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王》 第1章 《伪装成王》作者:不知飞羽【完结】 文案: 我是个超级超级邪恶的反派……的手下的手下。 好吧,或许可以用背景板反派来形容。 不管怎样,我的顶头上司,邪恶反派大人的计划非常完美。 我们即将掰倒一直以来水火不容的主角团,挟持王族,改朝换代了! 这下可是从龙之功,即使我是个背景板反派,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怀抱着如此愿景,我目睹了一场谋杀。 我们伟大的邪恶反派大人,即将带领我们走向胜利的那一位,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超级恶种。 ——死于一颗小小的绊脚石。 等等。 谁死了? 不是,怎么就死了!? 夭寿了——! 我想要尖叫着跑出去,告诉其他人,我们要完了!顶头上司死了!打不过主角团啊! 然而就在这时,我想起了我的从龙之功。 我抛家弃猫加入反派组织,不就是为了这份从龙之功。 现在它要没了! 我也要完了! 只因为反派大人死了! 呜呜呜他为什么要死啊? 他要是不死,我的从龙之功,我的未来,我的梦想,明明还有救的啊。 是了,他要是不死的话…… 不知怎地,我的目光紧紧盯在了邪恶反派大人的黑袍上——或许是害怕被记恨,他总是穿着遮掩面容的黑袍,从未露出真面目。 我咽了口口水,双手颤抖。 他、从、未、露、出、真、面、目。 ———— 黎兴纪721年。 统治庞大隐秘反叛组织的首领——无相先生。 第一次违反往日准则,当面对他的下属们发出指令。 他说。 “今夜,为我取得王族的首级。” “以此昭告——我们的到来。” 【阅读指南】 1、正文第三人称。随便写写,谢绝指导 2、喜欢写对主角的单箭头,数量看情况增加 ————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成长 马甲文 轻松 炮灰 恶役 主角视角:乌镶月 互动:某人 其它:伪装、反派、炮灰、狐假虎威、迪化 一句话简介:装着装着就真变厉害了…… 立意:勇敢面对生活 第1章第 1 章 乌镶月认为自己遇见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作为反叛组织加卡托兰的底层小喽啰,能做的最有价值的工作,也不过是和其他面目凶悍的同事一起结成长队,到大街上威吓只会屁滚尿流尖叫逃跑的普通人。 但今天,这一切就要发生改变! 因为加卡托兰的创立者、领导者、独裁者——无相大人,正在他的眼前! 这不是乌镶月第一次见到无相大人。在加卡托兰占领了北屿城的那一天,他曾混在街道两旁的人群里,望见过这位站在浩浩荡荡大部队最前列的大人物。 他记得那一天,北屿城的风一如既往很大,吹得面颊通红,吹得皮肤皲裂,吹得骨头缝里都能抠出冰碴。 在这样的日子里,所有人都会躲在家中,闭门不出。 可那天,北屿城城门大开,加卡托兰宣布占领这里,大量身着甲胄的士兵涌入城内,无数人却打开家门,迎着寒风,守在了道路两旁。他们的眼睛第一次比脸颊还红,他们的手指颤抖的比刚出生的马仔还多,他们的声音激动的比婴儿的哭嚎还要难听。 是真的很难听。乌镶月捂着耳朵,望见了他们迎接的大人物。 那人漆黑的衣角被风吹得卷起,如一团滚动不休的黑云,轻易将一切沉默、肃穆、威严,吞入旗下。 只一眼,乌镶月就决定了今后的人生。 ——他要加入加卡托兰,追随无相大人。 只可惜现实与想象总有差距,他在底层兢兢业业工作许久,也没能遇上几个巴结大人物的机会。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无相大人竟然就在他的眼前! 这可是那位深居简出、行踪成谜,连上层要见都得提前请示的大人。 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好,随便抄个近路就能在这种偏僻的地方,碰见难得一见的无相大人。 乌镶月连待会凑上去打招呼,要怎么说,要用什么语气,要说什么内容都想好了。 至于这位大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散步,这不重要。 大人物总是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出现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一定是有意义的。根本轮不到他这样的小喽啰来置喙。 他将要说的话在脑中过了第九遍,确定没有一丝不合适的地方,终于迈出了靠近无相大人的第一步。 对了,记得要亲切,但不能谄媚,谄媚的人大人物不喜欢,他们喜欢低眉顺眼但又有点脾气的狗。 “无相大人……”自我的反复告诫中,乌镶月扬起了笑容。 噗通——! 眼前的黑影一闪,骤然倒在了地上。 咦……?乌镶月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刚刚是不是看错了?还是没睡好眼花了?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看见,无相大人被区区一颗小石子绊倒,恶狠狠摔在了地上? 不不不,这当然不可能。 无相大人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故意卧倒在地的,不然大人肯定已经爬起来了,怎么可能还躺在地上。 对,这一定是对他的考验,考验他是不是真心追随无相大人,能不能理解无相大人的深奥思想,有没有成为无相大人手下的资格。 乌镶月快速改换了一副严阵以待的神色,趴倒在无相大人的身边,小声道:“大人,您发现了什么?是卑鄙无耻的逄星洲派人来偷袭了?还是王族的在这里设下了什么陷阱?您放心,我在这里,即使无法为您战斗,也能帮你传递消息,叫兄弟们过来围殴,啊不,正义的群攻!” 他真是太机智了,乌镶月忍不住得意。 不仅在危机关头和无相大人同生共死,还当机立断同样趴在旁边,顾忌了大人的面子,这种事,一般人做得来吗? 但无相大人一声不吭,似乎并不赞同。 乌镶月额头渗出一点冷汗。不愧是统治整个反叛组织的男人,或许早就看穿了他的这点伎俩,这个时候不出声,明显是想给他压力,让他主动坦白。 他好歹也是在底层混了大半年的人,区区恶心上司的压力罢了。 “无相大人,”他把头低得更深,语气更为谨慎,“您察觉到的是机密吗?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探的,您不必为此发怒,作为您的下属,对组织忠心耿耿的兵卒,我绝对会保守秘密,为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番感天动地的言论,乌镶月自己都快信了。 但无相大人还是沉默,似乎仍不满意。 乌镶月后背也开始冒冷汗了。很好,不愧是领导他们一路占领拉加帝国一半国土的人,根本不会轻信他这种小卒子的话。但想要用沉默逼退他,是不可能的! “无相大人,我带了面包。”他用前所未有,温柔到滴出水的语气说,“当然,我不是让您吃这种平民的食物,但您直接与地面接触,实在有损您的尊重气质,也对您尊贵的身体不利。这块面包,可以帮您隔绝地面,不与污泥为伍,您认为如何?” 事已至此,只能献祭他刚刚买的香香软软小面包,换取无相大人的宽恕了! 可无相大人仍然一言不发。 乌镶月有点不爽了。他都贡献面包了,还想怎样!不就多说了两句话,至于这么生气,到现在都不说一句话吗? 什么大人物,看不起食物的,都是垃圾! 他正想发作,又想起来,无相大人即将搞定拉加帝国的王室,开启新时代了,现在还不能和他闹翻。 “大人,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同意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起了无相的斗篷,准备把面包精准塞到他的身下。 然而力度过大,斗篷一散,竟将原本掩藏得严严实实的脸露了出来。 无相大人的脸! 乌镶月承认,他确实是有点好奇,一直以来神秘的无相大人,到底长什么样。 虽然有传说称,看过无相大人真面目的都死了,但这只是传说嘛,传说总有夸大的地方,所以、所以,只是一下下,只是偷看一下的话,应该没事吧? 他迅速用堪比x光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那张脸。 和想象中威严霸气举世无双的长相不一样,哦不,他当然不是在侮辱无相大人,只不过这张脸确实平平无奇,像是个无趣刻板的中年男人,唯一有点新奇的,大概也就他额头的红色纹身,还有灰白色的瞳孔了。 乌镶月刚想顺着长相的话题恭维几句,比如英武不凡、气势磅礴,就发现了一件更值得夸赞的事。 他眼睛一亮,语气极其谄媚, 第2章 “不愧是无相大人,您的红色纹身居然还会动的,实在是世所罕见的技术,简直就像是真正的……” 鲜血一样? 还有灰白色的瞳孔…… “冒、冒犯了。”乌镶月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一手伸向了无相大人的鼻下,一手按上了他的脖颈。 冰冷的、安静的。 即使他做出如此冒犯的行径,也没有人会来叫停他。 因为毫无疑问——他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死了。 “夭寿了——!” 乌镶月连滚带爬,远离了死掉的无相,拔腿就想跑回大本营,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大家。 完蛋了,完蛋了,无相大人死了! 他脑子乱糟糟的,全部都是一些可怕的幻想,第一次亲眼见证这样一个大人物死在眼前,他的冲击力比看隔壁家杀猪大多了。那些猪本来就会死,没什么好怕的,但无相大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他们组织之所以壮大,全因无相大人的领导,他死了,群龙无首,还怎么掰倒拉加帝国? 赢不过拉加帝国,作为反叛组织,名义上的大反派,他们一定会被赶尽杀绝。 不行,他得在被赶尽杀绝之前逃跑! 乌镶月脚下一转,准备换个方向。 可往哪里去呢?为了追随无相大人,沾个从龙之功,他抛家弃猫,现在压根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啊! 可恶可恶!他的从龙之功,他的梦想,他的未来! 无相大人早死晚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真是一点不会挑日子,至少等打赢胜仗再死啊!哪有这样没用的反派,居然在赢之前被石子干掉了。 可恶,如果无相大人没有死该多好。 如果他没有死,没有死…… 乌镶月紧紧盯着死去的无相,感觉自己后背都快被汗水浸湿,这次却不是畏惧,而是源于战栗。 是了,谁也不知道,无相大人长什么样。 谁、也、不、知、道。 后面的事像一个梦。 他站在第三视角,冷静旁观另一个自己走回无相大人身边,挖出了个大坑,把无相埋了,又穿上了一身标志性的黑袍。 衣角被寒风吹得鼓起,扬起的弧度,与真正的无相大人没有区别。 总之,等他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走在大本营的门口,听见一众原本与他同等级的看守,恭敬地呼唤他。 “无相大人,您回来了。” 我都干了什么! 乌镶月在内心尖叫,不敢置信自己居然真的干了这事。 被发现就死定了!他捏紧了手心,祈祷这件衣袍不会暴露自己刺耳的心跳,一声不吭,慢慢走了进去。 谁知道平时无相大人怎么说话的?大人物根本不用和小喽啰说话。 守卫们似乎没有发现异常,行了个礼,就回了原处。 过关了。 乌镶月还没来及松口气,面前就闪现了一个人。 对方拥有狐狸一样的眼睛,笑起来总有股子狡猾阴险的味道。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是加卡托兰七星之一,谋略家——颜诡。 此刻,这位传说中算无遗策的高层人物,正不知为何紧紧盯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若有所思,还笑眯眯地打招呼。 “无相大人,恭候多时了。我们的作战会议,可不能缺了您的指导,请跟我来吧。” 乌镶月:……完蛋。 第2章第 2 章 颜诡觉得今日的无相很奇怪。 尽管无相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不仅不愿露出真面目,行踪成谜来历不明,而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莫名消失。 但今天的无相,比起之前更为奇怪。 面对他唐突的会议邀请,没有当场训斥,挥袖而去,竟然还真跟在了他身边,要一起去开会。 这可真是件稀奇事。 颜诡打量着侧前方的无相,没能从厚重黑袍的遮掩下看出什么来,只觉得今日的无相走路速度慢了些许。 难不成是年纪大了腿脚不行了?他不无恶意地猜想着,也升起怀疑。 ——糟老头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乌镶月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如果不是黑袍挡着,他满头冷汗、两股战战的样子肯定都要被看个一清二楚了。 他怎么看了我这么久?他是不是发现了?我是不是要完了? 诸如此类的猜想,一直徘徊在脑海中。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要不还是先认错,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才假冒无相大人,应该能得到原谅吧? 对,听说颜诡大人不是很严厉的人,只要明白事情原委,知道他其实是不希望无相大人的死会引发混乱,是一片赤诚忠心,一定会理解的! 乌镶月越想越觉得,比起冒险假扮顶头上司,还不如把这件事直接抛给有能力的上层人士,反正他们什么都会处理的。 他思索了一遍说辞,“颜……” “颜诡大人!” 一道声音忽然插入,一个军装男人匆匆从门口跑了过来。 “什么事?”颜诡瞥了眼前方安静等待的无相大人,心中越发觉得蹊跷。 “我们发现了两个间谍。”那人崇拜的视线在黑袍男人身上停了一下,又移开了,“请问要如何处置?” 间谍?乌镶月没想到间谍如此猖狂,竟然都混入他们之中了,不过这种机密他现在听了,真的没关系吗? “如何处置?”颜诡弯了弯狐狸眼,不知有意无意,面朝乌镶月。 “对于这种混入我们之中,假扮组织成员的人,自然是要严惩不贷,我想想,抽筋拔骨、千刀万剐……如何?无相大人。” 乌镶月一瞬间脊背发凉。 为什么要问我!他是不是发现了?他在暗示什么? 不行,不能暴露,他咬紧牙关,将差点送掉的马甲紧了紧。这混蛋也不是个好人,动不动扒皮拆骨的,要是被知道他不仅假扮无相,还听了机密,指不定要怎么杀他。 颜诡耐心等待了一会。 无相没有流露出想象中的惊慌,也没有出声判决间谍的下场。 而是一言不发转过身,视他们如无物,走了。 黑袍翻飞中透着无言的冷漠,似乎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这倒是符合平时那人的作风了。颜诡思索着,对一旁等待的男人说,“按以前的办法,先关起来。” 随后他三两步追上无相的脚步,笑吟吟开口:“无相大人,您刚刚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恕我愚钝,没能听清您的指示,能否再说一次?” 说个屁说!乌镶月捏紧拳,要不是知道打不过,恨不得一拳揍上那张狐狸脸。 面对自己的直属上司,居然还敢试探个没完,简直可恶! 想是这么想,但为了防止暴露,他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没有人能逼着大领导说话,没有! 不知道无相大人是不是类似的作风,见他不答,颜诡竟没有追问,但明显没有停止思考,乌镶月还是能感受到背后时不时传来的视线。 切,看吧看吧,反正你又看不出个洞来。他暗自腹诽。 两人各怀心思,走完了这一截不长的路,来到了会议室。 “嗯?看看今天刮了什么风,竟然把我们的无相大人请来了。” 还没进门,一个红发绿眼的俊美青年已经翘着脚,大咧咧坐在了主位上,一见到他们,就扬了扬眉。 “摩菲,你坐错了地方。” 颜诡出声提醒,似乎话里有话。 乌镶月一下子明白,这位就是摩菲·戈尔德,同样身为加卡托兰七星之一,是大名鼎鼎的情报处理专家,据说整个王城都没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但他本人很少出现在下层,至少他不曾见过。 摩菲·戈尔德似乎才注意到在场还有另一个人,绿瞳一转,语气夸张:“哎呀,原来咱们大名鼎鼎的谋略家先生也在,需要我给您让个位置吗?” “不劳烦你。”颜诡摆出招牌式的狐狸笑,往旁边站了站,将乌镶月露了出来,“无相大人先请。” 摩菲看了眼颜诡,又看了看一身黑袍的无相,当真爽快地将位置让了出来,还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请吧,无相大人。” 奇怪的很,明明无相大人是他们的上司,怎么感觉这两人态度怪怪的,偏偏表面功夫又没什么问题。 在两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乌镶月忍住发毛的感觉,慢吞吞移动到了主位上。 “今日的无相大人行事倒是……”他才刚坐稳,摩菲眉毛一挑,好似将某个词在唇齿间转了一圈,又换了个更不冒犯的,“倒是……颇为内敛。” 这个词本就叫乌镶月心惊,结果颜诡也跟着接话。 “无相大人本就与常人不同,不拘一格。不过今日确实非常安静,难不成大人伤到了喉咙,现在无法说话?” 摩菲略显诧异,看了金发狐狸眼青年一眼,轻笑:“没想到颜诡大人也有赞同我的一天。” 第3章 大胆!竟然敢咒上司哑巴。 乌镶月忍气吞声,又不得不思考对策。 即使只见过真正的无相大人一面,他也能看出来,那位大人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格。他如今这般沉默,肯定会被怀疑。 可要怎么办,才能不被怀疑? 他飞速思考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摩菲的眼神逐渐古怪了起来。 ——一身黑袍的无相坐在主位上,与以往姿态放松不同,身体隐约是紧绷的。 难道是紧张?那位无相? 这两个词连起来都让摩菲觉得好笑,但作为加卡托兰人尽皆知的情报专家,他的感官传达了更多细微的问题。 即使有黑袍遮掩,无相的身形也比之前显得瘦小了些。 身高会突然变化吗?之前的脚步声也轻了,体重也变轻了?还是说无相到了年龄,开始萎缩了? 另外……他鼻子微微耸动,敛下眉眼。 之前无相身上气味很淡,淡到几乎难以察觉,这次见到的无相,身上食物的味道颇为浓重,是刚吃过面包? 种种迹象,可疑得他几乎要怀疑,坐在面前的压根不是无相,而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偷了无相的衣袍,假扮他的狂妄之徒。 而现在,这位胆大妄为的假扮者一直沉默,说不定……是为了掩饰嗓音问题? 这倒是有点意思,他眯了眯眼,笑吟吟开口。 “无相大人。” 红发青年极其自然走近了一步,从繁复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您若是不慎伤到了喉咙,我这里有新得到的炼金药剂,一定能帮到您。” 小玻璃瓶里沉淀着墨蓝的液体,被白皙的手指推到了乌镶月面前。 颜诡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阻止。 乌镶月盯着面前的药剂,额头冷汗涔涔。 喝还是不喝,这是个问题。 喝了,指不定这是瓶毒药,当场就噶掉。不喝,他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被当场拿下。 如今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 “无相大人,是看不上我的药剂吗?” 偏偏这时摩菲收了笑容,碧绿的眼眸如同某种无机质的玻璃,紧紧盯着他,如同无声的逼迫。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连颜诡都快变成怀疑脸了! 乌镶月克制着深呼吸的想法,做出了决定。正义主角才做选择,真正的反派当然是…… “砰——!” 一直对他们的言语逼迫毫无反应的无相,忽然起身,一袖子甩开了桌上的药剂。 药剂瓶摔出桌外,瓶身断裂,墨蓝的液体散落一地。 颜诡和摩菲来不及惊讶。 冷漠、低沉、平静,让人联想到掀过北屿城的寒风、坠落在屋檐下坚冰的声音响起。 “这就是你们要我指导的大事?” 这分明正是无相的声音! 猜错了? 颜诡反应迅速,恭恭敬敬低下头,“无相大人,我无意冒犯,您的存在对我们至关重要,属下只是一时被担忧冲昏了头脑。但请您相信,若无您允许,我绝不会随意打探您。” 这是在给他上眼药!摩菲强压怒火,感觉自己被颜诡摆了一道,也跟着为自己辩驳。 “无相大人,我绝无恶意。只是颜诡大人似乎对您有所怀疑,我才顺水推舟,想为大人验一验。您知道的,近日颜诡的计划总是与您的期望有所偏差,或许是有了别的心思。” 颜诡哪能不知道这是引火烧身,立刻反唇相讥,“摩菲这话我倒是听不太懂,无论何种计划,都不可能百分百没有意外。你这样说,难不成最近无相大人要求的那些情报,已经一字不差、绝无偏漏了?” “至少我的情报准确性比某些人的计策,要可靠得多。” 眼见两人推卸责任,吵成一团,乌镶月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黑袍里自带了转换声音的炼金装置,不至于让他一开口就露馅。 兴师问罪果然是转移矛盾的最好办法,讨厌上司的言传身教还真有用。 所谓的大人物吵起来,和他们市井小民也没什么区别嘛。 不过他们要吵到什么时候? 乌镶月刚好奇了一下,目光一转,忽然感觉不太对。 他见过真正吵得想致对方于死地的人。面前这两人看似吵得不可开交,愤怒之色溢于言表,但怎么说呢,总有种……奇怪的克制。 没有指着鼻子骂的激励,话语里也没有完全把揭短的内容说出来,模糊了重点,就好像、就好像……这场吵架是故意做出来的。 故意? 乌镶月一瞬间汗毛倒竖。 他几乎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都给我闭嘴!” 男人的厉声呵斥,伴随着汹涌的威压,充斥了整个会议室。 “你们要闹到什么时候!给我说正事!” 颜诡和摩菲一顿,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闭上了嘴。 乌镶月看在眼里,心头一梗。 啊呸,这两人真是心眼子多得跟莲藕一样,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拿吵架来测试他是不是真正的无相大人。 如果是真的无相大人,这个时候就该把他们叉出去吊起来了! 相反,冒充无相大人的间谍之类,就会很乐意听他们在争吵时透露出一些不能说的消息了。 唉,他此刻是真的想问一问死去的无相大人,到底怎么驯服这两玩意的。 “无相大人,先前失礼了。” 他正心累着,颜诡不知从哪拿出一沓子纸,摆在他面前。 “其他人分身乏术,今天的会议只有我们三人。这是主要的会议内容,请您帮忙决断。” 会议? 乌镶月回忆自己参加过的所谓会议,领导要做的事大概就是点头摇头,简单得很。 过了这关就赶紧开溜吧。 他漫不经心看向纸张,目光忽然顿住了。 第3章第 3 章 乌镶月灰头土脸回到了家。 说是家,但其实是加卡托兰组织发给他们这些小喽啰的集体住所。收缴了贵族占领的地盘后,加卡托兰将普通住宅分发出去,扩大组织。这座小楼房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作为小喽啰,他不可能拥有一整座楼房,他只有其中一个房间,在三楼,自带洗漱间,食堂公用,用来居住绰绰有余。 “阿月,你回来啦,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刚进一楼大厅,就有人喊他。 乌镶月眼皮都没掀,“没什么,面包掉了。”掉在了人生的大坑里。 “你呀,不要总是把目光放在区区的食物上,我们可是加卡托兰的人,眼光要更长远一点!比如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有趣的消息?” 对方哥俩好地揽住他的肩膀,又想揉他的头发,被他一侧头避开了。 这人是汤姆,作为这一块最喜欢打探消息的人,小到哪家的猫生仔,大到上面新出的政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听他的八卦,总有种亏了的感觉。 “没有,不知道。有什么事吗?汤姆先生。” 汤姆被他嫌弃也没恼,低头贴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他,“阿月,你听说了吗?上面下达的命令。” 乌镶月一听上面这个词就头疼,但他又该死地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命令?” 汤姆鬼鬼祟祟左右看看,才凑近他耳边,小声道:“我们要正面和帝国军打起来了。” 乌镶月心底一沉,果然是这件事。 他不动声色问,“还有别的消息吗?” “别的?”汤姆反而愣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其他的和平时一样,我们照常按照上面给的计划进攻防守就好了啊。” 他似乎理解乌镶月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在意,像你我这种去不了前线的,顶多在后方吓唬那些平民,别让他们大呼小叫,或者偷偷出去通风报信,光这样就能捞到不少油水啦,打仗可是好事。” 乌镶月沉默着点头,作为背景板反派,这是本分工作。 “哦。”他回了一个冷漠的字眼。 汤姆顿时没了继续聊天的心情,随手从口袋里找了块干巴巴的饼塞给他,挥挥手道别。 “你回去休息吧,天可怜见的样儿。对了,这事我可只和你说过,别跟其他人说嗷。” 一般来说,汤姆嘴里的“只和你一个人说过”,代表所有人都知道了。 乌镶月揣着那块饼,捏了捏它可以砸得人头破血流的硬度,第一次失去了对食物的兴趣。 糟心。 不只是食物,还有如鲠在喉的秘密。 汤姆所说的命令确有其事,毕竟,那是他两个小时前才同意的计划。 但他说的也不对。 这个计划的全名为——诱敌计划。 诱敌,引诱敌人。 光从字面就能理解,这是引诱帝国军进入陷阱的计划。正常来说,这不是问题。 第4章 但偏偏诱敌的地点,选择了这座城市——北屿城与西泽城的边界城市。 自然而然的,诱敌的第一人选,就是这座城市里的加卡托兰组织成员。 所以包括他这样的小杂兵在内,炮灰到精英,都会是计划中的一员。 当时,乌镶月坐在会议室里,翻看那本计划书,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 计划本身很好,从情报战、攻防过程到最后假意撤退实际诱敌深入杀个回马枪,都很详细,足以看出计划者的心思缜密、思虑周全。 如果是真正的无相大人,看到这里说不定会称赞一句。 可他不是。 他是这个计划里,要推出去诱敌的倒霉蛋之一。 乌镶月不是傻子,即使没有参与过类似的计划,光从后期计划书里的人数预估就看得出来,前期的人数损耗必不可少。 战斗力强精英们姑且能活,他这种小菜鸡就不一定了。 垃圾组织,垃圾决策,垃圾上司,全都去死!他加入加卡托兰,又不是奔着找死来的! 他想说不干,但那个会议室里,无论是颜诡,还是摩菲·戈尔德,都对这个计划中的死伤毫不在意,他们只问他, “无相大人,还有需要更改的地方吗?” 那一刻,乌镶月愤懑的心情宛如被泼了一盆凉水,一下子冷静了。 对了,他现在不是乌镶月,不是计划里的无关紧要的炮灰,他现在……是无相。 是能够做出决定,改变计划的无相。 于是他壮着胆子,开口说出了那个字。 “改。” 摩菲一听这话就乐,“哈,我就说,某些人的策略已经偏离无相大人的预期,完全没有章法了。” 颜诡冷冷睨了红发青年一眼,又诚恳发问,“无相大人,这是遵从您的指示制定的计划,请问在下有哪里设计的不对?” 哪里都不对!等等,这计划是无相大人提出来的? 不愧是邪恶大反派,牺牲小弟毫不在意。 但这样一来,他要否决这个计划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真正的无相会朝令夕改吗?要是不会,他是不是一下子就会暴露? 纠结的思绪之中,乌镶月闭了闭眼,算了,眼下必须拖时间保住小命! “我改主意了,诱敌不行。” 黑袍男人的声音低沉冷漠,轻易否决了某个谋略家花费了大半个月制定的计划。 颜诡差点眼前一黑。他回忆着那些日夜修修改改的废弃计划书,以及不知不觉脱落的头发,有一瞬间难以抑制冲动,想把不做人的上司一脚踹出去。 但他是个合格的谋略家,不会轻易表现出情绪,依旧保持了和善的微笑:“那无相大人有了什么新的计划方向?” 有杀气!乌镶月敏锐感觉到了来自左边的动静。 坐在左边的只有颜诡,难不成他发现我不是真的无相,现在想要杀人灭口了? 他谨慎地思索了一番,决定挣扎一下,“摩菲,你认为呢?” 发动吧,祸水东引大法! “我?”摩菲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事还有他的份,但他和颜诡不对付,能唱反调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无相大人说的对,我也觉得这个计划不够好。费时费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点意思没有。” 面对摩菲,颜诡就直白多了,冷气嗖嗖往外冒,“那阁下有何高见?这个计划不妨交给你做?” 摩菲显然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眼珠子一转,就把话题绕了回来,“高见没有,但无相大人肯定已经有主意了,对吧?” 没成想眨眼间,又变成了自己的锅,乌镶月面对两人的目光,只觉得组织药丸。 一个备用计划都没有,什么垃圾组织。 但在如今的压力下,他想反对这个计划,就必须给出取代的办法。于是思索了半天,他憋出了一句。 “……现在时机没到。” 颜诡:“……” 摩菲:“……” 幸好无相大人的余威尚在,颜诡和摩菲·戈尔德没有过多质疑,只说等他告知时机。 乌镶月假作同意,下一秒就脚底抹油,快快地逃走了。 开玩笑,等个屁等,还不赶紧卷款跑路! 这就是他现在埋头收拾东西,连饭都顾不上吃的原因了。 虽然他还没想好要跑到哪里去,但总之要避开可能交战的区域,不能再被一不小心当炮灰使了。东边不行,逄星洲大本营在那里,西边也不行,快开战了。南面水路难走,但至少不好攻打。 正思索着往哪里跑,“咚咚”,敲门声响起。 乌镶月漫不经心去开门,门缝打开,对面的身影还没显露,他忽然意识到不对。 加卡托兰里和他有交情的没几个,但这些人,作为反派小弟,大家都是边敲门边用扰民的音量大喊的,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那是谁来找他? 他猛地惊醒,想把门关上,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一手抵住了门,用力一撞! 乌镶月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他紧紧盯着门口,一手按向了后腰。 门开了,出乎意料,三五个大汉人手一把长枪,带着浓重乡音,粗声粗气开口。 “乌小月是吧,跟我们走一趟。” 长枪队! 不过比起这个正规名,大家私底下更喜欢叫别名——处刑队,专门抓叛徒、间谍和犯罪者。 乌镶月心脏怦怦直跳,不是吧,他刚想逃跑,长枪队的就来抓他了? 面上他维持了镇定,手从后腰放下,“我不是乌小月,你们找错人了。” “不是?” 为首的大汉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他一番。 “黑头发、黑眼睛,弱不禁风的身材,娘们兮兮的长相,就是你!带走!” 什么娘们兮兮!这叫俊秀、俊秀懂吗!王都那边就流行他这样的长相呢! 但长枪队大汉们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直接派了两个人,一人一只手,架稻草人一样给他两脚悬空拽起起来了。 不幸的是,弱不禁风是真的,他挣扎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门还没关,就被带出去了。 这些人的抓捕过程声势浩大,楼里不少人都来看热闹。 他甚至看见隐蔽处的汤姆瞪大了眼,一副震惊的样子,更糟糕的是,下一秒,汤姆就扭过头,和旁边人绘声绘色说了些什么。 完蛋了,乌镶月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流言从今天起要散播到整个加卡托兰了。他根本不敢想传言中的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我什么都没做!” 路上他试图打探消息,至少死得明明白白。 “……哼,这种话,你和大人们说去吧!” 但直到他被关到地下牢房,他都没能问出来为什么要抓他。 地下牢房以前是某户贵族家的,也不知道干过什么,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与腐臭味。鼻子灵敏的人进来这里几乎是种折磨。 乌镶月被这股味道恶心得呕了一下,环顾一圈,除了溅落的血迹残留和不知名生物的骨头,什么都没有找到。 连个马桶都没有,还不如不看,越看越糟心。 他勉强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来,想要放空思维,像某些文艺小说里那样,摆出一副忧郁清新的姿态,再思索一下现状。 隔壁牢房犯人咔嚓咔嚓啃着什么的声音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在吃什么?” 黑暗里看不清神色的人顿了下,似乎笑了笑,露出一口沾着血丝的白牙,“当然是肉了。” “这里待遇这么好?还有肉吃?”组织居然真的待他们不薄。 “哈哈,那当然,你要来一点吗?” 随着看清那人从阴影中递出的东西,他一瞬间变了脸色。 那绝非羊或牛的骨头。 “你……这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那人似乎又笑了,“你不知道吗,囚犯们的牢房可是互通的。” 靠! “砰砰砰”,乌镶月奋力拍打牢房门,掩着口鼻大声呼唤:“救命、救命,我是无辜的!” 看守们远在上层,大概是听惯了这类话,压根不搭理他。 他立马换了口吻:“我招,我都招!救命,救命,快放我出去!” 现在是真的生死攸关了! 第4章第 4 章 大概十分钟后,一脸萎靡的乌镶月终于被放了出来。 他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这十分钟是怎么度过的,某些不可言说的声音与气味,冲击得他一阵恍惚。 没想到反派组织的手段如此狠辣。 竟然会用这种招数,逼迫犯人招供,实在可怕。 忌惮之中,他被领着到了审讯室。 审讯室这种地方总是透着股冷气,光线又偏暗。唯一的灯盏在桌上,看着也不咋亮,不知道是不是买到了劣质品。 第5章 乌镶月的视线从灯上移开,刚一进来,坐在对面沙发上翘着脚,翻看资料的人就开口了。 “你就是那个要招供的间谍?说吧,你是谁派来的,做了哪些事,又有什么目的?” 哇,这声音好熟悉,好像不久前才听过呢。 乌镶月抽了抽嘴角,一抬头,果然看见了眼熟的红发青年。 谁能想到,上午他还是这人毕恭毕敬对待的无相大人,下午他们的地位就掉了个个,变成他需要小心应对摩菲·戈尔德了。 不过看这语气,应该不是冒充的事暴露了,还能苟一苟。 首先,需要解释的是,“我不是间谍。” “我什么背叛组织的事都没有做过。”他可是大大的良民,啊不,好成员,什么时候背叛组织了! “你不是间谍?” 摩菲·戈尔德翻开资料的手停下,抬眼看向乌镶月。 都是打量的眼神,这一眼与上午作为无相的时候相比,更让他不舒服。 乌镶月说不出来摩菲那种目光,尽管对方嘴角含着笑意,但看着他的时候,好像在看一只兔子。 那种已经被猎人抓住、开膛放血,就差架上烤炉的兔子。 “对,我不是,你抓错人了。”他梗着脖子,不愿在这种目光下退缩,语气却不知不觉低了好几个度,“我真的不是。” “是吗?”红发青年似笑非笑,“你认识杰夫·李德吗?” 杰夫·李德?那个经常和他一块组队去城里最好吃的面包店、肉干店、甜品店扫荡的家伙? 乌镶月本能感觉到,这个时候的回答得谨慎。 “认识。我们一起出去玩过,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关系了。” “哦?这么说,他是间谍的事,你也不知道?” 间谍? 乌镶月一下子想起来,上午他假扮无相大人的时候,听见的那件事——抓到了两个间谍。 合着间谍之一就是杰夫·李德?!他是因为和间谍交往过密,所以才被怀疑的? “我怎么知道?!我只和他一起吃过东西。”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他怎么能被当做同伙! “那倒是奇怪了。”