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真心求苟活,奈何帝王偏爱我》 第1章 《不求真心求苟活,奈何帝王偏爱我》作者:楼台烟雨中【完结+番外】 简介: 【腹黑偏执帝王x娇憨乖软美人|双洁|双向救赎|养成系|恋爱脑的双向奔赴~】 江映梨做了四年肃王侍妾,肃王萧承澜不好女色,府里只她一个妾室,日子安稳自在。本以为能一直这样安稳下去,没想到,肃王登基了。 她从小小肃王侍妾一跃成为新帝的嘉婕妤,直接误闯天家。 后宫让江映梨害怕,不想争宠,只想远离是非苟到最后。没想到,她不争宠,成了新帝的肃王却变着法子宠她。 入宫第一天抱她坐龙椅,碰瓷她的妃子禁足的禁足,杖毙的杖毙,甚至,他还甘愿让她坐龙撵,他在一旁步行。 被偏宠遭到嫉恨怎么办?陛下帮她宫斗挡下一切。 出身商户身世太低怎么办?陛下送她弟弟去军中历练,拿下军功直接封候,她直接变高门贵女。 群臣催立后怎么办?陛下说,她是他一手养大的,只有她能与他并肩,毅然封她为后。 一不小心生了个皇长子怎么办?陛下说子凭母贵,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太子,给襁褓婴儿立下诏书,群臣震惊。 江映梨以为后宫是深渊,肃王府那样安稳的小日子再也回不去,但萧承澜还像从前那般予她无限偏宠…… ———— 两个年少时都没得到过爱的人如何相爱? 一个爱得谨小慎微,一个爱得偏执又笨拙 后来的他们,是史书上都承认的独宠,是情深一世的少年帝后… 第1章 侍妾入宫 嘉启元年春,风传花信,杨柳新晴。 春和景明,但江映梨无心赏景。 她此刻,正坐在宫妃仪制的马车上,搬去皇宫。 她惆怅的内心有八个大字来回滚动—— 误闯天家。 天要亡我! 她从小小肃王府侍妾一跃成为嘉婕妤这件事,是个意外。而这桩意外来源于一个更大的意外—— 那就是,她那默默无闻,不争不抢的夫君肃王萧承澜登基了。 肃王又称九王,听九这个排到末位的行号便知,那位置原是捡漏都轮不到他的。 他出身不高,生母早早薨逝,没有强大的母家作为助力,登基本是比登天还难的。 结果还真让他登上了。 而她,江映梨,原只是一个普通商户的女儿,家里是做花卉生意的,她常常跟着父亲一起到九王府栽芍药。 许是萧承澜看她老实本分,又小有姿色,栽着栽着,就说要纳她为妾。 收到萧承澜邀请那天,江映梨回去自个儿合计了一下,分析了一下入府为妾的利弊。 九王没什么机会在陛下面前露脸,不怎么受宠。她去他府里栽花时,时常能看到王府柱子上脱落的漆皮。但,也正因这落魄光景,江映梨才答应入肃王府为妾。 ——不被重视,肃王便没有夺嫡之力,卷不进朝堂乱流,而他身份又实实在在是个皇子,外头的体面还是有的。 父亲母亲也同她说:“你入府虽是做侍妾,没有正妻光彩,可沾了王府的光,我们家好有个仰仗,靠着肃王的势,你弟弟长大后,谋个差事也容易些。” 于是及笄那天,江映梨坐着一顶小轿子入了肃王府。 萧承澜是个淡人,不风流但也无甚情趣。 江映梨入府第一年,他都只是和她盖着被子纯聊天。 入府第二年,萧承澜倒是不做清心寡欲的圣人了。 到入府第三年,萧承澜都未娶王妃或是纳别的妾,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但江映梨很知足,这样的日子安稳又自在,比从前快乐不少,她想过一辈子。 然而,命运弄人,今年是她入肃王府的第四年。 萧承澜登基了。 她,成皇妃了。 昨日,作为新皇的萧承澜登基大典彻底操办完毕,今日她要从肃王府挪窝去皇宫的昭华殿了。 萧承澜百忙之中还遣人带了封信给江映梨,说要封她为嘉昭仪。 江映梨吓得连忙回了信,请求萧承澜封她婕妤即可。 昭仪为九嫔之首,位分太高,待新秀中入宫,她这空有位分既无娘家倚仗又无帝王偏宠的人就是个活靶子,人人都要来斗上一斗,如何招架? 不如做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 想起前任帝王那些后宫争斗死去活来的秘闻,江映梨心里就发慌。 萧承澜从前对她是偶尔纵容,可那只是因为她是他府上唯一的侍妾。 今后就不同了,后宫佳丽三千,她可排不上号了。 当然,她当然也不会傻到以为靠几分纵容就能在后宫生存。帝王心瞬息易变,被一时的宠爱遮心蔽目终将把自己送入万劫不复的牢笼。 她只要进退有度,靠着潜邸旧人这个身份,能博得一个容身之地就好。 什么荣宠,都比不上命重要。 今早封位分接她入宫的圣旨送来肃王府之前,江映梨还惴惴不安。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那封回信是否能递到御前,就算递到了,也不知萧承澜会不会抽空看。 而且,她这自降位分的请求说来也是不知好歹了,也不知道萧承澜会不会答应,会不会生气。 好在,圣旨来时,的确封的是婕妤。 “小主,前头就是昭华宫了,还请小主移步。” 一个声音尖细,身量略宽的太监在引她下车,江映梨收回思绪,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帘子。 这一瞬间,她看到立马有两个丫鬟张开脚凳,又朝她伸手来扶她。 方才那太监满脸堆笑,很是恭谨:“小主,奴才福万全,小主唤我福公公就成了。小主想必舟车劳顿,还请小主沐浴更衣,休息一会儿,咱家带小主去叩谢皇恩。” 能引她到御前的,想必不是个简单人物。江映梨记了一下他的脸,点头,给自己在肃王府的贴身丫鬟秋霞使了个眼色。 从前肃王府落魄,没什么人情往来,但这点规矩她还是懂的。 秋霞立刻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福万全手中。 “福公公,有劳你带路了。” 福万全本想拒收,但想起皇上嘱咐过的话,又笑着接过来。 见他收了,江映梨这才抬眼往昭华宫看去,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怔。 天呐,这可比肃王府大门都气派啊! 碧色的琉璃瓦和砖红的宫墙连绵起伏又错落有致,外头种满了海棠,粉艳艳一片,煞是好看。 昭华殿朱色的宫门口立着一圈宫婢,为首的两人,年纪都大些,一个嬷嬷一个姑姑,中间站了四五个年轻宫婢,最后面是四个小太监。 见江映梨走近了,这一圈人都恭恭敬敬行礼。 “奴才参见小主。” “都起来吧。”头一次面对这么多下人,江映梨不甚熟练道。 宫人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福公公笑道:“小主,奴才就立在这外头,小主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出来便是。” 江映梨这刚入宫,心里还绷着一根弦,她觉得,宫里头的每一个人说话都应该别有深意,尤其是御前的人。 于是她不由得开始揣测,福公公这样说…难道是在催她? 江映梨赶忙道:“有劳公公,我梳洗打扮一番就随您面圣。” 福公公正要说不急,陛下嘱咐过,让她歇够了再去。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说呢,一眨眼的功夫,嘉婕妤已经一阵风似的进殿了。 也好,一个上午,陛下已经问了他三次人来没来了,定也是想念得紧。 一进宫殿,江映梨连四处都没来得及转一转就赶紧说要沐浴。她从肃王府带来的贴身丫鬟秋霞和宫殿里的新人一起为她张罗着。 昭华殿的浴池很大,整个池子都砌了白玉,又为防打滑,玉面精雕细琢了许多纹样。 江映梨泡在池子里,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两分。 宫女们用澡豆与香丸替江映梨揉捏着身子。 浴池中的少女,一张鹅蛋脸儿宛如精雕玉琢出来的,秀眉冉冉,杏眼瞳仁分明,澄澈明净,鼻尖小巧,唇红齿白。 而此刻她卸了发髻,任由一头青丝从修长脖颈蜿蜒垂入水下,浑身无任何粉饰,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被分到昭华殿的宫婢先前是不知江映梨的容貌的。但侍候四年只得了个婕妤封号,她们就猜测这后宫第一位小主并非美人,不然怎么着也能跻身九嫔吧。 可方才一见,当真是被惊惊艳到了。 不仅美,还美得不落俗,尤其那双眼睛,水汪汪地,我见犹怜,动人地紧。 沐浴完,婢女给江映梨穿上了一件藕荷色交领收腰长裙。 江映梨走动间,裙摆飘逸灵动,煞是好看。 这宫妃的服饰和在肃王府穿的大不相同,伺候了江映梨四年的秋霞都看呆了。 第2章 江映梨也觉得新奇,在铜镜前转了转。 去长庆宫面圣的路上,江映梨一直很忐忑,把谢恩要说的话一直在嘴里反复嚼着,生怕一会儿说错。 “小主,到了,容奴才去通禀。” 长庆宫内,萧承澜坐在一方黑漆底金雕龙纹椅上,正埋首政务。 看见福公公来了,他沉着的眉目一抬,眼底的冷戾柔和了几分。 “人来了?” 福公公赶紧上前一步,摸出袖子里的荷包,规规矩矩呈给了萧承澜。 “回陛下,来了。” 萧承澜一把抓走了那个绣工精美的荷包。 他把里头的银子倒给了福万全,自己把荷包揣了起来,然后才淡淡道: “传。” 福公公分完了赃,眉眼一喜,掐着嗓子喊道: “传,嘉婕妤进殿——” 第2章 浴池很大 江映梨很谨慎,一直低着头走路,不敢瞧天颜。估摸着走到殿中央了,她跪下,双手交叠在额前拜了下去。 “嫔妾得封婕妤,喜不自胜,特来此拜谢陛下隆恩,愿陛下千秋万岁。” 还好,没因为紧张说错。 江映梨心里暗暗窃喜。 “过来,替朕磨墨。” 殿内响起的声音还是一贯地清冷,只不过,比从前更添几分威严。 江映梨愣了愣,这恩谢得是好还是不好?怎么直接就要磨墨了,她可是揣摩了好久呢。 怎么也不点评一下。 但江映梨也不敢多想,忙起身低着头走过去。 还没走近,她听到萧承澜问她。 “昭华宫可还喜欢?” 江映梨连忙点头,“喜欢呢,陛下赐的嫔妾都喜欢。” “看着朕说话。” 江映梨以为萧承澜觉得她只是随口应付,连忙抬头,只是还没开口就有些怔住了。 萧承澜穿着一袭玄黑绣金龙纹锦袍,墨发束在金冠中,一双黑眸正静静看着她,眉宇间已满是特属于帝王的压迫感。 若非萧承澜的脸还是那样俊美,江映梨感觉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不过半月没见而已,变化好大。 意识到自己直视龙颜太久有些失态,江映梨敛了眸子,一字一言郑重答道: “陛下,嫔妾很喜欢昭华宫,昭华宫外的海棠很美,殿内的布置也很精致。” 萧承澜“嗯”了一声,“还有呢?” 还有? 江映梨卡壳了。 她急匆匆来谢恩,都没仔细看过,怎知宫殿内都有些什么东西? 江映梨抿抿唇,绞尽脑汁思索了片刻,迟疑道:“还、还有…浴池很大。” 似是没想到纠结半天的江映梨会陡然蹦出这句话,萧承澜的眸光很明显地颤了颤。 江映梨顷刻间把头深深埋了下去,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天啊,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明明时刻叮嘱自己不要失态,结果这才刚进殿就出丑。 幸好,萧承澜似乎并不在意,没有多说什么。 江映梨刚准备在他斜对面的案角坐下磨墨时,萧承澜抬眼瞧了她一下,然后曲起修长的指节轻敲了敲自己身旁。 “过来,到朕身边来。” “哦。”江映梨还没弯下去的膝盖又赶紧直起来,迈着小碎步走到萧承澜旁边。 龙椅很宽敞,但给江映梨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坐,她便准备在旁边的软垫上跪坐下去。 没想到,这回她的膝盖倒是弯下去了,只是屁股还没挨到垫子,一只大手猛然掌住她的腰将她一揽。 反应过来时,江映梨已经坐上了龙椅,半个身子还靠在萧承澜身上。 看到萧承澜胸前那威武的龙纹,江映梨就吓得有些头晕目眩。 “陛下恕罪!嫔妾这就起来。” 她赶紧要退开,手脚都挣扎着,萧承澜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一手握着笔,一手掌着江映梨的腰,墨眸定定瞧着她,辩不出喜怒。 “是朕抱你上来的,怕什么,怕朕?” 江映梨瞧着屁股底下的龙椅,如坐针毡。 但龙椅是死的,萧承澜是活的,她还是打算顺萧承澜的意思。于是她定了定神,乖乖坐好了,解释道: “陛下,嫔妾第一次坐龙椅,心里有些慌张。” 见江映梨安分了,萧承澜“嗯”了一声,算是对江映梨这番解释的认可,又道:“朕也是第一次坐。” 江映梨一愣。 这能一样吗? 但还没待她多思考什么,萧承澜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他的指腹有些薄茧,轻轻划在她脸颊上,有些痒,江映梨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 “怎么瘦了?”萧承澜问。 江映梨处于想看他但又不敢看他的状态,盯着他的下巴想该怎么回答。 她和萧承澜虽只是半个月没见,可半个月前那一面,萧承澜也是半夜才回的府。她醒来,迷迷糊糊地被他抱在怀里,天亮了,萧承澜又走了。 近三月他比以前都忙,她隐约听到外面也有风声说先皇病重,京城要变天。她惶惶不安,萧承澜又不在身边,自是忧虑,寝食难安,所以就瘦了些。 但是,她总不能直说是害怕他在宫变里被整死了,自己也怕死怕得不行导致的吧。 现在萧承澜人都在龙椅上坐着了,再说这话就是大不敬了。 毕竟,是他把别人都整死了。 “近来府里的花草发春枝,嫔妾忙着照顾花草,有些劳碌。”江映梨扯了个谎。 “哦?”萧承澜挑了挑眉,“忙成这样,看来是没时间担心朕了。” 江映梨赶紧改口,“担心的担心的!嫔妾每天都担心陛下的。” 萧承澜满意了,淡淡勾唇,捏了捏她脸上软肉,“好久不见,小花匠。” 江映梨听到这个称呼,脸噌地一下红了。 讲道理,这是个正常的称呼,可某回萧承澜不满她照顾花花草草夜深了才上榻把他吵醒了,故意喊她小花匠,现在青天白日这么喊,听了让人难为情。 萧承澜蜷起指节,轻刮了刮江映梨红扑扑的脸,低声道:“脸怎么这么红,热?” 江映梨气闷,两手去抓萧承澜的手,小声道:“陛下,您就别逗嫔妾了。” 萧承澜看她扑闪的睫毛和羞窘的两颊,眼里闪过愉悦的笑意,转瞬即逝。 “好了,坐好吧,朕还有公事。” 江映梨如蒙大赦,赶紧从萧承澜身上坐直了身子,去拿砚台里的墨。 萧承澜刚登基,有很多折子要处理,一个上午都埋首案牍。 萧承澜没说要放她走,江映梨也不敢擅自起身离开,便像以前那样乖乖坐在他身旁,时不时添墨磨磨。 下午,萧承澜难得从公务里抽身,他把一卷名册推到江映梨面前。 “这是撷秀阁复选的秀女名单,朕自己又筛过了,你来看看,再筛选一番。” 原来是给新皇准备的登基大选名册。 她看?又不是给她选妃,她能看出什么名堂。 江映梨疑惑却不敢吱声,接过名册仔细看了起来。 名册第一页全是名字,后面是一页一页的秀女画像,画像旁后有几行家世,性情,技能的简短介绍。 五花八门,但无一不好。 甚至被萧承澜划掉的人里,都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世家贵女。 江映梨可不敢随便把人筛了,哪个男人会嫌后宫美人多呢? 咸鱼宫妃生存守则第一条:不能善妒。 何况,万一她划掉的那一个,恰好是陛下喜欢的,那岂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陛下,这许多秀女还没见到面,陛下不若都留到选秀当天再看看,万一里面有女子,长得甚是貌美,深符陛下心意呢?” 江映梨自觉这话说得得体极了,心里隐隐感叹自己机智。 没成想萧承澜瞥她一眼,语气斩钉截铁,还有些不高兴。 “没有。” 江映梨听出几分他的不悦——难道,是怪她多话? 她劝他把已经筛掉的人再看一遍,不就是指点皇帝做事吗? 看来方才自己还是考虑不周了。 江映梨迅速认错:“嫔妾失言。” 于是她在册子上象征性划了几个人的名字,就把册子还给了萧承澜。 “嫔妾选好了,还请陛下过目。” 萧承澜扫了一眼,神色瞧不出喜怒,淡淡开口: “你的意思是,剩下这些人,都进宫面圣?” 江映梨微笑:“是,陛下既然已筛过了,那想必剩下的秀女家世容貌都过得陛下眼。” 沉默半晌,萧承澜拿起笔,又重新在册子上涂画起来。 “这个,不要。” “这个,不要。” “这个也不要。” “……” 江映梨看着他隔几行划一道,最后数百来人竟然只剩下小半。 待选秀再一筛,能留下多少?恐怕十人都不足吧! 第3章 “陛下是不是,划得有些太多了?”江映梨讷讷道。 萧承澜:“是给朕选妃,还是给你选?朕说不要就不要。” 江映梨顿时惴惴不安起来。 她觉得今日的萧承澜脾气就开始有些喜怒无常了。 不安之下,江映梨还微微有些沮丧。 从前在肃王府,萧承澜虽冷淡,但性子还算随和,并不怎么发怒。 方才一会儿的功夫,就龙颜不悦了两回。 难道人当上皇帝,是一下子就变了吗? 日后伴君如伴虎,从前那破落宅子里的安稳小日子,是再也没有了。 唉。 可真是愁人呀。 夜里,萧承澜要去司天监见大臣,她早早回了昭华殿。 得空细看之下,江映梨这才恍然发觉,昭华殿内布置何止精美,简直是奢华。 而且,殿外有一大处空着的苗圃。 那这是不是代表,若有机会,可以把肃王府里的芍药,秋菊,和兰花都移栽过来呢? 那可都是她悉心培育的精品。 第二天,萧承澜在撷秀阁看秀女,江映梨在昭华殿求神拜佛。 菩萨保佑啊,希望萧承澜眼光好些,选的都是良善之辈。 或者,就算有心机恶毒一些的,希望她们也不要太过聪明。 若有人要害她,她可以防患,可太聪明的人,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晚间,萧承澜来了昭华宫。 第3章 岂不辜负 萧承澜进寑殿时,江映梨都已经沐浴完上榻了。 听到外头通传,她又慌慌张张爬起来。 她一袭素衣,柔软的寝衣贴合着玲珑有致的身子,如瀑青丝因在榻上滚过一遭刚爬起来,微微有些凌乱,显得她整个人有些懵然。 萧承澜走进殿,垂眸看她。 “这个时辰就睡下,是不是太早了。” 离得太近,江映梨的手背被萧承澜黑金相错的龙袍下摆扫得有些痒,她暗戳戳挠了挠,缩了缩手背,恭谨解释:“嫔妾今日有些乏,所以……” 萧承澜看见了她暗戳戳的小动作,眼里闪过笑意,却是绕过她,径直走向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倾着身子,一手搭在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江映梨。 “朕今日选了一天的秀都没乏。” “何况,戌时是敬事房翻牌子的时候。” 怎么语气有些幽怨? 江映梨在心里一琢磨,猛然醒了。 萧承澜是在提点她,自己又犯了个错。 这可不是肃王府她说睡就睡的地儿,她身为宫妃自然每夜都要待命侍寝的! 就算陛下不来,也得准备着。 江映梨咬了咬唇,思忖道,只是个小错误,服软认错乃是上计。 咸鱼宫妃生存守则第二条:认错要快,态度要软 于是,她转身,睁着无辜的清眸看着萧承澜,软软道:“陛下,嫔妾困得脑子都不清醒了,没有候着陛下来。但嫔妾已知错了,还请陛下宽宥嫔妾。” 萧承澜瞧她片刻,朝她伸手,“过来。” 江映梨立即起身走过去,在离萧承澜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忽然被他的大手一把揽住按入怀中。 她被迫坐在萧承澜腿上,小小的身躯窝在他宽大的臂膀和胸膛中。 萧承澜那双炙热的大手在她后腰摩挲,江映梨抬头,与萧承澜视线相接。 他那双眸子一贯深邃幽冷,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暗湖,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翻腾出不一样的情愫。 好歹同床共枕几年,江映梨顷刻明白萧承澜的意图。 她的耳根子红了红,但又念起司寑嬷嬷的话,她小手撑在他胸膛上,低声道: “陛下,嫔妾还没学过侍寝的规矩,怕冲撞了陛下。” 从前在王府这事儿随意,就两个人在帐子里,像是寻常夫妻。 今日宫殿里的榻都比王府里的大了一倍,软绸垂着,外头的铜灯也明晃晃照着。 跟以前大不一样。 给她教规矩的嬷嬷还没教到这儿。 萧承澜听她这么说,看着她,指尖在她后颈摩挲了片刻,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向榻边。 “没学就按以前那样。” 他本想说,没学就不学了。但不知想到什么,又改口了。 这种事,多学一些,也无不可。 江映梨却是诚惶诚恐:“陛下!怎么能让陛下伺…伺候嫔妾呢?” 萧承澜将她的细嫩白腰按在锦被里,声音有些哑。 “不然朕亲自教你怎么伺候?” “那…那还是不要了,还是等嬷嬷教我吧……”江映梨小脸儿爆红,乖乖地在柔软的衾被里躺好了。 萧承澜见她乖巧,摸了摸她略微有些凌乱柔软发顶,低声道: “好好学,知道吗?” 江映梨点头如捣蒜,“哦。” 萧承澜俯下身细吻慢啄,最后用唇衔开了江映梨锁骨旁那根细细的小衣带子。 同床共枕四年,萧承澜对江映梨的一切了如指掌。 江家待她不好,初见时她瘦骨嶙峋,像只病弱的猫儿,他把她放在身边养了四年。 如今,江映梨健康匀称,长的肉都长在了恰到好处的地方,玉山高隆。 他也的确没辜负了她,爱不释手。 先前,他顾及江映梨年龄小,让她入府养了一年才承的宠。 如今江映梨十九岁,正逢女子最美的桃李年华。 她的脸上,少时的婴儿肥褪去了,眉宇间有一股说不出的清灵娟秀之感,一颦一笑更是娇艳如花。 他光是看着,就觉得心热。 ...... 江映梨无力地趴在萧承澜的胸膛,困倦之间听到萧承澜对她说: “半月后新秀学完规矩入宫,你代为训话吧。” 江映梨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为了不出头都自请降位分了,怎么萧承澜偏要她去做这出头之鸟?虽说宫里尚且只有她一个妃子吧,可是还有太后在呀,太后也能训话的。 江映梨瞧着他,小声试探:“陛下,嫔妾只是婕妤,新秀里还有比嫔妾位分高的,嫔妾去训话,岂不乱了尊卑?” “那朕封你昭仪你又不肯。” 萧承澜这话说得毫无起伏,好像不过随口一说。 但江映梨看他面色有些紧绷,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果然,他还是觉得她不识好歹,这笔账迟早同她要算的。 江映梨脸颊猫儿似的在萧承澜胸膛的肌肉上蹭了蹭,软软道:“陛下,嫔妾哪里是不肯,昭仪是九嫔之首,嫔妾自觉资历尚浅,德不配位。” 萧承澜随着她的动作习惯性抚了抚她的头发,“现在宫里只有你一位宫妃,给新人训话这件事只能你来做。你虽然只是个婕妤,但代表的是朕,无人敢置喙。” 这话就是不容拒绝了。 江映梨只好应下,心里却有几分委屈。 就算有人置喙,她难道还能去告状不成? 罢了罢了,新人刚入宫,就算有刺头,应该也不会有第一天就惹事生非的蠢货。 又歇了一会儿。 江映梨手掌轻按了按萧承澜胸膛,红着脸道: “陛下,该唤人抬水了。” 萧承澜动了动,却没喊人抬水,而是将她单手抱了起来,掀帘下了榻。 两人穿行在殿中垂下的层层叠叠的薄纱中,烛光将她们的影子照在上面,暧昧又梦幻。 江映梨心里一惊,这个方向,竟是要往浴池那边去。 难道萧承澜想仔仔细细泡个澡? 可他若叫人服侍,一堆宫人围着浴池,她怎能习惯? 江映梨搂了搂萧承澜的脖子:“陛下,嫔妾还是自个儿在浴桶里洗吧。” 她听到萧承澜意味不明轻笑了一声。 “不是你说浴池很大吗?怎么也得试试,否则岂不辜负了。” ————> 打扰一下,附位分表: 超品:皇后 尊品:皇贵妃 正一品:贵妃 正二品:贤妃,良妃,淑妃,德妃 从二品:妃 ——以上可自称臣妾,以下统称九嫔,自称嫔妾: 正三品:昭仪,昭容,昭媛 从三品:修仪,修容,修媛 庶三品:充仪,充容,充媛 ——以上都可自称本宫,居主位,以下居偏殿(女主例外) 正四品:婕妤 从四品:贵人 正五品:美人 正六品:才人 正七品:良人 正八品:宝林 庶八品:采女 注:位分和官职一样有参考,但杂糅胡诌杜撰一条龙,以我设定为主不必考究。 注:1.男主前期为了制衡会去别人宫里,后期独宠女主,宠冠天下!宫斗戏在配角和男主身上,女主躺赢 2.洁,男主去别人宫里也是挑人打工搞事业,不侍寝的那种,合情合理不会牵强。(说实话看了就知道,男主对女主偏执的程度也不可能会和别人有点啥) 第4章 3.后期有重生女配,非纯古,但剧情不多。 4.非完美人设,男女主都有点不太正常,双向奔赴的病情和双向奔赴的恋爱脑(划重点!)。 第4章 且看下场 这话别有深意,江映梨突然反应过来了,脸颊一红,将脑袋深埋在萧承澜肩头,小声道: “陛下今日选秀不累吗?” 她好累。 萧承澜没回答,用行动表示。 他踩着白玉阶下了水池,将江映梨放了下来。 江映梨半截身子忽然入水,温热的池水漫过她白皙细嫩的腰窝,让她不由自主颤了颤。 还没待她动作,萧承澜炙热坚硬的身躯又压了过来,将她完全环抱住。 “累不累,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生死之间,江映梨欲哭无泪,觉得自己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好端端的,非提浴池做什么? …… 翌日,江映梨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她忽然一阵惶恐。 昨日没去给太后请晨安是因为要去陛下那儿谢恩,今日再不去不就是没规矩吗? 可这个时辰,说什么都晚了。 都怪萧承澜,昨夜那么折腾她! 可是这也就罢了,怎么这么多丫鬟没一个叫她的? “秋霞!”江映梨急急唤了一声。 秋霞闻声立马掀开帘子走向帐子里。 “你们今日怎么也不叫我?今日要给太后请安的。” 秋霞闻言就笑起来,“小主,不用担心,陛下说了,左右新人没入宫,您一个人,就不必单独去给太后请安了,等新人入了宫再一起去。” 江映梨略松了一口气,但没松到底,小脸儿上还是略显忧愁:“那陛下有没有说,他也会给太后说明此事啊?” 别到时候一个说她不用去,一个等着她去,她夹在中间两头都得罪啊! 秋棠知道自家主子心思谨慎,把陛下那句原话转述了一遍—— “不必早早叫她,让她安心睡觉,新人入宫前这几日太后的晨安就免了,朕自会替她告假。” 听到这番话,江映梨终于彻底放心,重新躺倒下去,揉揉小腰和屁股。 都好酸哦。 许是一朝登基,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萧承澜春风得意,迫不及待地要一展龙威,昨夜可着劲儿折腾她。 从前可没见他那么来劲! ** 此刻,万寿宫。 薛太后坐在主位,手里端着个白底粉彩福桃纹茶盏,正悠悠撩着茶雾。 殿内气氛从方才皇帝跟前的小禄子来传过话后就凝固起来。 伺候太后多年的夏嬷嬷见太后不悦,适时地开腔:“这嘉婕妤也真是不懂规矩,明知新人还未入宫,宫中寂寞,竟也不来陪伴在太后娘娘您跟前尽孝心。” 太后轻笑了一声,脸上却不见喜色,悠悠道:“皇帝都说她病了,哀家若要她侍奉跟前,岂非是哀家不体恤?” 夏嬷嬷赶紧接话:“还是太后仁慈,不与她计较。不过,奴婢觉得,嘉婕妤病了倒是托辞,应是陛下怕您刚换了寝宫,劳神费力,没有心思见后妃呢。” 夏嬷嬷毕竟从太后是后妃的时候就跟着伺候,知道怎么让太后顺心。 太后听着她的话,心里那口气勉强顺了。 现在她最想的,就是拉近与嘉启帝的关系,母慈子孝。 毕竟,她这个太后之位来得颇为意外,她既非生母也非嫡母,全是捡了个漏。 嘉启帝从前在一众皇子中名不见经传,她连话都没与他说过。 四个月前,废太子的消息在暗处传得沸沸扬扬,三月前,太子逼宫失败,连带着搅浑水的几位皇子都被处置。 皇后被废,剩下的妃子里就属她位分最高,她背后又是撑起先帝半壁朝堂的薛家,便被登基的肃王尊为太后。 新皇与她关系太过疏远,对她和薛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不过,皇帝既尊她为太后,想必心里也清楚,他刚登基,根基不稳,薛家于他而言,是必须要倚仗的重臣之家。 如此想,薛太后脸上,忧虑少了几分,添了更多傲气。 “哀家听闻,皇帝给他那潜邸旧人赐居昭华宫?” “是,太后娘娘,听说还配了一个嬷嬷,一个姑姑,四个丫鬟,四个太监。” 薛太后当即摇了摇头,叹息道:“果真不是自小被悉心教育的皇子,做事太过逾矩,不守礼法。嘉婕妤位分过低不堪居一宫主位,也更不够格得嬷嬷和姑姑在身边侍候,皇帝却为她破例。” 夏嬷嬷点头称是,“陛下毕竟不是储君出身,没有主事东宫直接就领诏登基,对许多礼法有所缺漏也是常事。” 又道:“不过,幸而有太后娘娘在,有您提醒规劝,陛下以后慢慢就能养成仁君之范。” “议论帝王乃是大忌,外人面前,你可不要再这样说。” 虽是斥责,薛太后语气却并不重。 夏嬷嬷装模作样掌一下自己的嘴:“是奴婢失言,太后只是忧心嘉婕妤会恃宠生娇罢了,这都是自家话。” 薛太后眼里闪过几丝轻蔑:“嘉婕妤的事,何须哀家忧心?哀家从前也当过后宫新人,最明白帝王的宠爱如昙花一现。嘉婕妤背后没有倚仗,今日能住昭华宫,后日就能被赶出昭华宫给新宠让位,恐怕是没有机会恃宠生娇。” 夏嬷嬷附和道:“太后慧眼,瞧得出此女并不是长久之象。” 薛太后并不把江映梨放在眼里,语气兴致缺缺又笃定:“皇帝现在还念旧,想要补偿陪他吃过苦的旧人,可待新秀入宫,旧情就不值一提了,且等着看她的下场罢。” 待新秀入宫,佳人三千,乱花迷人眼,对于一个曾经落魄得只有一名侍妾的嘉启帝来说,更是一脚跌入温柔乡。 何况,他是皇帝,早晚会明白宠幸世家贵女为自己坐稳皇位才是要事。 尤其是,宠幸以薛家为首的世家女。 ** 结束了一天的宫廷礼仪学习,江映梨略微有些疲惫。她抱着膝盖坐在榻上放空,一边还不忘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 虽然萧承澜大部分时间都冷冰冰的,但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起码,她在肃王府四年,做错了许多事,但挨的最重的罚就是被打了…呃,打了两下。 只要她不做坏事,以后在这宫里,就算有人存心诬陷她害她,到时候,她拼了命抓着他的龙袍号啕大哭喊冤,他还是会明察秋毫的吧! 江映梨拍拍自己的脸。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做好婕妤该做的事情就好,不要胡思乱想。 自己吓自己。 刚把自己哄好的江映梨听到外面高声通传。 “陛下驾到,嘉婕妤接驾——” 这下早有准备的江映梨有条不紊地去了外殿,撩了裙摆,规规矩矩地跪下来。 “嫔妾恭迎陛下。” 萧承澜瞧了瞧昭华殿里铺着的软毯,才敛了眸子道:“起来吧。” 江映梨时刻谨记着嬷嬷说的优雅大方的仪态,指尖微提着裙摆,板着身子从萧承澜面前直挺挺地冒上来。 站稳后,她还用亮晶晶的眸子仰头看着萧承澜,像是展示完了新技能在等待夸奖一样。 萧承澜没夸她,只牵了她的手往内殿走。 穿着水蓝色轻薄宫衫的江映梨扑腾着小步子跟在一身黑金龙袍的萧承澜身后。 进了内殿,萧承澜停下来,张开双手,垂眸瞧着江映梨。 江映梨看着他的动作愣了愣,脑子里闪过嬷嬷的话—— 无论陛下的要求有多奇怪,只要不伤龙体,又是私下在寑殿,没有外人,妃子就应该满足。 于是,江映梨赶紧也张开双手抱了上去,搂住萧承澜的腰。 第5章 错哪儿了 忽然被这样一抱,萧承澜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讶。 他眉目微微松动,眸光落在趴在他胸前的脑袋上。微微勾唇,声音却是波澜不惊: “嘉婕妤,你今日都学了些什么?” 江映梨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应是萧承澜要考她今日规矩学怎么样了。 “噢,嫔妾学了,后妃优雅用膳的礼仪,接驾的礼仪,请安的礼仪,和……” “如何接驾?”萧承澜出声打断她的话。 江映梨回忆一番,像背书一样背出来:“听到通传,应该立马停下手中的事,整理仪容,姿态优雅地前往外殿恭迎圣驾。陛下准许起身,才能起身,如果陛下迟迟不说起身,应当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要被问责。” 萧承澜今天很快就叫她起身了! 想来也是,她安安分分的,肯定没犯事儿,谈何问责。 萧承澜瞧见她神气洋洋的,就觉得好笑:“不错,继续说。” 得了肯定,江映梨语气都轻快几分:“进了内殿,应当先服侍陛下更衣,换上常服……” 江映梨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第5章 萧承澜瞧着她,眼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揶揄。 “怎么不说了。” 趴在他胸前的脸蛋儿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江映梨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陛下张开手是要她给他更衣,她却理解成了抱抱! 怪不得陛下一直没回抱呢。 “陛下,嫔妾知错了…”江映梨心虚得不行,赶紧要从他怀里退出来。 然而,她才稍微一挣扎,脊背与后腰环上来两只臂膀,将她抱得紧紧地。 “错哪儿了?”萧承澜问她。 “嫔妾做错了,应该给陛下更衣却抱了陛下…可嫔妾真的没偷懒!嫔妾好好学了,只是一时想岔了,陛下也听到我方才都背出来了吧…” 江映梨一边说一边仰头偷偷瞄萧承澜,发觉他也望着自己,又赶紧想垂头。 萧承澜捏住她的脸不让她低头。 “江映梨,从前在王府,你不是没给朕更过衣,今日又好好学了规矩,怎么还搞错了,你在心神不宁什么?” 他知道她向来胆子小,一朝入了宫便更加惶恐不安,怕得如同天塌了一般,并不喜欢这里。 可她必须在他身边。 所以,在这一点上,他无法纵着她,她必须适应,站起来。 第一件事,就是让她适应自己作为帝王的新身份,不要对此慌乱,忧惧,疏远。 想到这里,萧承澜敛了神色,故作严肃道:“你是朕的妃子,怎么连服侍朕都出差错,嗯?” 江映梨被这样一问,有些慌神,想要跪下认错。但萧承澜还紧紧抱着她,还捏着她的脸蛋儿,她动不了。 她便一时有些委屈:“忽然进了宫,嫔妾还有些不习惯。而且,从前陛下这样伸手,不单是更衣,也会抱嫔妾的,嫔妾一时想岔了,也是人之常情嘛……” 江映梨把肃王府的旧事儿翻了出来,可怜巴巴望着萧承澜,就像在提醒他自己只是做顺手了而已。 萧承澜见她这副娇憨模样,心软下来。 这不就是了,总算想起来除了害怕和认错以外,还有为自己辩解和撒娇这两条路可走。 罢了,虽说他想摆摆架子让她知道做了也没什么后果,但这架子刚端起来就将人吓到了。 左右练胆这事儿一时也急不得,慢慢来吧。 萧承澜敛了那刻意端起来的严肃,脸色柔和起来,松开捏着江映梨脸颊的手,曲起指节在她额上轻弹了弹,笑道: “你既然有理,那还认什么错?” 江映梨听他声音缓下来,偷偷抬眼看他,见萧承澜没方才那样严厉了,她小声道:“那嫔妾不是怕,陛下会觉得嫔妾不用心学规矩,会罚我吗……” 萧承澜淡淡失笑,“怕成这样,你倒是说说,朕从前难道经常罚你么?” 江映梨回想了一下肃王府里的四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她惹了事陛下还反过来安慰她的画面。 她只好摇摇头,但又说道:“可是,王爷是王爷,陛下是陛下,和从前是不一样的呀。” 萧承澜见她轻垂着眼睫,惴惴不安的模样,心里愈发痛恨江家。 江家没有给过她爱,将她养得如此谨小慎微。 他也恨自己,没有早点儿遇到她。 从前在肃王府养了她四年,她总算有些小女儿家的明媚活泼,如今到了皇宫,又打回原形了。 萧承澜吻了吻江映梨轻颤的眼睫,轻言细语:“没什么不一样,朕又不是不讲理的昏君,动不动就罚人,何况,朕若因为你抱了朕就要罚你,朕岂非是不解风情的石头?” 江映梨方才是委屈了,可忍着不敢哭,此刻听了萧承澜轻轻柔柔的一番话,泪珠子不争气地落下来。 萧承澜一边用指腹给她抹泪,一边道:“你从前栽花栽得入迷,炖了一蛊鸡汤忘记看火,烧了朕的厨房,还差点烧了朕的书房,朕都没罚你。” 江映梨哭声一顿,旋即把脸深深埋进萧承澜胸膛自闭。 “陛下,这么丢人的事就不要说了……” 萧承澜轻笑,把她搂进怀中,轻拍她脊背。 “下次就知道,在这种小事上做错了,向朕撒撒娇,也就过去了,慌什么?” 江映梨小声抽泣一番,抹抹眼泪,仰起小脸。 “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嫔妾什么时候可以撒娇,什么时候不能撒娇呢?” 她眼眶与鼻头哭红一片,声音还有些鼻音,可爱地紧。 见她这样楚楚可怜,萧承澜心又软了软。 “你在朕面前犯的事,都是小事。” 他顿了顿,眼里笑意带了些揶揄:“何况,你这样胆小,还能犯出什么大事?” 怎么像是在夸她,又不像的,但江映梨抿了抿唇,心情总算安稳一些。 虽然,在寝殿里,陛下对妃子说的话大多是哄人的吧,当不得真,但是,他有一点说得没错。 她是他的妃子,不过抱一抱他而已,没道理就要罚她了,她又不是在他处理公事的时候胡闹。 这么一想,江映梨把萧承澜的腰的圈紧了,理直气壮地抱着。 从前,肃王府里,萧承澜只能她一个人抱,以后,就会有很多妃子也能像她这样,抱着他,听他说这些好听的,哄人的话了…… 萧承澜将江映梨低垂轻颤的睫毛看在眼里,那双杏眸里的失落,自然也瞧清楚了。 但他并没有出声安慰,只是长眸垂成一线,静静看着她,眼底情绪复杂。 他掌心覆在她发顶,不轻不重地揉了揉,下巴虚靠在上面,轻轻唤了一声:“江映梨。” “陛下?” 萧承澜却没再说话,只是任由她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萧承澜才出声道:“好了,该也抱够了,今夜还有事做。” 江映梨乖乖站直了,茫然了一瞬,然后,脸又渐渐红起来。 萧承澜在她思绪抛锚之前赶紧道:“又想岔了,不是侍寝。” “那是什么?”江映梨实在想不出,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除了侍寝以外的事。 萧承澜正色道:“新妃入宫训话时的诫词,你要自己写。” 江映梨闻言,天又塌了。 她眼睛睁到最大,目光恳切地盯着萧承澜,企图唤醒他的‘良知’。 “陛下,这个不是应该由专门的内廷官员来拟订,嫔妾只用宣读吗,怎么还要嫔妾,亲自写啊,嫔妾不会。” 萧承澜不理会她的眼神,“照本宣科有何新意?朕不喜这风气。” 江映梨欲哭无泪,“可是,新妃训话,无非是告诫大家要贤良淑德,姐妹同心伺候好陛下,好像也翻不出别的新意嘛……” 萧承澜微微一笑,“你不是很懂吗?” 江映梨一哽。 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萧承澜摸摸她的头,“有朕在,不会的,朕都可以教你。” 第6章 子凭母贵 江映梨打着呵欠在宣纸上写着草稿。 诫词既是用来提点教育新入宫的妃子侍奉好皇帝的,自然少不了什么同心同德,六宫姐妹一心,绵延子嗣。 写完子嗣两个字,江映梨一时有些沉默,低头从两个胳膊肘之间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她入肃王府四载,除却没有圆房的第一年,那也承宠有整整三年了。 萧承澜每次都没有要孩子的想法。 从前在肃王府倒也罢了,现在到了宫里,都说子嗣是后妃傍身的筹码,那她采取“进退有度,安分守己”的做法,是不是也应该有个皇子或者公主傍身呢? 皇嗣生母,再加上潜邸旧人,有这两重身份,就是厚厚的免死金牌! 她可就不用愁随随便便就在宫斗里一命呜呼了! 要不要,趁着新妃还没入宫…… 江映梨抬眼看向坐在一旁写公文的萧承澜。 许是她的眼光太过热切,萧承澜停了笔向她看过来。 瞧见她眼里忽闪忽闪的精光,萧承澜蹙眉问道: “怎么了,饿了?” 这歪打正着的一问让江映梨脸一红,脑子却是迅速冷静了下来。 不对不对,不能要! 这万一萧承澜同意了,又真怀上了,还是个皇子的话,岂非就是皇长子! 搞不好非但不能傍身,还会引来各路神仙打架啊,还是各路神仙群殴她一个! 如何招架? 江映梨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没什么,嫔妾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写。” 江映梨迅速低下头,端正了坐姿拿好了笔,萧承澜见她如此,也没再追问,只是目光落向她写草稿的宣纸。 那上面,子嗣二字墨迹都还没有干掉。 萧承澜顿时了然,他眼里情绪深了一些,但并未多置一词,继续写着手头上的公文,直到,旁边的人额头“咚”地一声砸在桌面上。 萧承澜朝睡着的江映梨看去,没叫醒她,而是先抽走她手下压着的草稿。 第6章 他目光扫了一遍,然后提笔,为她圈改了一些内容,再将那宣纸用镇纸压好。 “福万全。”萧承澜轻声喊道。 一直在外头候着的福万全应声进门。 萧承澜把自己写的公文交给他,“这是朕给工部的批复,连夜差人送去。” 福万全躬身接了,看一眼趴桌子上睡着的江映梨,又看一眼外头黑沉沉的天色,忍不住道:“陛下,天色不早了,您就早些歇着吧。” 陛下登基不过两月,他侍奉在侧,天天都熬到半宿,他还好,陛下处理公事基本不叫他,他可以在门外打盹儿,可陛下要一直打着精神处理各种繁杂的政务。 陛下如此宵衣旰食,虽有明君之像,可这身子怎么吃得消啊,人又不是铁打的! 萧承澜没说话,只四指并拢朝他挥了挥,示意他赶紧差人去送公文。福万全便也不敢再多说,拿着公文退了出去。 萧承澜手肘支在桌案上,阖上眸子,指腹按压在沉重的眉心上,揉了揉,然后侧眸看向趴在自己身旁已经睡着了的人。 江映梨睡颜安静,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片乖巧的阴影,小巧的鼻尖挺翘,唇未涂口脂,是十分自然的淡粉色。 萧承澜瞧着她恬静可爱的睡颜,疲惫的龙颜上顿时有了几分安宁的柔和之色。 他覆身过去,指节轻蹭她的脸颊,带着些迷恋的意味,终是没忍住在她的唇瓣上印下一吻。 然后,萧承澜起身,弯腰揽住江映梨的膝弯和臂弯,将她抱起来走向床榻。 江映梨在熟悉的怀抱中迷迷糊糊醒了几分,但意识还是沉的,她感觉有人把她放在了榻上,脱了鞋,她便下意识翻身要去扯被子。 但是,下一秒,将她放在榻上的双臂却没有离开,而是忽然环住了她的腰…… 江映梨顿时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中,萧承澜的脸近在咫尺。 “陛下……”江映梨嘤咛一声。 萧承澜在她耳畔低语,“不是想要孩子么?” 江映梨彻底清醒了,惊讶道:“陛下怎么知道?” “你什么朕不知道?”萧承澜低声道。 江映梨慌了,连忙去推萧承澜的腰。 “陛下,不要了不要了!” 见她推拒,萧承澜轻笑,扼住她手腕,带着些戏谑的意味道: “安心,朕不会,别推了。” “不过,你如此轻易变卦,看来并没有准备好,那就不要再生出这种想法,知道吗?” 江映梨一时茫然,她的确没想好,只是觉得子嗣可以傍身而已,但是,萧承澜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的言下之意,好像是并不想要孩子。 但是,江映梨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很好想通——大邺新帝的皇长子,母族的出身并不该是身份低微的商户。 换句话说,她的身份,现在还不配有龙嗣。 萧承澜见江映梨眼神有些不聚焦就知道她走神了,他将她拉回来,告诫道: “江映梨,不要再想什么母凭子贵的事情。” “要有子嗣,也是子凭母贵。” 第一句话,江映梨咬着牙勉强应了,后面那句话,却是断断续续听不清。 反正左右都是告诫她打消子嗣的念头吧,江映梨没有多想,反正她的确也不敢要孩子了。 福万全差人把公文送出去后便折身回了昭华殿外准备继续当值。 走到门口,他恰好看见两个宫女端着沐浴的巾帕和干净的寝衣走进去。 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的福万全不禁捂了捂脸。 是他多虑了,陛下这身体,还真是铁打的! ** 半个月时间,采选入宫的新妃在宫外由嬷嬷教导礼仪。 而江映梨这个潜邸旧人,白天在宫里学习礼仪,夜里萧承澜来指导她写诫词。 不过,萧承澜政事繁忙,并不是每天都去昭华宫。 在第十天的时候,江映梨写的诫词终于在萧承澜那儿过稿了。 神情严肃的萧承澜看完她的诫词,终于点了点头,说了句,“可”。 江映梨满脸高兴地拿出绢帛,将草稿一笔一划,认真誊抄上去。 萧承澜在一旁看她写完,然后道:“接下来五天,你就好好背词吧。” 江映梨犹如晴天霹雳,愣在原地,“陛下的意思是,嫔妾要脱稿,不能拿着它念吗?” 萧承澜微笑着,摸了摸江映梨的后脑勺。“不然呢?你坐在妃嫔之首,拿着一张绢帛,一板一眼地念,威严何来,如何服众?” 江映梨揉了揉自己那毫无攻击性的小脸儿,“嫔妾本来就无甚威严可言。” 萧承澜笑着看她揉脸,“所以,朕这不是在帮你立威么?” 江映梨想说,她一个婕妤,立威有什么用? 在新妃面前,立威少不了就变成耀武耀威。 招恨呐。 这可和她的咸鱼宫妃生存理念背道而驰。 真是愁人。 要是训话那天,萧承澜能来瞧一眼就好了,她就不会这么慌了。 江映梨依依不舍看了一眼手中绢帛写得整整齐齐的诫词,再看向萧承澜,小声道: “那陛下怎么不早说嫔妾不能照着念,嫔妾不是白写了么?” 萧承澜拿走她手上的暗青色绢帛,缓缓道:“没有白写,这是要登记入册,收进以朕的嘉启年号为分类的史料里。” 江映梨微微睁大眼,有些受宠若惊。 史料诶。 但江映梨又觉得不可思议,“就嫔妾写的这些东西,能和陛下写的东西,放在一起,传阅后世?”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后妃啊。 她这样的身份,轻若鸿毛,在历史长河里,该是留不下痕迹的,陛下就不一样了,他一定会是一个流芳百世的好皇帝。 萧承澜手掌轻抚上她的脸,狭长的墨眸静静注视着她的,眼底情绪深沉而悠远。 “当然。” 以后,他们还会有更多的东西,放在一起。 千年万年之后,后世之人会从残破的旧史中知道,嘉启这一朝,帝后感情甚笃。 ………… 江映梨努力背词。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初,新妃入宫的日子。 第7章 气焰嚣张 虽说这次选秀是新皇登基大选,时间上有些匆忙,但实际上采女人选并不少。 毕竟,随着每一任新皇登基,世家总有正逢适龄的女子,只待采选一开始,他们就可以把人送进宫中,以此来巩固皇权与家族之间的联系。 七大世家以薛、苏两家为首,盘踞大邺朝堂多年。历代皇后也多是从这七大世家中轮换。 这次新秀中,位分最高的便是苏家女,直接封了修仪,这还是因为初次侍寝要晋位,压了一级的结果。 新妃入宫,按照旧制,第一日是安置住处,熟悉宫中环境的日子。 第二日,新妃要在晨间拜见皇后与太后,完成这个流程后,她们的牌子才会被敬事房放到翻牌的地方,由此才可以承宠。 新帝刚登基,还没有皇后,这个任务就委托给了江映梨。 所以,此刻的江映梨还在一遍一遍背稿子。 她背是早就背熟了,就是怕出岔子,便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念到她不用带脑子想都能脱口而出的程度。 连翘端来一个果盘,笑咪咪问:“小主闷了好几日了,今日天气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江映梨刚要起身,就又坐下,“不成,今日新人入宫,万一碰上了,起了什么争执,可就不好了。” 伺候江映梨时间最长的秋霞也道:“是啊,小主向来不爱凑热闹的。” 连翘点点头,“也是,奴婢就是有些好奇新入宫的娘娘都长什么样子罢了。” 听连翘这么一说,江映梨心中微动。 新进宫的妃子,都是被萧承澜筛了一遍又一遍后,他亲自挑选入宫的。 想必很入他的眼吧。 她忽然也很想看看,她们是什么模样。 “去吧,去瞧瞧,见了人咱们不走近,远离是非就是了。”江映梨道。 连翘高兴地合拢双手。 说起来,自半月前入宫后,江映梨还真没怎么好好在宫里转一转。 她的昭华宫很大,完全不会觉得闷。听闻是前朝某位宠妃的宫殿,尘封了许久,被萧承澜起用了,赐给了她。 反正不愧是名冠天下的宠妃住过的地方,江映梨出了昭华宫转了一圈,总觉得外面景致还不如昭华殿的造景。 当然,除了月清池,那是一汪很大的湖泊,都能游船的,昭华殿里倒没有那样大的湖。 月清池畔的太湖石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池面有许多睡莲,太阳洒下的辉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风一吹,湖面泛起波澜,就更好看了。 就是在这样好的春光中,江映梨看着对面杨柳枝下时不时经过的新人时,觉得她们格外美丽动人。 第7章 她们大多穿着颜色明亮的衣服,面容耀眼夺目,青春活泼。 江映梨不禁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她入肃王府时,也是那样的年纪。 轻叹一声,江映梨收回了视线,却在准备转身离去时,听到不小的争执声。 “露出这副楚楚可怜表情给谁看?!给还不快点擦,耽误了本小主赏景的心情,饶不了你!” “嫔妾衣物洁净,不过是小坐了一会儿秋千,姐姐何必如此为难!” 听起来,像是两个新人起了什么争执。 怕什么来什么。 江映梨本想离是非远些,但没想到,她竟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音,还伴随着女子的惊呼跌倒在地的声音。 这让江映梨微微蹙眉,远离的步伐微微停顿。 不是吧,第一天就敢动手打人? 连翘瞧出江映梨的纠结,出声道:“小主,要不咱们过去瞧瞧吧。” 秋霞赶紧道:“不可,主子最不喜沾惹是非,小主,我们还是快走吧。” 连翘并不喜欢秋霞的作风,但她也没有显得不悦,只是有理有据地劝慰道:“小主,是非也分大小,不过是些口角之争,很容易就能平息,咱们今日出手帮了那人,说不定能结下善缘呢?小主身处后宫,也该晓得独木难支啊。” 江映梨思索一番。 那出手扇人的人自称‘本小主’,最多也是个婕妤,位分不会压过她去,她倒是可以管管。 听那女子哭得娇弱凄惨,江映梨到底还是转身走过去了,见状,连翘连忙挺直了腰杆跟了过去,秋霞则一脸不安落后一步。 绕过假山,江映梨看清了争吵的场面,一架秋千旁围了四人,两位宫妃,两个婢女。 此刻,身材略娇小些的青衣妃子已经跌倒在地上,她捂着红红的脸颊落泪,看起来分外可怜。 而她面前的女子,穿了一身张扬的杏黄长裙,跋扈至极。 “哭什么哭,有你哭的功夫,早已经将秋千擦干净了。” “谁在那儿吵嚷。”江映梨出声道。 她声音不大,但音色很是清润悦耳,以至于那咄咄逼人的宫妃立马循声望过来。 吕才人见到江映梨的第一眼有些发怔,但第二眼,她的目光就开始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 是谁?这样娇美的容貌,她怎么会没印象? 吕才人很快想通了,应是位分不高,在采女宝林那一类,所以她没注意到。 于是,吕才人扬了扬下巴,道:“妹妹是谁?我不过训两句不懂事的新人而已,妹妹何苦掺和呢?” 江映梨正要说话,旁边的连翘已经上前一步,高声喝道: “大胆,妹妹岂是你能叫的!我家小主乃嘉婕妤,还不快快行礼!” 吕才人听了,眼里难掩震惊,慌忙福身见礼。 “嫔妾参见嘉婕妤!” 方才在地上啜泣的郑宝林也赶忙爬起来跪好,“嫔妾参见嘉婕妤!” 嘉婕妤! 吕才人的思维飞速转动。 这回入宫的妃子都还没有封号,封号一般是作为侍寝的赏赐得来的,眼前这人若是嘉婕妤,岂非她就是那个自潜邸时就跟着陛下的人。 可是……她怎么会生得这般貌美? 根本瞧不出她年长她们几岁。 而且,也根本不是传闻里那样,说她位分不高是因为颜色不好。 “都先起来吧。”江映梨道,“发生何事,怎么就在这里动手了?” 吕才人知道江映梨位分比自己高后,瞬间有些心虚,磕绊道:“回婕妤,方才郑宝林弄脏了秋千,嫔妾不过让她擦干净,她便出言顶撞嫔妾,嫔妾这才略微教训了一下。” 江映梨把目光投向一尘不染的秋千,扫一眼便知吕才人在说谎。 她看向郑宝林旁边愤愤不平的丫鬟倩儿,道:“你来说。” 那丫鬟一怔,旋即很是不甘心地为自家主子诉苦。 “回婕妤话,我家小主散步至此便想荡一荡秋千,结果吕才人过来时,看到这秋千便让小主让位,这也罢了,才人还说小主弄脏了秋千,非让小主用衣袖擦拭干净,可是小主衣物洁净,不过略坐一坐,怎么就弄脏了秋千呢!” 这番话倒是和江映梨方才听到的话能对的上。 吕才人听倩儿这么说,顿时面色不善地瞪了过去,倩儿被她的表情吓得一抖。 吕才人看向江映梨时,神色又有几分讨好。“婕妤明鉴,方才秋千上就是有脏物,只不她不愿意擦,嫔妾自己擦干净了而已。” 江映梨静静听着吕才人狡辩完:“你用何物擦拭?绢帕还是衣袖,展示出来。” 第8章 一巴掌 吕才人一怔,又心虚笑道: “嫔妾用的是娟帕,不过,那等不洁之物,早已扔掉了,何必污了婕妤的眼睛。” “扔掉了?若扔在这附近,我便派人去找来,看过才好断案,否则冤枉了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于心不忍。” 吕才人被问得背后一层冷汗,仍旧坚持道:“婕妤不必费心了,帕子被扔进了湖水里,沉底了。” “是吗?”江映梨往湖面一看。 倩儿急道:“婕妤明鉴,吕才人她撒谎!方才吕才人,分明连娟帕都没拿出来过。” 江映梨目光重新投在吕才人身上。“妹妹这半月难道没好好学宫规么?这月清池,一概不许扔什么不洁之物进去,否则便是违反宫规,要挨板子的。” 江映梨语气很轻,但吕才人和郑宝林闻言,都是脸色一白。 对于刚入宫的新人来说,违反宫规四个字,无异于闯了大祸。 吕才人跪在地上,慌张道:“那帕子是嫔妾没拿稳不小心掉下去的,而且…而且并没有多脏,还请婕妤明辨!” “并没有多脏?那你何至于逼迫郑宝林用衣袖为你擦干净?你们同为妃嫔,怎可如此践踏她的尊严?” 吕才人言辞前后不一,漏洞百出,自己先慌了神,她还欲狡辩,被江映梨喝止。 “够了,吕才人,你可知,撒一个谎是要用无数个谎来圆的,我不想再听你那些蹩脚的谎言。” 言罢,江映梨看向倩儿,“把你家主子扶起来,随我来。” 跌跪在地的吕才人见江映梨没有罚她的意思,松了一口气,但旋即,眼底浮出恼羞成怒的不甘。 倩儿受宠若惊,连忙把吓坏了的郑宝林扶起来。 郑宝林怯生生看向为自己解围的江映梨,脸上满是感激,但同时也很不安。 江映梨解释道:“我宫里有秋千,你去玩一玩,就当安抚你心情了。” 郑宝林顿时也受宠若惊,双眼含着泪花,闪闪地看着江映梨。 “多谢婕妤!多谢婕妤!” 见她如此诚惶诚恐,谨小慎微,江映梨原本还觉得多管闲事怕招惹事端,此刻却是不后悔了。 若是她被欺负到这般境地,肯定也很希望有人来为她解围吧。 然而,一旁的吕才人听到江映梨说的‘我宫里有秋千’这句话,眼里愤恨又深了几分。 都是小主,嫔以下的位分,她只能住在苏修仪的侧殿,小小的一方天地,别说秋千了,连进出都觉得逼仄。 凭什么她宫里还有秋千! 凭她早伺候了四年? 不过是占了先机而已,可宫里从来都不是靠资历的,而是靠宠爱! 嘉婕妤一个旧人,想必陛下早就看厌了,她一个快被舍弃的旧人,凭什么给自己下马威? 吕才人从地上起来,神色倔强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不屑道: “婕妤真是好威风,就是不知,过几夜,您还能不能这样威风?才人的位分不过离婕妤一步之遥,待陛下召幸了我,婕妤就会后悔今日对我咄咄逼人。” 吕才人自认美得很张扬,是比与众多妃子的千篇一律的美貌更为突出的存在,陛下对她的印象肯定更深刻。 她打心底认定,陛下不久就会召幸她,她会很快成为宠妃。所以即便此刻她处于低位,也再不惧怕江映梨。 郑宝林听了这番狂言,又吓得脸色惨白,她战战兢兢去看江映梨的脸色,却发现这位被冒犯的婕妤神色并不愤怒,而是震惊。 江映梨的确是震惊,很震惊。 因为她从来没想过,新人里还真有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能说出这等让人叹为观止的悖逆犯上之言。 所以,她一点儿怒火也生不起来,脸上写满了‘你怎么敢的’这几个字。 但是,江映梨看蠢货的震惊落在吕才人眼中,便是被她的话震慑住,害怕了。 吕才人得意地仰起下巴,神色轻蔑:“婕妤早该明白,我现在虽只是才人,可我年轻,潜力无限,而婕妤人……” 吕才人顿了顿,即便她愤恨江映梨,对着她那张姝色绝艳的脸,她再怎么也说不出人老珠黄四个字。 愣神的这一秒,吕才人只觉得眼前一阵虚影闪过,下一秒,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第8章 伴随一阵清脆的巴掌音,吕才人才明白自己这是被狠狠地打了。 她抬头看去,是连翘,她的手还扬着。 “你!你一个贱婢竟敢打我!”吕才人捂着脸,咬了咬牙。 连翘丝毫不怕地瞪着她:“区区一个才人,竟敢对我们婕妤出口不敬,打你一巴掌算轻的!” “你给我等着!你今日辱我,我定要你不得好死!”吕才人不顾形象地大喊。 这清脆利落的一巴掌让江映梨从对蠢货的叹为观止中回过神,她一手抓过连翘,一手牵过郑宝林的衣袖,用只能她们两三个人的声音道: “走走走,快走。” 远离蠢货保平安。 尤其是这等招摇,把蠢货两个字写在脸上的蠢货。 江映梨有预感,这吕才人恐怕不久就会因为她的目中无人和盲目自信而付出代价。 她得赶紧离她远远地,免得殃及池鱼。 见江映梨拉着郑宝林匆匆走了,完全无视她,吕才人气得一推秋千,眼里恨意更甚。 没成想,秋千回荡过来,一下磕到她小腿骨头上,疼得她惊呼一声跌跪在地。 她的丫鬟去扶她,被她不满地一把推开,于是,又荡回来的秋千磕到了她的头。 吕才人气急败坏地捂着脑子喊道:“蠢货,扶我做什么!扶秋千啊!” 路上,江映梨确定听不到吕才人的喊叫声了之后才停下来,她松开连翘与郑宝林,兀自拍了拍胸口。 郑宝林惶恐不安地请罪:“婕妤恕罪,都是嫔妾让婕妤受辱了。” “她无理取闹咄咄逼人,与你无关。”江映梨安慰道。 郑宝林偷偷抬眼看一眼江映梨。 好美,美得像画儿。 尤其是她方才被打得跌跪在地,一抬头瞧见她从假山后走出来那一刻。 简直像老天爷派了仙女来拯救她一样。 可是这宫里,终究只有宫妃,没有仙女,于是郑宝林惴惴不安道: “婕妤有所不知,嫔妾与那吕才人都住在启祥宫,苏修仪是嫔妾的主位,吕才人今早就讨好了苏修仪,若是她把这件事告诉苏修仪,婕妤恐怕会被苏修仪为难的……” 第9章 结下梁子 秋霞一听,顿时愁容满面:“她背后有修仪娘娘?这可怎么办?” 连翘却不是很在乎,“管她呢,咱们小主有陛下撑腰,还怕她一个才人和修仪不成?” 江映梨没秋霞那么悲观,但也没连翘那么乐观。 修仪啊,差一位就是九嫔之首。 姓苏,位分还如此高,定是苏家的女儿。 她的确惹不起。 而且,梁子若结下,那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陛下能为她撑一回腰,还能次次都撑不成? 若是每次都要去找陛下,恐怕就真的应了吕才人的话,会被陛下厌弃的。 不过,人都救了,事都挑了,纠结也没用。 江映梨对郑宝林道:“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和吕才人住在一起,恐怕今夜回去又会被她为难,不如你在我这留得晚些再回去。” 郑宝林再次受宠若惊,感动地看着江映梨。 另一边,坐在龙椅上处理政务的萧承澜神色冷厉而肃穆,听到福临转述今日月清池畔发生的事时,他神色更加沉冷,只不过,时而也会面容荣和,弯起唇角。 尤其是听到江映梨说往月清池里扔东西会被罚打板子的时候,萧承澜笑意更加明显。 月清池里,历代妃嫔扔进去的簪钗,帕子,酒盏,不计其数。 当然了,还有亲自进去的。 所以,根本没这条宫规。 “这胡诌的本事倒也了得。”萧承澜失笑。 福临是福万全的徒弟,做事还不似福万全那样圆滑,不懂捧哏,福万全默不作声把他挤到一边儿,接上了萧承澜的话。 “哎呦,嘉婕妤多机谨呐,三言两语就把那吕才人唬住了。” 萧承澜听到吕才人三个字,俊美容颜上的笑意刹那间变得有些森冷。 福万全察言观色,道:“陛下,吕才人殴打妃嫔,还对嘉婕妤出言不逊,要不要奴才去罚一罚她?” 萧承澜却是摇头,轻巧一笑。 “不必罚了,你先差人去把那条宫规补上。” 福万全将前半句话听在耳朵里,不寒而栗。 陛下这神色,说不必罚了,可绝不是放吕才人一马的意思啊…… 福万全默默退下,准备找人修订宫规。 萧承澜坐在龙椅上,修长的指节握着独属于帝王的朱色御笔。他微微用力,朱笔转动一圈,在纸上滴落一滴鲜艳的朱砂。 刺红的颜色,分外醒目。 萧承澜看着那朱砂,眼里的阴郁褪去,又淡淡笑起来,兀自呢喃道: “遇到不公,斥强扶弱,明断是非,的确很有贤后之风啊……” 美中不足的是,她不敢罚人。 罢了,以她的性子,一贯不爱招惹是非,今日已是勇敢至极了。 看来,自己千挑万选,选了个脾气略张扬些的连翘放在她身边,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能中和一下这对胆小怕事的主仆。 索性要紧事都处理完毕,萧承澜起身,负手走出长庆宫。 “摆驾,去昭华宫。” 大邺注重孝道,皇帝也逃脱不了这个规矩。所以,新的妃嫔还没拜见过太后之前是不能侍寝的。 这意在体现皇帝与后妃对太后的尊敬。 是以,新妃入宫第一晚,陛下去了昭华宫的消息流传在各宫之间时,众妃嫔大多都不觉得奇怪。 不过,这种平静态度的出发点在于,她们觉得自己只是还没牌子。要是有牌子,陛下肯定就不会去嘉婕妤那儿了。 所以,众妃嫔都很期待明日,拜见过太后,可就能侍寝了。 当然,也有人因为这一则消息咬牙切齿。 吕才人捂着脸,眼里恨意未消,看向上首坐着的苏修仪时,又带了几分谄媚。 “嘉婕妤真是小人得志,白日迫不及待地来我这个新人面前耀武扬威,说她宫里有秋千呢。” 苏修仪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容终于泛起波澜,问道:“她宫里,当真有秋千?” 吕才人连忙点头,拱火道:“是啊,她还对嫔妾说,除了她,这份殊荣,再不会有别人拥有了。” 秋千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她们在闺阁时都已经玩腻了,但是,现在这秋千,不止是秋千,代表的是殊荣。 苏修仪不屑地冷哼一声,“她不过运气好,误打误撞在陛下落魄时就跟着伺候,陛下感念旧情才封她婕妤,怎敢如此嚣张,她今日要是遇到的是本宫,本宫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吕才人适时吹捧道:“娘娘一进宫就是修仪,想必陛下在选秀时就很中意娘娘,明日陛下第一次翻新人的牌子,定是娘娘您的,到时候,别说是秋千了,娘娘要什么有什么!” 世家女都清楚自己位分高是因为母家强大,但没人不爱听这样阿谀奉承的话。 尤其是,苏修仪知道当今陛下十分俊美后,就格外喜欢听陛下偏爱她这种话。 她原本谨记家族的教诲,入宫就是为了为家族搏得殊荣。但是,她这个年岁,听到别人夸赞陛下俊朗无双,她的心襟也会动摇。 她入宫,是要做皇后的,但是她相信,自己不仅能搏得地位与殊荣,也能得到陛下的喜爱。 两者可以兼得,毕竟,她是苏家女,还如此貌美。她就应该拥有一切。 苏修仪眼里闪过志在必得的笑意,抚上自己美丽的脸颊。 “还用你说,本宫自然是第一个被翻牌子的。你就瞧好了,明日,陛下就会来我这里,后日一早,本宫就会进封昭仪,位列九嫔之首,而她嘉婕妤,很快就会被陛下忘在脑后了。” 吕才人赶紧恭维道:“嫔妾提前恭喜娘娘!” 苏修仪终于肯赏吕才人一个笑脸。 “你倒是嘴甜,放心吧,嘉婕妤今日打了你,日后,本宫会给你亲自打回去的机会。” “多谢娘娘!”吕才人喜上眉梢,仿佛已经能想象到巴掌扇在江映梨脸上的快感。 吕才人深知在宫里位分低生存艰难的道理,所以她深暗巴结之道,这一批入宫的,除了宋家女,没人能比苏修仪更风头无俩。 可惜宋家女不识抬举,不理会她。 如今,她已然得了苏修仪的赏识,苏修仪一得宠,她也会跟着扶摇直上。 出了苏修仪的宫殿,吕才人眼神不善地看向启祥宫最小的偏殿,但是那里没亮灯。 “郑宝林是还没回来还是歇下了?” “回才人话,宝林她还没回来。” 听到这话,本想去教训一二为白日的事出气的吕才人只能作罢。 她今早是靠羞辱郑宝林为苏修仪取乐,成功巴结上了苏修仪,本对郑宝林没什么怨气。 但是,秋千的事,让她彻底厌恶了郑宝林。 第9章 吕才人袖子一挥向自己殿里走去。 罢了,来日方长,只要郑宝林在启祥宫一日,她有的是时间教训她! 此刻的昭华宫,江映梨的桌子上摆了夜宵,郑宝林正陪着她用。 多了一个人,江映梨倒也没觉得不自在,毕竟,郑宝林很少说话,她问什么才答什么,安安静静的。 外头通传陛下驾到时,江映梨和郑宝林都有些意外。 尤其是郑宝林,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陛下,手里半块糕点一下子没拿稳掉在地上,心里紧张又忐忑。 收拾一番,两人赶紧去了前殿接驾。 第10章 侍寝规矩 萧承澜进殿时,没发现殿里多了个人,径直走过去对江映梨道: “起身吧。” 江映梨起来,她看看萧承澜,再看看缩在地下不敢抬头的郑宝林,提醒道: “陛下,郑宝林也在……” 萧承澜这才注意到一旁,淡淡道:“你也起来吧。” “谢…谢陛下。”郑宝林被倩儿搀扶起来。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一眼萧承澜,有些发怔,脸微微红了。 年轻的帝王眉骨高悬,眼眸长而幽邃,一身黑金龙袍,气势冷厉又慑人。 只是,陛下的目光一直在身旁的江映梨身上,连问她的话时,都不曾注意她。 “这么晚了,你在嘉婕妤这里做什么?” 郑宝林答道:“嫔妾陪婕妤说话,一时说得有些晚了。” 一旁的福万全见郑宝林还站着,赶紧上前。 陛下这话可不是诚心问呐,而是逐客令。 “宝林,这么晚了,路不好走,奴才寻人送宝林回殿吧。” 听见福万全这么说,郑宝林也反应过来,脸尴尬地红了红,赶紧福身告退。 她走到殿门口,不由自主地驻足,悄悄回头望。 她看见,方才那叫人不敢多瞧的帝王牵起了嘉婕妤的手。 远远看上去,真是一对璧人。 郑宝林想起萧承澜方才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有些落寞地回头,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昭华宫内,江映梨替萧承澜更衣。 他今日竟是穿着朝服就过来了,可想而知一直在见大臣,都没有时间更换便服。 “陛下累了吧,快过来坐下。”江映梨牵着萧承澜的手在椅子上坐下,站在身后握起小拳替他捶背。 萧承澜侧着头看她,“你一贯不爱瞧热闹,今日怎么和新人走在一处?” 江映梨顿了顿,道:“在宫里做得有些闷,出去走走,刚好遇见了她,有些投缘,就邀她过来坐坐。” 萧承澜瞧着她。 看来是不打算提今日受的委屈,向他告状了。 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 也罢,这状告与不告,他明日都会清算的。 萧承澜握住江映梨替自己捶背的小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再搂住她的腰让她躺进自己怀里。 他的手环过江映梨的后背,搭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为什么去看新人?” 江映梨窝在他怀里,觉得心口闷闷的,但还是笑着答道: “因为好看啊,从前肃王府里,只有嫔妾一个侍妾,如今宫里来了这么多妹妹,朝气蓬勃的,嫔妾觉得自己都年轻了。” 萧承澜轻笑,“你这样说,会让朕觉得自己很老。” 江映梨连忙摇头,“怎么会呢陛下,嫔妾说的是自己,嫔妾都跟着陛下四年啦…” 青春夭蕣华,她不再是和那些新人一样的小姑娘了。 “可朕长你四岁。”萧承澜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比朕年轻,朕若活到八十岁,你也才七十六呢。” 江映梨怔了怔。 陛下这么说,是察觉到她在伤感自己的年岁吗? 她趴在萧承澜胸口,抬头看去,萧承澜也垂着眸子在看她。 他的眼眸很深邃,就像能摄人心魂似的,尤其是现在看起来溢满了柔情的时候。 江映梨抿了抿唇,“陛下是位勤勉善政的好君王,能长命百岁呢。” “那朕要活到一百零四岁。”萧承澜说。 江映梨一时恍然,心中那为年岁生出的伤感一瞬间烟消云散。 陛下一直都是这样呢,向来不会说什么热烈的情话,但这样直白没有任何动人修饰的话语,更能丝丝缕缕地沁入她的心里。 江映梨主动抱紧了萧承澜的腰,脸颊轻柔地蹭着他胸前的龙纹。 “陛下。” “嗯。”萧承澜搂着她,手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拍着江映梨的脊背。 但这样温情的氛围,很快就变了味。 江映梨察觉到,原本搭在她后背的大掌,渐渐从腰窝巡游到了她柔软的肚子,寸寸往上。 江映梨微微红着脸看萧承澜。 他眸色沉沉,附在她耳畔低语道: “侍寝的规矩,学的怎么样了?” 这半个月侍寝,都是老样式,江映梨想起新学的那些,脸更加红了。 “陛下,嫔妾...嫔妾学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那是什么意思,嗯?”萧承澜咬她耳朵。 江映梨颤了颤,赧然道:“就是...会是会了,但生疏的意思...” 她咬着牙说完,耳畔一痒,是萧承澜低低笑了一声,吐息洒在她耳畔。 “生疏无妨,多练一练,就熟了。” 萧承澜抱起她,大步迈向床榻,然后单手撩开帘子,将人安置在了榻上。然后,他长腿一掀上了榻,好整以暇地靠在床头。 江映梨看着他半敞开的寝衣下熟悉的肌肉纹理,遗憾地想:以后不能像从前那样随便摸了。 萧承澜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有些哑。 “乖,做不好朕不会怪你。” 江映梨脸瞬间红到能滴血。 她听得出来,这句话其实是在催促她。 ...... 再后面的事,其实跟之前也没太大差别,全是萧承澜在掌控着。 因为萧承澜嫌她太磨蹭,还问是不是想把他憋出病来。 江映梨只能哭唧唧解释自己真的好好学了。 沐浴过后,江映梨眼皮沉重,被萧承澜抱在怀里安寝。 意识迷蒙之前,她听到他在耳畔轻声道: “明日不要害怕。” 害怕什么?江映梨困倦之间迷迷糊糊地想。 哦,大概是给新人训话,再带她们去见太后这件事吧。 ...... 第11章 新妃训话 翌日一早,连翘和秋霞按照江映梨的吩咐,提前半个时辰叫醒了她。 由于昨夜折腾太晚,江映梨起来的时候还打着呵欠。 新人训话是由江映梨来做,但地点却不是昭华宫,而是一处可供嫔妃聚会的大殿,叫作宝华殿。 听说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因为昭华殿离太后的万寿宫有些远,相比之下,宝华殿就近一些,训完话后,不会让太后等太久。 所以,江映梨收拾妥帖后,还得赶去宝华殿。 紧张的不止有江映梨一人,许多新入宫的妃子也是一大早起来梳妆,生怕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哪怕离规定的时间还早,宝华殿也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 如同郑宝林这样位分低的几位妃子站在门口的位置,不敢怎么往里面去,更不敢坐下。 当然,除了这样拘谨的新人,还有一部分就显得从容许多。 一身朱柿色轻罗长裙的宋婉言领着自己的宫女穿过人群时格外显眼,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一头乌发高高盘起,簪了许多发饰,繁复而精美,这就衬得她原本就线条凌厉的五官更加突出,尤其那双微微上挑的眼,更加锐利。 看向她的妃子们都只敢悄悄打量,生怕和她对视上。 但是宋婉言不屑看任何人,她兀自走到左边第二位上,旁若无人地坐下。 她入宫就是修媛的位分,品级和苏修仪一样,都是九嫔里中三嫔的位置,只不过,按照惯例,修媛要比修仪靠后一点点。 所以,左边第一个位置,是苏修仪的,接下来,自然该她。 宋婉言这样理所当然地坐下,引得围在门口的地位妃一阵窃窃私语。 “那就是太师府出身的宋修媛吧,可真是张扬呢。” “你若是宋家的人,也敢这么招摇。” 宋家,原本是位列八大世家之首的,只不过被另外七家排挤出去了。 都说宋家清高自负,这样不合群迟早自取灭亡,但纵观朝堂,宋家的族人,门生,遍布各处,根基比其余几家都要深厚。 毕竟,其余几家是随着大邺开国而发展起来的世家,而宋家,自前几朝就已簪缨问鼎,历经数代,巍然不倒。 是以,妃子中虽有看不惯宋婉言招摇的,但更多的是羡慕。 郑兰儿在人群中,隔着数道人影,看着宋婉言,不由自主攥紧了帕子。 第10章 这样一进宫就是九嫔的人,命真好。 她家世低微,只是一个小小的宝林,环顾四周,也不是没有别的只得宝林位分的人。但她们,家世也都在自己之上,假以时日,位分就会比她高出一大截。 这宫里,家世最低的恐怕就是商户出身的嘉婕妤了吧。 但她的命更好,那样的出身,今日却能站在比宋婉言更高的位置上,给大家训话。 郑宝林在角落兀自神伤,一声高亢的“嘉婕妤到”让众人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低位妃子已经半蹲准备行礼,比婕妤位分高的,虽不用行礼,但也微微颔首,以表对前辈的尊敬。 宋婉言悠悠站起来,看向门口。 门口的天光一晃,走进来的人着一袭低调的湖水蓝广袖长裙,发髻上别了几支素雅大气的蝴蝶纹烧蓝攒珠簪子。 但这身低调的装扮并没有压下半分那人的芳华,反而,那样浑似被天光镀了一层光晕的容颜将这装扮拔高了不少。 臻首娥眉,秋瞳剪水,肤色莹润白皙,像是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 直到江映梨走到最上首,许多发愣的新人才回过神来。 不是说陛下旧年府中光景并不好吗?嘉婕妤为何身子养得这么好?瞧不出是陪陛下吃过苦的人,倒像是悉心养着的。 “大家都起身吧,自家姐妹,不必拘谨。”江映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她看向门口微微有些乱的新人们,眼神示意跟在身旁的连翘,秋霞。 “你们,去引诸位娘娘小主就坐吧。” 很快,门口乱成一团的低位妃子们被各自引到座位上坐下,殿内有秩序了不少。 宋婉言暗自瞥了一眼,心里十分不屑。 座位早就排好了,站在那里装模作样互相谦让有什么意思?浪费时间。 众人都就坐后,很明显就能看出少了人。 尤其是宋婉言前面,左位最高的位置空缺着。 位分最高的苏修仪并没有来。 而李良人身后,吕才人的位置,也同样是空着的。 等了一会儿,宋婉言就很不爽,直接抱怨道:“做什么磨磨蹭蹭,大家都来了,就等那一个两个的。” 新人们都没苏修仪位分高,都不敢附和,场面很是寂静,江映梨很是头疼地解围。 “有人早到,有人迟到,都是正常的事情,今日是妹妹们入宫第一天请晨安,不熟悉路晚了些也无妨,连翘,你着门口的小夏子去瞧瞧。” “不必瞧了,嫔妾来晚了,嘉婕妤不会怪罪本宫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选秀时领教过苏修仪那招摇气场的,此刻都已经战战兢兢起身准备行礼。 宋婉言坐在位置上看戏一般看过去。 苏修仪穿了一身石榴红的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大袖衫,走动间,步摇与耳环都在摇曳,十分惹眼。 她此刻,神情丝毫没有迟到的歉意,反而一脸无所谓,径直走到了殿中央。 迟到自然是故意迟到的,她要的就是出场时所有人都看向她。 此刻,看着满殿福身朝她行礼的新人,苏修仪心里愈发得意,她也没叫众人起身,反而高高仰起头,直直地看向江映梨。 她丝毫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她,终于看清这位潜邸旧人的容貌后,苏清容眼底隐隐浮现出几丝嫉妒与不快。 跟在苏修仪身后的是吕才人,她一改昨日那惹眼的装扮,穿了身素色,衬得苏修仪愈发突出。 她站在苏修仪身后,高声道:“苏姐姐与嫔妾为了以最得体的装扮见太后,所以梳妆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来晚了,婕妤想必能体谅吧。” 众妃都知道,苏修仪的母家苏家是世家中地位仅次于薛家的,薛家这次没送人入宫,可太后是薛家的人,太后必然亲近苏修仪。 吕才人仗着苏修仪和太后的势,想要给江映梨一个下马威。 苏修仪没出声,心里对吕才人所说的话感到很愉悦。 这个狗腿子,深得她心。 江映梨并未多言,只道:“来了就入座吧,训完话,还要去见太后,耽误不得。诸位姐妹也起来就坐吧。” 见江映梨并不敢对她们有怨言,苏修仪更加得意,转身看向要起身入座的妃子,不客气道: “急什么,本宫,还没叫你们起身吧。” 第12章 抢着立威 苏修仪目的很明显。 她进宫既然以皇后为目标,那就要早早开始立威。 现在是新妃初见的第一面,第一印象很重要,她必须让这些人清楚,她才是后妃里最尊贵的存在。 而且,她看到嘉婕妤的第一眼,就非常不喜欢她。 何况,昨夜听到吕才人的话,她更加想给嘉婕妤一个教训。 她要让她明白,小小一个婕妤,在自己面前,得规规矩矩做人。 新妃一时起身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左边是潜邸的前辈,不能不尊敬,右边是位分比自己高的,不敢不听话,低位妃子夹在中间瑟瑟发抖。 尤其是被吕才人欺负过的郑宝林,此刻半蹲着,腿都在发抖了。 江映梨自然也知道这是苏修仪已经记恨上了自己,故意要越过自己,拔高她的威严。 她并不动怒,语气加重重复了一遍,“都起身,我受陛下所托,今日训完了话,还要带诸位妹妹去拜见太后,耽搁一刻太后就多等一刻,陛下注重孝道,若他知道了,这处罚,恐怕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苏修仪搬出太后,江映梨搬出了陛下。 说到底,太后还是不能越过陛下,众妃嫔无视苏修仪的话,都起身就坐了。 殿中顿时只剩下苏修仪和吕才人两个人干巴巴站着。 江映梨瞧着她们两位,平和道:“妹妹不想坐着,那就站着吧,不过这诫词,还挺长的,恐怕站着,是有些辛苦呢。” 苏修仪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在她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十分不爽地响起。 “有完没完了,迟到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还,快点,别耽误事儿了。” 说话的是宋婉言。 “你!”苏修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偏偏宋婉言和她品级相同,她的身世也无法盖过她去,所以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压制她的法子。 宋婉言毫不客气地回她一个白眼。 这惹得苏修仪更加气恼,身子一晃差点没站住。 她气愤地冲到座位上,一甩袖坐下。 等会儿见了太后,她定要宋婉言好看! 薛家与宋家最不对付,她要告她一个出言不逊之罪,太后定会重重地罚宋婉言! 苏修仪都坐下了,吕才人自是也只能夹起尾巴,灰溜溜地坐下。 一场训话前的小风波终于过去。 江映梨按部就班,开始训话。 词是熟稔于心的,哪怕面对一众以各种神色看着她的妃子们,江映梨也没出什么差错。 直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江映梨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了,诸位姐妹谨记方才的话,大家六宫合心,侍奉好陛下。现在,大家就按这个座位,去殿外排好队列,随我去万寿宫吧。” “等等。” 吕才人突兀的声音又响起。 宋婉言一个锐利的眼刀子向她扫过去,满脸写着——“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吕才人起身,悠悠道:“听闻这诫词,是婕妤亲自写的?” 江映梨点头,心道:一半是她,一半是陛下。 不过现在,她暂且把这功劳全部认下了。 “是我所写,才人有什么疑问?” 吕才人怪声怪气一笑,“怪不得,总觉得疏漏的地方很多呢。” 此话一出,江映梨一怔,但不是真觉得这诫词有什么疏漏,而是—— 还真有第一天就挑事的超级大蠢货啊。 苏修仪方才被下了面子,此刻一心找回来,顺着吕才人的竿子往上爬:“本宫也觉得,写得太过草率,不足以教导诸位姐妹。” 吕才人走到苏修仪身边,高声道:“依我看,嘉婕妤说的并不周到,还是由修仪娘娘再为大家提点两句。” 苏修仪起身,踱步到江映梨身旁,悠悠道:“嘉婕妤,你说呢?” 江映梨觉得自己阻拦并没有什么用,左右自己也不想出头,更不想拦着蠢货作死,她后退一步,作了个请的手势。 “来吧,请修仪娘娘展示。” 江映梨的退步让苏修仪与吕才人更加得意,仿佛已经成了后宫之主,睥睨着下面一众新人。 宋婉言很是不爽地瞥了一眼江映梨。 做什么让小人得志。 她起身,冲全场所有人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 苏修仪咬牙,宋婉言不给她面子,但她压不住宋婉言,走了正好! 就在苏修仪要张口训话为自己立威的时候,走到外殿门口的宋婉言一步一步惊恐地后退着。 第11章 一道黑红相间的织金龙纹下摆迈入大殿。 宋婉言看着面前脸色沉沉的男人,一时惊愕不已。 家里许多人都见过皇帝,根据他们的描述和这身龙袍,宋婉言几乎立刻确定了,眼前这脸色沉郁至极的年轻男人,正是陛下。 萧承澜瞧着宋婉言,“宋修媛,你要去哪儿?” 宋婉言气场一下矮了半截,但仍旧镇定道:“咳...嫔妾,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出殿透透气。” 萧承澜从她脸上收回目光,径直往前走的同时淡淡道:“身子不适就回去吧。” 宋婉言回头看一眼直直往殿里去的萧承澜,思索片刻。 陛下怎得来了?这个时辰,是刚下朝的时候吧? 但是,不管怎么样,似有好戏看。 宋婉言也赶紧回头,默默跟在萧承澜身后。 和她并排的福万全脸上闪过一言难尽的表情。 诶呦,陛下这风雨欲来的架势,压的他喘不过气,也就是宋修媛还能有心思看热闹了。 殿内,正要开口说话的苏修仪看到门口那道黑影的一刹那,脸色唰一下变了。 龙袍! 旋即,她眼底迸发出喜悦。 是陛下! 明明今夜才会见到陛下的,怎么现在陛下就来了? 难道是,想提前来见她吗? 站在内殿门口的萧承澜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目光先在一旁角落里的江映梨身上巡游了几秒。 整整齐齐,看来,那些蠢货倒也没胆子动手。 然后,他抬手。 福万全会意,这才高声道:“陛下驾到——” 一声激起千层浪,殿内众妃嫔都没搞清楚陛下在哪个方位就慌慌张张跪了下去。 “嫔妾恭迎陛下!” 吕才人脸色一喜的转过身才跪了下去,苏修仪还不忘往前小走了几步,离萧承澜近了些才跪拜下去。 江映梨有些懵,方才她还算镇定,可自萧承澜来了之后,她就再也无法镇定了。 陛下那么忙,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 难道,是晓得她把事情办砸了? 江映梨也赶紧跪下,在角落里忐忑不安。 萧承澜迈着步子向前,众妃嫔只见余光中龙袍划过锃亮的地板。 “嘉婕妤,朕让你为新妃训话,怎么站在前头的,是苏修仪?” 第13章 拖去杖毙 江映梨被点名,顿时心里一紧。 坏了,陛下真的是来问罪的。 江映梨硬着头皮道:“陛下,苏修仪她说想为嫔妾补充上两句,嫔妾便让她上前了。” 萧承澜看她站在角落里,小小一只,抿着唇惴惴不安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就乖成这样?不敢告状,还要粉饰太平。 罢了,终究是苏家的权势太过压人,也不能怪她太胆小。 思考间,萧承澜已经行至苏修仪面前,他眸光深处是森冷的,但语气依然很温和。 “苏修仪,看来,你很有主见,也很有胆识。” 江映梨明白,萧承澜动怒了。 但听着这柔和的语调,苏清容只觉得自己被夸了,她心花怒放,还不忘措辞彰显自己的贤德。 “陛下,嫔妾位分最高,嘉婕妤诫词有所疏漏,嫔妾帮着教导一二,是嫔妾的分内之职。” 萧承澜笑了笑,“那如果朕说,嘉婕妤的诫词,是朕亲自教导的呢?” 方才还在笑的苏清容一怔,脸色蓦地白下来。 陛下亲自教导?怎么会...... 陛下怎么会管这种事? 她方才...又说了些什么... 她说那诫词有所疏漏,那不就是说陛下的教导不好吗? 苏清容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想立威,诫词是不是真的疏漏,她不在乎,但她万万没想到,会触了陛下的霉头! “陛下,嫔妾知错!嫔妾一时糊涂,只是想着嘉婕妤辛苦,嫔妾帮她分忧,嫔妾绝无忤逆陛下的意思啊!” 这陡转的态度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苏修仪顷刻间就触了陛下逆鳞,跪着认错,剩下的人自是大气都不敢出。 尤其是吕才人,她现在已经是抖如筛糠。 就在刚刚,她还以为是陛下因念及她的美貌提前来瞧瞧她,可是转眼间,苏修仪已惹了龙颜不悦。 方才的事在脑海中回放,自己仗着苏修仪的势嚣张跋扈的每一个画面都成了催命符一般,让她的背后沁出冷汗。 “嘉婕妤代表的是朕,你们对嘉婕妤不满,觉得诫词有所疏漏,都是在质疑朕,打朕的脸。” “蔑视君王,以下犯上,你们说,朕该如何罚呢?” 萧承澜那听不出怒气的声音轻飘飘落入殿内每个人耳中,却犹有千斤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清容此刻慌得六神无主,猛地一抬头指向附近跪着发抖的吕才人。 “陛下,是她!嫔妾都是听信了她的谗言,她说嫔妾位分最高,想听嫔妾的教诲,嫔妾这才迷了心窍,想要教导两句,嫔妾毫无僭越与忤逆之心啊!” 吕才人脸上血色全无,苏清容指向她的手指和萧承澜朝她扫过来的眼刀犹如两把利刃将他贯穿,她抖得都说话都语无伦次。 “陛下,不是的...嫔妾没有!不是的....” 萧承澜侧眸,余光瞥向身后努力当空气的宋婉言。 “宋修媛,你说呢?” 宋婉言被点名,也不由得一阵心慌,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左右又不是她仗势欺人,她慌什么? “回陛下,嫔妾所见,不止如此。苏修媛和吕才人先是迟到,还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出言不逊。嘉婕妤让众姐妹就坐,苏修仪却不让她们坐下,还说嘉婕妤的诫词不足引以为教导,她要亲自教导。” 宋婉言身后是宋家,根本不在怕的,一股脑儿把苏清容和吕才人方才仗势欺人的事儿全抖落了出来。 每说一个字,苏清容和吕才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但苏清容并没有吕才人那么绝望,宋婉言无所顾忌地对她落井下石,是因为她背后有宋家,可她背后,又何尝不是苏家! 陛下的朝堂要仰仗苏家,她是苏家女,陛下岂会因为区区一个婕妤而重罚她! 想到这里,苏清容镇定了几分,高声道:“陛下,嫔妾进宫前,父亲再三教导,身为苏家之女,要谨守宫规,做好典范,若非是此贱人在嫔妾身侧屡进谗言,嫔妾岂会这样糊涂?” 听到苏清容刻意提到苏家,萧承澜的眼底闪过杀意,转瞬即逝。 吕才人这时已经彻底绝望,她本就是因为家世不高,所以想攀附一个高位嫔妃乘东风。 没想到,东风没乘到,还被狠狠摔进了泥里。 萧承澜看着吕才人的眼神冰冷而嫌恶,缓缓启唇:“恃强凌弱,殴打宫妃,违反宫规,出言不逊,仗势欺人,以下犯上,蔑视君威,桩桩件件,朕,可冤枉了你?” 吕才人此刻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事情,她都做了。 她才刚入宫门第二天,就要被打入冷宫了么? 吕才人心里还有一丝希冀,希望陛下看在她容貌的份儿上,不要罚得那样重,若只禁足几个月,她总会想办法让陛下想起她的。 可若是打入冷宫,她再难翻身了。 但是,萧承澜说出口的话,让她浑身冰凉。 “来人,将吕才人,拖下去,杖毙。” 宝华殿内刹那间静得犹如无人之境。 吕才人像是浑身的筋骨都被抽走,无力地跪趴在地。 苏修仪浑身都打起寒颤。 在场的,无论是相干的还是不相干的妃嫔,都吓白了脸。 杖毙.... 入宫第二天,就有人要被杖毙... 内侍上前拖走吕才人时,她发出的歇斯底里的求饶与哭喊声回荡在殿内。 “陛下,嫔妾错了...嫔妾再也不敢了!” “嘉婕妤!求求你,求你让陛下开开恩吧!嫔妾给你磕头认罪啊....” “修仪娘娘!您怎么能这么狠心,过河拆桥,明明嫔妾是为了修仪娘娘啊——” 江映梨被这尖锐的哭喊声叫得心都发颤。 她知道吕才人蠢得太突出会有报应,但她没想到,吕才人的报应来得这么快。 江映梨还是第一次经历杖毙这种事,这让她一瞬间加深了自己现在是身处深宫的实感。 这里不是肃王府,这里是新帝后宫。 真的会死人的! 萧承澜扬手,示意内侍堵住吕才人的嘴,淡淡吩咐:“就在殿外打。” 他顿了顿,看向缩在地上的苏修仪,“至于苏修仪,听信谗言,受奸人蛊惑,僭越犯上,罚禁足一月,好好闭门思过吧。” 苏修仪已经顾不得什么体面,连忙磕头谢恩。 她知道,若是没有苏家,她恐怕现在就是和吕才人一样的下场。 第12章 萧承澜把目光转向江映梨:“嘉婕妤,随朕来偏殿。” 江映梨心一阵狂跳,不敢耽误,连忙跟在萧承澜身后去了偏殿。 殿内的妃嫔也没有心思去想陛下把嘉婕妤叫到偏殿是做什么,因为,外面吕才人的惨叫声已经响起。 那种重物重重杖打在血肉上发出的沉闷声音和吕才人的惨叫声夹杂在一起,犹如驱不散的阴霾,笼罩在宝华殿上方。 而比这更可怕的是,吕才人的惨叫声已经越来越微弱。 听不到任何声响的偏殿,萧承澜负手站在殿中央。 江映梨一进门就听到身后的福万全关上了门。 门扉合上的声音吓得她一抖。 第14章 分外偏执 气氛这么低沉,江映梨第一反应就是先跪下认错。 “陛下,嫔妾知错了!” 但是,她的膝盖刚弯下去,就被转身的萧承澜一把握住手腕提了上来,还将她整个人扯到他胸前。 萧承澜垂首,漆黑的长眸望着她,眼底一片阴翳,声音深沉而冷冽。 “江映梨,朕今日杀人了,朕当着你的面杀人了。” “陛下......”江映梨张了张口,望着不同寻常的萧承澜,小声说了两个字就没能再说出什么话来。 “你怕朕么?”萧承澜的指节轻抚上她的脸颊,“可朕不是第一次杀人,朕坐上这个位置之前,手上早已经沾了数不清的血,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若今日才开始怕朕,早已经晚了。” 江映梨忽然觉得萧承澜气压这么低不是因为生气。但具体是为什么,她这小脑袋一时也说不清楚。 不过,她好像能明白怎么说能让他好起来。 于是她摇头,黑白分明的清眸定定看着萧承澜。 “不是的,嫔妾是怕,可嫔妾不是怕陛下,嫔妾只是怕死而已。” 方才周身散发着戾气的萧承澜怔了怔,眼底的阴郁缓缓褪去,像是冰雪消融。 “真的么?那你为何方才那样看着朕?” 很防备,像是一种随时要逃离他的模样。 他受不了。 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他就觉得心好痛。 江映梨觉得快在萧承澜越抱越紧的怀抱中喘不过气了,她努力伸了伸脖子,回答道: “因为嫔妾快吓死了,嫔妾搞砸了差事,还不知道陛下要怎么罚嫔妾呢,嫔妾吓得想跑回肃王府躲起来,这样陛下来肃王府拖嫔妾去受罚,还能想起旧情,宽宥宽宥嫔妾。” 萧承澜听她这番话,眸光颤了颤,感觉心尖好似也在发颤。 她没说跑回家躲起来,她说跑回肃王府。 啊...... 萧承澜眼眸深处渐渐晕染出笑意。 他爱怜地吻了吻江映梨的额头,“朕怎么舍得罚你呢。” 江映梨倏地睁大了眼睛,“可是,嫔妾把陛下交给我的差事办砸了,让苏修仪和吕才人胡作非为,害得陛下百忙之中还要过来主持大局,陛下真的不生气,不罚嫔妾吗?” “朕本来就要过来。吕才人仗着苏修仪的势,苏修仪仗着苏家的势,朕不过来,你都要被欺负成受气包了。” 江映梨把脸埋进萧承澜胸膛,轻哼了一声,“嫔妾才不气呢,她们怎么说嫔妾,嫔妾都生不起气来,嫔妾一心只想着,要好好完成陛下给的差事,不能出岔子。” 萧承澜轻笑,指节曲起,托起江映梨的脸,让她看着他,缓缓启唇: “这很好,你不需要为旁人的话伤怀,朕才是唯一能牵动你心绪的人,不是么?” 江映梨乖巧地点头,下巴蹭了蹭萧承澜的指节,丝毫没觉得萧承澜这话分外偏执。 萧承澜眼里的笑意愈发深了,他轻柔开口,夸赞道:“你今日,已经做得很好了,若不是那两个蠢...那两个人搅局,那些新人,都会听从你的安排,这差事,你会办得很出色的。” 没有受罚,反而被萧承澜夸了,江映梨高兴起来。 辛苦半个月,还是有成效的。 “好了,朕还要见大臣,就不在这里与你说话了,你在这儿待一会儿再回昭华殿,太后那里,你就不用去了。” 江映梨疑惑起来,“为什么嫔妾不去太后那儿了?入宫半月还没拜见过,太后会对嫔妾不满的。” “安心,朕会让福临帮你转告,就说——”萧承澜点了点江映梨眉心,“就说嘉婕妤被朕罚跪在宝华殿了。” 江映梨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过来。 今日,吕才人被杖毙,苏修仪被禁足,出了这样大的事,可不就是她的责任么。 现在去给太后请安,定会被太后问责的。 江映梨两只眼睛亮亮的:“谢谢陛下。” 萧承澜走出偏殿的时候,正殿的声音已经歇止了。 苏修仪已经被带回去关着了,其余跪了一地的宫妃都噤若寒蝉。 “都起来吧。”萧承澜负手,信步朝殿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淡声道:“今日你们都引以为戒,谨记吕才人之事,妄图兴风作浪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刚起来的宫妃都谨慎地齐声道: “嫔妾谨记教诲。” “宋修媛,你带着她们,去万寿宫拜见太后吧。” 宋婉言被萧承澜点名,顿了顿,心里有些不爽。 她最是讨厌薛家的人,能去拜见就不错了,干嘛还让她带队。 “宋修媛。”萧承澜重复了一遍,语调不高但极具压迫感。 “是,嫔妾遵旨。”宋婉言只好赶紧答应下来,暗暗不满地瞥了一眼萧承澜。 萧承澜走后,她起身,一甩衣袖,伸出染着红色蔻丹的指尖,点了点因为方才的事情而乱成一团的妃子们。 “都给本宫站好了,按方才的座位,两列,快一点,快快快!” 宋婉言是一点儿耐心也没有,吼得一个个妃子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她们才入宫第二天,人都没认全,根本就不记得方才自己前后的妃子是谁。 越乱越吼,越吼越乱。 服了,一群白痴!宋婉言暗自腹诽,再光明正大翻个白眼。 花了一刻钟的功夫,一支小小的队伍总算是齐整了,宋婉言走在最前头。 众人刚走到宝华殿外殿门口,就闻到迎风飘来的血腥气。 而走出殿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刚缓过两分劲儿的嫔妃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青石砖上有一条血痕,从杖责的刑凳开始,一直延伸到远处,七八个宫女太监端着水盆拿着帕子跪伏在血痕两侧擦洗。 而那已经空了的刑凳上,没有干涸的血迹还在往下滴落,又被一盆清水泼洒,冲淡成了淡粉色。 饶是性格招摇的宋婉言也不禁蹙眉捂住了嘴。 若说晨间起来梳妆时,妃嫔们还对拜见太后这件事期待无比。因为这就代表着夜里就可以侍寝了。 但见了这一幕的妃嫔们,心里的期待已经被害怕取代。 选秀时遥遥一见的陛下,明明是那样的君子如玉,如圭如璋,但是,却也这样的无情与残酷。 宋婉言带着人去万寿宫。太后一身雍容华贵的墨绿宫装,姿态典雅地坐在主位。 但是,她那平静的眼眸里却有着深深压制的怒气。 皇帝竟然在新人入宫第二日就处罚了苏修仪,真是岂有此理! 七大世家是利益共同体,现在新人里没有薛家女,那苏清容代表的就是世家。 他一个没有根基的皇帝,敢驳苏家的面子,那就是公然打世家重臣的脸面! 真是反了! 吕才人那招摇的蠢货是咎由自取,可苏修仪不过是要教导两句妃嫔而已,怎就得了僭越的罪名。 嘉婕妤本就不配站在新妃面前训话,何来僭越! 既然皇帝为了区区一个婕妤惩罚苏修仪,那就不要怪她给她点苦头吃吃了。 第15章 非同一般 太后的手紧握着椅子扶手,愤愤不平的模样被宋婉言全部看了去。 宋婉言愈发看她不顺眼,心里冷哼——老妖婆,盘算什么呢。 害人之心都写到脸上了。 薛太后暂且压制住怒气,对请安的妃嫔缓缓道:“都起来吧。” 众妃都恭敬起身,“谢太后。” “方才的事,哀家已经听说了。那吕才人,入宫第一天就殴打妃嫔,全然不把皇家规矩放在眼里,落得如此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你们也各自长个教训。” “是,嫔妾谨记太后教训。” 太后摆出一个笑脸,语气温和了几分,悠悠道:“不过,要说起来,苏修仪可真是无妄之灾。她是你们这一批新人入宫里位分最高的,对你们本就有教导之责,说两句教诲实属应当。但是吕才人触怒陛下,害得她被牵连,哀家今日是想见她也不能了。” 这句话,让下面恭立的妃子们都不禁放轻了呼吸。 苏修仪方才如何跋扈,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太后说她是因陛下对吕才人的怒火才被牵连,这就表明了,太后不满陛下禁足苏修仪。 第13章 宋婉言听太后给苏清容洗白,只恨自己站位太靠前不能翻白眼。 说的什么屁话?薛家上下真真儿都是颠倒黑白的好手。 角落里,站在郑宝林前面的梁美人眼珠子转了转——谁听不出来这番话是太后在给苏修仪撑腰,还顺便提点她们要以苏修仪为首呢? 她进宫虽是做陛下的妃子,可是当今陛下根基太浅,如今,太后不满陛下,那便是薛家不满陛下,不过侥幸赢了皇位,没有世家支持,这皇位,又能守住几时呢? 要想有出路,尊太后还是尊陛下,她是分得清的。 于是,梁美人立即接话道:“太后切莫忧心,修仪娘娘今日受了惊吓,在宫里静养也是好的。” 两三句话,把苏修仪刚进宫就被罚一月禁足这样的丑事美化成静养。 太后听了很是满意,朝人群中的梁美人望去。 “你是哪家的女儿?瞧着倒是个难得的美人。” 梁美人笑着出列,福身道:“回太后,嫔妾家父梁崇元,任职工部侍郎。” 太后脸上笑意淡了几分,不是世家女啊。 不过,还算有眼力见,分得清这宫里谁才是天,必要时,定是颗好棋子。 “你起来吧,哀家瞧着你甚是顺眼,上前来站着,让哀家好好看看你。”太后含笑看她。 梁美人三言两语就得了太后青眼,自是有人艳羡。郑宝林咬紧了嘴唇,心里厌恶自己嘴笨。 梁美人压下眼里的得意,挺身越过一众新妃,走到前面,与宋婉言并排。 宋婉言朝她望过去,眼里满是不屑。 由于苏修仪和嘉婕妤都不在,没什么可说的,只又一会儿,太后便叫众人散了。 回去的路上,除了宋婉言与梁美人,别的妃子都低调又谨慎地往自己的宫里走。 梁美人站在万寿宫前,心里暗暗感叹自己机智。 她位份低,家世不显,若等侍寝,都不知要等几年,现如今得了太后青睐,她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乘风而上,早晚有一天,这宫里的妃嫔都要看她的脸色。 宋婉言从万寿宫出来时,就瞧见了立在那里,一副豪情壮志模样的梁美人。 她翻个白眼,直接从她身侧撞了过去。 梁美人被撞得一个趔趄,顿时不满地抬头,但瞧见身侧的人是宋婉言,又不敢说什么。 宋婉言瞧见她吃瘪的模样冷笑。 方才还那样不可一世呢,现在还不是得看她脸色。 薛家她讨厌,趋炎附势的人她讨厌。 趋炎附势附薛家的人她更是讨讨讨讨厌! “看什么,等着本宫给你道歉不成?” 梁美人扯开一抹笑:“怎么会,是嫔妾挡了修媛娘娘的路,嫔妾知错。” “知道就好,下次别这么没眼力见儿,站在大路正当口。” 别人都因为太后的赏识而顾忌,绕开她走,她宋婉言可才懒得惯着她。 目送宋婉言走后,梁美人眼里怒气藏不住。 不就仗着有个好家世吗!可宋家和其余七大世对着干,早晚有一天会倒台! 到时候,她要让人卸了她那只撞她的胳膊,让她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万寿宫陆陆续续散了,妃子们都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江映梨在宝华殿侧殿待了一会儿,也准备回昭华宫。 她出宝华殿的时候,外头的青石砖已经被擦洗得一尘不染。 远处的宫道上,一名身穿浅草绿宫装的妃子身子晃了晃,撑住了旁边的宫墙。 “小主,小主,您没事吧!” 沈竹心扶住额角摇了摇头,“我没事,翠声,我们快些回去吧,免得在外面失了仪态。” 翠声赶紧扶住了沈竹心,小声抱怨道:“也真是的,老爷怎么就非要送小姐入宫呢,小姐最见不得血,偏偏方才瞧见了那样骇人的景象,可真是苦了我们小姐。” 沈竹心蹙眉,语气虽虚弱但也有了几分严厉:“爹爹送我入宫,自然有他的道理,我既然成了陛下的妃子,你就不要再叫我小姐了,让别人听到,便要大祸临头。” 翠声看着沈竹心苍白的面容,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是,奴婢再也不叫了,我就是心疼小主一时情急...” 沈竹心抚了抚翠声的手背,“我知道,咱们走吧。” 翠声刚要扶着虚弱的沈竹心往前,就听到背后一道清音入耳。 “妹妹没事吧?还好吗?” 翠声回头,瞧见了一身蓝衣的江映梨。 沈竹心赶紧带着翠声行礼,“嫔妾参见嘉婕妤。” 江映梨见沈竹心脸色白得厉害,不禁吓了一跳,把她搀起来:“你脸色怎得这样不好?” “嫔妾没事,不过是见了血有些不舒服,回去略睡一觉就好了。” 江映梨见她站都站不稳的模样,终究还是继续追问道:“你住哪个宫?” 翠声代沈竹心回答道:“回婕妤,我家小主是沈美人,住锦绣宫的偏殿绛雪轩。” 宫里的布局江映梨近来半月已经熟记于心,自然晓得绛雪轩离这里很远。 几乎是最远的几个宫殿了,赶着走都得走上两刻钟不止,现在沈竹心如此虚弱,恐怕得半个时辰都不一定能回去。 “你现在这样,怕是赶不了路,昭华宫离这里很近,不如你先去我那儿歇一歇,待缓过来了再回去吧。” 翠声眼里流露出感激,现在她家小主的确是强撑着一口气,哪有那么多力气走那么远。 但是,她没出声,就被沈竹心抢先道:“怎好劳烦婕妤呢,这半路上有处亭子,嫔妾走到那儿歇一歇也就是了。” 江映梨本也不是太过热情的性子,见沈竹心的确不是在和她客气,便作罢了。 “那你当心些吧。”说完,她便领着连翘和秋霞朝昭华宫走去。 翠声见她们走远,心疼道:“小主何苦,咱们就是去歇一歇,不碍着什么事儿。” 沈竹心瞧着江映梨的背影,意味深长地摇头。 “今日吕才人被杖毙,苏修仪被禁足,你还看不明白么?” 翠声不解:“奴婢,该明白什么?” “罢了,你只需记得,咱们要离嘉婕妤远些,其余的事,且看吧,你总会明白的。” 沈竹心借着翠声的搀扶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脸色虽虚弱疲惫,眼里确是一片洞若观火的清明。 选秀交谈时,别的妃子谈起嘉婕妤,都很是不屑一顾。 只因为她们觉得,嘉婕妤作为唯一的女子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却只得了个婕妤的封号。 今日,陛下叫她去偏殿,其余人都以为她是去领罚。可她知道,那是陛下不忍让嘉婕妤听见吕才人的惨叫,看见殿外鲜血淋漓。 嘉婕妤,对陛下来说,非同一般。 那样细致入微的保护,不是宠妃二字可以概括的。 直觉告诉她,轻视嘉婕妤的,还有亲近嘉婕妤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16章 公事公办 临近入夜,流转在各宫之间的氛围便紧张起来。 今日各宫都已经拜见过了太后,除了被禁足的苏修仪外,所有人的牌子都会被敬事房的人呈到陛下面前。 今夜,是新人入宫后陛下第一次翻牌子。 新人里头一个侍寝的人,也算是有一份殊荣了。 这花落谁家,自然人人都期待着。 但这期待的情绪,各宫又有不同。 有的人白日见了陛下的真容,怀揣着少女心思期盼得到宠幸。 有的人则是知道自己不显眼,家世又不好,不会被翻牌子,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花落谁家。 还有一种,则是见过吕才人被杖毙的惨状,对陛下抱着畏惧的感情,并不敢侍寝,这类人期待的自然是别陛下翻别人的牌子。 不多时,长庆宫御前传出了消息,陛下翻了柔福宫宋修媛的牌子。 尘埃落定,一场心思各异的期待终于结束。 陛下翻宋修媛的牌子,是大多数妃子能预料到的结果。 不过,陛下似不喜妃子进帝王寝殿长央宫,还是像昨儿嘉婕妤那样,御驾前去宋修媛的宫殿。 苏修仪被禁足,宫里能侍寝的新人里,位分最高的就是宋修媛。 宋氏能臣辈出,为大邺江山鞠躬尽瘁,陛下当然要给宋家面子。 这样一想,又有不少人暗地里嫉妒宋修媛的家世。 宋修媛被翻牌子的消息同样也传到了薛太后的万寿宫里。 太后转动着手里的佛珠,眼里闪过轻蔑与不满。 “新人第一个侍寝的事本该落在苏修仪头上,皇帝偏偏禁足了她,便宜了宋氏的丫头。” 夏嬷嬷恭立在太后右侧,道:“陛下翻宋修媛的牌子,倒也说明陛下心里还是有数的,并不是凭自己的心意宠幸妃子。想必那些位分低的,也该有了自知之明,在苏修仪侍寝之前,不要生出什么争宠的妄念,这宫里,向来是家世说话,陛下的宠幸也得跟着家世来。” 第14章 这话听得薛太后舒心,闭上眼笑了笑:“皇帝知道宋氏重要,自然也明白世家对他来说更重要,好好宠幸世家女才是他该做的,将来的皇后,一定要从世家里出。” 语罢,薛太后睁开眼睛,“本家来信了没有,宁儿近来在做什么?” 夏嬷嬷:“太后娘娘安心,信里说,三小姐已经学完了《政观要论》全篇,近来在精进棋艺和琴技。” 薛太后露出欣慰又慈爱的笑容。 “不愧是薛家的女儿,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宁儿的棋艺与琴技已是世家女中翘楚,也丝毫没有懈怠,不过,要做皇后的人,是该对自己要求严格一些。” 夏嬷嬷:“是啊,三小姐如此耀眼,生来就是要做人中龙凤的。” 虽然薛太后说着皇后从世家女中选出,但是,她心里唯一的人选就是自己弟弟的女儿,也就是她的侄女薛宁。 苏修仪虽然是苏家的,也很亲近薛家,但到底不是本家的人。 而且,在薛太后心里,谁都比不上薛宁。 薛宁是真正的世家贵女,从小就开始培养。 不仅仅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有政要经论,薛家全方位培养,比寻常的贵女高出一大截。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次薛宁没有在采选时入宫。 薛太后不屑让她和普通的采女一样通过选秀入宫,她要让薛宁以礼聘的方式,风头无俩地入宫。 此刻,柔福宫的宋婉言已经准备好接驾。 说是准备好,其实也没准备什么,宋婉言非常平常心。 她心里很清楚,陛下这个牌子翻的不是她宋修媛,而是宋家。 这样很好,她入宫,本就是宋家为了向新帝表忠心。 宋家有心,陛下也接茬,给她第一个侍寝的殊荣。 双赢。 不过... 宋婉言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宋家在朝为官的人很多,哪怕陛下从前默默无闻,家里也有很多人见过他。 陛下登基前,宋家长辈把适龄的女子叫到一处,极力向她们描述陛下的外貌有多俊美,气质有多突出。 听得几个妹妹心神摇曳不已,她不屑一顾。 但是,最后选的却是她入宫。 那天宋婉言杀去宋家书房,叔叔伯伯和父亲给她的解释是—— 宋氏的女儿入宫,不是当妃嫔,而是当臣子。 这是一件差事。 迷恋上司美色的,非但办不好差,还会伤了自己。 万万要不得。 “宋修媛,你在想什么?” 稍显冷淡的声音蓦地响起,宋婉言赶紧回神。 此刻,那容貌俊美,气质非凡的帝王正站在她面前,垂着眸看她。 宋婉言赶紧行礼。 “嫔妾参见陛下!嫔妾因为陛下要来,所以一时喜不自胜,有些出神了。” “起来吧。”萧承澜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并没有理会她那一番听起来就很假的解释,径直走到殿中的座椅上坐下。 宋婉言起身跟在他身后,瞧着他高大的背影。 她也不是不喜欢俊美的,陛下也的确当得起俊美二字,就是她感觉自己和陛下磁场有点不合。 在她看来,一个堪称是弃子的皇子能一路走上皇位,心机和手段都深不可测。 她不喜欢和表面上温和实则却心机深沉的人打交道,她喜欢家里五妹妹那种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笨蛋,相处起来很是省事儿。 “坐吧。”萧承澜道。 宋修媛在他对面坐下。 “宋老太师近来身体可好?”萧承澜问。 宋太师是宋婉言的祖父,早已到了告老的年纪,在家休养。不过,先帝政事遇到难题时,还是会亲自写信给宋太师询问,宋老很是德高望重。 “回陛下,嫔妾入宫前还陪伴祖父钓鱼,祖父身体康健,多谢陛下挂心。” “那就好,朕没机会得老太师教导,深觉遗憾。只盼老太师身体康健,朕得空定亲自拜访。” 宋婉言惶恐道:“陛下日理万机,怎敢劳动圣驾亲至宋家?陛下若挂心祖父,传召祖父入宫就是了。” 萧承澜:“朕不是客套,宋家百年大族,名臣贤士辈出,为大邺社稷鞠躬尽瘁,朕很礼重宋家。” 陛下在表态,宋婉言也赶紧表态。 “陛下谬赞,宋家儿女,自小便被教导忠君爱民,钟鸣鼎食之家,更要不辞大任,上为君王纳谏,下为百姓谋福。嫔妾进宫前,祖父与父亲也曾教导过嫔妾,要做好陛下的后妃,也要做好陛下的臣子。” 两人一板一眼地说了些慰问和表忠心的词,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问候了一番宋家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殿内一时无话,沉寂下来。 宋婉言察觉出了萧承澜没有让她侍寝的意思。 她心里有些惊疑。 这是单纯的累了,还是不想让她侍寝? 于是,宋婉言试探着开口:“陛下,嫔妾有些困倦,陛下也为国事劳累了一日,不如…早些安寝吧?” 第17章 出言嘲讽 萧承澜听到她的话,温和地笑了笑。 “爱妃既然困了,就先安置吧。朕还有公文要写。” 啧,拼命九郎。 宋婉言这下是彻底明白了,陛下根本没那意思。 她心里竟然有几分窃喜。 不过,她也并不是排斥侍寝。 她既然同意入后宫当差,这都这不算什么事儿,侍寝啊,侍呗。 不过,能不侍寝更好。 因为,祖父嘱咐过,宋家不能出皇后,更不能出太子。 她要是侍寝闹出人命,可就不好办了。 她带入宫的婢子都特意学过推按,就是为了有备无患,在侍寝后帮她推按,偷偷避孕。毕竟,避子汤伤身,而且偷喝被发现的话,那可是要身败名裂的。 现在不用侍寝,连推按那种酷刑都不用受了,宋婉言很是开心。 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遗憾:“那陛下别写太晚,早些休息,龙体最重要,嫔妾先行安歇了。” “嗯,朕知道,多谢爱妃关心。” 宋婉言听得这有些浮夸的‘爱妃’二字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转身走了。 看着宋婉言转身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萧承澜脸上流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神情。 宋家的人,果然聪明。 他不用多说,宋婉言就明白他的意思,她也很清楚自己进宫是做什么的。 她与他之间,既然有利益纠葛,那就不需要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交流。 她不必争,只要他和宋家交好,她就能一辈子荣华安稳。 这样的话,老太师定也已经嘱咐过她了。 像宋这样有分寸的世家,才是真正的世家,他们以江山社稷,天下民生为己任,权势只是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并非刻意谋之。 而那些,为了权势舍弃民生,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地,妄图操控一切的人,不过是朝廷的蠹虫。 早晚有一天,他会将这些虫子,尽数碾碎。 福万全替萧承澜铺好了纸笔,磨好了墨。 萧承澜按了按有些酸疼的太阳穴,开始提笔写公文。 不过才写了两个字,萧承澜的笔尖便顿住了,他的目光落在宣纸上,有些出神。 福万全像是知道在想什么,立在一旁没有退下,只等陛下发问,他便立刻能答上来。 “嘉婕妤今夜怎么样?在做什么?” 果不其然问的是嘉婕妤。福万全赶紧答道:“回陛下,婕妤小主今夜似是胃口不大好,用了几口便说要歇下了。” 萧承澜闻言,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有预料之中的了然,有心疼,还有一些...隐秘的满足。 他从袖中取出江映梨打点银子给福万全的那个香囊握在手心中,指腹缓缓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轻叹一声。 一定,在偷偷哭吧。 ...... 萧承澜在柔福殿的外殿写公文处理政事,宋婉言在内殿呼呼大睡。 宋婉言起身时,萧承澜早已经去上朝了。 “陛下昨夜是不是睡在外间的小榻上呢?”宋婉言打着呵欠问道。 宋婉言的贴身大宫女寒露顿了顿,悄声道:“娘娘,陛下昨夜伏案写了一夜,不曾安睡呢。” 宋婉言懵了。 怪不得祖父,父亲和叔伯们都看好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皇帝呢。 谁能勤勉过他啊。 不过,这么拼命,真的不会英年早逝吗? 宋婉言对寒露招招手,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可别说出去,你也当没告诉过我。” 让陛下在宫里坐了一夜写公文,对于妃嫔来说是很失职的,往大了说那就是损害龙体,也算大罪一桩。 但是大家都不说,就没人知道了。 她也假装不知道。 柔福宫主殿刚叫了起身,外头几个宫女太监端着赏赐与圣旨鱼贯而入,立在殿前道喜。 第15章 不出意外的,宋修媛侍寝后晋位,被封为了宋昭仪。 现在,宋昭仪的位分直接压过苏修仪,位列九嫔之首。 听到这个消息的苏修仪在启祥宫大发了一通脾气。 “这个贱人!” 苏修仪怒气冲冲把一个蓝釉并蒂莲纹的花瓶砸下去,瓷片崩裂,碎了一地。 宫里的宫人都屏气凝神跪在一边。 “九嫔之首的位置本该是本宫的!若非本宫被禁足,第一个侍寝的也该是本宫!” 她宋婉言凭什么越过她去! 启祥宫主殿瓷器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住在偏殿的郑宝林听得心惊肉跳。 每响一声,她就抖一下,倩儿赶紧把她拉走了。 “小主,我们还是快些去给太后请晨安吧。” 倩儿挽着郑宝林匆匆离去的身影落入主殿苏修仪的眼中,她摔砸花瓶的动作顿了顿。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郑宝林的背影。 她怎么就忘了,陛下禁了她的足,敬事房每夜呈上御前的牌子里没有她的,但是有郑宝林的啊。 郑宝林可以侍寝,这也就意味着,陛下还是有来启祥宫的可能的。 她只要在陛下来启祥宫的时候,让陛下看到她,那么,她相信,陛下会为她驻足的。 ** 今日请晨安还是和昨日一样,众妃现在宝华殿前面集合。 江映梨入宫这么久,终于是要去见太后了。 她站在宝华殿的妃嫔中间,发现今日的新人们比昨日安分了不少。 昨日还敢有交头接耳的,今日都像鹌鹑似的,都不说话。 看来,陛下昨日连着罚两人,属实给后妃给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不过,这么多人里,仍旧有例外。 那就是得了太后青眼的梁美人。 她挥了挥手中的绢帕,神色丝毫不见拘谨,反而很是不满道: “哎呀,这有人刚刚承宠,就开始摆上架子了,姐妹们都在这儿等了多久了,还不见人来。” 周遭的妃子都期期艾艾地不敢应声,江映梨看了一眼头仰得极高的梁美人。 梁美人这话,自然说的是昨夜侍寝的宋昭仪。 宋昭仪到现在还没来。 不过,要说迟到,那也不算得,因为还没到点,不止她一人没来。 江映梨很是不懂,宋昭仪家世显赫,又刚得恩宠,风头无俩,梁美人到底惹她干嘛? 就算没人接话,梁美人也说得起劲:“不过是仗着家世才得了宠幸,陛下那是给她家里面子,还真以为自己得了君心啊,如此摆谱。” 梁美人说话的时候,江映梨感觉一股凉意从背后窜上来。 她回头一看,宋昭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背后。 而梁美人还一无所知地嘲讽着她。 江映梨感觉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 第18章 添油加醋 江映梨屏住了呼吸,迈着小步子想往旁边挪一步退出战场中心。 然而,她还没挪腾走,宋昭仪就带着丫鬟上前,把她挤到了她与梁美人中间。 绝佳沉浸式观赏位。 宋昭仪语气饱含嘲讽:“你有家世你也可以这样摆谱啊,可惜你没有,你只能站在这里咬碎了牙发酸。” 梁美人背影一僵,转过身来,看到了脸色极为讥讽的宋昭仪。 除了江映梨以外,一众嫔妃都害怕地往周围退了退,空出一大片战场,生怕自己被波及到。 只有刚好被夹在中间的江映梨欲哭无泪。 梁美人面上闪过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尴尬与懊悔。 但是,她想起昨日自己回宫后,太后还派人赏赐了一盒点心,她就镇定了下来。 前头就是太后的宫殿,她有太后撑腰,宋昭仪再威风,又能对她怎么样? 梁美人笑了笑:“昭仪娘娘何必这样看我,昨日嘉婕妤才教诲众姐妹要恪守宫规,给太后请晨安不得拖延迟到,今天娘娘就来晚了,怕是,不好吧。” 说完,梁美人还朝面前的江映梨看去,问道:“是吧,婕妤昨日是这样教导诸位姐妹的吧?” 江映梨不懂梁美人为什么作死非要把她扯进来。 她很是礼貌又命苦地笑了笑,开始和稀泥。 “好了,既然来了,大家都快些去向太后请安吧,误了时辰可不好,有什么,请完安再说。” 请完安,爱怎么吵怎么吵,她离得远远的。 把天吵塌了都不关她的事。 宋昭仪丝毫不理会江映梨的话,一把拨开她,直直逼近梁美人,垂目看着她,似笑非笑道: “前面不远处就是太后的宫殿,本宫不欲与你起什么冲突,小心你的嘴,再有下一次让本宫听到你编排本宫,本宫不会轻易放过你。” 宋昭仪这番话,听得梁美人有些后怕。 但是,宋昭仪到底没对她做什么,只是威胁,那就说明,她的确开始忌惮自己身后的太后了。 梁美人便愈发为自己攀上太后的势而得意。 但是,下一秒,宋昭仪的笑容一变。“如果你认为我要这么说,那你就错了。就算是太后的殿前,本宫照罚你不误!” “寒露,给本宫狠狠掌这个贱人的嘴!” 这变化来得太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寒露已经昂首挺胸向前,将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甩在了梁美人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就在江映梨耳边响起,吓得她一抖,下意识捂住了脸。 我的天呀,这得疼死了。 她早就说了,惹宋昭仪干嘛,真是自讨苦吃。 梁美人被打得身子晃了晃,左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但她本人脸上还是一副懵然的神色,根本没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寒露又扬手,照着她的右脸扇了下去。 这一巴掌将梁美人一红一白的脸色扇对称了。 梁美人也终于反应过来。 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脸,瞪大了眼睛愤恨地看着宋昭仪和寒露。 “你!昭仪娘娘是否太过放肆!竟然公然掌掴妃嫔,还是在太后娘娘的宫殿附近,娘娘眼里,还有太后吗!” 宋昭仪妖冶的美目懒洋洋地盯着梁美人,绕着她走了一圈,缓缓道: “本宫是陛下亲封的昭仪,你以下犯上,言语挑衅,难道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梁美人一时语塞,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陛下,陛下算什么! 她现在有太后娘娘撑腰! 太后出身薛家,定也是厌恶极了宋昭仪,待她向太后说明宋昭仪这跋扈的作为,定是有她好果子吃! 梁美人别有深意的抚上自己红肿的脸,愤恨又阴险地笑了笑:“哼,娘娘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和太后解释嫔妾的脸吧!” 说罢,梁美人转身,气冲冲地走向了太后的万寿宫。 宋昭仪盯着她的背影,眼里流露出嫌恶的神色。 江映梨握紧了袖子里的手。 怎么天天不太平,还好今日这事儿跟她没关系。 “愣着做什么,走啊!”宋昭仪扫一眼方才退到一边吃瓜的众妃嫔,冷喝了一声,一点儿也不怕梁美人去告状。 万寿宫里,梁美人娇弱地斜跪在地上,捂着半边脸,哭得梨花带雨。 “太后娘娘,您可要给嫔妾做主啊!” 太后瞧着脸颊绯红的梁美人,蹙起眉头。 果真不是个太精明的,昨日不过刚高看她一眼,就觉得自己无法无天,到处惹事。 太后收起眼里的嫌弃,略笑了笑。 “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梁美人呜咽两声,声情并茂地哭诉:“今日晨安集会时,昭仪娘娘来晚,嫔妾不过略提了一句昭仪娘娘怎么还没来,时辰有些晚了,恰好让昭仪娘娘听到,她便觉得嫔妾言语顶撞她,支使她的婢女,大庭广众地,就打了嫔妾的脸!” “嫔妾不光脸被她的婢女打肿了,脸面也是被她下完了!” 太后一拍桌子,眼里浮现出怒气:“岂有此理!这宋昭仪不过昨日才得宠,今日就嚣张成这样!” 太后的怒火倒不是因为想为梁美人出头,而是她本就看不惯宋家的人。 梁美人却是觉得太后心疼自己,她便继续添油加醋道: “嫔妾觉得,这本是小事,昭仪娘娘昨日得陛下宠幸,今日招摇些也无可厚非,嫔妾便挨这两巴掌也就是了,只不过,嫔妾提醒不要闹出什么动静让太后忧心,宋昭仪却说——” “她说她是陛下亲封的昭仪,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嫔妾惶恐啊,昭仪娘娘怎么能这样目中无人,不把太后娘娘您放在眼里呢?” 这句话,直接触到了太后的逆鳞。 太后攥紧了手中佛珠,脸色变得极为不悦。 好啊,果不其然是宋家的女儿,跟她家中叔祖一样分不清大小王。 她这昭仪是陛下封的又怎么样?连陛下都得礼重她薛家! 第16章 宋家不愿以薛家为尊,宋氏女也不愿以她为尊。 以为自己仗着陛下的一夜宠爱就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迟早,要让这宋氏女和宋家所有人,都落得个草席裹身,荒野喂狼的下场。 跟着宋昭仪的妃嫔们进门时看到就是这样的景象—— 梁美人已经被太后赐座,宫人在替她冰敷。 这摆明了太后是要为梁美人主持公道。 众人都不禁为宋昭仪捏了把汗。 第19章 飞来横祸 “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坐在上首盘着佛珠的太后也不叫众妃子起身,悠悠道: “万福金安?你们若是真有让哀家万福金安的心思,就不该大早上的在宝华殿门口吵嚷生事!” 妃子们都感受到了太后的不满,心里变得惶恐不安,一片鸦雀无声。 太后冷着脸看向最前面的宋昭仪。 “宋昭仪,你说呢?” “有人言语挑衅,以下犯上,嫔妾作为位分最高的妃子,教导两句不是应该的么?嫔妾可是,谨遵太后教诲呢。”宋昭仪态度摆得很恭敬。 妃子们倒吸一口气,这话术,不是昨日太后为维护苏修仪说的么! 竟然让宋昭仪搬上来回敬太后了。 太后听到这话,脸色有一瞬间崩裂。 看着面上恭谨实则桀骜的宋昭仪,她心里火气在翻涌。 偏偏,宋家和薛家不相上下,她一时半刻,还真奈何不了这宋氏女。 太后感觉自己吃了个苍蝇般的恶心,心里压抑的怒气越大,她就越想处置什么人。 于是,太后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人群之中的江映梨身上。 刚好,苏修仪被禁足的事儿,她还没找这个嘉婕妤算账呢! “嘉婕妤。”太后沉声喊道。 江映梨半蹲得腿有点发颤,猝不及防被点名,她赶紧稳住了身子,却是万分疑惑。 “太后娘娘?” “今日宋昭仪和梁美人起冲突的时候,你也在场吧。”太后说道。 何止在场啊,简直被夹在中间近距离观赏啊。 “是,嫔妾在场。”江映梨回答道。 太后冷哼一声:“你倒是回答得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儿作为旧人的自知之明!新入宫的妃子吵起来,你作为旧人,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劝慰,竟就让她们动起手来,说,是不是你这个前辈的失职!” 一众妃嫔都很愕然。 这怎么就拐到嘉婕妤身上了? 最愕然的数江映梨。 她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飞来横祸。 她是旧人不错,可不过是提前半个月入宫,又能旧到哪里去了? 一边是有太后撑腰的梁美人,一边是有宋家撑腰还刚得宠的宋昭仪,她怎么劝? 寒露那一巴掌没顺便连她一起扇了她都谢天谢地了。 “嫔妾...惶恐。”江映梨实在不是很想认下这个罪名,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哼,看来你不光没有自觉,还拒不认错是么?哀家瞧着你的模样倒是乖觉,原也是如此不恭顺的货色,难道妄图仗着几年旧情,就把礼仪孝悌统统不放在眼里不成!” 一顿怒斥,把江映梨骂了个狗血淋头。 已经整整四年,江映梨没有听到过这样难听的重话了。 想起从前那些劈头盖脸的辱骂,她脸色一时有些发白。 “嫔妾知错,请太后娘娘责罚。” 宋昭仪皱眉看着认错的江映梨,心里没好气。 真是的,干嘛唯唯诺诺认错。 太后冷声对江映梨道:“既然你知错,那就去万寿宫外罚跪,跪足三个时辰,太阳落山才准回宫!” 一众妃嫔都向嘉婕妤投去同情的目光。 三个时辰啊!膝盖要肿成什么样子。 郑宝林在人群的最后,看向江映梨的目光隐隐有几分担忧,但还夹杂了一些别的,像是隔岸观火的快意。 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快意从何而来,内心矛盾又纠结。 而坐着敷脸的梁美人眼里的愉悦藏不住。 虽说,太后没有直接罚宋昭仪,有些不够解气,但她也知道,宋家的人,不是说动就能动的,要徐徐图之。 反正,嘉婕妤受罚,她乐意见得。 谁让她方才问她话的时候她不帮她说话?活该! 而且,是该挫挫这嘉婕妤的心气,让她知道,就算从前伺候了陛下四年又怎么样,说挨罚就挨罚,还不如她这个新人。 江映梨正要领罚,忽然听到宋昭仪出声道: “太后娘娘的意思,嫔妾倒是不懂了。” 太后不悦地看向宋昭仪:“你有何意见?” “是嫔妾和梁美人起了冲突,动嘴的是梁美人,动手的是嫔妾,太后罚的却是嘉婕妤,这未免...” 宋昭仪话并没有说完,但众妃嫔都自动在心里接上了荒唐二字。 是啊,动嘴的是梁美人,动手的是宋昭仪,挨罚的却是嘉婕妤,可不就是荒唐么。 这不摆明了柿子就挑软的捏么。 不过这嘉婕妤也只能自认倒霉吧,谁让她出身不高,没有依仗,只能任凭别人揉圆捏扁呢。 “哼,哀家为何要罚嘉婕妤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她没有做好教导之责,哀家罚她跪上三个时辰都是轻的!” 宋昭仪莞尔一笑,“那好啊,不如太后娘娘连嫔妾一起罚了吧,不然,嫔妾总觉得嘉婕妤是代嫔妾受过,于心难安呐。” 太后一愣。 她虽然有权利罚后妃,但一次罚两个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传出去不好听。 何况,其中还有宋氏女。若让宋党拿捏住这个作为把柄,在朝堂小题大做参薛家一本可就不好了。 “哀家不罚你,你倒是上赶着?宋昭仪,你这也算忤逆哀家!” “这怎么能是忤逆呢?这明明就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当然了,只有嫔妾和嘉婕妤领罚怎么够,你也得来!” 语罢,宋昭仪陡然转向梁美人的方向,大步冲上前,一把攥住梁美人的手腕,将她从座位上扯起来。 这还不够,宋昭仪又扯着懵掉的梁美人大步走到江映梨身前,在江映梨惊恐的眼神中,她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江映梨被强势的宋昭仪拽起来后,又被她连拉带扯地往前带,脚下步伐不稳,差点摔了。 一路惊呼挣扎的梁美人也是差点四脚朝天。 于是,殿内一众妃嫔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昭仪,嘉婕妤和梁美人三个人手牵手去罚跪。 情景实在是诡异至极。 太后盯着三个人的背影,表情彻底绷不住了。 她气得呼吸都不畅通,夏嬷嬷连忙给她拍背顺气。 一次罚三个人,传出去那便是她这个太后刻薄重罚! 好她个宋氏女,存心和薛家作对! 太后深吐一口气,正了正气得歪斜的身子。 也罢,爱跪就都跪着! 她绝不会收回罚跪的命令。 宋氏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她? 还是太嫩了点。 第20章 看你好看 殿外,连拖带拽的宋昭仪终于放手了。 江映梨身子晃了晃,到底是站稳了。 只不过,梁美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宋昭仪松手的时候,她刚好踩到裙摆,顿时失去重心,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方才才冰敷过好了一些的脸摩擦出几道血痕。 梁美人坐起来,颤颤巍巍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宋昭仪,你和泼妇有什么区别!” 宋昭仪挑眉,“我就爱当泼妇,你奈我何?” 梁美人气得眼泪都掉下来,双手握成拳捶地,嗷嗷大哭。 江映梨看着两人针锋相对,也不敢插话,默默在一旁跪好了。 不过是三个时辰而已,不是她跪得最久的一次。 宋昭仪懒得再理会气急败坏的梁美人,一撩裙摆跪在了江映梨旁边。 梁美人咬紧了牙。 她一点儿也不想跪,但是... 万寿宫门口,并没有太后的人走出来为她解围。 梁美人扫了一眼宋昭仪,不甘心地跪下。 江映梨偷偷看了一眼宋昭仪。 即便受了罚,宋昭仪还是那副模样,头仰得极高,高挑的眼尾昭示着她对一切都很不屑一顾。 江映梨看着她发间精致的发簪晃动,一时有些出神。 这是真真正正的宠妃模样吧。 不仅容貌妖冶动人,还有强大的家世,底气足,一点儿委屈也不用受,有人说她坏话,她立马就让婢女扇耳光,新人里头一个侍寝,还敢和太后吵架。 若是陛下知道了,定也不会苛责她的跋扈,毕竟,她是真的有资本跋扈。 江映梨盯着宋昭仪看得愈发出神。 宋昭仪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个稍显炽热的眼神。 第17章 她转过头去时,江映梨都没反应过来,还用那双呆呆傻傻又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 直到她不耐烦地冲她眯了眯眼,才看见江映梨如梦初醒般垂下头。 “昭仪娘娘...” 这声音跟猫儿似的,宋昭仪蹙眉。 “看什么看!本宫脸上有花吗?” 江映梨抿唇,摇头。 “没有。” “那你盯着本宫做什么?怨本宫对梁美人大打出手,连累了你罚跪?” 江映梨闻言更是惶恐,“不,这更是没有的事!” 她怎么敢怪昭仪娘娘呢。 像是怕宋昭仪不相信她的话,江映梨还补充道:“嫔妾一直看着昭仪娘娘是因为,嫔妾觉得娘娘好看。” 啧。 宋昭仪眉头皱得更深。 她抚了抚鬓间的簪子,眼神一番飘忽不定后又落回来看江映梨。 “别拿你讨好陛下那套来讨好本宫,本宫可不吃这套。” “哦。”江映梨点点头,不说话了。 但是,下一秒,江映梨发觉手腕被拽了一下,她低头时,看到了宋昭仪那艳红无比的红色蔻丹。 不知道宋昭仪为何要抓她手腕,江映梨茫然抬头,就见宋昭仪没好气道: “又看我干嘛?去找陛下告状啊!” 江映梨愣了一秒,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告状,我吗?” 宋昭仪简直要笑出声了:“嘉婕妤,你不会要告诉本宫,你真打算在这跪足三个时辰吧?” 怎么不是呢?江映梨心想。 但是,看着宋昭仪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很是识趣地没把这话说出口。 江映梨的确没想过去告状。 毕竟,陛下忙得更衣的时间都没有,时间宝贵,哪能浪费在这些吵架斗嘴的事情上? 白日里耽误了,夜里他便要多熬些时辰,刚登基政务从来就繁杂,身体哪里吃得消? 更关键的是,太后罚她,她去找陛下,这不是让陛下夹在中间难做吗。 她不想让他难做。 但是,她自己这么想,却也干涉不了别人。 “嫔妾不敢在陛下处理政事的时候前去打扰。”江映梨说,“就算要去请陛下,也还是娘娘来做最好,娘娘昨日刚侍寝过,陛下会照拂娘娘的。” 宋昭仪张了张口,到底留了个心眼儿,没把陛下在她宫里坐了一夜她没侍寝的事儿说出去。 她和陛下全靠着家族势力维系,公事公办,不是那种可以告状的关系。 反观这个有些呆傻的嘉婕妤,这么傻,却能留在肃王府伺候四年。虽说进宫位分是低了点,可陛下逾制赐她主居一宫,定是很得陛下喜爱的。 告状撒娇那不才是水到渠成的吗?何况她是真的比窦娥还冤,更有理由告状了。 只是这个嘉婕妤实在不上道。 “好啊,本宫去就本宫去!”宋昭仪高声喊道,“寒露!” 寒露在宋昭仪身后,支了个耳朵过来。 宋昭仪对她耳语:“你去长庆宫求见陛下,就说嘉婕妤被罚跪,身娇体弱地要晕过去了。” 寒露接受到了指令,起身往萧承澜处理的政事的长庆宫快步走去。 宋昭仪笃定太后那老妖婆不敢挑她跪姿的毛病,跪得十分懒洋洋的,背塌着,屁股还坐在脚后跟上。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映梨。 江映梨的跪姿堪称标准跪姿。 她背挺得笔直,垂着头,脸上神色竟没有半分不适的,安安静静的,像是对这种事已经习惯了。 宋昭仪不理解。 但是渐渐想起嘉婕妤的娘家。 她入宫前,家里人将所有妃子的信息都给她说了,自然少不了这个嘉婕妤的。 嘉婕妤是一众妃子里罕见的商户出身,而且,也不并不是多么富庶的商户,她舅舅家的生意倒是比她家做得大些,有望当上花行副行头。 江家家世虽低,不过,有一个好处是,家里只有两个孩子。 这倒是让宋昭仪觉得挺羡慕的。 她宋家人口兴旺,光是和她同同辈的就有不少,长辈关心的时候,转几个圈儿才能轮得到。就如小时候分糖,八颗糖要分给七个人,一人只有一颗。 只有两个孩子的话,类似这种分糖的事儿,直接对半,一人四颗,想想就很幸福吧。 宋昭仪百无聊赖的时候,寒露已经到了长庆宫。 如今后宫里宋昭仪位分最高,昨日又被翻了牌子,御前的人也有眼力见,见了宋昭仪的腰牌便去通禀了。 萧承澜正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 福临并不敢直接出声搅扰萧承澜,他躬身走过去,对福万全耳语。 福万全听完,大惊失色,当下就走到御案前。 “陛下,不好了,嘉婕妤方才请晨安时被太后罚跪,说是已经快晕过去了。” 萧承澜笔尖一顿,抬眸时眼底有几分藏不住的戾气。 江映梨不是会告状的性子,难道说,事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是连翘来通禀的吗?”萧承澜问道。 “这倒不是,是宋昭仪身边的大宫女寒露。”福万全回道。 萧承澜顿了顿。 宋昭仪身边的? 好吧,果然,江映梨乖得不行,怎会直接告到御前来。 那看来,这个快晕过去了,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萧承澜略松了口气。 不过,罚跪…… 他都舍不得罚她,薛氏竟然让她罚跪。 萧承澜神色一点一点沉下去,他搁了笔起身,沉声道: “摆驾万寿宫。” 第21章 挡着路了 正值暮春,太阳虽不毒辣,可一动不动地跪在太阳底下也还是热的。 宋昭仪半蹲起来,朝阴凉的地方挪了挪。 一旁的梁美人早就热得不行,见宋昭仪如此,她也试探着挪过去。 宋昭仪一个锐利的眼刀子冲她扫过去,梁美人吓得在半道止步。 宋昭仪重新跪好后,看向一旁在太阳下跪得安静如水的江映梨。 踌躇几番,宋昭仪终是没忍住开口: “傻不傻?不知道挪一下?” 梁美人见她两副面孔,气得吹胡子瞪眼。 看江映梨没有动作,宋昭仪直接上手,一把将她扯了过去。 哪知江映梨比她预想的要轻好多,而且江映梨还完全没有防备。 一声惊呼过后,江映梨身子一斜就倒在了宋昭仪身上,两个人扑通倒地。 宋昭仪怔了一瞬,意识到自己被压了后一阵恼羞成怒,想也不想就翻上去,把江映梨按在地上。 “你做什么!敢对本宫不敬!” 江映梨几度翻滚,天旋地转的,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只觉得一股张扬的香气扑面而来。 宋昭仪头上步摇垂下的金流苏还扫在她脸上,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昭仪娘娘!嫔妾不是故意的!”江映梨眼睫抖个不停,连连道歉。 于是,御驾刚行到万寿宫前,萧承澜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可怜的江映梨被张牙舞爪的宋昭仪按在地上,两人衣裙交叠在一处。 福万全大惊,眼皮子都忍不住抽搐起来,偷偷去看萧承澜的脸色。 虽然瞧不出喜怒,但是福万全隐隐觉得周遭的空气变冷了,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宋婉言,你在做什么?这宫里是没有规矩的么,任凭你为所欲为!”萧承澜冷喝道。 听到这声音的那一瞬间江映梨就僵住了。 完了呀。 陛下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她现在这副模样,简直不成体统。 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勇气和力气,江映梨猛地掀开身上的宋昭仪,在地上跪好了。 只不过垂着头不敢瞧萧承澜。 被掀开的宋昭仪愣了一瞬,拨弄了一下鬓发,清咳两声,撩一撩裙摆,尴尬地忙碌一阵,也重新跪好了。 “陛下,不过是一个误会,嘉婕妤跪得身子不稳,倒在嫔妾身上了,嫔妾安分守己,绝无逾矩。” 嘉婕妤默默抬头瞧了宋昭仪一眼。 娘娘她怎么这样啊呜呜。 萧承澜语气十分低沉:“她倒在你身上那她为什么在地上?” 宋昭仪继续狡辩道:“嫔妾那不是为她挡太阳么?” “你最好是。”萧承眼神冷淡地从宋昭仪身上扫过。 一旁的梁美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等着看御前失仪的两人被处罚。 谁知陛下什么也没说,径直负手走过来。 “跪远一点,跪在正当口,挡着朕的路了。” 梁美人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话是萧承澜对她说的。 听到宋昭仪憋不住的嘲笑声响起那一刻,梁美人脸上犹如火烧。 她狼狈地跪着挪到了一边。 萧承澜径直走到了江映梨面前,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对罚跪的三人道: 第18章 “太后娘娘殿前,也容得你们造次?福万全,领着她们去别处罚跪,免得扰了太后清净。” 福万全一听这差事心里就明白了,赶紧道: “各位娘娘小主,陛下有令,还请随咱家移步宝华殿吧。” 梁美人想着跪在太后殿前,太后心软了还能让她起身,听到要去宝华殿,一副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福万全瞅着她,呦,不识抬举是吧。 他笑道:“美人跪累了,起不来身,还不快扶着些!” 语罢,他一招手,右侧立马有一个小太监上前。 梁美人感觉自己几乎是被那小太监反剪双手押了起来。 那劲儿疼得她脸色一阵发白。 宋昭仪乐得远离万寿宫,而且她觉得这个‘别处罚跪’很有说法,站起身,妖娆万分地走在最前面。 只有江映梨还待在原地,只因萧承澜站在她跟前。 那宽大的龙袍下摆把她面前的太阳都挡了个干净。 江映梨也不敢叫萧承澜让一下,自己挪了挪位置,站起身要跟着福万全去宝华殿。 谁知刚起来,她就感觉自己腰侧虚拦住一只手臂。 她抬头,还没瞧清楚,一只大手便罩下来,覆在了她的额头上,连同视线都被遮住了。 江映梨的睫毛在萧承澜手心中不停扑簌。 萧承澜摸了摸她额头的温度,没什么异常,又瞧了瞧她的唇色,尚且红润,并不泛白。 虽说萧承澜明白宋昭仪的婢女说江映梨要晕了是在夸大,但是,他亲自瞧了才总算放心。 移开手,萧承澜看着仰着脸微微有些茫然的江映梨。 “先过去,等着朕。” 语罢,萧承澜负手,走进了万寿宫。 江映梨并不知道萧承澜让她等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跟在福万全后面去了宝华殿。 小太监‘扶’着梁美人去了宝华殿,走到殿前的石砖上,停下来,恭敬笑道: “请小主在这儿跪着思过吧。” “宋昭仪和嘉婕妤呢?怎么只有本宫?”梁美人问道。 小太监笑道:“陛下说了,思过要净心,几位娘娘不能待在一起,免得再像方才那样闹出什么乱子,昭仪娘娘在左偏殿,婕妤小主在右偏殿呢。” 梁美人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能无可奈何地跪好了。 看着脚下石砖,她蓦地想起,这里是吕才人血溅当场的地方。 瞬间,一股寒意直窜向她的四肢百骸。 方才还被晒得有些热的梁美人,此刻已经是手脚冰凉。 想起吕才人的下场,她再不敢有怨言,规规矩矩跪好了。 万寿宫内,蹲得腿脚酸疼的妃子们终于得了太后的赦免,摇摇晃晃站起身。 “不把规矩放在眼里,外头跪着的人就是下场,凭你是伺候了好几年的旧人,还是仗着家世就自视甚高的新人,哀家都照罚不误,你们,且好自为之罢!”太后冷声训斥嫔妃。 “嫔妾谨记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本想再说两句立威,没想到殿外忽然响起通传。 “陛下驾到——” 太后一怔。 皇帝怎么来了? 下面林立的妃子已经是齐刷刷叩拜下去。 萧承澜进殿,走到殿中央时,微微折身。 “给母后请安。” 太后敛了敛脸上的怒气,摆出一个和缓的神色,“皇帝政事繁忙,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 “朕听闻今日晨安时,又有妃子惹得母后动怒,朕怎么能不来看看呢。” 太后瞧着萧承澜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愈发不满。 她前脚刚罚完人,后脚他就来了,这不是摆明了,不满她的做法吗? 可她是太后,孝字和薛家都在他头上压着,他能奈她何? “她们殿前失仪,吵架斗嘴也就罢了,竟然还动起手来,身为天家妃子,一点儿体面都没有,哀家小惩大诫,为的是让她们警醒自个儿。” 太后看向萧承澜,又道:“这也是为了皇帝好,你的妃子,自然该是庄重体面的。只是,皇帝来得这样快,难道,是觉得哀家罚重了不成?” 第22章 只想和你 萧承澜静静听着薛太后说完,露出温和的笑意。 “怎么会,朕来得快,是因为昨日也有妃嫔闹事惹得母后不悦,今日她们竟又不安生。三番两次搅扰母后清净,朕自然要快些过来看看母后。” 薛太后听见萧承澜这么说,神色滞了滞,然后心中升腾起几分得意与满意。 看来这皇帝没糊涂到为了三个妃子来向她兴师问罪。 谅他也不敢。 薛太后扬起头:“哀家虽被她们吵得头疼,可哀家帮你管理后宫,是哀家体谅你政事忙,有心为你分担,你就不必挂心了。她们闹事,哀家自会决断惩处,何必累得你丢下政事过来?” 萧承澜笑意深了一个度:“母后本该颐养天年,却被后妃的事搅得不安生,若传出去,该是朕不孝了。” 见萧承澜恭顺,太后到底顺心了几分,声音柔和下来:“你有这份心,哀家便心满意足了。” “心意要有,也要落到实处才好。”萧承澜不徐不疾道。 “朕思索几番,终是不忍母后操劳,新妃们刚进宫,规矩还学得不好,屡屡冲撞母后,所以,每天的晨会就改为例行的初一和逢五吧,让她们少在母后面前搅扰清静。” 坐在上首的太后脸上的笑意都没来得及收回就僵在了脸上。 夏嬷嬷也是脸色一变。 皇上这是嘴里说着恭顺的话,实则给太后娘娘添堵啊。 这妃嫔们还没给太后请几天安呢,该上的眼药都没上好,陛下竟然减少了请晨安的次数。 这就是,一脚踢到楼上去吗? 看似捧在高处,实则拳打脚踢。 面对着这话里话外的恭敬仁孝,太后竟一时找不出地方反驳。 何况,每日晨会本就是去皇后那,她这里的确只需要嫔妃们初一十五地过来,只是现在宫里没有皇后,便默认每日到她这里来。 她还能违背祖宗规矩不成? 太后眼角抽搐,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现在六宫没有皇后,若只是初一和逢五晨会,未免让她们规矩愈发松散。” “这就不劳母后操心了。”萧承澜道,在太后脸色垮下来之前,他又笑起来,“哪能事事让母后忧心,朕瞧着,母后气色都不好了,此事是朕之过。” 欲罢,萧承澜还折身致歉。 太后却是气得满肚子怨气无法发泄,攥着佛珠的手都在发抖。 萧承澜站直了身子,扫一眼地上跪伏着的妃子们。 “虽说大选匆忙,可派到你们家中去教习礼仪的嬷嬷尽职尽责,不曾懈怠,你们却是不学好,三天两头在万寿宫前闹事,朕若不来,明日你们又打算给母后惹什么事出来?” 地上的妃嫔噤若寒蝉,一句话不敢说。 “还跪着碍母后的眼做什么,还不快退下?不用来请晨安的时候,就好生在各自的宫里反省,再有下次,朕亲自罚你们。” 妃子们如如蒙大赦,都赶紧起身,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出了万寿宫。 出了殿,沈竹心方才大喘了一口气。 翠声扶着她,关切道:“小主没事吧,脸色怎这么不好?” 沈竹心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她看着远处,像是才缓过来似的。 方才太后和皇帝那一来一回,看似上慈下孝,实则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怪不得父亲叮嘱,要她凡事不要看表面。 旁人都说当今圣上登基是因为天降机遇。太子逼宫谋反,其余几王也沉不住气鱼死网破,这才让他有了上位的机会。 可是,今日观陛下这番言论,笑里藏刀,非常沉得住气。她方知父亲说的没错,当今圣上,绝非池中之物。 那所谓天降机遇,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从来都是,事在人为。 翠声瞧了瞧殿前,没有看到方才出殿的宋昭仪等人罚跪的影子,好奇道: “怎么不见罚跪的?” 沈竹心虽然也好奇,但一想到万寿宫内的皇帝,就能想得通了。 陛下怎么可能让嘉婕妤在一众妃嫔的目光下罚跪,兴许,陛下根本就舍不得让她跪。 “寻了由头让她们三个去别处受罚了吧,这不关咱们事,快些回宫吧。”沈竹心道。 翠声也点头,“好。” 其余的妃子路过万寿宫殿前,也很好奇为什么不见罚跪的人。 有的是单纯好奇,有的则是想要看看好戏。 毕竟,一个是刚得宠的高位妃子,一个是伺候了四年的旧人,在她们受罚的时候从她们跟前走过去,想想就很快慰。 可惜想要看戏的人注定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此刻的宋昭仪正翘着脚坐在宝华殿左侧殿里,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第19章 负责看着宋昭仪的小春子愁容满面:“哎呦,娘娘,尊贵的娘娘,陛下虽说免了您罚跪,可您好歹坐正了思过吧,要是让陛下瞧见您这模样,奴才要掉脑袋的!” 宋昭仪不屑晃了晃脚尖,满不在乎地轻笑:“你就把脑袋放肚子里吧,陛下不会来我这。” 小春子也不知宋昭仪为何如此笃定,他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放下心,胆战心惊地守在门口。 另一边的江映梨倒是坐得板正。 福万全端着刚冰镇好的果盘,满脸堆笑地进门。 “婕妤小主方才热着了,消消暑气。” 江映梨惊疑地看着福万全:“福公公,这可是在受罚,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哎呦,好的不能再好了!”福万全笑道。 “小主您就放心吧,陛下也晓得小主是无辜受累,来的路上就给奴才说了,免了你的罚。” 江映梨终于稍稍放心,乖乖坐好了等萧承澜。 想起方才的事,江映梨思绪飘远。 寒露不过去了片刻,恰好是万寿宫到长庆宫一个来回的时间,陛下就来了。 也就是说明,寒露刚去长庆宫禀告完,陛下一刻也没耽搁,立马就来了。 江映梨抿了抿唇,拉回自己的思绪,强迫自己不再多想什么。 不多时,门被推开,萧承澜高大的身姿遮在门口,殿内的天光都暗了一瞬。 见陛下来了,福万全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关好了门。 江映梨正要起身行礼,就被快步走过来的萧承澜托住手腕。 “别动,疼不疼?” 江映梨反应了一下,摇头。“不疼的,不过才跪了一会儿,陛下就来了。” 萧承澜又略松了口气。 离得太近,江映梨都能看见萧承澜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的疲态。 昨夜...没休息好么。 那耽误了这会儿的功夫,政务又堆起来了吧,今夜还是要熬夜。 看着江映梨怔怔望着他,眼眸里全是心疼,萧承澜觉得自己方才和太后交锋的那股戾气都散了不少。 他稍微一弯腰,就轻松打横抱起江映梨。 江映梨惊呼一声,赶紧搂住了萧承澜的脖子。 萧承澜抱着她坐下,修长的指节牵住江映梨的裙摆。 江映梨脑内一阵混乱,红着脸按住萧承澜的手背,悄声道: “陛下,这是白日!不可。” 萧承澜顿了顿,旋即从喉间溢出几声笑,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揶揄。 他凑近了她,语气近乎有些恶劣。 “江映梨,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朕是要瞧瞧你的膝盖。” 江映梨一懵,脸上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于是她把头深埋进萧承澜胸前。 萧承澜轻笑,搂着她,撩开她裙摆,将裤腿慢慢推上去。 江映梨的膝盖上,除了几道已经随着岁月淡化的伤痕外,还有些淡淡的红色淤痕。 萧承澜对着淤痕轻柔地吹了吹,对门外吩咐: “福万全,药膏拿进来。” 福万全赶紧把方才刚取来的药膏送进去。 进门他就瞧见了,嘉婕妤斜坐在陛下腿上,他赶紧垂下眉目,不敢抬头再看,把药膏递过去赶紧走人。 江映梨见他要给自己上药,赶紧道:“陛下事忙,这样的小事,嫔妾自己来就好。” “不忙了,朕昨夜挑灯夜案,处理了不少事务,空出一上午的时间来陪你。” 萧承澜从小瓷罐里取出一小块膏体,轻柔地涂抹在江映梨的膝盖上。 江映梨十足的惊讶:“昨夜?可是昨夜陛下不是翻了宋昭仪的牌子……” “朕没心思,就处理政事了。”萧承澜道。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亲密的事情,朕只想和你做。” 江映梨愣住了。 愣神的功夫,萧承澜已经替她上好了药。 撩下裙摆,江映梨才回过神。 陛下方才那样说,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他心中仍然介怀少时那件事? 第23章 哭了没有 江映梨入府第二年头一次承宠时,说起来不算太愉快。 因为萧承澜那夜一改平日的沉稳平和,整个人僵硬而冰冷,甚至中途,江映梨还看出,萧承澜是想停下来。 那时江映梨以为是她不得他喜欢,让他没了兴致,没忍住就哭了出来。 萧承澜是见了她的眼泪,才彻底与她圆了房。 后来江映梨才知道,萧承澜因为少时的遭遇,极度厌恶男女之事。 他七岁时,母妃缠绵病榻,只剩下一口气,气若游丝地唤着先帝。萧承澜便穿着单薄的衣衫拼了命在冰天雪地的宫道里狂奔,就是为了求先帝去看一眼她的母妃。 他听候命令,在那奢华又温暖的宫殿里长跪不起时,听到了不堪入耳的声响。 那时他还小,非要走近了,瞧清楚了,才知道那声响是什么。 掀开帘子的那一刻,缠在一起的身体,像是两坨堆叠在一起的死肉,争先恐后地涌动着,颤抖着,挤进年幼的萧承澜眼里。 他明白了。 他的母妃躺在病榻上一点一点冰冷,而他的父皇和另一个女人忘乎所以地纠缠在一起。 明白了,于是他便几欲作呕。 这三年,萧承澜与她做尽亲密之事,她以为,萧承澜的心病早就好了。 江映梨抱住了萧承澜,“陛下是天子,只要陛下不想,没人能强迫陛下!” 萧承澜失笑:“傻瓜,谁敢强迫朕。朕这样说,是怕你伤心。” 江映梨再次呆滞。 原来,是在安慰她么。 一方面,江映梨很开心,但另一方面,她心中竟生出不合时宜的失落。 方才有一刻她甚至有点儿窃喜,她想,若是陛下的心病没好,他就不会碰别的女人,他就只会是她一个人的…… 她明明是心疼他少时的遭遇的,为什么扭曲出这样不好的感情? 江映梨很害怕这样的自己。 她心里很清楚,作为皇帝,宠幸妃子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三千佳丽,陛下怎么可能全然把她们当摆设。 这深宫里,对皇帝占有欲太大和自取灭亡有什么两样? 他愿意安慰她,她就已经很欢喜了。 不论以后他会不会宠幸别人,她都会把他方才说那句话的神情,永远镌刻在心底,珍藏起来。 这样就好。 “陛下。”江映梨伏在萧承澜肩头软软唤他。 “嗯。”萧承澜笑着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肩背。 察觉到江映梨越抱越紧,依恋的味道越来越浓烈,萧承澜眼里笑意深了一些,垂首吻了吻她的鬓角。 指腹在她眼尾摩挲了一番。 “昨夜,哭了没有?” 江映梨听着这轻轻柔柔的话语,心里竭力克制的委屈涌了上来。 她不敢张口,怕一张口就哭了,只点了点头。 萧承澜看着她瘪着的唇角和委屈的小脸儿,虽心疼,但心中也升腾起隐秘的快慰。 他低下头吻她,并不深入,只是轻柔地厮磨,这要吻不吻的举动反而引得江映梨颤抖不已。 萧承澜半阖着眼,将江映梨为自己而迷离的情态尽收眼底,心底的快慰无限放大。 在江映梨眼睫震颤不已眼泪都快要落下时,萧承澜终于低笑着深吻下去。 一吻结束,萧承澜将有些脱力的江映梨往上搂了搂,然后径直抱着她起身往外走。 江映梨还有些喘不匀气,声音娇娇的:“陛下,去哪儿?” 萧承澜柔声道:“朕说了陪你,当然是回昭华宫。” 江映梨心底漾开甜蜜,红潮还没散干净的脸颊上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窝在萧承澜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微微仰头,主动亲了一口他的侧脸。 萧承澜望着她,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出了侧殿,萧承澜也没把江映梨放下来。 外面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多,江映梨有些不好意思了,掌心抵了抵萧承澜的胸膛。 “陛下...还是放嫔妾下来吧。” 萧承澜不理会她那如同猫儿挠一般的力道,看着前方,抱着她稳稳向前走着。 “你要习惯。长庆宫一个宫来来往往的宫人都比肃王府阖府上下的人都多。” 江映梨点了点头,脸颊半埋在他怀里,软软道:“好。” 萧承澜看着她,又忍不住宽慰道:“到了前面就好了。” 江映梨并不知道梁美人在宝华殿正殿门口罚跪,她的视角只能看到萧承澜宽阔的肩膀和左侧一点天空。 所以,梁美人惊愕地望着萧承澜怀里的她时,她无所察觉。 梁美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萧承澜作为一个帝王,竟然会做出公然抱着妃嫔行走这件事。 她虽然看清了形势,对这个根基不稳的新皇的宠爱并不屑一顾。 第20章 但是看到这一幕,她心头仍旧蔓延起一股嫉妒的怒火。 凭什么。 那怀里的人是江映梨,她凭什么?! 她非但不用罚跪,还有陛下的怜惜。 难道,是她向陛下装可怜博取同情了吗?真瞧不出来,她看着乖顺,竟然有那样狐媚的心思。 是她小瞧了她。 但是,陛下既然吃这一套,那她也可以。 梁美人的膝盖已经跪得已经生疼,她咬了咬牙,在萧承澜完全走过她之前,扑过去抓住他龙袍的下摆。 她挤出眼泪,楚楚可怜地斜倒在地上:“陛下,嫔妾的膝盖好疼...” 跟在后头的福万全像是见到了什么天大的蠢货一般,闭上了眼。 真是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啊,陛下这怀里还抱着人呐。 江映梨听到梁美人的声音,身子动了动,被萧承澜抱紧,不让她转过身去看。 萧承澜垂着眼帘,居高临下睨着梁美人,眼神平静而冰冷。 江映梨今日被罚跪,就是这个梁美人惹出来的祸事。 他没罚她,她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你到底要挡几回朕的路?”萧承澜厌恶的语气让梁美人一怔。 她的脸上开始烧灼,那是耻辱的滋味儿。 她竟然比不过区区一个嘉婕妤。 萧承澜一个眼神,福万全就赶紧上前,弓着身子一把将龙袍下摆从梁美人手里扯出来。 梁美人猝不及防身子一歪扑倒在地,她眼底卖惨失败的愤恨还没来得及涌上来,就听到转身离去的帝王冷声道: “梁美人屡屡冲撞圣驾,罚完跪再领十杖。” 梁美人瞬间傻眼了,呆滞在原地。 第24章 赏心悦目 直到萧承澜将江映梨抱到宝华殿前的龙辇前,她总算知道了萧承澜口中说的,到了前面就好了是什么意思。 陛下是不再抱她了,但是,竟然让她坐龙辇! 知道江映梨要说什么,萧承澜干脆一把将她塞进去,不听她推辞。 江映梨有些慌张。这驾龙辇是四抬单人辇,只能坐一个人。 她坐在里面,萧承澜就只能在一旁步行。 谁家妃子敢这样啊?真是倒反天罡了。 江映梨掀开龙纹帐幔一角,探出小小的脑袋。 “陛下都在步行,嫔妾实在坐立难安。嫔妾的膝盖其实无碍的。” 萧承澜笑:“坐立难安,那你就躺着。” 江映梨本来挺紧张的,却被他逗笑,但又抿着唇不敢笑,脸颊憋得鼓鼓的。 若非碍于是大庭广众之下,她脸皮又薄,萧承澜都想捏捏她的脸了。 抬龙辇的太监心里又惊疑又想笑。 他们能抬龙辇,也算是经常在御前的人了,可是这么久,他们只觉得陛下龙威甚严,不苟言笑,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萧承澜冲江映梨挥了挥手,示意她坐回去。“坐好,免得摔了,你再怎么看着朕,朕也不会坐上去。” 江映梨知道这是单人撵,便也只得坐回去。 抬龙辇的太监倒是巴不得陛下坐上去呢。 硬要抬两个人无非就是累点儿,何况婕妤小主根本就不重。 现在陛下随行在龙辇旁边,他们压力山大啊。 江映梨靠着左手边,透过薄纱望着外面的萧承澜。 萧承澜目视着前方,走得很平缓。 连走路都这样赏心悦目,真不愧是陛下! 江映梨很快把不安抛在脑后,盯着萧承澜看。 平常她是不敢直视龙颜太久的,这会儿借着幔帐遮掩,能看个够。 她瞧着萧承澜身上华丽的龙袍和金冠,心里很是欣慰。 她觉得,陛下就该这样,就该穿这世上最珍贵的华服! 虽然她很遗憾不能在肃王府过安稳的小日子,但是现在这样,也很好。 陛下成了天子,再也没有人能欺负陛下了。 龙辇内炽热的视线萧承澜自然是感受到了。 但他没有出声,默默地享受着江映梨的注视,眼底浮现出快意。 帷幔里的美人,坐在他的龙辇里,满眼都是他。 这尘世间最大的快乐,莫过于此了吧。 到了昭华宫门口,龙辇稳稳停下,萧承澜照例把江映梨抱下来。 留在内殿收拾内务的秋霞见了这一幕,眼中一喜,躬下身请安。 殿内,萧承澜将江映梨放下来。 江映梨刚下地就忙着吩咐,“秋霞,去,拿两个软垫来,再把我惯用的小扇拿来。” 语罢,她亲自把刚倒好的茶递到萧承澜面前。 萧承澜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 江映梨知道萧承澜的习惯,白日就算他要休息也不会解衣去榻上,而是在小榻或者躺椅上小憩一会儿。 秋霞拿来软垫,江映梨拿过来,亲自铺在躺椅上。 “陛下一夜未歇,趁着现在好好休息,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 看着她忙前忙后地,萧承澜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起在躺椅上躺下。 萧承澜的确是累了,他将江映梨搂在怀里,掌心摩挲着她圆润的肩头。 “以后,只用初一和逢五去给太后请安了,明日不用一早起身了,你可以好好睡个懒觉。”萧承澜说。 这对于江映梨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两日晨会,天天出岔子,就算跟她没关系,她都会被卷进去。 简直太吓人了。 更关键的是,今日刚好是五月五,那也就是说,十天后才是下一次晨会。 江映梨趴在萧承澜胸膛前的脑袋高兴地晃了晃,但同时也隐隐担心起来。 “可是这样的话,太后不会不高兴,然后为难陛下吗?” 看着江映梨没高兴多久蹙起来的眉头,萧承澜点在她眉心轻抚。 “朕自会处理好一切,你不用为朕担心,知道吗?” 萧承澜语气很笃定。 江映梨点头,“嗯!我相信陛下,陛下就是最厉害的。” 萧承澜轻笑,想到太后,眼底渐渐流露出一点寒意。 薛家早就明里暗里打压他一手扶持的寒门势力,不差这一件。 他既坐上这个位置,早就做好了与他们博弈到底的准备。 薛家带着一众世家妄图让他成为任凭他们操控的傀儡皇帝,连他的后宫都要干涉,那他必然要叫他们瞧瞧,谁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萧承澜眸光恹恹地盯着照进殿内的天光。 幸而这九重宫阙之中,有江映梨陪着他。 否则,这条路,太冷了。 这条从泥潭里挣扎出的漫漫长路上,只有江映梨真正心疼他。 渐渐地,感觉身边的人呼吸渐匀,江映梨小心抬眼看去,萧承澜已经睡着了。 她动作极为轻柔地贴着萧承澜的胸膛蹭了蹭,极小声地唤道: “陛下…陛下…夫君…” 不多时,江映梨也睡着了。 透过窗棂的阳光褪去热度,洒在紧紧依偎的两人身上,暖洋洋的,岁月静好。 在后面立着待命的秋霞看着这一幕,禁不住微微湿了眼眶。 从前在肃王府,陛下只要在家,午后时常和小主这样小憩。 不过进宫半个多月,肃王府里头的日子久远地竟恍若隔世。 后宫添了那么多美人,陛下还是会抱着小主小憩。 连翘从侧殿过来,看到眼眶微红盯着陛下与小主发呆的秋霞,吓了一跳。 她走过去悄声问道:“哭什么?你被陛下罚了?” 秋霞赶紧揉了揉眼睛,“怎么会,只是看到这许久不曾看到的一幕,有些动容罢了。” 连翘望着远处相拥在一起睡着的帝妃二人,心里又开始感叹。 “陛下能在小主身侧安睡,说明陛下心里很亲近小主啊,小主在肃王府应当是很受宠的吧,怎么小主一点儿宠妃的跋扈劲儿都没有。” 怕打扰两人安歇,秋霞把连翘拉到了偏房去。 这半月来,连翘虽说有时脾性大了些,但瞧得出是很忠心于小主的,所以秋霞也不再介意给她讲讲肃王府的旧事。 “小主是吃过苦的,怎学得来宋昭仪那样的架势?何况,宋昭仪有娘家撑腰,小主的娘家人那是极偏心的。” 看到一向内敛的秋霞脸上都是满满的厌恶,连翘就知道偏心程度有多大了。 “小主从前来府上栽花,不过两株花的空隙留的大了些就要被铁铲打手臂,我那时在檐下瞧着,小主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会儿小主还没及笄呢。” 连翘听完,不禁也厌恶起素未谋面的江家人。 “幸而小主入了府,陛下就拦了所有江家人送来王府的信,那些信,小主不看也罢!里头除了巴结王爷,没一封是关心小主入了府过得好不好的。” 连翘掐紧了指节,“要是我从前在府里头,我定要把那些信搜罗来一筐子对着他们兜头倒下去,痛骂一顿才解气!” 第21章 秋霞听她声音大了,连忙去拍她,“小声些,都过去了,现在小主进宫了,再不和他们来往!” 连翘倒是觉得没这么简单,肃王府以前光景不好江家人都巴结成那样,现在小主成了皇妃,那可不得想方设法捞好处呀。 很快就要到妃嫔例行和家里人通信的时候,连翘觉得江家人肯定要搞事。 第25章 如意算盘 说起从前,秋霞话倒是话多了很多。 “不过,从前的陛下也没好到哪儿去。深宫里惯会拜高踩低的,有一年冬天,陛下还因为炭火不足冻病倒过!” 连翘有些不可置信,“陛下从前再如何不受先帝宠爱,那也是皇子啊!怎如此苛待!” 秋霞也愤懑不平:“那时陛下高烧足足烧了三日,太医才慢腾腾地来。府里老嬷嬷说,那会陛下刚没了相依为命的母妃,人本就消沉,病这一场,人差点就不成了。” 连翘惊讶地捂住嘴,差点叫出声。 她只知道陛下以前过得不如别的皇子风光,但她没有想到,竟还有这样的事儿。 她一个下人都没被如此苛待过,陛下从前竟然吃过这样的苦,还险些没了命。 秋霞说完又赶紧道:“你就当我瞎说,可不敢把这些事儿拿出来到处说,现在陛下是天子,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烂在肚子里为好。” 连翘也知道这些事儿轻易说不得,捂住嘴连连点头。“我晓得,我绝不说。” 然后,她看向秋霞,“你跟着伺候,那你也是苦过来的吧。” 秋霞不以为意,“我一个下人,什么苦不苦的。现在入了宫,下人多起来,干的活儿没那么重,我这心里却不比以前轻松,不过——” 秋霞扫一眼周围,惯常微蹙的眉头舒展几分。 “小主现在住这么好的宫殿,一堆人伺候着,我觉得也很好。只是,宫里的女人渐渐多起来,这昭华宫,又能庇佑小主几时呢?” 看着时而欣慰时而忧虑的秋霞,连翘宽慰道: “你就是太多愁善感,咱们活在当下就是了,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而且,我可不信你瞧出来,陛下和小主的情谊是同别人不一样的。” 秋霞朝帝妃二人的方向虚虚望了一眼。 “这倒是。” 连翘挥挥手,“好了好了,散会吧,一会儿陛下和小主醒了,差不多也该传膳了,赶紧去备着。” 秋霞也收了愁容,忙碌起来。 昭华宫岁月静好,启祥宫却是一片乌云密布。 苏修仪又砸了两只花瓶,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郑宝林呢?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 苏修仪自从想到从郑宝林身上下功夫的法子,便一刻也等不得,想要给郑宝林上眼药。 偏偏快到午时了,郑宝林还没回宫。 苏修仪一指门口的两个宫女,“你们,去!去宫门口守着,郑宝林一回来,就立马让她滚过来见本宫!” 宫女即刻领命,不敢耽误。 刚回宫的郑宝林刚踏足宫门,就看到两个宫女一脸不善地围上来。 她大概猜得出,是苏修仪要拿她出气。 今早,苏修仪发了那样大的脾气,她都不敢回宫,任凭外面炎热,她宁愿晒着也不回来。 只是在外头徘徊到午时,身体实在难受,本想赌一赌苏修仪午睡了,没想到她专门等着自己。 郑宝林脸色白了白。 “修仪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宫女被苏修仪欺压,但也把她的跋扈学了个十成,面对懦弱的郑宝林,这跋扈劲儿便散发出来。 两个宫女不由分说拽着郑宝林的胳膊,语气凶蛮: “哪儿那么多废话?去了不就知道了!” 郑宝林几乎是被拽着走,她看着两个宫女的背影,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屈辱。 吕才人打骂她,欺压她,她死了不到一天,她还没松快半日,现下连苏修仪的婢女都来欺负她。 什么宝林,不如被踩在脚下的泥。 倩儿急急忙忙上去拉那两个宫女的手,“你们慢些走,我家小主一上午都没好好歇息,此刻身子疲乏,怎经得住这样拖拽?” 左侧的宫女一把将倩儿推倒在地,冷嗤一声。 “瞎了不成?如此没有眼力见!修仪娘娘都等了多久了。” 倩儿摔在地上,手心摩擦出一片血痕,沾着沙石,火辣辣地疼。 郑宝林看见倩儿被如此欺负,心里愈发屈辱与难过,也更加厌恶自己的懦弱无能。 两个宫女押着郑宝林到了启祥宫主殿。 郑宝林一进门就看到地上一片狼藉,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苏清容见她终于来了,一改方才的焦躁之色,脸上洋溢起一种友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妹妹可真是让本宫好等。” 郑宝林福身:“嫔妾知错,不知修仪娘娘有事要寻嫔妾...” “不知者无罪。”苏清容笑了笑,“跪下吧,本宫有话要交代你。” 地上全是碎瓷,郑宝林惨白着脸抬头,被苏清容暗含威胁的眼神瞪了回去。 郑宝林只好缓缓地矮身下去,膝盖跪在碎瓷上,尖锐的疼痛从膝盖开始蔓延,郑宝林咬紧了牙。 “请修仪娘娘吩咐。” 苏清容像一撩衣袖坐在郑宝林面前的椅子上,眼神示意左边的丫鬟兰湘。 “去,把东西给宝林取来。” 兰湘赶紧去了,取回来一个精致的长匣子。 “给她。”苏清容冲着郑宝林扬首。 郑宝林不明所以地接过。 “本宫可还记得,前日你与吕才人在月清池起了冲突,是嘉婕妤替你解了围。”苏清容缓缓道,“料想你这样的,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作谢礼,本宫到底是你的主位,便赠你此物。” 郑宝林忽然觉得手中的匣子犹有千斤重。因为她知道,苏清容是决计不可能这么好心的。 “愣着做什么,打开。”苏清容的语气不容置疑。 郑宝林指节微微发颤,打开了那匣子。 里头是一根极为精致金累丝镶红宝石簪子,耀眼夺目。 见郑宝林有些呆滞,苏清容神色更为鄙夷,“若不是本宫,你这辈子都摸不到这样好的东西吧。” 郑宝林紧咬着唇,目光低垂着,“嫔妾卑贱,怎么能拿娘娘这样好的东西借花献佛。” “看你那样儿,一辈子上不得台面的。”苏清容嗤笑,“这样的东西对本宫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本宫拿给你,你就收下,拿去给嘉婕妤作谢礼。” 郑宝林:“嫔妾愚钝,不知娘娘此举的用意。” 语罢,苏清容从座位起身,走到郑宝林面前,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光凭你自己,是不会被陛下注意到的,本宫要你,借此与嘉婕妤来往,截嘉婕妤的宠,让陛下来启祥宫。” 第26章 伺候周到 郑宝林的肩膀被苏清容按着,膝盖下的碎瓷愈发深入肉里,殷红的血从裙下透出来。 她眼里闪过错愕与惶恐。 “嘉婕妤容貌胜过嫔妾,又与陛下有旧情,嫔妾怎么可能,争得过她呢?” 那夜陛下连正眼都没看她,问她话的语气也是那样的冷漠。 苏清容的手抚上郑宝林的脸,“这后宫里,最不缺娇艳的女人,你虽生得寡淡,可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娘娘,啊——”郑宝林痛呼出声,是苏清容抬脚踩在了她的腿上。 郑宝林的面色变得惨白,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 苏清容愉悦地拍拍她的脸,“对,就是这样,泫然欲泣,我见犹怜,记住了吗?就用这副模样,去勾引陛下。” “不过,你要记住,你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陛下来启祥宫,若你真将陛下勾引到你的榻上去,本宫动动手指,你那官小得如同芝麻的父亲,就会像蚂蚁一样被苏家碾碎,知道了吗?” 郑宝林整个人痛得发抖,眼里一片灰败。 “……嫔妾,知道了。” 苏清容脸上闪过满意的神色,然后,露出一个笑脸,柔声道: “你放心,只要陛下来启祥宫,本宫一定会得宠,待本宫成了六宫之主,自然也少不了你这个功臣的好处。到时候,再也没有人欺辱你,所有人都会看你的脸色。” 回自己的夕颜阁后,郑宝林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倩儿哭着为她的膝盖上药。 “小主,修仪娘娘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竟还拿小主的父亲威胁您!” 郑宝林没有反应,只是紧紧地握着那只装了金簪的匣子。 倩儿心疼道:“小主,索性簪子已经在咱们手上,您就借着与嘉婕妤来往的机会,努力让陛下宠幸你!情到浓处,您就对陛下告状,揭露苏修仪的恶行,陛下一定会心疼小主的。” 听倩儿这么说,郑宝林无奈一笑。 “不行的,就算我能得到陛下的宠幸,告状也是无用,她背靠苏家与太后,不过不轻不重地罚一罚,反之,告状的事若被苏修仪知道...” 第22章 郑宝林都不敢再说下去,倩儿也沉默了。 倩儿无助地跪在地上,抱着郑宝林的腿。 “小主怎得这般命苦,偏偏被分到启祥宫……” 郑宝林打开匣子,取出里面金光熠熠的红宝石簪子。 那光芒点亮了她无神的双眼。 既然只能逆来顺受,那就搏一搏。 也许真的如苏修仪所说,待她得宠了,自己的日子就好过了。 ** 午后,昭华宫。 最先醒来的是萧承澜,睁开眼时,就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趴在他胸口。 江映梨身上那独特的清甜气息萦绕在他鼻尖。 萧承澜唇角微挑,深邃的眼静静看着她,伸手轻抚她的鬓发。 不多时,江映梨也悠悠转醒,刚瞧清楚萧承澜,她的眼眸就亮起来。 “陛下醒了,陛下休息得好吗?还累不累?” 她的声音是刚睡醒的温软,加之话语之间是对他满满的关怀,萧承澜听得心神有些摇晃。 温香软玉在怀,萧承澜眸色深了几分,但也流露出几分遗憾。 这是白日,到底是不能再做什么了。 萧承澜对自己作为皇帝的要求还是很高的。 白日宣淫,实非明君之像,他不会这般放纵自己。 萧承澜坐起身,自然而然地支起左腿,江映梨本来卧在他怀里,此刻随着他的动作也坐了起来,半个身子斜卧在他膝头。 江映梨睡得一张小脸儿微微发红,发丝略有些凌乱,看起来还没有完全清醒,迷迷糊糊的,实在是乖软得紧。 萧承澜瞧着她,又想起那常常因她而萦绕在他脑海里的诗。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萧承澜眼眸微眯,伸手从她微红的脸颊上一路摩挲到唇角。 虽不能白日宣淫,但亲一亲还是可以的。 江映梨刚抬头,就感到一片阴影投下来。 “陛下…唔……” 静谧的午后,缠绵一吻。 结束后,萧承澜尽力别开眼不去看她唇上诱人的水色,站起身,嘱咐道: “朕会陪你用午膳,下午,朕必须要去长庆宫见大臣,你好好待在昭华宫,莫要再一个人偷偷哭了。” 江映梨重重地点头:“好!陛下去忙吧,嫔妾会乖乖的,嫔妾现在很高兴,不会哭了。” 用完膳,萧承澜打量一眼晃着腿浑身都写着开心的江映梨,总算放下心来。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朕走了。” 江映梨起身送他,她站在宫殿门口,看他坐上龙辇,直到消失在宫道尽头。 斜阳西沉,在宝华殿门口罚跪的梁美人听到监督的太监说时辰到后,终是撑不住,身子一歪斜,倒在了青石砖上。 膝盖已经肿痛得不成样子,连带着腿都发麻发疼。 然而,一边的小太监还对她道:“小主,陛下有令,您稍歇息片刻,还有十杖板子要领。” 梁美人撑着身子爬起来,怒道:“你没看本小主都这样了吗?还提什么杖责,没眼色的东西。” 小太监一愣,方才还算恭敬的神色立刻冷了几分:“小主这话奴才可就惶恐了,这是陛下的旨意,奴才怎么着都不敢违背呀。” 梁美人气疯了,转过身去对着那小太监淬了一口。 “我呸!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阉人也敢拿陛下来威胁我,太后娘娘都对我青眼有加,你敢对我这样说话。” 小太监眼里顿时闪过阴狠,面上却是笑起来,打了打自己的嘴:“瞧我这嘴,阉人说话就是不中听,小主切莫怪罪了。” 梁美人瞪了她一眼,痛到又重新蜷缩起来。 小太监转身时,脸上笑意消散,盯着后面那两个准备行刑的内侍,走过去低声道: “直接往狠了打,且记住,打得一月下不来床又瞧不出伤,十杖就该有十杖的模样儿。” 那两个内侍打了这么多年板子,手法轻还是重,火候早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 有的人十杖只落下些轻微的淤伤,有的人十杖那可是能直接毙了气的。 他们也听见了方才梁美人如何贬损阉人,自是心里有数。 “大人放心,保管伺候周到了。” 第27章 为你而来 小太监眼里闪过狠厉,轻晃脑袋,慢悠悠前往走着。 背后,梁美人的声音兀地尖锐起来,闷棍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宝华殿前。 小太监伴着梁美人的惨叫惬意地眯眼。 阉人怎么了,没本事做那一等一尊贵的主儿,就轮不到你来瞧不起阉人。 阉人能要了你的命! 十杖结束,梁美人除了面色白一点,其余看不出什么痕迹,可人却是一动也不动地趴在长凳上,犹如濒死。 最后还是被两个太监拖下去送回宫中的。 回到自己的偏殿,梁美人才喘过来一口气似的,她大张着嘴,手捏着身旁的被子,深深陷进去,眼里满是愤恨。 嘉婕妤,宋昭仪,还有皇帝... 害她,都害她,她迟早要她们不得好死! “太后,去告诉太后,说嘉婕妤和宋昭仪,害得我丢了半条命,快去!”梁美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拼命地摇晃着身边的宫女。 消息传到万寿宫,提起梁美人的惨状,太后却是脸色都没变一下,只稍微问了一句。 “脸可还好着?” “回太后,外头梁美人身边的宫女说,脸上是皮外伤,要紧的伤在膝盖和臀上,动弹都难以动弹。” 太后兴致缺缺:“行了,脸还中用就好,送盒燕窝过去,就说哀家心疼她,让她好好将养着。” 宫人得了命令走了,夏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很是瞧不上梁美人的做派: “这梁美人,也太过蠢笨。” 太后眼里闪过嫌恶:“她是哀家挑中的棋子,反过来倒要哀家为她出头?哀家是要对付那宋氏那丫头和嘉婕妤不错,可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蠢笨作了半条命去,还想拿哀家当令牌,真是笑话。” 夏嬷嬷也是一脸鄙夷:“太后所言及是,不过,这种蠢人倒是好摆布,些许好处就能哄着,必要时,推出去作刀倒是趁手。” 太后笑了笑,眼底的凉薄让人不寒而栗。 夜里,各宫又暗暗期待起御前的消息。 然而,这回陛下哪个新人的牌子都没翻,直接去了昭华宫。 有人欢喜有人愁。 宋昭仪倒是开心,她还怕今夜又被翻呢,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明日还不用早起请安,宋昭仪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只是,别的宫里气氛就没这么欢快了。 住在飞羽阁的顾贵人听到消息时,正坐在桌前研读兵书。 她皱了皱眉,放下手中书,“爹爹说,观陛下写的《尚武要论》,看得出陛下是个对兵法谋略也颇有研究的,怎得偏爱嘉婕妤那样的女子?” 亏她还觉得陛下不凡,不是那等会被美色迷惑的人。 看来是她想错了,再尊贵的人都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而已。 顾贵人顾晓然的父亲是忠勇大将军。 大将军为大邺镇守西南有功,先帝亲封了忠勇二字。 不过,大邺武官向来不显,顾晓然的位分自然比不上文流世家的苏修仪。 顾贵人对此也不是很在乎,她觉得,位分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 一群女人趋之若鹜,没什么意思。 有时间争宠,不如多研究两篇兵法。 宫里像嘉婕妤那样的女子层出不穷,可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好? 陛下若为政事和军务烦恼时,问起她们那样的人,她们都答不上话,她都替她们感到难堪。 “以后这种消息就不用告诉我了。”顾贵人重新拿起放下的兵书,“我对陛下又宠幸了哪个花瓶不感兴趣。” 伺候顾贵人的宫女彼此对视一眼,讪讪应下来。 宫女退下后,一脸愁容。 “贵人这般人淡如菊,刚进宫还好,大家的位分和宠爱都差不多,谁也不比谁高了去,可是长此以往,别的小主都荣升了,小主就落后了,保不准就会因无宠而被苛待呢。” 另一个宫女也是不好受:“原以为小主武家出身,模样英气,也算是别具一格的,更容易得宠呢,我们跟着也好沾沾光,升升职,多拿些月例,原是我们想岔了。” 两人都叹气,摇摇头退下了。 昭华宫中,江映梨高高兴兴接驾。 午后萧承澜嘱咐过她,她膝盖有伤,见他不必行礼,江映梨便站在外殿等他。 萧承澜进门,江映梨一边笑一边将手交叠在小腹前请了个安。 “嫔妾恭迎陛下。” 萧承澜见她这模样,淡笑着走过去牵住她的手:“怎么这般高兴?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江映梨摇头,“没有,就是以为陛下白天陪了嫔妾,晚上要去别人那儿呢,没想到陛下来了。” 第23章 萧承澜笑着敛眸,牵了她往内殿去。 江映梨轻车熟路帮萧承澜换上更为轻便的常服。 “陛下累不累?饿不饿?嫔妾已经让人备好夜宵了。” 萧承澜整理了一下袖口,径直走到殿中的椅子上坐下。 “这个不急,朕有话要先与你说。” 江映梨笑容顿了顿,茫然又忐忑,“什么话啊?” 萧承澜坐定,长腿分开,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搭在膝盖上,拍了拍。 “过来,坐到朕身边来。” 江映梨抿了抿唇,虽不知萧承澜要说什么,但还是乖乖搬了张小圆凳,搭在萧承澜面前坐下。 她坐得规矩,背挺得直直的,两腿并拢,双手交叠在膝头,一双眼眸期待又紧张地望着萧承澜。 萧承澜轻叹,长臂一伸,连人带凳子搬到他跟前,双腿虚虚圈住她腰身,近近地坐着。 他改为手肘撑在膝上,大手牵住江映梨的手,上半身朝她倾斜着,长眸微垂,认真地注视着她。 “今日,宝华殿前宋昭仪与梁美人起的冲突,来龙去脉朕皆已知悉。朕问你,若梁美人挑衅的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映梨万万没想到萧承澜会问这个,但还是认真地顺着他的话思考。 “如果她挑衅嫔妾,嫔妾大概...装作没听到?左右嫔妾也不会因为她的话生气。而且,嫔妾怎么可能晚到呢?她可没有编排嫔妾的机会,陛下,嫔妾很勤快的。” 萧承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嗯,很乖。” 江映梨一双眸子愈发亮晶晶的,笑得很是欢喜。 “不过,要朕说,你再遇梁美人的事,便学宋昭仪一样,打回去,她给你做了个好榜样。” 江映梨眉头微微皱起,纠结道:“可是,嫔妾没动手太后都罚了嫔妾,嫔妾若动手,太后娘娘怕是愈发对嫔妾不满……” 而且,宋昭仪可和她天差地别啊。 “她罚你和你动不动手没关系,何况,朕今日不是来了么?” “那也是宋昭仪去找了陛下,嫔妾若是去找陛下,陛下也会来么?”江映梨问。 萧承澜握紧江映梨的手:“知道宋昭仪的人怎么跟朕说的么?” 江映梨不明所以地摇头。 “她说,嘉婕妤跪在万寿宫前,要晕倒了。” 江映梨愕然。 寒露竟然是用她的名头去请的人,而且,什么晕倒,也太夸张了! “所以,陛下是听了嫔妾被罚跪得快要晕过去了才来那么快的?” “不全是,朕知道她们在夸大。按晨会的时间来算,便也知晓你们是刚领了罚,再者,宋昭仪哪里肯多跪一时半刻,定是刚跪下就派人来找朕了,哪里就到了要晕过去的程度。” 江映梨眼里全是崇拜:“陛下真是太聪明了,推测的一点儿也不差。” 萧承澜笑,“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朕是为你而来的。” 第28章 言传身教 江映梨呆滞了片刻,眼眶渐渐地红了,她将脸庞慢慢凑过去,趴在萧承澜的膝盖上,声音闷闷的。 “陛下为嫔妾撑腰,可嫔妾是不是很笨,连告状都不会,还要宋昭仪代我。” 萧承澜宽大的手掌搭在她的后颈,轻轻抚弄:“你哪里是不会,你是心疼朕,不愿朕为这些琐碎的事耽误了政事。” “宋昭仪哪里会想这么多,她只图自己快活,不会心疼朕。” 江映梨在他膝头睁圆了眼眸,眸子里盈出水色,神色难过又开心:“原来,陛下都知道啊,嫔妾真的很担心陛下的身体吃不消...” 萧承澜轻叹:“朕说过,你什么朕不知道?可是,你也要知道,你若挨罚伤了身子,朕更没心思处理政事了。” 江映梨从他膝头起身,猛地环抱住萧承澜的腰身。 “陛下...” 萧承澜双臂接住她,手伸向江映梨的脸,用虎口抬起来,迫使她看着她。 他黑眸深邃,如夜雾下的暗湖,静而深地注视着她,幽幽开口: “怎么每次抱着我都只念陛下两个字,剩下的话呢?说出来。” 江映梨被迫仰着小脸儿看他,心里有些羞,眼神忽闪忽闪的,但萧承澜的眼神带着鼓励,她只好咬着唇瓣,小声道: “陛下最好了...嫔妾最喜欢陛下...” 萧承澜眸光暗了暗,眼角漾开晦涩又偏执的笑意。 “乖。” 他抱住江映梨,任由她将羞红的脸埋进自己衣襟间,轻轻拍打她的背。 “还有一件事,你好好听着,今日太后本是罚你,宋昭仪却拉了你和梁美人一同罚跪,你可知是为何?” 江映梨思索一番,道:“她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很对,处罚后妃,那是太后的权力,无可厚非,可同时罚三个,她若没有十分正确的理由,便是刻薄。她今日便是没理,既如此,朕便有十足的理由阻拦她。” 江映梨感觉思绪一下开阔了,“昭仪娘娘她真是好聪明!” “你也很聪明,只不过,你的聪明在别处罢了。”萧承澜说道。 江映梨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他和她的花花草草身上了。 江映梨笑了笑:“昭仪娘娘的法子,嫔妾学会了!” “朕说与你,学会了自然是好,可也不必一定要按这样的法子行事,你的事,无论谁占理,朕都站你。” 江映梨的心因这句话狂跳不止。 她的脑袋猛猛蹭了两下萧承澜,蹭得他衣襟都有些松散。 陛下还和以前那样待她好。 可是...陛下这样溺爱她,会不会被冠上昏君的骂名啊。 在她心里,陛下是要做流芳百世,名传千古的明君的。 她一定要好好的,不给陛下惹麻烦。 萧承澜看着江映梨高兴的小脸儿上又笼了层薄雾似的忧愁,便猜出她在想什么。 她今日看着,宋昭仪毫不客气地对梁美人大打出手,还敢当庭与太后对峙,当是很羡慕的。 这宫里,宋昭仪这样张扬,即便招恨,可又有谁不羡慕? 钟鸣鼎食之家,龙椅上的帝王都换了数轮,宋家还是屹立不倒。每个宋家儿女,都是家族精心养护着的天之骄子。 他,也很羡慕。 他看着宋婉言时,竟会生出一种嫉妒的心思来,基于他本身,也基于江映梨。 他想,若是江映梨也是宋家的人,她少时,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了。 她也会被养成这副张扬明艳的性子。 不用谨小慎微,不用蜷缩难安。 萧承澜抱着江映梨,思绪渐渐深了。 他今日对她说了这么多话,循循善诱,可口头的终归是口头的,要想她真正学会了宋婉言那样受了委屈就打回去的风格,还是得让她背后有势力。 所有的瞻前顾后都来源于底气不足。 只不过,江家人么... 想到这里,萧承澜眼里闪过厌恶。 幸而,江映梨的弟弟并没有被养歪,他若是个扶得起的,又知道报答他的姐姐,他自会为他铺路。 “陛下饿不饿?”江映梨色声音拉回了萧承澜沉沉的思绪。 萧承澜微微摇头,“朕还不饿,你若饿了那就传膳吧。” 江映梨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傍晚的时候贪吃了,嫔妾现在也不饿。” 萧承澜唇角扯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既然如此,那就先沐浴吧。” 江映梨从他眼神中读到了别的意思,连忙站了起来。 “陛下,昨夜一夜未歇,今日不过午时小憩了一会儿,还是不要了,今夜好好休息吧。” 萧承澜就着坐着的姿势揽住她的双腿和腰肢,径将她直抱了起来,惹得腾空而起的江映梨一声惊呼。 “陛下!” “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何况,再过两日,你癸水就要来了。” 哪怕再亲密的事都做了,江映梨也没办法面不改色听完这句话,羞臊地捂住脸。 有事事妥帖细致的秋霞在,她都不用特意记她的小日子,她都没想起来这茬,陛下倒是比她还清楚。 浴池水波摇曳。 萧承澜把浑身软绵绵的江映梨从水里捞起来时,江映梨体能消耗过大,肚子都叫了。 “传膳吧。”萧承澜唇角的笑意又变得恶劣起来,“真是贪吃。” 江映梨脸一热,嗔他一眼。 “陛下怎么这样!陛下明明也很贪吃…” 萧承澜爱极了江映梨这娇嗔的模样,脸上恶劣的坏笑变成张扬的笑,抱着江映梨大步走出浴池。 ** 启祥宫的苏修仪听闻陛下又去了昭华宫,连夜把郑兰儿叫到自己跟前出气。 “今夜陛下就在昭华宫,你下午怎么没去找嘉婕妤?你若是去了,想办法留到晚上,也许此刻已经成事了!” 郑宝林低垂着头,“修仪娘娘息怒,这交好不是一日就能成事的,嫔妾暂且还没有留到夜里的理由,何况,今日嫔妾膝盖不便,难免让嘉婕妤瞧出端倪。” 第24章 苏修仪闻言,怒气更是上了一层楼。 “本宫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好啊,竟敢如此忤逆本宫!兰湘!” 叫做兰湘的宫女拿着戒尺上前。 苏修仪扫一眼她,“既然你说膝盖能瞧出端倪,本宫就发发好心打在背上,好好受着吧!” 兰湘用戒尺一下一下打在郑宝林的背上,郑宝林心中竟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方才听到今夜是嘉婕妤侍寝时,就惴惴不安,她知道,苏修仪定会因此拿她出气。 此刻,这痛楚终于是落到实处,她不必提心吊胆了。 打了三十下,苏修仪放郑宝林回去了,却把倩儿扣了下来。 午夜梦回,郑宝林从榻上惊醒,拼命唤倩儿的名字。无人应答时她才终于想起来苏修仪威胁她的话。 “明日你再不去嘉婕妤那儿把簪子送出去,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郑宝林抱头痛哭。 翌日上午,郑宝林起身,给自己画了一个容光焕发的妆容,遮去自己因为恐惧而憔悴的面容。 然后,她拿着苏修仪给她的簪子,往昭华宫去了... 第29章 送来谢礼 “小主,郑宝林在宫外求见。”秋霞江这事儿禀告给江映梨时,她正在殿外赏花。 “郑宝林?”江映梨记得,是那个被吕才人欺负的妃子。 她倒是没想到,她还会主动来找她,毕竟她很是文静内敛的样子。 “秋霞,你去引她进来吧。” 秋霞应声,还不忘支使小宫女去倒茶。 江映梨回了外殿,等待郑宝林前来。 郑宝林进门的时候,嘴角挂着柔和恬静的笑意,福身给江映梨行礼。 “嫔妾给嘉婕妤请安。” 江映梨笑了笑,“快起来吧妹妹,坐下喝茶。” 郑宝林起身坐下,语气略带歉意:“嫔妾贸然造访,不知会不会打扰到姐姐?” “怎么会,我此刻正好闲着,与你说说话也好。”江映梨觉得郑宝林文静,与她相处起来倒是舒服。 “那就好,嫔妾方才在宫门口等候,看姐姐殿外的海棠开得正好,姐姐殿外还有空着的苗圃,想必是准备栽花吧。”她提前了解过,嘉婕妤爱花,说话也往这方面取巧。 江映梨果然热情了不少,“是啊,昨日才叫小夏子他们翻了土,若是种满了,开花的时候定是赏心悦目。” 郑宝林保持着恬静的微笑,心里一直想着苏修仪的任务,又寒暄了几句,郑宝林终于说明了来意。 “其实,嫔妾今日贸然来姐姐宫里,是为了答谢那日姐姐伸手相助的恩情。” 江映梨顿了顿,“你是说秋千的事儿?你已道过谢了,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对姐姐来说是举手之劳,对嫔妾来说就是值得记一辈子的恩情。”郑宝林垂着眼睫,从袖中拿出那细长的匣子。 “陛下宠爱姐姐,料想姐姐是什么好的都见过了,所以还请姐姐不要嫌弃,收下嫔妾的谢礼,如此嫔妾才好安心。” 郑宝林将匣子放在桌上,纤弱的手抵在匣子边沿,缓缓朝江映梨推过去。 江映梨虽有些意外郑宝林竟还会为这个事拿谢礼来,但是她总觉自己又可以理解她。 “妹妹竟然如此客气。”江映梨也没推诿,径直打开匣子。 打开的一瞬间,一旁立着的连翘当即惊呼道:“好漂亮好精致的簪子!” 郑宝林看了她一眼,微微垂下眼帘,维持着笑意。 江映梨也没想到里头是根如此精致的红宝石簪子,一时惊讶,但忍着没表现出来,只笑着赞叹: “果真漂亮。” 郑宝林的眼神也看向那熠熠生辉的簪子,眼里情绪明灭几番。 这样好的东西,谁都会喜欢的吧,若是让她拿自己做的手帕,嘉婕妤...定是瞧不上的。 “既然姐姐觉得喜欢,就千万要收下。”郑宝林道。 江映梨瞧着郑宝林期待的眼神和有些紧绷的神色,忽然想到 郑宝林文静规矩,这样的人最是敏感多思,她若不收,难保她会多想。 左右不过是谢礼,收下也就是了。若不想欠什么,改日她在找些由头送还些东西回去就好。 “那就多谢妹妹了,簪子很漂亮。”江映梨道。 郑宝林感觉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她忍不住想大喘一口气,生生忍住了。 她都不敢想,若是这簪子今日没送出去,今日回宫又会挨苏修仪怎样的打骂,倩儿她...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江映梨把簪子递给秋霞,吩咐道:“秋霞,替我簪上。” 郑宝林愣住了,她没想到江映梨会当场戴上。 秋霞仔细找了个位置,将簪子给江映梨簪上,真心实意夸赞道: “真好看,衬得小主容光焕发的。” 江映梨抚了抚簪子,微笑着看向郑宝林:“怎么样,妹妹觉得如何。” 郑宝林觉得心没由来地一紧,江映梨的笑在她看来,美若朝霞,却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她挤出一抹笑,“姐姐天人之姿,瑰姿艳逸,戴什么不好看。” “既然姐姐已经收下了,那嫔妾就不久留了,看着也到了午时,就不打扰姐姐用膳了。”郑宝林倏地起身。 江映梨微微蹙眉,“怎得如此着急?来都来了,一起用膳吧,我宫里的菜色,妹妹应该吃得惯。” 郑宝林连连推辞,“姐姐真的不必客气,嫔妾今日吩咐了倩儿早早传午膳,此刻是该赶回去了,否则一桌子菜就要浪费了。” 江映梨闻言只得作罢,“那好吧,得空再来坐坐,连翘,去送送宝林。” “是,小主,宝林,还请这边请。” 郑宝林福了福身告辞。 出了昭华宫,郑宝林脸上温和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脸色有些苍白。 她走在宫道上,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连翘在宫门口目送郑宝林离开,回道外殿时,她看江映梨已经取下了发间的簪子,正盯着它若有所思。 连翘敏锐地问道:“怎么了小主,这簪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江映梨盯着簪头镶嵌的红宝石,缓缓道: “倒不是我瞧不起人,这宝石成色极好,簪子工艺复杂,不像是郑宝林能随便拿得出手送人的东西。” 秋霞一凝眉,也走过来,和连翘对视了一眼。 “小主说得真没错,郑宝林的家世,似乎并不怎么好。” 这一点,从她拘谨的神色和身上衣服并不时兴的料子就可以看出来。 江映梨点头,“她父亲是司农寺录事,从九品的官,一年俸禄都未必买得起这支簪子,她又不曾侍寝,不可能是陛下赏赐的。” 连翘闻言先是惊奇道:“小主真厉害,不仅记得宫里每位小主的宫殿在哪儿,连她们的家世都记得清楚。” 江映梨轻声道:“想着是陛下的妃子,我就多了解了解,只不过,没什么用处吧。” “这不就用上了。”连翘道,“既然这簪子不是郑宝林能拿得出来的,奴婢总觉得不简单。” 江映梨蹙眉,转了转手中的簪子。 这簪子华美精致,看着就会让人想起如宋昭仪的那样的人。 她总觉得,它华美的外表和她那样身世高调的娘娘才是相得益彰。 所以.... 江映梨脑内忽然灵光一现,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小主可是想到什么?”连翘问道。 “这簪子,郑宝林是拿不出手,可她的主位苏修仪却是随随便便就能拿这样的东西做赏赐。” “所以,这簪子是苏修仪赏赐给郑宝林的!她拿来借花献佛做谢礼,倘若小主戴着她出门,会引起什么误会与冲突吧。”秋霞首先想到的是这一点。 江映梨面色微微有些凝重地摇头。 “不,未必是赏赐。苏修仪那样跋扈,打心底里瞧不上郑宝林,她要赏赐也不会拿这样的东西给她,除非,这东西本来就是给我的。” “苏修仪她要害娘娘!”秋霞惊道。 第30章 意图截宠 “只是一个猜测,具体如何还不能妄下定论。” 江映梨将簪子塞进连翘手中,吩咐道:“你去工缮司,找制簪的匠人把簪头的红宝石撬下来,看看后头有没有藏东西。”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有的东西,藏在细枝末节处,只要一丁点儿就能害人。 郑宝林哪怕看起来再柔弱无害,她也得多个心眼子。 连翘连忙起身往工缮司去了。 ** 郑宝林回了启祥宫,跪在地上向苏修仪汇报。 “嘉婕妤她已经收下簪子了。” 苏修仪很满意,“很好,这几日再多多来往,争取陛下去昭华宫的时候你也在场,本宫给你准备了一套衣裙。” 苏修仪说完,兰湘就把那套衣裙拿了上来。 第25章 是一身洁白的广袖罗裙,衣料轻薄,外罩一层如月光般的薄纱,轻盈似雾,领口处开得很大,穿上刚好可以露出香肩 裙子虽说是白色,但设计别有巧思,一点儿也不素净,只会有一股出尘的幽兰之感。 “要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吧。” 苏修仪挑起郑宝林的下巴,扫一下她身上廉价的衣料,讥笑道:“你若是助本宫成了事,本宫大发慈悲再送你几身也不是不可,就当是喂狗了。” 殿内的宫女都附和着哄笑。 兰湘把衣服塞进郑宝林怀中。 郑宝林磕头谢恩,抱着衣服回了自己偏殿。 夜里,御前的消息是,今夜陛下谁的牌子都没翻。 这倒也不意外,毕竟陛下是众所周知的忙,这两日都没人自讨苦吃妄图去御花园这种地方偶遇。 江映梨淡淡叹息。 从前肃王里,陛下有也早出晚归,或在书房一整天的时候,但是到底能喘口气,现在却是一刻也歇不得。 刚登基这阵子忙过去,总会要好的吧,不然陛下每天都如此劳累,对身体实在不好。 侍寝的事抛在脑后,江映梨听连翘细说了那根簪子。 “奴婢亲眼瞧着匠人把红宝石撬下来的,里头的确没东西,不过以防万一,我又用这簪子泡了水,拿去给太医验了,都说那水里什么都没用。” “多亏你细心。”江映梨夸赞道,“那看来,问题不出在簪子本身,料想苏修仪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真是想不通,修仪她都禁足了,不好好待着,还要弄这些弯弯绕绕的做什么。”秋霞不满道。 江映梨眼睛又亮了亮,“秋霞啊秋霞,你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正是因为她被禁足了,所以才要搞些小动作,免得她禁足的这一月里,宫里出了个宠妃压过她去怎么办。” “所以她就让郑宝林与小主来往,借机截宠,把陛下往启祥宫引?!真是歹毒,亏得小主还帮了郑宝林,她竟然恩将仇报!” 秋霞愤愤不平,眼神幽怨地看向连翘,“都怪你劝小主去救什么人,什么交好,只引来了一个白眼狼。” 连翘也对郑宝林分外无语,长叹一口气。 江映梨也沉默了片刻,“罢了,簪子没问题就好,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时刻留意启祥宫的动静,若真是截宠,不是害命,那就好办得多。” 第二天,江映梨主动邀请了郑宝林来宫里说话。 郑宝林很是受宠若惊。 江映梨看着她,她面带微笑,恬静安适,就像一株柔弱无害的空谷幽兰。 从面色上,她瞧不出郑宝林任何的端倪,但是,她敛眸垂眼间那散不去的淡淡哀伤总让江映梨觉得似曾相识。 那是一种屈于无奈的妥协。 也许... 江映梨不经意起身,一边与郑宝林谈笑一边走到她身侧。 郑宝林只当她是随意起身踱步,并未在意,没成想,余光里袖影一晃。 郑宝林下意识蜷缩住身子。 她抬头那一瞬间眼里的恐惧,哪怕敛去得再快,都没有逃过江映梨的眼睛。 那太熟悉了。 她果然被苏修仪凌虐威胁了。 郑宝林仓惶一瞬后,立马摆正了姿态,看着扬手的江映梨,笑道:“姐姐怎么了?忽然抬手,吓了妹妹一跳呢。” 江映梨面色如常,像是没发现端倪一般,答道:“外头的花香最容易招蜂引蝶,瞧见个小虫子,我就扇了扇。” 郑宝林讪讪点头。 是日夜里,陛下仍旧在长庆宫忙碌,让敬事房撤了后妃的牌子。 虽然陛下连着两夜没召人侍寝,但是,这两日把繁杂的政务肃之一清,明日很有可能会来后宫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郑宝林整夜难以安睡,第二日,她果然早早被苏修仪叫去。 “听闻陛下今日下了早朝还有空去御花园转了转,今夜肯定是会宠幸后宫的,你早早换了衣服去嘉婕妤那儿说话,陛下若是不翻她的牌子,你就机灵些,去陛下的必经之路走走,要是今夜还不成事,叫陛下宠幸了别人,那丫头,你再也别想见到!” 陡然阴狠的语气让郑宝林一抖,连连应下来。 “嫔妾知道了。” 回了自己的偏殿,郑宝林穿上了那身白色的裙子。 的确很适合她,修长的颈,雪白的肩,不盈一握的腰,走动间,纱衣蹁跹,如在月下起舞。 郑宝林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苦笑一声。 穿这样漂亮的衣裳,却是要去做那样下作的事。 她阖了阖眼,再睁开时已经变得一片淡然。 昭华宫里,通禀郑宝林到,江映梨吩咐秋霞提前倒好了茶。 郑宝林出现在门口时,一身装扮让殿内的几人都愣了愣。 若非提前知悉郑宝林和苏修仪的意图,此刻她们见了她们那身装扮的郑宝林,只会觉得惊艳,那衣服太适合她了。 但是,知道她是想截宠后,秋霞和连翘眼里都不禁闪过鄙夷。 江映梨夸赞了一下郑宝林的装扮,喊她入座喝茶,然后就像平时聊天一样,和她说了些趣事。 这样款式的衣服在宫里很常见,但郑宝林穿在身上,感觉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如同在被凌迟。 夜里,长庆宫御前传出消息,陛下翻了嘉婕妤的牌子。 消息传到昭华宫要些时间,陛下不过再过一刻就要到了。 郑宝林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掐准了时间,起身对江映梨道:“陛下真是疼爱姐姐,既然如此,嫔妾再不好留下去了,免得扰了姐姐与陛下相处。” 江映梨看着她,笑了笑,“好。” 郑宝林转身,僵硬的脸上缓缓摆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神色。 按照掐准的时间,她刚走到殿外,还没迈出宫门,一袭黑色织金龙袍便出现在视线中。 郑宝林缓缓抬眸,盈盈一眼望过去,陛下正站在宫门口,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第31章 初开白莲 郑宝林空前地紧张起来。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若是这次不成功,苏修仪不会放过她,就连这昭华宫,她也是没脸再来了。 郑宝林福身,身姿纤弱柔美,因她的动作,这衣服不仅香肩半露,还隐隐露出一点雪白。 她方才从昭华宫出来的片刻功夫,还重新搽了在袖间放着的香膏,是清幽的兰花香,她稍稍一动,风里便有清新的香气。 “郑宝林。”冷厉的帝王声音响起。 陛下唤她了,陛下终于不再是无视她了…… 郑宝林有些发抖,心跳都快起来。 她缓缓抬眸,那双如有秋波流转的眸子在夜色下很是风情晃人。 她看着清冷而俊美的帝王,下定了决心。 于是,她起身的时候,状似不经意间踩到裙摆,身子一晃,直直地朝萧承澜身上跌去。 福万全不忍地闭上了眼,福临不忍地闭上了眼。 萧承澜面色毫无波澜地往前走,郑宝林直直地…… 摔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郑宝林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 陛下没有接住她,她失败了么?不,她不能失败! 她回身,抓住萧承澜的衣摆。 “陛下!” 萧承澜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此刻的郑宝林,眼里已经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泫然欲泣,倒是比方才那副装出来的可怜更我见犹怜一些。 “嫔妾一时不慎,踩到了裙摆,似乎扭到了脚,可否请陛下,送嫔妾回去……” 方才那一摔,她露肩的衣服滑下去半边,要落不落地搭在她白皙的手臂上。 而且,她还面色羞赧地将半截手臂掩在胸前,说不出的欲拒还迎。 若是别人,见了这副场景,定是要血气翻涌一番的,但萧承澜仍旧维持着方才不动如山的站姿。 只不过,他到底是笑了笑,“白色很适合你。” 郑宝林一愣,心中涌出无限的喜悦。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答谢这夸赞,就听陛下又温温和和吐出几个字。 “衬得你犹如初开的白莲花。” 郑宝林浑身一僵,在她血液变冷时,发觉自己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陛下走到了她的面前,面容比初见那夜还要冷,甚至带了几分嫌恶。 “朕给过你机会了,你故意往朕的怀里摔,朕不与你计较,你却不知收敛。” “郑宝林,嘉婕妤诚心待你,她最不愿招惹是非,但那日还是从吕才人手下为你解了围,还因此被吕才人记恨,你却想踩着她截宠,何其歹毒。” 郑宝林被说得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对不起江映梨,可她没有办法…… 都是苏修仪逼她…… 若是没有苏修仪,她怎么会这样对江映梨呢? “陛下,嫔妾实在无心!嫔妾是有苦……” 第26章 “够了。”萧承澜打断她的话,“你想告诉朕,你有苦衷?你自己扪心自问,若是没有人逼你,你当真就会清清白白,对嘉婕妤问心无愧吗?” 郑宝林的整个人一滞,心就像是被毫无保留的剖开,那些隐秘的心思都被人洞穿,审判。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 从这一刻起,她是真的畏惧了自己面前这个帝王。 她不敢再做多余的动作,拉好了衣服,爬起身子,规规矩矩地跪好了。 “陛下息怒……” 萧承澜眼神淡漠地从她身上扫过,“朕不想在昭华宫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福万全颇为无语地朝地上的郑宝林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郑宝林从地上起来,看着萧承澜冷漠远去的背影,感觉神思都抽离了似的,脚下步伐踉跄了两下。 回去会有什么后果呢?不知道。 “郑宝林。” 远处忽然传来清甜的女声,郑宝林抬头,江映梨不知何时出了殿,站在不远处。 她笑着冲她招手。 “你有东西落下了,过来取吧。” 郑宝林在这样的目光下,觉得自己内心的丑恶无处遁形。她忽然很想逃离这里。 “宝林愣着做什么?婕妤小主在唤您呐。”福临重复了一遍。 郑宝林垂着头,迈开灌铅似的腿走过去。 江映梨拉着她进殿。 萧承澜已经坐下,对于她的到来,就像是全然没看见,方才发生的事情也只字不提,泰然自若喝着茶。 江映梨将一根蝴蝶吐蕊簪放到她手心,捏紧她的五指。 “恰好陛下在,嫔妾有个不情之请。”江映梨说道。 萧承澜放下茶盏,“说吧,朕听着。” “这几日我与朕宝林聊得投缘,只是,她住在启祥宫的夕颜阁,离昭华宫太远,若要经常走动,很不方便。还请陛下做主,为郑宝林迁宫。” 江映梨话音落的那一秒,郑宝林倏地抬眸,眼里满是错愕。 迁宫…… 若是她不用住在启祥宫,是不是就不用受苏修仪的虐待了。 可是,苏修仪若是察觉出她逃离的意图,因此更加恨她怎么办… 萧承澜抬眸看向江映梨,神色有几分意料之中的泰然,他淡声道: “离昭华宫近的偏殿倒是空着不少,既然你有此意,朕下旨便是。” 江映梨高兴地福了福身,“多谢陛下!” 然后,就在她转身看向郑宝林时,却瞧见她面色惨白,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郑宝林,你怎么了?” 郑宝林被这声音唤回思绪,迎着江映梨的目光,她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江映梨要为她迁宫,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接近她是为了截宠。 可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帮她? 以她的宠爱,求陛下杖责她或是禁足她以作惩罚,陛下都会应她。 可偏偏,她为自己求了迁宫…… 郑宝林手抖得厉害,她觉得自己羞于再在这里多待一秒。 她攥紧了手中的簪子,匆忙地福了福身,“刚入宫不足半月就迁宫,怕是会引得非议,陛下与婕妤的好意,嫔妾心领了。天色已晚,嫔妾先回宫了。” “诶——”她走得太快,逃一般地,江映梨都没来得及拦住。 福万全看着大步跑出殿外的郑宝林,觉得难以言说地摇了摇头。 这可真是蠢笨了。 婕妤小主都拉着陛下做主了,怎得这般扶不上墙? 江映梨在原地愣了片刻,忽然感觉身后有只手牵住了她。 “别看了,过来与朕坐下。” 江映梨叹气,收回目光,乖乖被萧承澜牵到椅子上坐下。 萧承澜抚了抚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她不领情,你就莫要再为她分神了。” 江映梨还不知萧承澜察觉到了事情的本质,只以为他在说迁宫被拒绝,一时不好解释,愁眉苦脸地钻进萧承澜怀里。 萧承澜抱着她,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殿外的夜色中,深沉悠远。 今日郑宝林是为了什么才作出此举,他都不必细查,苏修仪的心思昭然若揭。 后宫里恃强凌弱的风气,千年未变。 先帝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做不到。 他选了人入宫,虽无法给予她们宠爱,但最基本的安稳要有保障,苛待,凌虐的风气要清扫。 协助他掌管后宫的人要有明辨善恶,济弱扶倾的能力,在这一点上,旁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企及江映梨。 宋昭仪聪明,但她出身太过优越,难以对低位的妃子有同理心和同情心。 江映梨最合适。 只不过,她还太稚嫩。待他为她清扫些障碍,那时她也成长了。 萧承澜眸光浮浮沉沉,晦朔难辨。 苏修仪,苏家…… 欲让其亡,先让其狂。 第32章 出事前兆 昭华宫宫门外,跑出殿外的郑宝林脱力般地靠在宫墙上。 她捂着嘴,竭力压抑自己的抽泣声。 夜色倾覆,她的脊背缓缓地往下滑,跌坐在地。 她原以为,她是受苏修仪胁迫,不得已才背刺嘉婕妤截她的宠。可江映梨提出要为她迁宫的那一瞬间,她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当初太后罚跪江映梨时,为何她会生出快慰。因为,她嫉妒她。 同样是低微的出身,她却能得到陛下宠爱,而陛下连正眼看一眼都不屑,她不甘。 所以,看着江映梨被罚跪,落入下风,她心里的不平衡终于得到了缓解。 也许,她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得到别人的喜爱。谁会喜欢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呢? 启祥宫才是她最好的归宿,怨不得苏修仪那样对待她,她就是如此的下作,她就是该被那样对待。 郑宝林缓缓站起身,她已经没了平日的仪态,拖着身子,一步一步迈向启祥宫。 苏修仪一直在主殿来回踱步。 她虽然需要郑宝林截江映梨的宠,但是,听到陛下真的又去了昭华宫后,她心底的怒火久久难以平静。 江映梨江映梨!她到底有什么好! 新人入宫,陛下到现在只翻过宋婉言的牌子!短短五日,陛下去了昭华宫两回。 饶是江映梨再貌美,在肃王府四年,陛下还没看厌吗? 苏修仪不甘攥紧了手。 “娘娘,郑宝林回宫了。” 苏修仪神色一滞,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张望,一边焦急地问道: “她一个人回来的?陛下可来了?” 通报的小宫女面色一凛,都不敢大声回答。 “宝林一个人回来的。” “真是废物一个!枉本宫专门为她挑了那件月华裙!”苏修仪怒不可遏地踢倒一个凳子。 她今日精心上了妆,挑了件最衬她容貌的红色宫裙,没想到做了无用功。 郑宝林出现在殿门口的时候,苏修仪三两步走上去,狠狠地一巴掌下去。 “废物!” 这一巴掌力道实在太大,郑宝林唇角都出现了血迹。 她擦了擦,看着手背上的血,她笑起来。 苏修仪看到她这副反常的神色,又羞恼又狐疑,“贱人,你笑什么?” 郑宝林看向苏修仪,“娘娘何必着急呢,陛下今夜虽然没有来,但明日一定会来的。” 苏修仪怀疑地盯着她,“你莫不是疯了?敢骗本宫,本宫定让你痛不欲生。” 郑宝林轻笑,“这有什么好骗的,明日陛下不来,嫔妾不就露馅了吗?何必编造这种一戳就穿的谎话。” 苏修仪见她如此笃定,怀疑消散了大半,心里升腾起期待与喜悦。 “果真?陛下对你说了什么?” “自然是真的,说起来,还得谢谢娘娘的衣服。” 郑宝林扬起手臂,展开飘逸的袖子,转了一圈,然后看向苏修仪,缓缓道:“陛下说,嫔妾很适合白色,夸嫔妾如花儿一般。” 话音刚落,苏修仪狠狠掐住了郑宝林的胳膊,警告道:“果真是狐媚子,本宫告诉你,明日陛下来的时候,你敢出头,你就死定了。” “娘娘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么?”郑宝林淡淡笑了笑,“有娘娘在,陛下怎么会看嫔妾一眼。” 郑宝林前半句话让苏修仪觉得火大,但是,后半句话她又听得舒心,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发火。 但郑宝林笃定陛下会来,让她心中的欢喜压倒了一切。 “罢了,今夜你就回去吧。”苏修仪道,“记住本宫的话。” 郑宝林深深看了一眼苏修仪,“还请娘娘,做好准备。” 郑宝林走后,苏修仪急急地走到铜镜面前,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怒色褪去,洋溢着欣喜与期待。 她一刻也忍不了禁足了,待陛下明日宠幸于她,她正好求陛下解了她的禁足。 第27章 ** 第二天早晨,江映梨倏地睁开眼睛,外头的秋霞听见动静,连忙掀了帘子进来。 “小主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江映梨摇头,“噩梦倒算不上,梦里没什么景象,一片混沌,只是我心里忽然开始蔓延不好的预感。” 秋霞扶着江映梨坐起来,江映梨吩咐道:“你让小夏子找个由头去启祥宫外头转一转,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回来禀告。” 秋霞一听又是郑宝林的事儿,十分打抱不平:“郑宝林那样对小主,昨夜还拒绝了小主的好意,小主竟还想着她。” 江映梨听完便要下床,“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我怎么样不要紧,却是要想着陛下。陛下才刚登基不足半年,这宫里,杖毙了一个,禁足了一个,若是启祥宫再闹出什么事,那陛下岂非要被传成暴君?哪怕她们是自作自受,传到外头白的也变成黑的。” 秋霞扶住江映梨,“小主别急,我去就是了。” 秋霞急急忙忙出去,给外头的小夏子交代了一番。 江映梨靠在床头,心里的不安挥散不去。 她身侧的位置,放着昨夜萧承澜换下的外衣。 按例,这衣服一早就要拿下去洗的,但是,她特意吩咐了不必那么早拿走,左右陛下也不缺这一件衣服穿。 江映梨拿起那件外衣抱在怀里,眼神里有几分执着。 陛下不该因任何人而受到非议。 包括她自己也不行。 她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也会阻止别人给陛下带去不好的影响。 快午时的时候,小夏子跑得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江映梨瞧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不安落到实处。 “可是启祥宫出了什么事?” 小夏子气都喘不匀,急急道:“虽暂时还未出事,可奴才总觉得不对,就赶紧回来禀报。奴才在启祥宫外转悠,碰见启祥宫内一个浣衣的小宫女神色怪异,奴才上去套话得知,她今日路过夕颜阁三回,郑宝林先是裁了许久的衣服,然后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她说今日郑宝林的举止与神色实在有些奇怪,平日她这个时辰可都是在绣帕子。” 连翘听了也感觉怪异得紧。“裁衣服?大白天的裁什么衣服,宫妃又不用自己做衣服。” 江映梨兀地站起来。 “快!随我去启祥宫。” 秋霞惊讶道:“小主,启祥宫主位可是苏修仪,有什么吩咐我们去就是了,小主何必亲自前去?” 江映梨摇头:“我必须出面,而且耽误不得了,要出事了。” …… 此刻,启祥宫,门扉已经紧紧闭上的夕颜阁内。 郑宝林脸上未施妆粉,憔悴的面容一览无余,她的头上,只挽了个极素净的发髻,唯一的装饰便是一根蝴蝶吐蕊簪。 但是,她脸上的笑意却是从未有一刻这般真心实意过。 “苏清容,不是想让陛下来么?” 郑宝林幽幽地冷笑了一声,将一根由衣服布料结成的长绫甩向了房梁。 她站在凳子上,眸光安静盯着启祥宫主位的方向,黑眸里没有一丝神采,脸上的笑意病态又怨恨。 “一会儿,陛下就会来了,这就是你所希望的,我成全你。” 就算她这条贱命不足以威胁苏修仪的地位,但陛下那样的人,眼里绝无可能容下沙子,有逼死宫妃这样的丑事,还想当皇后? 做梦去吧。 她的血,就用她的青云路来殉。 夕颜阁外春光明媚,阳光照不进紧闭门扉的阁内。 郑兰儿攥紧了长绫,将自己的脸轻柔地穿过去,然后,蹬开凳子... 第33章 此为大罪 “婕妤小主,修仪娘娘正在禁足,若非没有宫务在身或是陛下恩准,旁人是不允许进出的,还请小主见谅。” 启祥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江映梨。 午后常常是一片静谧,只不过,今日的启祥宫静得太过不同寻常。 江映梨眼神往后看了看,秋霞上前,不动声色地往两个守卫手里分别塞了一整枚银锭。 江映梨道:“我不找修仪娘娘,不过和夕颜阁的郑宝林说两句话,说完就走,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要。”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把银子原封不动塞回秋霞手里。 “奴才是奉陛下的旨意在此看守,还请小主莫要为难我们。” 看守卫油盐不进,连翘当时就上前理论:“禁足的是苏修仪,旁人来与郑宝林说话也不肯,这不是连郑宝林的足都禁了么,陛下可没有下过这样的令。” 两个守卫神色松动了一瞬,但是又斩钉截铁道:“那还请小主去请示过陛下,我们收到的命令就是任何不相干的人都不得进启祥宫扰了修仪娘娘思过。” 陛下正忙着呢,一来一回请示不知要等上多久,若是郑宝林真想不开,黄花菜都凉了。 连翘气得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大有一副‘别逼我扇你’的架势。 秋霞连忙拽住她,小声道:“你安分些,别给小主添乱。” 江映梨往深深的宫门内看了一眼,心下一横,清咳了一声,故作跋扈: “陛下宠我,我连长庆宫都进得,别说区区一个启祥宫,还需要什么请示?你们行个方便与我,出问题自然我担着,若是耽误了我叙话,小心我去陛下那儿告你们一状!” 两个守卫怔了片刻。 这日传进启祥宫的消息他们也知道,面前的这个嘉婕妤可是侍了好几回寝,轻易不能得罪。 左右被禁足的是苏修仪,不干郑宝林的事儿... “既然这样,还请小主快去快回。” 江映梨听到这话时,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启祥宫。 “我们小主心里有数,二位安心吧。” 江映梨带着秋霞,连翘和小夏子火急火燎进了启祥宫。 夕颜阁在西偏殿,江映梨一走到夕颜阁前,就看到严丝合缝闭上的门扉。 小夏子会意地上去开门,但没想到门竟然从里面锁住了。 连翘和秋霞见状也上前去帮忙推门。 小夏子直起身:“你们让开些,我来撞门。” 秋霞和连翘往两边挪开了一些,小夏子铆足了劲儿撞在门板上。 一声巨响后,门板坍塌,屋内的景象让人一瞬间汗毛倒竖。 “啊——”连翘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秋霞赶紧去捂住江映梨的眼睛,“小主别看!小夏子,快挡住!” 门破开地太突然,江映梨瞧见了地上零落的绣鞋和悬空的脚,还有飘荡在半空的裙摆。 她打了个寒颤,幸而被秋霞扶着才没腿软倒下去。 另一边,启祥宫主殿。 苏修仪被破门的响声惊醒,她蓦地从小榻上坐起身,兰湘见状冷喝道: “哪个蠢材弄出的动静!不知道娘娘在小憩吗?” 殿内的宫女都赶紧将头低了又低。 “娘娘,似乎是夕颜阁那边的动静。” 苏修仪闻言,眉宇间都是怒色。 “夕颜阁?好啊,已经午时了,陛下还没来看本宫,本宫没去找那贱人算账,她倒是先打扰起本宫小憩了!” 苏修仪穿了鞋,匆匆出殿,在能看得见夕颜阁的地方,她一抬头,瞬间吓得脸色惨白。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不断地往后退。 “她...她上吊了...她死了?!” 苏修仪跌跪在地上连连摇头,“原来她说的陛下会来是这个意思!她想用死引来陛下,她想害我!” “她若死了,那她身上的伤...陛下会知道吗?陛下会怎么看我!” 苏修仪已经吓得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兰湘赶紧上前扶她:“娘娘!娘娘冷静啊,郑宝林死没死尚未可知,何况,死了又如何?她可是自戕。” 自戕两个字一出,苏修仪颤抖不止的话语终于止住,她倏地看向兰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兰湘继续道:“陛下若知道她是自戕,定是怒不可遏,哪还会管她什么伤不伤的,娘娘切莫自乱阵脚。” 苏修仪苍白的面容上恐惧慢慢消散了个干净,她念叨了一遍。 “对啊……自戕,她可是自戕!” 苏修仪很快从地上站起来,眼神恶狠狠地看向夕颜阁。 哼,妄图用这种法子拉她下水,未免太过幼稚。 郑宝林,你最好是死透了。 夕颜阁门前,江映梨脸色苍白地吩咐:“小夏子,快抱她下来!” 小夏子搬了凳子站上去,松了绳索,将郑宝林解救下来。 江映梨深深吸了一口气,拨开秋霞的双手,颤抖着走上前。 郑宝林脖颈间的一圈淤痕触目惊心,而淤痕往上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一种泛着死气的紫色。 “她……还有救吗?” 小夏子半跪在地上探了探郑宝林的鼻息,如释重负地抬头看向江映梨。 “还余一口气。” 第28章 江映梨紧绷到极致的弦一松,撑不住一般腿软地半跌下去。 幸而,她没来晚。 小夏子在郑宝林的额角和人中的穴位按了按,郑宝林的眼皮颤了颤。 江映梨唤她,“郑宝林,郑宝林。” 郑宝林虚弱地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眼。 她的视线一片白茫茫,江映梨在其中最为显眼。 郑宝林动了动手指,似是想抬起来,但又做不到,只气若游丝地唤道: “姐.....姐....” 她死后难道不是该下地狱么,怎么还能看见江映梨呢。 “你怎么如此糊涂!” 她听到江映梨在斥责她,说是斥责,但声音还是很温柔。 郑宝林虚弱地扯开一抹笑,“嫔妾...没有办法...嫔妾好累...好痛....” 江映梨抓住郑宝林的手臂,将她的袖子揭起来,手臂上面满是被炭火烫伤的痕迹。 饶是推测出苏修仪在虐待她,但她没想到苏修仪这么嚣张。 连手臂这种最容易瞧出端倪的地方都丝毫不加收敛。那就更别提此刻不好查看的地方,定是伤痕累累。 望着这些伤痕,江映梨眉心下沉。 外面檐下飞过一只乌鸟,江映梨她似有所觉地回头。 门外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尽头,苏修仪神情泰然自若地站在那儿。 她看着夕颜阁内正在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看一场与她毫不相干的事。 甚至,她的唇角还微微有些上扬。眸光里面,全然是高位者对撼树蚍蜉的不屑一顾。 江映梨的目光与她相接,两人无声地对视。 一开始,苏修仪的眸光饱含着你能奈我何的得意与嚣张。但是,看到江映梨不同于以往的凌厉眼神后,她才镇定下来的心没由来地一慌。 苏修仪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江映梨……竟也有那样的表情,总觉得似曾相识。 江映梨收回眸光,看向秋霞和连翘,示意她们二人把郑宝林扶起来。 “你坚持住,我带你从启祥宫出去。”江映梨对郑宝林道。 听了这话,郑宝林缓缓摇头,眼角流下无可奈的泪水。 “姐姐…你就让我死吧…我不值得……” “活着……又有什么好?” 江映梨有些怒其不争。 “死了的确是一了百了,但你是否忘了,嫔妃自戕是大罪,若是让陛下发现此事,你的父亲母亲,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江映梨顿了顿,又道:“难道你就不想亲眼看着苏修仪的下场么?她绝不会善终的。” 第34章 拙劣谎言 郑宝林眼眸顿时睁大了几分,她定定望着江映梨,片刻后,她眼睫悲戚地颤了颤。 “她背后是苏家,今日之事,无法撼动她分毫。这一辈子,怕是没有机会看见她的下场了。” “会的。”江映梨笃定道,“苏家之流虽权耀京都,但是这世界上,陛下才是那个可以主宰一切的人,陛下绝非是姑息养奸之人。” 陛下么...陛下真的会在乎,她这等微末之人的命运吗? 在郑宝林心里,陛下和苏修仪是一样的,有着高贵的出身,都是站在云端的人物,又怎会明白,于微末处挣扎的痛苦呢。 她不明白江映梨为何会这样信任陛下,也做不到像她那样。 不过,这大概也是,陛下会偏爱她的原因吧。 江映梨见郑宝林沉默着,眼里的渐渐浮现出一种近乎执着的热切,她握住郑宝林的手。 “你不相信陛下吗?” 郑宝林虚弱地笑了笑,“相信。” 察觉出郑宝林的话语并非是真心实意,江映梨握住郑宝林的手不由自主地慢慢松开了。 江映梨看着她,忽然察觉到一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地敬仰着陛下,觉得他会是个贤明的君王的。 哪怕是陛下的妃子,也有像梁美人那样越过陛下尊太后的。 这种事情,她身处后宫都能捕风捉影,那陛下在前朝,面对的都是什么呢? 怪不得陛下越来越爱皱眉了,眉宇之间的戾气总是消散不了似的。 江映梨忽然很沮丧。 陛下都走到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上了,怎么还是如此孤立无援呢。 罢了。 江映梨看向郑兰儿。“你今日随我出去,我会再求陛下为你迁宫。秋霞,扶她起来。” 秋霞和连翘二人扶着郑宝林起来,江映梨挽住她,让她可以靠着她的肩膀借力。 “去拿帷帽来。”江映梨吩咐。 给郑宝林戴好帷帽,江映梨带她出了门,连翘和秋霞一左一右跟在她们身后。 外面,苏修仪还站在那条鹅卵石小径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 苏修仪笃定因为自戕的禁忌,江映梨会选择遮掩此事,她没什么好怕的,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几个。 “嘉婕妤,你是否太过放肆,从本宫面前路过却不行礼。”苏修仪不满地看着快要走过她却无视她的江映梨。 江映梨顿了片刻,看了一眼苏修仪,却依旧没有行礼,径直从她面前过去。 苏修仪气得摔下手中扇子,扇子砸在鹅卵石小径上,砸起几个细小的石子。 苏修仪恶狠狠盯着江映梨的背影。 好啊,江映梨,既然存心与她作对!那就不要怪她了! 以为自己仗着旧情得来的宠爱能嚣张到几时?失宠不过是显而易见的事。 那时,她一定会让她滚出昭华宫,要么,她搬进去,做她的主位。 她一定,会给她比郑宝林还要好的待遇。 宫门口,两个守卫见江映梨终于出来,终于放下心来。 以遮阳为由戴在郑宝林头上的帷帽遮去了她颈间的红痕和泛紫的面色。 两个守卫见郑宝林和江映梨靠得十分紧密,只当是她们在说什么私密的话,并未觉得有异。 成功出了启祥宫后,江映梨终于松了一口气。 连翘和半夏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快要力竭的郑宝林。 “走小路吧,虽然远些,但没人会看见,今日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泄露。” 不然的话,自戕一事定会被人当成把柄。 几人走在偏僻的小路上,秋霞隐隐有些担心。 “小主,方才不对苏修仪行礼,她会不会借题发挥对小主不利啊?” 连翘道:“你忘了?苏修仪见小主的第一面就在借题发挥,也不差这一件。” 江映梨叹了口气,的确不差这一件了。 虽然她进宫之前就反复告诫自己要远离是非,宋昭仪还好,她最该避的就是苏修仪的锋芒。 但是,从她在月清池对郑宝林伸出手的那一刻,她与苏修仪的梁子注定就已经结下了。 回了昭华宫,江映梨把已经晕过去的郑宝林安置在了偏殿,秋霞急匆匆地让膳房准备了一碗安神汤。 “小主,喝了吧,方才您看了那样骇人的景象,保不齐要做噩梦的。” 江映梨现在想到那个场景还有些脊背发凉,端着安神汤喝了下去。 秋霞有些埋怨地看向连翘,“都怪你,新人入宫那天非撺掇着小主去劝架,善缘没结上,倒是惹了宫里最不好惹的。” 连翘视线投向偏殿的方向,想到郑宝林截宠的心思,她也不由有几分懊恼。 江映梨倒是想得开:“我不后悔救她,别再想了。” 她看着郑宝林奄奄一息的样子,总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若没有陛下,她何尝不是另一个郑宝林。 救她,就是救从前的自己。 何况,若是郑宝林今天真的死了,那这样的事就会像点燃的鞭炮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哪天,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被逼死的郑宝林。 不能这样任其发展下去,否则这后宫,会变成什么样子? 此刻,长庆宫中,玄墨跪在地上,把启祥宫的事情禀告给了萧承澜。 萧承澜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自戕么... 历代以来,自戕在宫规中是明令禁止的,嫔妃一旦入宫,生死皆归于皇帝,自戕被视为不敬君权。 下场如何,白纸黑字也写得清清楚楚。 “嘉婕妤将她带回昭华宫了么?”萧承澜问道。 玄墨悄悄抬眸看了萧承澜一眼,小心翼翼道:“是。” 萧承澜笔尖顿了顿,抬头看向殿外明灿的阳光。 夜里,萧承澜并未翻牌子,径直从长庆宫移驾昭华宫。 江映梨站在外殿门口迎接他。 “陛下今日来后宫的时间比以前要早些呢。”江映梨道。 萧承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江映梨。 江映梨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从方才进殿起,萧承澜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陛下?”江映梨忽然有些心慌,难道说,今日启祥宫的事被陛下知道了? 但萧承澜脸上又浮现出笑意,她否认了这个想法。 第29章 萧承澜走近她,牵住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手心,“今日天热,闷不闷?” 江映梨摇摇头,“嫔妾今日出宫走了走,去和郑宝林说了会话。” “是么。”萧承澜淡淡应道,“你倒是和她有缘,从前在肃王府,不曾见你与什么人交好。 江映梨总觉得萧承澜这话里有深意,但是她一时想不出是什么。 不过,萧承澜都这么说了,江映梨顺势道: “是啊陛下,郑宝林与嫔妾出身差不多,从小所见的市井之物是一样的,聊起来不会牵强,的确有缘,所以...” 萧承澜垂着眼眸看她,“所以什么?” 江映梨回握住萧承澜的手,“所以,陛下昨夜的话能不能还算数啊?昨夜是郑宝林没考虑好,今日她也有了迁宫的意思,她离嫔妾近些方便走动。” 看来,是打定主意瞒着他了。 萧承澜眸光渐渐幽冷下来。 怎么能瞒着他呢…… 从前在肃王府,她可是事无巨细,都会说与他听的。 “好啊,只不过近处偏殿很多,住哪儿还是让她自己决定吧,时辰尚早,不若传唤她过来,仔细挑选,明日一早朕就下旨为她迁宫。”萧承澜道。 江映梨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僵硬,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不用这么着急,现下虽然天色尚早,但是启祥宫离这儿很远,夜里来回不方便,明日嫔妾问了她再禀告给陛下也是一样的。” 殿内静默片刻,萧承澜眼神淡漠从江映梨脸上地移开。 “江映梨,下次说谎不要再直勾勾地看着朕,朕就会信你。” 江映梨表情彻底僵硬在脸上,她心慌得不行,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道: “陛下...那是什么意思啊,嫔妾哪有说谎。” 萧承澜冷漠道:“平日不敢多看朕,一到说谎的时候,眼睛跟粘在朕脸上似的,眨都不眨一下,生怕朕不知道你在说谎。” 第35章 真的生气 江映梨一阵羞窘,心虚地垂下头。 她平日看别人说谎话时总是心虚地四处乱看,她想,这不是摆明了自己在说谎吗? 所以,她就觉得自己说谎时要直视对方的眼睛,最好睁得又大又圆,以达到彰显自己毫不心虚的目的。 但是,好像适得其反了... 可是,更关键的问题是,陛下这么说,是真的已经知道郑宝林今日自戕的事情了吗? “江映梨。”萧承澜冷声唤道。 江映梨被连名带姓地喊,神经一下绷紧了。 这下确定了,陛下就是知道了,而且还对她窝藏罪犯这件事很不满。 每每陛下面无表情唤她全名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害怕。 这意味着陛下真的生气了。 “给你说话的机会你不说,垂着头又有什么用?” 江映梨慢慢松开了握住萧承澜的手,垂头站在原地,将袖子捏得死紧,磕磕巴巴道: “嫔妾不说话是因为……嫔妾已然做错了,不敢辩驳,嫔妾听候陛下发落…” 江映梨偷偷抬眼瞄了一下萧承澜。 他紧绷着脸,眸光淡漠地盯着前方。 “知错了没有?” “知错了知错了,陛下别生气,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的……” “你这样说,是想让朕包庇你?” “不是的!嫔妾就是想着,左右郑宝林她还活着,这事儿也没别人知道,不敢求赦免,只求陛下从轻发落...”江映梨越说声音越小。 萧承澜盯她一眼:“你说没有别人知道,那朕是怎么知道的?” 江映梨倒吸一口气,连忙狡辩:“陛下跟别人又不一样,陛下最厉害了,手眼通天,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萧承澜眸光转向心虚的江映梨,冷笑一声,“既然你知道,那你还想瞒着朕?” “这...嫔妾...”江映梨终于是卡壳了,“嫔妾...” 看着蹙着眉毛,绞尽脑汁想措辞的江映梨,萧承澜眼底情绪翻涌几番,兀得往前迈了一步。 江映梨本就与他面对面站得极近,中间不过小半步的距离,萧承澜这一步直接把那最后的距离也舍弃了。 萧承澜身形高大,贴近的一瞬像一座山一样压倒过来,江映梨无措地仰着脸往后退。 但是,半步未退,她的腰肢就被萧承澜紧紧叩住,带着些不容抗拒的力道。 入宫后都没见萧承澜对她的脸色如此沉冷过,江映梨双眸立刻不争气地续满了泪水,她竭力咬唇抑制住。 “陛下…” 泪花在江映梨眸子里闪一闪的,可怜得紧,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好像他在欺负她一样。 萧承澜索性别开眼不看她。 “不许哭,朕有话与你说,你若只顾着哭听不进去朕在说什么,朕....” 萧承澜顿住了。 但是,尽管萧承澜没有说下去,江映梨还是自己脑补出了一堆惩罚。 例如,朕再也不理你了,朕要罚你面壁思过…… 江映梨怕得连连摇头,颤声道:“嫔妾不哭,彼嫔妾会好好听陛下的话的。” 萧承澜长眸低垂,深沉地看着江映梨:“这宫里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你做事要考虑后果。若今日的事被人发现,那就是郑宝林自戕,你知而不报。” “届时,旁人告发你们,让朕把你们押上来以宫规论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要朕如何?朕只能依法办了。” 历来宫规里,自戕未成的妃子会被继续赐死,而知而不报的,同样视为不敬君权,会被关幽禁,待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不分昼夜地思过一年。 江映梨打了个寒颤,但是又敏锐地察觉到一件事。 “陛下的意思是,若是没人告发,陛下就可以网开一面了?” “你们这样,想不被告发都难。”萧承澜冷漠道。 “你没请太医,大抵是怕太医会泄露此事,可如此一来,郑宝林的伤绝无可能在短短数日内愈合,过几日,你们去给太后请安,又该如何解释脖子上的淤痕?” 江映梨顿了顿,这倒是还没想过,她今日只急着把人带回来安顿住,还没想出个完全的应对之策。 怎么遮掩瘀痕呢,多涂点粉?反而引人注目。 穿高领衣服?可是现下这个季节,宫里流行露肩的,把脖子围得密不透风也是更加引人注目。 告假?十天一次的请安还要告假恐怕…… 看着江映梨陷入思考,萧承澜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他的手轻抚江映梨的脸,语调慢得如同在蛊惑: “你只用告诉朕,一切都迎难而解了。朕会让太医给郑宝林诊治,太医自是一个字都不敢泄露。” “但你没有,你为了她瞒着朕。说不定明日,或是后日,这件事就败露了,想害你的人,争先恐后地告你的状,那时,你和郑宝林的下场都很会惨。” 江映梨下意识攥紧了萧承澜的衣襟。 萧承澜看着她后怕的神色,温柔地将她的鬓发别入耳后。 “江映梨,你低估了人心险恶,这宫里,只有朕不会害你。” 江映梨抬眸看向萧承澜,因为她泪里噙着泪,看不清萧承澜深邃黑眸里满满的占有欲,她只觉得陛下好似不生气了,变得很温柔,还帮她收拾烂摊子。 她终于放心地抱住萧承澜,哽咽道:“只有陛下不会害嫔妾,陛下对嫔妾真好。” “嗯。”萧承澜继续道,“那个郑宝林虽可怜,但也有可恨之处,并非纯然良善之辈,朕会答应为她迁宫让她养伤,但是,挑个离昭华宫远的地方吧,你与她不要经常来往了。” 陛下不生气了,不罚她们了,什么事儿都给她安排好了,江映梨都不用烦恼了,只一味地点头。 “好,嫔妾都听陛下的!” 萧承澜深邃的眸注视着她,看似平静的眸光下是因得到满足而沸腾的占有欲。 他笑了笑,低头咬了咬江映梨的唇角。“现在,还想哭么?” 知道陛下不是来斥责的,而是来帮她的,江映梨哪还哭得出来? 她高兴地环住萧承澜的腰,脸颊蹭着他的胸膛,软软道:“不哭了不哭了,嫔妾一点儿也不伤心了。” 萧承澜揽住她的腰和肩膀,揉进怀里。 “真乖。” 萧承澜轻拍着她的背,语调温柔地夸赞: “你今日,除了瞒着朕这一件事外,其余的事都做得很好,先是察觉到了郑宝林的意图,然后及时救下了她,又敏锐,又聪明,又善良。” 江映梨心里顿时满满的成就感,高兴得小脸儿上都藏不住笑意,眼眸亮亮的。 她忍不住从萧承澜怀里出来,搂住他的脖子,踮脚亲了上去。 萧承澜微勾了勾唇,任由她吻着,并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张开了唇。 江映梨本来只是贴着萧承澜的唇,但那唇瓣张开后,她便习惯性地深入去贴近更柔软的。 第30章 萧承澜半阖着眼,用深邃而漆黑的眸光看她。 看她闭着眼痴迷地吻着他的神态。 他引诱般后撤,感受着她追逐着他,呼吸的气音里藏着他因满足而抑制不住的哼笑。 第36章 演技精湛 第二日朝会散后,司天监在长庆宫求见皇帝,进言启祥宫西偏位有不祥之兆,不宜居。 萧承澜下旨让郑宝林迁宫,新的偏殿在南边,是个空置的宫殿,没有主位,郑宝林住进了西偏殿翠微轩。 内务府的人奉旨去启祥宫帮着迁宫,因为要清点物品和下人,苏修仪不情不愿把倩儿放了回去。 一个上午,搬迁完毕。 太医为郑宝林诊了脉开了药,自此她在翠微轩静养。 长庆宫内,为郑宝林瞧伤的章老太医跪在地上向萧承澜禀告郑宝林的伤情。 “小主她脉弦而长,郁滞不畅,是为心气郁结之症,想必是近日常常处于恐惧之中,二则,小主身上有戒尺伤,烫伤,淤伤数道。皮外伤易治,气郁则需要静养数日。” 萧承澜静静听完,“既如此,那便好好调养吧,她的病只需经你手,旁人无需知道一个字。” 章老太医看一下朕宝林脖子上的淤痕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自是也不敢多声张,叩拜下去。 “微臣谨遵圣意。” 萧承澜从龙椅上起身,负手踱了几步。 “章太医,朕记得你师承杜玄子大师,不仅精通中原医术,还对月麟国医术有所了解?” 章老太医不知这话何意,谨慎道:“臣是学过月麟医术,不过臣入大内已四十三年,如今研究的,都是中原医术。” 萧承澜笑了笑,“爱卿宽心,在朕心中,疆土有界而医术无界,朕岂会因此怪罪于你?卿精通四方之术,是朕之幸。” 章老太医诧然抬眸,先帝不喜大内之中有人传习别国医术,视同邪术,他为避祸还因此狠心烧了一本心血之作。 如今... 章老太医面含热泪地叩拜下去,声音都有些颤抖:“陛下圣明。” 萧承澜走下御台亲自将章老太医扶起来。 “朕有一事相求。” 章老太医惶恐道:“求之一字臣愧不敢当!不知陛下需要臣做什么?” 萧承澜看着他,缓缓启唇:“不知月麟医术中,可有令人相斥的蛊虫?” 章老太医顿了顿,“陛下所说相斥可是与情蛊对立的意思?” 萧承澜点头,“是,月麟既有可令人迷失情意的情蛊,想必有也让两个人一靠近便会不适的蛊吧。” 章老太医仔细思索了一番,“有是有,只是此物是陛下为何人所寻?” “为朕自己。” 章老太医花白的眉头顿时皱起来,支吾着不敢再回话。 “何处为难?爱卿说来便是。” 章老太医惶恐折身作揖,“此物若用于陛下,便需要用陛下精血养足半月,蛊虫成熟时,再种到旁人体内。所以,此举有伤龙体,臣实在惶恐。” 萧承澜无所谓地笑笑,“不必惶恐,去办吧。” 半月……时间倒是正好差不多。 章老太医也不敢深想这东西陛下要来何用,便赶紧告退了。 萧承澜颇有兴味地看着长庆宫外的天光。 “福万全。” 福万全赶紧上前:“陛下有什么吩咐?” “朕要出去走走。” 福万全心里很欣慰,陛下一进长庆宫就埋首政事,片刻不曾歇,终于有了散心的心思了! “好嘞,奴才这就为陛下准备龙辇。” 不多时,萧承澜坐在龙辇上,御驾浩浩荡荡地走在宫道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御花园。 福万全在一旁说话哄萧承澜开心,“陛下,这时令花开得正好着呐,陛下逛完御花园可要去别处瞧瞧?” 萧承澜没说话,只扬了扬手。 福万全赶紧道:“落轿!” 龙辇停下,萧承澜掀开帷幔下来,负手走到花圃跟前。 被精心打理过的花圃里,各色花朵开得正艳。 萧承澜伸手,修长的手抚过一株牡丹,牡丹轻晃,如美人的裙摆被迎风摇曳。 萧承澜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取铁剪来。” 福临赶紧忙不迭地从附近的匠人那里要来铁剪,双手奉上。 福万全低着头上前牵住萧承澜宽大的衣袖。 萧承澜剪下几朵开得正好的御衣黄,浅黄色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高贵典雅又赏心悦目。 萧承澜将剪子抛给福万全,将花束交给了福临,“送去昭华宫。” “是。”福临领了命。 福万全瞧着福临飞奔而去的身影,不禁感叹。 哎呦喂,他可是看得越来越明白了,陛下对嘉婕妤那可是独一份儿的宠爱,这要是旁人,随意打发奴才来折花也就是了。 不过,陛下大抵也不会别给人赏赐御花园里的花吧。 “愣着作甚,起驾。” 福万全赶紧回神,高呼道:“起驾!” “陛下,前头还有一园子赵粉,要不也去瞧瞧?” 萧承澜面无表情支着额角,“不必了,摆驾启祥宫。” 启祥宫?福万全差点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昭华宫。 启祥宫里头,现在不是只有个被禁足的苏修仪吗? 但也顾不得多想,福万全赶紧吩咐摆驾启祥宫。 启祥宫宫墙外,萧承澜喊了停轿。 “福万全,叫笔墨上来。” 福万全赶紧去御驾队尾寻端着笔墨的小太监,让他上前供奉。 小太监立马从随侍里面出列,端着笔墨上前。 萧承澜撩开帷幔,小太监赶紧把笔墨递了上去。 龙辇内,萧承澜不假思索提笔,不过片刻,就龙飞凤舞写好了两句诗。 萧承澜将诗句递出来,“送进去吧,就说朕在此驻足半个时辰,有感而发。” 福万全眼角抽了抽。 驻足半个时辰... 半炷香都没到吧! 陛下这还真是会哄人。 而且这诗句...真是写尽相思。 但是,福万全怎么都感受不到情意,反而有些毛骨悚然。 他也不敢多想,赶紧着人把诗句送进了启祥宫。 福万全试探地问道:“陛下既已来了后宫,可否要去哪里歇一歇?” 萧承澜径直道:“不必了,即刻回长庆宫,朕还有要事。” 福万全赶紧又让起驾,心里直叹气。 这陛下这可真是忙,还以为真是出来走走散散心呢。 结果,先是给嘉婕妤折了花,马不停蹄来了启祥宫,匆匆写完两句诗又要回去处理政事。 龙辇路过启祥宫正门,萧承澜微微侧眸看向若隐若现的启祥宫的匾额,眸光发冷,唇角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 此刻,启祥宫内,接到小太监手里诗句的兰湘喜不自胜,赶紧进殿呈给了苏修仪。 “娘娘,陛下方才在启祥宫外驻足半个时辰,还为您写了诗!” “当真?”苏清容欣喜若狂地从小榻上起身,一把夺过兰湘手里举着的诗。 “几时芳菲歇,得以见卿颜...”苏清容痴痴地念着这两句诗。 兰湘方才没敢仔细看诗,此刻听着苏清容念出来,眼里愈发震惊与欣喜。 她是苏家二等丫鬟,自是通晓诗文的。 “娘娘!陛下竟然这样思念娘娘,盼着花谢时,娘娘禁足解除与娘娘相见啊!” 苏清容一颗心狂跳起来,选秀那日遥遥一见的俊美龙颜重新浮现在她脑海。 她就知道,陛下也是喜欢她的! 一瞬间,她因郑宝林上吊而沾染了晦气的不快都抛在脑后了,心里充满了雀跃。 苏清容把诗句按在心口,急急问道:“陛下可还在殿外?” 兰湘摇了摇头。 苏清容有有些失落,喃喃道:“既然陛下如此思念我,为何不解除我的禁足呢?” 兰湘沉默了片刻,“说不定,陛下也是想的,只是碍于君无戏言不好下令,要不,咱们想法子给太后娘娘去信,太后娘娘提一句,陛下就有台阶可下了。” 苏清容眼睛都亮起来,“兰湘,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心腹!就这么办,快去取银子打点各处去给太后娘娘说明此事。” 兰湘赶紧起身,“是,奴婢这就去” 苏修仪饱含期待地望着外面的春光,“本宫,马上就可以解除禁足了。” 第37章 媚上专宠 昭华宫内,秋霞从库房里拿出来一个漂亮的花瓶,浸在水里擦干净。 江映梨捧着萧承澜送给她的一大把牡丹花,高兴地走来走去。 连翘笑道:“陛下对小主真是独一份的,竟然亲自剪花送给小主。” 江映梨看着怀里的花,心里愈发甜蜜,垂头吻了吻花瓣,嘴角漾着柔和的笑,一声一声轻唤。 “陛下...陛下...陛下...” 第31章 秋霞把花瓶拿进殿内,三个人一起给牡丹修了修枝叶,再插好,摆在了殿内最醒目的位置。 下午,江映梨去翠微阁看了郑宝林。 郑宝林已经服了药,脸上气色倒底好些。 这座宫殿只住了她,四下都很安静,最适合养伤。 郑兰儿嗓子嘶哑,没办法说话,江映梨坐了一会儿就要离开。 她走时,郑兰儿忽然拉住她的衣袖,江映梨回头瞧她。 郑兰儿虚弱地躺在榻上,眼里噙着泪,艰难地开口,吐出几个沙哑的字。 “姐姐...对不起...我竟然...” 江映梨收回袖子,把她的手放回去。 “没什么对不起的。”江映梨并不生气,但也无更多的怜悯,平静道,“既然已经安顿下来了,就不要再想着做什么傻事了。” 郑兰儿缓缓点头。 “我走了,你好好养伤吧。”江映梨起身离去。 郑兰儿望着江映梨远去的背影,缓缓阖上了眸子,敛去眼里的愧疚之色。 万寿宫内,薛太后接到了来自启祥宫的信。 “几时芳菲歇,得以见卿颜...”太后反复念着那句诗,神色却不似苏清容那样高兴。 “真是瞧不出,陛下竟然如此中意苏清容。”薛太后喃喃道。 “世家女子皆是姿容出众,仪态端方的,陛下倾心也是常事。”夏嬷嬷应声道。 薛太后捏着信纸,思考着要不要应了苏修仪的请求,帮她向陛下提起提前解除禁足的事情。 不知想到什么,薛太后脸上微微有几分怒色。 “哼,这几日皇帝去昭华宫也太频繁了,苏修仪赶紧出来夺了那嘉婕妤的宠倒也是好事。待那嘉婕妤失宠,哀家正好寻个由头除了她。这种人,狐媚祸主,以防复宠,实在是留不得。” 薛太后虽是这样说,但眉心却未舒展开。 夏嬷嬷看着太后眉间那淡淡的忧愁,低声道: “可是,奴婢总觉得禁足这事儿也不急。毕竟江家女好拿捏,咱们随时可以对付,反之,陛下竟在白日就驾临启祥宫,还驻足半个时辰之久,这诗句又如此缠绵,苏修仪禁足一解必然得盛宠,若是她...” “哀家就是担心这个。”薛太后犹豫道,“苏清容需要得宠不错,可哀家没想到陛下是如此中意她,有些超过了预料,这不是好事。” 若是苏修仪盛宠不衰,真的企及了那个位置,那她的宁儿怎么办? 不,绝对不可! 薛太后压下眉心,吩咐道:“去回信吧,就说此刻不宜解除禁足,免得落人口实,闲言碎语会招致陛下厌烦,让她好生待着,左右不过二十来天罢了。” 夏嬷嬷应声去差遣下人送信。 启祥宫收到回信,愿望落空的苏修仪气得连拍数下桌子。 “太后娘娘她怎么能回绝呢!明明我得宠是有益于世家的,她却不为我着想,什么闲言碎语,不过是借口罢了!” 苏修仪自从见了那情诗,就有些魂不守舍,恨不得马上见到陛下。 这个节骨眼儿上太后不帮她,她就恨得牙痒痒,也不顾什么尊卑了,兀自埋怨起来: “好啊,果然不是本家人,心里又怎会真的向着苏家。” “我看是眼见本宫有当皇后的可能,会威胁薛家世家之首的地位吧,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兰湘连连将手指压在唇上,“娘娘,可千万小声些。教人听见了可是对太后大不敬。” 苏清容本来就烦,听到敬太后,便冷嗤一声: “若不是陛下登基时姑母身体有疾,现在万寿宫住的是谁还尚未可知呢,姑母若在,本宫都不用受这禁足之苦,哪里需要去求她帮忙说话!” 兰湘上前奉茶,宽慰道:“娘娘消消气,太后不帮,未必就就没有提前解除禁足的可能。” 苏清容眼睛一亮,“你还有别的法子?” 兰湘道:“法子虽暂时没有,但娘娘您想啊,陛下今日能在宫外停留半个时辰,来日若是抑制不住思念,直接进了启祥宫也不是没可能。” 苏清容的心神顿时又荡漾起来,她眸光热切地盯着殿门口。 陛下,快点来看她吧陛下。 既然互相爱慕,何必让双方承受相思之苦呢? 转眼到了五月十五,需要给太后的请安的日子。 一大早,太后穿戴好就坐在了万寿宫主殿内。 她阖着眼,手里转动着佛珠,但是,周遭总有一股散不去的怒气。 各宫嫔妃到了后,太后没叫她们起身,只是缓缓睁开眼,一一扫过她们。 “十日不见,你们的规矩愈发松散了,连行礼都不如从前端庄整齐!如此,哀家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知道今日要请安,昨日夜里许多人都是特意练过行礼的,哪里会不端,但是嫔妃们都不敢有怨言,规规矩矩挨训。 太后继续道:“都十天过去了,承过宠的竟然屈指可数,把你们选进宫,是让你们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不是让你们来过养尊处优的!” 底下的妃子大气不敢出,别说侍寝了,陛下的影子都没见着呢,还真差点忘了自己来干嘛的。 但是,这也不能全怪她们呀!这十日,足足有五日陛下都在忙政事,没有踏足后宫,另外五日么.... 宋昭仪那里一日,嘉婕妤独占四日! 虽说,一个妃子得宠时连着被翻牌子数日不算什么事,但是嘉婕妤都是旧人了啊。 陛下还不腻味吗? 太后一拍桌子,吓得众妃抖了抖。 “一个个都这般闷葫芦似的,木讷无趣,难怪陛下宁可宠幸一个看了四年的嘉婕妤,也不愿去你们宫里!” 嘉婕妤默不作声抬头。 什么叫做宁可也不?她很差吗? 太后“唰”地朝江映梨看过去,江映梨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和太后蕴含着雷霆怒火的视线视上,江映梨心中警铃大作。 “还有你,嘉婕妤。潜邸时你承宠四年,肚子竟然没有一点儿动静,肃王府的规矩如何哀家管不着,但这里是后宫,既不能生养,就不该勾着皇帝,媚上专宠!” 第38章 雨露均沾 太后盛怒,江映梨也不好说是陛下自己避着有孕,免得又给太后找到由头责怪陛下。 但要说这专宠... 她竟一时没发现,五日里陛下来了她宫里四次。 她只是在陛下每次来的时候都很开心,并未记什么次数。 因为这已经成了习惯,肃王府里都不用翻什么牌子,陛下只要在家,一直是和她在一起的啊。 “嘉婕妤,你上前来。”太后压着怒气道。 江映梨从嫔妃中走出来,站到前面。 太后站了起来,走到江映梨面前,“哀家今日好心提点你一句,你且记好了。” 江映梨点头,“是。” “后宫最忌专宠,一来妨碍子嗣,二来,容易惹出如前朝丽贵妃那般,借着专房之宠,擅权弄术,为祸朝政的妖妃之祸。” “你如今已初具专宠之象,不过,哀家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知晓分寸,便应该劝说陛下雨露均沾,自己避宠,你若还想着专宠,哀家为了大邺的江山社稷,便不得不处置你了!” 殿内静默了一瞬,众妃嫔看向太后和江映梨。 这个处置的意思...不会是赐死吧? 江映梨面色有些发白。 太后见她害怕,冷笑了一声,继续道: “料想你也知道丽贵妃的下场,以为有皇帝的宠爱就能无法无天?前朝讨伐妖妃的奏折一出来,一样只能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众妃嫔知道丽贵妃下场的,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太后绕着江映梨走了一圈,语气轻缓,却是满满的威胁。 “前车之鉴,你也不要以为到了那时陛下会护着你,就算陛下对你多有怜爱,群臣激愤,他若执意要压下那些参奏,便是弃社稷于不顾,后果么....”太后笑了一声,“为了陛下好,你莫要让他为难。” 江映梨瞬间抬眸看向太后。 参奏....太后的意思是,若是陛下还继续偏宠她,那世家就会联合参奏陛下专宠吗? 陛下也不过是和从前一样,习惯了她陪伴在一旁而已,怎么就扯到江山社稷呢? 口口声声江山社稷,却看不到陛下勤勉善政,盯着陛下的后宫! 太后凌厉的目光扫过江映梨的面容。 “嘉婕妤,回哀家的话。” 江映梨咬紧了唇,福了福身。 “是,嫔妾,谨记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满意地笑了笑,“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哀家会关注你的,莫要让哀家失望。夏嬷嬷,去拿宫规德行篇赐给嘉婕妤。” 夏嬷嬷拿来宫规,交到江映梨手中。 太后道:“你这三日,好好把这宫规抄上一百遍,陛下若去你那里,你便不要接驾了,宫里这么多新人,你稍微提点几个去处,也算是照顾新入宫的姐妹了,如此,大家自然敬着你这个前辈。” 第32章 从万寿宫出来后,江映梨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太后的话虽然严厉了些,但是子嗣的事却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若不能有子嗣,总要有别人有。 陛下辛苦得来和为之努力的江山要后继有人。 但是,这子嗣绝不能是世家的。 他们连床帏之事都想操控陛下,更别提有了子嗣后,会对陛下产生多大的威胁。 这孩子只能是七姓之外的。 江映梨脑子里快速闪过嫔妃的出身。 宋昭仪,顾贵人,沈美人,李良人,柳才人.... 这些,都不是七姓。 若她要劝陛下雨露均沾,就从这里面挑吧。 江映梨眸光低垂着,叹了口气。 万寿宫殿前,郑宝林落后江映梨一大截,她看着江映梨心事重重的背影,快走了两步,又顿住,犹豫地捏了捏手中的帕子。 她很想上前安慰,但又不知江映梨会不会不想和她说话。 踌躇之间,郑宝林看到宋昭仪突然出现在视线中。 她还是那样招摇,带着一左一右两个宫女,大摇大摆地朝江映梨走过去。 江映梨原本在出神,没发现宋昭仪走近了,直到听到她的声音。 “你这肚子——” 江映梨回神,向她看过去。 宋昭仪高昂着头,目光却向下,盯着她的肚子,神色和语气都很轻慢。 但是江映梨知道宋昭仪对她没有恶意,不是来对她多年无嗣这件事冷嘲热讽的。 因为宋昭仪对谁都是这样。 而且,她的身份也犯不着来跟她较劲儿。 江映梨福了福身,“昭仪娘娘见笑了,是嫔妾无福。” “是吗。”宋昭仪高傲地应了声。 沉默半晌,她才道:“......是不是身子不调?” 江映梨顿了顿。 由于陛下每次都避着,所以怀不上理所当然,她倒也没太关注这方面。而且,每次请脉,大夫都说她身子康健。 “大抵...是不巧吧,大夫倒从未提及宫寒之症。” “身子不调可不只是有宫寒啊,果然你是没有细细调理过吧。”宋昭仪怒其不争一般撇了撇嘴。 “原来如此,还是娘娘懂得多,嫔妾受教了。” 对于宋昭仪的话,江映梨不温不火地回应着。因为她也不知道宋昭仪突然和她搭话是为了什么。 又沉默了片刻,宋昭仪清咳一声,“本宫从本家带来的两个丫鬟,有善于调理身子的,本宫可以让他们为你瞧瞧。” 江映梨颇为意外地抬眼,宋昭仪快速瞟了她一眼,移开了目光。 宋昭仪竟然会想着为她调理身子?江映梨有些惊讶。 可惜这份好意到底是不能接受了,因为陛下不想让她有孩子,也不用调理什么了。 “娘娘盛情本不该推却,只是娘娘方才也听到了,太后娘娘让嫔妾劝陛下雨露均沾,一时也不必调理身子了。” 宋昭仪一怔,然后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走开了。 秋霞看着宋昭仪的背影,担忧道:“小主,咱们拒了宋昭仪的好意,会不会被她记恨呀。” “安心,宋昭仪不是这种记仇的人,她有仇当场就报了,方才没骂我不识抬举应当没什么问题。”江映梨道。 秋霞轻叹一口气。 “小主,说起来咱们也只和宋昭仪一起罚跪过而已,再没别的交情了,她怎么会帮小主啊?”连翘问道。 “大概因为,她是宋家的人,所以也不希望七姓女子怀上皇长子吧。” 连翘若有所思点点头。 “好了,快回宫吧,三天要抄一百遍宫规呢,再耽误下去,我就抄不完了。” 第39章 偏要留下 柔福宫内。 宋婉言躺在贵妃榻上,周遭三四个小宫女给她扇扇子。 小宫女可以清楚地看到昭仪娘娘一直没安定下来的眉毛和睫毛。 一直在抖。 像是做了噩梦,又像是根本没睡着,气的。 下一秒,宋昭仪蓦地从贵妃榻上起身。 “她拒绝本宫,她竟然拒绝了本宫!” “本宫也不是什么人的忙都帮好吗!她拒绝本宫!” 寒露知道自家主子从万寿宫回来后就一直在内耗这件事,宽慰道: “娘娘,嘉婕妤推辞的时候,奴婢见她神色似有难言之隐,应该不是存心拒绝娘娘的。” 宋昭仪皱了皱眉,“难言之隐...她不会和本宫一样,其实根本没侍寝吧!” 陛下来她这两次,一次在处理政事,一次在作画。 实在风雅,她融入不了,入夜就呼呼大睡。 “这...不会吧,嘉婕妤可是跟着陛下四年啊。” 宋昭仪也很快否定了这个离奇的猜测。 沉默一阵,主仆俩对视一眼。 “不会是...陛下...不行吧!!!” 宋昭仪心里掀起惊涛巨浪。 她好像在无意间发现了巨大的秘密。 寒露忽然想到什么,道:“娘娘,陛下若是难有子嗣...那岂不是娘娘可以放心侍寝了?” 宋昭仪皱着半边脸,“侍寝?” 寒露点点头,“是啊,司寝嬷嬷说,鱼水之欢也不失为天地间一桩乐趣,娘娘也应该感受一下。” 宋昭仪思索了片刻,一下敲在寒露头上。 “本宫的快乐难道还少吗?不差这一件,去,把怀玉叫上来给本宫唱小曲儿。” 寒露捂着头,“好吧,娘娘不要就不要,娘娘开心最重要。” 宋昭仪惬意地眯着眼。 陛下不来她宫里的时候,她可以让乐师吹拉弹唱一条龙,最近宫里还添了个会唱戏的太监。 在宫里,除了见不到家人,简直比在家里还爽,因为在家的时候,还要被时刻提醒仪态。 现在,她躺在贵妃榻上翘着脚,谁敢管她? 前提是陛下不来。 ** 昭华宫内,江映梨愁眉苦脸坐在桌前,头发乱糟糟的,脸颊还沾了几点墨。 三天抄一百遍宫规听起来容易,做起来真难。 尤其是德行这一篇,又臭又长,写完一遍极为耗时。 她坐了一下午,也不过才抄了十五份而已,这样下去,后日怎么交差? 交不了差,太后又有理由罚她了。 愁人啊。 夜里,长庆宫御前的消息,陛下依旧翻了嘉婕妤的牌子。 除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顾贵人,其余各宫都知道了消息。 众嫔妃虽心思各异,但所想有一点相同。 那就是都在感叹采选那天,不知谁说的嘉婕妤进宫初授位分低,是因为她不得陛下喜爱! 从陛下恨不得夜夜驾临昭华宫来看,这哪里是不喜爱,这是喜爱得不能再喜爱了。 到底都是谁在传谣言? 吕才人就是被这谣言害惨了吧!刚入宫就接二连三地冒犯嘉婕妤。 可真是作孽。 不过,也有人等着看昭华宫的好戏。 因为,白日请晨安时,太后娘娘才提点过嘉婕妤劝说陛下雨露均沾。 若嘉婕妤不想开这个口,还是想独揽陛下宠爱的话,那太后娘娘可就能以专宠之罪,处置嘉婕妤了。 如果她开了这个口,那就是拒绝陛下的宠幸,不识抬举,陛下会因此对她生出不满,同样落不到好下场。 “不愧是太后娘娘,心思真是很辣,退不得进不得,怎么走都是个错儿。”苏修仪在启祥宫内摆弄着一支簪子,一副静候好戏的模样。 兰湘为苏修仪扇着扇子:“待嘉婕妤触怒了陛下,陛下定然就会来启祥宫了……” 苏修仪勾唇笑了笑。 昭华宫外,御驾驾临的声音响起时,江映梨还在马不停蹄地抄宫规,写得手都快抽筋了。 都无暇从桌案上起身。 “陛下真的来了?” 连翘点头,“是啊小主,陛下估计都快到外殿了。小主赶紧起身接驾吧。” 江映梨站起身的时候还不忘抽空补了两个字。 萧承澜进门的时候,看到江映梨的模样,脚步都顿了顿。 脸上,袖口,沾了不少墨迹,手里还拿着忘记放下的毛笔。 活像一只小花猫。 “怎就弄成这副样子了?” 江映梨抬头,看萧承澜朝她走过来。 萧承澜捧着她的脸为她擦脸上的墨迹。 咫尺之间,江映梨看着萧承澜,她敛了敛眸子,隐去眼里的难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陛下怎么每日都来嫔妾这儿?” 萧承澜手上动作顿了顿,眸光下移,看向她的眼睛。 “你不希望朕陪着你吗?” 江映梨紧咬唇:“陛下的后宫,还有很多的新人。若陛下每天都来嫔妾这里,她们会以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不得陛下喜欢。才刚刚入宫,她们就瞧见吕才人被杖毙,又迟迟不得宠幸,再被太后娘娘一顿训斥,都要吓破胆子了。” 第33章 萧承澜眸光沉了沉,语气已然冷起来,“所以呢?” 江映梨直直看着萧承澜的眼睛。 “所以,嫔妾觉得,陛下还是要雨露均沾为好。嫔妾今日请晨安,和几个妹妹又打了照面,那锦绣宫的沈美人生得实在出尘……” 江映梨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萧承澜的眼神越来越冷,像是对她的拒宠很生气。 她难过地攥紧了袖中的手。 陛下若是自己去旁人宫殿,她也不会这么难过,现下他人都来了,她要亲自将他拒之门外,还要劝他去别人的宫里。 陛下肯定会讨厌她的。 心脏揪疼,尤其是看到陛下沉下来的脸色后。 可是能怎么办呢,这里又不是肃王府,这里是皇宫啊。 萧承澜静静看着低垂着脑袋拼命眨眼睛忍住眼泪的江映梨。 他知道她今日在万寿宫挨训了,还被罚了抄一百遍宫规。 想着她不吃不喝三天也未必能抄完,今夜来本就是帮她把这事儿了结了,结果还被人拒之门外。 他气还没生起来,她倒是先委屈上了。 殿内静默半晌,江映梨眼睛的余光里闪过一抹阴影,她缩了缩脖子,但脸颊还是一痛。 “呃唔…呜呜……” 萧承澜狠狠捏了捏江映梨脸颊上的软肉,冷冷道: “朕看吓破胆的另有其人,被敲打两句,就怕得把朕堵在门口。” 江映梨被他捏得嘴巴都说不清楚话。 “呜哇...陛一下...疼嗯...” 萧承澜瞥了她一眼,收回手。 江映梨可怜兮兮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瞄他一眼。 陛下竟然没有生气地甩袖离去吗? 萧承澜手负在身后,对江映梨重重冷笑了一声,然后抬眸看向殿内,大步往里头走。 “朕偏要在你宫里。” 这语调散漫又恶劣,好似纨绔作弄人那般。路过江映梨身边时,他还故意撞了她一下。 江映梨被他撞到一边,呆呆地看着人高马大的帝王三两步就进了她的内殿。 第40章 动手动脚 江映梨在原地呆呆愣了两秒,然后赶紧追了上去。 陛下竟然不生气? 陛下不生气是好呀,但是呢,太后那儿怎么办? 不过这个暂且不提,就说眼下。 眼下她的确是忙着抄宫规,今夜本来都打算不睡了。此刻要接驾的话,搞不好今夜一个字都抄不了。 不如……先哄陛下睡下吧? 江映梨在萧承澜身后追,“那陛下累了一天了,天色不早了,嫔妾伺候陛下安置吧?” 萧承澜顿住脚步,江映梨一个急停,虽没撞上去,但步履不稳,挥着手就要往前倒。 萧承澜转身,按住她的头顶。 江映梨在他手底下扑腾两下终于站住了。 萧承澜本来打算开门见山,说自己帮她处理罚抄的事儿,结果见她因为忙着抄宫规就要急急忙忙哄他上榻睡觉。 他索性不说了。 萧承澜一把揽过江映梨的腰,意味不明笑了笑。 “好啊,朕近日忙于公务,今夜得空,颇有兴致,你就陪朕酣战到天明吧。” 江映梨一怔。 什么?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她是想让陛下先一个人素着睡,她抄宫规的。 这要是真战到天亮,别说今夜抄不了了,明日上午怕是也抄不了了。 本来就抄不完,还要耽误一天,那指定是完了。 江映梨牵住萧承澜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陛下,嫔妾被太后娘娘罚了一百遍宫规,现在还剩整整八十遍呢,后天就要交差了,嫔妾实在是,实在是没空侍候陛下,陛下就体谅体谅嫔妾吧。” 萧承澜遗憾地点点头,“是么,那还真是不巧,那你就去抄宫规吧,朕自便就是了。” 江映梨眼睛立马亮起来,“谢谢陛下!” 萧承澜看着她跑到桌子前面坐下,微不可察勾了勾唇,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江映梨抬眸看了一眼他,以为他要做什么呢,结果萧承澜只是坐在了她旁边,拿了本闲书翻看。 江映梨便又定了定心,蘸了墨水开始抄写。 谁知,还没写两个字呢,腰间忽然环上来一只大手。 江映梨眨着眼睛看向萧承澜。 “看朕作甚,你抄你的,朕又不是握住了你的手。” 江映梨抿了抿唇,努力忽视腰间那只手,开始抄写。 然而,腰上的手已经环过她腰肢,覆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揉捏着软肉。 江映梨低头看按在她的小肚子上的那只青筋突出的手,春衫薄,掌心的温度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她有些心猿意马,赶紧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努力忽视那作乱的手。 片刻后.... 江映梨笔尖一抖,萧承澜呼在她耳畔的温热气息让她腰肢都发颤。 耳垂还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脸热得发烫。 江映梨彻底败了,仰着脸,眼里满是委屈。 “陛下...陛下能不能不要捉弄嫔妾了,陛下这样,让嫔妾怎么写嘛。” 萧承澜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她,“关朕何事?是你自己集中不了注意力,心猿意马。” 江映梨看着他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扔了笔,扑进萧承澜怀里,急得小声啜泣起来。 “陛下,嫔妾知错了。陛下要怎么罚嫔妾都可以,可是能不能等嫔妾抄完宫规再说,嫔妾真的来不及了呜呜...” 萧承澜抱着她,脸上闪过意味深长的笑。 “现在知道哭了?方才把朕拒之门外还让朕一个人去睡觉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江映梨不说话,在萧承怀里抽抽搭搭的。 “好了,坐好,朕不会动你了。” 江映梨赶紧从萧承澜怀里爬起来,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抓起笔就重新写起来。 见她急成这样,萧承澜淡淡失笑。 他的目光落在一张张抄好的宫规上,眉头皱起,问道: “你的字,是因为太急了便鬼画桃符,还是说,朕这几月不在你身边,懈怠了?” 这一句考问很严厉,江映梨下意识就握好了方才匆匆抓起的笔。 “嫔妾没有懈怠,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在宫里,嫔妾每天练着字呢。” “那你一笔一画好好写。” 江映梨仍旧在纸上急匆匆地鬼画桃符,“嫔妾若好好写,就真的写不完了!” 萧承澜看着江映梨皱成一团的眉毛,缓缓道: “难道你觉得朕会看着你写不完宫规而被太后责罚吗?” 上一秒还在全心全意抄着宫规的人,下一秒已经转向他,还抓住他的手,眉头也不皱了,眼里满是期待。 “陛下的意思是,陛下会帮嫔妾抄吗?” “不会。”萧承澜斩钉截铁道。 “朕的折子堆积如山,忙碌一天得了空,到了这里还要跟你一起写宫规?你是不是把朕想得太好了。” 手立马就被甩开了。 江映梨侧过身去,脸颊气鼓鼓的,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弱弱地控诉: “那陛下还是不要动手动脚了,也不要命令嫔妾一笔一画地写,本来就写不完了,陛下还要捣乱…” 萧承澜盯着她鼓起的侧脸,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让他不禁失笑。 他伸手,把人掰回来,捏着她的下巴。 “朕不会帮你写,但朕可以找人帮你写。” 找人帮她... 江映梨有些迟疑:“可是,那这不是偷懒吗?” 萧承澜不解:“朕帮你写难道就不是偷懒?” 江映梨摇头,“当然不是啊,陛下和嫔妾是一体的,陛下写的就是嫔妾写的,别人写的,就不一样了。” 萧承澜顿了顿,长眸刹那间微微眯起来,漆黑的眼底爬上笑意。 “担心这个做什么,本就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罚抄,偷懒就偷懒了。”萧承澜一边说一边抚着她的下巴。 江映梨也觉得很在理,立马把笔扔了,抱住萧承澜的胳膊,一边轻晃一边道: “陛下真好~陛下最好了!” 萧承澜看她笑,也淡淡笑了笑,而后长臂一伸,把那支笔拿起来,横着递到江映梨面前。 “但,有个前提,你要一笔一画地写完一遍,朕才会帮你。” “哦,好吧。”江映梨讪讪拿了笔,重新坐端正,开始认认真真写起来。 萧承澜坐在一旁看着她。 烛火轻晃,他一时有些恍惚。 第一次教她写字时,他教她写了他的名字。 那时府里的烛火远没有这样亮堂,她一笔一画写他的名字,写好了,还举起来给他看,眉眼弯弯地问他写得好不好…… 江映梨终于抄完了一遍,放下笔,举起墨迹未干的宫规,转过去看萧承澜,眼睛晶亮。 “怎么样陛下,嫔妾写得好不好?嫔妾就说嫔妾没有懈...唔...” 第34章 手里的宫规是怎么忽然被抽走的,江映梨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被按住了后颈,萧承澜的吻汹涌地倾覆而来。 这个吻,很凶很凶。 第41章 以理服人 江映梨攥着萧承澜的衣襟,晕晕乎乎地喘气。 萧承澜将她捂在怀里,喊了人来。 “福万全。” “奴才在。” “拿着赏赐,去找几个会模仿字迹的,把剩下的宫规都写完,明日送到昭华宫。” 福万全赶紧领着宫规出去找人办事了。 江映梨一听宫规的事情解决了,气都没喘匀就道:“陛下真好~” 她尾音娇软,可爱得紧。 萧承澜看着她笑,嘴里却是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朕好了,还让朕去别人的宫里吗?” 说完,他就像是要起身似的动了动。 江映梨猛得将他扑倒在座椅上,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语气急切到都有些发抖。 “不去了不去了!陛下别走好不好!” 江映梨忽然委屈得不行,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倒出来。 “是太后让嫔妾劝陛下雨露均沾的,嫔妾一点儿也不想劝,可是太后说嫔妾不劝的话,前朝的大臣会斥责陛下,嫔妾也会被当成妖妃处置...嫔妾害怕...” “陛下来的时候,嫔妾最高兴了,嫔妾自从听到陛下翻了嫔妾的牌子后就一直期待着见到陛下...嫔妾每天都盼着陛下...” “陛下不要走好不好……” 怀里的人一边说一边哭湿了他的衣襟,哭得肩头耸一耸地。 萧承澜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眼里情绪复杂难辨,但更多的是愉悦。 他亲吻她泪湿的眼角,曲起指节在她泪痕遍布的脸上剐蹭,声音低缓: “你早这样如实说,不就什么都好了吗?” “别哭了,朕今夜一直陪着你。” 江映梨从她怀里起身,鼻尖通红,眼睛周围一圈也红红的,眼泪是勉强止住了,只是还有晶莹的泪滴挂在睫毛上,怎么瞧怎么我见犹怜。 萧承澜用指腹为她擦眼泪,感受到他的怜惜,江映梨仰头,圈住萧承澜的脖子,凑近了就要讨一个吻。 “陛下...” 只是,唇还没挨上,江映梨发觉萧承澜笑着转过了头,躲开了她。 她眼睫上挂着的晶莹泪点顿时又凝结成眼泪,簌簌落下,因为太伤心,说话都像烧开了的水壶似的,呜呜呜的。 “说什么陪着嫔妾,陛下还是生嫔妾的气吧!都不想亲嫔妾了...” 萧承澜重新看向哭成瘪嘴的江映梨,欲言又止:“朕...罢了,秋霞,拿铜镜来。” 秋霞赶紧端上来一面铜镜,看到江映梨的一瞬间,秋霞都忍不住想笑。 萧承澜把铜镜举到江映梨面前,语气里有三分促狭。 “谁想亲一个小花猫?” 江映梨看到铜镜里的脸,惊呆了。 什么小花猫,根本就是小黑猫吧! 也不知何时,她脸上的墨迹被泪水晕开了,又被她又抹又蹭地涂了满脸。 江映梨一怔羞恼,连忙用袖子遮住脸,转过身背对着萧承澜。 “嫔妾方才一直顶着这张脸?陛下怎么也不提醒嫔妾呢...” 萧承澜看江映梨很有包袱地背对他擦脸,两只手忙来忙去的,活像舔了爪子洗脸的小猫。 他笑,“朕都看了有一会儿了,现在擦掉又有什么用,你从前抹得满脸泥的时候,朕又不是没见过。” “那会儿嫔妾还没跟着陛下呢,现在嫔妾都是陛下的人了,岂能不注意仪容仪表呢?” 萧承澜失笑。 他一把抓住江映梨的胳膊肘,起身把她提起来,“好了,朕带你去净脸,别擦了。” 她那身皮肉,除了手上有茧子外,哪里不是娇嫩得紧。照她那么擦,非得擦红了。 江映梨起来后赶紧就垂下头。 萧承澜见她包袱重成这样,提醒道:“朕不看你,你好好看路。” “哦。”江映梨挽紧了萧承澜的胳膊,抬起头跟着他走。 夜里,江映梨趴在萧承澜身上,夜凉如水,让人生出无限哀思。 一想到睡着的话,再睁眼就到了明日,陛下就会从眼前消失,江映梨就有点舍不得睡。 而且,她今夜还是侍寝了,太后那边,可怎么办呢? 正想着呢,江映梨感觉后脑勺覆上的手掌将她的头按在了胸膛上。 “太后那边,你无需担心,朕自有说辞。” 江映梨伸手戳了戳萧承澜的下颌,“陛下有办法?” 然后又担心道:“陛下不会是要和太后娘娘吵架吧?如此一来,太后岂非以孝道指责陛下不敬?” “吵架?朕可不善此道,朕向来以理服人。” 江映梨也不知道这以理服人是个怎么服法,但她听萧承澜如此笃定,便稍稍放下心来。 萧承澜摸摸她的头:“以后,太后再与你说什么专宠之祸,你不必放在心上,朕来你的宫里,是朕自己翻的牌子,与你无关。” 江映梨点点头,只是忧虑仍旧未消散,语调有些低迷。 “梁美人只因得了太后青眼就敢不敬陛下,朝堂上,薛氏的朝臣只会更加倨傲吧,太后是希望陛下亲近世家女子的,若陛下总是与太后的想法背道而驰,薛氏的朝臣,岂非会愈发肆无忌惮地为难陛下?” 萧承澜终于睁开眼睛。 他抱着江映梨坐起来,垂眸看着她。 江映梨不明他为何忽然坐起来,后知后觉地不安起来: “嫔妾知错...嫔妾妄议朝政了...” 萧承澜轻叹,“这就叫议政的话,那朕也不必每日坐在那天子殿了。” 萧承澜捏住江映梨的下巴,帐内光线昏暗又暧昧,看不清人脸,唯有一双黑眸黑得发亮。 “江映梨。” 江映梨跪在他腿间,听到萧承澜唤她全名,背都挺直了几分。 萧承澜眸光里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你难道成日都想着朕在前朝被那帮朝臣为难?你又怎知不是朕将他们像皮球一样耍得团团转,将他们堵得哑口无言?” 江映梨弱弱道:“嫔妾只是担心陛下,总怕陛下被别人欺负...…” “笨蛋。”萧承澜低下头轻轻咬舐她的唇珠。 “你是该想着朕,但不是为朕担心,而是思念。朕有能力处理好朝政,也有办法制衡后宫,你要相信朕,知道了吗?” 江映梨:“嫔妾当然相信陛下!” 萧承澜淡淡笑了笑,音色低哑,带着几分迷离与蛊惑:“那就安心待在朕的身旁。见到朕,要开心,见不到朕,要想念,时时刻刻地,想念朕。” 江映梨看着萧承澜乌黑的眼眸,总觉得被这双眼睛摄住了心魂似的,脑子里只有这段话在回荡,根本愈发思考更多。 那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回荡在耳畔的声音也是那么地温柔动人,江映梨被惑得只剩下几分神智,呆呆点了点头。 “嫔妾一直在思念陛下,晨起的时候想,用膳的时候想,赏花逗鸟的时候想,练字的时候想,梦里也在想。” 萧承澜吻了吻她,黑眸里蛰伏的,全是被满足的占有欲,他低笑着夸她: “真乖。” 一晌好眠,江映梨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从榻上撑起半边身子,青丝从肩头滑落,遮去白皙的锁骨周围连日不散的暧昧吻痕。 连翘端了一个檀木托盘上前,上面是厚厚一叠抄好摆放整齐的宫规。 刚睡醒的江映梨懵然地翻了翻那些宫规。 简直跟她写得一模一样! 连她情急时鬼画桃符的字迹都模仿了,横撇竖捺毫无笔锋,缩成一团。 怪不得陛下昨日考问她呢,的确是难看了点。 江映梨望着那些抄好的宫规,大为松快,仰躺在榻上滚来滚去。 陛下真是太好了!她最喜欢陛下了! 江映梨在榻上欢快打滚儿的时候,万寿宫内,薛太后端着一盏茶,怎么都咽不下。 好她个嘉婕妤,屡教不改! 竟把她的教诲当做耳旁风! 明日她来交宫规的时候,她一定趁此机会,杖得她再不能侍君。 她要叫她好生明白,世家不可违,触怒了她,这深宫便是她的葬身之处! 第42章 说的在理 下了朝,萧承澜看了几封要紧的奏折,便吩咐福万全去准备龙辇。 片刻后,福万全躬着身子过来请圣驾:“陛下,都备好了,不知陛下要去哪儿?” “万寿宫。” 萧承澜从御案上拿了几封折子,负手抄在背后,不紧不慢地朝外走去。 福万全得了令,赶紧喊道:“摆驾万寿宫——” 一路上,福万全跟在龙撵旁边,自然是能听到指尖敲击龙撵扶手的声音。 帷幔遮掩下,他勉强能够看清里面的帝王姿态散漫地斜卧着,一手支着额角,一手在敲扶手。 第35章 福万全立马察觉到,陛下这当是心情很好了。 不过,陛下每每这样愉悦之色形于表面的时候,都是他戏耍朝臣的时候。 福万全每次看到陛下把那些大臣哄得一愣一愣的,他都想在旁边偷笑。 今日不知是谁又要倒霉了。 “陛下驾到——” 万寿宫内兀得响起通传,薛太后正在盘弄佛珠,念经文。 闻声她不由自主蹙眉,“皇帝怎么来了?” 片刻后,一道颀长的身影迈入殿内。 萧承澜还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广袖十二章龙袍。 薛太后眼里顿时闪过不快。 这是大朝会的礼服,他来万寿宫,怎能不更衣,直接就穿着这身龙袍来? 实在是不尊。 萧承澜走到殿中,先行了个礼。 “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皇帝既然事忙,忙得更衣的时间都没有,何必抽出空闲来看哀家呢?” 萧承澜淡淡笑了笑,径直走到薛太后左边坐下。 “本也不想叨扰母后,只是,今日朝会的风言风语,让朕不得不快快过来,安慰母后。” 薛太后一怔。 朝会? 旋即,薛太后看到了萧承澜手里的折子。 “什么风言风语,哀家倒是不知。”薛太后语气淡漠,已然镇定下来。 萧承澜将折子递出,夏嬷嬷赶紧接了捧给太后。 薛太后拿起一本,翻了翻,瞬间脸色就沉下来。 这折子,竟然是参她的! “朕登基刚过百日,文武百官要考察朕的德行,昨日观阅朕的起居注和内起居注,今日竟然就上了折子参奏,真是胆大包天。” 薛太后连翻数本奏折,大多是因她惩罚后妃而被上书参奏‘刻薄重罚’,还有一部分,是规劝皇帝的。 上奏的人说,嘉婕妤江氏在陛下未即位时陪伴左右,整整四载,可谓‘糟糠之妻’,但内起居注中竟记载嘉婕妤搬迁入宫尚不足一月便被罚了三次,陛下登基为江氏初授婕妤本就位分过低,如今她又屡次受罚,全然不顾及旧情,有抛弃‘糟糠之妻’之嫌,这为百姓做了不良典范。 太后看得眉心直跳。 简直一派胡言! 这宋党清流一派拿捏住薛家一点把柄便小题大做,写了这么多封折子联合参奏。 吕才人都叫皇帝杖毙了,怎么没人以此为由参奏皇帝?摆明了针对薛家。 “母后切莫动怒,朕知道这都是些无稽之谈,母后一心为朕分忧,想帮朕教导宫妃,这帮人真是一点儿也不知母后的苦心,朕已经骂过他们了。”萧承澜温声道。 薛太后无声捏紧了折子。 这皇帝,若是真有心为她拦住这些折子,何必亲自拿来呈给她,存心让她看见惹她生气! 而且,还要专门把那些为江氏鸣不平的折子也混进来,好似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哼,哀家怎会为这些奏折动怒?身为朝臣,不好好在前朝效力,反倒把目光放到后宫,盯着哀家罚了哪个后妃,这分明是僭越!” “母后说的是啊,常言后宫不得干政,那前朝又怎可干涉掣肘后宫?以后,再有朝臣盯着朕的后宫,朕便以僭越犯上之名,处置他们了。” 欲罢,萧承澜轻笑,“多谢,母后指点。” 薛太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握着佛珠的手紧攥,紧咬住了牙。 她原本想着,江映梨若是实在不识抬举,她便联合七姓朝臣上书她有专宠误国之像绞死她,现在却是拿了塞子塞住了自己的嘴。 薛太后眼里闪过不悦,忍了又忍,没有发作。 也罢,要处置江映梨,有的是法子,不用前朝就不用前朝。 “哼,参奏哀家的折子,不过是胡乱攀咬,置之不理便是,至于关于这嘉婕妤的,哀家不能不管。”太后悠悠道。 萧承澜温声问道:“不知母后对此有何想法?” 薛太后看向萧承澜,“陛下难道不自知吗?什么薄情,一派胡言,自新妃入宫以来,只有一位宋昭仪得陛下召幸,其余的时间,陛下都宿在那嘉婕妤的昭华宫,都有专宠之象了。” “自古以来,帝王雨露均沾广绵子嗣才是正事,专宠动摇皇嗣国本。哀家为了大邺社稷,不能看着你误入歧途。皇帝还是尽快召幸新人,嘉婕妤的牌子,就撤了吧。” 萧承澜回望着她,眸光出现几丝犹豫,沉吟良久才道:“朕知母后忧心,只是朕,实在不知该宠幸何人。” 太后当即愣住,片刻后,皱眉道:“不知宠幸何人?皇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的新人,竟无一人入你眼!” 萧承澜摇头,眸光浮现一抹柔情,又有些懊悔:“朕将苏修仪禁足一月,无法翻她的牌子,若是朕宠幸别人,便是冷落了她,苏修仪是苏家的女儿,朕不想随便一个人都能越过她先侍寝。” 太后的面色愈发愣怔,带着十足的愕然。 皇帝...竟然是这么想的? 她看萧承澜的神色,每一处都写着真情实意,完全不似作假。 薛太后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萧承澜继续道:“所以,朕思来想起去,在苏修仪禁足没有解之前,朕只能宠幸宋昭仪与嘉婕妤,她们一个身世同苏修仪差不多,一个是从前府里的旧人,不会驳了苏修仪和苏家的颜面。” 缓了许久,太后的神色从愣怔慢慢转为欣慰。 竟是...如此。 他不召幸新人是为了等苏修仪。 不过,皇帝竟然有这份心? 她都没想过皇帝在宠幸苏修仪之前不能宠幸别人。 不过,他说的很在理,那些家世低微的女子,先苏修仪承宠,岂非是打苏家的脸? 第43章 晋为充仪 太后看萧承澜的面色和缓起来。 怪不得,她总觉得皇帝放着新人不宠幸,三番两次往嘉婕妤殿里跑有些奇怪。 她还以为是这嘉婕妤蓄意勾引,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原来,竟是皇帝拿她做挡箭牌。 这么一想,薛太后连带着对江映梨的敌意都少了几分。 她心中不禁冷笑,果然,什么宠爱,不过都是浮云,这嘉婕妤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还自以为能得帝王真心?痴人说梦。 待苏修仪一出来,得了宠,她这枚棋子,便是无用的弃子。 薛太后恢复了端庄慈爱的姿态:“皇帝为苏修仪和苏家想着,自是好的。你数次驾临昭华宫,既没有专宠嘉婕妤的心思,那便也无可厚非,哀家只是忧心子嗣,皇帝心里有数便好,哀家便不多言了。” 萧承澜淡笑着应声,“是,朕知道母后是为江山社稷考虑,那今日便不叨扰母后了,朕告退了。” 薛太后点头,“嗯,皇帝自去忙政事吧。” 转身时,萧承澜眼眸深处乍泻出一抹寒意,但面上的淡笑未减半分。 萧承澜走后,太后还在细细思索他方才那一番说辞。 皇帝,竟然为苏修仪考虑得那么周全? 难道,是真的非常喜爱她吗? 薛太后不禁想起之前萧承澜在启祥宫外驻足半个时辰,还为苏修仪写了诗的事,眉宇间的忧虑又渐渐浮现出来。 不行,宁儿还没进宫,怎可让别人先得了帝心? 苏修仪只能得宠,不能盛宠。 否则,难保皇帝不会动了立后的心思。 以苏家的地位,若是苏修仪真被封为皇后,苏家会竭力保她稳坐后位,其余人就再无可乘之机。 除非与苏家交恶,联合世家斗倒苏家,可这样等同于毁了世家联盟,得不偿失。 如此看来,有个嘉婕妤分宠,倒是好事。 毕竟,嘉婕妤就算得盛宠,皇帝想要立她为后也绝无可能,她一介商户出身,此事恐怕连宋家都会反对。 再者,就算嘉婕妤得盛宠也不必忌惮,毕竟她背后没有势力,可以随时轻而易举地除掉。 所以,由嘉婕妤来分苏修仪的宠,也不失为一计。 薛太后神思几转,侧眸看向身后的夏嬷嬷。 “梁美人如何了?” 夏嬷嬷躬身回话:“太后娘娘,梁美人的人遣人来报过,说是她的脸已经好了,只是膝盖和臀部的淤伤的恐怕还需半个月。” 薛太后微微蹙眉,“罢了,时间也来得及,你亲自去她宫里一趟,再送些赏赐过去,提点她好好养伤,不要再弄出什么事端。” 待苏修仪禁足结束,若是得宠的势头太猛,她便会想办法让梁美人也分她的宠。 此刻,昭华宫。 “小主,奴婢方才和秋霞已经清点过了,一百遍宫规,一遍不多一遍不少,小主就放心送去万寿宫吧。” 江映梨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们走。” 该来的一定会来的,她要单独去见太后了。 江映梨一路心慌慌地走到万寿宫。 殿内,太后依旧盘弄着佛珠。 第36章 江映梨福身行礼,“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诶? 这么快叫她起身? 江映梨很是意外。 她起来,看了一眼身侧端着宫规的连翘。 “先前太后娘娘所赐的宫规,嫔妾已抄写完一百遍,其中所述嫔妾已经铭记在心,嫔妾谢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扫了一眼江映梨。 自从她开始忌惮苏修仪之后,就看江映梨顺眼了不少。 “你倒也算诚心悔过,哀家先前说的话,是为了大邺皇嗣,并非针对你一人,想来你也是明白哀家的苦心的。” 诶? 江映梨都有些呆了。 陛下到底给太后说了什么,这态度简直天壤之别啊。 “太后娘娘一心为大邺,嫔妾明白。” “嗯,你也左右不了皇帝的去留,以后尽好嫔妃的本分便是。” 这意思是,不撤她的牌子,不让她劝陛下雨露均沾了? 太后看着江映梨,顿了顿,又道:“不过,皇帝既然常常去你宫里,那你便好好调养身子,争取早日怀上龙嗣,不要以为皇帝临幸便只有男欢女爱,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才是你的本职!” 江映梨讪讪应下。 又说了两句话,太后便让江映梨走了。 以为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的江映梨安然无恙地走出万寿宫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来的时候,她想了八百种太后对她发难的理由。什么字写得太丑,什么你这宫规是不是少了一张,什么陛下还是在你那儿过夜了... 结果...太后非但没对她发难,还反而让她调养身子,早日怀上龙嗣? 看来陛下这以理服人的本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薛太后看着嘉婕妤带着宫女远去的背影,眼里满是算计。 从前倒是她想错了,如今看来,这嘉婕妤才是她该下的注。 若是嘉婕妤怀了龙嗣,她有的是办法把孩子抢过来,不,也许根本不用抢,她让人培养他亲近她这个皇祖母就是了。 到时候宁儿入宫,还可去母留子,将这孩子养在宁儿名下。 太后的算计江映梨一概不知晓,她只知道,陛下近来与她欢好,依旧很小心地避着子嗣。 而且,自从太后那日态度陡转之后,陛下往她的昭华宫来得愈发勤了。 从前是她三日,宋昭仪一日,现在是她四日,宋昭仪一日。 某天江映梨浑身酥软地从榻上起身时,秋霞和连翘都笑咪咪地同她道喜。 秋霞一边扶江映梨起身,一边道:“恭喜小主!” 连翘赶紧更正道:“什么小主,现在该叫娘娘啦!” 江映梨看她们脸上喜色,又听到娘娘这个称呼,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藏不住的连翘快声快语道:“娘娘,陛下已然赐了旨,封娘娘为充仪,还赐了封号‘昭’呢!” 不仅晋了位,还重新赐了封号? 而且,昭这个字,陛下亲自教她写过,不是自己临摹字帖,而是手把手地教。 陛下还告诉她,这个字,涵括的意义有明亮,光明,希望等,是个极好的字。 从前,她不愿位分太高当靶子,现下,陛下夜夜驾临昭华宫,再蠢的人都知道了她受宠,压着位分也是无用了,江映梨便也为晋位而高兴。 她收拾妥帖后,出殿领旨。 除圣旨外,陛下还赐下了许多赏赐,有两盒成色极好的珍珠,江映梨最喜欢。 接了圣旨后,江映梨捧着圣旨看了许久,指尖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个划过去,小心翼翼地触摸着。 这可全是陛下亲自写的,夸她的话啊! 长庆宫那边,福万全躬身禀报宣旨的太监传的话。 “充仪娘娘高兴得很呢,捧着圣旨瞧了又瞧,摸了又摸,哎呦那是满面红光的,肯定心里就在念陛下了。” 萧承澜微微勾唇,而后淡淡看了一眼福万全,“下次你如实禀告就是,不许添油加醋,如进谗言,蛊惑君上。” 福万全轻拍自己的嘴,“是,奴才知错了,奴才这油嘴滑舌的,陛下耳根子清净,绝不会被奴才的谗言蛊惑。” 萧承澜没再理他,自顾批阅奏折。 福万全看着陛下明显舒展了不少的眉峰,暗暗笑了笑。 陛下圣意是挺难揣测的,唯有在昭充仪这事儿上,那帝心是一猜一个准呐。 什么谗言,陛下明明就爱听得很呐。 而且,什么能轻易蛊惑得了陛下呀,那不只有充仪娘娘吗! 下次他还说。 不多时,福临急匆匆进殿,禀报道: “陛下,太医署的章老太医求见陛下。” 萧承澜略一抬眸。 “宣。” 第44章 断送大计 章老太医两鬓发已经斑白,但是走起路来仍旧精神矍铄。 他行至殿中,叩拜下去。 “微臣叩见陛下。” “章爱卿,平身。”萧承澜给福万全使了个眼色,福万全立即把殿内所有宫女太监都屏退了。 章老太医带着医箱上前,请示道:“陛下,请容臣一观陛下的手腕。” 萧承澜挽起袖子,露出半截小臂。 章太托着那半截小臂,看到皮肉之下一点米粒大小的突起在移动。 “恭喜陛下,这离人蛊已经养好了。若是陛下想施用,提前划开皮肉,让蛊虫钻出就好,陛下触碰到谁,这虫子自会入体,自此,被种下蛊虫的人只要靠近陛下一步内,蛊虫闻到便会眩晕恶心,退出一步之外,方能恢复正常。” 萧承澜看着小臂,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愧是章圣手,这等离奇之蛊也能寻到。” “微臣能为陛下效力,荣幸至极。” 章老太医看着堆积如山的政务,道:“陛下若无吩咐,微臣便告退了。” “等等。”萧承澜冲福万全挥了挥手,“去取那匣子来。” 福万全连忙去殿内右侧的架子上取来一个匣子,交给章老太医。 章老太医接过,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叠问诊的记录。 “陛下...” “这些是近年昭充仪的问诊记录。”萧承澜道,“你拿回去,仔细看了,以后,你就负责为她诊脉。” 见章老太医似是不明昭充仪是谁,福万全赶紧补充道:“嘉婕妤。” 章老太医恍然大悟,“是,微臣定尽心竭力。” 回了太医署,章老太医当即就从匣子里取出那些泛旧的纸张研读起来。 看到‘不足之症’,他当即就蹙起了眉。 纸上记录说,这病症是娘胎里带的病,因为怀胎时服用伤及了胎儿的药,又因长身体的年纪营养不足,不足之症不愈反深。 但是,根据最新的问诊记录来看,充仪娘娘的身子竟然已经养了回来,脉壮气盈,极为难得啊。 只是…… 章太医当即就了然,怪不得昭充仪侍奉这么多年无嗣。 这病积郁已久,虽然身子是调理过来了,但还是不容易有孩子。而且,就算有了孩子,恐会伤及身体。 陛下让她接手为昭充仪诊脉一事,当是因为子嗣吧。 他定竭力一试,为昭充仪继续调养。 ** 启祥宫内,苏修仪气得坐在椅子上抹眼泪。 “不是为本宫写了诗吗,为什么一直宠幸那嘉婕妤!现在竟然还封她为充仪,她一介商女,凭什么与本宫的品级一样!” “何况,她的封号还是昭。”苏修仪簌簌流着泪,喃喃道,“陛下,你可知,昭字,是嫔妾最喜欢的封号,陛下怎么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赐给了旁人呢?” 兰湘看着自家主子伤心落泪,虽跟着难过,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以前,主子生气了可是会砸摔东西的啊,虽听着骇人,但好过凄楚地流泪。 “娘娘,莫要流泪了,娘娘的禁足马上就要解了,那时,娘娘得宠,陛下肯定会把什么昭充仪抛之脑后的。” 忽而,启祥宫的小丫鬟小莲急匆匆进来,脸上还带着喜色。 兰湘看见她的模样,顿时瞪着眼睛看她,走过去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蠢材,喜个什么劲儿?没看到主子正伤心吗?” 小莲顿时惶恐地跪在地上,“娘娘!娘娘恕罪,只是奴婢听到一好消息,想着娘娘定会爱听。” 苏修仪愣了愣,“什么消息?” 小莲赶紧道:“奴婢去浣衣局取衣服,路上听到几个宫女嚼舌根,说要好好巴结咱们启祥宫的人呢。” “她们可是听了什么?” 小莲道:“听说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无意间说漏了嘴,说是前段时日,陛下去太后宫里,与太后说了些话。太后不满陛下宠幸嘉婕妤,陛下说,他宠幸嘉婕妤是不想身份低微的新人越过了娘娘,先娘娘承宠。” 小莲说完,怯怯抬眸看苏修仪,高昂道:“娘娘!陛下连这种事都考虑着娘娘呢,那些宫女太监都知道将来咱们娘娘要得盛宠呢,赶着巴结咱们宫里的人呢!” 第37章 苏修仪一下从座椅上起身,一脸欣喜和急切:“当真,你当真听到她们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编造谎言欺骗娘娘!” 苏修仪想太后,喃喃道:“对,一定是真的!太后娘娘先前还变着法子罚江映梨呢,忽然没了动静,任由她得宠,一定是陛下向她说了要等我承宠,才只宠幸她一个旧人的。” 苏修仪泪痕未干的脸上浮现挥散不去的笑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羞赧道: “陛下,竟然能为我考虑到这种程度。我竟然还为了昭充仪误解他,我真是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兰湘看着自家娘娘犹如失魂一般,终于察觉到了娘娘是哪里不对。 娘娘,好像已经痴迷上了陛下! 这是万万不行的,毕竟,娘娘进宫是以后位为目的,不是为了情爱。 这样下去,恐怕会断送大计。 但是,看着此刻苏修仪的模样,兰湘没有贸然规劝。 再有月余宫中要举行例行的年中宫宴,作为恩典,嫔妃可以见家属,小聚片刻,她等夫人老爷入宫,亲自说与老爷,让老爷当面规劝她。 六月四日,苏修仪解除禁足的日子到来了... 第45章 解除禁足 苏修仪解除禁足这事儿,是各宫嫔妃都很关注的事儿。 毕竟,解除禁足,就意味着内务府呈上的牌子里,自此就有苏修仪的了。 所有人都很关注今夜御前的消息,看陛下会不会翻苏修仪的牌子。 戌时,长庆宫御前传出消息,陛下翻的果不其然是苏修仪的牌子。 消息落定,众嫔妃先前那看热闹的心思淡了几分,忧虑的情绪缓缓爬上来。 要知道,苏修仪在选秀那天就敢出手打秀女巴掌,第一天请安就敢给潜邸旧人昭充仪下马威。 这要是从此得了宠,后宫恐怕永无宁日了。 昭华宫内,穿着寝衣的江映梨斜靠在小榻上,烛光照在她单薄的肩头,柔和又孤单。 “娘娘今日早些歇了吧。”秋霞劝慰道。 “陛下今日,翻了谁的牌子?” 秋霞讷讷地没出声,御前的消息,是故意没让娘娘听到的。 毕竟,苏修仪和宋昭仪不同,苏修仪是欺负过娘娘的人,陛下去了欺负过她的人那儿,娘娘肯定伤心。 见她三缄其口,江映梨如何猜不出来。 何况,今天是苏修仪解除的第一天,她不是早就想到了今夜会是她吗。 “罢了,不用告诉我了,安寝吧,秋霞,你去吹了烛火。” 秋霞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去吹灯。 江映梨微不可察叹息一声。 怎么还没习惯呢,这里是宫里,不是肃王府啊。 陛下宠幸谁,那是看陛下的心情,又不是看她的心情。 启祥宫一片喜气洋洋的。 兰湘在为苏修仪乌黑的长发补香粉。 芍药花香,一番揉搓过后,浸入体肤,举手投足间,便有香气袭来。 “娘娘这般貌美,又香气动人,陛下见了,定然会被娘娘迷住的!” 苏修仪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娇美容颜,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笑容。 “陛下驾到,苏修仪接驾——” 听到这声音的那一刹那,苏修仪心跳都快了几分,连忙端正了仪态去外殿接驾。 她跪下后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到殿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修仪想了想,故意露出怯态小心翼翼地抬眼,慢慢地,一袭龙袍下摆缓缓进入她的视线。 再往上,是坠着龙纹玉佩的腰带,挺阔的肩背,线条凌厉的下颌,薄薄的唇,高挺的鼻... 苏修仪抬眼看着,直到那俊美的龙颜完全在她眼中展现出来,她这才仓皇垂下头。 “嫔妾恭迎陛下。” 说罢,苏修仪咬了咬唇,细长的颈都忍不住颤抖。 这天底下的男子,有几个能生得陛下这般模样? 龙袍近了,苏修仪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轻轻往上抬。 “爱妃,起来罢。” 这爱妃唤得苏修仪心跳愈发快了,她不禁看向自己的胳膊。 她今日穿的是浅黄色的低胸襦裙,手臂的布料薄得几乎透明,那手掌传递给她的温度,让她心神大乱。 但是,正因如此,她才忽略了那一闪而过的异样。 萧承澜收回手,面色温和地看着她,负手进殿。 苏修仪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月,委屈你了。” 苏修仪听着这声音,忽然觉得这一月来所受的委屈都值得了。 “陛下,嫔妾知道陛下也想念嫔妾,但是君无戏言,所以陛下才没有解除嫔妾的禁足,陛下有这份心意,嫔妾怎么会委屈呢。” 她听到了面前的帝王笑了笑,似是很愉悦。 苏修仪想到陛下为了等她迟迟没有召幸新人,胆子愈发大起来,柔情百转地念着那句诗。 “几度芳菲歇,得以见卿颜...陛下还记得这首诗吗?嫔妾一直都记得,嫔妾今日,终于又见到陛下了。” 萧承澜走到内殿,径直在榻上坐下。 他眉目柔和,冲她伸手。 “这是朕亲手为爱妃所写,朕怎么会不记得呢?过来,让朕仔细瞧瞧你。” 苏修仪见萧承澜已经坐到了榻上,再听他说让她过去,颊边顿时有了羞涩之意。 她看着满脸柔情的帝王,提着裙摆就朝他走去。 在她的手即将搭上萧承澜掌心的那一刻,苏修仪只感觉脑内一阵眩晕,然后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她整个人腿软地跌跪下去,伏在地上大口喘气。 殿内的宫女此刻皆已跪倒在地。 兰湘更是面色大惊。 娘娘她..这是怎么了?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萧承澜敛了眸子里的柔情,微微垂眸看着她,淡淡问道:“爱妃,你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苏修仪面色发白,她想起身告罪,但是不防坐在榻上的帝王竟然亲自伸手来扶她。 然后,也不知怎得,刚好了片刻的她,竟是又一阵强烈的不适感袭来。 这次,她直接捂住了嘴,呕出了声。 虽然没吐出来什么,但那干呕的声音极为不雅。 苏修仪心中绝望又焦急,“陛...呕...陛下....嫔妾...呕...” 萧承澜从榻上起身,垂眸盯着地上的苏修仪,冷声问道:“苏修仪,与朕同处一室,就如此令你作呕吗?” 苏修仪急的去抓萧承澜的衣摆,“不是...呕...陛下,听嫔妾解释...呕...” 兰湘惨白着脸跪行过来,“陛下,陛下恕罪,今日白日娘娘贪饮了凉饮,此刻身子突感不适,绝非有意冒犯陛下!请陛下恕罪!” 兰湘说完话,赶紧道:“来人,娘娘身子不适呕吐不止,快带娘娘去更衣!” 苏修仪却是怎么也不肯走,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方才陛下还笑着唤她过去... 她白日是喝了些冰镇酸梅饮不错,可怎么早不发作,晚不发作,这个时候发作! 兰湘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决不能让娘娘再继续失仪下去了,否则,可就不是斥责两句能了事的了。 她让两个丫鬟强行架住了苏修仪,带她出殿。 兰湘跪在地上,只听帝王一声冷哼,一甩衣袖直接出了殿。 当晚,御驾直接回了长庆宫。 于是,一则消息很快又传遍了各宫—— 陛下入启祥宫主殿不到半炷香,便龙颜大怒回了长庆宫。 第46章 降为婕妤 江映梨是第二日一早听说这个消息的,秋霞和连翘都十分高兴的模样。 江映梨愣了片刻,倒没有多少喜色。 反正以后,也不差昨夜那一夜。 只不过,这样的事的确是稀奇。 “陛下到底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可有打听到是什么原因?”江映梨问道。 连翘摇头:“没有确切的,只说是御前失仪。” 江映梨心里有些惊讶,这还是陛下头一次发那么大的火吧。 也不知现在还生不生气呢? 今日是例行请安的日子,宋昭仪神清气爽地来了宝华殿。 江映梨到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最显眼的宋昭仪。 宋昭仪笑的得春风得意。 明眼人一眼能看出来她在对苏修仪幸灾乐祸,但她丝毫不屑掩饰。 江映梨自是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开心,苏修仪倒霉了,宋昭仪就开心了。 何况,苏修仪昨夜可是脸面全无,宋昭仪自然是开心得无以复加。 宋昭仪的确如此。 她昨夜听了启祥宫的消息后,兴奋得大晚上睡不着觉。 今早一早起来请晨安,虽有些困吧,但哪能阻挡她来看落水狗的兴致? 今日看她苏清容还怎么嚣张跋扈得起来! 第38章 何况,另一方面,宋昭仪就想啊,陛下现在是没让她侍寝,万一以后陛下改变了想法呢? 她一想到陛下睡了苏清容又来睡她,她就快要恶心死了。 最好苏清容天天都御前失仪,不要玷污这个后宫。 苏修仪越靠近宝华殿,脸上那犹如火烧的感觉再也无法压制住。 昨夜的事,定会让她整个人都沦为笑柄! 她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威仪,要毁于一旦了! 怎么偏偏今日就要集合请晨安呢。 苏修仪气得一张脸都垮了几分。 宋昭仪见她灰溜溜地来,哪能放过这机会?一开口便是十足地呛人。 “哟,这不是修仪娘娘么?清修了一月,怎么气色反而这么差了?不过,这迟到的毛病,还真是一如往昔呢。” 周围的嫔妃虽不敢接话,但都抿住了唇,一副憋笑的模样。 苏修仪气得脸愈发白了,死死瞪着嚣张至极的宋昭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是说不出话来。 江映梨崇拜地看着宋昭仪,很想赞叹一下她的嘴皮子功夫。 以往都是苏修仪欺负别人,难得见她吃瘪。 江映梨不禁朝妃嫔队伍的末尾看去,郑宝林站在人群中,一双眸子隔着重重人影,紧紧盯着苏修仪的背影,眼里也有几分快慰。 苏修仪终于受不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她指尖横扫一圈。 “哪个贱人敢笑本宫,撕烂你们的嘴!” 嫔妃们顿时讪讪垂下了头。 苏修仪昨夜再如何没脸,那也是苏家的人,她们还是惹不起。 万寿宫内,太后沉着眉目,虽转动着佛珠,但仍旧是一副心烦气躁的样子。 启祥宫的事,她也早听说了,而且,她清楚地知道苏修仪是如何殿前失仪的。 她睁开眼,扫过队伍前面福身垂头的苏修仪,眼里满满的怒其不争。 怎么偏就要去贪那两口酸梅汁! 竟对着皇帝几番呕吐,幸而皇帝看在苏家的面子上没有严惩,只是甩袖离去。 简直把脸面都葬送进去了。 这下该是彻底解暑了吧。 从头凉到心里。 “都起来吧。”太后淡声道。 “谢太后。” 薛太后见苏修仪脸色不好,到底是宽慰了两句。 “圣意向来难测,一时不察触怒龙颜也是常有的事,陛下既没罚你,自省一番就是,往后,伺候皇帝的日子还长着。” 苏修仪知道太后在安慰自己,福了福身,“多谢太后娘娘宽慰。” 这番话,也警醒了看热闹的各位。 陛下昨夜虽龙颜大怒从启祥宫离去,但是并未责罚苏修仪。 那说到底,这怒火能有多大呢? 苏修仪毕竟姓苏,想必不久后陛下又会驾临启祥宫。 这看热闹的心思还是收了为好。 从万寿宫出来后,方才看热闹的嫔妃此时也不敢多留,都很快地回宫了。 江映梨走在宫道上,身后的苏修仪蓦地叫住了她。 “昭充仪。” 江映梨顿住脚步,苏修仪从她背后走上来。 许是经过太后一番安慰,苏修仪现在的神色比来时好了不少,跋扈的模样又恢复了个六七成。 她眼神不善地盯着江映梨,上下扫描,语气轻慢。 “怎么样,四年旧情加上一个月承宠,才勉强升到充仪的位置,结果还是不如本宫进宫的位分高,滋味儿如何?” 江映梨回望着她,平静道:“劳修仪娘娘关心,嫔妾至少是升了,倒是娘娘,这一个月不争不抢,实乃六根清静,让嫔妾刮目相看。” 苏修仪当即怔在原地,嘴唇都在颤抖,满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江映梨。 她竟然嘲讽她! 她怎么敢! 走近的宋昭仪听到江映梨的话,顿时惊讶地顿了脚步。 呀,果然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啊。 这不带脏字骂人的话,跟谁学的? 出息了啊。 苏修仪好半天才缓过来一口气。 想到什么,她轻蔑地笑了笑,“江映梨,你不要以为这一月来陛下宠幸你,你就能骑在本宫头上,我告诉你,你得到的宠爱,都是假的,陛下不过拿你做靶子而已,你真可怜。” 江映梨淡淡笑了笑,“陛下的宠爱是不是真的我不敢说,我只知道十日八宿昭华宫是真的,晋位是真的,赏赐是真的,还有,娘娘是头一个让陛下大怒离宫的妃嫔也是真的。” 一旁宋昭仪听得身心舒适,她心想,果然,底气足了好说话啊。 苏修仪则是被江映梨这一番话气得头脑嗡鸣,昨夜那种眩晕感再度袭来。 她都快气晕过去了。 “贱人!你竟敢如此对本宫说话!” 苏修仪气得直接扬手对着江映梨的脸扇去。 霎时间,人群一阵骚动。 连翘和秋霞齐齐抱住了江映梨,郑宝林则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站到了江映梨的前面。 郑宝林挡在江映梨面前,缩着脖子,紧闭着眼。 然而,那掌风迟迟没落下。 下意识闭着眼的几人都睁开眼睛,诧异地抬头望。 一只手截住了苏修仪的手,妖艳的红色蔻丹抓在苏修仪的手腕上,格外显眼。 是宋昭仪。 苏修仪看着被层层保护的江映梨,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凭什么有这么多人护着? 宋昭仪一把将苏修仪拽到自己身前,妖娆又冷艳地哼了一声。 “敢在本宫面前挑事,苏修仪,看来昨夜的教训,没让你长记性啊。” 苏修仪奋力挣扎着手腕,宋昭仪轻巧松开了手,她一个用力过猛,把自己挣扎到了地上。 兰湘赶紧去扶她:“娘娘!娘娘!” 苏修仪愤恨地握住拳,眼神一一扫过面前的几人,气急败坏道: “你们给我等着!” 苏修仪灰溜溜地走了,宋昭仪姿态高贵优雅地摸了摸发间的簪子。 江映梨拉着连翘和秋霞向解围的宋昭仪道谢。 “多谢昭仪娘娘出手相助。” 宋昭仪轻哼,“本宫可不是助你,本宫只是看不惯苏修仪而已。” 江映梨笑了笑,“是。” 江映梨又看向退到一旁垂着头的郑宝林,她上前拉住郑宝林的手。 “也谢谢你,郑宝林。” 郑宝林眸光闪烁几下,垂着头小声道:“娘娘不用对我言谢,嫔妾根本没有帮上忙...” “不管帮没帮上,你都第一时间站到我面前了,我自是要感激的。” “行了,什么话说不完啊。”宋昭仪直接从两人牵着的手中间走过去,冲散了她们,扬长离去。 郑宝林冲江映梨福了福身,便告辞离去了。 江映梨目送她走远,连翘冲上来道,努努嘴:“娘娘怎么不夸夸我们。” 秋霞道:“连翘!咱们护着娘娘本就应当,说什么呢。” 连翘对她纵纵鼻子,“别这么严肃嘛,我就是向娘娘撒撒娇。” 江映梨开怀地笑起来,“好了,你们是自家人,最后说,有你们真好!” 连翘开心地抚上了江映梨的胳膊。 秋霞也笑了笑。 夜间,御前消息,陛下没翻牌子,但赐了道旨意去启祥宫。 苏修仪御前失仪,着降为苏婕妤。 第47章 再翻牌子 这道降位的旨意,犹如一道惊雷从天而下,让苏修仪不禁跌跪在地。 宣纸的太监合上圣旨,递给她。 “小主,快起来接旨吧。” 小主,现在都已经改口叫她小主了吗? 苏清容脸上神色怨愤又不甘,接过了圣旨。 “那咱家就走了,夜深了,小主早些安歇吧。” 御前的人走了,兰湘赶紧膝行上前扶起苏婕妤。 “小主!切莫伤心,御前失仪陛下降罪是理所当然的,谁也逃不过,所幸只是降位,来日方长,小主的位分要升起来,也是很快的。” 苏清容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兰湘,陛下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如此狠心?我现在已掉出九嫔之外,见了那江映梨,竟然还要向她行礼叫她娘娘!” 越说,苏修仪心中的屈辱就越深,肩膀都在发抖。 兰湘扶住她,竭力宽慰:“小主不可灰心啊,小主您想,陛下只降了位分,没有让小主迁宫,不正因念着与娘娘的情吗?” 苏清容愣了愣,迟疑地看向兰湘:“你说的,是真的?” 兰湘眼里有些复杂,虽说小主太痴迷于陛下不是好事,但眼下得先让小主振作起来。 她点头,“是啊,小主现在还居一宫主位,说明陛下还是不忍责罚小主太过。” 苏清容把这话细细思索了一番,终于勉强平复了心情。 “你说得对,我不能气馁,陛下心里有我,待陛下消气了,就会来看我的。” 第39章 另一边的柔福宫,彻夜吹吹拉弹唱,气氛堪比过节。 宋昭仪本以为今日江映梨把苏清容气得跳脚已经够爽了,没想到晚上苏清容还被降位了,实在是爽! 爽爽爽爽爽! 而此刻的昭华宫内,连翘是干什么活儿都情不自禁地哼歌。 江映梨从浴池出来后,连翘就与她说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娘娘,以后那苏婕妤见了您,得低头福身叫您娘娘了。”连翘把苏婕妤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江映梨捋着胸前的垂发,翘起唇角笑了笑,颇为神气。 “今日她还在万寿宫前挑事,拿位分压我呢,看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长庆宫。 萧承澜刚批完一本折子,揉了揉额角,看向下面的三位朝臣。 殿内跪着的,从左至右依次是户部侍郎沈希,工部司员外郎张潜,和司天监少监李宥年。 “陛下!大邺过去三年连年大旱,今年八月末必降暴雨,到那时,汾河暴涨,两岸百姓,良田,恐被尽数涂炭,不能再拖了。” 萧承澜睁开眼,长叹一声。 “少监,朕也知道不能再拖了,但你问问沈侍郎,他可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李少监沉默了,沈侍郎面色灰败。 先帝在位末三年,连年大旱,大旱后便是大疫,且不说岁收不丰,赈灾的银子还要流水一般地从国库运出去,现在国库早空了。 更可笑的是,那些流水一般的银子从国库出去,层层油水剃下来,恐怕大半都没走出京城,都在那几家的私库里放着呢。 萧承澜看向工部司员外郎,“张卿,汾河拓道引流,新筑堤坝,最迟几月动工?” 张潜道:“按工程体量看,最迟...最迟月末就要将银子拨出,如此才有足够的动工时间,赶在涨汛之前完工。” 沈侍郎当即就驳道:“月末?再挤不出更多的时间了吗?那可是十五万两白银,现在国库东平西凑,最多凑出个五万两,其余的是东南军需,万不可动啊。” 张潜皱眉拍手:“这已经是最赶的时间了!侍郎还要挤,难道非要拖下去,看那洪水冲过来,大家跟着没修好的堤坝一起完蛋吗!” 沈侍郎当即瞪眼,“张大人这话是何意?是国库没银子,又不是老夫不给工部拨银子,你就算把老夫的头砍下来,也凭空变不出十五万两!” 萧承澜揉了揉眉心。 “几位爱卿不要吵了,朕今日召你们来是想问你们除银子以外的事意外安排得如何。” 张潜禀报道:“陛下,从图纸,督工,下到地方进料,人手等一应事务都已经拟定成卷,这两日便可呈给陛下。” 沈侍郎也道:“需要迁出河岸的村户也已经拟定成册,户籍,落户的事,已经在办了。” “如此便好,先把能做的做了,至于银子,朕会同沈侍郎一起想办法。” 沈侍郎怔然,眼眶微湿:“陛下!陛下日理万机,做的都是重中之重的决策,臣无能!竟然让陛下亲自为银钱操劳。” 萧承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无妨,何况,眼下境况,朕的确比你好凑银子。” 御驾三日未曾踏足后宫,第四日夜,御前消息让人惊掉下巴。 陛下又翻了启祥宫苏婕妤的牌子。 得知此事的宋昭仪惊得从贵妃榻上跳起来。 “什么?你莫不是听错了?陛下上次来后宫,不是才从她那儿甩袖而去吗?” 寒露:“消息千真万确呀娘娘。” 宋昭仪“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这下又让小人得志了。” 启祥宫内,苏婕妤激动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是她误会陛下了,她还以为陛下对她狠心,原来,陛下一直记挂着她。 这几日陛下都没翻牌子,今日踏足后宫,第一个就是来她这儿。 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服侍陛下,让陛下知道她的心意。 “陛下驾到,苏婕妤接驾——” 苏清容跪着接驾,余光中,帝王的龙袍慢慢接近她,却在几步外站定。 “苏婕妤,你可怨朕?” 苏清容缓缓抬头,看着萧承澜,眼睛里有盈盈泪光闪动。 “嫔妾怎么敢怨呢?嫔妾只是...只是有些委屈。陛下根本不知道嫔妾的心意,就丢下嫔妾一个人。” “你难道就知道朕的心意了吗?” 苏清容一怔,“陛下...” 萧承澜眉宇间有些苦涩,“朕盼着你禁足结束,终于能见你,你靠近朕却屡屡作呕,你若不喜靠近朕,又何必要入宫呢?” 苏清容顿时心碎成数片,急切道:“怎么可能呢!嫔妾怎么可能不喜欢陛下呢,嫔妾日夜思念陛下,上次真的是身子不适,并非是对陛下啊。” 萧承澜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声音柔和了下来。 “是么,那你证明给朕看。” 他朝苏清容伸出手,“爱妃,过来吧。” 幸福就在眼前,苏清容笑着起身,提着裙摆朝萧承澜跑去。 在她想一把搂住萧承澜腰的时候,那眩晕的感觉再度来势汹汹地袭来。 苏清容脸色一白,竭力压制干呕的冲动,但也无法再动一下。 萧承澜还朝她伸着手,笑容温和。 “爱妃,过来啊。” 第48章 又被禁足 苏清容站在原地,腿像灌了铅。 怎么回事?今日她什么凉的都没喝,为何还会作呕! 不行!绝不能让陛下发现! 苏清容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但是,下一秒,面前一步之遥的帝王向她走近了一步。 “爱妃,你难道,真的不想与朕亲近吗?” “想...呕...” 苏清容顿时捂住嘴,但干呕的声音还是太明显。 苏清容无助地摇着头连连后退,萧承澜步步紧逼。 直到苏清容的背抵上柜子退无可退,她面前的帝王终于止住了脚步。 看到萧承澜脸上无比失望的表情,苏清容心痛如刀绞。 “陛下,你听嫔妾解释....” “够了!朕不想再听你的花言巧语,朕对你,太失望了!” 萧承澜转身,冷喝道: “即日起,苏婕妤禁足启祥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苏清容看着萧承澜大步离去的背影,彻底绝望了。 她没了力气,重重地跌倒在地,眼泪簌簌落下。 禁足,她才刚出来没多久,竟然又被禁足。 而且,这次陛下没有说禁足的期限,那就说明,若没有陛下命令,她就一直要禁足。 可陛下对她那样失望,是再也不会想起她了吧。 也就是说,她可能会被禁足一直到老死。 兰湘惨白着脸,跪着行至苏清容身旁,抱起她。 “小主!小主!” 苏清容痴痴地念着诗:“几度芳菲歇,得以见卿颜...几度芳菲歇...” 兰湘摇了摇万念俱灰的苏清容,“小主,不能认输!小主难道不觉得此事有蹊跷吗?” 苏清容呆滞地流泪,“什么蹊跷?” “那夜小主作呕,咱们都以为是凉饮伤了胃,看了今日呢?今日小主饮食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东西,怎会作呕呢?” 伤心欲绝的苏清容眼神终于聚焦了,她看着兰湘,“对啊,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我怎么会频频失态,让陛下误以为是我讨厌他,有人害我!有人害我!” 苏清容一脸恐惧地拽着了兰湘,“是不是有人给我下毒了!是不是!” 兰湘被摇得头晕目眩,“小主,咱们先想办法请御医来瞧一瞧。” 苏清容顿时像找回了魂魄一般,赶紧从地上起来。 “对,太医,找太医,可是陛下方才不准任何人探视,如何请得来?” 兰湘:“小主,咱们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一层层打点出去,定会有人来的!” 苏清容赶紧推兰湘:“去,你快去办,无论花多少银子,连夜也要把人请来!” 兰湘赶紧去库里取银子。 苏清容大口大口喘着气,眼里闪过狠毒。 是谁要害她,让她抓到,她定要让她不得好死。 