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同人] 玉兔闯伦敦》 第1章 [bg同人] 《(名著同人)玉兔闯伦敦[傲慢与偏见+西游]》作者:犹绿于春【完结】 本书简介: 感情版: 爱丽丝贝内特,英格兰乡绅贝内特家三女,从乡下朗伯恩到大都会伦敦,迅速声名大噪,谁不认为她是位真正的英伦淑女,不巧,皮囊下是来自东方的玉兔精。 艾德里安莫兰,上任卡姆登伯爵家次子,在家族帮助下获得份教职,成为伦敦城里一名教士,可与他在贵族圈颇具盛名的美貌一样出名的,还有他的毒舌。 当东方恣意妖精遇上西方禁欲教士…… 爱丽丝:艾德里安先生,你是一块貌美香香小饼干,快让我吃一口。 某位先生浑身上下嘴最硬:爱丽丝小姐,不可以! 推倒进度:已完成! 事业版: 她一个捣药玉兔,赶上天庭搞下界交换历练,投胎到了西方世界朗伯恩贝内特家,成为爱丽丝贝内特。 前有2个姐姐,后有3个妹妹,偏偏家产一分拿不到。 为了不流落街头,挥起玉杵,奔赴伦敦大都会重操旧业。 贝内特太太:卖药?不,爱丽丝,你可是一位绅士家小姐,可怜可怜我脆弱的神经吧! 神经脆弱?她有药呀!爱丽丝把醒神膏糊贝内特太太脸上…… “听说伦敦城里那家东方药店了吗?店主居然是位年轻的绅士家小姐。” “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就太不时尚了!那可是引领欧洲新潮流的神奇药店!” 注: 女非男c; 全文剧情线和感情线内容大概3:7,前期剧情多,十几章后感情线更多; 女主以原著为蓝本半原创; 不嫖达西,不拆官配,威科姆不配; 故事背景主要参考傲偏原文乔治三世时期,架空有私设,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西方名著 西方罗曼 古典名著 经营 神话传说 主角视角爱丽丝贝内特艾德里安莫兰配角贝内特一家 其它:综名著 一句话简介:玉兔精玩转西方世界、教士情人 立意:东西方文化交流交融 第1章 玉兔成了爱丽丝贝内特 打从在朗伯恩出生长到十八岁,爱丽丝贝内特还没瞧见周围这般热闹过。 先是内瑟菲尔德庄园租给了城里来的宾利先生一家,又是民兵团驻扎附近梅里顿镇上,就连上一辈早不往来的表亲柯林斯先生也于近日到访,可惜,这人格外令人生厌。 爱丽丝撇撇嘴,伸手轻轻拨开面前灌木丛,往日总是含笑的黑眸,如今却显出两分阴沉,透过枝桠缝隙直直盯向不远处求婚现场。眼尾那粒小小红痣随着颦蹙的眉头显出几分不耐。 这个叫柯林斯的家伙,究竟哪儿来的脸,真敢肖想她可亲可爱的二姐伊丽莎白?妈妈还非得让伊丽莎白陪这讨厌鬼单独散步。 对美丽温柔的大姐简也是,想方设法都要制造机会让她去与宾利一家相处,宾利先生的妹妹宾利小姐可并不比柯林斯可爱多少。 眼看伊丽莎白拒绝了这场荒唐求婚,那蠢货居然以为这是小姐们惯常抬高身价的手段。 去他上帝的手段! 爱丽丝攥紧手里小树枝,没留神一下折断,发出清脆声响。 她索性往地上一扔,原本黑发黑眸的英伦少女,忽地变作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灵活地从树丛后窜出,如一阵迅捷的风,转眼奔至两人中间,挠了一爪闻声看来的柯林斯,好叫他闭嘴。 听到背后男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兔子动动三瓣唇,翘起鼻子哼一声,快速跑离作案现场。一路小心避开来树林狩猎的邻居和忙碌的佃户,窜进二楼自己卧房,这才重新变回人身。 正在这时,爱丽丝听见楼下起居室里贝内特太太发出她最擅长的高音:“噢,快看!快看呐!远处那是不是伊丽莎白和柯林斯先生,他们回来了!我想我们即将见到一对准未婚夫妻了。”欢喜的语气像是已替口中那对新人饱尝幸福滋味。 没一会儿,她又突然大喊:“到门外了!莉迪亚,凯瑟琳,去叫你们爸爸准备与一位好先生的谈话。简去叫艾莉莎,伊丽莎白一定想要全家都到场祝福。” “妈妈,我听到了,这就来。”爱丽丝打开卧房门答话,边下楼边打趣道,“在这家里,谁会听不见您的话呢?”何况自己耳朵可比一般人灵敏多了。 说着与站在楼梯口的简相视一笑。 行至楼梯中途,楼下再次传来贝内特太太的惊呼:“柯林斯先生你的脸怎么了?捂着脸是……?啊!血,流血了,希尔,快拿伤药来!” 爱丽丝挂在脸上的笑意再次加深。 “不必麻烦了,贝内特太太,我这就要向您和贝内特先生辞行了。”柯林斯先生的声音里听起来有些强自压抑下的怒意,“想必恩主让我传达的好意您一家已经收到了,至于姻亲……我们还是继续做亲戚吧。” 他说完怒气冲冲走上来,与爱丽丝撞个正着。 “柯林斯表哥。”她确信自己此刻脸上挂着英格兰淑女标准的得体微笑,点头见礼。 柯林斯先生于是只好把火气又憋回去:“爱丽丝表妹。”说着侧身避让,请她先行。 爱丽丝顺势三两步跑下楼梯,同简在沙发找了个舒服位置坐下。 客厅里,贝内特太太抓住伊丽莎白双臂不住摇晃追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呀?” 伊丽莎白三言两语讲明自己如何拒绝柯林斯先生,尤其这人被兔子抓伤仍喋喋不休,她只好言辞更加露骨坚决,可能已彻底得罪他了。 听到这里,贝内特太太发出比方才更高亢的尖叫:“啊!伊丽莎白贝内特!” 自己同简眼里都是早料到的了然,毕竟柯林斯先生可得不到伊丽莎白的青睐。 客厅里离“战场”更近的玛丽、凯瑟琳、莉迪亚,倒是颇有经验,齐齐捂住了耳朵,更小的两人还挤眉弄眼,相视嘻嘻笑笑。 “我要让贝内特先生好好说说你!”没等贝内特太太去叫人,那边柯林斯先生已经提着他的行李箱咚咚咚下楼来了,还是来时那副打扮。 她顿时顾不得数落女儿,冲书房里喊道:“贝内特先生,贝内特先生,你快来,快劝劝柯林斯先生,他要走了!”又冲一边伊丽莎白使眼色说:“你也说两句。” 柯林斯先生一手捂脸,一手拎箱,等了一会,既没等到伊丽莎白的软话,也没等到贝内特先生的挽留,有的只是礼貌送别:“柯林斯先生,这几日寒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瑞尔,去套上马车,送柯林斯先生一程,务必安全送到梅里顿邮车驿站。希尔,把手上的伤药给柯林斯先生。”贝内特先生冲家中男仆女仆各自吩咐道。 “再会,贝内特先生,贝内特太太,贝内特小姐,伊丽莎白小姐,爱丽丝小姐,玛丽小姐,凯瑟琳小姐,莉迪亚小姐。”话已至此,柯林斯先生放下捂脸的手,按照辈分长幼一一致意道别。 “柯林斯先生,再见。”贝内特先生点头回礼。 “噢,柯林斯先生,再会,有机会请一定要再来。”贝内特太太紧接着补充道,还期盼他下次做客会回心转意,娶其中一个女儿,好让自家产业不至于外流。 “柯林斯表哥,再见。”其他家庭成员也齐声道别,爱丽丝懒洋洋的声音混在里面并不违和,除了伊丽莎白冲她眨眼,无人发觉。 等众人目送马车驶离,贝内特太太立马开火:“贝内特先生,你为什么不留下他!” 贝内特先生用他一贯的幽默“劝”道:“是你的女婿不用留,不是你的女婿留也留不住,就像我们这朗伯恩的产业。”说着耸耸肩,像是想要缓和当下稍显紧张的氛围。 “贝内特先生!你还说风凉话!”贝内特太太吼道,“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一家人的产业要给个外人继承!我的女儿们却得不到分毫,要不是这样,我犯得着好声好气招待,就指望他看中你们中的一个吗?”说着又把炮火转移向除简以外的五个女儿。 “天啊,以后这一切都会是柯林斯先生的,我辛苦打理的宅子,还有我们的土地,这不公平!等贝内特先生去世,我和女儿们一定会立刻被他赶出去的!”贝内特太太仰头惊呼,又低头啜泣。 “妈妈。”简揽住贝内特太太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情况还没有那么遭。” “利特尔顿先生的著作《土地法》提到,限定继承权的产业,附带了必须有一个男性向国王服役的义务,若家中没有儿子,便得由关系最近亲戚里一位男性继承,朗伯恩就是这样的产业。”玛丽突然出声开始科普,扶了扶眼镜又补充说,“就算早没人服役了,但产业继承法律文书上还记录着这项义务,便只能遵守。” “玛丽,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快别念了!存心要把我的神经搅碎么!”贝内特太太捂头抱怨。 第2章 贝内特先生宽慰她:“我的好太太,想想,连这片土地的兔子都不欢迎朗伯恩下代继承人,还替我们送出份特别的礼物,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啦。” 爱丽丝听到这里,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神色:…… “噢,人人都得遵守帝国的法律,谁来可怜可怜我脆弱的神经!”贝内特太太呼喊头疼头晕,向后仰倒。 家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贝内特先生把人扶到沙发上,三个小的围上去喊妈妈。伊丽莎白在老地方没找到嗅盐瓶,一问才知昨晚打碎了,简立即准备换衣服自己骑马去梅里顿镇上买。 爱丽丝连忙拉住简:“别急,我有法子缓解妈妈的难受,比骑马去镇上买更快。” 简虽然心有疑虑,但她向来只把人往好处想,更何况面前是自己信任的妹妹,便问道:“艾莉莎,你有办法?” “简,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对神秘的东方莫名感兴趣,在镇上,甚至伦敦的书店,了解过很多关于东方的知识,最近正好学到如何用东方草药制一种类似嗅盐的醒神药膏。”爱丽丝说,“你先陪着妈妈,很快就好。” “好,你去吧,艾莉莎。”简用鼓励的眼神看向她。 拒绝了想要过来帮忙的女仆,爱丽丝关上厨房门,隔绝外界视线。 抬手伸向自己面庞,指尖抚过眼尾小痣,墨黑瞳孔转瞬变成红宝石般色泽。那红一点一点向外侵袭,直至把眼珠整个染成浓郁到发黑的深红,像是夜色下盛放一片嫣色的花,愈发将眼尾的红痣衬出抹艳色。 这副不笑时也能说得上端静娴雅的英格兰淑女面庞,褪下这片土地西式文明外壳,顿时显露出另一片土地文化浸染出的妖异莫测和灵秀不羁。 唇角轻勾,一个泛着莹润光泽的玉杵便随着她手指一抚,手腕一翻,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玉杵乃是上好羊脂玉,通体没有半点杂色,也浑无半分雕饰,天生天养这般模样。 握上这熟悉的伴生神器,感受到久违的温润瑞气丝丝缕缕滋养她体魄神魂,心中快慰。 多亏得它,自己才能恢复一丝微弱的法力,在今晨苏醒记忆,勉强可唤出体内玉杵,以及变回原形。 她原是东方天庭月宫玉兔,本欲借西天如来佛祖座下金蝉子转世唐僧元阳,成自己太乙上仙金身,偏那弼马温多管闲事,坏了好事。还被玉帝贴心老棉袄太白金星参了个“修仙走捷径”,封法术记忆,踢下界投一世凡胎。 美其名曰:“到西方世界交换历练。” 好嘛,来了这比西天更西的地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个土地老儿也见不着。难怪天庭众神仙都说太白金星那老头儿精坏精坏的。 等回天庭,一定要拔了他浑身白毛,让他光秃秃!颜面扫地! 爱丽丝玉兔儿在心里骂出声。 至于现在,就让她爱丽丝贝内特尽情享受这段特别的“人”生吧。 作者有话说: ---------------------- 为免昵称太多,阅读不便,改为全文只有女主玉兔和男主有昵称。 老大简贝内特,作为家中最大的未婚女,也可以直接被称呼为贝内特小姐,等她结婚,次大的未婚小姐可以接手这个称呼,依此类推 老二伊丽莎白贝内特,原著昵称莉齐,本文就统称伊丽莎白了 老三爱丽丝贝内特,昵称艾莉莎,本文女主玉兔 老四玛丽贝内特 老五凯瑟琳贝内特,原著昵称基蒂,是为了与达西同名的姨妈凯瑟琳夫人区别开,凯瑟琳贝内特本文中不会结婚,因此单名凯瑟琳指家里老五,凯瑟琳夫人指达西姨妈 老六莉迪亚贝内特 其余没看原著可能分不清的称呼: 宾利先生,全名查尔斯宾利 宾利小姐,全名卡罗琳宾利 宾利先生的姐姐赫斯特夫人,全名路易莎赫斯特 宾利先生姐夫赫斯特先生 达西先生,全名菲茨威廉达西 达西先生的一位表哥,人称菲茨威廉上校,这里的菲茨威廉是姓氏 第2章 玉兔要开店 她低头看向手中变小许多的玉杵,没有足够法力驱使,便只能暂且委屈它做个捣捻凡间草药的药杵了。 爱丽丝取来一个玻璃盆放灶台上,又从橱柜里翻出女仆做菜用的香料,以及自己平日收集的其他材料。 丁香,薄荷,樟树枝切成的木片……依次投入盆中。 她手执玉杵轻捣两下,杵头所触药材便都被一团灵光所笼罩。眨眼间,原本大大小小、材质迥异的满盆药就交融成一汪灵液。 倒转杵身,在灵液上一划,未成形的灵液就顺着指引,钻进旁边备好的玻璃瓶中,随自己心意快速凝成膏状。色泽金黄澄净,质地轻盈细腻,嗅之满室生香。 这般制药,不仅是省了东方凡间诸多繁琐工序那么简单。玉杵随自己长年在月宫捣制玄霜仙药,即便只附着几缕仙药残力,也能最大限度激发凡药药性,使药效达到它所能及最佳。凡人常用,亦可改善体质,延年益寿。 药已制成,她横执玉杵,轻抹双眼,神器重回体内,妖异的瞳色也瞬间恢复成墨黑。 艳色敛进眸底,笑意重回眼中。 “妈妈,药来了。”推开厨房门,爱丽丝拿着玻璃瓶走到贝内特太太身边,用指腹沾了药膏涂在她额间两侧,药力快速随一层人眼不可见的莹莹微光点点渗入人体内。 刚刚还不住呻吟的人,嗅到草木清新香气,神情逐渐放松下来:“我感觉好多了。这药膏比那个熏鼻子、涨脑子的嗅盐强。艾莉莎,你真是妈妈的好宝贝。” 如今恢复了记忆,凭借自己本事,爱丽丝自然看出贝内特太太情况并不算严重,一半是装的,一半是长期使用嗅盐反而损伤了身体。 时下,上流社会女性中盛行常备气味刺鼻的嗅盐瓶,好在恰当时机表示承受不住快要晕厥,呼喊嗅盐就是这个信号,用以显示自己的纤弱和所谓高贵,就如同贝内特太太此刻这样。 可是,整个英格兰所使用的嗅盐都是靠鹿角刨片制得,虽然气味足够冲,能让夫人小姐们证明自己确实是从晕倒状态中苏醒,但那实际是有毒的,使用多了便真有了敏感脆弱的神经,头疼头晕就是它最明显的附赠品。 她这款药膏,有仙药残力加持,连微弱的杂质和副作用都一并除去了,甚至还能慢慢修复受损神经,对人倒是有益无害。 贝内特太太头疼头晕症状很快缓解,立马又恢复了高声叫嚷的力气:“这嗅盐还是托人从伦敦药店购置,根本一点儿也比不上艾莉莎宝贝的药膏。我不敢相信,伦敦商人就用这样的东西糊弄那些贵族!”说着又对心中最偏爱的女儿爱丽丝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 “既然贵族用的嗅盐也比不上,妈妈,你说我把这种东方药膏卖给他们怎么样?”爱丽丝眼珠一转,直接抛出个炸雷,“我要去伦敦开店!” 虽说作为贝内特家三女儿无知无觉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挺适应如今身份,但要她这一世循规蹈矩只做个乡绅家小姐,过着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那可太无趣了。 宾利先生带来的朋友达西先生为人未免傲慢了些,有句话却不假:乡下活动范围终归有限,交往的人来来回回就那么些,碰不到各色各样的人。 都到凡间了,人才是这儿最有趣的特产,还不让她去热闹地方同人玩玩么!也不知这方世界禁不禁得住她玩儿。 越想越觉得去伦敦开药店真是个好主意,正可卖她为贝内特太太调制的药膏。毕竟哪位夫人小姐不需要治治她们被嗅盐变得脆弱的神经呢? 至于本钱嘛—— 爱丽丝笑盈盈坐到贝内特太太和贝内特先生中间,轮流拉着掌管家中财政大权两人手臂轻晃,自然地撒娇,“好不好嘛,好不好嘛!最最好的妈妈!最最亲爱的爸爸!我要去。” 最先表示反对的却不是老绅士贝内特先生。 贝内特太太不能理解爱丽丝这个新奇想法:“亲爱的,你可是一位绅士家的小姐,怎么能去伦敦做生意?那儿的商人不总是像你舅舅那样好的,能把你连人带骨头吃了。” 听见这话,爱丽丝没忍住差点笑出声,连人带骨头吃的妖精她还认识得不够多吗? 贝内特先生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看向自己心中第二聪明的女儿:“艾莉莎,你是认真的?” 勉强憋回闷笑,爱丽丝佯装认真:“当然,爸爸。我想我需要点不一样的生活,妈妈和简她们也需要更多的生活保障。” “艾莉莎,要知道,虽然我们一家乐意与商人来往,但人们对于一位做生意的小姐,总是免不了有偏见。”贝内特先生注视着她,“还有你母亲最难接受的事,你也许因此嫁不了一位体面的绅士。” “噢,不,不。”她还没答话,贝内特太太先受不了了。 “不会的,妈妈,伦敦才有更多年轻绅士呢。若不然,我是嫁给丹尼,还是约翰?”爱丽丝心里没把这些规矩体面当回事儿,嘴上却道:“多挣些英镑自然就体面了,连伦敦绅士也不会和它过不去。” 第3章 “说的是,那些小崽子可配不上我女儿。”贝内特太太的脑子在这方面总是格外灵光,这会儿功夫已经快速在脑袋里翻遍梅里顿女婿候选名单,发现没一个顺眼的。 “等赚了钱,我们也不用担心被柯林斯先生赶出去了。”爱丽丝又补充道,这是母亲最在意的事。 “再说,只要想想药膏这门生意的客人是哪些,妈妈你就该盼着我遇到合心意的贵族单身汉了。”相处多年,早已知道如何哄劝自己这位人间的母亲,一句句直往她心里送。 贝内特太太很快就笑得合不拢嘴:“对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等你结交了那些贵族太太小姐,就也能给你姐妹们介绍有钱有地位的单身汉了。噢,到时候,我的女儿全当了贵族太太,我得有多得意啊。周围二十四户人家里,再没比得过我的。噢哈哈哈。” “艾莉莎宝贝,你到了伦敦,一定要多多参加公共舞会,上流社会的私人舞会也多去才好。”她已经满脑子都是婚嫁,开始畅想起女儿如何在舞会上大放光彩了,半点想不起之前自己明明强烈反对。 “当然,妈妈,我那么喜欢舞会。”爱丽丝欢快应道。 贝内特先生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只有掏钱的份了:“看来我没有发表意见的必要了。说吧,想要多少?” “爸爸,我知道妈妈带来4000英镑嫁妆,加上您这几年给我们攒的嫁妆,想提前支取属于我的那份。”爱丽丝说出打算。 “那就是想要你那份800英镑了。”报出这个数字,贝内特先生罕见有些窘迫。 虽然朗伯恩的产业每年能为贝内特一家带来2000英镑的收入,但是家中人口多,且最初贝内特先生认为总能生出继承人,因此一家人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并未攒出多少,这么多年总共也只有5000英镑现金余留。每个女儿只能分得年息不足四厘的800多英镑,作为自己的嫁妆。还得在她们母亲去世后才能拿到这份遗产。 “在伦敦做生意并不容易。艾莉莎,我那份800英镑,也先给你做本钱。”伊丽莎白插话道,扭头看向一向纵容自己的父亲,“爸爸,我那笔也请提前支取给艾丽莎吧。” 贝内特先生沉吟片刻,答允了家中最有主见的两个女儿请求。 伊丽莎白立马冲爱丽丝笑笑,还宽慰她:“800英镑可不够我下半辈子花。看好你那药膏生意,当了小富婆记得养我。” “也算我一份。爸爸,请让我提前支取500英镑吧。”简接话,又对两个妹妹道,“我出500英镑,剩下300英镑,即便生意……我是说再厉害的商人也难免有翻船时候,我们姐妹一人留100英镑傍身,总能有个转圜余地。” “简,你有宾利先生呢,不会需要这100英镑的,我俩万一成了穷光蛋,就靠你接济了。”伊丽莎白调笑道。 简笑笑,只有熟悉的家人才能从她端庄笑容里窥见一些害羞。 如今基本全家默认她将嫁给宾利先生,那个从北方城市而来,租下附近内瑟菲尔德庄园度假,年金5000英镑的年轻绅士。 “我们都不会变穷光蛋的,这算作你们投资,等赚了钱分账。”爱丽丝信誓旦旦。 “我也出400英镑,《堂吉诃德》里说过‘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一半这个数目,应该是笔兼顾收益和风险的投资。”玛丽合上手里的书,插话道。 “你们都想好了?再叫爸爸,我这里也拿不出更多钱了。也许等我死了,你们会提前过上你妈妈念叨已久的流落街头生活。”贝内特先生还不忘他的幽默,“或者去投靠你们两个小妹妹,如果她们的钱还没因为买花边花个精光的话。” “爸爸!”两个小的这才懵懵懂懂听明白怎么回事,对爸爸的话大为不满。 莉迪亚嚷道:“不公平,爸爸,我也要自己保管那800英镑。”凯瑟琳附和,也想要这笔钱支配权。 “那可不行。提前给你们,我只好当作从来没有见过这笔钱了。”贝内特先生重新打开报纸阅读。 “那,那,我也给艾莉莎投钱,跟玛丽一样,400英镑。”莉迪亚隐隐约约意识到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提前拿到那笔钱。 说完,又色厉内荏冲爱丽丝嚷:“记得至少翻倍回报我。如果你赔光这笔钱,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是恶魔转世我也要缠着你讨回!” 很快,最后一位贝内特家的小姐,也表示要跟投400英镑,言辞间倒是比莉迪亚更信任她赚钱的本事。 “看在那药膏有望送走你妈妈脆弱老朋友的份上,给你凑了整。”贝内特先生合上报纸,去书房内取出一沓总计3500英镑的票据,递给爱丽丝,“好了,现在,我们一家都是平等的穷光蛋了。” 爱丽丝原本没打算太早出发去伦敦,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玉兔到伦敦 简收到了一封宾利小姐差遣仆人送来的信。信上写道,她和家人决定在伦敦度过冬季,不打算回内瑟菲尔德庄园了。信中还提到他们如此迫不及待赶赴伦敦,实则是为了尽快见到达西先生的妹妹,乔治安娜达西小姐。她和姐姐是如此期盼这位小姐做她的嫂子,并认为宾利先生也有这个想法,如今已陷入与达西小姐的恋情中了。[1] 收信人善良地认为这是朋友宾利小姐对她委婉地劝告和关心,为背后所代表的真相感到难过。 爱丽丝可不这样认为。 伊丽莎白也给简剖析了一番原委,认定信中并非宾利先生本意,但也不满他的情意轻易被身边人动摇,未必是良配。 “简,我们结伴一起去伦敦吧。”她提议。简不嫁宾利先生可以,但有人故意从中作梗坑到自家人头上可不行。 “今早听夏洛特说,卢卡斯爵士明日正好要去伦敦拜访朋友,你们可以一道。”伊丽莎白显然明白了自己邀约的意图。 “可是,这样有些冒昧吧,紧跟着去伦敦什么的……”简也明白过来。 “这有什么,我们是去舅舅家,顺便拜访新交的朋友,这十分符合礼仪不是吗?不拜访一番才要说我们失礼呢。”爱丽丝满不在乎,但给了简一个理由,“我去给舅舅写信告诉他我们明日中午到。” 简对宾利先生还抱有期待,终是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两人如期搭卢卡斯爵士的便车出发,半天就抵达了舅舅加德纳先生一家所在的奇普赛德街区天恩寺街。 “简,爱丽丝,才多久没见,又变更标致了。”加德纳太太领着几个表妹表弟热情迎接了她们。 “舅妈,这话你一定要当着妈妈的面再说一次,她听见又能开心好一会了。”爱丽丝打趣道。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简也抿唇笑了。 进了屋,二人被引进起居室坐下。加德纳太太唤女仆端来水果,又让她带孩子们去楼上玩,这才一并坐下谈话。 “简,你就安心住下,好好在伦敦访友游玩。”加德纳先生先关心了简,又看向爱丽丝,面上带着不解,“艾莉莎,你信里说要来伦敦做生意是怎么回事?” 爱丽丝把信里懒得详述的情况当面解释给了屋里尚不知情的两人。 “这么说来,艾莉莎,你打算在伦敦开个店专门卖自制的东方药膏咯?”加德纳太太欢喜道,“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时常见面了!” “也不是专门卖这个,只是目前先拿这款试试伦敦的水。”爱丽丝答,“后续卖什么再说,反正我总是不愁商品的。” 自己脑子的中药方可多着呢,就是仙药方也不少,可惜凡界只有凡草,不然卖个起死人肉白骨的仙方,不止国王,怕是教皇也得俯首求药。 加德纳先生比加德纳太太更懂一些生意经,他问道:“药这种商品,规矩多着呢,你知道多少?” “舅舅,我打听过了,不是所有药剂师都有药剂师协会资格证,梅里顿镇上的就没有。”爱丽丝狡黠一笑,“况且我只做个药商,出售成品,又不给人看病,皇家内科医生协会可管不过来。” “那么,你打算在哪片街区开店呢?”加德纳先生又抛出一个问题,“你想替代的嗅盐,只有上流社会女性购买,而她们是不会来我们这边逛街购物的,即便明白货物源头总是奇普赛德街区,也只当不知,绝不会承认。” “是的,舅舅,我知道。”爱丽丝从小到大也来伦敦好几次了,自然明白如今上流社会人士都搬到了伦敦西区,在东区卖她的药膏是找不着客人的,“伦敦您比我熟悉多了,正想请舅舅推荐下西区的街道呢。” “让我想想,”加德纳先生沉思,随后报出一连串地名,并挨个介绍了它们的基本情况,“这几个都是贵族们聚居的街区,艾莉莎,你可以从中挑选,但那边的租金可不如这儿便宜。” “舅舅,我这次是带着银行票据来的,足有3000多英镑。我想作为初始资金,应该够用了。”说着,爱丽丝排除了地点过于郊区和已经有些没落的街区,拜托加德纳先生明日带她去实地看看。 第4章 休整了一晚,用过早饭,简按计划去格罗斯维诺街区拜访宾利先生和宾利小姐,爱丽丝和加德纳先生去梅菲尔看店铺选址,倒是正好顺路。 于是马车先沿泰晤士河行驶,送简到宾利先生临近海德公园的住处,那是他姐夫赫斯特先生家。 约好一会来接简,两人在格罗斯维诺街区找房屋中介商咨询起铺面情况,可惜并没有出租或出售的店铺。 眼看快中午,便返回去接简,没想到她独自站在府外等待。 “怎么回事?简。”爱丽丝跳下马车奔向简。 “没事,艾莉莎,宾利先生不在,卡罗琳她们也有事着急外出,下次会回访的。”听到妹妹的呼唤,简露出个勉强的笑意转移话题,“你的店铺找得怎么样?有遇到合心*意的吗?” 想也知道这里面又有宾利小姐使绊子,当初和莉齐去内瑟菲尔德庄园照看冒雨拜访生病的简时,她可是听见两姐妹在楼下起居室里嘲笑她们舅舅是个居住奇普赛德街区的商人。 现在她们眼中不体面的亲戚马上就要加上她了。若是简真嫁过去做了宾利夫人,怕是能气死她俩。毕竟自己作为妹妹,可是比舅舅关系更近的亲戚。 不过,当下只顺着简的话答道:“没呢,这里都租出去了,我们在这边饭店吃过午饭再往其他几处看看吧。” 结果,一路走来,皮卡迪利大街、公园街都没有合适的铺面。要么店铺夹在不那么起眼的位置,要么只卖不租,而在这样地段买个铺面的话,手里的钱就不够支应后续开支了。 最后,在牛津街和邦德街各找到一处合适铺面。 邦德街那处铺面,位置在街道中段显眼位置,楼上恰有公寓出租。牛津街那处虽然铺面更豪华气派些,楼上公寓却都租出去了。因此,爱丽丝决定租下邦德街18号,连同楼上一间两室一厅的公寓。租期都是一年,就此花出去了1000多英镑。 当然,爱丽丝没告诉简的是,她选择租下邦德街店铺,还有个原因。这里距离格罗斯维诺街区更近,步行大约半小时就能达到,这下与宾利一家又成了近邻。 她借由诉说不舍和需要帮助,邀请简在这儿长住一段时间。 真好奇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后的模样。爱丽丝嘴角带笑,一双杏眼里却都是坏主意即将得逞的兴味。 这片街区聚集了大量贵族绅士,自然也吸引了众多商人。想要装修和定做招牌、家具等物品,不必跑远路,在附近就一定能找到。 三人在相连的布鲁克街找到了一家定制招牌的店。 按照伦敦的商铺名风格,爱丽丝为自己即将开张的药店取名——东方爱丽丝药店,足够神秘,也足够吸引人。 时下,人们对神秘东方国度来的商品总是有充满好奇心。 她还得买足够多的玻璃瓶,好调制五颜六色的药剂摆在橱窗里,告诉附近居民和路过的人,新开的是家药店,这是比招牌更明确的信息。人们总会被药剂绚丽的色彩和草药丰富的香气所吸引。 而回到邦德街选购玻璃瓶时,他们却遇到个怪人。 那是个戴着黑呢平顶礼帽的中年男子,鼻子大到几乎有些滑稽,让人不自觉把视线投注上面。 “看您选购的长颈玻璃瓶就知道有开药店打算。”他开口道,语气明明温和却给人相反的观感:“这位小姐,给您个忠告:周围街上已有三家药店,早足够了。” “请相信,我这番劝告全然出于一片好心。”说完这句话,他就拿了个精致的玻璃饰品,付账离开了。 简闻言有些担忧:“艾莉莎……” “简,这些规则可没法套在我身上。”爱丽丝笑得意味深长。 加德纳先生倒是一副豁达模样:“万事先难后易,做生意哪有容易的。至于现在,来都来了,不如逛逛,西区公园可很值得一游。” “是呢,总听卡罗琳提起海德公园风景,倒是真该看看。”简也暂且放下忧心,积极响应了这个提议。 三人让仆人把购置的玻璃瓶放到新租的店铺里,就乘马车去海德公园散步了。 踏进海德公园,这里除了遍地落叶,还有遍地的人。她在英格兰待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如此多衣着讲究的贵族绅士,仿佛长在公园草坪上,聚成一团团,散步,赛马,遛狗,享受他们的休闲时光。 可惜没法在这儿拉拢客人。 不是不能推销商品,而是这方土地上流社会交往,若没有熟人在中间引荐,贸然搭话是很失礼的行为,即便搭话也基本得不到回应。 至于直接摆摊兜售商品,贵族绅士家庭可能在小摊上买一束花,却绝不会买用以彰显自己身份的嗅盐或类似产品。 还没等她跟简交流这个发现,突然听见一句熟悉的:“可怜可怜我脆弱的神经吧!” 三人对视一眼,恍惚以为是贝内特太太也来到了伦敦。 “妈妈,您特意让仆人叫我回来,就为了这事?”回应那句抱怨的,是低沉的男性嗓音,说到最后有些淡淡无奈。 “什么叫就这事!婚姻大事怎么总是不上心呢?”那位母亲的声音倒是远不如贝内特太太高亢,“以你的品貌,但凡不拒人以千里之外,总有有钱的单身小姐愿意嫁你。” 两人交谈声从旁边悬铃木后传来,尚未完全掉落的树叶遮住了两人面庞,只能看到树下一道优雅、一道修长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 [1]此处为原著剧情化用。 第4章 玉兔去舞会 “噗呲——”爱丽丝笑出声。 贝内特太太常说有钱的单身汉总需要娶一位妻子[1],想必这位母亲的想法就是:有钱的单身小姐总需要寻觅个丈夫了。 她俩若是见面,一定有许多话能聊。 “妈妈,早告诉过您,我——” 男声很快被打断。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需要一位嫁妆丰厚的小姐做妻子。听约翰说,有人给你送了舞会邀请函,记得准时参加。”那位母亲直接做出安排,话虽强硬,但说起来不急不徐,像是在晨间诵读一首小诗,带着优雅腔调,倒跟贝内特太太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这个约翰,到底谁是他的雇主。”男人低声责怪道,但听起来根本不会真的惩罚那位通风报信的仆从。 他们三人沿着公园步道继续往前走,渐渐把那对话母子抛在身后。爱丽丝凭借她异于常人的听力倒是还能听见那男人跟自己母亲分辩,却终是败给“脆弱的神经”。最后只听得一句带着叹息的“好吧,妈妈”。 看来伦敦遍地是脆弱的神经,说不得那位太太来日也是自己药店客人,想来调制的药膏有的是去处。爱丽丝轻挑眉梢,心下有了计较。 在海德公园逛了一圈,三人赶在晚饭前乘马车回了天恩寺街。 饭桌上交流过一日见闻琐事,加德纳先生细细询问了爱丽丝对店铺装修的需求,表示会帮她与邦德街那边施工工人沟通。 “艾莉莎,装修的事,你不用担心,伦敦每天都有新房子盖成或装修妥当,早就培养出成熟的工人,一个铺面,不出一周准能弄好。倒是店里的人,得早些雇好。你那店,说不得还要教教草药常识和待客规矩。”加德纳先生提议,“让你们舅妈带你去工厂附近转转,愿意在那种环境做女工的通常都挺勤劳。” 咽下嘴里食物,他接着道:“也可以找中介代为介绍女仆,但很多女仆都做不长,只把这当作结婚前的一次家务培训或者攒笔嫁妆。如你这般想做长期买卖的,就不合适了。” “东方草药的事,你也放心,明日我就去奇普赛德草药巷帮你问问。”加德纳先生还补充。 “太好了。”爱丽丝边说边挽上旁边加德纳太太的胳膊,靠过去甜甜道,“谢谢舅舅,还有舅妈,有你们做亲戚真好。” 两人都很吃这一套,对侄女开店的事越发上心。 加德纳先生一早便乘公共马车去了邦德街,爱丽丝三人晚些也坐家中马车来了东区斯特拉福特地区。东区的空气质量确实不怎么样,怪不得伦敦城里上流社会都搬走了。留下工厂在这里越聚越多,空气也就越来越差,混着皮革和灯油等复杂的味道,气味颇难闻。 她们出发较晚,抵达这片地区就快到中午了。倒不是三人惫懒,而是想要见到女工,除了清晨天不亮就上工时候,只有午餐时间能看见她们匆匆的身影。 街巷两旁墙角都蹲了一排男男女女的工人,正在吃着简陋的午餐,基本是黑面包,好一些的夹了点看不出是什么的糊状物。 有人抬头好奇这明显出身还不错的太太小姐为何来这里。一货物堆旁几名男子正边吃饭边小声交谈,猜测着自己一行人身份。有人觉得是来找家人,有人觉得是拖家带口投靠做生意发家的情郎,甚至有人恶意揣测是不那么体面的行业人员。 第5章 一旁一个精瘦女工制止了他们五花八门的猜想,直言这样传闲话,有损那两位年轻小姐名誉。在一个男人骂着脏话挥拳冲向那女工时,被她捡起旁边石头砸破了脑袋。 爱丽丝见此把精瘦女工叫到一旁。她站起来是个跟宾利小姐差不多的高个儿,自我介绍名叫安娜。 “我打算雇佣你做药店员工,愿意吗?”说着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一般给雇员多少薪水,她眼神询问加德纳太太。 加德纳太太附耳报了个数字,并解释工厂爱雇女工是因为她们便宜又好用。 “比男工便宜?”爱丽丝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些,便问,“他们工钱是多少?” 听完加德纳太太的话,爱丽丝径直对安娜道:“我一个月给你3英镑的薪水。” “小姐,这是男工的薪水!”安娜震惊。 爱丽丝不以为意,“我只在乎事儿做没做好。” 安娜大为感激,承诺一定好好干活。 爱丽丝点头表示满意。她给了店铺地址,又递给安娜一英镑置装费,让一周后穿干净体面的衣裳去店里找她。 安排好新雇店员,三人穿过大片厂区回到停放马车的地方。 “贝内特小姐!”一个欣喜的声音喊道,“您也来伦敦了!” 三人转身,果然是宾利先生,还是顶着一副天真好骗的神情模样。本来就亮晶晶的眼睛,见到简,好似比平时又亮几分。 他兴奋地快步走到近前,行礼后才喊道:“爱丽丝小姐。” 简代为介绍了舅妈加德纳太太,两人见礼一番。宾利又笑着对简说:“贝内特小姐,真有缘,没想到您也来了伦敦,我们还在这里相遇。” 简闻言目露微讶,到底没提自己曾上门拜访的事,也阻止了爱丽丝即将出口戳破的话。 “贝内特小姐,爱丽丝小姐,既然这样,请容许我邀请你们参加过几日我家中的舞会。”宾利热情道,“我刚在伦敦新租了个房子,就在姐夫家旁边,正筹划着邀请亲朋热闹热闹呢。你们在,就太好了!” 说着又记起旁边的加德纳太太,彬彬有礼道:“也欢迎您和加德纳先生来参加。” “当然,宾利先生。”简欣然代表几人应下,”我们会去的。” 很快就到了参加舞会的日子。 加德纳先生和太太携简以及爱丽丝,打扮一番后,如约再次来到格罗斯维诺街区。 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仍替家中尚无女主人的弟弟宾利先生掌家。此刻一同在门口迎客。 宾利先生一如既往地最先热情迎上来。赫斯特夫人面上还是一派亲切优雅,看不出什么异常。宾利小姐却稍显稚嫩地露出两分尴尬与紧张。 众人一番寒暄后,被引向已然布置成舞会厅的室内。 把外套递给宾利家仆人,四人融进热闹的人群。 在寸土寸金的伦敦西区,排屋舞会厅自然比乡村别墅内瑟菲尔德庄园的小些,参加的先生小姐们也穿着更时髦精致,别的看起来倒是没有很大不同。 两姐妹都是少有的美貌,一进入厅内还是引起了不小关注,但大抵因是生面孔,也就无人引荐,意动的男士们只好在一旁观察,没有前来冒犯。 没等待太久,接引完所有客人的宾利一家便入内。 请的乐队奏起舞曲,宾利先生依然邀请简跳第一支舞。方才已与达西先生和传说中的乔治安娜小姐彼此问候过,再看宾利先生这番举动,还看不出他的心意,那便是傻瓜了。简含笑答应,与他共入舞队。 此时英格兰流行的舞蹈并非一对男女单独跳舞,而是男女各站一排,相对而立,还会在不同舞曲编定小队内互换舞伴跳一段。 在宾利先生热情引荐下,爱丽丝同达西先生晚些到场的表哥菲茨威廉上校快快乐乐跳了一支舞,后又同宾利先生跳了一支,便谢绝了其他男士的邀请,实在是他们长相不能对她保持好心情有任何助益。 简好脾气地应下了所有邀舞,爱丽丝却懒得应付源源不断递到面前的引荐邀约,干脆靠在舞厅角落窗边,吃着点心听场内众人谈话。 这才得知,今晚来的宾客,除了宾利先生在伦敦的朋友,还有赫斯特先生代为邀请,给妻子弟弟扩大交际圈的一些小贵族。赫斯特先生也勉强算有些贵族血统,外祖父是个男爵,可惜也没落了,他能请来的宾客自然也称不上多么尊贵。 “莫兰先生,我的手链突然不见了,能陪我去外面小花园找找吗?”她正津津有味听远处几位太太聊起某位声名在外的俊美先生也破天荒来了舞会,不少小姐们蠢蠢欲动,此刻似乎就碰见了现场。 “这种搭讪法子已经不时髦了。”被叫做莫兰先生的人说话颇不客气,“若你是街边卖水果的小贩,我很担心你今晚能否吃上面包。” 声音很熟悉,语气却比达西先生还要倨傲。 那人似乎并不打算等对方答话,径直迈步离开,转角过来,正撞上自己盯视的眼眸。 他愣了一秒,避开灼热视线,转身走了。 这修长挺拔的身形也很熟悉,确是那日在海德公园悬铃木下偶遇的男人。 回想刚刚见到的模样,倒配得上貌美名声。 金发蓝眼,一眼看去就是颇有冲击力的长相。两分显露在外的倨傲气质,恰好撑得起他这面庞。 思及那湛蓝澄澈的眼睛,倒让她一时忘记伦敦这常显得晦暗的天色,有些想念在天上腾云玩耍的日子了。 爱丽丝弯唇,生起一丝兴味。 作者有话说: ---------------------- [1]化用原著开篇首句。 第5章 玉兔开店啦 爱丽丝放下餐盘,回到简身边。她已结束了跳舞,正在同宾利先生闲谈,两人言笑晏晏,聊得很是投入。 见自己过来,宾利先生明显不想让她占用两人难得的相处时间,分走简的关注,赶忙问道:“爱丽丝小姐,怎么不去跳舞呢?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一定要跟我说。” “宾利先生,您真是太好了,连邀请女士与男士人数相当这点都考虑到了,再没比您更周到妥帖的了。”爱丽丝答。 她瞥一眼正同妹妹跳舞的梅里顿舞会木桩子达西先生,又偏头望向站更远些的金发男子。 “可惜近来总遇见不热衷于跳舞却出现在舞会的先生,我只好也让自己闲下来。”爱丽丝接着说完方才的话。 宾利先生顺着她目光看去,立马明白爱丽丝在说什么。毕竟他只是没心眼儿,又不是真的蠢。 “您是说那位莫兰先生?”宾利先生解释,“他是姐夫赫斯特先生请的客人,虽在伦敦贵族圈颇有盛名,但今晚我和他也是第一次见面。说实话,我们发邀请函前也没想过这位先生会接受邀请。” 菲茨威廉上校正好在此时走过来攀谈,还没等他开口,宾利先生突然想到什么,便也直接问道:“菲茨威廉上校,您同莫兰先生似乎同在牛津读过大学” “这个不假。”菲茨威廉上校答。 “能否请您代为引荐?爱丽丝小姐想要结识那位先生。” 菲茨威廉上校:“我比他高几届,恰好错开了就读时间。不过,菲茨威廉家族与莫兰家族也有些交往,只是引荐的话,想来会卖我几分薄面。爱丽丝小姐,请。” 参加舞会的人三三两两聚成一堆,爱丽丝跟着上校七拐八绕穿越人群,却并不看路,目光已提前锁定猎物。 而猎物,还一无所知。 走到近前,菲茨威廉上校先与那人打了声招呼,接着冲身旁的自己道:“爱丽丝贝内特小姐,请容许我向您介绍这位艾德里安莫兰先生。” 艾德里安莫兰,名字倒也相衬。 “贝内特小姐。”这位莫兰先生显然没有健忘到连几分钟前遇见的人都记不住的程度,依然是倨傲的语气,“我想我们其实不用把时间浪费在这事上,毕竟以后也不会再有需要用到彼此姓名交际的机会了,今天只是意外。” “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称呼我爱丽丝就好。”她毫不把他的言辞凿凿放心上,吹走忽然停驻白手套上的一只小飞虫,这才抬眸逼视他,“莫兰先生似乎过于武断了。我有预感,缘分使然,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的。” 男人皱着眉头,不理解为何她如此笃定。 而这位小姐却微笑着邀请引荐人一同去旁边房间观看舅舅加德纳先生打惠斯特纸牌去了。 舞会终有结束的时候。 依旧是迎客的人在寒暄送客。 “加德纳先生,加德纳太太,贝内特小姐,爱丽丝小姐,再会。只要你们在伦敦的时候,随时都欢迎你们来做客。”赫斯特夫人客气道。 “赫斯特夫人,以及宾利先生、宾利小姐,忘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爱丽丝不慌不忙补完下句,“我和简也要在伦敦度过冬季了,住处与这里不过相距一条街,大家又能做邻居了。” 第6章 “噢!真的吗?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宾利先生立马兴奋接话,“是在哪条街?我会尽快去拜访贝内特小姐和爱丽丝小姐的。” 旁边的赫斯特夫人抿住下唇勉强维持住了脸上送客的礼貌笑容,宾利小姐则瞬间变脸。 爱丽丝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继续道:“宾利先生,您不提我们也会给您送邀请函的。我准备在邦德街经营一家药店,过几日新店开业还请赏光。” “当然!当然!”宾利先生迈前一步,看向简,开心得手脚不知放哪里才好。 他背后的姐妹却都黑了脸。 “我们还要为开店做些准备,这两天请恕不便招待了,开业日再见。”爱丽丝挥挥手,同宾利先生一家告别,带着简回公寓了。 邦德街的店铺果然在一周内装修妥当了。 店铺约2000平方英尺[1],整体装修处处显露着中西交融的风格,既有中式的沉稳典雅,也有西式的绚丽多姿。店内按她要求布置成了前店后储的格局,用买来的漆器屏风隔开。屏风内还用木质隔板分成了两部分,一半用来存放各式中药材,同时作为她的制药间,另一半放了两张小床,留给店员休息。 之前去东区时候,从新招店员安娜嘴里得知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原本的住处离邦德街挺远,因此很乐意晚上住在店里看店。当时,爱丽丝让她再找个可靠店员一起来上班,她也欢喜答应下来。 如今两人就来了,穿着干净整洁的亚麻裙,头发也特意梳整过,看起来比那天精神得多。 “爱丽丝小姐,这是安妮,也是在我们孤儿院长大的。”安娜介绍着她带来的同伴。安妮瞧着比安娜年纪小一些,约莫16岁,身形也更瘦弱些,神情带着两分在不熟悉环境的胆怯。 像是怕爱丽丝不愿意雇佣,安娜忙道:“您别看她瘦小,干活很麻利的。” “那先试试。”爱丽丝打量着安妮手上的老茧,暂且信了安娜的话。 她吩咐道:“你们每天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在店里接待客人、售卖已经制作好的成品药膏。也要兼顾少量女仆的活,买早餐和洗衣服、打扫房间,这个我会额外再付你们一人10先令的薪水。” “之前说好晚上可以住在店里。”爱丽丝带两人进入后面的隔间,“天一黑就可以准备关店休息了。” 安娜和安妮脸上都是止不住的雀跃,这样的环境可比她们原本住的地方好太多了,更别提还有很不错的薪水。 “噢,每天买早餐时,别忘了去海德公园小贩那儿多买几篮鲜花回来,把公寓房间和店里的花瓶插满。”爱丽丝又领着进入制药间,指着中央一张充作配药制药柜台的大木桌道,“现在,先把这些做好的药膏挨个装进旁边礼盒里,剩下一些不用装,摆到货架底座上。” 前两天她向街上那家玻璃制品店定制了一批特别设计的玻瓶小瓶,用来装药膏。 几乎没有碰过这般易碎物品,两人动作都很小心仔细。 看她们做事有分寸,爱丽丝便上楼回房间写邀请函去了。 开店的日子定在三天后,接到邀请函的客人们都如期赴约。还来了两个意料之外的客人,达西先生和达西小姐。 在英格兰新店开业例行的奏乐声中,众人站在门外接受来往行人的注目和祝贺。 伴着乐声,达西先生问候了贝内特全家人健康,又道:“这么大的事,只有你们两位小姐到场吗?” 简笑笑:“舅舅舅妈临时有生意上的事不得不先去处理。爸爸和妈妈都不大爱上伦敦来,认为没有比朗伯恩更让他们喜欢的地方了。” “那你们姐妹呢?也不喜欢伦敦吗?”达西先生反常地继续了这个话题。 “她们要参加完菲利普斯姨妈在梅里顿举办的舞会再来。”爱丽丝察觉了什么,“不过有个姐妹不一定会到伦敦。” “是谁?”达西先生屏息一瞬,在她话音刚落便追问。 “嗯唔,最小的两个肯定要凑这热闹。” 达西先生的目光依然落在她身上。 “玛丽嘛,或许要与书为伍,不愿离开。伊丽莎白,当然会来。”看到他听完前半截就淡定移走了目光,她确定了。真是个让人意外又不意外的消息。 寒暄中,宾利小姐却不吝于用最挑剔的目光打量这间药店。 门头悬挂了木质招牌,上面金色颜料涂抹的“东方爱丽丝”几个硕大单词尤为抢眼。 招牌右侧向外伸出块异形小店招,细看是圆圆木牌上站了只兔子,那兔子还拿着个类似锤子一样的物件儿。 店招上用黑色颜料分两行书写着“中式嗅盐”“东方药膏”。 临街的明亮橱窗架子上错落摆放了几只不算特别大的长颈玻璃瓶,里面装着颜色各异的液体,或金黄,或棕红。不同于其他药剂店只是用化学制剂调个鲜艳颜色,这些瓶内装着的液体还冒着些许水雾,散发草药香气。 宾利先生最藏不住话,指着在门外就好奇多时的长颈玻璃瓶问道:“爱丽丝小姐,这就是您售卖的东方药剂吗?那个传说中遥远的东方古国中国的药剂?” “卖的可不是这些。”爱丽丝招呼几人在旁边摆放的中式桌椅落座,吩咐安娜去把长颈瓶取来为第一批客人各斟一杯。 “噢,这竟然是直接就能喝的吗?闻着有淡淡香气,这是茶?味道不太像,是某种汤药?”宾利拿到就好奇地品尝了一口,咂咂嘴,又喝了一口,“还不赖,你们也尝尝。” 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皱着能夹死蚊子的眉头,勉强尝了一口。 “是还不错。” “味道有些古怪。” 两姐妹给出不同评价。 达西先生面无表情喝了一口,面无表情放下。在宾利先生眼神示意下才说了句:“能入口。” 达西小姐早在兄长之前已经喝了口,然后就一直小口小口抿着,显然还挺喜欢。 “这不是我们常喝的茶,是由炒制的艾草熬煮的中式草药茶,可以驱寒暖身,很适合秋冬。”爱丽丝回答宾利一开始的疑惑,又指挥安妮端来另一种汤色的玻璃瓶,“再试试这个,这是丹参茶,也能让身体暖和起来。怕苦的话,可以加点糖。” 她指指桌上的一小碟方糖,在英格兰待了这么多年,已经适应他们什么都爱有点甜味的爱好。 “爱丽丝小姐,您真是太令我震惊了,之前在朗伯恩未曾听说您还会这些,小姐们果然都多才多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吓我们一跳!你说是吗,达西?”宾利先生喝着加了方糖的丹参水再次感叹,还跟达西先生搭话,试图让他也加入众人谈话。 “比起才艺,恐怕用技艺称呼更为恰当,两者并不归属同类。我依然认为认识的人中可以称得上多才多艺的小姐只有半打。”[2]被朋友努力拉入话题的先生毫不在意,说着并不讨喜的话。 对于嗅盐一类商品,小姐们显然比先生们更敏锐。 “我想,对面那些小瓶子里才是店里的商品吧?”宾利小姐插话道。 两位先生目光这才聚集到货架上。 架上整整齐齐摆了两排,一排是绸缎包起来的小盒子,一排是安放在特别定制底座上的精致玻璃瓶。 宾利小姐走过去拿起一只瓶子,确保自己正在众人视线焦点,尤其是某人注目下,她又保持自认优雅的身姿回到桌边坐下。 众人看向她摊开的手心。 瓶身一指来长,由两层玻璃瓶嵌套,里层是光滑表面,外层则打造了时兴花样构成的凸纹,左右两侧有细小孔洞,搭配的银链刚好能穿过,将两层玻璃瓶紧紧连在一起。玻璃瓶上还有个外观形似罗马教堂圆形穹顶的密封玻璃塞。 金黄的膏体,透过玻璃,显出时下上流社会追求的高雅而不过分浮华。 “两层瓶子中间居然还有药膏,怪不得铺出这么明显的金色花纹。”达西小姐道出瓶身的不简单,夸赞道,“既好看,也免了太太小姐们使用后瓶内膏体不美观的尴尬,心思真巧。”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爱丽丝。 爱丽丝回以一笑。这达西小姐倒是比她哥哥可爱多了。如果达西先生有幸追求到莉齐的话,那么看起来自家姐妹一定是在家里占据绝对上风那个。 开业日就做成了买卖,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都按市价5英镑为自己姐妹买了一瓶被爱丽丝取名“醒神膏”的东方药膏。第一天就赚了15英镑。 当自己报出这个价格时,除了宾利先生和达西小姐,其余人都露出些震惊表情。 简全然信任妹妹,没问过爱丽丝制药售卖方面具体细节。安娜、安妮尽管早知雇主定下这个价,但再次听到,尤其是正面对客人报价,依然如第一次听到那样心肝一颤。达西先生脸上刻着“你在讹我”,却还是第一个掏了钱。至于剩下两位,眼神里满是“贝内特家真是穷疯了”。 可惜,这样爽快付账的人也就只出现在开业那天,后续两三天并不如预想那般。 第7章 明明自己交付了一些英镑,在《泰晤士报》《每周快讯》等好几家报纸上都刊登了广告,可是依然门庭冷落。只有一位小姐进店看过,觉得药膏气味好闻,买去做香膏了。 怎么不卖药时觉着遍地是急需拯救的脆弱神经,真做起生意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简看她坐店里那副百无聊奈模样,一旁打扫货架的安娜、安妮小心翼翼那样儿,也过来坐下,安慰道:“说起来,嗅盐也不是什么消耗品,通常太太小姐们家里都备齐了,一时没有需要添置的,也很寻常。” 对呀,如今除了贝内特太太已使用一段时间,知道嗅盐与醒神膏的巨大差距,其余人哪里会知晓?又怎么会想要替换掉家中已有的嗅盐?她总不能指望看起来根本用不到这东西的宾利家姐妹吧? 爱丽丝支肘托腮,得想个法子把两者的区别广而告之才好。 作者有话说: ---------------------- [1]2000平方英尺等于近200平方米 [2]此处为原著伊丽莎白在内瑟菲尔德庄园看望生病简时关于多才多艺话题的延续。 第6章 玉兔意外收获 比她想出法子更快的,是送贝内特家小姐们抵达伦敦的马车。 “艾莉莎!这就是你新开的店?”马车门还没打开,莉迪亚就先从窗户探出脑袋嚷道。与贝内特太太一脉相承的洪亮音色,让人毫不怀疑两人的母女关系。 在莉迪亚之后,马车里陆续钻出了凯瑟琳、伊丽莎白,以及贝内特家某个几乎从不迈出朗伯恩的小姐——玛丽。 好奇爱丽丝在伦敦究竟开了个怎样的店,两个最先跳下马车的人,等不急与简贴面拥抱,打了声招呼就径直往店里钻。 与四位小姐一道来的,还有加德纳先生一家。 “简表姐,艾莉莎表姐。”有一段时间未见的表妹表弟们也涌过来黏着两人叽叽喳喳。加德纳先生和加德纳太太含笑看着这一幕。 众人简单叙话一番才进入店内。就一会儿功夫,莉迪亚和凯瑟琳已经在这里端足主人家派头。一会让安娜添艾草茶,一会让安妮去弄些水果糕点来。 看见爱丽丝等人进来,莉迪亚还挑剔道:“艾莉莎,你这里待客也太简陋了吧?点心一看就是铺子里买现成的,没有别的女仆专门做些精致吃食吗?” “怎么,你想把剩下那400英镑也给我?”爱丽丝似笑非笑。 莉迪亚瘪瘪嘴,立马装作无事发生,抓了个点心大口吃起来。刚准备张嘴的凯瑟琳也迅速老实了。 坐了一会儿,莉迪亚发现店内没有一个客人。 “哈哈哈哈,艾莉莎,你做的什么生意!”她大声嘲笑起来,又突然惊觉不对,瞪大眼:“你承诺过双倍回报我的!我的钱不会已经被你赔光了吧?”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艾莉莎可没答应。”玛丽突然冒出来,“不过,看起来店里东西没卖出去,纯粹是因为没人来,不一定是药膏品质问题。” “我和你舅舅卖的绸缎虽然都是给上流社会先生女士们做衣裳用,但交际圈却是成衣商人,与你这药*膏到底不是同个圈子。”加德纳太太可惜,只道:“或许你该多走动走动,交些伦敦城里上流社会朋友。” 爱丽丝还没来得及考虑加德纳太太的提议,邀请先一步主动送上门了。 “这是谁送来的?”伊丽莎白看着爱丽丝手里精致的邀请函问道。 “达西家,达西小姐。这上面写道,听说你们到伦敦了,邀请参加她办的音乐主题聚会。”爱丽丝翻看完毕,抬头瞥一眼自家还迷糊着的伊丽莎白,挥挥手里邀请函,意有所指道,“来得可真是时候。” “那真是太好了,虽然达西先生傲慢无礼,但他妹妹却是位亲切可爱的小姐。”显然伊丽莎白已经在简那里得知了与达西小姐的两次会面,初印象还不错,但不足以覆盖她对达西小姐那位哥哥的成见。 话题中心的两位当事人,很快出现在她们面前。位于圣詹姆斯宫附近的达西家宅邸,门口迎客的主人,一个略带羞涩依然保持亲切笑容,一个还是顶着张扑克脸。 双方微一欠身见礼就算彼此问候过。作为客人那方,自然被仆从带路请进宅内。 与宾利先生和他姐夫一家居住的联排别墅不同,达西家位于伦敦的宅邸是一座独栋别墅,带个不大不小的花园。没人引路还真不知道举办聚会的房间在哪里。 仆从一路介绍经过的宅内房间都各做什么用处,走了小一会才被领到聚会厅,里面乐声悠扬,很适合谈话交际。 从场地布置看,这是介于大型聚会与亲友私人聚会之间的规模,宾客里既有熟悉的宾利一家、菲茨威廉上校,也有好些从没见过的年轻先生小姐,大概是达西家的交际圈,没想到这种聚会也会邀请自己一家。 宾利先生应该是往入口看了许多遍,一见她们就立刻招呼同坐。 凯瑟琳和莉迪亚一向对不能跳舞也没有红制服的聚会兴趣缺缺,很快就伴着舒缓的音乐打起哈欠,一副昏昏欲睡模样。随后进来的达西先生看到这幕,像是松了口气。 达西小姐已端坐钢琴前,姿态娴熟地弹起曲子《甜蜜的希望》,众人静静欣赏主人家小姐的演奏。一曲结束,厅内静止的人与物才又流动起来,想要交流展示才艺的小姐也纷纷起身,往各乐器所在而去。 厅中空了一大块,露出个显眼的身影。 第二次见面机会倒跟她预想不同。爱丽丝挑眉。 却也不坏。 存心要逗弄他,爱丽丝端起英格兰淑女架子走过去,面上神情却带着热切。 在他注意到自己,张嘴想要说些难听话前,目不斜视越过,拿起一盏旁边桌上摆放整齐的茶水,才在邻座坐下。 “莫兰先生有话要说?”像是刚察觉到来人注视,她疑惑偏头。 “这就是爱丽丝小姐所说的预感?”莫兰先生语带轻谑。 “可以是。”面前茶水十分眼熟,爱丽丝轻轻嗅了嗅散逸到空中的灵液气息,确定是自己店里待客用的艾草茶。 “如果小姐之前言辞凿凿的再见缘分就是这般,那街边小偷与倒霉蛋钱包的关系都可以称得上是命运牵引。还是说小姐开始计划预感下次了?”他在预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嘲讽道。 “莫兰先生已经在期待与我下次见面了?”又是那副笃定语气,含笑倾身,逼近坐得笔直的年轻男人。幽深墨黑的眼眸,对上湛蓝好似无波的眼瞳,碰撞搅弄出无形吸力,将彼此目光牢牢黏在一起。 “不可理喻。”猎物被突然闯入的脚步声惊醒,回过神,挣脱猎网,气急败坏起身离开了。 已弹完钢琴的达西小姐,远远看到两位她特意邀请的客人坐在一处,神情却不太愉快,赶紧过来,只听到莫兰先生最后那句指责。可左右看看,指责人的那个反而面色不佳,被指责的那个倒笑盈盈继续端坐饮用盏中茶水。 “爱丽丝小姐,我很抱歉,听菲茨威廉表哥说您对莫兰先生很有好感,就想着……”达西小姐试探着看自己表情,面上有些担忧和自责。 原来还真是有人特意替她邀请的。 达西小姐接着说:“正好莫兰先生最近对邀约算得上来者不拒。据说只要准确把邀请函递送到他家名叫约翰的仆人手上,就能邀请到他光临聚会。” “就是,就是通常脸色不太好看。”小可爱严肃脸。 爱丽丝望一眼当事人,点点头。 瞧那唇都快抿成一条直线了。 “也有消息说,这都是他母亲老卡姆登伯爵夫人的要求。噢,爱丽丝小姐或许不知道,”达西小姐突然想起谈话对象初入伦敦,解释道,“这位莫兰先生是上任卡姆登伯爵的次子,老伯爵年初去世后,家产爵位都归了长子,他只得到少量英镑和一份伦敦城里索霍教区的教职。但他也有兄长没有的财富,就是在整个伦敦上流社会都数得上的美貌。因此,老伯爵夫人认定儿子能娶位嫁妆丰厚的小姐,贴补生活。这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 “自从前段时间放出风声有意为莫兰先生选妻子,但凡他出席聚会,总有些小姐试图搭话相看。可惜本人看起来并不乐意,对每位接近的小姐都不假辞色、态度倨傲,近来在小姐们圈子里名声已渐渐不好起来。”达西小姐满眼写着没想到爱丽丝小姐喜欢这一款男人的迷惑,还有一丝尊重他人癖好的包容。 爱丽丝没把这些抓挠似的言语当一回事。 金毛碧眼,看起来还有些小脾气的毛茸茸诶,谁能不感兴趣呢? 况且,她又不是真的人类,有的是力气和手段[1]。 只是想不到,这人竟还是个教士。 爱丽丝垂眸轻笑。 真不知,那黑色教士袍穿在他身上是什么模样? 目光在远处那人身上逡巡,就着这份好心情,把盏中茶水饮尽,正准备同达西小姐回到伊丽莎白那边,旁边来了个小姐,端着盏艾草茶,一坐下就颇自来熟地问:“乔治安娜,这茶水喝完全身暖呼呼的,味道却好像不是常喝的茶?能不能告诉我是在哪里买的?” 第8章 “索菲娅小姐,这是我身旁爱丽丝贝内特小姐店铺里的特色中式草药茶。