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而已》 第1章 《疯子而已》作者：济州书生【完结+番外】 简介： 苏遇死了，死于一场交通意外。 一旁的小天使扇着翅膀飞来飞去：“只要完成您的最后一个心愿，咱们就可以去天堂了哦。” 苏遇扭头看向飞在自己脸侧的小天使，问：“一定要有愿望吗？” 小天使认真点头：“是的呢。” 苏遇收回视线，散漫地点头：“如果一定要许愿，那我的愿望是——希望我死对头这辈子吃的所有方便面，都没有调料包。” 梁决x苏遇 阅读小提示：be，短篇。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虐恋情深，攻受不明 主角：苏遇，梁决┃配角：郑远帆┃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过是一个疯子而已 立意：珍惜当下 第1章 1 苏遇背靠着断开的金属框架，松松地坐在高架断桥口，看向脚下那堆已经烧成破烂的废铁时，眸光还有些懵。 就在几分钟前，他驾驶的私家车被一辆逆行的油罐车撞出高架，重重地摔在了桥下的地面上。 两辆几乎同时起火，还没来得及扑救，便被烧成了一堆残渣。 2 对于这些事情，他没有太深的印象，只是仿佛做了一个短暂又荒诞的梦。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就已经呈半透明状，飘在了这块天空的上方。 所有关于车祸和死亡的细节，都是身边这个叽叽喳喳略有些吵闹的小天使告诉他的。 3 小天使扇着背后那对淡金色翅膀，跟个大蝴蝶一样在苏遇身边飞来飞去：“苏先生，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呀。” 苏遇回过神，顿了两秒去消化小天使的话，然后点头：“听到了。” “我是天堂收录处第017号小天使，您可以叫我小十七，”不管苏遇有没有听进去，尽职尽责的小天使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我现在跟您核对一下信息，如果没有错误的话，就直接登记了哦。” 苏遇斜斜地靠在断桥口的破桥架子旁，眸光微微低垂，视线落在脚下被警戒线圈起来的闹哄哄的现场，须臾，慢悠悠地点了下头：“好。” 小十七立刻点出一个虚拟屏幕，认真地一一核对：“您叫苏遇，身份证号码为xxxxxx，对吗？” 苏遇：“是。” “您是一名律师，从业到现在五年的时间内，曾经参与过十九次法律援助，二十四起因辩护人经济困难极低收费的诉讼，对吗？” 苏遇怔了一下，有些意外：“有这么多吗？” 小十七认真点头：“是的。” “哦，”苏遇似乎不怎么在意，目光再次调到了忙碌的消防员和尽全力疏散交通的警察身上，“或许吧。” 小十七丝毫没有被苏遇的漠然影响，又抱着个虚拟屏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问题，才按照步骤完成了相应的数据输入。 4 “好啦，”小十七满意地看着面前的虚拟屏幕，松了口气道，“还有最后一步了，只要清除掉苏先生与人间最后一丝牵挂，我们就可以顺利返回天堂收录处了。” “我没有什么牵挂，”苏遇勾了勾唇，语调散漫，“你手里有我的详细信息，应该知道，我自小就没有父母在身边，唯一的外婆也在几年前过世了。” 他垂下眼睫，淡声道：“这样一个来去赤-条条的人，又有什么好牵挂的。” “可是根据数据显示，您确实有未了的执念，”小十七也有几分疑惑，“那您有没有什么未尽的心愿，或者想见却没见到的人？” “没有。”苏遇摇头，声音依旧淡漠，语气却很坚定，“我没有什么未尽的心愿，也没有想见的人。” “那怎么办，”小十七忍不住有些发愁，“不消除掉牵挂，就没有办法完成最终的登记。” 5 桥下的火势终于被完全扑灭，几个交警拿着黑色的裹尸袋上前处理尸体。目光落在那个几乎已经被烧成黑炭的人形物体上的时候，苏遇的眸中终于有了点情绪。 他眨了眨眼，微微吐了口气：“原来现在的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除了被压在一侧的小半个身子之外，其余部分几乎成了焦炭，看起来还挺惨烈。 “警察要把您带走了，”小十七支棱着翅膀停在苏遇的肩膀上，歪着脑袋看向身边的人，“我们要跟着一起吗？” 苏遇犹豫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只好点头：“好。” 跟着去看一看也好。 就当跟过去的自己告个别。 6 运送尸体的警车一路顺着建安路缓缓驶向铺满半个城的夕阳里，一片刺目的金色光芒中，隐约可见车顶上靠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半透明的身影。 大的那个曲起一边腿，斜斜地椅在警示灯架上发呆。小的那个不足成年人的手肘高，短短的胳膊紧紧抓着身边人肩膀上的衣服，却依旧被车子颠的一晃一晃的。 二十分钟后，车子靠近a市警察局门口。一直等在警局门口的瘦高身影倏然站直，不待警车停稳，身形一晃便要冲上来。 “郑先生，您小心一下。”一个穿警服的人伸手拽住了那个人，近乎漠然地提醒道，“车还没停稳，请您冷静。” 年轻男人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上的衬衫皱成一团，领带也松垮垮地歪在一侧，他怔怔地看向车子的方向，声音微微发颤：“我想去看一眼......确认一下那个人不是阿遇......” “苏先生，”小十七用力地抖了抖被风吹歪了的翅膀，问，“这个人是您的朋友吗？” 苏遇垂眼看着那个几乎快站不住的人，缓缓地点了点头：“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律所的合伙人。” 如果说他死后，这个世界上还有愿意记得或者怀念他的人，除了和他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又一起创业的郑远帆之外，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只是为难他，不光要忙律所的事情，还要抽时间替自己处理后事。 “怪不得警察会联系他，”小十七恍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嗅到什么重要信息一样问道，“那他算是您放不下的人吗？您的执念会不会也在他身上？” 7 小十七等了片刻，不见苏遇回答，不由得扭头看向身边的人：“苏先生，您......” 苏遇的视线早已从郑远帆身上挪开，越过层层围上来的人，最终落在了等在警局门卫处角落里的某个身影上。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纯黑色西装，扣子规矩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领口的领针也一丝不苟，规整的有些不近人情。 鼻梁处架着一副浅金色的细框眼镜，夕阳越过警卫室一侧的玻璃洒在他站的位置，在镜片上折出一道细细的偏光，像是从商业杂志上抠下来的模特一样淡然优雅。 不管怎么看，都和这个闹哄哄的现场十分不搭。 “这位......”小十七怔了一下，扭头询问道，“也是您的合伙人吗？” 身边又静了几秒，小十七才听到苏遇轻笑了一声，慢声道：“不是合伙人，是死对头。” 从大学辩论社一直斗到后来的庭审上，谁也看不惯谁，又谁都不服谁的那种死对头。 他慢悠悠地换了舒服的姿势继续靠在灯架上，略有些嫌弃地低声吐槽：“死了还要见到他，真是晦气。” 小十七：“......” 8 说话间警车的后门被打开，早有熟练的警察拉开了裹尸袋上的拉链，公式化地让郑远帆辨认尸体。 说是辨认尸体，但都烧成那样了，估计就算是苏遇的亲妈活过来，也认不住裹尸袋里的人是谁。 但郑远帆只看了一眼，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他摇头又点头，声音也哽咽的几乎不成句子：“是他......手上的手表，是他的......” 远处的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骚乱，只是依旧冷漠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丝靠近查看或者安慰郑远帆的意思。 脸上的情绪也淡淡的，落在裹尸袋上的目光像是审视一只淋湿了毛的流浪狗。眸底没有一丝多余同情和怜悯，有的只是不动声色的厌恶和事不关己的淡漠。 9 苏遇弯了弯唇角，勾起一丝极浅的笑。 是了，这才是梁决。 就算是面对斗了十年死对头的尸体，也一样面不改色、稳如狗比。 如果换成是他，估计怎么着也得趁着对方不能说话，先撸起袖子骂上几个回合再说。 “但是......”小十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如果是死对头，他为什么也会来现场啊。” 仿佛是为了反驳小十七，下一瞬，一直等在警局门口的身影终于动了一下，然后转身，径直走向停在一侧的黑色辉腾。 几秒钟后，车子拐了个弯，无声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这就......走了？”小十七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几乎快没影的车屁股，又转头看回一脸漠然的苏遇，“不......再等一下吗......” 第2章 “等什么，”苏遇挑了挑唇角，“我又不是他爹，又没有遗产留给他。” 小十七：“......” 怪不得看上去这么冷调的两个人能斗十年，这嘴也太欠了。 10 “苏先生，”小十七收回吐槽的心思，继续认真地询问道，“您想到您的执念是什么了吗？” “没有。”苏遇摇头。 他没有什么未尽的心愿，也没有放不下的事情，自然想不出小十七口中的执念是什么。 “那心愿呢？”小十七扇着翅膀飞在苏遇身前，“说不定完成您的最后一个心愿，执念就会自动消散。” 苏遇扭头看向飞在自己脸侧的小天使，问：“一定要有愿望吗？” “是的呢，”小天使认真点头，“或许这就是您在人间的最后一丝羁绊，我们可以试一试。” 苏遇收回视线，散漫地点头：“如果一定要许愿，那我的愿望是——希望我死对头这辈子吃的所有方便面，都没有调料包。” 第2章 11 小十七的翅膀倏然停了一下，整个天使差点摔在车顶，小家伙手忙脚乱地拽住苏遇裤腿上的布料，才勉强在他膝盖上站稳。 即便是不太理解人类喜怒哀乐的天使，也察觉出苏遇的话并非认真，它好奇地抬手挠了挠脑袋，小声问道：“您为什么那么讨厌那位先生呀。” 虽然刚才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小十七依旧能感受到那个人和苏遇一样，周身都凝着一丝难以忽视的善念。正因如此它才想不明白，既然两个人的观念、想法都那么相近，又怎么会寸步不让地斗了足足十年之久。 身边的人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倚着灯架开口：“其实我一开始，并不讨厌他。” 12 与现在的情况相反，最开始的苏遇对梁决不仅没有讨厌，反而还格外喜欢。 喜欢到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脚步。 13 作为刚加入辩论社的成员，苏遇一大早就抱着一沓宣传单，跟着学长学姐一起在小路上分发。 九月的天气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忙活了一上午的苏遇顶着一脑袋汗接过学姐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儿灌完之后，转身用视线寻找垃圾桶。 梁决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十九岁的梁决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手里拿着几本专业书，踩着法桐树下零星斑驳的光线，一步一步走到苏遇面前。 停住，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苏遇缓缓滑动喉结，下意识抬起拎着瓶子的那只手蹭了蹭自己还沾着水的下唇。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挡了别人的路。 梁决顿了一下，见对方没有起身让开的意思，便没有多停，转身错开苏遇的位置，继续往前走。 “......哎同学，”苏遇这才反应过来，一手拎着空瓶，一手抱着传单跟过去，“等一下！” 梁决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眸中有一丝询问。 苏遇停在离他不足一米远的地方，下意识搓了搓手里的空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口叫住他是一时冲动所致，直到眼前这一刻，苏遇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一时有点发懵，胸口的那个东西几乎要窜出胸膛，砸在对方身上。 他呼出一口气，缓缓弯出一抹笑：“请问你对辩论社有兴趣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出这句话之后，苏遇总觉得面前的人似乎多看了自己一眼，不待他细细品味其中的含义，对方便退了一步，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 “先别急着拒绝嘛，”苏遇热情地抬手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也可以在传单上留个联系方式，再考虑一下。” 