这一次,苏婕妤被禁足的事,传的比上次陛下从她宫里拂袖而去还要火热。 仿佛空气中都是各宫嫔妃议论纷纷的私语声,不绝于耳。 柔福宫内,宋昭仪攥紧了拳,面容一度因为太过兴奋而扭曲。 “太好了,后宫的清白保住了。” 寒露对自家主子格外跳脱的话已经见怪不怪,面色如常地在一旁为她扇扇子。 宋昭仪十分惬意地躺着:“这宫里的禁足,还真是都被她一个人包了。” 寒露点头称是:“陛下没说禁足的时间,那便是陛下心意改变之前,她要一直禁足了。” 宋昭仪十分不屑:“心意回转?恐怕没这个可能了,宫里还有这么多新人,明年还有新秀入宫,谁还会想得起来她啊。” 第40章 寒露点头,“娘娘说得是。” ** 深夜,章老太医裹着一袭黑色披风悄悄入了启祥宫。 苏清容和兰湘看着太医为她诊脉,又一一验过了她今日吃过的糕点,喝茶所用的用具。 “怎么样,章太医,可又验出什么?” 章太医摇摇头,“如小主所见,银针并无异样,小主的脉象也如常,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何况,这世界上哪有如此离奇的毒呢。” 苏清容仍是不信:“怎么可能呢?我的症状明明是那样的古怪,头晕干呕,除了中毒,还能是什么?” 章太医听她这么说,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小主这么说,倒是让我想到一点。” “是什么?”苏清容急切道。 “先容微臣问一问小主,小主除了面见陛下的时候有此症状,别的时候还有没有?” 苏清容不明所以地摇头。 章太医继续道:“那便是了。这世上,有相克的药材,相克的食材,譬如乌头和半夏,螃蟹和柿子,这些东西本身无毒,但一同入药烹食物便会有毒。” “章太医,你到底想说什么?” “微臣是想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人也不例外,小主和陛下就是像这相克的乌头和半夏,强行放在一起,只能成毒。” 苏清容面色惨白地站起来,“你是说我克陛下?这怎么可能呢?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不能放一起了?” “微臣只是如此诊断,到底不确定,小主不若去算算生辰八字,看看到底是不是相克。” 苏清容顿了顿。 算八字? 不行,不能算! 现在说她与陛下相克,是口说无凭,若是去算了八字,算出来真的相克,她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思及此,苏清容讪讪道:“可能只是凑巧吧,章太医,这相克的药材,真的就没办法放在一起了吗?” 章太医笑了笑:“小主的症状,应不是陛下一出现就有吧。” 苏清容被这样一提醒,忽然醒悟。 是啊,并非是陛下一出现就发作,而是要靠得很近才行。 一步?还是两步? 反正就在这个范围! 苏清容醍醐灌顶一般想到,若是靠近就会发作,那不靠这么近不就好了吗! 只要两人对坐,奕棋对诗,她一样可以伴驾,只是不能侍寝而已! 若是陛下真的喜欢她,又怎么会在乎她能不能侍寝呢? 送走章太医后,苏清容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她要见陛下,她要向陛下解释! 她不是厌恶靠近陛下,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是愿意陪伴在陛下身边的。 思及此,苏清容赶紧提笔写了一封信。 “兰湘,你去,不管用多少银子,一定要让这封信递去御前!让陛下看到!” “小主,奴婢知道。” 第二日,苏清容又打点各处请来了几名太医,都没诊出她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看来,那章太医没骗我,的确不是中毒。”苏清容失落地坐在桌前。 若是中毒,解了便是,可是相克,她永远也无法和陛下同枕而眠,耳鬓厮磨了。 兰湘回来时,苏清容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样?信送去御前了吗?” 兰湘沉默地摇头:“御前的人不好贿赂,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苏清容再一次绝望地闭上眼。 她惹恼了两次陛下,如何还会有机会向陛下言明她的委屈呢? 第49章 袭击御驾 “娘娘,这等粗活,还是奴婢们来吧。” 秋霞说这话的时候,江映梨直勾勾盯着刚下锅的鸡。 灶上的火烤人,她已经许久不做这等粗活了,的确适应不来了。 但是,她神色很是纠结。 “可是,若只是送一碗鸡汤去长庆宫,陛下那么忙,八成会被拦下来吧,若说是亲手做的,说不定陛下觉得有诚意,还会放咱们进去呢。” 连翘恰好进来听到这话,笑道:“那娘娘就说自己亲手做的不就好了。” “不行,我撒谎的话,一定会被陛下识破的。” “这算什么撒谎?”连翘理直气壮道,“娘娘亲自看着我们做,也算是亲手做的啊。” 江映梨眼睛一亮,“连翘,你可真机智。” 于是,江映梨搬来了小板凳,坐在檐下,等着小厨房的鸡汤。 小厨房是昭华宫自带的,平日没怎么用过。 陛下已经好几日没来昭华宫了,她便想大胆一回,找个借口去长庆宫瞧瞧。 下午,鸡汤熬好装盘,江映梨带着秋霞和连翘往长庆宫走。 长庆宫外,是福万全的徒弟福临在当值。 “奴才请充仪娘娘安。” “小福公公请起。”江映梨往殿内瞄了一眼,什么也看不见,讪讪收回眸光。 又道:“不知可否劳烦公公通禀,本宫亲自做了鸡汤,想送进去给陛下。” 福临犹豫了一下,“这...陛下正在小憩呢。” 江映梨顿了顿,来得真是不巧。 “没关系,本宫可以在外面等着,一会儿陛下起身了,能不能通禀一下?” 福临心里想的是太阳大,若是晒着充仪娘娘,那便是十足的大罪了,劝慰道: “娘娘不若先回去吧,这鸡汤,奴才替娘娘送进去也就是了。” 江映梨就不由想,这恐怕是委婉的说辞,长庆宫一般是不让嫔妃随意进去的吧。 “那好吧,有劳公公了。” 江映梨让连翘把鸡汤交给福临,恋恋不舍看了一眼长庆宫,掩住眼里的失落和思念,转身离去。 福万全轻手轻脚从长庆宫小耳房退出来。 谢天谢地,陛下终于是停下来歇息一会儿了,这几天,为了汾河水患的事儿,忙得一丝闲暇都没有。 也只有在陛下用膳的时候,听人事无巨细地禀告昭华宫的消息时,才会松快一点。 一转头,福万全看到个食盒,赶紧走过去低声道: “去去去,丢出去!什么人的好处都收?竟给它拿进来了。” “长庆宫不允许送东西进来,否则今日李妃送一个,明日张妃送一个,把这个政务堂当什么地儿了!” 福临看着师父板着的脸,狐疑道:“真的吗?可这是昭充仪娘娘送的。” 福万全一顿,差点跳起来:“什么?昭充仪送的?人呢?怎么不请进来。” 福临:“这可是长庆宫啊!陛下在小憩,奴才怎么敢放人呢。” 福万全拂尘一下敲在福临脑门儿,“蠢材!你今儿就给我记住喽,这宫里的规矩,在昭充仪那儿不适用。” 福万全急匆匆地跑出去拦人。 幸而江映梨未见到人,委屈巴巴地走得慢,还没出长庆宫殿前。 “娘娘,娘娘留步啊娘娘!” 身后鬼哭狼嚎,江映梨诧异地转身,看到跑得气喘吁吁,帽子都歪到一边的福万全,更加惊讶。 “福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福万全站定,喘了两口气,道:“陛下小憩,娘娘跟奴才去殿里候着吧,怎么能让娘娘白跑一趟呢。” 江映梨眼睛亮了亮,但又有些犹豫,“本宫真的能进去吗?陛下醒了,会不会怪罪?” 福万全:“娘娘,陛下若怪罪,那也是奴才违反规矩放您进去,奴才一人担着就是,娘娘就去看看陛下吧。” 江映梨看着远处守卫肃穆,一片寂然的长庆宫,定了定心,“那本宫就去瞧瞧,不过你放心,陛下若怪罪,本宫定为你求情,一力承担。” 福万全怔了怔,赶紧让开路。 “那娘娘就请吧。” 江映梨走在前面,福万全跟在她后面,还悄悄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他一个太监,充仪娘娘竟还想着为她求情,那是真把他当人看呐。 难怪陛下喜欢充仪娘娘呢。 长庆宫内很安静,大殿尽头是高高的御台,上面放着御案,折子堆积如山。 江映梨望着那张龙椅,好似都能想象出陛下坐在那儿一丝不苟,处理政事的模样。 殿中左侧有一道帘子隔出一个小耳房,萧承澜和衣躺在那儿休息。 虽说去偏殿小憩要比这里舒适得多,但一来一回的功夫又可以多看几本折子,自此萧承澜便在这小耳房小憩了。 江映梨被带到大殿的屏风后静坐。 帝王在小憩,殿内当差的人出去了大半,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似的。 风把帘子吹得起起落落,兽脑炉内的龙涎香烟雾丝丝缕缕生空,静谧得都有点儿让人害怕。 江映梨一直看着那道帘子,想到陛下就在那儿小憩,她的心有些蠢蠢欲动,在去偷偷瞧一眼陛下和让陛下好好休息之间来回摇摆。 最终,思念战胜了理智。 江映梨确定没人看她,便蹑手蹑脚起身,垫着脚,一点一点往小耳房挪去,为了避免衣袖摩擦裙摆,江映梨连手都抬起来了。 第41章 她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帘子,慢慢地掀起来。 一张小榻上,萧承澜阖着眸子静静躺着。 江映梨眼睛都亮了几分,直勾勾盯着他看。 原本只是想这样偷偷瞧一眼就满足了,但是越靠近越贪心。 江映梨见他睡得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进了耳房。 她走近了,缓缓蹲在榻边,把两手扒在榻沿上,支着脑袋瞧他。 贪心到这一步,江映梨又想到了下一步。 她略微起身,俯下身,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慢慢地把头低垂下去。 亲一亲脸就好...就亲一下… 她成功把唇贴上了萧承澜的侧脸,一触即分。 江映梨抿唇笑起来,眼里满是偷亲得逞的小星星。 她这般高兴,自然也就忽略了身下之人微微勾起的唇角。 江映梨准备起身退开的时候,近在咫尺的君颜上,一双长眸倏地睁开,漆黑的眼瞳盯着她。 江映梨心中警铃大作,但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人一把叩住后脑勺。 萧承澜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声音沙哑。 “袭击御驾,胆大包天。”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温热的吐息扑面而来,江映梨心中一酸,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了萧承澜,将头埋在他颈间。 本是要说嫔妾知罪之类的讨饶的话,可她一开口就抽泣起来,说出的话就成了心里话。 “嫔妾想陛下了!” 第50章 让朕亲你 萧承澜垂眸看着埋在自己颈间的脑袋,眼睫跟着江映梨眼泪砸落的频率颤抖着。 滴落在他颈间的泪水如同潺潺的溪流,一直流入他心间。 他伸手,轻轻拍着江映梨的背。 “朕也......” 一句情话而已,却堵在唇齿之间难以出口。 萧承澜轻叹,抬起江映梨哭湿了的脸,一一吻去她的眼泪。 怀里的人不流泪了,但仍旧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啜泣不止。 “别哭了。”萧承澜摸摸她的头,轻声哄道:“来看朕,只顾着哭了,回去之后想起来,不会更伤心吗?” 江映梨想了想,觉得是这么回事,强迫自己停下来,哭声哽咽在喉咙里。 她揽住萧承澜的脖子,仰起小脸,眼巴巴望着他。 “陛下什么时候醒的?嫔妾是不是打扰陛下休息了?嫔妾本来想好在外面等陛下的,可是嫔妾忍不住想看看陛下,就偷偷进来了...唔...” 萧承澜盯着她问了问题还喋喋不休的小嘴,笑了笑,偏头吻住她。 轻柔一吻后,他哑声道:“福万全跑着要出去找你时,朕就醒了。” “这么早啊?” 江映梨心虚地垂下眸子,那岂不是,从她自以为悄无声息地偷偷进来时,他就什么都知道?包括她一点一点凑近去吻他... “陛下怎么还装睡啊...”江映梨小声控诉道。 萧承澜微微勾唇,看着她,坏笑道:“朕何时同你说,朕睡着了?” “陛下怕不是就等着嫔妾偷亲你吧,陛下怎么这么坏。”江映梨嘟哝着唇,嗔他一眼。 萧承澜玩味地挑起她的下巴:“朕只是想看看,你的色胆到底有多大,没想到,都敢偷亲了,朕真是,刮目相看。” 这揶揄的语气让江映梨面颊有些发烫,她一头埋进萧承澜怀里,“什么色胆,才不是呢!嫔妾只是太想陛下了!” 萧承澜吻了吻她的鬓角,长眸里无限宠溺,温声道:“朕知道,朕哄你的,朕就是等着你来亲朕。方才你若再磨蹭一会儿,朕就要——” 江映梨从他怀里茫然地抬起头,一双眸子十分无辜地看着他:“陛下就要什么?” 萧承澜看着她,眸光暗了几分,手一把揽过她的腰,顷刻间,人已经被他按在了榻上。 江映梨躺在锦被里,一双小手被他的指节插入,扣在肩膀两侧,脸慢慢地红了。 萧承澜俯下身,鼻尖厮磨着她的脸颊,“朕就要这样,亲自拉你爬龙榻了。” 江映梨眼睫被他高挺的鼻尖蹭得震颤不已,小腰不自在地扭了扭。 “别动。” 这声音低哑得让江映梨瞬间老实了。 她知道,再动一下可能就要出事了,陛下是很有原则的,绝不白日宣淫。 但是,陛下的鼻尖这样在她脸上蹭来蹭去的,她好难适应。 “那陛下能不能不要这样...嫔妾心慌...” 萧承澜低声笑,“是心慌,还是想起旁的了?” 江映梨耳根子发烫,别过脸,恨不得埋到被子里去。 “别躲,转过来,让朕亲你。” 江映梨听话又害羞地转过来,眼睛眨动几番,微微仰起了脖颈。 萧承澜见她这些下意识的主动迎合他的动作,眼里闪过愉悦,垂下头深吻。 缠绵一吻结束,江映梨无力地趴在萧承澜胸口平复紊乱的呼吸。 她看着萧承澜的侧脸,小声唤道:“陛下。” “嗯,怎么了。” “陛下还生气吗?” 萧承澜微微蹙眉:“朕生什么气?” 江映梨伸手去抚平他轻蹙的眉峰,“苏婕妤惹怒了陛下两次,陛下从前,从没这样生气过吧。” 萧承澜望进她关切却又小心翼翼的眼睛,心里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 “如果朕说,朕是故意生气的呢?” 江映梨茫然了一瞬,“故意生气?” 萧承澜点头,“朕要从她那儿,套一些关于苏家的话出来。” 他顿了顿,心念翻涌数次,到底不想把自己用在苏清容身上那阴损又折磨人的手段告诉江映梨,只笼统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套苏家的话?江映梨懵懵懂懂地盯着萧承澜。 萧承澜捉住江映梨的手腕,静静地看着她。 他是唯一能牵动她心绪的人,她又何尝不是唯一牵动他心绪的人。 “你难道不知,朕越生气,便越平静吗?哪里会闹出那样大的动静,不过是做戏罢了。” 江映梨忽然醍醐灌顶,呆呆点了点头,“对哦,嫔妾差点忘了,陛下不说话的时候才最吓人。” 意识到陛下并没有对苏清容心绪起伏那么大,江映梨就觉得近来那无形的失落一扫而空。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陛下不是真的生气就好。” “你不好奇朕要套什么话?”萧承澜问道。 江映梨抱住他,摇摇头,“陛下有自己的筹谋,在嫔妾心里,陛下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嫔妾何必多此一问呢?” 见江映梨这副全然信任他的模样,萧承澜心中发紧,搂在她腰间的手愈发用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似的。 他从默默无闻的弃妃之子走到今日,只有看到江映梨时,才不至于憎恶苍天从不眷顾他。 他轻吻着她的额头,眸光落在远处,深沉晦涩。 “陛下,你再小憩一会儿吧。陛下近来忙于朝政,都瘦了。”江映梨心疼道。 “你来之前朕已经歇了一会儿了,何况,你是拿什么借口进这长庆宫的,已然忘了吗?” “对哦,嫔妾给陛下端了鸡汤来,都快冷了吧。”说着,江映梨就要起身去端鸡汤。 萧承澜扣住她腰身,喊道:“福万全。” 福万全立马就会意了,端着鸡汤掀开帘子,榻上两人抱得难分难舍,他看一眼就赶紧移开目光,搬了张小几放在榻边。 江映梨邀功似的指了指鸡汤,“陛下趁热喝吧,嫔妾亲手做的。” 萧承澜端起碗盏,好整以暇看着她:“亲手做的?”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就让江映梨败下阵来,老实交代道:“亲手...从锅里舀的。” 萧承澜发出意料之中的轻笑,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江映梨唇边。 江映梨下意识张开唇。 这口萧承澜喂给她的鸡汤咽下去她后才发觉到有什么不对,连忙道:“不行,这是给陛下补身子的,陛下不要喂嫔妾了。” “好啊,那你来喂朕吧。” 萧承澜把勺子递给江映梨,江映梨乖乖接过。 一碗汤见底,福万全进来收拾碗盏,端出去时正好碰到福临。 福万全开始言传身教,掂了掂手里空空的碗盏,道:“瞧见没,充仪娘娘来了,陛下胃口都好了不少,所以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伺候陛下,当然要以陛下为先,哪能因为怕责罚畏首畏尾的。” 福临若有所思地点头,福万全怕这傻小子悟出别的意思,又补了一句: “不过嘛,别人送来的吃食,还是依照规矩统统丢出去吧。” 福临彻底懂了。 昭充仪,是宫里所有规矩与秩序之外的偏爱。 第51章 演技大赏 苏婕妤两次触怒陛下,先被降位,后被禁足,算得上是宫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然而,就在众人唏嘘不已,以为苏婕妤彻底失势,苏家会送新人入宫时,陛下竟然又去了启祥宫。 第42章 一时间,私下三五成群说过苏清容坏话的妃子都惴惴不安起来,生怕苏清容复宠,自己的话被别人告发。 柔福宫内,宋昭仪气得小曲儿都听不顺耳了。 “又翻又翻又翻,怎么翻不够啊!牌子都撤了还要硬翻。” 陛下是被这姓苏的下降头了吗! 宋婉言叉腰吐槽,旋即双手合十,虔诚默念: “保佑苏清容今夜再御前失仪,被打入冷宫。” 启祥宫外头高传陛下驾到的时候,苏清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 陛下竟然又来启祥宫了。 她这几日银子使出去不少,然而,解释自己心意的信全都被退了回来,她心里好苦。 可是现在,看到陛下出现在外殿的那一刻,她心里的苦楚都一扫而空。 陛下又一次对她心软了,原来陛下心里真的有她。 她终于有机会向陛下解释了! 苏清容眼含热泪,跪下迎接萧承澜,开门见山。 “陛下,先前的事,嫔妾是有苦衷的。” “朕知道,所以朕来了。”萧承澜道。 苏清容心头一跳,“陛下知道?” 萧承澜语调轻缓:“朕从你眼中看得到情意,所以你靠近朕的种种异常,朕事后细想便觉得有古怪,朕怕是有人陷害你,便派人看着启祥宫的动静,知道你找了太医,朕便传唤他们问了你的情况,你的苦衷,朕都知道了。” 听着萧承澜一句又一句关心的话,苏清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 原来,陛下一直关心着她,会担心她被人陷害,还主动了解她的苦衷。 “是朕错怪了你,你受委屈了。”萧承澜面上浮出几抹愧色。 苏清容连连摇头,“不,这怎么能怪陛下呢,任谁也想不到这么离奇的事,是嫔妾让陛下伤心了。” 看着苏清容被他卖了还要为她数钱的模样,萧承澜笑了笑,温声道: “好了,快起来吧,跪久了,朕该心疼了。” 苏清容起身,含情脉脉瞧着萧承澜:“嫔妾会陪着陛下说话,弈棋,或者对诗作画,只是...只是嫔妾不能为陛下侍寝,陛下会觉得失望吗?” 萧承澜宽慰道:“虽然朕对于你不能侍寝这件事有些遗憾,但朕心里有你,岂会因为此事就失望。” 苏清容愈发动容,一颗心都被帝王的温言细语牵动着。 萧承澜保持着与她的距离,从她身旁经过往殿内走。 “今夜,爱妃就陪着朕弈棋吧。” 苏清容欣喜地点头,连忙让兰湘去那摆棋。 两人坐定后,苏清容屏退了宫人,殿内只有她与陛下。 每落一子,苏清容便看一眼自己对面俊美的帝王。 她就知道,陛下怎么可能会喜欢江映梨那样出身低贱的人? 如若不然,江映梨在肃王府,怎么会一直只是个妾呢? 只有她世家贵女的贵女的身份,才与陛下相配。 帝王心,是她苏清容的。 ...... 昭华宫内,江映梨顶着夜色在殿外剪开败的残花。 月光如冷霜,照得昭华宫外一片清清冷冷的。 秋霞提了盏灯跟在江映梨身后。她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很晚了。 她劝了三回,娘娘只说花儿还没剪完,就是不肯睡。 她知道,娘娘是听了陛下在启祥宫歇下的消息后,心里难受。 别说娘娘难受了,秋霞自己心里也难受。 不是她总念肃王府,实在是肃王府的日子,太过美好,美好到像一场幻梦。 那时,陛下的书房,娘娘想进就进,哪用像那长庆宫一样,还要找什么借口,求着御前通禀,心里还要担心被责罚。 也得亏是陛下念着娘娘,娘娘才没吃那些低声下气求人的苦,福公公即刻把娘娘请进去了。 还有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陛下在府中的日子,哪一日不是和娘娘同吃同住,相拥而眠的? 可是如今,娘娘盼了一夜又一夜,听了一次又一次陛下歇在别人宫里的消息。 她都替娘娘心疼。 但是,娘娘也就头一回听到陛下去宋昭仪那儿哭过,自此以后,听到陛下歇在别人那儿,便再也不哭了。 不管是练字,画画儿,还是出来莳花弄草,娘娘自己把自己就哄好了,乖乖地睡下。 ...... 第二日,一道圣旨早早送去了启祥宫。 圣旨内容有二,其一,解除苏婕妤的禁足,其二,苏婕妤侍寝有功,赐封号欣。 这回接旨时,苏清容脸上的神色比起上一回来说,是云泥之别。 上一回有多心灰意冷,这一回就有多春风得意。 兰湘道喜:“恭喜小主!小主可是宫里第二个拥有封号的人,宋昭仪都不及小主。” 想到宋昭仪也接了几回驾了,还没有封号,苏清容便愈发得意。 “宋婉言昭仪的位分不过是陛下看在宋家的面子上赏她的,至于江映梨,我听太后说了,前朝有折子为她鸣不平,陛下为了给大臣做做样子,才不得不给她位分和封号吧,这么说来,只有我这个封号,是出于陛下的喜爱。” 兰湘笑道:“陛下给小主赐号‘欣’,说明陛下真的喜爱小主,见到小主就欢欣呢,是个极好的字。” 苏清容握紧了手中圣旨,眸光里满是得意与欣慰。 但是,片刻后,她的神色又有一点落寞。 到底不能侍寝... 若是能侍寝,她和陛下,一定会更加亲密无间的。 而且,她若是能生下皇长子,那皇后的位置,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对了,皇后之位。 她差点忘了,她进宫就是为了后位。 她无法有子嗣,若让别人捷足先登,生下皇长子就不好了。 思及此,苏清容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若是江映梨有孕,那倒好办,去母留子便是。 若是宋婉言,那有宋家血脉的孩子就断断不能留,定要胎死腹中才不会成为她的阻碍... 苏清容解除禁足还荣获封号这件事,给各宫都增添了一抹阴云。 选秀时苏清容是如何掌掴一个秀女的,她们都看见了。 再有,后来的宝华殿僭越犯上一事,吕才人都被杖毙了苏婕妤也只被关了个禁闭,再看如今,她两次触犯龙颜还能荣获封号。 种种事件都表明,苏婕妤不好惹,惹不起。 若是她得了盛宠,这宫里,除了宋昭仪,恐怕人人都会成为那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掌掴辱骂的秀女。 第52章 何事忧心 万寿宫内,薛太后站在殿内养着金鱼的莲花缸前,用一柄扇子散漫地拨弄着水面。 “才侍了一回寝,就赐了封号?” 夏嬷嬷点头,“是,想来先前陛下动怒的两次,到底没真厌了欣婕妤,如今看来,陛下对她当真有几分上心,否则怎么会三顾启祥宫。” 太后轻笑一声,“才一回,能看得出什么?先前恨不得夜夜承宠的昭充仪,如今,陛下多久没去她宫里了?” 夏嬷嬷仔细算了算,“足足有十日了。” “十日不见,又有了新欢,恐怕皇帝就想不起她这号人了,哀家还以为她能牵制苏清容,如今看来只怕是空事。” 夏嬷嬷立马道:“梁美人的伤,已经养好了。若太后娘娘忧心欣婕妤一人独大,她便可派上用场了。” 薛太后把沾水的扇子递给夏嬷嬷,“管她苏清容会不会一人独大,哀家迟早都会把梁美人送到龙榻上。” 又吩咐道:“再送些阿胶和玉颜膏去她那儿,让她好生养着脸,近日日头毒,提醒她别出门走动,好好待在宫里。” 夏嬷嬷称是。 ** 昭华宫里,江映梨坐在桌前,郑宝林坐在她对面。 “今日请妹妹来,是听说妹妹绣工极好,想请教一下挽针绣云头纹的绣法,我收尾时针脚总容易乱,练了许久也不得要领。” 江映梨把自己绣过的一个扇面拿给郑兰儿瞧。 郑兰儿双手接过,垂眸敛去眼里的欣喜,仔细看起来。 真是没想到,她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娘娘收尾时的针脚的确有些乱,不过很容易改正,就像此处,扣线收紧,便不至于绣面不平整。” 郑兰儿认真指出需要改正之处,又笑起来,望着江映梨,“娘娘聪慧,我给娘娘绣两针,娘娘就知道关窍了。” 江映梨也笑着点头,“好。” 她走过去坐到郑兰儿身边,瞧了片刻,江映梨果然瞧出症结所在。 江映梨喜悦地拉住她的手:“我会了,真是多亏有你在,否则我又要将就着修出个有瑕疵的荷包来了。” 郑兰儿抿唇笑,微微摇头,“不过是些不起眼的手艺活儿,比旁人略熟了些,能帮到娘娘就好。” 江映梨见她又开始垂着头了,便不禁想到她方才穿针引线,纤纤素手飞快又灵活,神色也十分从容的模样。 第43章 还是后者更容光焕发,惹人疼一些。 “这是你的长处,宫里的绣活儿当数你最厉害。” 郑兰儿眼睛微微亮起来,“那我也给娘娘绣个荷包。” 江映梨欣然答应,“好啊,正好今日无事,下午就在我宫里待着,一起刺绣吧。” 郑兰儿点头应下来。 江映梨拍拍她的手,“你以后还是叫我姐姐就好。” 郑兰儿欣喜点头。 她看着江映梨面前的三个小绣面,“姐姐是要给家里人绣香囊吗?” “嗯,年中宫宴将近,家眷可以入宫,我给爹爹阿娘和弟弟一人做一个香囊。” 两人坐在昭华宫里,聊着天绣着香囊浑然不觉外面天色黑了。 郑兰儿一抬头,自觉失礼,连忙就要起身告退。 谁知,江映梨头也没抬,道:“左右也无事,你再坐一会儿,咱们把这个绣完吧。” 秋霞看江映梨埋头穿针引线,神色如常的模样,便知道她肯定猜出今夜陛下又留宿启祥宫了。 郑兰儿看了眼天色,也察觉到了什么。便重新坐了下来,她笑了笑,道: “姐姐若是闷了,随时叫我来作陪,反正我在宫中也是无事。” 江映梨抬头看了一眼她,笑了笑。 启祥宫内,苏清容拿了纸笔,铺陈在桌子上。 萧承澜眸光落在她身上,打量一番,拿着墨笔在纸上勾勒了几下,顷刻间一个袅娜的女子轮廓跃然纸上。 “陛下的画功当真了得,嫔妾都不敢献丑了。” 萧承澜淡淡笑了笑,“无妨,今夜本来就是朕答应了为你作画。” 苏清容再一次心花怒放,无比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帝王。 谁知,就在萧承澜准备再次下笔时,福万全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 萧承澜面露不悦,“何事如此慌张?” 福万全凑近了耳语,萧承澜的面色沉了沉。 他看向苏清容。 “爱妃,长庆宫有急函要朕处理,今夜朕失言了,不能为你作画了。” 苏清容还没从甜蜜的氛围中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帝王已经搁了笔,带着一队人马大步出了殿。 “陛下!”苏清容反应过来急匆匆追出去,只看到一袭越来越远的龙袍。 苏清容愤恨地甩了甩袖子。 实在可恶!到底是谁晚上了还不消停! 那些个政事白天有一日的光景可以处理,非要晚上来打扰她与陛下独处。 回到宫里,方才还诗情画意,郎情妾意的殿内瞬间变得冷清。 苏清容感觉一颗心都被吊了起来。 好不甘心,她昨夜才与陛下解除误会,今日不过才相处第二日,陛下就被政事给截走了。 越想越不甘心,苏清容一夜都没睡好觉。 幸而起身时,兰湘笑眯眯告诉她,陛下专门来了口信,说今夜会陪她把没画完的美人图画完。 苏清容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顺了一些。 谁知,她一等等到深夜,陛下的影子半点没见到。 福万全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启祥宫碎了一地的花瓶。 “小主,天儿热,您当心上了火。” 苏清容看到是福万全,连忙敛了方才那副抓狂的表情,上前微微福身。 “福公公,可是陛下要来了?” 福万全摇了摇头,“小主,陛下今日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陛下怕小主等久了伤心,特意让奴才亲自过来劝小主睡下。陛下还说,这段时日都不得空了,让小主别等。” 苏清容看着福万全,心里的失落非但没有被抚平,反而更上一层楼。 陛下打发御前的福公公亲自来,可见陛下也是十分挂念她的。所以,到底是什么事,阻碍她与陛下见面! 她才刚与陛下互通了心意,却硬生生要分离,受相思之苦,她实在忍受不了! 苏清容看着福万全,笑了笑,“不知公公能否提点两句,陛下这两日,是为什么事忧心啊?” 福万全脸上浮现一个为难的表情,“哎呦,小主,不是奴才故意不告诉小主,实在是,政务由不得奴才浑说啊。” 苏清容来回踱了两步,眼珠子转了转,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片刻后,她看向兰湘,“去,把库房那个红底描金的小匣子抱来。” 兰湘瞳孔颤了颤。 这东西,是从苏家带来的,她自然知道是什么,这东西是本家给小主,用来打点各处疏通关系的,今夜根本不必动用。 “小主...” 苏清容斜眼看她,“听不懂吗?” 兰湘抿了抿唇,只好去取匣子了。 第53章 事与愿违 苏清容又看向福公公,笑道:“公公深夜前来辛苦了,请公公吃盏茶再走。” 没一会儿,兰湘吃力地抱着一个匣子回来了。 苏清容示意她打开匣子,自己则压低了声音道: “一点东西,不成敬意,还望公公,提点一二。” 兰湘打开匣子,金锭在烛火的照耀下发出非同寻常的灿灿金光,简直要闪了人的眼。 见福万全瞬间眼睛都瞪直了,苏清容唇角闪过一抹得意。 什么政务不由浑说,不过是钱给的不够多罢了。 苏家最不缺这个,这一匣子送出去,宫宴等家里再送进来就是了。 兰湘捧着匣子上前,“还望公公笑纳。” 福万全像是恨不得钻进那匣子里去似的,笑成眯眯眼,然后,微微上前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 “不瞒小主说,陛下啊,最近为汾河水患的事儿忧心呢,工部急着要银子,户部又哭穷,陛下夹在中间,为了银子,都要愁坏了。” 苏清容蹙眉,就为了银子的事儿? “工部要多少银子?” 福万全比了个数,拖长声音。 “整整,十五万两!” 苏清容眉头蹙得更深。 就因为这区区十五万两,害得她与陛下不能花前月下? 福万全看见苏清容脸上不屑一顾的神色,压下眸子里的寒意,又满脸堆笑道: “那奴才这就告退了,小主早些休息吧。” 福万全抱着匣子,带着几个小太监出去了。 苏清容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就是钱嘛... 眼下她正值与陛下情浓时,绝不能因为任何事阻碍她得宠。 苏家本就不缺钱,家里也教导她,只要是为了晋位,花多少钱都值得。 她也算是谨遵家中教诲,算不得犯错。 思及此,苏清容下定了决心,明日,她就要为陛下解忧。 福万全从启祥宫出去后,抱着匣子急急往长庆宫去。 萧承澜刚与工部的人议完事,看见福万全战战兢兢跪在殿内捧着匣子,他便踱步到他面前。 修长的手指掀开匣子,里面是二十两一枚的金锭,一层十个,叠放了两层。 萧承澜信手拿起一枚金锭,举到烛火下,转了转。 熠熠金光照得他漆黑的长眸也亮如星火。 萧承澜听不出喜怒地笑了一声。 “国库东拼西凑堪堪凑出五万两白银,她一出手便是四百两黄金,苏家,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萧承澜面无表情地把金锭扔回了匣子里。 金锭碰撞,砸出一声悦耳的响声,回荡在殿内,颇有种奢靡的感觉。 福万全捧着匣子,吓得瑟瑟发抖。 世家掏空国库,陛下要用钱,还要同她们送进宫的妃子虚以委蛇,实在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说句大不敬的话,先帝当年被架空,留了这么个烂摊子,给大邺皇朝的最后一点体面便是选了陛下登基。 若真是废太子或者其余几王登基,今日大邺还在歌舞升平呢,谁会管那水患会死多少百姓? “别抖了。”萧承澜淡声道。 “把这些钱,连同朕的欣婕妤送来打点的一千两,一并送入库中。” 福万全赶紧应是,抱着匣子匆匆离去。 萧承澜负手,缓缓走回龙椅。 殿内的臣子散了,他也没有再端坐,而是斜斜靠在龙头扶手上,一手支着额角,一手点在另一边的扶手上,不轻不重地敲击着。 苏家的肥肉,只要剜下来第一块,后面的,便也能轻易收作囊中之物。 大鱼,明天就要上钩了。 不枉他忍着恶心与那苏家女卖了这么久的皮相。 福万全一回到殿内,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陛下姿态散漫不羁地斜靠在龙椅上,不知在想什么,周遭戾气丛生,一副要刀人的样子。 福万全打个寒颤,战战兢兢走过去,“陛下,夜深了,您就早些歇息吧。” 萧承澜回神,掀眸看向福万全。 “朕要去昭华宫。” 福万全一愣,“陛下,这么晚了,充仪娘娘早就睡下了。” 萧承澜没理他,只道:“朕只是去瞧一眼,抄小路去,你不用跟着了,你这块头太明显了。” 第44章 福万全瞧瞧自己的肚子,嘴一瘪:“好嘞陛下。” 今夜当值的是连翘,看到人高马大的陛下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时,连翘还以为自己花眼了。 直到陛下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抬脚进了内殿,连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她何时睡下的?” 连翘答道:“启禀陛下,娘娘半个时辰前睡下的。” 萧承澜皱眉:“半个时辰前?眼下都已经子时了。” 连翘沉默了 萧承澜顿了顿,叹息一声,“你不用跟着了,朕来瞧瞧她,不用服侍,免得吵醒她。” 连翘应是,退下了,萧承澜进了内殿。 烛火只留了两盏,但殿内的月光很亮,照进软烟罗帐,勾勒出榻上之人小小的身影。 萧承澜霎时心柔和了起来,他轻声走近,撩了帐子坐在榻沿。 江映梨睡得晚,所以也睡得很沉,此刻一无所觉地安睡着,容颜恬静而乖巧。 萧承澜静静坐在榻沿看了她许久。 直到江映梨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萧承澜才敛了眸光。 他修长的指节挑起一缕她铺陈在枕畔的如缎绸一般的黑发,握在掌心里。 他轻声同她絮语,就像从前无数个日日夜夜。 “梨儿,朕好累。” “朕的梨儿,也很累吧。” 若非先帝缠绵病榻时,几王相争起了赶尽杀绝的意思,他何必穿这龙袍坐这龙椅,将他们两人都困在这九重宫阙之中。 从前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所以现在,旁人的死活又与他有何相关? 他只在乎他的梨儿。 可惜,世间之事,事与愿违才是常态。 萧承澜缓缓俯身,轻手轻脚撑在江映梨上方,将她圈在怀里,垂下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对着睡着的她有些病态地喃喃道: “这几日,有在好好地思念朕吗,嗯?” 月光如霜,伴着榻上的江映梨入眠,也伴着宫道上形单影只的帝王回宫。 翌日,长庆宫外。 苏清容带着一碟点心求见。 “娘娘,陛下正在忙政事,殿中有外臣,不便见后妃。”福万全道。 苏清容嗤笑一声,意有所指道:“福公公,看来昨夜那盏茶,你是没吃够啊。” 福万全脸色变了变,像是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又满脸堆笑道: “吃够了吃够了!奴才这就为小主通禀去。” 进了殿,福万全躬身走到萧承澜身边,附耳道: “陛下,欣婕妤来了。” 萧承澜淡声道,“传吧。” “宣,欣婕妤入殿——” 第54章 哄堂大孝 听到通传声的那一刻,苏清容脸上神色更添几分傲气。 帝王处理政事的地方,不是谁都能进的。 但是陛下对她有所偏爱,不过通禀一声,她就能进了。 苏清容一路扬着头走进了长庆宫。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陛下坐在龙椅上的模样,比平日多了几分威严,但更加让她心向往之。 能配得上她的,当然只有最尊贵,最俊美的陛下。 “嫔妾参见陛下。” “爱妃平身。”萧承澜淡淡笑了笑,“听闻爱妃有急事,不知是何事?” 苏清容开口前犹豫了一下。 毕竟这事儿关于政事,难免会落得个妄议朝政之罪。但很快苏清容又打消了不好的念头。 她在陛下的心中,自是与别的妃子不一样,陛下有伤神的事,她提出解决的办法,他们这是互相扶持。 “嫔妾听闻陛下近来在为汾河水患的事忧心。” 苏清容说完,还观察了一下萧承澜的面色。 在她眼中,陛下面色如常,眼眸里还带着柔情,她彻底放心下来。 “爱妃如此关心朕,朕心甚慰。”萧承澜淡淡笑。 苏清容:“陛下,嫔妾不忍看陛下整日为此操劳忧心,所以,想来为陛下献计。” 萧承澜意外地“哦”了一声,“不知爱妃有何妙计,朕,愿闻其祥。” 苏清容看了看殿内的起居侍郎和埋头整理卷宗的两个大臣,走近了几步,低声道: “陛下,可否让他们先出去啊。” 萧承澜善解人意地挥了挥手,“都退下。” 起居侍郎幽怨地看了一眼苏清容,抱着起居注出了殿,提笔写到: 嘉启元年六月十六未时三刻,帝欲与妃私语,屏退左右,某未闻一语,无法落笔, 殿内,萧承澜悠悠翻了一页奏折。 “爱妃如此神秘,朕愈发好奇了。” 苏清容咬了咬唇,满脑子都是解决了陛下的难题,陛下就能陪着他了。 “陛下,水患一事,听闻要用白银二十五万两,但国库数次赈灾已无现银可周转,苏家作为大邺的臣子,有责任为陛下分忧,所以,嫔妾想,陛下不若从苏氏私库中拿钱,周转一番。” 萧承澜顿了顿,而后果断驳回了这条建议。 “爱妃的意思是让朕伸手问苏家要钱?这可不行,周转银钱是户部官员要做的事,倘若每次没钱的时候,朕都伸手问臣子要钱,岂不是纵容他们的无能?” 苏清容一听陛下竟然还不想要这银子,心里不敢送银子的心思都没了,急道:“可是就这一回而已!而且,户部的人不会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 萧承澜微微皱眉:“爱妃这又是何意,朕怎么听不懂?” 苏清容想上前对萧承澜耳语,但又想起不能靠太近,只好在御前停下,压低声音: “只要陛下不让人发觉,拿了里面的银子做急用,日后再还回去,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萧承澜垂着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 取之于民自该用之于民,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萧承澜掀眸盯着她,冷声道:“如果朕没听错,爱妃这话,莫不是让朕去苏家私库偷钱吧。爱妃卖了自家的私库,就不怕家里人怪罪么?” 苏清容愈发着急:“陛下是为了民生水利,怎么是偷钱呢!何况,这些银子放着也是放着,能为陛下分忧,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语罢,她目光盈盈地看向萧承澜,“这私库在哪儿,是嫔妾小时候无意间听到的,家里人就算发现私库失窃,也决计不会怀疑嫔妾。陛下,嫔妾入了宫,就是陛下的人了,为陛下分忧,是嫔妾的分内之事。” 萧承澜原本就想套苏清容的话,但出乎意料的,苏清容竟然知道私库位置,都不用他派人抽丝剥茧地去查了。 意外之喜,看来,天也想亡苏家。 慢慢地,萧承澜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悠悠道: “还是爱妃关心朕,爱妃既然有这份心意,朕又怎么能辜负呢?” 他取了笔墨,推到苏清容面前,笑了笑,缓声道:“那就麻烦爱妃,写下那座私库的位置了。” 见萧承澜终于同意了,苏清容赶紧接过纸笔,三两下就写下了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地点。 “陛下,就是这儿。”苏清容写完,把纸推回去。 萧承澜拿起那纸,看了一眼,含笑的眼眸转向苏清容。 “爱妃放心吧,你为朕忧心,朕自然也会为你忧心,朕绝不会让人察觉到此事与你有关的。” 方才心里还有些忐忑的苏清容顿时定下心来。 她就知道,她与陛下,根本不必在意君臣之间的那些避讳与规矩。 她为他想,他为她想,情义是任何人都比不过的。 若换了江映梨,她可拿不出这么多钱为陛下解忧。 苏清容走后,萧承澜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张纸,眸光如无形的利刃,似要把那它洞穿。 苏家先祖是开国功臣,先祖赏了苏家丰厚的银钱,可是,后人渐渐忘却先祖遗风,一味扒在大邺朝堂各种肥差之上啖肉吸血。 现在世家私库里的钱,只剩下累如山的赃款。 甚至,这次拨去给汾河两岸修筑堤坝的钱,都有人费尽心思钻营,想揽这个肥差。 而苏清容口口声声分忧,若没有她苏家这样的蠹虫,他现在又有何忧? “福万全,叫魏执来。” 不一会儿,一个脸上一圈浓密胡茬的武将来了,跪在殿中,中气十足道:“陛下叫臣前来有何吩咐。” 萧承澜将那写有苏家私库的纸叠好扔给他,言简意赅道。 “去埋炸药,李宥说今夜会有暴雨,雨落的时候炸了这儿。” 魏执接过纸,不解道:“陛下何故要对这不起眼的野林子动手?莫非下面别有洞天?” “差不多,炸了你就知道了。” 魏执从萧承澜还在肃王府时就投靠了他,本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想到看似毫不起眼的肃王殿下还真夺嫡问鼎了。 他现在对陛下那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反正信陛下的,听陛下的,准没错。 “是,臣这就去办!” 第45章 半夜,陡然密集起来的雨点惊起了郊外林中的雀鸟。 闪电划破夜空,时明时暗,隐约照出林中五六个蓑衣客的影子。 见时机已到,魏执点燃了引线。 火花如蜿蜒的蛇吐着信子盘旋前进。 一声闷雷砸下,提前埋好的炸药炸开,巨大的爆炸音与雨声、雷声混为一体。 地面塌陷后,埋伏在安全处的魏折压紧了斗笠,上前查探。 塌陷的地下,结了蛛网的箱子垒了一摞又一摞,被炸药炸开的箱子里流出的东西,金灿灿地,白花花地铺了一地,被雨水冲刷出亮色。 魏执倒吸一口气。 他忽然就懂了陛下的用意,知道该怎么善后了。 第二日,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昨夜暴雨,郊外一处林子里突发泥石流,山地塌陷,前朝某位贪官的地下私库被翻了出来。 陛下派禁军去收缴银两入库,从清晨开始,箱子一车一车地从郊外运往皇宫,到了正午还没运完。 百姓围观,怒骂贪官。 苏家得知此事,眼睁睁看着一箱一箱银子被运往国库,还要硬着头皮当做事不关己,恭贺陛下天赐宝财。 郊外那处地下私库是最隐蔽的一处,也是苏家四座私库里存钱最多的,差不多是其余三座的总和了! 可他们怀疑都没地儿怀疑,毕竟这私库的位置,只有两位宗族长老和当代掌权人才知道,他们绝无可能背叛苏家啊! 这泥石流硬生生让他们吃了个哑巴亏。 老天不开眼啊! 第55章 两个选择 “启禀陛下,所有入库的银钱皆已清点干净,共计白银三十万两,黄金五万两。” 萧承澜负手站在龙椅前,背对着殿中跪着的户部众臣。 “爱卿都起来吧,既然清点完毕了,就按之前的,准备好银子,最迟二十日,启程送往同州与亳州。” 户部尚书苏文玥和户部侍郎沈希一同起身。 苏文玥看了一眼沈希,沈希便会意上前进言。 “陛下,之前国库空虚,所以修筑堤坝的预算是压了又压,现在既然有钱了,何不多拨些银子呢?” 萧承澜蓦地转身,不悦道:“怎么,不是爱卿说五万绰绰有余吗?怎么现在又改口问朕要钱?国库好不容易进账,难道要尽数用在这件事上爱卿才罢休?” 沈希连忙福身请罪,“陛下息怒,微臣不敢。” 苏文玥看了一眼不肯松口的萧承澜,脸色垮了下来,但也不敢再多说。 出了殿,沈希劝慰道:“苏大人,您也听见了,陛下好不容易有钱了,哪肯松口?听闻陛下登基之初就有修行宫的想法了,现在得了银子,自是要紧紧把住腰包了,我等日后再寻机会吧。” 苏文玥心里愈发堵了。 那本来都是苏家的钱! 想着让陛下多给同州和亳州拨点款,趁机运作一番,能捞回来一点儿是一点儿,结果陛下死死咬住不松口。 真是气煞他也! 苏文玥一甩袖子,大步走远了。 沈希看他走了,连忙又折回长庆宫。 萧承澜在飞快地写折子,“减去这次修筑堤坝的银钱,剩下的银子,按照边关马市的行价,一共可买多少匹战马良驹?” 对于战马的事,沈希早有盘算,此刻立马伸出了五根手指晃了晃。 萧承澜心里有了数。 足够了。 有了钱自当先招兵买马,要除七姓,不流血是不行的。 “陛下称要修行宫的地方,魏大人已经看过了,是个操练新兵的好地方。” 萧承澜“嗯”了一声,“此次修堤坝的账簿,你就不必管了。” 沈希愣了愣,“那陛下要把账簿的事交给谁?” 萧承澜没说话,只笑了笑。 夜里,长庆宫御前传出消息,陛下翻了锦绣宫,绛雪轩沈美人的牌子。 提起沈美人此人,众妃大多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因为她向来低调,容貌也不是艳丽出挑的那一类,比较寡淡,性子冷冷清清的,不爱与人攀谈。 众妃都怀疑陛下是不是换口味了。 绛雪轩中,沈竹心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要镇定。 但是,尽管她素来沉得住气,第一回接驾还是不可避免地很慌乱。 尤其是看到那一抹代表帝王身份的龙袍出现在视野时,她袖中的手都暗暗攥紧了。 “起来吧。”萧承澜一边说话一边自顾往殿内走去,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沈竹心赶紧起身跟过去。 到了内殿,沈竹心见萧承澜站在了敬事房提前送来的帝王常服和寝衣旁边,她便上前准备替他更衣。 萧承澜张开手,瞧着她走近。 在她伸手的一瞬,萧承澜开口道:“若朕没记错,爱妃的父亲是户部侍郎沈希吧。” 沈竹心的手滞在半空,闻言又连忙缩回去,交叠在小腹上恭谨回话:“是,嫔妾正是户部侍郎之女。” 萧承澜笑笑,“你父亲将算术大师的何氏记账法学得炉火纯青,不知他教了你几成?” 沈竹心顿了顿,道:“嫔妾愚钝,家父有心相授,只是嫔妾总学不得要领。” “朕既问你,你便没必要藏拙。你是沈爱卿独女,他这绝技,不传下去恐怕自己也觉得可惜,闲暇时没少教你吧。” 沈竹心一顿,下意识抬头看萧承澜,奈何帝王不苟言笑时压迫感太强,她顷刻间又垂下头。 “回陛下,何氏记账法,嫔妾同父亲一样,熟稔于心。” 萧承澜笑了笑,“正好,朕眼下有桩差事急需人手,是关于算账的,不知你有意无意?” 沈竹心愣了愣。 差事? 可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后妃,若是插手政事,还事关银钱,恐怕... 萧承澜见她犹豫,又道:“当然了,你也可以不接这差事,因为,你只是朕的后妃,朕不会责怪你。” 萧承澜从她身前走过,负手立在殿中,道:“不过,你应当也清楚,朕这是在给你选择的机会。” “沈美人,朕只会问你一次,你是想做朕的女人,还是想做朕的臣子。” 沈竹心顿时思绪万千。 陛下的臣子和陛下的女人... 在这后宫里,做陛下的女人,只有两种人会有好下场。 一种是得到帝王真心的,一种是家世好的。 她都没有。 所以,不如用一技之长为自己搏一个撑船的机会,而不是落入水面,做随波逐流的落花。 沈竹心当即就转身,对着萧承澜叩拜下去。 “臣愿为陛下效力。” 萧承澜并不意外她的回答,从沈希的身上就能看出来,她的女儿定也会是个聪明人。 “坐吧,朕与你谈谈。” 萧承澜让福万全把一沓旧账本端了进来,他随手挑了一本推给对面的沈竹心。 “这是你爹所书的账本,你可以照着格式仿写。只不过,这账目,要你自己算。” 萧承澜与她说了汾河两岸,同州与亳州要拓河改道,修筑堤坝的事儿。 沈竹心滞了滞,“为何这账本我爹他不……” 萧承澜笑得很是散漫,“朕近来发了笔不义之财,不能过明账,朕需要一本阴阳账本,你爹在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诸多掣肘,施展不开。你来做,最合适。” 沈竹心立即明白了。 只是,她就算跟着父亲把何氏算术与何氏记账法学了个炉火纯青,真正运用起来还是第一回。不免有些担忧。 若做不好,误了大事,便是失职,爹爹也会被她连累的…… 萧承澜看出她的顾虑:“听闻你爹第一次做账,整整十七本账簿无一错漏,朕觉得你心思缜密,应不输你爹。” 沈美人拿起了那账本,问道:“不知陛下需要嫔妾何时交差?” 若时间够长,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打磨,也就不会害怕出错了。 “你只有三日时间。”萧承澜道。 沈竹心一惊,当即怔住。 三日…… “沈竹心,做朕的臣子,不仅要聪明,还要有胆识。当然了,话说到这里,你还有反悔的余地。” 沈竹心咬了咬唇,颔首:“臣接,臣不后悔,三日内,臣定能按时交差。” 萧承澜轻笑,“那朕不打扰你了,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对外,朕会给你体面。” 萧承澜站起身,又补充道,“不光是你的体面,还有沈家的体面,君无戏言。” 沈竹心定了定心,她心里有道声音一直在庆幸。 幸好,她没选错。 她不是江映梨,也不是宋婉言。 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江映梨,但她努努力,可以做第二个宋婉言。 第56章 借故惩罚 一早,一封圣旨送到了锦绣宫的绛雪轩。 沈美人侍寝有功,着晋位为沈贵人。 第46章 沈竹心的贴身宫女翠声对这件事很是开心,毕竟,小主是新人里头第三个侍寝的,也是第三个晋位的。 翠声把那圣旨仔仔细细叠放起来,高兴道:“小主,入宫得早就是好啊,宫里人还不多,侍寝的机会多,只要在明年新人入宫前晋升九嫔,主居一宫,剩下的,便是熬资历了,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沈竹心对此倒没有太多的感想,她昨夜挑灯夜读了一夜,满脑子都是账本,都快走火入魔了。 她脚步虚浮地出了内殿准备用膳,忽然瞧见外殿的桌子上,有一张画儿很是打眼。 她走近瞧了瞧。 昨夜陛下说不打扰她算账,一直在外殿待着。 既然要做君臣,那就是陛下没有让她侍寝的意思,但陛下说了会给她体面,是会一整晚都待在她宫里的。 她起初还记得到点了要请陛下早些歇息,后来一心扑在账本上,把这事儿忘了。 看来,陛下昨夜在外殿作画。 沈竹心走近了瞧,那画上是一个女子。 虽没描摹出五官,但那女子情态仍旧能让人感觉到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样子。 她留着少女样式的刘海,青丝未完全梳成发髻,而是左右各盘了一个花苞样式的小髻,其余头发梳成辫子垂在两侧。 少女抱着一篮子花,两侧发带迎风飘扬,很是明媚活泼。 虽然没有脸,但沈竹心可以笃定,这画上之人当时定笑得很灿烂。 这是……从前的江映梨吗? 瞧着像是还没及笄的样子。 这衣着与发饰画得很详细,不像是凭空捏造的,倒像是记得很清楚,按照记忆中的模样画的。 沈竹心看着这幅画,不禁想到,这样栩栩如生的一幅画,除了高超的画工,还需要倾注十分细腻的感情才能画得如此动人吧。 她背后后知后觉渗上来一股寒意。 陛下昨夜说给她两个选择,其实她根本没得选吧。 有画中之人江映梨在,陛下当真会需要别的女人吗? ...... 沈竹心侍寝晋位的消息,让启祥宫的苏清容气得大早上就发了通脾气。 “凭什么!明明昨日我给陛下解决了那样大的难题,陛下竟然转头就去找别的女人……” 她为陛下解忧,是为了让陛下有更多的空闲陪着她的。 炸的是她苏家的私库,又不是她沈家的,怎么能让沈竹心捡了便宜? 苏清容在殿内踱来踱去,看一眼兰湘:“沈美人的父亲是在户部任职吧?” 兰湘点头,“是,小主,沈贵人的父亲任户部侍郎,是老爷手底下的人。” “哼,他爹在我爹跟前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她竟然敢给我找不痛快?” 苏清容是彻底忍不下这口气了,当即就寻了个由头把人叫来。 沈竹心到了启祥宫便规规矩矩地向坐在殿中上首位置的苏清容福身行礼。 由于苏清容已经降位成了婕妤,沈竹心是贵人位,只比她矮了一个位分,她只用半蹲。 但偏偏这个姿势不好受,苏清容一点儿让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沈竹心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从收到苏清容邀约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没好事。 毕竟,苏清容这几日风头正盛,陛下却陡然去了她宫里,按苏清容那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下那口气。 苏清容上下打量沈竹心一眼,笑容十分轻视:“怪不得我对妹妹没有印象,昨儿传陛下去了沈美人宫里,我却想不起这个沈美人是谁,今日一见,妹妹如此寡淡,实在难让人记住。” 这贬低的意味太明显,但沈竹心并不怎么生气。 能进宫的,哪个不美?寡淡也不过是对比出来的。 宋昭仪美得张扬妖冶,欣婕妤和梁美人美得艳丽,昭充仪像是一朵缀了清晨凝露的花,娇艳欲滴,还有如郑宝林和她这样以‘寡淡’为代表的。 风格不同,没什么好比较的。 何况,她一个臣子,要美貌也无用。 所以苏清容贬低的话在沈竹心听来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姐姐瑰姿艳逸,嫔妾自然比不上姐姐。”沈竹心淡淡回了一句。 苏清容见她不恼,继续讽刺道: “妹妹这等颜色,还能入陛下的眼,想必,是有的别的高明之处了,暗自下了不少功夫吧。” 这话便暗指沈竹心蓄意勾引了。 沈竹心笑了笑,依旧温吞道:“陛下要谁入眼,是陛下的心意决定,嫔妾又怎么敢擅自揣测陛下的心意呢。” 苏清容见她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更火了。 她就是气恼陛下不挂念着她献出苏家私库的情分跑去别人宫里,若说是别人勾引陛下她还好受些,偏偏沈竹心说是陛下自己的心意决定的。 这不是狠狠打她的脸吗。 苏清容满是怨念地瞧了瞧还维持半蹲姿势的沈竹心,悠悠斜靠在了椅子扶手上,让兰湘给她打小扇儿。 摆明了要为难沈竹心。 沈竹心此刻腿和腰已经开始发酸,动作有些抖,翠声在一旁也一样。 沈竹心在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一趟过来不会轻松,早就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她想的是,早早让苏清容满意了,好早些回去做账本。 蹲了大约又有一刻钟,苏清容终于开了口。 “天儿热,给沈贵人端冰镇荔枝饮过来。” 兰湘给小宫女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一个长颈的白釉瓷瓶被端了上来。 小宫女斟了一盏,一齐放在托盘里送到沈竹心面前。 “贵人,请。” 沈竹心抬头,身子晃了晃,去拿那杯盏,没想到,那小宫女竟借那托盘使力把沈竹心往后一推。 沈竹心本就两腿酸软,这下彻底站不住了,小宫女作势把她往前一拉,看起来就像是沈竹心扑倒了小宫女。 白釉瓷瓶碎了一地。 沈竹心扑倒在地上,翠声连忙去扶她。 苏清容受惊般地站起来。 “我的白釉瓷瓶!这可是我及笄时祖母送我的礼物,怎么就这么碎了!” 小宫女连忙求饶:“小主恕罪,是...是沈贵人她没站稳,推了奴婢...” 第57章 争风吃醋 翠声当即怒目而视看向那个胡乱攀咬的小宫女道:“胡说,分明是你...” “住口!本宫在问话,你插什么嘴,一点儿教养也没有!来人,把她拖出去掌嘴二十!” 翠声被人架住。 沈贵人出声道:“是嫔妾毁坏了婕妤的及笄礼,婕妤要罚罚我便是,嫔妾甘愿受罚。” 苏清容看着沈竹心,怪声怪气道:“不过一件及笄礼而已,我都没打算责罚你,不过你都这么说了,还是小惩大诫吧,去殿外跪着吧,好好反省,日后不要再毛手毛脚的,有的东西碎了,可是连命都赔不起的。” 该来的终于来了,沈竹心反倒松了一口气,带着翠声出了殿。 翠声跪在沈竹心右后方,急道:“小主,欣婕妤分明是无赖,寻个由头拿小主出气罢了!” “你知道便是了,咱们对抗不过她,一旦惹恼了她,也许父亲还会被苏尚书为难,当忍则忍。” 翠声懊丧地抿了抿唇。 一个时辰后,沈竹心身子晃了晃,歪倒在一边。 翠声赶紧扶住她,心疼道:“小主脸都白了,日头太毒辣了,小主身娇体贵的,哪受得了再继续跪下去!欣婕妤不放咱们回去,奴婢去找陛下诉苦!” 沈竹心正了正身子,一把抓住翠声的袖子。 “不可!不许去。” 凡事要有分寸。 昨夜她既然选择了做臣子,就不能拿着委屈诉苦那一套去与陛下相处,否则便是逾矩。 臣不臣,妾不妾的,找不准定位,迟早自取灭亡。 何况,做臣子,处理好与同僚的关系本就是分内之事,到了后宫依然适用。若因为一些龃龉就闹到陛下那儿,会惹陛下生厌。 而且,她第一件差事还没办好呢,就开始给陛下找事,恐怕日后再难出头了。 翠声委委屈屈地跪下。 “小主...” “听话,欣婕妤她总会放人的。” 翠声只好作罢。 沈竹心不打算去告状,坐在长庆宫的萧承澜却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玄墨汇报完,照例很快就消失了,留福万全一个人面对陛下陡然冷下来的气场。 福万全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萧承澜。 面色如常,但眼底深处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这欣婕妤可是真会作死。 眼下安分些,陛下日后清算的时候还能留点余地给她,这是硬生生把自己的活路作没了啊。 “陛下,沈贵人那边,奴才去办?” 萧承澜搁下笔,“朕亲自去,正好,朕有些话要与欣婕妤说。” 过了约莫两刻钟,沈竹心陡然听到陛下驾到的声音。 第47章 翠声一喜,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诉苦。 “沈贵人,你在这儿做什么?”萧承澜垂眸,淡淡看着跪在殿前的沈竹心。 苏清容早就听到了陛下驾到的通传声,欣喜又带着几分心虚出了殿。 她看着沈竹心,捏紧了帕子,眼神暗暗剜了她一眼。 沈竹心朝萧承澜所在的方向拜下去:“启禀陛下,欣婕妤邀嫔妾品茶,嫔妾却不慎摔坏了欣婕妤的及笄礼,所以在此自省。” 苏清容听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倒还算识趣,没有胡乱攀咬她。 萧承澜没再说话,一副对这些琐事不感兴趣的模样越过了她。 苏清容见状,连忙顺着台阶而下:“妹妹也真是的,我说了不怪她自己却跟自己过不去,非要自省,快起来了,别跪了,兰湘,去拿些药膏给沈贵人一同带回宫里。” “是。” 苏清容连忙上前把萧承澜迎进了殿内。 “陛下怎么白日来了?今日政务不忙吗?” 萧承澜看着她,笑了笑,“忙,但是朕想着,朕总要来看看你,毕竟,你为朕解决了一件大难题。” 苏清容听完便撅起了嘴,“陛下既然知道是嫔妾为陛下解决了难题,那为何昨夜不来陪伴嫔妾,偏偏去了别人那儿。” 萧承澜眸子的笑意敛了,脸色泛冷。 苏清容忽然一阵心惊。 她说错什么了吗? 在她背后发冷差点要道歉的时候,又听萧承澜幽幽道: “爱妃,你是吃醋了吗?” 这话颇有调情的意味,苏清容的心念不过短短两个瞬间,从谷底又到巅峰,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她试探着道:“那如果嫔妾说,嫔妾就是吃醋了呢?陛下会怎么安慰嫔妾,陛下会为了嫔妾不去别的女人宫里吗?” 兰湘听着苏清容这段话也是背后冷汗直流。 这也太逾矩了! 苏清容何尝又不知道这话逾矩,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试探。 那种明明越界了但是陛下每次都纵容她的行为,会让她感受到帝王对她的偏爱,她的心就是变得无比充盈。 如她所愿地,这次萧承澜也没对她发怒,而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爱妃,朕是皇帝,宠幸三宫六院,朕也是不得不为之。” 虽然陛下没有顺着她,但苏清容更开心了。 陛下对她诉说他的无奈,那就说明,她是特别的。 而且,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暗示呢? 去别人那儿是迫不得已,唯有她这儿才是真心实意。 苏清容自以为接收到了帝王含蓄的表白,满眼甜蜜地看着萧承澜。 谁知萧承澜回望她时眸光又变得很失望。 “爱妃,朕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苏清容顿时不安起来,“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承澜淡声道:“你帮朕解决银子的难题,朕以为你是想朕所想,忧朕所忧,贤德温婉,没想到,你与大多数的妃子一样,还是会做无意义的争风吃醋之举。” 苏清容急忙道:“可嫔妾是在乎陛下才会争风吃醋啊!不在乎陛下的人,当然也不会” 萧承澜难得顿了顿。 他看着苏清容的眼睛,神思却飘向了另一处。 因为在乎才会争风吃醋…… 那么,江映梨呢。 为什么不吃醋呢,不够在乎他吗? 不,不会的,只是因为她的性格和家世让她恪守规矩,不敢争风吃醋而已。 不是吗。 一定是的。 很快地,萧承澜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悠悠道: “朕知道,可是,能站在朕身边的,一定是像为朕解决难题时的爱妃那样,温婉贤淑的,如此才能堪为良表,站在高处,就要舍弃很多东西。” 这一番话说得苏清容云里雾里,愣神时,萧承澜已经拂袖而起。 “陛下!陛下怎么刚来就要走,是不是嫔妾让陛下不开心了?”苏清容急忙追上去。 萧承澜没再说话,径直出了殿。 福万全看着忧心忡忡的苏清容,不忍心似地落后一步,小声道: “小主放心吧,陛下不是生您的气,而是陛下本来就烦心,今日,催陛下立后的折子堆积如山,还有好多大臣在长庆殿苦谏,陛下烦闷得不行,出来走走就到了小主这儿。” 福万全说完就匆匆离去追随萧承澜,留苏清容一个人在原地愣神。 兰湘神色有些愕然,忽然觉得那一匣子金锭又花得值了,御前公公今日竟然透露了这个天大的消息。 前朝竟然在催立后! 那方才陛下对小主说的那番话,岂不是... 苏清容内心又何尝不是在狂喜。 在知道陛下是在为立后而烦心后,方才萧承澜那一番听上去云里雾里的话,此刻是再也明了不过。 什么温婉贤淑啊,什么表率啊,都是陛下暗示想要立她为后。 第58章 无子真相 昭华宫内,章太医刚给江映梨把完脉。 “章太医忽然前来,可是小主上次问诊记录有什么问题吗?”秋霞关切地问道。 今日并不是宫里娘娘小主们例行问诊的日子。 章太医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放心,娘娘身体康健,只不过娘娘近来总是晚睡,怕娘娘内虚,所以来给娘娘开一些进补的药而已。” 江映梨了然,近来她的确睡得晚。 “有劳章太医了。”江映梨道。 章太医在一旁写方子,嘱咐秋霞怎么煎药,江映梨看着章太医,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问出口。 “章太医,本宫有些疑虑想要问你。” “娘娘有何顾虑尽管开口,臣知无不言。” 江映梨咬了咬唇,道:“我可有哪方面不易有孕,若是想要孩子,是否需要专门调理?” 章太医微微顿了顿。 这子嗣的事儿,皇上叮嘱了,让他不必告诉充仪娘娘,章太医面不改色道: “娘娘多虑了,娘娘身体康健,于子嗣无碍。” 江映梨蹙了蹙眉,声音小了几分:“那正常同房,不承雨露,也不服用避子药,真的可以,一直避过有孕吗?” 章太医张了张口。 虽说这是违背医学常识的,但是他心里牢记陛下的嘱托,坚定道:“是的,娘娘,此法可以避孕。” 江映梨蹙着的眉微微舒展了两分,微微叹了口气。 章太医走后,秋霞见江映梨脸色还是有几分愁容,上前为她捏肩。 “娘娘可是为子嗣的事儿忧心?” 江映梨淡淡摇头,“倒也不是忧心,就是觉得奇怪。” 秋霞疑道:“何处奇怪?” “我方才随手翻的医书,里头的避孕根本不是我和陛下这么回事儿。有时避子汤都不一定能完全避孕的。” 光是不承雨露,有孕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但是三年多了,她这肚子一直没动静。 何况,最初圆房后的三四个月,陛下根本没刻意避着孕啊。 秋霞虽然做事细致,但妥妥的黄花大闺女一个,对这事儿是一窍不通的,她惊奇了一会儿,犹豫道: “娘娘是疑心您是不易有孕吗?可是,章太医都说娘娘身体康健着呢,只是差点缘分吧。” 江映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若是之前她什么也不知道就罢了,只当是陛下不想要孩子。但是看了那医书后,她就察觉出端倪。 “倒也不是我不信章太医,只是,章太医没准儿是怕我伤心哄着我呢?” 秋霞见江映梨的确为这事忧心,便记起来一事,道:“那,娘娘可还记得之前在万寿宫前,宋昭仪问过小主孩子的事儿,奴婢记得昭仪娘娘说过,她宫里的丫鬟,有两个是极擅医理的,要不咱们去拜访一二?” 秋霞这么一说,江映梨的确记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宋昭仪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调,她只当是陛下一直在避孕,所以没放在心上。 左右闲着无事,去瞧瞧也好。 就是不知道,她上次拒绝昭仪娘娘了,这次昭仪娘娘还肯不肯让她的丫鬟为她诊脉了。 “秋霞,你去把那对金镶玉的镯子拿来,我要去柔福宫一趟。” 秋霞应声去取了。 柔福宫内,宋昭仪正蹬了鞋姿态豪放地躺在一张贵妃榻上,旁边的碧水和碧落在喂她吃葡萄。 寒露进来的时候,顺手把自家娘娘蹬在地上天各一方的绣鞋捡起来,一边道: “娘娘,昭华宫的昭充仪来了,求见娘娘。” 宋昭仪随意摆手,“来了就进来。” 寒露看了她一眼,垂眸应是。 寒露走出去两步,宋昭仪如梦初醒般从贵妃榻上弹起来。 “等等!谁来了?” 碧落道:“昭充仪娘娘来了。” “快快快!把这儿收了!” 宋昭仪赶紧起来,套上寒露刚放在榻前的两只绣鞋,指示碧水和碧落把面前小几上一堆葡萄皮收拾了,自己还站起来了理了理被压得皱巴巴的裙子,拨弄两下头上的步摇。 第48章 于是,江映梨一进殿,看到的便是风华万千的昭仪娘娘姿态高贵又优雅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她的对面是两张屏风搭成的简易戏台,有个高挑清瘦的小太监站在屏风后咿咿呀呀唱着曲儿为昭仪娘娘逗乐。 如此雅致优雅的氛围,江映梨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她走过去规规矩矩福身行礼。 “给昭仪娘娘请安,嫔妾贸然前来,望娘娘不要介怀。” 宋昭仪随意瞥了她一眼,“来都来了,介怀有什么用?” 她扬了扬削尖的下巴,点了点自己左手边的椅子,“坐吧。” “多谢娘娘。” 江映梨坐下前先让秋霞把挑好的礼物交给了碧落。 碧落拿到宋昭仪面前打开。 看清是对镯子,宋昭仪的脸色明显僵了僵。 “你这是干什么?” 江映梨心里一咯噔,不过是各宫走动间例行的一点礼物罢了,看宋昭仪的神色,像是不喜欢。 可是金镶玉的镯子,应当是个万全的礼物,挑不出什么错处啊。 江映梨连忙道:“娘娘有所不知,嫔妾今日来是想借娘娘身边会医理的丫鬟一用,所以,这点薄礼,不成敬意。” 宋昭仪兴致缺缺拨了拨镯子,没说话。 寒露见状立马上前,把装镯子的匣子收起来,笑道:“充仪娘娘太客气了,下次来柔福宫,无需带什么礼物,直接来便是了。” 她家娘娘就是嘴硬心软的性子,在这深宫里虽日日听曲逗乐不算无聊,但骤然离开了兄弟姐妹,不免寂寞,方才听昭充仪来了,还很高兴有年纪相仿的人来和她说话呢。 结果,昭充仪上来先送了份礼,虽说是礼数周全,但多生分啊。 江映梨迟疑地点了点头,“好,嫔妾记住了。” 宋昭仪长伸一口气,淡声道:“上次不是不需要么?怎么这回专门跑一趟。” 江映梨尴尬道:“上次拂了娘娘的好意,是嫔妾不知好歹了,但是嫔妾疑心自己真如娘娘所说,身子不调,所以很想让娘娘的丫鬟帮忙瞧一瞧。” 江映梨知道,宋昭仪明面上说这两人是丫鬟,但一定是宋家悉心教养的女医。 大家族培养出来的,肯定医术了得。 宋昭仪扇两下扇子,高贵冷艳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本宫了,本宫就大发慈悲地帮帮你,寒露,去把丹砂叫出来。” 江映梨喜出望外:“嫔妾多谢昭仪娘娘!”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清瘦,眉眼清丽的丫鬟跟在寒露身后进来。 “请昭仪娘娘安,请充仪娘娘安。” “你想问什么,皆可问她。丹砂,先给她把脉吧。”宋昭仪道。 江映梨颔首,丹砂上前为江映梨拿脉。 看着丹砂时而舒展时而蹙眉的神色,江映梨心想,法子都是女人,也不用忌讳什么,直直道: “丹砂,本宫想问问,若是一直用不承雨露的法子避孕,三年无子的概率有多大?” 这话听得一旁的宋昭仪愣了愣,用扇子遮住了脸。 江映梨丝毫不觉有异状,直愣愣看着丹砂。 丹砂很严肃地摇头,“娘娘,这样避孕,等同于无。身体康健的情况下,三年无子基本不可能。” 江映梨怔了怔,感觉答案呼之欲出:“除非...” 丹砂从江映梨的手腕上收回指尖,声音略微踌躇:“除非不易孕,娘娘应是之前伤了身子,还没彻底调理过来,所以不易有孕。” 第59章 狭路相逢 脑内轰然一声,江映梨感觉脑子里的弦断了。 果然,之前无论是太医和大夫都是瞒着她的,只说她身子康健。 对于孩子,江映梨虽没有那么迫切的心情,毕竟现在宫里一个孩子都没有,但是,以后呢。 何况,想不想要和能不能生是两回事。 她第一次听到真相难免失落。 “娘娘。”秋霞心疼地扶住了江映梨的胳膊。 丹砂看到江映梨神色黯然,忽然意识到什么,告罪道: “娘娘恕罪,先前太医并未告诉娘娘真相,想来是怕娘娘伤心,奴婢嘴太快了...” 宋昭仪一愣,坏了,她刚才都没想到这茬。 再一转眼,方才还端坐着的江映梨竟然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宋昭仪“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江映梨,结巴道:“诶——你,你你你别哭啊!” 江映梨原本只是掉几颗泪,宋昭仪这么一说,眼泪跟开闸了似的止不住,哭得梨花带雨。 宋昭仪一脸无措地转了两圈,朝屏风后的小太监道: “怀玉,你先别唱了!” 咿咿呀呀的唱腔顿时止住了,江映梨的抽泣声顿时变得很明显。 丹砂赶紧道:“娘娘,不易有孕不是不能有孕,你先别伤心,你的身子,只要好好调理,会与常人无异的。” 宋昭仪听到这熟悉的哭法,到底没忍住,上前手忙脚乱地揽住江映梨的肩,“好了好了,听到丹砂说什么了没,调理调理就好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还哭起来了。” 江映梨一边抽泣一边哽咽道:“真的吗?还能调理过来?” 丹砂重重点头,“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娘娘您想啊,太医不告诉娘娘这事儿不也正是能调理回来,所以就不想多此一举怕娘娘伤心吗。” 宋昭仪点了点头,“很有道理,你听听吧,别哭了。” 江映梨心里到底好受了很多,不再猛猛流泪,而是小声抽泣。 宋昭仪揽着她,看她肩膀一耸一耸的,便想起自己五妹妹。 这种软包子,连哭起来都一样啊。 怪可怜的。 宋昭仪像从前安慰五妹妹那样轻拍着江映梨的背。 江映梨哭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宋昭仪的怀里,赶紧钻出来,赔罪道: “昭仪娘娘恕罪,嫔妾一时伤心,情难自禁。” 宋昭仪清咳两声,理了理衣襟。“算啦,看在你不是故意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 江映梨揉了揉眼角,坐好了。 宋昭仪冲恭谨立在一旁的怀玉道:“去去去,唱首欢快点儿的。” 怀玉颔首领命。 江映梨这会儿才看清楚方才那个唱戏的太监长什么样儿。 眉目细长,面白无须,不知为何,江映梨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书卷气,偏偏他掐指唱戏,咿咿呀呀地,这书卷气和那戏子的脂粉气一结合,别有一番风情。 “昭仪娘娘是特意让内务府找了会唱戏的人来柔福宫伺候吗?” 宋昭仪摇头,随口道:“不是,随机分配的,本宫刚入宫那会儿无聊得紧,他便自荐说会唱曲儿,唱得还成,就留着他了。” 江映梨总觉得这太监有些怪,一个人身上怎会同时出现书卷气和脂粉气。 但见宋昭仪毫不在意的样子,便也没再多心,毕竟,能在柔福宫当值的人,底细肯定都被好好探查过了,轮不到她来操心。 那太监唱得的确好,调子婉转动人,江映梨心情好了不少,又坐了一会儿,便自觉要告退。 宋昭仪看了看外面正好的天光,“随本宫出去走走吧,整天闷在宫里有什么意思。” 江映梨没想到宋昭仪会主动邀约,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在宫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没有多少话题,但是一路上也不无聊,因为宋昭仪边走边吐槽路上的所见所闻。 “嘁,那一队小宫女领头的不是启祥宫的吗,这个点传膳,真能编排人,吃吧她就,吃成宫里第一位大胖子。” “啧,这谁种的树,怎么唯独这棵不一样,这么明显没人发现吗?” “哎呦——”宋昭仪顿了顿,重重眨了眨眼睛,“那不是陛下和新晋宠妃沈贵人吗?” 原本还淡淡笑着的江映梨一顿,抬眸看去,宫道尽头,刚转出来两人。 正是陛下和沈贵人。 陛下阔步走在前,沈贵人落后一步,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一路在说话,很是亲密的模样。 江映梨脚步顿了顿。 宋昭仪看侧眸她一眼,感觉人又要哭了。 哎呦喂,小可怜儿呀。 她现在她算是明白家里为什么不送老三老四入宫了,无爱一身轻啊。 反正她看到陛下和沈贵人走一起心里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远处的萧承澜和沈竹心正从苏清容的启祥宫出来,萧承澜要回长庆宫,要和回锦绣宫的沈竹心同行一段路,他便问了些账本的事。 沈竹心心里有些不安,“陛下今日怎么来了。”她记得她没让翠声去告状。 萧承澜没多说,只淡声道:“这次的账簿很重要,你再跪下去,能给朕交差吗。” 沈竹心赶紧道:“嫔妾知道很重要,嫔妾就算今日受了罚,不眠不休也会在三日内交齐账簿的,嫔妾时刻谨记陛下的叮嘱。” “知道,朕也不是专门为你来,能顺便为你解围就解了,何况,朕没有虐待臣子的习惯,你爹尚且没为了朕不眠不休。”萧承澜随口道。 第49章 沈竹心便没再说话,陛下大抵是真有事找欣婕妤。 而且,她听得出来,现在的陛下心情莫名其妙有些烦躁,很不耐烦,她也不敢再多话,忍着膝盖疼勉力追上萧承澜的步伐。 只是,猝不及防地,身前的帝王脚步顿住了。 沈竹心抬眸看去,远处有两道身影慢吞吞上前。 那两个人,太好认了。 一个是宋昭仪,一个是江映梨,都是那么地惹眼。 她们两个,截然相反的脾气,竟然能走在一起? 打量一圈,沈竹心很快感受到了麻烦。 她此刻走在萧承澜身后,似乎很容易让人误解,而且,也很多余。 沈竹心觉得自己很多余,宋昭仪也一样。 宋昭仪自诩是个挂牌妃子,这种老牌宠妃和新晋新人的修罗场她不应该掺和进来。 早知道不出来逛了。 然而,毕竟萧承澜是皇帝,她也不能一扭头假装没看见就走了,只能规规矩矩和江映梨站在宫道一侧,福身行礼。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沈竹心也福身向宋昭仪和江映梨行了礼。 “嫔妾参见昭仪娘娘,充仪娘娘。” 萧承澜目光一直落在垂着头的江映梨身上,淡声道: “都平身。” 几个人同时起来。 萧承澜迟迟没再说话。 只有站在萧承澜身后的沈竹心敢偷偷抬眼看。 陛下还在神色复杂地看着江映梨。 从江映梨出现的那瞬间,陛下的眼神就一直落在江映梨身上。 场面一度沉默,江映梨拽着宋昭仪要走。 宋昭仪见萧承澜沉默,也以为是可以走了的意思,便从宫道的一侧和江映梨两个人一起慢慢挪了出去。 谁知刚走了不到一步的距离,就听到萧承澜冷声道: “站住,朕准你们走了吗?” 第60章 别碰瓷呀 闻言,宋昭仪暗暗腹诽。 这是什么话?不走等着看你和新晋宠妃眉来眼去? 没看到旁边这位又伤心得要哭了吗。 唉,真是只见新人笑,不管旧人哭啊。 宋昭仪语调敷衍道:“陛下同沈贵人游园,嫔妾怎么好在一旁打扰,自然应该速速离去。” “宋婉言,不管朕在做什么,朕没发话,你就不要自作主张。” 宋昭仪一阵牙酸,她多冤啊! 又不是她先走的,是江映梨先拽的她她才顺势而走的好吗? 咋还装看不见光把责任推她身上呢? 萧承澜朝站在路边垂首的江映梨走了一步,又止住,冷冷道:“宋婉言,你送沈贵人回宫。” “我?”宋婉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诧异地指着自己。 没搞错吧,大家都是妃子,凭什么她要送她? 沈贵人就比她娇贵了? 她位分还比沈贵人高吧! 真是倒反天罡。 宋婉言一脸不情愿,沈竹心却是瞧得出陛下在赶人。 她赶紧上前挽住了宋婉言的手臂,还虚弱地咳了两声。 “嫔妾身子突感不适,劳烦昭仪娘娘送嫔妾回宫了。” 宋婉言顿时一脸无语地看向沈竹心。 装什么病呢?死绿茶。 好啊,让她送是吗,那她就要给她点苦头吃吃了。 宋婉言一下挽住沈竹心的胳膊,走得飞快。 不是装娇弱呢,看她能装到几时! 沈竹心被宋婉言半拖半拽地,膝盖钻心地疼,额头上都冒了冷汗。 “昭仪娘娘,您慢些...嫔妾受不住了...” 翠声跟在后面也是急得不行,“昭仪娘娘,求您慢些,我家小主膝上有伤啊!” 宋昭仪一概当做没听到,越走越快。 “不是让本宫送吗?自己送上门来,现在知道后悔了?” 话音刚落,宋昭仪就感觉身前一重,她低头一看,沈贵人秀美紧蹙,一双眸子紧紧阖着,显然是已经晕了过去。 宋昭仪大惊,双手高高举起,喊道: “诶——” “诶——” “诶——别碰瓷啊!本宫什么都没做啊!” 翠声连忙上前焦急地扶住沈竹心,哭诉道: “娘娘,我家小主才从启祥宫罚跪出来,膝盖有伤不是作假,小主定是受不住疼晕了!” 宋昭仪一愣,有些心虚。 不是,是真有病,不是装的啊。 “啧。”宋昭仪看着被翠声搂在怀里的沈竹心,解了腰间的玉,递给身后的寒露。 “去,拿我的玉牌,叫个肩舆来。” 寒露领命去了。 宋昭仪看着地上哭得心碎的翠声,道:“又哭又哭,别哭了,这宫里怎么哭不完啊,本宫已经叫了肩舆,会把你家小主抬回去让太医瞧伤的。” 翠声一边哽咽道:“是,谢谢昭仪娘娘。” 宋昭仪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谢就不用了。” 虽说人是苏清容罚的,跟她没关系,但她方才连拖带拽的,现在人晕过去了,她也有连带责任。 宋昭仪带着沈竹心走了,宫道上只剩江映梨和萧承澜。 萧承澜定定望着江映梨,问道:“福万全,这里是哪个宫?” 福万全会意道:“陛下,这里是合欢殿,是空着的。” 萧承澜三两步走上前,一把握住江映梨的手,不由分说拉着她进了宫门。 江映梨也不知道萧承澜要做什么,又因为方才的事,被他握住手的时候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萧承澜察觉到她的动作,干脆放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抱起来。 把人抱进了殿,福万全屁颠屁颠儿跟上去把门拉上了。 萧承澜把江映梨放下来,垂着眼帘看她。 “为什么见了朕就跑,就这么不想看到朕?” 面对质问,江映梨方才竭力压下的委屈又升腾上来,大有一张口就想哭的架势,她紧紧咬住唇,没说话。 萧承澜迈步,逼近她,“说话。” 江映梨终于仰头看向萧承澜,纤长的眼睫扑簌着,眸光里透出倔强。 “想看到陛下,但是比起看到陛下和别人走在一起,那还是不要看到了。” “为什么不想看到朕和别人走在一起?”萧承澜声色平静地问道。 江映梨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哽咽一边道:“为什么为什么,陛下是最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萧承澜用手托起江映梨的下巴,漆黑的眸望进她水盈盈的眼睛,温声道:“朕想听你亲口说,江映梨,好好地,说出来。” 萧承澜叫着她的全名对她说话,总能叫江映梨感受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江映梨咬了咬牙,道:“因为,因为看到陛下和别人走在一起,嫔妾心里好难过,嫔妾吃醋了,嫔妾不想看到!” “再说一遍。” 萧承澜面无表情地说这句让她重复的话让江映梨以为他生气了,下意识推他,却被钳制得更紧。 江映梨心里一委屈,语调都高了几个度。 “因为嫔妾不想看到别人和陛下走在一起!不想看到!不想看到!” 吼完这句话,江映梨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萧承澜,自己还后退了两步。 她是不管了,要罚就罚吧,她必须一吐为快。 谁知,在江映梨抬头的时候,竟然看到萧承澜在笑。 “你果然,是很在乎朕的。”他说。 江映梨愣住了,她没想到萧承澜忽然会说这句话。 不过,此刻这句话倒是让她回想起她刚入府的时候。 那时陛下还是王爷,他不喜酗酒,却在母妃忌日的时候醉得一塌糊涂。 他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说 ‘只有母妃在乎本王,可本王早就没有母妃了,江映梨,你能不能多在乎本王一些’ 那时,她还没与他圆房,关系称不上亲密无间,萧承澜会抱着她教她写字,但绝不会像那天夜里那样抱得那么深,那么紧,想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似的。 在那之前,萧承澜也从没有用这种祈求的语气和她说话。 现在的陛下用肯定的语气说这句话,她竟然也能听出一丝他在祈求她确认的意味。 江映梨走上前,环住萧承澜的腰,将自己整个人深深埋进他怀里。 “嫔妾最在乎陛下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嫔妾更在乎陛下的人了,陛下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萧承澜感觉方才自己心中突如其来的烦躁和戾气都被这个温暖的怀抱驱散了。 萧承澜的眼神因这句话变得异常迷离,他将江映梨抵在门上,垂头吻她。 “好乖,再说一遍。” 江映梨仰着小脸看他,萧承澜那双眸子里毫不遮掩的占有欲盯得她腰都有些发颤。 这是素来波澜不惊的萧承澜偏激的一面,她很喜欢看他这样盯着她,喜欢听他一边喘息一边夸她好乖。 第50章 江映梨双手攀住萧承澜的脖颈,将唇主动贴上去亲他,声音温软:“嫔妾最在乎陛下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嫔妾更在乎陛下的人了。” 萧承澜眼底溢满了占有欲得到满足的愉悦,他轻柔地捧住她的脸,衔住她的唇,徐徐深入。 江映梨还在晕晕乎乎细细喘气的时候,她感觉到萧承澜指腹在抚摸她的脸。 带着薄茧的指腹落在她眼睫上时,那温吞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稍微用了点力气按了按她的眼尾。 然后,她听到萧承澜哑声问道: “怎么哭过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江映梨仰脸看着萧承澜,嗫嚅道:“因为,嫔妾知道了一件很难过的事。” 萧承澜顿了顿,沉声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第61章 有理有据 “嫔妾知道了嫔妾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是因为嫔妾难以有孕。”江映梨闷闷道。 萧承澜眉峰一沉,“谁告诉你的,章太医?” 江映梨见他脸色不好,又怕牵连出宋昭仪,连忙否认。 “不是章太医,是嫔妾无意间看了本医书,自己根据医书猜出来的。” 萧承澜淡声道:“哦?是么,那医书怎么说的。” 江映梨脸微微红了红,往萧承澜怀里凑近了一些,小声道:“陛下,医书说,避子汤都不一定能完全避孕的,我们那样,怀孕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声音愈发低了,“但是一直没有,一定是我难孕...” 萧承澜静静听她说完,淡声反问:“你又怎知不是朕有问题。” 江映梨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陛下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萧承澜望着她,无声笑了笑,“你不也挺厉害,这事儿跟厉不厉害没关系。” 江映梨脸一热,埋进萧承澜怀里。“陛下不用安慰嫔妾了,嫔妾已经全都知道了。陛下其实也早就知道了吧,还故意做出避孕的举动,是怕嫔妾知道了会难过吗。” 萧承澜看她眼睫轻颤,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 “好了,先别哭,过来。” 他拉着她,走到桌前一张圆凳上坐下,然后揽着江映梨的腰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从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为什么进宫后就一直在想孩子的事?”萧承澜一边问,一边将掌心贴在她肚子上揉了揉。 江映梨嘴角难过地撇着,看了一眼萧承澜,又垂眸,小声道:“因为,因为陛下不能像从前那样陪着嫔妾了,所以...” “所以你就想生个孩子陪着你,陪你解闷?” 江映梨点点头,“嫔妾好像,大抵,就是这样想的吧...” 萧承澜脸色沉了两分,语气决然:“那这样,朕更不会允许你有孩子。” 江映梨顿时抬眸看他,急道:“为什么啊?” “不是每个孩子都是乖巧的,若生了个小魔王,你也别想再侍弄你那些花花草草了,恐怕半夜都得抽出精力照顾孩子,朕很清楚,你没这个精力,朕若是把孩子交给奶娘,你又伤心,不如不要。” 江映梨弱弱道:“可是也可能会很乖呢...陛下和嫔妾,小时候都不是闹腾的孩子啊。” “你怎知朕不是。”萧承澜淡淡道。 江映梨瞬间蔫了,垂头想了一会儿,又趴在他胸口,小声问道: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啊?” 萧承澜看着她饱含期待的小脸儿,柔声道:“等朕空闲多的时候,朕现在很忙,连你都陪不了,哪里有时间陪孩子。” 陪孩子?江映梨顿了顿,“可是陛下是皇上啊,用不着...” “没有可是,听朕的。”萧承澜不由分说道。 江映梨瞬间没有多余的话要说了,乖乖点了点头。 “哦。” 萧承澜静静看着她,声音柔和下来。 “你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不要想别的,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有孩子。” 江映梨点点头。 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惊奇地看着萧承澜。 “原来陛下不是不想和嫔妾有孩子啊!只是太忙了而已。” 萧承澜顿时眉头高高皱起,困惑道:“朕什么时候说过不想和你有孩子这话?” 这句质问的意味太明显,江映梨莫名有些心虚,“就是那天晚上说的嘛...” “哪天晚上?在哪儿说的?”萧承澜继续逼问。 江映梨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脑儿道:“在榻上,陛下教我写诫词的头一天,嫔妾睡着了,陛下抱嫔妾去睡觉,又把嫔妾弄醒,问嫔妾不是想要孩子吗,嫔妾说不要了,陛下就告诫嫔妾不要想着母凭子贵。” 江映梨说完了,还很理直气壮地看着萧承澜。 听吧,她可是有理有据的,不是胡编乱造的! 想明白原委,萧承澜阖了阖眸子。 他伸手捏住江映梨的左脸扯了扯她脸颊上的软肉,半眯着眼眸凑近她。 “你是笨蛋吗,江映梨。” “哎呀陛一下...嫔妾疼,嫔妾怎么就成笨蛋了,陛下不是夸过好多回嫔妾聪明吗。” 萧承澜微微叹气,冷漠道:“下次朕不在你承欢的时候与你说话了,免得你听话听一半,胡乱编排朕。” 江映梨揉了揉自己的左脸,疑惑道:“什么只听一半,那另一半是什么啊?” 萧承澜的眸光淡淡地从江映梨好奇的小脸儿上扫过。 “没听到就罢了,朕不会再说了。” 江映梨顿时垂头丧气。 萧承澜揉了揉她的头,“好了,朕要忙公务了,朕今夜会来陪你的,乖乖等着朕。” 江映梨顿时眼睛晶亮,但又有几分委屈,抱着萧承澜的腰道: “陛下都多久没来昭华宫了,嫔妾还以为,陛下把嫔妾忘了。” 萧承澜眸光沉寂了几分,敲了敲江映梨的额头。 “不要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朕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 江映梨嘟了嘟唇,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萧承澜。 萧承澜眸光转向门外,唤道: “福万全。” “奴才在。” “去传个肩舆,把昭充仪送回宫。” “嗻。” 福万全还寻思陛下要叫水呢,结果陛下只是吩咐他去传个肩舆来,当真辜负了合欢殿这名字啊。 不过,陛下还真是太能克制了,明明这十几天都想人想得不行了,还能坚守白日不宣淫的底线。 另一边,宋婉言也叫了个肩舆把沈贵人抬回锦绣宫了。 因着自己也有点儿连带责任,宋婉言也跟着一道去了锦绣宫。 太医把完脉,禀告道: “请昭仪娘娘安心,沈小主她只是有些暑气入体,不严重,还没到中暑的程度,在清凉的殿内修养修养就会好转,至于膝盖上的淤伤,臣开几贴药,敷上半月也就好了。” 宋昭仪瞟了一眼榻上躺着的沈竹心,扭过头道:“跟本宫说什么安心,本宫可没担心。” “是是是。”太医面含歉意,转向沈竹心的贴身宫女翠声,“姑娘请听仔细些,我给你说些用药的忌讳。” 翠声连忙应了。 宋昭仪自觉没什么事了,便带着寒露要走。 她刚走到殿外,余光中,一幅画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幅画被镇纸压着,安静地铺陈在桌面上。 宋昭仪顿住脚步,眸光打量着画中明媚美好的少女。 “江映梨。”宋昭仪只略看了两眼就立马确定了画中的人是谁。 她走过去,站在画前,挑了挑眉。 “啧,这是没及笄的时候吧,跟现在的小五一个年纪。” —————— 如果可以的话大家尽量不要跳章和养文不然可能书书嘎巴一下就凉了,能理解的感谢理解,不能理解的我也能理解(什么绕口令)。 感谢追连载的各位小天使们 比芯芯~ 第62章 不要忘名 寒露站在宋昭仪身后,也在欣赏着这幅画,她附和道:“是啊,五小姐正和画里的人一个年纪呢,十三四岁,正是天真活泼的时候。” 一惯高傲的宋昭仪脸上神色难得柔和了几分。 盯着画中人看了一会儿,宋昭仪却忽然想到方才宫道上的那一幕。 江映梨在看到陛下和沈贵人走在一起时,眼里的无措和难过,还有竭力忍耐的泪水,她都看得分明。 她从前只道陛下宠爱江映梨,倒是忽略了一点,江映梨也是很喜欢陛下的。 因为喜欢,才会生出这诸多委屈与难过。 后知后觉地,宋昭仪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父母叔伯送她入宫,是最好的选择。 若换成三妹四妹,或是五妹妹,如这画中人一般的笑容,恐怕再也无法从她们脸上见到了。 囿于深宫还要为情所困,容易红消香断啊。 她这种不会对陛下产生什么情愫的人,在宫里才能如鱼得水。 第51章 不过.... 宋昭仪心念一转。 昨儿不是沈贵人侍寝吗?这幅画看起来也是陛下昨夜画的。 陛下不会是,和在她柔福宫里那样,坐在这绛雪轩画了半宿的画吧? 疑问刚起,内殿的珠帘的卷起,翠声搀扶着虚弱的沈竹心走了出来。 沈竹心见宋昭仪面色古怪地站在画前,心头警铃大作,也顾不得什么,出声道: “昭仪娘娘,那是陛下墨宝,还请千万当心!” 要是画儿坏了,她恐怕就有大麻烦了。 宋昭仪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不过看沈竹心如临大敌的样子,她玩心大起,佯装朝那幅画伸出了手。 沈竹心见状,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扑上前要保护那幅画。 宋昭仪挑眉,把对画伸出的‘魔爪’又收了回来。 沈竹心一愣,想停下来但又刹不住车,眼见要倒在地上,宋昭仪大发慈悲扶了她一把。 沈竹心一双眸子惊疑不定地抬起,看向近在咫尺的宋昭仪? 她想赶紧站起身,却被宋昭仪牢牢拽住。 宋昭仪居高临下睨着她,冷冷道:“本宫有话问你,你如实答了,本宫就放开你。” 沈竹心被她打量得有些心虚,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昭仪娘娘要问什么。” “你其实没侍寝,对吧?” 沈竹心头一怔。 这宋昭仪尚且敌我不明,这种事,原则上不应该让她知道。但是,她既然有此一问,定是猜到了,而且,说不定,她自己也同样没有侍寝。 沈竹心便只好点头承认,“是。” 宋昭仪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松开了沈竹心的手,下巴点了点那幅画。 “既然知道这幅画是个宝贝疙瘩,还铺在这儿做什么,赶紧放匣子里差人送去御前啊。” 沈竹心愣愣道:“可是,陛下的画,嫔妾不敢擅自挪动。” 宋昭仪一脸无所谓,“这幅画摆在这儿的目的早已经达到了,为的就是警醒你不要生出别的心思,你要是有悟性,就赶紧送去御前表忠心吧。” 沈竹心心中一凛,她看这画只看到了陛下对江映梨的心意,倒没想到陛下故意警醒这一层。 她心中忽然对宋昭仪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不愧是簪缨问鼎的宋家出身的女子。 即便瞧着招摇又傲慢,但她与苏清容那样的人到底是不同的。 宋昭仪内里很通透聪慧,虽说某些时候情商低了些,但瑕不掩瑜。 沈竹心当即感激地福了福身,“多谢昭仪娘娘提点,嫔妾这就差人送画!” 宋昭仪见沈竹心悟性很高,语气少了点不耐烦,“本宫记得,你叫沈竹心?” 沈竹心垂首答了:“是,嫔妾闺名正是竹心两个字。” 宋昭仪撩了撩袖子,意味深长道:“倒是个好名字,不过,在这宫里,旁人小主娘娘地叫着你,长此以往,可不要忘了自己的名字。” 语罢,宋昭仪带着寒露离开了绛雪轩。 沈竹心看着宋昭仪的背影,眼底思绪万千。 沈竹心这个名字,是她入宫前父亲才为她改的。 竹心竹心,可竹子,是空的,没有心。 看来,宋昭仪也和父亲一样,在告诫她入了深宫就不要动心。 如此看来,宋昭仪能有这样提醒她的心思,虽还算不上友,但绝非敌手。 这便也算天大的好事了吧。 毕竟,宋昭仪和欣婕妤是对头。她只要不和宋昭仪交恶,那宋昭仪这个高位妃子就可以算作潜在盟友了。 沈竹心长舒了一口气,膝盖作疼,她微微踉跄了一下。 翠声赶紧上前扶住她,“小主,您身子还虚弱着呢,快回内殿休息吧。” 沈竹心点头,又道:“把我那沓账簿也拿过来。” ** 万寿宫里,听到消息的薛太后无意识把手里的佛珠捏紧了。 “陛下当真去了启祥宫?” “太后娘娘,千真万确,上午朝臣和陛下商议立后的事情,陛下听得烦躁,推了所有大臣觐见,去了启祥宫。” 夏嬷嬷凑近了些,小声道,“那小宫女还听到陛下告诫欣婕妤不要争风吃醋,要温婉贤淑。” 薛太后不禁皱起眉头。 她做了三十多年后妃,最了解帝王心。 帝王看到一群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心里是会很愉悦的。只要这争风吃醋闹出的动静不大,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是看宠物打架了。 可是现在皇帝竟然那样告诫苏清容.... 温婉贤淑…帝王只会对皇后有那样的要求。 “莫非,皇帝真有立苏家女为后的意思...” 想到这里,薛太后面色一凛。 这次本就轮到苏家女当皇后,世家联合上奏,呼声肯定很高,若是这两日早朝时就敲定了此事,那她的宁儿怎么办? 棘手的是,妃子可以随便废,但皇后却轻易不能废,哪怕皇后做了错事,为了国本,一般也是想尽办法美化皇后的错处。 所以,苏清容一旦真登了后位,背后又有世家支持,就再难下马,她的宁儿就再无机会了。 薛太后对苏清容的忌惮再难消弭,她心里的逻辑飞速运转着。 皇后,就该能者居之,而不是轮到哪家是哪家。 她薛家是世家之首,多出几位皇后又如何呢。 苏清容太过招摇蠢笨,本就不能登此高位。 薛太后想定,当即道:“哀家要赶紧探探皇帝的口风。” 她揉了揉额角,吩咐:“夏嬷嬷,你明日可趁着下朝的当口,去御前传话,就说哀家头疼得厉害。” 夏嬷嬷应声,“是。” 黄昏时,福万全把绛雪轩送来的画匣子捧给了萧承澜,试探道: “陛下,可要奴才挂去长央宫?” 萧承澜淡淡看了一眼,“放下,朕自己挂。” 福万全不敢多说,赶紧把画儿放下了。 也是,陛下轻易也不想让别人进他的寝殿长央宫吧,里面画儿都快挂满了。 夜里,萧承澜传了章太医和他一同去了昭华宫。 第63章 学会吃醋 白日萧承澜说了夜里要来陪她,江映梨已经期待了一下午。 听到福万全喊陛下驾到,江映梨欢欢喜喜地出去迎接。 看到萧承澜的时候,她唇角笑容愈发甜美,一边笑一边行礼。 “嫔妾参见陛下。” 萧承澜看她欢喜,自己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弯了弯。他走到江映梨面前,自然而然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朕带了章太医来,与你说些事情,你好好听着。” 江映梨这才瞅到在外殿门口候着的章太医,她点了点头。 “好,请章太医进来吧。” 萧承澜和江映梨坐着,章太医恭立在殿中,徐徐道: “先前隐瞒娘娘的身体状况,是微臣之过。不过臣也是奉陛下之命,陛下既然命臣不必再隐瞒,那微臣就与娘娘仔细说了。娘娘的身子现在的确难以有孕,且就算有孕恐怕也会损耗母体。” 听到这里,江映梨下意识攥紧了手,萧承澜的指腹在她手背划了划,意在安抚。 江映梨抿了抿唇,继续听着。 “不过,娘娘不必太过忧心,娘娘这病症并不是先天的,只不过是因为早年体虚受到了影响,只要耐心调养,定与常人无异,胎儿也会健康。” 江映梨蹙着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开,“那,章太医,需要调养多久?” “娘娘现在身体总体来说很健康,少到半年,上到三年,这个倒没有确切的时间。” 江映梨松了一口气,半年到三年,倒都不算很长的时间,那说明,她的确不严重。 头顶覆上来一只手,揉了揉她。 “现在可彻底安心了?不是什么难调养的病,慢慢养着也就好了,莫要再为此伤心了。” 江映梨抬眸,和萧承澜平静又带着安抚的目光对上,她心里一软,最后一点儿担忧也散了,乖巧地点点头。 “好,嫔妾知道了,嫔妾再也不为这个伤心了。” 萧承澜笑了笑,“乖。” 看着情深如许的帝妃二人,章太医不禁垂下了眸子。 他的亡妻已逝五载,世间的风花雪月与他再无相干,只是没想到深宫之中,还有这样令他触动的感情。 从陛下能拿出过往四年的问诊记录让他参看,他就知道,陛下待昭充仪,的确与旁人不同。 不是寻常的宠,而是像对待发妻那样,关心备至。 “微臣会竭尽所能,助娘娘早日得偿所愿。” 江映梨眼含感激看向章太医,“那本宫就多谢章太医了。” 为了感谢章太医大晚上跑一趟,江映梨让秋霞给章太医拿了赏赐。 章太医刚要推辞,就听到陛下淡淡道:“充仪娘娘赏的,你就拿着吧。” 第52章 章太医忙不迭地收下了。 “微臣多谢娘娘赏赐,天色已晚,微臣先告退了。” 一路盯着章太医出了殿,江映梨终于无所顾忌地扑进萧承澜怀里撒娇。 “陛下,嫔妾好想你呀~” 萧承澜曲着指节轻轻刮蹭她的脸,慢条斯理地问:“有多想?” 江映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很想很想,想到茶饭不思了。” 虽说萧承澜听到后很愉悦,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要好好吃饭。” “嫔妾知道。”江映梨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萧承澜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待她蹭够了才缓缓道:“好了,该起来了,朕要更衣。” 江映梨蹭得鬓发散乱,像只炸毛的小猫,从萧承澜怀里出来,还咬唇笑了笑,牵住他的手。 萧承澜眸光瞬间暗了几分。 今日的江映梨,好粘人。 好喜欢。 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自从入了宫,她就规规矩矩,小心翼翼地,就算不是刻意疏远他,也让他感觉到他被冷落了。 她今日瞧见他和沈贵人走在一起就难过,他又何尝不是。 她先是一改性子三番两次救了郑宝林,后又和宋昭仪那么亲近,竟然还…… 越想,萧承澜心里泛起的情潮涟漪就被一股幽怨之气取代。 “诶!”江映梨忽然被萧承澜拦腰抱起,惊呼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被放到了榻上。 细细密密的吻一路落下来,带着灼热的气息和急切地占有欲,江映梨差点没喘过气。 “陛…陛下……” “江映梨,告诉朕,你今日在哪儿哭的?” 江映梨被吻得七荤八素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啊?” “遇见朕之前,你和宋昭仪在一起,也就是说,今日你在她面前哭了,还是说……” 萧承澜的语气又沉了一个调,眸光紧紧锁住江映梨的脸。 “还是说,你在她怀里哭的?” 这样严厉的拷问让江映梨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但她还被萧承澜圈在腿间。 他握住纤细的脚踝,轻易就将她扯回身下。 “果真如此,对不对?” 江映梨的声音有些微颤,“…没、没有在她怀里,只不过是嫔妾伤心,宋昭仪她拍了拍嫔妾的肩,安慰了一两句而已……” “江映梨,你今日为了维护宋昭仪,对朕说了两次谎了。” 这句话就像是在说她不乖了。 江映梨慌张攥住他的衣襟,急道:“陛下,嫔妾的确在宋昭仪怀里哭了……” 萧承澜眼底的阴翳散不去,他抚摸着江映梨的脸,来来回回,动作轻柔,语气却分外偏执。 “你怎么能,在别人怀里哭呢?” 江映梨腰肢发颤,虽然心里明白萧承澜这样是因为什么,但她语气还是有些懵然。 “可是陛下…宋昭仪她,她是女人啊。” “女人又怎么了,男人和女人没有区别。”萧承澜慢慢朝她倾覆,“你我之外的人,都是旁人。” 江映梨微微发愣。 她与陛下以外的人,都是旁人…… 如果陛下是这样认为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别人在陛下眼中,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呢。 江映梨现在想到宋昭仪,沈贵人还有欣婕妤,忽然就不难过了。 而且,陛下竟然也学会吃醋了…… 从前在王府,就她与陛下两个人,彼此都只有对方,吃醋这种感情根本不会出现。 这样的体验让江映梨很是新奇,甚至心里很是雀跃。 她缩在锦被里,伸手戳戳萧承澜袒露的胸膛,眸光含着笑意,盈盈动人。 “陛下吃醋了呢,哼哼——呜……” 萧承澜黑眸盯着她,“就这么得意,嗯?” 江映梨眼泪都控制不住地出来了,彻底老实,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 “朕就是吃醋了…”萧承澜眼里是散不去的执拗,继续从眉眼一路啄吻江映梨,最后不轻不重地在她肩头咬了咬,每个动作都是满满的占有欲。 “但想来,你又怎么会喜欢她们呢,你只喜欢的,只有朕,不是吗?” 萧承澜的语调很慢,带着莫名的魔力,让江映梨忍不住跟着重复。 “不喜欢她们,只喜欢陛下。”江映梨喃喃地说。 萧承澜弯了弯唇角,揉她的发顶,“朕也不喜欢她们,所以,以后不要为了你我以外的旁人难过了。” 江映梨点头,掌心贴在他覆了一层薄汗的脸上,眼眸澄澈乖软,还带着深深的迷恋。 “好,不难过了,嫔妾也不会在别人怀里哭了。” “乖宝宝…”萧承澜喟叹一声。 …… 这一夜,江映梨哭得梨花带雨。 萧承澜看着洇开泪痕的枕头,都要醋意大发把人捞起来,让她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慢条斯理地摩挲江映梨的手腕,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江映梨,以后你的眼泪,都只能落在朕的龙袍上。” 江映梨人早就不清醒了,半晌才晕晕乎乎想起来回话,声音颤得不行。 “可,可是,陛下现在,也没穿龙袍啊…” 萧承澜仰视她,被她娇憨的模样和话语逗笑了,眼里的偏执散了不少,神色变得又坏又玩味。 “落在朕的胸膛上,更好。” 第64章 太后算盘 早朝刚下,萧承澜才从大朝会的承乾殿回到长庆宫,便听到御前的人禀报。 “陛下,万寿宫那边方才遣人来说,太后娘娘今日晨起时有些头疼,明日恐怕没精力应对嫔妃晨会了,让陛下派内务府的人通传各宫呢。” 萧承澜摘了帝王的十二旒冕,随手给了福万全,淡淡道: “是么,给朕更衣,朕怎么能不去瞧瞧母后呢。” 万寿宫内,萧承澜进门的时候,太后半躺在榻上,夏嬷嬷正给她揉按太阳穴。 “听闻母后身子不适,朕来看看母后。” 薛太后缓缓睁开眸子,虚弱道:“皇帝来了就坐吧,哀家遣人去御前,本不是去打扰你的,只是为明天的晨会做个打算,没想到你竟然亲自来看望哀家,有心了。” 萧承澜淡淡笑了笑,关切道:“母后有疾,朕当然要第一时间过来探望。” “不过些老毛病,不值一提,歇上一歇也就好了。” “那朕便放心了。”萧承澜说完,像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神情又变得更加忧心。 薛太后见状,顺势问道:“近来天热,哀家总是心神不宁了,看来皇帝也一样,今日怎么如此烦闷?” 萧承澜微微叹气,沉吟几番才开口:“母后病了,此事本不应说出来扰母后清净的,只是朕实在拿不准主意。” “这有什么,哀家也盼着为你分忧。你只管说吧。” 萧承澜徐徐开口:“近来朝臣催朕立后,朕一时难以定夺,立后一事关乎大邺国本,朕也不知道朕的抉择是不是对的。” 薛太后心中一凛,皇帝这是,心中已有决断了? 她心里慌得紧,还是勉强笑了笑,试探道:“大臣们上谏推举的人选,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皇帝何必忧心呢。” 萧承澜轻叹了一口气,“朕倒不是忧心人选,只是,前几朝的皇后,要么是资历深厚的太子妃,要么是登基三五年才确立了人选,母后也知晓,朕登基不过百日而已,现在立后,朕总觉得有些匆忙。” 薛太后顿了顿。 这话倒是提醒了她。 又不一定登基就要立后,现在朝中催得这么紧,是苏家联合其他几家上谏了而已。 按正常来说,登基三五年内才立后也是正常的。 如此一想,薛太后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皇帝说得没错,现在立后着实操之过急,这一批妃子,才刚刚入宫,秉性和处事如何连头角都没露,匆匆挑选出皇后,万一无法担大任,于社稷也是无益。” 萧承澜点了点头,“还是母后懂朕的忧思,朕想着,现在选出一人暂掌宫权,代理六宫之事便可,何必急于立后呢。” 薛太后见机道:“谨慎些总是好的,何况,后宫之事,哀家也有发言权,那些妃子前些天三天两头的惹出事,还太稚嫩,此刻立后,依哀家看就是为时过早。皇帝的想法,才是最适合当下的。” 萧承澜眉目舒展了几分,“后宫的事,朕到底不如母后思量得周全,有母后这句话,朕就放心了。那朕明日朝会就宣布这件事,不立后,选人暂掌宫权,代理六宫事务。” 敲定了这件事,薛太后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一半。 另一半,则是在这暂掌宫权的人选身上。 如果这宫权落在苏清容身上,还是一样的难缠,毕竟,她若顺利代掌六宫,日后封后就成了天时地利人和。 第53章 不行,连苏清容暂掌宫权的苗头也要扼杀在摇篮里。 “暂掌宫权的人选,皇帝可有定夺了?”薛太后不经意般问道。 萧承澜:“立后的上书里,是宋昭仪和欣婕妤的呼声最高,朕想,暂掌宫权,也从听她们里面选。” 薛太后飞速思索。 苏清容和宋婉言... 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是,宋氏好过苏氏,毕竟,苏氏拿到宫权,不好拉她下位,否则有分裂世家之嫌。可若是宋氏拿到宫权,在封后前,薛氏还可以联合其他几家一起斗倒宋氏。 薛太后当即道:“皇帝若还没有拿定主意,不若听哀家一言。” 萧承澜虚心道:“母后请讲。” “现在欣婕妤只是个婕妤,若要选她暂掌宫权,势必得越级晋封到妃位,跨度太大,此事不妥,何况,欣婕妤入宫后就违反宫规被罚,难以服众。” 萧承澜顿了顿,疑惑道:“所以,母后心中的人选是宋昭仪?朕还以为,母后会支持欣婕妤。” 薛太后有些心虚,萧承澜倒是想给世家颜面,但是她有她自己的考量,她要为薛家争。 “难道皇帝觉得薛家与苏家交好,哀家就会有私情吗?哀家向来只信奉能者居之。” 听着薛太后这冠冕堂皇的话,萧承澜垂眸笑了笑,敛去眸子里的轻蔑与算计,平和道: “母后大公无私,是朕狭隘了,朕会慎重考虑母后的建议的。” 薛太后听她这么说,知道此事已经成了一大半,心里另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萧承澜走出万寿宫,方才那恭敬仁孝的表情淡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愉悦。 福万全知道,陛下这是又狠狠把人作弄戏耍了一番。 萧承澜侧眸看了一眼福万全,淡淡吩咐:“今日的事情,若苏清容问起你,你该知道如何透露给她吧。” 福万全赶紧躬身道:“陛下,奴才当然晓得,上回诈苏家私库那事儿,奴才办的事儿还不漂亮吗,陛下您就放心吧。” 萧承澜淡笑,“朕倒是忘了,上回的事,朕还没该给你派赏呢。” 福万全赶紧道:“不敢不敢,奴才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为陛下尽忠,不敢讨赏。” 萧承澜淡淡点评了一句:“油嘴滑舌。” 福万全丝毫不介意,笑得谄媚,还不忘提醒萧承澜小心台阶。 福万全要什么,他自己心里可是门儿清呐。 他从一个擦地砖的小太监做到御前大总管,翻身把歌唱全因为当年陛下赏识, 他现在走哪儿都被敬着,也全都是借了陛下的势,什么赏赐抵得过陛下认可? 当年对他吆五喝六的那些个公公们,现在都不知骨头烂在哪儿呢。他可不得紧紧巴着陛下,忧陛下之所忧啊,喜陛下之所喜啊。 何况,陛下是真厉害,当年从博弈场中杀出重围,连东宫的门都没见到,直接一旨诏书入主皇宫。 现在朝堂局势虽严峻点,但陛下有主意有手段啊。陛下知道现在自己人的势力不足以和世家硬碰硬,所以就让她们窝里斗啊。 自家人先从内部打起来,那便可不战而胜了。 实在是妙啊。 跟对人,走对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啊。 第65章 天选牛马 翌日一早,两封圣旨和一枚宫印送去了柔福宫。 宋婉言本以为今日太后不适不用请晨安可以睡懒觉,但她没有想到会圣旨突降。 寒露来传话的时候,她还在梦里。 听到通传,她惊得从榻上跳起来。 匆匆整理好仪容,宋婉言带着一众宫人匆匆出殿。 “劳烦公公久等了。”宋昭仪略一致歉。 宣旨的太监连连摆手,“呦,不敢不敢,奴才侯着宋妃娘娘接旨,本就是奴才的分内之职啊。” 这句话听得殿前的人都是一愣,然后又不约而同欢喜起来。 宋妃娘娘! 娘娘她又升职了? 宋婉言却是一愣再愣,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昨儿不又是沈贵人侍寝吗?她既没功劳又没苦劳,今日怎么忽然就要册封宋妃了。 不好,恐怕有诈。 陛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宋婉言狐疑不定地看着宣旨的太监,“公公,你确定是宋妃娘娘?” 太监一脸喜色,“娘娘听完旨就晓得了。” 语罢,他开始用高昂尖细的声音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三品昭仪宋氏,毓质名门,秉性贤淑,柔婉端方,朕以慰其心,册宋氏为从二品妃,钦此。” 宋昭仪听完直皱眉头,这圣旨里除了和她一样是昭仪,姓宋,出身名门,剩下的表彰词,跟她有一文钱关系吗? 宋婉言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萧承澜了。 把这什么贤淑,柔婉用在她身上,这简直就是满满的恶趣味。 “恭喜宋妃娘娘,请宋妃娘娘接旨吧。” 宋婉言挤出假笑,欢欢喜喜接了旨。 “哈哈,臣妾叩谢陛下。” 没想到,她看到宣旨太监竟然又拿出了第二封圣旨。 宋昭仪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宣旨太监比刚才更神气,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高声道—— “柔福宫妃宋氏,性行温良,德行含章,堪为良表。朕登基百日余,六宫无主,今许宋妃持印摄职,暂理六宫中事,钦此。” 宋婉言两眼一黑。 无事升妃,果然有诈! 现在这个百废待兴一团乱的后宫,持印当差跟背锅的有什么区别? 劳心劳力不说,出点事就要被问责。 她一定是哪里惹了陛下。 阴险啊阴险。 “恭喜宋妃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娘娘快接旨吧,这枚宫印,还是陛下昨夜连夜命人刻的呢。” 宋婉言再努力挤出一点笑,接过了圣旨和宫印。 御前的太监走后,柔福宫的人都喜气洋洋地祝贺宋妃娘娘晋位和掌权。 只有寒露瞧得出来自家主子不太开心,吩咐道: “好了,都去领赏,多余的话都不要再说了。” 贺喜的宫人都安静下来。 宋婉言郁闷地进了殿,寒露把宫印和圣旨仔仔细细收起来,一转头看到自家娘娘念经似的嘀咕。 “太后这会儿怎么放不出一个屁来?她不是支持苏清容吗,怎么着也该千方百计为苏清容铺路吧,怎么就轮到本宫了?” 寒露劝慰道:“娘娘,宫权在咱们手上也是好事啊,以后六宫晨会,所有嫔妃都要向您请安,包括欣婕妤。” 宋婉言反而更幽怨了。 “快别说了寒露,本宫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要起早招待一屋子人叽叽喳喳地开会,本宫就头疼。” 寒露讪讪抿住了唇。 刚用过早膳,宫里司膳,司衣,司寝等各个分管后宫穿衣吃食各项事宜的掌事嬷嬷都来柔福宫拜见宋妃娘娘。 还带来了一堆堆积的公务等着宋婉言裁决盖印。 宋婉言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两句萧承澜。 太阴险了,明知道她以后当不了皇后,现在还要她打理六宫,这不是白干吗。 算了,谁让她姓宋呢,君让臣干,臣不得不干。 宋婉言一撸袖子,盖下了第一枚宫印。 柔福宫干得热火朝天,启祥宫这边一片冷气嗖嗖。 “怎么可能呢?就算陛下没有立后的意思,又怎么会是宋婉言代掌宫权呢,陛下明明……” 明明暗示过她,中意的是她啊。 苏清容一整日心浮气躁,陛下让她温婉贤淑,她听了,昨日沈贵人又侍寝,她竭力克制自己不吃醋不生气,可是一转头陛下竟然让宋婉言代掌宫权。 那她的隐忍都算什么? 夜里,萧承澜来了启祥宫。 “嫔妾参见陛下。”苏清容声音无精打采,很委屈。 “爱妃今日怎么不高兴,谁惹你生气了?” 苏清容耍小性子,就是为了让萧承澜安慰她,此刻听见萧承澜柔声关心她,倒豆子似的诉苦: “陛下骗人,陛下昨天与嫔妾说了什么都忘了吗?什么温婉贤淑,什么堪为良表,不过是哄嫔妾罢了。” 萧承澜沉吟片刻,缓缓道:“朕没忘,这件事,是朕亏欠你,朕明日就下旨,封你为昭仪,补偿你。” 萧承澜的示好让苏清容的脾性得到了助长,她哭喊道: “嫔妾才不要这样的补偿!嫔妾一想到以后每日都要去柔福宫给宋妃请安,嫔妾就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萧承澜面色沉了沉,“那朕为你告假一月。” 苏清容更委屈了,“一月又有什么用呢?一月后,嫔妾还不是要去柔福宫。” “欣婕妤,你过分了。”萧承澜的语气陡然冷下来。 只顾着使小性子诉说委屈的苏清容一怔,恍然回神,自己都对自己方才的发言感觉到匪夷所思。 第54章 她是怎么说出那些犯上的话的? 陛下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她。 可是现在,陛下真的生气了。 苏清容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的确有些过了,她想过去抓住萧承澜的手示好,但是又想起一步的禁忌,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陛下,嫔妾只是一时伤心,说错了话……” 萧承澜一脸失望地看着她,“朕以为宫权对你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你对朕的心意才是独一份的,没想到你会因为没拿到宫权而如此忤逆朕,看来朕的确比不过你心里的权势,是朕自作多情了。” 萧承澜淡淡丢下几个字,转身离去。 第66章 你服不服 苏清容盯着萧承澜的背影,气恼地蹲在原地大哭。 陛下怎么能这么说呢? 虽然,虽然她一开始的确以后位为目的,但是现在,她已经喜欢上了陛下,她闹只是因为他让她空欢喜了一场。 她是失落呀。 陛下怎么就不明白呢。 明明两情相悦,为何他们之间的心迹就这般难以想通,这般曲折呢? 苏清容的心泛着酸楚。 但难过之余,她又有几分窃喜。 因为,在她看来,只有真爱才会如此肝肠寸断,陛下会因为她爱权势胜过爱他而失望,只对她一个人生气,她便愈发能笃定她是特别的。 戏文里都是如此,她和陛下,是戏文里的主角儿,历经千帆,总能在一起的。 苏清容因为这事一夜没睡好,第二日请晨安时自然是迟到了。 苏清容一进殿,柔福宫外殿两侧已经坐满了人。 她踏入殿内的那一刻,所有人齐刷刷转过头看着她,神色各异,最中间的高位,坐着笑得一脸得意的宋婉言。 苏清容顿时屈辱地攥紧了拳。 江映梨如今位分在宋婉言之下最高,坐在左侧第一位。 苏清容进殿后,江映梨刻意观察了一下宋婉言的脸色。 宋妃娘娘她,可谓是摩拳擦掌啊。 直觉告诉江映梨,接下来,苏清容要倒大霉了。 她跟苏清容早就结下梁子,倒也乐得看这个热闹。 看热闹嘛,不嫌事儿大。 其余的嫔妃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们虽然喝茶的喝茶,撩帕子的撩帕子,抚鬓发的抚鬓发,实则都在暗戳戳地看着苏清容。 苏清容极为不情愿地走到殿中蹲下行礼。 “嫔妾给宋妃娘娘请安。” 宋婉言坐在主位,悠哉悠哉笑了一声,没先让她起来,而是径直诘问道: “欣婕妤,本宫看你是一点儿也不把宫规放在眼里啊,什么时辰了,你不是在迟到就是在迟到的路上,从前没人管你,本宫既掌了权,就要清一清后宫的不正之风!” 苏清容对宋婉言小人得志的模样恨得牙痒痒,冷冷道:“要罚就罚,废什么话!” 众妃都倒吸一口气。 这欣婕妤还真是不屈硬伸啊。 都这个境况了,死对头大权在握,还非要逞口舌之快。 宋妃当即就沉了脸,“欣婕妤不敬本宫,掌嘴!” 苏清容知道宋婉言嚣张,但没想到她这么嚣张。 “宋妃娘娘,你才第一天上任就责罚宫妃,未免太过刻薄,若陛下知道了,定会后悔把宫权交给你。” 宋妃冷笑着盯着苏清容,神色倨傲,“那你去告状啊,你有本事把本宫告倒,若没本事,后果是什么,你自己掂量。” 苏清容一阵凝噎。别说告倒宋婉言了,她现在连陛下都见不着。 众妃不由想起昨夜听到的传话,苏清容竟又把陛下气走了。 真是奇了。 要说起来,她们现在对后来者居上的沈美人怎么搏得龙颜大悦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很想知道苏清容是怎么屡屡搏得龙颜大怒的。 “寒露,动手。”宋妃再次出声。 江映梨眼见着寒露撸起袖子从她面前走过去,直直走到苏清容面前,一左一右两个嘴巴子扇下去。 “欣婕妤,你对本宫不敬,本宫罚你,你服不服?” 苏清容这下是老实了,捂着脸,咬着牙挤出一个字。 “服。” 宋妃心情大好,继续盘点她的罪名:“这两巴掌是罚你不敬本宫,迟到的账本宫还没同你算,你迟到了一刻钟,理应在殿外跪上一个时辰,不过嘛,你这般花容月貌,跪坏了膝盖本宫心疼啊。” 苏清容蓦地抬眸,狐疑地看着宋婉言,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宋妃笑了笑,继续道:“所以,你每日晨会前提前一刻钟来这柔福宫,每日只需跪上一刻钟,又不伤膝盖,又能养成提前到场的好习惯,一举两得。” 江映梨闻言,明白了宋妃娘娘的诛心大法。 每日跪上一刻,虽然不伤膝盖,可是,晨会前那一刻钟正是柔福宫来来往往的嫔妃最多的时候,跪在殿前被欣赏,很下脸面。 而且,每日一刻钟,要跪满一个时辰,那就要连着跪八日,也就是连着丢脸八日。 宋妃娘娘这手段实在是太高了,江映梨情不自禁感叹。 苏清容愣了片刻也是反应过来了,咬牙道:“嫔妾宁愿今日一次跪满一个时辰。” 宋妃拍案,厉声道:“本宫的规矩才是规矩,本宫怎么罚你,你就怎么受着!从明日开始,再迟到一刻,就多加一个时辰。” 苏清容再不敢说话,只能拼命咽下这口恶气,眼里对宋婉言的怨恨越来越重。 郑宝林位分低,位置刚好在苏清容左侧。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此刻狼狈的苏清容,觉得心口的郁气终于散了一些。 报应不爽。 可惜,比起她受过的凌虐,罚跪又算什么。 她身上的疤现在正在长新肉,夜里那又痛又痒的感觉折磨得她睡不着觉的时候,她都想亲手剜下苏清容的肉,让她也感同身受。 夜里,长庆宫中,萧承澜命福万全将一个乌木托盘端给了沈希。 托盘里放着一叠账簿,沈希不解道:“陛下,这是?” “爱卿不妨翻来看看。”萧承澜道。 沈希拿起一本,打开,粗略瞧了一眼后,眼中难掩震惊,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 账簿是记录着堤坝开支用度,虽然字是统一的公务文体,辩不出什么,但这记账的细节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这是……小女,不,沈小主记的账。”沈希的语气有些颤抖。 萧承澜淡淡笑了笑以表肯定。 “沈侍郎,你有个好女儿,这是沈家的福气。” 沈希一时激动一时又觉得惶恐,“陛下能赏识沈小主,微臣感激不尽。” 萧承澜挥了挥手,示意把账簿撤走。 “沈爱卿,你们父女俩都愿为朕卖命,朕自不会亏待你们,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女儿,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朕都会不吝相授。”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自是好,但沈希知道,这句话更多的是陛下在做出承诺,会保沈家门庭荣耀,保他的女儿在后宫安稳无虞。 沈希红着眼眶叩首。 “臣沈氏一族,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第67章 生出不满 接下来几日,苏清容每日规规矩矩提前一刻钟到柔福宫罚跪。 之前早到的嫔妃们,都不约而同晚了半刻钟,来柔福宫的时候,刚好能从罚跪的欣婕妤旁边路过。 众妃虽然都不敢嘲笑,但是,那明里暗里打量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这眼神落在苏清容身上,犹如被刀子凌迟一般。 她堂堂苏家女,进宫便是最高位的修仪,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竟然被这些下贱货色看热闹! 苏清容跪在地砖上,脸色一刻比一刻难看,但又不敢出声冷喝。 因为,这是柔福宫前,宋婉言是真的会罚她。 苏清容唯一能做的便是,每天尽力来早些,快些跪完这一刻钟,不用在人多的时候被围观。 第三日时,苏清容到了柔福宫,宋婉言也是刚梳洗完不久。 苏清容看着负责梳洗的宫人来来回回,内殿的珠帘被掀起又放下,以她的角度,可以窥见一点光景。 本没有什么好看的,但好巧不巧的是,宋婉言似乎是刚起身还有些困倦,出内殿时被绊了一下,旁边一个小太监躬身扶了她一把。 苏清容心里冷哼,不爽地看了一眼那小太监,心道:扶她做什么,怎么不让宋婉言好生摔一跤,最好是撞到桌角磕破了头才好。 苏清容直盯着那太监躬身退到了一旁。也许是觉得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他这么一个卑微的小人物,那太监竟然做了个超乎寻常的动作。 苏清容的眉头顷刻间皱了起来。 那太监,把方才扶过宋婉言的手,缓缓抬起,眸光很诊视一般地看着掌心,最后还拿到心口握了握拳。 这样的动作,很难让人不多想。而且这意味着什么,实在太好分辨。 第55章 苏清容当即就怔住了。 这太监,心思肯定不纯! 而且,她此刻细看之下,发觉这太监模样生得实在是俊俏,只不过他向来低垂着眉目,让人不好发觉。 方才,宋婉言被他扶着时,也是一副很自然而然地样子,仿佛很熟络。 难道说……难道说她发现了这柔福宫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清容心脏狂跳,心底的隐秘又狰狞的窃喜渐渐涌上来。 好啊,宋婉言,总算让她抓住把柄。 见那太监似乎是有抬头的动作,苏清容赶紧垂下头。 此事只有一点端倪,她还没有实证,先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那个太监,仔细瞧起来,除了生得好,那气质也不像是个寻常人,哪怕低眉敛目的,也不见半分奴颜。 绝对不简单。 回了宫后,苏清容立刻就吩咐兰湘去查那太监的底细。 第四日,苏清容仍旧老老实实提前在柔福宫罚跪。 看着嚣张气焰被狠狠打压的苏清容,江映梨愈发坚信,陛下是不会对后宫的歪风邪气置之不理的。 六宫宫权,陛下交给了唯一能压制苏清容的宋妃娘娘,大家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否则,若是苏清容拿到宫权,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江映梨路过罚跪的苏清容身边时,本没有看她,却不妨被叫住。 “昭充仪,你很得意吧。” 江映梨顿住脚步,回头,垂眸看。 苏清容脸上全是不甘,但即便落魄,那眸光深处对她特有的敌意与鄙夷也没有消减半分。 “可惜,你们都错了。你们以为陛下生我的气,厌倦了我,便如此欺我辱我,可曾想过,你们的宠爱千篇一律,只有面对我,陛下才会生气,才会失落,我才是陛下心里最特别的人。” 江映梨笑了笑,轻声道:“如果降位禁足,龙颜大怒,弃你而去,都是陛下的特别对待的话,那我宁可要千篇一律的宠爱。” “何况,欣婕妤,这番话,如果你没有跪在这儿说的话,也许说服力会更大些。” 连翘听着自家娘娘的话,觉得心中爽利极了,得意地冲苏清容扬了扬首,把狗仗人势做到极致。 苏清容这番讥讽的话就这么被四两拨千斤地拨回来,她感觉胸口都憋闷。 江映梨还冲她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看到这对主仆的脸色,苏清容彻底抓狂了,脸皱成一团,指着江映梨,泫然欲泣。 “你!我要去找陛下告状!” 江映梨“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苏清容再也忍受不了了。 她在这里跪了四日,遭了多少异样的目光,如今还被江映梨这般羞辱! 岂有此理! 她呜呜呜地起身跑去长庆宫告状。 此刻,萧承澜刚下了早朝不久。 御前的人自然没让苏清容进去,她跪在长庆宫殿外,声泪俱下地诉说委屈。 “陛下,那宋妃娘娘要嫔妾每日在众目睽睽下罚跪,刻意折辱嫔妾的尊严,今日,嫔妾还被昭充仪冷嘲热讽。” “陛下!就算陛下还在生嫔妾的气,难道也忍心看着嫔妾蒙受此辱吗?” 福临一字不落地把苏清容的话转达给了萧承澜。 萧承澜信手翻开一本折子,略看两眼,才问道:“昭充仪怎么冷嘲热讽的?” 福临顿了顿,“这,这奴才倒是没问。” 萧承澜沉默着,福万全拿拂尘杆子戳了戳福临,“愣着做什么,去问呐!” 福临飞快地出去了,走到苏清容面前。 “苏小主,还请您把如何被昭充仪冷嘲热讽的,说得清楚些。” 苏清容听到福临这么说,模糊的泪眼都亮了亮。 她就知道,陛下会给她做主的! 苏清容把江映梨的话添油加醋复述了一遍,“昭充仪说,嫔妾被降位禁足,惹了陛下生气,是被陛下彻底抛弃了,再也不会被陛下宠爱了,小福公公,昭充仪如此辱我,你一定要一字不落告诉陛下啊。” 福临回殿,的确是一字不落地转告给了萧承澜。 萧承澜把苏清容的话理了理,大概能得出江映梨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微微勾唇,悠然道:“嘴皮子功夫见长,如此看来,跟宋婉言打打交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福万全笑着接话,“有宋妃娘娘的功劳,也有陛下的功劳啊,刚进宫那会儿,充仪娘娘哪敢这样对欣婕妤说话呐,都是陛下宠出来的。” “油嘴滑舌。”萧承澜淡淡睨了他一眼,吩咐道,“去殿外告诉她,朕免了她这几日晨会,让她在宫里修养,其余的话,不用朕教你了吧。” 福万全赶紧道:“是,奴才知道,奴才这就去。” 第68章 薛宁的梦 福万全出了殿,对苏清容温和地笑了笑。 “婕妤快请起吧,陛下心疼你呐,免了你这几日的晨安,不用再去柔福宫受罚了。” 苏清容心里的难过终于被抚平了一些,看来,陛下就算生气,还是关心她的。 但她又不甘地追问道:“那宋妃和昭充仪呢?陛下可有说要如何处罚她们?” 福万全一瘪嘴,“诶呦,小主,您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您莫不是忘了,陛下现在还在气头上呐,陛下舍不得您受苦才吩咐了两句,哪管的着其他人呐。” 苏清容虽然不甘,但听福万全这么说,又只好作罢,喃喃了一句,“陛下,还在生我的气吗。” 福万全见状,低声道:“小主,恕奴才多嘴,您这回是真冤枉陛下了,陛下才会别扭这么久。” 苏清容闻言,急忙问道:“福公公这话何意?什么冤枉?” “您有所不知啊,陛下也想让你拿到宫权啊,可是太后娘娘却说此事不妥,向陛下推荐了宋妃娘娘。大邺历任君王谨守仁孝二字,陛下自然不好违逆太后娘娘的意思,陛下觉得亏欠小主,要补偿小主,结果小主只顾着发脾气了,陛下多伤心失望呐。” 这一番话让苏清容如遭雷击。 宋婉言拿到宫权,是太后娘娘推荐的? 陛下原本是想选她? 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陛下那天的眼神格外失落,原来她如此地不理解他作为一个君王的无奈。 苏清容顿时心里难受极了,也愤恨极了。 果然,什么世家联盟,荣辱与共,太可笑了,不是一家人,就永远有异心。 太后娘娘这么做,无非是怕她登上后位,苏家壮大,压过薛家。 自己原本能拿到宫权,不用受宋婉言的羞辱,还能名正言顺地处罚江映梨,但拜太后所赐,这些都没有了,还要受尽羞辱! 简直是岂有此理! 年中宫宴,她一定要向父亲说明,薛家太贪,根本不配做世家之首,苏家何必再拥趸薛家。 还有那宋婉言,她现在已经发现她宫里的端倪。待她找到什么证据,她定要她颜面扫地。 私通这种事,足以让一个宫妃,从云端跌到万劫不复。 ** 汾河水患的事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连轴转的朝堂总算是有了歇一歇的空当,正逢七月末,年中宫宴,君臣同乐。 这场宫宴,最忙的是宋婉言,熬了半月,总算把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安排妥帖。 大臣以及家眷们已经陆陆续续准备入宫。 此刻,薛府中。 廊檐下,风把幕帘微微吹起,一间雅致的闺阁内,坐着一个姿容十分端美的女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轩窗洒在女子白皙的面容上,让人觉得无比美好。 只是,女子的神情却不复以往沉静,紧蹙的秀眉昭示着她此刻心事重重。 薛宁走到窗边,看着闺房外雅致的窗景,还是能清晰地回想起昨夜那个古怪的梦。 梦里也是一如今晨这般晴好的天,她受姑母所邀,与父亲母亲一同出席宫宴。 按照姑母的计划,她在宫宴上奏琴一曲,被陛下夸赞天籁之音,然后,她自然而然地被礼聘的方式接入宫中成为皇妃,一时风头无两。 入宫后,她秉持端庄大方的形象,从来不争宠,只做帝王的解语花。 她为陛下出谋献策,与他吟诗对赋,上可以谈论治世经论,下可以趣论人间俗世。 她成功与帝王成了一对无比契合的灵魂伴侣。 为了后位,所有有可能挡她路的人,都被她毒死后又嫁祸给旁人。 一计两命,无人能查到她头上。自始至终,她都是端庄得体的帝王解语花。 宋婉言,沈竹心,柳青青,苏清容,许念雅……通通都被她除掉了,她走到了皇贵妃的位置。 本以为这些人的血能恭迎她登上后位,没想到,她最后竟然被陛下,亲手了结了性命。 曾经待他温柔的帝王像是突然间变了个人,他毫不留情地用刀子插入她的胸腔,还狠心地搅动着,冷眼看她血流不止。 第56章 她没有死成,于是她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方,钝刀子割肉,每天都在遭受各种酷刑,在她不成人形的时候,陛下又出现了。 他看着她,眼神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 死前,她似乎还听到他对她说了一句话。 那样痛彻心扉的死法,让她在梦里也肝胆俱裂,以至于她根本无法听清楚那句话是什么。 现在,她醒来了,可是她被钝刀剜肉,被酷刑折磨的痛觉仿佛还未消失。 这个梦,实在太真实,真实到让她好像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三年光阴。 檐廊下,一串丫鬟走过,端着精致华美的衣饰,发出整齐又沉闷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薛宁恍然回神,她快速退回屋内,在妆奁前取了红色的妆粉,点在脸上。 “三小姐,奴婢们伺候您梳洗。” 薛宁走到门前,轻声道:“且去主院告诉母亲,今日我不能入宫了。” 在门外候着的丫鬟都面面相觑,微微有些惶恐。 为了今日三小姐能在宫宴上大放异彩,她们自陛下登基开始就精心准备。 每日用羊奶为小姐沐浴,吃食也是仔细了又仔细,为的就是今天。 可小姐怎么突然就不去了…… “小姐可是没有休息好才这样说?奴婢通禀主母,晚些时候入宫也是可以的。” 薛宁知道她们的担忧,善解人意地拉开了门,露出自己红斑点点的脸让她们瞧。 “今早醒来,出了疹子,无法入宫了,你们如实与老爷夫人禀报吧。” 门外的丫鬟,皆是面色一白,端着的衣物和饰品通通掉在了地上,更有人直接腿一软跌跪在地。 薛宁眼神平静地看着她们,温和道:“去回话吧。” 丫鬟们个个面色惨白地退下了。 薛宁站在门口,看着院内的景致,心情勉强平复了一些。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入宫。 那个古怪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梦里的陛下,到底为何而翻脸? 是忌惮薛家,还是别的什么? 她若按梦里的轨迹走下去,她的结局,真的是那样的吗? 薛宁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她抚了抚自己的脸,当务之急,是去找能让她过敏的龙眼吃下,免得这用妆粉画的脸会让人瞧出端倪。 至于入宫的事,她该好好地重新考虑一下了。 第69章 宫宴伴驾 “什么,宁儿不来了?” 薛太后一脸不敢置信。 夏嬷嬷叹了口气,“是,大夫人刚入宫,派人传的话,说三小姐脸上突然出了疹子,不好入宫了。” 薛太后眉峰高高皱起,长叹一声,声音愠怒:“府里的人怎么如此不仔细,为了今天,准备了多久,尽数功亏一篑!” 今日宫宴重臣在列,还有许多家眷,是最好出头成名的机会。 今日让陛下开口礼聘,来日宁儿入宫就会有多风头无两。 无形之中就立足了威严。 怎么出了这种事! “可查过有什么蹊跷?”薛太后不甘地问道。 夏嬷嬷摇头,“说是吃食有些问题,负责伺候的丫鬟都已经杖毙了,只是三小姐脸上的疹子一时难消,恐怕最近都没办法入府了。” 薛太后闭了闭眼,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最后也只能认了。 “罢了罢了,不急于这一时,给府里的人好生叮嘱一番,务必让宁儿好好养着。” 夏嬷嬷躬身应是。 ** 宫宴设在御花园里,大臣与家眷陆陆续续到齐就坐。 席位左右两侧,一边是宋家,一边是薛家,其余世家六姓依次往后排,末位有几个世家之外的官员,除此之外,其余的大臣,都只能在分设的宴席外就坐,无法与帝王同席共饮。 帝王的席位设在高台上,背后一张宽大的金龙屏障,两侧分立了十二个宫人,举着象征帝王身份的华盖,彩幢,孔雀扇等,场面严肃恢宏。 江映梨起了个大早,早就期待今天了。 因为可以见到父亲母亲与弟弟。 江映梨弯着唇角,面色欢喜地一一查看绣好的香囊,里面都装了平安符,是她早就准备好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匣子金银和一匣子首饰。 都是她要送给家人的礼物。 江家是商户,没资格入席,现在应该还在宫门口等着人引领她们入宫。 等宫宴结束,就可以见到了。 “充仪娘娘,奴婢来请你入宴。” 外头说话的是后宫六司总管杜嬷嬷,就是她在协助宋妃娘娘管理六宫大小事务,包括操办今天的宫宴。 杜嬷嬷与寻常的奴婢不同,她是授印女官,从四品的品级,虽然遇到八品的采女依旧要自称奴婢,但各宫都对她很客气。 今天这么忙,杜嬷嬷亲自来请她,江映梨倒是有些意外,赶紧放下手中香囊,出门亲自回话。 “劳烦杜嬷嬷跑一趟,本宫这就去。” 杜嬷嬷笑得很是温和客气,“奴婢为娘娘引路。” 杜嬷嬷带着一众后宫女使簇拥着江映梨入席。 宫妃的席面与大臣和家眷用屏风隔开,分设一席。走到宫妃的席面上,江映梨准备过去就坐,却被杜嬷嬷拦下。 “充仪娘娘不坐这儿。”杜嬷嬷笑道,“娘娘继续走吧。” 江映梨迟疑地跟在杜嬷嬷后面,竟然一路被引到帝王席位的右侧。 江映梨惊疑地看了看背后的金龙,“杜嬷嬷,不是宋妃娘娘伴驾么?” 这种场面一般是皇后伴驾,现在宫里没皇后,自然是宋妃伴驾。 杜嬷嬷躬身回话,“原本是的,但陛下特意吩咐了,今日要两名宫妃伴驾,按位分,便是娘娘了。” 江映梨看了御坐一左一右两个席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江映梨放心坐下了,抬头往下面一看,一阵头晕目眩。 她这个位置太高,下面的席位,无论是大臣的,家眷的,还是宫妃的,都一览无余。 好多人啊。 江映梨坐在席位上,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调整了下坐姿,这种大场面,她还是第一次参加。 她觉得,后宫人就够多了,每日晨会你一言我一句都听不过来的,今日人更多。 还有一堆大臣席位在远处呢。 陛下每天上朝就面对这么多人吗? 不愧是陛下呀。 这要是上朝的时候吵起来,不得把陛下吵死? 正思忖时,宋婉言带着一队人马入了席。 她今日穿了身绣金宝相花纹的绛红色宫装,袖口与襟口都缀有珍珠,高髻上簪满了金饰,精美繁复。 她向来派头足,很是惹眼,自她一出现,江映梨就一路看着她坐到了御驾左侧。 宋婉言入座时两臂一展,把衣袖挥得撒开一大片,坐下时十分干净利落,看着就觉得很有气势。 江映梨方才坐得斯文,此刻忍不住悄悄扇了扇胳膊,学她的动作。 下面的大臣与家眷还有宫妃基本都到齐了,御驾还没来,左右人坐在席位上静候。 苏清容依旧姗姗来迟,入座时,她习惯坐到了左侧第二个的位置,立在一旁的嬷嬷提醒道: “婕妤小主,您今日的坐席是头一个。” 苏婕妤看了一眼前面还空着的位置,半喜半疑道:“充仪娘娘这是不来了,还是迟到了?” 其余宫妃都眼观鼻鼻观心,很有默契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嬷嬷抿了抿唇,微微抬首示意:“回小主,充仪娘娘今日在御台伴驾。” 苏清容这才抬眼看。 江映梨穿了身蓝紫相间的宫装,梳着惊鸿髻,左右两边各缀一只嵌红宝石金流苏步摇,正端方安静地坐在金龙御驾依仗的右侧。 苏清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宋婉言坐在御驾旁边也就算了,江映梨凭什么也能坐在上面? 她就算位分第二高,可今日这么多达官显贵,她一个商户出身的嫔妃也能上台面? “小主,请您就坐吧。”嬷嬷又提醒了一句。 苏清容咬牙道:“本小主就坐这儿了。” 嬷嬷顿时为难起来。 如此严肃的场合,座位都是排好的,欣婕妤不肯往前坐的话,后面的小主就没地儿坐了,也不敢让位分低的小主上前来就坐啊。 嬷嬷看了一眼后面,没座位的刚好是郑宝林。 郑宝林和嬷嬷的眼神对视上,默默摇了摇头,意思是息事宁人。 嬷嬷只好作罢,郑宝林站在人群后,十分突出,她尴尬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自处。 幸而,郑宝林附近的柳良人发现了情况,把自己座位上的软垫给了她。 柳良人扭头低声道:“只能辛苦妹妹跪坐了。” 郑宝林感激地接过软垫,“多谢良人。” 她接了软垫,跪在宫妃席位的最后,终于没那么显眼与尴尬。 “陛下驾到——” 第57章 第70章 故意为难 一声高亢的通传,所有人都从席位上起身行礼。 江映梨站起来,看到着一袭黑红相间龙袍的萧承澜在二十余宫人和御前侍卫的簇拥下阔步而来。 萧承澜神容冷肃,目不斜视,从连廊直直朝御坐而来。 “众卿众妃都平身吧。” 江映梨起身,抬眸看时,准备入座的帝王有意无意朝她看了一眼,很匆忙的一瞥,但江映梨心中雀跃了一下。 乖乖坐好后,江映梨听到萧承澜在例行说些宫宴的场面话。 下面的家眷都在暗暗打量御驾左右两侧的两位妃子,这左侧的妃子她们多少都能猜出来,定是宋家的。 至于右侧,恐怕就是传闻中那个王府旧人了吧。 听说出身很是低微,这得有多受宠才能和宋氏族女一同伴驾? 江映梨能感受到明里暗里的目光在打量她,而且,下面的人比方才她入座时多了不少,但她现在没那么紧张了,因为陛下就在她旁边。 听着陛下的声音,她心里很安心。 宫宴开始后,御驾下的舞台有舞姬献艺,气氛比刚开场松散了不少,江映梨能大着胆子侧眸看几眼萧承澜。 萧承澜神色依旧冷肃,俨然是一副威严的帝王形象。 下面不断有朝臣朝萧承澜敬酒,萧承澜便也举杯。 坐在萧承澜左侧的宋婉言余光都能看到江映梨不经意间的‘侧眸’。 她清咳了两声,江映梨的目光被她吸引去,一眼看到朝她挤眉弄眼的宋妃,江映梨面色一烫,赶紧坐好了。 朝臣中,忽然有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 “陛下解决了汾河水患的事,两州百姓不必为天灾所害,实乃我大邺之幸。” 萧承澜望向群臣前列站起来的苏文玥,面色柔和了几分,“此事何尝不是苏爱卿的功劳,同州与亳州监察御史已来信,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朕还打算此事彻底了解之后,好好嘉奖苏爱卿的功劳呢。” 苏文玥连连摆手,谦虚道:“陛下这话让微臣好生惶恐呐。苏家之臣为陛下分忧,不是应当的吗?什么嘉奖,实在不敢当。” 萧承澜依旧笑笑,轻声道:“爱卿如此谦虚,朕也谦虚一回,朕说要嘉奖苏爱卿,实则,朕也不知还有什么能够嘉奖给爱卿了。” 底下的朝臣皆是微微敛眸,为人臣,最忌无可封赏。 苏文玥丝毫不在意这话里的深意,眼底一片倨傲。 苏家显赫,皇帝忌惮又如何? 忌惮苏家的皇帝多了去了,如今只不过换了个新的而已,百年之后,皇帝在不在说不准,可苏家一定还在。 哪一任皇帝不是既忌惮苏家又干不掉苏家的。 苏文玥朗盛大笑,冲萧承澜举杯,“不瞒陛下说,臣还真有一事,想求陛下的恩典。” “哦?爱卿想求何事?” 苏文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方才爽朗的笑意不见,一脸担忧地看了看屏风隔着的宫妃席位。 “臣为陛下效力,是臣分内之职,臣只求陛下把嘉奖臣的心意放在臣的女儿身上。” 此言一出,宫妃席位上一阵骚动。 众妃都朝苏清容看过去,眸光里都有几分艳羡。 苏清容当即挺直了脊背,神色桀骜,勾起唇角轻慢地笑了笑,一副很得意的模样。 “听闻前阵子小女惹了陛下不快,想来是因为她自小被家里娇养,性子有几分任性而已,陛下屡次罚她,她也已经知错了,陛下何苦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呢。”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但都垂眸敛去了。 江映梨看着苏文玥,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怪不得苏清容能在后宫作威作福,苏家臣子在前朝也是如此,上行下效。 他竟然公然阴阳陛下责罚苏清容是在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江映梨看不惯苏文玥,萧承澜却是沉得住气。 “依爱卿所言,朕该如何给令爱恩典呢?” 苏文玥笑了笑,俨然一副关爱子女的慈爱父亲模样:“小女进宫便是修仪的位分,不如陛下为她进封昭仪之位,小女开心,臣这心里有有慰藉啊。” 众妃闻言,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 昭仪! 正三品的位置,九嫔之首啊。 苏清容进宫是修仪不错,可现在只是个婕妤啊,竟然敢越级讨封。 “苏大人爱女心切,我等佩服,我家中亦有女儿,很能体会苏大人一番拳拳爱女之心啊。”朝臣中有不少人附和,为苏文玥站台。 江映梨侧眸看去,萧承澜自始至终脸色未变,轻声道: “爱卿有此心,朕亦感念,福万全,取圣旨和印来,朕要立刻全了苏爱卿的心愿。” 福万全躬身去取了东西,萧承澜当即就立了诏书,封苏清容为昭仪,位列九嫔之首。 苏清容从宫妃的位置上走到御驾前谢旨,神色是空前的得意。 宋婉言借着饮茶的功夫,暗暗翻了个白眼。 狂吧就,早晚有一天翻了船。走得越高,摔得越惨。 苏文玥看着苏清容谢恩的背影,再看一眼高坐在御驾旁边的江映梨,眼里闪过轻蔑。 小小商户女,竟然敢踩在她苏家女头上,别怪她让她难堪了。 “昭仪娘娘,陛下赐此恩典,娘娘怎能不上前相伴御驾,斟添酒水,以谢陛下隆恩呢?”苏文玥继续进言。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了江映梨身上。 御驾就左右设了两个席位,昭仪娘娘要伴驾,那定然是江映梨要下台,这跟扫地出门有什么区别? 偏偏还陛下还应允了。 “既然如此,苏昭仪你就上前来吧。” 嫔妃席位那边,众妃也是捏了一把汗。 谁看不出这是苏家在给江映梨下马威,给苏清容涨势。 郑宝林跪坐最后,攥紧了手中绣帕,眼神幽怨地盯着与她隔了半个场地的苏清容。 这样的苏家,如日中天,前段时间苏清容吃的亏,都在今日找回来了。 郑宝林又把担忧的目光落在了江映梨身上。都是因为她,江映梨才会被苏清容一直记恨。 苏清容也明白自己父亲这样提议的用意,就是要她狠狠打江映梨的脸。 她一步一步迈上御台,走到江映梨面前,勾唇笑。 “姐姐伴驾该也累了,现在,就让妹妹来吧。” 江映梨仰头看着面前趾高气昂的苏清容,垂了垂眸子,起身。 左侧的宋婉言几乎压不住眸子里的火气。 但是,她现在代表着宋家,也不可能起身让出席位。 忽地,她的余光一闪,眼见着身侧的帝王大手一挥,握住了江映梨的手腕,轻扯了一下,然后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搂。 第71章 有人偷看 顷刻,还没站稳的江映梨就这么坐到了萧承澜旁边,还被他半搂着腰。 仓皇之间,江映梨抬头,萧承澜正晃着酒盏,笑得风流又散漫。 “朕的昭充仪要去哪儿,朕还没走,你怎么能弃朕而去呢?” 江映梨从未见过如此不正经的萧承澜,方才她还安然的脸色瞬间红了。 身后的福万全提高音道:“哎呦陛下!您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宋婉言瞬间没眼看地收回了目光,撇了撇嘴。 只恨不能畅快地翻个白眼。 她就说呢,陛下怎么会不管呢,恐怕就等着苏清容走到跟前来将她一军吧。 黑心莲啊。 她都多余担心。 变故来得太快,苏清容也是傻眼了。 御驾右侧的席位是空出来了,但江映梨怎么跟陛下坐一起去了。 这不对! 原本等着瞧热闹看江映梨狼狈下台的人都讪讪收回了目光。 陛下揽爱妃同饮同坐,天经地义,这谁能说去? 苏文玥脸色铁青。 苏清容更是面色僵硬,毕竟直面尴尬的是她。她甚至有些怨父亲非要她上台。 现在她要去坐这个席位,不就跟死皮白脸地粘上去一样吗?净捡别人不要的了。 可是不坐的话,就这么走下台,脸都要被丢完了。 一番权衡,苏清容满腹屈辱地走到席位上坐下,忍了又忍才没哭出来。 陛下是还在生气,所以才这样惩罚她吗。 嫔妃的席位上,众人又眼观鼻鼻观心喝了一口茶。 这要还不看明白,以后真不用在宫里混了。 这陛下和刚晋位的苏昭仪之间的拉拉扯扯她们看不懂,但是陛下对昭充仪,千真万确独一份的宠。 沈贵人敛着眸子,神色在一众人群中显得并不意外。 她当初的判断果真没错。 郑宝林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被陛下揽在怀里的江映梨,眸光闪了闪,微微一笑,垂下了眸子。 苏文玥面色铁青地站了一会儿,灰溜溜地坐下了。 第58章 这小皇帝,狡诈得跟野狐狸一样! 苏文玥咬牙切齿一阵,看到苏清容到底是坐在了御台上,心里的气又消散了几分。 跟他对着干又如何,不过是搞些小动作,还不是得乖乖应了他的讨封,封他的女儿为昭仪。 一个小小宠妃,没有家族助力,靠着一张脸登上高台,迟早摔得粉身碎骨。 江映梨紧挨着萧承澜坐着,时不时给他夹个菜,添个酒水,这下是彻底老实了。 她老实了,腰后的手不老实。 萧承澜在她后腰的软肉上捏了捏,江映梨连忙垂头。 那块儿是痒痒肉,她生怕自己喊出来。 她的手借着席位的遮掩,搭在萧承澜腿上,晃了晃。 “陛下...”细若蚊蝇的声音是在哀求萧承澜的手别捏了。 萧承澜到底好心放过了她,低声道: “方才有人一直看朕,现在坐在朕身边了,怎么不看了。” 她是偷看的呀,那么明显吗? 不仅宋妃娘娘发觉了,陛下也发觉了。 江映梨抬眸,望进萧承澜垂眸凝视的深邃眼眸中,一时间心跳快了几分。 “陛下,好多人呢。” 萧承澜眼里促狭一闪而过,不再捉弄她,移开目光看向台下。 “怎么样,今日坐在这个位置,紧张吗?” 江映梨又看了一眼台下。 很明显的,先前打量她还敢和她对视的官眷们,此刻看到她的眼神扫过来,都赶紧先垂下了眸子。 江映梨摇摇头,“有一些,但有陛下在,就不那么紧张了。” 萧承澜微微笑了笑,“习惯了就好。”语罢,萧承澜还示意江映梨往左看。 宋婉言正在与一只蟹钳搏斗,专心致志,酣畅淋漓,松弛感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你就学宋妃那样,当所有人都不存在就好。” 江映梨半信半疑点了点头,“哦。可是,宋妃娘娘好像也当陛下不存在。” 萧承澜淡声:“这无所谓了。” 难道他就当她存在了? 然后他又补充道:“这一点不用学。” 察觉到右侧两道目光,宋婉言抬眸,看见望着她的肉麻二人组,她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妃亲自剥蟹壳啊。 萧承澜目光漠然扫过她,落回远处,江映梨也咧开嘴笑着移开目光,低头吃席。 不一会儿,寒露躬身递过来一只小盘子,里头是一只敲好的巨大蟹钳。 见萧承澜根本不动,江映梨迟疑地接过,递到他手边。 萧承澜看也没看就推回她怀里。 “给你的。” 宋婉言看着萧承澜的动作,心道,很好,很有自知之明。 江映梨眼睛亮了亮,感激地看向隔壁桌,宋婉言没抬头,只听到一声小小的—— “多谢宋妃娘娘。” 宋婉言面色波澜不惊,唇角微不可察翘了翘。 宫宴一直进行到下午,散了后,萧承澜要去长庆宫单独见大臣,后妃们都回了自己的寝宫。 江映梨小步子迈得飞快,恨不得飞回去,毕竟,现在宫妃们各自的家人应该已经被引进宫,就等着相见了。 苏文玥和苏清容的母亲秦氏已经到了后宫的地界,小太监已经退下了,改为苏清容的贴身宫女兰湘引路。 兰湘把苏清容过度痴迷陛下的情况讲给了苏文玥和秦氏。 听得二人眉头直皱。 “进宫前,耳提面命地叮嘱她不要耽于情情爱爱,竟然当做耳旁风,今日定要好好规劝!” 苏父和秦氏进了启祥宫,依照规矩先行了礼,屏退左右后,苏文玥面色陡然严厉起来。 “你这几月,都在做什么?别说斗倒宋氏了,若非今日为父帮你讨封,你现在还被一个商户的丫头压得抬不起头!” 苏清容脸色惊慌,但还是有几分不服输。 “她那是与陛下有几年的旧情,再过段时日就淡了。陛下待我是特别的,陛下为我写过诗,在我禁足期间还在我的宫外停留,我已经是新人里陛下最喜爱的人了。再说了,陛下说要封我为昭仪,我没要而已。” 听到这话苏文玥更是两眼一黑。 “蠢货!送上门的晋封不要,你在清高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进宫是做什么的?苏家这一代要出皇后,你做不了,家中自然多的是人做!” 听到这话,苏清容彻底慌神了。 她可不想让族姐族妹入宫来分她的宠,更别提跟她抢皇后的位置了。 第72章 苏宋两家 “父亲,我那只是计谋而已!太过贪得无厌,陛下会厌烦的。” “我告诉你,脑子里不要再装那些情情爱爱,我问你,陛下为你写诗,在你宫外驻足,听起来好听,你实际又获得了什么,只有位分是实在的,你真是本末倒置!”苏文玥愠怒道。 苏清容心中委屈得不行。 果然,没有人能理解她。 父亲一心只有权势,早就被利益熏心,哪懂真情可贵。 但饶是这么想,苏清容也不敢再出言反驳。反正他们又不能天天跟着她,等他们回去,谁还管得了她。 秦氏看着女儿愁苦的面容,到底不忍心,劝慰道:“好了,这才进宫不到半年,也不急于一时,再说了,能获取陛下的情意,也不失为一种打算。” 苏文玥长叹一口气,脸色勉强缓和了几分,让随行的丫鬟把一个匣子给了苏清容。 苏清容拿在手上,沉甸甸的,赶紧交给了兰湘。 “流年不利,苏家一座私库被暴雨后的泥石流冲了出来,但苏家为了你打点关系,还是不吝给你银子,你要把银子花在刀刃上,知道了吗?” 苏清容想到那座私库,心虚地点了点头。 陛下说不会让人怀疑到她头上,没想到法子是推给天灾,的确是没人怀疑她。 但是那些银子,也回不去了。 不过,苏家有钱,这不算什么。 苏清容赶紧把这个话题揭过,想到早就好准备与家里人说的两件事,她神情严肃了不少。 “父亲,朝堂之上,薛家那边可有什么异动?”苏清容问道。 苏文玥顿时蹙起眉头。 “你忽然过问朝堂之事做什么?薛苏两家多年同盟,能有什么异动。” 苏清容摇摇头,急切道:“父亲你有所不知,当初我禁足,陛下为我写诗说思念我,我为了尽快得宠,便请求太后娘娘顺势为我说情让我早日解除禁足,可太后娘娘并未应下。” 苏文玥不为所动,“这又如何?太后娘娘应是考虑不该让你太过冒进反而坏事。” “可是父亲,前些日子朝中不是催陛下立后吗,陛下本来属意于我,可最后却是宋婉言拿到了宫权。” “朝中宋党和清流的声音也不小,宋家女拿到宫权也不足为奇,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担忧的事,她一旦出了纰漏,别说宫权,宋家都得掉层皮。”苏文玥狠厉道。 苏清容愈发压低声音:“父亲,我在御前打通了关系,福公公告诉我,陛下最终下决定,是因为太后娘娘向陛下建议将宫权交给宋婉言。” 苏文玥和秦氏对视一眼,面色俱是一变。 苏清容趁势道:“父亲,太后娘娘是薛家的人,怎会诚心助咱们苏家的人登上后位!太后娘娘屡屡做这些动作,无非是早已经生了别的心思,薛家适龄的女子也不少,她定是……” “住口!不许再诋毁太后娘娘。”苏文玥厉喝出声打断苏清容的话,“你说此话,可有证据,难道御前卖给你的消息样样为真?” 苏清容怔了片刻。 她不是没想过福公公给她说假的消息,可福公公前两次给她说的消息都与实际对得上。 “我苏家能有今天,皆是因为七大世家互相扶持,不许你再生出这样的心思!你给我保证,不再胡乱揣测诋毁太后,好好与她共商大计。”苏文玥厉声道。 苏清容心里委屈,却也只能点点头,“女儿知道了,女儿会好好敬爱太后娘娘的。” 苏文玥一甩袖子,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如此不成器,没一件像样的事情,当初就该让你姐姐入宫,若非你哭天喊地非要抢这个机会,你姐姐又疼你,我们岂会送你进来!” 苏清容当即就红了眼眶。“我怎么了!我哪点比姐姐差了!” 苏文玥头疼地抚了抚额角,不想回答。 原本说宫里有薛太后,皇帝根基又薄弱,世家话语权大,苏家放条狗进宫都能躺到后位。 结果放了苏清容进宫,别说后位了,连初授的修仪位分都没保住! 若是她姐姐进宫,要么宋氏要么那江氏,此刻已经死了一个了。 苏清容又想起来一事,邀功一般道:“谁说我没有像样的事了,我因祸得福,发现了个惊天大秘闻,正要托父亲去查呢。” 苏文玥狐疑地问道:“什么秘闻?” 第59章 苏清容让兰湘把匣子抱了进来,她亲自打开,拿出里面一幅画和一张誊抄的身世资料。 秦氏迟疑地拿出那张画端详,“这是个青年男子,你怎么有他的画像?” “母亲初看也不觉得他是个太监吧。”苏清容说道。 秦氏点了点头,“眉宇间有几分贵公子的神韵,竟然是个太监?” 苏清容点头,“不仅是个太监,还是宋婉言宫里的太监。” 苏清容把那日在柔福宫前的见闻说给了苏文玥与秦氏。 两人神色都惊疑不定。 那太监的动作,绝对不清白。 只要能曝出什么丑闻,不管宋婉言清不清白,都要认栽。 “我查这太监底细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外头戏班子里唱戏的,戏馆倒闭了又走投无路入了宫谋差事,可我总觉得不简单,所以想让父亲母亲好好彻查一番。” 苏文玥拿起那张画像,眼神渐渐变得幽暗。 以他看人的眼光,这人的确不简单。 “好,为父定让人查个水落石出。” 苏清容洋洋得意,“父亲刚还说我无用呢,现在可是服气了。” 苏文玥瞪她一眼,“娇纵!” 秦氏笑着搂住苏清容,“好了,你父亲在气头上,他的话你莫理,你今日拿捏住了宋家女的把柄,天大的功劳非你莫属。” 回去的路上,苏文玥和秦氏都一脸凝重。 “夫君,你觉得清容对太后娘娘的怀疑,当真是空穴来风吗?”秦氏问道。 