今天招待大家这些可都是我的私藏呢。”达西小姐自然地介绍起爱丽丝和她的店铺。 “爱丽丝小姐,你们家既然做这笔生意,便也卖我一些吧。”被称作索菲娅的小姐只以为这是记在爱丽丝名下产业,“给个店铺地址,我让仆人去买。” 爱丽丝自然应好。 陆陆续续又有几位小姐喝到艾草茶,觉得暖身又可口,纷纷来请求聚会主人家告知购买地址。 达西小姐不光积极推荐草药茶和她店铺,还拿出自家哥哥送的醒神膏向众位小姐展示。年轻小姐们神经还没饱受嗅盐摧残,本身用到机会就不多,备了个装装样子足够了,对瓶里药膏都不太感兴趣。可却对玻璃瓶设计称赞不已,有人表示要买个做挂腰上的装饰。 “达西小姐,您真是太好了!”爱丽丝已经知道促成今天这场聚会不仅有达西先生暗中使力,也有达西小姐的用心安排,更别提帮自己招徕这许多生意,自然领受这份好意,“我可以改称乔治安娜小姐吗?” “可以直接叫我乔治安娜。我,可以叫你艾莉莎吗?”达西小姐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道,“我听见贝内特小姐这样称呼过你,很亲切好听。” “当然可以,乔治安娜。”爱丽丝欣然应允,还补充说,“之前开业送的艾草茶都让今天聚会消耗差不多了吧。我明天让人给你送些过来。” 要不是提前预留,达西小姐差点都没有艾草茶喝了。 第二天店铺迎来了开业以来最热闹的一天,好些仆从打扮的人进店指明要买达西家聚会上的金色饮品。 艾草茶原本只充作店里特色待客饮品,没打算售卖。她昨晚已让安娜二人把艾草茶存货全用店里储备的礼盒打包起来,可依然不够卖,很快被抢购一空。小姐们不缺钱,一个仆从就能买走好几盒。有仆从来晚了没买到艾草茶,怕家中小姐怪罪,听说还有另一款特色中式草药茶,便少少买了些丹参茶回去交差。 达西小姐聚会推广效果不错,给她稳定发展了一批草药茶爱好者。爱丽丝没想到浸过灵液的草药茶竟比醒神膏先卖火,但新的机会很快也来了。 作者有话说: ---------------------- [1]此处梗出处为《西游记》电视剧中琵琶洞蝎子精的话,已是网络常用梗。 第7章 玉兔爆红伦敦 简从宾利家做客回来,带来一个消息。 过两天,海德公园会有盛大的冬季赛马会。不同于之前她们散步看到的游戏玩乐性质赛马活动,这是更专业的赛马会。一年中,夏季和冬季各举办一次,很受上流社会人士喜爱,有些其他郡的先生女士也会提前出发到伦敦来观看。 宾利先生询问简同妹妹们要不要一起。 两个小的最先欢呼闹腾着去,不放过一切凑热闹机会。玛丽也破天荒放下书本,表示偶尔参加户外活动有益身心健康。 其他人自然没意见。 赛马会当天,有意到场的每位先生女士都穿上了符合礼仪的正式着装。 礼服裙缀饰多,不如日常衣裙方便,加上入冬后天气变得寒冷,伦敦风又大,爱丽丝几人没有步行前往,而是乘坐公共马车。 下车整理衣裙时,正看到宾利先生坐在自家马车里冲她们招手。旁边还停靠着达西家马车,马车主人透过车窗递来状若无意的一瞥。 辅一见面,简和宾利先生便相视而笑,自然闲谈起来。最近他们已越发默契。达西先生则带着妹妹一点点挪步到了伊丽莎白身旁。 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表情难看,却无力阻止,只得跟在后面同众人排队入场。 “您好,一位入场费是10英镑。”赛马场外,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人拦在门口,履行收费职责。 “我们这里一共是6位,这是60英镑。”简温和礼貌地把钱递给中年人。爱丽丝早知道这种赛马会入场费不低,从最近店铺赚的钱里支取了活动费用,提前给了简,称是分账。 一行人入场,才看到赛马场内部全貌。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场地,中间是赛马区域,四周是环绕的观赛坐席。坐席与比赛场地之间只有一个半人高的木质围挡,坐在前排的观众甚至伸手就能与绕场热身的马匹近距离接触。不过没人敢这么做。 他们来得尚算早,还有离终点不远的好位置可选。 宾利先生环顾四周,乐呵呵地开玩笑:“如果是皇家赛马会,我们只能靠达西家的会员名额进场,更别说选到这么好的位置。” 人们几乎都是同亲友结伴来的,很快就把坐席填满。 赛马会的重头戏准时开始。 随着第一轮发令枪响,周围那些自诩矜持庄重的上流社会人士渐渐骚动起来,马跑到哪里,哪里就传出一阵喝彩声。 打头那匹已经一马当先,率先向着终点冲来了。身边的凯瑟琳和莉迪亚开始大呼小叫,蹦起来得有一尺高。玛丽小声叫着这一匹马的名字,暗暗鼓劲。就连宾利先生都叫着“对对对,好样的”,激动地站了起来。 爱丽丝打了个哈欠。天马奔腾都见过,御马的还是弼马温,眼前这场赛马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真是当人当久了,居然老老实实学人慢吞吞做生意,陪他们玩了这么久人类游戏,可太有耐性了。 她扶住帽檐,露出一个狡黠灵动的笑。 现在,规则由她书写。 在众人没注意到的地方,眼波流转间,一双墨黑眼瞳逐渐变得血红。宽大的红色帽檐掩映下,偶有人望过来也只当自己眼花。 一尊精致的英格兰人偶突然活了过来。面庞还是那个面庞,却好似扑簌簌剥落一层泥塑外壳,露出里面那个睡醒正欲觅食的山间妖精。 伴随眼里那抹红扩散的,还有周身大妖威压。周围人只觉得伦敦冬风又凛冽了几分,但动物可比人敏锐多了,打头那匹瞬间感受到一种莫可名状的灭顶压制气息,惊惧躁动起来,害怕得扬蹄四顾,根本不顾身上骑手的各种安抚驾驭。 落在后面的马也很快追上来,马瞳突然对上一双红得滴血的妖瞳,立马调头就跑,险些将背上的人掀出去。 本来嘛,这些人类不了解醒神膏,那她就造个机会逼他们了解。 再说,这可是为了拯救英国人脆弱的神经,她真是个好人呐,唔,好妖精呐。 爱丽丝无所谓那些人怎么样,反正大不了她负责治好。 一匹马慌不择路向这边观赛坐席冲撞过来,吓得一群太太小姐不是惊呼脆弱的神经,就是高喊要嗅盐。 眼看成了,她把威压一收,马儿猛地顿住,两位前排的先生和骑手合力之下,那马终于险险收势,免了伤人。 这时,附近坐席上的女士已倒成一片。爱丽丝本也要混在其中往后倒,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却先她一步装晕了。那正好,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爱丽丝高喊两人名字,说着马上用醒神膏救她们,就快步走过去。 宾利先生正着急,看爱丽丝拿着药膏走过来,立马起身让开位置。 冰凉的药膏,在冬天户外被涂抹在太阳穴,激得本不想配合的宾利小姐忍不住“嘶——”一声,只好装作悠悠转醒。 伴着宾利先生“太好了,太好了”的高兴叫喊,爱丽丝拿着醒神膏向其他倒地太太小姐走去。 她们如今处境正尴尬。伦敦赛马会向来标榜阶级有别,并不允许仆从跟着入内,偏偏嗅盐多保管在仆从手里,一时都动弹不得。 在爱丽丝善心救助下,装晕的太太小姐们有了顺势悠悠转醒机会。 那些真正晕倒的女士,则明显感到自己被一股沁凉清新的药劲儿唤醒,迷蒙着醒来,听了旁边人一番解释,才明白怎么回事。心下觉得这个药膏是真好用,还气味好闻,准备也备一瓶,换下刺鼻的嗅盐。 等缓过劲儿,这些太太小姐纷纷到爱丽丝坐席道谢,递上名帖,顺便打听药膏来处。等听到是她自己研制,正在店铺售卖,当即表示要亲自去购买。 这场风波,爱丽丝收获的不止是现场这片坐席女士们的感谢和订单。 还有第二天的伦敦报纸头条。 赛马会不止是一场赛事活动,场内先生女士们着装的争奇斗艳也总是伦敦人关注的头条消息,向来会有记者混进摄影。 然而,这一次,伦敦各大报纸头条消息全换了个遍。 《纪事晨报》是第一个出刊售卖的,抢足风头。 报童在街上喊着:“卖报,卖报!最新早报!一款东方药膏抢走赛马会头条!” 没机会进入赛马会的先生女士们早就等着第二天报纸,好一睹为快。前一天他们就与朋友打赌猜哪匹马获胜,或者有几位伯爵以上的贵族参加。 没想到,这些消息居然都不上报了。听见卖报声的无一不好奇。给不起入场费,还买不起一份报纸么! 第9章 “给我来一份。”一位银行柜员在上班路上驻足,买了一份报纸,等不及到银行再看,在路边就着微弱晨光看起来。 “什么?!”银行柜员看到题目就发出惊叹,这事实在超出他的想象,还以为是某个贵族带起了什么新的药膏时尚风潮呢。 只见头版用整面报道了这件事,上面印刷着硕大的题目:《赛马会马匹离奇发疯冲撞观众席,女士惊倒一地——神秘醒神膏唤醒昏迷者》 报道极力渲染了事发时多么危急,看台上的女士们又是多么柔弱惊慌,无力承受以至于晕倒。所幸有这被叫做醒神膏的东西,善良小姐无私用昂贵神秘药膏救助所有晕倒的人。 像媒体预想那样,这则消息一经传出,很快就吸引全伦敦人的关注。人们像等待彩票开奖一样等待更多更新的消息。 第二个报道的是《晨邮报》。它的题目题目也颇具噱头——《东方药膏的胜利!女士们脆弱神经的呼喊在赛马会汇聚又消失》。它从另一个视角详尽描写了女士们的呼喊,生动又有几分滑稽,这也是伦敦人最爱的戏剧性,尤其是看上流社会人士出丑。 同样得到一手消息的《伦敦公报》则板正得多:《赛马会危机,正义女士出手!——女士互助,泪洒伦敦》,重在展现上流社会太太小姐的高尚品格。 晚些出刊的报纸就有了更多深度报道内容,大大满足了伦敦市民的好奇心。 《每日广告报》在头版头条刊登《揭秘嗅盐之害:东方药膏号称可以修复太太小姐们脆弱神经》。报道侧重药膏本身,详细写了醒神膏的主治病症和疗效、用法用量。重点强调了店铺所宣传传统嗅盐的危害和这款东方药膏对被嗅盐毒害女士神经的修复作用。文末附上店铺地址。 在英国人心中口碑颇佳的《泰晤士报》也明显做足了功课。配图并不是前几份抢头茬报纸上刊登的赛马会现场照片,而是一家名为“东方爱丽丝”店铺内外照片。报道题目与店铺店招一致:《一款名叫醒神膏的东方药膏横空出世:中式嗅盐拯救头疼的英国人?》 报道采访了店主,一位名叫爱丽丝贝内特的小姐。报道引述爱丽丝小姐的话,讲述了她自小热爱东方文化,为受脆弱神经困扰的母亲研制出这款药膏,药效大大好于传统嗅盐。头疼十余年的贝内特太太涂抹一两月后症状明显减轻。她开这家药店也是想要造福全英国饱受这般痛苦的人。 报纸最后附上了这位小姐的照片,称赞这是一位品格高尚又受上帝喜爱赐予美貌的小姐。 拿着报纸,爱丽丝嘀咕:“去他上帝的赐予!她本来就长这样,关这西方小老头儿什么事!” 这不是醒神膏第一次登上伦敦报纸,然而这次不是作为付费广告,而是成了一件引人关注的新闻。人们对送到面前的推销有着基本警惕心,但是奇闻异事就不会这样,反而会让人一头扎进去。 醒神膏并爱丽丝的大名,就这样一天内爆红伦敦,还随着报纸发行邮递,传向整个英国。 第8章 玉兔等到猎物 伦敦的上流社会就是这样,人家没有的自己要有,人家有的那更是一定不能落下,什么都要跟风潮追时髦。而整个英国又以伦敦的时尚作为风向。 这一回,醒神膏狠狠出了把风头,不止那些说着感谢话要亲自到店购买药膏的上流社会女士,不少看过报纸的好事者也沿着报道地址,找来了“东方爱丽丝”这间店铺所在邦德街18号。 清晨,邦德街上还一切正常,安娜、安妮如往常般为雇主和她姐妹们把早餐送上楼,用刚从小贩那儿买来的鲜花装点完房间,下楼开启一天的看店卖药日常。 自从有了特色中式草药茶带动店里生意,她俩终于安心下来,不用担忧店铺倒闭被解雇。 安娜、安妮自以为最近也接待了一些上流社会年轻小姐,称得上见过世面。这天却再次被门口源源不断的豪华马车和围观看客惊得说不出话,连好不容易被报纸采访一回,也全程恍恍惚惚不知道说了什么。 这回雇主又从哪里招来这么多客人?! 爱丽丝自然早就被楼下喧嚷的声音吵醒,有时候听觉太灵敏也很讨厌。 她捂住耳朵在床上小幅度翻来滚去,最后还是被楼下一个接一个自称某某府上仆从的报名声击败。 这是住城里最大的坏处!没有之一。 抓了抓炸毛的头发,爱丽丝从简和伊丽莎白中间起身,灵巧跃至床沿,轻盈落地,踩在羊毛地毯上。 换了身衣服,吃起客厅餐桌摆好的早餐。 简也起床了,摸摸她头,帮她把头发梳顺,盘了个手法简单却格外精致好看的发型。 爱丽丝照了照旁边镜子,搂住简蹭蹭:“果然还是简的手最巧了。” “艾莉莎,小心你手上的果酱。”简连提醒的话也是轻柔的。 失去记忆法力在这片陌生土地出生、长大,贝内特先生和贝内特太太时常失职,身为大姐的简就为几个妹妹担起了母亲责任。对她从来只有关心爱护,无论做什么,都没说过重话,让爱丽丝心里罕见升起一丝本不会属于她的柔软。 好吧,看在简的面子上,她决定对楼下那些吵人好眠的家伙多一些温柔。 下楼时,那些恼人的仆从却已替主人买完药膏,回去服侍了。 爱丽丝恰遇上亲自到访感谢的几位女士,迎她们入内,让呆愣的两人上草药茶招待。女士们一进店就表示赛马场受到自己帮助,口头感谢不足以表达她们心意,全然不在乎醒神膏不低的单价,一开口就要买十瓶。 问了下安娜店里还剩多少瓶醒神膏,一早上功夫居然就已卖出几十瓶,只剩下二十来瓶了。 爱丽丝便道:“今天怕是还有不少别的女士要来购买,店中存货有限,限购一瓶,请见谅。”卖一个人哪有卖十个人广告效果好,更何况还不是她支付这笔费用。 听到如此答复,太太小姐们越发认定爱丽丝经商卖药都是义举,她是位善心小姐,拥有与身份相符的绅士家小姐应有的高尚品格。这样的名声也随着太太小姐们最近聚会离不开的醒神膏话题,在上流社会流传。 当下,即便在爱丽丝限购情况下,醒神膏依然很快被抢购一空,多是被各家仆从早早买走。反而一些收拾妥当再出门的太太小姐们没赶上,只好买些不曾在报纸上大出风头的特色中式草药茶充作支持。于是,重新大量补货的草药茶也再次卖光了。 安娜、安妮两人一整天都神情呆滞地看着不用推销自动售出的药品,只觉得雇主真是个大好人,她们好像没做什么就有那么高的薪水拿。 今天早早就卖空了整个店。伴着消散的落日余晖,热闹的人流也渐渐散去。 “安娜、安妮,关门休息吧。”难得在店里坐镇一整天,爱丽丝也有些累了。这具身体虽说有伴身神器玉杵的滋养,但这一世终归只是凡胎。 “好的,小姐。”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快步迈进店内。 一身黑色斗篷沾了些风尘,系绳处露出里面同色的教士服领子,把脖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一进门就问:“店家,有——”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 “莫兰先生,我们又见面了。”爱丽丝面向店门坐着,看到熟悉的面孔,笑着招招手,“这次可是你主动送上门的。” 眼眸弯弯,笑得得意。像个谋划多时,终于等到猎物迎头撞上来的猎手。 “醒神膏。”男人把被噎的这口气吞下后才道,“爱丽丝小姐,我是来买醒神膏的。” “莫兰先生,你来晚了。”爱丽丝侧身随意一指,“货架早空了。” “这药膏真能代替嗅盐,还能修复因此受损的神经?”莫兰先生抿抿唇。 “当然,治不好,你随时找我。”爱丽丝自然有这个自信,“前段时间,收到父亲的信,我母亲十多年的脆弱老朋友已经与她渐行渐远了。” “那……什么时候能买到下一批药?”他又问。 “登记一个姓名和住址吧,重新上货后会让人去报信的。”爱丽丝起身,走到柜台后,安娜把登记册放在柜台桌面,会意离开,把位置让给雇主和这位她见过最貌美的先生。 爱丽丝抬眼挑眉示意男人过来。 他看看自己,似乎想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还是迈步到柜台前。 爱丽丝把登记簿往前推了推,簿子上确实记录了不少上流社会人士的姓名和住址。又拿起羽毛笔蘸好墨,递出去。 她握住羽毛笔中段,男人不管从哪一边拿,都不可避免要碰到她的手。 男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瞬,才装作不在意伸手握住羽毛笔的羽尾。 两只手手背贴在一起。对舞会跳舞项目从来都是拒绝的人,连戴着手套女子的手都没碰过。异样的触感,让他心里也浮起一丝异样。 强作语气镇定道:“爱丽丝小姐,你该放手了。” 第10章 “那,莫兰先生,你握紧了。”说着松手,小指却似有心似无意勾住了羽毛笔,一个轻旋才抽走握笔的手。 顶端羽尾轻轻划过男人手心,酥酥痒意让他险些抓不住笔。 拿到了笔,他端肃神情,像与登记簿有深仇大恨般,写下姓名住址,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慢走不送。”爱丽丝合上册子,笑眯眯送客,扭头对安娜道,“现在可以关门了。” 前一日,药店被伦敦上流社会热情搬空。 之前药膏生意平平,她也没急着储备配制醒神膏的药材。如今卖光不说,店中还有许多预定订单,必须得出门补充些了。 “爱丽丝小姐。”在她刚踏出店门时,一向话不多的安妮突然叫住了她。 “昨天,店里来过一个特别的人。”她张合几下嘴唇,终是说出口。 “嗯?”昨天来的人可谓是品种繁多、应有尽有,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太一样,还有谁会显得很特别吗? “一个既不是上流社会先生模样,也没做仆从打扮的人,进店什么也不问,就径直掏钱买了瓶醒神膏。看他穿着神态,阶层应该跟我和安娜差不多,以他的收入是不可能花5英镑买一瓶用不上的药膏的。”安妮补充,“而且,我在附近见过他绝不止一次。” “安妮认人很有一手的,在孤儿院帮忙做事时,即使是双胞胎也能分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发生给一个孩子洗两遍澡的事。”安娜也帮腔,又表示想替雇主分忧,“我们去附近找找那人?” “不必了。”她早有玩具了,对阿猫阿狗不感兴趣,“如果他再次上门,你们告诉我。” 吩咐完这事儿怎么处理,爱丽丝就乘公共马车去加德纳先生之前替她介绍过的药材店,位于奇普赛德街区草药巷的老露西店,草药茶原料也是在她家购买的。 店铺货源广、品类多,东西方的草药都能在店里找到。就是实在是—— “老露西,我简直看不下去了,你这一筐子卖的究竟是什么?”爱丽丝被这混卖的药搞得有些无语。 而店铺主人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闭眼靠在沙发上回:“中国根啊,你找遍整个英格兰也都是这样卖。” “你管一兜子人参、丹参、土茯苓、大黄,还有,算了,不想清点了,总之你管这些完全不同的药材当同样的东西一起卖?“爱丽丝惊叹,“买到什么算什么吗?你之前卖给我的艾草和丹参可不是这样混作一堆的。” “那是眼睛还没坏的时候挑拣过的,这种服务你在伦敦也别想找到第二家。”老露西不动,“现在嘛,你若是不满意,就自己挑吧。” 要不是看得出她眼睛是真坏了,这家货又最全,都懒得闲话,直接就走了。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把一兜子药材挡住。轻点眼尾,唤出玉杵,指挥它帮自己挑拣需要的那些药材。 她才不要干活。回头一瞥,老露西还是一动不动靠在沙发上。 等分拣完毕,她给老露西付了钱,让雇好的公共马车车夫把东西搬上去。只听到背后有走动的声音,却没看到后面眼睛坏了的人,连墙都不用扶,就稳稳走进内院。 此刻,她只想着赶紧做好新一批醒神膏。 第9章 玉兔教堂送药 看着面前铺满整个配药桌的醒神膏独家设计玻璃瓶,爱丽丝如法炮制,手腕翻飞间,四散穿飞的灵液就如同有了灵智,乖乖钻入该去的地方。 金黄色膏体凝固成形,透明的瓶身一下染上色彩,变成上流社会眼中高雅又吸引眼球的存在。 爱丽丝突然有了满满成就感,跟变回本体梳理毛发,看到每一根都长得茁壮油亮时心情差不多。 摩挲了下手里的老朋友,她把玉杵召回体内。 待瞳色变回墨黑,她叫安娜、安妮进来打包,装进礼盒:“这里一共有500瓶醒神膏,应该差不多够应付第一批伦敦城里的订单了。” “你们俩都在孤儿院学过日常单词的拼写和简单计数。一会记得对照登记簿把预定礼盒整理好。”爱丽丝吩咐道,“再找一些公共马车来,让他们去簿子记录这些女士府上报信,车钱从柜上支取。我同莉齐说好了,她来负责记账,有不认识的单词问她就好。” “这位先生就不必算在内了。”爱丽丝拿起份快速打包好的礼盒,指向登记簿上最后一行印痕深深的字迹。 想到她的新玩具,心情颇好,照旧乘公共马车出门,一路沿皮卡迪利大街、沙夫茨伯里大道,到了索霍广场,记录的地址就在这附近。 拐过一个转角后,爱丽丝终于看到座有些文艺复兴式样的教堂,外观典雅大气,在多年风雨冲刷下显得有些陈旧,但也别有一番味道。 付给马车夫六便士后,她走进教堂里,穿过前廊,一下子就看到了前方讲经台上那个身影。 他正在布道。 声音低沉悦耳,似讲故事娓娓道来。 既不像柯林斯先生那般浮夸炫耀自己对上帝和恩主的虔诚感激,也不像这人平日说话时的生硬尖锐或戏谑嘲讽,倒有几分出家人的慈悲济世。 或许是因为教堂内有壁炉,也或许是为了维持布道的庄重肃穆,艾德里安莫兰身上只有*一身教士服。 黑色的袍子包裹男人全身,显出清瘦又不失力量感的身材。 立领贴服在脖颈上,随着他一字一句吐露布道话语,喉结在领沿上下滚动,若隐若现。 今天来听布道的人不太多,只坐满前排四分之一的位置,爱丽丝索性也在教堂找了地方坐下。上半身还像是在聆听圣谕,掩在教堂条桌下的脚尖,却翘起随意晃呀晃的。 爱丽丝东看西瞧,穹顶,壁画,围栏……她都一一看过。不得不说,还是眼前人比较秀色可餐。 艾德里安莫兰,她把他名字放在舌尖品了品。 换上教士袍原来是这样一番模样。 灼热的视线盯视下,他似有所感,抬眸看向信众,一眼看到坐在最后的爱丽丝,讲经布道停滞一瞬,方才低头,接着刚刚的内容继续。 等他布道完,信众一个个散去,她照旧笑眯眯坐在最后,与讲经台上的男人相望。 男人驻足片刻还是走下宣誓他圣职身份的木台,来到爱丽丝面前。 “爱丽丝小姐也是虔诚教徒?”艾德里安莫兰先开口,“邦德街附近有更好的礼拜堂。” “当然不是,从小就听不进半点儿经文,跟上帝、耶稣都没什么缘分。”她下巴轻点桌上礼盒,“我来送醒神膏。” “爱丽丝小姐不是说差人报信吗?”他面露不解。 “顺路。”至于是不是,信不信,两人心里自有数。 教堂里静下来,只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谢谢。”过了一会儿,男人像是才想起答话,拿起桌上礼盒,攥在手里,“我送爱丽丝小姐出去。” 爱丽丝手心向上伸出左手,歪头看他。 “什么?”男人有一丝心不在焉的慌乱。 “5英镑。莫兰先生难不成要赖账?”她面上故作惊讶。 他微露两分懊恼,只怪自己脑子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赶紧把钱付了。 步行出礼拜堂,还没等两人话别。一个仆从打扮的年轻人莽莽撞撞跑过来,冲身边人喊道:“先生,外科医生开的药不见效啊,老马丁背上的脓疮又恶化了,他疼得呼喊个不停。慈济堂里其他人被扰得躁动不安。” 听到这里,艾德里安莫兰向爱丽丝告罪就要离开去处理教职事务。 “莫兰先生不妨让我去瞧瞧,”她拉住男人袖袍,“这里恐怕没人比我更懂药理。” 艾德里安莫兰这才想起面前小姐来此原因:“那便请爱丽丝小姐与我同去。” 进入教堂旁侧附属修道院改建的慈济堂,里面或坐或躺一些衣衫破旧的人,气味不算好闻,但还过得去,比伦敦街上真正的乞丐窝好得多。 他们提到的老马丁,正俯卧在一个长凳上。他身上衣服被剪成几块破布悬在身上,裸露在外的背部是大片紫红溃烂的脓。老人边发抖边呼痛。 爱丽丝一眼看出这是之前生活环境不干净加上体质较差引起的痈疽。 “有酒吗?”她问。 “有。”那仆从下意识答话。 “去准备大碗酒,”爱丽丝自然吩咐,“来时看教堂墙角种有忍冬,那花你们可有风干储存?” “忍冬花?好看是好看,没什么用吧?”仆从嘴快。 艾德里安莫兰看他一眼,答道:“夏季我看它开得好,剪过两株风干做书签。” “连藤的最好,取来备用。” 仆从看向自家主人眼神询问意见。主人并不迟疑,只道:“去取吧,约翰。夹在书架最上层左边那册书里。”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信使”约翰,她瞥一眼,除了脸上雀斑不少,没什么特别的。 等他匆匆忙忙拿来两样东西,爱丽丝才接着说后续做法:“一株加入漫过它的水,小火慢慢熬煮四五十分钟,加入一碗酒再继续煮到沸腾。把煮得的汤汁给病人分三次服下。” 第11章 “另一株捣烂,加酒调和,涂抹溃烂的地方。”爱丽丝接着说,“不过还缺一味叫甘草节的中药,用上药效会更好。你们先把今日这点儿药服用完,晚些时候给你们连忍冬一起送来。”[1] 艾德里安莫兰道谢应好。 送走了爱丽丝,他让约翰吩咐厨房做工的人把药处理好给老马丁用上,自己则带他赶回卡姆登老宅给母亲送醒神膏。 “艾德里安先生。”老管家杰克还是那副浮于表面的尊重。 “妈妈在哪里。”这么多年早习惯了,他只关心答案。 “老夫人在花园。”老管家语调平稳答。 艾德里安莫兰径直向花园走去,约翰路过管家时却冲他翻了个大白眼。管家面色不变,只当没看见。 见到母亲,他让约翰把手里礼盒递过去。 “这是……醒神膏?”老卡姆登伯爵夫人拆开礼盒看到里面玻璃瓶。 她自然也听说了近日伦敦城里最热门话题,面前这个药膏色泽与盛放的精致小瓶都与报纸所写一致:“我派仆从去买,说是早卖没了。预定了一瓶也还没消息,你也是预定的吧,怎么会这么快?” “我离店铺近一些,得到消息更快。”艾德里安莫兰垂下眼眸,嘴上答得自然。 “不是爱丽丝小姐——”约翰被自家主人狠狠踩了一脚,被迫消音。 “爱丽丝小姐,那位研制醒神膏的小姐?她怎么了?”老夫人疑惑约翰突然提到这位小姐做什么。 “他应该是想说,爱丽丝小姐既然在报纸上表示想造福受头疾困扰女士,尽快制出新一批药也很正常。”艾德里安莫兰说。 “也是。”老伯爵夫人不再追问,端详瓶子好奇,“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报纸上说得那般神奇。” 想起自己也问过类似的话,方才见那位小姐游刃有余应对让外科医生也棘手的病人,肯定道:“应该是有些真本事。” 他又按照爱丽丝所说,转述醒神膏用法用量,尤其是这药平时也能使用:“每日早晚各抹一次。用不了多久,妈妈,你的头疾就不会再犯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老伯爵夫人数落儿子,“治好我脆弱的神经,你是不是就再不打算接受舞会邀请了?” 维持着优雅仪态,这位贵族太太依然可以做到连珠炮般炮轰自己儿子:“不想去舞会,你倒是给我带哪家小姐回来啊?推拒那么多舞会,听说即便去了也从不跳舞,恐怕你都忘了礼仪老师教导的先迈哪只脚了。以后被喜欢的小姐嫌弃怎么办?” “不会的妈妈,你知道的,我并不打算结婚,更不会找个爱跳舞的妻子。”艾德里安莫兰重复曾经告诉母亲的志愿,“除了活动手脚,我实在看不出跳舞的益处。” “以后万一爱上喜欢跳舞的小姐,看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我真替你担心。”老伯爵夫人嫌弃道,“走吧,你都决意等我头疾好了就不再理会我这个可怜老母亲了,还回来看我干嘛。” 走出老宅。 艾德里安莫兰:“约翰,看来你不仅手快,嘴也快,邮差‘信使’这份差事确实适合你。” “先生!我下次一定闭好嘴。”约翰欲哭无泪,做捂嘴状。 可本性难移,他实在忍不住多话,诉苦道:“先生,有了药膏,老伯爵夫人一旦治好头疾,您也不用再担心被逼与小姐们社交了,什么时候收收毒舌神通呐?我最近都快被毒倒了。” “嗯,习惯了。”艾德里安莫兰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说: ---------------------- [1]此处药方参考百度百科等材料。 第10章 玉兔与不速之客 爱丽丝去教堂送草药的计划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傍晚时分,一个戴黑呢平顶礼帽的中年男子迈进悬挂“东方爱丽丝”招牌的店铺。 顶着个大到滑稽的鼻子,他站在柜台前,快速瞟了店内一圈,语气温和地开口:“把你们雇主请出来吧。告诉她,我有笔大买卖跟她谈。” 安娜、安妮面面相觑,底层摸爬滚打的生活经验让她们轻易辨别出来人温和表象下的无礼和不善。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是该立刻去通知爱丽丝小姐还是藏住雇主下落。 话题人物此时就在屏风后配药间挑选治疗痈疽的草药,立马认出来人是谁:那个在玻璃制品店偶遇的所谓忠告者? 全然出于好心?爱丽丝哂笑。 她倒要看看这人唱的哪一出。 放下手里草药,绕出屏风:“这位先生,找我?” “爱丽丝小姐。”以她如今在伦敦上流社会的知名度和这显眼店招,他知道她的名字,并不奇怪。 再次被他鼻子吸走注意力,偏这人总用鼻孔看人,真像被贬下凡投成猪胎的天蓬那蠢货。 爱丽丝不语,从花瓶里拿起一支花端详,洗洗眼睛。 他有些绷不住,还装作无所谓地接着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哈里里德。跟小姐算是同行,名下经营着包括邦德街、牛津街店铺在内的十几家里德药店。或许您听说过。”说出最后这句时,脸上是对方一定知道的自傲。 哦,同街店面最大那家。她确实曾路过。 “这次来,是跟小姐您谈笔大买卖。”没人接话,他也能自己把自己戏演完,“东方药膏在伦敦城里火起来了。据我所知,您的特色中式草药茶也卖得不错。但请恕我直言,您这店规模实在太小了,人手也少得可怜,根本不足以应付伦敦城里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们。” 说着,他再次环视店内陈设,也打量唯二店员,眼里是明晃晃的嫌弃。 “所以呢?里德先生的意思是?”爱丽丝挑眉。 “我们两家合作如何?爱丽丝小姐出配方,我这里出人手和店面,扩大产量,让它配得上太太小姐们的需求。”药商里德道,“我可以让爱丽丝小姐店名在我家药店门外挂个小牌子,帮您宣传宣传。这是我的诚意。” 怎么还有人把白嫖药方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安妮所说反常买药人多半就是他派来的。分析不出配方,这才来“礼貌协商”。 爱丽丝撇撇嘴,不为所动。如果是普通人,或许会觉得是个虽不划算但大体还有利可图的合作协议。而她并不需要外力,自己就足够应付。有玉杵在,再多药膏她都可以一次性制作完。限制她产量的向来只有药材数量和购买人数。 “里德先生,请回吧。”爱丽丝送客。 药商里德本觉得此事十拿九稳,没想到被人这样下面子。 他语气生硬道:“爱丽丝小姐,您别后悔。”说完摔门走了。 耽误这会儿功夫,天色已有些昏暗。 她继续把需要的甘草和忍冬花整理一番,装进布袋里,推门准备去艾德里安莫兰所在圣乔治教堂。 “爱丽丝小姐,天快黑了,要不我们替您去送吧?”安娜知道自己雇主是去给教堂送治病草药,怕她作为绅士家小姐遇到危险难以应对。伦敦的夜晚可从来不安全。 爱丽丝抬头看见夜色已渐渐浓郁起来。一轮圆月挂在天上,不分东西,笼罩这个国度,照亮大地。 “我坐马车,不碍事。”她嘴上说着,笑得轻松随意。 安娜只好为雇主叫来一辆公共马车。 天已黑透,街上行人少了很多,偶有看见,也多是躺在街上的流浪汉或者是喝得烂醉的酒鬼。 马车哒哒哒行驶在空寂的街头,格外显眼。 一阵刺耳的车辙摩擦声在夜里更显突兀。 马车突然停下,被几个凶神恶煞的街头混混围在中间。铁质的大家伙此时忽像个柔弱小可怜。 马车夫看了一眼背后的小姐,颤颤巍巍对几个混混道:“我就是个车夫,没……没钱。” 言下之意,让他们不要抢自己,背后的小姐才该是他们目标。 那几个混混也很如车夫的意,把他扯下马车,一脚踢开。车夫也顺势滚得远远的。 “小姐,下车聊聊吧。不然就别怪我们不‘绅士’了。”打头一个故意怪声怪气说话,用夸张动作装起绅士架子,逗引得周围混混全都大笑起来。 他们自以为是大灰狼,围住了一只可怜的小白兔,面前小姐只有任他们搓圆捏扁的份儿,便毫不顾忌,甚至乐于在撕咬前逗弄一番,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毕竟上流社会小姐少有夜间独自出门的,这样的机会难得,怎么会不多逞会儿威风呢。 然而,他们预想中的惊慌尖叫、恐惧哭泣,全都没有。那位面容精致、气质不俗的小姐,依然好好坐在马车里,面色似乎一点儿没变。 夜色中,即便有昏暗路灯照亮,其实也看不太清车内人的表情。 若硬要说的话,好像嘴角弧度在不断扩大。 不会吧?一定是自己眼花。所有混混都坚信这点。总不能这小姐真一点儿不怕,甚至还笑得出来吧。 但总归少了点表演逗弄的兴致,干脆直接进入正题。 第12章 “小姐,有人出钱让我们找您讨点东西。给了东西呢,就放您离开。至于我们,您看着给点打赏跑腿钱就行。相信您是聪明人。” 自停住就安静得有几分诡异的马车内,第一次发出声音:“哦?”尾音拖得长长的,语气还有两份轻佻,气场却强。 “找我要东西?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要的。”这话也透着漫不经心的味儿。 “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您把醒神膏和特色中式草药茶秘制方子写下来就行。”街上混的敏锐让他直觉不太对劲,但想到分派任务的老大,领头还是硬着头皮道,但气势已然弱下来,“爱丽丝小姐,您最近的大名我们这些小人物也知道,给了方子,您那药照样能卖,也损失不了什么。” “醒神膏和草药茶方子啊。”车上人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隔着车窗还显出几分空灵。混混们一时不知道,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有个混混一拍大腿,用手肘拐拐领头说话那人:“欸!笔,还有纸!不把准备好的纸笔递进去,让人家小姐写什么?” 众混混深觉说得有理,让这机灵小子递纸笔。 他敲敲车窗,手里东西还没来得及递出去,车门就猛地打开,人直接被车门扇飞出去。 “你还算有点礼貌,会下手轻点。”被游说多时的小姐终于下车。 一身柔软舒适的丝质帝政样式长裙,手中却抓着个不知哪儿来的坚硬棒子,夜色里泛着他们从没见过的莹白光泽。一看就很值钱。 对金钱的渴望糊住了他们脑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就齐齐往前冲去。目标是擒住这位有钱的小姐,逼她写下独家药方。至于他们的辛苦钱,就用这根看不出材质的棒子抵了就行。 爱丽丝此刻心里平静无澜,还觉得有几分好笑。 上一个与她斗个不休的,还是曾经大闹天宫的弼马温呢。她这玉杵也能与金箍棒较量个高下。如今,几个凡间小混混就敢与她武斗,还打上玉杵的主意。 真是不知死活。 荒诞到有趣,她低低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已是放声大笑起来。在空旷的伦敦街道上显得鲜活又奇诡。 混混们一头雾水。可身体已随着惯性往前冲,便顾不得其他。 爱丽丝手持变至雨伞大小的玉杵,站在原地未迈一步,只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虫子爬过来。 挥杵的手臂快得舞出残影,一杵一个。 只一瞬,所有混混都躺倒在地,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 背后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爱丽丝最后一杵砸在车轮上,把它砸个稀巴烂,车身倾斜,算是还了马车夫推自己挡灾之仇。 这才把玉杵收回体内,转过身来。 “爱丽丝小姐。”艾德里安莫兰从旁边街道拐出来就看到他专程来接的那位小姐。 加快了些步伐走过来,直到走进路灯灯光下,才注意到地上躺了一地几乎昏死过去的男人。他们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混混。 “爱丽丝小姐,您没事吧?” 爱丽丝疑惑,看看地上那些,又抬头看一眼问出这话的先生,怎么看有事的都不是她吧。 男人视线顺着她目光无意识游走一番,突然明白过来面前小姐的意思。有些赧然,却也坚持问道:“没受伤吧?”此处没见到武器,爱丽丝小姐看起来竟是赤手空拳打倒这许多人,便是胜了也说不定伤了哪里,得尽快包扎伤口。 “没有。”爱丽丝自信满满,“真能伤我的,怕是还没出世。” 艾德里安莫兰不明白,为什么能从个乡绅家小姐那里,看到一身超脱不羁。这种不惧世间万物的模样,比天上圣洁的月光还要明亮,像是光明神,周身光辉璀璨,万物避其锋芒,令人不敢直视。他一时出神,定定看着面前小姐。 “莫兰先生,似乎不这样认为?”看出男人心有疑惑,爱丽丝发问。 第11章 玉兔夜遇…… “爱丽丝小姐还是不要盲目乐观为好。”男人回过神,一扫方才追问时的温和关切,又恢复常态,“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值得一位小姐天黑后独自出现在伦敦街头,如果她脑子还算清醒的话。” “去见您啊。”爱丽丝抬眸。 “见……见我?”艾德里安莫兰有些没料到这个答案,呆愣住。 “对呀,我不是答应晚些时候去教堂给您送草药了嘛。”爱丽丝随意说着,“莫兰先生又为什么夜里出游呢?” 对面男人闻言,先是放松下来,又猛地抬头找天上最明亮那个存在,也状若随意答道:“看看月亮。” “哦~赏月啊。”爱丽丝眼带笑意,也抬头看向自己来处,口中把月亮一词说得很重。 艾德里安莫兰一头雾水,不明白月亮怎么了。 “走吧,去教堂。” “走吧,我送您回邦德街。” 两人同时开口。 “我都到这里了,回去做什么?”爱丽丝突然想起装草药的袋子没拿,指着马车道,“药还在车上。” 她边说边往那边走去,却忘记车轮被她砸坏了。 才靠近车厢,车身就整个倾倒过来,眼看就要把她压住。 “小心!”背后是男人急切的提醒。 她下意识伸手扶住。心里庆幸自己身体被玉杵滋养恢复了些超凡之力,不然万一肉身砸死了也不知道这历练算怎么回事。 爱丽丝刚稳住车厢,后背却感到有什么收势不住撞了过来。 在即将压到她的最后一刻,两只手撑上车壁,险险刹住,将她圈进一个热气包裹的怀抱。 耳边是男人疾跑导致的短促呼吸,冬日里微暖的气息全洒在她脖子上,激得她脖颈皮肤有点痒痒的,也勾得心里痒痒的。 却不知身后人也已被钻出盘发的毛乎乎发丝挠得不太自在。 如今这具身体也十八了,有点馋了。低头压下眸中漫上来的妖异瞳色,她唇边笑意加深。 可不等她转身,背后男人就带着尚未平复的气息,快速抽离。 男人深呼吸平缓下心绪,解释道:“冒犯了。爱丽丝小姐,我只是想帮忙扶车。” 爱丽丝没答话,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真没情趣。 艾德里安莫兰一时不知她是否信了自己的话。沉默一会儿,也没再解释,只再次说:“我送您回邦德街。” 这次爱丽丝没再拒绝。 艾德里安莫兰看见车上还有件红色斗篷,又打量面前小姐穿得单薄,先拿出递给她披上。 然后,自己上手从车里拎出那袋草药,跟在她后面。 这里差不多位于圣乔治教堂和邦德街店铺正中间,回去的二十分钟路程,两人都没说话。 只有脚步声,以及伦敦的风声。 偶有打扮时髦的男士女士聚坐在马车中,带着笑闹声,匆匆而过。 没过太久,两人远远看到“东方爱丽丝”招牌下,晕黄的灯光。 “莫兰先生,我到了。”爱丽丝准备今天再跟这个木头说最后一句话打发了他,就扔下人回楼上公寓睡觉。 背后的脚步声却没停下。 行吧,他要送到底就送吧。 “爱丽丝小姐。”安娜、安妮果然还没休息,打开门迎两人进去。 男人道完别,扭头就要走。 外面却飘起细密雨丝。 伦敦多雨,什么时候下雨都不足为奇,但显然迈进雨帘的先生并没有准备雨具。 爱丽丝随手拿起门边常备的雨伞,用伞柄戳戳他背脊。 他顿住,看一眼雨雾:“不用了,这雨不大。” “您不用,草药得用啊。” 艾德里安莫兰听见这话才扭过头,她扬起下巴示意他看手里拎的东西。 男人这才接过雨伞,撑开走进雨中。 方才,艾德里安莫兰没听到混混们放的狠话,只以为她是遇到了差点被抢劫的意外事件。 而她却听得很清楚。这绝不是意外,指使者是白天铩羽而归的药商里德无疑。 然而,还没等她找他算账,没料到这人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再次打起坏主意。 “查布斯先生,事情就是这样。”惯在他人面前耀武扬威的中年人,此刻居然在另一个年轻人面前伏低做小。 接过里德递来的帽子,查布斯先生同他出了门。 马车上,里德继续恭维:“查布斯先生,您正经牛津大学出身,又是皇家内科医生协会正式成员。可得管管那个嚣张的爱丽丝贝内特。” “我们家制药药方可都是您开的处方。哪里能让那等非法行医的店,堂而皇之开在贵人们常去的街道呢?”里德谄媚又目的明确。 查布斯先生心里也正对爱丽丝十分不满。他刚在协会里崭露头角,民间就冒出个野丫头,抢走所有目光和话题,让他想再攀个更高贵的贵族太太小姐做靠山,一时都找不到好机会。 “那药方真有那么好?”查布斯先生打断里德的喋喋不休。 第13章 “好不好的我不知道,但上流社会太太小姐们都被那人给蒙骗了啊。谁知道里面加了些什么,您可千万要管管啊。勒令她交出药方,查查她的药是否对贵人身体有妨害。这不正是皇家内科医生协会的职责么?”里德说得义正言辞,俨然是正义使者的狗腿子。 在查布斯先生扫视下,里德笑得颇油滑,话锋一转,“她那药,正需要您审查审查,改良改良,您改良过就安全了。” 待两人抵达店铺,店里只有安妮一人。安娜去帮爱丽丝跑腿买东西去了。 见又是昨天那人,还带了另一个穿着更体面的先生,安妮警惕打量,却也不好赶人。 “两位先生,要买什么吗?” “拿一瓶醒神膏瞧瞧。”更体面那个自然坐下,还招呼上茶。 安妮边斟好草药茶,边往门外瞧,就盼着安娜快回来,或者雇主正好下楼来。 “怎么不见爱丽丝小姐?”查布斯先生品了一口草药茶,把杯子放下继续说,“我们来找她聊聊非法行医的事。” 安妮听到这话更焦灼了,频频往橱窗外看。 很快,她盼望的人真就出现了。 爱丽丝听力与常人不同,对自己名字更是敏感,一听楼下提到自己,很容易就捕捉到内容。 听明白楼下是怎么回事,她简直气笑了。 自寻死路。 武装上淑女笑容,爱丽丝推门进店:“里德先生,又大驾光临啊。看来您昨天不是耳朵坏了,就是脑子坏了。实在很抱歉,我们店里暂时不卖这两种药。”语气真诚中带着关怀。 有时候学那人说怪话也挺舒心的,尤其是当她别的方面都遵守淑女礼仪,堵得对方无法计较、无法还击的时候。 药商里德忍了又忍,勉强维持住体面微笑,介绍道:“爱丽丝小姐,请容许我为您介绍。这位是皇家内科医生协会的正式成员,海曼查布斯医生。”说完又强调这样的头衔“全英国都没有一百个”。 “查布斯先生,您好。”视线落到他手中的醒神膏玻璃瓶,“您也有头疾?” 在协会里混了几年终于升为正式成员,养气功夫到底比里德强。他放下手里瓶子道:“爱丽丝小姐,不知道您对自己的非法行医行为怎么看?” “哪里不合法?我只是卖药而已,并没有出诊。”她疑惑不解。 “除了皇家内科医生协会成员,其余人员均没有开具处方的资质。”他接着说,“而你并没有用我们协会开的处方。” “哪条法例法案有这样的规定?”爱丽丝也在旁边椅子坐下,好整以暇问道。 “议会100多年前就拟定的法案,清楚规定了这点。”查布斯先生法案内容背得很麻溜。 “那是多少年前的法案了,如今实际情况,我们都知道,查布斯先生。”爱丽丝开店前了解得很清楚,“自从伦敦之前那场瘟疫大流行后,全国的行医资质早在现实中放宽了。不然,靠您不足百人的成员治疗吗?怕早就尸横遍野了。” 门口传来推门声,打断了对方想要出口的话。 “爱丽丝小姐。”男人手里拿着店里那把伞,意图表现得很明显。 “查布斯学长。”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熟人。 “是莫兰学弟啊。”查布斯先生重新发起话题,“爱丽丝小姐,既然您和我学弟认识,便不为难您。把醒神膏和草药茶药方给我,我也好回协会交差。” 他还淡淡补了一句:“莫兰学弟,您也劝劝这位小姐。我也是按照规章办事。更何况她还在报纸上污蔑传承多年的嗅盐方子,这一点我会回协会替她美言几句的。” 艾德里安莫兰没答话,他知道这位小姐一定不会答应。 果然。 “查布斯先生,嗅盐对于人体的损害并不是污蔑,有那么多女士的头疼可以作证。她们买我的药,本身就是用脚投票了。” “再说药方当然是有效就行,不能因为过去有方子,就不思进取一直沿用啊,有问题当然要换。” “小姐,您都没有正经上过大学。怎么证明您换的药就一定是更好的?又怎么证明您有独立开药方卖药的能力与资格?”查布斯先生说话越发咄咄逼人。 “那我们现场对比验证一番就好了。看看是您的正统更有效,还是我的野路子更出彩?查布斯先生,您敢应吗?”爱丽丝补充,“就立马随机在外面路上请一位先生或女士,当场开处方治疗,怎样?” 第12章 玉兔打擂台比斗 查布斯先生这才第一次正眼瞧她。 “爱丽丝小姐,倒是很有自信。”他语带惊奇。 “方法听起来很公平,但如何保证在街上请到的路人一定需要诊治呢?只是在这里喝一天草药茶的话,抱歉,我可不像小姐这么有闲暇时间。”查布斯先生又补充说,话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和指导。 “遥远东方传来的中医学说里,有望诊一说。也就是观察他人外在状态就能做出初步判断。您不可以吗?”爱丽丝故作不解。 “英格兰医生使用专业仪器精准诊断,只有这样的行医才能称之为科学。”查布斯先生振振有词,还不忘嘲讽一句,“这也是民间野路子和正统学院派的最大区别。” “那看来查布斯先生是应战了。”爱丽丝停下无意义的放狠话环节,“拭目以待。” 查布斯先生不无不可,坐在椅子上,只以表情回应,依然维持着一种绅士风度。 爱丽丝示意安妮直接把整个店门敞开,方便两人物色对象。 已是上午约十点,整条街面上渐渐热闹起来。 与爱丽丝店铺相隔三个店面,有一家很不错的布朗服装店,常常有太太小姐们光顾。相隔十个店面,有一家绅士俱乐部,平日也少不了先生们身影。 很快,爱丽丝就把目光定在了一位刚下马车的女士身上。 她穿着打扮精致,举止十分优雅,看起来非富即贵。可惜左颊微微有些肿胀,扑了很多粉也掩不了面上不时露出的痛苦神色,尤其是不得不张嘴吩咐仆从时。 爱丽丝物色好目标,当即大步迈出店门,自我介绍道:“女士,请恕我冒昧,也许您有听说过我的名字,醒神膏制作者爱丽丝贝内特。” 不比刚入伦敦,如今她的名号和这张脸,在上流社会中还是可以刷一刷的。 那女士转头时本还带着恼怒,听到这个名字,又看看旁边店铺招牌,认出她就是最近报纸上闻名全伦敦的爱丽丝小姐,面色有所缓和。 “您看起来似乎身体不适,而我有信心治好。介意做我和一位医生先生间的公正裁决官吗,以是否治好您的病痛为标准?”显然这位女士对她原本印象不错,爱丽丝趁机发出邀请。 还没等这位女士回话。店内另一位比拼者终于离开坐了快一上午的椅子,殷切来到两人面前。 “芬斯伯里夫人,我叫海曼查布斯。在皇家内科医生协会任职。您可能不记得了,有幸在一次舞会上被人向您引荐过。”他一眼认出面前人是芬斯伯里伯爵夫人,家中在议会颇有实权。如今正由协会里另一位正式成员服务。 查布斯先生突然满意起爱丽丝的提议,说不定能从那人手上把这位尊贵的服务对象挖过来。 “芬斯伯里夫人,您哪里不适,我都可以为您诊治。”言语间信心满满,已经把另一个人抛在一旁。 说着,他还让跟过来的里德去他药店为自己取常用制药材料和器具,并带两个学徒过来使使。 爱丽丝瞥他一眼。病症都看不出来,还放话治疗呢。 借着查布斯先生与药商里德说话的空挡,爱丽丝直言:“夫人,您是否正遭受牙疼折磨?” 对面夫人惊讶望着爱丽丝,对她而言稍显丰富的表情牵动脸部神经,立时疼得她面色微变。只矜持地点点头,不敢再张嘴说话,但神情间已有了些信任之意。 查布斯先生见爱丽丝抢了先机*,有些着急,但他突然理解了同协会的那家伙为什么没有治好服务对象。治牙明明是外科医生的事,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主要负责开处方的内科医生职责。 偏偏现在骑虎难下,他先殷切招呼了这位夫人,做了自我介绍,如果此时退缩,岂不是自毁名声? 周围已渐渐围拢一些好热闹的伦敦人,除了附近店铺的店主伙计,也不乏来此购物娱乐的上流社会人士。查布斯擦了擦额上虚汗,焦虑起来。 如今这局面,若是输了,传到协会和上流社会,他还如何向上爬? 巨大的压力促使查布斯先生绞尽脑汁,想出个计策。 “爱丽丝小姐,我年长一些,便让您一回,您先治。”俨然是说,爱丽丝治不好,他再出手。 查布斯先生盘算得很好,这样安排,不管是谁治好的,都能划拉成自己功劳。 药物起效是有个过程的,前面的人先治,后续他再治,如果治好了,从时间上来说当然是他的药剂管用。还能说成是药效快,更能凸显自己能耐。而芬斯伯里夫人和路人肯定更相信他的水平,毕竟他才是正统医生。 第14章 假如两人都没能当众治好伯爵夫人的牙疼病症,大话是爱丽丝贝内特放出去的,而他只是一个不那么擅长外科的内科医生,总能挽回名声。 爱丽丝打量查布斯先生神色,把他的谋划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眸中的漫不经心带上一分轻嘲:“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 至于比斗场地,正好店内有两个隔间,她提议一人一间,既能隔绝干扰,又能防互相偷师。 这些当然只是明面上的借口,毕竟英国人能把所有根类中药混作一团,统称中国根,指望他们学会用中药,不如担心熬出一锅毒药,送人去地府,哦不,去地狱报到。 她不过是想隔绝他人视线,方便自己使用玉杵。 可惜查布斯先生不让她如意。 “如果按爱丽丝小姐所说,那么怎么证明这药是您所研制,而没有其他人从旁帮助呢?”他阻止道,“至少也需要监督者在场。” 最后,双方达成一致,两边各派出一名人手去对方隔间监督。监督者只负责在背后确保隔间无他人进出,证明药剂均是比斗本人所制。 爱丽丝派出已买东西回来的安娜,查布斯先生则直接派药商里德来监督她。 比斗一触即发,邀请芬斯伯里夫人去店内休息稍待,爱丽丝这才发现艾德里安莫兰还站在路边没离开。扫一眼他手上仍紧紧握着的伞:“莫兰先生,这伞放门口原位就行。今天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两人没有正经问好,芬斯伯里夫人倒是和莫兰先生简单问候后才同爱丽丝一起进店。 两位女士走在一处,姿态虽然都称得上淑女,但那位年轻小姐看起来总觉有些杀气腾腾。 爱丽丝有些可惜,她眼瞳的望气术法还未恢复,不然真是一眼即明。要知道,当初她能在人群里相中唐僧,用的就是望气之法。 如今只好多费费脑子,用用凡间法子。 这位夫人牙龈已经微肿,一说话遇冷风,牙就疼痛难忍,加上听她与身边仆从说话时声音细小却浊重,应该是风冷齿痛之症。她的牙本身已经坏了,偏又体质阳虚,最近伦敦气温突降,外感风寒加重了她牙齿的病症。 爱丽丝在配药间找起对症药材。幸好草药巷老露西那里确实货源丰富,凡是铺子里有的,上回买药都补充了些。 细辛,炒蜂房,毕拨,干姜,川椒,香附,白芷[1],她一一取出差不多分量,投入药钵里。 感受到背后想要穿透自己看向钵中物的监视目光,她拿起店里装样子的普通药杵,先捣碎药材,再研磨成细细的粉末。 她有的是力气,却还得装上一装。故意放慢了研磨速度,听着隔壁动静,差不多时候才放下药杵,表示完成。 虽说用不了玉杵,但她也取了巧。艾草与原本方剂药性相合,且也有消肿止痛功效,便把提前配置用于艾草茶的灵液,充作普通材料倒了一些进钵里,算是淬炼提升了凡药药性。 爱丽丝把钵中药粉等分成一周用量。取其中一份,呈给芬斯伯里夫人。 “夫人,请把这些药粉涂于患处。”说着递出一个铜质小碟。 芬斯伯里夫人有些狐疑地看着碟子里装的深褐色粉末,又看向大敞的店门和门外热闹的人群。 “夫人,请您移步屏风内涂药。”爱丽丝彬彬有礼道,并示意安妮上前服务,“专为您配了软木片,便于使用。” 对这样的安排,芬斯伯里夫人表示满意。 在牙龈处抹上药粉,她捂着红肿的左颊,静待生效。 本以为至少需要等上片刻,患者,另一位医生,以及围观群众都这般认为。 偏偏在查布斯先生还没开口想要尽快使用自己药剂混淆起效时间前,芬斯伯里夫人惊喜地发现自己牙竟然一点儿也不疼了。 “这……爱丽丝小姐,难以想象您的药方竟如此奏效,在此之前我已经吃过好几位先生的方剂了。”她赞叹道,犹自觉得不可思议,“中药竟真的这般神奇,遥远东方古国的传说看来都是真的。” 芬斯伯里夫人近来已饱受牙疼病症的摧残,吃饭吃不下,喝水冷了热了都觉难受,连说话也受限,让她安排家中事务都变得不便。 原本尚算温和得夫人,最近脾气变坏不少,仆人们也伺候得越发小心翼翼。随身女仆见此,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查布斯先生,如此,该证明我胜了这场比斗,具备开处方配药的能力了吧?”爱丽丝开口,提高声量问。 门外一片喝彩声,其间不乏本就对里德傲慢不满的同街商人。 眼看爱丽丝就要毫无疑义地赢得比斗,查布斯先生慌了,他悄声对着里德说:“我这药剂派不上用场了,你便收回去吧。” 鬼知道这副药剂有没有效,他擅长的可不是治牙。 挥手,让里德赶紧带走,他又高声对爱丽丝,也是对芬斯伯里夫人和路人道:“说起来,这样的比斗其实并不公平。小姐您的药是证明了疗效,但我的药未必就比不过您,只是您先治好了夫人的病症而已。至少也该让我先治一回,再行对比。” 有围观群众被说服,觉得这位医生说得有理,直接判定爱丽丝贝内特小姐获胜,对那位先生并不公平,纷纷在围聚过来的包围下大喊“支持!支持!” 至于第二位病人,里德回店放置药剂,带来一个据说去药店买药的急性喉闭患者。他喉咙肿大、声音沙哑,已经快要喘不上气。 这是位看起来也有些体面的中产阶级。他来时已听里德说了这里的情况,被带到人群中,他就冲两人咿咿呀呀个不停,迫切想要获得治疗。在他看来,一个是平时只服务于上流社会你的皇家内科医生协会正式成员,一个是近来狠出风头的爱丽丝贝内特小姐,两人总归有人有办法帮帮他。 这次查布斯先生先递出汤剂,他还狠狠展示炫耀了番自己的医疗理论知识:“从□□平衡学说来看,你这是胆汁失衡了。我对症开了副泻药,吃完便能好。” 第二位病人实在难受得紧,没管说的是啥,拿起药瓶就一饮而尽。 果然,不多时,他就急需排泄,幸好不那么远的地方有公共厕所,他喝完药就往那边走才免了出丑。 待他一身轻松地回到等待结果的人群里,众人立时看出药已起效,纷纷欢呼庆贺。 “爱丽丝小姐,这第二局,算是我胜了吧?”挽回了自己声誉和面子,查布斯先生又回到最初相见时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爱丽丝一看就知,这只是治了个半好,但见围观群众分辨不出,且当事人已经一副得救模样,便懒得多费口舌,因为她知道查布斯先生一定不会满足于现状,不会见好就收,搞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 “爱丽丝小姐,如今我们算是一比一平手,三局两胜如何?”他确信已有了万全的法子,第三局他必胜。 作者有话说: ---------------------- [1]参考《仁斋直指》等方剂药性。 第13章 玉兔痛击对手 “三局两胜?”爱丽丝应下,“当然可以。” 没等她追问,查布斯先生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抢话:“既然之前两局我们每人邀请了一位患者,这第三局就完全交给上帝如何?” “什么算是上帝的意志呢?”在英格兰待了十八年,爱丽丝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啥都能和那老头儿扯上关系,老头儿多忙啊! “让在场各位自己报名,谁抢到这个机会,这个机会就是谁的,也由他决定最先接受谁的治疗。这样我们都能获得公平。”查布斯先生昂首挺胸,说得冠冕堂皇。 爱丽丝轻飘飘扫他两眼,又随意扫一圈人群,笑了。 为了显示他口中的公平,查布斯先生请已能正常说话的芬斯伯里夫人发号开始指令。 指令一发出,便有两人的声音最为迅速响亮,压下了其他声音:“我我我!“这里!” “不止一名患者同时中选?”爱丽丝揣着明白装糊涂,问出大家都关心的问题。 她听得分明,有一个声音跟两人差不多同时喊话,但声音嘶哑,立时被盖过了。 “不不,不是,我是帮兄弟抢的这个名额,他咳嗽老不好,希望两位能帮帮他。”两人中声音洪亮那个,一副扼腕叹息模样。 伦敦的冬天总是少不了感冒的人,也少不了咳嗽声。此时人群中咳嗽声就此起彼伏。 当事人从人群中挤到前面,咳嗽几声,赶忙接话:“没错,是这样,我已经咳嗽一个月了。”声音明显比同伴更为低哑。 “那你想要哪位先行诊治呢?”爱丽丝心中已有答案,笑眯眯看他。 “就……就让这位医生治疗吧。”他指着查布斯先生道,“听说他是皇家内科医生协会成员,我比较信任他的医术。”说着说着,声音在爱丽丝的含笑审视下越来越小。 查布斯先生并未察觉,只微抬下巴,像是准备好接受众人的称赞。 第15章 爱丽丝脸上依旧挂着淑女笑容,只在嘴角细微处能看出些轻嘲与玩味。 且看这出戏唱到什么时候。 瞥一眼人群,看到角落里显眼的浅金色头发,和那双含了些什么情绪的湛蓝眸子。 她冲男人一笑,转身入了隔间,准备起第三轮比斗的汤药。 柴胡半斤,黄芩、干姜和甘草各三两,桂枝二两……爱丽丝把这些草药放进陶罐里,照旧使用艾草灵液淬炼提升一番药性。 待处理妥当,就让安妮往陶罐里倒入约四品脱清水,口头指导起她如何熬煮中药,自己则在一旁把玩起计时的怀表。