻透,就像裹了一层冰,久久无法融化。 可是谢玉庭这种连马车都奢靡无比的人,待的地方必定温暖如春,怎么可能被冻透? 实在是古怪。 谢玉庭突然贴住她的耳朵,嗓音低哑:“阿萤。”咬字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直往人耳朵眼里钻。 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亲近。 闻声,姜月萤放弃了挣扎。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断回荡着阿萤两个字,好奇怪,这两字由对方叫出来,让人产生说不出的酥麻感…… 谢玉庭闹腾了一小会儿,再度闭眼睡过去,姜月萤也生不出半点力气,转而眯起眼睛,沉入梦乡。 屋外寒雪朔风,久不断绝,敲击厢房的窗棂,发出咚咚声。 床榻之上,二人挨挤在一处,相拥而眠。 呼吸声依偎,缠绕连绵。 …… 次日,一行人离开鸣泉寺。 途径梁帝赏赐的京郊别苑,谢玉庭拉着姜月萤下车赏梅,薅了几枝开得最艳的红梅带回东宫。 回到东宫以后,姜月萤的心总算踏实下来。 外面危机四伏,比不得东宫安逸自在。 谢玉庭说自己有要事进宫找皇后,转眼没了人影。 卧房内,燃着温暖熏笼,淡淡梅花香充斥其间。 窗边一束光照拂桌案,金光映得琉璃熠熠生辉。 姜月萤垂首,摆弄琉璃花瓶里的红梅,学着修剪花枝。 不论是姜国还是梁国,宫廷贵人闲暇时都爱侍弄花草,一来长日无聊消磨时光,二来陶冶性情,滋养心性。 她不懂风雅,只能模仿其他贵女。 但是,比起弄这些花花草草,她更想学点防身的功夫,这次遭遇绑架实在可怖,现在想起仍旧后怕不已。 倘若寒衣剑客没有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谁能教她呢? 姜月萤惆怅叹气,修剪枝叶的力气逐渐加大。 咔咔咔。 多余的灰褐色枝叶落在楠木案上。 不多时,青戈推门而入。 青戈关紧门,来到姜月萤身旁,把自己打探的消息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奴婢打听到四皇子妃近日在为四皇子生辰愁心,她想买一幅前朝书法大家明真大师的真迹,献给四皇子,奈何除了宫里珍藏的几幅,民间唯有几个富商巨贾手里才有,她又出不起大价钱……” 姜月萤点点头,四皇子谢禹樊喜欢收藏书画她早有耳闻,秦忘幽与其关系冷淡,只能趁着生辰投其所好,试图讨好四皇子。 不过秦忘幽已经遇到了麻烦,似乎不需要她再推波助澜。 “青戈,你怎么看?” 姜月萤不会耍阴谋诡计,只能睁着无辜的眼睛看向靠谱的青戈。 青戈眼神暗了暗,冷冷开口:“倘若对方买不到也罢,买到的话,我们找人一把火给烧成灰,让她送不成。” “……” 还真是简单粗暴,感觉不用动半点脑子。 青戈常年跟在安宜公主身边,似乎只学会了暴力解决问题。 姜月萤不禁莞尔一笑,声音轻轻柔柔:“可是这样她也只是损失一些钱财罢了。” 相比于对方的险恶居心,损失钱财压根不算什么,更提不上报复。 青戈清冷的面庞略显僵硬,也认同她的想法,沉默片刻,从身后拿出一本谋略书,说是途径书肆,掌柜极力推荐,故而将它买回来。 “奴婢看不懂,不知道有没有用。” 姜月萤一喜,这正是她需要的,本来她就打算上谢玉庭的书房,翻找几本兵法学习,没想到青戈直接买回家了。 她笑吟吟接过书,坐在窗前准备用功。 见状,青戈悄无声息退下。 等到姜月萤翻开书,才发现谋略两个大字旁边还有小字,娟秀小字写的是风花雪月。 “?”姜月萤一脸茫然,什么谋略还能跟风花雪月扯上关系,莫不是诓人的假书。 将信将疑继续往后翻,她终于弄懂这本书,原来这不是勾心斗角的谋略书,而是教世间男女如何获得意中人青睐的技巧大典。 难怪叫风花雪月。 可是这本书对她没用啊。 姜月萤兴致缺缺,随手往后翻,突然目光一顿,捕捉到几行字句。 若要击退后院竞争者,使其丧失斗志,就要从她最在意的东西下手。 最在意的东西?姜月萤若有所思,秦忘幽最在意的莫过于四皇子的态度,他们虽情意淡薄,但从未撕破过脸,这也是秦忘幽总是仗着皇子妃身份耀武扬威的根本所在。 如果没了四皇子做后盾,秦忘幽还敢行事如此猖狂吗? 思索之下,姜月萤心中逐渐有了主意。 若要实施计划,首先她需要见一见明真大师的真迹,但是听说只有宫廷和某些富商巨贾家里才有,要近距离观赏恐怕不易。 要不要进宫一趟呢。 砰! 一声巨响,有人从门外闯进来。 姜月萤吓得一抖,战战兢兢看向门口,发现是某个败家子回来了。 连忙把《风花雪月谋略》揣进袖子里藏好,幸好冬日衣裳棉厚,看不出异样。 她不解皱眉:“冒失什么呢?” 谢玉庭眉开眼笑,邀功般走到她面前,神神秘秘说:“孤去母后那里给你求了个宝贝,是不是很感动?” “本宫要什么好东西没有,用得着你费劲去求?”姜月萤嘴上嫌弃,实则暗暗嘀咕,什么贵重宝贝用得上求这个字。 而且为何要给她求,无事献殷勤…… “那你想不想要?” “我……” 谢玉庭又蹭了上来,抱着她的胳膊耍无赖:“求你了小公主,求你求求我吧,就说你想要,快说快说。” “……” 这是什么毛病……姜月萤发现自己愈发不理解谢玉庭的所作所为。 望着这张既俊美又欠揍的脸,姜月萤妥协道:“想要。” “孤就知道你想要,那就请公主拿出点诚意来吧,”谢玉庭立马重振雄风,扬起眉梢,“撒个娇我就给你。” “……” 不是你求着给我嘛,到底谁求谁?! “谢玉庭,你耍我。” 闻言,谢玉庭笑眯眯恢复正经,指了指门外:“送你的宝贝在那里。” 随着对方伸手指向,姜月萤视线轻移,茫然不已盯着空荡荡的门口。 她瞎了? 什么都没有啊。 还没来得及疑问,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突然出现,在门框的遮挡下晃了晃。 紧接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家伙越过门槛,跳进屋内,它的皮毛呈现深灰色,油光水滑,耳朵直直竖起来,一双明亮的眸子绽放光彩。 这是小狗还是狐狸? 看见可爱的小家伙,姜月萤心软得如同一团棉花,险些控制不住扑上去。 看着好乖哦,喜欢喜欢。 她的眼睛亮晶晶,眼底星星一闪一闪,快要掉出眼眶。 小家伙蹭到她裙摆,嗷呜叫了声。 “这是狗吗?” 谢玉庭含笑:“这是小狼。” 居然是狼,也太可爱了吧,完全看不出来凶恶。她对狼的认知还停留在目露凶光,撕咬猎物弄得满嘴是血,谁知道还有这般惹人喜爱的小家伙。 感觉一手就能揣走。 姜月萤心几乎融化,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嘴角似翘非翘,腿也一动不动,生怕把它吓跑了。 “是不是很想要?”谢玉庭看透她的内心。 “咳,你不是打算送给我?”她矜持。 谢玉庭意味深长:“是啊,不过有条件。”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39节 小狼扒拉少女裙角,在她脚 畔撒欢,姜月萤受到蛊惑,鬼使神差开口:“什么条件?” 停顿几息,她静静等待。 谢玉庭勾起唇角:“撒个娇或者亲一口,选一个。” 第31章 小狼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姜月萤两个都不想选,感觉又被耍了。 “你少用撩外面小娘子的招数对付我。”她轻蹙黛眉,腮帮飘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红晕。 轻浮话张口就来,没正经的家伙。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语调变得有些微妙的嗔怪。 谢玉庭弯腰把小狼捞进怀里,抚摸它顺滑的皮毛,漫不经心抬眼:“公主怎么冤枉人,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发自真心,绝不掺假。” “真心?” “真心想亲一口。” “……” 姜月萤赏他一个白眼。 忽然腰上一紧,猝不及防被人拥入怀里,姜月萤惊慌失措,本就圆溜溜的眼睛变得更大,直至脸颊传来一片温热的湿濡,她彻底呆傻在原地。 怎、怎么回事,她真的被谢玉庭亲了?! 她的脖颈僵硬,几乎不敢扭头。 那点湿濡扩散,柔软的舌尖舔了舔。 如同一团湿润的棉絮扫过面颊。 终于意识到不对,她扭过头,与一只可爱小狼对上目光,小狼亮着眼睛,嗷呜一声伸舌头又舔了下。 原来是小狼亲的。 谢玉庭一手高高举着小狼,另只手牢牢箍住她的腰肢,颇为游刃有余。 面对谢玉庭揶揄的目光,姜月萤的脸从头红到尾,像是日暮晚霞染红了整片天。 “不喜欢这个亲亲?”谢玉庭尾音拖长。 小狼扑进了姜月萤怀里,她揉了揉它尖尖的耳朵,无法掩饰羞赧与局促,磕磕绊绊说:“你、你别作弄人。” “那孤能亲吗?” “不能。”姜月萤抱紧小狼,垂头不去看他。 “好无情啊,我居然比不过这只小家伙?” 姜月萤心脏还没缓过神儿,一直在砰砰乱跳,只好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沉稳:“别贫,你为什么突然送我小狼?” “这只小狼是草原进贡的,本来养在我宫里,后来我抱去了母后那里,让她帮忙训练一下,现在的它已经今非昔比。” 姜月萤听得一头雾水,训练……小狼? 一只狼为何要训练,又不是军队的将士,还能训练它打仗不成,真是奇怪。 她水灵的眼睛一眨一眨,充满疑惑的天真,看得谢玉庭忍俊不禁。 有没有人告诉小公主,她在惊讶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暴露本性,简直把我很单纯写在了脸上。 让人很想欺负一下。 “你别看它体型小巧,实则能凭一己之力咬死三只大狼狗,你把它养在身边,一般小毛贼不敢近身。” 谢玉庭伸手摸了摸小狼的脑袋,小狼乖乖用爪子抱住他的手,亲亲热热蹭着。 如此乖巧的模样,让姜月萤不禁怀疑谢玉庭的话,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能咬死三只大狼狗?骗人的吧。 但谢玉庭好像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 为何突然给她送能防身的小狼呢,难道谢玉庭知道了她在鸣泉寺曾遭遇不测?不对呀,按照他的性子,倘若真的知道早该来问她,不可能一声不吭…… 可能是巧合…… 姜月萤心绪纷乱,在心底默默道谢。 不论缘由如何,他送的东西正是她所需要的,能抱进屋里的小狼可比贴身护卫更加管用,一般人很难有如此细致的心思。 无端产生了一种被人小心呵护的感觉。 姜月萤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若非要假装安宜公主的高傲,她真的愿意亲对方一口表达自己的感激。 除了乳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好。 “开不开心?”谢玉庭眉眼弯弯。 “嗯,挺喜欢的。”姜月萤难得坦诚,“我明日进宫向皇后娘娘谢恩。” “可以啊,我母后也说想见你。” “?”姜月萤一怔,她只是想趁机进宫看看明真大师的书法真迹,怎么皇后娘娘突然要见她? 难不成又要跟她比试比试。 想起皇后娘娘的威风气势,她突然一阵发怵,腿都软了。 谢玉庭挨过来,兴致勃勃:“给咱家小狼取个名儿呗?” 姜月萤低头,小狼两只毛茸茸爪子搭在她臂弯,眸子滴溜溜乱转,看起来颇为兴奋。 似乎很期待自己得到一个专属名字。 起名是件难事,更何况姜月萤又不是有文化的人,万一起得过分俗气怎么办…… 她皱眉盯着小狼,绞尽脑汁。 谢玉庭顺手揪揪狼耳朵:“都说取个贱名好养活,依孤看不如就叫肘子。” 姜月萤:“……” 肘子一点都不贱! 小狼也嗷呜表示抗议,委委屈屈扒拉姜月萤的衣袖,眼神仿佛在说:不许听他的,否则跟你没完。 “你就那么喜欢吃肘子?” “葡萄也行。” 姜月萤盯着小狼黑漆漆的皮毛,灵机一动,低声念:“漆漆。” 小狼眼睛一亮,高兴地在她臂弯打滚。 看来小家伙喜欢这个名字。 “就叫你漆漆了。” 谢玉庭不满道:“为什么叫七七,怎么不叫六六,你不喜欢六?” 姜月萤盯着某位排行为六的皇子殿下,真情实感体会到了什么叫无理取闹。 “说话啊,喜不喜欢六六?” 说喜欢不对,说不喜欢也不对。 姜月萤无奈腹诽,某位太子殿下真是幼稚。 “我说的是黑漆漆的漆,因为它的皮毛是深色的,跟六有什么关系……” 谢玉庭沉吟一声:“原来如此,所以你喜欢六六。” “……” 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姜月萤想不通,但懒得反驳。 谢玉庭也没缠她太久,没一会儿就自己玩去了。 她抱着新到手的小狼,心情分外愉悦。 …… 翌日清晨,姜月萤抱着漆漆进宫。 刚踏进凤鸾宫,就传来一阵噔噔的剑鸣声,如同碎玉坠地,清脆响亮。 她竖起耳朵,小心翼翼走近,入眼是辽阔的演武台,北风萧萧,台上的皇后贺挽红一身利落红装,手持长剑而舞,步伐稳健,飒爽非凡。 朔风中,她的目光比冷风更加凛冽。 裙摆一抹艳红烧化了冰冻的寒冬。 姜月萤流露出艳羡的神态,虽然自己半点功夫都不会,但她真的好喜欢会武的人。 台上的贺挽红察觉到灼热的目光,倏然回头,姜月萤猝不及防与皇后娘娘对视,下意识躲闪目光。 贺挽红扬唇轻笑。 她把手里的剑往兵器架上一丢,轻而易举跃下高台,身轻若燕。 “拜见母后。” 姜月萤紧张到揪了一把怀里的狼毛。 贺挽红笑得明媚:“喜欢这只小狼吗,庭儿巴巴问本宫要回去,说是要送给自己媳妇儿。” 姜月萤从皇后的语调里听出几分调侃。 好奇怪,皇后娘娘不是不喜欢自己吗,为何会笑吟吟打趣她? “喜欢,多谢母后割爱。” 贺挽红摆摆手:“小事一桩,你和庭儿高兴就好。” 她伸手捏住姜月萤的手腕,拽着她往殿里走,眉眼尽是笑意。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0节 不对劲儿,皇后和颜悦色过头了。 姜月萤不明白对方的态度,上回见面不是还说不喜自己吗…… 许是她的疑惑太过明显,贺挽红瞥她一眼,笑起来:“你觉得本宫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姜月萤:“……” 这是你自己说的。 “母后上次说不喜欢我这个儿媳妇。”姜月萤陈述。 “嗯,之前是不喜。”贺挽红大方承认,“但本宫改变主意了,既然你和庭儿是真心相爱,我又不是个恶婆婆,何必棒打鸳鸯,更何况你对庭儿的心意不假,本宫看得一清二楚。” 姜月萤眨眨眼,怀疑自己没睡醒。 什么心意,她什么时候对谢玉庭有心意了,而且皇后娘娘还如此笃定,有人冒充她的身份行善事了? 她疯了还是皇后疯了。 贺挽红继续说:“别装了,上回庭儿中毒的时候,本宫瞧得真真的,你脸上的 慌张和关切绝非作假,而且你连那小子平常吃什么都记在心底,可见平日里没少盯着他看。” “他中毒晕倒在你身上,哪怕撑不住你都要拼命扶住,甚至不让自己的婢女搭把手。”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一顿分析过后,姜月萤哑口无言,差点要被忽悠信了。 “不必害羞,喜欢一个人不丢人。” 姜月萤继续装哑巴,怀里的小狼也附和皇后所言,小声嗷呜。 贺挽红又道:“最主要的是你自从来到东宫,再也没有打杀宫人,这点本宫很满意。” 她攥住姜月萤的手,难得展现出几分皇后应有的端庄稳重:“如果你想和庭儿白头偕老,就不要做出草菅人命的事,这是母后给你的忠告。” 姜月萤慎重点头,就算皇后不提醒,她也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 至于白头偕老,能保住命才能谈白头啊…… 步行至殿内暖阁,秋菊暖香扑面而来,她解下身上厚重的狐裘,搭在鎏金衣架上,怀里的小狼噌一下跳到地上,在熟悉的地盘玩耍起来。 贺挽红来到翠玉案几前,取出一套华贵的茶具,笑着说:“今儿算你有口福,本宫亲自调茶给你尝尝。” 姜月萤没想到爱舞刀弄枪的皇后还会茶艺,忍不住说:“母后深藏不露,竟连茶道也精通。” “本宫会的东西数不胜数,只是偏爱练武罢了。” 茶分两盏,她端起一杯递给姜月萤。 茶香悠悠,杯盏壁散发淡淡温热。 “方才本宫舞剑的时候,你看得目不转睛,可是想学?” 对方居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不过随意瞥一眼,就能看透她的想法。 姜月萤不禁起了一层冷汗,假装低头抿茶,斟酌自己的说辞。 贺挽红压根没等她回答,再度打趣道:“想学的话本宫可不教,回家找你夫君去。” “他……剑术真的很好?” 知道谢玉庭会使剑不假,但谢玉庭总是吊儿郎当的,还拥有一把花里胡哨的大宝剑,姜月萤很难相信这家伙剑术超群。 感觉他的剑术会像本人一样轻浮。 贺挽红饮下半盏茶水,眉梢一动:“至少比他念书强,那小子闲来无事会在东宫的小竹林练剑,你没事可以过去瞧瞧。” 姜月萤暗暗记下。 二人闲谈品茶,姜月萤假装无意提起正事。 “母后,儿臣听闻梁国不乏技法精妙的丹青圣手,不知能否前往文华堂瞻仰先贤的字画?” 贺挽红不以为然:“想去就去,文华堂比较偏僻,本宫让小雁为你引路。” 姜月萤抬头看向一旁垂首而立的小雁。 自从上回小雁打翻了水盆,她偷偷给她送药以后,小雁就被皇后娘娘要回了身边,再也没有回过东宫。 她凝眸瞧她的面颊,见到没有留下伤痕才放心。 拜别皇后,前往文华堂。 路上,引路的小雁时不时扭头偷瞄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月萤感到莫名其妙,没忍住问:“你有话想说?” 小雁立马摇头如同拨浪鼓:“没有没有,奴婢脖子疼。” “……” 这话你自己信吗?姜月萤哭笑不得。 反而是青戈冷若冰霜道:“那你就是故意冒犯太子妃?” 小雁登时急了:“奴婢没有!奴婢就是想起离开东宫之前,有人半夜给奴婢送了点东西,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有桂花香,所以……” 众所周知,唯有太子与太子妃所居南苑栽种桂花树,那么这张字条出自谁手呢? 青戈眼神幽幽望向姜月萤。 姜月萤突然心虚,提高声调说:“本宫岂会纡尊降贵半夜给你送东西,简直痴人说梦!” 小雁:“……” 也没说是你亲自送啊。 青戈捏了捏眉心,头痛不已。 沉默迅速蔓延。 三人一路无话,来到文华堂门前,门口有侍卫镇守,小雁拿出皇后宫中腰牌,几人放行。 文华堂是皇家收集古典字画文玩的宫殿,珍藏历朝历代的大师真迹,除了用来欣赏,偶尔也会赏赐于人。 姜月萤抱着漆漆在堂内穿行,目的十分明确,很快寻找到几幅明真大师的书法真迹。 目光一寸一寸描摹上面的字墨,笔锋顿挫,排列间隙,仿佛要把每一笔刻进心里,在小雁看不见的角落,她的手指轻轻屈起,在虚空中勾勾画画,模仿书法字迹走势。 她的模仿能力极强,没用多久就谨记于心,而后又假装闲逛一会儿,晌午过后带着婢女出殿。 坐上回东宫的马车,车厢内只剩青戈一个婢女,青戈脸色难看:“太子妃,你半夜给小雁送过伤药?” 万一被发现,岂非引人怀疑。 姜月萤扁扁嘴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拆穿,学某人装傻说:“我路过顺手给的,而且我也给过你呀,不要争风吃醋嘛。” 青戈:“……” 太子妃说话怎么跟太子殿下越来越像了,这就是近墨者黑? “放心,绝对没人看见。” 见到姜月萤一脸信誓旦旦,青戈勉强安心。 马车停步东宫门前,姜月萤对着青戈耳语几句,命她去办一件事,青戈领命而去。 漆漆回到东宫就跳下来,跑到花园里撒欢,欢快得不像威风凛凛的狼,倒像是清澈的狗。 朔风渐弱,温和微凉的风吹拂发端。 姜月萤随手拉了一个下人询问,得知谢玉庭正在小竹林练剑。 朝南苑走的步伐突然停住,姜月萤心念一动,决定去竹林一看究竟。 第32章 偷学你不哄我,我就不给你 翠竹挺立,细长叶片随风哗哗作响。 此地幽静偏僻,日光稀薄,空气中带有淡淡的草木香,裙摆掠过沾湿露水,青裙少女穿行其间,娇小身影隐在竹林中。 铛—— 剑鸣声惊起飞鸟无数,灰色鸟儿扑着翅膀飞舞,盘旋于竹林顶空,姜月萤加快脚步,追寻剑声而去。 竹林深处,有一片开拓出来的空地。 姜月萤放轻脚步靠近,小心翼翼躲进茂密竹丛后方,探出一个小脑袋,睁大眼睛看向空地处正在舞剑的男人。 谢玉庭身着锦绣华贵衣袍,手里握着那把镶金嵌玉的宝剑,只见他足尖一点,宝剑出鞘,寒光以迅雷之势直扫前方青竹。 铮的一声,割断青竹,翠叶纷纷扬扬,宛若绿萍浮起。 忽而一阵风起,寒意来袭。 手腕轻翻,衣袂翩翩,他趁势来了一段剑舞,与风声过招。 纵身一跃,剑光再度直刺绿竹,咔嚓,竹子拦腰折断。 谢玉庭无奈耸肩,垂眸擦拭剑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慵懒之态毕现。 沙沙。 重归寂静,几只惊动的鸟儿再度飞回,停在树梢。 藏在角落里的姜月萤看得目不转睛,她睁大眼睛,手扒拉在青竹上,手掌不由自主上下按压,感受竹身光滑的触感。 手里抓着点东西能让她缓解紧张。 皇后娘娘果然没骗人,谢玉庭居然真的通晓剑术,虽然剑舞得花里胡哨,略有华而不实,但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从剑势中看出几分凌厉。 对于一个纨绔草包来说,这般剑术的确称得上不错。 姜月萤默默想,看来自己还不够了解谢玉庭。 太子殿下并非一无是处。 空地站着的谢玉庭再度挥剑,一招一式,凛风擦过面颊,吹动青丝飞扬,使得一张俊脸更加生动鲜活。 姜月萤屏住呼吸仔细欣赏,手不自觉跟着小幅度舞动,尝试记住他的挥剑招式与力道。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1节 正愁没地方学如何防身,眼下不就送上门来了? 最重要的是,谢玉庭总爱犯懒,舞剑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慢的时候她能够看得更清晰,让人忍不住感叹天助我也。 每日过来偷师片刻,总能学到个一招半式。 看着看着,她忽而觉得对方出剑的手法有些眼熟,似乎从哪儿见过。 她挠了挠脑袋,怀疑自己眼花。 一个时辰匆匆而过,谢玉庭停下动作,收剑入鞘。 姜月萤赶紧隐匿身形,稍微躬身,悄悄往后退,欲图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咔嚓。 脚底传来脆响,竟是踩到了散落的竹片。 她暗叫不好,慌乱间动作幅度变大,引得草木丛晃荡。 提起裙摆往前走,一股大力袭来,拽住她的手臂,掌心温度如同烙铁。 姜月萤眼睛一闭,完蛋了。 “哪里来的小美人,偷看孤练剑?” 谢玉庭玩味一笑,拍拍她的肩膀,少女动也不动,他忍俊不禁,把某只小鹌鹑的肩膀掰正,令她不得不面对自己。 “原来是公主殿下,莫不是也被孤的英姿折服了?” “你脸皮能再厚点吗?”姜月萤抬起脸,随口编造借口,“本宫闲来无事来竹林散心,谁会来偷看你,自作多情……” 她自顾自转身往前走,悔意染上心头,早知看一半就该离开,贪婪的下场就是被逮个正着。 脚步加快,不由得攥紧手里的手帕。 “害羞了?”谢玉庭笑眯眯追上来。 姜月萤死不承认,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偏偏谢玉庭笑起来没完,弄得她愈发心虚,恼羞成怒之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霎时,男人乌靴上留下一个小巧可爱的脚印。 谢玉庭欣赏片刻,冷不丁道:“你可曾带手帕?” 姜月萤顿住,低头瞅了眼早已捏得皱巴巴的手帕,上面绣了一簇鹅黄色的桂花,仿佛散发出芬芳香气。 刚踩完人一脚,姜月萤语气温和不少:“你要手帕?” “你把手帕举起来。” “啊?” 姜月萤一脸莫名其妙,弄不明白谢玉庭又要搞什么名堂,犹豫过后,抬手举起手帕,雪白绣花的手帕迎风飘动,丝帛泛起波澜。 她的手举在半空,谢玉庭突然弯下腰,把脸庞凑到她的手帕上,颊面轻轻蹦了几下,桃花眼笑得弯弯。 谢玉庭比她高大半个头,平日里自己都要仰头看他,如今骤然俯视,竟是被那张风流俊逸的脸弄得一时失神。 再一次感叹,这家伙的皮囊无可挑剔。 他春风得意道:“多谢夫人为我擦汗。” 闻言,姜月萤眼睛倏地瞪圆。 不是,谁给你擦汗了?! 她呆呆傻傻举着手帕,在风中凌乱。 谢玉庭占够便宜就直起腰,唇角噙着笑,把嘚瑟二字写在脸上。 “幼稚。”姜月萤耳廓红红。 谢玉庭见好就收,讨好道:“你想学剑术吗,孤可以教你。” 想,特别想。 姜月萤心里疯狂叫嚣,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又不用剑。”她口不对心。 “可是你以后不能再碰软兵器,倒不如学点剑术,孤可以勉为其难做你的师父,如何?” “你是想听我喊师父吧?” “咳,这么明显吗。” 姜月萤扬起脖颈,下巴轻抬。 面对谢玉庭这种热衷跟人对着干的家伙,表现得越不情愿,他就越来劲儿。 想要让对方教她,就得装作不感兴趣。 谢玉庭突然凑到她耳边:“某位小公主不会是怕了吧,怕学不会丢人?” 她知道对方在用激将法,于是将计就计,大声反驳:“本宫岂会怕你,学就学!” “如此甚好,从明日起孤先教你基本功,小公主可不许打退堂鼓。” 姜月萤轻哼,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傻乎乎的太子殿下,真好骗。 …… 姜月萤没想到谢玉庭说的基本功是扎马步。 此刻晨曦照进竹林,清晨的空气混杂淡香,枝头停着几只灰羽的小鸟,啁啾鸣叫。 少女一身利落的窄袖荷色裙,发髻高高盘起,半蹲着扎马步,额头沁了一层薄汗,顺着下颌线淌下来。 刚睡醒她就被谢玉庭拽来竹林,开始练所谓的基本功。 没人说这玩意儿这么累呀,腿好酸…… 谢玉庭从身后往下压她的肩膀,大手抚摸过脊背:“肩平。” 而后又去拍她的大腿:“腿也要平,膝盖别往里扣。” 姜月萤欲哭无泪,心说这个胯不开也罢。 还有,你指点就指点,不要趁机摸起来没完!可恶的谢玉庭,心眼儿半点不用在正地方。 “这个马步非得扎吗,就不能直接练剑?” 谢玉庭捏了捏她红润的小脸,挑眉道:“没学会走就想飞,真把自己当小鸟了?” 树梢小鸟配合得啾啾叫。 姜月萤:“……” 这厮怎么还翻旧账。 经过一段时日的扎马步,姜月萤的腿已经不再发抖,基本能够维持标准的姿势。但基本功并非一日之功,得长年累月不停训练,才能从艰难逐渐变得轻松。 谢玉庭已经跟她讲过要领,剩下的得靠她自己坚持。 这日二人用过午膳,谢玉庭决定教姜月萤如何握剑。 碧空如洗,茂林修竹耸立,微凉的风穿林而过,吹拂衣袂飘飘。 二人面对面站在林间。 姜月萤盯着他手里那把奇沉无比的宝剑,犹豫道:“能不能换一把,你这把剑沉死了。” 谢玉庭随手挽了个剑花,眉梢高高扬起,仿佛在说,这不是轻而易举? 欠揍的家伙。 逗完某位小公主,谢玉庭把事先准备好的木剑递给她,姜月萤低头去瞧,木剑打磨得光滑干净,没有一丝粗糙的豁口,更没有容易扎手的木刺。 一看就是用心挑选过的。 “你找人做的木剑?” 谢玉庭嘴角立马耷拉下来,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这是孤亲手打磨的木剑,你居然没认出来,我生气了。” 姜月萤感到惊讶,谢玉庭还有这手艺? 又不禁想,或许这家伙可以去工部领个职。 “你怎么还不哄我?”谢玉庭眼神幽幽。 姜月萤哭笑不得:“这上面又没有刻你的名字,我如何认得出?你这是无理取闹。” 谢玉庭立马绑架她的木剑:“你不哄我,我就不给你。” “你今年三岁吗?” “哄我。” 姜月萤叉腰,问他想要怎么哄。 谢玉庭指了指自己的脸,冲她暧昧一笑,暗示什么显而易见。 姜月萤装傻:“你想挨一巴掌?” 谢玉庭噗嗤一声笑出来,日光透过林叶落在眉宇间,风轻轻起,斑驳的光影交错摇晃,竹林下的他潇洒风流。 笑过一阵,谢玉庭开始认认真真教她握剑。 木剑轻盈,姜月萤上手很快,谢玉庭在一旁纠正她的姿势,素来爱上课打瞌睡的太子殿下难得正经,居然都没有嫌累。 不知不觉日暮西山,夕阳笼罩竹林。 姜月萤累了一天,已是腰酸背痛,脚步虚浮,沿着小径往回走的时候,险些一个踉跄栽到地上,好在谢玉庭及时扶住她,没让她摔个头晕眼花。 原地喘了两口气,眼睁睁看着谢玉庭突然在她身前半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啊?”姜月萤摸不着头脑,“你后背很痒,让我给你挠两下?” 谢玉庭:“……” “小公主,你真的很不解风情。” 姜月萤瘪瘪嘴巴。 “上来,孤背你。”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2节 闻言,姜月萤脚底如同着了火,烫得站不稳,只想赶紧逃离。 她结结巴巴:“我……我才不累,省省你的殷勤……” “你不上来的话,孤就不教你练剑了。” 一句话拿捏到姜月萤的软肋,她暗暗告诉自己,为了学剑术而已,才不是要想人背…… 耳尖染成桃花,她慢慢悠悠趴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然后就僵住了,她没有被人背过,故而都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摆,一时间窘迫不已。 怎么办,会不会显得很笨。 谢玉庭莞尔:“看不出阿萤如此信任我,连手都不搭上来,不怕我把你摔了?” 得到提醒,姜月萤小心翼翼把手搭在他肩头,在谢玉庭看不见的角落,晕红了大半张白皙的脸。 风变得轻柔,擦过她滚烫的面颊。 谢玉庭站起身,背着她穿过竹林,一步一步往南苑走。 少女灼热的呼吸贴在他后颈,有种别样的柔软,清甜的桂花香萦绕不绝,冲淡了竹林里草木香,此刻他只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听着平稳的脚步声,姜月 萤忽而失神,心头酸涩难言,好像某种缺失很久的东西,以另一种方式来到身边,令她招架不住。 她从出生起就失去了母亲,父亲不承认她这个女儿,不曾陪伴身边,乳娘年迈,总是弓着腰拉着她的手,步履蹒跚朝前走。 没有人背过她。 姜月萤盯着谢玉庭俊美的侧脸,恍惚间思索,感觉这家伙好像越来越顺眼了,难道自己已经把他当做亲人了吗…… 第33章 贺礼你的夫君不需要这种东西 四皇子生辰,府邸大摆生辰宴。 谢玉庭一向与四皇子不对付,往年都懒得凑这种热闹,今年却一反常态,忽而问自家太子妃,想不想去四皇子生辰宴。 姜月萤自然是想去的,因为她给秦忘幽送了一份大礼,不知道对方是否满意。 “你不是不喜欢四皇子吗,怎么突然想去?”姜月萤问。 她可没忘记上回两人见面剑拔弩张的模样,主动去送贺礼可不像某位太子的性子。 “去给他捣乱啊,不然生辰过得多无趣,孤让四哥热闹热闹。”谢玉庭摇着扇子,一脸不怀好意。 “……” 就知道你没个正事,姜月萤轻轻叹息。 “好,我也去。” 闻言,谢玉庭眉开眼笑,立马命人把衣裳送进屋。 姜月萤看向盛衣裳的托盘,上面一件男装一件女裙,皆是灿烂的鹅黄色,布料华贵防寒,衣襟口的绣纹如出一辙,摸上去柔软舒适。 这两件衣裳是成对的。 难怪谢玉庭笑眯眯的,原来打的这个算盘。 “孤特意让宫廷的裁缝为你我赶制的新衣,参宴的时候穿如何?” 既然做了就不能浪费,姜月萤点点头,准备收下新衣裳。 “换上走吧。” “啊?” 谢玉庭轻笑:“今日就是四哥生辰,当然要现在出发。” 姜月萤最近忙着练剑,记不清何月何日,被谢玉庭提醒才记起,竟然已是深冬,距离她嫁来梁国,居然已经快四个月了。 初来乍到时她战战兢兢,生怕踏错一步,万劫不复,如今日子逐渐步入正轨,除了谢玉庭仍旧不求上进以外,生活倒是难得安稳。 有时候她会默默想,倘若谢玉庭不是太子多好,不会被卷入夺嫡之争,做个闲散富贵的少爷,日子不知道多滋润。 不过那样的话,他们两个就不会有任何交集,思及此处,她无意识皱起眉头。 心里无端涌起莫名的情绪,尚未等她思索明白这股异样,身旁的人又开始不老实。 “想什么呢,小公主?”谢玉庭把脑袋凑过来。 姜月萤低头掩饰情绪,一把推开他的脸:“你出去,本宫要更衣。” 太子殿下十分不满,哼哼唧唧不愿出门,厚着脸皮说:“夫妻之间何必如此见外?” “你不要耽误时辰。” 谢玉庭突然低声问:“我们是不是该圆房了?” 猝不及防的问题,姜月萤微微怔住,待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霎时脸色红得滴血,像是炸开的桃花瓣。 她眼瞳抖动,一把捂住滚烫的面皮,羞涩难当地把人往门外推,又羞又恼像只炸毛的麻雀。 哐当。 在小麻雀的驱赶下,可怜兮兮的太子殿下被关在门外。 他歪歪倚着门框,慵懒得眯了眯眼,脑内浮起少女面若桃花的娇俏模样,不禁翘起唇角。 赶在刚开宴,东宫的马车来到四皇子府邸。 府邸后花园,大摆长宴席。 四皇子谢禹樊正在与众宾客寒暄,四皇子妃秦忘幽站在他身侧,笑意盈盈。 今日秦忘幽心情颇佳,她苦寻明真大师真迹数月,终于有个急于用钱的富商愿意低价出手,让她捡了个漏。 而且她买到的居然是明真大师早期的《青鸟白山序》,要知道这幅字曾被一个神秘富商在拍卖行买走,没有人知晓它的真实踪迹。 上天眷顾,竟让她赚了个大便宜。 她把那幅《青鸟白山序》献给谢禹樊当做生辰贺礼,谢禹樊果真心花怒放,连带着对她的态度都柔情不少。 秦忘幽得意洋洋,谁说她跟四皇子感情淡漠,等这场生辰宴过后,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有多得四殿下欢心。 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阵阵笑语喧哗,气氛一派融洽。 突然,有侍从通传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前来赴宴,不光谢禹樊愣住,其他官员也以为自己耳背听岔,太子和四殿下不是势同水火吗? 怎么还上赶着来贺生辰? 谢禹樊搁下酒盏,眸色微沉。 别的他不清楚,但谢玉庭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万一在他生辰宴闹起来可不好看,他细细思索,这蠢货是不是想出什么花招来膈应自己? 须臾,谢玉庭与姜月萤并肩而来。 二人皆身穿鹅黄色衣袍,太子玉冠锦衣,容色风流,太子妃裙摆飞扬,清丽无双,他们站在一处,莫名般配。 谢禹樊面露不爽,他一向喜欢貌美的女子,若非绝色压根入不了眼,这也是他和秦忘幽成亲多年也没纳侧妃的缘故,根本瞧不上。 至于秦忘幽,本来就是父皇硬要他娶的。 本以为世间绝色少有,却没想到那日对太子妃惊鸿一眼,不由得更加恼怒谢玉庭,这个废物,同样是被赐婚,凭什么他娶的媳妇儿比自己的美? 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六弟怎么来了,莫不是也想来我的府邸讨杯酒喝?” 谢玉庭佯装听不懂,示意身后的玉琅取出小匣子,笑眯眯:“我自然是来给四哥祝寿的。” 一般年过半百才会称祝寿,他还不到三十祝哪门子寿,谢禹樊气得牙痒痒,偏偏还拿这个没常识的蠢货没辙。 也罢,跟傻子计较只会气死自己,不值得。 他笑得虚伪:“多谢六弟,不知六弟给为兄送了何物?” “保管四哥你满意。” 众官皆探头探脑,想要一看究竟。 打开匣子,里面装着一坛鹿茸酒。 谢禹樊面色一僵,众所周知,鹿茸酒有壮阳补气的功效,哪有在人生辰宴送这玩意儿的? 这不是在嘲讽他不行吗? 谢玉庭一派天真的语气:“四哥,我听人说成亲多年未得子嗣的人,喝鹿茸酒管用,我花了大价钱从越国弄来的,感不感动?” 谢禹樊想把他的嘴缝上。 旁边的秦忘幽牙几乎咬碎,别人不知道,但她心里明镜似的,她和四皇子多年没子嗣是因为夫妻同房少,跟四殿下行不行没有任何关系。 转念又宽慰自己,无妨,反正四殿下已经对她改观不少,子嗣什么的总会有,而且四殿下后院人少,也不怕有妾室踩在她头上,日后光景好着呢。 反倒是太子和安宜公主,她才不信两个人真有什么感情,弄不巧私底下感情更差劲,到时候十年都生不出子嗣! 秦忘幽挺胸抬头,发出一声轻嗤。 谢禹樊没好气道:“六弟当真有心,送来如此珍贵的鹿茸酒,我一人喝不下,不如六弟替我分担一半,来人,给太子斟酒。” 众官看热闹不嫌事大,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谁说太子不学无术,我看太子殿下在气人这方面一骑绝尘。” “四殿下和太子殿下一向不睦,习惯就好。” “话说没人注意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衣裳吗,形制纹样一模一样,我跟自己娘子成亲多年都没穿过一样的衣裳,啧啧。” “真是稀奇,看着还挺般配。” 谢玉庭拉着姜月萤入席,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坐,很快有侍从上来斟酒,把鹿茸酒倒进他的杯盏中满上。 酒杯里的酒液发出莹润光泽。 姜月萤没听说过这种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宴席再度热闹起来,谢禹樊得了难得一见的《青鸟白山序》,自然要炫耀一番,他把字展示出来,百官围绕欣赏,纷纷赞不绝口,连声称赞。 姜月萤若无其事觑了一眼人群,低头继续观察鹿茸酒。 谢玉庭支颐而坐,懒洋洋说:“怎么了?” “这鹿茸酒真有那种功效?”她见识浅薄,不曾听闻鹿茸酒,不能确定谢玉庭是不是在诓骗谢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3节 禹樊。 “当然是真的,”谢玉庭笑吟吟,“不过你就不要盯着看了。” “?”姜月萤懵懂抬眸。 谢玉庭倾身靠近,贴着她的耳朵吐气,嗓音磁性含笑:“你的夫君不需要这种东西。” 噌。 一股热流直窜脑门,姜月萤面露酡红,红晕一路绵延至脖颈,羞怯得攥紧鹅黄衣裙布料,拧出道道褶皱。 好半晌,那股热意才逐渐消退,姜月萤不经意流露出柔软的本性,回过神来连忙补救,在桌案下踹了男人一脚。 “下流!” 谢玉庭盯着少女玛瑙般的耳垂,不气不恼,反问:“公主不信?” 这话怎么回? 说信岂不是正中男人下怀,说不信的话,这家伙只会调戏得更加得寸进尺。 姜月萤闭口不言,开始装哑巴。 谢玉庭伸手去戳她气鼓鼓的小脸,感受软弹的触感,一时玩上了瘾,戳起来没完,弄得姜月萤白嫩的腮帮泛红,如同覆盖一层艳丽的胭脂。 终于,姜月萤忍无可忍,伸手拧住他的耳朵。 二人旁若无人闹腾,引得有些官员频频回头,仿佛看见奇景似的,连青鸟白山序都顾不上欣赏。 姜月萤余光瞥见有人注视,赶紧正襟危坐,同时目光投向另一侧的谢禹樊和秦忘幽。 “没想到啊,当初牛大人花高价求明真大师的这幅字,寻遍民间一无所获,还是四殿下有本事,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 “哈哈你不知道吧,先帝之师杜太傅也曾寻过这幅《青鸟白山序》,得知富商不愿出手还失落好久呢。” “四殿下福运绵长,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一群官员围着四皇子阿谀奉承,夸赞他神通广大,连销声匿迹已久的字画都能寻到。谢禹樊被吹捧得飘飘然,念及秦忘幽的功劳,对待她愈发和颜悦色。 秦忘幽扬眉吐气,笑得一双柳叶眼眯成缝。 谢禹樊乐呵呵:“珍品难得,改日我办一场明真大师的书画会,邀请京都诸位大人前来共赏真迹。” 众官又纷纷夸赞他慷慨,献上生辰贺礼,嘴里说着吉祥话。 就在谢禹樊得意忘形之际,人群中的孟侍郎突然提出质疑,指着《青鸟白山序》道:“殿下,臣认为这幅字有问题。” 众人哗然。 原来在啃葡萄的谢玉庭停下动作,兴致勃勃看了过去。 要知道,工部的孟侍郎一向醉心书画,对各朝大师真迹钻研颇深,他自己也常常临摹许多名师大作,鉴赏真迹的眼力可谓无人能及。 而且此人性子耿直,憋不住半点真心话,因此在官场上得罪不少人,众人一向知道这人不爱奉承,却没想到他竟敢当众指出四殿下的字画有问题。 孟侍郎直言不讳:“殿下,这是一幅赝品。” 嚯。 人们议论纷纷,孟侍郎是不是没睡醒,堂堂四皇子,怎么可能拿赝品糊弄人。 谢禹樊脸色一僵,瞬间散发出低沉的气息。 秦忘幽没压住火气,她费尽千辛万苦,花了上万两银子才买来的字画,怎么可能是赝品,简直一派胡言。 “孟侍郎,你可有证据证明这是赝品,倘若没有,信不信殿下治你的罪!” 姜月萤盯着不远处的闹剧,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 当然是赝品,因为那幅《青鸟白山序》是她仿写的。 为了仿写得更像,她可是废了不少劣质品,光是纸张就不下千张,最后才得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让四皇子在百官面前丢尽颜面,她不信秦忘幽以后还敢仗着自己皇子妃的身份肆意妄为。 姜月萤心想,自己来到北梁果然改变很大,居然连这种阴谋诡计都学会了,她以后不会变成很坏的人吧…… 正惆怅着,突然嘴里被强行塞入一颗葡萄。 嗯? 姜月萤瞪大眼睛看向谢玉庭,对方笑眯眯,又塞了一颗葡萄给她:“精彩啊精彩,没想到四哥生辰宴如此热闹,小公主快跟我一起吃葡萄看戏。” 嘴里鼓鼓囊囊塞着两颗大葡萄,鼓起的腮帮像小松鼠,姜月萤呆呆嚼了两下,甜滋滋的汁水填满口腔。 “甜吗?” 第34章 生辰让我尝尝是不是真甜 “甜。”姜月萤脱口而出。 谢玉庭轻笑:“真的吗,我不信。” “你又想说什么?” “你亲我一下,让我尝尝是不是真甜。” 姜月萤没绷住,耳朵再度染上大片红晕,不论听多少次,谢玉庭的话都很令人羞耻,好像这人天生就是厚脸皮。 “别胡闹,你不是要看戏。” 谢玉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倚在檀木椅上,撩起眼皮继续看远处的争执。 身为四皇子妃的秦忘幽叉着腰,咄咄逼人,非要孟侍郎拿出证据,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谢禹樊比秦忘幽更冷静几分,他知道孟侍郎的本事,鉴定书画真假这块他的确是行家,但是这幅《青鸟白山序》他认真看过,甚至和其他的明真大师真迹做过比对,看不出半点仿造的痕迹。 他一向爱收集字画古玩,并非三岁小孩不懂鉴别,难不成看走眼了? 不可能有赝品能仿得如此相像,他的眉头狠狠皱起,宛若沟壑纵横。 为保颜面,他只能抱着一丝侥幸:“孟侍郎是不是看岔了,此乃我夫人亲自从富商手里买给我的贺礼,断不可能有假。” 谢禹樊立马把罪责推给秦忘幽,撇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事自始至终与他无关。 秦忘幽双腿僵直,急得头晕眼花。 “殿下,你请看。” 孟侍郎直接上前,指着序上的某个字道:“这个燕字底下少了一点。” 谢禹樊仔细一瞧,还真少了一点。 “少了一点又如何,难道明真大师就不能忘记写吗?”秦忘幽觉得孟侍郎就是故意找茬。 那些书法字迹分明跟明真大师一模一样,这个孟侍郎却偏偏鸡蛋里挑骨头,说什么多一点少一点的忽悠人。 简直居心叵测! “你闭嘴。”谢禹樊立马训斥她。 “殿下……”秦忘幽咬住唇,“臣妾就是不明白嘛……” 谢禹樊脸色阴沉,懒得再搭理她一眼。 有个好心的官员给四皇子妃解释,明真大师乃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他写的字绝对不允许修改一笔,倘若写错字必然会撕了重写,故而流传下来的真迹,必然不可能有错字。 燕字底少一点的确难以发现,而且伪造赝品的人技艺高超,一般人很难分辨,更别提秦忘幽这种外行人。 听完解释,秦忘幽面色苍白,完了,好不容易盼来的恩宠,再度付诸东流,甚至还惹恼了殿下,日后岂能有好日子过? 她怎么就这么蠢。 谢禹樊冷脸命人把赝品拿下去,为了避免尴尬,赶紧传唤歌舞,一群花枝招展的舞女来到宴席,翩翩起舞。 谁都没想到事情闹成这样,百官隐晦地打量四皇子几眼,讪讪退回席位,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欢歌笑语饮酒。 丝竹声声,酒香阵阵。 宴席重新热闹,唯有过生辰的四皇子面如锅底,今日丢尽了脸面,等到宴席散后,这事不知会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本就在乎脸面,如今颜面尽失,成了不识货的笑柄。待明日上朝,保不齐还要被其他皇子耻笑,只要一想,他的心头火噌噌直冒。 谢禹樊举起酒杯,憋着火使劲灌。 秦忘幽坐到散发冷气的谢禹樊身边,试图推脱责任:“殿下,定然是卖给臣妾字画的人不安好心,我一定把他捉来给殿下赔罪。” 你还敢靠过来。 谢禹樊嘲讽:“还不都是因为你蠢,再过一段时日,我会娶一位德才兼备的侧妃过门,到时候你跟她好好学学,省得尽给我丢人现眼。” “殿下……你还年轻,如何就要娶侧妃了?”她顿时慌了。 秦忘幽在京都贵妇中叱咤风云多年,每逢旁人抱怨自己夫君宠妾灭妻,她都暗暗庆幸四皇子后院干净,不少人都十分艳羡 她耳根子清净。 侧妃不是妾室通房,不能随意搓圆揉扁,她在内宅大权独握多年,如何忍受有人来跟她争权夺势? 这是要毁了她啊! “殿下三思啊……” “我做事还得经过你同意?” “日后你少出门,在家里安分点。” 秦忘幽脸上血色尽褪。 什么意思,这是要禁足她? 另一侧,谢玉庭吃得津津有味。 姜月萤瞥了一眼从进门起就开始吃的谢玉庭,有些哭笑不得,任凭外面风起云涌,某位太子殿下只关心他的葡萄甜不甜。 就这么好吃? 谢玉庭看透她所想,意有所指道:“看见没,那些高雅的喜好有什么用,损失钱财还买到赝品,冤大头一个。” “孤就不一样了,孤就爱吃喝玩乐,从来没吃到过假葡萄。” 闻言,姜月萤唇角轻轻勾起来。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4节 在心里小声嘟囔,就你厉害。 …… 翌日,关于四皇子谢禹樊的流言果真传遍了朝堂与京都。 谢禹樊被三皇子阴阳怪气一整个早朝,气得脸色铁青,心中更加恼怒秦忘幽,决意立马娶个侧妃过门。 假以时日,废了秦忘幽,把侧妃扶为正妻也未尝不可。 谢禹樊暗了暗眼色,心中做好筹谋。 看完热闹,谢玉庭慢慢悠悠去刑部处理卷宗。 玉琅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禀报道:“殿下猜得没错,那幅赝品果真是太子妃伪造的。” 他的语气颇为钦佩,要知道明真大师的字画极难仿造赝品,许多浸淫此道多年的人都未必能仿得如此相像,太子妃居然在短时间达到如此境界,可谓天赋异禀。 着实令人叹服。 “嗯,看来不用孤出手了。” 玉琅好奇:“殿下,我愈发看不懂太子妃了,我还以为她这种善良过头的人,压根不会报复四皇子妃。” “善良是好事,但也不能一味忍让,”谢玉庭眼底酝酿锋芒,“我很高兴太子妃拥有仁厚之心的同时,面对欺辱能主动出击,不会任人宰割。” 到底是姜国来的公主,面对风浪的日子不会少,早点学会自保,日后才能少受风霜。 谢玉庭默默感叹,某只小麻雀啄人还挺疼的。 玉琅点头:“殿下言之有理。” “你替她收个尾,不要让秦忘幽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属下遵命。” “对了殿下,周师兄把你要的东西已派人送到东宫。” 谢玉庭扬起眉梢,来的巧,日子刚刚好。 “不去刑部了,打道回府。”眼见就要踏进刑部大门,他转身就走,不带一丝留恋。 玉琅茫然:“啊?” 好歹晃一圈装个样子呀。 天色暮,余晖照耀檐角。 东宫,静书堂。 窗外朦胧细雪,书房内燃着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少女披着秋香色披袄,托腮伏于书案前,面前摆着一张雪白干净的宣纸,旁边砚台里的墨迹已干,毛笔孤零零搁在笔山上。 姜月萤愁眉苦脸。 近日柏太傅教授诗词歌赋,谢玉庭听得兴致缺缺,而她虽然感兴趣,可是对着书本念一念还行,让她自己写简直比登天还难。 憋了半天写不出一句,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谢玉庭为何喜欢跑出去玩,她现在就想出去练剑…… 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姜月萤抬起头,来人正好推门而入。 “找到你了,小公主。” 谢玉庭一脸笑意盎然,洒金折扇在他指间转了一圈,宛若翩飞的轻燕。 目光相对,姜月萤微微讶异,上下打量着他。 今日的谢玉庭穿了一身宝蓝长袍,外罩月白轻纱,腰间系玉带,双色和田玉配坠于其上,头顶的发冠换成了银杏白玉簪,与往日的浮夸相比,今日打扮有种既贵气又清雅的感觉。 虽然早已习惯这厮孔雀开屏的模样,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她古怪地瞅着他:“你找我有事?” 谢玉庭话不多说,拉着她往南苑跑,然后取出一身华美的裙装,逼她换上。 姜月萤低头去瞧,竟然是一件朱砂色的石榴裙,做工不菲,裙摆边缘上面绣着金丝线,勾勒出簇簇桂花,凑近一嗅,发出清浅好闻的桂花香。 这件衣裳连衣扣都是进贡的珍珠所制。 她很少穿如此明艳的衣裙,盯着发愣,更不明白谢玉庭为何突然送如此贵重的衣裙,近日好像没有宫宴吧? 而且都快用晚膳了,换哪门子新衣裳啊。 谢玉庭冲她撒娇:“穿上试试嘛,好阿萤。” 堂堂太子,没脸没皮…… 姜月萤似乎受了蛊惑,竟然真的把石榴裙换上,等到踏出房门,等候已久的谢玉庭桃花眼微微放大,目不转睛盯着她。 某人视线过分灼热,姜月萤不自在地咬了咬唇瓣,有些无所适从。 她身材娇小玲珑,容色尽态极妍,漂亮的石榴裙穿在她身上,衬得气色红润,气质如珠玉光泽。 由于羞怯,她下意识垂首,一抹绯色划过莹润的面颊,好似白玉染胭脂,月色浸芙蓉。 仙姿玉立,美不胜收。 谢玉庭的眼神不加掩饰,姜月萤羞得冒烟,只好故作凶狠:“你看什么看!” “看我夫人美若天仙。”他眼底荡漾笑意。 “油嘴滑舌。” 天色不早,谢玉庭急匆匆拉着她去用晚膳,来到用膳的花厅,姜月萤发现今日摆了满汉全席,与四皇子生辰宴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大的阵仗。 姜月萤狐疑不已,这厮搞什么名堂? 晚膳间,谢玉庭一直心情颇为愉悦,嘴里哼着小调。 她满怀疑虑吃完了这顿饭,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无事献殷勤,定然是有事相求。 “你是不是想贿赂我?” 又是送昂贵裙装,又是美味佳肴,说没有目的鬼都不信。 谢玉庭坦然承认:“是啊,想要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故弄玄虚老半天,就为了陪他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非去不可?莫不是龙潭虎穴吧。 姜月萤愈发好奇,干脆答应下来。 她就不信谢玉庭能把她卖了。 直到谢玉庭站到她身后,用双手捂住她的眼睛,她才疑惑道:“你要绑架啊?” 谢玉庭没说话,捂住她的眼睛带着往前走,一步步踏出花厅的门。 上回被人劫持,她也被蒙住了双眼,可是与现在的感受截然相反。那时她战战兢兢,生怕歹徒动手伤人性命,如今被谢玉庭蒙住眼睛,她只好奇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心底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不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他身边竟然会拥有安全感。 眼前一片黑暗,她慢慢悠悠往前走,今夜风微凉,吹红了耳廓。 她没什么方向感,也不知道身处东宫哪个角落,只能听见耳畔的风声,以及男人低沉的笑。 刹那间,觉得对方低笑的嗓音有些熟悉,仿佛从哪儿听过,仿佛错觉一般,一闪而过,再也捕捉不到。 走了好久,姜月萤腿有些酸,不禁思索,谢玉庭是怕她吃太饱,带她出来消食的不成? 正心里嘟囔着,身后的男人突然停步。 到了? 姜月萤屏住呼吸,对方滚烫的手掌贴住眼皮,几息过后,那抹温度逐渐远离,他的手离开她的双眸。 漆黑的视线突然映出一点暖色的光晕,她没有立马睁开双眼,只凭借感觉,推测自己来到了一个明亮的地方,并且在屋室之外。 谢玉庭笑吟吟:“睁开双眼吧,小公主。” 姜月萤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熟悉的长廊,然而长廊两侧堆满了芬芳馥郁的花,艳丽的牡丹铺地,廊柱缠绕灿烂的桃花,桂花、芍药、梨花、秋菊应有尽有,一眼望不到头。 不同季节的花在寒冬绽放,将长廊点缀得仿若仙宫,廊顶五步悬一盏宫灯,明亮的烛火照得黑夜灯火通明,同时衬得花瓣剔透如琉璃。 百花清香引诱姜月萤往前走,她身着艳红石榴裙,一步一步穿过长廊,仿若花丛中的仙子。 突然,脚底踩到一处凸起,她美眸微张,连忙收回脚。 收脚的刹那 ,仿佛触动什么机关,头顶突然发出“砰”的响声,满天花瓣从天而降,姹紫嫣红落了少女一身。 如同淋了一场花雨。 她不敢置信,眼睛睁得圆溜溜,有些局促地扭头,去寻找谢玉庭的身影。 长廊另一侧,隔着纷纷扬扬花瓣,谢玉庭俊朗的眉宇染上柔软,年轻的太子殿下翘起唇角,笑得张扬。 灯火为他笼罩一层朦胧的金光。 花团锦簇中,她听见他说:“生辰吉乐,阿萤。” 第35章 亲亲先……欠着 美得好似一场梦。 姜月萤眼睛微微睁大,耳畔不断回响那句“生辰吉乐”。 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用指甲掐了自己一把,感到疼痛的那一刻,她从恍惚中醒来,原来不是梦。 眼底蓄了晶莹泪水,她局促地捏着裙角,仿佛第一次得到糖果的稚童,半句话也说不出。 多久没有再记起过生辰……好像自从某次窥探过安宜公主的生辰后,她就强迫自己忘掉出生的年月,仿佛这样她就会成为一个没有生辰的人,也就不会有多余的失落情绪产生。 以至于在参加过四皇子的生辰宴后,都没有记起她的生辰只差一天而已。 谢玉庭怎会知道,特意去查过吗? 就算去查过,有必要专门为她庆贺生辰吗,图什么呢……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5节 怕被瞧出异样,她拼命眨眼,把眼眶的泪水憋回去。 谢玉庭缓步而来,语调悠然:“喜不喜欢,孤特意让人从南方运来的花,给公主庆贺生辰可还够格?” 说不感动是假的,姜月萤脑子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来北梁之前,早已在心中做好面对各种恶意的准备,也预料过会和太子相看两厌,做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她伸手迎接刀子,偏偏谢玉庭送上的是花。 他在想什么,不讨厌她吗? 为何要对她花这么多心思? 抬起眼,谢玉庭仍旧一脸笑意,像一缕旭日的光,耀眼夺目。 骤然,心底阴暗潮湿的角落被照亮,姜月萤傻愣愣的,一片桃花从她鬓角滑落,随着风吹向他的袍角。 “你怎么想到要给我庆贺生辰?” “因为你是孤的太子妃,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姜国如何庆贺生辰,但在我北梁东宫,过去有的,现在要有,过去没有的,现在也要有。” 谢玉庭说得理所当然,好像这件事天经地义一般。 明亮灯光攀上他如玉面庞,群英落入眼底,熠熠芳华。 姜月萤没忍住又湿了眼眶,笨蛋谢玉庭,在姜国我什么都没有,你现在给的东西,是十几年来我得到的全部。 可惜这些话,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口。 “还没说喜不喜欢呢?”他又腻腻歪歪蹭上来。 这回姜月萤没有故作矜持推开,反而轻轻颔首,声音若泉水清澈:“喜欢的。” “还有能让你更喜欢的!”谢玉庭突然来了劲儿,拉着她往前走,在一片盛放的百合花中,取出两个金丝楠木匣子,“给你瞧瞧。” 姜月萤垂眸凝视。 一个匣子长,没有过多装饰,看起来崭新,他打开木匣子,冷光瞬间反射到脸上,为他眉眼平添一抹锋利的余韵。 看清匣子内物件的姜月萤当场愣住,因为她看见一把剑,剑鞘银白雪色,剑柄雕刻简单精细的桂花纹样,顶端有一枚绣着萤火虫的荷包剑穗。 看到这把剑的刹那,姜月萤满眼惊艳。 谢玉庭把剑递到她手里,意外的,这把剑轻盈得离谱,即便她没多大的力气,也能轻而易举挽几个剑花。 就好像为她量身打造的佩剑一样。 许是太过意外,姜月萤迟疑道:“送我的……?” “是啊,生辰当然要送贺礼,孤可不是抠门的男人。” 姜月萤抱着剑,小心翼翼抚摸剑身,指腹触摸每一处凹陷凸起,把纹路刻入心底。 眼睛藏满了晶莹的星光。 喜欢,好喜欢。 她拥有自己的佩剑了。 “谢谢你。”姜月萤喉头略有哽咽。 谢玉庭促狭一笑:“光嘴上谢啊,小公主心不诚。” “那你想怎么谢?”姜月萤一脸天真,心想哪怕对方让她替写一年的罚抄都没问题。 “我想要——”谢玉庭突然把脑袋伸过来,指了指自己俊逸的面颊,含笑道,“亲我一口。” 没个正经。 姜月萤的脸又红了。 小脸霎时变得热腾腾,对方滚烫的呼吸扫过脖颈,她禁不住轻轻揉了揉那块皮肤,试图驱散酥麻如同羽毛刮挠的痒意。 谢玉庭抬步逼近,姜月萤招架不住,没留神朝后撤了半步,恰好单薄后背倚在廊柱上,上面缠绕的桃花簌簌轻落,落在她的鼻尖、唇瓣。 恍惚中,她尝到一丝桃花的香甜。 “先……欠着。”她说不出强烈拒绝的话,毕竟刚收了人家的贺礼,再凶巴巴的多不像话。 谢玉庭垂眸,望着脸蛋红得几乎跟桃花融为一体的少女,噗嗤一声笑出来。 胆小的小公主。 害羞也可爱。 姜月萤不明白对方笑个什么劲儿,难道是自己看起来很傻吗? 她扁扁嘴巴,生硬地转移话题:“另一个匣子是何物?” 对方手里还有一方精致的匣子,上面镶嵌璀璨贝壳珍珠,亮得直闪人眼,光看装饰就是难得一见的华贵之物。 看起来像是装首饰的妆奁。 其实这把剑她就很喜欢,珠宝金玉倒是没那么渴望。 谢玉庭开始拿乔:“哎呀,公主都不给我亲,还想问我这是什么东西?” 对方桃花眼一眨,明晃晃的讨要好处。 “除了亲你,你再换个要求……”姜月萤犹豫再三,选择让步。 谢玉庭沉默须臾,摸着下巴开口:“那就抱一下,主动扑进孤怀里的那种。” “……” 抱就罢了,还得主动扑进去。 谢玉庭好整以暇瞅着她,期待至极的眼神。 面对热切的目光,姜月萤吞咽口水。 抱一下也无妨,毕竟都背过…… “好伤心啊,这都不答应。”他语调委屈巴巴。 明知道对方在装可怜,但是…… 姜月萤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扑就扑。 牙一咬,她闭上双眼,脑袋直直撞上男人坚实有力的胸膛,砸进他的怀抱。 咚。 被突如其来砸了一下,怀里多了一团温软身躯,谢玉庭哑然失笑,心说这跟刚学会飞,就撞树的小麻雀有何区别? “谋杀亲夫啊?” 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发丝柔软如云,令人爱不释手。 听见调侃,趴在人怀里的姜月萤窘迫不已,完全不敢抬头,太丢人了,撞的劲儿好像确实有点大…… 转念一想,也不能怪她生疏,她又没跟男人如此亲密接触过。 突然,她耳畔响起匣子打开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宽大的手掌贴住她的脖颈,紧接着,一股冰凉落在她颈侧,好似初冬的雪。 目光下移,她发觉自己脖颈上多了一把银珐琅平安锁,又像元宝又像蝴蝶,在宫灯照耀下,映出粼粼光泽。 是孩子满月的时候,长辈都会给打造的平安锁。 姜月萤眼睛瞪大,一眨不眨,满脸不可思议。 从小到大,她只在别人脖子上见过这东西。 “这是母后送你的生辰礼。”谢玉庭解释。 竟然是皇后娘娘送的,姜月萤更加震惊。 “母后怎么突然……” 姜月萤想不明白,为何会送她小孩子满月的平安锁呢,她都已经成家了呀,难不成提前送给她和谢玉庭的孩子? 皇后娘娘一定有深意,她冥思苦想半天,认为皇后娘娘是在拐弯抹角提醒她,赶紧和谢玉庭添个子嗣。 思绪纷杂的时刻,谢玉庭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别多想,母后说这就是送给你的。” “真的送给我?” “骗你是小狗。” “这是小孩子戴的……”姜月萤嘴上矜持,实则心里乐开了花,巴不得永远不摘下来,“既然是母后给的,我会戴好的。” 她把平安锁往胸前掖了掖,手指缓缓摩挲上面雕刻的福字,冰凉的银锁冒出了一丝温度,引人心头酸涩。 眼眶再度湿润,姜月萤抬起头,心想这是她过得最好的生辰。 月光烛火下,谢玉庭陪她赏了大半宿的花,某人兴致勃勃采花簪在鬓间,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望着他穿梭花丛的模样,姜月萤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不听使唤,莫名其妙躁乱不停。 头一回庆贺生辰,太兴奋了吗? 夜半子时,谢玉庭回房倒头就睡,似乎累极了。 姜月萤无奈摇头,转身熄灭屋内烛火,脱下石榴裙上榻。 默默钻进被窝,她露出半个头顶,像一株发芽的小苗,左右摇晃,意外地失了眠。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美梦,梦醒后烟消云散,所以她不敢睡,生怕自己醒来。 她扭过身子,在昏暗的卧房里,睁大圆润的眸子,一寸寸描摹谢玉庭的睡颜。 床帐遮住外面皎洁月光,在黑夜的沐浴中,他的面容朦胧缱绻,安静得好似沉睡幽莲。 分明自己都没对他说过一句软话,更不会甜言蜜语,这家伙还忙活着给她庆贺生辰。 不是纨绔又顽劣的太子殿下吗,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呢,姜月萤想不明白。 想起他提出的条件,姜月萤在心里道歉,对不起呀,不是故意不亲你的,只是要伪装安宜公主的高傲…… “谢玉庭……”她轻轻唤了一声。 对方没有动静。 姜月萤鼓起勇气,磨磨蹭蹭凑到他身旁,趁着夜色,低头在他侧脸留下清浅的吻。 蜻蜓点水,一闪而过。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6节 耳根霎时若火烧,她臊得直冒烟,一脑袋扎进被窝里,强迫自己入眠。 夜静谧安逸,呼吸浅浅。 不知过去多久,睡梦中的男人睁开双眼,盯着少女的后脑勺,唇角上扬微不可察的弧度。 …… 三皇子府邸。 谢欲遂案上摆着工部的建造图纸,以及不少民间搜集来的情报。 自从上回宫宴查出有人投毒后,三皇子谢欲遂开始疑心宣王谢羽桐,经过一番彻查,居然半点线索都没有发现。 就好像绝嗣药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他知道,宣王与侧妃感情日渐亲密,侧妃时不时回娘家探望。 谢欲遂疑心更重,是真的回去探亲,还是趁机给自己礼部的父亲传递情报? 他满脸阴沉。 两人同为贵妃之子,深受梁帝疼爱,并且谢羽桐是除了大皇子以外,唯一封王的皇子,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从前谢欲遂没有防备谢羽桐,一是贵妃时常教导他们兄弟二人,不要自相残杀,兄弟齐心干掉其他皇子方为正事。二是宣王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当个文人雅客绰绰有余,若要登上皇位,身上缺乏杀伐果断的帝王之气,不足为惧。 他们两人都常受父皇嘉奖,谢欲遂也看得出父皇更满意自己,可他从未细想过,谢羽桐真的甘心吗? 倘若谢羽桐表面与他称兄道弟,实则包藏祸心呢? 只要让他丧失竞争储位的资格,那么退而求其次,父皇一定会选择同样受宠的宣王谢羽桐。 谢欲遂眸色愈深,开始嘲讽从前天真的自己,呸,皇家哪有什么兄弟情深,只有手足相残! 从此以后,他不会再对谢羽桐手下留情。 工部的员外郎冯大人仔细觑着他变幻莫测的神情,试探着出声:“三殿下,可是收集的情报有问题?” 谢欲遂回神,声音喑哑:“我这个二哥在民间的名声倒是极佳,百姓都称赞他光风霁月,才华横溢,许多读书人以他为榜样,称他为真君子。” 心底冷笑,恐怕真君子更想当真天子。 冯大人实话实说:“诸位皇子当中,宣王的确更得民心。” 谢欲遂十分不满,眉头拧紧,忍不住想跟他较劲儿,不就是百姓传诵美名,有何了不起? 他只是不屑,不代表做不到。 而且他才高八斗又如何,当皇帝又不是考科举,若要抓住民心,不如做点实际的。 之前江北闹饥荒,有不少难民流窜,若能接济难民,不愁博个好名声。 他正欲吩咐下去,冯大人突然拦住了他,严肃道:“殿下三思,江北来的难民数目庞大,以你的俸禄恐怕……接济不过来。” 其实三皇子府不缺钱财,工部油水极大,三皇子在工部没少捞,堂而皇之接济难民,难免引人怀疑这笔庞大钱财从何而来。 谢欲遂逐渐冷静下来,方才被气昏了头脑,如今深思的确不妥。 “况且之前有一位民间侠士,自行掏银子建造粥棚,医馆,动作比朝廷还要快,如今怕是用不上我们再出力。” 谢欲遂挑眉,对民间侠士颇为好奇,连忙追问。 冯大人:“此人被称为寒衣剑客,从很多年前就四处行侠仗义,救济百姓,在民间有极高的声望,传得就跟天兵神降似的。” 闻言,谢欲遂幽深的面容缓缓露出一抹笑,阴恻恻道:“那不是正好,若能将此人收入麾下,还愁得不到民心?” 第36章 半阙姜月萤,原来这才是你的名字…… 东宫静书堂,柏太傅滔滔不绝,谢玉庭昏昏欲睡,姜月萤则兴致勃勃。 柏太傅今日授课的内容是鉴赏诗词,姜月萤格外认真,上回独自琢磨许久,仍旧编不出一句,听太傅讲却有意思得很,令人忍不住惊叹绝妙。 她忍不住问京都内谁的文采最好。 “年轻一辈中,当属宣王殿下和曲府的曲芊衣小姐文采最佳。” “曲小姐果真厉害。”她佩服道。 柏太傅笑了笑:“当年众皇子和世家子弟们都在崇文馆听讲学,我也给曲小姐当过几日老师。她并非有绝佳天赋的人,只是身上有一股韧劲儿,非要做到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且拼命学习各种礼仪、言谈、算学,硬生生把自己打磨成京都第一才女。” 姜月萤睁大眼睛,更加惊讶,还以为曲小姐天生文曲星下凡,原来背后也下过如此苦功夫? 想到此处,她信心大增,不论是学知识还是练剑,日后她都会好好坚持,迟早有一日,可以大放异彩。 “说实在的,老夫着实佩服曲小姐。” 柏太傅边感叹边恨铁不成钢地瞥了谢玉庭一眼,此时的太子殿下正在拔毛笔上的兔毛玩,一副无忧无虑的傻样子。 唉,柏太傅心想,得亏东宫太傅是我,比较耐折腾,若是先帝的杜太傅,怕是第一日就会拂袖而去,再也不管他。 授完课,柏太傅离开东宫。 姜月萤捏着毛笔,继续冥思苦想之前没作出来的诗。 太傅一走,谢玉庭也不困了,脑袋枕在她肩头,嘟嘟囔囔:“听说京郊别苑的白梅花开了,你想不想去看呀。” “可是来回一趟挺麻烦的。” 谢玉庭出行不仅马车要奢华,各种锦绣衣裳配饰更是堆得满满的,还要自带吹奏丝竹管弦的乐师,出个门浮夸到一言难尽。 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你月底不是还得再去鸣泉寺一趟吗,咱们顺道过去?” 按照北梁习俗,冬月至少要去两趟寺庙祈福,由于上回受惊,她才一直拖着没去。 “你要陪我去?” “怎么,嫌弃孤?” 望着对方期盼的眼睛,姜月萤抿抿唇,颔首道:“也好。” 谢玉庭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搂住她的腰,像只大猫蹭了蹭,青天白日的,也不怕被人瞧见。 面对亲热的接触,姜月萤脸颊浮起红晕,有点别扭地轻轻推他一把。 “阿萤,何时与我圆房?”他舒舒服服抱着她的胳膊。 “你、你急什么… …”姜月萤结结巴巴,红着耳朵躲避,“这种事自然要情意深厚的时候水到渠成……” 她捏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墨迹拖出几条凌乱的线,如同此刻她的心绪。 谢玉庭:“我们现在感情不够深厚吗?” “当然没有,”姜月萤咬住唇瓣,“你对我又没什么情意……” “谁说我没有?”谢玉庭脱口而出。 对方话一出口,姜月萤手里的毛笔啪的一声,掉在了书案上,雪白纸面晕开墨花。 …… 夜幕降临,月光笼罩。 东宫乾墨阁。 谢玉庭低头整理书案上的情报。 玉琅敲门而入。 “殿下,三皇子派人在打听寒衣剑客,似乎想拉拢他加入自己的阵营。” 谢玉庭若有所思:“既然老三上钩了,不如就再添一把火。” 玉琅听不懂,疑惑:“殿下不打算直接拒绝他?” “直接拒绝有什么意思,老三只会觉得寒衣剑客不识好歹,骂两句不痛不痒的。” 玉琅追问:“殿下打算怎么做?” 谢玉庭勾勾手,玉琅立马附耳上来,听他仔细交待计划。 玉琅边听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殿下,你看。” 看到少年手里的红戳密信,谢玉庭猜测是派去姜国的细作发来的,估摸着是打探到新的线索。 “这是刚收到的密信。” 一把接过密信,拆开信笺,将空白信纸搁在烛火上烤炙,复杂符文随之显现。 经过解读,短短几行字,讲清楚了姜国孪生子秘事的来龙去脉。 姜国皇帝姜馗,深爱发妻柳秋逢,登基以后,任凭众臣百般劝谏,仍旧空置后宫,不纳妃嫔,唯有皇后一人。 姜帝夺位之时亲手杀害手足,手段残忍,故而众臣不敢强逼他选秀,只得作罢。 后来皇后怀孕,姜帝喜不自胜,日日陪伴左右,直至生产那一日,太医说皇后怀的竟是双生胎。 姐姐降世一声哭啼,姜帝高兴地手舞足蹈,可是轮到接生妹妹的时候,一向胎气稳固的皇后突然难产大出血,太医院所有太医拼尽全力,仍旧没能保住皇后的性命。 姜帝突然发了疯,认定是晚出世的小女儿克死发妻,想要直接摔死她。 幸而太后及时赶到,把晚出生的小公主抱回自己的寝宫。 从此以后,姜帝对外称皇后诞下一位公主,取名姜玥瑛,从出生起,就封号为安宜,绝口不提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哪个宫人若敢提这事,活不过午时。 没过多久,太后薨逝,小公主再也无人庇护,从此,乳娘抱着孤苦伶仃的幼子躲进冷宫,像孤魂野鬼一样活着。 看到密信最后,谢玉庭眼底浸满心疼。 一向面无表情的玉琅也露出不忍,攥紧拳头道:“姜帝是傻子吗,皇后难产关亲生女儿什么事,柳皇后九泉之下知道自己的女儿受苦多年,不知该多难受。” 谢玉庭将信纸狠狠揉成一团,点燃烧成灰烬。 寥寥数行字,如何写得尽十几年的心酸磨难? 十多年不闻不问,等到远赴他国联姻,反倒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多么讽刺可笑。 没有得到承认的公主,连名字都无法拥有,她的名字好像是乳娘给起的,模仿姜玥瑛的名字,取了更为简单的两个字。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7节 姜月萤。 谢玉庭看向窗外夜色迷雾,心底五味杂陈,心想,原来这才是你的名字。 月上中天,满院清辉。 月光洒落头顶,姜月萤独坐窗前,手边几案摆着笔墨纸砚,而她盯着空白的宣纸发呆,满脑子都是谢玉庭在书房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谁说我没有”,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难道谢玉庭对自己有情意? 不可能,她对他那么凶,对方怎么可能会对她产生好感……绝无可能。 谢玉庭一定又是在戏弄她,故意想看她脸红心跳。 坏死了。 她可不能上当。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她的脸长得还算漂亮,谢玉庭见色起意也不是不可能。 倘若就因为一张脸,就能轻易把情意二字说出口,那家伙也太肤浅了! 姜月萤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眉,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她蘸了蘸砚台里快凝固的黑墨,在纸上留下一行字:和衣难寝思君语。 然而绞尽脑汁半天,仍旧作不出下半阙。 写诗好难,她吐出一口气,心绪再度纷飞。 窗外月光皎皎,淌在窗棂上,渗进屋里。 火炉里燃着红萝炭,整个卧房暖烘烘的,想着想着,眼皮摇摇欲坠,不知不觉间,她彻底合上了眼睛,沉入梦乡。 谢玉庭进门之时,看见的就是眼前这幅场景。 半披鹅黄外裳的少女伏在小几案上,脑袋轻枕胳膊,闭着眼睛分外安静,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如同归巢歇息的倦鸟。 他踱步过去,扫开她身上的月光,将少女轻轻抱起,越过一道青翠珠帘,抱到宽大的榻上。 从始至终,怀里的少女都静如画卷,不曾惊醒。 他给人掖了掖被子,拉过床幔将她遮蔽得严严实实。 再度抬步走向窗边,他垂首拿起落墨的宣纸,上面只有一行清秀的字迹,一看就是某位太子妃冥思苦想作出来的诗。 可惜只有上半阙。 透过薄薄的纸张,寥寥几个字,谢玉庭意外窥探到了她心事的一角。 他翘起唇角,拾起掉落的毛笔,提笔落墨,对上下半阙。 她写上阕,他续下阕。 纸上赫然是两种不同的字迹,一种清秀若泉,一种潇洒如风。 “和衣难寝思君语,月下流萤入玉庭。” 他默默把纸折叠,收进一方上锁的木匣子,转身藏进多宝格抽屉里。 在桌腿旁小憩的小狼漆漆抬起头,眼珠子明亮,困惑地看着他。 谢玉庭顺手摸了一把小狼脑袋,露出一个笑。 漆漆眨眨眼,嗅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味道。 做完一切,他随手挥灭灯烛,走向卧榻。 月落日升,晨光熹微。 窗外一声鸟鸣,姜月萤悠悠转醒,懵懵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身上穿着衣裳,身旁睡着十分不老实的某位太子殿下,手臂压在她的身上。 嗯……昨夜她不是坐在窗边作诗吗? 什么时候跑到榻上的,连衣裳都没脱,完全没有印象。 不对劲儿。 她把横亘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扒拉下来,暗暗琢磨,莫非是谢玉庭把她搬上榻的? 正困惑着,突然回想起一件事,姜月萤噌的一下直起身子,撩开床幔看向窗畔,寻找昨夜写了半句的诗。 谢玉庭不会看见了吧? 她急急忙忙下榻,踩着靸鞋来到紧闭的窗前,视线乱瞟一通,发现小几案上的宣纸不翼而飞。 窗棂关得严丝合缝,应该不会被风吹跑,那么去哪儿了? 弯起腰,睁大双眼,开始搜罗一尘不染的地面。 然而一无所获。 “小公主,你大清早往地缝里钻呢?”轻佻揶揄的声音响起,带有刚睡醒独特的慵懒。 姜月萤一瞬间僵硬,讪讪解释:“我在找东西。” “昨夜我怎么上的床?” 谢玉庭打了个哈欠:“孤抱你上来的。” 果然如此。 姜月萤吞吞吐吐:“你可有看见我案上搁的纸?” 对方不会已经看见了吧…… 她惴惴不安,心里七上八下。 “孤好像是瞧见一张写了字的纸,”他顿了顿,莞尔一笑,“不过被漆漆给吞了。” 刚睡醒的小狼听见自己名字,抬头看向二人,露出清澈无辜的圆眼睛:“嗷呜?” 第37章 再遇我跟夫君在家里很腻歪的 姜月萤:“……” 她半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狼 顺滑的皮毛,轻蹙眉尖:“乱吃东西会不会闹肚子?” 谢玉庭笃定道:“放心,不会。” “嗷呜嗷呜。”漆漆蹭了蹭少女裙摆。 与此同时,姜月萤长舒一口气,幸好没被谢玉庭发现。 她把小狼抱起来,奖励般挠了挠它的下巴,漆漆微微眯眼,舒服得浑身的毛舒展开来。 坐在榻上的太子殿下酸溜溜:“你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抱我,我生气了。” 姜月萤脸红:“我又抱不动你……” “你强词夺理。”谢玉庭躺回榻上,装模作样,“孤心已伤,无力起身……” “……” 她抱着漆漆来到床畔,谢玉庭立马翻身,用后脑勺对着她,仿佛在说:生气了,要哄。 这家伙真是…… 姜月萤不禁勾起唇角,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抹笑容有多温柔。 “不是要去京郊吗,你再赖床怕是只能明日再出发了。” 谢玉庭肩膀动了动。 她不动声色瞄一眼,把怀里的小狼放在榻上,漆漆立马扑到男人身上,横冲直撞钻进他的怀里,抬起毛茸茸的脑袋,探出粗糙舌尖,用力舔舐他的面颊。 滋滋。 小狼舔得津津有味。 谢玉庭一愣,拧住小狼软绵绵的耳朵,气笑了:“我家阿萤还没亲,你倒是先亲上了?” 听到亲这个字,姜月萤倏然想起生辰那日,她也悄悄亲过谢玉庭的脸颊,似乎跟漆漆舔的是同一个位置…… 霎时,她脸烫如火烧,绯若晚霞,别别扭扭移开了心虚的目光。 “快起床。”她撂下这句话,红着脸,转身去穿自己的衣裳。 起身穿衣梳洗,换上更厚实的衣物。 经过一番准备,两人坐上前往鸣泉寺的马车。 车厢内,姜月萤逗弄小狼,谢玉庭逗弄她,一路上热热闹闹,气氛轻松愉悦。 下车之时,又遇见不少熟人。 望着眼前一堆人,姜月萤有种此情此景万分眼熟的错觉,同样是围聚在一起的贵女们,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们中间少了秦忘幽。 早就听说四皇子妃遭到四皇子软禁,日日待在府里不得出门,并且四皇子已经与大理寺少卿容家交换了庚帖,年后就会迎娶容家三小姐为侧妃。 容三小姐样貌姿容出挑,家中母亲早逝,故而府里内务皆由她操持,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姜月萤敛眸,猜测秦忘幽以后怕是只能将手里权柄交出来,成为有名无实的四皇子妃。 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他人。 一行贵女纷纷向他们行礼,姜月萤目不斜视,径直从她们身前走过,一如既往地高傲。 谢玉庭就这么瞅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钟鸣阵阵,小沙弥在前引路。 寺庙主殿,谢玉庭陪她一同敬拜,等挪到侧殿的时候,谢玉庭留在殿外等候,没有像往常一样贴上来。 姜月萤感到古怪,这厮莫不是累了? 她直接问出口,谢玉庭风轻云淡道:“侧殿地方狭小,里面香火熏人,孤就不进去了。” 他甩了甩手,懒洋洋靠在一棵粗壮古树上,眯起眼打盹。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8节 看不出这家伙还怕烟熏,姜月萤没再追问,领着青戈与蒲灵进去烧香拜佛。 少女跪坐蒲团,额头抵住冰冷的砖石,长久伏跪。 与上回相比,姜月萤祷告得更加诚心诚意,希望神佛菩萨保佑谢玉庭平平安安,哪怕失去太子之位,也能富贵闲散一生。 她不奢望谢玉庭能够登临大宝,毕竟自古皇帝皆凉薄心狠,谢玉庭那般傻乎乎的性子,做皇帝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世间女子谁不希望自己凤冠加身? 