摩菲·戈尔德一手撑脸,笑了笑,眼底却不见笑意,“作为间谍,他总有交接对象,偏偏整个组织里,和他交往最为密切的一共就两个人,一个是和他一样的间谍。你猜,另一个会是什么身份?” 乌镶月理直气壮:“当然是暗恋者!” “对,肯定也是……等等,你说什么?” 一直游刃有余的红发青年卡壳了,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绿色的眼瞳都扩大了。 “我说他暗恋我!”乌镶月继续发挥睁眼说瞎话的天赋,“因此他才总是来打探我的喜好,还带我去各种地方吃饭,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老缠着我。” 摩菲这时已经从冲击性的事实里回神,冷笑一声,“你明白间谍的意思吗?一个潜入敌方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心思谈情说爱,而且你还是个刚成年不久的男人,即使胡扯,你也该找个更合适的理由。” “我可没有胡扯。” 黑发少年镇定地反驳,“这世上又不是所有间谍都一样。他喜欢我,我只是被他追求的人,我没有出卖过组织,也没有做间谍,你抓错人了。” 见他这么冷静沉着,摩菲心头疑惑更大了。 到底是因为这位间谍的伪装手段高超,还是对方说的是事实? 他忍不住细细打量面前自称被暗恋的少年。 黑头发,白皮肤,骨架纤瘦,手指修长,大概不是北方人。 一双漆黑的眼瞳,睫毛密密的,右眼下方两颗并列的小痣,盯着人的时候有种缱绻的味道。 摩菲·戈尔德垂下眼眸,忍不住摩挲了下指尖。 “或许你说的有一点道理。” 乌镶月喜出望外,没想到真说动他了,“那……” “但这只是你一面之词。”红发青年恢复了之前笑不达眼底的状态,“另一位当事人的说法,我还没有听过呢。” 听了就完了! 乌镶月立马说:“他对我爱得深沉,现在作为间谍被抓,他肯定会为了撇清关系,说根本没有喜欢过我。” “这就不必你担心了。带他回去。” 说完这话,摩菲·戈尔德就挥挥手,想叫人把他带下去。 回去,回哪里? 乌镶月顿时慌张起来,他压根不想回忆十几分钟前的事,如果要他回到那里等着饿死,还不如现在就和摩菲拼了。 “等等,等一下,我不能回去,我、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有说。” 在再次被两个大汉夹击,拖回暗无天日的地下牢房前,他挣扎着喊出声,“我、我知道你的事,摩菲·戈尔德大人!” 无动于衷,甚至都快走到审讯室外的红发青年停住了。 他叫停了大汉们,才看向一脸惊魂未定的黑发少年,“你知道我的身份?” 口吻里带上了比之前更甚的怀疑。 摩菲·戈尔德没有自我介绍,他也不需要向一个审讯对象自我介绍,普通底层成员理应是不知道他的。 乌镶月清楚这回要是回答得不好,恐怕连回去的选项都没了。 他咽了口口水,瞥了眼旁边的大汉们,“这件事,您确定要我现在就说吗?” 摩菲一挑眉,无所谓地嗤笑一声,让大汉们和看守一起离开了。 整间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应该清楚,现在攻击我是自寻死路,我希望你不要这么愚蠢。” 说话的红发青年,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小刀,灵活地在指尖翻转,似乎下一秒就能扎入某个人的身体。 直接面对威胁,乌镶月反而冷静了许多。 他快速回忆了下自己所知的事,张口就来,“其实我是无相大人的手下。”反正无相大人死了,也没人会来否定。 “手下?”摩菲·戈尔德眼底划过一道锋芒,“作为加卡托兰的一员,我们自然都是无相大人的手下。” 这明显是想打探更多信息的意思,乌镶月心知肚明,却没办法,只能把话说得更清楚,“我是暗桩。专门在暗地里为无相大人做事的。” “暗桩?你?” 红发青年的视线在他身上绕了一个圈,怀疑之色溢于言表。 怎么了怎么了,小喽啰就不能当暗桩了吗?这是歧视! 他忍下吐槽,换了个说法,“我知道无相大人今天去了我们的大本营。” “这不能证明什么,很多人都看见了。” “对。”乌镶月知道这话说出口就没法挽回,但他必须说,以挽回自己的小命,“但无相大人也说了,之前原定的计划作废,他要更改计划。” 这就不可能是一般的小喽啰能知道的事了。摩菲·戈尔德眼神微闪。 今天在会议室里的人一共三个。除去他自己,就只剩颜诡和无相。 颜诡那家伙诡计多端,指不定憋着什么坏,但不可能把消息泄露给间谍。这一点无相也一样。 间谍的嫌疑可以排除。 但问题是…… “既然你是无相大人的手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 当然是因为你这个混蛋,压根不信我是无辜的,要把我和吃人的家伙放一块,才逼得我不得不捏造身份啊! 乌镶月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在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但他不能。 “我在执行秘密任务,无相大人希望我不要透露身份。您如果继续追问下去,大概要不了多久,无相大人也会知道您在打探他了。” 这是一个赌。 从今天上午的态度来看,颜诡和摩菲都不敢过多打探无相的事,即使无相说时机未到,也都没有追问。 在这种情况下,他说这是无相大人给的秘密任务,摩菲有一半的可能会放弃追问。当然,也有另一半可能惹怒摩菲,直接把他宰了。他更倾向于前者。 果然,红发青年的笑意淡了几分,“既然如此,我确实不好追问。” 乌镶月松了口气。 “但无相大人没有说过,我不能从旁协助,对吧?” 一口气差点卡在喉咙,他瞪圆了眼睛,反驳,“当然不行!” “有什么不行?” 摩菲看他的眼神又带上了探究,“我和你一样,都是无相大人的手下,即使他不愿意让我知道任务的具体内容,也不会拒绝我帮忙让任务更进一步。” 说是这么说,但又没有这个任务,根本不需要你帮忙啊。 乌镶月紧急转动脑筋,想要给出一个完全不行的理由,摩菲却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先一步开口。 “你这么不情愿,到底是因为你不愿意我抢走功劳,还是说……根本没有这个任务?” 他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回答:“当然是你会抢走我的……不对,这个任务是对我的考验,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第6章 可恶的家伙,故意给了二选一的选项,想骗他踏入陷阱。 “你不用担心,我对抢功劳毫无兴趣。”红发绿眸的青年扬起一抹爽朗的笑容,“但你继续拒绝下去,只会让我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任务需要如此保密。哎呀,说不定会产生即使得罪无相大人,也要暗地里看一看的想法了。” 乌镶月:“……” 这是威胁,毫不掩饰的威胁。 他现在更加深刻地认识到,面前的人不只是上午和颜诡互相斗嘴的青年,还是以情报专家的名声活跃在加卡托兰的男人。 “……好。”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那真是太好了。”摩菲·戈尔德伸出手,快速又公式化地握住他的,“那祝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第5章第 5 章 “那么,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乌镶月很想这么回答,奈何问话的红发青年,压根不是能用这个回答打发的人。 自从被放出来开始,摩菲·戈尔德就极其自然地跟在了他身后,美其名曰帮忙。 实则和监视没什么两样。 乌镶月瞥见红发绿眸的青年一脸亲和地与路人交流,讨论最近的粮食价格等问题,只想骂一句人模狗样。 呸,这人还挺会装,刚刚在审讯室里可不是这个样子。 一想到审讯室,他就联想到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所谓无相大人派发的任务。 他哪里知道有什么任务?这任务还得有价值,不然根本没有使用他这个暗桩的意义。 可恶,都怪摩菲·戈尔德,如果没有他,他现在早已经包袱款款,远走高飞了。 哪里还用被监视,被看管,还得和一个混蛋一起做任务? 乌镶月闷头直直往前走,想要把摩菲·戈尔德甩掉,对方却不紧不慢地跟过来,好似根本不担心会跟丢。 事已至此……乌镶月盯着摩菲·戈尔德的悠哉悠哉的模样,小反派的心思在蠢蠢欲动……不如杀了他吧。 再怎么厉害,摩菲·戈尔德也是个人类,没有了炼金器具,没有了众多护卫,就是个普通的有一点实力的人类。 这样的人,只要被他引到偏僻处,再略施小计,想要杀死岂不是易如反掌? 他越想越觉得,很有搞头。不仅能有效解决问题的源头,还能回归自由,重新规划逃跑。 “你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呢,有什么坏主意了?” 不知什么时候,摩菲·戈尔德走到了他身后,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 “什么坏主意。”乌镶月心虚地大声起来,“我在想那位大人派发的任务,现在我有思路了,你跟我来。” “去哪里?” “你不是说不问,只会帮忙吗?” “对啊,我不会问全部的任务,但总要问清楚执行的部分,才能更好地帮忙呀。” 混蛋情报家,尽会搞文字把戏。 乌镶月一想反正待会要干掉这人,就压下了不爽,眼睛一眨就编出了一个谎话。 “我们去找隐藏的探子,他们会在今天接头。” 说罢,贯彻了绝不多说的优良品质,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回是他胸有成竹,完全不担心对方不会跟上来。 摩菲·戈尔德皱了皱眉,果然没有多问。 两人从宽敞的大路,慢慢走到偏僻的小道,又七绕八绕,绕进废弃的贫民区,穿行在狭小到只能侧着身子走过的巷子里。 现在是春天,马挪河城却依旧寒风萧瑟,愁云惨淡的。阳光稀疏,傍晚就黑得特别快。不过走了一阵子,天色就黯淡了许多,更别说狭窄的巷子。衣角摩擦的声音与沙沙的风吹声,总让人有不好的联想。 “这里真是他们接头的地方?” 越走越深,也愈加荒无人烟,气氛也逐渐安静到诡异。红发青年挑了挑眉,似乎终于产生了疑惑。 “当然。” “你应该知道,你杀不了我吧?” “……当然。” 两人一问一答间,好似一片相安无事,没多久,他们走出弯弯绕绕的巷子,来到一处摇摇欲坠的楼房旁。 “他们会在这里交接。”乌镶月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又指了指楼房,“我们在这里等,不容易被发现。” 贫民区的很多房子都这样,搭建的时候不过是为了有个地方住,杂乱的木材与泥土砖,加一些芦苇茅草就足够。面前这房子破破烂烂,半边墙壁都塌了,一看也是胡乱搭建的高危住房。 要是来一阵大风,说不定一下就能把这房子吹倒。 摩菲略一打量,就否决了提议:“这里不行,太危险了。” “好,那你选。”一路上都显得独断专行的少年,这时大方让出了决定权。 这反而让摩菲更加警惕,怀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陷阱。但与此同时,他又颇为自傲,相信就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喽啰,根本不可能伤得了他。 “这里。”用挑剔的目光扫了一圈,摩菲勉勉强强选中了一处高地。周围没有建筑,全靠一块大石头遮挡身形。如果消息属实,从下方往上看,很难察觉上方有两个人。 “好。”黑发少年依旧爽快答应了。 这很奇怪。 摩菲·戈尔德再次打量旁边人的样子,没能看出什么问题。 “你叫乌镶月,对吧。”他记得在资料上看过的名字,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对这种底层人员太在意。 “嗯。” “你为什么加入组织?” 摩菲也记得资料的理由,上面写的是…… “因为仰慕无相大人。” 这不奇怪,事实上组织里因仰慕无相而加入的成员很多。大多都是底层或中层。 “仰慕啊……”摩菲眼眸闪了闪,“你跟在无相大人身边多久了?” “……这不能说。” 摩菲打量了两眼黑发少年,自然地转换了话题,“无相大人对你看重到这种程度吗?居然连这个也不让说。” 聊天是缓和气氛的好办法,何况其中一方有意调节。两人一同躲在高坡上,氛围忽然变得平常起来,似乎之前隐约感受到的危险都是错觉。 “要是无相大人有很多像你这样的手下,对我们可是个威胁了。” 摩菲开始沿着重视的话题,旁敲侧击无相有多少这种暗桩 “威胁与否,是你决定,而不是无相大人决定的。”乌镶月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手已经摸向后腰处冰冷的利刃。 红发青年皱眉露出思索的表情,似乎没有注意到旁边少年的神色变化。 乌镶月是杀过人的。 在北屿城还没有被加卡托兰占据,仍然属于贵族统治下的时候,奴隶商人很多。贵族最喜欢的,商人最好卖的,就是容色清丽的少男少女。 乌镶月记得第一次用刀杀死那个奴隶商人的感觉。他那时太小,准头不好,第一下没能刺中要害,让那恶心的家伙有机会喊叫出声。第二下,即使有鲜血腻滑的阻碍,他也稳稳地刺中了。 不是因为他克制了恐惧,而是那把刀实在太好。原本用来割掉舌头、不留难看伤痕的刀,总是很好的。 现在这把刀在他的手中,不再像第一次那样颤抖、冰凉、腻滑。 只需要一刀,划开脖颈,在喷涌的血液中割断出声的喉咙,他就没法呼吸,也没法呼救,更不能再逼问他,夺取他的自由。 杀意凝聚,利刃悬停于红发青年背后。 “来了!” 摩菲·戈尔德骤然出声,惊得乌镶月的气息一乱,下意识把刀藏起来。 “什么?” 他惊魂未定,偷偷往后挪,观察红发青年的动作,警戒对方的反扑。 摩菲挑了挑眉,压低了嗓子,“还能是什么,你带我来抓接头人,现在怎么还惊讶起来了。” 啊?! 乌镶月这回是真惊讶了,他往下面一瞧,真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出现在了之前他指过的空地上。 但这不可能,他明明是瞎说的。难道是摩菲·戈尔德安排的?想套他的话? 乌镶月越想越觉得这里可能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但摩菲在一旁看着,他不敢把想法表现出来,只能压下惊讶,继续虚与委蛇:“他们来得比我想象中早一点,不一定是我要抓的那两人。” 不是不一定,是肯定!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现在摩菲·戈尔德还不动手,可能还有顾忌。 “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再等一等……”他要找机会逃跑,不然等摩菲·戈尔德诡计暴露,就完蛋了。 “不必了。” 话还没说完,摩菲突然用手抵住唇,发出了夜莺一样清脆的鸣叫声。 两长一短,连续两次后,哒哒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了。 有部队! 乌镶月顿时心惊肉跳,左右环顾,思考现在抓住摩菲·戈尔德要挟的可能性。 第7章 下方那两人自然也听见了,当即慌张地往外跑。可已经来不及,一身黑色军装的加卡托兰小队,将他们包围,轻而易举卸下了他们反击的武器,将人抓住了。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两分钟内。 乌镶月还没为摩菲的奇怪举动惊讶,事情就结束了。 “你……”为什么要抓那两个人?他们不是你安排的吗? 他看向一脸轻松起身的红发青年,感觉自己的嘴里粘黏了胶水,不知道从哪里现在说话是不是自爆,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跑。 显然,这里全是摩菲·戈尔德的人。 想到这里,他又一阵悚然。这个骗子,根本不是单独一个人跟过来的。 如果刚刚真的刺下那一刀,他真的能够顺利杀死面前这个人,而且全身而退吗? “嗯?”摩菲发现了他的注视,笑意盈盈,好似安慰,“别担心,功劳不会抢你的,只是帮你抓人,重要的情报还是你提供的,相信无相大人会理解的。” 理解啥,理解他不但假扮自己,还胡乱杜撰任务吗? 乌镶月沉默了一会,眼见着其他人要把那两人带走了,才开口。 “你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当然是审讯室。” 为什么是审讯室?难道是为了戳破他口中的假任务? 乌镶月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只能咬牙继续套人设,“但那是无相大人要的人!你不能这么带走他们,他们应该和我走。” “和你走?”摩菲的眼珠子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好啊。你和我们同行,他们不就算是和你走了吗。” “你这是胡搅蛮缠!”乌镶月看得出来,对方不想放人了,他咬了咬牙,好似不情愿地退了一步,“你带走他们也可以,作为交换,你要为我备一匹好马。” “不。”对方回答得很快,“你现在还不能走。” 被轻易看破了想法,乌镶月神色凝重,越发觉得这人不好对付。 “凭什么?我是无相大人的手下,不是你的手下。我要去找无相大人汇报,你阻拦我,是想违抗无相大人吗?”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掩映的稀薄月色下,红发青年侧过脸,半张脸被黑暗吞没,唯有那双绿莹莹的眼眸,似冷血动物般闪烁着光芒。 “但你真的以为,我会好心到,让一个刚刚想杀我的人若无其事离开?” 他发现了! 乌镶月呼吸微滞,心脏直直沉了下去。 第6章第 6 章 完蛋。 都不知道第几次说了。 但乌镶月所能说的,好像也就这么一句,完蛋。 仅仅隔了一天,他又回到了地下牢房里。 唯一能庆幸的是,似乎想继续看他垂死挣扎,又似乎是看在他无相大人暗桩的这一层身份上,摩菲听了他的据理力争,同意给他分单人牢房,并且送来了食物和水,让他不至于饿死,或者饿到干一些不是人的事。 乌镶月讨厌饥饿,也讨厌变成野兽。 狼吞虎咽吃完了送来的餐食,他躺在地上发呆。地面又冷又硬,还充斥着潮湿发霉的气味,闻久了,好像自己也泡在腐烂的泥土里了。 估计过不了多久,他真要被埋土里,腐烂发臭了。 作为没什么用的小喽啰,乌镶月姑且还有点自知之明。 首先,他欺骗了摩菲·戈尔德,说自己是无相的暗桩,编了一个假任务,结果抓到了两个假探子。 等摩菲·戈尔德审完他们,一定能明白,根本没有所谓的任务,他也不是无相的暗桩。 即使侥幸那两人真是什么探子,他之前想杀摩菲·戈尔德灭口,被逮个正着。光这一件事,就足够摩菲·戈尔德把他大卸八块了。 现在……似乎只剩死路一条了。 乌镶月想着想着,撑不住疲劳的眼皮,大概也因饱餐一顿的莫名安心感,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叫醒他的不是穿过窗柩的第一缕光,而是哐哐作响的拉门声。 他一个激灵从地上翻起来,手都摸到刀柄了,正好对上开门的肌肉老兄的眼神。 这位大哥他曾经见过的,是一天前带他去审讯室那位。 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乌镶月挤出一个笑脸,“早上……好?” 肌肉老兄不语,肌肉老兄一脸冷漠。 然后抓小鸡仔一样拽住他的脖颈子,试图把他直接拖出来。 “疼疼疼!”对方手劲儿太大,乌镶月被衣服勒得差点不能呼吸,当即大喊起来,“好歹同事一场,有我今日,说不定是你的明日啊。如果要死,至少给我个痛快,这样彼此折磨,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不知道这一堆啰嗦话里,到底哪一句打动了肌肉老兄。 总之,乌镶月没有惨被自己衣服谋杀。 他再次被“请”到了审讯室。 一回生两回熟,何况在看见肌肉老兄的时候,乌镶月就有了预料。 看见一脸闲适、悠哉翘脚的红发青年,他先一步出声了。 “无论如何,我都是无相大人的手下,你如果想杀我,就不怕触怒无相大人吗?” 这是他唯一攥在手中的牌。事到如今,不管有没有用,都得打出来试试。 “哦?”摩菲·戈尔德似笑非笑望着他,“那如果无相大人知道你想杀了我,他会生气吗?” 乌镶月抿唇,目光扫过桌上的纸张与灯台,走近了一步。 “你可以亲自去问他。你叫我来,是为了说这种废话?” “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摩菲·戈尔德指了指桌上的纸张,“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不会是马上要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又或者纸上涂满了毒药,一碰就死? 乌镶月脑中跳跃出一个接一个的阴谋,结局无一例外,全是他啪叽倒地,而摩菲·戈尔德在一旁哈哈大笑。 垃圾高层,想杀人还弯弯绕绕。 “我的……东西?”他缓缓靠近桌子,也距离红发青年越来越近。 在指尖触碰到那一沓纸之前,乌镶月猛然转身,银亮的刀光闪烁,在空中划出锋锐的杀气。 轰隆,外界骤然响起雷声。 惨白的电光穿过云层,窜入了这间狭小的审讯室,一瞬照亮了对峙的两人。 翻倒的椅子旁,黑发少年压在红发青年身上,手中一把锋利的刀刃抵住青年的脖颈,眉头压得极低,漆黑的眼底却是一片死寂,宛如焚烧过后的荒芜平原。 声音却低低的,甚至透出一丝异样的柔和。 “你要赌一赌吗?你先扎穿我的心脏,还是我先割断你的咽喉?” “呵。”被迫仰着头的摩菲笑了一下,喉结滚动间,擦过锋利的刀锋,便多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像是一个轻佻过头的招呼。 但他终究缓缓松开了抵着黑发少年后心的小刀。 ——任由其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我现在是真的好奇了。”被完全挟持的男人语气依旧悠然,“你到底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的杀心?我自认除了一开始不小心抓错你,后来可没有做错什么,都是你单方面想杀了我吧?” 两人贴合得太近,摩菲·戈尔德说话时的胸腔起伏、发音的震动都能清楚感受到。 乌镶月厌恶地拧眉,却没有放下刀,目光望向审讯室外,思考该怎么利用摩菲·戈尔德逃出去。也多亏他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连武器也不搜查,就这样关他进去了。 这是下策,但他除了这个办法,也没有别的方法了。谁叫他既没有会担心他生死的父母亲朋,也没有能招呼命令的下属仆从。 他只是个小喽啰,唯一值钱的,唯一拥有的,也就是这条命和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了。 “乌镶月。”摩菲·戈尔德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似乎是不满他的沉默,“你一直把无相大人挂在嘴上,难道不觉得现在需要考虑一下,杀了我,该怎么向无相大人解释吗?” 解释个屁!无相都在下面等你了! “闭嘴!”乌镶月粗暴地将刀嵌得更深了几分,顿时划出了一道红艳艳的小溪。 他烦的不止是摩菲喋喋不休的话语,罔顾生死的态度,更是对方每说一句话,就不断震动的胸腔频率。 太鲜活了,也太真实了。 好像在说,他要杀的,真的是一个和他一样,会呼吸会说话会动的人。 摩菲·戈尔德仅仅安静了一会,又开始不知死活地叭叭:“你不愿意让我做个好死鬼,我却得完成约定。在杀我之前,你总得看看那份资料。不然我们昨天辛苦抓到的探子,可一点用也没有了。” 探子的资料? 胡扯八道,探子真不真他能不知道吗? 乌镶月冷笑一声,“你在那上面到底下了什么毒,威逼利诱也要让我碰。” “下毒?”摩菲·戈尔德一顿,忽然明白过来,“你以为我会报复昨晚的事,因此杀你?” 第8章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既然你想拿,那你去拿来!” 乌镶月用下巴点了点,刀尖一寸未离,支使摩菲·戈尔德去拿散落在地的资料。 红发青年莫名其妙闷笑了两下,伸手在地上摸索了片刻,捏住资料的一角,递了过来,“大人请看吧。” 语气恶心巴拉的。 乌镶月让他举着资料不许动,目光随意扫了两眼,实际在等毒发的时刻。 纸张上肯定有毒。等毒发到这人说不出话,他就大喊救命,然后趁着其他人抢救摩菲·戈尔德,乱作一团的时候逃跑。 计划是这么计划的,但他看清资料上的字,还是有一瞬间觉得这世界疯了。 上书——“帝国军提前行动情况汇报”。 第一页就写清楚了,这是从昨晚那两人嘴里问出来的。因为帝国军打探到了他们之前的计划,因此做出了提前行动的决断。他们两人交接是为了将消息传递给潜伏的其他人,好在关键时刻引发混乱,背刺加卡托兰。 乌镶月越看越觉得离谱。 不是,昨晚那两个倒霉蛋,还真是探子? 而且还真的是来交接重要情报的? 不,这不可能。 “你在骗我。”乌镶月恶狠狠瞪向红发绿眼的青年,他知道这人擅长情报战,现在弄个假情报也是轻轻松松,“你有什么阴谋?” 奇怪的点在于,骗他有什么用? 已知他的假身份是无相大人的暗桩,他需要一份从探子那里的情报。所以制造这份假情报,是为了让他被无相大人惩罚? 摩菲·戈尔德表情没什么变化。 “你是无相大人的暗桩,我没有必要骗你。要杀我的人很多,你不过是其中之一,大可不必担心我的报复。证据就是,如果这份资料下毒了,现在我应该已经死了。另外,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杀了我,而是把这份情报安全交给无相大人。他需要这份资料,并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发挥作用,你应该明白孰轻孰重。” 这一番话下来,好像他才是那个大难临头还不知轻重,只在意私人恩怨、毫无道义的家伙了。 啊呸,尽会花言巧语!说的那么好听,前天对无相大人不是还多番试探。 乌镶月短暂恼火后冷静下来。 而且,这一切的前提是,无相没死。 他清楚得很,这份资料即使送出去,也到不了无相手上。只有他这个假货,不仅对计划一无所知,还打算逃跑。 “我当然知道要怎么做。”他眼珠一转,换了思路,“但我不相信你。你需要向我证明,你没有骗我,也没有欺瞒无相大人。”以防万一,他还拿了无相做筏子。 “证明?”摩菲·戈尔德似乎觉得好笑,也确实笑了两声,“无相大人一看就能明白这份资料的真假。你作为他的暗桩,应该知道,对无相大人来说,根本不需要证明。” 鬼知道啊。乌镶月垂下眼睫,暗暗记住这件事,“他知道。但我不知道,你说不想杀我,可在资料里做一点无关紧要的假,让无相大人发现,导致我吃一点教训这种事,应该做得到吧。” 红发青年的表情一瞬间僵了下,又扬起笑,破罐子破摔似的。 “你想杀我,我回以教训,怎么看,都是我亏了呀。” “是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发少年捡起了掉落的小刀,冰冷的触感划过他的脸颊,像一条小蛇,最后停在他的眼睛上。 浅薄的刀尖对准翠绿的眼眸,似乎下一秒就能扎入。 “那我们来详细聊一聊吧,你到底在这份资料写了什么。如果说的好,我会给你留一只眼球,如果不好……” 少年笑了笑,弯起的眼眸里,藏起漆黑的恶意与杀气。 “你可以选择,还能留下什么。” 啪嗒、啪嗒,自高空而来的水珠于一墙之隔,摔落成千万片。 摩菲·戈尔德一瞬间瞳孔骤缩,又忍不住舔了舔唇,发出一道气音,“呵。” 他好像确实小看他了。 自称暗桩的组织底层少年,像一眼望到底的普通人,资料上记载的短短文字毫无异常,却又好像藏了秘密,正如此刻抵在脖颈前,那把过分锋利的刀。 让人忍不住在战栗之余,产生一点轻微的、致命的好奇。 于是这一刻,血液逆流,心跳乱套的响动,宛如一场急促的春雨。 预示着某些事物,即将破土而出。 第7章第 7 章 经过种种曲折,乌镶月得出了结论。 ——摩菲·戈尔德真的相信了他是无相的暗桩,并且没有想杀他的意思。 至少暂时是这样。 管它是不是阴差阳错下的结果,乌镶月立刻放弃了下策,也不威吓要戳瞎人了,找摩菲·戈尔德要了一匹马和若干物资,宣称自己现在要把消息赶紧给无相大人。 摩菲·戈尔德给了一匹马,却没有给物资。 “以无相大人以往联系我们的频次来看,他不会在太远的地方。你要这么多物资,会让人怀疑你是畏罪潜逃的。我这是在好心帮你。” 红发青年一本正经这么说,不知道有意无意说了畏罪潜逃这个词,但在乌镶月耳朵里,就是纯粹的挑衅。 “谁信你好心。”他嘀咕了一句,到底没有强求物资。 他的本意就是拿到马,然后跑得远远的。之后任凭洪水滔天,也和他没有关系了。 “说起来,忘了向你道歉。之前抓你的事,是我推测有误。” 临走前,摩菲·戈尔德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我已经审问过杰夫·李德,你不是和他一样的间谍。他承认只是因为喜欢你,追求你才不断找你吃饭。” 欸? 外面在淅淅沥沥下小雨,难得的潮湿感,却让人觉得越发冷了。 乌镶月牵着棕色的马,一脸茫然地走出了阴暗的关押区域。 杰夫·李德,之前那个牵连他的间谍,居然,真的喜欢他?那位兄弟不是和他一样的美食爱好者才总是一起吃饭的? 最重要的是,那不是他胡编乱造的事吗? 他忍不住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他说杰夫喜欢他,结果杰夫真的喜欢他。他说会有两个探子在贫民区交接,结果真的出现了两个探子。 “难不成……我拥有了某种特殊的能力?” 比如传说中的言灵? 一想到这点,乌镶月连逃跑的事都不急了,当即热血上头,想要试验一下这份新获得的能力。 正好他走到了原本住宿的楼下。 也不知道他被抓走的那天,汤姆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徘徊在这附近的加卡托兰成员,一个个看他的眼神都古怪得很,平时还有人和他搭话,今天一路走来,竟一个都没有了。 乌镶月不觉得多失落,但不想被当猴子一样看,当即小声说,“我的包袱会被人送出来给我。” 试试言灵的效果,如果包袱真的被送出来,他就不用再上去一趟,迎接更多人的视线了。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衣服都被雨水打湿透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是声音不够大?可之前也没有多大声音啊。那是说辞的问题吗?不清楚。 总归是得试试。乌镶月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有人会送我的东西出来给我!”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被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他在说谁,也不知道他说给谁听。 “他怎么回事?” “谁知道?之前汤姆不是说他可能是间谍吗?” “现在这么光明正大,还胡言乱语,难道脑子被审坏了?” 旁人的议论传入耳中,即使是自诩脸皮厚的乌镶月,也忍不住恼羞成怒。 可恶,我就知道汤姆在造谣生事! 他不想继续在楼下等了,当即冲上三楼,跑回了房间。 然而一看清房间内的模样,乌镶月心下一凉。 房间内摆设东倒西歪,宛如台风过境,把所有值钱的玩意卷了个干净,就剩下几件被踩了几脚的旧衣服,和不值钱的小摆件还在了。 他知道自己这是遭贼了,火冒三丈跑出门外,冲着下方喊, “你们谁偷拿了我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我喊处刑队的人来了!” 楼内无人应答。 有人看他一眼,又漠然移开视线。有人好奇观望,默不作声。有人则嬉笑出声,有意讽刺。 “谁知道你东西去哪了?都被处刑队抓走的人了,能活着回来算你命大,你那堆破烂玩意,随便谁都能捡走。” 乌镶月当即把矛头对准那人。 “这么说,就是你偷走了我的东西?组织内有规定,如果有公然偷盗者,一律关进刑法所!” “你胡说八道什么!” 被这么一威胁,那人的神色当即慌张了起来,看向其他面露怀疑的人,“不是我!我才没偷他的东西。这两天他的房门大开,谁都能进去转一圈,谁知道是哪个拿走了东西,我只不过说了事实,怎么可能是我!” 第9章 乌镶月越听越气,他当时被生拉硬拽走的时候,来不及关上门,以为至少会有人帮忙看顾,没想到这些人已经认定他回不来,竟然这么随意就拿走了他的家当。 “行,你们都不说,那就等着处刑队的人来调查吧!” 他抄起房间里剩下的几件东西,关上门,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就披上雨衣,冲到了外面。 这里待不下去了,他得去其他地方。 乌镶月翻身上马,朝着城外闷头跑了一阵子。 雨水打湿世界,灰蒙蒙的天气里,他像是从一场云雾,穿梭到另一场云雾。 马蹄声扬起,踏碎水洼,他俯趴在马背上,眼见出了城,却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即使是治下严谨的加卡托兰里,还是会发生欺凌、盗窃与抢夺。他不去找处刑队,是知道这件事寻常到他们根本不会管。 其他地方会更好吗? 会有地方住,有面包吃,还能够容纳他这样,没有来路、没有出身、也没有一技之长的小喽啰吗? 乌镶月猛地拉紧了缰绳,棕马嘶鸣一声,高高扬起蹄子,又原地踱了两步,停了下来。 他直起身子,回望刚才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那座城市。 这是座普通的城市,与其他边境小城没什么区别。唯一特殊的是,城内最高的那座塔上,挂着一面旗帜。 紫罗兰的底色,金边的花纹,正中央是一只被射落的金鸟,代表被推翻的王室与王权。 那是加卡托兰的旗帜,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反抗之地,希望之处,安宁之所。 本该是这样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腾一下涌上来,像是吞入了滚烫的烙铁,所以呼吸逐渐急促,焦灼在胸腔蔓延,喉咙异常干渴。 即使仍在冰凉的雨中,这股情绪也无法被浇灭。 可为什么不是了呢? 只因为他是弱小的、无人在意的、不起眼的小喽啰吗? 可凭什么? 隔绝世界的雨水中,他听见内心深处,传来微弱但疯狂的声音。 这世道如此,像他这样的人,总是被践踏、被掠夺、被放弃的。 但,假如他成为另一个人呢? 一个足以影响庞大组织、改变他人命运、重组世界的人呢? 绵密、潮湿的水雾中,少年神色被黑发遮掩,只瞧见他抿紧了唇,突然夹紧了马腹,调转方向,朝来时的路奔去。 孤注一掷地、义无反顾地,像一只扑向火焰的蝴蝶,选择了本不该奔赴的命运。 ———— 摩菲·戈尔德没想到无相来得这么快。 在他的预期里,即使乌镶月立刻出发,通知了无相,对方也会迟个一天半天,在紧要关头才出现。 无相向来如此,似乎感受不到战况焦灼,总是气定神闲、从容镇定的。 但这次快得超乎想象,是因为乌镶月去通知了?还是因为战况已经刻不容缓,根本没有悠哉的时间? 无论哪一种,他都立刻开启了战时状态,严肃地迎了上去。 “无相大人,您来了。” 无相似乎刚刚从外面赶回来,黑袍上落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回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嗯。” 摩菲注意到他骑回来的马匹,是之前给乌镶月的那一匹。看样子是真的情况紧急,他匆匆带人进了会议室,门一关就开始讨论。 “之前的情况您应该知道了,帝国军的行动提前了,难怪您否决了之前的计划,原来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乌镶月:“……嗯。”察觉个啥,他就是讨厌那个计划。 恭维过后,摩菲·戈尔德话锋一转,“那么,接下来该如何行动?请您指示。” 无相忽然沉默了下来,不知道是在组织语言,还是在思考战局情况,摩菲更倾向于后者。 可能是要在几种方案里,选择更为周全、有效的一种吧。他对无相这方面的能力从无质疑。 假扮无相而来的乌镶月则手指僵硬,满头大汗。 完蛋,这些高层怎么自己一个计划都没有的,全部指望无相一个人干什么?! 虽然他是来试探一下还能不能利用无相这个身份。但现在他要怎么给出一个根本不知道的计划啊! “无相大人?” 摩菲·戈尔德等了好一会,等到已经快超过无相平时思考的时间,才终于忍不住出声了,“您有计划了吗?还是说,需要什么麻烦的准备?” 准备棺材吧,用得上。 乌镶月一咬牙,还是开口了,“颜诡人去哪了?” 他记得这人擅长出谋划策,怎么不在啊?不是该为他分忧吗! “颜诡?” 摩菲·戈尔德没想到无相会忽然提这人,难道这次计划的主力是颜诡? “他昨天刚改完备用的第三版计划。现在可能还在睡。” 有备用计划! 乌镶月眼睛一亮,当即拍案,“叫他过来,我看看他的计划。” 摩菲·戈尔德领命而去。 不久,脸上挂着硕大黑眼圈,一脸快要升天状态的颜诡,出现在了会议室里。 “无相大人,您找我?”