[1] 里德检查过安妮倒入的确实只有清水,且只做些粗使功夫,便没说什么,毕竟隔壁查布斯先生也基本是开出药方配好后就让他带过来的学徒上手按方子制作。 爱丽丝拨动怀表柄头旋钮,听着隔壁又悄声“密谋”。 好玩好玩,有趣有趣。凡人品种之丰富,总是让妖惊叹。 她不介意继续陪他们玩玩。啪地一声,爱丽丝扣下怀表盖。 不过,这种不讨喜的人类,当然要受到惩罚。 爱丽丝起身,嘱咐安妮继续熬煮汤药,跟着隔壁已经制作完成的药剂去屏风外看热闹。 查布斯先生自信满满地把手中药剂递给人群前方咳嗽不止的患者。 患者急切接过药剂咕嘟咕嘟喝下。 起先他还咳嗽两声,不过三五分钟,这人就奇迹般停止了咳嗽。 他高兴地欢呼两声:“查布斯医生真是医术高明,我已经不咳了。”只是说话声音仍是闷闷的,像是压抑着什么。 众人视线都在关注患者变化,无人注意到爱丽丝以手掩唇,轻轻吹出一缕妖气。 以凡人肉眼看不见的状态,悠悠飘向正为皇家内科医生协会叫好的患者,缠住他的脖子。 她如今恢复的那点法力还做不了什么,但以妖气牵动某人憋住的那口气还是不费什么功夫的。 “咳咳——咳咳咳咳。”方才还无事人般的患者,顿时憋不住,咳得脸色通红。 目睹这一幕的查布斯先生,激动得低咒一句:“没用的东西!” 原来,查布斯先生早在爱丽丝胜了第一局后,就开始谋划了。 不仅借着让里德放无用药剂的功夫,暗示他回药店物色个他最擅长治的病人带回来,也在配药时与学徒“密谋”找托儿混进人群抢做第三局患者,并通过学徒把信息传递给执行者里德。 而这一切都被爱丽丝听见了。看似完美的计划,成了个笑话。 围观众人也不是傻子,明明自称被治好的人突然咳嗽不止,而被大力称赞的神医面色难看到极点,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现场顿时嘘声一片。 查布斯先生慌乱不已,还想狡辩这与他无关,自己并不知情。 可惜,没人相信。 一直被视作这场比斗裁决者的芬斯伯里夫人淡淡道:“查布斯先生,这样就没有意思了。此时承认,还能保留一分绅士风度。” 那名托儿还咳个不停。 这时,安妮从屏风后绕出来,小声告诉雇主药已熬好,问她如何处理。 爱丽丝让她盛一碗出来,招呼被大嗓门组合压制的那名真路人患者过来喝药。 一开始,她的药就不是为托儿配的,对症的是这位伤寒咳嗽的患者。 被叫到的女士面露欣喜,感激接过汤药。 在等待药生效的大约十分钟里,爱丽丝让安妮递给芬斯伯里夫人贴身女仆一个药罐,里面是她第一局制作用于涂抹的散剂粉末时熬制的搭配汤药。 “芬斯伯里夫人,之前那番紧急治疗主要是为您止疼。如果要根治牙病还得再服用这款汤药。”爱丽丝解释汤药用途和用量,没解释的是,这款汤药可逐渐修复这位伯爵夫人受损的牙本质和牙神经,而无需外科牙医用器械填补或更换。 她只表示再服用此药五到七天,就可药到病除。 冬季汤药保存时间大大延长,更别提里面还有少量灵液,喝个七日不成问题。 同样获得一罐汤药的还有差不多停止咳嗽的伤寒患者。 “欸……”查布斯眼睁睁看着爱丽丝脱离比斗后再次“无证行医”,欲言又止。 “查布斯先生有什么话要说吗?”爱丽丝明知故问。 “没什么。”查布斯先生看看芬斯伯里夫人神情,想想如今自己处境,明智地闭上了嘴。 “那里德先生似乎确实想发表些见解。”爱丽丝高声问话,把正打算悄悄溜走的伥鬼叫住。原本隐身在这次比斗中的药商里德,突然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目光下,围观者恍然还有他处处为查布斯先生提供方便,第二和第三局患者明摆着都是他从中做的手脚。一时窃窃私语起来,都说不会去里德药店买药了,谁知道耍些什么手段坑人。 在周围人或嘲笑或鄙夷的视线下,里德连连否认后退,挤开人群跑了。 伴着众人一片嘘声,查布斯先生也灰溜溜离开了。 芬斯伯里夫人收下汤药后,宣布此次三局两胜医术比斗,由爱丽丝获得胜利。 这时人群里已不见某个金发身影。 人群渐渐散去。芬斯伯里夫人询问爱丽丝要怎样的诊金,俨然十分信任她给出的汤药,确信自己在一周后牙齿可以痊愈。 爱丽丝:“夫人,我并没有特别的请求。只是查布斯先生医术不精,品格也低劣,恐怕能力不足以为上流社会女士们诊治。”边说还边摇头,很是叹惋模样。 芬斯伯里夫人常年在上流社会交际圈混,算得上是人精,立马懂了暗示:“爱丽丝小姐,可有建议?” “要踏进医药这个行业,打听过不少消息。听说英国皇家内科医生协会成员都是一边自己行医,一边扶植药店,他们自己就在医疗这个行业市场里,公平监督自然成了摆设和笑话。”爱丽丝建议,“不如另外建个独立公平的监督机构,机构中人员只负责监管。当然,也希望给我们这些抱着颗治病救人之心的人一个机会,证明自己能力后正常经营不受干扰的机会。” 查布斯先生还不知道自己的权力之源即将消失,只一心暗恨此行大大丢了脸面和名声,连带把给他透露消息、怂恿他夺醒神膏方子的里德也恨上了,给他药店使了不少绊子。 听闻后来没多久,里德药店生意就一落千丈,陆陆续续把十几家店全关了,伦敦城里从此查无此人。 查布斯先生名誉扫地后,甚至没等到皇家内科医生协会失势,就很快被除名了。他想要自己开个药店,兼顾做些诊疗服务,却总是被受到打压的协会和新成立的医药监督机构查出他行医条件不合格,最终也离开了伦敦,不知去向。 爱丽丝却无心关注查布斯先生和药商里德的下场,心思暂时都被另一件事占据了。 简被求婚了。 宾利先生在她被找茬的第二天就郑重向简表达了爱意,请求简嫁给他,她也欢喜地答应了。 简突然就要嫁人了,而她即将多个姐夫,现在看宾利先生那家伙真是有点不爽啊。 比她更不爽的另有其人。 自从爱丽丝带着简搬到邦德街长住,与宾利一家成为了邻居,简和宾利先生就越走越近,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也像是默认般常常邀请简去她家做客。但两人总归心里不舒服,尤其是想要嫁给达西先生,真正实现阶级跃迁的宾利小姐。 “路易莎,这下我们家的亲戚不仅要填满奇普赛德街区,还要填满邦德街了。怎么会有绅士家小姐做生意做到整个伦敦城里人尽皆知?”宾利小姐满腹抱怨。 “这也不坏,爱丽丝小姐的店铺在伦敦上流社会中名声不错,同她们做亲戚于我们家利大于弊。”赫斯特夫人知道妹妹在不满什么,但也劝她认清现实,“你当然可以继续把成为达西夫人作为目标,但是假如失败了,而达西先生娶了简的妹妹伊丽莎白,那么我们还是亲戚。你别把场面弄太难看。” “我知道。”宾利小姐嘟囔,“不为别的,就我那傻哥哥,整颗心早就跑到他未婚妻身上了,我还能做什么!” 两人提到的新未婚夫妻,已获得了贝内特先生的准允和贝内特太太的高分贝祝贺,正从朗伯恩赶回伦敦,计划开始一段甜蜜的婚前度假时光。 “艾莉莎,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温泉小镇巴斯度假吗?”简一回到伦敦住处,就询问自己妹妹爱丽丝。 作者有话说: ---------------------- [1]药方参考《伤寒论》小柴胡汤等;品脱为英国液体计量单位,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四品脱约为东汉时期《伤寒论》中一斗二升。 第14章 玉兔到温泉小镇 爱丽丝望向简身后。说到去温泉小镇度假,凯瑟琳和莉迪亚居然没有从朗伯恩跟过来,真是稀奇。 伦敦没有红制服,她俩早就拉着玛丽回了朗伯恩。这次简带着宾利回家,不可能没说接下来去度假的打算,最爱参与这些活动的两人怎么可能不闹着要一起去? 第16章 爱丽丝把疑惑写在脸上,简自然明白她的想法,有些赧然,小声道:“妈妈拦住了她们,说是让我们未婚夫妻好好增进感情。” “她们也肯?”爱丽丝挑眉。她很清楚这两个妹妹在家里的威力,贝内特先生和贝内特太太经常被吵得各种妥协。 “你知道的,妈妈只用告诉她们过两天梅里顿有太太举行舞会,邀请了民兵团的红制服们,她们就哪里也不想去了。”说道最后,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不得不说,贝内特太太,有时候真的很有生活智慧。爱丽丝倒不觉得怎么,招数好用就行。 宾利先生此时已安置好马车,敲门走进公寓客厅,她们停下话头。 “下午好,艾莉莎。”宾利先生喜气洋洋地冲她打招呼,整个人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他很自然改了称呼,显然对身份变化适应良好,甚至可以说喜出望外。 “那宾利先生不介意吗?我加入旅途,岂不是耽误你们甜蜜约会?”爱丽丝虽然对新上任的姐夫问话,却冲简挤挤眼。 宾利先生这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闻言毫不在意:“艾莉莎,你同卡罗琳一样叫我查尔斯就行。这次行程还有我的姐姐姐夫和卡罗琳。况且,很快你也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妹妹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客气,我最喜欢家人们热热闹闹了。” 他现在正欢喜得跟什么似的,脸上一直挂着傻笑,恨不得跟全世界分享求婚成功的喜悦。 “那就这样说好了。”宾利先生热情邀请道。 简也盼着有个伴儿:“艾莉莎……” “好呀。”反正药店经营已经步入正轨,经过前两天那场比斗,有芬斯伯里夫人余威在,谅没人会不长眼挑衅,她完全可以出去度个假。 这次旅途除了宾利家那固定四人组,就是简和爱丽丝。伊丽莎白两天前离开伦敦,去朋友夏洛特卢卡斯新家做客去了。 夏洛特搬进新家是因为结婚,对象还是贝内特家老熟人——柯林斯先生。据说柯林斯先生被他们一家气走后,在梅里顿遇见夏洛特并受到热情邀请,相处很愉快,因此成了卢卡斯家大女婿。 夏洛特本来是打算邀请家人和朋友春天去做客的,哪知突然寄信来称改了时间,希望他们最近就去,正好一起过圣诞节。信里透露这是她丈夫柯林斯先生的殷切期盼。 伊丽莎白认为,这是柯林斯先生听说了自家爱丽丝在伦敦上流社会混出名声,想要借妻子逐步与贝内特家姐妹打好关系。 当然,如此急切,则是出于再不炫耀他位于罗辛斯庄园附近的牧师住宅,可能未来就没机会向前求婚对象伊丽莎白炫耀了的心理。毕竟,任谁听说了最近伦敦城里的事,都能看出爱丽丝很会赚钱,等她赚够买房的钱,柯林斯先生担心就没法让伊丽莎白为失去这桩婚姻感到强烈后悔了。 “他这是做梦,就算我身无分文,也绝不会后悔没接受柯林斯先生的求婚。”当时伊丽莎白向两人说起,坚决驳斥这种荒谬想法。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接受自己朋友嫁给这样一个英国数得上的蠢货。到伦敦来,除了看望姐妹,也是散心。因此她表示要拿配得上他的最愚蠢想法,揣度柯林斯先生的用心。 总之,她就同夏洛特的家人一道乘马车做客去了,伦敦只剩下爱丽丝和简两姐妹。 至于通常会被宾利先生劝说加入的达西先生,听说也已出发去罗辛斯庄园看望他的姨妈凯瑟琳夫人。[1] 爱丽丝了然。祝他好运吧。 第二天天刚亮,宾利家马车就来接两人出发。 爱丽丝嘱咐安娜、安妮两人看好店后,上了马车。 车里除了刚坐下的简,就是宾利家两姐妹。四人已经将马车坐满。宾利先生和他姐夫这一路只能骑马。 赫斯特先生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大概是因为马车里没了他的位置,这一路不能睡过去。他认为,除了打牌,别的社交活动都很无趣,不如睡觉。 近年来,伦敦出发去各个度假圣地的主干道已在逐步修缮,大大方便了伦敦人旅游。目前去巴斯只用乘坐一整天的马车,比之前花费几天进行长途旅行,已经好了不少。 中午,在路上旅店吃饭休整一番,又要继续赶路。 爱丽丝坐车坐得有些烦闷,打算跟宾利先生换换。赫斯特先生抢先表示他早就不想骑马了,扔下马直接坐进了马车,本就不算宽裕的马车空间,显得更逼仄了。 幸好她们交换了下位置,由宾利先生的姐姐赫斯特夫人与他同坐,简坐在赫斯特夫人对面,没有被那位有些痴肥的先生挤到。而这也是伦敦很大部分上流社会先生的体型。 因此爱丽丝到了伦敦城里反而更找不到什么合心意的舞伴,也不知巴斯有没有还算看得过眼的。她骑在马上,思忖着。 按照马车速度,爱丽丝控制着马悠悠前行。 要是以前,几个腾云纵跃之间,瞬息就到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她不耐理了理身上碍事的斗篷。 终于,在天色快要黑沉下去时,他们看见了巴斯小镇。 爱丽丝挥动马鞭:“我先行一步,去镇上等你们。”说着,不等其他人回话,她御马冲进小镇。 此时夜已至,路灯又还未亮,街上行人稀疏。她一路疾驰,在路人尚未看清前,就已然越过他们,只留下朗朗笑声。 纵马疾奔到巴斯最大的新月草坪,点灯工人恰好点燃路边的煤气灯。她从夜色中撞入一团晕黄光亮,看清前方身影。 快速勒马,让马儿扬起的前蹄避开这位一身黑色,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先生。 “晚上好,莫兰先生。”爱丽丝御着马原地踱步,低头打招呼,脸上还挂着骑马吹风的快活笑意。 莫兰先生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里遇到这位小姐。 仰头望向马背上的人,全然不似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别的什么人。在最讲圈子规则的英国上流社会,看似遵循淑女礼仪,践行绅士家小姐行为准则,实际行为放纵,言语无忌,哪里是他人嘴里形容的模样。 “爱丽丝小姐。”艾德里安莫兰回以问候,便收回目光,垂眸看着地上马匹动来动去的影子。 “莫兰先生也到这里度假?”爱丽丝有些好奇。 “每年这时候都陪母亲来疗养。”男人硬邦邦补上一句,“不过,我想,这与爱丽丝小姐无关。” “嗯,确实……但现在有关了。”她没等男人反驳,接着说,“巴斯人气这么旺,我开始担心温泉池子不够了。” “请您放心,巴斯这些年扩建不少地方,再来几个您也安置得下。”艾德里安莫兰说完似乎觉得不够,又把之前的事拿出来嘲讽一番,“爱丽丝小姐,我一直认为您受过良好的绅士家庭教育,拥有基本的理智,但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遇见您独自夜间外出了。” “莫兰先生不也一个人?”爱丽丝满不在乎。 “虽然这很不公平,”艾德里安莫兰说,“但夜间强盗们的恶意总是对女士要多一些。” 想了想又补充:“您住哪里,我送您回去。”从始至终,没再抬头对视。 爱丽丝已经听见宾利先生骑马追来的声音,闻言笑道:“不用了,还不知道住哪里呢。不过,我不介意,莫兰先生告诉我您在巴斯的住址,会去拜访的。” 跟着爱丽丝的目光,艾德里安莫兰看到了宾利先生。 他终于抬头看一眼爱丽丝:“看来您确实不需要我的帮助。”说完转身走了。 “艾莉莎!”宾利先生远远就喊道,“你怎么跑那么快!让我追得好辛苦。” 转眼,他又乐观道:“幸好我们提前说过住这一片,不然真是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听到那句昵称,原本已经转身的先生顿住身形一瞬,复又加快脚步离开了。 “查尔斯,不用担心,我有数。”爱丽丝注意力还放在那位重新融进夜色的先生身上,看着他走进旁边弯月形建筑。 没多久,简他们乘坐的马车也赶过来了。几人商议是租住附近盖伊街的公寓,还是面前这片被命名为皇家新月楼的弯月形建筑群。 难得的,爱丽丝和宾利小姐达成一致意见。 “查尔斯,来了巴斯,当然要住最富盛名的皇家新月楼。”宾利小姐语气肯定。 “我也喜欢这片建筑。”更喜欢里面住的人。爱丽丝目光灼灼,像是能穿透建筑,看见里面的某位先生。 几人就这样租了呈新月排布的其中一幢房子。至于在尚未出租的房屋中挑选时,爱丽丝指着方才男人进入那幢旁边一幢说:“就这幢吧,看起来视野不错。” 宾利先生当然乐意满足未来妻妹不过分的小要求,来讨好自己心爱的未婚妻,满口应下。 众人舟车劳顿了一天,让房子内配备的仆人收拾整理行李,他们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进房间前,见同行的有未婚小姐,别墅管家还提醒说,明日巴斯最豪华上流的那座聚会厅,有一场盛大的公共舞会,可以去感受一下巴斯的热情,小姐们说不定还能找到心上人。 第17章 作者有话说: ---------------------- [1]凯瑟琳德布尔,达西先生的姨妈,也是柯林斯先生口中给他牧师职位和资助的恩主。 第15章 玉兔抽签定舞伴 这场公共舞会果然如别墅管家说得那般盛大。 聚会厅有上下两层,到处都是精心打扮的小姐和穿着讲究的先生,远比爱丽丝之前参加过的任何一场舞会都热闹。 门厅处,督导司仪邀请几位新到的来宾抽取一个数字卡片,好为在场尚不熟悉的年轻男女匹配舞伴。 爱丽丝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抽签定舞伴的方式,新奇不已。 梅里顿虽然也有公共舞会,但都是附近时常社交来往的熟人,根本无需这样。且年轻人进入社交界后,只要没有步入婚姻,一段时间内,来来回回就是那些老面孔彼此交换着跳舞,早就缺乏新鲜感了,因此刚到伦敦才欢欢喜喜想要结识新的舞伴。可惜,多是*些吃得脑满肠肥的所谓上流社会人士,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趣。 她当即伸手在备好的盒子里抽了张卡片,拿到面前一看,53号。 宾利小姐也随意抽了张,121号。 赫斯特先生对此并无兴趣,一进入聚会厅就往牌室里钻。赫斯特夫人也不打算加入这场舞会,只与宾利小姐聊天。宾利先生向司仪说明未婚夫妻情况后,直接邀请简加入了舞队。 督导司仪只好向两位抽签的小姐解释舞会安排。今晚准备了差不多200组卡片,每一轮大约15到20对男女跳舞。主持活动的司仪会念出数字,持有相同数字的男女便是彼此舞伴。 爱丽丝跃跃欲试,期待起抽到是怎样的舞伴。 楼上,同样来到这场公共舞会的艾德里安莫兰却对跳舞没有一点儿想法。 “艾德,你都来舞会了,却不去跳舞,真是浪费大好时光。”老卡姆登伯爵夫人放下手中杯盏,数落起儿子来不遗余力,“你都24岁了,再不趁着年轻还有张脸能看,找个小姐结婚,就你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嘴臭毛病,等你岁数大了,谁要你!” 老伯爵夫人抬头看看自己儿子那张明明该招蜂引蝶却愣是迅速败光所有小姐好感的脸,继续抱怨:“人家小姐要的都是体贴的丈夫,你一没爵位,二没钱财,三没个好脾气,等你连美貌都没了,就彻底砸我手里了。” “妈妈,砸您手里就砸您手里吧。”艾德里安莫兰还是往常说起这件事的平淡语气。 “你是看我头疾好多了,就存心气我?”老伯爵夫人指责儿子不体恤老母亲。 “怎么会,妈妈。”他当然知道母亲是在故意找茬好引出下一句话—— “我不管,来都来了,今天说什么都给我去跳支舞,别浪费我给你请舞蹈礼仪老师花的钱,史密斯先生可不便宜。”优雅的夫人耍起赖来依然优雅端庄,旁边听不见内容的人只以为她在与儿子温声谈话。 艾德里安莫兰倚在二楼栏杆上,老老实实当出气筒,只等母亲发泄完今日份不满。 爱丽丝小姐也来了。 看见来人,他直起身子,往里侧站了站。 那位宾利先生……原来是她姐姐的爱人么。扫过楼下甜蜜牵手跳舞的未婚夫妻,他把目光重新投向那名正好奇抽签的小姐。 “约翰,下楼去帮你家先生抽一张数字卡片。”见儿子无动于衷,老伯爵夫人使出绝数,“艾德,就当我头疾彻底好之前,依我最后一次。” “好的,夫人。” “等等!”母亲今日似乎铁了心要他跳舞,艾德里安莫兰叫住约翰,“我自己去抽。” 下了楼梯,他面无表情径直走向抽卡盒子,抽出一张,字体格外醒目,74号。 他方才在楼上看到爱丽丝小姐抽中的是53号。 既然这舞非跳不可,同这位尚算熟悉的小姐跳,总好过再招惹别的小姐。他这样告诉自己。 艾德里安莫兰打算找找场内谁的号是53,没想到那人就等在门口关注谁是自己舞伴,看到爱丽丝手里拿着同号卡片,自己找过来了。 一个有些敦实的油腻男轻晃两下手中卡片,确保对面小姐看到后才道:“小姐,请容我介绍自己,我叫——” 没等他说完话,爱丽丝就扭头欲走,还想把手里卡片扔掉。跟这样的人跳舞,真是浪费她时间。 好在立马有人拯救了她的眼睛,也帮她解决了处理卡片问题。 “爱丽丝小姐,晚上好。”艾德里安莫兰看出爱丽丝打算,走过来微微鞠躬邀请道,“可以请您跳下一支舞吗?” “这位先生,爱丽丝小姐是我的舞伴,马上就轮到属于我们的数字跳舞了。”油腻男很自来熟叫起尚未结识小姐的名字。 “我和这位莫兰先生是约好一起来的,”爱丽丝直接堵住他接下来的话,“抽卡片只是想体验一下。抱歉。” 说着,把手里卡片扔给油腻男,冲艾德里安莫兰答复道:“当然,我很乐意。” 爱丽丝把戴着手套的手递给男人,拉着还呆愣愣的人排在即将开始的新一轮舞队末尾。这里专门留了位置给自由邀舞的男女。 活动司仪宣布接下来这一曲是英式乡村舞。 爱丽丝和艾德里安莫兰最后入场。不巧的是,前面有十二队,刚好能分为三个四人小队跳这个舞种。他们落单了。 活动司仪询问二人要不要等下一轮。 看着面前神情像是要上战场的男人,爱丽丝笑着嗔道:“我怕这位先生下一轮就跑了。” 没等男人反应过来,就拉着他进入了舞队。她熟练轻巧地跳起舞步。 英式乡村舞的手上舞蹈动作并不复杂,反而要尽可能地保持端庄,更多是舞步队形的变化,整体轻灵又优雅。 爱丽丝转了一圈,回到中间,单手牵住男人的手,又一起迈着步子转了半圈。 “莫兰先生似乎不常跳舞。”她看男人舞蹈动作机械僵硬,不像在享受休闲活动,一举一动反而有种紧张郑重和笨拙。 “我不认为它需要时刻出现在我生活。”艾德里安莫兰努力在脑子里回忆曾经的学习成果,却只有死记硬背下的照猫画虎。 开始变换队形舞步,两人只当旁边空地还有一队与他们交叉互换位置。彼此间位置拉远。 “那我倒认为,它是一项有益身心的活动。”爱丽丝偏头看一眼男人略显忙乱的步伐,“莫兰先生真需要好好学学了。” 说完这句,两人距离又拉近。 这时,爱丽丝才看清男人有些泛着红晕的脸颊。 她故意又微微凑近一些,补充完剩下的话:“不然,这样糟糕的舞步,可无法赢得小姐的青睐。” 说完这句,本就有一分红的面庞,瞬间变成三分红。 “这就不劳爱丽丝小姐操心了。”男人挺直脊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当别人四人组拉着手转圈时,她同莫兰先生就把圆缩小,两人双手相牵转圈。 一次交换队形时,男人不小心走错,差点被她绊了一跤,被她扶住腰,才避免摔倒。 爱丽丝一手扶腰,一手扶肩,使力把他送回正确路线上,才继续自己的舞步。 她的舞姿依旧轻巧纯熟,只留下艾德里安莫兰脑子与身体分离,手脚越发不知道往哪里放。 勉强结束一支舞,男人僵硬着身体,准备与爱丽丝道别。 不料两人出了长方形舞池,就见一位优雅的老夫人带着贴身女仆和艾德里安莫兰的仆从约翰等在出入口。 爱丽丝见过这个身形,是曾经同样出现在海德公园的那位太太。 看一眼身旁人,是他的母亲。 来人脸上挂着亲切笑意,冲爱丽丝点点头,笑骂儿子:“还不给我介绍一下,这是哪家小姐?” 心里却腹诽:儿子终于被爱神眷顾一回?之前也没透露任何风声呢。约翰真是,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漏掉没报。 艾德里安莫兰在中间分别代为介绍。 得知她就是最近伦敦城里的红人,醒神膏制作者,老卡姆登伯爵夫人当即表示感谢:“爱丽丝小姐,多亏你的药,我多年的头疾才能有所好转。” “唯一可惜的是,醒神膏药效太好了,我仅有的催艾德多社交的手段就快没了。”老伯爵夫人言语间颇为遗憾。 不过,好像又找到新办法了。 她看向面前端庄又不失大气的爱丽丝小姐,其实真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上流社会太太小姐们最近聚会离不开醒神膏话题,连带爱丽丝贝内特这个名字也变得知名起来,称颂者居多。 当然也不乏说酸话的,他们口口声声表示,一位绅士家小姐不应该做经商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更别提听说他们家女儿每人只有800多英镑的嫁妆,对于绅士家庭来说显得有些寒酸。 但那是之前。 这位夫人自己就是用爱丽丝药店醒神膏治疗头疾,很清楚药效有多好,未来能赚的钱一定不会少。且爱丽丝虽然不是贵族,但好歹是个绅士阶层小姐。在她眼中,面前小姐基本满足她为儿子选妻子的条件,算得上一支优质潜力股。尤其当事人,她的傻儿子,好像已经有些动心。 第18章 也许可以撮合一二。 双方寒暄一番,交换了在巴斯的住址。老伯爵夫人才知道爱丽丝跟随姐姐等人就住在他们隔壁,两家是邻居,热情邀请爱丽丝去做客。 作者有话说: ---------------------- 艾德里安莫兰,昵称艾德 第16章 玉兔到温泉浴池 接过递来的橄榄枝,爱丽丝睡了一觉便决定午饭后去隔壁拜访老卡姆登伯爵夫人,顺便看看某位先生。 “爱丽丝小姐,欢迎。”老伯爵夫人热情接待了她。 这幢别墅里没看到如隔壁穿着巴斯特色制服的管家和仆从。 随着爱丽丝目光,别墅主人看出其中疑惑,解释道:“我们每年都来这里疗养,干脆把它买下了,3000英镑,在这样的度假胜地买幢最优质的别墅,其实也不贵。” 她吩咐女仆上茶点:“管家、仆从都是家里雇佣的,平日就留1个管家和几个园丁、女仆打理。每次度假带上惯用的仆人,就够用了。”说着,又让另一个女仆去叫儿子下楼待客。 “确实不贵。”爱丽丝看着巧妙融合新古典主义风格和意大利风格的内部陈设,点点头。 “爱丽丝小姐如果想购买的话,我可以代为介绍开发这片房产的巴斯集团。隔壁那幢其实就挺不错,小姐你们挑选的眼光很好。”老伯爵夫人在茶里放进两块方糖,拿起银质小勺轻轻搅拌两下,看向面前喝起清茶的小姐,眼神中是探询和度量。话中似乎还饱有其他深意。 “明年也许会考虑,但我现在还不确定自己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爱丽丝大大方方道出目前手中现金不足以供她随随便便买一处度假房产的情况,尤其这份喜爱还不够。 老夫人抬头打量几瞬,没说什么。余光看到下楼来的儿子,便召他过来,让他带爱丽丝参观自家别墅。 说完又转头看向爱丽丝:“我敢说我们这个位置,二楼观景视野是巴斯镇最好的。就算暂时不买,也看看别墅装潢。爱丽丝小姐以后总要买房,多了解下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喜欢这种风格呢。” 然后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警告他不许乱说话。 打从见面后就一直沉默的先生,这才开口:“爱丽丝小姐,请。” 楼下主要是起居室、聚会厅、餐厅和厨房等功能性房间,从聚会厅小门出去,连通一个小花园。目前是冬天,植物大多落叶,只有少数还有绿意。 楼上则是主人家卧室和休闲区域。除了两间房紧闭房门,其余都打开着,应该是时常用着的。 爱丽丝眼尖,望见左边尽头那间卧室床上扔着一件白色晨袍和一件黑色教士袍。 再看面前男人穿着偏休闲的深棕短襟燕尾服,领子并不如前几次见面时打理得一丝不苟,看来是匆忙换好下楼的。 她伸着脖子探头想窥探更多,视野却有限,干脆抬腿直接往那边走去。 男人发现了她的意图,疾步向前拉上房门。 小气! “小姐似乎在我身上投注了过多的好奇心。”男人不痛不痒地刺了一句。 爱丽丝并不反驳,反而打蛇随棍上:“我的好奇心可并不随便。” 男人将要出口的下句话滞住一瞬。 趁着这个空挡,爱丽丝扭头推开紧挨的另一扇虚掩房门。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个画架和一些画好的画作。 “爱丽丝小姐!”男人有些气急,语气里有小小的谴责。 “莫兰先生并没有关上门,那就是可以参观吧。”说着,爱丽丝慢悠悠看起画来。 这些画作多是从这处房间看出去,所能见到的巴斯。有窗外新月草坪的绿茵,有悠闲散步的旅人,有写实的建筑……画的都是白天的巴斯。 唯独有一副画,油彩未干透,画的却是夜晚的巴斯。视野也不再是从建筑看出去的景,而是站在新月草坪看整个皇家新月楼。磅礴大气的建筑在薄薄雨幕中变得朦胧,建筑面前未完全显露的新月草坪空寂无人,路灯只照亮小小角落,头顶的月亮则反常地格外明亮。 爱丽丝端详半晌:“莫兰先生画的是夜景?” “显而易见。”作画者毫不犹豫下结论,眼神中带着疑惑不解,像是不明白面前小姐为什么能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 她也不纠缠,转头问起别的画作:“其他这些画看起来新旧不一。” “都是艾德最近几年陪我来度假疗养时画的,基本一年一幅吧。”早已站在门口的老伯爵夫人突然出声,说着看了几眼那幅巴斯夜景,“这幅我也没见过,最近新画的吧。” 两人又就度假疗养话题聊了起来。得知爱丽丝和亲戚们都是第一次来巴斯,热情推荐他们:“一定要去泡泡这里的温泉,这是来巴斯最值得体验的。” “那些新派的喝温泉水疗法真是无稽之谈。”老伯爵夫人对新派疗法嗤之以鼻,语带不屑,说完又补充道,“就我这些年经验,十字巴斯浴场池子最好,服务也不错。让艾德带你们去吧,我得先午休一会,就不陪你们年轻人了。” 爱丽丝谢过好意,与老夫人道别后,带着莫兰先生回隔壁别墅问简和宾利先生他们意见。不需要母亲再次眼神示意施压,艾德里安莫兰已学会自动跟随。 别墅里剩下5人中,赫斯特先生对这项活动依旧不感兴趣,昨晚打惠斯特打得太晚,吃过午饭又倒头呼呼大睡。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语带矜持地同意。那对未婚夫妻则是欣然应允。加上爱丽丝自己和艾德里安莫兰,一共6人成行。 此时正值巴斯度假旺季,但人们近年转而热衷在饮水大厅喝温泉水社交,十字巴斯的浴池便还算宽裕,他们六人甚至可以一人分得一个独立浴池,只是并不相连。 爱丽丝走进自己那间,房间里有更衣室,浴池却在室外,是露天浴池,建在山壁下,每一个独立浴池间修有约10英尺高的围墙,基本不用担心隐私问题。 浴池是能供10人靠在池边围一圈的大小,看起来暖烘烘的,寻常人泡进去应该会觉得特别舒服。 但她不喜欢。 除了必要的清洁,她并不喜欢泡进水里。 在天庭,众神仙叫她玉兔儿,原形也是一只浑身无半点杂色的白兔。可她并不是真的凡间野兔。而是鸿蒙初开时仙山一块孕育多年的羊脂玉石所化,玉杵是她同根同源的伴身神器,陪她孕育出世。 论起来,她与那弼马温算是同类,都是天生地养,无父无母,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虽是玉做的兔儿,但也带些兔子习性,与那顽石猴头生就猴性一般。 她偏就不爱水沾湿毛发。这温泉不泡也罢。 想了想,爱丽丝瞬间变作原形。如果伊丽莎白在场,就会发现这只兔子与在朗伯恩抓伤柯林斯先生的那只一模一样,但比之前巴掌大的幼兔模样大了一圈。 随便一跃,她就翻过隔挡用的围墙,窜进下一个建有浴池的小院子。 这一路,看了好些人,有的穿着浴袍享受地泡澡,有的混浴说说笑笑,有的挺着个啤酒肚慢吞吞下水……后者真是丑到她眼睛了。 爱丽丝奔跑跳跃的身影更快,终于,在间隔大约十来个浴池的地方,找到了想找的人。 隔着氤氲水汽,男人瘦削却有肌肉的胸膛若隐若现,湛蓝的眸子被熏得湿漉漉的,比平日要么冷硬倨傲、要么沉默寡言的模样多了一分茫然无着的纯稚无辜。 这个小院子靠山壁那侧种有一小片低矮草木,大概因为长在温泉边,冬季也依然葱郁,没有枯黄迹象。 雪白的毛茸茸兔子,却没有藏进草木里遮挡身影,直接大摇大摆地跳进院里。 不止池里有水,池边也有些水迹,爱丽丝嫌弃得不行。 左顾右看,瞅准目标,嗖一下从旁边架上扯下男人的浴袍,铺在摆有水果点心的池边,垫到爪下,隔离濡湿的地面。 她在浴袍边缘使劲蹭了蹭,擦干沾湿的爪子,才神气十足地踩上去,舒舒服服窝在上面。 抬起脑袋,红宝石般的眼瞳正对上一双湛蓝的眸子,目睹这一切的艾德里安莫兰脸上并没什么愠怒表情,眼中只有一分惊奇与淡淡笑意。 爱丽丝才不管他,他又打不过她。 继续大摇大摆地吃他水果点心,光明正大欣赏男人美色。 平日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在温泉热气熏蒸下变得莹润,两颊透着粉红。 耳边鬓发不知是不是下浴池时弄湿的,金发微卷,贴在鬓边,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堪折。 暖暖的水汽也熏得她昏昏欲睡,突然听见哗啦水声,她睁开半阖的眼,男人站了起来,走出浴池。 作者有话说: ---------------------- 兔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今日的兔是流氓兔…… 注:10英尺约等于3米 第17章 玉兔夜探男闺 平日几乎照不到阳光,一双比脸色更为白皙,泡得白里透红的结实长腿,踏上池边灰白石质地面,带起一片水浪。 第19章 水花溅到爱丽丝本来干爽蓬松的白毛上,微微湿润的鼻头有些痒意,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她动动三瓣唇,忍住未开口的话,跳起想给他个惩罚。 没料到男人泡了许久的皮肤,染上温泉水的滑腻,她错估了用劲,爪下打滑,眼看就要从男人胸膛上溜进温泉水里。 才不要!她真的不爱沾水,尤其在原形状态。 她爪下多用了两分力,终于稳住下滑趋势,险险挂在男人胸前。 爱丽丝长吁口气。 男人却发出声闷哼。 她转回看向温泉浴池的脑袋,就见面前白中透粉的胸膛,多了两道不深不浅的血痕,血珠滚过光滑的肌肤,滴落到她毛乎乎的白爪上,染红一小撮白毛。 她抬起一只爪嫌弃地甩开,一时忘了自己原本就靠爪子固定身形,又有滑落趋势。 一个还带着温泉暖意的胳膊接住了她。 爱丽丝有些满意,勉强算他将功补过。 可又有些不满胳膊上水渍弄湿她漂亮的白毛。爱丽丝跳到他尚算干爽的左肩,双腿一蹬,使出一只普通兔子绝不会有的力道,把人推进温泉池彻底洗了个澡,让他好好感受自己毛发被打湿的感觉。 她则跳到浴袍上,打了个滚,仔仔细细擦了擦周身的毛,尤其是爪子被染红那撮。 被蹬进水里的男人,钻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脸茫然看向那双赤红兔眸。 等看清她认真擦水的动作才恍然。 “怎么一点水都沾不得?”男人低沉的嗓音也像被温泉水浸润过,多了几分柔和,还有一分无奈,“抱歉,我不该把水弄到你身上。兔子先生,或者小姐?” 白兔人性化地点点头,表示原谅了他。 男人重新从池子里起身,去更衣室取来为客人准备的唯一一张干净毛巾,顾不得擦干自己,先摊开在他同时搬到小院的椅子上,然后看向白兔,示意她过来。 爱丽丝为他的上道满意。兔子脸上居然能看出点笑意。 抖抖身上的水,轻盈跳跃到男人准备的毛巾上。 待她站上去,男人捏住两角,给白兔擦起毛来。 等把她伺候好了,确认服务对象满意了,才道:“好了,这下不生我气了吧。”语气中是明显的笑意。 爱丽丝估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跃上围墙,溜回自己小院。 男人看兔子走了,才拿起方才已经用得半湿的毛巾,随意擦干自己身上和头发水迹。 温泉之行,每个人都很满意。 但意外又不意外的,有三个人病倒了。 望着被窝里有些没精神的简,爱丽丝叹口气,摸摸她比常人烫一些的额头。 谁能想到,简和宾利先生两个老好人,没有抵住服务人员的推销,齐齐尝试了十字巴斯浴场为挽救生意搞出的温泉水人工淋浴式疗法,湿哒哒的浴巾贴在身上,被冬天冷风一吹必然着凉。结果就是双双感冒病倒。 整个别墅的人一上午都在睡觉补眠,她也没当回事,直到简和宾利先生午饭没起来吃,才发现是病了。 爱丽丝再叹口气,决定出门找找镇上有没有稍微可靠点的成品药店或者卖草药的店铺。 刚出门,想起隔壁老卡姆登伯爵夫人常年在这里疗养,应该认识巴斯最优质那波医生或药店,索性先去问问情况。 没想到,比得知治疗药物下落更先知道的,是莫兰先生也着凉病倒的消息。 “哎,艾德好久没生病了,这会儿看着有点可怜。”老伯爵夫人叹息一声,“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你们年轻人有空多来看看他,说两句话也好。” 爱丽丝有一点点心虚,好像,可能,是她把人弄病的。 满口应下探病的话,表示等找着好药或是做好药,也给他一份。 辞别老伯爵夫人,她按照卡姆登家度假别墅管家的建议,找到了售卖草药的店铺。 这里的旅客基本都是冲着疗养来的,不管是噱头也好,还是为了真正治好病人以吸引更多旅人,药材都是不可或缺的。爱丽丝因此在这里草药店淘到不少种类的药,勉强能凑出副对症的方子。 在之前第三轮比斗治疗汤药基础上,根据这里能买到的草药,把原方子中黄芩、桂枝换成了陈皮、防风等两三味新药[1]。 做完这些,太阳就西沉了。英国冬天天黑得格外早,基本下午四点左右就已经进入黑夜。 她拎着药回别墅,故技重施把仆从赶出厨房,营造自己在老老实实熬制中药的假象,得到宾利小姐一句“爱丽丝小姐真是不放过任何展示技艺机会”的评语。 爱丽丝把淘到的草药通通转化为灵液,再指挥玉杵把灵液随心意变成方便吞咽的丸药,药就算制作好了。她有意控制了制作时长,让丸药的出现变得合理。 这次总共制了三瓶。扔给宾利小姐一瓶,让她自己照顾她哥去。又把一瓶递给别墅内临时管家,嘱咐他趁人家还没休息赶紧给隔壁送去。爱丽丝拿着剩下一瓶上楼,重新进入简的房间。 简已经勉强用过一些饭食,便扶她倚在床靠上,让她温水送服一粒新制的药。 瓶内共有九粒,一次一粒,一日三次,不论感冒到何种程度,基本吃三日就能彻底好起来。 爱丽丝又扶头脑昏昏沉沉的简躺下休息,给她掖好被角,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她的房间正好紧挨着艾德里安莫兰的房间。本是故意选的离隔壁最近那间,没想到那位先生住最靠左那间,卧室便相连了。 这片巴斯最贵的房产有护卫守夜巡逻,翻墙过去未免太过招眼,爱丽丝干脆重新变作原形,轻轻一跃,在护卫看清前就已经跳进旁边那间屋子。 爱丽丝踩在羊毛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昏暗夜色中,能看到床头放着她给的药瓶和一碗清水。 她跳上柔软的床铺,仔细端详面前男人。 男人阖着眼,一副乖顺模样。 呼吸有些感冒后的浊重,不时咳嗽两声,引得床铺轻微颤动。 爱丽丝伸出爪子摸摸男人的额头,还是有点发烧。 以为睡得昏沉、毫无知觉的人,突然伸手按住她的爪子。 “爱丽丝小姐。”是男人细碎的呢喃。 以为被识破的小姐,微微炸毛。 他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啊。爱丽丝百思不得其解,却并不慌乱。毕竟谁能相信一个从小长在绅士家庭的小姐会是只兔子呢,说是编造的睡前童话故事都听起来更可信。 兔子脑袋凑得离艾德里安莫兰更近,想瞧得更清楚。 男人并没有苏醒的迹象,呼吸依然均匀,暖暖的气息喷洒在她毛毛脸上,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眼睑上几根格外长的睫毛触到男人的面颊,他紧闭的眼轻轻眨动几下,缓缓张开一条缝。 艾德里安莫兰睁开惺忪睡眼,朦朦胧胧看到一个兔形生物,揉了揉手里毛乎乎的爪子,感受到异常真实的手感。 他以为是自己错觉,犹在梦中,轻轻握着掌中毛爪子,在额头上蹭了蹭,像是主动要求对方摸摸他的头。 爱丽丝从善如流,大摸特摸,还上手反揉他浓密柔软的金发,果然如想象那般有着丝缎的质感,很好摸。 撸完莫兰先生,她心满意足准备离开。 却被一只手掌揽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 [1]药方参考《景岳全书》正柴胡饮。 第18章 玉兔获得功德 捞进个暖呼呼还有种说不出香气的被窝。 白兔鼻翼翕动,凑近男人颈窝嗅了嗅,确认这种香气是面前身体自带的,连被窝也被熏染出同种馨香。 在这里睡一觉也不错。 嗅着好闻的香气,她挪挪蹭蹭,找到个舒服位置,团起来准备睡觉。 只一会儿,爱丽丝就重新睁开眼。 被窝太热了。 巴斯的冬季并不比伦敦暖和多少,寻常人得把被子盖得厚厚的才好过冬。 可她并不怕冷,反倒有些怕热。想掀开被子,又怕这脆弱的人类,吹一晚冷风,病情加重。 爱丽丝眼珠转了半圈,替自己物色到一个好去处。 挣脱男人怀抱,窜出被窝,跳上他枕头,在他头发上扎窝。 唔,丝缎垫子真不错。爱丽丝闭上眼入睡。 就这样一觉睡到天色微晓。 糟糕!忘记提前离开了。 为她提供舒适床铺的先生,许是因为感冒,日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也没能令他醒来。 爱丽丝睡得舒服,不情不愿地起床。 打了个哈欠,舒展身体。 晨光下,瞧见男人生病也没褪色的玫瑰色唇瓣。 她变回人身,俯身咬了口,当作早餐甜点,才重新化作白兔,一溜烟窜回自己房间。 男人被轻微痛觉唤醒,只看到摇动的窗帘。 下意识碰了碰下唇,摸到个细小破口。 第20章 他有梦里咬自己的习惯? 没疑惑太久,艾德里安莫兰随意用手梳理两下头发,总觉得比平时要杂乱一些,还有些热乎。或许是自己发烧,头发温度也跟着变高了吧。 他径直坐起,习惯性摸到床边水碗,抿了口清水。 掀开被子下床,却看见床头上那瓶药。 怔怔出神半晌。 好久才拿起瓶子,打开,倒出一粒药丸,准备吞服。 记起某位送药小姐让隔壁管家特意代为嘱咐的饭后服药。他放下药丸和水,拉铃叫来仆人准备早饭。 另一边,爱丽丝也吃起了早饭。 咬下一口涂满果酱的面包,突觉身体中有一丝饱足感。不同于肉身吃人间食物果腹的感觉,而是一种真灵魂魄久违的厌足。 藏在肉体凡胎中的本体受到滋养,她能感到体内法力有所增加,尽管只是微不可察的一缕细丝。 这种滋养不同于伴身玉杵所带瑞气对她本源的修复唤醒,而是一种力量的增加,激出她本能的贪婪欲求。 这是……功德之力? 这种力量并不陌生,上千年来她都依靠捣炼玄霜仙药获得功德之力,提升法力和境界。 爱丽丝不明白,难道捣凡药也能修炼增长功德? 可她刚一恢复记忆就给贝内特太太用玉杵捣过药,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啊。 自己还做了什么与捣炼仙药相似的事吗?最近的话,那就是制作了治风寒的药丸。 难道……? 仆从拉开椅子响动传来,打断她的思索。 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落座,仆人送上与爱丽丝一般无二的早餐。 “爱丽丝小姐好胃口,但愿简和查尔斯也能尽快康复,拥有这般,嗯,健康的胃口。”宾利小姐看着这位未来亲戚明显在出神,却也不耽误她三两下吃完手里面包的样子。 爱丽丝不管她话中有话,只问自己关心的:“查尔斯服用药丸后情况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关心。也多谢爱丽丝小姐的药。”想起未来嫂子,宾利小姐回以问候,“我亲爱的简,应该快恢复健康了吧?” 爱丽丝下楼吃饭前去看过简,症状好转许多,只是还未痊愈。 “是的,简已经退烧,快了。”她答。心里愈发摸不准自己猜测对错。 又用了几口盘子里的煎肉和鸡蛋,灌下一杯牛奶,就结束了早餐,思索还能如何验证。 想起隔壁那位先生,她早上离开时只顾流连美色,忘记留意他是否一晚就彻底康复。难道他唇色嫣红是因为已经病愈? 如今人肯定已经醒了,不好再翻窗进屋,被看见实在解释不了一只普通的兔子怎么会飞檐走壁,爬人窗户。 爱丽丝简单整理一番,便再次登门拜访老卡姆登伯爵夫人。 两人寒暄几句后,做客的人打着关心药效幌子,探问病人恢复情况。 得知病人还有些病症,正在楼上用餐,爱丽丝便要告辞离开。 “爱丽丝小姐,不妨再坐一会儿。我已经让人去叫艾德下楼。”主人热情挽留。 “莫兰先生还是好好休养几天,不必折腾他了。”爱丽丝没找到想要的答案,心里越发疑惑,找了个体面的借口推拒。 老卡姆登伯爵夫人没能留住爱丽丝,转身见收拾妥当下楼的儿子,轻叹口气。 艾德里安莫兰得知送药的小姐已经离开,攥住领口,憋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爱丽丝回了别墅,安顿好简,冲宾利先生借用来时那匹马,表示有急事回伦敦一趟,第二天便回。得到会好好照顾简的承诺,她放心骑马离开。 一路快马加鞭,把马儿累*得不行,仅半天就抵达伦敦邦德街。 安娜和安妮看着刚离开三四天的雇主,有些惊疑不定,纷纷汇报店里没有异常情况,也小心试探自己有没有失业危机。得到爱丽丝一个白眼外加无语表情后,才放下心来。 爱丽丝把累坏的马匹寄存在店门口,又乘马车去拜访芬斯伯里夫人,见她与简和宾利先生情况差不多,快好但没彻底好的状态,愈发迷惑。难道自己猜错了? 另一个比斗时治过的路人,没有留下身份地址,不知如今在哪里,很难从她身上得出什么结论。 或者,其实是贝内特太太彻底与老朋友告别了?她回店里写了封信,寄回朗伯恩,询问母亲头疾最新情况。至于别的用过醒神膏的人,完全康复时间不可能早于贝内特太太。 突然,爱丽丝记起她在伦敦还治过一个人。 重新踏进曾来过的圣乔治教堂慈济堂,原来趴伏病人的长凳上已不见那个背部患痈疽,皮肤大片溃烂的老人老马丁。 她在慈济堂内边走边看,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熟悉的人,那人看见她也很激动。 “爱丽丝小姐!愿上帝保佑您!托您的福,我背上烂疮真的彻底好了。”老马丁语无伦次,“本来以为被上帝彻底抛弃,没想到他把您送到这里,您拯救了我,令我再次获得新生,就在今天早上,这简直是神迹!” 被感谢的人,没因为饱含感激的话语而有任何情绪波动,听到话语中时间信息,反倒眼睛一亮,目露欣喜。 真的是!看来真是因为自己做的药治好凡人而获得功德之力,哪怕是完全没用玉杵制得的凡药。 爱丽丝为这个消息高兴得不行。按照今天的情形,这意味着只要她每用制药本事治好一个人,就会涨一份功德之力,体内法力也会跟着增长一分。她仿佛已经听见耳边不断传来+1+1+1的声音了。 恢复法力,登临太乙上仙境界指日可待! 爱丽丝只觉得干劲满满,恨不得马上制出无穷尽的药,灌进每个病人嘴里,好教她早日有法力重回天庭,找太白金星那老头儿算账。 带着雀跃的心情,她离开慈济堂。 此时天色已晚,马匹也需要休息,她干脆在公寓睡一晚,第二天才又疾驰半日,再回到巴斯新月楼。 马儿重新踏上新月草坪,别墅门口乍现一片浅金光芒,光芒中见到熟悉的貌美脸庞。 作者有话说: ---------------------- 手动感谢一波大家的收藏、评论、灌溉~摩多摩多~继续多多支持呀[哈哈大笑][比心] 第19章 玉兔放豪言 这是功德金光? 爱丽丝眨眨眼,确认并非阳光照到男人浅金头发上造成的错觉。 她返程路上,又感到体内多了几缕功德之力,法力同步缓慢累积,想来如今已达到使用望气法术的门槛,便下意识用了出来。 原来西方和尚也如此大补。爱丽丝恍然大悟。 艾德里安莫兰头顶的浅金光芒,虽比不上她多年前绣球招婿那天见到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和尚满头金光耀目,但也华光璀璨,看起来就很是美味。 尤其,这些日子相处,她十分确定这位莫兰先生元阳还在。若与他双修,便是不如唐僧这位金蝉子转世能直接把她送到太乙上仙之境,也能送个半阶吧,省她多少功夫。 爱丽丝随手按住身下受她神思激动散逸妖气影响而躁动的马匹,若有所思。 怪不得她总是挪不开眼呢,原来馋的是这个…… 当然,艾德里安莫兰长相确实很得她欢心。人调戏起来嘛,那反应也总是让她觉得新奇有趣。 爱丽丝姿态娴熟,侧身利落跃下马背,牵着白马,走向别墅门口那位需要重新认识的先生。 男人明显已彻底康复。昨日清晨看起来还有些憔悴的面容,恢复往日模样。此时虽仍显苍白,却只能怪他不怎么参与户外活动,因而常年保持了一种苍白瘦削模样。 只下唇凹陷处有一抹艳色,是个比唇色更深的红痕。 一双湛蓝似海的眼睛里,清澈得似乎什么也留不下印迹。随着爱丽丝走近,映出她带着笑意的面庞。 “莫兰先生。”再次叫出这个名字,爱丽丝有意放慢了语速,缓缓吐露,像是品味咂摸什么,在舌尖转了个圈。通用称呼先生与他特别姓氏间的停顿,显得缱绻缠绵,引人遐想后面是怎样动人话语。 然而,紧跟着的,只一句“很高兴见到您”。 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问候,艾德里安莫兰却总觉得里面饱含某种他所不知的深意。面前两日未见的小姐,看自己眼神也变得格外不同。胸腔里的心跳好像已经不归属于他本人掌握。整个人仿佛落入一张看不见的猎网,而他——无路可逃。 男人压下心中莫名升起的不自在,强自镇定。好一会儿,确认自己吐露的话语足够平静,才开口回应:“爱丽丝小姐,很高兴见到您。” 语气不咸不淡,表情不带一丝变化,整个人好似古井无波,老僧入定。 “莫兰先生似乎不乐意见到我?”爱丽丝探头。 一天不见,这位先生似乎变得更沉默了。 明明对着她原形挺会说话,伺候得她很舒服,自己还夸他上道呢。 第21章 “爱丽丝小姐多虑了。”男人话语依旧听不出什么波动。 这人必有哪里古怪,爱丽丝半点不信,继续逗弄道:“那便证明给我看。”说着就往前一步,靠得更近。 艾德里安莫兰一时无措,下意识想要离开这里:“我还要陪母亲用午饭,小姐,请恕我失礼了。”说着浅鞠一躬行礼,也不等爱丽丝回礼,就准备回别墅里去。 听到动静,在门口偷听的老卡姆登伯爵夫人:真没出息!她怎么有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半点没有自己年轻时候风采。 也不能不管这木头。优雅的老夫人站在门后,用看似随意但外面一定听得见的声音表示:“艾德,我还不饿,正好你们去逛一圈再回来陪我用饭。” “妈妈,我感冒才刚刚好。”艾德里安莫兰不觉得自己应该赴约,还在挣扎。 真是,扶都扶不起来!不知道在别扭个什么劲儿!人家探病没等到你就生闷气,谁让你自己在楼上磨磨蹭蹭。现在给你机会,你又不知道把握! 老伯爵夫人气得捏皱身上羊毛披肩。 “那你们可以去旁边温泉花园摘点鲜花回来。”语气里有些恼意,抬高声音冲儿子道,“那里花房暖和!” 老卡姆登家度假别墅管家颇有眼色,立马顺主人意,站出来对着两人方向道:“爱丽丝小姐,这匹马我先为您照料,请您放心游园。” 爱丽丝自然应允,随意撒开牵马的缰绳,向那位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拒绝的先生走去。 待走到他面前,艾德里安莫兰半抬眼一瞥,又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莫兰先生,我并不知道温泉花园在哪里。”爱丽丝胡乱选了个方向往前走。 男人无奈跟上来,走到前面把莽撞小姐带向正确的路。 没走几步,爱丽丝似有所感,回头冲挪到门外目送两人的老伯爵夫人眨眼浅笑,两个女人间达成无言的默契。 温泉花园离得并不远,不多时就抵达目的地,里面盛开大片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鲜花。 可除了询问守门人入园采摘价格外,摘花之行,两人一路无话。 与来时一样,返程路上,男人沉默抱着给母亲摘的花走在前面。 爱丽丝捻着手里花枝,笑眯眯跟在后面,一点儿也不恼。 抱得美人归要有耐心嘛,她懂。 回到紧邻的熟悉别墅外,两人站定。 “莫兰先生,再会。”爱丽丝率先开口道别。 男人终于站住脚步,却没回头:“再会。” 爱丽丝目光一直追随那道身影,直至彻底消失在眼前。 简听仆从说爱丽丝从伦敦回来了,便出来接她,就看到这一幕。总觉得妹妹看莫兰先生的眼神很不对劲,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活吞了。 余光瞥到简凑近,爱丽丝唇角犹带笑意,对最信任的姐姐说出此刻心中唯一想法:“我要睡他!” 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语气波动,像是开口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噢……艾莉莎,你在说什么!”一向最温和不过,总是轻声慢语的简,被惊得叫出声,满脸不可置信,然后赶紧捂住自己嘴,压下后续的话。 怎么可以这样轻易说要睡一个男人!还是在人家宅子门口! 一向知道爱丽丝比表面咋咋呼呼混世魔王似的莉迪亚更离经叛道,但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发现简难以抑制地震惊失措,爱丽丝不解:想要睡他有什么错? 她当然知道简在惊讶什么,但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人类。 “人结婚后就默认能挂在嘴边的话,现在怎么就说不得了?我用词算得上文雅,比某些满嘴脏话甚至热衷分享细节的绅士体面多了。”爱丽丝不以为意道。 张了张嘴,简最终也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爱丽丝是对的。 最终,只红着脸用呐呐自语的声音结结巴巴道:“你,你要……他,你怎么,嗯,他啊?” “结婚啊。”爱丽丝回答得毫不犹豫。 “噢,原来是结婚。”简终于放松心神,下意识问,“艾莉莎,你已经接受莫兰先生求婚了吗?怎么没听你说……就是刚才吗?” 简找到个合理的解释。 “没有,是我准备向艾德里安莫兰求婚。”爱丽丝表情无辜。 “啊,你求……求婚?”简呆愣住。在英格兰,还从来没听过女人向男人求婚的啊…… 很快,她就强迫自己想通了,爱丽丝想主动求婚就求婚吧,总比突然兴起说要睡一位毫无关系的先生要好。至少有个合法身份。 她已经把标准越放越低了。 简不知道,令她头疼的妹妹与她有相似想法,却是另一套逻辑。 爱丽丝自觉对艾德里安莫兰说得上很有耐心了,还愿意给他个人类世界的名分,这是之前那些前任都没有过的待遇,已经给足男人体面。 她左思右想,之前唐僧百般推拒,一定是因为她只顾让当时的父王逼婚,想尽快吃到嘴,缺了情,失了趣。还没备足凡间人类讲究的仪式,或许显得不够尊重,他一时抹不开面子。 吃了唐僧那次教训,这次又不会有孙猴子坏事,她决定徐徐图之,就从求婚这个步骤开始,这次一定行。 爱丽丝准备筹谋一番,选个特别日子给她的新郎一个盛大求婚仪式。 作者有话说: ---------------------- 爱丽丝看艾德里安:一款好看又香香的小饼干,必须吃到! 别的教士,不如艾德里安莫兰好看; 别的美男,不如艾德里安莫兰好吃; 什么都馋,只会让她营养均衡…… 第20章 玉兔与臭皮匠 关于求婚,爱丽丝毫无经验。 身边唯二认识有这类经历的年轻男士,只有柯林斯先生和宾利先生。 想起前者,爱丽丝皱眉。那真是她一个旁观者都听不下去的糟糕求婚。 而后者,赢得简真心答允,就足以证明他的求婚有可取之处。况且,简也能从被求婚者角度,给她些建议。 爱丽丝决定邀请这对未婚夫妻做自己求婚仪式的参谋。 在等待宾利先生期间,两姐妹拆开了来自朗伯恩的信。 信的开头是贝内特先生的口吻。 亲爱的女儿: 收到你的来信,你妈妈已经在我耳边连续不断制造了大概半小时的唾沫,其附带的每一句话,都让我一定要记下来转达给你。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时觉得有些错漏不通顺之处,请谅解你爸爸上了年纪的书写速度。 未免记不住,我先把贝内特太太反复叮嘱要转达的话写在信纸上。梅里顿至少近一星期的风头都被你妈妈和妹妹们出尽了。前几日,报道你和醒神膏的报纸终于陆陆续续从伦敦邮寄到我们这里,如今已经成为全镇爆炸性新闻。看到报纸上关于特意为她研制这款药膏的内容,你妈妈宣布你是最令她骄傲的孩子。贝内特太太要把这些报纸都用画框装裱起来挂在起居室墙上,确保每位到访客人都能一眼看到。其中,提到她的那份,会被挂在正中位置。 镇上有未婚儿子或亲戚的太太们,都在向你妈妈打听你最新婚恋状况,很乐意同我们家结成姻亲。用你妈妈的话说,她们这是为了借你光搭上贵族人脉。贝内特太太表示任何人休想从我们家捞到任何好处。她已经宣称你将与交好的贵族结婚,而你姐妹们也会沾你的光,做个贵族太太。这里我要插一句,很遗憾地告诉你,因为这份宣告,贝内特家五个尚未订婚的小姐,婚姻行情在短短两天内经历了陡升陡降。 你妈妈不止在镇上太太堆里受到追捧,药店的琼斯先生也多次表达想要向你买一些醒神膏的意愿,他计划放在店里售卖。这个需要艾莉莎你本人答复。 …… 对于你来信关心的问题,鉴于我写了3页纸,贝内特太太依然好好在旁边中气十足地喊叫,我想我们终于可以恭喜你妈妈彻底告别老朋友。但是,再这么下去,也许我们家将迎来一位熟悉的新朋友,归属你爸爸的脆弱神经。 听到你们去温泉小镇度假,简和宾利先生双双病倒,我和你妈妈都很关心他们的健康状况,却算不上十分担心,毕竟我们家出了你这个小神医。代向简和宾利先生问好。希望收到这封信时,他们已经康复。如果婚期定下,请尽快来信,我们都期待出席简的婚礼。 另:如果莉齐从那位蠢先生家回到伦敦,也代我们送上祝福,希望她聪明的大脑没有因为在那里短住而受到污染。 你的爸爸 j.贝内特 “简,你们婚期确定了吗?”爱丽丝也不了解未婚夫妻俩婚事推进多少。 “宾利去问教堂了,日子合适,我们很快就会举行婚礼。”简微微抿唇,端庄笑容中是藏不住的欢喜。 正说着,宾利先生就很开心地大步迈进公寓客厅,报告喜讯,说婚礼教堂的事宜已经办妥,就在附近的皮卡迪利圣詹姆斯教堂。虽然这座教堂从区域划分上并不属于新郎新娘所住教区,实际位置却最近。其神圣典雅的风格,简也很喜欢。