梁决垂下眼，目光落在苏遇手里的东西上，微微挑了挑眉尾。 苏遇微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垂下眼看清手里的东西后，迅速收回握着空瓶的那只手，手忙脚乱地重新递出另一只手里的传单，顶着微红的脸颊道：“或者我可以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什么时候有兴趣了，可以跟我联系。” 13 回忆起以前那个横冲直撞不服输的自己，苏遇还是隐隐觉得有点牙疼。 那时候年纪太小，见过的人也太少，随随便便遇着一个什么人，就敢赌上全部去喜欢。 14 梁决最终还是没有收下那个被苏遇仓促之下写下联系方式的传单纸，他微顿了一下，低声解释道：“我不需要这张传单，因为我已经是辩论社的成员了。” 苏遇眨了眨眼，须臾，眸底缓缓凝出一抹亮晶晶的笑意。 “你怎么了，”跟他一起加入社团的铁瓷郑远帆单手拎着瓶水，用肩膀撞了撞他，“对着空气傻笑什么？” 苏遇恍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梁决已经转身离开，隐隐的失望还没来得及升起，便被更大的惊喜淹没。 没有要到联系方式也没关系，只要同在一个社团，以后总会再遇见的。 15 直到后来再次在社团里见到梁决，苏遇才知道，梁决不仅早就加入了辩论社，还是比他高两届的同系学长。在社团里一直负责记录、审查等工作，只是前几天一直在隔壁市参加答辩比赛，所以才没有在社团里出现。 那天社团的早会，苏遇全程走神。除了用余光偷瞄坐在自己斜对面的梁决之外，什么都没有听清。 这个异常或许别人察觉不出什么，但他一起长大，清楚他性向的郑远帆却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散会之后，郑远帆随手卷了卷桌上的资料，在还对着梁决侧影发呆的人脑袋上敲了一下，贱兮兮地问：“你在看什么？” 苏遇抬手拂开郑远帆的手，脱口道：“起开，别挡我视线。” 郑远帆“嘿”了一声，凑到苏遇脑袋边低声道：“真看上他了啊？” 苏遇怔了一下，立即反映过来，结结巴巴地否认道：“谁谁谁看上他了，我才没有......” 郑远帆恍然地点头，又偷笑道：“我都没提他名字，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啊？” 苏遇被噎了一下，愤愤地转过身子低头看笔记，决定一天都不搭理这个烦人精。 “欸，别不理我啊，”郑远帆又凑过去，“真不用我教你追人的方法？” 和苏遇的全无经验不同，郑远帆初中就会和小姑娘约会，哄人高兴的办法层出不穷，恋爱经验更是数不胜数。 如果他能给自己支招，倒是可以一听。 但苏遇还是有点怀疑：“你的方法都是追女孩子的，对我能有用吗？” “虽然主体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啊，”郑远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总好过你这样怂哒哒的偷窥吧？” “谁偷窥了，”苏遇赶紧往梁决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小声点。” 语毕顿了顿，苏遇又偷偷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 第3章 16 苏遇终究没有按郑远帆的方法追人，主要那些方法听起来一个比一个靠谱。什么送花送水送早餐，梁决又不是女孩子，他怎么能拿哄女孩子的那一套去哄他。 不过郑远帆的话倒也并非全无用处，至少他那套“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表白，先做朋友”的理论倒还算靠谱。 中和了在网上搜的追爱秘诀加上郑远帆的恋爱经验，苏遇目前的计划是，先跟梁决做朋友，等他慢慢接纳自己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17 a大南校区，图书馆内。 苏遇抱着自己的专业书，俯身坐在了靠着书架的位置上。 须臾，悄没声地往一侧挪了挪，过了会，又挪了挪。直到和坐在另一边的人只隔着一拳的距离才停住。 宽大的桌子上，苏遇竖起一本《议案辩论》挡在眼睛下面，时不时往隔壁偷瞄。自以为不动声色，实则小动作都落在了对方眼里。 但梁决显然没放在心上，继续低头做笔记。 不一会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慢悠悠地探了过来，在梁决摊在桌上的书边贴了一张明黄色的便签纸。 上面是一行黑色签字笔写下的字迹：学长，看书那么久累不累，等下去哪里吃饭呀。 为了卖萌，圆滚滚的字体后面还加了一个弯着眼睛的笑脸，以及一个被画成小小爱心的逗号。 递出纸条后，苏遇便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盯着书上的几个字，心里忐忑又紧张。既担心对方拒绝自己的约饭，又迟疑他能不能看懂自己在便签纸上的小心思。 过了好一会，便签纸才又被传了回来，苏遇的那行字下面多了一行新的字迹，漂亮的瘦金体只写了四个字：好好自习。 18 苏遇回去之后，抱着那张便签纸傻笑了半个晚上没睡着。一闭上眼睛，梁决的那四个字就在眼前来回飘，脑海里疯狂滚动的弹幕也只有一句话：他回我了，他回我了，他回我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才被忍无可忍的郑远帆一枕头砸老实了。 第3章 老实也不是真老实，只是从嘿嘿笑，变成了无声的笑，小变态一样。 19 虽然上次没有成功的约到饭，但好歹也算有了一点进步，至少梁决没有无视自己，还回了小纸条。 苏遇越想越开心，高兴之余还有点期待，下次如果再递小纸条的话，他会不会多回几个字，会不会答应自己的约饭？ 十八岁的苏遇单纯又炽烈，根本不知道放弃为何物，只知道喜欢就要努力争取，想要就要明确表达，就算不可能也要拼尽全力去试。 失败了，不过是一段青春，可万一成功，岂不是赚翻了。 怀揣着这份热忱的期许，苏遇一次又一次找机会给梁决贴便签纸，上面写的全是“今天天气好好哦、外面的云彩好像一只歪了耳朵的狗狗、好饿，学长你饿了吗？”之类的废话。 不出所料，都没有再得到回复。递出去的便签纸就跟落在水里的雨一样，统统被梁决面不改色地压进了书页里。 但苏遇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弃，继续锲而不舍地给梁决传纸条，只希望能像第一次那样，得到一个寥寥几字的回复。 只可惜，回复没得到，还一不小心将自己的意图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20 眼看着坐在身边的梁决收拾东西要走，苏遇赶紧抱着一堆书和笔记快步跟上，只顾着低头哒哒走，没注意前面的人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前停住了脚步。“啊呀”一声，苏遇顶在了梁决肩膀上，一手抱着东西，一手捂住脑门，有些懵地看着面前的人。 “有什么事儿吗？”梁决开门见山地问，“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能帮的都会帮你。” 这是把他这段时间暧昧的小纸条，都当成求人办事的示好了。 苏遇想解释，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反而被面前人认真的目光看的有些缺氧，声音也有点瓢：“我没有......” 梁决微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他犹豫了两秒，还是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周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梁决头顶的路灯毫无预兆地被点亮，柔和的光芒倾斜而下，洒在两个人身上，像是给他们渡了一层朦胧的光。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气氛也越来越缱绻。神差鬼使的，苏遇喃喃着说出了心里的那句话：“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话说出口，他短暂地愣了一下，倏然清醒，立刻抬手捂住嘴巴，胳膊里夹着的书、笔记之类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梁决也卡了一下，眸底带着一丝震惊的茫然，还没等他捋出这几个字的含义，面前的人丢下一地狼藉，撒丫子跑了。 他站在路灯下怔愣许久，才缓缓蹲下身子，将苏遇掉落在地上的书和笔记一一捡起来。 目光不经意落在笔记本的某处，眸光微顿。 原本记着密密麻麻字迹的课堂笔记里，夹杂着两个不起眼，却又让人难以忽视的字——梁决。 21 提前暴露心迹的苏遇懊悔了一夜，第二天便被梁决托人送来的书和笔记砸得重新满血复活。 梁决不仅没有对昨晚的表白避之不及，还托人把他丢下的书送了回来，是不是至少说明，没有那么反感这件事？ 苏遇一边喜滋滋想着，一边修改追人方案。从曲线救国的委婉，改成了单刀直入的坦率。 我就是喜欢你，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了，怎么地吧。 只要多努力一下，就不怕挖不走这颗水汪汪的大白菜。 22 于是再往后，梁决收到的便签纸便只剩下了热烈又赤诚的告白。 “学长，我喜欢你！” “苏遇喜欢梁决哦。” “新的一天开始了，又是喜欢学长的一天！” “叮咚，您的今日份苏遇喜爱已到账，请注意查收！” ...... 终于，连续被告白纸条轰炸了半个月的梁决，在又一次收到情话便签纸的时候抬手按住那张没来得及贴稳的贴纸，低声说：“我不准备大学期间谈恋爱，所以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苏遇怔了一会，才缓缓点头，或许是在图书馆的缘故，他的声音又小又轻：“我知道了。” 语毕他收回贴便签纸的那只手，垂着眼看面前摊开的书，目不转睛的。 便签纸没有被收回去，翘着一个角的明黄色纸条上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圆粗字体：又和学长坐一起了，真开心呀。 这次后面跟着的不再是欲盖弥彰的笑脸，而是一颗胖乎乎的心，或许是画的时候手不稳，还有点歪。 梁决的视线在便签纸上顿了一瞬，又收回目光，继续认真地修改笔记。 十分专注的模样。 23 苏遇病了，重感冒加发烧，在寝室里躺了两天才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头发蓬乱，脸色灰白，鼻子一侧还塞着一团卫生纸。怎么看怎么可怜。 郑远帆拎着开水瓶给苏遇冲感冒冲剂，嘴里还不忘数落道：“寝室里三个人拽着你让你去打点滴你都不肯，要是早挂一瓶水，说不定现在你都满地跑了，还至于这么一副废人样儿吗？” 苏遇抬手接过感冒药，费劲地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你才废人。” “怎么了，”寝室里的另外两个人出去吃宵夜了，郑远帆趁机低声问，“求爱失败了？” 苏遇喝药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面前人一眼：“你有没有学过一个俗语，叫哪壶不开提哪壶。” “害，咱俩这关系，你跟我有什么好瞒着的，”郑远帆顿了顿，还是用更低的声音将自己这两天听来的一个消息说了出来，“听说社团里最近丢了东西。” “什么东西，”苏遇低头喝了一口药，苦的脸都皱起来了，还不忘问，“贵重吗？” “应该挺贵重的，但是这件事被压住了，没闹开，”郑远帆说，“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据说是15号那天晚上丢的，但是那天的监控刚好坏了，所以是谁做的也说不清。” “15号？”苏遇怔了一下，“我那天刚好去过社团，帮徐曦拿他的电脑。” 徐曦是和苏遇同一批加入社团的男生，长得瘦瘦高高，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就学习很好的那种。 “那天你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人了吗？”郑远帆问。 苏遇摇头：“没有。” 但是他清楚记得那天去社团的时候，监控上的警示灯是亮着的，一个小红点，跟有人蹲在上面抽烟一样。 郑远帆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件事你不要再提了，万一被其他人知道你那天去过，岂不是有理也说不清。” “没事，”苏遇满不在乎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再说徐曦知道我去过啊，还是他拜托我帮他拿的电脑。” “还有一件事，”提到徐曦，郑远帆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道，“有人传闻这件事是徐曦做的，只是社团里有人要保他，所以丢东西的事儿才被压下来了。” 