一开口也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 “嗯,我看看你的计划。” 乌镶月一抬头,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品种的怨鬼? 下一秒,想到这人来这的原因,又恨不得让颜诡立刻回去休息。 这可是能写计划书的人才,万一就这么噶在眼前了,谁来帮他蒙混过关? 但他不能说。 从上次会面的态度来看,无相与其他下属的关系很微妙,显然不是那种会关心下属的上司。 为了让对方赶紧回去,他拿起颜诡带来的三版计划书,草草翻了翻。 尽管摩菲·戈尔德说是赶工的,但从他的角度看来,这些计划都很完善,达到了能立刻实施的程度。 该说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谋略家吗? 献祭了精气神,却换来了有用的计划书!感谢你,无相大人,挑选了这么好用的手下。 可该选哪一份? 乌镶月的犹豫仅仅持续了一秒,想到一脸虚脱样的颜诡,他将一版计划拍在了桌上。 听天由命吧! “就这份了!” 第8章第 8 章 被选中的是第一版计划。 传说在计划书界,总会出现翻来覆去改了十几版计划,最终被选择落实的,却是第一版计划的情况。 这次的选择,似乎也应验了这个传说。 颜诡半是心酸,半是安心地接受了这一点,好歹不用再颠倒日夜,献祭头发来写计划书了。 “那无相大人,容我告退。” 他干脆利落地道别,打算把前期工作发布下去,就赶紧去补觉。再不睡,要献祭的就不只是头发,还有小命了。 乌镶月目送金发狐狸眼青年离开,也暗暗松了口气。 太好了,没有猝死在他手上。看上去也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这件事糊弄过去了,下一步就是找出之前偷他东西的人,并且报复回来了! 正当乌镶月雄心壮志,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摩菲·戈尔德说话了。 “无相大人,按照这版计划,五天后我们将开始实施,请您届时准时到场。” 啊?什么玩意? 乌镶月瞥了眼压在手下的计划书,他不记得计划书上有说必须无相到场啊?能不能不去啊? 但他现在是无所不能的无相大人,不能露怯。 他慢条斯理翻动计划书,看似随便翻翻,保持着大人物的矜持,实则一目十行快速阅读,眼都快看花了。 这份计划应该是摩菲·戈尔德得到敌方探子的消息后,颜诡第一时间赶出来的。 帝国军队那方通过间谍探子等手段,得知了原本的诱敌深入计划,因此打算趁着他们调整策略之前,提前行动,快速进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为了应对他们,颜诡这份计划采取是以伏击为主的反击。 加强前线部队防御的同时,在特定地点设置障碍物,延缓敌人推进的速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重新占据主导权。 伏击可供选择的地点选择很多,其他路线也需要做布置,但必须有一处作为重心。 届时,他们将在战场重心位置,发号施令以应对突发情况。 但乌镶月压根不懂这些,届时就算到场,又怎么可能做出有效指示。 乌镶月很想说他没空他不想来,但还是那句话——他不能,他不知道真正的无相大人会如何,但他知道,摩菲·戈尔德敢问,就代表这种情况经常出现。 所以他扫了眼摊开的地图,眼一闭,心一狠,点头。 “好。”大不了到时候他谎称生病不去,反正他们又不可能找到真正的无相。 更何况战场上有一个谋略家一个情报专家不就够了吗?何必还必须有一个无相大人。 第10章 摩菲·戈尔德点点头,“那就好,无相大人,我这就下去做准备。” 乌镶月还没反应过来,摩菲·戈尔德已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快快走出了会议室,头都不回。 不是?你就走了? 他瞠目结舌,眼见着原本还有点人气的会议室,又恢复成了一片安静。 这一瞬间,他感觉所谓的无相大人就像是个被用完就丢的工具。 无相大人……你真不容易啊。感叹完他反应过来,人都走了,那谁来帮他找回他的东西、他的财产? 随便找个人传达命令?先派人彻查? 可他根本不清楚这里的人员等级,顶多知道比小喽啰大,万一随便找的人根本不具有实施的能力,该怎么办? 焦头烂额之际,乌镶月灵光乍现。 不,不对。 即使是加卡托兰大本营,组织权利集中地,除了颜诡和摩菲·戈尔德,他还是有认识的中高层的。 他立刻冲着门外的守卫叮嘱:“去,把杰里·毕夏普喊来。” “好、好的。”被点到的守卫一脸惊喜,好似是觉得被无相大人使唤而激动,速度飞快,不一会就把人带来了。 一个衣着精致,头顶一撮深棕头发,大腹便便的白胖中年男人跑到了他面前。 许是来得太过匆忙,中年男人额头满是汗水,顺着那张过于圆润的下巴滑落,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用手帕擦,都没时间抬头。 “杰里·毕夏普带来了。” “嗯。” 简短的一句回应,那守卫却满脸自豪,连周围其他守卫的眼神都有些羡慕。他朝乌镶月行了个礼,回到了原处。 乌镶月略感不适应,避开灼热的视线,看向已经缓了一会,低着头等着命令的中年男人,藏在黑袍下的脸露出了一抹冷笑。 抓到你了,狗上司! 乌镶月没有参加过别的组织,不清楚正常的上司与手下到底是什么样。但杰里·毕夏普作为他们一个小分队的管理者,确实教会了他社会险恶。 作为加卡托兰的底层小喽啰,他们的日常工作,无非巡逻、搬运、站岗等。其中站岗和搬运是最常见的,巡逻比较轻松,需要一点人脉关系才能去做。无论哪种,干了活他们都有钱拿。 虽然不多,但保证每个月不挨饿是没问题的。而且干得勤快,节俭的话,还能添几件衣服,买点低价炼金药水。 可自从杰里·毕夏普挤掉了原本的小分队队长,成为他们的新上司,这样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 明明做的活是一样多的,搬东西搬得腰酸背痛,头都抬不起来了,站岗日夜颠倒,眼皮都打架,到手上的钱却越来越少,别说每个月的衣服了,连额外买个面包,都要掂量一下存款。 干活越多越饿,越饿越需要干活挣钱,不然更饿。忍着肚子咕咕直叫,不少底层人员怒而抗议,逼问杰里·毕夏普钱去哪里了。 面对他们的不满,杰里·毕夏普总是笑眯眯的,用两套类似的话术应付。 “哎呀,现在组织里也没有多余的钱了,你们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就该对组织心存感激,怎么能这么贪心,你们要多为组织着想啊。” “工作变多了?那是肯定的啊,组织看重你们。钱?什么钱,你们有活做都是运气。组织里可不缺人,想加入的大把着呢。你们可考虑清楚,离了加卡托兰,你们还能去哪里?” 说是这么说,他自己倒是越过越圆润了。还叫来守卫,将他们轰了出去。 很多人背地里说,杰里·毕夏普是吞了那些钱,私自拿去用了。但苦于抓不住实际证据,对方又和处刑队的人有交情,举报也没用,只能继续忍气吞声。 如今,这个机会撞到乌镶月手上了。 “杰里·毕夏普。” 坐在上首的黑袍男人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被喊的那人却惊得几乎跳起来,慌张地喊了一声“在”。 杰里·毕夏普不知道自己这个小中层,是怎么被无相大人这种大人物注意到的。但高层的注意对他来说,非福是祸。 他现在只祈祷他还能活着走出这里。 “你可知罪!” 偏偏无相大人一开口气势逼人,周身威压深重,杰里·毕夏普冷汗涔涔,肥胖的身体抖啊抖,说话都不利索了。 “知、知道。”他快速在脑子里回忆了一圈最近做了什么。是他最近看上了一栋民宅将其强占的事暴露了,还是偷偷截取了物资拿去转卖的事被发现了? 越想越害怕,手帕擦啊擦,都彻底湿透了。 “知道?”无相大人语气森然,“你知道还敢站在这里说话?” 肯定是最严重的那个被发现了! 杰里·毕夏普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立刻哭爹喊娘:“不,不是的。无相大人,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有罪,我不该偷拿组织的物资,转卖给其他人,也不该欺上瞒下,偷偷挪用组织的钱。但我不是叛徒,也曾帮组织立下汗马功劳啊!大人,求您网开一面!” 什么玩意?他还干了这么多缺德事?! 乌镶月一愣,没想到这人居然胆子这么大,还敢偷物资。加卡托兰可是三令五申不许偷物资,如果做了就要被当众处刑的。这么一说他更怀疑对方还隐藏了什么,毕竟他还没说拿他们钱的问题! “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吗?!” 仿佛应和他的话语,那些守卫冰冷的眼神扫了下来,握紧了腰间火铳。 杰里·毕夏普呼吸一滞,感觉下一秒额头就会多一个洞,差点吓尿出来,顿时扑到无相大人脚下,哆哆嗦嗦把事情全部交代了。 “我说、我都说,请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于是他真把上到骗取物资,下到威逼平民上交财物的事都说了出来。 乌镶月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随手一吓还能吓出这样的事来。虽说他们是和帝国对着干的反派,但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小中层能反派到这种程度。 他做不成中层的原因,难不成是因为他没有这么无耻? 可听到最后也没听到关于吞他们工资的事,他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杰里·毕夏普干的了。 “这就是全部?” 杰里·毕夏普满头是汗,在记忆里使劲挖掘了一阵,确实没有想到值得一说的事,战战兢兢点头,“对,这就是全部了。” 黑袍男人沉默了一会,不见喜怒道,“你侵吞下属工资的事呢?” “啊?”杰里·毕夏普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无相大人还关注这个,这件事在他的思维里,理所当然到了不需要专门去说。 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啊。难道有人和无相大人有交情,告了上来? 心惊胆战的同时,他也不敢隐瞒,“有,有的。” “那你还敢说没有!” 乌镶月牙痒痒,他当然看得出来,对杰里·毕夏普来说,这件事恐怕微不足道,不然也不会临了都想不起来。 但这件事对他很重要!他的面包,他的衣服,他的生活! “我、我……” 杰里·毕夏普说不出话来,他在自爆时就有了觉悟,今天恐怕走不出去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无相大人竟然会在最普通最平常的这件事上发难。 乌镶月张口就想叫旁边虎视眈眈的守卫弄死他,但转念一想,如果现在弄死杰里·毕夏普,钱就充公了,就不能回来了! 不行,得缓一缓。 思绪万千间,他下了决定,“你犯了很多错,来人,上刑!别弄死了。” 他没说到底什么刑罚,他知道的刑罚也不多,但没关系,旁边的守卫早就跃跃欲试,不用他多说,就扑过来,将瘫软在地上的杰里·毕夏普拖了出去。 “无相大人、无相大人、饶命,饶啊——!” 被拖出去的中年胖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等守卫拖着后背血淋淋的杰里·毕夏普回来时,乌镶月也吓了一跳。 他压下微妙惊惧,再度开口。 “念在你为组织出过力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杰里·毕夏普原本已经如死灰的心一下子活泛起来,当即趴跪在地上忏悔:“无相大人宽宏大量,我一直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绝不会再犯……” “你不会以为之前的事不用弥补吧?”他直接打断了他。 “不不不,我一定弥补,一定改过!”杰里·毕夏普又是发誓又是赌咒,好一番保证,才得了无相大人一句“滚吧”,便一脸虚脱的感激样,一瘸一拐出去了。 乌镶月看着他颤颤巍巍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成为无相还是有点好处的。 要不是他在摩菲·戈尔德那里挂了个暗桩的位置,他就可以挤掉恶心上司的位置,自己升级一下了。 不想当boss的小喽啰,不是好反派!不过既然现在他是无相,总有机会的! 心情不错的乌镶月边思考边往大本营外走,其他人不敢冒然接触积威甚重的无相,更何况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全都默默目送他。 第11章 乌镶月几乎快适应这样来去自如、前路无阻的感觉了。 结果才转了个弯,就迎面和人撞上了。 咚一声,像是撞到了某种钢铁,乌镶月捂着鼻子,一时间头晕眼花,“唔……” 对方倒是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不仅没有后退,还伸出异常冰冷的手扶住了他。 等等,异常冰冷的手?坚硬的身体? 乌镶月想骂人的嘴停下了,他只听说过一个人有这样的特征。 加卡托兰的顶尖炼金术师——季星·戴纳,传说中将自己大半身体都当做炼金材料炼制了的怪人。 抬头一看,紫发青金色眼睛,容貌清俊,身形高瘦,穿着一套陈旧的炼金术袍,一看就是炼金术师。 嘶,这人怎么忽然出现了?不是说一直都独自关在私人炼金室吗? 不知道他和无相的关系怎么样,总之,先应付过去,躲开吧。 没等他装模作样,这个怪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先一步发话了。 “你……是谁?” 乌镶月一句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 第9章第 9 章 你是谁? 如果平常遇见这个问题,乌镶月一定会答出自己的名字。 但此时此刻,这个问题的含义不再是单纯的询问姓名,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索命符。 他穿着所有人都认识的黑袍,被所有人都默认为加卡托兰的最高领导者——无相大人。 却有人问他,是谁? 乌镶月全身骤然紧绷,想后撤两步,拉开距离。 面前人扶住他的那只援手,在此刻却转变成禁锢的束缚,紧紧抓着他,似乎要防止他逃走。 他咬住唇,克制住胆怯,用无相大人的声音,冷肃道,“你做什么?” “嗯?” 作为著名的疯狂炼金术师,季星·戴纳看着与普通炼金术师没什么区别。 此刻他反倒很困惑似的,青金色的眼眸垂落,像在看什么古怪的生物,“声音一致啊。” 乌镶月呼吸一滞,趁对方心思流转的这一瞬间,用巧劲挣开了手腕,退开几步。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胡言乱语?”季星·戴纳没有再追过来,只问他,好似满心好奇,“这身打扮,还有声音,你是无相的崇拜者?” 什么崇拜者?他不是该认为我就是无相吗?!哪里露出破绽了?还是试探? 难言的惶恐中,乌镶月捏紧拳,仿佛愤怒地呵斥道:“季星·戴纳!” “你认识我?”季星·戴纳眨眨眼,嘴角一弯,对他扯出一个友好的笑,“你叫什么?” 仿佛在认识一个新朋友般普通、正常。 越是如此,乌镶月越不安。 对方的态度与行动,是他假扮无相以来,遇见的最不正常的一个。好似一开始就认定了他不是无相,才用这般语气。其他人多少都会试探的。 “你要装傻到什么时候?!我可不奉陪了。”说罢,黑袍一扬,他转身就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遇见邪门到处理不了的人,赶紧先跑了再说! 结果还没走两步,袍角就传来了拉扯感,一股风从下方吹来,吹得整个小腿凉飕飕。 “!!!”行动快过思维,他立刻一脚飞起,将人踹开了。 意外的是,踹上的一脚没有提到铁板的感觉,更像是人体。 但那一瞬间,比起疑惑,乌镶月更多的是心惊,这是第一次有人敢碰无相! 在此之前,无论颜诡和摩菲·戈尔德态度如何,都是不会轻易近身的。这也是他敢假扮无相的底气之一,如今这条看似共同的潜规则被打破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猛转头,近乎吃人的视线,正好对上季星·戴纳好奇的眼光。 紫发炼金术师站在原地,神情无辜得好似刚刚拽起黑袍的人不是他。 但下一个动作就足以证明其绝非无辜——他抬手捻了捻指尖,像是在仔细回忆触感,然后脱口而出一句不知从何而来的感慨。 “居然是真货啊。” 什么真货,又在验证什么?乌镶月满心疑问,不敢暴露一个字,快速冷静下来,沉下语气,兴师问罪,“如果你活腻了,我可以帮你解脱。” “无相大人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这会儿,季星·戴纳又好像重新长了眼睛,一句话间就承认了他的身份。 “……”乌镶月难以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开玩笑,繁多的思绪中,甚至开始思考灭口。 这样的人不受控制,太过危险,万一真的某天叫破了他的身份,一切就完了! “嗯?您想杀了我吗?” 没想到只是一点杀气,对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还一脸平静地问了出来。 “可您如果现在杀了我,我就没法给您炼制药剂了。您不是说,想要延长寿命的药剂吗?我给您带来了。” 乌镶月杀意一滞。 延长寿命的药剂?贵到有市无价的那种药剂?无相大人为什么想要这个?之前看的无相大人明明才中年模样,看着寿命还长,根本不需要这种药剂。 该不会是季星·戴纳在骗他吧?可这种药剂要是真的有,这么珍贵的东西…… 胡乱思考了一分钟,他冷声道:“拿来。” 紫发炼金术师毫无意外之色,从自己的袍子里掏了掏,戴白手套的手递过来一瓶药剂。 淡金色的药水,仿佛流动的黄金,看着就极为珍贵。 乌镶月不懂炼金术,众所周知,越澄清的药剂一般越贵,这瓶比他曾经买过的低价药剂好看许多,品相很好,一看就能卖出天价。 无相大人的装扮里也有手套,不怕碰到就会中毒。他隔着手套,接下了这瓶药瓶,另一只手又摸上了刀柄。 “无相大人,这是其中之一,别的我也带了。” 仿佛看穿了他的动作,季星·戴纳适时出声,再次打断了他的杀意。 乌镶月顿了下,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了。没听说过炼金术师会读心术啊。 他久久注视这位看着温和到没有一丝传闻中疯狂意味的炼金术师,忽然指了指旁边隐蔽的巷子,“到那里说。” 这里离加卡托兰大本营太近了。 季星·戴纳没有异议,甚至先一步迈出了脚步,将空荡的后背暴露了出来。 乌镶月沉默着跟着他身后,开始慢慢地、不着痕迹地调整步伐、行走距离、呼吸节奏。 “对了,无相大人,这次计划中要用的药剂,我还有一点疑问。” 刚一进入巷子笼罩的阴影,季星·戴纳就开口了。 身后人依旧沉默。 紫发炼金术师似乎习以为常,继续自顾自说,“这批药剂的威力,比之前说好的要弱不少,您为什么……” 想要征求意见似的,他自然而然转头,下一秒,话堵在了嘴边。 没有人。不是无相一言不发,而是——已经不见了。 不知何时,那位身披黑袍、气势冰冷的大人,已经离开了。 这里只有他。 季星·戴纳站在狭小的巷子内,全身笼罩在阴影的边界内,潮湿腥臭的气味萦绕周围,距离外界稀薄的阳光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许久,紫发的炼金术师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青金色的眼眸收敛了温和的情绪,回归到一种轻飘飘无机质的非人感中。 “可惜了,没能抓到啊。” 这一刻,男人好像才和传闻中疯狂的炼金术师形象重合了。 另一头,乌镶月正在拔足狂奔。 可疑,实在可疑,可疑到他怀疑如果他杀了季星·戴纳,下一秒就会发现这个人不但没死,还露出诡异笑容的程度。 而且这次要实施的计划里,需要很多炼金药剂。 季星·戴纳作为加卡托兰以一敌百的炼金术师,暂时还不能死。死了肯定会找真凶,总不能找着找着找到他自己头上来。 种种思考下,他做出了决定——跑。 面对变态,还是揣测不定的变态,正面应对是讨不到好的。 反正季星·戴纳是常年闷在实验室的炼金术师,这次送完药剂,肯定又会回去蹲实验室。只要这段时间他避开这个家伙就没问题了。 纵使季星·戴纳察觉到什么异常,也没有机会揭穿。 乌镶月仔细思考了一遍,深感自己的英明神武。不愧是他,完全没有中敌人的奸计,还得来了珍贵的药剂。 一路七绕八绕,在某个无人角落里,他快速把黑袍脱下,变回不起眼的腰带。 这是他之前拿回家研究时发现的功能。无相大人这件黑袍,竟然本身就是一件炼金物品,展开是斗篷,收缩则是腰带。因此它能被随身携带,躲过了之前家被偷的案件。 “无相的东西,奇奇怪怪的。”他嘀咕着,将其归功于大人物的奢靡作风,仔细系好了腰带。 再走出来时,他衣着普通,身份更是泯然众人——加卡托兰普通底层成员,乌镶月。无人能将他与那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无相联系起来。 第12章 “阿月,你回来啦!” 这次刚一走进居住的楼房,汤姆依旧满脸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乌镶月没有忘记之前的事,不搭理他,冷着脸径直往上走。 汤姆仿佛没发现他的拒绝,再度贴了上来,还是那副八卦的神秘口吻,“阿月,你知道吗?杰里·毕夏普之前一瘸一拐回来,然后竟然转性了!” 乌镶月正上楼梯的脚步顿了下,瞥了他一眼。 如同从这一眼中得到了鼓励,汤姆一下子来劲了。 “你不知道,他竟然宣布要彻查之前的盗窃、抢劫案件,还说上面给了补贴,要把之前的工钱都给我们!” “按照那个抠门死胖子的性格,居然没有把钱全部吞了,还来管盗窃与抢劫的小事。他以前不是还说过什么‘盗窃走了东西也是小偷的本事,要怪就怪自己不好好看着’之类的话嘛,没想到不过出去了一趟,也不知道被谁教训了,居然完全变了个样。” 看来即使是奸滑的狗上司,面对顶头上司的死亡威胁,也不敢阳奉阴违。 乌镶月想到这,还颇有两分自得,要不是他,这些钱怎么可能回来。不过还是得找个由头把杰里·毕夏普宰了,这家伙不可信,说不定哪天又变原样了。 “我还听说,不止我们,其他小分队也决定整治了。真是奇了怪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管事了,虽然是好事,但总让人觉得背后可能藏着什么阴谋。对了,你最近经常不在,有没有打探到什么独家的消息啊?” 走到房门口,一路大方分享的汤姆终于图穷匕见,搓着手掌,朝他挤眉弄眼。 大概是听到风声了吧,以为高层要管下面了,大部分人都会见风使舵。但这没有必要和汤姆说,这人的态度变化也不逊于狗上司。 乌镶月连眼神都懒得给,直接打开门进去,又砰一声关上了。 木门擦着汤姆的鼻尖,惊得他出了一额头冷汗,等反应过来,才在门口大骂乌镶月,“你这个小混蛋,竟然……” “汤姆,你觉得杰里·毕夏普会管别人胡乱散播谣言的事吗?既然是整治,乱说话的人,是不是也该被剪了舌头?” 门内传来淡淡的反问,暗示意味极强。 “你!”汤姆脸色顿时青青紫紫,最后啐了一口,“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就忿忿走了。 乌镶月对这人连话都不想多说,这下重获清静,就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他掏出那瓶据说能增加寿命的药剂,对准天花板上的吊灯。暖黄的光线穿过瓶身,又折射出一片淡金色块,倒映在他的眼睑下。 他一时有些出神。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多到他甚至觉得像一场离奇又快速的梦境,所以从开始奔跑,就不能再停下。 直到现在,他有时间短暂歇息,才忍不住思考。 无相大人为什么需要这种药剂?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他才恍惚察觉,他假扮的无相大人,他曾以为无所不能的无相大人,许多人仰望的无相大人。 不知来历、不知过去、不知想法。 到底……是什么人? 第10章第 10 章 无相大人的事,好像谁都能说上一嘴。 比如站出来公然反抗拉加帝国的反叛者,创建加卡托兰的组织者,战场上决胜千里的英雄人物。 但细细一问,具体到长相、出身、喜好等,就没人答得出来了。 “无相大人就是、就是很厉害的人啊,知道这个不就行了。” 有人被问得不耐烦,如此回答。 在大多数人眼里,无相大人好像是一种精神符号,一个外显的支柱,一个遥远传说,而绝非一个正常的、有社会关系、有喜怒哀乐的人。 距离太远的大人物,对底层的他们来说,就是那样的。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种事,恐怕乌镶月也会将无相大人视作和雕像一样的东西。 没能打听出来什么,乌镶月龟缩在自己的地盘,干活时都特意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一步也不敢往大本营那边窜,生怕被季星·戴纳发现。 他总觉得这位炼金术师有点诡异,比摩菲·戈尔德那种挑明的戏谑要让人警惕。 幸运的是,这两天确实没什么事。 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杰里·毕夏普履行了诺言,当真大力惩治违规行为,让不少等着看笑话的人大跌眼镜。不止如此,他还把当初偷东西的那一批人揪了出来,要求他们要么归还原物,要么照价赔偿。 作为受害者之一,乌镶月的东西大多被卖了,最后得到了零零散散的几件,和一笔钱。哦,还有一份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 看得出来,这些惯犯迫于压力才会这么做,等高压政策一结束,说不定哪天还会再犯。 但他不在意这些。能拿回自己的东西,已经比以前好上许多。 除此之外,杰里·毕夏普补发的那一笔钱更让人喜上眉梢。当然,对方没说是归还之前侵吞的工资,只说是上头压的工资发下来了。这样一说,倒还真有人觉得杰里·毕夏普是个好人了。 乌镶月猜测这是他的自救手段。可惜他不吃这套,所以无相大人也不会吃这套。 杰里·毕夏普发钱时痛不欲生、惹人发笑的嘴脸先不说,他的经济状况一下子从抠抠搜搜数着钢镚花的赤贫,转为了一天能买三顿面包的小有积蓄。 虽然比不上那些贵族老爷,但和一般平民相近了。 这值得庆祝一顿! 乌镶月毫不犹豫,锁定了城内著名的甜品店。他早听说那家店推出了季节限定的甜品,美味到供不应求,却苦于钱包干瘪,一次也没敢去。 今天,就是实现愿望的时候! 这次他是一个人去的。原本总陪他一起去吃的杰夫·李德,现在不知道是在牢房里,还是土里。虽然有点可惜,但想想被牵连的事,一下子又不怎么可惜了。 他和组织里其他人关系也一般,没有好到能一起约出去吃饭的程度,之前汤姆或许算半个,但现在不一样了。 乌镶月回想起来还是有些愤愤不平,直到闻到空气中香甜的味道,心情才好了起来。 这家店的用餐区域是露天的,高大的伞撑开,下方摆着木质桌椅,桌上还摆着鲜花。据说这是从王都学来的办法,既能遮阳,又很引人瞩目。 今天来这吃甜品的人不算多,限定甜品还有,但中心的好位置被占去了,乌镶月不在意这个,环顾一圈,挑了个边角坐下了。 甜品很快被送上来。圆鼓鼓的酥脆外皮,内含雪白柔软的奶油,和清甜新鲜的水果,看一眼就让人食欲大开。 乌镶月吸溜了口口水,拿起勺子挖下一块,惊叹其像豆腐一样柔软,就迅速塞到了嘴里。 好吃!像在牛奶做的云层里打滚,天上还下了水果雨,还像、像…… “想个屁想!他们就是要我们去死!” 糖分带来的满足感中,气急败坏的声音冷不丁闯入,乌镶月差点噎住,连忙灌了一口水才咽了下去。 是从临街的巷子里传来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不少人喜欢在无人的巷子或墙角商议事情,自以为无人知晓,也不管是不是隔墙有耳。 作为耳的那一方,乌镶月完全不感兴趣,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坐。 “我当然知道,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我们得想想办法,不然我们真要成了加卡托兰用了就丢的尸体了!”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上头都下了命令,要我们当先遣队!这不是送死吗!” “所以我说,我们不如趁此机会赶紧跑吧!趁着他们还没注意到,赶紧跑!” “能跑去哪儿?加卡托兰给的钱是最多的了,帝国军那边死了,能不能留个全尸都不知道!” 接二连三的对话声中,乌镶月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不仅全程参与了决定行动的会议,计划也是他选的。 加卡托兰的底层人员获取的信息很少,往往在开战前才会得到行动指令。起码和乌镶月住在一栋楼里的组织成员,还不清楚这件事。 但纸包不住火,总有级别更高、消息更灵通的人,提前得知部分计划。 香甜的气息依旧萦绕鼻尖,嘴里还残留着甜腻的味道,品尝美食的黑发少年脑子里,却一闪而过血流成河、尸殍遍地的战场。 乌镶月盯着面前不知不觉被挖得坑坑洼洼、乱七八糟的甜品,感觉自己一瞬失去了吞咽的能力。 沉甸甸的东西似乎悄无声息滑入喉咙,沉入胃壁,压得他整个人呼吸都不顺畅,指尖都泛着冷意。 什么情况?先遣队……这不是最开始的那个计划吗? 那个无视底层组织成员意愿,想将他们的性命当做诱饵的,冰冷无情的诱敌计划。 乌镶月像吞了一口寒风,无数辩驳与解释,在沙哑的干涸中被吹散了。 第13章 他怔怔抬头,望向太阳落下的西方,在同样的方向,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加卡托兰的大本营。 紫红交织的晚霞中,第一道阴影,似乎落在了那栋建筑上。 * 这个晚上,加卡托兰里有一部分底层成员悄无声息离开了。没人知道他们去哪,又或者是没人在意他们去哪。 第二天,晨光熹微,一个身披黑袍、宛如翻涌的乌云一般的男人,来到了加卡托兰的大本营。 “无相大人。”守卫们、士兵们、中层们这样呼唤他。 被恭敬称呼的男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大步来到了当初讨论计划的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他到来时,恰好一阵风吹来,吱呀一声,那扇门缓缓打开。 灯火通明的室内,宛如凝郁的氛围中,坐姿各异的三人抬起头,见到了来势汹汹的首领。 某种无形的压迫,似乎在黑袍男人的沉默中诞生。 “无相大人,您来了。” 颜诡放下手中的资料,先起身,恭敬唤了一句,行为挑不出一丝错,打破了那种古怪的氛围。 他的黑眼圈消退不少,但眉宇间依旧带着浅淡的疲倦。 “没想到无相大人这回来得这么早。”这是摩菲·戈尔德轻佻的口吻,尾音在“早”字上拖长,似乎带了点别的意味。 他松松垮垮站起,随后又好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最近不像无相大人的事,还真多啊。” 乌镶月不动声色望向第三个人。这里威胁最大的根本不是摩菲·戈尔德的口头试探,而可能是另一个人。 紫发青金色眼睛,一副温和平静好说话样的年轻男人,加卡托兰里赫赫有名的疯子炼金术师。 对方似乎更慢一拍,看两位同僚都起来,才站起来,张了张口,“无……” “你们的计划是怎么回事!” 乌镶月跨入会议室,快速打断他,以防对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不知道季星·戴纳的怀疑打消没有,要不是事出突然,他根本不想和这人碰面。 “计划?” 作为计划主要负责人,颜诡瞥向桌上的文件,坦荡回视,“哪里出了差错吗?无相大人。” 一听是差错,其他两人的目光也好奇起来,摩菲·戈尔德更是不怀好意地刺了一句,“不会是又要返工吧?那可得再辛苦颜诡大人了。” 颜诡眉头都拧起来了,居然没有反驳。 乌镶月不明白他们阳奉阴违被抓住了,为什么这么平静。 难道是他误会了?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因素?也对,好歹是七星,怎么会使用已经被敌方探子知道的计划。 “这取决于你们实施的是哪一版计划。”他压下情绪,换了种说法。 七星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季星·戴纳一脸状况外,似乎不在意。颜诡眉头皱得更紧了。 摩菲·戈尔德挑了挑眉,“自然是您选择的那个。” 真是误会?下面那些人不小心听到废案了吧。 他松了口气,确定了自己不会被当做用来挥霍的炮灰,就打算走了。 昨天他胆战心惊了一晚上,还是没法说服自己就这么等死,现在问题解决,此地不可久留,七星中三人都在,万一串通起来找他麻烦,可不好应付。 在颜诡等人眼中,黑袍男人听了答案,不知是对此感到满意,还是根本不想多说,身形微转,袍角扬起,似是如时那般,要匆匆离开了。 “无相大人,您不留下来,看护战局吗?” 出乎意料,在角落里全程除了最开始的招呼外,一声不发的季星·戴纳开口了。 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你们都在,还能出什么岔子,他还赶着回去参加集合呢。乌镶月满不在乎想着,打算随便给个理由糊弄过去。 “我……” “如果您不在,您之前选定的计划或许会出变动,我们就只能先使用最开始的那个了。” 宛如平地惊雷,乌镶月一瞬间脑子都糊住了。最开始的那个?诱敌计划?可…… “那计划已经被敌人知晓。”他干涩地吐出一句话。 “是的,但敌方不能确定我们发现了。”回答的是颜诡。 金发狐狸眼青年说:“因此,仍然有将计就计的价值。” 将计就计?是他所想的那个将计就计吗?所以还会派出先遣队当诱饵,后续再做变动? 乌镶月看向加卡托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三位七星。 偌大的会议室内,灯光如炬,众人的神色清晰可辨,颜诡、摩菲·戈尔德,季星·戴纳,没有一个人露出质疑的表情,没人认为有问题,没人提出需要修改。 好像试图改变的他,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这很正常。 乌镶月对自己说,因为无相大人不看护战场,为了防止出现变故,他们自然会选择更好控制的计划。 他听说过的,上位者总是需要顾全大局,牺牲小我,换取更大的利益与机会。 这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做出了恰当的选择。 “好。”种种思虑从脑中闪过,他听见自己从嗓子里挤出的声音,“我留下。” 所以他也做出了选择。 第11章第 11 章 牺牲一些没用的人,换取更有用的价值。 倘若他不在被牺牲的范围内,大概也不会在乎。 可是作为加卡托兰底层成员的乌镶月,不能不在乎。 今天是计划实施的日子,原本他应该在底层人员集合场地,随其他人一起听战前动员,领取武器和防护道具,再由小队长下发任务,领着他们完成。 忙忙碌碌,如同听从指挥的蚁群。 现在不一样了。他作为顶头的boss,不需要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听那些激情满满的宣誓,也不用一步一步辛辛苦苦走到圈定的战场范围,而是可以坐在单独的马车里,一路舒适地到达战场重心。 据说这马车是结合了炼金术的新型号,装饰低调不失精美,跑起来又轻又快,没有颠簸感,防护性能很强,内部甚至可以隔音。 往常出现在底层成员茶余饭后,梦想着未来能买一辆的高级马车,乌镶月提前了三十年,靠着假身份坐上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不走弯路? 但他一点也不开心。 这和他翘了集合,会被当做逃兵,不仅领不到自己那部分工资,还可能会被处罚无关……不对,有关系啊! 乌镶月恍然大悟。 可恶,刚刚形势紧张,回答的时间太短,为了保全自己,不当炮灰,就答应留下了。 现在想一想,他翘了这次战斗,事后免不了一顿训,还会被扣工资!上战场的工资是平时的三倍呢!三倍! 一想到这点,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无数长了翅膀的面包和甜品,好似在眼前挥泪飞过。 不行,就算打算在战场上当个吉祥物,也要想办法拿到报酬。 谁说吉祥物就不需要工资了!作为无相大人,出场肯定是有出场费的! 对前路的忧愁,完全被对工资的耿耿于怀占据,以至于乌镶月一下马车,站在选定的指挥所,出口的一句话就是,“我的钱呢?” 刚下另一辆马车的颜诡脚下一滑:“!” 左脚拌右脚差点平地摔的摩菲·戈尔德:“?” 一脸平静跟在后方的季星戴纳:“啊。” 什么情况?三人同时懵了一下。 颜诡缓过劲来,瞅瞅黑袍男人,“无相大人,好端端的,怎么提起钱的话题了。您的钱,不是归劳·蜜尔娜大人管理吗?” 劳·蜜尔娜,另一位在加卡托兰大名鼎鼎的七星,掌管整个组织的财政,经常全世界跑的大商人,其商业才能强到帝国都不敢对其下狠手,一直试图招揽。