两人都希望能在那里结成夫妻。 第22章 “圣詹姆斯教堂教士已经当众宣读了我们的结婚公告,三个礼拜后就能正式举行婚礼。”宾利先生兴致勃勃地说着,说到后面,甜蜜的目光落到简身上,移不开眼。 简被看得有些害羞,微微低头。 宾利先生这才想起今天是简特意叫他来爱丽丝租住的公寓,表示“有重要的事”。 “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他坐到简对面,问道。 听说是给妻妹爱丽丝求婚出谋划策,宾利先生吃惊一瞬,很快就说服自己,自然地接受了。 他转而八卦好奇起来:“究竟是哪位先生俘获艾莉莎你的芳心,让你如此迫不及待,想要主动求婚?” “查尔斯,你见过的,艾德里安莫兰先生。”爱丽丝大大方方道,“说起来,我们还是在你举办的舞会上相识呢。” “竟然是莫兰先生?”他非常认同这门亲事,“是个可靠的热心肠。” 爱丽丝目露疑惑:什么时候那位先生在未来姐夫这里评价这么高了?他们不是不熟吗?况且,热心肠?额,很难联想到那张表情总是或倨傲或冷淡的脸上。 “我同简想在非教区教堂发布结婚公告和举行婚礼,原本要费一番功夫。我都打算回来写信向达西求助了,你们可能不知道,达西家在教会很能说得上话。”他为两位小姐解惑,“刚好遇上这位莫兰先生,他作为教会人士帮忙证明了我们并非私奔且就住在附近。真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对了,艾莉莎”,宾利先生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你至少有几分确定莫兰先生的心意吧?” “如果不是感受到简对我有些情意,我可不敢面对求婚失败的打击。”他暗示单方面贸然求婚可能受到伤害。 “当然。”她那些前任也不是白处的,还不了解男人想同自己好时是什么模样么。 “那真是太好了!”宾利先生欣然答允,“既然促成这桩姻缘也有我一份功劳,不参与这场求婚可说不过去。” 提起出谋划策,他兴致勃勃,但实在太好奇未婚妻怎么看待自己之前的求婚,强行忍住,让简先说。 简大概描述了求婚现场情况,总结陈词道:“我认为,求婚,最重要的一点是真诚。” 低头看一眼未婚夫:“我就是被宾利先生的真诚打动,他的语言并没有多么华丽,但使我知悉了他真切的心意,明白他对我的喜爱并不比我对他要少。” 宾利先生十分赞同,表示自己就是真诚表达了对简的爱慕,幸运的是,简也回应了他这份感情。 爱丽丝:真诚,她记下了。 简见爱丽丝点头,突然想到妹妹昨日露骨的话语,立马改口:“其实也不用太过真诚……” 爱丽丝对上简有些为难的眼神,很快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嗯?”宾利疑惑。 简圆话道:“额,我的意思是,还是要修饰包装一下语言,有时候太过直白可能反而不美。“ 爱丽丝:以她在英格兰当了十八年人类的经验,这个真不能说。 聊起求婚仪式的时间、地点和具体筹备,三人讨论一番,把时间定在了圣诞节之夜。 “对一位教士而言,不会有比这更合适的日子了!”宾利拍掌站起来,为这个绝妙的主意感到兴奋。 至于地点,未婚夫妻询问爱丽丝,伦敦是否有什么对两人意义非凡的地方。 意义非凡?让她第一次注意到他,应该算吧。 爱丽丝简单讲了讲与莫兰先生海德公园那番初遇。简惊讶道:“莫兰先生原来是那位也有脆弱神经太太的儿子。” 宾利先生了解初遇来龙去脉后,大呼:“居然是因为贝内特太太的头疾见到那位先生。说起来,你也是因为治头疾的药才来到伦敦。这真是难以想象的特别缘分!艾莉莎,看来上帝已经为你指明求婚地点。” 算了,上帝就上帝吧。爱丽丝决定勉强听一回。毕竟对于求婚这种陌生的事,她实在一窍不通。 临告别,宾利先生还把翻看过的求婚指导书目推荐给她,无非是《给年轻先生的求婚指南》之类。 爱丽丝阅读起来,自动把里面给先生建议之类的字眼,换成是给她这位小姐的。 这些书的内容大同小异。 第一步,赞美对方,赞美他的品格容貌和仪态修养。 这个简单。 第二步,向求婚对象展示优势,他与自己步入婚姻能获得什么好处,尤其是可以补足对方什么缺憾。 那她优势可多了,得好好数数。 第三步,大胆求爱,郑重求婚。 这个也没问题。 第四步,求婚前适度保持熟悉感和新鲜感。如果距离求婚计划还有一段时间,求婚者应当制造机会保持适度见面频率,避免对方感到被冷落以及两人关系变得生疏。也不建议天天见面。 记下,照做。 第五步,不可举止轻浮。如果你们正陷入热恋,也应当给予足够的尊重体面,不要言行过于放肆。 好吧,最近不调戏他了。爱丽丝撇嘴。 第六步,与他的家人处好关系,不要让他左右为难。 这个早就达成了。离开巴斯小镇时,老卡姆登伯爵夫人还表示等她回伦敦会邀请她上门做客。 求婚经验为零的爱丽丝表示受教。一边参考过来人的经验,推进求婚当天的具体安排,一边根据指导书建议,不时以送药治病名义去艾德里安莫兰所在教堂混点存在感,顺便涨点功德之力。 可惜那位先生一直没从巴斯回来。不过,她打听清楚了,圣诞节那天他肯定会到教堂为人们主持礼拜做祷告。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哪里知道,等到圣诞节当天,万事准备就绪,求婚对象却找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 兔没有求婚经验,只有强取豪夺经验…… 第21章 玉兔圣诞求婚 三个臭皮匠只想到艾德里安莫兰是位教士,却忘了他还是索霍教区的教区长。 平日,他多待在索霍广场附近座堂教堂,实际负责管理的是整个教区事务。圣诞节这一重要日子,他除了在圣乔治教堂主持礼拜做祷告,还会去教区内其他教堂赐福。 爱丽丝到教堂邀约自己的准未婚夫,直接扑了个空。 她追去附近几个教堂,都被告知艾德里安莫兰已离开。连续扑空后,爱丽丝干脆又回到了圣乔治教堂。他的教区长宅邸就在教堂旁边,这人晚上总要回来休息。 宅院铁门并未上锁,爱丽丝推门进入,在院子里东逛西瞧一番,没什么特别的,甚至都没什么生活感,看起来冷冷清清。 索性坐他家门口台阶上,扯下一截墙上攀爬的忍冬藤,靠着斑驳墙壁,百无聊奈地编草玩。 伦敦本就晦暗的天一点点滑进夜色,街头煤气灯一盏盏被点亮。 她能听见庆祝圣诞节的活动在附近广场闹腾起来。街上人群的嬉闹,亲朋欢聚的笑声,都涌进她灵敏的耳朵里。 在一片喧闹繁华中,她等待的那人,照旧一身黑色教士袍,一件黑斗篷,穿过人群与喧嚣,什么热闹也没沾惹,只带一身风尘与夜露。 来人犹在低头出神,直直推门回到这仿若隔绝一切的寂静小院。 恍惚看见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玫瑰色裙角,荡过有些破损的台阶边沿,男人终于回神,缓缓抬头,更多玫瑰色挤进视野。艾德里安莫兰,终于确认面前站的是那位小姐。 爱丽丝贝内特。他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 站在高处的小姐,隔着数步,扬起一个神气的笑容,有种终于抓到你的得意。 男人微微垂眸,复又抬起。他想不明白,圣诞之夜,这位小姐不与家人相聚,来他这破院子做什么。 “艾德里安先生。”爱丽丝轻灵的嗓音打破沉默。 她叫我……什么?突然被叫名字而非姓氏的先生心跳漏了一拍。 “先生,你打乱我这么多天悉心计划,不让你赔偿海德公园湖畔餐厅的预定晚餐,”看出男人的惊讶与僵硬,爱丽丝打趣道,“但关于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总不能还让我称呼你姓氏吧。” 艾德里安莫兰胸腔里勃发出什么,瞳孔微微放大。 爱丽丝提起裙摆晃了晃,裙角缀饰的珍珠发出轻微摩擦碰撞声响。 “我特意挑选的玫瑰色长裙,是最接近你唇色的一条,喜欢吗?”不等答话,她又笑盈盈抛出自己答案,“反正我很喜欢。” 爱丽丝说着话,眼神落在对面男人唇上。 艾德里安莫兰在这样具有侵略性的目光中,下意识咬住下唇,眼神躲向地面。 坏心眼的小姐,哪里容得他躲。 她一步跨下两三级台阶,凑到男人近前,探头非要他看清自己眼神里对他的贪婪欲求。 两人呼吸相叠,目光对视。 男人屏息一瞬,终是不敌,微微气喘。 第23章 明明溃不成军,艾德里安莫兰却似乎忘了撤离,一动不动,任由这位任性的小姐,刺穿他每一处防御。 “艾德里安先生,我喜爱你的容貌,喜爱你袍子下的躯体,偶尔也喜爱你的嘴硬。”每说到一处,爱丽丝的目光就流连其上。伴着一字一句,吐出的气息喷洒在男人脖颈,激起一片薄红。 被求爱的人,只觉系紧的领口也防不住这样暧昧的痒意,浑身厚实的衣物都包裹不住自己躯体,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喉结滚动,用力咽下好不容易吸进的一口气。 眼神流转间,确认男人被自己稳稳拿下,爱丽丝轻笑一声,催动一缕已不需要唤出玉杵才能调动的瑞气,挥手散向旁边遍布忍冬藤的外墙。瞬间,整面墙上被催开金银交错的喇叭形小花。 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刚刚无聊编织的物件,她随手拉起男人蜷在身侧的左手,把物件塞他手里。 便把终于空出的右手背到身后,翻腕一弹,妖气顺着方向,将藏在暗处陶罐的盖子击得粉碎,特意托人从别处带回来的萤火虫们一只只飞到夜空中,点点黄绿光芒一闪一闪,映衬得墙上小花像被施了魔法。 在这样恍若神迹的画面中,爱丽丝红唇轻启:“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同我结成夫妻,从此亲密无间、形影不离吗?” 她眼里漾着蜜,像是要把面前先生溺死在这份包裹上甜蜜的贪欲里。眼尾红痣在萤火虫忽明忽灭的提灯映衬下,显出一种诡谲的艳色,暴露择人而噬的妖精本质。 艾德里安莫兰脑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面上表情看不出丝毫变化,但整张脸已经一点点红透,一直晕红到耳朵尖。 在爱丽丝眼里,比他本人要软乎许多的耳垂,像是自然熟透的蟠桃,还得是六千年一熟那种。看起来软糯可口,汁水丰盈。 而在艾德里安莫兰眼里,面前小姐像是一位游戏人间的魔女,诱哄他背叛上帝,违背少时就定下的意志。她并非不谙世事,却偏不顾世俗赋予上层阶级所需遵守的礼仪,只想拉他一起沉入深渊,纵情行乐。 望着她深不见底的墨黑眼瞳,男人似乎一点点忘记自己身份,忘记他的意志,甚至快要忘记自己是谁,只不断被心底的声音催促着向她靠近。 啪!一朵烟花突然照亮夜空,然后是无数朵。喧嚷的人声一下子涌入这个小院,撕开了爱丽丝精心编织的猎网。 男人把目光挪向别处,急促地喘了口气,脑子终于重新开始思考。 编织猎网的小姐还试图施展迷魂计,把最佳食用状态的猎物直接拖进洞府:“艾德里安先生,我已经物色好我们的爱巢,只要你回答我一句愿意,同我订下婚约,不必等到婚礼举行那天,你我今晚便能享用。” 听着面前小姐大胆的话语,看着她毫不掩饰的侵略性眼神,他无奈道:“小姐,你总是这样直白而让人难以招架吗?” 这算直白吗?爱丽丝觉得已经很委婉了。 她明明都特意把真实目的藏了起来。毕竟她又不是真为了同他结婚,结不结婚对她没有意义,她只是想睡他而已。 “那是你见得太少了。”被轻声指责的小姐不服气道。 “我确实没见过爱丽丝小姐你这样的……”男人低声呢喃。 眼见话题被拐到一边,爱丽丝只关心自己吃不吃得上这顿荤腥,抓住男人在寒风中吹得冰凉的手,不让他有逃避问题的机会:“艾德里安先生,你的答案呢?” 掌中男人的手,蜷曲几瞬,睫毛颤动,遮住所有思绪。 第22章 玉兔也是神明预备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好半晌,男人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抬眸,看向含笑期待的小姐。 “爱丽丝小姐,”艾德里安莫兰停顿,微不可察地提起一口气,才接着道,“很早以前,我就许诺将自己献给上帝,余生都将投身教职,实在……实在无法接受您的好意。” 声音含着故意压沉的平静和决心。话一出口却是连他自己都意外的真实。这是他少时替自己定下的归宿,不能为任何人改变。 男人抿紧唇瓣,捏握刚抽回的右手,指甲微微陷进皮肉里。 “你的教职,与答应我的求婚并不冲突。”爱丽丝收回脸上笑意,不明白这人怎么会以教职拒绝自己。据她所知,艾德里安莫兰信奉的新教允许教士结婚,不然他母亲也不会满伦敦为他寻找有钱妻子。 最重要的一点,她看得分明,男人已经动心,偏偏嘴上还要骗人骗己,说什么皈依上帝。 “爱丽丝小姐,不是这么算的。并非教义不允许,而是我早就向上帝许诺终身不婚,只记挂布道救贫。”这是他唯一获得幸福安宁的途径。 艾德里安莫兰重复一遍自己的意志,也不知是讲给面前小姐听,还是告诉自己。 说完这句,他不再看爱丽丝,眼神瞥向墙上依然梦幻的奇景。萤火虫停栖在一盏盏忍冬花上,幽冷的黄绿光芒也能瞧出些暖意。从来不知道,自己冷清无聊的宅邸还能有这副模样和生气。 “真是麻烦!”爱丽丝看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却顽固得不行的男人,低咒一句,“脑子不开窍,吃都费劲!” 艾德里安莫兰似乎已经陷入自己某种情绪,只呆呆看着墙壁。 不满他的不专心,爱丽丝上前一步,直接上手掰回他的面庞。 这位先生脸上一时恍然,一时慌乱,眼神下意识躲闪,不知往哪里看。 她被他这样子逗乐,欺身上前,故意用拇指重重摩挲他光滑的面颊。男人早就见识过她的大力,躲不开她的钳制,便不知所措,闭眼小声念起“主”来。 “叫什么主,什么上帝?”爱丽丝眼神在被她擦红的皮肤上游移,“不如叫我一句好主人,就考虑考虑放不放过你。” 明明她也是神明预备役,这男人却老是想着另外的皈依。 既然人类的规矩不如想象管用,那她索性用回妖精的法子*,也免得生气。 闭上眼的男人看不见,爱丽丝周身扬起漩涡状的妖风,发丝飞舞,裙摆猎猎,墨黑的眼瞳闪过一抹赤红,显出根本不容忽视的妖性。 一道妖风从中分离,包裹住男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带着他爬上台阶,转瞬进入身后的宅邸。 男人只猛地觉得被什么托起,一阵失重感后,耳边传来道重重的破门声音。等他睁眼,已经躺在了二楼唯一收拾齐整的卧房床上。 余光里,是熟悉的平纹棉布被单。不熟悉的是,耳旁炽热的呼吸,和胸腔里比刚刚还要剧烈数倍的心跳,他仿佛觉得自己整个身体要烧干死在这里。 面颊上落下指尖暧昧的游移,嘴唇微微张合哆哆嗦嗦半晌,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温暖的手指轻轻抚摸男人眼睛,他颤抖着重新合上,眼睫闪动,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的降临。 一个带着热气的呼吸越离越近,上方垂下发丝,拂过他滚烫的脸颊,居然也能带来丝丝凉意。 突然,热气瞬间抽离,他被罩进被子。黑暗中,艾德里安莫兰终于敢睁开眼,却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艾莉莎!”门口好像是爱丽丝小姐的姐姐。 “先生!您没事吧?”是约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他蒙在被子里的脸霎时涨得通红。 “艾……”简终于借着约翰手里提着的煤气灯看清屋内场景,未出口的话憋在嘴里。 她忍着害羞飞快瞥了眼坐在床铺正中的妹妹,见她衣服算得上完好整齐,顿时松一口气。 叮嘱马车夫事宜而晚一步的宾利先生,发现谈话地点在被求婚对象宅内,只以为好事已定。老远看见楼上亮光,还没进门就先喜气洋洋道着:“恭喜,恭喜!艾莉莎,莫兰先生,订婚快乐!” 然而,却被简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屋里。宾利先生看向未婚妻,一脸莫名。 “没有订婚。某位先生不答允。”说起这个,爱丽丝还有些气恼,隔着被子推搡一下那位仍在逃避、不肯改变心意的先生。 宾利闻言,愣住站在原地,有点尴尬地讪笑几声,看向在场另外两人,想要找个同盟。可惜,这时候没人有功夫搭理他。只好自己绞尽脑汁准备圆场措辞。 听到这个答案,简一时生气,一时有些担忧着急。她完全没想到爱丽丝这么……这么的生猛,求婚没成功也要当场实现自己的豪言壮语。 唯恐妹妹行事思虑不周受到伤害,简端肃了神色,拿起长姐的架子对爱丽丝道:“跟我回家。” 语气虽依旧算不上严厉,但爱丽丝还是老老实实爬下床,理了理裙摆,跟着简下楼了。 等到脚步声远去,男人才掀开被子,直视头顶的天花板,贪婪呼吸。 “先生。”约翰小心翼翼唤道。 没有一点回应。 他试着解释:“抱歉,先生。我知道您恩准我回家探亲,但您不去卡姆登伯爵府,只打算一个人过圣诞,我就回来看看您。正好遇上来接妹妹回家的贝内特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宾利先生。他们说您在经历一场浪漫求婚,我以为……结果,家里门倒在地上,我和贝内特小姐误会您二位遇上什么事……我们就……” 第24章 约翰越说越不知道怎么说,慢慢闭上嘴。 “说完了?下去。”床上终于有了点动静。约翰只好把煤气灯挂在墙上,准备听命下楼。 “灯拿下去。”男人第二次发号施令。 约翰老老实实照做,感到先生情绪不佳,一句话不敢多说。 房间内又恢复成方才的黑暗。 男人呆呆躺在床上。湛蓝的眼睛里有着困惑和解脱。 就这样静静躺了会儿。他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左手一直握着某个物件。那位小姐送的小东西。 他拿到眼前,就着月光和窗外的萤火才看清:一个兔子,藤编兔子。 不同于一般兔子形态物件的憨态可掬,这个藤编兔子看起来神气十足。 虽然看不清楚具体五官,但总觉得莫名跟某位小姐的神态极为相似。 他伸手按按竖立那只耳朵,直按到贴住兔子圆鼓鼓的脸颊,一放手,就又回弹到原来竖立模样。 男人就这样摸着藤编兔子,愣愣出神。 虽然出生就在卡姆登伯爵家这样的贵族家庭,却从小被父亲和身边管家仆从告知家族的一切都不会给予自己。长大的那个庄园只是赐他暂居,卡姆登伯爵家次子,艾德里安莫兰,只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备用品。与家族交好的那些贵族,也不会有同龄玩伴属于自己。连这样一份手工礼品都看着新奇。 又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兔子放到床头矮柜上。坐起身,走到窗边,解下还披在身上的斗篷,搭挂在椅背上。 艾德里安莫兰从胸前拿起一直悬挂在脖子上的银质十字架,紧紧握在掌心。 “慈悲的主,祈求您的宽恕,您的信徒刚刚拒绝了一位小姐的情意。”男人闭眼小声祷告,“辜负了她邀约共同步入婚姻、组建家庭的期许。这是我的第一桩罪过。” “您的信徒,俗世拥有的东西本就少得一只手数得清,没有爵位,没有钱财,也不会有寻常丈夫的体贴多情,无法给予一位小姐俗世的幸福。这是我的第二桩罪过。” “我早就把自己交托给您,决不敢违背对您的诺言。哪怕是一刻的犹豫也是对您的不敬。这是我的第三桩罪过。” “那位小姐,言行无忌,也许会把对信徒的不满统统怪罪给您。如果她对您有什么不敬,也请一并让我背负赎清。一切罪孽因由都是源于我自己。作为圣职人员,也应该平等地帮助您的子民。”男人补充道。 “求主垂怜,您真诚的信徒诚心所愿。”他双手合十,把十字架握在掌心。 另一边,被拒绝的小姐如他所料,在心里骂了一通上帝,怨他把教徒变成死脑筋。 却并没气恼太久,一乘马车抵达公寓,就乖乖被简带回家接受教育。 “艾莉莎……”简蹙着眉头,欲言又止。 想到爱丽丝在伦敦只有她这位姐姐可以依靠,她又努力组织措辞,尽量还原回来这一路自己想给妹妹讲的话:“艾莉莎,我知道你对莫兰先生有好感,他看起来也并非对你毫无情意,不然他一位高大的先生,怎么会任你胡来。” “但是,不该是这样的,不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答应你的求婚,可能也没有答应你的……额……求爱。”见到爱丽丝点头,简一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脑子里只留下爱丽丝真是一头莽干的印象。 “艾莉莎!你不可以这样做一些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的事情。”简严肃道。 “简,可是我有非睡到那位先生不可的理由。”爱丽丝嘟囔,不服气道,“还不是那位先生口是心非,死鸭子嘴硬。本来都要答应我了,稍不留神就被他给跑了。错过今晚,要他答允我的求婚会更不容易。” “那你也不能……不能硬来。”简对妹妹给出的理由感到匪夷所思,但能从她眼神里知道说的全是真话,只好吞吞吐吐,“做那种事,必须合法征得对方同意。至少也要他口头答允,彼此心意相通才行。” 想到什么,简肃容道:“如果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结婚,姐姐也能保护你,千万,千万,不要头脑一热抛弃家庭私奔,爸爸妈妈和我,还有其他姐妹,都会为再也见不到你而伤心。” 爱丽丝心里不解,她不过是要睡一睡那人,跟他私奔做什么?况且,明明他看起来很乐意,只是嘴巴死硬,脑子也不灵。嘴上却老实答应姐姐:“好好好,我一定先让他答允,再做那种事。” 行吧行吧,就是麻烦点,那男人本来就够麻烦了,也不缺这点麻烦事。再说,她也从过程中得到一点乐趣。爱丽丝嘴角噙着玩味笑意。 就是,怎么再引他上钩,还得掰开他嘴说一句答应,真是伤脑筋。 ----------------------- 作者有话说:兔擅长的强取豪夺来了,可惜…… 第23章 玉兔光明正大入室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爱丽丝神清气爽,重新站在那位先生院子里。 墙上的忍冬花已经迅速枯萎,小小的褐色花瓣藏在青绿藤蔓中并不起眼,萤火虫也早没了踪迹,昨晚的奇景仿若一场虚幻的梦境。 在窗边站了一夜的艾德里安莫兰,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楼下的小姐。 这位小姐又来做什么?总是这样突然闯进…… 自觉重归平静的心绪,再次被搅弄出一丝涟漪。 男人轻轻拉动身旁窗帘想隐藏住自己身形。 不料楼下小姐异常敏锐,察觉响动,抬头冲他笑盈盈招手。 她怎么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男人顿住拉帘子的手,抿唇,瞥一眼看不出任何变化的小姐,唰地重重把帘子拉上,盖过那张笑脸。 他扭头,看到床头矮柜上的藤编兔子。 注目一会儿,艾德里安莫兰移动站了一夜僵直的身体去拉铃。 爱丽丝正在心里抱怨某位先生的别扭小气,忽听见楼上响起仆从约翰的惊呼:“先生!” 然后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拖动声。 怎么了这是?她蹙眉,快步迈上台阶。 昨晚损坏的门已经修好。爱丽丝只好先抬手敲门。 咚咚咚—— 没人应。 她不耐地咚咚敲个不停。 楼上响起男人有些沙哑的叹息:“是爱丽丝贝内特小姐。” 紧接着是仆从快步下楼的声音。以及他没听到的后半句:“去请她走吧。” 吱嘎——门开了。 门里是约翰有些慌乱的脸。 “你家先生怎么了?”爱丽丝进门,边上楼边问。 “先生突然晕倒了。”见了昨晚的事,约翰心里把爱丽丝当半个未来女主人,闻言倒豆子似地什么都说,“浑身僵硬发抖,我把先生安置在床上,就赶紧下楼开门了。您的医术我是见识过好多回的,先生就拜托爱丽丝小姐了。” 说着,约翰把半开的卧房门彻底推开,引爱丽丝入内。 床上的先生胡乱盖着被子,露出单薄的教士袍袍角,面色泛红,半阖着眼睛,看起来比上次感冒病得更为严重。 随着爱丽丝走近,男人紧咬唇瓣越发用力,像是在克制隐忍什么。鲜红的下唇与发白的上唇,对比愈发强烈。 她把手放到男人额头上,他轻轻抖了一下,随后就像终于忍不住,整个人在被子里微微发起抖来。 嘴唇却还紧咬着不放,眼见就快咬出血痕。 爱丽丝把男人额上的手挪到同样发烫的面颊,轻轻一拍:“松开。” 终于松口,艾德里安莫兰睁开眼,湛蓝的眼里有一丝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委屈。 砰—— 宅邸的主人还没说话,仆从目睹这一幕,先惊得手脚慌乱,被自家先生床边的鞋绊了一跤。 “你的仆从怎么也笨手笨脚的。”爱丽丝瞥床上男人一眼,直接对约翰道,“你去我店里找店员取些药来。苍术,干姜,甘草,防风,荆芥,去皮的厚朴各取一磅[1]。记住了吗?” “记住了。”约翰连连点头,说着就往楼下走,嘴里重复念着音译名。 爱丽丝前段时间已经教会安娜和安妮辨别店中储备的中药材,让约翰去取药也不影响什么。 安排完药的事儿,她坐到床边,抖抖被子再重新搭上,把艾德里安莫兰整个人裹进去,又伸手进被子里,抓住男人握成拳的手,掰开。 “忍着做什么?”爱丽丝握着被掰开的手,不以为意,“你生病了,发抖就发抖,痛就叫。多大点事儿。” “小姐……”男人的声音虚弱无力。 “艾德里安先生,你先别说话,别管我为什么来,好好躺着。什么也别想。” 她这样坐在他床边,叫着他的名字,却强人所难,让他什么也别管,什么也别想。 男人努力睁着眼,微微偏头才开口:“小姐,我可能是昨日布道染了时疫,您还是先回去吧。” 时疫?昨晚都没发现他的病情,说明当时并没发病,以他身体状况是能扛过去的。这人到底是怎么折腾自己,现在病得这般严重? 第25章 爱丽丝摸着冰凉的床铺,想到刚刚在窗边见到男人犹带倦容的样子。 “艾德里安先生,你不会一夜没睡吧?”怎么一到这种事,和尚都要死要活的,明明你情我愿,假正经。爱丽丝撇嘴不满。 低头看他这副小可怜模样,又有些惊奇。 之前还只算是对简的承诺,现在确实有那么一分不忍心了:“经不起折腾的先生,得到你答允前,我不会再对你做那种事了。别想不开啊。”他要是人没了,她上哪儿再找个这么合心意的? 难得温情地摸摸他脸,力道比昨晚温柔许多。可得对她的大餐兼玩具好一点,最好让他心甘情愿献出自己。 “没有想不开……”低声说完这句,不知怎么解释昨晚的不智,男人索性闭上眼睛。心神一松,直接睡着了,卧房里很快响起均匀呼吸声。 没等太久,约翰带着药返回。爱丽丝从每种药材中取出各自适宜的分量,照例在厨房用玉杵捣制出对症男人所染时疫的消风散雪丸。准备等艾德里安莫兰醒来用过午饭再给他服用。 她无事可做,只好在男人卧房里胡乱翻看他东西。就是实在乏善可陈,除了衣柜里的衣服,都看不到几件私人物品。 正坐椅子上托腮盯着房间主人,秘制108种吃法,不想安妮来报信说伊丽莎白回了伦敦,简叫她回去劝解劝解。 “简,像你这样好的人,不能想象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恶。”爱丽丝在公寓楼下,就能听见伊丽莎白愤怒的指责。 这是在说谁?莉齐虽不像简从来温柔和气,却也很少有这样真切直接的情绪。她算得上是贝内特先生半个弟子,遇到什么事都能笑着用戏谑打趣的俏皮话揭过去。 “怎么会有人武断你的感情,破坏你的良缘,还认为自己一心为朋友没做错任何事?”伊丽莎白语带不满,“现在也只承认自己判断出错,小看了你的真心。” “当然,我最不能理解的是,居然会有人一边贬低对方的出身、在乎的家人,践踏她的尊严,却又一边祈盼获得一份真挚的感情和幸福的婚姻?”伊丽莎白越说越激动,“简,你是没有听见他那副笃定我会答应的语气,口口声声只说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有多不容易,好像只要他问出那句是否愿意就是我的荣幸!” 这说的是达西先生?他终于忍不住向莉齐求婚了?不过——他怎么还插手过简和宾利先生的感情!原本只以为是宾利小姐从中作梗,而她也达不到这么做的目的,便没太计较,怎么背后还有达西先生的事儿! 爱丽丝仿佛被伊丽莎白肚子里的怒火点燃了。 她迈步进入公寓,面上笑着上前与伊丽莎白拥抱,假装没听见那些人类不该听见的话语,只问:“怎么刚过完圣诞就回来了?” 伊丽莎白犹带着火气,不厌其烦地又把对简说过几遍的话,拿出来再向自己喜爱的妹妹倾诉。 “达西先生真是太过傲慢了。”爱丽丝听罢前因后果,这样下定论。 正中伊丽莎白下怀,她立马接道:“没错,他小瞧了简,也小瞧了我和家人。” “艾莉莎!”简声音不高,却加重语气,表达她的不赞同。明明是她作为当事人无法成功劝说伊丽莎白,让爱丽丝回来劝劝,怎么两人越说还把这火拱得越旺了。 “简,”爱丽丝不服气,看着伊丽莎白气呼呼的样子,她道,“达西先生向伊丽莎白求婚还作百般不情愿姿态,其中一项重要原因,不就是看不起我们的药店生意?作为富有半个德比郡的绅士,他认为这不过是小打小闹,完全比不上宾利先生继承的工厂生意,做不了新兴贵族,只会令原本乡绅家小姐身份愈发贬低。即便在上流社会积攒了些名声,在他眼里,依然算不得什么。” “伊丽莎白,简,不如就让这位先生看看,我们的药店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赚到多少财富和名声?能不能与他比个高低?”爱丽丝用稀松平常语气说出这番惊人之语。 “艾莉莎,可那只是一间药店,如何与达西先生世代传承的土地相比?”伊丽莎白被这主意震惊,反而恢复了往日的脾性,“或许指望他败光家产更容易。” 简也睁大眼睛,为妹妹越来越大的胆子感到不敢置信:“艾莉莎,这怎么可能?” “梅里顿琼斯先生想把醒神膏放店里卖的请求给了我灵感,也许我们不必把药店生意局限于敦伦这间店铺里。”爱丽丝回应,“甚至不止英格兰,欧洲这么大片土地,为什么会赚不到比肩达西先生的财富呢?” 简有些失语。伊丽莎白听罢有了几分信心,倒是对胜过达西先生财富的游戏来了兴趣:“常聚会那些人家都说我们六姐妹中莉迪亚胆子最大,家里人却都知道是你。艾莉莎,你还有什么主意?真期待看到那位高傲先生被比下去会是什么表情。”话里俨然已经把达西先生当成了实现财富自由路上必须打倒的大魔王。 爱丽丝才不在意点的这把火会不会烧死达西先生祈求的爱情。毕竟他值不值得伊丽莎白倾心,就看他有多少真心,够不够努力,反正伊丽莎白又不是非他不可。 她还有点私心,在这份财富计划里,藏着撬开艾德里安莫兰,那位固执先生心防的重要一步棋。 ----------------------- 作者有话说:[1]药方参考《证治准绳伤寒》神效沃雪汤等。 第24章 玉兔定计 “要想赚到上流社会人士的钱,就要先挣够他们最在意的名。让他们主动把钱送上门。”爱丽丝说出这些年自己作为人类在英格兰人堆里学到的生意经,尤其最近与更多上流社会太太小姐们接触,愈发懂得这个道理。 “艾莉莎,你的意思是,做些好事,打造好名声。上流社会那些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名,一旦需要买药,我们的药就会成为他们第一选择?”伊丽莎白一点就通。 爱丽丝点点头,接着说:“我们开药店,挣名声,自然是在药上打主意。” 简也不再一味否定,仔细思考起妹妹主意是否可行:“我们定期去各个教区慈济堂捐一批药品?” “不,既然要名,那就不能托于人手、拱手相让,还得做得大张旗鼓一些,我们直接在慈济堂开药店。”爱丽丝答。 “开药店?不送药吗?”“慈济堂能让你开药店?那里的人恐怕也买不起艾莉莎你的药。”简和伊丽莎白产生同款疑惑。 “总要设置个门槛,才能避免随意取药。当然,不会是卖给上流社会人士的价钱,也不会是同种药。毕竟他们基本不会得同种病因的病,即便表象看着相似。”爱丽丝尽量用两人能懂的话,解释中式药理,“比如,伦敦的冬季,富人和穷人都常咳嗽,但富人不会缺保暖物品,通常是吃得过于温补燥热,又总在干燥屋内烤火,体内积热而咳嗽。穷人则是衣裳单薄染了风寒,外加聚在不通风的地方互相传染,体内积寒而咳嗽。两种症状虽然一致,但用药却截然相反。” 她在心里补了一句:除了那位布道染时疫还吹一夜冷风的小可怜先生。 “这样,所用制药的药材就不同。中药材昂贵,主要是运输费用高。不过,英格兰本身也有少量草药与遥远东方相同或相似,用这些草药可以尽量压低成本。反正我只卖些穷人最常用药品,不单独开方子制药的,不必担心缺什么稀罕药材。”爱丽丝继续解释。 “这样,我们就能凭宣扬在慈济堂做善事积攒的名声获得上流社会用钱投出的‘选票’。”她总结。 “也是,连妈妈都得为了维护朗伯恩名誉,不时参加梅里顿和附近太太们组织的慈善活动,这一招可算是把乡绅及以上的阶层一网打尽了。”伊丽莎白打趣道。 “是这个理!”爱丽丝表示肯定。 至于那位嘴硬的先生,不是只记挂布道济贫么,便让他感受感受是“同路人”的惊喜。他念什么经,她也念几句,说不定就能用这份看得见的“善心”骗他迈过心里那关,不提什么背叛上帝。 再说,这样做她本身也能获得更多功德之力。慢慢吃着小菜等他这顿大餐,也不错。 爱丽丝挑眉。可别让她等太久啊。 到时候她就能一边挣着富人的钱,一边挣着穷人的功德之力,还能用挣的富人钱去帮她挣穷人的功德之力。再用这个去哄男人松口答允,死心塌地。 爱丽丝正想着美事,突然察觉楼下来了位熟人。 那位先生脚步匆忙,很快就到了她们所住公寓门口。 敲门声响起:“伊丽莎白小姐。” 是达西先生沉稳又隐含一丝焦虑的声音。 伊丽莎白惊讶望向紧闭的公寓门,又看看简和爱丽丝,很是疑惑。 尽管还有些生气,但把一位绅士晾在门外,实在不符合礼仪,伊丽莎白还是走过去开门。 “伊丽莎白小姐。对于您昨天的种种指责,我实在无法全盘认下。”开了门,达西先生微鞠躬行礼,就把一封信递到她面前,“请原谅我,得知您提前结束在朋友家的做客之旅,我追到这里,想请您读读这封信。” 第26章 说完,他冲听到声音走过来的简和爱丽丝欠身,转身走了。 伊丽莎白一脸莫名,拿着信回到屋内。当着最亲近的姐妹,直接拆开阅读起来。 她脸色几经变化,最后竟然浮现一丝懊悔和担忧怜惜。 “怎么了?”简轻声问道。 “简,艾莉莎,我恐怕错怪达西先生了。至少我不该一时气头上,就胡乱指责他对待威科姆先生过于残忍。”说着,她看向两人,“艾莉莎,明明经过你提醒,我已经对威科姆先生的陈述抱有怀疑。” “现在,还让达西先生撕开这样的伤口,来向我解释这件事,即便信中说已经获得达西小姐同意。”伊丽莎白抖着信纸,面色难看,“我实在无法相信,他会杜撰对他妹妹造成伤害的秘事,只为向我解释。” 她艰难讲述了信上关于威科姆先生和达西小姐的事。 简难以置信那样一位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先生竟然差点诱拐乔治安娜那样亲切可爱的小姐。 爱丽丝很快接受了这个消息,但也恼怒他对自己朋友的恶行。 伊丽莎白认识受到巨大冲击,却很快振作起来:“不行,那人似乎还在朗伯恩,这件事必须写信告知爸爸。” 她马上拿出信纸写信,斟酌再三,信末还是补充了两句,让父亲约束好妹妹们,可以告知威科姆先生人品不行,但不必把达西小姐的私事告诉母亲和妹妹,毕竟事关一位小姐的名誉。她们几人虽然没有坏心,嘴上却从不把门。告诉了她们,几乎就等于告诉了整个梅里顿。容易让达西小姐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信很快寄了回去。 哪知,才过了一天,一封来自朗伯恩的信就让三人好心情一扫而空。简焦急忧虑,伊丽莎白懊悔自责。而爱丽丝,火冒三丈。 贝内特先生寄来的信里写道,伊丽莎白的信很及时,让他得以阻止莉迪亚和威科姆先生的婚事,当时莉迪亚已经答应那位先生的求婚。为此,贝内特太太还跟他大吵一架。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场求婚,贝内特先生用极尽揶揄的话表示,如果不是因为莉迪亚到处炫耀她给爱丽丝开的药店投了钱,吹嘘自己将有多少财富和人脉,威科姆先生怕是提着煤气灯找也不会将她当作蒙骗对象。有了伊丽莎白的提醒,他还打听到,这位先生的债主追来了梅里顿,也许就是这样,才让他昏了头,迅速选定莉迪亚作为可以赚一笔的结婚目标。 贝内特先生表示,他以父亲身份不认可这门婚事,还让仆从把莉迪亚关进屋里,没想到她身手堪比猴子,居然从窗户翻出去,与威科姆先生两人一起消失了。既然是为着结婚,他们很可能已经往苏格兰的格雷特纳格林方向私奔去了。 信中提到,他已经赶来伦敦,与加德纳舅舅汇合,匆忙写下这封信让人加急送来,待两人准备妥当就要一起追去苏格兰,让她们留意伦敦城里消息。 爱丽丝拿过信纸,仔细看完上面信息。 之前她朋友乔治安娜受到的伤害还没来得及跟他清算,这人居然又拐走莉迪亚。虽然有时也嫌莉迪亚麻烦又吵闹,但怎么说也是她在人间的家人,恢复记忆前,一起当姐妹生活了十几年。 她将信纸捏成一团。等找到两人,非得让威科姆那家伙清楚认识到得罪她的后果。她只是不爱吃人,却并非不会扒皮抽筋。真以为她是什么好性儿的人么。垂眸敛目,眼瞳里闪过一丝妖异之色。 简急得走来走去:“莉迪亚她怎么能抛下家人,做出这样不顾后果的事!” “简,你和宾利先生的婚事,还在公开宣告期。”伊丽莎白担忧地看向简,又责怪起自己,“都怪我不让爸爸告诉莉迪亚实情,如果说了,也许她就不会这样被个混蛋骗走了。” “莉齐,这事不怪你,谁能想到他居然选择诱拐莉迪亚。我也相信宾利先生不会因此而放弃我们的感情和婚姻。”简纵使万分担心被骗走的莉迪亚,也分出一丝心神宽慰伊丽莎白。 “如果这么说,那我岂不是也有错?如果不是我赚了钱,让莉迪亚有炫耀资本,她很可能就不会被选为目标。” 爱丽丝刚这样说完,屋里立马响起两道声音:“不!这怎么会怪你!”“当然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什么时候抢劫还能怪上被抢的人防范不够严密,甚至身怀钱财了?”爱丽丝当然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她只是以此劝说伊丽莎白放弃自责,“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他们。” “莉迪亚他们真往苏格兰去了吗?那里虽说是私奔结婚的圣地,但是他们身上的钱够去那里吗?”伊丽莎白冷静下来,提出怀疑,“莉迪亚身上应该没有多少钱,她上次来伦敦买了很多时兴的衣服和帽子、花边,已经把零用钱花个精光,短时间内母亲也不会再给她太多。” “如果不去苏格兰,他们能去哪里结婚?最近的城市就是伦敦,这里可以中转去最多的地方,可正常情况都需要在常住教区发布结婚公告,哪里都说不通啊。”简被难住。 爱丽丝想到一个人,这时最能帮上忙:“我去找艾德里安先生问问,他应该比较了解各教区结婚事宜。” 简决定去向宾利先生求助。伊丽莎白则去加德纳舅舅那里等待贝内特先生,告诉他们自己的怀疑。姐妹三人就此兵分三路。 爱丽丝坐上公共马车,匆匆赶往已经越发熟悉的小院。 “爱丽丝小姐。”约翰打开门,有些疑惑,又有些高兴,“您来看我们先生吗?” 说着就端着餐盘,直接带爱丽丝上楼:“我们先生还没用饭,您正好可以一起。我再去取些。” “不用了,我找你们先生有点事,一会儿就走。”爱丽丝阻止他的殷勤,直接快步上楼,熟门熟路推开卧房门。 那位先生正匆忙脱下晨袍。应该是听到两人说话声,想换件体面些的衣服见人。没想到反而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姐看个正着。 爱丽丝眼神快速从男人光裸的背脊掠过,却很快被他用黑色教士袍重新罩住。 现在也不是逗弄这位先生的时候,收回眼神,爱丽丝迅速道明来意。 男人这才面带丝红晕转过身,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病容。 他勉强用平稳的声线道:“如果如爱丽丝小姐您所说,令妹最可能藏在伦敦某个教区,准备在那里某个小教堂秘密结婚。虽然最新婚姻法已经不允许,*但有些教士还是会为了多赚份钱做这样不道德的事。” 爱丽丝得到更可靠的消息就准备离开去找那个麻烦精。 没想到身后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爱丽丝小姐,我跟您一起去。只有我最清楚那些教堂在哪里。” 爱丽丝看着面前先生虽然恢复不少,但依然显得虚弱的模样,面上露出怀疑之色。 哪知他直接就强撑着往门外走去。 爱丽丝只好抓住男人胳膊,把他一把拉回来,凑近他面颊,对着他微张的唇,吹了口气。让这缕细细的瑞气沿着缝隙钻进他体内,滋养他身体,更快恢复健康。他如今这副模样,真怕一会儿倒在路上。 艾德里安莫兰愣在原地,下意识抿了抿唇瓣。等回过神,恼羞成怒道:“爱丽丝小姐,您说过不会再,不会再……” “我只是说睡你会征求你同意,没说不同你亲近啊。”别的当然还是随她意。爱丽丝诧异,如果连调戏都不让调戏,那她可不乐意。 第25章 玉兔与教士先生寻人 “爱丽丝小姐,你……”男人向来平静的眼睛里骤然装满激烈情绪,他抬起手掌又放下,想说什么偏被噎住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瞪放肆的小姐一眼,转头自顾自往楼下走去。 爱丽丝眨眨眼,跟在后面走出卧房。 门外是约翰震惊到定住的脸。 越过约翰,跟上那位先生,爱丽丝领着他往马车方向走去:“院外有我来时叫的公共马车,坐那个去找人。” 男人只冷淡地“嗯”了声算作回应。 怕是还在生闷气。爱丽丝反而来了兴致,迫不及待想要试试彻底惹恼他会有什么反应。 “先生!先生!”身后是约翰的呼喊,“您的斗篷!” 爱丽丝这才注意到面前先生只穿了匆忙罩上的教士袍。她不怕冷,一时也忘了这茬。 艾德里安莫兰刚刚沉浸在自己情绪里,听到约翰的话,意识到自己穿得有多单薄,身体才突然反应过来,打了个寒颤。 仆从一路小跑追来,递上常用那件黑色羊毛斗篷,男人虚软着手臂接过,艰难披在身上,手指笨拙地系紧。 他抬头看一眼爱丽丝,示意可以继续前行。 她便引他到了停放马车的院外空地。 之前随便叫的这辆公共马车有些老式,车厢离地面距离较远,还没有脚踏助力。 男人身体仍有些虚弱无力,刚渡那点儿瑞气并不会立即就让他恢复往日健康。他理了理身后厚实的斗篷,抬步试图迈进车厢,却无法如平常那般轻松上车。 第27章 爱丽丝干脆上前,伸手握住他的腰一提,轻松把人打横抱起。 艾德里安莫兰怔愣一瞬,很快在她怀里挣扎起来。 平时尚且无法挣脱,更何况病时这点儿力,爱丽丝收紧手臂拍了拍男人背脊,低头看他:“乖一点。” 男人僵着身子,像只呆住的凡间野兔,任她抱着送进车厢里。 爱丽丝紧随其后进了这辆有些狭小的马车。 车厢外,马车夫目睹这一切,满脸震惊。 跟过来的约翰却已经麻木了,还能正常跟两人告别。 艾德里安莫兰报出最近那个可能举行秘密婚礼的教堂位置,老旧马车摇摇晃晃出发,两人胳膊隔着一黑一红斗篷,在仅能坐两人的车厢里挨挨蹭蹭。 “爱丽丝小姐,能请您目视前方吗?”艾德里安莫兰有些受不了车厢摇晃中不时送到耳侧的呼吸,“我想我脸上并无不妥之处。” 被点名的小姐毫无自觉,但也愿意在这时候让一让面前先生。她打量男人微微倾斜的身子,转回头,自在得很,不似旁边先生拘谨,还硬装不在意。 抵达第一个目的地,艾德里安莫兰决意不让爱丽丝用上车时的方式对待他。马车一停稳,他就立即推开自己那侧车门,扶着车壁下了车。 或许还要去好几个地方,为了后续路程不再经历上下马车这一遭,路上看见辆有脚蹬的宽敞新式马车,艾德里安莫兰顾不得许多,当街高声招呼那辆车停下,换了后续出行工具。 爱丽丝没有阻止,犹如看一个挣扎躲回洞里的小东西。她跟在身后,理了理被伦敦冬风吹乱的额前发丝,唇角一弯,只待合适时机再亮爪子。 在整个伦敦城里找两个人,并没有那么容易。第一个教堂恰在他管辖教区,艾德里安莫兰用教区长身份询问教堂教士最近有无收取钱财为两个外地年轻人发布结婚公告。 “冤枉啊,莫兰教区长。您之前专门警告过我,哪里还敢?我可不想失去这份糊口的教职。”一个精瘦矮小的教士否认。 “包括今日新增的结婚公告都在墙上了吗?”男人边追问边往张贴公告的地方去。 “是的,都在这里了。”矮瘦教士赶紧一一解释每对未婚夫妻的来处,强调他们都是附近的居民。 两人仔细看了公告,确实没有莉迪亚和威科姆的名字。 又去了其他教区的几个小教堂,都没有收获。 最后,在萨瑟克区一座小教堂,终于找到两人今天新发布的结婚公告。这里离爱丽丝所在邦德街和加德纳先生一家所在奇普赛德街区都有一段距离,不容易被熟人发现。况且还是穷人聚居的区,鱼龙混杂,他们两个生人藏在这里并不起眼。 顺着结婚公告,很快在附近找到了莉迪亚和威科姆。 爱丽丝听见屋子里的嬉笑声,一脚踹开房门,老旧木门轰的倒地声,截断欢声笑语。 在飞扬的细小尘土木屑中,爱丽丝径直走向找了一上午的麻烦精。她的裙子经历昨晚出逃赶路,变得灰扑扑,根本不复往日在家时精致讲究。 “艾莉莎!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干什么!”还不明白发生什么的莉迪亚被爱丽丝拉住胳膊,急得大喊大叫,“威科姆,救我!” “他救你?”也得先保得住自己。爱丽丝拉着莉迪亚胳膊就往她假想的情郎走去。 “爱丽丝小姐,请放开我的未婚妻。我们的婚姻也许不受你们期待,但我是真心爱莉迪亚的。”威科姆表情显得颇为深情,“事已至此,请让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说到最后还与莉迪亚深情对望,得到她手里傻小姐一句感动的“哦,我的威科姆,我也爱你”。 爱丽丝盯着对面脱下红制服依然算得上人模人样的青年,嗤笑一声:“你以为你能逃过?”眼神危险,像是能瞬间致人于死地。威科姆突然感到难以言说的恐惧,但只以为是自己错觉,缓了缓还想继续说情。 她懒得废话,说完就上手把威科姆也抓在手里,一手一个,拉着两人就往屋外走,任他们如何挣扎也只能被拖出去。 莉迪亚还在大喊大叫,突然见到站在门外身着教士袍的艾德里安莫兰,只以为这是附近那个教堂带路的教士:“这位先生,你是一个圣职人员,怎么忍心一对有情人被拆散!快帮帮我呀!” 他却只看了眼同路来的小姐,并不答话。 “这是我的人,你省省力气吧。”爱丽丝随口道。奇迹般没听到反驳话语。 “先生,小姐,就是这里。”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楼下那个旅店店员? “莉迪亚就在楼上吗?”是简着急的声音。 “别担心,简,我和达西我们马上……”是宾利先生在宽慰。他们也找来这里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与站在楼上的爱丽丝和艾德里安莫兰视线对上。莉迪亚立马喊着简,嚷嚷爱丽丝要害自己,拆散她一桩好婚姻。 “正好,你们先把莉迪亚带回去。”爱丽丝没理耳边聒噪,把莉迪亚胳膊塞进简手里,“我跟威科姆先生聊聊。” “艾莉莎……”简不确定这个一向大胆的妹妹要做什么。 “没事,我就揍他一顿。你们看好莉迪亚。”说着就把人拖回屋里。 “达西!达西!你就这样看着你童年玩伴受到伤害吗?老达西先生在地下也会怪罪你。还有乔治安娜!”威科姆意识到危险,不知道他做的事都已经败露,还想用达西兄妹的名誉相要挟。 “闭嘴!你是该被揍一顿!我早就该揍你。”达西先生喝止他将要说出的话。虽然吃惊于这位爱丽丝小姐的大力,但他十分赞同这个决定,把帽子一扔,留下加入。 没有一个人帮那位作恶的先生,只有莉迪亚在大呼他的名字,可惜被简和宾利先生联合制住,带回达西家马车车厢。一路上两人还在温和劝告莉迪亚不要信了青年花言巧语。 爱丽丝和达西先生替自己妹妹狠狠揍了这个混蛋一通。期间,她悄悄弹出一缕妖气,把威科姆弄晕。达西先生和还站在门外的艾德里安莫兰只以为这人被揍昏迷。 两人罢手,三人回到各自马车边。 达西家的马车刚好坐四人。萨瑟克区几乎没有人会坐马车,想找辆新马车并不容易。艾德里安莫兰便只好继续与爱丽丝同行。 他们一行先得赶紧去加德纳先生那里报信,免得他和贝内特先生真去了苏格兰。 “爸爸。”简和宾利先生一见到贝内特先生就喊道,引来达西先生的侧目。两人向贝特内先生讲述已经带回莉迪亚,让老先生松了口气,很满意这位有担当的大女婿。 “达西先生!”伊丽莎白见到达西先生也参与了这次的事,感到震惊。 达西收回看向好友宾利和贝内特先生的眼神,向曾拒绝他的小姐欠身行礼。 贝内特先生也注意到他,虽有些疑惑,但也礼貌回应他的问候。 宾利解释说是因为达西家在教会颇有势力,才找他提供帮助,保证以他好友的人品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 “这么说,这次就是凭借达西先生的帮助才解决这桩事了?”贝内特先生立马感谢达西的帮助。 “不,贝内特先生,我不敢居功。我们到达莉迪亚小姐所在时,爱丽丝小姐和莫兰先生已经准备带人回来了。”达西先生回道。说着悄悄看了眼伊丽莎白。 “哦?”贝内特先生转向自己的三女儿,以及她旁边那位俊美又沉默的先生。 “爸爸,这是艾德里安莫兰先生,是我的——”爱丽丝自然介绍起来,说到身份却故意拖长尾音,“教士朋友。” 满意看到他绷紧的神色,她继续道:“这次全靠他带我一个个可能的教堂找过去,他还生着病呢。” “莫兰先生,真是太感谢您了。”贝内特先生真诚道,“您真是位可敬的圣职者。” 艾德里安莫兰稀里糊涂跟着旁边小姐进了她家人堆里。听到她父亲的称赞感激,一时不知用何种态度面对贝内特先生,脸色几度变换,显得有些奇怪。最后只道:“这是我该做的。”声音倒听不出往日面对上流社会人士常流露的倨傲。 “真是不知如何感谢您,请千万用顿便饭。”贝内特先生这次被自家小女儿吓得不轻,对解决这桩棘手事的年轻人也敬重起来。说着,他又转向另外两位先生:“达西先生,请也赏光用顿便饭,您也出了不少力。还有查尔斯,多亏你有这样乐于助人的朋友。” 一行人最后都聚在了加德纳家的餐桌上。这顿饭有贝内特先生难得的积极社交和三位被感谢夸赞的先生努力配合,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伊丽莎白诧异于达西先生突然变得彬彬有礼。爱丽丝也惊奇于艾德里安先生也有这样受长辈喜爱的乖顺一面,她可听过他和他母亲的言语交锋。 临送别,贝内特先生再次对客人提出感谢问题,只道两位先生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一时没有合适的礼物,后续必定补上。两人自然都是推拒。 第28章 爱丽丝道笑盈盈接话:“爸爸,教士先生的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保证是他无法拒绝的。” 说着又转身对男人道:“过两日,我就要搬新家了,会给先生你发邀请函的,可一定要来——”她背向众人,用口型对他补完后半句“我们的爱巢啊”。 第26章 玉兔搬新家 男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爱丽丝口型在说什么,脑中乍然浮现那晚场景,极近的呼吸,迷人心智的话语。 一时恍惚,等察觉到面前小姐毫不掩饰的探究目光,才回过神。 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不知是该恼怒于她言行无忌,还是该感谢她没有当众说出那个引人遐想的单词。 爱丽丝欣赏完男人的变脸,就又恢复成往日人前那副淑女模样,优雅又不失灵动地行礼,同家人们一起送他和达西先生出门。 艾德里安莫兰只好维持住往常神色同众人道别,坐马车回到宅邸。他感觉自己身体状况比起上午已经好了许多,干脆带着约翰去了圣乔治教堂。在一遍遍教堂祷告洗涤下,内心渐渐归于平静。 回到宅邸,约翰把煤气灯挂到卧房墙壁上,屋子里终于有了光亮。 昏黄的灯光下,房间里陈设一览无余。唯一说得上装饰的只有床头矮柜上的藤编兔子。旁边是那位小姐给的两个药瓶,并排放着。巴斯的药,用当地药店随意买的玻璃瓶装着,只吃了7粒就恢复健康,还剩2粒没吃,便带回来了。新制的消风散雪丸则用爱丽丝药店特别定制、绘有繁复花纹的药瓶装着。 想到某位小姐对他的称呼,他决定今晚也早些睡觉。 完全不知道那位恼人的小姐,自己深夜并未休息,而是化作原形回到上午那个旅店房间。 重新变回人身,手指一弹,唤醒被她用妖气弄晕的威科姆。 还躺在地上的人,猛地醒来,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突然看见爱丽丝站在面前,直觉不对,撑着身子后退:“爱丽丝小姐,您为什么在这里?” 她一步步逼近:“放心,我一向很公平,你欠什么还什么,不会问你多要。”爱丽丝一手拿着把银质小刀,一手拿着个透明药瓶。 威科姆退到抵住身后一个柜子,骤然跳起挥拳,想要打爱丽丝一个措手不及,哪里料到反而是他被轻松踹倒,重重摔在地上,咳出一滩血来。 爱丽丝强制把瓶里的药丸倒进他嘴里。随后揪紧威科姆领子,把他整个人拎起来,扯着往后一仰,药就从喉咙吞进肚里。 他拼命想要挣扎,却被制得死死的。一把冰冷的刀挨着他脸划来比去。 威科姆瞬间停止动作,生怕刀伤到哪里:“爱丽丝小姐,有话好好说,我们……唔,唔……” 他嘴里突然说不出话,眼睛一下子睁到最大。 “你不就是凭着一张巧嘴,哄得莉迪亚和乔治安娜同意跟你私奔,图谋她们钱财吗?”爱丽丝还拿着刀在他脸上比划。 “哦,还有这张脸。”说着,不浪费一秒,手上用劲,威科姆两侧脸颊顿时出现几道贯穿的血痕。血顺着脸滴落到地板上。 “没了这副面庞、这张嘴,看你还如何诱骗小姐们。”爱丽丝划脸的刀上附着几缕妖气,妖气顺着刀刃扎进皮肤,会持续阻拦他脸的修复。 原本还想趁这单捞回本的人彻底陷入无声的癫狂。 爱丽丝打了个哈欠,把沾血的刀随手一扔,回家睡觉去了。 没过几天,搬新家聚会的邀请函就送到了艾德里安莫兰的宅邸。同样的一份还送去了卡姆登伯爵老宅,邀请老卡姆登伯爵夫人一起参加。 这次搬家,爱丽丝只请了在伦敦的亲朋并艾德里安莫兰和他母亲。而贝内特先生在找到莉迪亚的第二天就回朗伯恩了,他表示只有那里的空气能让他感到舒心,自觉已经离开太久,也许连贝内特太太的高声叫嚷也会感到亲爱无比。 收到邀请函,被迫与母亲一起出席的艾德里安莫兰先生板着张脸就来了。 “老卡姆登伯爵夫人。”爱丽丝见礼问候,端是标准英伦淑女模样。 新购的这处房子是一栋排屋,在沙夫茨伯里大道与皮卡迪利大街交汇处附近,正好差不多处于邦德街和圣乔治教堂中间。是一幢纯住房,房子有三层,一楼日常生活和待客,二楼有六间卧室,爱丽丝打算给姐妹并爸妈各留一间。三楼作为她自己的独享空间。 今晚已经带了好几拨人参观,艾德里安莫兰和老卡姆登伯爵夫人是最后一拨。 一路参观到第三楼。爱丽丝指着最大那间卧室,表示她住这间,还意有所指:“这间卧室挺宽敞,两个人住也很舒适。现在只我一个,多少有些空。” 说着看向某位先生。男人却低垂眉眼,状若未闻。 倒是跟看来的老伯爵夫人对上了视线。 “爱丽丝小姐,也许可以考虑把巴斯那套联排别墅买了?”老夫人重提话头。 “我是想买,可人家不肯啊。”爱丽丝似嗔似怨,故作叹息。 “一定是他太笨了。”老伯爵夫人瞪笨蛋儿子一眼。 笨蛋本人:真以为他听不懂两人说的什么吗?还旁若无人,当着他的面提,很难说不是故意。 卧室旁边紧挨着布置了一间制药房,免得她为了隐藏制药非人手段老往厨房钻。 制药房旁边则是一间看起来什么都还没摆放的屋子。 “这是一间打算做画室使用的房间。”她主动说。 “哦?爱丽丝小姐也对绘画颇有心得?“老卡姆登伯爵夫人眉眼一挑,好奇道。 “只是感兴趣,想试试。”爱丽丝意话里有话。 在场两人都听懂了。一路沉默低头的先生终于有了点反应,抬头看看视野开阔的绘画室,又看看与自己母亲说笑的小姐,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参观完,一行人在一楼落座用餐。 爱丽丝提议来玩行酒令。 “酒令是什么?”宾利先生总是对这些没见过的事物保持好奇。 “一种聚会游戏。”爱丽丝解释,“我们可以选择其中文雅一些的玩法。比如,每一轮都需有人做令官,令官选个单词,每人用这个单词吟一句诗,令词的位置依次往后挪。说不出诗句的,罚酒一杯。” “艾莉莎,你的意思是第一个人的令词在开头,那第二人的令词就得在第二位?”伊丽莎白有些明白了。 没等伊丽莎白说完,宾利先生就感叹:“这太难了!以单词算,这真的很不容易。“ “那第一轮便只要诗句里含有令词就算对。”爱丽丝想了想,降低难度。 毕竟是庆贺主人家乔迁之喜,听懂的众人稀稀拉拉应了。正好按用餐座次来,一人一句。几位长辈都表示不参与。 爱丽丝在天庭也常玩酒令,虽说与西方诗歌大不同,却也道:“令官轮流做,我先示范一下,这一轮令词便为春吧。” 她稍稍思索:“拽一片春光投入大地,留下玫瑰色印迹。” “艾莉莎,你这句诗妙啊,没明写春色如何,却又处处写了。”宾利先生不吝惜夸奖。 她只看着自己对面那位先生,指腹有意无意点在唇上,暗示意味满满。 “春有既定的归宿,是夏的茂叶,是秋的果子,是冬的萧索风声。”并不是小姐您。 男人说完假装看不见她动作,端起面前杯子浅饮一口,喝完才发觉是酒。 看来病是真好了,脾气又回来了。爱丽丝叉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看着男人慢慢咀嚼。 达西接着行令:“四季没有特别意义,春水般的眼睛更值得书写称颂。” 伊丽莎白反驳:“季节一年轮替,生死交点,长出新的生命。” 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对此不感兴趣,一人背了句知名诗人的经典之句,赫斯特先生更是直接举杯喝了,嘟囔道:“行什么令,我不管,只想喝酒,还能不让喝吗?” 接下来轮到宾利先生,他望着未婚妻的眼睛:“下一个春天我就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因为有你,而我们成为一体。” 