苏遇喝光最后一口冲剂，随口问道：“谁啊。” 郑远帆跟便秘一样憋了一会，才从嘴里蹦出一个名字：“梁决。” 第4章 24 三天后，苏遇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去社团送资料，敲开门才发现梁决也才办公室，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这是这次辩论培训的相关资料。” “哦，”社长正坐在电脑前找东西，头也没抬地说，“你放在梁决身边的那个桌子上就行。” 梁决正坐在另一侧的长桌前写材料，背影都透出一股忙碌，手里的动作也没停。 苏遇有点不想过去，他感冒了，怕传染给梁决。犹豫了一下，才磨磨蹭蹭地靠过去，把东西往桌面上一搁转身就走。 “这是什么材料。”苏遇回身的一瞬，被身边的人叫住，“需要分发吗？” 苏遇顿了一下，下意识往社长地方向看了一眼，期待他能跟梁决解释一下。等了几秒，见社长根本没抬头往这边看，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尽量偏着脸不看梁决，仿佛这样感冒病毒就不会过去一样：“这次组内培训的资料，应该是培训之前分发。” 梁决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问：“检查过了吗，份数够吗。” 苏遇又往另一侧挪了挪身子，点头：“够。” 点完头心里隐隐有点小开心，这好像是梁决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还说了这么多。心里一高兴，嘴上就开始憋不住，他偷偷看了一眼其他人的方向，用蚊子哼一样的声音问道：“学长跟徐曦熟吗？” 问出口才察觉这话有点逾矩，并且社团里刚传出失窃的事情和他们的传闻，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倒是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苏遇顿了一下，立刻摇头：“我不是......” “说过几句话，”梁决继续敲着键盘，语调漫不经心，“但是不熟。” “哦，”苏遇眼里的慌乱缓缓褪去，取而代之地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他轻咳一声，努力不让自己漏出笑音，“我知道了。” 第4章 25 苏遇的消沉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天感冒就全好了，整个人再次生龙活虎起来。与此同时，对梁决的攻略行动也开始重振旗鼓。 不打算大学谈恋爱又怎么了，大不了他提前排队，等梁决毕业了，他好近水楼台。 反正这份喜欢足够支撑他费尽心思想出各种理由劝自己不要放弃，既然不能放弃，就只好继续努力了。 24 打定主意之后，苏遇便又开始在梁决周围打转。不是偷偷递一颗糖，就是悄悄送一罐奶，立志要在大学期间让梁决的胃先记住自己。 又一次悄悄往梁决手里塞了一颗牛奶糖之后，苏遇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磨磨唧唧地站在梁决身边，十分手欠地薅绿植叶子，一株盆景都快薅秃了才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下周五是他的生日，想邀请梁决一起去聚餐。 梁决正在翻材料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抬头：“我看看吧，不一定有时间。” 苏遇想继续邀请，又怕惹他心烦，只好犹犹豫豫地说：“不光我们，好多朋友呢。” 言下之意这不是爱慕者的追求，只是单纯的朋友聚会，他可以不用执著拒绝。 “嗯，”梁决点头，“我知道了。” 25 苏遇就当梁决是答应了，回到寝室之后抱着郑远帆狠狠地转了几圈，被晕头转向的郑远帆用枕头追了半个寝楼才冷静下来。 周末的时候，苏遇专门抽出一下午的时间拽着郑远帆去挑衣服。算起来这是他和梁决的第一次约会，他当然要使劲往好看里整。 挑挑拣拣一下午，才选中了一件白色的卫衣和烟灰色的针织长裤。苏遇个子高腿长，穿什么都好看，这一身搭配出来自然更加养眼。 他满意地付了款，准备请陪他耗了一下午的军师喝奶茶。经过街边他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的时候，郑远帆顿了一下，抬手指着街边玻璃墙内的一个身影说：“那不是梁决吗？” “哪里？！”苏遇迅速转过头，视线在店内巡视了半圈便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双手抵在玻璃上傻笑，“学长真好看，连背影都比别人好看。” 郑远帆受不了地“啧”了一声，又不敢直接指出好友的蠢相，只好转移话题道：“这好像是一家陶土手工店，他在做什么东西吗？” “好像是个软陶人偶......”苏遇整个人都趴在玻璃上使劲看，脸都贴变形了，“一个小男生，怀里抱着本书，看起来有点像我欸......” 不待身边人回答，他又开始自己漫天胡想：“他做这个干什么，不会要送给谁吧？最近也没谁过生日啊，除了我嘿嘿嘿，他不会是在做给我的礼物吧？” 郑远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你都认定了是给你的了还问我干啥。但为了维持两个人脆弱的友谊，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昂，是吧。” 得到好友的肯定，苏遇更兴奋了：“一定是这样，你看那娃娃的上衣是黄色，我最喜欢的颜色就是黄色！” “但也有可能是给自己做着玩的，”郑远帆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想要的话，到时候咱再买。” 苏遇知道郑远帆是怕自己失望，他抬手揽着好朋友的肩拍了拍，一副我心里有数的样子道：“走，喝奶茶去。” 梁决能去参加他的生日宴，就已经足够让他欣喜若狂了，又怎么敢奢望他会亲自给自己做礼物。之所以会信口胡说，不过是因为心情好，撒个欢而已。 26 从周一开始，苏遇每天数着时间过日子，好不容易捱到周五，一整天的时间，梁决好像都很忙。刚坐下歇一会，苏遇还没来得凑过去，就又被系主任叫走了。 苏遇眼巴巴地看着梁决和系主任远去的背影，心里有点着急。 怎么这么忙，万一真抽不出时间怎么办。 就这么一直愁到天色暗下来，苏遇才拿起手机拨通了梁决的电话，小声问：“学长，你今晚有时间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才传来梁决略显冷淡的声音：“抱歉，我今天可能过不去了，这边有些事需要我处理。” “那我在你公寓门口等你好不好，”苏遇仿佛料到了这个情况，立刻道，“我买小蛋糕的这家店评分很高，据说很好吃的，你也尝一尝好不好......” 因为有轻微洁癖外加喜欢安静的环境，梁决没有选择住校，从大一开始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件小公寓，平时学习休息都在哪里。 之前在公寓门口遇到过梁决几次，苏遇知道那个位置，只是没进去过。 “你别等了，”梁决说，“今天我会忙到很晚。” “没关系的，”苏遇连忙说，“我在公寓左边的小花墩那里等你，你忙完回家的时候顺便吃点蛋糕，行吗。” “嗯，”梁决的声音很远，隔着话筒传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丝不近人情的淡漠，“十点我还不能回去的话，你就别等了。” “嗯！”苏遇用力地点了下头，心里的失望慢慢散去，只剩下得偿所愿的欣喜，“我等你哦。” 27 因为不确定梁决什么时候忙完，苏遇没敢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只好十分大方地出钱让寝室里的那群人去吃火锅。他自己则抱着那个一早就选好的小蛋糕，坐在公寓门口的小花墩前等。 从人来人往的热闹，一直等到周遭寂静，再无一个路人。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屁股，将抱了半个晚上的蛋糕放在地面上，借着头顶的路灯抬腕看了下时间。时针刚好跳了一下，正指向十一点的位置。 三月底的小城虽然已经进入了春天，但到了深夜气温还是很低。苏遇不由得搓了搓小腿，有点庆幸自己买的长裤够厚，不然岂不是又要感冒。 感叹完他垂头丧气地把下巴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叹气，一会抱怨系主任事情太多，拖着梁决不让他走，一会又担心梁决回来太晚，会错过他的生日。 脑子里纷纷乱乱还没理出个头绪，头顶上方的路灯倏然熄灭，苏遇茫然地抬起头，才发现整条街上的路灯都灭了。 他心里一沉，立刻拿出手机，一看时间，果然已经过了零点。 “错过了......”他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搓着自己冻麻了的腿，忍不住低声嘟囔，“认识的第一次生日，都没能在一起......” 倏地，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向小路的尽头。 一道拿着手电筒的光源出现在路边，紧接着两个长长的身影踩着手机电筒微弱的光源缓缓走进，脚步很轻，但在深夜里却格外清晰。 随着一阵低低的谈话声，人影越走越近。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一个温和的男声低声道，“幸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事，”另一个声音属于梁决，平淡中带了一丝习以为常的冷漠，“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了。” 走到小花墩旁的时候，梁决的脚步顿了一下，视线先是在周围掠了一圈，最终落在脚边的方形小盒子上。 是一个小小的蛋糕。 “欸，谁把垃圾扔这里了，”徐曦也发现了这个盒子，语气里有一丝不赞同，“太没有公德心了，我拿去丢了吧。” “给我吧，”梁决淡声说，“公寓门口有垃圾桶。” 28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之后，半人高的花丛动了一下，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身影躬着身子从花丛里走了出来。 或许是刚才躲的太着急的缘故，苏遇的头发微微有些乱，发丝中间还夹杂着一片枯叶，左边一侧的脸颊被花枝划了个长长的口子。 不深，但也见了血色，看上去有点狼狈。 他抬手蹭了蹭脸颊，抹掉了眸底空洞的麻木。 第5章 29 次日是周末，寝室里的一群醉鬼睡到临近中午陆续起床，一个个爬下床之后才发现昨晚弃他们而去的苏遇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躺在自己床上，面朝墙睡觉。 寝室里的老大哥脖子上挂着条毛巾从浴室出来，抬头瞟到苏遇被窝里翘起的一撮头发，忍不住打趣道：“你昨天回来的挺早啊，我们散场的时候都快一点了你床还空着。” 另一个室友一脸你懂什么的表情说道：“人忙着谈恋爱呢，能跟我们这群单身狗比吗？” 语毕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揶揄中带着一点羡慕。 寝室里的人只知道苏遇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却不清楚其身份，眼看着他追了这么久终于约到了对方陪自己过生日，他们自然忍不住调侃一下。 郑远帆是唯一知道内情且了解苏遇性格的人，见他昨晚悄无声息地回来，日上三竿还在闷头睡，心下明白这个约会大概率不怎么成功。听到室友嘻嘻哈哈的动静，他立刻叼着根牙刷从浴室出来，口齿不清地解围：“不是，你们......” 不料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边打哈欠边顺着木质台阶往下出溜：“都是一样的单身狗，谁也别嫌弃谁。” 第5章 “......”寝室里的两个人对望一眼，立刻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一个嘻嘻哈哈地捞住苏遇的肩膀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说昨晚的聚会人没到齐，那今天就来一场单身狗的狂欢。 另一个也立刻附和：“对呀对呀，哥几个陪你好好喝一场。” “得了吧，”苏遇笑嘻嘻地用肩膀顶了室友一下，摇头道，“昨晚的酒精消化了吗就继续喝，你们也不怕肝颤。” 室友们纷纷松了口气，继续嬉笑着嚷嚷自己年轻，什么都不怕。 只有郑远帆察觉出不对，他一口吐掉嘴里的泡泡，问：“你脸上怎么弄得？” “回来的时候路太黑，不小心在花池边刮了一下。”苏遇走进浴室，抬手拿起自己的牙刷。 郑远帆点了点头，又凑到苏遇身边低声问：“真没事儿？” 苏遇认真低头挤牙膏，语气四平八稳：“不就是一场失败的单恋，有什么好有事儿的。” “......你这意思，”郑远帆捏着漱口杯愣了一下，“是准备放弃了？” “昂，”苏遇对着镜子刷牙，后半句话带着一股清新的泡沫味儿，“累了。” 30 徐曦邀请苏遇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的时候，苏遇第一个反应是拒绝。 徐曦的生日，梁决肯定会去。