苏文玥双目里思绪万千,沉声道:“薛家贪得无厌,这是早就摆明的事,当初,皇帝突然拥薛氏为太后,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薛氏为了太后的位置改口为皇帝站队,否则,六王上位,不比这个九王好拿捏多了。若非如此,现在太后的位置上坐着的,就是清容的亲姑母了。” 秦氏深感遗憾:“终究是棋差一招,现在要走这许多弯路。” 苏文玥看了看左右,低声道:“这皇帝,虽然面上维护世家与皇权,可几番交锋,我总觉得他别有心思。薛家再贪,到底实实在在的跟我们是一条线,前车之鉴,只要薛家不过分,咱们自己就不要搞内部分裂,免得得不偿失,清容说的那些,暂且忍耐几分,先将她扶上后位再算账也不迟。” 柔福宫中,一片祥和。 宋婉言把剥好的蟹推到一个穿着粉色襦裙,梳双髻,一张杏眼圆脸的小姑娘跟前。 “佳岁是娘娘堂妹,本不能进宫探视,你爹知道你最喜欢五妹妹,求了恩典让她进宫。” 宋婉言的母亲徐氏坐在宋婉言左侧,梳着柔婉的妇人发髻,神态温和又平静。 宋章则是立在一旁,并未坐下。 宋婉言闻言道:“多谢阿爹。” 宋章摇头:“一家人说什么谢字。” 宋佳岁认认真真吃蟹,宋婉言把头一转,紧紧盯着宋章。 “那么女儿就有另一个问题要问阿爹了。” 宋章眼神闪烁两下,“什么?” “祖父说了,宋家不能出皇后,更不能出太子,这宫权,到底是你们哪个上谏给我要来的?为了这个宫宴,你们知道我有几天没睡好觉吗?现在知道把佳岁带过来平息我的怒火了?” 徐氏赶紧挽住宋婉言,“娘娘,吓着你五妹妹了。” 宋婉言瞥了徐氏一眼,“阿娘,你就帮爹吧,我进宫不到半年,你就不向着我了。” 徐氏笑笑:“哪有向着你爹,这不是向着你五妹妹吗?” 宋章清咳两声,“此事,也是你各位叔伯深思熟虑的结果啊,非我一人决定。” 宋婉言叉腰,“好啊,就知道又是你们沆瀣一气来坑我。” 宋章笑了笑,语重心长道:“陛下刚登基,前朝后宫都是阖待整治,实在是缺人手,咱们要为陛下分忧啊。你压得住场子,自然你来。不过你放心,你这性子也不适合在这位置上长久地干下去,迟早会卸任的,不会操劳太久。你先扛住这阵子。” 宋婉言微微翻了个白眼:“阿爹,你这到底是骂我还是安慰我呢?” “我这是实话实说。”宋章面色平静道。 宋婉言就抓狂了,“阿爹,你在朝堂上对着陛下也是这么说话的?” “是。”宋章道。 宋婉言摆手,“行,我服了,前朝到现在还没传出你触怒龙颜的消息真是陛下给宋家面子了。” “陛下那是脾气好,不计较。” 宋婉言皱眉,“怎么又见缝插针地骂我脾气不好呢?” 徐氏笑了笑,“好了,你们两个不要斗嘴了,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佳岁听你们吵,吃得都不香了了。” 宋婉言转头看了一眼吃得香得都没空抬头的宋佳岁,捂了捂额角。 这一家子,可真是。 第73章 许氏算盘 那边,江家人已经到了御花园,御花园达官显贵来来往往的,还有不少贵女。 江远州和许惠然对视了一眼,许惠然推了推江照。 “照儿,你姐姐是后妃,你如今年龄已经不小了,不适合再见了。” 江照早就盼着见姐姐,听到这话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凝住。 “那我去哪儿?可我来之前听嬷嬷说的规矩里,没有这一条啊,我怎么就不能见姐姐呢?” 许惠然看着这么多年还是一心想着姐姐的江照就气不打一处来,但仍旧笑道: “方才刚说的,你没听到,你在这儿等着就是了,别坏了规矩。” 这里来来往往的贵人这么多,她自认自己这个儿子长相不错,若是得了贵女青眼... 江照的心慢慢冷下去,脑袋搭耷下去。 “好吧。” 昭华宫那边,江映梨终于见到秋霞带着江远州和许惠然来了。 江映梨出门去迎。 江远州和许惠然还没进昭华宫就彻底呆住了,现在走到殿外的檐下,一个劲儿打量四周,都忘了行礼。 这可跟从前的肃王府没法比,从前的肃王府,朱色大门都掉漆呢,这一个妃子的住处都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富贵啊。 连翘见江远州和许惠然一直乱看,出声提醒道: “请向娘娘见礼。” 这一声把两人的目光吸引回江映梨的身上。 许惠然看到江映梨头上的两只嵌红宝石金流苏步摇,眼睛都亮了,热络地上前。 “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心肝儿,怎么还见外起来了。” 许氏一边说,一边伸手抽走了江映梨头上两支步摇,拿在手里啧啧称奇。 “诶呦,这是陛下赏的吧,可真是好东西。” 江映梨唇角笑意僵了僵,一旁的连翘看得一股火冒。 “见了娘娘不行礼,怎得还抽娘娘头上的簪子!”连翘作势要把步摇抢回来。 许氏眉毛一竖,掌心捂着步摇后退一步。 “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吆五喝六的!我是你家娘娘生母,没有我这个娘,她哪里有这命戴得上这么好的簪子!” 江远州也搭腔道:“皇上都要敬母亲,你敢不尊孝道。” 连翘一脸不可置信。 原来秋霞从前与她说的,还是太过温和了。 这江家人,简直不可理喻! 见连翘再要有动作,秋霞赶紧拦住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娘娘盼了多久,香囊都绣了两个月,别让娘娘难做。” 连翘气得脸色不好,抓狂地退下。 江映梨勉强缓和了一下神色,笑了笑,“别站在门口说话了,父亲母亲先进来吧。” 江映梨吩咐人给江远州和许惠然沏茶,她瞅了许久,也没见到自己江照。 “母亲,弟弟呢,今日没来么?” 许惠然趾高气昂地坐着,端着茶怪声怪气笑了一声。 “你弟弟?你进王府后,就跟断了音信似的,那会儿可记得你还有个弟弟?” 江映梨抿唇。“母亲,你让我向陛下进言给弟弟谋差事,可那会儿弟弟才多大?又无功名在身,陛下那时也不过是不受宠的皇子,如何谋?” “你总有你的道理~”许氏悠悠喝了口茶。 又道:“这是你从从前托词,那现在呢?现在你住这么好的宫殿,戴金簪子,可有想起你家里?你弟弟早看穿你这个自私的姐姐了,也就是我与你父亲,还记挂你。” 江映梨连忙道:“怎么会呢,弟弟怎么会不来看我?何况,女儿身处深宫,不好随意与家中来往,所以就等着今天啊,女儿准备了礼物。” 许惠然和江远州一脸期待。 江映梨先把香囊拿上前,“这是女儿亲手绣的,父亲母亲和弟弟一人一个,还有这一匣子首饰和...” “够了!”许氏嫌弃地把江映梨手上的香囊一挥,三个香囊顿时都掉到地上。 “你又说你在深宫,如今好不容易见一次,就拿这东西敷衍我们?” 江映梨心中一空,刹那间脸色就白了,懵然了许久,本想说还有一匣子她积攒的金银和首饰,可嗓子像灌了铅。 第60章 江远州看了一眼地上的香囊,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梨儿,也别怪你母亲狠心。你知道的呀,家里是做生意的,经常需要银钱周转,香囊这种东西,难道家里还买不起么?” 江映梨咽了咽哽塞的喉头,让自己镇定下来,“是,父亲说得对,是女儿考虑不周,这是一匣子现银,还请父亲母亲带回去,若有难处,可用于周转。” 江远州见了那一匣子金银,眉目顿时温和起来,“哎呀,父亲早就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既然准备了,那就早早说了,免得惹了误会。” 江远州和许惠然在清点匣子里的金银,江映梨把首饰匣子推到他们面前,道: “母亲爱美,这都是为母亲准备的,只是,方才母亲取下的步摇,是陛下送女儿的生辰礼,轻易不能送给母亲。” 许氏闻言,一把揽过首饰匣子,把两支步摇砸在桌子上,小声发牢骚。 “拼死拼活生下来,累死累活地养大,结果成了白眼狼,连首饰都要同生身母亲计较。” 江映梨攥了攥帕子。 沉默片刻,她不死心地问道:“弟弟今日,真的没来吗?” 许氏不耐烦道:“骗你作甚?” 江映梨:“劳烦母亲回去了帮我解释,我一直记挂着弟弟,从来没忘,他好好读书,有了合适时机,我会求陛下开恩的。” 许氏翻完首饰,难得有了几分好脸色。 “你这么想才是对的,自家人自然是要向着自家人,你弟弟做了官,咱们家就不是白身了,你也跟着得益不是?” 江映梨点头。 许氏忽然热络地牵住江映梨的手,“母亲为了你在后宫好过些,也是操碎了心,咱们家是商户,身份低微,但若做到商行顶尖,那也是能赚几分头脸的。” 江映梨闻言疑惑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不知,你舅舅家前些日子攀上了高枝儿,成了花行副行头,如今正跟人争行头的位置呢,做了行头,给达官显贵操办花宴的机会多了,风生水起那是迟早的事儿,你舅舅做了行头,定是要提拔咱们家做二把手的呀。” 这倒算一个好消息,江映梨问道:“那舅舅若要提拔家里,可有什么要求?” 许惠然见女儿上道,笑得愈发开心了,握住江映梨的手。 “什么要求不要求的,都是一家人,互相扶持是应该的,只是你舅舅那边,还是缺点撑门面的关系,跟人打擂台就漏了怯,若是像咱们家一样,家里飞出个金凤凰,腰杆子就硬了。” 江映梨一下想到什么,但心里仍旧不敢置信。 直到许惠然拿出一个女子的绣帕,对她温声道: “你如今在宫里正得宠,日后怎么样却是说不准,还是趁机帮忙把你表姐引荐入宫,都是血脉相连的亲族,在宫里也好互相扶持。” 第74章 威逼利诱 江映梨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发颤,她一把挥开那绣帕,眼泪兀地滚落下来,声音破碎又无助。 “母亲,你怎么能如此!你明知那是我表姐,你明知我刚及笄就入了肃王府,与陛下有四年的情谊,你现在让我助表姐入宫,让我与她共事一夫,你让我情何以堪呢?” 许氏一怔,连忙把掉落在地的绣帕捡起来,上前用袖子擦了擦江映梨的眼泪,声音空前的温柔。 “好孩子,母亲知道你委屈,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想啊,现在宫里这么多人,分宠的也不缺你表姐一个了是不是?” “你与表姐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让旁人得宠不如让你表姐得宠。” 许氏抱了抱不住抽泣的江映梨,温声细语道:“母亲给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后宫生存不易,你势单力薄,如何走到最后?” “只有壮大家族,才是你唯一的出路,等你表姐成了皇妃,你舅舅飞黄腾达,我们家也跟着风生水起,你就有后盾了。” 江映梨脑子一片混沌,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迷茫中,她忽然想起今天宫宴上发生的事。 苏清容惹了陛下不快,狼狈了数日,然而,今日苏文玥一句话,就能让她越级进封。 宋妃娘娘稳坐高台,宋氏的朝臣也在底下坐着,苏清容便只敢挑衅她,不敢对宋妃娘娘多说一个字。 这的确都是家族带来的助益。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见江映梨痛苦迷茫的神色上有了几分松动,许氏趁机把帕子塞进江映梨手里。 “梨儿,好梨儿,你向来是家中最懂事的,你能明白母亲的苦心的。” 江映梨望着母亲脸上许久不曾出现的温柔笑容,拒绝的话语哽在喉间,这时,一旁的江远州竟然直接跪下了。 “梨儿,父亲也知道对不起你,但是父亲也没办法了,父亲已经老了,没办法再像年轻时那样打拼了,这是江家最后能飞黄腾达的机会了,父亲实在是,实在是不忍江家家业就在我手里没落啊!” 江远州言辞恳切,跪着的背影有几分佝偻,他还一边掩面拭泪,江映梨顿时心中不好受。 许惠然也见机道:“梨儿,你父亲都说到这个份儿了,你还不肯松口?这样吧,母亲也给你跪下!都这样了,你若还不想相帮,那便也罢了。我们就当养了个白眼狼,从此以后,江家再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许惠然越说越决然:“此后,你就再无娘家,只一个人在宫里,生也好,死也好,病也好,再也没有人来看你一眼,一辈子都孤苦伶仃!” 说罢,许惠然膝盖一弯,作势就要跪下去。 江映梨扶住她,几度张口,最终艰难道: “……我会帮表姐入宫的。” 听到江映梨同意了,许惠然和江远州对视一眼,各自抹泪,感动得涕泪涟涟一般。 探视时间结束后,许惠然走之前还千叮万嘱一定要把表姐许念雅绣的帕子交给陛下,然后才抱着满满当当两匣子走了。 殿内,三个绣工精美的香囊散落在地上,江映梨坐在椅子上,泪痕已经干了,神色仍有几分呆滞地望着桌上被留下来的那对金步摇。 为何每每见面,明明期待万分,却总是痛苦不已。 她以为,这么久过去了,父亲母亲至少也会有一点想念她的。 可是,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就连江照,也疏远她了。 江映梨闭了闭眼,难以消化这种让人喘不过来气的情绪。 “姐姐!” 殿外隐约传出一声清脆的少年音。 江映梨一怔,抬眸望去,有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站在殿外造景的假山背后,怯生生地探出半个头,笑容羞涩又干净。 哪怕分别再久,江映梨也一眼认出那是江照。 江映梨眸光微颤,站起身,“阿弟!” 江照随意撩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疾步跑过来,又在殿外驻足,结结实实跪下去。 “给充仪娘娘请安。” 江映梨赶紧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肩头和衣襟上的灰。“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江照制止了江映梨给他拍灰的手,不好意思地地挠了挠头。 “娘娘别拍了,很脏的,唉,真是的...今日原本穿了身很干净的衣服来的,结果弄脏了。” 江映梨心里一软,温声道:“别喊娘娘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姐姐。” 江照用力点点头,白皙的脸庞上晕开一个明亮的笑容。“嗯!姐姐!” 江映梨笑起来,旋即又担心道:“父亲母亲不是说你不来了吗?你弄成这样,是偷跑进来的?” 江照听完急道:“我怎么可能不来见姐姐呢!是爹娘说我不能来,让我在御花园等着,可是,我都入宫了,怎么能不来看看姐姐呢。所以我就偷偷跟着他们,等他们走了我再来,可是没有人给我引路,我进不来,这衣服上的灰,是我爬狗洞,翻墙的时候弄上的。” 江映梨心里总算好受了很多,方才许氏说弟弟不愿见她的时候,她心都要碎了。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哪怕爹娘偏心,四块桂花糖给弟弟三块,弟弟也会全部藏起来,分给她两块。 她还真的以为,小时候那样可爱善良的弟弟,长大后就变了模样。 江映梨摸摸江照的头,又觉得很惊奇:“宫墙那么高,你竟然能翻进来?” 江照有几分得意:“姐姐,就算只有墙我也能翻过来,更何况有那么多树可以借力,这可难不倒我。” 江映梨被他逗笑,又道:“下次别翻墙了,还是太危险了,而且,让别人看见就不好了,下次你就说你是昭充仪的弟弟,自然有人抢着为你带路。” 江照眼睛亮了亮,“真的吗?抢着带路,原来姐姐在宫里原来这么厉害。” “是啊,你姐...陛下对我很好,所以,你不用为姐姐担心,你在宫外,也要好好的,你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江照郑重点头,“只要姐姐好,我就放心了。” 第61章 说完,江照眼尖地看到了地上散落的香囊。 “这是姐姐绣的吧!” 他一一把三个香囊捡起来,这是被谁丢弃的,想想便知,但江照没有提,只开心地把它们握在手心中。 “姐姐的绣功越来越好了,这三个香囊,我拿回去,每天一个,换着戴。” 江映梨看着弟弟如此,鼻尖一酸,又忍不住想哭。 “对了阿姐。”江照从自己衣襟前摸出一个旧布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递给江映梨,满眼期待。 “这是给姐姐的,姐姐打开看看吧。” 江映梨掀开旧布一角,里面包裹着一只碧色的手镯,光泽莹润。 —————— —————— 本来不应该写在正文打扰大家看文,但无奈作话老是被吞,有的事情必须得说一下: 女主从一个pua受害者的身份挣扎出来,几天之内解决这件事,都不用重来一世才认清开始复仇,已经非常果决勇敢。 从现在到她后面内心os‘皇后之位舍我其谁’的成长清晰可见,在我眼中她非常立得起来。 我为女主站队。 (当然,重来一世的女主们也很勇敢果决,前世今生很有宿命感,我也非常爱看,大家都很好,绝对没有拉踩的意思) 女主可能不是最好的,但她一直在变得更好。 前面也说,非完美人设,男女主都在成长。 他们在肃王府甜甜蜜蜜岁月静好四年,所有风波都是完全抛之脑后的。所以现在把这个事情抬上来,就是为了让女主解决掉的。 男女主两个人都到了新环境,周围的人和事都变得复杂,连吃醋都是第一次,很青涩的少年夫妻。她们需要摸索新的相处模式,但自始至终她们都在一起,互相扶持,这是我想写的双向救赎双向奔赴。 骂剧情,弃文都是个人选择,尊重理解,但是请不要再发表‘男女主88,男主女配早生贵子’‘男主和女配生了个孩子’这种造谣式拆官配言论。 女主表姐是入宫送死的,没有别的剧情。 第75章 新婚贺礼 “这本是给姐姐的新婚贺礼,但是…太迟了。”江照脸色有几分难堪。 “当年我攒的银子被阿娘发现没收了,后来她便一直监管着我,我也是最近才寻到机会,赚够了银子买了这只镯子。” 说完,江照头垂得愈低,“但是,姐姐现在是皇妃,应该见过不少好东西了,这镯子,实在是有些寒酸了...” 江映梨忍住眼泪,拿起那个碧色的镯子,套在了手腕上,笑着说:“怎么会呢,一点儿也不迟,一点儿也不寒酸,姐姐很喜欢。” 江照抬眸,看着江映梨,抿唇笑了笑。 江映梨珍惜地抚摸着手上的镯子,意识到什么,又担忧地问道:“父亲母亲管你管得紧,你到底哪儿来的银子?” “姐姐放心吧,是我自己赚的,最近白日暑气盛,京里许多贵人都喜欢夜猎,我寻了个活计,夜里悄悄出门,带着他们的猎犬去搜猎,他们出手大方,我已经攒了很多钱了。” 江映梨听完更担忧了,“这不是更危险了吗?夜间的林子里有不少凶兽出没,若是遇到危险,那些人可不会管你的死活。” “姐姐,我有分寸的,猎犬很敏锐,若有危险,它们能提前嗅到,我的听力也不错,可以提前避开危险。而且,那些贵人都可怕死了,只敢在林子外围猎些野兔和鹿,根本不敢往深处去的,我每天见的最多的就是兔子而已。” 江映梨勉强松了一口气,点了点他眉心。 “小时候就好动,长大了怎么还是这样。” 江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陛下驾到——” 突然的通传让姐弟俩都慌了神。 江映梨:“不好,现在已经过了亲眷探望的时间了。” 本来就畏惧陛下的江照听到这话更慌了,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转了两圈。 “啊啊啊怎么办啊阿姐!我会连累你被陛下怪罪吗?” 听到这话的江映梨反而镇定了,不对啊,慌什么,陛下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她呢。 于是江映梨把江照拉到自己身后,“放心吧,陛下不会怪罪的。” 见江映梨这么笃定,江照松了口气,乖乖跪下行礼。 片刻后,殿内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萧承澜一进殿就看见头低得如出一辙的姐弟俩。 他的眼神淡漠地从江照身上扫过。 虽说,江照在他看来,是江映梨的家人里唯一还算得上有良心的,但也正因他的存在,让江映梨对江家始终难以割舍。 一边给巴掌,一边给甜枣,就让她这么爱恨纠葛,痛苦不堪。 所以,萧承澜也不怎么喜欢江照。 “都起来吧。”萧承澜淡淡道。 江映梨理了理裙摆起身,抬头看萧承澜,却发现他径直走到了江照面前,神色不是很和善。 “家眷探望只有两刻钟的时间,早已经过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江照刚起身,听到这诘问,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江映梨赶紧拉住萧承澜,“陛下,是嫔妾思念弟弟,所以让他多留了一会儿。” 江照闻言鼓起勇气道:“不是的,是草民被这华丽宫殿迷了眼,缠着娘娘多说了一会儿话。” 萧承澜扫一眼姐弟俩,淡声道:“朕说要罚你们了吗,争着认错。行了,时间到了就出去,朕可不会因为你姐姐就对你徇私枉法。” 江照闻言如获大赦,行了个大礼。 “多谢陛下,草民这就告退!” 江照想悄悄抬眸再看一眼姐姐,但一抬头陛下那冷肃的脸就在眼前,吓得他一抖,不敢再乱看。 他往前走出两步,余光里的龙袍竟然动了动,朝他伸出了手。 江照看着萧承澜伸到他面前的掌心,眼神无比困惑。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萧承澜淡淡笑了笑,只是笑容没什么温度。 “东西,给朕。” 东西?什么东西?他现在身上只有姐姐的香囊。 难道说... 江照拿出一只香囊放在了萧承澜手里,但那只手仍旧没收回去,他只好放上了第二只,结果手还是没收回去。 江映梨见状,小声道:“陛下,这三只里面,原本有一只就是给弟弟的。” 江照为了保住最后一个香囊,弱弱地附和道:“是、是啊,娘娘精心所绣,草民也想留一个做念想,求陛下成全。” 萧承澜目光轻飘飘落在江映梨脸上,到底是抓着两个香囊收回了手。 “退下吧。” 江照长舒了一口气,告退了。 走到殿外,他悄悄回眸望了一眼。 姐姐住的昭华宫装潢精致,富丽堂皇,姐姐的衣裙也十分精美漂亮,从这两点上,他看得出来姐姐说自己很好不是在说谎安慰他。 当初,姐姐不过刚及笄,就被他接入府中,还管得很严,不许姐姐再与家中来往,连姐姐过得如何他都无从得知,他一度很讨厌他。 如今看来,陛下此举,并不是对姐姐出身有微词,所以要断绝来往,而是为了姐姐着想。 今天,陛下伸手问他要姐姐绣的香囊,他很珍惜姐姐的东西。 这些细枝末节上的感情是演不出来的,何况他如今位高权重,也不需要演。 如此看来,他是真的对姐姐有真情吧。 既然姐姐能过得比从前好,他便放心了。至于,他不能再和姐姐来往,的确是好事,他该慢慢释怀。 殿内,萧承澜捏着两个香囊坐下了。 虽说江映梨给她绣过不少了,但是,这次她绣的,没有他的。 他没有的,他们竟然弃如敝履。 萧承澜瞧了江映梨一眼。 江映梨再怎么勉强自己笑,眼眶还是红红的,他又怎么瞧不出来。 他原本并不想让江家人进宫探视,但念及江映梨期待了那么久,他就不拦了。 这个恶人,还是由江家人来做吧。 有些事情,总要认清楚的。 认清楚了,才好死心。 虽然免不了又要掉一箩筐眼泪,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反正,他会哄的。 所以江家人一走,他立马就过来了。 “来朕这儿。”萧承澜冲江映梨伸手。 江映梨走到他身前,牵住他的手,垂着头。 见她就那么站着,也不说话,萧承澜干脆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抱到腿上。 他凝眸望着嘴角已经瘪得不能再瘪的江映梨,指腹划过她的眼睫,什么也没问,只道: “想哭就哭吧,刚好在朕怀里,不是吗?” 江映梨忍了半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撞进萧承澜的怀里,攥住他龙袍的衣襟,委屈得泪如雨下。 “陛下...呜呜呜...嫔妾好难过……” 江映梨啜泣着,准备哭诉,但想起抱着他的人阿娘早早就过世了,她便不说了,只窝在他怀里掉眼泪,这样也能让她心里好受很多。 第62章 有陛下在,她总是能安心不少。 萧承澜轻拍江映梨的背,静静听她伤心地哭。 他的眸光落在她发间,忽然发觉她的发髻左右两侧少了两支她最喜欢戴的步摇。 萧承澜眸光一沉,眼神在桌子上逡巡一圈,看到那步摇在桌子上摆着时,眼底的杀意才淡了一些。 江映梨哭够了,从被她哭得湿答答的龙袍上起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抬眸看向萧承澜的时候,还忍不住抽噎了一声。 萧承澜能看得到江映梨眼睫上挂着的泪珠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让你伤心的人,以后就不必再见了。”萧承澜尽量放柔了语气。 江映梨何曾没有动过这个念头,阿娘让她助表姐入宫时,她的心都凉了。 但是,他们方才说的话,现在还在她脑子里挥之不散。 壮大家族,以后她就能有个助力。若不成,她便成了无根的浮萍。 日后,大家的家眷入宫探望,她只能孤零零一个人。 沉默半晌,江映梨从袖子里掏出那块绣帕。 “陛下喜欢香囊,也看看这块绣帕吧。” 她两只手捧着许氏给她的帕子,举到萧承澜面前。 第76章 必须要罚 萧承澜扫了一眼,眉头轻蹙。 “这不是你绣的。” “是嫔妾的表姐绣的,她的绣功,从小就比我好,一定能入陛下眼。” 萧承澜眼眸微眯。 表姐...许念雅么。 他登基后,尚未来得及收拾她,她倒好,寻着门路来自投罗网了。 萧承澜也不看那块绣帕,漠声道:“谁告诉你她的绣功比你好的?” 江映梨垂着头,讷讷道:“都这么说,阿娘也这么说。” “朕不喜欢,而且朕并不觉得这帕子哪里出挑,朕公允些说,这宫里,郑宝林的绣功第一,你第二,她排不上号。” 江映梨微怔,这是,不感兴趣的意思吗。 可是她无法帮表姐入宫的话,家里又该怎么办。 许惠然说的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让她胸腔泛起无法休止的刺痛。 江映梨有些慌了,语速都快起来: “表姐不止会绣帕子,还会弹琴,世家小姐会的,表姐也都会!虽然是商户出身,但自小也精心培养着的。” 萧承澜眸光愈发幽深了,语气很不悦:“江家人到底给你说什么了,让你如此费尽心思为你表姐游说?” 江映梨被这严厉的语气吓到了,磕绊了一下:“没、没说什么,是嫔妾自己的主意,嫔妾是觉得,若是表姐入了宫,嫔妾就能多个伴了。” “是吗,那你可还记得,你表姐在寒冬腊月推你下水的事?她进宫,到底是与你作伴,还是与你为孽?” 想起旧事,江映梨瞬间面色有些发白,但难过到深处,竟然笑了出来,语气也变得轻松。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大家现在都长大了,怎么还会有那样的事呢?” 萧承澜凝眸看着她,眼底慢慢爬满了阴翳。 江家人几句话,就能哄得她不再全身心地依赖自己。 看来,血缘亲情到底无法用时间斩断。 还是要都杀了才算干净。 所以,他得逼她一把,逼她恨极了江家与许家人。 静默半晌,萧承澜拿走了江映梨手心里的绣帕。 “好,既然如此,朕允了。朕会明日就派人接你表姐入宫。” 目的达成了,江映梨像完成任务一般大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却是愈发难过了,像被揪紧了,打了个死结。 “又哭什么?这不是自己你求来的吗?”萧承澜语气很淡漠,目光也不再落在江映梨身上。 江映梨死命咬住唇,用手背把眼睛一圈擦得通红。 “是,是嫔妾自己求来的,嫔妾不哭了。” 萧承澜瞧了她一眼,狠心移开目光,站起身,负手背对着她。 “江映梨,这是你第二次推远朕了,朕必须要罚你。” 江映梨整个人一怔,泪光点点的眸子眨也不敢眨,连忙走上前牵住萧承澜的袖子,害怕又难过地问道: “陛下要怎么罚嫔妾啊?” 萧承澜垂眸看了一眼扯住自己袖子的两只手,心软了一瞬,但长叹了一口气后,他握住那两只怯生生的手,放到一边。 “朕这一个月,都不会再来昭华宫看你,你自己好好思过。” 这对江映梨来说无异于是天塌了。 她猛地扑上前,从后一把抱住萧承澜的腰。 “不要不要!陛下生气,就打嫔妾板子好了,嫔妾宁愿挨上一百杖,也不要陛下不来看嫔妾!” 萧承澜阖了阖眸子,“松开。” “嫔妾不要...呜呜呜....陛下这么狠心,还不如打死嫔妾。” “这就狠心了?”萧承澜无奈地叹气,“那就改为半个月再加十杖。” “二十杖,不要半个月!不要不要!” 宁愿挨打也不要他不来看她么。萧承澜方才眼底的阴翳散了一些,心情好了点。 一念之间,他心道,这次要不还是算了,但转念又想,不行,免得不长记性。 “半个月就半个月,不过十五天而已,不许再讨价还价了,否则就三个月。”萧承澜强硬掰开她的手。 江映梨再不敢讨价还价了,伤心得不行,站在原地搓手指。 萧承澜心到底是软了软,抱起她走向内殿。 “从明天开始算,朕今夜还是会陪着你。” 江映梨这才又好受了一些,埋进萧承澜怀里吸了吸鼻子。 一想到从明日起要等半个月才能等来萧承澜,江映梨便抓住最后的机会,抱着萧承澜的脖子,到处亲。 喉结被亲了一下,萧承澜呼吸一凝,眼眸顷刻间黯淡了几分。 “还没到晚上,你规矩点儿。” 江映梨嘟起小嘴:“嫔妾已经够规矩了,只是亲两下而已。” 萧承澜将她安置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撑在扶手上,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俯身,微眯着眼眸盯着她。 “只是亲两下?那你还想怎么样?” 江映梨不由自主缩了缩身子,奈何身后是椅背,退无可退,只能怯生生望着萧承澜。 “嫔妾想...嫔妾想给陛下的脖子上亲出些印子,这样,陛下就算不来,每日对着铜镜正衣冠时,看到这印子,便也会想着嫔妾了。” 萧承澜难得思绪空白了一瞬,难以克制地低头去吻她。 纠缠了一阵,萧承澜指腹抵在江映梨唇角摩挲,哑声道:“不可以,朕要上朝,文武百官都看着,像什么话。” 江映梨双腮鼓了鼓,“好吧。” 萧承澜捏捏她的脸,笑起来:“不用看到印子,朕也会每日想念你的。” 这句话说完,萧承澜比江映梨先顿住。 他从前从未说出口的话,竟然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愣了一瞬,江映梨小脸儿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从前陛下只会问她想不想他呀,就算她瞧得出来陛下也是想她的,但陛下也从来不会说出口。 “陛下说想念嫔妾了!这还是陛下第一次说想念嫔妾呢。” 江映梨紧紧抱住萧承澜,幸福得在他怀里里蹭来蹭去。 陛下少时得到的爱太少了,想念与喜欢,是情感上难以弥足的空白。 哪怕他想念她,喜欢她,他都不会说出口,只会抱她,亲她,问她想不想他。 但她明白,陛下每次问她想不想他的时候,一定是陛下先想她了。 好在,她说了很多次想念,陛下也终于学会说想念了。 她相信,她说很多次喜欢,陛下也会学会说喜欢的。 萧承澜说完想念,心里便升腾起怪异又别扭的感觉。但这些,都被江映梨洋溢着幸福的语调和动作抚平了。 他几度张口,最后轻轻“嗯”了一声,抱紧了江映梨。 第77章 表姐入宫 宫里的人动作很快,旨意才下去,第二日许念雅就被接入宫中。 这事儿打了宋婉言一个措手不及。 许念雅初授位分是宝林。 依礼说,许念雅这样的身世,进宫只能从采女做起,但是如今进了一级,很明显是乘了昭充仪的东风。 宋婉言摸不准陛下的意思,也摸不准昭充仪的意思。 陛下都有昭充仪了,怎么还把人表姐弄进宫呐?昭充仪不是喜欢陛下吗,怎么还让表姐进宫呐? 几个意思啊? 她该把人放进那个殿里呢? 昭华宫?应该不行。 毕竟,江映梨从一入宫就以小主的身份破例主居昭华宫,陛下也没安排别人住昭华宫的偏殿,说明昭华宫只属于江映梨。 启祥宫肯定是要排除的,谁跟那蠢货住谁倒霉。 柔福宫也排除,她不想带新人。 纠结几番,宋婉言决定把人放进锦绣宫里。 第63章 为此,她闲下来的时候还专门去和沈竹心打了个招呼。 虽说沈竹心不是主位,但眼下她已经是贵人,将来说不定就升上去了,先通个气儿。 沈竹心最近又从陛下那接了一个他爹不便施展的算账的活儿,忙得头晕眼花的,宋婉言说什么也只管答应了。 宋婉言走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 宫里要来新人了?还是江映梨的表姐?还要和她住在一个宫? 可惜答应得太快了。 若是可以,她只想远离一切有关江映梨的事情。 因为,以她的判断来看,这个表姐入宫,很有蹊跷。 陛下不是好女色的人,连面都没见上,平白无故突然把人弄进来,为的什么? 若是这表姐与江映梨关系好也就罢了,关系不好的话,这表姐恐怕…… 沈竹心脊背有些发寒。 远离这个许宝林为好,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后宫一处宫道上,一身浅紫色交领长裙的许念雅满脸神气地走在宫道上。 她前头是一位引路的姑姑,后头跟着两个太监。 宫道上的宫女见了,纷纷避让到一侧行礼。 许念雅见到她们卑躬屈膝,心里的欲望愈发膨胀。 果然,只有权利,才是最好的。 从前许家再赚钱又如何?还不是被人看不起的商户。 如今,她成了皇妃,对着她低眉顺眼,奴颜屈膝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许念雅走过后,两个小宫女抬起头,小个子的宫女消息不灵通,疑惑道: “那位是谁?是进宫拜见的哪家小姐吗?” 高个子宫女因为自己掌握了一手消息而得意,“什么小姐,那是新入宫的小主。” “什么?竟然突然被召进宫里?哪家的小姐?” 这声音太大,立马又引来了一旁路过的两个宫女偷听。 高个子愈发得意,故作神秘道:“跟宫里某位娘娘有关系呢。” 此话一出,其余三个宫女异口同声道:“充仪娘娘的族亲!” 高个子宫女顿时懊恼道:“怎么猜得这么准?还想吊你们胃口的。” 其余三人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说什么呢,宫里一共就三位娘娘呀,想也不可能是宋妃娘娘和昭仪娘娘吧。” 高个子道:“方才听锦绣宫当差的说的,说是充仪娘娘的表姐,封了宝林。” “怪不得看起来有点招摇,各位娘娘小主选秀入宫的时候,都没这么多人引路。” “嗐,充仪娘娘得宠呗,可不得沾一身光。别看只是宝林,有充仪娘娘的照拂,恐怕位分堪比婕妤了。” 几个宫女盯着许念雅的背影窃窃私语,刚好许念雅转过一处小径,脸不经意间侧了过来。 几人同时捂嘴。 不愧是表姐妹,有几分相像。 虽说,充仪娘娘那样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美貌在这世间是不可能有第二份的,但许宝林有几分像,也已经是美丽无比了。 然而,几人都只是惊讶,没有被惊艳到,毕竟珠玉在前。 不过,这也是奇了,陛下突然召充仪娘娘的表姐入宫,难道就是偏爱这样的长相? 不一会儿,许念雅便被引入锦绣宫。 小宫女在为她收拾着东西,许念雅站在殿内,环顾四周,脸上张扬的笑意颇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她这么多年没有出嫁,就是为了筹谋自己的高升,原本是想着嫁个高官,没想到肃王竟然登基了。 如此一来,她再也看不上那些高门,如今终于是顺利入了宫。 但是,她转念一想,这一切,里面竟然有江映梨的助力,她就开始不爽。 不过,许念雅很快又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的借一下她的力而已。 日后她高升,是凭自己的本事。 整理好行装,许念雅捧着一个匣子去了同在锦绣宫的绛雪轩。 方才她给那姑姑塞了许多银子,早就打听过了,绛雪轩住着沈贵人,户部侍郎家的女儿,身世还不错,若能结交,与她有助益。 沈竹心并不想见许念雅,但新人入宫打个招呼,她没有理由拒绝,于是便让人进殿了。 许念雅热情十足,一上来便亲切地喊沈竹心姐姐。 “姐姐与我同住锦绣宫,以后定会时常走动,这是妹妹的一点见面礼,还请姐姐笑纳,妹妹初来乍到,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望姐姐提点一二。” 许念雅带来的匣子里,是满满当当的银条,沈竹心眼里闪过诧异,很快又敛去。 真是大胆,刚入宫,椅子都没坐热,就开始结交。 倒是和昭充仪的性子完全相反。 不过,不太聪明。 看起来有几分吕才人的遗风。 看来和江映梨不是一路的。 既然如此,她便没什么好顾忌的,直接回绝了。 “多谢妹妹好意,只是,宫里如何行事宫规里都写得分明,我不过早你几个月入宫而已,哪里就能提点你的错处了呢?” 见沈竹心冷淡,许念雅方才的热情消失了一半。 不识抬举。 江映梨能升到充仪的位置,她这张脸,与江映梨肖像,性子又比她有趣,高升是迟早的事。 不过一个贵人而已,走着瞧。 许念雅别有深意笑了笑,“姐姐说的是。” 许念雅走后,翠声看着她的背影直犯嘀咕。 “那也不是回她锦雀阁里的路啊,又是要去哪儿?莫非她第一天就想把宫里的人结交个遍?” 沈竹心喝了口茶,淡淡道:“由她折腾去吧,与咱们何干。” 离开锦绣宫,许念雅又去了几处,几个妃子都对她客气得很,她心情总算好了些。 黄昏时,许念雅得意洋洋去了昭华宫。 第78章 故意挑衅 江映梨早就听说许念雅已经入宫了。 她本以为她会迫不及待地跑来昭华宫,但没想到她接近了黄昏才来。 许念雅刚迈入昭华宫时,被宫内开阔的造景惊讶到了。 光一个殿前小院,都有她三个锦雀阁那么大。 还有活水。 许念雅眼里闪过嫉妒和不平。 江映梨不过运气好而已,她也会栽花,若是当初去肃王府栽花的是她,现在住在这里的就是她了,并非江映梨比她厉害。 昭华宫金光闪闪的匾额让许念雅心里的嫉妒与野心无限放大。 她哼了一声入了殿。 江映梨坐在主位上,姿态娴静,身上的衣裳首饰都很精致。 许念雅也看不过眼。 江映梨从前可是瘦得弱不禁风,穿着颜色暗淡的旧衣,没有一点儿美感。 如今真是女大十八变,人靠衣装马靠鞍。 不过,她的那些首饰,她若戴起来,未必比她差。 一圈打量完,许念雅才敷衍地朝江映梨行了个礼。 江映梨坐在主位上,淡淡道:“宝林入座吧。” 许念雅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好歹也是表姐妹,多年未见,你就没有一点儿情分?冷冰冰地做什么?” 江映梨不为所动,“都说了多年未见,有什么情分,你若当我是表妹,就不该求着舅舅要入宫。” 许念雅嗤笑,“什么求着?江映梨,看来你是离家太久搞不清楚状况,是姑父姑母求着我们家帮衬,爹是为了给姑父姑母一个机会,这才说要你帮我入宫。” 江映梨冷声道:“既然你知道是利益交换,又来与我谈什么情分。” “好生绝情,不过,正合我意。”许念雅得意地笑了笑,“日后,咱们各凭本事,可别怪我不顾及姐妹情分,夺了你的宠爱。” 江映梨抬眸,眸光落在许念雅脸上。“你还要等日后么?不知你要几年,才能走到我的位置上,与我平起平坐?” 许念雅瞬间攥紧了拳,她竭力压下心中那股屈辱的火气。 她不接江映梨的话,反而径直站起身,走到了江映梨跟前。 “表妹,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木讷?怪不得连姑母都更偏爱我一些。” 这话像刀子一样直戳进江映梨的心间,她瞬间手脚变得冰凉。 果然,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痛苦。 那年冬天,分明是许念雅推她入了水,可母亲慌慌张张跑过来却是把许念雅从池边拉开,责怪她为何如此不小心,还说,若是许念雅被她连累下水,就让她等着。 等着什么呢,无非是罚跪打手心罢了,她已经习惯了。 但是看到许念雅抱着母亲哭还故意挑衅她,她感觉心从中间被撕开了一般。 从前她觉得,母亲偏爱弟弟,是因为弟弟将来是家里的顶梁柱,这偏爱是有原因的。 但是没了弟弟,母亲也不偏爱她。 她不明白啊。 看着江映梨脸色惨白如纸,许念雅便知已经达到了目的。 只要像这样,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她不行,她很差劲,她就会,慢慢地,变得真的不行。 第64章 这是打倒一个人最简单的方法。 那年冬天的池水很浅,只没过她的小腿,江映梨却觉得现在自己快被溺毙了,许念雅的话语都变得模糊。 “江映梨,我与你肖像,以后,就让我来代替你吧,你如此木讷都能得宠,我比你有趣,会比你走得更远的。” 说完这句话,许念雅笑着告退。 第二日晨会,江映梨告了假。 原本众人还想瞧瞧宫里第一对姐妹,结果没想到每日都很勤奋的江映梨缺席了。 宋婉言终于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若是姐妹关系好,江映梨怎么会这么反常。 她坐在主位打量许念雅,眼底有几分戒备。 许念雅第一天来晨会,竟然就能与几个妃子对视打招呼。 不是个安分的。 昨日那几个收下许念雅礼物的妃子,此刻都有些惴惴不安。 昨日是看在充仪娘娘的面子上才收下的,结果今儿充仪娘娘没来,莫非是姐妹之间有什么龃龉? “许宝林,既然入了宫,那就切记作为嫔妃的本分,安分守己。”宋婉言提醒道。 许念雅知道宋婉言的身份高不可攀,倒是客客气气应下了。 “是,嫔妾谨记宋妃娘娘教诲。” 苏清容从许念雅进门时就一直盯着她看,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扶手。 这宫里有一个江映梨已经够她受的了,怎么又来一个许念雅! 关键,许念雅的长相,竟然与江映梨有几分相似。 苏清容深感担忧。 男人最喜新厌旧,可江映梨美貌,能引得陛下多年宠爱不减,现如今来了一个与她相像的新人,得宠岂非是易如反掌? ** 宋婉言领着许念雅拜见了太后,许念雅从此便有了牌子。 谁都没想到,陛下当天夜里就翻了许念雅的牌子。 许念雅既意外又得意。 萧承澜入锦绣宫的时候,往绛雪轩了一眼,那边还灯火通明。 看来,他要的账目,很快就能算清了。 片刻后,萧承澜敛了眸光,冷脸去了锦雀阁。 许念雅初次侍寝,费尽了心思,穿了一件极为贴合身材的寝衣,她回忆了一下江映梨一贯爱摆出的表情,模仿着。 听到脚步声响起,她柔情绰态地俯身跪迎,然而,许久,她都没有听到帝王叫他起身。 萧承澜径直在殿内坐下后才看了许念雅一眼。 是有几分像,刻意模仿江映梨的表情,就更像了。 不过是如此地惹人生厌。 若非顾忌着江映梨心里还对江家人抱有幻想,他定马上叫她死在这里。 “搬张屏风来。”萧承澜敛去眸光里的寒意,淡淡吩咐。 福万全赶紧让人搬来屏风,隔在了萧承澜与许念雅之间。 许念雅久不得起身,本就惴惴不安,此刻她与陛下之间还莫名其妙地添了屏风,更让她心慌不已。 “不知嫔妾方才哪里做得不好,触怒了陛下,还请陛下指点。”许念雅额头叩在地上,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萧承澜隔着屏风看她,人影模糊成一团,更像了。 “你哪儿错了,还需要朕说明,看来你根本就不知道错哪儿了。今夜就跪着认错,好好反思吧。” 许念雅心一凉,额头瞬间出了冷汗,但她根本不敢多问,僵硬地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嫔妾知错了。” “嫔妾知错了。” “……” 许念雅喊得嗓子冒烟,萧承澜的画也已经初具雏形。 宣纸最右侧有一袭龙袍下摆,旁边跪着个楚楚可怜的女子,牵着龙袍认错。 底下还有几行小字—— ‘嫔妾知错了,嫔妾再也不把陛下推给别人了’ ‘嫔妾知错了,嫔妾再也不听信别人的话,对陛下隐瞒心里真正的想法了’ ‘嫔妾知错了,嫔妾再也不对陛下说违心的话了’ ‘嫔妾知错了,嫔妾以后只依赖陛下一个人’ 萧承澜搁了笔,抬眸瞧了一眼屏风,把桌上的画拿起来,观摩一阵,很是满意。 倒是真想让她跪着认错,但又舍不得。 这样也行吧。 而且,若她认错了,他又要心软了,这次就又这么过去了。 每次都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怎么成长呢。 第79章 推入水中 许念雅跪到半夜,撑不住昏死过去。 第二日晨会前,她被兢兢业业的小宫女摇醒。 “小主,醒醒,快到晨会的时间了,宋妃娘娘最不喜欢迟到了,会严惩的。” 许念雅强撑着一口气,问道:“陛下什么时候走的?” “天快亮的时候。” 许念雅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只要陛下昨夜没有弃她而去,她就是完成了侍寝。 哪怕她其实是跪到昏死过去,只要不让旁人看出来,谁又会知晓呢? 许念雅咬碎了牙爬起来梳妆,涂了厚厚的粉,盖住自己有些苍白的脸色。 为了不让别人瞧出膝盖上的端倪,许念雅强撑着从锦绣宫走到柔福宫,一声没吭。 她进殿的时候,听到里面在悄悄地议论。 “这许宝林刚挂了牌子就被翻,还以为她能得圣心呢,结果今早也没个动静。” “是啊,这以往宋妃娘娘和沈贵人,哪个不是侍寝完第二日一早就晋位的?” 许念雅心里顿时一阵屈辱,但她忍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 方才她上的妆是桃花妆,扑了很多胭脂,整个人看起来红光满面的。 许念雅嘴角挂着浅笑走进去,“差点来迟了,还请诸位姐姐莫要见怪。” 这一声含羞带怯的,惹得殿中所有人都转头看她。 唯有江映梨紧紧握着手中茶盏,步摇都没动一下。 许念雅一眼就看到了江映梨。她太熟悉江映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了。 这是她每次被她重重打击之后,情绪游离在外的状态,无悲无喜的。 只要持续上一段时间,定会心气郁结,身体会每况愈下,变成病秧子。 只不过,到底是过几年好日子,她比以前坚强了不少,竟只告了一天晨假,今日就又出来走动了,换做以前,不知道要哭上几天呢。 许念雅掩去眼里的刻薄,扬着头走到位置上,坐下之前,她故意踉跄了一下。 众妃都知道昨儿许念雅侍寝,此刻见她这样,打量她的眼神都带了些不可言说的暧昧。 许念雅坐下后,用袖子掩面,不好意思道:“从前倒不知道,原来侍寝是个辛苦活儿呢。” 这句话,没侍寝的妃子听来没什么意思,宋婉言和沈美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出怀疑。 这货...真的侍寝了吗? 陛下竟能容许这种蠢货近身? 最先接话的是苏清容。 她在听到许念雅别有深意的话语的那一瞬就攥紧了手帕,但她又不想别人察觉出异样,冷哼了一声,故作轻松道: “这才一夜就叫唤上辛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连着被翻了几次牌子呢。” 许念雅早就听说过苏清容是个刺头,不好惹,一时也没再接话。 但是,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许念雅微微侧眸瞥了一眼江映梨,能看到她端着茶盏的手都用力到发白了。 若非现在人多,她不好施展,否则,只要她再对她说上几句话,人就该崩溃了。 郑宝林默默坐在许念雅对面,将她每一个表情都观察得细致入微。 许念雅那些微小的神色与动作告诉她,她太嫉妒自己的表妹江映梨,明明什么都不如她,却又妄想时时刻刻都想把她比下去。 郑宝林直直盯着许念雅,眼神越来越幽冷。 原来,从前自己的心思是这样好懂。 真是一览无余的丑陋不堪呢。 许念雅在她面前,就让她感觉像照镜子一样。 她无法再多看她一眼,否则她真想忍不住掐死她。 郑宝林垂眸,敛去眼里的厌恶。 晨会散后,快要坚持不住的许念雅只想快点回到锦绣宫。 人群中的郑宝林无意识跟在了她身后。 原本郑宝林在出神,却发现许念雅走路的姿势非常奇怪,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宫女身上。 郑宝林记起江映梨带她出启祥宫那日,若非虚弱到不能走路,谁会这样? 郑宝林起了疑心,从无意识跟着许念雅,变成了故意跟着。 许念雅膝盖疼得出了一身冷汗,根本察觉不了身后的动静,而且,她走的路虽然是小路,但也是有人的,身后有人行路也不觉奇怪。 走到一处假山背后,许念雅实在撑不住了,撑着假山慢慢坐下。 跟着她的宫女见状道:“小主,这样下去不行的,奴婢还是给您拿些药过来吧,敷一敷,总会好受些的。” 第65章 许念雅点头,“快去。” 郑宝林见唯一跟着许念雅的宫女也走远了,许念雅还背靠着假山,背对着她坐着,她心里一个幽暗的念头陡然冒出来。 鬼使神差,郑宝林脚步轻飘飘的,一点一点接近许念雅,缓缓朝她的后背伸出了手。 下一秒,泛着幽绿色泽的荷花池水花四溅,许念雅的惊呼声骤然响起。 郑宝林心脏狂跳,借着假山,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连裙摆都不忘拢在手心中,以防被风吹出去被水里的许念雅看到。 水里的动静越来越小,许念雅彻底没了动静的那一刻,郑宝林整个人抖如筛糠。 天时地利人和,她竟然就这般轻巧地,杀了自己那丑陋的影子吗。 环顾了一圈,没人发现,郑宝林按耐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穿过假山的石洞,从另一处匆匆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平静下来的荷花池冒出一串水泡。 许念雅兀得从水中钻出,溅开一片水花,她的衣服和头发全部湿淋淋地贴在一起,往下滴水。 她泡在水中,仿佛连膝盖上的伤痛都感觉不到了,整个人,彻骨寒凉。 是谁,是谁在她刚入宫就要害她! 若非她会凫水,她恐怕就要就交代在这儿了。她的荣华路,还没开始就要葬送。 那个人,何其阴毒! 若非她诈死,恐怕她发现她没死的那一刻,她就会丧心病狂地把自己再次按在池子里溺毙。 许念雅湿淋淋地爬上岸边,整个人颤抖不止,她打开死死捏住的手心,里面躺着一只小荷包。 那是方才她下水的一瞬间手下意识地往后扬扯下来的。 幸而方才生死之间她都没放手,否则这么大的池子,捞都捞不上来。 许念雅看着那绣工精致的荷包,眼底爬上怨毒。 好啊,她没死成,就该她死了! 第80章 大闹一番 撷芳阁放着宫里各位小主娘娘的作品,例如书法,丹青,刺绣等。 极为精致的作品才有资格被收入阁中,一般在节日宫宴时会放出来展示,平日是被锁在阁里的。 但是,这难不倒许念雅。 无非是多使些银子。 自宫中来人确认她成为皇妃后,一夕之间,和许家抢商会一把手的王家就偃旗息鼓了。 许家最不缺银子,看守撷芳阁的人收足了许念雅的好处,很容易就放她进去了。 那个荷包绣工精致,只要在撷芳阁里找到对应的刺绣作品,就能知道那个阴毒的女人是谁了。 许念雅提着灯,一排一排看过去,在一幅牡丹群开图前顿住脚步。 她查验了小荷包上的针脚,和这副绣品一模一样,绣品上落款处写着人名。 许念雅幽幽地读了出来,近乎咬牙切齿。 “郑,兰,儿。” ** 昭华宫中,江映梨午后小憩时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八岁落水那一年。 但很奇怪的,这回是她站在岸边,在水里扑腾的人是许念雅。 然而母亲依旧疾言厉色地看着她,问她为什么推表姐下水。 江映梨看着母亲,说:“原来母亲知道水里的人是被推下水的。” 母亲的脸一下变得狰狞,整个人拉长成黑影,江映梨害怕极了,伸手一推,黑影便和许念雅一同落进了池子里。 江映梨站在岸边,看水花四溅。 小小一个池子,忽然间挤满了人。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除了弟弟,江家与许家的人全在里面,除此之外,还有郑兰儿,苏清容,薛太后,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子。 “娘娘...娘娘...” 温柔的声音从渺远的地方传来,江映梨指节弹了一下,倏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秋霞担忧的脸。 “娘娘,您睡得很不安稳呢。” 江映梨从梦境中脱离,竟然说不出来那个诡异的梦算不算噩梦。 秋霞一般不会叫醒她,江映梨知道是有什么事。 “秋霞,发生了什么?” “娘娘,陛下召您去长庆宫呢。” 江映梨顿时蹙眉,拉住秋霞的手,“陛下?真的是陛下吗?” 秋霞点头:“是啊娘娘,福公公在外面喝茶等了两刻钟了,虽说福公公说不急,但奴婢想着,还是叫一下您为好。” 江映梨点了点头,“你做得对,是御前的人,就早些叫我。” 秋霞“欸”了一声,服侍江映梨梳洗。 午后的长庆宫十分静谧,没有前来觐见的大臣。御阶两侧的兽脑炉点着龙涎香,薄烟丝丝缕缕地升空。 殿内只偶尔有两声萧承澜翻动奏折的声音。 江映梨进了殿,看了一眼正专心看奏折的萧承澜,跪拜下去行礼。 江映梨甫一福身,萧承澜的目光就立马落在她身上了。 “起来吧,到朕身边来。” 江映梨直起了背,却不起身,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倔强,问道: “陛下不是说半个月都不见嫔妾吗?” 萧承澜顿了顿。 福万全在一旁低垂下了头,默默退了出去。心道,还半月呢,半天不见都心发慌。 萧承澜:“先起来。” 江映梨仍旧固执地跪在地上,头转向一边,唇角向下撇着。 萧承澜微叹一声,起身走下御阶,亲自去扶。 “朕说的是不去昭华宫看你,这里是长庆宫。” 江映梨思绪混乱了一瞬,茫然地抬眸看萧承澜。 怎么还能这样。 看到江映梨明显比之前差了好多的脸色,萧承澜已经后悔了。 早知道何苦要逼她彻底恨绝了江家与许家人。 先把人处置了,她那么爱他,未必会怪自己。 萧承澜伸手,揽住江映梨的肩膀。 察觉到萧承澜要抱自己,江映梨赌气地推开了。 萧承澜眸光颤了颤,有些急切地强行把人揽进怀中。 江映梨被他圈在怀里,熟悉的体温四面八方地包裹着她,眨眼间,泪珠子就从白皙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积压的情绪如同洪水般泄出,江映梨的话语几乎是喊出来的。 “陛下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是陛下告诉嫔妾要时刻想着陛下,念着陛下的。嫔妾原本可以不嫉妒的!” 入宫前,她早就想好了,只要能安然度日,她什么也不求。 可是... “可是陛下把嫔妾变成了这个样子,让嫔妾等不到陛下的时候,就忍不住吃醋,忍不住嫉妒,陛下怎么能将嫔妾变成这个样子后,又不要嫔妾呢!陛下怎么能说不来看嫔妾呢!” 江映梨的声嘶力竭的哭诉,在他拼命的挣扎,萧承澜的眼眶也瞬间红了,眼底的情绪有几分慌乱。 他紧紧抱住江映梨,将她整个人裹在怀里,严严实实,又将头埋在她肩窝,气息发颤。 “朕那是说的气话,朕再也不说了,朕怎么会不要你呢?” 江映梨一口咬在萧承澜右手的虎口上,然后拼命地推开萧承澜。 “骗人!骗人!” 萧承澜本不想放手,但眼见着江映梨已经情绪失控了,他只好松了力气。 江映梨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一个花瓶。 她双手举起那个花瓶狠狠摔砸在地上。 黄釉龙纹的长颈花瓶在地上爆开,发出巨大的碎裂声响,顷刻间四分五裂。 萧承澜一怔,眼里满是意外,下意识伸手要拉她远离碎瓷堆。 但是江映梨并没有停下来,砸了一个花瓶,又看到旁边放了一盆玉做的盆景,连着放盆景的架子一起掀到地上。 “陛下骗人!陛下若是这样想,就应该在嫔妾为表姐说话时,一直拒绝下去!” “宋妃娘娘,欣婕妤,沈贵人,陛下是不得不宠幸她们,那许念雅呢,陛下明明可以一直拒绝的,可还是接了她入宫。” 江映梨一边哭喊,一边把手边能摔的都摔了。 萧承澜站在原地,看着她脚下,并没有阻止。 江映梨哭得伤心不已,泪水一颗一颗传成线,哭得什么都看不清,最后蹲下去,抱着膝盖缩在原地。 “许念雅她像小时候一样,来讥讽嫔妾,嫔妾恨死她了!” “先有苏清容,后有许念雅,陛下怎么可以一而再地宠幸欺负嫔妾的人呢……” 江映梨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只剩下了呜咽声。 萧承澜见她不砸了,稳定了下来,踏过一地碎瓷,走到她面前,将她抱起来。 江映梨推他,他再抱,抱得很紧,怎么推都推不开。 这无声的纵容让江映梨无所顾忌地嚎啕大哭了一阵,哭完,江映梨感觉堵在自己胸口的那闷闷的感觉消散了。 于是,她的理智也慢慢回笼了。 她一边小声抽泣一边抬眸,目光所及,长庆宫内已经一片狼藉。 第66章 都是刚被她砸碎的东西。 方才为什么而哭江映梨瞬间就不记得了,整个人懵然地站在原地。 她都做了什么。 这里是政务堂,长庆宫啊! 她把长庆宫砸了! 第81章 开始长刺 江映梨都不敢抬头看萧承澜,五指攥得死紧,指甲都在手心中掐出印子。 萧承澜握住他的手,一边掰开她的手指解救她的手心,一边问道: “现下可解气了?”萧承澜问。 江映梨从萧承澜的话语中听到的只有问询,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也没责问她摔砸殿里东西的举止。 她忽然就不怕了。 “陛下要罚嫔妾,干脆就下旨处死嫔妾吧!” 江映梨泪眼朦胧,刚哭完,声音如泣如诉,憋着一股劲儿,一听便知是在耍小性子。 萧承澜看着她这比从前娇纵不少的模样,不禁有几分恍惚,片刻,他眼底情绪柔和起来。 “朕何时说过你有错?你生气了,拿些死物出出气而已,朕怎会罚你。” 他慢条斯理地去擦她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声音轻轻的,有某种蛊惑的意味。 “这样不是很好吗,难过了,就说出来,发泄出来,让朕看到,让朕听到。” 让他知道,她想独占他… 江映梨微愣,“可这里是长庆宫,陛下真的……” 萧承澜眼神淡淡扫过一殿碎片,最后落在江映梨脸上,愈发幽深。 “别说是长庆宫里的物件了,就算是人,砸了摔了,你要出气,也随你心意。” 江映梨脑内闪过许念雅的身影。 她犹豫地反问道: “真的吗...陛下真的不生气,不罚嫔妾吗?就算是人,嫔妾也真的可以随意出气吗?” 萧承澜笑了笑,点头。 “当然,君无戏言。” 江映梨顷刻间眼神就变得凌厉起来,看着碎裂的瓷片,思绪沉沉。 萧承澜垂着眸子,静静观察江映梨神色的变化,眼底慢慢流露出欣慰。 他养的花,终于开始长刺了。 不会再被随意攀折。 在殿外听到砸摔动静的福万全早就吓得两股战战。 他偷偷往里头瞧了一眼,却发觉陛下神色很平和。 甚至,像是在欣赏什么。 福万全突然回过味来,感情方才那些东西不是陛下砸的啊,是充仪娘娘砸的。 福万全一个激灵,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好了,过来这边,朕与你好好说话。”萧承澜牵住江映梨的手,走上御阶,把她抱到龙椅上坐下。 “朕没有宠幸许念雅,也没有宠幸苏清容,朕谁也没有宠幸,朕只有你,和我们在王府时一样。”萧承澜说。 江映梨顿了顿,杏眸还漾着水汽,懵然地看着萧承澜,似是还没理解他的话。 “朕记得朕说过,亲密的事情,朕只想和你一起,你是忘了,还是不信?” 萧承澜想了想,微叹一声,兀自呢喃:“不过,这的确很难以理解吧,总之,口说无凭。” 萧承澜看了一眼殿外,“福万全。” 福万全赶紧应声。 萧承澜吩咐,“去敬事房,把朕翻过牌子的嫔妃的册子都拿来。” 福万全会意,赶紧去敬事房拿册子。 趁此期间,萧承澜揉了揉江映梨通红的眼角。 “明日下午,朕带你出宫,去一个地方。” 江映梨微顿,“出宫?去哪儿?” 萧承澜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眼底却是一片幽冷。 “去花行,瞧瞧你的舅舅在做什么,他刚升任花行行头,春风得意,正好一睹风采。” 江映梨消息没萧承澜那么灵通,都不知道舅舅已经成功坐上花行一把手的位置了。 看来,母亲说的是真的。 虽说许念雅入宫让她心气不顺,但对许家与江家是有帮助的。 看江映梨垂眸思索,萧承澜微微眯眸。 果然还在念着江家。 福万全把册子取了过来。 敬事房有记录帝王召幸后妃的册子,不过普通的册子无非也就是一个记录,今天陛下召了谁,明天召了谁,有人想看花点银子打点一下就能看。 这种明黄色封面,还盖了秘印的,是个人档,写的详细一些,包括多少时间,留不留。 这种不是寻常人能看到的。 福万全端着册子躬身递到江映梨面前。 江映梨拿起许念雅那本,犹犹豫豫地翻开。 里面只有一条记录。 御驾至锦绣宫锦雀阁,妃宝林许氏接驾,无幸。 江映梨愣了愣,又拿起苏清容那本,这本记录的要多一些,能翻页。 但和许念雅的一模一样。 无幸,无幸,全是无幸。 —————— —————— 人物性格决定人物行为。 成长需要成熟的条件和契机,契机到了人物性格自然会变化,不然既没重生又没穿越,性情突变那叫ooc。 好比一个内向的人某天突然就在百人大会面前抢话筒说我,来,安静,我给大家说两句。 大家也不用天天问女主为啥不支棱了,现在这个契机已经到了,条件具备了,肯定会有变化的~ψ(`′)ψ! 第82章 寝宫秘密 江映梨呆愣地看着无幸两个字。 这就代表,陛下只是去了她们宫里,并没有与她们耳鬓厮磨,肌肤相亲。 心里那股难受与委屈的劲儿彻底消散了。 江映梨唇角不禁上扬,想克制但又克制不住。 虽说,江映梨知道自己占有欲作祟查看一个帝王的临幸记录有点僭越。 但是,这册子是陛下递给她的,那她看了又怎么样。 看完后,当然也能开心了。 陛下没跟她讨厌的人睡觉,她就开心死了。 但江映梨还是有些困惑。 许念雅就不说了,实在太好打发。 苏清容是苏家的,陛下为了照拂苏家的面子,不得不去启祥宫。 可是,陛下如果一直不宠幸苏清容,那苏清容就不会闹吗? 可是苏清容一直没闹过。 怎么回事呢? “陛下每次都不临幸苏昭仪,她不会向家里告陛下的状吗?”江映梨实在忍不住好奇,疑惑地问。 萧承澜坐到她旁边,搂住她的腰,轻声说:“朕不想宠幸她,便有的是法子不宠幸,还让她不敢说出口。” 许许多多的法子里,他选了给苏清容下蛊,算得上是阴损又折磨人的一种。 还是不要这么细致地告诉江映梨为好。 于是,萧承澜找了苏家私库的事儿做挡箭牌。 萧承澜看着江映梨的眼睛,问她:“还记得六月末那场暴雨吗?” 江映梨回忆了一下,很快点头,“记得,那场暴雨冲出一座底下私库,正好是朝中急用银子的时候,大家都说天佑陛下,天佑大邺。” 萧承澜唇角后勾起,眼里坏笑一闪而过。 “不是什么天佑,是人为,那私库是苏家的。” 江映梨整个人惊呆了,“什…什么?不是说那是前朝某位大贪官的吗?” “当然得这么说,否则怎么有借无还?这私库的位置,是朕从苏昭仪嘴里套出来的,这也是朕要去启祥宫的原因。” 江映梨思索一番,更加震惊了,“原来陛下是为了套话。还有,苏昭仪她出卖自家私库…若被苏家知道的话。恐怕,会被宗族除名吧,她怎么敢的?” 萧承澜淡淡笑,“是啊,她把她家的私库充了公,自此她就有把柄捏在朕手里,怎敢告状?” 江映梨微微愣住,原来这里面,弯弯绕绕这么多。 陛下的计谋,还真是让她叹为观止。 不过,苏清容做出来事情,更加让她叹为观止。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就这么随意出卖了?若是苏家老祖宗知道,不得气活过来啊。 这件事弄明白了,江映梨脑袋里又冒出另一个困惑。 “那...那陛下在启祥宫和锦雀阁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萧承澜脑海里闪过那幅江映梨求饶的画,笑了笑。 “作画,画了很多,好玩的东西。” 萧承澜卖了个关子,引得江映梨越发疑惑。 “什么好玩的东西?有多好玩?” 萧承澜正要开口,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顿住,一双墨眸静静地凝视着江映梨,眸光变得复杂起来。 “都挂在长央宫,你…真的想看吗?” 长央宫是帝王寝宫,由于萧承澜不爱召人去那,所以这座尊贵的宫殿向来很神秘。 此刻萧承澜一提,江映梨倒愈发些好奇了。 “想,想看。”她直愣愣地点头,清亮的杏眸里写满了好奇,期盼地看着萧承澜。 萧承澜眼底情绪翻涌了一阵,像是在挣扎什么,但是,最终他还是微微叹了口气,妥协道: 第67章 “好,那你在这儿陪朕处理公务,待到入夜,朕再带你去长央宫。” 江映梨被他勾起好奇心,一心要看,说什么都答应。 “好,那嫔妾给陛下磨墨。” 一下午的光景很快过去,虽说早说了要带江映梨去长央宫,但萧承澜还是走了个流程翻了个牌子。 一夜之间,昭充仪进了长央宫的消息传遍各宫。 哪怕早已经知道陛下偏爱昭充仪的众妃也不淡定了。 长央宫啊,整个皇宫最神秘的地方,又被昭充仪拿下了。 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陛下捂得那么严实。 之前也不知道谁传呢,说那殿里养了什么凶兽,传着传着,就变成那殿里养了条真龙,所以一般人不得近身。 不知从哪儿生出的谣言传着传着,愈发邪乎,有的人谈起这事儿还说得煞有介事的。 这惹得众人都更好奇长央宫里都有啥。 勾得她们心痒痒的。 昭充仪也太幸福了,能一睹这座神秘宫殿的真容。 大家没有对江映梨能进长央宫的嫉妒,全是对神秘宫殿的好奇。 长央宫就在长庆宫的后面,有一条笔直的宫道直通。 从长庆宫一路过来,萧承澜都牵着江映梨的手和她并排而行。 月光把两个人影子拉得细长,投射在宫墙上,静谧又美好。 江映梨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记起来,从前在王府里,盛夏的夜晚,陛下也是这么牵着她,在市井的小巷中散步。 那时一切都很平静,岁月也很温柔。 所幸,到了宫里,陛下还会这么牵着她。 江映梨不知道外面的大家对长央宫谈论得热火朝天,怀揣着一颗好奇的心进了神秘寝殿。 一进殿,萧承澜就把牵着的手松开了。 江映梨正要问他为什么不牵了,一抬眸,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所有的思绪都在看清殿内情形的那一刹那顿住了,根本顾不得考虑陛下为什么不牵她了。 面前的宫殿,显然是改造过了,没有那么多花哨的装饰和留白,有的只是挂满了画的墙壁。 甚至,有的画是画在轻薄的纱上,从殿内的高顶,一直垂到地上。 层层叠叠的垂纱,绘着美人图,微风一吹,摇曳生姿,这里仿佛成了娇藏美人的宫殿。 江映梨怔然地往前走了几步,一道垂纱轻摇慢晃,和她的衣摆纠缠在一起。 她用手扯平那垂纱,凝眸一看。 这...不是她吗。 这幅图上的衣裙,是她在肃王府穿的,一套浅粉色的收腰长裙。 这裙子,她印象很深,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穿这种‘华而不实’的漂亮裙子。 袖子长长的,裙摆也长长的,拖在地上,衬得她好看极了,那天,她隔一会儿就要跑到铜镜前去照一下。 还有旁边这一幅,是她十六岁生辰礼的时候,她发髻上簪那对步摇就是这个时候陛下送给她的。 江映梨环顾四周,一一望过去,那些画中的女子情态各有不同,但眉眼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形神兼备,她能一眼认出来。 都是她,全是她。 无一例外。 第83章 阴暗心思 这些画里,有她近来这段时间穿宫裙的打扮,有从前她在肃王府的打扮。 竟然,也有她未及笄时的,扎着辫子,束着少女的发髻。 但这也不奇怪,因为她没及笄的时候就去肃王府栽花了。陛下是见过她的,所以画得出来。 可是...可是为什么还有她梳着孩童的双髻,拿着糖葫芦的模样? 那张画,画纸已经泛黄,显然是已经画了很久。 “陛下从前见过这个时候的嫔妾吗,这时候,嫔妾才七岁吧?”江映梨十分困惑。 萧承澜站在江映梨身后,目光从她的背影落在画上。 “没有,朕凭着想象画的。” 萧承澜否认了。 江映梨蹙眉,可她记得很清楚,她真有这套衣服啊。 可陛下没理由否认啊。 江映梨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一想到她七岁时,陛下十一岁,还在宫里呢,她们两个根本见不上面,就又释怀了。 也许,许多孩童小时候都穿过一样的衣服吧,陛下见过这种衣服,又根据自己的想象力画出了孩童时期的她。 江映梨又看到一张她梳着双髻和小辫儿,抱着花篮,抬手遮阳,笑得很开心的画儿。 这个打扮! 这是她第一次入肃王府栽花时的打扮。 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母亲罕见地给她打扮了一下,她头上的两只小蝴蝶发钗就是母亲给她戴上的。 陛下竟然也还记得她们在肃王府的初见! 江映梨高兴极了。 她记得这时候她是刚栽完花,抱着花篮悠哉悠哉闲逛,一抬头看见个穿着白衫的少年坐在凉亭中。 也许是她的动作在寂静的王府中太过跳脱,那少年在她朝他望过去的时候也回眸看向她。 那是她第一次被一个人的容貌震慑住。 不过,那会儿她以为肃王是个很古板很威严的老头,所以见着一身白色锦袍的陛下,还以为他是客人呢。 江映梨不禁笑起来。 她继续往右看,接下来的画,也大多在肃王府,她站在檐下躲雨,和秋霞打闹,在府外喂野猫.... 每一个场景,江映梨都能回忆起来。 那会儿的肃王府对她来说,就是个超级好玩的地方。肃王有个婢女叫秋霞,总爱拉着她一起吃各种各样的糕点…… 但是,突然想明白什么,江映梨思绪猛地怔住。 可是,当年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明明陛下不在场的。 为什么陛下都能画出来? 难道说,当年的陛下不是不在,而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吗? 想到这个可能,江映梨的心脏忽然开始狂跳。 她的内心深处藏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待。 为什么呢,那时明明才见了几面,陛下为什么这样呢... 那时的陛下看着她时,又对她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呢... 微风卷起挂画,殿内回荡着纸张摩擦的声音。 在江映梨的几步之遥外,是通往内殿的门,层层叠叠的珠帘遮去室内的景象。 江映梨看着那道珠帘,心里的好奇心愈发深了。 外殿挂了这些画儿,那内殿都有什么? 帘后轻晃的烛火,吸引着江映梨一步一步靠近。 在她将手伸向珠帘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萧承澜忽然截住了她的手腕。 江映梨抬眸看着身侧的人。 他的眸光是她从未见过的漆黑与深沉,竟然有点让她心慌。 “外殿这么多画,看过便罢了吧,里面不必去了。”萧承澜声音有点怪异。 但他越是这样,江映梨的好奇心就越发强烈。 她眸中盛满期待,直勾勾盯着萧承澜。 身侧的珠帘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细碎的光芒,照得她眼睛亮晶晶的。 她伸手牵住他的袖子轻晃,撒娇道:“陛下~让嫔妾看看嘛,嫔妾就看一眼。” 萧承澜看着她,无可奈何微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截住她的手。 江映梨笑了笑,迫不及待地撩开珠帘,进了内殿。 萧承澜在烛火的阴影里,长眸低垂成一线,整个人被一种深深沉沉的阴郁笼罩着。 这殿内最不堪的秘密,原本不该让任何人知道的。 连江映梨也不行。 可是,他拒绝不了江映梨。 不过,看了也好,看了,她就该知道没必要因为旁人而伤心了。 江映梨站在内殿,面前排列整齐的画卷没有外殿那么多,却让她比方才更加惊愕。 一幅幅画,活色生香。 而且,很明显的,从这些画的工笔来看,都是陛下亲自画的。 画里的人依旧是她。 可是,为什么她的神态这么陌生? 最显眼的一幅画,和外殿初见陛下的那幅差不多,她梳着少女发髻,一看便知还没及笄。 但是,眼前的这幅,画中人小衫半解,鬓发凌乱,一双清眸望着画外人,神色泫然欲泣,像是…像是在祈求什么。 江映梨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雪白的小脸上瞬间爬满了羞赧的红色。 那时的她,根本没对陛下露出这样的神态啊... 这也都是陛下自己凭着想象画出来的吗? 江映梨眸光颤动,仰头一一看着悬挂在内殿的画。 这些画卷,越往后,画风愈发大胆。 渐渐的,画中不仅仅只有她,还会勾勒出一只手,抚摸她的鬓发和眉眼,她会将脸蹭在那只手的手心里笑。 再后来,就不单是一只手,而是一整个怀抱。 再往后,看她的装扮,显然已经入府了。 第68章 画中人从此变成了两个... 这扑面而来的直白欲.望让江映梨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陛下那么早,就对她有了男女之间的感情。 原来,陛下接她入府从来不是不是一时兴起的决定,而是早就生了心思,静静等待着她及笄。 他觊觎她,窥视她,想要拥有她。 他也如她一样,是如此地,渴求他,与痴恋他。 江映梨心中的涟漪,一圈一圈,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 那些深埋在灵魂深处的,无法言说的被占有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忽然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腰软,腿也软。 那种头皮发麻的战栗感让江映梨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害怕,还是在快乐。 第84章 朕只有你 在江映梨腿软到快站不住的时候,身后熟悉的怀抱贴上来,紧紧搂住她。 萧承澜贴在她耳畔低语,漆黑的眼眸如一汪暗夜静湖,里头的情绪深不见底,温吞的语调让他的话语听起来分外地偏执。 “梨儿,朕把朕最不堪的,最肮脏的,最下流的秘密剖给你看了,害怕吗?” “会不会想,朕竟然是这样一个伪君子,真是看错朕了,好想逃,会吗?回答朕,好好地,回答朕。” 江映梨眼睫扑簌不止,连连摇头。“…不,不会的,陛下画这些画,才不是肮脏与下流呢。陛下只是…只是喜欢嫔妾才会这样。” “何况,陛下画了许多嫔妾及笄前的,可陛下什么都没对嫔妾做,陛下是将嫔妾接入府中后才与嫔妾亲密。在嫔妾眼中,陛下就是君子,嫔妾见陛下第一面,陛下穿着白衣,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嫔妾一辈子都忘不掉。” 萧承澜勾唇,黑眸里蠢蠢欲动的偏执被满足替代,他用气音轻笑,灼热的气息在江映梨耳畔流连。 他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指节贴上江映梨的脖颈,慢慢往上,托住了她的下巴,温柔地用力,让她抬头看着那些画。 “不是说朕不要你吗?你想朕怎么要你,自己选。” 江映梨腰微微发颤,缓缓伸手,指了指右边第四幅画,然后反手勾住了萧承澜的脖颈,仰头咬了咬他的下颌,眸光迷离。 “嫔妾选它,陛下...” 萧承澜毫不意外地勾唇笑了笑,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你一直喜欢这样。”抱得紧紧地,一刻也不分开。 天快亮的时候,江映梨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是软的。 她懒洋洋地戳了戳萧承澜的胸膛,“陛下,还要上朝呢。” 萧承澜捉住她戳人的那只手,吻了吻手心,并不为所动。 又过了片刻,江映梨无意识拽住他的头发,哭声颤颤:“陛下!” 萧承澜握住她的手,把自己的散在胸前的长发解救出来。“好了,朕知道了,休息。” 沐浴完,江映梨窝在萧承澜怀里,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今天实在太烈了,有点舒服过头了。 萧承澜躺在她身侧,支起一只胳膊看着她,忍不住伸手细细描摹她的眉眼,轻声开口: “朕第一次,是看着你的画,朕初夜,是和你,朕恨不得你我是泥人所铸,打碎了,融在一起再重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纠缠一辈子。” 萧承澜贴近了江映梨几分。 “所以,不要再说朕不要你这种话了,也不要再把朕推开了” “朕只有你了,你再推开朕的话,朕会伤心的。”萧承澜语调落寞不已。 江映梨心间颤动,回身抱住萧承澜的腰,八爪鱼似的缠住他,猛猛摇头。 “不会了不会了,嫔妾再也不会了,陛下不要伤心。” 萧承澜轻抚她的脸颊,温声笑了笑,“嗯。” 江映梨眼睫颤了颤,意识已经迷迷糊糊,但心里总想着要再说点什么哄哄陛下。 于是温软的话语像梦中呓语一般,断断续续地吐露出来。 “嫔妾...喜欢你呀陛下....” “嫔妾最喜欢了...” 萧承澜看着她,眼底一片柔和。 他垂头吻了吻江映梨的眉心,抬眸看向帐外让人目不暇接的画。 幸好,还有一个秘密到底是守住了。 他一次见她,不是她十四岁时,而是八岁。 不过,那时他太过狼狈,不光是外表上的,而是从内而外的狼狈。 还是不要让江映梨记起来为好。 虽然,她不会嘲笑他只会心疼他,但他还是受不了把最难堪的一面呈现给她。 萧承澜起身上朝的时候,江映梨也朦朦胧胧醒了一半。 “朕差人给柔福宫传话,晨会你不去了,睡到午时,朕回来与你用午膳。” 江映梨刚想点头,就反应过来。“不行,不告假,嫔妾今天要去晨会!” 不去的话,岂不是就不能当众好好地收拾一番许念雅。 萧承澜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多问。 “也好,都依你。” 晨会比上朝要晚,江映梨又睡了一会儿,被等在长央宫服侍的秋霞和连翘叫醒。 梳妆时,江映梨愤愤盯着铜镜里的自己。 陛下说得对,不高兴了就要发泄。 许念雅,给她等着! 今日秋霞都察觉到江映梨有些不对劲了,往柔福宫去的路上,走路都带风。 今日柔福宫的气氛和往日也不一样。 因为,一大早,许念雅就跪在地上哭诉,一口一个让宋妃娘娘为她做主。 妃嫔们都困惑至极,但又很不安,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郑兰儿一夜没睡好,一直在等宫里传消息,说有人溺毙荷花池。 但等了一夜也没等来。 如今看到许念雅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她就已经知道了,她定是会凫水,诈死。 她还是大意了,就应该将她按在水里,溺毙了再推下去。 可是,一切都晚了。 郑兰儿脸色有些发白,但要说怕,似乎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许念雅不知道推她下水的人是谁,就算知道,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让她回到昨天,她还是会选择推许念雅入水。 许念雅哭哭啼啼的,引足了注意力,就是不说是什么事,无非是想等人到齐,动静闹得再大点。 眼下就江映梨和苏清容还没来。 往日江映梨到得很早,今日迟了,众妃心里也有数,她昨儿个是留宿长央宫了。 “充仪娘娘到——” 众人循声回头,殿门口徐徐走入穿着丁香色收腰广袖曳地襦裙的江映梨,云髻高挽,额前左右两侧的掩鬓随着她的步伐轻晃,娇美的脸颊半遮半现。 众妃微微愣了一秒,都起身行礼。 怪不得四年了,陛下还是这么喜爱充仪娘娘呢,饶是她们看了这么久,每次充仪娘娘一换新裙子,还是美得她们眼前一亮。 不过,今日较之昨日,充仪娘娘瞧着气色红润了不少,连心情都好了不少呢。 江映梨走到殿中,看着跪在地上哭诉的许念雅,想起昨儿早上她故意装作初次侍寝很辛苦,便觉得恶心至极。 “哭什么,哭得本宫烦躁,出去哭完了再进来。” 第85章 表姐申冤 这话一出,柔福宫内霎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垮着脸,一脸不耐烦的江映梨。 虽然根据前两天的一些事情,大家能推测出这对表姐妹没那么亲密无间,然而充仪娘娘这话一出,她们才晓得,何止是不亲密,还是不对付呢。 不过,竟然能惹得向来平和的充仪娘娘动怒,真不知这许宝林怎么做到的。 几个收了许念雅好处的妃子此刻都微微慌了神。 坏了。 好处是看在充仪娘娘的面子上才收的,可是充仪娘娘和她不对付。 这可怎么办。 许念雅比众人更惊讶些。 方才那句话,竟然是江映梨对她说的? 江映梨竟然会对她这么说话? 许念雅愕然一阵,还是稳住了心神,今天最重要的是告状,把事情闹大,把郑兰儿弄死。 “嫔妾遭了莫大的冤屈,还险些丢了性命,充仪娘娘连哭都不让哭,是不是太没有同理心了。” 众妃都倒吸一口气,什么丢了性命? 这又是什么事? 她们自认消息灵通,怎么这事儿没打听到? 江映梨也是一阵莫名奇妙,什么性命,还有谁要许念雅的性命。 惊讶间,外头通传昭仪娘娘来了。 大家又起身给苏清容行礼。 许念雅等的人终于等到了。 她打听过,郑兰儿从前是启祥宫的,苏昭仪很是嫌弃她,而江映梨和郑兰儿交好,和苏昭仪交恶。 她要攀附一个盟友为她说话助势,便是这位苏昭仪了。 苏清容一进殿,就看到一袭青色的身影朝自己跪倒。 “昭仪娘娘,您可要为嫔妾做主啊,有人要害嫔妾,有人要害嫔妾啊!嫔妾都快吓丢了魂,充仪娘娘却是连哭都不让嫔妾哭。” 第69章 苏清容原本很厌恶许念雅靠近,但是听到许念雅说要她为她做主,她心里有几分得意,看了一眼宋妃,笑道: “你有什么冤屈,本宫在这儿,只管告诉本宫,本宫会为你伸冤的。” 宋婉言听得出苏清容在挑衅她的宫权,但她按耐住,先没发火,吩咐:“好了,人都到齐了,有什么话都给本宫坐下说。” 苏清容衣一拂袖子,看了一眼江映梨,坐下了。 许念雅这才哭哭啼啼道:“昨日嫔妾走小路回宫,累了便在一处荷花池畔歇脚,不知是哪个歹毒至极的小人趁嫔妾不备,竟推了嫔妾下水!” 算得上平和的后宫第一次出现这种害命的事,众人听了都有些骇然,殿内响起一片抽气声。 江映梨微愣,许念雅被推下水了? 怪不得她昨儿做梦梦到许念雅跌下池子了,这就是报应。 怎么没淹死她。 郑兰儿紧紧盯着许念雅,手微微有些发抖。 宋婉言蹙眉,严肃道:“事关性命,许宝林,你可不要信口胡说,可有证人证明你的确落水,而不是胡乱编排,危言耸听?” “有的,嫔妾自然有人证,就是嫔妾的宫女盼儿,她不过刚离开为嫔妾去取水,那毒妇就便瞅准了这机会,在嫔妾落单的时候,想害死嫔妾!若非嫔妾会凫水,诈死骗了她,现在嫔妾就是荷花池里的一具尸首了!” 宋婉言:“把盼儿带上来,本宫要听听她如何说。” 盼儿入了殿,害怕得“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昨天她回来看到主子湿淋淋的,吓了个半死,偏偏主子还叫不要声张,先查清楚证据。 “你不要怕,把你看到的,从实说来。” 盼儿磕了个头:“昨日晨会后,小主她走到半路身子疲累,便坐在荷花池边歇脚,奴婢为小主取水,回来便看到小主浑身湿透跌倒在岸边,小主说有人推她,奴婢吓得当场软了腿!” 这的确是盼儿亲眼看到的,所以说得字字属实,宋婉言端详她的神色,没察觉出任何心虚作假的迹象。 “看来落水一事是真的,只是,许宝林,你确定是有人推你落水,而不是你自己身子疲劳,不慎跌进去的?你才刚入宫,又没与人结仇,何人有动机害你?” 苏昭仪冷哼了一声,打断道:“宋妃娘娘这话就有失公允了。人心难测得很,许宝林差点被害死,宋妃娘娘却是明里暗里帮凶手说话,娘娘代理六宫,这样做,未免太让诸位姐妹寒心,以后谁还敢找娘娘娘伸冤?” 宋妃一个凌厉的眼刀子冲苏昭仪扫过去,“苏昭仪,你还是不要断章取义了,本宫总得盘问清楚,拒绝捕风捉影,倒是你,安分了些时日又开始顶撞本宫!” 苏昭仪冷嗤,“不公还不让人说话了,难怪方才许宝林要找本宫做主呢。” 许念雅适时抓住苏昭仪的裙摆,哭唤道:“昭仪娘娘明鉴啊!嫔妾倒也不知,本宫与那凶手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我!所以,嫔妾也想问个清楚呢!” 说罢,许念雅从袖中取出一个折枝梅花纹的荷包,蓦地看向坐在末位的郑兰儿。 许念雅什么还没说,郑兰儿后背却已然是发了一身冷汗。 那个荷包! 她昨日慌里慌张,早就忘了自己还带了一个荷包,所以丢了也没察觉到,竟然让许念雅拿到了。 郑兰儿那瞬间没了血色的脸和慌乱的眼神已经很能说明什么。 苏昭仪顿时道:“哦,看来做贼的人,已经心虚了,你说是吧,郑宝林。” 郑兰儿颤抖着起身,跪在地上,张了张口,没说得出什么辩解的话。 江映梨觉得奇怪极了。 看郑兰儿表情,慌得确有其事,但她不懂郑兰儿怎么会害许念雅。 许念雅高举荷包,幽怨地指着跪在身侧的郑兰儿,“这荷包,是嫔妾落水前慌乱之中扯下的,这样精致的绣功,宫里少有,嫔妾昨日有幸观摩了诸位娘娘的刺绣作品。” “郑宝林,为什么这梅花的绣法和收针方式,会和你的那幅牡丹群开图,一模一样?!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如此歹毒!” 众妃都惊讶的地看着许念雅手里的荷包,那图案能精美成那样的,宫里能绣出的的确不多。 而且,看着是和郑宝林那幅牡丹图有异曲同工之妙。 “呈上来,本宫要仔细端详。”宋妃道。 许念雅叩首:“请宋妃娘娘着人去取那幅牡丹图,一比对,便知嫔妾没有冤枉郑宝林,郑宝林推人下水,害人性命,这样的歹毒的人留在宫里,诸位姐姐如何安睡?请娘娘根据宫规严惩郑宝林!” 苏昭仪乐得见郑兰儿去死,笑了笑,高声道:“八九不离十了,宋妃娘娘,按照宫规,这宫里害人性命的,可都是要以命抵命的,宋妃娘娘可别姑息一个杀人凶手啊。” 郑宝林终于有了反应,但不是为自己求情,而是看向苏昭仪。 她想,若真要一死,死便也罢了,不过死前,她定会竭力一搏,捅了苏昭仪给她陪葬。 眼见宋妃要差人去抬牡丹图上来,江映梨思忖了一下。 人,似乎的确是郑宝林推下水的,若是抬了牡丹图上来,郑兰儿必被处死。 郑兰儿若推的是别人倒也罢了,宋妃娘娘按流程办事,她不会管。 可郑兰儿推的是许念雅。 许念雅咎由自取,恶有恶报,别说是她没死,她就算是死了,她也不会让她的冤屈大白于天。 今日情景,太像当年她被许念雅推入水中,还被她倒打一耙的事。 天道好轮回,现在,该她许念雅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伸了。 “慢着。”江映梨出声截停了宋妃吩咐去取图的宫人。 她冷漠地看向许念雅,“许宝林就凭一个荷包指认凶手是郑宝林,未免太过可笑。” 第86章 怒砸表姐 郑宝林惊讶万分地抬头看江映梨,她怎么也没想过,江映梨会为她说话。 可是,她注定让江映梨失望,人就是她推的。 许念雅眼睛瞪圆,“充仪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映梨气定神闲,淡淡道:“郑宝林绣功好,是人人都知道的事,这样的东西,她给许多人都绣过。何况,一个巴掌大的小荷包,要模仿她的绣法和收针的小习惯,易如反掌,谁知你手里的这个,到底是真是假?” 说完,江映梨的视线轻蔑又嫌恶地落在许念雅身上,厉声质问: “焉知不是你凭空捏造,胡乱攀咬?” 江映梨这么说,众妃都听出了她的意思。 先前收了许念雅好处的妃子此刻眼睛一亮。 有机会戴罪立功了! 王美人先出列:“是啊,充仪娘娘说的没错,嫔妾宫里就有一个这的荷包,正是郑宝林送的。” 此言一出,附和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 “是啊,嫔妾也有,只不过近日不常戴而已。” “嫔妾也有呢...” 江映梨坐在位置上,听大家一声一声附和她,眼神好整以暇地落在许念雅身上。 许念雅听着那一句一句为郑宝林开脱的话,心里一股憋气的冤屈堵在胸口,气都不顺了。 她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着,音量尖了不少: “难道娘娘与郑宝林交好,就要如此维护她吗!嫔妾刚入宫,有何理由要捏造事情陷害郑宝林!” 看着许念雅气得呼吸不畅的样子,江映梨心情愈发畅快,四两拨千斤驳了回去: “那本宫原话问你,你刚入宫,郑宝林有何理由推你下水?” 许念雅一怔,满腹的屈辱。 明明宋妃娘娘都着人去拿证据了,马上就要处置郑宝林了,说不定她还能因此在陛下面前卖惨搏同情。 但是都被江映梨搅合了! 许念雅气得浑身发抖,嘶吼道:“她当然有理由!嫔妾不过刚入宫就能得到宠幸,而她入宫这么久还无宠,所以郑宝林她嫉妒嫔妾!” 许念雅知道苏清容和江映梨向来不对付,当即抓住苏清容的衣摆,继续为自己拉拢助势: “昭仪娘娘!您才是这儿最公允的人,充仪娘娘为了护短,丝毫不顾嫔妾的冤屈,娘娘要为嫔妾做主啊!” 听到这话,宋妃娘娘直接对许念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行,苏清容最公正,那她还管什么。 谁知,方才还出言为许念雅帮腔的苏清容也一改态度,直接推开了她。 苏清容盯着许念雅,竭力压下眼里的杀意。 方才许念雅说的,她刚入宫就能得到宠幸那句话,深深刺痛了她。 且不说她刚入宫就被禁足,就算是解了禁足,也没有机会得到陛下宠幸。 许念雅这贱人!竟然三番两次拿这个事扬武耀威! 许念雅被苏清容推开,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她失去了苏清容的撑腰,顿时变得势单力薄。 第70章 许念雅那股委屈没处诉说,她疯了一般推搡着郑兰儿。 “毒妇!你敢不敢用你全家的性命起誓,说你从未害过我!” 江映梨一拍扶手边的小几,“有什么可起誓的!” “许宝林,构陷人推你落水你已经是惯犯。本宫少时,你将本宫推入池中,还对本宫的母亲撒谎说是本宫想推你自己不慎掉了进去,害得本宫被罚,今日你又来。” “可惜,本宫当年念在你我是表姐妹,不计较,今日,却是再也不能姑息你胡乱造谣,诓骗诸位姐妹了!” 江映梨拍桌子的声音和厉喝声吓得许念雅一抖,当即就愣住了,呆若木鸡地看着江映梨。 刚要张口的郑兰儿也顿住,错愕地看着江映梨。 其余人听到江映梨这么说,也被惊了一跳。 原来这对表姐妹之间,还有这种事情。 这件事从充仪娘娘口中说出,可信度就很高了。 众人一时之间都嫌恶地看向许念雅,彻底站在了江映梨这边。 怪不得充仪娘娘不待见许宝林,原来许宝林是从小就坏。 竟然推充仪娘娘下水,不可原谅。 宋婉言也是又惊又疑,被表姐推入水中?还被罚? 小孩子撒谎很容易识破,大人的断案能力太差了吧? 而且落水的人,竟还要被罚? 是不是太偏心了?! 沈竹心看着许念雅,神色复杂。 果然,她第一眼见到许念雅,就觉得此人并非善茬。 她的直觉是对的。 可是,这种人,陛下接她进宫的目的是...把人放到跟前新仇旧恨一起清算吗? 想到这里,沈竹心一凛,看向许念雅的眼神犹如在看死人。 眼见舆论倒向一边,许念雅整个人颤抖不已,冤屈无处诉说的憋屈快要将她淹没。 而且,她不明白,今日的江映梨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敢对自己这么说话? 以往哪次,不是她压制她? 许念雅怨恨地看向江映梨。 “充仪娘娘,嫔妾唤你一声娘娘,可嫔妾是你的表姐,你为了姑息一个外人,竟然如此编排你的表姐!” 江映梨眼眸顷刻间冷冷瞪向她,抄起手边的茶盏,揭开盖子就向许念雅泼过去。 “谁给你的狗胆让你这贱人敢对本宫如此说话!当年的事情你清不清白你自己心里清楚!” 许念雅被茶水泼懵了。 她鬓发粘着茶叶,湿漉漉的,狼狈至极。 许念雅不可置信地哭喊。“江映梨!我是你的姐姐,你竟然这么对我!” 这回江映梨就着手上的空茶盏猛得砸在许念雅的额角,瞬间砸得她额角高鼓。 茶盏掉在地上,四分五裂,摔砸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凭你这贱人也敢来攀本宫的亲,连翘,掌她的嘴!” “遵命!” 许久没有伸展的连翘撸起袖子就上去,她左右开弓,连扇了许念雅二十巴掌。 宋婉言在主位上坐着,看了看碎在地上的茶盏,和被狂扇巴掌的许念雅。 怎么回事,虽然摔的是她柔福宫的茶盏,但莫名不想阻止。 她又不由看向大发雷霆的江映梨,只纠结了一瞬,便决定袖手旁观了。 许念雅脸上挂着茶叶,额角红肿,脸上也被被连翘卯足了力气的巴掌扇得红肿,比方才更加狼狈。 她捂着脸,屈辱到快要岔过气去。 其他嫔妃也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还是充仪娘娘吗,头一次发火呢。 不过,这许念雅的真实嘴脸,也是让她们见识到了。 太自大狂妄了,竟然想用姐姐的身份压制充仪娘娘,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也是蠢到没边儿。 她们要是家里有个做宠妃的表姐妹,定是变着花样哄她开心,恨不得供起来,跟着沾光。 她倒好,竟然对充仪娘娘大喊大叫的。 许念雅手捂着脸,怨恨至极地盯着江映梨:“你殴打妃嫔,动用私刑!我要找陛下告状,让陛下看看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女人!” 江映梨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蓦地哼笑了两下。 她居高临下睨着许念雅,然后一把掀翻了座椅旁的小几。 小几被掀翻倾倒,在地上摔出巨大的声响。 众嫔妃瞬间都起身了。 除了宋妃和苏昭仪都只是震惊无比地站起身盯着江映梨外,其他妃子都朝江映梨跪拜下去。 跪了满地,齐声道: “充仪娘娘息怒!” 江映梨站在人群中,眸光讥讽地盯着许念雅,冷嗤一声。 “本宫告诉你,本宫要怎么处置你,本宫说了算,陛下只会为本宫拍手叫好。”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找陛下告状?” 第87章 杖责五十 江映梨这句话掷地有声,其他妃子听起来也觉得很有道理。 那可不是吗。 充仪娘娘有陛下撑腰。 平日娘娘可低调了,根本不用宠妃的特权。 许念雅这蠢货非要撞上来。 该! 许念雅气得呼吸不畅,整个人肩膀一耸一耸的。 江映梨心底畅快了。 看着许念雅被她逼疯,而她自己微微笑着。 那眼神是在说,看吧,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不屑于再跟许念雅说任何一句话,江映梨一撩裙摆,朝宋妃跪下,杏眸里顷刻间溢满了委屈。 “宋妃娘娘!许宝林她屡屡顶撞嫔妾,您要为嫔妾做主啊!” 原本还在当看客的宋婉言突然回神,话题这是回到自己身上了。 她清咳一声,“好,按律,以下犯上,掌嘴三十!” “五十!”江映梨气鼓鼓补充。 宋婉言眨了眨眼睛,“许宝林屡屡顶撞昭充仪,不知悔改,情节严重,掌嘴五十!” 这下行刑的是寒露,打得那叫一个畅快。 看得连翘眼红。 殿内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江映梨方才发了一通火,畅快是畅快,但眼下许念雅受罚,她感觉这么多年的深埋在心底的委屈都昭雪了,眼眶又红了,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似的。 宋婉言赶紧道:“好了,昭充仪,你起来就坐吧,碧落,去为充仪娘娘重新沏茶来。” 又道:“你们也都起来,郑宝林也起来。” 江映梨瘪着嘴,委委屈屈起身。 五十巴掌打完了,寒露退到一旁,众人在一片严肃中闷笑。 许宝林的脸肿得跟猪头似的。 许念雅哭泣不止,偏偏她一掉眼泪,脸上就更加火辣辣地疼,一时间面部十分狰狞。 “宋妃娘娘让郑宝林起身,是绝意要姑息她了吗!”许念雅仍旧不死心。 宋婉言听到江映梨说小时候恩怨的那一刻,便知道今日的事已经不在她职权范围内了。 江映梨要为自己讨公道,陛下怎么样都支持,她非要裁决那才是没眼色。 何况,因果报应要比她的裁决更公正些。 “都已经说了,此事不过一个误会,你走得太累,歇息时不慎落水,怨不得旁人。” 说完,宋婉言喝了口茶,昭明此事已定音,不会再有别的说法。 许念雅彻底绝望了,无力地跌跪在地。 垂下头片刻,她想到什么,又赶紧抬头。 她能屈能伸,这不算什么! 许念雅看向江映梨,试图修补关系,“充仪娘娘,嫔妾初入宫闱,不懂规矩,您...” 江映梨根本不屑于给她一个眼神,径直打断道: “宋妃娘娘,方才那五十巴掌,是罚许宝林以下犯上,她凭空捏造,构陷宫妃的事,还没罚呢。” 宋婉言看向江映梨,这回她有经验了,先问: “昭充仪所言甚是,那么,按充仪所见,如何处罚,才能以儆效尤呢?” 江映梨晃了晃手中新茶,悠悠吐出几个字。 “杖责五十。” 这几个字一出,所有的宫妃的都静止了一秒。 倒也不是说这罚得过于重了,而是勾起了她们的回忆。 想当初刚入宫时,吕才人杖毙,她们跪在宝华殿,一杖一杖听得清楚。 七十一杖,吕才人毙了气。 这五十杖,恐怕许念雅也只剩下口气儿了。 不过,她跟吕才人一样,都是自作自受,倒没什么好说的。 “许宝林捏造事实,编排谣言,危言耸听,本宫若不重罚,便是姑息后宫的不正之风,来人,将许宝林拖出去,杖责五十!” 许念雅张着嘴,全然呆傻地望着江映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么可怕的话怎么是从江映梨嘴里说出来的。 她不是,被自己戳心窝子的话打击到崩溃了吗,今日怎么发得出这么大的脾气,还害她如此! 第71章 柔福宫里的小太监已经上前来架住许念雅。 呆愣的许念雅猛然回神,奋力挣扎着,却被死死按在地上,反剪双手,提起来,拖了出去。 “充仪娘娘!充仪娘娘!表妹!嫔妾已经知错了...” 江映梨眸光冷冷的。 现在才知道错了,已经太晚了。 她绝不原谅。 外面闷棍声已经响起,许念雅叫得一声比一声惨烈,最后嗓子都喊破音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外面声响停了,小太监过来禀告。 “启禀娘娘,许宝林在最后五杖的时候,晕了过去。” 江映梨问道:“五杖是打还是没打?” 小太监立刻看向江映梨,躬身道:“启禀充仪娘娘,人已经晕了,便停手了,没打。” “先送回宫里,待人好些了,再继续打。五十杖就是五十杖。” 小太监垂眸应了。 江映梨昨儿和萧承澜闹到半夜,今日坐了这么一会儿腰酸得紧。 处置了许念雅,大出了一口气,她也不想在柔福宫待下去了,要回去睡觉。 江映梨径直起身,“宋妃娘娘,嫔妾身子有些不适,还请娘娘准允嫔妾先行回宫。” 宋婉言以为是她跟许念雅吵架吵累了,当即就道:“准允,你回去歇息吧。” 江映梨福了福身就走了。 其余嫔妃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出殿。 怎么感觉,今天的充仪娘娘,宠妃的派头很足呢。 想干什么干什么。 不过,这气质放充仪娘娘身上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只会让人感叹,看啊,这才是宠妃啊。 江映梨纠结了一瞬,直接去了长庆宫。 长央宫也不知还让不让她进,不过呢,反正她不想回昭华宫,毕竟陛下都说了要和她一起用午膳呢。 她要是回去了,陛下不得又辛辛苦苦跑去昭华宫找她。 她这么懂事,怎么能让陛下奔波呢? 江映梨直挺挺往长庆宫殿门口一站,没等她说话呢,福万全就笑盈盈地上来。 “诶呦,娘娘来了,奴才请充仪娘娘安。” 江映梨示意他起身,她想,这会儿是晨会的时辰,那就是下了早朝不久,也许殿里有大臣。 “劳烦公公领本宫去侧殿,陛下有空了再来叫本宫。” 福万全赶紧道:“充仪娘娘先别急,容奴才去禀告一声。” 虽然江映梨也不急着立马见到萧承澜,但还是点头。 让陛下知道她来了也好。 心里就念着她了。 福万全走进殿内,同萧承澜耳语了几句。 萧承澜同他吩咐了几句。 福万全一听,只觉得果不其然。 他赶紧出了殿,对江映梨道: “娘娘,陛下允娘娘现在进殿呐,还请娘娘随奴才进去吧。 ———— ———— 王府日常番外一定会有的。 第88章 好开心呀 江映梨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跟着福万全进去。 江映梨本以为萧承澜把她放进来是殿内没有大臣呢,结果除了如影随形的起居侍郎外,还有两位大臣在。 见到江映梨,两位大臣都拢袖一礼。 江映梨也客客气气颔首回礼,然后眸光看向御座上的萧承澜,眼睛亮晶晶的。 萧承澜回望着她,淡淡一笑,转瞬即逝,顷刻间就恢复了严肃认真的帝王神态,然后朝她微微侧眸示意。 起居侍郎的右后方有张屏风,后面有座位。 江映梨顷刻间明白了萧承澜的意思,是让她去那儿坐。 她今日处置了许念雅,好生畅快,高兴了就好想马上找陛下要抱抱。 但是呢,江映梨也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乖乖听旨去那屏风后坐着了。 听到萧承澜把两个大臣一个叫宋卿,一个小宋卿,江映梨就明白了,这怕是宋妃娘娘的家人。 怪不得呢,很是儒雅的样子,若是苏文玥,肯定跳起来质问陛下为什么让她一个后妃进殿了。 胡子长长的那位,要么是宋妃娘娘的爹,要么是宋妃娘娘的叔伯,年轻点儿的,应该是宋妃娘娘的哥哥吧。 宋家还真是太有实力了。 江映梨乖乖坐在屏风后,支着脑袋看后面的萧承澜,听他用她不常听的冷峻又严肃的声音同大臣说话。 说了一会儿,声音停止了,两位朝臣去了另一侧的桌案上翻找什么卷宗。 江映梨注意到,方才写得飞快的起居侍郎此刻终于有了歇口气的机会。 江映梨等他写完,身体往前倾了一下,问道: “大人什么都要记吗?” 起居侍郎吓得一抖,微微侧身,点头应答: “是,长庆宫的事,以及陛下与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要一字不落地记着。” “那陛下放我进殿你也记了?” 侍郎摇头,“尚未来得及。” “没来得及,那就是要记喽,我与你说话,也要记?” 侍郎点头,“要记。” 江映梨想了想,“能不能不记啊?”万一有人看到,又说陛下溺爱后妃了怎么办。 侍郎想了想,“不可以。” 江映梨失落地“啊”了一声。 但是,她也知道这也算史官的职责了,也没强求,左右也不是很大的事。 没想到侍郎补充道:“要记,但是可以记了再涂黑。” 江映梨傻眼,小声道:“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侍郎没说话,写了几行字,涂黑了,拿给江映梨看了一眼。 江映梨释然了,那纸上面,涂黑的可不止一处。 江映梨跟起居侍郎窃窃私语,萧承澜望了好几眼,他又开始问宋章的话,侍郎马上就忙了起来,笔杆子动得飞快。 江映梨也自知不能打扰别人工作,自己坐好了,又开始看萧承澜。 陛下穿朝服,这是格外英俊呢。 可惜大邺尚黑尚红,陛下作为天子,朝服是黑红色,便服多以黑色为主。 许久不曾见陛下穿白衣了。 想到长央宫里的画,陛下把初见那一幕记得清清楚楚画了出来,江映梨就幸福得不行。 她胳膊趴在桌案上,头埋在胳膊里,偷偷咧嘴傻笑。 就着这个姿势笑了一会儿,江映梨困意来袭,趴着睡着了。 宋家父子走了之后,萧承澜朝江映梨所在的屏风后看去。 原本还支着脑袋张望的人此刻已经趴下了。 萧承澜起身,朝屏风后走去。 江映梨昨夜的确是累着了,此刻睡得很沉,萧承澜的手臂穿过她膝弯的时候,她都没什么反应,依旧一无所知地睡着。 起居侍郎在纸上书写下了这一幕,然后他想了想,没把这条涂黑。 萧承澜一路抱着江映梨去了他先前那个用来小憩的小耳室。 他刚把江映梨放在榻上,手都未松开,人竟然迷迷糊糊醒了,眼睛都没睁开呢,就软软地唤了一声陛下。 萧承澜的心霎时软了,温声问道:“你想在这儿睡,还是回长央宫?” 江映梨睁开有些涩的眼皮,又困又迷糊地抱住萧承澜。 “陛下在哪儿,嫔妾就在哪儿。” “好,那朕陪你在这儿小憩一会儿,用了午膳,就带你出宫。” 江映梨只管点头,又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笑道: “好开心呀陛下,许念雅再也不能欺负嫔妾了,嫔妾把她狠狠收拾了一顿!” 萧承澜搂住她的肩背,带着她躺倒在榻上,然后抚摸着她的发顶,平静的语调中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狠厉。 “以后都这样,谁让你不开心,你就让谁不开心。” 江映梨猫在他怀里,乖乖“嗯”了一声。 睡了一觉,萧承澜吩咐人传了午膳,然后将江映梨牵回了长央宫。 殿中的桌子上,摆着两个描金黑漆底的托盘,里面放着两套衣服。 “去换上吧。”萧承澜拿了衣服揽着江映梨进了内殿。 萧承澜的衣服是一套墨蓝色的广绣云纹锦袍,他只需换件外衣,很快就穿好了。 江映梨的衣服则要麻烦一些,她现在穿的是一套交领长裙,胸前露出一半丁香色小衣,而这件出宫的衣服则是一条齐胸襦裙,得从里换到外面。 长央宫的内殿一般是不许旁人进的,连翘和秋霞都不在,江映梨得自己换。 她外裙脱了一半,抬眸看了一眼萧承澜。 萧承澜的眼神就落在她身上,大大咧咧盯着她看,丝毫不屑掩饰。 江映梨不好意思地鼓了鼓腮,转了个身。 萧承澜干脆走过去,牵住她系在颈后的小衣带子,扯松了。 他揶揄似笑了一声,“哪儿没见过,害羞什么?” 江映梨把外裙扔掉,搂住胸前摇摇欲坠的小衣,嘟哝道:“不一样的,又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第72章 萧承澜继续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他抽走那薄薄的丁香色小衣,把另一件素色小衣捏在手中,环过江映梨身前,替她拢好,在她后腰上系下带子。 江映梨低头看着萧承澜为她穿小衣,总觉得自己还算大号的小衣在他的大大的手心里就可怜得紧,成了小小一张布片子。 而且,陛下竟然拿到小衣就知道怎么穿。 她有时候都得摆弄一阵看是适合系在脖子上还是后腰上呢。 应该是...脱了太多次太熟练了吧。 江映梨把自己想脸红了。 穿好小衣,萧承澜捏住江映梨红红的脸颊抬起来,半眯着眼眸看她,眼里满是促狭。 “怪不得要转过去,原来是心里有鬼,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哎呀!陛下!”江映梨挣脱他的手,羞窘地从他臂弯下钻出去,把裙子往身上一围。 知道江映梨面子薄,萧承澜也不再逗她,静静等她穿衣服。 第89章 仗势欺人 江映梨的裙子跟宫裙差别很大,宫裙一般都是宽袖长袖,裙摆很长,而这件常服是一件齐胸儒裙。 小衫的袖子是贴合手臂的,裙子也是刚好盖到脚背,很轻便。也显得整个人愈发纤瘦了。 江映梨穿好后,张着手臂转了转圈。 绿色的小衫,粉白渐变的裙摆,还有腰间垂缀的绿色丝绦,轻轻一晃,让人想到枝头上开得正艳的桃花。 萧承澜神色柔和地站在她身前,眸光里全是她艳丽又明媚的倒影。眼眸看似静水流深,无波无澜,但深处却始终有着随她而动的涟漪。 “陛下,嫔妾好看吗?”江映梨娇俏地挽上萧承澜的胳膊。 “好看,最好看。”萧承澜笑着说。 江映梨眯眼笑起来,眸子晶亮:“陛下也最好看。” 马车从皇宫驶向宫外,江映梨许久没见宫外景象,一路都很新鲜地从侧帘望着外面。 南街繁华,多是商户,花行行会会馆就在此处。 马车在一处开阔的街边停下,萧承澜下了马车,转身去抱江映梨。 江映梨站定后,看着面前气派的商会大门。 她十岁过后,江许两家就不常再往来,舅舅大抵已经认不得她了。 至于许家生意上的事儿,她更是不了解。 如今,看到这气派的行会大门,江映梨还是为舅舅感到惊讶。 当年的许家的生意不温不火的,现在可成了行会一把手了。 相比起来,江家就逊色很多。 行会里人很多,箱子也很多,满满当当地铺了一地,连用来展示的花都变得不显眼了。 萧承澜带着江映梨站到人群最后,玄墨扮作家丁紧跟着。 萧承澜并没有说话,任由江映梨自己观察着。 许元良高坐在殿内一张宽大的椅子上,面前摆着堆积如山的商契。 排在最前面的商户态度很是卑微,躬着身子,点头哈腰道:“近年连年大旱,莫说培育什么新品了,就连旧品都不能大面积种植,要不这样,今年雨水多,待到秋种过后,我再补上这税?” 许元良一听就不耐烦地摆手,“人人都像你这样,行规不就成了摆设?今儿这个找我宽限,明儿那个叫我宽限,我把资质发给你们,给你们牵头找贵人让你们承接花宴,等你们赚了银子,两手一拍朝我哭穷,我累死累活图什么?” 方才那人似乎还想说什么,许元良旁边的人一把掀了他递上去的商契和一个小匣子。 “去去去,没见人这么多呐,赖着不走‘’,后面的还办不办事儿了?” 商契纷纷扬扬散落在地,小匣子里的东西也倾倒出来,里头是一些碎银,还有东拼西凑的首饰。 那花商蹲在地上,东西捡到一半,突然悲从心来。 生意不好做,咬咬牙就熬过去了,日子还有盼头,结果现在这个许行头一上任,连夜改行规,一下子要补缴好几样商税,否则便是违反行规,开店就来砸。 谁看不出来这都是骗人的把戏,不过是借着职务之便敛财罢了。 那花商后面的人把商契递上去,又吩咐小厮把一个箱子抬来,恭敬道:“行头,您清点清点?” 花行的伙计把那箱子打开,里头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许元良这才挺直了背,大手一挥,“给他盖章!” 江映梨见了这一幕,眉头直皱。 饶是她不知道这些商户排在这儿是办什么事,但是舅舅的行为不是摆明了敛财吗? 可是这里头的商户竟然没有一人声讨,反而都在检查自己带来的银钱,生怕不够似的。 舅舅,竟然能如此嚣张? 就在这时,方才蹲在地上的花商像是再也受不了了,猛地站起身,朝着许元良淬了一口。 “我呸,狗官!什么行规,什么商税,说得好听,不就是贪污行贿吗,你小心遭报应!” “报应?什么是报应?这才是报应!” 许元良话不多说,一扬手就召来几个伙计,团团围住那花商,将他拖了出去,把他带来的东西羞辱一般地摔砸在他身上。 江映梨看着堂内乱成一团,一时怔住。 许元良冷嗤了一声,眼神扫过堂内一众花商。 “告诉你们,我女儿和我侄女如今都是天家妃,我乃国丈爷,犯得着行贿?改行规是为你们好,交几个钱就能办了的事儿,你们就偷着乐吧,这是在给你们机会!” 堂内一众人皆是戚戚然不敢出声。 江映梨一把攥住萧承澜的手,不安地看着他。 她从来不知道,舅舅变成了这样。竟然会用她们的旗号来仗势敛财,表姐不过一个宝林,舅舅竟然还敢自称国丈爷。 这不仅戕害百姓,断了大家赖以为生的生计,还损害了陛下的名声。 陛下明明那样勤政爱民,却因为他们的举动变成了一个纵容妃子母家横行霸道,兴风作浪的昏君。 萧承澜望着江映梨,声音轻缓道:“御史上奏许家仗着许宝林的势大肆敛财,丝毫不加收敛,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你表姐只是小小一个宝林他们就敢如此,待来日,岂非更加变本加厉?” 江映梨连连摇头,“陛下,如果早知道舅舅会这样,嫔妾说什么也不会让表姐入宫的。” 萧承澜漆黑的眼眸深沉到极致,他抬起江映梨的下巴,让她亲自看着这堂内发生的一切。 “现在知道也不晚。梨儿,看见了吗,他不是你的舅舅,他只是一个狗彘不如的小人。这种欺压百姓,仗势敛财之辈,人人得而诛之,我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江映梨怔了怔,牙关有些发颤。 人人得而诛之…… 舅舅做错了该罚,可是,刑法千万种,流放也好,一定要处死吗... 毕竟是血缘亲人,江映梨一时狠不下心。 萧承澜瞧得出江映梨的挣扎,又道:“梨儿难道不希望我做一个明君吗?” 江映梨抬眸看着萧承澜,眸光发颤。 “若非御史及时发现他的恶行,任他这样为非作歹下去,那就成了我默许他们欺压百姓,京中花商就会对我怨声载道,一传十,十传百,我就成了口诛笔伐的昏君,梨儿忍心我变成昏君吗?” 江映梨看着远处对着商户吆五喝六的许元良,突然觉得他面目可憎起来,她牵住萧承澜的衣袖。 “嫔妾不要陛下成昏君,陛下每天勤政爱民,怎么能被别人随随便便败坏名声,陛下,处死他们吧!” 第90章 意欲毒杀 启祥宫里,苏清容愤恨地坐在妆奁前。 好她个许念雅,竟然三番五次拿侍寝这事来炫耀。 苏清容没有侍寝的机会,这是扎在她心里最深也最痛的刺。 而许念雅一次又一次地触碰这根刺。 她恨极了许念雅。 虽然今日许念雅被杖责五十,但仍旧不够解她心头之恨。 坐了半晌,苏清容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叫来了兰湘。 兰湘见苏清容脸色不好,便猜到是和许念雅有关。今日晨会时,娘娘眸光里都写满了对许念雅的厌恶。 “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苏清容攥紧手心,紧蹙着眉:“本宫记得,今日许念雅被江映梨打了五十板子,昏死过去了,下午你可探到消息,她可有好转?” 兰湘回话:“启禀娘娘,锦雀阁那边,说是太医灌了副药下去,醒了又挨了五板子,差点又晕过去,趴着一动也不能动,没个三五月,别想养好了。” 苏清容仔细思索了一番,眼里闪过狠厉。 “也就是说,伤得很重喽?那么,如果她半夜死了,也不足为奇吧。” 兰湘抿唇,点了点头,“是。” 苏清容笑起来,神容刻薄:“正好,板子是江映梨让打的,许念雅死了,正好推在她头上,神不知鬼不觉。害死自己亲表姐的毒妇,陛下若包庇她,那便是纵容宠妃行凶,爹的折子一上,其他人跟着上奏,江映梨不死也得掉层皮。” 第73章 兰湘看着苏清容,眼睛亮了亮。 她终于在娘娘身上看到了她二小姐的影子。 二小姐就是这般,从前在府里使计打杀姨娘和庶弟,毫不心慈手软。 二小姐把进宫当皇后的机会让给了娘娘,然而,娘娘进了宫以后,整日痴迷陛下,伤春悲秋。 如今,娘娘和陛下这么一冷战,理智回来了不少,知道斗了。 兰湘眼里闪着精明的光,凑上前对苏清容道:“娘娘,自入宫以来,奴婢就悉心观察着,启祥宫附近擦地砖的宫女里头,有一对儿相依为命的亲姐妹。咱们捉住妹妹,姐姐就会对咱们言听计从,办什么事,就方便了。” 苏清容赞许地看向兰湘:“还是你细心,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兰湘点了点头,退下后,谨慎地出了宫。 ** 云笙被带进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哪怕被罩着脸,她依旧能感觉到一道冷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 兰湘走到双手被反剪,还被蒙着头的云笙跟前,幽幽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你妹妹在我手里。” 提到妹妹,先前还算冷静的云笙顿时变得异常激动,“云舒怎么了!你们把云舒怎么了!” “没怎么,她现在可好得很,吃着糕点喝着茶水傻乐呢,你这个妹妹,在这深宫里,还能有这样单纯的心思,看来你把她保护得很好。” “放开我,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兰湘笑了笑:“很简单,你只需要办一件事,事成了,你妹妹自然安然无恙。” 云笙顿了顿,心中已有了个猜测,“什么事?” 兰湘牵起她的手,将一个小药包放进她手中。 “仔细些拿,这是密药,一丁点就能成事,擦地砖多辛苦啊,给你找了份送汤药的差事,送去锦绣宫的锦雀阁。” 果然是下毒。 但是云笙一时想不到是什么人要害锦雀阁里那位的性命。 “记住了,那人本来就快死了,半夜突然暴毙也是常事,你只要机灵点,没人查到你头上。” 兰湘话锋一转,“你若是不机灵,被查到头上,那你妹妹,恐怕便凶多吉少了。” 云笙奋力挣扎,“就算查到我头上,我也只会一力承担,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妹妹心思单纯,也绝对不会察觉此事有异,请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妹妹。” 兰湘满意地笑了笑,“算你识相,不过,你就算想要多说,也说不出来。” 兰湘给押住云笙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拿了块香料往云笙鼻子前一晃,人就晕了过去。 一刻钟后,屋子里的人散了个干净,云笙醒来时,自己已经被解绑了,手心里静静躺着一个小药包。 云笙赶紧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装,赶紧拉开了门。 外面一片静谧,寻不到一丝一毫人影。 看来对面很是谨慎。 云笙了捏紧了药包。 “云舒,姐姐一定会救你的,等着我。” ** 傍晚,两个宫女一人端着一盆清水,一人端着药汤,进了锦绣宫的锦雀阁。 许念雅在昏睡,端着清水的宫女忍不住抱怨。 “这宫里不是配了宫女吗,怎么还非要给我多加份这儿的差事。” 云笙放下药碗,安抚道:“许小主受这么重的伤,一个宫女忙不过来,反正咱们闲着了,过来照顾一会儿而已,算得上什么事呢?别抱怨了。” 另一个宫女一听更气了,站起身叉着腰对云笙说话。 “你说得倒轻巧,咱们眼下闲着是因为白天累了一天,该休息了,又不是一直闲着。再说了,咱们干完了也不给发额外的赏赐,图什么?姐妹们这会儿都在屋檐下乘凉睡觉了,我还要来这儿干活儿。” 云笙不为所动,取出食盒里的药碗,淡声道:“难道凡事都要看好处?也太功利了。” 那宫女气得瞪大了眼半天说不出话来,指着云笙连连点了三下头。 “好好好,这宫里就你是好人,我是恶人行了吧,既然我是恶人,那我还在这儿做什么,你不是爱干吧,你自个儿干去吧!” 她将擦身的帕子往云笙怀里一甩,转身气势汹汹地走了。 云笙拿起被砸进怀里的帕子,望着那宫女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眸光一转,落在放在梨花木小几上的药碗上,又透过药碗看向仍旧榻上昏睡的许念雅。 她取出袖中的药包,思绪纠结了一会儿,径直起身,走向了绛雪轩。 绛雪轩里,沈竹心刚沐浴完。 她今日中午把陛下前几日给她派的账目清算干净了,难得能好好歇息一下。 “小主,外头有不认识的宫女求见。” 沈竹心一听便回绝,“既不认识,不必见。想谋差事让她自去别处,我宫里不缺人了。” 翠声一脸凝重地走近了些,“可是小主,她说她有性命攸关的大事,一定要求见娘娘。” 沈竹心愣了愣,思索一番,“叫她进来。” 云笙被带进殿,见到沈竹心,当即就跪下了,把那个药包举到齐眉的位置。 “还请贵人救命!奴婢云笙,有人用奴婢亲妹妹的命作要挟,让奴婢为她毒杀许宝林!” 第91章 问责苏氏 听到云笙的话,翠声惊诧地叫出声。 沈竹心也是脸色一变,修眉紧蹙,吩咐道:“翠声,去关好门窗。” 翠声应声去了,沈竹心打量了一番云笙。 这宫女方才那番话,简洁明了,一下子就道明原委,没有因为害怕就语无伦次,可见是个镇定有主意的人。 可是,谁要毒杀许念雅?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若许念雅突然死了,后果会如何? 大家自然会觉得许念雅是没扛住板子。 而这又关系到江映梨。 在外人看来,她牵头杖死亲表姐,哪怕有一万条理由,说出去也不好听。 许念雅死了就死了,但江映梨若因此遭受非议,这整个锦绣宫恐怕都会被处置。 她想置身事外都不行。 怪不得这宫女会来找她,好玲珑的心思。 想到这里,沈竹心看云笙的眼神就带了十足的戒备。 “威胁你的人,是谁?” 云笙摇头,“他们很谨慎,全程蒙着头奴婢的头,奴婢连衣角都没瞥见。” “那也就是说,你除了这药粉以外一无所知,我要如何帮你?且不说我人微言轻,难以行动,就说我与许宝林比邻而居,我惶恐害怕都来不及,如何救你与妹妹?” 云笙抓住最后的机会,哀求道:“奴婢知道此事不应该把贵人牵连进来,可奴婢不求贵人为奴婢查探什么,只求贵人能帮奴婢见到充仪娘娘!” “奴婢傍晚已经去过昭华宫了,但充仪娘娘不在宫里,娘娘的婢女说娘娘在长庆宫中伴驾,可奴婢是没有资格前去长庆宫的,还请娘娘帮帮奴婢!” 沈竹心怔了怔,看向云笙的眼神,更复杂了。 这宫女,心思果然缜密。 知道这事儿找充仪娘娘才能找到最好的解药。 涉及江映梨,陛下不会不管。 只要陛下出手,什么事都迎难而解了。 “你倒是聪明,看来你是想到了,背后那人能绑了你的妹妹作为威胁,你若是如实下药,非但救不回你的妹妹,还很有可能被双双灭口。” 云笙点了点头,然后满怀希望地看向沈竹心。 “贵人可是答应了?” 沈竹心虽一心想避开有关于江映梨的任何事,但这次到底不同,她叹了口气。 “我带你去长庆宫,但,我也未必能见得到陛下,竭力一试罢了。” 云笙给沈竹心磕头。“多谢贵人!” 长庆宫那边,萧承澜是黄昏时带着江映梨回宫的。 江映梨看到舅舅为非作歹的恶行,决心割舍了这份亲情,明日一早,萧承澜就要着人去查封,将人缉拿归案了。 江映梨免不了心情有些低落,一直伏在萧承澜膝头,看他批阅奏折。 她把自己藏在萧承澜两只宽大的袖子中间,很有安全感。 萧承澜看会儿奏折,就摸摸她的头,效率比平时低了不少。但这样,他很喜欢。 沈竹心带着云笙顺利到了长庆宫,只是,理所当然地被御前的人拦下。 “福公公,劳烦您先通报一声,我的确有急事要求见陛下。” 福万全笑得客气,“小主,来这儿的人都说自己有急事。只是,陛下日理万机,哪顾得过来那么多人呐,有什么事您告诉奴才,奴才替您转达就是了。” 云笙紧张地看向沈竹心。 沈竹心垂下眸子,想了个办法。 “福公公,今日交给陛下的账目里,有一条算错了,一定要向陛下说明,若晚了,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第74章 福万全一听是账目的事,思忖了一番,“那奴才替您传个话。” 福万全进了长庆宫,“陛下,沈贵人在外求见,说是今日的账目有些问题。” 萧承澜抬眸看了一眼殿外,先没说话,神色有些凌厉。 福万全思索一番,“那奴才去将人打发了?” “让她进来。”萧承澜冷声道。 福万全出去把沈竹心和云笙带了进来。 沈竹心一进殿,瞥见正襟危坐在御案前的身影,没看到江映梨。 她刚跪下还没行礼,就听萧承澜发问: “你拿上来的东西都有人反复核查,若有错,早就有人禀告给朕。朕倒要听听,什么事能让一向谨慎的你不惜欺君。” 萧承澜的声音很平静,却是吓得云笙拜倒在地,沈竹心背后也发冷。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有人要毒杀许宝林。” 躺倒在萧承澜怀里昏昏欲睡的江映梨瞌睡都吓醒了,冷不丁坐起来。 “你说什么?!” 这宫里往日宁静,近日又是落水又是下毒的,江映梨吓了一跳。 萧承澜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怕。” 沈竹心和云笙看着像笋一样冒出来的江映梨,都一愣。 原来充仪娘娘不是不在,而是趴在陛下怀里。 不过看到江映梨在,沈竹心到底镇定了下来,有她在,陛下脾气能好不少。 沈竹心让云笙把原委说了出来。 “陛下,娘娘,奴婢万万不敢受人指使做这种伤天害理,为祸后宫的事,还请陛下为奴婢做主,查明真凶,救救奴婢的妹妹!”云笙不住地磕头。 萧承澜听完便知道云笙为何非要来长庆宫了。 一旁的江映梨咬牙小声嘀咕:“你就算毒了她也不算伤天害理,明明是为民除害……” 萧承澜悄悄捏了捏她,瞥了她一眼,江映梨“哼”了一声,住嘴了。 萧承澜也冷哼了一声,徐徐道:“这件事,还需查明什么真凶。这宫里,想要许宝林死的人或许有很多,但想算计昭充仪的,只会有一人。” 沈竹心沉默敛眸。 这的确是不用深想的事情,即便抓云笙的人再谨慎也没用。 “福万全,即刻带人去启祥宫拿人。” 江映梨补充道:“记得把云笙的妹妹找出来。” 福万全应声,云笙对着江映梨拜了拜:“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不一会儿,苏清容被带到了长庆宫。 来的路上,她心里就十分不安,但兰湘告诉她了,只要咬死不认,这件事就没有铁证,若陛下发落她,爹爹定然会为她讨说法的。 “苏氏,你自己说,朕会为你留几分颜面。” 第92章 朕的福泽 苏清容听到苏氏这个冷冰冰的称呼,心凉了半截,哭喊道: “陛下的话,嫔妾不懂!” 萧承澜也不与她废话,指尖捻起云笙上交的那个小药包,问她: “这东西,你可认得?” 苏清容看到那药包,佯装迷茫地摇头,“嫔妾...嫔妾不认得。” 萧承澜笑了笑,“不认得正好。”他朝福万全招了招手。 福万全会意上前,把那药粉抖落进一杯茶里,端到苏清容面前。 萧承澜盯着苏清容,缓缓道:“这是为女子养颜的药粉,朕今日将它赐给你,你莫要辜负朕的心意。” 兰湘心中一凛。 苏清容惊恐地盯着那盏茶。 这毒药,一点点就能让人毒发身亡,这么多,若真喝下去,不得穿肠烂肚,五脏俱毁,七窍流血而亡。 苏清容恐惧地往后缩,福万全端着茶盏逼近。 萧承澜笑:“爱妃,怎么不喝?喝下就能永葆青春,容颜不老。” 这话中深意,让苏清容连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不...不要...” 一旁的兰湘见状,扑上前拦在苏清容面前。 “陛下!奴婢知道这是什么,这都是奴婢的主意,娘娘什么都不知道。” 苏清容错愕地看着兰湘,“不....” 兰湘提高了音量,“是奴婢见许宝林得宠便耀武扬威,奴婢十分看不惯,所以这才生了此毒计,想要给许宝林下毒,如今事情败露,奴婢无可辩驳,唯有以死谢罪!” 兰湘抢过福万全手里的茶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饮而尽。 “兰湘!”苏清容尖叫。 屏风后的江映梨和沈竹心面色皆是一沉。 好个忠心的奴仆,拼死顶罪。 不过眨眼的功夫,兰湘便吐出一口血,面白如纸,她呛着血沫子,叩拜下去。 “陛下,奴婢罪有应得,娘娘毫不知情...” 苏清容已经吓傻了,她抱起兰湘,怔然地看她七窍出血。 兰湘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娘娘,要清醒啊...” 说完这句话,兰湘的头蓦地歪了下去。 这犹如一道惊雷,炸醒了还处于呆傻中的苏清容。 她放开兰湘,叩拜道:“陛下,嫔妾御下不当,竟然教出这等意图残害嫔妃的婢女,嫔妾难辞其咎,请陛下处置嫔妾御下失职之过。” 萧承澜看着地上咽气的兰湘,眸光冷冷转回到苏清容身上。 “来人,苏昭仪纵容宫中婢女行凶害人,降为婕妤,禁足半年。” 苏清容深深地吸着气压下心中的愤懑,“嫔妾谢陛下。” 苏婕妤被带下去,兰湘也被抬走,殿内血迹擦洗一番,恢复如初。 江映梨,沈竹心和云笙都从屏风后出来。 沈竹心和云笙都跪下了,只有江映梨上了御阶,仍旧在萧承澜身边坐下。 萧承澜看了她一眼,心里欣慰。 很好,如今胆子愈发大了。 沈竹心请罪:“陛下,嫔妾方才说谎欺君,听侯陛下发落。” 萧承澜还没说话,江映梨就求情道:“陛下,沈贵人也是挽救了嫔妾的名声,陛下就不要重罚了吧。” 萧承澜想了想,面无表情道:“欺君就是欺君,无论是为了什么,朕都必须要重罚,以儆效尤。” 沈竹心的心沉了下去,云笙见状道:“陛下,是奴婢恳求贵人带奴婢来长庆宫的,贵人只是好心,请陛下重罚奴婢,从轻处置贵人吧!” 江映梨牵住萧承澜的袖子晃了晃,“陛下,事发突然,沈贵人若不这么做,怎么进得来长庆宫呢,陛下就宽恕这一次吧,就一次,沈贵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陛下,陛下——” “好了。”萧承澜捉住江映梨晃他衣袖的手,看着沈竹心,“朕看在昭充仪执意为你们求情份儿,便网开一面,沈贵人罚俸一月,好好自省。” 沈竹心和云笙双双道:“嫔妾/奴婢多谢陛下恩典,多谢娘娘恩典!” “起来吧。” 云笙搀着沈竹心起身,沈竹心看了她一眼,思索片刻,又道:“陛下,嫔妾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嫔妾宫里缺两个婢女,内务府挑来挑去总是没有中意的,陛下可否将云笙与云舒赐给嫔妾。” 萧承澜打量一眼云笙。 “准了。” 云笙喜出望外地谢旨。 出了殿,云笙紧紧跟在沈竹心后面。 “贵人能赏识奴婢与妹妹,是我们求也求不来的福气,贵人将我们收进宫中,等同于救了我们姐妹的命,以后,奴婢与妹妹定对贵人忠心不二。” 沈竹心淡淡应了声。 她开口要人,倒不是出于什么赏识与救命,只是觉得,这样玲珑的丫头,若落入敌手,便是祸患,不如留在身边。 长庆宫里,萧承澜把奏折收起来。 江映梨依偎在他身边,有些不高兴地哼唧:“陛下方才瞥嫔妾做什么,若许念雅真的被毒死,可不就是除害了么。” “这话你当着朕的面说倒也罢了,在别人面前,就不要说了。” “为什么?”江映梨不解,“她才刚入宫,先是被推入水中,然后又差点被毒死,大家都不喜欢她,不就是祸害么?” 萧承澜点点她的眉心。“朕将她召入宫中,是让你出气的,你想要她死,朕自会赐她死,毒杀助长歪风邪气,最主要的是,她刚受完杖刑,若带着伤死了,损你的福泽。” 他顿了顿,捏住江映梨的下巴,盯着她看:“何况,她落水这件事,的确是冤案,不是吗?” 江映梨有些心虚,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陛下都知道啊,那怎么不责罚嫔妾制造冤假错案。” “那是她罪有应得,一报还一报罢了。”萧承澜说。 萧承澜对待一件事两个标准,明目张胆地偏袒她,江映梨很是开心。 她搂住萧承澜的脖子,换了跨坐的方式与他面对面。 “可是陛下从前从来不信积德啊,福泽什么的,怎么突然信了?” 萧承澜托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搂了搂,目光落在方才兰湘毒发咽气的地方。 第75章 想要毒人的,终究自饮鸩毒。 “朕或许可算明君,但绝不是个好人,因果报应,不敢不信。你不同,你是干净的,不要沾染孽因损了福泽,不好的事情,朕来替你做。” 江映梨的心霎时一软,她将额头凑上去,贴贴萧承澜的眉心,有些难过地嘟哝。 “那陛下的福泽又该怎么办呢?” 萧承澜温声笑,“朕的福泽,就在眼前。你好好的,朕就福泽深厚。” 明明很幸福,江映梨眼泪珠子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抱着萧承澜哭哭唧唧半晌。 第93章 江家下场 启祥宫中,苏清容脸色灰败,心情是从未有过的低落。 “兰湘,安葬了吗?” 宫女默然一瞬,“小主,兰湘姐姐她是被毒茶赐死的,不能安葬,只能送去乱葬岗。” 苏清容顿时瞪向那宫女,宫女吓得一抖,硬着头皮道: “小主若不能安心,不如打点一番,收买了那两个运尸首的小太监,让他们寻处好地方,悄悄给兰湘姐姐安葬了。” 苏清容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悲痛地呢喃。 “陛下怎么能如此狠心,就算本宫投毒在先,可那许念雅又没死!都容不下我派人好生把兰湘葬了,我在陛下眼中,到底算什么呢?” 宫女见苏清容黯然垂泪,安慰道:“小主节哀啊,兰湘姐姐定也不愿意小主这么伤心的。” 苏清容蓦地抬头盯着她,“下去!你在这儿反反复复地提兰湘,是故意让本宫难过吗?滚出去!” 宫女见苏清容没有打点太监安葬兰湘的意思,讪讪地退下了。 夜里,苏清容又被降为婕妤的消息很快流传到苏宅。 苏文玥大发了一通火。 “陛下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商户女,让容儿遭受此等委屈!别说她是下毒不成了,就算把那姓许的毒死了,那也只能怪她命不好!” 秦氏在一旁给苏文玥顺气。 “消消气,老爷,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苏清悦奉上一杯凉茶,温声道:“爹爹请用,咱们眼下之计,是尽快为妹妹想些对策,否则,她几次被禁足,威望一落千丈,沦为笑柄,日后再难翻身。” 苏文玥看向苏清悦,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把你和容儿换了,让容儿进了宫!她自小就骄纵,爱感情用事,不如你聪明,如今真是整个苏家自讨苦吃!” 苏清悦垂了垂眸子,敛去眸子里的情绪。 若这苏家后宅安稳,谁进宫都是一样的,可是,这宅子现在不安稳,留妹妹在家,她们这一房,迟早被人拆吃干净。 她进宫做了皇后,整个苏家受益没错,可她不想为不相干的人做嫁衣。 “依你看,你妹妹如何脱困?”苏文玥问道。 “女儿记得许家是商户,近来因为许宝林入宫,许家借势成了花行一把手,很是风光得意,不过,他家手脚不干净,很容易就抓到把柄。” 苏文玥摸了摸胡子,声音愠怒:“哼,既然让容儿受委屈,那老夫就掀了你许家,让你知道,与苏家为敌的下场,便是家破人亡!” 苏清悦补充道:“爹爹,江家那边,许家也在帮衬,都是一丘之貉,爹爹可不要放过。如此一来,那充仪娘娘便也成了罪人之女,陛下若舍不得严惩她,那就必须赦免妹妹。” 苏文玥赞赏地看向苏清悦,“还是悦儿有主意。” 苏文玥连夜派人搜集了许家和江家敛财贪污的罪证。 翌日早朝,苏文玥当堂状告许宝林的娘家人借‘皇亲国戚’的身份欺压百姓,大肆敛财。 证据一一罗列,清晰又有条理。 “陛下,新上任的这个许行头,目中无人,尸位素餐,谁去花行办事,都是一番敲诈勒索,交不上足够的钱,那便是店都开不了,更甚者,他们竟然让商户家里的妻女作陪,以抵那些莫须有的税钱,欺压百姓,抢占民女,如此恶劣行径,陛下决不能轻饶啊!” 萧承澜一本本翻开苏文玥呈上来的罪证,眼底浮出些讥诮的笑意。 他还没着人去缉拿审讯呢,苏家动作倒是快。 到底是世家,虽然贪,但是这办案的手腕的确一流,这些罪证齐全到不用再查什么了。 看来,苏文玥铁了心要让许家死。 他怎么能不成全呢? 萧承澜放下账簿,随口道:“爱卿是户部的,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若真有这些事,应该是商户状告到京兆府去处理吧,怎么你先把罪证呈上来了?” 苏文玥丝毫不惧诘问,道:“陛下,老臣清楚,那是因为老臣手底下管理民间商会的人跟这个新上任的许行头打了几次交道,回回同臣诉苦。这虽然是京兆府的职责,可京兆府不管,是因为不敢管呐! 萧承澜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苏爱卿这话是什么意思?京兆府是京城百姓父母官,什么人不敢管?” 苏文玥看了看四周,讪讪道:“陛下有所不知,这许家的许,正是许宝林的许,那许元良声称自己是国丈。” 朝臣皆是一阵唏嘘。 “国丈?只有皇后娘娘的娘家人才配自称国丈,他家一个七品的宝林,也敢自称国丈?真是无法无天!” “陛下,这是打着皇家的旗号在外兴风作浪,实在有损皇家威严,请陛下严惩!” “许家作恶多端,请陛下严惩!” 苏文玥继续献上一堆罪证,这次是江家的。 虽然罪行没有许家那么丰富多彩,但打着皇家旗号,勒索钱财,欺压百姓的行迹是一样的。 “江远州称自己和花行行头有交情,可以帮忙弄到盖章的商契,借机勒索钱财,其恶劣行径,与许家一般无二。”苏文玥道。 苏党纷纷站了出来。 “陛下,这许家与江家恶行累累,请陛下严惩!臣斗胆请柬,陛下决不能因偏爱充仪娘娘而置百姓于不顾!” 听着一句接着一句附和的声音,萧承澜有些想笑。 想要弄死不顺眼的人时,谁说的话听起来都像忠臣良将,实则只是狗咬狗,一地毛。 萧承澜蹙眉,摆出一副很不悦的模样:“这许家与江家竟然如此僭越,实在不知天高地厚,眼下铁证在此,朕绝不会姑息。” 他看向刑部的人,问道:“爱卿,你来说,他们犯下这等滔天大罪,该如何处置?” 刑部的人正准备说话,接收到了苏文玥的眼神,临时改口。 “陛下,许家是主犯,按律判斩,以儆效尤。至于江家...江家,应当革去良籍充奴,驱逐出京,发配矿山劳作。” “那便这么办,即刻着京兆府去将人缉拿许家人归案,查抄许家,归还商户所缴银钱。革去江家人良籍,流放矿山为奴,劳作恕罪,永世不得归京。” 苏文玥到底是顺心了,这皇帝这回答应得倒是快。 既然如此,那就各退一步。 陛下若能赦免容儿,他也不会咄咄逼人,让他处置昭充仪。 相安无事,好过两败俱伤。 “商人狡诈,唯利是图,这许宝林出身许家,定也是一丘之貉,听闻昨夜小女与她起了些冲突,惹了陛下生气,定是此女阴毒,算计了小女,还请陛下明鉴,还小女清白。” 萧承澜看向苏文玥,眼神凌厉:“爱卿的意思是,朕断案不清,判了冤案?” “臣绝无此意!是那许宝林太过巧言令色!她与昭充仪娘娘同岁,也就是说,她在许家养了整整十九年,耳濡目染家中亲眷的不正风气,最是德行败坏。昭充仪娘娘就不同,早早离了狼窝,养得一副好性子,耍不出那些手段。” 苏文玥反复提及江映梨的目的,萧承澜自然知道。 无非是以她作为威胁,他若不放过苏清容,那江映梨也会因为此事被牵连。 “爱卿所言有理,许宝林随许家一同赐死,苏婕妤恢复昭仪位分,免除禁足。” “陛下,圣明!” 下了朝后,苏文玥走出承乾殿,脸上笑容得意。 只是渐渐地,他笑不动了。 他忽然回味过来,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堪堪让苏清容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还把人累得够呛。 图的什么?怎么笑得出来? 苏文玥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 真是作孽! 不争气的东西啊! 第94章 不要真心 “娘娘,苏大人向陛下求情,恢复了您的位分,也解除了您的禁足。”新来的宫女青莲道。 原本还呆滞无神的苏清容突然就有了反应,眼里像是重新燃起了光。 “爹爹...果然,还是爹爹心疼我。”苏清容蓦地流下两行清泪,心里十分愧疚。 想想她之前,竟然还因为陛下而对爹爹不满。 她错得太离谱。 陛下是个没有心的人。 她就应该听从爹娘的劝告,不要执迷于情爱,而是想方设法地,当上皇后,壮大家族。 第76章 这才是她进宫,唯一的目的。 帝王真心,她不想要了。 青莲瞥见苏清容眼里的坚定,跪在她身前,决然道:“奴婢愿意誓死追随娘娘。” 苏清容感到一阵奇怪,问道:“你是...” 青莲点了点头,“是,奴婢是苏家打点进来的人,兰湘走了,总得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在娘娘身边。” 苏清容愈发重燃信心。 她的家族是这么的强大,能给她提供这么多助益,她只要不像从前一样,为了情爱伤春悲秋,一定能在荣华路上,走到尽头。 ** 柔福宫里,江映梨刚下了晨会。 这回她直接回了长央宫,长央宫的守卫恭恭敬敬把她请了进去。 陛下不得空,江映梨便在殿内欣赏陛下为她画的画儿。 看到她跪在龙袍边上请罪的那幅画,江映梨想了想,在萧承澜写的小字下面加了一行。 ‘嫔妾最喜欢陛下了’。 写完,江映梨高高兴兴搁了笔,复又拿起来,想到一件事,兴致陡然高昂。 陛下为她画这么多画,那她当然也要为陛下画啦。 虽然她的画技不如陛下,但都是陛下教的,风格一致,挂在一起定然赏心悦目。 说干就干,江映梨把秋霞和连翘招来磨墨。 江映梨最想画的就是初见时陛下那惊为天人的模样。 那时陛下一身白衣胜雪,银簪束发,面如冠玉,像谪仙似的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了。 朝她望过来时,长眸清澈深邃,无言的寂静中,那双眼眸仿佛能说话,就好像,他已经等了她许久的模样,十分摄人心魄。 她承认她当时心跳狠狠地快了起来。 就画这个! 夜里,萧承澜回长央宫的时候,江映梨已经画困了。见萧承澜进殿,赶紧用张白纸把自己画了一半的画盖住。 她想等画完了再拿到陛下面前邀功。 “藏什么呢?”萧承澜直直朝她走过来。 江映梨半个身子趴在画上,冲他笑得无辜。 “什么都没有。” 萧承澜见她如此藏着掖着,挑了挑眉,从后环住她的腰,一手撑在桌面上,侧过头低声问她。 “这样神秘,不会是学朕画了些不正经的东西吧?” 江映梨见自己的‘白月光’被想成不好的,急了,声音清脆洪亮地反驳: “才不是!很正经的,非常正经!陛下才是,能不能少想些不正经的。” 萧承澜看着被盖住的那幅画儿,心里有些不悦。 竟然不让他看,他可是什么都给她看了。 但他也没强行揭开。 “那不想了,做吧。” 他抱起江映梨,直直朝内殿走去。 江映梨在她怀里不安分地蹬来蹬去。 “陛下不是刚处理完政务吗,怎么也不歇歇,不累吗?” “怎么又问累不累这种话?”萧承澜把人放到榻上,慢条斯理地抽腰带。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难道昨日朕下手轻了?” 江映梨咬着唇笑了笑,把脸转过去,掩盖自己小计谋得逞的得意。 萧承澜把她脸掰过来,语气变得很危险。 “朕昨夜是瞧你心情不大好,哄着你,看来,倒是朕自作多情了,你就喜欢...” 最后两个字,是萧承澜贴在江映梨耳边说的,惹得江映梨害羞地捂住耳朵大叫起来。 萧承澜坏笑着擒住她的手腕,还不忘捂住她的嘴,告诫道:“省点儿力气,还没开始呢。” ** 刑部的人动作干净利落,一天的时间,许家与江家的案子都理清楚了,登记入册,收缴赃款,该归还的银钱也都归还给了花商。 许元良和许家其他人被押上断头台时,底下聚了许多百姓。 这些人里,不止花商。 毕竟,许家人做恶并非一朝一夕了,墙倒了,曾经被欺压的人都拍手叫好。 行刑的时候,江映梨依旧坐在长央宫前画那幅没完成的画。 休息的空当,她抬头瞧了一眼,神色有些恍惚。 “秋霞,昨日陛下是不是说,明日他们就该流放出京了?” 秋霞点了点头。“是,娘娘。” 江映梨思索了一瞬,取了新的纸来,提笔行文。 萧承澜回来的时候,见江映梨坐在窗前发呆,小小的身影,很单薄。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揽住她,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陪她发呆。 过了许久,江映梨转头看向萧承澜,“陛下,真的不能赦免江照吗?弟弟他性子纯真,那些事绝对没有他的手笔。” “有没有他的手笔,他都是江家男丁,又足岁,没有赦免的理由。朕若独独姑息一人,如何服众?” 江映梨眼眸里的希冀慢慢淡了下去。 萧承澜望着江映梨沮丧的脸,声音柔缓,充满安抚意味:“去是要去的,否则,他现在待在京城也难以立足。但他还年轻,立功的机会多着呢,有了足够的理由,朕便能论功行赏召他回来,朕这样说,你可明白?” 江映梨愣了愣,顿时想明白了。 她先前一门心思为弟弟大好年华就要被流放为奴而感到难过,倒是忽略了一件事。 弟弟现在就算不用去流放,在京中也是有罪名在身的,说不定还得被诟病是靠着她的关系逍遥法外,这对谁都不好,还是先过了风头再说。 江映梨心情好了些,“还是陛下想得周到。” 片刻,她又闷声问道,“那,明日他们走之前,嫔妾可以再见见他们吗?” 萧承澜点头,“可以。” 翌日,江家人穿着白衣囚服,被押往昭华宫。 江映梨屏退了宫人,坐在主位上,看着一下苍老了不少的双亲颤颤巍巍进了宫门。 从前她看到他们这样,总是不忍,如今只觉得好笑。 打着她的旗号,为非作歹的时候,恐怕腿脚就健步如飞了。 江远洲和许惠然这回晓得跪下了,江照则在他们身后,头垂得很低。 “短短数日不见,父亲母亲如此憔悴,本宫心疼。” 听见这话,许惠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还以为是有人给江映梨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翻脸不认人了,原来还是个知道心疼她们的。 “既然心疼,那你还不快去向陛下求情?你就忍心我与你父亲一把年纪,还要去那苦不堪言的矿山劳作?” “是啊,梨儿!你不想想我们,也要想想你的弟弟啊!他还这么年轻,你就忍心他将大好前途葬送了?” 江远洲一边说,一边把江照推上前。 江照甩开了他的手,头垂得更低。 令姐姐蒙羞,他已经无颜再见姐姐。 江映梨看着这一幕,笑了笑。 “本宫说心疼就是心疼而已,为什么要替你们做什么?父亲母亲便是如此对本宫言传身教,十九年,本宫终于学会了。” 第95章 画押断亲 许惠然和江远洲都愣住。 片刻后,许惠然刻薄地笑了一声。 “你如此幽怨,看来你是不明白父母的苦衷了。也罢,你怪我们就怪,你弟弟对你可是一片赤子之心,你果真如此绝情?” 江映梨从主位上起身,冷眼看着他们。 “原以为你们也许有悔过之心,可你们口口声声苦衷,前途,丝毫没考虑过本宫会不会受你们的牵连,到底是谁绝情?本宫到底是你们的女儿,还是你们的仇人?” 江远洲气得老脸涨红,“竟然诘问尊长?你不孝不悌,不睦不义,江家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儿!” 江映梨嗤笑,“你们将我当成过是你们的女儿吗?及笄前待价而沽,及笄后便是踏脚石,可笑我痴傻,以为真心能换回真心。现在终于明白了,有的人,心是烂的,就该在烂泥里打滚,你们这辈子,就在那吃人的矿山劳作到死吧!” 见江映梨果真改了性子,许惠然和江远洲彻底愣住了。 放在从前,放两句软话,江映梨便心软。 再不成的话,放两句狠话,她便怕了,上赶着要讨好他们。 今日这是彻底生了反骨了! 他们抱着逼江映梨求情的决心而来,对流放一事并不慌张,认为自己能得到赦免。 但是现在,江映梨的态度彻底让他们害怕了。 那可是幽州矿山,人进去了,便是手脚拴上铁链子,没日没夜地劳作! “梨儿!父亲母亲哪是不为你考虑,你如今身在宫中,养尊处优,整日过得富贵荣华,哪里知道家里的苦…啊!” “给本宫住嘴!再多说一个字,你们也不必去幽州流放了,上那断头台去和舅舅团聚吧!”江映梨抄起手边茶盏猛砸在他们面前。 许惠然和江远洲惊恐地看着江映梨,呆若木鸡。 江照也惊讶地抬头。 江映梨终于看到弟弟的脸,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那样惶恐无措,总让她想起她小时候。 第77章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没站稳,跌倒在地。 江远洲看到了江映梨的弱点,他知道她心疼弟弟,正想趁机说点什么时,屏风后缓步走出来一人。 看着那身龙袍,许惠然与江远洲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抖如筛糠。 眼前的帝王,看他们的眼神冷若冰霜,仿佛在警告,再敢多说一个字,就立马叫他们血溅当场。 萧承澜看着几步之遥外的江映梨,朝她伸出手。 “江映梨,站起来,到朕身边来。” 江映梨抹了抹眼泪,起身,牵住萧承澜的手。 萧承澜将她护在怀里,为她擦了擦眼泪,然后眼神厌恶而冰冷地看向江远洲与许惠然。 “江映梨的确不该是江家的女儿,因为你们不配为人父母。” “朕告诉你们,从今以后,江映梨与你们再无瓜葛,你们不养的人,朕来养。” 萧承澜一番话,让江家三人都错愕到极致。 虽然他们从前也隐约听到过江映梨受宠这种话,但他们打心眼里是不信的,潜意识觉得,她有什么好的? 江照则是觉得皇家无情。 但方才陛下的反应,的确是牢牢地护着姐姐,为她撑腰。 江远洲开始懊恼地想,早知江映梨如此得宠,当初就应该对她好些。 平白错过了许多跟着荣华富贵的机会。 许惠然也悔不当初,她渐渐地流下悔恨的眼泪。 “梨儿,我已经知道错了,是母亲没有照顾好你。可你知道吗,我与你父亲,又何尝不是可怜人?你娘胎里带弱症,的确是母亲吃了药,可不是因为母亲不想要你,只是因为当年母亲的身体也不好,若执意生下你,容易一尸两命,这才别无他法。” “至于我身体为什么不好,那也是因为你母亲从小和你一样,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母亲到现在,还要讨好你的舅舅才得以喘息,你父亲是家中最不起眼的老四,也与我一般无二啊……” 许惠然哭得声泪俱下,江远洲也是眼眶通红,像是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江映梨从萧承澜怀中出来,走近他们一步,眼里已经没有了怨恨,全是讥笑。 “所以,你们明明知道什么是地狱,却还是要把我推进去。难道看着我痛苦不堪,你们才能得到救赎吗?” 许惠然一怔,连哭都忘记了。 江映梨淡声道:“事到如今,我对你们已无话可说,孽缘已尽,咱们活着不必再见,死后,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见。” 说完,江映梨不顾许惠然与江远洲的哭喊痛悔声,决然道:“来人,把本宫写的断亲书拿上来。” “断亲书?!”江远洲一怔,“梨儿,你在说什么呢!” 江映梨不废话,命人把断亲书展示给他们看,上面写得分明。 恩断义绝,各不相干,江映梨从今以后再不认他们做爹娘。 “你们在幽州,别想再打着本宫的旗号讨便宜,招摇撞骗,若被本宫听见风声你们敢攀本宫的亲,别怪本宫命人了断了你们。” 听着江映梨一口一个了断,毫不顾忌,而陛下也没有斥责她僭越,许惠然彻底绝望了。 她原想着,就算今日不能被赦免,来日江映梨总有心软的时候,至多半年,他们也该能回来了。 可她,竟然真的不认他们了! 许惠然拼了力气,一把从宫人手里抢过断亲书,撕的四分五裂。 “什么断亲!这不是可以随随便便用来玩笑的事情!” 江映梨漠然,让宫人立刻拿了份新的上来,吩咐道:“按住他们,盖印子。” 几个太监蜂拥而上,把许惠然与江远洲按在地上,举起他们的手,沾了印泥,盖在纸上,然后呈给江映梨。 “娘娘,好了。” 江映梨也伸出手指,按上自己的指印。 被松开的许惠然和江远洲彻底没了力气,近乎瘫倒。 “娘娘,我们已经知错了!娘娘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陛下,娘娘!求陛下与娘娘,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萧承澜看也不看他们,漠然道:“拖下去,即刻启程流配幽州矿山。” 江远洲与许惠然被堵了嘴拖下去,连同江照也被带了下去。 江照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快要消失在门口的时候,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姐姐。 这对姐姐来说,是好事吧。 江映梨站在殿中,静静地看着手中那纸断亲书,神色既凄惘,又释然。 萧承澜走到她身边,“原来你今日见他们,是为了这个。” 江映梨点头,“这么多年,也许嫔妾早就看清了,原来真的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嫔妾一直不愿意接受,如今终于接受了。才发现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是嫔妾一直缺乏勇气。” 萧承澜握住她的手,“梨儿已经很勇敢了,朕没有想到你会拿出这个,朕刮目相看。与其一直血流不止,不如剜掉腐肉,静待结痂。” 江映梨紧紧抱住了萧承澜,哭不出来,只是内心很平静。 她轻声呢喃:“陛下,嫔妾也只有你了。” 萧承澜回抱住她,眼里既有心疼,又有欣慰,还有不甚明显的愉悦。 他轻拍着江映梨的脊背,柔声道: “别怕,以后朕与梨儿,相依为命。别的人,都不值一提。” 第96章 宝林殁了 江映梨心力有些憔悴,歇息了一下午,萧承澜在长庆宫处理政事。 福万全按照吩咐把人带了上来,“陛下,来了。” 萧承澜看着被押往殿中的江照。 江照神色茫然又不安地跪在殿中,不明白陛下单独将他留下来的用意。 “你今日为何没有说话?你姐姐很难过,她以为你在怨她。”萧承澜问。 江照艰难地咽了咽喉咙,垂下眸子。 “我怕我一说话,充仪娘娘就心软了。” 萧承澜凌厉的眸光终究缓和了几分,但还是颇为严厉地看着江照。 “哼,坊间俗语常说,歹竹出好笋,倒是都应验在你们姐弟俩身上了。朕念你心性纯善,可赦免你流配幽州充奴劳作,改为充军下放,遣你去西南边营。” 江照怔了怔。 从前,他不是没有从军的想法,可是父亲母亲一心希望他能从文入仕。 他读书虽说没有一塌糊涂,但也只是居中的水平而已,不上不下,在那人才济济的科考中是冒不了头的。 但他心里清楚归清楚,却无法左右爹娘的想法。 因为爹娘对他入仕为官执着到了近乎疯魔的程度。 “陛下...草民,真的可以去边营吗?” 见江照很是向往,萧承澜声音严肃了几个度,告诫道: “朕劝你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过简单。西南环境恶劣,比不上中原,更比不上京城,何况,你去的是西南边营,动乱,挨饿,受冻都是常事。” “再者,军营里那些兵痞子有自己的规矩,你是戴罪之身,又只是个小卒,免不了要被磋磨一番。换句话说,也许哪一天,你就会折在那儿。” 江照当然知道边军意味着什么,但他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草民都知道,陛下愿意给草民这个机会,对于草民来说是最好的历练机会,草民已经感激不尽!” “你真的想好了?”萧承澜又问了一次。 江照坚定道:“陛下,草民想好了,请陛下恩准!” 萧承澜眸光落在他身上,眼里闪过淡淡的赞许。 “不怕死,很好。” “那你可知,朕为什么要给你这个机会?” 江照想了想,不确定道:“是因为…充仪娘娘吗?” “是,朕知道,你有些天分。若来日你能立功,朕自然也会论功行赏。若你的建树能到封侯拜将的程度,你就会成为你姐姐,乃至你姐姐的孩子,最大的助益。” 江照有些错愕,陛下,竟然想得这么远。 姐姐,还有……姐姐的孩子。 是啊,姐姐在宫中,孤立无援,现在他有了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当然要拼尽全力把握住。 江照愈发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朝萧承澜拜了三拜。 “草民,定不负陛下苦心!” 萧承澜淡淡点头,但眼眸中又闪过别样的情绪。 “朕丑话说在前面。这件事,朕没有告诉你姐姐,你若是折在西南边营,朕只当你不堪大用,死在了幽州,你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你姐姐了。” 江照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攥紧了手心。 不会的,他不会折在西南,他一定会回到京城,做姐姐眼里最厉害的弟弟,成为姐姐的靠山。 萧承澜的目光落在江照身上。 少年人眉宇间还有未褪去的青涩。 想到这对姐弟,萧承澜轻轻叹了口气,千言万语化成淡淡两个字。 “去吧。” 第78章 夜里,萧承澜回长央宫的时候,江映梨已经睡着了。 他坐在榻边,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江映梨无意识把手探出了被子外,寝衣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萧承澜准备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突然被她腕子上的镯子吸引了目光。 两只碧色的镯子,质地都不算上乘,玉色也不清透,但戴在江映梨的腕子上,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颜色深些的镯子,是江映梨被他接回王府那晚,他送给她的。 那时肃王府虽然落魄,买一个质地上乘的镯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他还是送了这只,因为这是他很早就买下来的一只。 他在那晚终于如愿以偿地,名正言顺地送给了她。 虽然,后来的江映梨拥有数不清的做工精致质地上乘的首饰,但她依旧没将这镯子取下来。 她真是,好喜欢他。 萧承澜指尖划过她的手腕,眸光满是病态的眷恋。 但渐渐地,他的眸光停滞了,逐渐变得幽深。 他捏住另一只镯子,将它从江映梨手上缓缓取了下来。 他眼神落在那只镯子身上,平静的神色下是翻涌的偏执。 这只就算了。 就算是弟弟送的,也不可以。 只有他,只有他。 江映梨迷迷糊糊醒了。 察觉到她的动静,萧承澜敛了眸子里病态的情绪,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是朕不好,吵醒你了。” 江映梨自然而然地起身抱住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懵然。 “陛下瞧那个镯子做什么?” “没什么,朕只是在想,既然江照已经离京了,这镯子还是先好好收起来吧,免得你见了,总是伤怀。” 江映梨看了一眼那镯子,虽然有点不舍得取下来,但是陛下说得也很有道理。 “好,那就好好收在匣子里。” 萧承澜笑了笑。 “你躺着,朕去沐浴,一会儿就来。” 江映梨抱着他不放手,“陛下抱嫔妾一起去吧,嫔妾不介意再洗一次的。” 萧承澜顿了顿,笑容愈深了。 “好。”萧承澜稳稳抱起江映梨,眸光一直落在她脸上,片刻都不曾移开。 越来越粘人了,真是乖宝宝。 ** 翌日晨会散后,锦绣宫的宫人在柔福宫殿前拦住了江映梨。 宫人跪下传话,“充仪娘娘,锦雀阁的许宝林一直说着想要见您一面。” 江映梨眼神淡漠,“不见,本宫忙着呢,没空。” 说完,江映梨径直离开。 许家被判斩后,陛下赐了许念雅毒酒。 她一直没喝。 今日,是第三日了,也是最后的期限,若她再不喝,只会死得更凄惨。 看来,她是想临死前再见她一面。 不过,无论是她想忏悔,还是想屈叫不甘,都跟她没有半点干系。 她一个字都不屑听。 傍晚,连翘从殿外匆匆忙忙进来,附在江映梨耳边道: “娘娘,锦雀阁的许宝林,殁了。” 江映梨在继续画那幅画,闻言笔尖都没顿一下。 第97章 意图下药 万寿宫中,薛太后目光落在那纸铺陈在自己面前的经文上,神色虽然平和,但心绪却是难以静下来。 本以为,苏清容这回下毒被抓着把柄,总该被好好惩治一下,没想到,兰湘以身殉主,还有那苏文玥,用江家的事作调停,硬生生把她保了下来。 果然难缠。 不过,既然皇帝知道苏清容歹毒的真容了,眼下心里应当是厌恶她的。 正好让梁美人上场。 梁美人和苏清容的美貌是同一个类型的,只要梁美人得了宠,久而久之,陛下自然对苏清容就淡了。 “去,把梁美人叫过来,哀家有话要与她说。” 梁美人进了宫就攀上太后,本以为能借势而起,没想到她挨了十板子后,太后那边就一直没了动静。 她都等得快绝望了,终于等到太后娘娘召见她了。 进了万寿宫,梁美人很是殷勤地跪下请安。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赐座吧,今日哀家仔细瞧着,你愈发出挑了。”薛太后随口称赞。 梁美人一脸不敢当,“太后娘娘谬赞了。” 薛太后叹了口气,愁容满面:“唉,后宫佳丽三千,陛下就被那昭充仪迷了魂儿似的,别人是看也不看,真是委屈了你们这么好的颜色。” 梁美人听得出薛太后的言下之意,奉承道:“太后娘娘为皇家子嗣忧心,嫔妾愿意为太后娘娘分忧。” “好孩子。”薛太后笑着夸赞,让人把一个香囊拿了上来。 “皇帝放着好好的美人不宠幸,这样下去,子嗣定然凋敝,哀家去家寺为皇帝求了子嗣兴旺,寺里主持送了哀家这个,戴上,就能保你多承雨露,子嗣兴旺。” 梁美人迟疑了一下,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香囊。 无非一个香囊而已,真有那么大的作用? 见梁美人疑惑,薛太后朝夏嬷嬷招了招手,夏嬷嬷会意,走上前对梁美人耳语。 “陛下的吃食里,有一味特殊的食材,看起来是普普通通不起眼,但配合这香囊里的引子,就成了药,无形中便能诱人生情,美人去陛下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吧。” 梁美人眼睛一亮。 原来是这种作用。 怪不得说能保佑多承雨露,子嗣兴旺呢。 夏嬷嬷还不忘嘱咐道:“这药性猛,一旦发作,必能成事,美人一定不要着急,且看着药效发作了再近身,免得以陛下的性子,恐会得不偿失。” 梁美人自然是知道平时的陛下有多不近人情,点了点头。 薛太后喝了口茶,嘱咐道:“去吧,别让哀家失望。” 殿外,梁美人低头拨弄着悬在腰间的香囊,眼底满是精明的算计。 这可是好东西。 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勾人,陛下只会以为是他忽然起了兴致。 只要不被发现,可以一直故技重施。 直到她怀上子嗣。 ** 精心装扮了一番,梁美人等在了御花园到长庆宫的必经之路上。 御花园有嫔妃转悠也没什么奇怪的,梁美人自认目的性不明显。 萧承澜出现的时候,梁美人敛目,规规矩矩退到路边行礼。 果然不出她所料,陛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就走过去了。 梁美人咬牙切齿。 但看着萧承澜伟岸挺拔的背影,她的唇角便勾起一抹坏笑。 这会儿是不待见她,一会儿她倒要好好瞧瞧,这面上看起来禁欲自持的帝王,在榻上是什么样子。 萧承澜负手走在御花园里,脑子里在推敲兵部的军务,忽然顿住了脚步。 晚秋的御花园里,花并不算多,但现在萦绕在他鼻尖的花香却是极其地芳香馥郁,浓烈到让他有些头晕。 福万全吓了一跳,“陛下,您没事儿吧?” 萧承澜抬手,修长的指节按了按眉心,抬眼看向前面的凉亭,大步走过去。 凉亭建在水上,远离了花丛,那股让人难受的芳香淡了不少,头也不晕了。 “朕无事。”萧承澜没由来地有些烦躁。 “奴才还是传个太医来吧,陛下的身子可马虎不得!” 萧承澜“嗯”了一声,又摆手让他退出去。 “朕一个人待一会儿,你这体格在晃来晃去的朕实在心烦。” 福万全看出陛下很烦心了:“好嘞陛下,奴才这就退下。” 梁美人趁着福万全吩咐手底下的人请太医的功夫,蹑手蹑脚溜进了凉亭。 萧承澜坐在凉亭中,后背凭靠在栏杆上,阖着眼,手背遮着眼睛,呼吸起伏急促,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 梁美人勾唇笑,看来,药效发作了,连她近身都没有察觉。 梁美人跪下去,膝行至萧承澜脚边,柔弱无骨的手攀上萧承澜的膝盖,声音柔媚,婉转动人。 “陛下还记得嫔妾吗?” 帝王久不答话,梁美人愈发大胆,想将半个身子都靠上去。 “朕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暗卫的弩箭,已经对着你了。” 