简忍着害羞道:“春天的风带去我的回信,爱是彼此回应。” 最后是乔治安娜与莉迪亚两人。乔治安娜小小年纪学了不少东西,诗歌写得虽有些学院派,但有幼嫩的个人感悟和哲理,得到大家一致好评。 至于莉迪亚,在场众人只能勉强夸一句俏皮接地气。简直把这两天她忘掉威科姆原因全写了进去。收到属于她那份分红,去皮卡迪利大街买了几件最最时尚的衣服,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别的就没那么在意了。 屋里没人是诗人,这般行了十几轮酒令,头几轮都勉强能背几句诗或是编两句,后来都渐渐败下阵来,每人陆陆续续喝了数杯也就散开各自玩乐了。 伊丽莎白在一旁弹钢琴,达西兄妹听得入迷。 赫斯特先生终于如愿拉上老卡姆登伯爵夫人、宾利先生、加德纳先生打上惠斯特。简在宾利旁边看着,两人不时讨论该出那张牌,或是甜蜜对视。 第29章 赫斯特夫人、宾利小姐与加德纳太太聊起时兴绸缎,还有一个莉迪亚想要加入讨论,但都被无视。对于宾利两姐妹,以后必须同贝内特家做亲戚了,总要社交,但她们还无法接受在她们看来完全不成体统的莉迪亚。好在加德纳太太会一一回应自家侄女的叽叽喳喳,倒也相安无事。 除了老卡姆登伯爵夫人,无人察觉厅内少了两个人。 “先生,我说过我有一份你无法拒绝的礼物。”夜色下,爱丽丝声音从阳台传出。 第27章 玉兔开新店 男人今天做客没穿教士袍,而是常见的上流社会男士打扮,只是被他穿出不寻常的美感。黑色羊毛外套已在门厅处脱下,只着一身同色短襟燕尾服和白色衬衫,身量修长,气质拔俗。 他靠着阳台墙壁,直直盯着屋外某处,对爱丽丝的话并不回应,眼神看起来似迷离似清醒,格外好欺负的模样。 爱丽丝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男人肩膀,纹丝不动,也没别的反应。 真醉了?餐桌上行酒令,除了她故意吟诵那几句只有两人才懂的暧昧诗句,他会接诗句反驳,暗中较劲,别的基本自动认输,罚酒一杯,算几人中喝酒偏多的。 她又抬手,把手指摁到他脸颊正中,在他此刻面无表情的脸上硬生生戳出个酒窝。 等她转移手指向别处进发,男人终于微微垂下眼,看向刚刚被戳出酒窝的左颊,伸手截住她要放到他唇瓣的食指。 “爱丽丝小姐,你做什么。”语气算得上平静,还莫名有种懵懂无害的迷茫。 “你没醉?”爱丽丝有些讶异。 “当然没有。” “那你为什么跟我上楼?”她疑惑,以他在老卡姆登伯爵夫人面前表现出的冷淡。还以为今晚除非必要都不会跟她说话了,更别说独自与她来这三楼画室阳台。 等了好一会,才听到男人用懵懂含混的声音缓缓回答:“料到爱丽丝小姐今晚不送这份礼物,是不会罢休的。我总得先知道是什么,才好拒绝。” 她看出来了,虽然意识还算清醒,但受酒精影响,艾德里安莫兰感官有些迟钝,所以对外界的感受反应也变得迟钝了许多。 男人闭了闭眼,强打起精神,才接着道:“现在,小姐您可以公布答案了。” “教区长先生,我要去你辖区教堂慈济堂开药店。” 忽略她的新称呼,艾德里安莫兰反应两秒才回应:“爱丽丝小姐,是您醉了还是我醉了?昨天说这话时您也未曾饮酒吧,确定这可以被称为礼物?” 最近几月,男人的毒舌已经形成条件反射,虽然不用去社交场所被相看了,但还没完全扳回来,更别提现下被酒精腐蚀了脑子,全凭直觉行事。 他甚至挖苦自己:“或者是您高看了我的钱包?居然认为我支付得起整个教区信众以英镑为单件计价单位的药费?” 说话吐字不是很清晰,但其中的自嘲情绪倒是很真切。话中完全没怀疑过爱丽丝提供的药品值不值得购买,毕竟他自己已多次亲身体验过药效有多好,穷瘪的是他自己钱包。 “你当然支付得起。”爱丽丝不甚在意,只说出男人无法拒绝的理由,“一份药只卖1便士。这还算不得礼物吗?” 男人只觉得自己或许真是喝醉了,脑子无法思考或是无法正常接收信息:“1便士?” “先生,你没听错,这笔费用,寻常人都支付得起。实在有难处的,用你教区获得的捐赠款补充支出,也基本没什么压力。我听约翰说过,你每年都会拨一笔钱,用于慈济堂日常药费开支。” “那爱丽丝小姐您呢?数英镑的药品卖1便士?这中间的差价不是几倍,是数百倍。”男人清醒了些,严肃道,“这些日子您即便赚了些钱,恐怕也难以承受这笔庞大开支。更别说,还刚买了新宅子。” 他说着环视周遭,宅子虽然说不上处处精致,但陈设也颇花了些心思,这不是笔小数目。还有今晚见到的两个仆从和一个厨子,他们的薪水属于长期花销。面前小姐未免把做善事想得过于简单了。 “艾德里安先生,你是在担心我?”难得看到男人如此直白的关切之意。 “小姐,您能不能先关心下现在最需要关心的问题?”男人恼得酒醒了一半。 爱丽丝耸耸肩:“好吧好吧,这位操碎心的先生。我卖1便士的药当然不是现在店里那些卖上流社会人士的药,是专门针对住慈济堂和周边穷苦人最需要的治疗急症的药,比如最近这闹得正凶的时疫。” “时疫……”男人有些在意,却不解,“那也从未见过卖1便士的药。”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了。”爱丽丝打趣,“总不能只允许你行善积德,不让我们其他人参与吧。店名我都想好了,就叫东方爱丽丝1便士慈济药店。这该称得上礼物,还得上您前几日帮忙找莉迪亚的情谊吧?” “不,这早已超过那日我提供的帮助,况且,当时我是……是以朋友身份提供帮助,本就不求回报,您一家邀请我吃的那顿饭就足够了。”男人停顿一瞬才接着道,“如今这些是我远远不能报偿的。” “那这样说来,艾德里安先生,该是你要反过来感谢我啦。”爱丽丝语气活泼,偏偏尾音里似乎带着诉不尽的情意。 听出面前小姐话语里明显的逗弄,被讨要感谢的先生却忽然生不出一丝怨怪之意。他抬头看她,好一会儿才郑重道:“小姐,仁慈的主会保佑您余生顺遂的。” “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与你那主有什么关系?先生,你知道我对这些向来不信。”爱丽丝手指随意捻着发丝,散漫道。 “我作为索霍区教区长,替信众们感谢您的善心。”男人垂眸一瞬,改口道。 爱丽丝依旧摇头:“先生,我在意的并不是你在教会的身份,要的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感谢。” “那……我作为艾德里安莫兰,感谢爱丽丝小姐的善心。”嗓音不由自主柔软许多,“您有这样大的善心,却还惦记我微不足道的感谢吗?” 男人宁愿此刻听不到心脏跳跃的声音,也好过现在不知等待什么回答,身体自发反应。 “没有微不足道,我想要的感谢早就告诉你了,先生。”说着,爱丽丝凑近,趁其不备,覆上男人玫瑰色的唇,叼走一个算得上温柔的浅吻。 “当然,如果您愿意现在就入住这幢我精心布置的宅子,我会更高兴。”她在男人耳边留下这句,暖湿气息吻在耳边,引得他一个激灵,自己却施施然先离开了。 留下男人摸着唇,站在阳台,久久未动弹。直到老卡姆登伯爵夫人命人唤他离开。 不知如何面对的小姐,第二天就又上门与他商议慈济堂药店细节,说定以他教区作为试点区域。 今天的男人比昨晚还像喝醉了,频频走神,要她唤好几声才能把人叫醒,两人才能接着往下商议。 最终,两人说好一个教区只在其中一个教堂慈济堂开店,就选在教区长座堂教堂,那里慈济堂面积最大,收留流浪人员最多,更方便需要的人取药。 原本爱丽丝打算让加德纳舅舅帮她联系曾给他装修过邦德*街药店的施工队伍去教堂里搭个小店,艾德里安莫兰却道:“慈济堂里的人或多或少能做点活计,很多都是因为生病才丧失劳动能力,或是受了世间难言的苦楚就这么混一天算一天。爱丽丝小姐,您准备些施工材料工具就行。” 爱丽丝应下来。反正在慈济堂里的药店不需要装修多么精致,只要有个基本店铺功能就行。 两人商定完其他细节,身为教区长的艾德里安莫兰领着善心小姐去挑个好位置,把面朝慈济堂大门正中那片位置划给了她。 “莫兰先生。”他一进去,那些被收留的人就尊敬问好。不少人看见他身边小姐,也热情招呼:“爱丽丝小姐,好久不见了。”她求婚前一段时间常常往这边来,送药诊病,彼此已经熟悉了。 “各位,不少人都曾受过爱丽丝小姐赠药恩惠,她将正式在我们慈济堂开1便士药店,只要1便士就能领取一份治病救命的药。除了现金,店里还允许以工抵偿。每日会在店外挂出当日所需工作清单,大家按次序排队认领。” 交代好第一份招工清单是在慈济堂搭个小店,众人领到工具后便如火如荼建起来。艾德里安莫兰则以教区长身份带着爱丽丝挨个告知教区内那些教堂教士此事,安排后续领药事宜。 一周后,第一家东方爱丽丝1便士慈济堂药店就在圣乔治教堂开业了。 没有复杂的开业仪式,也没请其余人参加。在慈济堂众人、教堂教士和员工们注目欢呼中,小店便开门迎客。 店铺虽然整体朴素得多,整体结构都是木质,但该有的都有,异形小店招也照旧是相同的捣药兔蹬月。 迈步进入店内,大约800平方英尺,刚好放得下几排货架并一个柜台和几把椅子。 第30章 这里无需像邦德街店铺一样设置接待区,来往取药的人也绝无这个闲心,他们都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只需要更多时间去做活挣钱。至于本身就是慈济堂流浪者的人,在哪儿待着都行,坐着躺着,也不挑地儿。 她把今日需要做工的清单贴在专门制作的小木牌上挂出去。不一会儿,就排起不短的队伍。 爱丽丝收下前五名,确认他们都声称能完成安排的工作,便简要说明具体做什么,让他们各自到岗做活。 店里熏着艾草,有股清香,一扫慈济堂内混杂又闷闷的空气。 最外面那排货架摆放着驱寒丸,是用接骨木等英国本土也产的药材制作,一瓶九粒。药效虽比不得消风散雪丸,但面向这轮时疫却也对症。后面货架还依次摆放了治疗霍乱的回转益气丸、治疗痈疽的痈疽擦涂散等同样治疗急症的药品。 第一波先分发搭建小店人员的药品,他们工作了三至五日不等,一天工钱记作可以兑取一份药品的1便士。现在时疫仍盛行,几乎每个人都兑了驱寒丸。随后又陆续卖给从索霍教区其他地方赶来的人。 如今她坐镇新店,原先邦德街的店便交由伊丽莎白看顾。楼上公寓租期还没结束,最近伊丽莎白有时也住那边。 爱丽丝瞧着新店第一天经营状况,倒很不错,除了以工抵偿兑出去的三十来份药,另外还卖了五六十份,虽说略有亏损,但这总价也仅几个先令,只要伊丽莎白那边卖出去一份醒神膏,甚至只是便宜得多的特色中式草药茶,就能赚回亏损部分。 她埋头认真算着盈亏,却也察觉到远处,某位教区长先生一直注视着自己。 第28章 玉兔施小计 鱼儿咬钩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波流转间,眼尾那粒红痣也变得愈发生动起来。 爱丽丝合上记账簿子抬头,就见那位手拿圣经的教区长先生站在慈济堂门口,神色有些不同以往的柔和。 见她看去,男人嘴角重新拉直,整个人变成平时冷淡模样。 “艾德里安先生。”她走出小店,叫住明显转身欲走的人。 “爱丽丝小姐。”男人点头见礼。 “先生,你除了早上开业出现过,就再没见到身影。”爱丽丝话里是轻微指责,但语气听起来也不是怪罪,倒给人一种好久不见很想念的意味。 “去旁的教区同那儿主事人说说慈济药店的事。”他心里下意识解释,嘴上便也说了出来。 刚说完,紧接着又补充道:“原本也有别的事要去,顺便。” “那也该感谢的。”爱丽丝抬眼。 听到某个单词,男人突然一个激灵,忙看她一眼,手背抵唇低低咳嗽一声。 “艾德里安先生,时疫还未彻底康复吗?”她看出男人窘迫,偏要故作关心问出这句。 说完,在他尚未有所反应时,三根手指搭上男人腕间。明明看起来只是虚虚按在脉上,但指下手腕试着抽出,根本挣脱不开钳制。 “我替你看看是不是还需用点别的药。”爱丽丝装作只是看诊,让男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反应过激。 “你的身体……”她其实一直擅长的是用望气之术,不用切脉也能诊断男人状况,现下不过是逗人,“挺好的。时疫彻底治好了。我再给你些养身子的药。毕竟连续感冒两回,总归有些损耗,得补补。”补好身子,反正便宜不了外人。 “约翰呢?他也熟门熟路了,便让他去邦德街店里取些药,”爱丽丝停下话头,“或者你跟我回家坐坐?家里也备了些草药。” “不用了,爱丽丝小姐,我身体并无不适。”他拒绝。 “先生,关于身体的事,请不要质疑专业人士的意见,还是听我的吧。”亏不了他。 “那让约翰去吧。”看着面前小姐真诚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些关心,艾德里安莫兰到底松口。 “能去你家坐会儿吗?先生。我今天忙碌一天,连口水都没得喝。”爱丽丝说着叹口气。 顺着她的话,男人视线不自觉落到她依然润泽的红唇上,看不出什么,却也答应下来:“正好我吩咐约翰去取药,他在家里。” 这次有主人领路邀请,爱丽丝畅通无阻进入这幢提供给教区长居住的宅子。 男人把她引到起居室,罕见有些窘迫。家里几乎无人做客,他又惯常待在二楼,只约翰一个仆从,便没让他打扫得太勤。 起居室里并无爱丽丝小姐家中店里常见的鲜花,也没有什么待客的精致茶具。更何况,在伦敦这样的工业城市里,只要一天不擦拭一番,家具上便会有肉眼可见的灰尘。 “约翰,给爱丽丝小姐倒杯水,再取块毯子来。”他进门先吩咐道,想用毯子给一看就精致惯了的小姐遮挡下灰尘再坐。 “先生,您之前说有灰让我洗了,这天气,还没干呢。”约翰看看爱丽丝,又看看艾德里安莫兰,有些为难。 “这……” 男人还要说话,被爱丽丝打断:“艾德里安先生,不用费心了,让约翰先去取药吧。”说着她直接叫仆从过来,又报出一串药材名称,让他去邦德街取。 取药这件事,约翰已经轻车熟路,闻言把倒来的水连托盘一起放在茶几上,也没等自家先生意见,便自顾自应下出门去邦德街了。 看着面前确实无处落座的起居室,男人小声道:“爱丽丝小姐,要去楼上坐坐吗?”那声音,也不知是想邀请还是干脆希望无人听见。 “好啊。”面前小姐却一点儿也不体谅他,答得清脆响亮。 领着爱丽丝到了二楼,艾德里安莫兰本想把人带进卧房旁的书房。 她却不如他愿,在卧房门边不走了:“先生,不邀请我在二楼参观参观吗?” “小姐,您对这里已经够熟悉了。”男人有些无奈道,“我想不必再参观了。” “加上这回,总共只来过三次,也只进过这间屋子,不及我对艾德里安先生熟悉。”爱丽丝一副光明正大调戏人的样子。 不知该怎么回答,男人索性自己直接进了书房,把放有水杯的托盘放下,翻开手里圣经就读起来。 “艾德里安先生,这可不是待客之道。”爱丽丝跟着他进了书房,拿起水杯看着他浅浅啜饮。 见男人不理她,便也去书架上随便拿了本书,翻开坐他对面。 艾德里安莫兰总觉得对面有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让他脑子一片空白,手中书页迟迟没有翻动。 这样的刑罚一直到约翰回来才被解救。 爱丽丝用取来药材制好调养的药,又同宅子主人一起吃了顿便餐,伦敦的天早一片漆黑。 “小姐准备怎么回家?”主人问。 “刚吃过饭,散散步。”客人答。 “走吧,我送您回家。”男人望着院外马路上渐渐减少的行人。 爱丽丝当然不会拒绝。 白日喧闹的街巷安静下来。 “艾德里安先生,你不会一路上都不打算同我说话吧?” “爱丽丝小姐想聊什么?”借着夜色掩盖,男人放松了许多,话里也自带些随意。 “就聊聊你今天去旁的教区的事吧?”爱丽丝找了个男人能多说些的话题。 没想到还是一句就结束了对话:“也没什么可说的,小姐。我去了圣詹姆斯教区和梅费尔教区,见了他们的主事人。这是一件好事,一件善事,很乐意就同意了。” 在一个教区座堂教堂里开慈济药店这样一件事,被男人说得好似十分简单轻松。 “先生,如果不是我诊脉发现你最近颇耗了心力,就险些骗过我啦。”爱丽丝打趣。 “那您希望我说什么呢?说我费了多少口舌,做了多少事,花费怎样的力气推动这件事?”男人语气平静,“小姐,我不是什么唇舌灵巧的人,并不擅长用言语装饰自己。” “这我可不清楚。”爱丽丝瞥一眼男人张合的唇道。 男人不知道自己为何无师自通意会了小姐的意思:“爱丽丝小姐!” 好了,这下又不说话了。 这些日子,爱丽丝忙着新店的事,男人白天除了在教堂里讲经布道,几乎没有出现。可一到晚间,她关店要回家,男人必然在慈济堂门口现身,等着送她。 这天,在路上,男人聊起已经与伦敦城里大多教区说好了,随时可以去教堂建慈济药店。 “那先生,你明天的时间可以留给我了吗?” “什么?”男人有些茫然,不明白话题怎么到了这里。 “慈济药店生意太好,药材已经不够用了。最近接触这么多人,我也有些更有针对性的配药想法,可以陪我去给补充些药材吗?” 男人的回答是第二天中午准时出现在慈济堂外。 许多服用爱丽丝的药治好了时疫或是自己老毛病的病人,正纷纷围在店外感谢。被围在中间的小姐并不推拒,笑眯眯接受。 第31章 爱丽丝见他来,冲他笑笑。这些天男人神色一天比一天和软。 两人一同乘马车到了老露西草药店。 老露西还是闭眼靠坐在沙发上,听见来人,既不起身,也不睁眼,只道:“爱丽丝小姐,反正这里您已经很熟悉了,请随意吧。” 爱丽丝就带着男人挑选起需要的药材来。 不同于最初那次来时见到的各种药材混作一堆,中药材们被分门别类摆放得齐整,连药材头部和根部的朝向都统一。 爱丽丝穿梭在摆放药材的区域,她指一个,男人就把药材搬上马车。这次特意另外租了个拉货的马车。 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选完所有药材,都运上马车。 “老露西,别睡了,快来算账。”爱丽丝催促悠闲的人起身。 被叫到的人起身,睁开眼,一个个空了位置扫过去,不多时就算清爱丽丝该支付的钱款。 爱丽丝拿出几张以英镑为单位的票据递给她,她接过,抬头看一眼旁白人或者自然对话:“这就是你让我大冬天不远万里给你找萤火虫运回伦敦要追求的先生?” “没错,萤火虫先生。说起来你也得感谢他,萤火虫可是治你眼睛很重要的一味药材。”不过她只是随口一说,付了钱,没等老露西答话,就直接带旁边人离开了。 不用看也感觉得到,男人注视她的眼神又柔和了些。 面对面坐在足够四人乘坐的马车里,爱丽丝与艾德里安莫兰来时,斗篷中间还隔出半个人的位置,现在—— 爱丽丝看着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已经越挪越近的黑红两色。 似乎是遇到突然窜出的酒鬼,马车一个急停,男人随着车厢晃动跌了过来,斗篷交叠在一起。 “爱丽丝小姐,您没事吧?”生怕压到她,男人顾不得撞到车顶的疼痛,急忙想要起身坐回原处。 “就坐这边吧,也免得再为这种事被撞疼。”爱丽丝拉着男人在旁边空座上坐下,把手放到他头顶轻轻揉了揉。 男人绷紧一瞬,又慢慢放松下来,没有拒绝。 真骗到啦?可惜她要的比这多得多。爱丽丝爱怜地摸摸他头发。 马车在新宅门口停下,仆从出来把药材都搬到楼上配药间。艾德里安莫兰第一次主动道别。 “再会,爱丽丝小姐,”或许觉得这话有些生硬,他又补充道,“愿您有个好梦。” “再会,先生。愿你好眠。”她察觉到什么,送上份不那么诚心的祝愿。 希望接下来的,他能受得住。 目送爱丽丝进屋。艾德里安莫兰沿着这段时间走了无数遍的路返回。 路边柔和的灯光,关门的店铺,都让他不由自主想起某位小姐。 一个仿佛在哪里见过的人突然拦住他去路。 得益于良好的记忆,艾德里安莫兰认出来人身形:“威科姆,你……” 见到这个令人不喜的人,他皱眉,等借着灯光看清他的脸:“怎么会这样?” 第29章 玉兔下猛药 书房,沉黑的夜里,墙上煤气灯提供微弱的光亮。 艾德里安莫兰脑子里不断浮现方才见到那位名叫威科姆青年的脸,几道贯穿疤痕崎岖不平。他似乎说不出任何话,只发出像地狱里恶鬼般的暗哑嗬嗬声。 低头看着桌上撕扯成碎片的纸张,他希望自己从没见过这些字句,从没跟那人交流过。可惜,纸上内容已经深深刻进脑子里,让他无法思考任何其他事。 “先生,一定好奇我这张脸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吧?” “曾经,我英俊,讨人喜欢,现在,我什么都没了!都是拜那位小姐所赐,没错,就是你现在心里想到的,那位爱丽丝小姐!” “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除了她还能有谁?那个暴力的疯子!她毁了我的一切!” “污蔑?您看看,先生!看看,这是她给我灌药留下的药瓶,这是她划破我脸留下的刀,应该很熟悉吧,这都是她的东西啊……是,我这些证据送到法庭,连传唤她都无法做到,但是您是知道的。” “捡的偷的?先生,不说您是位圣职者,凭空污蔑我这样一位无辜的人,是不是一桩罪过。而我只是一个失去容貌失去嗓音的人,如何去偷盗只会在上流社会人士手中的药瓶?捡拾,也没有这样微小的巧合。” “先生,您明明已经相信,不要抵抗您心里的声音。” “好人?有善心做善事?哈哈哈哈,先生,这是我此生听过最荒谬的笑话。我看得出来,这位小姐一定有更大所图,谁知道她要以此得到什么?金钱?名声?请恕我冒犯,她这不就骗到了您的信任和感情。” “行吧先生,就当是我骗您吧,只要您能说服自己……” 面前还摆放着一个玻璃药瓶,跟隔壁卧房那两个一模一样。这些日子吃调养身子的药,每天都会用到,无需放一起仔细比对,早已仅靠触摸便知悉上面繁复而特别的花纹。至于刀,他曾在邦德街药店柜台上见过。 大脑神经根根跳动,催促提醒着他赶紧休息,但他不敢躺到床上,害怕一入睡就会同这段时间每天那样,在睡梦里见到那位此刻他无法面对的小姐。 第二天,男人顶着一夜未眠的脸出现在教堂,今天是礼拜日,他必须主持礼拜。 有约翰这个“信使”,爱丽丝轻松获得了他主人全部信息。进入教堂礼拜堂,只觉得男人面色看起来比上次病倒还要憔悴,像天庭蟠桃宴宴请众仙用的玉玻璃,美丽而易碎。 倒没看错这个威科姆,确实很懂人心,替自己狠狠往男人最薄弱最疼的地方扎,也算是种物尽其用吧。她很满意。 “想要我做你同路人,可没这种好事啊。”爱丽丝对着讲经台上先生低语,“为什么不是你站到我身边呢?” 随手把玩着打上她印记的精致玻璃药瓶,褐色的药丸在瓶内滚动,发出摇骰子似的哗哗声响。如果这场游戏也是一次赌局,她注定会是赢家。 “艾德里安先生。”她起身叫住做完礼拜匆匆想逃开的男人,递出手里药瓶,他却似乎觉得东西烫手,下意识退了一步。 盯着药瓶半晌,他又看向神色如常的爱丽丝,迟迟没有伸手接过,澄净的湛蓝眸子里闪过复杂情绪。 她伸手拉他手,也被躲开。面前男人此时仿佛化身一株含羞草,稍有刺激都能敏感感应,并做出应对。 反应还挺大。爱丽丝在心里打趣。 “艾德里安先生,怎么突然避我如蛇蝎一般?”她故作不解。 “抱歉,爱丽丝小姐,我只是昨晚没睡好。”男人不敢看她眼睛,只揉着眉心垂眸遮掩情绪道。 “艾德里安先生,这是我用昨日新买药材为你调养身子制的新药,可得好好休息,不要辜负我一片好心啊。”爱丽丝再次递出,男人终于伸手接过,紧紧攥在掌心,压出道道繁复纹印。 “上午来送药也是想告诉你,今晚不用送我回家。简下周就要举办婚礼,家里姐妹中午就都到了,我会早些闭店。”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看男人反应。 “嗯。”他却只低低应了一声。 “查尔斯一直说你是他们顺利举办婚礼的恩人,他要自己写请帖当面邀请你。” “嗯。”他还是道。 “艾德里安先生,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爱丽丝抛出根引线。 男人终于抬眸,看着面前小姐似乎藏着什么的眼睛,最终只道:“没,没有。”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祝您玩得开心。” “我当然会。”爱丽丝笑着答。 “简!这是我送的新婚礼物,帽子的花边都是我精心装饰的,你喜欢吗?”刚进门,就见凯瑟琳围着简兴冲冲展示自己准备的礼物。 “喜欢,谢谢你,凯瑟琳。”简温柔道,很高兴收到这样含着妹妹真诚祝福的礼物。 “凯瑟琳!你怎么可以和我送一样的礼物!”莉迪亚跳起来大声指责,转身就往二楼跑,边跑边喊,“简,等我去卧房拿!我做的帽子才是最好看的,婚后第一天你要戴我的!” 简无奈摇头,只得等着非要争高低的另一个妹妹,想着如何劝和。 玛丽默默拿出她从各种书里摘录集锦而成的《婚姻宝典》:“简,如果你婚后遇到什么困扰,都可以翻看这本宝典找找办法。” “玛丽,这个礼物很棒,谢谢,我想我正需要它。”简珍惜地把妹妹们送的礼物放在一处。 等莉迪亚拿着帽子下楼,她立马和凯瑟琳吵作一团。简在一边不停说着“都好看”“都一样喜欢”,也劝不动两人,反而缠着简要她选出个“最喜欢”,好证明自己的手艺。 爱丽丝和伊丽莎白在一旁看好戏。她们的礼物倒是早就送了,前者简单粗暴送了笔数目不小的钱,让简婚后生活不会因为花用钱的问题与丈夫相处束手束脚;后者送的是件精致首饰和一条自己缝制的裙装,让简可以在度蜜月时穿戴。 第32章 最后仆从把午饭端上桌,两人才消停下来。 餐桌上,排行前三的贝内特家小姐聊起最近慈济药店的扩张发展。三个小的里,只有玛丽认真听着,另外两个已经聊起新到手的分红要如何花,倒是越聊越兴奋,半点看不出刚刚还争吵不休的样子。 冷不丁,爱丽丝唤道:“凯瑟琳,伦敦城里我打算再开两家慈济药店,店员延续第一家模式就地雇人,你愿意去巡店吗?” “我吗?”凯瑟琳突然有些茫然,“我能做这件事?” “当然,你完全可以相信你的直觉。”爱丽丝看得出来这个妹妹从小到大完全靠直觉生存,也活得挺好。 “你怎么这样!为什么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你都没有让我管过什么,凯瑟琳一来,你就给她两家店管理权!”当事人还没同意,莉迪亚先闹了起来。 “我答应。”凯瑟琳被这么一激,立马答应下来。 莉迪亚更是吵着也要管店玩,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感兴趣。 “莉迪亚,你有别的任务。”爱丽丝只说,“等那两家慈济药店开起来,你就在家里多办些沙龙聚会,邀请上流社会的太太小姐们参加,伊丽莎白会同你一起,简有时间也来,务必把我们药店名声宣扬出去。” 听说可以由自己作主多办聚会,莉迪亚顿时高兴起来,还看凯瑟琳一眼,隐隐有炫耀之意。 玛丽这时已经停下用餐的手,转向爱丽丝,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等待自己或许也有的任务。 “玛丽,你不用太参与药店经营。”听到前半句,玛丽扶着眼镜低下头去。 “有个活儿合适你,每天给慈济堂里的人教教书本上知识,偶尔夹杂着聊聊我们药店就行。”说到这里,对面的玛丽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先在圣乔治教堂的慈济堂教教里面想要学的人,”第二天,爱丽丝就带着玛丽堵住艾德里安莫兰,商议想让玛丽在这里免费教底层穷人知识,“等另外的慈济药店开起来了,再让她去别的教堂授课。” “这是件好事,”说完好事一词,男人有明显停顿,又接着道,“我去同其他教区主事人再谈谈,应该不会拒绝。” 说着就以要商议此事为由,告辞离开了。 到了该送她回家的时候,男人也没有再出现在慈济堂门口。 不过,随着她同玛丽走在回家路上,身后倒是多个小尾巴,远远跟着。若不是她听力灵敏,又对那位先生脚步声有些了解,还不一定发现。 爱丽丝想要抓住最近总玩儿消失的先生,可她一往回走,那人也立即快步往后走,滑不溜手。偏她如今还不想在大街上,当着玛丽和行人的面,暴露自己妖精身份。恢复的那点法力,又不足以覆盖这么远距离、这么大范围,让她施展障眼法。不然,她真想把那个逃跑的先生抓过来。 “给我等着!”爱丽丝低骂一句。 ----------------------- 作者有话说:为艾德里安莫兰颁发冷脸洗内裤初级奖章 第30章 玉兔诱捕人类 艾德里安莫兰这些天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避开那位小姐。 伦敦的郊区也有大量教区,可以让慈济药店继续向城外铺开,甚至这些地方底层居民能获取的资源和机会比伦敦城里少得多,更需要这样一个药店。 今早爱丽丝小姐找过来想商议此事,他让约翰请走了她,但把事情提上了日程。这是两人曾探讨过的未来方向。也许只要他尽快处理完这件事,就不会再频繁接触了吧。男人深吸口气,轻轻一叹。 他刚谈好新一处慈济药店地点,正从卡姆登教区返回。卡姆登区是历任卡姆登伯爵承袭的封地,虽在郊区,但封地颇大,资产颇丰。如今教区长的职务早在他父亲做伯爵时期就给了他小叔叔,因此家族才给他谋了个旁的教区教职。 艾德里安莫兰骑马行在回城乡道上,四周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两旁是广袤平原,草地与各类林地交错相融,让路人也不觉无聊。不过,比起冬天只剩树杈的荒败,他还是更喜欢春天充满生机的乡野。 面前这片橡树林向来是卡姆登家族狩猎的场地,进入秋季后,几乎每隔数日就会举行狩猎活动,他不喜欢血腥,从没参加,反倒被现任卡姆登伯爵骂过没出息。 正想得出神,突然听见树林里传出嘤嘤叫声,像是某种小动物求救的痛呼。 他翻身下马,快速把马拴在最近一棵树上,钻进林子寻找。 是只雪白的兔子,被捕兽夹夹住了。 察觉有人靠近,兔子挣扎两下,却摆脱不了,冲他哀哀叫得可怜。他赶紧上前施救,刚费力打开捕兽夹要查看兔子伤势,就被毛茸茸的家伙弹射扑倒。 这只由爱丽丝原形所化的兔子,冲身下男人就是一顿猛扑抓挠,完全不顾他说什么。 扯掉他的衣襟。 让你躲! 抓挠他的脖颈。 让你躲! 弄乱他的头发。 让你躲! 爱丽丝看着爪子白毛上夹杂的一小撮金发,啊,还是不扯头发了,秃了可就不好看了。她默默把头发还给男人,勉强放过他。 终于得以喘息的先生,这才终于把话说完:“别误会,我不是放夹子的人,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伸手试图安抚还踩在他身上的兔子,被爱丽丝一爪打掉。 艾德里安莫兰也不勉强,撑着地面坐起身,她在这人动作时就灵巧跳到了他右肩上。 男人身子控制不住一斜。 这么重?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疑惑。自小也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动物,只当自己不了解。 终于稳住身形,这熟悉的动作,勾动他记忆:“如今兔子都喜欢踩在人肩上吗?”想到在巴斯遇到的那只不爱沾水还气性大的兔子,不由发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轻笑。 他侧脸端详,眼前这只比之前在温泉浴场遇到的还要更大一圈,普通成年兔大小,长得倒颇为相似,都是浑身雪白,眼睛赤红,连眼中灵动的神采都如出一辙。不过,他也不会辨认法子,只觉得也许所有白毛赤眸的兔子都长一个样,习性也相似。毕竟两地相隔一百多英里,根本不可能是同一只。 “好了,你快回家吧,下次记得避开这片林子。”艾德里安莫兰想要把肩上兔子抱到地上,又被直接挥开,毛茸茸的爪子牢牢抓在他身上不放。 笑话,今天这一出可不是只为了抓他两下,休想让她松爪。 再说,如今法力尚有限,障眼法用起来不太稳定,如果离开施法对象三米范围就有可能露出破绽。在功德之力缓缓滋养下,她原形已长成小鹿大小,明显比英格兰凡兔大得多,全靠障眼法混淆艾德里安莫兰的视觉和触觉。此刻,她踩在肩上,他也只能感受到普通兔子身型。 “你总不能要跟我走?”男人有些无奈,抬头看一眼周遭,“山间丛林,自由自在多好。” 她又不是真的野兔。爱丽丝伸爪扯扯他身上斗篷,引得男人转头,她立马点点头表示他说得不错,就是要一起走。 艾德里安莫兰领会到她的表态,有些意外,却并不十分震惊,毕竟已见识过巴斯那只兔子的聪明灵性。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她往橡树林外走去:“这一路都还有不错的山林,如果遇到喜欢的,随时都可以离开,但进了城可就不能瞎跑了,有人会捉你去换钱。” 回到马旁边,解开系绳,把它重新牵到乡道中间。 男人把右肩靠近马背,想让兔子先上马,免得一会儿重心不稳把她摔了。 马背哪里有人背舒服。爱丽丝转移位置,跳进他斗篷的兜帽里。以如今原形重量,即便是宽大厚实的羊毛兜帽也承受不起,她突然听到帽子接缝开裂的细微声响,赶忙用爪子抓住他肩背,分走一些帽子承受的压力,才解决这个窘境。 看她自己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儿。艾德里安莫兰便也不再坚持,直接背着她跨上马背出发。 一路上,见到不错的林子,他都会特意走慢一些,想让兜帽新住客看看喜不喜欢,可惜她好像只喜欢他的兜帽。 快要进城了,爱丽丝依然安安稳稳坐在他兜帽里。 “这是最后回野外的机会了。”男人指指怀里,“如果还想跟我走的话,先来这里待会儿。” 骑马背个兔子什么的,还是有些扎眼了,城里又不能如野外般快骑,一路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瞧。多少有点奇怪,很没必要。 爱丽丝闻言,先跳到他肩上,又跳到他胸前抓住之前被她扑*得有些破损的袍子。 男人理了理斗篷,将她罩进怀里,一丝风也吹不进来,黑暗里只剩男人体温散发的热气,蒸得她困熏熏。 睡意萌发间,似乎也没多久,她就跟着到了熟悉的小院。迎上来的人依然只有约翰。 懒得动弹,气也消了,下马时爱丽丝终于同意让他托住自己,男人只当这只兔子终于熟悉他信任他了。 第33章 “先生,”约翰过来牵马,先看到自家先生大变样的教士袍,又瞧见他怀里露出的白色毛乎乎的生物,惊讶道,“这是什么?您去哪里抱来?总不能是从野兽窝里抢来的吧?” “兔子,路上救的。”男人没有多解释,径直抱着爱丽丝进入宅子。 约翰只好先去拴马。 艾德里安莫兰带着她上了二楼,这层总共4个房间,其中一间是他洗浴用的,旁边几个木桶里有烧好的水。主人出了远门回家必要沐浴清洁,家里仆从早已有了估算时间提前备好水的本事。如今热水放置了一会儿,温度正合适。 他准备把爱丽丝安置在屋子正中大浴盆里。约翰正好也上楼来了,见此就想把兔子带到一边小些的备用木盆:“先生您先沐浴吧,我来给兔子清洁。” 爱丽丝瞪他一眼,嫌弃地看着约翰伸出的手,转身重新跳到男人胸前,艾德里安莫兰只好继续伸手托住她。 明白胸前的兔子只愿同自己亲近,他吩咐约翰在他浴盆里倒水,这回也得到一个瞪视。 人身还能勉强洗洗,原形谁也别想让她沾水。 伸出白爪子,递到男人眼前。看!多么白净! “不可以。”艾德里安莫兰碰碰她爪子,把她放在地上,指指装好水的盆,“洗完才能在家里随意活动。” 说着,他想起件事,盯着兔眸问:“你是兔子先生还是兔子小姐?” 爱丽丝在他说出小姐一词时才给了些反应。 “原来是兔子小姐。”艾德里安莫兰道,“我还有重要的事,一会自己在这里玩吧。” 约翰看着一人一兔沟通良好的模样,不禁心里发出疑惑:最近与爱丽丝小姐闹别扭,眼见神思恍惚的不是先生吗?怎么产生幻觉的会是我? 没想明白就被先生领出浴室,掩上了门。 “麻烦的男人。”爱丽丝变回人身,随便洗了洗。 “先生,您还要外出吗?” “嗯,我一会儿就回来。” 听到这句,突然记起艾德里安莫兰最近雷打不动的护送,赶紧用旁边摊好的毛巾擦干,重新化作原形追了出去。 同每一次从慈济堂走出来一样,爱丽丝沿着回新宅的路悠悠散着步。 教士先生熟悉的脚步声跟了上来,照旧隔得远远的,只想确认她是否安全到家。 想到他为了送她,刚回家又急匆匆出门,爱丽丝坏心眼地再次倒转方向往回走,且比之前那次追得还要快,直把他逼进个小巷。 察觉男人奔跑后屏息躲藏却控制不住呼吸声,她乐出声,转身施施然离开了。 反正都要自投罗网,何必急于一时呢。 等艾德里安莫兰重新回到自己宅子,上了二楼进卧房,便见到兔子小姐在他屋里巡视领地般自如踱步。不像她到了别人家里,更像男人撞进她洞府,自在惬意得很。 一人一兔对视,还挑衅般抬起下巴。 男人笑笑,带着晨袍去了浴室。 等艾德里安莫兰洗浴好,直接进了隔壁书房。 爱丽丝歪头,也几步跳进书房。 见男人正伏案写着什么,她轻巧跃上书桌。 专心做事的人察觉面前多了个毛茸茸,抬头看来,爱丽丝睨他一眼,还是那副神气模样。 艾德里安莫兰抿唇,捻了捻手中羽毛笔,眼中快速闪过什么情绪,继续做眼前事。 爱丽丝舒舒服服团在他桌上,看他忙碌。 桌上是一份计划清单,列出了全伦敦的教区和教区长姓名。最上面一串城里教区的名目已经勾掉了,剩下都是郊外的。不少教区旁还有斜字标注。比如,最新勾掉的卡姆登教区旁,记录的是关于教区长态度和教堂慈济堂中能选取的最佳修建药店位置。 算得上用心,她满意点点头。 忙完,男人带兔子小姐去卧房休息。想把她放进用衣服搭好窝里,爱丽丝不搭理,自己选了个舒服位置。 这回睡不了艾德里安莫兰头顶,毕竟她现在的体型实在挤不进男人和床头中间那点儿位置,便挑了他枕头旁大片空地。刚刚已经试过,还不错,可以近距离嗅着男人身上好闻香气入睡。一人一兔便这样躺下。 清晨,天刚微亮,爱丽丝被楼下说话声吵醒。 不久听见约翰敲门通报:“先生,宾利先生到访。” 查尔斯?应该是来送请柬的吧。爱丽丝掩唇打了个哈欠,兔眸半张半阖,还有些困意。 听到通报,身侧床铺有了动静,男人快速起身。没等她看,就被他用被子轻轻罩住脑袋。等她掀开被子,男人已经由晨袍换成了一身可以见客的衣服,匆匆下楼去了。 “莫兰先生,请恕我冒昧这么早打扰您好眠。实在是前几天我来拜访都得知您已外出忙碌去了。”没错,她可以作证。 “约翰有跟我提起,确实是……有事要忙,也未曾回访。”说什么有事忙,是躲她吧。爱丽丝鼻子里发出哼声。 “我之所以如此急切想要与您会面,是想当面发出最诚挚的邀请。我的朋友,请允许我这么称呼您,我与未婚妻能够这么顺利的在皮卡迪利圣詹姆斯教堂举行婚礼都是有您的无私帮助,不管是为我们结婚登记做担保,还是寻找我们那调皮的妹妹。真的,再次向您表达感谢,也真诚期盼您能出席我们两天后的婚礼。有您的祝福与光临,我们会无比荣幸与开心。”果然是来邀请参加简婚礼的。 “宾利先生,先提前恭喜您和贝内特小姐。”不想去? 查尔斯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莫兰先生,如果您那天有时间,哪怕是无法参加教堂仪式,也希望能够出席在我们婚房举行的婚宴。地址都在这封请柬上。” “不,我是说,我会尽量参加您的结婚仪式和婚宴的。”居然同意去?爱丽丝有些惊讶。 ----------------------- 作者有话说:兔:虽然我折磨你玩弄你逼迫你,但你不可以躲哦,否则兔拳出击,抓得你人毛乱飞! 第31章 玉兔参加婚礼 皮卡迪利圣詹姆斯教堂内,简和宾利先生郑重许下彼此相守一生的誓言,在婚书上签下各自姓名,结成合法夫妻关系。 在这样的时刻,任是内敛的简,脸上也洋溢肉眼可见的幸福欢喜和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宾利先生更是笑出最傻时刻。 观礼宾客都是两位新人最近的亲人朋友,露出善意笑容,其中唯有贝内特太太又哭又笑,她嚷道:“我就说简和查尔斯能成,从他租下内瑟菲尔德庄园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注定要做我的大女婿。噢,年金5000英镑的女婿,他们一定会幸福的。”说着又幸福地抽泣起来。 爱丽丝是观礼席最年长姐妹,紧挨父母坐在女方亲友第一排,早已习惯母亲音量,只笑盈盈看着台上的简。作为男方邀请的重要客人,艾德里安莫兰坐在隔了过道的另一边第二排首位,算得上近距离接触贝内特太太哭声冲击,却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只是有些情绪不高,神情淡淡,看起来不好相处。 宾客们起身随新人走出教堂,门外早安排了专人撒彩色碎纸片,缤纷的色彩为这场婚礼增加了更多欢庆气氛。 婚礼结束也才差不多十一点,在一路彩色纸片中,众人步行前往下个地点。 爱丽丝放缓脚步等着故意落在后面的艾德里安莫兰:“先生,对于今天的婚礼,你有什么感想吗?”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爱丽丝小姐。”好几天未曾交谈,男人尽量保持了平常语气,“您要知道,我已经主持过太多这样的婚礼。连对每一位新人的祝福都是同等真挚。” “听起来任何一场婚礼都不会再牵动您作为艾德里安莫兰先生个人的情绪,有的只是身为圣职者的纯然祝福了。”爱丽丝随手摘落几个粘在她帽檐要掉不掉的彩纸。 “是的,小姐,也可以这样说。”男人语气依然淡淡。 “连这一刻的欢喜都无法感染你吗?”爱丽丝看向男人,在她注视下得到一个点头回应,接着道,“你就决计不想获得这样的幸福?” “您怎么确定我现在这样就不够幸福呢?”他神色恍惚,像是想要给自己一个肯定,“幸福也有不同的形式,我这样就挺好。” “如此说也没错,可你真就不想要什么旁的吗?”爱丽丝满脸不信。 男人并不看她,答非所问道:“最近养了只兔子,家里已经变得足够热闹。” 爱丽丝瞥他一眼,嘴角笑意中带一丝玩味,不再搭话。 教堂离举办婚宴的婚房很近。众人步行大约十几分钟就到了。 宾利先生把他原本租住的格罗斯维诺街区排屋买下作为婚房,与姐姐姐夫做了长久邻居。今日,这栋房子终于迎来它的女主人。宾利小姐也正式移交了掌家权。 仆从们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婚宴菜肴,只等主人领着宾客回家。 参加婚礼的男女老少都按照礼仪戴了各式帽子,进入新人宅邸时纷纷脱帽,递给仆从挂起来。 第34章 此时在爱丽丝前面的是一个头发花白又稀疏的老头儿,他旁边褐发青年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 她不由把目光转到身旁金发先生身上,还是他的头发浓密有光泽,受她喜爱,大抵西方传说中的金羊毛也不过如此了。 没到开宴时候,众人便先在休闲厅内闲聊。 贝内特太太昨日就到了伦敦,但注意力一直放在简身上,现在婚事告一段落,两人终于有了合法身份,什么也无法把这小两口分开。她一放松,突然回想起婚礼上看到不少年轻体面的先生,立马记起另一个宝贝女儿还在伦敦物色贵族丈夫。 拉住刚进休闲厅的爱丽丝大声问:“艾莉莎,你最近跟那么多贵族交往,总有合适的丈夫人选了吧?伦敦优秀青年多,你也不要挑花了眼,嫁里面最有钱的总不会吃亏。最好找个比宾利先生更有钱的,毕竟宝贝你自己就这么会赚钱。” 虽然现在厅内人声嘈杂,但这样的大嗓门,身边不远处那位先生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没等爱丽丝回答,贝内特太太一一打量进入厅内的年轻人,不少都已经有了不符合年龄的发型:“噢,伦敦的绅士们都怎么了,这还比不得我们梅里顿镇上,至少适婚年龄还不大看得出来。” 贝内特太太冲女儿使眼色,突然发现她旁边不远美貌的先生,重要的是这头发一看就很健康。从年轻时就对英俊青年没有抵抗力的老毛病又活泛起来,直接搭话道:“您是我见过最仪表堂堂的先生了,这样的美貌,这样的风范,想必您一定是位了不得的贵族,不知道是哪家公爵或伯爵?” 艾德里安莫兰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在别人看来就是脸色更冷了。 以为受到冷眼,贝内特太太当即翻脸,对自家宝贝女儿道:“啊,看起来是第二位达西先生,这种先生根本不懂得对妻子温柔体贴,还是算了。” 这下,不仅艾德里安莫兰的脸色陷入冰冻状态,旁边过来想礼貌问候的达西先生也脸色难看起来。 见到几人在这边,宾利先生带着简、伊丽莎白和贝内特先生走了过来。他一来就热情问候所有人:“妈妈,很高兴终于可以在公开场合也这样称呼您。” “噢,可爱的先生,我也是如此高兴。”贝内特太太一副你是我此刻最看重小辈语气,还不忘斜眼瞪一下她眼中不够格的先生,“果然,只有像您这样彬彬有礼、亲切谦虚的先生才配娶到我宝贝女儿。” 艾德里安莫兰勉强让脸色不变得更糟糕。 旁边继续竖起耳朵听的达西先生:“……” 宾利先生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神情,说话时刻显露着一颗迫不及待想要彻底融入贝内特家的心,语气活泼冲爱丽丝道:“艾莉莎,这下我们是切切实实的兄妹了。” “查尔斯,你不是早就进入这个角色了么?”爱丽丝笑他。 简看一眼自己新上任的丈夫,抿唇笑了。宾利先生自己也笑起来。这块儿都是快活空气,除了某两位先生。 偏偏宾利先生看不到这些,注意到旁边是自己特意邀请的客人,再次忍不住分享他的喜悦:“莫兰先生,您能来真是太好了。希望今天的幸福喜气也有传递给您。” 说着他情绪高涨,提高音量冲在座客人发表感言:“各位,各位,你们能参加我和妻子简的婚礼,不胜荣幸。既然我有了这样的幸福,就不敢自私地独享,必要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与爱意结合的可贵。就祝在场的未婚女士先生们也早日找到与自己情投意合的那个人吧。” 宾客们都哄闹起来,简有些不好意思,往妹妹和丈夫身后侧了侧。 贝内特太太立马跟主人家似的招呼起宾客来,让原本正在招待熟人的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有些嫌弃,却到底没说什么,反而为说话不周全的太太擦起屁股,毕竟已经真做了亲戚。 贝内特先生接起新女婿话头:“这样的祝福可不敢轻易领受。虽然很不舍,但我想伊丽莎白和艾莉莎很快也会嫁出去。要是这份祝福恰好只有两个名额,剩我和玛丽留在全世界最吵闹的人堆里,那怕是很快就得搬去与艾莉莎和那位不知姓名的三女婿同住了,小神医可得救救我们耳朵。”说着用略显夸张的表情看向两个女儿。 爱丽丝看看旁边神情已经差到极点偏还要装若无其事的先生,又看向她的真理母亲、憨憨姐夫和幽默父亲,没想到这三人合在一块儿杀伤力这么大,都快赶上威科姆了。 婚宴持续一天,艾德里安莫兰却提前向两位新人辞别,只道教堂还有事务。 “先生。”约翰迎上来,却只得到自家先生的冷脸。 他小心翼翼问:“婚礼之行不顺利吗?”您同爱丽丝小姐还没和好吗? “新人相爱,仪式神圣,婚宴热闹,没什么不顺利的。” 约翰悄悄掀动眼皮往上观察自家先生神色。这分明看起来不太顺利啊。 “既然有说这些话的功夫,那你一定有打扫起居室的空闲。”艾德里安莫兰自己把斗篷挂在门口,转身冷眼看向仆从。 探问消息,结果把自己搭进去的约翰,顿时闭嘴,蔫头耷脑准备执行命令。 “给兔子送食物了吗?”宅子主人又叫住他。 “当然,已经把水果都放您卧房了。” 听到回话,男人继续上楼。 楼上没见到兔子身影。他也没在意,这位兔子小姐并不总是在他眼前活动,也不太粘人,经常看不见身影,又突然跳出来,不知藏哪儿了,只惯常在夜间睡觉时固定出现。食物也是想吃时叼两口,不想吃就不碰一下,便吩咐约翰日常按一日三餐准备,免得饿着她。虽然才养三天,但他已经习惯。 这一次消失得格外久。去教堂处理了些这段时间白日总外出积压的事务,艾德里安莫兰回到二楼,已经在书房枯坐翻了三本书,都看不进去内容。放下手里最新拿起的一本,他干脆向跃到书房窗台的兔子摊开掌心。 兔子小姐眨了眨眼,轻盈窝到男人手边,赐予他整理毛发的荣幸。 男人修长的手指从头划到背脊,轻轻梳理着顺滑的毛,指节不时陷进一片雪白里。 满意他的手法,爱丽丝舒服地动了动脊背。 “兔子小姐,”耳边响起男人的低沉嗓音,“我已经足足有七天未曾向上帝祷告。” “我纷杂的情绪,卑劣的内心,如何敢污染上帝的眼、上帝的耳呢?”紧跟其后的,是道长长的叹息。 “我曾怨怪那位小姐,怪她轻易向我许下一生的承诺,那般轻,又那般重。”艾德里安莫兰陷进自己思绪里,说出的话带股飘忽不真实感,“我怪她造了一场梦,又轻易粉碎它。” “也怪她从不克制,轻易夺走……”他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一点点触碰自己唇瓣,好似已经将这属于自己的东西典当出去。 突然,男人哂笑一声:“最可笑的是,我甚至怪她不如我想象中仁慈善良,或许是恶人口中的恶人。而前者和后者的天翻地覆印象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假想。” “不管,不管爱丽丝小姐是否如威科姆所说,开慈济药店别有目的,其实都不影响她做的这些事,切切实实帮到寻常买不起药看不起病的穷人。”他似乎在思考如何表达,“至于那位失去容貌和嗓音的先生,仅贝内特先生和达西先生查探到的,他就曾拐骗多名少女。一位小姐私奔,受伤的不止被抛弃的小姐,还有她整个家庭名誉和姐妹们婚姻幸福。而英格兰法律对于平民出身的人来说,从来只会重判,更别说他诱拐的是绅士家小姐。只要贝内特家愿意去法庭,等待威科姆的,远比他现在失去的要重,不是绞刑就是流放。” “我接受不了的,只是她不符合自己期待与想象,可她本身也不需要满足我卑劣自私的期许。”男人艰难说出剖白,“擅自把期许投射到爱丽丝小姐身上,不过是我,对她有所图。” 他口中的小姐,眯眼惬意伏在桌上轻点头,继续享受着男人无意识地娴熟梳理。 他表情痛苦又难堪:“原来,我还是对婚姻、家庭抱有期待。”爱丽丝支起身子,睁大眼睛。 “可这样对她不公平。其实我们还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大胆恣意,生性不受约束,而我害怕失去现有平静。”男人自嘲,“我对她的感情也许只是向往,希望得到滋养,却拿不出什么抵偿,只有懦弱,可鄙。”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一只兔爪敲在男人头上,打断他情绪。 ----------------------- 作者有话说:宾利先生刺出一剑。 贝内特太太扔出飞镖,咻咻…… 贝内特先生使出暴雨梨花针。 艾德里安莫兰千疮百孔,倒地。 第32章 玉兔收到邀请 居然有人连自己都欺骗。 说只是贪图婚姻却拒绝求婚,渴望滋养却克制距离。这是他艾德里安莫兰一个人的道理? 第35章 都承认对她有所图了,怎么还能歪到这里来? 响鼓不用重锤敲,如此破烂的鼓,她决定多敲几下。照着他额头,又是两爪。 爱丽丝毛毛脸上都是嫌弃,翻了个白眼,干脆跳下窗台回自己宅子睡去了。独留捂住脑袋有些茫然的艾德里安莫兰。 怔愣过后,男人露出丝苦笑:也许连兔子都在嘲笑他的贪婪无度、自私可鄙。 窗外是搅成一团分不清边界、辨不明方向的夜色。沉默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另一边,被艾德里安莫兰榆木脑袋噎到的爱丽丝,对此毫不知情。在第二天上午迎来一位预料中的客人。 “爱丽丝小姐,愿您一切都好。”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圣乔治教堂慈济药店外,脱下头上平顶礼帽,向决定他此行能否如愿的小姐送上最真诚问候。 “琼斯先生。”这个人爱丽丝自然不会不认识,他是梅里顿镇上一家药店的店主兼药剂师,在她还没恢复记忆前,家里头疼脑热多是找他,医术算是不好不坏。他也是贝内特先生曾在信中提过一句想要购买醒神膏在店中售卖那位先生。 “小姐,一收到您的回信,我就赶来了伦敦。”琼斯先生在爱丽丝示意下进入小店内,“您说要当面详谈,是醒神膏出售有什么令小姐为难的吗?” 接过今日店员递来的茶水,爱丽丝道:“琼斯先生,您看这家药店如何?” “小姐,您制作的药膏如此不凡,不管是在哪里开药店,都定有它一席之地。”他说着恭维话,但其实有些不明所以。 之前信里只留下教堂地址,让他到教堂里慈济堂会面。来了这里,才发现居然有家药店,招牌上写着颇多修饰的单词,叫“东方爱丽丝1便士慈济堂药店”。是爱丽丝小姐开的分店?可店铺不沿街,如何招揽生意?但意外的是,并没有很冷清,仅在他驻足这会儿就见到好几个前来买药的人。 当然,最令他不解的是,竟真只用支付1便士就能拿走架上一份用旧报纸包装的药。入行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便宜的药。琼斯先生打量四周,虽说店内装饰简单,但各式器具也基本齐备,这药价不说挣钱抵消花在这些前期投入上的款项,怕是还要倒贴。 想到这里,察觉也许爱丽丝的问话别有深意,他试探问道:“恕我冒昧,爱丽丝小姐您这间药店如何经营,又为何经营呢?” “琼斯先生,如您所见,这间药店售卖的都是普通平民日常所需的药品,售价只有1便士。”看到获得肯定答复的琼斯先生想要开口说什么,爱丽丝请他稍安勿躁,继续道,“至少对于慈济堂无家可归的人和其他家资不丰的病人而言,算得上一件好事,不是吗?” 只是她并非不求回报。 “当然,这是很多绅士家庭想做而未曾做到的,小姐,我要说,您的作为实在令人敬佩。”深谙这时候该说什么话的琼斯先生立马递上状似更真挚的恭维。 爱丽丝没放在心上,直接抛出他来时就关心的问题:“琼斯先生,这也是我要与您面谈商议的部分。” 做惯药品生意的中年人一下没反应过来,面露疑惑。两家药店接待顾客可以说得上天差地别,能有什么关系? “醒神膏可以多卖一些给您,但每从我这里拿走一瓶,就需要将10件慈济堂药店的药品放到您的药店售卖,种类可以任您根据情况挑选。售卖得专门辟一个区域,告知药品来自东方爱丽丝慈济药店,且售价最多定到3便士,用以折抵运输成本。这些都会有人不定期上门了解,若是失信便不再合作。” “这似乎……”琼斯先生感到为难。毕竟这些药与他原本店中售卖的部分药剂相似,价格又如此低廉,会直接影响他店内自己制作药品的售卖。他开口道:“小姐,请允许我直言,您的要求如此之多,从中我似乎看不到任何好处。” “先生,我所售药品其实品类有限,更别说1便士和3便士之间您其实有赚头。”爱丽丝递给他一包驱寒丸,“既然对醒神膏有所了解,便也该信任我所制药品药效。一个镇,我只同一家药店合作。差不多的情况下,有这些特色药加持,您的生意不是会更好吗?” 琼斯先生明显被说服了,却仍在犹豫。 “先生,我们家与您关系不坏,如今第一个请您来谈合作,真看不明白其中好处吗?”她轻轻转动手中水杯,继续道,“第一个签下合作合同的,我要做的广告自然会聚焦到您身上,这是后来者绝不会再有的。” 琼斯先生想了想,是这个理。 他特意来谈合作自然不愿意直接在药店买,而是希望有些折扣,立马为自己争取好处:“那……这价格。” 两人你来我往交流一番,最终定下4英镑10先令的内部价,让琼斯先生药店售价可以与爱丽丝店铺保持一致。 合作合同由新姐夫宾利先生介绍的律师拟定,据说非常可靠,跟他们家已经合作了两代人。 商谈时,爱丽丝早让其中一个店员去邦德街店铺叫来安娜。送走琼斯先生,她问:“我同琼斯先生的会话内容都记下来了吗?” “是的,小姐。” “那你多去几家报社,把我们合作条款都刊登上去。” 安娜这些日子已经能独当一面,闻言吃惊:“小姐,这些算是合作商业机密,也要全部放到报纸上公开吗?” “是。”爱丽丝道,“第一,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与所有合作方一一沟通,清晰明白的合作条款就显得重要;第二,别的生意或许担心露了商业协议,但我们这个基本独一份,无人能模仿。第三,这样的信息它本身也是一种宣传,知道的人越多,我们名声就越响亮。”就如同她在教堂开慈济药店,唯一要求便是教职人员给去捐助行善的太太小姐做个介绍。 伦敦城里从来不缺新鲜事,醒神膏的热闹场面已经过去许久,风头早被别的事情盖过,无人特意提起。在这座城市上流社会眼中,爱丽丝的药店很久没有上架新产品,也不像别的药店品类繁多,自然渐渐将它忘记,缺少客流。这些日子销量已经逐渐从靠伦敦城里上流社会太太小姐,变为主要依靠伦敦城外那些晚几步接收到醒神膏消息的客人。而这些人中,会为时髦药品专程到伦敦的毕竟是少数。 她如今留给大众印象,依然是中式嗅盐调制者,一个特意为母亲制药、擅长为广大太太小姐们治疗头疾的善心小姐,却并不是什么正经医生。自然也要从拓宽销路上早做打算。 爱丽丝忙于她一手建立起来的药店生意,“信使”约翰也忙于拯救他看起来不太对劲的主人。 “约翰,这回又带来什么消息?别告诉我,我那蠢儿子还没开窍?”老卡姆登伯爵夫人喝着加了糖的英式茶水,咽下嘴里甜点,才缓缓开口。嘴上说着蠢儿子,但她不觉得在那位小姐手段下,他还能真蠢到这地步,期待的是好消息。 “嗯……”约翰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不知该如何在自家先生母亲面前评价她儿子。 察觉情况似乎不符合预期,老伯爵夫人皱起眉头:“直接说。” 约翰便把最近观察到的,自家先生涉及爱丽丝小姐时反复无常的态度和情绪细细描述了遍。最后总结道:“先生他,好像自己也搞不清自己要什么。总是做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我真替先生发愁,爱丽丝小姐这样好的人,别被他气跑了。”约翰一副操心语气,“那天参加婚礼回来,明显就是还没和好呢。老夫人,您给我们先生支支招吧。错过爱丽丝小姐,先生怕是真要念着上帝,就这么在教堂保持独身一辈子了。” “我能有什么招?”老夫人瞪口无遮拦的男仆一眼,却也对儿子气不打一处来,“我有招得他听啊。之前让他同小姐亲近,跟我要逼他嫁出去似的,好不容易遇到个愿意亲近的,又自己不争气。” 突然想起什么,她唤贴身女仆去取来两张票。 “这是剧院的包厢票,给你先生带回去。”老伯爵夫人示意女仆直接递给约翰。 他接过票,但嘴里还是怀疑:“这能行吗?先生会约爱丽丝小姐吗?” “难道还得我教他?”老卡姆登伯爵夫人语带不满,“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临走前,约翰突然想起先生养了只兔子的事,也顺嘴提了句。老夫人没放心上:“兔子有什么好跟我说的。艾德也真是,养什么兔子,妻子都还没着落呢,兔子又不能变成妻子。” “先生,给您的票。”