但他现在还不想见到他，怕自己会没出息地再去偷看他、控制不住想靠近，更怕会在聚会上见到他和徐曦亲昵的画面。 有些东西看一次就够了，他不想体会第二次。 但徐曦一直缠着他，说什么加入社团之后的第一个生日聚会，不想有人缺席留有遗憾。苏遇实在耐不住他的央求，只好点头答应。 聚会那天，他放下手头上写了一半笔记，匆匆选了个钱包做礼物，和郑远帆一起打车赶往徐曦说的位置。 推门进去的时候，包厢里已经聚了很多人，几乎整个社团的人都在里面。菜还没上，大家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茶聊天。 即便如此拥挤吵闹的环境，苏遇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一角的梁决。 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v领毛衣和深灰色宽松长裤，单手撑在沙发扶手处垂眼看身边的几个人玩色子，细框眼镜在鼻梁一侧打出一道浅浅的阴影，看上去禁欲又清冷。 在这个闹哄哄的环境里，好看到有些格格不入。 苏遇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和郑远帆一起贴着墙根坐在了包间里的另一边。 郑远帆拎起一罐饮料递给苏遇：“桃子汽水行吗？” 苏遇点头，默默地接过水搁在手心里把玩。 “要不咱把礼物放下，出透透气？”郑远帆看了他一眼，低声提议道。 “不用，”苏遇抬起脸笑，“好歹送了那么贵的礼物，不吃一顿怎么对得起自己。” 31 人到齐之后，聚餐便正式开始。徐曦选的是一个大包间，桌子很大，足够容纳二十多个人。一群人围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 苏遇低头认真啃牛肉，努力控制自己不往自己左边的方向看，但余光依旧能瞥见那一抹淡蓝色。一动一静，皆在眼底。 虽然选位置的时候他极力想躲开梁决，但稀里糊涂之下，他还是被安排在了梁决右边的位置上。中途郑远帆低声问他要不要跟自己换个位置，也被他摇头拒绝了。 说不清是因为舍不得，还是因为怕被其他人看出端倪，总之不想挪开。 幸好今晚的徐曦格外忙碌，过来跟苏遇打了个招呼后，就端着酒杯去了另一边。苏遇松了口气，抬手去夹离自己最近的松鼠桂鱼，筷子在空中滞了一下，迅速收了回来。 同样去夹那道菜的梁决似乎怔了一下，扭头看过来。 苏遇垂下眼喝汤，左侧脸颊的伤还没好，带着一抹淡淡的粉色，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那天对不起，”身边的人倏然开口，声音低沉，“我忽然有急事，所以回去晚了。” 苏遇手里的汤匙一顿，习惯先于理智，还没想明白该作何反应之前，就已经扭头回答道：“没关系，你忙嘛。” 答完才记起要和对方保持距离，他重新低下头，继续搅着小碗里的汤。 梁决的目光没有收回去，继续问：“脸上怎么回事。” 苏遇的呼吸不受控制的滞了一下，一时有点懵。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那刚才算不算在跟自己解释？还是那晚他和徐曦真的有正事处理，一切都只是他想歪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胸口的躁动，轻声回答：“我......不小心划了一下。” “下次小心点，”梁决将一杯气泡水搁在他面前，顺手换走了他面前的酒杯，“既然受伤了，就不要喝酒了。” “哦，”苏遇再次低下头，明明是管束的话，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上翘，“我知道了。” 32 接下来的时间梁决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吃饭，偶尔跟桌上的其他前辈聊几句。中途离开位置去接电话的时候，徐曦恰好回来，语气欢快地跟身边的朋友聊天。 他的位置在梁决左边，和苏遇只隔了一个空位，对话避无可避地落入苏遇耳中。 “你刚才说今天收到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那朋友很八卦地问，“是什么啊？” “是一个软陶人偶，他说是照着我的样子捏的，穿着我第一次见他时候的黄色t恤。很有神韵，也很可爱，”徐曦的声音里透着甜腻，“我怕弄坏了，就提前放起来了。” “哇，自己亲手做的吗？”那朋友不由得感叹一声，“太有心了吧，看你笑的这么甜丝丝的，不会是喜欢的人送的吧？” “对啊，”徐曦大方地点头，“我喜欢了他很久，上周五晚上跟他表白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是谁，是谁，”朋友开始起哄，声音里透着兴奋与好奇，“快说，到底是谁抢走了我们社团里最乖的小学弟！” “哎呀，他不想公开，”徐曦低头笑了笑，无奈又甜蜜，“我都随意，只好依着他了。” ...... 33 周遭很乱，起哄声、劝酒声、聊天声、碗碟撞击声杂糅在一起，吵得人脑袋发闷。 上周五，他生日那天。 苏遇垂下眼，隐隐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死缠烂打那么久都没能得到一点回应，换成另一个人，他接受的倒是挺快。 怪不得都说感情上的事强求不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怎么拼命争取、努力讨好，在对方会眼里也抵不过心悦之人轻飘飘的一句话。 顶多兴致来了，才会像逗猫遛狗一样，纡尊降贵地伸出手挠一下。 可偏偏就是这样短暂又廉价的“温情”，就足以让他一次又一次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苏遇单手拎过那只被梁决收走的酒杯，微微偏着脑袋看身边的好友，眸底里有几分挑衅：“敢不敢跟我比谁酒量好？” 郑远帆就坐在苏遇身边，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话。他顿了一下，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去拿酒杯：“来，今天兄弟陪你好好喝一场。” 34 梁决接完电话再回来的时候，苏遇和郑远帆正脸对脸坐着，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 梁决微微蹙眉，垂手将手机放回口袋，另一只手摁住了苏遇的酒杯，低声道：“不是说好了不喝酒吗？” 苏遇抬眸看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眼角的红痕还未完全消退，他弯了弯唇，声音带笑：“我想喝啊，你管我。” “就是，”郑远帆早就对梁决颇有不满，知道徐曦的事情后更是气愤，见他又过来招惹苏遇，自然没什么好气，“我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都没管，你凭什么管。” “苏遇，”梁决垂眼看着他，低声问，“怎么了。” “你是我的谁，”苏遇昂着头瞟他，眸光有点散，语气理直气壮，“凭什么管我？” 梁决依旧站在原地，唇线抿紧，没有开口。 “你该管的人不是我，”苏遇慢悠悠地推开摁着酒杯的那只手，低声嘟囔道，“既然选择了他，就别来招我。” 梁决怔了一下，刚要开口就被身边的人打断了。 “我很累，不想再被人牵着情绪走，也不想因为谁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跟个傻子一样任人戏弄。” 周遭依旧吵闹，但苏遇的声音却格外清晰：“更不想再去喜欢谁，挂念谁了。” --------------------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6章 35 稀里糊涂回到寝室，苏遇倒头便睡，次日醒来的时候，脑袋跟被压路机碾过一样，又酸又涨，浑身的零件也没有一处不酸疼别扭。 他费劲地爬下床，慢吞吞地走进浴室，站在镜子前抬起眼的时候，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憔悴，原本还算漂亮的眼睛肿的只剩下了一条缝，眼角腮边都是斑驳的泪痕，整张脸简直就是个大写的“惨”字。 第6章 他俯身撩起一捧水洗脸，脑海里努力回忆昨晚的事情，但脑浆都快想成豆腐花了都没捋出一点思绪。只隐约记得他和郑远帆拼酒，后来梁决似乎过来了，再然后，他好像把梁决给骂了。 好像骂得还挺难听。 难道梁决受不了他的辱骂，所以跟他动手，把他眼睛揍肿了？ 苏遇倏然抬起湿漉漉的脸看向镜子，顿了会，又觉得不像是挨了揍，倒像是哭太多才肿成这幅鬼样子。 他抽了抽眉心，心底隐隐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该不会，在徐曦的生日聚会上跟个傻子似的大哭吧？？？ 喝醉的自己坐在餐桌边又哭又闹的画面实在太过惊悚，他下意识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转身快步走出浴室。 “远帆，远帆！”苏遇急急地去拍郑远帆的床，见对方眯着眼扭过来，兜头便问，“我昨晚没在聚会上丢人吧？” “我去，”郑远帆也被苏遇的眼睛吓了一跳，人立刻清醒了，“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少啰嗦，问你话呢，”苏遇催促，“快说，我昨晚没丢人吧？” “没有，”郑远帆翻了个身平躺在枕头上，懒懒地说，“你昨晚很有气势，梁决好像都被你骂得挺惨。” 苏遇呆了呆，心里隐隐有点虚。 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缠着他，就算梁决选择徐曦也是心之所向，没什么错。至于那些自以为的温情挽留，若自己心智坚定，自然可以做到岿然不动。 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越想越后悔，怎么样也不该开口骂人啊。 “下午社团里有活动，”郑远帆撑着床沿坐起身，顶着一头炸毛打了个哈欠，“收拾一下，一起去吧。” “不，我就不去了，”苏遇转身走回浴室，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自然，“我眼睛肿了，头也疼，你自己去吧。” 36 晚上郑远帆回来的时候递过来一张辩论比赛的申请单，说是从社团里选四个组员外加一个替补，代表学校参加比赛，想去的可以填一下表，周末的时候投票选人。 这次的活动在s市，由当地电视台承办，评委都是各大院校的老牌教授。如果能在此次比赛上获得名次，对日后考研有很大的帮助。 苏遇很感兴趣地翻着手里的材料，犹豫了没多会就开始拿笔填。 交代完了正事，郑远帆斜靠在一侧的床架上，看着苏遇的后脑勺说：“今天梁决问起你来着，问我你为什么没来。” 苏遇手里的笔顿了一下，又开始继续写：“哦，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身体不舒服，不想出门。”郑远帆顿了顿，又有些得意地说，“然后我又补了一句，说阿遇不想看见你。” 苏遇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有点想哭，但面上依旧一派平静：“嗯，做得好。” 37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苏遇除了上课就是闷在寝室准备投票当天的答辩演讲材料，连吃饭都是由其他人帮忙带回来随便对付两口。 这次比赛机会难得，他不想放弃。并且其中一个担任评委的老教授是他一直以来的偶像，也是他最开始选择法律专业的初心。所以不管会不会成功入选，他都想拼尽全力一试。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梁决。还不如暂时躲着，等他气消了再说。 一直撑到投票当天，苏遇才避无可避地在社团里见到了梁决。两个人远远地对上视线，不足一秒，苏遇便仓促地别开目光，费劲地盯着一侧的讲演规则看，浑身上下都写着别扭的抗拒。 好在梁决也似乎没想追究那晚的事，见苏遇躲着自己，便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直到所有有意参赛的同学演讲完毕，大家纷纷开始投票，趁着这个空档，他才偷偷往梁决的方向瞄了一眼。 徐曦捏着自己的演讲材料，正站在梁决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后者没有抬头，唇线绷得有点紧，更显得面容冷峻漠然。 苏遇收回视线，垂着眼搓了搓自己的手指，须臾，唇边泛起一抹很轻的笑。 38 计票开始后，梁决作为唱票人将整理好的票捏在手上，一一报出上面的名字。一侧的另一个同学则站在白板前，每听到一个名字，便在相应的名字下做上记号。 十多分钟后，结果揭晓。除了社团内的几个老辩手之外，新人里唯一和苏遇票数不相上下的徐曦以一票之差胜出，赢得了此次比赛的其中一个名额。 郑远帆怕苏遇难过，立刻拦住他的肩膀，用力搓了搓，“不就是场小比赛，不去就不去了。走咱去吃火锅，你这几天不一直想去呢吗。” 苏遇摒去心头的那抹失望，抬手回抱住郑远帆的肩膀，朝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道：“走，叫上寝室里那俩猪，咱一起！” 说没有失落是假的，毕竟他努力了那么久，最后结果却没有达到预期。但除却心头的那点落空之外，更多的还是接受现实的释然。 