传说她是沐浴黄金、脚踩珍珠、身缠宝纱,在无穷无尽的奢华中养出的美人。 乌镶月听说过劳·蜜尔娜,但那和现在的他没有关系。那钱拿不拿得到都是问题,如今是他被迫出场,拿不到报酬怎么弥补他的损失! 黑袍男人低声道:“计划失误是你们泄露的消息,需要在这次战局挽回颜面,向我证明自身能力的,是你们。” 这一句话听得颜诡和摩菲·戈尔德多少有点不自在。他们俩一个管各项计划实施,一个管情报,都脱不了关系。 颜诡想要表明决心:“抱歉,无相大人,这次……”我一定竭尽全力。 “所以这次我来帮你们,是额外的价格。” 欸……? 颜诡表情空白了一阵,声音戛然而止。 摩菲·戈尔德猛地爆发出激励的呛咳声,一边咳,一边想笑,眼泪和笑容一起挤在脸上,扭曲得跟恶鬼似的。 季星·戴纳呆了一会,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瓶黑乎乎的药剂,找了块石头就往上倒,一阵一阵的烟雾中,能隐约听见他的呢喃,“点石成金、点石成金……” 第14章 传令兵一来,就见到了这副好似群魔乱舞的场景。 这是……疯了? 阴险的帝国军,居然战前对大人们下降头! 在传令兵精神进一步受到刺激前,乌镶月发现了他,“什么事?” 传令兵一激灵,优秀的素质让他假装刚刚什么都没看见,大声道:“报告!前锋部队已经到达主战场!听候指示!” 大概对方的声音实在够刻意,就差把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写在脸上,颜诡也咳了一声,恢复了正常:“好,接下来按计划,等物资到位,就开始行动。” “明白!” 传令兵离开了,接下来会不会流传出一些奇怪传言先不说,指挥所内的气氛好像回到了该有的严肃。 “无相大人。”颜诡瞥向黑袍男人,似乎斟酌着用词,说话慢条斯理,“如您所说,这次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等将无力回天。您的辛苦,自然不会被白费,这次的酬劳,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牛皮!乌镶月在心里给他赞了一声,看看这口才,这轻轻捧一把上司,还顺着毛撸的用词,不愧是心眼子多的狗头军师! 但这份用词显然会衬托得另一个人很木讷。 红发绿眼的青年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眼睛斜斜看向颜诡,“哟,不愧是谋略家,说话一套一套的,哎呀,我这种看看没用情报的人,果真拍马不及。” 说完他又把矛头对着乌镶月,“无相大人最近又在做什么?为什么忽然一副缺钱的样子,难不成又有什么大动作,却不愿意和忠心耿耿赚钱养家的下属说?” 乌镶月自从认识摩菲·戈尔德,就一直奇怪,像这样谁都敢招惹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坐到加卡托兰第一情报专家的位置上的。难不成之前的那些都被他气死了? “是吗?我以为,你会是最清楚的人。”他不冷不热刺回去一句。 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就想过了,开战在即,这些人不可能临时怀疑他的身份。就算怀疑,也不敢说,否则得知无相大人是假的,先不说他们心情如何,下面的人一定会乱起来。所以他才敢提钱的话题,也敢直接反驳。 果然,摩菲·戈尔德被这么一说,脸色沉了沉,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挑起怀疑的话题。 “那个……” 在这个话题即将告一段落,在旁边用完了药水也没能鼓捣出点石成金的某位炼金术师开口了。 “如果无相大人需要的话,我的炼金药剂其实可以……” 紫发青金眼的男人笑了笑,似乎略带羞涩,眼睫垂下,手指也蜷了起来。 场面静了一瞬。 下一刻,乌镶月、颜诡、摩菲·戈尔德不约而同,做出了行动——头也不回,绕过炼金术师,踏入了指挥所。 “……”季星·戴纳一贯温和的笑脸好像有一瞬间崩裂了。 随后他闭了闭眼,像什么都没有提过一样,也进了指挥所。 指挥所有一张大桌子,几把椅子,几盏灯,还有防身用的武器和几瓶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炼金药剂。简陋但方便,没人对此有意见。 桌子上摆了一座沙盘,是照着战场周围的环境模拟的。乌镶月坐在上首,颜诡和摩菲·戈尔德分坐左右,他们对着这个沙盘讨论。 准确来说,是颜诡和摩菲·戈尔德在争吵中确定实施的细节。 两人实在吵不出来结果,或者双方各有道理,才会询问一声不吭的无相大人。 “无相大人,这处的部队只需要三个小分队的人就足够,如果过于集中,其他薄弱处说不定会成为突破口,您不这么认为吗?” “三个分队?好呀,你把人放那,看看这么小的地方,这三个队的人还能不能行动?这种烂得出奇的计划,你还好意思给无相大人看?” 乌镶月感觉自己像那种被两边拉扯的绳子,双方都不服气,越拉越紧。关键他一听,感觉都有道理,怎么敢随意指?万一出差错,他们不给钱了怎么办? 乌镶月太阳穴突突疼,正好瞧见在一旁发呆,完全不参与讨论的某位炼金术师,当即决定甩锅。 “季星·戴纳,你觉得呢?” 季星·戴纳眨眨眼,凑过来扫了一眼沙盘,又露出那个温和又带点羞涩的笑。 他轻声细语:“我吗?干脆扔炼金炸弹,全炸死不就好了吗?” 全炸死不就好了吗、不就好了吗、好了吗……轻快的尾音充斥了整个指挥所。 乌镶月:“……”我在期待什么? 颜诡:“……” 摩菲·戈尔德:“……”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换种策略。”颜诡若无其事再次开口。 “你说得对。”摩菲·戈尔德没有意见,甚至主动帮忙修补了问题。 短时间内,两人忽然和和睦睦开展了讨论,也不扯着无相大人做决断了。 乌镶月瞧着默默坐回去的季星·戴纳,又看向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两人,感觉这三人某种意义上熟练得很。比如在对待某位炼金术师的时候。 这就是传说中的疯子炼金术师吗?威力恐怖如斯。 不过这下他真的清闲了,只需要听听部署情况,不用在不懂的地方乱插嘴。 这次的计划里包括好几个部分。 计划的准备工作,前两天简单做过一些,比如挖掘陷阱,设置陷阱,清除障碍。现在主要是发放物资和排兵布阵等。 乌镶月不知道原来的无相大人每次战前是如何做的,如今他一言不发,什么建议也不给,也没人提出异议。 好像理所当然如此。 无论如何,他听着颜诡和摩菲·戈尔德对战场的编排布置,听着偶尔季星·戴纳试图插嘴又被两人联合驳回,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了。 准备得这么充分,这次战役应该不会输了。 经过一天的修整,第二天夜色将褪的时刻,加卡托兰的部队行动起来。 灰白的雾气从炼金装置中升起,宛如自然产生的晨雾,无声无息,很快弥漫了这片区域。 侦查兵从远处眺望,又俯身感受地面的震动,发出了信号。 在所有人的屏息等待中。 马蹄声成片,碎石被震起,鸟雀惊飞,金色飞鸟的旗帜摇晃在风里。 ——帝国军来了。 第12章第 12 章 “雾?” 帝国这次派了两万人来攻打马挪河城。据说加卡托兰在这座边境小城的人数,最多一万多。人数压制下,他们占据优势。先行队伍远远察觉到这片雾气,就将情况汇报给这支军队的将军——庞吏。 庞吏今年四十九,当了十年小兵,五年伍长,三年副将,这次是他第一次作为将军,领导整支队伍。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次领下的任务,是要给予加卡托兰这个反叛组织重创。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在得知加卡托兰所谓的诱敌计划的前提下,他将两万人兵分三路,自己领了五千人出发,其中包括了三千骑兵,就是为了打对手一个出其不意。 “马挪河城靠北,气候较冷,春季清晨有雾不奇怪。但浓雾不常见,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对作战双方来说都是不利因素。” 他短暂思考后,下了命令,“检查一下雾气是否有毒或者别的问题。” 随行的炼金术师很快给出结论:“没有毒,只是比较浓的雾气。” “以防万一,全部服下解毒剂。即使没有毒,也可能是为了拖延我们的速度,亦或者设埋伏。派一支小分队先行前进,另派两组侦察兵探查周围,谨慎行事!” “是!” 帝国军得了命令,分出一支骑兵小队。速度不快,保持着合适的间距,在雾气中行进。两组侦察兵分散开来,小心探查。 白雾阻挡视线,加卡托兰方的小分队们也借此开始了行动。他们没有靠近帝国军,反而拉开距离。 乌镶月站在高处,将战场情况尽收眼底。 昨夜颜诡和摩菲·戈尔德去了另外两处支路,说这里既然有无相大人坐镇,他们就可以安心去别的地方了。还不由分说将季星·戴纳留了下来。 乌镶月很想拒绝,但仔细一想,要是真出什么问题了,他身边有个炼金术师在,还能挡一挡,也就默许了。 此刻季星·戴纳不在他旁边,据说是去准备后面的惊喜,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用时时刻刻端着无相大人的架子,他却放松不下来。颜诡和摩菲·戈尔德都不在这里,战场上如果出了什么岔子,负责下令的就是他了。 乌镶月拒绝想象那个场景,他怕自己会当场做出逃跑的行动。 好在目前情况还不复杂,计划似乎顺利推进。 帝国军的那支先遣队安全离开了雾气笼罩范围,侦察兵发现了若干陷阱的痕迹,将其汇报。 “果然是为了拖延时间。”庞吏冷笑一声,愈发肯定这战的关键在时间,“这点伎俩,还想拦住帝国军。” 第15章 他下令:“毁掉陷阱,一个不留!” 十几个人从队伍中出列,分散四周,短短半小时就将周边的陷阱排查干净。 “故弄玄虚。” 这下前路没有阻碍,庞吏勒紧马绳,目光如炬,似乎穿过这片山丘,望见了那座脆弱不堪只待他夺取的边境小城。 他比了个手势,“变换阵型,继续前进!” 身穿蓝色军服的帝国军队从灰白的雾气中奔涌而出,像是一条势不可挡的河流,携着兴奋的杀意与侵吞的渴望,一往无前。 冲在最前方的士兵被这股气势裹挟,好似满腔热血都往头上涌。 下一秒,他突然脚下一软,眼前的地上红光乍现。他心头突突直跳,却发不出声音,来不及了。 “轰隆——!” 这条河流被拦腰斩断,人和马宛如烧红铁锅上的油水,飞溅着倒向了两边。 埋伏的加卡托兰成员忽然冒了出来。箭矢如雨落下,笼罩住阵型破碎的帝国军,一片蓝色如伏倒的稻草,纷纷倒下。 帝国军陷入了不利形式。 乌镶月让自己忽略哀嚎的惨状,心头攥紧的那口气,稍微松了些。 颜诡的计策是有用的。他算准了帝国军队一方的心理,明白他们一旦排查了周围的陷阱,也排除了雾气的效果,就不一定会二次检查陷阱之下的情况。 实际上他设置了两层陷阱。一层是专门给帝国军看的,他们一旦破除这层,就会启动第二层陷阱。 帝国军以为万无一失,继续前进的时候,第二层陷阱就会发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看似奇策的计谋,建立在季星·戴纳首屈一指的炼金术上。如果没有他,想要设置这样的陷阱非常难。 幸好,幸好。 但乌镶月想起那个略感诡异的家伙,也说不清自己庆幸的是什么了。 战局仍在变化。 第一轮攻击过后,帝国军虽然被冲乱了阵型,但领兵的将军似乎经验不少,几道指令就重整旗鼓。散乱的队伍三三两两合拢,重新又建立起了防线。他们不敢再停留,一鼓作气,尽数通过了这片看似诡异的雾气。 同时,火铳开始发挥作用。白日也闪烁的光芒,萦绕鼻尖的硝烟味,和双方不断倒下的身影,代表战斗进入另一个节奏。 喊杀喊打的混战中,一颗碎裂的子弹划过脚下,再偏移一寸就能中正脚踝。 乌镶月心脏怦怦直跳,全身僵硬,用尽了遏制力才没有当场腿软。 他颤抖着躲到了一块高大的石块后,甚至一时不敢探头去看了。 他第一次参加这样阵仗的战斗,跟不知道原来陷入战斗后居然会乱成这样,万一不小心打中他,眼睛一闭,就死了啊! 怎么办,下一步,下一步是什么来着,不会要输了吧? 惴惴不安思考的时候,仿佛印证他的想法,加卡托兰的战线被强烈的攻势打得后退,有了溃败的趋势。 乌镶月只瞥了一眼,就明白这绝不是好的局面。他们一方的战力不够!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他眼珠子四处转,飞快思考逃跑的路径,怎么才能从战场上全身而退。现在估计赢不了,但他还不想死,不死估计也得残,绝对不行! 左边,从这里的山坡下去,还有机会!他瞅准了时机,朝着那个方向开跑。 “无相大人,您要去哪里?” 一个紫发青金眼眸的男人忽然出现,幽幽出声,吓得乌镶月差点跳起来。 他绷紧身体,站定当场,好似自己没有过逃跑的念头。 “你,你怎么在这。”说话却还是不可控地磕巴了一下。 “我吗?”季星·戴纳晃晃头,好像没有在意他的异常,似是思考,又捻了捻指尖。 乌镶月这才注意到,对方一贯洁白的手套上此刻斑驳异常,不知道沾染了什么奇怪的材料,简直像是刚从实验室出来,可这里哪里来的实验室,这里可是…… “啊——!” 凄惨的尖叫声刺破了战场,赤红的火光从蓝色军服的一角开始蔓延,很快烧了一片,宛如一场吞没海水的赤潮,眨眼间,帝国军队停滞当场,乱做一团。 形势逆转,加卡托兰的人又开始乘胜追击。 乌镶月目瞪口呆,看着那些凭空燃烧起来的帝国军,惊愕得发不出声。 他想起来了,计划里这一环要造成帝国军混乱,但具体实施交给季星·戴纳了。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其他人都没有碰到那些帝国军,难道是之前的陷阱,还是…… “是雾气的作用哦。” 如同看穿了他的疑惑,炼金术师带着欣喜与炫耀的声音响起,“穿过雾气的人,身上会携带水珠的呀。这可是利用炼金术的好底子。” 水珠?不起眼的,一般人都不会在意的小水珠?! 乌镶月深呼吸了口气,悄悄挪得离这人远了些。 ……他不太懂什么叫好底子,但深切明白了所谓疯狂炼金术师,到底是何种危险物了。 现在形式利于我方,不用担心小命了。 乌镶月望向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的战场。估计是事前有准备,加卡托兰的人没有一个着火。相反,帝国军的人身上火光闪烁,被烧得四处奔逃,痛呼声不绝于耳。 人类与野兽一样,本能畏惧灼热的火光,即使他们已经学会了使用火的办法,这份畏惧还是印刻在灵魂里。 庞吏在战场上生生死死都经历过许多回,即使遇见了真正的火烧眉毛,也强行压制着那份惊恐,在灼热的刺痛中,冷静观察了一圈,很快察觉到了关键:“把外头的衣服都脱下来!沾水的衣服是源头!” 不少仍有理智的帝国军立刻行动,火光闪烁几下,果然消失了。 “嗯?”远远观望的季星·戴纳摸着下巴,“这么快就发现了。看来这个办法还有改进的余地,下次不能以那个材料为基底,得换……” 在他嘟嘟囔囔的时候,乌镶月的心情却逐渐糟糕了下去。 帝国军找到起火源头后,居然借用这些衣服,反攻加卡托兰成员。加卡托兰的人可不是专业的军人,大多没有意志力可言,即使知道甩开衣服就能避开,也没有心理素质马上做到,犹豫之间,就被回神的帝国军干掉了。 刷拉拉,炮火下爆开了血色的雨,倒下了一片黑衣的加卡托兰成员。 短时间内,形式再次倒向了极端不利。 乌镶月强撑着看完这一幕,他记得接下来还有一次攻击,只要发动攻击,一定能够逆转形势,一定还有救! “这下不妙了啊。”季星·戴纳却忽然出声。 “什么?”他这时敏感至极,猛地转头看向紫发男人,发现对方居然一脸苦恼,更为光火,“你什么意思?” “嗯?无相大人不是看出来了吗?”对方仿若理所当然地回答,“接下来要输了啊。” 要输了?!怎么会! “最后一次总攻……” “这个时候了,发动总攻吗?”炼金术师歪歪头,看向近乎一面倒的战场,“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活着回去的人大概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了,颜诡和摩菲说不定会生气,啊,不过是无相大人的命令,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的喃喃自语,在乌镶月耳朵里却宛如惊雷。 如果发动攻击就只剩几个人能活了?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把这话说出来了,但那声音冷淡又带了些许好奇,不是出自他的嘴中。 而是来自旁边那个从始至终都显得从容的炼金术师。 “无相大人,请您下决断吧。” 那双青金色的眼瞳里,倒映出一个黑袍男人的模样。对方这样看向他,将执掌战局的权柄抛了过来。 乌镶月顿时如同被定住,一动都动不了。 第13章第 13 章 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循环的问题在脑中播放,好像一瞬间住了无数个闹钟,吵得乌镶月恨不得把脑子挖出来。 季星·戴纳站在他面前,还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不远处的战场上,加卡托兰的人节节败退,哀嚎遍地。再过不久,或许连这哀嚎也成了稀罕物。 黑袍阻挡不了的血腥气一股股涌入鼻腔,残酷的血色在大地上蔓延,天上铅灰色的乌云层层叠叠,似有风雨将起。 乌镶月似乎在这世界之中,又在这世界之外,他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能听见身体轻微的颤抖,能听见脚下石砾的晃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发挥了本能,想起了那张指挥所里的沙盘。 交战的双方在那张微缩地图上显现,加上可能会被影响的区域,刨除陷阱区域,一条绝对安全可以确保撤退的路线,绕过这些危险与争斗,在他脑中仿佛被标红般亮眼。 乌镶月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短时间内能记住这么多东西,原来他为了活下去,居然能想起这么多东西。 第16章 原来他,还是一个胆小鬼。 “无相大人,您会逃走吗?” 打破心绪的,是一句轻飘飘的询问。 比羽毛更轻,比云朵更柔,比风更缓,只是这样一句话,却叫乌镶月一瞬间头脑空白。 “你……”他干涩地想问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不然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季星·戴纳却一副平淡的表情,“您果然有这个意图。现在的情况,继续硬打不是好主意。我们仍有守城的一战需要打,帝国军一定明白这一点。如果逃跑,他们不会赶尽杀绝。” 不会赶尽杀绝,不代表不会损失惨重。 乌镶月以为无相不可能会同意撤退或逃跑的主意。在所有人的赞颂中、传闻里、故事中,无相大人都是绝不后退、绝无失败的那个人。 可季星·戴纳的语气平常到,好像撤退本就是无相会做的选择。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新一轮试探,时间不允许他做出过多猜测,更不可能验证。 “……往东南的平原跑。” 干涩的嗓子里,挤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什么?”季星·戴纳似乎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说,往东南的平原方向撤退!”乌镶月几乎一字一句从牙缝蹦出,他知道自己这个命令有多奇怪,毫无理由,毫无解释,专断独行地下达了要求。 出乎意料的,季星·戴纳并无异议,点点头,从长袍中掏出一个圆球,猛地往天上一抛。 圆球炸开,升腾起蓝紫色的烟雾,即使在白日也足以看得清楚。 幸存的加卡托兰成员纷纷抬头,望见那点蓝紫色的烟雾,当即放弃缠斗,快速朝东南方向逃去。 战线开始变化,帝国军察觉到了加卡托兰这方的退意,有人向将军提问,“将军,我们……” “追!”庞吏恼火得很,这次差点中了加卡托兰的计,五千人死了近两千,如果不能这个时候扳回一城,全歼敌方,他当主帅的面子往哪里搁! 帝国军不退反进,缀在且战且退的加卡托兰军身后,炮火连绵,不绝于耳。 乌镶月没有看见这一幕,在季星·戴纳传达完指令后,他已经朝着脑中规划出的逃跑路线,一路疾驰。 季星·戴纳跟着他身后,没有半分危机感,“无相大人,您为什么要往另一个方向跑?不是说去东南方吗?” 东南方的平原,地势开阔,逃跑空间大,在大部队逃跑的时候,能分散开来,避免踩踏,不被一网打尽。运气好的话,还能减少被敌军黏住的风险,在安全地点重整部队。 这是他在昨日通过颜诡和摩菲·戈尔德的争吵中学习到的。 但这不是万能的解。平原利于撤退,也利于骑兵。 加卡托兰的骑兵数量,远远少于帝国军。即使在刚刚的战斗中,帝国军消耗了不少骑兵,也仍有近千留存。也就是说,帝国军一定会追上撤退的部队。 被追上的人结局可想而知。 乌镶月一开始就明白,这是以一部分人的死亡交换另一部分人存活的方向。 另一部分人里,包括他。 敌军追逐逃窜的加卡托兰成员,没有时间彻查另一条道路,就不会发现他。 他要活下去,即使这条路需要以另一部分人铺就。 “无相大人。您最近的行动越来越奇怪了。” 季星·戴纳似乎没有察觉身边人缄默的心情,自顾自开口,“您难道是乱吃了我之外的人炼制的炼金药剂,吃坏脑子了?” 黑袍男人没有回答季星戴纳的问题。 他踩上凸起的岩块,身手灵活,三两下就爬上矮坡,将常年闷在实验室身体素质一般的炼金术师甩在了身后。 “无相大人?”季星·戴纳一边爬,一边抱怨,“您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见黑袍男人还是不回答,炼金术师叹了口气,拿了瓶药水往地上倒,不知道做了什么,地上冒出一堆堆的晶块,他踩着这些晶块一会就追了过来。 乌镶月多看了两眼那个被收回的瓶子,心底思考了一瞬如果这样的东西扔到战场能不能……但下一秒他就将其按下,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呀,这里能看见大家啊。”季星·戴纳忽然感慨了一句,“虽然大家的速度很快了,但是……还是不够啊。” 还是不够……? 那一刻,乌镶月呼吸一顿,鬼使神差般,望向了东南方向的平原。 迎来春日的平原,大片还是青黄不接的颜色,一身黑衣的加卡托兰成员们在尽力狂奔,像是一条崩裂的血流,流淌出更深、更艳的色泽。 流出身体的血液,会有怎样的命运? 无非是在干涸的痛苦中,榨干最后一丝生存的欲望,泯灭成微不足道的尘埃。 无非是在绝望的挣扎中,失去思考的余裕,倒在无尽的末路。 无非……一点不起眼的死亡。 是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会如此无人在意地死去。 可在这一刻,心底升起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说不清,也不想辨清,仅仅某一个瞬间,他望见了一个将死之人。 那是一个加卡托兰成员,他不认识他,但看得到他摇摇晃晃的身体,看得到身后步步紧逼的追杀者,看得到对方抬起了枪口,对准了那人精神松弛、身体乏力的这一刻。 讨厌的炼金术师忽然问他,“不走了吗?您在等什么?” 于是,那句话如同从海底上升的泡泡,浮在了嘴边。 “或许……是一个奇迹。” “奇迹?”季星·戴纳满眼惊奇,上下打量他一圈,“这可不像是您会……” 轰隆隆——! 极迅速又极可怕的一瞬间,阴沉许久的天空下,仿若有无形之锤击中地面,刹那地动山摇。 一道贯穿似的裂口撕裂平原,张开了漆黑狰狞的巨口! “……会说的话。”季星·戴纳满目震撼,一时竟难以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也无法理解。 作为狩猎场的平原上,一切因这裂口改变。步兵枪兵跑得慢的,还能勉强脱身。快一点的,比如骑兵,几乎连求救声都发不出,连人带马全掉了下去。石块碎屑纷纷扬扬,随着他们坠落于死亡。 惊叫声短暂响起,又沉寂,摇晃的地面仿佛随时崩裂,信任从脚下开始崩塌,接着就是心神。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后背都惊出了一层冷汗。不少人两股战战,当场软倒。更有甚者,裤/裆都湿了。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们就死了! 他们没有被陷阱打倒,没有被敌人打倒,却差点被这样无可预测的天灾扼杀于转瞬。 在这片本该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惊惧与沉默占据了主场。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人类无法互相残杀。 直到有人发现,“我们的人……几乎没事?!” 加卡托兰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了草原的,除了之前被追上的,居然真的没有一个人死在这处裂缝之下。 更别说,这处巨大的裂缝,竟然正好隔开了帝国军与加卡托兰的成员! 这仿佛一个预示,一个暗号,一个奖励。 某种情绪在暗处积累,某些思考在背地里孕育,当第一个加卡托兰成员无意中抬起头,望见站在高处山坡上,那个平静注视这一切的黑袍男人时,这一切就如崩溃的堤坝,再也无法阻挡。 “是无相大人!是他救了我们吗?” “天佑加卡托兰,天佑无相大人!” 那声呼喊不知道从何而来,但当它响起,便有许许多多回音响起。 绝处逢生,近乎奇迹。他们心潮澎湃、情难自已,齐齐望着高处的那个身影,嘶哑着残破的嗓子怒吼。 “天佑加卡托兰,天佑无相大人!” “天佑加卡托兰,天佑无相大人!” 帝国军那一方本就死里逃生,惊魂未定,被越不过去的深渊吓破了胆,加卡托兰的人这番群情激奋,斗志高昂,敌方首领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更是惊得他们连斗志也丢了个干净。 现在没有转身就跑,还是迫于主将威压、军纪军规,有不少人其实已经在偷瞄退路了。 “将军,您看这……”副将面露难色,他也是差点摔死在裂缝里的人,此刻与其他士兵感同身受。 军心涣散,这一仗很难打下去了。 庞吏神色阴沉,他盯着那道横亘面前的天堑,将下属们的状态看在眼里,咬了咬牙,吐出了一句,“撤退!” 大好的形势,居然这样莫名其妙输了!居然这样! 可人能与人斗,人怎么能和天斗,怎么和天灾斗! 帝国军撤退了,没有丢盔弃甲,也没有折戟沉沙,却仿佛丢了什么在那黑漆漆的裂缝中。 加卡托兰一方爆发出更加激励的欢呼,甚至有人试图隔着巨大的裂缝放冷枪,要不是被同伴拦住,估计又得引发一场战斗。可见其气焰嚣张。 第17章 临走最后一眼,庞吏也望向了左侧高坡。 那里,除了一个炼金术师,还站着一个居高临下的身影。对方一如既往保持着该死的神秘主义,全身裹在宽大的黑袍里,袍角如翻滚不休的乌云,傲慢地笼罩在他们之上。 即使没有出声,但被敌方首领目睹这般狼狈可笑的姿态,庞吏几乎能想象那人发出的不屑冷笑。 “无相……”他不信所谓的命运,更不信人祸能达到如此地步,可此刻他忍不住念出那个叫人咬牙切齿的名字,“这一切……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此时此刻,山坡上也有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无相大人,这才是您真正的计划吗?” 乌镶月:……我说不是你信吗? 第14章第 14 章 乌镶月不明白。 这种事,这种地面忽然崩裂出巨大缝隙,正好阻拦敌军的事情,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人为的吧? 是个人都知道这不可能,顶多是巧合,是意外,是偶然,绝不是所谓的无相大人神力所为。 可整个加卡托兰的人,都认为这很合理。 “不愧是无相大人,果然深谋远虑。”颜诡那双狐狸眼里第一次出现了赞赏的情绪,“在下甘拜下风。” “无相大人总能给出出乎意料的解决方式。”摩菲·戈尔德说。 季星·戴纳点头:“确实很厉害。” 乌镶月听着他们返程路上的对话,总觉得要是他们有所谓的忠诚度,这个时候可能默默地提升了一点。 这算不算一种好事?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确实不小心让无相的身份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前进了。 跨入加卡托兰大本营前,一路上听来的对话叫人心情复杂。 “我早就知道,无相大人不会单纯让我们逃跑,他早就预设好了退路,要打帝国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为什么一开始不和我们说……?” “当然是因为这种机密,如果传出去被间谍知道了,不就没办法引他们中计了吗!” “原来如此!无相大人真是神机妙算,老谋深算,老奸巨猾!” “后面那个词是不是哪里不对?” 甚至有人宣扬起宗教理论,“无相大人是神!只有神才能一句话降下天罚!” 可怕的是,真有人赞成这人胡说八道的宗教言论,纷纷出言说要成立一个内部的宗教,将无相大人的一举一动全部宣扬出去。 成为无相以来,乌镶月第一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迎接。 他听着窗外成片的吹捧抬举,有一瞬间确实感觉脚步虚浮,走路在飘。似乎这些荣誉与赞美,真的属于他。 直到发现一群人跟在他后面,想捡走一根他掉下来的头发的时候。 乌镶月:“……” 那群人:“额,无相大人,听我们解释,其实……我们只会把它当做传家宝,不会做别的事,真的。” 他当即甩袖而去,只是速度堪比落荒而逃。 太离谱了,这都什么变/态。 “无相大人,接下来,我们还是要打守城战吗?” 又是新的议题。 乌镶月隔着黑袍,狠狠瞪了一眼坐在会议室末尾发呆一样的紫发男人。 如果不是这混蛋一直紧紧跟着他,他早就溜之大吉了,哪里还用在这里讨论新的议题,还被其他人当吉祥物一样试图捡他的头发,可恶! “你的想法?”他用无相大人低沉的声音道。 扮演了这么几天,乌镶月也掌握了一点诀窍,比如被询问的时候不用立刻给出回答,抛出新的问题才能获得更多信息。 颜诡果然不疑有他,自动接话了。 “经过这次伏击战,帝国军的损失惨重,士气大跌,如果继续攻城,对方的消耗比我们大,我们守城就能保住底盘。但我提议在守城的基础上,再进行袭击行动。这样我方的胜算更大。” 意思是,守城加偷袭? 哇,不愧是阴险的狐狸眼,这计策不错,听上去很有搞头。 乌镶月刚想赞同他的主意,旁边红发青年凉凉开口了,“事情恐怕不会这么顺利哦,谋略家先生。” 谋略家先生拧眉,第一时间意识到了,“有什么新情况?” 摩菲·戈尔德椅子往后倒,脚搭在桌子上,慢悠悠扔出了一团纸,“自己看看。” 颜诡眼神犀利了起来,“你应该知道,这不是能拿坊间传闻开玩笑的场合吧。” 情报专家呵了一声,“我倒希望是坊间传闻。” 于是谋略家先生拿起了皱皱巴巴的纸团,打开扫了一眼,眉头凹得更深了。 “这是真的?” “假的我当然开心。” 两人谜语一样的对话,引起了乌镶月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消息,能让他们一面较劲,一面还流露出忌惮? 在他犹豫要不要破坏形象,扭头去看那张皱巴巴的纸之前,颜诡非常上道地将纸拿过来了。 上面的字歪歪斜斜,笔画粘连,略显潦草,似乎是紧急情况下写出来的,可即使如此,那句话也非常清晰。 ——逄星洲来了。 谁?逄、星、洲。 哦,逄星洲。 逄星洲! 乌镶月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幸好那点子理智还在,才将维持住了无相大人四平八稳的表象。 “这是真的?”不怪颜诡要问,他也忍不住问了一遍。 “嗯。”面对无相大人的问题,摩菲·戈尔德没有太过跳脱,只点了点头。 但这一点头,却让乌镶月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怀疑加卡托兰最著名的情报专家的能力,这个情报不可能是假的。所以逄星洲真的要来了。 如果询问帝国的一般民众,逄星洲何许人也,大概会得到一个奇怪的眼神,像是在看与世隔绝的野人。 整个拉加帝国或许不知道皇帝姓甚名谁,却绝不会不知道逄星洲是谁。 拉加帝国信仰圣铭教,圣铭教每隔五十年,会选择一位勇者,作为帝国最锋利的剑刃,保卫皇权统治。 这一代的勇者,名为逄星洲。 号称有史以来最为光辉正义、无私慷慨、英勇无畏的勇者。 关于他的传说众多,其中两个最为著名。其一说他从一个贫穷的小村庄走出,游历世界,并一路行善积德,比如砍碎一座冰山改变一座常年炽热的村庄,截断一条河流阻止了毁灭城市的洪流等等。为了表彰他的种种功勋,圣铭教才封他做勇者。 另一个则说他一出生,暴雨将歇,天出彩虹。偶然路过的圣铭教司教在彩虹尽头,找到了一个身披虹光的婴儿。这婴儿被带回去精心培养,长大后一路从帝国军的最底层做起,屡屡击退强敌,不断晋升,最终才有了声名显赫的勇者。 无论哪一个,都说明了这位勇者的意志之坚定,实力之高强,甚至还被神明眷顾。 简直是小说里标准的主角。 正因为有这样一个代表正义与光明的勇者作对比,乌镶月才一直坚定认为,作为反叛组织的加卡托兰,其实是遇上了主角团的反派组织。 可如今,主角要来攻打他们了! 完蛋,完蛋,完蛋!要不赶在他来之前,赶紧逃跑吧! 乌镶月完全没有做好面对勇者的准备。 但显然,其他人不这么认为。 “无相大人,我想了想,既然逄星洲要来,我们干脆让他走不出这座小城,以绝后患。”狗头军师积极献言,上来就是杀招。 不,你不想!那可是逄星洲! 他内心的尖叫没有传达出去,摩菲·戈尔德也跟着点头,“虽然我暂时没有什么对付逄星洲的办法,但无相大人的话,应该已经有了合适的计策了。” 才没有!别瞎说! 连不怎么主动献计的季星·戴纳也举手:“无相大人需要什么样的炼金武器,我可以帮忙提供。我也很好奇,怎样才能对那位勇者造成伤害。之前有传闻,他被足以炸死大象的炼金炸弹炸了一通,还毫发无损。” 还有这种传闻?不是,那种怪物你怎么还想着赢?该找逃走的方法才对! 乌镶月完全不明白,这三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敢说要干掉逄星洲。难道因为他们是高层,属于高级反派,所以才比他这种只知道逃的小喽啰更猖狂更有胆量? 暂避锋芒不好吗,直接莽上去得不到好结果,只会得到好大一具尸体啊! 他心头梗塞,觉得自己如此格格不入,有心劝一劝,“我……” 一抬头,他才惊觉自己被莽汉三人的目光包围了。 颜诡、摩菲·戈尔德、季星·戴纳,他们不约而同用一种相似的目光盯着他。 为什么这么看着他?乌镶月心惊肉跳,试图分辨清楚那些情绪。 不是怀疑,不是轻视,不是审视……不是负面的情绪,还好还好,不是被拆穿,但,这怎么有点像,信任? 第18章 信任? 心绪平复又重新激荡,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几乎一瞬就认定这是判断出错。 按之前的接触来看,他们可能提防他,可能厌恶他,可能试探他,怎么可能信任他?明明之前这三人一个比一个不做人,天天搞得他神经敏感的。 “无相大人真的太厉害了,听说只是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决断,然后……” 窗外的赞颂声没有停歇,隔着一面墙,也能听见外头人大夸特夸那道突然出现的巨大裂缝,那场不费一兵一卒就击退敌军的反败为胜。无数溢美之词似乎要填满空气,透入每个人的呼吸起伏中。 乌镶月一瞬心脏震颤,指尖发麻,恍惚得到了答案。 ……原来如此。 他们的底气和勇气,是无相大人。 他缓慢吐出一口气。 也就是——我啊。 这组织……药丸了吧。 在三位七星期待的目光里,几个呼吸后,无法被窥见神色的无相大人似乎终于有了想法。 他一手撑住桌子,轻轻开口。 “来聊一聊,该怎么杀死一位勇者吧。” 那语气低沉得彷如死神的吐息,冷淡中透着了无生趣的倦怠。 似乎根本没有把区区勇者放在眼里,似乎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游戏,又似乎是神明对凡人无谓的注视。 其中充斥的强大与淡漠,简直叫人浑身战栗。 提出建议的三人,某一瞬间都感觉指尖触电,头皮发麻,兴奋得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打爆勇者的头。 “不愧是……” 偌大的会议室,不知是谁,轻声感慨了一句,又很快将后半句吞没齿间。 第15章第 15 章 一个星期前,如果告诉乌镶月,他将会冲在干掉勇者的第一线,他一定当场啐一口到对方脸上,边揍边骂他是个死骗子。 但一个星期后,乌镶月坐在反派中间,假装自己真的想干掉勇者。 嗯,人为了活命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帝国的勇者虽然强大,但并非没有被杀死的例子。” 作为情报专家,针对杀死勇者行动,摩菲·戈尔德率先给出了足以支撑行动的数据,“第三勇者,第七勇者都死于暗杀。” 颜诡读出他的言下之意,皱了皱眉,“你想建议暗杀行动?可有过勇者死于暗杀的例子,帝国那边肯定会对此严加防范,如果冒然行动,反而会打草惊蛇。” “这种程度的问题,我当然想到了。我会提出这个计划,自然是因为有可实施性。” “比如?” “我掌握了他的弱点。” 