梁美人吓得一抖。 抬眼看,帝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长眸漆黑,正冷冷看着她。 饶是那眼里没有情欲,但梁美人听得出来,陛下的声音已经沙哑到极致,想来是竭力克制着。 她笑得无辜,“陛下~您就别吓唬嫔妾了,嫔妾是您的女人,只是偶遇陛下,想与陛下说说话而已,暗卫怎么会如此不解风情呢。” 香囊的近距离靠近,让萧承澜的头愈发地眩晕,理智不清楚,身体迫切地渴求着什么。 “陛下~” “滚!” 萧承澜抬脚踹在梁美人心窝子上。 梁美人来不及惊叫就飞了出去,被栏杆一绊,‘噗通’一声落了水。 第79章 福万全吓得魂儿都没了,连忙滚过来谢罪。 萧承澜解了腰间九龙匕,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以痛觉镇药效,冷声吩咐。 “把她捞起来,废为庶人,关进幽宫。” 福万全看了一眼在水里扑腾的梁美人,又看看陛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在宫里这种手段算是常见了,有些下三滥,但也有不少飞升成功的,都是看造化。 可惜,这招用在先帝身上或许百试百灵,但在陛下面前,堪称自寻死路。 福万全看到萧承澜手臂上那条口子,顿时哭天抢地的。 “哎呀陛下,你怎么着都不能伤了自自个儿的龙体啊!奴才马上就把充仪娘娘请过来,陛下您再坚持坚持?” “不用,叫太医过来。”萧承澜心绪起伏不定,说话尽量简短。 长庆宫中。 萧承澜手死死紧攥着,眉头攥得越来越紧,药效发作得越来越厉害。 “章太医,如何?可有药?”福万全急急问道。 章太医摇头,“此药古怪,需要两种药引相作用才能起效,解药没有现成的,需要现配,不过,估计配好的时候,陛下也无需用药了。” 福万全大惊:“无需用药了是什么意思?” 章太医安抚道:“福公公放心,就是字面意思,这药效是有时限的,至多两个时辰,便散了。” 两个时辰,说得倒轻巧! 他没那东西,可也不是一直没那东西,他也是感受过的! 那难受劲儿,再加上药效的加持,简直是煎熬! “都退下。”萧承澜声音发冷。 章太医不敢说话,福万全不死心道:“陛下,要不还是请充...” “退下!” 福万全立马噤声。 今日他是真不明白帝王心思了。 这顺水推舟的事儿,陛下怎么偏就不召充仪娘娘,要硬捱过去呢。 第98章 如此诱人 已经过了两刻钟了,陛下竟然真的一直没有召人。 福万全有些焦灼地在殿外踱来踱去。 不一会儿,殿前有盏风灯晃来晃去,福万全定睛一看。 哎呦喂!菩萨呦! 那不是充仪娘娘吗! 福万全像看到救世主一样飞奔过去。 江映梨感觉长庆宫殿前的地砖都在抖。 “福公公,你这是...怎么了...”江映梨讪讪地问。 福万全哭诉道:“娘娘,您可来了,幸好您来了。” 陛下不让他去请人,这下可是娘娘自己来的,怪不着他了吧。 江映梨不明所以:“陛下说今日不忙,会早早回长央宫陪着本宫的,可是都入夜了陛下还没回来,本宫就来看看。” 福万全谄媚地把江映梨迎进殿前。 “陛下遇到点小麻烦,娘娘来得正好。” 江映梨一听麻烦,二话不说加快了步伐进了殿。 正殿没有人,静地不像话。 江映梨正觉得奇怪,就听见珠帘隔开的小耳室里传出了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赶紧走过去。 撩开珠帘的一瞬间,江映梨吓了一跳。 陛下坐在地上,宽阔的脊背靠在榻沿上,龙袍下摆撒开,金龙在地上盘遒。额角,手背上的青筋统统暴起。 那一向穿得一丝不苟的帝王常服此刻已经变得散乱无比,襟口大大敞开,就连里衣的襟口也被拽开到腰腹的位置,露出大片结实的肌肉。 再往上,陛下阖着眼眸,修长的脖颈往后仰着,那上面,漂亮而性感的喉结不住地滚动,像是在经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江映梨没由来地脸颊一烫,看呆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陛下怎么如此诱人…… 但很快,江映梨就注意到,陛下搭靠在榻沿上的那只手,露出了半截包扎过的手臂。 江映梨瞬间心慌起来,顾不得探究眼前情形是怎么一回事。三两步就跑过去,蹲跪在萧承澜面前,捧着他的手臂,心疼得不行。 “陛下怎么受伤了啊?痛不痛?” 萧承澜从昏沉的意识中抽出神思,听清眼前人话语的一瞬间,他竭力平复下来的气息又乱了。 “朕没事,不痛。梨儿,你乖一点,先出去。” 江映梨听见出去这两个字,嘴角一瘪,差点哭出来。 萧承澜感觉到身前的人明显愣住了,干脆牵住她的手,以此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江映梨怔了一瞬,方才她瞧见陛下的伤,一心就只有伤了,现在才发觉这不对劲的地方。 “竟然敢给陛下下药?谁干的?” 问完,江映梨又觉得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她凑上去,眼眸里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萧承澜。 “陛下这么难受,怎么不召嫔妾来?不喜欢和嫔妾欢好了吗?” 说完,她还坏心眼地戳了戳小承澜。 萧承澜仿佛被扔进油锅里滚了一遭。 他抓住江映梨的手,长长地喘息一声。 “听话,出去,朕现在连人都不看不清,朕不想,不想变得和父皇一样。” 不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像一摊烂肉一样,烂在欲望里。 江映梨这下明白了,陛下不是不要她,而是不想意识不清的时候和她。 不然,这跟随便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映梨知道,这件事是陛下心底的坎儿,他不喜欢纵情,更不喜欢被欲望支配。 往日,陛下与她一起的时候,哪怕陛下再沉迷,也始终保持着一点清明。 他更喜欢看她全身心地迷失,他自始至终都要做掌控者。 江映梨乖乖退开,退到门口,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珠帘外面陪着他。 隔一会儿,她便忍不住撩开帘子,探一点脑袋进去悄悄张望一眼。 她知道陛下现在很难受,她也是真的很心疼陛下受这样的罪,但是……她竟然很喜欢看现在的陛下。 江映梨感觉心里有点小小的罪过,但她想了想,这也不能全怪她。 要怪就怪,陛下的喉结和青筋实在太性感了吧。 而且…… 陛下现在脑子里,应该全是她吧。 什么政务,什么朝堂,统统被欲望挤出去了,只有她。 只想着她,因为她而欲壑难填。 想到这些,江映梨的唇角就不自觉地翘起。 半夜,章太医的药终于配好了,然而,萧承澜也已经硬生生捱到了药效发散。 “陛下,是臣无能,让陛下龙体备受煎熬。” 萧承澜被这药折磨足足两个时辰,实在恹恹地提不起什么精神,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萧承澜坐在耳室的榻上,头有些昏沉,指尖揉了揉太阳穴,一抬头,福万全正蹑手蹑脚地给章太医掀帘子,大气不敢出。 原因无他,因为江映梨坐在小板凳上靠着墙睡着了。 章太医清瘦,倒是轻手轻脚出去了,福万全那是万万不敢挤出去的,只好留在耳室里,尴尬地站在原地。 萧承澜瞥了他一眼,起身,掀开珠帘,掌心托住江映梨的下巴。 “梨儿。” 江映梨这个姿势本就睡不安稳,一唤就醒了,睁开眼迷茫地看着萧承澜。“…嗯?” 萧承澜笑,捏捏她的脸。“走了,回长央宫好好休息。” 江映梨向上张开手,索要抱抱。 萧承澜只是牵住了她的手。 江映梨仰着在墙上压出印子的小脸儿,带着刚睡醒鼻音哼哼唧唧地控诉:“陛下怎么不抱嫔妾了?” “朕发了一身的汗,回去再抱。” 江映梨从小凳子上起来,一个猛扑挂在萧承澜的脖子上。 “不行,就要抱!陛下就算掉进臭水沟,也要抱嫔妾。” 萧承澜微微蹙眉,不解地问道:“朕为什么会掉进那种地方?” 接着又宠溺地叹气:“罢了,真拿你没办法。” 他轻笑着把江映梨抱了起来。 江映梨知道萧承澜硬捱了两个时辰,精神不佳,今夜没再闹他。 现在陛下沐浴完刚躺下不久,再歇息一会儿就又要上早朝了。 本来今日陛下能好好歇息的,都被这药给耽搁了! 江映梨越想越气。 她方才都向福万全问清楚了,用这法子的是梁美人,不,现在应该叫梁庶人了。 虽然梁庶人已经被陛下下令囚禁在幽宫,但江映梨觉得,也该让她尝尝这种煎熬的滋味儿。 竟然敢给陛下下药!那又怎能不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才最疼。 翌日一早,江映梨推了晨会,带着人去了幽宫。 幽宫是座废宫,里面关过不少废妃。 宫内所有的柱子,宫墙,都褪色了,还结着蛛网,远远看上去一片灰败。 在这儿,风稍微一吹,门与窗就发出吱呀的怪响,配合着幽宫那些传言,便能让人毛骨悚然。 第80章 梁庶人不过在这儿关了一夜,精神就有些失常。 江映梨刚让人打开门,就看到试图往外窜的梁庶人。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抓住她!”江映梨下令。 随同她而来的太监纷纷上前将梁庶人架住。 梁庶人散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自下而上地瞪着江映梨,翻出的眼白让她看起来很是疯癫。 “在这儿过夜的滋味儿如何?”江映梨问她。 第99章 做她逆鳞 梁庶人见过那日江映梨收拾许念雅,又恨又怕的,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 “充仪娘娘也有空来落井下石?” “是很有空。”江映梨盯着她来回踱了两步,“不过,落井下石这个词本宫不爱听,本宫明明是来痛打落水狗的。” 梁庶人被骂,愤愤道:“娘娘不是得宠得很吗,怎么晨会都不去了就跑过来,就这么怕昨儿个嫔妾计谋成功,又分走一份帝王心?” 这个又字,梁庶人故意咬得很重,就是为了刺激江映梨。 江映梨一点儿不恼,反倒掩袖轻笑。 “梁庶人,心窝子既然还疼着呢,就别大言不惭了。陛下都中药了你都近不得身,你成功?你怎么成功?” 梁庶人张了张口,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哑口无言,心窝子倒是愈发疼了。 她没话说,江映梨继续道:“先前你挨了顿板子后默默无闻地不是很好吗?一出手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真是越努力越心酸。” 越努力越心酸?! 这话如刀子一般直戳心口,梁庶人再也受不了了。 她铆足了力气想去扑江映梨,却被几个太监按得死死地,只能干瞪眼。 江映梨左右看了看,又把目光落在梁庶人身上,佯装好奇地问道: “怎么,你敬爱的太后娘娘呢,没派人来救你于水火?” 梁庶人情愈发绪激动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江映梨!你等着瞧,太后娘娘一定很快就来派人接我出去的!” “直呼本宫名讳,掌嘴。”江映梨随口吩咐。 连翘这下又能发挥了,胳膊抡圆了。 看着被掌嘴的梁庶人,江映梨问道:“屈辱么,都是你咎由自取的。给自己找靠山没错,可你不该狂妄自大不敬陛下,更不该给陛下下药让陛下的龙体受损!” 江映梨挥退了连翘,捏住梁庶人的下巴,用那张乖巧的脸蛋儿盯着她,冷冷道: “本宫真想杀了你。” 梁庶人一瞬间后背发凉。 “可陛下仁慈,只是废了你,留下了你的性命,本宫不想违背陛下的意思,如此也好,你应该亲眼看着陛下如何权耀天下。” 梁庶人看着眼前这个同任何时候比都要可怕的江映梨,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人一念之间能变得这么可怕?江映梨明明从前那样文静柔弱! 就算在处置许念雅的时候,她都只是生气而已。现在对着自己,为何杀意这么重? 江映梨蓦地撒手,把梁庶人撇到一边,招了招手。 秋霞端着一碗热水走了上来。 “梁庶人昨日落水受凉了,喝些热水暖暖身子吧。”秋霞神色平静地把碗端上去。 梁庶人惊恐无比地看着秋霞一步一步逼近。 “你...这是什么!充仪娘娘!陛下还没赐嫔妾死罪呢,娘娘怎么能唔唔唔唔....” 连翘和秋霞两个人捏住梁庶人的脸,将热水给她灌了下去。 梁庶人以为自己喝的是毒药,绝望地趴在地上干呕。 但很快,她就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你们给我灌了什么,好热!” 江映梨笑,“热水而已,别害怕。” 语毕,江映梨吩咐连翘和秋霞,“去,把她好生扶回榻上休息。” 连翘和秋霞把没了力气的梁庶人架起来,扶进了殿内,然后将她的手脚捆在了榻上。 连翘拍了拍手,“梁庶人人放心,两个时辰而已,您就好好地歇息吧。” 江映梨出了幽宫,吩咐道:“两个时辰过后再来给她松绑。” 身后的人应声。 江映梨刚离开幽宫的小道,玄墨就虚影一晃,从幽宫的房顶上翻了出来。 长庆宫中,玄墨跪在殿中一个字不落地把方才幽宫的事情禀告给了萧承澜。 “娘娘说,梁庶人不该狂妄自大不敬陛下,更不该,给陛下下药让陛下的龙体受损。” “娘娘说,她恨不得杀了梁庶人,但陛下仁慈,没有赐死梁庶人...……梁庶人活着,正好看陛下权耀天下。” 萧承澜握着御笔,笔尖点在朱砂里,漫不经心地来回描了描,眸光深处隐约浮出些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仁慈? 在她心里,他到底是有多好。 他没有赐死梁庶人,可不是因为仁慈。 他只是想看看,江映梨会不会为她讨回公道罢了。 结果显而易见,他如愿以偿了。 做她逆鳞的感觉,真是...格外地让人痴迷。 他的梨儿,自己受了委屈都不亮爪子,但是为他讨公道时,小猫就变成老虎了。 ** 万寿宫里,夏嬷嬷一脸凝重。 “蠢笨如猪。”薛太后冷冷地骂了一句。 饭都喂到嘴边了,还能洒了。 这梁庶人实在不中用。 这皇帝也实在是清高! 中了药都不愿意临幸梁庶人,他到底在痴迷江映梨什么? 想着想着,薛太后竟也生了几分嫉妒。 当初,先帝的后宫里,美人比现在多了数倍,大家拼了命地出头。 人人恨宠妃,但人人又恨自己不是宠妃。 她和现在的宋妃一样,凭着家世稳坐高位,所以她始终不能明白,当宠妃有什么好。 天家的人,尤其是帝王,真心瞬息万变,宠妃换得比宫殿里的蜡烛还快,挤破了头,仅仅能得到帝王一时的承诺。 恩宠散尽后,曾经那些甜蜜诺言就成了夺命的利刃。 哪怕都快要香消玉殒了,薄情寡幸的帝王未必会回头看一眼。 为什么,萧承澜就不同他父皇一样呢! 江映梨的恩宠,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头? 薛太后无力地按了按额角,有一瞬间,她觉得很挫败。 前半生,先帝后宫里那些斗争,一一闪过她的脑海。 她忽然冷笑了一声。 呵呵,宠妃又如何,赢到最后的,是她。 如今在这万寿宫里坐着的,是她。 那些宠妃呢?早就是一具骷髅了。 薛太后摒弃了那股无力感,睁开眼眸。 是啊,宠妃最不值一提,她最应该警惕的,是和她一样的,靠着家世稳居高位的苏清容。 既然梁庶人失败了,那也不必再想着分宠压制什么苏清容了,直接除了了事。 薛太后回想了一下先帝后宫里,那些妃子用过的,最能让人无法翻身的一招。 那便是,拿子嗣做文章。 皇室子嗣极其重要,最不容后宫嫔妃拿来争风吃醋惹出祸事。 皇帝现在无子,前朝那帮大臣定然盯得更紧。 “去,送对兔子给苏昭仪。”薛太后吩咐。 夏嬷嬷应声,又被薛太后叫住。 “幽宫里的梁庶人,你们机灵些行事,好生处置了她,免得说出什么疯言疯语来。” “是,奴婢晓得。” ** 梁庶人手脚都被连翘和秋霞绑在榻上,浑身煎熬如火烧身,又如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似的,却没有任何办法缓解。 她绝望地看着紧闭着的门。 别说两个时辰了,她苦苦熬了一个时辰就差点昏过去。 实在太歹毒了! 竟然用这种法子折磨她,还不如让她死了痛快。 正这么想着,门‘吱呀’一声打开,突然照进来的光线让梁庶人不禁虚了虚眼睛。 一个面生的嬷嬷带着一个小宫女走进来,微笑着看着梁庶人。 “救救我……给我解绑…”梁庶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嬷嬷恍若未闻,拿过小宫女端着的一碗汤药,笑道: “梁庶人被关在这儿,太后娘娘很是心疼,命奴婢来给美人送些安神的药。” 第100章 狗咬狗 梁庶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嬷嬷和她手里的汤匙,她迟疑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需要什么安神的汤药!嬷嬷,你先给我松绑,帮我叫太医来,求你了……” 嬷嬷仍旧笑道:“你需要的,若不好好安神,如何在这吓人的地儿待下去,等太后娘娘接你出去呢?” 梁庶人望着送到嘴边的勺子。 她身子难受到极致,心一横,喝下了那口汤药。 就算是毒她也认了,死个痛快。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看不清的,太后至始至终都没把她当人看。 走错了路,她愿赌服输。 第81章 只是,她不甘心,若是当初看清了局势,选择陛下的阵营,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然而,喝下那汤药后,梁庶人并未觉得有任何异样。 见梁庶人神色诧异,嬷嬷温和笑道:“不要多心,的确只是安神药罢了,太后娘娘还是很关心你的。” 闻言,梁庶人又不禁蹙起眉头。 真的吗?竟然不是毒? 嬷嬷给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上前梁庶人擦了擦嘴,又扶她躺下,将榻上叠着的几床破被子都给她盖上。 “晚秋了,入夜天凉,美人好好歇息,奴婢不打扰了。” 说完,嬷嬷带着宫女走了。 梁庶人躺在榻上,有些不敢置信,太后竟然真的派人来关心她。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几床厚被子压着,她近乎喘不过气来。 先前的药,只是让她难受而已,但是现在,她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 她想用膝盖顶开身上的几床被子,可她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更可怕的是,她的汗越流越多,几床被子捂着,她就像躺在蒸笼里一般。 梁庶人如梦初醒。 太后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会直接给她下毒,这是给她下了蒙汗药,硬生生地要把她折磨死! 梁庶人彻底绝望了,与此同时,她心中的恨意和不甘越来越浓烈。 薛太后就是佛面蛇心的恶鬼!她当初太傻,为什么就轻信了攀附她可以一路荣华呢? 现在,她连杀了她灭口都不给个痛快,竟然用这么阴损的招式折磨她! 她好恨...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被就几床破被子捂死,江映梨的人还会来给她解绑,她要坚持下去... 两个时辰后,连翘去给梁庶人松绑,看到了奄奄一息躺在榻上的人,吓了一跳, 谁给梁庶人盖了那么多被子? 连翘一床一床掀开,最里面那层被子,都快被梁庶人的汗水浸透了 “救……”梁庶人半抬着眼皮,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字。 她身体水分缺失,温度居高不下,整个人都发白,看起来快不成了。 连翘头皮有些发麻。 这人要是死这儿,搞不好娘娘会被诬陷。 “你别折腾了,先躺好,保存一点力气。”连翘赶紧回去禀告江映梨。 江映梨听了,心中诧异。 这用被子把人活活捂死的法子,阴毒至此,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 关键那人是跟在她后面去的,跟苏清容的心思一样,都想踩着她的脚印儿干坏事。 江映梨当即又带人去了幽宫。 梁庶人看到江映梨,拼了命想抓住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娘娘……救救嫔妾,嫔妾不想就这么死了……” 江映梨拿过托盘里的药碗,“本宫的人再晚来片刻,你这条命,可就要算在本宫头上了,先把这参汤喝了。” 这回江映梨手中的汤匙还没递到梁庶人面前,梁庶人二话不说就张开了嘴巴。 梁庶人喝了参汤,一口气终于吊住。 江映梨见她出气终于比进气多了些,问道:“谁给你盖的被子?” “是太后!是太后的人!她们给嫔妾喂了蒙汗药,嫔妾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差点活生生被闷死,娘娘,你救救嫔妾吧!” 这事儿是薛太后干的,江映梨倒不意外,只是听着梁庶人向她求救,她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你说太后娘娘很快就会派人来接你,原来是派的黑白无常么?” 梁庶人哑口无言,半晌才讷讷回答了一句。“嫔妾不过是太后的弃子。” 江映梨看着她低垂着眼睫的模样,轻叹了口气,冷冷道:“你看清得太晚了,她废了你这颗棋,你无论如何都要死,本宫为何要违逆太后来保你?” 此刻梁庶人也顾不得什么,从榻上起身,膝盖直直地磕在废宫凹凸不平的砖面上,泪流满面。 “可是嫔妾真的好不甘心,嫔妾如今,也才十七岁啊……” 江映梨看着狼狈的梁庶人,目光转向幽宫灰败的高墙,轻叹了口气。 “你在太后那儿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一死,本宫保不了也不想保你,但你想不想,死得更有价值?” 梁庶人怔了怔,“如何…死得有价值?” 江映梨清眸转向她,顿了片刻,幽幽道:“是谁让你如此凄惨,你难道不想报复?” 梁庶人看着江映梨平静地说出这番话,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的意思是……报复太后? 旋即,梁庶人从心底炸开一股狂热的向往。 她想,她怎么不想! 方才快被捂死的时候,她就是想着手刃薛太后的快意来为自己吊住了命。 江映梨淡声道:“太后每月十六要去大安国寺参拜。” 梁庶人迷茫了一瞬,心中陡然生出一个想法。 她若能借假死出宫,再以尼姑的身份进寺的话…… 在她张口要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江映梨的指节放在唇上压了压,示意她噤声。 “本宫不过与你闲聊,没有心思听你说闲话。” 梁庶人顷刻间就明白了,重重磕头:“嫔妾绝不会多说半个字!” 江映梨盯着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口头的保证不算数,你要记得,梁家阖家人的性命都维系于你一身,只要你是梁庶人,梁家必然会被你牵涉。” 梁庶人顿了片刻,心一横,看向了桌子上的老油灯。 她扑过去,将灯油取了出来,抹在脸上,又用火折子点燃灯芯,举着灯靠近了自己的脸…… “今夜过后,世上再无梁庶人,请娘娘放心……” 江映梨眼里闪过几分诧异,是为她的决绝。 看来,梁庶人的确是恨透了太后。 “太后亲卫众多,你未必能成事。” 梁庶人咬着牙,“总好过死得不明不白,像只蚂蚁一样随意被碾死。嫔妾多谢娘娘不计前嫌,肯帮嫔妾一把。” 不计前嫌么? 江映梨并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善心,她只是想看狗咬狗罢了。 江映梨不再看她,敛了眸子,起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幽宫。 夜里,被禁足在幽宫的梁庶人精神失常,悬梁了。 她的尸首被一卷草席一裹,丢去了城郊乱葬岗。 消息传到万寿宫,太后掐着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她的眼里,满是慈悲与愧疚。 “哀家也是不得不如此,生前她死得凄惨,愿她死后长登极乐,过两日去祈福的时候,为她点上一柱香吧。” 夏嬷嬷应:“太后仁慈,竟愿为废妃点香度化。” 第101章 陛下的错 这一夜,江映梨睡得有些不安稳。 翌日一大早,秋霞叫醒江映梨,把小夏子过来回禀的话转达给了江映梨。 “小夏子说,他瞧着那两个运尸首的太监将人丢进了乱葬岗,等人走了,他才去把梁庶人背了出来,扔到了大安国寺的石阶上,在暗处等到清晨,看到寺里的姑子把她带进寺里去了。” 江映梨听完回禀,勉强定了定心。 “小夏子可有发觉什么异常?” 秋霞低声道:“娘娘放心,小夏子是太监里头做事最仔细的,他说没人瞧见他,娘娘便能放一万个心,何况,他昨夜那番装扮,就算有人看到他,也不会认出是咱们宫里的人。” 江映梨心中石头总算落定。 后日就是十六,接下来,就看梁庶人自己的造化了。 与此同时,跪在长庆宫大殿中的连翘把这件事也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萧承澜。 萧承澜听完后,沉默了片刻,问道:“她没用朕给她的腰牌吗?” 连翘:“小夏子是混进采买的队伍里头出去的。” 连翘说完,见萧承澜似是有些不高兴,补充道:“娘娘谨慎,此事事关太后,轻易不敢与陛下扯上关系,娘娘也是为陛下着想。” 萧承澜看了她一眼,“行了,去领赏。” 连翘走后,萧承澜抬手招来玄墨。 “给太后亲卫里的人传信,就说十六那天,事成与不成,第一时间杀了她,不要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玄墨点头。 “还有,去烧了关押六王的昭觉塔。” 玄墨领命,一闪身人影儿就消失不见。 入夜,萧承澜回了长央宫。 一进殿,萧承澜被一道小小的身影撞了满怀。 “陛下怎么才回来?”江映梨在他怀里仰着小脸看他,满眼都是他回来晚了的委屈。 萧承澜伸手抚弄她的鬓角的发丝,“今日已经很早了,怎么了,是有什么好玩的事要讲给朕听吗?” 江映梨说不上来,今日干了件坏事,她心里总是慌慌的,要抱抱陛下才能缓解。 “没有,今天无聊得紧,没什么好玩的事,就是想陛下了嘛。”江映梨撒娇道。 第82章 萧承澜没说什么,带她坐下,任由她斜卧在自己膝上。 他指节蜷起,从她的眉梢一路抚过,在她白皙莹润的脸颊上蹭了蹭,最后慢条斯理地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确定没有什么要对朕说?” 萧承澜一双长眸静静地看着江映梨,漆黑的眼瞳让这无声的注视增加了几分压迫感。 江映梨顷刻间就明白了,陛下能这么问,定然是揣着答案来的。 她眼睛眨得飞快,看起来有些心虚。 萧承澜捏住她下巴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无声催促着她答话。 江映梨声音小小地问道:“如果嫔妾做了不好的事,陛下会不会觉得嫔妾不乖了,不喜欢嫔妾了?” 萧承澜温声反问:“你做的事,能有什么不好的?” 江映梨瞧着萧承澜那温和又平静的神色,忽然又疑心陛下是不是真的知道这件事。 毕竟是刺杀太后啊。 “可是真的很不好啊。”江映梨小脸儿皱成一团,想招又不敢招。 萧承澜语气严厉起来,“比起别的,你有事情瞒着朕这一点,才是让朕觉得你不乖了。” 江映梨一急,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嫔妾其实偷偷吩咐人把梁庶人救下了,没让她去乱葬岗,而是帮她混进了大安国寺!” “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庶人想趁太后祈福的时候,刺杀太后。” “是她想刺杀太后,还是你想刺杀太后?” 江映梨被这句话吓得不行,赶紧从萧承澜怀里起身,跪在了他腿间。 “是...是嫔妾想。” 萧承澜两指并着,挑着江映梨的下巴,让她不敢乱看,只能看着他,这才继续问道: “为什么想刺杀太后?” 萧承澜一旦严厉起来,江映梨便是问什么答什么,不敢含糊。 “因为梁庶人给陛下下药是太后在背后指使!她竟然用那样下三滥的手段想让陛下乱性,嫔妾讨厌她。” “继续说。” 江映梨被问地眼泪花花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哭腔。 “嫔妾不喜欢陛下和别人乱性。那药很烈,陛下若真的中了计,就会同别人…也许,忘情时,陛下还会叫别人乖宝宝,嫔妾一想就好难过啊,这都是太后害的!嫔妾讨厌她!” “她让嫔妾不高兴了,所以嫔妾也要让她不高兴,这是陛下告诉嫔妾的。陛下若要责罚,嫔妾有七分错,陛下也有三分错,不能只怪嫔妾啊!” 江映梨越说,跪在萧承澜腿间哭得越凶。又是伤心,又是害怕,说了一箩筐,也没忘记把‘陛下教的’拉出来虚张声势。 泪眼模糊间,她看不见面前的萧承澜如何动作,只听他微微叹了口气。 “的确是朕纵的你,朕领七分错。” “但是,做了就做了,怕什么,怕就不要做,做完了才知道怕。” “朕要是不问你,你今夜是打算胆战心惊一晚上吗?” 江映梨抹了抹眼眶,嘟囔道:“好像是的……” 萧承澜见她这么诚实,忍不住笑了。 果真再娇纵也改不了这憨憨傻傻的模样。 “好了,起来了,朕都安排好了,你就等着大安国寺那边的消息吧。”萧承澜说。 江映梨也顾不得怕了,泪光闪闪的眼睛里满是崇拜,“真的吗?陛下都处理好了,不会有人查到嫔妾头上了?” 萧承澜点头,“是。背锅的,朕已经给你找到了。只不过,薛氏死与不死,就看造化了,朕的人,不能出手。” “没关系,只要她被刺,狠狠挫一番她的傲气,嫔妾就高兴了!” 江映梨顷刻间又得意起来,全然忘了自己方才是如何哭的。 “而且啊,陛下确实不要掺和进来,就算咱们再不喜欢薛太后,她也是太后,稍有不慎,陛下可是要担上大不孝的罪名。” 萧承澜垂眸看她摇头晃脑的一通分析,轻唤了她一声。 “江映梨。” 突然被唤全名,江映梨立马跪直了。 “陛下,怎唔……” 大片的阴影投下来,她的唇被衔住了。 一边吻,萧承澜一边把江映梨从地上捞起来,让她跪在自己腿上。 芙蓉粉的裙摆盖在黑色绣金龙袍上,殿内的画卷被暧昧的声响衬托得愈发活色生香。 纠缠了一会儿,江映梨被亲懵了,迷糊地伏在萧承澜肩头。 萧承澜一手握住她的脚踝,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声音是饱含欲色的沙哑。 “没有你在朕的面前,那些药又算得了什么呢?” 江映梨顿了顿,反应过来是陛下是在安慰她,因为她方才哭着说出来了很多难过的事情。 江映梨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萧承澜捏捏她的脸,温声细语:“朕不会乱性,不会与除你之外的人有肌肤之亲,更不会叫别人乖宝宝。” “朕的乖宝宝,只有梨儿。” 这一声一声的安抚,让江映梨心软得一塌糊涂,她紧紧抱住了萧承澜,又开始哭得汹涌,但也没忘记张口轻咬他的肩,以表示她都听到了。 萧承澜侧头啄吻江映梨的脖颈,气息滚烫。 “感受到了吗?再烈的药也比不过你,朕有时都会唾弃自己,为什么只是看你一眼,就……” 后面的话萧承澜没再说下去,但江映梨知道是什么。 她脑中满是炸开的小烟花,几乎不能思考了,只能无意识地唤着陛下,一声比一声软。 **** 第102章 假孕之药 折腾了一番,江映梨浑身软绵绵地被萧承澜抱在怀里。 萧承澜亲吻她泪涟涟的眼睫,声音慵懒又餍足。 想起太后的事,他感叹道: “朕的梨儿,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江映梨有些懵,萧承澜的语气和他以往夸赞她时的语气并无二致,但是……她可是在设计刺杀太后啊。 “陛下到底是不是在夸嫔妾啊?”江映梨仰着脸,不确定地问道。 萧承澜笑了笑,轻刮她的鼻尖,“当然是。” “陛下没觉得嫔妾很胡来吗。”江映梨担忧,“万一要是哪里露馅儿了,岂不是会给陛下带来麻烦。” “没有,你做什么,朕只看结果。薛氏若是死了,朕自为她风光大葬,她若没死,朕也绝不会让她查出什么。” 江映梨彻底放下心,又抬眼瞧了一眼萧承澜,脸颊轻蹭他的胸膛。 “嫔妾倒是想问,陛下怎么什么都知道?” “朕的耳目多,自然什么都知道。” 江映梨一阵后怕,脸上闪过懊恼的神色。 “那…那嫔妾给梁庶人喂药把她捆起来折磨她的事陛下也知道?” 萧承澜淡淡微笑着,点头。 江映梨垂头丧气了一阵,又主动往萧承澜怀里凑得愈发近了,目光盈盈,软声软调地问: “嫔妾变成坏女人了,陛下还像从前那样喜欢着嫔妾吗?” 坏女人?这便是坏女人了? 江映梨娇憨的模样让萧承澜不禁轻笑出声,他把她按进自己怀里,摸摸她的头。 “这不是变坏了,这是变得更好了。从前在肃王府,你我的世界很小,王府的亭台楼阁,朱门院墙,足够庇护我们。如今不同了,朕虽然也会护着你,但你终究要有自己的锋芒。” “锋芒?什么是锋芒?”江映梨喃喃重复了一遍,她思索了一会儿,眼睛亮起来。 “陛下的意思是,嫔妾可以待在陛下的羽翼下,但嫔妾自己也要有翅膀,陛下不在的时候,嫔妾自己也可以飞起来,对吗?” 萧承澜毫不掩饰眼里的赞叹,“朕的梨儿,就是聪明。” 江映梨被夸得身心飘飘然,抱着萧承澜晃来晃去。 但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她回想起方才的话,顷刻间又变得难过。 “呸呸呸,陛下怎么会不在呢!陛下和嫔妾这辈子都会在一起的。” 萧承澜柔声安抚:“是啊,朕怎么会不在呢。” 江映梨这次彻底安心地枕在萧承澜的肩头,渐渐地酣睡入眠。 ** 启祥宫内,苏清容闲来无事,逗弄着太后命人送过来的一对兔子。 她不再为情爱伤春悲秋后,每天的日子都自在了不少。只是,她还未完全从兰湘殉主的阴霾中打起精神来。 待她休息好了,她就该好好想想,她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她现在看得很清楚,对待江映梨,不能轻敌,但也不能贸然对她出手。 所以,她想排除自己皇后之路上的障碍,江映梨可以先放一放,宋婉言和沈竹心才是她首先要踩下去的人。 尤其是沈竹心。 陛下去柔福宫,八成是为了照拂宋家的面子,但沈竹心的家世不高不低,容色也不出众,陛下数次去绛雪轩,也许是真对她有几分真情。 这个姓沈的,恐怕是个劲敌。 第83章 而且,她已经知道了,云笙和云舒这对姐妹去了绛雪轩做事。所以,那夜陛下突然传唤她问罪,定是沈竹心从中作梗坏了她的计划。 她害她失去了兰湘,此仇一定要报。 苏清容沉沉的思绪被笼子里不安分的兔子搅散。 方才还安静吃草的兔子行为突然变得怪异起来,焦躁地撕咬自己身上的毛。 “青莲!青莲!”苏清容吓了一跳,连忙把青莲喊过来。 “娘娘怎么了?” 苏清容退后,远离笼子两步,指着那突然发狂的兔子,害怕地说:“你快瞧瞧它,像是染了什么怪病,别传染给本宫!” 青莲凑近瞧了瞧,仔细看那行为怪异的兔子,果然是只母兔子。 “娘娘别怕,这是母兔子假孕,不是怪病。兔子到底是牲畜,发情了就会这样。” 苏清容松了一大口气,“不是什么怪病就好,不过瞧着怪吓人的,还是把它们丢出去吧,本宫不想看了。” 青莲应声,把兔笼子搬到了殿外。 苏清容看着方才放笼子的地方遗留下来的兔毛,脑内过电一般想到什么。 假孕? 她兀自喃喃了一遍,“假孕……” 苏清容脑内闪过从前姑母召母亲入宫叙话时,她听到的内容。 那时她还小,姑母与母亲说话并不避着她,但其实她已经能听懂了。 姑母说,她与惠妃想用假孕的手段设计陷害正得宠的芳昭仪,没想到假孕成真,芳昭仪真落了一个孩子。 姑母话里的惠妃,就是现在的薛太后。 …… 对于苏清容突如其来的造访,薛太后并不意外。 苏清容现在眼里都是快溢出来的算计,看得出来是她想了个绝妙的主意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实施了。 薛太后知道,她借兔子向苏清容旁敲侧击假孕一事,苏清容成功上钩了。 苏清容来万寿宫的目的,是为了从薛太后那儿拿到能让人假孕的药。 姑母当初说过,惠妃的药几乎可以假乱真。 不仅能让人脉象变成孕脉,还能维持两个月不来癸水,也能催发出恶心,食欲不振等这种明显的症状。 但如果一个人真的怀孕,那这药便成了补药,可以缓解孕期各种难受的症状。 所以,苏清容有足够的理由开口问薛太后拿药。 “嫔妾今日请平安脉,太医说嫔妾的体质若是有孕会很辛苦,嫔妾吓得不轻,想起姑母的话,说太后娘娘当初帮她稳过胎,有味极好的药,便想问问太后娘娘能不能赐予嫔妾。” 薛太后慈眉善目地笑,“妇人怀孩子,哪有不辛苦的,你年纪小,害怕是正常的,只是那安胎药哀家也不知还有没有,夏嬷嬷,去库房找找。” “诶。”夏嬷嬷应声。 薛太后轻摇羽扇,落在苏清容身上的目光十分温和。 这药,不管是苏清容是要下给自己然后陷害别的嫔妃害她落胎也好,还是下给别人再揭穿别人假孕也好,于她来说,都是一石二鸟之计。 不一会儿,夏嬷嬷火急火燎地回殿,欣喜道:“昭仪娘娘,这药恰好还剩一颗。” 薛太后笑:“一颗也好,快拿给容儿,这药比别的药都管用些,若将来你真的有孕,孕期辛苦,就赶紧吃上。” 苏清容敛去眼里兴奋的光芒,“多谢太后娘娘赐药。” 第103章 太后遇刺 回到启祥宫以后,苏清容叫来了青莲。 “你打点一番内务府那边给绛雪轩传膳的人,再寻个机灵的宫女去和他们接头,事成之后,将她……”苏清容比了个手势。 青莲顷刻间就明白了,低声道: “娘娘谨慎,奴婢定小心行事。” 青莲是苏家培养出来的人,她做事苏清容很放心。 这药的药效有两个月,接下来,便是静待花开了。 万寿宫那边,苏清容走后,夏嬷嬷把一封书信呈给了薛太后。 薛太后看完,脸上满是疑惑。 夏嬷嬷见状问道:“可是三小姐又推脱入宫的事了?” 薛太后摇头,“不,这回她倒是没提,就是告诉哀家明日不要去大安国寺,她梦到了些不好的东西。” 夏嬷嬷皱眉,“三小姐最近愈发奇怪了。” 薛太后把那信纸丟开,揉了揉额角,“哀家也看是,她不让哀家去大安国寺,理由又说得不清不楚,应该是被噩梦吓着了,如此一来,哀家更应该去寺里祈福了,也好好为她求个平安。” 十六日一早,太后娘娘的仪仗一早从皇宫正门出,浩浩荡荡地往玉华山的大安国寺进发。 薛宁接到消息,微叹了口气,但并不怎么意外,姑母一向爱拜大安国寺里的佛,风雨无阻。 她忌讳天机,不能明说姑母今日会被六王侍妾刺杀,姑母便不将她的劝告当回事。 如此也好,她也不想随意改变别人的因果,因为她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何况,今日的事会是一个很好的验证,若姑母真的被刺,那现实的一切,就和她的梦对得上了。 那也就能说明,不是她着魔了,而是她真的获得了天赐的机缘。 大安国寺里,太后先在殿前对着东西南北拜了拜。 准备进香时,亲卫那边一阵骚动。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亲卫抓住一个把面容遮得只剩一双眼睛的女尼。 太后皱眉,“你为何蒙着面?” 女尼没说话,一旁的静安大师解释道:“这是前几日寺里引度的有缘人,脸上被火烧了,看起来有些狰狞,虽佛祖与菩萨前不语美丑,但怕吓到香客,便让她蒙面了,冲撞了太后娘娘,实乃罪过。” 薛太后一听,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语,冲女尼招手。 “那便由你为哀家点香吧。”太后慈眉善目地说。 仿佛她垂怜这个苦命女尼的行为,是天大的善举。 一旁随行的大师们都纷纷让开一条路,念了句佛语,称颂道:“太后娘娘慈悲为怀。” 女尼近到太后身边,眸子匆匆瞥过,低头接了三炷香为太后燃香,恭敬地递过去。 太后接过香,虔诚地举到眉心,随行的人也都低眉敛目,静沐佛光。 这时,梁庶人眼里精光一闪。 她知道,这是她最好的机会了! 下一秒,她袖影一闪,一截削尖的木刺直直从太后胸口扎去。 梁庶人如恶鬼般低语了一句:“去死吧!” 场面静了一秒后,霎时乱作一团。 薛太后大叫着倒下去,胸口汩汩地流出鲜红的血。 “护驾!护驾!” 亲卫瞬间捉住了所有随行的女尼,梁庶人被按在地上,刚抬起头,看见寒光一闪。 “留活口!” 但是,护驾心切,四五个亲卫手里的长刀几乎是瞬间刺入梁庶人的后背。 在身体被贯穿的那一刹那,梁庶人还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太后。 她咧开被血染得鲜红的唇齿,冲她笑了笑。 “去死……” 太后模糊的双眼仿佛看到一个恶鬼,恶鬼身下是一地的血。 她怕得浑身发抖,撑不住晕了过去。 **** 太后在大安国寺遇刺,掀起滔天巨浪。 萧承澜推了所有政务,在万寿宫前焦虑地踱步,出来一个人,便问: “如何了,母后如何了?” 出来的太医道:“幸而刺客凶器只是根尖木刺,太后娘娘并未伤及心脉,只是,恐怕要久久缠绵病榻了。” 萧承澜终于定了心似的,“朕去瞧瞧母后。” 万寿宫内充斥着药味,薛太后面色惨白地躺在榻上,她昏昏沉沉的,看着一袭龙袍走近,颤抖着伸出手。 “有人要害哀家……皇帝一定严惩……诛他九族……” 萧承澜痛心:“母后放心,朕已经命人封了玉华山,一定会彻查此事,竟敢行刺母后,朕将他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三司连夜彻查太后遇刺的事情,最后查到了被废的六王身上。 关押六王和六王家眷的昭觉塔失火,一个侍妾趁乱逃了出来,烧伤了脸,跑去大安国寺门口,被静安大师收进寺中。 萧承澜将这结果告诉薛太后,薛太后刚好了一些的脸色又变得青白。 她薛家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下六王的性命! “看来六哥还是不死心,薛氏对他有辅佐之恩,可他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妾都对母后恨之入骨费尽心思行刺,想来六哥本人更加厌恶薛氏。六哥恩将仇报,害得母后至此,朕就算冒着残害兄弟手足的骂名,也要为母后报了这个仇。” 听萧承澜一番言语,薛太后心中竟有几分动容。 她先前一直觉得这皇帝不受摆布,心里十分不满,如今看来,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既然真凶已经找到,大安国寺的僧尼就放了吧,否则,杀佛门之人,也会给你招来一身骂名。”薛太后说。 第84章 “母后慈悲。” 萧承澜见薛太后疲惫疲惫地阖上了眼,起身离开,眼里嘲弄的笑意一闪而过。 六王侍妾刺杀太后,六王一脉皆被赐死。 孝字在前,顺理成章,无人置喙陛下杀死手足,残暴不仁,一场风波转瞬就平息。 夜里,萧承澜问怀里的江映梨,“太后没死,梨儿遗憾吗?” 江映梨摇头,把玩着自己和萧承澜的头发,悠闲道:“久居卧榻,对太后这种骄傲的人来说,也不失为一种折磨。何况,陛下还祸水东引彻底除了六王,从此再无嫡系亲王能威胁到陛下,如此甚好。反正嫔妾是高兴了。” 说完,江映梨自觉有些得意忘形,小声道:“她先让嫔妾不高兴的,捅她一刀很合理吧。” “是,你高兴就好。”萧承澜轻弹她额头,顿了片刻又觉得不妥,改口道,“不过你的确愈发放肆了,张弛有度方是正道,朕得敲打敲打你,免得纵得你娇蛮成性。” 第104章 十杖责罚 江映梨心里顿时有些小紧张,从萧承澜怀里起来,双手撑在他膝头,仰着无辜地小脸儿眼巴巴看着他。 “陛下要怎么敲打嫔妾啊?” 萧承澜慢条斯理地用手背抚摸江映梨的脸颊,温声开口: “朕上次罚你,说半个月都不会去昭华宫看你,又不舍得真将你放在一边,所以让你在长央宫住了半月,如今时限到了,朕该将你发配回昭华宫了,你一个人冷静冷静。” 江映梨将头别到一边,雪腮微微鼓起,控诉道:“陛下真是提上裤子不认人,好像每天缠着嫔妾的不是陛下一样,好啊,回去就回去,嫔妾现在就走!” 江映梨磨磨蹭蹭地往榻沿挪。 萧承澜斜卧在床头,右手支在额角,好整以暇看着她。 江映梨见他真的不挽留自己,一生气,扑到萧承澜怀里,愤愤地捶他胸口。 萧承澜捉住她的拳头,温声道:“听话,梨儿,前朝后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朕与你,再胡闹下去,真的成了昏君与妖妃了。” 江映梨自然也明白,长央宫是帝王寝宫,她怎么可能一直在这儿住下去。 不过,看着陛下这不痛不痒的样子,她不高兴了。 既然如此,她也得让陛下难受一下。 转念之间,江映梨就想到了个好计谋,她咬唇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萧承澜见她这样,双眸似笑非笑看着她,“要做什么?” “陛下~嫔妾舍不得你嘛~嫔妾还是把陛下吃.抹.了再走吧。” 说完,江映梨一边看着他笑,一边将自己团成一团缩下去,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住。 萧承澜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一番,伸手拍了拍鼓鼓的被子,声音低哑。 “乖梨儿,出来,朕要看着你。” 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不,行。” 往日江映梨不爱这个,抱怨一番辛苦,他便也不让她来了。 今日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兴致。 萧承澜浑身绷紧了,额角的青筋都显现出来,由着她不得要领地胡闹。 江映梨见火候差不多了,掀开被子起身。 闷了这一小会儿,江映梨的脸蛋儿就变得红红的,可爱得紧。她朝萧承澜吐了吐舌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裙摆下了榻,鞋都没穿,直接提起来就往殿外跑。 “梨儿,回来!” 萧承澜唤了一声,江映梨兔子似地跑得更快了,背影都透露着她恶作剧得逞后的洋洋得意。 萧承澜看着她如纷乱蹁跹的裙摆和鲜妍活泼的背影,兀自笑了笑,摇了摇头。 真是愈发肆意了,先着人刺杀太后,现在都敢欺君了。 萧承澜眼底满是宠溺,缓缓靠回了床头。 至于…… 萧承澜看了一眼自己,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 太后重伤,萧承澜以静养为由,取消了后宫嫔妃每初一逢五去万寿宫里请安,各人都乐得自在。 把江映梨发配回昭华宫的第一天,萧承澜便又翻了江映梨的牌子。 萧承澜一进殿,就看到仍旧气鼓鼓接驾的江映梨。 “陛下昨夜赶嫔妾回来的时候,不是要嫔妾冷静吗,这才一日,嫔妾还没冷静好呢,陛下怎么又来了?” 萧承澜假装没听到,并不回答。 他看一眼站在门口的江映梨,往里面挤。 “又堵朕?真是愈发娇纵了。” 萧承澜嘴里斥她娇纵,神色却是温和又纵容的。 江映梨见他堂而皇之地就进了殿,追上去,双臂大胆地挽住他的胳膊,整个人赖在他身上,软声道: “可是陛下好像很喜欢嫔妾这样使小性子嘛。” 萧承澜无声笑了笑,一只手任由她柔弱无骨般地攀着,另一只手负在身后,带她进了内殿。 “朕今日来,是因为记起一事。”萧承澜说。 江映梨正捧了杯茶坐在他身旁,啜饮了一口,闻言,困惑地问:“什么事啊?” 萧承澜淡淡笑了一下,径直起身走到榻前,重新坐定后,才慢条斯理地朝她伸手。 “你先过来。” 江映梨有些不明所以,将手中茶盏放下,朝他走了几步。 “到底是什么事啊,陛下怎么神神秘秘的。” 人还没走近,萧承澜就牵住她的手,好整以暇道: “上回罚了你半月外加十杖,那十杖还没打呢。” 第105章 少年夫妻 江映梨一听不好,赶紧把手抽出来,转头就跑。 但她快不过萧承澜,她转身的那一秒,萧承澜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稍微一用力,人就被他带到身前。 江映梨审时度势跪倒在他腿间,扯着他的袖子,晃来晃去地祈求:“陛下,嫔妾近日身子不太好,能不能不要罚了?嫔妾若被打坏了,陛下也会心疼的呀。” 萧承澜看着跪坐在他腿间,试图萌混过关的人,决心逗一逗她。 他故作严肃:“朕本来的确想免了,可是你昨夜那样戏耍朕,朕决定再加十杖。” 江映梨皱着脸看萧承澜,脖颈和身体都往后仰,拖长语调假哭一声,“陛下——” 萧承澜温和笑道:“准备好了吗?” 见萧承澜不为所动,江映梨立马收住假哭,爬到萧承澜身上,对他咬耳朵。 “那,嫔妾既然能罪加一等,那也能将功抵罪了?” 说完,江映梨的手就开始胡闹,萧承澜眼疾手快地截住她。 “不行。” 见萧承澜态度强硬,江映梨愈发不死心,她不信陛下真的会让她受杖刑。 这次她不牵萧承澜的袖子了,改为搂住他的脖颈,一边抱着他晃来晃去,一边撒娇。 “陛下最好了,陛下一定是逗嫔妾的,陛下怎么舍得罚嫔妾呢——陛下——陛下——” 萧承澜正襟危坐,任由江映梨斜坐在他腿上抱着他撒娇,将他晃得东倒西歪。 神色虽然依旧一本正经,但微微翘起的唇角和眼眸深处的笑意还是暴露了他的愉悦。 “朕是不舍得罚你,所以轻轻地打就是了,你怎么挨的打,好好记在脑子里,也好长个教训,下次别再犯了。” “那好吧,陛下一定吩咐他们,下手要轻哦。”江映梨嘟哝了一下,又想到一出,眼睛亮起来。 “能不能让福公公来打啊?” 福公公那体格,看起来唬人,其实很虚的,刚把板子举起来就没劲儿了吧。 萧承澜眼底莫测的笑意蔓延,托住江映梨后腰的手往下,拍了拍。 “朕亲自打。” 听到这四个字,江映梨愣了足足两秒,白皙的脸蛋儿瞬间涨红。 怎么...怎么这样啊... 陛下果然在逗她。 江映梨连连摆手,难为情道: “不行的不行的!这怎么可以呢,又不是刚及笄那会儿,嫔妾都长大了....” “是么。”萧承澜淡声道。 他伸手捏住江映梨柔软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你笑什么?你这样笑,朕还以为,你很期待。” 江映梨脸更红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陛下看错了,才没有笑!” 萧承澜眼底促狭的笑意一闪而过,神色重新变得平静。 他注视着江映梨,伸手拍两下身侧的床榻。 “自己上来。” 江映梨难为情地咬着嘴唇,提着裙摆,磨磨蹭蹭地挪去了榻上。 萧承澜紧随其后,上榻时顺手一扯,锦帐落下,掩去榻上一切风光。 结束之后,江映梨用被子团团裹住自己,羞得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萧承澜靠在床头,听她呜呜呜地在被子里假哭,伸手拍了第二十一下。 “好了,方才自己数得不是很开心吗?现下又臊什么。” 假哭的动静消失了,那团鼓起来的被子扭了扭,静了一秒,拔地而起。 江映梨捏着被子两角,像只蝙蝠一样朝萧承澜扑过去,把他捂在被子里。 第85章 “……做什么?”萧承澜声音闷闷的。 江映梨不说话,把他盖得更紧了,两条腿还费力地扑腾,试图把他压制住,罗袜都蹬掉一只。 萧承澜知道了,江映梨这样虎头巴脑地胡闹是因为她此刻很开心。 他的脸被迫埋住,只得侧过脸长长呼吸了一口,然而还没呼吸上来,江映梨又盖了过来。 萧承澜轻叹一声,张口。 “呀!”江映梨瞬间丢了被子,捂着胸口就转身往床尾爬。 “陛下是流氓!” 萧承澜把被子一把扔开,抓住江映梨的脚踝,往回扯:“你自己送上来的。” 江映梨被他捉住脚踝,干脆翻身,一边咯咯咯地笑一边蹬他。 萧承澜两手齐上,终于把两只不安分的脚都抓住,脚踝并拢抓在手中,把人拖回身下。 他看着她,像赢了这场睡前小较量般,得意地挑眉笑了两声,声音如同碰撞的环佩一般清冽悦耳。 两个人头发散乱,一边喘气一边笑着看对方,对视的双眸里,是炽热而又纯粹的爱意。 自然而然地,一人垂首,一人仰头,情到浓时的亲吻热烈又美好。 这一刻,没有什么帝王,也没有什么妃子,有的只是一对少年夫妻,幼稚而又幸福地打闹着。 第106章 贵人害喜 “如何?今日绛雪轩的人可有动静了?”苏清容问道。 青莲左右使了个眼色,屏退了宫人,这才回话道:“娘娘,一切顺利,前几日就该是沈贵人来癸水的日子了,送去浣衣局的衣物却不见红,奴婢也观察过,绛雪轩昨日要了许多补气血的膳食,想来她们只是觉得月事不调,没发现端倪。” 苏清容点头,将一根红宝石簪子插入发髻里,左右瞧了瞧,唇角勾起一抹笑。 “很好,今儿晨会,有好戏看了。” 柔福宫那边,人都陆陆续续地到了。 江映梨进殿的时候,看到了苏清容,很是诧异。 她以往都是最后一个来,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苏清容也抬头和江映梨对视上了。 她淡淡看了一眼江映梨,然后移开了目光,比起以往,她眼中对江映梨的恨意少了很多。 江映梨自然也察觉到了,这段时日,苏清容变得安静了不少。 但她总觉得这风平浪静的背后有什么猫腻。 那边,坐在主位上的宋妃娘娘已经开口说话。 “尚衣局从今日起就要着手给各宫制冬衣了,你们喜欢什么颜色,款式,都有人去你们宫里拿着册子给你们挑,自个儿看好了,别到时候做出来又不满意,跑来本宫面前哭,本宫可没那心思管你们。” 众妃都知道宋妃娘娘最是耐不得烦,连连应是。 宋婉言瞧了下方一眼,正想说无事就散了吧,安静的殿内忽然传来一阵干呕声。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声音的源头看去。 只见左边儿靠中间的位置,沈贵人坐得不如以往端庄,蜷着身子,脸色有些发白,还一手拿着帕子捂着嘴。 翠声在一旁给她拍背,“小主,难受得厉害吗?” 沈竹心余光已经观察到了四面八方向她投来的目光,摇了摇头,坐直了身子。 苏清容唇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宋妃瞧热闹般瞧了片刻,想起来自己应该关切一下,问道:“沈贵人,你这是怎么了?” “宋妃娘娘恕罪,嫔妾失仪了。许是嫔妾昨夜吃食不仔细,所以肚子有些不舒服。” “既然如此,今日就散了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宋妃说道。 沈竹心正准备应声,但是,那股恶心的感觉怎么也压不下去,她再一次用手帕捂住嘴,剧烈地干呕起来。 宋妃吓了一跳,“快,寒露,拿个痰盂给沈贵人。” 江映梨看着沈竹心周围乱糟糟的,也不禁心生疑惑。 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苏清容环顾了一下都在看热闹的众人,眼里闪过恨铁不成钢的嫌弃。 果真是一群没侍过寝的毛丫头,都没人往害喜那儿想。 还得她自己来。 于是,苏清容带着往日她一惯傲气的语调,阴阳怪气地开口: “身子不适就不要来晨会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知道的你是吃坏了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喜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论方才众人看沈竹心的眼神是疑惑还是关切,此刻都添上了几分震惊。 害喜? 那不就是有了皇嗣的意思吗? 天啊,这要是真的,那可是当今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要是公主,便占了大公主的名头,要是皇子,那更不得了,直接母凭子贵! 众人的神色纷纷变得精彩起来,不住地打量沈竹心,目光里有艳羡,有怀疑,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众人都忍不住悄悄往江映梨那看。 要知道,从前充仪娘娘侍君四年无子,如今这是要让别人把这头彩给摘了... 也不知充仪娘娘作何感想。 江映梨听到害喜后,直接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 害喜... 真的吗... —————— —————— 28出差,请假一天,后天回来。 第107章 巨大黑锅 苏清容见殿内各人都已经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里,眼里露出得逞的笑意。 宋妃看了一眼怔然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江映梨,她一拍桌子,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到她身上来。 “好了,都安静,八字没一撇的事情,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何止是八字没一撇,简直就是没有八字。 一个人害什么喜?简直悖逆天理伦常。 宋妃觉得害喜是无稽之谈,根本不当回事,挥挥手想要大家散了。 沈竹心呕了一阵,也缓过劲来,只觉得方才殿内那阵骚乱很是可笑。 怀疑她被下毒了都比怀疑她有孕都来得实在些。 但苏清容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必定要在今天炒作出一桩惊天动地的趣事。 她佯装诧异道:“本宫不过随口一说,但看你这样,莫不是真的?” 这么大的事儿,大家都好奇,交头接耳不止,柔福宫里是前所未有的活跃。 宋妃见事情有些不受控制,喝道:“好了!人云亦云就是你们这般!本宫现在就给沈贵人叫太医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待水落石出了,你们再乱说话,本宫宫规伺候!” 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沈竹心的肚子,再时不时看一眼江映梨。 江映梨也看着沈竹心的肚子。 沈竹心微微蹙眉,并不喜欢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但更不喜欢卷入什么谣言里。 所以她按捺住想走的心情,决定等太医到了,当众给她把脉,平息这荒谬的猜测。 有大事可能要发生,众人都等得很耐心。 两刻钟后,太医被寒露带了进来。 “微臣周明川,拜见诸位娘娘与小主。” “周太医,你快起来吧,去为沈贵人把把脉。”宋妃随意吩咐道。 周太医起身,被寒露引到沈贵人面前。 众人兴致盎然地看着周太医。 周太医切了一会儿脉,眉心动了动,声音有些许激动,“小主近来可是月事不调?” 翠声代为回答:“小主的日子是月末,本该早就来了,可是一直没见红。” 周太医点了点头,激动道:“那错不了了!恭喜小主,您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身孕了。” 殿内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向来不形于色的沈竹心也绷不住表情了。 她狐疑地看着周太医,问道: “周太医,你入太医署几年了?” 周太医并不知道沈竹心这话里深层的意思,只以为沈竹心是太过惊喜不敢置信,拍了拍胸脯骄傲道: “小主放心,微臣虽然才入太医署四年,但微臣已经行医十五年,区区一个喜脉,不会出错的。” 沈竹心讪讪抿了抿唇,一时无语至极,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道喜声。 “将近一个月?那不就是上月末吗,沈贵人好福气!” 陛下翻别人牌子的时候不多,所以各人都有个印象,这么一说,大家都记起来了,纷纷道喜。 “恭喜沈贵人!” “恭喜沈贵人!” …… 这些道喜的声音,真不真心暂且不论,听得沈竹心实在头疼。 她又不可能大庭广众地说自己从未侍过寝。 眼下周太医又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是喜脉,她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有苦难言。 但无可奈何间,她已经抓住了关键要素。 她这月事,向来一天不错,这回倒是奇怪。 今日她又屡屡犯恶心,看起来的确像害喜。 第86章 何况,周太医行医十五年,的确不像是能把喜脉把错的人。 如果不是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恐怕也会将怀孕一事信以为真。 有人,要害她。 沈竹心想明白关窍,顿时手脚一阵冰凉。 她在宫里,处处低调行事,连与人攀谈都不曾,谁想用这样阴损的招数害她? 若今日她信以为真了,前朝后宫,人人盯着她肚子里的这个皇嗣,到来日成了一场空,那便是人尽皆知的假孕争宠,定会性命不保不说,就连家里也会被牵连。 沈竹心越想,心里凉意愈甚。 幸好,陛下自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沈竹心又镇定了几分,往宋妃娘娘那儿看去。 这一看之下,沈竹心又怔住,因为,现在宋妃娘娘的神情,比自己方才的内心还要五雷轰顶。 宋婉言的确也觉得自己可能要被五雷轰顶了。 陛下根本没宠幸过沈贵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哪里来的? 后宫里除了陛下哪儿还有别的男人? 难不成还有没断干净的太监? 可沈竹心她也敢? 宋婉言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想过孩子是假的这回事,只一心觉得自己的荣华富贵路要走到头了。 怎么偏偏是她代理六宫的时候出了这种事呢? 她早就说了,宫权就是一个巨大的黑锅。 宋婉言看向沈竹心,朝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在沈竹心看来,宋妃那笑容的意味很明显,是在说她——你看着是个老实规矩的,怎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陛下头上造次啊。 沈竹心知道她误会了,压低了眉眼冲她摇头,意思是先镇定。 宋婉言看到这个摇头,天更塌了。 这不就是没救了等死的意思吗? 柔福宫内的气氛已经热火朝天,‘肚子’两个词在众人口里跟念咒似的,宋婉言实在受不了了,站起来两手一挥。 “好了,吵什么吵!有什么可吵的!今日都散了!” 殿内瞬间安静了,众妃都讪讪看一眼十分激动疑似嫉妒过头的宋妃,头也不敢抬地就走了。 “沈贵人留下来。”宋婉言又道。 众人顿时又向沈贵人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苏清容压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拢着袖子,昂首阔步出了门。 江映梨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出殿时回眸看了一眼,然后敛去看不清情绪的双眸,径直出了门。 众人都散干净了,宋婉言把宫人也屏退,直接一个大跨步走到沈竹心面前。 “祖宗!” 沈竹心微叹,“宋妃娘娘还是不要乱喊了,折寿的。” 宋婉言捂脸,“折寿对我来说是祝福了,先看看能不能活吧。” 沈竹心也懒得再逗她了,径直道:“娘娘难道没想过嫔妾肚子里根本没孩子吗?” 宋婉言一怔,愣了半晌,终于从自己那已经走到死胡同的思维中抽离了出来。 “诶呦!可是那喜脉……你是说,有人要害你?”宋婉言忽然反应过来。 沈竹心点头。 宋婉言神色顷刻间变得凝重,一甩袖走到椅子上坐下。 “可你的月事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喜脉,是周太医有问题?” 沈竹心摇了摇头,“嫔妾也不能确定,只是,那人拿这种计谋来陷害,定然不知嫔妾其实根本无宠。所以,嫔妾轻易不敢暴露端倪,兹事体大,还是要让陛下知道此事,看他定夺。” 宋婉言点头,“有道理,先等等,方才一把出喜脉,本宫就着人去长庆宫禀告消息了,陛下……应该会来得很快吧。” 毕竟突然飞出来个孩子。 柔福宫的宫人已经到了长庆宫殿前,将消息传达给了门口当值的福临。 福临一听,心脏一阵狂跳,这可是他第一次转达这么大的消息。 福临一路小跑进殿,都有些失态了。 “陛下!陛下!方才晨会,柔福宫那边,把出喜脉了。” 第108章 摸摸肚子 在伺候笔墨的福万全一听,心中惊了一跳,下意识看向陛下。 原本奋笔疾书的陛下此刻笔杆子已经从手中脱落,神色怔然,足足静了五秒,才蓦然起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欢喜。 他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福临面前。 “你说的,是真的?” 福临没想到陛下反应这么大,愣了一秒,点头。 “是啊陛下,柔福宫的宫人说,周太医给沈贵人把出了喜脉。” ? 福万全听到这儿直接是两眼一闭。 这孩子真是没救了。 萧承澜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他眯着眸子,十分不悦地盯着福临。 “你再说一遍,谁的喜脉?” 福临感觉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他瑟缩了一下,“沈...沈贵人的。” 萧承澜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一脚踹在福临腿上,训斥道: “你跟着福万全这么久,竟还是如此蠢笨!” 福临吓得赶紧跪下,“陛下息怒!奴才知错了!奴才方才言行无状,太过冒失!” 福万全简直没眼看。 陛下又没宠幸过别人,进来光说个喜脉,陛下想到的自然是充仪娘娘了。 结果害得陛下空欢喜一场。 福万全心说陛下没将他拖出去打一顿板子都算仁慈了。 不过陛下方才心情那样大起大落,此刻还没缓过来,的确没有收拾人的想法。 见状,福万全上前,拿着拂尘猛得抽了几下福临。 “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滚,还在这儿碍陛下的眼呐!” 福临这是知道师父在保自己,麻溜儿地滚蛋了。 萧承澜站在原地,伸手揉了揉眉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方才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顷刻间都成泡影了。 也是,江映梨的身子还没调理好,急不得。 急不得。 不过…… 这沈贵人的身孕,倒真是有意思。 萧承澜半睁开眼眸,漆黑的眸光里满是冷意。 “摆驾柔福宫。” 福万全赶紧去准备御辇。 ** 柔福宫里,宋婉言和沈竹心促膝长谈了一阵子,就等着陛下来拿主意。 门口一阵响动,两人同时回头看。 江映梨正探出半个身子站在那儿。 方才那声响是她差点儿弄倒放盆景的架子。 宋婉言很诧异,“昭充仪,你怎么还在这儿?方才不是走了吗?” 江映梨抿了抿唇,“宋妃娘娘不要误会,本宫是折返回来的,刚到,没有偷听你们说话。” 宋婉言心想,这是为沈竹心的肚子折返回来的? 那还不如偷听了呢,省得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沈竹心也是这么想的。 自从看到江映梨折返,她就坐立难安。 她不知道江映梨对她‘有孕’这事儿到底怎么想的。 “站着做什么,坐,快来坐。”宋婉言招呼她。 江映梨进了殿,却是没坐,径直走到了沈竹心面前。 她看着沈竹心,目光又下移到她的肚子上,直愣愣地盯着看,神色很恍惚。 “你,真的有孕了吗?”江映梨讷讷道。 沈竹心愈发紧张,手将袖口都捏紧了,忍不住站起来,解释道: “充仪娘娘,不是您想的那样,嫔妾没……” 然而,江映梨却蓦然抬眸,咫尺之间,两人对视着。 沈竹心听到江映梨问她,“可以,摸一下你的肚子吗?” 霎时,沈竹心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江映梨的眼神里,有着她说不出来的情愫。 清澈,又柔和。 沈竹心愣怔半晌,下意识点了点头。 江映梨微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贴在了沈竹心的肚子上。 她垂着眸子,鸦长的羽睫轻颤,眼尾有些红。 “这里面,真的有了陛下的孩子了吗?会和小时候的陛下一样吗?” 沈竹心在那一瞬间,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在这之前,她竟然觉得江映梨会怨恨她,甚至觉得江映梨折返回来,是为了找她的麻烦。 她不太明白情爱,她长这么大,所有事情都计较得清清楚楚,不喜欢牵扯不清的事物。 但现在,摆她面前的爱意已经浓烈到超乎她的理解,她无法衡量,无法计较清楚。 宋婉言也愣住了。 从前的她,对陛下和江映梨的感情只是停留在,他们是相爱的,仅此而已。 但此刻,她明白了,这段感情远比她见到的还要深刻。 江映梨从前见到沈竹心与陛下走在一起,会难过,会委屈,但今日听到沈竹心有孕,她会如此温柔地抚摸她的肚子。 世上真的有人能爱屋及乌至此吗? 第87章 宋婉言忽然又开始头疼起来。 先前,她烦恼该怎么给江映梨解释沈竹心肚子里头没孩子。 现在,看着江映梨这感动到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烦恼沈竹心肚子里咋真没有个孩子。 殿内三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注意到殿门口的动静。宋婉言撤了宫人,所以没人发现萧承澜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 萧承澜负手立在门口,背影看起来有些僵硬。 福万全站在萧承澜身边,看着萧承澜的神色,自己也忍不住扯住袖子抹了抹眼眶。 萧承澜抬了抬手,福万全这才高声通传。 “陛下驾到——” 宋婉言和沈竹心顿时对视一眼,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这事儿,还是陛下自己解释吧! 宋婉言和沈竹心都跪下行礼。 江映梨转身,看到萧承澜步伐有些急切地朝她走过来。 江映梨咧开嘴笑:“陛下是不是也已经听说了,沈贵人她有孕了!诶——陛下去哪儿?” 萧承澜走到江映梨面前,径直牵住了她手,不由分说地将她一路拉到了殿外。 江映梨还在疑惑:“陛下不先看看沈贵人吗?” 说话时萧承澜已经站定,双手掌住她的肩,垂眸,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情绪浓烈地翻涌着。 他来得这么快,本是想着沈贵人有孕一事,不管是谁搞出来的幺蛾子,得先让江映梨知道这事儿是假的,免得她又伤了心。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来的时候,竟然听到江映梨问沈竹心能不能摸摸她的肚子。 他无法用言语表达出他看到江映梨伸手抚摸沈贵人的肚子时,他内心有多震惊。 那一刹那,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渺远,在他的视线中模糊,唯有江映梨,和她对他的爱,无比地清晰。 “陛下的眼眶怎么是红的?”江映梨心慌起来,指尖抚上萧承澜的眼尾。 萧承澜气息有些颤抖,“傻梨儿。” 江映梨想说,怎么忽然说她傻,她才不傻呢,却被萧承澜毫无征兆地紧紧拥入怀中。 第109章 朕亏欠你 萧承澜高出江映梨许多,肩背也比她宽,这样用尽全力地抱着,江映梨几乎是整个人嵌进他怀里。 黑色的帝王常服将她浅杏色的宫裙遮了大半,只露出地上一点拖尾。 江映梨可怜见地,差点儿呼吸不上来。 “呜呜呜陛下,松一点儿,嫔妾喘不过……” 江映梨的话蓦地顿住,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肩窝上,有温热的泪滴落下。 那泪滴顺着她的肩窝涓涓而下,淌过她的心湖,一圈一圈荡开涟漪。 江映梨心尖发颤,不再为这个过分紧密的怀抱而挣扎,反而抱紧了萧承澜,急切道: “陛下为什么哭了?” 萧承澜抱着她,近乎有些语无伦次:“是朕亏欠你太多,朕总是亏欠你,朕总是让你等,就连孩子也是……朕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君。” 江映梨很着急地摇头,也很想哭,但语气十分笃定:“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陛下从来没有亏欠过嫔妾,陛下是这世界上,对嫔妾最好的人。” “孩子的事儿,是嫔妾身子不调,这跟陛下有什么关系呢?陛下是觉得嫔妾看到沈贵人有孕会难过吗?嫔妾一点儿也不难过的,陛下不要担心。” “至于合不合格,谁又有资格评判陛下呢?陛下本就是被逼着走到如今,到现在,陛下也才登基不到一年而已,陛下做得已经足够多,足够好了。就算四面楚歌声,陛下还是为百姓撑起了一片天。” “说句大不敬的话,先帝留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给陛下,换作旁人,做不到陛下的万分之一。那些说陛下不好的,连陛下一根头发也不如!陛下就是最好的!” 萧承澜揉着怀里的江映梨,好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似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有清晰可闻的颤音,一听便知是竭力克制着什么。 他不断亲吻她的鬓发,喃喃道:“……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嗯!”江映梨点头,学着萧承澜往日安抚她的模样,轻轻拍着他的背,“嫔妾能在陛下身边,就很幸福了,别的都是锦上添花。” 萧承澜抱了江映梨好一会儿,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江映梨被他松开时,终于看到了萧承澜的脸,眼眶也不红了,恢复了与往日别无二致的严肃与冷峻。 想来陛下不会让她看到他落泪的样子。 江映梨虽然遗憾,但也理解。 “陛下不要难过了,有喜事儿呢。”江映梨笑着说。 萧承澜轻叹,曲起指节刮了刮她的鼻尖。 “傻瓜,朕从未临幸过沈贵人,她怎么会有孩子,虽然朕不知道这喜脉到底怎么把出来的,但是想来又是谁弄出来的把戏罢了。” “什,什么…把戏?……”江映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站在原地半晌不能回神。 她方才还想了很多。 那孩子,或许眉眼长得很像陛下,或许鼻子嘴巴长得像陛下... 但是,就这么没了吗... 江映梨一时无法接受,十分迟疑地问道:“真的,是假的吗?” 萧承澜看着她的反应,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你是不相信朕从未临幸过她,还是觉得她有那样大的胆子去做些别的?” 第110章 拌嘴而已 江映梨连连摇头,“不,嫔妾当然不会觉得是沈贵人做了别的什么。” 萧承澜顿了顿,“所以你…朕同你说,亲密的事情只想和你做,朕只有你,和在王府时一样。朕去别人的宫殿里要么在处理政务,要么在作画,不想与别人有肌肤之亲,这些你都忘了?还是说你就没有信过?” 江映梨终于从那孩子没了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她看着神色绷得有些紧的萧承澜,赶紧解释道: “没有忘没有忘,也不是不相信陛下,就是觉得,觉得...” 萧承澜压低了眉心,“觉得什么?” 江映梨想了想该怎么说,“就是觉得,陛下没有临幸别人的想法,但是,有时候可能就顺其自然了呢,就那样,很自然地就...” “没有那种可能,到底要多自然?”萧承澜声音愈发冷了。 他视线撇到一边,欲言又止半晌,终究没忍住,问道: “你不是说你嫉妒吗?不是嫉妒到砸了长庆宫来质问朕吗?朕看你大度得很,还要去摸别人的肚子,怎么样,好摸吗?” 江映梨仰头看着萧承澜紧绷的下颌线,明白了他在生气,连忙跑到他视线所在的一侧,牵着他的手解释: “如果是嫔妾讨厌的人,嫔妾当然嫉妒了,可是,如果是宋妃娘娘,沈贵人这样的,她们在宫里安稳度日,若有个子嗣傍身也不错,嫔妾以前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推己及人,就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还敢承认?”萧承澜看着她,蓦地笑了一声,只不过声音里一丝温度都没有。 而后,福至心灵般地,萧承澜记起来一事。 当初,江映梨跑去长庆宫发泄了一通那天,他拿了册子给她看。 但是,江映梨只翻了苏清容和许念雅的,宋婉言和沈竹心的她碰都没碰过。 一点儿也不在意。 她好像一直这么大度。 萧承澜把手从江映梨手里抽出来,负在身后,再也不让她牵了。 他目光看着远处,神色冷淡地开口: “是,你善解人意,你恩怨分明,朕远不及你。对你不好的,你才讨厌,才嫉妒,旁的人,你还有功夫为她们想好后路,比朕对她们还要体贴,朕不如为你们迁宫,让你们住在一起如何?” 江映梨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道:“那倒也不用了吧,嫔妾和宋妃娘娘都是一宫主位,谁也不能委屈了去。” “那,倒,也,不,用,了,吧?”萧承澜咬着牙重复了一遍,“你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这个?” “陛下这么生气做什么嘛...”江映梨嘴唇瘪瘪地看萧承澜,想伸手去拉他,被他侧身躲过了。 江映梨又走到另一侧,“唉呀陛下~陛——下,嫔妾听到沈贵人有孕,其实很吃醋的,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而已。陛下不和别人亲近,嫔妾心里可高兴了。陛下是嫔妾一个人的,陛下最最最最好了~” “哼。” 殿内的宋婉言和沈竹心看了这两人半晌,都目瞪口呆的。 不是刚才还抱在一起难分难舍的吗,现在怎么又吵起来了? 变脸比翻书还快啊。 虽然她们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是看这架势,好像不太妙啊。 而且,面前这位,真的是她们认识的那个不近人情惜字如金的陛下吗? 那张嘴叭叭叭叭叭叭地就没停过,说什么呢? 为什么还指了她们一下? 她们犯什么事了? 第88章 “宋妃娘娘,要不咱们…去看一下吧。”沈竹心提议道。 她很是担心江映梨和陛下是因为这个‘孩子’生了什么误会而吵起来。 宋婉言觉得也是该去劝一劝。 不过正要上前的时候,被静立在一侧的福万全拦住了。 “娘娘莫忧心,不过是拌拌嘴而已,不碍事儿的。” 宋婉言狐疑地盯着两人,“是吗?你确定?” 福万全点头,笑成眯眯眼:“是啊是啊。” 宋婉言和沈竹心还在迟疑,下一秒,萧承澜竟然转身朝她们走了过来。 宋婉言和沈竹心都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 江映梨在后面追着,牵住他的袖子。 萧承澜抬脚走近殿内,看到宋婉言和沈竹心时,那愤懑不平的步伐才收了收,重新变得平稳起来。 “都起来。”他淡淡道。 “谢陛下。”宋婉言和沈竹心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萧承澜眸光落在沈竹心身上,“你这肚子...” 沈竹心又跪下去,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陛下明鉴,嫔妾绝对没有做任何逾矩之事,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起来,朕不是来问罪的。” 萧承澜走到殿内主位上坐下,江映梨扯着他的袖子跟在后面,还在小声嘟囔。“陛下,嫔妾错了嘛。” 宋婉言看了想笑,怪不得陛下喜欢呢。 这么可爱的小跟屁虫谁不喜欢。 一旁的沈竹心疯狂肘击她,眼神示意——别看了。 宋婉言目光右移,看到萧承澜那略带寒意的眸光,吓得一抖,赶紧垂下眸子。 “沈贵人,朕知道,此事是有人陷害你,朕自会查清楚。” 沈竹心一颗心终于定下来。 她就知道,陛下聪明过人,轻易不会怀疑她的清白。 “陛下英明。” 说话间,章太医已经到了殿外。 “微臣叩见陛下。” “章太医,你来,好好地给沈贵人把脉。” 第111章 将计就计 章太医足足给沈竹心拿了一刻钟的脉,翻来覆去地查探,眉头是一直没有舒展过。 在他终于收回手的时候,萧承澜问道:“如何?” “陛下,沈贵人这脉象,的确是可以以假乱真的喜脉。” 殿内几人面色皆是惊愕。 “以假乱真?那就说明的确是假的,可是脉像也能造假吗?”江映梨无比困惑地问道。 章太医点头,“是,此脉象古怪,若不是足够仔细,只按照寻常把脉的方式,恐怕每一位太医都会把出喜脉。即便微臣知道这脉象有异,也是查探了许久,才找出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尚不知这脉象到底是怎么来的。” 沈竹心想了想,“那看来周太医未必是有心陷害,他是真的没把出来。” 殿内沉默了片刻,萧承澜道:“保险起见,还是查查他的底细。章太医,既然你能瞧出这喜脉的问题,那朕便命你来负责查清这喜脉到底是什么造成的。” 章太医躬身领命,“微臣领命,定不负陛下所托。” 宋婉言请示道:“陛下,今日沈贵人把出喜脉时,嫔妃们都在场,很是关注。不知这喜脉是假的消息,可否要告知她们,以免传出关于龙嗣的谣言。” “不必说。”萧承澜笑了一声,只不过笑容没什么温度,“一开始就让大家知道是假的有什么意思,不如遂了她的意。” 沈竹心若有所思地接话:“陛下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萧承澜点头,“是,你这喜脉,朕不仅要让后宫知道,还要让前朝所有大臣都知道,最好连整个京城都知道,朕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能力承担‘烽火戏诸侯’的后果。” 宋婉言和沈竹心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抿住了唇。 江映梨戳了戳萧承澜的肩膀,小声道:“还可以添油加醋地说这胎是男胎,皇长子,岂非更加一鸣惊人?大臣们不是最关心子嗣了吗,让他们被耍个大的,到时候都气得吹胡子瞪眼,有人就要更倒霉喽。” 萧承澜侧眸瞧了她一眼,“你最机灵。” 宋婉言默默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江映梨抿唇,摇头晃脑地笑得得意。 萧承澜看向章太医:“章太医,你可听见了?” 章太医连忙道:“微臣领命,微臣会在合适的时机放出消息,引导大家往男胎的方向想。” “嗯。”萧承澜颔首,又看向宋婉言,吩咐道:“朕会拟旨为沈贵人晋位,你再给阖宫上下派些赏赐,就说朕心甚欢要封赏六宫。” 宋婉言应声,“是,嫔妾一会儿就着人封赏。” ** 众妃从柔福宫回去后,一刻也没歇着,到处探听消息,就想知道沈贵人那胎是不是真的。 听闻陛下很快就去了柔福宫,还叫了章太医后,众妃愈发期待结果了。 周太医可能会有误诊,章太医那可就是一锤定音了。 这要是真让沈贵人得了头胎,那她以后可不得了了,不愁以后的地位。 过了一会儿,众人没打听到柔福宫那边把脉把出个什么,倒是先接到了赏赐。 送礼的公公们都一脸喜气洋洋的,说陛下心里欢喜,要封赏六宫。 众妃一听,这还打听什么? 这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陛下都龙颜大悦了。 封赏接了没多久,两道圣旨就又传遍六宫上下。 一道自然是给这有了身孕的沈贵人晋位,自此,沈贵人就成了沈婕妤。 有人不禁开始羡慕与憧憬。 沈婕妤初授位分是美人,这才半年多呢,就成了婕妤了。日后她这胎生下来,恐怕还能封一级,直接就能跻身九嫔,成为正儿八经的主子。 要是自己也能得宠,再一举怀胎,岂非也能平步青云? 但是,憧憬归憧憬,一番羡慕嫉妒之后,大家又冷静下来。 比起筹谋让自己得宠这种听起来就不靠谱的事情,还是先想想怎么和沈婕妤保持安全距离。 这才是重中之重! 若有心之人拿这万众瞩目的头胎做文章泼脏水,那担上的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后话。 众人对着沈婕妤一番唏嘘,对另一道圣旨就见怪不怪了。 因为,另一道圣旨是晋昭充仪为修仪,另赐封号宁。 对于修仪娘娘晋位,大家心中已经觉得是很顺其自然的事情。 虽然要认真论起来,修仪娘娘近来没有什么功劳,娘家人功勋更别提了,不拖修仪娘娘后腿就不错了,单是侍寝不该晋升这么快。 但宠妃还需要遵循论功行赏吗这一套原则吗?不需要! 不过,虽然修仪娘娘晋位没什么好值得探讨的,但修仪的娘娘的封号很有说法。 从婕妤到修仪,娘娘换了三个封号了,陛下这是打定主意把每个寓意美好的封号都给娘娘赐一遍啊。 下回娘娘晋升,不知道要赐什么封号呢。 后宫对沈竹心有孕的事儿谈论得热火朝天,前朝也不例外。 那些天天把龙嗣是国本挂在嘴边的老臣们都喜笑颜开了。 尤其是在听到这胎十有八九是个皇子时,笑得愈发灿烂。 太好了,皇长子终于来了。 左催右催,终于是催出来了。 虽然说陛下现在才二十三,正在青年时期,但一晃就要三十了,再一晃就要四十了! 耽误不得了! 第112章 曾有婚约 因为沈婕妤有孕,朝中开始巴结沈希的人都变多了。 沈希明面上是苏文玥的人,所以大家搞起贿赂那一套根本不屑遮掩。 这倒是又让沈希抓到了不少人的小辫子,沈希将他们的罪证都一一呈给了萧承澜。 大鬼要抓,小鬼也不能放过。 萧承澜看完证据,不动声色地就处理了好几人,那几人到死都不知是谁出卖了自己。 帝王御座上的新皇,比起刚登基时,愈发沉稳与内敛,但内敛的外壳之下,日益增长的,是更加锐利的锋芒。 朝会时,萧承澜眼神扫过殿内心思各异的群臣,眸光深处的情绪莫测难辨。 明年春闱,他的人也该入朝了,是时候该算账了。 ** “娘娘,绛雪轩那边已经见红了,奴婢瞧见她的婢女鬼鬼祟祟地去处理被污了的衣物。”青莲低声对苏清容禀报。 闻言,苏清容眼里闪过讥讽的笑意:“看来,最后一环也成了,若是沈竹心她不这样偷偷摸摸地想掩盖假孕,本宫也拿捏不了她。可惜,流水一样的赏赐送到绛雪轩,被所有人众星捧月地哄着,谁又忍心放弃送到眼前的荣华富贵?” 青莲眼里也闪过计谋得逞的快意:“都见红了,沈婕妤还不想着计划让自己顺其自然地小产,反而百般遮掩,看来是贪心不足,还想要好好享受一番这荣华富贵。” 第89章 苏清容冷笑:“太贪了,就会付出代价。没几天了,做本宫荣华路上的第一个垫脚石,她应该感到荣幸。” 这时,外头有小宫女递来信件。 青莲一看那信,眉心微微一动,“娘娘,是本家来的信。” 苏清容:“快拿来给本宫看看。” 青莲将信奉上,苏清容拆开,一一细读下去,脸上的笑意愈发膨胀。 真是天助她也! “娘娘,家里可是有什么喜事?” 苏清容把信纸往火上一撩,笑得志得意满,“不是家里的喜事,但也算是天大的喜事,先前托父亲去查的那个太监,身份终于明了了。” 青莲一惊:“可是娘娘说的那个,宋妃娘娘宫里会唱曲儿的那个太监怀玉?” “正是。没想到呀,他果然不简单,前朝罪臣谢家的三公子,家族获罪时他年纪还小,被免了极刑,但堂堂高门贵公子沦为贱籍,只能去戏班子学曲儿卖艺,可惜流年不利,戏班子也散了,这才走投无路净身入宫为奴。” 听到这么传奇的出身,青莲也忍不住唏嘘。 “怪不得奴婢随娘娘去柔福宫,每回见那太监,总觉得他怪得很,有些书卷气,却又染了几分风尘样儿,杂糅在一起,不伦不类的。” 苏清容嗤笑:“也是个可怜人,若是曾与他定过亲的未来岳家肯帮他一把,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可惜,那婚约立下时,一方尚在襁褓之中,两个亲家关系不亲厚,不愿相帮也是正常的。” 青莲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婚约?莫非,与他定过婚约的,是宋妃娘娘?!” 苏清容不置可否,语气都变得哀婉,好似真在可惜什么。 “本该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一朝家破人亡,云泥之别,真是,好一出劳燕分飞的动人戏码啊。” 青莲眼里迸发出欣喜若狂的光点,“一个宫妃,把曾经跟自己有婚约的人放在宫里,还近身伺候,管她是有情无情,可都是,秽乱后宫啊。” 苏清容神色愉悦至极,语调轻快:“父亲说,他找到了一个谢家老仆,那老仆说谢宋两家定了亲后便互换了玉佩。宋婉言的玉佩还在不在本宫不知道,但那谢三,我似见他拿出过一枚玉佩,起初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就是证据,只要拿到那玉佩,宋婉言就让咱们拿捏住了。” 青莲顷刻间就有了主意,“娘娘,奴婢即刻命人将人绑了,一定拿到那玉佩。” 苏清容点头,嘱咐道:谢怀玉藏得很深,即便是父亲,也是查了许久才查到他真正的底细,一定要谨慎,别让宋婉言察觉到什么,否则她想出应对的法子,咱们就不好下手了。” 青莲谨慎地点头,“放心吧娘娘,奴婢有分寸。” 苏清容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把入宫以来受的所有委屈都吐了出去,扬眉吐气。 她原本还想着,处置了沈竹心,再来对付宋婉言和江映梨呢。 没想到,沈竹心眼见已经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宋婉言的罪证又送上门来。 好事一茬接着一茬。 那便先将宋婉言踩下来,夺了她的宫权。 如此一来,再处置沈竹心,也不怕宋婉言带头相护,自己更多了几分胜算。 ** 怀玉被苏清容的人绑了,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果然找到那玉佩。 一枚上好的白玉,雕刻成莲花的模样,缀着红缨流苏。 苏清容第一眼见着那玉佩,便知道这是一对里的其中一只。 “并蒂莲花?你一个太监,到底想与谁并蒂而开?”苏清容朝怀玉摇晃着手里的玉佩,笑容讽刺。 怀玉被五花大绑,脸被按在地上,嘴巴被堵住,愤奋力挣扎着,喉间发出不清楚的呜咽声。 苏清容转了转那玉佩,看着上面的字,恍然大悟一般地笑道:“哦,原来这上面写着呢。这个宋字,是哪个宋?你难道以卑贱之身觊觎宋家哪位小姐?” 怀玉睁圆了眼睛,里面透露出些许绝望,目眦欲裂。 苏清容一抬手,“本宫误打误撞发现宫内一桩丑事,事关皇家颜面,本宫决不能坐视不理。将他带下去,好好地关起来。” 青莲招招手,让押着怀玉的小太监将人带了下去。 苏清容将手里的玉佩提起来,深深地注视着,眼里满是志在必得的狠毒。 宋婉言啊宋婉言,本宫必让你身败名裂。 第113章 不清不楚 “寒露姐姐,怀玉昨儿跟你告假了吗?怎么昨日交代让他搬的花,今早还原封不动放着呢?到处也没寻着人。”碧水有些着急地询问。 寒露忙着跟尚衣局的人打交道,闻言随口道: “他不是爱偷懒的人,许是病了,你找茂才去他们住的地儿瞧瞧。” 茂才正好进殿,接话道:“昨儿没回来睡觉,我还以为娘娘夜里又想听曲儿,他在殿外当值了呢。” 寒露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几日柔福宫忙忙碌碌乱作一团,真注意不到从昨儿黄昏起就没见到过怀玉了。 “柔福宫都找过了吗?”寒露问。 “还没有,奴婢只在前殿问了问。” 寒露看了看时辰,“你们先在柔福宫找一圈,切记要低调,马上晨会了,别让各宫知道丢了个人,免得有什么事情都赖过来。” 碧水和茂才都去找人。 宋婉言昨夜睡得不太好,今日总觉得不畅快,往柔福宫主位一坐,看着各宫嫔妃陆陆续续往宫里来,总觉得更加心烦了。 寒露把怀玉不见了了的事儿悄悄告诉她。 宋婉言微微惊讶,“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还能不见了,可别是在外头跟人起了争端被扣在哪儿了。” 寒露有些忧心,“碧水和茂才都已经去柔福宫各处找了,看看一会儿晨会有没有人提起这茬。” 宋婉言觉得糟心,嘀咕道:“谁敢擅自扣押本宫宫里的人。” 到了晨会时间,众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 宋婉言让大家说话,几个妃子争相发言,无非是谁见了谁不行礼,觉得被冒犯了,另一个又说自己只是没看见,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宋婉言越听越糟心。 不一会儿,寒露近身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娘娘,柔福宫的确没有怀玉的踪影。” 宋婉言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下面的嫔妃见宋妃娘娘脸色不好了,都不大敢吵了。 苏清容这时从位置上起身,走到殿中,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宋婉言。 她突然这般动作,很是突兀,众人都朝她看去。 宋婉言问道:“苏昭仪,你要做什么?” 苏清容淡淡一笑,“娘娘,本宫昨日发现一件有辱皇家颜面的事,今日要请娘娘评判。” 宋婉言冷声:“别卖关子了,你到底要状告何事?” 苏清容神色一冷,厉言道:“本宫要状告你,宋妃娘娘。” 此话一出,众妃愕然,江映梨一脸无语地看向苏清容。 宋婉言不可置信地问:“苏昭仪,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本宫做了何事让你今日发这样的疯?” “哼,本宫发疯?本宫哪有宋妃娘娘疯!娘娘与自己宫里的太监关系不清不楚,您还把陛下的颜面放在眼里吗!” 宋婉言一愣,太监?不清不楚? 她一下想到怀玉。难道苏清容抓了怀玉做什么文章? 众妃都愕然地捂住了嘴,与太监不清不楚……这是能说的吗,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 江映梨眼见周围妃嫔面色怪异,径直出声道:“昭仪娘娘,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话,这样的事情,怎好随便说出来危言耸听,污了诸位妹妹耳朵?” “本宫既然要告人,岂会没有证据!来人,把那心术不正的贱奴才带上来!” 不一会儿,两个太监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怀玉进了殿。 宋婉言一看怀玉身上的血迹,顿时愠怒。 “本宫宫里丢了个人,原是叫你绑了去!苏昭仪,本宫才是他的主子。” 苏清容捂嘴笑:“区区一个奴才,本宫是昭仪,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娘娘这就开始护上了?果然对他不一般。” 宋婉言眼眸微眯,下一瞬直接冲到苏清容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本宫是在教你何为尊卑,他就算犯了死罪,也该由本宫处置,你敢越过本宫对他用刑,便是越俎代庖,以下犯上!” 苏清容挨了一巴掌,倒也不恼,笑着环顾着一圈周围的嫔妃。 “诸位姐妹都瞧瞧这奴才,长眉细目,丹唇皓齿,眉眼含情,岂有半分奴颜?” 青莲猛地捏住怀玉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像展示物品一样,掰着他的脸四处转了转。 众人都仔细打量着被绑进来的怀玉。 这太监,她们来柔福宫有时也瞧见过,不过他总是垂着头,见不着脸,如今一见,的确是惊着了。 那脸生得,说句妖颜若玉都不为过。 第90章 “你们还不知道吧,本宫瞧见这狗奴才摸过宋妃娘娘的手之后,还把手贴近心口百般回味,姐妹们说说,这是主子和奴才吗?这分明是主子和宦宠!” 宦宠这个词一出来,众妃都屏气凝神了。 这事儿可不是能随意编排的啊。 宋婉言只是爱听怀玉唱曲儿,他唱曲儿的时候,她要么在闭目养神,要么在做别的,并没有因为怀玉生得略好些就多看他几眼,更别提什么宦宠。 她对苏清容忍无可忍道:“就凭他这皮相比别人生得好了些,你就妄言本宫与他不清不楚,那在座诸位姐妹都是姿容过人,难不成人人都不清不楚!” 见宋婉言已经彻底怒了,苏清容顺势道:“宋妃娘娘既然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咱们不如让陛下来评判。” “你当陛下是什么人?”江映梨蓦然道,“陛下日理万机,此刻才下了朝会不久,正忙着处理政务,难道随便一个人捏造一桩丑事来陷害,都要陛下来平息?” 苏清容看向江映梨,忍住已经深埋在心底深处的妒意,笑了笑,平静道: “宁修仪此言差矣,此事事关皇家颜面,绝非小事,否则本宫也不会提议让陛下前来。” 江映梨端坐上位,冲她冷冷笑了一声,悠悠开口:“好啊,你若请得动陛下,自吩咐人去请就是,不过昭仪娘娘可要想清楚了,六宫姐妹都陪你在这儿等着,陛下若不来,娘娘的脸面,还有地儿搁吗?” 众妃的眼神自宋婉言和苏清容身上移开,落在江映梨身上,目光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畏惧。 阖宫上下,除了家世与苏昭仪不相上下的宋妃娘娘,也就修仪娘娘敢呛苏昭仪了。 苏清容顷刻间攥紧了拳,指甲几乎陷入到肉里,竭力压下心中那巨大的屈辱。 江映梨!给她等着! 等她收拾完宋婉言与沈竹心,定要你不得好死! 就在众人以为苏清容要和江映梨大打出手的时候,苏清容做了个超乎寻常的举动。 她朝江映梨行了个姐妹礼。 “这个时辰,陛下正忙,本宫自然请不动陛下。这六宫上下,除了修仪娘娘,还有谁能请得动陛下?” 众妃觉得,这话虽然是没错,可是…… 苏昭仪的反应,也太反常了! 谁不知道昭仪娘娘和修仪娘娘早结了梁子。 方才修仪娘娘那样呛昭仪娘娘,昭仪娘娘竟然会向修仪娘娘示好!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陛下下来啊。 难道,这宦宠一事,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苏清容看着江映梨,缓缓道:“今日之事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了结了,大家私下肆意猜测,难保不会传出什么疯言疯语,修仪娘娘也不想陛下的颜面有损吧?” 江映梨眼底情绪明灭几番,看向宋婉言。 宋婉言回了她一个问心无愧的眼神。 江映梨接收到信息,目光轮回苏清容身上,淡淡冷笑一声。 “好,本宫便吩咐人去请陛下。不过,昭仪娘娘,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让陛下平白浪费时间听你不知所谓地胡言乱语,本宫定会请求陛下对你严惩不贷。” 苏清容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好啊,那咱们就拭目以待!” 第114章 状告宋妃 江映梨吩咐连翘去长庆宫请人。 这会儿萧承澜的确正忙着,殿里好几个大臣等着参见。 但听福万全说来人是昭华宫的连翘,萧承澜便对那些臣子吩咐了一番,让他们下午再过来。 那几个大臣见陛下一副有要事的样子,也没说什么,毕竟陛下平日有多勤政他们都看在眼里。 此刻若不是什么急事,陛下岂会将他们抛到一边,于是几个大臣都纷纷告退了。 萧承澜到柔福宫的时候,第一眼先瞧了瞧坐那儿气定神闲喝茶的江映梨。 看来是没什么事。 萧承澜进殿时,目光似不经意一般瞥过被五花大绑的怀玉。 见陛下来了,众人都跪下行礼。 “起来吧。”萧承澜淡淡吩咐了一句,走到江映梨身前扶她。 苏清容余光瞥见萧承澜独独扶了江映梨的动作,心里恨意更甚。她没有起身,而是调整了个面向,跪着朝向萧承澜。 “陛下,嫔妾要状告宋妃娘娘与人有染,秽乱宫闱,蔑视君威!” 宋婉言此时也跪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陛下明鉴,嫔妾入宫以来,恪守宫规,从未逾矩,苏昭仪平白无故污人清白!” 江映梨在位置上坐好,听见苏清容这句秽乱宫闱,气得差点又站起来,被萧承澜不动声色按了回去。 萧承澜转身,目光落在苏清容身上。 “你既然要告状,证据何在,朕不听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 苏清容挺起脊背,眼里闪过阴险的笑意,从袖中取出一物,高举在手中,示意给大家看,然后双手呈给萧承澜。 “陛下,这便是物证。此玉佩,是从宋妃娘娘宫里这个太监身上掉下来的,被嫔妾的人捡到,这才察觉出这桩秘事,否则,还不知要纵容这等淫乱之事多久呢!” 众妃一听淫乱之事,都讪讪拿袖子和手帕等物什掩了掩面。 什么淫乱之事,宫里真会有此等淫乱之事吗! “陛下,这玉佩是一对并蒂莲花佩的其中一只,京城百姓惯爱用此玉佩来做定亲信物,想必诸位出身京城的姐妹也知晓这都是代代相传的传统了。” 众妃看着那并蒂莲花佩,都一阵窃窃私语。 “这并蒂莲花佩的确是定亲才会用到的纹样,他一个太监怎么...” “是啊,我入宫前家里小妹刚定了亲,也是这样一对并蒂莲花佩,一样的位置,刻了字,都是老习俗了。” …… 沈婕妤看着那玉佩,蹙眉。 方才陛下没来之前,苏清容一直闪烁其词,想要大家觉得她在胡言乱语,等陛下来了,她才拿出像样的证据,看来是有备而来。 今日这事恐怕不简单。 “诸位姐妹的疑惑不错,他一个太监,身上怎么能有这种东西,即便他入宫前有婚约,入宫后,早就该抛却前尘了,可他一直念念不忘,躲过层层搜检,将这玉佩揣在怀里,不过是因为心上人就在眼前罢了!” 苏清容把那玉佩翻了个面,赫然露出刻了一个宋字的那一面。 “偏偏是并蒂莲花佩,偏偏上面刻的是个宋字,偏偏,他又在宋妃娘娘宫里做事,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众妃瞧见那玉佩另一面,又沸腾起来。 “那上面真有个宋字吗?” “真有啊,我看见了,哎呀,这可真是...” “就不能是宋妃娘娘打赏下人送出去的吗?” “谁会拿并蒂莲花佩打赏下人啊!这可不是随便能拿出来的东西。” 宋婉言怒瞪苏清容,厉声道:“一个玉佩,说明得了什么?这样的玉佩,本宫挥挥手,就能让司饰坊的人连夜做一百个出来,上面是刻宋字,还是刻苏字,不过就一句吩咐的事儿,这便是你说的证据?” 苏清容毫不客气地回望她,高声道:“宋妃娘娘,玉佩当然能随便制得,要紧的不是这揣着玉佩的人吗?” 苏清容看向萧承澜,“陛下还不知道吧,这怀玉,不仅私藏玉佩,还用假身份入宫。他之所以能有这样大的本事,是因为他的真实身份是前朝罪臣谢家的三公子谢怀瑜!” “从前宫里有受过谢家恩惠的人,自然愿意帮他!帮他瞒天过海,欺瞒陛下!而这谢家三公子,在幼时曾与宋家定过亲,这就是这枚并蒂莲花佩的由来!” 一语激起千层浪,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宋妃怔然地看着那枚刻有宋字的玉佩。 宋家与谢家的……亲事? 她小时候是隐约听到家中长辈听到过,可是谢家获罪,宋家就退了亲。 那时她连路都不会走呢,此事早就是时过境迁的陈年往事了。 这怀玉,真的是谢家三公子谢怀玉吗? 宋婉言看向怀玉,怀玉在接触到她目光的一瞬间就垂下了头。 萧承澜伸手,指尖从苏清容手里挑起那玉佩的红绳,端详了两眼,递到宋婉言面前,漠然开口,言语间尽是压迫感。 “宋妃,这东西,你可认得?” 宋婉言看着在自己面前轻晃的玉佩,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嫔妾从未见过此物!” 这门亲事,决不能认下。 否则,就算早就在年幼时退了亲,如今人的确在她宫里当了好几月的差了,这脏水无论如何也洗不掉。 “陛下,嫔妾自小便被家中教导恪守礼数,一言一行皆悉心教导,嫔妾早就知道嫔妾日后会入宫侍君,连多看一眼别的男子都不曾,怎会与他人有过婚约?”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宋妃娘娘,你可敢拿宋家全族起誓,说你从未与人定亲?!” 第91章 “那你可敢拿苏家全族起誓,说本宫与他有染!” 苏清容怔了怔。 今日这事,怀玉定然不清白,可宋婉言八成是真的不知道,毕竟父亲说,那门亲事早就退了。 “怎么不说话了,看来你问心有愧!”宋婉言冷声道。 萧承澜将那枚玉佩握在手中,负手走到主位上坐下。他神色辨不出喜怒,垂着眸子看着殿中言辞激烈的两人,冷冷道: “苏昭仪,朕只要证据。你说他是谢三,那便由你来证明。” 苏清容赶紧叩拜下去,“陛下,嫔妾有人证,可以证明怀玉就是谢家三公子。” “带上来。” 苏清容让青莲把谢家老嬷嬷带了上来。 “陛下,嫔妾发现这枚玉佩后,担忧宋妃做出有损皇室颜面之事,暗中查探之下,找到了谢家老仆,盘问之下,果然发现宋妃胆大包天!还请陛下明鉴,不要放过秽乱宫闱之人!” 老嬷嬷一腿已经跛了,被青莲扶着,一瘸一拐进了殿。 看到怀玉的侧脸时,她眼里的愧疚藏不住,又竭力压下,朝萧承澜跪下去。 “草民叩见陛下,叩见诸位娘娘与小主。” 萧承澜叫她起身后,她便看向身后的怀玉,脸上神色动容,朝他问候行礼。 “一别十几年,三公子,近来可好?” 这一句问候,让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怀玉身上。 怀玉被堵着嘴,并不看那老嬷嬷,依旧垂着头。 “带上来一个老嬷嬷,说他是谢家公子,他就是谢家公子了?本宫现在也找个人带上来说我是苏家遗失在外的大小姐,你喊不喊我姐姐?”江映梨质问苏清容。 苏清容深吸一口气,“修仪娘娘别急啊,咱们自有法子证明。” 说罢,苏清容看向老嬷嬷,“嬷嬷,你有什么证据,尽管拿出来,你别怕,今日你说了实话,便是行善举。” 老嬷嬷从袖子里取出几幅画儿。 “陛下,娘娘,老奴的确是谢家老仆,还是三公子院子里头的。那时,公子正年少,矜贵无比,与宋家小姐定了亲,宋家小姐年幼,不便走动,主家便说画几幅画儿送去宋家,让小姐认一认未来夫婿,老奴这儿还有当年谢府被抄时,私心藏下来的少主画像。” 萧承澜摆手,福万全立即命人将那几幅画展开。 上面画的,无一例外都是一个小公子,约莫五六岁的模样,但是已经很懂事了,画里不是在檐下读书,就是乖乖地坐在那儿写字。 眉眼,与现在的怀玉,真是肖像极了。 —————— —————— 分错卷了,这章先发出来,我去申请修改章节顺序,还有两章晚上调整好了发,今天三更,明天也三更。 第115章 搬来救兵 “这画里的人,眼皮上似乎有颗痣,平时看不到,只有在垂眸的时候才能看到。” 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大家纷纷仔细端详起那幅画来。 的确是这样,画里的人垂眸时,低垂的眼皮上有颗黑色小痣。 大家又纷纷朝怀玉看过去,但是,怀玉头垂得很低,只能看见一截下巴。 “抬起头来。”萧承澜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宋婉言指尖微颤,目光紧紧盯着缓缓抬起头的怀玉。 他那双微挑的眼在眨眼睛时,的确有颗痣若隐若现。 宋婉言顿时像被抽干了力气,极为不明白地看着怀玉。 他果真是谢怀瑜。 可他进宫的目的是什么,她并不相信他是余情未了。当年大家那样年幼,能有什么感情? 怀玉神色有些难堪,目光闪烁地躲过了宋婉言审视的目光。 那些画儿上,都有印信落款,泛黄的纸张上,落款时间的确都是十几年前。 江映梨被这反转打得猝不及防。 可是,有婚约又能说明什么,谢家获罪,亲事定早就退了。 她是绝对相信宋妃娘娘与怀玉是清白的,她不可能在宫里养宦宠。 否则,宋妃娘娘何故把这样一个动辄就会让自己身败名裂,甚至会牵连到宋家的人放在身边。 这明显是不知情。 但现在的问题是,知不知情,都会被认为是不清白。 不行,得想个法子。 江映梨当即就有了主意,捂住了额角,难受地呻吟起来。 连翘大声道:“娘娘!你怎么了娘娘!” “头,本宫的头好痛……” 萧承澜当即向江映梨看去,殿内的目光也被江映梨吸引。 “陛下,嫔妾好难受啊...这里吵得嫔妾头疼,嫔妾要回去休息...” 萧承澜扫了江映梨一眼。 演技有些拙劣。 “既然不舒服,就回去吧。” 江映梨计谋得逞,捂着额角的五指开个缝儿,朝萧承澜传递了一个眼神——一定要拖延时间啊。 萧承澜无奈叹气,意思是,朕知道了。 江映梨放心地起身,谁知,她准备走时,被苏清容出声拦住。 苏清容一看江映梨这架势,便知她是出去想什么对策,她哪能让她走? “宁修仪,此事尚未了结,你怎么能先走了呢?这事关皇家颜面和宋妃声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不要擅自离殿才好。” 江映梨额头都不捂了,回头瞪了一眼苏清容,明牌了。 本宫就是要出去想办法,那又怎么了。 “苏昭仪,本宫说了,本宫不舒服,陛下都准允本宫去休息了,你这样拦着本宫,是想驳陛下的颜面吗?” “苏昭仪。”萧承澜冷冷唤了一声。 苏清容咬碎了牙,愤愤回身跪好。 呵,去吧去吧,饶是让江映梨出去了,她又能想到什么办法?! 今日宋婉言死定了。 江映梨一时半会儿的确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毕竟宋家和谢家的往事,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但是,她想不出来办法,总有人能想出来办法。 “秋霞,陛下给本宫的腰牌你可带着?” 秋霞点头,“带着,娘娘虽一惯不用,但只要出门,奴婢一直都带着。” 江映梨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还是你细心,咱们去前朝。” 江映梨带着连翘和秋霞,脚步匆匆地往前朝官署那边去。 官署的守卫乍一见到一个妃子往这边来,都吓了一跳,赶紧拦人。 “此处是皇宫官署重地,非官员不得入内,更严禁后妃往来,娘娘留步!” 秋霞把那金龙腰牌拿出来。 “见此腰牌,如见陛下。” 禁卫看见那腰牌,立刻都跪了下去。 江映梨看着他们,温声道:“哪儿都有规矩,本宫不欲为难你们,既是重地,本宫就不进去了,但是你们要给本宫传唤一人。” 禁卫诚惶诚恐地问道:“不知娘娘要见谁?” “本宫要见宋大人,这腰牌你拿着,去给宋大人瞧瞧,不怕大人不来。” 禁卫双手捧过那腰牌,忙不迭地去通禀。 不一会儿,宋章忙忙碌碌地就出来了。 看到要找他的人是江映梨,脚下步伐顿了顿,有些意外地敛了敛袖子。 这是上回宫宴坐在陛下右边的,昭充仪吧,听说近来又晋位了。 陛下胡闹得是不是太过了。 竟然给她金龙腰牌。 而且这位娘娘,胆子也是不一般地大,竟然真的跑来这前朝重地。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宋章又很快抛之脑后。 算了,无伤大雅。 宋章走近了,朝江映梨拢袖行礼,“不知娘娘传召微臣所为何事?” 江映梨压低了声音急急道:“宋大人,宋妃娘娘出事了。” 第116章 绝无私情 江映梨把今日柔福宫的事说给了宋章。 宋章眉峰一沉。 宋家和谢家的婚约? 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是被苏家的人翻出来了。 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谢怀瑜竟然在柔福宫当差,此事真是个大麻烦。 看来,他的确对当年谢家落难,宋家退亲这件事心怀恨意。不惜以身入局,费这么大的波折,也要拉婉言下水。 宋章长叹了一口气。 宋家退亲,的确做得不地道,可谁家又想把女儿嫁给一个连良籍都没有了的罪臣之子? 何况,还是他宋家的女儿。 若是宋家想,宋家的女儿皇后都做得,凭何要与罪臣之子蹉跎岁月。 “宋大人,你先别叹气了,先想个办法吧。”江映梨有些着急。 宋章抬头看天,“摘不干净了,今日之事,苏家定早有准备,宋妃娘娘不知情,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下只能亡羊补牢,把伤害减到最小。” “这样也行啊,否则这样的事若是落定在宋妃娘娘头上,她还有活路吗?” “娘娘莫急,臣已有对策,臣即刻去信家中。”宋章恭敬地向江映梨展袖一礼,“今日之事,多亏了娘娘告知,否则,宋妃娘娘死罪难逃,宋家也会被波及,臣宋章,谢娘娘大恩。” 第92章 “大人快请起,本宫是相信宋妃娘娘是清白的。” ** 柔福宫内,已经进入到了僵持的阶段,但眼见着苏清容呈上的罪证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先前还相信宋妃娘娘的人,心里都不禁纷纷倒戈。 先不提宋妃娘娘和这怀玉到底有没有闹出什么乱子,就说谢怀玉这个身份,只要踏足柔福宫,便足以给这件事定性了。 谁会把自己曾经的未婚夫放在跟前伺候?苏昭仪方才还说了,怀玉摸了宋妃的手,那模样瞧着还回味无穷的。 竟然公然觊觎陛下的女人,也就仗着自家早就获罪,阖家只剩一个人了才敢这么造次吧! “宋妃,谢怀玉是在你宫里做事的,他瞒天过海,私藏玉佩,还用假身份混迹后宫,你可知情?”萧承澜盯着宋婉言,幽幽地问道。 宋妃脸色一白。 这话无论怎么回答,都是个错! 若说知情,不就是认下了秽乱宫闱的罪名吗? 若说不知情,那便是失职! 可两权相害取其轻,宋婉言躬身磕头,认罪道: “陛下,是臣妾不查,竟然放任此辈在宫里瞒天过海!嫔妾失职!” 苏清容看着在一旁认罪的宋婉言,眼底浮出快意。 萧承澜又看向怀玉。 “谢怀瑜,你私藏玉佩,假冒身份,几经辗转,就是为了进柔福宫当差,你就这般忘却不了前尘吗?竟敢令皇室蒙羞,看来是觉得谢家一脉剩你一人,便自觉无所畏惧,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无所畏惧!” 萧承澜蓦地将手中的玉佩砸在谢怀瑜面前,那玉佩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谢怀瑜低头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玉佩,神色怔然了一瞬,而后像是大彻大悟了一般,拼命地摇头,被堵住的喉咙嘶吼着。 萧承澜抬手示意,“放开他。” 福万全上前扔了给谢怀瑜堵嘴的东西。 “陛下!奴才的与宋妃娘娘云泥之别,怎敢肖想?何况,宋妃娘娘从来不曾正眼瞧过奴才,更遑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奴才掩盖身份,只是不想让旁人看出奴才是罪臣之子。奴才在娘娘宫里当差,也并非奴才刻意为之,奴才是进了柔福宫后才知自己的主子是宋妃娘娘。至于奴才揣着玉佩,也只是因为这是唯一一件能让奴才记起来奴才曾也是读过书的,也曾与高门小姐门当户对,奴才只是伤怀过去,放不下曾经,无关什么私情!” “如此诡辩,看来你并不知错,也并不知悔改!”萧承澜眉目透着一股冷意,吩咐道,“来人,把这胆大包天的奴才拉出去,好生盘问!” 福万全使了个眼色,怀玉被拖出去,上衣被扒下来,沾了盐水的鞭子顷刻间便招呼上来。 不过几鞭子下去,怀玉挺直的脊背就弯了下去,鞭痕皮开肉绽,但饶是如此,他也一声未吭。 福万全在殿门口监督着,每打十下,他便高声问道: “大胆奴才,你可与宋妃娘娘有私情!” “没有私情!” 又是十鞭子,“大胆奴才,你可与宋妃娘娘有私情!” “没有私情!” “没有私情!” …… 外头的鞭声响了许久,怀玉的声音已经渐渐微弱了下去,但若仔细听,还是能听到一两声气若游丝的的声音。 “奴才与宋妃娘娘,绝无……私情…” 殿内外的人皆是一阵唏嘘。 这听起来倒不像是嘴硬,而是真的确无此事了。 苏清容听着殿外的声音,好啊,是个打不碎的贱骨头,可那又怎样? “陛下,此事证据已确凿,何必再听那奴才狡辩!宋妃娘娘秽乱宫闱,按律当赐死,这奴才应该处以凌迟,否则,皇家颜面荡然无存!” 萧承澜对苏清容的话不置可否,眼神只是落在远处,神容肃穆,瞧不出他此刻心情如何。 沈竹心凝着眉思索,方才江映梨出去了,应该是在想什么法子补救。 陛下今日很生气,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他一声令下,就能把宋妃与怀玉都处置了,但陛下没有,反而把怀玉拉出去行了一顿鞭刑。 但是,沈竹心瞧得出来,今日之事,陛下并没有丝毫偏袒宋妃的意思。陛下迟迟不下论断,只是在等江映梨那边的消息。 她若出声帮宋妃娘娘,也许也会被牵连,但有江映梨相帮在前,她就不用顾虑这么多了。 想清楚利害,沈竹心当即就捂着肚子痛呼起来。 “痛…好痛……” 第117章 是臣女的 坐在沈竹心附近的妃子先反应过来,都赶紧缩到了一边,就差从位置上跳起来。 那架势,恨不得离得要多远有多远。 “沈婕妤,你没事儿吧?” “哟,这是怎么了?被外头的动静吓着了?” 殿内这阵骚动,又把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萧承澜目光平静地落在沈竹心身上,眼底是了然于心的洞察。 他淡淡开口:“沈婕妤,你又怎么了。” “陛下…嫔妾的肚子忽然痛起来了…” 苏清容一听,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一会儿这个不舒服,一会儿那个不舒服。 还有完没完了! 关键她这一个假肚子,也好意思说自己不舒服?! 苏清容真的很想站起来说装什么装,假孕还来这儿装,但她到底沉住气了。 还不到揭穿沈婕妤假孕的时候。 但苏清容到底是没好气地说道:“沈婕妤,要是不舒服你也先回去就是了,还嫌今日还不够乱吗?你这肚子又来凑什么热闹?” 沈婕妤托着还没怎么显怀的肚子,一副自己也吓得不轻的模样,哭诉道: “娘娘,嫔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就痛起来了,嫔妾也不是存心搅了娘娘告状啊。” “陛下,陛下,嫔妾的肚子好痛!” 离沈婕妤近的嫔妃都吓得开始语无伦次地安抚她。 萧承澜揉了揉眉心,出声道:“都安静。沈婕妤如今身怀龙嗣,马虎不得,来人,将沈婕妤扶去偏殿。” 几个婢女赶紧上前,扶着金贵万分的沈婕妤往偏殿去。 “福万全。” “奴才在!” “你即刻吩咐人去请章太医过来,瞧瞧沈婕妤,不然朕也难以安心。” 说完,萧承澜也起身去了偏殿。 一众妃嫔都跟在萧承澜身后,转眼见主殿就剩了个苏清容与宋婉言。 宋婉言不想和苏清容待在一块儿,径直起身也朝偏殿去了。 苏清容气得砸了一下地板,这个节骨眼上,怎么横生这么多枝节! 但是谁让大家都以为沈婕妤肚子里头有货呢,苏清容只得忍下这口恶气,静静等待偏殿的动静。 章太医突然接到调令,说沈婕妤的肚子不舒服,他还以为是那药物副作用发作了。 他被御前的人引去了锦绣宫。 哪知进了殿,御前的人又连声说抱歉。 “对不住,章太医,奴才以为沈婕妤已经被送回来了,现在看来,婕妤还在柔福宫呢,咱们快快往那边去吧。” 章太医一头雾水,这都能搞错? 于是,一行人又调转个方向,往柔福宫去了。 这绕了足足一个大圈子,章太医到达柔福宫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一进去,一群人围着沈婕妤,沈婕妤捂着肚子期期艾艾地叫唤疼。 萧承澜看了章太医一眼,吩咐道:“沈婕妤突然身子不适,章太医快来看看,有任何闪失,朕唯你是问。” 章太医心说这又是哪一出,今日怎么阖宫上下都神神叨叨的。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应承了下来。 “是,微臣定然竭尽全力,为沈小主缓解不适。” 章太医给沈竹心的手腕盖上绢帕,仔细把起脉来。 要细说起来,这之前因为药物导致的喜脉,现在已经微弱了不少,若把别的太医叫来,恐怕近半数都能把出来不对劲了。 那看来,这假孕一事,这两天就要‘真相大白’了。 “章太医,沈婕妤如何?” “沈小主她近来气血有些亏损,所以会出现腹痛,臣开两副补气血的方子,沈小主按时吃了,就没什么大碍了。” 章太医正准备收回手,又听沈婕妤问道: “章太医,你确定吗?我今日腹痛得厉害,除了气血虚,还有没有别的症状?这可是宫里的头胎,千万马虎不得,章太医你可要瞧仔细了。” 章太医一张老脸直皱。 方才那气血虚都是他硬编出来的,还要什么病? 于是章太医又硬着头皮把了一会儿脉。 这一来二去的,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 宋府是勋贵,住的地方也离皇宫很近,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紧往宫里送人。 将近一个半时辰后,宋佳岁被带往柔福宫。 第93章 这会儿,沈婕妤的肚子也安稳下来了,大家又都重新坐定,听苏清容高呼要严惩宋妃。 “陛下,宋妃娘娘的娘家小妹来了,说是家里想为她定亲,平日与娘娘最亲,想要娘娘拿拿主意。” 宋婉言诧异地抬头。 宋佳岁? 为何这个时辰过来,难道,是宁修仪方才递消息给宋家了吗? 可是,来人是宋佳岁,宋婉言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清容一听此话,当即就道: “陛下,今日发生了这样污人耳朵的事,宋妃妹妹一个闺阁女子,还是不要让她听到了。” 萧承澜并不为所动,淡淡道:“既然是她姐姐的事,朕正好有话要问她,传她进来。” “传,宋氏女宋佳岁入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天光一晃,两个引路的宫女先进了殿,身后跟着的,是一个粉面雪腮,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打眼看去,比在座的都小个一两岁。 那姑娘模样看上去怯生生的,但是一举一动都端庄有礼,进了殿先跪下行礼。 “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臣女见过诸位娘娘,小主。” 看着跪在殿中的宋佳岁,宋婉言心里揪疼。 “宋五,你来得正好,朕有话要问你。” “陛下有什么疑问,臣女知无不言,不敢欺瞒。” 萧承澜眸光轻飘飘地落在殿门口,“朕问你,你可曾听说过谢家三公子,谢怀瑜的名号?” 宋佳岁顿了顿,点头:“臣女听过,宋家曾与这位谢家三公子定过亲,臣女听家中长辈提起过。” 殿内众人皆是惊讶,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事儿。 也是,证据确凿,抵赖不得,现在睁眼说瞎话,不就是欺君吗,宋家的人,应该不会蠢到做这样的事。 萧承澜眉目覆着一层冷意,沉声道:“婚约?谢怀瑜与谁的婚约?” 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宋佳岁心里顿时提了一口气。 绝不能出错,否则就不是姐姐一人受难。 而且,陛下竟然是这样的问法,近乎是在引导了... 看来二伯母料定得不错,只要宋家能将这事儿合情合理地圆上,陛下不会不给台阶。 宋佳岁深吸了一口气:“臣女惶恐,陛下所问,臣女不敢不答,但此事涉及前朝罪臣,臣女请求陛下不要怪罪。这婚约,是臣女与谢怀瑜的。” 此话一出,殿内安静了。 苏清容在一旁简直觉得不敢置信。 “宋家为了开脱,竟然白白葬送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姐的声誉!你可知,方才那殿外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太监,就是谢怀瑜。” 第118章 事情真相 苏清容看向宋婉言,冷冷讥笑:“宋妃娘娘,你可真是受得住这姐妹深情,你可想过她认一个太监做未婚夫,以后会被多少人耻笑!” 宋婉言方才被苏清容质问时没有软弱,听了这句话,眼尾倒是红了一大片。 “佳岁,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今日殿中有大事还没解决,你先去偏殿候着。” 宋佳岁不为所动,反而坚定道: “这样折损清誉的事,臣女若非要实事求是不敢欺君,何必公之于众。” 苏清容顷刻间明白了,这是宋家挽救的法子。 婚事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就推给其他人,把损失降到最小。 苏清容有些抓狂。 是江映梨知会的宋家吗?她是如何见到宋家人的! 苏清容仍不死心:“那此事岂非更加可笑,你曾经的未婚夫,几经辗转,去了你姐姐的殿内当差,看来不仅是忘却不了前尘,还想悖逆人伦!” “够了!”萧承澜蓦地掀了手边的茶几,“苏氏,你今日到底还要说出多少污言秽语来?” 陛下先前杖毙吕才人都云淡风轻的不见怒色,这是头一回明着发这么大的火,满殿的人都慌里慌张地跪在地下。 苏清容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抖如筛糠。 “陛下息怒!” 宋佳岁捏紧了袖口,竭力压制住声音的颤抖。 “陛下明鉴,臣女今日才知谢怀瑜在姐姐宫里当差,骤闻此事,只觉得害怕不已。臣女要陈明当年宋家与谢家退亲的原委,请陛下为姐姐做主。” “你说。” “当年谢家获罪,全族被抄,谢怀瑜年不足十,被免去死罪,贬为奴籍,宋家不愿将臣女嫁与罪奴,所以毅然退亲。谢怀瑜觉得宋家落井下石,一度怀恨在心,他如今费劲心思到姐姐殿里当差,的确是因为私情,但绝不是因为爱慕,而是记恨,他想要姐姐身败名裂,让臣女也承袭恶名,再难择婿。此人心机深沉,用心险恶,所以这位娘娘,才会被他骗了。” 宋佳岁看着苏清容,意指她是被谢怀瑜骗了。 苏清容急切地喘了几口气,颤抖着指着宋佳岁。 “你,你这是狡辩!本宫哪里是被他骗了,本宫才是唯一洞察真相的人,他怀恨在心,为何不直接报复你,偏要入宫!” 宋佳岁平静解释,娓娓道来:“定亲时,宋府长辈都见过他,他如何混得进宋府?他都见不到臣女,更遑论报复?这宫里,虽说规矩森严,但反而是他钻空子的好地方。姐姐为避嫌,从未见过他,宫里其他人更无人知道婚约的事,他便能肆意妄为。他故意调到姐姐身边当差,故意揣着玉佩,落下把柄,就是为了今日东窗事发拉姐姐下水。何况,让姐姐身败名裂,可以牵连宋府所有女眷,对他来说,岂非更加痛快?” 说完,宋佳岁心有余悸地叩拜在地:“陛下,姐姐身边竟然藏了用心如此险恶之人,臣女想起来都害怕,今日若让他的奸计得逞,姐姐便是平白被他污了清名!请陛下明鉴!” 萧承澜静静地听着,周遭的嫔妃都不禁咋舌。 这倒是说得通了,为何这太监会堂而皇之地把能落下死罪的玉佩揣在身上。 感情他只身一人,不怕死,但他还想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苏清容跟着愕然了半晌,还是不死心,致力于找出每一个漏洞。 “你说他怀恨在心想报复,那为何方才受那样重的刑,他不直接承认!他承认了,宋妃必死,他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人之将死,良心发现,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可能。娘娘心存疑虑,臣女又何尝不好奇?既然如此,何不再问一问他。臣女初来乍到,万万没有串通他说供词的可能。如此娘娘也尽可安心了吧。” 苏清容有些犹豫,若是那谢怀瑜也说自己是为了报复,那今日的事,宋婉言又要逃过一劫了。 可是不问,一样让宋家糊弄过去了。 她不甘心。 宋家的人当初绝情退亲,今日为了开脱,简直是狠狠将他往泥里踩,他难道还会帮宋家说话吗! 她可不信。 “陛下,请传唤谢怀瑜进殿,再仔细审问!” 萧承澜给福万全递了个眼神。 片刻后,穿好衣裳的谢怀瑜被半拖着进了殿,一股血腥味儿弥漫在殿中。 “谢怀瑜,朕问你,当年与你定亲的人,到底是宋三,还是宋五。” 谢怀瑜呛咳了两下,“是...是宋五。” 第119章 被他误导 方才那谢家的老嬷嬷,见事情发展的方向出现了变故,也开始改口,磕了几个响头。 “陛下,陛下!奴婢想起来了,宋家与谢家的婚约是当年定的娃娃亲,只说是家里的五姑娘,奴婢也从未见过,奴婢还以为这位娘娘就是五姑娘,现在想来是闹了误会,这位姑娘才是宋五小姐啊!”嬷嬷指着宋佳岁。 苏清容看着临阵倒戈的老嬷嬷,眼里的杀意差点溢出来,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她的嘴,被青莲拦住。 萧承澜冷冷问道:“你既然知道曾与宋妃的妹妹有过婚约,为何不避嫌,反而还拿着玉佩去宋妃宫里当差。” 谢怀瑜终于主动抬起了头,他看了一眼宋佳岁,那眼神里复杂的情绪一言两语道不分明,但那凄怆的笑声里,听得出的确有恨意。 “为什么?宋五小姐不是都已经说了吗,奴才不甘心啊!奴才明明与宋家曾经也是门当户对的,为何奴才成了泥,宋家的人,一个个的,光耀满庭,谢家落难,他们像躲避瘟神一般,连夜来退了亲,奴才恨啊...” “既然如此,那你方才为何不承认与宋妃有私情?” 谢怀瑜笑得越发凄怆,“哈哈哈哈哈.....奴才也想问自己,为何不能狠下这个心呢!奴才为何恨到骨子里,良心还为泯!奴才恨死了,可是奴才曾也读过书,识过礼,晓得是非二字,这婚事,宋妃娘娘毫不知情,她若真的担上罪名死了,然后呢?奴才会觉得快意吗,不会,奴才只会觉得,从此以后,奴才就真的再也不是谢家人了,奴才就只是一个,贱到骨子里的奴才了!” 这一番话,听得众人都从心底觉得悲凉。 第94章 一个世家大族,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从一个贵公子沦落为奴,的确很难不愤世嫉俗。 但他到底还没泯灭最后一丝良心,这将人都拉到岸边了,幡然悔悟了,到底是没将人拖下水。 “你胡说,你是仗着你今日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死,才要在此胡言乱语。” 好不容易逮到宋妃的错处,竟然让她们一层层地洗白了,苏清容气疯了。 谁知,她这话一出来,谢怀瑜一改常态,收了凄婉,多了几分恨意,愤愤地看着苏清容。 “是奴才大错特错,恨错了人,我谢家问心无愧,不过拦了某些人的路,就落得如此下场!宋家退亲,无非是保全女儿,可你苏家,才是实实在在构陷我谢家满门忠良!” 这反转来得太快,殿中人无一不瞠目结舌。 苏家? 谢家获罪,又和苏家有牵扯? 那这可真是... 苏清容更是愕然,慌里慌张地连连后退了数步。她指着谢怀瑜,身子颤抖不已。 “陛下,此人已经失心疯了,见谁都要咬一口,快把他拖下去!我苏家忠君爱国,他一个阖家被抄的罪臣之子,竟也敢攀咬苏家,陛下,陛下千万不能相信他的话!” 萧承澜目光落在近乎语无伦次的苏清容身上,安抚似的笑了笑。 “苏昭仪,苏家对大邺如何,大家有目共睹,朕岂会听信他的话。”萧承澜面色一冷,十分不耐烦地摆手,“还不快将他拖下去!” 福万全冲押着谢怀瑜的人使个眼色,谢怀瑜被拖出殿内,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苏清容看着那血印子,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赶紧镇定下来。 青莲眼见着宋妃秽乱宫闱这事儿告不成了。谢家与宋家,还有苏家,都有牵扯,若是继续掰扯下去,搞不好真会查出点什么不利好苏家的。 眼下重要的是一口咬死宋妃失职的罪名。 在苏清容六神无主的时候,青莲低声提醒她,苏清容顿时醍醐灌顶。 对啊,只要按死她失职,就算她死不了,这宫权她也得乖乖交出来。 既然宋佳岁给她递了台阶,那她就下。 “陛下,这谢怀瑜心机深沉,宋五姑娘说得的确没错,嫔妾是被他骗了,竟然被他误导,差点误会了宋妃娘娘。” 第120章 收回宫权 苏这话一出,宋婉言简直像在看一个怪物一般看向苏清容,她怒极反笑:“你上当受骗,你被误导,你差点儿误会我?亏你也说得出来?” “方才是谁一口一个秽乱宫闱,养宦宠,与人有染?!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吗?你说误会就误会?” “这天底下,谁能有你苏清容能屈能伸!你物证人证都找好了,恨不得在将本宫钉在耻辱柱上,你一句误会,就想轻飘飘地揭过了?” 苏清容咬牙切齿,“是,嫔妾承认,是嫔妾诬告了宋妃娘娘,嫔妾自愿认罚!可娘娘难道就敢说自己问心无愧,你执掌六宫宫权,放一个这样心怀不轨的人在身边,难道不是失察和失职!” 宋婉言狠狠剜了她一眼,无言转过头。 她知道,今日苏家有备而来,就是为了拉她下马,失职这一罪责,已然是最轻的罪名了。 佳岁进宫,认下这桩婚事,陛下看在宋家的面子上,顺水推舟,愿意承认此事是误会。 如若不然,陛下一旦细查,定然能发现这桩婚事的确是她与谢怀瑜的。 她若此刻再做什么辩解,那便是不知好歹,陛下也许真的会降大罪了。 见宋婉言对失职一事无话可说,苏清容眼底胜利者的笑容一闪而过。她看向萧承澜,高声道:“陛下,嫔妾以卑告尊,诬告上位,嫔妾自愿领罚。可嫔妾状告此事,皆因中了奸人圈套,望陛下念在嫔妾一心维护皇室颜面上,从轻处罚。” 而后,她话锋一转,继续道:“至于,这奸人为何能在后宫兴风作浪,皆因宋妃娘娘失职,竟察觉不到此等险恶之人混迹后宫,甚至就在她身边!嫔妾以为,陛下应该深究宋妃娘娘失职之过!” 殿内众妃看着跪在殿中的宋妃娘娘,心里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宋妃娘娘让奸人混在身边却无所察觉,这值得害怕,可宋妃娘娘若因失职被降罪,那兴许这宫权就要旁落了,这更加让人害怕。 这宫权要是落到苏昭仪头上,这以后后宫的日子,想都不敢想!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之际,连翘匆匆进了殿,跪拜道:“陛下,修仪娘娘自回了昭华宫以后,身子越来越难受,娘娘一直叫着陛下,还请陛下快过去看看娘娘吧!” 这倒是众人始料未及的,所有人都不禁悄悄看向陛下,只见顷刻间陛下就站了起来,似是对这里的事情已经不耐烦,冷厉出声,敲定了此事的结果。 “苏昭仪诬告上位,危言耸听,杖责二十。至于宋妃,失职尤甚,辨无可辨,褫夺宫权,闭门思过。” 一锤定音,众人皆是大气不敢出。 听到宋妃宫权被撤,苏清容都来不及为自己那二十板子伤怀,眼里全是谋算得逞的喜悦。 二十板子换宫权,怎么也值了。 苏清容和宋婉言皆朝着萧承澜大步离去的方向深深叩拜下去。 众妃齐声:“嫔妾恭送陛下。” 萧承澜走后,众人起身,面色戚戚然,没人敢先说话。 苏清容端了端自己的衣袖,停直了脖颈,得意地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定在宋妃娘娘身上,盛气凌人地笑了笑。 “宋妃娘娘,这宫里,风水从来都是轮流转的。” 宋婉言看着她,眼神依旧凌厉,“苏昭仪,本宫劝你,最好也将这句话记牢了。” 苏清容冷哼了一声,昂首阔步出了柔福宫。 众人一脸阴霾,远远地跟在苏清容身后。 所有都走了之后,宋婉言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抱住宋佳岁。 “佳岁,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要替我认下,父亲他们,想的就是这个办法吗?怎么把你推出来!” 宋佳岁窝在宋婉言怀里,并不难过,柔声道:“娘娘不要怪伯父了,是我自己要入宫的。我晓得利害,娘娘入宫是为了宋家,娘娘有难,宋家自然也该想法子平息,佳岁不止是娘娘的五妹妹,也和娘娘一样,是宋家的女儿。” “那你以后的婚事怎么办?今日的事少不了要传出去,虽然这不是你的错,可难保不会有人因此大做文章。” 宋佳岁一点儿也不担心:“母亲送我上马车时,嘱咐我别怕,她说的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若要与我议亲的人家就因为此事看轻我,这亲结了也是无用。何况,这京城能与我宋家相匹配的人家本就不多,高攀还敢挑剔?再者,若实在不好婚嫁,叔叔伯伯也说了,宋家也不是养不起女儿,我一辈子待在家里,也成。” 宋婉言终于忍住了心疼了眼泪,破涕为笑。 好吧,她宋家还是那个宋家。 “你也别叫我娘娘了,怪生分的,我听了多伤心啊。” 宋佳岁眨眨眼睛:“我其实早就想喊了,三姐姐!” 姐妹俩抱作一团。 宋佳岁又问道:“姐姐没了宫权,可伤心吗?” 宋婉言无所谓地摆手,“这算什么?虽然卸任卸得有些不体面,但正好撂挑子不干了,本宫生来就是享福的命,耐不得烦。不过...话虽如此说,我干了这么久,把一团乱麻的宫务都理得清清楚楚,陛下要是把宫权交给苏清容,让她在我的树下乘凉,那才是气死我了。” 宋佳岁拍拍她,以示安抚。 “反正姐姐都不干了,就别忧心了。那位苏昭仪,我今日观她言行举止,怎么瞧都不像是个聪明的,这种人,就算给她宫权,八成也是引火自焚。” 宋婉言深以为然。“你说得也对,罢了,不想了,你难得入宫,我们好好说说话。” 另一边,萧承澜已经到了昭华宫。 病得难受的江映梨就在宫门口伸长了脖子观望,见萧承澜一来,兔子似的蹦到他跟前。 “陛下,柔福宫的事儿如何了?” 萧承澜没有回答,一双眸子静静地盯着江映梨。 “这便是病得下不了榻的宁修仪?朕看着怎么活蹦乱跳的。” 江映梨抱住他的胳膊,晃悠道:“唉呀~陛下一听就该就知道那是嫔妾的借口吧。嫔妾这也是为了陛下着想呀,那殿里应该很吵吧,陛下过来躲个清闲,冷静一下再处置这件事,好不好?” 江映梨担心萧承澜一生气,降下大罪。 萧承澜把江映梨往怀里拉了拉,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平静道: “真是多亏你为朕着想,不过该受的罪朕已经受了,她们吵完了,朕也已经处置完这件事了,不用冷静了。” 江映梨顿了顿,犹犹豫豫地问道:“陛下怎么处置的啊?罚了宋妃娘娘没有?” 萧承澜看着她这关切备至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丝不悦,没有说话,径直往殿里走。 第95章 第121章 嫔妾抱抱 江映梨也追过去,牵住他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萧承澜心里的不悦到底往下压了压,他垂着眸子,注视着江映梨,话只说了一半。 “朕撤了宋妃的宫权。” 江映梨站在原地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撤掉宫权,不就是坐实了宋妃娘娘秽乱宫闱的罪名吗? 难道,陛下要赐死宋妃娘娘不成? 不,就算不赐死,宋妃娘娘这辈子也彻底毁了。 江映梨神情变得很沮丧,声音有些急切:“可是…可是宋妃娘娘是清白的,陛下不相信宋妃娘娘吗?” “朕与她不相熟,如何信她?如若不是你为她奔走,朕早就了结了此事,何必拖延到等宋家的人来。” “朕倒想问你,你为何会如此信任她?你与她之间,难道还发生了什么朕不知道的事,让你们的感情变得如此好了?” 萧承澜越说,声音越沉越缓,像在审问什么。 江映梨看着面色不悦的萧承澜,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没有,绝对没有!嫔妾没有瞒着陛下和宋妃娘娘有什么深交。” 萧承澜紧蹙的眉心微微舒展了一点,但面色还是很沉。 “这样最好,料想你与她也不会有什么朕不知道的事情。” 江映梨点头,呐呐道:“是,嫔妾只是…与宋妃娘娘打了几月交道,能感觉得到,她只是看起来很凶,其实是好人。而且,宋妃娘娘管理六宫,除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不想管,其余的都管得很好,连欺凌宫女这种事她都会管,她若不好,怎么会为一个宫女讨公道。” “所以,你觉得她好人,就相信她与谢怀瑜是清白的?” 江映梨点头如捣蒜:“是啊,宋妃娘娘看起来就不是会和太监厮混的人。” “就凭这个看起来?若要如此说,每日大朝会,朕的臣子看着朕正襟危坐在龙椅上,都会觉得朕看起来清心寡欲,不好女色,可会想到朕其实每夜都在和宁修仪厮混?” 萧承澜淡淡冷笑着,说出的话却是让江映梨当即面红耳赤地哑了火,不知道该再怎么辩解。 她唇瓣翕张数次,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硬着头皮继续为宋婉言说话:“可这事儿嫔妾也是有根据的,宋妃娘娘若不清白,何不把谢怀瑜藏得好些,反而堂而皇之地让他在宫里行走呢。” 萧承澜没有说话,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戾气。 宋妃娘娘,宋妃娘娘。 他给她的腰牌,第一次派上用场也是为了她张口闭口间的宋妃娘娘。 萧承澜有种自作自受的烦躁。 他故意没说清楚自己是用什么罪名处罚宋婉言的,想看看江映梨为会宋婉言辩解到什么程度。 但听到江映梨真的一次又一次逆着他的话头为宋婉言说话时,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心烦。 萧承澜深深看着江映梨:“你说得没错,她的确不知此事,是谢怀瑜一手策划,想要陷害她。” 江映梨很是惊讶:“那陛下怎么还遂了他的意,处置了宋妃,让他的阴谋得逞?” “因为,朕觉得,的确是时候收回宋妃的宫权了。” 江映梨愣住了,迟疑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承澜长眸凝视着江映梨,眼底情绪晦暗不明,缓缓启唇:“朕在将宫权交给宋妃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怎么收回来了。只不过,有人比朕快了一步,把朕捏在手里的把柄,提前捅了出来,朕今日便顺势而为了。当然了,谢怀瑜,朕也不会放过,所以,朕不是遂了他的意,朕只是遂了自己的意。” 江映梨听得更是一头雾水:“捏在手里的把柄?什么把柄,陛下难道……早就知道怀玉是谢怀瑜吗?” 萧承澜面色依旧平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朕自然知道。你觉得谢怀瑜真有那样大的本事瞒天过海么?朕能走到今日,若随便一个人都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朕也不必做这个皇帝了。” 江映梨思绪一片混乱。 这就是说,陛下早就知道谢怀瑜在筹谋什么,也默许了。 因为陛下需要拿捏住宋妃娘娘的把柄,如此一来,不管有多少人支持宋妃娘娘掌权,都能随时将这把柄抛出去,顺理成章地从她那儿收回宫权,且彻底断绝她以后再拿宫权的可能性。 江映梨想清楚原委,垂着眸子,一时有些难过。 “可是宋家向来忠心于陛下,宋妃娘娘管理六宫,劳碌了几个月,陛下既然知道宋妃娘娘无辜,为何还要对宋妃娘娘如此…” 说到一半,江映梨顿住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是陛下独独对宋妃娘娘如此,而是陛下从来都是如此。 从吕才人,梁美人,再到许念雅,陛下何时心慈手软过? 是陛下总是纵容她,才让她觉得陛下很好说话。 看着已经呆滞到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的江映梨,萧承澜的眸光彻底黯淡了下去。 他身影顷刻间就朝江映梨压过去,紧紧攥着江映梨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拉,身躯和影子,都完完全全把江映梨笼罩住,似一座无法逃脱的囚笼…… 萧承澜眼里一片阴翳,声音也是对江映梨说话时从未有过的冷戾。 “现在你知道了,嗯?” “朕算计宋妃,不管她好与坏,朕都算计,朕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觉得朕狠心吗?那朕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萧承澜说话间,用双指捏住了江映梨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好好看着他,一刻也不能移开目光地看着他。 “朕哄骗苏清容,让她爱慕朕,朕好利用她挑拨她与薛家的关系,朕套她的话将苏家私库收入囊中。可朕利用她又厌恶她,所以朕给她下蛊,让她一靠近朕就头晕作呕,让她有苦难言。” “朕用尽阴私手段,从不心软。因为朕是皇帝,不,也许跟朕是不是皇帝没有关系,是朕本来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江映梨,你今日可又好好地瞧清楚了?” 江映梨感觉捏住自己下巴的手越来越用力,她都有些吃痛了,于是,不受控制地,她的眸子里渐渐溢出泪水,说话都带着颤音。 “陛下这是怎么了?是担忧嫔妾怕你吗,陛下现在好像很不安,要嫔妾抱抱你吗?” 萧承澜难得怔住,周遭横生的戾气刹那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他忽然有些无措地看着眼泪涟涟的江映梨,松了捏着她下巴的手指。 “朕……” 萧承澜还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江映梨抱了个满怀。 第122章 只喜欢你 萧承澜被江映梨牢牢抱住。 萦绕在鼻尖的,是他最熟悉的香气,怀里的身体,也是他拥入怀中无数回的,最熟悉的温软。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很安心。 熟悉的怀抱让萧承澜心里那股焦躁与阴郁顷刻间散了个干净。 江映梨双臂环住他的腰,温言软语地呢喃:“每次陛下这样对着嫔妾说很多话,说自己不好的时候,陛下其实都很想让嫔妾抱抱你吧。” 一遍一遍地说自己不好,不是想将她推远,而是渴求着她听到这些话,还是义无反顾地将他拥入怀中。 她和陛下,真的很像呢。 既然选择爱我,就必须要爱全部的我,无论怎么推开,都不能离开我。 江映梨脸颊眷恋地轻蹭着萧承澜的胸膛。 她与她的陛下,如此契合,合该这辈子一直纠缠到不见碧落黄泉不罢休呀。 在与江映梨的相拥之中,萧承澜的戾气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懊恼,语气都变得不自然。 “朕方才,吓到你了。” 江映梨微微笑着,摇头。 “嫔妾从未觉得陛下可怕,也从未觉得陛下心狠,嫔妾只是觉得陛下一个人,要筹谋这么多事,一定很累。” “何况,嫔妾笨笨的,陛下要保护嫔妾,若不狠一些,陛下与嫔妾早就被吃得渣滓都不剩了。” “嫔妾是关心宋妃娘娘,不希望宋妃娘娘无辜被罚,但嫔妾始终向着陛下的,陛下要做什么,嫔妾都觉得好,哪怕是……” 萧承澜连忙澄清:“朕虽然收回了宋妃的宫权,但只是治了她失职之罪,朕全了她的声誉,她依旧是宋妃。” 江映梨心里那难受的劲儿终于淡了,在他怀里点头,“好,那就好,嫔妾就知道,陛下最好了。” 萧承澜低头深嗅着江映梨身上香露的味道,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他张了张口,缓声道: “朕不好。朕恼你为了维护宋妃顶撞朕,朕恼你善良到有些过分,朕冷着脸同你说话的时候,已然忘了,若你不善良,又怎么会喜欢朕。” 当初在茫茫人海中,他一念之差,差点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跑来他面前,脆声声地问他 ——“哥哥,你流了好多血,你看起来好难过...” 第96章 是她最纯粹的善意救了他。 可是... “可是,朕享受着你的善意,却又排斥你对其他人散发善意,是朕太过自私,就因为嫉妒,就想要抹杀你的善良...” 江映梨的心脏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陛下从不说直白的情话,但每次这样对她剖白心迹的时候,江映梨总能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其中蕴藏着的深沉爱意。 爱一个人,才会患得患失,才会生出诸般贪嗔痴怨。 “陛下就是好,无论陛下做什么,在嫔妾眼中,都是最好的,世上无人能及陛下。” 萧承澜垂着眼帘,凝眸望着江映梨,指尖抚上她的眉眼,指腹之下,每一次眼睫颤动,都好像让他的心脏也同频地跳动着。 他难以自持地吻上江映梨的眉心,又从眼尾辗转而下,温热的唇划过晕染开泪痕的脸颊,最后落在那柔软的唇瓣上。 几番反复啄吻,喘息与心跳都清晰可闻,江映梨听到萧承澜意乱情迷的低语。 “那你喜欢陛下吗,嗯?” “喜欢,喜欢陛下…最喜欢了…” 萧承澜鼻尖蹭着她的脸,划出暧昧的痕迹,唇齿间话语缱绻暧昧。 “朕也喜欢你,阿梨…朕只喜欢你。” 江映梨心跳漏了一拍似的。 陛下终于将喜欢她说出口了。 她就知道,只要她说很多次喜欢陛下,陛下一定会学会说喜欢她的。 江映梨四肢似柔软的藤蔓,寻找自己可以攀附的依托,紧紧地攀着萧承澜。 她眼睫还残存着湿意,泪光点点的眸子看着他,目光柔软得似覆了一层柔纱的月光。 “陛下…陛下…”她喃喃地唤他。 “嗯。” “还要听陛下说喜欢嫔妾。” “喜欢你。” “还要…” “喜欢你……” 话语淹没在唇齿间…… 江映梨觉得,这个吻简直太磨人了。 不似情欲烧灼时那样急切,也不似亲密相拥时那样温柔,而是一寸寸地,反复厮磨,反复侵占…… 江映梨把萧承澜的衣襟攥得皱皱巴巴的,白皙的皮肤上,薄红从脸颊蔓延到脖颈,整个人如同初开的桃花,娇艳欲滴。 “换气。” 间隙间,萧承澜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江映梨都晕头转向有些缺氧了,也没忘记为自己辩解。 “都吻过无数次了,嫔妾哪里是不会换气…” 咫尺之间,萧承澜垂眸瞧着她,眼里笑意散漫又炙热,明知顾问道:“那是怎么了?” 江映梨声音闷闷地:“陛下太凶了,追着亲……” 萧承澜勾起唇角,笑了两声,打横抱起她。 “还有更凶的。” 江映梨被放在榻上时都没怎么反应过来,这毕竟这是白天啊。 直到萧承澜扔了她的绣鞋,一把抽走了她的腰带…… “陛下!”江映梨大惊失色,红着脸嗫嚅道:“这是…这是白天啊…” “朕不管。” …… 第123章 格外粘人 江映梨最后开始庆幸,幸好下午还有大臣等着觐见,不然闹起来没完没了。 陛下今天格外粘人呢。 好喜欢。 不过,陛下向来严以律己,今日又为她破戒了。 江映梨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愧疚。 不过她相信,这等小事,影响不了陛下做明君。 江映梨懒洋洋地趴在锦帐里看萧承澜穿戴。 方才还放浪形骸的人不一会儿又变成冷峻严肃的陛下了。 江映梨在被子里支着脑袋笑了笑。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陛下不做陛下时什么样儿。 正好衣冠,萧承澜挥退服侍的宫人,撩开锦帐,坐在榻沿,朝江映梨伸手。 “过来。” 江映梨就穿了个肚兜从被子里钻出来,乖乖跪坐在萧承面前。 萧承澜吻了吻她的额头。 “朕走了。” 江映梨牵住他的袖子。 “陛下晚上会来吗?” 萧承澜轻笑:“你说呢?朕不来你这儿,还能去哪儿?” “嫔妾是怕耽误一上午,陛下晚上会很忙嘛。” “朕以后都不会再忙到没有时间陪你了。” 萧承澜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神色严肃了几分,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尤其是,过了这几日,朕陪你的时间,会更多的。” 江映梨瞧着他的神色,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有些不安地问道:“这几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萧承澜安抚般地揉揉她乱糟糟的头发,语气柔和下来:“罢了,本不想告诉你的,又怕你胡思乱想。还记得沈婕妤的身孕吗?” 江映梨点头,“嗯嗯,嫔妾记得!” “朕命人查过,那假孕药,也曾经在父皇的后宫出现过,只不过药方被毁掉了,想来是曾经的惠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为了消灭证据做出的举动。章太医复原了药方,发现制出的药药效将近两月,且,他今日把沈婕妤的脉,的确发现喜脉的症状不明显了。” 江映梨思索了一会儿,既然脉象不明显了,那就说明,揭穿沈婕妤假孕的时机要来了。 沈婕妤这一胎,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按照下药之人的思路,这个节骨点上揭穿沈婕妤假孕,沈婕妤和沈家必然都会被重重处罚,就算陛下愿意留她性命,那么多盯着这一胎的大臣也不会放过。 一人一封折子,沈婕妤必被参死,沈大人轻则被贬,重则革职流放。 江映梨仔细一想觉得还挺可怕的。 若一个正常承宠的嫔妃,有了各种怀孕的症状,也确确实实被把出了喜脉,这谁能往假孕那儿想? 被众星捧月,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却骤然被指出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关键自己都没地儿说理去就要被降罪处死了。 幸好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这还真是多亏了陛下洁身自好了,也真是可惜了有些人煞费一番苦心了。 见江映梨思绪深深的,萧承澜指节轻刮的她的鼻尖,“你若是不想凑这个‘假孕’的热闹,这几日就称病吧,朕会处理好一切。” 江映梨很快地摇了摇头,“不要,这个热闹嫔妾还是要瞧瞧的。” “随你,不过这两日小心行事。”萧承澜起身,又说了一遍:“朕真的走了。” 两个人方才狠狠折腾一番,江映梨身子疲乏,想好好睡一觉,于是跪坐在榻上点头,准备目送萧承澜出殿后躺下补觉。 萧承澜看她这样子,好像没一点儿不舍得,又不甘心地俯身亲了亲她。 “晚上,等着朕。” 江映梨咧开嘴笑,“知道啦,陛下今日怎么这么粘人?” “你不粘人?方才谁问朕晚上来不来的。”萧承澜笑着说。 “嗯嗯嗯!都粘人,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粘在一起。”江映梨调笑道。 萧承澜顺着她的玩笑话思索了片刻,敛眸掩去眼里的遗憾,淡声道:“可是这样是不行的。朕走了。” 江映梨深知不能再说什么了,免得真要难舍难分个没完。 “好,嫔妾恭送陛下。” 萧承澜眼神又从头到尾扫了她一眼,这才头也不回地出了殿。 下午的后宫就开始洋溢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柔福宫的事情平息了,但宋妃娘娘被撤职和禁足,以后去谁那儿开晨会一刻没消息,众人一刻都不得安心。 按理说大家心知肚明该轮到宋妃娘娘下一位的苏昭仪,可大家还是不由得期盼能有奇迹出现。 比如说,宁修仪。 如果是宁修仪娘娘掌管宫权,这后宫从此就好起来了。 第一,修仪娘娘得宠,谁也不惧,又和苏昭仪结了梁子,可以压制苏昭仪。 第二,修仪娘娘心软,若有事儿,去央求一下娘娘,娘娘说不定能帮忙。 傍晚,长庆宫中,福万全叫人把怀玉带了上来。 怀玉上午受了刑,虽上了药,但一时半会见效没那么快,被带到殿中时,伤口又渗出了血。 他趴在地上咳嗽,萧承澜看着他后背瘦骨嶙峋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 “你恨朕吗?”萧承澜问。 怀玉摇头。 萧承澜嘴角出现讽刺的笑,“你既然不恨朕,也不该恨宋婉言,你算计她,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泄愤,着实可笑。” 怀玉无可辩解,也嘲弄似地笑了自己一声。 “陛下说得没错,奴才也觉得可笑。可是一想到,奴才与宋妃娘娘那样的人,原该是门当户对的,若谢家没有那场变故,奴才与她本该是青梅竹马,但是再见却是云泥之别,如何不恨,如何不憾。” 这段话里深深的怨愤萧承澜并没有耐心体会,但他听到了刺耳的字眼,冷嗤了一声。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有什么意义么。” 第97章 怀玉顿了顿,陛下的口吻像是随口一说,又像是在认真地问,他思索了一番,回答道: “陛下自小便是皇子,应该是有伴读的,应该更能体会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有多可贵。” 他没有伴读,更没有青梅竹马。 反倒是江映梨有。 江家还未分家之前,江映梨并不在京城长大,而是在青州,七岁才上京。 她在喊他哥哥之前,是追在她那青州的表哥陆元白身后喊哥哥的。 于江映梨而言,表哥才是竹马,他只是在她十四岁那年,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的。 想到往事,萧承澜眸光沉了几分。 许氏心心念念要将江映梨嫁给她那个一心入仕的表哥。 一念之差,这桩婚事差点成了…… 萧承澜竭力压下心中的不快,语气透着一股冷意。 “这世上的事,难说得很,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又如何,有缘无分就是有缘无分。” 谢怀瑜以为陛下在说他,自认也说得很有道理,附和道: “陛下说得是,世事无常,是奴才太放不下从前,将自己困在了过去。” 萧承澜觉得烦躁,不欲再多说,转开了话题:“你能悬崖勒马,没把宋妃拉下水,也算你没有完全污了谢家人的血脉。” 谢怀瑜听完,面容苦涩又讽刺:“污了谢家人的血脉?谢家人,原本就是乱臣贼子,已没有什么可污的了。” 萧承澜看着他,“若朕告诉你,苏家很快就会高台楼散呢。” 怀玉整个身子一颤,连呼吸都急切起来,“什…什么……” “谢家的案子是父皇庆元年间的事,既是冤案,朕不会坐视不理,苏家倒台,谢家自会正名,你且好好活到那天吧,至于之后,你的生死,朕来定。” 怀玉看着龙椅上的帝王,心里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感情。 为谢家正名…这是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怀玉顾不得身上的伤,朝萧承澜深深地叩拜了下去。 “吾皇万岁!罪奴罪该万死,犯下欺君之罪,也险些害了宋妃娘娘,已不敢苟活于世,谢家正名后,奴才只求一死!” 萧承澜算是默认了他的请求。 第124章 初见往事 怀玉被带下去后,萧承澜看着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奏折,揉了揉眉心。 “玄墨。” 不一会儿玄墨的身影就出现在殿内。 “陛下有何吩咐?” “你派人去青州查查,桂子巷陆家二郎,如今在做什么。” 玄墨领命而去。 萧承澜觉得糟心,若非怀玉提起什么青梅竹马,这样不愉快的陈年旧事他早就释怀了。 如今又想起来,心里总觉得烦躁。 日后陆元白若真能取得功名,难不成还要上京城来做官吗? 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夜里,萧承澜心事重重去了昭华宫。 他这副心里有事的模样,江映梨跟他说了两句话就看出来了。 “陛下怎么了,是政务上又有什么难题了吗?”江映梨关切地问。 萧承澜心说,倒是还要比政务更难一些。 要认真地说,这件事根本就没头没尾。 江家上京后,跟青州那边就彻底不再来往了,江映梨跟那陆元白又只是从表亲,应该早就淡忘了这么个人。 但他心里一想起江映梨小时候跟在别人身后喊哥哥,他就难以安宁。 他很想听江映梨亲口说不记得这个人了。 然而,他若要问起来,不是反而提醒江映梨去回忆这个微不足道的人了吗? 萧承澜觉得自己仿佛衔了一块玉,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耿耿于怀。 他回望一脸关切地看着他的江映梨,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欲言又止片刻,最终只说了三个字。 “没什么。” 江映梨却是不信,凑上前,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陛下有心事都不告诉嫔妾,以后嫔妾也不把心事说给陛下听。” 萧承澜听后眉峰顿时沉了下来,他伸手,手臂环过江映梨的后腰,将她整个儿都强势地揽到自己身前,眼神里的凌厉便是警告。 “江映梨,不许对朕有秘密。” “可是陛下对嫔妾都有秘密嘛。”江映梨别过脸,嘟囔着唇,不满地哼了一声。 萧承澜温热的掌心贴上她侧脸,将她的脸掰回来,让她看着他。 “朕对你只有一个秘密。” 江映梨还是不开心:“一个秘密不还是秘密吗?” 萧承澜那双漆黑的长眸深深望进江映梨眼睛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声道:“你想听?那朕告诉你。” 的确该告诉她,他们之间并非是在她长大后才初遇的。 他与她,又何尝没有小时候的情谊呢? 江映梨顿时眼睛晶亮,耳朵都恨不得立起来。“想听想听,陛下快告诉嫔妾吧。” 萧承澜将她抱到腿上,将她上半身按进自己怀里,抱得满满当当地才开始说。 “长央宫里那幅你小时候的画儿还记得么?” 江映梨轻蹭着萧承澜揉捏她脸颊的手,“记得呀,嫔妾还印象很深呢,因为实在是太像小时候的嫔妾了。陛下的想象,实在太准了。” 萧承澜淡淡一笑:“因为那不是朕想象出来的,我们从前,真的见过。” 江映梨愣了一秒,很是吃惊:“......什么?!” 她仰起脸颊看萧承澜,杏眸里满是疑惑。“可那时嫔妾刚到京中,家里就是不起眼的小花商,陛下是皇子,养在宫里,怎么会见过呢?” “那恰好是朕第一次出宫。”萧承澜说。 他又带着几分希冀问道:“你可记得起来什么?” 江映梨怔怔思索着,却实在没有印象那天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人,只记得自己攒钱买了根糖葫芦很高兴。 想到自己曾经见过陛下小时候的模样却又忘记了,江映梨都有些着急了,晃他的手臂:“陛下你再多说一些,嫔妾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萧承澜见她急得焦心,安抚般轻抚她的脊背。 “朕慢慢说,你慢慢想。那是庆元十九年的事情,五皇兄在宫外结识了苏家九郎,臭味相投,相见恨晚。苏九生辰时,五皇兄邀了一帮皇子去为他庆生,朕也在列。” 江映梨想到萧承澜的过去,不安又迟疑地问道:“他不是向来最喜欢欺负陛下么?怎会有那样的好心带陛下一起玩儿?” “朕起初也以为他是好心,所以那天朕很高兴,连他过去是怎么羞辱朕的母妃,羞辱朕,都忘记了。朕一心只想着,终于能离开那座灰败的宫殿,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那时他母妃已逝,没有任何人关心,虽是皇子,却被遗忘在角落,不过和宫里的老仆相依为命而已。 他习惯了被冷嘲热讽,被排除在外,一个人像异类一样待在那经年不变的四方天空下,闻着年久失修的宫墙散发的出的霉味儿,如同行尸走肉。 骤然收到其他兄弟姐妹的邀请,他很是受宠若惊,那天,他穿了他最得体的一身新衣。 “但,皇兄与皇姐他们将朕带去苏九的私宅,只是拿朕做靶子,供他们取乐而已。将寻常人绑在柱子上做箭靶,欣赏他们无助又恐慌的神情已经不能满足他们,所以他们想到了朕。” 萧承澜的语气很平静,这样的旧事已经勾不起他任何的情绪。 但江映梨心里的难过压都压不住,泪珠子摇摇欲坠,眨眼间就要掉下来。 她知道从前的萧承澜在宫里过得很苦,但还从未听他说起这段,她捧着萧承澜的脸,语气哽咽:“他们怎么能这样欺负陛下呢!一群畜牲!” 萧承澜原本还想再将自己描述得惨一些,但看见江映梨的眼泪,他实在不忍心。 “都过去了,朕到底是皇子,他们只是为了看朕害怕,并不敢真的伤了朕。” 江映梨心疼得不行,想到陛下小时候的事情,忍不住流了一会儿眼泪,但渐渐地,她的记忆里出现了一段模糊的记忆。 她停止抽泣,努力回想着。 那天,她拿着攒钱买来的糖葫芦,遇到了一个左脸全是血的少年。 那少年很黑很瘦,身上的衣服本就宽大不合身,染了血后,更衬得他整个人古怪至极。 当年她七岁,那少年约莫十岁上下,和陛下的年龄刚好吻合。 那个少年,就是陛下吗…… 怎么会那么瘦,身上还有好多血…… 第125章 蓄谋已久 江映梨的内心似有什么碎裂了,她哭得更凶了。 在此之前,她只是知道陛下少时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她想象得出,陛下那时远没有后来开府自力更生那样体面。 但想象远不及亲眼见过那般有冲击力。 那是陛下啊,那个少年竟然是陛下。 何止是不体面,简直是狼狈,从内而外的狼狈。 第98章 “陛下骗人,陛下明明就受伤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对陛下,陛下也是皇子啊,为什么为什么……”江映梨心疼得语无伦次。 萧承澜有些后悔说得这么仔细,他抱着她,指腹不厌其烦地为她抹去眼泪,温声道: “只是皮外伤,流血了看着唬人而已,不疼。” 又道:“五皇兄被太子万箭穿心,朕如今还好好地在这儿,从前的事情,除了你我的初遇,其余的,都不值一提了。今日本是为了让你想起你我真正的初遇的,你若伤心,岂非辜负了此时一番你侬我侬的情意。” 江映梨在萧承澜怀里揉了揉通红的眼泪,泪光点点的眸子看着他,一边抽噎一边道:“好,嫔妾不哭了。” 萧承澜吻吻她的眼尾,“你给了朕糖葫芦,那还是朕第一次吃,很好吃。” 在萧承澜的提示下,江映梨彻底想起来了。 那时她辛辛苦苦攒了钱买了糖葫芦,一蹦一跳地要拿回去和江照一起吃,没想到拥挤的巷子尽头,她看到一个古怪的少年。 她看到了他脸上的神色和血迹,举着糖葫芦跑过去问他。 “哥哥,你流了好多血,你看起来好难过哦……” “那时朕凶了你,让你滚开。”萧承澜神色尽是懊恼,“可你还是执着地要将糖葫芦给我。” 他永远忘不了那时的江映梨。 头发梳成两个团子,穿着小短上衣和灯笼裤,斜挎着一个各色破布缝成的小布包,脸上带着婴儿肥,眼睛圆圆的,清澈无比,说话也是奶声奶气的。 她说——哥哥,你看起来真的好难过,要不我把这个糖葫芦给你,不要不高兴了。 说一般,她脸上神色又很纠结,小声嘀咕——虽然糖葫芦要和弟弟分,但我不告诉弟弟我买了糖葫芦,他就不知道啦。 萧承澜听她絮絮叨叨地碎碎念,那一刻觉得自己的恶念无处遁形,他为自己感到羞愧。 因为,那时他面前的人,在他一念之间,差点被他弄死,而年幼的江映梨根本不知道他在作恶,还跑过来关心他,用她的糖葫芦安慰他。 他在苏家私宅被当成靶子,皇兄们拍着手掌笑得前仰后合,他们有尊贵的身份,华贵的衣服,有母妃,他什么都没有。 他们却还是要欺负他,夺走他唯一的尊严。 他恨,却又无力。所以,在他走到全是贫民的小巷子里时,那些贫民眼里对他的畏惧与避让让他滋生出了恶念。 在宫里,在权贵的家里,他是没有尊严的弃犬,但在贫民的眼中,他能带玉,还有仆人跟随,他是他们之中惹不起的人上人。 身份反转致使他恶念丛生,在苏家私宅受的屈辱统统化作想要凌虐的欲望。 他随手抓了一个从他身旁过路的老人,随便一个借口,就吓得那老人跪地求饶。 他想,他杀了他也无所谓。 死一个贱民而已,蝼蚁般的存在,碾死了就碾死了,没有人会追究他的责任。 他一只脚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是江映梨的声音把他唤了回来。 若没有江映梨,那天他杀完人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抵是凌虐成瘾,越来越多地位比他低下的人会被他泄愤杀掉,他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那时你不懂,现在你明白了吗?朕那时在杀人。”萧承澜声音微不可察有些发颤,“当年,难过的不是朕,应该是差点死在朕手下的百姓,朕少时是个混账。” 江映梨摇头,掌心贴上萧承澜的脸颊,认真道:“陛下怎么不难过呢,陛下难过得快死了,所以才会做那样不好的事情。陛下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一根糖葫芦就被哄好了,陛下是最好的人,才不是混账。” 萧承澜听到这番话,近乎失语,久久没能说出来什么话。 他就知道,他的阿梨,总是心疼他的。 “所以,肃王府那一面不是初见啊,原来嫔妾和陛下,小时候就见过了。”江映梨心疼之外,后知后觉地升腾起一些欣喜。 “所以说,朕与你,也是有自小时候就结下的缘分的。”萧承澜神色很是认真,像是在强调这件事。 江映梨重重点了一下头,抿唇笑起来,“嫔妾好高兴,小时候就见过陛下了。” 但随之而来的,她也有几分失落:“肃王府再遇时,陛下的模样已经与小时候完全不同了,嫔妾竟然没有认出来。” 萧承澜笑着,指节穿过江映梨的鬓发,轻柔地梳弄着,动作带着些病态的缱绻:“你我能再次相遇就说明了,认不认得出来,并不重要,有缘人是不会在这尘世间走散的。” 江映梨听到这话十分高兴:“陛下说得对,有缘人是不会走散的。七岁时,嫔妾刚上京,而陛下又是恰好第一次出宫,于是有了那场初遇。十三岁那年,江家机缘巧合接到了给王府种花的活儿,嫔妾又再见到了陛下,陛下和嫔妾的缘分还真是奇妙呢。” 萧承澜眼底深沉的情绪被别有意味的笑意取代,他轻吻江映梨的额头,沉浸在与她紧紧相拥的温暖中。 初见江映梨,的确是他这辈子可遇不可求的缘分。 但是,肃王府再见,是蓄谋已久的重逢。 他找了她很久,只是单纯地想再见见她。 所以,他再见江映梨不是在肃王府,而是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 隔着汹涌的人群,他终于见到了她,他灰败世界中唯一鲜亮的色彩。 但是,也是那一面,让少年时期干净又纯粹的想念悄然变质,滋生出许多不可言说的情愫。 他不满足只是再看她一眼,而是想走到她身边。 他逐渐明白了,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他想听她说话,想牵她的手,想抱她,想亲吻她的唇瓣,想抚摸她的头发... 所以,向来冷清破败的肃王府有了许多空置的苗圃,江映梨来府上栽花了。 重逢并不是缘分使然,是他用尽了手段,争来的。 但是,这些事,就没必要让江映梨知道了。 与其让她知道他的执着,不如让她坚信这是一段这美妙的缘分。 毕竟,争来的缘分,同样也是缘分。 第126章 硬闯昭华 承乾殿外,苏文玥穿着朝服,昂首阔步地走在百官之首。 就在刚刚,陛下授他褒赠之官,荣禄大夫。 荣禄大夫虽然只是个虚衔,但却是文官里头无上的嘉奖。 苏家是有公爵的,旁人看来是显赫无比,但比起大邺开国就授予现在已经承袭了数代的爵位,苏家子弟显然更在意自己个人的成就。 如今苏文玥还在职就被加授荣禄大夫,日后荣休,正一品的荣封更是不在话下了。 薛仕德落后苏文玥几步,看着苏文玥那不可一世的姿态,心中嗤之以鼻。 苏家近来,真是越来越张狂了。 苏文玥得了荣封,苏家的风头一时盖过了薛家。 夜里,薛家送的贺礼中规中矩,苏文玥见了,心里颇有些不高兴。 秦氏和苏清悦都劝他。 “苏家与薛家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不过一件贺礼罢了,左右都是收在库房里落灰的,爹爹就别过意不去了。”苏清悦道。 劝慰之下,苏文玥心里的不满这才勉强消了一些。 “哼,想必是我授封从一品的荣禄大夫,他薛仕德不过一个三品的加封,他心里过不去罢了。” 苏文玥喝了酒,声音都比平常大上许多。 他顿了顿,又道:“眼见容儿已经成功把那宋氏的宫权撤了去,皇帝若不识相,不把宫权给容儿,还偏心他那小侍妾的话,本官便也留不得她了。敢做容儿后位上的绊脚石,哼!” 秦氏知道苏文玥已经喝高了,连忙拉着他回屋。 “主君醉了,快去准备醒酒汤来。” 苏家的酒宴开到半夜才散场。 第二日,苏清容也知道了苏文玥荣封的事,心里高兴又得意,笑容里都是满满的不可一世。 “我苏家是开国功臣,自该享尽荣华。” “娘娘说得是。”青莲笑着附和。 “今儿心情好,出去走走吧。”苏清容道。 青莲应声,去准备手炉和披风。 苏清容又补充道:“本宫要坐抬舆。” 昨儿她落了二十板子,虽然打点过行刑的人,二十板子打得并不重,但还是有些不适的。 “奴婢晓得。” 冬天的御花园一片萧索,见不到什么花儿,苏清容兴致缺缺,吩咐道:“还是去暗香园吧,那儿红梅应该正在开了。” 青莲吩咐抬肩舆的太监转道,但刚转了个面,苏清容便看到远处的宫道上出现了几个身影。 红墙覆雪,江映梨穿着杏白的宫裙,着一袭红色狐裘,带着昭华宫的一众宫人,行走在那苍茫雪色中。 那件红色狐裘颜色鲜亮,穿在她身上,仿佛寥落的天地之间,她是唯一的亮色。 第99章 即便隔着肩舆的暖帐,苏清容也觉得那抹红色刺眼至极。 她伸手,撩开锦帐,看着远处的江映梨。 江映梨显然也看见了她,因为苏清容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淡薄。 苏清容看着江映梨的脸,竟然一时有些恍惚。 飞雪果然衬美人,但是,这个美人是江映梨,她便说不出任何夸赞的话。 她只觉得刺眼。 尤其是,她头上那朵开得正好的红色牡丹,比那红狐裘更为刺眼。 “这个时节,百花杀尽,她为什么能簪牡丹?”苏清容冷冷地问。 青莲躬了躬身子,回答道:“娘娘有所不知,京城里的花商培育了一种能在冬天开放的牡丹,叫做灼雪,几年前甚是风靡。” 苏清容蹙眉:“为何本宫方才在御花园没看到?” 青莲顿了顿,“回禀娘娘,此花极难养护,就算精心照料也未必能活得了,大抵是如此才没在御花园种植。” 苏清容心里那抹失意更甚,冷笑了一声:“几年前极为风靡,那就是她在王府的时候。御花园都没有这种牡丹,她的昭华宫竟然有。” 江映梨,为你何总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你也配吗。 青莲听出了苏清容的不满,连忙道:“姚黄魏紫才是正统,尤其是姚黄,向来是只有皇后才能用在宫裙刺绣上的。灼雪这品种,不过是杂交出来的野花,上不得台面。” 苏清容听完又勾唇笑了笑,心里到底是畅快了一些。“一介商户之女,爱些杂花野花不足为奇,人和花一样,始终上不得台面。” 两拨人远远地打了个照面,在交错的宫道上渐行渐远。 下午,在外面赏了一上午雪景的江映梨坐在殿内磨炼画技。 殿内地龙烧得很足,江映梨浑身暖呼呼的,画技没磨炼多少,倒是昏昏欲睡的。 迷糊间,江映梨听到外面一阵骚动声。 “我家娘娘今日哪儿也没去,就和修仪娘娘打了照面,不是那花的问题,还有何事能引得娘娘的脸起疹子?” 江映梨清醒了几分,正要去外头看,秋霞急匆匆进殿。 “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启祥宫的人说昭仪娘娘脸上起了疹子,是因为今日与娘娘在御花园偶遇,娘娘头上的牡丹所致,昭仪娘娘带了许多人要过来拔了那花。” 江映梨听完顿时觉得不可置信:“那二十板子是打在苏清容脑子上的吗?” 秋霞也觉得启祥宫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今日在御花园的那个照面,中间隔着一截长长的宫道,哪里就能引得她起疹子。 “启祥宫的人无非是寻个由头闹事,奴婢让宫卫紧闭宫门,苍蝇都不放进来一只。” 江映梨也不耐烦地甩袖,“轰出去,都给本宫轰出去!谁敢闯进来扰了本宫清净,就让宫卫乱刀砍死她们!” 秋霞赶紧出去传话赶人,她站在持刀站成一排的宫卫身后,看着外头青莲带来的一群人,高声道: “娘娘有令,今日谁也不得迈进昭华宫的宫门一步,否则,刀剑无眼,可保不准是伤了你们的胳膊,还是你们的颈子。” “哼,好大的口气,本宫亲自来见宁修仪,她出来行礼接见倒也罢了,竟然闭门不见,还敢威胁本宫的人!” 苏清容戴着一方白色面纱,拨开堵在昭华宫门口的人,走到最前面,眼神幽冷。 “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个胆子敢动本宫!” 秋霞愣了愣,她倒是没想到,苏昭仪竟然亲自来了。 愣神的功夫,连翘不知从哪儿出来了,话不多说,一盆水直接泼到宫门口。 青莲赶紧挡在苏清容面前,苏清容没想到连翘胆子这么大,大惊失色地往后退。 但饶是如此,苏清容的裙摆和绣鞋还是被泼湿了。 她气得发抖,指着连翘:“你这贱婢竟然敢如此无礼,本宫要扒了你的皮!来人,抓住她!” 第127章 怒抽苏氏 启祥宫的太监和宫女都蜂拥而上,场面一时极度混乱。 但鉴于宫卫手上的刀,苏清容的人半步都不能越过昭华宫的宫门。 连翘对着宫卫道:“你们往前,将她们赶出去些,好关了宫门,免得扰了娘娘清净。” 宫卫闻言都很听指挥地持刀往前。 尖利的刀锋对着启祥宫的人,一步一步将她们逼退,连翘吩咐人关宫门。 然而,沉重的宫门刚关上一点,又跑来一个宫人和苏清容耳语了几句。 苏清容脸上闪过一丝阴险的笑意,“将她带上来。” 片刻后,一个宫女被绑了手脚扔到地上,几个太监将她当做人质一般架在前面,宫卫的刀口差点划伤她的脸,宫卫连忙把刀往后收了收。 透过人墙的缝隙,秋霞惊了一跳,“那是小薇!” 连翘定睛一看,被绑的人的确是小薇,不久前出去给娘娘传点心的,竟然被启祥宫的人抓住了。 秋霞见状赶紧去禀告江映梨。 “昭仪娘娘何故绑我们昭华宫的宫女!”连翘咬牙问道。 “你们宫里头种的花害得本宫脸上出了疹子,本宫原也不想为难昭华宫的人,可是你们拦着本宫的人剪花,本宫只好追本溯源。这丫头没少给你们宫里的花儿浇水吧,那么,本宫脸上的疹子,也有她一份功劳喽?” 苏清容说话的功夫,青莲一个巴掌狠狠地招呼在小薇脸上。 “你竟然敢伤了娘娘的贵体,打死你都是死有余辜!” 小薇痛得喉腔溢出一串呜咽声。 “苏昭仪,你住手!”江映梨三步并做两步地从殿内出来,她看着脸上泛着红的小薇,心里怒气更甚。 苏清容笑了笑,“宁修仪,你终于舍得出来了?花是你要种的,不能出了事之后,全让一个小宫女担罪啊。” “是你卑鄙绑了小薇,放开她!” “本宫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你当缩头乌龟,本宫只好教训她。” 苏清容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她一脚踹在小薇的肚子上。 小薇痛得想蜷缩起来,被太监死死架住,不得动弹半分。 但饶是如此,小薇还是勉强抬起眼皮看着江映梨,虚弱道:“娘娘!不必管奴婢,关门吧。” 见小薇如此嘴硬,苏清容作势又要扇小薇的耳光。 “放她们进来!”江映梨毫不犹豫道。 苏清容满意地哼笑一声,让人押着小薇往前,逼退宫卫,带着两队人马进了昭华宫。 “谁敢轻举妄动,当心刀剑无眼伤了她!”青莲指着小薇,看着昭华宫的宫卫。 “就是那儿,给本宫拔了它!”苏清容指着苗圃里正灼灼盛放的牡丹,命令道。 她带来的人立马上前,作势要去拔那花。 昭华宫的宫人拦在前面,两拨人纠缠起来。 苏清容见状,仗着没人敢对她动手,自己夺了剪子直冲冲朝那牡丹而去。 她眼里的嫉妒和愤恨让她只看得见那两株牡丹。 秋霞原本在拦启祥宫的人,看到苏清容竟然直冲着那两株灼雪去,她动作比谁都快,扑上前抱住了苏清容的腿。 苏清容脚下步子一拌,低头看去,秋霞抬头瞪着她, “你不配动娘娘的花。” 一个小小的宫女眼里,竟然全是对她的轻蔑,苏清容彻底被激怒,一剪子扎下去。 剪刀的尖头扎入秋霞的肩膀,顿时渗了血出来。“还敢拦本宫,本宫要你的命!” 江映梨刚把小薇从苏清容的人那儿解救出来,一转头便看见这一幕。 看到秋霞受伤,她顿时怒从心来,将小薇推给连翘。 “你扶好她。”说完,江映梨直直冲到苗圃旁边 那里有刚刚冬剪过还没来得及清理出去的枝条,枝条上面有小刺,江映梨捏住还没长出刺的那一端,顺手抄起一把。 她握着那带刺的枝条,一声未吭地就狠狠抽在了苏清容的侧脸和脖颈上,抽得苏清容偏过了头。 带刺的花枝划过脸颊,勾连起血肉。 苏清容的左脸和脖颈瞬间出现了数十条划伤的血痕。 “你敢伤了秋霞!” 尖锐的疼痛让苏清容捂着脸惊呼起来,秋霞见状,赶紧趁她不备夺了她手里的剪刀,免得伤了江映梨。 苏清容声音带着十足的不可置信。 “江映梨,你疯了吗!你以为你是宋婉言吗,你竟然敢伤本宫!啊——!” 苏清容话没说完,江映梨又是一记猛抽下去。 “你觉得本宫敢不敢!不是说本宫的花让你脸上起疹子吗,好啊,本宫告诉你,什么叫做疹子!” 苏清容又挨了一记,痛得尖叫的同时终于想起来弓着身子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脸。 但是,这枝条抽在身上也不是好受的,她几乎是被江映梨抽得抱头鼠窜。 “江映梨,你疯了!你真是疯了!啊——!” 第100章 青莲见状,也顾不得跟昭华宫的宫人纠缠了,冲上前抱住苏清容。 “娘娘!娘娘!” 苏清容又痛又气,几乎要站不稳,咬牙切齿地嘶吼道: “她还敢打死本宫不成!去剪了她的花!” 青莲知道苏清容恨极了那叫做灼雪的牡丹,都挨打了,若是毁不掉那花,这顿毒打就白挨了。 说时迟那时快,青莲用尽全力推了江映梨一把,猛冲到苗圃前面,一把抓住那两株灼雪,用力一掰。 绚丽的花瓣挺过了风霜的催折,却被掐断花茎。 红色的花瓣似泣血一般,簌簌落在白雪上。 江映梨看着灼雪坠地,心里骤然抽痛了一下。 看着愣住的江映梨,苏清容咧开嘴笑着,笑容幽怨又得意。 冬日百花凋零,凭什么独独你能簪花。江映梨,大家都没有的,你凭什么有。 她不过动动手,就能轻易碾碎她的花,包括她。 苏清容捂着脸笑着,笑得疯迷。 江映梨的目光怔怔地从散落一地的灼雪上收回目光,一股近乎冲破头颅的愤怒让她眼眶红了一片。 她狠狠瞪了苏清容一眼,上前夺过宫卫手里的长剑,握着剑柄,剑尖直指苏清容,方才还一片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清容,你找死。” 这句话音调低到近乎沙哑,苏清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江映梨。 不过一株花而已,竟然惹得她如此恼怒? 疑惑过后,苏清容心里更加畅快。 看来,她毁了江映梨很在乎的东西。 苏清容仰起了头,这个举动使得剑刃愈发抵近她的脖颈。 “你敢杀了本宫么?本宫出身苏氏,江映梨,你敢伤了本宫,简直就是引颈自戮,自寻死路!” 第128章 朕会罚她 江映梨的手颤抖着,剑尖在苏清容脖颈上压出细细的血线。 理智疯狂地拖拽着她。 沈婕妤假孕的事还没有了结,苏清容这个罪魁祸首还不能死。 不能趁一时快意杀了她。 不能杀不能杀。 江映梨竭力压下心里的杀意,扔了剑。 苏清容见她妥协,唇角勾起胜利者的笑容。 “哼,江映梨,咱们走着瞧!” 苏清容理了理自己已经散乱不堪的鬓发,带着她的人扬长而去。 连翘焦心:“娘娘,就这么放过她了吗?” 江映梨拉过秋霞的手,声音已经冷静下来:“秋霞和小薇都受了伤,先传唤章太医来为她们瞧伤。” 秋霞目睹了灼雪被折时江映梨那心碎的目光,眉头紧蹙,自责道:“娘娘最珍爱那两株牡丹了,是奴婢不好,没有护住灼雪,还拖了娘娘后腿。” 小薇也哭哭啼啼跑过来,“娘娘,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叫她们抓了去,否则娘娘根本不用放他们进来。” 江映梨看着愁眉苦脸揽责任的几人,知道她们这样都是因为心里明白自己珍爱那两株牡丹,所以为她难过。 “说什么呢,两株花而已,再珍视也比不过活生生的人重要。好了,快回殿里去暖暖,否则冻着伤口了,今日下雪,地滑,章太医年事已高,应该要好一会儿才能过来呢。” 秋霞方才受了伤倒没多大的感受,此刻听到江映梨的话,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贱命一条,怎么比得过娘娘精心照料的花儿,娘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她。 秋霞知道,不能让娘娘担心了,赶紧拉着小薇,一同进了殿。 ** 苏清容回宫以后,召了数位太医去启祥宫。 “本宫警告你们,本宫脸上的划伤,若是留下疤痕,你们也别想着再留在太医院做事了!” 跪了一地的太医大气不敢出。 谁不知道如今惹谁都不能惹苏家的人。 苏家现在的锋芒,薛家都要避让几分。 “娘娘放心,不过是花枝的划伤,只要娘娘好好涂药保养,绝不会留下疤痕。” 苏清容对着铜镜轻抚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痛觉让她的面目有些扭曲。 这顿打,不会白挨的。 她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讨要宫权了。 江映梨为了几朵花对她大打出手,害得她受了这么重的伤,陛下若是不补偿她,她就传信爹爹。 江映梨就等着把骄蛮无度的妖妃之名坐实了吧。 那时候,满朝风雨,就算是陛下,也袒护不了江映梨。 苏清容带着青莲去了长庆宫哭诉。 她戴了半幅遮面的面纱,声泪俱下。 “陛下,嫔妾在御花园偶遇宁修仪,她头上的簪的花害得嫔妾起了疹子,嫔妾去昭华宫问宁修仪能不能不要再养那株花,结果,宁修仪觉得她的花比嫔妾的身体还重要,说什么也不肯...” 萧承澜坐在龙椅上,眼神轻轻扫过手里的折子,并不看苏清容。 “她的花害你起疹子,那你怎么还要往昭华宫去?” 苏清容一顿,哭得更凶了:“那是因为嫔妾被疹子折磨得太难受了,嫔妾想要剪了花以绝后患。但宁修仪一点儿也不考虑嫔妾的感受,不仅不让步,还对嫔妾大打出手。” 萧承澜终于把手里的折子放下了。 “她怎么打的你?” 苏清容听见萧承澜终于关心她了,越说越来劲。 “她拿带刺的枝条抽嫔妾!嫔妾的脸都被她划伤了,要不是不想让陛下看到嫔妾脸上不好的样子,嫔妾一定要让陛下知道她有多么跋扈!” “继续说。” “嫔妾捂住了脸,她还不依不饶地,追着嫔妾打,打得嫔妾发髻散了,簪子都掉到地上,衣服也划破了,她还...她还拿剑指着嫔妾,想要杀了嫔妾,陛下,她一定是疯了,陛下要为嫔妾做主啊!” 萧承澜淡淡点头,“嗯,是很过分,朕会罚她的。” 就换来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苏清容心底的恨意更甚。 偏心偏到这个份儿上! 可她今日不是作为苏清容来哭诉的,而是作为苏家的女儿。 偏心江映梨可以,她要她的补偿。 否则,苏家断不会容忍她被欺负至此,她苏家若不善罢甘休,大家都别想好过! “她做错了事情她该被罚!那嫔妾呢?陛下,嫔妾被她的花害得起了疹子,还被她打,被她拿剑指着,嫔妾的心又该如何被安抚呢?” 萧承澜深深垂眸,敛去眼底冰冷的情绪,再开口说话时,神色已经比变得温和而平静。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苏清容观察了一番萧承澜的神色,确认他此刻心情很好,这才道: “嫔妾想要宫权。” 这回萧承澜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苏清容看着萧承澜脸上的笑,一时有些发怔。 她从未见过陛下笑得这样开怀。 萧承澜注视着跪在殿中的苏清容,长眸里凝结的笑意逐渐意味深长。 这样蠢的蠢货,若不是出身苏氏,只会比吕才人死得还早。 苏家太过张狂,觉得只要自家的势力在,送这样的蠢人进宫也能登顶后位。 殊不知,蠢货只会变成拖累,永远无法扶摇而上。 苏清容被萧承澜笑得有些不自在。 她的要求很过分吗? 她是苏家的女儿,苏家如今盛极一时,她又是宫里除了宋婉言以外位分最高的妃子,于情于理,最后这宫权都会落在她头上。 她只是提前讨要而已。 “太后娘娘病了,宋妃娘娘又卸任,后宫没个提点规矩的,嫔妾们纪律难免松散,今日宁修仪如此,后日嫔妃们都如此,岂非个个没有规矩,嫔妾如此,也是为了陛下啊。”苏清容补充道。 “好啊,朕答应你,夜里就派人通知六宫,明日都去启祥宫参加晨会,聆听昭仪娘娘的教导。”萧承澜道。 苏清容见陛下真的答应了,心里一阵狂喜。 这不正好在众目睽睽下之下揭穿沈竹心假孕吗。 “嫔妾多谢陛下!” 苏清容心里欢喜得不行。 虽然陛下没有明说没有给她金印,可是嫔妃们听到去启祥宫参加晨会的事儿,心里自然都明白了,她苏清容这是要代掌六宫了。 看谁还敢因为之前她几番触怒龙颜的事儿笑话她。 苏清容心里得意,但又想起今日江映梨看花被剪掉时的神情,一时又忌惮。 到底是她毁了江映梨的花,虽然她以害她起了疹子为理由,但若是江映梨添油加醋地诉苦,陛下又罚她怎么办? 不如以进为退,先把这件事坦白了。 因为,现在陛下似乎格外好说话。也许是冷落她太久,对她有几分愧疚了,想要补偿她。 苏清容思索一番,看向萧承澜,声音带着几番可怜:“陛下,嫔妾身为嫔妃,脸可是最重要的,宁修仪的花害得嫔妾的脸起疹子,所以嫔妾剪了她的花,陛下不要因此责怪嫔妾好不好?否则,嫔妾会觉得,嫔妾还不如宁修仪的花重要。” 第101章 萧承澜漠然笑道:“你为什么要和宁修仪的花作比?” 苏清容顿了顿,旋即眉开眼笑。 是啊,她简直昏了头,竟然去和一些死物做比较。 江映梨的花算什么,也配和她比较? 第129章 耍小性子 苏清容心情十分愉悦地回了启祥宫,连忙让青莲去布置外殿。 从明儿起,晨会的地点就在启祥宫了。 “多搬些摆件出来,让她们都瞧瞧,本宫宫里的东西,她们这辈子都难用得起一件。” 青莲吩咐人把库房的摆件都搬了出来,原本就奢华的启祥宫此刻更加富丽堂皇,各种金器,玉器,宝珠的光泽晃得人眼花缭乱。 苏清容的衣袖抚过那些奢华的摆件,一展袖子,坐在主位。 她看着下面两列排列好的嫔妃席位,心中的得意与骄傲达到了顶峰。 她苏家,谁与争锋。 就算是宋婉言,也得乖乖给她让位。 正好,明儿大家都来启祥宫,众目睽睽之下,正是好揭露沈婕妤假孕的时机。 “青莲,去给司膳房咱们的人知会一声,今夜的膳食里,好好给沈婕妤加些补血养身的东西。” 青莲点头,神神秘秘凑到苏清容身边,低声道:“娘娘放心吧,这两月沈婕妤都未来月事,只要喝下那活血催经的山药地黄粥,明儿保管见红。” 苏清容满意地笑了笑。 傍晚,明儿去启祥宫参加晨会的消息传遍了各宫,那悬在众妃头上的阴云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怕什么来什么。 宋婉言知道这个消息后,气得叉腰在殿内走来走去。 “本宫打理好的宫务范本,真让苏清容捡着便宜了?” 寒露安慰:“娘娘莫心焦,启祥宫那边,没有册封,没授凤印,甚至连个金印都没有,变故大着呢。” 宋婉言顿了顿,这倒是。 当初她上任,陛下又是给她册封位分又是连夜给她刻了个印章。 苏清容这啥也没有啊。 宋婉言冷静了一下,坐回椅子上,喝了口热茶。 沈婕妤假孕的事儿还没了结呢,虽然结果明晃晃指向了苏清容,但陛下按兵不动,不仅没找苏清容,还给苏文玥荣封... 这样反常,事情应该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总感觉要出什么大事。 不过,真是可惜,她被禁足了,不然她明天就去启祥宫会会苏清容。 看她尾巴能翘到哪里去。 ** 昭华宫外,连翘换了个新的手炉给江映梨拿去。 江映梨站在殿外檐下,看着被折断的灼雪已经很久了。 “娘娘,入了夜天更冷了,您进殿暖暖吧。” 江映梨摇摇头,“穿着这么厚的披风呢,本宫不冷。” 连翘不如秋霞伺候得久,但也明白娘娘最喜欢养花了,听秋霞说,娘娘对那两株灼雪感情更深,入宫的时候,小心翼翼从王府的苗圃里挖出来移栽。 昭华宫苗圃的花儿,除了这两株灼雪,其余的都是入宫后才种下的。 娘娘精心养护了这么久,在开得最好的时候被苏昭仪发疯折了去,娘娘当然伤心。 她劝了三回了,娘娘还是在外头瞧着,真怕娘娘受了凉。 “陛下驾到———” 通传的声音响得很突兀,今日刚刚入夜,御前还没传出翻牌子的消息。 连翘心里高兴了,陛下来了,正好好劝劝娘娘。 萧承澜走到殿前,就看到在檐下伤怀的江映梨。 江映梨一看到他,满眼委屈,嘴角都瘪了,小跑进他怀里,指着苗圃里只剩杆子的灼雪,委委屈屈地控诉: “陛下!苏清容她毁了嫔妾的花。” 萧承澜用自己厚重宽大的氅衣裹住她,摸到她指尖有些微凉,语气变得很严肃: “朕都知道了,两株花而已,哪有人重要,先进殿。” 江映梨见他不急不躁的,一幅不是很在意那两株花的样子,心里更加委屈。 她从他怀里出来,推了他一下。然而,萧承澜的身躯如一座山一般,巍然不动。 江映梨干脆别过脸,声音委屈得下一秒就要掉金豆子了。 “是,哪有人重要,因为嫔妾的花只是花,怎么能和苏清容作比。” “你明明知道,朕说的人指的是你,你还要搬出苏清容来故意气朕?” 萧承澜干脆将她拉回自己怀里,直接弯腰抱起她,阔步走进殿内。 江映梨在他怀里不安分地踢来踢去,萧承澜无奈,只能将她放下。 左右进了殿就有地龙,冻不着。 江映梨背对着他生闷气。 萧承澜见她这样,去牵她的手:“你若伤心,朕改日再送你两株。” 江映梨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陛下要什么样珍奇的花没有,只要您挥一挥手,明日就有十辆马车排着队给您送花,随手打赏嫔妾两株,嫔妾还要跪下谢恩,这算什么,嫔妾才不要呢。” 萧承澜听她这样说,但笑不语。 他真是爱极了江映梨同他耍小性子的模样。 一口一个‘您’,真有意思。 萧承澜似笑非笑贴近江映梨的身子,虎口轻柔地挑起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和他对视。 “这样不行么?朕还以为,你格外伤心是因为那两株灼雪是朕送给你的,朕再送你两株,你就不伤心了。” “可是,你不要,还与朕说气话。原来,是朕自作多情了。你喜欢的,真的就只是灼雪,不是朕送你的灼雪。” 江映梨瞳孔微颤,小脸儿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精彩起来。 有欣喜,有懊恼,还有尴尬。 她这么难过,就是因为那两株灼雪是陛下送的。 方才她还以为陛下不记得了,越想越气。 第130章 苏牌花肥 “原来...原来陛下还记得那两株灼雪是你送嫔妾的啊。” 萧承澜捏住她的脸颊,温声道:“朕当然记得,你入府第一年秋朕送你的。从那以后,你对那两株花比对旁的花都要上心,刚种下去时,多长一片叶子都要跑来告诉朕。” “何况,如若不是与朕有关,她苏清容又有何种神通能让你动这么大的怒,都能惹得你要提剑杀人了。” 江映梨委委屈屈抱住萧承澜:“她算什么,当然不能了,嫔妾又不在乎她,嫔妾只在乎一切和陛下有关的事。” 萧承澜微笑。 江映梨在他怀里待了片刻,后知后觉的尴尬涌上来,她牵住萧承澜的手,向上瞟的眼神里全是讨巧卖乖。 “陛下~嫔妾错了,嫔妾方才说的都是气话,陛下千万别生气。” 萧承澜点点她的眉心,“一生气就像条鱼似的按不住。” 江映梨吐了吐舌,眼睛里闪过几分狡黠:“那陛下说再送嫔妾两株花可是真的?” “不是不要么?”萧承澜好整以暇看着她。 江映梨缠他:“要的要的!能不能再多送两株啊?” “不可以,最多三株。赔你两株,送你一株。” “那嫔妾要御花园没有的。” “御花园的花,不好看么?”萧承澜思索道。 “不是的,嫔妾只是想要宫里独一无二的,御花园的花,宫里人人都能得见,所以嫔妾想要独独我有的,只有嫔妾一个人能看见。” 萧承澜了然,打消了重新给御花园造景的念头。 “好,都依你。” 说罢,萧承澜又摸摸江映梨的头,温柔道:“今年朕刚登基,春秋两季都忙过去了。年关一过,明年开春,朕陪你回肃王府,把你的花儿都移栽到昭华宫。” 江映梨眼睛晶亮:“好!后院空着的那个苗圃,正好用来移栽呢。” 萧承澜轻笑,“昭华宫隔壁那座宫殿,空着也是无用,朕明日命人拆了,填些土,给你做成花园。” 江映梨微微惊讶,嘀咕道:“隔壁那座宫殿,可是很大的呀。” “大还不好,就当为昭华宫扩建了。” 江映梨咬唇笑,紧紧抱着他:“陛下真是疼爱嫔妾。” “那么,你的回报呢?”萧承澜轻阖着眼眸凑近她说话。 江映梨有些不好意思,踮脚对萧承澜咬耳朵。 萧承澜听完,淡淡一笑:“最后还不是你享受了。” 江映梨小脸儿通红:“陛下就没有享受么!” 萧承澜捏捏她的脸:“好了,朕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不杀人,都随便你。提着剑指着人脖子,是不是太过放肆了些?” 江映梨顿时又伤怀了:“再如何放肆也是陛下惯的,陛下这样问,难道是想要责罚嫔妾吗?” “朕的意思是,别给自己惹麻烦。明目张胆地杀嫔妃,古往今来谁敢这么做,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嫔妾才不想要什么好名声,嫔妾想做坏女人,看谁不顺眼,就打她一顿,遇到苏清容这样的,直接杀了她。” 第102章 萧承澜微微叹口气:“别的都可以,这个不行。她没有资格坏你的名声,损你的福泽,你想杀她,朕替你杀。” 江映梨顿时抬眼看向萧承澜。 萧承澜的指腹按压在她的眼尾上,一路轻柔划过她脸颊,声音十分轻和柔缓。 “朕知道你一直不喜欢苏清容,今日她毁了你精心养育的花,朕就让她为你的花做肥料,整个苏家,都来为你的花做肥料。” 江映梨听完萧承澜的话,当即怔住。 灼雪这种牡丹是喜肥的。 她那两株灼雪种下去前,埋了许许多多的鱼肠,一年比一年长得好。 萧承澜看她愣住,敛去眼里的寒芒,温和笑了笑: “不喜欢吗?朕开玩笑的。” 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方才那可怕的话不是他说的。 江映梨眼睫颤了颤,抱住萧承澜:“那她什么时候死?” 见江映梨并没有觉得他残忍,萧承澜回抱住她,喃喃道:“很快,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第131章 根本没胎 翌日一早,飞雪飘扬。 各宫嫔妃的心情比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还要冷。 原本这么久的时间,各宫之间都已经相熟了,住得近得会相约一起走,路上碰到别宫的嫔妃,还能说说笑笑同行一段路。 今日这路上,大家沉默得如同被冻上了嘴。 一路无话到了启祥宫,大家都安安静静坐下。 苏清容瞧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江映梨,端好的架子差点又被气散了。 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心情好得很,陛下说要罚她,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苏清容暗暗瞪了一眼江映梨。 等着吧,今日重头戏在沈婕妤身上,日后再算账。 苏清容第一次坐在主位,特意打扮得无比华贵,在一众没心情拾掇自己的嫔妃中格外惹眼。 “你们今日没有敢迟来的,这很好,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最好别让本宫抓到什么错处,陛下有意让本宫代掌六宫,本宫自然要好好肃正后宫的风气,敢有与本宫作对的,下场自己清楚。” 一众嫔妃都连连应是。 苏清容为了逞威风,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无非是警告各宫夹着尾巴做人,别碰她的逆鳞。 把妃子们吓得大气不敢出。 江映梨很是不屑,陛下说苏清容要死了,她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个死人,还这么嚣张。 苏清容见时辰差不多了,频频向沈竹心那边张望。 算时辰,也差不多该见红了。 果然,不出半炷香的功夫,沈竹心的神色便开始不对劲起来。 她捂着小腹,脸色有些苍白。 除了苏清容,便是坐在沈竹心旁边的顾贵人和王美人最先发现她的异状。 顾贵人还算淡定一点,王美人吓了个够呛。 “妹妹!妹妹!你这又是怎么了?” 这语调稍高的一句话在压抑的殿内很是吸引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向沈竹心看去。 这回她不适的症状,倒是瞧着比上一回严重多了,冷汗都快下来。 大家都有些不安,顾不得害怕苏清容,都害怕沈竹心的肚子出什么问题。 “都安静,吵什么吵!”苏清容喝了一声,眼神看向沈竹心时,又变得柔和,“妹妹身子不适吗?青莲,快将沈婕妤扶到偏殿,请太医来。” 青莲赶紧上前。 沈竹心察觉到了自己身子有些不便,但也疑心今日恐怕是苏清容打算对她下手了,便佯装什么也不知,顺着青莲手扶的力道起身。 刚走了两步,身后的王美人吓得大叫起来:“血!血!不好了,出血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怎么回事,怎么见红了! “快,太医,快传太医,越快越好!”苏清容装出一副很焦急的样子,又赶紧吩咐人去请陛下,忙前忙后地搭戏台子。 嫔妃们乱糟糟地乱成一团,江映梨敛了神色混在人群中看热闹。 该说不说,苏清容的演技很是精湛。 如果不是她知道这胎就是苏清容陷害的,她肯定要以为她这副被吓坏的样子是因为她的确不知情了。 宫女手忙脚乱把沈竹心扶到侧殿,铺了褥子,遮了下裙。 萧承澜来得很快,比太医还要早到一些。 他一进殿,就找到了在乱糟糟的人群中到处瞅其余嫔妃表情的江映梨。 怪不得今儿让她告假她不肯,就算讨厌苏清容,也要来启祥宫瞧这个热闹。 真是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他来了都没发现。 “陛下驾到——”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了萧承澜,包括江映梨。 萧承澜瞅了她一眼才进殿。 “怎么回事?”萧承澜问道。 苏清容急急忙忙走到萧承澜身前,解释道:“陛下,沈婕妤方才身子不适,都见红了,嫔妾已经让人去请了太医。” 话音刚落,周明川就在殿外求见。 苏清容见了,赶紧道:“周太医,快免礼吧,沈婕妤身子不适,你快为她瞧瞧是怎么了。” “下官领命。” 周明川急匆匆被引到内殿,一把脉,吓出一身冷汗。 这个脉象,怎么回事? 躺在这儿的是怀孕的那个沈婕妤吧,不是有孕两个多月了吗? 怎么这一把根本毫无孕脉特征,要说是见红,也把不出小产的症状啊! 周明川擦了擦额角的汗,仔细为沈竹心切脉。 可越把他背后越是冷汗直流。 这个脉象,就只是月事不调而已,根本不是怀孕过或者小产过的脉象。 孩子呢,那么大一个孩子呢?! 那万众瞩目的皇长子呢? 周明川手都吓得发抖了,旁边青莲还在催他。 “周太医,把出什么了,陛下还在外面等得着急呢,哪儿有问题,你快去告诉陛下啊。” 周明川手抖了半天,情急之中权衡了一番。 那天的喜脉,章太医也把出来了,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他现在瞒着陛下不报的话,那就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犯错了。 把错喜脉只能说是他医术不精,但假孕可是掉脑袋的事。 周太医想明白之后,连滚带爬地出殿,‘噗通’一声在萧承澜面前跪下了。 苏清容心里的急切快要溢出来。 沈竹心的好戏要来了! “怎么了周太医,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沈婕妤的胎出了什么问题吗?”苏清容催促道。 萧承澜也无声地看着周明川。 周明川咽了口唾沫,边抖边说: “陛下,根本就没胎啊!” 第132章 公公有喜 满殿不知情的嫔妃听到这句话都快要吓死了。 今日是怎么了,莫非她们此刻其实还没从睡梦中醒来? 否则发生的事情怎么都这么让人匪夷所思。 没怀孕?! 沈婕妤怀孕这事儿,是假的? 那这不就成了,假孕争宠吗? 这两个多月,沈婕妤又是升位分,又是拿到了流水一般的赏赐,众星捧月的,讨足了好处啊。 “周太医,你确定沈婕妤没有怀孕么?” 周明川额头磕下去:“陛下,千真万确!事关皇嗣,微臣不敢胡言乱语。沈婕妤的脉象,的的确确只是月事不调,根本不是喜脉啊!” 苏清容看着周明川,眼里闪过算计成功的得意。 这周明川,她可从来没有收买过。 无论是哪种脉象,他都是实话实说。 萧承澜沉默了片刻,“叫章太医来。” 苏清容见萧承澜又要喊章太医,只以为他是不相信周明川的话,想要再次查证,所以沉住了气,并没有立刻用假孕的名头去攻击沈竹心。 也好,查吧,多来个人查,好好地把假孕的名头坐实了。 过了一会儿,章太医来了,萧承澜让她去偏殿为沈竹心把脉。 “周太医说,沈婕妤的脉象不曾有孕,也没有小产的症状,此事甚为奇怪,你好好地为沈婕妤把脉。” 章太医领命往偏殿走。 周明川跪在地上,如看救星一般盯着章太医。 一炷香的功夫后,章太医脸色凝重地从偏殿出来。 苏清容瞧着他的神色,心里志得意满。 章太医向萧承澜叩首,“启禀陛下,沈婕妤的确未曾有孕,也没有任何小产的迹象,不过是月事紊乱,先前的喜脉,是误诊。” 殿内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这下可好了,闹得满朝风雨的皇嗣是个乌龙。 这怎么收场。 嫔妃们都学江映梨那般把头深深垂下去,生怕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波及到自己。 但是,出乎意料地,陛下再开口时语气竟然很平静。 “周太医倒也罢了,章太医,你行医半生,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错误?” 第103章 章太医诚惶诚恐地磕个头,“陛下明鉴,此孕脉古怪,一个人出错倒也罢了,微臣与周太医皆诊脉有误,实在蹊跷。” “蹊跷,能有什么蹊跷?章太医,你莫非是想说,这脉象是沈婕妤自己搞的鬼不成?” 苏清容状似不经意地把话题往沈婕妤那儿引导。 “微臣不敢胡言乱语。”章太医诚惶诚恐道。 苏清容笑了笑,也若无其事道:“本宫想来也是,谁人敢拿皇嗣开玩笑,假孕争宠,十个脑袋不够掉的。” 苏清容明面上看起来否认,但嫔妃听了,难保不往那儿想。 要说嘛,人一旦念头起来了,有什么不敢的? 何况,自从把出喜脉,沈婕妤可是狠狠风光了一把。 只要‘不小心’地把这不存在的孩子小产掉,神不知鬼不觉,谁人能回过头去想这孩子是真是假? 怀孕时能升位分拿赏赐,家里跟着水涨船高,‘小产’后还能讨得陛下的怜惜。 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是,眼下这事儿似乎被误打误撞地揭破了。 不过到底是不是假孕争宠……这宫里的事儿,真相到底如何,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不能下定论。 章太医:“陛下,微臣可以作保,两月前沈婕妤的脉象的确是喜脉,微臣并没有诊错,周太医应当也能作保。” 周明川不明所以地点头,心里一心想抓紧章太医的衣摆。 “是是是,微臣的确可以作保,两月前绝不是简单的误诊,那脉象的的确确就是喜脉!” 萧承澜面色波澜不惊地在殿内来回踱了两步,悠悠开口: “那朕就要问你了,既然你们信誓旦旦地说两月前的脉象就是喜脉,今日这喜脉怎么又不翼而飞了?” “启禀陛下,微臣是想起一个方子。按方子服药后,便能使脉象发生变化,症状和沈小主,都对得上!陛下,请容微臣命人去取来。” 萧承澜看了一眼福万全,福万全赶紧和章太医交流了一番,命人取东西来。 苏清容心里一时微疑。 太后不是说当年为了毁灭证据就把这药的方子都毁了吗,章太医那儿怎么还有?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 左右她的药是从太后那儿拿的,查不到她头上。 相反,待假孕的药方出来,沈婕妤可是辨无可辨了。 所有人都只会觉得是沈婕妤服了此药,假孕争宠。 很快地,取药方的小太监就回来了。 章太医接过他手里的药匣子,打开,里头有一叠药方,还有几颗药丸。 “陛下,这便是可是致使人出现假孕症状的药,服下后,会有恶心,嗜睡,食欲不振等明显的害喜之症,脉象也会变成喜脉。” “世上竟然有这样离奇的药?” 萧承澜冷笑了一声,一副不信的样子,目光落在离他最近的王美人身上。 王美人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 “给她吃下去。” 王美人有些惊恐地看着小宫女拿着那药走近。 她战战兢兢半信半疑地把那药吃了下去。 可以说是十分难吃。 王美人吃完,萧承澜又看向福万全。 福公公明白了,硬着头皮去章太医那儿也领了一颗药。 两人都把药吞下去,等了约莫半炷香起药效的功夫,章太医出声道: “陛下,微臣请命给这位小主与福公公把脉。” “准。” 周太医和章太医轮番上阵,给两人一一把了脉,都得出一个结论。 “王美人和福公公的脉象,是和沈婕妤一样的喜脉!” 众人惊掉下巴。 什么?福公公有喜了! 第133章 没有临幸 王美人这下是彻底信了这药邪门,哭诉道:“陛下,陛下明鉴啊,嫔妾从未...从未侍寝,何况,现在嫔妾身子还不爽利呢,不可能有孕的。” 福万全看了一眼王美人,想说,他还没哭呢。 他被把出喜脉难道不是更加荒谬吗? 其余嫔妃眼神在福公公身上扫了一圈,用帕子掩了掩面。 福公公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陛下这绝对是故意的,玩心大起,所以非要他来试药。 江映梨见王美人这泫然欲泣的模样,关切地问道:“章太医,此药可有解药?本宫记得,你方才说,服下此药,会有些不好的症状。” 章太医点头,从匣子里取出两颗小一些的药丸,嘱咐王美人和福公公吃下去。 两人二话不说就吞了下去,都感激地朝江映梨行礼。 “嫔妾谢修仪娘娘关怀!” “奴才多谢修仪娘娘!” 江映梨支着脑袋,摆手,示意王美人回位置坐下。 王美人走一步看一眼江映梨,感动得不行。 还是修仪娘娘好,陛下只管杀不管埋啊,一点儿也不温柔。 不然她非但没怀上孩子还要孕吐恶心,这多亏啊。 “哼,朕倒是不知,朕的后宫里,竟然还有这样的脏东西,竟敢拿皇嗣儿戏!”萧承澜神色阴沉至极,一声冷喝吓得众人瑟瑟发抖。 “陛下,皇嗣乃国本,容不得任何儿戏,沈婕妤服药假孕,无异于欺君之罪!请陛下严惩沈婕妤!”苏清容跪在地上请命。 她眼神又看向青莲,冷声道:“快不把偏殿里那个胆敢欺君的毒妇拖下去,严加审问。用这样下三滥的计谋诓骗陛下,戏耍朝臣,简直死有余辜!” “昭仪娘娘方才说了什么?诓骗陛下,戏耍朝臣,死有余辜?” 众人诧异抬头。 只见沈婕妤披了件披风,缓缓从偏殿内走出来,正面含讽刺地看着苏清容。 苏清容冷冷回望着她,厉声道:“沈婕妤,你用得出假孕争宠这样不耻的法子,竟还敢出来见陛和诸位姐妹!” “嫔妾有何不敢?难道,有可以使人假孕的药,就一定是嫔妾自行服下的?嫔妾问心无愧,不知昭仪娘娘问心无愧否?” 这话意指很明显,众妃怀疑的眼神在苏清容和沈竹心之间来回摇摆。 苏清容被沈竹心质问,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药是她问太后拿的,太医院的人她可是一个都没收买,司膳坊的人也已经被处理了。 天王老子来了也查不到她头上。 只要她咬死沈竹心,此事就算不成,也跟她无关。 她心虚什么。 “沈婕妤此言差矣,本宫为何要问自己的心?”苏清容指着她,“假孕是你,现在想倒打一耙的也是你!” 沈竹心语调陡然高了起来:“昭仪娘娘,嫔妾倒要说,陷害嫔妾假孕是你,如今想不分青红皂白让嫔妾认罪的也是你!” “没有证据便攀咬本宫,沈婕妤,你这是诬告!” “谁说没有证据。”沈婕妤眼神冷冷从苏清容扫过,朝萧承澜叩拜下去,“陛下,嫔妾有情要陈!” 苏清容看向萧承澜:“陛下,沈婕妤她假孕的诡计败露,不可听信她狡辩。” 沈竹心暗笑,心说要不是陛下要给前朝和后宫一个细致的解释,何必听你在这里狗叫。 萧承澜眼神淡然扫过苏清容,落定在沈竹心身上:“沈婕妤,你有什么话要说?” “陛下,嫔妾假孕一事,是有人陷害在先。因为,两个多月前陛下来绛雪轩那一次,根本没有临幸嫔妾!陛下日理万机,不记得这些事情,但嫔妾记得清清楚楚。嫔妾怎会明知自己没有得幸,还要编造自己假孕呢!” 殿内众妃都噤若寒蝉。 苏清容也呆愣住了。 没有临幸!怎么会这样。 她都算过了,就算陛下当夜吩咐没留,也可以推说是意外。 但怎么会是没有临幸! 陛下要是没有心思,是不会踏足后宫的。陛下摆驾绛雪轩了,怎么会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当摆设! 苏清容心神剧震。 但渐渐地,她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不陛下每次来启祥宫不也是把她当摆设吗? 如今沈竹心也跟她一样。 这宫里被翻牌子的人本就屈指可数,她虽然被翻了牌子,但从未侍寝过,如今沈竹心也说自己那夜没有侍寝。 难道……难道陛下从未…… 她脑子一阵嗡然,不敢深想但又克制不住地去想。 她一靠近陛下就会出现古怪的症状,让她和陛下难以亲近,难道是陛下亲自做的手脚? 就是为了,不临幸她吗? 不...不...不是这样... 苏清容此刻已经忘了什么假孕的事,只剩下满眼震惊,她抬起一双泪眸怔怔看着萧承澜。 萧承澜缓慢地侧过头,对她微微笑了笑。 这个笑明明温和到极致,但苏清容怎么也感受不到暖意,反而是从内而外的凉薄,冰得她心尖一颤。 这个笑,像是是在回答她心底的疑问。 第104章 是回答,也是肯定。 像一把极为温柔的刀,慢条斯理又轻柔地,扎入她最致命的心口。 殿内的众人见了苏清容这样怔然不说话的模样,不由得怀疑起来。 沈婕妤把出喜脉的那天,是苏昭仪先把话题转到害喜上的,否则大家根本不会往怀孕那儿想。 今天,又是她先把话题刻意引导到假孕争宠上面。 这心思怎么看都这么微妙啊。 沈婕妤以为苏清容要辩解什么,但没想到她沉默了,她便继续说道: “所以,嫔妾也十分好奇这两个月的身孕到底从何而来。今日听到章太医介绍此药,嫔妾心中便明白了,是有人将此药混入嫔妾的膳食中,想以假孕争宠的名义陷害嫔妾!” “陛下,嫔妾求陛下明鉴,找出陷害元凶,还嫔妾清白!” 萧承澜蹙眉,“朕的确不记得后宫里很多琐事。如你所说,朕既然未临幸过你,朕便先查证一番,福万全,派人去取沈婕妤的宝册。” “嗻。” 宝册很快送来,呈交给萧承澜。 萧承澜拿起,信手翻开,扫了一眼,扔回托盘里。 “的确如你所说。” 沈竹心咬了咬唇,竭力忍下心中的难堪,高声道:“陛下,嫔妾请求将此宝册传阅于诸位姐妹,以证嫔妾清白。假孕一事,绝不是嫔妾所主导。” 萧承澜顿了顿。 江映梨也看向沈竹心。 陛下从未临幸过沈竹心,各自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可是,要把这册子给大家看,岂非是拉下面子给自己找难堪吗? 宫里的嫔妾得不得宠可算是头等大事,把一个能说明自己从未被临幸过的册子给大家一一看了,以后在宫里可怎么办呢。 江映梨出声道:“沈婕妤,陛下已确认过了,那天并未临幸你,谁敢质疑陛下?这宝册盖有秘印,并不是能随意能传阅的。” 沈竹心知道江映梨这番话是为她着想。 她敛了敛眸子,掩去眼里的动容。 从前她一心避祸,不想与江映梨这样的宠妃沾染上半点关系,害怕惹上麻烦。 但是想来,她从未因为江映梨惹上什么麻烦,反倒是江映梨一直为她说话。 入宫后的第一次晨会,嘉婕妤问她要不要去昭华宫歇一歇。 现在,修仪娘娘开口推说宝册不能随意传阅,维护她的尊严。 娘娘一直是个顶好顶好的人,是她不解风情,平白错过许多温情。 但是,她今日已经决心豁出去了,并不畏惧流言蜚语。 而且,她没有被临幸,难道这宫里其他人就被临幸了吗? 都是没有宠幸的,谁敢笑话她? “娘娘所言甚是,陛下的言语,无人敢质疑,但嫔妾今日被污蔑,一心想要想要诸位姐妹瞧个清楚,嫔妾无愧于心,还请陛下恩允。” 江映梨神色纠结了一瞬,见她一心要还自己个清白,便没再说什么。 萧承澜看了一眼江映梨,微叹:“准了,把这册子拿下去,传阅。” 第134章 值得白眼 宝册在左右两侧的嫔妃席位上一一传阅。 陛下翻沈婕妤牌子的时候不多,册子里一页就记载得详尽。 大家一眼看过去便能知道,沈婕妤何止是两个月前无宠。 是一直无宠。 陛下从未临幸过沈婕妤。 看清楚的嫔妃,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嘲笑吧,有资格嘲笑吗? 陛下好歹还去了绛雪轩呢,沈婕妤还升了位分呢,得了赏赐呢。 同情吧,也同情不起来。 沈婕妤就算无宠,好歹也被翻了牌子呢,她们的绿头牌估计都要被虫蛀了吧。 众妃沉默地翻完宝册。 福万全将册子收回来,问道:“诸位小主可仔仔细细瞧清楚了,沈贵人两月前是否无宠?” 众人异口同声:“无宠。” 沈婕妤眼睫微微颤抖着。 江映梨微微叹气,帮腔道:“如此便分明了,沈婕妤清楚自己无宠,两月前何必编造自己有孕,她是被陷害了。” 沈婕妤也开口附和,冷冷地看着苏清容:“陛下,嫔妾刚被诊出有孕,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都没想起来自己没有承宠,嫔妾反应过来不对时,已经被架在高处,嫔妾便一心想要找出陷害嫔妾的凶手,如今这局势,谁是那个居心叵测之人,已经明了了!” 萧承澜眉目附上一层冷意,锐利的眼刀子朝苏清容扫过去:“苏昭仪,你还有何话可说?” 苏清容如梦初醒一般,连连叩首:“陛下!陛下明鉴,嫔妾也不知此事竟然有这样的隐情。嫔妾是想肃正后宫风气,不想却冤枉了沈妹妹,嫔妾断案有误,嫔妾认罪!” 江映梨终于知道为什么宋妃娘娘屡屡对苏清容翻白眼了。 苏清容这狡辩的功底,的确值得一个白眼。 该说不说,在性命攸关的事情上,苏清容的脑子转得挺快。 进可攻,退可守。 眼见优势不在自己,立马认下一个不痛不痒的罪名。 可惜,陛下是揣着答案来问罪的。 之所以陛下还耐着性子听这么多废话,就是为了前朝后宫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否则,直接将人提了杀掉也未尝不可。 萧承澜的耐心已经告罄,不想再继续听苏清容狡辩下去,也不想继续演戏。 他大手一挥,厉声道:“来人,搜宫!” 苏清容愣了愣。 搜宫? 搜谁的宫? 由远及近的甲胄声回答了苏清容的疑虑。 陛下随行的禁卫持刀进殿,分列两队往她的内殿而去。 苏清容跪在地上大哭起来:“陛下!陛下您怎么能搜启祥宫呢陛下!” 她一个堂堂的昭仪娘娘,青天白日,众目睽睽被搜宫殿,便是无任何尊严可言了。 萧承澜看也不看她。 殿内翻箱倒柜的声音响起,苏清容听得心惊肉跳,无力地跌倒在地。 分列坐坐在两侧的妃嫔看她这样凄惨的模样,心中生不起半分怜惜。 多行不义必自毙。 郑兰儿坐在席位末次,神色是平静的,但眼睛的光芒迸发着浓烈的色彩。 苏清容,你也有今日。 大快人心。 负责搜宫的侍卫在翻到一叠取药用药记录时,大吃了一惊。 陛下不是说,让他们拿着药丸出去复命吗? 为何真搜出了一堆药方? 不管了,也拿上吧。 搜宫的禁卫出来,跪在地上复命:“陛下,末将等搜出一颗药丸,还有一叠取药的记录。” 苏清容闻言,倏地抬起头。 青莲也大惊失色。 怎么会?! 怎么真的有东西!? 苏清容满眼不可置信。 方才她一心沉浸在被搜宫尊严全无的哀伤之中,全然没想到自己的殿里真的有东西。 可是药是她问太后拿的,她的宫里根本不会有什么东西! 对于药丸,萧承澜并不意外,倒是这叠用药记录,何处来的? 萧承澜扫到纸张上的落款,顿时了然。 他在心里冷嗤。 太后都缠绵病榻了,还是如此操心,为苏清容的落败添砖加瓦。 “章太医,你来看看这些东西。” 章太医上前接过那一沓纸张,一一翻阅。 “启禀陛下,这些纸张上记录的都是特殊的药材,太医院一般不随便给各宫娘娘小主取用,但昭仪娘娘盖了自己的印章,想来是跟太医院担保过。娘娘分批取用的这些药材,合起来,便能制成这假孕药。” “污蔑,你这是污蔑!” 苏清容彻底疯了,指着章太医:“你这个为老不尊的东西,竟然敢攀咬本宫,本宫从未取过什么药!” “陛下!无论是这药丸,还是这些取药的记录,嫔妾真的一概毫不知情啊!有人害嫔妾,有人要陷害嫔妾!” 萧承澜淡淡扫过苏清容,眼眸深处一抹笑意转身即逝。 他当然知道了。 青莲也已经彻底懵了。 怎么会这样,殿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这后宫里,还有谁能堂而皇之地朝娘娘的启祥宫里塞不干净的东西!? 萧承澜一把将纸张扬在苏清容脸上。 “一口一个陷害,你自己看这落款苏氏的印章!难道你要说,这印章皆是伪造!” 纸张纷纷洋洋在苏清容周围洒落。 她急切地捡起一张,手抖如筛糠。 纸上的落款处,的确是一个苏字印章。 是独属于苏家人的私印。 这些印章,是请有名的大师专门雕刻的,绝无可能做出仿造的。即便有伪造的。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但这些印章,都是真的。 可是她从未在这些不认识的取药记录上盖过章! 第105章 第135章 废为庶人 “有人偷了嫔妾的印章,陛下,嫔妾已经许久不曾动用过私章了,这些取药记录上的印章绝无可能是嫔妾盖的。” 青莲也赶紧附和:“是啊陛下,娘娘她用了很久嫔妃制式的印章,苏家的私印娘娘早就锁在库里了,定是有人趁娘娘不备,偷了去。” “陛下,一定是这样,请陛下恩允奴婢去私库查看那私印!” 萧承澜瞧了一眼离他最近的禁卫,“跟着她。” 苏清容以为自己有救了,望眼欲穿地等着青莲回来。 但是,最先从库房回来的却是禁卫,手里还拿了一个印章匣子。 “陛下,昭仪娘娘的私印在此,并未丢失。” 苏清容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茫然地跌倒在地。 “苏氏,你还有何话可说?”萧承澜厉声道,“皇嗣岂容你儿戏,你用毒计陷害妃嫔,捏造假孕,戏耍诸臣,犯下欺君之罪,朕剐了你都不为过!” 青莲慌慌张张跑上来,抱着苏清容痛哭。 “陛下,娘娘真的是被陷害的,是太后娘娘,是太后娘娘一步一步引导娘娘犯下大错,是——” “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攀咬母后的贱婢拖下去,即刻杖毙!苏昭仪废为庶人,收押幽宫,听侯发落!” 青莲面色一白,被强行带离苏清容身边,拖了出去... 苏清容如梦初醒,“是太后...是太后啊!是——呜呜呜!” 苏清容顷刻间便被捂上了嘴,也被拖了下去。 沈婕妤看着地上两道长长的印子,嘴角终于流露出讽刺的笑容。 自食恶果。 江映梨听着外面惨痛的叫声,不由得有些心惊,但一想到这是欺负过她的人,又觉得痛快。 众妃坐在殿内,听着那一杖一杖打下去,觉得常年笼罩在后宫上方的那一片阴云,终于散了。 江映梨不禁朝郑兰儿的方向看去。 郑兰儿此刻正心情很好地侧眸看着窗外。 察觉到江映梨的视线,郑兰儿抿了抿唇。 她想起当初江映梨救下她时说的话。 她说,活着才能看到苏清容的下场。 陛下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人在后宫兴风作浪,要相信陛下。 但是她没有信。 如今,江映梨那告诉她让她安心的眼神让她不禁惭愧,也彻底明白了陛下为何独爱江映梨。 爱总是相互的。 ... 外面行刑的声音停止了,众妃神色戚然。 萧承澜面色平静地听福万全禀报外面的人落了气,没多说什么,挥挥手示意将外头料理了。 “沈婕妤。”萧承澜看向沈竹心。 沈竹心心里顿时提了一口气。 早先陛下说要将计就计,今日她临场反应也还算可以,陪陛下演完了这场戏,前因后果都让大家看了个明白。 但,她擅自将她未得宠这件事捅了出去。 后宫的妃子难免不会因此猜测陛下也同样未临幸过宋妃娘娘。 人言籍籍,这件事说不定会引起什么不好的争议。 毕竟自古以来,宠幸嫔妃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鱼水之欢,背后的本质是为江山社稷绵延子嗣。 这是帝王肩上的责任。 若陛下对三宫六院弃于不顾,专宠一人,不仅被专宠的妃子会被视为祸国妖妃,帝王也会被视作昏庸无能。 甚至这个名号会伴随一个帝王的后世评说,千年难以消弭。 沈竹心想了很多,心里愈发没底,干脆先磕头认错。 “陛下,嫔妾有罪。” 第136章 代掌凤印 殿内很静,除了江映梨时不时悄悄抬眼看一眼萧承澜外,所有人都垂着头,屏气凝神。 江映梨瞅着,陛下脸上神色平平,似乎并没有在生气。 “沈婕妤开春入宫,至今已半载有余,朕的确从未临幸过她,朕翻她的牌子,皆是因为她有朕看中的才能,朕有些难题要交给她解决。” 沈婕妤所有的惴惴不安的思绪瞬间凝结。 她,听到了什么? 陛下这番话,是在解释她为何被翻了牌子却没被临幸吗? 陛下在照拂她的尊严? 可据她所知,陛下对别的人,并没有这样细致入微的体贴与耐心。 是因为,修仪娘娘吗? 沈竹心错愕之下悄悄往江映梨那儿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江映梨正崇拜地看着陛下。 “所以,沈婕妤,朕问你,你是想继续留在后宫,还是将你的才能,教给更多的人?” 沈竹心更加错愕。 “陛下...这是何意?” “你父亲传授于你的算术之道,在前代是只有贵族子弟才能学习的东西,可他们身份使然,在其位不谋其职,再先进的算学于他们而言不过都是摆设,所以此法逐渐没落,明珠蒙尘。朕欲让更多的人学习此法,你父亲抽不开身,由你来做,正好。朕有意送你去章桐书院,你可愿意?” 沈竹心已经彻底呆滞了。 陛下这是让她当夫子,传习算学? 沈竹心心中那股跃跃欲试的亢奋在内心深处叫嚣着,但是.... “不过,想来你也应该清楚,以女子之身入书院,会遇到什么样的阻碍。轻则没有人愿意听你讲习,重则,会被流言拖入十八层地狱。你需生死自负,所以,朕给你选择,你若是只想待在后宫安稳一生,朕依然会成全你。” 沈竹心沉默了约莫三秒,毅然地叩拜下去。 “陛下惜才,嫔妾感激不尽。嫔妾不惧,嫔妾愿往!” “好,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朕的妃子。” “福万全,去敬事房和内务府,撤了她的牌子,焚了她的宝册,明日一早便送她去章桐书院。” 沈竹心深深叩拜在地,这回改了称呼。 “臣女,谢主隆恩!” 江映梨看着沈竹心,心里也很是欣慰。 陛下告诉过她,沈竹心会的东西对大邺的算学很有帮助,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陛下喜欢她,不会给沈竹心任何关爱,她一辈子困在宫里,难免煎熬。 如今是好了,她可以走出去,走自己的路。 陛下虽然总说自己不是好人,但在她心里,陛下最好了。 江映梨笑着从位置上起身,朝萧承澜俯身行礼。 “陛下圣明!” 沉浸在沈竹心能出宫入书院的震惊中的妃子们,都因为江映梨这句话如梦初醒,纷纷起身,跪倒在地。 “陛下圣明。” 陛下不囿于世俗,不会觉得自己的妃子出入书院有辱自己的威严。 能有这样开明的君王,她们不仅会以嫔妃的身份感到敬佩,更以一个臣民的身份忠心地臣服。 萧承澜目光落定在江映梨身上:“宁修仪。” 江映梨抬头,看到萧承澜神色柔和地坐在主位上,正朝她伸手。 “过来。” 江映梨微愣,这么严肃的场合,怎么忽然叫她? 但是疑惑归疑惑,江映梨还是乖乖朝萧承澜走过去了。 萧承澜握住江映梨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侧,指节将她的手高高托起,神容严肃地看着下面跪拜在地的一众妃嫔和沈竹心,语气十分威严。 “宫中近来多事,不可一日无主,朕今日着晋宁修仪为瑜妃,持凤印,代摄六宫,你们需谨听谨信,恪守宫规,若有忤逆犯上者,朕决不轻饶。” 第137章 祝长相守 殿内所有人听到这段话皆是一怔。 虽然大家心里惊讶于江映梨连升两级,但惊讶之下,又总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而且,修仪娘娘,不,如今该称瑜妃娘娘了。瑜妃娘娘她这次代摄六宫,掌的竟然是凤印啊! 从前宋妃娘娘代摄六宫时,拿着的只是一枚临时雕刻的金印。 这后宫的风水转得实在是太快了。今早众妃还沉浸在以后都要来启祥宫请安的阴霾中,没想到,转眼间,不仅不用来启祥宫请安了不说,连那人以后都不用再见到了。 众妃大松了一口气,又赶紧行礼。 “嫔妾/奴婢谨遵陛下教诲,谨遵瑜妃娘娘教诲!” 江映梨是最后反应过来的人。 众人行礼都结束了,她才突然回味过来。 陛下给了她个什么? 给了她凤印! 江映梨一下心里是又喜又悲的。 喜是陛下疼她,把宫权交给了她。 忧的是,她每日看宋妃娘娘处理那么多琐事,真要让她掌权,她想想有些头疼。 萧承澜自然知道江映梨在想什么。 但碍于现在这么多人在,有些事情不好明说,他便起身,牵住她的手往殿外走。 福公公见状,高声喊道: “陛下移驾——” “嫔妾恭送陛下!” 萧承澜和江映梨走了后,殿内的人都起身了。 方才接二连三地经历了许多事情,大家此刻的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谁也没有说话。 第106章 有的人瞧着外面牵手并肩而行的帝妃二人,有的人则是情绪复杂地看着沈竹心。 更多的人,瞧着启祥宫内富丽堂皇的装潢,思绪万千。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苏昭仪,顷刻间就成了庶人,被关在幽宫。而这座华美的宫殿,也在一瞬间变成了废妃的宫殿。 世事无常啊。 人群中,有沈竹心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外面正在远去的江映梨。 沈竹心看着江映梨的背影,唇角轻微上扬一点弧度。 别了,娘娘。 祝您与陛下长相守。 ** 殿外,萧承澜牵着江映梨,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住,塞到自己的氅衣之下。 外面的风雪微凉,吹得江映梨的鼻尖有些红,她下巴埋进貂毛绒领里,可爱得紧,就是此刻她的神色看起来很是纠结。 “陛下。” “嗯,你说。” “臣妾第一次要管这么多人,管不好怎么办?嫔妾还有一院子花花草草要照顾呢,想想就好累啊。” 尤其是入了冬,她整个人是越发懒散了,只想待在有地龙的宫殿里,摸摸猫,看看书,练练字,画画陛下,真的有精力去管六宫琐事吗? 萧承澜就知道她在担心这个。 江映梨并不热衷于权力,每天精力有限,大多花在与他相关的事情上。 但就算不热衷,权力也是好东西。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萧承澜微微笑了笑:“宫里的最大的刺头都剪除了,还有谁敢不服管教?谁不服,你让她来找朕就是了。” 江映梨想了想,那倒也是。 这一届的妃子们除了苏清容,其余的都算很老实本分了。 宋妃掌权的那段时间,她们每日里也只会争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今日这个簪子丢了,明日那个又不行礼了。 每次瞧她们气鼓鼓地吵架,倒也不觉得有谁是真正有坏心的,反倒是让人觉得有这个年纪的可爱之处。 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再长几岁回想起来,各人也都一笑了之了。 萧承澜握紧江映梨的手,温柔道:“不用担心,这宫里该理清楚的宫务,宋妃已经都梳理好了,大树底下好乘凉,你按着她的范本,按部就班就好。” “后宫从司膳到司衣,朕都选了最得力的助手来帮你,琐碎的事情当然不需要你花费时间与精力,你只需要放权给下面的人。” 萧承澜看到江映梨纠结的眉毛一点一点舒展开,他笑起来,许了她最后一道保证。 “这里是朕的皇宫,就算出了什么事,天也不会塌下来。有朕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映梨心里那点儿忧虑一扫而空,连连点头:“嗯,臣妾知道了!臣妾会努力统领好六宫,稳住陛下的后方。” 走到路口,萧承澜朝福万全看了一眼。 福万全立马会意,赶紧把方才刚灌好的手炉呈给江映梨。 “瑜妃娘娘,抬與已候着了,恭送娘娘回昭华宫。” 江映梨看向萧承澜,紧紧拉住她:“陛下,臣妾跟着你去长庆宫好不好?臣妾会老老实实坐着,绝不捣乱的。” 萧承澜思忖几番,没有答应:“今日不行,启祥宫的消息放出去,一会儿长庆宫会很热闹,那些大臣闹起来,比后宫的妃嫔吵多了。” 江映梨倒是忘了这茬。 一会儿大臣们接到消息,那么大一个皇长子没了,恐怕都要火急火燎地觐见陛下了。 肯定都哭天抢地的。 这个热闹,她还是不去凑了。 萧承澜见她打了退堂鼓,轻笑:“那帮大臣一定会吵得朕头疼。” 江映梨爱怜地摸摸他的脸,“那晚上陛下来昭华宫,臣妾给陛下好好按摩按摩。” 萧承澜垂首拢了拢她脖颈上的一圈毛领,又将她裘衣上的兜帽拉上来,将她整张脸都包进去“那你可要一直记挂着这件事,记挂着朕。” 第138章 前途太亮 萧承澜在启祥宫下了口谕说册封江映梨为瑜妃,掌凤印,代摄六宫。 没到中午,两封圣旨就送去了昭华宫,一封是册封妃位的诏书。 宣旨的人是福公公,御前第一大总管,读旨的时候高兴得眉眼眯成一条缝儿。 江映梨在前面接旨,秋霞和连翘跪在她左右两侧,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连翘是一直高兴,秋霞笑着笑着却有些想哭。 想当初陛下刚登基那会儿,还没来得及将家眷接入宫中时,娘娘一个人留在肃王府,整夜整夜地伤心。 娘娘说,以后王爷就是陛下了,宫里也不跟肃王府里一样了。 陛下周围不仅会多出很多女人,还会多出许多男人。 这些人,占着他的时间,他就会顾不上她了。 那会儿她自个儿也伤心,肃王府多好啊,就陛下和娘娘两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就像寻常市井人家那般。 陛下登临帝位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呢?谁也不知道。 但,过去的那些王朝历史都在告诉她们,人一旦坐上龙椅,性格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是帝王身上最常见的脾性。 那些相伴在帝王身边的人,又有几个能善终? 兰因絮果,反目成仇,互相猜忌,互相算计,都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娘娘还能像以前那样,抱着陛下撒娇吗? 陛下与娘娘,也会走到不好的那一步吗? 进宫前夜,肃王府的烛火亮了一夜。 娘娘的眼泪已经哭干了,便不再哭了,只是抱着她絮语。 她对她说:“好秋霞,我不想每日每夜都在期盼中失望,在失望中嫉妒,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毁了自己,也磨灭了肃王府的四年光阴。所以,咱们进宫后,就恪守本职,安安静静地过咱们的日子。” “只要陛下记起我时,我在她脑海中的模样,还是在肃王府时美好的样子,就足够了。我们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那时她连连应下,在背后悄悄抹泪,说自己一辈子不嫁人也要跟着娘娘。 可是后来,一切的发展都跟她和娘娘想象中的不一样。 陛下还是那个陛下。 虽然陛下的脾气的确变得更沉郁更捉摸不透了,但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护着娘娘。 如今,娘娘愁的是宵夜想吃什么,头上簪什么花好看,愁陛下今夜怎么又有那么多的政事。 现在多了一条,娘娘愁该怎么管理好后宫。 一切都过去了,如今的娘娘风华万千。 福公公走了后,满宫的人都朝江映梨道喜,江映梨吩咐秋霞去派赏赐。 连翘对着那枚凤印移不开眼。 “娘娘,太亮了,太亮了!” 江映梨见她一副快要流口水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笑完又迟疑地问道:“不过这凤印不是玉做的吗?质地温润,哪里亮了?” 连翘仰头,眼里全是星星。 “娘娘,是前途亮啊!” “娘娘如今拿着凤印了,奴婢和秋霞跟在你身边,就是威风凛凛的掌事宫女了。” 江映梨开怀道:“是是是,威风凛凛,谁也不敢惹你。以后啊,多给你排些外面的活儿,让你威风个够。” “那正好呢,秋霞主内,奴婢主外,奴婢最爱到外面跑腿去。” 连翘兴奋得得紧,瞧着那凤印,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说不准,以后奴婢和秋霞以后还能做宫令女官呢。” 江映梨赶紧让她把话头打住:“宫令是皇后宫里的女官,咱们只是一妃位代摄六宫,可不能乱说。” “奴婢哪有乱说,陛下这都把凤印给娘娘了,奴婢瞧着,陛下就是有这意思。” 江映梨宠溺地看着她,叹气道:“那你觉得,陛下为何只让本宫代摄,而不是封本宫为皇后呢?” 连翘到这话,赶紧道:“一定是时机还没成熟,娘娘可千万别觉得是陛下不想啊。” 江映梨摇头。“当然不会了,本宫知道陛下一百个愿意让本宫当皇后。” “但皇后终究是与普通嫔妾不同的。一国之母,关乎国本,这个位置的人选,过去千百年从不以陛下的喜好来定,要从出身到性情都合适才行。” 江映梨顿了顿,又道:“本宫出身商贾,如今身居从二品的妃位恐怕都会让陛下遭到许多诟病,更别提皇后了。” 出身太低和出身太高,都不宜做皇后。 这就分别有最好的例子了,正是她和宋妃娘娘。 若登上后位,一个遭人诟病,一个遭人忌惮。 要说谁最合适,从前的人选里排第一位的肯定是沈婕妤,她出身书香门第,不高不低,性子也不急躁。 不过,如今她不做婕妤了。 但是,这不是什么遗憾的事情,对于她来说,章桐书院这个归宿,比皇后要好得多。 江映梨不禁感叹:“有的人汲汲营营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位置,有的人却视为浮云外物从不屑一顾。这世上的人和事,所愿即所求的又能有多少?向来是阴差阳错,得非所求,求非所得,造化弄人啊。” 第107章 连翘一时也沉默下来。 命运是推手,偶尔仁慈,但绝大多时候都是无情的。 江映梨想,她能陪伴在陛下身边,已经如愿了。 主仆说了会儿话,六局的管事都来拜见,江映梨静下心瞧了瞧她们递上来的册子。 果真如陛下所说,如今后宫基本上的规矩已经定型了,按部就班即可。 冬衣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下一件大事是要操办年关的宫宴。 陛下和文武百官的筵席是由礼部来,自然用不着她操心,她只需要管宫妃和女眷这边。 宋妃娘娘操办过中秋宫宴,事项都记载得清楚,年关的宫宴,照葫芦画瓢,再根据情况改动一下就成了。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难办的事情。 六局尚宫女官和掌事嬷嬷都是厉害角色,江映梨问什么都能答得上来,可见平日里都是真正做事的,不是那等白领着俸禄偷奸耍滑的。 江映梨便彻底放心了。 第139章 处死苏氏 昭华宫岁月静好,长庆宫已经炸开了锅。 闻讯而动的臣子们都在长庆宫长跪不起,请求陛下处死苏清容。 所有人脸色上都洋溢着一种被戏耍的愤怒。 “陛下,皇嗣乃国之根本!岂容后宫妃妾拿来做文章!多少人盼着皇长子出生,带头来竟是假的,实在是太过荒谬!” 说话的臣子是礼部侍郎,他脸上的横眉倒竖,瞧起来是被气急了,越说越激动,一张老脸逐渐张红。 想想礼部从沈婕妤被把出喜脉那天,就开始给这个皇长子选字,筹办周岁,结果弄到一半,说孩子是假的? 这能忍吗? 就算是得罪苏家,他也要为礼部同僚争口气,何况,今日那苏氏是犯了众怒了,苏家再显赫,也不能明目张胆地颠倒黑白。 “陛下!礼部侍郎所言有理,国之根本不容儿戏,苏氏不死,如何肃正后宫风气,若不严惩,后面的嫔妃争相效仿,陛下的后宫再无宁日!” 一群人越说越激动,苏文玥刚走到长庆宫的门口,就听到殿里一口一个处死苏氏。 前几日他威风熠熠的神采已经消失不见,一下苍老了好几岁,听着殿内群臣激愤,终究在殿门口就停住了脚步,没有再进去舌战群儒。 保不住了。 糊涂啊,沾染上皇嗣,还惹了众怒,苏家就算全力保她,也必然会引火烧身。 刚走到殿门口的苏文玥,又仓惶地转了个身,踏着来时的脚印,一晃一晃地走远了。 萧承澜盯着苏文玥远去的背影,眸光深处晕开莫测的笑意:“朕定会给诸位爱卿一个满意的交代。” 赶走大臣,萧承澜把福万全叫了来。 “拿着那些取药的记录,去幽宫,让她认罪。” 福万全自然知道,这个认罪可不是真的让她认罪,而是把证据递给苏氏。 毕竟,苏氏已经反应反应过来,是太后给她挖了坑要害她,就是苦于没有证据。 那些取药记录上的印章,就是证据。 幽宫里,苏清容缩在角落,冷风卷着雪粒子,从破烂的窗外呼啸而过。 寒风让她瑟瑟发抖,但此刻更让她的害怕的,是这里的黑暗与幽寂,还有大祸临头的恐惧。 是太后,一定是太后。 她想除了她为她的侄女铺路! 从那对兔子到那颗假孕药,她一步一步引诱她落入陷阱,而她一无所觉,如今反应过来,却再也抓不住她的任何证据。 她明明早就对薛太后生了警惕之心,可爹爹却不听,让她尊敬太后。 到头来落得这个下场!兰湘是她害死的,青莲也是她害死的,自己也沦落为废妃。 都是太后害的。 苏清容虽然害怕,但怕的并不是死。因为她觉得自己不会死,她的爹爹,一定会救她出去。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让爹爹知道今日她落败是薛太后算计的,让爹爹不要再被薛氏的花言巧语迷惑。 但这又谈何容易呢? 没有证据,爹爹是不会相信她的。 苏清容思绪乱如麻之际,福公公带着一队人马推开了幽宫的宫门。 “吱呀”一声响后,风雪灌进殿内,苏清容打了个寒颤,她抬眼时,外面白茫茫的雪色和太监举着的烛火刺痛了她的双眼。 “废妃苏氏,陛下口谕,你若主动认错,陛下酌情赦免你,你拒不认错,明日午时,即刻处死!” 苏清容一怔。 即刻处死... 就因为她陷害沈婕妤假孕,陛下就要处死她! 陛下真是好狠的心! 福公公见苏清容脸色灰败不说话,便上前了一步,将托盘里的取药记录铺陈在桌子上。 “证据俱全,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苏清容抬眸,恨恨盯着福公公:“本宫没错!本宫不过是被人算计!” 福公公笑了笑:“哎呦,瞧您,既然都是戴罪之身了,哪能称自己为本宫呢。” 苏清容也冷笑一声,眼神轻蔑:“福公公,你吃了我苏家那么多金子,如今真是好一个落井下石,喂狗还能瞧见狗摇尾巴呢。” 福公公一贯笑眯眯的神色刹那间拉了下来。 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天之骄女,都这般境地了,依旧不慌不忙的。 这是笃定了家里会救她出去呐。 “那奴才可没有尾巴,奴才只有耳朵,奴才听见今日长庆宫里几十号人都求着陛下处死你呐,苏大人生怕引火烧身,一个字儿都没说,那背影,一下老了十岁呦。” 苏清容听到自己爹爹的消息,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胡说!父亲岂会眼睁睁地看我被废!” 福公公笑着,不再多话。 苏清容便愈发崩溃,一袖子挥倒了桌面上的茶杯,扑了一层灰尘的冷茶尽数倾倒在纸张上。 福公公像是吓了一跳,赶紧去把那叠纸拿起来,抖了抖水渍,庆幸道:“幸好这上面的章子用的是龙泉印泥,沾水不化,不然可坏了大事儿了。” 而后,他又提醒了苏清容一句:“你一时想不开不愿认罪奴才也了解,东西都搁这儿,什么时候想开了什么时候盖印。明早奴才再来,你若还是没画押,那就不是现在这么轻松的了。” 福万全带着人走后,苏清容缓缓转过头,打量着桌子上的东西。 一叠不知从哪儿来的药材记录,一张认罪书,一盒印泥。 印泥盒子里,了一半的水,里头的印泥已经化开,成了一摊像血一样的东西。 苏清容觉得刺眼至极,将那印泥盒子摔到地上,可斑驳的红色痕迹却更加触目惊心了。 苏清容抱头尖叫。 不,她不会死,不会流血的。 爹爹怎么会不救她呢。 尖叫了一阵子,苏清容没有了力气,跪趴在桌面上,呆滞地望着她面前指认她为凶手的药材记录。 忽地,她的灵光一现。 福公公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这上面的印章所用的印泥是龙泉印泥,沾水不化。 龙泉印泥,先帝在位早年这东西是御用品,后来因为此物做工复杂,产量稀少,供不上用量被停用,也不许流传于民间,所以,能用得上这东西的人少之又少。 苏家有先帝赏赐的龙泉印泥,可她根本没有触碰的机会。何况,她也用不上这东西,所以即便祖父如何吹嘘它的贵重,她都很是不屑一顾。 她没有这龙泉印泥,如何盖得出这水浇不化的印章? 苏清容刹那间心乱如麻,她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这东西苏家有,薛家必定也有。 是薛太后,是他拿着姑母的私印伪造了药材记录嫁祸于她! 当初姑母的死,果真跟薛氏脱不了干系,否则,她为何藏着姑母的私印。 她害了姑母还不够,如今还要拿着姑母的私印来害她! 苏清容背后冷汗连连,冲到桌前把那叠纸张拿了起来。 薛氏啊薛氏,你百密一疏,她还是拿到证据了。 第140章 都是他的 “陛下,幽宫里的苏氏行迹疯迷,朝长庆宫的方向磕破了头,说自己已经知错,但在认罪画押之前,想再见一见自己的家人。”玄墨如实禀报。 萧承澜在奏折上信手画了个红圈,随口道:“既是最后一面了,就让她见吧,连夜召秦氏入宫。” “是。” 玄墨顿了顿,又道:“陛下,还有一事。沈氏她,似是临走前想要见被禁足的宋妃娘娘一面,去求了瑜妃娘娘同意。” “哦?”萧承澜抬眸,眼底情绪散漫:“那她大抵是准了吧。” “是,瑜妃娘娘恩准了,而且……”玄墨犹豫了片刻,声音小了一个度,“而且瑜妃娘娘也一同前往了。” 萧承澜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凝固。 他在胸腹中默默长吐了一口气,平静道: 第108章 “朕知道了,退下吧。” 玄墨确定没事了之后,赶紧告退了。 萧承澜听着外面风雪呼啸的声音,敛了眸子。 他低垂的眼帘下,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在殿内明晃晃的烛火下依旧幽暗晦朔。 萧承澜握笔杆子的手微微攥紧了,笔尖在纸上晕染出一点墨迹。 宋婉言,又是你。 都已经禁足了,还不安分,还要分走江映梨的关心。 何况,才被禁足了三天而已,就那么值得冒着风雪去探望吗。 他都不舍得让江映梨冒着这么大的雪来长庆宫找他。 可是,凤印已经交给江映梨了。如此一来,她去探视被禁足的宋妃,都不需要经过他的允许。 这实在是…… 萧承澜手里的笔杆子攥得愈发紧。 呵,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可是最麻烦的人,还在宫里待着。 萧承澜独自不爽了一阵,眼里的情绪明灭翻涌一阵,最终也只能慢慢平静下来。 罢了。 总有一天,所有借着女人的身份便利就能轻而易举地靠近她的人,他都会一个一个,解决掉。 只有他才是江映梨心里的第一位,第二位,第三位……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这皇宫,总会变成第二个肃王府的。 ** 苏清容的生母秦氏连夜入了宫。 秦氏红肿着眼睛被引入幽宫,本来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可是看到苏清容顶着磕流血的额头出现在她眼前时,秦氏感觉自己的心要泣血了。 从小,清容便是她众多儿女里最让她操心的一个,也是她最疼爱的一个。 她哪里见过她这般可怜的模样? “母亲!”苏清容也扑进秦氏怀里泣不成声。 “容儿,你放心,母亲一定让家里想办法救你,哪怕偷天换日将你换出去,不做妃子了,一辈子藏在别院养着,也绝不让你继续受这样的苦楚!”秦氏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为苏清容擦拭额头的血迹。 苏清容心里十分急切,边哭边催促:“母亲!容儿实在是受不了这儿了,母亲一定让爹爹快些想办法救我出去,越快越好!” 秦氏连连答应下来,把她抱在怀里温言细语的安慰。 苏清容心里终于好受一些,心里头对薛氏的恨意又逐渐燃烧起来。 “母亲,今日好不容易求来的相见机会,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说。” 苏清容把那叠纸拿来,一一给秦氏说明了原委。 “母亲,这就是薛太后陷害我的证据,母亲一定要好好带出去拿给父亲看,不要再被薛太后蒙蔽了,她哪有什么祝苏家女登临后位的仁心,她根本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害死了姑母,如今又来害我!” 秦氏每听一分,心里就沉一分,将那叠盖有印章的记录谨慎藏在了身上。 “容儿,你放心,所有的一切,母亲都会如实告诉你父亲。” ** 万寿宫内,昏黄的烛火衬得殿内一片暮气沉沉。 经久不散的药味儿弥漫在殿内。 夏嬷嬷拿着瓷勺,正给薛太后喂药。 薛太后喝了两口便觉得苦得心慌,深深皱着眉头。 她的头上包着嵌红宝石寿字纹抹额,衣服也穿的是便于穿脱的寝衣,打扮再不复以前那样鲜亮,皱眉的动作让她看起来一下老了十岁。 “太后娘娘,幽宫那边,苏氏磕破了头,秦氏连夜入宫了,但幽宫守卫森严,奴婢不晓得她们说了什么,只是秦氏走的时候,面色很是不悦。” “秦氏?”薛太后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苏清容还没定罪,何必让她连夜入宫?” 莫非,是有什么阴谋。 苏清容在获罪时攀咬过她,可她是拿不出证据的。今夜她们母女俩还能说些什么呢? 薛太后捂着额角,头有些胀痛,努力回想着自己有没有漏掉什么关键信息。 那对兔子已经死了,药也已经被沈竹心吃下去了,那些取药材的记录上,盖的是苏氏的私章。 私章…… 薛太后蓦地睁开半阖的眼眸,望向不远处名家山水画的印章落款,长长叹了口气:“哀家真是百密一疏。” 夏嬷嬷感觉到不同寻常:“太后娘娘,可是哪里出了纰漏?” “苏家这次,可能真的要对薛家动手了。” 太后深深闭上眼,在睁开时,神色变得冷硬无比:“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了,这么多年了,恩恩怨怨,终究要有个尽头。拿纸笔来,哀家要修书一封连夜送回本家。你用哀家的名义拖延上秦氏一阵,哀家给本家的信,一定要比秦氏的消息更快。” 夏嬷嬷一听就知道事态紧急,赶紧去吩咐。 暗流在深宫之中涌动,苏清容见完秦氏,就被带到了长庆宫。 殿内所有人都已屏退,连福公公都不在,只有萧承澜与苏清容两个人。 苏清容颓丧地跪着,已没有了往日那盛气凌人的姿态,她的发丝上沾着雪粒子,神色凄惶地看着御座上的萧承澜。 “陛下要嫔妾认罪,是想名正言顺地处死嫔妾吗?” 萧承澜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眸深处满是讥诮。 “不是,你认不认罪,朕处死你,都只会名正言顺。” 苏清容面露惶惑,不解地看着萧承澜。 萧承澜轻笑道:“怎么样,你母亲应该很为你伤心,急着要回苏家为你讨回公道吧?” 苏清容心底怦然炸开,莫名的恐惧笼罩她的全身。 什么意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不... 萧承澜见她一副不愿置信的样子,继续轻声道:“你觉得苏家当真手眼通天?没有朕的允许,你的母亲怎么能拿着幽宫的东西出宫?没有朕的允许,她连一根头发丝都带不走,何况是指认薛氏害你的证据。” 苏清容脑内‘轰’的一声,所有的侥幸都在这一刻碎成齑粉了。 她需要证据,证据就送上了门。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陛下在推波助澜。 目的就是为了挑拨苏家和薛家的关系。 今夜爹爹若是为了她而对薛家出手,就正中了陛下离间之计,两大世家反目成仇,后果便是两败俱伤! 苏清容明白了,她对这一切全都明白了! 绝望的阴霾在她心底蔓延。 不,不会的,爹爹是有分寸的人,爹爹上次还劝她不要对薛太后有微词,爹爹定然不会轻易被挑拨。 她死死盯着萧承澜,语气颤抖:“不,光凭那些印章,爹爹绝不会信的!” 萧承澜微笑:“由不得他信与不信了,因为先相信的,会是薛家。” 第141章 满门而已 苏清容最后的希冀也彻底破灭,她看着龙椅上眉目温润,面色温和的帝王,四肢百骸都窜上一股凉意。 她惊恐地看着他,整个人不断地发抖,她崩溃地大喊:“陛下,你究竟要做什么!” “没什么,抄你苏家满门而已。”萧承澜平静道。 苏清容整个身子蓦地软倒在地上:“苏家扶持陛下登基,陛下怎可鸟尽弓藏!” 萧承澜冷笑:“苍生倒悬,哀鸿遍野,你苏家上下沆瀣一气,虎贪狼噬,恨不能贪尽天下一米一粟粟,汾河水患,国库周转无能,你苏家百万白银结蛛网,你有什么资格为苏家鸣冤?” 苏清容怔了怔,拼命地摇头:“不...就算是这样,那又与嫔妾何干!嫔妾不过是被苏家养大的闺阁小姐,从来不参与朝堂之事。入了宫,嫔妾就是陛下的妃妾,陛下怎么能利用嫔妾!” “你在金塔上耀眼夺目,塔下镇着森森白骨,你说与你无关?你有何脸面说与你无关?” 面对着一句又一句的质问,苏清容愈发崩溃,泪珠子串成线般地掉下来,她泪眼模糊地看着萧承澜,声音哽咽无比。 “嫔妾从小就出身在苏家,嫔妾没得选择啊!” 萧承澜漠然看着她:“你没得选?你有疼爱你的父母尊长,有爱护你的兄弟姐妹,有万贯家财,是旁人从小羡慕不来的天之骄女,潇洒恣意地活了十七年,占尽了好处,你没得选,难道瑜妃这辈子就有得选?” 瑜妃,苏清容愣了一秒。 是了,江映梨被册封为瑜妃了。 又是江映梨,总是江映梨,他心疼的只有江映梨。 苏清容绝望地看着萧承澜:“如若没有江映梨,陛下可会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萧承澜轻笑,长眸里满是凉薄:“为什么总是要与江映梨作比,你根本不配与她作比,连她的花也是。” 苏清容被这凉薄的话语刺痛。 她想起来了。 原来陛下那天的反问,是这个意思。 原来爱与不爱,那么明显,她总是在一厢情愿地幻想。 苏清容跪着往前爬,抓住萧承澜一片衣角,无声地流泪:“为什么...陛下,为什么?嫔妾对陛下的爱,一点儿也不比江映梨的少,陛下怎么能如此对我,怎么能利用我,利用我的情义,让我输得如此凄惨呢?” 第109章 萧承澜垂首,狭长如墨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温度:“你爱朕?不,你爱的不是朕,这皇位上,坐上任何一个仪容尚可的男子,你都会爱上。” “苏清容,你也许不记得了。朕第一次见你,不是选秀,而是在你苏家的宅子。那场生辰宴,很盛大,檐下都是穿着锦衣华裳的公子与小姐,朕就被绑在靶子上,朕的脸被箭划破了,好多人在笑,朕记得,有朕的三哥,四哥,六哥...当然了,还有你。” 苏清容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候的事... 她回忆了一番,想起旧事,神色刹那间变得不可置信。 被绑在那儿供大家取乐的,是九皇子。 九皇子这三个字在她的耳边数次响起,但她没有在意。当时太子是三殿下,她从小就想当太子妃,自然注意不到别人。 竟然是陛下,为什么偏偏是陛下…… 陛下一直记得这件事,所以,从头到尾,他心里对她都只有厌恶吗? 苏清容无助地摇头:“那不过是小时候的事…陛下难道这么多年都不能释怀么?” “释怀,马上就释怀了。朕的三哥葬身火海,朕的四哥被万箭穿心,朕的六哥么,喂饱了一池子的鱼,那么,你呢,你打算如何让朕释怀?” 萧承澜的语气很轻很缓,但每个字都像是厉鬼在索命。 苏清容撒开了他的衣摆,惊恐万分地后退着。 她今日好像才第一次认识自己面前这个帝王。 根本不是什么从容的,温和的,冷静的,他睚眦必报,就是个疯子。 “疯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朕若不疯,如何活到现在!”萧承澜蓦然起身,他眯着眼眸,眼里全是杀意,一步一步逼近苏清容。 “你毁了瑜妃的花,朕会挑个风水宝地将你埋进去,给她养出最漂亮的花。” 苏清容看着一步一步逼近她的萧承澜,脸色已经被吓到惨白如纸,她无助地拖着身子后退着。 “不,你不能杀我!你是皇帝,怎么能亲手杀自己的妃妾。青天在上,你会有报应的!你敢动手,所有的业报,都会降临在江映....咳咳咳” 苏清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承澜掐住了脖子。 他解了头上的金龙冠摔在地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暴虐。 “朕此刻不是皇帝,朕此刻只是江映梨的夫君,从你对江映梨表现出不满的那一刻,你就该死了!朕容你活到现在,已是朕仁慈了。朕不亲手杀了你,难消朕心头之恨。” 苏清容用力掰着萧承澜的手,在她意识迷蒙之际,殿外响起通传声。 “陛下——瑜妃娘娘来了。” 萧承澜如梦初醒一般地回了神,他看着手中垂死挣扎的苏清容,顿时松开了她。 苏清容跌落在地上,猛地呛咳起来。 萧承澜没想到江映梨会来,他看着脖颈上有一圈红痕的苏清容,眼眸深处有几分慌乱。 在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掩盖他的暴行时,江映梨已经入了殿。 江映梨看清殿内的情景时,吓了一跳。 萧承澜一头墨发披散着,他的脚下是奄奄一息的苏清容。 他越过苏清容朝她走来,步伐有些急切,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力道都让她有些疼了,声音却很温柔: “这么晚了,怎么冒着风雪过来,朕再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江映梨有些发愣,虽然吃痛但没挣扎:“臣妾听闻今日长庆宫的大臣吵的厉害,见陛下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以为陛下头疼得厉害呢。” 说罢,她偏头朝苏清容看去。 “她…怎么了?陛下方才,是准备亲手杀了她吗?” 萧承澜顿了顿:“朕没有,朕只是审问了她两句话而已。” 江映梨不听他狡辩,严肃地看着他: “陛下不能这样,陛下再生气,一杯毒酒,一根白绫就了事了,怎么能脏了自己的手?” 萧承澜微愣,紧握住江映梨的手终于松开了一些。 “朕知道了。” 第142章 抄家灭族 薛家收到薛太后的书信接近子夜,书房的灯彻夜未熄。 秦氏返回苏家时,已经是后半夜。 宫中急召秦氏入宫,苏家的人心里都无法安宁,好不容易等到自秦氏回府,第一时间便上去盘问。 秦氏在宫门口周旋了一个时辰,已经冻得面色铁青,可都不敢坐下来歇口气,赶紧将薛太后的所做所为全部告诉了他们。 苏文玥听完,当即砸了手里的手炉,一把把秦氏带出宫的证据扬在天上。 “岂有此理!他薛家,这是恨不得要灭了我们苏家!” 苏清悦站在秦氏身边,心里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叔叔伯伯脸色都不好,父亲面色更是怒不可遏。 “女儿知道父亲生气,可此事,清悦觉得有些蹊跷,千万不能被愤怒蒙蔽双眼,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这回苏文玥根本不听苏清悦的。 他苏家的实力早就在薛家之上,之前屈居人下,是不想破坏了交情,可薛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害了他的姐姐,如今又来害她的容儿,从苏家抢走太后的位置,如今又要抢皇后的位置。 他苏家一忍再忍,换来的是薛家变本加厉,事已至此,已经无需再忍了。 这世家之首的位置,该让给苏家了! “即刻去准备陈情书,将薛家这么多年干的好事,一一罗列清楚了,本官倒要瞧瞧,他薛仕德如何应对这一局,我必要剥了他的皮!” 薛仕德穿着官服,夜叩宫门。 宫门口的鼓,被敲得震天响。 消息传到昭华宫时,阖目养神的萧承澜睁开眼眸。 身侧的江映梨已经睡熟了,他吻吻她的脸颊,披衣下榻。 “更衣吧。”萧承澜面无表情道。 这一夜,有许多人奔走于风雪中。 萧承澜在长庆宫召见了薛仕德。 “薛卿,你可知,夜扣宫门,可是大罪。” 薛仕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臣知道,臣甘愿领罚,但臣有大事,一刻也耽误不得,必须陈情于陛下!” 萧承澜心中讥笑。 当然耽误不得,现在就是比谁快了。 谁落后一步,后果就是被踩死,死得骨头渣滓都不剩。 不过,今夜死的只能是苏家。 “朕倒要听听,你到底有何天大的事要奏。” 薛仕德深深叩拜下去:“陛下,臣要参户部尚书苏文玥,私藏龙袍,司不臣之心,预谋不轨!” 萧承澜看着薛仕德的官帽,轻笑。 不愧是千年的老狐狸。 知道什么由头最能一击毙命。 什么贪墨军饷,赡养私兵,查起来费时费力,但私藏龙袍,一招致命。 立马就可以把苏家踩死。 萧承澜目光沉沉看向殿外:“魏执!” “末将在。” “即刻调遣禁军前去苏府搜查。” “末将遵旨。” 萧承澜又看向薛仕德:“既然是你要参苏文玥私藏龙袍,那你便随魏中尉一道前往督办,若爱卿所言俱实,朕自有决断。” 薛仕德叩拜下去:“臣遵旨。” 薛仕德随魏执出殿的时候,外头的雪下得正大。 他仰头看着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纵了纵眼角,一时五味杂陈。 真是可惜了。 今日这一步迈出去,便是覆水难收了。 但是,已经起了背叛之心的人,实在留不得。 亡他一个苏家,总好过亡了他薛家。 世家为一体,折一翼算不得什么,如果被削了首,那才是真的再无机遇了。 甲胄和兵器的声音在雪夜中交织,穿行在京城的街道中。 哪怕夜已深了,也有人被惊醒,人人自危,生怕这场乱子波及到自己。 苏宅灯火通明,火把穿行在每一个宅院,哭喊声不绝于耳。 翌日卯时,天际不过微微亮。 众臣入大内点卯,再入承乾殿参朝。 今日宫里的的气氛低迷得可怕,消息灵通点的,此刻已是两股战战,消息不灵通的,看到同僚都面如土色,既疑惑又害怕。 昨夜是怎么了。 承乾殿的门大开,众臣穿着朝服依次入殿,然而今日,殿内却摆了个不同寻常的物件儿,让大家脸色为之一变。 大殿的中央,放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搭了件龙袍。 众臣惊愕之际,萧承澜穿着帝王十二旒冕服缓步从金龙御阶入殿。 他坐定后,目光扫了一眼下面惶惑的众臣,眸光平静而又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此物是昨夜薛爱卿从苏府中搜查来的东西。” 只说了这么一句,众臣都跪了下去,不敢抬头。 薛苏两家,怎么打起来了? 怪不得昨儿苏府一夜之间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原来是薛家干的,盟友反目成仇不得一脚踩死? 第110章 踩不死自己就得死了。 赵、冯两家的朝官跪趴在地上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虽说,他们两家排在苏家后头,但苏家倒了,他们也喜不起来。 薛家平日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出手便如此狠辣。 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宋章在薛仕德身旁,出言道:“社稷之蠹也敢觊觎九五之位,陛下,苏家的不臣之心已非一日两日。请陛下彻查苏家,抄灭全族,如此才能以儆效尤。” 后面的臣子们,不管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宋党,都跟着宋章喊。 “请陛下彻查苏家,抄灭全族,如此才能以儆效尤。” 京城的雪下得愈发大了,禁军在皇城与苏宅中来回奔走。 一箱一箱的财宝,字画,连同宅子里的桌椅板凳都尽数被抄没,昔日奢华的宅院变得一片狼藉,寒风呼啸而过,只剩下空荡荡的凄冷。 匾额摘下,大门贴了封条。 一夕之间,一个庞大的家族高台楼散。 许多百姓待禁军走了,都纷纷围上去,在苏宅门口放鞭炮。 苍天有眼啊! 苏家当首的几个高官穿上囚衣被召进宫中候审。其余所有人都被铁链拴着关进了囚车,从皇宫出发,游街示众,而后押去午门外斩首。 司天监少监算出了一块儿风水宝地。 “陛下,京城南郊有一处地点,十分旺瑜妃娘娘的气运。” 萧承澜朝下头负责清理刑场的官员瞧了一眼。 福公公接话:“该埋哪儿,不用说了吧。” “是。” ** 此刻,昭华宫内,坐在桌前苦思冥想的江映梨听到通传。 “娘娘,郑宝林求见。” 江映梨一喜,心说正好赶巧,赶紧让秋霞把人迎了进来。 没想到,这回郑宝林进门的‘排场’倒是大,她走在前面,后面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幅裱好的刺绣,倩儿在一旁盯着他们,让他们小心些。 四五个人热热闹闹进了门。 江映梨原本站在檐下,见状也上前,一把搀起要行礼的郑宝林。 “妹妹今日这是?” 郑宝林脸上全是喜色:“娘娘升妃,又代掌凤印,嫔妾来给娘娘送贺礼。这凤凰于飞图,几个月前就在绣了,也是赶巧,此刻送给娘娘最是应景。” 第143章 等你索命 江映梨惊叹着看着那幅足有半人高的凤凰于飞图。 一只金羽凤凰展翅欲飞,伸展的翅膀和尾羽漂亮得不像话,绣工也精致得无可挑剔。 “这样大的一幅,定费了你不少心思。”江映梨连连称赞。 郑宝林微微笑着:“娘娘喜欢就好。” 江映梨将她微凉的手揣在手心里,捂了捂,拿起来仔细端详一阵,果然看到许多茧子和细小的伤痕,还有些轻微的冻伤。 “我这里有效果极好的药,淡疤的,养肤的,治冻伤的,叫秋霞都给你拿上。” 郑宝林抿唇,心里难以抑制地升腾起温暖的感觉,她轻声道: “娘娘忘了,娘娘月前才给嫔妾送了一匣子的药,说是怕我冬天里还绣花冻伤了手。” 江映梨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管,反正这些东西又不嫌多,你放在那儿,总能用完的。” 郑宝林眼神划过一抹哀伤,点了点头。 “你的礼我就收下了,多谢你。”江映梨笑道,“小夏子,这就不收进库房了,正好摆到殿中央。” 江映梨把郑宝林拉进殿喝热茶,郑宝林笑着看昭华宫的宫人摆刺绣。 江映梨亲自盯着指挥:“有些歪了,往左一点儿,对。” “你觉得怎么样?” 郑宝林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出神了:“什么?” 江映梨重复了一遍,“拿了凤印就可以给嫔妃升位分了,都不用经过陛下允许。我想再给大家选个封号,你近水楼台,你先选。” 郑宝林看着提着笔圈圈点点的江映梨,笑了笑:“还是等娘娘赐给嫔妾吧,也算是个期盼。” “也好,过几天我都选好了,给你们盖章传旨。” ** 从昭华宫回去后,郑宝林并没有回自己的翠微阁,而是转道去了幽宫。 不久后,福公公上前对萧承澜耳语了几句。 “陛下,翠微阁的郑宝林,下午已经在幽宫附近,徘徊了数次。” 萧承澜低垂着眼睫看着御案上苏家的罪状,对此毫不意外,或者说,早有预料。 他平静地吩咐:“给她一个机会吧。” 福万全想到昔日郑宝林与苏清容之间的事,不禁感慨,果真是因果报应。 当初郑宝林被她百般欺压,如今,她落在郑宝林的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可是跟两条人命打过交道的人。 福万全轻手轻脚退下,去提点幽宫的守卫给郑宝林放个漏。 此刻。 郑宝林正站在幽宫附近。 漫天飞舞的大雪里,抬头仰望着重重宫阙,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自入了宫以后,她从来没有这样痛快过。 她在外面站到双腿都有些麻木了,却感受不到冷,因为她的血液在沸腾,她的心在蠢蠢欲动。 幽宫消息闭塞,不知苏清容知道了自己已经被抄了家没有。 真是太想告诉她了。 郑宝林无声笑了笑,正准备离去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抓住他!” 郑宝林不明所以地看去,两个宫女追着一个身形十分灵活的太监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抓住他。 “抓住他,他方才偷拿了膳房的点心!” 幽宫的守卫原本不为所动,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职位要守,谁知那太监跑过他们面前时竟然朝他们做鬼脸。 守卫顿时不乐意了,提着刀就上去追。 “站住!!” 那太监功夫极好,守卫一时也没追上,郑宝林就看着一行人跑远。 她目光幽幽地落在已经无人看守的幽宫大门,一步一步走上前…… 苏清容此刻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寒冷已经让她麻木,更多的是心死如灰。 ‘吱呀’一声,门从外打开,她蓦地睁开眼,声音沙哑地喊道: “是苏家的人吗?爹爹来救我了是不是?” 讽刺的笑声在阴冷的房间回荡,苏清容转过身去看,瞳孔一缩。 此刻是风雪天的黄昏,屋子不点灯便看不清人脸,更何况,面前的女人背着光,她的面容便愈发模糊。 她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宫裙,连裘衣都是白的。若不是还有两缕乌黑的发从脖颈两侧垂下,她几乎要和外面的雪色融为一体。 那双眼,极亮,闪着兴奋的光芒。 苏清容汗毛倒竖,向后缩着身子。 “你是谁!” 郑兰儿款款上前,“娘娘不记得嫔妾了?就是娘娘说,嫔妾穿白色好看啊。” 说完,郑兰儿提着裙摆转了一圈,笑着问:“怎么样,好看吗?嫔妾特意穿了白衣来见你。” 郑宝林,是郑宝林! 苏清容毛骨悚然地往后退,却被郑兰儿踩住了裙摆。 “你,你要做什么?!” 郑兰儿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清容,欣赏着她的恐惧和狼狈。 “来告诉你一些好消息。”郑兰儿悠悠开口,“娘娘马上就能出去了。” 苏清容一愣,心里破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来,但仍旧警惕地看着郑兰儿。 “你是不是在骗我?” 郑兰儿捂嘴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而后眼神死死锁定住苏清容。 “怎么会呢,娘娘,嫔妾怎么会骗你呢?只不过,横着被抬出去,也是出去啊!” 话音陡转,郑兰儿的面色瞬间变得幽冷,她撩起自己的衣袖,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早已结痂,留下了丑陋的疤痕。 苏清容吓得大叫,不想看那些狰狞的疤。郑兰儿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拉到自己身前。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还有脸叫?苏清容,今日就让你知道,当初我有多么痛苦!我身上整整三十四道伤痕,你都要如数奉还!”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郑兰儿纯白如雪的衣服上绽开朵朵红梅。 “你还不知道吧,今日苏家被抄家,除了要留下问审的那几个,都死了,都死了!” 苏清容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郑宝林,思绪渐渐变得麻木。 都…死了…… 都死了……哈哈哈哈……都死了…… “疯子,你也是个疯子!郑兰儿,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郑兰儿擦了擦脸颊的血迹,勾唇一笑:“好啊,我等着你来索我的命。” 第144章 苏氏殁了 不多时,玄墨跪在长庆宫回话。 “陛下,幽宫废妃苏氏殁了。是失血过多而死,她身上除了额角的伤,多了三十四道伤痕。守卫看见郑宝林一身血衣从幽宫出来,郑宝林也已对刺伤苏氏一事供认不违。” 第111章 福万全闻言,眼观鼻鼻观心扯了扯袖角。 果然是个狠角色。 萧承澜没有多言,淡淡道:“赐药吧。” 上回许念雅的事,他念在她误打误撞帮江映梨报了仇,不同她计较。 今日苏氏的事情一过,她仇也报了,他便不会让这种骨子里藏着狠劲儿的人再有分毫的机会靠近江映梨 翠微阁中,郑宝林依旧穿着血衣端端坐在屋子中央。 她等待着自己的裁决,内心十分宁静,唇角甚至带着笑意。 不出她所料,入夜时,有嬷嬷给她端来了一碗汤药。 嬷嬷并未说什么,郑宝林也知道,无需说什么,她也没有一丝迟疑,仰头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若有来世,她想做苏清容那样的人。 左右不过一死,她宁愿曾经做过璀璨的明珠,而不是一直在角落里,偷窥别人的光芒。 苏氏殁了的消息默默地在宫中传开。 众人听到后都是不约而同地都长叹一声。 苏家犯下滔天大罪,她在宫里仗势欺人,如今死了,是罪有应得,可说到底也是活生生一条命没了,各人瞧着外面铺天盖地的大雪,心情都有些沉重。 宋婉言倒是比别人心情愉悦很多,毕竟苏家倒了。 苏家倒了,其余几家会对薛家齿寒,薛家想要以往的地位,那决计是不可能的。 世家这盘沙,已经散了一半。 怪不得祖父说这个皇帝不容小觑呢,嘱咐宋家上下入朝为官的要低调做人。 祖父的眼光还是独到。 想到这儿,宋婉言长长叹了口气。 寒露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顺心?” “不顺心的地方多了去了,比如说,苏清容出事那天本宫在被禁足,没瞧着热闹。再比如说,苏清容拿婚约的事儿将了本宫一军,本宫还没来得及亲自报仇呢,她就魂归九天了。” 寒露给宋婉言捏捏肩,安慰道:“娘娘别伤心,日后咱们禁足解了,随便叫个嫔妃过来给娘娘绘声绘色演一遍就行了。” “这主意好。”宋婉言点头,随着又叹息一声,“宫里就这点不好啊,仇人死了都不能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 ** 幽宫那边,福万全时时刻刻盯着,确保没什么消息走漏出去。 毕竟要说起来,这还是挺吓人的一件事。 就怕有的人也把郑宝林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架势学了去。 那不是乱了套吗? 翠微阁的消息传到昭华宫时,江映梨还在张罗大家封号的事情。 她听了连翘的耳语,顿时站起身子,脸上惊疑不定。 “怎么会这样?上午不是才来我这儿送了贺礼吗?还与她说了好些话,瞧着她很是高兴的样子,也没什么异样啊。” 连翘微微叹气:“生老病死,向来都是很突然的事情。” 江映梨看向殿里那幅凤凰于飞图,心中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悲伤:“我要瞧瞧去。” “娘娘,现在已经入夜了,今天雪下得大,路不好走,翠微阁又远,小主不若缓缓,明儿再去吧。”秋霞劝道。 “不成,我即刻就要去。” 秋霞便也没再多说,去将那件厚厚的银狐绒斗篷和手炉都给江映梨拿了过来。 “奴婢和连翘都跟着娘娘去。” 江映梨火急火燎走到门口,远远见一排明亮的宫灯由远及近入了宫门。 “陛下?”江映梨微愣。 萧承澜不用猜便知道江映梨要去哪儿,他细细瞧了她一眼。 斗篷好好地穿着,围脖也好好地戴着,到底没有因为心急就对自己不管不顾的。 “陛下,臣妾要去翠微阁。” 江映梨朝萧承澜走了两三步,萧承澜步子迈得比她大,顷刻间人就到了她面前。 “这么大的雪,哪儿也不许去。” 意料之外的,江映梨的请求没有被同意。 她也很震惊,愣愣道:“陛下竟然驳回了臣妾的请求?可是,可是臣妾这么大个人,还能摔了不成?” 萧承澜不为所动:“朕今日回来这么早,就是为了不让你自己一个人再出去,无论是去长庆宫来寻朕,还是去看别的什么人,都不可以。” 江映梨整个人都蔫了:“陛下,臣妾管着宫中的事,郑宝林有事,臣妾怎么能不去探视呢?” “她有事,朕已经瞧过了,明日你再去。”萧承澜语气仍旧不容质疑。 江映梨不死心地往他身前靠过去,没骨头似的贴住他,仰着脸看他:“臣妾不去瞧瞧,今夜会睡不好的。” 萧承澜垂着眼眸,强硬地与她对视了片刻,微微叹息 “朕同你一起去。” “臣妾就知道,陛下最好了。”江映梨赶紧拉起萧承澜就往外走。 福公公赶紧去传抬與。 萧承澜看着江映梨一副很关切的模样,心里烦躁。 早知道,就该一了百了。 翠微阁前人迹寥落,宫门前两盏纱灯被风吹得打旋儿。 御驾停在宫门前,萧承澜看一眼江映梨:“去吧。” 江映梨钻出台與,又探个头回望帐子里的萧承澜:“外面这么冷,陛下不进去吗?” 萧承澜伸手理了理江映梨被风吹乱的鬓发,平静道:“她突然染疾,朕瞧过一眼便也是了,毕竟朕不能被过了病气,近来朝中大乱,朕不能倒下。” 萧承澜这么一说,江映梨愣住了,心里突然愧疚起来:“那臣妾去看,岂非也一样过了病气给陛下?这可怎么办。” 看她纠结的模样,萧承澜轻声道:“你去瞧一眼,不要待太久也无妨,日后就不要再来了。朕若病了,会很麻烦的。” 江映梨抿了抿唇,缓缓点头:“好,臣妾知道了。臣妾一定会早点儿出来的,陛下等我一小会儿就好!” 江映梨抱着手炉进了宫门,萧承澜静静看着她的背影被昏暗的宫门吞没,消失不见。 视线找不到落点,他敛了眸光,回过头看灰暗的苍穹。 时间开始变得漫长。 第145章 斯文一点 入了翠微阁,郑宝林的贴身丫鬟倩儿把江映梨迎进门。 “请瑜妃娘娘安。”倩儿眼皮还红肿着,“多谢瑜妃娘娘漏夜前来看望我家小主。” 秋霞把倩儿扶起来。 江映梨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你家小主上午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染疾卧榻了?太医怎么说的?” 倩儿知道背后隐情,但也只按自家小主吩咐的那样说了。 “回瑜妃娘娘话,我家小主身子骨一直都很弱,下午回宫后就发了高烧,太医诊不出什么来,只说是急症,幸得保下一条命,只是小主以后…以后都只能卧榻养病了。” 江映梨听得心揪:“几个时辰前,她还在本宫面前有说有笑,活蹦乱跳的呢。” 说话间,江映梨已经进了房间。里面弥漫着浓厚而又无孔不入的苦涩药味儿。 还没走近,江映梨就听到床帐里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娘娘,您就站在那儿吧,别再走近了,若过了病气给你,嫔妾便罪大恶极了。” 江映梨原想说,看一眼,没事的,但想起外面的陛下,又止住了脚步。 “你的嗓子哑得厉害,难受吗?” “不碍事的,娘娘,嫔妾受得住。” “你要好好吃药养身子,缺什么,只管让倩儿来找我。” 宫里风气整顿了一番,拜高踩低的现象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但郑宝林病得这么厉害,内务府里那些惯会看人下菜碟的,难保不会克扣她的东西,她得好好盯着。 “嫔妾谢过娘娘了。” 郑兰儿又咳了两声。 她看着被隔在帐外的江映梨的身影,眼角默默流下泪水。 在喝下那碗汤药时,她还以为听不到江映梨为她选的封号了。 但陛下还是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她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死,是因为陛下想要保护江映梨。 陛下一早看穿了她的虚伪与自卑。而自卑会模糊人的爱恨,催发着人去做一些疯狂的事情。 她在陛下眼中,随时有可能会把刀架在江映梨的颈侧。 但她最终能活下来,也是因为陛下顾及江映梨。 她的生死就那么轻巧地维系在了江映梨身上,也许她应该痛恨。 但她如何恨得起来。 她在这九重宫阙中,感受过的温暖,全部都来自江映梨。 何况,当初若不是她救了悬梁自尽的她,她早就悄无声息地死了,死得比尘埃还不如。 “妹妹,你怎么不说话了?”江映梨听不到帐内的动静,有些心慌。 “嫔妾没事,只是服了药,身子疲乏,困顿得紧。” 江映梨闻言便道:“那你好好休息。” 帐内没有再答话,江映梨便转身欲走,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112章 “姐姐。” “嗯?怎么了?”江映梨顿住脚步。 郑宝林也说不上来有什么事,她只是再想唤她一次姐姐。 “姐姐无论选哪个封号给我,嫔妾都喜欢。” 江映梨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 江映梨出宫门的时候,停在宫门外的抬與帐顶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江映梨急急忙忙走过去,“陛下!” 萧承澜瞧见她出来了,但他没有动,等着她自己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江映梨又是握住他的手往自己毛领下捂,又是去摸他的脸。 萧承澜长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既然瞧过了,可安心了没有?” 江映梨有些迟疑:“她病得很重……” “这个就与你无关了。”萧承澜说,“太医署望着那么多太医,治病是他们的事。章太医说她病得厉害,要静养,日后不要打扰她养病了。” 江映梨点头,“那好吧,嫔妾听章太医的。” 萧承澜纠正道:“是听陛下的。” “好,听陛下的。” 萧承澜总算笑了笑,把江映梨揽入怀中。 苏清容死了,宋婉言在禁足,沈竹心送走了,郑兰儿卧榻养病…… 没有了。 其余人都不值得一提。 “苏清容死了,你高兴吗?”萧承澜试探着问道。 江映梨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苏清容的死对她来说,只有尘埃落定的平静,她随口道: “说高兴也没有那么高兴,因为嫔妾从未把她放在心上,她不值一提。比起她死了,嫔妾更高兴的是苏家倒了,陛下的权力变得更大了。” 萧承澜脸上那点儿浅淡的笑意逐渐变得愉悦,他默默亲吻江映梨的鬓发,垂着的眼睫掩去了眼眸深处的偏执。 对,就是这样,一点点多余的感情也不要分给别人。 喜怒哀乐,都只能来自他一个人。 江映梨察觉落在自己鬓角的吻越来越热,甚至擦过她的脸颊,移向了唇角。 她便赶紧推他:“陛下,不要亲了,会过了病气给陛下的,陛下若是病倒了该怎么办呀。” 萧承澜方才编出来卖惨的借口此刻砸了自己的脚。 他的唇停滞了一秒,还是覆了上去。 江映梨这回没由着他来,不断推着萧承澜压过来的双肩。 “不亲…唔唔唔……” 间隙间,江映梨听到他说—— “可是朕现在很需要同你唇舌相依。” 江映梨瞬间身子软了。 陛下真是太犯规了啊。 明明陛下一直在强势侵入,她的挣扎不过聊胜于无,轻易就被压制住了,但陛下却还是要用近乎祈求的语气来说。 好像她不给他亲就罪大恶极一样,实际上她都快喘不过气啦。 江映梨使尽了力气回应,直到抬與晃了一下。 江映梨一张脸红到滴血,“太响了,陛下能不能斯文一点……” “能在御前近身伺候的,什么动静没听过。”萧承澜并不在意。 江映梨支支吾吾的,萧承澜看她这样子,轻咬了一下她的脸颊。 “好了,回去再亲。” 这句话弄得江映梨一路上心都怦砰乱跳。 抬與刚到昭华宫门口停下,萧承澜便打横抱起她,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殿。 连翘很有眼力见的把殿里的人都招呼出去了。 寒冷的雪夜里,殿内的温度却节节攀升。 也不知怎么的,今夜陛下格外热衷于亲吻,江映梨有些不上不下的。 “陛下何时,这么能忍了……”她趁喘口气儿的功夫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萧承澜不说话,继续亲。 又过了不知多久,江映梨双眸已是水雾涟涟,她泪汪汪看着萧承澜,哭道: “陛下,嘴都麻了,要别的,呜呜呜……” 萧承澜指腹碾了一下她的红润泛着水色的唇,带着这些愉悦慢条斯理地开口:“昨夜不是吃得饱饱地,怎么今日又馋成这样?” “都怪陛下都怪陛下…呜呜呜…” “好,都怪陛下。”萧承澜勾唇笑,捞起她软软的腰肢贴向自己。 …… 第146章 有惊无险 “娘娘,她分明就是故意学嫔妾的!” 昭华宫内,李良人跪在殿中央,指着座位上另一位穿着湖绿色短袄的周良人,哭得梨花带雨。 周良人被她指了,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什么学与不学的,宫里的东西只能你用不成?银鼠皮的斗篷,别说宫里的娘娘小主了,外头的闺阁小姐也穿着呢,人人都学你不成?” 李良人哭得更凶了:“你少颠倒黑白,谁说银鼠皮的斗篷大家穿不得了,明明是,上回宋妃娘娘问大家冬衣想要什么款式,我自个儿提议的,说斗篷贴边要嵌一排珍珠,怎么你的也有?其余姐妹的斗篷红的绿的都有,怎么偏你跟我一样也是粉色云锦银鼠毛包边的?” 李良人哭着说完一长串话,差点没喘过气,缓了两下才眼泪汪汪地看着主位上的江映梨:“娘娘,她学了嫔妾还不承认,还凶嫔妾,娘娘,您一定要为嫔妾做主啊。” 江映梨看着跪着的李良人,深感头痛。 若她没记错,上回在宋妃娘娘宫殿里掰扯见了人不行礼的的也是她们两个。 不过,上次是周良人告李良人,说李良人不对她行礼,李良人说自己没瞧见她。 “好了,不过一件斗篷而已,兴是司衣局一时疏忽,做了两件一样的。一样就一样,你们俩穿上各有各的美,保暖要紧。” 李良人还是哭:“娘娘,嫔妾不想和别人穿一样的。” 周良人气得从位置上起身,跪到她身边:“你不爱穿,那你就别穿了,还想让娘娘夺了我的衣服不成? 说罢,周良人朝江映梨拜了拜:”瑜妃娘娘明鉴,嫔妾绝没有学她,嫔妾只说嫔妾想要件粉色的斗篷,哪知送来的和李良人的一样,嫔妾还嫌弃呢。” 李良人被这番话气得指着周良人“你”了半天。 江映梨拍了拍身侧的桌子,示意她们安静,“李良人,你先别哭了,宫里不是谁哭谁就有理的。内务府的宫人那儿都有记载,调出来查一查,就知道是谁先要的粉云锦银鼠皮的斗篷了。” 江映梨这话一出,李良人和周良人对视了一眼,申冤的气势都有些弱了。 其余的嫔妃坐在位置上看热闹,王美人扫了二人一眼,悠悠道: “瑜妃娘娘,您可别搭理她们了。娘娘可不知道,她们住对门,好的时候一个碗里吃饭,不好的时候恨不得打一架。嫔妾看啊,八成是她们好的时候商量好穿一样的,结果闹掰了又来告状。” 其余的嫔妃都捂嘴笑,李良人和周良人闹了个大没脸。 江映梨很是无语地看了一眼下面两个头各转向一边的两人,诘问道:“方才王美人说的,可是真的?根本不是什么学来学去的,是你们自个儿商量好了又翻脸不认人。” 两个人支支吾吾地点头,江映梨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良人,周才人,这里是晨会,是让诸位姐妹说要紧事的,你们俩个有矛盾,关起门来自己吵就是了,怎么回回都要闹到公堂上?” 李良人斜了一眼周良人,哼唧了一声,朝江映梨拜了下去:“嫔妾知道错了。” 周良人也跟着拜下去,“嫔妾知错。” 江映梨坐在主位上揉了揉额角。 怪不得宋妃娘娘一上任就沧桑了不少呢,她这私下得忙着年关宫宴的事儿,白日里张罗晨会要听闹掰了的小姐妹吵架。 真不知陛下每天在政务堂听着一堆大臣东拉西扯地,心里是什么感觉。 “好了,都起来,既然闹到公堂上了,本宫就要罚你们,两个撒谎精,不成体统。” 周良人拉聋着眼皮,一副认罚的模样,李良人惴惴不安地问:“娘娘要怎么罚啊?” “连翘,去搬个小圆凳来。” 连翘动作极快,很快就把小圆凳拿来,请江映梨示下。 江映梨看了一眼嫔妃席位的最右边,示意她放去哪儿,然后对李良人与周良人道:“你们俩,站上去,若李良人先掉下来,就罚周良人少做一件春衣,若周良人掉下去,就罚李良人少做一件春衣。” 李良人和周良人一听,目瞪口呆。 其余的嫔妃都乐得瞧这个热闹。 春天正是打扮的好时候,宫里又数这两个人最爱打扮。 少做一件春衣,听起来没什么,实际跟要了她们命似的。 娘娘真是太懂打蛇打七寸了。 “还不快上去。”江映梨眼神瞟一眼那圆凳,催促她们。 李良人和周良人磨磨蹭蹭起身往那矮矮的小圆凳上面站。 冬天衣服穿得厚实,小圆凳上站两个人压力着实不小,两个人只能抱紧了才能保证不掉下去。 想到自己来年的春衣,李良人和周才人都忍着心里的憋屈劲儿把对方搂紧了,还暗暗警告:“敢掉下去你就死定了!” 第113章 殿内总算安静了,李良人和周才人在众人右前方被迫抱得难舍难分。 江映梨同其他人说起年底宫宴的事情:“这次和上回一样,还是可以准许嫔妃见见家眷,你们提前做好准备。不过这次不用赶得那么急,本宫已经帮你们申请了,多加一刻钟的时间。” 虽然,这件事她还没有告诉陛下请求他允许,但是,陛下总不会不准的吧。她都先斩后奏了,陛下不准的话,那她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底下的嫔妃一听能多和家人多待一会儿,心里感动得不行。 转念一想,瑜妃娘娘都无家眷可进宫探视了,娘娘却还是为她们想着。 娘娘真是太好了。 当初她们入宫前,那可都是听过先帝后宫的传闻的,说句不好听的,那会儿就是抱着多活一天是一天的心态入宫的。 虽说,陛下不爱搭理她们,但说到底争宠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点儿吗?娘娘在,她们有安稳日子过,那还争什么。 何况,大家没有得到宠幸,谁也笑话不了谁。大家都瞧清楚了争宠没有什么用,这宫里反而得到了安宁。 苏氏去了之后,以后只会更加安宁。 而且,得到娘娘的庇佑,比得到陛下的庇佑好多了。 因为帝王喜怒无常,就算得到了庇佑,说不定哪天说没就没了,但只要不惹娘娘生气,娘娘的庇佑一直在的呀。 众妃妾都很有默契地起身,心悦诚服地朝江映梨行礼:“嫔妾多谢娘娘恩典。” 江映梨看着下面的妃子们,安心地笑了笑。 看来,当初她的祈祷还是有用的。 陛下选秀的时候,她求陛下眼光好一些,选的都是良善之辈,或者有心机恶毒一点的,也不要太过聪明。 所有人都很符合她的祈祷。 沈竹心和宋妃娘娘很聪明,但她们良善。 苏清容,吕才人是刺头,但她们都笨笨的,把自己作死了。 这一路走过来,有惊无险。 第147章 江照可杀 苏家被抄的第十日,三司将苏家所有的罪证都审问了个清楚,记录在册。 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已经是最轻的罪名,其余的,擅养私兵,私造军器,虚兵冒饷,哪一个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苏氏一族是开国功臣,有荣国公一等爵,苏氏先祖的牌位也供奉与皇陵一墙之隔的兴邺台。 如今后人坏了先人遗风,除了抄家诛三族,收回爵位以外,先祖牌位被踢出兴邺台也是理所当然。 刚升任户部尚书的沈希跪在长庆宫中,面色铁青。 原因无他,苏家的产业还有三座私库里收缴的银子已经清点完毕,现下是要上报给陛下。 可是,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沈爱卿。” 萧承澜目光落到沈希身上,沈希立马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立马折身,额头叩在殿内,嘴唇颤抖不已,说出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目。 “陛下,经六部协同盘点,光是现银,共计丛苏家抄没白银二百九十三万四千两,黄金,一百万两。” 此言一出,长庆宫的官员尽数额叩高殿,无一人敢言。 先帝末年,三年大旱,大旱又逢大疫,朝廷没有银钱赈灾,逢疫便烧,死了几十万人。 苏家来路不正的银子放在箱笼里,经年无人问津,木头都被虫蛀了。 “诸卿都起身吧。” 萧承澜并没有再对此勃然大怒,他坐在龙椅上,看着外面数日不止的风雪,淡声道: “年关一过,朕要点将西征,平了西南之乱,诸卿做好准备。” 大臣们皆是微愣。 国库有钱了,是该打仗了。 西南外患已经三朝遗恨,近来外患都搅得西南要开始内乱了。 陛下有一展雄图,重塑大邺国威的主图,他们自然愿意追随,甚至都有些老臣开始老泪纵横。 先帝在位时有个平定西南的好机会,可先帝找了托辞并不发兵,原因他们心里都清楚——守成总比打输了好,打输了那背的可是千古骂名,不如周旋拉锯。 可正因如此,西南整个局势才越来严峻。 如今他们的陛下正年轻,平定西南,终于有希望了。 ** 此刻,薛宅之中。 木廊下的垂帘被侍女卷起,一把青伞被撑开。 薛宁莲步轻移,从檐下走入青伞之下,被一群侍女簇拥着,往主院走去。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雪色,眸光是说不出的清亮。 既然,苏家已死,那她的计划也该开始了。 “宁儿来了,入座。” 薛宁入了正堂,正位上坐着刚回家的薛仕德。 薛宁坐下后,拿出了她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让侍女交给薛仕德。 薛仕德见是两幅画像,十分疑惑:“这不是定北军的大将陆渊吗?” 薛宁点头,“正是,父亲再看看第二幅。” 薛仕德定睛端详一番,第二幅是个年轻的青年,十分陌生。 “此人是谁?” “瑜妃娘娘的弟弟,江照。” “他不是被流放矿山了吗?何故拿他的画像。”薛仕德眉头皱起,“眼下的事情是平定西南,跟这两人毫不相关。” “矿山?”薛宁笑了笑,“父亲大可以去查查,这江照,到底在哪儿,女儿也可以直接告诉父亲,此人在西南边营接受历练,准备建功立业呢。” 薛仕德眼神透露出几分震惊。 他打量着自己面前的浅笑盈盈的薛宁,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女儿。 为何她近来如此古怪? 她一个闺阁女子,在重重锦帐之中,为何会知道那么多事? 薛家能及时碾死苏家,薛宁出了一份大力。 今早他上朝之前,薛宁告诉他,今日陛下会提及平定西南的事,此事也的确应验了。 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薛宁并不惧父亲看出自己的古怪,因为她知道,父亲利益至上,只看结果。 哪怕她是妖物,只要她能帮助薛家,他就不会深究。 也如他所料,薛仕德并没有过多盘问她是如何知道的,而是问她:“这两个人,有何大用?” “父亲,陛下野心不容小觑,西南之乱解决后,父亲觉得,陛下又该挥师往何处去呢?” 薛仕德眼眼眸微眯。 当然是,挥师往北。 “父亲,西南的战事,最快都要半年,如此,我们还有半年的机会布局,请父亲安排人潜入这两人身边。” “江照可以杀,但杀陆渊并非上上之选,他怎么说也是镇守北境的大将,他死了,谁来打仗?” 薛宁摇头,“不,恰恰相反,江照杀不得,陆渊可杀。” 薛仕德眸光微颤,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又没有抓住关键的信息,双眼直直地看着薛宁。 “父亲派人潜入二人身边,不用立马动手,而是先获取他们的信任,尤其是江照,他最关键,潜伏的人最好能成为他的兄弟。至于陆渊,时机合适,再做了断。” 薛仕德的思路随着薛宁的话语慢慢开阔。 江照在西南边营,定是陛下的授意。 他们都太小看陛下对瑜妃江氏的宠爱了,他竟然将她的弟弟送去军营历练,打定了主意要给她铺路。 此子若真有建树,后患无穷。 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而是要获取他的信任呢? 陆渊....他又和江照有什么联系。 薛仕德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定北大将陆渊的名字,突然醍醐灌顶。 陛下要发兵西南,江照又恰好在西南边营,很有可能会在西南一役中立功。 陛下既然有意提拔他,那么北伐,也必然会有他的身影。 若临近北伐大将身死,为了稳住军心,陛下难保不会御驾亲征。 届时,江照身边的人,就有用处了。 真是好一盘棋! 薛仕德眼里迸发出隐秘的兴奋与精光。 他重新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薛宁,哪怕她的言行举止陌生到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但他还是上前拍了拍薛宁的肩膀。 “得女如此,是为父之幸。” 薛宁敛眸颔首:“父亲谬赞了。” 第148章 大封六宫 虽然垂着眼帘,但薛宁眼里也满是肆意疯长的欲望。 上天赐她这般好机缘,她何必瞻前顾后。 何必,善罢甘休。 苏家的蠢货,算计后位有什么用。 她要这王朝改姓薛。 不过,在这盘棋落定之前,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做点儿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说,入宫,报仇。 她记起来上一世她死之前萧承澜对她说什么了。 他说,你敢将主意打在江映梨身上,便无需再活着了。 真是个狠心又痴情的人呢。 第114章 可是,他既然能为江映梨变得这么狠心,也能为江映梨变得脆弱而又不堪一击。 她已经了看穿了这位帝王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爱恨。 比起一刀捅进他心口,还是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被江映梨疏远,讨厌,更能让他痛上百倍千倍,万劫不复。 诚然,按照江映梨的本心,是不可能疏远与讨厌萧承澜的。 但是,如果通过别的手段,改变她的本心呢? 比如说,蛊。 她窥破机缘,自然能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年关时,月麟国会有一位年轻医者来大邺朝拜,并且留在大邺学习中原医术,他会成为章太医的徒弟。 这个叫做闻人樾的月麟国人,本该是江映梨的机缘。 可是现在,是她的了。 闻人樾擅长的月麟蛊术,对她大有助益。 薛宁眼里流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与此同时,在万寿宫躺着养病的薛太后接到了薛家的信。 看完信后,薛太后病容憔悴的脸上终于出现久违的喜色。 “宁儿说,年关宫宴,她要入宫来拜见哀家。” 夏嬷嬷也很是欣慰:“三小姐终于想通了。” 薛太后激动不已:“苏家的死了,沈婕妤出了宫,宋家的又被禁足,眼下宫里美人凋敝,哀家的宁儿来得正是时候。” “太后娘娘说得是,陛下眼光实在挑剔,寻常人入不得眼,可三小姐哪里是寻常人,只要见了三小姐,谁不为她的容貌和气质折服,何况,三小姐是有内涵的,可不跟那些庸脂俗粉一样。” 太后听了这番话也是满意得很,心里已经在数着日子。 “宁儿终于要入宫,宫宴,哀家就算撑着病体也要出席。” 夏嬷嬷:“太后娘娘对三小姐真是一片慈爱之心。待三小姐日后入了宫,就能日日陪伴太后您了。” ** 昭华宫那边,江映梨站在桌前,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桌子上,摆满了玉轴绫锦,锦缎上写着小字。 这些都是她刚写好的,为大家升位分赐封号的旨意。 掌凤印,她便有权力给后妃赐封号提位分,只不过,只限于四品婕妤以下,毕竟到了庶三品的位置,便有资格位居一宫了,这个要特别请示陛下。 不过呢,宫里现在除了她,就宋妃娘娘是四品以上。宋妃娘娘前面位分升得快,今年是不宜再升了,所以宋妃娘娘只得了封号。 不管怎么说,反正大家过年都有新年礼物。 江映梨一手叉腰,一手抬起来,从桌子上方挥过,展示给站在前面的萧承澜。 “怎么样,陛下可觉得哪里有不妥之处?” 萧承澜看着她神气的模样,再扫一眼那些旨意,眼里透露着几分无奈。 “你都写好了,朕说不妥,你会改吗?” 江映梨先斩后奏的小心思的被戳穿,难为情地笑了笑,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大家都入宫这么久了,该升一升了。” 萧承澜淡淡一笑:“你做主就是了,左右她们都以瑜妃马首是瞻,朕怎么能拦着瑜妃收买人心呢?” “这怎么是收买人心了,这背后可是大有说法的。下次选秀,那些新人位分比第一批入宫的老人位分还高,这让大家情何以堪啊。比起素未谋面新人,臣妾还是偏心跟臣妾认识久一点儿的。” 萧承澜缓缓垂下眼皮,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下次选秀?” 江映梨在心里粗略盘算了一下:“是啊,上次选秀是登基大选,陛下是正月登基的,马上满一年了,礼部和内务府应该已经在操心这件事了吧。” 萧承澜眯着眼眸看她:“江映梨,你在期待什么?” 江映梨被叫了全名,气势立马矮一大截,她无辜地看着萧承澜,小声道:“臣妾没有期待啊,臣妾只是照实说话...” 萧承澜微叹,将她拉入自己怀中,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你应该抱着朕哭,说陛下明年不要选秀了,你不想看见新的女人入宫。” 江映梨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还可以这样吗?” “可以。” “可是那些大臣会同意吗,不会给陛下添堵吧。” “管他们做什么,你心里想朕怎么样?” 江映梨想了想,环住萧承澜的腰,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萧承澜以为她要说了,没想到江映梨酝酿半天,来了一句:“可是臣妾现在哭不出来。” 她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是陛下还是答应臣妾吧,陛下明年不选秀,后年不选秀,以后都一直不选秀了好不好?” 即便他一直这么想的,但是听江映梨亲口说出来,他内心的期待便得以满足,他温柔地笑了笑: “朕答应你,以后都不会选秀。” 江映梨笑得幸福而又温柔,伸手抱住萧承澜的脖颈,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 “你把气势拿出来呀。”连翘拍了拍小夏子的肩膀,示意他背停直了,“咱们可是奉瑜妃娘娘命,给各位娘娘与小主送诏书呢,精神气儿拿出来。” 小夏子已经恨不得把下巴抬起来走路:“诶呦,连翘姐姐,我这头一回接这么的大的差呢,你可得带带我。” 连翘十分神气地扬起下巴,走在诏书旁边:“放心吧,你姐姐我呢,最能撑场面,保管不给娘娘丢人。” 诏书最先送到翠微阁。 江映梨吩咐了,去殿内宣旨,少让郑宝林挪动。 郑宝林升郑良人,江映梨为她选了个寓意最好的的字,祺。 祺有吉祥安泰之意,江映梨盼着她身体康健。 郑良人接了旨,坐在榻上,指尖久久地停留在那个祺字上。 前些天还在昭华宫里吵架的李良人和周良人都接了升为才人的旨,李良人得封号玫,周良人得封号芳。 两个人穿着那件粉锦的银鼠皮斗篷接旨,看起来是又和好了。 其余的人,柳才人升美人,赐封号婉;王美人升贵人,赐封号颖,顾贵人升婕妤,赐封号瑞。 至于位分不能做变动的宋妃娘娘,江映梨在封号上是下足了功夫,思虑了两日,定下来一个‘华’字。 起初江映梨觉得什么字都称不上宋妃娘娘,总是欠点火候,这个华字一被提点出来,她瞬间就觉得,这个字简直绝配宋妃娘娘。 第149章 不识好歹 旨意送到柔福宫,宋婉言接了旨,扫了一眼自己的字,也甚是满意。 除此之外,她还不忘打听,“瑜妃娘娘给别的宫都赐了什么字?” 连翘一一答了,宋婉言更加满意。 “看来最好的字给本宫了。” 连翘和小小夏子一行人走了之后,宋婉言吩咐自己宫里上下的人。 “以后叫本宫华妃娘娘,知道了么?” “谨遵华妃娘娘教诲。” 寒露看得出来自己娘娘很是高兴了,她也高兴,瑜妃娘娘真是有心了。 若等到以后陛下来赐字,说不定给娘娘赐个‘柔’呢。 跟娘娘的名字一样,取来是用来提醒娘娘谨言慎行的。 还是这个‘华’字更符合娘娘的气质。 年关前升了位分,又得了封号,是份顶好的新年礼物,众人都喜气洋洋地准备过年。 但也有例外,送到飞羽阁去的诏书,顾贵人表面上是接下了,待连翘走了之后,便一把扔在了桌子上,唤了自己的宫女挽冬来。 挽冬沉浸在自家小主终于升了位分得了封号的喜悦中。 虽然这次是瑜妃娘娘做主大封六宫,人人有份儿,但不和别人比,升了位分总归是有好处的,高一级,吃的穿的用的都能更好些。 这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挽冬高兴,开口先给顾贵人道喜,嘴十分甜:“恭喜小主喜封婕妤,小主这个瑞字,也是个好字,祝咱们小主吉祥如意!” 挽冬说完吉祥话,哪知遭到顾贵人一记白眼。 “聒噪,挽冬,你是我宫里的人,今日我不受这个位分与封号,你不要叫我婕妤,我还是顾贵人。” 挽冬赶紧跪下,却是十分不解。 “不受位分与封号,小主这是什么意思?” 顾贵人十分不屑:“她像施舍一般给我们升位分赐封号,指着我们对她感恩戴德?这太虚伪。何况,无功不受禄,我不需要。” 尽管挽冬已经深知自家小主性子孤傲,但听到这番话,还是有些无措。 “小主,就算是施舍,咱们实打实的有好处就成了,又何必计较什么功啊禄的,小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 陛下不愿宠幸后宫,诸位妃妾如同虚设,是不可能靠恩宠为自己争荣华的啊,瑜妃娘娘愿意管着后宫,给大家恩典,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了。 “去吧,去将这诏书送还长庆宫御前,就说我无功不受禄,枉费瑜妃娘娘一番苦意了。”顾贵人吩咐。 第115章 挽冬心中憋着气,但又不敢违抗主子命令,拿走了诏书,乖乖去复命。 毕竟是盖了凤印的东西,挽冬难得畅通无阻地到了长庆宫御前。 福万全看了她手里的东西,本来就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儿,写满了疑惑:“无功不受禄?不要这封赏?” 挽冬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还请公公奉还诏书。” 福公公顿时在心里冷嗤。 不要便不要吧,还给瑜妃娘娘,他敬她清高。 可是她非但不还给瑜妃娘娘,反倒让宫里人拿来御前,还说得冠冕堂皇,什么无功不受禄,不过是想借此表现一番自己与众不同。 想要陛下夸她识大体么,呸,他看是不识好歹。 也就是撞上个好时候,眼下西南要动兵,陛下要倚仗顾将军,换做平时,这般不知好歹的,废去位分,去幽宫里清高吧。 ** 大雪三日,年关宫宴如约而至。 因为有别国使臣来朝,所以宫宴并不在御花园,而是设在了一座装潢十分华丽的宫殿内。 文武百官在一处,女眷隔着垂帘设了分席。 大殿最里面,有一道玉阶高拱,上面依旧摆着金龙屏风,两侧仪仗若干,坐在上面可以俯瞰殿内众臣。 那上摆了三张席位,最中央的自然是御座,右侧的是江映梨的位置,左侧则是太后。 萧承澜和江映梨是一起入殿的,今日是宫宴,萧承澜穿着和朝服同色的黑红广袖 殿内所有人都跪地叩拜。 萧承澜负手走在前面,江映梨落后他小半步跟着。 萧承澜在仪仗前站定,扫了一眼下面的众人,淡声道:“平身。” 然后他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位置,右侧的席位与他挨得极近,几乎没有缝隙。 萧承澜暗暗看了一眼身侧站好等他入座的江映梨。 心思倒是很玲珑,知道吩咐人把席位挨得近些。 上回宋妃摆那两个席位,中间还能坐上一个人。她自己倒也罢了,把江映梨也摆那么远。 萧承澜一边想着上次的事,一边坐下,余光中,江映梨也跟随着他的动作坐了下来。 萧承澜唇角掀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手臂微微动了动。 下一秒,江映梨微微睁大了眼眸,她看向身侧。 萧承澜在一旁正襟危坐,面色严肃冷峻,俨然一副帝王不怒自威的模样。 谁成想呢,这么严肃的场合,陛下方才竟然偷偷牵她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吩咐办事儿的人把她和陛下的席位挨的近些,就是为了好偷偷牵手呀。 虽然说,她想的是大家酒过三巡了再干这事儿,免得惹人注意,但是陛下一上来就牵上了。 江映梨赶紧坐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偷偷捏了捏萧承澜的拇指。 薛太后病体未愈,来得晚些,她腿脚不便,入场时被一堆宫女嬷嬷搀扶着。 “母后当心。”萧承澜关怀了一句。 薛太后慢吞吞入了座,这宫宴才正式开始。 来朝拜的别国使臣一一上前献礼。 “瑞雪兆丰年,天佑大邺,来年大邺必将风调雨顺,诸卿与朕同饮此杯。”萧承澜向下面下面的百官举杯。 “天佑大邺,风调雨顺!”群臣一呼百应。 该有的礼节过了一遍,便是开宴饮乐。 坐在女眷席位的薛宁,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在暗暗观察。 差不多也该听到她想要听到了名字了吧。 第150章 太后意图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身量颀长,一头乌黑卷发的青年男子出列,朝萧承澜敬酒。 “陛下,臣属乃月麟国人,名唤闻人樾,陛下能同意我月麟之人深入中原学习医术,月麟国人都很感激陛下。” “月麟国的医书也同样有精妙之处,与中原互通有无,此乃双赢之策,你安心在此潜习医术。” “陛下圣明。” 薛宁隔着幕帘看着那道青年男子的身影,心里愉悦尤甚。 上一世,她是坐在宫妃的席位上,听闻人樾朝见萧承澜。 现在,她虽然不是宫妃了,但别的事情,都没有改变。 这种事态发展尽在掌握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美妙。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像当初梦刚醒时那么害怕了,反而很期待。 薛太后今日抱着目的而来,耐心坐了一阵,便看向了下面的薛仕德。 “薛大人。” 薛仕德赶紧出列,躬身请安:“太后娘娘。” “哀家听闻,你今日带了府上三小姐前来赴宴,哀家许久不见她,心里思念,你有心了。” 一句有心了,便点名自己要侄女薛宁伴驾。 萧承澜无不应之理,随口命令道:“薛三小姐,你上前来为母后伴驾。” 幕帘后传来一道轻柔好听的女声:“臣女遵旨。” 所有人的目光都明里暗里聚焦在女眷席位那边,隔着幕帘,只能隐约瞧见一道绰约的身姿缓缓移步上前。 江映梨也好奇,目光落在那处。 不多时,幕帘被挑开,其后走出一个身量纤细袅娜的女子,一头乌发半梳,是未出阁的少女样式,发髻间只簪着几只白玉簪子,衣服也是素净的象牙白。 这一身素雅的装扮,并没有掩去她的风华,反而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更为端方秀雅。 只不过,薛宁戴着面纱,只露出了一双眼眸,瞧不真切她的容颜。 不过,这样的女子,料想面纱之后,只会更美。 所以,方才见过薛宁的人,都被这面纱之后的真面目吊起了胃口,很想一窥真容。 “宁儿,你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瞧瞧你。”薛太后朝她招手。 薛宁矮了矮身子,上前,宫人要为她在薛太后的旁边添置一个坐席,但是薛太后却抢先出言:“宁儿,坐到哀家身边来。” 薛宁走过去,顺着薛太后牵住她手的力道,坐在了薛太后的右手边。 如此一来,她便与萧承澜比邻。 这是薛太后的意图。 但萧承澜自始至终目光都未曾落在薛宁身上,倒是江映梨看了薛宁好几眼。 薛家三小姐,她从未见过,但为何看见她的眼睛,她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薛宁坐下后,手被薛太后握在手心里,她垂眸的一瞬间,余光看到了席位后,萧承澜与江映梨交叠在一起的双手。 薛宁心中一寒,梦里惨死的回忆翻涌,心里的恨意愈深。 上一世,她同那个愚蠢的苏清容一样,一心倾慕陛下,到头来落了个惨死的结局。 这一世么... 薛宁不动声色地收回余光,心中冷哼。 真是恩爱,日后,便去地下执手吧。 “姑母病了这么久,都糊涂了,宁儿如今几岁了?”薛太后乐呵呵拍着薛宁的手。 薛宁柔声应了:“回太后娘娘话,宁儿如今已经十六了。” “叫什么太后娘娘,都生份了,还是唤我姑母就好。” 薛太后眼神落在薛宁身上,左瞧右瞧,很是喜欢薛宁的模样,不住地夸赞:“瞧瞧,我们宁儿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你姑母身在后宫,见了那么多美人,宁儿还是让姑母眼前一亮。” 本是姑侄两人叙话,薛太后故意放高了声音,连江映梨都听到了。 她心中忽然洞若观火,薛太后这样做,恐怕有意让自己的侄女入宫。 果然,下一秒,江映梨听到薛太后对薛宁道:“说起来,皇帝尊哀家一声母后,你又是哀家的侄女,那皇帝便算作是你的表哥了,你去为你的表哥斟斟酒,也好熟络一二。” 薛宁姿态温婉地起身,走到萧承澜斜对面,斟了一杯酒,双手将酒樽举起。 “表哥,请。” 下面的人虽然听不清太后与薛宁说了什么,但见薛宁去亲近陛下,都知道太后这是有意让自家侄女入宫。 这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众人看薛宁的目光,已然变成看陛下妃子的眼神,收敛了打量,多了几分敬畏。 酒樽举到萧承澜面前,他眼神随意扫过,淡声道:“既无血缘,这声表哥就作罢了吧。” 对于萧承澜的冷漠,薛宁早有预料并不意外,薛太后倒是很震惊。 好歹也是薛氏族女,皇帝竟这般不给面子。 但她还没来得及发作怒火,就听到皇帝又补了一句 “何况,唤过朕表哥的,都已经死了,薛三小姐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薛太后胸口顿时开始闷痛起来,连发火都不敢发了,她被捅过刀子,太医说不宜动怒,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薛太后竭力咽下了那口窝囊气。 江映梨的手在桌下掐了掐萧承澜的手。 陛下这嘴可真毒啊。 幸好他很喜欢她,不会与她说这种让人听了想去死的重话,不然她非要一天哭上一回不可。 薛宁压下僵硬的神色,露出一个微笑,声音依旧柔婉:“陛下的提醒,阿宁记住了。” 第116章 她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这样薄情的陛下,倒也有些意思,比起上一世那个伪善的君王,面前的人才更加能让她燃起复仇的欲望。 死过一回的人,更怕不怕任何人的讥讽。 薛太后知道萧承澜的嘴难撬开,但她毕竟有太后的身份在,孝字当先,有些事,他不得不同意。 薛太后端正了坐姿,看向薛仕德:“薛大人,久不见我宁儿,方才陪伴哀家片刻,哀家心里甚是欢喜,只是一想到她不久就要随你回府,哀家心里又怅然若失,哀家问你,如今宁儿可曾婚配?” 薛仕得对答如流:“禀太后,宁儿还未曾婚配。” 薛太后满意地点头:“那这说起来,真是天作之合,哀家觉得,哀家这个侄女太过出挑,世间男子少有配得上的,也只有九五之尊的帝王之气,才能镇得住她了。” “让宁儿入宫,也好让宁儿长久地陪伴在哀家身侧,哀家心里有慰藉,病也好得快些。”薛太后看向萧承澜,“皇帝,你意下如何?” 第151章 不要撩拨 这段话,宴上所有人都听到了。 薛太后故意宣之于众,还牵扯出自己的病,就是为了众目睽睽下拿出孝道逼萧承澜就范。 尽管江映梨已经猜到薛太后的目的,但听她亲口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心中堵得慌。 哪怕她知道陛下放薛宁进来也只会将她当空气,但她还是不乐意。 她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了。 想想那日她还盘算着下次选秀的事情,原来真亲眼见到新的女人在陛下面前晃悠,她是这么难受。 幸好陛下说不会再选秀了。 可是,薛宁要入宫,应当是以礼聘的形式。 早知上回就让陛下加一句,礼聘的也不要了。 “既然能让母后开怀,朕岂有不应之理。朕会寻个良辰吉日,好生地将薛三小姐,接入宫中的。”萧承澜语气平静地说完这段话。 薛太后开怀了。“皇帝最是孝顺,能体谅哀家的心。” 下面席位上的人都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陛下拒绝了才奇怪呢,听到这个答案,都不意外。 唯有闻人樾,坐在席位上,神色有些怅然若失。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有一瞬间,他看到薛宁的眼神里流露出了哀伤。 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神色呢? 难道她觉得,成为帝王的妃妾,不好吗? 江映梨的目光已经从萧承澜身上收回,她的手也要从他手心儿里拿开,萧承澜扣住她的手背,还是被她抽走了。 江映梨也不看他,坐得直直地,瞪着前面的空气。 萧承澜便不再去牵她,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看着她微微鼓起的侧脸,眸光深处蔓延上耐人寻味的笑意。 生气了,又变成难按的鱼了。 “咣当”一声,桌上的酒樽倒了。 福万全赶紧上前,“陛下的龙袍湿了,请陛下去更衣吧。” 萧承澜站起来,负手走过江映梨身后。 “瑜妃,还不快过来服侍朕更衣。” 江映梨被点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小碎步跟在萧承澜身后。 她瘪着嘴,腹诽道:往日也不要她服侍,明知她生气了,还要她辛苦一番,太可恶了。 薛宁瞧着二人的背影,眸色深深。 果真是心肝儿,受一点儿委屈,立马就想办法去哄人了。 她更期待了,期待看到他们二人离散的那一天。 偏殿内,宫人拿上来新的衣服。 萧承澜解了外袍,扫了一眼身边的人,他们都会意退下。 萧承澜看向站在原地默默戳手掌心的江映梨。 “过来。” 江映梨轻哼,“臣妾不会系那种扣子,陛下还是自己来吧。” 萧承澜眼里笑意满是宠溺:“没让你穿衣服,让你过来,朕哄哄你,免得有人要把自己的手掌心戳破了。” 江映梨委屈上心来,几个箭步扑进萧承澜怀里:“可算给薛家的找到空子钻了,陛下说不选秀,但没说不礼聘了,臣妾还不能算陛下食言,气死了气死了!” 萧承澜眼神落在她委屈到皱成一团的小脸儿上,丝丝缕缕的愉悦从眼底蔓延上来,视线缠绕住她,轻声开口:“终于知道自己没那么大度了。” 江映梨的眼睛里水雾已经漫上来,眼睫都湿润了:“臣妾最小气了,所以以后陛下不准多看薛宁,不然臣妾会难过到死掉的。” 萧承澜捂住她的嘴,神色严肃起来:“江映梨,不准说不吉利的话!” “那陛下答不答应臣妾嘛...”江映梨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朕答应你,朕早就答应你了,朕说的不选秀,是指朕的后宫里以后不会再有新的女人进来,不论是通过何种方式。朕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 江映梨眨了眨泪眼模糊的眸子,迟疑道:“可是...可是陛下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薛太后了,若是反悔,陛下会被指责不孝的,该怎么办呢?” 萧承澜指腹摩挲着江映梨微微湿红的眼角,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朕答应的是接薛宁入宫,又没说哪个宫。” 江映梨思绪迟滞了许久,才慢慢地回味过来。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唇,眼神很是敬畏地看着萧承澜:“陛下可真坏。” 萧承澜拉开江映梨捂嘴的手,问道:“不是陛下最好了吗?” 江映梨咬着唇,嘿嘿一笑,眼睛弯成月牙:“没关系啊,陛下坏坏的,臣妾也喜欢。” 萧承澜瞧着她这般情态,心念微动,眸色深了几分,他上下扫她一眼,低声警告道:“江映梨,外面的宫宴等着朕和你归位呢,别撩拨朕。” 江映梨懵了。 什么啊,她方才不是在好好地说着话吗,哪里撩拨了? “陛下自己心术不正,还怪臣妾,臣妾可不背这黑锅。” 萧承澜看她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气模样模样,眯眼笑了笑,修长的指节拨弄了一下江映梨的耳垂。 “待宫宴散了,朕倒要瞧瞧,你心术有多正。” 江映梨耳垂一下就红了。 萧承澜披上衣袍,利落地系好衣带,负手从江映梨身边走过的时候,还不忘哼笑一声。 江映梨风中凌乱了一阵,按耐住扑通跳的心脏,跟在萧承澜身后。 又要被收拾了。 新年头天就白日宣淫啊。 开了这么个头,岂不是今年都崩坏了? ** 宫宴上,闻人樾有些不胜酒力。 中原的酒,他还没喝习惯。 他离了席出去散散酒气,薛宁见外出了,便向薛太后请示,说自己闷得慌,要出去走走。 左右薛宁入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薛太后也不用把薛宁拘在萧承澜身侧,便让她去了。 皇宫薛宁熟悉得很,她看着闻人樾的去向,绕路去了另一侧。 闻人樾不知不觉地漫步到了一处石拱长廊,长廊两侧梅花怒放,而尽头处,有一女子伶仃地立在红梅之下。 闻人樾认出了那是方才宴上的薛家三小姐。 她已经成为了皇帝的妃子,闻人樾很有分寸地敛了眸光,准备转身朝另一侧走去。 但在他即将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瞳孔一缩,因为他看见,薛宁竟然试探着朝廊桥下冰冷的池水伸出了脚,那眼神里的寥落,让他瞬间明白了她要轻生。 闻人樾顾不得思索她到底为何做出这样的动作,他身形很快到了薛宁身旁,拉住她的手臂,往回一带。 薛宁在他的臂弯中勾唇一笑,借力往他怀中倒去。 女子的馨香传入鼻尖时,闻人樾愣住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用的力气不是很大,但却直接把薛宁抱入了怀中。 薛宁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在他的怀里惶然无措地抬眸。 在眼神相交的那一瞬间,薛宁脸上的面纱悄然坠落,和零落的红梅一同落入雪色中。 本想立即放开薛宁的闻人樾怔住了。 第152章 咬朕做甚 “公子,请放开我。”薛宁垂着眼,面色赧然。 闻人樾恍然回神,手上的力道一松,退后了两步。 他忍不住问道:“薛三小姐,你方才是准备跳下水池吗?严冬的水很冷,你会高烧不退,然后没命的。” “我不怕死。” 