毕竟他努力过了，争取过了，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也至少不会在以后的人生中留有遗憾。 不管是梁决，还是这次的比赛。 39 原本他已经服输了，如果没有收到那封匿名邮件的话。 40 苏遇坐在电脑前僵硬了许久，直到那封邮件里的视频连续播放三次之后倏然卡顿，整个屏幕上一片空白，只留下一行简单的“邮件已自动删除”的字样。 他动了动搭在鼠标上僵硬的手指，点掉了那个删除页面，一时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不然为什么视频里梁决在唱票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把写着自己名字的票念成了徐曦。 是他这几天忙糊涂了，所以看错了吧？ 或者社团里的监控出了问题。 还是梁决看错了名字。 总之是什么都行，就是不可能是梁决故意念错。 41 等苏遇清醒一点的时候，已经冲出寝楼，来到了梁决在校外租住的那间公寓，近乎疯狂地拍着门。 过了好一会，梁决才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过来开门，抬眸看向苏遇的时候，鬓边的头发还在滴水。 “对不起，我刚才在洗澡，没听清。”梁决抬手用毛巾蹭了蹭头发梢上的水，示意苏遇先进来，“怎么了，跑这么急。” “我跟社长要了你的门牌号，”苏遇答非所问，“路上没拦到车，就跑过来了。” 梁决给苏遇倒了杯水递过去，低声询问：“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吗？” 苏遇接过那杯水的时候呼吸还有点不稳，他抬起眼看着面前的人，下意识捏紧手里的杯子：“我今天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是一个视频，应该是社团里的监控，拍的是那天演讲时候投票的画面。” 梁决眸中的情绪一滞，垂在一侧的手指缓缓捏紧。 “那个视频上，有好几次......”苏遇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抖，“好几次你在唱票的时候，都把名字念错了。把我的名字，念成了徐曦......学长，你不是故意的吧？还是社团里的监控出了错，又或者......” “苏遇，”梁决平视着他的眼睛，语调冷漠，“对不起。” 苏遇顿了顿，惶然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道什么歉啊，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 “是我，是我故意把你的名字念成了徐曦，这件事是我不对，”梁决低声说，“只要我能做到，你想我怎么补偿你都行。或者你想把这件事闹大，要学校社团处置我，我也会配合。只是你不能去找徐曦，也不要去跟他争这个名额，可以吗。” 苏遇脸上的笑意变淡，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哑，语调平静：“你就那么喜欢他。” 梁决怔了一下，摇头道：“不是，我没有......” “喜欢到，可以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名声，甚至学业。”苏遇缓缓勾出一抹笑，笑意越来越浓，最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摇头，声音微微发颤，“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费尽心思、用尽手段帮他完成心愿的时候，践踏的，也许是另一个人努力许久才得以实现的梦想。” “苏遇，”梁决下意识伸手，想去扶住面前的人，“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不对，你......” “你别碰我！”苏遇猛地抬手一挥，大半杯水都撒在了梁决身上，他被迫止住脚步，抿着唇看向面前的人。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不管是你，还是徐曦。”苏遇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脊背抵在玄关处的挂衣柜上，他像是找到一个支撑一样，整个人撑在上面，垂在一侧的那只手，握着杯子微颤，“我会夺回应属于我的东西，不会让你们如愿......” “不行，”梁决上前一步，扶着他的肩膀低声恳求，“你要怎么报复我都行，但是至少现在，别去对付徐曦，算我求你。” 苏遇昂着头看着面前的人，眸中空荡荡的，一丝情绪都没有。 第7章 明明那么熟悉的一张脸，他却只觉得陌生。 好像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你这个人，”他轻笑一声，缓缓开口，“真是没有一处，值得我喜欢。” 第7章 42 小天使听得入了迷，见苏遇倏然停下来，不由得拽了拽他胳膊上的布料，追问道：“那后来呢，你真的把梁决那个大坏蛋处置了吗？” 小家伙俨然已经加入了苏遇的阵营，一副对邪恶势力深恶痛绝的模样。 苏遇松松地倚在车顶的铁质灯架上，一双浅栗色的眸子懒懒地盯着天边飘着的一朵云，没有答话。 43 那时候苏遇除了那封已经被删除的邮件之外，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件事，后续存档的相关材料和纸质选票也早已被掉包。 所有事情都已被处理妥当，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就算他把事情闹大，也不会对梁决或者徐曦有任何影响，反而只会让自己输得更难看。 这件事后，他彻底和梁决划清了界限，除了社团内必要的工作之外，再无一丝往来。 哪怕后来梁决和徐曦没有真的在一起，甚至徐曦很快就因为某些原因被迫休学，暂时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也没能缓和他们的关系。 直到社团小组训练赛的时候，梁决和苏遇被分到了不同阵营，他们才再一次在赛场上以辩论的名义吵得不可开胶。 然后一吵就是十年，直到现在。 44 见苏遇没有答话的意思，小十七又开始发散思维：“既然你们两个有这么深的羁绊，那你的执念会不会在他身上？” 它越想越有这个可能，立刻扇着翅膀飞到苏遇视线里，认真地说：“按照您的说法，这么多年您一直有心结在他身上，说不定解开这个心结，您就可以安心离开了。” “没有，”苏遇不甚在意地重复道，“我没有什么心结。” “不管有没有心结，我们先追上去看看吧，”小十七说，“他对您做过这么过分的事情，不让他受到该有的惩罚怎么行。” “他不需要再受什么惩罚了，”苏遇随意地把手腕搭在曲起的膝盖上，闲闲地说，“这么多年，我早骂回来了。” “......”小十七顿了一下，讷讷道，“可是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您真的不去试一试吗？” 45 直到跟过来的最后一秒，苏遇还在后悔。 自己不趁着这最后的机会好好跟郑远帆告个别，干嘛非要跑到梁决这边讨晦气。 但肩膀上站着个兴致勃勃、喋喋不休的小天使，自己也点头答应了走这一遭，早已没有办法反悔，只好硬着头皮跟上梁决的车。 由于实在不愿跟梁决离得太近，苏遇只好再次选择了车顶。只是警车好歹有个灯架能让人靠着，梁决的这辆辉腾表面光滑、线条流畅，连个搭手的地方都没有。 苏遇只好盘腿坐在天窗口附近自己找平衡，一路撑得实在辛苦。 好不容易拐进地下停车场，车子后尾打了个滑，重重地停在了车位上。 苏遇手底下一个没扶稳，咕噜噜从车顶翻下去，轻飘飘地摔在了地面上。 “你大爷梁决！”苏遇狼狈地用手撑在地面上才不至于滚太远，“我都死了你还跟我过不去！” 驾驶室上的门从里面推开，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单手扶着门走下车。他自然没有看到苏遇，也没有分神给被甩到墙角处，还在头昏脑涨的小十七。重重地关上门之后，抬腿便往电梯处走。 苏遇不服气地跟上去，仗着对方看不见也听不见，抱着手臂就是一阵奚落：“看上去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做事竟然这么毛毛躁躁，你第一天开车啊，哪个教练教你这样停车的？还摆着一张臭脸，你臭给谁看，小爷我又不欠你的......” 梁决走进电梯内，按下按键的时候，眸光微抬，在苏遇的方向顿了一下。 苏遇后半句话倏然卡壳，已经涌上舌尖的讽刺被他囫囵着又吞了下去，一时没压住，偏头轻咳了一声。 靠，有点丢脸。 “苏先生放心啦，”小十七重新爬上苏遇的肩膀，支棱着翅膀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安慰道，“梁决看不见我们，您不用怕他哦。” “......” 46 电梯很快到了，厢门打开的一瞬，梁决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苏遇略有些挑剔地跟在他身后，一会嫌电梯太幔，一会嫌入户走廊太长，等梁决输入指纹开锁之后，又开始挑刺客厅太大，布局不合理。 总之只要和梁决沾上点边的东西，他都要先嘲讽了再说。 梁决垂手关上入户门，转身走向一侧的卫生间。 这里是梁决三年前买的复式公寓，上下四百平米的大空间却只装了两个卧室，其余的房间不是书房就是健身区。在寸土寸金的a市，这样布局实在是有些浪费。 苏遇闲来无事，在客厅里溜达了两圈，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身形忽然顿了一下，扭头朝卫生间的方向看过去。 房门没有关，里面的动静清晰地传到客厅里，是呕吐的声音。 苏遇快步走向卫生间，身影在门口处直直地停住，垂眼看向地上人的时候，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梁决俯身跪在马桶前，一手拿着自己的眼镜，一手撑在马桶边缘处，拼命地吐着。 “不至于的吧......”苏遇顿了顿，略有些艰难地道，“就算我的死让你很恶心，但你也就远远地看了一眼，不至于吐得这么真情实感吧......” 小十七扒着苏遇的肩膀露头看了一眼，浅金色的眸子里凝出一丝好奇，“欸？他好像哭了。” 梁决已经停止了呕吐，马桶自动抽水，声音掩盖了男人低低的哭泣声。 他的手依旧搭在马桶边缘，脑袋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发颤，偶尔发出一声嘶哑的哭声。原本一丝不苟的外套早已被解开，衣摆的部分散在地上，凌乱又狼狈。 早没有了最初喜怒不形于色的内敛。 47 苏遇依旧垂眼看着他，许久，才半开玩笑地说：“你这么哭，我会以为你是因为我。所以别哭了，斗了这么多年，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知道，你还对我有一丝昔日的同学情。” 地上的人自然无法回应他，只是依旧拼命地、近乎绝望地哭着。 苏遇慢吞吞地倚着门蹲坐在浴室门口，脑袋轻轻地抵在门框上，声音里掺了点无奈：“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小心嗓子哭坏了，明天没法工作。” “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还是遇到了为难的事情。”苏遇垂眼看着面前的人，低声道，“不管怎么样，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50 地上的人渐渐停止了哭泣，却依旧缩在瓷白色的地面上，脑袋抵在手腕处，久久没有抬头。 如同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委屈又可怜。 苏遇忍不住凑上去，抬手蹭了蹭梁决低垂的眉眼。上面还有未干的泪痕，晶莹剔透的一点，似坠非坠地挂在睫毛上。 半透明的指尖在那滴泪珠上顿了一秒，缓缓收了回去。再开口的时候，苏遇的声音里多了点无奈：“差点忘了，现在没有办法帮你擦眼泪了。” 口袋里的手机倏然响铃，在原本静谧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梁决的身形微震了一下，缓缓坐正身子，机械地拿出手机，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没有任何接听的意思。 苏遇盘腿坐在原地，单手托着腮挑了挑眉：“怎么，哭傻了？还是连电话都忘记怎么接了。” 手机执拗地响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苏遇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目光一顿，语气里有几分不可置信：“远帆？他怎么会和你联系？” 郑远帆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和梁决所有恩怨的人，作为苏遇的好兄弟，他的立场一直很坚定，从给过梁决什么好脸色，更别说主动跟他联系。 苏遇的嘴角抽了抽，许久才憋出一句：“你该不会是欠了他钱吧？” 半分钟后，电话自动挂断。梁决这才如梦初醒地用手撑着地面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出浴室。 