一回到教区长宅邸,约翰立马把票给自家先生。 他抬头,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中的信息已经足够清晰:“这哪里来的?” “妈妈给的。”没等约翰回答,他已领悟到背后缘由,“有时候真怀疑,让你做我男仆是不是太过屈才。我或许该马上去给你写引荐信,让你在邮车上一展所长。” “先生……”虽然知道自己主人受前段时间影响,不时还会冒出些带毒的话,但好久没听到了,冷不丁这样,还怪吓人的。 第36章 见先生不接,他又小心翼翼搭话:“反正已经拿回来了,您不去也可惜。听说这剧可火,票很难买的。爱丽丝小姐便是想去看都弄不到这么好的位置。” “她想去看?”男人抬眸看他。 “啊,这我怎么会知道。”察觉自家先生逐渐不善的目光,连忙解释道,“只是听说小姐们似乎都很爱看,何况是爱热闹的爱丽丝小姐。” 他一副小偷退回赃物的模样,一边看着自家先生表情,一边慢动作般把票放到他书桌上,然后唯恐被抓住似的,一溜烟跑了。 男人低头,把包厢票拿到眼前,*是可坐六人的中等包厢票。虽然只给了两张票,但母亲一定把它整个都包下来了,不会让旁的人进入她包厢。这确实是观看体验最佳的位置,只留给贵族预定。 他放下手里沁着油墨的纸张,继续看书。 不多时,修长手指重新拿起包厢票,看着上面写着演出时间为后天晚上八点,男人蹙起眉头。母亲把票给了他,就不会再去,这张火爆演出的票就彻底浪费了。 “既然决定退回朋友关系,约朋友看戏也很寻常吧?”他喃喃。 看着男人递到眼前的剧院票,爱丽丝有些惊讶:难道她离开后,榆木脑袋终于灵光一回? ----------------------- 作者有话说:兔:对,你图的是我,渴望的也是我。昂头骄傲! 艾德里安:我贪图一份婚姻,还卑鄙地想吸食小姐身上养分,我下贱。我也许不够爱,却想利用小姐爱意谋取一个家。痛苦脸…… 兔摇晃:清醒一点,是我要吸你,是我要利用你呀。 艾德里安,一款推论全对,结论拐弯的自欺欺人型选手。现在,他做下一个决定…… 约翰:还得靠我! 第33章 玉兔同教士先生观剧 “艾德里安先生,这是什么?”既然男人迈出第一步,爱丽丝当然乐意递出台阶,还挺期待他能玩出什么花来。 “我母亲送的两张包厢票,是最近大火的戏剧《镜》。正好我还没去看过,想邀请爱丽丝小姐今晚一同去。”男人补充道,“以朋友的身份。” 原来背后有老伯爵夫人推一把,不过能被推动也算有长进。爱丽丝觉得她也不能苛求一块木头快速长出新枝。倒是他欲盖弥彰的半句话有些好笑:“噢,朋友?” “是的,只是朋友。”男人一本正经强调。 爱丽丝不置可否。只是朋友,他反复强调做什么。她却也没戳穿,高高兴兴答应了邀约。 时下去剧院也有琐碎礼仪,两人都需换身衣服。索性演出地点考文特花园皇家剧院就在附近,便约在剧院门口见面。 今晚他难得脱下仿佛长在身上的教士袍,一身传统英式短尾燕尾服,搭了件白色衬衣,脖子上围了个与衬衣同色的领巾。这是任何一个英格兰中产以上先生都会在去剧院时做的打扮,但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好看。 爱丽丝故意说:“先生,我还是更喜欢你穿教士袍的样子。” 男人轻轻扯了扯领巾,没有回应。 待抵达剧院特别通道,出示包厢票,自然有侍从将两人接引到二层靠近正中的包厢。他点亮房间墙壁上固定着的一盏煤气灯,迎两人入内。 这里包厢共有三层,他们左边正接引一位伯爵和他夫人,右边便是剧院常年留给皇室成员的皇家包厢,位置可以说视野上佳。 楼上包厢连成半弧形,相邻包厢中的人非得探头才能看到彼此,能打照面的包厢又相隔较远看不清,保障了良好隐私性。包厢与包厢之间,除了一道不算厚实的木板,就是用红色天鹅绒顶幔和垂帘隔开。 随着两人落座,侍从把帘子挂起来,方便客人观看演出。另有人端来酒水和姜饼、山楂、杏仁软糖,放在房间角落小方桌上,供先生小姐取用。 “艾德里安先生,您看过今晚这出剧吗?”爱丽丝支肘托腮,身子前倾,靠在两人中间小圆桌上,望着眼前显然打扮过一番的先生,十分美貌增色到十二分,实在赏心悦目。 男人似乎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交叠放桌面的双手,不自觉摩挲起来:“小姐,才数小时,就已经忘记我邀请您时说过的话了吗?” “邀请小姐的说辞,未必是真话。如今我已经跟你到了剧院,便不必说假话了,自然要重新听一听先生答案。”她眼中是满满促狭意味。 他面上有些微不可察的羞红,又带些认真:“小姐,您认为我对您不诚实吗?” “适当的不诚实,也可以是一种情趣。”爱丽丝现场示范,“比如,剧院外刚见到先生,我就说了违心话。您今天非常非常英俊诱人,礼服和教士袍我都一样喜欢。” “爱丽丝小姐。”男人交叠的双手紧握在一起,努力想说点什么回应,不让眼前小姐如此戏弄自己。 一道金属敲击声在这时响起,整个剧场不复方才喧闹嘈杂。他只能尽量端起严肃脸:“演出开始了。”说着把上身侧回面向舞台方向。 整个剧院,只有舞台和包厢的灯盏最多最亮,一层池座在两边灯光映衬下,仿佛消失在黑暗里,包厢中贵族们可以当他们不存在,这也是标榜上流社会人士喜爱选择二楼及以上包厢的原因。 爱丽丝拿起桌上单筒望远镜对准舞台。她的视力其实完全不需要这东西也能看清,随手把玩了下便扔给旁边先生。 【您为什么沉默不语?难道做一个哑巴比说真心话更容易?可惜神情已经出卖了您】女主角接过摊贩递来的手持圆镜,翻转镜面举到男主角眼前。 爱丽丝余光抓住某位先生借望远镜镜筒遮挡,小心探过来的视线,唇角弧度加大,拿眼睛睇他,似乎在问:“你怎么像台上剧里的人,也不肯同我多说说话?” 艾德里安莫兰匆忙收回视线,眼睛盯着舞台,不敢再把眼神往旁边移一步。 【我的心已经为您狂跳,还需要什么证明我忠贞不渝的情意?】男主角拿起镜子看一眼,又唯恐镜中映出所有感情,立马将镜面掩在心口。 这回不用她说什么,男人苍白的下巴愈发绷紧,玫瑰色唇瓣闭合得不留一丝缝隙。 爱丽丝随意换了个坐姿,右腿交叠到另一条腿上,裙摆也跟着划过一个弧度。本就不大的桌下空间,裙摆拂过男人双腿,他快速起身,看向角落放了食物的长条方桌,询问:“爱丽丝小姐,您是否要用些甜点?” “是有些饿了。”爱丽丝看向他答道。 男人取完食物,转头却发现说饿的人跟了过来,便直接把手中一小碟硬币大小的白色软糖递来:“小姐,您可以尝尝这里的杏仁软糖,口碑一直不错。” 她却不接他手里的软糖,握住男人伸到眼前的手腕,一拉一推,就把他抵在桌边,单手撑桌面,把他圈在怀里。 另一只手稳稳接住差点摔到地上的餐盘,放回它来处。 艾德里安莫兰有些惊讶,想起自己做的决定,便觉也许正该趁此机会与眼前小姐划下朋友间相处界限,不让她再有这般过分亲近的举动。 他口中念念有词:“爱丽丝小姐,请您注意分寸尺度。我们是朋友,朋友间玩闹不该这样亲密。更别说,眼下还在剧院包厢……” 说到这里,艾德里安莫兰下意识偏头去看外面,怕被别的观众看到,毁了爱丽丝小姐名声,虽然他知道她不在乎,但他还是想要尽力维护。 “朋友,什么朋友?是这种朋友吗?”她压低身子,伸手迫使他转回脸,不让他看向外面。手顺势滑过男人下颌线,沿着燕尾服衣领,点在男人胸口。 爱丽丝有些恼怒。他来真的,不是要和她做这种朋友吗?今天的小甜点就这样没了? 不行。 在这仅容一人遮掩身形的帘幕后,爱丽丝继续倾身,把男人藏在自己怀里,准备小尝一口。 没防备被他从另一边溜了出去,快步逃到被帘子遮挡的小片区域外。 她不慌不忙直起身,瞥了眼墙上金色挂钩,手指轻轻一勾,松开挂绳,放下右边半片帘子,男人重新被掩进帘后。趁他愣神,爱丽丝悠悠迈步到他身边,又把人揽回自己怀里。 “艾德里安先生。”她只叫他名字,语气里是遮掩不住的得意。 “小姐,我们只是朋友。”男人有些慌乱,企图用这个身份劝退看起来势在必得的人。 半片帘子刚好遮住半张圆桌。爱丽丝故技重施,把男人压在半张桌子上。这回她不再虚虚环住,而是一手揽紧他腰,一手捏住他下巴,重新倾身准备覆上男人紧咬的唇瓣。 艾德里安莫兰不自觉微仰头,有些渴望和紧张。 但是,不可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退回朋友身份,如果,如果……会功亏一篑的。他承认,他对她是有些男女之情,但带有贪图婚姻和渴望滋养欲望的感情,不够纯粹。他不想用自私卑劣的欲望捆绑一位本该无拘无束的小姐。 可他正被人压在桌面上无法起身,可以动的仅剩双手。 第37章 如今,能做的唯有—— 左手艰难掀起帘子一角,把自己上半身暴露于帘子之外。他在赌,赌步步紧逼的小姐也不会当众对他做这样的事。 暴露在外的每一分一秒,男人心跳都快得快要蹦出来。努力屏住呼吸,唯恐牵动外界一丝一毫的注意。 艾德里安莫兰总觉得此刻剧场内所有的灯光,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他和爱丽丝小姐所在包厢灯火通明。楼下挤满人的池座,也仿佛长出千万道难以忽视的目光,让他很难不在意。 他们包厢位于高处,反而比楼下真演员更像在舞台上被人观赏的戏剧演员。 此刻,只要远处包厢主人一时好奇或者随意用望远镜往这边看来,或许就能猜到这间包厢里两人在做什么。他只希望楼下戏剧足够精彩,令人无暇分心关注别的。 就连旁边紧邻他们的包厢,他也总觉得安静得不可思议,怀疑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都被“邻居”听在耳里,知道他正被同行小姐索吻。 焦躁惶恐的心绪拉长时间,仿佛等了一个世纪,终于等到爱丽丝停住动作。 男人正要松一口气。 她却拉起他,抱着躲进帘后。在指尖妖气牵引下,垂落的帘子自动卷起,松松裹了两圈,把两人圈进一个狭小私密的空间。 爱丽丝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挑眉,笑得愈发得意。 “先生,这下你还怎么掀开呢?”她不慌不忙,伸手摸着男人心口:“要不要我也送你面镜子,照照自己的心?” 光线昏暗,男人看不清爱丽丝神情,但离得这样近,他怎么忽视得了这位小姐的气息。 他的心跳,他的呼吸,渐渐与面前小姐同频。她的掌心罩在他心口,好像不是她手掌随着他心跳呼吸而起伏,而是他在她手掌起伏下才拥有心跳呼吸。 “小姐,我们只做朋友好不好。”男人语气有些可怜。 “不可以。”爱丽丝当然不会管眼前男人想法,霸道说出命令,“我不允许。” 包裹在帘子中,即便光线不佳,也完全影响不了爱丽丝准确找到男人唇瓣,靠近她的掌中物。 外面的戏剧还照旧在唱道:【您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上我送的圆镜?不管您去哪里,都逃不出我的掌心】 她的唇瓣刚要覆上他的,男人屏住呼吸,勉强挣出一分神智,攥紧背后帘子,用尽此刻所有他能调动的力气一扯,象征着贵族包厢的红色天鹅绒整个掉落在地,露出两人全部身形。 这个动静引起对面包厢注意,正在拿望远镜,想要一看究竟。 只想吃些甜点,却也没有被围观的癖好。爱丽丝意兴阑珊,放开握在男人腰间的手,踢开一团天鹅绒布料,坐回原位。 艾德里安莫兰捡起地上帘子,叠好放到一边,才勉强平复下心绪,在另一侧椅子落座。 只挨到中场休息,爱丽丝就要离开,男人赶忙跟上。 第34章 玉兔二探男闺 守在走廊上的侍从见到有小姐中途离场,过来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小姐……” 刚开口,爱丽丝就吹出一缕妖气,趁侍从被恍惚一瞬神智,直接越过他出了剧院。 身后,那人发现扯落在地的天鹅绒帘子,这是侍从赔不起的昂贵布料,连声恳求贵宾替他向经理说明情况。艾德里安莫兰一时被拦住,只好先处理赔偿事宜,追赶不及。 考文特花园皇家剧院离她如今新宅也就十分钟路程,她直接回了家。 男人还是赶来她宅子。 楼下是他向仆从问话:“爱丽丝小姐,已经平安到家了吗?” 新宅的仆从自然都认得这位到家中做过客,似乎很得主人青睐的先生。听说今晚也是两人一同去看戏,闻言很乐意告诉他:“是的,爱丽丝小姐刚刚到家。我这就通知小姐您到访。” “不,不必。”男人答完仆从的话,又低声自语,“她这时候不会想见我的。” 说完他就低头匆匆离开了,完全不敢往楼上望一眼,更没听见仆从嘀咕“奇怪的先生”。 现在知道着急,怎么不快些从了她。爱丽丝倚在窗台,盯着男人远去的背影。 她唰地一声拉上窗帘。也该让他认清现实了。 深夜里的伦敦,阒静无人。天空飘起细碎雪花,在地面铺上层薄薄的白霜。 一道白光快速闪过大街小巷,窜上圣乔治教堂旁有些古旧痕迹的宅邸。一路与伦敦城新覆上的白融为一体,没引起任何注意。 爱丽丝熟门熟路跃至二楼卧房窗台,宅邸主人已经陷入梦乡。 她轻盈落地,摇身一变,转瞬化成人形。 月光随她脚步探进这间屋子,能明显看到床上的人睡得不太安稳,眉头紧皱,神色紧绷,嘴里喃喃叫着她名字。 早干嘛去了。一双杏眼里都是嗔怪。 并不打算因此手软半分。她左手轻抬,手心朝上一招,睡梦中人便受牵引靠坐在了床头。爱丽丝倾身上前,摄住那片玫瑰色,直接撬开惦念一晚的唇缝,将他嘴里自己的名字都吞进两人潮湿的气息里。 她贪婪攫取着身下人的呼吸,男人急促喘息,眼睫颤动,却死死闭着眼睛。 “艾德里安先生,你真不知道是我在吻你吗?”爱丽丝伸手捧住他脸颊。 她这次来本就没打算瞒他,索性咬了下他的柔软。惊得男人猛地睁眼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只整个人变得通红。 “先生,既然你醒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重新压下去啃咬今晚的玩具。 玫瑰色被不温柔对待,染成更艳丽的嫣红。 男人换气不及,呼吸变得愈发短促。她只好短暂离开心爱的玩具,让他汲取外界空气。 待眼前人平缓下呼吸,她又揉着男人柔软的发丝,继续亲得用力。 反反复复过了好久,这位总口是心非的先生已经神情恍惚、意乱情迷。她终于心满意足,舔舐男人遍布细小伤口的唇瓣,侧眸问他:“艾德里安先生,你还敢说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的亲近吗?” 说着又轻轻咬了口嘴里的软肉。 男人的唇瓣已经没有一处好肉,即便只是这样轻轻碰触也疼到发颤。 他缓缓喘了口气,意识回笼,眼神重新聚焦看向面前让他丢盔卸甲,只能缴械投降的小姐。 正要开口认命,承认心底爱意,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疑惑:“爱丽丝小姐,这么晚,您是怎么进我房间的?” 刚问完,他就后悔了,一种强烈直觉告诉他,不该问的。 “我住这里很久了啊。”爱丽丝答得漫不经心。 “住这里的……从来只有我和约翰。”男人茫然,一时没想明白这个回答是怎样的意思。 突然,他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床侧,那个最近几乎每晚都在这里安睡的兔子小姐,并未出现。 他看看床侧,又看看面前还笑盈盈的小姐,瞳孔放大,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哎呀,被发现了。 爱丽丝倒不觉有什么可慌乱的,依然慢悠悠舔舐着男人的唇瓣,只用眼神回应:恭喜,先生你猜对了。 男人在这一刻失语,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件匪夷所思的事。他表情惶惶,还想挣扎一下:“小姐,您是又在戏弄我吗?即便作为一名圣职人员,我也从未听过这样奇异的事。” 圣职人员?她嘴下用力,男人疼得忍不住轻哼一声。 她要的就是他干干净净来到她身边,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旁的什么,哪怕是这方世界的神也不可以。既然选定他做自己人间的玩具,那便不容许他有别的皈依。他只能,也必须,做她的信徒。 如今,火候似乎也到了。 “艾德里安先生,你不信?”她终于放过男人可怜的唇瓣,坐直身子,转而随意把玩起他修长的手指,对视道,“我来自东方,也就是出产中药材的那片土地。那里神仙遍地,哪里像你们这里的神这么贫瘠。” 说完,她一瞬化作原形,不是施了障眼法后的普通成年兔模样,而是一只小鹿大小,绝不会突然出现在英格兰一栋民居里的兔子。 “我的身份,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只需知道,用你能明白的话理解,就是东方神明预备役。”第一次以原形和他对话,爱丽丝恶劣地用大号版爪子戳了戳男人紧皱的额头,让他相信这触感千真万确。 艾德里安莫兰伸手小心翼翼覆上额头那毛乎乎爪子。突然反应过来,之前那些被下意识忽略、说服自己的不合常理之处,原来……爱丽丝小姐,将来会是一位神,或许比肩上帝,与他这样如微尘一般的普通人,有着比自己以为的更遥远距离。 还有,两人相识以来见过的所有雪白兔子,恐怕都是她的化身。上帝,他都在这位小姐面前做了什么!他又羞又窘,一时不知该不该解释。 只是他仍没有明白:“小姐,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第38章 明明已经是您的俘虏,就这样不好吗?男人心里这样说道。 “当然是因为,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皈依我,做我的信徒。”她犹嫌不够,“哪怕我只是想睡睡你。” 这句话的威力似乎比今晚之前所有话都要大。艾德里安莫兰好像被无形力量撕扯成两半,他脸上表情空白一瞬,眼中涌上迫切想逃离的痛苦难堪,手却更用力握紧她爪子,想要多留住片刻暖意。 她重新变回人形,反手牵住男人手,坐到他身边:“艾德里安先生,现在到你选择了,是做我的信徒,还是只做我的食物和玩具?二选一。” 说着让男人选择,但她迫人的视线里,只要他流露出一丝哪个也不想选的意愿,她立马就会撕毁与简的约定,以及对面前先生的承诺。毕竟,这样的他,太不可爱了。 爱丽丝凑近男人耳边,发出邀请:“先生,有什么可烦恼的,及时行乐不好吗?” 这话听在男人耳里,犹如恶魔低语,拖他下地狱。他人生近乎全部年岁的依托,打算用一生信奉上帝的誓言,眼前小姐要统统打碎。 她要撕碎他平静的生活,更改他少时的意志,要他真正背离上帝,远比之前背弃不婚承诺更彻底。更何况,他似乎只是这位任性未来神明在人间的一时消遣,却要让他献出一生,视她为皈依。神明终会归于神位,而他轻若羽翼,甚至连死后灵魂都隔着数千英里。 更令他痛苦难堪的是,原来……她对自己全无情意,只想要他这副躯体。他的挣扎,他与心内的缠斗,也许在她看来都是笑话。噢,对了,他已经把半颗心剖给她看过,在她扮演兔子小姐时候,也许早就狠狠嘲笑过他了吧。 他只是……他只是不想一败涂地。艾德里安莫兰觉得有些眩晕。 爱丽丝瞬间伸手扶住,含住他唇,渡了一缕瑞气。 吃了她那么多药,怎么还是有些脆弱,这点儿真相都受不住,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她采补。神明预备役小姐难得轻叹口气,想吃个催熟的果子真不容易。 男人恢复过来,开口说话,语气还算平静:“小姐,您给的选择未免有些不公平,不管我选择哪个,都已将自己绑缚给您。” “所以,这有什么难做决定的”捻弄男人鬓角略卷曲的碎发,随意答着话。 “小姐,可以容我考虑考虑再答复您吗?”男人坚持。 看出今晚是得不到答案了,爱丽丝起身准备离开,只道:“先生,我等你。” “但别让我等太久。”尤其最终答案并不令她满意的话。 黑发黑眸的小姐,眨眼间又变作一只白兔,灵巧跃下,在雪地里消失无踪。 第二天,约翰送来一个信封。 只道他的主人清晨突然独自离开家里,把他都给留下了。教区事务也暂时交托给教区副手。 “爱丽丝小姐,这是先生给您的信。”仆从表情带着古怪,脸上小雀斑皱成一团,小心翼翼问,“您知道先生怎么了吗?” 爱丽丝没有回答他,面无表情拆开这封封皮写有她名字的信。动作有些粗暴,信封已经看不出原样。 第35章 玉兔展开合作 她展开信纸。 信上只有潦草的几行字迹。说是一封信,更像匆忙留下的只言片语。 致爱丽丝小姐: 既然您已无意间听过我可鄙的剖白,便也不在意向您袒露更多一点私心。是的,如您所愿,您掌控了我的感情。但未免对我过于残忍,让我获得一个认知的同时,也摧毁我一个认知。引诱我立下一桩新的誓约,也逼迫我背弃旧约。 就连这份引诱我的甜蜜,您也吝啬地只给予我品尝一点的权力。我早已走到悬崖绝壁,您向我伸手,代价却是割断绝壁唯一垂挂的绳索,要我将全副身心都交托给您。可我恐慌,畏惧,不知道嘴里甘甜能支撑这份注定得不到回应的空寂感情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您何时会选择放手。假如您收回这份偏爱,我又能去哪里呢。 请您原谅我此刻的逃避,只要还待在您身边,我可能就无法清醒思考。我得离开这里,去往没有您的地方,才能相信自己做下的决定足够理智。也许还需要多一点,再多一点时间,为自己画下未来命运轨迹。 您未来的. 信末没有完整署名,只有半截字迹以及未完待续似的细小划痕,像是连写信人写到这里就停笔写不下去,自己也不知道该留下些什么。 “他有说去哪里和归期吗?”爱丽丝问约翰。 这位男仆想伸长脖子看又不敢,只能脸部用力,眼神巴望能获得点什么讯息。 “没有。”约翰使劲摇头,“我本来还想从小姐这里了解先生去处,看来也是奢望。”说完大大叹口气。 对这样的情况,她不是全无预料,但没想到他最后真选了这条路。 连那只猴子都有逃不出的五指山,艾德里安莫兰怎么会认为远离伦敦这座城市就脱离自己掌控了呢?一个已经被驯养的猎物,能跑出多远? 爱丽丝随手把信纸扔还给约翰。 他拿着打开的信纸,实在太好奇,没忍住瞥了一眼,瞪大眼睛,发出强自控制的低声惊呼。 不知道他偷看完男人的信脑补了些什么,第二天一早就自动跑来新宅献殷勤,她当然不会客气。正好药店事务多起来。而想要继续在伦敦城内外各教区铺开慈济堂药店恰用得着他,主要是与那些教区主事人沟通联系,毕竟约翰之前时常跟着他主人处理教区事务,算是熟脸。索霍教区副教区长也很配合,说是教区长离开前特意叮嘱过。 《泰晤士报》广告板块和《每日广告报》都刊登了,东方爱丽丝药店面向伦敦城外药店开放醒神膏合作售卖权的消息,其中专门详细说明需同步售卖旗下慈济堂药店药品等多条附加条件。 广告面世后,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药商,想要拿到当地特卖权,毕竟这在他们那儿还算新鲜事。在英格兰,追赶伦敦的时尚永不过时。况且,虽然城外药商多是民间药剂师,但也是商人,都是人精,看到报纸信息,自然是精打细算一番,发现有利可图才会赶来伦敦想要合作。 爱丽丝把简和伊丽莎白一起找来分拨谈合作,才应付下这么多药商。未免影响店铺做生意,合作事宜都是约在邦德街一家咖啡馆谈。反正合同条款已经明明白白刊登在报纸上,没什么好隐瞒的。 意外的是,借着咖啡馆里客人之口,这些合作细节被更广泛地传播出去。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人,也就更愿意相信此前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没有掺杂水分。 曾接受过爱丽丝治疗,一同在针对英国皇家内科医生协会事情上获得过好处的芬斯伯里伯爵夫人,在庄园里悠闲用着下午茶:“你是说,那位爱丽丝小姐愿意分出她店里最赚钱醒神膏的利益,只为了让整个英国底层民众用上她店里便宜管用的药?” “是的,夫人,这事据说最早是从一家咖啡馆里流传出来的,不少人都亲耳听见爱丽丝小姐和贝内特家别的小姐在那里同人谈合作。”管家恭敬回应。 “前段时间在报纸上看到过合作消息,也在去教堂礼拜时候听教士提起过慈济堂药店的事。看来这位小姐行事倒是表里如一。”她放下茶盏,对管家道,“你让芬斯伯里这块地和那几个城市的药商都去同爱丽丝小姐聊聊这笔合作。” “伦敦城里我们也有不少药店,不参与吗?”管家疑惑,“只要夫人您想要,我想那位小姐会退让的。” “很显然,爱丽丝小姐只愿意出让伦敦城外的市场。”芬斯伯里夫人眼神透露对眼前管家不满,“更重要的,我们需要的不是醒神膏的市场,而是在慈济堂那块儿药品上合作共赢。哪怕不分醒神膏那杯羹,也要拿下慈济堂药店药品。” 她打量管家神色,见他还是不明白,索性点明:“爱丽丝小姐要名,我们也要名。她赚制药便宜出售和捆绑药商大面积铺开的名,我们赚亏损也要便宜出售的名。凡是名下药店,一份药只卖2便士,要比其他伦敦城外药商更便宜。” 芬斯伯里伯爵夫人喝了一口从爱丽丝药店购置的特色中式草药茶,才继续补充道:“尤其在我们控制那几个工业城市选区,务必把这些消息都传进选民耳朵里。” “夫人,我们的人去同爱丽丝小姐谈合作要表明身份吗?”管家询问。 “当然,爱丽丝小姐是聪明人。既然是对那些人有利的合作,便不要偷偷摸摸的,咖啡馆传出的消息还没教会你吗?” 想了想,芬斯伯里伯爵夫人叫住准备离开的管家:“你亲自去同爱丽丝小姐谈谈,看能否预定我们尚未经营药店城市的特卖权。最好是再吃进几个城市。” “夫人,她只是一位乡绅家小姐,就算制药方面本事厉害,生意做得出色些,也难免见识有限。商人都是只图眼前利益的,或许并不明白您深意。”管家担忧无法与一位未经世事的小姐谈如此晦涩的合作。 第39章 “谁又能肯定,爱丽丝小姐不是在等着我们这些真正的合作者上门呢?”伯爵夫人只淡淡瞥了管家一眼,便端起杯子继续她的下午茶时光。 贝内特家几姐妹最近都忙碌了起来,今天难得有时间全聚到一起散步,当然还加上了贝内特家新出炉的大女婿及他家人。达西先生也积极带妹妹加入。 他们散步地点不在以前常去的海德公园,换到了简和爱丽丝两处宅院中间的圣詹姆斯公园。这里恰好也在达西家宅邸附近。 贝内特家两个最小的已经脱离散步小队,在前面追逐打闹。莉迪亚叽叽喳喳,她现在隔三岔五在爱丽丝新宅搞聚会,正是快乐时候。凯瑟琳难得没有同她争辩,或是附和,只照旧聊起伦敦时兴花边和城里八卦趣闻。 达西小姐和玛丽聊起新看的书。比起读书,玛丽找到了新乐趣,滔滔不绝与旁边和气的新朋友讲起最近教书的趣事,听得她也颇向往。 宾利先生倒是知道妻子要与妹妹们商量正事,便邀请宾利小姐几个同他聚到一处散步闲谈,把空间留给她们姐妹。 “艾莉莎,继续这样扩张下去,药店恐怕很难抹平收支。”简有些忧心忡忡。 与伦敦城外药店合作,虽然出让了部分利益,但是东*方爱丽丝药店借此铺开了所有药品售卖渠道。这一部分毕竟捆绑搭售了高价产品,只是赚得少些。 伦敦城里近来却卖出一百份慈济堂药店药品都未必能有一瓶醒神膏出售,实在是城里客源会买的都买了。这也不是消耗快的药品,有的就是买来以备不时之需,就算用药膏治疗头疾,两个月用一瓶也够了,用得勤的,前段时间已经新买过一次。短时间内,药店账面上支出多入账少,连一向善于把事情往好处想的简也不免担忧。 “简,我明白,仅靠醒神膏一款药,确实有些支撑不下去我们越做越大的商业版图。我已经在考虑推出新品了。”爱丽丝有些小小苦恼,“只是什么药会被上流社会多数人需要呢?我可没那个闲心给他们每个都单独配药。” 钱只能从富人、上流社会那里赚。她一直没再有开发新药品的想法,就是因为上流社会人士或新兴贵族们大多数得的是富贵病,往往不是什么单一病症,治疗起来千人千方,实在太麻烦。她爱丽丝是想掏空富人口袋,但只打算卖卖成品药,并不想累到自己。毕竟她又不是来人间受苦受累的。 姐妹三人所了解和讨论的富人病症基本只能覆盖其中小部分人群,或是制出药也没有市场。她们已经说到想卖给绅士们一些瘦肚子的药,他们脑满肠肥的模样看起来并不讨女士喜欢,可惜不少先生认为这样才称得上体面,这药多半卖不出去。一路走一路聊,迟迟拿不定主意。 圣詹姆斯公园散步群体比海德公园要固定一些,几乎都是居住附近的上流社会人士。路上遇到好几个人脱帽与达西先生互相问候,顺便也向他们这些同行的人礼貌问好。 保持淑女微笑,再次向对面脱帽行礼的一位绅士回礼,爱丽丝突然发现自己想错了。一直以为比起得富贵病、慢性病的英格兰上流社会人士,这里穷人往往得的是急症,且病人成片出现,病情源头还就那么几类,治起来又快又不费事,可以大大缩短她获得功德之力时间。 那是她忽视了英格兰人生活中常见的一种病症。这种病症,越是有身份,越是富有,越着急治好,而平日里都掩藏了起来,羞于暴露人前,除了此刻迫于礼仪不得不展露。 “看来多出来活动活动更容易有新想法。”爱丽丝顿觉神清气爽,“简,我知道该做什么药了。” 说完她还对伊丽莎白眨眨眼:“我们恐怕很快就要实现当初定下的目标了,超越达西家财富的目标。” 收到眼神的小姐,看了眼话题中心那位先生,正巧他也看过来。伊丽莎白只同他短短对视几秒,就收回了目光,笑着对还促狭看自己的妹妹道:“我很期待那天。” 散步回家,爱丽丝就兴冲冲去了新宅三楼配药间。就着现有药材,她捣鼓出几个药方,效果不是那么满意。第二天,又去老露西草药店淘了些新运回来的药材,才终于定下新品药方。 一周后,东方爱丽丝药店上架一款新药:固发回春膏。 兔形店招上的广告语也换了新的,用黑色颜料写着:“东方养发秘方”“脱发再生神药”。 第36章 玉兔拯救秃头英国人 店内货架换上一批新制的药瓶,依然是玻璃材质,容量大约是醒神膏瓶子的两倍。整体呈圆肚南瓜状,瓶身上带有爱丽丝印记的繁复凸纹为药膏增添一丝神秘气质。 膏体是比醒神膏更澄净的鹅黄,淡到几近无色。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货架上是一排仅用于展示的空玻璃瓶。 这款固发回春膏,选用生姜皮、黑附子、蔓荆子、人参等众多中药复方,混合生乌麻油调剂成油膏状[1]。一日一涂,用时只需抹在头发根部和头皮,也可以用它做发油梳出各种发型。 爱丽丝贝内特这个名号到底不再是伦敦名利场新人,她到了弗利特街泰晤士报社,约见曾负责刊发赛马会醒神膏事件专访的主编。 “爱丽丝小姐,您是说要为店铺新药做宣传?”主编先生不解,“那应该找广告业务的负责人。” “新药是固发回春膏。我敢说它的药效会给第一家刊发消息的报社带来巨大回报,您花大力气雇佣通讯员到处收集的消息并不如它值得报道。”她报出新上架药品的名字,表明想要的是报社新闻版面而非普通广告。 对面先生闻言反应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 “您是说您研制出了治疗脱发的秘方?”主编先生激动地站了起来,“真的有效吗?多有效?” 他全程参与赛马会醒神膏事件报道,对爱丽丝制药水平有着很高信任,毕竟药膏卖了这么久也没听过药效不佳的评价流传出来。要知道上流社会全是帮难缠的人,而他所在的泰晤士报社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固发回春膏的药效,就如同《泰晤士报》的名誉一般可靠,它们非常相称,”爱丽丝诧异他的激动,看着他尚算正常的头发,“但您似乎不需要。” “我需要呀,小姐。”刚刚看着还一副从容模样的中年男士,兴奋地一把揭掉脑袋上整片褐色头发,露出几乎是光头的头顶,“我这是假发,平时不追时髦,没有敷白色粉末在假发上,您看不出来而已。” “您不知道,做报社主编有多么容易掉头发!”说起头发,他顿时话多起来,“那些上流社会人士,您以为他们不戴假发吗?也就日常生活中少戴,让脑袋透透气而已,稍微需要脱帽多一些的重要场合,那是一定会戴的。” 这天,两人就固发回春膏聊了很多,回去后爱丽丝叫人给主编送了一瓶试用。 很快,印着《全英国人头发或遇大救星!固发回春膏,东方养发秘方疗效几何》报道的《泰晤士报》,就在大街小巷雪片般四散。随着报童叫卖声,“东方爱丽丝”药店推出治脱发新品消息长脚似的传遍全伦敦。 报道先关注一番全英国秃头人数,言明脱发是多少英国人一辈子的痛。年纪轻轻还是淑女俊男,人到中年,甚至只能维持到结婚,就秃了。从此,在外戴假发、戴帽子,遮遮掩掩,回家还要被另一半眼神嫌弃,谁的头发掉得快脱得光,谁就站在婚姻鄙视链底端。 报道接着进入正题,大书制作者爱丽丝宣称的药效,探讨达成拯救英国人脱发目标的可能性。最后还提及曾经发生的赛马会醒神膏事件,认为可以先给予这款药膏充分信任。这也许是英国人赶走秃头烦恼,迎来新时代的开始。 各家报社彼此关注着,《泰晤士报》一发,其他报纸立即得知此事,嗅到其中价值,纷纷跟风报道。 《晚邮报》第一个紧跟《泰晤士报》在当天就报道了固发回春膏,来不及采访当事人,于是这篇临时增加的新闻稿,是从分析《泰晤士报》报道角度入手的评论文章:《新药膏能否拯救痛苦的英国人?是神之恩赐,还是一场骗局》。 随后,《纪事晨报》《伦敦公报》《每日新闻》等报纸都刊发了诸如《旷世奇药?号称能令头发再生的东方药膏究竟是什么》《固发回春膏,“东方爱丽丝”药店二救英国人》《爱丽丝贝内特小姐再出手,全英秃头先生女士们有救了!》之类的采访报道。 这次的旋风远比上次更猛烈更持久,连《绅士杂志》等好几家周报、双周报也刊登了报道关注这件事。 还有一些小报,为了吸引眼球,找刁钻角度报道药膏制作者爱丽丝和她周围关系网的头发情况。报纸写道,爱丽丝小姐本人有一头浓密黑发,外界所知她在伦敦的亲戚和朋友们好像也都没有明显脱发迹象,难道这位小姐连交友都有着严格的头发浓密程度标准? 报纸严谨地表示,这些几乎都是年轻人。为了进一步验证爱丽丝小姐关系网头发情况,通讯员专程跑到朗伯恩想要采访她的父母,结果没见到据说深居简出的贝内特先生,他拒绝接受采访。暂时不知道她的父亲是否脱发,是否已经用上固发回春膏。 第40章 通讯员只见到了贝特内太太。那位太太滔滔不绝夸赞一番自己女儿爱丽丝是多么优秀,又夸都是自己教导有方,然后夸她所有女儿都很出色,并公开为尚未出嫁的五个女儿征婚,她希望都是有贵族身份且财产不低于大女婿年金5000英镑的优秀男士。如果长得好看,那是加分项。报纸原封不动把贝内特太太要求刊登出来,末了点评道“这位太太高声说了一下午,依然中气十足,丝毫看不出有过头疾,由此可知至少醒神膏药效不错,我们可以对新药膏多一些期待”。 如果说之前那些报纸用较高评价表达了对爱丽丝出品新药膏的信任,但还算用词严谨,那么出刊时间更灵活的《每日广告报》就极尽溢美之词,报道中仿佛已经看到药膏解决了脱发这一困扰英国人数百年的问题,畅想起伦敦及各郡满街都是浓密头发的美好场面。 伦敦,梅菲尔区,排屋餐桌上,男主人摊开仆人送来的报纸仔细阅读起来。看着看着,他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头顶,喃喃:“再试最后一次,这次一定是真的最后一次。” 用过早餐,仆人递来细心打理过的敷粉假发,男人自然戴上假发,又把黑色礼帽戴在头上,准备出门赴宴。 圣詹姆斯区,一幢独栋别墅里,女主人正招待交好家族的太太小姐小聚。席间,一位小姐看到自己腰间悬挂的特制玻璃瓶,提起刚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那家卖醒神膏的东方爱丽丝药店,出了新的东方药膏,据说对治疗脱发有奇效。” “一位年轻小姐,做点类似嗅盐的药膏也说得过去。但要说,她连脱发这种皇家医生都无法治愈的毛病都能治,那我可不信。”一位太太悠闲品着茶,发表看法。整个英国那么多医生,苦心研究治脱发医疗手段多少年、多少代,也没见谁真正做出点有用的药,该脱发的不还是脱。她心里清楚,满伦敦都是秃头,幸好自己头发还过得去,她很是得意。 “我倒是想试试。”另一位太太故作无奈叹口气,“家里那位正需要。刚求婚那会儿,算是个美男子,现在,哎,后脑勺没了头发,偏他还不爱戴假发。你们都知道的,也就正面还能看了。” 周围太太小姐都掩唇笑起来,好几个也附和表示要买来一试。相聚这几位,家里几乎都有个秃头的丈夫,甚至儿子也逐渐显露秃头迹象。 肯辛顿-切尔西区,住在豪华庄园也无法抵消人们对脱发的怨念。 “拿镜子照照你的头发,都快一根不剩了。”一位打扮时髦的女士整理着自己着装,对丈夫嘲道,“家族怎么给我选了你这么个联姻对象,真是丢我的脸。”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头顶戴着假发片,满头装饰不就是为了挡住自己逐渐稀疏的头发,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做丈夫的,也反唇相讥。 调整头上帽子角度的女士,按着自己头顶的位置,瞪视丈夫:“谁说的,那都是污蔑!你个小心眼的秃子,休想!” “是不是污蔑,自己最清楚,毕竟掉头发的人才是最在意的。”为了吵架胜利,已经不惜伤敌一百自损两百。 听着太太卧房里传出的争吵声,仆人战战兢兢送进今日早报,又战战兢兢赶紧退下。 时髦女士晃一眼面上那份报纸,突然,硕大标题字眼抓住她眼球——《固发!回春!脱发英国人有救了!》。当即快速认真翻阅起来。 她面上浮现一瞬喜色,又很快压下,若无其事起身:“我还有那么多庄园事务要处理,没空理你。” 说着淡定下楼,扭头就叫来自己贴身女仆,悄声道:“你去邦德街东方爱丽丝药店给我把一个叫固发回春膏的药膏买回来,先买一瓶,不,直接买两瓶。”完全不管报纸上明晃晃的8英镑单价。 另一头,做丈夫的,诧异妻子这次竟然不像往常一定要吵赢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奇看向桌上落下的报纸,他的眼睛瞬间也亮了。 赶紧唤来贴身男仆,他指着报纸上写的药膏和照片:“给我买三瓶这个药膏回来,别让太太知道。”他听妻子曾提起过这家药店,曾经每次吵架她都闹着头疼,后来说是用了这个东方爱丽丝药店的醒神膏才好起来,这治脱发的药应该效果不假吧。哼,只要有一头浓密秀发,谁还不是个英俊的美男子呢。 这一天,很多人都因为报纸消息,去买了固发回春膏。好在这次爱丽丝早有预料,提前批量做了上千瓶药膏备用。这竟然只勉强应付下头一天的量。好些上流社会人士派仆从就是两三瓶地买。仅第一天,她就卖了7000多英镑,净赚差不多5000英镑。 得知一天卖出去多少瓶药膏,宾利先生惊得合不拢嘴。达西先生心中默默估算一番净利润,也有些吃惊,但他认为这笔生意含金量还要看后续治疗效果怎么样。 而那些苦脱发太久的男男女女,买回药膏当晚,就等不及让仆从给他抹上药膏。 打开精致木盒外包装,他们期待一天的物品就躺在一个鹅黄色绸袋里,把收紧的抽绳扯松,露出里面圆肚南瓜状药瓶。 瓶盖上还装饰着南瓜幼叶,实则是一个可以取下的玻璃小勺,抹发根一次用三勺刚好。一瓶大约是治疗一周的量。 报纸上介绍了制作者所说疗效,通常一个月见效,具体因人而异。治好后常用还可以养护头发,避免脱发问题再出现,一周一涂即可。 他们让仆从把药膏抹到发根,头皮顿时有种暖暖热热的感觉,膏体闻着还有股奇特的芳香。 所有抹上药膏的人都期待着使用效果。 除了身边近侍,没人知道王储威尔士亲王也派人偷偷去买了固发回春膏。作为伦敦时尚界弄潮儿,他很在意自己形象,平时用假发伪装得很好,外界并不知道这位亲王其实早就秃了。而伦敦一切新鲜事,他都很热衷了解,早就关注过爱丽丝和她的药店,一看到这次上架新药膏立马就拿下五瓶。 他严格按照药膏包装木盒里放的用法卡片精心养护着他原本所剩不多的头发和头皮。生怕药效不够快,他还让仆从把整个发丝都抹上药膏。 果然,快一个月时,他那光秃秃的大片头皮就冒出了浅浅的发茬。 如今威尔士亲王最爱做的事,就是照镜子。吩咐仆从手执大面圆镜,从各个方位给自己照出头发的美好姿态。还给它们取了一些甜蜜的爱称。他叫长得最快那几根“强壮的小家伙”。对还没有完全冒头,只能看到隐约变色的那小片头皮,他鼓励地叫着“加油追赶的小宝贝”。头发生长的每个阶段,他都要叫人记录称赞一番。 这样的喜悦并不由王储独享,其他购买了药膏的英国男士女士们,在一两个月后都欣喜若狂。 伦敦威斯敏斯特区,一位贵族小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变宽发缝间多了些毛茸茸的发丝,大笑个不停,欢喜地给房间里所有侍奉的仆从都赏了大笔钱。 英格兰西部兰开夏郡,一位先生大清早发现长出新头发这个喜讯,尖叫着冲出家门,抱着家里几顶平常宝贝得不行的假发,见人就送,还一副捡到钱的夸张笑模样。邻居都说这位即将成为新贵的工厂主疯了。 …… 如果说上次醒神膏还只是在太太小姐中出名,那这次固发回春膏就是在全英都有了名气,毕竟脱发困扰找上门可不分男女。 如今,上流社会人们见面打招呼方式已经变成了互相问候:“您回春了吗?”只要询问这句,连平日交恶的人都能获得一个亲切的笑容回应。 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这桩生意有多火爆,算得清账的自然也不止达西先生。好些没有获得合作特卖权的药商都坐不住了,暗戳戳想要弄清这固发回春膏秘方。安娜和安妮都不止一次告诉雇主有人送钱收买,但也一再发誓,表明她们没有收过任何钱。爱丽丝没把这些搞小动作的人放眼里,毕竟就算知道了药方,他们照猫画虎也做不出这样有奇效的药膏。 任是那些人如何想,英国各地街头都有药店仿佛一夜间长出兔形店招。 英格兰南部汉普郡,查理药店外,一位身材修长的金发先生站定,望着店铺悬挂的兔形店招,他沉郁的湛蓝眸子显露几分怔忡。 这是…… ----------------------- 作者有话说:使用固发回春膏前,两个先生在街上碰见。a摘帽见礼,b摘帽回礼。“您秃头了吗?”“您也秃头了?” 使用固发回春膏后,a摘帽见礼,b摘帽回礼。“您回春了吗?”“您也回春了?” [1]参考《证治准绳》三圣膏等。 第37章 玉兔“包围”教士先生(周日二更) 这是爱丽丝小姐的店? 看看店铺招牌上写着的迥异店名——查理药店,男人面露疑惑。 他转头再看看屋檐下竖立的异形店招。可这确实是爱丽丝小姐的店招。毕竟,还有哪位店主会把兔子图案放到药店店招上,又做得这么神气?就连细节都一模一样,兔子双爪握着的标志性物件更是独特,不可能认错。 第41章 他下意识唇角一弯,转瞬又收敛笑容。 这些日子,他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想真正冷静冷静。可越是这样,越是静不下来,脑袋里时刻裹着团黏浆,让他无法思考。 自从爱丽丝霸道地不准他跟随旧主,要他从了她这位新主,他就连以前用于平静内心的祷词也不敢再念,总觉得违了那位小姐的意,会惹她不开心,也担心自己这样不虔诚的祷告亵渎上帝。心中的彷徨无依无处诉说,迟迟做不了决定。 想了想,艾德里安莫兰还是迈步走进药店。 店内十分嘈杂,完全不像通常所见冷冷清清的药店,或是愁容满面的买药顾客。周围的人个个神采熠熠,充满期待,也特别热衷同人攀谈分享消息。 “您也是来买固发回春膏的吧?”一位先生问旁边人。 “当然。前两天来买,店里卖光了。”戴平顶礼帽的先生摘了帽子,招呼素不相识但目的相同的新朋友,“您看,我已经用过一瓶,总觉得头皮上痒痒的,就要长出新头发了,可得赶紧续上药膏。” “恭喜恭喜,是得赶紧续上。”问话那人叹口气,“就是价格不便宜。也不知道那伦敦城里什么东方爱丽丝药店怎么敢定这样高的价格。” 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心中惦念之人的消息,艾德里安莫兰停住脚步。显然,他不在伦敦的日子里,那位小姐药店经营得愈发好,一款名叫固发回春膏的新药膏似乎很受欢迎。居然连他所在这个郡都不乏拥趸。 “自然是因为它真管用。再贵也得咬咬牙挪出笔钱,把头发这老毛病先治了。”平顶礼帽先生说,“您没听说上流社会人士也疯狂抢购吗?我们中产跟着赶一回时髦。” “怎么不知道,我就是从我贵族客户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他一开始就买了好几瓶,如今新头发都有一个指节那么长了。”问话人递出一张名片,“您好,我是一名律师,有需要可以找我。”两人越聊越投机,交换起姓名和名片。 艾德里安莫兰继续往柜台走,向店员打探一番才弄明白,爱丽丝小姐推出的新药已经在全英国爆火,刮起一阵养头发的狂潮。只要一长出头发,人们就扔掉假发,露出自己头顶幼发,比比谁的养得好长势佳,成为一种新潮流。 末了,店员还道:“也就是现在还不够暖和,我敢说,到了夏天,那些先生女士们连帽子也不会再戴,恨不得露出全部的头发。” 药膏卖得如此好,合作店家自然愿意打上印迹,在店门口加上一个“东方爱丽丝”药店独有的兔形店招,深怕人家不知道这里卖伦敦城里最时兴的固发回春膏。 男人进店弄清了一些疑惑,却带着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离开药店。走前,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得意洋洋踩在圆形木板上的兔子店招依然悬挂在头顶。 另一边,固发回春膏的消息也乘着码头永不停歇的船只陆陆续续传到整片欧洲大陆。 得知这个消息,欧洲人当即表示,脱发不只是英国的烦恼,是我们欧洲集体的痛啊!我们也很需要这个神奇的药膏。要知道这可是法国太阳王路易十四集全国之力也没能解决的一辈子的痛,只好掀起假发时尚,连带着引得全欧洲效仿。现在几乎所有受脱发困扰的人,都有一顶或几顶假发,还冠上时尚的美名。 可实际,谁想要秃头呢?有自己的头发,谁爱戴那打理费事,还容易捂坏所剩无几原生头发的假发! 本来有条不紊匀速扩张的药品特卖权合作事业,瞬间跟挂上风帆的船只一样飞速在整个欧洲大地铺开。 大量药商主动上门求合作,把邦德街本就要满足整个伦敦城购药需求的店铺围得水泄不通。爱丽丝只好干脆把附近那家咖啡馆包下来,与他们谈合作。语言问题找了合作律师联系专业人士给不同国家的药商拟双语合同。那些叽里呱啦的人实在吵得很。 各国药商们拿着新鲜出炉的合同,爽快决定签名。什么附加条件?不管,只要能拯救他们可怜的头发,能赚到这笔天降财富,药商统统答应。同一个区域的还为了争夺特卖权,差点打起来。 不止固发回春膏,连带醒神膏也跟着在欧洲火了,打开新的销路。法国,意大利,奥地利,各个国家女士们纷纷丢弃原本用的嗅盐瓶,换上醒神膏。她们精心设计丝带刺绣等装饰,务必把随身佩戴的醒神膏药瓶凸显出来。有的甚至还仿照药瓶花纹另外制作水晶瓶,专门用来盛放醒神膏。 这些消息,艾德里安莫兰并不知晓。汉普郡是个农业郡,本身消息就闭塞些。他很久没进入城市,知道的便更更少。 那位小姐似乎完全没在意他的离开,一心把“东方爱丽丝”药店生意越做越大。自从他远离伦敦,时常感到心绪难以获得宁静,似乎离他曾预想的生活越来越远。罪魁祸首小姐,倒是时常到他梦里戏耍他。 自嘲笑笑,他骑着马继续前行。 快要进入春季,汉普郡的风也不再凛冽刺骨。 他漫无目的地在乡道上骑行,并不知道下一处落脚地在哪里,好像丢了魂儿一般。 也许,他还可以往更南面去一些。 今天就不该纵容自己了解那位小姐的消息。本就乱的心,更乱了。 离开伦敦时,他只带上所有冬季教士袍,这一路他也都只穿这一身,封印住他快要脱缰的理智。总觉得不穿上这件衣服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和多年的信仰,他就会立马做出难以自控的决定。 澄澈的湛蓝眸子里,多了分忧郁。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那位未来神明小姐,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的索取。甚至,也难以形容她在自己心里的样子。 前面路边山壁顶上,斜着伸出一朵黄色蔷薇花。 他突然被击中。 也许,爱丽丝小姐就是面前这株在野外自在生长的黄色蔷薇。不知道种子怎么落到这片土地,就自己在山顶峭壁上长成这般生机勃勃的模样,昂首望天,得意洋洋。 他不知道被什么攫住,被什么所牵引,突然下马开始攀爬那座山。山并不高,但没有成型的山路,加之土石松散,好些地方艾德里安莫兰只有手脚并用才能勉强往上爬。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他一刻也没停歇,不顾危险,疯狂想要靠近山顶边缘,那处黄蔷薇斜斜伸出的地方。 此刻,他脑子里什么别的念头也没有,只想靠近一些,更靠近一些。 心底有个自私的声音催促他,让他把这份美好占为己有。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那柄从威科姆手上转移到他手里,还没还给爱丽丝小姐的银质小刀。 银白刀锋快要触碰到蔷薇花茎的最后刹那,他忽然顿住停手,放下拿刀的手。 不该的,这样的美好,不该被他自私的贪欲灭了生机。艾德里安莫兰连连往后退。 这一刻他心里想的什么自己知道。不该,不能,其实也做不到。男人毫不手软评价自己可笑的痴心妄想。 平复下心里不该有的念头,他就在山顶坐下,直直盯着这株黄蔷薇看了许久。直到天光暗下,快要看不清路,他才小心翼翼下山,骑上马,返回离开尚不太远的温切斯特城,赶在下雨前,寻了家旅店住下。 给了旅店伙计一笔钱,让人帮自己买来画具。 他脑子里还是刚刚见到蔷薇花。 拿到画具,他反复调试,终于得到想要的颜色。 艾德里安莫兰专注画着那朵蔷薇花。 手中笔轻点几下,画布留下鹅黄花蕊。 脑中闪过那位小姐或灵动,或得意,或恶劣戏弄,或含情逗引的一双杏眼。 加上极少的一点红色颜料重新调和,他侧笔画出靠近花蕊的几片花瓣。 脑中是她眼尾鬓边的红色小痣。 再次落笔,画下蔷薇第三层花瓣。 闪过她偶尔毛乎乎的鬓发,有时像她眼神一样挠人。 竖笔画下花茎,勾出茎上的刺。 眼前是她翘起的嘴角,藏着坏主意。 …… 等到半夜,他终于完成这副画作。 画布上斜出一朵黄色蔷薇,开得绚丽耀目。旁边还有只赤眸的雪白兔子,正伸爪想要拨弄花瓣。兔子神态活灵活现,同店招上那只一样神气十足。 艾德里安莫兰放下笔,就这样在椅子上坐着看了一夜的画。 晨光微晓,他似乎已经不会眨动的湛蓝眼睛,终于动了一下。 回伦敦吧。男人在心里对自己说。 ----------------------- 作者有话说:兔:先生,请举起手来,你已经被我包围了! 对着兔毛吹一口气,兔形店招小兵集结完毕。 第38章 玉兔坐收信徒 重回伦敦,踏上威斯敏斯特桥。只要越过这座桥,就会抵达那位小姐惯常活动区域。 艾德里安莫兰望向邦德街所在方向。这时候她该在处理源源不断的药商合作请求吧。 他突然有些却步。 第42章 自己从汉普郡快马返程,一路风尘仆仆,形象并不怎么好。她会不会……要不还是先回去收拾一番再见面。 艾德里安莫兰理了理斗篷系带,一时停驻在桥面。 桥下泰晤士河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一年一度的冰霜集市正在举办。冰面上搭着许多棚屋,棚屋里售卖各色商品。人们在冰面上买卖货物、看杂技,或者只是玩耍嬉戏,热闹非凡。 一个红斗篷身影突然闯入他眼中。望着熟悉的背影,他长时间陷入迷茫不安,走向死寂枯朽的心,仿佛渐渐被解冻活了过来,咚咚咚跳得有力。 之前那些反复萦绕心头的诘问、纠结、担忧、犹豫,瞬间都没有了意义。一看到这个人,就什么也不是了。 艾德里安莫兰迫不及待想要奔到她身边,到他唯一归处,皈依他的新主。可笑他还折腾这一通,苦的只有他自己。这一刻,只想快些,更快些去往她身边。 男人驭马调转方向,直奔冰面而去。 被他惦念的新主正同姐妹们逛伦敦有名的冰霜集市。 “伊丽莎白,艾莉莎,”简唤道,“来,看看这个摆件,我想家里起居室正缺这样一个富有趣味的装饰。不知道查尔斯会不会也喜欢。” “简,你喜欢就买下,反正无论做什么,查尔斯都能感到有你的家里更幸福了。”爱丽丝唇角笑意深深,但眼里的调皮神情显然表明这不只是夸赞,“他只会赞美你的品味,或者向你诉说爱意。” “女主人的选择,一定不会出错。你能做他的主,查尔斯怎么敢有意见?”伊丽莎白打趣,与爱丽丝相视而笑。 玛丽在隔壁书摊淘书,偶尔投来关注,闻言*冷不丁插一句:“连简不那么擅长的厨艺,都能把他感动到哭泣。” 爱丽丝和伊丽莎白被逗得笑出声,简回想那画面也忍不住抿唇笑了。 至于凯瑟琳和莉迪亚,早跑去滑冰了。爱丽丝还能听到附近莉迪亚嚣张的笑声:“哈哈哈哈凯瑟琳,我就说你追不上我。” “莉迪亚,等等我,你滑太快了!”是凯瑟琳的抱怨。 咔嚓——似乎是冰裂声音。 爱丽丝立马往棚屋外走,只看见撞在一起,齐齐掉入忽然破裂冰面的两个熟悉身影。 “真是两个麻烦精。”爱丽丝轻吸口气,快步赶向破损冰面。那里已经被慌乱的人群急匆匆让出整块空地。 她以人类可以做到的最快速度迈进那片空地,一扔红斗篷,跳入冰窟。 “艾莉莎!”三道女声惊呼,是不解她突然离开跟出来的三姐妹。 “爱丽丝小姐!”一道男声大喊,是远处正奔向新主的信徒。 他们眼睁睁看到关心的人跳进冰冷河水,只留下一片红色斗篷落在白色冰面。 没让他们揪心太久,爱丽丝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把两个真正落水人拎了上来,一手一个,平放在周围还算安全的冰面。 凯瑟琳和莉迪亚很快获救,尚没有失去意识,但冰面下河水毕竟冰冷刺骨,两只落汤鸡瑟瑟发抖,艰难控制冻得发僵的身子缓缓坐起身,还不住打哆嗦。 送出两人,爱丽丝这才自己从冰水里出来。 旁观的另外三姐妹终于弄懂怎么回事,赶紧过来,先扔掉两个最年幼妹妹身上湿透的斗篷,换上她们脱下尚有余温的厚实同款。 玛丽正要把自己斗篷递给晚一步出水的爱丽丝,却发现她已经有了。 目睹一切的艾德里安莫兰早把马匹扔在旁边,从行李箱里掏出不知道几件教士袍跑向令人担心的小姐。被打开的箱子里还剩下另几件叠放整齐的教士袍和一幅保护严实的画。 男人忧心地替爱丽丝擦拭着身上沾到的冰水。曾见过面前小姐不似人间所有的原形,也曾见过兔形的爱丽丝小姐对沾湿毛发有多么在意。他的未来神明也许并不会因此受到伤害,但他知道的,她不舒服,也不喜欢。 听力敏锐的小姐当然早听到艾德里安莫兰喊声,知晓了他的存在。她没有拒绝,理所当然享受男人的精心侍奉。 爱丽丝现在特别想要变回原形抖抖身上水珠和细小冰屑。可惜法力还没有恢复到足以在泰晤士河和威斯敏斯特桥这么多路人面前成功施展障眼法的地步。要想达到当初在天竺国用障眼法骗过整个王宫或绣球招亲人群的程度,怕是还得一段时间。 男人细心擦拭完她脸上身上肉眼可见的水渍,脱下自己斗篷,把眼前人完全裹进黑斗篷里。 爱丽丝借着他宽大斗篷遮掩,直接用法术调换了身上的湿衣服和男人递来擦拭水珠中尚算干爽那件。别人看不分明,眼前人却看得一清二楚。一瞬间,斗篷系带处空空荡荡的脖子围上了教士袍领子。 她合拢斗篷,半阖的眼帘向上一掀,只唤一句:“艾德里安先生。” “爱丽丝小姐。”男人停下继续为她擦拭头发的动作,看向她。 “你回来了。”她笑得别有意味,眼里毫无预料外的惊讶,只有本该如此的笃定。 “嗯,我回来了。“他直视爱丽丝,像是要把这么多天未见的缺憾补上。 “先生,我是不是对你说过,不要让我等太久。”爱丽丝收敛笑容,睨他一眼,继续道,“你没做到,当然得有惩罚。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 “您的惩罚我都全盘接受,只求……只求不要舍弃我。”男人牵住小小一块斗篷布,低低道,“我已经没有别的归处了。” “这个得看你怎么做。”爱丽丝把斗篷从男人手里扯出来,“先生,你的斗篷我先用用,自己记得来取。” 说罢便招呼同行家人回宅子换衣服,完全无视两个小的抱臂打哆嗦都不忘八卦的眼神,和另三人或好奇,或意会,或欲言又止的神情。更没理会冰面上瞧热闹人群的指指点点。 昨天的小插曲大家都没放心上,一人一碗她做的药汤,连落水两人都很快就生龙活虎。倒是她自己被简和伊丽莎白“拷问”同艾德里安莫兰的关系。她含糊答:“还能是什么关系,就是快成了的关系。” 爱丽丝只等大餐自己把自己烹煮出最佳风味,包装好送上门,却不知那人又干嘛去了,都第二天下午了也没什么表示。但她确信他已无法离开她身边。 如今慈济堂药店一切步上正轨,圣乔治教堂也有别的教士帮忙看顾,她便回了邦德街老店,处理尚看不到头的药商合作事宜。 此时正是她约定处理特卖权合作的时段。爱丽丝坐在沙发上同几名法国里昂来的药商聊着,法语算是她作为爱丽丝贝内特学会的第二门西方语言,基本交流不成问题。 外面突然传来人声,不是她等的艾德里安莫兰,而是一只嗡嗡的苍蝇,打扰她好心情。 “先生们,女士们,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已经无法克制心中悲痛和愤怒,必须站出来,站在这间东方爱丽丝药店门口,告诉大家一个可怕的消息:固发回春膏是害人的毒药!是会害死人的毒药!” 爱丽丝走出店门,就看到一个衣装尚算体面的年轻人,戴平顶帽,穿着件有些陈旧的羊毛外套,正满脸悲伤地继续向渐渐聚拢的人群喊话:“我就不该听信那些虚假的谎言,不实的推销,为我妻子买这昂贵又害人的东西!害她失去性命,我也是有罪的人。”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跟她一同出来的法国人听不懂英格兰语言,脸上都是迷惑不解,向快要达成合作的小姐寻求帮助。爱丽丝却没任何回应。 倒是英格兰本地来取货的药商震惊不已,犹犹豫豫停下跟安妮安娜去取货的脚步,决定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位最初就跟随爱丽丝的店员,心底虽然慌乱一瞬,但这些日子已经被雇主三五不时搞出来的动静练出颗强心脏,不至于再如初时六神无主,坚信她们心中无所不能的爱丽丝小姐能解决此事。 围观的众人却没这么理智,有的已经在人群里帮腔,喊着“给个说法”“这位女士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还有的自己用过固发回春膏,忧心自己会不会也中毒了,焦虑关注着事情发展。他们一面怀疑药膏有问题,一面又宽慰自己那么多人用过都没听说其他人出事,怎么会有问题,一定是误会。 爱丽丝半点没把这当回事。倒要看看,什么玩意儿,也敢在她身上动歪脑经。 她迈步走向那闹事者脚边床板上躺着的人,据说是用了她店里固发回春膏而亡的死者。 