可是,倘若谢玉庭不高兴,什么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在她心里激不起半丝涟漪。 但他不争,不代表不会成为牺牲品。 如何能从夺嫡纷争中全身而退呢? 她抬头望着不动声色的金佛,轻声叹息,惆怅万分。 走出殿门,凉风拂面而来,目光投向远处粗壮的古树,树下月白衣袍的男人眉宇清隽,安然阖目小憩,几片淡黄枯叶落在脚畔,颇有几分风流落拓。 这么冷的天儿,在树底下都能睡着。 姜月萤凑近,俯身拧住谢玉庭的耳朵,提高嗓门:“该用午膳了,还睡。” 谢玉庭惊醒,睁大潋滟的桃花眼,问出一个傻问题:“在寺庙吃斋饭?” 她无声瞥他一眼,满脸明知故问:不然呢? “可是我想吃肉……” “这里没有肉。” “我的马车上有,可以吃完再回来。” 姜月萤:“……” 拗不过某位太子殿下,姜月萤独自回厢房,青戈端来斋饭,姜月萤开始用午膳,两个婢女便退了出去。 她吃惯了素菜,半点不嫌弃,不像某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太子,宁愿躲进马车里,也要吃肉。 想着想着,无奈地笑了起来。 咔咔。 头顶忽然响起瓦片拨动的声音。 “嗷呜!”脚边的漆漆立马警惕,龇牙咧嘴。 姜月萤惊愕抬眸,只见厢房屋顶的瓦片缓缓挪动,露出一条缝隙,刺目的日光从中倾泻而下。 进贼了?! 她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大喊抓贼,屋顶的小贼突然开口说话。 “别怕,”男人声音低沉,“是我。” 紧接着,她从缝隙中看见罩着黑纱的斗笠。 寒衣剑客…… 堂堂一代大侠,跑到屋顶上扒拉瓦片是什么臭毛病! 姜月萤不敢对救命恩人发脾气,耐着性子问:“你怎会来此地?” “路过,”他睁着眼说瞎话,“没想到你我如此有缘。” 呵,谁家路过飞檐走壁刨瓦片? 姜月萤一脸无语,这人拿她当傻子哄呢。 “方才见你用膳的时候一直在笑,斋饭很好吃?”寒衣剑客的声音有些缥缈。 “还不错,”姜月萤脸有点红,“我笑不是因为饭菜,只是想起我的夫君罢了。” 男人低笑:“若我没记错,上回你还说自己的夫君是个不求上进的纨绔。” 姜月萤皱起眉头,严肃道:“他的确是个纨绔,但……也挺可爱的。” “总之,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你不要再说他的坏话。” 寒衣剑客挑眉:“你们感情很好?” “非常好。”姜月萤说。 听着少女一本正经地强调,男人饶有兴味,质疑道:“从你进寺庙起我就跟在身后,我发现你的夫君很黏你,但你对他好像有点冷淡,说什么感情好,莫不是诓我的?” 闻言,姜月萤一愣,谢玉庭真的很黏她吗,连外人都瞧得出来…… “还是说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不得已委身于他,需不需要我把你解救出来?” 姜月萤:“……” 不是,你别瞎揣测啊。 太爱行侠仗义的人就这点不好,姜月萤欲哭无泪,不知该如何解释。 “其实……是我比较羞涩,在外不好意思与他太过亲热。” “我不信。” “……没骗你,我跟夫君在家里很腻歪的。” 寒衣剑客若有所思:“那你证明给我看。” 姜月萤生怕对方好心解救她,只好咬咬牙:“你等着吧,一会儿我就去找他。” 男人颔首:“好,我在远处看着。” “我先走了。” 男人正欲离开,姜月萤脚边的小狼又开始嗷呜,声调倒像是在撒娇,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多舍不得他。 姜月萤立马把漆漆搂进怀里:“你这小家伙还挺聪明,知道对方是好人。” 漆漆伸出小爪子,隔空指了指男人。 她按住它,对男人道:“好。” 咔咔。 缝隙里的日光骤然消失,瓦片归位。 来无影去无踪的寒衣剑客倏地不见踪迹,仿佛从未来过。 这就是绝世大侠的功力吗?姜月萤感叹,好羡慕。 用完午膳,她走出厢房门,发觉谢玉庭的贴身护卫小琅正守在院落。 “小琅。” 少年快步走过来,嗓音清冷:“太子妃有何吩咐?” “你怎么没 跟着谢玉庭?” 玉琅:“殿下特命属下保护太子妃。” 姜月萤心头倏地一软,眸光莹润。 笨蛋谢玉庭,怎么连贴身护卫都随便借人。 “小琅,你家殿下很怕烟熏吗?”她总觉得谢玉庭对烟雾敬而远之的模样,不像是单纯不喜。 玉琅倏然沉默。 风静静刮在侧脸,任由寂静蔓延。 少年眼睫轻轻颤抖,冷淡的表情逐渐露出几分心疼。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是一桩旧事,甚少有人记得。” 从小琅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姜月萤得知了此事的全貌。 谢玉庭幼时就跟其他兄弟不合,打架吵嘴都是常有的事,但他唯独跟八皇子谢郁帛关系亲近,凡事护在他身侧,当亲弟弟疼爱。 好景不长,谢玉庭吃了谢郁帛送来的一块糕点,突然身中剧毒,若非皇后娘娘寻来军中大夫前来医治,恐怕性命不保。 由于毒性猛烈,谢玉庭从此落下了遇烟就呼吸不畅的病根,无法彻底根治。 也是从那以后,谢玉庭不再搭理谢郁帛,东宫的饭桌上不会出现芙蓉糕,所有食箸都被换成银筷子…… 听完往事,姜月萤恍然大悟,难怪谢玉庭向来对谢郁帛的示好不假辞色,换了其他皇子他总会骂人两句,对八皇子却是彻头彻尾的熟视无睹。 因为倾注过信任,所以受不了他的背叛吗? 姜月萤垂下眼睫,心脏丝丝缕缕的抽疼。 铛—— 寺庙钟声再度敲响。 已经到了午后和尚们诵经的时辰,谢玉庭还没回来。 吃什么东西能吃这么久? 姜月萤放心不下,主动踏出庭院去寻。 玉琅跟在几步之外,时刻警惕周围环境,漆漆则大摇大摆跟在她脚边,寸步不离。 随手拉住小和尚询问,小和尚对打扮花枝招展的施主印象深刻,便指了指南山脚下的姻缘树,说是在那里看见过此人。 姜月萤狐疑,这家伙去找姻缘树是何故? 听鸣泉寺的和尚说,这棵姻缘树本也不稀奇,就是一棵千年古树,大多数寺庙都会种,有缘人图个喜庆才会来祈愿。 后来不知是谁放出传言,鸣泉寺姻缘树乃是月老下凡栽种,可以连通神明,护佑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传十,十传百,鸣泉寺的姻缘树名声大噪,引得无数达官贵人前来敬拜。 她加快步伐往前走,边走边思索,谢玉庭不会也很在意自己的姻缘吧…… 姜月萤远远找到他的时候,谢玉庭正笑吟吟跟小和尚谈天,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真厉害,跟谁都能热火朝天。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49节 好奇心的驱使下,姜月萤放轻脚步,踮脚躲到树后,偷听二人的对话。 小和尚:“施主如此诚心祈祷,不知心上人是何模样。” 谢玉庭美滋滋:“我的心上人单纯可爱,容易害羞,心地更是善良得不得了。” “阿弥陀佛,听起来与公子甚是般配。” 偷听的姜月萤小脸垮下来,心底莫名窜上来一股火气。 单纯可爱、容易害羞、心地善良,谢玉庭居然早就有心上人了吗,可是从未听他提起过…… 转念一想,对方不提也在情理之中,安宜公主性情暴虐人人皆知,万一谢玉庭提起自己有心上人,安宜公主直接提刀上门如何是好。 虽然她干不出这种事,但真正的安宜公主可没少干。 咔嚓,她不慎踩断枯枝。 声音格外明显。 谢玉庭闻声抬头,一眼就看见她,笑得更加灿烂:“阿萤,听到什么了?” 第38章 腻歪想情郎呢? “我刚到,”姜月萤装作一无所知,“听见你们说什么般配不般配的。” 谢玉庭笑得十分坦荡:“小师傅说咱俩般配呢。” “你说的那几个词跟我都不搭边,骗谁呢。”姜月萤将心里话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便愣住。 糟糕。 对面的谢玉庭拖长尾音哦了一声,促狭不已:“不是说刚到吗?” “我……”姜月萤瞬间涨红了脸。 可恶,一不小心露馅了。 她别别扭扭撇开视线,垂落眼睫心虚。 谢玉庭挨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单纯可爱不就是你吗?” “一派胡言……!”什么单纯可爱,她整天凶巴巴的,哪里可爱…… 谢玉庭素来爱戏弄人,姜月萤板起脸,心想绝对不能上他的当,这家伙必然是在花言巧语,哼。 姻缘树下,清风徐来。 满树红丝带吹得哗哗作响,在萧瑟的冬日,红丝带代替翠叶,将古树装扮得生机勃勃,明媚灿烂。 旁边的小和尚提醒,有情人在姻缘树下牵手而行,能得月老庇佑,红线此生不断。 闻言,谢玉庭跃跃欲试。 面对他伸过来的手,姜月萤下意识矜持避开,忽而又想起寒衣剑客不知蹲在哪个旮旯,正偷偷窥探他们。 姜月萤在心底强调,为了向寒衣剑客证明自己没有被强迫,牵一牵手也无妨。 对,绝对不是自己想牵。 她探出纤纤玉手,一把抓住男人宽大的手掌,一股暖流涌涌而来。 控制不住紧张,她的手格外用力,僵硬地拽着他往前走。 谢玉庭忍俊不禁:“薅这般使劲,你拔萝卜呢?” “……” “手指张开。”他贴着她的耳朵说。 耳朵发麻,姜月萤不明所以,干脆张开了五指。 下一刻,十指相扣。 谢玉庭攥紧她的手,两只手贴得严丝合缝,好似并蒂莲花。 “真乖。”他眼底闪过笑意。 霎时,雪靥绯红,姜月萤烫得眼皮乱眨,心脏砰砰,脑内一片空白。 两人手牵手,放缓步调在树下徘徊,她穿得厚实,外面披着雪白狐裘,一只手揣在袖口,另一只手被谢玉庭紧紧握住,源源不断的温暖传递到她身上。 对方难得安静,周围只余缓慢的风声和呼吸声。 忽然,她感到一股强烈的安心感。 这种感觉缥缈、梦幻、平静,令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太奇怪了,她和谢玉庭相识不过数月,待在他身边,竟有孤零零的心得到寄托的安稳感。 她深深吸气,空气中飘散青涩的草木清香。 一切都是那么安然,突然之间,不远处青松根部的灌木丛颤了颤。 姜月萤一哆嗦,余光仔细打量着粗壮的青松树,怀疑寒衣剑客是不是躲在后面。 低头瞥见交握的双手,谢玉庭的双手修长带着薄茧,而她的手纤白如葱,上面的冻疮已经消失,新生出的肌肤顺滑细腻,两只干净的手紧紧相贴,密不可分。 这样应该足够亲密了吧? 希望寒衣剑客不要再想着救她于水火之中了。 兜过一圈,谢玉庭也向小和尚讨了一条红丝带,打算系到树顶上。 抬头朝上望,巨大古树参天而立,大多数红丝带都系在低处的树枝,偶尔有一部分系在腰部,至于顶端,可谓冷冷清清分外寂寞。 一般人爬不到那么高。 姜月萤迟疑:“系在低处不就好了,你又不会爬树。” 谢玉庭扭头,目不转睛与她对视。 她咽了咽口水,警惕道:“看什么看,我也不会爬树。” 某位太子殿下目光下移,盯着正在二人脚底撒欢的小狼漆漆,漆漆停住乱晃的爪子,歪了歪脑袋,露出无辜的表情。 “它也不会。”姜月萤替漆漆拒绝。 最后,玉琅面无表情抓着红丝带,不费吹灰之力跃上树,脚尖轻点树枝,眨眼的功夫就攀至古树顶端,手里的红丝带迎风飘扬,耀眼夺目。 他正打算系上,树底的谢玉庭开始指挥:“再朝左一点,对对,再往下一寸……就这儿,很好!” 姜月萤看得目瞪口呆。 这算不算欺负小孩儿? 玉琅绑紧红丝带,特意系了一个板正的蝴蝶结,而后轻飘飘跃下。 姜月萤没忍住好奇,偷偷问谢玉庭:“小琅的功夫跟谁学的,一看就不简单。” “小琅的师父可是个大人物,前任武林盟主李南风知道吧,”谢玉庭说,“当年他一刀一剑 叱咤江湖,天下独尊,多少人想拜他为师,都被他无情拒绝。” 姜月萤睁大眼睛:“然后他收了小琅为徒?” 谢玉庭摇起扇子,优哉游哉:“实不相瞒,我也是李南风的徒弟。” 姜月萤:“……” 呵,合着这半天都在逗她玩。 …… 月笼鸣泉寺,银辉四落。 屋内烛火明灭,姜月萤心不在焉,盯着头顶的房梁发呆。 某位古道热肠的剑客应该走了吧? 真的很怕瓦片突然被拨开。 想来那位大侠是个知分寸的人,应当不会夜探他们的夫妻生活。 姜月萤又忍不住想,寒衣剑客的剑术那般好,要是能让谢玉庭跟他学学就好了,就算小琅武功过人,也总有不在身边的时候,在皇家没有点自保能力,只会举步维艰。 现在所有皇子都不把谢玉庭放在眼里,故而没人对付他,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内斗结束,想要名正言顺获得太子之位,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谢玉庭直接消失。 迟早有一日,谢玉庭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倘若主动让位呢。 不行,光是那位四皇子就巴不得整死谢玉庭,若是失去地位,谢玉庭这种傻子还不得被他们欺负死。 实在不行,破釜沉舟争一争? 唉,也不知道朝中有多少官员愿意支持东宫,该不会一个都没有吧…… 争还是不争? 姜月萤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眼睛直勾勾盯着烛火,心早已飞走。 “想情郎呢?”耳畔突然传来戏谑的声音。 她猛地回神,对上谢玉庭轻佻的桃花眼,谢玉庭手里拿着一个木鱼,木鱼上歪歪扭扭画了只王八。 “……” 可恶,她为他殚精竭虑,这家伙就知道玩! “对,想情郎呢。”她撇撇嘴,冷哼一声。 “都有夫君了还想外面的情郎,看来是为夫没能满足夫人?” 他双手掐住她的窄腰,把少女提坐到圆桌上,两侧手臂撑住,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她试探着动弹一下,反被困得更紧。 二人贴得极近,呼吸可闻,姜月萤耳根红得滴血,不敢直视他的双眸,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小麻雀,飞不出男人的手掌心。 她不明白,谢玉庭平常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看上去半点心眼都没有,但这家伙每次调戏人的时候,都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正如此刻,姜月萤的腿已经软了。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0节 “还想不想?”他挑眉。 她讷讷半天,干巴巴来了一句:“我没有情郎。”其实还想问一句,你呢,你外面有没有别的红颜知己? 突然发现,她从来都没有打听过谢玉庭之前的风流债,可能是他成亲后就没踏足过秦楼楚馆,以至于她都忘了谢玉庭是个浪荡子…… 会不会哪天又偷偷溜去青楼? 谢玉庭噗嗤笑出来:“小公主,你怎么傻乎乎的,居然还认真回答?” 姜月萤瘪瘪嘴巴,阴阳怪气:“谁跟你似的,烂桃花一大堆,我可洁身自好得很。” 这话没有漏洞,真正的安宜公主性情残暴,眼高于顶,没有世家公子敢尚公主,她自己也对男人厌恶得很,故而一直没有成亲。 “冤枉啊,我怎么就烂桃花一堆了,”谢玉庭摇头,“咱俩成亲这么久,你见我跟别的女子纠缠不清了吗?” “我甚至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成亲之前你常常混迹青楼。”姜月萤叉腰。 “这倒是真的。” “你这是承认了!” 谢玉庭笑得意味深长:“下次带你一起去,你就知道我去做什么了。” “???”没听说逛青楼还带媳妇儿的,谢玉庭什么毛病? 姜月萤满头雾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瞪着他,如同在看绝世大傻子。 谢玉庭突然拉住她的手,一双眸子灼灼其华,语调难得严肃认真:“没骗你,别胡思乱想。” “嗯……”姜月萤气势弱下来。 虽然很不争气,但是面对谢玉庭赤诚的目光,她居然产生了不相信对方是一种罪过的错觉。 晃神的刹那,天旋地转,谢玉庭把她抱了起来,径直走向床榻。 “你、你、你干嘛呀!”她惊慌失措。 不是聊得好好的吗,发哪门子狼性? “睡觉。” 谢玉庭把她丢到榻上,自己脱了外袍上来,和衣准备安寝。 “?”她的表情一言难尽,“我自己有腿,不用你抱。” “我腿长,比你走得快。” 可恶的王八蛋。 姜月萤暗暗磨牙,腿长了不起啊。 她气鼓鼓:“你下次做事之前能否知会我一声,不要如此莽撞。” “只要知会你一声,我就什么都能做?”谢玉庭倏地抬起头。 姜月萤直觉有陷阱,为了避免被坑,她选择缩进被窝,拒绝回答。 隔着棉被,听到男人无奈的低笑,她挠了挠有点痒的耳朵,放轻呼吸。 月光泠泠,男人伸手挑落床幔,清透的薄纱缓缓遮住光亮,使得帐内影影绰绰,朦胧暧昧。 往常她入睡只消片刻,今日雀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安眠。 谢玉庭看出她的失眠,把她从被窝捞了出来。 “不习惯寺里的床?” 姜月萤摇摇头,她才不是挑剔环境的人,屋子漏雨她都能睡着,寺庙可比冷宫好多了。 “我在想一件事,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我?” “但说无妨。” 姜月萤身子挪得更近,趴在他胸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问:“你到底想不想争那个位子呀?” 她不是谢玉庭,不能代替他做任何决定,所以需要问明白对方的想法。 “如果我不想,你会怎么做?”谢玉庭轻笑。 姜月萤沉思片刻,斟酌开口:“我们可以想办法让父皇给你封地,偏远一点也无妨,远离朝堂一切纷争,做个偏安一隅的王爷。” 谢玉庭皱眉:“你不怕跟着我吃苦?” 这算哪门子苦啊,好歹还是个王爷呢,她可是在冷宫长大的人,酸甜苦辣都能吃。相比之下,她更担心向来奢靡的太子殿下吃不了苦,怕是日日以泪洗面。 “命更重要。”她只好说。 “倘若我想要那个位子呢?” “那就争一争呗,总比等死强。”姜月萤叹气,“把太子之位拱手让人是挺憋屈的,如果我是你,也不想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送人……” 话毕,黑暗中沉默蔓延。 月色透过薄纱,如同一片湿润的云,滴在谢玉庭俊美的面庞。 良久,他弯起唇角:“等着做皇后吧,小公主。” 这是答应去争了。 姜月萤既欣慰又心疼,喉头微微酸涩。 “就因为这点事睡不着啊,小没出息的。”谢玉庭捏住她的鼻子,亲昵地揪了揪。 她拍开他的手:“你就不能正经一会儿。” “其实现在有一件比夺位更重要的事。”他口吻一本正经,在黑暗环境下,衬得气氛更加紧张。 姜月萤跟着严肃起来:“何事?”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第39章 信鸽我给你揉一揉,行吗? “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很重要吗?”姜月萤摸不着头脑,简直无法理解谢玉庭的想法,怎么从夺位扯到这里的,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离谱到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重要,你是喜欢我这种风流倜傥,温柔体贴的纨绔太子,”谢玉庭笑得颇为得意,“还是满腹心计,运筹帷幄的北梁帝王?” 姜月萤更加困惑:“问这个跟你夺位有啥关系……” 谢玉庭拧她耳朵,强调说:“能坐上龙椅的,必定都是心狠手辣,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狡诈之徒,万一你不喜欢我变成那种人呢?” 语毕,他目不转睛凝视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神情的变化。 只见少女细眉轻颦,如同烟波起伏。 沉默须臾,姜月萤深吸口气。 缓缓道:“谢玉庭,你太高估自己了。” 想啥呢,就你这傻子,还想玩别人。 你跟心狠手辣运筹 帷幄有什么关系,杞人忧天都没这般夸张。 唉,是不是她的话刺激到这家伙,以至于他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姜月萤深深凝视他一眼。 太子殿下:“…………” 他似乎从自己的太子妃眼里看到了怜悯。 “也罢,睡觉。” 他眼睛一闭,顺手把胳膊搭在少女腰间。 被圈占在怀中,熟悉的安心感再度席卷全身,姜月萤蹭了蹭枕头,阖眼入眠。 …… 京郊别苑,白梅盛开。 昨夜落了一场小雪,与白梅花相堆叠,打一眼望去满目冰雪晶芒。 姜月萤手握新剑,在白梅林练习剑招,谢玉庭送的剑不知用了何种锻造材料,比木剑还要轻盈,不会累到手腕。 藕合色衣裙随风绽放,她持剑而舞,剑风极弱,几乎无法撼动梅林一枝一叶,徒然在雪地烙印道道斑驳的足印。 她能快速模仿剑招,但手劲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突飞猛进的,所以只能默默下功夫,勤加练习,不能让这把剑在自己手里浪费真正的实力。 剑尖轻挑,刺向前方。 铮——! 她双目坚定,认真练习一招一式。 冰晶悄然降落她纤长眼睫,融化成一滴雪水。 晴朗的天再度飘雪,姜月萤沉溺其中,没有注意到雪花越来越大,一个劲儿地舞动手腕,甩出剑花。 嚓嚓。 脚底猝不及防打滑,她一个踉跄,扑通摔坐到地上。 火辣辣的疼痛从屁股窜了上来。 呜,好痛…… 姜月萤的泪花一瞬间涌上来。 在白梅林深处采摘梅花的谢玉庭刚走出来,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漫无边际的雪白里,少女可怜兮兮坐在地上,长剑丢在一旁,泪水在眼眶打转,像是受了欺负。 谢玉庭快步走过去,梅花枝丢进少女怀里,把她从雪地里抱起来,霎时揽进一怀冰雪。 “身上这么凉,怎么不歇歇?”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1节 姜月萤仰起脸,吸了吸鼻子:“还好,不是很冷。” “把手揣我胸口。”谢玉庭眼神暗示她。 “啊?”姜月萤没明白意思,把手按在男人胸前。 谢玉庭嘲笑:“让你把手伸进去,这样怎么保暖?笨。” 姜月萤脸慢慢红了,她脸皮薄,做不出大庭广众扒开男人衣裳,再把手伸进去这种事,犹豫片刻,干脆把手缩进袖口。 “方才摔倒了?” “这是意外。”她嘴硬。 谢玉庭轻笑:“幸好底下铺着一层雪,否则非疼得你说不出话。” 无法反驳,姜月萤小臂夹着梅花枝撇撇嘴,顺便伸脚抖了抖上面的碎雪。 “呦,怎么还疼哭了?”他倏地低头凑近,盯着她湿润的眼睫,似笑非笑问。 姜月萤睁大眼睛,死鸭子嘴硬:“一派胡言,那、那是沾的雪水,本宫岂会在意区区一点疼痛!” “原来公主不怕疼啊。” 顶着风雪,谢玉庭一路把她抱进暖阁,放在软榻上,倚靠柔软的大迎枕。 软榻旁边的小方几上搁着白玉花瓶,姜月萤捧着谢玉庭亲手摘的花枝,把白梅花插进花瓶里面,插得小心翼翼,低头嗅到一阵芳香。 寒冷冬日闻到花香是一件很舒心的事。 谢玉庭挤到她身侧坐,黏黏糊糊贴了上来,低声问:“真的不疼吗,孤给你揉一揉?” “揉……揉什么?”姜月萤脸颊通红,装作听不懂。 “你不是摔了个屁股墩儿吗?”谢玉庭语出惊人,毫不害臊,“孤给你揉揉屁股。” 说着手就要摸上来。 使不得!!! “……你流氓!”姜月萤连忙朝后退,娇美面容如同含苞待放的桃花,泛着四月芳菲的绯红,“不许碰我!” 她羞恼难耐,嗓门提得极高,连趴窝小憩的漆漆都被喊醒,竖起耳朵看向他们。 声音退却以后,暖阁内寂静空荡,只有炭火燃出噼啪声响。 姜月萤双臂抱住自己防备,空气好一阵沉默。 谢玉庭耷拉脑袋,眼底闪过失落:“我就是关心你一下,不领情就罢了,还凶我……” 他坐在软榻上,往外挪了半寸,一副深受打击的可怜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摔倒的人是他。 姜月萤盯着他侧脸,男人鼻梁高挺,薄唇轻抿,原本灿若晨星的眸子微微黯淡,睫毛孤零零下垂,如同一朵枯萎的花。 “谢玉庭?” 不吱声。 真伤心了? 她刚才的声音很凶吗…… 一股强烈的无措在胸腔乱窜,姜月萤禁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过分。 成亲以来,谢玉庭从来没有强迫自己圆房,换了其他男人估计早就想休妻了,而他只是口头抱怨几句,从不曾真的怨怼于她。 而且谢玉庭还给她送夜明珠,帮她治冻疮,给她庆贺生辰,送她佩剑……对她好到离谱,自己却总是给他脸色看。 她与谢玉庭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对方碰她一下而已,自己何必大惊小怪,哪有真拿自己夫君当登徒子的…… 越想越后悔,姜月萤扯了扯他衣袖,解释说:“咳,我没凶你。” 谢玉庭幽怨地瞅她一眼,不吭声。 表情委屈到不行。 “……” 姜月萤更加愧疚,心里不免酸涩。 可她又不怎么会哄人。 于是她一咬牙,说道:“给你揉。” 她又不是老虎,屁股有什么摸不得的。 谢玉庭阴云密布的脸瞬间放晴,变得灿烂明媚。 得到允许,他长臂一伸,把姜月萤抱坐在自己大腿上,暖烘烘的热量袭来,她双腿并拢,侧坐在他怀里,局促到一动不动。 谢玉庭把脑袋搭在她肩头,炙热的呼吸冲刷少女脖颈细嫩的肌肤,姜月萤揉了揉脖子,耳根染上绯红。 “你怎么抱我……”她很不适应二人的姿势,万一有下人进来瞧见怎么办,太不庄重了。 “你不是摔得疼吗,坐在我身上更软和。”谢玉庭理直气壮,笑得比春光动人。 瞧见他这幅得意的神情,姜月萤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什么低落可怜,分明都是装出来的。 只要她一松口,这厮立马原形毕露。 “没脸没皮。”她小声咕哝。 “还疼不疼?”谢玉庭桃花眼潋滟,直勾勾盯着她,“我给你揉一揉,行吗?” 姜月萤脸色更红,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腹诽道,谢玉庭绝对是故意的,这种时候问什么问,巴不得看她害羞是吧! “你别磨叽,否则我就出去练剑。” 她板起小脸,欲图摆出凶狠的神情,奈何整个人正窝在男人怀里,娇娇小小显得半点威胁性都没有,如同刚破壳叽叽喳喳叫的小鸟。 谢玉庭低声笑起来。 姜月萤臊得慌,狠狠捶他胸口。 闹腾间,一只滚烫的大手覆盖上来,隔着衣裙,好似热浪侵袭。 姜月萤直接僵住身体,脑袋轻飘飘的,全身唯一的触感都集中到了某处,然后察觉到那只大手捏了捏。 少女脸颊腾得一下烧得滚烫滴血。 她张了张嘴巴,说不出半个字。 偏偏谢玉庭还好奇道:“怎么比我的软?” “你闭嘴!”姜月萤炸毛,本来就够羞耻了,这家伙居然还要比对比对,气煞我也! 谢玉庭哄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若是不满,也可以摸孤的……” “住口!”姜月萤一把捂住他的嘴,否则不知还要吐出多少虎狼之词,“不许胡说八道!” 被捂住嘴巴的谢玉庭老老实实颔首,姜月萤收回手的刹那,他凑上前,往她手心啄了一口。 轻盈得像雪,滚烫得若火。 “你、你、你!”姜月萤语无伦次,不敢相信谢玉庭居然亲了她的手。 谢玉庭笑得懒洋洋:“再亲一下?” 姜月萤彻底服了这个厚脸皮,也顾不上自己的屁股还痛不痛,挣扎着从他膝盖跳下来,一路跑到漆漆趴窝的地方,把小狼举起来,对准谢玉庭。 一双眸子圆溜溜。 仿佛在说:再得寸进尺就放狼咬你。 睡梦中被抓起来的漆漆睁开双眼,迷蒙地看着小两口,发出一声乖巧的:“嗷呜?” 谢玉庭顿时乐不可支。 姜月萤揉揉自己的脸,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红,只好欲盖弥彰地抱着漆漆,试图遮住桃花般的面容。 咕咕—— 一只白羽的鸽子突然飞进暖阁。 鸽子径直飞到谢玉庭肩头降落,咕咕叫了两声。 谢玉庭低头,从信鸽腿上取下一封信,随后打开窗户,揉揉它的脑袋,将白鸽放飞。 姜月萤抱着漆漆,眼底充满疑惑,这是谢玉庭养的信鸽吗? 拿到信以后,谢玉庭说自己有事出去一下,而后捏着信出门。 看他谨慎的神色,这封信一定不同寻常。 姜月萤偷偷摸摸跑到窗畔,踮起脚朝外面窥望。 廊下,谢玉庭长身鹤立,缓缓展开手里的信纸,可惜只能瞧见他的背影,看不清一丝神情。 谁给他寄的信,还必须躲到外面去看,很重要的人吗…… 第40章 密道跑什么,孤未来的皇后? 将近年关,京都长街人群熙攘。 凉风一阵接着一阵。 姜月萤身披斗篷,雪白兔毛兜帽套在脑袋上,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乌黑明亮的双瞳,脸颊点缀两簇红云,步伐行得缓慢。 走在街上,能听到许多市井间的八卦。 路边剁猪肉的大娘跟旁边人唠嗑:“你们听说了没,前段时日在南海冲上来一块巨石,石头上还有刻字嘞。” “南海……有菩萨坐镇的那个南海?”卖箩筐的老叔好奇,“我听说先帝登基之前,南海就给过预示,莫非这回也是?” 大娘把案板剁得咔咔响:“是嘞是嘞,听说这块巨石上只有四个字,功成名遂。” “啥意思,咱们北梁又要出个建功立业的大将军?”老叔不解。 大娘白他一眼:“你别光看这个词的意思啊,你得仔细瞅瞅这四个字。” “嚯!我懂了!” “嘘,咱们小老百姓可说不得。”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2节 姜月萤听得一清二楚,眉眼显出几分凝重。 身后的蒲灵听得云里雾里,禁不住好奇:“主子,我咋没听懂呀,功成名遂啥意思呀?” 自从上回在鸣泉寺救下蒲灵,这小丫头就愈发不怕姜月萤了,以前见到她总是战战兢兢,浑身发抖,现在居然都敢主动搭话,一点也不怕受责罚。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青戈没好气瞥蒲灵一眼:“少问东问西。” 蒲灵可怜巴巴看向姜月萤。 姜月萤叹了口气,提示道:“你想想哪位皇子名字里有这个字。”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蒲灵突然瞪大眼睛,终于反应过来。 遂,难不成指的是三皇子谢欲遂? 惊讶过后,蒲灵突然握紧拳头,认真对她说:“主子你不要信这种神神叨叨的话,奴婢相信傻人有傻福,太子殿下一定很有福气,其他人休想取代他。” 姜月萤:“……” 胆大包天当街说太子傻,到底谁最傻? “你一定很有福气。”她对蒲灵说。 蒲灵眉开眼笑,一副得到了夸奖的模样。 三人往欢伯楼方向走,倒不是又想喝酒,而是姜月萤惦记里面的说书先生,忍不住想再去听一听。 一路上,许多百姓都在议论南海巨石,虽然没人敢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揣度天意,认为这是上天给的预示。 姜月萤回想三皇子谢欲遂的模样,阴冷潮湿,眉宇间盘旋郁气,看起来脾气也不大好,一看就不像个皇帝样儿。 跟谢玉庭比差远了。 虽然谢玉庭不求上进、纨绔爱玩、招猫逗狗、不学无术,但是他长得俊,笑起来也好看,容貌出类拔萃才是帝王之相。 姜月萤仰起头,加快步伐,懒得再听子虚乌有的谣传。 刚到达欢伯楼,还没踏进门,就听见远处一阵喧闹声,周围的百姓一窝蜂地朝前跑,嘴里嚷嚷着什么出街了,出街了。 不知道的以为在抢不要钱的白萝卜。 什么人出街弄如此大阵仗? 她有点好奇,蒲灵已经抢先一步拽住一个男人,问他发生何事。 男人急色匆匆,立马解释说:“春风楼的头牌梦湘娘子乘花车游街了,上回头牌游街还是两年前呢,可不得赶紧瞧瞧去!” 闻言,姜月萤焕然大悟,春风楼乃是京都有名的青楼,里面的头牌必定长得沉鱼落雁,引起轰动也在情理之中。 说起来,春风楼在京都应该还蛮有名的,不知道谢玉庭有没有去过。 她犹豫片刻,装作无意间提起:“话说谢玉庭一般都去哪儿玩乐?” 青戈早已把这些打听得一清二楚,禀报道:“听闻他从前最爱去春风楼,几乎每次都会点梦湘娘子。” 姜月萤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什么叫每次都会点,看不出来谢玉庭还是个痴情种,只对一人…… “走,咱们也去看看。” 姜月萤鼓起腮帮,一把提溜起脚边的小狼,抱着它气势汹汹钻进了人群中。 她倒是要看看谢玉庭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青戈无奈跟了上去,替她拨开拥挤的人潮。 芳香的花瓣飘落,锦绣花车之上,有一轻纱遮面的窈窕女子,身着青玉襦裙,浅粉披帛搭在臂弯,端庄坐在正中央。 即便是严寒冬日,她仍旧穿得十分单薄。 姜月萤先是被女子淡漠的气质震惊,而后下意识蹙眉,心想她不冷吗? 她裹着斗篷都发抖呢,对方居然穿着轻薄的襦裙,连披袄都没有。 直勾勾盯了人一会儿,忽然一阵风吹过,梦湘娘子脸上的轻纱被吹掉,飘向茫茫人海,引得一群人疯狂争夺。 而姜月萤站在原地,看清了女子的容颜,那无疑是一张极美的脸,眉细而弯,好似天边一钩月,朱唇皓齿,不笑仍旧令人动情。 梦湘娘子不动声色,只淡淡睨着周围鼎沸的人群,如同暴雨中默默绽放的花苞。 不经意间,梦湘娘子的视线越过喧闹,与姜月萤直白的目光对个正着。 女子微微一怔,朱唇弯起,嫣然一笑。 底下的人更加狂热。 “梦湘娘子笑了!难得一见啊!” “肯定是对着我笑的哈哈哈哈哈哈!” “狗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今儿出门值了!要知道梦湘娘子对人向来疏离,可能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破天荒地笑这么好看!” 任凭众人欢呼雀跃,唯有姜月萤懵懂眨眨眼,她是在对自己笑吗? 难道她也像那些自作多情的臭男人一样,觉得美人在对她笑? 不对,刚才她就是在盯着她笑。 但她以前也没见过梦湘娘子啊…… 聚集的人愈来愈多,青戈怕拥挤中走散,连忙拉着姜月萤退了出来。 回东宫的路上,梦湘娘子的芙蓉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身上自带淡然的气质,与周围声势浩大的花车人潮格格不入。 不似风月场的花娘,更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这种女子受追捧实在再正常不过。 连她见了都喜欢。 姜月萤独自琢磨,难道谢玉庭也喜欢她吗? 还有谢玉庭收到的信鸽,那封信该不会也是梦湘娘子寄的吧…… 自从谢玉庭收到那封信,突然变得形迹可疑,总是往书房里钻,也不知道在里面鼓捣什么。 总不能是突然奋发图强吧。 还是说,在偷偷摸摸给人回信? 她瘪瘪嘴巴,心里咕噜咕噜冒酸水。 梦湘娘子不光长得好看,性子也淡然宁静,估计都不会大声嚷嚷凶人,相比之下,她总是对谢玉庭张牙舞爪的,半点温柔都没有,如果她是谢玉庭,肯定不会选凶巴巴的太子妃。 不对,她为何要在意谢玉庭喜欢谁,他喜欢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出去逍遥玩乐自己不该松口气吗,正好不用整日黏着她,以 免被对方看出破绽。 可是,为何想到此处,会莫名不高兴呢……她摸了摸胸口,闷闷的。 越想越烦,等回到东宫,下人说太子殿下在书房,姜月萤更气了。 天天闷在书房算怎么回事,很不想看到她吗? 一股无名火乱窜,姜月萤让青戈和蒲灵不必跟上,自己杀去了乾墨阁。 她非得看看这家伙在书房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 乾墨阁门口,守着东宫侍卫。 侍卫见到她纷纷行礼,并未阻拦她进入书房,姜月萤畅通无阻地踏入书房,正打算吼一嗓子提提气势,突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嗯? 不是说谢玉庭在书房吗。 然后她察觉到书房的布置很不对劲儿,跟上回来相比,书架似乎产生了挪动,她弓着身子转到另一侧,眼前的一幕令人震惊。 书架后方的墙居然是空心的,里面连接一条黑漆漆的甬道! 难不成这就是……传闻中的密道? 姜月萤惶恐不安,谢玉庭书房里怎么会有密道,他一个纨绔能用来藏什么东西,总不能是金屋藏娇吧。 还是说这家伙藏了不少金银财宝,财库装不下所以搬来地底? 她抿紧唇瓣,觉得窥探他人秘密不妥当。 虽然她和谢玉庭是夫妻,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对方特意建造一条密道,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此地。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正欲离开,忽而听见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里面不止谢玉庭一人。 疑惑愈发浓厚。 难道谢玉庭没有在里面数钱? 踌躇片刻,她咬紧牙关,决意一探究竟。 由于没有灯烛,她摸索着冰凉的墙壁往前走,怕发出动静惊扰里面的人,小心翼翼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往深处探寻。 里面声音越来越清晰,姜月萤竖起耳朵,确认是谢玉庭在说话。 即将接近真相的这一刻,她产生了一丝退缩的心理,不论谢玉庭有何事隐瞒,他们都没有熟到能够共享彼此的秘密。 贸然闯进去,会不会令他们产生嫌隙? 她停步原地,百般踟蹰,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她迈出了一步。 密道建造得曲折,黑咕隆咚一片,反而更好隐匿她的身形。 她屏住呼吸,探出一点点小脑袋。 映入眼帘的是惊人的一幕。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3节 霎时,她瞳孔紧缩。 密室灯火通明,陈设与外面的书房没有差别,不同的是,中央一张紫檀木宝座,谢玉庭一袭华美衣袍,高坐上首,睥睨四周。 他俊美的容颜不复往日轻佻,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神寒凉如冷锋,周身萦绕挥之不去的压迫感,凌厉得仿若一把出鞘的剑。 暖黄的烛火舔舐过男人侧脸,勾勒诡谲的光晕,令人浑身颤栗。 而他身前有几个男人恭谨而立,皆敛声屏息,烛光使他们的容貌映入姜月萤眼底。 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这几个人她在宫宴上见过,都是朝中重臣。 怎么回事,朝中大臣为何会在东宫密室和谢玉庭见面? 紧接着,她听见谢玉庭充满肃杀之气的声音。 “既然他喜欢找死,孤就送他一程。” 与往日慵懒无赖的语调截然相反,端严到令人冷汗直流,姜月萤怀疑自己在做梦,否则怎么会在谢玉庭身上看见如此威严的气势。 疯了吧。 谁找死,送谁一程? ……谢玉庭是要杀谁吗? 她的大脑凌乱不堪,全然无法思考,只能略显惊慌地后退,欲图先离开此地。 转身之际,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跑什么,孤未来的皇后?” 一瞬间,心脏跳出胸腔。 第41章 坦白又不是换了一个人,你的问题傻不…… 姜月萤缓缓转身,二人四目相对。 谢玉庭挑起桃花眼,笑得风流。 令人恍惚,仿佛方才神情冰冷的人不曾出现过。 其余大臣皆瞠目结舌看着眼前一幕,不知该说什么,气氛一时尴尬难言。 在他们眼里,蛰伏多年的太子殿下一向谨慎,书房的密道乃是机密中的机密,平常门口有侍卫把守,附近安插暗卫,密道机关更是由机关大师周峦建造,不可能随随便便闯进来人。 更何况这位可是姜国嫁过来的安宜公主,不该更加严防死守吗,怎会让人轻易就找到密道? 就算安宜公主会点功夫,也不可能打赢东宫训练有素的侍卫啊。 最重要的是,方才他们的太子殿下说什么,未来的皇后? 答应联姻不是权宜之计吗,怎么还真打算让她当皇后了? 几位大臣震惊过后,迟钝的脑子终于转动,太子妃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太子殿下故意放她进来的! 咂摸过味儿来的大臣们仿佛明白了什么大事,顿时面面相觑。 长久的对视过后,姜月萤讪讪道:“我进来找杯茶水喝,走错了……” “…………” 说完以后,姜月萤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刮子,还不如不说,显得自己好蠢。 谢玉庭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声笑打破了凝重的气氛,诸位大臣纷纷见过太子妃,这群人个个懂得察言观色,立马告辞,把密室留给他们夫妻二人交谈。 然后姜月萤就眼睁睁看着一群人,从密道另一个出口急匆匆走了。 眨眼的功夫,全部消失无踪。 啊?她再度目瞪口呆。 谢玉庭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释说:“这个密道与诸位大臣的府邸相连接,他们可以直接从地底来到东宫。” 姜月萤懵了,狠狠拧了自己胳膊一下,抬起头问:“谢玉庭,我是不是没睡醒?” 还不如直接晕过去,发生的一切太迷幻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想问什么就问吧。”谢玉庭低头瞥见少女茫然无措的神色,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软肉。 姜月萤懵懵的,任由他的手作乱,抓不到一丝头绪,甚至不知该从何问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是真的谢玉庭吧?”她问出第一个傻问题。 “如假包换。”谢玉庭拉住她的手,捂在自己胸口,“你可以验身。” “……”姜月萤的脸刷的一下通红。 还是这般爱调戏人,看来不是旁人假冒的。 “那群大臣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在朝堂表面没有阵营,中立于诸位皇子之中,实则都为我东宫做事。” 姜月萤睁大眼睛,追问:“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是太子党?所以你一直都有自己的势力,只是这些年都在装纨绔?” 仔细一想,她就全明白了,原来谢玉庭不是真傻子,他一直都在装傻子! 面对突如其来的真相,她大脑恍惚不已,一个没站稳,险些栽倒在地上,幸亏谢玉庭一把扶住她,稳稳捞进怀里。 谢玉庭揽住她,低声问:“怎么,害怕了?” 姜月萤垂着脑袋,眼睫纤长,颤颤巍巍抖动着,半晌没有吱声,看得人心一软。 百感交集之下,谢玉庭不免后悔,或许不该过早摊牌,是不是把她吓到了? 其实他早就想把一切告诉姜月萤,因为他看得出她为他殚精竭虑,百般忧心,生怕太子被废,这种日子太难熬,他不想继续瞒她。 不想让她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故而今日刻意交待侍卫,倘若太子妃进门不必阻拦,甚至还把密道大门敞开,任由她走进来。 没想到还是把她吓得不轻。 谢玉庭语气放缓:“ 所以你不能接受孤是一个城府极深……” 话未说完,姜月萤突然抬起头,眼底似有水光闪动:“所以你不会轻易死掉的对不对……” “对。”他一顿。 “太好了……”姜月萤放松下来,全身重量都抵在他身上。 她好像只关心他会不会死。 心里某一处骤然塌陷,变得柔软。 望着少女安心的神色,谢玉庭问:“你不在乎孤骗你这么久?” 姜月萤不以为然:“你只是在保护自己罢了,轻易告诉我一切,岂不是表明你蠢?不过你还真是厉害,半点破绽都没有,演得跟真傻子一样。” “……” “不过……你为何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我,辛辛苦苦筹谋多年,不怕毁于一旦?” 姜月萤想不明白,一个敌国来的联姻公主,哪里值得信任,谢玉庭收敛锋芒十多年,一朝将秘密尽数暴露,是否太过莽撞。 “你会出卖我吗?”谢玉庭认真盯着她圆润的双眸,似乎要望进眼底。 姜月萤摇摇头,又忍不住找补一句:“我又不想陪你死……” 不论谢玉庭为何愿意相信她,她都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听到预料之内的回答,谢玉庭莞尔,手臂用力一抬,把少女扛在肩头,钻进密道当中。 姜月萤大惊失色:“谢玉庭!本宫不是麻袋,你要干嘛,杀人灭口啊!” 谢玉庭顺手往她屁股上拍了拍,轻描淡写:“先出去,里面太闷了。” “我有腿!” “我更快。” “你胡说八道——” 姜月萤话音刚落,一道明亮的光线迎面而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稳稳站在了书房的正中央。 她晕晕乎乎看着周围的一切。 等等,他是飞出来的吗,太快了吧? 谢玉庭抬步走向八折长屏风,扣住立柱上繁复的纹路,顺着凸起描摹,转瞬间,另一侧的书架徐徐转动,直到彻底堵住密道的入口。 原来机关在屏风上。 望着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姜月萤如在梦中,呆呆站在原地。 谢玉庭扯住她的手,拉她坐在屏风后的软榻上,说可以继续问。 啊,先缓缓。 想问的太多了。 姜月萤心里涌上来一箩筐的问题,又怕一股脑问出来失了分寸,毕竟她不了解真正的谢玉庭,也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无意间得罪他怎么办? 唉,其实傻一点也挺好的,至少好哄呀。 现在这么一弄,她都不适应了。 “……你,脾气好吗?”她试探道。 她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仿佛第一日认识他似的,看得谢玉庭哭笑不得。 “又不是换了一个人,你的问题傻不傻?”谢玉庭促狭一笑,“放心,孤对别人可能有脾气,对小公主绝对没有。” 姜月萤耳朵一热,羞愧得低下头。 “怎么还这么不正经……”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4节 谢玉庭捏住她通红的耳垂,轻轻把玩。 “你刚才说谁找死啊,你要送谁一程?”她还惦记着这事。 “自从明擂赌坊倒台,老三没了银钱来源,开始病急乱投医……” 姜月萤满头雾水,细眉蹙得死紧,就差把我没听明白写在脸上,谢玉庭笑了笑,只好从头开始讲。 明擂赌坊背后真正的东家乃是三皇子谢欲遂,自从上回被当众拆穿赌坊骗人的把戏,明擂赌坊从京都第一赌坊,直接跌落神坛,变得无人问津不说,还时不时挨一顿臭骂。 三皇子原本靠赌坊大笔大笔敛财,如今财路被截断,只能另寻他法。 他在工部挂职多年,根基深厚,前段时日梁帝命令工部修缮皇陵妃陵,三皇子由此动了歪心思,居然把妃陵里零散的陪葬品挖出来,放到黑市转手倒卖。 谢欲遂行事隐蔽,实实在在捞了一笔,而后及时收手,做得可谓滴水不漏。 偷挖陪葬品,此乃对先祖和逝者的大不敬。 奈何他运出来卖的陪葬品都是小物件,没有特殊标记,纵然流落到黑市,也没人认得出是皇家的陪葬品,因此没有任何人察觉。 故而谢玉庭打算做个好人,帮他运一点更值钱的东西出来。 姜月萤频频颔首,止不住地感叹,本以为谢玉庭是真的爱赌,合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赢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搞垮三皇子的基业。 这家伙借着纨绔的皮打击对手,谢欲遂又不能出来大声嚷嚷赌坊是他的,只能暗自咽下这口窝囊气,独自憋屈。 干得漂亮。 “所以你明面上装无药可救,实则一直暗地里给其他皇子使绊子?” 谢玉庭耸肩:“不要把孤说的像大恶人一样,什么使绊子,那叫用心良苦的磨炼。” 姜月萤:“……” 好吧好吧,磨炼到搞垮他们而已。 他屈指弹了弹她的脑门:“所以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嫁给孤不见得是件坏事。” “才没愁眉苦脸,我那是担惊受怕,其他皇子都虎视眈眈,就你整天除了吃就是睡,我怎么能安心……”姜月萤拍开他的手,“你装纨绔这件事有多少人知晓?” 谢玉庭伸出手指头,数了数:“朝堂之中,除了心腹大臣,只有母后和小琅知晓,哦,还有孤的至交好友孟书章。” 姜月萤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滋味,不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小琅,又或是他嘴里的那位知交,无疑都是极为亲近的人。 可她呢,相识不过几个月的太子妃,别说是关系亲近,两人至今都没圆房呢…… 凭什么值得谢玉庭的信任,她实在是想不通。 “别发呆了,”谢玉庭拉起她的手,走向门外,“先去用膳,好饿好饿。” 听着对方如常的语调,姜月萤舒展眉眼。 用过午膳,谢玉庭回了书房处理要事,姜月萤坐在花园里独自消化一切,亭外细雪纷纷,一片一片落在地面,泛起晶晶亮亮的光芒。 她又在发呆。 任谁知道自己混吃等死的夫君实则特别精明,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都会既欣慰又忍不住捏一把汗。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把真实的自己隐藏,日日装荒唐,扮混账,忍受众人的白眼与嘲讽。 单纯害怕成为所有皇子的靶子吗? 说来她和谢玉庭还真是同病相怜,都在委曲求全,拼尽全力装成另一个人。 谢玉庭能够坦然相告真相,她却不敢。 不论谢玉庭如何装疯卖傻,他都是如假包换的真太子,而她姜月萤,不过是借用了旁人名字的假太子妃。 一股惆怅攀上心头。 忍不住想,倘若她也能用真实的自己面对谢玉庭就好了,可是真实的姜月萤,连见到他的资格都没有。 站起身,靠近亭子边缘,摊开一只手掌,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 凉意从手心蔓延。 忽而身后传来温热,有人搂住了她的腰肢,毛茸茸的脑袋瞬间凑了上来,发丝轻挠颈窝,熟悉的银杏叶香萦绕鼻尖。 姜月萤挣了挣,只是白费力气。 谢玉庭懒洋洋问:“手冷不冷?” 他握住她的手,替她搓了搓掌心融化的冰凉雪水。 “不冷。” “孤不信,除非给我亲一口。” “……在我面前就没必要装轻浮了吧。”姜月萤颇为无奈,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装上瘾了,入戏太深。 “孤跟自己太子妃亲近亲近怎么了,又不是对外人,”谢玉庭忍俊不禁,“再者说,孤本来就是这种性子,真没装。” 姜月萤不信:“我都听到你和那些大臣说话了,休想骗我。” 密室里面的谢玉庭,一身低沉的威压,透着令人窒息的气势,眸光一抬好似利剑寒芒,与现在这个动不动就耍无赖的家伙全然不同。 姜月萤猜测,真实的谢玉庭应该相当冷淡。 “对待臣子自然要威严,对夫人不需要。”他贴着她的耳朵低语。 “怎么无端冤枉孤……” 姜月萤脸皮滚烫,犹豫再三,装作无意间提起:“那你以前常常出入青楼是真的还是装的,听说你每次都去找梦湘娘子……” “本宫也不是故意盘问你,就是随口一问,不愿意答就算了。” 第42章 家人先亲一口解解馋? 闻言,谢玉庭闷声笑起来。 “吃醋了?”他勾起唇角。 姜月萤羞恼反驳:“少自 作多情,我就是随便问问!”一抹桃花绯色顺着耳根蔓延,一路染红玉白脖颈。 “那你特意提起梦湘娘子?” “提不得啊,你是不是心虚?” 谢玉庭目光灼灼盯住她,姜月萤避开他的注视,半真半假道:“今日上街碰见梦湘娘子花车游行,她冲我笑了一下,所以我才问问……” “嗯,她在向你问安。”他说。 姜月萤更加疑惑,自己又不是她的主子,问哪门子安,奇奇怪怪的。 难不成她想进谢玉庭的后院,所以才向主母问安?! 少女眼睛突然瞪得圆溜溜,谢玉庭一猜就知道她又想歪了,忍不住戳戳她的脑袋。 而后谢玉庭解答了她的疑惑,原来梦湘娘子竟然是他安插在春风楼的暗桩,春风楼身为京都最出名的烟花之地,来往官员众多,男人被灌了酒难免说漏嘴,因此能趁机打探到不少情报。 京都青楼遍布东宫的眼线,由点到线形成一张情报网,其中梦湘娘子是她们的领袖,一切事宜皆有她安排调度,将消息汇总成册,递与太子。 从前谢玉庭常常出没秦楼楚馆,也是去与耳目们接头罢了。 听完来龙去脉,姜月萤眼睫微颤,不由得更加钦佩谢玉庭,装不学无术的同时还能如此筹谋,步步为营,不浪费一丝一毫时机,如此坚毅的心性,令人望尘莫及。 “所以你逛赌坊是装的,流连青楼也是装的,还有呢,”姜月萤摸了摸下巴,“不听柏太傅讲课也是装的?” 谢玉庭:“这个真没装,柏太傅讲的东西我都会,没必要听。” “……” “你都没听过,如何会的?”姜月萤皱起眉头,谢玉庭是神童不成。 “从前在崇文馆的时候,孤喜欢趴在书案上打盹,其实是假寐,先生讲的东西我听一遍就能记住。” 并非刻意吹嘘,谢玉庭自幼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再晦涩难懂的典籍,看一遍就能倒背如流。 “最重要的是我还有一位太傅,他才是教导我的恩师,如今他不在京都,有机会我带你去柳州见他。” 姜月萤颔首,原来如此。 柏太傅唯一的用处就是被他气到七窍生烟,用来迷惑其他皇子。 唉,可怜的柏太傅被某位太子殿下玩弄于股掌之中。 听谢玉庭交待如此多,她忽而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这时肩上重量倏地一沉,谢玉庭一副慵懒大猫的模样赖着,问道:“孤都证明自己冰清玉洁了,小公主何时与我圆房?” 到底怎么从扮猪吃虎拐到这儿的。 ……怎么好意思用冰清玉洁形容自己。 姜月萤小声嘀咕,脸颊顿时热乎乎红彤彤。 “孤从小到大都没牵过小娘子的手,更没亲过嘴,要不这样,先亲一口解解馋?” “……”姜月萤发现谢玉庭一如既往地难缠,板起小脸说,“你都憋那么多年了,再等等呗。” “孤又不是王八,凭什么一直憋着,”谢玉庭开始闹腾,“信不信我来个霸王硬上弓?” 姜月萤一把捂住他的嘴,让人小点动静。 瞎说什么呢,没脸没皮的。 谢玉庭不满,顺手去掐她的腰,怕痒的少女立马松手朝外走,他大步一迈追了上去。 雪花渐渐减弱,风不疾不徐游荡。 东宫后花园,俏丽少女披着雪白斗篷,匆匆穿梭,身后是不紧不慢的太子殿下,大冷天摇着洒金折扇,满目笑意盎然。 冰天雪地中,二人仿若一道鲜活的景色,印在雪白画卷之上,斑斓生辉。 …… “到底是谁散布的谣言!” 三皇子谢欲遂立于案前,满脸阴沉,手边的宣纸揉成烂泥。 府内的幕僚们面面相觑,没人接腔。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5节 近日京都流言纷纷,南海冲上岸一块巨石,巨石上刻有功成名遂四个字,以至于民间开始盛传三皇子天命所归,身负大气运,不日就能继承大统。 梁帝一向忌惮有人借天象故弄玄虚,因此从不让众皇子插手钦天监的事务,如今竟然有人直接伪造菩萨显灵的天意,若是传到圣上耳中,恐怕会引起怀疑。 谢欲遂自认为是最受宠的皇子,这种流言传播越广,对他越是不利,父皇难免会认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取而代之了。 在背后捣鬼的人究竟是谁? 谢欲遂握紧拳头,指尖深陷掌心,眸光明灭。 眼见他的怒火酝酿得愈发旺盛,几个官员你瞅我,我瞅你,眉头皱到能拧死苍蝇。 最后冯大人站出来说:“殿下莫气,一点流言罢了,不足为惧。” “你们说会不会是老二?” 冯大人斟酌言辞:“不论是哪位皇子,都是嫉妒殿下得陛下宠信,因此编造谣言肆意抹黑殿下,这恰恰表明殿下才是最得圣心之人。” 谢欲遂的心宽快不少,又问:“让你拉拢寒衣剑客,可有进展?” “这……”冯大人冷汗唰的一下落下来,踌躇不已,“恐怕遇到点麻烦。” “莫不是给的银两不够?他想要多少,我府里不缺。” 近日他弄到不少银两,正好用来招揽贤才,就不信这世上有人面对金银珠宝,仍旧不为所动,如果有,一定是钱财不够多。 区区一个民间的剑客,拿下他还不是手到擒来?谢欲遂摆出胜券在握的神态。 “并非如此,”冯大人小心翼翼开口,唯恐被牵连,“这个寒衣剑客实在是不识好歹,他说自己更倾向投效二殿下。” 听到二殿下三个字,谢欲遂的脸瞬间阴气森森。 该死。 老二,果然在跟他作对。 烛台的灯花骤然炸开,一抹刺眼的火光闪过,照亮他阴鸷的侧脸,阴沉莫测。 “我叫他一声二哥是看得起他,既然他非要与我为敌,就别怪我不顾念手足之情。” 屋内幕僚们以三皇子马首是瞻,纷纷献计献策,眼底精光闪烁,酝酿着给二皇子找点麻烦。 幕僚们要么是朝堂决意效忠三皇子的臣子,要么是还未入仕的栋梁之才,他们都有共同的目的,辅佐三皇子上位,来日作为新帝的心腹,官途一路坦荡。 当初之所以选择三皇子谢欲遂,是因为此人野心最盛,比起整日里宣扬君子之风的二皇子,明显谢欲遂更具帝王气魄。 即便现在发现三皇子并非稳重之人,也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为他出谋划策。 众人筹谋至子时,窗外寒夜已深。 等到他们散去,谢欲遂唯独留下冯大人,交代他把柳州的人都处理干净。 提到此事,冯大人惶恐不已,求三皇子三思而行。 谢欲遂语气冷然:“既然得不到,我宁愿毁掉。” 冯大人打哆嗦:“万一传到京都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柳州到京都路途千里迢迢,若是这点消息都封锁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冯大人后背汗涔涔,只得垂首应下:“臣领命,必定替殿下斩草除根。” 灯花溅落,蜡油氤氲满书案。 …… 姜月萤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谢玉庭的臂弯当中。 完全不记得怎会滚到对方怀里,她以为是谢玉庭半夜摸了过来,可是二人的位置做不得假,她的被窝空空如也,伸手摸了摸床褥,冰凉一片,明显没有人睡过。 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结果她先越了界。 “谢玉庭?” 她轻声喊他,见人没有动静,于是悄悄地抬起脑袋,弓起身子,欲图在谢玉庭发现之前溜回自己的被窝,假装无事发生。 刚抬起脑袋,头顶突然一紧,垂眸而视,自己的头发被谢玉庭胳膊压住大半。 “……” 姜月萤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去抬他的小臂,把自己的青丝抽出,小心翼翼不敢乱碰,大功告成之际,耳畔突然响起男人慵懒的腔调。 “小公主,在孤怀里乱蹭什么?” 猛然抬头,对上谢玉庭清明的桃花眼,她的脸倏地红透。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装凶壮胆。 “哪样? ”谢玉庭挑眉,不紧不慢开口。 姜月萤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这儿,可能是昨夜睡蒙了,不是故意钻过来的。” 闻言,谢玉庭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她正打算起身穿衣,就听见这厮又添了一句。 “原来小公主在梦里都不忘钻我的被窝,如此盛情,孤实在是——唔!” 话未说完,姜月萤已经扑上去狠狠捂住了他的嘴巴,一只手按不住,只好两只手叠在一起使劲,憋得俏丽的小脸通红通红。 “你敢污蔑我。” 谢玉庭眨眨眼,摆出无辜的神态。 “哼。” 今日休沐,二人大清早闹腾一番,日头彻底攀上屋檐才起身。 用过早膳,谢玉庭说起省亲的事宜。 不提这茬都快忘了,历朝历代不是没有过联姻或者和亲的公主,按理说成亲后应该三日回门,可远嫁他国的公主光是路程就不止三日,因此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嫁与异邦者三月回门省亲。 如果新嫁娘嫌长途跋涉,诸多不便,不回门也可。 姜月萤的心情瞬间荡入谷底,安宜公主向来受宠,如果说自己不想回门,怕是会惹人怀疑。 可她真的不想回去。 本来就不是她的家,也没有亲人在意她,省哪门子亲? 况且姜国路远,回来恐怕都开春了。 姜月萤愁眉苦脸,手里握着茶盏,不断摩挲,脑子早已神游天外,双目空茫。 “我陪你一起回去。”谢玉庭突然道。 “啊?” 姜月萤懵了,谢玉庭身为北梁太子,岂能随意离开梁国,这不是胡闹吗。 储君离境可是大事,就算他自己想去,梁帝和大臣们也未必同意。 她说出自己的顾虑,谢玉庭不以为然:“怕什么,又没几个人真把我当储君,若是老二老三想要出远门,他们才会担忧阻拦。” 话虽如此,姜月萤仍旧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心疼,对方对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偏心,似乎习以为常。 “你不希望我陪你去?”谢玉庭托着腮,笑得眉眼灿灿。 当然希望,她真的很怕孤零零回去。 但不能表现在明面上,姜月萤轻哼:“你愿意当跟屁虫就来,我又不能把你绑在东宫里。” 闻言,他直接站了起来,打算进宫禀明梁帝,与她一同回去省亲。 谢玉庭行动十分干脆利落,披上大氅就出了东宫,看上去比她还要上心。 人走后,姜月萤溜达到后花园,身后跟着欲言又止的蒲灵。 姜月萤脚步缓慢拖沓,一直在沉思回到姜国可能会遇到的烦心事,该如何与她的父皇相处呢,倘若谢玉庭也跟着去,他们就得伪装父女情深了吧? 听起来就很荒唐。 就怕到时候露馅的并非自己,而是恨不得与她永不相见的亲生父亲。 也不知道在她走后,真正的安宜公主怎么样了,父皇会把她藏在哪里?难道要藏一辈子吗? 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像她一样待在冷宫…… 不过,百般受宠的安宜公主,又如何甘心失去公主身份。 姜月萤望着远处苍白的天幕,心绪不宁。 偶然目光一瞥,瞅见蒲灵似乎有话想说,便让她开口。 蒲灵立马道:“太子妃,我们真的要回姜国吗?” “你不想回去吗?” 她默默摇头,反倒引起姜月萤的好奇,于是追问缘由。 “奴婢实话实说,太子妃能不能别骂奴婢?”蒲灵小声说,眼巴巴瞅着她,“也别打奴婢……” 姜月萤有点无奈,颔首答应。 蒲灵挠了挠脑袋:“虽然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但是奴婢觉得太子妃自从到了梁国,脾气变温柔不少,虽然嘴上还是凶巴巴的,但至少不再动鞭子了。” “每次你跟太子殿下拌嘴的时候,看上去都很开心,奴婢嘴笨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反正就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跟从前完全不一样……” “奴婢很喜欢现在的太子妃,所以奴婢很害怕,怕一旦回了故国,你会变回去……” “奴婢言语僭越,还望太子妃恕罪。” 姜月萤听明白了,原来蒲灵觉得她到了梁国,受到这边的人或物感染,性情大变,所以怕回姜国会恢复本来的面目。 唉,对方如此认为也是好事,至少没有质疑她的身份。 “回去看看也好,你不想念自己的家人吗?”姜月萤生硬地岔开话。 蒲灵眸光黯淡,只小声说了句奴婢没有家人。 闻言,姜月萤沉默下来。 好巧,我也是。 无家可归的人怎么会想家呢。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6节 花园的凉风打在身上,传来细微的疼痛,寒意吹进眼睛,眼尾添了一抹红。 静默着,二人身后传来脚步声。 扭头一看是青戈,她仍旧表情冷然,只是今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紧绷。 甚少见到青戈如此凝重的表情,姜月萤细心问道:“出什么事了?” 青戈淡淡扔下一句话,好似惊雷炸起。 “姜国刚刚册封了一位新的公主,封号安乐。” 第43章 公主你脑子里就不能有点别的………… 蒲灵瞪大眼睛:“哈?” 怀疑自己幻听,否则怎会听到陛下又封了一位公主,难不成是陛下思念安宜公主过度,干脆找了个女儿的替身? 她进宫晚,但也知道姜国最受宠的人就是安宜公主,姜玥瑛性情霸道,绝对忍受不住自己的位置被其他人替代,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怕是…… 蒲灵小心翼翼抬头去看姜月萤,做好对方盛怒的准备,结果只看到一张同样震惊的俏丽面庞。 姜月萤瞳孔微张,同样惊讶不已,追问青戈。 青戈又道:“陛下已经向天下昭告,当年皇后娘娘诞下双生女,大公主体弱需要避世静养,直到十八岁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因此对外宣称只有一位公主。” “如今十八年已至,陛下就将大公主接回了皇宫,行册封礼。” 原来如此,姜月萤听懂了,就知道父皇不可能让真正的姜玥瑛过得无名无分,所以在她走后,帝王就已经安排好一切,让姜玥瑛重新成为公主。 何其用心良苦。 半真半假的缘由,听起来有几分可笑,的确有一位公主从出生起就被隐瞒身份,不见天日,可那个人并非姜玥瑛,而是她姜月萤。 她很好奇,被当做珠玉宠大的安宜公主,会因此与她交换名字吗?记得姐姐好像蛮嫌弃她的名字。 姜月萤抠了抠圆润的手指甲,敛眸问:“我竟不知自己还有一位姐姐,她叫什么名儿?” 青戈心知肚明所有真相,碍于蒲灵在场,她也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思索半晌:“陛下给她取名为姜宝珍。” 哦,宝珍,珍宝,不论何时,父皇最珍爱的唯有姐姐。 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人叫姜月萤。 她的身份如同名字,黑暗中一抹微弱的荧光,最终被黑夜吞噬殆尽。 姜月萤苦笑一声,感叹道:“看来此番回姜国省亲,能够与姐姐见面了。” 蒲灵还回不过来神,嘴巴张大如同核桃:“居然有这种事……太子妃,你从前也没听说自己有孪生姐姐?” “没有。”姜月萤只能摇头。 “好生震撼……”蒲灵低头念叨,“简直不可思议,奴婢开了眼了……” 青戈瞥蒲灵一眼,把她支走:“你先去清点一下回姜国需要带的东西,等会儿我去帮你。” “哦,好吧。”蒲灵神思恍恍惚惚,同手同脚离去。 终于只剩主仆二人。 风默默刮,吹乱墨色云鬓。 青戈斟酌半晌:“太子妃,安乐公主应该就是她。” “嗯,我猜得到,”姜月萤不想聊,莞尔一笑,“如此也好,父皇既有爱女陪伴身侧,还能处理掉我这个麻烦,一举两得的美事罢了。” 闻言,青戈清冷的瞳眸化开一点坚冰 。 她欲言又止,所有话语堵在嗓子眼儿,半句吐不出。 “回房吧,外面好冷。” 姜月萤披紧斗篷,面上含着一抹笑,一步一步朝回走。 青戈跟在她身后侧,盯着少女侧脸,看见淡淡的笑颜中漏出一点黯然,一闪而过,消隐在风中。 与此同时,梁国皇宫御书房,谢玉庭正在撒泼耍赖。 “父皇,我也想陪太子妃回姜国省亲。”谢玉庭露出渴望的神情。 梁帝感到莫名其妙,虽然他不在乎这个儿子往哪个旮旯钻,但是跑到姜国未免太远,万一在别国丢了大脸,岂不是连累自己的名声? “你当初在朕这里百般闹腾不愿意娶姜国公主,现在又眼巴巴要跟着回去省亲,不讨厌她了?” “儿臣从前不懂事,现在发现太子妃也不错,挺喜欢的。”谢玉庭说得坦然。 梁帝蹙眉:“你喜欢她什么?”姜国公主出了名的跋扈,二人在东宫也没少鸡飞狗跳,按照谢玉庭的性子,不跟对方打起来就算不错,怎还会夸赞她? 谢玉庭桃花眼弯弯:“太子妃长得好看呀。” 梁帝:“……” “你就喜欢一张脸?” “父皇,你当初看上母后不也是因为脸吗?”谢玉庭懒散开口,“你一向不喜母后舞刀弄枪,总不能是因为性子才求娶她的吧。” 梁帝更加沉默。 当初他求娶贺挽红,只是为了贺家的兵权,跟她的脾性和容貌并无半分干系,但他绝不会承认。 “朕自然是喜爱你母后的气韵,她当年如同清溪中跃上来的一抹红鲤,在世家女子中最为独特明艳,令朕一见倾心。” 听着对方冠冕堂皇的假话,谢玉庭耸耸肩:“我也喜欢太子妃的独特啊,儿臣就喜欢听她骂我,特别可爱。” “……” 什么臭毛病,你怎么不喜欢朕骂你。 “也罢,喜欢便喜欢吧,”梁帝掩饰无语,“你想去姜国也可以,但是不准在外惹事,万事稳重,不可损坏梁国颜面,影响两国和睦,能不能做到?” 谢玉庭立马谢恩:“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记得早点回来。”梁帝照例叮嘱道。 “是,儿臣告退。” 谢玉庭得到赴姜的恩准后,喜滋滋地大摇大摆离开,边走边哼小曲儿,全然不把宫里的礼仪规矩放在眼里。 梁帝望着他任意妄为的背影,鼻腔中发出轻蔑的哼笑。 愚蠢至极。 …… 姜国路途遥远,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天飘起细雪霏霏,落在车顶铺成白绒毯。 车厢内,温暖熏笼燃烧,幽香丝丝缕缕,姜月萤倚在矮榻上,眼神放空,脚边趴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狼,时不时蹭蹭裙角。 而她身旁的谢玉庭正摇着扇子扇风,对着几案上的葡萄挑三拣四。 “小公主,你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孪生姐姐?”谢玉庭问,“真想不到,姜国竟有两位公主,也不知道你姐姐是何模样。” 听到对方提起姐姐,姜月萤突然想到她们的长相这件事,她和姜玥瑛长得分毫不差,就算相处多年的人都未必能够分清,也不知道谢玉庭能不能分清她们两个。 “孪生子应该长得很像吧,性情应当也大差不差。”她秀眉微蹙。 “是吗,那你说孤能否分清你们两个?” 姜国护送她联姻的那么多大臣没分清,还有伺候过安宜公主的蒲灵也没有察觉,谢玉庭跟她才相识不过几个月,就算分不清也在情理之中。 “我怎么知道,估计很难分辨……” 谢玉庭笑吟吟:“孤的小公主独一无二,怎会难以分辨?” “油嘴滑舌。”她轻嗔。 这种拍马屁的话才没人信,什么独一无二,哄人的假话罢了。 虽然早已知晓谢玉庭并非真的浪荡子,但是这家伙说话真的很轻佻,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难怪这些年从未有人怀疑他。 马车骤然颠簸,姜月萤一个没坐稳,朝侧面栽倒,一双有力的胳膊立马搂住纤细腰肢,紧接着,她扑入熟悉的怀抱,淡淡银杏叶清香撞得她头晕眼花。 她尝试动了动,谢玉庭反而收紧手臂:“前方是山路,免不了一路崎岖不平,不如老老实实待在我怀里,免得一会儿摔花了你漂亮的小脸。” “我可以扶着车壁。” 语毕,挣扎着要起身。 “你宁愿抚摸冰凉凉的车壁都不愿意抱我,就这么嫌弃自己夫君?”谢玉庭眉眼一耷拉,轻车熟路装可怜,扮无辜。 “我千里迢迢陪你回姜国,你不亲我就罢了,还推开我……” “我在你心里还比不过一块木头。” 明知道对方在装,姜月萤仍旧感到一丝心虚。 太奇怪了,她居然忍不住想要纵容这家伙。 谢玉庭学着漆漆的模样,用脑袋蹭了蹭她。 轻柔的发丝擦过颊面,泛起酥麻的痒。 姜月萤脸颊一红,破罐子破摔道:“抱抱抱,随便你抱,别装了。” 诡计得逞,谢玉庭笑拥美人,破天荒的没有多说废话,反而安安静静抱着她,手臂搭在腰间,炙热的体温紧紧将少女环裹,不留缝隙。 无声的缱绻气息在翻滚,溜不出封闭的车厢。 对方不再插科打诨,姜月萤忽然浑身不自在,呼吸放得很轻,眼睫一抖一抖的煽动,局促且无助。 姜月萤忍不住想,谢玉庭怎么回事,平常不是话很密吗,这种时候反倒变哑巴了。 在马车里紧紧相拥,弄得他们像一对爱侣似的…… 他们不该是这种关系,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漆漆在两人脚畔打转,抬起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瞅着他俩,偶尔歪歪狼脑袋,见两人都不搭理它,就用爪子扒拉他们的衣摆,成了车厢内最不消停的小家伙。 被小狼用直白的目光盯着,姜月萤脸皮发烫,忍不住戳了戳谢玉庭。 “漆漆看着呢,要不先松开吧。”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7节 谢玉庭抱着软乎乎的小公主,都快睡着了,嗓音慵懒:“孩子想看就看呗,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是说你想跟我亲热亲热?” “如果你想亲我,我立马把漆漆丢去别的马车,不让它看。” 漆漆立马跳上谢玉庭膝盖,尾巴甩甩。 “你脑子里就不能有点别的,天天就知道嘟囔亲亲亲的……淫.魔转世吗。”姜月萤小声嘀咕。 谢玉庭气笑了:“我连嘴都没啃到一口,就说我淫.魔?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清心寡欲的人吗?看见外面的雪花没,连老天都觉得我冤枉。” “寒冬腊月本就下雪……” 话未说完,她就被按住双肩,抵在车壁上动弹不得。 谢玉庭俊美的面孔倏然凑近,带着危险的侵略气息,停在一指的距离,与她四目相对。 姜月萤被他的目光烫到,心慌意乱,欲图别开脑袋躲避,却被捏住下巴,不得不直视他潋滟的桃花眼。 “你、你想干嘛!”她虚张声势。 “做淫.魔啊,”谢玉庭吊儿郎当一笑,“孤不能白被冤枉。” 男人的手从下巴往下滑,按在她的腰间系带,修长指尖勾缠住衣结,饶有兴味摩挲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狼性大发,撕开单薄的布料。 他不会来真的吧。 姜月萤立马双手抱臂,蜷起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如同一只眼睛乌黑的小雀儿,胆怯地看向猎人。 她抖着语调说:“你、你敢动本宫试试。” 谢玉庭目不转睛,只觉得少女煞是可爱。 “为何不敢动,公主觉得会有人来救你?” 外面全都是谢玉庭的护卫,除了青戈和蒲灵,连赶路的马都属于东宫。 救是不可能的,但是…… “不能在马车里。”她瞪他。 “到了驿站就可以?”谢玉庭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姜月萤:“……”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白了他一眼,冷哼:“谢玉庭,你不要真的激怒我。” 这时,外面的车夫突然敲了敲车厢,恭谨道:“殿下,驿站到了。” 姜月萤:“……” 不是吧,这么巧。 她一把抱起漆漆,慌里慌张蹿 下马车,一脑袋扎进了驿站。 驿站早有等候的官员迎接,姜月萤懒得听他们啰里巴嗦,直接说:“给我单独开一间房。” 不管谢玉庭是真的还是逗她,都得先避开这家伙,因为驿站没有沐浴的浴房,得在屋子里用浴桶,她可不想在谢玉庭面前脱得精光…… 想到此处,她耳根泛起大片的红晕。 地方官员们没有半点震惊,反而觉得很正常,毕竟安宜公主出了名的跋扈,太子殿下又是个整日招猫逗狗的纨绔,这两个人必定相看两厌,肯定不愿住一间屋子。 瞧瞧,也不知马车上发生了何种争执,太子妃的耳朵都气红了。 “太子妃,这边请。” 官员们自作主张,给姜月萤单独准备一间厢房,并且命人备上热水,送到屋内。 等到谢玉庭摇着扇子走进驿站,就得知了姜月萤要跟他分房睡的噩耗,促成这一切的,正是眼前这几个自以为干了好事的家伙。 真不知道该夸他们贴心还是骂他们愚蠢。 谢玉庭挑眉:“既然如此,孤就住在太子妃隔壁吧。” 夕阳余晖,洒落古朴窗牖。 屋里燃着炭盆,烘得周围暖洋洋。 姜月萤坐在榻上,望着空荡荡的厢房,无端感到不习惯,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这好像是她和谢玉庭成亲以来,头一回分房而居。 依照谢玉庭的性子,居然没过来纠缠,老老实实住在隔壁,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咚咚咚。 门在外面被敲响,传来声音。 “太子妃,热水备好了。” 思绪被打断,姜月萤起身,行至门前,一把拉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并非送热水的仆人,而是太子殿下张扬肆意的笑颜。 谢玉庭懒洋洋倚在门框,翘起唇角轻笑:“小公主,要孤伺候你沐浴吗?” 第44章 沐浴把腿伸出来 姜月萤想要关门,谢玉庭伸臂拦住,直接挤进了门。 他对着外面的人说:“把热水抬进来。” 一群人低垂头颅,急急忙忙把热水抬进屋里,倒进浴桶,然后马不停蹄出门,格外贴心地为他们把房门关紧。 “……” “小公主,请吧。”谢玉庭冲着浴桶挑眉。 姜月萤烧红了脸,恼羞成怒:“谢玉庭,你不要得寸进尺!” 谢玉庭大喊冤枉,先发制人道:“到底是谁过分,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孤枕难眠,你真是好狠的心。” “我……”姜月萤噎住。 “孤对你还不够好吗,结果你就这般嫌弃我……”他往榻上一坐,态度陡然转换,浑身包裹沮丧的气息,“也是,都是孤自作多情,死皮赖脸贴着你不放,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男人额前碎发垂落,发丝沾在俊美侧脸,他眉宇笼罩淡淡的哀痛,黯然独坐着,一股委屈巴巴的感觉油然而生。 像只被抛弃的大猫。 姜月萤的心倏地一慌,结结巴巴解释:“我没讨厌你,你别瞎说……” “那你还撵我出门。”谢玉庭控诉。 “我是怕你兽性大发,控制不住自己。” “你还嫌弃我凶……” “不是,我……”姜月萤彻底解释不清,“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拿出点诚意来。” 谢玉庭张开手臂,明晃晃的意图。 罢了,哄一下就哄一下吧,她还想安生一点沐浴呢。 姜月萤抬步走过去,倾身抱了他一下,结果就再难抽身,谢玉庭牢牢箍住她的腰,强行把她抱坐到了腿上。 灼热的温度袭来,滚烫堪比炭火。 这个无赖,又趁机偷袭。 她抬眸瞪人,努力把眼睛睁得很大,奈何在谢玉庭眼里,少女瞪圆双眼的模样煞是可爱,像是发怒的小鸟。 “嘴巴翘这么高,打算啄人?”谢玉庭调侃道。 他食指轻点自己唇瓣,狭长眼睛微眯:“不如啄这儿。” 姜月萤拿这家伙没辙,气鼓鼓拧他胳膊,对方只是笑吟吟说舒服,气得她耳廓嫣红。 面对不要脸的太子殿下,姜月萤甘拜下风,板着小脸严肃强调:“谢玉庭,我真的要沐浴,你赶紧回自己的厢房,大不了……等我洗完你再回来。” “有屏风遮住,你怕什么?”谢玉庭捏捏她的脸颊肉,“孤绝对不闯进去。” 闻言,姜月萤抬眼望向所谓的屏风。 前方竖立一架半大的描金三折屏风,屏风由丝线织成,烟雨江南的山水画,由于丝线精细色浅,能够照映出后方浴桶的轮廓,朦朦胧胧,隐隐约约。 