苏遇顿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梁决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须臾，他扭头看向那个颓败踉跄的背影，不由得爬起来追了上去：“你小心点，这个时候摔了，连个扶你的人都没有。” 51 梁决失魂落魄地走回卧室，先将还握在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彻底关机，才扶着床边的矮柜跪在地上，抖着手拉开抽屉，低头翻找着什么。 苏遇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来：“都站不稳了还找什么东西，还不快上床休息一下......” 后半句话倏然滞住，他缓缓抬起视线，定定地看向矮柜上的一个摆件。 透明的玻璃罩子内扣着个矮矮胖胖的软陶人偶，他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宽松t恤搭配浅白色休闲短裤，手里抱着一摞浅蓝色的宣传单，正昂着脑袋，朝苏遇的方向傻笑。 第8章 “这个陶人，”小十七刚才就在房间里飞了一圈，早已发现了这个小人偶，见苏遇注意到这边，立刻扇着翅膀问，“是不是......” “不是，”苏遇退了一步，脊背抵在一侧的墙壁上，低声反驳，“那个已经给了徐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上面有日期欸，”小十七轻飘飘地落在陶人附近，伸出短短的小手指向底座一角，“你看，2013年3月22日，好像就是当初的那一个。” “而且，”小十七扭过脸看向苏遇，据理力争道，“你说过你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招新传单，这个小娃娃手里拿着的刚好也是传单，这是不是说明，这个娃娃根本不是徐曦，而是你。” “不，”苏遇依旧贴在墙上，固执地摇头，神情冷漠，“是谁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我。” 第8章 52 梁决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是一个不足人手掌大、略显陈旧的小铁盒。他抱着盒子跌坐在地上，手指颤到不听使唤，好一会才将那个小盒子打开。 苏遇的视线不由得落在梁决手上，看清盒子里东西的时候，眸光微滞，唇角缓缓抿紧了。 “好多便签纸，”小十七支棱起翅膀飞得近了些，看清那些明黄色便签纸上的内容时，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上面还有字，就是颜色有点淡，写的好像是‘学长，我喜欢你’......” 不待小十七看得更清楚，握着铁盒的人缓缓俯下身子，将这些便签纸小心地、近乎虔诚地抵在胸口处，蜷缩着肩膀靠在一侧的矮柜上，久久没有抬头。 仿佛这些东西，便是他眼下唯一的寄托。 53 或许因为手机关机的缘故，桌上的电话不甘寂寞地响了起来。一声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吵闹。 靠坐在地上的人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呆呆地捂着那个小盒子，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走吧，”苏遇倏然转过身，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一样，低声道，“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执念，我们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欸？”小十七茫然地抬起头，有点犹豫，“这就走了吗？” “嗯。”苏遇快步走向门口，语气不容置喙，“走吧。” 电话响铃中断，随着很轻的一声“嘀嘀”声，自动转入电子语音信箱。郑远帆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着一丝陌生的低哑：“梁决，我知道你在家。” 54 苏遇的脚步顿住，转头看向电话的方向，眸底微沉。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但我们必须认清现实，”郑远帆的声音微微发紧，“阿遇真的......已经离开我们了。” 缩在矮柜一角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东西，像是反驳郑远帆一样，很轻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到几乎辨别不清：“不是.....那不是他......不是他。” “事故很简单，已经处理完了，警察这边建议我们直接火化。”郑远帆说，“我预约的时间，是明天早晨九点。如果你再不来，就真的见不到他了。” 屋内静了两秒，连唯一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这么多年了，连我都看出你对他不是真的全无感情，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继续隐藏下去吗？”郑远帆似乎搓了把脸，声音有点含混，“来看他一眼吧，至少不要让他带着遗憾离开。” 随着一声挂断电话的提示声，屋内再次恢复了最初的安静。静到连小十七翅膀扇动时的微弱风声，都有些刺耳。 “那......”小十七看看地上的人，又抬头看看依旧僵在门边的苏遇，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还走吗？” 55 苏遇转过身子，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小天使，问：“你不是说，可以完成我的一个心愿吗？” “是，”小十七立刻点头，“您想到想要什么了吗？” “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苏遇微顿了下，重复道，“我想知道，如果他真的也喜欢过我，为什么当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这么多年，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察觉到过梁决的异样，只是每次那份怀疑还没成型，便被他生生掐断了。 他在这个男人身上栽倒的次数太多，以至于那份针锋相对的争持早已成习惯，就算有偶尔温情袒露，也不足以打消以往的芥蒂，更不可能让他对梁决还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梁决喜欢他更为可笑了。 他说服不了自己，只想要一个答案。 “可以是可以，”小十七认真地想了想，“但是要等他睡着了，我们再进入他的梦境，去寻找那些记忆片段。” “好，”苏遇点头，“我等。” 56 苏遇曲着一条腿坐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肩膀松松地倚在身后的墙上，视线落在床边的某个角落里。 那个人一直把自己困在矮柜和床的一角，以一种自我保护极强的姿势缩在冰冷的一隅，额头抵着地板，肩膀微缩，怀里抱着的，依旧是那个被被握得发烫的小铁盒。 哪怕睡熟了，手指也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现在可以了，”小十七支棱着翅膀停在梁决身体上方，确认他已经睡着，且精神体一切稳定后，才松口气道，“还好天亮之前他睡过去了，不然今天咱们就白等了。” 苏遇从梁决身上挪开视线，问：“可以给他一个毯子吗？” 如果放任他这样继续睡下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小十七微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们无权干涉人类的正常生活。” 苏遇垂下眼，须臾，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那我们现在开始吗？”小十七兴致勃勃道，“趁他这会睡着了，如果中途醒来的话，我们可能又要等很久了。” “嗯，”苏遇捏了捏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抬眸，“开始吧。” 57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们已经置身a大校区内。周围的环境陡然变得喧嚣，笑闹声、谈话声、细碎的脚步声和远处不怎么清晰的广播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 他们落在了某个实验楼外的观景树枝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默默地俯瞰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学校。 “我们......”小十七蹲在苏遇肩膀上，好奇地四下张望着，“这是在哪啊。” “我们学校，”苏遇慢吞吞地飘回地面上，本能地顺着记忆中的路往前走，“过去这个走廊，后面就是h楼。” “h楼？”小十七好奇地扇动了下翅膀，“是做什么的啊？” 苏遇沉默了一下，解释道：“学生活动中心，我们社团就在那里。” “哦哦，那我们可以直接去h楼，先找到梁决，”小十七说，“找到之后就可以绑定他的记忆，让他去回忆你想知道的那些片段。” “嗯。”苏遇点了下头，脚下却微微滞住，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他缓缓扭过脖子，侧眸看向走廊另一侧的角落。 那里有两个人，身形消瘦一些的年轻男孩正昂着头，急切地跟另一个眉眼淡漠的人说着什么。 这里是走廊尽头，也是监控死角，平时几乎没什么人靠近。 除了约架或者约会之外。 小十七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立刻探头看了过去：“好像是梁决......另一个矮一点的就是徐曦吗？” 苏遇站在原地微顿了数秒，才缓缓挪动脚步朝他们走过去，随着距离的靠近，隐隐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学长，我真的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徐曦的声音都快哭了，“我也没想到苏遇为什么会偷拿副会长的文件包，只好劝他放下，没想到他直接把包丢给了我，我不敢去还......” “他不会的，”苏遇的声音很淡，语气却很坚定，“这件事一定有误会。” “我不是都给你看监控了吗？”徐曦吸了吸鼻子，眼眶立刻红了，“为了不让他承担责任，我特意毁了社团走廊的监控，但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只能把视频拿给你看......学长你相信我。” “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梁决说，“一个监控说明不了什么，这件事我会去查清楚。” “可是......” “包我会替你去还，”梁决的声音略显冷硬，“但是在我查清楚这件事之前，你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58 苏遇直直地站在他们身后，眼底情绪漠然。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一样，平静的有点可怕。 小十七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那他的记忆，我们还继续查吗？” 苏遇的视线依旧没有挪动一下，许久，才很轻地点了下头。 随着小十七的筛选，周围的景象也发生着斗转星移的改变。再次站稳之后，小十七下意识寻找了一下，才在一片昏暗的路灯下找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我不是故意的，”徐曦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难掩地愧疚，“我没想到他们能看我的电脑，我把监控留在电脑里，只是想给自己留一个保障，一个证明这件事和我无关的保障而已。” 第9章 “没事，”梁决抬手看了看时间，说，“以后注意就好。这次没让人看到只是幸运，我希望你以后能小心一些。” “嗯嗯，”徐曦立刻点头，“我会的。” “我还有事，”梁决似乎很急，“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没关系，”徐曦立刻说，“我今天回我姑姑那里，她家刚好在你们公寓附近。” “随你。”梁决转身走回公寓，路灯下的身影显得有些急促。 “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徐曦立刻跟上他的脚步，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问道，“学长，你喜欢苏遇，是吗？” 梁决的脚步没有停顿，只是坦然地应了一声：“是。” “可是......”