是位年轻女士,穿着一身整洁利落的骑马装。火红色的头发披散开来,头顶有并不大的一块裸露头皮,头发根部还有些未完全吸收的半透明膏体。面部发僵,全身露出的皮肤包括嘴唇都发绀发乌。尚未完全合上的眼睛能看出瞳孔有些涣散。 爱丽丝心中有数,正要靠近那年轻女士,突然被自称她丈夫的人拦住去路,大喝一声:“你要做什么!” 他伸长手臂,以护卫姿态守着地上的人,面上神情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警惕:“你离我妻子远一点!别想用什么手段毁灭证据,我今天一定要替我亲爱的玛丽亚寻回正义!” 第43章 “玛丽亚是那么好一个人。她只是有些爱美,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夺走她的性命。上帝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害死我心爱之人的凶手!”那丈夫越说越动情,“我都告诉她药膏成分说不清,并不如假发安全,可她一定要赶这个时髦,是我没劝住她!” 自从生意做大后,这里一直很热闹,每日进进出出谈合作的,进货取药的,送中药材的。没想过今日还能更热闹,一阵比一阵热闹。 那边运送中药材的马车终于挤到被人群围住的店铺门口,两三人陆续抱着捆扎好的袋子进入店内,放在后边储放药物的地方。最后一个搬运工却并未跟上,听着人群里男子愈发激动的控诉,突然把手里袋子往地上重重一扔,吸引住人群注意。 他自己也跳下马车。脸上是与那位丈夫相似的愤怒:“实在无法不开口了。我知道那固发回春膏用了什么药,为什么会害人性命!” 搬运工一把扯开口袋,露出里面药材,是小小的黑褐色根芽状风干植物部位。 他抓出一把给围观众人看:“这是狼毒花的根须!剧毒!猎人就用这种植物的汁液给箭头涂毒杀死猎物。而这位爱丽丝小姐,伦敦的大红人,竟然用这样的毒药制作给全英格兰这么多人每天抹头发的药膏!” 那丈夫立即愤怒指责:“真相比我以为的还要可怕!全英格兰,不,全欧洲的人命,在你眼里都比不过金钱!我可怜的玛丽亚!” 爱丽丝尚未答话,就见艾德里安莫兰骑马从远方狂奔而来,见此情形,脸上是来晚了的懊恼。 第39章 玉兔当场打脸 男人下马,牵着马匹挤进人群,匆匆来到她身边。 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又看看周围聚拢的人群,终是没当场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爱丽丝小姐,我知道是谁,”他瞥过旁边仍一副悲伤模样的人,关心的眼神投向面前小姐,低声问,“能否到店内说两句?” 两人稍有转身动作,紧盯这边动向的年轻丈夫立马大喝:“你们想去哪里,是想逃跑?!” 刚才那搬运工当众把运来的中药材袋子打开,声称里面就是固发回春膏中所用药材,且含有剧毒。这样的方式,很容易就赢得围观者的信任。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他们好些是伦敦中产人士,最近都硬挤出笔钱来买这单价8英镑的昂贵药膏,只为了长出头发。听到这样可怕的指控,心心念念的头发已经变得不重要,更怕的是自己也被药膏给毒死,就如那位女士般躺在地上,一命呜呼。 有受害者和接触药膏原材料的人站出来说话,人群中明显多了附和质疑的声音。有些还是正在排队购买固发回春膏的男士女士。听到爱丽丝要走,他们更信了三分,一时哗然。 “噢不,难道那位先生说的是真的,不然店主爱丽丝小姐为什么要跑?这明显是心虚。”一个女声怀疑道。 “有人证,有物证,证据确凿了!太可怕,这是想要毒杀全英国人!”一个男声肯定。 “上帝,我不会也快毒发了吧?!今早刚把第二瓶抹完,不知道地上这位女士是用了几瓶没命的!”一个女声满是惊慌忧虑。 “不能让她跑了!得让这家店退钱,还得赔偿我们治疗费!”一个男声充满激烈情绪。 年轻丈夫听到周围不满声音越来越多,眼中露出一丝自得。 他拿出那瓶据说致人死亡的药膏,准备再添一把火。 药瓶是东方爱丽丝药店出售般圆肚南瓜状,膏体也是几近透明的淡淡鹅黄色,看起来就与不远处货架摆放的一般无二。瓶内被粗鲁地挖走一大块药膏,晕开的膏体糊在透明瓶壁上,看起来毫无章法。 “就是这瓶药膏,就是这瓶药膏夺走我心爱玛丽亚的生命。”他道,“小姐,您做了这样可恶的事,竟毫无悔过之心,还打算一走了之吗?” “谁说要走?”爱丽丝唇边挂着哂笑,眼中毫不畏惧,示意艾德里安莫兰站到一边去,自己能应付。 她懒洋洋地随意瞥一眼口袋里药材,确实是她固发回春膏所用的黑附子。这也当真与搬运工口中所说狼毒花有些渊源。 欧洲人口中狼毒花与东方乌头花为同类植物,但她选用的黑附子是乌头旁系子根,本身毒性就更低,还被东方人炮制一番,大大减轻毒性。加之所用黑附子也不多,经过玉杵淬炼已达到平衡毒性和药性后最佳状态,体质再虚弱者也不会有损伤,更别说把人毒死。 想也知道这人不怀好意,就如艾德里安莫兰想要提醒的,背后定有猫腻。 “这位,请你先证明袋中药材确实加入我店里固发回春膏,不要一副见过我如何制药的口气,”她对搬运工说道,又转头看向年轻丈夫,“先生你也先证明女士头上药膏是我店里所买。更重要的是,证明你没对这药膏动手脚。” 她神情一派轻松,丝毫看不出是围在人群中被诘问的人,还以为她是法官,指挥法庭原被告提交证据。 眼见爱丽丝不按常理出牌,年轻丈夫只好再次祭出感情牌:“您这是狡辩!我一个普通人如何短时间内搜集到确凿证据。而我手中药膏,我妻子的死亡和地上正搬运的药材还不足以证明您的罪行吗?” “先生,你不能仅靠自己猜测就定我的罪。那我也能随意控告你才是凶手。”爱丽丝自然清楚,他根本无法证明这药膏正是由她店内售出,开封过的药瓶更是说不清。而他,确实不清白。 对面被簇拥的人眼珠转乱,脸上浮现惊惶神色,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小姐,这样的话,在玛丽亚的死亡让我受创后,又一次让我难受到快要死掉。您怎么能给一位才死去心爱妻子的丈夫扣上如此伤人的罪名。我们夫妻恩爱,邻里都是我的证人。倒是您,有金钱诱惑,才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 爱丽丝照旧不慌不忙,只反问:“先生,口口声声说我为了金钱不顾其他人性命,可照你说法,顾客都被毒死了,我又卖给谁赚这份钱呢?” “这……”年轻丈夫被打乱节奏,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想出应对之策,“我不是说所有人都会直接死亡,但难免有像我妻子这样的人,对这种毒素敏感,一沾即死。” 他环视一圈,追问围观群众,直击他们心里最恐慌之处:“你们谁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呢?” 被爱丽丝追问唤回些理智的人,再次被他拉拢,人人自危,都怕自己是下一个倒霉蛋。 爱丽丝一时都好奇起来,这谁找来的人,还挺会玩弄人心。 “您是一位绅士家小姐,自小生活富足,仆从无数,自然无法理解我们普通人的艰难。您享受英国最优质资源,却还要穷苦大众生命做积累财富的垫脚石。我不能接受!”他趁热打铁继续道,声音高昂起来,比之贝内特太太也不差什么,“玛丽亚,她死前是那么痛苦,叫喊着我的名字,求我救她。就是爱丽丝小姐您,打着拯救英国人的旗号,实际做的却是害人性命的事!” 这人明显是要把爱丽丝塑造成一个高高在上的上流社会小姐,让她与围观者对立起来,号召他们都加入这场声讨。而贵族只派仆从来店里购买药膏的习惯也给了年轻人这个便利。 没想到,这次先回应他的不是爱丽丝,而是一个拳头。 一个穿着破烂短上衣,但精神头还不错的壮年男挤到旁边,听完他最新发言,突然给了他左脸一拳。 “闭嘴!”他看起来很不好惹,“爱丽丝小姐哪里是这样的人!” 年轻丈夫被打蒙了,一时不敢再说话,只好眼神示意人群里的自己人继续。 “怎么还打人,这不是上流社会的欺压,是什么?”一个中产打扮的中年人大声指责。 “睁大眼看清楚,老子是什么上流社会的人?”另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跑过来揪住说话人领子,给了这睁眼瞎的眼睛一拳。 “东方爱丽丝药店卖毒药还不让说,乡绅小姐就能不把穷人命放眼里吗?现在还当着大家的面买凶杀人!”顶着被揍压力,一个年轻人义愤填膺状在人群里勇敢冒头,“什么回春膏!我看是要命膏!” “我们才是真正的穷人!看你样子,恐怕连伦敦城里东方爱丽丝慈济堂药店在哪都不清楚,代表什么穷人!”一个高个子女孩高声反驳,“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一位多善心的小姐,我们全家得霍乱,都靠慈济堂药店只卖1便士的药才救回命。爱丽丝小姐怎么可能为你那点钱做害人的事!” 围观的人们又窃窃私语起来,大家觉得受害人的指责不无道理,这些冒出来的人说得也不错,一时不知道该信谁,但总归是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再买东方爱丽丝药店的药膏了。 眼看达成目的,掩在人群里看了多时的托马斯子爵站了出来。 “先生们,女士们,静一静,”他道,“受害人的控诉我听到了,另一方的异议我也听到了。客观来说,事涉重大,证据也很充分,我作为王座法庭的一员,子爵托马斯,理当把这事审理清楚。” 第44章 托马斯子爵提前了解过,贝内特家只是普通乡绅,姐姐也仅与一位继承父亲遗产的新兴阶层先生结婚。虽说姓宾利的先生与达西家走得近,但他相信那位阁下能解决,当然要如那位的意,给此事下个定论。 “爱丽丝小姐,请您跟我走一趟吧。”子爵彬彬有礼道。他背后跟随的人则去把受害人及家属和证人带上。 爱丽丝挑眉。从子爵话里看这一切都合规合法,实际所谓证据都被她驳斥,并不充足,根本没理由带走她,如今却被他强行定论得好似她确实犯了事。 年轻丈夫被子爵仆从带着从她身边经过,捂着被揍青紫的脸,笑得不怀好意,嘴上还装道:“爱丽丝小姐,您就是欺负我可怜的妻子不能说话,才一直狡辩,但好在上帝和英明的君主不让您这个凶手逃脱。” 爱丽丝轻飘飘送出一句:“谁说她不能说话?要不是你一直拦着,早治好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他顿时彻底慌了,强撑着作出回应。 “怎么,不想让我治好你妻子?”爱丽丝意有所指。 “怎么可能!”年轻丈夫满头冷汗,众目睽睽下却无法做什么,只能赌她不可能治好已明显是个死人的妻子。 爱丽丝端起淑女姿态,同样彬彬有礼对子爵道:“子爵先生,可以容我先治好这位女士吗?到时就不劳您费心审案了。” 托马斯子爵笑意僵在嘴角,但他还是一派温和道:“当然,我很乐意看到可怜女士重获生机。” 笑容转移到爱丽丝脸上:“是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走进店内,对想跟进配药间的子爵道:“这后边没有窗户,也没有门。想必您家里也有产业,应当知道什么叫秘方?” 艾德里安莫兰走出来道:“托马斯子爵,自我介绍一下,艾德里安莫兰。不如就让我陪您在外边聊一会,即便爱丽丝小姐跑了,别人提起,也只会说我们二人疏忽大意,总好过您一人承担窃贼之名。” 虽然没见过这位传说中先生,但他美貌与古怪毒舌并存的名号在上流社会还是流传很广,托马斯子爵见他脸,听他说话,便知不假。到底没再跟进去。 爱丽丝打从见到那位女士模样,心里便有了方子,在配药间取用好所需药材,唤出玉杵,一捣一划,药便成了。 她稍待片刻,把浅褐色液体状的汤药端到躺在地上的人旁边。喂药时候,用手遮掩众人目光,那药仿佛有灵智般直接飞进已然无法自动吞咽食物的将死之人嘴里,流进胃中。 这碗汤药爱丽丝多化了些玉杵瑞气在里面,滋养她疲弱的身体,也刺激她生机快断的迟钝器官。终于,她惊喘一声,猛地睁开眼,张嘴吐出一滩黑漆漆的液体。爱丽丝早有预料,喂完药就挪到了旁边等待。 玛丽亚刚醒过来,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躺在大街上,周围还聚满不认识的人。 待身体不适稍好转,她敏锐捕捉到一个熟悉身影:“亨利!” 艾德里安莫兰拦住这个意图逃离的年轻人。 喊话人晃晃悠悠站起身向那人走去,爱丽丝示意安妮,她赶紧过去扶稳这位尚还虚弱的女士。 红发女士被毒害的身体失去往日活力,即便嘴唇不再附有浓浓的绀青色,但依然毫无血色。她走到自己丈夫身边,使尽浑身力气扇出一个响亮耳光。 “玛丽亚,”男人被打,暴怒一瞬,又气弱道,“我……你听我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女人冷笑,“噢,对,唯一还不清楚的,是我怎么会在这里。” 安妮小声向这位女士解释了刚刚发生的事。玛丽亚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说我是被东方爱丽丝药店固发回春膏毒死的?”女子向安妮重复问着,却并不需要旁人再给答案。她一摸自己头顶,果然少了小片头发,气极骂道,“你个混蛋,毒死我不说,居然还拔我头发!” 她激动地向围观好奇的人讲述了真相。原来,今天中午,她丈夫亨利回家,给午休的她带回来一块据说是贵族送的蛋糕,让她先吃,说他就快要飞黄腾达。等她吃完,痛苦倒地,他才恶毒地吐露全部实情:他确实快要攀上高枝,只要他献出自己妻子的命,就能获得一笔横财和被贵族提拔机会。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把目光看向在场唯一出来趟浑水的贵族,在王座法庭有职位的托马斯子爵。 爱丽丝了然。果然,她刚才就看那片光秃头皮不像自然脱落头发产生,而且这位女士一定不是直接被加了毒药的药膏毒害。固发回春膏膏体颜色几近透明,加不了有颜色的乌头毒,只能先中毒,再在头上抹药膏装装样子。 换句话说,她很可能知道自己因谁中毒,尤其行凶者认为她必死无疑,心中那些话自然要对她说一说。这样的行事手段,一般也不会有破绽,反正人都死了。可惜遇到自己,能救活中毒的人,让她亲手指认。 亨利被受到欺骗的众人一拥而上制住,准备扭送到审判谋杀案的王座法庭。可一想到这位托马斯子爵就是王座法庭一员,大家心里又有些微妙。 更何况,没有明确证据指向托马斯子爵,完全无法定论他是否就是被害女子获知的那位贵族。而亨利也正是寄希望于还能被就职于法庭的贵族老爷救出,没有多言。 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中,众人还是带着亨利去法庭了。被救的玛丽亚跟着去了,她要亲眼见到他伏法。走之前,反复感谢爱丽丝救命之恩,表示以后会尽力报答。 店外热闹人群散去。爱丽丝抬眸盯向还留在店内的男人。 他却不接昨天的话茬,也不向她表示什么,只担忧地望向她:“爱丽丝小姐,这件事背后的人,不只是托马斯子爵。” “哦?”她注意力立马回转。看来敌人不止眼前所见。 “小姐,我今日骑马赶来就是恰巧得知背后人谋划。”艾德里安莫兰道,“在兰贝斯宫面见大主教后,路过花园角落,听到杜克公爵和托马斯子爵密谋此事。” 他详细复述自己听到的话。 “不过,我并不清楚为何杜克公爵要与您为敌。”男人有些赧然,“我去问问母亲,或许她知道。” “不必,我去见见芬斯伯里伯爵夫人。” 还没有人在打了她一巴掌后,能全身而退。听完内情,爱丽丝眼中积聚起阴云,闪过赤红之色。 第40章 玉兔反击 “爱丽丝小姐,您这是?”看着被仆从引进门的小姐,芬斯伯里伯爵夫人三指轻托茶杯,喝了口茶道。 “芬斯伯里夫人,请原谅我今天突然登门拜访。”爱丽丝从容在她对面沙发坐下,“想向您询问一位先生的消息。” “是哪位得了爱丽丝小姐的另眼相待?”伯爵夫人来了点兴致。 “杜克公爵。”年轻小姐随意道出此人身份。 “咳咳,”芬斯伯里夫人被茶水呛住,缓了好一会才问出心中疑惑,“小姐,您可知,您是在向一位伯爵夫人,探问一位公爵消息?” “当然。”她也拿起仆从刚端过来的茶水,悠悠品了一口。 “有什么非做不可的原因吗?”伯爵夫人依然不解。 爱丽丝简要讲述了下午发生的事,本身也没隐瞒的必要,当时围观者众多,消息一定会很快传遍伦敦城。 “您是怀疑杜克公爵与此事有关?”伯爵夫人问道。 “不是怀疑,我有确切消息,”爱丽丝缓缓道,“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芬斯伯里夫人沉思片刻道:“我想我明白背后缘由。爱丽丝小姐可知伦敦城中,乃至整个英国的假发生意在谁手里吗?” 爱丽丝一点就通,以陈述语气道:“您的意思是杜克公爵垄断全英国假发生意,而固发回春膏挡了他发财路。” 对面夫人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您是否……”爱丽丝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芬斯伯里夫人打断。 “小姐,我已经说过了,他是一位公爵,而我们家只是伯爵。”早放下茶杯的夫人强调,犹豫半晌,还是把剩下的话说完,“更要紧的是,他是王座上那位,一颗不可或缺的棋子。” “皇储威尔士亲王见他,哪怕私下暗斗,面上也是和气的。”既然已经说了,便不介意再隐晦透露一些,就看这位聪明小姐能领悟几分,“至于王座上陛下的情况,大家都心照不宣。没人敢触怒一位王最后的疯狂。国王的威严不容侵犯。” 爱丽丝沉吟几番,心中便有了答案。她好歹在天竺国做了一年公主,耳濡目染,帝王权术也略知一二。 “那便烦请夫人您为我引荐,让我进宫面见陛下。”爱丽丝把面前摆放的方糖碟推到旁边,笑道,“任是多重要的棋子,只要主人不再需要,他就毫无价值。” 芬斯伯里伯爵家到底在议会颇有势力,最近借爱丽丝慈济堂药店的东风,又吞进掌握几个重要工业城市的选票,在国王面前也说得上话。进宫日子就安排在三天后。 第45章 爱丽丝同芬斯伯里夫人在侍从引路下,走进白金汉宫,宫殿内陈设并不追求极致豪奢,但依然处处可见精致华贵。 依礼向国王乔治三世送上问候,两人在会客厅包裹天鹅绒的椅子上坐下。 “爱丽丝小姐,你的情况我都已知晓。毕竟是最近伦敦城乃至全国的大红人,之前也有过耳闻,”乔治三世语气看似亲和,但不怒自威,话里话外都是国王姿态,“芬斯伯里伯爵说,你自荐要彻底治疗我的病症?” 说到这里,他话头一转,威势相加,“小姐,如今全国都知道皇家医生已经宣布我痊愈了。又哪里需要多此一举?” “陛下,一株植物长势如何全看根系,如果地上好花好叶,但根系病灶未除,早晚还有隐患。”爱丽丝接住压来的国王之威,泰然自若地答话。 笑话,西王母、玉帝这些天庭掌管者,她都常见,哪里会被这区区凡间帝王威慑。 倒是芬斯伯里夫人忍不住瞥来一眼,表情隐隐有些稳不住。 “怎么说?”乔治三世见一位乡绅小姐这般沉得住气,收了外显的威势,端坐问。 “陛下,您近来是否仍会不时看见虚影?”爱丽丝刚问出口。 乔治三世便挥手叫来侍从:“你们陪芬斯伯里伯爵夫人去楼下会客厅坐一会儿。” 等侍从重新关上厅室房门,高高在上姿态的国王才端肃了神情,打量面前看起来淑女端庄的小姐道:“好了,小姐,你可以说了。” 爱丽丝笑笑,不以为意,接着道:“陛下,您如今应当还会看见虚影,只是您知道那是假的,但这就是病灶未除的征兆。”不,看这国王面相便知情况并不乐观,他多数时候是分不清的,至少保持怀疑,忍不住想要相信。话却不能这么说。 “小姐,你该知道,有些话……”乔治三世并不说完。在他看来,面前小姐理当领会他的意思。 “当然,但作为您国土上的一员,我迫切希望您身体安康,还能统领不列颠荣光。“漂亮话是要有的。这种话她信手拈来,毕竟曾哄得天竺国便宜*父王事事依从自己,也能次次用贝内特太太这位人间母亲最喜爱的话达成自己目的。 不再年轻的国王打量爱丽丝良久,终是道:“那如爱丽丝小姐所言,如何拔除隐患?” 她轻松提起放置在一旁的大木盒:“陛下,我提前备了些可能用到的药。您只需允许我独自在王宫厨房制药即可。” “宫中侍从也不能从旁辅助?”乔治三世疑道,表情不善。 爱丽丝毫不畏惧:“您既然了解过我从朗伯恩到伦敦的大事小事,便应该知道,之前有商家想仿制我售卖东方药品,哪怕只是看起来毫无技术含量的中式特色草药茶,也仿不出来。” 她直视国王的眼睛:“真正宝贵的从来不是方子,而是我这个人。” 国王睁着他有些昏花的老眼,竟败下阵来,只道:“那便允许你在宫中使用皇家医生制药室。你在时,他们就不会在。” 乔治三世疯病已有多时,王宫制药室器具、药材,一应俱全,甚至还能看到少量中药材,只是种类少,也不对症。 爱丽丝独自待在室内,紧闭的门窗外都把守着侍卫与侍从。她轻抚眼尾小痣,手腕一翻,伴着瞳色变幻,玉杵已握在掌中。 她把桃仁、柴胡、香附、半夏、远志、牡蛎壳[1]等中药材放到一个干净盆中,以玉杵捣炼成灵液,再化作三枚丸药。 刚制好的丸药,还有股浓郁中药香。 丸药呈到乔治三世面前,他先命王宫专门试药的侍从吃一枚,确认无事才拿起随水吞服。 仅用一两枚,并不能看出药效。国王和听闻消息赶来的王后希望爱丽丝留在王宫,治好他再离开。对于这一点,爱丽丝早有预料,也并不推拒,只是:“手中药材分量不足以完成全部治疗,还需再备一些。” 说着,递出手中刚刚写好的药方。 “我会让人多备些药材。托马斯子爵和他惹出来那些事、那些人,都一并处理了。也命人告知你家人去向。”国王适时递出诚意。 爱丽丝会意,微笑行礼,同侍从去她这段时间居所了。 除了几处禁区,每日制药外时间她都可以在宫中任意走动。王后为了让她安心住下,好好给英王治病,让宫中侍从务必伺候好,哄她开心,陪侍都是俊男美女,不乏贵族家容色出众的年轻儿女,让她心情愉快,也就不介意多住一阵。反正好饭不怕晚,相信那位先生有好好烹煮自己的自觉。 与此同时,皇家医生每天都在爱丽丝用过制药室后,进去按照她给的方子配制药汤或药丸。还找来几名与国王病症相似的人,同步制药给他们服用。病人病情有所缓解,但显然远远比不上爱丽丝所制药丸神效。收到这份结论,乔治三世这才真正信了自荐的小姐。 一个多月后,王宫寝殿内传出王后喜极而泣的哭声。 乔治三世再次召见爱丽丝,整个人看起来已不复初次会面时隐含的焦愁紧绷。 “爱丽丝小姐,我已经一周没有见过虚影,产生过幻听了。”他向医生进行最后确认,“这便算彻底拔除隐患了吧?” “恭喜陛下。”爱丽丝回以病人想要的肯定答复。 “太好了!”先发出欢呼的是他少时就相伴的妻子,早上听到消息后已高兴过一阵,这下更是彻底放下心。 乔治三世也嘴角挂上明显笑意:“小姐,你大功一件。要向我讨要什么奖赏呢?” “陛下,您应该知道,进宫觐见前,东方爱丽丝药店遭遇他人诋毁名声,是杜克公爵手笔。”爱丽丝把话说到这里,见那国王并无愠怒与吃惊神色,明白此事可成。 果然,乔治三世语气温和道:“这确实是他的错。” 至于如何做,却不肯明说,只说:“我会给爱丽丝小姐一个满意结果,配得上这份大功的结果。” 王后在一旁接话道:“陛下,公爵做错事理应受罚,这怎么能算爱丽丝小姐的奖赏?应该另外再多给些赏赐。” 说着,她叫侍从取来自己珍藏的红宝石首饰,送给爱丽丝道:“小姐,我不如陛下富有整个国家,但这份礼物,也请收下。” 爱丽丝自然不会拒绝应得的诊金。 “王后说得有理,爱丽丝小姐,还有什么想要的奖赏?”乔治三世也顺妻子的意问,还补充道,“为你药店恢复名誉也是应该,这个不需要小姐特意讨要。” “那便请陛下去掉我家朗伯恩土地限定继承权的男嗣服役限制吧。”爱丽丝笑角上扬。已经能想到全家会有多高兴,家里的屋顶怕不是要被贝内特太太的高音掀翻。 王宫之行圆满,甚至还有超出预料的好处,爱丽丝坐着王后另外送的豪华马车回家。 马车在宅邸门口停稳,她推开车门下车。 “艾莉莎!”提前收到报信的简和伊丽莎白带着一众妹妹齐齐在门口等候,连加德纳舅舅和舅妈也赶了过来。 “这是王宫的马车吗?”莉迪亚第一个注意到装饰精致的马车和一身制服的马车夫。 马车夫回答了她:“是的,小姐。我奉王后命令,送爱丽丝小姐回来。”说完便向爱丽丝告辞,将马车交给家中仆从安置。 “噢!王宫!艾莉莎,王宫好玩吗?是不是特别富丽堂皇?”宅邸都是莉迪亚和凯瑟琳好奇的问话声,玛丽也不时加入讨论。 隔壁阳台上,一个金发青年静静听着旁边不时传来的热闹谈话,总算安下心来。湛蓝眼眸望向床头藤编兔子,有了极浅极浅的笑意。 ----------------------- 作者有话说:兔:本兔不好惹! [1]参考《医林改错》癫狂梦醒汤等。 第41章 玉兔有了新邻居 好久没去店铺,昨晚听伊丽莎白说,这段时间慈济堂药店生意一如往常地好,嘱托她多看顾的邦德街东方爱丽丝药店生意却一落千丈,连其他国家合作商家也不知道从哪里无障碍获知了当初店门前的闹剧,都变得谨慎起来,合作合同几乎没有增加。 曾经签下特卖权的店家也少有来购取新货的。她进王宫前特意大量制作的醒神膏和固发回春膏都没怎么消耗,只有芬斯伯里伯爵名下药店来取过一次货,后续也因卖不出去暂停,只购取慈济堂药店特供药品了。 她打算去瞧瞧。 一推开门,就见某位熟悉的先生,也推门从隔壁出来。 嗯?就说明明是个待租售的宅子,刚刚怎么会听见隔壁门厅处有来回踱步声。 “艾德里安先生?”爱丽丝叫出那人名字,心中诧异一瞬,很快就明白过来,“你搬来这里?” “嗯,最近租下了这幢排屋。”男人含糊道,紧接着发出邀请,“爱丽丝小姐,要不要进来参观下?” “好啊。”就让她看看特意与她做邻居先生的新居所。 艾德里安莫兰迎她进屋,引到宅子起居室。这间屋子不像圣乔治教堂旁教区长宅邸里那样未经打理。 第46章 起居室见不到一点儿灰尘。各式家具上还错落摆放着颜色明丽的鲜花,把屋子也熏染出一丝清浅香气。 沙发铺上精致绒布,矮几上摆放着最时令的水果和造型精巧的甜点。茶水还冒着热气,搭配着精致的茶具。 “新住处真是大变样。”爱丽丝看出男人的用心,却忍不住揶揄逗弄。 “嗯。”他听懂了话中意思,并没反驳,只补上一句,“也该变变了。” 这幢排屋似乎向她彻底敞开,无论她往哪里去,宅子主人都只是跟随,还会一一介绍几句,虽依旧话不多,但比起曾经的别扭,姿态已然算得上主动。 主人家好像打定主意不会接待来客,排屋二楼并无客房,只用了最大一间做画室。里边不少新画的油画,颜料都还没干透。有英式乡间风光,也有伦敦街头场景,既描画某个静物,也呈现动态故事。能看出画作者不俗的绘画功力和审美水平,但爱丽丝早在巴斯已看过他的画,便没觉得有什么出奇,步态怡然地上三楼去了。 越过熟悉的书房,和一间不知空着做什么的房间。从没来过这幢宅子的她,长了千里眼似的,提前洞悉了目标所在,径直往最左边房间走。 果然,这个紧靠她卧房的房间就是身后先生的住处,一间共用一面墙的新卧房。 那面共用墙上挂了副特别的画,是她没见过的,却又与楼下那些画都不同,说不出画作者在绘制时含着怎样深沉的感情,白兔活了般生动。而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她的原形和一株崖壁蔷薇放在一起。 不过爱丽丝很喜欢,只觉得这幅画画出了她的威风凛凛,每一根兔毛都油亮有力,看起来很精神、有活力。 正要夸赞两句自己,爱丽丝听到楼下仆从寻人的声音,是她出发时命令去套马车的人。随着人从后院牵着马车到门前,艾德里安莫兰也听见了这个声音。 他看过来。爱丽丝同他道别:“我去店里看看。” 男人送她出门,浸染过郁色的蓝眸定定看着她,只道:“爱丽丝小姐,我们是邻居,可以随时过来坐坐。” 爱丽丝收下这份示好,坐马车走了。 在邦德街药店和邻近两三家慈济堂药店获取了最直接情况,爱丽丝傍晚才重新回到自己宅子。 她取下红色斗篷挂在衣架上,才看到挂在这里好久的那件黑色斗篷,与她爱穿的一屋子明艳色调服饰格格不入。 他是不是忘记取走斗篷了?还是……? 果然,自这天起,她总是在各个地方见到这位先生。 第二天就上门来取斗篷,在她家坐了好一会儿。简和伊丽莎白不在,莉迪亚在睡大觉。只有玛丽和凯瑟琳同她一起接待新邻居。 爱丽丝为双方正式介绍后,场面一度陷入静默。玛丽扶扶眼镜,主动招呼道:“艾德里安先生,请坐。” 男人点点头,沉默坐下。 爱丽丝坏心眼看着他这副想给她家人留好印象却又不得法的模样,并不替他解围。 “先生,我在泰晤士河冰霜集市见过您,您是在追求艾莉莎吗?”凯瑟琳直觉这话不会惹怒沙发上看起来比之达西更严肃冷淡的先生。 “您说的也不算错。”男人只愣了一秒,像是没想到爱丽丝的家人会直接问,但他还是承认下来。 “那您今天登门是?”玛丽问题直指关键。 “之前在泰晤士河冰面,我曾……曾借给爱丽丝小姐一件斗篷,打算取回。”男人说出自己的理由。 “那件破衣服你还真要拿回去啊?”被楼下交谈声吵醒的莉迪亚,随意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没绑就下了楼。 爱丽丝已经让仆从去她卧房把那黑斗篷取下来。 莉迪亚刚在起居室落座就继续语出惊人:“这种男人的老套手段早过时了。” 说着,她打量一番男人,突然想起他是那位带人找到她的教士,吐槽道:“算了,你们教士这种老古板,只会古板手段也很正常。至少还没有柯林斯表哥说老掉牙的恭维话那么烦人。” 男人哑口无言,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索性闭嘴。 没想到爱丽丝最小的妹妹还不放过他,肯定道:“那你今天就是来讨好艾莉莎,顺带讨好我们。” 莉迪亚满脸都是那你快讨好给我们看看,我要看看你怎么讨好爱丽丝的表情。 “噗……”爱丽丝也完全没给可怜先生面子,直接笑出声。 最后,这位先生接过仆从拿下来的斗篷就落荒而逃,怕是打定主意短时间内不会再在太多姐妹窝家时登门了。 转天,清晨,爱丽丝懒洋洋走到阳台舒展身体。 她察觉到什么,转身就见某位先生也穿着晨袍在阳台画画。金色发丝在阳光照耀下更加漂亮。 男人明显已经发现她的存在,但眼睛像黏在画布上,并不看过来。人坐得笔直,握画笔的手却迟迟没有落到画布上。 耳朵红得滴血,衬得光滑如玉的脖颈更加白皙。冷白的肌肤在暖阳下蒙上层柔和光晕,神情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严肃。 看样子是要装到底了。明明人已经服软,也一个多月不见算是还了他的不辞而别,却迟迟不到自己眼前说出答复。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等什么。 不过,这些日子笨拙讨好的模样,也别有一番风味,耐心多等两天也不是不行。 爱丽丝大饱眼福后,慢悠悠走回室内,同伊丽莎白她们用早餐去了。 男人见此,轻轻叹口气。算了,他实在做不来这个。 理了理微开的领口,重新把最顶上那颗纽扣仔细扣上。 也不知道约翰都去哪里淘的书,奇奇怪怪的。 没过两天,他又到东方爱丽丝药店送花。 那是一把铃铛状的白色小花,看着颇可爱讨喜。 “爱丽丝小姐,这是我外出绘画采风时看到的。街上不曾见过,但想来是您会喜欢的花。”说着他把花插到一旁花瓶里,移到爱丽丝手边。 没等他说出下一句话,人就突然晕眩昏迷。 爱丽丝一把接住男人,无语叹气:“街上没人卖,自然有不卖的理由。你就没想过它可能有毒吗?” 男人却像是赖上了她,最近天天打着解毒治病的旗号,来她这药店报道。 国王也没有食言,在她离开王宫后几天,和王后亲临东方爱丽丝药店,为她背书,替她恢复药店名誉。 乔治三世一番亲和爱民的表演,和对东方爱丽丝药店的肯定褒奖,令围观人群重燃对店铺固发回春膏等系列药品的信任,迅速挽回这间生意骤降的药店口碑,让它有机会从被众人拒绝回到以往热度,甚至更甚。 走前,王后看她身旁男人一眼,笑道:“怪不得爱丽丝小姐对宫里那些都兴致不高,若说容色,自然是比不过莫兰家这位。” “这周我将以替适龄男女牵线的名义召集些好看年轻人,举办化装舞会热闹热闹,庆贺陛下真正彻底康复。爱丽丝小姐你是大功臣,可不能缺席。”王后对爱丽丝道,“贝内特家尚未婚配的小姐,都可以一并来。正式请柬之后会送到。” 她并不避讳明显是爱丽丝附属物的先生,对神情有些在意的艾德里安莫兰同样发出邀请:“莫兰先生,也来吧。” 这位答应邀约的先生,从未参加过这类特别舞会。与同没见识过的约翰大眼瞪小眼一通,在男仆建议下,决定向母亲寻求帮助。 抵达老宅,还没获得舞会装扮建议,先被老卡姆登伯爵夫人劈头盖脸骂一顿。 “艾德,我还没去找你,倒自己送上门来!”老夫人完全不给小儿子好脸色,责问道,“你真去把索霍教区教区长一职辞了?!” 第42章 玉兔与舞会前夜 “要不是遇见伦敦主教,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做了这样大胆的事!”老伯爵夫人骂道,“你这蠢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让你娶个上流社会有钱小姐贴补生活,人还没娶到,教职先没了?” 她简直无法理解自己这儿子。怎么折腾来折腾去,妻子没讨到,家族给他找的工作和免费房子也弄没了? “索霍教区教区长一职,勉强能让你维持还过得去的体面。你辞职后靠什么支撑生活?”她继续不客气地数落儿子,“本来就没爵位没钱,现在还无房无薪水,沦为街头无业游民?” “妈妈……”艾德里安莫兰想说什么,却被母亲一句“别打岔”堵住,完全插不上话。 “你赶紧去兰贝斯宫见大主教,收回你辞去教职的意愿,恳请他中断这个愚蠢决定的手续。” “妈妈,我今晨已经收到大主教的批准信件了。”男人平静答道。 “那你还来干什么?!专程气你可怜的老母亲?”老卡姆登伯爵夫人被儿子不理智举动气得不行。 “我接到王后邀请,同爱丽丝小姐一起参加王宫举办的化装舞会。” 已经别过头不想看那张脸的老夫人,闻言又重新看向儿子:“王后为什么要邀请你们参加舞会?” 第47章 明白国王病症真相仅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只把王后明面上的理由答了一番。 老伯爵夫人顿时来了精神:“专为上流社会适婚男女举办的舞会?那正是好机会!” 想到原本的目标爱丽丝,她追问:“你和爱丽丝小姐究竟怎么回事?王后邀请你们一起参加舞会,是关系已经确定了吗?” “妈妈,您不要误会,现在只是我一厢情愿。” “不知道瞎折腾什么,人家小姐向你求婚时偏要拒绝,如今又眼巴巴跟着追求。”优雅夫人眼神透着幽幽埋怨。早听她的不就行了。 眼看儿子开了窍还是认准这位小姐,她重提自己疑惑:“之前问你固发回春膏有毒药材的事,都不愿意谈更多细节。提出想要上门拜访,你说她被邀请去王宫做客,却又说不清楚原因。” 老伯爵夫人自己头发也抹过不少药膏,始终抱有丝怀疑,“那药膏真没毒吗?” “当然,妈妈。”艾德里安莫兰道,“国王和王后昨日还到爱丽丝小姐店铺称赞她的药呢。” 联想那些听过的小道消息,她心中突然有了猜测,直接道:“那你更该抓住她。” “所以,妈妈,我来就是为了向您求助。您知道,我对舞会一窍不通。”艾德里安莫兰并不打算将自己心事和盘托出,只顺着母亲意道出自己此行目的。 “跟我来。知道找我,还不算太蠢。”老伯爵夫人用目光把儿子从头挑剔到尾,“不然就你自己,真是难说。” 说着给他好好讲了一番舞会各种门道,还拉他去伦敦最时兴的服装店挑选舞会着装。 与母亲在薇拉服装店外告别,艾德里安莫兰让约翰把大堆衣物拿回排屋,自己独自去了圣乔治教堂。 自从决定把这份圣职交托出去,他就很少来这里。 教堂内依然充满宁静又肃穆的氛围。 “莫兰先生。”副教区长叫住他。 “埃文斯先生。”他转身。 副教区长先生比老伯爵夫人更早知道辞去教职的事已定,但他还是感叹:“您怎么就……哎,贵族子弟极少有对圣职亲力亲为的,都是来镀个金,领份薪水,您这样真心奉献给上帝的教区长,我就遇到您一个。” “抱歉。”艾德里安莫兰并不打算多说。埃文斯听到这里也没再多问。 决意告别旧主的男人是来做最后交接的。 新任教区长是一个典型英格兰贵族家庭出生长大的青年,行为绅士但态度傲慢,隐隐透露对平民阶层的看轻,而没有袭爵的他实际也是一个平民。 艾德里安莫兰要同他交接工作,他并不接下,只道:“莫兰先生,您同埃文斯先生交接就行,以后他就是我的副手了。” 转头又对埃文斯道:“索霍教区事务就全权交托给你了,会额外支付你一点薪水的。” 说完,他矜持地冲两人点点头,直接离开了。 “莫兰先生……”埃文斯对新上司有些无语,下意识对老上司求助,突然意识到此时是真的要告别了,他顿时改口,“先生,祝福您一切都好。” “谢谢。”男人回应完继续道,“您忙去吧,我再四处看看。” 两人就此道别。 艾德里安莫兰一步步看过去,慢慢抵达教堂中殿。这里曾是他向信众讲经的地方。 沿着走廊,走到中殿北侧的小礼拜堂,此时并无旁人。 他走进室内,两手交握,闭目祷告。 仁慈的上帝,请您最后一次聆听我的祈求。 过去的信徒艾德里安莫兰将要投向新主,余生都将献给她。 终身不婚以供奉您的许诺,我唯有下一世再偿还。再可鄙的人,也不能数次更改他的信仰,我既做不到背弃她,也不愿玷污您。因此,我愿意用此后生生世世不婚的诺言换今生一次毁诺。不敢隐瞒您,如果这是对我的惩罚,那也会是我的甜蜜,我将永远属于她。 您不必担心我下世失信。因为您信徒投向的新主也将是一位新生的神明,她没有与我生生世世的许诺,而我没有可以陪伴她足够长的未来。她将永生,我注定走向死亡。 不敢请您原谅我这个卑鄙的背信弃诺之人,只祈求您不要将这份罪责怪到我的新主——爱丽丝小姐身上。我已知晓,她实没有想同我缔结婚姻的意愿,便不算她主动破坏我的不婚誓言。她仅仅戏言,我便真动了妄念,是我向教之心不够虔诚,是我想要追随她,不算她诱我背信。 求您,求您,如果您还会有一份仁慈降临到我身上,请应答我的祈求,将一切罪责都加诸在我这个本就有罪之人身上,由我在漫长的时光里赎清。 请您垂怜。男人用比以往每一次祷告都要更希望得到回应的强烈心情祈求。 满心新主的人并不知道这份卑微请求会不会如愿,只能期待眼下最重要的事不出差错。 与他一同期待舞会的,还有贝内特家。 明晚就要参加王宫举办舞会,爱丽丝宅子内热闹非凡。几位受邀的姐妹,都在做最后的调整。莉迪亚更是比爱丽丝这个主要受邀者还积极。 “简,你看看我这个发饰怎么样?跟我这身裙子搭吗?”莉迪亚侧着头展示,寻求简的意见。 舞会前夜,简专程回这边住,帮一众妹妹挑选着装。闻言,她端详莉迪亚头上串珠发带,帮她拆下来重新调整了珍珠位置布局。再戴上,果然和谐了许多。 爱丽丝已经选定衣裙和首饰。她坐到简身边,把头枕在姐姐肩上撒娇:“简,明天我还要你帮我梳头发,其他人的手都不如你巧。” “当然好,艾莉莎。”简温柔地看着妹妹,摸摸她毛乎乎的头发。 “我也要,简。”第一个发声的是佯装吃醋,表情俏皮的伊丽莎白。憋不住一秒,就笑着与两姐妹抱成一团。 “我我我,我也要简帮我。”莉迪亚不甘落后。 “如果简还忙得过来的话,我也要。”凯瑟琳手上拿着几个面具在脸上比划,想选一个最佳。 玛丽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褶皱,接话道:“艾莉莎说得没错,简确实是我们姐妹中手最巧的,我也加入。” “好好好,都会帮你们梳头发,明天都是最美的。”简对自己亲爱妹妹们的请求来者不拒,统统答应下来。 六姐妹整晚叽叽喳喳,笑闹成一团。 这边热闹异常,隔壁却始终静悄悄的。 难道就睡了?不需要提前做些什么吗? 整理好明日所需着装配件的爱丽丝准备上床睡觉,突然好奇那位先生情况。心念一动,便变作原形,从相邻阳台跃进隔壁排屋,精准找到男人卧房。 嗯?不在床上,也不在这个房间。 爱丽丝踩着房间地毯,自在踏步在宅子里寻找起艾德里安莫兰,浑似在自己家里巡视。 她循着声音往前走。路过旁边书房,确实没人。那就是在前面空屋子了。大半夜待空屋子来回走动做什么?爱丽丝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就到了三楼空置房间外。她把眼睛对准小小门缝,往里瞄。 男人穿着一身亚麻白衬衫,下摆掖进修身的骑马裤装里,打扮极为干净利落。 他上身几乎保持不动,仪态矜雅,手臂随步伐或伸直,或弯曲,手掌姿态一直微微蜷曲,像是对面有个舞伴,与他牵手在此跳舞。 他唇瓣张合,却并不发出声音,只念着自己的节拍,从房间这头跳至房间那头。 上半身还算得上从容,下半身腿上动作则可以说是状况频出。 不是左脚绊了右脚,就是忘了舞步原地踏步。英式乡村舞欢快的步伐,被他跳出些诙谐味道。男人也不气馁,错了便从头再来,直到熟练掌握。 终于把英式乡村舞刻进脑子里,他又独自跳起沙龙舞,在空旷的房间里划着圆步前进。 艾德里安莫兰把时下流行的舞步都拿出来跳了个遍,一遍又一遍,脸上神情始终如一。 旁边壁炉里火光映照出男人专注的面庞。额头上有着细密汗珠,不知道已经在这里静静练习了多久。 门缝里挤进更多白色绒毛,属于兔子的长长胡须在门框上晃动。她竖立的耳朵微微前倾,在空中轻轻摇晃。 第43章 玉兔赴化装舞会 王宫是远比之前爱丽丝暂住时更热闹模样。一辆接一辆的豪华马车被放入白金汉宫,停在宴会厅所在建筑门前。 车上走下来的男男女女都戴着各式面具,难以看清面容,有的甚至还用颜料化上夸张妆容。 回忆昨晚那位先生练习舞步时穿着,他应该不会走这个风格吧?要看这般夸张的,她不如等回东方看那些修为低微的小妖怪,千姿百态,各领风骚,还真材实料不掺假。 “爱丽丝小姐。”一个宫廷侍从来到马车边,扶了把爱丽丝持扇的右手,打断她跑远的思绪。 来人恭敬道:“陛下和王后殿下命我今晚随侍您,愿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第48章 这侍从不是旁人,正是王后身边得力的一个。救治国王的功臣小姐毕竟在王宫中待了一个月,两人也算相熟。 爱丽丝摸着自己脸上遮住大半面容的银质面具,奇道:“这是怎么认出我的?” “其实我先认出的,是您的马车。”侍从笑道,“当然,您非凡的身姿,我也绝不会忘记。” 爱丽丝点点头。这倒也是,马车就是王后送的,常伴她的侍从能一眼认出,再正常不过。 这人话却还没说完。他又看向在爱丽丝之后下马车的四姐妹道:“更何况您身边还有贝内特家其余四位个性鲜明的小姐。” “伊丽莎白小姐聪慧,玛丽小姐博学,凯瑟琳小姐机敏,莉迪亚小姐率直。”每说一句,他就几乎同时看向其中一人。 爱丽丝已经明白,侍从显然是有提前了解过,不管是了解她的家人,还是了解初入王宫的生面孔。 被点名的四人从未与皇室打过交道,闻言面上都有几分诧异。伊丽莎白隐藏得极快,莉迪亚则毫不掩饰,还大着胆子问:“这么容易识破,那化装舞会有什么意义?”说着就想摘掉面具。 “您和众位小姐也不用担心失了今晚化装舞会的趣味。我就是凭借这点小本事,才有幸侍奉在王后殿下身边。”他补充道。 莉迪亚还想再问。爱丽丝直接对侍从说:“便请带路吧。” 说完看了莉迪亚一眼。被制止继续搭话的人,鼓起脸哼一声作罢。 侍从自然应是,领着爱丽丝并众姐妹往宴会厅去。 一路上皇家宫室的金碧辉煌、华贵气派令四姐妹暗暗惊叹。 等走进宴会厅,四处光华璀璨,除了数不尽的精致煤气灯,还有上流社会人士身上穿戴珠宝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各式混杂的糜烂香气。 一行六人,刚进入宴会厅便引起附近宾客注意。 初时想看的是哪家先生小姐竟然能让王后身边侍从引路,再看便挪不开眼。 打头的是一红一白两位小姐。 黑发黑眸那位,一袭红色帝政样式及地长裙,裙腰处装饰珍珠和红宝石编织成的两条交叠细链。 脖子上挂一个珍珠串连的水滴状鸽血红宝石项链,与红裙开阔的方领和珍珠色泽缎面领缘相得益彰。 脸上面具以银色为主体,左侧装饰白色毛绒材质的两只小巧兔耳。眼尾一点红痣,在耳尖绒毛遮掩下若隐若现,恰似雪山红日。 一双灵动黑眸透过面具镂空,向众人看来,让人恍惚觉得有种被看穿、被锁定的感觉。面前小姐仿佛高高在上俯视众人,浑身是说不出的神秘。可再看一眼,那眸中分明是少女玩笑的俏皮笑意。宾客便当是自己错觉。 只是看不出她扮演的究竟是哪个角色。是古希腊、古罗马或凯尔特神话里的某位神明精灵,还是时兴戏剧里的经典角色,亦或是哪位历史人物? 与她并行的另一位年轻小姐,穿着白色丝质希腊样式长裙,裙身上点缀黄色刺绣图案,头上戴有同色系小小发冠,手持一只白色布鸽子。显然扮演的是古希腊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忒。 后面还跟着三位身量稍年幼一些的小姐。一位穿着大学的黑色学士袍,戴眼镜,右手抱着□□具书。如今英格兰大学虽然只有男士能就读,但这位小姐却并未着男装打扮,耳上戴有圆润珍珠耳环,学士帽下的发髻装饰浅蓝色缎带,为沉闷的黑色增添一抹靓丽。 一位身上是时下剧院常演*的莎士比亚喜剧《威尼斯商人》中鲍西亚最出名那版装扮。不过这位小姐并非女扮男装的律师打扮,而是鲍西亚选匣择婿时的富家小姐衣裙。 最后一位小姐的装扮最为繁复,穿着甜蜜又华丽的洛可可风格裙子。孔雀绿的裙摆,点缀粉色丝带和刺绣,头上绑着白色珍珠和粉绿丝绸花朵串成的发带。她拎着蓬大的裙摆走在人群中,姿态骄矜,仿佛真是知名油画里走出来的法国蓬巴杜夫人。 人群多有从众性,见旁边人被什么吸引注意力转过头,也就一波波跟着看向这一行。 爱丽丝旁若无人,继续向前走。伊丽莎白笑笑,跟上妹妹步伐。玛丽扶了扶眼镜,抱紧手中道具书,默念周围人都是学生,抬头直视前方。凯瑟琳左右看看,心中居然没什么波澜,连自己都有些吃惊。莉迪亚昂首挺胸,恨不得所有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许是人逢喜事,国王和王后此次舞会并未讲究最后到场,已经入场在高台就坐。两人没有把面具戴在脸上,只各持有一个金色华丽面具,拿着支撑的细杆,罩住眼睛部位,看着场中男男女女。 爱丽丝领着姐妹同侍从去与国王和王后见礼。 王后拉着她的手,端详爱丽丝脖颈上红宝石项链,又看看精巧盘发间点缀的红白发饰,开心说着自己的发现:“爱丽丝小姐,你在王宫居住时,我便发现你犹爱红白二色,便送了你红宝石首饰。这舞会果然用上了。”自从丈夫痊愈,王后就逐渐恢复些年轻时活泼爱热闹性格,也乐意多举办舞会见见好看的年轻男女。 乔治三世在一旁并不插嘴妻子的谈话,只吩咐侍从去把王储并几位王子公主叫来。 此时,受邀宾客已基本到场。人群里的装扮说得上各显神通,有如伊丽莎白扮演神话人物的,有如玛丽扮演某种职业人士的,有如凯瑟琳扮演时兴戏剧人物的,有如莉迪亚扮演油画人物的。也有扮演想象中东方人的,各色香料珠宝堆在身上;有扮演其他国家敌对领袖的,却是丑化他。还有扮演小丑、魔术师、黑熊、狐狸之流的,最离谱的是居然有人扮演木乃伊,浑身缠绵绷带,只露出眼睛。 等威尔士亲王到场,舞会便算正式开始。 他在王后身边看到爱丽丝,并未端王储架子,走过来亲切又不失热情道:“爱丽丝小姐,我可是您店里固发回春膏的忠实顾客。瞧,如今我这头发已经基本不用戴假发了。” 爱丽丝余光瞥一眼对妻子致歉要先去处理桩紧急国务的乔治三世,并不急着接话。 威尔士亲王仿佛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聊天气般道:“小姐,您如此奇药遭受污蔑时怎么不来向我求助呢?我是一定会帮忙的。也不会让您的药蒙受这么久的委屈才得已重新恢复名誉。” 爱丽丝明白他话中深意,却装作不知:“如果我知道喜爱药膏的顾客里有殿下您,那是一定会登门求见的。”至于是不是真去,谁知道。 她在心里小小翻了个白眼。能见阎王,谁见你个小鬼头啊。 见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威尔士亲王有些不高兴,却不敢表露太过。想到自己探听到的八卦,便向母亲提议道:“妈妈,化装舞会您也常见,不如加点规则,玩点新鲜的。” “什么新鲜玩法?”王后感兴趣起来。 “既然戴上面具已经无法看到全部真容,那不如邀舞时也不许两人交谈?这才算得上真正的假面化装舞会。”爱丽丝似笑非笑看着出点子的王储,他说完偷偷看过来,正被抓个正着。 威尔士亲王却并不心虚,还冲爱丽丝露出亲和微笑,毕竟他真正忌惮的人已经离开。 王后听完,觉得长子主意挺有意思,当即命人传令下去。 宴会厅中交谈声稍稍小了些,但很快,场边乐队奏响欢快的英式乡村舞曲,并不令场中热闹有所减少。 舞池中快乐跳舞的人群也依然可以肆意交谈。 似乎是觉得自己留爱丽丝等人聊天太久,王后轻拍爱丽丝手背,亲切向贝内特家另几位小姐点点头,让她们也快去享受舞会。 任谁都看得出这些在王后身边交谈过的小姐是新晋红人,尤其是那位红裙小姐。附近尚未进入舞池的年轻男士们纷纷前来邀舞。 他们谨记王后的命令,只用肢体做出邀舞姿态,贝内特家姐妹各自挑了一个,进入舞池。 爱丽丝环视周遭,并未看到眼熟身影。来晚的人,就得不到第一支舞咯。 她正要在面前大献殷勤的几人中,挑一个最顺眼的跳舞,突然,一位身材修长的先生加入邀舞行列。他戴着一顶军帽,鞠躬行礼时,露出金色卷曲的头发。 有趣。 爱丽丝顺势接受了邀请。 这一曲仍是英式乡村舞。 在舞池中站定,随乐曲踏起欢快舞步,男人才抬起微低的头。黑色面具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小姐,如何称呼您呢?”他主动挑起话题。 “爱丽丝。”她答。打发打发无聊时间也不错。 “爱丽丝小姐,您就是那位经营东方爱丽丝药店的小姐?”琥珀眼诧异,显然来邀舞前确实不知自己身份。 “是的。先生您也来店里买过什么吗?”爱丽丝踏着欢快步子,淡淡问。 “请恕我失礼。家中只派仆从去您家药店购置过,不曾亲自到访,不认得小姐。”男人说起家里人对爱丽丝所制药品的推崇,“从您的醒神膏开始购置,到最新的固发回春膏,家人都很喜爱。便是陛下和王后殿下未曾去您药店前,我们家也没断过购买。” 第49章 后续舞曲相谈,俨然被这人变成了药品使用交流会,还催促她研制更多新药。 一曲结束,两人重回舞池原位。爱丽丝随意挑了个方向出舞池。 舞池外又有几名青年过来邀舞。能被王后挑中参加这次欢庆意图的化装舞会,可以说宾客中没有不好看的。 面前几人高矮不一,最吸引注目的,是一名身量高挑的青年,身穿中世纪兵士的铠甲,头上还戴着银质头盔,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澄澈又带一丝不外显的忧郁。 爱丽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双眼睛的偏爱,用手中折扇轻点眼睛主人手臂软甲,一同进入舞池。 那双看起来澄澈到近乎冷淡的蓝色眼睛,一跳起小步舞曲,就变得多情起来。 她听着耳边再次传来如何称呼的询问声,笑了:“小姐,让您来邀舞的人,就没有告知我的身份?” “没有。”盔甲里传来的依然是清透女声,语气很随意。 两人与旁的一组舞伴交换了位置,对面小姐又补充道:“威尔士殿下只说这里有热闹,让我瞧了一位同样蓝眼睛先生的眼神,就命人送我来这边等小姐。” 那位先生果真是被威尔士亲王绊住了,不过看起来也没什么危险。 闻言先好奇起来:“您可以称呼我爱丽丝,小姐又是谁?”爱丽丝刚才也险些被她眼神骗过一瞬。 “可以唤我洛林,威尔士殿下是我表兄。”说完她又瞬间切换成初见时那副神态,自豪道,“怎么样?我自学的戏剧表演还不错吧?” “挺像。还挺好玩的。”有人把那位先生学得这般像,也不知道他见了会有什么反应。 一曲小步舞曲结束,两人已经相熟,约定以后再聚会。 宴会厅很快又响起沙龙舞曲,舞池里莉迪亚跳得正欢,其他几个妹妹看起来也挺投入。倒是伊丽莎白不知道去了哪里,并没在舞池。 见爱丽丝暂时没了舞兴,随侍的侍从颇有眼色地领今晚重要宾客到场边长桌用些甜品或酒水。 没坐太久,一个长有白色毛茸茸耳朵的面具人轻飘飘走过来邀舞,来人只露出一点苍白下巴。 唔,是刚才看到的狐狸面具。下巴虽有两分相似,但这人怕是个真病秧子,至少常年不见阳光,才有这样的肤色。 懒得再奉陪,她把折扇打开,掩面轻扇,拒绝了眼前邀请。 随意用了些吃食,爱丽丝起身准备去寻伊丽莎白,也去把那位先生“赎”回来。 刚走到靠近宴会厅大门处,后方传来匆匆脚步声。 戴有白色毛茸茸耳朵面具的先生,站到爱丽丝前方拦住去路,轻轻躬身行礼,伸出手臂邀请。 还来?她算是享受一回那唐朝和尚取经路上受到的关注。 稍晚玩玩还挺有意思,穷追不舍可要生气了。爱丽丝干脆举起折扇,想把这人推远。 周遭人群走动带来一阵香风。她轻轻翕动鼻翼,嗅到一抹混在其中极淡的熟悉香气。 爱丽丝这才好好看眼前人的模样。 男人披一袭红色斗篷,身着深蓝色长燕尾礼服,肩上装饰银色骑士肩章,配白色衬衫,左胸戴蓝色车矢菊小花,跟他湛蓝的眼睛很相衬。 脸上面具是毛茸茸的雪白兔子样式,竖立的两只兔耳小巧可爱。 ----------------------- 作者有话说:自古红蓝出cp,兔大王宴遇真假艾德里安[猫爪] 第44章 玉兔想要,玉兔得到 她的信徒到了。 爱丽丝露出一个笑容,斜持折扇挑起男人下巴,把他那双湛蓝的眼看得更清。 眸中情绪流动,只投向与他对视的自己。 确认了来人身份。手中银扇随意一丢,扔给跟上来的侍从,爱丽丝将戴有白色蕾丝手套的右手递出,却不是递到男人手中。 她还没这样视角见过兔耳,尤其长在这位总是一本正经的先生脑袋上,随心意伸手捏了一把。 对面先生被拽住“耳朵”,下意识轻轻偏头想躲,却还是维持了躬身姿态,任由她把玩。 似乎是用某种软糯又不失筋骨的绒布所制,手感不错。爱丽丝多揉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指尖搭上他掌心。 男人温热的手掌第一次主动握紧她的手,被神明预备役小姐牵进舞池。 “爱丽丝小姐,我刚才被王宫侍从领去……”刚踏入舞池,就算解了禁言令,艾德里安莫兰迫不及待开口想要解释自己的姗姗来迟。 “我都知道。”爱丽丝打断男人话,目光直直对上他的,“先生,现在,你眼里除了我还需要有其他吗?” 艾德里安莫兰眸中染上的几分急躁瞬间散去,只为眼前小姐所深深吸引。 “是的。”他面具边缘露出的唇瓣,隐约浮现一丝笑意,“是的,小姐。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比您更重要了。” 听见宴会厅音乐已换成华尔兹舞曲,爱丽丝嫌弃男人身上及地的红斗篷碍事,单手三两下解开系绳,任由它掉落在舞池边缘。 抓起男人另一只手按到自己腰后,随音乐滑入舞池中心。 两人目光没有一刻离开彼此眼睛,里面盛满情意,或是逗引。 他们在舞池中十指交缠,漫步,旋转,紧挨的手臂伸展疏离,又迅速彼此靠近。 舞步轻摇,爱丽丝目视精心打扮的男人,问道:“艾德里安先生,今天我总能得到那份迟来的答复吧?”语气中是尽在掌握的肯定,也是包裹蜜汁的诱引。 “您猜的不错,爱丽丝小姐。今晚我的确是来向您交付答案。”被诱哄的人,似乎毫无所觉,一派真挚,接着道,“我正式辞去了教职,从此再无旁的依托。只有您。” “神明小姐,您已经彻底掌握了我。我做您的食物,做您在人间的玩具,也献上信徒纯白的灵魂和虔诚的心”,说到这里,他眼睫轻垂,复又抬起,“以及,或许于您微不足道的感情。” “这次,是真的想清楚了?”爱丽丝把搭在男人肩背的手滑动到他脖颈,微微用力收紧,转瞬又放开抚弄白色领巾,眼神凶戾,毫不掩饰她残忍的那面妖性:“不够甜美的食物就应该被丢弃。我不要这份追随和感情里掺杂任何犹豫。” “没有!没有!”他斩钉截铁道,只恨不得立时剖白自己灵魂,让新主看个清清楚楚,“之前是我懦弱退缩,是我胆怯无能,是我看不透自己的心,但此刻没有,以后也绝没有。我的灵魂和生命,已经整个属于您。” 他沉默一瞬,又补充道:“我知道,我对您作用低微,随时可能被抛在原地。这是我此生最大也是仅有的一场豪赌。” “小姐,我已对您再无保留,也会尽我所能变得有用。”男人郑重问,“您,还愿意收下我这个信徒吗?” 听见这话,便知时机成熟,心中快活。她要让对面先生知道她的答案,分享这份快乐。 爱丽丝并不叫自己忍耐,扯弄男人衣领,将人拉到近前,迁就自己的意愿亲近。 两人凑得比在场所有热切交谈的舞伴都要近,气息交融间,爱丽丝张嘴就要咬上去。彼此的硬质面具却撞到一起,发出脆响,也阻止了她的靠近。 任性的小姐并不管那么多。她已筹谋许久,就要享受自己精心栽培的果实,什么也不能让她再多等,哪怕片刻也不可以。 舞曲进入高潮,两人随乐声在舞池相拥旋转,裙尾堆叠独特褶皱的红色裙摆,翩飞成一朵绚丽灿烂的花。 在这华尔兹舞热情旋转里,爱丽丝周身扬起蕴含妖力的真正旋风,吹得附近男女衣裙下摆乱飞,但他们一个个恍若不知,依然言谈甚欢,如常舞蹈。 妖风漩涡迅速扩大,把面前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幕有些恍然的先生整个包裹进来。爱丽丝唇角笑意不断加深,怀中人只感到一阵熟悉的失重感袭来,宴会厅便消失在眼前。 几乎只是一眨眼功夫,爱丽丝已经把男人卷走,带回她家,那早已备好的爱巢。 妖风在卧房窗边渐渐散去,显露出两人全部身形。 爱丽丝眼神肆意地打量面前先生,将人轻轻一推,抵在墙上,就要去掀开男人面具。 艾德里安莫兰任由她施为,只定定看着她。 掀落的面具被丢弃在地毯上。男人今晚第一次展露全部面庞。依然是那副她喜爱的玫瑰色和湛蓝点染成的姣好面容,只是此刻眼中再也藏不住的爱意,让整张脸显得更为动人。 爱丽丝面具系绳同样绑在脑后,但被简精心藏在发饰间,并不能直接掀开。索性随意一划一召,头饰和面具瞬间随抬手间妖气轨迹散落一地。 乌黑的发丝垂落到两人胸前,勾动缠绵情意。 回了自己洞府一般的领地,猛兽便有了慢慢品尝猎物的雅兴,享受层层剥开再吃进肚中的乐趣。 爱丽丝伏在男人身上,感受掌下逐渐失控的心跳。还偏要握着男人手覆上心口一起聆听,看他无措和无边羞意。 她轻嗅猎物脖颈,像是在寻找哪里更好下口。而被如此对待的先生背后只有冰冷的墙壁,便是想逃也无能为力。 第50章 窗外月光静静洒落在两人相交的颈间。慢悠悠享用的小姐,咬开白色领巾,湿暖的气息肆无忌惮入侵面前先生脖颈,将其熏成淡淡粉色。 爱丽丝微微直起身,用手轻点男人脸上薄红,指尖一点点描摹他面颊的轮廓,抚摸他的眼睛。 他颤抖着闭上眼。一个从那天夜里就开始期待,早已等待多时的亲吻,终于落到他眼睛上,温热,轻盈。 艾德里安莫兰心中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命运,眼角流下滴泪来。 