不能完全看清,但也不能说完全看不清。 倘若真在这扇屏风后方沐浴,跟犹抱琵琶半遮面有何区别?只会更引人遐想罢了。 姜月萤的脸腾地一下变红,有些抗拒道:“遮不住。” 谢玉庭看出她的疑虑,拍了拍她的后腰,姜月萤唰的起身,双手朝后背捂住臀,鼓起腮帮瞅着他。 见状,他从榻上站起身,慢条斯理解下自己身上的宝蓝色外袍,布料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浮光锦缎晃人眼,好似星河倾落。 怎么就开始脱衣裳了,他也要沐浴? 该不会是想跟她一起…… 姜月萤呼吸停滞,一眨不眨盯着对方:“你又要搞什么名堂?” 望着小公主如临大敌的可爱模样,谢玉庭没忍住笑出声,慢慢悠悠走到屏风前,把自己的外袍搭上去,遮住半透明的锦绣屏风。 他的身形高大颀长,衣袍自然不短,搭上屏风,足以遮蔽大半光景。 如此一来,轮廓也看不见了。 姜月萤眼睁睁看着他做完一切,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对方,原来他不是狼性大发,而是真的在体贴人。 “现在可还满意,小公主?” 姜月萤抿抿唇,耳根绯红,垂着脑袋钻进屏风后面,开始一言不发装哑巴。 谢玉庭坐回床榻,支起脑袋瞥一眼,一片宝蓝色锦缎遮住少女身影,浴桶里的热水升起氤氲的水汽,从屏风顶端朦胧扩散,好似雾里看花。 很快,一只玉白的小手伸出来,把粉白衣裙搭在宝蓝色外袍之上,衣物交叠,无端显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8节 紧接着,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谢玉庭往后一躺,眯起眼睛打盹。 天渐渐昏沉,一勾弯月挂天幕,皎洁月色染白了夜。 屋内烛火旺盛,火苗飘忽。 哗啦啦的水声停歇,屏风后传来动静。 砰! 突然响起磕碰的声音,打瞌睡的谢玉庭猛地惊醒,来不及思索直接冲了过去。 越过屏风,意外跌倒的少女浑身泛着水淋淋的光,青丝一泻如瀑,遮住赤.裸的胴体。 她惊慌抬眸,眼底闪过水润的潮湿。 脆弱得好似风雨中飘摇的花瓣。 谢玉庭当机立断,扯过搁置一旁的宽大沐巾,把她严严实实裹紧,而后打横抱起。 快步走向床榻。 姜月萤还没从慌乱中回神,浑身颤抖,几颗晶莹的水珠顺着下巴滚落,滴在雪白的沐巾之上,晕成一朵水花。 抬眸,是谢玉庭紧绷的下颌线。 她被轻轻放在了榻上,谢玉庭皱紧眉头,问:“摔到哪儿了?” 语气严肃,声调也冷得不像话。 摔懵的姜月萤突然有点委屈,眼眶霎时发红:“膝盖。” 谢玉庭二话不说去扯沐巾,想要看一眼她的膝盖有没有发肿。 终于回神的姜月萤弓起身子,把自己团起来,不让人碰,白皙的皮肤从头红到脚,羞得几乎冒烟。 刚刚……谢玉庭是不是把她看光了。 而且她当时摔在地上,一定是个很丢脸的姿势。 会不会很丑…… 耳垂几欲滴血,她把脑袋也缩进沐巾里,像只小鹌鹑,不敢面对谢玉庭。 谢玉庭直接强势开口:“把腿伸出来,否则我就扒光你。” “……” 不容置疑的语气令姜月萤一抖,迫于威势,她只能小心翼翼把腿伸直,露出磕红的膝盖。 宽大的手掌一把攥住 她的腿,指腹拂过膝盖,谢玉庭问:“疼不疼?” 姜月萤点头。 谢玉庭转身去找伤药,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里面装着活血化瘀的伤药。 捻开药膏,他熟练地替她抹药。 冰凉凉的药膏在皮肤摩擦,好在上药之人的指腹滚烫,很快凉意被温热取代,疼痛随之减弱。 姜月萤瞅着男人认真的侧颜,心里酸酸的,甜甜的,忍不住贪恋这种体贴。 他的眉毛还未舒展。 “你是不是生气了……”她总觉得这家伙好严肃,平常的嬉皮笑脸仿佛一瞬间消失了。 “没有生你的气,”谢玉庭替她把药抹匀,盖紧药瓶,“气我自己没照顾好你。” “这种事你又没办法照顾。” “有的。” 姜月萤茫然,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谢玉庭说:“我就该跟你一起洗,这样你就不会摔。” “……你正经点。”她有点无奈。 “孤很正经。”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夜深灯烛旺,姜月萤早已换好干净的亵衣,把自己埋在被衾中不露头,满脑子都是谢玉庭冲过来的那一幕。 明明一直在调戏她,危急的时候却没有趁人之危,甚至还会用沐巾把她裹起来。分明看清了一切,可他的眼底看不见半丝欲望,抹药的时候都很规矩,除了膝盖没碰其他地方。 怎么会有如此矛盾的人。 难道他平常调戏自己只是为了看自己羞恼,实际上根本没打算真的亲她,更没打算圆房? 否则稍微强势一点,自己根本没法拒绝,可他从来都是点到为止,没有真的越界。 谢玉庭是正常男人吗,怎会如此无动于衷? 莫非是看到全貌以后,对她的身材没兴趣? 还是说,他从始至终都在戏弄她。 谢玉庭文武双全,隐藏锋芒多年,怎么可能对一个跋扈无礼的敌国公主有兴趣呢…… 万千思绪乱飞,她躲在被窝里胡思乱想,耳畔是屏风后哗啦啦的沐浴声。 不一会儿,屋内烛火熄灭,沐浴完的谢玉庭上榻,躺在了她身侧。 身侧床褥塌陷,空气中带有潮湿水汽。 谢玉庭打了个哈欠,问:“膝盖还疼不疼?” 姜月萤把手伸进被窝里,摸了摸膝盖,上面的药膏已干,形成一层薄薄的膜。 “不疼。” 听到她的话,谢玉庭安心闭上双眼。 片刻,幽静黑暗中,姜月萤冷不丁开口:“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啊,”谢玉庭侧身,与她面对面,“说什么?” “你看清了没呀……” 谢玉庭恍然大悟,勾起唇角:“你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你都不想说点什么嘛。” “小公主白得像珍珠。” “谢玉庭,你不正常。” “哈?”谢玉庭茫然不已,怎么就不正常了。 姜月萤莫名恼怒,又不想说出心声,只能凶巴巴说:“你对本公主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不行?” 惨遭媳妇儿质疑的太子殿下:“……” 冤枉啊。 谢玉庭气笑了:“我又不是禽兽,看见你摔得可怜兮兮还起色心。” “不止是今日。”姜月萤固执己见。 “孤真没有隐疾。” “本宫不信。” 谢玉庭轻啧,挑起眉梢:“那你说怎么才信?” “你亲我一下。”她目不转睛。 “?”谢玉庭彻底震惊,之前不是不让亲吗,小公主转性了? 莫非是刚才不止摔到膝盖,脑袋也摔得不轻? 他直勾勾盯着她,试图找出玩笑的端倪。 不确定,再看看。 气氛骤然沉静,呼吸声缓慢。 此时此刻,他的沉默在姜月萤眼里就是板上钉钉的抗拒,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上对她压根没兴趣。 按理说她该高兴,可是胸口莫名堵着一口气,又烦躁又憋屈,难受得眼睛发酸。 她的眼睛染红,咬紧牙说:“不亲拉倒,本宫不稀罕。” 语罢,嗖的一下转过身,把脑袋埋进被窝里。 眼眶涌起难言的热意。 一只手从后方箍住她的腰,眨眼的功夫,天旋地转,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 谢玉庭撑住手臂在她脑袋两侧,居高临下望着少女通红的双眸,心脏狠狠一颤。 怎么委屈成这样。 “这是你自找的。”他嗓子低哑。 姜月萤刚张开嘴巴,就被一个吻堵得严严实实。 “唔嗯……” 谢玉庭掐住她瘦削的下巴,咬住饱满红润的唇瓣,灼热滚烫的呼吸肆意侵袭,猝不及防的吻令人措手不及,姜月萤完全怔住,保持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被封住了穴道。 这个吻无法深入,谢玉庭探出舌尖顶了顶她的唇缝,姜月萤下意识启唇,溢出一声柔软的呜咽。 趁此良机,他长驱直入,把细碎的低吟堵回喉咙,唇舌交缠,寂静漆黑的夜只余暧昧水声。 谢玉庭毫不客气地享用他的猎物。 蛮横、强势、不容置疑。 口腔内每一寸都被照拂,姜月萤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折断双翅的鸟儿,抖落羽毛,快要被狼吞噬。 看不见男人神色,只能乖乖承受狂风暴雨般的亲吻。 她的身躯轻轻抖动,嘴里隐约的呜咽好似动情一般,裹挟勾人的意味。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59节 舌头好麻,她迷迷糊糊想,可是这种被彻底侵占的感觉好舒服,太奇怪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银杏叶香有致命的吸引力,令她无法自拔。 激烈的吻渐渐平缓,谢玉庭的手抚摸少女耳廓,指腹的薄茧捻过耳垂,留下一道绯色的指痕。 他啄吻她的唇角,如同羽毛的尾巴尖儿扫过。 姜月萤早已筋疲力尽,胸口断断续续起伏,小声喘.息着。 谢玉庭蹭着她的嘴唇,低声问:“还满意吗?” 无法思考,她偏了偏头,想要拉开一点距离,看清对方的模样。 谢玉庭配合地朝上撑,与她四目相对。 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庞笼上一层薄红,桃花眼潋滟惑人,鬓角有一滴剔透的汗珠,顺着墨色青丝滑落。 从他的面容上,她看出两个字,餍足。 可惜她看不见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很狼狈,嘴唇好痛,是不是肿了,眼睛好湿,是不是哭了…… 亲吻之前的低落一扫而空,心头只剩难为情的羞涩。 偏偏是她自己要求的,现在才开始害羞也太丢人了。 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半个字都吐不出,突然,感觉有什么抵住了她。 姜月萤一怔,遂低头,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隔着单薄亵衣,那股异样更加明显。 意识到什么后,小脸腾地一下烧冒烟。 “你、你、你……” 谢玉庭微微眯眼,吐息炙热,恶劣道:“不是说孤不行,现在行不行?” 第45章 旧部谢玉庭是头饿狼吗…… 纤细的腰被人掐住,酥麻传遍全身,对方低沉的话回荡在耳畔,使姜月萤大脑一片空白。 谢玉庭逼近,把她圈占在怀里:“怎么不说话?” 姜月萤动了动嘴唇,从嗓子眼儿发出一声细小的:“嗯……” “没听清,”谢玉庭狡黠轻笑,“大声一点,小公主。” 这个厚脸皮的无赖,你先别抵着人啊…… 姜月萤心里骂骂咧咧,面颊红若滴血,无奈之下,只好闭紧嘴巴又开始装哑巴。 “不说话,孤就继续了。”他凑近威胁。 她猛地抬眸,清润的眸子圆滚滚,仿佛诧异到了极点。 什么继续,继续什么,这家伙该不会打算…… 正想着,一只手从她的衣裳下摆探了进去。 姜月萤浑身颤抖,立马抬高声调:“别!你行!” 得逞后的谢玉庭施施然把手收回,挑眉问:“还敢不敢胡乱揣测,污蔑自家夫君?” 好汉不吃眼前亏,姜月萤缩缩脑袋,嗫嚅道:“我随口说的,你别较真。” 谢玉庭勉强满意,低头又在她 额头亲了一口,闭上双眼美滋滋入眠。 “睡吧,明日早起赶路。” 夜静得无声无息,屋外呼呼刮北风,屋内唯有均匀的呼吸声,默默流淌。 趴在人怀里的姜月萤彻底失眠,她睁着眼睛,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她的嘴唇都差点破皮,被亲得险些喘不过气,结果始作俑者就这么心安理得睡着了? 她羞恼不已,哪有人亲完倒头就睡的,一点都不严肃。 摩挲自己的唇瓣,又润又肿。 谢玉庭是头饿狼吗,初吻亲这么凶…… 不过,那“兴致勃勃”的模样,至少证明他对她并非没有兴趣吧。 对方一直没有圆房,难道是怕她不乐意? 哐哧——! 她的思绪被巨大的撞门声打断,仿佛天崩地裂,伴随密密麻麻的粗重喘气声,破门而入。 是谁?! 睡梦中的谢玉庭立马起身,把被子往她头上一笼,严严实实罩住,低声叮嘱,别出来。 紧接着,他提起床边佩剑冲了出去。 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杀!” 混乱的打斗声在黑暗中铮铮震耳。 姜月萤脸色煞白,难不成有人趁太子出行故意来刺杀? 手脚霎时冰凉,她裹紧被子,从缝隙中释放一抹视线,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看清了屋内的场景。 屋内闯进无数蒙面的黑衣人,个个手握武器,冰冷寒光刺痛目光,每一剑都下了死手,冲着夺命而来。 谢玉庭手里拿着那把花里胡哨的大宝剑,曾经笨重的宝剑在他手里轻盈若舞,剑剑凌厉飞快,锋芒毕露,似有横扫千军的气势。 早就知道谢玉庭在装废物,但她没料到这家伙的剑术真的不一般,不止是不一般,简直出神入化。 而且,总觉得他打斗的身法十分眼熟。 他披着夜色,身姿矫健,剑风犹如游龙飞腾,刺破敌人的防御,血腥味儿快速蔓延,惨叫声掀破房顶。 黑衣人们见势不妙,大喊道:“别缠斗,杀了安宜公主!” 一声令下,一波人涌上如同潮水,试图围住谢玉庭,另一侧有人举剑直冲姜月萤而来。 姜月萤瞳孔紧缩,这群人竟是为杀她而来! 谢玉庭当即转身,直刺阻碍在前方的人,血花扑哧绽放,在漆黑的夜释放出腥红的味道。 眨眼的功夫,谢玉庭已经挡在了榻前。 姜月萤浑身瘫软,望着眼前挺拔的背影,他的墨发飘扬,肩背绷如一条锋利的线,手握利剑,替她挡住腥风血雨。 谢玉庭…… 砰咚! 再度传来巨响,另一伙人举着灯笼火把冲进门,站在最前方的少年面目冷肃,杀意沸腾如火。 玉琅拔刀出鞘,语调淬冰:“护住殿下和太子妃!” “通通活捉!” 东宫护卫立马加入战场,屋内一片混战,充斥刀光剑影,嘶吼与血光。 护卫到场以后,谢玉庭立马奔向榻上的姜月萤,把人搂紧怀里,摸着她的脊背安抚:“是不是吓到了?” 姜月萤的确吓得不轻,更多的是对谢玉庭安危的担忧,看见他孤身奋战,面对面目狰狞手持凶器的黑衣人,她都要急疯了。 即便如此,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安慰她。 眼眶泛起湿润的水光,她的眼尾殷红如血,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上去有几分无助的脆弱。 谢玉庭心一紧,收紧手臂,语调放得轻柔:“别害怕,孤不会让你出事的。” “你可有受伤?”她嘴唇颤动。 谢玉庭一愣,笑着说:“这群小毛贼还伤不到我,不要小瞧你夫君。” 听着对方轻松的语气,姜月萤惶恐的心慢慢平缓,并且在心底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学会自保,日后再出现危险的时候,不要成为谢玉庭的累赘。 他往她耳朵吹了口气,促狭道:“担心我啊,这么喜欢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调情。 姜月萤又气又羞,往他小臂上掐了一把。 “嘶……”他皱眉。 “怎么了,哪里疼?”姜月萤焦急关切,脸凑得极近。 月光下,少女面露焦色,眼底还残留一点晶莹的泪光。 谢玉庭仔细端详,忍不住感叹,如此心软的小公主,每日伪装成另一个人,一定很累吧。 他捏捏她的小脸,眉开眼笑:“逗你的,不疼。” “……”姜月萤使劲捶了他一下,“我真的生气了!” 谢玉庭忍俊不禁。 另一边,玉琅带人将刺客全部活捉,撕掉蒙面黑布,领头男人长着络腮胡,被一脚踹跪在地。 玉琅眸光比寒夜更冷:“老实交代,谁派你们来的?” “老子自己来的!”络腮胡男人愤愤不平。 听口音乃是姜国人。 玉琅蹙眉,只好转身禀告太子。 谢玉庭把床幔拉紧,自己走下榻,来到络腮胡男人面前。 “殿下,这刺客都是姜国人,恐怕不是冲你来的。” “嗯,他们的目标是太子妃。” 谢玉庭冷眼睨络腮胡男人一眼,声沉若潭:“刺杀孤的太子妃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她就该死!”络腮胡男人情绪激动。 “你们有仇?” 谢玉庭想不通,按理说真正的安宜公主的确得罪过不少人,但大部分都是仆婢,这群刺客一看就训练有素,不像是临时寻仇的团伙,更像是从军营里出来的人。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0节 “姜馗的女儿就该死!”络腮胡男人声嘶力竭,“他在意的人都该去死!一个两个,通通不能放过!” 谢玉庭眼神一暗,竟然是姜国皇帝的仇人。 他看得出此人眼底的愤恨,恨不得拼上自己的命,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杀了安宜公主。 更重要的是,这种恨意似乎并非源于他本身,再看他身后整整齐齐的刺客,全部以这个络腮胡马首是瞻,谢玉庭猜测他们全部都是为了同一个人以身犯险。 “你们真正的主子是谁?”谢玉庭半蹲下身,视线与络腮胡男人齐平,桃花眼刺出凌厉的锋芒。 “关你屁事!” 谢玉庭冷笑,瞥了玉琅一眼,少年心领神会,直接提起刀,拎起一个黑衣人往门外拖。 见到同伴被拖出门,络腮胡男人双目通红:“你想干什么,有本事先杀了老子!” “你是他们的领袖,孤不会先杀你,”谢玉庭身上笼罩清冷月色,“但是其他人,孤可以慢慢杀,从现在到日出,你猜能杀多少个?” 门外骤然传来一声惨叫。 络腮胡男人目眦欲裂,如同狂吠的野兽。 “我的主子早就死了,你知道又能如何!” 谢玉庭轻描淡写:“继续。” 络腮胡男人一愣,东宫护卫得令又拖出去一个刺客,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个遭毒手,男人情绪几欲崩溃。 屋外传来浓厚的血腥味儿,在弥漫的夜色中扩散。 又一个刺客即将被拖出门。 “我说!”络腮胡男人叫停。 谢玉庭负手而立,语气淡淡:“你的主子是谁?” “……是礼王。” 礼王姜勐,曾经是姜国先帝最负美名的王爷,此人仁德如天日昭昭,文韬武略皆是上筹,亦是当年最有可能被立储的皇子。 后来礼王死在战场上,无数人为之惋惜。 这些人竟然是礼王的旧部。 “所以你们找姜国皇帝寻仇,是怀疑他害了礼王。”谢玉庭问。 “不是怀疑!”络腮胡男人大吼,“就是他干的,这个狗皇帝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收买军医在王爷的药里做了手脚!因此害得王爷死于乱箭……姜馗和他的妻女都该死!” 谢玉庭黑沉的眸子一凛。 “你还害过谁?” 语调陡然一转,变得危险如渊。 络 腮胡男人顿住,眼珠子瞪得极大。 对方那一瞬间的慌乱被捕捉,谢玉庭锐利的眸子微微眯起。 玉琅提刀进门,谢玉庭下令:“继续审,尤其是这些年他们害过的人,务必吐个一干二净。” “是,殿下。” 玉琅把他们一伙人尽数押下去,这时驿站的地方官员和梁国随行官员姗姗来迟,望着满屋子狼藉,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原地晕厥。 地方官员战战兢兢伏地求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幸好太子没有受伤,若是在驿站出了事,这可是谋害储君的大罪啊。 梁国随行官员更加惶恐,都怪他们护驾不利,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有人刺杀,东宫护卫把刺客拿下了他们才来,这要是被太子殿下告到陛下面前,他们得吃不了兜着走! 谢玉庭懒洋洋说:“哭什么哭,孤又没死,我的东宫护卫收拾几个小毛贼绰绰有余,若是等你们这帮饭桶来救,黄花菜都凉了。” 官员们连忙:“下官无能,救驾来迟!殿下洪福齐天,遇事逢凶化吉,此乃天命所向,这帮宵小之徒碰上殿下就是自寻死路!” “还不快给孤与太子妃换间干净屋子。” “下官马上去办!” 官员们连忙命人收拾新的厢房,心里发怵的同时疑惑,太子妃和太子殿下不是感情不合分房而居吗,怎么大半夜睡在一张榻上了? 难不成吵架只是情趣,两人就喜欢半夜偷情? 王公贵族果然都有病,正经夫妻还玩私会那一套。 菩萨保佑,千万别再出别的幺蛾子。 下人们动作麻利,带谢玉庭与姜月萤去往另一间安静的厢房,经过游廊,姜月萤注意到被拖出去的几个刺客没有死,只是身上被扎了几刀,鲜血淋漓。 谢玉庭捂住她的眼睛,搂着她快步离开。 厢房门外,官员们又加了一圈侍卫,保护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安危。 子时过半,夜浓稠如墨。 姜月萤坐在床榻上,心有余悸观察四周,生怕再出现一堆刺客。 谢玉庭摸摸她的脑袋,嗓音低哑:“别怕,孤保护你。” “不会真吓傻了吧,那我可就要趁机偷香了?” 那群刺客是冲着姜国公主的身份来的,其实是她连累了谢玉庭,不过这家伙并未放在心上,还在嬉皮笑脸安慰自己。 姜月萤没有拂开他的手,话不知从何说起,今夜发生的事太过混乱,一时间难以消化。 “你没有杀那几个人啊?”她提起刺客。 “在吐露全部真相之前,我不会让他们死。” 姜月萤没懂,眨着眼睛问:“不是都招了吗,他们是礼王的人,此番来刺杀我也是为了父债女偿。” “礼王死了这么多年,你相信迄今为止他们就只来刺杀过你,没有害过其他人?”谢玉庭神色冷肃,“刚才大胡子的话你也听见了,他说姜馗的妻女都该死……说不定能从他们身上撬出昔年封存的真相。” 姜月萤的心突然沉重,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你该不会是怀疑……” “听闻你的母后是难产而亡。”谢玉庭放轻语气。 闻言,她手脚发抖。 姜月萤从小就听乳娘说过,当年皇后的胎一向稳固,偏偏生产那日出了岔子,多少太医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诞下幼女难产离世。 故而姜帝认为是她克死了自己的母后,险些掐死尚在襁褓中的自己。 倘若当年母后的死有蹊跷呢? 忽而遍体生寒,姜月萤不敢细想,嘴唇翕动,沾着凛冬的凉意。 见状,谢玉庭拥人入怀,炽热的体温包裹住少女发抖的身躯,哄孩子一般轻轻拍她的背,语调难得温柔缱绻:“审讯的事交给我,你乖乖睡觉就好。” “嗯……”她的下巴抵在男人肩头,偏头蹭了蹭,此时此刻,唯有他能让她的心安放在一处栖息。 “倘若你母后的死真的与他们有关,我会把他们交给你处置。” “可是我的母后再也回不来了……” 谢玉庭把她抱得更紧:“别难过,你还有其他亲人。” 姜月萤眼睫低垂,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滴泪悄然滑落。 可是你不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安宜公主,亲生父亲根本不爱我,孪生姐姐不认我,什么亲人,早就没有亲人了…… 就连公主的身份,也只是为了充当别人的一颗棋子。 谢玉庭忽然亲了亲她的耳朵,说道:“不要做姜国的公主了,只做我的阿萤。” “我来做你最亲的人,好不好?” 第46章 姜国怎么任由梁国太子亲她?!…… 风雪兼程,赶在年关之前,梁国队伍抵达南姜。 姜月萤掀开车帘往外看,目光朝上,威严雄伟的城门高高矗立,细碎的雪覆盖其上,显得每一块砖石都空洞迷蒙。 离开数月,恍然梦一场。 上一回面对这堵城墙,还是出嫁时百官相送。 分明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却没有半分思乡之情,甚至不愿踏入一步。 毕竟,这里没有人牵念她。 南武城门大开,车队浩浩荡荡进入南姜地界,主街两侧早已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伸头踮脚,对安宜公主省亲好奇不已。 姜月萤重新拉紧车帘,挡住外面的细雪,却挡不住百姓的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吗,北梁太子陪着安宜公主回来省亲,这大老远的也不嫌麻烦。” “我还是比较纳闷儿这俩居然真的能过日子,咋没打起来?” “北梁太子就是吃喝玩乐的败家子,不一定打得过公主,再说了,人家可是联姻,真打起来影响两国和睦,哪能随意任性。” “估计天天关起房门吵架。” “就算面上相敬如宾,没必要陪着来省亲吧?” “可能梁国太子想顺便来游山玩水。” “你们就知道瞎猜,我还说人家看对眼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掉我的大牙。”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姜月萤贴着车窗听得断断续续,谢玉庭耳力极佳,一字不落全部听得一清二楚。 谢玉庭长长叹气:“小公主,他们说咱俩天天关起房门吵架。” 姜月萤顿了顿:“那不然呢?” “难道不是关起房门亲热?”谢玉庭蹭到她身边,“百姓对我们误会极深,得想法子解释解释,不然我要委屈死了。” “……” 这种事怎么解释,出去大喊我们夫妻感情和顺?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1节 姜月萤才不在乎外人如何看,更懒得解释一切,更何况……她和谢玉庭也不算夫妻感情多好呀。 不就是最近多亲了几口嘛…… 谢玉庭看出她的犹疑,嘴角瞬间耷拉下来,埋怨道:“你不在乎孤。” “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不管,陪我出去。” 姜月萤不解:“出去有用?” 谢玉庭莞尔,命令驾车的车夫停车,拉着她的手就走,姜月萤来不及反应,晕晕乎乎就被这家伙拽下了车。 二人手牵手一下车,周围的百姓顿时鸦雀无声,瞪大眼珠子瞅着他们,仿佛看见什么稀世奇景。 卖糖葫芦的小贩立马捂住嘴巴,惊慌失色,心想不会吧,难不成安宜公主听见了议论声,打算出来处置他们? 捏陶罐的老翁微微眯眼,视线凝聚在他们手上,抬起头若有所思。 围在一处唠嗑的几人更是惊讶,先是被梁国太子的容貌惊艳得不轻,又被两人亲密的姿态吓得目瞪口呆。 谁知这只是开始,后面看到的一切更加离谱,甚至让人怀疑安宜公主被掉了包。 只见谢玉庭一袭翠蓝广袖锦袍,肩头罩着深色大氅,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伸出,轻而易举抱住了姜月萤的腰,一抬手腕,把人抱上了骏马。 姜月萤一片茫然,下意识握住缰绳,赶紧扭头去瞅他。 谢玉庭笑眯眯的,紧跟着翻身上马,双臂从她身后圈住细腰,接过手里的缰绳,温热胸膛与少女单薄的脊背相贴,以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态,把她牢牢锁进怀抱。 炙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姜月萤听见周围倒抽凉气的声音。 似乎不敢相信看到的画面。 心里莫名涌上难言的情绪,她没有故意怪谢玉庭多事,也没有摆出不满的神情,反而昂首挺胸,抬高了头颅 。 谢玉庭在她耳畔低声问:“冷不冷?” 怀抱过于温热,凝聚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是灼热,令人早已感受不到凛冬的寒气。 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有感觉到冷。 “不冷。”她实话实说。 “冷的话就往我怀里钻,”谢玉庭含笑调侃,“顺便还能遮一遮你羞红的小脸。” 什么意思,她的脸红了? 姜月萤一把捂住自己的脸,摸了摸,不烫啊…… “你胡说,我的脸没红。” 谢玉庭倏地垂首,往她耳朵尖轻啄一口。 比雪花轻盈的吻烫得惊人。 “现在红了。”他笑吟吟。 简直无耻,姜月萤噘起嘴巴。 围观百姓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情颇为跌宕起伏,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后来的震撼万分,再到最后不敢继续窥视的难为情,一次比一次瞪得眼睛大。 谁能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何事,他们跋扈残暴的安宜公主为何看上去有点乖巧? 怎么任由梁国太子亲她?! 是她疯了还是大家伙儿的眼睛瞎了? 碎雪如星子落在发梢,一片素白雪色中,男人轻夹马腹,赤红骏马甩动鬃毛,驼着他们朝姜国皇宫进发。 片刻,来到姜国皇宫的宫门前。 为了显示重视梁国使者,姜帝派出朝廷重臣在此等候,乌泱泱站了一圈人,低头窃窃私语。 “梁国太子闲着没事来咱们南姜做什么,总不能是打了胜仗来耀武扬威吧?” “凭什么拿他们当祖宗供着,不过是个公主省亲,把丞相都派出来吹冷风,真没骨气。” “都什么时候了还骨气呢,有本事你去替那些武将打仗啊,输家就该有个输家的样子,迎接个人罢了,可把你委屈死了。” “要我说就是之前那些武将没用,你看这回和越国打仗,安阳侯不就大获全胜?” 年迈的丞相满头苍白,迎风而立,皱着眉头朝后瞥百官一眼,不虞之色挂在满是皱纹的脸上。 看懂眼色的礼部尚书轻咳一声,转身训斥。 “你们快住口吧,生怕两国打不起来啊。” 百官勉强收敛,转而聊起旁的。 “别打岔,没人关心梁国太子为啥来这里吗?” “嘁,一个快被废的太子罢了,嘚瑟不了几天喽。”年轻官员低声嗤笑,“到时候弄不巧还得让人陪葬呢,安宜公主横行霸道多年,可算是得到报应了。” “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你就等死吧。” “陛下现在对新女儿宠得很,我看他都快把嫁出去的安宜公主忘了。” “唉,陛下可能只是觉得亏欠安乐公主。” “谁说不是呢,小女儿金枝玉叶,享尽荣华富贵,大女儿却连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些年该有多委屈。” 一个官员摇摇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若是一早就昭告天下,弄不巧现在去梁国联姻的人就是安乐公主了。” 众人皆认同此说法,连连点头。 当初姜国战败,联姻势在必行,但皇帝只有安宜公主一个女儿,因此只能委屈她出嫁。 倘若当年就昭告天下生的是孪生姐妹,那么姜国就会有两位公主,依照长幼来看,自然是先嫁长姐。 所以说,虽然安乐公主这些年过得没名没分,但至少避免了嫁给梁国的纨绔太子,毕竟众人皆知谢玉庭的储君之位迟早被废,嫁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安乐公主也算是因祸得福。 至于安宜公主,百官对她并没有同情,她手上的杀孽太多,如今的遭遇不过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罢了。 议论间,梁国的车马浩荡而来。 饶是他们见过不少奢靡盛会,仍旧被梁国仪仗队伍震得不轻。 最先传来的是欢快的丝竹管弦,空灵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出门必定带一帮乐师随行,是梁国太子谢玉庭到来无疑。 他们伸长脖颈,欲图看得清晰。 “别挤别挤,让我瞅一眼。” 飞舞的雪花中,最前方宝马良驹开道,每匹马神采奕奕,头顶罩锦绣绸花,背佩戴鎏金马鞍,马蹄矫健有力,踏起碎雪飘飘。 马车的车身由紫檀木雕刻而成,车顶玉石覆盖,悬挂价值千金的流苏,两侧安放琉璃宫灯,车帘云锦织就,扑面而来的贵气奢靡,将身后风雪衬得黯然失色。 然而最令人震惊并非车队的华丽,而是正中央的一匹赤红骏马,气势如虹。 马背上有一姿容无双的少女,香腮胜雪,唇若朱砂,而她身后的男子眉眼如玉,风华绝代,扬起眉梢的模样尽显风流。 两人皆是容冠天下之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任谁都要感叹一句: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百官目瞪口呆,没看错吧,那少女竟是安宜公主?! 那另一位岂不就是梁国太子谢玉庭? 他们纷纷擦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否则怎么会看到向来眼高于顶的安宜公主,老老实实与男人共乘一骑,还一副亲密的模样。 就算是两人已经成亲,不应该整日里鸡飞狗跳吗?现在看来,怎么会有一丝诡异的和睦…… 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没愣多久,梁国车队已至宫门。 百官连忙堆叠笑意,迎接他们到来。 这群人目光灼灼,恨不得在谢玉庭和姜月萤身上烫出洞,每个人都抓心挠肝,想知道到底发生何事,这两个混世魔头为何如此亲密? 被他们盯得汗毛直竖,姜月萤想起自己还在伪装安宜公主,立马抬高下巴,眼神轻蔑,语气凶狠至极。 “盯着本宫看什么看!” 官员们连忙告罪,暗暗腹诽:呵,果然还是熟悉的安宜公主,忒暴躁。 谢玉庭笑吟吟:“外面冻死了,快开门。” 丞相命令侍卫大敞宫门,谢玉庭也没跟他们客气,骑着马搂着姜月萤,优哉游哉步入皇宫。 “有劳诸位了。”他嗓音轻快,策马而去。 为首的姜国丞相已经傻了,不是,皇宫里不能骑马啊! 无礼,无礼至极! 好在梁国的车队没有贸然进宫,选择停在宫门口,随行官员下马与姜国官员见礼。 如此情形,两国官员都很尴尬,谁能想到谢玉庭和姜月萤就这么大摇大摆骑马进去了? 不论在梁国还是姜国,骑马入宫都不合规矩,奈何无人敢拦这俩祖宗。 行走在宫道上,姜月萤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抬头:“皇宫内应乘坐步辇,不能骑马。” “孤像是守规矩的人?”谢玉庭挑眉。 “你有点太嚣张了,”姜月萤有点无奈,“再说了,你认路吗?” 其实她没有真的责怪谢玉庭,只是随口感叹一句,这家伙装无赖真是天衣无缝,简直像个天生的纨绔。 至于姜国的宫规,本就形同虚设,当年真正的安宜公主可从来没遵守过规矩。 他们不遵守也罢。 “听闻你父皇摆了接风宴,估计会在姜国皇宫的麟德殿举办,咱们朝人多的地方走就能找到。” “……” 你还挺机灵,她扁扁嘴巴。 “驾。”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2节 一阵细微风吹过,雪花落衣摆。 麟德殿,盛宴琳琅。 姜帝姜馗高坐正北御座,神情严肃,看不出对爱女回家省亲的万分期盼。 众官早已到齐,就连梁国的使者都已经落座,唯独不见这场接风洗尘宴会的两位主人公。 身旁的老太监对着姜帝耳语几句,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姜帝眉头紧锁,好半天才重新舒展。 “派个人去宫里找。”姜帝说。 老太监正要领命,大殿门外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走近,踏入殿门的瞬间,抖 落一身雪碴,紧接着阔步而来。 二人出现可谓万人瞩目,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身上。 姜月萤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周围的目光,遥遥抬眸,与姜帝四目相对。 父女视线交织的那一刹,没有半分温情可言。 姜帝脸上浮起一抹笑,虚假且敷衍,此时此刻,她本就沉寂的心泼上一盆凉水,将要结冰。 这时,谢玉庭握住姜月萤微凉的小手,率先冲着姜帝开口。 “哎呀,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他嘴上恭谨,实则面上写满漫不经心,笑眯眯盯着姜国皇帝。 第47章 猫咪谢玉庭,我饶不了你! 姜帝微微眯眼,看向自己这个混不吝的女婿。 单论皮囊,谢玉庭生了一副极为蛊惑人心的容颜,眉目如水墨画,鼻梁高挺,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的时候仿若四月灼灼桃花,令人目眩神迷。 看似极为聪明的脸,奈何本人实在是没脑子,换句话说,白瞎了好皮囊。 姜帝对他吊儿郎当的态度略有不满,但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并没有嫁给他,瞬间心情愉悦不少。 又不是真的女婿,应付应付也罢。 “久闻贤婿乃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真出类拔萃,不同凡响。”姜帝端着笑。 此言一出,宴席底下的大臣们一愣一愣的,险些憋笑没把自己憋死。 果然是能做皇帝的人,虚伪之词张口就来,连谢玉庭这种废物都能夸得出口。 “岳父大人叫我名字就好。”他仍旧笑吟吟。 姜帝内心嘲讽,整天一副傻乐的样子,难怪与帝位无缘。 “儿臣见过父皇。” 清灵的嗓音响起,姜帝这才扭头注意到姜月萤。 她一袭缃色罗裙,紫槿色暗花披袄,发髻间斜插着三枚桂花发钗,碎发如绒毛,乌黑的眼珠如同烟墨,亭亭玉立眼前。 姜月萤很自然地向他行礼,眼神波澜不惊,不见半丝惶恐与紧张,与初次相见之时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姜帝很难相信一个人在短短几个月内能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初见姜月萤的时候,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说话时会发抖,眼底满是倔强与执拗。 可现在的她,变淡了许多。 像是放下了什么执念已久的东西。 姜帝表现得热切,一把拉住她的手:“乖女儿,可算回家了。” “有劳父皇挂念,儿臣在梁国一切安好,玉庭也待我体贴。” “如此便好,自从你走后,朕整日茶饭不思,生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姜帝深眉蹙起,“看到你无恙,朕总算可以安心了。” 姜月萤轻轻叹息,装作喉头哽咽。 两人皆是眼眶泛红,好似真的无比牵绊对方,令底下的官员不禁感叹,这对狠心肠的父女也就对彼此还有那么点良心。 “岳父大人,怎么不见安乐公主?”谢玉庭突然插话,打断他们的“真情流露”。 姜帝一愣,说道:“每年落雪之时,苏陵湖呈现人间盛景,宝珍贪玩,带着人赏雪去了,天寒雪滑,估计过了年才会回来。” 谢玉庭摸了摸下巴:“看来岳父大人很是珍爱安乐公主,一听名字就知道。” “那是自然,两个女儿都是朕的掌上明珠,”姜帝看向姜月萤,“玥瑛的名字也是朕精挑细选而来,如珠如玉,蕴含朕对她的期望祝福。” 姜月萤突然感到悲哀。 什么宝珍,什么玥瑛,不都是姐姐的名字吗。 她浑身冰凉,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想跟所谓的父皇再有任何接触。 谢玉庭笑呵呵对着姜帝说:“是吗,可是我更喜欢她的乳名。” 这回姜帝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迷茫,皱着眉头看向姜月萤。 “岳父大人贵人多忘事,不会连自己女儿的乳名都忘了吧?” 姜帝强装镇静:“玥瑛都已嫁人,再叫乳名显得不稳重。” “是吗,可是我很喜欢阿萤的乳名,既然岳父大人不愿叫,以后就只有我能叫了。”谢玉庭把姜月萤揽进怀里,握住她凉意浸染的手,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 一瞬间,身上的寒意消融在他的怀抱中。 姜月萤呆呆看向他,酸涩的暖流冲刷心脏,眼底起了一层薄雾。 突然发现,谢玉庭从来没有叫过她姜玥瑛,不是喊小公主就是阿萤,虽然知道只是巧合,但她很喜欢,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做过安宜公主。 听到他说喜欢阿萤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竟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凑上去吻他。 可恶的谢玉庭,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闻言,姜帝不愿多聊,示意他们入座。 歌舞乐伎翩翩而至,伴随热闹的乐曲,水袖高高抛起,露出一张张娇媚的面容,看得宾客如痴如醉。 谢玉庭牵着姜月萤的手入席,整个宴席间,时不时伏在她耳畔说笑,逗得她又羞又恼。 姜月萤为了保持安宜公主的倨傲,在谢玉庭逗弄过分的时候,会往他手上拍一巴掌,在外人看来有点凶,实则根本没用劲儿。 许多官员抬头偷瞄梁国太子,心里百般疑惑,不都说谢玉庭成天花天酒地,流连温柔乡吗,怎么对满殿美艳的乐伎舞女无动于衷? 对舞女不感兴趣就罢了,还一直凑在安宜公主身边,一副献殷勤的模样,再想到今日二人共乘一骑的亲密之态,众人惊疑不定。 不是吧,这俩人来真的? 不会真的对彼此动心了吧。 那岂不是祸害凑一对? 姜帝不好对梁国太子过于怠慢,毕竟两国的地位摆在那里,真起冲突姜国必定讨不了好。 他时不时关切谢玉庭几句,然而谢玉庭不甚领情,话里话外总喜欢给姜帝挑刺,一会儿嫌弃宴席的菜太咸,一会儿说姜帝白头发多,偏偏面上还是一副无辜的愚蠢模样。 姜帝被他堵得烦躁,还不能动怒,转念一想,还好这个混账没娶他的女儿,心下又宽慰不少。 接风宴结束,姜帝命人给二人安排了一座偏远的宫殿作为临时寝宫,巴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回朝阳殿的路上,谢玉庭问领路的小太监:“你们公主之前的寝宫不住了?” 小太监低声回话:“回禀殿下,安宜公主的寝宫如今是安乐公主在住。” 谢玉庭噗嗤一声笑出来:“呦,看不出来你们姜国还挺会精打细算。” 小太监一头雾水,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 姜月萤不以为然,安宜公主的寝宫修建得十分奢华,与皇帝的寝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给她这个便宜妹妹住。 幸好不用住她的寝宫,否则进去以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会惹人怀疑。 比起姜帝假惺惺的态度,姜月萤更在意谢玉庭的想法,她总觉得今日这家伙说话甚是古怪,就像是在有意针对姜帝,半点面子不给他。 就算要装纨绔不羁,也不可能句句不饶人,上回见到谢玉庭这般表现,还是在四皇子谢禹樊的生辰宴。 谢禹樊得罪了谢玉庭,故而他把矛头指向他,可是初来乍到,姜帝应该没惹到谢玉庭吧? 她想问一问,又怕是自己多心。 “想什么呢,如此专注?” “没什么……”姜月萤摇头,随口问了句“你吃饱了吗?” “没有,”谢玉庭又腻了上来,手掌贴住她的腰不放,“没吃饱,还想吃。” 姜月萤讶异:“方才你吃得不少呀。” “不想吃菜……” “那你想吃什么?” 谢玉庭眼睛亮晶晶,蕴含星辰,指尖轻点她的唇瓣:“想吃这儿。” 霎时,姜月萤白皙的面颊红透,好似火烧云。 慌张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凶巴巴说:“不许在 外面耍流氓!” “那咱们回家再耍。”谢玉庭从善如流。 闻言,她的脸皮更加滚烫。 “嗷呜——”清越小狼叫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两人齐齐回头,看见漆漆泪汪汪地追了上来,一口咬住谢玉庭的衣摆,满眼都是控诉。 姜月萤一怔,猛然想起他们好像把漆漆丢在了车厢里…… 这小家伙怎么追到这里的? “嗷呜嗷呜……” 小狼委屈死了,咬完谢玉庭的衣摆,扭头又去扒拉姜月萤的裙子,气得眼睛圆溜溜,倘若会说人话,估摸这会儿已经开骂了。 姜月萤连忙弯腰把它抱起来,揉揉小狼脑袋,轻声安慰:“对不起,把你忘了。”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3节 话刚落,一个更委屈的脑袋凑了上来,学着小狼的模样:“你对漆漆这么温柔,对我就凶,孤生气了。” 谢玉庭随手搓了搓小狼耳朵。 “它还小,你也小吗?”姜月萤忍俊不禁。 谢玉庭思索片刻,认真道:“孤不小。”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姜月萤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天色昏沉,阴云密布天幕,怕是今夜有一场暴雪。 加快脚步,往朝阳殿走。 途径御花园,怀里的小狼突然竖起耳朵,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花丛。 姜月萤停步,随之望过去,只能看见乌漆嘛黑一片枯枝败叶。 什么意思,想下去打滚儿? 漆漆叫了声,那堆枯叶忽而动了动,好像里面藏着活物。 姜月萤下意识一抖,谢玉庭拉住她的手,一同朝花丛走过去。 他俯身蹲下,用手扒拉开冰凉的枯草叶子,突然,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爪子搭上他的手腕,紧接着,一只瘦弱憔悴的小黑猫钻出来。 它身上的猫毛七零八落,看着脏兮兮的,用尽全身力气钻出来,在看见姜月萤的那一刻,弱弱叫了声:“喵……” 姜月萤的眼泪瞬间填满眼眶。 这只黑色小猫偶然一日误入冷宫,饿得瘦巴巴的,姜月萤好心给了它一口吃的,从此以后,这只小猫总会在冷宫陪伴她,给她孤寂无望的日子带来一丝慰藉。 后来,小黑猫有段日子不来冷宫,她以为它寻到了更好的主子,却听说它落在了安宜公主姜玥瑛的手里,成了公主的猫。 离宫那日她见过它一次,奈何没有能力带它一起离开姜国。 怎么被折磨成这般模样了…… 漆漆从姜月萤怀里跳出去,低头叼住小黑猫,带回了她的怀抱。 姜月萤收紧手臂,抚摸两个小家伙。 “这只小猫你认得?”谢玉庭问。 姜月萤点点头:“嗯,当时没来得及带它走。” 谢玉庭颔首:“那我们把它带回梁国。” 小黑猫似乎听懂了二人的对话,抬起瘦弱的小脑袋,低声喵喵叫。 漆漆抬起爪子,替小猫遮住了天上落下的细雪,用自己的皮毛为它取暖。 “咱家漆漆真是懂事,还会照顾小猫呢。”谢玉庭感叹。 姜月萤很是高兴,没想到小猫能够失而复得,小家伙受了这么多苦,回去得把它养胖点。 “走吧。” 谢玉庭忽然一笑,把少女打横抱起,姜月萤傻呆呆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脚底是柔软雪地,谢玉庭步伐极快,抱着她飞一般穿过御花园。 小猫蜷缩在小狼爪子底下,小狼窝在姜月萤怀里,而姜月萤被谢玉庭箍在怀抱中。 她抬头瞅瞅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颌,又低头瞧瞧两只依偎的小家伙,这般滑稽的场景,莫名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 雪簌簌下,留下缥缈的身影。 雪地一串长长的脚印。 回到寝宫,姜月萤给小黑猫搭了个窝,漆漆自告奋勇守在旁边,小猫为了报答小狼,舔了舔它的狼耳朵。 安顿好两个小家伙,姜月萤心情大好,哪怕谢玉庭咬住她的耳朵,都没有推开他。 耳廓瞬间霞红,姜月萤有点不自在:“你干什么呢……” “孤没吃饱,”谢玉庭厚脸皮的功夫见涨,“给我啃两口,好不好?” “我是人,不能吃。” “你不是。” “!”姜月萤噘起嘴巴,“你骂我不是人?” 谢玉庭笑得促狭:“你是一只炸毛的小鸟。” “……”哼。 她狠狠扭头,一个吻落在颈侧。 酥麻的触感炸开,她又狠狠把头扭了回来,结果被等待时机的谢玉庭吻个正着。 她眼睛瞪得圆溜溜,怎么也推不开偷袭的家伙。 谢玉庭咬住软嫩的唇瓣,一把托住少女的屁股,将她抱了起来。姜月萤重心不稳,下意识双手环住男人脖颈,双腿夹在他劲瘦有力的腰间。 “嗯……”她逃无可逃,被这个姿势羞得双颊滴血,偏偏嘴唇被人占据,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可怜巴巴呜咽。 得寸进尺的家伙,太过分了…… 她气得反击,狠狠咬他一口,谢玉庭立马松口,笑得得意忘形。 “吃饱了。” 他一路抱着她上榻,轻轻丢在软被之上。 重获自由后,姜月萤一脑袋扎进被窝里,埋头如同鸵鸟,裸露在外的后颈绯红一片,烧到薄衫内侧。 逃避片刻,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怂,暗搓搓放狠话:“谢玉庭,我饶不了你!” 谢玉庭蹬掉长靴,转身上榻,懒洋洋躺平,语调揶揄:“随时恭候小公主来教训我。” …… 在姜国皇宫住了几日,不觉已至除夕。 姜国与梁国过年的习俗几乎没有差别,宫内处处张灯结彩,火红色的灯笼福字遍布每一个角落,红与雪交织,为清冷的宫殿增添热闹的气氛。 自从乳娘过世后,姜月萤就没过过年,一个人孤零零吃饺子,没意思得很。 往年这个时候姜帝会独自前往皇后的寝宫,对着她的牌位孤坐一宿,守岁到天明。 今年也不例外。 有时候,姜月萤会觉得姜帝很可怜,空置后宫,守着偌大的皇城,怀念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因此只能把所有宠爱给他们的孩子,也就是安宜公主。 倘若她不是他们的另一个女儿,估计也会感动于帝王的痴心。 可她做错了什么呢,因为晚一步出生,就成了克死生母的扫把星,这些年的苦难挣扎,从来没人可怜她。 在冷宫的日子,她期盼过,埋怨过,怨恨过,替姐姐出嫁那日,伤心欲绝过。 现在想来,她好像不在乎了。 那些深刻的记忆仿若云烟消散,再激不起心湖的半点涟漪,如今她只想赶紧过完年,和谢玉庭一起回梁国。 其实她也想去祭拜自己的母后,奈何没有皇帝的准许,谁都不能迈入皇后寝宫。 青戈为她煮了一壶热茶,姜月萤捧着茶盏,目光悠远沉静。 嘎吱,门扉轻敞。 谢玉庭摇着扇子进门,带来一个消息。 “安阳侯凯旋归来,十分思念你,已经请了旨来见你。” 姜月萤怔住,安阳侯……是她的舅舅。 第48章 舅舅你喜欢谢玉庭吗? 听到安阳侯的瞬间,姜月萤直接痴呆在了原地。 安阳侯是母后的亲弟弟,从十岁开始就上战场杀敌,后来受了重伤,已经多年未出征。 几个月前姜国与越国起冲突,战争一触即发,没有将领愿意出战,最后是安阳侯率兵前往边境,挽救颓败的局势,反败为胜。 捷报传回姜国,姜帝命他即刻还朝,给予封赏。 算算日子,的确该回来了。 而谢玉庭话刚落,门外就传来通报,安阳侯已经到了他们暂居的朝阳殿门口。 姜月萤手忙脚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如今她是安宜公主,就算她在大臣面前不露破绽,可是亲人面前呢…… 舅舅应该很了解姜玥瑛吧,可她对他们私底下的相处方式一无所知,怎么办,现在装晕来得及吗? 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不等姜月萤思考对策,安阳侯已经满身风霜踏进正厅,与她四目相对。 姜月萤瞪大眼睛,看清了舅舅的模样。 日光铺地,高大男人背光而来,耀眼白光落在男人肩头盔甲。 安阳侯柳冬重一身漆黑软甲, 生了一张坚毅的面孔,五官端正,眉眼深邃,鼻梁又高又挺,由于刚从沙场下来,颧骨处有几处结痂的伤疤,更添几分杀伐之气。 他的眼睛如同鹰隼,弯钩一般,盯得姜月萤有点发怵。 “舅舅。”她只得弱弱唤了一声。 旁边的谢玉庭倒是颇为兴奋,嗓门高昂:“舅舅,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威风!” 安阳侯眼神古怪地看向谢玉庭,抱拳行礼:“见过梁国太子殿下。” “舅舅不必多礼,叫我玉庭便是。”他笑起来桃花眼弯弯。 安阳侯略微颔首,再度看向踌躇紧张的姜月萤。 为了给二人留出独处的地方,谢玉庭屏退了下人们,自己也悄悄退出门去。 门扉关闭,室内静如水。 姜月萤气得直跺脚,谢玉庭还挺懂眼色,这种时候怎么不凑热闹了!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4节 厅内只剩二人,气氛尴尬寂静,姜月萤局促道:“舅舅喝茶吗,这是刚煮好的菊花茶……” 安阳侯仔细描摹她的轮廓,嗓音低沉:“在梁国可有受委屈?” “没有,”姜月萤果断回答,真情实意道,“殿下待我很好,没有受过半点委屈。” 安阳侯沉默须臾,又问:“当初陛下逼你联姻,怎么不写信求助舅舅?” 姜月萤垂下眼帘。 不是不想求救,而是当时的舅舅只属于姜玥瑛,怎么会认得她姜月萤呢…… “可是除了联姻别无他法,求助舅舅也无济于事,”姜月萤小心斟酌用词,“舅舅在府静养多年,我不想去打扰……” 安阳侯目不转睛盯着她,姜月萤咽了咽口水,紧张到小臂颤抖。 她拼命眨眼掩饰慌乱,可安阳侯是何等人,战场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目光,拥有登峰造极的话观察力,更何况姜月萤摆在明面上的忐忑不安。 在他眼底,一切谎言都无所遁形。 他看穿了姜月萤,愈发坚定内心的揣测。 在良久的沉默以后,安阳侯叹了口气:“你不是玥瑛吧。” 姜月萤定在原地,浑身僵化。 手一抖,菊花茶洒在手背。 果然被发现了,对方会怎么想? “你别害怕,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安阳侯锐利的眸子变得温和,“不要试图欺骗我,你到底是谁?” “我……” 姜月萤胸腔不断起伏,脆弱的心脏快要跳崩溃,要坦白一切吗,舅舅会承认她这个外甥女吗…… 安阳侯看她情绪不稳定,干脆先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听说陛下新册封了一位安乐公主,是当年孪生公主的姐姐,并且新册封的公主不仅容貌跟安宜公主一模一样,连暴躁易怒的脾性也如出一辙。” “纵然是双生子,会相像到如此地步吗?” 他在沙场听说一切,只觉得荒谬至极,姐姐去世十多年,他竟然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女儿。 开什么玩笑,就算真因为什么公主体弱不宜昭告天下,为何连他这个舅舅都不能知道,他又不是大嘴巴,出去到处嚷嚷。 陛下宠爱玥瑛多年,怎么忍心真的将她送去梁国? 所以他在返京的路上开始怀疑,怀疑陛下找人李代桃僵,替自己女儿嫁给梁国太子。 想要假冒身份和容貌并非难事,他在军营里见过太多戴人皮面具的细作。 十有八九,嫁去梁国的安宜公主是假的,如今的安乐公主才是真的姜玥瑛公主。 故而从进门开始,他一直在观察这位“安宜公主”,先是言语试探,发现她果然不是玥瑛,然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险些上手摘掉她的人皮面具。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眼前人给他的感觉太过亲切,明知道对方不是玥瑛,可他仍然不忍心伤害她。 可能是因为这个小丫头也是受害者,万一假冒公主被梁国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对方替他外甥女赌上性命,他不该恐吓于人。 安阳侯尽量把语调放得温和:“说说吧,我不会透露出去,陛下那边也不必担忧,我会当做一无所知,不会主动提及此事。” 姜月萤眼泪溢出眼眶,拼命咬紧嘴唇,最后总很低很低的泣音说:“舅舅,我不是姜玥瑛,我叫姜月萤……” 安阳侯整个眉头皱了起来,陷入巨大的迷惘。 “我和姐姐的确是孪生姐妹,只不过我从小生活在冷宫,没有人知晓我的存在,若非需要一个人替嫁,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舅舅……” 安阳侯彻底凌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哪怕在最暗箭齐发的战场,都没有遇到过如此出其不意的离奇事。 脑瓜子嗡嗡响,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他真的还有一个外甥女……? 那为啥会待在冷宫,姜馗为何隐瞒她的身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月萤给安阳侯沏了一杯茶,二人坐下来,情绪平复过后,她擦干净眼泪,将昔年掩盖的真相缓缓道来。 少女眸光平静,多年冷宫凄凉只用几句话寥寥带过,如同在讲述外人的故事。 窗外雪纷纷落,染白了窗棂。 她说话慢悠悠的,等到说完,对面的安阳侯已是泪如雨下。 “对不起,舅舅不知道……”安阳侯的悲伤情绪如同泄了闸,如何都止不住。 他恨不得冲进皇宫把姜帝揪出来,狠狠揍他一顿,什么狗屁昏君,姐姐去世跟她的女儿能有什么关系,若是姐姐在天有灵,不知该有多难过。 可怜的小丫头,不知在冷宫吃了多少苦头,想到此处,他心痛难忍,一把将姜月萤按进了怀里。 安阳侯哽咽:“倘若舅舅早点知道,一定会把你接出来的……” 姜月萤懵懵的,小幅度扭了扭身子,似乎很不适应来自亲人的关怀。 “是舅舅对不起你。” “不、不是的,舅舅没有错,不要责怪自己。”她小声说。 安阳侯深吸一口气,每口呼吸都沉重且疼痛,几乎不能喘息。 如此懂事的孩子,却平白遭这么多罪。 都怪姜馗那个冷血的东西。 当初姜馗杀兄弟上位,造孽无数,原本他们柳家不愿同意这门亲事,奈何长姐心悦于他,再加上姜馗赌咒发誓此生绝不纳妾,后宫唯有皇后一人,柳家这才松口。 谁能想到此人偏执异常,竟然把发妻的死赖在无辜的女儿身上,还把她丢在冷宫不闻不问多年,没有半分人性可言。 这种冷血的“深情”,实在是令人胆寒。 安阳侯摸了摸姜月萤的头,满眼怜爱:“孩子,你受苦了。” “没有亲人在身边,很难熬吧。” “舅舅不要替我难过,其实我已经不在乎了,”姜月萤眨着眼睛,轻声细语,“能与舅舅相认我很高兴,而且……我在梁国也有亲人了。” “在梁国?”安阳侯下意识反问。 “嗯……”姜月萤脸颊红乎乎,娇羞地捂住面庞。 “门外那个没正形的梁国太子?”安阳侯撇嘴。 姜月萤维护道:“舅舅,他对我很好。” “才嫁过去几天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姜月萤抿唇:“反正他很好,我愿意跟他去梁国。” 从进门开始,姜月萤一直战战兢兢,袒露真相以后也小心翼翼不敢亲近他这个舅舅,偏偏在提到谢玉庭的时候,安阳侯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小脾气。 像是在护犊子,不允许别人说谢玉庭一点不好。 啧,一个纨绔把这丫头魂儿勾走了? 安阳侯不是傻子,看得出姜月萤是个拎得清的人,她说谢玉庭对她好,一定不是假的,但是日后的前程…… 现在出去把谢玉庭毒打一顿,逼他发愤图强还来得及吗? 安阳侯既欣慰又忧虑,而立之年头发都要白了。 二人已经在屋里交谈大半个时辰,安阳侯不能久留宫中,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塞到姜月萤手里。 这块令牌玄铁打造,上面雕刻一个硕大的“骁”字,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摸着这块冰凉的令牌,疑惑地眨眨眼。 “这块令牌可以调动我的一队私卫,名为骁骑卫,”安阳侯耐心解释说,“我把这支私卫送你,等回到梁国以后,让他们驻扎在京都郊外,有什么事拿令牌调遣他们就是。” 姜月萤惊讶不已。话都说不利索:“这、这……”直接送兵马也太豪奢了吧。 “就当舅舅送你的嫁妆。”安阳侯说。 姜月萤握住令牌,一丝暖流涌入心间。 “多谢舅 舅。” 不知不觉,眼睫沾上水润的湿气。 她默默想,自己好像又有一个亲人了。 从小到大,她都在渴望亲人的关爱,可是父皇恨不得她死,姐姐更是残暴,与她相依为命的乳娘早早过世。 冷宫凄苦,只有一只小黑猫聊以慰藉。 她也听说过安阳侯的名头,知道自己有个养伤在家的舅舅,可是她走不出那座冷宫,无法把自己的声音传递到他的身边。 临出门前,安阳侯欲言又止,姜月萤看出他的犹豫,主动询问。 安阳侯扶住她的肩膀,认真问:“你喜欢谢玉庭吗?” 明澈的眸子倏地一抖。 …… 送走安阳侯,姜月萤神情恍惚,有种做梦般的虚幻感。 独立窗畔,推开窗子,望见天边灰白一片,缓缓收回目光,落在庭院内,松柏上覆盖绒白的雪花,一阵轻盈的风扫过,雪花飘扬。 天地银装素裹,突然,一道亮丽的色彩出现,谢玉庭一身锦绣翠蓝衣袍,发冠鎏金熠熠生辉,他抬起灿烂的桃花眼,冲着她挑眉一笑,风流尽显。 胸腔如同即将破壳的小鸟,发出咚咚咚的撞击声,即将有什么要从里面展翅飞出。 她低眸抚摸胸口,露出清浅的笑意。 谢玉庭来到窗前,笑吟吟问:“跟舅舅唠什么了,有没有告我的状?” 姜月萤有点心虚,低头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若是说实话,这厮尾巴得翘上天。 “真要告状,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她抬高下巴。 “孤有那么差劲儿?”谢玉庭佯装痛心,捂住自己的胸口,“不会真的找舅舅告状了吧,万一哪天我被套麻袋揍了,你可得负责……” 姜月萤差点笑出声,睨人一眼:“我就告状,你奈我何?”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5节 谢玉庭眼睛倏然一眯,透露出危险的光芒:“看来小公主的嘴巴不够乖啊。”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撑,直接从窗外翻了进来,高大身影遮住少女玲珑的身躯。 怎么又翻窗户。 姜月萤朝后退了半步,圆润的眸子水盈盈,声调慌乱:“你想干嘛?” 谢玉庭懒懒一笑,伸臂搂住她的身子,俯身凑到眼前,薄唇轻启:“嘴巴不乖,只能堵起来了。” “唔……!” 第49章 除夕让你也尝尝被亲哭的滋味……!…… 除夕夜,庭内满树银花,蒲灵剪了窗花,把多余的窗花挂在树上,为白雪点缀几抹艳红。 厅内,青戈煮好了饺子,与配菜一同摆在八仙桌上。 今夜风静雪停,屋里的炭火静静燃烧,青戈摆完菜肴,顿觉炭火过旺,烘得空气沉闷。 她卷起袖管,拿起铜铲,铲起一层烧尽的炭灰,轻轻覆盖在熊熊燃烧的炭火上,霎时间,炭火的火苗逐渐变弱。 待到屋里不冷不闷,才缓缓站起身。 拨下袖口的那一刻,她盯着自己细腻光滑的小臂,微微恍惚。 上面狰狞可怖的鞭伤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消失不见。 太子妃没有骗她,药粉真的有用,连经年旧伤都能治愈。 那一瞬间,心底沉疴随着身上疤痕不治而愈,重新焕发出一点生机。 青戈摸了摸手臂,素来清冷的面颊浮起一丝笑意,再抬眸,恢复如常。 即将踏出门之际,姜月萤提裙迈入,身后跟着摇头晃脑的蒲灵。 姜月萤酝酿大半天,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掏出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往青戈和蒲灵手里塞,扬起眉梢说:“看在你们最近做事比较麻利,给你们点赏钱。” 蒲灵大为感动,眼泪汪汪:“呜呜奴婢多谢太子妃!” “嘁,没见识,”姜月萤抬高下巴,斜睨人一眼,“这点银子本宫就当赏着玩,至于掉眼泪吗,没出息。” 蒲灵眼眶湿润:“奴婢就是没出息嘛……” 青戈比蒲灵冷静不少,默默把荷包揣进怀里,拉着蒲灵退下,不要打搅主子们吃年夜饭。 走出门后,蒲灵笑眯眯躲到角落,鬼鬼祟祟打开荷包,看着里面的银子,眉开眼笑。 青戈有点无奈:“又不是偷来的,你躲什么?” 蒲灵嘿嘿一笑:“青戈姐姐,你说太子妃为何除夕夜给咱们赏钱,这算不算是压岁钱?” 闻言,青戈没有说话,只悄悄攥紧了小小的荷包。 蒲灵早已习惯青戈的冷淡,干脆自己举着荷包玩。 红灯笼晕开一片暖色的光,光晕之下,蒲灵露出牙齿傻笑,眼睛弯弯如同天上月牙。 在寂夜之中,她听见青戈淡然的感叹:“难得一见的好年,希望岁岁如今朝。” 过去的东西,就遗忘在旧年吧。 …… 炭盆青烟袅袅,无声无息燃烧。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饺子,姜月萤单手托腮,等待还在屋里更衣的谢玉庭。 守个岁而已,谢玉庭居然还要换身衣裳,大半夜的也不知道美给谁看。 漆漆趴在脚边,伸着爪子陪小黑猫玩闹。 “喵喵。” 两只小家伙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漆漆的狼耳朵竖起来,刷的一下蹿到门槛,对着外面呜呜叫了两声,声调兴奋。 下一刻,一道修长如玉的身影踱步进门,谢玉庭换了身绛红色的阔袖大袍衫,宝玉腰封束在窄腰之上,双色和田玉玉佩坠在身前,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明艳的红袍衬得他眉眼更加俊美,沐浴在夜色中,唇角翘起弧度,夺人心魄。 “久等了,小公主。” 姜月萤呼吸一滞,虽然经常见谢玉庭花枝招展的模样,但每次看他换新衣裳还是会被惊艳到。 长这么好看干啥,平白惹人心乱。 她收敛凝望的目光,装作矜持:“知道我久等你还拖拖拉拉。” 谢玉庭笑着坐下,先尝了口热汤,又端起饺子:“今年除夕只能我们两个人一起过了,不过明年我们可以去母后宫里,还能讨点压岁钱。” “哪有成亲了还要压岁钱的。”姜月萤咬一口饺子,香气溢满口,是羊肉馅儿的。 谢玉庭委屈:“孤年纪还小。” 你不光年纪小,还脸皮厚。 “吃你的吧。”姜月萤拿他没辙。 “你喂我一口。”他指着自己的嘴巴。 姜月萤埋头自己吃,谢玉庭也不气馁,从自己碗里捞出一个胖乎乎的圆饺子,举着银勺递到她唇边,露出亮晶晶的眼神。 面对谢玉庭期待的小眼神,仿佛她拒绝这个饺子就会变成大恶人。 鬼使神差的,她缓缓张开嘴巴,吞下他亲手喂的饺子。 她咀嚼得很慢,突然牙齿咬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吐出来一瞧,是枚光滑的小铜钱。 在姜国的旧俗中,过年包饺子会往一锅饺子里放一枚铜钱,家人团圆围坐一起吃饺子,谁能吃到那枚铜钱,谁就能一年和顺平安。 “小公主有福气啊。”谢玉庭拍手叫好。 姜月萤愣愣的,盯着那枚象征平安的小铜钱。 没记错的话,这枚包着铜钱的饺子是从谢玉庭碗里捞出来的,只是他喂给了自己而已。 是巧合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福气是他带来的。 “小琅,进来。”谢玉庭朝门外喊了声。 玉琅立马出现,挎着刀问:“殿下有何吩咐?” “来端饺子,我和阿萤吃不了这么多,来跟我们一起吃。” 玉琅犹豫片刻:“殿下,这不合规矩。” 但他没有拂了谢玉庭的好意,乖乖端饺子,小声说:“属下端回自己屋里吃,不打扰殿下和太子妃。” 谢玉庭摸摸少年的头:“也好,多端几盘,给青戈她们一份。” “是。” 玉琅把几盘羊肉饺子搁进托盘,端着出门。 临走前,谢玉庭嘱咐:“就说是太子妃赏的。” 姜月萤从始至终一言未发,其实她也想让青戈蒲灵一起吃饺子,奈何自己的身份是安宜公主,安宜公主最厌恶下人,不可能主动赏赐东西。 谢玉庭此番举动正是她内心想做的。 “多管闲事,”姜月萤嘴上装嫌弃,“本宫才没有赏赐,谁让你自作主张充好人……” 谢玉庭笑得死皮赖脸:“孤就爱管小公主的闲事。” 哼…… 漂亮话一筐一筐的。 姜月萤耳朵红红的,低头扒拉饭菜,夹菜的速度比眨眼还快,由于乱吃一通,没注意吞下半截红辣椒,辣得眼睛瞪得圆溜溜。 连忙灌下一口茶水,谁知慌乱之中拿错了茶盏,咕咚咕咚灌进去好几口烈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张白皙的小脸变得比樱桃还红艳。 谢玉庭原本在细嚼慢咽,品尝羊肉饺子,倏地抬眸,看见姜月萤红透的脸颊,一时惊奇不已。 小公主想什么呢,脸红成这样? 正欲开口调侃几句,面前的少女可怜巴巴抬眸,露出波光粼粼的水眸,嗓音软糯如棉花:“……辣。” 谢玉庭连忙从碟里拿起一块蜂蜜糖,塞进她的嘴巴里,浓甜的蜂蜜味道在舌尖扩散,很快压住了辛辣。 他又把茶水推到她眼前,笑眯眯看她红着眼睛喝水,垂脑袋的模样很像小雀儿。 傻乎乎的小鸟,很可爱。 嘴里的辣味儿已经被冲淡,姜月萤深深吐出一口气,唯有眼睫还挂着一点晶莹的泪珠。 又丢人了……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玉庭揉了揉她的脑袋:“继续吃。” 对方没有主动嘲笑她,姜月萤也不好意思说话,默默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吃干净。 不知不觉,面颊发红发烫,头脑有点晕晕沉沉,跟之前醉酒时的迷糊有点像,她瞥了眼空空如也的酒杯,心想不会吧,刚才误灌的酒上头了……? 眼睛愈发迷离,她搁下银箸,看向谢玉庭,对方俊美的容颜逐渐重影,朦胧,好似笼罩一层薄纱,缥缈悠远。 意识逐渐无法自控。 她伸出手,想要捏一捏他的脸,结果抓了个空,什么都没抓到。 醉迷糊的少女顿时委屈不已,凶巴巴呵斥:“你敢躲我!” 一脸茫然的太子殿下眨眨眼,放下手里的葡萄,他做错啥了? “孤一直坐在这里,从未动过。”谢玉庭凝视少女绯红的小脸,猜测她可能是喝醉了。 不错,酒量见长,至少这回没学小鸟叫。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6节 他冲她勾了勾手,姜月萤站起身,一步一步来到他面前,歪着头瞅他,仿佛在思索什么。 谢玉庭故意逗她:“啾啾?” 姜月萤噘起嘴巴,指着他:“你不是小鸟。” 看来还没傻,谢玉庭噗嗤笑出声。 她凑近,想要看清朦胧的男人。 一阵头重脚轻的眩晕袭来,她本能地寻找温热的巢穴,一屁股跨坐到谢玉庭的腿上,小腿垂在他身侧,窝进男人怀里,嗅到熟悉的银杏叶清香,发出舒服地喟叹。 醉酒后的她遵循本能,凑近了谢玉庭,轻轻啄了一下他的下颚。 谢玉庭怔愣,微微眯眼:“你在做什么?” “亲你……”姜月萤眨巴眼睛,“你长得好看,像只花孔雀。” “就因为我长得好看,你就随意轻薄无礼,”谢玉庭捏住她的下巴,审问道,“倘若换个男人呢?” 姜月萤立马摇头:“不要别的男人,就要你。” 谢玉庭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继续问:“我是谁?” “谢玉庭,我不是笨蛋,”姜月萤气鼓鼓,“不要问这种傻问题。” 谢玉庭琢磨了一会儿,看来小公主这回醉得比较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清醒。 淡淡的酒香袭来,姜月萤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发出腻歪的鼻音,比小雏鸟更会依赖人,看得谢玉庭心底柔软不已。 “亲亲……”她嘟囔着。 “不给你亲。”他偏开头。 姜月萤不满:“不行,我要报复回来!” “你的报复方式是亲我?” “你每次都把我亲得喘不过气,我也要把你亲服,”姜月萤瞪起凶恶的圆眼睛,“让你也尝尝被亲哭的滋味……!” 醉酒后的人更容易展露本性,所以某位小公主根本就是娇气黏人的性子,却被迫天天装高傲脾气大。 谢玉庭伸手戳戳她的鼻尖,眼底晕开笑意。 姜月萤再度凑上来索吻,谢玉庭没有避开,与她接了一个酒香四溢的吻。 “我很开心……”她自言自语咕哝。 “为何开心?”他追问。 姜月萤枕在他结实的胸膛,掰着手指头说:“我见到了舅舅,他送了我令牌,呜……还找到了我的小猫,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听到小猫二字,脚畔和漆漆玩闹的小黑猫立马抬头,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张开嘴巴喵喵叫。 然而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它,小黑猫懵懂地瞅着他们,抬起腿准备起跳,想要挤进二人中间,结果被小狼叼住了尾巴,拖回八仙桌底下。 姜月萤还在掰手指:“我给青戈她们发了岁钱,除夕夜吃到了最好吃的饺子……还有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什么?”谢玉庭挠挠她的下巴。 她冲他粲然一笑,倾城之色:“你呀。” “我怎么了?”他扣紧她的腰,竖起耳朵。 姜月萤说:“我对你……对你……” 话未说完,她缓缓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一息的功夫,在他怀里陷入酣眠。 醉酒的人不讲道理,说睡就睡。 谢玉庭气笑了,狠狠在她嘴唇上咬一口,威胁道:“下不为例,再有一次绝不轻饶。” 他把她抱起,踩着宫灯烛光,一路抱回卧房。 除夕夜,月照窗花。 床榻上裹着锦被的少女,睡得宁静安逸。 …… 几日后,姜国皇宫银杏林。 剑风扫落叶,她轻点足尖,旋身一转,寒光凛凛的剑锋划出一道弧线,如同穿云而过。 姜月萤轻抚剑身,擦掉上方沾染的尘埃。 几滴汗润湿了发端,迎面一阵萧瑟的风,吹得她抖了抖肩膀。 这段时日她每天去找姜帝请安,在他的书房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宫人们以为这是他们父女感情深厚,实则都是演给他们看的。 在书房里,姜帝批阅奏章,不曾搭理她,而她百无聊赖,只能坐在一旁给花瓶里的梅花修剪花枝。 相对无言,唯有生疏与淡漠。 她如坐针毡,愈发盼望回梁国。 只有过了晌午,她才能拥有片刻闲暇练剑,谢玉庭偶尔会过来指点几句,但她不喜欢有人一直盯着她瞅,干脆把人撵走,自己从晌午练到日落。 日日如此。 她掏出手绢为自己擦了擦汗,收剑入鞘,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青戈快步而来,眉头紧蹙。 一般来说,能让青戈露出焦急的神色,恐怕不是小事。 见状,姜月萤的心骤然一慌,连忙问道:“出了何事?” 青戈语气严肃,慎重开口:“太子妃,安乐公主回宫了。” 哦,姐姐回来了。 姜月萤的情绪没有太大起伏,她和姜玥瑛本就不熟,对方也不待见她,没必要装姐妹情深。 就算对方想要找她麻烦,惹不起她躲得起,不见她便是。 更何况,再有几日就要返梁,她和姜玥瑛大抵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嗯,我知道了。” 青戈的面色仍旧不太好看:“方才蒲灵抱着你前几日救的那只小黑猫,在路上刚好遇见安乐公主……” “怎么了?” 青戈:“安乐公主说那只猫是她的,不许随便带走,就把猫抓去了。” 第50章 姐姐倘若嫁过去的人是她, 谢玉庭早就…… 姜月萤脸色煞白,小猫本就伤痕累累,没有完全痊愈,如今又被抓走,焉能有命在? “她们在哪里?” 青戈紧蹙眉头:“在御花园飞雨湖的石桥上。” 姜月萤转身就走,朝御花园的方向去。 青戈握紧拳头,匆匆跟了上去。 寒风凉涩,御花园的湖面结了一层薄冰,反射锋利的冷光,石砌的拱桥之上,簇拥着一圈宫人。 宫人中央,站着绯衣华服的少女,她腰别长鞭,头戴华丽珠翠,叮当作响,轻烟般的眉描得极深,唇脂比石榴花更艳三分,气质锋芒毕露。 姜玥瑛冷眼睨着瘦骨嶙峋的小黑猫,十分嫌弃地撇撇嘴。 就这小破玩意儿,一点都不禁玩,她那个便宜妹妹还拿着当宝贝,简直愚蠢。 有一个宫人战战兢兢道:“殿下,这只猫是安宜公主的,恐怕……” 当初知晓姜月萤替嫁一事的宫人皆被处死,如今的安乐公主身边已经换了一批伺候的人,故而在他们眼中,恢复身份的安乐公主姜宝珍和当初的安宜公主姜玥瑛一样残暴。 倘若两姐妹对上,于陛下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谁都不合适,只怕会难以收场。 为了不闹得太难看,宫人只能硬着头皮劝说。 姜玥瑛瞪他一眼:“呵,你以为本宫会怕她?” 不过是偷了她身份的冒牌货,还敢在她面前叫嚣不成? 宫人们冷汗直流,惶惶不知所措。 姜玥瑛提溜起黑色小猫,露出天真且残忍的笑:“猫会不会凫水,本宫倒是十分好奇。” 语罢,抬步朝前,要把猫从桥上直接丢进湖里。 寒冬腊月,湖面结了一层刺骨的寒冰,小猫在她手里疯狂扑腾,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即将松手的一刹,远处传来声音。 “住手!” 姜月萤跑得飞快,气喘吁吁来到拱桥上,与姜玥瑛面对面而立。 时隔数月,两姐妹再度相见。 情势陡然严峻。 姜玥瑛嘀咕了一句晦气,把手里的小猫往地上摔,在小猫险些砸在地上的瞬间,漆黑的身影飞速蹿过去,叼住小猫的后颈皮,劫走它。 漆漆松开小猫,护在怀里,对着姜玥瑛龇牙咧嘴。 见状,姜玥瑛冷笑:“又是猫又是狼的,看不出妹妹这般喜爱养畜生。” 一出口,浓厚的挑衅意味。 除非万不得已,姜月萤并不愿意与她起冲突。 她说:“姐姐,我只是养只猫儿解闷罢了,既然姐姐不喜欢猫,我就把它带走了。” 语毕,转身就要离开。 姜玥瑛看见她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就生气,凭什么,她才是姜国唯一的公主,一个冷宫出来的贱婢竟敢跟她抬杠,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7节 “站住。” “姐姐还有何事?” “你可以走,猫得留下。” 小猫立马跳进姜月萤的怀里,她指节泛出苍白,掌心沁出一层湿汗,默默搂紧脆弱的猫儿。 不行,不能把猫给她。 可是她不能跟姜玥瑛彻底撕破脸,真闹到姜帝面前,她的父皇绝对不会帮她。 姜月萤站在原地迟迟不动,姜玥瑛步步紧逼,旁边的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喘,急得团团转。 脚边的漆漆蓄势待发,狼牙闪烁精光,眼睛一瞬不瞬死盯着姜玥瑛。 姜月萤连忙把漆漆捞起来,塞进青戈怀里,让她看顾好小狼,若是不小心咬伤了姜玥瑛,事情只会更难办。 “姐姐,这只猫一直是我养的,没有理由给你。”她深吸口气,尽量心平气和。 姜玥瑛嘁了一声,不急不慢:“是吗,本宫就喜欢抢你的东西,又能如何?” 她大步朝前,直接来到姜月萤面前,伸手抢夺怀里挣扎的小猫,姜月萤怕混乱中伤害到小猫,只能避身闪躲,两人拉扯间,姜玥瑛眉毛一凛,直接伸手推了她一把。 石桥没有围栏,姜月萤本就站得靠近桥边,这一推,姜月萤直接朝后栽倒。 众人震惊,安乐公主竟然把安宜公主推下桥了! 桥中央,姜月萤身后是冰冷的湖水,睁大双眼看着一切缩小拉远,失重感令人窒息。 