梁决人高腿长，徐曦跟得有些辛苦，声音里也带了点委屈，“可是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学长喜欢啊。” “叫我名字，”梁决再次提醒，然后才继续说，“我说过，这件事有误会，他不会去做那样的事。” 徐曦的脸色变了变，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捏着拳头跟了上去。 走到公寓门口的时候，梁决远远就看到了那个淡蓝色的方形小盒子，脚步不由得顿住。 阻止了要将蛋糕扔进垃圾桶的徐曦，他抱着那个小盒子站在传达室门口的照明灯下，沉默着将盒子上那行圆滚滚的字体看了一遍又一遍。 59 这一次没有让苏遇选择，小十七直接带着他转向最后一段记忆。 周围的景象再次定格的时候，徐曦早没有了前两次的卑微可怜，抬眸看向梁决的时候，眼底是近乎疯狂的迷恋。 他斜靠在安静的走廊一侧，抬起手轻佻地用指尖去蹭梁决的胸口，语带嘲讽：“你应该知道，不光是包里的电脑值钱，外面那个包更贵，加起来的作案金额都快能够上重大案件了，你确定要跟我赌吗？” 梁决毫不客气地拿掉那只手，声音很冷：“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徐曦弯了弯唇，语调缓慢，“我要这次去s市的机会，不管苏遇的票比我高多少，我都要代替他，拿到这个名额。” “不可能，”梁决立刻拒绝，“他辛苦准备了这么久，我没有权利毁掉他的机会。” “好吧，”徐曦慢悠悠地拿出手机，“那我只好打电话报警，让警察处理这件事了。” “徐曦，”梁决再次捏住他的手腕，“你别太过分。” “帮我这个忙，我就算是有把柄落在你手上了，”徐曦睁大眼睛，一副不理解的语气道，“梁决，你怎么能不懂感恩呢？”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梁决捏紧手里的那截手腕，一字一顿道，“但绝对不能动苏遇。” 徐曦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笑的眼睛都红了，“梁决啊，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我和苏遇的战争。你想参与，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60 周围再次陷入时空旋涡，铺天盖地的呼啸声后，世界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四周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白，没有梁决，没有徐曦，也没有小十七。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苏遇扶着一侧的墙壁缓缓坐在地上，眉目低垂，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缓缓抬头，看到了一身白衣白裤的梁决。他缓缓蹲在苏遇面前，抬手蹭了蹭他的脸，声音很低：“对不起。” 苏遇昂着脑袋任由他替自己擦眼泪，许久，唇边才泛起一丝很浅的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该感谢你，感谢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感谢你替我解决了这个我从不知道的大麻烦？” 梁决顿了一下，立刻摇头：“不，我不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苏遇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是质问的语气，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你明明可以告诉我，明明可以和我一起面对，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 “对不起，对不起，”梁决略有些慌乱地把面前的人抱进怀里，声音微颤，“我都解决了，我毁掉了他诬陷你的视频，也利用社团经费的事情把他赶出了学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影响不到我们了......” “你什么都不说，我就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苏遇近乎崩溃地哭着，“你总是这样，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你如果早点说清楚，我们至少还有十年的时间，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别哭，你别哭......”梁决偏过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鬓角，声音很低，“一开始你总是不理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有在吵架的时候才肯关注我......我想跟你解释，无数次想说清楚，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怕你生气，更怕你像现在一样哭......” “十年，十年的时间......我们什么都没了......”苏遇拼命地摇着头，眼泪扑簌落下，声音几乎不成句子，“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61 a市心理治疗中心，特级病房内。 一个穿着宽松病号服的年轻男子斜倚在墙角里，手上扎着一截静脉滞留针，头发微乱，眼睫低垂，口中低低地说着什么。 护士调整好点滴，又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才转身走出房间。 “又是那个长得超级帅的律师吗？”护士一出门，另一侧做记录的同伴就跟她打招呼，顺便询问道，“他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护士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一点进展都没有，据说名校硕士毕业，又是业内翘楚，只可惜......” 最后一句话淹没在一阵叹息里，虽没有多说什么，但其中的遗憾却不言而喻。 62 另一边的医生咨询室内，一个长相和梁决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坐在办公桌另一边，认真地听着医生解释梁决的病情。 “简单来说，病人就是典型的受情感波动太大引起的偏执型情感障碍，他被困在了自己的小世界里，自己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可是他能听见我说话，”梁承立刻说，“我弟弟能听见我的声音，有时候也能跟我对话。” “能做简单的对话是人的本能反应，你可以试一试，稍微深一点的内容他应该就听不懂了。”医生说，“一般这种情况，都是精神上受到巨大打击，或者执念太深引起的情况，只有找到根源，才能对症下药。” “我弟弟......”梁决犹豫了一下，“我弟弟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一个月前，那个人出意外过世了。” 医生立刻拿出笔开始记录：“你刚才说喜欢的人，他们是没有在一起吗？” “没有，”梁决说，“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一直都没有在一起。” 医生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问：“什么误会，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梁承摇了摇头，“是他们大学时候的事情，我弟弟很少跟我谈起。我只知道，他似乎对那个人愧疚很深，每次提起，都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这个误会或许就是治疗的关键，”医生点了点病例上的那两个字，解释道，“病人现在已经出现了自己跟自己对话的症状，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因为执念太重，自己解不开束缚，才会幻想出另一个人，或者干脆直接把自己当成对方，站在那个人的角度去引导着他解开这个误会。” “你的意思是......” “他在自己跟自己说的对话里，有好几次都提到了“梁决”这个名字，一般情况下，人在跟他人的谈话时，很少会提及自己的名字。并且梁决每次说起“梁决”的时候，神情都很冷漠，不像是说自己，倒像是在提起一个关系不怎么好的旧交。” “你是说......”梁承用了好久的时间才理解了医生的话，他艰难地说，“他把自己当成了那个死去的人？” “如果按你说的，梁决对那个人有很深的愧疚，看目前的症状，他极有可能是站在那个人的视角里，重新走了一遍他走过的人生。”医生说，“只有这样，才能引导着那个人解开所有误会，也只有亲自体会过那个人所经历的所有痛苦和绝望，他才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惩罚。” 梁承怔愣了很久，才继续问道：“那我弟弟现在应该怎么治疗？” “如果找不到那个误会源头的话，就只能暂时用保守的药物温和调理，”医生说，“或者等他自己解开心结，等小世界里的那个他原谅了自己，或者接受了所有现实，才有可能走出来。” “我明白了，”梁承扶着桌面站起身，再次道谢，“谢谢医生。” “等一下，”医生叫住面前的人，问，“他的朋友里有没有一个叫小十七的？” “据我所知，好像没有。”梁承问，“怎么，他提起过什么小十七吗” “这几天他和自己的对话里，除了梁决之外，提的最多的，就是小十七。”医生说，“或者说不是提起，是称呼，是跟他对话的人，就是小十七。” 第10章 第9章 番外-接徐曦生日会 大学城北区小渔庄饭馆，三楼包间内。 梁决捏着口袋里的手机，再次抬手摁住了苏遇的酒杯，眉头微蹙：“不行，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你别管我，”苏遇费劲地去拨他的手，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说了，我不要你管，你......你要管就去管你男朋友，别碍我的事儿。” 梁决固执地拿掉那个酒杯，随手放在了自己位置上右侧，放好了还不死心，又往另一边推了推才罢休。 苏遇气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鼓着脸颊瞪他：“你干嘛啊！” 其他人自然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社团社长正侧着身子跟身边的同学扯皮，听到动静立刻捏着杯子看过来：“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梁决冲社长点了下头，“你们先吃，他喝多了，我送他回去。” 坐在梁决身侧的徐曦脊背僵了一下，缓缓握紧手里的筷子。 “行，路上慢点啊。” “谁要你送，”想起徐曦刚才说的话，苏遇的眼睛更红了，“我不要你送，也不要你管......我还要和远帆说话呢......” 郑远帆放下手里的杯子，大着舌头帮腔：“就是，就是，你别拉我们家阿遇。” “苏遇，”梁决垂眼看着面前的人，眼神有点冷，“我送你回去。” 对上梁决凉飕飕的视线，苏遇的睫毛不自觉抖了一下，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气乎乎地垂下眼，一边怪自己不争气，一边又气对方太过强势。 稀里糊涂之间，被梁决拽出了包间。 坐在徐曦身边的同学还在笑嘻嘻地追问：“你就告诉我呗，那个送你软陶人偶的人，到底是谁啊？是咱们学校的吗？什么专业呀？” 徐曦重重地放下手里的筷子，扭头看向他，语气十分不善：“我和谁交往，关你什么事。” 那同学后被噎了一下，也有点恼了：“要不是你自己主动显摆，谁乐意问你！” 身边的同学见状立刻安抚性地拍了拍那同学的肩膀，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今天徐曦生日，咱都高兴点。” - 苏遇一路被拽到饭馆门口，冷风一吹，才清醒了点。他抬手挣扎了一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我不要跟你走......你放开我，放开！” 走在前面的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带着他拐进通往学校的那条小路。夜色已深，路边除了影影绰绰的路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苏遇心里有点害怕，本能地腾出一只手拽住其中一个灯柱，原地蹲下不肯走：“我不跟你走，我要回去......” 梁决被迫停下，垂眼看着蹲在地上耍赖的人，一时有些好笑：“你回哪去？继续回聚会上喝酒？” “总之不要你管，”苏遇双手抱住灯柱，哽着嗓子重复自己刚才的话，“我又不是你的谁，你干嘛管我。” “我不是你的谁，那谁是，”梁决蹲在他身边看他，“郑远帆吗？” “远帆是我朋友，”苏遇一时忘了委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最好的朋友。” “哦，”梁决点头，又问，“那我呢？” “喜欢......”