闻人樾听见她这十分决然的一句话,心中触动,但又十分不解,“你马上就会成为大邺皇帝的妃子,那是很尊贵的人,何况,大邺皇帝是一个很俊美的男人,为什么你会不开心?” “尊贵的人?”薛宁凄然一笑,却又缄口不言。 闻人樾瞧出她欲言又止的悲伤,直言道:“若你很难过,可以向我倾诉,我是异国之人,不会对你有任何威胁,你可以放心。” 薛宁像是被她说动,眸光微动,那双似淬雪的明眸看向宫阙之外的远方,轻语道: 第117章 “自记事起,所有人都告诉我,我长大后会成为天子妃妾,也许一开始我是期待的,可是日复一日,每天都要为了那个身份学习我不喜欢的东西...我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能让陛下喜欢我,可从未有人告诉过我,陛下根本不可能喜欢我。” 闻人樾想了想,大邺皇帝喜欢的人,应该是坐在他身旁的瑜妃吧。 他刚到邺国皇都时就听过瑜妃这个名号,皇都的年轻女子爱模仿瑜妃娘娘的打扮,听说,她是位极美的宠妃。 方才远远一见,的确很美。不过人总是偏向更能惹人怜惜的一方,比如说,眼前的薛宁。 她也生得很美,是标准的中原美人,美人不该零落成泥。 闻人樾替她忧心:“你的姑母是大邺的太后,你若不想入宫,她不会帮你吗?” “姑母何尝不是盼着我入宫,好替家族稳固权力呢?从始至终,我只是陛下的妃妾,从没有做过一天薛宁。这一生身不由己,只有这条命,可以自己做主。” 薛宁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自嘲一笑:“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你是不会理解的。” 闻人樾立即接话:“我理解,薛三小姐,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下去,才有可能成为幸福的人。” 薛宁看着眼前这个肤色略深,眉眼深邃的异国青年,苍白又美丽的面容上扯开一抹笑意。 “也许吧,但命运从未眷顾我。” 说完,她默默垂下眼帘,转身离去。 她眼眸里破碎的哀伤深深刺痛了闻人樾的心,他终于明白了中原女子的含蓄意指为何。 千万种愁绪凝成诉不尽哀愁的一眼,朝他望过来时,总能让人生出保护的欲望。 但殊不知,薛宁转过身时,脸上所有脆弱的表情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玩味。 上钩了,那便为她所用吧。 ** 宫宴结束了,江映梨没来得及张罗散宴之后的事儿呢,就被萧承澜逮住了。 江映梨说他坏坏的也喜欢,他便身体力行地展现了一番什么叫做坏坏的。 惹得江映梨哭着求饶,说了好久的陛下最好了。 萧承澜只嘴上哄哄她。 胡闹了一下午,江映梨睡过去了,萧承澜趁这个功夫把年关的杂事都处理了。 晚上,众人登上宫里的最高处望月台看烟火。 萧承澜搂着江映梨站在最前面,其余的妃子们三两成伴站在后面。 江映梨看了一会儿烟火觉得腰酸腿软的站不住,闹着要回去了,萧承澜朝让福万全把御膳房做的福饼给大家发了,自己带着江映梨走了。 望月台是司天监的地盘,平常不是想来就能来的,众妃们舍不得早早下去,都站在那儿啃福饼。 怪不得说宫门一入深似海呢,漫天的烟火之下,是层层叠叠的华阙楼宇,隐匿在夜雾之下,仿佛看不到尽头。 下了望月台,江映梨揉着腰,哼哼唧唧地要坐抬與,一步也不想多走。 “娇气。”萧承澜笑了笑,走过去托住她的腰身往上一抱,将她放在了台阶上,然后转过了身。 “雪停了,朕背你,慢慢地走。” 江映梨看着自己面前结实可靠的脊背,微愣了一秒,然后欢喜地趴了上去。 萧承澜微微弯下腰身,托住她的膝弯。 帝王折腰,两边随行的宫人都即刻低眉敛目矮下大半个身子。 视线中龙袍一晃,再抬头时,陛下已经背着瑜妃娘娘往前走了,他们提着宫灯,不近不远地跟着。 江映梨趴在萧承澜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窝上,笑吟吟地问:“陛下,臣妾重了没有?” “当然了,长高了,圆润了,自然就重了。” 他第一次背她,她趴在他背上,轻得像一团云。 “陛下。”江映梨的唇凑过去,贴在萧承澜耳边唤他。 “嗯。” “陛下,这是臣妾和陛下在一起过的第五个新年了。” “嗯,以后还会有很多个五年的。” 江映梨咬了咬唇,问道:“那陛下以后还会一直这样背着臣妾吗?” “会的。” “那,如果臣妾之后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陛下也背吗?” 萧承澜对江映梨稀奇古怪的想法一笑而过,认真回答道:“背。” “那如果陛下老了,背不动了,还会背臣妾吗?” 萧承澜落在前方的视线变得渺远而又深邃,也许是江映梨的话让他想到了很久远的以后,他眼底流露出岁月沉淀后极致的温柔。 “如果真到了那时,朕的梨儿,也舍不得让朕背了。” 江映梨笑起来:“陛下说得是呢,臣妾可心疼陛下了。” “但即使朕背不动了,也会牵着你的手。耄耋之年,你与朕都会变得白发苍苍,步伐蹒跚,但朕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 “好,臣妾就让陛下牵一辈子的手。”江映梨在萧承澜耳边喃喃轻语,凑过去亲吻着他的眼尾。 萧承澜一开始是笑着的,后来便眉头微微一皱—— 江映梨张口咬在了他的侧脸上,力气还不小,齿尖微微陷入肉里。 萧承澜出声训斥:“江映梨,亲就好好地亲,咬朕做什么。” 被点全名,江映梨赶紧松口了。然后趴在他肩头哼哼唧唧地解释:“太喜欢陛下了,就想咬嘛...” “虽然还有几日才会开印复朝,但你若在朕脸上留下个散不的牙印,朕只好给文武百官说,朕被一条很凶的小狗咬了。” 江映梨默默垂下头,撇了撇嘴。 但也只消停了片刻,萧承澜便感觉肩膀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他微叹,没再喝止江映梨,由她去了。 第153章 今日之辱 萧承澜一路将江映梨背回了长央宫。 他的肩背宽阔结实,步履也走得稳当,江映梨趴在他背上,说了一会儿话就呵欠连天。 等到长央宫的时候,江映梨已经彻底睡着了。 进了外殿,连翘的和秋霞手忙脚乱地把江映梨扶稳了,江映梨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殿内有地龙,萧承澜让秋霞把江映梨身上厚实的裘衣解了拿下去。 江映梨意识迷迷糊糊的,粘人得紧,刚把狐裘拿掉又缠上去找萧承澜要抱抱。 “就这般粘人。”萧承澜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笑得很是受用,他在椅子上坐下,手臂横过映梨的后腰,将她揽到自己腿上坐下。 江映梨没骨头似的卧在他温暖而又宽大的怀抱里。 桌子上摆着托盘,里面是萧承澜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一把质地温润的白玉梳子。 江映梨知道他要做什么,乖乖坐直了些,伏在他肩头,任由萧承澜给她卸钗环。 王府里过了四个新年,陛下年年都要给她梳头。现在入了宫,这项传统陛下还是没有丢掉。 江映梨很喜欢陛下给她梳头,陛下的动作很轻,很缓,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陛下第一次给她梳头时,江映梨就有这样的感受了,她的头发被陛下拢在掌心中,让她觉得她在被珍惜。 钗环卸完了,江映梨自己去拿了张小圆凳,搭在萧承澜腿间,乖乖坐了上去,然后伏在萧承澜膝头。 萧承澜轻车熟路挑起她的发丝,拢在掌心中。 白玉梳一梳梳到尾,岁岁年年都齐眉。 托盘里除了白玉梳之外,还有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 萧承澜拿在手中晃了晃,贴在江映梨眉心上:“拿去,一会儿放在枕头下面。” 江映梨接了这东西,既开心又有些羞涩,“臣妾今年还有压祟钱拿啊。” 这一般是给小孩子,护佑来岁健康长大的东西。 她都二十了。 萧承澜摸摸她的头,温柔笑道:“朕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但朕仍然念你来岁平安。” 江映梨心安理得收下了,虽不缺钱,但还是想拆了看看里面放了多少,被萧承澜制止了。 “刚说你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都能忍住不拆的东西,你怎么就就这般好奇?今夜要压祟,明日你再看。” “那好吧。”江映梨忍住好奇心,把压祟钱好好收了起来。 萧承澜爱怜地捧住江映梨的脸,吻在她的眉心。 外面风雪又起,殿内是不会被风雪所侵扰的安宁与幸福。 ** 八日休沐后,开印复朝,第一天,萧承澜便将平定西南的事放在了重中之重。 宫中顾贵人的父亲顾铮多年镇守西南,对西南战场极为了解,萧承澜钦点他为主帅,亲书檄文一封,正式出兵西南。 正月二十,萧承澜登基一年,言官都在催萧承澜选秀。 萧承澜以战事为紧为由,推了选秀一事,只让礼部和司天监择个良辰吉日,要礼聘薛家三小姐入宫。 催选秀的大臣一听,这倒是有一个新人入宫,便也成吧,选秀的事情便搁置了。 第118章 二月初九晚,一封圣旨送到了薛宅。 薛家上下都出门迎旨。 宣纸的太监点明了圣旨是给薛宁的,所以薛宁跪在最前面。 她脊背挺得笔直,神容平静,但眼底全是蓄势待发的狠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薛家有女,姿容天成,淑慎端庄,礼教德贤...今有司天得占星运,福星现于正北,正为薛氏三女,可佑战事得胜,国祚兴旺,朕心甚喜,欲纳西宫,然司天有言,福星不可西落,折福生煞,朕心惶恐,然太后姑侄情深,病中尤念,朕不能不念太后病体,致其忧思过甚,三思而定,今告慰先灵,敕封薛女为太妃,择日入主福康宫,久伴太后,福泽大邺,钦此——” 这一道圣旨念完,薛家门前雅雀无声。 就连薛宁脸上的笑容也僵住。 封为太妃? 陛下说的接她入宫,竟然是以太妃的身份! 先帝已逝一年,陛下竟然还要给先帝纳妃,何其荒唐! 薛太后是她的亲姑母啊,竟要她们共侍一夫! 疯子!皇帝真是个疯子! 他拿星象做托词,先是说她不能为后妃入主西宫,再把太后搬出来,说自己孝心使然,不得不让她入宫,所以封了她太妃之位。 关键是,当日宫宴众目睽睽之下,姑母的确说了想要她入宫久伴身侧。 真是好一套完美的说辞! 他是故意的,为了反击姑母在宫宴上拿孝道逼他应承接她入宫的事。 这个男人,何其歹毒! 薛宁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难以言喻的屈辱让她手脚变得冰凉。 但屈辱到极致,她的理智又快速回笼。 不,她的目的是入宫,只要能入宫,别的都不重要。 今日之耻,来日百倍奉还! “薛三小姐,您快接旨吧,接了这旨意,便是太妃娘娘了,奴才等着给您行礼问安呢。” 薛仕德猝然站起身,一张老脸涨红,指着宣旨的太监。 他正欲张口时,薛宁高声道:“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薛仕德当即瞪向薛宁。 太监走后,薛仕德仍旧未从太妃一事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指着薛宁,怒骂道:“皇帝如此羞辱我薛家,你竟然接得下这旨!” 薛宁漠然回望薛仕德,反问道:“难道父亲要女儿抗旨?” 薛仕德被质问得哑口无言,但又气急了,原地转了一圈,咬牙切齿看着皇宫的方向:“竖子敢尔!” 竟然如此打薛家的脸面! “父亲不用急躁,既然是入宫,住在西宫还是南宫,都无甚差别。嫔妃还是太妃,都只是一时的身份罢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父亲,我薛家且待来日。” 薛仕德缓慢地深吸着气,他看着仍旧从容淡定的薛宁,怒火到底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是啊,且待来日。 今日,皇帝能封宁儿为太妃,待来日权力更迭,他必让他的宠妃江氏,尝尝今日之辱。 薛宁被封了太妃的消息是第二日传到万寿宫的,太后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劲儿地追问: “宁儿明日就要入宫了?太好了,初授了什么位分?我宁儿怎么着也该是昭仪。” 夏嬷嬷三缄其口,最终只能跪下来,小心翼翼看着太后,语气一言难尽:“太后娘娘,三姑娘她...被封为太妃了,住在太娘娘隔壁的福康宫,每日为先帝,诵经祈福...” 太后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她的气开始渐渐喘不匀,眼睛瞪得溜圆,然后两眼一黑晕栽倒在了床上。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太医啊,快传太医!” 第154章 王爷浪费 薛宁以太妃入宫的事情,很快传遍朝野,震惊大小官员。 不过,陛下这诏书,写得简直是天衣无缝,让人想挑都挑不出错来。 遇事不决,交给玄学。 说薛宁是福星,不能入后宫,否则有碍于战事和大邺国祚,太后又非要见她病情才能好转,那就以太妃的身份入宫吧。 这么荒唐的事,想劝谏一二吧,都不知从何说起了。 何况,早朝时,众人瞧见薛仕德面色如常。 他们自己人都不急,又关他们什么事? 其余的世家现在对薛家也颇有微词,觉得薛家拿苏家开刀,让人胆寒,谁去争下一个苏家的位置,将来保不齐也要被他们卸磨杀驴,比起上赶着讨薛家的好,不如先明哲保身。 所以,薛家的女儿到底是以嫔妃还是太妃的身份入宫,也与他们不相干。 薛家今日蒙受此辱,未必不是对苏家下手那么狠的报应。 于是,薛宁以太妃的身份入宫,有惊无险地成了。 入宫第一日,薛宁就知道薛太后被气病了。 听说卧床不起,连坐起来都不能。 于是薛宁先去了太后那儿探病。 薛太后见到薛宁,险些一口气又没呼吸上来。 “宁儿,你这大好年华,竟然就要这样蹉跎过去!先帝尸骨未寒,皇帝竟然这样尽孝!真是荒唐!” “姑母,您消消气,此事已经定下来,你再气也是无用,反倒气坏了身子。” 薛太后推开夏嬷嬷送到嘴边的药,急道:“哀家为了你能入宫做皇后,连苏清容都狠心除去,你今日如此气定神闲,难道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着急?皇后是多么尊贵的位置,太妃只能被世人耻笑!” 薛宁看着薛太后,轻笑:“姑母,您若不打苏家的主意,咱们世家还是一体,皇后的位置有利可图。可是苏家倒了,您也该瞧清楚了,陛下根本就没有要与薛家互相扶持的心思,他要除所有的世家,皇后的位置抢过来又有什么用?早晚成为镜花水月一场空。” 薛宁越说,眼神越凌厉。 薛太后眉头死死皱着:“你的意思是...” “姑母,没有回头路了,现在做太妃被人耻笑不重要,重要的是薛家要比嘉启这个年号活得久,以后,姑母就听我的。” 薛太后病容憔悴的面容上,思虑渐深。 是啊,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抢皇后的位置,已经没有用了。 “宁儿,你要做什么,姑母都会配合你。” 薛宁看着薛太后,露出一抹浅笑,悠悠道:“眼下就正好有一件事,要姑母去做。” “何事?” “姑母便称自己病体不适,太医的方子们都不起效,唯有那异国医术才能让你好受些,以此让那月麟医者常来你这里走动,她对我有用,但我年纪特殊,不便直接召他来往,只有假借姑母之手了。” 薛太后顿时明白了什么,点头应下。 三月末,恰逢奉天节,大邺上下难得接连休沐三日,萧承澜带江映梨回了肃王府。 马车从皇宫正门驶离,穿过一条条巷子,最终停在了肃王府门前。 自江映梨搬离这里后,这潜邸就成了禁地,除了日常出入打扫的下人和照顾宅内花草的画匠们,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肃王府还是以前那样,唯一不同的是,清冷了许多。 马车停稳后,连翘,秋霞,还有福公公一行人先从后面下来,上前服侍萧承澜与江映梨下马车。 江映梨想到要回肃王府,昨夜一晚上都没睡着觉,兴奋得在萧承澜身上滚来滚去,被萧承澜拉住狠狠消耗了一番精力才睡着。 萧承澜先下了马车,站定后转身去抱江映梨。 把她抱下来,脚刚沾地,人就迫不及待地往府里跑了。 萧承澜带着一路人马不徐不疾地跟在她后面。 江映梨先去左右两个圈起来的苗圃里转了转,所有的花都好好地长着,一株没少,可见打理的花匠很是用心。 秋霞一下马车,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跟连翘介绍,哪条路是去书房的,哪条路是去后花园的,哪条路是去厨房的。 连翘啧啧称奇:“不愧是你念叨了这么久的王府,一回来话都变多了。” 秋霞难掩兴奋,挽着她:“你等着,一会儿给你说个好玩的。” 连翘好奇得紧,当下就要去看,秋霞看了一眼远处手牵着手难舍难分的帝妃二人,确认他们现在不需要伺候,拉着连翘往后花园去。 秋霞一边回忆从前一边笑,指着远处的凉亭:“你可不知道,陛下从前想给娘娘喂点心吃,又碍于娘娘和他不熟,天天把我叫去跟前,说自己不爱吃点心,让我拿下去和府里的小花匠分了。” 连翘听到这么有意思的事,立马来劲了:“是吗?原来陛下从前这样含蓄啊。” “陛下是怕吓到娘娘,毕竟娘娘那会儿还只是个小姑娘呢,不过我那会儿也没看出陛下的心意,还以为陛下跟自己较劲呢,不爱吃点心还每天让厨房准备点心。” 连翘哈哈大笑:“你怎么这么不开窍?那娘娘呢?” “娘娘更不开窍啊,说‘你家王爷真是浪费呀,还好有我们俩,不然点心就要被白白丢掉了’” 第119章 连翘顿时乐不可支,笑得直拍大腿。 “后来陛下不爱吃的东西越来越多,我和娘娘天天在后花园那个树荫下躲懒,一个月就吃胖一圈呢...” 连翘很爱听这些琐碎的旧事,她从前不在肃王府做事,不知道过去的陛下和娘娘是什么样的。 每每听秋霞说起来,她都觉得十分温馨。 肃王府的陈设一直都没有变过,江映梨虽然从前只是侍妾,但一直和萧承澜住在主院里。 用过午膳,江映梨照旧要小憩,窗棂下那张刚好可以容纳两人的藤编摇椅还在原来的位置。 江映梨轻车熟路躺上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摇椅轻晃,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躺在摇椅上,可以看得见外面的春光,正是明媚时。 遥想当初刚入宫的时候,她总是想念肃王府,这里有她和陛下曾经从相识走到相知相爱的全部记忆。 如今真的回来了,她觉得很安心,但如果要她立马从这里离开,再回到宫里去,她不会再觉得难过了。 因为她不用靠着肃王府的回忆来舔舐伤口,陛下始终爱她如一,她也从一而终地爱慕着陛下。 这一辈子,她都会爱慕着陛下,至死不渝。 无论在哪儿,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不会再胆怯与害怕。 第155章 吃自己醋 小憩结束后,江映梨缠着萧承澜要去集市逛逛,萧承澜自然有求必应。 两个人换上准备好的常服,准备去百乐坊。那里从前他们经常游逛,有很多有意思的小摊子和杂耍。 江映梨从出门就开始盘算,都忍不住嘿嘿笑了出来,萧承澜低头看她傻笑,唇角也扬起弧度。 “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江映梨眸子里亮亮的,仰头看着萧承澜,抓着他的手轻晃。 “陛下,一会儿到了百乐坊,臣妾不可能还唤陛下陛下吧,不得把周围的人吓死。” 萧承澜唇角更弯了,明知顾问:“那你想喊什么?” 他问完,脸上一脸期待。 江映梨咬着唇,语调上扬,试探着问道:“王爷?” 萧承澜脸上的期待微微凝固,伸手弹了弹江映梨的眉心。 “你心里想的不是这个吧,故意这么说,是想诱朕先唤你?” 江映梨小心思被揭穿,卖乖似地笑了笑,晃他的手,撒娇道:“那陛下应不应臣妾嘛~” 萧承澜看着听着她娇声撒娇,只能让她如愿,唤她:“夫人。” 分明是正常的语气,可萧承澜那双眼眸深处的笑意温柔如水,江映梨听出了十二分的缱绻。 她感觉她的心都化开了。 “夫君!” 江映梨叫的是夫君,实际上却像是‘汪’地一声扑在了萧承澜身上。 萧承澜被她一个猛扑,向来稳健的步伐晃了晃,但牢牢接住了她。 “夫君夫君夫君!”毛绒绒的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 萧承澜轻笑,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夫君听到了。” 说罢,他一遍为她扶正乱了的步摇,一边问:“还要出去玩吗?头发快蹭散了。” 江映梨从他胸前抬头,笑得明媚无比:“要去的。” 江映梨兴致很高,一路上小嘴巴喋喋不休的,看到好玩的指给萧承澜,看到不好玩的也指给萧承澜。 每一句话开头必然会带一个夫君。 萧承澜知道,她现在很高兴,又开始虎头巴脑地胡闹。 他也知道,她指的那些东西,有些也许她自己都没看清是什么,她只是想多唤两声夫君。 萧承澜任由她拉着他走遍百乐坊每一条小巷,听她唤了一路的夫君。 最后要回去时,江映梨突然开始忸怩起来,像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一般。 “怎么了?”萧承澜问。 江映梨抬眼瞄着他,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芒,满脸期待:“陛下,臣妾想去成衣铺子给陛下买件衣服。” 萧承澜很疑惑:“怎么突然要买衣服?” “陛下又长高了嘛,府里的旧衣穿不上了。” “朕从宫里拿了衣服,何况,朕宫里的衣服,没有千件,也有百件了。” 江映梨吞吞吐吐半天,才说清楚:“可是,陛下宫里的衣服,都没有白色的。” 萧承澜顿了顿,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看着江映梨,轻叹了一声,脸上神色有几分无奈。 “既然你想,那就去吧。” 江映梨满脸喜色拉着萧承澜进了家成衣铺子。 因为直接买成品,倒也没什么好挑的。 江映梨选了件白色广袖锦袍,外面覆了一层柔和的纱。 穿上后,萧承澜冷峻的眉眼都被这纯净的白色中和成了如月光一般的温润。 玉冠束发,清雅矜贵。 江映梨看得有些呆了。 心底深处最难以忘怀的一幕在今天重现了。 回去的路上,江映梨一路上都黏着萧承澜,恨不得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萧承澜换了身白衣,心情明显没有方才愉悦,但这不影响江映梨的热情。 上了马车,江映梨裙摆一提就跨坐在了萧承澜的腿上,白皙的小手捧着他的脸,小鸡啄米似地,从眉毛亲到唇角,又从另一边亲上去。 萧承澜半阖着眼眸看她胡闹,眼底始终有捉摸不透的情绪。 忍耐半晌,他喉结滚动,声音喑哑地开口:“江映梨,就这么喜欢朕穿白衣?” “嗯,喜欢,第一次看到穿着白衣的陛下,简直惊为天人。” 萧承澜想到了江映梨前段时日一直在练的画,也是画他穿白衣的模样。 “那时朕年轻,才十七岁,穿什么都好看,朕如今已经不年轻了。” 江映梨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当即愣住了。 陛下这是,在为自己年龄的哀愁吗? 可是陛下如今也才二十四呀,哪里不年轻了? 萧承澜看着她的眼睛:“你更喜欢从前的朕么?更喜欢从前白衣无垢,温润干净的朕么?” 江映梨一下就明白萧承澜在哀伤什么了。 “怎么会呢,陛下无论什么样子,臣妾都喜欢啊。” 萧承澜眼神在江映梨脸上逡巡,最后伸手轻抚她的脸颊:“那你忘了从前的朕吧,只喜欢现在的朕,只喜欢站在你面前,看着你眼睛的朕。” 江映梨惊呆了:“陛下,你吃女人的醋就算了,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 萧承澜眼神顿时凌厉了几分,他抓住了江映梨的手腕,牢牢抓着,眼神锁定住她: “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呢,所以你觉得这些都不重要,朕只是在无理取闹,对吗?” 江映梨被问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仍旧坚定道:“重要的,任何让陛下不开心的事,都很重要。” “可是陛下...”江映梨搂住了萧承澜的脖颈,脸颊贴上了萧承澜的侧脸,轻缓地蹭着。 “陛下不要难过好不好,十七岁的陛下有十三岁的江映梨喜欢,二十四岁的陛下,也有二十岁的江映梨喜欢啊。” 萧承澜焦躁的心得以被抚慰,他无处发散的戾气与偏执又渐渐安定下来。 他侧脸上的软软的脸颊挨着他,他稍微一侧头,就吻住了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马车内的温度陡然升高,江映梨突然感觉到不舒服,想起身又被按回去。 咫尺之间,她听到萧承澜有些哑的低笑:“也好,朕十七时,只能在你不曾注意地地方看着你,但如今,朕能抱着你,还能穿着你喜欢的白衣...” 后面两个字,是咬着江映梨耳朵说的,听得她耳垂快滴血。 马车颠簸了一路,回肃王府时,江映梨是被萧承澜一路抱回院子的。 但回了房间,她也不曾得到安宁。 又回到了曾经滚过无数遭的床榻上,怎么着也得念念旧。 在宫里睡了一年,现在很明显就能感觉到王府床小了许多,但别有一番意趣。 ...... 第156章 为何要杀 “闻人大人,这边请。”夏嬷嬷给闻人樾引路,带他去万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 路过长廊檐下时,闻人樾又看到了那抹倩影。 隔着檐下垂下的幕帘,薛宁穿着一身白衣在跳舞。 闻人樾放慢了脚步。 当初她说不想入宫,但到底还是来到了这个地方。 大邺皇帝对她没有丝毫怜惜,给了她一个令所有人都能耻笑她的身份。 这样美的舞姿,只能怀着万般愁肠跳出来,只能困在这累累高墙之下。 忽地,闻人樾瞧见薛宁脚下步子一滞,似是踩到了石子。 她整个人如同折翼的蝴蝶一般,翩然坠落。 身体上的动作比思绪快,反应过来时,闻人樾已经疾步到了她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薛宁仰头看着她,眼里依旧有着化不开的哀伤,惹人怜惜。 她伸手将手搭上他的手,起身的时候却皱紧了眉头。 第120章 这时,去通禀的夏嬷嬷正好出来,瞧见这一幕赶紧走过来:“太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她伤到脚踝了。”咫尺之间,闻人樾看着薛宁忍痛的脸颊。 夏嬷嬷顺势道:“正好太后已经睡下了,劳烦大人先为太妃娘娘瞧瞧脚踝上的伤吧。” 偏殿中,薛宁坐在位置上,看着闻人樾为她的脚踝上药。 他神色泰然,没有丝毫不自然。 薛宁探究着他,是月麟国的人比大邺的奔放,还是说,他在故作镇定? 都不重要了。 薛宁看着跪在自己身前这个肤色略深,眼眸深邃的青年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脚尖踩上了他的膝盖。 闻人樾的动作滞了一瞬。 “本宫的舞,美吗?” 闻人樾低着头为她的脚踝冰敷,声音闷闷的:“很美。” “抬头,看着本宫说。” 闻人樾听从命令抬头,看着薛宁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很美。” 薛宁唇角勾起一抹嘲弄而又冰冷的笑容:“苦练十几年的舞,岂会不美?可惜,本宫曾经引以为傲的舞技,只能跳给宫墙看了。” 她声音愈发幽怨,像是被逼到了绝境:“你说,本宫该不该恨?” 闻人樾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心中凝结了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初识,她那般柔弱无害,纯净得一尘不染,如今,眼眸里已全然是仇恨。 是这深宫害了她。 薛宁看着眼前的男人已然陷入她故意诱导的思维里,她唇角笑意愈深。 她伸手,白皙的指尖挑起他一缕卷曲的头发把玩着,声音近乎蛊惑。 “年华苦短,本宫不想空耗在这儿,大人帮帮本宫吧。” “娘娘想要下官做什么?” 薛宁掩住唇巧笑出声:“大人可真是不解风情...” ...... 半个时辰后,薛宁理了理自己微微凌乱的长发,眼里所有的柔情与蛊惑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计划成功的得意。 她不介意以身入局收服一颗关键的棋子。 “娘娘,如果你能得到欢愉,我什么都会做的。”闻人樾跪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侧影。 他并不是只图一时欢愉的人,他想要帮她从泥潭挣扎出去。 “是么?”薛宁挑眉,“那么就,先蛊杀了你的师父来向本宫表明诚意吧。” 闻人樾皱眉,迟疑道:“老师他是很好的人,于你而言无任何威胁,为何要杀他?” 薛宁盯着他,眸光凌厉:“别忘了,你的老师章太医也是会你们月麟蛊术的人,他若不死,你做什么都会被他察觉,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出手。你要小心,用一种温和的不容易被察觉的蛊术慢慢的地消减他的寿命,不要让他发现端倪。” 闻人樾的面色仍旧有些犹豫,薛宁对她轻柔一笑,语气带着安慰的意味:“他年事已高,你就当他是寿终正寝,不好吗?还是说,你不想帮我?” 闻人樾深吸一口气:“好,我会做的。” 薛宁站起身,奖赏般地拍了拍他的脸:“真乖,别让本宫失望。” ** 嘉启二年七月,西南大捷。 战胜的军报快马加鞭送到御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萧承澜都拍案而起连声叫了三下“好”。 西南外邦时不时的挑衅与骚扰已经困扰了西南边境的百姓长达百年,自先帝那一朝开始,那些外邦国家有结成联盟的意向。 若不能一举得胜打散那些蠢蠢欲动的外邦小国,后患无穷。 如今西南大捷,彻底解决了这一难题。 萧承澜大手一挥,下了一封圣旨,封顾铮为平津侯。 顾大将军原先有忠勇大将军的封号,如今又得了侯爵的荣封,可谓无上荣耀。 且他眼瞅着年事已高,封侯拜将,可风风光光卸甲,回京含饴弄孙了。 萧承澜吩咐礼部好好操办一场秋猎,在秋猎上为顾老将军庆功。 九月末,顾老将军班师回朝,各部筹备秋猎和庆功宴的事。 后妃中,江映梨自然是要随御驾出行的。为表礼重,顾老将军的女儿顾贵人也在列。 除此之外,宋家和薛家的面子自然也是要给的。 江映梨派人去给柔福宫和福康宫传了话。 不出意外的,华妃娘娘是一口应了下来,太妃娘娘那儿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了。 想来也是,秋猎那么多人,薛宁肯定是坐不住了。 秋猎地点选在了香山,香山地势不算复杂,又有许多野生动物族群,还有座皇家别苑,十分适合出游巡猎。 这次出行是新皇登基以来最声势浩大的一场活动,光是队伍之首的御驾,从护驾的禁军到举彩旗华盖的仪仗就有数百人,排出百米远,后面还跟着文武重臣和家眷。 江映梨没有单独的马车,一直和萧承澜同乘。 她看得出西南这一仗赢得漂亮,陛下很高兴。从前陛下可不喜欢这种排场。 江映梨也替他高兴,寻常人的一生留不下只言片语,但帝王功过是要被后世之人评说的。 陛下的功绩越来越多了,大旱后的水灾之年,保住了汾河两岸的良田和百姓,如今发兵西南,保西南边境百姓百年安居。 千百年以后,这些功绩总会留下记载,哪怕是一点模糊的温度,也能在众说纷纭中为陛下正名。 第157章 瑜妃畏寒 到达香山皇家别苑的第一晚已经是凌晨,江映梨坐了一路的马车,人已经被晃迷糊了,萧承澜便传令各自整顿一夜。 虽然夜猎格外有意思,但要在别苑住上小半月,有的是机会,萧承澜选择和已经迷糊掉对他百依百顺的江映梨待在一起。 江映梨被萧承澜剥了衣裳放进浴桶里的时候感觉自己还没下地,还坐在马车上晃来晃去。 萧承澜叹口气,安安分分和她在浴桶里洗了个澡。 第二日一早,萧承澜带着文武百官祭拜了山神之后,秋猎正式开场。 场上队伍分为两队,一队是皇家侍卫队,一队是以顾老将军打头的。萧承澜第一场留在场上主持大局,没有上场,但是还是不忘叮嘱侍卫队。 “你们可不要给朕丢脸,朕等着你们猎来头鹿,好为顾老将军的庆功宴开宴。” 侍卫举着箭高呼:“定不负吾皇之命!”,一个个摩拳擦掌的。 顾老将军坐在一匹威风凛凛的黑鬃烈马上,哈哈大笑,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那今日,老夫就不遑多让了,看谁先能猎来头鹿!驾!” 一行人风一般地进了林子,惊起密密麻麻的雀鸟。 第一场是拔头筹,并不比谁猎得多,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最先出来的顾老将军,拖着一只体型巨大的公鹿,红光满面地出来。 萧承澜称赞了一番,当下又赐下许多赏赐,还晋封在看台上一同观赛的顾贵人为充媛。 顾晓然接了口谕,心中暗自得意。 她早就说了,无功不受禄,纵然她不要江映梨的施舍,也能晋位。 顾老将军老来得女,对自己这个小女儿很珍视,她得到晋封,比自己得了封赏还高兴。 开宴第二场,萧承澜也上场了,他换上了轻便的帝甲猎装,背好了箭筒,跨坐在烈马上,侍卫牵着猎狼犬随行左右,整个队伍威风凛凛的。 江映梨坐在御驾的位置,隔着人群看着整装待发的萧承澜,看得有些入神。 平常只见陛下舞文弄墨的,倒是没见陛下这个扮相,多了几分野性,霎是好看。 江映梨正花痴着,忽然听见身侧不远的顾充媛出声道: “陛下!嫔妾今日见这么多热血儿郎上猎场,心中也十分向往。嫔妾在家中时,父亲也曾教过嫔妾骑马射箭,不知嫔妾可否随驾入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顾充媛那儿看去,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宋婉言盯着她,神色变得一言难尽。 这么爱骑马射箭入什么宫啊,顾家也不是什么非要把自己女儿送入宫里的家族吧。 沉默半晌,萧承澜笑了笑,“顾充媛,林中除了寻常猎物,还有野兽,安全起见,你还是在此处等待,等顾将军会为你猎个好彩头来的。” 顾老将军看着顾晓然,想开口说什么,又止住了。 顾晓然自小就爱舞刀弄枪的,当初他觉得待在宫里会困住她的天性,但是顾晓然执意要入宫,他也无法。 两年不曾碰过弓箭,她心里定然是难受的吧。 顾晓然并没有就此打消念头,高调出声:“陛下,嫔妾骑术与箭术并不差,顾老将军能打退西南蛮夷,他的女儿自然也与寻常的娇娇贵女不同。” 萧承澜微笑片刻,松了口:“好吧,那你上前来,魏执,你调一队人马保护顾充媛。” 顾老将军率先出声:“多谢陛下,小女想念少时骑马的射箭的日子,这才有些逾矩,多亏陛下纵容。” 第121章 萧承澜摆手,淡笑道:“无妨,顾老将军多虑了,令爱与众不同。” “陛下,请容嫔妾去更衣。”顾充媛请示。 “去吧。” 于是,整个看台上的人和准备入林场的人都陷入了等待的沉默中。 约莫两刻的功夫后,一身红衣骑装的顾晓然昂首挺胸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能感觉到那些从四面八方朝她投来的目光。 她心里骄矜愈甚,她终于是等到了这个机会。 后宫是个没意思的地方,只有这儿才能凸显出她的与众不同。 陛下会知道她与后宫那些娇艳不堪折的女子不同的。 顾晓然动作干脆利落地上了马,看得出的确是从小练过的。 她原本在顾将军附近,上马后,她策马走了两步,走到了萧承澜身边,笑得张扬。 “还请陛下瞧好嫔妾的箭术了。” 说这话时,她有意无意看了江映梨一眼。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只有她才能与陛下并驾齐驱,那些娇滴滴的花儿,只能做陪衬。 江映梨忙着看萧承澜,没有接收到顾晓然这个近乎于挑衅的眼神。但是一旁的宋婉言接收到了,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方才她就老觉得这个顾晓然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现在她明白了,她这哪里是爱骑马射箭,她是爱标新立异,爱比较才对吧。 萧承澜并没有回答顾晓然的话,反而侧了侧马头,隔着人群朝江映梨看过去。 江映梨立马坐直了。 萧承澜高举手中长弓,笑道:“听闻山中有林貂出没,极为稀有,可遇不可求。朕的瑜妃畏寒,朕欲送她一件林貂毛皮做的披风,谁若是能猎到林貂奉于朕,朕有重赏!” 场上顿时沸腾了起来。 反正都是打猎,猎啥不是猎,不如猎个能讨赏的。 江映梨看着远处坐在马上冲她笑着,把偏爱肆意诉说到极致的萧承澜,忍不住红了眼眶。 顾晓然在欢腾的人群中,脸色变得不好看。 她脸色不好看,宋婉言脸色就好看了,切了一大块烤鹿肉塞入嘴中,悠哉悠哉咀嚼起来。 真香啊。 众人跟着陛下进了林子,顾晓然一捏缰绳,心里憋着一股气。 哼,一会儿等能让陛下知道她的厉害之处。 猎林貂有什么意思,这样的深山,有大东西,那才是值得挑战的。 第158章 护驾不力 进了山林后,顾老将军担心顾晓然,特意嘱咐她不要进得太深,只在外面一圈安全的林场过过瘾就好。 “山林深处地势复杂,出没的都是凶狠的野兽,一爪子就能撕开血肉,若不是准备充分,你爹爹我也不敢往那里面去的,你不要冒进。”顾大将军说。 顾晓然听了嘱咐,面上应下了,心里却不当一回事。 她有弓箭,又有那些野兽没有的大脑,怎么可能战胜不了它们。 她不会傻到走到野兽面前去与它们搏斗,先射箭让它们负伤,慢慢消耗它们的力气,等它们力竭了,不就能拿下了。 顾老将军看着顾晓然坐在马上,一副不想听太多话,只等着纵马疾驰出去的样子,也不再过多说教她。 他晓得自己这个女儿在宫里闷了太久,总是要出来释放释放天性的。 兴许一年就这一回,便由她玩得高兴吧。 “去吧,到时候看咱们父女俩,谁猎得更多。”顾老将军扬鞭大笑。 萧承澜眼神侧眸看了一眼身后的父女俩,只说了一句:“卫队保护好顾将军和顾充媛,否则提头来见朕。” 说完话,几支猎队开始分头行动。 顾晓然看着萧承澜进山的方向,特意选了离他最近的一条路。 她策马的速度很快,后面的卫队首领忍不住提醒。 “娘娘,山路崎岖,您还是小心着策马为好。” 顾晓然又扬了扬马鞭,“你们若是跟不上本宫,尽管说出来。” 卫队在后面沉默了一阵,默不作声地跟紧了一些。 谁料进到半途,卫队听到顾晓然说:“本宫的腰带散了,要整理一番,你们都勒马,转过身去,背对着本宫。” 卫队听了,赶紧调转马头,非礼勿视。 然而,静默了片刻后,众人只听见身后一声马匹的嘶鸣和一阵疾驰声。 卫队惊愕之下转头,顾晓然已经策马跑出很远的距离,差点儿连影子都看不见。 卫队首领大惊,“快跟上!” 顾晓然有心摆脱拖后腿的卫队,在小路上绕了几圈,不出一会儿,果然再见不到尾巴来追她。 卫队首领找不到人,背后已然是冷汗一片。 陛下命令他们跟着的,可是充媛娘娘,如今平定西南有功的顾大将军的女儿,若要有个什么,恐怕自己一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方才顾晓然消失的方向,是往深林去的方向,卫队生怕再晚些会酿成大错,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萧承澜,回禀这件事。 “陛下,卑职等护卫不力,充媛娘娘往林子深处去了...” 周围的人面色皆是一凛,不敢去瞧萧承澜的脸色。 顾大将军立下大功自己女儿若在庆功宴上出了事,这怎么收场。 不过充媛娘娘也真是的,顾大将军都嘱咐了,深林他都不敢随便进,她为何如此托大。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 萧承澜眸中闪过冰凉的厌恶,他放下正在瞄准的弓箭,扫了一眼周围的猎队和卫队,命令道:“都去找人,不要惊动顾老将军,你们,随朕来。” 萧承澜点了一队人马跟着自己。 另一边,顾晓然已经进到了马不能疾驰的的地方,前方丛林茂密,几乎看不到路。 她下了马,在四周转了转。 周围十分静谧,只有她踩到枯叶发出的沙沙响声。 林深处见不到多少光,昏暗的环境让她觉得有些冷,她回头望,卫队不知何时就不见了。 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有些害怕。 “沙沙——” 紧绷的弦在枯叶发出声响的那一刻彻底崩断,她根本就没有动,这声音是从何而来的呢? 顾晓然忍不住颤了颤,回神看去,丛林掩着的石窟里,有两只发亮的眼睛正在盯着她。 顾晓然浑身汗毛倒竖,先前想好的策略此刻都已经抛之脑后,除了恐惧根本想不到其他的。 她拔腿就跑,狼狈地爬上马,狠狠抽了一下马鞭,马匹被这力道惊扰,嘶鸣着冲出去。 这声响彻底激怒了方才还在静静观察的老虎,嘶吼着朝顾晓然的方向狂奔。 “吼——” 这声虎啸让萧承澜勒住了马,他眉头紧锁,听着雀鸟惊叫的方位,伸手一指:“在那儿!” 猎队先解了猎犬的绳套,几十条如狼一般的猎犬身形极快地冲了出去,搜寻的队伍紧随其后。 顾晓然奔逃到一半,马匹被身后的猛虎震慑住,一阵狂乱之后把顾晓然甩了下去。 顾晓然在陡坡上滚了一圈,刚爬起来,发现血如雨一般地落下来。 她的马被那老虎的爪子撕了。 马的惨叫让她浑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远远看着并不大的老虎,近了才发觉,它站起来扑马时,比她整个人都高。 绝望之际,顾晓然听到一阵犬吠声,几十只猎犬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围成了一个包围圈。 但猎犬敌不过老虎,只能用包围的方式威慑一下它,老虎低吼着,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放箭!” 齐刷刷的箭音响起,都是瞄准着老虎的眼睛和下肢去的,有一箭钉入眼睛,老虎丧失了一半的攻击力,但也彻底被激怒。 它嘶吼着,横冲直撞地往前,眼见要撞向猎队一字排开的长枪阵上,却不想它身子一个歪斜。 以为自己劫后余生的顾晓然眼睁睁看着老虎脚一滑,也滚下了自己所在的斜坡。 前来营救的人都一阵惊愕。 怎么偏偏在那儿掉下去,追着杀啊。 顾晓然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她如果不能躲过滚落的老虎,都不用等到被它撕碎,而是活生生被它砸死。 萧承澜面色一凛,一把夺过身前之人的长枪,身形利落地顺着斜坡滑下。 身后的猎队首领猛然回过神来:“下!护驾!” 几十号人也顺着斜坡而下。 老虎滚落到底,撞在树干上,纷纷扬扬的树叶落了顾晓然一背,每一片都像是催命符,她听到身后的老虎已经翻身站了起来。 比众人反应快些的萧承澜长枪一伸,挑住顾晓然的腰带,将她往旁边一掀。 一爪子从顾晓然的脸旁边扑过去,尖锐的利爪插入泥里几分,顾晓然吓得叫都叫不出来。 “结阵!”下面的猎队开始在老虎左侧重新排开长枪阵,一排整齐划一地向老虎刺去。 长枪刺中老虎的一瞬间,它另一只爪子也堪堪从它正对面的萧承澜肩膀上划过去。 第122章 老虎躺在地上渐渐没了声息,萧承澜从它心口抽出染血的长枪插在泥里,抹了抹溅在眼尾的猩红的血。 风波平息,地上跪了一地的人。 顾晓然爬过来抱着萧承澜的腿语无伦次地大叫。 萧承澜一脚踹开她,幽冷的眸子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滚。” “陛下,您受伤了,是卑职等护驾不力,卑职罪该万死!” 萧承澜动了动自己的手臂,没感觉到什么尖锐的疼痛,说明没伤到筋骨,只是破了条口子,有些流血。 “先出去,把林场入口的随行太医叫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虽伤得不重,但还是不要让江映梨知道了,免得要哭一晚上去。 第159章 堕落下去 太医给萧承澜包扎好了伤口,战战兢兢嘱咐:“陛下,今日第一天止血最为关键,陛下这条左臂不宜再使力了。” “知道了。”萧承澜淡淡应声,用干净的帕子把自己身上的血擦干净了。 “今日朕受伤的事,不许多说一个字,都听见了?” 跪在地上的人都连连应声:“谨遵陛下旨意。” 萧承澜又扫了一眼垂着头跪趴在地上,还在发抖的顾晓然,对她冷冷道: “顾充媛,你该庆幸你有个好爹,好自为之吧。” 顾晓然已全然没有之前进林子那样的嚣张与得意。 她方才在地上四肢并用连滚带爬已经在这些人面前丢足了脸,心里的屈辱三言两语已经说不清了。 陛下不让把这件事说出去,是为了不让江映梨担心吗? 顾晓然攥紧了指节,她是不是应该感谢江映梨,有她在,陛下受伤的事就不会被更多人知道,也不会再有更多的人知道她今日逞能失败后的狼狈。 可是,她竟然有些不甘心。 萧承澜吩咐猎队把那只老虎抬出了林子。 等猎队归来的众人看到那只被八个人齐齐抬出来的大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可是只猛兽啊,陛下竟然猎到了这样的庞然大物!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放在了那只老虎上。 江映梨坐在御驾的位置,看得更清楚,那老虎身上有很多血,打湿了毛发,黄白相间的皮毛都被血迹斑驳成一团一团的,很是吓人。 老虎被抬到最中间的位置展示,所有人都叩拜着,高呼陛下英勇。 萧承澜指着那头虎,笑道:“虽然没有收获林貂,但这张皮给瑜妃做个兽椅也不错。” 江映梨从御座起身,一路跑到萧承澜身边。 她跑得有些急,萧承澜还接了接她,将她搂入怀里。 场上的人都同时垂下眼睛,不敢看帝妃亲近。 “怎么了?不喜欢?”萧承澜看着江映梨蹙着的眉。 江映梨身子攀着他,伸手在他身上摸索着,从眉眼到他劲瘦的腰,都摸索了个遍。 “林貂或是别的也好,没有就没有了,陛下不要去招惹这么危险的东西,受伤了没有?” 萧承澜漆黑深邃的长眸里,光点颤了颤。 他低头看着她,她半幅身子倚在他身上,好像他就是她全部的依托,衣袖滑落到手肘处也顾不得揽起,举着白皙的小臂,伸手探着他的伤,望向他的清眸里满是担忧。 萧承澜不合时宜地想低头亲她。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毕竟所有人都低眉敛目,他不必顾忌什么。 萧承澜捉住江映梨的手腕,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语气充满安抚:“朕没事,别担心。” 江映梨眨巴着眼睛看他,蹙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陛下没事就好。” “那你要不要朕送你的礼物?” “要。”江映梨点头。 老虎的确算意外之喜。 萧承澜忍不住想,做一张巨大的兽椅,他怀里这个娇娇的美人躺上去,柔软白皙的身子都陷入兽绒里... 的确是很美的风景了。 “陛下?陛下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映梨的声音拉回了萧承澜已经飘远的思绪,他搂着江映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什么都没想,走吧。” 一下午,萧承澜都和江映梨待在一起,形影不离的,但是萧承澜记得太医的嘱托,入夜还要换一次药,于是不得不把江映梨支开一小会儿。 “朕与顾将军有些军务要商谈,你先回房。” “那好吧,那陛下可要捡要紧的谈,不要闲聊。”江映梨叮嘱他。 “朕知道,朕会很快回来陪你的。” 萧承澜吻吻江映梨的眉心,让秋霞和连翘好好把她送回去。 别苑的临时的政务堂内,章太医给萧承澜的衣服重新上了药,闻人樾站在一旁,为他收拾着药箱。 “章太医,这样的伤口需要养几日?”萧承澜问道。 “启禀陛下,陛下的伤口不深,日日勤换药,约莫七日就能全好了。” 萧承澜眉峰微皱,七日。 难道要七日不能亲近吗? 但是困惑才上心头,他就释然了,罢了,穿着衣服不让她看见这绷带也是可以的。 “好了,下去吧。”萧承澜冲章太医挥了挥手。 章太医颔首,背着药箱领着闻人樾出去了。 秋夜微凉,章太医看着脚下的白玉石阶,突然眼前一阵晕眩。 “老师!” 闻人樾面色一变,连忙搀扶住了章太医。 章太医眨了眨眼睛,片刻后,他一片浑浊的视线又渐渐清明起来。 他站好,拍拍闻人樾的手背,让他安心。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年纪大了,老毛病常犯。” 章太医面色如常地往前走,从前他也时不时头晕眼黑,所以这次的异常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闻人樾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目光里闪过几丝愧疚。 老师对他倾囊相授,他却做了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 可是他,注定成为不了老师那样的好人。 就这样堕落下去吧,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第160章 知我相思苦 萧承澜回房的时候,秋霞正拿着帕子给江映梨干发。 “陛下回来了。”江映梨看到他,眼睛便一亮。 “嗯。”萧承澜走近她,顺手接过秋霞手里的帕子,将她带着香气的发丝拢在手中,一点一点顺着碾干。 江映梨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觉得差不多了就转过头与萧承澜说话,那缎绸一般的青丝从他指尖如水一般流淌而过,在掌心中留下残香。 他很迷恋这样的香气。 曾经无数个夜晚,萦绕在鼻尖的,令他内心安宁而又平和的香气。 萧承澜将江映梨揽入怀中,半张脸埋在她的发间,一边与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贪婪地嗅闻着。 “陛下,什么时候回宫啊?”江映梨问。 “再待三日就要回去了,否则罢朝太久,朝政会有问题的。” 江映梨轻声哼唧了一声,听起来是对快要回去了这件事不满。 “不想回去?”萧承澜注视着江映梨的侧脸,轻笑着问道。 “当然不想回去了,在这里跟陛下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 “怎么这么贪心,天天待在一起都不满足了,必须要时时刻刻待在一起才行么。” 萧承澜手背慢条斯理地来回轻蹭着江映梨细腻的脸颊,等着她回答。 江映梨仰头看着他,眼里满是爱恋:“当然贪心了,陛下难道就不贪心吗,不想和臣妾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吗?” 萧承澜笑起来,温和道:“贪心,但朕比你更能忍耐。” 江映梨抱着他,嘟哝道:“臣妾怎么就不能忍耐,臣妾离不开陛下了,陛下不在的时候,臣妾都想着陛下。” 听着江映梨温软的呢喃,萧承澜眼底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笑,隐在眸光深处,晦暗不清。 还记得进宫前夜,肃王府有人深夜入宫,将他在长明的烛火下听到的私语,都一一说给他听了。 安分守己,进退有度。 不求真心,但求安稳。 现在呢。 萧承澜垂眸注视着江映梨。 她环着自己的腰,头枕在自己膝上,眼里有对他深深的爱慕与依恋,身体也已经习惯了依偎着他,仿佛失去他,她就会迅速枯萎与腐烂。 萧承澜的心情很是愉悦。 江映梨,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为什么不求真心,他这辈子求的就是真心,求的就是至死方休。 依偎良久,江映梨催萧承澜去沐浴:“陛下,臣妾困了,陛下快去沐浴吧,臣妾一定要抱着陛下才能入睡的。” 萧承澜微笑:“好,乖乖等着朕。” 江映梨把自己团成一团裹在被子里,眼巴巴等着。 萧承澜顾忌着左臂上的伤,简单洗了洗,这回倒是把将寝衣穿得很规整,不再松松垮垮的。 第123章 他躺下,江映梨如愿把被子一掀,将他整个人拢了进来。 萧承澜看着她趴在他身上,顶着被子,眼睛亮亮的望着他。 他眉尾微挑,“今夜便算了吧。” 江映梨顿时往前趴了趴,凑近了看他的脸,乌溜溜的眼睛睁圆了:“为什么?” 萧承澜微叹,今夜说什么也不能,否则牵扯到伤口,肯定会流血的,江映梨瞧见了又要担心得睡不着。 他无奈扯慌:“上午巡猎有些累了。” 江映梨一张小脸儿顿时皱起来,嘟哝道:“可是昨夜也没有...已经两天了。” 萧承澜看着她委屈噘嘴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昨夜不是你舟车劳顿先累得睡着了吗?怎么怪起朕来。还有,你白天吃了多少鹿肉,这么补,想成这样?” 江映梨羞愤道:“臣妾只是想和陛下亲近一些,不然臣妾会觉得难过,睡不好觉的!陛下难道以为臣妾只是想做那种事吗?” “朕知道,朕错了。”萧承澜将她的腰按住,江映梨顺势趴在了他胸前。 江映梨抬头,眸子凝结着水汽,难过地看着萧承澜:“陛下从前还有比今天更累的时候呢,还是会与臣妾亲近的。今天都是借口,是陛下不想和臣妾亲近了是不是?还是说,陛下不行了。” 萧承澜听着江映梨一句接着一句,每一句都听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江映梨,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今日也吃了鹿肉,的确很补,他现在都觉得帐内有些热了。 他尽力只让江映梨趴在自己的胸膛上,其他地方都避免接触,免得惹出什么事,她倒好。 江映梨没得到亲近,还被连名带姓训斥了一通,委屈得不行了,当即就躺下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萧承澜看着床榻中间空出一大片,他长臂一伸,将人拦腰抱回来。 “好了,来朕怀里,朕亲亲你。朕怎么可能不想与你亲近呢?” 江映梨哼唧一声,不愿意动,萧承澜强硬把她身子掰过来。 吻层层深入,江映梨渐渐就迷糊了,方才凉了半截的心得到了抚慰。 她安宁下来,困意就袭上来了,亲着亲着就不回应了。 萧承澜看着阖上双眼睡着了的人,惩罚般地咬了咬她的唇瓣,退了回去。 他按了按眉心,向下瞟了一眼,深感无奈。 若是平常倒也罢了,今日大补了一番,又被撩拨,决计是不能等它自己好了。 萧承澜摩挲的一番,从一堆衣物里摸到了那个薄薄的布片子。 他侧眸看了一眼身侧睡熟的人。 他知道,江映梨只要待在他身边,能睡得雷打不动。 他抓着那布片子,牵住了她的手。 ...... 翌日一早,江映梨一觉醒来,萧承澜已经不在身侧。 倒是秋霞在跟前忙忙碌碌,趴在地上看底下的床缝。 “奴婢吵醒娘娘了吗?” “没有,我自己醒了。秋霞,你在找什么呢?”江映梨睡眼惺忪地问了一句。 秋霞满脸疑惑:“娘娘,您昨日换下的衣服,奴婢说今早拿去洗的,结果有件小衣竟找不到了。” 秋霞一边找一边还在念叨。 “昨日明明叠好了,小衣就放在第二层呢,怎么会不见了。” 江映梨想起上一次丢小衣的事,浑身一激灵,赶紧道:“这个...这个不重要!不找了,秋霞,你快去传早膳吧,我已经饿了。” 秋霞赶紧从地上起来去叫人传膳。 虽然这几日在皇家别苑,但还是有一些政务要处理,江映梨吃过早饭去找萧承澜,然后才和他一起去了猎场。 今天萧承澜并未上场,只有几支猎队进林子里比赛。江映梨如愿和他黏糊了一整个上午。 下午,萧承澜又借口商谈军务去换了一次药。 江映梨正准备照例午后小憩一番,却不妨顾晓然突然上门。 江映梨对顾晓然的印象只有她拒绝了自己封赏这件事,她对她说不上讨厌,但也没过多的好感。 而且,顾晓然也并不热衷于和后宫的其他人打交道,也不知今天怎么突然找上她。 但陛下礼重顾老将军,江映梨也客气接待了顾晓然。 顾晓然一边吃着茶,似不经意间提起昨日的事情。 “嫔妾昨日做错了一件事,嫔妾心里很惶恐,想求娘娘宽恕。” 江映梨随口问道:“什么事?” 顾晓然看着江映梨的脸,试探着说道:“嫔妾昨日在山中遇险,差点没了命,幸得陛下相护。” 第161章 是朕冷落 江映梨面色一变,语气顿时急切起来: “你遇到什么了?难道是昨日那只老虎?” “是啊。”顾晓然继续观察江映梨的神色,“陛下为了救嫔妾,竟然不惜自己受伤,嫔妾倒是毫发无损。” 江映梨想起昨日那只八个人抬的猛虎就有些腿软,她此刻眸中充满了慌乱。 陛下竟然受伤了! 看着陡然慌乱起来的江映梨,顾晓然继续道:“所以,嫔妾很愧疚,嫔妾知道娘娘最在乎陛下,嫔妾却连累陛下为嫔妾受伤,娘娘千万...” “给本宫住嘴!”江映梨反手甩了顾晓然一巴掌,快到顾晓然都没反应过来。 “害得陛下受伤,还有脸跑到本宫这里来惺惺作态。”江映梨瞪着她,“顾充媛,你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顾晓然被这一巴掌扇懵了,怔怔看着江映梨,被她的慑人气势吓住,一时没能说得出什么话来。 “本宫告诉你,陛下救你,是陛下出于为君的责任,也因为你的父亲是陛下的功臣,不是因为你,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江映梨一甩袖,愤然从座位上起身,带着连翘和秋霞就要去找萧承澜。 连翘路过顾晓然身边时冷哼了一声。 竟然想用陛下救她而受伤一事刺激娘娘,太可笑了点。 顾晓然怔然地坐在原地,心底的心思被揭穿,赤裸裸地暴露于人前,让她比昨日逞能失败还要羞愧。 江映梨走到门口的位置,侧眸回看了一眼:“顾充媛,你好自为之,别让你爹晚节不保。” 顾晓然浑身一震,牙齿都在发颤。 ** 萧承澜在跟几个随行的兵部官员议事,说到一半,外面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 萧承澜抬头往门口看去,江映梨提着裙摆,哭得像个泪人,脚步匆匆地。 几个大臣都很有眼力见儿,默默退到一边低下了头。 江映梨看到萧承澜在殿中,立马就朝她跑了过来。 “陛下!陛下!” 萧承澜往前走了几步,接住她,看着她泪湿的眼睫和侧脸,十分怜爱地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怎么就哭成这样?” 江映梨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陛下受伤了是不是?陛下为什么不告诉臣妾?” 萧承澜的神色滞了一瞬,眼底闪过寒芒,他挥手,屏退了立在一旁的大臣。 “谁告诉你的?顾充媛?” 江映梨点头,也顾不得什么顾充媛,手在萧承澜身上摸索着,“陛下伤在哪儿,让臣妾看看。” 萧承澜的伤口,今早起来换药时已经全部结痂了,看着倒没昨日血肉模糊地那么骇人。 他揽住江映梨的腰,将她带向榻边。 “伤在左臂,不过是小伤而已,瞧过了,就别再哭了。” 他坐在榻沿,看江映梨着急忙慌地剥了他的衣服,连贴身的里衣都褪到腰腹的位置,露出左臂上一圈一圈缠好的绷带。 萧承澜看她泪光一闪,泪珠子又断了线似的,落到他腰上。 她拆了绷带,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瞧,看到到红艳艳的口子,当即就愣住了。 萧承澜瞧着她把唇咬得发白,心里既欢愉又疼惜。 和他料想的一样,这一点点伤,也能惹得江映梨为他伤心不已,可看她哭成泪人,他又实在心疼。 “不哭了,你再晚两日发现,朕都要好了。”萧承澜垂首,吻了吻她通红的眼尾。 江映梨憋着一口气没哭得大开大合,小心翼翼把绷带缠回去,这才‘汪’地一声开了泪闸。 她抱着萧承澜的腰,声音哽咽地都快听不清:“可是受伤了就代表陛下遇到危险了,无论最后伤得是轻是重,臣妾想起来就好害怕,好难过。” 萧承澜替她拨开眼角泪湿的鬓发,轻抚她的脸颊:“朕有分寸,没有把握,朕不会涉险的。” 江映梨的哭声渐渐平息,想起来告状。 “臣妾跟着陛下这么多年,都小心仔细着,没让陛下受过一点儿伤,顾充媛因为自己害得陛下遇险,还跑来臣妾这里嚼舌根,臣妾不喜欢她,不想再看见她了。” “好,朕命人连夜将她送走,去念慈庵,为大邺祈福。” 江映梨心里终于好受起来,但还是抱着萧承澜不撒手。 第124章 “怎么只脱朕的衣服,不给朕穿好呢?”萧承澜垂眸注视着她。 江映梨赶紧起身,看着萧承澜腰腹上被她哭得一片湿亮的腹肌,赶紧伸手去擦。 萧承澜掌心贴住她的脸颊,柔声道:“朕这两日冷落你了,可你也知道了,是朕左臂有伤,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行。” 江映梨想着自己昨夜不知道陛下受伤还闹着他要亲近,就觉得自己好禽兽,红着脸嗫嚅: “知道了,这几日陛下都好好养伤吧,臣妾不会再觉得被冷落了。” 萧承澜听完不乐意了,“这几日都好好养伤是什么意思?朕已经说了不严重。” 江映梨攥着腰腹上的里衣要给他穿上,一边回答道:“就是不亲近了,免得又抓到陛下的伤口了。” “那你不抓不就好了?” 江映梨迟疑了一下,惊讶道:“可是,这臣妾怎么能控制得住呢?” 萧承澜轻笑,掌心拢住她两只手腕,将她整个人扯到自己身上。 江映梨感觉手臂下有什么被抽走,低头一看是萧承澜身上的黑色绣金龙纹腰带,下一秒,那腰带已经绕上了她的手腕。 “这样,不就能控制住了?” 江映梨挣扎了一下,的确动不了了,她秀眉一蹙,“可是,还是不行啊,陛下不能忍忍吗?伤好了再说。” “不行。你觉得被冷落,朕难道就不会么?说什么这几日好好养伤。”萧承澜慢条斯理地支起膝盖。 “何况,朕伤的是手臂,不是腰。” 江映梨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变成被绑了双手跪坐的姿态,回过神来时,她已经逃不了了。 “陛下…等等……” “等不了,朕要把这两日的补回来。” 第162章 反常之处 顾晓然是连夜被送去念慈庵的,那里只有清修的女尼。 萧承澜用了为大邺祈福的名义送她出宫。 顾晓然这回风风光光出宫门游玩,却是不能再回去。 去念慈庵的途中,顾晓然缩在马车上,萧承澜对她说的话言犹在耳。 ——既然你淡泊名利,不屑于位分赏赐等身外之物,那青灯古佛的宁静之处,最适合你这超然物外的性子。 顾晓然心中觉得很是憋屈。 他父亲如今封侯拜将,她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却要去那等地方苦修。 陛下真是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顾大将军知道顾晓然被送走后,连夜请求面圣,要为顾晓然求情。 顾大将军不知发生什么,只隐约听得是自己的女儿和陛下的宠妃起了争执。 虽然他不敢拿西南的功绩挟恩于天子,可陛下为了自己的宠妃,对晓然一点儿情面也不讲,实在让他寒心。 “陛下,小女有得罪瑜妃娘娘处,还求陛下看在老臣的面子上开个恩,给小女一个机会,让她向瑜妃娘娘赔礼,陛下一道旨意直接将小女送去念慈庵,老臣心中实在悲戚呐!”顾老将军言辞恳切,浑浊的双目里还有泪光闪动。 萧承澜看着他,语气平缓:“顾老将军,朕处置顾充媛之前,已经数次开恩了,如今也是念你平定西南有功,才给了她一个出宫祈福的惩罚,朕已经很仁慈,很体面了。” 顾老将军一顿,看着面前神色如常但眼神含着冷意的帝王,心中迟疑。 萧承澜将之前的事娓娓道来:“瑜妃代掌凤印,便与朕一体,无论是赏是罚,只要是她赐下的,俱是天恩,瑜妃予顾充媛恩典,她却抗旨不尊,此为其一。” “昨日狩猎,她自不量力,支开卫队独自入林,若不是朕救她,她早已葬身兽腹,尸骨无存,朕还因此负伤,此为其二。” 说到这里,顾老将军已然面色呆滞,惊骇地看着萧承澜。 莫非是那只老虎?怪不得昨日晓然一直魂不守舍,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还连累陛下伤了龙体! 可这些事,他竟然从不知道!陛下昨日也没有提及,更不曾处罚晓然。 “朕不愿瑜妃担心,命令昨日场中诸人瞒下朕受伤的事,她却心生恶念,前往瑜妃处出言揭破,还故意挑衅,惹得瑜妃不快。此事往小了说是爱嚼舌根,往大了说,是忤逆圣意,此为其三。” 萧承澜停下步子,眸光淡然又凌厉地朝顾老将军看去:“凡此种种,顾将军,朕还不够开恩吗。” 顾老将军此刻已经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对萧承澜深深叩拜下去,请罪道:“小女僭越,屡屡冒犯君威,老臣羞愧!” 萧承澜看着两鬓斑白的顾老将军,微叹一声,走过去扶起他,并未再多言。 顾老将军走后,萧承澜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在他面前,为女儿求过情的,有太多人。 宋章,苏文玥,沈希,顾铮。 无论他们是佞臣还是忠骨,提起自己的女儿时,总会露出同一种神色。 关心则乱。 可他的瑜妃呢,没有人为她求情。 哪怕在最后一刻,她的父亲与母亲都用着那样怨毒的眼神看着她。 他不敢去想,若当初他没有迈出那一步,没有接她进府,没有筹谋夺位,她这辈子到底还有多少苦要吃。 萧承澜长吐了一口气,阖着眼揉了揉眉心。 幸而,现在的她和他一样,坐到了无需让任何人为她求情的位置上。 现在的她,只会让别人向她求情。 思及此处,萧承澜那因心疼而笼罩在心头的沉闷终于消散了几分。 秋猎过后回宫,宫内四处已经染上了深秋的颜色。 也许真是逢秋悲寂寥,江映梨从香山别苑回来后,每天心情都很低落。 尤其是每天入睡前,想着明日一早萧承澜要离开她去上朝,想着想着竟然会哭起来。 萧承澜思忖着,在香山别苑秋猎时,她与他同吃同睡,白天也在一起,所以回宫了,她便不习惯了。 他每夜哄,以为过几日就好了,没想到这天刚下早朝,还没从承乾殿回长庆宫,就被拿着金腰牌的连翘着急忙慌地堵住。 “陛下!陛下恕罪,今日有小宫女失手打碎一个花瓶,娘娘发了一通脾气后哭泣不止,吵着要见陛下,娘娘实在伤心极了,还请陛下去瞧瞧。” 萧承澜微微蹙眉,心里头微微有些疑惑,但还是转头对福万全吩咐: “去长庆宫传话,朕另有要事,让那些大臣先回去办差。” “嗻。” 萧承澜去了昭华宫,一进宫门便看到殿外跪了个小宫女在抹眼泪,旁边还有碎掉的瓷片。 萧承澜走过去,小宫女吓得跪伏在地上。 “陛下!奴婢罪该万死!” 萧承澜眼神落在那堆瓷片上。 很普通的缠枝纹青花瓷瓶。 并不是他送她的。 江映梨向来不曾因为洒扫,擦洗等毁了什么物件而责罚下人,何况,东西不是他送她的,坏了就坏了,她不会放在心上。 今日她为一个平平无奇的花瓶发这么大的脾气,还哭泣不止,确实有些反常了。 “你起来吧。”萧承澜淡淡吩咐,负手往殿里去。 小宫女今日也是头一回见瑜妃娘娘在宫里发火,吓得不行,又自责自己打碎了娘娘在意的花瓶,即便得到萧承澜赦免,也还是在悄悄抹眼泪。 萧承澜一进殿,就看到秋霞伏在榻边,手臂规律地起伏,轻轻拍打着江映梨的背,安抚她。 江映梨缩在榻上,眼眶通红,像是哭累了。 听到声音,她飞速抬头,看到萧承澜后,什么也顾不得,披衣散发地向她跑过来,猛得扑进他怀中,眼见着睫毛又湿了。 “陛下,臣妾的花瓶碎了…呜呜呜……” 萧承澜抱住她,温声安慰:“你喜欢那样的花瓶,朕让内务府给你多送几个。” 江映梨在他怀里泪水反而止不住,她也说不上来那个花瓶为何会让她烦躁,总之现在,她只想听萧承澜哄她。 “可是臣妾就想要那一个。” 萧承澜声音依旧柔缓:“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就算朕给你粘好,也不好看了,不要了,好不好?” 江映梨顿了顿,终究还是点头,旋即又抬眸,泪眼婆娑地看着萧承澜。 “陛下怎么皱着眉,陛下是不是觉得臣妾无理取闹,心里烦臣妾了。” “没有的事,朕只是担心你哭伤了身子。” “那陛下不要走了好不好,今天就陪着臣妾好不好?陛下不走了,臣妾就不哭了。”江映梨抱着他不肯撒手,带着哭腔撒娇。 今日刚上完早朝,要紧的事都还没处理。但江映梨哭得厉害,他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能陪你一个时辰的话。 “好,朕让人把折子都送过来,你就好好待在朕身边。” 江映梨见他不走,心里总算好受些。 萧承澜把她抱回榻上。 要紧的折子都送来了昭华宫,萧承澜就坐在榻沿处理政事,江映梨将头枕在他膝上,静静听着他翻动折子的声音。 第125章 萧承澜看了几个折子,低头再瞧,江映梨已经睡着了。 他伸手,指腹碾过她泛着薄红还微微湿润的眼尾。 想到她这几日不同寻常的的表现,他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秋霞。” 秋霞听到萧承澜传唤,赶紧上前。 “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章太医叫过来。” 第163章 已有身孕 章太医来得很快,闻人樾也跟在他身后。 萧承澜已经让人撤了面前处理政事的桌子,江映梨睡得很沉,来人也不曾吵醒她。 闻人樾看着被锦被遮去,但又很明显是躺在大邺皇帝腿上的宠妃,眼底情绪复杂。 这个备受宠爱的女人,是宁儿悲剧的来源。 若没有她,也许陛下会垂青宁儿,她就不会过得那么凄苦。 他很想蛊杀她,但宁儿不愿,她希望看到他们彼此折磨,她说这会比杀了她更有意思。 可是,如此一来,就要牵扯上老师的性命。 闻人樾敛下眸光,跟着章太医一起行礼。 萧承澜从被子里捞出江映梨的手,看向章太医。 “章太医,你来为瑜妃把把脉吧。” 自秋猎回来,章太医确实还没给江映梨请过脉,他上前,覆着一方绢帕,手搭了上去。 指腹下的脉搏蓬勃地跳动着。 章太医花白的眉毛一挑,面色大喜,即便压低了声音,也难掩激动: “恭喜陛下!瑜妃娘娘已经有小半月的身孕了。” 萧承澜当即怔住,好像神思都抽离开来。 方才他竭力按压住的那怀着希冀的隐秘猜想,终于找到落点。 他顷刻间看向躺在他怀里熟睡的人,脸上的笑近乎不受自己控制。 “好啊。”萧承澜笑两声,停下来,又重复一遍,“好啊。” 连翘和秋霞在听到江映梨有身孕的那一刻就抱在了一起,喜极而泣。 章太医更是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调理了一年,娘娘现在身子康健,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他总算不负陛下所托,不负娘娘所愿。 在一中喜悦的气氛中,唯有闻人樾的面色有些紧绷。 果真如宁儿所说,这个孩子会在近日到来。 因为江映梨还睡着,萧承澜简单叮嘱了一番,要章太医给太医署传话,瑜妃这一胎,务必所有人都要上心。 人都走了之后,萧承澜独自坐在榻边,手忍不住轻抚江映梨的眉眼,垂下头去吻她。 章太医出了昭华宫,向来因年迈而稳重的步伐都轻快了一些。 闻人樾跟在他身侧,禁不住问道:“老师是在为邺国江山后继有人而高兴吗?” “孩子。”章太医笑着唤闻人樾,“你不明白,在我诊出瑜妃有孕的那一刻有多高兴,这与大统无关,只是让我想起先妻。” “先妻?”闻人樾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章太医便与他闲聊:“她年轻时因为难以有孕,遭了许多诟病,我带她离开了家,遇到了杜玄子大师,我恳求他教我医术,所以,一开始我学医并没有多么宏大的愿望,只是想为先妻调理身体,只是,我学有所成时,终究慢了一步。” 章太医说起往事,已然波澜不惊,闻人樾却听得愈发沉默。 “如今,也不能算弥补遗憾,毕竟斯人已逝。只是,看到陛下与瑜妃娘娘得偿所愿,我总是高兴的。” 闻人樾脚步慢了一些,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两鬓已斑白的人,攥紧了手。 也许,他不能做这么没有良心的人。 ** 江映梨睡得很沉,半醒之间,总觉得周围有什么响动。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了许多人。 陛下离他最近,依次看过去,秋霞,连翘,小夏子,小薇,全是熟悉的面孔。 她们都在笑,眼睛一个赛一个的亮,看起来很期待很幸福的样子。 “陛下...大家这是怎么了?”江映梨疑惑地问。 萧承澜伸手扶她,温柔地注视着她的脸庞。 “梨儿,你有身孕了。” 江映梨滞住,周围纷纷响起贺喜的声音。 “奴婢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肚子里有小殿下啦!” 江映梨懵了好一会儿,不敢置信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又惊又喜地看向萧承澜。 “陛下,你说的是真的吗?!” 萧承澜笑着点头,“嗯。” 巨大的喜悦笼罩着江映梨,她倾身往前,一把抱住了萧承澜。 怪不得方才大家都喜气洋洋的,都守在外面,原来是等着祝福她。 江映梨觉得此刻现在真是幸福极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把萧承澜抱得越来越紧。 “陛下...陛下...我们有孩子了。” “嗯,朕与你,有孩子了。” ** 这个孩子来得实在惊喜,萧承澜喜形于色,几乎是一个下午,瑜妃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宋婉言听到后的第一反应,好啊,宫里要有小孩儿玩了。 翠微阁内,一脸病容的郑兰儿坐在窗前,闻言唇角勾勒起一抹安宁的浅笑。 寂寥的深宫之中,总算又有值得高兴的事情。 第二日早朝,萧承澜坐上龙椅的的一件事,便是宣布了瑜妃有孕。 下面已经被忽悠了一回的臣子格外谨慎地问道:“陛下,这次可是千真万确?” 萧承澜现下心情很好,高声道:“千真万确,瑜妃这一胎,绝无可能有错。” 群臣下跪,齐声道:“恭贺陛下!恭贺娘娘!” 萧承澜大手一挥,“众卿都起来吧,礼部的人何在?” 几位朝臣出列,萧承澜吩咐道:“瑜妃有孕,朕心甚喜,为昭示皇恩,广延瑜妃福泽,朕绝意开设恩科,你们着手去办。” 众臣都愣住。 这不是刚怀上吗?怎么就要开皇恩? 何况,开设恩科可算得上是天大的恩赐了,科举正常三年一次,若开恩科,便能多加一次考试入仕的机会。 这道皇恩,恩泽天下读书人。 陛下以瑜妃有孕的名义开设恩科,不仅是想昭告天下瑜妃有孕龙颜甚喜,还为瑜妃积了福德。 陛下对瑜妃的宠爱,实在是有些太过头了,这要以后瑜妃生下皇子,还怎么得了? 但这还不止,旋即,萧承澜又宣布: “瑜妃孕育子嗣有功,朕心甚悦,着意册封瑜妃为贵妃,封号熙。” “陛下!瑜妃娘娘此前是妃位,就算孕育子嗣有功,也该是晋升四妃,陛下先前册封宁修仪为瑜妃已是逾制,怎能一而再不顾礼法,越级晋封呢?” 萧承澜眼神缓缓落在说话的大臣身上,脸上笑容淡了一些。 “朕是通知礼部着手准备册封贵妃要用的东西,不是同你们商量的,爱卿,不要逼朕在最欢喜的时候罚你。” 此言一出,方才说话的大臣大气不敢喘。 到底是何时,陛下的压迫感变得这么强的,轻飘飘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如芒在背,不敢多言。 第164章 没轻没重 江映梨有孕,被册封为熙贵妃,太后有些坐不住。 “宁儿,你让姑母听你的,可是那江氏,眼见着就要靠着这一胎一飞冲天了,你为何还无动于衷?” 薛宁低垂着眼睫,撩一撩茶雾,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姑母,难道你想对那孩子做什么吗?” 薛太后顿了顿,有些迟疑:“这一胎怎可留下?先前江氏家世低微,再怎么样也坐不上皇后的位置,可是有了这个孩子就不一样了。万一是皇子,将来长大后后患无穷啊。” “姑母,这孩子动不得。”薛宁看着薛太后,坚定道,“姑母还是收了那些心思,眼光放长远些吧。将来薛家要谋事,还得借助这个孩子的血统,否则一朝反了天却不能服众,很可能招来八方讨伐,自取灭亡。做执棋人,怎能没有耐心。” 薛太后被薛宁警告一般的语气震慑住,回过神来时心中有些愠怒。 她这个侄女越来越不如从前乖顺守礼,还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可谁能保证计划万无一失? 现在按兵不动,谁知是不是白白错失下手的好机会? 反正先除了这一胎准没错,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薛太后眼神扫过薛宁,敛去眸子的不快。 薛宁并不知薛太后心中所想,她留下这个孩子,不仅是为了将来用它做傀儡,还是为了用它离间萧承澜与江映梨。 姑母根本不会明白,若是离间之计成功,根本不需要动什么干戈就能轻易碾碎萧承澜。 他这个人对江映梨偏执到可怕,任何人拦在他们中间,萧承澜都会除去。 可若是这个孩子拦在他们中间呢? 薛宁兀地冷笑起来。 她葱白的指尖托举着一个盒子,里面是快要成熟的子母蛊。 第126章 闻人樾说,这是月麟国人种在乳娘身上的东西。贵族雇佣乳娘时,会趁着她们刚生产完不久,正是刚被催发出母爱的时候,将这蛊虫种下去,强化她们的情绪。 如此一来,那些乳娘便会对襁褓里的小少主有着视如己出般的绝对忠诚,他们便不用担心在看不见的地方,乳娘会苛待小少主。 这东西用在江映梨身上,正好。 既然做了母亲,就应该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孩子啊,旁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不是么? 而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孩子的母亲,怎会容忍一个伤害自己孩子的毒夫? 薛宁捏紧了手中的盒子,眼里笑意盈盈,透着渗入骨髓的冷意。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很期待看到萧承澜这个疯子会怎么做。 他不除了那孩子,他就永远痛苦,痛苦到薛家兵不血刃就能解决掉他,留下孤儿寡母,不过只能任人摆布。 若他除了那孩子,那事情就更有趣了。 ** 赵、冯两家收到了薛太后的信。 自从苏家倒台后,世家的关系一直有些僵。 大家都有些忌惮薛家兔死狗烹,过河拆桥。 但是现下,眼见皇帝的势力越来越大,也容不得他们再对薛家有什么微词了。 再不联手,大家都要玩完。 薛太后让他们借选秀送人进宫,虽然说得好听,进宫为家族挣荣华,可是谁心里都清楚,这个节点入宫的,都是做死棋的,拼上一条命,也要除了熙贵妃腹中的胎儿。 早朝时,又有不少臣子提议选秀。 “陛下,西南战事已定,先前一直搁置的选秀的一事,是时候着人操办了。” “是啊陛下,眼下贵妃有喜是好事,可是贵妃这一胎也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陛下还是多作打算,以免子嗣凋敝,社稷不稳。” 萧承澜看着下面跪着的人,冷声道:“社稷不稳?朕如今才二十四,你们便要操心江山无人为继,到底是在关心社稷,还是诅咒朕!” 殿内的臣子面色俱是惶然,都跪了下去。 “微臣不敢,陛下息怒!” “陛下,臣怎敢对陛下有不敬之心,只是陛下向来宠爱贵妃娘娘,如今娘娘有孕,不能侍奉陛下,微臣只是想物色佳人,侍奉陛下左右,以解陛下烦忧啊。” 萧承澜看着说话的臣子,微微一笑:“那好吧,李爱卿,朕记得你有一个儿子,如今正是年少,你将他的名册递上来,朕一定选他。” 李大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一屁股跌坐在地。 谁不知道他老来得子,就这个一个独苗,将来是要给李家传承香火的呀! 陛下怎么能! 满朝文武无一人敢出声。 方才劝谏选秀的人此刻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家的香火入了宫成了娈宠。 萧承澜收起方才那冰冷的笑意,将提议选秀的一沓折子猛得砸在方才提议选秀的几个人身上。 “朕说不选,便是不选,谁再敢议,按忤逆圣意处置!” 殿中大臣被萧承澜训斥得瑟瑟发抖,更加不敢出声。 陛下这是打定了主意独宠贵妃。 太荒唐了! 赵大人和冯大人互换了个眼神。 送女入宫一事希望渺茫,可是,就算不选秀,也总有法子塞人入宫。 马上就要放出去一批年满二十五的宫女,寻两个机灵的混入新人宫女队伍,也是一样的。 ** 自从江映梨被诊出有孕后,萧承澜下了朝一件事便是去瞧她。 江映梨自从知道有孕,先前那莫名其妙的情绪也有了出口,心境平和了不少,只是愈发离不得萧承澜。 “陛下,臣妾不想一个人待在昭华宫,离陛下好远。” 萧承澜思索了一番。 的确很远。 而且,江映梨有孕,少不得有人要蠢蠢欲动。 怕就怕百密一疏,他不能让江映梨有任何的闪失。 “朕今日就命人撤了长央宫的画儿,把那座寝宫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你以后就搬到长央宫住。” 长央宫是帝王寝宫,离上朝的地方和政事堂都挺近的。 江映梨开心了,但是又很惋惜那些画儿。 “陛下那么多幅墨宝,不能挂出来展示了。” 萧承澜心里有有些许的遗憾,不过还是笑道:“外殿的就算了,内殿的迟早要取下来,否则以后孩子大了,看见了不好。” 江映梨突然羞愤:“还不是陛下下笔没轻没重的。” 第165章 到底是谁 贵妃搬去长央宫居住的消息震惊前朝后宫。 但此事,说来是陛下重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头胎,所以震惊过后众人又觉得理所当然。 只不过,薛太后的脸色极其不好。 薛宁陪她喝茶,她便忍不住抱怨。 “皇帝先前就已经把昭华宫当家了,如今还要她住去长央宫,以后他们两个更加如胶似漆无法无天了!” 薛宁对这些抱怨不感兴趣,她期待的好戏在江映梨生孩子之后,所以并不接薛太后的话茬。 薛太后一个人,越说越来劲。 “让他们上谏选秀,一个个都无能被驳回来就算了,精挑细选塞入宫的宫女也派不上用场了,以她们那低微的身份,连长央宫的门都看不到!” 薛宁眉头一皱,目光锐利地看向薛太后。 薛太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姑母,我不是告诉告诉过你,她腹中的孩子不能动吗!”薛宁有些激动。 薛太后被突然暴起的薛宁吓了一跳,但旋即她一拍榻沿,怒喝道:“大胆!谁允许你如此与你的姑母说话!哀家是太后!” 薛宁看着卧病在榻行动不能自如的薛太后,目光逐渐幽冷。 薛太后被这冷血的眼神震慑住,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她们说话时,向来是连夏嬷嬷都屏退的,所以此刻殿中只有她和薛宁。 看着薛宁一步一步逼近她,薛太后吓得撑着手肘连连拖着身子往后。 “薛宁...薛宁!你要做什么?哀家可是太后,是你的亲姑母!” 薛宁一把攥住薛太后的衣襟,眯着眼眸凑近她。 “亲姑母?”薛宁冷嗤一声,“亲姑母又怎么了,你坏了我的计划,一样得死。” 薛太后脸上血色全无,她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已经完全失去人性一般的薛宁,心底深处的恐惧蔓延到四肢百骸。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宁儿不是这样的!” “那你认为宁儿应该如何?做一颗乖顺的棋子,前半生为进宫而活,进宫后为争宠而活,手上沾满血腥,荣华是家族的,我得到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罪孽的一生,更可笑的是,到头来还要被爱慕的枕边人算计,锥心之痛,你可曾体会过吗?” 薛太后听着这些辞句,愈发惊恐地摇头。 什么枕边人,薛宁说的是谁,她的这些话,说的根本不是她吧! 薛太后如同看一个怪物一般看着她。 薛宁宣泄完一番情绪,立即又冷静了下来,笑得十分和善。 “姑母,熙贵妃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若是这个孩子没了,她心心念念的爱人相杀的戏码就没有了。 薛太后哽着脖子,看着一旁情绪收放自如的薛宁,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一定是邪祟,一定是邪祟! 她和一个邪祟共处一室,太可怕了,薛家是造了什么孽! ** 长央宫收拾得很快,那些雅俗共赏的画儿都被取下来珍藏了起来。 殿内的布局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进出长央宫伺候江映梨的,都是萧承澜和江映梨的心腹。 长央宫离后宫不算近,江映梨在这儿养胎,后宫诸事便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萧承澜思忖着是时候选个人出来帮江映梨理事。 消息一传出来,柔福宫那边立马称了病,说病得起不来床。 萧承澜冷笑着在纸上给宋婉言的名字画了个大大的叉。 不过,宋婉言不愿意接手这差事,也有人很积极自荐。 最终,萧承澜挑中了颖贵人,封她为充仪,主居一宫,负责晨会和宫务上的琐事。 江映梨原本担心自己先前身子不好,怀孕会吃许多苦,没想到这孩子倒是安分,她害喜并不严重,胃口也如常。 萧承澜也松了一口气。 他从江映梨被诊出有孕心里头的弦一直绷着,看完折子看医书,每天还要传几个太医问问怀孕的事儿。 太医说怀孕后女子容易喜怒无常,恶心呕吐,胃口不好,身体浮肿,疲劳嗜睡...这一系列的反应,虽不是什么一下很要命的症状,但又每天都会如影随形地折磨着母体。 萧承澜有时候想想便后怕,幸好这个孩子不闹腾。 约莫真是他与她的福星了。 四个月时,江映梨的肚子已经明显显怀。 第127章 萧承澜便越发热衷拿脸颊去贴她的肚子。 江映梨轻抚他的头发,神色十分温柔,但也不忘打趣:“先前刚怀上时,陛下来贴臣妾的肚子,臣妾还笑话陛下,说八字没一撇呢,什么都还没有,现在都能感觉到它在动啦。” 萧承澜深邃的眼底笑意愈深,由衷地感到幸福。 “也许它在回应朕与你的期盼。” 萧承澜直起身子,五指扣住江映梨的手,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这个孩子,是在期待中降生的,朕与你会好好地将它抚育长大,你我吃过的苦,他不会沾染分毫。” 江映梨望着萧承澜的眼眸,想到彼此的过往,她眼眶有些湿润,倾身埋在他的肩窝。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这个孩子一定会是在幸福中长大的。 这次新年,萧承澜准备了两份压祟钱。 江映梨想起上一年这个时候,又忍不住调侃萧承澜。 “陛下去年还说臣妾就算变得圆滚滚的,也会背臣妾呢,今年陛下就毁诺了。” 萧承澜轻笑着摇头,眼里满是无奈的宠溺。 “这两个圆滚滚的意思,能一样吗?朕怕压着肚子,可不敢背你。” 江映梨心情愉悦地坐在妆奁前,看着身后为他梳发的萧承澜,忍不住设想:“明年这个时候,陛下为臣妾梳发,孩子都该半岁多啦,也不知长了多少头发。” 萧承澜顺着江映梨的话语去勾勒那副画面,忍不住轻笑出声:“也许足够扎两个冲天的辫子了。” 江映梨想到江照三岁时还扎着的冲天辫,乐得合不拢嘴。 只是笑着笑着,江映梨又不免哀伤起来。 “不知臣妾送去的信能不能到江照手里,他若是知道他做舅舅了,一定很开心,今年京城的雪很大,他在幽州更加苦寒,也不知生了冻疮没有。陛下,什么时候能接江照回京呢?” 萧承见她失魂落魄,安慰道:“从官驿走的信,自然能送到他手里。你弟弟皮实得很,没什么事,不要担心他了。” 第166章 束手无策 江映梨听他语气满是肯定,顿时疑惑:“陛下怎么如此笃定?” 萧承澜愣了愣。 能不皮实吗,他的人传回来的消息,上次西南一役,江照算是崭露头角了,乱军之中夺旗,被副将一眼看中,带在身边亲自操练。 只不过,听说性子不是很沉稳,挨了好几次不算冤的军棍,记吃不记打。 他这小子,在他姐姐面前倒是乖得很,他差点也被他那人畜无害的外表骗了。 让秦副将好好磨磨他的脾性,是件好事,他既然有潜力,将来走到高处,性子太烈可不行。 等江映梨生了,他就该把搁置的北伐一事重新捡起来了。那里的战场有巨大的机会等着江照,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在此之前,他不会给他任何特殊关照,也不能给江映梨做任何承诺他一定能回京。 “朕不是笃定,朕只是觉得让他磨炼一番也好,至于回京的事,朕会寻个合适的机会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江映梨知道,萧承澜不松口,江照回京这事儿便成不了。 但她也明白,萧承澜绝没有刻意刁难江照的意思,他说会给他立功的机会,她当然相信他。 只是相信归相信,担忧是在所难免的,她惆怅一阵,从匣子里取出了那个被封存的镯子,睹物思人。 遇到陛下之前,善良的弟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能相依为命的唯一温暖。遇到陛下之后,她不用无枝可依,还结识了许多性格不一却都很可爱的女孩子,但弟弟却离开了她,心中总觉得怅然若失。 萧承澜看着江映梨眼睫低垂,知道她放不下江照,到底是不忍心。 还是嘱咐一番,无论如何,要让他活着吧。 ** 嘉启三年四月,江映梨身子已经变得很重,去哪儿都得要扶着,再过两月便要生了。 萧承澜空前紧张,为了给她积攒福气,又一次开皇恩,这回是减税,福泽所有百姓。 渐渐地,本不关心皇室的百姓们都有不少自发为宫里的贵妃娘娘上香祈福的,祈求贵妃娘娘平安生产。 除此之外,萧承澜又一次大封了六宫。 华妃升贤妃,位列四妃之首。 其余人各进一位,封号保留。 进一位,吃穿用度的规格都能升级,大家自然也欢喜,真心期盼江映梨平安生产。 在这根弦绷得最紧的时候,一个噩耗从太医署传出。 “启禀陛下,章太医今早还好好的,结果方才伏案写药方时,突然就倒下去了...” 萧承澜眉心一跳,顿时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陛下,章太医他,现在正卧床,昏睡不醒...” 萧承澜眉心紧拧,心中顿时也焦躁起来。 “引路,朕要亲自去瞧瞧他。” 萧承澜走得很快,到太医署的时候,一群太医正围在章太医的床榻边。 萧承澜看到闻人樾扶着他,他面色灰败,但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萧承澜走近了,塌边一圈的太医都向他行礼,章太医动了动,萧承澜两三步上前,托住他的手腕。 “章太医,快快免礼,听说你突发急症,朕十分忧心。” 章太医嘴角牵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咳了两声:“陛下如此重视微臣,竟然亲自前来,臣受宠若惊,得君如此,臣无憾了。” “别说这些,你的病可有诊出来是什么?要用什么药,朕定然为你寻遍四海。” 章老太医摇了摇头:“陛下,臣的岁数已经到了。哪怕用上再珍贵的药材,也是无力回天了。” “老师!”围在榻沿的太医们有不少都悲凉地唤着老师二字。 “陛下恕罪,微臣今日恐怕要失礼了,臣还有一些要事,要与他们交代。” 萧承澜压下心中悲凉:“无碍,你尽管与他们说便是,不必管朕。” 章老太医点了点头,看向周围自己的学生和同僚:“孩子,那本《杂病集》,我都已经写好了,只剩整理誊抄,我已有心无力,便只能拜托你们了。” “老师您放心,学生定会好好完成。” “还有,别忘记那批种在城郊的药材,立夏之前一定要收好晾干,若今年耽误了,又要等一年才能拿到药材研究出方子,病不等人。” “章老,我们都记着呢,你现下就少操些心吧,快躺好。” 章太医嘱咐了一转,最后目光落在闻人樾身上,他语重心长道:“孩子,你一定要把那本医书带回月麟,可以医治许多最基础的病症,你是为月麟的百姓做好事,会为你积攒福德的。” 闻人樾喉间滞涩,艰难地点头。 萧承澜看着章太医的病容,心中焦急万分,扫了一眼殿内。 “章老的病,难道你们全都束手无策吗?” 殿内一阵静默,过了许久,一道声音响起。 “陛下,臣属斗胆,愿意一试,只是...” 萧承澜向闻人樾看去:“你有法子?只是什么?” 闻人樾抿了抿唇:“只是,此法是月麟禁术,需要放血,而且,老师他恐怕以后都不能再行医了,用这法子救回来的人,一旦操劳起来,还是会复发。” 绝望之际,唯一的希望让众人眼睛都亮了几分。 萧承澜眉目微沉:“朕该如何相信你?你终究不是大邺子民,朕不能轻易让你对章太医施为。” 闻人樾跪拜下去:“陛下,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臣属愿以命换命。” 萧承澜攥紧了指节。 的确,眼下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萧承澜盯着他,一字一顿:“朕便准你医治,若章老有任何异状,朕不介意杀了你。以命换命不够,朕会向月麟开战,你要三思而后行。” 萧承澜的语气冷静又平和,但听得闻人樾打了一个寒颤。 “是,臣属谨记。” “慢着,陛下。”章太医在这时忽然出声了。 “章老,你可有何疑问?” 章老太医摇摇头:“不,如若不能再行医,臣宁愿西去,病体残躯,不求苟活。” 萧承澜顿时滞住。 闻人樾也是惊愕万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将那蛊虫从老师体内逼出,换了不至于要人性命的,但是老师宁愿死也不愿放弃行医。 “你为贵妃调理身子,如今她有孕,也是你一直费心安胎,都没见到这个孩子降生,你怎么能轻易离去呢?”萧承澜劝他。 章太医想到那个孩子,神色有些动容。 第167章 临盆在即 闻人樾见章太医有几分松动,乘势道: “是啊老师,此法伤身,不宜操劳,老师只要不待在太医署日夜劳碌就好,出了宫回了老家,在那僻静的地方为街坊邻居诊脉治病,一样还是能行医,也正好颐养天年了。” 第128章 “是啊章老,人哪能操劳一辈子呢?你也该卸下重担,好好松快松快了,你放心,有我们在,太医署垮不了。” 一句接一句的劝说,章太医总算松口。 闻人樾为他放血,在众人都没察觉时,取了那只蛊虫。 章老太医浑浊又嘶哑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缓,闻人樾扶着他躺下。 院使为他诊脉,脉象也平稳了不少。 “陛下,章太医他的确没有性命之忧了。” 殿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连声道‘好’。 “陛下,臣属不负所托,老师他已经没事了,还请陛下开恩,准允老师从今日开始静养。” 萧承澜心口的巨石也落地。 无论章老太医有没有为江映梨调理好身子,他都不愿看到他就这般倒下。 “从今日起,章太医静养,太医署所有事物,一应大小,决不许叨扰章太医!” “是,微臣遵旨。” “还有,贵妃娘娘这一胎,便交给徐院使负责。” 徐院使出列领命:“微臣定尽心照顾贵妃娘娘。” ** “听说陛下方才火急火燎地去了太医署,发生了何事?” 章太医的事,萧承澜本想瞒着江映梨。 眼见着她快生了,他担心她因为此事受到刺激,然而章太医先前是时不时要来给江映梨请脉的,终究也瞒不住。 现在摊开来说了,总好过她突然得知。 萧承澜斟酌语气,告诉了江映梨。 “章太医今天身体忽然不适,说是操劳过度,从今日起就要静养了。” 昭华宫主仆上下的病症一直是章太医负责的,何况江映梨这一胎还要多亏了章太医,江映梨已经习惯他了,也很信赖他的医术。 何况章太医为人谦和慈爱,医术了得,江映梨也很敬重他。 骤然听见他病倒,心里也难过起来。 “章太医他年事已高,是不能再过度操劳了,陛下就让他荣休吧,好好养老,安度晚年。” 萧承澜见她担忧,但情绪没有十分激烈,总算放心。 “朕会妥善安排的,他是个好医者,应该有个好结局,再者,咱们这个孩子出生,还要让他瞧瞧呢。” 江映梨点头,心里安宁一些,但又忍不住担心。 “可是章太医静养去了,臣妾生孩子的时候怎么办,没有章太医,臣妾害怕。” “朕已经托人去民间探访了,会请来最好的稳婆,宫中也有精通此道的嬷嬷,太医署的人随时待命,朕也会一直陪着你。” 越是到日子,江映梨心里越慌。 这是头一回,她什么也不知道,又听说难产会死人,都不敢吃得太补把胎养得过大。 萧承澜为她准备得齐全,她的慌乱消散不少。 “那陛下不要食言,陛下一定要陪着臣妾。” “嗯,朕何曾食言过,你放心吧。”萧承澜将她抱进怀里,温声细语安抚。 万寿宫中,薛宁知道章太医还平安无事地活着,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不是让你蛊杀他以表诚心吗?你不是说他体内的蛊能悄无声息取了他的性命吗?为何他还能活?” 闻人樾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一张脸因气愤而变得扭曲的薛宁。 “老师他是有大福大德之人,杀了他,因果报应必然惨烈。娘娘,你的目的是让他无法察觉贵妃娘娘体内的蛊,如今他卸任养病,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为何一定要杀人呢?” “因果报应?”薛宁走近他,掐着他的下巴,脸上尽是不屑:“你说得对,就是因为有因果报应,所以我才会在这儿,上天也看不下去上辈子我死得太惨烈,所以给了我这个机会,该有报应的另有其人,不是我!” 闻人樾看着她,心中长叹一口气。 “宁儿,我今日为老师诊治成功,降低了皇帝对我的警惕,这也是好事,一举两得,以后要做什么事更加便宜,你就放下对杀人的执念吧。” 薛宁反手扇了闻人樾一巴掌,冷冷看着他。 “你是以什么姿态来劝我?我告诉你,现在不是我有求于你,而是你要求着我保守你的秘密,月麟国的存亡,都系在你身上,再有下次违背我的意思,你就等着死在这里,然后大邺的铁骑踏过月麟,千千万万的百姓都为你那虚假的仁慈陪葬。” 闻人樾看着近乎疯魔的薛宁,漆黑的眸光闪动了几下,终究是黯淡下去。 “臣,知道了。” ** 六月一日是徐院使预估的日子,稳婆提前一天入宫了,太医和宫里的助产嬷嬷也都候着。 江映梨和萧承澜坐立不安了一天,然而江映梨的肚子一直没发动。 平安无事睡了一夜,江映梨在第二日晨间的时候,半梦半醒就感觉小腹一阵抽痛。 秋霞立马去外头喊稳婆等人进殿,然后立马回来守在江映梨旁边。 娘娘说了,她生的时候,熟悉的人都得在身边,一个也不能少,不然她害怕。连翘也寸步不离地守着,去请陛下这事儿自然落到小夏子头上。 “陛下呢?我要陛下。”江映梨抓住了那件萧承澜早上起身时换下的寝衣。 这会儿她还不怎么痛,就是心慌,一定要见着人才行。 “娘娘,这会儿正是早朝,小夏子已经跑去请陛下了,估摸着快散朝了,陛下很快就来。” 承乾殿那边,福万全一直在外面瞅着,看到气喘吁吁的小夏子的第一眼,就伸出一根手指头。 “什么也不用说了,咱家这就去请陛下。” 福万全进了殿,萧承澜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很明显整个人脊背都僵得有些不自然。 福万全附在他身边耳语。 萧承澜‘噌’地一下站起来,大手一挥。 “今日先退朝,有什么事容后再议。” 打了一早上腹稿准备上奏的大臣,就看着向来稳重的陛下火急火燎地走了。 罢了罢了。 朝政重要,皇嗣也重要。 陛下又不是天天这样任性,退朝就退朝吧。 萧承澜走到一半嫌头上的冕旒晃来晃去碍事儿,随手一摘扔给福万全。 福万全吓得赶紧托好了。 “梨儿,梨儿!”萧承澜一进殿就开始唤。 江映梨从秋霞递过来的勺子里又吃了一口粥,这才回应道:“陛下来了。” 萧承澜看着一片平静的殿内,脚下稍显仓促的步伐顿了顿。 江映梨看见他,心里安定下来,又忍不住失笑:“还以为陛下能过来给臣妾定定心呢,陛下怎么比臣妾还慌?” 萧承澜终于想起来太医说的,有迹象之后也不是立马就能生出来的,等上三五个时辰也正常。 方才他的确过于着急了,脑子里全是江映梨哭得不行唤着要陛下的场景。 但实际上,江映梨比她镇定多了。 萧承澜勉强扯开一抹笑,直直走过去,从秋霞手里拿过碗盏,继续给江映梨喂吃的。 保持体力最重要。 第168章 喜得麟儿 江映梨正式发动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 萧承澜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现在已经没有刚听到消息时那么慌。 他要在这儿坐镇,做江映梨的定心丸,自己怎么能冒冒失失的。 眼见着关键的时候来了,稳婆要请萧承澜出去,周围的宫人都愣了愣。 陛下平日的行事让他们自然而然地觉得,陛下就应该一直在这儿,没人想起来那些什么看妇人生孩子不吉利的说辞。 不过这个厉害的稳婆是从宫外请的,不知道陛下的作风倒也正常。 萧承澜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她:“你顾好贵妃便是,旁的不用多语。” 稳婆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心里道这也是奇了。 宫外都传陛下专宠熙贵妃娘娘,看来所言非虚。 外头那些爱重正妻,不纳妾室的男人,也未必做得到一直陪着生产。有的男人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儿的功夫,一个孩子就有了。 眼前这位可是日理万机的皇帝,看起来一直坐立不安的,可见心里是真的紧张着呢。 她今日来一遭,也算是开眼,不知回去以后讲给她那帮老姐妹听,有多少人要笑她吹牛。 江映梨记着不能太过消耗力气的事儿,最难受的时候也只喊了一声陛下。好在嬷嬷和稳婆都是实打实的高手,她跟着她们的指导用劲儿,渐渐也就不怕了,心里只想着快生下来。 萧承澜看着江映梨汗湿了的鬓发,渐渐地听不到别人说话的声音。 江映梨每一次深呼吸的声音在都他耳中越来越大,震耳欲聋一般,让他心跳都变得不稳。 江映梨把萧承澜的手抓得发白,在她以为还要再痛上一阵的的时候,突然就松了口气,婴孩的啼哭声响彻大殿。 “生了生了!” “贵妃娘娘有福气,生得太顺了!” 第129章 江映梨虚弱地笑了笑,的确还算顺利。 这孩子真是福星,怀孕的时候没怎么折腾她,如今生产的时候也没让她吃更多的苦头。 稳婆略收拾一番,熟练地把孩子抱起来,笑眯眯道喜。 “恭喜陛下,恭喜贵妃,是个皇子。” 满殿的人都跪下道喜。 “恭喜陛下,恭喜贵妃!” 江映梨听见孩子哭得很大声,想来应该健康得很。她彻底松了弦,疲倦地躺在榻上,懒得动,也懒得说话。 稳婆把孩子抱过来让萧承澜与江映梨瞧,江映梨一看皱皱巴巴的,这才哭起来。 稳婆赶紧安慰:“贵妃娘娘别怕,这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您和陛下都是天人之姿,这孩子养养,定好看得不像话。” 她过手的孩子多,眼光准,这孩子虽现在是皱了些,但从眼睛和睫毛就能看出来,将来一定好看,错不了。 萧承澜略看了一眼孩子,也顾不得是扁是圆的,先给江映梨擦眼泪。 “梨儿,你受苦了。” 江映梨看见萧承澜的手,几道血印子,她问:“陛下疼不疼?臣妾方才抓紧了就顾不得是什么了。” “朕疼一分,你疼十分,怎么还反倒关心起朕来了。”萧承澜眼中满是心疼,他俯身凑近她,指尖拨开黏连在她脸颊上的发丝,爱怜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江映梨察觉到气息有些发颤,伸手,摸摸他的脸颊:“陛下别怕,臣妾只是累了,这孩子心疼臣妾,没让臣妾吃什么苦。” 萧承澜紧张到嗓子发紧,哑声道:“好,累了就好好睡一觉,朕一直陪着你。” 陛下喜得长子的事很快传开,为大统忧心的臣子总算松一口气。 江映梨平平安安的,萧承澜紧绷着的弦松了,心情愉悦不少,上朝的时候都格外好说话。 第三日是孩子的洗三日,萧承澜和江映梨一起给孩子取名字。 小名好定,就叫麟儿,既有皇长子的威严,又喜气。 大名,萧承澜选了宸字,对麟儿寄予厚望,江映梨在后面添了个安字,愿他健康平安。 这两个字,是萧承澜与江映梨对麟儿共同的期望,不分彼此。 第四日早朝时,听说皇长子被赐名萧宸安的言官齐齐上谏。 “陛下,皇子百日赐名是祖制,陛下与贵妃喜爱长子,三日就赐名也无可厚非,可是陛下怎能选宸字?” 萧承澜听到这话心中烦躁:“那爱卿以为呢?” “宸字意寓日月同辉,向来代指皇帝,大皇子虽然尊贵,可也只是个皇子,是高不过陛下去的,这个字压不住,恐损了大皇子福泽。” 这些人说话滴水不漏,不直说大皇子不能用宸字,而是用损福泽来劝谏。 萧承澜淡笑:“这就不劳爱卿操心了,朕自然知道宸字是帝王代指,反正麟儿他以后都是要登基的,早晚都是皇帝,何来损福泽一说?” 大臣倒吸一口冷气。 “陛下这是何意?” “朕已拟旨,册立大皇子为太子,择吉日告慰天地祖宗,重用东宫。他既然是大邺储君,他不用宸字,谁用宸字?” 底下的大臣面色俱是惊骇,七嘴八舌炸开了锅,眼见着是跪了一片。 “陛下,大皇子如今才出生四天啊,还只是一个襁褓婴儿!资质如何尚且无法得知,怎么能如此仓促地立为太子?” 萧承澜耐着性子道:“爱卿所忧不无道理,朕自然知道太子乃国本,不可草率。所以朕才从小培养,朕做得好皇帝,难道培养不出一个合格的储君吗?” “为君和教子如何能混为一谈,陛下,立襁褓婴儿为太子,着实荒唐啊!请陛下三思!” 萧承澜站起身,一甩袖,眼神扫过下面一众臣子。 “麟儿将来若无能,无需你们多言,朕自然会废了他!朕意已决,今日太子当立。” 这陡然凌厉起来的语气让众臣都屏气凝神了一瞬。许多人不禁看向薛仕德。 陛下这都要立太子了,薛家怎么还沉得住气。 薛仕德此刻正气定神闲地跪在众臣之间,并没有任何要发言的意思。 太子好啊,要的就是太子,将来做薛家的傀儡,名正言顺。 薛家的缄默,在赵、冯和其余几家看来,是不愿出头。他不出头,那他们又为何要出头呢? 自从苏家倒了,世家的关系淡薄到如同水一般。 不得不承认,薛家踩死苏家就是走了最臭的一步棋,当初若倒的是薛家,世家的关系都不会变得这么僵。 这个皇帝有城府,在他面前做出头鸟容易被料理。风口浪尖,明哲保身才最要紧。 立太子不算什么,坐得稳东宫才有本事。 何况,一个皇帝能在位多少年?百年之后,他泥土销骨,世家还是世家。 风头是谁的不要紧,要紧的是谁能笑到最后。 第169章 册立太子 “诸位爱卿还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今日一并说了,朕好好地与你们探讨一番。”萧承澜眉眼都覆着一层冷意。 在殿内极低的威压下,仍旧还有人出列抗议。 这部分臣子考虑的不是利益纠葛,是纯粹的仁义礼孝顽固派,最是难缠。 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御史台的葛大人,他是言官,把规劝君王当做最大的职责。 看着陛下越级晋封贵妃,又三日赐字,还要立襁褓婴儿为太子,他是一忍再忍,不得不劝了。 “陛下,您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一心为社稷,臣等拜服,可陛下于妃妾一事上,行事实在出格,帝王广纳后宫,是为了皇储为了大统,并不只是为了宠幸妃子,子嗣凋敝,会引来不轨之臣窥探帝位,政权不稳,内乱频出,不仅殃及百姓,还会加剧外患,到时,大邺必将风雨飘摇。”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陛下专宠贵妃,依臣之见,熙贵妃已有妖妃丽贵妃之像,陛下万不可步前人后尘。陛下执意要立贵妃之子为太子也可,但按祖制,太子只尊中宫为嫡母,臣奏请陛下大选立后,收回贵妃宝册与凤印,选贤良女子入主中宫,以正天子后室,陛下喜爱贵妃,只让她做个没有权势的宠妃,便也无可厚非了。” 葛怀川是御史台一把手,他一说话,许多言官都接他的话茬。 “臣等奏请陛下立后,让太子奉中宫为嫡母,收回贵妃宝册与凤印!” 萧承澜看着大殿内跪下的一众臣子,额角和脖颈上的青筋都有些暴起,他倏然站起身,头上的冕旒晃动不止,一张震怒的脸隐在其后,愈发阴沉可怖。 “既然都逼朕立后,朕便与你们实话说了,朕到现在还未立贵妃为后,已经是朕顾忌你们心中思率了,若非朕不愿突然封后让贵妃遭受诸多非议,她现在早就已经在中宫坐着了!” “朕告诉你们,朕只要在位,皇后之位就只会是熙贵妃江映梨的,你们若对此不满,便尽管反了朕的天,你们觉得谁能顺你们的心意,谁能保大邺江山永固,尽管让他举事,朕奉陪到底!” 底下的大臣因这番从未见过的天子震怒而愣在原地。 龙椅前的帝王眉眼间戾气丛生,代表着他方才说的话绝对不是气话。 葛怀川嘴唇颤抖着,浑浊的双目里竟然已开始闪起了泪花。 “陛下,臣劝谏陛下,绝不是对陛下有不臣之心,而是一心为了大邺江山社稷啊,为了百姓啊!陛下怎么能说出让臣令择君主这种话,臣已肝胆俱碎!实在是...实在是...” 葛怀川越说越激动,竟突然站了起来,忽然撞向殿内的柱子。 “拦住他!”离他最近的户部尚书沈希最先反应过来。 还被震慑在原地的众人如梦初醒,赶紧上去拦人。 葛怀川在撞到柱子前被救了下来,哭得老泪纵横。 萧承澜阖了阖眸子,愤然转身,只留下了八个字。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 依司天监所言,一月后是奉天节,大邺立国的日子,是个吉日。 萧承澜在那天正式下旨,册立只有一个月大的萧宸安为太子。 江映梨刚好已经出了月子,亲自抱着萧宸安接了储君的玉印。 文武百官看着江映梨抱着萧宸安走在萧承澜身侧,眸光中满是忧虑。 尤其是葛怀川,他的目光落在江映梨身上时,眼里的哀愁都快要溢出来,连连叹气。 江映梨知道萧宸安这个太子是陛下以一己之力力排众议的结果。 她即便对那些大臣的眼神感到如芒在背,但还是沉着冷静地抱着萧宸安走过了祭祀先祖的所有流程。 陛下为她与麟儿抗下一切,她也不能出半点差池。 就算是一个礼节出了错,都会给那些大臣落下话柄,以此再上书攻讦她,为难陛下。 她心中坚定,册立太子的所有流程,也早已熟稔于心,一丝差错都没出过。 第130章 哪怕祭天跪了许久,起身时连步履都不曾踉跄一下。 礼节走完,江映梨回了长央宫,紧绷的一根弦才松了下来,巨大的疲惫裹挟着她,让她临近黄昏时就沉沉睡过去了。 萧承澜回长央宫的时候,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眼里满是心疼与愧疚。 他站得还不够高,所以江映梨才会这么累。 他的帝位是半路谋得,没有以储君的身份坐镇过东宫,没有机会连结各方势力,只得以周旋的策略在权力的旋涡中斡旋。 刚登基时,四面楚歌,江映梨是他的支柱。 这一路走得艰难,如今他于朝政之事可以独裁,可是终究挡不住流言蜚语。 所以那些怀疑的目光都落在了江映梨身上。 这一切,只要他有足够的功绩,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所以,他一定要北伐,北扩版图。 只有他站得足够高了,江映梨和她并肩,那些质疑的目光便都换成了带着敬畏的仰视。 太子册立之后,萧承澜让司天监再占卜一个上上大吉之日,欲为江映梨举行封后大典。 言官们仍旧一口咬死熙贵妃不可封后,在长庆宫长跪不起。 萧承澜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封后大典要选个吉日,但朕今日就会下旨册封熙贵妃为皇后,今日过后,她就是朕的皇后,既是太子生母,也是太子嫡母。” 葛怀川连奏数日,今日大有一副陛下若执意如此就血溅当场的模样。 “陛下,臣乃言官,乃御史,臣的职责就是规劝君王,若今日不能使陛下回心转意,臣毋宁一死,以身殉职,方不负陛下食禄,陛下执意下旨立后,也请陛下赐臣一死。” “葛大人说得冠冕堂皇,真是好一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大义模样,实则不过是沽名钓誉,想要青史留名罢了!陛下如若将你今日所言命令史官尽数抹去,你可还会如此犯上直言?” 江映梨的声音蓦地在大殿中响起。 殿内诸臣往后看去,江映梨只身入殿,目光如炬盯着葛怀川。 萧承澜眼睛一亮,但旋即露出了担忧之色。 不过不等他说话,江映梨已经丝毫不畏惧地跪在了个葛怀川身旁。 江映梨跪下对萧承澜行了个礼,又对其他大臣拢袖行礼,这才将目光锁定住震惊到目瞪口呆的葛怀川。 “葛大人,你成日上谏,句句不离忠君,句句不离大邺社稷,那陛下近来烦忧之事有三,一为北伐,敢问你心中可想到战略要奏于陛下为君解忧?二为举子抗议,你可想到策略为陛下安抚举子?三为立后,你诸般阻拦,将陛下推至风口浪尖,令陛下伤神,凡此种种,哪一件是忠君,哪一件是为大邺社稷!” 第170章 皇后娘娘 葛怀川被江映梨的三问拷问得面色青白交接,浑身颤抖不止,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跪在葛怀川与江映梨身后的臣子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唯有葛怀川右侧的宋章尚且可算淡定。 萧承澜站在御阶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映梨,眸子里闪烁着难以消解的光芒。 江映梨跪在殿中,仰目望着他,眼里满是坚定,像是在说——陛下,无论什么时候臣妾都和你站在一起。 他挥袖一甩,指尖扫过下面的一众臣子。 “你们听听贵妃所言,何处没有皇后之风?” “诸卿口中大义不灭,礼法不灭,唯独没有人将心思放在眼下阖待商榷的国事上,一心拦着朕立后,听了熙贵妃三问,你们身为人臣,可感到羞愧?” 被萧承澜这样一问,许多前来劝谏的人都沉默了下来,默默地垂下了眼睑。 葛怀川一口气顺上来,横眉倒竖,冷哼了一声:“熙贵妃,你这是狡辩!国家大事要为君解忧,难道礼法就可以罔顾?此处是政事堂,陛下在与臣等议政,你作为妃妾贸然闯入,丝毫没有皇后之风,反倒是一身恃宠而骄的妖妃姿态!” “葛怀川,你简直放肆!”萧承澜暴怒,抄起手边一个墨玉笔架准备砸下去,“来人,将他拖……” “陛下!”江映梨倏然出声。 她看着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切莫动怒,让臣妾来。 萧承澜攥紧了那个笔架,终究是放下了手。 江映梨看了一眼葛怀川,眼中并没有被指认妖妃的慌乱,反而满是坚定,语气中还有一丝嘲弄: “葛大人大义凛然,对妖妃深恶痛绝。历朝历代,如葛大人一般的人还真是不少呢,不过,得宠些的嫔妃便被叫做妖妃,说我们惑乱朝政,有亡国之象,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怎么不是如此,熙贵妃娘娘,你今日擅闯大殿,以一介妇人之身责问朝廷重臣,你已有祸国之相!” “好一个一介妇人之身,既瞧不起妇人之身,又何必忌惮至此。我们这些所谓的妖妃,长在深宫,所见不过四方宫墙与一隅微末天地,若真能于方寸之间颠覆了社稷,大人不应该先对我们口诛笔伐,而是先为自己的能力感到羞愧。” “你们不是饱读圣贤书吗,你们不是胸有成算吗,难道你们的谋略和才能,竟然比不过一个宠妃的嗔笑吗?” 江映梨心平气和说完,旁边的葛怀川一张脸已经涨红。 周围大臣们的表情也是愕然到不像话,唯有宋章若有所思,像是对方才那段话有所感触。 “你们应该把目光对准对大邺虎视眈眈的蛮夷,而不是后宫的女人,青史留名应该靠自己的功绩,而不是靠讨伐一个女人。你们将女人视作朝政的敌人,可从没想过我们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我们也希望追随贤明的君主,希望海晏河清,盛世繁华。” “本宫和许许多多的后宫妃子们,能绣出栩栩如生的绣品,能跳出赏心悦目的舞蹈,我们会的,你们未必会,可你们真的是不会吗?不,你们只是没有学过,我们也一样,若我们也能像你们一样自幼学史书经纶,我们也会成为心怀天下,为君王献计的能臣,怎么在你们眼中,我们就成了整日钻营蛊惑君王,让大邺亡国的一介妇人?实在可笑。南橘北枳,陛下在本宫十五岁时就教给本宫的道理,葛大人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不懂吗?” 江映梨越说,内心就越坚定。 她才不是什么妖妃,她只是和陛下相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罢了。 她亡了陛下的国,难道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这样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这些大臣就不懂呢。 何况,她怎么就不能做皇后了。 她知荣辱,辨善恶,管得好后宫,又为大邺诞下皇储,陛下也爱重她,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做皇后了。 萧承澜站在御阶上,目光从未从江映梨的脸上移开片刻。 方才他心里对葛怀川攻讦江映梨的愤怒已经散去,或者说,现在他的心里,除了对江映梨的欣赏与赞叹,已经容不下别的情绪。 他的梨儿,长大了。 这就是他说的锋芒。 现在她的锋芒已经耀目到让他移不开眼。 他一步一步走下御阶,来到江映梨身前,亲手将她扶起,抓紧了她的手。 他看着平日在天子殿能言善辩此刻却被诘问得哑口无言的大臣们,渐渐笑起来,高声道:“今日之事,朕不会让史官隐去任何一字,是非功过,任凭后人评说。” 葛怀川突然反应过来:“陛下,不可啊,今日只是一番言语争锋,激烈处便有言辞不当的地方,怎么能只字不隐?” 萧承澜静静看着他:“爱卿不是自恃大义凛然,为朝纲社稷讨伐妖妃吗?为何心虚?” “这...微臣...”葛怀川踌躇一番,蓦地看向宋章。 “宋大人,难道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葛怀川思忖着,宋家这样的大家族,历经几百年风霜不倒,对秩序礼法看中至极定会对熙贵妃以如此低微的身世登上后位不满。 皇后怎么样也该出身书香门第,怎能出身市井? 宋章也有很大的话语权,他只要开口,陛下便再不能一意孤行,否则便是寒了重臣的心。 宋章眼观鼻鼻观心,不急不躁道:“不知葛大人让我说什么?” 葛怀川眼睛瞪得溜圆:“大人难道忘了今日是为什么来此吗?” 宋章跪在地上,对萧承澜拱了拱袖子:“老臣自是为给陛下送卷宗而来。” 葛怀川气得胡子抖了抖:“你方才明明……” “你们方才问我去不去长庆宫,我只是觉得顺路就跟你们一起来罢了,你们为谏何事,我实在不知。” 葛怀川再一次心梗。 宋章这个老狐狸,先前混在他们中间浑水摸鱼,此刻却反水! 宋家不要后位就算了,为何偏偏属意这个熙贵妃? 宋氏不反对,那就是变相地支持。 如此一来,此事转圜的几率聊胜于无啊! 可是葛怀川想不明白,熙贵妃的亲眷都已戴罪离京,她身后空无一人,支持她登上后位,又笼络不了势力,宋家能获得什么好处? 第131章 见葛怀川渐渐地沉默下来,萧承澜心情甚为愉悦地笑起来,他牵着江映梨的手走上御阶。 江映梨任由他牵着,站在他身侧,与他一同俯视殿内臣子。 萧承澜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 “此事到此为止,不容再议。朕荣登九五,站在权力之巅,不能立心爱之人为皇后,岂非可笑?” “从现在起,熙贵妃就是朕的皇后,诸卿,行礼参拜吧。” 话音落下须臾,宋章先在地上跪好了,第一个展袖叩拜下去。 “陛下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其余臣子窥见宋家态度,也察觉此事再无转机,便跟在宋章后面齐身叩拜。 “陛下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葛怀川一脸土色,也叩拜下去,但混在人群中没有开口。 江映梨自然看得见他并不是真正的心悦诚服。 今日殿中一番争辩,的确只是口舌之争,但她相信,假以时日,她这个皇后定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第171章 怅然若失 萧承澜把册立皇后的诏书下了,从今日起,江映梨持宝册凤印,就不再是代摄六宫,而是统领六宫。 阖宫上下都改尊称,称江映梨为皇后娘娘。 宫里的人都知道了,自然还要举行封后大典昭告天下。 萧承澜让司天监占卜个吉日,又让礼部着手准备封后事宜。 如今麟儿已经一个月大了,萧承澜和江映梨的两个人的美貌已经初步开始发挥作用。 麟儿的眼睛又大又圆,睫毛长长的,皮肤已经变得很白净,笑起来可爱,喜人得紧。 长央宫添置了一张麟儿的小床,江映梨回了长央宫,就趴到小床边去逗他。 只不过今日她身子乏,没和麟儿玩多久就困了,乳娘瞧出她疲倦,便道:“皇后娘娘去休息吧,太子殿下交给奴婢就是。” 江映梨的确困得支撑不住,轻轻挨了挨麟儿软软的脸颊的就去小憩了。 这一觉,江映梨睡得很不安稳,全身都有些发热,梦里总隐隐约约能听到婴儿的哭声。 她从梦中惊醒,满头是汗。 秋霞见江映梨倏地从榻上坐起身,赶忙掀帘子进帐,问道:“娘娘怎么了?” 江映梨心里蔓延上说不出的焦急,一掀开被子,鞋都顾不得穿就要下榻。 “麟儿呢!麟儿在哪里,我听到麟儿哭了。” 秋霞追在她身后:“娘娘,小殿下有乳娘照顾着呢,方才奴婢还瞧过,小殿下笑得可开心了。” 江映梨闻言也没有放心下来,一直喊:“麟儿!麟儿!” 乳娘听到声音,轻手轻脚把萧宸安抱起来。 江映梨见到那团小小的襁褓,终于镇定了一些,脚步缓下来,伸手要去抱。 “把他给我。” “是,皇后娘娘。”乳娘上前,把萧宸安交给江映梨。 江映梨抱着她,脸上露出幸福而又安宁的笑容。 秋霞提着绣花鞋过来,“娘娘,地上凉,您还是先把鞋子穿上吧。” 江映梨置若罔闻,只是眼神充满慈爱地看着萧宸安,轻轻摇晃着手臂哄道:“喔—小宝宝乖—” ..... 萧承澜处理完政事回到长央宫时,一进殿就发现放在外殿的婴儿床不见了。 “麟儿呢?”萧承澜问道。 连翘赶紧答话:“回陛下,小殿下的小床搬去内殿了。” 萧承澜没说什么,加快脚步往内殿走。 江映梨此刻正沐浴完,青丝松松挽就,随意披在身后,她半靠着床头,怀里抱着麟儿。 那张小床就放在龙榻边。 萧承澜看到温馨的娘俩,目光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唇角漾起笑意。 见到萧承澜进殿,江映梨抬头瞧了他一眼。 “陛下来了。” 说完,她便低头继续逗弄麟儿。 萧承澜的步伐顿了顿,但很快又如常地走过去,在榻沿坐下。 他先倾身吻了吻江映梨,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江映梨此刻一心沉浸在麟儿的笑声中,并未回应他的期待。 萧承澜愣了片刻,目光落到麟儿身上,看他笑得开心,便又笑起来,伸手道:“来,父皇抱抱。” 江映梨终于又抬头看他,迟疑了一瞬,她道:“陛下尚未沐浴,还是一会儿再抱吧。” 萧承澜微怔,旋即又打趣道:“你何时如此讲究了。” 江映梨低下头去摇着拨浪鼓,并未接话。 萧承澜站起身,笑道:“好吧,朕去沐浴。” 浴池里,萧承澜展着臂膀靠在浴池上,晶莹的水珠从他的线条分明的肌肉上划过,他低垂着眼睫,看水波摇晃。 他有些出神,方才的一些事,让他很是在意。 江映梨虽不用朝他行礼,可以往他回来时,她都是跑过来,要么抱住他,要么牵住他的手,眉眼弯弯看着他,很是开心地同他说——陛下回来啦。 今日没有,她只是随意说了一句。 他亲她,她也没有回应,甚至不曾抬眸看一眼他。 萧承澜掬了一捧水从头浇下,修长的五指插入发间,将额前湿漉漉的发丝捋去了脑后,一头乌黑的长发全部披散在挺阔的肩背上,这样显得他本就冷峻的眉眼愈发凌厉。 他走到浴池中央,池水随着他的走动在他劲瘦的腰际时起时伏,小腹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萧承澜低头看着池面,那里倒映着他因烦躁而变得有些阴鸷的神色。 应该是江映梨坐月子的时候,习惯了这样,那时她要修养身体,不会跑过来接他,也没心思腻歪。 如今刚出月子几天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过几日,就好了。 萧承澜沐浴完回到龙榻边时,神色已经如常。 麟儿已经睡着了,江映梨伸出食指压了压唇瓣,示意小声些,萧承澜只好放弃了抱他的念头,免得惊动他。 他见江映梨准备把孩子放进小床里,不由压低了声音问:“不交给乳娘照料吗?” 夜里孩子要哭奶,既然有乳娘,他觉得没必要让江映梨操那么多心。 江映梨摇头,“半夜哭了喊乳娘过来就是,我要同麟儿一起睡。” 萧承澜看她今日很喜欢和麟儿待在一起,便也没多说什么。 夜里孩子哭了三回,江映梨和萧承澜也醒了三回。 江映梨把乳娘叫来,乳娘在帐外喂奶,江映梨也跟着要出去瞧了才放心,萧承澜只好静静等她回来。 如此反复几晚,加上萧宸安的哭声实在太有分量,萧承澜上朝时都觉得耳边还有孩子在哭。 司天监测算出一个上上吉日,就是下月二十五,刚好还有一个月,有足够的时间去筹备封后大典。 下朝后,萧承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江映梨,料想她当日在长庆宫慷慨陈词,马上要尘埃落定,也应当会很欢喜。 然而江映梨听到后,只是淡淡笑了笑。 萧承澜瞧了她半晌,看不出她脸上的喜色,很不在意这件事一般。 他继续道:“祭了祖庙,行了大礼,你与朕日后便是天地祖宗都认可的帝后和夫妻了。” 江映梨思索了片刻,眼神安静,喃喃重复了一遍:“夫妻,夫妻好啊...” 她说完,便又把目光落在萧宸安身上。 萧承澜瞧她不怎么欢喜,顿时觉得自己高兴过了头似的,他压了压那喜形于色的情绪,伸手要抱孩子。 江映梨陡然把手臂斜了斜,萧承澜的手僵在空中。 “陛下还是别抱他了,陛下是九五之尊,身上的威仪太过,会吓到小孩子的。” 萧承澜微愣:“可是,朕是他的父皇,他总是对朕笑的,吓不到他。” 江映梨眉头拧起,神色有些纠结,像是要把孩子递给萧承澜,但又因为顾忌什么而收回了手。 萧承澜见她一刻也离不得萧宸安,便也作罢了,无奈笑了笑。 “好吧,那朕不抱了。” 萧承澜不再去抱麟儿,而是揽过了江映梨的肩膀,垂下头,要亲吻她的脸颊。 但这一下,被江映梨偏头躲了。 这躲闪的动作让萧承澜瞳孔猛地一颤,呼吸都滞住,心里仿佛有什么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恰巧,江映梨怀里的孩子哼叫起来,她低头去哄。 他见情形如此,忽然松了一口气,就着江映梨垂头的姿势,近乎急切地追过去在她侧脸吻了吻。 江映梨终于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萧承澜看到江映梨迟疑了片刻,然后对他笑了笑,杏眸明亮,眉眼弯弯。 他唇角微微扬起,心里有些期待,但是,江映梨笑过之后就低下了头,对他绽放的温柔笑意也顷刻间变成了对孩子的慈爱。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顿时爬满萧承澜的四肢百骸。 第172章 天性使然 江映梨对萧宸安的关心和爱护实在太超出萧承澜的预料。 第132章 仿佛只要看不到这个孩子,她就会变得焦虑不安。 萧承澜总觉得她对这个孩子谨慎得有些太过了,她不让他抱,渐渐地,连秋霞和连翘也抱不得了,只能她和乳娘接手。 夜里,萧承澜把乳娘叫到自己跟前。 “皇后近来半月实在反常,难道朕不知道的时候,麟儿受过什么伤,所以才让皇后要时时刻刻都要看着才放心?” 乳娘摇头:“禀陛下,麟儿一直照看得很仔细,连一些轻微的磕碰都不曾有过。” 萧承澜目光落在趴在小床旁边照顾萧宸安的江映梨身上,眉头蹙起,看起来疑惑又落寞。 “那她这样,是不是太过劳心劳力了?伺候太子的嬷嬷不少,她还是一刻也不肯不松懈。” 乳娘见过不少刚做母亲的妇人,都是从月子里开始,越来越喜欢自己的孩子。江映梨的行为落在她眼中便没什么奇怪的,她如实回答道: “陛下有所不知,女人生完孩子,都是如此。娘娘看到刚生出来的殿下那会儿,还哭着嫌他丑呢,以后便会越来越喜欢了,这才正常。” “正常。”萧承澜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乳娘点头,继续道:“这是娘娘的头胎,娘娘自然自然宝贝得很,第二胎应当就平常心了,这孩子越多啊,操心反而少...” “不。”萧承澜倏然出声,转过身,用指尖按了按眉心,眉头紧蹙着。 绝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孩子。 “你下去吧。”萧承澜挥手赶走了乳娘。 他听着不远处江映梨哼着哄孩子的歌谣,心里愈发焦躁。 他并不记得他小时候,母妃会这样时时刻刻看着他。 “来人。” 连翘闻声而来,“陛下有何吩咐?” “去将徐院使传唤过来。” 连翘应声去了,萧承澜走到江映梨身边,和她一同待在萧宸安的小床旁边。 萧宸安哭起来闹腾,但笑的时候乖乖的,可爱至极,萧承澜瞧着他,心情好了不少。 徐院使来了,萧承澜让他为江映梨与萧宸安都请了脉。 “陛下,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身体康健。” 萧承澜有些迟疑:“皇后她,当真无恙吗?” 徐院使再一次郑重点头:“回禀陛下,娘娘身子无虞,一切正常。” 萧承澜垂下眼睫,等了几息,又问:“皇后她对太子殿下的爱护之情过甚,恨不得时时刻刻抱在怀里,如此也是正常的?” 徐院使思索片刻,“陛下,母亲的天性使然,皇后娘娘此举并不奇怪。” 萧承澜微叹:“朕知道了,退下吧。” 徐院使走后,萧承澜独自在外殿踱步,夜色微凉,他的内心有些茫然。 天性使然。 那为什么许氏没有这种天性。 难道因为她小时候被冷落,现在才如此紧张这个孩子吗? 萧承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进殿时,江映梨已经睡着了,麟儿躺在她身边,母子俩躺在一起,温馨美好。 萧承澜轻声走过去,坐在龙榻边,目光落在江映梨恬静的睡眼上许久。 既然都说她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太子是正常的,那大抵,是他还没适应父亲这个角色吧。 也许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偏执到江映梨心里只能容下她一个人,为他一个人欢喜,为他一个人哀伤了,麟儿毕竟是他们的孩子。 萧承澜手撑在江映梨耳边,带着迷恋的眷恋吻过她眉心,努力不去回想她躲避他亲吻的那一幕。 他的吻同样也落在了萧宸安身上。 萧宸安并未睡着,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抓住了萧承澜颈侧垂下来的头发,一边扯一边天真地咧着嘴笑着。 萧承澜笑起来,顺着他的力道将头低了几分,任由他扯着,又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他。 ** 翌日,午膳时分,萧承澜回了长央宫。 外面的宫人忙忙碌碌地在搬着东西。 萧承澜蹙眉,福万全赶紧上前责问道:“大胆!你们这是作何,竟然擅自搬动长央宫的东西,你们几个脑袋?” 面前的宫人害怕地跪下,声音颤抖不止地回话:“回禀陛下,此事是皇后娘娘准许的,娘娘要带着太子殿下搬回昭华宫,娘娘说...” “她说了什么?”萧承澜脸色阴鸷地上前一步,疾言厉色地问道。 “皇后娘娘说,太子殿下夜里哭闹,数次起身会扰了陛下安寝,所以娘娘干脆搬回昭华宫了。” 福万全愣了愣,悄悄观察着萧承澜的神色。 萧承澜站在原地,神色冷戾,薄唇紧抿成一线,眸光里愠色渐渐浓烈,但更多的是黯然。 “陛下,现在可要去昭华宫瞧瞧?眼下时辰尚早,皇后娘娘定然也还未用午膳呐。”福万全试探着出声。 萧承澜沉下了脸,甩袖转身。 “不必了,回长庆宫。” 他去了又能如何,不过说上三两句话罢了。 福万全悻悻跟在萧承澜身后,愁眉苦脸的。 这可如何是好。 旁人都说皇后娘娘在意太子殿下是正常的,可他们也不知道娘娘从前和陛下是怎么相处的呀,娘娘最近明显冷落陛下了。 陛下伤神,眼瞅着人都消沉了不少。 可那又是亲生的小太子,总不能让乳娘抱到东宫去全交给下人照料,不让娘娘见了吧。 这不是又伤了娘娘吗。 真是左右为难。 萧承澜离去后,远处的薛宁闲庭信步,悠然自得地走在御花园里,一边走,一边轻抚过两侧的花枝。 她看着萧承澜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上一世锥心之痛,你必须百倍奉还,方能平息我的怨念。” ** 夜里,萧承澜站在昭华宫宫门口,看着垂在宫门角檐下的纱灯,漆黑的眸子里情绪复杂。 无边的夜色笼罩着他,婆娑摇曳的树影下,他的背影仿佛萦绕着散不去的寂寥。 曾几何时,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走到这里,现在心里却踌躇,犹豫。 六年前,江映梨站在肃王府的门口,提着灯笼等他回府,她怯生生地站在台阶上,看到他时还想往秋霞身后躲。 他教会她上前来牵他的手。 到后来,她自己学会了飞奔过来抱着他撒娇。 如今,一切的期待都归于平静,伴着他入内的,只有惨淡的月色。 江映梨听到通传,微微福身行礼,萧承澜走近时,语气平静地招呼道:“陛下来了。” 旋即,她又从乳娘怀里抱过孩子,笑盈盈地抱到萧承澜面前:“陛下瞧,麟儿可乖了。” 萧承澜垂眸瞧着襁褓里的萧宸安,头一回心里生出了近似于排斥的情绪。 他的目光并未在麟儿身上多做停留,他朝她伸出手,吩咐道:“梨儿,把他交给乳娘,朕有话同你说。” 江映梨抬眸瞧他:“陛下怎么神神秘秘的,就在这儿说不可以吗?” 萧承澜语气冷了一分:“不可以。” 第173章 不会放手 江映梨只好把孩子给了乳娘,还不忘摸摸他的脸:“麟儿,乖乖的,母妃一会儿就回来。” 萧承澜见她舍不得离开似的,干脆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离开。 他的动作有些强硬,江映梨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反而被拽得更紧。 “陛下,臣妾疼...” 萧承澜脚步顿了顿,到底放开了手。 江映梨揉了揉自己的腕骨,还不忘往乳娘的方向看了一眼。 萧承澜掌住她的肩,将她揽入自己怀里,虎口掐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江映梨被迫抬着眼睛看他:“陛下要说什么?”她不明所以地问道。 萧承澜低头注视着她,狭长而深邃的眼眸透着阴郁,他许久没有说话,然后突然低头衔住了她的唇。 “唔...陛下...” 许是太久没有这样亲吻,江映梨都快忘了怎么换气。 她在萧承澜怀里险些因为缺氧而软倒,奋力拍打着他的胸膛。 萧承澜松开她,托着她的后腰,指腹碾过她晶亮的唇瓣,他凑近她,感受她急促又滚烫的呼吸,又用鼻尖去厮磨她的脸颊。 “不久后就是封后大典,你明日试试礼服,不合适的话,还可以再改。” 江映梨想了想:“陛下,还是算了吧。” 萧承澜微愣:“什么算了?” “大典礼节繁琐,还要去祭祖,差不多要花上整整一日,又不可能抱着麟儿,臣妾不放心。反正臣妾已经是皇后了,这大典以后再说吧。” “朕让礼部减免了那些繁琐的礼节,至多不过半日罢了,麟儿有乳娘照顾,何至于半日都抽不开身?他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又有不下百人伺候着,难道还能出什么事不成?”萧承澜语速很快。 江映梨看着忽然严厉起来的萧承澜,思索了一番,心里有些委屈,她伸手环住他的腰。 第133章 “可是臣妾不看着麟儿的话,臣妾会很难过的。” 萧承澜感受到久违的怀抱,心尖微颤,立刻回抱住她。他将下巴放在的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带着眷恋的意味。 他将眼睫低垂成一线,遮去眸光里的落寞与焦躁,微微叹了口气。 “好吧,朕答应你,以后再说。” 外面响起一阵尖锐的哭声,江映梨像是从噩梦中惊醒,急急忙忙推开萧承澜,往乳娘那儿去。 “麟儿怎么了?” 陡然的抽离让萧承澜的手在原地僵了几息,然后才垂落在两侧,他的指节用力地攥了攥,也朝麟儿走了过去。 江映梨把萧宸安抱在怀里,一边轻晃一边哄。 “麟儿别怕,母妃在呢,乖——” 萧承澜嘴角勉强扯开一抹笑,伸手托住萧宸安无处安放的小手:“父皇也在呢,麟儿不哭。” 两个人轻言细语哄了一会儿,萧宸安终于安静下来。他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几圈,落在江映梨与萧承澜身上,又咯咯笑起来,在襁褓里张牙舞爪的。 江映梨抱了一会儿,手臂有些酸,便将麟儿放回了榻上。 她已经沐浴过了,穿着素白的寝衣,青丝拢在耳后,侧躺在麟儿身旁,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和鼻子,望着他的眼神充满爱意,爱到眼里再容不下别的。 萧承澜站在帐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烛火的光辉洒落在江映梨身上,让她看起来更加温柔,充满母性。 六年相伴,她真的已经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事事依赖她的小姑娘,她成为了母亲,她可以为别人遮风避雨了。 但是他好像学不会放手。 他无法忍受这种无声的冷落,每一秒都让他心如刀割。 “陛下。” 萧承澜蓦地收回神思,看向正在注视着他的江映梨:“梨儿,怎么了?” “陛下今夜,要留下来吗?” 萧承澜觉得自己仿佛听错了,他掀开那层薄如蝉翼的纱帐,三两步便入内,高大的身形站在榻前,投下的阴影将江映梨淹没在黑暗中。 “什么叫做留下来。”他看着她,声音发紧。 他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江映梨笑了笑:“就是陛下夜里歇在这儿啊。不过麟儿夜里会哭的,惹得陛下睡不好,陛下一大早还要上朝呢。臣妾就是想着这个才搬回昭华宫的,陛下不若还是歇在长央宫吧。” 她竟然劝他回长央宫。 一点夜风从窗棂的细缝中挤进来,连烛火都不曾晃动一下,却吹得萧承澜浑身冰凉。 沉默良久,他沙哑又沉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朕累了,安寝吧。” 月悬中天,鸣鸟也止啼,安静的帐内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萧承澜阖着眼眸,深深的疲倦裹挟他的全身,但却难以入眠。 寂静的冷夜里,他听到身侧传来细微的响动,他蓦地睁开眼眸。 江映梨又起身了,但这次不是去看麟儿,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接着隐隐的月色,他看到她将手臂朝他伸了过来。 下一秒,他身上那因为烦躁而推到腰际的被子被拉了上来,轻柔地盖在了他的胸膛上,肩膀也被罩住。 萧承澜心中百转千回,蓦地抓住江映梨的手腕,声音沙哑地唤她。 “梨儿。” 江映梨夜半醒来,并不完全清醒,顺着萧承澜拉她手腕的力道躺了下来,头枕在他手臂上,抱着他的腰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 “陛下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好好盖被子,着凉了臣妾会心疼的……” 黑暗中,萧承澜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心颤动不已,漆黑的眸光里有细碎的光影在泛着波澜。 他亲吻她的额角,焦躁不安的内心终于有了慰藉,足以支撑他的身体在这个黑夜里逐渐回温。 “朕就知道,你怎么会不爱朕呢。” 第174章 自己放手 七月末,暑气正浓,御花园里绿肥红瘦,这个季节月清池的睡莲与荷花开得正好。 不过,昭华宫旁边的小花园倒是比御花园的颜色要多几分,毕竟江映梨收集了许多品种,去岁萧承澜陪她回王府时,叫人都移栽了过来,错落绽放,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开。 如今她的私人花园里,开得最好的是一种叫做初妆的芍药,花瓣层层叠叠绽放,非常有层次,整体是白色,从花瓣中间到尖端有渐变的桃粉色,就像美人上完妆,雪腮粉面。 萧承澜在一簇初妆面前驻足,眼眸里凝着无限的回忆,让他的目光看起来很温柔。 以前江映梨最爱簪这个。 他伸手,折了开得最好的一朵。 今日阳光很好,此刻的昭华宫中,江映梨正抱着麟儿在殿外闲游。 “陛下驾到——” 通传声响起,秋霞领着昭华宫上下的宫人跪迎,江映梨抱着麟儿站在人群中,看着宫门的方向。 “陛下来啦。” 萧承澜看得出她今日心情不错,他的心也跟着松动了几分。 “都起来吧。” 萧承澜走到江映梨身边,江映梨将麟儿往他跟前凑了凑:“陛下瞧,陛下来了,麟儿都笑得更开心了。” 襁褓里两月大的孩子正天真无邪地绽放着笑颜。 萧承澜伸出一根手指,麟儿便挥舞着小手去抓他。 “麟儿,父皇来了,叫父皇——”萧承澜笑着教他发音。 麟儿自然还不会说话,好奇地看着凑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咧嘴笑着,发出‘嗬嗬’的音节。 江映梨看着他笑得开心,脸上笑意愈发温柔。 萧承澜目光落在她安宁柔和的侧脸上,停留了几息,而后看向她乌黑的发髻。 几乎没有装饰。 他伸手将那朵初妆给她簪在了发间,江映梨抬眸瞧他,笑容里带着温柔的余韵。 她没瞧见方才萧承澜手里拿了什么,好奇道:“陛下簪了什么在臣妾发间?” “这个时令你最喜欢的簪花。”萧承澜笑了笑,看向秋霞:“去拿铜镜来。” “是。” 很快,秋霞捧着面镜子回来,举到江映梨面前。 江映梨将麟儿递给乳娘云娘,然后看向铜镜。 铜镜里的人,肤色雪白,风鬟雾鬓,发间的初妆开的艳丽夺目。 江映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愣,总有种陌生的感觉。 但这陌生的感觉稍纵即逝。 她伸出指尖抚了抚发间的芍药,唇角漾起一抹浅笑。 萧承澜正要说什么,陡然看到她将那芍药从发间抽出,举到云娘怀里的麟儿面前。 “麟儿,瞧瞧这是什么?这是芍药,母后亲自种的花,好看吗?芍药——芍药——” 麟儿伸手去抓那朵花,撕下来几片花瓣,江映梨将它们从他身上捡起来,随手扔在地上。 花瓣无声地坠落在萧承澜脚边。 他后退了几步,目光落在破碎的花瓣上,眸光一下变得很幽深。 “这花太香了,该是先放到一边吧。”江映梨像是察觉到不妥,把那朵芍药交给了秋霞。 “太医说小孩子不能闻味道过重的东西,不然会呛着,臣妾近日香露也不抹了,香粉也不擦了,就是怕呛着麟儿呢,差点忘了这朵花。” 秋霞接了花,有些犹豫,这毕竟是陛下给娘娘的。不知要不要拿下去。 萧承澜听江映梨这样说,无奈摆了摆手:“既然如此,扔掉吧。” 秋霞微怔,抬头悄悄看了一眼,瞧见萧承澜面色如常,不是在说反话,这才放心去把花扔了。 “臣妾似乎辜负了陛下折花相赠的情谊。”江映梨忽然开口。 “无妨,朕也怕麟儿闻久了不好。”萧承澜回应道。 江映梨抬头看他,唇角漾起一抹浅笑,萧承澜也回以淡淡一笑。 远远看上去,他们便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萧承澜的笑意在江映梨垂下头时瞬间凝固住,余光在瞥到散落在脚边的花瓣时,他的眸光愈发阴沉。 看来他还是不能如江映梨一般,能良好地适应父母这个角色。 装作不在意那朵花的结局是被扔掉,但是心骗不了人。 “朕还有事,先回长庆宫了。” 萧承澜转过身,头也没回地出了昭华宫,背影几乎有些狼狈。 当晚,萧承澜并没有再去昭华宫。 皇帝独寝的消息传到万寿宫,薛太后惊讶至极。 自从苏氏殁了后,皇帝就开始独宠江映梨,一路捧她高升,如今她还坐在了她曾经最想坐的后位上,恨得她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本以为这辈子也打不散这对鸳鸯,没想到薛宁竟然有妙计。 “宁儿,你是如何做到的!从前姑母给皇帝下了药,美人近在眼前他都无动于衷,眼里只容得下江映梨,如今竟然开始独寝了!”薛太后越说越激动。 第134章 薛宁翻动一页经文,笑意漫不经心。 “姑母,这你就不懂了,要拆散这一对,靠别的女人引诱有什么用,要让他们自己放手才行。等着瞧吧,有的人迟早会疯掉的。” 薛太后犹如吃了颗定心丸。 薛宁之前如同中邪,屡屡顶撞他,偏生家中鼎力支持薛宁。她觉得家里是被邪祟蛊惑了。 如今她总算明白了,薛宁的确有成算。虽然她不知道她对事情为何能把控得那么准确,但有效就好。 ** 萧承澜没想到,江映梨会来长庆宫找他,虽然依旧抱着麟儿。 江映梨近来心情很好,只要和麟儿在一起,嘴角总是噙着笑。 萧承澜见她脚步轻快笑吟吟地进了殿,因为孤枕难眠而产生的焦躁都被那抹笑意抚平。 “参见陛下。”江映梨略一福身,云娘抱着孩子行礼。殿内的宫人也朝江映梨跪下。 “参见皇后娘娘。” 萧承澜随口道:“都起来吧。” 他放下奏折,笑着冲江映梨和云娘招了招手。 “抱过来吧,让朕瞧瞧。” 云娘不敢走上御阶,江映梨便将麟儿抱了过来,朝萧承澜走过去。 她刚走到萧承澜跟前,就发觉腰后环上来一只手,萧承澜已然搂住了她,小臂上还带了些力道。 她顺着他的力道走在了龙椅上。 萧承澜伸手抱麟儿之前,先给江映梨抚了抚鬓间被吹乱的发丝。 “想朕了吗?” 江映梨笑了笑,举着麟儿晃了晃:“当然了,麟儿两日都未曾见到陛下了。” 萧承澜得到预料之中的回答,淡淡一笑,并未多言,伸手抱过麟儿,将他放到一堆奏折面前。 “麟儿,快瞧瞧,等你长大了,你就要同父皇一样坐在这儿了。” 麟儿小小的脑袋好奇地张望着,发出很高兴的声音。 “这么开心,看来你天生是做皇帝的料。”萧承澜打趣他,然后大手一挥,点了点站在福万全身后的福临。 “过来。” 福临低眉顺眼走过去。 萧承澜看着怀里的乐呵呵的孩子,给他介绍:“他叫福临,先前脑子不太好使,跟着福万全学了几年,如今办事倒也妥帖,以后他就跟着你了,父皇亲自为你教养出来的人,你用着放心。” 福临一听自己能得此重用,当即就跪下了。 “奴才谢主隆恩,奴才一定对太子殿下肝脑涂地!” 江映梨伸手摸了摸麟儿的脸,笑道:“你父皇可是为你操碎了心,这么小就开始给你物色手下了。” 麟儿听不懂,但是喉间发出的声音愈发欢快。 第175章 你想朕吗 帝后两人逗了一会儿孩子,正值午后,麟儿闹腾一会儿就睡着了。 江映梨抱他去萧承澜先前休息的那个小耳室,她小心翼翼把他放下,还没直起身子,就感觉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抱上来。 “麟儿想朕了,那你想朕吗?” 江映梨微愣,像是没想到萧承澜会这么问,讷讷道:“陛下怎么忽然如此肉麻,我们还是出去说话吧,,免得吵到他,又要哭了。” “可是朕很想你。” 话音刚落,江映梨差点惊呼出声,幸好及时捂住了嘴。 萧承澜拦腰抱起他,还能抽出一只手掀起珠帘,出了殿,原本立在殿内服侍的宫人都低眉敛目,默默退出去了。 江映梨推他胸膛,“陛下这是做什么?” 萧承澜将她放在龙椅上,手臂撑在她两侧,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俯身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情愫翻涌。 “朕很想念你。” 江映梨思绪有些茫然,“可是臣妾与陛下不过两日没见而已。” 萧承澜眼睫颤了颤,声音愈发沙哑:“江映梨,你已经许久不曾主动吻过朕了。” 江映梨听他这样说,便抬头贴上了他的唇瓣。 犹如久旱逢雨,萧承澜立即回吻,动作愈发急切。 一些微小的挣扎都被他的手和膝盖强势地桎梏在龙椅上,一场深吻结束后,江映梨浑身软绵绵地靠在龙椅的靠背上,杏眸染水,看着咫尺间眼眶有些发红的人。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抚上萧承澜的脸颊,指腹按在他发红的眼尾,心里头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痛楚。 “陛下怎么这么难过?” “你不知道朕为什么难过吗。”萧承澜脸颊轻蹭她温暖的掌心,声音听起来十分委屈。 江映梨清明了一瞬的眸子逐渐迷茫起来。 “臣妾知道了,陛下是想要臣妾侍寝吗?那今夜臣妾去长央宫吧。” 萧承澜眸光瞬间黯淡下来,他掌住江映梨的双肩,语调近乎急切:“不是这样的,朕想要的不是侍寝!是你的眼神,你的目光,你的心,都放在朕的身上。” 江映梨神色很纠结:“那麟儿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臣妾一离开他,就觉得他好可怜,麟儿需要臣妾。” 萧承澜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到底没能说出让她别管麟儿的话。 萧承澜清楚自己内心深处的偏执是与常人不同的,江映梨才是他们两个之中正常的那一个。 先前她身边的亲眷,妃嫔,他都可以设计将她们和江映梨隔绝起来,江映梨也能忍受他这么做,甚至乐在其中。 可是这个孩子却不行。 他虽然更爱江映梨,但不代表不爱这个孩子。 萧承澜内心深处涌上来深深的挫败感。 沉默几息,萧宸安的哭声响起。 “陛下,麟儿哭了...”江映梨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萧承澜揉了揉眉心,起身,为她让开一条路,江映梨疾步过去。 哄好了麟儿,江映梨没待一会儿就走了。 夜里,萧承澜在很晚的时候去了昭华宫,江映梨已经睡下了。 萧承澜穿着黑金色的龙袍,披着一身月色,沉默地立在小床前,身影几乎和月光外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弯下腰,发觉麟儿还张睁着眼睛四处张望着,但并未发出声响。 萧承澜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安静,然后轻轻抱起了他,往远离锦帐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倒是乖,知道你母后在睡觉,白日那么闹腾,现在也不闹了。” 麟儿开心地咧嘴,小手胡乱倒腾着,萧承澜将他举高颠了颠,麟儿愈发欢腾。 萧承澜陪他玩了一会儿,将他抱回怀里,指尖点了点他小小的鼻子。 但像是想到什么,他的笑意越来越淡,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口吻已经不再是父亲对孩子,而是一个君王对储君的告诫。 “萧宸安,朕立你为太子,是因为你的母亲是江映梨。若你以后不堪大用,朕依然会为你培养辅佐你执政的顾命大臣,保你做个守成之君。” “可你的母亲这样爱你,爱到眼里只有你这个孩子,若你将来敢不敬爱你的母亲,朕不仅会废了你,还会将你驱逐出京。” 身后传来架子倒塌的声音,萧承澜蓦然回首,江映梨赤着脚站在锦帐前,用手捂着嘴,眼神染着惊慌。 “陛下,你在对麟儿说什么呢?麟儿还这么小,你怎么能如此吓唬他。” 萧承澜看到江映梨那个带着惊慌的眼神时,一颗心就揪起来,他急切地往前走了一步。 “梨儿,不要这样看着朕。” 江映梨后退了一步,但旋即又大步迈上前,冲到他面前:“陛下,把麟儿给我。” 萧承澜在她伸手过来抱时就松开了萧宸安。 江映梨将他抱到怀里,背过身去轻哄。 “麟儿不怕,母妃在呢。” 萧承澜的眼神锁定着江映梨的侧脸,步伐直直朝她走过去。 江映梨感受到他追随过来的脚步,不断后退着,眼睛里的慌乱随着萧承澜的逼近愈发明显。 萧承澜被她的模样的刺激到,他眼眶透着红,周身戾气丛生,像是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梨儿,不要这样看着朕...” “不要这样看着朕,朕会难过的!” 江映梨察觉到眼前之人不同寻常的状态,她退后几步将麟儿放到榻上,自己挡在了前面。 她眼眸里倒映出的萧承澜仿佛是下一秒就要嘶吼出声的困兽,她不解地听着他嘶哑的低语。 下一秒,她被拽住手腕,被近乎蛮横的力道按在萧承澜怀里。 江映梨警铃大作,奋力伸手抵开他的胸膛。 萧承澜没想到她会推得这般决绝,往后踉跄了两下,旁边的烛台被他的袖子扫倒,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江映梨吓得一抖,颈间的线条绷得笔直,手紧紧地攥着。 萧承澜站稳后,难以置信地望向推开他的江映梨。 那烛台倒塌的声音好像在他脑中放大了数倍,砸得他头晕耳鸣,脑中嗡嗡作响。 为什么。 他迷茫地摇着头,后退了几步,抬起指尖颤抖着指着江映梨。 第135章 “你放肆!” 江映梨突然意识到她的举动是犯上,双腿一弯就要跪下去,但双膝还没有挨地,就被萧承澜一把捞起来。 江映梨瞧着他,眼睫颤抖如蝴蝶振翅:“陛下,臣妾错了。” 萧承澜眸光闪动几下,阖了阖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然平静下来。 “从今日起,你罚俸一年,好好思过吧。” 说完,萧承澜放开她,甩袖转身,大步离去。 第176章 所谓苦果 “沈大人,陛下此刻龙颜不悦,谁也不见,沈大人现下若无急事,还是等到明日早朝时再禀吧。” 福万全将前来觐见的沈希拦在了门口,疯狂地使眼色。 长庆宫内有瓷器碎裂的声音。 沈希听了,面色一紧,不由问道:“陛下连查苏家之事时都未曾这样愤怒过,今日是怎么了?” 福万全脸皱成一团:“大人快别问了,此事,可怎么好说呢?” 难道要说陛下没争过太子,在皇后娘娘那儿被冷落了吗? 沈希也知道点到即止,陛下心情极差,此刻进去恐触了霉头,便道:“不是什么要事,那本官明日上朝再奏与陛下吧。” 沈希走了,福万全站在长庆宫外面听了一会儿,终是不忍心,蹑手蹑脚走进去,跪在地上相劝。 “陛下,万万要保重龙体啊,太子殿下尚小,娘娘关心则乱,顾不得其他...” “难道你也要对朕说,皇后如此是正常的吗?”萧承澜侧身斜倚在龙椅上,手支着额角,眼底阴鸷的情绪难散。 福万全噤了声,他也不知怎么样是正常的。毕竟这是陛下和娘娘第一个孩子,以前娘娘也没养过孩子啊,这怎么去比对呢。 何况,娘娘以前难以有孕,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小殿下,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也说得过去。 只是不管正不正常,陛下伤心是真的,他不忍心看着陛下如此消沉。 “兴许,太子殿下再大些,娘娘就能宽心一些了。”福万全试着劝道。 萧承澜踢走脚边滚落的酒坛,那酒坛滚下御阶,在福万全面前打了个转,这才终于碎掉。 “再大些,几岁算大?一岁,两岁,还是二十岁?” 萧承澜阴沉的语调将福万全吓得两股战战。 萧承澜烦躁得挥手,“出去吧。” 福万全也想不到怎么劝,只好麻利滚出去。 萧承澜重重揉捏着额角。 睁眼时看着此刻被一地狼藉的长庆宫,一时有些恍惚。 两年前,长庆宫也遭受过一劫,不过那时殿里的东西是江映梨砸的。 想到往事,萧承澜的坐姿慢慢回正了。 他漆黑的长眸垂成一线,静静看着殿中狼藉,耳边仿佛又回响起江映梨那天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时的她,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吗? 他引诱她进一步,再进一步,让她为他伤怀,为他落泪,为他吃醋,让她的爱欲膨胀,让她变得贪心,忘记自己入宫前夜只求安稳不求真心的信条,彻底痴迷于独占他的感觉。 他看到她在自己前面发疯似地砸了一地花瓶,心里的心疼大于欢愉和满足。 回过头去看,那样爱人从来都是不对的。 否则,他又为何会尝到一样的苦果呢? ** 夜凉如水,丝丝缕缕的酒气侵入昭华宫。 小夏子正在殿前里领着人巡逻,忽地看到夜幕下,金线绣的应龙纹折射着月光的光泽,越靠越近。 小夏子一怔,这才发觉是陛下独自一人来了。 他连忙跪下行礼。 萧承澜自踏入宫门后便直直往殿内去,跪了一地的下人都闻得到清晰的酒气。 小夏子不禁担忧起来。 陛下近来心情不太好,今日好像还喝多了。 娘娘昨日和陛下就有些争执,娘娘还被罚了俸禄,虽然罚俸...如同没罚一般,但万一今日又出了什么岔子呢? 小夏子小心翼翼出声:“陛下,娘娘和小殿下已然睡下了,陛下...” “滚!”萧承澜一把挥开他,径直入了殿。 殿内烛火已经灭了,只有一层朦胧的月光洒落。 当值的秋霞被动静惊醒,看到是萧承澜,连忙起身,在她还未来得及起身行礼时,就被勒令滚出去。 秋霞闻到酒气,担忧归担忧,但不敢违抗圣命。 殿内静谧下来,萧承澜目光落在那张小床上。 他慢慢走过去,停在跟前。 这次,萧宸安已经熟睡了,乖巧得不像话。 萧承澜冷厉的面容一半在月光下,一半在阴影里,神色晦暗难辨。 他看了萧宸安许久,眉心拧得愈发紧了,最终慢慢朝他伸出手。 第177章 臣妾害怕 在他的手即将越过小床的围栏时,身侧的惊呼声蓦地响起。 “陛下!” 萧承澜抬眸,江映梨发丝披散,明显刚从榻上起身,他站在几步之遥外,面容在月光的映衬下有些发白。 “梨儿,过来,朕有话同你说。”萧承澜朝她伸手。 江映梨迟疑着朝他走过去,在离他还有一步的时候,面色一变:“陛下怎么喝这么多酒?酒气对麟儿不好。” 说完,江映梨要伸手把麟儿抱走,伸出的手腕在空中被萧承澜拦截,攥入掌心中。 “麟儿,麟儿,你眼里就只有麟儿了是吗?” 江映梨神色凝滞,眼里流露出哀伤。 “陛下为何生气?难道臣妾说得不对吗?还是说,陛下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方才才会那样盯着他。” 江映梨越说越难过,手在萧承澜掌心中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大,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难过,她的眼泪簌簌流下来,仰着脸哽着声音问萧承澜。 “陛下不喜欢臣妾生下的孩子吗?他的眉毛和眼睛和陛下那么像,就是和陛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陛下怎么能不喜欢呢?” 萧承澜伸手擦去她的眼泪:“你的孩子,朕自然喜欢,可是,你为他花的心力太多了,江映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除了这个孩子,你什么都不顾了。” 说话的功夫,麟儿醒了,江映梨下意识往小床那儿看去。 萧承澜掰过她的脸,一路拉着她到了镜子跟前。 “江映梨,你好好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样子。” 江映梨趴在梳妆台上,一抬头瞧见铜镜的人,感觉愈发陌生。 “朕送你的步摇簪钗已经许久不见你戴过了,香露香粉你也不抹了,就连你的花,你也不在意了。” 江映梨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猛地摇了摇头:“不,那些都不重要。” “那朕呢,你也理所方然将朕置于一边不闻不问了吗?” 萧承澜看着江映梨的神色,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既然萧宸安是储君,那明日起就送到东宫,由专人照看,你不必费心了。” 江映梨一怔,伸手捶打萧承澜的胸膛:“不要!陛下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忍心看臣妾与麟儿母子分离呢?” “朕残忍?”萧承澜像是终于崩溃了,眼尾瞬间红了一片:“难道你就不残忍了吗?你一点儿也不在乎朕了,你想让朕去死吗江映梨?” 江映梨听着眼前之人的低吼,愣在原地,心头隐隐作痛,但最终都变成一股茫然的情绪。 萧承澜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呼吸,缓缓道: “还记得去年秋猎吗,不过两日没有亲近,你便觉得朕冷落了你,可是现在呢,朕等了你一个月,朕已经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看着朕?” 江映梨抬眸瞧着眼前之人双眸里那化不开的悲伤,心间的痛楚越发明显。 见她安静下来,终于不是麟儿长麟儿短,萧承澜心里总算有了一丝慰藉。 他垂下头去亲吻江映梨的眉眼,细细密密,辗转碾磨。 忽然,萧承澜感觉到唇瓣一痛,是江映梨咬了他。 感受她又重新推拒起来,萧承澜心里的情绪彻底失控,他的动作变得暴虐,愈发蛮狠地侵入她的唇舌。 萧宸安骤然哭起来。 江映梨听到哭声,挣脱的欲望更加明显,但是,这次萧承澜并没有就此放开。 他直接拦腰扛起了她,将她放在肩头,大步走向床帐。 “云娘呢!” 云娘早就候在一边,听到萧承澜带着怒意的传唤声,低眉敛目地进了殿。 “将太子抱走,滚出去,都滚出去!” 云娘忙不迭地把萧宸安从那小床里抱起来,一步也不敢停留了地出了殿。 江映梨被扔进锦被里,刚抬起头,一个气势汹汹的吻又落下来。 萧承澜眼里只剩下无处安放的偏执,犹如失控的困兽。 喘息的间隙,江映梨害怕得往后缩,刚退一步就被萧承澜抓住脚踝拽回身下。 她感觉到脖颈被咬了一口,吻从牙印一路而下,衣物的碎裂声响起,她身上的寝衣顷刻间已经不能好好地穿在身上,半挂在小臂上摇摇欲坠。 第136章 “陛下!”江映梨缩在被他圈住的地方,脖颈颤得如同风中摇曳的花枝。 她眸光泪痕点点,攥着萧承澜的龙袍,哽咽道:“陛下,臣妾害怕。” 