她知道自己即将坠落在湖水中,即便如此,仍旧没有松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黑猫,反而把它护得更紧。 湖水应该很冷吧,她的冻疮才刚好,万一复发怎么办,她不想让谢玉庭的药浪费…… 早知道刚才就该抢了猫拔腿就跑。 缓缓此闭上眼睛,等待水花溅起的一刻。 彻骨的冰寒没有到来,她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熟悉的银杏叶香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惊讶睁眼,看见谢玉庭冷厉的下颌,他的墨发飞舞在风中,宛若天神降临。 谢玉庭抱着她,施展轻功回到桥面,落地以后,才把她稳稳放下。 小猫从怀里跳出来,蹦到青戈怀里。 姜月萤受惊脸色苍白,下意识搂紧谢玉庭的腰,手臂不住地发抖,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凑在少女耳畔:“没事了。” 一句话就能令人安心,姜月萤抬起委屈的眸子,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小动物,回家才敢流露出脆弱。 “你是何人?”没能得逞的姜玥瑛愤怒不已,死死盯着男人的背影,想要钻出几个洞来。 谢玉庭不疾不徐转过身,一双桃花眼如同淬了冰,直刺姜玥瑛。 看清谢玉庭容貌的那一刻,姜玥瑛怔愣住。 她的眼睛倏然眯起,充满探究的意味。 “孤乃梁国太子谢玉庭,安乐公主有何指教?” 梁国太子谢玉庭,不是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纨绔吗?可是看他的轻功,似乎不差,姜玥瑛目光直白,把他从头打量到尾儿。 本以为梁国太子是个丑陋的酒囊饭袋,谁能想到,这人比她这些年见过的所有姜国男子都要俊朗。 姜玥瑛昂起高傲头颅:“本宫与自己妹妹玩闹,你敢来多管闲事?” 众宫人目瞪口呆,安乐公主竟然把险些杀人的事说成玩闹,玩什么,玩命吗。 本以为安宜公主是个狠角色,没想到她的姐姐更狠,连亲妹妹都下死手。 谢玉庭眸光冷淡,讽刺道:“把自己的亲妹妹往湖里推,安乐公主管这叫玩闹,那我的太子妃是不是也能同你玩闹一番?” “你放肆!”姜玥瑛勃然大怒。 她抄起腰间长鞭,径直甩出去—— 谢玉庭把姜月萤往青戈身上一推,侧身避开了一记鞭袭。 姜玥瑛猖狂放言:“不过是个废物太子,有本事跟本宫过两招!” 话毕,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甩着鞭子冲上来,只听“啪”凌空一震,直袭面门。 谢玉庭仍旧气定神闲,几个旋身就避开了凌乱无章法的鞭击,还不忘冷笑嘲讽:“可惜了这柄长鞭,在公主手里发挥不出半点能耐。” 姜玥瑛的脸气得通红,即将爆发。 她在宫中叱咤风云多年,从未有人敢如此羞辱她! 绝不轻饶此人! “谢玉庭!”姜月萤忍不住担忧。 谢玉庭冲她挑眉,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只一眼,她缓缓松了口气,谢玉庭并非没有分寸的人,应该不至于出事。 围观的宫人没一个敢上前,两个公主内斗也就罢了,扯上梁国太子性质便截然不同,弄不好再度引发两国战争,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他们屏住呼吸,瑟瑟发抖看着眼前愈演愈烈的打斗。 飞雨湖两侧栽种柳树,寒冬树木枯败,一片寒风萧瑟中,石桥上两道亮丽的身影正在过招。 姜玥瑛被激起了斗志,鞭鞭不留余力,长鞭甩地的声浪掩盖过呼啸的风,发出激烈的碰撞。 奈何她用尽力气,仍旧碰不到谢玉庭半块衣角。 可恶,他的身法怎会如闪电一般捉不到影儿! “有本事你别躲,正面跟本宫打!”她用长鞭指着他。 谢玉庭笑眯眯:“你就这点本事,还想逼我出招?” 姜玥瑛恼羞成怒,振臂一挥,手中长鞭如同毒蛇吐信,激起一阵阴风。 拼尽全力的一击,仍旧落了空。 谢玉庭本就站在桥梁边缘,这么轻飘飘一躲,长鞭甩空,巨大的冲击力令姜玥瑛身躯前倾,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飞了出去。 艳丽的裙摆在空中绽放,她如同折断翅膀的飞禽,直直下坠。 姜玥瑛坠入湖底的前一刻,她看清了桥上谢玉庭的神情,对方 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神色桀骜不驯,如同一匹冷然的孤狼。 可恨,却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噗通!”巨大的水花四溅。 姜月萤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姜玥瑛就这么栽下去了,她惊慌失措地看向谢玉庭,对方似乎早有预料,无奈地耸耸肩。 “孤可没有出手,她自己掉下去的,”谢玉庭打了个哈欠,“在座诸位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别赖到我头上。” 语罢,他牵住姜月萤的手,转身离开。 早已痴呆的宫人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神态崩溃,顿时尖叫刺耳:“快救公主!” 哗啦啦一群人冲下桥梁,好在安乐公主熟识水性,没用人捞就自己浮出水面,三两下游到湖畔。 她浑身湿透,发尾缀着不少冰碴子,绯红裙装衬得她冻透的皮肤苍白,如同水里爬出来的艳鬼。 宫女们手忙脚乱,连忙为她披上斗篷,擦干冰凉的水珠。 姜玥瑛眯起眸子,觑向并肩远去的亲密背影,眼底闪过怨毒。 谢玉庭身上有一股桀骜,是世间最难以驯服的那种男人,越是危险烈性的男人,她越是想要打碎他的坚硬,令他臣服于脚畔。 梁国太子,很好,她很喜欢。 此时此刻,她开始后悔让便宜妹妹替嫁去梁国,倘若嫁过去的人是她,谢玉庭早就归她了。 “他们两个感情如何?”姜玥瑛声音阴冷。 宫女瑟瑟发抖,小心翼翼说:“听闻……安宜公主和梁国太子情意深厚,梁国太子十分呵护公主……” 这段时日梁国太子和安宜公主的亲密举动有目共睹,现在姜国上下都认为他们两个人动了真情。 “滚吧。”姜玥瑛拍开她的手。 宫女立马退开,生怕安乐公主发怒牵连自己。 姜玥瑛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眼神倨傲:“情意深厚?可笑。” 姜月萤算什么东西,不就是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以及模仿自己的言行举止,才获得谢玉庭的垂怜。 说白了,就是一个劣质的冒牌货。 谢玉庭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冒牌货也该把自己得到的东西还回来了。 姜玥瑛披紧斗篷,大步离去。 …… 朝阳殿,回廊之下。 小黑猫蜷缩在地上,可怜巴巴喵呜喵呜叫,漆漆紧紧贴着小家伙,用厚实的狼毛为它取暖。 “会不会出事呀?”姜月萤满脸惆怅,担心姜玥瑛这么一摔,怕是会闹个天翻地覆。 姜玥瑛向来横行无忌,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说不定还要告到姜帝面前,找父皇给她讨个公道。 比起自己会不会受委屈,她更担心影响两国和睦,梁姜两国好不容易缔结和解盟约,可经不起再起战火…… 谢玉庭的手正在她身上游走,从肩膀顺着往下抚摸,一副认真严谨的神情。 姜月萤被他摸得发痒,不得已抬高嗓门:“你在干嘛呀,有没有听我说话,这种时候了摸什么摸……!” “我在检查你身上有无伤势。”谢玉庭垂首敛眸。 “……哦。”姜月萤气势瞬间弱下去。 “不必担忧,安乐公主想闹就让她闹,理亏的是她又不是我们夫妻俩。”谢玉庭全然不放在心上,“我北梁兵强马壮,从不惧开战,岳父就算生气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你安心便是。” 姜月萤耳朵红了红:“谁跟你夫妻俩……” 谢玉庭低头亲她眉心,促狭道:“孤说了这么多,你就只听见夫妻二字?” “哼。”她脸颊红彤彤,如同此刻的晚霞。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8节 他捏住她的鼻尖:“下次不要忍让旁人,直接举起你的剑砍,出了事孤替你担着。” 别人说这种话是口出狂言,然而于谢玉庭而言,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只要有他在身边,似乎没有无法解决的困难。 但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我只是不想闹大而已……” “原来我家小公主竟这般懂事?”谢玉庭笑吟吟。 姜月萤立马意识到不对,扬起脖颈,抬高眉毛,改口说:“本宫不屑与她计较罢了。” 说话之时,她的面颊上仰,谢玉庭趁机低头又亲了她一口。 黏人的家伙,一天天的也不嫌腻歪。 姜月萤的唇角不自觉翘起,漆眸染上细碎温和的柔光。 二人亲昵的时刻,玉琅从天而降。 一般来说,玉琅不会打搅他们独处,除非有要紧事禀报。 谢玉庭立马正经:“出了何事?” 玉琅淡淡开口:“回禀殿下,那帮刺杀太子妃的礼王旧部招了,当年姜国皇后的死因,的确不是意外。” 一阵冷风呼啸,姜月萤定身在原地。 第51章 真相你的关怀和宠爱,儿臣不想要了…… 香炉生烟,宫殿内温暖如春。 姜玥瑛落水以后,着了风寒高热不退,躺在榻上昏睡不醒,宫里几十个宫人轮番伺候,生怕出半点差池。 姜帝下了早朝,闻听此事,穿着朝服就赶来探望。 帝王勃然大怒,训斥宫人内心照顾好公主,安乐公主的贴身宫女不敢隐瞒,把那日飞雨湖发生的争执讲给姜帝听,她不曾添油加醋,把那日发生的一切原封不动复述出来。 在她讲述的途中,姜帝黑身的眉毛拧作一团,戾气冲破云霄。 “岂有此理,为了一只猫竟然伤到朕的女儿!做了梁国太子妃就目中无长姐了不成!” 雷霆万钧之下,宫里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更没人敢反驳他,只能在心底小声蛐蛐,难道不是安乐公主先抢人家的猫吗? 虽然安宜公主跋扈顽劣,可这事儿不能算她的错吧,更何况与安乐公主起争执的人是梁国太子呀…… 宫殿内鸦雀无声,静得窒息。 姜帝坐在姜玥瑛床畔,命令身边的大太监:“把那个逆女叫来。” 满殿宫婢震惊万分,陛下居然真的为了安乐公主要责罚安宜公主? 老太监领命出门,结果在宫殿外迎面撞上谢玉庭,吓得他眼睛都瞪大了。 “呦,你来得正好,岳父可是要寻我家阿萤?”谢玉庭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不知安宜公主可在朝阳殿?” “不在,你不必去了,”谢玉庭笑眯眯,“她正在前往先皇后寝宫的路上,估摸这会儿快到了。” 老太监大惊失色,脸上血色尽褪。 先皇后的寝宫除了陛下谁都不能靠近,当初有个小宫女进去捉蛐蛐,不慎被姜帝发现,直接赐死。 那可是皇宫里的禁地。 姜月萤是不是疯了,居然敢擅闯皇后的宫殿! 就算她也是陛下的女儿,也不该如此放肆,就连真正的安宜公主都不会轻易踏足凤鸾殿,她一个被帝王厌弃的女儿,怎么敢…… 神色恍惚的老太监眼冒金星,差点摔倒在地,身子抖如筛糠,不知该如何回禀陛下。 “殿下,这、这不妥呀……赶紧让安宜公主回来吧……” 万一陛下震怒,受牵连的还得是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下人。 “公公,孤这儿有几个人想让岳父见一见。”谢玉庭笑着。 老太监回神,才注意到谢玉庭身后的侍卫押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满脸络腮胡,凶悍异常,最重要的是,这人看起来有几分面熟。 他从小跟在姜帝身边伺候,随主子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一时间竟想不起此人是谁,只觉得分外眼熟,曾经一定见过。 “敢问殿下,这几位是……”老太监惶恐不安。 谢玉庭轻摇折扇,觑他一眼:“是谁你先别管,你只需要进去问一问,岳父大人是否好奇自己发妻过世的真相。” 什么?! 老太监瞳孔紧缩,喉咙如同被锁住,大张嘴巴无声望着他,耳边是一阵阵轰鸣。 “这玩笑开不得啊……” 谢玉庭折扇收拢,淡淡开口:“孤没跟你说笑。” “还不快去?” 老太监浑身僵直,来不及思索,弓着身子,一步一步 朝殿内走去。 谢玉庭回身瞥络腮胡男人一眼,语调冷冽:“杀人不过一眨眼,诛心才能令人痛不欲生。” 刺客们低垂头颅,俨然明白对方的深意。 …… 凤鸾殿,草木枯黄,落叶满庭院,多年未有人修剪。 姜月萤提起裙摆,蹚过稀疏的草丛,望着静谧的庭院发呆。 这座宫殿十分庞大,光是庭院就像一个小型御花园,有假山怪石,有凉亭雨轩,连廊一望无际,蜿蜒盘旋。 她站在廊下,仿佛看见了昔年梅花盛放,头戴凤冠的皇后柳秋逢穿梭庭院,俯身嗅一抹梅花清香。 听舅舅说,母后是极为善良温柔的人,她总是静静端坐着,偶尔侍弄花草,淡雅得如同一幅清浅的丹青画,晕开水韵墨色。 可惜姜月萤永远也不知晓对方的模样,只能凭借他人的描述,在心底幻想编织她的眉眼轮廓。 天渐渐阴沉,姜月萤走进宫殿内部,几经摸索,找到自己母后的牌位。 牌位上书:南姜嘉元昭仁皇后之神位。 姜月萤眼眶微微湿润。 她俯身点燃香烛,长跪不起,仿佛要把这十几年的缺席补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朝前拱了几步。 低声细语:“母后,我是阿萤。” “害死你的人已经找到了。” 这桩事一直是她的一个心结,幼时懵懂无知的时候,也曾怀疑过自己,她是不是真的克死了亲生母亲,是个带来灾祸的扫把星。 后来乳娘一遍遍重复告诉她,不是她的错。 渐渐的,她开始刻意遗忘这件事。 如今真相大白,姜月萤没有感到庆幸,只觉得无限悲凉,母后那般宽善的人,被人蓄意谋害而死…… 对她痴情万分的帝王宁愿相信亲生女儿是灾星,迁怒于襁褓中的幼婴,也不去彻查真相,因此导致血淋淋的真相尘封多年。 她为自己母亲感到不值。 抚摸自己的心口,两行眼泪默默流淌,顺着光滑下巴,滴落在地面,湿漉漉一片。 片刻后,她擦掉眼泪,扬起唇角:“让母后见笑了,我一哭起来就止不住……” “给母后讲点开心的事,我有夫君了。 他叫谢玉庭,是梁国的太子。 虽然刚见面的时候总是吵吵闹闹的,我会偷偷摸摸骂他混账东西,但他只是嘴巴坏,其实对我很好很好…… 舅舅觉得我傻,一点小恩小惠就眼巴巴跟人跑,其实舅舅说的不对,我才不傻,我分得清真情与假意。 他对我的好,大概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可是他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我现在的脾气性情都是模仿姐姐的……” 牌位寂静无声,端立在那里,如同已逝的皇后,静雅安稳,注视倾听一切。 姜月萤忽然叹了口气,把要说的话咽回喉咙。 轰。 就在这时,身后沉重的殿门大开,一缕刺眼的白光侵入,照亮整座宫殿。 姜月萤倏地扭头,看见了预料之中的人。 本就年迈的帝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姜帝穿着明黄的龙袍,步履蹒跚,逆光朝她走来,走近以后,他脸上的神情一览无余,如同被狂风摧残过的山地,狼狈且脆弱。 看来他已得知真相。 姜月萤冷淡道:“儿臣见过父皇。” 姜帝踉跄了两步,那双浑浊的眼瞳直直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的容颜轮廓一寸寸刻进骨髓。 这是父皇第一次仔细端详她,可姜月萤没有半分喜悦,只是轻描淡写移开了视线,不愿再与他对视。 “萤儿……”他从嗓子眼儿挤出这句话,想让她回转视线。 姜馗从来不做后悔的事,不论是当年夺位不择手段,还是害死自己的手足。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可以冷血到极致,哪怕遭世人唾骂,也无所畏惧。 午夜梦醒,冤魂索命的鬼话他从来不信,因为他无惧无悔,更不怕因果报应,哪怕做错了,也绝不回头! 他本以为,此生都会做一个无悔的帝王。 谁曾想,今日才得知自己发妻身亡的真相,她并非难产而死,而是有人故意在生产之时做手脚,令她香消玉殒。 他害死了兄弟礼王,而礼王的部下精心布局,害死了他深爱的发妻。 从不后悔的帝王第一次尝到了悔意,他后悔对手足赶尽杀绝,后悔没有彻查当年真相,更后悔把他与秋逢的亲女儿扔在冷宫,磋磨多年。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69节 秋逢一定恨极了他苛待女儿,故而多年不肯入梦。 这是报应。 姜帝手指颤抖,颤颤巍巍握住姜月萤的手,哽咽难言:“萤儿,是朕对不住你……” 歉疚如同翻涌的潮水,几乎将人淹没窒息。 姜月萤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说:“父皇,母后去世的真相我已查清,逝者已逝,父皇节哀。” “朕已下令处死他们,让他们血债血偿!行刑那日朕陪你一起去看,都怪他们……让你受了多年委屈,朕替你报仇好不好?”姜帝嗓音嘶哑,死死攥住她的手。 姜月萤忽然感到疲惫。 她祈求多年的父爱,好像不过如此。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澜,轻声反问:“父皇,让我受委屈的人真的是他们吗?” 话音落下,殿内唯余死寂。 姜帝沉痛间听见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咬紧牙说:“朕为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姜月萤感到悲哀,嘴上说得好听,为了她? 难道不是为了他自己吗,为给自己的愧疚之情寻一个出口,试图让她原谅他,然后把往事一笔勾销,继续做一对和睦的父女? 她又不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你不要怨恨朕,朕当年也是被歹人蒙蔽……” “父皇,我早就已经不再怨恨你,”姜月萤云淡风轻,“你的关怀和宠爱,我不想要了。” “把这些留给姐姐吧。” 她语调暗藏锋芒:“还有,父皇理应明白,倘若不是你无故杀害礼王,母后根本不会死。” 一句话宛若利剑,直刺姜帝心脏。 铺天盖地的痛楚好似扒皮剥骨,坠入无尽深渊。 姜馗双目空洞,是啊,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发妻,这些年却把罪过赖在亲生女儿头上…… 他对不起秋逢,更对不起月萤。 “萤儿,你听父皇说……” 不愿再听,姜月萤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而去,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姜帝几乎癫狂,大声嘶吼:“你为何不肯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为何、何,如此狠心!” “你姐姐有的东西,朕都可以给你!还有这桩婚事,你不是不想联姻吗,朕也可以想办法,把你接回姜国……” 脸上爬满皱纹的姜帝声嘶力竭,肌肉不断抽搐,两只漆黑的眼睛深陷眼窝,呈现扭曲的神态,声音可怖又悲切。 姜月萤突然停步,背对着姜帝扬起一抹笑:“父皇,我最感谢你的一件事,就是让我替姐姐嫁给谢玉庭。” “你没能给我的家,他给我了。” “后会无期,父皇。” 语毕,她大步迈出殿门。 殿内烛台哐哧倒地,发出刺耳的撞击。 清风自来,踩碎枯枝败叶。 她将荒芜丛生的宫殿抛在身后,身上骤然一轻,仿佛卸掉了陈年枷锁,迎着日光向前,永不回头。 黑沉的宫殿内,苍老的帝王跌坐在地,明黄龙袍沾染香烛的灰尘,他死死盯着前方,远去的背影逐渐模糊,随着殿门关闭,最后一丝光亮消隐。 他大张着嘴巴,想要呼喊,却说不出半个字,手臂悬在空中,什么都捉不住。 犹如一盏熄灭的灯烛,被彻底埋葬在黑暗中。 …… 风拂面,草木香。 姜月萤刚走出凤鸾殿,就瞧见某位太子殿下斜倚在树下,懒洋洋打着哈欠,懒散得不成样子。 看见她后,谢玉庭扬起眉梢,笑得春光灿烂。 霎时间,阴云、郁闷、彷徨,通通消失不见。 谢玉庭的笑好似一剂良药,治愈她心口上的疤痕。 “小公主,怎么目不转睛盯着我瞧,”谢玉庭伸手抱住她,玩笑道,“被我迷住了?” 姜月萤趴在他怀里,深深吸一口气,感受对方宽大温热的手掌轻抚青丝。 眯了眯眼,像一只找到窝栖息的小鸟。 “我想看就看,你管不着。”她扬起音调。 谢玉庭捏捏她白嫩的耳垂,按出红色指痕:“好霸道啊,孤喜欢。” 喜欢。 喜欢什么? 姜月萤忍不住想问问他,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 “还有没有想玩的地方?”谢玉庭问。 姜月萤摇摇头,不愿再逗留姜国皇宫。 趁着姜帝沉陷于颓废中,他们一行人赶紧离开才好,还有落水的姐姐,万一醒过来又得闹个天翻地覆。 “我们回家吧。”她仰起秀美面颊,一双圆润的眼睛闪烁星辰。 “好,明日我们启程返梁。” 谢玉庭牵住她的手,慢慢往前走,问起凤鸾宫殿内发生的事。 姜月萤自然不会说实话,毕竟谢玉庭都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父皇得知真相以后悲痛欲绝,打算处死礼王的旧部,为母后报仇。” “杀人偿命,理应如此。” “他得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害了母后,很是后悔。” “因果报应,逃不过的。” 眼见话题愈发沉重,姜月萤转而说起别的:“我跟母后说了很多话,还提到了你。” 谢玉庭眼睛一亮,像只讹人的大猫缠上来,搂着她问:“是不是夸我玉树临风,体贴备至,是个绝佳的好夫婿?” “你脸皮真厚。” “快说快说。” “你慢慢猜去吧。”姜月萤扬起唇角,露出轻松的笑意。 “学坏了,小公主,”谢玉庭把手伸向她的脖颈,挠人痒痒,“快说,否则孤就不客气了。” 姜月萤耳根通红,连忙扫视四周有无宫人,气鼓鼓嗔骂:“青天白日不许耍流氓!” “孤只是挠了你几下,又没扒衣裳。” “不许狡辩!” “那就乖乖交待。” “我就不说!” 少女抬腿往前跑,谢玉庭迈开步子追在身后,分明轻功不凡,却始终慢她一步,盯着她耳后的绯红,唇角不自觉扬起。 凛冬已过,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暖。 翌日,晨光熹微。 返回梁国的马车浩浩荡荡,威风八面驶出城门,身后唯有姜国官员相送。 依照姜帝对安宜公主的宠爱程度,不应该不闻不问,可是昨日姜帝进了凤鸾殿就不许任何人踏足,他自己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宿不出来,此举引发众官议论纷纷。 “陛下怎么钻凤鸾殿不出来了?” “没什么好问的,肯定又是思念先皇后,近日上朝可得谨慎点,别惹陛下动怒,免得一不小心说错话,平白丢了脑袋。” “唉,陛下这性子……” 不论姜帝如何,梁国的车马已经启程,迎着朔风清雪,踏破地面薄冰,渐渐化作一溜远去的轻烟。 与此同时,凤鸾殿内,昏暗得不见天日。 姜帝一动不动,枕在柳秋逢的牌位旁,金冠脱落,鬓发花白粗糙,双目涣散没有焦点,灰败得如同香炉里的沉屑。 吱嘎—— 殿门大开,一身绯红衣裙的少女踏入宫殿,眉眼飞扬跋扈。 漠然的姜帝抬手遮了遮刺眼的光线,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嗓音干涩:“瑛儿……” 姜玥瑛病了一天一夜,再起身的时候,得知梁国省亲的队伍已经启程。 她的计划全毁了。 姜玥瑛看着颓废的帝王,皱起眉头:“父皇,你又在思念母后吗?” 姜帝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思念?他怎配思念爱人。 “父皇,你怎么了?”姜玥瑛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 姜帝沉默良久,嗓音沙哑:“你……你妹妹不要朕了。” 闻言,姜玥瑛的脸瞬间垮下来,心底阴翳横生。 可笑,连最疼爱她的父皇都被灌了迷魂汤,这世上每个人都这么在乎姜月萤,她配吗? “朕只是想要补偿她,可是她不要了……哈哈,她不稀罕了……” 他的情绪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就在这时,姜玥瑛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突然开口打断了姜帝的喃喃自语。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70节 “父皇,你是不是希望妹妹回来?” 话落下的一瞬间,姜帝蓦然抬头,两束鬼火似的眼睛凝视她不放。 “儿臣有办法让妹妹回姜国。”姜玥瑛不疾不徐。 那一刻,姜帝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厚重嘴唇张合:“什么法子?” 姜玥瑛朱唇轻勾,露出耐人寻味的笑:“请父皇允准儿臣出使梁国。” 第52章 娇气公主的威风何在? 马车内熏笼旺盛,香韵怡人,烘得车厢温暖如春。 姜月萤坐车内,倚靠在凭几上,纤密的眼睛微微低垂,昏昏欲睡。 自从离开姜国境内,她感到浑身轻松,如同破茧的幼蝶,终于飞出了漆黑的禁锢之地,那些经年的噩梦,随着滚滚车轮声,彻底湮灭。 想着想着,她的唇角不自觉翘起。 谢玉庭倏地凑过来,好奇问:“偷笑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 姜月萤白他一眼:“本宫是光明正大的笑,何来偷笑一说?” “再说了,你身上好烫……”姜月萤伸了伸胳膊,“挤得我好热。” 倒不是真嫌弃对方,只是每次谢玉庭靠得太近,她都会心跳加速,呼吸也会稍微凌乱,若是对方手脚不老实乱蹭,她就会烫得如同烧红的木炭,热得很。 一听说热,谢玉庭立马来劲儿,往她身上拱啊拱,边讹人边笑,比漆漆还会撒娇。 哎呀,没完没了…… 若非见过谢玉庭杀伐果断的模样,她都要怀疑这厮是真傻子。 两人在马车内,想躲都没地方,姜月萤被逼退到角落,高大男人堵在身前,阴影笼罩在头顶,她微微仰头,能够看清对方微微滚动的喉结。 她感到脸颊发烫,却退无可退,只好反守为攻,狠狠反击回去。 一抬手,狠狠攻向他的胸口,本想给他一掌,岂料对方行动灵动,身子往旁边微测避开,少女手掌打偏,竟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口! 哗啦一声,宝蓝外袍和雪白中衣散了大半,精致的锁骨犹如春山起伏,再往下,是紧实微鼓的肌理,正随着呼吸上下耸动,看得人脸红心跳。 姜月萤直接呆住,眼睛直勾勾盯着太子殿下微敞的衣襟,几乎一动不动。 被袭击的谢玉庭不紧不慢,慢悠悠抬起修长的手,玉白的指尖轻轻勾起中衣,假模假样拢了拢衣襟,半遮半掩的,格外引人遐想。 他的桃花眼微微流转,潋滟光华:“小公主好生急色。” 这语气声调,反衬得姜月萤才像个登徒子。 反应过来以后,她连忙别开视线,语无伦次:“你你你、我我、我不是,那个……谁让你靠过来的……不许倒打一耙!” 谢玉庭笑得开怀,弄得姜月萤不敢抬头,耳朵滴血般的红。 “迟早都要坦诚相待,如今羞什么?” “你闭嘴……” 姜月萤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话。 谢玉庭十分听话,果真闭嘴,低头准确无误堵住了姜月萤的嘴巴,故意调戏她打颤的舌尖,追着不放。 “唔嗯……” 姜月萤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感受潮湿温热在口腔内肆虐,而她无能为力,只能发出含混的鼻音与呜咽。 吻得极深,悠久且漫长,她舌根发麻,腰软了大半,浑身没有力气,只能歪歪斜斜倚在谢玉庭胸前,无处安放的手掌被男人捉 住,捂在了自己胸口。 一瞬间酥麻过电,她变得恍惚僵直。 他衣裳襟口没有合拢,故而姜月萤的手掌摸到一片温热紧实的肌.肉,起伏沟壑,分明裸.露的人是某个厚脸皮的太子,可臊得浑身通红的人却是她。 欲抽回手,可她已经被亲软了,完全无法反抗。 对方的亲吻还在继续,激烈的攻势逐渐减缓,变得缠绵磨人,姜月萤的眼睫缓缓湿润,泪珠晶莹剔透,沾在眼睫毛上,灵动脆弱。 谢玉庭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软腰,姜月萤彻底投降,闭紧眼睛,微微抖动肩膀,沉溺于他给的连绵不休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颠簸一下,谢玉庭亲够了滋味,缓慢啄吻几下她的唇瓣,松开了桎梏。 “你混蛋……”总算能说话的姜月萤可怜巴巴。 她脸颊布满旖旎桃花,水汪汪的眼睛含着月光似的的清泪,嘴唇红肿得像樱桃,唇角是隐隐约约的咬痕。 被欺负惨了的小雀儿。 谢玉庭轻佻一笑:“听闻公主在姜国素来张扬轻狂,怎么到了孤怀里就娇气得不成样子。” “亲一口就红了眼,掐个腰就掉眼泪,公主的威风何在?” 狗屁威风,她本来就没有威风,可是这话姜月萤说不得。 “你是不是……想挨揍!”姜月萤虚张声势。 “孤求之不得。” 臭不要脸,姜月萤气急,有气无力地捶他胸口,只换来谢玉庭更加肆无忌惮的调戏。 最后她实在没辙,往旁边软榻上一滚,捂住脸不搭理人,唯有通红的耳根露在外面,艳得晃人眼。 谢玉庭戳了戳她的后脑勺。 纹丝不动。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连后脑勺都如此圆润可爱。 他趴到她耳畔,低声问:“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现在越来越可爱了,是为什么?” 提到这事儿,姜月萤难免心虚,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伪装得天衣无缝,更何况是被人亲窒息的时候,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嘛……哼,这可不能赖她。 谢玉庭缠着她问,姜月萤好半晌憋出一句:“你的错觉。” “真的吗,”他的语调忽而认真,“你真的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没有。”姜月萤生怕被看出破绽,拉过软榻上的毛毯,蒙住脑袋。 小鹌鹑,谢玉庭摇了摇头。 天色暮,马车一路劳顿,日头落山之前,停靠在驿站门口。 躺在软榻上装睡的少女发出均匀的喘气声,俨然真的沉入梦乡。 “阿萤?”他声音轻轻的。 姜月萤没有回应。 谢玉庭弯腰,轻手轻脚把她抱下马车,朝驿站内走。 随行的梁国官员目瞪口呆,使劲揉搓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素来顽劣的太子殿下,面对太子妃居然露出了疑似温柔的缱绻神色,还小心翼翼怕吵醒她,亲手抱着下车。 而跋扈无礼的太子妃,此刻安安静静躺在谢玉庭臂弯腰,静谧宁然,宛若收起羽翼的鸟,无端展露出几分恬静。 他们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而谢玉庭只是目不斜视从他们身边穿过,清风卷起衣摆飘飘。 某些官员一直固执己见,认为太子对太子妃殷勤是为了做戏给姜帝看,并非真的动情。 如今看来,大错特错的不会是他们吧? 有的官员按捺不住心情,低声叨叨:“这俩人真能一起过日子啊,两个顽劣不驯的人凑一块反而和睦了,这不离谱吗?” “跟咱们有啥关系,就算他们感情真的深厚,用不了多久,就得一起过被废的日子……到时候啧啧。” “那可不,没了锦衣玉食,过惯富贵日子的俩人能受得住?怕是得三天两头打架泄愤。” “太子殿下也不一定被废啊……”一个七品小官监察御史席倪弱弱说。 其他人纷纷嘲笑他看不懂朝堂局势,居然觉得一个不受宠的纨绔能坐稳储君之位,真是异想天开,怕不是个傻子。 众官嗤笑几声,嘻嘻哈哈孤立他走了。 席倪抿抿唇,低垂脑袋跟着走进门。 转眼,夜幕降临。 厢房内,沉睡的少女趴在被窝中。 月光洒进屋内,一束皎洁打在男人俊美的侧脸。 谢玉庭坐在窗前,望着满天繁星,放空思绪。 窗棂漏进几缕清澈的风,吹拂男人墨黑的发端。 突然,窗子被敲响,他的眉头狠狠一跳。 接过玉琅递过来的加急信笺,展开书信,借着月光看清内容的一刹,天边的月亮坠落,昏暗的雾霾笼罩下来。 夜无声无息,原本睡得安稳的姜月萤感到沉闷,在榻上接连翻了几个身,险些从榻上滚下来,一身冷汗后,她从睡梦中惊醒。 摸了摸旁边,冰冰凉凉一片。 没有人睡过。 谢玉庭呢? 她的记忆停留在马车上,睁眼看见熟悉的床帐,如没猜错,这里应当是驿站。 一猜也知道谁把她抱回来的。 可是谢玉庭却不在,这家伙不是最爱黏人吗,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跑哪去了…… 心弦无端紧绷。 姜月萤皱起秀眉,披上衣裳掀开遮光的床帐,抬眸,映入一个独坐窗畔的寂寥侧影。 定睛望去,谢玉庭半面的脸颊隐没在夜色中,唯有右手边瘦高的烛台发出微弱的烛光,映照明灭的轮廓。 从模糊不清的侧影里,她看出他的心伤。 认识谢玉庭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如此难过的神情。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71节 姜月萤不由自主站起身,趿着鞋来到烛光下,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谁惹你不开心了?” 谢玉庭缓慢抬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极为黯淡,仿若变成一座幽林。 姜月萤心一紧,稍显无措。 “遇到什么事了……” 谢玉庭伸臂把她拥入怀抱,用力地箍住她,声音静止,万籁俱寂,姜月萤没有催促,只是乖乖被他抱住,抬手理顺对方被风吹乱的发梢。 不知过去多久,谢玉庭用很低很轻的嗓音说:“之前说带你去柳州见一见我的太傅,恐怕要食言了,太傅他……” 姜月萤一顿,终于明白谢玉庭为何如此低落,原来是因为曾经的老师去世了。 “他是被人害死的。”他说。 她微微睁大眼睛,谢玉庭抱紧她,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谢玉庭的老师是先帝的太傅杜寻寐,梁帝登基没多久,老太傅就有意致仕,后来告老还乡辞官回家,归隐柳州。 无人知晓,他并没有立马回柳州,而是偷偷留在东宫,教导尚且年幼,根基未稳的太子殿下,每个深夜,悉心教他治国之策,帝王之术,几乎倾尽毕生所学。 直到谢玉庭十六岁,杜寻寐才真正告老还乡,回到老家柳州。 如今老太傅已年过古稀,本该度过安乐平和的一生,却遭人杀害,甚至妻子儿女也被追杀。 收到急信的那一刻,谢玉庭恨不得将害他的人千刀万剐,可是太傅的发妻庞氏并未透露真凶是谁,只在信里说是朝廷中人。 不方便在信中描述,只能是皇亲国戚。 姜月萤静静听完,能够理解谢玉庭的感受。 对于他而言,老太傅不仅是老师,更是处于一无所有岁月里唯一的依靠。 他要扮演荒唐贪玩的太子迷惑众人,又不能真的荒废学业,不学无术,故而只能白日放纵,深夜苦读,倘若没有老太傅在侧指点,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恩师恩师,师生之情并不逊色于骨肉情。 姜月萤沉思良久,说道:“你是不是想独自去柳州一趟?” 依照他的性子,势必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谢玉庭颔首:“柳州偏远,我会编造一个借口糊弄随行官员,然后绕道去柳州,你先回京都,我让东宫所有侍卫和玉琅护送你。” 姜月萤摇摇头,坚定道:“我陪你去。” “从安州去柳州需要经过一座雪山,山路崎岖难行,不便行驶马车,恐怕得骑马,你这么娇 气,万一冻成雪人……” “停,”姜月萤打断他的话,非常严肃强调,“我不娇气,我很……勇猛。” 不知怎么,盯着少女一本正经的神情,他心底淤堵的晦暗消散大半,轻轻笑了起来。 “好吧,勇猛的小公主。” …… 次日,巨大的撞击声惊醒整个驿站。 紧接着,众官员在睡梦中听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争执的声音,比清晨打鸣的公鸡还要聒噪。 咋回事儿呀,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他们揉着惺忪睡眼,起身穿好衣裳,尽职尽责去劝架。 “本宫就是想去柳州看千灯盛会,你敢阻拦!”姜月萤提高嗓门嚷道。 谢玉庭吼得声音更大:“去什么柳州,偏僻得要死,孤凭什么陪你去那种犄角旮旯,你能不能别想一出是一出!” “你爱去不去,本宫自己去!” 放完狠话,姜月萤气势汹汹冲出门,门板摔得震天响。 哐当! 谢玉庭叉腰,随手拉过一个官员,开始倾诉太子妃有多么蛮横不讲理。 待到时机成熟,玉琅急匆匆进门:“殿下,太子妃真的自己赶往柳州了。” 众官大惊失色,简直胡闹,若是路上出了意外,谁来担责? “殿下,快去把太子妃劝回来吧!” “孤才不去,!” 官员们拼命央求他,就差跪下给他哐哐磕头,谢玉庭烦躁皱眉,没好气道:“别叨叨了,孤去把她绑回来。” 东宫侍卫们跟随谢玉庭出发,随行官员们目送他离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免腹诽,什么破差事,摊上两个活祖宗,以后宁愿在家装病,也绝不揽跟东宫扯上关系的差事。 从日初升等到晌午,太子殿下还未归还。 就在他们焦急之时,有东宫侍卫策马而来,撂下一个消息。 “殿下决定跟太子妃一同去柳州的千灯盛会游玩,让属下告诉诸位大人,不必等待,大人们按照路线返京便是。” “…………”官员们全体沉默。 呸,东宫没一个靠谱的! 第53章 柳州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对恩爱眷侣…… 柳州,地处梁国北方。 此刻天微明,晨雾缥缈轻薄。 谢玉庭骑在马上,身前圈住姜月萤,二人驰骋穿过城门。 东宫侍卫们紧随其后,每个人之间隔一段距离,以免浩浩荡荡引起过多注意。 自从蒙骗过随行官员,他们一路骑行越过冰冷崎岖的雪山,历经三天三夜才赶到柳州。 柳州主城自然比不得京都繁华,街上民风淳朴,不少卖菜的大婶大叔朝他们点头微笑,十分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谢玉庭率先找到一家客栈,开了一间屋子,拉着姜月萤进去休息。 姜月萤困得眼皮耷拉,却还是说:“不先去见见杜太傅的家人吗?” “不必急于一时,你先睡觉,”谢玉庭把她按在榻上,语调不容置疑,“都快困傻了还逞强。” “……才没有。” 姜月萤想反驳,毕竟在冷宫住过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这点苦都吃不了,谢玉庭在小瞧她。 奈何后脑勺刚贴上床榻,她整个人的意识就陷入昏沉,只想趴在上面睡个天昏地暗。 好困。 身躯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她轻轻阖眼,须臾,天地归于寂静,意识逐渐剥离,呼吸慢慢变得绵长。 姜月萤沾榻便睡着,谢玉庭替她脱掉鞋子,盖紧棉被,坐在床榻边缘,伸手替少女理了理凌乱的发髻。 她在睡梦中咕哝两声,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抱在自己怀里,捂住泛凉的手掌。 “睡觉……”她梦呓。 闻言,谢玉庭垂眸瞧着她,慢悠悠挤到榻上,与她抱在一起,由于疲乏过度,亦不知不觉睡着。 两人如同交缠的枝干,无声依偎。 几个时辰流水般消逝,等到睁眼的时候,晌午已过。 姜月萤抖动纤长的眼睫,发觉自己正窝在谢玉庭的怀里,彼此紧紧相贴,呼吸清晰可闻,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对恩爱眷侣。 唇角轻轻上扬,她小声唤:“谢玉庭?” 对方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可是熟睡中的人还未清醒。 看来真的很累。 她眯上眼睛,又陪他歇了片刻。 直到二人同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密不可分的姿势使他们无法动弹。少女莹润的瞳眸闪烁,映着他深邃的眸光,每一丝呼吸变化,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醒……醒了?”她结结巴巴。 “嗯,”他嗓音低哑,沉沉应了一声,“你还困不困?” 姜月萤恢复精力很快,稍微休憩就能扫除大半疲惫,故而她眨了眨眼,提议现在出发。 仍旧是谢玉庭骑马带着她,绕过柳州主城,一路奔向西侧的松柏树林,林子里鸟雀啾鸣,被一阵马蹄声覆盖。 此地融雪迅速,林间少有土石,格外平坦,是个开阔的好地方。 可是姜月萤不理解,杜太傅在如此偏僻的地方隐居不成?就算告老还乡,也不用躲进深山老林吧。 疑惑间,竟然不自觉问出口。 谢玉庭解释:“杜府在主城最繁华的地段,老师一般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住在偏僻之地。” 顿了顿又道:“老师遭人刺杀丧命,他的妻子庞老夫人连忙写信求助,巧的是这封信没没送到东宫,半道上被我师兄拦下来,师兄怕太傅家里出事,故而快马加鞭赶来保护他们一家。” 姜月萤张嘴惊讶:“你还有师兄呢?” 师兄这种称呼一听就很有江湖气息,姜月萤猜测这个师兄应该不是杜太傅的其他学生,大抵是个江湖人。 “此事说来话长,有空我给你细讲。” 说话间,已经来到松林尽头,尽头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有一块匾额,但上方没有题字,几个高大严肃的门房立在两侧,显出几分威严之态。 几个门房认得谢玉庭,立马躬身行礼。 谢玉庭牵着姜月萤走进宅院,穿过回廊,庭院内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她的面容呈现憔悴的灰白,双目浑浊,反应极为迟钝,好半晌才慢慢转过头。 “庞老夫人。”谢玉庭唤道。 庞老夫人见到他,脸上露出笑意,变得慈爱温和:“老身见过太子殿下。” “庞老夫人不必多礼,我该叫你一声师母才对。”谢玉庭上前扶住她,指了指姜月萤,“这是我的太子妃。” 姜月萤乖乖唤了声老夫人。 庞老夫人点头说好,愧疚道:“本来我不想打搅你们安稳的日子,可是老爷过世前交待我,一定要寻求殿下庇护,否则恐怕难以保住几个孩子的性命。”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72节 事实证明没有错,没过多久杜府就遭到围攻,幸好他们早已躲进深林中,才免去一遭祸患。 谢玉庭嘴角紧绷,眉头宛若刀刻:“老夫人,老师他究竟被谁所害?” “唉,我也不晓得……”庞老夫人叹息,“那日我回家的时候就见满室狼藉,老爷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是我猜测是三皇子。” 谢玉庭握紧拳头:“为何?” 庞老夫人回想道:“三皇子曾经派人备下厚礼来拜访我家老爷,殿下知道的,朝中不少官员都是我家老爷的门生,三皇子想要拉拢这些没有派系的官员,故而前来百般贿赂。” “我家老爷委婉拒绝,对方就威逼利诱,结果没过多久,就遇到祸事……” 他们在柳州多年,从未与人结怨,除了三皇子,庞老夫人实在想不到还能得罪谁。 可是她没有证据,更无法状告当朝最受宠的皇子。 说着说着,庞老夫人低头抹眼泪,她年纪大了,情绪激动容易气堵胸口,险些栽倒在地,两人连忙扶着庞老夫人回屋里躺下,传唤东宫的医官前来医治。 好在只是气血攻心,没有大碍,医官简单开了几副药,饮下即可。 谢玉庭出门安排人彻查杜太傅遇 刺一事,剩下姜月萤在老夫人的卧房内,看顾她喝药。 庞老夫人端过药碗,一脸歉意。 为了让气氛轻松一点,她嗓音宽和:“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娶了太子妃,没想到老身还能有幸一见。” 姜月萤耳根红了红:“老夫人一定见过小时候的谢玉庭吧。” “自然见过,”庞老夫人眼波闪动,“我第一次见太子殿下的时候,他才只有八九岁大,一晃多年过去,殿下都娶媳妇儿了。” “还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真是好福气。” 姜月萤脸颊更红,又感到好奇,忍不住追问幼时的谢玉庭是何模样。 庞老夫人很健谈,握住她的手,讲起从前的故事。 …… “孤要离宫出走。”小小少年叉着腰,桃花眼瞪得圆滚滚。 旁边的锦衣少年半蹲在地上,手里掐着一把绿油油的草,飘飘然嘲笑:“太子殿下,陛下又咋得罪你了,一个月嘟囔三回出走,也没见你真的出走。” “孤这回是认真的,我都收拾好行囊了!”谢玉庭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父皇成日里偏心二哥三哥,我要让他彻底失去我!” 锦衣少年大翻白眼。 “孟书章,不要再揪草玩儿了,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本太子说话?” 孟书章呵呵一笑:“本世子在采药,你懂个啥?再者说,你都要离宫出走了,以后就不是太子了,我干嘛要听你说话。” 谢玉庭大怒:“你个没良心的,算什么兄弟。” “再说,谁稀罕当这个太子,我不干了!” 说完话,谢玉庭果真背上行囊,气冲冲离开东宫。嘲笑归嘲笑,孟书章身为谢玉庭从小的玩伴,还是紧赶慢赶追了上去。 “你打算去哪儿呀?” 谢玉庭说:“离开京都,有多远跑多远。” 孟书章感到牙疼:“那我可不陪你去,累死了。” “你不是也嫌自己老爹不好吗,为何不跟我一起走?” “我老爹成天骂我没出息,说什么学岐黄之术以后顶多进宫当太医,身为侯府世子应该修文习武,早日承袭爵位。”孟书章惆怅不已,“有时候我真的挺烦他,但是我不想出去吃苦头,出了侯府我连银两都没有!” 谢玉庭说:“好像也对,唉……” 两个小小少年长吁短叹,突然与一伙儿壮汉撞上。 为首的壮汉凶狠大吼:“哪来的小屁孩,滚开!” 谢玉庭本来就烦,直接吼回去:“凶个屁,你给我滚开!” 壮汉正欲给他个教训,其他男人催促道:“别跟小孩儿置气了,赶紧把这丫头送去赌坊要紧。” 闻言,谢玉庭和孟书章同时看向这伙壮汉中间,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看起来年纪比他俩还小,正红着眼看向他们。 小姑娘嘴唇颤抖:“救命……救救我……”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孟书章俯身抓了一把沙子撒向壮汉们的眼睛,壮汉们痛得嗷嗷叫,谢玉庭拽起小姑娘就跑,两少年配合默契,护着小女孩钻进巷弄,甩开身后的男人们。 等到彻底摆脱壮汉们,小姑娘眼泪哗哗直流,立马跪下给二人磕头:“谢谢恩人们救命……” “你为啥被他们抓啊?” 小姑娘抹眼泪:“我爹爹欠了赌坊好多银子,要把我卖掉……” 孟书章感叹:“真可怜呀。” 谢玉庭好人做到底:“这样吧,我认识一家农户,两夫妻没有闺女,你愿不愿意去他们家,不管怎么说,好歹有口饭吃。” 小姑娘急忙点头:“我去哪里都可以,不挨打就行……谢谢两位恩人,以后若有机会,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二位。” 谢玉庭颇有侠气之风:“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两少年带着她前往那个农户,这家农户的夫人以前在东宫做婢女,性子温柔和善,谢玉庭给了他们一些银子,把小女孩托付给他们。 没有子嗣的夫妻俩很是高兴,眉开眼笑搂住浑身破破烂烂的小姑娘。 临走前,小姑娘对着两位少年说:“我……我叫梦湘,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再会。” 他们走出庄子,天色已暮。 谢玉庭正愁离开京都以后前往何方,突然看见一辆正在停车休整的马车,马车车帘大开,能够看清里面坐的人。 这两人他认得,是前几日辞官的杜太傅和他的夫人庞氏。 自从他的父皇登基,身为先帝老师的老太傅就频频请辞。 没记错的话,他们好像要回柳州老家。 柳州并非繁华大都,地处偏远,树林连绵数千里,最有名的莫过于春日的千灯盛会,常有外来客前去观赏。 谢玉庭对孟书章说:“不如去柳州玩玩?” 孟书章摇头:“要去你自己去,我还得回家炼药。” “那我自己去。” 谢玉庭说干就干,趁着马车刚刚起步,直接攀爬到车顶,往上面懒洋洋一躺,枕着双臂抬眼看澄澈的天幕。 日光温柔,风也轻轻,是个离开京都的好日子。 马车摇摇晃晃,谢玉庭逐渐睡着,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嗅到空气中腐臭的味道,被熏到的谢玉庭直起身子,看向四周。 附近一片荒芜,官道两侧挤满了瘦骨嶙峋的难民,他们趴在官道上,眼神黯淡无光,祈求每一个路过的贵人给口饭吃。 难民大片大片,好似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蝗虫,蔓延每个角落。 悲痛的哀鸣此起彼伏,抢夺食物的人打得头破血流,有老人为了不拖累小辈,主动拿麻绳勒死自己,只为省一口饭吃。 “爹爹使不得啊!”有女子哭得撕心裂肺。 “我这把老骨头本来就活不了几天,你们省着点干粮,想办法进城……一定要……一定要活下去。” 谢玉庭痴傻望着眼前的一切,怀疑自己来到了黄泉地狱,否则怎会看见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的血色人间。 年幼的太子第一次离开繁华的京都,见到的便是眼前哀鸿遍野的百姓苦难。 他不慎从马车上摔下来,浑然不觉痛。 梁国不是极为富饶吗,为何还会有如此庞大的难民群无家可归? 少年眼底含泪,咬破了自己的唇瓣。 剧烈的日光刺痛双眼,忽然,一片阴影笼罩头顶,有人举着一把油纸伞,撑在他身旁。 老太傅杜寻寐撑着伞,对他说:“这些是江北闹饥荒逃出来的难民。” 谢玉庭嘴唇颤抖:“朝廷不是拨款赈灾了吗……” “官僚腐败,层层克扣,能到百姓手中的粮食寥寥无几,”杜太傅说,“说白了,都是帝王无德无能。” 谢玉庭感到巨大的迷惘,无力,面对数以万计的难民,他一个九岁的小孩儿,什么都做不到。 杜太傅突然问:“殿下,你想改变这一切吗?” “我……可以吗?”谢玉庭抬起脑袋,看着面色沧桑的老太傅。 杜太傅蹲下身子,油纸伞向小小的少年倾斜:“当然,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谢玉庭呆呆望着他。 杜寻寐鬓角白发横生,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犹如一团永不熄灭的火。 半晌,他举起自己稚嫩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眼睛变得坚定:“老师。” 百姓受苦,多是皇帝无德,那么为何不能换一位贤明的君主。 哀鸣不休,穿透耳膜。 他睁大眼睛,把民间疾苦刻入骨髓。 小小的太子握紧拳头,在此立誓,要成为一位盛世明君。 他要回京都,谁都别想拿走他的太子之位。 杜太傅把他邀上马车,对他进行了半刻钟的劝诫,句句语重心长,令离宫出走的太子殿下感到无地自容。 “太傅,我再也不敢偷跑出来了。”他乖乖认错。 一侧烹茶的庞夫人浅笑:“小殿下,以后可不能爬车顶,容易伤到。” “嗯……”由于心虚,他扯开车帘,假装朝外面观望。 突然,视线触及马车后方的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那孩子看起来刚学会走路 ,跌跌撞撞跟在马车后面。 啪嗒,小孩儿摔倒在地。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73节 “停车。” 谢玉庭立马跳下车,冲过去把小孩儿扶起来,严肃道:“很危险的,你为何要追马车?” 小孩儿说话结结巴巴:“肚肚饿……爹娘不要我啦……” 一瞬间,谢玉庭表情柔软且心疼,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问道:“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我给你吃的。” “要要……谢谢哥哥……”他眨巴眨巴眼睛。 哥哥两个字听起来颇为顺耳,谢玉庭心想,正好他缺个弟弟,先拐回去再说。 “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哇的一声哭了:“没有名名……” 谢玉庭没哄过小孩儿,瞬间手足无措,挠了挠头说:“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名儿。” 沉思片刻,谢玉庭勾唇一笑:“就叫玉琅吧。” 第54章 游龙这家伙到底图什么,图她冷脸骂人…… 姜月萤认真听完,唇角不自觉翘起。 原来谢玉庭幼时还有这样一段经历,险些放弃了太子尊位,又因为不忍百姓受苦而重归京都。 或许,他天生就该做皇帝。 两人又唠了一会儿,庞老夫人对姜月萤很是喜爱,对她又夸又笑,弄得姜月萤脸皮发烫,百般羞赧。 等到庞老夫人情绪彻底平复,姜月萤松了口气,奈何年迈的身体支撑不住老夫人太多精力,必须躺下多多休息。 待到庞老夫人睡下,姜月萤走出来轻轻关门,谢玉庭正站在庭院内,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杜太傅的安葬之处。 庞老夫人说杜太傅埋在西山林,那处僻静安逸,人迹罕至。杜太傅在世时常常说死后一定要埋在树下,地下长眠听松涛阵阵,也好做个风雅的死鬼。 姜月萤点头答应,二人一同前往西山林。 绿林幽幽,在一棵粗壮的百年老树下,寻到老太傅的埋骨之地。 杜太傅的石碑是庞老夫人所立,按照他的遗言,石碑上只有龙飞凤舞四个字。 “太平人间。” 姜月萤默默猜测,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杜老太傅,但他一定是个很潇洒不羁的人。 谢玉庭独自在碑前坐了半个时辰,松风时时拂面,比深冬更冷三分,最后他叩首以谢师恩,起身看向身后。 少女身披斗篷,头戴兜帽,已静静望了他许久。 她不认得杜太傅,却无端感到心痛难忍,就好像体会到了谢玉庭的感情,忍不住泪湿眼眶。 当年得知乳娘过世时,她也是如此安静沉痛,所幸在乎自己的人不多,当时只觉得再也没有人能够扰乱心神,得她万般看重。 如今不禁感慨命运无常,本以为会在冷宫孤苦一生,谁能想到此时此刻,她正站在距离姜国千里之外的梁国柳州,与自己的夫君一同祭拜太傅。 一年之前,她想都不敢想。 “怎么傻站着?”他走过来,弹了弹她的脑门。 姜月萤捂住脑门,嘟囔道:“庞老夫人有东西要我交给你,说是杜太傅留给你的。”语罢,从斗篷底下掏出一沓书信,最上面一封写着明夷亲启。 书信?谢玉庭连忙接过,视线停留在熟悉的笔迹上,产生一丝恍惚。 “明夷是谁呀?”姜月萤眨着眼睛。 谢玉庭拆开信件,垂眸道:“孤的表字。” 姜月萤惊讶,头一回知道谢玉庭的表字,还以为这家伙没有呢。 心里划过一丝隐秘的喜悦,自从来到柳州,她对谢玉庭的了解愈发明晰。 “太傅在信里写什么?”她探出脑袋好奇。 “老师说他给自己在朝为官的学生皆写了手信,若我看得上谁,就把信交到他手上,他们自会追随东宫,为我效命。” 天呐。 姜月萤眼睛倏然瞪大,这不就是三皇子苦求不得的东西吗,杜太傅竟然早就把所有筹码留给了谢玉庭。 “太傅对你寄予厚望。”姜月萤感慨。 “我自不会辜负老师,更不会放过害死他的人。” 收起信纸,谢玉庭深深望了墓碑一眼,风吹树冠,碑上荫影绰绰。 祭拜过杜太傅,二人朝回走。 姜月萤问是否要回京都,谢玉庭摇了摇头,说她傻乎乎的。 怎么就傻了?她颇为不服气,坚持要对方说明白。 谢玉庭无奈轻笑:“小公主,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来柳州找的借口是什么?” 闻言,姜月萤一愣,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他们“吵架”是为了千灯盛会。 千灯盛会还有十日,倘若提前回去,岂非露馅儿? 所以他们要在柳州再待十日。 “柳州树林数不胜数,是个练剑的好地方,”谢玉庭指着满目苍翠道,“这十日我把自己的独门剑法传授于你,要不要?” 姜月萤眼睛一亮,谢玉庭居然还有独门剑法,转念又一想,杜太傅并不习武,谢玉庭的剑法跟谁学的? 曾见使过谢玉庭出剑的速度,稳准且狠,剑花漂亮得危险又致命,每道剑风都非同一般,绝非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花拳绣腿。 如果说他是自学成才,那也太离谱了。 “你师父到底是谁?” 谢玉庭佯装难过,眉毛瞬间耷拉下来:“我分明告诉过你,我的师父是谁。” “胡说,什么时候告诉过我?”姜月萤自认为记性不会差到如此地步。 “前任武林盟主李南风啊,”谢玉庭沉吟,“在鸣泉寺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 “……?” 那不是在说笑吗。 谢玉庭真的是李南风的徒弟?! 他一个宫廷皇子,怎么跟江湖人士扯上关系的。 姜月萤眨巴眼睛,一副惊讶过头的模样。 谢玉庭揉揉她的脑袋:“没什么好惊讶的,当时我走在路上,一个奇怪的男人冲上来,说我骨骼惊奇,非要收我为徒。” “我以为是江湖骗子,差点把他送到官府,后来他就成了我师父,就这么简单。” 姜月萤:“……” 哪里简单,每一句话都很不简单好吗,发生在谢玉庭身上的每件事都好离谱。 突然想到她认识的一个用剑高手,寒衣剑客,那家伙常年飘在江湖上,说不定也认得前任武林盟主李南风。 说起来,寒衣剑客和谢玉庭谁的剑术更胜一筹呢?她不禁有点好奇。 不过,这两个人大概没有碰面切磋的机会。 次日,谢玉庭开始正式传授自己的独门剑法。 松柏林,清风徐来。 日光倾斜,谢玉庭一身月白金丝箭袖袍,赤红发带高束青丝,右手持剑,一剑破开晨曦,驱散林间迷雾。 起势之后,他招招式式演示给姜月萤看。 步法如风行,缓慢皆有度。 剑光从他俊美的脸上掠过,头顶松柏沙沙作响,投落斑驳的金色日光,风声、树叶摇晃声、剑声相交织,带起满地残叶飘零。 随着动作愈来愈快,身形几乎化作残影。 招式起落,气势万里如虹。 姜月萤单手托腮,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目不转睛盯着谢玉庭舞剑。 对方没有夸大其词,这套剑法的确惊艳,令人见之难忘,由于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夸赞,只能在心底一个劲儿的说:好快!好潇洒!好有气势! 一直到谢玉庭收剑入鞘,姜月萤的目光始终一瞬不瞬,圆润的眸子亮晶晶的,好似藏匿银河。 十分单纯的崇拜艳羡。 谢玉庭转头与她对视,被那双亮烁的眸子闪到了眼睛。 怎么摆出这么可爱的神情。 他抬手撩起飘到前方的发带,挑眉问:“好看吗?” 好看好看特别好看。 姜月萤内心哇哇乱叫,面上却要强装不动声色,快要憋疯了。 “舞个剑都要孔雀开屏,这也是你师父教的?” 谢玉庭开怀一笑:“什么孔雀开屏,孤这套剑法可不是孔雀,我给它起了一个别有意趣的名字,叫做游龙。” 游龙剑法。 想 到方才男人舞剑的姿态,姜月萤忍不住点头,很合适的名字。 不过…… 姜月萤微微蹙眉,俨然遇到一点困难:“虽然这套剑法看起来很厉害,但是你刚才的速度太快了。” 不是姜月萤瞧不起自己,但谢玉庭这套剑法十分成熟,并非之前她练的基础剑招,想要完全掌握,对于一个习剑不到一年的人来说,难如登天。 她就是练吐了也学不会。 若是只学个一招半式,倒是还可以。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74节 “剑法自然要学得连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否则只能做观赏罢了。”谢玉庭一眼看透她的想法,解释说。 那咋办,先练个八九年? 姜月萤笑了,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行。 谢玉庭走上前,弹了弹她的脑门,笑得得意:“又瞎想什么呢,这套剑法稍微修改一下,就能适合你练。” “每一式都根据你自身用剑习惯来改,相当于把这套游龙剑法打散重组,但剑意不会变,相当于形变神不变,骨骼如初,血肉由你填补。” 姜月萤听得一愣一愣的,结结巴巴:“可是我不会改呀……” 谢玉庭气笑了:“你夫君是吃干饭的?” 哦,姜月萤反应慢半拍,这才明白不是让她自己改,而是只要跟着谢玉庭学就行。 那岂不是……相当于她拥有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剑法? 意识到这点,姜月萤隐隐感到兴奋,同时万分感激谢玉庭,甚至有想扑上去抱住他的冲动。 但她只是想想。 姜月萤突然有点委屈,为什么自己要一直假扮安宜公主,做一些口不对心,背离本心的别扭事。 喜悦不能摆在明面上,连主动抱一下谢玉庭都要死死克制住。 可是,她不是姐姐那种寡情的人。 有人对她好,就要想要加倍回报,从前的她从不吝啬谢意与笑容,哪怕有路过的小宫女帮她捡起手帕,她都会高兴地帮人家打一次井水。 可现在呢,谢玉庭总是为她考虑,可她非但不能表现得兴奋,还得时不时凶他几句。 简直有病。 谢玉庭也是,怎么都不生气呢! 这家伙到底图什么,图她冷脸骂人可爱吗? 真难受。 心中的压抑突然被放大了一圈,久违的,她感到厌倦。 “怎么不高兴了?”谢玉庭低头,伸手捏住她的小脸。 姜月萤胡乱说:“哼,你是不是又有过分的条件,才会教我。” “啧,本来是没有的,”谢玉庭笑得促狭,像只狐狸,“既然小公主如此主动要求,不如亲我一下?” 她的脸颊泛起红晕:“我才没主动要求……你不许瞎揣测。” 谢玉庭才不在乎,直接伸手圈住她的腰,无赖似的衔住她的下唇,轻轻咬了一口。 咬完以后,又吮了一下。 酥麻感从嘴唇一路乱蹿,烧红了她的脸颊,脖颈,耳朵,好似绽放的胭脂,蛮横霸道地蔓延全身。 被猝不及防一吻,姜月萤傻傻站着,脚底生了锈,无法挪动半步。 “先收一点点报酬,不过分吧?”谢玉庭几乎贴着她的唇说话,开口一张一合,两人的唇瓣上下摩擦。 姜月萤心脏咚咚乱跳,羞恼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亲……!” 她想拉开一点距离,又被谢玉庭拽了回去,对方懒洋洋笑:“请问阿萤小公主,我能亲你了吗?” “…………” 嚣张的无赖流氓色鬼混蛋。 她气得张开嘴巴,一口咬在他的嘴唇上。 手里的长剑哐当落地,松林霎时安静。 良久,差点被咬破嘴唇的男人笑起来,一副占了天大便宜的嘚瑟模样。 姜月萤彻底没脸见人,方才气昏了头脑,自己都做了什么? 这跟主动献吻有什么区别! 啪啪啪。 幽静松林突然响起鼓掌声。 姜月萤眼睛瞪大,怎么回事,有人在这里? 惊慌失措地扫向四周,没有看见半丝人影。 闹鬼了? 就在姜月萤以为白日撞鬼的时候,头顶的松树突然发出巨大的摇摆,她抬头朝上望,看见一个玄黑衣袍的俊朗男人,单膝屈起,大大咧咧坐在树梢,还一副饶有兴味的眼神瞅着他俩。 姜月萤震惊,这人是谁,什么时候来的,应该不是刺客吧。 男人剑眉星目,神采奕奕,笑着调侃:“练剑就练剑,怎么嘴巴贴一块去了,练的是正经剑术吗?” 被人这么一说,姜月萤羞得差点晕过去,平常她和谢玉庭怎么胡闹都无所谓,但是被人看得一清二楚,真的很羞耻呀…… 姜月萤即将冒烟,谢玉庭揉揉她的脸颊降温,对着树上的男人说:“师兄,你别吓到我媳妇儿。” 她瞪大眼睛,啥玩意儿,师兄?原来这就是谢玉庭嘴里那个师兄啊。就算是师兄也不能偷看别人亲亲吧…… 谢玉庭趴在她耳边说:“这是我师兄,周峦。” “周师兄。”姜月萤尴尬不知所措。 周峦从树上一跃而下,足尖点地,不惊尘埃。 见状,姜月萤感叹,好厉害的轻功。 “师弟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色鬼,剑没练多少,光顾着跟小娘子亲嘴,师兄以前真是小瞧你了。”周峦双手抱臂,懒懒散散站着。 “……”分明说的不是她,姜月萤却感到无地自容。 身为谢玉庭的师兄,对方一定知晓他的太子身份,不过他好像完全不把身份地位放在眼里,揶揄谢玉庭的时候毫不留情。 谢玉庭大翻白眼:“这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亲两口怎么了,你就是没嘴儿亲嫉妒我。” “什么叫我没嘴儿亲,晓不晓得江湖上多少美人青睐于我,没大没小的小兔崽子,敢阴阳你师兄。”周峦说。 “周峦,你管谁叫小兔崽子。” 周峦吊儿郎当轻笑:“呦,不是求着师兄帮你研制冻疮膏的时候了?” 姜月萤微微一愣,冻疮膏……谢玉庭不是说那是军营里的伤药吗? 第55章 灯会不许夸别的男人 姜月萤立马把视线转向谢玉庭。 在直勾勾的注视之下,谢玉庭耸耸肩:“好吧我承认,之前送你的冻疮药粉是我师兄帮忙配制的。” 所以根本不是军营里用的药,是谢玉庭特意找人替她调配的药,只是为了治她手上的冻疮…… 她突然有点想哭。 周峦笑眯眯:“所以说这冻疮药是替别人求的?”他的视线抬起,意味深长地看向姜月萤。 姜月萤避开他打量的目光,耳根红彤彤。 本以为到此为止,谁知周峦指着姜月萤掉落在地的长剑说:“这把剑也是小兔崽子托我帮忙炼制的,原来是送给自己媳妇儿了呀。” 姜月萤连忙俯身把剑捡起,不可思议地看向谢玉庭。 此剑轻盈趁手,韧性极佳,适合她这种身材娇小且力气小的人。 当时就觉得这把剑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原来真的是…… 谢玉庭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 她的心底有一片寂静草地,上面点缀数不清的花苞,此刻,那些花苞争先恐后绽放,噼里啪啦炸开,眨眼的功夫,青草地上倏然铺满鲜花。 “对了,这把剑叫轻雀,”周峦仿佛一个话痨,“不知道吧,是你夫君起的名字。当时我要给这把剑取名叫雄霸天下,这小兔崽子居然写信骂我,如此威风八面的名字他居然看不上,唉,身为师兄很是难过。” 姜月萤:“……” 幸好没有用第一个名字。 “你好聒噪,赶紧忙你的去。”谢玉庭实在听不下去,举着剑撵人。 周峦满不在乎,转头说起正事:“刚才我在杜府门口看见一个来拜访的官员,好像是跟着你去姜国的随行官,姓席。” 随行官员中只有一个叫席倪的小官,他竟会独自前往柳州来拜访老太傅? 谢玉庭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打听了一下,此人好像十分仰慕老太傅,便借着劝太子和太子妃回京都的由头跑来了柳州。” 谢玉庭颔首:“来的正好,我正愁如何把太傅遭人暗害的消息传回京都,就有人来当信鸽。” 周峦皱眉:“可杜太傅毕竟是遭人杀害,万一这个官员怕被报复,不敢对圣上直言呢?” 是个聪明人都懂得明哲保身,官场 沉浮的人更是如此,谁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赌上前途性命? 朝堂不是江湖,没人跟你讲义气。 “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识了,”谢玉庭冷静说,“让他和庞老夫人见一面,剩下的事不必管。” “你使唤谁呢,没大没小。”周峦往他脑门拍了一下。 “有劳师兄。”谢玉庭一把将他推了出去,摆出撵人的姿态。 “罢了,我找小琅师弟玩去。”周峦跃上树枝,一路踩着青翠离去。 玄黑衣袂翻飞,黑影逐渐消失。 松涛徐徐,好似琴音萦绕。 姜月萤白皙如凝脂的手指摩挲手里长剑,抚摸每一处纹路,抬眸,欲言又止望着谢玉庭。 眉眼盈盈,引人遐想。 谢玉庭素来脸皮厚,凑上去问:“怎么,方才被师兄打断,还没亲够?”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75节 “……”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要不咱们继续?”谢玉庭作势要吻她。 姜月萤手掌抵住他的胸廓,粉白的耳垂晃呀晃,无所适从道:“别打岔,我问你正事……” “说来听听。” 姜月萤重新拿出气势,扬起脑袋:“本宫发现你有很多事瞒着我,还有什么不如今日一并招了?” 沉默须臾,谢玉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瞅着少女。 被男人盯得局促,她微微撇开视线,避免与他对视。 结果谢玉庭一直不开口,弄得姜月萤脸颊越来越红,最后恼羞成怒,狠狠踩了男人一脚。 长靴留下淡淡的小巧脚印,谢玉庭也不恼,顺势用自己的鞋面蹭了蹭她的裙摆,跟个流氓似的。 良久,谢玉庭轻描淡写:“瞒着你的事多了,哪能轻易告诉你,小公主得拿点东西出来交换才行。” 姜月萤懵懵的瞅着他。 交换,交换何物。 “难道你就没有瞒着我的事?”谢玉庭冷不丁开口。 闻言,姜月萤本能一哆嗦。 真论隐瞒,她才是谎言最多的人,甚至连身份都是假的。 睫毛轻颤,心虚不已的少女小声嘀咕:“我能瞒你什么……” 谢玉庭探头:“真的没有?” 姜月萤推开对方毛茸茸的脑袋:“说没有就没有。”忍不住在心底小声说,对不起呀,不是故意骗你的。 “原来小公主对孤如此坦诚,这就是情比金坚吗?”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是说练剑吗,赶紧的别耽误功夫,一会儿太阳落山了。” 姜月萤把问题糊弄过去,拉着他继续练剑。 谢玉庭凝望少女紧张的侧脸,轻轻莞尔。 剑光纷飞,两道身影持剑舞动。 晚照暮色,松林浸染晚霞。 接下来几日,两人除了夜里休息,几乎从早练到晚。 游龙剑法也被改造成另一套剑法,翩翩若飞,轻婉柔韧,更适合姜月萤修习。 因此,她需要给这套独属于自己的剑法起一个新的名字。 谢玉庭缠着她问,姜月萤拗不过他,在他耳畔轻轻吐出几个字。 风呼啸而过,落叶簌簌掩声。 “是个好名字。”他笑得眉眼弯弯。 …… 柳州的千灯盛会,在初春如约而至。 柳州匠人无数,灯艺出众,拥有梁国首屈一指的花灯,声名传遍天下,因此除了元宵,柳州人有独属于自己的千灯会。 月上柳梢,清酊河畔大大小小的商贩摆满摊位,各式各样的花灯应接不暇,照得河畔两岸犹如白昼,明灿光华。 此地不光有柳州人,更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外乡人,只为一睹千灯盛会的风采。 灯火璀璨间,姜月萤身着嫩绿绣花裙,好似初春的柳芽,婀娜舒展,胸襟缀樱白小花,别有一番灵动的俏皮。 橘色灯火映在少女白皙的面颊,发髻间金黄的桂花步摇轻轻摇摆,流光闪烁,如同波光浮动。 她挂着清浅笑意,对每个摊位都格外好奇,圆眼睛睁得大大的,可爱又傻气。 谢玉庭走在她外侧,目光始终追随着到处乱窜的少女。 青戈蒲灵以及玉琅跟在他们身后,步调不疾不徐,欣赏难得一见的花灯。 “这位夫人,买河灯吗?”有个摊贩热情洋溢,举着手里发光的小鸭子河灯问。 姜月萤眼睛一亮,本以为河灯只有莲花状的,居然还有小鸭子的形状,河灯两侧还有软乎乎的羽毛,出了头顶回发光,就跟真的小鸭子似的。 不愧是柳州,真新鲜。 姜月萤正打算挑一盏小鸭子河灯,一双大手拦住了她,谢玉庭挤到她身侧,揽住她的肩膀。 “你也要买一盏?”她不明所以。 谢玉庭垂眸,指着摊位另一侧说:“我们买成对的河灯。” “成对的?” 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惟妙惟肖的鸳鸯河灯,背上顶着橘色暖黄光,小鸳鸯的翅膀还靠在一起,格外亲昵。 的确是成双成对。 姜月萤面颊红了红,明知故问:“为什么要买鸳鸯的?” 谢玉庭说:“不觉得很像我们俩吗?” “谁跟你成双成对……”她低声嗔道。 摊贩见状立马夸赞:“二位一看就感情很好,买这盏鸳鸯灯再好不过,在我们柳州有个说法,若是同一日把彼此名字写在河灯上,放进清酊河,就可千里姻缘一线牵。” “若是直接放进鸳鸯灯里,就能保佑夫妻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听到早生贵子四个字,姜月萤羞涩难当,这个摊贩定是把他们当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了,实际上她和谢玉庭都没有圆房呢,哪来的贵子…… 话说,回京都以后,他们是不是该圆房了,总拖着也不好…… 哎呀。 姜月萤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滚烫。 谢玉庭笑着接过鸳鸯灯,身后的玉琅立马付账,临走前,他对摊贩说:“那便借你吉言。” 兴致勃勃捧着鸳鸯河灯,谢玉庭拉着姜月萤来到清酊河畔,他借了一支毛笔,在纸条上写下姜月萤三个字,又把笔递给她。 “我也得写吗?”姜月萤立马接过笔,动作一气呵成。 谢玉庭三个字现于薄纸之上。 速度快得某位太子殿下还没来得及开口。 片刻,谢玉庭笑吟吟:“那是自然,咱们可是天定的缘分。” 缘分吗,姜月萤一向很信命,比如她没有姐姐的命好,再比如她注定得不到亲人的关爱。 从前她对自己的命深信不疑,可现在她犹豫了,因为突然觉得自己的命也不差,只因遇见一个人。 她悄悄瞥谢玉庭一眼,缤纷的灯火颜色映照在他身上,恰巧他今日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袍,所有花灯的色彩染花衣裳,形成光彩交织的纹路,俊得浑然天成。 河面漂浮无数盏河灯,莲花形状的最多,一簇一簇的开得正盛,红的黄的亮闪闪,随着水流慢悠悠往前飘。 伴随着莲花,他们把鸳鸯河灯放入水中。 入水的那一刻,河灯仿佛活过来一般,柔软的羽毛轻拂水面,翅膀牵翅膀的鸳鸯原地转了一圈,顶着灿灿明光,飞向远方。 哗啦啦。 耳畔是水纹漾开的动静。 姜月萤目送河灯离开,才依依不舍抬头。 一只手鬼鬼祟祟勾了上来,与她十指交握。 谢玉庭美滋滋的,感叹美景:“远离朝堂的风起云涌,佳人在侧,真是安逸。” “呦,这么黏糊?”一道嘹亮的嗓音从天而降。 姜月萤下意识寻找声音,黑影唰的一下出现,黑袍翻飞,惊动灯火摇晃。 周峦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笑呵呵调侃:“如胶似漆啊两位,该不会天天回房钻被窝吧?” 江湖人说话就是直白,姜月萤臊得不行,头一回躲到了谢玉庭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 见状,周峦稍微收敛语气,说道:“我这不是夸你们感情好吗。” “周峦,我跟夫人逛灯会你也尾随,居心何在?”谢玉庭瞪他一眼。 “叫师兄,没大没小的,”周峦说,“我就是顺便告诉你一声,庞老夫人已经和席倪见过了,那家伙看起来义愤填膺的,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谢玉庭颔首:“无妨,就算他不说,我也有别 的法子把消息传到京都。” “你来找我一定还有别的事吧,毕竟明日我就要回去了。” 周峦故意卖关子:“实不相瞒,师父托我告诉你个秘密。” 听到秘密,姜月萤也竖起耳朵。 “你重复一遍,周师兄你是天底下最英俊潇洒的男人,我就告诉你。” 谢玉庭冷笑:“……” 呵,做梦。 周峦坏笑一声:“哎呀,既然师弟不愿意,就让弟妹来说吧。”语罢,视线转向姜月萤。 准备看好戏的姜月萤:“……?” 正打算严词拒绝,嘴巴刚张开一条缝,一只大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巴,谢玉庭把她搂进怀里,威胁说:“不许夸别的男人。” “……” 姜月萤无语,我没打算夸! 没发现谢玉庭心眼儿比针还小。 周峦好整以暇。 谢玉庭皮笑肉不笑,伸手往周峦肩头一搭,狠狠施力朝下压,咬牙切齿:“周师兄你是天底下最英俊潇洒的男人。”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76节 嘶,周峦差点被偷偷摸摸使劲的谢玉庭压断肩膀,脸上露出牵强的笑。 “快点交代。” 周峦无奈,拍开他作恶的手:“几年前师父在江南成立一个门派,培养了不少优秀弟子。” “他老人家不就是成立个门派吗,不值得大惊小怪。”谢玉庭没放在心上,搂着姜月萤要去看前面的花灯。 “以你的名头成立的。”周峦淡淡开口。 谢玉庭差点一脚把自己绊死。 “啥玩意儿??” 周峦勾唇:“你是掌门人。” 谢玉庭:“……我不会是全门派最后一个知道我是掌门的人吧?” “你说嘞。”周峦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姜月萤倏地探出自己的脑袋,眨巴眼睛问:“可是谢玉庭是太子啊,怎么可能以他的名头成立门派?” 宫廷皇子怎么可能私自成立江湖门派。 周峦说:“因为这小兔崽子还有一个江湖称号,名气很大,叫寒——” “咳咳咳!”谢玉庭突然疯狂咳嗽,打断了周峦的话。 姜月萤扭头:“怎么了?” “没事,方才灌了一口风,不慎呛到喉咙。” 姜月萤见他真的无碍,缓缓把头扭回去:“什么江湖称号啊?” 得到进一步了解谢玉庭的机会,她展现出丰富的好奇心,眼睛亮亮的像星星,一瞬不瞬瞅着周峦,等他开口。 周峦神情一顿,瞄了一眼谢玉庭,难得给面子说:“叫寒……憨货。” 紧接着,狠狠挨了某太子一捶。 第56章 贴贴他们避开人群,偷了一个吻…… 憨货? 姜月萤彻底没话可说,这种话一听就是在骗人好不好,简直拿她当傻子。 另一侧,谢玉庭和周峦已经追逐着打了起来。 望着前方你追我赶的两人,姜月萤忍不住对身后的玉琅说:“他们师兄弟一向如此相处吗?” 她对江湖人没什么了解,唯一还算说过几句话的唯有寒衣剑客,但寒衣剑客人给人一种冷冷的锋利感,让人认为江湖侠客都是如此不羁冷然,实则不然,周峦就很混。 玉琅点头:“是呀,殿下和周师兄经常互相较劲儿,上回还打赌谁先搭理对方谁就是狗。” 好幼稚的打赌,是谢玉庭能干得出来的事。 姜月萤小声问:“最后谁赢了?” “周师兄赢了,”玉琅实话实说,“因为殿下找周师兄做治冻疮的药,所以就输了。” 