红发绿眼的青年依靠在椅子上笑了笑,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硬币。那枚硬币在指尖来回跃动,随后高高跳起,“啪”一声,被按在了桌子上。 “逄星洲,帝国的第十三位勇者,实力高强,足智多谋,声名显赫,各方面都趋于完美……唯独一点——他永远不会拒绝需要帮助的人。” 不会拒绝需要帮助的人?不就是单纯的老好人?这算什么弱点。 乌镶月想不出来要怎么从这个弱点出发干掉勇者。 情报专家却莫名望了过来,那视线看得他浑身发毛,很想紧急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惜在他做出行动前,红发青年笑吟吟伸出一根手指,将那枚硬币推向他。 “无相大人,这次的计划,如果只凭我们绝对无法完成……希望能仰仗您的光辉了。” 乌镶月微微睁大眼。 硬币背面朝上,边缘泛起些许光亮,正中心的图案印着,一个弯弯的月亮。 * 乌镶月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他沉着脸,神色严肃,一路连跑带喘,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停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屁股后面有恶狗在追。 事实也差不了多少。 黑发少年终于跑到了住宿楼下,忽视聚在大厅叽叽喳喳的人群,噔噔噔冲上自己的房间,不到一分钟就揣着个布包噔噔噔跑了下来,连口气都不带喘的,又要往外跑。 “这是怎么了?”大厅里聊天的汤姆张望了一眼,眯了眯眼,“嗯……我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没等他找个由头搭话,一股无人可挡气势的黑发少年,刚迈出大门口,猛地停住了。 ·好像看见了什么极为厌恶的东西,他的表情一下子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汤姆还是第一次从这个除了外貌以外非常不显眼的少年身上,看到类似杀气的感觉。 他更加好奇了,不禁起身,想要凑过去看一眼。其他人也蠢蠢欲动。 但这次,乌镶月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举动,猛地扭头,看向他们。 汤姆一惊,咧开笑容,想要辩解几句。 但对上那眼神的瞬间,笑意就卡在了脸上。 他僵着身体,不敢再进一步。其他人也都没了动作,好似被石化,全都眼睁睁看着对方快速离开。 直到黑发少年的气息远去,汤姆才惊魂未定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 那不是个普通到身上没有任何值得探究的秘密的少年吗? 可是,可是,汤姆咽了口口水,不敢细细回想。 为什么那一眼,那一眼……就好像上面那些生杀予夺的大人物一样。 乌镶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乌镶月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他就从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的无相大人,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了? “你要去哪呀?”罪魁魁首东张西望,不紧不慢跟着他,“再远一点,都快出城了吧?这个节骨眼,你要出去吗?” 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听得他一阵来气,偏偏又不好说些什么。 “摩菲大人。”他咬牙切齿地念,“我去哪里是我的自由。您如果很闲的话,不如找份新工作吧?” 摩菲·戈尔德一摊手,叹了口气,“我倒是也想。可惜,最新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呢。” “那您请尽快去完成新工作吧,四处闲逛工作可不会自动完成。”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才来找你了啊。” 红发青年拦在面前,垂下的绿眸里带了点飘忽的笑意,分不出真假。 来了!乌镶月心头一跳,知道这事躲不过去了。 “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不然不会这么快收拾了家当,急急忙忙想要出城。” 绕圈子被反绕回来,他鼓鼓腮帮子,更加气闷了。 他收拾东西是为了远离这块是非之地,而不是自投罗网,去干那劳什子间谍! 是了,这就是在会议上,摩菲·戈尔德提议的计划。 用一个有能力的间谍,打入敌方阵营,换取刺杀时机。 而被选中的人才,不幸正是某位在情报专家这里留下过姓名的,无相大人的暗桩。 摩菲·戈尔德见他不说话,话锋一变,“你在生气吗?但你的无相大人也同意了。而且我听说你需要钱,如果能够顺利完成这次的任务,你能得到的报酬,可是近乎十倍的工资哦。” 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没命花的问题! 乌镶月压根不想答应这个计划,可会议上,颜诡和摩菲·戈尔德左分析一句利弊,右分析一句危害,说来说去,人选还非变成了非无相大人手下的暗桩不可了。 可这个暗桩根本是他杜撰出来的,说到底,还是要他亲身上阵。 “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亲自去!” “我也想去啊,这可是能一下子得到大量情报的机会。”摩菲·戈尔德指了指自己的脸,似乎忧愁地叹了口气,“可惜我的这张俊脸,是过不了检查那关的。” 说着他眨眨眼,指了指乌镶月,“但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乌镶月根本不觉得自己非得做这个冤大头。 “你是无相大人的暗桩,身份隐蔽,能力又足够,更何况你的话……稍微扮一下可怜,就会惹人同情。”就差说是完美人选了。 乌镶月磨了磨牙。这算什么!除了脸,其他都是假的! 说到这,摩菲·戈尔德猛地一锤手心,“哦对了,忘了说。除了钱以外,还有一栋独立住宅和全国著名甜品店的一百张免费畅吃券。” “区区这点好处……” “还会提升你的职位,让你直接跳三级当分队长官哦。” 乌镶月沉默。 乌镶月思考。 乌镶月沉痛地点了点头。 “好,干了。” 区区间谍,不死就赢一半了! 配合的前提下,不得不说,摩菲·戈尔德是一位优秀的合作者。 乌镶月前脚刚答应,摩菲后脚就领着他去了组织的安全屋,拿出一个严严实实的袋子塞了过来,“我想你会需要这些东西的。” 对方有前科,乌镶月一开始还颇为警惕,随便一扫,就被里面的内容物惊到了。 第19章 不仅有帝国军驻扎地的地址、将帅资料名单,他伪装需要的新身份信息、证件,与组织的暗线联络方式,紧急情况的各种求助办法,还有一些别的没看到的资料在后面。 光从这些东西上,就能看出来考虑得多周全了。 但是…… “怎么没有逄星洲的资料?”最关键人物的居然没有? “不是我不想给你。”说起这个,摩菲·戈尔德双手一摊,难得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关于那位勇者大人,真真假假,互相矛盾的信息太多了。如果不小心给了你假资料,反而不利于你的潜伏计划,所以干脆没有啦。” 他眯了眯眼,“既然假消息这么多,你怎么知道逄星洲的弱点的?” “这个嘛,”红发青年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就是我的独家秘密了。” 乌镶月被他恶意卖萌的行为恶心了一下,嫌弃地转头,“装什么啊,藏得这么严实,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摩菲·戈尔德微笑:“不必担心。等你见到他,自然能理解为什么我说这是他的弱点了。” 乌镶月还是不信。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在安全屋待了一天,把重要情报背下来了,就包袱款款,准备去当一当这个间谍了。 临走前,一天不见踪影的红发青年跑来送他。 “时间紧迫,你只有两天时间,如果行动失败,就联系暗线撤退。” 乌镶月点头。 之前的行动里,帝国军损失惨重,军心涣散。逄星洲的到来提升了士气,但帝国那边还需要调兵遣将,行军速度和修整时间加起来,留给他的时间,最多只有两天。 两天后,逄星洲一定会携着大军,攻打加卡托兰。 “不必担心。”不知道看着他沉默的样子脑补了什么,摩菲·戈尔德忽然安慰了一句,“等你回来了,我请你吃帝国最好吃的餐厅。” 乌镶月神色一肃:“一言为定!” “哈哈,当然。我会期待的。”情报专家的话语飘散的风声中,“所以,你要努力才行啊……起码,不要轻易死了。” 第16章第 16 章 接近逄星洲的计划是颜诡制定的。 说实话,那个计划非常……愚蠢。 乌镶月第一次看的时候,还以为颜诡的计划被掉包了,反复问了两遍才确定,这真是那个谋略家写的。 鉴于对己方高层信任,他还是穿上了特别准备的行头——指头发乱蓬蓬脸上沾着污泥,破破烂烂沾着血迹的衣裤,瑟瑟发抖地缩在前往帝国军驻扎地的大路旁。 情报上说,这两天逄星洲主动担任护卫,运输军需物资,算算时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乌镶月回顾了一遍计划,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一点,但冷风还是轻易钻入他的袖管,吹得他浑身哆嗦,唇齿发颤。 垃圾摩菲,垃圾计划,哦还有颜诡,失败了他回去要让颜诡重写百八十遍计划书! 加卡托兰中还在修计划书的颜诡:……阿秋! 在对某位谋略家的无声咒骂中,远处传来的咯吱咯吱声显得如此悦耳。 运输车!乌镶月竖起耳朵,估算着距离,掏出一把纤薄的刀片,狠狠心,快速在大腿上割了一刀。 血液立即涌出,滴落入地面,他白了脸色,咬着牙,将刀片埋入挖好的小坑里,又拿石头压住,这才抽出布条草草包扎了下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低头,又缩成了一个黑乎乎的球,假装自己是一块路边石头。 接下来,就是等。 运输车咯吱咯吱,马蹄踏踏踏,厚重的车轮很快出现在视线里。 乌镶月维持着蜷缩的姿态,在狭窄的视野里默默数。 第一辆过去了,第二辆过去了……第六辆过去了……没有一辆车停留。 果然,这个计策根本行不通。 乌镶月暗自松口气,准备收拾收拾回去找岔,最后一辆的咯吱声忽然没了。 ——第七辆车,停在了他面前。 咦? 骏马嘶鸣,有人低声说了什么,然后,一双银亮的铁靴子走过来,淡色的影子落在他身前。 “你还好吗?”一道让人联想到清风拂过水面的柔缓男声,从头顶响了起来。 真有人吃这套?乌镶月握紧手心,将头埋得更深。 对方很有耐心,半跪下来,“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话说到这里,乌镶月照正常反应,顿了一下,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一下子撞入一片澄澈的冰蓝色中。 来者看上去符合童话里对勇者的一切定义。 灿金的长发、澄澈的蓝眸,银亮的甲胄配着长剑。 清晨的阳光都额外眷顾他,洋洋洒洒落了半边光芒,一个劲描摹他眉眼的俊美轮廓,与神色间挥之不去的怜悯。 往那里一站,就是世人眼里的好人圣人完人。 乌镶月下意识拿七星对比,阴险狡诈的狐狸眼,似笑非笑的情报贩子,脑子有病的炼金术师……很好,前途更加黑暗了。 “我、我没事。”但戏还是得演。 “你看上去需要帮助。” 金发骑士盯向了他潦草包扎的伤口,微蹙眉头,伸出了一只手,“还能站起来吗?” 这只手被包裹在黑色的护手里,看上去宽大而有力,能轻易握住一柄剑,打碎厚重的砖石,也能击退来犯的敌人。这是战士、勇士会有的手。 乌镶月对这类强壮的人有些许抗拒,总觉得一下子就会被逮住,跑都跑不掉,“谢谢你,但我不需要。” 金发骑士盯着他的眼神愈发不赞同,又说,“这里附近有山林,还经常刮风,在这种天气,受了这样的伤,你独自一人会引来野兽。” “我知道。”他兢兢业业演着欲拒还迎,“但我有自保的力量,所以没关系的。” “继续下去,你不止会受伤,还会死。这不是没关系的事。” “可是……” 这次没等他说完,金发骑士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低声说了一句“失礼”,然后手臂一伸,腰部发力,陡然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以一种抱小孩的方式。 “!!”黑发少年惊愕之余,脸色唰地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整个人也僵硬在勇者的怀里,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块。 “别担心。”金发骑士对他这块石块倒是语气亲切,“我会帮助你的。” 谁叫你这么帮人的?? 乌镶月埋着头咬牙切齿,竭力忍耐从嘴里差点喷涌而出的脏话,只发出了一声柔弱可怜的鼻音。 “……嗯。” ……一世英名尽毁。 直到坐在摇摇晃晃的运输车上,听见那人真的叫做逄星洲,得到对方赠送的衣服,乌镶月脸上的红色还迟迟未退。 “怎么了吗?”逄星洲拿着绷带和药膏,手法娴熟地处理了他的伤,比他之前草草包扎好了不知道多少,此刻,又神色忧郁地望过来,“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乌镶月心里将他狠狠骂了一遍,面上遵守人设,“我没事了……” 还没说完,旁边人就凉凉开口。 “就那么一点伤,却弄得浑身是血,比起他,更该担心那些血的主人吧。” 乌镶月眸光微闪,没有立刻反驳,倒不是他没有准备话术,而是他知道这个人——在资料上。 传统的勇者小队通常会有三人,一个正义友好,一个冷漠沉稳,一个幽默不羁。如果说逄星洲担任的是领导者,拥有正义友好的特质,那么,旁边这个叫做巫庚的黑发男人,就是冷漠的那个。 从他上车开始,巫庚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如果不是逄星洲在场,估计能直接把他踹下去。 “别这样,阿庚。”逄星洲叹了口气,一脸不赞同,“他还是个孩子呢,不一定明白发生了什么。” 已经成年的乌镶月默默咬牙,还是装出支支吾吾的样子开了口。 “其实……” 他快速把那套“失踪的父亲,病故的母亲,破碎的他”的说辞搬了上来,顺便解释了血是母亲身上的,他没有杀人。 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背景,他自己都觉得扯,越说越心虚,越说越慢,最后收声才敢瞟一眼其他人的表情。 这段说辞只是为了打消怀疑,能稍微有个效果就谢天谢地了。 谁知逄星洲眼睫颤动,眼里似有水光,唇线抿成一条,宽厚的手掌搭上了他的头发,轻声道:“你很努力了,抱歉,没能在那个时候遇见你。以后有我在,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帮助你。” 连一直臭着脸的巫庚,都啧了一声,扭过脸,“你可别把话说得太满了,你有空还不知道得等什么时候,不如教他怎么自力更生。” 乌镶月瞳孔地震,一瞬间升起了要不干脆投敌吧的想法,但他现在可不止是乌镶月,还是无相大人的暗桩,被查出来肯定活不下去啊。 第20章 表现在外界看来,就是诉说了自己悲惨过去的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将脸埋在了胳膊里,几乎让人以为他偷偷在哭的时候,才吐出了一句。 “……谢谢。”好险,敌人可怕如斯,他差点投敌了! 逄星洲和巫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出了一丝笑意。 在他们眼中,黑发少年身形瘦小,蜷缩在宽大的衣服里,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跑,不太像经过专业训练的人。 而诉说那些灰暗过去时,他每说一句就会停顿一下,语气平静异常,好似在说别人的事。 如果不是那些微颤抖的音调,指尖攥紧泛出异常的红,恐怕很难发现对方隐藏的逞强。 这些掩饰不到家的地方,才更加让人觉得他的无辜与可怜。 被认为可怜的乌镶月,借着勇者大人的名声,成功混入了帝国军驻扎地。 意料外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 但第二步就卡住了。 即使是勇者,也不可能会时时刻刻照顾一个捡来的倒霉少年。在运输车上的接触,就是他们最为接近彼此的时刻。 等回到帝国军驻扎地,逄星洲和巫庚马不停蹄,再度投入到了处理军队事务中。当然,他们没忘了找个和善的老军医,拜托他照顾一下捡来的乌镶月。 “等你伤好了,想要去哪里都可以。”似乎是怕他拒绝,逄星洲临走前还许下承诺,“我也会再来看你,希望你更加重视自己的身体,不要再……受伤了。” 乌镶月挽留的话一卡,逄星洲看出来他的伤口是自己造成的了! 没等他绞尽脑汁想借口,帐篷外的巫庚皱眉望过来,“我们该走了,星洲,庞吏还在等我们。” “好。”逄星洲朝黑发少年安抚一笑,就大步走了出去,完全不对背后人设防。 乌镶月额头却渗出一层冷汗,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开始被看穿,也不知道被看穿了多少,这时候又有了逃跑的冲动。 “好了,孩子,跟我来吧。” 一旁的老军医似乎没听懂他们一番话里的机锋,给乌镶月开了药,又去接待其他来看病的人,继续开药做药看诊,忙中有序,一步不乱,好像即使被拜托了额外的事,也不会干扰他原本的工作。 在他的沉稳中,乌镶月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算了,如果真出问题了,看逄星洲的样子,还不一定会杀了他,而且要是看出来他的目的,就不应该把他放在这里,早该投入大牢了。 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完成计划。 他借着上厕所的借口悄悄转了一圈,搞清楚了驻扎地的大致情况。当然,正常来说这样做肯定会被怀疑,好在他有逄星洲担保,即使其他人盘问他,问到逄星洲也就不会再问。 勇者的名头真好用啊.jpg 驻扎地里最大的那一顶帐篷,是藏着许多机密情报的主帅营,逄星洲和巫庚以及率军的庞吏都在里面商讨军事。如果能潜入进去,这趟即使无法完成刺杀,也算有所交代。 乌镶月琢磨着怎么引开周围密不透风的守卫,再想办法混进去,正好有一只鸟慢悠悠飞过主帅营。 眨眼,只是一眨眼,红光突现,它就成了个筛子,啪叽掉落在地。 一个士兵一脸不爽,拎起那只筛子鸟,娴熟地扔到了垃圾堆,“又一只,真麻烦。” 黑发少年吞了口口水,移开了视线,假装自己是无意路过的路人甲,头也不回地溜回了老军医的地盘。 嗯,潜入是不可能潜入的,两天时间,真的无相大人来了也做不到,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火烧粮草?他会先死吧。 谎报军情?还是死啊。 那直接刺杀?肯定死啊,不对,怎么都是死啊。 乱七八糟的念头跳来跳去,乌镶月拽不出特别有用的,只能想出关于自己的百八十种死法。 老军医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在各种药水间鼓捣的动作一停,忽然拿了一本书过来,递到他面前,“看看吧。” 一本药材学书籍,显然是学习医术的基础。 乌镶月一愣,看着老军医的神色,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什么,但依旧乖巧接下了,“谢谢您。” 书是好东西,说不定能从中找到能毒到一整个帝国军的办法,不过这里有经验丰富的军医,用毒大概行不通吧。 在指尖翻到某一页时,他漫不经心的目光顿住了。 咦?这个办法好像…… 第17章第 17 章 乌镶月半夜睡眼惺忪爬起来,偷偷摸摸绕过帝国军的巡查路线,溜了出去。 白天他就发出了联络暗线的信号。为了降低危险,他定下的接头时间是半夜,地点离帝国军驻扎地不远,足够他赶在巡查人员发现前返回。 唯一让他比较好奇的是,接头的暗线会是谁。 毕竟能潜伏在帝国军里,躲过主角团视线,安然无恙的人才,他还是蛮佩服的。 如此想着,可他远远望见那棵约定的树时,还没看见人影。 难道是还没到?这种时候还迟到,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这届暗线实力真是太…… “大人,有何吩咐。”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吓得黑发少年浑身一抖,差点条件反射把刀捅出去了。 “你、你什么人。” 等他冷静下来,定睛一看,居然有个人在树枝上! 对方一身深褐色衣服,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胳膊绑了树枝,唯一露出的眼睛,眼皮上还涂了一层黑色,整个人几乎与这棵树融为一体。如果不是他出声,乌镶月甚至连对方的气息都没发现。 “在下是情报组特派员,也就是组织暗线。您可以称呼我为七幺幺。” “七幺幺?” 好怪的名字,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乌镶月将手中准备好的字条递过去,“时间紧急,我需要你做两件事,一是立刻把这个交给季星·戴纳,二是明天傍晚时分来绑架我。” “绑架?”七幺幺平静的语气一顿,有了些许起伏,“大人,我没有绑架的经验,是否需要请求其他组织成员来执行?” 乌镶月一挥手,“没关系,你按照我给的路线实施就可以了,至于别的……” 黑发少年小声对组织暗线低语了几句,七幺幺露出的瞳孔震颤,声音也抖了起来,“大人,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乌镶月理直气壮。 七幺幺深深看了一眼这位如今还在组织里默默无名的成员,轻轻抽口气,点了点头。 “明白了。” 这位大人……以后一定是个厉害人物吧。 乌镶月看着离去的七幺幺,不知为何,从那个挺拔的身影上读出了一股萧瑟的味道。 “阿秋!”他搓了搓胳膊,确定了萧瑟的不是七幺幺,而是倒春寒的晚上跑出来的自己。 黑发少年一转头,趁着夜色,偷偷回到了军医的地盘。 一个小时后。 充斥着各色药剂的实验室里,季星·戴纳打着哈欠,看着打扮得跟树干似的七幺幺,“找我什么事?” 七幺幺恭敬地递上纸条,“季星大人,这是一个潜伏进帝国军的组织成员,要求我转交给您的。” “帝国军?哦,无相大人的暗桩啊。”季星·戴纳想起来当时会议上的事,才接过这张字条。 但他刚看清字条上的内容,那点子睡意一瞬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是……”炼金术师从容不迫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难以言喻的表情,他看向七幺幺,“他真的要这个?这种东西……真的有用?” “嗯。”七幺幺显然已经理解了什么,语气平稳中藏着一丝超脱,“没有任何错误。请您尽快准备,接下来的时间不多。” “做这种东西,简直有损我的名声!而且、而且……”炼金术师不断将纸条在指尖碾来碾去。 七幺幺一言不发,只沉默望着他。眼里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沉稳。 季星·戴纳深呼吸,转头看看自己宝贝的设备,又看看略带麻木的七幺幺,最后想起了在会议上的无相。 终于一咬牙,一点头。 “……行,我做。” 无相大人的暗桩,肯定非等闲之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寂静的深夜,实验室的研究方向开始转向不可预测的道路。 乌镶月对此一无所知。 为了确保计划顺利实施,他一早就跑去伙房,拿了自己仗着勇者名义分到的两张饼子,在帝国军守卫若有若无的目光下,蹲守在主帅营附近。 等逄星洲和巫庚从通宵聊了一夜的主帅营出来,想要去洗漱清醒一下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谁……!” 巫庚眼睛泛着血丝,没看清冲过来的一团黑是什么玩意,下意识就要扔身上的炼金道具。 “等下,”逄星洲及时拦下了他,又一伸手,阻止了来人差点摔倒的动作,完美平衡了两边,才转头露出了温和友善的笑容,“有什么事吗?阿月。” 第21章 阿月是乌镶月昨天的自称,他没打算说出全名,担心会泄露底细,好在主角团不在意这件事。 “我……”黑发少年瞥他们一眼,咬了咬唇,又瞟他们一眼,才慢吞吞把藏在身后的东西举了过来,“这个……给你们。” 藏在油纸袋里,露出一角,不再泛着白气,却依旧能闻到麦子香气的两个饼子。 是帝国军特供的早餐,在普通士兵之间很是抢手,去晚了就没有了。 这恐怕是阿月一大早去领的,一个人只能领两个,他一个都没吃,大概是想回报昨天的恩情,才专门等在这里。 想到这里,逄星洲平视少年,“谢谢你,但我们不能收。” 这话一出,黑发少年亮晶晶的眼眸马上黯淡下来,珍惜地捧在手中的饼子也被一瞬间攥紧。 他扭过脸,神色不明,脚尖却往外点,像是受惊想跑的兔子,“我,我也不是必须要给你们……” 巫庚微微皱眉,不赞同地瞥他一眼,似乎要伸手接过饼子。 逄星洲却朝巫庚摇头,又望向少年,“阿月,你没吃早饭对吧。” “不,我……”没等说完,黑发少年肚子骤然发出的咕噜声已经给出了答案。 金发勇者笑了一声,却不是恶意的,他对耳朵发红的少年发出邀请,“既然我们都没有吃饭,那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黑发少年猛地摇头,脸红得快冒烟了。 巫庚也明白过来,跟着道:“今天的早餐,似乎有鹿肉。” 在重重诱惑下,原本一脸羞耻的少年人,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真的可以一起吗?” “当然。”金发勇者也给出了想象中的回答。 顺理成章的,被勇者带来的少年成功进入了逄星洲的帐篷。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少年羞怯的表情里藏着的那一抹古怪的笑意。 计划通! 虽然没能进入主帅营,但能进入勇者的帐篷,还是被请进去的,作为反派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里程碑了。 乌镶月坐在桌子旁的坐垫上,没有四处乱瞟,规矩地吃着特供给勇者的早餐。 说是特供,但吃得也不是特别好,除了松软一些的饼子,只比普通士兵多了一杯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奶,以及之前说好的鹿肉。 或许是顾忌他在场,逄星洲和巫庚没有聊行军的话题,仅仅就今天的早餐聊了几句。 “今天的鹿肉是前天去周边设防的时候顺便打的那只吧。” “应该是。这是什么奶,腥味比一般的重不少。” 乌镶月听了一会,在对话的间隙加入了其中。 “勇者大人们,你们去过周边的话,有见过传说中的神鹿吗?” 巫庚:“神鹿?” 逄星洲冰蓝的眼眸也转了过来,“是这里的本地传说吗?我们第一次来,那是什么动物?” 果然,作为与圣铭教关系较深的勇者,对神明之类的东西会比较敏感。 乌镶月心下稍松,将故事娓娓道来。 “神鹿是利尔森林里一个传说。曾有猎户冬日去打猎,不幸遇上了雪崩,被埋到了厚重的雪里,动弹不得。就在他绝望至极,以为要就此死去的时候,上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他上方的雪层竟一点一点变薄了。他心生希望,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量逃出了雪层。劫后余生,他准备向那个救命恩人道谢。但环顾一圈,周围根本没有人,只有一只雪白的林鹿,远远望了他一眼,然后轻盈跳走了。” “那就是所谓的神鹿?”巫庚不以为然,“可能只是凑巧。白色的鹿不算特别少见,冬日的动物出来寻找的食物,无意中挖出了他也不无可能。” “一开始大家也是这么说的,但后来类似的事多了起来。” “有孩子在林中迷路了两天,据说得到了神鹿指引才成功出来。有意图寻死的落魄男人,跳下悬崖却被神鹿搭救。还有被狼群围攻的过路人,也是得到了神鹿帮助才逃走。渐渐的,大家就开始说,它是神鹿在关键时刻出现,需要帮助的人。” 逄星洲听到此处,才开口:“你对神鹿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吗?” 黑发少年原本兴致勃勃的神色一僵,抿了抿唇,“……只是一点小事。” “如果是小事,为什么要求助一只传说中的鹿?”巫庚盯着他,语气不自觉变得咄咄逼人。 “不要着急,”金发勇者对同伴劝了一句,转头温声说,“正如之前承诺的那样,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帮助你。” 真不愧是勇者。面对一个昨天刚认识的人也愿意这样对待,和高高在上的贵族真是大不相同。如果是普通人,这个时候大概已经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了。 可惜,他是小反派。 “勇者大人们,来到这里一定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吧。”乌镶月垂下眼眸,语气平静,“比起大人们的事,我的事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不能因此耽误你们的时间。所以不必担心,倘若真的……不,没什么。我吃饱了,感谢招待。” 不知想到了什么,黑发少年态度突然变得恭敬而冷淡,头也不回跑走了。 逄星洲目送他离开,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和巫庚对视一眼。 “他隐瞒了我们很重要的事。” 巫庚瞥向对面没有吃多少的餐点,“谁都看得出来,他估计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但那样子简直像是害怕再晚一步就会忍不住说出来似的。 金发勇者指尖敲击桌面,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愿意告诉我们,但……” “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巫庚啧了一声,“我知道了,我会派人看着他的,不会让他出事。至于你,就省点事,准备准备明天的行程吧,我们明天就要开战,你可不能分心。” 想到这里,他有一瞬间怀疑黑发少年是不是故意在开战前说这话,但又很快打消念头。 应该不是,否则那个少年就不用故意表现得冷淡了。 此时此刻的两人都没有想到,会在傍晚得知一个意外的消息。 “阿月被绑架了?” 第18章第 18 章 乌镶月在黎明降临前回到了马挪河城。 此刻城中气氛已经完全紧绷,大量士兵在城中来来回回,灯火闪烁映亮他们肃穆的脸庞,铁甲行进压出沉重的节奏。大街上除了士兵就是士兵,普通人全部紧闭窗门,躲藏在家中,大人抱住孩童,压下他们好奇张望的眼睛,小心地从窗缝中窥探情况。 所有人都知道,帝国军要打过来了。 所有人也知道,加卡托兰的首领,作为胜利支柱的领袖,无相大人还没有出现。 “无相大人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来?” 加卡托兰底层成员聚集的队伍中,有人窃窃私语,压低的声音却压不下话语中的忧愁。 “无相大人不在,这一战我们真的能赢过帝国军吗?我听说,那位勇者可是来了!” “不止如此,勇者以外,帝国军新调遣的队伍足足有三万,对上我们是碾压了吧。” “三万!这么多人,我们去不是死定了吗?无相大人该不会是害怕了,所以才……” 最后一人的声音藏在黑暗中,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很快噤声,但话中透露的意思却无声无息扎根进听者的耳朵,并在沉默中缓慢发酵,一点一点,变成足以动摇心神的第一块石头。 乌镶月来时,正好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汤姆在旁边撇嘴,小声告诉他:“你可别跟着他们说,前段时间有人搞了个什么宗教,不允许加卡托兰内部有人说无相大人的坏话,要是说了,接下来一个月都不会好过的。就算那位大人真的……也不能说。” “……我知道。” “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说起来你这几天都不在,到底去哪儿了?这回你可不能不说了,要不是我偶尔路过,你还回不来呢。” 乌镶月沉默了。确实如此。 暗线还需要继续潜伏,原来的计划有了些许变更,他是临时跑回来的,没来得及和其他人通气,要不是汤姆恰好路过,恐怕连戒严期间的城门都进不来。 “我……我出去布置了个陷阱,想试试看能不能抓到猎物。” “陷阱?没听说你有这样的爱好,而且这个时期……就为了这个这么久不回来?”汤姆狐疑地看着他,这可不是一般人会做的事。 “嗯。” “那你抓到猎物了吗?” 黑发少年突兀地沉默了,他眼眸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隐没在黑暗中的脸上有种奇妙的意味。在汤姆感到不耐烦追问之前,才给出了回答。 “大概……算是抓到了。” 与此同时,利尔森林深处,深到一般人不会轻易涉足的区域里,有一座小木屋。 木屋是曾经居住在森林里的猎户留下的,随意用蓬草和附近的树木搭建起来,只有一扇进入的门,连窗户都没有。对于不得已路过这片森林的旅者来说,是难得的遮风避雨场所。 第22章 但此刻,这间狭小破败的木屋内,却有两个帝国的大人物。 “该死,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是出不去。” 黑色长发的男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数次将手靠近那扇平平无奇的门,又同样数次仿佛被什么东西弹到,猛然把手缩了回来。 于是他原本平静的脸上,眉头凹得越来越深,几乎可以夹死蚊子。 “巫庚,不要再试了。” 相比之下,靠坐在小木屋角落的另一个金发冰蓝眸骑士打扮的男人,态度就淡然许多。 “按照我们先前捡到的纸条上的提示,如果没有完成要求,恐怕这屋子是不会放我们出去的。” 说起这个,巫庚脸色一瞬间难看到发青,紧紧咬着牙关,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什么提示,那分明是恶意的陷阱!哪里会有人提出这种要求!” 他瞪着地上几张大小不一的碎片,仿佛这样就能用眼神杀死那个幕后黑手。 在半小时前,那还是一张完整的纸条。 上面写了一行让人几乎以为是玩笑的文字,而现在,事实证明,将它当做玩笑的他们,成了玩笑! 巫庚很少为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悔,但现在他确实有些后悔,几个小时前没有劝住逄星洲。 在得知偶尔救下的少年阿月被人绑架的消息后,逄星洲没有过多思考,就给出了判断。 “我们得去救他。” “这个时间看来,或许是对方原本的仇敌,我们可以先派人调查,再进一步……” “那样就来不及了。”金发骑士起身,望向自己的同伴,“我去去就回。”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巫庚睁大了眼睛,“你知道明天我们就要开战了吗?这个关键时刻,作为主帅之一,你居然要为了一个无名小卒,舍弃整个大军于不顾??再说了,对方只是绑架他,又不是当场杀了他!” 面对如此严厉的质问,目含悲悯的金发勇者却握上了腰间的剑柄,语气坚定。 “这不能赌。我答应过他,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一定会帮他。况且这并不是二选一的局面,我会回来,也会救下他。” “你……”巫庚哑口无言,他并非没有更多说服的话语,只是他了解自己的同伴,一旦逄星洲露出这样的神态,就代表这件事无可转圜,说再多也只是白费口舌。 他深深吸了口气,“好,那我跟你一起去。” 比起任由逄星洲一个人冒险,多一个能够在关键时刻劝回他的人更好,更何况……他也很好奇,那个绑架者到底怎么突破他布下的重重防御,青天白日绑走一个大活人。 巫庚派人转告庞吏,如果他们没有及时赶到也无需耽误时机,按原计划进攻。如此这般快速安排了后续事宜,他们才出发。 循着绑架者留下的踪迹,进入越发幽深的森林内部,巫庚一路的神色也愈发凝重,“这些踪迹毫不掩饰,太像刻意为之的诱饵,这件事很可能是针对你我的陷阱。” 逄星洲点头,脚步一步不停,“即使如此,目的也没有改变。” ……混蛋勇者,不听人话!我是叫你别管了快走啊! 巫庚气结,已经做好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强行把人拖回去的准备。同时一个怀疑隐隐在他心间升起,并在他们迷失森林,却望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时,到达顶峰。 “……那是?” 两人同时目光集中在那只突然出现、彷如一道缥缈雾气的雪白林鹿身上。 “故事里的那个神鹿?”巫庚语气古怪。 谁能说这件事不奇怪呢?上午他们才从救下的少年口中得知了这个传说,夜晚来寻人的时候,居然就碰见了。与其说这是幸运的巧合,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敌人的计策。 连带着被他们救下的那个少年,身份也可疑了起来。 逄星洲目光停留在那只雪白林鹿身上,迈出了步伐,“走吧。” “等等,星洲,你明白这到底有多奇怪吧?我们不该前进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不。如果是敌人的诡计,就更要去看一看了。”金发勇者头也不回,语气平淡温和,听在他人耳朵里,却平白多了一股寒意,“对帝国的危险因素,不能任由其继续发展。” 隐藏在暗处利用炼金道具制造幻相的七幺幺打了个寒颤。 巫庚叹了口气,认命跟上。 传说中,在轻盈跳跃的雪白林鹿指引下,迷失者会得到帮助。正如那传说,继续深入森林后,久寻不得的踪迹再次出现,绕过繁复的丛林,远远的,他们看见了被绑架走的黑发少年。 准确来说,是看见对方被绑缚在一间破旧木屋内,蜷缩着身体萎靡不振的模样。 “周围没有其他人,门却直接敞开,这不合理。”巫庚第一时间做出判断,“对方是不是真人也不能肯定,可能是某种幻象,为的就是将我们引入其中。” “如果是陷阱,就更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逄星洲对他笑笑,“我身边是帝国最好的炼金术师,任何借用炼金术塑造的陷阱,都不可能赢过你,不是吗?” 巫庚双手抱胸,不置可否,“但对方这么大胆,一定有底牌,我们不能继续浪费时间。” 金发骑士环顾一圈,没有找到刚刚引他们过来的那只白鹿,神色不变,大步朝着木屋前进。 “你说得对。所以走吧,看看对方的手段。” “……油盐不进。” 劝说无果,巫庚没有冒然进入木屋,反而打算站在门口警惕,万一屋内有埋伏,他还能及时支援。 但逄星洲刚一进去,之前消失的那只白鹿又突兀出现。它站在不远处,恍惚之间,轻灵跃动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类模样。 “那是……!”巫庚瞳孔一缩,当即喊道,“星洲!人在这里!” 仿佛被叫破的魔法,金发骑士面前的少年身影骤然消散,他反身冲出木屋,腰间长剑出鞘,直冲那道洁白的鹿影而去! 锋利的剑光闪过,成排倒下的树木中,将要逃走的白鹿劈开,它便如清晨雾气,一瞬化开。 “不好!”巫庚却不由得低呼,扯着逄星洲就要走。 但来不及了,翻涌的雾气弥漫眼前,不久就包围了手脚开始无力的两人。巫庚看着这和当初庞吏描述的画面极其相似的一幕,咬牙切齿,“果然……是加卡托兰!” 他立刻接下腰间的一个袋子,将里面的药剂猛地砸了出去。 呼啦一声,雾气如被火烧,不一会就清空了。 可巫庚的脸色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难看。迷惑神志、阻挡视线的雾气消失,他们才终于发现——不知何时,他们竟然已经进入小木屋,并且被关了起来! “原来不止是幻觉,还掺杂了迷惑粉,不,或许还有伪装……” 黑发炼金术师喃喃计算对手的手段的同时,逄星洲举起剑,毫不犹豫对着木门发出第一道劈开。 往日削铁如泥的刀锋,触碰到这扇破旧朴素的木门,却仿佛遇到河流的小石子,一击下去,木门丝毫未损,仅有淡淡的涟漪证明刚刚确实发动了攻击。 “怎么回事!” 巫庚眉头紧锁,挤过来查看情况,这一看,他立刻注意到之前就掉在地上的一张小纸条。 “这是什么?” “或许是凶手的留言。” “可能是另一重陷阱。”他谨慎检查了一遍,才将纸条捡起,阅读上面的字句。 “这是……什么意思?” 黑发男人的神色一瞬间沉得能滴出水,声音仿佛来自深渊,要把这位幕后黑手直接撕碎。 逄星洲还是第一次见对方生这么大的气,明明在面对帝国贵族的挑衅时,也没有这么生气。他忍不住过去瞥了一眼,这一眼后,也跟着沉默了。 “……加卡托兰的人,太狡诈了。”最后也只说出了这样对勇者来说,算得上负面的评价。 另一头的加卡托兰底层,对话还在继续。 “抓住了?既然抓住了,你为什么不去拿猎物,时间长了,它们会跑的。” “暂时不会。” “为什么?它们又不傻,没有人阻拦,说不定很快就逃走了。” “如果逃走需要代价,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乌镶月说完,又想起那张字条的内容,深感炼金术的妙用。 他只写了一句话,居然真能骗过主角团。 不过对满怀正义的主角们来说,确实是难以跨越的鸿沟吧。 毕竟纸条提示了——这是不xx就无法出去的房间呢。 第19章第 19 章 不提被抓住的那两只猎物,乌镶月环顾马挪河城的肃穆氛围,歪了歪头。 “说起来,为什么大家这么紧张?” “还能因为什么?”汤姆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帝国军快打过来了啊!唉,这种时候我倒是有些羡慕可以躲在家里的普通人了,不用担心被派上战场,也不用担心不小心就死掉……” 第23章 “我知道快打起来了,但以往的气氛也不是这样啊。”他打断汤姆的喋喋不休,想起来进出城门的状况,还有到现在都不见踪影的杰里·毕夏普。 在夺取马挪河城前期,加卡托兰也发动过几次袭击或反击。那个时候,中高层忙着发出命令,开展进攻,更具体的情况,作为底层小喽啰的他们不清楚。他们的职责是在此期间看住平民,巡视街道,以防他们中潜藏了间谍,与帝国通敌。 类似于看管一样的职责,对乌镶月来说轻松,又安全。虽然有另外一部分人抱怨说这样抢了他们的获得功劳的机会,但无论如何,氛围都是偏向于松快的。 像这样所有人都神经紧绷,线一样被拧住的状态,他还是第一次见。 更何况,原本应该作为小分队队长,给予他们指示、安排行动的杰里·毕夏普也不在。 汤姆带他来的路上说,他们一群人乌泱泱按照集合通知等在这里,连到底要做什么都不清楚,所以他才趁乱闲逛到城墙附近,想打听点消息,没想到居然碰见了回来的乌镶月。 “今时不同往日了啊。”汤姆文绉绉叹了一句,“这次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反击或袭击,你也听见了,帝国军那边可是派来了三万大军,我们本来人就少,而且……” 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而且无相大人也不在。” “即使无相大人不在,其他几位大人不是在吗?”乌镶月指了指高处指挥塔的方向,“无相大人本就神出鬼没,之前的袭击也大多是靠七星大人们度过的,这次也没什么区别吧。” 没错,乌镶月之所以没有以无相的身份,而是以自己的身份回来,归根结底,是他认为,此刻的场面完全没有无相出场的必要。既然他已经履行职责,困住了帝国最强的支援,那么剩下的工作,能力出众的七星们一定能够顺利完成。 “你在说什么啊!”汤姆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他,表情写满了难以置信,“都说了现在和以前的状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乌镶月,你真的明白现在的状况吗?我们的敌人可是……” 骤然安静的空气,止住了汤姆接下来的话。不知何时,不见踪影的杰里·毕夏普站在了小分队前方。原本混乱嘈杂的气氛,随着他的到来,回归到了等待命令的沉默中。 火焰摇曳的阴影中,杰里·毕夏普的神色比往常更冷漠,很难想象那个走起路来浑身的肥肉都在摇晃的胖子,有朝一日面对他们,会露出轻蔑、鄙夷之外的表情。可事实是,他不仅没有像个喷水壶似的唾沫横飞,痛骂他们刚刚的松懈,也没有露出过分睥睨的姿态,反而蹙紧眉头,显出一种异常的严肃。 这种不容人忽视的严肃中,他开口:“现在开始,第七小分队全员将加入后勤组,协助攻击及防护,并且在人员不足时,作为替补,承担守城职责!” 这话一出,喧哗声顿起,所有人神色都变了一变。 有人忍不住问:“我们根本不会守城,让我们去不就是送死吗!” “对啊,凭什么要我们去,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杰里·毕夏普,你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想害我们都死在这!” “一群蠢货!”杰里·毕夏普怒吼一声,粗粝的嗓音与往日的气势,压住了喧闹的人群。望着不满却不得不闭嘴的人群,他眉头紧锁,粗短的手指一转,指向了不远处的其他队伍,“你们难道以为,只有你们接到了这样的命令?所有小队都是一样的!不止你们,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不知是不是那支小分队的队长也说了类似的话,乌镶月他们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也转头看了过来。 不甚明亮的火光中,双方都看见了彼此脸上残留的愤怒与不甘,以及那一点不愿赴死的畏惧。这点畏惧在双方视线相交的时候,又悄无声息变成了同病相怜的宽慰。 “就算这样……”人群中,还是有人小声嘀咕。 杰里·毕夏普冷冷扫过那个方向,一下子就将隐没人群的那人逼得噤声。 往日剥削下层、自私自利的这人,脸色沉沉,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不生则死的狠戾,“我知道你们不愿意,我也不愿意。我说过了,这次行动是第七小队全员,也就是包括我在内,没有人能够逃脱职责!倘若你们会死,我也一样会死,倘若你们能活下来,我也才有机会活下来。” “这根本不是争论谁该做什么事的时候,而是为了能够在这场战役中活下去,我们只能竭尽所能的时候!到了现在,还有谁对此有异议,那就自便吧!” 这一通话下来,所有人心头压抑的重量,又沉了一沉。 没有人再提什么不能做,又或者怀疑这是阴谋论。事已至此,再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假如往日仗着特权的杰里·毕夏普都必须如他们一样,成为战场上替补的炮灰,那么作为更下层的他们,便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一刻都不能耽误,下完命令,杰里·毕夏普带着他们聚集到城下,一口气都不带喘的,所有人开始作为后勤组,运输物资、准备陷阱、准备医疗……其他小队也陆陆续续加入,似乎一开始召集小分队的队长时就有过讨论,不同分队负责的区域与主要职责不同,乌镶月他们主要负责将炼金机关安装上武器,并准备好替换。 “没想到居然要做这些……唉。”汤姆搬运物资时似乎想要抱怨什么,但看着其他人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一旁的乌镶月没有应答,将炼金机关又检查了一遍,心底对于“这次和以往不同”这一点,隐约有了点理解。 忙碌中时间过得特别快,天色从墨色的蓝转为浅淡的白,哨塔上响起了悠长的号角。 这只代表了一个含义。 所有人脸色大变,他们跑动起来,一道接一道的命令在身影到达目的地之前就出口。 “快,守城士兵上城墙!” “这块的炼金药剂呢?!快点搬过来,现在不是磨磨蹭蹭的时候!” “这里的机关呢!怎么少了一块光亮!敌人都快打过来了!” 比起之前井然有序的准备阶段,帝国军到来的信息让整个后勤组都乱了一下,穿梭其中的人不是相撞,就是踩到彼此的鞋子,却没人停下来,仅仅互相骂了一句就继续工作。 乌镶月挤在人群中,因为个子相对小,被踩到和撞到的几率大大提升,原本还算干净的鞋子都被踩得脏兮兮。可他没时间追究,抬着沉重的炼金药剂,一鼓作气上了城墙。 “药剂放这里!”有人专门守在防止药剂的地方,指挥他们行动,“小心点,不要碰撒了!” 他喘着气,手臂绷得紧紧的,将药剂箱子尽可能轻地放了下来,然后快速撤开,让下一个人通过。往回走的间隙里,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城墙外。 马挪河城外是一片广袤开阔的平原。但如果要从帝国军驻扎的地方赶来,势必要经过几处丘陵,从瞭望塔上看丘陵上军队大概很显眼,从城墙上却只能看见一点如同蓝线移动的轨迹。 三万人…… 乌镶月收回视线,他不知道三万人到底是多少人。一个单纯的数字,大多数时候很难引起人的共鸣与恐惧,而那条浅薄的蓝线似乎也不能带来直观的压力。 可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使他再怎么不以为意,心底仍难免感到压抑。可他现在能做的,也无非是完成自己被分配的工作,好好提供支援。 “你怎么在这里?” 他刚要下城墙,手臂就被抓住了,熟悉的声音让他一下子明白过来对方的身份。 “摩菲·戈尔德……大人。”乌镶月转头,看出摩菲·戈尔德脸上的惊讶,“我完成了任务,所以……” “你既然完成任务,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红发青年的眉头紧锁,碧色的眼眸里几乎喷出火来,拽住他的手也不自觉用了更大的力道。 乌镶月拧眉,快速挣开手腕,抿紧唇瓣,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从未如此外露情绪的红发青年。 摩菲·戈尔德似乎在他的目光中,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呼吸了一口气,眉眼间多了一抹疲惫。 “抱歉,被如今的状况影响,我有点太急躁了。我不是有意指责你,但向发布工作的人汇报确实是间谍应尽的工作,我知道你的直属上司是无相大人,或许你认为不需要向我汇报,可现在无相大人不在,情报的互通有无就更加重要。” 乌镶月听到这里,意识到了问题,“七幺幺没有回来吗?” 按照计划,他完成诱饵的任务,七幺幺那边也会同步完成陷阱的封闭,然后再赶回来向其他人汇报情况。这也是他以为不需要再专门汇报的原因,可如今摩菲·戈尔德怎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暗线?”摩菲·戈尔德果然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他没回来,也没有和其他人联络。” 第24章 下一秒他看着黑发少年的表情,眯起了眼,“该不会,他原定要回来,而现在……出什么问题了,是吗?” 乌镶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他脑子里不断闪现当时和七幺幺分开的场景,没法马上梳理出来问题所在,只能说:“我不确定……” “如果不确定,我们只能当做最坏情况考虑。”摩菲·戈尔德瞥向旁边负责看守药剂的人,“我有事带他走,他原本的工作,你去找其他人替代。” “明白。”那人干脆利落应了一声。 乌镶月则被扯着往指挥塔的方向走。这是他第一次暴露出与摩菲·戈尔德这样的大人物的关系,几乎所有下层小喽啰都忍不住多看他们一眼。 在这样几乎刺痛人的视线中,他丢弃了所剩不多的恭敬,厉声道。 “等等,你要做什么?!” “如果你对如今的视线都不适应,那么就别问我这样的问题。” 对方暗示接下来的对话,恐怕要牵扯到无相等高层人员,乌镶月咬了咬牙,跟着他走进了指挥塔的小门中。 第20章第 20 章 指挥塔内的空间,和加卡托兰大本营的会议室很像,但空间小一些。明如白昼的灯光照射下,内部的情况一清二楚,必备的桌椅,摆在桌面上的地图和沙盘,以及高高堆叠的情报。 坐在一堆情报中间的金发狐狸眼男人,听见他们的动静抬起头,目光从摩菲·戈尔德身上一滑而过,锁定在了陌生的黑发少年身上。 “你是谁?”目光中锋利的打量,明明白白表达其戒备。 乌镶月还在犹豫到底该说自己是底层小喽啰,还是执行间谍任务的成员,旁边的摩菲·戈尔德已经先一步回答了。 “他是无相大人的暗桩,叫做乌镶月。” 或许这是最能取得信任的身份,听到这句话,颜诡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看向黑发少年的眼神微不可查地变化了些,随后他点点头,露出个友好但不含特殊意义的笑容。 “我明白了。那么乌镶月阁下,您前来是为了转达无相大人的命令,还是有别的情况需要告知?” 面对的是明面上职位比自己低的下属,颜诡的用词和态度还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乌镶月想起来曾经有人讨论七星大人们的出身,据说颜诡其实出身帝国贵族,后来被无相大人招揽过来,如果看来,这话似乎是真的。 “这话或许该问摩菲·戈尔德大人。”他垂下眼眸,避开与这位谋略家的目光接触,“叫我来这里,有何贵干?” 大概是郁结的情绪,他的语气听着硬邦邦的,很有股不情愿的味道。 红发绿眸的青年已经走到颜诡旁边,拉开椅子坐下,闻言抬头望他,“作为暗桩,最需要注意的就是身份保密,我理解你的情绪,但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顾忌这件事,形势所迫,我不得已这么做,希望你谅解。” 比起之前在外面语带威胁的样子,他简直是变了个样。 但比起这个,乌镶月更在意另一件事,“现在情况很严重吗?”居然到了身为七星的摩菲·戈尔德都疏忽不得的状况。 “嗯。”摩菲·戈尔德一点头,“不知道你听说了多少,这次帝国军攻打我们的队伍有三万人。人数不是战场上的决定性因素,但对胜负的影响也不小。如果仅仅是人数,凭借马挪河城的地形优势,我们未必不能支撑住,关键在于,这次支援帝国的人。” “我已经将逄星洲和巫庚都困住了,他们不会来支援。”他简单将自己在帝国驻扎地的事说了一遍。 “嗯,你做得很好。” 接话的是颜诡,谋略家先生对于任务完成既没有惊喜,也没有失落,语气平稳地开口了,“逄星洲对于帝国军来说,与无相大人对加卡托兰一样。如果他不在现场,确实可以有效打击帝国军士气,也能削弱他们的实力。可巫庚不一样。即使他不在现场,他也可以提供帝国军帮助。” “什么意思?” 乌镶月回忆与巫庚的短暂接触,不记得有什么特别需要防备的地方。比起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逄星洲,与他一同行动的巫庚简直是太阳下的阴影,除了过分冷漠外,没有强烈的威胁感。 “你应该记得他的资料。”摩菲·戈尔德一边翻看资料,一边提醒,“他是帝国最强的炼金术师。” 炼金术师?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当时他困住他们俩,也没见巫庚做出像是季星·戴纳那些恐怖的东西出来啊,怎么就变成逄星洲不见之后,让七星们焦头烂额的原因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以为意,摩菲·戈尔德没有多说什么,换了个话题,“他和季星那家伙不一样,准确来说,大多数炼金术师都和季星不一样,但巫庚还是异常的。等开战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现在从头解释太浪费时间了。比起这件事,你有能够联系上无相大人的办法吧?” 乌镶月下意识戒备起来,“……您有什么吩咐?” 如果可以他完全不想以无相的身份出场,所以这个时候也谨慎地没有说可以联系上,这样万一情况不妙,他还能找理由推脱。 “无相大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络我们了。以往来说,尽管他时常失踪,但这么久都没有联系还是很不正常。” “所以……?” “你不明白吗?”红发青年睨向他,发色的阴影下,碧绿的眼眸恍如蛇类的注视,毫不犹豫道出了无情冷酷的话语,“已经有消息在说,无相大人抛弃了我们,亦或者……他死了。” 乌镶月浑身打了个哆嗦,还未消散的记忆在眼前闪回,倒下的黑袍男人、额头上的血迹、埋藏的地点……他几乎没有迟疑,大声道:“才没有!” “没有什么?” 似乎是觉得他的反应过激,对面两人都看了过来,视线中多少带上了审视。 黑发少年一僵,短暂的呼吸后,平复了心情似的,语气笃定,“无相大人没有死,也没有抛下我们。” “作为无相大人暗桩的你这么说,我们就安心多了……我本来该这么说的。” 颜诡说着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打量黑发少年,又似乎想为沉重的氛围加码,几个呼吸后才又开口,“但事实证于雄辩,如果无相大人没有抛下我们,为什么至今没有联络,如果没有意外,他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也不出现?” 乌镶月咬牙,“无相大人信任七星大人们,才放心将这一切交到大人们的手中,并非是他抛弃了加卡托兰,而且迄今为止的事情,已经证明了七星大人们的能力,不是吗?” “这话说的有道理。”摩菲·戈尔德摩挲着下巴,没等乌镶月松口气,却又笑眯眯道,“但不像是那个事事都会握在手里的无相大人会说的话,以他的个性,即使没有现身,也早就不断发动指令让我们执行了,这样一句话都不说,任由我们作为的事,还是真是第一次。” 红发男人的目光静静的,落在他身上,“可你却极为笃定无相大人根本没有异状……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相大人的暗桩?” 颜诡的视线也望了过来。两人分明没有说威逼的话,也没有强迫他说出无相的行踪,可话里话外,都是在质问他,无相到底去了哪里,又到底在做什么。 乌镶月后背冷汗涔涔。他不知道自己额头上会不会也流出暴露情绪的汗水,也不知道自己紧绷的表情有没有破绽,他只能将那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应对这个极为可怕的场合。 “具体情况我不能说……无相大人只说,他自有安排。” “这话听上去可太宽泛了,到底……” 摩菲·戈尔德的质问才刚开头,指挥塔的门就被人“砰”一声推开了。来者气势汹汹,用的力道甚至让门反震到墙上,晃了一晃,可对方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细节的心力,忿忿开口。 “那该死的家伙,这次居然用了这样的炼金术器具,这根本就是违规的!” 颜诡和摩菲·戈尔德对视一眼,谋略家先生极为娴熟地按了按太阳穴,才说,“战场上是不讲规则的,赢的人才是规则。季星·戴纳,你应该明白这一点,而且你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至少该有一点自觉。” “对话?”季星·戴纳似乎这才注意到指挥塔的人,目光转了一圈,转到了乌镶月身上,“你……” 乌镶月不想再多一个知道他所谓的暗桩身份了,尽管他明白这事拖不了多久。他抓住时机,果断后退,“我该说的能说的已经说完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请容我告退。” “不行!” 三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惊得想逃跑的那个人愣在了原地。 其他两人想要拦住他还有一分道理,可季星·戴纳这个第一次见到乌镶月的人为什么也拦他? “你和无相大人有关系。”被三人暗暗打量的紫发炼金术师如是说,“你不能走,你需要替他见证,我赢过那个怪家伙的这一场战役!” 第25章 说着他不管在场另外两人,径直把乌镶月拽住了。 季星·戴纳有一部分身体是利用炼金术做的,力气大得惊人,远远不是其外貌的孱弱清秀能比的,乌镶月还没扑腾几下,就被强行拎到了指挥塔二楼。 也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摩菲·戈尔德和颜诡也跟了过来。 指挥塔一层是会议室,二层则是远眺战场的好地点,一眼就能将远处滚滚而来的大军,以及守卫四周的加卡托兰成员状况尽收眼底。 “放我下来!” 乌镶月深感颜面尽失,好不容易被放下来,还没多咒骂几句,就被眼前的场景吸引了注意力。 在他进入指挥塔的短短时间内,帝国军已经行进到了能看见飘扬的旗帜的程度,可之前对方还像一截短线远在视线外。 他下意识按照上次参战时其他人教他的计算办法算了一下路程,却一瞬间脸色骤变,“……这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短短十几分就前进了这么远!” “所以我说是犯规啊!”回应他的是同样眉头紧皱的季星·戴纳,“他们一定是使用了能够短时间快速移动的炼金器具,加速了移动时间,还减少了行路过程中的体力。” “这么说来,他们到达进攻地点后,修整时间也会缩短。”颜诡脸色难看了起来,“这代表,进攻的速度会加快,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去干扰他们。” 摩菲·戈尔德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下可真是不妙了。” 下一秒,他将视线瞥向乌镶月,“不过,我想无论如何,无相大人都会在恰当的时候,帮助我们获取胜利的,是吗?” 黑发少年暗自捏紧了拳,长长的眼睫轻轻眨了两下,掩住了眼底的思绪。 在望见敌人大军急速前进的当下,才给出了回答。 “嗯……他会的。” 除了一心想要赢过帝国炼金术师的季星·戴纳,这一刻,作为加卡托兰两个人精的摩菲·戈尔德和颜诡。 诡异地在这一刻有了同样奇怪的想法。 这位自称暗桩的少年,明明说的是无相大人的事,这一刻简直却像是在说自己要去赴死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两人不约而同否决了这个想法。 毕竟……这实在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第21章第 21 章 庞吏没想到,关键时刻,被派来支援的勇者居然不在!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去哪里了?” 他狠狠瞪向前来汇报的士兵,那士兵之前负责守在逄星洲的帐篷旁边,由此可见对方或许是临时起意,才会连专门的传信兵都不找,随便找了一个人过来。 士兵在长官的怒视下,头低得下巴都快戳到胸口上,额角也渗出几滴汗水,战战兢兢回答:“报告将军。勇者、勇者大人他们只说有事要处理一下,所以让我转告,假如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也不用耽误战机,继续……” “这是耽误战机的事吗!” 庞吏一拳砸到桌上,震得水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沾湿了衣角,但此刻已经没人在意这点麻烦了。 本想借此大振士气的帝国将军青筋直跳,“如果没有勇者,会导致多大的士气下跌,又会带来多少麻烦,这群被称作勇者的人,全都是白痴吗!圣铭教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会将勇者名头按到这样一个不知轻重的家伙身上,如果他在我面前,我一定要把他腿都剁了,让他哪里也不敢乱跑!” 主帅营帐里的所有人都噤声,低着头,假装自己根本没有听见将军对勇者一行人的怨愤,也不知道对方阴暗残酷的想法。 毕竟无论勇者是来做什么的,归根结底,他们都是庞吏手下的兵,而不是逄星洲的兵。面对这种情况,站队不需要犹豫。 庞吏痛骂过后,就按照原定计划,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 “暂时掩盖逄星洲和巫庚的消息,一切照常,明日拔营!” “是!”齐声应和中,帝国军这台庞大机器,开始运转起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巫庚留下的炼金术手段,就算对方不在也没有折损效用,所有士兵服下添加了炼金药剂的水后,都一扫凌晨出发的疲倦,变得神采奕奕。更别说,对方改装过的马鞍与车轮等,大大提升了行进效率。 “从这点看来,巫庚倒还有点用处。” 庞吏骑在马上,望着愈发接近的马挪河城,目光停留在最高处的那面紫罗兰底色的旗帜上,脸庞扭曲了一瞬。 “这一次一定要报仇雪恨……” 上次被吓得军心溃散、毫无战意的屈辱还历历在目,庞吏自从那一日以来,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梦里不断回到那一天,那道突然出现扭转战局的巨大缝隙,垂头丧气的军队士兵,还有……站在高处,仿佛无情俯瞰他们的黑袍身影。 光是想一想,他就恨不得将那人撕碎,生啖其肉,饮其血,将其挫骨扬灰。 明明不过是个胆敢对帝国发起反抗的小卒子,居然敢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加卡托兰在半路设置了大量埋伏,包括绊倒马匹的绳索、突然从地下钻出的结晶等等,想要阻拦他们行进。但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帝国军不仅有了勇者加持,还有了针对陷阱的炼金器具,实力不可同耳语。 他们挥起长刀,子弹飞射、马蹄踏踏,几乎没有多少损失,就顺利通过了这道带着试探意味的防线。比起之前猝不及防就中了敌方的招数,还被耍得团团转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就是守城战与伏击战的区别,守城的一方,无论怎么挣扎,最终还是被动的,一旦没能顺利削弱敌方,就会迎来猛烈的反扑。阻拦势均力敌的军队已属不利,更何况是阻拦三万的大军。 第一道防线的突破提振了士气,士兵们显然都意识到了己方实力与敌方的差距,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而作为统帅的庞吏扬起嗜血的笑容,顺着心里扎根的恨意,直指加卡托兰的紫罗兰色旗帜,发出第一道血腥的命令。 “给我活捉无相!我要以他的头颅祭军旗!” “是!” 震耳欲聋的呼声中,马蹄声踏破残破的草叶,如不断卷起的巨大海浪,带着巨大的威势,扬向了被视作目标的马挪河城。 “第一道防线破了。” 摩菲·戈尔德将手中的纸条捏紧,说起这个话题时语气都没有太多波动,与之相反的是,他接连下发的各项指令。 “第二三道防线改变阵型,不要恋战。” “后面的防线阵营采取备用计划,观察为主,战斗为辅。” 另一边颜诡也对着自己的直属下属不断指派任务,“从这里到这里,减少人员,另一边加强……” 连季星·戴纳都找了个角落,支起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开始鼓捣药剂。 在场之中唯一没有事情可做的乌镶月,一时之间既感觉格格不入,又有点不知所措。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想要找一个合适的退场时机,现在这情况,怎么看都不适合一个小喽啰继续待在这里。 “你可不是没什么事做。”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摩菲·戈尔德下完命令,就凑到了他身边,哥俩好地搭上他的肩膀,笑眯眯道,“你是重要的情报人员,也是唯一能帮我们联系到无相大人的关键人物,现在这情况,可不能让你逃走,啊不,是随意行动。” “……摩菲大人,您的真心话说出来了。”乌镶月抽了抽嘴角,推开了他的手臂。 “哎呀,这可真是不小心。”当事人一脸坦荡,“但你一定能理解的吧,自己到底有多么重要,所以不会随意逃走,弃我们于不顾,对吧?” 黑发少年没有接话,目光投入战场。 尽管做了战术调整,但实力的差距不会被马上填平。帝国军势如破竹,接连突破防线,行进到了预定的位置。浩浩荡荡的三万人,即使从上方看去,也气势惊人,似乎轻易就能踏平这座边境小城。 也正如颜诡所预料的一样,短暂的修整过后,他们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几个帝国军骑兵独自来到城墙下,开始骂阵。 “藏头露尾的无相,今天连脸都不敢露了吗?既然如此,还叫什么无相,不如直接叫做无耻!” “哈哈哈,比起所谓的无相,无耻这个名字确实更合适,要我说啊,还得加个无情无义,不然他怎么会丢下这么一城的人,独自躲在不知道那个角落里呢!” “也不一定是角落啊,说不定是他妈妈的怀抱,正哭着要喝奶呢!” 这几个骑兵显然有备而来,字字句句都针对无相,且又说中了守城士兵心底隐藏的惶恐,平时尚且能稳住的加卡托兰成员们顿时群情激奋,纷纷怒骂回去。 “你们才无耻,打不过无相大人,只会用些见不得人的招数!” “上次吓得屁滚尿流还不够,现在还要再来一次?” 即使以上次的战事嘲讽回去,好像势均力敌,颜诡却眉头不展。 第26章 “现在情况不妙,帝国军那边有勇者一方支持,心态上更加沉稳,不会轻易被挑起怒火。但我们这边……加卡托兰的人,现在经不起进一步的挑衅了。” 因为无相大人真的不在……乌镶月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那就没办法了。”摩菲·戈尔德耸了耸肩,下令道,“趁着这股愤怒未消散,开战吧!” 一声令下,弓箭手立刻放箭。纷纷扬扬的箭雨中,前来叫阵的骑兵狼狈躲闪,同时发出了进攻信号。 帝国军呼喝一声,前方的步兵与盾兵浪涌般冲了过来。大概是有炼金药剂的作用,他们速度比之平常快了许多,一个接一个以自身搭梯,帮助更后方的人突破阻碍。枪兵躲在下方针对城墙上的人放冷箭,时不时就能打下一两个,让他们从城墙上坠落。骑兵领着小队抬起攻城木,不断冲击城门,即使同伴在前方死去,也毫不犹豫踩着尸体,继续进攻。 几乎眨眼间,战场的焦灼气息就充斥空间。 “拿好了,别死了。”摩菲·戈尔德将枪支塞到他手中,完全不符合平时作风惜字如金地叮嘱完,就又开始了新一轮命令下达,“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不要乱了阵型,被敌人吓破胆子!” 赶来的下属们,各个面色凝重,带着命令快速奔赴各处。 颜诡作为这场战役的总指挥,更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目光紧紧凝视战场,不断在沙盘上推演,似乎要找出足以一击致命的关键所在。 乌镶月拿着枪,还没焐热,旁边一直鼓捣药剂的季星·戴纳就突然丢了一大把药剂过来。 “你这是……”他抱着药剂,愣愣看着对方起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走了。” 紫发炼金术师毫无解释的意思,揣着新鲜出炉的大量药剂,跑到了城墙上。其他两人也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任由加卡托兰里最强的炼金术师这么走了。 乌镶月却忍不住去看他到底去做什么。目光追随之处,紫发的炼金术师一路走一路抛洒药剂,虽然看不清神色,但动作间的随意,仿佛他扔的根本不是费尽心力研究出来的药剂,而是随手打来的废水。 但其效果,显然不是废水能够形容的。那些颜色鲜明的药剂顺着城墙流下,担当人梯的士兵们刚一碰到就惨叫一声,根本稳不住身形,如被震落的蚂蚁,哗啦啦掉了一地。为了组建人梯,本就前后拥挤的人群,顿时被砸得发出嚎叫。 不过几分钟时间,帝国军的人梯就损失大半,大大降低了上方守城士兵的压力。 “好厉害……”他忍不住低声感叹,心想这样一来,帝国军的攻城进度变慢,说不定很快就会败退了。 摩菲·戈尔德也望向这里,摇了摇头。 “现在高兴还太早。” 正如其所说,城墙上的压力骤减,城门却没有。巨大的攻城器,在憋红了脸的士兵们用力下,一次次砸向城门,发出震天的声响,他们嘴中呼喊着一致的口号。 “破城门,杀无相!” “破城门,杀无相!” 如同万众齐呼,气势汹汹,杀意之显,让乌镶月一瞬间浑身冰冷。 “杀……无相?” 第22章 “这是常有的事。” 比起?乌镶月的心惊胆战, 摩菲·戈尔德倒是冷静得好像习以为?常。 他指了指上方飘扬的加卡托兰旗帜,“无相?大人是加卡托兰的军心所在,比起?杀死其他人, 能够杀死无相?大人, 就能最快击溃加卡托兰, 而且杀死敌方首领, 本?就是不可多得的大功劳。不过可惜……这次无相?大人不在,不一定会给他们立功的机会了。” 是的,起?码无相?大人不在。乌镶月深呼吸一口,问他, “我现在该怎么做?” “怎么做?”红发青年弯了弯眼眸,指了指他抱在怀里的武器,“这是战场。你有刀的时?候,不想被伤害的时?候,不想死的时?候,会怎么做?我想这不需要我来教你。” “我知道了。” 于是黑发少年点点头,环顾周围, 快速找到了一处适合狙击的地方,俯下身专心致志对准战场。 摩菲·戈尔德挑眉,一面注意战场战况,一面观察了一阵子。 出乎他的意料,黑发少年不止擅长用刀刃,使用远距离武器的时?候,也很快从生疏过度到了熟练,每一声枪响,战场边缘都会有一人倒下。无声无息,仿如轻柔的死神,看上去?竟是在攻击方面天赋异禀了。 这或许是无相?大人收他做暗桩的原因,摩菲·戈尔德思?量着,既有一定攻击力,也有不错的潜入能力,听说在乌镶月潜入帝国?军驻扎地时? ,几乎没有人怀疑过他。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正当他把对乌镶月的评价提高到了一般水准之上时? ,一小?时?后? ,原本?闷头放冷枪的黑发少年却抬起?头,收回?枪,竟是一副不准备继续攻击的样?子了。 “怎么了?”他扫了眼旁边的弹药,确认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这样?