方才的疾风骤雨因为这句话蓦然停下来,萧承澜看着自己身下噙着泪花的人,像是陡然清醒了。 他的指腹滑过江映梨锁骨上的咬痕,眼里闪过一丝懊悔,扯过锦背盖住了她,然后从榻上起身。 他背对着江映梨,思绪沉重,最终叹了一口气,道:“朕走了,你安寝吧。” 江映梨从锦背里探出身子,拉上滑落到手肘的寝衣,看着萧承澜的背影与侧脸。 月光半斜,她似乎看到一滴眼泪,闪着晶莹的光点坠落在地上。 在萧承澜转身离去很久后,江映梨都愣在原地,看着那滴泪落下的地方。 第178章 我要陛下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的庭院里,檐下的仕女图八角宫灯被夜风吹得轻晃。 月光透过层层锦帐,照在江映梨身上时,只剩下朦胧的苍白。 她紧蹙着眉,手攥得很紧,睡得并不安稳。 “不要...” “陛下别走...” ——那你想朕吗? “梨儿想念陛下...” ——你也理所方然将朕置于一边不闻不问了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你一点儿也不在乎朕了,你想让朕去死吗江映梨 “不要,陛下不要难过...” 悲伤如潮水,彻底将江映梨淹没,她是溺水之人,被深渊吞噬。 她的身子在下沉,她好像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看着水面的那轮明月离她越来越远。 可是好不甘心。 好像还有人在等她,是谁,是谁呢... 是谁在哭,是谁在一遍一遍地唤醒她。 是... 江映梨猛然从梦中惊醒,她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被一种巨大的悲伤淹没。 她喊叫道:“陛下!陛下呢!” 秋霞闻声走过来撩起锦帐:“娘娘,陛下...一个时辰前已经走了。” 江映梨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滴被月光照得晶莹的眼泪。 那滴泪,仿佛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到她心里,犹如一把没有刃的匕首,已然能将她的心豁开一个洞,汩汩地流着鲜血。 她难过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不过才刚刚醒来,她就已经泪湿了脸颊。 她带着哭腔喊道:“我要见陛下,陛下在哪儿,我要见陛下!” 秋霞一愣,近来一月,娘娘很少这么依赖陛下,今夜这是怎么了。 “奴婢去给娘娘拿衣服。”秋霞见她着急,连忙要转身,准备给江映梨更衣。 但是江映梨一秒也忍受不了。 她要陛下。 秋霞转身的功夫,江映梨已经下了榻,匆匆忙忙趿上了绣花鞋,直接跑出了殿外。 秋霞吓了一大跳,连忙去追。 “娘娘,你怎么了呀娘娘!” “陛下...陛下...”江映梨什么都顾不得,跑到宫门口,小夏子和连翘都闻声赶过来拦她。 “娘娘,夜深了,您要见陛下,奴才们为您去请就是了,娘娘怎么能素衣夜奔呢?” 江映梨踉跄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散乱的青丝,脑中的情绪像是要撕裂一般,但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要找到陛下。 她双手抱着头,崩溃道:“不,等不了,都滚开,我要去找陛下!” 宫门们见她情绪失常,都不敢再拦,秋霞叫了小夏子,一路跟在后面。 江映梨跑得飞快,仿佛感受不到累,连那些跑惯了腿的宫人都被她甩在身后。 江映梨跑到长央宫,只见到了福万全。 福万全看着江映梨这副模样,实在是被吓了一大跳。 “皇后娘娘,您这是...” “陛下呢,本宫要见陛下。” 福万全顿时愁容满面,这可如何是好,陛下从昭华宫离开后,就出宫去了肃王府,现在宫里是找不到人了。 “皇后娘娘,陛下他出宫去了肃王府,不过娘娘放心,奴才这就就去宫门口寻魏大统领,让他快马加鞭赶去王府,把陛下找回来。” 江映梨催促他:“你快一点儿,走快一点儿!” 福万全忙不迭地去传话。 江映梨这才渐渐地感觉到累了,她无助地蹲了下来,将头埋在膝盖里,抽噎着。 “娘娘,您去长央宫梳洗一番,在殿里等陛下吧。” 江映梨抬起头,蜷起手狠狠抹了抹眼泪。 “不,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在这儿看着陛下回来。” 秋霞只好把手中的衣衫给江映梨披上。 一个时辰后,威严肃穆的宫门口响起一阵激烈的马蹄声。 宫门口的守卫甚至没看清马上的人影,只感觉到一阵狂风吹过,眼前有一抹龙袍的虚影一晃而过。 第179章 是朕不好 萧承澜纵马疾驰,但依旧心急如焚,只恨不自己能飞。 他懊悔自己偏偏出了宫。 偏偏在江映梨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魏执告诉他,福万全说皇后娘娘素衣夜奔,一定要见陛下,像是急坏了。 勒停马后,萧承澜脚下步伐飞速。 他进了宫门,看见庭院里站了两排人,而那些宫人围住的缝隙里,他看到了江映梨。 “梨儿!” “娘娘,陛下回来了!” 江映梨蓦地抬起头,看到向她疾步而来的萧承澜,泪水霎时间涌出来。 她起身,不顾一切地朝他跑过去,几乎是让自己摔入了萧承澜的怀中。 萧承澜在半路接住她,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此刻的江映梨,青丝散乱,只着一身素衣,连鞋都掉了一只,脸上泪痕斑驳。 她双臂攀着他的脖颈,犹如溺水之人终于寻到了浮木。 “陛下,梨儿终于见到你了,梨儿好害怕见不到陛下...”江映梨鼻尖去蹭萧承澜的脸颊,声音哽咽到快要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想到江映梨在这儿等了他足足一个时辰,他就心疼得无以复加,抱着她近乎语无伦次:“是朕不好,是朕不好,朕今日吓到你了。” 他抱起江映梨,转身往长央宫里去。 江映梨在他怀里,终于安心。 她伸手轻抚着萧承澜的脸颊,在被疲惫拖入昏睡前,温声呢喃道: “陛下别难过...臣妾最喜欢...最喜欢陛下...” “朕知道,朕也最喜欢梨儿,这一辈子只喜欢梨儿,就算梨儿不喜欢朕了,朕还是喜欢你。” 江映梨笑了笑,喉间涌上腥甜,蓦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 萧承澜吓坏了,高声喊道:“太医,让所有太医都来长央宫!” 与此同时,福康宫里,薛宁从床上惊醒,也吐出了一口血。 血里有东西蠕动着,很快就归于死寂。 薛宁不可置信地看着蛊虫死掉。 这是,和江映梨体内一体双生的蛊,怎么会死掉! 她原本给自己种下这蛊,是怕东窗事发萧承澜会杀了她,所以干脆捆绑上江映梨的性命。 可是这蛊虫现在竟然死了。 难道说,江映梨体内的蛊已经失效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薛宁的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 她掀开被子起身,怒不可遏地掀了锦帐左右的灯架。 “不,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为何突然失效了!” 萧承澜已经半疯了,明明只差一步,她就能看到骨肉相残的戏码了,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薛宁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她扶住了屏风,急促地呼吸了一会儿。 不,有什么可崩溃的。 她只是失败了一次而已。 她胜天半子,凌驾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之上,她知道许多可以反败为胜的机,她可以失败,因为她还有很多机会。 相反,若萧承澜与江映梨败了,那等待他们的就是无尽的深渊,所以,她有的是机会和他们斗到底。 蛊才刚刚失效,萧承澜的动作没那么快,要先灭口,免得闻人樾会泄露她更多的计划。 想到这里,薛宁的呼吸逐渐变得平静,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她找出了一套早就备着的宫女衣裙,端着托盘悄悄地出了宫殿。 第180章 金蝉脱壳 天已经破晓,闻人樾已经开始上值,他站在存放药材的柜子前面,心无旁骛地整理着东西。 后面有茶杯倾倒的声音响起,他并未回头,在不同寻常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时,闻人樾这才惊觉身后的人有些异常。 “太妃娘娘?” “别叫我太妃娘娘!” 薛宁顷刻间已经将掐住了闻人樾的脖颈,她看到他的脸,内心深处的愤怒卷土重来。 “废物!你可知道,昨夜在江映梨体内的那只蛊虫已经死了,明明我只差一步就能让他们离心,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败,是不是因为你,你又像上次那样,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要迷途知返是吗?” 第137章 “咳咳...”闻人樾被薛宁掐得呼吸不畅,他看着越来越疯的薛宁,眼里闪过痛楚。 “宁儿,我已经告诉过你,蛊虫不是万能的,它在月麟也只是一种行医的手段的而已,怎么可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甚至是她的心呢...咳咳咳...” 薛宁愣了一秒,低吼道:“你骗人!不过是你技艺不精,才会让她体内的蛊虫身死,让她恢复本心罢了。” “宁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若蛊虫真的那么有用,那月麟为何还只是向大邺称臣的附属小国,为何还没有成为天下霸主呢?” 薛宁怔住,再回神时,她已经松开了掐住闻人樾脖子的手。 她转身走了两步。 闻人樾捂着脖颈,追上前一步:“既然蛊虫的事已经暴露了,皇帝很快就会查到我们这儿,你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宁儿,趁现在还有机会,跟我走吧,我们一起逃到天涯海角,你不用再被困在这儿了。” 薛宁抹了抹眼泪,感动得转身去牵住他的手。 “阿樾,既然你这么想帮我,那就帮我死一死吧。” 闻人樾面色一变,薛宁牵住他手的时候就往他掌心里塞了一柄匕首。 而现在,她用尽全力握着他的手将那匕首捅入了自己的心口。 薛宁看着他不可置信而又痛苦的表情,冷笑了一声放开手,看着他慢慢滑倒在地。 “死前竟然不是痛惜月麟百姓要因为你而遭受兵戈之苦,而是想着让我跟你走,闻人樾,你不过是见色起意,你真以为自己很深情很善良?” 闻人樾喉间涌出鲜血,看着薛宁大步离去的方向,彻底咽了气。 薛宁心跳得飞快,混入晨间去各大宫殿上值的宫女队伍中,一路回了福康宫。 她步伐疯癫地在殿内倒满了灯油,然后将手中高举着的烛台扔到了地上。 火苗遇到地上的油,立马引燃了一大片,薛宁看着自己这个太妃规制的宫殿,幽幽冷笑几声。 皇宫,她还会回来的。 只不过,不会再屈辱地住在太妃的宫殿里了。 万寿宫内,薛太后刚起身。 夏嬷嬷服侍她穿好了衣裳,薛太后半靠在床头,虚虚喘着气。 自从心口被刺一刀侥幸捡回一条命后,她穿个衣裳的功夫也能累得气喘吁吁。 该死的六王侍妾,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 ——“滚开,都滚开!” 门口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薛太后和夏嬷嬷同时抬头朝门外看去,一个宫女打扮的人蓦得掀开内殿的帘子,闯了进来。 薛太后吓了一跳,看清那人是薛宁时,更加吃惊。 “宁儿?你怎么...” 薛宁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径直扒开夏嬷嬷,走到薛太后的榻前。 薛家历经数朝,出过许多位太后与皇后,在这皇宫中,自然有了自己的便宜之处。 太后的宫殿里有处机关,连接着密道,只有薛家人知道。 薛太后看到薛宁的动作就知道她在摸索机关。 “宁儿,你一言不发,到底是想干什么!你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姑母吗?”薛太后愠怒。 薛宁的确早已不把薛太后发放在眼里。 不过是先帝后宫里的输家,侥幸坐上了太后的位置,还真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差点破坏她的计划。 薛宁并不多说,一把将碍事的薛太后推到一边。 薛太后气得大叫,气更加喘不匀。 夏嬷嬷赶紧去扶薛太后,看着已经六亲不认的薛宁,心中渐渐涌上恐惧。 果真如太后娘娘所说,三小姐早就被邪祟附身了,但偏偏又能哄得薛大人对她言听计从。 薛宁并不在意她们想什么,她摸索了一番,终于在床尾的隐蔽处找到一处机扩。 她按下去,薛太后躺着的床榻顿时从间移开,薛太后摔倒地上。 她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薛宁一把掀开。 薛宁半个身子探入地道,被气红了眼的薛太后一把抓住了衣袖。 “混账,你要去哪儿!你是不是被抓住了把柄,想要一走了之?” 薛宁回以她微笑:“姑母说对了。” 薛太后心中震惊无比,更加紧拽不放:“你跑了,那哀家怎么办?” 薛宁一把甩开她的手,“姑母,大邺孝字当先,您占着太后的名义,不会有事的,侄女会回来接你的。” 说罢,薛宁整个人已经没入密道,并且按下了密道内的机关,万寿宫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任凭薛太后再怎么去按那机扩,那密道也没有什么反应。 薛太后剧烈地咳嗽起来,痛骂薛宁。夏嬷嬷以为薛太后是气急了,连忙给她顺背,却发现自己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不好了,走水了!” ——“快来人啊,走水了!” 外面响起惊叫声,薛太后愈发心惊胆战。 这个薛宁,到底惹了多少祸事! 福康宫火势已经大到不敢靠近,烟雾蔓延到了万寿宫,两座宫殿都笼罩在浓烟中。 第181章 是朕的错 长央宫中,萧承澜寸步不离地守着昏睡的江映梨。 江映梨那口血,吐得他实在惊心和担忧不已。 这么多年了,江映梨一直都好好地,何尝见过血? 万幸的是,殿内十来号太医都把过脉了,说江映梨身体康健,那口血,不过是排瘀,吐出来了,反而对身体好。 萧承澜勉强放了心。 那口血落在他龙袍的袖子上,他将那被血污的地方剪了下来,交给太医查验。 殿内的太医轮流用药物和那血污混合了一下,都没什么反应,瞧着倒不像是毒。 周明川百思不得其解,盯着泡有那块衣袖的水发怔。 蓦地,他发现那血逐渐在凝固沉淀,但总有一个黑色的小点漂浮在其中。 “那是什么?”他担心自己老眼昏花,凑近了看,还给周围同僚指了指。 一群人四面八方围过来,盯着泡血水的琉璃蛊看。 来回踱步的萧承澜也被吸引了目光,他凝眸一看,脸色顿时沉下来。 “是蛊。”萧承澜冷声道。 两个字掀起惊天巨浪。 是蛊! 谁敢在宫中对皇后娘娘行医蛊之事! 疑惑出来的一瞬间,众人心里瞬间便有了答案。 这宫里研究过月麟那古怪的医术的,就只有章老一个人,现在章老还在静养呢,他也不可能给皇后娘娘种蛊虫。 只能是月麟来的那个年轻人。 萧承澜给苏清容用过蛊,后来那蛊虫也死掉了,所以他能一眼认出那黑色的东西就是死掉的蛊虫。 他心中百感交集。 竟然是蛊。 他的梨儿竟然被蛊虫控制了那么久,怪不得她会冷落他。 可是即便如此,梨儿有时候还是会对他笑,会念叨他要盖好被子,说会心疼他。 昨夜也是梨儿先哭着来找了他,蛊虫才死掉的。 萧承澜心中又怒又惊,目光落在正在酣睡的江映梨身上,心绪掀起滔天巨浪。 都怪他。 他太信任章太医了,以至于章太医百般夸赞闻人樾,他便也潜意识相信了闻人樾。 百密一疏,害得江映梨中了蛊。 但是,他的梨儿是如此爱他,以至于挣脱了蛊虫的控制。 他疏漏的地方,被江映梨弥补了,那些冲他们而来的阴谋诡计,再一次失败。 萧承澜回想起这段时日,他因江映梨的冷落处处与她闹别扭,全然不知她为了摆脱这蛊虫,做了多少努力。 萧承澜的呼吸因为心痛而变得艰难是滞涩,他走过去吻了吻江映梨的眼睛,呢喃道:“都是朕的错。” 他紧阖着有些泛红的眼,静了几息,再睁开时,神色已经变得森冷无比。 “来人,将闻人樾押过来,朕要亲自审他。” 为了不打扰江映梨休息,萧承澜带着一众人等去了外殿。 他刚站定,福临慌慌张张进来,脸色惨白:“不好了陛下!” “何事如此惊慌?” “陛下,福康宫方才走水了,那里是太妃居所,是个僻静处,发现走水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福康宫是救不回来了,太妃恐怕...” 萧承澜略微沉眉:“还有呢?” “还有就是,太后娘娘的万寿宫也被波及,虽然火势已经控制住,但是太后娘娘吸了浓烟,眼下人正昏迷不醒。” 萧承澜垂下眼睫,敛去眸子里不合时宜的嘲弄。还没待他说出什么聊表孝心的话,又有另一道身影现身进殿。 来人是玄墨,他拱手行礼,面无表情语速极快地汇报道: “陛下,方才太医署出了乱子,属下去查探了。月麟使者在太医署身亡,属下查看伤口,从握住匕首的姿势和伤口切口的形状来看,初步判定是自裁。” 殿中连连汇报了两起骇人听闻的消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殿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第138章 萧承澜眸光浮浮沉沉,冷笑着甩袖:“好一个自裁,在大邺皇宫对皇后行巫蛊,自裁有何用?削去他的头颅,八百里加急送回月麟。” 玄墨立即领命。 “福万全。” “奴才在。” “即刻去召兵部的人来见朕,此次北伐,大邺的铁骑,就从月麟开始,一路北行吧!” 福万全一刻不敢耽误,连忙出了殿去传唤兵部的人议事。 萧承澜在殿内踱步,摩挲着自己的指节,他的目光落在殿内的太医身上,淡声吩咐: “太后昏迷不醒,你们即刻去为太后诊治吧。” 被方才的事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太医如获大赦,一个个都抱紧药箱出殿了。 第182章 天造地设 萧承澜将出兵征讨月麟的事告诉了兵部的大臣。 兵部尚书面上沉稳,心里叫好。 原先北伐的战略有棘手的难题迟迟未定下。月麟国土虽小,但横跨大,陛下念及月麟主动称臣,并不打算动他们,也不欲从他们国家取道,免得惊了月麟的兵马与百姓,要采取绕道的策略。 虽然这样也还是有计可施的,但考虑到山脉走向,地形攻守和行军问题,绕道始终不如直行。 如今陛下改了想法,从月麟一路碾过去,很多难题也能迎刃而解。 战争沙盘前,萧承澜修长的指节捏着一枚写有‘邺’字的红色小旗,将他放在了月麟国的地方,此事就这样敲定。 玄墨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前来觐见,萧承澜眼神扫过殿中众人,示意玄墨拿给他们看。 殿内弥漫着血腥气和君王无声的怒火。 萧承澜开口,语气带着森冷寒意:“月麟来使本为是来学习中原医术,修两国邦交的,他却在皇宫对朕的皇后行巫蛊,月麟王庭送一个品行如此卑劣的人来我大邺,实在轻狂。出兵月麟再无转圜之地,这头颅快马加鞭送到月麟后,兵部不许向朕递交任何月麟国递来的和谈书,违令者革职,驱逐出京,子孙后代也永不得返。” 众人心中便有数了。 难怪陛下这么生气,蛊都敢用在皇后娘娘头上了,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打得他们抱头鼠窜才好。 “臣等遵旨。” 萧承澜耳提面命了这件事就赶回了长央宫,他很害怕江映梨在他不在的时候醒了。 昨夜她半夜寻他,定是无助极了,这个时候,他不能不在。 好在,他回宫的时候,江映梨还睡着。 萧承澜坐在榻沿,既不忍心去搅扰她,又实在忍不住想摸她的脸。 江映梨的意识在一片朦胧中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连沉重的身体都变得轻盈了不少。 她能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暖融融的被窝里,睡得很舒服。 就是有人一直戳她的脸。 她伸手去抓,很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萧承澜被她抓着手指往前带,胸膛贴在她的后背上, 体温隔着衣衫交换。 江映梨觉得自己非但没赶走那扰人的蚊子,还召来来什么重重的东西埋在她颈窝里。 她半张开眼,回头望,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最直观的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完美得没有瑕疵的脸。 那双静静注视着她的眸子里写满了情绪,有想念,还有诉说不尽的委屈。 “陛下...”江映梨软软地嘟哝了两个字。 她的记忆回笼,脑内弦突然断了。 想到这些日子她是如何冷落她的陛下的,她整个人就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眼睫一颤,眼泪瞬间决堤。 她回神搂住了萧承澜的脖子,哭声颤颤:“对不起陛下...这些日子,臣妾让陛下难过了...呜呜呜...” 萧承澜将她紧紧揉进怀里,不断地蹭着她的鬓角,手一寸一寸描摹她的脊背,像是怀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 “这不是你的错,闻人樾给你下了蛊,让你一门心思都花在麟儿身上。” “怪不得臣妾见不到麟儿就觉得心慌,原来是这样。”江映梨气得捶了一下床,“他怎么那么坏,他是见不得臣妾与陛下恩爱吗?陛下弄死他没有?” “放心吧,已经死透了,以后任何人都没有机会再伤害你了。”萧承澜动作轻柔地为江映梨抹去横流到鬓角的眼泪。 江映梨睁着泪盈盈的眸子,在萧承澜怀里抬头看着他,万般爱怜地抚摸他的脸颊,心疼道:“陛下,过去一个月的事情就忘记好不好,推远陛下,不是臣妾的本心。” 萧承澜在她掌心里点头,唇角噙着一抹浅笑:“朕知道,你最爱朕,朕一直知道。” 江映梨亲亲他的脸,“陛下昨夜都难过得一个人回肃王府了,臣妾都不知道该怎么弥补陛下受的伤了。” 萧承澜轻啄她哭红的眼尾:“不用弥补,你只要一直爱朕,朕的心就不会再难过了。” “陛下怎么这么好哄,伤心了那么久,臣妾一哄就好了。”江映梨捧着他的脸,看他眼里已经一扫往日阴霾,满眼只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因为朕爱你,很爱很爱你。”萧承澜看着她的眼睛,笃定而温柔的呢喃着。 听到萧承澜这样直抒心意的热烈告白,江映梨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她都有些害羞了,刚哭完的脸染着泪痕,变得红扑扑的。 从前陛下只做不说,给她买漂亮的发簪和裙子,把王府的闲置屋子砸了给她做花园,想她了会问她想不想他,喜欢她喜欢到不得了的时候,干脆就将她抱到榻上共赴云雨,心跳同频。 在应该学会表达爱的时候,他接收到的只有恶意,爱这个字于他而言只是个荒唐的笑话。 如今这个字眼在他这里已经不再陌生,变得炙热又浪漫,他可以珍重地将它说出口。 真好。 他不再对情爱羞于启齿,她也不会再为了得到一点点爱将自己卑微到尘土里。 他们都已经获得了足够支撑自己面对一切的爱意,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臣妾也好爱陛下呢。”江映梨泪花闪闪地将他抱紧了。 第183章 可以忍受 江映梨恢复如常后,比萧承澜还难过些,他陪了她一天,总算将人哄开心了。 夜深了,萧承澜给已经熟睡的江映梨掖好了被角,这才起身。 福万全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说那些秽物不能近皇后娘娘的身,所以还请陛下移步殿外查看。” 萧承澜负手走到殿外,看着福临端着一个托盘,里面全是已经焦黑的东西,里面夹杂着一些首饰。 那些东西散发一种奇异的焦臭,哪怕已经被挖出来很久,还是没有散去。 “陛下,这些首饰,已经找内务府的人问过了,的确都是太妃娘娘的。它们就是在这些焦黑的骨头堆里被发现的。” 这段话的意思不言而喻,这堆散发着焦臭味的东西大概率就是薛太妃的尸骨了。 萧承澜眸光淡漠地扫过那堆焦骨,是不屑掩饰的嫌弃。 “朕已经瞧过了,拿走吧。” 福万全赶紧冲福临摆手,让他快下去。 ** “笃笃笃”。 薛宅所在的巷子回荡着急切的叩门声,门房通过洞眼朝外张望,看清门外那张脸时,吓了一跳,赶紧打开了门。 “太...太妃...” “住嘴。”薛宁面色流露出狠厉,警告门房不要再多说一个字。 薛宁径直往府里走,薛仕德还没有睡,听到府门口的动静,提着风灯赶来。 看到薛宁的一刹那,他瞳孔紧缩,然后又想明白了她是用了薛家的密道逃出来的。 从今日福康宫失火到皇帝下令征讨月麟,他就知道薛宁失败了。 索幸她烧了证据,就算皇帝怀疑,也一时查不到薛家头上,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运作。 可眼下薛宁竟然找上门来。 这是还嫌薛家如今不够水深火热吗? 薛仕德假装不认识她,指着守夜的府卫道:“哪里来的疯妇,竟然堂而皇之地放进府里,丢出去。” 薛宁知道薛仕德会是这种反应,她这个冷血的父亲,利益至上。 但是,她还有筹码。 “父亲,你舍弃我有什么用?从苏家倒台开始,薛家注定不能善终,那一天终究会来临,舍弃我改变不了任何局面,你得保下我,给我找个容身之处。” 薛宁笑着走过去,低声说出自己的筹码:“先帝有微服出巡期间,有个私生子,陛下也在找他呢,因为他对他的皇位有威胁,可是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 薛仕德一愣,他已经不再探寻薛宁到底是先从哪儿知道这些事的,他只是惊讶,这个流落民间的皇子,来的这么是时候。 “他在哪儿?” 薛宁不语。 薛仕德眯起双眸:“好,为父自然会保下你。” 薛宁知道这个皇子的事,是上一世无意间听得的,萧承澜为了永绝后患,要将他找出来杀之而后快。 第139章 后来的确是找到了,人在秦阳隐姓埋名,也知道自己是皇子,所以野心不小。 秦阳有屯兵所,那里有足足五万守备军,他和守备军指挥使虞望早就有不臣之心,只不过火苗没来及点起来,就被萧承澜扑杀了。 前世她并不在意这些纷乱,现在,这些都是她的筹码 ** 翌日一早,一封来自北疆的急奏被送到御前。 短短几字,尽显危急。 北凉军大将陆渊突发急症而死,军心涣散,北狄十三部虎视眈眈,大战在即,奏请圣听。 集报一出,朝堂召开了锅。 陆大将军死得太过突然,他原本是北伐的主将,还未开战,死了主将,这事态简直是急转直下。 何况,北凉军一直是由陆家将接管的,如今陆家无人,北凉现在肯定是乱成一锅粥了。 行军打仗最忌军心动摇,未战先言败,敌军便等同于不战而胜了。 萧承澜在长庆宫与满朝臣子议了足足三日的事,夙兴夜寐。 江映梨知道他抽不开身,主动去长庆宫为他送膳。 她在屏风后听到的声音无非一个。 大邺数百年来重文轻武,如今并无多少将才可用,但主帅就算能定下来,军心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一些动摇军心的话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军营都笼罩在未战先衰的阴影里。 那些大臣不敢直接谏言,但江映梨听的出他们一口一个军心的言外之意,那便是暗示陛下御驾北下,坐镇后方,维稳军心。 萧承澜迟迟未应,江映梨自然知道他在顾及什么。 自成婚后,她与陛下就没有经历过这种山也迢迢水也迢迢的分离。 他不舍,也怕她难过。 夜里,萧承澜万般沉重地回了长央宫。 一进殿,江映梨猛扑进她怀里,牵着他的手,笑盈盈道:“陛下回来了,臣妾和麟儿都很想你呢。” 萧承澜垂首吻她眉心:“朕这几日都没好好陪你们。” 江映梨抱着他,心里的确不舍,但还是直言道:“待北疆的战事解决了,陛下就能像从前那样陪着臣妾和麟儿了,所以,臣妾不贪图一时的温暖,臣妾想的是以后的长长久久。” 萧承澜自然听得她的言外之意,他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问道:“朕若不在,你会难过吗?” 江映梨红了眼:“相思是一件很苦的事,但臣妾知道,陛下总会回到臣妾身边的,所以臣妾可以忍受。” 萧承澜指尖描摹着她的眉眼,温言细语地安慰:“别怕,行军打仗朕不擅长,朕只是坐镇后方,不会有危险的,朕一定尽快回到你身边。” 江映梨用力地点头:“臣妾和麟儿都等着陛下回来。” 她的眼泪总是忍不住,明明不想在临别之际徒增伤感,但是却又没有一点办法。 萧承澜从她眼尾吻到小腹。 这一夜极尽缠绵,江映梨抱着他不撒手。 哪怕受不住了,也还央着他继续。 她不想记住别的,她只想记住今夜的欢愉。 ** 事发突然,行程匆忙。 但是萧承澜知道自己离京,薛家必须要防。 顾大将军自请随驾去北疆,萧承澜没有准允,而是将他留给了江映梨,为了以防万一。 禁军,南军和北军都隶属于皇城中央军,萧承澜将调遣这三支军卫的兵符给了江映梨。 必要时,她可以拿着兵符去找魏执与顾将军。 中央军共计十万人,都是精锐,江映梨捏着兵符,萧承澜才能放心。 此外,朝政上,萧承澜设了个临时的议政阁,共有宋章,柳行简,沈希,葛怀川四位老臣。 出发那天,江映梨去城楼相送,她站在高墙之上,看着萧承澜一身戎装,策马立在人群中。 他回头看了她许久,才转身下令出发。 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江映梨不再哭泣,只是抱起了云娘怀里的太子,指给他看: “麟儿,那是你的父皇,一个能扛得起责任的明君,你出生即是太子,你父皇对你寄予厚望,待你长大,也要做和你父皇一样的明君。” 第184章 初见苗头 正是晨会的时候,妃子们都在昭华宫聚头。 江映梨走在最前面,云娘紧随其后抱着麟儿从内殿出来。 看到大皇子,众人眼睛顿时亮起来。 孩子可是皇宫里的稀罕物,就这一个,比金子还宝贵。 众妃们成日待在宫中,虽说没有那些烦人的琐事扰人,但时间久了日子就变得枯燥,如今能逗逗孩子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呀,细说起来,上回见大皇子,还是在册封太子的时候呢,这一转眼怎么都大了一圈了。”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颖修仪,江映梨怀孕坐月子的时候,后宫的事务都是她在协理,如今在众人面前已经非常得脸。 江映梨笑了笑,接话道:“是啊,小婴儿一旦有变化,就显眼,如今麟儿快满五个月,会认人了,正好让他好好瞧瞧你们,以后长大了,自然就认得了。” 江映梨坐定,微微抬手示意云娘抱着麟儿去众妃跟前转一圈。 一直嗑松子的宋贤妃赶紧招手:“来来来,先往本宫这儿来,这么多娘娘小主在这儿,小太子第一个认识的怎么能不是本宫呢。” 云娘抱过去,麟儿盯着贤妃看了一会儿,咿咿呀呀地吃手。 江映梨笑着看向贤妃:“贤妃不若抱抱他吧。” 贤妃愣了愣,眼见着云娘要走上递人了,连忙婉拒:“这...这瞧瞧就好了,本宫不会抱孩子啊。” 最主要的是,方才她们进殿的时候,就听到太子的哭声震耳欲聋,像是哄好了才抱出来的。 这要是抱在手上又哭起来可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给臣妾掂掂吧,看看咱们太子殿下多重了。”颖修仪很会来事儿,当即就笑着说要抱。 江映梨微笑着,缓缓点头。 颖修仪走上前,小心翼翼接过吃手吃得香的萧宸安。 她轻轻晃了晃胳膊,萧宸安一双大眼盯了她片刻,咯咯笑起来,一不小心流了串哈喇子。 颖修仪也不嫌弃,直接上手拿着萧宸安胸前的垫着的帕子为他擦了。 她看着萧宸安,心里满是盘算——她前半辈子靠给皇后娘娘办事,捡了个协理六宫的职务,爬到了贤妃娘娘之下第一人的位置,虽说还算风光,但后半辈子估计也没什么机缘再进一步了。 从现在开始,就和太子殿下打好关系,等陛下百年,她也老了,太子殿下登基,给她留个太妃的位置在宫里享福,不至于被送到皇陵守墓。 人生规划越来越清晰,颖贵人看着萧宸安也越来越慈爱——殿下啊殿下,以后长大了可一定要记得你颖娘娘。 你小时候你颖娘娘真抱过你啊! 不止如此,还有擦口水的交情呢。 云娘并不敢让嫔妃们抱太久,看着颖修仪越来越狂热的眼神,她赶紧伸手要去把萧宸安抱回来。 颖修仪这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云娘又抱着萧宸安转去别处。 “怪不得皇后娘娘先前要藏着捂着呢,原来大皇子生得这么好看,娘娘莫不是怕臣妾们去偷孩子吧。” 萧宸安才几个月大,眼睫毛就长得不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实在可爱。 芳美人觉得玫美人这话说得很不妥,当即提醒道:“什么叫娘娘藏着捂着,就算娘娘每天把殿门敞着,你敢偷吗?你敢动小太子一下,陛下马上就从北疆杀回来把你发配去幽宫。” 眼见两个人又开始斗嘴,贤妃捂住嘴唇咳了两声,示意他们不要再说了。 这俩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陛下都走了快三个月了。 还是玫美人反应快,接受到了贤妃的信号,赶紧肘击芳美人:“你也太不会说话了,皇后娘娘现在定然正想念陛下呢,你刻意提到陛下,还说陛下杀回来,你这不是存心让皇后娘娘伤心吗?” 此言一出,满殿都静了。 这话说得,一口一个陛下啊,生怕皇后娘娘没听清。 贤妃翻个白眼。 她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她尊敬的陛下当初选秀的时候一定有心机。 确定是自己这边的,那就能选聪明人,比如她和已经出宫的沈竹心,确定不了站哪边的,就故意选一堆笨蛋。 笨蛋呢,既生不出害人之心,没事儿的时候还能出点洋相逗大家开心。 但是现下这情况,这洋相出得让人有点伤心了。 江映梨无奈揉了揉额角。 玫美人也刚好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无助地捂住了嘴巴,声音细若蚊蝇地道歉。 “皇后娘娘,臣妾不是有意的。” 江映梨摆手:“本宫就当没听到,陛下回来之前,都不要再说陛下了。” “是是是,臣妾记得牢牢的,陛下回来之前,都不会再说陛下了。” 第140章 众人:“......” 虽说方才静默了一阵子,但殿内气氛总体还算愉快。 这时,连翘神色略带了几分沉重进了殿,附在江映梨耳边道:“娘娘,万寿宫那边传话,说是太后娘娘病中久不见人,感到十分寂寞,要娘娘晨会散了后去万寿宫侍疾。” 太后的消息一出,大家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停了。 太后先是被刺杀,而后又被福康宫的大火波及到,昏迷足足半月,几番折腾,虽然还活着,但也只剩活着了。 现在陛下不在京中,太后恐怕就想着借病体和孝道拿捏皇后娘娘呢。 想当初,娘娘刚入宫那会儿,太后可是折腾了好几次娘娘,若非上天开眼让她被刺杀后缠绵病榻,指不定还要怎么对付娘娘呢。 江映梨垂下眼睫,淡淡笑了笑。 “去回话,说本宫早已去信大恩善寺的高僧,今日要给陛下祈福,恐怕无暇踏足万寿宫了。” “是。”连翘领命去回话。 江映梨看着连翘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心里的预感愈发强烈。 陛下走时,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太后那边的动静。 如今薛太后突然召她侍疾,恐怕不简单。 陛下不在,她就是宫里的主心骨,她得好好思量,护住身边人。 思及此,江映梨笑着看着殿中众人:“今日没什么事了,大家都回去吧。” 众妃都起身行礼:“臣妾告退。” 等人都走了后,江映梨看向秋霞,秋霞立马会意走近附耳:“凤舆还是照常准备,一路往大恩善寺去。” 秋霞面领了命,江映梨又吩咐小夏子:“待各宫小主娘娘都回去后,就借用本宫赏赐的名义,去她们宫里传话,让她们入了夜,悄悄再往昭华宫来。” 小夏子察觉事情不简单,严肃地点了点头。 第185章 不修边幅 一个时辰后,太后宫里。 夏嬷嬷脚步匆匆回了殿。 顾晓然正端着碗盏给薛太后喂药,见夏嬷嬷脸上略有喜色,便知道是成了。 “回禀太后娘娘,今日昭华宫一切正常,娘娘和小主们参加完晨会就都回去了,皇后的凤舆和仪仗已经从正门出了宫,她们对所有事都一无所知。” 薛太后冷笑了一声,却不防扯动了喉咙,咳得眼泪直流,满脸涨红。 缓了好一阵子,她才用烟熏过的嗓子道:“只要皇帝离京,我薛家的事基本上就已经成了。小小一个皇后,不过是皇帝娇惯出来的宠妃,遇到兵戈之事,定然吓得魂飞魄散,不值一提。” 顾晓然也觉得薛家的好事近在眼前。 她忍不住幻想,自己在薛家事成之后,自己成为下一任皇后的模样。 毕竟,她马上就要立个大功劳。 薛家特意秘密将她从念慈庵接到太后身边,就是防止她爹年老了犯糊涂。 她只要牵制好她爹,顾家就能拿到从龙之功,别说侯爵,就算是公爵也是屈就了。 除此之外,薛家还许了她皇后之位。 这是她靠自己的谋算为自己争取到的,跟江映梨那种靠美貌和宠爱上位的人不一样。 薛太后适时拍了拍顾晓然的手,慈爱道:“孩子,哀家在第一次晨会时,就一眼看出你的独特之处。你和那些空有颜色的女人不一样,你的聪颖应该放在权谋上,今日你选择投靠薛家,薛家自然许你顾家满门富贵。” 顾晓然志得意满,觉得自己久居深宫与一帮庸俗的女人为伍的憋屈劲儿都少了不少,她再一次郑重许诺: “太后娘娘,您放心,我爹那边,我定然能说服,到时候薛家军和秦阳守备军进了京,爹爹一定不会成为阻碍。” 宫中的局势悄然紧绷。 城外的密林中,秘密行军的士兵们惊起树丛中的雀鸟。 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向高空,和灰蒙蒙的穹空融为一体,九重天上有细雨落下,鸟雀湿了尾羽,落在一截折断的旗杆上啄吻羽毛。 一匹烈马踏过雨后泥泞的土地,溅起的水花将那啄吻羽毛的鸟儿吓得惊啼一声,再次窜向高空。 被淋湿一头乌发的江照勒了马,长腿一迈跨下了马,三两步往王帐里跑去。 “参见陛下。” 萧承澜拿着一卷军报站在王帐最中央的沙盘面前,沙盘中,如火焰一般的红色‘邺’字旗已经跨过了月麟和龙脊山,向北推进了数寸。 看到江照进来,随行伺候的福万全赶紧拿了个干帕子递给他,眼神示意,方才那样仪容不整地面圣,有失体统。 江照在前线野惯了,现在回了王帐,一时还没改过来。 正要认错,萧承澜淡声道:“罢了。” 江照赶紧拿帕子抹脸擦头发。 萧承澜手里的军报是这一个月北凉军的战绩。 自从第一仗攻下月麟后,整个军队那些让人人心惶惶的谣言已经不攻自破,大军几乎是一路横扫往前推进。不过才一月,北狄已经折损了两个精锐部落。 在这之后,便是继续打,把优势扩大,直到最后的胜利来临。 士气高涨,军心已稳,萧承澜也不必再留在这里了,他明日便要启程回京,坐镇朝堂。 江照在西南军中立了奇功,这次北行,萧承澜特意将他调了过来,他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领着自己的小队高歌猛进,短短一月,在北凉军中也有了立足之地。 萧承澜估摸着,这仗打完,回京论功行赏的话,大将军的级别还不够,但是侯爵还是信手拈来的。 “行军作战顾不上讲究,但等战事歇了,你回京的时候,好好收拾一番再进宫。”萧承澜提醒道。 他实在不知一个人进军营两年多,变化会这么大。 从前江照还没她姐姐高的时候,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屁孩,倒也算讨喜,如今人高马大的,肤色黝黑,不修边幅,形似野人。 这要是让梨儿看到了,还以为他故意折磨她这个弟弟了。 江照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血和泥点子混成一团,不好意思地挠头:“是,臣知道了。” 萧承澜放下军报,叮嘱他一些事情。 “这一战已是板上钉钉的赢局,但切记不要贪功冒进,你姐姐一直挂念你,等着你回京,你走到今日不容易,只差最后一步了。” 想到姐姐,江照按捺住心中思念,抿了抿唇,郑重地点头:“放心吧陛下,臣一定不会功亏一篑的。” 萧承澜让福万全给他倒杯热酒暖身子。 江照接了,刚喝下一口,外面又有勒马声响起。 福万全出去查探。 来人也是个青年人,和江照一般大,原本也西南边营中的人。 此番北伐调兵,他和江照一同被征调过来,两个人在西南之乱中有过命的交情,如今在北凉军中,又一起并肩作战数日,两人脾性相投,说是朋友都太浅薄,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和知己。 江照见他来,连忙招手。 崔远提着只不知名的野鸟,还在滴血,又没有通传,并不敢进王帐,在外头愣愣地站着。 因为崔远和江照形影不离,萧承澜对这个人也有几分印象。 “朕要与你说的,已经说完了,你去吧。” 江照仰头把暖身子的烧酒喝完了,这才告退。 崔远见他出来,把手里的野鸟掂了掂:“回来的时候猎到的,今晚烤这个。” 江照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行啊你,挺有闲情逸致。” 萧承澜明日要走,此刻准备再去一次军营看看各位将士。 江照和崔远站在帐前打得火热,萧承澜扫了一眼他们,准备离开。 但就在他即将转头的那一秒,他看到寒光一闪。 那一刹那,萧承澜的瞳孔紧缩。 崔远袖中有刀刃,此刻已经已经滑落在他掌心中,明显是冲着江照去的。 第186章 知道就好 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已经来不及思考更多,萧承澜疾步上前,一脚踹在了崔远的膝弯处。 这一脚生猛,踹得他身形一晃就跪了下去。 匕首掉落在地,砸出一声铮鸣的冷铁声。 下一瞬,数十支弩箭已经从暗处四面八方地破空而来,直直钉入崔远的四肢,将他困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弹指一瞬间,快到弩箭钉穿崔远的四肢时,江照才刚刚反应过来。 他看着掉落在地的匕首和崔远脸上从未出现过的狠意,只觉得自己心口仿佛也被一箭洞穿,彻骨寒凉。 他眼眶猩红,掐住了崔远的脖子,还捏住了他的下巴。 “你怎么敢?崔远,你怎么敢!” 愣在原地的福万全也才堪堪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 “陛下!有人行刺,护驾啊!” 萧承澜沉眉,拦住了他哭天抢地的叫唤,将那匕首踢远,冷声道:“就他一个,还护什么驾。” 崔远躺在地上,看了一眼萧承澜垂下的袖角,这才把眸光转向暴怒又无助的江照。 第141章 “多谢你一路肝胆相照,舍命作陪,下辈子当牛做马,还你...” 饶是被掐住了下巴,不能咬毒,崔远仍旧吐出一口黑褐色的毒血,看来是早就服了毒。 想必是很烈的毒药,这一口血吐出来,他连眼睛都没来得及再眨一下,就咽了气。 在一起出生入死的昔日好友,前一刻还有说有笑,下一秒就在自己面前咽了气,这大起大落,让江照的思绪近乎陷入麻痹,他愤然起身,退后了两步,脚步有些踉跄。 萧承澜眉眼笼罩一层戾气,看着崔远的染血的脸,心中发沉。 既然有过命的交情,没有平白翻脸的理由,除非,这一刀,本就不是冲着江照去的。 萧承澜抬起手腕,他黑色的袖角被利刃划开一线,小指上有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伤口,连血都没流。 料想是方才崔远被他踹了一脚,侧身跪倒下去时奋力划出来的。 那伤口小到他完全没有感知到,但此刻那块儿的皮肉已经隐隐开始烧灼。 “嘶...”萧承澜的步伐晃了晃,太阳穴开始尖锐地跳痛。 福万全当即就白了脸:“不好,这匕首淬了毒!传令下去,所有军医即刻来王帐!” 萧承澜微微抬了一下手:“此事不可声张,把徐九思叫过来。” 福万全方才慌了神,被萧承澜这么一提醒,终于想起来其中要害。 陛下被刺,无论对战场还是对京城来说都是大事,不可轻易透露。 江照这时也终于从那大起大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紧张地看着萧承澜:“陛下,是臣轻信他人,今日才害陛下遇刺,臣...” “不必多言,扶朕进去。” 江照压下心头翻涌的愧疚,扶住萧承澜往王帐里去。 徐九思来得很快,一进帐,心中便惊了一跳,陛下坐在帐内,唇色已经褪去血色,看来这个毒比他想的还要厉害。 “徐太医,虚礼都免了,你快来为陛下诊治。”福万全焦急万分,上前把徐九思拉到萧承澜面前。 萧承澜伸手,将那都快要愈合的小指伤口拿给徐九思看。 徐九思愈发觉得棘手。 这么一点伤,就能快速发散到全身,这个毒的毒性也太强了。 恐怕那个行刺的人,不是服毒而死,而是给匕首淬毒的时候手指沾了毒,那些毒从皮肉渗入血肉,毒发而亡。 “陛下,请陛下先服下这枚药丸,护住心脉,老臣也才好争取时间解毒。” 江照听到解毒二字,心里燃起希望:“徐太医,你如此说,那就代表此毒可解了?” 徐院使点头,又微微摇头:“既然是毒,就必定有解药,难的不是解毒,而是人的身体能不能撑到毒性被解药中和的时候。” 萧承澜吞下了那枚药丸,只觉得自己的思绪越来越沉。 徐九思道:“陛下,老臣定会全力制出解药,今夜是最关键的时候,也是最难熬的时候,您一定要熬过去,最难受的时候也千万不要多思多想,熬过去,就没事了。” “朕知道了。”萧承澜咬了咬牙,视线已经开始变得虚影重重,“福万全,去帅营把卫行忠和祁越都叫来。” 福万全连声应了。 萧承澜摇了摇头,保持几分清明,看向跪在殿内眼睛发红的江照,微微叹气。 “行了,别垂头丧气的了,朕还没死呢。吃一堑长一智,记住今日的事,以后在军营里,不要轻信任何人,秦副将打你那么次,是有道理的,你太年轻,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两年多还没及冠。” 江照攥紧了拳,浑身被愧疚淹没,低吼道:“正是因为如此,是臣信错了人,挨这一刀的该是臣才对。” “别说这种话了,让你姐姐伤心。” “可是陛下才是姐姐最重要的人!” 萧承澜扯着嘴角笑了笑:“你知道就好。” 江照愣了愣,没说完的话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从没想过这种时候了陛下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是,陛下的确从发现自己被刺中毒到现在,从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这让他也不禁慢慢冷静了下来。 “陛下,今日崔远之事,必然有蹊跷,他和臣同行数日,从未有任何可疑的行为,今日却突然发难,所以,他就是在等今天这个机会。” “你说得不错。”萧承澜咳了两下,“他是冲着朕来的,只有你能近朕的身,所以他先和你成了过命之交。” 那么,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崔远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那些生死一线的困局,说不定就是他亲手营造的。 江照感觉手脚有些发凉,但是很快的,他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他又如何料定,臣一定有机会接近陛下呢?一年前,臣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卒而已。” 萧承澜沉默了片刻,看向王帐门帘的缝隙处,那里有微弱的天光透进来。 的确让人费解。 好像有人,在暗处,算准了一切事情的走向——江照会立功,会被调来北疆,陆渊大将军会身亡,他会御驾亲征。 迂回曲折,‘它’得到了一个在军营里刺杀他的机会。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京城。 是薛家人。 萧承澜得到了一个并不意外的答案。 他轻叹一声,眸光变得冷厌又淡漠。 实在可惜,有如此纵观全局,见微知著的本领,偏偏是薛家人,不能为他所用,反而要乱他的皇权。 那么,就算是在世诸葛,也不得不杀了。 “陛下,卫大帅和祁副将都到了,等着陛下宣召。” “让他们进来吧。”萧承澜阖了阖沉重的眼皮,强撑起精神。 第187章 一线生机 卫行忠和祁越进了帐,拱手行礼:“末将参见陛下!” 行完礼,卫行忠语气很激动:“陛下,听闻方才有人行刺,军营竟然让有此贼心的人混了进来,末将羞愧不已,待北伐结束,末将自愿解印谢罪啊!” “今日的事,深究无义,叫你们来,不是问罪的,是有更紧急的事情。” “是,末将听命。” 萧承澜抬起眼眸,看向福万全:“去右手边的柜子里,取玉轴出来,朕要拟旨。” 福万全赶紧去取,准备好了笔墨送到萧承澜跟前。 “京中恐不日生变,朕要抽调三万兵力回京平乱,此事就托付给江照。你们应当也看见了这个江照表现如何,朕今日提前论功行赏封他为侯,赐定国二字。” 此话一出,三人皆愣了愣。 定国二字份量何其之重,不过京中要生变,只有这两个字压得住叛党。 卫行忠和齐越朝江照拱了拱手。 萧承澜又道:“既要抽走三万兵力,你们二人就要重新定策。” 卫行忠摆手:“陛下放心,优势已然在大邺,就算抽走十万,末将等也能继续北推。” 萧承澜轻点一下头:“此战记你们首功,来日回京,朕亲自为你们授大将军的封号。” 卫行忠和祁越顿时一怔,方才他们心里对江照年纪轻轻就拥有比他们还响亮的封号一事还微有芥蒂,此刻已经满满脑子都是大将军三个字。 将军的职衔易得,可大将军又是另一回事了,大将军没有封号听着都响亮,要是像顾大将军得个忠勇,明威什么的,那简直不能再好了。 “是,末将定然不负陛下所望,横扫北疆!” 萧承澜笔尖沾了墨水,握笔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笔走龙蛇地写着圣谕。 “叛党乱政,朕远在疆外,今命定国侯回京清君侧,肃叛党,扶储君萧宸安登位监国,皇后垂帘,另着立宋章,葛怀川为辅国大臣,襄助太子理政,所有叛党,不必招降,一律格杀...” 萧承澜写得极快,写好了连墨迹都没干,就让福万全拿到江照跟前。 “朕拟的这道旨,你带回京中,从皇宫正门庆武门入,在人前宣读。虽是临危受命,但朕相信你。” 江照接过福万全手里的旨意时,胳膊都在发抖。 他从没想过他还有拿着圣旨定乾坤的一天。 但是,他心里只有震惊没有胆怯,毕竟这圣旨里的皇后与太子,一个是他的姐姐,一个是他的外甥。 “陛下,臣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保皇后娘娘与太子入承乾殿,以正大统!”江照重重地磕个头。 他再抬起头时,只见脸色脸色苍白的陛下蓦地吐出一口血,殿内的人都齐声喊: “陛下!” 萧承澜指节掐紧了榻沿,从腰间扯下象征帝王身份的九龙佩,递给了江照。 “对于局势,这是朕的解答,公事已经说完了,朕还有私事,你上前来。” 江照赶紧膝行上前:“陛下!” 萧承澜紧咬着牙,交代道:“朕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若朕熬不过今夜,将这玉佩放入棺中即可,朕的尸骨不入帝陵,朕要与...与你姐姐合葬。” 第142章 江照拿着九龙玉佩,心中怔然。帝陵一旦有帝王埋骨,便不会再打开,陛下这是... “陛下不可啊!就算只是打算,您是天子,怎可不入帝陵接受后世瞻仰供奉?料想您也不想让皇后娘娘殉葬,那以后这么多年,陛下的灵魂该何处安息呢?”卫行昭反对道。 “是啊,请陛下三思而后行啊。” “这也是圣旨!”萧承澜声音高了几分,看向卫行忠与祁越,示意他们先下去。 待人走了,萧承澜捏紧了江照的胳膊,交代完了最后一件事:“若京中局势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不必管太子与大统,护你姐姐周全便是。萧宸安既然是储君,为社稷死也是他的职责,但你姐姐不一样...你姐姐不一样...” 说完这句话,萧承澜又吐了一口血,彻底晕了过去。 江照看着面前这一幕,心间都在发颤。方才那番话,竟然是陛下说的。 陛下对姐姐的感情,远比他所认为的要深刻得多。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当初陛下将他遣去西南边营,说他若有机会立功,便能成为姐姐的助益。 他以为只要他往上爬,姐姐便会过得更好,位分就能变得更高,但他完全想错了。 姐姐根本不需要他的助益。 他还在军营摸爬滚打时,姐姐就成了皇后,姐姐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太子,是他沾了姐姐的光。 方才,陛下也是为了保护姐姐唯一牵挂的血脉至亲,才会冲上来保护他。 若没有今天这场变故,他都没有机会给姐姐提供什么助益。 江照捏紧了手中的九龙玉佩,低下头去,低低地唤了一声‘姐夫’。 福万全忍不住抹泪,但又记得陛下嘱托,连忙道:“小侯爷,您恐怕是要连夜启程回京了,陛下这边,有徐太医和奴才在呢。” 圣旨在手中,江照知道情况危急,点了点头,一刻也没耽误,起身向帐外走去。 ** 昭华宫的夜色也同样深沉与黯淡。 江映梨在昭华宫内来回踱步,殿内的妃子们深夜聚齐,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都没敢说话。 连翘匆匆忙忙进来,江映梨立马上前问道:“怎么样,祺良人来了没有?” “皇后娘娘莫急,臣妾已到了,臣妾病体虚弱,走得慢,让娘娘忧心了。” 众人都看见了缓步慢行而来的郑兰儿。 自从她病了后,便深居简出,她们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乍一看去,她的肤色又白了不少,病恹恹的。 江映梨看到她来,总算放心,捂了捂她因病而冰凉的手:“来了就好。” 江映梨回到主位,看着都绷着一根弦但又不知道发生何事的众妃嫔们,直言道:“宫中恐有异动,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话音刚落,不少妃子吓得都站了起来。 “宫变?!” 这两个字一出,殿里简直炸开了锅,惊叫声此起彼伏。 “嘘,知道大家害怕,但切记不要敌人还没打过来咱们就自乱阵脚,本宫叫你们来,就是有了对策,先跟我来。” 越是乱的时候,主心骨越能稳定人心,江映梨几句话就让大家安定下来,乖乖跟着她走。 众人进了昭华宫一处结了蛛网的偏殿,江映梨在墙上摸索了一番,按下了一块灰扑扑的砖石。 一面墙翻转过来,露出黑洞洞的楼梯,延伸到了地底。 竟然有密室,众妃惊地捂嘴。 江映梨让连翘和秋霞在两边掌灯,示意身后的妃子都跟她进去。 去年,昭华宫隔壁的宫殿被陛下改造成了花园,这个密室就是那时建的。 不得不说,是陛下高瞻远瞩,现在她才能带着一众妃子找到一线生机。 其实,除了这座密室,昭华宫的下面还有一座密道,可以直接通往宫外。 也许,当年那个帝王为她的宠妃建造这座昭华宫与密道时,心中所想也与她的陛下一样。 他们都是在未来有可能发生的危局里,为自己心爱的人多争取一线生机。 第188章 要变天了 一行人跟着江映梨往石梯下面走,密室在地下,周遭都有些凉飕飕的,妃子们都互相搂紧了胳膊。 宋婉言一个人走在抱成一团的妃子们的最前面,依旧天不怕地不怕。 “原来,去年这儿被陛下改成花园,是为了悄悄地建这座密室啊,怪不得好好的一座宫殿,陛下说拆就拆了。”芳美人如是说道。 江映梨听到后,笑了笑,并未应声。 修建花园倒也不能算是挖密室的噱头,她的花的确是种不下了。两件事相辅相成,不分主次。 下了石阶,密室里有烛台,秋霞和连翘一一去点亮,周遭的环境终于亮起来,方才那阴森森的气氛终于消退了。 江映梨举着烛台四处照了照,这才回到众人面前,叮嘱道:“这里隐蔽,除了陛下的亲信以外没人知道,若真发生兵变,你们只要好好待在此处,不要吵,不要随意出去,这儿就能护得住你们。” 此刻站在这密室里,众妃们心里才真真切切地有了危机感, 兵变是很可怕的事情,会死很多人。 她们心里压着石头一样,江映梨说什么,她们都应,再不敢像方才那样惊叫。 江映梨看她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安慰道:“别怕,就算陛下不在,皇宫的兵力部署还是在的。” 颖修仪见状,也赶紧出来安慰众人:“是啊,那些人趁着陛下不在妄图窃国,不过是乱臣贼子罢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才是皇宫的正统,咱们别给那些奸党涨势。” “皇后娘娘和修仪娘娘说得对,咱们好歹也是陛下的妃子,怎可露怯给陛下丢脸,咱们能活就活,活不了大不了一死!” 玫美人慷慨陈词,将大家说得热血沸腾。 江映梨笑了笑,示意大家安静:“好了,倒也不用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叛党是冲着太子来的,这场纷乱本就与你们无关,何必平白送了性命。好好待着,别一激动就冲出去要拼命,活着才最重要。” 江映梨说完,拉住宋婉言的手,往石门的方向走去。 “贤妃,这石门的机关,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轻易不要打开,你好好看着她们。” 听见此话,宋婉言顿时蹙眉:“臣妾看着她们?那你呢,你不留在这儿吗?” 江映梨摇了摇头:“我既然是这皇宫的正统,自然有我的事要做,陛下不在,我得协助陛下守住大邺的江山。” 宋婉言滞了片刻,缓慢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她看着面前坚定又无畏的人,忽然生出恍惚之感。三年光阴,她见证了江映梨所有的成长与蜕变,也见证了这场相濡以沫,矢志不渝的感情。 回首经年,世事果真如同大梦一场啊。 宋婉言身后的妃子们闻言赶紧跑过来:“皇后娘娘怎么能一个人在外面呢?娘娘还是快将太子也抱进来,只要不让乱党找到,咱们总会等到支援的。” “变数太多,一味地等是不能成事的。”江映梨轻声道。 妃子们抓住江映梨的衣袖,“可是太子还那么小,娘娘一个人该怎么办?那臣妾不不在这儿了,臣妾要跟着娘娘出去。” “我也出去!” “臣妾也要跟着娘娘!” 郑兰儿站在人群之外,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病体残躯,非但帮不上忙,还只能成为拖累,她是不能像她们一样了。 江映梨抓住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抹开:“都不要胡闹了,陛下选你们入宫,无法给你们宠幸与子嗣,你们在宫中虚度半生,总不能到头来连命都丢在这儿。” 芳美人哭得最大声:“可是臣妾是自愿入宫的啊,不过是没有陛下的宠幸而已,有娘娘照拂,臣妾的日子可比从前好过多了,若臣妾当初没有被选中,是要被送给薛九做妾室的!他生得肥头大耳倒也罢了,还喜欢折磨小妾,听说后院已经死了不少小妾了。臣妾想着,与其死在那种地方,还不如进宫为自己争一争,如今臣妾的日子已经够好过的了。” 玫美人又听她自揭伤疤,赶紧抱住她,两个人哭得涕泪横流。 江映梨依稀记得芳美人家世不算低,家里竟为了讨好薛家送她去做妾。 “那就更不能让你们陷入陷境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江映梨冲她们摆了摆手,“都回去吧,本宫走了,会没事的。” 江映梨带着秋霞和连翘一步一步迈上了石阶,消失在了尽头。 出了石阶后,江映梨按下机关,墙面再次翻转,连鱼线做的假蛛网都完美复位,打眼看过去,这里不过是一处常年无人居住而变得荒凉的偏殿而已。 江映梨回到昭华宫,麟儿在小床里在酣睡,丝毫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下午宫外便传来消息,她那驾凤舆刚到入山口的位置就中了埋伏,摔了个粉碎。 第143章 料想他们是想杀了她,抢走太子。 福临从殿外匆匆忙忙回来,禀告道:“魏大人已经拿到了兵符,他已经在做调防了,让奴才转达娘娘,让娘娘放心,从东华门到西角楼,保证一个苍蝇也放不进来。” 江映梨点头,心里安定几分,又往门口瞧了瞧。 顾大将军那儿的消息,迟迟未来。 中央禁军精锐都在宫内,南军是近卫军,在东西两边防守,余下的正北门和京师城防是最要紧的,要尽快将囤驻在京师北郊的北军卫戍军调过来。 北军人数庞大,怕兵符旁落,江映梨不会轻易将总兵符示于人前。陛下走前,给了顾老将军北军右中尉的职衔,顾将军可以凭职衔调动一部分兵力,但是顾将军那边却迟迟没有音信。 江映梨也不敢随意出动,毕竟薛家树大根深,她无法预知这严防死守的宫里有没有被薛家的人渗进来。她和萧宸安都不能轻易露面。 只有跟她待在一起的太子,才是太子。 此刻皇宫外,京城已经乱成了一团,一则不知从何而来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将整个京师都淹没在了惶恐不安的阴霾中。 ——“陛下在北疆遇险身亡,北狄三十二部反扑,连下北境数城,大邺,要亡了!” ——“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太子是不满一岁的稚子,如何担大任?大邺要变天了!” 第189章 太子正统 陛下遇刺身亡的消息在京师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也传到了宫中。 听到消息时,江映梨正抱着刚睡醒的萧宸安。 话音落地的那一秒,萧宸安的哭声兀地响起,像是一种印证,江映梨眉眼一沉,心像被抽离走了一瞬。 刺耳的哭声像是预兆着未知的恐惧,让殿内每个人的心情都跌落到谷底。 江映梨一边拍打着怀里的萧宸安,一边道:“福临,本宫再遣一队亲卫带你去魏执那儿走一趟,你去告诉他,就说是本宫的命令,让他派一队人马入城,盯准了那些散布消息的人,夜里偷偷解决掉,切记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免得更加人心惶惶。” “是,奴才这就去。” 这种时候,谣言四起是正常的,那些话,她一个字也不信,陛下怎么会丢下她一个人在这世间。 全凭着为了再见到陛下的心,她才生出这许多勇气来统筹部署, “顾大将军那儿,还没有消息来吗?” 连翘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江映梨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存放兵符的方向。 ...... 两个时辰前,万寿宫中。 薛太后看着面前浑身是伤的顾晓然,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可以以假乱真,让你爹爹心疼你了。” 顾晓然看着自己一身‘鞭伤’,笑道:“太后娘娘放心吧,爹爹是个粗人,绝对察觉不出什么。” 薛太后摆手:“去吧,好孩子,有你在,哀家就放心了。” 秦阳守备军和薛家的私兵就快要入城,拖住顾铮,薛家入皇宫便能如入无人之境。 接下来只需要做两件事,在秦阳守备军入宫时杀了那私生子肖景,再抱太子登基,以正大统。 薛太后的目光落在殿内熟睡的小婴儿身上,笑容慈爱。 江皇后啊江皇后,你不愿交出太子又如何,她薛家正好扶自己的血脉即位。 ** 北门外,入宫听命的顾大将军被人拦住。 顾晓然浑身是伤,扑进他怀中,哭喊道:“爹爹!爹爹万万不能中了陷阱!” 顾铮看到顾晓然身上的伤,心中惊骇:“晓然?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念慈庵吗?” 顾晓然拼命地摇头:“爹爹,女儿现在本应该在那庵中,可是,薛家将女儿绑了强行带到宫中,她们想让我给爹爹传消息让你尽快入宫,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爹爹只要入宫,便会被薛家的人拿住,他们挟制住爹爹,等真正危急的时候,皇后娘娘就无将可用,便再也没有人能阻住薛家的阴谋了!” 顾将军微愣:“你是说,方才让爹爹入宫的消息,是假的?” 顾晓然点头:“不仅如此,连陛下遇险驾崩的消息也是假的,薛家现在故意搞得人心惶惶,就是为了逼爹爹出手,再制住爹爹。” 顾晓然知道自己父亲没那么好骗,说的不全是假话,虚虚实实,混合起来,才能让自己的言辞更加可信。 对于陛下驾崩的消息,顾铮也是不信的。至于宫中的传唤,这个节骨眼上,实在难以判定。 顾晓然使出了最后一招:“爹爹,千万不要被乱臣贼子蒙蔽了心智,薛家的人把女儿打成这样,就是为了让女儿传假消息,可女儿怎么能做出这种背叛之事,若不是女儿会一些武功,侥幸逃了出来,今日爹爹和女儿,恐怕只能黄泉相见了...” 顾晓然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顾铮大惊,连忙托住顾晓然摇摇欲坠的身体:“晓然!晓然!你醒醒!爹爹这就带你去治伤!” 顾铮看着顾晓然的一身的鞭伤,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的步履止步在与北门遥遥相望的地方。 亥时,一封加急的军报送到灯火彻夜不休的议政阁。 宋章拆开军报上崭新的火漆,取出里面的信纸。 短短几个字,看得他脸色一变。 葛怀川感觉到大事不妙,一把抢过宋章手上的信纸。 ——陛下被刺,毒发身亡,辅太子执政。 短短几个字,让葛怀川痛哭流涕,他佝偻的身形跌倒在地,悲恸道: “陛下!陛下啊!你怎么能先老臣而去呢!” 他这么大一把年龄了,一心忠于大邺社稷,陛下的手腕和决断他都见过,本以为晚年时终于能辅佐明君执政,可不过短短三载,竟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白天让人人心惶惶的谣言,宋章并不放在心中,可军报是走官驿送来的。 议政内四位位高权重的大臣都沉默下来。 最后,沈希先出声道:“此事,要尽快告诉皇后娘娘,太子即位,越快越好,最好明日卯时就入承乾殿。” 宋章点头,正要遣人去给江映梨传信,远处一片杀声震天。 四人俱是一惊,快步出门查看。 他们所在的位置,能看到北门的方向火光冲天。 葛怀川捂住心口,瞪圆了浑浊的双眼,指着那火光和兵戈声响起的地方,痛骂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 “葛老,先冷静。”柳行简劝住气都快喘不匀的葛怀川,“咱们要明哲保身,以待来日,太子殿下还在。” 葛怀川长吐了两口气,念叨道:“太子,对,太子,太子才是我大邺正统!” 沈希争分夺秒派人去给江映梨传话。 北门的杀声和漫天的火光即便是后宫也能隐隐约约听见。 小夏子匆匆忙忙回宫,见到江映梨,径直跪了下去,面色悲戚:“娘娘,不好了,方才官驿有军报送到议政阁,陛下他...” 见此情形,连翘和秋霞心里俱是一沉。 江映梨从位置上起身,急切道:“陛下他怎么了,你说呀!” 小夏子垂着头,哽咽道:“陛下遇刺,毒发身亡。” “什么!”秋霞和连翘异口同声惊呼。 江映梨脚步踉跄了一下,跌坐回椅子上。 她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手捏紧了椅子的扶手,攥到连指节都变得苍白。 她阖上眼眸,无声落了一滴泪。 再睁开眼睛时,江映梨重新站了起来,她一挥袖,怒斥道:“官驿送来的又如何,本宫一个字也不信。去议政阁回话,是叛党截杀官驿,以假乱真,宫中势必大乱,让他们保全好自身,太子还要倚仗他们。” 小夏子连忙起身:“奴才这就去传话!” 江映梨立马转身,去暗格里取出了那存放着兵符的机关盒子。 “秋霞连翘,你们去打开密道的门。” 秋霞和连翘连忙去开密道。 江映梨看向云娘,“云娘,将太子系到本宫身上,你去密室。” 云娘一边将萧宸安抱起来,一边道:“娘娘,奴婢也跟着娘娘。” 江映梨摇头:“云娘,你听话,顾老将军那儿出了变故,我们没有时间了,本宫不会有事,带太多人反而是拖累,本宫会回来的,到时候太子还是交给你,别人我不放心。” 云娘含着泪将萧宸安系在了江映梨身前。 江映梨取出机关盒子里的兵符,藏在了萧宸安的襁褓里。 带着她毅然往密道的方向去。 第190章 音信不尽 密道的门打开,江映梨带着萧宸安还有秋霞和连翘连夜出宫。 顾老将军那儿出了变故,魏执带着近卫军勉强撑得住几日,宫内的禁军都是精锐,但是难以以寡敌多。 她与萧宸安不能留在宫中坐以待毙,薛家那边现在还没来搜捕太子,说明他们已经找好替补了。 第144章 与其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她亲自去调遣北军,然后带着萧宸安杀回承乾殿。 现在比的就是谁的动作快。 密道好像漫长到没有尽头。 油灯罩着一层壳子,光线本就昏暗,在这暗无天日的密道里,愈发微弱。 偶有有几声蝙蝠的尖啸惊起。 在这种动荡诡谲的环境里,萧宸安竟然一声也没哭。 在月光终于透过缝隙照到江映梨脸上时,她感受不到疲惫的双腿才终于软了软。 江映梨垂首贴了贴萧宸安的脸颊。 连翘和秋霞去搬开堵在密道口的草垛,惨白的月光照得外面一片静谧。 江映梨走出去,周遭忽然响起脚步声,她本能退后两步,连翘和秋霞连忙过来围着她,警惕地看着那声响的传来的方向。 月色下,有一个身量纤瘦的人款步而来,她戴着面纱,认不出是谁。 连翘拔出手中匕首,对着她。 “皇后娘娘,是我。” 声音一出,江映梨愣住了。 “沈婕妤?不,现在应该叫你沈夫子。” 沈竹心看了一眼江映梨怀里的婴儿,“这是太子殿下吧。” 出于谨慎,江映梨并没有立即回答,她不能明白沈竹心为何出现在这个地方。 “父亲来信书院,告诉我宫中可能生变,他说以防万一,让我驱车等在此处,我原本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没想到竟然能等到皇后娘娘。” 三人闻言,俱是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连翘怔然放下了匕首。 江映梨顿了顿,明白了。 是陛下告诉过沈大人,这里有密道,并且叮嘱过他,日后若有变,要留意这里。 江映梨眼睫颤动,红了眼眶。 陛下到底为她留了多少后路,每走两步,都能遇到陛下留下来的音信。 “娘娘快上马车吧。”沈竹心道。 江映梨点了点头。 沈竹心的马车很是不起眼,不过如此才能掩人耳目。 江映梨刚上马车,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马车里还有一个孩子,和萧宸安一般大。 江映梨看向沈竹心,沈竹心低声道:“娘娘,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好换了身份保全太子。” 江映梨看着那孩子,问道:“这孩子是何处来的?” “是个女婴,送到书院门口被遗弃的。” 江映梨闻言摇了摇头,叹息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大邺,可是既然她的际遇已经如此凄惨,何必再将她推向深渊,陛下也不会准允的。萧宸安既然是储君,为社稷死也是他的职责,陛下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沈竹心默然几息,点了点头。 “不用谁保全谁,本宫相信,那些乱党成不了气候。待事情了结,她也随我入宫吧。”江映梨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女婴的脸。 沈竹心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娘娘愿意抚养她,那便是再好不过的。” 马车在夜色下,一路向北郊前进。 江映梨看着阔别两年的故人,忍不住问起近况:“你在书院,过得还好吗?” 沈竹心笑了笑:“与陛下所说的一样,认真听我教习的,十人里不过二三而已,可谓困难重重。” 江映梨一时惋惜,当初沈竹心出宫,她觉得她前路一片光明,不必耗在宫里。 但世上之事,向来难有易事。 “那你,后悔出宫吗?如果你还待在宫里,也能颖修仪她们那样,安然度日。” 沈竹心还是轻笑,摇头。 “从不后悔。” 她顿了顿,又道:“就像娘娘,今日的事,难吗?不止是难,还很凶险,陛下不在,叛党乱政,但娘娘心里应该一直想的是怎么解决,怎么走下一步,而不是觉得难便退却了,臣也一样。” 江映梨看着她明若秋水的眼瞳,听出她的坚定不移,释怀又欣慰地笑了笑:“万事开头难,总会好起来的。” 沈竹心也回以微笑,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京城顾宅内。 凄厉的哭声响彻整座宅院,将行走在院墙上的夜猫都吓得跳走。 顾晓然跪在地上,哭肿了眼睛。 她的身上,先前那弄虚作假的鞭伤,已经被真的鞭伤取代。 顾铮此刻怒极了,对顾晓然的哭嚎只觉得厌烦,手中的鞭子又是毫不留情地对着她的后背抽了下去。 “你这逆子!竟然不惜假装自己受伤来哄骗你的亲爹,我戎马一生,都是为了大邺江山社稷,此刻叛军当前,我竟然因为听信你的鬼话,延误了增援,这让我与叛军为伍有何区别!” 顾晓然疼得牙齿发颤,仍旧不死心,哭喊道:“爹爹,你也说你为了大邺江山戎马半生,可你看看你的女儿,不过是因为得罪了陛下的宠妃,就被送去那庵中苦修,陛下眼里,有你这么个忠臣良将吗?” 顾铮感觉被她气得头脑一阵血气上涌,都快站不稳了:“什么事到了你嘴里,都是你有理!简直是死不悔改!你给我好好待在这儿,待我去将功折罪,才好平了你这逆子给顾家惹出来的祸事!” “爹爹,此刻已然晚了!”顾晓然猛地回身扯住顾老将军的衣摆。 “薛家的兵已经兵临皇宫了,明天,秦阳郡足足五万守备军也会抵达京城,这还不止,陛下殡天,太子年幼,聪明人都知道局势对谁有利,届时,各地必将一呼百应,就为了搏一个从龙之功,爹爹却为何执迷不悟,还要继续愚忠呢?跟着薛家,才是对顾家有利的。” 顾老将军看着抓着自己衣摆,慷慨陈词的顾晓然,怔住了。 他缓缓抬起手,顾晓然瞧着他已不再暴怒的动作,以为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窃喜,顾晓然感觉自己的脸被迎面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感瞬间从脸颊传遍全身。 顾晓然捂着脸愣在了原地,眼泪夺眶而出。 “爹爹,你竟然打我,从小到大,爹爹何时动手打过我!” 顾铮心痛地闭了闭眼,怒其不争地指着她:“就是因为没打过你,才将你养成这副自以为是,自视清高的模样,我顾家三代镇守边疆,忠骨铮铮,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乱臣贼子!” 顾铮说完,狠绝地转身离去。 第191章 天命在此 江映梨与沈竹心的马车在夜色中前行。 忽地,马匹一阵嘶鸣声响起,车厢 剧烈震动,江映梨赶紧抱紧了萧宸安,秋霞和连翘团团将她护住,沈竹心则是护住了她抱来的女婴。 “外面发生何事?” 车夫高声道:“不好了,是绊马索!” 沈竹心皱眉:“从那密道一路往这儿来,分明已经是最隐蔽的路线了,莫非那些乱党在驻兵营周围都设了埋伏不成?” 话音刚落,密林中不远处响起兵戈声,是冷铁出鞘的铮鸣声。 江映梨思索一瞬,吩咐道:“看来驻兵营是去不了了,掉头往右,往东华门的方向去!” 车夫听到指令,猛得扯开缰绳,稳住因为绊马索而变得狂躁的马匹。 马车颠簸不停,身后追兵的脚步也越来越快,显然是已经发现了她们。 “连翘,将信号箭放出去,东华门会有人来支援的。” 连翘点头,取出袖子里的信号箭,用火折子点燃引线,打开车厢的侧窗,将信号箭举了出去。 一声镝鸣声后,红色的焰火在夜空中炸开。 马车如离弦的箭,跑得越来越快。 两侧呼啸的风声中,江映梨忽然听到铁爪勾住马车车厢的声音,下一秒,马车从四面八方被拽裂开,车夫紧急勒停马车。 在那些钩爪的破空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箭啸声也破空而来。 密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这一切快到不过眨眼间,下一瞬,前方黑沉沉的夜色里,窜出来一队兵马,马蹄声犹如擂鼓。 他们的身位越过了江映梨所在的位置,直往后奔,江映梨诧异地回头,只见为首的那人抓着一杆长枪,直指身后追上来的追兵。 是东华门的近卫军吗? 可是这些人的甲胄上有绒毛,不是中央军的制式。 疑惑间,使长枪的那人已轻巧地挑断了好几人的脖颈,杀伐果决,血色与那长枪上的红缨在月色下漫舞。 解决完追兵,这队兵马调转马头回身,纷纷下了马。 为首的那人长腿一迈,往前走了几步。 连翘警惕地拦在了江映梨身前。 却不防那人突然将手中长枪插入泥里,拱手抱拳,半跪下去。 “末将江照,奉皇命回京诛乱党,清君侧,谨听皇后娘娘调遣。” 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刹那,江映梨心跳都漏了一拍,声音清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秋霞也同样惊讶,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落在江照身上。 江照单膝跪在地上,背对着月光,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到他穿上铠甲后挺阔的身姿和深色的皮肤。 第145章 江映梨把怀中的萧宸安递给身侧的秋霞,她恍然若梦一般地一步一步上前,走到江照面前。 江照一直看着她走近,眼睛亮亮的,仰头望着她。 但即便他是跪着的,他也没有比江映梨矮上多少。 江映梨将手搭在他肩头,语气都有些发颤:“你是,照儿?你真的是照儿?” 江照点头:“阿姐,是我。” 万分危急也不愿落泪的江映梨此刻眼泪夺眶而下,她抱住了江照。 “你怎么忽然长这么大了...阿姐许久不见你。” 江照鼻头也酸酸的,但福至心灵般地想起了听过的一句话,赶紧道:“阿姐,我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身上都臭了,阿姐还是别抱了。” 江映梨抹了抹眼泪,很快回过神来。 “现在情况紧急,的确不适合叙旧了,你说你是奉皇命回京的,陛下呢?” 江照顿了顿,他走的时候,陛下刚昏迷过去,生死他也不知,他能骗姐姐说陛下很好吗? 江映梨看出他神色的纠结,轻叹:“看来陛下的确是受伤了,但绝对不是军报说的那样。” 江映梨稳住心神,不再继续追问。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你带了多少兵力回京?” “三万,除我带的这一队五十人的精锐,其余人都驻留在密林之外。” 江映梨点头:“北门兵力薄弱,怕是支撑不了太久,兵分两路,他们护送我去驻兵营,你即刻带着兵力去北门,还有两个时辰破晓,我会在那之前带着太子从南门回到皇宫。” 江照立马明白,他看向身后的人,号令道:“即刻护送皇后娘娘去北郊驻兵营。” “是!” 江照取出身侧长枪,目光落在秋霞怀里的萧宸安身上。 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好好看一眼自己这个心心念念的小外甥是什么模样。 听陛下说,可爱的时候很可爱,闹起来的时候也实在恼人。 江照咧开嘴笑了笑,跨步上马,扬鞭而去。 马车已经毁了,江映梨分了一支小队出来护保护沈竹心,秋霞和连翘,自己带着萧宸安于精锐赶往北郊。 一个时辰后,北门杀声震天,江映梨和顾老将军也碰了头。 顾老将军愧疚地抬不起头,跪在地上请罪。 “都是老臣贻误战机,才使北门陷入此危急啊!老臣实在是...有负陛下所托,也愧对皇后娘娘的信任。” 江映梨并未责怪,只道:“形势如此,先过了眼下这关。” 她抱着太子,高举手中的兵符。 “罗中尉听令,众将士听令。” ...... 京城早市的钟声响起,但城中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钟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愈发显得局势紧绷。 赶在钟声落幕之前,江映梨从南门赶回了宫中。 她先去昭华殿取了凤印,而后换下了自己身上已经沾满尘土的衣服,穿上了代表皇后身份的礼服。 她抱着萧宸安,越过代表后宫与前朝界限的成华门,一步一步往皇宫正中心的承乾殿去。 此刻,北门门口,所有薛家私兵已经没有一战之力,江照擒着敌首,踏过一地蜿蜒的血迹,策马入了承乾门,他将敌首扔在地上,一边下马一边从怀里掏出了那卷圣旨。 明黄色的绢帛被他高举在手中。 “我乃陛下亲封定国侯,受陛下所托,回京诛奸党,匡扶储君,以正大统。陛下有旨!” 守在承乾殿殿前的百官们跪拜下去,三十三级汉白玉石的殿前御阶上,四位议政阁阁老也纷纷跪下,众臣异口同声: “吾皇万岁。” 福临脚步飞快,跑下御阶,从江照手中接过圣旨,再速速回到那高台之上。 这一次,江照也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在北疆,叛党乱政,意欲窃国,今命定国侯回京清君侧,诛叛党,扶储君萧宸安登位监国,皇后垂帘听政,另着立宋章,葛怀川为辅国大臣,襄助太子理政。所有叛党,不必招降,一律格杀叛党乱政...钦此————”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临合上圣旨,看到了被亲卫和宫人护送在中间,款步而来的江映梨,他高声唱道: “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到——” 惶恐不安了一整夜,害怕变天的众臣看到江映梨抱着太子走过来,像是突然看到希望,激动地叩拜下去。 “皇后娘娘千岁,太子殿下千岁——” “请太子入承乾殿监国。” “皇后娘娘,请快快入承乾,以正大统啊!” 江映梨抱着萧宸安走过百官,一步一步走上刻有龙纹的白玉石阶,向承乾殿走去。 她抱着萧宸安坐在了龙椅上,看着殿外乌泱泱跪了一片人,微微抬手。 “进。” 福临立马高声唱到:“时辰到,开朝——” 外面的大臣们分列两队,一步一步迈入承乾殿,跪拜在地。 葛怀川和宋章作为辅政大臣,立在最左边高位上,本不用跪,但葛怀川跪得结结实实。 江映梨看着他心悦诚服的模样,笑了笑,一字一句清晰道:“太子已入承乾,天命在此,即刻起,乱党便只能是乱党。无论是打着辅佐太子的旗号,还是打着平乱的旗号,都是乱臣贼子。” “臣等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江映梨在这一刻,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两分,她的目光落在远处。 陛下啊陛下,这江山,梨儿守住了,可是陛下几时回来呢? 第192章 何必当初 京郊一处营帐里,平铺的城防图前站了三人,正在分析局势。 “顾铮策反不了,北郊所有卫戍军已经就位,那个江照回京也带了兵马,如今皇宫防守已经加强,恐怕轻易是攻不进去了,如果强行在北门耗着,只会折损兵力。” 虞望一边分析,一边不自觉地捏紧了腰间的刀柄。 陛下在北疆遇刺身亡,太子年幼,宫中群龙无首,本该是谋大事的好机会。 他打着匡扶太子的旗号从秦阳带兵上京,本以为此事十拿九稳,他可以从驻守秦阳的守备军指挥使摇身一变变成中央军大统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江皇后竟然不是个泛泛之辈。 虞望十分想不通。 他了解过当今皇后的出身,不过是市井商户之女,自小又没有人教她政事谋略,所学不过莳花弄草的无聊闲事,她怎么会反应如此之快。 她抱着太子入了承乾殿,皇宫之外的所有人,瞬间都成了叛军,名不正言不顺。 这等于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按照原计划,只要他们攻入皇宫,那些地方守备军,见局势生变,为了在新朝谋一条出路,都会投诚的,说不定连京军都能被策反。 可是局势被江皇后定下来,先前那些蠢蠢欲动,想要与他们合谋的人,都安静下来了,在他们心里,正统轻易颠覆不得,搞不好就成了千古罪人。 现在他们,硬攻攻不下,也并没有人愿意来支援,骑虎难下。 薛宁看着神色紧绷的虞望,冷嗤了一声:“废物。” 虞望顿时抬起头看向她,眉间愠怒:“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废物。”薛宁重复了一遍,“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已经心生退意。” 虞望面色出现一种被拆穿的心虚,于是他更加恼怒,直接拔剑指着薛宁的喉咙。 “如果不是我不杀女人,你早就死了。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到底在高高在上什么?” 薛宁指尖夹着剑刃,挑眉冷笑:“比起带兵攻入北门,杀一个柔弱女子,当然更容易一些,也更能逞威风。” 虞望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剑都开始发抖。 薛仕德看了一眼内讧的二人,出声喝止:“行了,自己看看像话吗。眼下只是局势困难,并非已到山重穷水尽的地步。那江皇后和太子入了承乾殿又如何,皇帝死了就是死了,一届妇孺坐在龙椅上,她能撑得了几日?那些还在观望,害怕的人,总会知道该怎么做。” 薛仕德一番平静的话语让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缓和下来。 虞望收了剑,铁青着脸退后了几步。 “父亲说的没错。”薛宁接话道,“眼下就要比比,谁更能熬了,幼主一岁都不到,谁能拒绝得了一步登天的诱惑?这皇宫的乱子,才刚刚起来呢。” 薛宁的眸光落在城防图的东宫上,眼底深处有挥散不去的阴霾和杀意。 好她个江映梨。 她千算万算,连借江照刺杀萧承澜一事都成功了,却是没算到,变故是她。 真是萧承澜一手培养出来的好皇后啊,她简直恨得连心都在发痛!! 是她错了,当初她就该直接将她杀之而后快,而不是使那一出离心的筹码,竟然硬生生让他们逃过一劫。 第146章 若没有江映梨,现在坐在承乾殿龙椅上的,该是她薛家的孩子! 可是,她一个拥有天命的人怎么可能败给江映梨,上天给她重生的机会,不就是让她挽回败局的吗? 上一世她输在萧承澜手里,这一世,她不可能再输给江映梨了。 ** 承乾殿中,几位重臣正凑在一起在商议政事。 萧宸安一脸无辜地坐在龙椅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相望着,并不知道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凶险的事情。 福临和云娘在一旁守着他,毕竟龙椅对现在小小的太子殿下来说,还是很高的。 江映梨回了昭华宫,带着连翘和秋霞去给密室的妃子们送饭。 石门的机关响起时,面如菜色的妃子们都如临大敌,纷纷拔出发髻间的簪子,对准着石阶的方向。 但没过一会儿,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黑红色的衣摆,十分华丽。再往上一看…… 皇后娘娘! 芳美人当即就哭着跑过去了,带动身后一大群人。 江映梨看她们朝自己冲过来,还吓了一跳。 “你们这么饿吗?不过也是,从昨儿黄昏起就没吃饭了,这都午时了。” “皇后娘娘,都什么时候了,你可别逗臣妾们了,外面还好不好,皇后娘娘有没有事?太子殿下呢?” 江映梨笑了笑,让她们安心:“都没事,皇宫的守卫都已调遣到位,轻易攻不进来。陛下虽然远在北疆,但是对京中异动一清二楚,提前派了人回京增援,昨夜人就已经到了。” 一直悬着心的妃子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娘娘都不知道,这个密室能感觉到马蹄的动静,昨夜半夜听到外面轰隆隆的,大家一个个儿都忧心得睡不着。” 宋婉言揶揄地笑:“何止睡不着,昨夜好像有人还非要我打开机关,放你们出去跟叛军拼了,说能杀一个是一个,现在知道了,那会儿出去只能给皇后娘娘添乱。” 江映梨心中动容,“你们护好自己就是帮本宫了,本宫只是来报个平安,保险起见,你们还是继续待在这儿。” “难道后面还有什么变故吗?” 江映梨也不瞒她们:“太子还太年幼,不止薛家虎视眈眈,局势一日不稳,就一日不能松懈。” 江映梨和妃子们说完话,回了承乾殿。 太子虽然坐在龙椅上,但还是个需要哄的小宝宝,她和他玩了一会儿。 云娘将萧宸安抱下去时,江映梨咳嗽两声,葛怀川立马站了起来,忧心道: “皇后娘娘,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江映梨自觉身子没什么事,只是略感疲乏而已,所以还有心情调侃葛怀川。 “葛老放心,本宫做皇后之前,是做妖妃的,妖妃呢,身体一向很好。” 葛怀川一噎,老脸涨红。 往日他在长庆宫和陛下争得面红耳赤的画面一幕幕闪过脑海,让他恨不得以头抢地。 他惭愧地低头,行了个大礼:“皇后娘娘如此说,就折煞老臣了,老臣如今,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啊!” 他身后坐着的宋章,柳行简等人都掩面捋胡子,藏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第193章 为何没死 “虞指挥使!娄恒大人那边有回信了,他愿意带兵支援我们!”虞望的营帐中,有士兵匆匆来报。 这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只要有第一个人敢支援,破了这僵局,便不愁后续的增援了。 有人迈出第一步,必然也有人紧随其后。 虞望拍案而起,“好好好,娄恒是离京师最近的,他支援最快,只要咱们守住本营,待时机一到,合力攻城,不愁破不了。” 京城气氛紧绷。 帝王遇刺身亡的消息在城中愈演愈烈,先前太子即位监国稳定下来的局势又隐隐有倾颓之势。 娄恒带兵支援虞望,马上就入京,虞望背水一战,开始强攻北门。 北门兵戈之声愈演愈,大有一战定胜负的苗头。 一直在幕后观战的薛仕德和薛宁都出动了,他们被士兵护在中间,站在攻城大军之后,一副静待江山易主的模样。 他们的大业,就快要成了! 身后的马蹄声如雷声滚滚。 “援军到,虞大人,娄大人的援军已至————” 听到这话,攻城的士兵士气一振。 薛仕德看着身后黑压压的碾过来的军队,不禁展开袖子,仰头望天,阖着眼眸听那轰隆隆的马蹄声。 他觉得无比悦耳。 他都已经能想象自己站在承乾殿的御阶上,看文武百官朝他下跪的场景了。 薛宁唇角的笑容刚起,便听到耳畔一声箭鸣声响起。再一眨眼,那箭已经没入薛仕德的腿骨,直直将他射倒在地。 薛宁回身看着身后黑压压的铁骑,脸色一变。 “不是援军!那根本不是援军!!!” 此刻,承乾殿中,士兵匆匆来报。 “皇后娘娘,诸位大人,娄大人的兵力已到!” “好好好!”葛怀川一拍手,“内外夹击,将叛军一网打尽。” 江映梨一颗心终于落定。 太子即位监国后,她就以太子的口吻写了圣旨,命离京师最近的娄恒带兵支援。 但局势不明,娄恒到底会不会来,她也没底,如今终于尘埃落定。 薛宁见情形不对,纵马要逃,刚跑出几步,一支箭射中了她的马,她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喉间涌上腥甜,连吐了两口血。 在她还没从摔下马背的痛觉中缓过来时,她忽然感觉前方的士兵列队被冲散。 娄恒的声音亮如洪钟:“众将听令,圣旨召我等入京勤王,叛军就在眼前,杀他个片甲不留!” 薛宁不不甘心地用指甲抓了抓地。 怎么能,怎么能又输了。 不,她还有机会,她有天命在身。 薛宁缓缓站起身,佝偻着身子,混在乱军中逃窜。 还没跑出两步,她的脖颈一痛,有人用绳索套住了她。 薛宁挣扎着要解开那绳索,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带倒在地。 江照拽着绳索,跨坐在马上,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淡漠又桀骜:“军中对待叛徒,向来如此。” 说罢,他一扬鞭,马儿疾驰出去。 薛宁连惨叫都来不及,为了不被勒死,她只能死命地拽着绳套,除此之外,她能感觉到被拖在地上的身躯瞬间一片火辣辣的疼,像是皮肉被磨烂了。 江照拖着一个尾巴,也不耽误他一枪挑一个人。护城河血红一片,他的盔甲也被血浸染了大片。 虞望被一枪挑头,头颅挂在红缨枪上。 娄恒也学着江照,将薛仕德的脖子套住,沿着护城河来回跑了两趟,薛仕德年龄大了,没有薛宁那样能抗,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奄奄一息。 娄恒知道,这是叛国谋逆的主谋,他不能擅自杀了他,纵马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眼见尘埃落定,身后又有马蹄声传来,江照蹙眉向身后看去。 娄恒眼睛一亮,人还未到跟前,他就先跪下了,取出怀里两封圣旨举到额前。 “末将等幸不辱陛下,皇后娘娘所托!” 江照一听,心里惊讶至极,还有些不敢相信,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 太好了,陛下没事了! 姐姐不用伤心了! 可是,他日夜兼程从北疆赶回来,花了大半个月。 他走的时候,陛下中毒刚昏迷过去。才过了短短几天,陛下也回京了,那也就是说,陛下的毒刚解,便和他一样夜以继日地赶回京中了。 江照悄悄看了一眼由远及近,转瞬间已在眼前勒马的帝王,脸色的确算不上好。 他印象中,自己这个姐夫儒雅俊美,也许生于皇家,他的外形时时刻刻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端庄,此刻的他,铠甲遮去大半面容也难掩憔悴,下巴上还有胡茬。 江照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现在是陛下要不修边幅地见姐姐了。 萧承澜坐在马上,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江照身上,把他打量的眼神吓了回去。 “娄将军,朕幸得你忠心不二。”萧承澜出声褒奖。 周围的士兵见了着一身铠甲,跨坐在战马上的人,都纷纷放下手中刀剑,跪地行礼。 “恭迎吾皇归京!” 这声音响彻北门,此起彼伏。 薛宁看着火红的邺字旗下,那一身铠甲的男人,感觉心凉了个彻底。 没有死,为何没有死…… 明明她占天机,胜天半子,先人十步,却还是功亏一篑。 “陛下回宫,开城门!” 北门的号角声响起,城门缓缓落下,所有人分列两队,肃穆地迎接萧承澜回宫。 那号角声传到承乾殿,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城门开了,那也就是说,胜了!” 第147章 “太好了!江小侯爷和娄将军还有顾将军想必很快就要擒着叛党觐见,听候皇后娘娘发落,我们速速出殿。” 几位大臣躬身给江映梨引路:“皇后娘娘,请。” 江映梨让云娘看好萧承安,自己带着几位重臣出了殿。 等候了一会儿,大家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 葛怀川又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可是天子殿前,谁人敢骑马前来!成何体统!这不是不把天威放在眼里吗?” 比起天威,大家更担心的是局势。 怎会有人天子殿前纵马?!莫非局势有变? 众人疑心至际,一匹快马飒沓如流星,转瞬就已入承乾门,映入众人视线中,速度快到只能看得清那人随风飞舞的红色战披。 萧承澜在殿前勒马,坐在马上,抬眼向御阶的尽头看去。 他朝思暮想,日夜牵挂的人,被众人簇拥着站在那里,她看到他时,像是还没回过来神,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定在那儿,唯有眼眶瞬间红了一片。 他的心好像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也跟着飘去了她身边。 “是陛下!陛下回宫了!” “是陛下啊!!陛下回来了!” 第194章 至亲至爱 百官激动的声音响起,纷纷跪下行礼。 “臣等恭迎陛下回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这些洪亮的声音中,萧承澜跨下战马,一步一步地往江映梨身边走去。 他从前从未觉得这御阶如此漫长。 江映梨看着萧承澜直奔她而来,看清了他的憔悴和狼狈,知道他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她忍不住提着裙摆,向他跑过去。 她很想猛地扑进他怀中说,陛下怎么才回来。但她又不舍得在他憔悴的时候撞他,她只是在他朝她伸手的那一刻,带着无尽的思念,抱住了他。 “陛下,臣妾做得好吗?” 萧承澜的声音沙哑至极,几乎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 “好,让朕刮目相看,让朕佩服,让朕自愧不如。” “陛下,臣妾很想你。” “朕也想梨儿,很想很想。” 离得远的臣子听不见这对帝后历尽艰辛重逢后的私语,但是四位一直跟在江映梨左右的重臣都能听见。 葛怀川都忍不住抹眼泪。 人有时候是无法共情以前的自己的,怪不得陛下那时一副想杀了他的表情,现在的他也想杀了以前的自己。 与礼仪教条,功名利禄打交道久了,忘记人世间还有真情。 毕竟是天子殿,萧承澜和江映梨并未久抱,萧承澜的身后,押着叛军的江照等人也到了。 萧承澜松开江映梨的第一件事,就是牵住了她的手。 “反贼已尽数生擒,听候陛下发落。” 萧承澜扫过奄奄一息,只能被两个人架住才能勉强跪着的薛仕德,还有那死而复生的薛宁,眸光漠然又厌恶。 “此二人,赐凌迟,此外,主谋薛氏诛九族,不赦稚子,一个不留。谢恩吧。” 军士按着叛党磕头谢恩。 薛宁挣扎着,被按着磕了头。 她身上火辣辣地疼,她的身旁,薛仕德如同入魔了一般,嘶哑地喊着——“大业将成!尔等随我冲杀!大业将成啊!” 薛宁指甲陷入掌心里,仰头望着天。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此次谋反牵连甚广,除了薛家,虞望等人,还有那些蠢蠢欲动,观望局势的各地兵马指挥使,萧承澜自然也会一个一个算账。 一场兵变,所有有异心的人自己跳了出来,这倒也算好事,正好一网打尽。 萧承澜眼神扫过下面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指节拖住江映梨的手,高举过额头,高声道: “朕离京时,叛党乱政,幸有皇后为朕主持大局,稳定大统。皇后是大邺足以彪炳史册的功臣,从今日起,谁再敢对皇后有任何异议,视同谋逆,格杀勿论!” 众臣拜服,齐声道:“臣等谨遵圣命,吾皇万岁,皇后娘娘万岁!” 江映梨站在御阶上,含泪看着身边牵着他手的萧承澜。 她做到了,她可以和陛下一起载入青史。后世之人,提到嘉启帝,就会想到江皇后。他们如影随形,千年万岁,永不分离。 江映梨又将目光落在御阶之下单膝跪地的江照身上。弟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但正直善良的心性依旧如初。 此刻,身后的承乾殿中,年幼的萧宸安懵懂无知的咿呀童声传来,像悦耳的音符,这个可爱的孩子,会在幸福中长大。 历经艰险,她的至亲至爱,都在身边,最欢喜不过,最圆满不过。 江映梨拖地的红裾逶迤在身后的御阶上,像燃烧的霞光,在白玉阶上洇开浓墨重彩的痕。萧承澜的战披恰好也是同色的红,与她礼服上的红交相辉映,在天地间碰撞又相融,将彼此的身影都衬得愈发鲜明。 这像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落幕,又像是华丽绝艳的开场。 第0章 尾声一小别胜新婚 除了薛仕德和薛宁以外,所有活捉的叛党当场被枭首,和虞望一起,挂在城楼上示众。 薛宁望着御阶上并肩而立的帝后二人,他们身上那鲜艳的红色仿佛烈焰,灼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发疼。 这一世,她又败了。 带着天命与机缘,输得彻彻底底。 薛宁的眼神,逐渐变得灰败。 诏狱中,她被绑上了刑架。 那些冰冷的刀刃,如毒蛇一般,钻入她的体肤,比上辈子的死法痛上百倍。 血流尽之前,薛宁想明白了一件事。 也许上苍给她天机重活一世,是觉得她上辈子被逼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所以让她回到命运的起点,让她再选择一次。 她似乎选错了,可是她不后悔。 就算再重来十次,她还是要斗,她薛宁宁死不悔。 她只认成王败寇,绝不善罢甘休,绝不... 薛仕德与薛宁受刑时,禁军抄了薛家的宅子,私产。阖家口两百多人,都戴上了镣铐关入了狱中,只待明日午时,人头落地。 这场叛乱惹得京城人心惶惶,又在半月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息下来。 离京城远一些的地方,真是不知道京中出了乱子,收到消息时,便是薛家带头谋反被平息的消息。 京城的都在传,是皇后娘娘带着太子殿下,危急时刻主持大局,坚守到了陛下回宫。 一夜之间,这位江皇后的威名与贤名传遍京师。 人人都咋舌称奇。 这位江皇后以前便是备受陛下宠爱的贵妃娘娘,危急时刻,帮陛下守江山,胆识和情义,都是无与伦比的,怪不得陛下如此钟情。 不过,这对帝后一路走过来实在太传奇了。 陛下年少失恃,备受冷落,江皇后十五岁入肃王府陪伴陛下左右,他们不过是最不起眼的冷宫皇子与侍妾,而今,他们站在了权力之巅,仍旧执手并肩,从未离心。 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竟然有真人真事。 还出现在最不可能出现的身份上。 那可是天家啊。 ** 该罚的人罚了,自然也要赏,此次护卫皇宫有功的,萧承澜都不吝给他们职衔与赏赐。 光是圣旨,便如流水一般从承乾殿送出去。 宋章和葛怀川主动卸任了辅国大臣一职。 此外,萧承澜正式为江照授爵定国侯。 江照在战场的功勋,远在北疆的两位将军和士兵们知道,京中的人却不甚了解,但是,江照十万火急带兵回京除叛党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对这位年纪轻轻就封候的国舅爷心服口服。 白日里,萧承澜要处理薛家谋逆一事的后续,夜晚的时间才是属于久别重逢的夫妻俩的。 萧承澜给江映梨说了自己遇刺的事,江映梨心疼得哭了半宿。 虽然后半宿是被累哭的。 她本不让萧承澜做这种事,想到他不过刚好就日夜兼程地赶路,怕他身子受不住。 然而实在抵挡不住萧承澜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想她。 两人一对视,眼眶就都是红的。 三个月听起来很短,却是他们在一起后经历的第一场别离。 这一路走过来,有多惊心动魄,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稍有不慎,便是天人永隔。 唯有最激烈的情事才能让他们确认眼前的人在自己怀中,心跳与自己同频,一呼一吸都被自己牵动。 两个人把龙榻弄得一片狼藉,江映梨总算知道了,与其担心陛下的龙体,她更应该担心自己。 小别胜新婚,陛下跟疯了似的。 这么多年,萧承澜对江映梨的身体已了如指掌,知道极限在哪,所以不听她胡言乱语地求饶,只是一边温柔地诉说情意,一边无所顾忌地肆意纵情。 第0章 尾声二外甥肖舅 宫中彻底恢复正常后,江映梨遣人去沈竹心那儿将那夜的女婴接到了宫中。 第148章 萧宸安五个月大,那女婴瞧着月份与他相当。 只不过,女婴是弃婴,体型上到底比萧宸安小了一圈,肤色也黄一些,一看便知是营养不足。 江映梨怜爱得紧,给她也精挑细选了个奶娘。 长央宫,昭华宫,甚至是江映梨还没来得及搬进去的坤宁宫,所有床榻的帐角都挂上了特制的香囊,以作避孕之用。 萧承澜觉得,现在江映梨的身子调理好了,按照他与江映梨的胡闹程度,若不用这香,恐怕过几年孩子就要满地都是了。 他本身不是一个很喜欢孩子的人,江映梨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照顾一屋子的孩子,再者,哪怕江映梨生萧宸安时很顺利,他也不想让江映梨再生了。 既然因缘际会,江映梨遇到了那个女婴,就养在身边,和麟儿一起长大。宫中不比别处自由,两个孩子有个伴儿也是好的。 为了避免以后身份的争议,江映梨和萧承澜对外称五月前那一胎是龙凤胎,让内务府和史官都改了记录。 他们给她取名萧锦婳,小名阿福,愿她一生绚烂美好,在幸福中长大。 此外,萧承澜还赐了长乐二字为萧锦婳的封号。 萧宸安与萧锦婳放在同一个小床里,两个孩子都咧着嘴巴笑,喜人得很。 江映梨趴在小床边,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叮嘱道:“你们两个,以后是要一起长大的,麟儿,以后要保护你妹妹一辈子,知道了吗?” 两个小人儿对视着,懵懂无邪地笑着,彼此的手紧紧抓在一起。 “陛下,皇后娘娘,江小侯爷来了。”福万全禀告道。 江映梨一听便喜上眉梢,这几日都在处理薛家的事,江照都没来得及好好瞧瞧他这个外甥。不过,如今不只有外甥了,还有个外甥女。 北疆的战事还没歇,他马上就要启程带兵返回北疆。走之前,只来得及匆忙叙叙话。 萧承澜摆手:“宣他进来。” 江照进殿的时候,走路都带着风,到了门口又定住,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这才恭恭敬敬走到萧承澜和江映梨面前行礼。 “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江映梨亲自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快过来,让阿姐瞧瞧,真是想不到,你长高了这么多,阿姐已经不能一伸手就拍你的头了。” 江照刚咧开笑要把头低下去,忽然察觉到什么,紧急收回刚要往前倾的脖子。 “哈哈哈,阿姐,照儿正是长个儿的年纪呢,从北疆回来,我还能再高点儿,到时候就跟陛下差不多了。” 萧承澜没有理他,转身去逗孩子。 江映梨暗暗笑了笑。 陛下这是想起自己不长个儿了,郁闷啦。 不过陛下已经足够高了,再长她仰头看他都费劲了。 “快,来抱抱麟儿和阿福,让她们认认你这个舅舅。”江映梨往前推了推江照。 江照站到小床前,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抱哪儿都不是。最后还是江映梨将他们抱起来送到江照怀中。 也许血缘的意义就在于此,当江照看到怀中幼小的孩子时,一颗心都为之牵动着,刚到西南时,他又挨饿又挨冻都没红过眼睛,此刻竟然有些想哭。 “麟儿,阿福,我是舅舅。” 两个小孩子一左一右被在江照怀里,笑嘻嘻地抓他的头发,手劲儿还不小。 江照看着他们,心里便升腾起了一种隐秘的决心。 从今以后,他便要为这两个外甥立马横刀,未来这江山是麟儿的,他要用手中的红缨长枪,助他稳坐江山。 江映梨站在江照和萧承澜后面,忽然发觉这两人高马大的人就像两堵墙一般,把小床遮得严严实实。 江映梨不禁想,都说外甥肖舅,麟儿长大以后应该也很会很高。 这样一来,家里就有三堵墙了。 也不知阿福以后会长到哪儿呢? 如果比麟儿高,那家里就再添一堵墙,还记得要告诉他俩,阿福是姐姐,免得挫了麟儿锐气。 如果比麟儿矮,那就跟她做个伴儿吧。 姐弟俩还有舅甥其乐融融玩了一阵子,江映梨把江照留在宫中一起用了饭。 江照离宫前,被萧承澜单独召见过去。 萧承澜瞧着她,语气平静地问道: “如今你封侯拜将,可有想过将你的父亲与母亲接回京中?” 这个听起来很是随意的问题,瞬间让江照竖起了汗毛。 在姐姐面前,陛下是和蔼可亲的,但姐姐不在,陛下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那不怒自威的帝王威仪,压迫感实在太强。 他无需大声说话,无需展露自己的情绪,随意一言,便能让人如芒在背。 江照知道,这是一个试探,他也知道,陛下希望得到什么回答,他心中也早就想过此事。 江照跪地,回答道:“臣今生血缘至亲,只有姐姐一人,不曾想过接回什么人。” 萧承澜立即道:“你背弃孝道,以后面对的,是千夫所指。” “那臣便做一个千夫所指的孤臣。” 安静的殿内,萧承澜笑了笑。 “很好,太子需要一个能征战四方的舅舅,但你毕竟是武将,做孤臣,比做功臣更好。” 江照垂首:“臣,谢陛下教诲。” 萧承澜摆了摆手:“退下吧,回了北疆,万事当心,不要因为胜利在望就轻敌,你姐姐很担心你。” “臣遵旨,臣一定全须全尾地回来,不让姐姐担心。” 出了皇宫,江照仰头看着夜空,深秋的夜风夹杂着凉意。 他眉间闪过迷惘,但很快又压下。 他也不知他的选择是顺势而为,还是他的内心真的是这样想的。 也许,他做得太过绝情。若有朝一日,他战死沙场,就当是还了这样理不清的血缘业债了吧。 第0章 尾声三帝后夜话 夜里,江映梨靠在萧宸澜的臂弯里,絮絮叨叨说起往事。 “虽然照儿是臣妾的亲弟弟,但他变化最大的两年,臣妾竟然没有亲眼见证。” “不过是高了些,黑了些,见不见证都一样,他好好地长大了就是了,毕竟当初送他去西南,朕也没有把握他能活着回来。” 说到这个,江映梨便觉得陛下的想法还真是有远见。 她当初想着让江照在幽州待上一两年便接他回京,可这样做他自始至终都只是戴罪之身,哪怕陛下大手一挥给他升官加爵,也只会让弟弟成为众矢之的,还埋没了弟弟的才能。 送弟弟去军营历练,他自己立了功,堂堂正正地封候拜将,成了能征战四方的将才,百利无害。 江映梨亲了一口萧承澜,夸他:“陛下真厉害。” “你也厉害,威名赫赫的江皇后。”萧承澜笑道。 “不过要仔细说起来,臣妾和陛下倒是互相见证着,一路长大啊,臣妾记得第一次入肃王府栽花时,臣妾十三岁,陛下十七岁,远没有现在这么高呢。” 萧承澜指节挑着江映梨的发丝把玩着,亲一口她的脸颊,对她说起这种往事十分享受与惬意,慵懒地搭着话。 “那你什么时候发现朕变高了?” “当然是那一回了,臣妾跑得匆忙,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发觉衣裳湿透了,破罐子破摔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坐起来,结果发现陛下正撑着伞站在臣妾面前呢,那时臣妾看着陛下,眉眼冷冷的,整个人高高的,遥不可及,才惊觉陛下比初见高了好多。” “是重逢。”萧承澜纠正道。 “才惊觉陛下比重逢高了好多。”江映梨也纠正。 萧承澜看着她的眼睛,听她说话,眼底笑意愈发愉悦。 他挑眉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遥不可及?” 他很喜欢江映梨不经意说出这种可以揣摩出她少女心思的话。 遥不可及么,既然觉得遥不可及,那便是想过要企及他。 这种事,只要一想起来,便觉得骨头缝里都在渗出愉悦。 萧承澜的眼眸愈发黯淡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映梨的嘴一张一合。 江映梨并未察觉萧承澜话里还有别的意思,继续回想着那天,突然害羞起来:“不过,那天陛下竟然朝臣妾伸手呢...” 尽管现在她与陛下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但是想到那次,江映梨的心还是砰砰乱跳。 那毕竟是她第一次和陛下那么近,第一次摸到陛下。 那触感她到现在还记得,微微凉,有点像他腰间悬着的那块玉。 尽管她没有机会摸到那块玉,但是她就是觉得一样。 江映梨扣紧了萧承澜的手,“不过呢,陛下现在的手可不凉了,而且还有些烫。” 江映梨说着,忽然发现不对,“陛下,你的体温怎么这么高,难道是还有余毒没有清?” 萧承澜盯着江映梨的脸,慢条斯理支起一条腿,扣紧了她的腰肢,温热呼吸洒在她耳畔。 第149章 “你说呢?” 江映梨瞬间就明白了,一瞬间也面红耳赤的,扑进他怀里。 “陛下~这两天陛下太不知节制了,今日只许三回。” “再说吧。” 萧承澜吻住他盯了已久的唇。 ...... 第0章 尾声四封后大典 嘉启四年三月十三,大吉,天气也有所回暖,先前搁置的封后大典开始举行。 持节使一早便带着册文恭候在了昭华宫外,准备引江映梨去坤宁宫,宣读册文。 江映梨的皇后冕服以代表尊贵的黑红色为底,金色的凤凰刺绣攀附其上,袖宽而长,端庄肃穆,裙摆华丽。凤冠整体是一只振翅欲飞的七尾金凤凰,凤凰的尾上都嵌着红宝石,凤冠两侧是对衬的金龙衔珠的珠宝坠饰,长长的,从鬓角一直延伸到胸前。 整套冕服,华丽得不可方物。光是穿上,就费了一番功夫。 江映梨走出宫殿门口,持节将她迎上了凤舆。 凤舆前后有足足百人的队伍,前面是江映梨的得力心腹连翘和秋霞,还有几名女官,一同捧着皇后妆奁,全是耀眼夺目又漂亮的首饰,还有代表皇后身份的礼冠。 后面的女官们持着各色皇后仪仗。排头的是凤凰与牡丹纹团花纹的华盖,方繖,紧随其后的是孔雀扇,还有分别由金龙金凤衔着彩幢和彩幡。 每走一步,仪仗都随风招展,飘扬,显得整个队伍肃穆又华丽,更衬得被簇拥在中间的江映梨雍容华贵,荣华无极。 凤舆到了坤宁宫,稍作停留。穿着宫妃礼服的各宫嫔妃们等候在此,等着拜见皇后。 凤印宝册早已经在江映梨手中,此刻不必再授,只是象征性地宣读了册文,江映梨谢恩。谢完恩后,各宫的嫔妃行叩拜礼。 凤舆在坤宁宫停留完毕,便一路往承乾门进发。 文武百官穿着朝服分列左右,从承乾门一直排列到承乾殿的御阶和丹陛之下,静待皇后凤舆。 江映梨坐在凤舆上,越过承乾门,看到了十分恢弘壮阔的景象,百官的礼服和禁军,还有大邺的旗帜,肃穆地呈现在眼前。 萧承澜戴着十二旒彩珠冠冕和十二章帝王衮服,肃立在人群尽头。 江映梨内心愈发欢欣与喜悦,恨不得队伍再走快一些,让她早早牵到陛下的手。 萧承澜看着被簇拥在华丽仪仗中的江映梨,内心也欢欣尤甚。 礼部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这场大典操办得十分隆重华丽。 他的梨儿值得天下最好的。 凤舆停下,江映梨被引下凤舆,一步一步朝着萧承澜走去,萧承澜没有顾及礼节,也并不在原地等待,而是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对于陛下又擅自改了礼节这事儿,礼部对此早有预料,甚至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该来的总会来的感觉。 只要是皇后娘娘走过来了,陛下怎么可能待在原地不动呢? 礼部尚书挥挥手,示意恭立在陛下两侧的帝王仪仗赶紧跟上。 一段长长的路,两人彼此奔赴,便不再漫长。 萧承澜牵住江映梨朝他伸出的手,轻晃的旒冕之后,眉宇间是肉眼可见的春风得意。 他牵着江映梨,一步一步走向承乾殿,两人一起踩着丹陛而上,站到了最高位。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齐齐跪地叩拜,恭贺万岁。 这一年,恰好是江映梨入宫的第四年伊始,她与陛下,又一起走过了一个四年。 尽管这四年不比肃王府温馨安宁,但她与陛下,始终都为了彼此在努力,一起奔向了更好的对方。 第0章 尾声五皇妹 北疆的战事在四月下旬彻底了结。屡屡进犯北境的游牧部落彻底归降大邺,至少可保边境百年安稳。 百年无战事,百姓便可安心休养生息,国库的银子不用源源不断地送去战场,可以好好地发展国力。 这是奠定一个王朝安稳繁荣的基础。 北疆的将领都回京了,顾铮自请去北疆戍边,萧承澜并未同意。 他征战一生,本该在京中安度晚年。 去年薛家谋逆,顾晓然传递假消息,拖延顾将军听令调兵,导致近卫军那边支援不及时而枉死了许多将士。 看在顾家从前的功劳和顾铮将功折罪的面子上,萧承澜只赐死了顾晓然,并未过多苛责顾家。 顾铮身上压着将士的血,也压顾家先辈的忠魂,他没有立场为顾晓然求情,但他还是求了。 结果如何,他心里也有数。 陛下是天子,必须要给拼死守卫皇宫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他恨薛太后引导晓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若非薛太后将晓然从念慈庵接回来,再过上几年,他定能再腆着老脸求陛下把晓然接回来。 即便薛太后已经被一杯毒酒灌死了,他心中的恨意仍旧难消。 不过,比起恨,他心中更多的是憾。 ** 江照在西南崭露头角,在北疆一战中则是彻底扬了名。 但随之而来的,是关于这个年轻的将领一些家事上的争议。 江照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但他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事情是要在五月底之前赶回京城,参加麟儿的周岁宴。 萧宸安是嘉启三年六月一日的生辰,萧锦婳按作与他同岁,两人一起抓周。 紧赶慢赶,江照到底是在五月底回了京城,又一次风尘仆仆的。 江映梨先给他办了场接风宴。 江照看着大半年不见的外甥们,甚是想念。 当初他走的时候,两个孩子还只能坐着,现在已经能灵活地爬来爬去了,很闹腾。阿福已经被养得白白净净,看上去便知很健康。 六月一日,太子的和公主的抓周宴,操办得也很隆重。 不过,比起封后大典,就没那么严肃,多了几分趣味。 特地搭建的小圆台上铺满了红色的绒毯,边缘上放满了抓周的物品。 有玉玺,毛笔,小刀剑,乐器,铜镜,糕点,玉如意,平安锁... 小太子和小公主被抱上台子放在正中间,萧承澜和江映梨站在最前面,江照稍后一步,其余宫妃们和大臣都在各自的席位上观礼。 萧宸安一被放到圆台上就开始爬,也许他经常见那玉玺,一看到熟悉的,赶紧爬过去拿。 太子去抓玉玺,自然是个好兆头,大家都喜了。 萧宸安抓了东西便很神气地爬回江映梨与萧承澜面前。 “麟儿真棒。” “阿福想要什么?拿来给父皇母后瞧瞧。” 江映梨轻拍手掌,鼓励着在原地不动的萧锦婳。 萧锦婳瞧着江映梨说话,咧开嘴笑,朝她爬过来。 江映梨面前放着的,是平安锁,见状,江映梨愈发哄得起劲。 “对,阿福过来,母后这儿有好东西呢。” 萧承澜浅浅笑着,看萧锦婳爬过来。 就在萧锦婳挥舞着小手要抓到那个平安锁时,萧宸安抓住了她的手。 萧锦婳睁着大眼睛看了看自己的皇兄,咧开嘴笑,双手回握住了他。 江映梨看向萧宸安,指着两人交握的手,笑到:“陛下瞧,这俩孩子,真是一刻也分不开,感情真好。阿福啊,先放开你太子哥哥,把这个平安锁拿上。” 萧承澜回以江映梨温柔一笑,在她转过去时,脸上神情显露出几分古怪。 他看着两个孩子紧握的手,微微蹙了蹙眉。 他伸手,温声唤道:“阿福,看父皇这里。” 萧锦婳的在他的轻唤之下,一只手终于放开了萧宸安,向萧承澜挥舞着。 很快,她的视线终于重新落到先前她准备抓的那个平安锁上。 江映梨见她终于要抓了,很是高兴,头一摇一晃间,发髻间簪的那朵牡丹掉了下去。 萧锦婳将那只平安锁和牡丹一起抓了起来。 江映梨欢喜至极,揉揉她的小脸蛋:“阿福真棒,还帮母后捡簪花呢。” 萧承澜目光落在那朵开得雍容华贵的姚黄牡丹上,又看一眼沉浸在喜悦中的江映梨,终究什么都没说。 第0章 尾声六遣散后宫 两岁的孩子最好玩,这是贵妃娘娘宋婉言通过实践得出的结论。 因为两岁的萧宸安与萧锦婳已经会喊人了。 一口一个华娘娘,奶声奶气的,听得她身心舒畅。 而且,这俩兄妹除了父皇母后,还有一些贴身伺候的宫人之外,最先学会的,就是她的称号,颖昭仪败就败在封号太难念。 得闲的时候,江映梨就将俩孩子带去御花园,和大家品品茶,闲谈说笑,一边逗孩子,放她们在外面接触新事物。 久而久之,大家的封号两个孩子都会念了。 各位娘娘都做了自己拿手的小物件儿送给他们俩。 有的做了小手帕,有的缝了福袋,还有的刻了小木雕。 因为是兄妹俩,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 第150章 养病的郑兰儿做了两件小衣服,绣文精致得不行,但是她没有送出来,只是自己瞧了瞧,想象了一下两个孩子穿上时俏皮可爱的模样。 只不过,她自己留着,例行给她送补品过去的颖昭仪眼尖,拿了东西就跑,回去给皇后娘娘献宝。 江映梨给俩人试了试,惊叹郑兰儿的眼神好使。 她不常见萧宸安和萧锦婳,做出来的衣服尺寸却很合适。 江映梨带着俩孩子去看了她,与她说了很久的话。 郑兰儿担心自己的东西不受待见的心结终于解开。 萧宸安和萧锦婳长到五岁,便要开始上学了。 萧承澜分别封柳行简,宋章,沈希为太子太师,太子少傅,太子太保,并称太子三师,共同教导与辅佐太子,江照则负责教习武术。 俩人连上学下学都是一道的。 嘉启十年春,恰好也是宫妃们入宫的第十个年头。 萧承澜颁布了一道旨意,决定遣散后宫,但大家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江映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刹那,喜悦有之,担忧亦有之。 这喜悦,不仅包括为陛下要与她一人长相厮守的决心而喜悦,也为嫔妃们不用在宫中空耗年华而喜悦。 但是,她们名义上是陛下的妃子,若出宫,会有什么下场呢?但是,江映梨很快又放下了这担忧。 她相信,陛下不是随意做决定的人。 陛下能做出这个决定,必然能妥善安置大家。 江映梨把妃子们召集到一起,先安抚了她们惶恐不安不安的情绪。 下午,萧承澜在长庆宫召见了各宫嫔妃。 这是大家第一次来到这儿,便愈发觉得这件事很严肃,也的确是了,这毕竟是关系自己余生的大事。 她们相信皇后所说的话,陛下定能妥善安置她们。 萧承澜坐在龙椅上,看一眼下面的嫔妃们,便知道是江映梨已经安抚过她们了,看起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害怕与担忧。 “朕虽然对你们没有情意,可你们毕竟是朕选进来的,朕对你们有责任,遣散并不是将你们不管不顾地赶出去。这些年百姓休养生息,经济繁荣了,世俗风气也已经慢慢在改变,因此朕才会提及此事。” 听到这句话,大家的心更加安定,原本惶恐的,竟然生出几分期待。 若能得到妥善安置,是不是就意味着,能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定心丸下了,萧承澜继续道:“朕会赐你们刻有‘荣归’二字的金匾和足够你们富贵度过余生的银钱。你们的家中愿意接纳你们归家的,自然不必再说,若家中不愿接纳,朕会着户部为你们单独立女户,你们可自己购置宅子,成为家主,有荣归的御赐金匾在,便也没有人敢来随意欺负你们。” “不过,朕也知道,人言可畏,若你们中有不能归家也不想入世独居的,朕会送你们去别宫,你们可以结伴住在那里,那便与在宫里没什么不同了,不过,朕向你们承诺,至多五年,这世道必将焕然一新,没有人会再对寡居的女子随意指摘,那时,你们就真的自由了。” “不过,不想出宫的,朕也不会强行将你们遣出宫门,你们想好去处,便告诉朕吧。” 萧承澜这娓娓道来的一番话,事无巨细,将所有的情况都说了个清清楚楚,众妃们神色都惊讶无比。 她们知道陛下会给她们想好出路,但没想到,竟然这般妥善! 也不知是谁先哭的,一众妃子都争先恐后哭起来,为了自己可以得到新生,也为陛下的仁慈。 她们叩拜在地,齐声高喊: “臣妾/嫔妾谢陛下隆恩!” 唯一没哭的是宋婉言,她第一个出来表态:“陛下,臣妾要归家,请陛下准允,臣妾不需金匾,也不需银钱。” “准。” 颖昭仪是第二个出来的,她的语调极为期待:“陛下,臣妾要立女户,要金匾,也要银钱。” “准。” 接下来,一个一个的,大家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选择归家的很少,不过四人,选择立女户的有十三人,还有三人选择一起去别宫居住,没有人留在宫里。 她们心里也知道,陛下当初即位,大权旁落,选秀是为了笼络势力不得已为之,陛下自始至终都只想和皇后娘娘一生一世一双人。 陛下选择空置后宫,为她们想好了出路,她们也要为陛下和娘娘着想。 何况,不论是哪条出路,都比留在宫里好。 宫里日子安稳自在,但毕竟只有这一方天地。 大家都选好了,萧承澜便着人去办这件事,中途似有想起一事,补充道: “还有,你们以后若有意再嫁,朕不会拘着你们,你们若有所求,朕可以亲自为你们赐婚。” 妃子们再一次震惊。 陛下虽是帝王,却不会给她们立贞节牌坊。不会觉得她们做一日天家妃,一辈子都要为他守节。 “臣妾/嫔妾谢主隆恩!”妃子们再一次齐声谢恩。 虽然,对于婚嫁之事,她们现在根本没有什么想法,但是,看了陛下与娘娘,她们心中也有几分憧憬。 “既然不是朕的嫔妃了,以后便改了自称吧。”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都含笑道:“是,臣女遵旨!” 妃子们面目一新地走出了长庆宫,唯有一人逆着人流,走到了萧承澜身旁。 江映梨在龙椅上坐下,将头靠在萧承澜的胸膛上,环住他的腰。 萧承澜笑挑起她的下巴,语气似在邀功:“怎么样,朕做得好吗?应该是能让你安心的处置。” 江映梨亲一口他的侧脸:“嗯!陛下最好了,梨儿好喜欢这样的陛下啊,有责任,有担当,让梨儿觉得很安心,可以全身心地依赖和敬仰,梨儿都快被陛下迷得神魂颠倒啦。” 萧承澜很是愉悦地笑起来。 他抬眼看了一眼福万全,使了个眼色? 福万全接收到信息,赶紧招呼殿内的宫人都出去,自己也麻溜地出去了。 萧承澜把江映梨按倒在龙椅上,手背轻抚她的脸,江映梨熟练勾住他的脖颈... 殿中燃着香的瑞兽炉,吐出丝丝缕缕的薄烟。薄烟之后,是暧昧摇晃的光影,只不过,所有美好的景致都被那袭黑金龙袍遮得严严实实... 第0章 尾声七告别 出宫的事宜,操办得很顺利。 不过短短几日,金匾,户籍,银钱统统都到位了。 出宫的期待和喜悦没能冲散离别的不舍,大家在嘉启元年一同入宫,相处了足足九年,从一开始的陌生,猜忌,防备,到现在的交心,是她们的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过往。 就算以后要各奔东西,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些花儿似的女子们曾经陪伴着自己走过人生中最年轻的一段时光。 大家出宫门那天,江映梨与萧承澜在宫门口相送。 许多人都是红着眼睛的。 她们互相告别,许下以后有缘再见的诺言,也拉着江映梨哭诉,感谢这么多年她的照拂。 “皇后娘娘,您与陛下余生定会日夜不离到白首,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有,两位小殿下,也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大。” “谢谢你们的祝福,祝你们无论怎么生活,都能过得幸福安好。” 江映梨也是十分不舍的,毕竟相处了这么久,但是更为她们能拥有新的人生而高兴。 宋婉言出宫是最简单的,宋家来了足足三辆马车的人来接她回家。 简直是男女老少,四世同车。 她一走出宫门口,就被家人团团围住了。 对比之下,一旁的郑兰儿便显得有些冷清,只有三个人,不过,那三个人是她最重要的人,父亲,母亲,妹妹,这已然足够了。 对于郑兰儿选择回家,江映梨是有些意外的,不过很高兴,郑家并不显赫,却很开明,愿意将她接回家中。 郑兰儿看到宋婉言的豪华排场,心中已经不再艳羡,她浅浅笑了笑,走向自己的家人和那辆并不华贵的马车。 曾经,她羡慕过宋婉言显赫的家世,羡慕过江映梨深得陛下喜爱,却在不自觉间忘了自己拥有的东西。 往后,她会珍惜一切,不再拿别人的长处比自己的短处。 郑兰儿上马车之前,回望了一眼江映梨,江映梨也看着她。 郑兰儿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意,眉眼都生动起来,她并未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钻入了马车。 再见了,姐姐,十分有幸能见证你这波澜壮阔十年人生。 宫门要落下之前,宋婉言终于从自家男女老少的问候中抽出身来,她远远朝江映梨挥了挥手,走得最是洒脱。 毕竟,宋家离皇宫近,她以后想进宫拜见皇后娘娘,或者看望两位殿下,随时都可以。 虽然呢,说不定会被陛下拦住,但是总不能每次都拦吧! 就算陛下真的做得出来这事儿... 第151章 皇后娘娘也不会允许的! 宋婉言对此十分笃定。 宫门落下,大家的身影彻底被隔绝在外。 江映梨一直红着的眼睛,终于簌簌流下泪滴。 她看着她们入宫,又看着她们出宫,想起曾经在昭华宫谈笑,在御花园闲游的日子,不由生出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慨叹。 萧承澜揽住她的肩,微微笑着,宽慰道:“朕一直陪着你,往后余生,朕与你便如在肃王府一样,心无旁骛地过自己的日子,只有我们,一日三餐,平淡安稳。” 江映梨重重点头:“好。” 第0章 番外王府旧事(一) “王爷,按照您这幅画作呢,画中女子长大的面容后,大抵应是如此,请王爷过目。” 京中有名的丹青手卢凌生小心翼翼捧上一副画作,献给自己面前的人。 他额头已经满是冷汗,原因无他,他画了一个时辰,这位肃王殿下就盯了他一个时辰,中途连口水都没去喝。 虽说,他是盯着自己的画,并没有看他,但这冷若冰霜的脸还是将他吓得不轻。 萧承澜接过那幅画,和旁边画中的稚童比较起来。 卢凌生的画里,是一位约莫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柳眉杏眼,明眸善睐,笑起来时脸上微微见一点婴儿肥,天真可爱,整体神态和那七八岁的稚童非常相似。 萧承澜看着画,觉得心绪难以平复。 卢凌生站在一旁,等了许久才听到这金尊玉贵的主儿开口说话。 “你确定,她长大后会是这个模样?” 卢凌生对自己看人相貌和画画的本事还是十分自信的,连连点头:“王爷,错不了,草民画的人不计其数,形神具备。” 萧承澜点头,给卢凌生赐下一笔丰厚的赏赐。 卢凌生见钱眼开,笑得甚为欢喜。 他就知道,哪怕这位爷的宅子看起来不怎么样,但甚为皇室宗亲,出手定是阔绰的。 卢凌生走了之后,萧承澜独自在亭中坐了许久。 也许是卢凌生刻意讨好他,将那画中女子画得笑眼弯弯,一眼看过去,便是对着赏画的人在笑。 心中悸动难以平息,萧承澜忍不住伸手描摹那眉眼。 两年前,他就已经出宫开府,虽然,他知道这并不是殊荣,而是像是打发什么麻烦一般,将他扔了出来。 不过,他得到了好处,那便是可以去找自己一直想要再见一面的人。 不过,六年前一场匆匆的相遇,连姓名都不知道,要在这诺大的京城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仅如此,他还犯了一个很蠢的错误——他并没有意识到女子长大后会发生那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尤其是...萧承澜的目光从女子的脸移到脖颈之下,笔触画得很饱满的地方。 总之,两年来他一无所获。 不过幸好,他不会一直再错下去。 也幸好,他有了自己的产业,有足够的银钱去买可以为自己的所用的人。 萧承澜把那幅画拿给自己买来的手下,让他们好好记住那张脸,有长得像的,就来回禀他。 除了他们,萧承澜每天都要去那小巷,尽管他买了许多人手帮他寻人,但他坚信,先遇到她的,只会是他。 最终,他也的确得偿所愿了。 在春日闷热的午后,他在一处街角看到了在根遮阳的画中人。 她穿着短而薄的明黄色褙子和绿色灯笼裤,左右两侧梳着辫子,眉眼含笑,顾盼生辉,即便她和画中比起来更加灵动,更加好看,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见认出来的那一瞬间,萧承澜几乎是被定在了原地。 很快,他意识到一点——他似乎,不仅仅是想要再见她一面。 因为他的心里并没有得偿所愿的满足感。 反而更加空虚,焦躁。 他不知道这些感情是什么,也不知道乱得毫无章法的心跳又代表什么。 他不知道,他觉得很糟糕,所以他转身走了。 ———————— 哈哈哈哈,转身走了神操作。 咱们就是说,引导型男主的前身其实是恋爱笨蛋,但是呢,因为太爱了,又弥补了太笨太轴这一点。 第0章 番外王府旧事(二) 回府以后,百般心绪难难以消解。 萧承澜的思绪乱成了一团,他尽力不去想在街角看到的那一幕,可是无法克制。 越来越来多的念头像想藤蔓一样从心底爬上来。 她笑得真好看,能对着自己笑吗,不是在那种人很多的地方,而是,只对着他。 如果当时他从她面前走过去,她会做些什么呢? 会看他吗? 如果看他的话,会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能认得出他吗?不,最好不要。 不要想起小时候的事,否则,她的眼神只会和那些人一样,很厌恶他。 如果,他主动开口和她说话,她会回答吗? 不,这很奇怪吧。 一定会吓得她匆匆逃走。 纷繁复杂的心绪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萧承澜尚未褪去青涩和稚气的眉眼已经拧成川字。 而后,他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他竟然没有跟着她瞧瞧她到底去了哪儿。 但是,他并没有过多气恼,因为他心里认定,他与她是有缘的,总还会再见。 所以,他连花钱雇来的人手都解散了。 他还会再遇到她的。 如愿以偿的重逢就在十天后,他总能在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看到她的身影。 她总是抱着花,目的地都是权贵的府邸。 他也知道了她住在哪儿,是南街一处巷子里,每天,她总会抱着花跑来跑去。 原来,是做花卉生意的。 这个发现让萧承澜很是新奇。 既然如此,那他也可以成为她的客人。 于是,萧承澜命人去订花了。 自从这个命令下达以后,他就有些坐立不安,他总是在想,她出现在这座府邸的样子。 他可以借着赏花的名义叫她叫到自己跟前,让她为自己介绍,那他就可以看到她对他一个人笑了。 这使得萧承澜的内心愈发雀跃。 终于,王府的大门被敲响了,他远远地看着门房开门。 但是,事与愿违,他的花并不是她送的,前来的只是她家的帮工。 所有的设想都落空,萧承澜的心却落不回去。 他的期待已经被高高抛起,得不到满足的话,他的愿望就会愈发扭曲。 他开始频繁地在她必经之路等着她,远远地等着,见她走过了,便跟在她后面,与她同行。 可是这样做就像望梅止渴,他看着她的背影,开始渴求一些更多的东西。 比如,牵她的手,和她并肩而行,而不是这样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在她有所察觉的时候就要躲起来,像见不得光一般。 再比如...抱她。 他这些隐秘的想法先是将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叫做窥伺,这是不好的,但他无法克制。 终于,在数个念头折磨得他快要疯掉的时候,他又开始想做些什么。 那是一个潮湿的阴雨天,他等在巷口,不再跟着她,而是选了能与她迎面相逢的路。 他撑着伞,面无表情地朝她靠近,看似没有波澜的眼神悄然锁定住了迎面而来的少女。 他想,就这么撞上去,他再温声细语同她致歉,她一定不会怪自己,还会笑着与他说,公子当心啊。 尽管萧承澜对自己恶劣的性格一清二楚,但他并不对自己的脸妄自菲薄。 她这个年纪,应该不会排斥一个,貌美的年轻公子。 但就在这个计划即将要施行的时候,萧承澜看到了她怀里摇晃的花枝,纸条很细,似乎格外脆弱。 于是他的脚步到底是斜了斜。 若是撞坏了她的花,他的脸未必会管用。 生出躲避的想法后,萧承澜鼓起的勇气就这么节节败退了。甚至,在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将伞檐拉低,遮去了自己的脸。 然而,雨水就这么顺着竹叶纹的天青色伞面一路下滑,溅开在她的眼尾,顺着她的脸颊一路蜿蜒而下,从脖颈钻入胸口,没入衣服里。 萧承澜的眼神在视线尽头停顿了几秒,心跳更快了。 他重新燃起希冀,这小小的困扰会让她做什么,抬起头来瞪他吗?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做。 好像是习以为常了,那些雨滴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困扰,她面色如常地抱着花往前跑,直到消失到巷子尽头。 几次三番的期待落空,让他快疯了。 他甚至想追上去,抓住她。 她是挣脱不了的,只能任由他将她带回府。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摒弃。 第152章 心中堵得慌,他开始辗转难眠,睡不着的时候,他开始作画。 画那天的重逢,画小时候的她。 画...她被雨淋湿的脖颈和胸口。 那一幕似乎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在萧承澜看着自己的画作,意识到画里的她可以呈现出任何他想要的样子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什么也没有做,是他自己将自己一步一步逼到了欲壑难填的深渊里。 ———————— 本章小结:论阴湿男鬼是如何靠脑补把自己逼疯的。 萧:凹造型,准备以碰瓷之名行色诱之事。 梨宝:借过借过,送花的订单的要超时了。 萧:......(站在原地无限阴郁中) 第0章 番外王府旧事(三) 江映梨在知道自己家接了个王府的单子后,很是高兴。 那可是王府诶! 她有机会瞧瞧那些一个宅子就能占整条巷子的贵人家是什么样子了。 如平常一样,这种单子,父亲照例会带上她。 母亲也格外高兴,特意给她装扮了一番。 江映梨很是开心,母亲许久不曾这样温柔过。 她暗暗想,一定要拿出看家本领,让主雇满意。 到了王府,江映梨有些傻眼,肃王府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奢华,虽然大,但是很旧。 但是,这到底不影响她栽花,她并没有过多在意。 前来与父亲接洽的是府上的管事,管事带她们去了要栽花的花圃和后花园。 所有的地方都是空着的,新翻了泥,看来是这位肃王殿下不喜欢以前种的那些花儿,所以准备重新造景了。 这要是快的话,也要十天才能把所有空着的地方栽完呢。 不过那个张管事似乎特意强调了不要赶工,每一株花都要栽得精细些。 江映梨心想,她这种熟手,就算赶工也能栽得很精细啊。 不过父亲看起来很乐意慢慢来,这毕竟能拖延工时,多拿点银子,因为这个单子是按天数给钱。 栽完一个小角落,江映梨抱着一篮子没用完的花材准备回马车。 王府的后花园很大,她一边走一边赏景,嘴里还哼着歌。 突然,在环过一处假山后,江映梨看到一道惹眼的身影。 那人面对着她站在凉亭里,但是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看什么。 明明穿着一身素白,但是那翩然出尘的气质和温润如玉的眉眼让她呆住了。 在此之前,她还没想过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好看的人。 但是,就在她刚开始愣神的那一秒,那人也好巧不巧抬起眼眸,与她四目相对。 江映梨没想到会对视,瞬间慌了,但被那眼眸里复杂的情绪勾得移不开眼。 那双狭长的黑眸静静看着她,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一样。 意识到自己的出神和冒犯,江映梨赶紧收回胡思乱想。 她抱着花篮,低头行礼。 她并不知道那个惊为天人的人是谁,所以并未贸然出声唤他。 那人看气质就知是个矜贵人,但江映梨并没有将他把肃王联系在一起,在她看来,肃王应该是个年事已高,满脸胡须的人。 那人并没有因为出身高贵而忽略她,而是淡淡颔首一礼,然后很快收回了目光。 这让江映梨雀跃了一下。 毕竟他长得那么好看,再如此谦逊,那就真的很好了。 江映梨敛了眸子,抱着花篮走远。 在她不知道的是,她蹦蹦跳跳走远后,身后,萧承澜的视线一直锁定住她。 即便他的面色看起来十分平静,但那眼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已然说明了一切。 她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领地了,看起来还很惬意,对他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 萧承澜想起方才的对视,微微勾了勾唇。 很明显的,她愣住了,惊讶的神色溢于言表。 这显然不是因为他身份上的压迫感,因为他摆出的姿态已经足够温润谦和。 那么,只能是因为他的脸了。 这个结论让萧承澜的心变得无比雀跃。 这样的雀跃久久难以消弭,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又开始作画。 但这次,他抱着最纯粹的心思,也不能容忍自己再生出任何亵渎的心思来。 他画下了她抱着花篮时那个天真明媚的笑容,看着那幅画,他久久压抑的心情终于得到了救赎。 第0章 番外王府旧事(四) “从今以后,你不必在厨房做事了,去前院吧,帮本王打理花圃。” 秋霞接到萧承澜的吩咐,很是意外。 她是从宫中跟来肃王府的,知道王爷的脾性。 王爷生性冷淡,对自己都不怎么上心,如今怎么有心管起下人的事儿? 但是,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厨房的事情杂,数九隆冬还得就着冰水洗菜,她吃得了苦,但既然有更轻松的事情做,何乐而不为呢。 “多谢王爷。” 但是,渐渐地,秋霞发现,这项更轻松的活儿背后隐藏了更巨大的代价。 她需要事无巨细地,向王爷汇报那个小花匠的事,包括,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理由是,同为女子,她可以更好地接近她。 起初,秋霞以为是这小花匠是什么可疑的人,毕竟王爷身份特殊,有人想安插什么人进来探听消息也算常事。 但是很快,她发现不对劲了。 那个小花匠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跟探子毫不相关。 即便心存疑惑,秋霞还是按照主子的命令做事,经常不经意间在那小花匠的周围停驻。观察她的神色,听她无聊的时候在念叨什么。 那个小花匠渐渐和她熟了,会主动向她打招呼。 两个人彻底熟络起来是因为闲暇时一起在凉亭吃东西。 一开始,秋霞拿到萧承澜‘不爱吃’的点心时,还能借口说是王爷不喜欢甜食,从而与江映梨愉快地分食。 直到,她从王爷那儿接过的吃食种类越来越多,什么烧鸡,酱鸭,大肘子... 面对江映梨怀疑的眼神,秋霞硬着头皮扯谎说是王爷很挑食,不吃就要被扔掉。 好在江映梨信了。 于是,萧承澜从秋霞口中得知了江映梨对他“很浪费”的评价。 秋霞在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胆战心惊地观察着萧承澜的神色。 萧承澜微微惆怅了一下。 旋即又道:“浪费便浪费吧,以后还是如此。” 反正都有了这个不好的印象了,不如继续下去,反正东西吃到她嘴里便成了。 他没有光明正大地投喂她的身份,甚至自己身边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婢女,都比他更能名正言顺地亲近她。 好在,江映梨和秋霞很投缘,江映梨渐渐与她越来越熟悉,会开始向她倾诉自己的烦恼。 比如,不小心弄脏了裙子,秋霞会带江映梨去自己的房间换。 那也是秋霞第一次感受到主子的怒火。 那天黄昏时,她在门口送别江映梨,关上府门,一回头便瞅见一个人影站在他身后,她着实吓了一跳。 王爷脸色十分阴沉地看着她。 “王...王爷...”秋霞吓得当即就跪下了。 萧承澜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瞧着她,语调阴郁至极:“她下午为什么穿着你的私服?本王让你与她亲近,不代表你可以毫无边界与她同处一室,一起换衣服。” 秋霞连忙解释:“主子,那是因为江姑娘她...她的裙子弄脏了,奴婢丝毫没有僭越的意思。” 萧承澜微微凝眉:“弄脏了?何处弄脏了?她好好的,怎么会弄脏裙子?本王不曾见她摔过跤,今天还发生了什么本王不知道的事吗?” 秋霞低着头,嗫嚅道:“回王爷话,没有,只是因为...因为江姑娘她,突然...来癸水了。” 霎时间,气氛安静至极。 屏气凝神良久,秋霞听到一句稍显古怪的——“起来吧”。 再抬头时,秋霞看到的便是萧承澜大步离去的背影。 夕阳的余晖中,她看到了王爷绯红的耳垂。 那也是秋霞第一次懵懂地意识到王爷过去那些古怪行为的意图。 王爷他似乎,对江姑娘...有点不一样的心思。 第0章 番外王府旧事(五) 冬日百花凋零,萧承澜坐在窗下,透过半敞的窗棂看着外面冬雪漫天。 从前的一年四季对他来说无甚意义,也无甚区别,但现在他开始期待春天,期待苗圃里的花冬眠后的抽枝发条。 冬天见不到她,他的心情和那些冬眠的花根一样,被埋葬在冰冷的地底。 他渡过了生平第一个最漫长的冬日,还是冷得让人砭骨销魂的严冬。 好在,春天和明媚的她一样,都再一次如愿以偿地来临。 但是,他发现她没有那么开心了。 第153章 好在,有秋霞在,他可以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但他得到一个并不好的消息——她快及笄了,要嫁人了。 在此之前,萧承澜从未想过这种事。 婚嫁之事,似乎天生就与他无关。 但是,这件事落在江映梨头上,却让他很惆怅。 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呢?为什么要嫁人。 他想一直看到她。 但很快,他就接受了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母妃会离开他,江映梨同样也会离开她,这是很正常的事。 他开始用离别的心情与江映梨相处。 这样的心情悄然滋养出了勇气,他不再总是在暗处默默注视她,他开始接近她。 他指着一朵半开的金簪刺玉问她:“这支花,叫什么名字?” 大抵是因为他的身份所致,江映梨的反应像是被吓了一跳,连忙垂下头,小声答道:“回王爷,此花名为金簪刺玉。” “很美。”他瞧着她,干巴巴地夸了一句。 “多谢王爷。” 萧承澜头一回恼怒自己的不善言辞,他方才走过去,原是想问问她的婚事,她中不中意。 但是,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若她中意,他不过是徒增烦恼,若她不中意,他又能做什么? 他不懂得如何组成一个家,如何经营一个家,沉闷无趣,性格还很古怪。 她那样有趣,是不会选择他的。 往日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都因为江映梨的婚事而变得空落落的,沉寂在心间。 但总归也没有沉寂太久,因为萧承澜迈出了一步,就想迈出第二步。 他看到因为雨湿路滑而摔倒的江映梨,不再旁观,而是快步走到她身边。 在她起身时,他恰到好处地伸出他的手。 在沾着泥水的温热掌心贴上来时,他感觉自己心漏跳了一拍,以至于,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她。 “你要出府?本王送你到门口吧。” 也许是迫于他的权势,江映梨并没有甩开他的手,哪怕她的神色已经有几分古怪和惶恐。 萧承澜第一次体会到身份落差带给他的便利。 然而,她不敢甩开他的手,他却不得不松开。 因为他在她面前,一直是温润谦和的君子形象。 虽然真正的他不是那样的,但是他不难推敲出,君子是不会无礼地攥着一个女子的手的。 他笑了笑,放开她的手,为她撑伞,送她出府。 那一段路,一路无话,但肩膀与手臂似有若无的接触,还有纠缠在一起的衣摆都让他愉悦。 于是,他对她的婚事,不再只是失落,而是新增了一味嫉妒。 一想到有人能天天这样走在她身边,他就开始嫉妒。 偶然的一天,秋霞神色慌张地告诉他了一件事。 ——“江姑娘的身上有伤,是因为不喜欢那门婚事,被家里人责罚的。” 那时他才知,那根本不是什么婚事,而是一门生意,她的家里要将她送给富商做妾。 他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勃然大怒。 江远州在府里竭力展现对江映梨的慈爱,让他误以为她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么她的婚事也必然是家中为她精挑细选的,她会有一个百般体贴的夫君。 但是,那些伤足以说明一切。 江家苛待她,卖女求荣,连带她来王府,也不过是为了向他展示她,像展示一件商品一般。 他们又在察觉他对她没有任何心思后,就转移了目标。 “江姑娘百般遮掩,从不与奴婢说起家中的事,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她的境况实在太难堪,所以她不愿让别人知晓,王爷,您帮帮她吧。”秋霞求他。 帮帮她,如何帮?第一个想到的答案让他有些惶恐。 他很想帮她脱离苦海,但决不能让她迈入另一个苦海。 于是萧承澜准备了一大笔银钱,绝对可以超过江家与那富商谈妥的数目。但他并不想将那些钱给江家,他要将那些钱交给江映梨,让她远走高飞。 然后,他再慢慢料理江家,让他们经营的产业尽数成为一场空。 但是,就在他准备与江映梨谈谈时,另一个消息先来了。 秋霞很是庆幸地告诉他:“王爷,太好了!江姑娘说她不用嫁给那个傻子做妾了,她的远房表哥最近过了院试成了秀才,她家中有意将她嫁过去,这回江姑娘可以做明媒正娶的正妻了,江家人一心想要攀附个有官身的,倒是正好了。江姑娘说那表哥人还不错,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过...” 剩下的话,全是秋霞在庆幸。 萧承澜听着,松了一口气,旋即心头又浮上更深一层的阴霾。 她既然得了良配,为何他更加难以释怀。 ——“王爷,江家的银钱已经结清了,今天是江姑娘在府上的最后一天了。” 这句话久久回荡在萧承澜耳畔,让他一整日心头都像被一块巨石压着。 她马上就要动身去青州,去她那个姓陆的表哥那儿,与他完婚。 秋霞是在提醒他么,但他又能做些什么。 她与她表哥一起长大,她的表哥会明媒正娶聘她为妻。 他若要娶她,只能纳她为妾,只有侍妾,才能凭他的心意做主。他若说有想娶的妻,那么这个人转眼就会变成皇兄的。 他们什么都有,却还是不遗余力地抢走他的东西。他想得到的,最终都只会失去。 任谁都只会选择表哥,他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斜阳西沉,萧承澜站在窗前,看着那些花枝在夕阳的余晖中轻颤,他的周身是一片死寂。 他看着那抹身影在远处一晃而过,消失在眼前。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蓦地空了。 在反应过来后,他开始感到由衷的慌张,近乎急切地推开门,步伐匆匆地往府门口去。 那一瞬间,情感战胜了理智。 万一呢,万一她会选择他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 慌乱的脚步在府门口的花圃前停下,那抹小小的身影蹲在那儿,像是在自言自语什么。 萧承澜一步一步走近她。 江映梨察觉到背后的动静,转过头时,愣住了。 她站起身,怔怔地看着明明已经很近了但还是继续向她靠近的萧承澜。 她退一步,他进一步。 萧承澜看着江映梨,隐在袖下的手攥成一团,神色却没有多少波澜,一字一顿道: “你可愿意,入肃王府,做本王的侍妾?” 1 前来送别的秋霞手中拿着的东西尽数掉在了地上,她捂着嘴,分不清是惊讶还是喜悦。 斜阳笼罩在霞色里的二人,无声地对视着,衣摆被风撩起,纠缠在一起,为这场突兀的邀请增添了几分暧昧。 最终,是江映梨先行了一礼打破了沉默。 “王爷,此事...请准允民女上禀长辈。” 萧承澜张了张口,由于过于紧绷,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好。” 第0章 番外王府旧事(六) 及笄那天的黄昏,江映梨坐在小轿中,心中犹觉得有几分恍惚。 她并不知道为何肃王会突然邀请她入府做她的侍妾。 或许她栽的花的确很好,长得欣欣向荣,所以他很欣赏她,将他纳为妾室,她就可以一直照顾他府上的花了。 江映梨有些高兴。 家里虽然是做花卉生意的,但竟然没有一片地方可以让她种下属于自己的花。 以后,整个肃王府的后花园都是她的啦。 轿子停下来后,江映梨愈发紧张起来。 母亲怕她伺候不好肃王,难得热情了一回,花了银子给她找了教习嬷嬷。 一想到入府后要做的事,她就忍不住害羞。 平日里只能远远看着的人,今日竟然要与他亲近... 今日自己打扮得很好看,身上的嫁衣是他送过来的,不知他会不会觉得好看呢? 出神之际,江映梨看到一双如玉的手修长的伸入帘中,她立刻屏住了呼吸。 短暂的延迟后,那双手拨开了帘子,一袭与她的喜服相得益彰的红色婚服映入眼帘,帘后,那张温润的脸被这抹艳丽的红色一衬,郎艳独绝。 江映梨近乎忘记怎么呼吸。 她看到那双如玉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她伸手轻柔地搭了上去,被紧紧握住。 江映梨顺着他的力道往外走,不过刚低头出了轿,她就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人托住,紧接着,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托了起来,抱在了怀中。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江映梨看着近在咫尺的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再一次忘记呼吸。 “别怕,本王会对你好的。” 他看着她,温声细语地对她说了这句话。 江映梨不由自主地搂紧了他的脖颈,点了点头。 第154章 接下来的流程,和江映梨学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王爷没有直接将她抱到榻上洞房,而是带着她去了一个小祠堂,那里供奉着一个牌位。 江映梨不认字,肃王拜,她跟着拜。 拜完后,王爷才带着她回了新房。 锦屏绣暖,红烛暖帐,两支龙凤花烛燃得正旺。 合卺酒,同心结发,都是她没学过的东西,好在王爷很有耐心,一步一步带着她做完礼。 就在江映梨以为终于到了自己学过的步骤,能展现自己的才能时,王爷拉着她的手坐在了榻边,拿出了一个匣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镯子。 他将它拿出来,给她戴上,温柔地笑了笑。 “喜欢吗?” 江映梨举着手臂,在烛光下转了转,抿着唇害羞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害羞的事,王爷说要就寝,她与他甚至都是和衣躺下的。 龙凤花烛的光太亮了,她又紧张,根本睡不着,她躺在昔日这个高不可攀的人身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侧脸。 也许是她的视线太过明显,惹得王爷伸手牵住了她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抱她下轿时说的话。 “别怕,本王会对你好的。” 江映梨感受他手上源源不断的热度传来,突然觉得很安心。 她点了点头,说出了今日见他的第一句话。 “妾不怕。” 在王爷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的自己的选择了。 既然是她的自己的选择,她不后悔。 第0章 番外王府旧事(七) 今日萧承澜外出有事,江映梨一个人在后花园待着。 她喜欢那里,因为那些花花草草都是她亲手种下的,她觉得很熟悉,很亲切。 于是,她在熟悉的地方,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呆。 有件事,她觉得很奇怪。自从进府后,她就一直睡在王爷的榻上,已经十天了。 母亲和教习嬷嬷都说,她要努力留住王爷的心,让王爷多多来她的院子。 可是,她好像没有院子。 是王爷忘记给她分配院子了,还是说,头几天都是这样呢? 她要不要问一问?否则一直和王爷睡在一起,会不会太不懂得分寸了。 江映梨打定了主意,今夜就问。 黄昏时,江映梨在府门口迎接萧承澜回府。 这是她入府后,王爷第一次外出,她也是第一次站在府门口等他。 管家挑着烛火把檐下的灯笼点亮了,烛火散发出盈盈暖光。 江映梨仰头望着那轻轻打转的灯笼,暖洋洋的光影照在她脸上,显得她眉眼愈发天真可爱,那双清眸盛满了光点,亮晶晶的。 萧承澜回府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他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子望着尚且年幼的妻子,心中觉得无比充盈同时又感到无比庆幸。 幸好那天他孤注一掷迈出了那一步,否则此生他都无缘得见这一幕了。 今日萧承澜出门得早,一日未见,江映梨是很期盼他回来的。 只不过,出于害羞,看到他下马车直直朝自己走过来时,她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扯住秋霞的袖子,想躲到她身后去。 萧承澜看到江映梨怯生生地把半个身子藏入秋霞身后,又咬着唇看他。 他被这举动可爱到了,忍不住弯唇。 他走到几步外站定,朝她伸手。 “过来吧,到本王身边来。” 这样温柔的声音江映梨向来无法拒绝,愣愣地走过去,搭住他的手,于是,顷刻间便被那只大手握住了,很温暖,和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一样。 萧承澜牵着江映梨一路回了主院。 晚膳过后,纠结了许久的江映梨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王爷,今夜妾还是与王爷同住吗?” 萧承澜是从没想过江映梨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愣了愣,语调有些不自然:“你...不想与本王一起住吗?” 江映梨没想到萧承澜会意会成这种意思,有些着急,快走两步到他跟前,牵住了他的手。 “不是的,妾想的,妾想和王爷一起住,只是,怕不合规矩。” 萧承澜又愣了几秒,耳尖有些红,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规矩,既然你想,那你就一直和本王住在一起。” 这下轮到江映梨耳朵红。 明明是为了分寸和规矩考虑,怎么成了她要赖着王爷似的。 真难为情啊。 江映梨垂下脸蛋儿,把脚上的绣花鞋快盯穿了。 看着明显在害羞的江映梨,萧承澜心中生出一种让他很是陌生的愉悦感。 他忍不住伸手,用掌心抚上了她带着热意的侧脸。 稍微用力,那张红扑扑的脸便顺着他手的力道被抬了起来。 看着江映梨害羞又乖巧的模样,萧承澜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她与他祭拜过高堂,喝过合卺酒,结过发,已经成了夫妻。 这就代表,他可以对她做任何事,不止是牵她的手,还可以抱她,亲她,甚至是那些最亲密无间的事,就像从前他想过,或者梦见过的那样。 这样的念头一起,欲望在瞬间膨胀,他的眸光逐渐幽暗,拇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江映梨的脸颊。 江映梨从这动作中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她看着周遭气势如同变了个人的萧承澜,心中有些害怕,弱弱地唤了一声。 “王爷...” 这一声拉回了萧承澜狂乱溃散的理智,最终,那轻柔摩挲脸颊的动作变成了抚开她额角的碎发。 他只在她额头印下了一吻,极尽温柔,但足以让两个人的心跳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