闻言,姜月萤先是一愣,而后缓缓翘起唇角,一抹春风翩然轻擦。 灯火如昼,河水潺流。 不多时,谢玉庭回到身边,牵住她的手。 可能是谢玉庭这家伙太腻歪的缘故,对于寻常的牵手拥抱,姜月萤早已习惯,如果对方不贴着她的话,她还会感到空空荡荡,如同缺了点什么。 她还是有点好奇:“你的江湖称号到底是什么?” 谢玉庭笑眯眯:“边亲我边喊夫君,我就告诉你。” “没个正经。” 他们沿着河岸一直往前走,欣赏各种各样的花灯,在看见一盏红凤凰花灯的时候,姜月萤停下步伐,掏银子买下来。 看见这盏红凤凰的瞬间,让她想起皇后娘娘,张扬明艳,飒爽英气,送给她的话,对方应该会喜欢。 千灯盛会长得没有尽头,谢玉庭突然问她想不想看更美的景色,姜月萤下意识点了点头。 倏然天旋地转,猝不及防间,她被男人抱了起来,对方施展轻功一跃而起,抱着她稳稳当当,一路攀至高大槐树的顶端,停落在枝干。 坐到树干上的那一刻,姜月萤心脏差点飞出来,高处的风更大些,谢玉庭挤在她身侧,长臂一伸,拢住单薄的肩背,温热瞬间包裹她全身。 惊讶过后,她才缓缓喘了口气:“你,你怎么突然把我抱上树呀?” “小雀儿不就该上树吗?” “我不是小雀儿。”姜月萤鼓起腮帮。 谢玉庭笑得揶揄:“你喝醉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啾啾。” “……”姜月萤想用翅膀把脸捂住。 “你往下瞧,是不是很美?” 姜月萤有一点点恐高,一直没敢往下瞅,感觉到对方的手移到她腰侧,使劲扣紧后,才放松身躯,将视线移向下方。 只一眼,便怔在原地。 放眼望去,大片璀璨的橘红灯火蔓延成起伏的山脉,摊位之间有零星空隙,一簇簇的灯围聚成绣球般的花,穿行其中的人潮仿若被风吹动的叶脉。 清酊河上漂浮万千盏河灯,好似银河倾落九天,每盏河灯都像是星子,落入人间。 忽远忽近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增添几分烟火气。 千灯盛会,美不胜收。 原来俯瞰灯会,才能观赏到最极致的美景。 姜月萤看呆了,眼底倒映灯火繁星。 忽然,眼前闪过黑影,嘴唇被一片温热贴住,谢玉庭捧着她的脸颊,亲得温柔似水。 甜腻的香气流转,姜月萤昏了头,双手搭在他肩膀,不自觉沉溺进去。 风悠悠,吹动槐树枝叶斑驳。 叶片遮挡旖旎的身影,二人身下是赤红鎏金的灯火,夜风轻盈吹动衣袂翩翩,在繁华热闹的灯会,他们避开人群,偷了一个吻。 “阿萤。”他轻轻蹭着她的唇瓣,好似情人呢喃。 “嗯……”她带着软糯鼻音回应。 吻毕,分开些许距离。 两人谁都没有率先开口,任由风静静流淌过滚烫的脸颊。 姜月萤有点小羞耻,虽说他们高坐在槐树上,一般路过的人不会朝上瞅,更不会注意到乌漆嘛黑的树叶缝隙中有人在接吻,但是……万一呢。 底下成群结队的人群,难保不会有人注意到。 抱着侥幸的心思,她悄悄往下窥视,很好,百姓们都专注于逛灯会,没人注意槐树。 就在她松了口气收回视线之时,忽然,目光瞥见玉琅的身影。 少年身影冷淡,抱着黑刀倚在某个摊位旁,微抬脸庞,眼睛盯着他们坐的位置,目光如炬,沉默且专注。 好一个贴身护卫,主子亲亲也得盯着是吧!没人告诉着这孩子要回避吗…… 姜月萤耳根滚烫,有种带坏小孩的罪恶感。 本以为这就已经够糟糕了,结果视线又一转,青戈和蒲灵也正站在另一棵树下,时不时投过来目光。 蒲灵脸颊还有一抹绯红的红晕。 姜月萤:“……” 深吸口气,她气鼓鼓:“都被看见了。” 谢玉庭一脸餍足:“又不是偷情,怕什么。” 差点忘了,厚脸皮的太子殿下压根不会在意。 没办法,姜月萤 只好说点正事,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虽然回到东宫,便意味着再度回到尔虞我诈,步步为营的棋局,可是她竟一点都不害怕了,有种直觉告诉她,谢玉庭不会输。 有他在身侧,龙潭虎穴也不足为惧。 更重要的是,要回家啦。 …… 春光明媚,官道两旁野花遍地,芬芳扑鼻。 马车内撤去冬日熏笼,车帘换上透气的绸布,拉开车帘,能够眺望远处如画景致。 姜月萤趴在车窗看景,谢玉庭也趴在她肩头看景。 她忍无可忍:“马车有两个车窗,你不能去另一侧吗?” “我就想趴在你身上,”他理直气壮,“软软的,舒服。” 男人呼吸近在咫尺,偶尔低头亲一亲她的耳廓,而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继续看风景,实则耳根粉红一片,比路边野花更为灿烂。 漆漆在二人脚畔转了几圈,悄悄跳到软榻上,钻进姜月萤怀里,趴窝小憩。 小黑猫有样学样,也跳到谢玉庭的膝盖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尾巴对着姜月萤,像个软乎乎的小煤炭块,闭眼睡着。 姜月萤觉得自己被三个黏人精包围了。 没过多久,到达渚北。 由于随行官员早已回京,谢玉庭没有继续住条件简陋的驿站,干脆拉着姜月萤住客栈。 他们走下马车,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恶毒的污言秽语。 谢玉庭眼疾手快,立马捂住了姜月萤的耳朵,没让脏话玷污她的清静。 姜月萤睁大双眼望过去,看见一个高大粗笨的男人正在抽打一匹马,那匹马有点矮,通体红棕色,背上已经被抽得血痕累累,脚腕还扣住铁链,磨得脚踝滴答滴答渗血。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77节 那匹矮马被抽得浑身没一块好地儿,仍旧不愿意屈服,不停地嘶鸣挣扎,想要挣脱铁链束缚。 看见马匹奋力挣扎的模样,姜月萤不自觉湿了眼眶,心脏抽疼。 太过分了。 她大步走上前,质问:“它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折磨它?” 粗壮男人不耐烦地瞅她一眼,大声嚷嚷:“不听驯的畜生抽两下咋了,马生来就是被人骑的,它不听话就活该被打。” 姜月萤握紧拳头,憋着气说:“你这匹马多少银两,我买了。” 粗壮男人一听有钱赚,立马狮子大开口:“五十两。” 周围路过的百姓震惊不已,好家伙,这狗东西真是不要脸,一匹马居然敢卖五十两。 五十两姜月萤并非给不起,但她一点都不想让男人赚便宜,一想到这种冷血的人能发财,她就难受。 这时候,谢玉庭摇着扇子走上前,挑眉一笑:“呦,你拿我夫人当冤大头呢,一匹马卖五十两,你怎么不直接打劫?” 粗壮男人立马上下打量谢玉庭,认定这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孔雀一定很有钱,心里窃喜不已,并且不紧不慢加价:“老子现在改主意了,卖一百两。” 他的话刚落,脖颈边突然一凉,一柄长刀抵在上面,冷面少年面无表情:“五两,不卖我就砍了你。” “你你你谁啊!” 玉琅举着刀,眸子微沉:“你爷爷。” 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姜月萤:“……” 壮男人还想嘴硬,结果脖颈渗出一丝血珠,才惊慌失措意识到,这孩子是真的敢砍了他! 他立马改口:“卖卖卖!不对,我送你们!赶紧牵走吧!” 谢玉庭伸手牵住缰绳,玉琅抬刀干脆利落砍断锁链,把这匹马牵回客栈的马棚。 一路上,马匹都很安静,没有一丝狂躁,就跟换了匹马似的。 “唉,这伤口还能好吗……”姜月萤瞧着都疼。 “放心,多上几次药就能好。”谢玉庭安慰道。 姜月萤放下心来,凑近摸了摸马匹的头,发觉这匹马居然轻轻低下了头,只为让她摸得更方便。 好有灵性。 “看来它很感谢你救了它。” “是我们三个一起救的。”姜月萤纠正。 “突然发现这匹马很适合你骑,正好是矮马,你之前不是说骑不惯梁国的高头大马吗?”谢玉庭笑吟吟。 姜月萤笑不出来,不说这茬都忘了,她压根不会骑马! 她吞吞吐吐:“太久没骑马,都生疏了……” “无妨,父皇不是赏了咱们一座别苑吗,”谢玉庭兴致勃勃,“京郊地方大,你去那里练跑马没人管。” 姜月萤沉思,的确该练一练,否则迟早得露馅儿,但若是谢玉庭跟着……岂不是会发现她一窍不通? 生疏和完全不会是两码事。 “……你要跟我一起去?” “虽然这次回去以后我的公务会更加繁忙,但如果小公主实在寂寞,求求我的话,我陪你去也不是不行。” “不必,我自己去。”姜月萤果断回绝。 谢玉庭不去太好了,她可以让青戈教自己骑马,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练得炉火纯青,这样就能再少一个破绽。 谢玉庭痛心斥责:“你好无情。” 姜月萤摩挲马匹鬃毛,眼神柔和,灵机一动:“就叫你小红吧。” 噗嗤。 某个男人笑起来,调侃:“黑色小狼叫漆漆,红棕小马叫小红,小公主啊,你怎么净拿颜色起名?” “我乐意。” “话说那只小黑猫叫什么,总不能也叫漆漆?” 姜月萤一本正经:“它叫小黑。” 谢玉庭笑得更加大声:“不如这样,按照这种方式,我也给你起个名字?” “什么名字?” 他忽而俯身,在她脸颊落下蜻蜓点水一吻,嗓音低哑:“白里透红。” 姜月萤的脸瞬间红透。 哼,烦人,一点都不稳重。 …… 离京不过数月,京都关于三皇子天命所归的流言愈演愈烈,大街小巷传得纷纷扬扬。 坐在马车中,姜月萤竖起耳朵偷听外面的流言。 “这流言不会是三皇子放出来的吧?”姜月萤疑惑,依稀记得离京之前,百姓们都小声讨论,这才几个月而已,发酵得如此光明正大了? 谢玉庭轻描淡写:“最开始是我放出来的消息,没想到能传扬到如此地步,看来有其他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姜月萤惊讶,原来是这家伙干的。 她不懂,但谢玉庭做的都对。 继续趴在小窗上偷听,外面百姓的议论声更加高昂。 “你们听说了吗,孝允皇贵妃的妃陵被盗了,里面那顶价值千金的彩凤流金冠居然流落到黑市上,经过大理寺的调查,不光是这一个陵墓少了东西!” “废话,现在都在传是寒衣剑客干的,有人说寒衣剑客手眼通天,还是个盗墓大家呢!” “寒衣剑客怎么可能去盗皇陵,假的吧。” “是嘞,不然他哪来那么多银两救济灾民?” 听到这里,姜月萤神色大变,依照她对寒衣剑客的了解,此人绝不可能干出这种低劣的事,必然是清白的。 她一抬眼,发觉对面的谢玉庭神色亦有古怪。 “你怎么了?” 谢玉庭眉心突突跳,痛心疾首:“人家寒衣剑客最讨厌弄脏衣裳,怎么可能去挖陪葬品,造谣的人是不是嫉妒寒衣剑客长得比他俊,所以故意抹黑他?” 第57章 返京书里还教了其他的,我们试试?…… 姜月萤听得一愣一愣的,谢玉庭如何得知寒衣剑客厌恶脏污?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知晓此人长得很俊…… 见鬼了,居然能听见谢玉庭夸别的男人俊。 复杂思绪哐哐闪过脑海,她试探着问:“你……认识寒衣剑客?” 谢玉庭果断道:“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他……” “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姜月萤更加好奇:“你见过他的长相?” “凑巧见过。” 她嘴巴微微张大,实在是感到惊讶,很少有人见过寒衣剑客的样貌,毕竟他神出鬼没,踪迹不定,还总是戴着斗笠。 就算他们在山洞里待了一整宿,都没见到对方摘下斗笠,谢玉庭居然见过对方的真实容貌,听起来比流言更离谱。 姜 月萤有点怀疑,谢玉庭是不是又在逗她玩? “那他长啥样呀?”她仔细凝视他的面庞,试图找出对方撒谎的破绽。 谢玉庭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恶劣道:“当着自家夫君的面儿打听别的男人,是何居心?” 她抿抿唇:“我随口一问……” “真的?”他突然逼近,迎面而来的银杏叶香气沾染鼻尖。 “都说相由心生,既然寒衣剑客长得不错,那他应该不会干挖皇陵的事。”她胡扯着转移话题。 “这话倒是没错,孤如此英俊潇洒,自然是也世间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 姜月萤:“……” 什么跟什么呀。 谁夸你了,脸皮真厚。 “你是不是也觉得寒衣剑客是被冤枉的?” 姜月萤有点担忧,流言甚嚣尘上,官府那帮迂腐之辈保不准会听信谣言,前去缉捕寒衣剑客,带回刑部审问。 那人毕竟救过她一命,她不愿看他身陷囹圄,就算最后能还他清白,也少不得受一番折磨,实在太过残忍。 等等,谢玉庭好像就是在刑部挂职。 到时候能不能看照他一点? “不是被冤枉的,而是被陷害的。”谢玉庭笃定。 “什么意思?” “因为孤知晓偷挖陪葬品的人是谁。” 姜月萤瞪大眼睛,如此大的事,这家伙居然早已知晓,不愧是情报网遍布京都的人。 “那、那要直接去揭发吗?” 转念一想,不行,倘若谢玉庭主动揭发,到时候会有无数矛头指向他,再想置身事外就难了。 那该如何是好。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78节 “放心,现在我们只需要一个工部的官员,替我们办事,最好是性子耿直一般不掺和朝堂纷争的人。”谢玉庭展开折扇,轻轻摇晃,似乎心底已有人选。 姜月萤顿了顿,隐约猜到:“莫非是……孟侍郎?” 孟侍郎孟孺惠率真耿直,一向与其他官员格格不入,没少遭受排挤,上回在四皇子的生辰宴,就是他直言不讳指出《青鸟白山序》是赝品,让四皇子妃秦忘幽彻底失宠。 之前姜月萤之所以敢走这一步棋,打击秦忘幽,也是打听过孟侍郎的性子,知晓他绝对敢指出书法是赝品,所以才仿制了《青鸟白山序》。 但是,孟侍郎淡泊名利,从不参与夺嫡之争,若想拉拢他投靠东宫,恐怕不是件易事。 万一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才最遗憾。 谢玉庭看出姜月萤心中所想,捏捏她的鼻子,笑道:“你忘记太傅留给我的手信了?” 姜月萤眼睛一亮,莫非……孟侍郎从前也是杜老太傅的门生? 对方略微颔首,扬眉一笑。 东风拂卷柳枝,细叶簌簌响。 马车很快行至东宫,姜月萤提裙,慢悠悠走下马车,抬头仰望高挂的牌匾,心中五味杂陈。 久未归家,看见一砖一瓦都倍感亲切。 姜月萤刚站定,突然一股大力袭来,把她打横抱起,抱起来就跑。 柔软双臂抱住男人脖颈,对方奔跑起来以后,上下颠簸着,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谢玉庭,你又搞什么名堂!” 谢玉庭跑得飞快,语调颇为愉悦:“回家喽!” “喂……”她有点无奈有点想笑。 “抱媳妇儿回家喽。”他补充上了关键的词。 姜月萤倏地脸红,腮帮浮现霞红,结结巴巴的说:“你别这样,看起来太傻了……传出去怎么办!” 谢玉庭突然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嘘,咱们刚回来,说不定会有盯着东宫的人。” “哦,”姜月萤立马严肃起来,“那我该说些什么?” “你配合我就行。” “配合?” “你快说点甜言蜜语。” 姜月萤意识到这家伙就是想看她害羞,顺便占占便宜。 她才不上当,干脆窝进对方怀里装哑巴。 一路风风火火,谢玉庭把人抱进南苑,直接扎进卧房里。 他故意使坏,把姜月萤往榻上狠狠一丢,底下铺着柔软的衾褥,摔在上面半点不疼,只有摇曳的床帐影影绰绰,系在四角的流苏如水流淌。 随着床轻轻摇晃,一本小册子突然从天而降,落到两人眼前。 看清上面写的字,谢玉庭饶有兴味摸了摸下巴。 恍恍惚惚的姜月萤好半天才回神,从榻上坐起来,结果入目就是小册子上几个字《风花雪月谋略》。 “…………” 良久的沉默。 姜月萤记得这本书是青戈买的,当时她打算对付秦忘幽,但是不懂心机算计,所以青戈误把攻略意中人的技巧大典买了回来。 这不是谋略书,而是教人如何获取意中人芳心的…… 当时没多想,直接塞进了床顶的空格子里。 糟糕,谢玉庭不会误会吧。 她小心翼翼抬头,瞅了眼谢玉庭,发觉这家伙笑得意味深长,似乎对这本书很感兴趣。 姜月萤试图解释:“这不是我买的。” “孤懂,”谢玉庭很给面子,“这本书不是小公主买的,只是恰好凭空出现在我们的榻上,多么凑巧的缘分。” 姜月萤欲哭无泪,有口难辩。 他拿起小册子,随手翻开,恰好翻到情意绵绵篇,映入眼帘的全是腻歪死人的肉麻话,再翻几页,是夫妻私房话篇,内容令人脸红心跳。 于是,他认真钻研了起来。 边看边点头,还不忘喃喃自语:“受教了受教了。” 姜月萤见他一副准备做学问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你还看上瘾了是吧?” “小公主,你这本书写的很好,不过你怎么没学到精髓呢?” “再说一遍,不是我的书。” 谢玉庭耸耸肩,低头继续埋头苦读。 其实姜月萤也没有认真看过这本书,故而不明白谢玉庭到底在津津有味什么,真的好看?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准备偷瞄一眼,岂料谢玉庭突然抬头,目光灼灼,俊脸越凑越近,几乎要吻上来。 停在毫厘之距,桃花眼深深凝视着少女。 二人呼吸纠缠,姜月萤禁不住灼热的注视,慌张撇开视线,耳根擅自红了大片。 一声滚烫的低笑传进耳朵。 姜月萤瞪他一眼,不明白这家伙又在得意什么。 谢玉庭开口:“书上说,倘若盯紧着一个人不放,对方若是脸红,就代表喜欢。” “……胡、胡说,我这是气的!” “书上还说,女子总爱用恼怒掩盖害羞。” “这本书肯定是瞎编的!”姜月萤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册子。 谢玉庭不紧不慢,语调轻佻:“书里最后一页说,总有人死鸭子嘴硬不承认动心,故而想要销毁此书。” 正准备撕书的姜月萤:“……” 怒了,什么破书,专跟她对着干。 她气鼓鼓,干脆利落翻到最后一页,结果发现内容空空如也,最后是白纸一张。 “谢玉庭,你又耍我!” 姜月萤彻底恼羞成怒,饶是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如此逗弄,直接掐住谢玉庭的脖子,骑到他的身上。 终于把人惹毛了,某位太子殿下甚是欣慰。 谢玉庭也不反抗,老老实实平躺在榻,甚至主动拉着她的手,搭在自己腰间的玉扣上,笑得颇为风流玩味。 “小公主,初次用这个姿势你会不舒服。” 低哑的嗓音钻进耳朵,姜月萤骑在他身上,脸烧得通红,不动也不是,下去又输了 气势,于是二人纹丝不动,双目交汇,直直盯着彼此。 发钗松动,青丝垂落,如青柳扫在他胸膛。 她耳垂红如滴血,嘴巴一张一合:“你、你再乱学书上那些话试试!” “你自己不学,还不许孤学,哪有这种道理?” “你!” 姜月萤说不过他,欲图抽身,反被扣住腰身,谢玉庭顺势而起,反把她压在身下。 “书里还教了其他的,我们试试?” 他的手搭在她衣裙的系带,隐约有扯开的意图。 霎时,姜月萤浑身紧绷。 虽然她不排斥,也做好了回京都就和谢玉庭圆房的准备,但……但也不能刚回来就放纵吧! 至少……得先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 迎来一股清雅恬淡的桂花香,他垂首蹭了蹭少女面颊,如同野兽嗅闻独属自己的猎物,缓缓张口——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哐哐的敲门声。 听声音是玉琅。 姜月萤躺在榻上,大气都不敢喘,庆幸小琅来得好,否则怕是要被吃干抹净。 但是,小琅一般不会来打搅他们,除非出了大事。 她的心再度提起来,竖起耳朵听着。 门外的玉琅声音严肃:“殿下,皇陵的陪葬品再度被盗,这次他被守陵的兵将们发现,如今金吾卫和京都捕快们正在街上追捕他。” 谢玉庭问:“何人盗陵?” 玉琅语调气愤:“他自称寒衣剑客!” 姜月萤吓得直接一把推开谢玉庭,满脸惊慌与忧虑。 谢玉庭:“……” 自称寒衣剑客? 岂有此理,我还没死呢。 “走,咱们也去抓人。”他冷笑。 第58章 拉拢看完这封信,你的操守就没了…… 京都玄武长街,一片人仰马翻。 朝廷的捕快呼呼啦啦一大群人,追在一个身手矫健的蒙面剑客身后跑,引得四周百姓惊慌失措,纷纷躲避。 那剑客在屋檐角乱窜,脚底生风,再看他的样貌身形,一身玄黑单衣,头戴黑纱斗笠遮面,腰间挎着一把长长的冷剑,这打扮令人只能想到一个人,寒衣剑客。 “寒衣剑客”怀里抱着从皇陵偷来的嵌珠印章,跑得飞快。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79节 百姓们见到这阵势更是震惊,议论声顶翻了天。 卖鱼大娘放下手里的刀,躲到角落跟人说:“前两日都传寒衣剑客盗了皇陵,我还不信,现在竟瞧见真的了!” “看这全城抓捕的阵仗,他偷的东西一直很值钱!” 掰甘蔗的老头儿眯起眼睛:“我年纪大了看不清,不过听说寒衣剑客的确是这么个打扮,唉,这事儿弄得……” “真进了刑部大牢,怕是得灭九族吧?” “我不能接受啊,寒衣剑客多好的人,救了多少难民百姓,没人能救救他吗?” “他犯得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谁敢救他?” “我想不通……不该如此的。” “寒衣剑客”还在飞檐走壁,踩坏不少铺面的屋顶瓦片。 谢玉庭和姜月萤匆匆赶到,正好撞见黑衣的剑客从前面飞掠过去。 只一眼,姜月萤就察觉到古怪。 她与寒衣剑客有过更直接的接触,故而能够看得出此人的破绽,他的确和寒衣剑客的身形很像,打扮也一般无二,但是有两个致命的漏洞。 一是他的气质太过粗犷,不像冷然若冰的寒衣剑客,二是此人毫不关心百姓,居然直接踩坏了人家的铺子。 真正的寒衣剑客绝对干不出这种事。 姜月萤正打算告诉谢玉庭,眼前人并非寒衣剑客,结果就瞧见谢玉庭掏出银子给了路边商贩,抱回来一筐鸡蛋。 “?”有病,这时候买鸡蛋作甚。 谢玉庭对着身后的东宫侍卫们喊:“这种出风头的事怎么少得了孤,都给我拿鸡蛋砸他!砸中的人重重有赏!” 一群侍卫振臂高呼,纷纷举起鸡蛋朝半空中乱窜的“寒衣剑客”砸去,就连一向冷静沉着的玉琅,都拿起鸡蛋砸得比谁都欢。 搞什么名堂啊,姜月萤彻底懵了。 她知晓谢玉庭不可能无故做傻事,一定别有深意,但是……鸡蛋怎么可能伤到这个贼人啊。 放箭不是更靠谱吗?不行,周围都是百姓,必然不能放箭,姜月萤摇了摇头,突然发现砸鸡蛋是最为稳妥的,虽然伤不到他,但能恶心人一把。 姜月萤百般思索不通,只好来到谢玉庭身旁,默默帮他递鸡蛋。 不管了,先听谢玉庭的。 谢玉庭拿起一个鸡蛋,搓上手里的药粉,没有直接砸向“寒衣剑客”,而是瞅准了他的行动轨迹,砸到他正好要踩的某片瓦,炸开黄白的鸡蛋清。 姜月萤一连又递给他几个,谢玉庭尽数笑纳,全部抹上药粉丢了出去。 细心的姜月萤终于注意到他做的小手脚,默默揣测药粉的作用。 很快,她就明白了。 “寒衣剑客”不屑一顾,仍旧跑得飞快,突然,脚底猛地一滑,整个人从屋檐上落了下来。 他瞳孔瞬间紧缩,不可能,他飞檐走壁多年,从未脚底打滑,不过是几个破鸡蛋,怎么可能影响他的轻功! 就在他懊恼震惊之际,京都的捕快们冲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抓到人以后,必然要送往刑部。 谢玉庭摇着扇子走上前,一副好奇心颇丰的模样:“你就是寒衣剑客啊?” 冒牌货不敢露馅,强撑着说:“是又如何!” “孤听说你剑术超群,但孤不信,这京都的剑术第一分明是本太子,你算什么东西?”谢玉庭语气危险,“你把剑拿起来跟孤比一比,否则进了刑部,我就折磨死你!” 冒牌货大惊,瞬间慌了:“你、你、你!” “你什么你!”谢玉庭走上前,气势汹汹,“孤今天就要捍卫自己京都剑术第一的名号!” 周围捕快们快哭了,心说太子殿下真够胡闹的,这可是朝廷钦犯,你跟他比哪门子剑术,最重要的是,谁承认你是京都剑术第一了,你捍卫个屁呀! 爱看热闹的百姓们也围上来,听见谢玉庭的大言不惭都在憋笑。 谢玉庭捡起他掉落在地的佩剑,猛地拔剑出鞘。 然后他就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啥破烂剑客啊,连剑都没开刃,跟本太子比差远了!” 此言一出,满场惊掉下巴。 不对呀,寒衣剑客的剑削铁如泥,绝不可能没开刃啊。 莫非此人…… 姜月萤格外上道,立马扬起轻蔑的笑:“呦,那本宫倒是要瞧瞧,传闻中的寒衣剑客是何模样。”那语气腔调,倒跟谢玉庭有几分难言的相似。 语罢,大步一迈上前,抬手打掉了冒牌货的斗笠,黑色斗笠滚落在地,露出真容的人当即捂住自己的脸,如同惧怕日光一般。 奈何他现在已被俘,捕快们直接按住他的手臂,逼他露出清晰的面容。 此人脸上有一道如同锯齿的疤痕,蜈蚣般印在右脸。 有人惊呼:“这不是江洋大盗司天虎吗!” “啥玩意儿?!” “没错,通缉令上有他的画像!” “不对呀,司天虎前段时日一直在江南一带作乱,而那段时日寒衣剑客在京都施粥接济难民,这俩不可能是同一人。” “合着这人故意冒充寒衣剑客偷陪葬品。” “简直歹毒!” 谢玉庭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原来不是寒衣剑客啊,真扫兴,赶紧带着人滚吧。” 冒牌货即刻被官兵押走,送往刑部大牢。 看热闹的百姓们随之一哄而散。 顺利搅完浑水的太子殿下心情舒畅,勾起自家太子妃的手,美滋滋地准备回家。 回去的路上,姜月萤问:“你说这个江洋大盗为何冒充寒衣剑客?” 谢玉庭笑得玩味:“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你正经点。” “那好吧,”谢玉庭扭头在她脸颊印下一吻,“我亲你。” 姜月萤发现谢玉庭亲她愈发熟练了。 当然也不白亲,谢玉庭解答了她的疑惑。 江洋大盗自然不可能轻而易举进入皇陵,盗走陪葬品,必然是看守皇陵的人出了奸细,故意放他进去。 而且江洋大盗偷完东西不赶紧跑,居然绕着京都长街瞎窜,明摆着要让所有百姓都看清他“寒衣剑客”的身份,好把这事儿栽赃给剑客。 这个大盗行事如此猖狂,背后必定有人指使,若没猜错,正是倒卖陪葬品的真凶,三皇子谢欲遂。 “殿下,人已经安排下去了。”冯大人躬身道。 谢欲遂坐在书房宝座上,瞥他一眼,随口夸了句办事得力。 自从知晓寒衣剑客有投靠宣王的意思,谢欲遂就气不过,得不到不如毁掉,他故意把皇陵失窃的罪名扣在寒衣剑客身上,到时候再散播剑客是宣王手下的流言,就能狠狠中伤宣王。 一箭双雕,简直妙极。 他已派人假冒寒衣剑客行窃,相信用不了多久,目的就能达成。 呵,二哥。 我不会放过你的。 “殿下,出事了!”门外突然有人来报。 谢欲遂没好气道:“滚进来,何事惊慌?” 来汇报的心腹战战兢兢:“殿下……司天虎被抓进刑部大牢了!” “什么?!”谢欲遂目眦欲裂,“不是让他露个面就跑吗,怎么会被抓起来?” 心腹满脸憋屈,只好把东宫干得好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谢欲遂气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东宫那两个废物一回来就惹事,蠢材!无知!”这辈子没见过谢玉庭这么耍贱的人。 原本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直接打乱了棋盘。 为今之计是不能让司天虎招出实情。 谢欲遂对着心腹做了个手势,对方立马明白,斩草除根,必须让司天虎死在牢里。 翌日清晨,狱卒发现江洋大盗司天虎在牢内畏罪自尽。 …… 京都,古澜斋。 古澜斋乃是京都最大的淘弄古玩书画之地,这里东西有珍品也有赝品,贵贱不说,能不能买到好东西全凭客人能否慧眼识珠。 姜月萤不明白为何要来这里,东宫不缺奇珍异宝,哪里需要亲自来民间挑? 这么想着,就问出口。 谢玉庭敲敲她的脑袋,说来这里偶遇孟侍郎。 孟孺惠一向醉心诗书古画,时不时就要来古澜斋逛逛,下值以后,在这里逮到他的可能性最大。 当然,为了不被旁人看出他们来这里的真实目的,需要简单演一出戏。 二人早已熟能生巧,对起词来丝滑流畅。 “本宫就要南海最大的贝壳,你少来烦我!”姜月萤高高抬起下巴,一脸轻蔑。 谢玉庭挠了挠头,懒洋洋的喊掌柜:“把你们这里所有的南海贝壳都翻出来,我就不信还能有多大。” 掌柜的哪成想来了两尊大佛,只得满脸苦笑,把自己斋里的贝壳全部找了出来,边翻边无奈,东宫里什么宝贝没有,非来祸害他这小小的古玩斋。 “殿下,太子妃,这些可还能入眼?” 无数大小形态颜色各异的海贝纵横排开,置于玉盘红绸之上,衬得莹莹发亮。 谢玉庭摆摆手:“孤和太子妃亲自挑,你先退下吧。”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80节 掌柜的巴不得赶紧走,脚底抹油跑的飞快,回到柜台继续记账,不再瞅两位祖宗,生怕他们再点自己的名儿办事。 姜月萤与谢玉庭装模作样开始挑拣。 半个时辰后,孟侍郎踏门而入。 他一袭简朴素衣,木簪束发,气质从容淡泊。 孟孺惠一进门就瞧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正围着一堆贝壳,身旁还趴着一只昏昏欲睡的小黑狼,两大一小凑在一块,看起来还挺温馨。 奇怪,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他恭恭敬敬行礼。 谢玉庭笑眯眯:“孟侍郎来的正好,你眼光好,帮我们挑一个成色最佳的。” 孟孺惠不好推辞,缓步上前,挨个抚摸敲击贝壳,神态专注认真。 就在他悉心挑拣的时候,谢玉庭忽然低声对他说了句话,孟孺惠瞬间瞪大眼睛,吓得手里贝壳差点砸落在地。 他抬起眼睛,与谢玉庭灿烂的桃花眸对视,两相对视,孟孺惠呼吸一滞,仿佛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姜月萤在一旁对着贝壳挑三拣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为他们打掩护。 孟孺惠诚惶诚恐,冷汗流一身。 太子殿下竟然想拉拢他,为自己效命? 可是……太子殿下不是一向没心没肺,毫无城府吗,怎会突然之间起了这种心思?还是说…… 谢玉庭不跟他拐弯抹角:“你愿不愿意?” 孟孺惠将一切疑惑暂且按下,坚守底线道:“承蒙殿下厚爱,下官曾对自己保证过,绝对不掺和夺嫡之争。” “孤能给你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谢玉庭莞尔。 孟孺惠不为所动:“臣的俸禄糊口足矣,不会贪恋钱财,哪怕有朝一日饿死,也绝不可能为五斗米折腰。” “不论如何,你都不愿效力于孤?”谢玉庭好整以暇。 “下官有自己的操守。”孟孺惠一身正气。 谢玉庭笑得更开心,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进他的袖中。 孟孺惠大惊:“殿下,你给下官再多银票,我也不可能妥协……” 谢玉庭瞥他一眼:“做什么梦呢,不是银票。” 孟孺惠神情严肃。 “你回家自己看看,就是一封信罢了。” 孟孺惠也想尽快逃离,只好把信藏好,立马就要回府。 临走前,谢玉庭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几分胸有成竹:“看完这封信,你的操守就没了,好好珍惜回府这段路吧。” 孟孺惠:“……” 到底什么毛病。 孟侍郎离开后,姜月萤和谢玉庭也准备打道回府,今日行事十分顺利,应当回去吃顿好的庆祝一番。 二人又装模作样在古澜斋转了一会儿,突然发现此斋还有二楼,于是便一同上去。 巧的是,二楼竟有熟人在。 书架之间,曲芊衣一身天水碧罗裙,青丝及腰,手里握着几卷书,淡雅之风扑面而来。 她盈盈一笑:“芊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姜月萤轻笑:“好久不见曲小姐。”看见她,让人产生几分亲切。 “是呀,我来斋里挑几本古书,没想到与二位如此有缘呢,”曲芊衣说话温柔娴静。 寒暄过后,曲芊衣看向谢玉庭:“听父亲说,冒充寒衣剑客的司天虎在狱里自尽了。” 曲芊衣的父亲乃是刑部尚书,因此对此事知晓一二。 谢玉庭语调懒散:“一个小毛贼罢了,我才不信他真能盗走皇陵里的东西。” “殿下言之有理,我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当初重修皇陵的时候,工部特意加固了防护,一个江湖小贼的确没那么大的本事。”曲芊衣慢悠悠说,“倘若不是外贼,内贼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这声反问,令空气倏然沉默。 姜月萤难得敏锐,察觉到曲芊衣好像不是在闲聊。 谢玉庭笑了笑:“谁知道呢,说不准是有人像老鼠一样,偷偷挖了地道。” 闻言,曲芊衣掩唇而笑。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殿下和太子妃了,”她莞尔一笑,“我这儿有两本书想送给你们,一本是北梁的风土人情,一本是琴谱,还请二位笑纳。” 曲芊衣把北梁随札递给姜月萤,琴谱送给谢玉庭,便带着身后两个小丫鬟离开。 仿若一阵轻风,悠悠飘走。 姜月萤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书,脸上露出喜悦,正好她也想多多了解梁国,这本书来得正是时候。 转头又去瞅了眼谢玉庭手里的琴谱,奇怪,曲小姐为何要送谢玉庭一个纨绔琴谱,他看上去像是风雅之士? 谢玉庭随手翻开首页。 结果姜月萤发现,这本琴谱的署名竟是曲芊衣本人。 这是曲小姐写的琴谱,怎会特意送给谢玉庭?亲自编写的琴谱送人,让人很难不多想…… 难道曲小姐对谢玉庭有意思吗,依稀记得自己刚来梁国的时候,对谢玉庭还有很大不满,那时候曲芊衣就曾说过谢玉庭不少好话。 如今细细想来,很不对劲儿啊。 曲芊衣一个京都贵女,怎会话里话外夸赞一个众所周知的纨绔太子呢? 姜月萤倏然出神。 曲小姐名动京都,才华横溢,为世家贵女典范,说起来,她的端庄大气好像比任何人都适合做太子妃。 心里突然酸酸的,好奇怪的感觉,姜月萤摸了摸心口,自己怎么了…… 第59章 醋意“求求你了…… ” “看来曲小姐不简单。”谢玉庭眼睛一眯。 姜月萤瞬间回神,警惕道:“什么意思?” 谢玉庭故弄玄虚:“回去再告诉你。” 气死人了,哪有话说一半的! 回去的路上,姜月萤气鼓鼓地瞅着谢玉庭,仿佛对方犯了滔天大罪。 本来心情就不爽,结果这家伙还吊她胃口,可恶至极。 “小公主,为何用如此深情的眼神看着孤?” “快说。”姜月萤硬邦邦道。 不知为何,她真的有点在意曲芊衣…… 如今他们在马车上,车外有东宫随从守护,没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谈。 谢玉庭往后面的软榻上一倒,斜倚凭几,慢悠悠开口:“恐怕曲小姐已知晓我在装傻,并非是个草包。” “啊?!”姜月萤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对方会不会透露出去,此乃大事,谢玉庭居然还能如此悠闲,心咋这么大。 她慌里慌张推了推他:“你怎么不当回事啊。” 谢玉庭气定神闲:“怕什么,看她的样子估计早就知道了,而且还特意跑过来提醒我皇陵失窃一案,明摆着要站在我东宫这边。” “就是不知是否也是曲尚书的意思。” 言之有理,曲芊衣几次出手帮她,应当没有坏心思,但是……万一她对谢玉庭有别的意思呢? 皇陵失窃一案关系重大,曲芊衣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自然知晓利害,即便如此她还要跑来提醒谢玉庭,谁会无缘无故涉险帮一个人? 要么想做功臣,要么就是倾心太子本人。 思来想去,就凭那本琴谱,都是后者可能性最大。 姜月萤细眉轻蹙,嘴巴不自觉噘起来。 视线下瞥,凝在谢玉庭的脸上。 他一身华美衣袍,风流倜傥地倚在凭几上,袖袍如流水泛起波纹,桃花眼轻轻阖着,唇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如同假寐的狐狸。 她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招蜂引蝶的臭流氓。 桃花都追上门来了! 越想越气,姜月萤轻轻踢了他一脚:“那本琴谱你喜欢?” 谢玉庭抬起头,立马把琴谱上交:“你想看就给你,曲小姐的琴艺乃京都第一,她编写的琴谱一定不差。” 姜月萤拿着琴谱,心里小声嘟囔:你可真懂啊,连人家琴技冠绝京都都一清二楚。 哼。 “你说……她为何送你琴谱?”她别别扭扭开口。 谢玉庭说:“方才我仔细翻看一遍,里面没有夹杂密信,曲谱中也没有暗语,应该不是想传情报消息给我。” “……”姜月萤惊呆,这种时候他又正经起来了? 好生不解风情。 “那我先看看吧。”她存了私心,连忙把琴谱护下,揣进自己怀里。 她暗暗想,不就是弹琴吗,明日她就让人买一张琴回来。 ……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81节 次日,姜月萤果真弄了一把琴到南苑。 不用出去现买,毕竟谢玉庭整日里听曲奏乐,在东宫找琴再容易不过。 桂花树下。 案上一张梧桐木描金七弦琴,琴身修长流畅,琴面光滑如玉,日光下的琴弦泛起丝丝缕缕的光泽,皎洁雅静得令人不敢轻易触碰。 姜月萤目不转睛盯着琴,时不时上手拨弄一下琴弦,果不其然,一阵刺耳的声音穿破耳膜,她情不自禁皱起眉头。 唉,别人手底下的琴音犹如天籁,而她连怎么拨弦都不晓得。 好笨。 不免又想起曲芊衣,对方的容貌、才情、气度皆是世间难寻,倘若她真的喜欢谢玉庭,谢玉庭有什么理由敢不喜欢她? 太子可是能纳很多妃子的。 但以曲芊衣的家世,做侧妃未免太过委屈,对方应该不会想不开吧…… 她坐在桂花树下,愁眉苦脸胡乱拨弄琴弦,铮铮的动静响彻南苑。 温热胸膛贴上她的脊背,淡淡银杏叶香缠绕着她,不知何时回来的谢玉庭圈住她的腰身,语调有几分欠揍:“想我了吗?” 姜月萤的思绪被打断,手上动作停止:“你怎会提前回来,孟侍郎那边妥了?” 谢玉庭蹭了蹭她的脖颈:“嗯,你是没瞧见孟侍郎的表情,今日上朝一直在偷偷打量我,仿佛不相信杜太傅是我的老师。” “不过我已将老师的死告知于他,这正人君子立马变了脸,说要将老三碎尸万段。” 姜月萤叹了口气。 过几日杜老太傅的讣闻传到京都,不知该有多少他曾经的门生伤心欲绝。 说话间,谢玉庭随手拨了拨琴弦:“你想学琴?” 姜月萤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这张琴为难自己,结结巴巴编借口:“我就是好奇……曲小姐的琴谱而已。” “孤宫里乐师可媲美宫廷乐师,真想学让他们教便是。” 姜月萤心不在焉听着,脑子里还在想曲芊衣,一时发了昏,鬼使神差问:“你跟曲小姐可相熟?”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她的耳朵瞬间红透,找补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毕竟她知晓你的秘密,万一万一……”万一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玉庭深深凝视她红透的面颊,福至心灵明白过来。 “从前在崇文馆念书的时候,曲小姐经常和皇子公主们一同听课,我和她也算是认识,后来我闹着要回东宫,也就再没去过崇文馆。” 话说的明白,儿时做过同窗,但不熟,长大后没怎么接触过。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句:“原来是青梅竹马呀……” 谢玉庭:“……?” 怎么就青梅竹马了,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他话说的不够明白吗? 真是冤枉,他一把将少女扛起来,径直迈向卧房,姜月萤在他肩头扑腾,慌乱不已,不知这厮又发哪门子疯。 一回屋,她就被丢在了床榻上,床顶五色流苏剧烈摇动,如同波涛汹涌的湖水涟漪。 “你干嘛呀!”姜月萤气得脸颊鼓鼓,“我不就问了一句曲小姐,你这是作甚!” 心里委屈得不行,谢玉庭居然为了曲芊衣摔她,虽然榻上很软,就像摔进云朵棉花里,但他……就是太过分了! “一口一个曲小姐,平日里我没见你对她如此关切,”谢玉庭俯身凑近,捏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小公主,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吃、吃醋…… 心脏骤然怦怦乱跳。 姜月萤立马反驳:“本宫岂会吃你的醋!” 红晕染红面颊,嫣红的眼角好似最上等的胭脂,惹人心醉。 她眼睫轻轻颤动,嘴唇微张,伪装出来的凶狠和内里的惊慌糅杂在一起,反衬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美。 谢玉庭轻笑:“小公主,你摸摸自己的心,这话说出来虚不虚?” “……少自作多情。” 她小声咕哝,心里乱糟糟的。 怎么回事,难道她真的在吃醋吗…… 谢玉庭作势要下榻:“既然小公主不承认,孤只好去找曲小姐了。” 姜月萤动作比脑子快,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薅得男人嗷嗷直叫,她憋了一股气,把谢玉庭推倒在榻上,为了怕他跑掉,骑在他的腰间,死死压制住。 做完一连串的动作已是气喘吁吁,她圆圆的眼睛瞪着,眼底有粼粼波光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发飙。 还是边哭边发飙那种。 谢玉庭被她压住了头发,想要动一动脑袋,结果姜月萤直接掐住了他的下巴,口吻凉凉的:“你敢动试试?” “你别压我头发。”他气笑了。 姜月萤这才注意到,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确保不会痛,继续压住他不让跑。 谢玉庭见她真的动气,口吻瞬间柔和:“别生气,我抽空把琴谱还给曲小姐,好不好?” 闻言,姜月萤火气灭了大半。 “会不会……”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是她亲自编写的琴谱,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再说了我又不喜欢琴谱,只喜欢剑谱。” 他声音轻轻的 ,哄人似的。 听进耳朵里酥酥麻麻的,姜月萤抿抿唇,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刚才得知谢玉庭要去找曲芊衣,她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做了一串匪夷所思的事儿……这事也怪不得谢玉庭。 是不是有点太凶了,没弄疼他吧? 【审核大大您好,这里是女主拽疼男主的头发。】 刚才薅他头发好像还挺使劲的…… 谢玉庭突然道:“我不喜欢弹琴的人,只喜欢练剑的人。” 姜月萤仿佛被烫了一下,手足无措,眼神乱飘。 慌乱时分,不经意瞥见他的脸,谢玉庭躺在榻上,青丝凌乱,纵然处于下位,仍旧从容不迫,目光灼热地盯着她。 她再度面红耳赤。 心里忍不住埋怨,谢玉庭这个祸水,就该把他的桃花眼蒙起来,省得总用一副深情款款的眼神看人,平白惹人误会。 她的手心突然被挠了一下。 身子轻颤,垂眸瞪他。 谢玉庭轻浮道:“小公主,你都骑在孤身上多久了,真这般喜欢?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日圆房算了。” 正说着,他指尖弹出去一股内力,床帐瞬间哗啦啦散开,遮住外面的日光,床榻里面变得微微昏暗。 “孤不在乎白日宣淫。”他的宽大手掌贴上她的窄腰。 屋外微风阵阵,窗棂轻响。 榻上呼吸交错,彼此凝视。 谢玉庭好整以暇瞅着她,等她恼羞成怒,骂自己两句,又或者落荒而逃。 岂料姜月萤只是静静沉默,良久无言。 静到谢玉庭感到奇怪,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小公主这就害羞了?” 话还未落,姜月萤漆黑的眸子轻闪,一字一句说:“好,今日圆房。” 啊?谢玉庭懵了。 紧接着,姜月萤一把扯开他的外袍,只听撕拉一声—— 华美的外袍被撕了个大豁口。 再接再厉,姜月萤一口气扯开他的袍子,中衣,屁股底下坐着他硬邦邦的腰封,也一并卸去,丢在地上。 叮当。 镶金嵌玉的腰封发出脆响。 谢玉庭怔愣,一时失了语。 姜月萤丢完腰封,动作僵住,接下来该怎么做来着……? 好半晌,谢玉庭反客为主,把少女单薄的身躯压下,双臂撑在她脑袋两侧,居高临下,目光灼灼:“此言当真?” 骑虎难下,姜月萤挺了挺胸膛:“是又如何——唔!” 话未落,谢玉庭径直堵住她的嘴唇,吻得严丝合缝,凶猛激烈。 双唇碾压在一处,摩擦得火热,谢玉庭得到允准后没跟她客气,捏住她的下巴,肆意侵袭少女柔软的唇舌,舔.弄口腔每一寸角落,滚烫的气息彼此交换纠缠,令人头晕目眩。 姜月萤胸膛不停起伏,喘.息声回荡在安静的屋内,愈发催热旖旎的氛围。 她笨拙地去解谢玉庭的衣裳,方才已经扯坏了大半,如今更是好脱,轻轻一拽就褪了下来。 露出大片光滑胸.膛,流畅干净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的气氛下,显得魅惑十足。 手掌抵在对方坚实有弹性的胸.膛,忍不住想要看一眼,刚翘起脑袋,就被狠狠按住,火苗流窜般的吻瞬间烧至她的脖颈。 谢玉庭在她颈侧落下一个个吻,尖锐的齿牙叼住一小片薄薄的肌肤,故意狠狠咬了一口。 “嘶……”姜月萤轻声呼痛,被咬过的地方酥麻难耐,甚至想要更多。 宽大的手掌长驱直入,扌尞开单薄衣襟,挑开系带,双手如同灵活的鱼。 床帐外的风缓缓吹拂。 不经意间,衣裙丢在了地上,连带小衣衬裙,全部堆叠在一起。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82节 突然有点凉,她抖了一下,谢玉庭立马把她圈得紧紧的。 姜月萤低吟一声,全身泛起绯红。 她的眼睛早已迷蒙,水雾氤氲眼眶,湿漉漉的好生可怜。 “感受到了吗?”他拉住她的手。 姜月萤眼睛倏地睁大,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对劲儿,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挣扎着要起身,谢玉庭不明所以,由着她撑起上半身,只见少女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那处,脸若桃花泛滥。 谢玉庭亲了亲她,低声问:“怎么了,还非要看个清楚?” 姜月萤眼泪吧嗒一下掉下来,突然就哭了。 “?”谢玉庭赶忙哄道,“你哭什么?” 姜月萤又偷偷瞥了一眼,咬紧唇瓣:“你怎么跟其他男人不一样,你的太……夸张了。” “你还见过其他男人的?”谢玉庭眼睛倏地一眯,危险十足。 “不、不是,是在避火图上见过……” 谢玉庭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是吓哭的?” 姜月萤不好意思承认,但是又没做好准备,怕到时候很痛,只好说:“再等等吧,我……怕吞不下。” 话说的容易。 谢玉庭额头青筋直跳:“你要扔下我不管了?” 她本就理亏,圆房是她主动答应的,到头来又退缩,换谁都会生气……得亏是谢玉庭脾气好,不然已经当场翻脸了。 于是姜月萤也顾不上什么廉耻,在谢玉庭小腹轻轻落下一吻,难得撒娇:“求求你了……” 撒完娇,她双颊通红,抱过旁边的软枕把脑袋捂住,彻底没脸见人了。 空气瞬间安静,姜月萤不敢看谢玉庭的表情,也不明白对方为何不说话,真的生气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嘛…… 她忐忑不安,挪开软枕,露出一条缝偷看谢玉庭,结果就瞧见谢玉庭缓缓…… 昏暗中,他的轮廓蒙上一层薄纱,低了下去。 姜月萤惊得差点瞪掉眼珠子,紧接着,脑内炸开烟花。 “别,谢玉庭……” 对方充耳不闻。 有风吹过,轻轻晕开一大片羞赧。 明月西沉的时候,姜月萤如在梦中,眼睛红润得像兔子。 迷迷糊糊瞅着他,只见谢玉庭露出轻笑,转而亲了亲她的耳朵。 很轻盈,很珍重。 姜月萤回神,嗓音软糯:“谁让你……都不……” “我家小公主这么爱干净,自然是最香甜的,”谢玉庭笑着,“这回先放过你,下次可别想跑了。” 怎么什么腻歪话都往外说,姜月萤红着脸,羞得不成样子:“我……下次一定不临阵退缩了。” 对方为了她连这种事都能做,反观她,圆个房推三阻四的,实在太不应该。 谢玉庭把锦被往两人身上一盖,搂着她安慰:“夫妻间的事儿,愧疚什么,不过下回你可得好好哄我,不然孤就要闹。” 姜月萤点头,依赖地蹭了蹭。 …… 翌日,上朝的大殿之上。 在提到皇陵失窃一案的时候,工部的孟侍郎突然站出来,说自己有办法找出幕后盗贼。 此言一出,满朝惊讶。 孟侍郎成竹在胸:“启禀陛下,臣怀疑此事乃是内贼所为,当初工部在重修皇陵的时候,臣曾在各个陵墓砖石之间涂上了特殊的粉末,此粉乃江南香阁秘制,能够留香半载,哪怕雨水冲刷亦不会变淡。” 梁帝颇为讶异:“你的意思是,这盗贼脚底会留下这种香气?” 孟孺惠此人做事一板一眼,从不说谎,众人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不错,”孟侍郎刚正不已,“只要让工部所有官员和看守皇陵的官员一验便知。” 有官员立马绷不住:“看守皇陵的侍卫验就罢了,凭什么工部也要验?” 第60章 发落贬为庶人,流放渚南 “因为工部最熟悉皇陵的构造,想要偷运陪葬品,必然对皇陵的路线了然于心。”孟侍郎严肃道。 梁帝颔首,认同他的说法:“此事交给孟卿全权处理,但凡查到可疑之人,直接移交刑部严审,若有不配合者,一律视为抗旨。” “臣领旨。”孟侍郎叩谢。 下朝后,孟孺惠带着一条嗅觉灵敏的黑犬前往工部,挨个查验,把里面的三皇子党全部逮了起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 谢欲遂在府邸怒火滔天,杯盏茶具摔得咔咔作响,他的心腹尽在工部,如今竟被一锅端了! 里面有几人根本没有参与盗窃皇陵,更遑论脚底沾上什么破香粉,分明是孟孺惠这个王八蛋故意为之。 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 孟孺惠向来假清高,到底是谁收买了孟孺惠为他办事,甚至撒下弥天大谎,不惜犯欺君之罪也要害他,谢欲遂双眸赤红,握紧拳头,是宣王吗…… 除了他的好二哥,他实在想不到谁能有如此心术。 如今他的人皆进了刑部大牢,想要 全部灭口难如登天,到时候几十道大刑一上,谢欲遂可不认为他们能守口如瓶,不供出自己。 明日上朝,就全完了。 他在屋内反复踱步。 没关系没关系,父皇向来最疼宠他,只要他诚心请罪,大不了像老四一样被禁足个一年半载,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谢欲遂花了一宿的功夫打腹稿,还不忘揉红自己的双眼,装装可怜。 天微明,谢欲遂惶惶不安上殿。 刑部的人办事雷厉风行,连夜审问所有疑犯,将他们分开审问,最终每个人都指认三皇子,无一例外。 梁帝果真震怒,从龙椅上站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谢欲遂。 好啊,他最看重的儿子,竟然是个不敬列祖列宗的混账,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谢欲遂竟愚蠢至此! 谢欲遂跪地不起,流尽了眼泪。 其他官员不敢求情,皆低头不语,唯有宣王谢羽桐顶着天子之怒,为他求情道:“父皇,三弟也是一时糊涂,求父皇从轻发落。” “三弟一向恭敬仁孝,勤勉克己,朝中大臣皆可以作证,就连坊间也时常称赞三弟的仁心,今日之事,他必定是受了人蛊惑!” “求父皇息怒。” 梁帝瞬间变了脸色。 宣王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恶心得谢欲遂想当朝翻脸,这就是他的好二哥,看似求情,实则提醒父皇民间流言之事,让父皇更加猜忌于他。 好心机好谋略,谢欲遂咬碎了一口牙,恨不得将宣王碎尸万段。 在一旁的谢玉庭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他们狗咬狗,好不自在。 众人还在猜测梁帝会如何发落三皇子,岂料侍卫来报,有个七品小官要状告三皇子,如今正跪在殿外。 梁帝本就头痛欲裂,对着侍卫吼:“状告皇子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侍卫跪地不起:“启禀陛下,席大人说……说三皇子殿下害死了杜老太傅,请求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惊。 “杜老太傅不是辞官回乡了吗……” “到底怎么回事?” 曾经的杜老太傅门生们,再也没了看争储热闹的心情,全部下跪求梁帝让席倪上殿,将此事一五一十说个明白。 梁帝迫于压力,只好宣席倪上殿。 席倪双手还在发抖,他的品阶太低,轻易见不得圣上,可是他不把真相说出来,杜老太傅就会无辜枉死,他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众人目光如炬,死死盯在他身上,尤其是三皇子谢欲遂,满脸不可置信。 在无数视线下,他参拜当今圣上,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封血书,呈上。 血书是他去柳州的时候,杜老太傅的夫人所写。 这封血书有可能要了他的命,可他仍旧义无反顾把它从柳州带来京都,只为让天下人看清三皇子的真面目。 三皇子乃梁帝最宠爱的皇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此歹毒之人登上帝位! 梁帝读完老夫人的字字泣血,失望地看向谢欲遂,谢欲遂最会揣度他父皇的心意,只一眼,他就能明白一切,父皇彻底放弃他了。 天命流言和偷盗皇陵,再加上谋害老太傅,处死他都不为过。 百官大气都不敢喘,心想从今日起,朝堂局势怕是要大变天了。 梁帝坐回龙椅,沉声道:“皇三子谢欲遂,盗窃皇陵,谋害帝师,即日起黜其宗室,贬为庶人,流放渚南。” 谢欲遂耳中轰鸣作响,表情尽数碎裂,变得绝望、狰狞、万劫不复。 百官皆默然,其余皇子或假惺惺同情,或偷偷幸灾乐祸,整个大殿上的人各自心怀鬼胎,暗潮涌动。 任谁都没想到,昔日备受瞩目的三皇子,成了夺嫡之争中第一个出局的人。 无声的硝烟落幕,所有人惶惶下朝。 席倪惴惴不安走在宫道上,日光是那般明亮刺眼,照耀在他正前方。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83节 素来没个正形的太子殿下走到他身旁,笑眯眯:“席大人,原来你特意去柳州,不是去接孤的?” “殿下明鉴,下官去柳州自然是为了接殿下和太子妃,只是心中实在仰慕老太傅,所以才顺道去了一趟杜府……”席倪垂下眼帘,“谁知世事无常,终究没能见到他一面。” 谢玉庭挑眉:“可是你把这事儿捅出来,又不能加官进爵,说不定还得罪不少人,不觉得冤枉?” 席倪叹息:“反正下官孤家寡人一个,只要能为已逝之人讨个公道,大不了舍了这条命。” 他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 虽然很傻,但他永不后悔。 “孤喜欢傻子。”谢玉庭拍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席倪一脸莫名其妙。 谁要你喜欢了? …… 御书房,白羽小鹦鹉蹲在笼子里,探头探脑。 “陛下,渚南偏僻穷恶,遂儿如何去得啊!”邱贵妃声嘶力竭,姣好的面容上遍布泪痕。 梁帝脸色铁青:“他干的那些好事,桩桩件件都够朕砍了他的头!你还有脸替他求情!” 邱贵妃垂泪,楚楚可怜:“遂儿年纪还小,兴许是一时糊涂,陛下疼爱他多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吗?” “文武百官皆在,众目睽睽之下,朕如何偏袒于他?”梁帝咬紧牙,“你以为朕就不心痛吗?你可知朕对他寄予厚望!偏偏他最不争气,丢尽了朕的颜面……” 邱贵妃听出他话里的转机,立马抱住梁帝的胳膊,苦苦哀求:“求陛下原谅遂儿,哪怕……哪怕让他幽禁京都也行,只要别去那偏远的地方……” 梁帝沉默。 邱贵妃立马下跪,求他开恩。 最后梁帝闭了闭眼,对她说:“朕早已安排好了,去渚南的路上朕会安排山匪刺杀他,到时候遂儿受点皮肉之苦,朕顺理成章把他接回京都养病,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邱贵妃大喜过望,她就知道陛下绝对不会狠心对待自己的亲儿子。 “臣妾叩谢陛下。” “你先回宫吧。” “臣妾告退。”她擦干眼泪。 邱贵妃走后,御书房空空荡荡,静得没有一丝人气。 压抑的气氛令人难以忍受,梁帝面无表情走到鹦鹉的笼子前,敲了敲铁丝。 白羽鹦鹉立马开口:“陛下洪福齐天,福寿绵延。” 梁帝笑了笑,紧绷的面容稍微放松。 谢玉庭送的鹦鹉没别的用处,只会翻来覆去说吉祥话,为朝务烦心的时候,听它念叨几句倒也不错。 “福喜。” 殿外侯着的老太监立马进门:“陛下有何吩咐?” “给这只鹦鹉洗干净,尾羽脏了。” 福喜:“嗻,奴才这就去办。” 福喜小心翼翼摘下笼子,提着白羽鹦鹉出门,随手把鹦鹉交给自己的小徒弟:“小忠子,你去把陛下的鹦鹉洗干净。” “是,师傅。” 小忠子接过鹦鹉,一路提着走到无人的水井旁,小鹦鹉从始至终都很温顺。 他在鹦鹉面前打了个响指,用食指和中指摆弄出一个怪异的手势,嘴里念叨吉祥话的鹦鹉瞬间愣了愣,然后开口说话。 “朕早已安排好了,去渚南的路上朕会安排山匪刺杀他……”鹦鹉流畅地说了一大段话,口吻与那位帝王一模一样。 小忠子眼神暗了暗,重新打了个响指,开始清洗鹦鹉。 …… 东宫,小竹林。 姜月萤坐在石阶上,轻雀剑搁在一旁,风拂面,扑在脸颊暖洋洋的。 轻轻阖眼,感受细柔的春风。 有人从身后揽住她的腰,黏黏糊糊地贴了上来。 谢玉庭…… 脑子里又浮现一些羞耻的记忆,姜月萤耳朵通红,轻声嗔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噗嗤。”谢玉庭乐不可支。 “小公主,在你眼里,孤就是一个满脑子那档子事的淫.魔禽兽?”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难道不是嘛……” 谢玉庭立马捏住她白嫩嫩的小脸,低声威胁:“再说一遍,小没良心的。” “哼。” “还敢哼,莫非是那日孤伺候的不够好,要不今夜再试一次?” 姜月萤结结巴巴:“你……你要不要脸,青天白日的提这些……” 分明坐在树荫下,少女脸颊却快要烧着。 “真的不喜欢?”谢玉庭挑起眉梢。 也没有不喜欢,可若是说喜欢,未免太难为情,姜月萤脸皮薄,羞怯得快速眨眼。 奈何某个坏心眼儿的太子不罢休,直勾勾盯着她,非要等她开口。 姜月萤垂下眼帘,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没不喜欢,你下次别用嘴巴了……我受不住。” 谢玉庭忽然伸出自己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好看吗?” 男人的手修长干净,指骨分明,手背光洁如玉,指腹带有薄茧,他的手常常握扇,因此十分灵巧。 自然是好看的,如玉如竹。 但她不明白谢玉庭为何突然臭美他的手。 姜月萤狐疑点头:“嗯,好看。” 谢玉庭勾起唇角,凑近在她滴血红的耳朵尖吹了口气:“下次用这儿,如何?” 怔愣三息,姜月萤倏地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面红耳赤:“你下流!” “用嘴不下流,”谢玉庭慢悠悠反问,“手就下流?” 姜月萤双手捂住面颊,羞耻感一波一波刺激,漾开层层涟漪,恨不得原地打个洞钻进去。 真是怕了谢玉庭这张嘴。 “你闭嘴……”声音软糯。 他垂眸看向她,少女耳朵面颊染桃花色,好似羞透进骨子里,一双剪水瞳眸莹润动人,眼睫轻轻颤抖,双手捂住腮帮,像一只用翅膀隐藏自己的小雀。 青涩可爱。 想薅掉小雀身上的羽毛,看她气鼓鼓啄人。 他倾身再度抱住她,亲亲小公主通红的耳廓,姜月萤的耳朵抖了抖,小声嘟囔一句。 “对了,过几日皇家围猎,你想不想去?” “打猎?” 谢玉庭:“对,皇子不可缺席,估摸着得去大半个月。” 若换了从前,姜月萤应该会高兴,难得谢玉庭不在东宫,她可以自由自在,可现在她却高兴不起来,不想跟谢玉庭分开。 “我也去。”她说。 前段时日谢玉庭忙于收拾三皇子,白日没能时时刻刻陪她,所以她带着青戈,牵着小红,去了京郊别苑,让青戈教她骑马。 只要不是太烈性的马匹,如今的她都能骑两步,也算学得不差。 她开始庆幸自己学会了骑马,否则就不能跟谢玉庭一起去围猎了。 谢玉庭眼角眉梢含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小黏人精。” “我才没舍不得……”姜月萤欲图狡辩。 “口是心非。” “你胡言乱语。” 两人正拌嘴,玉琅从远处跑过来,对他们的亲密早已习以为常,神情平静道:“殿下,宫里传来的密信。” 他把密信往谢玉庭手里一塞,驾着轻功飞走。 谢玉庭展开密信,一目十行,面容沉如水。 对方严肃起来的模样很少见,姜月萤有一点点不习惯,小声问:“发生何事?” 谢玉庭看向她,语调瞬间柔和:“父皇想设计一出刺杀皇子的戏,让老三重归京都。” “那怎么办呀,父皇怎能如此偏心,事到如今还向着他……”她细眉蹙紧,“该不会哪日一时兴起,又复了他的皇子身份吧?” 好不容易铲除一个对手,难道要前功尽弃吗,姜月萤气得腮帮鼓起来,像是吞了两个鹌鹑蛋。 谢玉庭揉烂手里的信纸,眉目间闪过一丝狠厉,缓缓勾起唇角说:“无妨,谁说假戏不能成真?” “正好,孤也想亲手了结他。” “让他死个明明白白。” 第61章 报仇寒衣剑客是谢玉庭?! 三日后,流放队伍启程。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84节 谢玉庭打算在京郊的荒山道上动手。 否则地方太远,他无法立马赶回京都,会惹人怀疑。 一听就在京郊的荒山野林杀人,姜月萤难免担忧,万一不慎被人看见真容怎么办? “要不我去给你放哨望风?”她提议。 谢玉庭一听笑得美滋滋:“我杀人你放风,咱俩还真是天打雷劈的一对恶人。” “说正经的呢。” “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对亲兄弟灭口这种事太过残忍血腥,他不想让她亲眼看见自己残暴的一面。 某位小公主那般爱哭,万一吓到岂非罪过。 姜月萤扁扁嘴巴,只好答应不去。 临走前,谢玉庭缠着她要亲亲,说什么杀人好可怕,要媳妇儿亲一下才敢去的屁话。 姜月萤习惯某个男人的厚颜无耻,假装推拒两下,由着他亲了两口,挥手跟人告别。 等到他真的走了,她又开始坐立难安,忧心忡忡地在庭院内踱步,无意识踩乱脚底春日的花瓣,心早已飞远。 青戈一眼看出她有心事,提议道:“太子殿下有事务在身,轻易抽不得身,不如太子妃趁这个机会再去京郊别苑练习跑马?” 京郊,姜月萤只能听见这两个字。 虽然谢玉庭不让她跟着,但是自己去京郊别苑他总管不着吧? “命人套好马车,半刻钟后出发。”姜月萤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只要看到谢玉庭平安就好。 …… 京郊野外,荒草丛生。 虽为流放,可曾经身为皇子的谢欲遂待遇自然与其他囚犯不同,他有专门的兵将护送,甚至连镣铐都不用戴,安安稳稳坐在马车内,除了车厢狭窄些,没有任何不妥善的地方。 谢欲遂鬓发散乱,双目苍凉。 俨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母妃早已偷偷写信告诉他,父皇有意将他接回京都,可是那又如何,一个废了尊位的庶人,有什么资格争夺皇位,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老二坐上龙椅? 他就是死,也不想看见老二得意。 原本皇位该是他的,一切都毁在老二的手里! 他暗暗想,等回到京都,一定要告诉母妃把自己害到如此境地的人是谁,都是老二的错! 谢欲遂握紧拳头,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泛起苍白的颜色。 颠簸的马车突然停下,鸦雀无声。 他回神,连忙撩开车帘,看见周围的兵将全部昏厥在地,似乎是中了迷药。 父皇派的山匪来了? 谢欲遂走出车厢,环顾四周,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若是山匪该直接冲上来劫道,怎会先下药? 心里愈发不安,他上前欲把领头的官兵叫醒,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枯枝崩断声咔嚓咔嚓。 他缓缓转身,看见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来人一袭玄黑单衣,头戴黑纱斗笠,腰间挎冰冷长剑,气场过人,威压碾四方。 谢欲遂瞳孔紧缩,整张脸瞬间惨白一片。 “你、你是寒衣剑客……?” 如此打扮的人,只能想到他。 对方低声笑起来,嗓音藏着危险:“是又如何,三殿下怕了?” 谢欲遂见势不妙,能屈能伸道:“之前陷害你是我不对,可是你的冤屈已经洗刷,我也已经被流放,你就……你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寒衣剑客冷笑:“我凭什么放过你?” “是不是老二让你来的,他是不是想斩草除根!”谢欲遂没忘记,寒衣剑客曾说过想投靠二皇子,对,若非是老二下令,一个江湖游客怎敢谋害皇子。 他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谢羽桐! “蠢货。”剑客嗓音森然。 谢欲遂余光乱瞟,试图寻找逃跑的机会。 对面的剑客立马看穿他的意图,忽然换了个语调,懒洋洋开口:“三哥,你跑不掉的。” 声音一出,谢欲遂瞪大眼睛,全身僵化,厚重的嘴唇颤抖不已,如同见了鬼。 这个声音……怎会那么像…… 不可能,绝不可能,那个废物太子怎么可能! 只见蒙面的剑客往旁边树上一倚,抬手取下斗笠,覆盖的黑纱轻轻飘动,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上挑的桃花眼灿烂生辉,薄唇抿起微妙的弧度。 一缕清 风降落,吹动男人三千青丝。 夺目得耀武扬威。 他的眼神轻蔑:“三哥,见到我开心吗?” 谢欲遂目眦欲裂,一切理智轰然崩塌,他踉跄着,嘴唇抽搐着,变得扭曲且绝望。 “谢玉庭……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崩溃大喊,“为何会是你!” 谢玉庭冷眼看着他,轻描淡写:“寒衣剑客是我,让你的明擂赌坊倒台的是我,宫宴给你下药的是我,散播你流言的是我,查出你倒卖陪葬品的是我,知道你害死我恩师杜太傅的人也是我。” “三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 谢欲遂气得喘不过气,直接瘫坐在地,嘴里喃喃:“原来都是你害的我……” 平日里他最瞧不起的废物太子,竟然才是幕后布局之人,原来这些年谢玉庭一直在装疯卖傻,迷惑所有人,他们所有人都上了当! “咳咳……!”他呛了口风,怨毒地瞪着谢玉庭。 不甘心,好不甘心,他怎么能死在这个废物手里…… “没人害你,坏事都是你自己做的,怨不得别人。” 谢玉庭轻轻抬起剑,剑尖寒芒点点,对方浑身抽搐,瘫坐着往后退。 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嚓—— 血花四溅。 谢欲遂眼珠子凸出,颓然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抠住土壤,蜿蜒的血液从割断的脖颈流出,汩汩染红了野草。 谢玉庭漠然收回剑,口吻淡淡:“倘若你没有害死孤的老师,我未必会对你赶尽杀绝。 可惜你不配活在世上。” 拂去衣袍尘埃,谢玉庭戴好斗笠,转身离去。 穿梭荒林间,一路乘风,接近东宫别苑之时,忽然瞥见熟悉的身影。 谢玉庭停在树梢,瞅着姜月萤从马车上下来,轻轻翘起唇角。 该不会是担心他才过来的吧? 他偷偷摸摸跟着她,姜月萤先是装模作样去跑了几圈马,然后又去到梅林坐着,开始询问青戈,流放队伍什么时候接近,大约什么时辰。 谢玉庭挑眉,小公主不会还想去迎接他杀人归来吧。 真是可爱。 故意丢了一颗小石子,姜月萤敏锐抬头,瞳孔瞬间放大。 屋檐后方有一黑色身影,腰间悬长剑,气质冷冽清透。 她急急忙忙支开青戈,梅林的风缓慢吹拂,只剩下她和房檐上的寒衣剑客,以及脚边乱转悠的小狼。 姜月萤心脏扑通扑通跳,怎么回事,寒衣剑客为何会在这里? 男人从屋檐一跃而下,朝她走过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 姜月萤眉毛蹙起,按理说她该赶紧撵人走,毕竟孤男寡女的,万一被人撞见只会坏了清誉。 可他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总不能太过无情。 委婉劝走他更稳妥。 “原来你是太子妃。”寒衣剑客口吻平淡。 姜月萤挠了挠头,讪讪笑道:“抱歉大侠,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难怪你说自己夫君是个纨绔。” “……”姜月萤忍不住反驳,“我夫君挺好的。”最近越来越听不得外人说谢玉庭的坏话,哪怕是救命恩人也不行。 寒衣剑客突然凑近,意味不明问:“很喜欢他?” 分明隔着斗笠,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可姜月萤无端紧张起来,仿佛有一双直白的眼正盯在他身上。 脚边的小狼傻傻望着剑客,伸出小爪子蹭了蹭他衣摆。 余光瞥见漆漆的讨好动作,姜月萤忍不住轻踢它一脚,哼,吃里扒外的小狼。 回家再收拾你。 “为何不答?” 她结结巴巴:“大、大侠,你没事打听我与夫君的感情作甚?” “这不是想带你私奔吗。”对方从容不迫说出能灭九族的话。 姜月萤吓得不轻,都知晓她是太子妃还敢调戏,寒衣剑客不要命了! “放肆!”她拿出气势,怕对方说出更狂悖的言论。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85节 不发威真把她当软柿子捏了。 寒衣剑客笑起来:“说笑而已,太子妃莫怪。” 一阵风袭来,他反手扶了扶斗笠。 由于二人距离近在咫尺,白日天色明亮,姜月萤看清对方的手背。 男人的手修长流畅,匀称分明,指骨起伏十分熟悉,最令姜月萤惊讶的是,他手背有一道细细的指甲划痕,不仔细看难以察觉。 今晨谢玉庭缠着她亲亲,一时没留神,她挠了他的手背一下,与寒衣剑客手上的划痕位置分毫不差。 一个大胆的揣测涌上心头。 姜月萤神色微变。 再看脚畔蹭人腿脚的小狼,姜月萤愈发笃定他的真实身份,难怪呢,漆漆见到外人都会格外防备,不可能对一个陌生男人如此亲密,除非,这个人它很熟悉。 从前她就觉得寒衣剑客身形轮廓眼熟,提剑的动作也给人熟悉感,原来不是错觉。 怪不得寒衣剑客被抹黑的时候,谢玉庭义愤填膺。 难怪这厮敢如此大胆调戏太子妃! 寒衣剑客和太子谢玉庭分明就是同一人。 好你个谢玉庭,骗得她好惨! 姜月萤默默磨牙,思索要不要直接把他的斗笠打掉。 可恶的家伙。 “太子妃,真生气了?”对面的男人微微垂首,嗓音变轻缓。 声调更加熟悉。 姜月萤倏地莞尔,轻柔道:“我没有生气呀。” “那你为何不说话?” 姜月萤笑吟吟,冷不丁伸手勾住男人手腕,笑靥如花:“大侠,私奔是万万不能的,我还不想死。” “不过,”她话锋一转,笑得柔软乖巧,“跟你偷情……我愿意的。” 第62章 逗弄离其他野男人远点 谢玉庭怀疑自己疯了。 “你说什么?” 姜月萤眨眨眼,一脸无辜:“我愿意跟你偷情呀。” “你不怕被太子知道?”谢玉庭眼睛微微一眯,隔着面纱隐晦打量少女。 “你武功高强,善于躲藏,必定不会让他轻易知晓。”姜月萤一本正经胡扯,把偷情说得轻而易举。 少女眉眼弯弯,仿若一湾清澈的水,纯洁无瑕,干净透明,说出口的话却叛逆至极,令人震撼。 谢玉庭语调骤然变冷:“你可知这叫红杏出墙?” 姜月萤反驳:“我只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不是你说的嘛?” 谢玉庭:“……”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痛。 好的不学学坏的。 难道小公主更偏爱冷淡高深的江湖游侠?并非没有道理,毕竟她练剑的时候格外入神痴迷,一看就是真心喜欢,如此想来,对剑术超群的人心生好感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他谢玉庭还没死呢! 居然就想着勾搭其他男人,太过分了。 记账,早晚跟她清算一笔。 “你都没见过我的真容,就不怕我面目丑陋?” “可是你心善。” 谢玉庭气笑,寒衣剑客心地善良,太子殿下无恶不作是吧。 记账,狠狠记账。 “我刚杀完人,你说我心善?” 他举起剑,在她眼前轻晃,剑柄残留一点飞溅的血痕。 赤裸裸的恐吓。 姜月萤松了口气,看来三皇子已经死了。 某个家伙还真是杀人诛心,居然穿着寒衣剑客的行头去了结三皇子,谢欲遂估计死都不瞑目。 不过嘛,干得漂亮。 看见她在愣神,谢玉庭以为吓唬住了她,收回剑说:“害怕就离我远点。” “好厉害。”她突然说。 “?”谢玉庭彻底懵了。 姜 月萤眼睛亮晶晶:“我最佩服一剑封喉的江湖侠客,岂会害怕?” 谢玉庭磨磨牙:“想都别想,现在立马回你的东宫,再敢出门跟野男人说话,我就提剑在后面追你。” “…………” 姜月萤险些破功笑出声。 原来逗人这么好玩,难怪谢玉庭老欺负她。 “你凭什么管束我?”她顶撞回去。 “我不能看你误入歧途。”谢玉庭恶狠狠道。 姜月萤轻哼:“哦,原来你是歧途。” 谢玉庭没忍住掐了一把她的小脸,低声威胁:“赶紧回家,否则对你不客气。” 岂料她分外执拗,死死攥住他的胳膊不放,一双圆滚滚的眸子黑漆漆的,漂亮纯粹,看不出半点局促。 他品出点不对劲儿。 在东宫别苑跟外男拉拉扯扯,某位小公主何时胆子变肥了? 眼睛微微眯起,试探着打算离开。 姜月萤立马手脚并用阻拦,二人推搡之间,脚底拌了一下,同时朝地面倒去。 谢玉庭眼疾手快,立马搂住她的腰肢,护紧少女后脑勺,自己则垫在她身下,后背摔在坚硬的砖石上。 扑通。 由于被人紧紧抱住,姜月萤摔在男人胸膛,毫发无损,反观垫在身下的男人,砸得嗷嗷直叫。 “你没事吧,摔到哪儿了?!”姜月萤吓得小脸苍白,急急忙忙去扒他的衣裳,想要查看有无伤口。 谢玉庭双臂交叠护住胸口,佯装被轻薄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你别碰我!” “你我是夫——”姜月萤嘴里的妻字还没出口,突然意识到不对。 她停下动作,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摆,傻乎乎半骑在男人身上,咽了咽口水。 谢玉庭不疾不徐:“心虚了?” 姜月萤抿抿唇,知道自己暴露了。 “你我是夫什么?”他含笑逼问。 她气鼓鼓一把摘下他的斗笠,黑纱撤去,灿烂潋滟的桃花眼率先浮现,与她四目相对,空气一刹寂静。 此时的谢玉庭半坐在地上,玄黑色的窄袖袍衬得他腰身挺拔,长剑为他增添几分肃杀之气,看惯了男人打扮花枝招展的样子,如此冷冽利落的装扮倒是头一回见,一时让她呆住。 谢玉庭歪歪脑袋:“不是要跟我偷情,小公主怎么没动作了?” 姜月萤从地上爬起来,撇撇嘴巴:“谢玉庭,你敢骗我。” “我从来没说过寒衣剑客不是我,如何能算骗?” 简直强词夺理。 不光如此,他还要倒打一耙:“小公主,你居然想跟其他男人偷情,对得起孤吗?” 姜月萤目瞪口呆:“我知道是你才……” 谢玉庭笑着颔首:“原来小公主这般想跟我亲热,连我的第二层身份都不放过。” “……不要脸。” “说起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姜月萤无语,指了指他手背的指甲划痕。 谢玉庭恍然大悟,没想到她看得还挺细致。 “就算如此,孤也已经给你记上账了。” 她茫然眨眼,什么账目,自己又没欠银子。 莫名其妙的。 谢玉庭也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尘土,牵着她的手进屋,换身干净衣裳。 路上,他把料理三皇子的事简单交待一番,便没再提晦气的家伙。 姜月萤仔细听着,轻轻弯起唇角。 来到屋内,谢玉庭讹着人不放,非说自己的衣裳被她弄脏了,要她亲手更衣才罢休。 “谢玉庭,你……”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86节 他引着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腰带上,蹙起眉尖装可怜:“都以身相许了,脱个衣裳都不愿意?” 说起这事儿,姜月萤突然正经起来:“上次在鸣泉寺,你怎知我被人劫持?” 谢玉庭回想道:“实不相瞒,当时我正在京郊别苑,突然接到飞鸽传书,说你遇到危险,但对方没有留名姓。” 姜月萤惊讶,追问:“谁会这般好心呢?” “我大抵有个猜测,八九不离十。” “谁呀?” 谢玉庭张开手臂,一副昏君的模样:“来为孤更衣,就考虑告诉你。” 姜月萤嘀嘀咕咕,替他解开腰带,从上方俯视,能看清少女发髻间的珠翠发亮,微垂的睫羽浓密纤长,微微低头去嗅,能闻到淡雅的桂花香。 受不住蛊惑,谢玉庭情不自禁低头,在她眼睫亲了一口。 姜月萤睫毛颤抖,耳根悄悄绯红。 谢玉庭不忘叮嘱:“幸好这次是我,以后出门在外,一定要离其他野男人远点,懂不懂?” “谁让你扮成野男人调戏我……” “叫声夫君来听听。” “不叫。” 谢玉庭不满,嘴角耷拉着:“你在寒衣剑客面前都一口一个夫君,当着夫君的面儿为何叫不得,孤不配听?” 提起这茬姜月萤就难为情,本来是想再寒衣剑客面前装作夫妻感情甚笃的模样,谁承想谢玉庭就是剑客本人,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太羞耻了。 她把脑袋往人怀里一埋,装起小鹌鹑。 外袍早已褪下,谢玉庭搂着她上软榻,抚摸少女脊背,好似在给她顺毛一般。 “想什么呢?” 一双修长的手四处点火,从脆弱的后颈皮揉弄,慢慢朝下游移,忍不住多捏了几下。 姜月萤小脸涨红,羞臊得半个字都骂不出来。 “阿萤。”他咬住她的耳朵,含在温热的口腔中,细细碾磨。 酥麻从耳廓扩散,她禁不住轻抖肩膀,听见自己名字的一瞬直接软了腰。 对方狡猾地叼住她的耳垂,湿热的舌尖扫过,蒸熟了她的面颊,浑身无力的姜月萤扶住他的肩,小口小口喘气。 