下去?不行?。”对方开口就是一句沉重的定论。 摩菲·戈尔德也认为?这样?的态势持续不了多久,帝国?军目前的进攻还处在试探阶段,对面没有将真正的底牌放出来,但他还是故作不解,想听听对方的看法。 “为?什么这么说?” “人太?多了。” 乌镶月按下第一枪的时?候,还会心惊胆战,直到看见敌人倒下才松口气,可随着他不断按下,视野边缘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他已经没有余力思?考压力的问题,只觉得眼前蓝汪汪的人群根本?没有一丝消散。 无论他怎么打,怎么杀,怎么看着他们倒下,总有更?多、更?多的人前仆后?继。即使是他这样?在安全地方攻击的人都感到疲倦,更?何况那些要正面应敌,不得不一次次承受攻击的人? “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这话是颜诡问的。他似乎尚有余力,还抽空关注了他们的对话,询问一个第一天才认识的暗桩看法。 乌镶月没有学过正经的兵法,所知道的些许知识还是上次作为?无相? ,从其他几人对战术的争论中学来的。如果问他怎么赢下这场战役,他是答不出来的。 但如果是问他,怎么不输掉。曾经在底层鱼龙混杂的环境里也能明哲保身、安全活下来的小?喽啰,却有自己的办法。 “我的话……” 乌镶月走向?沙盘,上方呈现的正是两方对垒的情况,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帝国?军大部分都围绕城墙展开进攻,密密麻麻,给人一种即将被围困致死的错觉。 “会放弃死守城墙。”他点了点被敌方死死抓住的地方。 “你在开什么玩笑?”摩菲·戈尔德嗤笑一声,他原本?还以为?乌镶月真有什么真知灼见,没想到会出这样?的馊主意,要是没有了城墙,敌方便如入无人之地,轻而易举就能攻破这里。到时?候还打什么打,直接全部投降算了。 颜诡皱了皱眉,显然也太?赞同这个听上去?几乎和送死无异的主意,但他仍然保持了一丝冷静,“你应该知道城墙没了之后?会怎么样?吧?”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们现在以为?城墙就是我们最重要的防线吧?”黑发少年手?指挪了一下,指了指城门? ,“他们也认为?攻下城门?,我们就没有反抗之力了。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发现,即使攻下这座城墙,也还有另一座在等着他们呢?” 摩菲·戈尔德眼睛一亮,随即又压下眉头,“你的意思?是再?造一座城墙?但这根本?不可能,一方面我们的人手?不够,要造城墙需要的人手?会直接耗空士兵。就算不论所需的时?间,我们现在也没有足以再?造城墙的材料了。” “嗯,我想也是。” 乌镶月也明白,现在造城墙大概不可能,但是,“我没有说一定要是真的城墙……你们知道季星·戴纳大人有一种药水,能够快速在地面生出结晶吗?” 曾经他带着季星·戴纳逃跑的时?候,看见过对方扔了一点药水后?地面生长出结晶的样?子。尽管那个时?候他只是短暂思?考了一下那些结晶的坚固程度居然能够承担起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但这个时?候,这种能够承担重量的特征,或许能派上用处。 两位七星大人对视一眼,显然是知道这种药剂的。 “化死守为另一种意义上的进攻……这个办法可以试试。” “那种药剂的必要条件是泥土,城墙也有泥土。干脆直接在城墙上生成一层?还能刺死那些来犯的敌人。”摩菲·戈尔德问。 “不,副作用是被生成的土地会变得异常脆弱。”颜诡说,“城墙变脆弱就没有意义了。” 乌镶月道:“所以,果然还是得从城墙前方实施才有意义吧。” 第27章 三人根据细节和实施办法快速讨论完,不约而同露出了异常狡诈的笑容。 “我还真是期待,帝国?军看见这一幕的表情。”红发青年笑道。 命令被下发出去? ,很快得到响应,开始实施。 帝国?军中以梯子和人梯快速往上攀爬的人,面对突然对准自己的倾倒的大量药水,已经有了条件反射般的反应,速度极快地闪开,躲避药剂攻击范围。 被那样?侵蚀身体的药水害得掉下去?那么多次,如果还学不会及时?躲开,那可就枉费巫庚之前留下的隔离药剂的手?套了。 帝国?士兵正这样?想着,打算再?次搭建梯子,或者建人梯,刚一走到之前的地面,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地面起?起?伏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蛄蛹。 “不对,快退后?!” “拉开距离!” 发现异常的几人同时?厉喝,往后?退去? ,速度快的士兵跑出了范围,慢一点的却一眨眼就被地面钻出的巨大结晶捅了个对穿,软塌塌挂在了尖端。 “那是什么!”帝国?军眼底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日光下耀眼的晶体如一排排鲨鱼齿,间或挂着几具帝国?军躲闪不及的尸体,争先恐后?钻出了地面,形成了异常亮眼的奇景,整整齐齐带着锋利的血色,挡在了城墙之前。 “一道……新的城墙?” 先前还未攻占的城墙本?就难缠,现在竟然还出现了一道新的墙。尽管没有人在上方防守,也没有接连不断的攻击,但仅凭其是炼金术的产物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忌惮,怀疑可能有什么另外的效果。 帝国?军士兵的尸体,可还在上方挂着呢! 一时?之间,帝国?军一方有些踌躇不前。 被逼退的庞吏眯了眯眼,判断出这是炼金药剂带来的效果,也看出己方惊慌失措的畏惧,立刻厉喝道:“不用怕,巫庚给我们留下的药剂,足以击碎一切阻碍!区区结晶,不过是炼金术实验的副产物,根本?无法阻拦我们的去?路,这种雕虫小?技,不过是引人发笑的伎俩罢了!” 主帅的气场能左右军队的气势,他气势如虹,兵士们也很快振作起?来,向?着看似坚固的结晶发起?进攻。 枪炮、刀刃、铁锤、剑戟,大量攻击一同发出。这第一道攻击下去? ,虽然未能彻底击碎,但确实出现了裂痕,士兵们大喜,立刻认同了庞吏所说,“这种程度,根本?拦不住我们!” 叮叮咚咚的砍砸声里,城墙内的人也没有闲着,一箱又一箱的药水被运来,从城墙上倾倒,铸成一根又一根尖锐的结晶。 “快快快,这边,这边被打碎了好几根,再?补上一点,不然要被打完了!” “这里也一样?,快一点!” 忽视背景里神色僵硬的季星·戴纳,提出这个主意的三人正在指挥塔二层,望着帝国?军的进度讨论。 “现在看来,他们还没有发现问题。” “帝国?军的攻击进度不慢,这些结晶最多只能撑三个小?时?,足以消耗不少力气了。” “说起?来,等药剂充分发挥效果,地面会变得脆弱,具体是什么情况?会有什么样?的异常?” 面对提出问题的乌镶月,摩菲·戈尔德和颜诡面面相?觑,最后?看向?了似乎头顶阴云的季星·戴纳,“或许这件事由本?人来告诉你更?合适。” “季星·戴纳大人?”乌镶月瞥了眼一身丧气的紫发炼金术师,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有这样?的状态,以往来说,对方不是都跟个疯狂科学怪人一样? ,使劲鼓捣自己的药剂吗? 紫发炼金术师没有理睬他,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什么,似乎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摩菲·戈尔德一脸幸灾乐祸,“也难怪他这副样?子,为?了制造出足以构成结晶墙体的药剂,他的私藏被清空了。” 私藏被清空了? 乌镶月一瞬间幻视了冬天被拿走所有果实的松鼠……嗯,那确实有点可怜。 面对可怜的炼金术师,黑发少年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了一通,直到把人摇晃得晕晕乎乎不得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才问道:“季星·戴纳大人,请告诉我使用了结晶药剂后?,土地会脆弱到什么程度,这很重要,不要逃避责任,不然您的私藏或许不止是表面上的被搬空,其他的也有可能全被拿走咯。” 反正他不相?信作为?疯狂炼金术师,季星·戴纳的危险药剂只有表面上那么多。 听到这话,紫发炼金术师表情呆滞住了,眼神几乎具现化写出“你是魔鬼吗”这一行?大字,然而乌镶月不为?所动,还做了个摔碎药剂的凶狠动作。 “好吧……”对方嘀嘀咕咕,好歹把情况交代清楚了。 “可能软化塌陷、裂开、还有硬化三种啊。”乌镶月数着数着,忽然想起?来之前的某一件事,转头问他,“那么,有没有别的药剂,有可能造成地面异常的?” 季星·戴纳抬头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你是想问之前无相?大人引发的奇迹?那应该不是我的药剂,要形成那么大的裂开口,我的药剂可不够,事后?我也去?调查过,如果你不认为?是无相?大人的伟力,那么……可能是因为?地下活动异常吧。即使如此,能准确预估到这一点,并且利用起?来的无相?大人,仍然很厉害。” 听到了这种解释,乌镶月心底的谜团稍微解开了一点。虽然还是有点扯,但总比天降奇迹合理。 他转头去?找颜诡讨论:“既然有可能形成三种情况,不如我们充分利用一下?” “自然,我已经吩咐其他人做好准备了。”颜诡点头,带着黑眼圈的脸上,露出了过分开心的笑容,“毕竟是辛辛苦苦才完成的,不多带来一些惊喜可不周到。” 嘶……可怕的男人,乌镶月被对方表象下强烈的恶意吓得搓了搓胳膊。 这一瞬间倒是庆幸自己和他是一方的了。 宛如开垦农田的农民一样? ,勤勤恳恳砸碎结晶墙的帝国?士兵,仍然一无所知地完成指令。即使他们知道城墙背后?的加卡托兰成员,还在一刻不停地制造药剂,也并不担心。 巫庚留下的药剂中,包含了削弱效果的药剂。这种药剂虽然不能立刻让结晶墙面消失,却大大提升了他们破除墙面的速度,原本?可能需要三个人才能砸碎一道结晶柱,现在一个人就足够了。 庞吏:“加卡托兰的人不可能一直制造这种结晶,等他们没有药剂,无力反击的时?候,就是我们一举拿下他们的时?机!” 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在将军的激励下,变成悦耳的乐曲,所有士兵齐心协力,如同割草的镰刀,几乎是某个时?刻同时? ,推倒了所有的结晶柱。日暮西沉,碎裂一地的结晶体上闪烁着金光,仿佛胜利的财宝,映得人脸红心跳,不由自主欢呼起?来。 “打碎了!” “太?好了!终于打碎了!” 持续不断的进攻,大多数帝国?军士兵已经精疲力尽,加卡托兰成员原本?想要趁机袭击,结果武器还未刺出,就见到他们纷纷掏出炼金药剂,往嘴里灌去? ,几个呼吸间,他们脸上的疲惫褪去? ,再?次变得有力。 加卡托兰的人脸色截然相?反,变得异常难看。 “果然……”上方眺望着一切的季星·戴纳喃喃着,“太?犯规了一点。” 从恢复体力这一点来看,乌镶月也很想赞同,他轻声道:“没关系,我们也不是毫无准备。” 随着话音落下,第一个踏上结晶碎裂后?土地的士兵,稳稳踏出了第二步,然后? ,怎么也踏不出第三步。 “怎么回?事!”他惊恐地抬腿,手?脚并用,想要从下陷的土地里挣脱,却怎么也做不到,于是转头,想要向?其他人寻求帮助,“帮帮我,我出不来了!” 没有人回?应他。 并非帝国?军个个冷血,而是其他人此时?此刻也遭遇了不同的困境。 有的和他一样?被下陷的泥沙地困住,有的卡在了骤然出现的孔洞里,有的被活起?来似的泥沙缠了满身……帝国?军千辛万苦打破的墙壁后? ,竟是另一重可怕的陷阱,求救声与痛呼声,没有出现在加卡托兰成员的嘴里,反而再?次出现在了帝国?军中。 庞吏脸色青黑,下达了命令:“不要管陷落的士兵,以此为?基底,给我上!” 遵从命令的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攻上城墙,这次他们遇见从上方倾倒的药剂,却因之前结晶的事,有些迟疑该不该躲。只是短时?间的迟疑,不少士兵再?次被药剂腐蚀手?掌,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 战况再?次陷入漫长的胶着。 “无论如何,帝国?军现在的精神力肯定受到了重创。” 颜诡判断道,“无论体力如何恢复,他们的精神上只会感觉,似乎怎么进攻也没有尽头,怎么努力也没有用处,这会极大削弱他们的士气。” 第28章 摩菲·戈尔德跟着拍了拍乌镶月的肩膀,“没错,这可多亏了你。我现在明白无相?大人为?什么会选你了。” 乌镶月推开他的肩膀,不明白这人怎么老是喜欢挨挨蹭蹭的,但对于自己能够成功,他也颇为?惊讶。 原来他真的有所长进吗? 这一点点的喜悦,在他不经意间望见远处时? ,全然化为?了难以克制的惶恐。 夕阳西下,遍地金灿的土地上,威风凛凛的银甲金发骑士,目光凌厉地望了过来。 ……逄星洲。 第23章 “下面的, 都起盾!” 注意到逄星洲到来的,不止是他。颜诡猛地冲到塔楼的窗前,探出?半个身子, 对城墙上的加卡托兰成员大喝。 不少人?还不明所以,手下一抖,就?露出?了空隙,被帝国士兵击落。另一些人?反应过?来,拉扯着其他人? ,匆匆忙忙拿起盾牌,却同样失了平衡,被爬上来的帝国士兵看得接连后退。 这般败退的趋势,仅仅从?望见那位勇者的到来就?开?始了。即使那个人?还没?有来到这里? ,还没?有对他们发出?攻击,就?已经动摇了稳固的军心,促使整个加卡托兰的防线开?始崩溃。 这眨眼间的变故,让乌镶月心底隐约的惶恐更甚。 他没?有指望那个简陋的陷阱能够困住帝国的勇者多久。说到底,那间屋子没?有能够束缚一个勇者的能力, 不过?是利用了炼金术制造了新的假象,让他们以为那间破败的小屋没?有损坏,不得不原地停留罢了。 但假象终归是假象,再怎么厉害,终有被识破的一刻。巫庚是帝国最强大的炼金术师,让季星·戴纳都有所忌惮,怎么也不可能一直被困在那样的地方,等发现端倪很快就?能出?来。现在不过?是早有预料的事。 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偏偏是加卡托兰以为能够喘一口气,挨过?第一天的时候——时机太不好了! 嗖——! 快到眼睛都捕捉不及, 一根细长的黑影刺破空气,哆一声?嵌入了刚刚探出?塔楼的男人?胸前。 “颜诡!” 颜诡脸色一白,支撑身体的力量骤然?一松,眼见就?要摔下去! 摩菲·戈尔德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人?拽了回来,又扯着乌镶月一起按倒在地,才额角青筋暴起,惊魂未定地咒骂。 “你到底在想什么,没?有脑子也有点眼力吧!面对那个家伙,还暴露出?所在,生?怕对方杀不了你?既然?如此,你不如现在就?死在我的手下,也省得为你收尸!” 颜诡脸色惨白,按着胸口的箭矢,却说出?与往日无异的话语,“如果我不喊,这座城也别?想要了,你要是已经给自己选好坟墓,该提前告诉我一声?的。” “还有耍嘴皮子的功夫,看来刚刚那下还不够重。”红发青年瞥他一眼,眼睛眯了眯,“但你身上的防御背甲碎了,是吗?” 防御背甲?乌镶月下意识看向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颜诡,完全没?想到他穿了号称是即使被炮轰也能够保人?一命的稀有炼金器具。看刚刚那架势,说是根本没?有防护也有人?信。 谋略家先生?没?有吭声? ,只指了指通往下层的楼梯,“你们得快点走了。” “走?”摩菲·戈尔德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冷哼一声? ,指了指挂在塔楼上透光的镜子,“我们现在还有机会走?” 这面镜子应该是炼金产物,明明相隔甚远,却清晰地将?远处的场景映了出?来——一个骑在马上的金发骑士正挽弓,搭上了十支箭。下一瞬箭矢如流星飞出? ,其势之强,恐怕战场上又有不少人?悄声?死去了。 果然?是他,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作出?反应,并这么精准地击穿防御背甲,差点杀了刚刚露面的颜诡的人? ,也只有他了——逄星洲。 乌镶月咬紧了牙关,只恨没?能在之前杀死对方,害得他们想逃都不敢逃。 “趁着逄星洲还没?有过?来,才必须走。”颜诡喘了一口气,视线从?摩菲·戈尔德身上移开? ,转向黑发少年,“即使我死了,只要无相大人?在,局势还有扭转的可能。” 是叫他联络无相大人? ?乌镶月下意识眼神?闪躲,还没?开?口就?被抢先。 “别?开?玩笑了!” 摩菲·戈尔德粗暴地拽起金发男人?的领口,眉头?皱得紧紧的,“无论无相大人?再怎么英明神?武,现在他都不在这里?!这里?唯一能够下达有效命令,并应对帝国军的人?,只有你!你算什么谋略家,中了一箭,就?连自尊心也被打碎了,变成连一座城都保不住的孬种了吗?!” 颜诡瞳孔骤缩,好像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愣在了当场。 鲜血从?他胸前的箭矢一滴滴落下,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可下一刻,一种强横而顽固的情绪从?他紧绷的唇角、蹙紧的眉眼迸发。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文质彬彬、从?不暴粗口的狐狸眼男人? ,冷漠推开?了红发青年的手,斜斜地睨了他们一眼,用虚弱三分的语气道,“无相大人?不在,这里?就?是我们的城。自古以来,哪里?有守城将?士就?这么丢下城池的!我又何时说过?,要弃城而逃!不过?是叫你们先行避退,再商讨对策而已。” 说是这么说,但他刚刚的意思到底是什么,现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此刻不是追讨这件事的时候,也没?有必要。 摩菲·戈尔德挑了挑眉,神?色也恢复了一贯的吊儿郎当,“那你就?做点有用的事,说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颜诡看向镜子外越来越近的逄星洲,又看向逃得七七八八的加卡托兰士兵,最后转向他们,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一个字。 “拖。” 乌镶月睁大了眼,“啊?” 不管他如何惊讶,指令很快通过指挥塔层层下达,坚守城墙的士兵立马行动。他们一面抬起盾牌,将?自己的要害部位遮起来,一面接连不断往外扔新运送来的药剂瓶子。 纷纷扬扬的透明药剂如雨落下,帝国军对于结晶和腐蚀药剂已经有所对策,若是刺鼻的气味,就?闪躲开? ,如果没?有,就?必须挡住,防止落到地上,生?出?结晶。还有人?专门在附近地面洒下减弱效果的药剂,减少结晶生?成。 这回的药剂没?有刺鼻的气味,帝国军士兵避都不避,迎面而上。谁知?下一秒,不少人?齐齐发出?惊呼。这与之前猝不及防被腐蚀时饱含痛苦的呼声?不同,更多带了困惑与难以理解的味道。 赶去支援的帝国军士兵一看,也愣了一下。只见淋了药剂的衣服全部展开?成一条条布料,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循着本能扎根地下,又舍不得原本的“根茎”,一眨眼的功夫,就?以海草一样的姿态,歪七扭八地,牢牢缠住了那些个士兵。 “这是怎么回事!放开?我,放开?!” “该死的加卡托兰,尽使这些诡计!” 这些“海草”有高有低,低的还好说,多费些功夫砍断也就?能把人?解救出?来。高的有些甚至超过?城墙,被举在了半空,倘若随意砍断,恐怕一下就?会摔死当场。再加上,这些“海草”的本质是人?的衣服,砍下之后,被解救的人?自然?也没?了衣服,且先不说羞耻心的问题,没?有衣服防护,在战场上本就?是不利。 这一下子,帝国军的攻势又被拖慢了。 “这东西……你原本打算用在哪里??” 在高处旁观这瞬息万变的局势,摩菲·戈尔德一脸古怪,瞥向正被医疗兵包扎伤口的颜诡。 谋略家先生?一脸坦然? ,道:“当然?是撤退的时候用,总能拦一拦追兵。” 追兵?摩菲·戈尔德一想那个追兵在后面忽然?衣衫爆裂,变成群魔乱舞的大量布条,连关键部位都遮不住,还玩捆绑play的场面,只觉得眼都要瞎了。 “……呵,那你现在用上了,倒是不考虑逃跑了?” “不输的局面,为何要逃?” 两人?回到往日的唇枪舌剑模式,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骂,医疗兵习处理完伤势,在夹缝中叮嘱了几句,又匆匆忙忙离开? 。 看上去已经恢复安宁的场景,乌镶月却拧着眉头? ,视线一刻不离那面显示远处状况的镜子。 “他快到了。”他忍不住喃喃。 不过?短短几分钟,逄星洲一路奔袭过?来,射出?的箭矢不知?解决了多少人? 。从?昨夜到现在,这人?被困住过? ,被袭击过? ,又得越过?危险的森林,快速赶来这里? ,想必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也没?有松懈的机会,可对方看上去没?有丝毫疲态,甚至拉弓射箭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叫人?心惊胆战。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们真?的能赢吗? 第29章 乌镶月心中的危机愈发浓重,甚至在看见逄星洲已然?靠近城门时心生?怯意。 “不用担心。” 仿佛看穿他的畏惧,摩菲·戈尔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他一惊,抬头?望去,红发青年的目光平静,遥遥投射向金发骑士,碧色的眼眸写满了笃定,“你不是知?道吗?帝国的这位勇者大人?,唯一也是最明显的弱点……” 画面中的逄星洲不再使用弓箭,从?身侧抽了一柄长剑。银光闪闪、锋利异常的剑,即使隔着镜子,也能望见其剑尖上的一点光芒,窥见其主人?势不可挡的气势,仿佛正如那些个传说中所说,被神?明赐福的勇者,会握持万物可斩的长剑,斩断一切罪恶与污秽。 作为现在被攻击的一方,乌镶月如同被那点光芒闪了下,眯起眼,在略显迷蒙的视线里? ,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 勇者高高举起了长剑,剑尖所指,却不是只顾着用盾躲闪的加卡托兰士兵,而是被“海草”捆绑、大声?呼救的帝国士兵。 ——是了,逄星洲绝不会见死不救。 刷拉拉的劈砍声?后,士兵们从?空中坠落,仿如从?枝头?坠落的果实,口中惊呼更甚。勇者没?有抛下他们,反而救火队员一般,一个接一个将?他们接住,安稳放好。帝国士兵这才发现逄星洲的到来,发出?欢呼,士气顿时大振,跟着他一起救人? 。 庞吏难色难看,又不能在这个时候拂了勇者面子,只能叫其他人?赶紧支援。 可时间不等人? ,在勇者和其追随者选择了救下帝国士兵,而不是继续进?攻的时候,太阳缓慢落下。 “结束了。” 正如颜诡说出?的谶语,夜色降临时,帝国军停止了进?攻,鸣金收兵。 精疲力尽的帝国军不再使用药剂,边防边退,撤出?了加卡托兰的攻击范围。同样累了一整天的加卡托兰成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赢了!” “活下来了!” “太好了!” 但毕竟精力有限,呼声?过?后,他们也彼此搀扶着,离开?这处可怕的战场。尚有余力的人?继续巡逻、整备、运送尸体,大家匆匆忙忙,心中残留着希望,却也怀着对明日的惴惴不安。 这只是第一天而已,即使赢了,也没?能彻底打退帝国军。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如何。 而相比中下层模模糊糊的感觉,聚集了加卡托兰高层的会议室里? ,事情就?清晰明了多了。 “情况不妙。” 摩菲·戈尔德指尖点了点沙盘上的红旗,“今天这战我们不算赢,只是勉强没?有输。更何况,逄星洲来了,我们得做好准备,明天的战役……最坏的情况,或许一照面我们就?输了。” 逄星洲在和不在的战场,区别?这么大吗? 凭着与无相大人?的关系加入这场会议的乌镶月站在后方,用布遮住脸,假装自己是个普通探子,这不仅是摩菲·戈尔德的意思,也是他自己的想法。谁也不知?道其他高层对他的身份有何想法,当然?是小心为上。 他听着这些不认识的高层人?物为明日的对策争吵。 有人?说要赶紧撤退,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找时机报仇。有人?说一旦撤退就?不可能再回来,也会助长帝国军的嚣张气焰,还是要打。也有人?说区区一个逄星洲不足为惧,只要无相大人?回来,什么人?都不过?是蝼蚁,所以得去找无相大人? 。 高层们吵起来也没?个完,坐在上首的两人? ,摩菲·戈尔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颜诡的神?色越来越冷。 最后,颜诡一拍桌子,止了争吵,才发话了。 “你们难道真?的认为,有了逄星洲的助力,帝国这次会放过?我们?既然?派了勇者来,摆明了要将?我们一锅端了。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要抱着些许侥幸,等着被逄星洲砍下脑袋吗!”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但一针见血,将?部分人?极力逃避的现实摆到了眼前。 会议室里?一片静默。高层们低头? ,不再有人?说起要逃走。 这时摩菲·戈尔德笑吟吟开?口了,“明天这仗自然?得打,各位都是有远见的人?,我相信,大家都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放弃真?正值得效忠的人?,也不会抛下组织独自逃跑。但为了获得胜利,为了击退敌人?,也为了验明忠心,我们总需要更多保障。” 说着,他轻轻巧巧将?不少任务分配了下去,包括物资募集、药剂制作、武器改良等等。 不少人?脸色铁青,但在这种场合也不好拒绝,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说会好好去办。 从?这一场会议中,乌镶月才发现,高层不止不是铁板一块,似乎还各有算盘。有人?收拢大量药剂师,有人?收藏了大量武器,有人?储备了大量物资,这些他曾经以为应该为整个组织使用的东西,原来对这些人?来说是私人?的。 如果不是摩菲·戈尔德和颜诡一唱一和地逼迫,他们还不想拿出?来,投入这场自己都有可能死掉的战争。可这明明关乎性?命,这些东西留着又有什么用? 作为小喽啰的乌镶月不太懂。 会议结束,其他人?散去。摩菲·戈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这没?什么奇怪的。即使世界毁灭,也有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他们之所以加入组织,也不是对帝国有多讨厌,不过?是在这里?能获得更多利益罢了。既然?是为利益来的,自然?不舍得把自己辛苦攒下的家底交出?去。” 乌镶月听得睁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好一会才憋出?一句,“……无相大人?可真?辛苦啊。” 能把这么多别?有用心的人?聚集在一起,还要管理,无相大人?可真?是辛苦,起码他感觉自己做不到。 “他有什么辛苦的?” 红发青年嗤之以鼻,“除了跑来下命令,说要攻打这里?或者那里?,平时都不见人?影,更别?说管理这些人?。他收了这些家伙进?来,给了职位也就?不管了,也不知?道是以为他们没?有二心,还是不在乎,到头?来,管着这些人?的活计,还落到了我们几个头?上。七星说得风光,说不定一开?始他就?想好了找我们来当冤大头?,给他管理这那的……” 颜诡瞥他一眼,辩解了一句,“无相大人?行事风格暂且不说,这些人?确实是有能力的,交给他们相应的任务都能完成,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无相大人?也就?是看人?眼光从?不出?错了,但负责这方面,哼。” 摩菲·戈尔德说着有些自夸的话,突然?望向乌镶月,“不过?我确实很好奇,无相大人?到底是怎么精准地找出?有才能的人?,并且放到合适的位置上的?刚刚那些高层里?,有一个曾经是众所周知?的地痞流氓,没?人?知?道他在锻造上有极高的天赋。但听说无相大人?只一眼就?招揽了他……这种事,也是你们情报的功劳?” 我怎么知?道?乌镶月哪里?懂什么无相大人? ,他不想随口找个理由结果露馅,便生?硬地转移话题,“明天真?的能够挡得住逄星洲吗?” 两人?都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可这个话题确实重要。颜诡稍微轻松了一些的神?色又严肃起来,摇了摇头? ,“不知?道。” 乌镶月满脸惊讶,“可你刚刚说按照今天的方法做一遍,总能再拖延一次的!” “那是场面话。”谋略家先生?面无表情,“总得给他们点希望,才好让他们为我们卖力。但实话说,这次恐怕拦不了的。不止是因为这种计策第二次效果会降低,也是因为……逄星洲在。” 摩菲·戈尔德双手抱胸,微微叹气。 “面对帝国的勇者,我们再怎么努力也顶多拖延一阵。说到底,能赢过?逄星洲的,大概只有无相大人?了。” 颜诡没?有说话,但显然?是赞同的。 乌镶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这两人?毫不避讳他的态度,以及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似乎总在传递给他一个信息。 ——无相大人?必须得来。 可无相大人?怎么来?他心里?也着急,除了他,根本没?人?知?道无相大人?已经死了,现在还活着的,不过?是个假扮无相大人?的小喽啰,怎么能够正面迎战连七星都说打不过?的逄星洲? 他支支吾吾应付了过?去,晚上独自往回走,还在思考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又不可能给他们变一个无相大人?出?来。 结果无意识路过?一条黑漆漆的巷子,还没?来得及找更亮的路走,旁边忽然?探出?一只手,将?他拽了过?去! “谁!” 乌镶月猝不及防,立马反应过?来,已经握紧了刀尖,就?要刺入那人?的胳膊。 第30章 “是我。”闷闷的声?音似乎从?布料下传出? ,想不起来是谁,但略显耳熟。这一丁点的耳熟,成功阻止了一场血案的发生? 。 他保持警戒转过?身,正想让对方表明身份,却在一转头?就?认了出?来。 “……是你?!” 第24章 第二天黎明时分, 新一轮攻城与守城开始了。 为了防止帝国士兵攻上城来,加卡托兰这一夜做足了准备,日光照射下,大量结晶柱子?伫立于城墙前方? ,牢牢挡住帝国军。同时两侧搭建起了数十座临时瞭望塔,弓箭手与枪手在其上虎视眈眈。 与前一日的手忙脚乱相反,帝国军这回面对阻拦在前方?的结晶石柱,没有全?部涌上来努力?敲打,只?派出了一小支队伍。这支队伍防护得?严严实实,人手一个小桶,靠近结晶柱后,将桶里的液体倾倒而下,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结晶上开始飘散烟雾,如雪融化,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怎么回事!拦不住了!” 观察到这一幕的弓箭手和枪手连连出手, 箭矢如雨从天而降,却还?未近身,就被?帝国的盾兵挡住。以盾兵开路,帝国军开始大喝一声, 奋力?冲锋。 “冲啊——!!” “上面的, 快打啊!快!” 城墙上的士兵嘶吼着,不断往下方?泼洒药剂,意图点火焚烧。好不容易等火星起来,却发现帝国军没一个被?烧着。他们身上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将身体和火焰隔绝开来。 “怎么回事!”手段都不起效,加卡托兰这方?已经有些慌张了。 “竟然这么快就破解了。”今日指挥塔上,只?有颜诡一个人坐镇。 他神色阴沉,从冲锋的大军背后,隐隐看?见了一个身着炼金术师白?袍的身影——巫庚……他果然来了,这次能这么容易轻易融化结晶柱,大概是?也是?这位帝国最强炼金术师的手笔。恐怕之?前准备好的那?些炼金药剂的作用都要打个对折了。 尽管颜诡希望能多撑一会,但事情的发展并不顺利。昨天充分发挥用处的炼金药剂、炼金器具,今天却如同纸糊的老虎,还?没发出威慑的怒吼,就被?轻易戳碎了假面。 帝国军势如破竹,一路攻上了城墙,又将城门轰开了大半。 这一切甚至都没有逄星洲出手,仅仅一个巫庚,就废了他们大半的攻击手段。 接下来还?有什么办法?还?能从哪个方?向?做出选择? 颜诡额头渗出冷汗,作为主指挥,他必须想出一个能够改变战局的办法,必须阻止颓然如山的失败,必须……他闭了闭眼,否决了脑中一个又一个想法,再从剩下那?些有着微弱可?能性的方?案中,挑选出几个可?行的。 他没有时间推演,只?能拿出最好的,让传令兵传下去,再观察战场情况,做出进一步的判断或选择。这是?一件极其耗费精神、半点不容注意力?分散的工作,每一份脑力? 、每一秒思考,都必须全?部用上,才能在这样瞬息万变的局势里,保持住一丝优势。 帝国军确实也因为颜诡不断做出的决策,迟迟未能彻底攻开城门,反而以一种稍占优势的姿态,与加卡托兰军胶着在这里。 正因为他那?样专注,以至于那?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城墙上时,他竟然没能反应过来。 “呵,帝国军的实力?,仅此而已吗?” 低沉的、平静的,如同在叙述事实般的声音,不大不小,略显讽刺,放在平时需要认真?聆听才能从嘈杂的环境里听清,这时却一瞬间传遍了整片战场。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个声音。 巫庚在后方?滴落药剂的手慢了一分,多余的一滴提取液掉入瓶中,嗤一声烧毁了整瓶药剂。 今日同样坐镇后方?的金发骑士,拿起长弓,冰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站在城墙上的黑袍身影,似乎对那?人的无所畏惧感到困惑,低低念出了对方?的名字,“那?是?……” 庞吏在阵前劈砍的动作一顿,眼底燃烧起怒火,踩踏过不分敌我的几人,猛地俯身前冲,“无相——!” 然而更多人,或者说,加卡托兰一方?的人,用惊天动地的呼喊,淹没了他嘶吼的声音。 “无相大人!” “是?无相大人——!” “无相大人回来了!” 相隔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听出他们的激动与澎湃,还?有那?个被?呼唤者的地位尊崇。 暗处的摩菲·戈尔德摇摇头,“还?真?是?喜欢选这种能出风头的场合。” 指挥塔上的颜诡呼吸一顿,好一会才像破水而出似的,捂着受伤的胸前,脸色惨白?地重重吐出一口气,“可?算是?……来了。” 就连躲在小黑屋里没完没了炼药的季星·戴纳都忍不住,往城墙的方?向?看?了一眼,“怎么了这是??” 众望所归,被?目光拱卫在中心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却用手指掐着掌心,不让一丝慌张与紧张泄露。 乌镶月挺直脊背,不知道?逄星洲有没有看?见他。按照戴在身上的炼金器的作用,整个战场的人都会听见他的声音。他尽量不去想被?逄星洲看?见后,会不会遭遇与颜诡一样一箭穿胸的下场。 经过那?么多心理斗争,他好不容易决定赌上这么一把,这个时候怎么也不能被一点畏惧吓退。就算逄星洲真?的再来一次一箭穿胸,他也准备好了演完这场戏的所有准备。 没事的,没事的。乌镶月对自己重复两遍,抬起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没有任何吩咐,也没有提前说明,按理来说是很难理解的。可这一刻,所有加卡托兰的成员却好似有了同一种共鸣,几乎眨眼间就全数噤声。即使有不懂的,也被?其他人拽着,很快闭了嘴。 战斗仍在继续,刀刃相击、枪弹飞射的声音没有停下,只?有加卡托兰的人不再说话,沉默的眼神里染着一种异样的、灼热的狂热,从无声中,透露出令帝国军有些寒颤的诡异。 “这些人都怎么了,疯了吗?”帝国军嘀咕着,对上方?那?个黑袍男人多了一股不自知的敬畏。 安静下来的速度超乎乌镶月的想象,他原以为还?需要用上扩音装置,现在倒是?方?便不少。他很快锁定目标,微侧了身体,对准正不断冲锋过来,挥舞着长刀的男人道? ,“帝国这次派来的勇者,就是?你吗?” “什么勇者!”庞吏冲到城门下,甩开长刀上的鲜血,用刀锋指向?了高高在上的黑袍男人,狠声道? ,“上次城外一战,你带给我怎样的屈辱,现在我来加倍奉还?了!” “是?吗?” 乌镶月认得?庞吏,但他还?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他,“既然你不是?勇者,那?么勇者在哪里?这场战役如果没有勇者,即使?我不在,也不会打到如此地步。现在我都已经现身,可?昨日据说极为英勇,救下数千人的勇者不在这里,却是?你在这啊。” 那?话语中的遗憾与轻蔑毫不掩饰,听得?庞吏血液不断上涌,几乎快用目光把无相片成片。 随着乌镶月的话语一出,其他加卡托兰的人也跟着附和,叫骂起来。 “是?啊!勇者都不在,怕不是?被?无相大人吓跑了!” “哈哈哈,你这样的家伙,还?想打赢无相大人,明明连勇者都不是?!” 