爱丽丝怀着好奇,将它卷入口中,第一次知道人类眼泪的味道。 如同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她有一搭没一搭,啄吻男人面颊。每啄吻一处,便停顿数秒,查看男人反应。 他身体轻轻抖动,彼此交握的手被越攥越紧。终于,像是承受不住这般戏弄,艾德里安莫兰下意识咬住自己下唇。 “不准咬。”强硬伸手掰住男人下巴,爱丽丝语带不满道,“艾德里安,这是我的,你的唇只有我能咬。” 被直呼名字的先生,听见心中神明的命令,茫茫然睁开眼,自然张开唇瓣,等待神的恩赐。 爱丽丝放开仍与男人交握的右手,伸进他柔软发丝里摸索揉弄,将他整个人往自己面前送。 她咬住男人下唇最软嫩处,轻轻研磨几下,这才奖赏般进入,与他交缠呼吸,大口攫取。 而他,无法拒绝在他唇舌间贪婪索取小姐的任何要求,迫不及待向他供奉的神明缴械投降。只能予取予求,把他心跳和呼吸的掌控权一同献予。 两人一分一秒也不愿意从对方气息中抽离。只要艾德里安莫兰刚缓过呼吸,爱丽丝便重新覆上夺走他的呼吸。被掠夺的人,却甘之如饴。 清幽月光包裹下的身影,被爱丽丝牵引着倒进阴翳里。 她此刻思绪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情绪所侵占。 这些日子,售卖给这片土地上人们的各式药丸药膏已逐渐生效,治愈他们的病体,体内功德之力也因此积攒不少,只要过了今晚,只要过了今晚……她便能离太乙上仙之境更进一步,甚至说不定就一步跨过。 更何况,面前又是如此诱人的一顿美餐,是她心心念念多时的先生。 被谋划被算计的食物,却只记挂着投向的新主,目不转睛看着高高在上的小姐。胸腔中不听使唤的怦怦声已经不能再干扰他的心智,被男人当作擂鼓奏鸣,甚至期待起被享用的一刻,好证明自己作为信徒,存在被需要的价值。 神明小姐无需浪费丁点儿法力,只用继续亲吻,便让男人再次头脑昏沉,一片空白,只凭本能献上自己。 爱丽丝啃咬,攻击,男人却克制着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碰触任何一处,唯恐亵渎神明。 恣意惯了的小姐,并不明白新生的信徒为何要这般忍耐,如此苦了自己,也让她不尽兴。 贪心的神明,偏要苦修多年的信徒也学会享受人间欢愉,眼中含着情丝,勾着他放肆无忌。 “求您不要再折磨我。您的信徒,求主垂怜。”信徒挣扎着发出哀泣,说出进房间后的第一句话。声音不似往常低沉却清亮,搅上抑制不住的颤音和缠绵情意。 男人浑身不能自已,越发用力攥紧自己指节,只叫着:“爱丽丝小姐,我的神明小姐。” 这位新主哪里容得信徒抵抗,听到这话,只会变本加厉。 往日澄净无波,仿佛无欲无求的湛蓝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明确的欲望,想要什么的欲望,强烈的感情促使他遵从本心。 他终于还是克制不住,颤抖着伸手,拥住自己此生唯一的依托,彻底投入这场欢情里。 艾德里安莫兰控制不住泄露这份感情的样子,让爱丽丝更为喜爱,爱怜地舔舐已被咬得不成样子的薄红,不住抚弄他柔软的发丝。 男人眼里的湛蓝,不再是冰,不再是海,而是一团猛然爆发燃烧起来的幽蓝火焰。猝然爆发,熊熊燃烧,以他自己为燃料,一旦点燃就不会熄灭。热烈,执着,献祭,不悔。 被这团幽蓝火焰所引动,爱丽丝越发兴奋,黑色的眼睛霎时变成赤瞳。红宝石般的眼里填满炽热贪婪的欲求。夜色下,尽显妖性。 男人本不明白什么是妖,但这一刻好像突然懂了。在他眼里,自己的新主显出一种妖性与神性的结合,恣意野性,又高不可攀。 他忍不住再次吐露心中爱意:“我是您的。” “如果我把你采补殆尽呢?”坏心眼的神明小姐偏要恶意逗弄,故意说些吓唬人的话语。 男人没有听过这个词,但也能勉强意会其中含义,他只望着新主继续重复道:“我是您的。” 直到最后,男人眼里还在燃烧汹涌感情,却只偏过头,把额头紧紧贴附在爱丽丝放他脸侧的小臂上,那么虔诚。 “如果……您再亲亲我吧。”事已定,他回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新主,只有这一个请求。 误入这片土地的神明小姐,心中奇异地对食物有了分柔软。如他所愿,一个轻盈的吻落到唇上。 月光探进,照到地上银色肩章,反射柔和的光晕。 第45章 玉兔震惊 翕动鼻翼,近处是好闻香气。爱丽丝睁开眼,手下是细腻但遍布新伤的肌肤。 消化了一晚,这元阳总该为她所用了吧?她脸上带着愉悦笑意,只犹有些不满足。 爱丽丝信手摩挲男人脖颈处牙印,随意感受体内功德之力。 这怎么回事?! 心中震惊,手下没了轻重,结痂咬痕被大力按压,渗出血丝。 熟睡的人痛哼一声,却并未醒来。 爱丽丝以望气之术再看身侧男人,头上浅金色光芒依然在,瞧不出什么明显变化。预想中的功德之力根本没采补到自己身上!而她昨晚明明验证确认过信徒元阳尚在,这份美食没有失去他应有的营养价值。 可如今,自己体内功德之力并无寸进…… 那传得天上地下神仙妖怪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的消息,原来竟是个骗局! 这群老和尚,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呸!真不要脸! 也是,她怎么就信了这鬼话!天庭也不缺处男神仙,谁没点功德之力傍身?怎么偏偏就那唐僧元阳蕴含功德之力,可助成就太乙境仙身的传言突然间妖尽皆知,引来众妖觊觎? 为了给金蝉子转世之身凑足九九八十一难,简直无所不用其极。连功德之力藏臊根的瞎话也编得出来,甚至主动散布谣言。她,爱丽丝玉兔儿,真是上了老和尚的当了! 幸好她本也要借机下界,报昔日那素娥一掌之仇,顶了她人间公主身份,逍遥快活一年,也不算吃亏。 就是心中这气一时半会儿难消。 眼前先生,却神情安适,犹在好眠。爱丽丝见他这副模样,双手捏住他脸,整个搓圆捏扁。一张俊美面庞,变得看不出形貌。 被这样对待,男人终于醒来。 昨晚昏睡过去的先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睁眼。意识到自己没有就此死去,心软成一滩。他的神明小姐,对他还是有几分怜惜。 很快,他就得不到怜惜。 见艾德里安醒来,爱丽丝就着原本便压放眼前人身上的手脚,翻身将他制在身下。 既然没了最大价值,那就把仅剩的快乐价值榨干。 在妖精洞府里,人类被肆意欺压。身上每添一道咬痕,背脊便又新添数道抓痕。 日头已经高照,爱丽丝穿上一身海蓝色丝质长裙,走出卧室房门。随手理着鬓发,脸上神情餍足。 她下楼,刚吩咐仆从多做一人午餐,就撞见伊丽莎白从屋外进来。 无论到哪儿,伊丽莎白这清晨散步习惯都没有改变。住邦德街时,她常常去海德公园散步。如今搬到新宅,常去的便换成了圣詹姆斯公园。 两人一照面,年长的姐姐便问:“艾丽莎,莫兰先生后来好些了吗?昨晚怎么会突发不适?” 昨晚爱丽丝在整个宴会厅施了障眼法,让厅内众人都以为艾德里安莫兰突发不适,她作为医者,带舞伴离开王宫去治病。当然,在伊丽莎白和王后等知情人眼里,便是她着急救治情郎,提前离场。 为了避免有人打扰她享用美餐,这家中也施了障眼法,让人下意识认为她已熟睡。伊丽莎白便没上楼影响妹妹好眠,此时才问昨晚情况。 “唔,挺好的吧。”爱丽丝眼神投向楼上,明显想到别的什么,笑得别有深意。 伊丽莎白眼神跟着妹妹往上看,突然猜到什么:“难道,莫兰先生现在在我们家?” 她眼中罕见浮现惊讶和严肃交织的复杂神色,显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莫兰先生装病骗你?”一位真正身体不适的先生当然不可能有余力同人做这种亲密事,她有些不赞同地叫着妹妹名字,“艾丽莎。” “我让他装的。”爱丽丝搂住二姐,笑得像往常一般甜,“我亲爱的伊丽莎白,放心吧,我可没吃亏。” 第51章 之前泰晤士河那次得知两人好事将近,伊丽莎白便同简聊过。简告知了爱丽丝想法,她虽觉吃惊,但也并未阻止。知道这个妹妹向来有自己主意,两人达成一致想法,只要她们亲爱的妹妹不受伤害,便随她去。 如今瞧爱丽丝笑得没心没肺、半点不像受到伤害的模样,伊丽莎白勉强打消心中担忧。 快到午餐时间,玛丽几人才陆陆续续起床,五姐妹齐聚餐桌。 玛丽和凯瑟琳也关心了两句昨晚爱丽丝的提前离场,得到“挺好”的答复后便不再多提。莉迪亚倒是吐槽一句:“艾丽莎,这个男人看起来身体不太行的样子,前几天三天两头找你看病,昨天那样盛大的舞会又闹不适,这也太频繁了。” 爱丽丝笑出声,连连应是,看楼上那位先生打算如何。 艾德里安已经在三楼楼梯徘徊好一会儿。他能听见楼下不同的人声。虽然听不清楚具体内容,但明显家中几位小姐都已在楼下。 这样下楼……该怎么解释?他拉扯蓝色领巾,想要将脖颈包裹得更严实,却不小心磨到皮肤,轻声痛呼。 没等太久,爱丽丝就看到她的信徒先生强忍着赧意下楼,故作严肃淡定,走进餐厅,微微鞠躬,尽量亲切地向众位小姐行礼问好。可任谁都听得出来,其中那句“爱丽丝小姐”的称呼叫得最自然,饱含情意。 伊丽莎白本想按礼仪给艾德里安让出座次,被爱丽丝制止:“伊丽莎白,不用。让他接着坐餐桌末座就行。” 艾德里安点头,就要在爱丽丝指的位置落座,凯瑟琳端着餐盘站起来,挪了一位:“既然不讲礼仪,那我可不想夹在一对有情人中间,难受的是我自己。” 男人就此获得了在爱丽丝身边落座的幸运,挨着她在餐桌位置坐下。 而他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先生,你是专挑别人吃饭的时候上门蹭饭吗?”莉迪亚前些日子主持了好几场沙龙舞会,学会了把上流社会礼仪挂在嘴边约束别人。 “没有仆从通报,这位先生,显然不是从门厅进来的。”玛丽咽下嘴里烤羊排,说出分析。 “我好像看见莫兰先生从楼梯那边过来。”凯瑟琳叉起配菜,也不忘补一刀。 “莫兰先生,请恕招待不周。要是早知道您虚弱到连隔壁自己家都走不回去,我们就该备些强身健体的药丸招待。”伊丽莎白虽然理解妹妹,但不满男方如此草率地对待这件事,暗暗讽刺。 四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装淡定的先生说得接不上话。 爱丽丝看热闹不够,自己也来凑热闹:“是得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对男女情事一向敏锐的莉迪亚,发现两人间氛围的不同。突然看到男人紧抿唇角露出的伤口,和下巴一个明显的牙印,又沿着下巴发现领巾边缘更多奇怪的痕迹。 她瞪大眼,伸手指着爱丽丝和艾德里安两人:“你们……你们俩!” 爱丽丝挑挑眉,不知道一向不着调的莉迪亚会说出什么。 “艾丽莎,你居然跟个穷教士私定终身!”莉迪亚果然歪了关注点,又问艾德里安,“你拿什么养爱丽丝?你知道她身上这条裙子多少英镑吗?30英镑。顶得上你半月薪水了吧。” “莉迪亚小姐,我已经辞去了教职,不再是一名教士。”艾德里安澄清自己如今身份。 说着,他转头向身侧郑重道:“爱丽丝小姐,我已另谋了份职业,以后卖画为生。未来,我的时间将更自由。” 明白艾德里安余下没说完的话,是把时间交由她安排,全都属于自己,爱丽丝摆弄起男人放在桌下的左手,奖赏般轻挠掌心,惹得他差点发出声音。 贝内特家女儿向来在为难姐妹追求者方面有着天分。没等艾德里安歇口气,玛丽紧接着又抛出一个并不容易回答的问题:“你们已经求过婚互许终身了?” “我……”一边是爱丽丝还在肆意把玩他手掌令他分神,另一边也不知怎么向她家人解释两人未来关*系。 “我不打算嫁给任何人。”手里捏着小玩具,并不影响爱丽丝接话。 “至于这位先生,现在,未来,都会是我的情人。”她语气轻松随意,眼里认真却不似作假。 伊丽莎白欲言又止。玛丽和凯瑟琳没当回事,很自然接受了这件事。 唯有莉迪亚,立马想要告状:“我要写信告诉妈妈!你不结婚,养情人!” “随意。”爱丽丝拉着已经放下叉子的艾德里安起身,“我们去药店一趟。” 乔治三世和王后的褒赞,这几日已渐渐传播开去,伦敦及周边收到消息的特卖权合作药商和其背后势力都迫不及待来进货,重修旧好。 爱丽丝来者不拒,恢复不少生意。 既然那元阳一说纯属骗局,她没法一步登天白捡功德之力,便只能继续把主意打到这药店生意头上。 伦敦迎来初春。她减少慈济堂药店治疗风寒的驱寒丸供应,增加了更应时对症的消敏丸和散热温里丸,大量售卖给合作药店,以便在更大地域治疗更多急症病人,更快增加功德之力。 中式草药茶配方也顺应时节做了调整,推出更适合春季喝的玫瑰花茶和蒲公英茶两种。 顺手给辛苦一日,还面带倦容的先生配了瓶固本养气丸,让他补一补。 拿着这瓶药丸,艾德里安耳根红了一片。刚刚瞧见爱丽丝种种神异手段,他自然愈发信服面前小姐所配药丸药效。正因如此,更有几分不好意思。 “你快吃呀。”爱丽丝催促,“你都知道这些了,我就没特意减轻药性,这药丸已有如今捣药玉杵能发挥的最大药效,别人还求不来呢。” 男人打开药瓶。爱丽丝嫌他磨蹭,直接引一粒药丸飞到他嘴边。 艾德里安看一眼还盯着他的小姐,微微张嘴,药丸便滑进喉间,滚入腹中。 第46章 玉兔与绯闻 这药丸比艾德里安之前吃过的都要更快起效,只一会儿功夫,面上疲惫之色就消去大半。步子也一扫虚浮之态,不用硬装无事。 “以后问我们关系,我都会说你是我情人。”回去路上,爱丽丝旧话重提,明确两人世俗身份关系。 “嗯。”艾德里安语调平静地强调,“我是您的。”怎样都可以。 情人,也算有个名分。 “都说了是情人。我也不会刻意隐藏我们间关系,”爱丽丝余光察觉到身侧人偶尔瞥来的眼神,有些好笑,“想亲近,就亲近。” 本想说时下英格兰社会对未婚小姐在男女之事上的苛刻刻薄,但这位小姐显然并不惧怕这些,他只回道:“好。” 说完,往左一步彻底挤掉两人间空隙,低头将手指送进爱丽丝手里,还嫌不够,又往里钻了钻,才紧贴着手心握紧。 被男人小心思取悦到,爱丽丝凑过去亲了亲他面颊。收获信徒先生略显矜持的红脸,和抿紧也压不住的唇角。 一路步行,走的都是皮卡迪利大街、沙夫茨伯里大道这种大马路。街上马车很多,行人也不少。 两人间非比寻常的亲密关系被旁人收入眼底。 若说在伦敦城别的地方,往来路人或许认不出爱丽丝,但在以邦德街为中心的附近活动区域,几乎人人认得这位伦敦城,乃至英格兰、全欧洲的大红人。 而隔壁索霍教区以美貌和对穷人友善知名的教区长莫兰先生,也被人认出。 他们自然都能感受到周围打量的目光。爱丽丝还能听见那些衣着光鲜人士的窃窃私语:“那是爱丽丝小姐?她怎么当街与男人搂搂抱抱,简直荒唐。”“何止搂搂抱抱,我见到他们直接亲嘴了。天啊!亲的还是一位有身份有体面的教职人员,这简直是亵渎上帝!” 当事人谁都没在意,一路牵手回了居所。 “爱丽丝小姐,我回去收拾些衣物。”刚走近两人并排的宅子,艾德里安开口。 乖乖打包送上门的,她可不会拒绝,摩挲着他指节回道:“好啊,我让人把卧房衣柜整理出一片给你放东西。” 说着要去收拾的先生,却迟迟不放开相握的手。 “我同你一起去?”爱丽丝用眼神嘲笑他。 “好。”男人立马接话。 隔壁屋子还是同她第一次参观时一样干净整洁。 “先生,您回来啦。”听见敲门声,约翰高兴开门,看到意料外另一个人,“爱丽丝小姐!” 顺着两人挨蹭在一起的肩头,约翰下意识低头,看见两人紧握的手:“你们……先生,爱丽丝小姐,这真是太好了!” 他以为先生还得努力好久才能把自己送出去呢,不由欣喜道:“我是不是很快就能改口叫太太了?” “我是爱丽丝小姐的情人。”男人扫他一眼,表情依然严肃,语气却隐隐透着股骄傲。 “啊?”约翰迷惑了,先生没名没分跟着爱丽丝小姐吗?他在骄傲什么啊? “约翰,去把我重要的物品和常用衣物都收拾好,我要搬去与爱丽丝小姐同住。”不等他再说话,艾德里安吩咐男仆做事。 第52章 “哦,好的,先生。”约翰应了,匆匆上楼。 见仆从离开,艾德里安牵着爱丽丝的手,引她在起居室沙发坐下。 爱丽丝立马没骨头似的倚到紧挨自己落座的男人身上,翻着他胸前领巾层层叠叠装饰性皱褶:“以后想要什么就直说,下次我可未必‘懂’了,嗯?” 她抬眼看去,艾德里安接住她的眼神,轻点头:“嗯。” “我会说的。”抓紧腿上交握的手,又补充一句。 暧昧的气氛在两人对视中无形滋长。艾德里安吞咽了一下,张唇正要开口—— “先生,我都收拾好了。”约翰手拎两个行李箱从楼上下来。 “哈哈哈。”爱丽丝以手掩唇,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耳目聪敏的小姐显然早就知情,偏偏看着落入情网的先生难以自持,鼓足勇气说出请求,然后被无情打断。 “爱丽丝小姐。”男人平静的语气里有小小的委屈。 “先生,这是您的行李。我这就去把我的理好。”约翰把箱子放在墙角,就要去自己房间。 “你做什么要整理自己行李?”艾德里安皱眉。 “跟您一起搬啊。”约翰道。 “不用,你还住这边,有事会让人叫你。” “啊,可是先生……”男仆还想争取。 “那边没有你的房间。” 约翰有时候实在太吵闹了。艾德里安想。 拎着行李到新入住卧房。艾德里安打开箱子,一一摆放好。 那副兔与蔷薇油画被挂到四柱床对面墙上。她挺喜欢这画,对此没有意见。 “这只兔子,你还留着呢。”一只眼熟的藤编兔子被好好安放在床头。 “这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吧。”艾德里安认真微调着兔子位置,答得理所当然。 “可是……”爱丽丝故意拖长音调,“我明明记得,当时某位先生严词拒绝了。” “小姐,您行行好,不用再反复告诉我,我是世界上最愚蠢的那个人。”被戳中痛处的先生自暴自弃,把毒辣的话往自己身上扔,“明明早就可以握住幸福,寻到真正的灵魂归处,却视而不见,偏做一个瞎子流浪汉。” “好啦,流浪汉先生,现在,你有家了。”坐在床尾晃着腿的小姐,不经意道。 听见这话的先生却柔和了神色,轻轻应答了一声。 两人收拾齐整,也差不多到了吃晚饭时间。桌上菜色与中午炙烤的牛羊肉有很大区别,变成了各种做法的牡蛎。一道牡蛎汤上还飘着红红的枸杞。 “莫兰先生,您多用些。”玛丽热情招待新加入的家庭成员,“受艾丽莎影响,我也跟着读了些东方医书。今天时间有限,家里只买到牡蛎这种适合进补的食材。” “这种小红果,就是新学的一种中药材,放在一起炖煮,应该很适合您补补身体。”她吩咐仆从给坐对面的先生盛一碗牡蛎汤,还感叹道,“学到的知识,果然应该运用起来。” “谢谢。”礼貌客气的人,却不知是否该喝下这碗放到面前的汤,看着它有些难为情。 爱丽丝看热闹还添一把火,伏到男人耳边低声说:“吃吧。反正这点东西,比起下午你吃的药也不算什么。” 男人唰的脸涨得通红。让围观四姐妹一下子知道了什么叫外冷内热。 食补加上药补,让夜晚变得煎熬。偏偏始作俑者还不慌不忙给外热内热的先生涂药膏。 仅过了大半日,艾德里安脸上身上伤痕并没那么快消退。爱丽丝晚间在排屋配药间给他另外制了外涂的药膏。只用大约二十分钟,就能好得七七八八。半小时后,便能恢复得一点儿痕迹不留。 明明可以用法术瞬间涂抹完,故意吊人玩儿的小姐,却要一处一处亲手完成。这简直是艾德里安最难熬的半小时。温热的手指,冰凉的药膏,还有她细细回忆,复述成因。 第二日,莉迪亚看着依然裹着厚厚领巾的人,伸手指着他下巴,疑惑道:“昨天你这印儿是在左边吗?” “莉迪亚,吃饭吧。”听闻两人新关系的简,今早回来同妹妹们一起用午餐,见此替艾德里安解围。 餐桌上,玛丽翻着仆人刚送来的早报,插话道:“艾丽莎,莫兰先生,你们上报纸了。” 爱丽丝与情人先生对视一眼,都猜到会是什么内容。 当事人还没说话,莉迪亚和凯瑟琳两个脑袋已经先后凑到玛丽肩上。 “一手创办东方爱丽丝药店的爱丽丝贝内特小姐,近日被众人撞见与一名先生当街亲热。这位先生曾是索霍教区主事人,本报获悉,其于近日获批辞去教职,尚未得知两件事是否有关联。”莉迪亚读道,脸上是你们真大胆的惊叹。 “本报评论人士点评:爱丽丝小姐虽然极其擅长东方医术,拯救了全英国人的头发,但私德不佳,应当作为教育未婚小姐们的反例。至于艾德里安莫兰先生,身为前教职人员,行为也不够体面。”凯瑟琳读到这里,眉头皱成一团。 听到报纸上对爱丽丝的评论,艾德里安眉头同款皱紧。虽然知道无需在意,但直面那些诋毁爱丽丝的话语,他还是不能不在意。 反倒是话题最中心的爱丽丝,继续从容用餐。等几个妹妹轮流读完好几份报纸上的各色绯闻和评述,才道:“说得挺好。” 简闻言不解:“这都是些难听话,好在哪里?” “没觉得难听,都夸得挺好听。”爱丽丝举例,“有报纸说我极其擅长东方医术,有报纸说我是英国人救星,还有报纸说我如同欲望女神化身,将纯洁的上帝信徒从他身边残忍夺走。这些不都说得挺对?” “要我选一份最佳,那还是最后那份。夸起我来语言优美,形容颇有艺术性。别的几份,还得再练练。”爱丽丝拿起餐巾轻拭唇边,还反过来评价起报道内容。 爱丽丝与艾德里安,作为这片区域知名人物,昨日刚被路人认出,两人桃色消息就通过口口相传传扬开去。很快,连同东方爱丽丝药店获得英国国王、王后亲临肯定,店主爱丽丝小姐还受邀参加了王宫舞会的消息,被各家报纸尤其是小报,一起传播向全伦敦及英国土地更远的地方。 收到消息的人们又添油加醋,将绯闻加工后再次往外传,关于两人的情史就这样被你一言我一语编造了出来。有人说,那爱丽丝小姐不过出身乡绅家庭,初入伦敦,就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最美的一朵当属上流社会容貌最富盛名的莫兰先生。偏偏这朵花需要富养,老卡姆登伯爵夫人放出话,要为儿子招一位有钱的小姐结婚。只有800英镑嫁妆的爱丽丝小姐,只能抛下乡绅小姐的体面,开药店挣钱。 在靠醒神膏赚到第一桶金后,爱丽丝小姐迫不及待开了慈济堂药店,第一家就开在索霍教区,她一定是那时候勾引了纯洁无辜的教职人员,让他弥足深陷。 老卡姆登伯爵夫人发现并拆散后,带走莫兰先生。爱丽丝小姐奋发图强,誓要让老夫人刮目相看,研制出固发回春膏,终于名利双收。被关在外地的先生才被允许回到伦敦。 担心再次被拆散,爱丽丝小姐决定抛弃名节,自导自演,上演一出教区长泰晤士河救爱人的戏码。可惜当时围观者都善意以为是教职人员助人心切,这个逼迫卡姆登家族接受她的计划失败了。 王宫舞会,爱丽丝小姐拐走了爱人,说服莫兰先生放弃教职,私定了终身,并迫不及待当街亲热向老伯爵夫人示威,也好叫全英国人见证,彻底定下这门婚事。 爱丽丝听着莉迪亚讲述最新版不靠谱八卦,倒在艾德里安身上,笑个不停。 这些小报八卦除了逗笑当事人,还勾来了老伯爵夫人。 ----------------------- 作者有话说:爱丽丝每天清晨看到自己原形挂画:魔镜,魔镜,谁是全世界最威武的兔![竖耳兔头] 约翰:先生,您努力这么久似乎还是没有正经名分啊? 艾德里安:你知道什么叫情人吗?有情才能叫情人。 第47章 玉兔与惊喜 仅一天,伦敦城里传的消息已越来越离谱,儿子却没个解释,老卡姆登伯爵夫人合上手里报纸,吩咐仆从套马车,要亲自上门问个清楚。 抵达两人比邻而居的排屋,先去儿子家里。果然扑了个空,整幢宅子只剩留守的男仆。 从约翰处得知艾德里安声称他是绯闻另一主人公的情人。老伯爵夫人震惊得险些说不出话。她那不解风情,曾连婚姻都不愿涉足的儿子,现在居然给爱丽丝小姐做情人也甘愿? 情况比她听的八卦还离谱。 艾德里安怎么说也是贵族家庭出身,又有那般好容貌,怎么就这点出息?让他结婚贴补生活,没让他把自己倒贴出去!且瞧那死脑筋样子,怕不是要做一辈子情人。这不行。 老卡姆登伯爵夫人当即带着约翰敲响隔壁房门。 “爱丽丝小姐。”老夫人被仆从领进起居室,爱丽丝到底没有再靠在艾德里安身上,起身相迎。 第53章 “老卡姆登伯爵夫人。”她客气问候,吩咐仆从上些茶点。 “妈妈。”艾德里安站在爱丽丝身边如常叫道,看不出丝毫心虚。 见儿子已经住进人家小姐家里,一副追随者姿态,老伯爵夫人噎得不行。这还怎么谈条件? 为来客与家中尚未彼此认识的玛丽和凯瑟琳互相介绍一番,众人重新在沙发落座。 惯常与上流社会女士交际的夫人装作并不知情,只说明面上获得的讯息:“爱丽丝小姐,我今天登门拜访是来问问你和艾德的婚事。如今全伦敦都差不多知道了你们关系亲密。” “你们打算……”看了对面木头儿子一眼,她继续道。 话还没说完,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爱丽丝小姐。”是很沉稳的声音。被唤名的爱丽丝曾听过。 仆从在主人示意下开了门,走进来一个身着红色宫廷制服的侍从。是英国王宫中见过的。 “爱丽丝小姐。”来人进门后先向她行礼,才继续道,“陛下命我请您进宫。” 老伯爵夫人心底有几分惊诧,面色却未变。屋内其他几位则把对未知的担忧,都放到了脸上。连莉迪亚都识趣闭嘴,只拿眼睛来回看。 爱丽丝笑得轻松,对侍从说一声稍等。走到老夫人旁边道:“抱歉,请您在家中多坐会儿,只有从王宫回来再答复您了。” 环视家中其他人神色,被记挂的人只笑盈盈说了句“我很快回来”,便出门坐上侍从打开车门的马车,向王宫而去。 走出不远还听见老卡姆登伯爵夫人对儿子说:“王宫侍从很客气,爱丽丝小姐进宫应该不是坏事。”想到大儿子今日同样进王宫去了,心里有些猜测。 艾德里安平静语气里是对她实力的相信:“我知道。” 王宫来接她的马车刷着金漆,车身纹饰华美讲究,四匹马拉着车,一路就这样进宫,显得颇为高调。 依然是上次觐见的会客厅。压在乔治三世心头多年的阴影一散,说起话来也不再肆意展现国王威势:“爱丽丝小姐,这次召你进宫是有桩喜事。” “那我先谢过陛下和王后殿下。”爱丽丝看着高台上王后带笑的面容,心中有数。 “小姐又知道是与我们有关了?”果然,乔治三世神情松弛下来,吊足胃口。 “陛下,礼堂中许多人还等您呢,快说吧。”王后道。 “好好好。”乔治三世轻拍妻子手背转头安抚,才继续对爱丽丝道,“原本还没彻底处理好那些事,这份封赏不会这么快赐下。王后听说了关于小姐你的风言风语,催促尽快,便加紧把这事办妥了。今日有些仓促,不要嫌仪式简单。” 在爱丽丝适时露出倾听姿态下,端坐高台的国王道出今日最重要的事:“爱丽丝贝内特小姐,救治有功,封为终身贵族,享伦敦公爵封号,加封兰贝斯伯爵封号。” 看来这便是之前曾说让自己满意的结果了。 有意思。这英国国王因什么要奖赏她,二人心知肚明。可他含含糊糊只说救治有功,加上前段时间亲临药店褒扬慈济堂药品那番话,传出去只怕民间会认为她获封原因是救治普通民众,还得称颂乔治三世亲民爱民呢。 爱丽丝一边做出感激姿态,向国王王后道谢,一边也不耽误她思量这背后筹划。杜克公爵那颗废棋,不知道怎么样了。 “正式礼服已经准备好,去吧。授封礼堂里观礼的人,都等着了。”王后道。说完,一位女性侍从带她去专门准备的房间,换好由红丝绒礼服外套和金叶冠冕组成的公爵礼服。 跟随侍从步入礼堂,观礼席上是同样穿戴礼服的有爵位贵族们。有几人礼服与她同等规格,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杜克公爵,不过看起来倒是没有特别敌意的眼神。 爱丽丝跟着侍从走到礼堂前方站定。 在梅里顿聚会上,卢卡斯爵士已经翻来覆去把授封过程讲了个遍。爱丽丝不用脑子也能复述出来。虽然这次封爵与卢卡斯爵士荣誉性质的爵衔天差地别,但料想无非是仪式略繁琐些。 她懒得应付这些,也讨厌有人把剑放到自己肩头,更不可能给一人间帝王单膝跪地,便往前走了几步,伸手一挥。整个礼堂内等待举行仪式的人都自己按流程动了起来,好像她原本站立的位置有个爱丽丝贝内特正在受礼。 前前后后快一个小时,仪式才完毕。爱丽丝手指隔空一勾,那落在软垫上的勋章绶带自动挂到自己身上,受封文书也飞到手中,仿佛她全程参与了仪式。 仪式结束,乔治三世看了一眼站他身侧的威尔士亲王,才对爱丽丝笑道:“新任伦敦公爵,贝内特家朗伯恩土地免除限制继承条件的文书,也一并给你带回家去。”话音落,一位侍从递来另一沓厚厚文书。 那国王又指了接她来王宫的侍从送她回去。 走出礼堂,门外有一个长得与艾德里安有两分相似,却真正把倨傲刻进骨子里的先生,两人打了个照面。 爱丽丝对他点点头,他唤了声“公爵阁下”,便同另几位贵族交谈去了。她听到旁边有人唤他“卡姆登伯爵”。 回程路上,阵势更大,爱丽丝乘坐的马车前后还各跟了辆更小些的马车,用于开道和护卫,也是为了彰显国王恩典。 马车快行驶到排屋,爱丽丝就听见贝内特太太高亢的声音恭维道:“老伯爵夫人,像您这样优雅尊贵的夫人,光临寒舍,真是太荣幸了!” 妈妈来伦敦了? 那位夫人再次道明来意,收到贝内特太太吃惊的回复:“什么!莉迪亚写信说的艾丽莎情人,那个在家里白吃白喝的人,就是您小儿子?” 莉迪亚还真是,说告状真告状。爱丽丝叹着气翻了个白眼。 紧接着又听母亲语气兴奋道:“您是来谈婚事,那我们两家人坐下来好好商议一番。毕竟以后就是姻亲了。您家小儿子年金多少,有哪些产业?” “对了,您家大儿子卡姆登伯爵结婚了吗?单身的话,不如娶了我们家伊丽莎白,好事成双。”贝内特太太不满,“伊丽莎白,你拉我做什么?” 母亲还是这么热衷把女儿都嫁出去。被选中推荐的伊丽莎白,辛苦了。爱丽丝无奈。自己此行收获,大概能救伊丽莎白于水火。 屋内,老伯爵夫人答道:“已经结婚了。”语气含着极力维持体面的忍耐,优雅的腔调有些走音。 似乎是聊到这会儿才仔细看家里那位先生,贝内特太太嘴快道:“啊,您不是简婚礼上见过的,那位倨傲无礼的先生吗?” 艾德里安连忙致歉:“贝内特太太,我很抱歉,那天太失礼了。” 满意未来三女婿的态度,贝内特太太很快原谅了他,把他当一家人,还对老伯爵夫人道:“要我说,您也该让做伯爵的哥哥多提拔些弟弟。” 王宫侍从替爱丽丝敲门,门内还能听见贝内特太太滔滔不绝。 等盛装的新任公爵走进起居室,屋里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看着一身礼服的爱丽丝那通身威仪,愣在当场。还是老夫人识货:“这是……公爵礼服。”语气中是不敢置信。她原以为会是荣誉勋爵。 侍从适时介绍道:“爱丽丝贝内特小姐已经被陛下授予终身贵族爵衔,封为伦敦公爵、兰贝斯伯爵。” “啊!公爵!!!”贝内特太太发出尖叫。 听着这快掀翻屋顶的刺耳叫喊,老伯爵夫人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她何曾见过这般不体面的人。 王宫侍从将受封文书等物交给家里仆从,很快告辞离开。 “天啊天啊,我不敢相信,艾丽莎宝贝做了公爵!”贝内特太太回过神,摸着女儿礼服外套,看个不停,反复念叨,“不行,不行,我要晕倒了,我们家居然出了个公爵!” “妈妈,还有更让您高兴的呢。朗伯恩的土地已经没有限制继承要求了。”爱丽丝瞧贝内特太太欢喜得不行,抛出她最在意的,“之前向陛下要了这个奖赏,到今日手续正式办妥了。” 贝内特太太瞪大眼睛,喘着粗气说:“也就是说……” 爱丽丝替她说完后半句:“也就是说,简作为长女,可以合法继承朗伯恩土地了。” “啊!!!”贝内特太太彻底高兴晕了过去。 爱丽丝赶紧伸手扶住,并没什么大事,一时太高兴了而已。偷偷给母亲输送缕瑞气,贝内特太太便醒了过来。 “天啊,我的艾丽莎宝贝!”刚苏醒的人,立马恢复精力,抱住女儿嚷道,“你简直是上天赐予我们家的。” 爱丽丝轻拍她贝内特太太后背,为她舒缓气息。闻言笑了。 也不算错,只是不是这西方的天,是东方天庭那片天。算是她们间的缘分吧。爱丽丝看看屋内的伊丽莎白等人,还有自从她进屋就一直目光追随的信徒先生。 “公爵阁下,”老卡姆登伯爵夫人最先回过神,她知道此行目的变得几乎不可能了,但她还是想再试试,“您和艾德的婚事。” 第54章 “老夫人,抱歉,我不打算结婚了。”爱丽丝说,“但请您放心,我也会一样待他的。” “可是,之前不是要同艾德结婚的吗?”老伯爵夫人犹不死心。如果这桩婚事成了,艾德里安便能获得那个附属的兰贝斯伯爵头衔,也算重回贵族圈。 爱丽丝总不能说世俗婚姻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只好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英格兰婚姻您是知道的,嫁了人财产便归男方。财产越来越多,又有这新封的爵位,还是不结婚更好。” 贝内特太太立马接话道:“就是,我们艾丽莎宝贝已经是公爵,哪里能跟没有爵位的人结婚,怎么也得是亲王才行。”这高傲劲儿,跟刚才热情恭维模样相比,活像变了个人。 “妈妈,我不跟任何人结婚。”爱丽丝道。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爱丽丝循循善诱,“妈妈,你想,伦敦已经是我们的了,有什么结婚的必要?” “伦敦,天啊,以后岂不是我逛伦敦城就跟逛自己家一样,我不是在做梦吧?”贝内特太太两眼发直,表情像是还在梦中。 “文书都在那边呢,您去看看。”爱丽丝推着她往放文书和地契的桌边走。 “索霍区,兰贝斯区,圣詹姆斯区,快看,还有你们舅舅住的金融城!”贝内特太太翻着文书上记载的伦敦公爵所享有封地,不住惊叹。 老卡姆登伯爵夫人知道促成这桩婚事已不可能,便不再强求,想要告辞离开。 “您留下吃顿便饭吧。”爱丽丝察觉那边动静,主动留客。 “好。” 或许是想通了,人精似的老夫人在餐桌上很快与贝内特家众人打好了关系。艾德里安神情也终于放松下来。 乔治三世封了位女公爵的消息,很快在上流社会传开。 爱丽丝的宅子第二天便门庭若市。首个上门拜访的是芬斯伯里夫人,除了与新公爵巩固关系,她还带来两个消息:一个是杜克公爵已经被削去爵位;另一个是大主教被陛下斥责,听闻与杜克公爵也有些关系。她提醒爱丽丝,加封兰贝斯伯爵不简单,或许是用这个头衔警告大主教。 这做国王的也太小气了吧。收回一个世袭贵族大片领地的永久所有权,就给她王室持有伦敦城土地的短短百年所有权。这就,还利用给她封爵敲打了其他人。听完芬斯伯里伯爵夫人的消息,爱丽丝不禁感叹。 不过她本来也不会有后代,且终归要回天庭,倒无所谓这小小财产,够她人间横行无忌就行。 这段日子,示好的人很多,倒是有个消息来源令她意外。老伯爵夫人带来据说是她大儿子让告知的消息:封地里一条分割梅菲尔区和索霍区的大道,原本是威尔士亲王瞧中的,连名字都想好了,“摄政街”。 短短三个字,透露的信息却多。摄政,摄政,老子不让权,儿子如何摄政?这也是之前爱丽丝猜测杜克公爵所谓不可或缺棋子的作用。至于现在,乔治三世不再疯癫,疯王不疯,谁又敢说要摄政,又哪里需要制衡呢? 爱丽丝放下代表国王的棋子,吃掉对面艾德里安的车。 耳边还有莉迪亚的新八卦。虽然最近家里太热闹,她停了聚会沙龙,但这妹妹依然不知道每天从哪里有这么多新鲜消息。 “艾丽莎,关于你俩情史,伦敦城里已经换了套说法:有人说,在巴斯度假时曾撞见你们跳舞,那老卡姆登伯爵家次子什么时候同人跳过舞,唯一公开的两次似乎都是与你跳,说他之前毒舌,不过是待价而沽。因此根本不是大名鼎鼎的伦敦公爵主动引诱单纯的教职人员,而是心机深沉的莫兰先生早早为自己定好了攀高枝儿的计划。” 在莉迪亚的讲述中,从小不受父亲重视的艾德里安,早就得知自己不会有爵位,也不会有财产,他伪装示弱,通过家族为自己争取到伦敦城里有钱人聚居地域的教区长职位。这只是他的第一步。 他知道自己虽然有副好样貌,但还不够特别,因此故意传出不爱参与聚会的名声,吸引全伦敦城小姐的注意。又用对所有小姐的毒舌进一步彰显自己的特别,好为一位最终选定的贵族小姐设下圈套。 偏偏那段时间伦敦城社交界来了个意外人物,一位致力于解决女士头疼病症的乡绅小姐。醒神膏的爆火让艾德里安看见爱丽丝巨大的潜力,转变了目标。见那位小姐善心,他就借着他所在教区慈济堂有大量穷苦病人之便,搭上了那位小姐,引她去开了第一间慈济堂药店,并勾引了这位涉世未深、心地善良的小姐。 可惜,这位小姐一心做善事,慈济堂药店越开越多,眼见要入不敷出,艾德里安便找借口离开了伦敦。然而,上帝保佑,爱丽丝又研制出新的爆款药膏,席卷整个欧洲。那先生又暗中观察,自导自演泰晤士河戏码,以保护者姿态重新回到小姐身边,最终在化装舞会上用辞*去教职、只想待在爱丽丝身边的说辞,感动了她,两人定下情缘。 艾德里安早就得知爱丽丝要受封公爵,担心地位不保,便在街上引诱她当众亲热,以此宣誓自己的地位,警告其他有同样企图的男士。 听完最新版八卦,爱丽丝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怎么会这么好笑,勾引我,警告别人。” 她抬起男人下巴,逗弄道:“你什么时候勾引一个给我看看?” ----------------------- 作者有话说:兔在18岁(眼神乱飘)全款拿下伦敦! 成为公爵啦,有土地啦,还有大笔money和香香的美人~兔生赢家[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贝内特太太尖叫:啊!我的艾丽莎宝贝! 老卡姆登伯爵夫人扶额:艾德,快拿我的醒神膏来…… 第48章 玉兔故地重游 这下轮到艾德里安无奈了。 家里人已经学会无视爱丽丝与艾德里安间不合礼仪的举动。 玛丽全当没听见,拿着报纸告诉爱丽丝,现在报纸上攻击她私德的消息几乎一夜间销声匿迹,除了几个似乎以此标榜自己德行的评论家继续刊文批判外,报纸上都换成了称颂的内容。 “艾丽莎,自从你当上伦敦公爵,那些开设了慈济堂药店的教区教职人员都客气了许多。”依然不时去大伦敦各教区巡店的凯瑟琳补充,“到慈济堂买药那些人倒是一如既往感念你的1便士药品。” “这不挺好么。”做人久了,好像难免沾染一些人类的喜怒哀乐。爱丽丝想到简刚听说朗伯恩土地不再限定继承权时喜极而泣模样,心里的柔软又再添一分。 贝内特太太同简、伊丽莎白回朗伯恩告诉贝内特先生好消息去了,她嚷着务必要让家中仆人和佃户重新好好认识一番简这个朗伯恩的继承人。更重要的是,要让贝内特先生写信给柯林斯先生,“他那可耻的阴谋已经彻底破碎!” 她们家在交流八卦,爱丽丝这新任公爵则成了近来伦敦城里茶余饭后的话题中心。 公爵风流韵事少不了关注。人们说见过爱丽丝和艾德里安在圣詹姆斯公园散步,又说看见他们在考文特花园皇家剧院看戏。 一些有所图谋的人便到这些地方打转。多是些打扮花哨时髦的年轻先生,自认也可以竞争上岗公爵情人一职,纷纷来找机会。 爱丽丝施下障眼法,让包厢外的人总是在走廊来回打转,也找不到正确包厢门,这才拉着艾德里安的手道:“真不勾引我试试?门外可都是想要取代你的人。” 这依然是上次看剧的包厢,已经被爱丽丝长期包下来。红色天鹅绒的帘子早已修复妥当,好好悬挂在两侧。 男人表情有些为难,又有些意动,半阖着眼,不知想到什么,还没做已经红了脸。 “真不要?”爱丽丝故意催促,逼他快速做抉择。 “爱丽丝小姐,您要……吃杏仁软糖吗?”询问的先生却并没有如上次那般,主动去旁边摆放甜品酒水的方桌取来,只红着脸看她。 被邀请的小姐,用行动给出回答。爱丽丝倾身,隔着小圆桌,咬住递到面前的玫瑰色软糖,仔细品味其中甜蜜的滋味。 软糖含在嘴里并不会整个融化,但有黏腻的糖浆析出,让口腔饱含汁液,粘黏住这份喜爱。 半边帘子早随着爱丽丝指尖妖气垂落,遮住男人脸上快要与这天鹅绒相媲美的艳红。 难得他主动一回,还说出这样怕是自己也没想过能说出的话,爱丽丝当然要利用个彻底。 放开变得有些僵硬的软糖,她起身到方桌倒了两杯葡萄酒,唤那还兀自晃神的先生过来。 待他接过一杯,便与他手臂相交,要尝尝这交杯酒滋味。 上次在剧院她就想试试了,奈何当时的先生连软糖都不肯主动让她吃一口,馋得她半夜上门讨要。 两人眼神隔着杯中酒液相接,更加醉人。 男人明显不解交杯酒的含义,还以为是喝对方酒杯里的酒,一边把手中杯子往她嘴边送,一边微微张嘴等待自己。 第55章 爱丽丝轻笑一声,将他手臂勾得更深,回转小臂,眼波流转间,盯着他喝了一口杯中葡萄酒,示意他照做。 明明已经那般亲密,男人还是被这瞬间如此有侵略性的眼神弄得心慌意乱,笨手笨脚。重新勾回他嘴边的酒杯,没能好好把酒液倒进嘴里。酒红色的液体在唇边抖落小半,流过他苍白的下巴,悬落在边缘,被爱丽丝勾过来,抵在桌边吮尽。 果盘里的山楂从桌上掉落,红红圆圆的果子在地毯上滚了好一会儿,终于停在墙边,紧紧挨在一起。 爵位和封地于爱丽丝的好处还在于加速了她药店生意的回温,甚至推向另一个更高潮。毕竟,只要一提到她,人们就会想起这位公爵是靠着一手制药本事获得爵位。而自古英格兰这片土地上,还有谁有这样的经历?她所出产的药自然值得信任,也自然更加名声大噪。 英格兰民间还给爱丽丝起了个俗称:药公爵。 短短一个月,借着这股风,东方爱丽丝药店的特卖权合作药店便扩张了两倍有余。 在伦敦城,总是有人上门拜访,也经常遇到想要社交的人。一次两次还挺新鲜,多了便觉这些人都有种面目模糊的相似性,没什么好玩的。 这社交热潮也该降降温,爱丽丝干脆带着艾德里安去伦敦城外巡店,看看那些合作药店有没有按说好的方式售卖药品。 第一站就定在巴斯。 这次也是借着巡店四处旅游,两人路上并不着急,走走停停。 一处风光怡人的湖泊边,马车停在路旁,变作原形去山林里乱窜一通的爱丽丝回到艾德里安身边,看他依然保持与方才几乎一样的坐姿,画着面前的湖景,便跳到他胸前,找了个舒服位置看他画画。 男人自然地放下手中画笔,为她梳理跑得蓬乱的白毛。爱丽丝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这又是你打算卖钱的画吗?”爱丽丝眯着眼,享受精心侍奉,嘴上随意问着。 “嗯。正好遇到想画的景。”男人从她背上摘下一片不知道什么野花的花瓣,继续用手梳理脊背。 前些日子,不止她那边需要应付的人变多,艾德里安面对的也不少。 自从辞去教职,他便时常在家或外出采风绘画,卖给一些收藏家或喜爱在家中挂画的有钱人。 原本是由大学一位从事相关行业的同学做中介,他基本只管绘画,有时见见买家聊画作。然而,在爱丽丝获封公爵后,这事不知怎么被贵族圈子里一些人知道了。借着买画名义见他,话里话外暗暗讽刺艾德里安全靠公爵情人身份才能吃上这碗饭,却又打探爱丽丝喜好。 这样的奚落,他不在乎,也没有告诉爱丽丝,只尽量把自己的画卖给真正喜爱的人,而不是这些别有所图的人。要不是爱丽丝撞见了一次,还被瞒得死死的。她当即用法术惩罚了那人,后来这种情况才变少了。 “你不画这些,我也可以养你。”爱丽丝打了个哈欠,“这梳毛手艺,就够养活你了。” “梳毛是我应该做的,也是喜爱做的,怎么会拿它向您额外索取什么”,艾德里安唇角有浅浅笑意,显然这梳毛活动享受到的不止是爱丽丝,“况且,您不是说,东方天庭都是人间给神明供奉香火吗?我怎么能反过来享受爱丽丝小姐的供养?” “死脑筋。”爱丽丝喃喃一句,随他去了。 两人一路没带仆从,只由艾德里安架马车。有时爱丽丝会用法术牵引马儿自己沿大道前行,让艾德里安进马车陪自己。 这次在一个白天抵达了巴斯。两人住进皇家新月楼那幢曾经租住过的别墅。熟悉的别墅管家和仆从向真正的新主人行礼问候一番,将两人行李放到爱丽丝住过那间。 出发来巴斯前,就已提前让中介来替自己买下别墅,3000英镑的房价对如今的爱丽丝来说已经可以轻松支付。顺便还雇佣下原本的管家和仆从。 两人简单休整妥当便先巡店去了。与她合作的那家巴斯药店就是之前去买过草药那家草药店,店主早早嗅到东方爱丽丝药店药品不可替代的价值,索性关了利润不高的草药店,专门卖起爱丽丝制作的成品药。 两人观察了段时间,药店并没有乱报高价之类不遵守合同约定的情况。他们待得久了,那店主认出爱丽丝,又是热情攀谈一番。 从药店出来,爱丽丝让明显对这里更熟悉的人提议接下来的游玩项目,揶揄道:“这下总不会还要我引着你才愿意给出建议吧?” 知道这是在说曾经别扭的自己,艾德里安只好全盘收下这份自己应得的指责,想了想才继续道:“除了温泉,巴斯的地方吃食和河边风景,您也不妨感受感受。” “我是不爱入水,但不介意再欣赏一次美男出浴图。”爱丽丝就爱看某位先生为难模样。 最后,他们去巴斯镇上吃了刚出炉的小圆面包,又沿着穿城的埃文河散了散步。 就到了别墅管家所说烟花会举办的时间。 ----------------------- 作者有话说:兔(毛发蓬乱版):我鬼混回来啦…… 第49章 大结局 烟花会在巴斯沃克斯豪尔花园举办。 两人交付1先令的入园费,顺着人群往里走。 将要燃放烟花的草坪,在花园东侧,已围聚不少人。多数是来度假的家庭成员相约观赏,也混着几对悄悄相会的小情侣,彼此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神却总是忍不住往对方身上跑。附近一些人明显看出内情,但在巴斯,在共赏烟花会的时刻,都善意微笑沉默,没有多加指责。 “你说,我们这样,其他人会认为是什么关系?夫妻?还是偷偷跑出来的情侣?”公园昏黄的灯光下,爱丽丝与男人勾缠着手臂。 “独一无二的关系。”艾德里安望着她答。 “是啊。”爱丽丝笑着将下巴放到男人肩上,“比寻常夫妻更亲近,比普通情侣更紧密。” “是爱侣。”她继续道,气息洒在不过咫尺的耳尖。 艾德里安心中有丝隐秘的欢喜,忍着耳侧痒意,认真接下她后半句:“也是信徒和神明。” 人群中认出他们的人在窃窃私语。有人惊讶于在这里偶遇伦敦城话题人物,有人暗中交流想要过来结识炙手可热的新任公爵,也有人就只是纯粹八卦两人居然真如传言那般不顾上流社会礼仪,公开场合也举止亲昵。 爱丽丝根本没管周遭纷杂的注视,喧嚷的声音,那些都不如眼前人的目光纯粹、执着。 公园原本点亮的煤气灯渐渐熄灭了大半。黑暗中,当烟花炸响这一刹那,人们都被吸引走注意力。 绚丽夺目的夜景中,爱丽丝轻磨下巴,抬眸瞥向沉浸在她刚才话语里的先生,示意他此刻该做什么。 艾德里安接住她烫人的眼神,心脏跳得越发用力。 这里是室外,四周并没有什么遮蔽,人们挨在一起,看前方已燃起的烟花。后方的人还在不断往前。 艾德里安熟知神明小姐眼神中含义,他余光快速扫视周围,虽然知道一定施了混淆他人视线的法术,但不断有人紧挨着从身边擦身而过,他还是禁不住把心悬了起来。 就像信徒熟知自己供奉神明的喜好,神明也最了解信徒祈愿时向自己敞开的心。而爱丽丝,偏偏最爱捉弄虔诚的信徒,他越怕什么她就越想做什么。亲紧张的信徒先生最有意思了。 果然,隔着衬衣,摸到他脊背紧绷。爱丽丝得逞,这才微微抬头,含上对她并不设防的唇瓣。 沉浸入新世界的先生,逐渐放松下来。 他们在人群中亲吻,草坪四周的烟花终于依次全部点燃,将两人包裹在这美丽难忘的盛景里。 到过巴斯,两人又沿路借着巡店去了好些地方,看了很多人,也看了很多风景。这趟旅行的最后一站定在了朗伯恩。 驾着王后赠予的招摇马车,从梅里顿一路行驶到朗伯恩,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几个一起玩耍的佃户家小孩叫着“公爵回来了!伦敦公爵回来了!”去向这片土地的主人报信,得到贝内特家管家给的糖果。 爱丽丝进屋,却没见到母亲,眼神询问从书房出来的父亲。 贝内特先生:“你妈妈又同你姨妈以及朗太太她们聚会聊天去了。”说着露出一个两人都懂的表情。父女俩相视一笑。 老绅士看着一向有自己主意的爱丽丝和她身边曾见过的先生道:“听你妈妈说过,也看过报纸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消息,你们关系就这样定下了?” 爱丽丝理所当然点头:“是的,爸爸。您就算不赞同,我也打定主意了。” 贝内特先生拿这个女儿没一点办法,脸上露出笑容,一下子卸掉端起的老父亲架子:“如果你为你妈妈和姐妹争取到朗伯恩的产业,我还要苛责你这一点小叛逆或不合群,那我就是全家最不合群的人了,说不定先被你们赶出家门去。” 老绅士转头,对曾经的教职人员,如今成为女儿情人的俊美先生说:“如果知道感谢您对我一个女儿帮助的代价,是另一个女儿的话,那我当初可不会轻易答应由爱丽丝做主给您送上谢礼。” 第56章 没等男人答话,爱丽丝插话纠正父亲:“爸爸,可不是您说的那样,是艾德里安把自己送给我了。” “好,既然不是嫁女儿,而算是娶先生的话,我只好勉强把他当作半个女婿。如果你不再给我找其他的几分之几女婿的话。”老绅士打趣。 贝内特家的人都知道这位老绅士说起话来一贯如此,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当天夜里某位先生暗戳戳打探确认,被爱丽丝好好嘲笑了番。 陪父母在朗伯恩小住了一周,带艾德里安逛过她常去的小树林,也看了她曾跳舞的厅室,感受过她在这片土地从小长大的环境。 期间,当然免不了被贝内特太太带去聚会炫耀自己公爵女儿和贵族家庭养出来的英俊女婿,至少在她心里还是把艾德里安当正经女婿的。虽然她女儿坚持与这位先生保持不那么正经的关系。 两人也去梅里顿镇上琼斯先生药店看过。作为第一家与爱丽丝合作的药店,也是药商可以了解的合作模板般存在,曾一度受过最多关注。如今,琼斯先生不说因此财富自由,也少了些辛苦,不用天天在店里坐镇。他们这次就没遇见这位店主兼医生。而他显然也很珍惜这份合作机会,店里把爱丽丝制作药品摆在最显眼位置,悬挂的兔子店招也擦拭得干干净净。 巡店结束,两人便从朗伯恩回了伦敦。贝内特太太并未同他们一起。她认为,在伦敦没有24户熟悉的人供她大谈自己是多么得意,而跟不熟悉的人炫耀总少点乐趣,还是先在梅里顿待一阵子再说。 这次回伦敦,欧洲各国涌来的药店合作合同更加疯狂,幸亏她决定让简和伊丽莎白做主,全权负责对外合作事宜,不然等她回来,还不知要堆积多少事务。如今,她便只用在专门买下掩人耳目的郊外庄园里,唤出玉杵一次性大量制药,补上前段时间售卖的各种消耗,乐得轻松自在。 可惜,并没逍遥太久。 如今爱丽丝就是伦敦城最大的地主,整个大伦敦,除了卡姆登等少数几个区被早早分封了出去,别的大量土地都掌握在她手中。听闻她回归的消息,房地产商们齐齐围了上来,纷纷递上设计方案,表示要在她持有还未开发的土地上兴建各种建筑,希望合作诚意和设计方案能被公爵阁下相中。 他们有的提出向伦敦公爵支付某块土地未来数十年租金,在上面开发住宅。有的提出与爱丽丝用分股合作的形式开发商业街区或是游乐性质公园。 爱丽丝以共同开发其他公园住宅为交换,用极低的价格在圣詹姆斯公园购置六栋独栋别墅,常住伦敦的六姐妹一人一栋。 那条差点被命名为摄政街的大道,也是这样一个合作开发的商业街。现在已重新定名为爱丽丝街。 在正式定下合约的一年后,爱丽丝街正式建成。 整条街,各式建筑修建得很气派时髦,又有时下的典雅风范。 商业街自然少不了商铺和公共娱乐场所。除了把邦德街的东方爱丽丝药店搬到这条街最好的位置,店面扩大数倍。还给准备从批发商转成品商的加德纳舅舅一家留了好的商铺卖绸缎材质精品服装。爱丽丝也问过老露西,她拒绝了,表示做大批量草药生意还是在东区方便,也待惯了,不想挪窝。 爱丽丝还专门在街上建了个商业性质的绘画展馆,给艾德里安售卖或展示画作。 剩下的住宅和商铺则由开发商负责宣传,进行售卖或出租。一些不大不小的贵族或绅士阶层,都想同以这座城市为爵衔的公爵做邻居,纷纷求购住宅。络绎不绝的商户则捧着钱,想要入驻这条注定人流汇聚的商业街。爱丽丝和开发商赚了个盆满钵满。 在爱丽丝街建成后不久,简生下了朗伯恩土地下下代继承人,是个可爱的女孩。 伊丽莎白也顺势告诉大家,她答应了达西先生的第二次求婚。 等参加完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婚礼,爱丽丝和艾德里安开始了第二次旅途。 这回是去英国之外的欧洲其他国家巡店兼旅游。 在意大利一座小城的旅店,两人听见同样入住的旅人聊起他们熟悉的药店。 “听说英国伦敦城里那家东方爱丽丝药店了吗?店主居然是位年轻的小姐,还被英国国王封为了公爵。”一位年轻人问。 “当然,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就太不时尚了!那可是引领欧洲新潮流的神奇药店!”对面中年人用手梳理自己茂密的头发道,“瞧,我专程去佛罗伦萨买那药店药膏养出的这好头发,就是如今时尚的代表。不用假发,也不用帽子。” 一路上,类似这样的对话,已听过好几回。再次听见,爱丽丝依然神情得意,冲艾德里安扬眉。对面先生也笑得一脸骄傲,为爱人,也为追随的神明。 多年后,两人再次踏上欧洲之旅。在从英国到法国的船上,听见几个乘客在甲板上争论东方爱丽丝药店这些年推出的哪个药最好。他们并不都是英国人或法国人,但全用着时下使用更广泛的法语交流。 “还得是固发回春膏。”一位有些年迈的先生说。 “我认为是治头疼的醒神膏。自从用了,我的头疾便没再犯过。”一位打扮体面的太太道。 “我投给养颜丸。据说那爱丽丝小姐和她情人如今三四十岁,用了这药丸还是保持差不多二十岁时模样。连她那时常现身伦敦各大商业街的快六十岁母亲,都看起来才四十岁。”说这话的人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先生,他摸着自己脸,笑道,“你们看得出我已经四十了吗?” 爱丽丝和艾德里安坐在另一边吹海风,听见这话,对视一眼,都还是初见时模样。 她对外卖的是减效版药丸,给自己家里用的却是玉杵最大药效版。不止延缓面容衰老,对内在器官衰老也有减缓效果。这些事已不大瞒着家里,聪明的那几个,都隐隐有所猜测,只是并未戳破,彼此心照不宣。傻乎乎那几个,乐呵呵拿着就用,完全不会产生疑问。 “你们说的都是东方爱丽丝药店昂贵那批药。我让人买过合作药店被称为慈济堂药的那些,虽说便宜,但药效并不差。我偶然吹冷风生病,驱寒丸是真好用。”一位生意人道。 “要我说,那位小姐最好的药,要数回转救逆丸。”一位壮游女士道,“这药虽然被爱丽丝小姐作为便宜的慈济堂药售卖,但好些上流社会家庭也都派人买了。” 这是爱丽丝几年前特意为简和伊丽莎白研制的药丸。本来并没引起上流社会太多关注,只是参加莉迪亚举办沙龙时,因贝内特家多位小姐建议而储备。今年,却突然抢手起来。英国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威尔士亲王的女儿,夏洛特公主,差点难产而亡,多亏紧急服用了这药丸才幸免于难。回转救逆丸一下成了有新成员出生家庭必备的救命药。 这次旅途长达半年。路上,好些欧洲人说起她,都不再称呼小姐或公爵,而是称她为神奇的东方爱丽丝。 三姐妹曾经的豪言,早就实现。在爱丽丝获封伦敦公爵的第二年末,合作药店生意就差不多铺遍了整个欧洲。有了全欧洲如此大顾客群体,仅三年,贝内特家挣的钱便能比拟达西家族世代积累的财富。至于有多少人因这些药受益,她飞速增长的功德之力已经告诉她。 爱丽丝却不如刚发现获取功德之力法子时那般急着积攒了,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些凡间日子。 然而,药店生意毕竟已经扩展到整个欧洲,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受益,功德之力还是日积月累、水滴石穿般快速上涨。 这一年,她都在尽力维持平衡,已快要压不住体内增长的力量了,每天都有新裂口出现在皮肉上,又被她用药膏抹去。 艾德里安察觉了端倪,没有再服用延缓衰老的药。而他毕竟实际年龄已近百岁,这药一旦停用,便无法再逆转,身体迅速衰败。 等爱丽丝参加完姐妹聚会回来,去画室找自称要专心作画不让打扰的人,男人靠在那幅并未展出的兔与蔷薇画上,对她露出一个笑,脸上是曾经化装舞会用过那个面具。 面具下,露出的嘴唇不再饱满,变成失水的玫瑰花。 “我的神明小姐,很快就要成为真正的神明了吧。私心挽留这么久,而您也满足我这个卑劣的愿望。”男人叹口气,“这些日子本也是我求来的,偷来的……我都看见了,您不要再强留伤害自己了。” “您总让我想要什么,就直白表达。”他孱弱地声音道,“最后一个请求。您能……再亲亲我吗?” 很想痛骂他一顿,她并不只为他留在人间,还有她从幼时相伴数十年的姐妹。只是如今,确实留不下了…… 爱丽丝忍着身体撕裂的剧痛,捧起男人的脸,摘掉他面具,眼神流连在每一处,好似要记下这第一个信徒,人间的爱侣。 男人努力用着最后一点力气,偏过脸,想要爱人心中记得的是年轻容颜最盛时的自己,毕竟她那么贪欢又爱美色。 第57章 爱丽丝依然霸道掰过他脸,不允许他违背自己。 像曾经取下男人面具后一样,她的唇瓣轻轻吻向男人湛蓝的眼睛。轻盈、温热的吻落在这张面孔的每一片肌肤,最后是那快要枯萎的玫瑰花。 想要咬这吻过千百遍的唇,惩罚自作主张的先生,她却不敢再张嘴下口,只静静贴在带些凉意的唇瓣上。男人的眼睛看着她,就要缓缓闭上。 这副名叫爱丽丝的人类躯体不由自主流下第一滴眼泪,也是最后一滴。泪水直直滴落到男人脸上,流过他苍白失水的唇瓣。 她的妖身彻底从肉体凡胎中剥离出来,面容还是那个面容,神态还是那副神态,却更多了抹东方灵秀山水中孕育出的精魂。 “这才是您原本的模样吗?”艾德里安彻底闭眼前,心中最后喃喃。 玉兔浑身充盈力量,如一轮满月发出莹莹光亮,饱胀得立时飞天而去。 她闭目凝神,体内一点一滴聚成的功德之力激荡起浪花,从中飞出数不清的泪滴。是与她相关的人类眼泪。 一边是孤苦无依的小女孩,独自死在棚屋里;一边是棚屋里小女孩喂母亲吃下治疟疾的药丸,看她康复,喜极而泣的眼泪,之后是两人越过越好的人生。 一边是做码头搬运工的瘦小青年不留神被重物压折了腿,无钱去医院,只能留着苦涩的泪硬撑,腿脚残疾,最后饿死在一个冬天;一边是青年用药膏治好了腿,攒了笔钱,做起小生意。 …… 一滴滴泪从她眼前飞过。那些曾为她供给功德之力的人,就这样一个个出现。 最后是那位先生的一滴泪,她曾尝过的,咸咸的,好像也有点回甜的泪。 月夜下,一只巨大白兔,由西往东飞去。 ----------------------- 作者有话说:兔行动力太强,故事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兔的西方世界人间之旅、成仙之路也到这里画上句号。两人相伴至人类生命极限,感情加深,各自有成长有收获,在我这里算he。 番外有跟东方天庭相关的兔故事线,以及甜甜的天庭版后续或者当if线也行。 感谢支持和陪伴,很开心大家喜欢这个故事和故事里的玉兔。我也在这个过程中收获与读者朋友们各种第一次的缘分。 我们相遇于故事,希望以后也能再次因故事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