可怜兮兮埋怨:“你过分……” 谢玉庭游刃有余:“叫夫君就饶了你。” “不叫……” 他又捏了捏,低声威胁:“不叫我就扇喽。” 姜月萤颇有骨气:“随便你。” 哼,不就是打屁.股嘛,又不是没有过,才不怕。 谢玉庭饶有兴味:“原来小公主不怕啊,那我可得看个清楚,不如这次把碍事的布料脱下来吧。” “?!”姜月萤眼睛瞪得圆滚滚,抬起头看向谢玉庭,仿佛在说,你是变态吗。 男人桃花眼噙着笑意,好整以暇与她对视。 最终,姜月萤败下阵来,能屈能伸小声道:“夫君……” “夫君亲亲阿萤。”他捏着小巧的下巴,吻了上去。 …… 翌日,三皇子谢欲遂在流放路上遭人杀害的消息惊异朝野,梁帝震怒。 天子脚下,残杀皇子,无异于蔑视皇家。 百官惶恐,脊背生寒。 大殿一片死寂。 梁帝伤心欲绝,罢朝七日。 御书房内,梁帝垂着头颅,无声无息坐在案前,手里抚摸着五行机关匣,这是遂儿送他的最后一件生辰贺礼…… 本以为能够顺利将他接回京都,以至于都没去看他一眼,谁知竟是永别。 邱贵妃一直哭,哭得他头疼,只好躲到这里,盯着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匣子发呆。 早知如此,他必然不会狠心下旨流放,以至于给了小人可乘之机。 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敢谋害皇子。 梁帝头痛欲裂,端着托盘的小忠子连忙上前,奉上一盏热茶。 满腹苦闷无人可倾诉,梁帝面容憔悴,说:“到底是谁害了朕的皇儿……” 小忠子怯懦低头,磕磕绊绊开 口:“陛下龙体要紧。” 梁帝没心思喝茶,又喃喃问了一遍。 “陛下,奴才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知道一件事,谋害皇子是大罪过,除非对那人真的有天大的好处,否则怎么敢犯杀头的罪过……” 语罢,小忠子立马跪地磕头:“奴才多嘴,求陛下恕罪!” 梁帝自然懂这个道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遂儿死了,对谁好处最大?无非是其他皇子…… 谁最有可能铤而走险,唯有宠爱与三皇子不相上下的宣王。 可他们是亲兄弟啊,梁帝皱紧眉头,努力摒除杂念,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生根发芽,再也砍不断。 宣王府邸,灯火通明。 宣王谢羽桐静坐听雨轩,身旁的侧妃正在为他添茶。 见他愁眉不展,侧妃低眉细语:“王爷可是在为三殿下难过?” 谢羽桐摇头:“他人生死与本王无关,本王只是想不通一件事,究竟是谁对谢欲遂下的死手?” 当初京都有一部分流言传三皇子乃天命之人,日后必定能登大宝,他以为这是老三在为自己造势,故而悄悄在背后添了一把火,让流言传进父皇耳朵里。 现在看来,流言传播并非老三的主意,再加上倒卖陪葬品和杀害杜老太傅的桩桩件件,如同一张紧密窒息的蛛网,把老三圈禁其中,绞杀至死。 幕后操纵者是谁? 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诸位皇子之中,老四是个蠢货,应当没有如此心机谋略,大皇子看似是个老实人,谁知道私底下有没有野心,亦不能排除。 至于八皇子谢郁帛,年纪虽小,偏执起来却像条疯狗。 老八一直想向谢玉庭赎罪,不是没有可能发疯杀了老三。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仿佛自己忽略了什么。 侧妃揣测:“三殿下从那次险些中毒以后就性情大变,许是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吧……” 宣王眼神倏地压暗,不错,自从老三差点吃了绝嗣药,就开始怀疑药是他的手笔,然后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找麻烦。 有人故意在离间他和谢欲遂。 可是他派人查过,那次宫宴所有经手过膳食的宫人都完好无损,没有一人被灭口,不论怎么查都没有半点破绽,仿佛毒药是凭空出现的。 凭空出现的……? 宣王冷汗流了一身,胸口起伏不定。 难道……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侧妃连忙关切:“王爷怎么了?” 宣王面沉如水,温雅的皮囊瞬间破裂:“倘若当初谢玉庭误食毒药,是他自己下的毒呢?” 第63章 围猎再叫一声好哥哥? 崎峰围场,御林军整齐划一,肩扛盔甲手持刀剑,皇家旌旗飘扬,招展东风。 梁帝丧子不久,眉眼间残留几分憔悴, 众臣严肃噤声,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不虞的帝王。 随着号角声响起,狩猎正式开始,梁帝骑在马上,淡淡望一眼身后的诸位皇子。 最大的皇子荣王谢于威面露恭谨,不论何时都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紧随其后的是宣王谢羽桐,他一身白衣翩翩,挂着清风霁月的浅笑。 四皇子谢禹樊昂首挺胸,虎视眈眈盯着四周,准备一展身手。八皇子谢郁帛最为稚嫩,全然无视周围的人,目光追随着不远处的谢玉庭。 梁帝也随之望过去,谢玉庭正腻腻歪歪的跟太子妃说悄悄话……成何体统! 当着这么一大帮子人,他身为储君就如此胡闹,成天沉迷于美色,也不知道姜国公主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出息。 转念一想,得亏谢玉庭没出息,否则他只会更难安心。 梁帝眼珠子微移,睨向宣王,沉声道:“桐儿,与朕同去北林狩猎。” “儿臣遵命。”谢羽桐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骑马紧随帝王身后,朝北林进发。 他们走后,四皇子谢禹樊阴阳怪气:“嘚瑟什么,就看不惯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其余皇子虽未出声,也摆出不屑的表情。 唯有谢玉庭兴高采烈,巴不得梁帝走远点,他要带小公主去打猎玩,没空应付老家伙。 本来陪皇帝狩猎就烦,幸好可以携带家眷,否则这十几天得活生生憋死。 趁着众人心思放在宣王身上,谢玉庭与姜月萤朝对面的鹿林,缓慢骑马而去。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87节 崎峰围场是梁国最大的皇族狩猎场,梁帝去的北林一般只有帝王可以进入,里面珍稀品种的猎物随处可见,防卫也更为森严,得到帝王信赖的皇子和大臣方可伴驾前往。 从前都是宣王和三皇子一同伴驾,如今谢欲遂死了,宣王成了独宠,自然引无数人嫉妒。 谢玉庭一身利落黑金双色劲装,马尾高高束起,慢悠悠手握缰绳,看着对面正在给小红梳毛的姜月萤。 姜月萤骑惯了小红,这次围猎左思右想还是把它带来围场,虽然这匹马较为矮小,不够威风,但它很亲人,对她的命令言听计从。 “鹿林里有什么?” “鹿林都是一些比较温驯的小兽,尤其是兔子和鸟雀,总是成群结队出现。” 姜月萤点头:“可是其他人都去狩猎猛兽,咱们去捉兔子真的好吗?” “可是兔子肉更好吃。”谢玉庭说。 “……” 为了美味的兔子肉,两个人快马进入鹿林。 层林环绕,染尽苍翠欲滴的春色。 四周静谧,矮木丛晃动叶片,似有猎物出没。 姜月萤不会射箭,指着窸窸窣窣的草丛对谢玉庭说:“那里有东西。” 谢玉庭拉弓搭箭,瞄准颤动的翠绿草丛,在箭矢即将离弦的刹那,草丛中的猎物突然露出脑袋。 一只毛茸茸黑漆漆的小狼脑袋翘起来,嗷呜嗷呜对着他俩叫,仿佛在骂骂咧咧。 姜月萤:“……” “漆漆,你怎么跑来了?” 小狼噌的一下窜上来,跳到马背上,跟姜月萤挤挨到一处,安心趴窝。 谢玉庭替它解释:“可能这小家伙受不住分离太久,偷偷摸摸跟来了,说起来跟孤还挺像的,不愧是咱俩的孩子。” 胡言乱语什么呢,怎么就是他们的孩子了……姜月萤倏地红了脸,别别扭扭轻哼:“什么叫跟你挺像的?” “黏你啊。”谢玉庭毫不害臊。 她低头挠了挠小狼下巴,心想是挺黏人的。 嗖—— 眼前一只白兔子窜了过去。 小狼立马竖起耳朵,眼睛直勾勾盯着兔子屁股,急得用爪子扒拉姜月萤的衣裳。 今日姜月萤穿了一身箭袖缃色的缎料袍子,腰间悬挂细长的轻雀剑,显得格外清透利索。 姜月萤问:“你也想吃兔子?” 漆漆:“嗷呜!” 说话的空档,兔子已经跑远。 他们追了上去,追到幽林深处,就在姜月萤打算再往前走的时候,谢玉庭忽然挡在前方,竖起手指比划了一个“嘘”字。 嗯?怎么了。 二人同时下马,谢玉庭拉着她的手,隐藏在茂密的树林后,悄无声息往前走。 姜月萤察觉到情况有异,紧紧敛住呼吸,结果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对话声。 一个低沉的男声说:“父皇是否写下立储诏书?” “殿下,圣上前几日的确写了一份诏书封存起来,可是奴才一个字都没瞧见,也不知道上面的名字是哪位皇子。” “还能是谁,这些年父皇都没有动静,老三一死他迫不及待写诏书,不就是想把皇位传给宣王吗?” “说不准不是立储的诏书?” “呵。” “殿下,此事急不得啊……” “本王自然明白,给你的东西有用吗?” “陛下入口的东西皆有人验毒,基本没有可能……” “也罢,你回去伺候吧。” “奴才告退。” 很快,男人翻身上马,迅速离开。 等到二人走后,姜月萤才敢喘气,没有看错,方才的两个人竟然是荣王谢于威和梁帝身边的老太监福喜。 这两个人居然合谋想给梁帝下毒。 谢玉庭捏捏她的脸,脸上一派轻松:“怎么了孤的小公主,为何如此严肃?” 姜月萤心情复杂:“你们梁国皇子还有一个好东西吗……”连看上去老实本分的大皇子都如此心狠手辣。 “你的意思是孤也是坏东西?”他挑起眉梢。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的手就环住她的腰,隔着单薄的布料,暧昧地摩挲起来。 对方故意控制力道,如同羽毛拂过,又痒又麻。 果然是个坏东西。 “跟你说正事呢,你别瞎摸。”她嘴上拒绝,实际上一动不动,由着他乱来。 “大哥是长子,肯定不服气弟弟们压在头上。” 姜月萤忧虑:“可是大太监福喜是他的人,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帝王的贴身太监,不论是情报的传递还是左右帝王心意,实力都不可小觑。 谢玉庭笑眯眯:“怕什么,父皇身边也有我的人 。” “不光有人,还有鸟。” 姜月萤:“……” 瞎操心了,谢玉庭果然是个坏东西。 最重要的是,谢玉庭的手已经摸到她的大腿了。 “你能不能回去再摸?”她忍无可忍。 光天化日,荒山野林的,脚边还有一只眼巴巴瞅着他俩的小狼,简直不知羞耻! 再放肆下去,她的腿就要软了。 一头棕黄色的鹿穿行而过,带起一阵细微的风,谢玉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从她大腿上离开,转而搭上了弓弦。 离弦的箭飞快旋转射出。 嗖—— 正中目标,小鹿倒地不起。 一连串的动作极快,等姜月萤反应过来的时候,漆漆已经扑过去拖行猎物。 “晚膳有了。”谢玉庭洋洋得意。 回去的路上,谢玉庭还不忘问:“回去给我摸,是真的吗?” 姜月萤涨红了脸,不搭理他,骑着小红疾驰而去,留给他一个恼羞成怒的娇俏背影。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 围猎第一日转眼结束,梁帝的皇帐在地势最为平坦的地方,往后依次是几位皇子的帐子,其中宣王的住处离梁帝最近。 篝火燃得正旺,玉琅坐在火光旁,和青戈蒲灵一起负责烤鹿肉,姜月萤抱着小狼,时不时朝后方的帐子瞅一眼。 由于要燃烧柴火,会产生不少烟雾,谢玉庭闻烟味会难受,故而老老实实待在帐子里,捂得严严实实。 之前去寺庙就知道谢玉庭不能闻烟味,但具体有多严重她不曾见过。 “谢玉庭闻到烟会直接晕倒吗?”她忍不住问玉琅。 玉琅叹了口气:“刚开始会喘不过气,如果持续不断吸入烟雾……会危及性命。” “这么严重……”姜月萤蹙起眉头。 盯着营帐,仿佛穿透那层帐子,看见里面孤零零的男人,幼时遭受的苦难,却要伴随终生。 小可怜。 姜月萤心软了软,准备烤个最肥的鹿腿肉给他。 就在这时,有人接近他们的帐子,抬头一看,是八皇子谢郁帛。 谢郁帛模样清秀,眼睛宛若皎洁的银辉,小心翼翼站在月亮底下,手里捧着一盘新鲜的果子。 玉琅率先黑了脸:“八殿下,殿下不让你过来。” 谢郁帛局促道:“我去南林摘了不少果子,想来送给六哥,不如你们转交给他吧。” “殿下不收。”玉琅硬邦邦道。 姜月萤很少见玉琅如此不假辞色,仿佛跟谢郁帛有天大的仇,仔细一想可以理解,毕竟是谢郁帛送来的糕点让谢玉庭中毒,以至于落下了不能受烟的病根。 令她不解的是,倘若真的是谢郁帛故意下毒,他又为何苦求谢玉庭的原谅?而且谢玉庭只是不搭理他,从来没有像对四皇子一样恶劣。 很是奇怪。 唉,皇家的事真是剪不清理还乱。 谢郁帛还想说什么,玉琅已经想提刀撵人了。 “吵什么呢,影响孤睡觉。”谢玉庭掀开帐帘出来,瞥一眼谢郁帛。 谢郁帛立马乖巧:“六哥,你渴不渴,我摘了果子给你。” “殿下哪里敢吃你送的东西?”玉琅口不择言。 闻言,谢郁帛的脸瞬间苍白,慌慌张张地看向谢玉庭,几乎快要哭出来。 谢玉庭揉了揉眉心:“孤不吃,你拿回去吧。”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88节 “好……”谢郁帛讪讪收回手,“六哥赶紧进去吧,外面烟大。” 说完话,留给他们一个落寞的背影,独自远去。 姜月萤愈发觉得古怪,谢玉庭平常脾气有这么好?若换了四皇子已经挨骂了吧。 而且这可是害过他的人,谢玉庭向来睚眦必报,不可能对年纪小的就手下留情。 谢玉庭看向玉琅:“小琅。” 玉琅立马认错:“属下知罪。” 气氛有点僵,姜月萤举起一块大大的鹿腿肉,肉香四溢,笑吟吟问:“吃肉吗?” 谢玉庭立马弯起眼睛:“要太子妃喂。” “想得美。” “喂我好不好,”谢玉庭缠上来,“呜呜头有点晕,孤要饿晕了。” 姜月萤怕烟熏到他,急忙拽着人回帐子,把他按坐在榻上,递给他烤熟的鹿肉。 “不吃,”谢玉庭说,“你喂我。” 少女眉毛竖起来,谢玉庭见势不妙,立马捂住心口,耷拉脑袋:“刚才出去被烟熏到了,好难受……没力气了,要阿萤喂才能好。” 姜月萤气笑了,这厮撒娇装可怜张口就来,半点面子都不要。 到底还是心软,她轻轻举着鹿肉递到他唇边,塞了塞:“吃。” 话音未落,身子骤然失去平衡,谢玉庭攥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拉入怀里。 猝不及防间,她跌坐在男人大腿上,手还牢牢攥住鹿肉,生怕掉在地上浪费。 谢玉庭捏捏她的软腰:“就这样喂。” 昏暗营帐烛光摇曳,美人在怀,亲自投喂,某人一副昏君做派。 姜月萤默默担忧,谢玉庭如果真的当上皇帝,不会真是个昏君吧? 把鹿肉递过去,谢玉庭咬了一口,香气瞬间充盈营帐。 他抬手帮她撕开鹿腿肉,一小块一小块喂给她,两个人互相投喂,美滋滋的好不自在。 “话说你和八皇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你不讨厌他?”姜月萤好奇不已。 “其实我小时候吃了他送的糕点中毒,毒不是他下的,”谢玉庭惆怅叹息,“下毒之人是他的母妃琴贵人,小帛只是听说糕点很好吃,想拿来给我分享罢了。” 姜月萤瞪大眼睛:“琴贵人谋害储君,当时没揭发她?” 谢玉庭又啃了一口鹿肉,满不在乎说:“一个贵人当然不敢暗害皇子,她既然敢做,就代表有人能保住她。” 话毕,他抬起眼睛看向她。 桃花眼平淡若水,没有波澜。 霎时,姜月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能保住琴贵人的人,只能是…… 所以当初想杀了谢玉庭的人是梁帝。 “为何……”她嘴唇颤抖。 “因为孤小时候长得俊,还聪颖过人,倘若我平安长大,太子之位还轮得到其他人吗?” 姜月萤终于明白,谢玉庭之所以装纨绔顽劣,是因为只有废物才能安稳活着。 突然发现,她和谢玉庭还真是惨到一块去了,都是差点被亲爹杀死的孩子。 帝王偏心起来,真真是最无情的。 “那你干嘛不理八皇子呀?” 谢玉庭戳戳她的小脑瓜:“你是不是傻,一来怕露馅,二来离我远点对他有好处,否则那孩子一根筋,不知道要如何为我冲锋陷阵。” “所以你分明是个好哥哥,却要故作冷漠。” 谢玉庭摸了摸下巴,饶有兴味:“再叫一声我听听。” “?” “叫我好哥哥。”他眼底闪过促狭。 姜月萤羞红了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快叫一声,孤想听。” “不可能……!”姜月萤服了这家伙,永远只听自己想听的,“你烦人……” 谢玉庭直接凑上来亲她。 姜月萤立马拿鹿肉堵住他的嘴。 两个人胡闹了一会儿,帐外月光倾落满林,很快歇了烛火。 姜月萤默默想,梁国皇子们之间的关系水深火热,八皇子谢郁帛算是难得还顾念兄弟之情的人。 谢玉庭也在时时刻刻保护着这个弟弟,让他远离危险。 皇家并非真的无情。 再想想她自己,有一个孪生姐姐,可是姐姐厌恶她。 现在的姜玥瑛,一定在姜国继续过荣宠潇洒的日子,早就把她这个妹妹抛之脑后。 不过她也不在乎了,反正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到她。 第64章 埋伏谢玉庭,你不要无理取闹 转眼围猎时日过半,再有几日就该起驾回宫。 其他皇子都在竞相表现,围着梁帝大献殷勤,唯有太子殿下我行我素,天天除了打猎就是吃,跟姜国公主两个人“狼狈为奸”,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梁帝见到谢玉庭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淤堵的心宽适不少。 如今谢欲遂已逝,剩下的儿子当中,唯有宣王是他钟爱的邱贵妃所出,也是他最看好的一位皇子。可他心中始终梗着一根刺,遂儿究竟是谁害死的,跟桐儿到底有没有关系? 可是桐儿是他和贵妃唯一的儿子了,他不敢查下去,怕得到难以接受的结果。 贵妃因为丧子已是形容憔悴,另一个孩子不可再出事。 梁帝放下疑心,带着其他皇子一同去狩猎。 带了所有皇子,除了太子谢玉庭。 这日春光明媚,东宫二位主子不打猎,穿着常服挎着剑,四处闲逛。谢玉庭挽住姜月萤的手,一同漫步在崎峰围场景色最盛的万花林。 万花林顾名思义百花繁盛,踏入此地率先嗅到怡人芬芳,其次是应接不暇的山花,万紫千红,叱咤如同花仙降世,蔓延满了整片林子。 今年围猎恰好是春景最妩媚的时节,漫山遍野的花,映入眼眸,令姜月萤想扑到花丛中打滚。 她快步小跑,穿梭紫堇花开放的地界,鹅黄裙摆沾染淡紫的花瓣,清风徐来,少女明媚的笑颜比春花更加灿烂。 谢玉庭跟在她身后,瞧着她沉醉花丛的模样,禁不住轻笑。 “小公主,你等等孤。” 姜月萤早已完全沉浸于芳花的香气,压根听不见身后有人在唤她,一昧地弯腰采花,手里握着五颜六色的花朵。 小狼漆漆直接滚在花丛中,沾了一身甜蜜的花粉。 玩得自在惬意。 谢玉庭又喊了一声阿萤,对方仍旧没听见。 太子殿下的唇角瞬间耷拉下来,某位小公主被外面的野花迷了眼,连他都不搭理了,简直岂有此理。 “哎呦!” 姜月萤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哀嚎声,扭头一瞧,谢玉庭坐在了花丛中央,淋湿一身花瓣。 摔倒了? 她马不停蹄赶过去,皱起眉头:“怎么回事,崴到脚了?”视线不由得凝聚在他脚腕,语调略含担忧。 谢玉庭委委屈屈抬头,伸手要她扶起来。 一时没反应过来,姜月萤下意识伸手,纤细的手腕被男人一把握住,跌入花香四溢的怀抱,整个身子扑倒在他身上。 胸膛温热紧紧包裹着,耳畔传来低声的轻笑,颇有几分得意。 姜月萤挣扎几下没起来,反而被谢玉庭扣住腰肢,牢牢抱稳。 狡猾的家伙。 “你干嘛呀,别仗着此地无人就胡作非为……” 谢玉庭可怜巴巴说:“你光顾着赏花都不理我了,孤没有那些野花野草野男人好看吗?” “……” 野花野草就罢了,野男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谢玉庭,你不要无理取闹。”姜月萤板起小脸,趴在男人怀里噘起嘴巴。 “我没有无理取闹,我这叫有理有据,”谢玉庭振振有词,“人家都说七年之痒,咱们才成亲多久,你就只顾着看花不理我,还嫌我无理取闹。” “等多少年以后,孤年老色衰,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姜月萤很想反驳,这话该说我才对吧,万一你以后真的当上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他倒是先委屈上了。 “你别瞎说,本来也没有喜欢你。”她嘴硬。 谢玉庭磨牙,手掌狠狠往她某处拍了一下,姜月萤一下子挺直腰,眼睛瞪得圆滚滚,耳根绯红绯红。 “你恼羞成怒是不是?”她气急败坏,揉了揉被他拍疼的地方。烦人,每次都拍这里,万一肿了怎么办。 谢玉庭说:“我不管,你现在就给我发誓,否则今夜回去我就——”尾音拖长,不怀好意地笑着。 姜月萤不知想到什么,脸颊红扑扑的,小声说:“你、你就怎样?”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89节 他抬起自己修长匀称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就再加一根手指。” “你无耻!”姜月萤面红耳赤,四处环顾周围,生怕被人听见。 “你发不发誓?” “发就发,发什么?” 谢玉庭说:“你就发誓说永远喜欢我,就算谢玉庭变老变丑变傻变成狗尾巴草,你也对我矢志不渝。” 姜月萤:“……” “你变成狗尾巴草我凭什么还喜欢你!” “所以你承认喜欢没有变成狗尾巴草的我?”谢玉庭瞬间得意起来,“你就是喜欢我。” 姜月萤被他绕晕了,又羞又恼,气得狠狠在他肩头咬了一口,留下一句痴心妄想,爬起来继续采花。 她背对着谢玉庭,搓了搓滚烫的脸颊,心想这厮真是可恶,就知道使坏,一共八百个心眼子,七百九十九个都用来逗她。 日光如薄纱笼罩,照耀在一望无际的花海之上,花瓣泛起暖色的光晕。 俯身其间,采摘花朵。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玉琅匆匆赶到。 “殿下,陛下身旁的小太监来禀报,说陛下传你过去。” 姜月萤蹙眉,梁帝不是不爱搭理谢玉庭吗,突然转性了? 谢玉庭:“不会是要训斥孤几句吧?” “属下不知。” “好,孤晓得了。” 姜月萤说:“你快过去吧,我摘完花直接回帐子。” 又嘱咐一句:“少跟父皇顶嘴。” 虽说是在装纨绔,但她可不希望谢玉庭因此受罚。 “是,听小公主的。”谢玉庭扬声笑。 “小琅,你一会儿护送太子妃回帐。” 玉琅领命。 谢玉庭不紧不慢朝林外走,果真在万花林的入口看见那位传话的小太监,他懒洋洋问:“父皇今日没去狩猎?” 小太监低声:“奴才不知。” “?” 谢玉庭察觉到一丝古怪,直接按住小太监的肩膀,嗓音低沉:“你再说一遍?” 未等回话,小太监直接倒地不起,谢玉庭定睛一看,他的嘴唇泛紫,乃吞食毒药之相。 他猛然一惊,遭了。 谢玉庭立马转身朝回赶,轻功飞得极快,行至半道,万花林的中段突然燃烧起大火,火光冲天,烟气弥漫。 难闻刺鼻的黑烟扩散,谢玉庭不慎吸入烟气,连忙半蹲下身子,捂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 …… 另一边,姜月萤看见不远处燃起大火,目眦欲裂,谢玉庭刚走怎么就着火了,他受不得烟啊! “小琅,你快去找谢玉庭!”她惊慌失措,手里的花落满地。 玉琅立马来到她身侧,抽出长刀,神情严肃紧张:“太子妃,我们中埋伏了,一会儿我负责开道,你赶紧跑。” 什么?! 他的话刚落,四面八方突然涌现几十个蒙面的黑衣人,个个手持兵器,虎视眈眈逼近。 “杀!” 黑衣人集体冲了上来,如同一窝密密麻麻的蝗虫,玉琅长刀横砍,挥出去的弧度好似未满的月,绽开血色的光。 “你撑不了多久!”某个黑衣人说。 玉琅充耳不闻,眉峰冷冽,长刀直接刺穿他的胸腔,扎进心脏。 突然,拿刀向来稳健的手一抖,玉琅倏地低头,发现一道紫青色的线在掌心蔓延。 是毒。 玉琅回想,今日只有那个传旨的小太监碰过他的手。 殿下…… 他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双目通红。 都怪他不够谨慎,害了殿下和太子妃。 黑衣人们嗤笑:“怎么,打不过我们开始自残了?” 玉琅抬眸,杀气充斥眼瞳,必须把他们杀了,去救殿下。 他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逐渐丧失,立马封住自己身上几处穴道,让毒素扩散更慢,举起刀再度冲出去跟黑衣人厮杀。 黑衣人数目太多,玉琅已经挡住了大半,可是还有一小部分趁机朝姜月萤的方向杀过来。 姜月萤朝有火光的地方跑, 小狼早已露出獠牙,在她拼命跑的间隙,漆漆狠狠扑向黑衣人,尖锐的狼牙刺入脖颈,血腥的鲜红刺啦一声,喷涌而出。 她继续埋头向前跑。 “站住!” 剩下的黑衣人被漆漆缠住,素来只会撒娇蹭人的小狼此刻杀红了眼,死死挡在他们前方,哪怕皮毛鲜血淋漓,也不让他们靠近姜月萤半分。 “嗷——”狼啸响彻万花林。 此刻的姜月萤恨极了自己不会轻功。 跑着跑着,从天而降一个高大魁梧的黑衣人,堵在她的正前方。 黑衣人轻蔑地扛着剑,一步一步逼近。 姜月萤当机立断抽出自己的剑,轻雀出鞘,寒光映照在她的侧颜。 对面的黑衣人嗤笑:“我不用剑都能赢你。” 姜月萤没有在意他的嘲讽,握紧手里剑柄,剑柄上有一串桂花穗子,轻轻摇晃,这串剑穗是谢玉庭给她编的,说是戴上他的剑穗,就能所向披靡。 当时她笑他幼稚,此刻再看见这串剑穗,浑身忽然涌现许多力量,头脑中闪过谢玉庭手把手教她剑招的每一幕。 他说自己的独门剑法叫游龙,今日传授给你。 姜月萤挥动手里的长剑,足尖向前,手腕轻抬,甩出一道凛凛剑光。 黑衣人惊讶,连忙出手格挡。 铮铮——! 双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剑嗡鸣,姜月萤与黑衣人过招,丝毫不落下风,火花迸射,刀光剑影重重。 不远处的玉琅交战的同时,余光时刻观察着姜月萤这边,他看见太子妃旋身出招,剑气长啸,恍惚间,她的身影似乎与太子殿下重合。 太像了。 玉琅呛出一口血,继续出刀。 铛!! 姜月萤气喘吁吁,应对难缠的对手。 “快快束手就擒,不要白费力气了!”黑衣人满头大汗,没料到一个姜国公主竟如此难打。 “呸!” 姜月萤擦掉汗珠,眼神坚毅,握紧手里的剑,哪怕力气快丧尽,仍旧不屈不挠。 她是谢玉庭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岂能输。 黑衣人大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冲了上来,对方速度极快,姜月萤盯着他的动作,眼前的一切仿佛在放慢,少女眸光忽而一亮,找准男人的破绽! 她手腕翻转,呼吸之间,挑飞他手里的三尺青锋。 黑衣人大惊失色。 姜月萤瞅准时机,短短一息,谢玉庭教给她的每招每式都在大脑中浮现。 那人声音犹在耳侧。 他笑眯眯说,游龙剑法可以改编成最适合你的,独属于你的剑法,给它起个名字吧。 小公主,想好了吗? 长剑直刺黑衣人而去,快如霹雳。 姜月萤用尽全力,鹅黄衣袂翻飞,剑锋凛冽,以破云之势直砍黑衣人脖颈。 她说:“此剑,名为惊鸿!” 哗—— 割断喉咙,鲜血飞溅四方。 黑衣人双瞳凸出,哐哧倒地。 赤红的血喷洒,仿若红色的雨,淋湿少女白皙的侧脸,沾上点点血花。 宛如勋章。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90节 第65章 逃生边啃边掉眼泪 玉琅已经筋疲力竭。 毒素入侵至深处,他握刀的手已经支撑不住,好在大部分黑衣人已经被解决,只剩下眼前最后一个。 咬紧牙关,再度挥刀。 咔! 他砍断黑衣人脖子的同时,自己腿上也挨了一刀,鲜血染红裤腿,在地面蜿蜒成蛇。 玉琅半跪在地上,刀深深插入土壤。 肩膀瞬间凹陷下去,骤然失力。 好累,可能走不动了,希望殿下不要出事…… 盯着地面洇开的血迹,他想起自己刚被谢玉庭捡回来没几年,也遭遇过一次刺杀,幸好东宫的暗卫出手及时,没有伤到太子殿下。 当时的他年纪尚小,只能护在太子殿下身前喊救命,最后他哭得满脸是泪,还是谢玉庭主动安慰的他。 那时的玉琅想,自己好没用。 谢玉庭救他一命,可他不仅无法回报,还处处要殿下护着他。 于是他跪求前任武林盟主李南风收他为徒,学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够保护太子殿下。 最后他练了刀,也把自己当成太子殿下手里的刀。 他要做最趁手的一把刀。 冷风袭来。 腿好痛,身上的毒也好痛,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小琅!” 姜月萤裙摆溅满了血花,仓惶地朝他跑过来,眼神中满是关切:“你还能走吗?” 玉琅看见太子妃安然无恙,心里松了口气,磕磕绊绊说:“太子妃快走吧,属下的腿动不了了……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援兵,快走……” “可是……”姜月萤眼底露出悲痛。 漆漆浑身是血跑过来,嘴巴叼住玉琅的袍角,试图拖走他。 玉琅摸摸小狼的脑袋:“你保护好太子妃,别管我了……” 咔嚓。 地面发出轻响。 玉琅猛然看向姜月萤身后,某个倒地的黑衣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举剑直刺她后背! “躲开!”他嘶哑大喊。 姜月萤闻声扭头,正对上寒光四射的刀刃,劈头而来。 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脑袋,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见一把熟悉的长剑扎穿了黑衣人的喉咙。 剑柄镶嵌宝石,熠熠生辉。 这把剑是…… 猛然抬头,深林冲天火光,照亮谢玉庭苍白的面色,他萧立风中,身后熊熊燃烧的火苗成为他的陪衬。 素来体面的太子殿下,如今发冠歪斜,衣袍被火烫穿几个洞,华美锦缎变得破破烂烂。 姜月萤立马起身冲了过去,双目含泪:“要不要紧,你自己从烧着的林子里穿过来了?!” 火势这般大,不知吸入了多少烟尘。 “不打紧……”谢玉庭说话虚浮,鬓边淋湿了冷汗,“你有没有受伤?” 姜月萤摇摇头,急忙扶住他。 “别担心。”他弯起唇。 谢玉庭总是张扬的,意气风发的,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对方虚弱的模样,桃花眼半阖,眼睫轻轻垂落一片阴影,唇色苍白如同寒冬的雪,却还是笑着安慰她。 她扶住他的力气加大,死死抱住男人的胳膊,生怕不留神对方会像轻雪一样散开。 两人来到玉琅面前,谢玉庭二话不说把少年往肩上扛,准备带他离开这片花林。 玉琅眼眶通红,情绪在崩溃的边缘:“殿下,不要管我了,你带着太子妃先回去。” 想要走出万花林必须穿过燃烧的树林,而谢玉庭受不得烟,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再背上一个人只会拖慢速度,吸入的烟雾越多,窒息的可能性越大。 玉琅不能看自家殿下拿命冒险。 姜月萤蹙起眉头,这场火一定是刻意放的,他们谁都不能保证待会儿还会不会有刺客,倘若把玉琅独自留在这里,再回来的时候,他还能有命吗…… 这是个两难的抉择,不论怎么选,都注定有人受伤。 玉琅又说:“殿下,属下已经中了毒,就算能出去也未必有命活……没必要为了一个下人——” “玉琅。”谢玉庭出口打断他的话。 少年一愣。 姜月萤跟着怔住,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谢玉庭喊玉琅全名。 “我给你取名玉琅,是何意?” 玉琅的眼泪唰的一下流淌,打湿谢玉庭的肩膀。 懂事以后,玉琅要求谢玉庭给他换一个名字,他身为一个侍卫,怎配用“玉”这个字。 当时的太子殿下笑眯眯说:“孤取的名字你敢不喜欢?玉琅玉琅,一听就是孤的弟弟,到底哪里不好。”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 他趴伏在谢玉庭肩头,呜呜哽咽着。 谢玉庭背着玉琅, 手里牵着姜月萤,一步一步朝林子走,越往前烟味越大,他的面色愈发憔悴。 姜月萤记得来时路,她和谢玉庭手牵手走了好久才到万花林深处,就他们这样慢吞吞走出去,恐怕用不了多久谢玉庭就会窒息。 怎么办,她自己跑出去搬救兵? 可是休憩的帐子离这里太远,她又不会轻功,徒步走过去得大半个时辰,况且贸然跑出去也不知道有无其他埋伏…… 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嘶——” 熊熊火焰深处,一道红棕色的影子疾驰而来,犹如赤红的闪电。 本应栓在帐子外的红棕骏马,马蹄飞快,穿过一望无际的火树林,直奔他们身边。 它身上的鞭伤早已痊愈,皮毛油光水滑,个头虽然比寻常马匹更矮小,但速度极快,与上乘马比丝毫不落下风。 姜月萤呆呆望着它,喃喃:“小红……” 骏马主动低下头颅,缰绳破破烂烂,应当是它奋力挣断的。 太令人惊奇,这匹马仿佛有了灵性,居然自己从扎营的地方跑过来。 眼下不是感慨马匹的时候,先逃离此地最重要。 谢玉庭背着玉琅上马,姜月萤坐在马背的最前方,与他手握手,一起攥紧缰绳,随着腿轻夹马腹,小红得到命令,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小红似乎明白事态紧急,跑出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马蹄溅起飞沙走石,烟尘弥漫,铁一般穿越四处是烈火的林子,不曾有片刻歇息。 即将冲出这片焚烧的火林。 姜月萤问:“围猎应该有太医随行,我们要去找太医吗?” 不论是谢玉庭还是玉琅,都需要立刻诊治,拖延不得。 谢玉庭强撑着身躯,泛白的嘴唇说:“不可,这里的太医信不过,得回东宫。” 知道他不能受烟的人不多,除了亲近的人,就只有几位皇子公主,不难猜测,设下埋伏的人就在几位皇子中间。 “直接回东宫?” “嗯,围场外有东宫的人接应……先回去再说。” 他的声音已虚弱到极致,隐隐有喘不开的趋势,姜月萤一下子就慌了。 “你、你坚持住啊,”她死死握住他的手,眼泪不自觉砸在手背,“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她不敢扭头看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喷在自己脖颈,越来越轻,快要消失不见。 等到小红带着他们三人冲出树林,一路闯到围场边缘。皇家围场守卫森严,不允许擅自出入,奈何侍卫们看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浑身是血,全部懵了,没来得及拦住他们。 与东宫侍卫会面的那刻,谢玉庭强撑的一口气终于松下,安心过后,眼睛一闭晕过去。 吓得姜月萤脸色煞白,浑身的血液凝固。 “谢玉庭!谢玉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玉琅也晕了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总算回到东宫。 谢玉庭失去意识,姜月萤是宫里唯一能主事的人,她先是命人去宫里把谢玉庭最信任的张太医请来,又把玉琅安置在他们卧房的小榻上,以便同时诊治。 几番犹豫,还是派人进宫把此事告知皇后娘娘。 交待完一切,她坐到榻前,摸了摸谢玉庭的脸颊,很凉,冰冷的瓷器一般苍白安静。 他躺在那里,无声无息,漂亮的桃花眼紧闭,不知何时苏醒。 姜月萤盯着他,眼泪溢满眼眶,睫毛不堪重负,盈盈泪珠顺着眼睫滴答滴答往下掉,纤密的睫毛变得湿漉漉,一小撮一小撮的。 哭得双眼通红,眼泪汹涌。 孟书章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传闻中颇为凶悍的太子妃梨花带雨,红彤彤的双眼始终凝视着昏迷不醒的男人,好似心神都牵挂在他身上。 假的吧,这真是安宜公主? 他咳嗽两声,姜月萤立马回头。 入眼是一位穿着贵气的锦衣男人,丰神俊朗,神貌温雅,他拱手施礼:“在下安平侯世子孟书章,见过太子妃。”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91节 孟书章,姜月萤记得此人,是谢玉庭的至交好友,之前被老侯爷塞进军营里历练,一直不在京都,半个月前听谢玉庭说他快回京了,没想到初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时候。 紧接着,张太医也从世子身后急匆匆窜出来。 姜月萤顾不上招待客人,连忙请张太医探探谢玉庭的脉象,看他有无大碍。 张太医谨慎诊治,半晌后道:“太子妃且安心,殿下及时封住了几处大穴,没有吸入太多烟雾,不会危及性命。” “不过需要静养一个月,保持心情顺畅,膳食得宜,不可情绪大起大伏,否则容易气血堵塞,引发其他病症。” 姜月萤连忙点头,又让他给玉琅看看。 轮到玉琅的时候,张太医神色瞬间凝重,思虑道:“他……身上的毒已经扩散至双腿,就算能解毒,可能也会从此不良于行……” 那不就是双腿废了? 姜月萤急切:“太医,就没有别的法子吗,你救救他,用多少珍贵药材都行,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张太医于心不忍,可是无可奈何。 只悠悠叹息。 给谢玉庭探完脉的孟书章走过来,拉过玉琅的手,观察他掌心毒素扩散的纹路,笃定说道:“小琅的毒我来解,不会让他落下病根。” 姜月萤惊讶地瞅着他。 虽然早就听说孟世子成天忤逆老侯爷,非要学什么医术,但她对他的医术水平一无所知,这人难不成比太医还厉害吗……? 而且这几年他不是在军营吗。 孟书章看出她的想法,笑了笑:“说来还得感谢我爹把我赶进军营,现在我已经是里面有名的军营大夫了。” “战场各种毒箭乱放,我对毒药可是颇有研究。” “孩子交给我,安心便是。” 对方眼神坚定,从容安定,令人莫名信服。 谢玉庭的朋友,应该靠谱。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玉琅被抬回他自己的卧房,孟书章暂且留在东宫,负责医治玉琅的双腿,张太医开了不少药,姜月萤负责照顾昏迷中的谢玉庭。 天渐渐昏沉。 煎好汤药,姜月萤端着碗搅弄,直到碗温热不烫嘴,打算喂给谢玉庭。 奈何昏迷中的男人根本喂不进去药,急得姜月萤眼眶又红了。 不吃药怎么能好。 青戈在一旁看得着急,提醒说:“太子妃,要不换种方式喂?” 姜月萤眼泪汪汪抬头:“怎么喂呀?” 青戈面无表情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片刻,姜月萤迟钝地反应过来,攥紧手里的碗,小声说:“你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青戈转身出门,并且很懂事的把门关紧。 屋内静悄悄,斜阳洒在身上,金光浮动。 姜月萤深吸口气,低头灌下一口汤药,含在嘴里,轻轻俯身嘴对嘴贴住男人嘴唇,撬开他的齿关…… 刚开始动作还轻轻柔柔的,后面汤药越来越凉,她心里着急,急得眼泪又开始淌,喂药的姿势也愈发大胆。 一口接一口渡过去。 反正谢玉庭昏迷不醒,粗暴点无妨。 日暮夕阳时分,昏迷一整天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 清醒后,他还没分清自己身处何地,就看见自己的太子妃正在狂啃他的嘴巴。 边啃边掉眼泪。 第66章 养病喂药需要用舌头勾我吗? 谢玉庭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 他家乖乖可爱的小公主不可能如此狂热。 假的假的,一定是被烟熏过头才产生幻觉。 少女半伏在他身上,双手扶住肩膀,柔软的舌尖顶开他的齿关,慢慢滑入, 渡过来苦涩的汤药,等等,汤药? 他总算明白过来小公主在做什么,原来在给他喂药。 姜月萤含住最后一口汤药,即将大功告成之际,眼睛倏地睁大,惊慌失措抬起头,盯着闭目沉睡的男人。 怎么回事,错觉么,感觉被人舔了一下…… “谢玉庭?” 安然的男人一动不动。 姜月萤擦干眼泪,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忍不住怀疑,自己已经饥渴到产生亲亲幻觉不成? “我不会是疯了吧……” 一声低沉的轻笑传进耳朵,姜月萤立马看向床榻上躺着的男人。 不知何时,谢玉庭睁开了眼睛,正似笑非笑瞅着她。 “……”这厮果然醒了!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谢玉庭有气无力:“你好凶,孤心脏受不住了……” 姜月萤又急又气,服了他的厚脸皮,但还是默默把声音放轻。 “怀锦是不是来过了?” “孟世子?你怎知他来过,神算子吗。” 谢玉庭:“咱们闹如此大的阵仗回东宫,他想不知道都难,不过来的话也太不是东西了。” “……”行吧。 “他说可以解小琅身上的毒,”姜月萤点头,“我让他暂时在东宫住下了。” “会不会落下病根?” “应当不会,我看孟世子挺有把握的。” 谢玉庭闭了闭眼,似乎安心不少。 “你知道这次刺杀放火的人是谁吗?”姜月萤放下药碗。 如今冷静下来,她察觉到此事极为不对劲儿,敢指使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假传圣旨,幕后之人一定地位非凡,除了几位皇子,她想不到其他人。 但谢玉庭对外都是纨绔的作风,十几年来平安长大,怎么突然就有人想要他的命? 不对,倘若谢玉庭不回来,未必会有损伤,真正会死的人是她才对…… 难道那群人的目标是她? “没猜错的话,是老二。”谢玉庭眼神压暗,闪过一丝阴鸷。 调动御前的人,并且把刺客带进围场,必须得是皇帝十分信任的人才能做到。 姜月萤疑惑:“我又没得罪他,为何要刺杀我?” “他已经猜到我在隐藏实力,故意试探罢了,”谢玉庭冷笑,“他知道我在乎你,所以想除掉你,逼我反击。” “只要我控制不住理智露出破绽,都不用他出手,我的好父皇一定会立马下废太子的诏书。 既然老二想撕破脸,那就让全天下的人看个清楚,光风霁月的宣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姜月萤全都没听清,满脑子都是对方那句“他知道我在乎你”,什么意思,难道她死了,谢玉庭会发疯报复宣王不成……? 难道谢玉庭对她的喜欢很明显吗……可是,就算谢玉庭有一点点喜欢她,估计也是因为貌美的皮囊,以及伪装出来的性子…… 他不可能喜欢真实的她,怯懦、娇气、动不动就哭。 自己刚刚还在哭呢。 思及此处,她欲盖弥彰又擦了一把眼泪。 谢玉庭拽拽她的衣袖,躺在榻上问:“你刚才偷亲孤。” 姜月萤反驳:“没有,我是怕你死了,在喂你喝药!” “喂药需要用舌头勾我吗?”谢玉庭倒打一耙,“你分明就是在勾引我,连病人都不放过,想不到你是这种小公主。” 岂有此理,姜月萤脸颊通红,舌头打结:“你、你胡言乱语!分明是你先动的……!” “我都躺在这里不能动了,你还诬赖我。”谢玉庭露出一副可怜相儿。 姜月萤:“……” 可你的嘴巴会动,还能亲人,可怕得很! “你老实点吧,太医说你需要静养一个月。”她拉高被角,盖住他的嘴巴。 谢玉庭扒拉开被子:“是不是还要我保持心情舒畅?” “是呀。” “你过来再亲我一下。” “凭什么?” “你不亲我,我的心情就会非常不舒畅,”谢玉庭振振有理,“不舒畅就会难过,难过就会加重病情,加重病情就可能落下病根……” “你不亲我,相当于谋害亲夫。” 姜月萤被他的歪理震惊。 不亲就要死了是吧?简直厚颜无耻。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92节 谢玉庭又拽了拽她的衣袖,佯装咳嗽两声,咳得眼皮微微泛红,弄得姜月萤忍不住心软。 算了,跟病人计较什么劲儿。 她俯身凑过去,在男人薄唇印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一触即分。 雪花一般的轻吻,柔和甜美。 谢玉庭一瞬不瞬望着她,桃花眼弯起来。 灼灼目光盯得人脸红心跳,姜月萤捂住他的眼睛,凶巴巴说:“病人多睡觉,闭眼。” 谢玉庭心满意足阖眼。 姜月萤背过身去,搓搓自己绯红的脸蛋,出门去找太医。 …… 围场突发大火,烧尽万花林,太子妃遇刺,太子带着太子妃提前离开围场,无旨回宫等事传得沸沸扬扬。 梁帝下令彻查此事,最后得出的结果引人发笑,说刺杀太子妃的人乃是梁国兵将的亲人,他们的家人战死沙场,因此恨透了姜国人,才会谋划刺杀姜国公主。 是个人都能看出此事大有猫腻,普通百姓怎么可能进得去皇家围场,还能买通皇帝身边的太监? 但皇帝信,其他人不信也得信。 东宫,乾墨阁。 孟书章边捣药边说:“你的皇帝老爹还真是偏心眼,是不是怕追查下去查出他的心肝儿。” 谢玉庭习以为常:“如今老三死了,他必然护紧老二,否则来日皇位传给谁?” “宣王这叫有恃无恐,仗着有皇帝爹撑腰,已经无法无天了,”孟书章轻笑,“站得越高,摔得越惨,装君子久了真觉得自己纯洁无瑕了,我等着他自食恶果那天。” “先不提他们,你这几年在军营过得可爽快?” 孟书章不疾不徐道:“本世子天天风餐露宿,救死扶伤,泡在药堆儿里,哪里比得过太子殿下,软香温玉在怀,美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谢玉庭挑眉:“哦,你嫉妒孤。” 孟书章:“……” “你没媳妇儿,好可怜。” 孟书章:“……” “说来还没请你喝喜酒,改日孤单独请你。” 孟书章忍无可忍:“谢玉庭你变了,姜国公主给你灌迷魂汤了?” 谢玉庭坦然:“这叫天定良缘。” 仔细想了想,孟书章仍旧不理解,忍不住问:“不是说安宜公主跋扈残忍,目中无人吗,可那日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家太子妃哭得跟泪人似的,把我吓一大跳,到底怎么回事?” 不论怎么看,太子妃都不像传闻中那般恶劣的性情。 按他对谢玉庭的了解,这小子绝不是被皮囊迷惑神智的人,绝无可能喜欢上滥杀无辜的女子。 谢玉庭叹息:“说来话长,总之她不是安宜公主,恶事也不是她做的。” 孟书章手一抖,差点把草药撒满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么大的秘密,他应该知道吗? 还是换个话题吧。 “对了,小琅身上的毒已经清除干净,腿也没有大碍,就是得多养一段时日,让那孩子别逞强,安心养伤。” 谢玉庭长眉舒展:“你的医术愈发精进,不考虑去太医院挂个职?” “我爹会打死我的。”孟书章使劲一捣,臼里的药材榨出苦涩的汁水,瞬间蔓延整个书房。 “你去别的地方捣药,弄得我书房里全是苦味儿。”谢玉庭翻脸无情,立马撵人。 “我在家遭嫌弃,在你这里还遭嫌弃,”孟书章阴阳怪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段时日一直在装,装呼吸不畅让太子妃喂你喝药,呸,卑鄙,我这就去告诉太子妃。” “揭穿你这个小人的真面目。” 孟书章抱起自己的捣药臼,大步一迈朝外走,迎面正撞上姜月萤。 姜月萤凑巧听到一耳朵,眨着单纯的眸子问:“世子有话告诉 本宫?” “唉,你家太子殿下啊,”孟书章叹气,“他这个人……” 对方欲言又止,姜月萤心一紧,以为谢玉庭的身体出了状况,满脸焦急:“可是他身体出问题了?” 孟书章压低声音:“不是身体有问题,他是心里有鬼。”语罢,摇着头走远。 剩下姜月萤一头雾水,心里什么鬼? 踏进书房,嗅到屋里一股淡淡草药苦涩的味道。 日光透过窗棂斜照,谢玉庭坐在书案前写东西,淡金色的光披在男人肩头,仿若笼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皇后娘娘天天命人来送补品,加上这段时日的养病,他的面色红润不少,气色基本恢复如初。 姜月萤刚走过去,就被攥住手腕,直接拉进男人怀里,侧坐在他大腿上。 男人的手掌娴熟地捏捏她的软腰,亲亲热热蹭过来,清雅的银杏叶香冲淡了空气中的苦涩药草味。 “你心里有什么?”姜月萤冷不丁问。 谢玉庭果断道:“有你。” 姜月萤蹙起细眉:“骗人,孟世子说你心里有鬼。” “确实有个吸人精气的小艳鬼。”谢玉庭挑起她的下巴端详。 少女面颊含春,眼尾一抹飞红,淡色的唇涂了嫣红的口脂,恰好一缕日光落在她头顶,小巧的鼻尖和唇面皆点缀上金粉,莹莹发亮,半是清纯半是艳丽,当真美得如同话本中蛊惑人的精魅。 姜月萤踢了他一脚:“这里是书房,你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 “不放,你最近都不亲我了。”他率先告起状来。 想到最近一个月的荒唐,姜月萤白皙的面颊覆盖红晕,谢玉庭总说自己喝药容易呛到,每次喝一口都咳嗽个没完,无奈之下,她只好嘴对嘴喂他。 虽然知道十有八九是装的,但姜月萤没有拆穿他,亲几口而已,他开心就好…… “你已经彻底痊愈,不需要我喂药。” 谢玉庭耍无赖:“不管,孤心痛。” “心痛就去看太医,我又不会治病……” 谢玉庭脑袋耷拉下来:“行,你走吧,孤就是这么惹人讨厌,连自己的太子妃都嫌弃我,趁我还没反悔,你赶紧走吧……” 他嘴上说着你走吧,实际上双臂箍住她的腰,一丝缝隙都不留,姜月萤在他怀里想动弹一下都难。 姜月萤:“……” 能别装了吗,太子殿下。 姜月萤怕自己笑出声,只好努力正经道:“没讨厌你。” “那就是喜欢我?”谢玉庭忽然凑近。 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呼吸喷洒于面颊,对方的桃花眼闪着光亮,好似蕴藏星辰。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姜月萤很难撒谎。 从谢玉庭昏迷不醒的那一刻起,夺眶而出的眼泪率先替姜月萤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因为在乎,所以失控。 就算是跋扈的公主,也是能够真心喜欢上一个人的吧? 就算承认自己动心,那又如何。 她的真实身份可以隐瞒一生一世,可她不希望自己的感情也永远不见天日。 爱慕一个人,就该大胆说出口。 谢玉庭追问:“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姜月萤凝望他的双眸,嘴唇轻启:“我——” “咚咚咚!”门突然响起。 姜月萤的话咽回去,谢玉庭皱起眉头:“进来。” 东宫侍卫前来禀报,沉声道:“殿下,姜国使者来访北梁,如今已至京都,得陛下召见。” 谢玉庭面色不善:“为首的使臣是谁?” 侍卫说:“来的并非使臣,而是姜国的安乐公主,她对陛下说自己思念胞妹,想要来东宫住几日,以叙姐妹之情。” “陛下已经应允,安乐公主正朝东宫来。” 闻言,姜月萤倏然失色,浑身发起抖来。 第67章 冒牌冒充本宫身份得来的宠爱,是不是…… 侍卫告退,姜月萤的脸色仍旧惨白一片,娇小的身躯轻轻抖动,如同秋日飘零的黄叶。 谢玉庭搂紧,把她半圈在臂弯当中,宽大袖袍遮住少女纤细的身子,如同一道严实的屏障,把她护在身前。 她靠在他的胸膛,听清对方坚实有力的心跳,忽然多了一丝安心感。 虽然对方没有说只言片语,可她莫名觉得,只要待在他的怀里,就可以不惧风雨。 “怎么不说话了?”谢玉庭声音放得轻轻的,跟哄人似的。 姜月萤耳朵痒痒,泛起红晕,有点受不住这种温柔。 “是不是不想见她?” 听见对方轻声细语的询问,姜月萤咬紧自己的下唇,忍住酸涩的泪意,把眼泪憋了回去。 突然好委屈,想要任性一点,想要说姐姐的坏话。 她点点头,告状说:“姐姐肯定是来找我麻烦的,上次她就想抢我的小猫,这次不知又要抢什么,为何到梁国都不放过我……” “没事,咱们不搭理她,”谢玉庭捏捏她的脸颊肉,“让她自讨没趣,一生气估计就灰溜溜回姜国了。”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93节 姜月萤狠狠点头,非常赞同谢玉庭的话,不论姜玥瑛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自己不理她,对方总不能碰瓷吧? 心里舒坦不少,她轻轻歪头,枕在他身上。 二人就这么抱坐着,她嗅着好闻的味道,迷迷糊糊睡过去,安稳睡了个午觉。 谢玉庭对看不惯的人向来不惯着,哪怕姜玥瑛到了东宫,他也没出去见客,让下人给姜国公主安排一间厢房,就没再过问半句。 直到傍晚,日暮黄昏色。 谢玉庭与姜月萤用膳之时,在屋里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的姜玥瑛姗姗来迟,迈入花厅。 她身穿朱砂色襦裙,橘黄披帛挂在双臂间,画着牡丹色的艳丽妆,眉峰一抬,张扬之气尽显。 “呦,用膳为何不叫本宫?”她俨然主人一般,直接坐在二人对面。 这里是主家用膳的地方,姜玥瑛身为客人,理应在其他地方用膳。 贸然闯入,视为失礼。 可惜姜玥瑛才不在乎礼数。 她一来,姜月萤手中银筷啪嗒落在桌面,抿紧唇瓣看向来者不善的姐姐。 谢玉庭语气不善,看着来人:“安乐公主远道而来,不去游览我北梁的大好河山,怎么偏偏往东宫里钻,孤这儿有什么稀罕物不成?” 姜玥瑛弯起朱唇:“本宫不是说了,来找妹妹叙旧?” 视线转向姜月萤,眼底满是警告的意味。 姜月萤看她半晌,捏紧拳头,开口道:“我不想跟你叙旧。” 说完,对面的姜玥瑛当即变了脸色,凶悍无比地瞪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驳本宫的面子? 就在这时,谢玉庭悄悄在桌下握住她的手,鼓励般捏了捏,指尖摩擦间,姜月萤悬着的心稳稳落下来。 不怕,不搭理坏人。 有人给她撑腰。 姜月萤说:“姐姐若想住几日随意,别赖着不走就行。”语调口吻,主人的姿态足足的。 闻言,姜玥瑛顿时七窍生烟,这死丫头把她当无赖?好啊,来到梁国真是胆子变肥不少,是不是凤凰皮披久了,真拿自己当个东西了? 她死死瞪着他,漂亮的面孔变得几分狰狞。 “我们又不熟。”姜月萤不紧不慢又添了一句。 谢玉庭噗嗤一声笑出来,乐呵呵给姜月萤夹菜,填满她的小碗。 姜月萤低头瞅一眼,埋怨说:“夹太多,吃不下。” “说什么吃不下,是不是想让孤喂 你?” 她的面颊红了红:“才没有……” 她低头乖乖扒饭,旁边的谢玉庭笑着给她倒茶,两人吃个饭腻腻歪歪,在姜玥瑛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这两个人,完全没把她放眼里! 她尽可能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奈何对面两人仿佛瞎子聋子一般,肆无忌惮地调着情,连余光都欠奉。 你侬我侬的情景刺痛了姜玥瑛的眼睛,她死死盯着谢玉庭含笑的面容,想起那日石桥之上,对方轻蔑的挑衅。 原来谢玉庭只对她混账,对她的妹妹可谓浓情蜜意到了极致。 看着真是可恨。 她磨了磨后槽牙,眼底闪过一丝阴毒。 “阿萤,喂我呗。” “我都喂你大半个月了,你要不要脸……” 谢玉庭才不管那一套,指着自己的嘴巴,桃花眼潋滟多彩。 任谁都会沦陷在这双眼睛中。 姜月萤一边嘀咕自己没骨气,总被美色迷惑,一边用银筷夹起一块红烧肉,递到男人唇畔。 “你之前不是这样喂的。” “那是喂药,跟这个不一样!” 谢玉庭把少女恼羞成怒的模样尽收眼底,心情愉悦地吞下她喂的红烧肉,眼睛直勾勾少女,一眨不眨。 被灼灼目光盯着,姜月萤感觉他不是在吃肉,而是要用眼神把她生吞活剥…… 哐当。 八仙桌猛地震响了一下。 刺耳的话语没完没了,忍无可忍之下,姜玥瑛青筋满头,拂袖而去。 厅内终于清静。 原来无视对方真的管用。 姜月萤松了口气,内心祈祷姜玥瑛赶紧被气回姜国,不要再来打扰她和谢玉庭的安稳日子。 不知为何,姜玥瑛看谢玉庭的眼神很奇怪,让她很不舒服。 “咱们继续吃。” “喝碗梅子汤吧。” 月上中天,清辉落影,花厅内一派温馨。 …… 次日,谢玉庭去刑部处理公务。 姜月萤则在静书堂温书,少女身着嫩黄色襦裙,外罩鲛纱,亭亭而坐。 春日的风甚是慵懒舒适,靠在窗棂旁边,翻动书页,细风脉脉划过指尖,卷起一片书香。 偶然读到趣处,她翘起唇角,两靥如春桃灿烂。 姜玥瑛满脸不悦进门,看见的便是眼前的如画场景。 依稀记得,某个冒牌货刚从冷宫出来的时候,还是一副怯懦畏缩的怂样儿,如今倒是被娇养起来,不光打扮得明媚招人,连气质都脱胎换骨,有了几分贵气。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才是安宜公主。 一股无名火蹿升心头,愈燃愈烈。 她一脚踹开门,横眉竖眼走进来,眼底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巨响吓人一跳,姜月萤慌张看向门口,瞧见自己的姐姐气势汹汹而来,心脏突突直跳。 看对方的架势,不会要找她决斗吧? 姜月萤没带佩剑,只好抱紧怀里的书卷,强装镇静:“姐姐找我有事?” “本宫可担不起你一声姐姐。”姜玥瑛阴阳怪气。 “姐姐有话不妨直说。”她不欲与她纠缠。 姜玥瑛冷笑:“你在这儿待久了,是不是已然忘记自己的身份,姜月萤?” 姜月萤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当初替嫁时就说过,从此以后,她就是真正的安宜公主,旧的身份该彻底忘记。 “姐姐此言何意,我听不懂。” “装什么蒜?”姜玥瑛眉梢高高挑起,睥睨道,“实话告诉你,本宫看上了谢玉庭,你乖乖把位置还回来就行。” 闻言,姜月萤脸色骤然煞白。 咔嚓,书卷砸在地面。 耳畔嗡嗡作响,她唇色惨白一片,哆嗦着嘴唇说:“姐姐说什么呢……我已经嫁给谢玉庭,难道你也要嫁过来吗?” 姜玥瑛用看蠢货的眼神看她:“姜月萤,你不会真觉得谢玉庭喜欢你吧?” “从始至终,你都在模仿本宫的一言一行,谢玉庭就算喜欢你,喜欢的也是你扮演出来的我,”姜玥瑛的话如同利剑,毫不留情刺穿少女心脏,“冒充本宫身份得来的宠爱,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她一步一步逼近,姜月萤浑身失力,瘫坐在木椅上,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如同即将凋零的花,灰败无色。 一字一句好似诅咒,萦绕在耳边。 姜玥瑛在故意羞辱她,姜月萤明白,可她也明白,对方说的都对…… 她的确在扮演姐姐,谢玉庭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美梦初醒,残酷的现实将她击溃,圆润的眸子变得空洞,丧失往日的生机。 “不是的……”她咬住下唇,想要反驳她的话。 姜玥瑛居高临下,冷笑:“承认自己是个冒牌货很难吗,他怕是连你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吧?” “哦,差点忘了,”姜玥瑛杀人诛心,“这世上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你的名字。” “毕竟,姜玥瑛,姜宝珍都是我。” “你姜月萤算什么东西?” 姜月萤捂住耳朵,不愿再听,她嘴里喃喃重复:“我不会离开谢玉庭的……不可能……” 姜玥瑛一把攥住她的手臂,低声威胁:“你的身份本来就是偷来的,倘若真相大白于天下,你还有什么资格赖在东宫,心安理得当太子妃?” “你若老老实实自己滚,本宫还能给你留几分颜面。” “就算我滚了,你又以什么身份嫁进东宫,我的孪生姐姐吗?”姜月萤了解谢玉庭,他并非朝三暮四的男人,绝对不可能同意自己姐姐嫁过来。 “物归原主听不懂吗?”姜玥瑛不屑瞅她一眼,“从现在起,我就是梁国太子妃,你就用我安乐公主的身份回姜国,正好父皇挺思念你,你回去陪伴父皇吧。” 总算听懂对方的意思,姜玥瑛竟然想直接把身份互换,反正她们的容貌相同,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这边经历了什么……你会露馅儿的。”姜月萤握紧拳头。 短短大半年,她和谢玉庭经历了太多太多。 鸡飞狗跳的洞房花烛夜,有惊无险的鸣泉寺绑架,惊喜的生辰礼,他隐藏的真正实力,他亲手教的独创剑法,死里逃生的皇家围猎……桩桩件件,刻骨铭心。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94节 她和他经历的一切,姜玥瑛凭什么轻飘飘一句话就夺去? 闻言,姜玥瑛不屑一顾:“不是有青戈在吗,让她全部讲一遍不就成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姜月萤深吸一口气,直视姜玥瑛的双眸:“我不会走。” 她不能一声不吭离开谢玉庭,还自作主张把他让给其他人,这样不光对不起她自己,也没有尊重谢玉庭。 谢玉庭是活生生的人,并非一个供人争抢的物件。 姜玥瑛表情瞬间变得阴冷,嗤笑:“你倒是挺倔的,跟你的乳娘一模一样。” 提到乳娘,姜月萤神色大变。 “你不知道吧,你的乳娘是我杀的,”姜玥瑛口吻淡淡,如同在讨论一件小事,“那时候我还小,她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说要带我去见妹妹,简直是个疯婆娘,我就让人给她灌了药。” 姜月萤目眦欲裂,不敢相信她苦寻多年的杀人凶手,竟然就在眼前! 她上前攥住她的衣襟,双目赤红:“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姜玥瑛一把推开她:“胡言乱语说本宫有个妹妹,这就是错,死不足惜。” 对方美艳的脸上尽是讥讽,人命在她眼里仿佛不值一提,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怎会有人冷血至此。 姜玥瑛继续道:“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的乳娘在宫外还有一个女儿,我也把她带来了梁国,倘若你乖乖回姜国,她也能跟你平安回去。” “如若不然,我会一刀一刀折磨死那个丫头。” 声音冷厉残忍,回荡在静谧的书房。 姜月萤彻底绝望,直直瞪着姜玥瑛,如同在看恶鬼。 她恨极了她,却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那是乳娘的孩子…… 对方冷眼笑着,仿佛在说:愚蠢的善良。 “给你一宿的时间,明日鸡报晓时,本宫要看见你离开东宫。” 语毕,仿佛打了胜仗一般,昂首阔步离开,留给她一个嚣张的背影。 风吹窗棂,呼呼作响。 少女站在原地,头颅低垂着,两行清泪顺着下颌流下,打湿嫩黄的衣衫。 …… 夜雾弥漫,明月沁出迷离光晕,笼罩四方。 东宫卧房烛火明亮,姜月萤点燃安神香,盖上香炉。 淡淡的香味扩 散,蔓延满室。 她身上披着浅缃色纱衣,布料薄如蝉翼,隐隐约约透出肉色的肌肤,腰间系带虚虚挽起,仿佛一碰就会散开,身形轮廓朦胧暧昧,那层单薄的寝衣随着她的步伐晃呀晃,如同四月的水。 谢玉庭沐浴完回房,见到等候他已久的小公主,不免呼吸一紧。 此刻的少女,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青涩花朵,引人采摘。 他踱步至她身旁,低声轻笑:“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姜月萤抬起水润的眸子,忽而伸臂抱住他的脖颈,清甜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我准备好了,今夜圆房好不好呀……” 第68章 帐暖撑起一把油纸伞,孤身走入雨幕 “你再说一遍?”谢玉庭低头。 姜月萤仰起俏丽的芙蓉面,声音软糯可人,撒娇一般:“只说一遍,听不见就算了……” 少女身躯温热,呼出的气息喷在谢玉庭下颌,漂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直勾勾盯着人瞧,勾起旖.旎的气氛。 见对方还在怔愣,姜月萤一只手移到他胸口,修长莹白的指尖轻擦,在平坦坚实的胸.膛揉开一个个圈,磨得指腹灼.热。 她在引诱他。 第一次做这种事,她难免羞涩,动作大胆得很,实则脸颊又烫又红,如同喝醉了酒。 谢玉庭凑近她耳畔,轻嗅一口,唯有清甜桂花香,没有一丝酒气。 居然没有喝酒,那就说明没有醉。 面对清醒时分异常主动的少女,谢玉庭既惊讶又疑惑,着实想不通缘由。 姜月萤忍着羞耻大胆行事,可谢玉庭一直若有所思盯着她,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半分诱惑力都没有吗? 都这样了对方还无动于衷? 显得她很急色似的…… “你是木头吗?”她忍不住嗔道。 话刚落,一个吻重重砸下来。 饱满唇.瓣尝起来如同鲜荔枝,滑润软弹,清甜的汁水流淌于唇齿之间。 他按住她的后脑勺,贪吃嘴唇,姜月萤乖乖张开嘴巴由他肆虐,甚至主动奉上软舌,没有半点扭捏。 吻至深处,她悄悄睁开双眼,留恋地用眼神描摹他的轮廓。 屋里烛台上的蜡烛缓缓燃烧,明灭起伏,闪烁朦胧的橘光。 金箔般的亮点映在男人脸庞,如同天上星海倾落。 望着他的面容,姜月萤眼睫不自觉湿润,一滴晶莹的泪滑落,隐没不见。 谢玉庭伸手抚摸少女面颊,摸到湿润的痕迹,轻轻抬头,凝视着她。 “你亲得太用力……”姜月萤抽噎,掩饰情绪,“我眼泪都出来了……” 少女眼尾红红,睫毛点缀泪珠,唇角被吮得通红,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怎么亲一下就可怜成这般。 谢玉庭一边唾弃自己不是东西,一边忍不住心动她楚楚可怜的模样。 指腹捏捏她的下唇,他莞尔:“不能怪我,都怪你。” 也不知是谁主动撩拨,受不住了就哭,还要埋怨他不懂得怜香惜玉,简直不讲道理。 姜月萤瘪瘪嘴巴,低声提醒:“你别光亲呀……”平常也没少亲,这种时候装什么矜持。 话音落地,猝不及防被人打横抱起,谢玉庭把她搂在怀里,越过青色珠帘,大步朝床榻走去。 他含笑问:“如今不害怕了?” 姜月萤红着脸:“我胆子才没那么小。” “也对,一回生二回熟,”谢玉庭笑吟吟,“多接触几次你会喜欢它的。” 瞎说什么呢。 她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前,羞得直冒烟。 绯红罗纱床幔层层叠叠,他把她往榻上一丢,玲珑身躯跌进衾褥间,腰间松垮的系带不解自开,露出晃眼的酥月匈,以及一截白瓷般的腰肢。 嫣红霞色布满少女脸蛋,她故意侧了侧身子,半遮半掩,不让他看得清晰。 一双含水的眸子始终追随着他。 反倒多了一股欲拒还迎的味道。 谢玉庭挑起眉梢:“闭眼。” 姜月萤不由自主听话,闭上自己的眼睛。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其他感官被放大,对方细微动作的声音清晰传进耳朵中。 她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叮叮当当玉佩碰撞,革带咔嗒落在地上,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比亲眼所见更令人脸红心跳。 脚步声逐渐接近,阴影笼罩,温热的气息将她包裹。 微凉的唇落在颈侧,柔风细雨。 谢玉庭的嗓音低哑:“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过——说了我也不会听。” 她的呼吸急促几分。 略有嗔怪地仰面。 一阵天旋地转,他半拥着她滚进床榻内侧,身下垫着柔软的锦被,微微偏头,能嗅到清雅的幽香。 男人的手一寸一寸抚过,如同在摸一把上好的古琴,拨弄琴弦,琴身转瞬间变成红木,泛出好看的光泽。 屋内寂寂,不见琴音泠泠,只能听见低低的呜咽,断断续续,绵长悦耳。 起初十分轻柔,怕她临阵逃脱,谢玉庭耐心哄着。 直至少女在怀抱间化成一滩水,脸颊绯红滚烫,小口小口抽着气,却没有闹脾气,也没有推拒。 乖巧得不像话。 谢玉庭低头吻她,如同安抚,迟迟不愿意动弹一下,让姜月萤不上不下的,难受得眼泪汪汪,模糊了视线。 “你别小瞧我……”她嗓音软糯可欺。 为了证明自己,她晃了几下腰,结果没控制住力气,浑身过电一般,险些失声叫出来。 谢玉庭低声轻笑,无奈且宠溺道:“别逞强,交给我来。” 语毕,他的眸色沉下来,动作转而变得强势不容拒绝。 察觉到危险的姜月萤像只小动物,想要寻找安全的巢穴,奈何四周只有层层叠叠的锦被,七零八落的软枕,以及飘摇如风的床幔,抓也抓不住。 姜月萤仰面望着床顶沸腾的流苏,心想,明天不会腿软到没力气走路吧…… 很快,她便没了心思胡思乱想,不知碰到了哪处,倏地浑身一颤,酥麻感如同涟漪散开,眼底的泪彻底决堤。 之后,她再也没有分神的机会。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95节 谢玉庭找准以后变得认真,大开大合,仿佛压抑已久的谷欠望得到释.放,似乎永远不知满足。 月光照进屋内的地面上,如同一滩皎洁的水。 她意识涣散,间隙扭头看向地面,发现月光在荡漾,晃荡得厉害。 夜雾弥漫,遮住半面月色,天渐渐黑沉。 屋里的烛光摇曳。 谢玉庭屈指一弹,内力打出去,熄灭屋内烛火。 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姜月萤香汗淋漓,累得没有力气抬手。 不行了,初次开荤的男人惹不得。 本来完全做好准备的姜月萤丢盔弃甲,忍不住讨饶,求谢玉庭歇一歇。 谢玉庭低头吻她,细细密密的啄吻落下,温柔至极,奈何嘴里的话与温柔截然相反:“阿萤,单纯的求饶可不行。” 姜月萤眼底雾气弥漫,大脑浑浊,无法思考,什么叫单纯的求饶不行,还有不单纯的求饶吗…… 抬起湿润的黑眸,可怜兮兮看向男人,试图激起他的一丝怜惜。 他垂眸而望,少女泛起粉红的嫩色,眼尾殷红如枫叶,淡唇微张,轻轻翕动,视线往下走,在黑夜中模模糊糊,依稀能瞧见斑驳的红印。 一副被好好疼爱过的模样。 “阿萤,怎么这般看着我?”他声音低哑磁 性。 她无力地推了推,对方岿然不动,姜月萤示弱:“困……” 低笑在她头顶响起,谢玉庭含笑调侃:“某位小公主好无情,自己吃饱喝足就要睡觉了?” 姜月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小月复,心想是挺饱的。 她毫无威慑力地瞪他一眼,像是在撒娇。 谢玉庭也没有继续折腾她,把她搂进怀里,问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手掌体贴地按上软腰,替她按揉。 其实很舒服,姜月萤默默在心里说。 床顶系挂的流苏停止摇晃,气氛黏腻且温馨。 姜月萤借着月色看他,男人鬓角沁出薄汗,桃花眼潋滟生姿,此刻如玉的俊美面颊覆盖一层绯色,如同白瓷浸染进糖水中,裹上一层甜蜜的釉。 这家伙翘起唇角笑着,餍足得微微眯眼。 一看就心情愉悦。 真好,想多看他几眼。 她目不转睛盯着他,想把他的眉眼刻进心底,封存进最隐秘的角落,不给任何人看。 “谢玉庭……”她不自觉喃喃。 谢玉庭闻声亲她一口:“是不是很累,没事的,下一次会更好的。” 下一次…… 姜月萤咬住唇,没让自己哭出来,心里清晰地知道,没有下一次了。 “谢玉庭。”她又唤了一遍。 “新婚夜的最后一步已经补上,还叫谢玉庭?”他似有不满。 得寸进尺的家伙…… 姜月萤乐意纵着他,轻轻趴在他耳边:“夫君。” 谢玉庭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动作十分用力。 她眨巴眨巴眼睛,怎么啦,你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吗? 谢玉庭压住再度被撩起来的火,低声说:“别喊了,我怕控制不住再来一次。” 姜月萤的眼睛瞬间弯起来,如同小月牙。 “你还敢嘲笑孤?”他掐住她的腰,狠狠威胁。 她笑着说:“笑你把持不住,没出息。” “我对自己的太子妃要什么出息。”谢玉庭心安理得抱住她,拍拍少女的背。 “睡觉。” 姜月萤枕在他臂弯,默默回了一句:以后就不是了…… 二人相拥而眠。 窗外,夜雾彻底遮住明月,银辉隐没。 有人一夜未眠,盯着他看了整宿。 …… 翌日,天微明。 姜月萤小心翼翼从榻上爬起来,穿戴整齐,扭头瞥一眼香炉,安神香燃至底端。 事先准备好的信放在枕边。 临走前,她看一眼还在安睡的男人,倾身欲再亲他一下,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含着眼泪扭头。 她轻手轻脚拉开房门,走到南苑廊下,姜玥瑛已等候良久。 姜玥瑛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衣衫,细眉弯弯画得很浅,口脂也没有用鲜艳的牡丹红,反而涂得淡雅清新,头顶戴着桂花步摇,摇曳生辉。 与她平日的打扮一模一样。 姜玥瑛挑眉:“怎么样,换了是你能认出我们的分别吗?” 她们的皮囊本就相同,若是穿着妆容一致,几乎难以分辨。 姜月萤不想搭理她。 姜玥瑛又说:“趁着还有时间,说说吧,你和谢玉庭之间的那点事,本宫勉强听一听,估计也没什么稀罕的。” “你不是去问青戈吗?” 提起这茬,姜玥瑛神色冷冽,不屑道:“那死奴才胆子真是大了,居然背叛本宫,说要跟你一起回姜国,问她什么都不说。” “早晚本宫要打断她的腿。” 姜月萤捏紧拳头:“我会把青戈和蒲灵带走,你若想阻拦,我们就鱼死网破。” 姜玥瑛翻了个白眼:“谁在乎两个奴才,你喜欢就带走。” 两人不欢而散,天忽而飘起细雨。 姜月萤抬头望了眼昏沉的天色,撑起一把油纸伞,孤身走入雨幕。 雨潺潺,敲击窗棂。 卧房内,安神香的味道散尽,谢玉庭悠悠转醒,一摸身旁冰凉一片,登时皱起眉头。 昨夜那般疲乏还能早起,不像小公主的性子。 他起身披上外袍,卧房内突然打开。 鹅黄衣衫的少女眉眼盈盈,温声笑着:“殿下醒了,要去用早膳吗?” 话刚落,一柄锋利长剑直抵她的脖颈,寒凉刺骨,只差毫厘就能割断。 她骤然一惊,诧异与他对视。 谢玉庭冰凉的眼眸浸染怒火,翻涌的戾气如同即将离弦的箭,声音空前狠厉,杀气四溢。 “孤的阿萤在何处,不老实交代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第69章 跑路谁嫁给孤,谁才是梁国的太子妃…… 姜玥瑛没料到谢玉庭竟然一眼就认出她。 得多熟悉对方,才能做到? 可恶的姜月萤,她到底有什么好。 她慢条斯理拢了拢头发,笑得轻蔑:“看不出来太子殿下还是个痴情种,本宫真是同情你,被一个冒牌货欺骗,还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脖颈倏地一凉,抵在她颈间的剑朝上一挑,她的大半截青丝尽数斩断,落了满地。 谢玉庭语气寒凉:“你真当孤不敢杀你?” 姜玥瑛瞪大眼睛,发疯大吼:“你敢割我的头发!” 在他们姜国,只有囚犯才会断发,谢玉庭竟然为了一个死冒牌货如此羞辱她! “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安宜公主!” 她失控大喊,双目染上狰狞,心里诡异地期待对方惊慌失措的模样,被一个假公主耍的团团转,就不信谢玉庭还能保持理智。 事已至此,大家都别想好过。 沉默迅速蔓延,姜玥瑛没有等到对方失态的模样,谢玉庭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那句话,只是用一种冷如骨髓的目光钉住她。 姜玥瑛隐约感觉一股寒气,从身后窜起来,覆盖整个身躯。 “你不会以为本宫在骗你吧,其实当初——” “呵,”她的话未说完就被打断,谢玉庭冷眼睨她,“我知道你才是安宜公主姜玥瑛。” 此言一出,姜玥瑛脸色苍白。 “可孤喜欢的人是姜月萤,不论她是什么身份,孤只喜欢她。” 谢玉庭施舍给她一个嘲讽的眼神,命人把她拉出去。 对方居然早就知道真相。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96节 深受打击的姜玥瑛不敢相信,大骂谢玉庭有眼无珠。 不可能,这不可能,姜月萤怎配得到他的喜欢,她都是在模仿自己,不过是东施效颦,是假的!姜月萤得到的一切都该是她的! 她才是姜国最尊贵的公主,一个冷宫里出来的冒牌货凭什么跟她相提并论。 “谢玉庭你是不是疯了!她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你居然还袒护她!我才应该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来人,把她拉出去关起来,”谢玉庭朝门外婢女侍卫喊道,“太子妃没找到之前,不允许她迈出房门半步。” 几个婢女上前拉住姜玥瑛,她奋力挣扎,试图骂醒谢玉庭这个耳聋心瞎的东西:“你喜欢的真的是她吗,她从始至终都在模仿本宫,你被她骗了!” 谢玉庭抬起眼睛,盯着对方的打扮,嗤笑:“难道现在不是你在模仿我的太子妃吗?” “拙劣。” 霎时,姜玥瑛脸上血色尽褪,犹如遭受奇耻大辱。 “你敢关押本宫,我可是姜国的公主!” “本宫要回去禀告父皇!” 等到聒噪的人被拖下去,屋内重归寂静,谢玉庭回身看向床榻,在枕边发现一封信。 信封沾染淡淡的桂花香,一闻便知主人是谁。 他抽出信纸,眼中明晃晃映入和离书三个大字,写得歪歪扭扭,还有几圈晕湿的痕迹。 看都没看,和离书在他手里被撕得粉碎。 一阵风吹来,碎片吹出门外,杳无痕迹。 他踏出房门去找姜月萤的贴身婢女,青戈和蒲灵同样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去了何地。 青戈早已做好准备,跟随姜月萤回姜国,可等她收拾好行囊,她却不见了。 同样不见的,还有小红。 “你们知道姜玥瑛拿什么威胁阿萤,让她离开我?” 青戈说:“是太子妃乳娘的女儿。” 谢玉庭颔首,对身后的暗卫交待:“保护好她乳娘的女儿,别让姜玥瑛往外传递半点消息。” 暗卫立马领命而去。 随后谢玉庭没有犹豫,备了一匹快马,策马冲出东宫。 青戈目送谢玉庭离去,仓惶的心瞬间安定。 看来不必再收拾行囊。 …… 京郊绿草悠悠,春花遍地。 刚落了一场细雨,林子水色莹莹。 姜月萤骑着马,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双目空洞无神,犹如行尸走肉。 脑子里不禁回想起离开前的一幕,姜玥瑛趾高气扬,毫不留情地夺走属于她的一切。 她的身份是假的,可是和谢玉庭经历的一点一滴都是真的,凭什么说她抢了她的东西…… 替嫁又不是她姜月萤的主意,当初拿她当替死鬼,现在又跑回来说什么物归原主,呸! 