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打断了，他用力地摇摇头，低低地改口道，“讨厌的人。” “为什么讨厌我？”梁决颇有兴致地问，“讨厌我哪里？” “你欺负我，”苏遇抬着眼看他，眸中水汪汪的，“明明和别人在一起了，还故意......勾搭我，你这个坏胚子！” 梁决没忍住笑了：“哦，我怎么勾搭的你啊。” “你跟我说话，还对我笑，”苏遇吸了吸鼻子，眼泪一不小心滚了下来，“还笑那么好看，不是勾搭是什么......” “......”梁决抬手擦掉苏遇腮边的眼泪，略有些无语道，“你这是什么渣男发言啊。” “你还说我是渣男！”苏遇气得用力打掉梁决的手，一边流眼泪一边毫不客气地骂，“你才是渣男，欺负了我，还让我参加你男朋友的生日会，你最渣，大渣男！” “我没有男朋友，”梁决立刻解释，“喜欢的人也和徐曦无关，你不要老是把我和他扯在一起。” “你还给他捏娃娃，”苏遇仿佛没有听到梁决的解释，自己越说越难过，“那么好看的娃娃，你都送给他了，干嘛还再招惹我......你就是想欺负我......” “我没有，”梁决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娃娃是做给你的，你的生日礼物，只是那天错过了，才没有送出去。它现在就在我房间里的桌子上呢，不信你去看看，跟你一样又傻又可爱。” “到最后，你还说我是渣男......”苏遇哭得一抽一抽的，话都说不全乎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梁决叹了口气，总算是明白了，自己说了这么一大堆，对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抬手扶住苏遇的肩膀，迫使他看向自己：“苏遇，你看着我，认真听我说，行吗？” “你还凶我！”苏遇哭得更厉害了，“还说我傻......我讨厌你，讨厌你......” 后半句话倏然顿住，他傻傻地瞪着眼睛看向那个俯身朝自己亲过来的人，一时忘了继续哭。 梁决轻轻地蹭了蹭他沾满眼泪的唇，留恋地停了一秒，才缓缓直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现在能听我说了吗？” 苏遇呆呆地咽了咽口水，一不小心打了个哭嗝。 “我没有和徐曦在一起，那个娃娃也不是给他的，”梁决用拇指蹭了蹭苏遇湿乎乎的脸，声音很低，“是你的，明天我把它带过来，重新交给你，好不好？” 苏遇怔愣了好一会，才讷讷地说：“可是......可是徐曦说......” “我跟他真的没关系，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这件事我会去跟他问清楚，然后再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梁决弯了弯唇，眼底带了点笑，“你信我，好吗？” 苏遇的眸光空了一会，才茫然地点头：“好。” “那你先起来，”梁决拉住他的手，哄孩子一样，“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哦，”苏遇借着梁决的力量站起身，脑袋一时有点懵，走了两步又愣愣地停下，抬起另一只手捂着嘴巴，小声问，“你刚才亲我了？” “嗯，”梁决低下头，耳朵尖隐隐有点红，“抱歉，我刚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喜欢我吗？”苏遇拽了拽他的手，固执地问，“喜欢我吗？” 梁决顿了一下，强压下心头的别扭和难为情，含蓄地点了下头：“喜欢。” “我也喜欢你，”苏遇立刻回握住他的手，“好喜欢好喜欢你，比喜欢所有的东西都喜欢。” 梁决弯了弯眼睛，凝出一抹亮晶晶的笑意，忽然又想起什么，捏着他的手确认道：“你酒醒了不会断片吧？” 苏遇认真地想了想，老实道：“我不知道，我以前没喝过酒......” “不行，你不能忘，”梁决看着他的眼睛说，“今天我说的话，你都要好好记住，知道了吗？” “嗯，我不会忘的。”苏遇重重地点了下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凑过去，声音又小又轻，“那......你能再亲亲我吗？” 梁决呼吸微顿，脑袋和身体一起，毫无预兆地僵在了原地。 见梁决没有反对，苏遇抿了抿唇，颤颤巍巍地拽着他衣袖处的布料凑上去，微带着酒气的呼吸缓缓靠近，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吻印在梁决唇上。 轻柔缱绻，一触即分。 苏遇退后了一步，抬手捂住嘴，笑的像个偷到香的小贼一样，满眼的狂放得意。 初春微凉的晚风中，他摇摇晃晃地冲梁决摆了摆手，声音轻快愉悦：“那我先走啦，明天见！” 第10章 番外-平行世界 市中心南亚大楼，遇见律师事务所。 梁决坐在接待桌另一侧，垂眸将手边的资料一一收拾好：“那今天先这样，如果还有其他问题，开庭前都可以联系我。” 坐在梁决对面的女人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超大号的黑超在指间晃来晃去。 画着精致妆容的眼睛微微抬起，视线毫无顾忌地在梁决身上徘徊，唇边缓缓勾出一抹动人的笑：“今天忙到这么晚，梁律师辛苦了，我在楼下餐厅定了位置，不知道梁律肯不肯赏光啊？” “多谢陈小姐好意，”梁决还是一副公式化的微笑，“但是家里做好了，我不回去的话，他一个人不肯好好吃饭。” 陈小姐微微抬了抬眉尾，语气中添了几分失望：“梁律师这么年轻，就已经成家了吗？” 梁决将桌面上的资料都拢起来，大方承认：“是，一毕业就结婚了。” “像梁律师这么顾家的好男人真是不多了，”陈小姐状似羡慕地追问道，“不知道梁太太在哪里工作，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话虽这样问，但既然盯上了这个男人，关于梁决的一切她自然早就调查过。 第11章 梁决虽然很早之前就透露过自己已经成家的消息，但至少目前为止，家里那位梁太太的身份依旧是个迷，从没有人真正见过。 陈小姐猜对方要么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家庭主妇，要么就是梁决编出来抵挡追求者的幌子。 不管是出于对这个男人的欣赏，还是不愿放弃的私心，她都更偏向于后者。所以才会不死心地追问，希望能亲自解开这个谜团。 “他平时也很忙，可能没有太多时间。”梁决将收拾好的资料放回文件袋里，抬眸微笑，“后期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您也可以直接联系我的助理。” 刚才还说有问题跟自己联系，这会就变成了和助理对接。躲避之意，几乎毫无掩饰。 偏偏对方将话说的礼貌又得体，想挑错都挑不出来。 陈小姐叹了口气，输得心服口服。 不管是输给那个素未谋面的梁太太，还是输给执意拒绝的梁决。 接待室尽头半敞的玻璃门被人轻声叩了两下，一个身穿深灰色西装的修长身影斜靠在门框上，眼睫抬起的时候，眸底带了丝浅浅的笑意：“忙完了吗？” 看到来人，梁决眼眸下意识弯了弯，身上的戒备之意消减了大半：“马上。” 语毕他转向身边的人，再次微笑：“那今天就先这样......” “这位......”陈小姐显然不想就这样结束，扭头看到门外的苏遇，眼底不由得多了丝兴趣，“也是你们的律师吗？” “是律师，”苏遇歪头笑了笑，时刻不忘给自己打广告，“但不是他们律所的，我们所在楼下，三松律师事务所，承接所有法律相关的业务。” “楼下律所？”陈小姐怔了一下，似乎不理解楼下的律师为什么会出现在楼上的律所里。还出现的这么理所应当、自然而然。 “是啊，”仿佛看明白了陈小姐的疑惑，苏遇调转视线瞟了一眼另一边的梁决，眸底的笑意缓缓加深，“我是来找他的。” “原来是梁律师的朋友。”陈小姐恍然。 “不，不是朋友，”苏遇抿着唇笑，“他是我姐夫。” 梁决仿佛是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偏过头以拳头掩住鼻尖轻咳。 “姐......姐夫？”陈小姐倒是没想到这个可能。 “嗯，”苏遇认真点头，点完还不忘跟梁决证实，“是吧，姐夫。” 梁决肩膀微颤，似乎咳的更厉害了。 - 和梁决的不适应相比，苏遇倒是乐在其中，从出律所一直到两个人定好的烤肉店，一路上一会哥哥，一会姐夫的乱叫，惹得梁决耳朵上的热意就没下来过。 烤肉的时候，身穿黑色围裙的服务生尽职地站在一边帮忙翻烤牛舌，刚消停了会的苏遇又开始托着腮笑，语气软糯又无辜：“姐姐在家里做好了饭，姐夫却跟我出来吃烤肉，姐姐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烤肉的服务生夹子夹子一歪，牛舌险些掉出炉篦子，又被手忙脚乱地夹了回去。 坐在对面的梁决压低眉眼喝水，没搭理他。 但苏遇显然不想就这么算了，藏在桌下的膝盖似有若无地在对方腿上蹭来蹭去：“姐夫是喜欢跟我一起吃烤肉，还是更喜欢家里的姐姐啊？” 服务生下意识抽了口气，脸色差点没绷住。 “说嘛，”苏遇还在软着嗓子纠缠不清，“哥哥到底喜欢谁啊。” “抱歉，”梁决放下杯子抬头看向面前的服务生，“你去忙吧，接下来的我自己烤就行。” 服务生松了口气，秉承着服务准则礼貌地说了句“祝您用餐愉快”，便转身离开包间。 临走前还不忘充满谴责地看了梁决一眼。 “好了，”梁决轻咳一声，故意板着脸道，“赶紧吃，不许再浪了。” 苏遇捏着筷子不服气：“我哪里浪了，我又没有在工作上跟美女纠缠不清，再浪还能浪的过你。” 虽然表面上愤愤不平，但眼角眉梢都带着掩不住的笑，明显没有真的因为这件事儿生气，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跟亲近的人撒娇。 梁决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将烤好的牛舌放在苏遇的蘸碟里：“这两天不是一直吵着吃烤肉吗，快吃，吃完回家。” 苏遇乖乖拈起沾满酱汁的肉，吃都堵不上他的嘴：“姐夫，我想吃牛牡蛎肉，你给我烤。” - 梁决一直忍到回家，直到苏遇收拾完上了床，才将人摁在身下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苏遇挤在柔软的床铺上，一只手被牢牢地桎梏在头顶，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拽着枕头边乱蹭，眼睛红了一次又一次。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两个人才拥在被子里睡了过去。 次日是周末，苏遇要去参加一个业内的交流会，还要作为代表上台讲话。但梁决连着叫了两次都没成功将人从床上薅起来。无奈之下，他只好放下手里的铲子，一边哄一边拽地把人从床上弄了下来。 苏遇顶着一头毛躁的头发撒起床气：“都怪你，我的腰都快废了。” “怪我，怪我，”梁决托着身边站不住的人，单手挤了牙膏递过去，“张嘴。” 苏遇偏头躲了一下，脑袋搭在梁决的颈窝处抱怨：“在外面看起来衣冠楚楚，回到家脱了衣服就不做人......坏坯子。” 梁决耳朵一热，偏头清了请嗓子：“那我下次注意。” “你还和女客户纠缠不清，”苏遇迷迷糊糊地张嘴乱蹭，“我咬死你......” - 一直磨蹭到将近九点，两个人才从家里出来。 穿上西装再次恢复了精英模样的苏遇一边整理外套，一边推门下车：“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这边不知道几点才能结束。” 梁决扶着方向盘点头；“进去吧，快到时间了。” 苏遇随意地应了一声，关上车门转身走向会场入口。 梁决目送苏遇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之后，才转着方向盘朝地下停车场不紧不慢地驶去。 - 梁决捏着律所的邀请函从侧门走入会场，没有提前告诉苏遇他也会参加今天的交流会，就是想悄悄躲在观众席里给他一个惊喜。 经过简短的介绍和致辞之后，接下来便是行业优秀代表的讲话，苏遇排在第三个，此时正在后台候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遇上台的时候，会议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半，正赶在中场休息之前。 即便在大家都有些疲惫的状态下，苏遇的出现依旧让许多人眼前一亮。 年轻的律师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更显得身材修长匀称、气度翩然。发言全程脱稿，得体优雅，回答台下的尖锐问题时也不慌不忙，处理的游刃有余。 头顶的追光灯洒在他身上，像是给他渡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看上去耀眼又神秘。 像一颗立于黑暗中的星星，几乎让人挪不开视线。 梁决悄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拍下了这颗属于他的星星。 或许是手机闪光灯的缘故，苏遇下意识朝梁决这边看过来，目光触及坐在观众席上的人时，眸底不自觉染上了一层笑意。 讲演完毕，苏遇没有回后台，而是顺着一侧走下舞台，朝观众席一步一步行来。 梁决收回手机，悄悄朝那个人伸出手。 他的星星，正向他奔赴而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