都怪谢玉庭长得太好看,成日里招蜂引蝶,这回可好,把恶鬼招来了。 “嘶。” 小红突然甩了甩鬃毛。 姜月 萤低头,指尖梳了梳它的红色鬃毛,心里憋闷难受:“你说谢玉庭睡醒没有?” “他会不会把姐姐当成我……” 不禁想起每个清晨,谢玉庭总是会比她醒得早一点,亲亲她的面颊,如果还没有醒,就会亲亲她的嘴唇,直到把她腻歪清醒,再坏兮兮装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睁眼醒来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凉冷宫的墙面,而是男人宽阔的胸膛,和温热的嘴唇。 她捏住缰绳,手指不停揉搓,心里想着以后又要孤枕难眠了吗。 黄粱一梦,梦醒只剩孤影。 天已经大亮,姜月萤放眼看向远处晨辉,心想谢玉庭应该醒了吧,他会像往常一样抱住身旁的人亲亲吗? 小红又叫了一声。 姜月萤摸摸小马的头:“你不用安慰我,就算他把姐姐当成我也没关系,我本来就在模仿姐姐的性子,谢玉庭本身就喜欢娇纵张扬的人……” 说着说着,她的语调哽咽:“可是我好不甘心……” 一想到谢玉庭以后会跟其他人亲热,她的心脏如同被万千蚂蚁啃噬,酸痛异常。 她狠心想,早知道就该给他灌一碗不能人道的药,让他再也碰不了其他人。 当然只是想想,毕竟她舍不得伤害他…… “呜呜……” 眼泪顺着眼角溢出,滴落在马匹红棕鬃毛上,湿成一绺一绺。 一人一马来到清溪旁,姜月萤下马,恹恹来到溪边蹲下身子,借溪水清洗满是泪痕的面颊。 掬起一捧水,拍在颊面,春日的水凉冰冰的,冻得人禁不住哆嗦。 垂眸望向清溪,清澈溪水倒映出少女此刻的面容。 清秀的面庞略有苍白,一夜未眠,眼底有些青紫,眼尾噙着泪珠,拖出一条长长的红晕。 美是美,就是稍有狼狈。 她转了转脖子,露出侧颈的肌肤,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点缀点点红印,如同野地里初生的草莓,娇嫩红艳。 昨夜情浓,他几乎吻遍了她的全身,倘若扯开衣裳,里面只会有更多痕迹。 谢玉庭送的好多东西都无法带走,漆漆不能,轻雀剑不能,那些东西都不再属于她。 姜月萤苦笑,身上这些斑驳糜艳的痕迹,竟然是谢玉庭留给她唯一能带走的。 可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彻底不见,就像她这个人,短暂出现一刹,从此消失在无声无息中。 她甚至无法亲口告别。 啪嗒啪嗒。 晶莹的水珠砸进溪水,漾开涟漪。 “我又没有家了……” 啪嗒啪嗒。 小红低头蹭了蹭她的后脑勺,姜月萤推开了它,继续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温热的气息再度蹭到她颈侧,姜月萤哭得正尽兴,瘪着嘴巴说:“小红,先让我自己静一静……” “谁家小公主哭得这般可怜?” 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姜月萤怔愣住,呼吸瞬间停滞,眼睛瞪成核桃大小,不敢相信地扭头,对上一双深邃的桃花眼。 分明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疯了吧,这是幻觉? 谢玉庭伸手圈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 姜月萤本能地双臂圈住男人脖颈,整个人震惊到说不出话,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 这是梦吗,否则她怎么会看见谢玉庭出现在这里,自己终于疯了…… “不是做梦。”谢玉庭看出她所想,口吻不容置喙。 姜月萤大脑一团乱麻,巨大的情绪将她包裹,嘴唇颤抖,变得结结巴巴:“你、你怎么在这里……?” 谢玉庭严肃道:“允许你跑,不允许孤追来?” “可是……我不是你的太子妃。”姜月萤终于忍不住说出实情,雾水淹没她漂亮的眼睛。 她把脑袋拱进他的胸膛,呜呜咽咽,等待最后的宣判。 谢玉庭收紧怀抱,语调暗藏锋芒:“所以你就写了封和离书想休夫?” “告诉你,做梦。” “谁嫁给孤,谁才是梁国的太子妃。” 闻言,姜月萤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我一直在骗你,你都不生气吗……” 谢玉庭语气软下来:“孤看上去会傻乎乎被你欺骗吗?” “什么意思,”姜月萤红着眼睛,隐约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孤从来没有叫过你姜玥瑛。” 巨大的欣喜将姜月萤淹没,她追问:“所以从一开始你就……” 姜月萤欣喜若狂,倘若谢玉庭一直知道她在装跋扈,那是不是表明谢玉庭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她,不是她扮演出来的“姐姐”? 快速擦干眼泪,她哽咽不已,嗓音有些沙哑。 还没来得及继续问个清楚,谢玉庭率先开口。 “姜月萤。”嗓音低哑缱绻。 他唤她的名字,连名带姓,姜月萤心神一震,仿佛扎根黑暗已久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窥见天光。 从前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月萤,不过是照着玥瑛起的赝品,附属品。 月萤,永远见不得白日的光。 可如今这个名字从谢玉庭嘴里念出来,她竟然有想落泪的冲动,他唤的是月萤,世间独一无二的姜月萤。 一行滚烫的泪珠顺着下颌流淌,少女眼睫沾湿,颤抖扑闪着。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97节 哭得梨花带雨,不成音调。 “我还没发作,你倒是先哭起来了?”谢玉庭掂了掂怀里的少女。 姜月萤正感动着,眨巴着眼睛问:“你不是没生气嘛……” “我气的是和离书。”谢玉庭立马板起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她心虚缩缩脖子,像只委屈的小麻雀,支支吾吾说:“和离书我可以解释……” “解释。” “姐姐让我把你还给她,我气不过嘛,就想直接跟你和离,这样就算身份还给她了,太子妃也不是她。” 很幼稚,但她就是幼稚。 谢玉庭眉头舒展开,咂摸半天感叹道:“看不出你占有欲还挺强。” 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其他人得到。 “且安心,你乳娘的女儿我已派人去护下,姜玥瑛动不了她。” “那姐姐她……” “孤已把她扣押,至于怎么处置,回去再说。” 没酿成大祸就好,姜月萤松了口气。 仔细想来,今日这出的确胡闹至极,幸好才刚出门就被谢玉庭逮到,否则不知要出多大的乱子。 她仍然有点不放心,又问:“所以你真的知道我的本性吗,我那些都是装出来的,你会不会……” 他抱她上马,从身后拥住少女。 “孤当然知道你的本性,娇气爱哭的笨蛋小公主。” “我不笨……”她撇撇嘴,不认同这句话。 同时心里升起隐秘的喜悦,谢玉庭喜欢的就是她姜月萤,才不是伪装出来的样子! 唇角不自觉高高扬起,春风拂面,鬓边碎发悠然飘动。 “阿萤。” “嗯?”她乖乖抬头,眼睛亮晶晶的。 谢玉庭认真凝视她双眸,一字一句甚是珍重:“我心悦你,只心悦你。” 姜月萤的脸腾一下烧红,耳根烫若炭火。 头晕眼花间,她很没出息地抓紧缰绳,心脏扑通扑通震如擂鼓。 她以为今日过后,与谢玉庭再无相见之日,却没想到,能听见对方真切的心意。 “我亦倾心于你,谢玉庭。” 埋在心底的话,终于光明正大说出口。 谢玉庭低头,含住柔软的唇瓣,姜月萤仰着头,闭起双眼回应。 风脉脉,溪水声潺潺。 雨过天晴,二人接了一个绵长缱绻的吻。 一吻毕,姜月萤气喘吁吁,躺进男人臂弯里,轻轻倚靠。 她伸出手:“和离书呢?” 谢玉庭使劲掐了一把她的软腰:“撕得粉碎,你要看?” “别生气嘛。” “现在是不是该孤找你算账了?” 姜月萤茫然:“还有什么账呀?”不是已经解除误会,甜甜蜜蜜了吗。 “你睡了孤就跑,该当何罪?” 心虚的她再度垂下脑袋,乖乖趴在他胸口,完全显露出最真实的自己,撒娇如蜜糖:“我知错了,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谢玉庭冷哼: “我小气。” 姜月萤看出他在赌气,遂轻咬唇瓣,抬起水盈盈的圆眸,伸手揪揪他的衣袖,轻声细语:“夫君,好夫君。” 任她百般撒娇,谢玉庭仍旧不为所动。 最后姜月萤趴在他耳畔,乖乖说:“让你睡回来还不行嘛……” 第70章 月萤把你的真实身份昭告天下 回到东宫,姜月萤心虚踏进南苑,果不其然看见青戈和蒲灵正在焦急等候。 怎么说呢,独自伤心欲绝,黯然离去,结果不到半天就被逮了回来,有点没面子…… 青戈见到她安然无恙,行礼问安后没再多话。 虽然她仍旧冷冷淡淡,可姜月萤明白,青戈只是面冷心热,姜玥瑛一定威胁过她,可她却没有透露半点自己和谢玉庭之间的事。 起初她认为青戈不近人情,如今想来,她只是为自保才变得冷血,倘若给她一个机会,没人愿意手沾血腥。 蒲灵哭得眼泪汪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太子妃呜呜呜,奴婢没想到你不是安宜公主,怪不得突然对我那么好……呜呜呜都怪我没认出来,我是蠢猪。” “噗嗤。”姜月萤忍不住笑起来。 “好啦,别哭别哭,”她嗓音软软的,像是在安慰,“委屈你了。” “奴婢不委屈,太子妃是奴婢见过最好的主子。” 谢玉庭走上前,搂住姜月萤,笑得春风得意:“那当然,阿萤也是我见过最好的小公主,最好的太子妃,最好的夫人。” 姜月萤赧然一笑,拽住他的袖口,将他拉走,省得他再说出更不要脸的话。 刚走两步,漆漆和小黑猫也蹿出来,兴冲冲迎接跑路未遂的主子。 漆漆咬住姜月萤的裙摆,气得狼耳朵竖起来,仿佛在痛斥她的无情,居然把小狼丢下。 姜月萤现在看见谁都心虚,连忙蹲下身子,揉揉小狼的脑袋,诚心诚意认错:“对不起,我不该跑的……” 谢玉庭跟随她蹲下来,一把抱起小狼,挡在自己的脸前面,握住它的爪子,捏住嗓子借用小狼的身份说话:“你错在哪里了?” “我不该睡醒就跑。” “不对,重说!” “……不该丢下谢玉庭?”姜月萤琢磨。 “不对!”谢玉庭握住小狼爪子挥舞,“你错在有事不告诉自己的夫君,选择独自承担。” 姜月萤一愣,忽然意识到的确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低估谢玉庭对自己的喜欢。 她以为谢玉庭得知真相以后会接受不了冒牌货,却不曾想过,这段时日朝夕相处,谢玉庭岂是一个看重身份的人? 倘若昨夜她把姜玥瑛的阴谋告诉谢玉庭,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我会谨记于心,以后有事第一个告诉殿下。” “这才对。”谢玉庭握住狼爪子,拍拍她的脑袋。 两人腻腻歪歪进了卧房,留在原地的蒲灵感叹两位主子感情深厚,天王老子来了都拆不散。 蒲灵望着他们的背影,禁不住担忧:“可是真正的安宜公主怎么办,她会不会闹得满城风雨……” 青戈面无表情:“太子殿下敢把她关起来,就代表他有把握,绝不会出事,你不会还把殿下当傻子吧?” “……啊?”蒲灵懵了。 …… 月上柳梢头,夜雾散尽。 皎洁月光洒满东宫,谢玉庭拉住姜月萤的手,一步一步迈出回廊,穿过月洞门,来到殿宇深处的一个偏僻小庭院。 姜月萤的眼睛被绸带蒙住,看不见四周景象。 像极了她过生辰那日,谢玉庭捂住她的眼睛往前走。 待停步,谢玉庭解开她脸上的绸带,清风拂起青丝。 姜月萤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苍翠浓绿的庭院,这座院子在东宫的西南角,与花园相比,此地草木更为繁盛,各种攀爬的藤蔓相互交缠,白日里如同玲珑的小森林。 此刻夜幕降临,翠绿变得更深,呈现一片连绵的墨绿。 头顶的月光如同银河倾落人间,银辉渺渺,笼罩在簇簇草木丛,清风徐来,枝叶摇晃着银霜般的月光斑斑。 仿若黑白交织的水墨画,半是皎洁,半是浓墨。 静谧的庭院没有一丝声响,唯有细风簌簌。 姜月萤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好奇,谢玉庭带她来这里做什么,找个安静的地方花前月下? “我们是要在这里赏月?” 谢玉庭含笑摇头,手里捏着几颗小石子,嗖的一下弹飞出去,砸进幽深的草木丛中。 霎时,枝叶摇动,昏黑的墨绿之中,突然升起星星点点的荧光,明亮闪烁的绿,缓缓浮动流窜。 仔细看,竟然是无数萤火虫从草木中飞出来。 皎洁的月色成了登云梯,点点萤火顺着月光往上爬,一群群掠过凉亭,飞至檐角,停留在未点燃的灯笼上,充当光亮。 放眼望去,月下满目萤火,美不胜收。 它们聚集在苍翠的庭院内,如同荧绿的星星,漂浮萦绕。 姜月萤屏住呼吸,漆黑的眸子映照出点点光斑。 “好多萤火虫呀,好漂亮。”她真情实意感叹。 谢玉庭静静望着她侧脸,意有所指:“孤也觉得漂亮。” 姜月萤转过头,二人目光交汇,莫名的情愫徐徐流动。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98节 “阿萤,月光下的萤火很美,它们并不是其他东西的替代品,”谢玉庭弯起唇角,声调不紧不慢,“日光明烈,月光皎洁,焰火炙热,而萤火灵透,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谢玉庭懒洋洋站在那里,锦绣薄袍松松散散,青丝恣意飘动,头顶的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衬得整个人朦胧俊美,不可捉摸。 原来特意带她来看萤火虫,是为了解开她的心结。 “我欣赏华贵的珠玉,可我最爱的唯有月下的一抹萤火。” 话刚落,那抹最美的萤火扑入他的怀抱,泣不成声。 姜月萤控制不住地掉眼泪,滚烫泪水全都抹到他的衣襟,泪珠滚落,仿佛要哭尽这些年的委屈心酸。 “怎么还把你惹哭了,不哭好不好?”谢玉庭拍拍她的后背,耐心哄着。 她手指揪住他的衣衫,攥出道道褶皱,断断续续说:“谢玉庭……你真的很坏,总是弄哭我。” 谢玉庭立马道:“苍天在上,我还没开始弄呢,你怎么诬陷我。” “……”姜月萤迟钝道,“什么?” “弄哭你,”谢玉庭一本正经,“我只喜欢在榻上弄哭你。” 姜月萤眼泪未干,脸却红透了。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你总是拐些没用的!” 谢玉庭反驳:“什么没用的,你说孤没用?要不咱们回去再用一次?” 姜月萤:“……” 这厮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她羞红了脸,鼻尖泛着湿润的粉。 谢玉庭低头亲亲她发旋,一群萤火虫飞到他们身侧,上下盘旋纷飞,幽亮的萤火环绕,降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 “殿下。” “孤在。” “你会永远这么喜欢我吗?” 谢玉庭不满:“你怀疑孤的真心?孤伤心了。” “我没有怀疑你的真心,可是真心总是瞬息万变……”姜月萤抬起头,凝望男人俊美无俦的容颜,“倘若有一日你厌倦了……” “你不变心,我更不可能变心。” 姜月萤故意抬杠:“倘若我变心了呢?” 谢玉庭当即捏住她的后颈皮,语调幽深:“好啊小公主,你 居然打算变心。” 后颈传来一阵酥麻,姜月萤缩缩脖子,委委屈屈说:“我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嘛。” “我就当真,你就是想变心,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坏女人,玩弄孤的身心以后就打算——唔!” 姜月萤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胡搅蛮缠,干脆踮起脚,抬头堵住了他的嘴巴,所有话语消隐于一个吻。 她面颊沾着泪痕,耳根滴血般红,双臂不自觉圈住男人脖颈,踮脚拼命贴近他,以维持身体平衡。 谢玉庭反客为主,箍住少女腰身,吻得更深。 微微喘不过气,姜月萤舌根发麻,迷迷糊糊想,自从恢复原本的性子,她就越来越受欺负了……随便说句话,对方就找理由“惩罚”她,哼,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坏。 谢玉庭咬住她的下唇,辗转间隙低声:“专心点。” 姜月萤闭起眼睛,睫毛如蝶翼闪动。 月光如水,萤火幽幽。 静谧庭院内,唇齿交缠的声音久久不歇。 …… 不知不觉过去大半个月,转眼已到春末。 姜月萤闲来无事收拾屋子里的东西,她一件一件擦拭多宝格里放的珍奇物件,小心翼翼,格外认真仔细。 偶尔会有上锁的匣子,不过谢玉庭已经将卧房里所有钥匙都交给她,现在屋里没有她打不开的箱笼匣柜。 她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翻出一个小匣子,掂起来几乎没有分量,就像个空匣子,可是空的为何要锁?心下好奇,干脆比对着符文,用钥匙打开。 咔嚓,锁应声而开。 匣内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有一张薄薄的纸片。 姜月萤眨巴眨巴眼睛,难不成是什么机密信函? 她取出里面的薄纸,轻轻展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行熟悉的字迹。 她自己的的字迹:和衣难寝思君语…… 后面又添了一行字,她认出是谢玉庭的笔迹:月下流萤入玉庭。 姜月萤揉了揉眼睛,这不是当初她学作诗的时候写的吗?而且谢玉庭说这张纸被漆漆给吞了呀。 可恶的谢玉庭,居然诬赖小狼! 漆漆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嗷呜嗷呜对着她叫唤,姜月萤揉揉小狼毛茸茸的脑袋,笑着说:“知道你被冤枉啦。” 姜月萤把上下两阙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心里甜滋滋的,原来从那个时候起,谢玉庭就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把两个人的名字写进同一句诗词中。 捏捏小狼的耳朵,她对着它念叨:“我的运气真好,对不对呀?” 小狼:“嗷呜!” “不要不服气嘛,虽然谢玉庭经常欺负你,”姜月萤安慰背锅的小狼,“可是他也经常欺负我呀。” 小狼瞥她一眼:“嗷呜。” “孤欺负谁了?”谢玉庭慢悠悠摇着扇子进门,明显只听到最后几个字。 姜月萤把纸条塞进袖子,睨他一眼:“你自己心里明白……” 谢玉庭笑着上前,托住少女的臀,把她抱坐到案面上,修长双臂撑在两侧,让人逃无可逃。 “你、你又要干嘛,不可白日宣淫!”她的耳朵染上殷红,说话结结巴巴。 “啧,抱一下都不行,”谢玉庭捏捏她挺翘的鼻子,语调亲昵,“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吃饭上朝睡小公主的淫.魔?” “谁让你上次在轩窗……”姜月萤脸颊瞬间涨红,声音越来越低。 他垂首亲亲滚烫的小脸,没再继续逗她,否则急了非得咬他两口。 “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一个更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都是好消息,听哪个不一样? 姜月萤小声嘀咕,说随便。 “你的身份可以告知天下了。”谢玉庭盯着她的双眸。 姜月萤瞳孔一缩,险些从案上跳下来,幸好谢玉庭提前挡在身前,把她牢牢按住。 “不、不行的,这是梁姜两国的大事,万一父皇震怒,出兵姜国怎么办……” 姜月萤不在乎姜帝,可是她在乎姜国的百姓们,起战事必定生灵涂炭,她不愿看到百姓们无家可归。 “替嫁是姜馗的主意,现在父皇想找姜馗算账只能去姜国冷宫捞他了。” “啊?!” 谢玉庭说:“礼王的亲弟弟敬王起兵造反,联合你舅舅安阳侯把姜馗生擒,如今正把他关押在冷宫之中,成了阶下囚。” “现在姜国乱成一团,借机把你的身份昭告天下,正是最佳时机。” 姜月萤听得一愣一愣的,舅舅和其他亲王一起造反了? 听起来像做梦一样。 “你是不是早就得到风声?” “不错,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把姜玥瑛关在东宫大半个月,”谢玉庭摸摸她的头,“所以你不必担心姜玥瑛掀起风雨,如今她已不再是姜国公主。” 姜月萤深吸一口气,心想恐怕这是对姜玥瑛最大的惩罚,她仗着自己高贵尊贵的公主身份,作威作福十几年,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一切。 “唉……” 造化弄人,报应不爽罢了。 谢玉庭戳戳她的额头:“先别长吁短叹,问你想不想昭告天下自己真实的名姓?” “想啊。”姜月萤毫不犹豫。 如何不想,做梦都想,她希望后世的史书之上,她姜月萤的名字永远和谢玉庭紧挨在一起,任凭江山风云更迭,他们的名字都将封于史册,永不湮灭。 “好,那我将此事写成奏章,早朝呈上去。” 姜月萤担忧:“不会对你有影响吧?” 谢玉庭亲她一口:“放心,父皇才不在乎我娶的到底是谁。” 他巴不得东宫越乱越好。 “对了,那姐姐怎么办?” 谢玉庭说:“自然是从哪儿来就送回哪里去,我梁国可不收留她。 “她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你快去亲口告诉她,光咱俩高兴多没意思。”他拍拍她的肩膀。 姜月萤:“……” 谢玉庭真的很记仇。 “你想什么呢?” “想你真够坏的。” 谢玉庭挑眉:“孤这么坏你还喜欢?” 姜月萤小脸红扑扑:“哼,谁让我傻呢……” “快去吧,等你回来用膳。” 她抱起小狼,整理衣着朝外走,一路来到北苑一个上锁的厢房外,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以及姜玥瑛的咒骂声。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99节 “放本宫出去!” 第71章 疯狂你,不再是公主 姜月萤没有打开门,转而打开封住的窗牖,隔着雕花窗棂,与里面歇斯底里的姜玥瑛对望。 日光倾斜,透过窗棂照在姜玥瑛的面颊上,刻下道道斑驳交错的阴影纹路。 这几日她天天闹腾,面上却没有一丝疲惫之色,仿佛有用之不尽的精力。 姜玥瑛也发现了她,暴躁的情绪推向最高潮,一双眼睛变得狰狞。 “姐姐,好久不见。”她无悲无喜地看着她。 姜玥瑛站在屋内,恶狠狠盯着这个罪魁祸首,抬高声调:“姜月萤,你别得意,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姐姐,你为何总是伤害我在意的人呢?”姜月萤目露哀伤,“你害死我的乳娘,抢走我的小猫,如今又千里迢迢跑来抢我的夫君,到底是为何?” 姜玥瑛嗤笑:“什么你的夫君,难道不是你抢了本宫的东西?” “是你主动放弃联姻,如今又成了我的过错,世间哪有这种道理?” “本宫就是道理!”她踩住满地破碎的瓷片,气势张扬地抬脚,再毫不留情碾得更碎,如同把瓷片当成姜月萤本人泄愤。 姜月萤面无表情望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残忍无知的孩童。 姜玥瑛从小到大都站在权力的顶峰,一言一行皆是铁令,满皇宫无人敢忤逆,煊赫的身份地位让她养成了娇纵跋扈的性情,人命在她眼里如蝼蚁卑微,随时可以碾死。 至于喜欢的东西,向来都是别人双 手奉上,谁又敢拒绝她?恐怕她从小到大,唯一得不到的便是谢玉庭。 所以她盛怒,她偏执,她费尽千辛万苦也要得到。 姜月萤叹了口气,看她的眼神带上悲悯。 直白的目光令姜玥瑛暴怒,她瞪大眼睛:“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敢瞧不起本宫!” 自顾自认为那是对她的藐视,尊容十几年的安宜公主,只享受旁人敬怕的目光,无法接受一丝一毫的轻蔑与鄙夷。 哪怕姜月萤没有那个意思,她仍旧固执已见,认为她在看低她。 “你说是就是吧。”姜月萤懒得与她争辩。 跟这种人讲不通道理,平白多费口舌罢了。 此言一出,姜玥瑛更加震怒,认为姜月萤在嘲讽她。 她攥紧手掌,尖锐指甲深陷掌心,掐出纵横交错的印痕,倘若没有窗子拦住,恐怕已经冲出来掐住姜月萤的脖颈。 二人对视良久,姜玥瑛满脑子都是给姜月萤一个教训。 她是姜国的公主,梁国绝对不敢永远扣押自己,只要能回到姜国,把此事禀告她的父皇,让父皇看清她这个好妹妹的真面目,她不信父皇还会执意把她接回去! 姜月萤不过是仗着梁国的地盘,以及太子妃的身份,才敢对她大肆羞辱。 那又如何,她不敢动自己,只敢把她囚禁起来。 没出息的废物,这辈子也别想比得上她姜玥瑛! 她一定要回姜国,问梁国要个说法,如若不然,大不了再起烽烟,舅舅安阳侯的病已经养好,再度率兵未必会输。 到时候她一定要让姜月萤这个贱人跪下磕头! “你们东宫私自囚禁姜国公主,就不怕东窗事发?”姜玥瑛隔着窗子,倨傲地抬起下巴。 姜月萤表情微变。 姜玥瑛以为是她怕了,禁不住更加得意:“呵,本宫可是代表姜国出使梁国,你们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做出如此狂悖之事,真当我南姜怕北梁不成?” “姐姐。” “别叫这么恶心,本宫不是你的姐姐。” “姐姐,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姜月萤缓缓开口,“你想先听哪一个?” “故弄玄虚,先说好的。”姜玥瑛不屑瞥她一眼。 姜月萤神色淡淡:“好消息是马上就可以放你出去,放姐姐你回姜国。” 姜玥瑛冷笑:“如今知道怕了?你现在叫得亲热也无用,本宫回国以后一定把你干的好事事无巨细禀告父皇!” “你告诉他也没用。”姜月萤再度叹息。 “你休想挑拨本宫与父皇的父女之情。” 站在窗外,姜月萤深吸一口气,清透日光斜照她秀美俏丽的面颊,衬得气质纯白干净。 少女口吻仍旧淡淡的,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姐姐,敬王起兵篡位,如今姜国早已另改江山,换了皇帝。” “你,不再是公主。” 窗外风呼呼,话毕一刹,万籁俱寂,风声皆停歇。 姜玥瑛站在幽暗的屋里,唯有一束冷白的光打在她侧脸,眉目逐渐扭曲,变得如同鬼魅。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姜月萤你是不是疯了,为了刺激本宫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口! 你当本宫是三岁小孩吗?信你的信口雌黄?” 她站在屋里,脚步不自觉变得急促,暴躁,双目痛红一片,充血的眸子死死瞪视姜月萤,恨不能凿出两个洞。 姜月萤明白,姐姐嘴上说不信,实则心里早已发慌。 剩下的,她不必多做解释。 她说:“姐姐,一会儿姜国的随行官员会来接你,如若不信,问他们便是。” 话毕,她转过身,语调悠悠传进屋内。 “既然你不想认我这个妹妹,那从今日起,我们再无干系。” 清风吹过,拂走一片桂花香,少女步履平稳,一步一步踏出院门。 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渐渐远去,消失于耳畔。 姜月萤离开后,南姜的随行官员果然来到关押姜玥瑛地方,为她打开门锁。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姜玥瑛脸上不复光彩,变得形容憔悴,一双眼睛黑黢黢的,听见开门的时候,仓惶抬头。 她快步冲到一个爱谄媚的臣子面前,怀抱着希望问:“说,你们是来接本宫回宫的!” 素来卑躬屈膝的官员叹息,面上愁云惨淡,却再没有对公主的敬畏,只是陈述道:“如今新帝即位,已下令废黜你公主的身份,并且要求我们把你带回南姜。” 姜玥瑛往后退了几步,身子摇摇欲坠如风中残叶:“不可能这不可能!本宫不信!倘若真的新帝登基,还要我回去有何用!” 官员说:“因为安阳侯有从龙之功,他只向陛下提出一个请求,求陛下留你一命。” 听到安阳侯三个字,姜玥瑛彻底崩溃,她的舅舅怎么可能助逆贼谋反……舅舅疯了吗? 她的身子不住颤抖,不敢相信自己从人人敬怕艳羡的公主,变成一介庶民,甚至她的父皇还成了阶下囚……仿佛上天的作弄。 怎么可能呢,她不过是来了一趟北梁,不仅没夺回太子妃的身份,现在自己连公主的身份也彻底丧失…… 一个废弃的公主,回到南姜又能如何?和她的父皇在冷宫直到死吗? 官员提醒:“该回南姜了。” “本宫不回!”姜玥瑛发了疯反抗,“本宫是公主,不对!本宫是梁国的太子妃!我要去告诉所有人真相!” 她直接冲出门去。 官员皱起眉头,直接对侍卫们道:“把她塞进马车,别耽误回程。” 官员来梁途中已经遭受姜玥瑛的百般折磨,当时她高高在上贵为皇帝的掌上明珠,他自然得小心伺候,被打也得赔笑脸。 如今皇帝都被推翻了,他可不会再吃姜玥瑛的气。 侍卫们领命,上前按住疯癫异常的姜玥瑛。 姜玥瑛对他们拳打脚踢:“死奴才,敢碰本宫!本宫要砍了你们的狗头!” 官员沉声:“再说一遍,你不是公主了。” 诛心之言,比杀了她更为痛苦。 “本宫要杀了你们,诛九族!” 任凭她如何反抗,回姜国的车马队已整装待发,待天暮,就可以直接启程。 容不得任何人拖慢行程。 远处天色渐晚,日头的光隐隐沉没。 …… 姜月萤走出院门没几步,蒲灵迎面而来。 见小丫头急色匆匆,她疑惑询问:“怎么回事?” 蒲灵环顾四周无人,才斟酌好半晌,低声说:“太子妃,曲小姐此刻正在东宫。” 曲芊衣? 前段时日谢玉庭卧榻养病,曲尚书府上送来不少补品,虽然用的曲尚书的名头,但不难猜测真正送东西的人是谁。 眼下谢玉庭伤势痊愈,曲小姐突然上门,估计是不放心特意来看一眼。 “她可说自己来有何事?” 蒲灵说:“说是来找太子妃,但直奔殿下去了,眼下他们正在闻风轩内坐着用茶呢。” 未出阁的女子单独见太子定然不妥,为了避嫌,肯定要找别的借口。 姜月萤想,曲小姐大抵真的心悦谢玉庭。 “太子妃,你不过去看看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殿下真的看上曲小姐如何是好?”蒲灵一门心思为主子着想。 虽然姜月萤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可是如今姜馗已被拉下皇位,姜月萤也不再有姜国 公主的身份,一个废公主,还能做梁国的太子妃吗?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00节 若是这时候再出现一个琴棋书画样样出众的才女,谁能保证太子殿下能始终如一? 蒲灵愈发忧心,不免替姜月萤着急。 “不用担心,殿下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人,”姜月萤抿抿唇,“身为太子妃要大度,更要相信殿下。” 蒲灵眨眨眼:“你真的不担心?” 姜月萤咬牙:“我信任殿下。” “可是曲小姐那般出众,太子妃真的不怕地位受到威胁?”蒲灵又问。 姜月萤摆摆手:“不必劝我,我对殿下一百个放心,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我不能辜负怀疑殿下。” 蒲灵向她投来一个钦佩的眼神,颇为崇拜的样子。 不愧是太子妃,心就是宽阔。 半刻钟后,姜月萤孤身一人,鬼鬼祟祟来到闻风轩外,蹲在墙角,竖起耳朵偷听。 第72章 独钟抱歉,孤无法回应你的心意…… 闻风轩内,谢玉庭与曲芊衣对坐两端,中间有一张楠木圆桌,上有提梁茶壶,花瓣茶盏。 曲芊衣一袭天水碧襦裙,娴静端坐,若水盈盈的眸子凝望着对面的谢玉庭,静雅且专注。 “曲小姐特意登门,恐怕不止是来探望孤和太子妃。”谢玉庭握住茶盏,不紧不慢轻抿一口。 “殿下睿智,芊衣此次登门的确存了私心,还望殿下勿怪。”她表情始终从容,说话声音清润悦耳。 “曲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曲芊衣莞尔一笑:“那我便直说了,殿下可曾想过娶一位侧妃过门?” 谢玉庭不动声色饮茶,似乎早有所料,反问:“曲小姐说的侧妃,莫不是你自己?” “正是。” “以曲小姐的家世地位,完全可以做皇子正妃,为何要委屈自己来东宫做侧妃?” 曲芊衣轻笑:“殿下认为这是委屈,可我觉得是荣幸。” 谢玉庭收起脸上散漫的神情,忽而问了个不想干的问题:“太子妃在鸣泉寺遭人劫持,是你飞鸽传书给我去救她?” “……是我。” 曲芊衣说出这句话,等同于承认自己知晓谢玉庭隐藏的实力。 小轩外,姜月萤努力矮身蹲在墙角,怕四面通风的小轩暴露她的身影,同时,听见这句话眼睛睁大,当初报信的人竟然是曲芊衣! 随后,她细眉轻蹙,既然曲小姐心悦谢玉庭,为何还要救她呢,如果自己死了,太子妃之位不就再度空缺,那样…… 不对不对,姜月萤使劲摇头,曲小姐才不是那般狠毒的人。 对方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姜月萤自然想要回报她,可是对方想要的却是谢玉庭…… 姜月萤心乱如麻,脑子里乱糟糟的。 两种思绪疯狂打架,一边说曲小姐救了你,不过想要一个侧妃之位,为何不能给她。一边又说,谢玉庭是自己一个人的,不能因为恩情让出去! 呜呜好烦,姜月萤捂住脑袋,继续贴着墙壁偷听。 谢玉庭认真道:“多谢曲小姐,孤感激不尽。” 曲芊衣说:“殿下,当时太子妃也曾想找我道谢,我却说希望有一日有事相求的时候,太子妃能帮我一把。” “你想求的事,与孤有关?” “已经不重要了,芊衣今日前来,只是想问一句,殿下真的不打算要侧妃吗?” 谢玉庭坚定道:“孤认定一人不会更改,恐怕要辜负曲小姐的心意。” 听到预料之中的话,曲芊衣仍面带浅笑,轻轻叹息:“是我不该奢求……” 她的眼睫垂下,纤密的睫毛轻轻抖动,唇角仍旧挂着似有非有的笑意,好像把情绪全部积压在心底,面上不露分毫。 “曲小姐,孤和你似乎并不相熟,你为何会执意于我?”谢玉庭是真的疑惑,自己对曲芊衣的印象只有崇文馆做过几年同窗,但几乎没有说过话。 今日有机会,索性问个清楚明白。 “殿下记性不好呢。” 曲芊衣捧起手边的热茶,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一段经历。 在她八岁的时候,侯府的夫人在宫外设宴,邀请不少世家贵女,一起切磋琴艺。 不巧的是,她恰好不小心扭伤了手腕,因此轮到自己抚琴之时,声音呕哑难听,引得不少人捂嘴偷笑。 幼时的她脸皮极薄,羞愧得不敢抬头。 就在她低落之时,不远处突然响起鼓掌的声音,循声望去,小小的太子殿下正懒洋洋倚在树上,边鼓掌边夸琴音甚妙。 有人问殿下是不是听错了,琴音压根不好听呀。 小谢玉庭竖起眉毛说,孤觉得好听就是好听,琴音曲乐不过娱兴,听者舒心方为上乘,哪有什么绝对的评断准则? 旁边人连声称是。 太子殿下这么一捣乱,再也没有人敢对她的琴艺指指点点。 “孤小时候爱偷偷跑出宫去玩,凡事都想掺和,没想到还与曲小姐有这种缘分。” 曲芊衣颔首:“或许对于殿下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可在我心中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后来世家大族子弟有进崇文馆读书的机会,我想再见见你,便毫不犹豫地去了。 殿下一定很好奇我是如何发现你伪装的吧?并非我聪慧过人,洞察力强,只是因为我一直在偷看你,我发现你握笔的时候刚开始很标准,一息的功夫立马改变,就像在故意不好好写,还有很多很多……” 谢玉庭没想到自己竟是在这时候露出的破绽,还好其他皇子没有时刻盯着他看的习惯,否则早就暴露了。 “曲小姐名动京都,才华横溢,不乏追求者,没必要执着于孤一人。” 曲芊衣突然笑了一声:“后来我问爹爹,如何能一直站在太子殿下身边,他说你可以当太子妃啊。 彼时年幼,不知如何才能成为太子妃,后来我听人说,做太子妃要德才兼备,蕙质兰心,有才华识大体,京都贵女之表率。 于是我开始学习贵女仪态,弹琴作诗,收敛情绪,努力研习贵女的风范,只为把自己雕琢成太子妃的模样。” 谢玉庭眉头微抬,俨然一副惊诧的模样。 “什么京都第一才女,若没有殿下,何来如此多的美名与赞誉?”她轻轻搁在茶盏。 最后,她轻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弹琴,我只是……钦慕殿下罢了。” 轩外,姜月萤彻底怔在原地,缓缓用手掌捂住嘴巴,莫名的酸涩涌上心间。 她猜想过曲小姐心悦谢玉庭,却没想到从那么遥远遥远的过去,对方就在努力学习一切,只为成为太子妃。 奈何一场联姻彻底打碎了她的梦,可她没有心伤,仍旧想要争取一个侧妃的位置。 值得吗? 姜月萤默默想,值得的,如果换了她,也会做和曲小姐一样的选择。 因为,谢玉庭真的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抱歉曲小姐,孤无法回应你的心意。”谢玉庭轻轻叹息,有种自己真是作孽多端的感觉。 “没关系的殿下,我并不是要逼迫你什么,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曲芊衣露出温婉笑意。 谢玉庭亦放下手里茶盏,抬起眸子,认真凝视着她,声音悦耳: “但孤还是要提醒你一件事,你的才名并非由我成就,是因为你本身就出色。 所以,以后过得舒心一些吧,没必要拿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喜欢什么就去做,讨厌什么就明说,心里不开心,也不要逼自己笑。” 他的话刚落,曲芊衣弯起的唇角缓缓下落,直至抿平。 “孤相信,曲小姐能遇到一个比孤更优秀且钟情于你的人。” 曲芊衣起身朝他行了一礼:“那芊衣就等殿下亲自为我挑选如意郎君的那一日了。” 话里的深意不言而喻。 谢玉庭展开笑颜:“那是自然,孤亲自替你掌眼。” “天色已晚,我该回府了,”曲芊衣朝外眺望一眼晚霞,“最后祝殿下与太子妃,情深一世,白头到老。” “好。” 临走前,谢玉庭拿出琴谱,递还给她。 物归原主。 曲芊衣深吸一口气,踏出闻风轩,轩外红霞布满天际,绚烂连绵,美得如同永远不会消散。 走出一段路,自己的贴身婢女正等候在垂花门旁,见到她,婢女连忙迎了上来。 小婢女见她面容怏怏,不禁开口询问。 曲芊衣抬头小婢女关切的眼神对望,心中回想起谢玉庭的话,心里不开心,也不要逼自己笑。 她把小婢女一把拥入怀中,额头抵在对方肩头,攥紧手里的琴谱,猝然嚎啕大哭。 坚持多年的淑女仪态,端庄从容,此刻抛了个干净。 她泣不成声,眼泪沾湿婢女衣襟,小婢女从小到大,头一次见自家主子如此不顾仪态大哭,不禁也落下泪来。 “小姐,不哭不哭……”她轻轻拍着曲芊衣的后背。 身后晚霞漫天,落日熔金,一阵风吹来,融化了昏黄的暮色。 闻风轩,谢玉庭缓缓饮尽最后一口茶。 倏地一笑,嗓音促狭:“某位偷听的小公主,腿都蹲麻了吧?” 本来打算悄无声息溜走的姜月萤:“……” 可恶,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她直起身子,一脸心虚走进小轩,试图狡辩:“我就是路过,什么都没听见……” 谢玉庭坐在扶椅上,朝她张开手臂。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01节 姜月萤慢慢悠悠挪过去,坐进了男人怀里,小腿轻轻摆动。 “你怎么发现我的?” 谢玉庭低头嗅一口,故意说:“桂花太香,很难不发现。” “胡说,我躲在外面,你在里面怎么可能闻到。” “那你先说说,躲在外面是个什么意思?” 姜月萤气势瞬间弱下去,眼神四处乱飘,吞吞吐吐:“我没有不信任你,就是……我是小气鬼嘛,所以控制不住就过来了……” 谢玉庭噗嗤笑出声,揉揉少女毛茸茸的脑袋,与她鼻尖蹭着鼻尖,呼吸纠缠不清:“所以都听见了,可还安心?” 自然是安心的,她早就知道谢玉庭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但没想到他会坚定到如此地步,居然半分动摇都没有产生。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从来她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人坚定选择。 心里暖流汩汩,甜进心坎。 “你真不觉得遗憾吗,曲小姐是个多好的女子呀……”姜月萤顺势窝进他的怀里,盯着对方流畅的下颌线。 “曲小姐人很好,但不是孤钟情的人,”谢玉庭垂眸,目光深邃专注,“此生我只对一人。” 姜月萤脸颊浮起红晕,明知故问:“谁呀?” 谢玉庭使坏:“谁知道呢,我得好好想想。” “你还想想!”姜月萤气鼓鼓,“难道不是我吗?” “那得看你表现。”谢玉庭笑得吊儿郎当。 “哼,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若是顺着他的说法问什么表现,这厮定然又要提出很多无理要求,到头来酸疼的只会是她的腰。 “孤都好几个时辰没有亲到你了,快撑不住了。”他装起可怜。 姜月萤从来没想到一个储君能如此黏人,若是日后登基,怕不是下了早朝先跑来后宫要亲亲,否则就没力气处理政务。 ……还真像这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想着想着,她情不自禁露出笑意,抬头主动闭上眼睛。 “想亲就亲吧,我又不会推开你。”她软软开口。 谢玉庭搂紧她,封住嘴唇,扣住少女后脑勺,吻得缠绵至深。 闻风轩,清风穿轩而过,拂动二人纠缠的缕缕青丝。 …… 翌日,姜国孪生公主替嫁的真相传遍京都。 第73章 偷望她看见姜月萤给寒衣剑客送香囊!…… 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商贩走卒津津乐道,甚至还有说书人根据此事改编,在茶肆酒楼谈论这段传奇故事。 姜月萤带着青戈出门,走在街上能听到不少有趣的讨论。 “我就说东宫那两口子怎么没打起来,原来人家压根不是安宜公主!” “姜国以前的皇帝真不是东西啊,居然把一个闺女丢在冷宫不闻不问,等到她长大就派来替姐姐出嫁……” “唉,日子一定不好过。” “要我说现在的太子妃更好,之前的安宜公主不是嗜杀成性吗,那种人还是别来嚯嚯咱们的傻太子咯。” “太子殿下也不是啥好人呀。” “太子殿下不就是纨绔一点嘛,招猫逗狗不学无术,但是人家不杀人呀!” “而且我听说呀,太子殿下跟太子妃感情可好了,知道人家不是真的安宜公主也不生气,还跟陛下说就要这个媳妇儿。” “是呀,听说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要找姜国皇帝算账,结果嘞,姜国直接换了皇帝!哎呦把老夫我笑得前仰后合。” “别的不说,看不出来太子殿下还是个痴情种,就凭这点,我欣赏他。” “人家是尊贵的太子,用得着你个糟老头子欣赏!呸!” “羡慕啊,皇家难得有真感情。” 听到这里,姜月萤会心一笑,拉着青戈快速走了几步。 青戈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她微微偏头,发现太子妃的耳根早已红透。 到底还是脸皮薄,害羞了呢。 “太子妃不听了吗?”她问。 姜月萤红着脸摇头,心里有点隐秘的欣喜,现在满京都都知道谢玉庭钟情于她,这种感觉就像踩在云朵之上,轻飘飘,软绵绵。 二人离开热闹的人群,继续往长街游逛。 现在的姜月萤浑身轻松,失去姜国公主的身份于她而言更像是卸掉了枷锁,现在她可以尽情做自己,不光是在东宫里,以后在外面也不用时刻伪装,别提多自在。 她们来到一间卖香囊的铺子,如今快要入夏,铺子上新驱蚊虫的香囊,做工精细,还有巧妙的花纹,十分吸引人。 姜月萤低头,目光细细扫过每一枚香囊。 其中有一枚香囊上绣着银杏叶,金丝灿灿,叶片舒展,扑面而来的清贵之气。 很适合某个家伙。 拿起银杏叶香囊,又随手给自己挑了一个,让青戈去掌柜那里付账。 她正在铺子里闲逛,门外忽而进来一人,紧接着,一声轻嗤飘进耳朵。 姜月萤抬眸,与来人对视,没想到竟然是被四皇子禁足已久的四皇子妃,秦忘幽。 真是冤家路窄。 秦忘幽难得出一趟门,竟然遇见厌恶的人,自然没好脸色,眼下得知她不过是个常年待在冷宫的公主,心里更加瞧不上。 这种人,凭什么成为皇子妃嫔,与她平起平坐。 她翻了个白眼,进去挑选香囊。 姜月萤也懒得搭理秦忘幽,毕竟该报复的已经报复过了,从此两不相干最好。 青戈很快结账回来,主仆二人一同走出铺子。 “对了,听说城门附近又来了不少流民,寒衣剑客和他的下属正在安顿他们。”青戈提醒说。 如今的青戈和蒲灵已经是姜月萤的心腹,故而谢玉庭的其他身份,也没有隐瞒她们。 姜月萤思索片刻:“咱们也去瞧瞧。” 说走就走,二人朝城门方向走去。 香囊铺子里的秦忘幽眸光深深,盯着她们的背影,眉头紧蹙,那个方向并非前往东宫,她们要去哪里? 毫无犹豫,她撂下手里香囊,快步跟了上去。 风脉脉,来到地方,姜月萤一时愣住。 城门口宽阔,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围着衣衫破损,面黄肌瘦的流民。 他们都是从临近京都的西蕲之州而来,今年西蕲南部闹蝗灾,漫山遍野的蝗虫摧毁了百姓辛苦耕种的田地,农人颗粒无收,损失惨重,他们只好结伴来到京都,奢求京城官员能看他们一眼,拨点赈灾粮下来。 其实赈灾粮款早就从户部发下来,只是层层克扣,各路官员中饱私囊,真正到农人手上的寥寥无几。 姜月萤缓缓向前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蹲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城门。 他看见姜月萤,突然开口:“姐姐,我能进城吗?” 小孩儿个头不高,身形瘦小,说话声音沙哑。 姜月萤无奈摇头,任何人不可私自放流民进城,这是律法规定。 “那边有赈灾的人,你跟着他们走就有东西吃。”姜月萤指了指不远处那些黑衣的人,他们全都是谢玉庭的手下。 小孩儿点点头:“我知道,那些大哥哥都是好人……可是皇帝为何不管我们,我的家乡遭了蝗灾还要纳税,爹娘都吃不起饭了,皇帝好坏,不能换一个皇帝吗?” 姜月萤眼睛睁大,连忙俯下身,低声说:“这话可不能乱说,容易惹祸上身。” “哦,那好吧……”小孩儿很听话,嘀咕道,“我在心里偷偷说。” 姜月萤揉揉他的脑袋,眸光温柔。 很快,谢玉庭的人过来接走小孩儿,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她站在原地环顾四周,边看边找熟悉的身影,直到目光定在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身上,他挺拔如松,头戴斗笠,玄黑长剑别在腰间,气质冷 冽逼人。 即便在给人盛粥,仍旧挡不住生人勿近的气场。 不得不承认,谢玉庭穿上寒衣剑客装束的时候,真的反差很大,很难想象这个威压十足的江湖剑客背地里总是黏着人撒娇。 姜月萤在粥棚前逛了几圈,谢玉庭自然瞧得见她,于是他悄悄比划一个手势,指了指旁边的大石墩。 姜月萤让青戈守在原地,自己假装若无其事地藏到大石墩后方,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没过多久,谢玉庭来到石墩后,与她碰头。 “城门口风大,怎么来这里了?” 姜月萤说:“单纯想过来看你一眼。” 谢玉庭轻笑:“原来是想我了?” “顺便给你送点东西。”她从怀里掏出银杏叶驱蚊香囊,递到他眼前。 见到此物,谢玉庭立马眉开眼笑。 只见他也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味道闻起来和姜月萤手里的一模一样,只是他手里这个绣的是桂花。 “我也给你买了一个。” 姜月萤忍俊不禁,原来他们都给彼此买了同样的东西。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02节 这算心有灵犀吗。 某个厚颜无耻的家伙说:“不给你的夫君系上?” 虽有斗笠黑纱遮面,她仍旧能想象出对方得意忘形的模样,如此轻浮,白瞎了一身清冷利落的装束。 她伸手把香囊系在他腰间,太子殿下仍不满意,嫌她离得太远。 姜月萤纵着他,往前凑了凑,二人贴得极近,谢玉庭垂首,隔着面纱吻了吻少女白皙软嫩的脸颊。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她的脸颊染上绯红,小声嘟囔着。 “都是被你惯的。”谢玉庭也拿出桂花香囊,为她系在身上。 两人一人挂了一个香囊,流苏随风飘荡,看上去格外相配。 “此地人多眼杂,你快回东宫吧,”谢玉庭故作嫌弃,“唉,片刻都离不得我,黏人精。” 姜月萤:“……” 到底谁才是黏人精,心里没点数。 没有停留太久,姜月萤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谢玉庭也慢悠悠从大石墩后走出来,继续去粥棚接济流民。 此时此刻,有一双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的方向。 秦忘幽躲在暗处,从姜月萤到城门口开始她就在观察,直到看见她躲到一个大石墩的后方,过了一会儿,传闻中的寒衣剑客也去了同样的方向。 奈何无法靠近,只能远远看着。 等到姜月萤离开,寒衣剑客也从石墩后走出来,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身上多了一个精巧的香囊! 她和姜月萤刚从香囊铺子走出来,也瞧见对方的确买了香囊。 那不就是说,香囊是姜月萤送给寒衣剑客的?! 秦忘幽细长的眼睛闪过阴毒的光芒,好啊,这可是姜月萤自寻死路,与外男私通,怪不得她揭穿她的真面目。 等着吧,她一定让姜月萤身败名裂! …… 转眼入夏,天气逐渐闷热。 近日四皇子谢禹樊办了几件要紧差事,得到圣上赞许,之前贪赃贡品的事已逐渐被淡忘,隐隐有重获圣心的趋势。 后宫,启祥宫。 邱贵妃倚在青玉榻上,细长手指捏住樱桃,听宫女汇报打听到的消息。 邱贵妃姣好的面容浮现一丝阴霾,秀眉拧做一团:“陛下最近对四皇子青睐有加?他不是早就遭了厌弃吗……” 宫女摇摇头:“君心难测,毕竟是亲父子,哪能真的厌恶。” 闻言,邱贵妃不免憋闷,自从遂儿离世过后,陛下对她更为体贴,像是在补偿自己的心伤,对桐儿也是宠爱有加,无人能越过他的风头。 在她看来,桐儿被立为储君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会出变数。 可是在看见立储诏书之前,终究难以安心。 宫女见贵妃愁眉不展,献计献策说:“娘娘,你若真的牵挂此事,何不问问陛下身边的伺候的人?” 陛下身边伺候的人,最亲近的莫过于大太监福喜,邱贵妃缓缓摇头,不成,大太监从小跟着陛下,定然不会轻易出卖消息,万一传到陛下耳朵里,她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福喜有个叫小忠子的徒弟,倒是年轻单纯,说不定能从他口里打听点风声。 邱贵妃眼珠子转了转,对宫女说:“你拿点值钱的金银珠宝给小忠子送去,旁敲侧击问一问陛下可有立储的意向。” 宫女福了福身,领命而去。 到了夜里,小宫女来到邱贵妃跟前,低声说:“娘娘,奴婢问过小忠子了,他说自己在御前不得宠,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陛下前段时日写过一封诏书封存起来,还特意交代他不在的时候,不许娘娘踏入书房。” “竟有此事?” 邱贵妃心忽而慌乱,陛下对她一向疼宠有加,如今却偷偷立储不告诉她,难不成……诏书上的名字并非桐儿? 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可是她身为后妃,能为自己的孩子做什么? 邱贵妃坐在青玉榻上,深思良久。 自古以来,为保江山稳固,皇帝立储不论是否立嫡子,都要纵观天象,预测吉凶,才可确立国本。 若是能让钦天监的监正在陛下面前暗示一下,比她吹多少枕边风都管用。 可是那个人,真的会帮她吗…… …… 东宫南苑,蝉鸣声阵阵。 卧房轩窗遮住几层如月色的薄纱,细风浮动,薄纱流水般摇曳生姿。 此刻,一只柔白的手正虚虚攥住薄纱,少女双颊酡红,眼睛雾色迷蒙,饱满的唇微张,若是仔细瞧,能看见她嘴里正含着一颗晶莹的葡萄。 姜月萤侧身想要离窗子远一点,谢玉庭身形高大,轻轻托着她的腰,遮住她未着寸缕的胴.体。 他嗓音低哑:“别怕,没人看得见。” 姜月萤小声呜咽,抬起水盈盈的眸子,很没气势地瞪着男人,楚楚可怜的娇俏模样。 谢玉庭欣赏片刻,双手掐着她的腰托起来,又猝不及防往下压。 ! 只听一声低吟,姜月萤眼角的泪水如同断了的珠帘,嗒嗒往下坠。 即便如此,她仍旧稳稳含住葡萄,没有吐出来更没有咽下去。 谢玉庭伸手,将她的碎发掖到耳后,轻笑:“愿赌服输,阿萤不会反悔吧?” 姜月萤又瞪了他一眼。 “说好的不许咬破葡萄,若是上面这张嘴太锋利,”谢玉庭修长手指抚过她嘴角,抹去剔透涎水,“就只好用另一张嘴吃了。” “唔呜……”她想说话,又怕把葡萄咬破,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谢玉庭故意磨蹭,说起正事:“过两日入伏,父皇与各宫嫔妃皇子,肱股之臣以及家眷会集体去行宫避暑,到了别人的地盘,咱们就不能日日胡闹了。” 姜月萤泪水涟涟,用眼神说话:所以你就提前欺负我,怕去了行宫没机会是吧! “阿萤真聪明。”谢玉庭看透她的想法。 “既然 我家阿萤如此聪慧,比剑失败的惩罚就给你免了,”谢玉庭点点她的唇,“让葡萄歇歇吧。” 姜月萤如获大赦,一口咬碎嘴里的葡萄,鲜嫩的葡萄汁乍破,甜滋滋的清香充满口腔。 终于能开口说话的她:“你别磨蹭,给个痛快……” 谢玉庭笑眯眯:“那可不行,阿萤不是抱怨我不够温柔,孤这次必须温柔缓慢,细细来尝。” 姜月萤的手攀上他肩头,掐住对方光.裸肩胛骨,似怨似嗔:“再也不跟你打赌比剑了……” 一声低沉的轻笑传进耳朵。 月色悠悠,穿透薄纱。 隐约朦胧的月光下,少女小声说:“先回榻上嘛……” 第74章 离心羞死了,亲亲居然被母后看见…… 汀山行宫,依山傍水,景色秀丽多彩。 东宫一行人居住在清荷殿,殿外有巨大的荷花池,水面清圆,珠光闪闪,时有蜻蜓点水而行,漾开涟漪。 谢玉庭勾住姜月萤的手,行走在池畔,听熏风习习,荷叶哗哗。 清荷殿是离皇帝居住的凉心殿最远的地方,一般皇子都不乐意选择此地居住,倒是便宜了谢玉庭,他正巧想躲个清静。 毕竟接下来这段时日,会有不少热闹看。 姜月萤望着荷花池漂亮的粉色荷花,不免心动,蹲下身子,拍了拍身边小狼的脑袋:“漆漆,你会凫水吗,进去给我摘个荷花。” 漆漆舔了舔爪子,趴在荷花池畔扑棱水玩。 看来没戏。 谢玉庭却俯身凑过来,眉梢轻挑:“想要荷花,指望漆漆不如求孤?” “你肯定又要趁机敲诈勒索,哼。”姜月萤已经了解此人的本性,不光不吃亏,还得赚到盆满钵满才罢休。 谢玉庭摸了摸下巴,小公主不好骗了呀。 “那便不摘,咱们回殿里准备用膳。” 语罢,转身就要走。 岂料刚转身,衣袖就被轻轻拽住,一双细腻的小手攥住宝蓝的衣料,衬得肌肤更加柔嫩,比池子底下埋的藕更加白皙。 她略有不满:“你真走呀。” “求我试试。” 姜月萤软乎乎说:“夫君,我想要荷花。” 说撒娇就撒娇,在这方面愈发得心应手。 话音刚落,谢玉庭嗖的消失在眼前,驾着轻功飞至池塘中心,足尖轻点圆荷叶,微微躬身,青丝如瀑披在肩头,随着细风轻飘。 他掐住最粉艳的一朵荷花,折断直茎,足尖一荡,越过无数荷叶回到她身边。 荷塘风平浪静,仿佛从未到访过不速之客。 姜月萤不禁眼睛睁得圆溜溜,不可思议:“原来你的轻功这么好啊,我还以为周峦师兄更好。” 谢玉庭正握着荷花得意,听到此言脸瞬间板起来,凑到她眼前,阴恻恻的语气说:“你觉得周师兄轻功比我好,你居然当着我的面说我不如其他男人?” “什么其他男人,那不是你师兄吗。”姜月萤戳戳小气鬼。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03节 “师兄就不是男人了吗?他咋不是师姐呢。” 姜月萤:“……” 什么乱七八糟的,某位太子殿下的无理取闹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很难找到对手。 “你最厉害好不好?”姜月萤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 “不好,孤好伤心。” 我看你是蹬鼻子上脸了。 姜月萤伸手要去夺他手里的荷花,一个踉跄,直接栽进他的怀抱。 谢玉庭搂着软绵绵的少女,不禁心旷神怡。 他足尖一点飞了出去,抱着姜月萤飞掠荷花池上空,悠然自在,从容不迫。 姜月萤没来得及反应,猝不及防低头,就瞧见满池的翠荷菡萏,碧水清露,在池畔赏荷和现在的感受全然不同。 从这里俯视池塘,荷叶圆得不像话,每一朵荷花都能看清中间的花蕊,以及突出的莲子,大圆接小圆,绿圆连成片。 清风徐来,美不胜收。 还能嗅到清雅的荷香,缕缕清幽。 姜月萤牢牢揽住谢玉庭的脖子,被他带着飞了一圈,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如同蜻蜓一般,盘旋在宁静的荷花池。 飞完一圈,谢玉庭抱着她在池畔降落。 姜月萤整个人迷迷糊糊,不知何时那朵灿烂粉红的荷花已在怀中,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谢玉庭挑眉:“谁的轻功更好?” “噗嗤。”姜月萤后知后觉笑起来,某个家伙飞一大圈,就为了证明自己的轻功比周峦师兄更好?幼稚鬼。 “你最好。”她眉眼弯弯,像小月牙。 谢玉庭低头,语调缠绵:“哄我呢?” “真心的。” “我不信,”谢玉庭得寸进尺,与她鼻尖相对,吐息温热,“除非你亲我一下。” 姜月萤眨眨眼,顺从地抬起下颌,印上男人的唇瓣。 刚吮了一小口,两人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姜月萤连忙分开,扭头看见皇后娘娘艳红的罗裙,瞬间面红耳赤,连忙用手里的大荷花遮住面颊,羞得唔呜直叫唤。 羞死了,亲亲居然被母后看见了。 贺挽红瞧着她,眉梢轻轻勾起,笑着说:“怕什么,本宫瞧见自己的儿子儿媳恩爱,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又不会训斥你们。” “……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姜月萤小心翼翼放下遮挡的荷花,脸上的红晕只增不减。 谢玉庭搂住她,对着贺挽红说:“母后,阿萤脸皮薄,你别老逗她。” 姜月萤古怪地抬头瞥谢玉庭一眼,搞错了吧,分明是你逗我比较多,关母后什么事。 “你倒是脸皮厚。” 就算是皇后娘娘也拿太子殿下没辙。 “日头大了,咱们去殿里。” 贺挽红来到姜月萤面前,拉着她往前走,一边从怀里掏出精致的匣子,笑意明艳:“本宫给你打了一副鎏金护腕,日后练剑的时候佩戴上,能保护手腕不受伤。” 闻言,姜月萤受宠若惊,接过匣子,缓缓打开,里面果真躺着一副鎏金纹银边的护腕,上面雕刻几簇栩栩如生的桂花,桂花枝头有雀鸟啁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好漂亮的护腕,摸上去触手生寒,若佩戴上,炎炎夏日也不会觉得闷热。 姜月萤宝贝似的把护腕看了又看,抬起水汪汪的眸子,乖乖说:“多谢母后……” 贺挽红特别骄傲,强调说:“这可是本宫亲手打的,花了不少功夫呢,厉害吧?” “母后亲手打的?” 姜月萤瞪大眼睛,手里的东西如有千金重,她何德何能能让母后亲手为她做东西。 不知不觉,清透的泪浸湿眼角,眼见就要哭出来。 贺挽红看出她的情绪,抚摸她的脑袋,声音悦耳动听:“哎呀别哭,知道母后对你好就行。 你刚嫁来东宫的时候,本宫的确不喜你,毕竟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严厉些,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世,本宫亦有些愧疚。 从前的日子不论好与不好,都已经过去,若是不喜欢以前的亲人,就让他们滚一边去,以后有母后疼你。 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受了委屈都可以找我告状,就算你和庭儿闹别扭,本宫也不会一昧地向着自己的孩子,你叫本宫一声母后,我自然也把你当亲生孩子疼爱。 开心了吗?” 姜月萤眼泪盈满眼眶,拉着皇后娘娘的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像只在外风霜漂泊许久的小雀儿,终于找到自己的巢穴。 原来不是非有血缘之亲才是家人。 良久,她哽咽点头:“母后……” “嗯,真乖。”贺挽红应着。 姜月萤又说:“我不会跟殿下闹别扭的,他很好。” 贺挽红一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傻孩子在解释什么,忍不住说:“你就惯着他吧,本宫都没这般惯过他。” 在一旁听得心满意足的太子殿下凑过来,亲亲热热贴着姜月萤走,耀武扬威说:“没办法,阿萤就愿意纵着我。” 贺挽红轻啧一声,牙酸道:“你们俩真腻歪。” 几人一同回清荷殿,共用膳食,一家人其乐融融,满是欢声笑语。 直到黄昏日暮,皇后才离开。 自从收到皇后送的护腕,姜月萤就高兴得不行,仔细端详护腕的纹路,时不时笑出声,甚至夜里上榻睡觉都依依不舍那副护腕。 谢玉庭躺在榻上,看着可爱的小公主,故意争风吃醋:“阿萤有了新宠,孤就失宠了?” 姜月萤把护腕收好放起来,迈着小碎步走向床榻,蹬掉鞋子,扑进谢玉庭的怀里。 “这就来宠幸你,别吃醋。”她抬头往他脸颊亲了一口。 “胆子越来越肥了。”谢玉庭捏着她腰间的软肉,口吻调侃。 她窝进他怀里,脸颊贴住他的胸膛,纤长眼睫一眨一眨:“我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这个梦好美呀,有你有母后还有好多好多人……” “又在说傻话。” “真的不是做梦吗,我掐自己一下试试疼不疼。” 姜月萤低头欲拧自己的胳膊,被谢玉庭按住手腕,男人眸光一沉,嗓音磁性低哑:“掐自己多没意思,孤有别的法子让你疼。” 语罢,翻身扣住她的腰。 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她的耳朵倏然滚 烫。 屋内烛光熄灭,床幔如小船摇曳。 …… 天晴风和煦,行宫凉爽。 梁帝带着后宫嫔妃一同去戏台子听戏,几位皇子皇子妃亦跟随在侧。 浩浩荡荡一群人穿行宫中,漫步闲谈,梁帝心情颇为愉悦,美中不足的便是邱贵妃昨夜受了风,今日头疼,只能独自在殿内休息。 贺挽红大步飒沓走在前面,俨然不想往皇帝身边挨。 四皇子的生母嘉嫔好不容易等到贵妃不在场,拼了命的朝梁帝献殷勤,嘴上柔柔弱弱说:“皇后娘娘不愧是常年习武的人,走路都比臣妾等人快得多呢。” 梁帝瞥了眼前方的贺挽红,说道:“你们可别跟她学。” 嘉嫔痴痴笑:“臣妾可学不来。” 身后的嫔妃也都在窃窃私语。 “皇后娘娘整日里舞刀弄枪,难怪不得宠。” “没见过哪国皇后成日里打打杀杀,真是与众不同。” 琴贵人睨她们几眼:“你们倒是不打打杀杀,也没见多得宠。” 其他妃嫔被戳中痛处,狠狠瞪视琴贵人。 在后方悠哉悠哉的谢玉庭十分惬意,跟姜月萤时时刻刻贴在一起,寸步不离。 姜月萤感到古怪,问:“你今日心情好像特别愉悦?” 谢玉庭笑眯眯:“待会儿有好戏看,孤自然高兴。”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听戏呀。”姜月萤眨眨眼,她还从来没见过戏班子呢,听说伶人唱腔婉转,身段婀娜,想必是十分赏心悦目。 “错了,孤说的好戏可不是戏班子来唱。”谢玉庭神秘一笑。 每次看见谢玉庭这种笑容,姜月萤就明白有人要倒霉了。 汀山行宫的戏台建在水榭旁,要前往水榭原本不必经过一座繁茂的紫藤花苑,奈何领路的皇后娘娘爱到处乱逛,一行人便被领着朝花苑的方向走,远远就闻见芳香扑鼻。 突然,走在最前方的贺挽红顿住步伐,脸上难掩吃惊。 梁帝不满地蹙起眉头,正要训斥几句,贺挽红却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畔,示意众人噤声。 “?”众人满头雾水,皇后娘娘搞什么名堂。 奈何皇后娘娘的气势太盛,众人莫名其妙安静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芳香扑鼻,影影绰绰的紫藤花架后方,有两个模糊不清的身影,靠得极近,似乎在交谈。 并且声音愈来愈大,让人想忽略都不成。 此时此刻,梁帝的脸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因为其中有一道声音,他太过熟悉,正是抱病在床的邱贵妃。 而另一个声音,竟然是一个男人! 梁帝骤然变脸,众嫔妃大气都不敢喘,一片死寂中,两人争执的声音愈发清晰,从紫藤花架后方传来。 邱贵妃声音哽咽:“我知道当年都是我狠心,对不起你,可是如今我在宫里步履维艰,唯有一个桐儿可以依靠,你就不能念在昔日情分上,帮桐儿一把?”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04节 男人说:“贵妃娘娘,嫔妃私交大臣乃是重罪,臣劝你一句,不要执迷不悟,陛下还没糊涂到因为钦天监一句话就改立储君。” “你还在怨我是不是!怨我当年弃你,才不愿意帮我!” “贵妃娘娘请自重。” “你连为我试一试都不愿意?当年你可是说过……” “从此你我再无瓜葛,这是贵妃娘娘自己说过的话。” “呵,你好狠的心……” 梁帝终于听不下去,大步冲了过去,震得紫藤花架哐哐作响,邱贵妃转身看见盛怒的皇帝,吓得花容失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而与她对谈的男人,是钦天监的监正穆霖,见到圣上的那一刻,不卑不亢跪下去,直接认罪:“臣罪该万死。” “陛下,臣妾可以解释……!”邱贵妃泪流满面,不明白原本去看戏的众人怎会出现在此地。 梁帝悲愤交加,不敢相信自己深爱一世的女子,竟然与其他男人纠缠不清,甚至提前筹谋储君之位! 他双目黑沉,风暴酝酿成灾。 “你、你好大的胆子!”梁帝手指着贵妃,颤颤巍巍发抖,最后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原地晕厥。 贺挽红眼疾手快,接了他一把,看清皇帝真的晕得不省人事,顺便狠狠踩了狗皇帝一脚,不出意外能给他踩肿,才心满意足。 然后皇后娘娘装作慌张的模样,声嘶力竭:“陛下,陛下你别吓臣妾呀!” 第75章 削爵殿下当初派人刺杀太子妃,可曾想…… 夜深人静,清荷殿一派安详。 卧房窗畔,月光之下,谢玉庭躺在摇椅上,手里摇着洒金折扇,嘴里哼起小调。 姜月萤沐浴过后,穿着清凉的寝衣一步步走过来,熟稔地坐进男人怀里,扬起细白的脖颈,谢玉庭摇扇子的幅度更大,带来一阵夏日凉爽。 “所以你说的就是邱贵妃的好戏?” “不好看吗?”谢玉庭笑吟吟,“父皇此生最在意两件东西,自己的皇位和所谓的真爱邱贵妃。” “所以想要扳倒老二是最容易的,只要父皇与邱贵妃感情出现裂痕,宣王的宠爱也就到头了。” 梁帝向来是个不屑于掩藏真实情绪的人,他宠谁就是宠谁,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的心头至爱,因此也将自己的弱点软肋暴露得明明白白。 朝他最在意的人下手,就能让他崩溃。 梁帝这辈子干过最虚伪的事,估计就是为了兵权迎娶皇后贺挽红,又不得不立他谢玉庭为太子。 姜月萤乖乖点头:“我懂了,今日这出好戏是你的手笔。” “孤可没有陷害她,都是她主动要私会穆霖的,我只是喊了些捧场的人过来而已。” “等一下,紫藤花那条路好像是母后领大家走的……”姜月萤突然反应过来,“母后早就知晓你的计划?” “是啊。” 姜月萤一把掐住他的俊脸,噘起嘴巴:“你居然不提前告诉我,我生气了。” “这不是为了让你看好戏嘛,提前知晓反倒失了趣味。” 她也学会胡搅蛮缠,故意说:“我不管,反正生气。”语罢,身子一侧,撇开视线不再看他。 谢玉庭促狭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公主,愈发恃宠而骄了?” “你说是谁家的?”姜月萤转过身反问。 “莫非是我家的?” 姜月萤站起身,轻哼一声:“不认拉倒,我去别的——哎!” 纤细的手腕被紧攥住,脚底一滑,径直倒回谢玉庭身上,兜头笼了清淡的银杏叶香。 薄如蝉翼的寝衣不经意散开,纤颈修长如天鹅,锁骨起伏如雪山,往下更是风景销.魂,看起来软绵得不像话。 摇椅吱嘎吱嘎,如同飘摇的河上小舟。 “有孤在,你哪儿都别想去。” 语调不像是威胁,更像是承诺。 承诺永远不会丢下她一人。 说着还伸手捏了捏柔软的地方,用自己的手掌比量着:“孤的一只手掌就能拢过来。” 姜月萤正要感动,瞬间又气笑了。 “你嫌小?”她一把拍开他的手,轻抬下颌。 谢玉庭否认:“怎么会呢,觉得玲珑可爱罢了。” “不要脸……”姜月萤耳廓红彤彤,拉了拉衣襟。 二人坐在摇椅上,头顶月光清清泠泠,静谧安逸,某人的手却从未离开某处。 偏偏某人越扌柔越起劲,丝毫不觉得自己手劲儿大。 姜月萤有种错觉,再不制止,怕是真扌柔 大了。 “你的手不酸吗?” 一只手摇扇子,一只手捏团子,真是半点不得闲。 谢玉庭答非所问:“孤渴了。” “?”姜月萤摸不着头脑,鬼使神差接了一句,“要喝绿豆汤吗,冰鉴里还有不少。” “不想喝绿豆汤。” 谢玉庭饶有兴味盯着她瞧,盯得姜月萤有点发毛。 “那、那你想喝什么……” 她顺着他的视线,发觉对方的目光游移在自己的锁骨及以下…… 好像明白了什么。 姜月萤浑身烧得通红,说话结结巴巴:“你、你小时候没喝过嘛!” “没喝过,”谢玉庭理直气壮,“你的。” 红晕迅速攀升,蔓延她的耳根脖颈,宛若浸透胭脂。 她羞羞答答好半晌,慢慢挪进谢玉庭的怀里,坐在腰腹间,嗫嚅:“我看你才是恃宠而骄……” 边说着边解开了前襟口。 谢玉庭低下头去,轻笑:“阿萤最宠我了。” 月色铺陈,星斗满天,银辉星光相交织,照亮漆黑的夜,照亮一双人。 …… 梁帝急火攻心,接连病了几日。 原本是皇后贺挽红贴身照顾,梁帝嫌她喂药太快,差点把自己噎死,又怕皇后一个不高兴给药里加点别的料,每次喝药之前都得先找人试毒,分外疲累,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走了。 一想起邱贵妃就头痛欲裂,梁帝唤了最娴静的琴贵人来照顾自己,怒火才渐渐平息。 梁帝恨极了旁人背叛自己,尤其那人还是自己最钟爱的贵妃,他给了她堪比皇后的尊荣地位,得到的回报却是她和其他男人私相授受,牵扯不清! 这是赤.裸裸的背叛,对帝王威严的蔑视! 派出去的暗卫回来禀报,原来邱贵妃与钦天监的监正乃是青梅竹马,两家原本有结亲的打算,后来因为邱贵妃选秀入宫,两人的亲事便再没人提过。 最重要的是,二人当年的确互有情意。 梁帝怒而摔裂了药碗,双目瞪得滚圆,好似凶兽。 琴贵人连忙上前安抚,语调轻柔:“陛下别气坏了身子,保重龙体要紧啊。” “传朕的旨意,将穆霖押入刑部,秋后处斩。”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老太监领旨而去。 “至于邱贵妃……”梁帝躺在病榻上,双目微阖,“朕该如何处置邱贵妃……” 琴贵人弯月眉轻轻蹙起,求情道:“陛下,邱贵妃伴驾多年,又诞下两位皇子,还是从轻发落吧。” 提到皇子,梁帝的神情骤然一变,帝王的疑心令他不得不谨慎,倘若邱贵妃一直与人有私情,皇子的血统是否纯正? 老二谢羽桐自小文质彬彬,擅长诗书,与他没有半点相像之处,反倒是钦天监的穆霖,也是同样的才华横溢,擅观天象,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前途不可限量。 梁帝感觉胸腔淤堵,一股无名火难以宣泄,脑子里全是邱贵妃背叛他的场景。 越想疑心越重,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蔓延。 琴贵人还在小声求情:“陛下看在宣王的面子上……” “住口。”梁帝声音沙哑。 琴贵人立马抿唇,不再多言。 梁帝下定决心,对小忠子说:“去传旨,邱贵妃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求情。” “奴才遵旨。” 这时有侍卫匆匆来报,说宣王殿下正跪在殿外,求见陛下。 他还有脸来求情! 梁帝的怒火瞬间点燃,连带之前的疑虑交杂在一起,冲昏了头脑。 “削去宣王的亲王爵位,圈禁府邸,无旨不得出!” 小忠子赶紧领旨,步履匆匆走出大殿。 殿外长跪不起的宣王谢羽桐见到小太监出来,连忙问:“父皇可愿见本王?” 小忠子叹息:“陛下已经下旨将贵妃娘娘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求情。” “不可能,本王要见父皇,”谢羽桐素来温润的脸变得狰狞,宛若吃人的豺狼,“父皇绝不可能如此狠心,你进去通传,就说本王要求见圣上!”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05节 小忠子眼皮耷拉,语气含着怜悯:“二皇子请回吧,陛下已经下旨削去你的亲王爵位,没有旨意之前,不得踏出府邸半步。” 谢羽桐目眦欲裂。 怎么可能,为何连带他的爵位也被削去! 如此一来,他便再没有继位的可能。 细想之下,谢羽桐仓惶明白过来,能让父皇做出如此心狠的决定,必定是他的身世遭到了怀疑! 一环一环,紧紧相扣,令他们有口难言,只为治他于死地。 如此心机谋算,连圣意都能揣测得如此精准……除了那个人,他想不到别人。 都怪他疏忽大意,竟然让他从自己母妃身上找到了破绽! 谢羽桐突然站起身,欲图冲进大殿。 御前侍卫持刀拦住他,谢羽桐在殿外拼命大喊:“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父皇,你被谢玉庭骗了!他才是背后的始作俑者!父皇,儿臣冤枉啊!” “谢玉庭害死了三弟,如今又要来害儿臣和母妃啊,父皇!” “谢玉庭是个奸诈小人,无耻至极!” 他的声音激昂愤慨,如同疯了一般。 几个侍卫拼命拦住他,不让他靠近大殿半步。 殿内的梁帝卧在榻上,眼底青黑浑浊,听着外面嘈杂如吠的声音,头痛难忍。 “那个逆子在喊些什么……?” 梁帝头一回发现素来文雅的谢羽桐,竟然也有狂怒不可理喻的时候,简直吵得屋顶都要掀起来。 难道平常都是装出来的好脾气吗。 他的几个儿子,怎么就没一个好东西…… 琴贵人替梁帝轻轻按揉太阳穴,柔软道:“二皇子说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的阴谋,要陛下处置太子。” “什么?”梁帝感到匪夷所思,又问“你没听错?” “臣妾只能听见这些。” 梁帝不明白谢羽桐为何突然针对太子,谢玉庭跟他有何过节不成,但还是问了一句:“太子这几日可有来侍疾?” 琴贵人默默摇头。 “那他在做什么?”梁帝皱起眉头。 琴贵人小声说:“太子前几日荡秋千摔了下来,眼下在宫里养伤呢。” 梁帝粗喘着气:“荡个秋千都能摔下来,怎么荡的?” “听说是太子非要抱着太子妃荡秋千,所以才一时不慎压塌了秋千……” 压塌秋千,简直丢人。 梁帝安心闭眼:“也罢,好色的废物,由他去吧。” “让侍卫把老二的嘴堵住,拖下去,别来吵朕。” 殿外,谢羽桐被破布堵住了嘴巴,双眼通红,眼里充满仇恨。 神情淡淡的小忠子来到昔日的宣王跟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语调讥讽:“殿下当初派人刺杀太子妃,可曾想过今日的下场?” “太子殿下托奴才带的话,殿下勿怪。” 谢羽桐死死盯着他,青筋暴起,嘴里发出狼狈的咔咔声,如同垂死挣扎的猎物。 碎星寥寥,天空漆黑不见底。 邱贵妃被囚禁宫中,等待桐儿为她求情。 她还有一个最有出息的皇子,陛下就算再怎么狠心,也不至于真的杀了她。 等待,要沉得住气。 就算被圈禁宫里,等到桐儿继位,她还是太后。 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梁帝身边的小太监。 她三步并作两步,急切不已:“陛下答应放本宫出去了?” 小忠子退开一些距离,恭敬道:“陛下给娘娘安排了新的住处,即刻启程回京。” 邱贵妃心里一惊,苍白的嘴唇颤颤巍巍。 “什么意思……” “娘娘,你的新住处在冷宫。”小忠子面无表情。 邱贵妃血色全无,语无伦次:“桐儿呢,桐儿没有为本宫求情吗,本宫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呀!” 小忠子仍旧淡淡:“二皇子已经被削去爵位,囚禁皇子府。” 邱贵妃瞳孔紧缩,状如癫狂,嘴里大声呼喊着不可能,踉踉跄跄朝外冲。 侍卫一个手刀,砸向她的脖颈,邱贵妃瞬间晕倒在地。 “启程回京。” …… 冷宫,姜国。 姜玥瑛站在冷宫门口,风刃割伤面颊。 如今新帝登基,曾经的皇帝姜馗正被囚禁在此处,姜玥瑛还没来得及见到舅舅,就被带到此地。 新帝恩典,让她可以去冷宫见姜馗一面。 临走前,她还是姜国最尊贵受宠的公主,短短几个月,她竟成了阶下囚。 姜玥瑛迟迟不敢踏入冷宫,她惧怕看见父皇狼狈的模样,怕这一场噩梦并非假象…… 父皇见到她会说什么,会愧疚吗,会和她抱头痛哭吗,会想着卧薪尝胆东山再起吗? 身后传来催促声,姜玥瑛双腿麻木,一步一步朝里走。 走进一间昏暗的屋子,散发潮湿的味道,里面点燃一盏微弱的烛火,昔日的帝王蓬头垢面,迟缓地抬起头。 他的双目已然浑浊,看东西模糊不清,微微眯眼朝姜玥瑛看过来。 那一刹,他的眼睛亮了亮。 姜玥瑛一声父皇还未喊出口,就听见姜馗惊喜的声音:“萤儿,是你回来了吗?” 第76章 美色成、成何体统! “我不是姜月萤!” 姜玥瑛浑身发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切,不是思念,是把她错认成姜月萤! 姜月萤怎配与她相提并论! 怒火充斥胸腔,她恨恨地瞪视姜馗。 姜馗眼底的光暗了暗,张着嘴巴,良久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父皇,你就只想见妹妹吗?” “我对不起她……”姜馗面色颓废,声音沙哑,“她不愿意再见我,终究……我们没有做父女的缘分。” 姜玥瑛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步走到他面前,双眼赤红:“不是你先抛弃她的吗,现在又在装什么爱女情深!” 姜馗抬起头,握住姜玥瑛的手:“是我愚昧无知,害了你妹妹。” “我现在不想提她!”姜玥瑛咬紧牙,“父皇你告诉我,敬王为何无故造反,舅舅又为何背叛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馗苦笑一声,说都是报应。 他为夺皇位杀害自己的手足,让光风霁月的礼王死于诡计,礼王的旧部为求报仇谋害他的皇后,让他抛弃自己的亲女儿于冷宫而不顾。 后来敬王得知真相,决定为兄报仇雪恨。 皇后的亲弟弟安阳侯恨他,礼王的亲弟弟敬王恨他,两人联合起来推翻他的统治。 靠阴谋算计得来的一切,终究要还回去。 从此以后,他一无所有。 “瑛儿,我只有你了。”他喉头哽咽。 姜玥瑛僵硬摇头,不愿意接受一切。 她是云端上的高贵公主,怎么能零落至人间,与烂泥为伍。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没有复辟的可能了吗……” 姜馗摇头,拉住她的手:“瑛儿,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可事已至此,再无力回天…… 瑛儿,我们一起去见你的母后吧。” 姜玥瑛瞳孔紧缩,脸色惨白。 “我不想死!” 她满面惊恐,嘶吼抗拒着,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是姜国的公主,要葬进皇室的陵墓,金银珠玉陪葬,千万仆婢殉葬,绝不能像一个庶人一样,草草死在冷宫中,无人问津。 “瑛儿,陪父皇一起去见你母后吧。” 姜馗的话语如同魔咒,萦绕耳畔,姜玥瑛拼命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往外跑,脚腕传来刺痛,可她不敢回头。 因为她看见姜馗手里的白绫,洁白柔韧,那么熟悉,她曾命令心腹绞死无数宫婢,用的就是这样纯洁如雪的白绫。 白绫不该染上自己的血。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06节 她疯疯癫癫跑出昏暗的小屋,来到冷宫的外墙,终于得以喘息。 就在这时,有太监捧着圣旨走过来。 独眼太监声音尖细,面无表情宣旨:“姜氏玥瑛,本为天家血脉,然其杀孽深重,残害无辜,今废为庶人,打入冷宫为婢赎罪,为期十载。” 姜玥瑛冷笑:“你让本宫待在冷宫做宫婢?做梦!” 独眼太监平静地望着她:“这已经是安阳侯为你求情的处置,否则按照你手上的杀孽,处以极刑都不为过。” “我若抗旨又如何?” “陛下仁慈,他说只要你再冷宫赎清罪过,或许可恢复你的郡主之位。” 姜玥瑛脸上出现犹疑的神情。 只要在冷宫待十年,就能成为郡主……她握紧自己的拳头,姜月萤都能在冷宫生活十几年,她凭什么不能? 姜玥瑛接过圣旨,死死盯着上面的每一个字,仿佛握住救命稻草。 太监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独眼太监曾经伺候过安宜公主姜玥瑛,可惜伺候不周,被弄瞎了一只眼睛。 看方才她的神情,姜玥瑛真的半点不记得自己。 独眼太监明白,面对成为郡主的诱惑,姜玥瑛一定会待在冷宫,但在冷宫做宫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将来的姜玥瑛会意识到,依照她的心高气傲,为奴为婢只会比杀了她更难受。 这宫中无人会同情一个曾经残暴的公主,苍天有眼,都是报应。 他摸了摸空洞的眼睛,隐约有泪水流出。 翌日,姜馗自缢于冷宫。 …… 姜国废帝自缢的消息传到汀山行宫的时候,姜月萤正在哭。 屋外的人汇报完便离开,全然不知卧房里面的景象。 软烟罗床幔逶迤坠地,拖出长长的尾巴,单薄的寝裤丢在地上,与床幔交叠。 床顶悬挂着流苏绸带,此刻月白色绸带捆的不是床幔,而是一双细白的手腕。 她穿着短窄的小衣,双手被束缚系在床顶,光洁的手臂如凝脂细腻,至于双腿,同样无法合拢。 谢玉庭淡淡道:“姜馗死了。” “关我屁事。”姜月萤毫不关心,头一次说粗话。 谢玉庭笑起来,捏住她的小脸:“火气有点大呀,阿萤。” 姜月萤瞅了眼自己的姿势,实在难以启齿,耳根红扑扑,心里小声嘀嘀咕咕。 “搁心里骂我呢?”谢玉庭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腿。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你快放了我。” 姜月萤后悔不迭,今日闲来无事,她好奇刑部如何审讯犯人,便询问谢玉庭,结果这家伙没有直说,反而要给自己演示一下。 她也没当回事,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捆在了榻上。 可恶的谢玉庭,诡计多端的家伙! “阿萤不是想知道刑部如何审讯,孤在教你啊。” 姜月萤全身动不了,只能用眼睛和嘴巴反击:“哪有犯人受刑的时候脱衣裳呀!我不信!” “如何没有,给犯人施烙刑的时候,必须脱干净衣物。”谢玉庭一本正经。 “你现在也没烙铁呀。”姜月萤反驳。 谢玉庭一脸怜惜,深情款款:“孤哪里舍得烫伤你,烙铁当然要用别的东西代替,比如孤的手掌。” 语毕,他的手印上她雪白的肌.肤,没有刺痛滚烫,唯有无尽的酥麻。 日光清透,透过床幔洒下斑驳的光点。 “要不要招?”谢玉庭尾音上扬。 身上传来摩.挲的触感,姜月萤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犯人,而谢玉庭成了她的刑讯官,倘若不坦白从宽,就要遭受更多“折磨”。 对方还在施刑,姜月萤咬住下唇,朦胧的眼睛盯着谢玉庭,越看越觉得刑讯官不该如此俊朗,否则犯人看见这张脸就要招认画押…… 谢玉庭长眉一挑,促狭道:“还有功夫出神,看来是本官的刑罚不够狠。” 姜月萤下意识配合:“我不会招的。” “啧,”谢玉庭笑眯眯,“那本官只好上更重的刑罚了,听说过针刑吗?” 他伸出一只手,修长如玉,匀称干净,指腹有淡淡的薄茧,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 姜月萤不明白什么叫针刑,但从名字也能判断出,无非是用针扎人 ,但是谢玉庭不可能真的伤害她,所以只能用手代替。 那么,会扎哪里? 是要掐她几下吗? 紧接着,漂亮的手指就伸进她的口中,压住她的舌面。 姜月萤睁大眼睛,这次连话都说不出来。 谢玉庭的手指很长,薄茧有些粗糙,磨碾她细.嫩的口腔,淡淡的银杏叶香侵入,令她眼睫轻颤。 指节轻轻扫过,搅动舌尖。 她本能地想要闭紧嘴巴,却无可奈何,又不能咬他的手指,只好半张着嘴巴,晶莹的银丝顺着唇角溢出,唇.瓣分外红艳,变得湿润,勾缠。 微微抬眸,水盈盈的眼睛格外招人怜。 “呜呜……”她发出呜咽。 谢玉庭好整以暇,勾起唇角:“招是不招?” 姜月萤摇摇头,呼吸紊乱。 “既然如此——”谢玉庭从容收回手指,那双漂亮如同蝴蝶的手,撑开翅膀飞舞,径直朝下飞去。 触碰的一刹,姜月萤脸红如滴血,羞臊得快要冒烟。 成、成何体统……! 往日夜里熄灯也就罢了,现在青天白日的,照得床幔里面亮堂堂,她只要一低头,就能瞧个一清二楚…… 谢玉庭俯身凑近,盯着她的眼睛笑。 她的腰瞬间软下来,若非有绸带捆住双手,估计都坐不住,眼底泪光迷离,隐约听见淡淡的水声。 她嗓音沙哑,忍不住讨饶:“大人,饶了我吧。” “打算招认了?”谢玉庭一板一眼,绝不徇私。 并且加大刑罚,轻轻搅弄。 “我招还不行吗。” 谢玉庭桃花眼灿烂:“说来听听。” 姜月萤脸颊酡红,说话声音软绵绵:“夫君,我认罪嘛……” “好大的胆子,敢用美色勾引本官,”谢玉庭另只手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再喊一声?” “夫君,手酸……”姜月萤熟练撒娇。 少女可怜巴巴,手腕泛起粉红。 谢玉庭总算饶过她,拿起一旁的手帕,仔仔细细擦拭自己的每一根手指,姜月萤在旁瞧着,羞愤欲死。 绸带被解开,重获双手自由的姜月萤直直扑进他怀里,习惯性地蹭了蹭,然后又想起什么,捶了他几下,没用力气,跟小雀儿啄人似的。 好可爱的报复。 谢玉庭把她搂紧,垂首亲亲她的头发。 二人缱绻相依,姜月萤打了个哈欠,缓缓迷上眼睛休憩。 即便睡着,她的手仍旧扣住谢玉庭的手,紧紧相贴。 他垂眸注视安睡的少女,岁月在此时此刻,变得温柔隽永。 …… 自从二皇子被削爵,朝内大臣乱成一团。 原本的宣王一党群龙无首,反倒是四皇子党彻底膨胀,认为自己押对了宝。 纵观剩下的几位皇子,大皇子荣王平庸无奇,徒有亲王爵位,太子沉溺玩乐,废物一个,八皇子年纪太小,更没人把他当回事。 一堆歪瓜裂枣里,竟然只有四皇子勉强还算板正,虽狂妄自大,但身为天潢贵胄,自负并不算大缺点。 四皇子谢禹樊彻底扬眉吐气,整日一副即将登基的嚣张姿态。 某日几位皇子恰巧于画舫撞在一起,谢禹樊瞥了眼谢玉庭,目光不自觉被他身边的姜月萤吸引。 谢禹樊醉心绝色美人,可这些年,只有姜月萤能够入眼。 偏偏她是别人的媳妇儿。 一侧的四皇子正妃秦忘幽偏头看向谢禹樊,望着他直勾勾的眼神,心里了然,呵,他居然看上了姜月萤。 秦忘幽又看向不知情的太子谢玉庭,那个蠢货还亲亲热热牵着姜月萤的手,拿她当宝贝捧着。 禁不住心中更加嘲讽,等着吧,她早晚揭穿姜月萤的真面目,把她和寒衣剑客的破事捅出来! 让这些狗男人知道,自己瞎了眼喜欢上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谢禹樊的眼神愈发明目张胆。 谢玉庭牵住姜月萤的手,对谢禹樊说:“四哥,再看孤就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谢禹樊冷笑:“六弟这是什么话,我又没得罪你。”故意摆出无辜的模样,下巴高高抬起。 “最好没有。”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07节 谢禹樊神情倨傲,意有所指:“六弟,有个道理你得明白,属于你的东西,不一定永远属于你。” 谢玉庭说:“四哥这话不对,属于孤的就永远属于孤,你自己没本事别搭上我。” ? 到底谁没本事,谢禹樊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也罢,跟没多少好日子的蠢货计较什么。 他迈开长腿,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去。 只顾着跟谢玉庭斗嘴,谢禹樊只感觉脚下硌了一下,以为是水边的石子,并未低头观察。 实则那是荣王谢于威的脚,靴面留下一个脏兮兮的脚印,而踩人的家伙,居然完全无视了他这个大哥。 耀武扬威踩着他的脚踏过去。 荣王谢于威握紧拳头,抬起黑沉的眸子,刺向谢禹樊的背影,如同死寂的火山突然苏醒,即将喷发。 行宫避暑数月,转眼接近回京的日子。 黄昏阒寂,无声无息。 一抹斜阳照进寝殿。 清荷殿内,早早点燃烛火。 谢玉庭和姜月萤盘腿坐在软塌上,周边摆着果盘清茶,他在教她下棋。 姜月萤忍不住说:“你刚才又把八皇子赶出去,人家孩子就是想给你送点水果而已。” “唉,我也不想欺负他,只是现在还不到时机,万一我现在就跟他和好如初,依照他的性子,估计立马就拿着刀帮我去干掉其他皇子了。” 谢玉庭大喊冤枉:“再说我不是收下了他送的樱桃,就是没留他而已。” “我看他走的时候双眼红彤彤的,估计躲哪哭去了,”姜月萤说,“话说你在等什么时机?” “等一切尘埃落定。” 姜月萤捏着白棋,举棋不定:“何时尘埃落定?” “等一个人反。”谢玉庭夺过她手里的白棋,替她落下。 “我还以为是你自己要反,难道还有其他人?”姜月萤也夺过他手里的黑棋,乱下一气。 话音刚落,殿外的玉琅有事禀报。 谢玉庭让他进来,玉琅之前的伤势已经大好,经过孟书章的调理,现在的他气色更胜从前。 只是他的神情略有凝重。 姜月萤问:“发生何事?” 玉琅如实道:“荣王的私兵已经将凉心殿包围,现在整个汀山行宫大部分都被他的兵马把控,看他的样子,是打算逼宫。” 姜月萤惊讶,还真有人要反,谢玉庭是什么神算子吗。 “陛下与各宫嫔妃,还有不少朝廷重臣,都被围困,现在凉心殿乱成一团,正在混战。”玉琅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荣王怎会突然造反?”姜月萤看向谢玉庭。 “不算突然,他早就看不惯父皇偏心贵妃的儿子,如今两个强劲的对手落马,可父皇仍旧不把他放在眼里,算是把他逼急了,才一时昏了头欲图逼宫。 本以为他会忍到回京再动手,没想到我这个大哥如此沉不住气,估计是被谁刺激到了。” 姜月萤眨巴眨巴眼睛,扯住他的衣袖:“那咱们要做什么,直接跟着反吗?我那里有舅舅送的骁骑卫,现在驻扎在汀山行宫外围。” 谢玉庭一笑:“咱们怎么能做乱臣贼子呢,走,我们先 出去。” “去干什么?”姜月萤好奇。 “救驾。” 第77章 造反就你们这点花拳绣腿,还敢在我面…… 夕阳西下,映照在马厩的稻草处。 曲芊衣路过此地,听见隐约的啜泣声,一时好奇走过去。 淡淡金光笼罩下,清秀的少年站在马厩旁,一边给白色骏马洗刷鬃毛,一边挂着泪珠抽泣,看上去滑稽又可怜。 曲芊衣定睛一瞧,这小可怜不是八皇子谢郁帛吗? “殿下,可是心情不佳?” 她声音轻柔,默默掉眼泪的谢郁帛一愣,连忙抬袖子遮住脸上泪痕,生怕被人看见丢人的一面。 “殿下?” 谢郁帛放下袖子,哽咽着唤了句:“曲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听见有人在哭,没忍住过来看一眼,”曲芊衣温柔问,“跟人吵架了?” “不是,我就是被六哥撵出来了而已……”他语调委屈巴巴,“他好像很讨厌我。” 曲芊衣注视着谢郁帛,八皇子虽然年纪小,但很少耍小孩儿脾气,平日里看起来清润温和,倒是很少见他情绪如此外露。 谢玉庭和谢郁帛之间的事她听说过,当年谢郁帛给了谢玉庭一块糕点,导致太子中毒,险些丧命,从此之后,两人不再来往。 她对其中秘辛所知甚少,亦问过自己刑部的父亲,只说是皇家秘事,不宜外传。 多少能猜个七八分,谢郁帛必然是替别人承了骂名。 谢玉庭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将过错怪在年幼的八皇子身上,所以…… 曲芊衣看着谢郁帛说:“太子殿下可能是故意疏远你罢了,八殿下,别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故意疏远?”他脸上露出疑惑与迷茫。 “太子殿下那么小就有人要害他,他在保全自身的同时还要保护你,对他来说是一件难事,所以我猜测他疏远你,只是为了保护殿下,让你远离危险。” 谢郁帛怔愣好半晌,眉毛蹙起又舒展,来回好多遍,最终将信将疑,喃喃自语:真的吗…… 曲芊衣耳力极佳,立马说:“太子殿下并非狠心之人,八殿下细想便知。” “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只看表象。” “那我这些年一直闹腾他,岂不是在添乱……?”正说着,谢郁帛差点再次落下眼泪。 曲芊衣莞尔:“太子殿下见到殿下平安,定然会觉得欣慰,不会觉得烦躁。” 听完宽慰,谢郁帛郁闷的心绪瞬间消散,泪痕已经干透,清秀的面容迎着斜阳,干净透亮。 “多谢曲姐姐,我心情好多了。” “我也是猜测,殿下不怪我莽撞便好。” “曲姐姐好像很了解六哥,以前我就怀疑,”谢郁帛冷不丁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曲芊衣一惊,难道她从前表现得很明显吗? “殿下何出此言?” 谢郁帛分析说:“因为我总是盯着六哥看,后来意外发现你也经常盯着他看,只不过表现得更为隐蔽,值得我学习。” 曲芊衣:“……” 这种事就不要效仿了吧。 “殿下,我对太子殿下早已放下,”曲芊衣认真平静,“以后莫要再提此事,否则会让太子殿下为难的。” 谢郁帛颔首:“我明白,毕竟六哥已经有真心喜欢的人了。” 突然,马厩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吭哧吭哧,听起来沉重且危险。 负责看照马匹的老奴踉踉跄跄跑过来,对着他们大喊:“不好了八殿下,荣王殿下反了!现在行宫到处都是叛军!快跑吧!” 谢郁帛的贴身侍卫们姗姗来迟,抱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兵器,劝谢郁帛赶紧离开此地,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现如今,梁帝及后宫妃嫔都困在凉心殿,而凉心殿附近正是诸位大臣所居之地。 情势危急,谢郁帛看向曲芊衣。 曲芊衣说:“我得去找父亲。” 谢郁帛立马道:“我护送你过去。”语罢,他接过侍卫手里的长刀,准备上马。 “殿下的好意,芊衣心领。” 曲芊衣从马厩牵出一匹马,从侍卫手里夺过一柄弓箭,背上箭筒,双手握住缰绳,干脆利落翻身上马。 天水碧长裙迎风飘扬,夕阳下,她的眉眼生辉,笑着说:“殿下年纪尚小有所不知,当年在崇文馆,我的骑射可是力压一众皇子的。” “所以,不劳殿下护送了。” 嘶—— 骏马嘶鸣。 “驾!” 她如离弦的箭冲出去,袖风鼓起。 谢郁帛略有惊讶,而后骑上马,紧随其后朝凉心殿进发。 他的母妃琴贵人在父皇跟前侍疾,得尽快赶去才好放心。 一路上,果真遇见不少叛军。 谢郁帛眉目凝重,荣王私底下居然豢养如此庞多的私兵,可见今日谋逆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 荣王私兵皆佩戴墨蓝袖巾,气势汹汹冲锋陷阵。 去往凉心殿的路上有兵马拦道,谢郁帛挥刀砍人,凛凛刀刃锋芒毕露,血花纷飞。 搏杀间,他分出去一点余光,发现曲芊衣已遥遥骑行出去老远,她身姿挺拔,搭箭拉弓,三支长羽箭矢撑起弓弦,眼睛微眯,瞄准—— 嗖嗖嗖。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08节 三箭齐发! 远处的三个叛军接连倒地,中箭不起。 曲芊衣收起弓箭,冲向前方。 谢郁帛方知曲芊衣所言不虚,她的骑射的确超群,众皇子之中,难有对手。 原来她不止会弹琴念诗,曲姐姐说的没错,有些人真的不能只看表象。 没过多久,他们过五关斩六将,逐渐接近凉心殿。 凉心殿外侧,御林军与叛军奋战,冲天的嘶吼声震耳欲聋,弥漫的血腥味儿蔓延千里。 高殿之上,帝王俯瞰混乱的战场。 “陛下,带头造反的人好像是荣王殿下。”琴贵人声音发抖。 梁帝病尚未全然痊愈,如今又遇上逆子谋反,整个人面色苍白,步履虚浮,需得琴贵人稳稳扶住。 “逆子!这个逆子!咳咳咳……”他气得剧烈咳嗽,双目通红酸胀。 “御林军呢,为何就这么点人,”梁帝率先察觉到兵力悬殊,“其他御林军去哪儿了?!” 小忠子弓着腰说:“启禀陛下,大半的御林军因为喝了御赐的冰饮,如今正昏睡不起,看样子是中了蒙汗药……” “朕何时赐过他们冰饮?!” “是福喜公公命御膳房备下的……”小忠子声音越来越低。 梁帝目眦欲裂:“叛徒!福喜竟然背叛朕!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咳咳!” 琴贵人连忙帮着拍背,声音温柔:“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就这点兵马,能成什么事儿……”梁帝头痛欲裂,“那个逆子身在何处?” 小忠子说:“奴才瞧见荣王殿下带着亲兵,往四殿下的宫殿去了。” 梁帝恍然大悟,谢于威是不是觉得他有可能把皇位传给老四,所以才怒而造反,想逼自己改立他为太子? 自从老二被囚禁后,他的确动过立老四为太子的念头。但老四性情自负,他百般犹豫之下,仍旧没有下定决心。 原本想着等几个年纪小的皇子成长起来,或许有更好的选择,没想到啊,素来最老实本分的长子,居然如此迫不及待,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 他的这群儿子,果真没一个好东西,实在是令人心寒。 厮杀声愈来愈近,梁帝急火攻心,几欲呕吐。 琴贵人小声宽慰:“陛下莫要伤心,或许荣王殿下只是想要太子之位,未必会伤害陛下,否则定然要背负千秋骂名,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这步棋。” 梁帝自然晓得这个道理,历来皇帝讲究名正言顺,多少造反篡位的帝王在史书上被戳着脊梁骨唾骂千载,死后亦不得安稳。 谢于威不是蠢货,势必会威胁他写下改立太子的诏书。 望着逐渐不敌反军的御林军,梁帝满目苍凉,心中有苦难言,难道真的要把皇位传给大皇子吗…… 原本他想把皇位传给自己最爱女人的皇子,可惜邱贵妃不争气,白费了他的一番苦心。 至于大皇子谢于威的母妃,孟妃逝去多年,梁帝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记不起孟妃的容貌。 梁帝偏头看了眼低眉顺眼的琴贵人,琴贵人倒是从入宫起就分外温顺,可是她的八皇子谢郁帛总是追着谢玉庭跑,这让他很是不喜。 百般思虑,他隐隐想通不少,传位给大皇子未尝不可,到时候顺理成章废了谢玉庭,省得日后寻诸多理由。 不论传位给谁,只要不是谢玉庭就行。 他费尽心机削弱皇后母家贺家的兵权,不能功亏一篑。 梁帝对琴贵人说:“扶朕去内殿,写一份诏书。” 琴贵人神色一动, 垂首道:“臣妾遵命。” 厮杀还在继续。 凉心殿偏殿,后院。 后宫妃嫔们乌泱泱围聚在一起,个个哭得梨花带雨,御林军原本就不多,大部分都被调去陛下身边护驾,如今她们身边无可用之人,而叛军们很快就要杀过来了…… 妃嫔们抹着眼泪,哭得声嘶力竭。 “怎么办呀,陛下压根不管我们的死活,那群叛军杀红了眼,万一万一……” “呜呜呜我还没坐到妃位,我不甘心……” “咱们找地方躲起来吧。” “哪里有地方躲呀,凉心殿都被包围了,出去被砍成豆腐渣!” 轰——! 一声震天响,偏殿的门被撞开。 “遭糕,叛军进来了!” “别杀我,我只是个贵人!” 带头的叛军首领环顾四周,大声道:“先活捉她们,等主子下一步指令!” “救命呀!” 满殿妃嫔乱作一团,哭喊声响彻云霄。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亮丽绛红的身影从天而降,手握红缨长枪,衣袂翻飞,猎猎作响,她挥动手里的长枪,枪尖发出寒芒,在空中划出凌厉的轨迹。 皇后贺挽红立于风中,枪花如雷霆,唇畔噙着笑意,豪气万丈道:“众姐妹退至本宫身后,今日有本宫在,绝不让你们伤到半根毫毛!” “来战!” 她腾空而出,一人一枪气势磅礴,刀枪剑戟碰撞摩擦,发出铛铛的震天响,贺挽红仅凭一人,打出了以一敌百的气势。 在她的攻势之下,荣王的私兵节节败退。 首领不可思议看着贺挽红,不敢置信,久居深宫的皇后竟如此恐怖! 贺挽红看出她所想,骄傲道:“我贺家世代为将,练的是沙场作战的真功夫,就你们这点花拳绣腿,还敢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咔!长□□穿叛军胸膛。 鲜血迸射。 惊呆的妃嫔们抱在一起,有人声泪俱下:“我再也不嘲笑皇后娘娘整日里舞刀弄枪了,呜呜我真该死呀!” “皇后娘娘不计前嫌前来救姐妹们,是我们的大恩人啊呜呜呜……” “哇呜我以前居然对皇后娘娘不敬,我好蠢……” 在前面奋战的贺挽红大声说:“哭什么哭,说点鼓劲儿的话精神精神!” 其余嫔妃立马收起眼泪,开始争相大喊。 “皇后娘娘威武!” “皇后娘娘所向披靡!” …… 行宫药房,安静如常,贴身侍卫紧紧跟着孟书章,帮忙搬运药材。 小侍卫乃是在世子回府才跟着他,并不了解他的脾性和想法,疑惑问:“世子,咱们不躲起来吗,外面乱着呢,咱们搬药材有何用?” 孟书章专注捡药:“你可知大部分御林军为何昏睡不起?” “听说是中了蒙汗药。” “对,所以本世子要制作解药,让他们立马清醒,越快越好。” 小侍卫惊讶:“世子,属下听说这蒙汗药与寻常迷药不同,方才几位太医都说做不出即刻清醒的解药,你……” “你瞧不起本世子?” “不是,属下就是觉得……还不如出去杀敌呢,世子不是军营待了好多年吗?”小侍卫吞吞吐吐。 “实话告诉你,我在军营压根没上战场,天天跟着军医学治病救人,就这种蒙汗药我见多了,你跟我熬制解药药准没错,”孟书章叉起腰,“你可别告诉我爹,否则他定要打断我的腿!” “真的假的……”小侍卫瞪大眼睛,搬运药材的动作愈发麻利。 真要是做出来解药,可是大功一件呐! “世子,属下信你!” 天色漆黑,星斗寥寥无几,坠在天际。 行宫外围,密林幽深。 一声骏马嘶鸣打破平静,密林中,有人纷纷抬头。 月光下,鹅黄罗裙的少女策马而来,夜风拂动她的青丝,圆滚的眸子明亮如星。 马蹄踏碎月光,踩烂枯枝,姜月萤勒马拽住缰绳,举起一块玄铁令牌,扬声道:“骁骑卫何在!” 骁骑卫统领立马站出来,带领一众兵将:“参见主子!” 姜月萤望着从未动用过的骁骑卫,语气坚定有力:“今夜随我杀进汀山行宫,襄助东宫平乱!” 第78章 千岁他们所有人都被谢玉庭骗了!…… 凉心殿内殿,改立新太子的诏书已然写好。 梁帝伏于案上,命琴贵人拿过玉玺。 玉玺落印,鲜红如火。 他咳嗽两声,琴贵人端上一碗润肺汤,伺候梁帝服下,并细心宽慰。 殿外杀伐声滔天,梁帝命小忠子收好诏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御前侍卫很快来报,说是荣王带兵从四皇子寝宫出来了。 “老四如何?” “回禀陛下,四殿下被砍断了脚筋,日后怕是……只能拄拐而行。”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09节 梁帝闭了闭眼,身心疲乏。 他的几个儿子,死的死伤的伤,最老实本分的老大,竟也走上谋逆之路。 皇家,向来如此残忍。 也怪他,没有看出谢于威的狼子野心。 “陛下洪福齐天,陛下福运绵长!”白羽的鹦鹉站在书案上,叽叽喳喳叫唤着。 梁帝苦笑一声,何来的福运,他没被逆子气死就算不错。 畜生就是畜生,不懂得审时度势,只会一昧地谄媚。 “走,扶朕去外面。” 小忠子和琴贵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搀扶帝王,缓步走出内殿,来到正殿外面。 赤红的宫灯高悬,照亮越走越沉重的步伐。 许多大臣围聚在殿外,等候梁帝出现。 待到梁帝出来,大臣们纷纷围了上来,个个面色急躁,惊慌失措。 梁帝被吵得头痛,命他们退下,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 刀剑声渐渐微弱。 御林军几乎全军覆没,凉心殿外站满气势凌人的叛军,而漆黑的夜色中,身披盔甲的荣王谢于威走出来。 他银白的盔甲上刻满绽放的血花,满身的血腥气难闻至极,随着他的接近,宫灯明耀照亮身形,面庞更加清晰。 梁帝头一回认真打量谢于威,审视眼前这个从未在意过的大皇子。 谢于威长相坚毅方正,不论何时都给人一种稳重成熟的样子,凡事不争不抢,事事恭谨谦让。也正是这个性格,导致他在所有皇子里面很没有存在感,就连常常上蹿下跳的谢玉庭,都比他更惹人注意。 谢于威大抵是所有皇子里面跟他最不相像的,梁帝对他说不上喜欢,也犯不上讨厌,因为压根不在意。 若非他是长子,他压根没打算给他封王。 “儿臣给父皇请安。”他顿住脚步,停在不远处。 谢于威没有低头,目光直直看向年迈的帝王。 “逆子,你还有脸叫父皇。”梁帝锋利的眼睛瞪视他,胡须气得倒竖。 谢于威咧开嘴笑:“做逆子也比做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来得痛快,至少现在父皇终于重视我了,不是吗?” “你带兵谋反,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只要能坐上皇位,谁在意后世的名声?”谢于威缓慢挥手,展示自己的功勋,“父皇看见了吗,整个凉心殿都是我的兵马,没有人来救你,只要父皇写下立储的诏书,儿臣保证,让你安享晚年。” “你敢威胁朕。”梁帝青筋凸起,双眼填满红血丝。 谢于威拖着手里的剑,迎风扬起头颅,感到无比的快意与舒爽:“父 皇此言差矣,儿臣只不过是想替你分忧,你年岁已高,何苦死死守着江山,熬坏了身体。” “朕竟生出你这么个……咳咳,”梁帝忽然喉咙疼痛,说话变得不利索,“不孝子!” “孝?”谢于威讽刺道,“向父皇尽孝能得到什么,从小到大,你的眼里只有老二和老三,其他皇子何曾入过你的眼!” “我小时候生病卧床,想求你过来看我一眼,可你呢,宁愿陪老三在御花园池子喂鱼,也不曾移步我的寝宫!” “你的心偏了多年,现在又要我尽孝,简直惹人发笑!” 谢于威的声声控诉,听得周围大臣们和侍卫神色微动,面露不忍,而梁帝无动于衷,只是冷不丁问了一句。 “遂儿是不是你杀的?” 没有反思,没有悔悟,只在乎他曾经最宠爱的三皇子是怎么死的。 “我是想杀他,但是没来得及,他就已经死了。”谢于威实话实说。 虽然不知被谁捷足先登,但都是老三活该。 梁帝神情怆然。 “父皇,写诏书吧。” 谢于威懒得再跟他废话,步步紧逼。 梁帝瞥了眼小忠子,犹豫不决。 诏书一旦拿出来,皇位就属于这个不孝子。 危急之时,凉心殿的几个侧门轰然大开,无数兵马浩浩荡荡冲锋进殿,他们声势磅礴,如同惊雷炸响长夜。 “杀啊!!!” 他们身覆软甲,身骑骏马,武器散发寒芒,而且来的并非同一拨人,仔细望去,有刚刚苏醒的御林军,有骁勇善战的姜国兵将,有东宫的亲卫军和暗卫,甚至还有一支江湖队伍。 他们默契配合,与荣王的私兵进行厮杀。 荣王私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拼尽全力,仍旧丢盔弃甲。 谢于威惊骇瞪眼,手指握住的剑柄不住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兵马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眼见就要彻底溃败。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他们是谁?! 同样震惊的还有梁帝,他呆滞地望着这场混战,喉咙更加淤堵,隐约喘不过气。 情势愈发不可控,到底出了何种变数。 别的他认不出,但东宫的侍卫他认得,究竟是怎么回事…… 东宫…… 谢于威眼见大事不妙,准备挟持帝王,大步一迈,举剑朝梁帝奔来。 梁帝下意识拉过琴贵人挡在身前,发出沙哑的悲鸣声。 琴贵人紧紧闭上双眼。 电光火石间,铛! 一把锋利长剑与谢于威的剑刃相撞,发出巨大的摩擦声,火花四溅。 谢于威瞳孔紧缩,眼底映入一双冰冷锋利的桃花眼。 一刹那,他看清了眼前人。 众人素来鄙夷的纨绔太子谢玉庭。 谢玉庭对他莞尔一笑,紧接着一脚把他踹出去。 巨大的力量冲击使他整个人腾空而起,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狠狠砸在地面,摔得口吐鲜血。 谢于威趴在地上,费劲抬起头,看向谢玉庭。 皎月寥星下,谢玉庭长身鹤立,手持长剑,眉宇凉薄,气质锋芒毕露,宛若蒙尘千年的双色珠玉,此刻重见天日,燎燎如烈火,寂寂如寒冰。 他粲然一笑,对着丢了三魂七魄的梁帝说:“儿臣救驾来迟,望父皇勿怪。” 梁帝一时不慎,瘫坐在地,犹如见鬼一般盯着谢玉庭。 “你你你……”他的喉咙如同糊了一层油,粘在一起。 谢玉庭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无视他的震惊,指着外面的兵马一一介绍。 御林军喝了孟书章研制的蒙汗药解药,如今已经恢复行动能力,可以作战。 闻言,孟书章的父亲安平侯惊讶抬眼。 姜国骁骑卫是他的太子妃的陪嫁,乃姜国安阳侯所赠。 梁帝看向高台之下,瑟瑟夜风中,姜月萤率领骁骑卫,围住所有出口,将叛军彻底堵死。 东宫的亲卫兵与暗卫是他日常训练出来的,用的是贺家传统练兵之法。 还有一支杀敌方式诡谲的江湖小队,是他的师父李南风替他建立的门派,个个身怀绝技。 谢玉庭浅浅笑着,看向梁帝。 梁帝早已被一番话劈得麻木,脑瓜子嗡嗡作响,此时此刻,方知真正的心腹大患是谁。 原来谢玉庭并非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这些年他养精蓄锐,装憨卖傻,只等这一天,将一切尽收囊中。 他坐山观虎斗,等其他皇子厮杀,再坐收渔翁之利。 何等心计,何等狠厉…… 他们所有人都被谢玉庭骗了! 老二说的竟是真的…… 梁帝死死瞪着他,双手握成拳头,渗出斑点血迹。 谢玉庭也不急,似乎想给他一个喘息思考的空档,慢悠悠打开洒金折扇,在一片血腥的战场正中央,优哉游哉扇起扇子。 细微凉爽的风吹动他的发梢,惬意舒适。 谢于威趴在地上,那一脚似乎给他踹出内伤,此刻很难动弹。 苦苦筹谋已久的大计,居然毁在了谢玉庭的身上,这人究竟从何时开始伪装自己,若没记错,他从小时候就认为谢玉庭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 他从那么小,就开始跟所有人演戏? 本以为自己是最能隐忍者,万万没料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谢于威浑身生凉,看谢玉庭的眼神犹如在看怪物。 歇战的间隙,所有人到齐。 皇后贺挽红带着身后的一众后宫嫔妃,昂首挺胸而来,她身后的每一个人,都毫发无伤。 见到周围乱象,贺挽红笑了笑:“姐妹们别往前走了,咱们就在这儿看戏。” 后宫嫔妃看透帝王冷漠的本性,老老实实跟着皇后,竟真的在一旁看起戏来。 “母妃,你没事吧?”谢郁帛急匆匆上高台,望着搀扶帝王的琴贵人。 琴贵人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那眼神包含良多,谢郁帛渐渐安心。 母妃甚为冷静,说明心中有数。 “父亲!”曲芊衣策马而来,她快速下马,来到曲尚书面前,仔细检查他身上有无伤势。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10节 而其他大臣,除了早已是太子党的众人,其他官员都是满头雾水,大为震撼,全都呆呆傻傻盯着谢玉庭。 他们的太子不是只懂得吃喝玩乐,还好色至极的纨绔吗?咋就摇身一变,所向披靡了? 所有人都被他算计进来,试问谁有如此城府?心眼子简直比所有皇子加起来都多! 精彩啊,他们北梁皇子还真是精彩。 哈哈,他们被骗得好惨啊! 什么好吃懒做,装的,什么纨绔玩乐,演的,什么贪财好色,假的! 这时候,姜月萤骑着红棕马而来,谢玉庭立马不摇扇子了,颇为殷勤地扶自家太子妃下马,还顺带摸了一把小手。 众官员刚醒悟,见到此情此景,默默把“不好色”那一句收了回去。 成大事者,好色就好色吧。 无伤大雅。 姜月萤略微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亲密,忍不住捏捏谢玉庭的手,暗示他收敛些许。 谢玉庭变本加厉,低头亲了她一口。 “……”姜月萤彻底服气,干脆随他去。 “父皇,缓过神来了没?”谢玉庭笑吟吟看向梁帝。 梁帝满面憔悴,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折磨,一瞬间老了十多岁。 他的嗓子疼痛难忍,只得僵硬地扭头,看向小忠子,那眼神很直白,让他当众念改立储君的诏书。 向来帝王继位讲究名正言顺,只要今日他改立谢于威为太子,谢玉庭再夺位就是谋逆! 他绝不会让谢玉庭称心如意,绝不! 他今夜一定要废了他的太子,念,快念! 梁帝用眼神拼命催促小忠子,小忠子终于缓缓从怀里掏出诏书,大步朝前。 见状,梁帝露出快意的神情。 就这样,大家都别好过,谁也别想安安稳稳登基! 岂料小忠子越走越远,竟然直接来到谢玉庭面前,俯身弓腰,呈上诏书。 梁帝目眦欲裂,癫狂嘶吼。 小忠子居然也背叛他! 谢玉庭轻描淡写瞥一眼,伸手接过诏书,看都没看一眼,对着姜月萤亲昵问:“阿萤,有火吗?” 闻言,姜月萤立马掏出火折子,吹亮。 “哎呀,今夜风真是寒凉,孤好冷。” 谢玉庭举起火折子,对准帝王亲笔诏书,点燃一角,瞬间,火舌舔舐单薄的绫锦,须臾,燃烧成灰烬。 火光逐渐黯淡。 “正好孤手冷,没想到父皇如此心疼儿臣,还特意送来烤火取暖的绫锦。” 他含着 笑意,神采飞扬。 梁帝眼见诏书烧成灰烬,除了无声呐喊,半个字都吐不出。 “咳咳咳……!” 完了,一切全完了。 江山最终落到他最厌恶的人手里,他不甘心! 他踉踉跄跄想往前走,险些再次跌倒,看上去颇为狼狈。 谢玉庭冷眼瞧着他,不置一词。 他没有像大皇子谢于威一样痛斥梁帝偏心,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将经年委屈宣泄出口,因为,不值得。 周围各位大臣见状,脊椎骨寒凉不已,他们心中明白,这场夺嫡之争彻底落幕,而他们未来的君主,是个十足十的狠角色。 有隐忍的心性,有雷霆的手段,还有运筹帷幄的智谋。 这种人,乃是天生的帝王。 谢玉庭语调从容,对着梁帝说:“父皇龙体抱恙,日后就由儿臣代为监国,父皇安心养病便是。” 梁帝气得嘴唇颤抖。 人群中,曲尚书和孟侍郎突然带头喊了一句:“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紧接着,所有大臣侍卫纷纷下跪,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玉庭不动声色,牵起身旁姜月萤的手。 众大臣会意,立马又高呼:“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声鼎沸中,谢玉庭与姜月萤对视,眸中是彼此才懂的温柔缱绻。 第79章 告发你跟寒衣剑客私会,是我亲眼所见…… 梁帝掐住自己的嗓子,发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伴随刺挠的疼痛,恍惚意识到好像失声了。 怎么可能,他的嗓子为何发不出声音。 这种状况不似情绪起伏过大,更像是……中毒。 琴贵人温柔说:“陛下,臣妾扶你回寝殿歇息。” 梁帝倏地扭头,眼神宛若尖锐的钉子,恨不得扎透琴贵人温和的假面。 向来御膳都要试毒,唯有琴贵人端来的东西,他没有怀疑过直接入口。 也就是说,最有可能下毒的人就是琴贵人。 琴贵人从进宫起就是众嫔妃中最温顺的一个,她从不争风吃醋,永远默默走在最后方,如同一株安静的兰花草,安然对待风雨,垂着眼帘,低眉顺眼。 她的谨小慎微,梁帝看在眼里,故而才命她贴身照顾自己,万万没想到…… 背叛,琴贵人竟也敢背叛他! 小忠子从一旁躬身走过来,帮忙扶住皇帝,三人慢慢往回走。 梁帝满目狰狞地望着琴贵人,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琴贵人扬起娴静的面容,语调淡淡:“陛下,中毒的滋味不好受吧?” “吼吼吼……”他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腔调。 “当年你将有毒的糕点交给臣妾,又让臣妾给帛儿,让帛儿把糕点送给他最敬爱的六哥,只为借臣妾的手除掉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大难不死,却落下了终身的后遗症,从此也疏远了帛儿。 这些年臣妾一直心有愧疚,每每午夜梦回,总是后悔递出去的那一块糕点……当时的太子殿下还那么小,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你怎么忍心…… 臣妾险些害死一个孩童……” 琴贵人眼底闪烁泪光,将积压心头多年的心事一股脑吐露。 “陛下不必埋怨臣妾,”她擦去眼泪,“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梁帝疯狂挣扎,想狠狠甩一巴掌到她脸上,手还没落下,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掐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暴行。 抬眸,是谢郁帛稚嫩清秀的面庞。 “父皇,你想做什么?”谢郁帛眼底满是戾气。 琴贵人拉过自己的孩子,对着梁帝道:“如今臣妾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也祝陛下夜夜好梦。” 语罢,头也不回带着谢郁帛扬长而去。 梁帝看着他们的背影,死死扣住自己的脖颈,奈何不论如何掐捏,也吐不出半个字。 这时,白羽的鹦鹉落在他肩头,白鹦鹉欢快叫唤道:“狗皇帝,活该活该,众叛亲离!” 梁帝如遭雷劈,不可能,这只鹦鹉不是只会说阿谀奉承的话吗?! 小忠子给他最后一击:“启禀陛下,这只白鹦鹉是经过太子殿下特殊训练的,它在特定的人面前十分能言善语,包括曾经听到过的秘密,都能一字不漏复述。” 望着滔滔不绝的鹦鹉,梁帝恍然大悟,原来谢玉庭早就在他身边安插了奸细,这个奸细不是人,故而没有丝毫破绽。 哈哈,枉他算计多年,最后竟然栽在亲生儿子身上。 叛徒,全都背叛他! 所有人都背叛他!连只鸟都背叛他! 他永远不会原谅他们! “咳咳咳……”他一把推开身边伺候的人。 夜风萧瑟,瘦骨嶙峋的帝王步履蹒跚,孤零零行走在辉煌雄伟的宫殿,龙袍的金纹随风呼呼作响,拖出一道漆黑的长影。 风吹散浓云,星斗显出身影。 一场谋逆之乱彻底落幕。 安慰过琴贵人的谢郁帛快步跑过来,来到谢玉庭面前。 他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六哥。” 谢玉庭挑起眉梢,轻笑:“小帛。” 谢郁帛眼泪瞬间溢出眼眶,哇呜一声哭出来,冲上来抱住谢玉庭的腰,哭得像个小孩子。 仿佛把积攒多年的委屈都要嚎干净。 到底还是年纪小,憋不住一点情绪。 谢玉庭忍不住笑出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好啦,这些年是六哥对你太凶了,是我不对。” 谢郁帛疯狂摇头:“六哥没有错,六哥是最好的。”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11节 “嗯,小帛也是最好的。” “那我还是你最喜欢的弟弟吗?”谢郁帛扬起小脸。 快把白眼翻上天的玉琅,忍不住阴阳怪气:“殿下的弟弟多得很。” 谢郁帛立马耷拉脑袋:“所以我不是六哥最喜欢的弟弟了……没关系的,只要六哥还认我就好。” 谢玉庭:“……” 姜月萤站在旁边险些笑出声,现在的小孩子太可爱了。 谢玉庭左右为难,一碗水端平道:“小帛和小琅都是我最喜欢的弟弟,孤特别在意你们。” 岂料两个小家伙对视一刹,同时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 谢玉庭忍不住看向姜月萤,摆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姜月萤才不同情他,意有所指说:“知道哄孩子有多难了吧?我可是天天哄呢。” “?”谢玉庭疑惑,“咱俩没孩子,你哄谁?” 姜月萤鼓起腮帮:“哄你啊,太子殿下。” “孤有这么无理取闹吗?” “有过之而无不及。”姜月萤不留情面。 谢玉庭不服气,贴到她的身上,腻腻歪歪胡搅蛮缠:“阿萤疼我。” “好多人呢……”姜月萤一下子红了脸,周围大臣们都没散尽,这家伙就没点正经。 “怕什么,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孤的德性。” 你还骄傲上了。 姜月萤拿他没辙,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荣王谢于威,暗示他还有正事没处理完。 曲尚书问:“殿下,谋逆之人该如何处置?” 谢玉庭来到谢于威面前,长叹一口气:“大哥,孤明白你这些年的愤懑,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这辈子你都不能再回京都。” “不过孤格外开恩,你可以自己挑选一个喜欢的地方流放,如何?” 谢于威面无表情,显然无心听他废话。 他看见梁帝手里的那份诏书,不用想也知道是改立太子的诏书,倘若没有谢玉庭,如今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可偏偏杀出个谢玉庭,毁了他的计划,让万般筹谋功亏一篑。 命中注定,他无缘帝位。 事已至此,他心已死。 孟侍郎忍不住开口:“殿下,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可以自己挑选流放之地的犯人,这不合北梁律法。” “从现在起不就有了,”谢玉庭语重心长,“小孟啊,做人不要太死板,要懂得变通。” 孟侍郎:“……” 心底默默擦了把汗,不知如此随性而为的未来帝王,对北梁来说是好 事还是坏事。 但自己选的太子,哭着也得效忠下去。 “带下去吧。” “遵旨。” 等到荣王被带下去,谢玉庭又问起四皇子的伤势。 其实他一点都不关心老四死不死,觊觎他媳妇儿的人,死了最好。 侍卫说御医已经赶往四皇子的寝宫,腿估计是难以保住,现在只求没有伤到其他要害之处。 “那就让四哥自求多福。” 谢玉庭颔首,准备牵着姜月萤回宫殿,补个觉。 正要散场之时,突然有人来报,说是四皇子妃秦忘幽求见。 “四皇嫂不去照顾四哥,求见孤有何事?” 不止他,其余大臣和后宫妃嫔也甚是困惑。 侍卫说:“四皇子妃说有要事禀报,事关太子妃,今夜一定要求见殿下。” 谢玉庭立马看向姜月萤,仿佛在说:见是不见?都听你的。 姜月萤坦然道:“四皇嫂特意求见,自然要奉为座上宾。” “传。” 凉心殿外风大,谢玉庭领着众臣一同迈入大殿,他步履生风,泰然自若行至上首,往唯有帝王能坐的宝座上一坐,毫不客气,仿佛自己已经登基。 殿外,秦忘幽提起裙摆,一步一步朝殿内走。 她神态憔悴,一夜之间从云端坠入地狱,自从贵妃和二皇子触怒梁帝,他家四殿下的声望愈发水涨船高,眼见就要成为最后的赢家,然而荣王带兵谋反,打碎了将成的美梦。 荣王谢于威似乎恨极谢禹樊,命人打断了他的腿,御医说,终生无法行走。 一个残废,再也不可能坐上龙椅。 方才又有御医来诊治,说谢禹樊伤到要害,日后会子嗣艰难,恐怕血脉就此断绝。 秦忘幽心如死灰。 坐上皇后凤座的美梦彻底粉碎,而她唯一能依靠的丈夫也成了废人。 就在她绝望之时,身边的小丫鬟把凉心殿发生的一切告知于她,荣王谋反被擒,太子太子妃带兵救驾,梁帝病重,今夜过后,太子监国。 他们看不起的纨绔太子谢玉庭,竟然才是掌控全局的人,以所有人为棋子,下了一盘玲珑密布的大棋。 秦忘幽感到荒唐,一想到姜月萤会成为北梁未来的皇后,她就恨极了。 一个冷宫出来的替嫁女,凭什么玷污至高无上的凤座! 更何况,她还做出那等龌龊事! 秦忘幽眼神赤红,愤恨难当,她要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揭穿姜月萤的真面目,她就不信谢玉庭还能护着她。 她当不上皇后,姜月萤也别想! 跨过高高门槛,她迈入大殿,两侧灯火辉煌,满殿人群投来好奇的目光。 秦忘幽一眼锁定姜月萤所在,她正坐在谢玉庭身旁,高台之上俯视着她。 她凭什么高高在上。 秦忘幽握紧拳头,扬起一抹阴冷的笑。 谢玉庭支颐下巴,懒洋洋:“四皇嫂,有何要事?” “殿下,你有所不知……”秦忘幽变脸比翻书还快,眼泪刷的一下砸下来,“有件事埋在我心底已久,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殿下,今时今日,我必须讲出实情,不能再让殿下被人蒙在鼓里,做个糊涂人!” 谢玉庭被她的架势吓一大跳,好家伙,什么大事值得连哭带喊的。 众人皆竖起耳朵,只见秦忘幽抬起手臂,目光炯炯,直直指向姜月萤的方向。 姜月萤茫然不知所措,眨巴眨巴圆润的眼睛,用纤细手指指着自己:啊?我? 秦忘幽细长的眼睛迸发恶意:“太子妃姜月萤与人私通,罪不容诛!” “我跟谁私通了?”姜月萤感到匪夷所思,率先反问。 秦忘幽冷笑:“你跟寒衣剑客私会,是我亲眼所见,我还看见你送了他一个香囊!姜月萤你敢不敢发誓,说你自己和寒衣剑客清清白白!” 姜月萤露出古怪的神情。 谢玉庭默默鼓掌,哇哦。 在厉声质问下,姜月萤不紧不慢:“我不敢发誓,我跟寒衣剑客确实不清白。” “今日文武百官皆在,我就实话实话了,”姜月萤缓步走下高台,莞尔一笑,“我就是心悦寒衣剑客,我爱他如痴如狂,非君不可,香囊的确是我送的,我还打算亲手再绣一个给他。”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第80章 打脸何不偷一回欢? 所有大臣面露震惊,怀疑太子妃是不是疯了,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对其他男人海誓山盟,有几条命都不够使呀! 百官冷汗直流,腿抖如筛糠。 而姜月萤泰然自若,冷静自持。 秦忘幽神情恍然,准备好一箩筐的话没来得及逼问,对方就轻而易举承认了。 这是自暴自弃,还是真心对那寒衣剑客爱得深沉,蒙了心智? 果然是个蠢货,为了一个江湖人连命都不要。 不论怎么说,她承认就好! 秦忘幽抬起下颌,细眼轻睨,鄙夷道:“身为太子妃,水性杨花红杏出墙,我若是你,现在就找一条白绫吊死自己。” 语罢,她得意洋洋看向谢玉庭,想看看夺嫡之争的胜者露出恼羞成怒的神情。 自己的太子妃如此不知廉耻,谢玉庭颜面何存,就算日后当上皇帝,这事儿也会在民间传开,遭人耻笑万年! 看他今日还敢不敢袒护姜月萤! 一想到此处,她心中快意无比。 刚得意没多久,秦忘幽觑起眼睛,清晰地瞧见谢玉庭不仅没有暴怒,甚至笑吟吟盯着姜月萤,唇角上扬堪比天边弯月,翘得不得了。 看他的模样,倒像是兴奋喜悦。 又疯了一个? 东宫的人都有病吧。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12节 自己媳妇儿都爱上其他男人了,他还笑得出来? 秦忘幽头晕眼花,皱起眉头,大声嚷嚷:“太子殿下,姜月萤如此口出狂言,你不该治她的罪吗?!” “治罪?”谢玉庭果断反问,“我家太子妃何罪之有?” “她说自己心悦寒衣剑客,你没听见吗!” “孤听得一清二楚,”谢玉庭摇起手里的洒金折扇,眉飞色舞,“今日方知太子妃对孤的情意如此炽热,连如痴如狂四个字都说出口,哎呀哎呀哎呀呀,孤好害羞。” “这种情意缱绻的话咱们回宫说,在外人面前孤多不好意思。” 姜月萤瞥他一眼,让他收敛一点。 秦忘幽懵了。 满殿大臣更是摸不着头脑。 好半晌,隐约有人回过味儿来,目瞪口呆看着太子殿下。 谢玉庭折扇一收,桃花眼灿烂潋滟:“不错,孤就是寒衣剑客。” “嚯——” 殿里直接炸开了锅。 谁人不知寒衣剑客在民间声望极高,他接济救助的贫民百姓围起来比长城还长,被百姓称为活菩萨,如此救死扶伤,不求回报的江湖大侠,竟然是东宫的太子殿下?! 曾经的太子殿下纨绔顽劣,走街串巷没个正形,谁又能想到,他在不学无术的同时,还在偷偷接济百姓? 有些早已是太子党的官员昂首挺胸,忍不住骄傲,他们选择的君主果然是最优异,最适合继承大统的人。 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秦忘幽,身形摇摇欲坠,耳朵嗡嗡作响,猛地朝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谢玉庭怎么会是寒衣剑客! 她双腿发抖,无数嘲讽和怜悯的目光尽数凝聚在身上,令人作呕。 恨不得剜了这些人的眼睛,凭什么嘲笑她! 本以为是揭穿姜月萤的本面目,到头来,唯有她成了笑话! 秦忘幽大口吸气,喃喃道:“太子殿下,你……真的是寒衣剑客?” 谢玉庭打个响指,玉琅立马上前,双手奉上一柄黑色长剑,剑柄的刻字龙飞凤舞,潇洒至极,清清楚楚写着“寒衣”二字。 寒衣剑客的佩剑,足以证明身份。 秦忘幽浑身瘫软,如同被抽走三魂七魄,悄无声息崩溃。 她一败涂地。 “四皇嫂,你属实是多虑了,孤的太子妃对 我一片真心,怎会移情别恋他人呢?”谢玉庭噙着笑意。 在秦忘幽听来,这是赤.裸裸的炫耀与讽刺。 她抬起腿,原地踉跄。 谢玉庭立马吩咐人扶住她,并关怀道:“四皇嫂精神不济,不如回去和四哥一起养病。” “四哥有腿伤,日后不必再来上朝。” 秦忘幽呼吸不畅,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今夜过后,四皇子府会日渐式微,不复荣光。 她的眼神缓缓扫过大殿内每一位官员,其中不乏当初来四皇子宫殿示好的人,可如今他们纷纷垂首,对她避之不及,生怕沾染半分。 呸。 一群墙头草。 小婢女上前扶住她,小心翼翼说:“主子,咱们快走吧。” 雄赳赳,气昂昂进来,最终灰头土脸离开。 狼狈离殿之前,她扭头看了一眼姜月萤,对方仍旧挂着盈盈笑意,眼睛焕发光彩,明媚得令人嫉妒。 这个人,最终会成为皇后。 姜月萤得到的一切,本该是她的。 她闭上眼睛,终究是不甘心。 …… 更深露重,清荷殿灯火通明。 一缕袅袅清风入寝殿,潜入深处。 多少人今夜辗转难眠,而谢玉庭只关心他的香囊。 寝殿床榻之上,谢玉庭抱着怀里的少女,美滋滋问:“你真的打算亲手给我绣一个香囊?” 姜月萤不明白为何有人能心大到如此地步,刚经过荣王谋反,老皇帝病重,接连暴露自己的本性和另一重身份,这家伙居然完全没放在心上。 从回屋开始就追问香囊! 香囊香囊香囊,话里话外都是香囊,生怕自己哄骗他。 哪有帝王满脑子儿女情长呀! “谢玉庭,你都没有一丝局促或者紧张吗?” 谢玉庭挑眉:“这天下马上就是孤的了,我紧张什么?” “该紧张的是那些贪官污吏,他们就要倒霉了。” 姜月萤弯起唇角:“我相信梁国会越来越好的。” 谢玉庭低头亲亲她的脸颊:“孤日后连偷懒的机会都要被剥夺,你还不趁着这个关头,好好陪孤放松一下?” “怎么放松,给你按摩?”姜月萤下意识伸出手。 谢玉庭把她按倒,笑得不怀好意,俯身凑近,炙热呼吸喷薄少女白嫩的颊侧,染红一片肌肤。 忍着痒意,她软软问:“我给你按肩?” 谢玉庭摇摇头,意有所指:“孤给你按摩。” 姜月萤眨眼,羞赧一笑:“也行。”享受一下太子殿下的亲手侍奉。 “不用手按。”他的手抓住她的手,往下拉。 姜月萤茫然不知所措,一声疑问还未出口,自己的手就触碰到火勺热。 瞬间意识到对方要用什么按。 呼吸一滞,她的面颊脖颈耳垂红成连绵的霞,声音颤抖:“你、你、你想按哪里?” “你说呢,”谢玉庭笑得狡黠,颇为流氓地在她耳畔吹了口气,“自然是最软的地方。” 谢玉庭笑吟吟:“孤的按摩技术一绝,保证太子妃舒服,要了还想要。” 闻言,姜月萤羞成一团,结结巴巴:“你成天哪来那么多花言巧语,说的一本正经,实则……实则……” 话音未落,一个温情的吻覆上唇.瓣,堵住她的话语。 谢玉庭衔住她的唇角,用齿尖慢慢轻磨,芬芳的桂花清香被榨出来,带着丝丝缕缕的甘甜,惹人沉醉。 少女柔软的双臂勾住男人脖颈,回应他的亲吻,二人唇齿纠缠,发出渍渍的声响。 他舔着她的唇.瓣,嗓音蛊惑:“该按摩了。” 姜月萤骤觉身下一凉。 有什么东西被丢了出去。 月亮高高挂在天际,飘进寝宫一抹皎洁,榻前脚凳上丢着小衣寝裤,渐渐散去温热。 床幔轻扬,姜月萤躺在榻中央,被谢玉庭伺候得泪眼婆娑,娇口耑连连。 姜月萤怀疑谢玉庭永远不知疲倦,今夜刚打过仗,还不够过瘾,回了房还要继续打。 忍不住小声嘟囔:“贪婪……” 谢玉庭欣然接受,咬住她的耳垂:“只贪你。” 清荷殿寝屋灯烛彻夜未歇,两人胡闹一宿,双双赖床不起,直到晌午才转醒。 明耀日光透过窗棂,斑驳照在地面。 姜月萤趴在被窝里,腰间搭着有力的手臂,她睁开眼睛,盯着还在熟睡的谢玉庭。 他闭眼的时候眼睫更为纤长,她禁不住伸出手指,指尖戳了戳他的眼睫毛,小扇子一般的睫羽轻轻晃动。 纤细如瓷的指尖点过睫毛,滑至高挺鼻梁,一路往下游走,来到形状好看的薄唇,用力按压。 某人昨夜一个劲儿的亲她,结果不光把她的嘴巴折腾够呛,他的嘴巴也没好到哪里去,红彤彤的,遮都遮不住。 他俩顶着大红嘴唇走出门,任谁都猜得到发生何事。 等会儿让玉琅和青戈送点饭来。 今日还是莫要出门为好。 没过多久,姜月萤把他戳醒,谢玉庭醒来就捏住她的手腕,犹如逮到小贼,理直气壮道:“大胆,敢趁孤睡着动手动脚,该当何罪?” 姜月萤楚楚可怜:“奴婢只是看殿下睡着,才没忍住心中妄念,想亲近一二。” 谢玉庭挑起眉梢:“那你可知孤是有太子妃的人?” “奴婢晓得,”姜月萤演得惟妙惟肖,细眉轻蹙,“可太子妃如今不在,不论殿下做什么,她都不会知道。” 语毕,她拉着他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胸口,水盈盈的眼睛荡起暧昧的光。 “何不偷一回欢?” 谢玉庭忍了又忍,差点没控制住自己。 刚睡醒就撩拨他,某位小公主好生嚣张。 “不行,孤的太子妃凶如夜叉,我可不敢偷吃。”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13节 姜月萤眼皮一跳,磨了磨牙:“原来太子妃这么凶,殿下何不转投我的怀抱?” 她捧住他的脸庞,声音柔软:“我疼你,比她温柔。” “阿萤,你这是考验孤的意志。”谢玉庭撑不住了。 姜月萤瞥他一眼:“哼。” 谢玉庭搂着她笑,一只手世熟练地替她揉腰,殷勤备至:“还累不累?” 还敢提这茬,她立马嗔道:“好会诓人的一张嘴,说什么替我按摩放松,结果越按越累!” “孤的错,”谢玉庭佯装悔改,“下次一定收敛。” 姜月萤才不信他的鬼话。 两人在榻上又腻歪一会儿,谢玉庭说起回京的事宜,大抵再休整三四日,他们就能回京都东宫。 估计回去的时候,行宫里发生的一切已经传遍京都。 …… 京都长街,秋高气爽。 百姓们也没料到,梁帝等人去了一趟行宫避暑,竟然使朝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贵妃与朝廷官员私会,被幽禁冷宫,风头最盛的宣王被削爵,名声一落千丈,素来低调的荣王带兵谋反,梁帝被逼到无路可退,情势危急之时,竟然是纨绔太子谢玉庭从天而降,力挽狂澜! 局势瞬间翻转,荣王被流放,梁帝被逆子气得卧床不起,太子奉命监国。 桩桩件件,令人无比唏嘘。 更有人感叹,原来是谢玉庭才是真正的高手,多年来隐藏实力,一出手就是绝杀。 试问现在的朝堂,谁人敢不服东宫正统血脉? 于大多数百姓而言,储君之争的胜者是谁他们并不在意,但是有一件事不得不关心,那就是谢玉庭的另一重江湖身份,寒衣剑客! 一提寒衣剑客,百姓们纷纷炸了锅,善良热心的江湖剑客,救济无数灾民的活菩萨,竟然是东宫的太子,还是未来的天子。 此乃北梁之幸啊! 自从知晓这一层身份,他们由衷地相信,谢玉庭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君主。 一个尚未登基就心系黎民百姓的储君,他日执掌天下,或许能够开创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 姜月萤戴着帷帽,慢慢走在街上,竖起耳朵,偷偷听百姓们热烈讨论。 “真想不到啊,太子殿下一直在扮猪吃虎,最后杀了所有人措手不及,令吾佩服。” “可见太子殿下是个有城府的人,之前表现得轻浮,又是逛赌坊青楼,又是走街串巷找乐子,定然都是为了迷惑对手。” “真是苦了太子殿下,多少年装无赖流氓,一定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哎呀哎呀,我们都误会太子殿下了,他私底下必然是个冷峻威严的人呐!” 第81章 驾崩就是有点后悔自己掀了红盖头 姜月萤原地摔了一跤,嘴角轻抽,谢玉庭……冷峻?还威严?! 他就是个腻腻歪歪爱撒娇黏人耍无赖小孩儿脾气的臭流氓…… 百姓们对他误解颇深啊。 然而姜月萤又 不能冲出去解释:你们嘴里那个城府极深,冷峻威严的太子殿下是假的! 旁边的青戈都被逗笑,说道:“咱们这一路上可是听了不少新鲜事。” 姜月萤撇撇嘴巴:“都快把谢玉庭传成神了。” “这是好事,”青戈说,“自古以来的帝王身上都有点说法,不是这个星转世,就是那个仙下凡,日后不光传太子殿下,恐怕太子妃也免不了被按个神仙身份。” 难得听青戈一口气说一长串话,姜月萤心里明白,她是真情实意替他们感到高兴。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嘲笑她和谢玉庭“般配”,纨绔配跋扈,到头来纨绔和跋扈都是假的。 不知不觉又一年秋,她来到梁国整整一年,却仿佛经历半辈子那么长。 短短一年经历的波澜壮阔,抵得上她在冷宫枯燥无味的十几载,如今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帷帽轻扬,姜月萤继续往前走,果然又听到不少关于太子妃的谈论。 正在刮鱼鳞的鱼贩笑嘻嘻,兴味盎然:“话说你们还记得太子妃初来东宫吗?当时不少人在赌坊压他们什么时候打起来,结果人家相处甚是融洽,现在看来里面大有门道啊!” “说明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都是善心人,说不定两人一眼就看透对方的伪装,相见恨晚把酒言欢呢。”淘米的大娘笑着说。 姜月萤讪讪一笑,心虚得不行,或许谢玉庭早就对她有所怀疑,但她是一点没看出来谢玉庭的破绽…… 鱼贩继续说:“当时太子殿下还去明擂赌坊给自己下注,赢了不少银票,哎呀哎呀!” 大娘瞬间明白:“我就说寒衣剑客哪来那么多钱接济灾民,估计除了太子殿下的俸禄,还有赢来的赌钱呢!” “太子殿下果真有头脑,逛个赌坊都能造福百姓。” 吃糖葫芦的双髻小丫头说:“大娘大娘,我见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起出门,他们长得真好看,听我爹娘说这叫郎才女貌。” 大娘摸摸小丫头脑袋:“一想到他们是未来的皇帝皇后,我心里就舒坦。” 小丫头眨着水灵灵的眼睛:“那他们啥时候能当皇帝皇后呀,我都等不及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大娘连忙捂住她的嘴。 姜月萤从她们身边穿行而过,扬起眉梢,心想不必着急,这就快了。 回到东宫,某位忙了一整天的太子殿下正坐在廊下,晚照落在男人俊朗的眉眼,昏黄之下,衬得温柔万分。 只是一开口便坏了气氛,谢玉庭挑起眉梢,促狭道:“阿萤累不累,孤抱你去用膳可好?” 姜月萤屏退下人,踱步至他身前:“又在打鬼主意,真让你抱着用膳,最后不知是用膳还是用我了……”说到最后,双颊微红。 “孤看起来很饿?” 她笑吟吟:“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凑过来亲她一口,满眼的笑意。 “对了,今日我上街听说不少有意思的事,”她牵起他的手,二人携手往花厅走,“说给你听听?” 谢玉庭与她十指相扣:“夫人请讲。” 夕阳拉长两人身影,分外缱绻相依。 …… 自从老皇帝卧床不起,太子监国代掌朝政以来,谢玉庭整日里笑呵呵的模样,手段却雷霆万钧,把各部官员从头查到尾,短短几个月把那些在其位不做实事,贪捞油水的官员尽数揪了出来。 大批贪官污吏该下狱的下狱,该惩治的惩治,经过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朝廷风貌焕然一新,清朗清正。 谢玉庭格外开恩,让钦天监的监正穆霖官复原职,扣了一年俸禄以示惩戒。 收拾了一批沉疴烂官,眼下朝廷正是缺人之际,谢玉庭从小官员里挑了一部分晋升,其中就包括七品的席倪。 席倪从揭发三皇子谋害老太傅以来,在朝堂受到排挤,尤其是曾经的三皇子一党,恨不得治他于死地,然而每回都有惊无险,仿佛冥冥中有人护着他。 后来又听说杜老太傅乃是太子谢玉庭的恩师,上次去太子转头去柳州,其实是去探望老太傅。 他是个聪明人,立马就想明白了此事,怪不得每次他都能逢凶化吉,这是太子殿下感恩他,暗地里派人护持着他! 席倪感激涕零,发誓好好干,不辜负太子殿下对他的信任。 谢玉庭名为监国,实则完全没把自己当太子,俨然一副已经登基的游刃有余模样。 他下令免去受灾地区三年的税收,户部拨粮款赈灾,经过严格的把守,这次的赈灾粮款实打实到了百姓手中,赢得民间无数赞誉。 朝堂一片欣欣向荣,抱病在床的梁帝已近油尽灯枯。 寒冬之末,天落大雪。 皇帝的寝殿内,梁帝躺在龙榻上,屋里烘着银丝炭,身上盖着锦绣棉被,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双目呆滞地望着头顶金黄的帷幔。 他的眼皮很重,喉咙仍旧说不出半个字,躺在榻上大半年,小忠子时常来跟他禀报朝堂的变化,在谢玉庭的整治下,北梁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太平气象。 人人都说,比他在位时强得多。 仿佛所有人都在盼着他驾崩,盼着太子登基。 不止身边人背叛他,就连百姓也都背叛他。 梁帝恹恹躺着,耳畔传来脚步声,那声音铿锵有力,不像是伺候他的太监,这个时辰,是谁来探望他? 不对,方才他身体不适,小忠子说要去请御医过来,估摸着是御医到了。 很快,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庞出现,皇后贺挽红一身红衣,朝气四溢,与他这副奄奄一息的狼狈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梁帝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贺挽红垂眸,虚虚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陛下的病怕是难好了,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不如现在告诉臣妾?” 梁帝愤恨地盯着她,不甘与怨念充斥胸腔,气得他剧烈咳嗽,发出吼吼的沙哑动静。 假惺惺,分明就是来看他笑话的。 巴不得他早点死。 贺挽红看出他的想法,施施然坐在榻边,直白道:“臣妾确实盼着陛下早日归西,这个想法不是今日才有,而是在陛下企图害死庭儿的那一日起,就如顽疾刻入骨髓,难以消弭。” “陛下既然不爱臣妾,当初何苦上门提亲,许下海誓山盟?”贺挽红挂着笑意,“你既想要我贺家的兵权,又不善待贺家的女儿,世间哪有这般好事?” “虎毒尚且不食子,而陛下却想毒杀庭儿,就因为他身上有贺家的血脉?” “你落到今日的田地,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贺挽红冷冷睨他,神情高傲,发出鄙夷的轻哼。 在刺激之下,梁帝眼睛瞪得老大,彻夜难眠的困顿令他眼底充满浑浊的血丝,苍老的面容布满褶皱,如同纵横交错的沟壑。 他如一块腐朽的木头,逐渐丧失生命力。 梁帝的手攥紧被褥,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14节 一阵凉风吹进寝殿,贺挽红抬步来到窗畔,抬起头,满天鹅毛大雪,这是近年最大的一场雪,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关闭窗户。 转过身,再度走向床榻,沙哑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她站在原地,定定望了许久,最后轻轻转身,推开寝殿沉重的雕花门。 不过眨眼的功夫,殿外风雪停歇,簌簌落下轻盐。 寒冬已过,即将迎来下一个春。 …… 东宫,细雪飘飘。 屋内熏得暖烘烘,姜月萤坐在窗畔,身前点燃一盏明亮的烛火。 火光温暖照耀少女侧脸,映得肌肤透明干净,跳跃的火苗光影摇曳,在她面颊如金灿灿的桂花影儿,飘摇若舞。 她垂眸,手里握着一个宝蓝色的香囊,另只手捏着针线,正在往香囊上刺绣。 答应谢玉庭给他绣个香囊,不能食言。 只是还没想好绣什么纹样,银杏叶他已经有了,不如绣个龙纹? 也不妥,老皇帝还没死呢,等他死了再绣也不迟。 冥思苦想之 下,她抿抿唇瓣,决定绣个鸳鸯戏水。 当初二人成亲之时,被衾上绣的就是鸳鸯戏水,可惜当时无人珍惜,两个人只顾着斗嘴去了。 现在想想,当时她不该自己把红盖头掀了,好不容易成一次亲,哪有新娘子自己掀盖头的…… 倘若早知道自己会爱上谢玉庭,她一定乖乖入洞房,不让谢玉庭翻窗户进来。 唉…… 谢玉庭沐浴过后进门,就瞧见自家太子妃在唉声叹气。 “给孤绣个香囊愁成这样,”他笑眯眯走过来抱住她,扑了她一身湿润的水汽,“不喜欢就不绣了,叹什么气呀。” “叹气才不是因为香囊,我手巧着呢,哼。” “那是有人惹你不高兴?” “不是,就是突然想起我们成亲的时候……” 谢玉庭伤心欲绝:“想起成亲就叹气?阿萤你不爱我了,孤不活了,我这就出去从树上跳下去,你就等着后悔吧!” “以你的轻功从树上跳下来,连活动筋骨都算不上吧?”姜月萤立马拆台。 谢玉庭捏住她的小脸:“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有点后悔自己掀了红盖头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姜月萤放下手里的香囊,主动靠进他的怀里。 他紧紧搂住她,低声笑:“你还把孤锁在门外呢,现在想来真是委屈死我了……” “少装可怜。” 二人正在回忆往昔,突然窗棂被敲响,一般只有玉琅会敲窗户,而且是急事。 谢玉庭打开窗户,询问何事。 玉琅语调平静:“陛下驾崩了。” 第82章 登基既然如此,就再入一次…… 登基大典在初春举行。 皇太子登基的同时,要册封曾经的太子妃为皇后,从贺挽红手中接过凤印,从此执掌中宫,成为六宫之首。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成为皇后,姜月萤就紧张得睡不着觉。 是夜,姜月萤躺在被窝里,开始焦虑自己能不能做好皇后。 说到底她只是冷宫出身,压根没接触过真正的权势与地位,冷不丁地让她成为统领六宫的皇后,母仪天下,就像是把一只小麻雀推到凤凰的位子上,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她真的能做好吗?会不会搞砸,会不会拖后腿? 辗转反侧,谢玉庭从身后抱住她,温热的呼吸喷洒耳际,带着温情的关切:“怎么还不睡?” “我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做皇后,万一我管理不好后宫呢,会不会令人失望?”她朝后蹭了蹭,感受身上的温度。 谢玉庭笑出声:“我的后宫又没有其他佳丽跟你争宠,想宫斗你都找不到人,还犯愁这个?” 言之有理,偌大后宫只有她一个皇后,听起来就很离谱。 “只是现在没有,万一哪天百官们劝你选秀怎么办?”姜月萤突然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谢玉庭反问她怎么办。 姜月萤登时噘起嘴巴,气鼓鼓说:“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不允许谢玉庭娶别的女人,一个都不行! “那很有骨气了。” “你还笑!” 谢玉庭拍拍她的脑袋,安慰:“放心,我自有对策,赶紧睡觉。” “什么对策,老实交代?” “说皇后善妒啊。” 姜月萤呲牙:“谢玉庭,你敢败坏我的名声。” “难道不是实话吗?”谢玉庭笑眯眯,掐掐她的小脸。 姜月萤想了想,好像也对。 “那你也不能说实话,我要面子的。” 谢玉庭忍俊不禁:“我说笑呢别当真,赶紧睡觉最要紧。” 她钻进他的怀里,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困。 不困?看来是不够累。 为了让人早点入睡,谢玉庭的手悄无声息探进她的衣摆,往上摩.挲,原本静趴着的姜月萤倏地一颤,紧接着,嘴里不可抑制地发出轻轻的低吟。 这还只是开始,某人修长的手对她太过熟悉,一一抚过最要命的地方,扌柔捏或者轻捻,姜月萤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泄露更多难以启齿的声音。 谢玉庭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桃花眼微微上挑。 浑身失了力气,姜月萤抬起眼睛瞪人,圆润的眼睛里浸满水光,淋淋发亮,如同水洗过一般清澈。 “……不是要睡觉吗?” “看你睡不着,帮帮你。” 姜月萤望着不可理喻的人:“说什么胡话,你这样……我还怎么睡得着?” 谢玉庭按住她的肩膀,吻上少女唇角,下颌,颈侧,仿若初春的细雨,密密麻麻,淅淅沥沥。 “出点汗就能睡着。” 他一边解释一边吻住她的嘴唇,姜月萤迷迷糊糊想,不会吧,她和谢玉庭不会要成为史上同房最多的帝后吧。 “认真点,阿萤。” 姜月萤脸颊嫣红,伸出一双玉白的手臂,圈住男人脖颈,共同沉沦。 一帘纱幔落下,遮住摇晃的春光,屋外暖风悠悠,吹动满庭桂花树,飘散一片幽香。 登基大典之前,各地高官藩王前来京都,各国亦送来不少贺礼。 姜国的新帝有意与梁国交好,特意千里迢迢送来厚礼,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郡主的册封诏书,送给姜月萤。 姜月萤没想到她的叔父有这份心意,居然还特意封她为郡主,看来是真的想讨好北梁新帝,顺便攀点亲戚关系。 视线扫过诏书,给她的封号倒是很有意思,明月郡主。 谢玉庭跟着笑:“这个封号不错,我家阿萤的确皎皎如明月。” 姜月萤翘起唇角:“看来我还是有娘家的。” “不光是姜国还皇帝送来贺礼,还有一人也单独送了贺礼来,你猜是谁?” “谁呀?” 谢玉庭递给她一封手信,姜月萤心下好奇,打开信纸,入目是铁画银钩的字迹,是一封家书,落款安阳侯柳冬重。 是舅舅寄来的信,姜月萤喜不自胜。 舅舅不光寄来家书,连贺礼都套了好几辆大马车,从姜国一路运到梁国京都,一副送千金出嫁的阔绰手笔。 收到亲人的问候,于姜月萤而言比什么贺礼都重要,她笑吟吟收起信纸,心里美滋滋的。 孟书章来到东宫,找谢玉庭喝酒。 他提着酒壶来,说什么以后兄弟当了皇帝,可能就没机会一起喝酒,今夜必须不醉不归。 谢玉庭大翻白眼,他是登基当皇帝,又不是从此断情绝爱成为孤家寡人,以后怎么就不能跟他喝酒了? “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拿美酒来贿赂孤?” 孟书章咳咳两声:“宫里太医院有一方大药圃,除了太医不让人进去采摘,我想要个通行令牌。” “老侯爷允许你研究医术了?”姜月萤问。 据她所知,老侯爷一直不赞同孟书章炼药学医,若是谢玉庭把通行令牌给了他,岂不是跟老侯爷叫板。 孟书章眉开眼笑:“自从上回本世子临时调配出来的蒙汗药解药救了御林军,我爹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颇为骄傲,之后再也没训斥过我不务正业。” 谢玉庭颔首:“怪不得,心里美极了吧。” “走走走,咱们喝酒去,不醉不归!” …… 初春,风恣意而行。 替嫁给纨绔太子后 第115节 登基大典当日,无数百姓鱼贯而出,来到长街上庆贺,他们点起过年才会燃放的爆竹,家家户户唱起歌谣,放眼望去,每个人脸上有是澄澈的笑意。 他们苦盼多年,终于迎来一位真心关怀黎民百姓的帝王。 登基大典的鼓乐声远远传来,太极殿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恭敬垂首,俯身而跪,朝拜北梁新一代帝王登基。 东风阵阵,谢玉庭身穿黑红衮服,头戴天子十二旒,步伐稳重,敬拜天地。 新帝登基,改元天昭。 钟鼓器乐悠远长鸣,礼官唱和,在肃穆威严中,大典结束。 与此同时,封后大典还在继续。 封后的仪式开始比登基大典晚,因此结束得更晚。 姜月萤顶着沉甸甸的凤冠,走路都有些摇晃,昨夜她瞅着奢华无比,镶满金银的凤冠,还在感叹好大好漂亮,可是没人告诉她凤冠这般沉,累得脖子好酸。 为了保持良好的仪态,她努力抬头挺胸,身上的皇后礼服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一阵东风吹来,上面的纹样展翅欲飞。 她往前走了几步,缓缓抬眸看向不远处明澈的天幕,唇角上扬。 贺挽红欣慰地瞅着她,将自己的凤印递交她手中,又仔细交代一番,在无数命妇和贵女的拜贺声中,大典才算结束。 青戈与蒲灵身为皇后身边的贴身婢女,成为凤鸾殿的掌事大宫女,二人一个面容清冷,一个眉眼灿烂,一左一右站在姜月萤身后,相互对视,对着彼此莞尔一笑。 风吹裙摆,姜月萤神情恍惚,她慢慢往前走,准备去寝殿歇息。 就在这时,青戈与蒲灵引着她往别殿走,姜月萤纳罕:“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陛下交待过,让奴婢们带娘娘去换一身衣裳。” 换一身衣裳很正常,毕竟礼服又厚又重,不可能穿一整天,但是不该回去换自己的常服吗? 青戈笑而不语,将她请进一座宫室,进去以后,入目是艳红如火的红色嫁衣,做工裁剪精细,用料贵重奢华,尺寸与姜月萤分毫不差,还配了一顶金丝鸳鸯的红盖头。 姜月萤目瞪口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涌上心头。 “陛下说,娘娘后悔于新婚夜自己掀了红盖头,既然如此,就再入一次洞房。” 闻言,姜月萤瞬间湿了眼眶。 她只是随口一说,谁能想到谢玉庭居然放在了心上,还特意补给她一场洞房花烛夜。 “娘娘,快换喜服吧,一会儿花轿该到了。”青戈面容含笑。 蒲灵最是急切,开始忙上忙下,帮她重新梳发髻,戴金银,换上凤冠霞帔,最后蒙上一顶红盖头。 姜月萤坐在那里任由她装扮,心湖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说起来,这是她第二次穿嫁衣,心情却与第一次全然不同,初来北梁,她忧心忡忡,顶替他人身份,生怕露出破绽,面对不可知的未来,满怀忧虑惶恐,无人诉说。 而现在,她恢复了自己的身份姓名,以姜月萤的身份成为梁国皇后,不仅拥有了亲人朋友,还拥有了全天下最好的意中人。 回想过去点点滴滴,那些仓惶的心绪早如往日云烟,彻底消弭。 “娘娘,花轿已到。” 她起身,由青戈扶着坐上花轿,一路平平稳稳来到他们的寝宫。 坐在柔软龙榻上,众人皆退出房门。 虽然看不见,但她能够想象到周围的景象,必然是红绸灯笼高高挂,囍字福纸贴满屋,案上燃着龙凤花烛,烛畔一壶喜酒正温。 姜月萤耐心等候。 门发出轻响,熟悉的脚步声缓缓接近。 她屏住呼吸,捏紧手里的手绢,在盖头的底端,清晰可见一双喜靴,阔步而来。 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瞬间,嗅到淡雅的银杏叶香气。 修长匀称的一双手握住一柄玉如意,缓慢、温柔、期待地挑起金丝红缎的盖头。 眼前的红布逐渐消失,少女抬眸,撞入一张俊美光华的面庞,谢玉庭笑得桃花眼弯弯,与他相比,周围华丽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嗓音含着压不住的喜悦:“阿萤。” 红盖头倏然落地。 姜月萤心头酸软,脆生生唤了一句:“夫君。”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