勇者、勇者,又是?勇者。 无相短短几句话里,重心全?是?勇者,连他姓甚名谁都不在乎,好似只?看?得?见勇者,好似只?知道?勇者,除了勇者全?都一无是?处,简直和昨日一模一样! 庞吏握紧长刀,呼喝着砍杀周围的敌人,眼白?都快染上血红。 昨日帝国军士兵被?衣服捆绑得?动弹不得? ,他本?来下了令,要其他人不顾这些士兵,继续进攻。想也知道? ,这种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只?能短暂阻拦的手段,肯定是?为了拖延时间。继续进攻才是?正道? ! 可?谁能想到,那?个消失了大半天的勇者却在这个时候赶到,救下那?些没脑子?被?困的士兵不说,还?带着其他人一起营救!原本?只?会消耗一部分人就能攻下这座城,可?现在呢?时间拖延那?么久,战力?全?失,没能攻下这座城,现在对面的首领出现,士气高涨,连后续的手段也不清楚,更难攻下这里了! 这一切都是?勇者的错,什么勇者,不过是?个靠着圣铭教光环,胡乱搅合的废物! 越想起昨日的一幕幕,庞吏挥刀的力?度就越重,那?些泼洒沾染的鲜血,好似一同在他的胸腔中鼓动,嘈杂着呼喊着,让他难以平静,只?能靠不断砍杀,才能短暂平息那?股几乎克制不住的情绪。 本?就是?烈火烹油的状况,这时上方?那?人轻笑一声,再度开口,“你看?上去很急躁,进攻的节奏都乱了,你很慌张吗?还?是?在担心?” 第31章 放什么狗屁!庞吏不搭理他,只?把这些话当做扰乱军心的叫骂,当做路边野狗的狂吠。 可?那?话如同趴在耳边,还?在说,“现在这情况,你担心什么呢?该不会是?因为勇者不在,你根本?没有赢下我们的把握吧?毕竟……仅凭你的话,按照上次的战况来说——说不定又是?一次给你的屈辱啊。” “你找死——!” 庞吏怒不可?遏,一扬马蹄,终于不分敌我,踩着人踏空,长刀抡圆了往下砍。 锋利渗血的刀刃,几乎下一秒就要砍掉黑袍男人的脖颈。 “无相大人!”周围传来无数惊呼。 面对这样的情景,无相不闪不避,像是?根本?不在乎,又像是?吓傻了,庞吏更倾向?于后者。他满心愤恨,要让那?张恼人的嘴永远闭上,让那?颗可?憎的头颅挂在战旗上,让他再也没办法瞧不起他! 电光火石之?间,庞吏嘴角的笑意还?未消减,就连人带马往下一坠。 长刀顺着惯性砍下,却连因高度的改变,连那?人的脚尖都没擦到。被?城墙反震的力?道? ,让庞吏一瞬间难以置信,他甚至都没有看?背后发生?了什么,就胳膊一转改变动作,挥出了,不,是?扔出了长刀!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什么都没做到就…… 愤恨的话语还?未在心底成形,长刀旋转着,刚飞到无相面前就好似触碰到了看?不见的墙壁,骤然失去了力?道? ,啪嗒掉了下来。 什么——? ! 下一幕发生?的事更让他目眦欲裂。 一支尾端发黑的箭矢,急速越过他的头顶,毫无迟滞地,穿透了无相的胸膛! “哚——!”极其细微的一声,听到庞吏的耳朵里,却比心跳还?要响亮,比这个中箭的人还?要惹人愤怒。 连被?人拖拽都没有回头的帝国将军,看?见这支明显来自己方?的箭,却回过了头。 远远的,他的目光跨越奋战的军队,望见了毫不意外的那?个人——金发冰蓝眼眸的骑士还?握着一把犹在震颤的弓。 滔天的怒火终于无法遏制,庞吏乎咬碎了后槽牙,眼光如刀,仿佛要越过这么远的距离,将那?个原本?该是?最大援助的男人一刀刀剜下肉来,“又是?你、又是?你,总是?你!逄星洲——!” 加卡托兰士兵一拥而上,将失了武器的庞吏逼出了城墙,再次竖起防线。庞吏似乎也没了之?前那?股非要报仇,只?对着无相一个人杀的气势,反而一勒马绳,要往军队后方?奔去。 但不能让他就这么过去。 乌镶月忍着痛,将深入胸前的箭矢尾端斩断,再次出口挑衅。 “真?是?无趣。形势一旦恶劣,帝国的人只?会像狗一样向?勇者摇尾乞怜吗?不过正合我意,叫他过来,总比和你们这群软脚虾打有意思。” 还?好,还?好他借无相的名义,找摩菲·戈尔德要了防御背甲,找季星·戴纳要了能防御一次的炼金器具,不然他现在一定七零八落了。 从他昨夜,遇见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的七幺幺,得?到了关于帝国军内“勇者一行和庞吏不和”的消息开始,他就制定了这个计划——以自己为诱饵,也必须完成的计划。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绝不能让庞吏回去找勇者。有些情绪,只?有压抑得?越深,才会引发越可?怕的后果。 “软脚虾?”庞吏果然因这些话止步,回望的目光冷冷的,“躲了这么久才出现的你,和这个词更为相称。你一直在说勇者的事,难不成你其实很害怕他?” 乌镶月背后冷汗直流,悠闲的语调半分不变,“比起我,你才是?害怕的那?一个吧。毕竟他一个人能够揽下所有功劳,完成所有事情。我实在是?不明白?啊,帝国既然已经派了勇者,又何必派你们,你们既然打算求助勇者,又何必白?白?死这么多人。” 半句不提帝国军的弱小怯懦,句句都在暗示帝国军的无能废物。 庞吏心知这极有可?能是?无相的攻心计,专门为了挑拨离间才说了这么一番话。可?偏偏这话高明之?处在于,他没有说错一个字,没有扭曲任何事实。甚至那?番关于“既然有勇者在,他们又何必出生?入死的言论”,他在军中都听过不下十次。 是?啊,为什么会有勇者这种人存在?为什么这种人存在,他们还?得?这样疲于生?死? 这话传入庞吏耳中,也传入数万正在努力?攻城的士兵耳中。将军没有第一时间反驳的态度,更是?给了大多数人心里犯嘀咕的时间。这短暂的思考,让原本?如日中天的战意不知不觉消散不少,于是?攻势渐缓,士气渐弱。 相比之?下,加卡托兰一方?不仅有首领在前线,还?捕捉到了对方?这一瞬的弱势,立刻乘胜追击,反攻了一回。 庞吏敏锐察觉到了变化,当机立断大喝道? ,“区区勇者,根本?左右不了我们的战斗。难道?你们忘了,自己往日是?如何砍杀敌方?,为自己博得?荣耀的吗!” “就是?!我们很强,和勇者一点关系都没有!” “冲啊!我们不上,难道?等着勇者抢走功劳吗!”不少人纷纷呼应,里面大概有他们的探子? 。 这番话确实提振了士气,让帝国军重新找回了自信,但也在另一个层面和勇者切割。 乌镶月得?到了想要的效果,略松了一口气。这下无论如何,起码今天这场,帝国不会让勇者主动出手了。 勇者不出手,加卡托兰就尚有一丝余力? ,能够抵御帝国军的攻击。 只?是? …… 他抬起头,远远眺望远处放下弓箭的金发骑士,心中忧愁不减。 明日,又该如何? 无论帝国还?是?加卡托兰,都打不起接连不断的消耗战。 第25章 “今日你不该射出那?一箭。” 营帐内, 昏黄的灯光下。 巫庚皱着眉说这话时,逄星洲则以?一个与往常无?异的温和?笑容回应。 “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成功了, 不需要?费太多力气, 我们就能攻下那?座城。” “谁不知道?那?是个好机会。”黑长发的同伴却瞪着他,似恨铁不成钢, “但你实在太冲动了!庞吏今日不许我们在前线,反而?安排到后方的用意,你不明白吗?” 怎么会不明白?逄星洲是被整个帝国称赞的勇者,文武双全、才德兼备,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举动背后的暗含的打压。更何况庞吏对他们的轻蔑并未特意掩饰。 勇者依旧语气平缓。 “但我们的使命,是帮助帝国军赢下这一仗。” “我们的兵力充足,粮草不少,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打,即使是消耗战, 最先撑不住的也一定是加卡托兰!” 所以?你何必这么着急,将自?己的把?柄递出去!巫庚咽下了最后一句,他知道?这句话不用说对方也懂。 面对等同质问的话语,金发骑士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和?帝国那?些仗着贵族名头?就受不了一点忤逆的家伙不一样,他目光真挚,神色坦然,冰蓝色的眼眸里似乎盈着清澈的天空。 “我们确实有时间?。可阿月没有吧?” “什么阿月!” 巫庚才因对方态度缓和?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他分?明是加卡托兰派来给我们设下陷阱的间?谍,连名字是真是假都不清楚,你居然还?惦记着他,脑子进水了的话,我这就给你开个颅好好看看!” 逄星洲摇头? ,“从那?时到现?在,他一直不见踪影,或许是出什么事了,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 “早什么早?非要?他跳到你面前说他是罪魁祸首,你才信吗?”巫庚是真不理解,逄星洲什么都好,怎么一遇见这种事,就跟脑子突然离家出走了一样,执拗得不行。 “你醒醒吧,那?小子……” 苦口婆心的话才说到一半,外面来人的声音就盖了过去。 “两位大人,将军请你们过去一趟。” 巫庚眉头?一皱,与逄星洲对视一眼,见对方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啧了一声,“你看看,你惹的事,现?在找上门来了。” “总有这一遭的。” 逄星洲对他笑笑,掀开帐篷帘,直接跟上了传信兵,一副真打算直接送上门的架势。巫庚眉头?皱纹更深,一时间?既想?给找茬的庞吏直接药倒,又想?给前面那?个金发傻大个一锤子。 无?论他怎么想? ,作为同样被派来支援的勇者一派的人,也作为朋友,他最终臭着脸追了过去。 不出意料,专程叫他们过去的庞吏,以? “未能在后方尽忠职守”为由,在其他将领面前,狠狠骂了一顿逄星洲。哦,顺便也骂了他两句。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庞吏火力集中的对象,只有真正的勇者大人——逄星洲一个。 第32章 逄星洲对那?些子虚乌有的硬生生扣到头?上的罪名,没有反驳,沉默着听完了。 直到巫庚以?为他打算就这么保持柔弱可欺的形象到最后时,金发骑士忽然开口了。 “庞将军对我的建议我已经明白了。但我也有想?要?问你的事——今日攻城陷入不利,为何迟迟不让我上前线?” 这是合理的质疑,恐怕除了下命令的庞吏,其他人心底都有这样的疑问。按照纯粹的实力对比,有勇者在的帝国军一方,拖了两天都没能攻下加卡托兰的一座小城,说出去简直笑掉大牙。 “砰!”桌面震了一震,沙盘上的细小沙砾跳了起来。 庞吏瞪向逄星洲,“你居然还?问得出口,原因是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因为你这个将军好大喜功,忌惮勇者。巫庚闭着嘴,到底没把?这能打破双方勉强维持的平衡的话说出来。 金发骑士神色平静,双手放在大腿上,坐姿端正得像一尊雕塑,“我确实不清楚,还?望指教。” “是吗?你不知道?。”庞吏冷笑一声,缓缓坐回了靠背,“听闻我们的勇者大人以?才思敏捷扬名,没想?到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显得无?知得很。你在出战前一天无?故失踪,弃整个大军于不顾,后又突然出现?,引导士兵放弃攻城,拖延攻城进度,这两件事,你不会都忘了吧?” 巫庚眉头?夹了起来。事是没错,但这个说法…… “即使你再怎么巧言令色语,扭曲事实,我也并未做出背叛帝国军的事。”逄星洲神色不变,“况且,这件事与你今日指挥失职并无干系。我们今日本可以?赢。” 这个时候脑子倒是好使,知道?转移话题了,巫庚提起的心松了下去。 谁知庞吏突然笑了两声,摇了摇头? ,“看来你的虚名还不少。你都做出了这般背叛的举动,我又怎么敢将你派至前线!谁能保证,你剑下砍杀的,不是我帝国军的士兵!” 说到激动处,他腾的站了起来,虎目圆瞪,怒视着金发骑士。 背叛一词的重量不算轻,尤其又有之前的事实做证据,原本在这场另类审问会上的其他将领,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话里话外,也都在怀疑逄星洲是不是已经叛变,不然正常人,怎么做出开战前跑走的事。 可逄星洲就不是个正常人啊!巫庚倒是想?辩解一句,却清楚,这个时候说是越描越黑。一个不正常的勇者,难道?就比可能会背叛的勇者好到哪里去了吗? “如果我有反心,无?需在这里说这些。”面对如此困境,逄星洲神色平淡,瞥了眼自?己的腰间? 。这再明显不过的一眼谁都看得出来。出入主帅营的将领不必卸除武器,但这次他们过来,却被要?求卸除武器。 逄星洲腰间?原本挂着长剑的地方,此刻是空的。可没人会以?为他看的那?一眼,看的真的是腰间? 。 “大胆!”桌子再次震的厉害,庞吏胸膛一起一伏,脸色都深了不少,“你现?在是要?威胁我?以?你刚刚的话,我现?在就能把?你拿下!” 逄星洲垂下眼眸,似乎是倦怠,又似乎是认命,语气淡淡,“庞将军,不要?绕圈子了。你希望我做什么,来证明我并非'背叛'?” 那?一派过分?闲适的模样,看得庞吏有一瞬间?真想?不管不顾,直接把?这人下大牢。 可他终归记得自?己的目的,“哼,你现?在还?是戴罪之身,能有机会证明还?是看在此前的面子上……” 巫庚忍了又忍,此刻终于忍不住打断,“庞将军不妨直说,别再浪费时间?。无?论做什么,我们还?得做准备,不是吗?” 庞吏阴恻恻地看他一眼,才转向逄星洲,下达了宣判。 “明日,你将独自?对阵加卡托兰——只有你。” “不行!” 巫庚猛地起身,眉头?紧得能夹死文字,“这几天逄星洲本就没有多少休息时间?,还?要?让他独自?上战场,面对加卡托兰的万人军队,这与送死无?异!” “是吗?”庞吏紧紧盯着逄星洲,“传说中勇者一人足以?抵万人,这几日加卡托兰的兵力损失不少,如今恐怕根本凑不齐万数,连这些人都赢不了,勇者的传闻里夸大其词的还?真是……” “好。” 没等庞吏说完,逄星洲突然站起身,目光笔直了过来,“我答应了。” 说完,也不顾其他人,径直走出了主帅营。 直到看见他的背影远去,愣住的巫庚才急忙追了上去,“你都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要?答应这样不合理的要?求,你明明知道?……” “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逄星洲侧头?看他一眼,“庞吏铁了心要?让我付出'代价',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咬下我的一块肉。与其继续掰扯下去,不如直接答应这个要?求。何况,这种程度,并不算难。” 巫庚这下是真想?撬开他脑子了,“既然知道?还?有得谈,你为什么现?在就答应,比起孤身一人去迎战整个军队,难道?还?有更糟糕的事吗?!” 逄星洲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往回走。好一会,才有声音传来。 “有的。” 太多了。 * 又一日的太阳升起。加卡托兰的成员再次筑起了防御阵势,全部?绷紧了神经,等待着来自?敌人猛烈而?恐怖的攻击,正如前两日那?样。 可这一次注定不同。 日光掠过大地,将平原一侧的阴影驱散,露出明亮的色泽。如浪潮般的帝国军已经轰隆隆袭来,来到了数百米外的地方。 他们举着武器、穿着盔甲,目光紧锁面前的小城,风吹过他们的衣摆,战马时不时喷鼻。无?比沉静,又无?比漫长的这一刻,帝国军没有一个人动弹。 “怎么回事?” 加卡托兰的哨塔上,斥候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不动了?奇怪了。” 与此同时,指挥塔上,扮作无?相打扮的乌镶月,也看见了这一幕。他身侧仅有一个颜诡。摩菲·戈尔德不知是讨厌和?无?相一个空间? ,还?是有别的事,没有出现? 。 “难道?是新的炼金药剂需要?的反应时间??也可能是另有援军。还?是说,一种另类的恐吓?” 颜诡拧着眉,对这一幕做出了好几个猜测,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的,没有大着胆子与无?相商量。 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 ,乌镶月听到那?些一个比一个坏的猜测,后背都快湿了。 在加卡托兰一众人的猜测忌惮中,一个人影终于从帝国军的队伍中脱离,骑着马朝他们的方向奔来。 “又是来骂阵的?” 不止颜诡,乌镶月一开始也这么觉得。可他难免觉得奇怪,骂阵是为了引敌方出现? ,现?在有勇者在手的帝国军,完全不必用这样的手段,又何必…… 思绪在炼金镜子照出对方容貌的一瞬间? ,戛然而?止。 金发冰蓝眸,银甲长剑,神色凌然不可侵犯的骑士……怎么想?也不会有别人。 派出这个人不奇怪,毕竟是专门找来的王牌,像昨天那?样一点也不使用才奇怪。 可是…… “为什么只有他?!” 伴随着乌镶月心底的大叫,逄星洲已经来到城门下,挥出了第一剑。 第26章 早在望见敌方身影的那一刻, 加卡托兰的箭兵就已经拉足弓弦,严阵以待。 此刻发现原来是逄星洲,所有人俱是心头一震, 胆怯之意从颤抖的手?指间传递, 连箭矢都不稳了。 “愣着做什么,放箭!” 见势不妙, 下?方加卡托兰的分队队长匆匆看了眼上方的颜诡,没有得到其他的指示, 便咬紧牙关,厉声?喊道。 无论是何敌人,临城便放箭。这?一声?令下? ,尽管恐惧未散,本能也驱使着他们松开了手?指。 破弦之声?齐响,从天而降的箭矢,雨水般落向了一马当先的金发骑士。 如若是普通人,在这?样的攻势下?即使不死,也要?受个重伤。可来者不但骑着马一步不停,还没有带上盾牌抵御,反而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剑——那把昨日才大发神威,一举救下?不少帝国军士兵的,锋利无匹的长剑。 乌镶月看见这?一幕,心头起了些许希翼。他知道勇者既然敢独自?前来,就不会毫无准备。可这?是数千支箭啊!足以将一个人活生生扎成刺猬的数量,即使逄星洲再怎么强大,也会受伤,只要?他受伤,就还有办法…… 心头的计较还未转过一圈, 眼前的场景就惊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只是一把长剑而已,能够挥出的距离有限,能防守的范围有限,作为?近距离武器,对阵远攻的弓箭更是不利。可这?把剑到了逄星洲的手?上,真就变成了无所不能的利器。 第33章 金发骑士挥剑的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残影。剑芒闪烁之间,好像根本没有那么多箭矢冲他袭来,也没有不断从旁而来的冷枪,他骑着马,闲庭信步般越靠越近,每往前几步,身后就留下?一地断裂的箭矢,眼见快到了城门。 “药剂!快!” “你?们下?去阻拦!” 加卡托兰的人不可能坐以待毙。眼见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只有勇者一个人上前,其他帝国军都不知目的地远远观望,颜诡眯了眯眼,瞥了眼一言不发的无相大人,立刻给?出了新命令。 城墙上的人快速动了起来,前两天的作战中,他们都是守在城墙上,等着敌人攻打进来。可这?一回,他们却是主动从城门打开的一条缝出去,带着刀枪剑戟,袭向了勇者!而另一些人则扔出大量药剂,腐蚀、结晶、火焰等等,曾经有用的全部拿了出来,一股脑作为?武器攻向唯一的敌人。 有人试图砍向马蹄,有人试图从侧后进攻,有人跳起来扑杀,还有人用了毒剂、设了陷阱,数十人同时进攻,冲向金发骑士,宛如攻向落单野兽的蚁群,使尽了浑身解数。 可实力的差距终究存在。下?一秒,剑光一闪,谁也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逄星洲身边便落了一地的人。鲜血四溅,他们甚至连倒下?时都没有发出痛呼,竟似是在一无所觉的情况下? ,被斩落在地。 而宛如轻易弹走身上蚂蚁的野兽,金发骑士头也不回,一扬马蹄,便直直朝着城门冲来。 腐蚀不起效果、结晶一触即碎、火焰毫无作用……林林总总的药剂在来袭者身上,一瞬间变成了普通的清水,半点未能牵绊他的脚步。 “快拦住!”颜诡脸色铁青,飞快发出几道指令,连顾忌无相的功夫都没了,望着仅一人就突破了防线的勇者,心中骇然。 这?简直是个怪物!他们真的能够拦住这?样的家伙,守住这?里吗?即使无相大人在,可要?拦住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 他不知道,站在旁边看似气定?神闲的无相大人,心头也盘旋着同样的忌惮。 现在怎么办?乌镶月攥紧拳,目光紧盯无人可挡的逄星洲,觉得呼吸都快不畅了。 帝国军确实按照他的所想的,与逄星洲有了巨大嫌隙,也单独将人派上了战场,可他万万没想到,逄星洲一人的战力如此惊人,前两日能够阻拦住帝国军的防御,在这?个人面前,和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正思忖着,逄星洲再次闯过来袭的箭矢与攻击,面朝城门,猛地挥了下?去。 那一刻,除了逄星洲自?己? ,没人能预见那一击带来了什么。加卡托兰的人只听见了骤然几声?巨响,不过一个错眼,用坚固得根本无法攻开的重铁制作的城门,如划开的豆腐一般,轰隆裂成了几块。 “那是什么……怪物……!” 死一般的寂静中,有人低低发出了不知质问还是感慨的呢喃。 乌镶月心头一紧,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拿起了一旁的指挥旗帜,朝着帝国军的方向挥舞。 事到如今,再犹豫也不行了,只能赌一把了! 此时此刻,全程观望勇者行动的帝国军里,也起了嗡嗡嗡的讨论声? 。 实际上,从勇者出发开始,这?种议论就已经开始了。大部分士兵接触不到上面的事,只知道事实。所以他们知道,逄星洲此前虽然抛下?了他们,但后来赶来救下?不少人。有些人认为这是将功抵过,有些人则觉得逄星洲救恩大于之前的过失,还有人则觉得如果不是逄星洲一开始不见了,他们也不至于伤亡那么多。 在这?些议论里,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帝国军不出动,只派出了一个人逄星洲去攻打。但因着之前留下?的埋怨,他们大多是等着看笑话的。毕竟无论帝国如何宣扬,实际上能与勇者共同战斗的军队不多。 勇者就像是某种国家级武器,一般情况下? ,只和保卫贵族们的皇家军队一起行动。这?回被派到这?里来,还是因为?庞吏第一次作战失败,帝国自?觉丢了面子,才派了这?么个大杀器。 于是在看见逄星洲一路格外轻松地闯入敌阵,甚至切豆腐一般切碎城门,那一瞬间,与大多惊叹的士兵不同,庞吏心头涌起的感情绝不是正面的。 相反,他脸色难看得像是有人当面偷了老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憋屈又愤怒的情绪几乎充斥了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该死的家伙,竟然真的这?么强?这?样下?去,任由一个勇者就攻下?的城池,他带领那么多人却攻不下? ,传到上面去,他还有何颜面,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将军,我?们还要?等下?去吗?”副将突然出声? ,目光似乎从远处刚刚挪开。 “你?想说什么?”庞吏压抑着怒意,冷冷看向他。 副将不为?所动,靠近两步,没有刻意掩盖声?音大小,反而吐字清晰。 “将军将勇者大人独自?派出去,而我?们守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让加卡托兰以为?猛虎在侧,不敢使出全力吗?如今勇者借由我?们给?的机会,已经顺利攻破城门,末将斗胆,此刻是否已经到了该我?等出马,一举拿下?马挪河城的时候了?” 短短几句话,就将庞吏出于私心才派出勇者的行为? ,化为?了考虑全局的计谋,甚至还给?出了台阶,有了足够的行动理由。 庞吏瞥了眼这?位平时不多话的副将,眼底欣赏一闪而过。他立刻一转马身,面向众人宣布,“没错!现在到了我?们反攻的时候了!如今城门已破,加卡托兰一众贼子不过是待宰羔羊!众将士听令,出发,攻城!” “是!” 震天响的回应中,唯有隐没在一众兴奋的士兵后方的巫庚眼神讥诮。 于是以人海战术,将勇者拖在城门口,死撑着没有让他进城的加卡托兰人,很快得到了另一则噩耗。 “帝国军打过来了!” 不少人乍一听说这?个消息还反应不过来,直到地面被数千铁骑踩踏而发出的震动,从脚底一路往上,让他们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才理解了这?一现状。 连城门被破都没有露出的绝望之色,出现在了加卡托兰成员的脸色。 人总是会抱有侥幸心理。面对独自?一人的勇者,尽管他个人的武勇强大,既能轻易破了他们的攻势,还能势如破竹,切碎城门,可再怎么说,也只有一个人。 加卡托兰还有近万人。万人对一人,就是堆人命,也能把人耗死。事实上,从勇者迟迟未能进入城内的状况来看,他们用命去拖的战术很明显是成功的。甚至还有人想,只要?再拖久一点,说不定?就能杀了勇者,赢下?这?一仗了。 可谁知道,之前一直按兵不动的帝国军,居然这?个时候攻打了过来!明明连勇者被围攻成那样都没有动弹一下? ,加卡托兰不少人真以为?他们是打算与昨日相反,今日只派出勇者。 更多人明白帝国军不可能一直不动,却也侥幸地希望,帝国军或许会冷眼旁观。如今这?份侥幸被打破,心态上不亚于从高处坠落,一时不少人都有了逃走的想法。 “无相大人……” 颜诡立于指挥塔上,望着滚滚而来的蓝色军团,呼吸都沉重了几分,他猜测或许无相还有什么办法,按照常理来说,他只需要?等一等,事情就会发生转机。以前无相带着他们一起攻城的时候,都是如此。 可这?一次,他没有那样平静的耐心了。 从一个月前,再次看见无相开始,他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总是会觉得,无相的行事风格和态度变了不少。这?种变化不起眼,毕竟无相真正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除了刻板的黑袍和声?音,几乎没有留下?特征,而且上次那场极为?成功的伏击战,再次证明了无相的实力。 硬要?说的话,其实是找不出什么证据的。可人之所以是人,大概就是因为? ,有时候会愿意相信一些毫无证据的无端猜测。 比如,此刻他认为? ,这?个无相与以往不同。 所以他问了。 “您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前有勇者,后有军队,您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们获得胜利? 在颜诡不指望得到回答的心情中,黑袍男人倏忽转身,指了指奔袭而来的帝国军。 “看那。” 惊讶之中,颜诡皱着眉,碧色的狐狸眼怎么也没能看出什么异常,“抱歉,我?不懂您的意思……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太不利了,如果帝国军和勇者一起攻打,恐怕我?们马上……” 最后几个字太过艰涩,黏在了喉咙之中,吐不出来。 可无相却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 军队整体?行进的速度有差异,但此刻,跑在最前方的、最快速的那几人,已经和勇者汇合。 第34章 “那不是帝国军。”无相的声?音里,似乎多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轻微的颤抖,仿佛极力压制的情绪到达顶点的时候,残留出的那一点颤抖,“那是……” 逄星洲周围原本密不透风的进攻顿时破开,后方被赶来的帝国军骑士牢牢守住。加卡托兰的进攻陷入僵局。 就在逄星洲心神略微松弛的这?一瞬间,“噗嗤”,一柄来自?背后的刀刃,穿透了他的胸膛。 金发骑士愣住的神色里,加卡托兰人惊讶的表情中。 指挥塔上,从始至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无相大人,对七星之一的谋略家,轻描淡写。 “那是我?刺向勇者的刀。” 第27章 成功了?吗? 乌镶月不确定。这个?计划很有风险, 做的不好,不仅会暴露出加卡托兰好不容易安插进帝国军的暗线,还可能前功尽弃。 机会只有那么一次,失败了?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马挪河城会被攻破,加卡托兰会完蛋,他会成为阶下囚然后死掉。 可什么都不做,照样会迎来?这样的结局,所以他赌了?这一把,策划了?这样一件事。 加卡托兰的人被勇者?防备,不能攻破逄星洲的防线, 大概也伤不了?他。 唯一能够接近勇者? ,不被他防备的,只有帝国军的人。加卡托兰的暗线还没有爬上那么高的位置,很难直接与?勇者?同行。再加上,作为暗线,需要的是?暗处运作,武力值不足以干掉勇者? ,即使是?偷袭,直接出手?也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所以乌镶月才刻意去挑衅了?庞吏,又借用帝国军的舆论,让勇者?在帝国军内部饱受非议, 为的就是?引出对?勇者?的不满。不满这种东西, 有时候会变成想要追逐的嫉妒,有时候则会变成想要直接消除的恶意。 见识过勇者?的实力之后,意识到这一仗如果再不行动就会被夺取掉所有功劳之后,不满就会更加偏向于消除的恶意。来?打这一仗的帝国军,谁不是?冲着功勋来?的? 恶意驱使, 加上言语催动,会让潜藏的极端想法生长起来? 。人和有了? ,还需要地?利,破开的加卡托兰城门、被围攻的勇者? ,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偷袭的场合。毕竟乍看之下,这样的场景,即使不需要勇者? ,帝国军的万人军队也能轻易攻下这里? 。 剩下的,他也不敢直接交给敌人的品性,期待敌人会在这个?时候对?己方攻城大将出手? ,所以这次围攻勇者?的人武器上都浸泡了?药剂。 毒药不会起作用,后方有个?巫庚在,毒药没有意义? 。因此,这种药剂只会产生一点兴奋剂的效果,能够在一瞬间放大心底的欲望。 这药剂对?心志坚定的逄星洲不起作用,也不太会在巫庚防御的范围内,为了?上战场,不少士兵会主动服下兴奋药剂。从一开始,这药剂就不是?为了?勇者? 。当支援勇者?的人前来? ,这药剂才会发挥最大的效果。 而?此刻……乌镶月望见被从城门赶出来?的帝国军,就明白,如他所想,药剂发挥作用了? 。 捂着胸口的逄星洲也在往后撤,头盔挡住了?他大半神?色,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但看挥剑的动作,明显不如之前灵活了? 。虽说如此,那一下也中了?胸口,没有当场倒地? ,反而?稳稳撤出来?了? ,这种体力,真是?怪物了? 。 乌镶月暗叹一声,按了?按胸口。 他中的那一下,可是?让他差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昨日为了?不暴露身份,都是?自己脱了?长袍去找军医处理的,幸好昨天中箭的人不少,也没人察觉他与?无相的关系。但疼痛感却难以消除,直到现在,他说话都会牵扯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只能尽量减少说话的字数。 颜诡看着这短短时间发生的突变,心头涌起了?惊涛骇浪。 他将所知的种种串联起来? ,大致看出了?无相的计划全貌。与?以往无相行事时那种莫名其妙、仿佛神?明落子的感觉不同,这次无相居然像个?普通人一样编排了?这个?计划。 这一点让他惊讶,不止是?惊讶其居然会以身为诱饵,挑衅帝国军也要达到目的,更是?惊讶,这种孤掷一注的做法,居然是?那个?无相会做的? 可比起这个? ,现在该讨论的是?别的事。 “无相大人,即使逄星洲受伤,我们的城门也被强行打开了?,而?庞吏也不是?个?能轻易打发的角色。”他严肃了?声音,“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果可以的话,乌镶月很想回?答他,鬼知道啊!他就是?个?小喽啰,懂个?偷袭和离间就不错了? ,哪里?知道那么多。 但没有如果。他只能怀着些许的忐忑,将自己的简陋筹谋说出,“拖。” “好……嗯?”似曾相识的一个?字,让谋略家先生愣了?一下。 与?昨日相似的一幕再次发生。 充分贯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战术,加卡托兰这一方自从勇者?被迫从战场撤出后,开始用各种方法拦住帝国军的前进。他们留下一部分人在城门,另一些冲出去迎战。 多亏了?勇者?被偷袭的那一下,还没到城门,帝国军内部就出现了?不小的混乱,不少人一边防备着自己人,一边和加卡托兰的人打,精力被分散不说,效率大大下降,原本能打赢的局面,也没法打赢。 更何况加卡托兰这边根本不是冲着打赢去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消耗体力。双方心态截然不同,造成的结果也不同。 庞吏从未觉得这一仗打得如此恶心。是?的,恶心。 他原以为,讨人厌的勇者?离开后,他总能一展风采,将这座久攻不下的小城池拿下了? 。 可谁知道加卡托兰那边根本不是?来?好好打的,城门那块防守严密,盾兵成排不让靠近,想要强行突破吧,还没靠近,远处的枪手?和弓箭手? ,一会偷袭一下,一会放个?冷箭,还有大量不要命的人围过来?试图砍他马蹄,他一回?击就跑,还用炼金药剂想方设法拦路,毫不恋战,竟然真把他们缠住了? 。 烦躁得要命的心情,在发现战场上又多出了?一个?金发骑士的身影时,达到了?顶峰。 “这个?时候,勇者?大人不好好在后方休息,上来?逞能的话,可是?很容易死的。” 庞吏驱马与?其擦肩而?过,话语里?不由?得就带上了?嘲讽。 什么勇者? ,还不是灰溜溜被打回来了。 逄星洲的面容隐藏在头盔之下,看不清表情,但语气?依旧平静,除了?略带沙哑,看不出受伤,“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庞吏牙齿磨得咯吱响,明明是?要抢他的功劳,受伤了?也不安分,非得上来?彰显自己的能力。 “是?吗?”他皮笑肉不笑,“那希望你能好、好、尽、责了?。”说着,他一刀斩断了?袭来?的箭矢,腿一踢,神?色阴沉地?朝着城门再次冲了?过去。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将这一切拱手?让出! 对?于陷入颤抖的帝国军一方来?说,勇者?的到来?是?好事,但对?好不容易才拖住帝国军的加卡托兰来?说,这就是?天大的坏事了? 。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恐怕是?巫庚的功劳,也是?勇者?的意志。” 颜诡脸色难看,望向如今乱糟糟的沙盘,“还是?人数不够,如果……不对?,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无相大人,现在已经拖不下去了?,我们或许该换别的办法。” 拖不下去了?吗?乌镶月垂眸,心底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还能拖住。” “什么?” 黑袍男人不答,径自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把弓箭,对?准了?正奋力前进的庞吏。 “你要做什么?!”谋略家先生瞪大了?眼。 一箭飞出,速度极快,却在抵达终点之前,被一刀斩断。 庞吏猛然抬头,与?站在指挥塔内高高在上的无相对?视一眼,眼底燃烧起了?凶光。 “无——相——!”前一日的仇,他可还没忘记!庞吏当即调转方向。 见状,黑袍男人放下弓箭,拿起了?墙上的刀刃,走向门口。 “这里?交给你了?。” “等等,你要做什么!” “去拖住他。”无相的语气?平淡,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理由? 。 可哪里?有最重要的主帅出去当诱饵的道理!上次已经够让人意外,这次他居然还要再来? ! “你……” 事到如今,颜诡是?真的不明白了? ,他还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无相。至少在其他七星之中,除了?那位暗杀者? ,也只有他接触无相的时间算得上最长,结果最近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了? ,无相每次做出的选择,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第35章 干涩的嗓音中,他不由?得发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老实说,颜诡不觉得这座城对?无相有多重要。不止这座城,他甚至感觉,大部分人都对?无相不重要。这个?加卡托兰传颂的反叛者? 、领导者? ,其实除了?自己的势力本身,是?不在乎其他东西的。 七星不重要、城市不重要、人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加卡托兰,而?加卡托兰只不过是?依附无相而?诞生的组织,没有无相,这个?组织没有凝聚的根,也没有其意义? ,被各种方式招揽来?的人,从最底层的成员,到最上层的七星,都是?可以更换的。 唯有无相是?加卡托兰的核心。 这不是?加卡托兰所有人的想法,但从无相以往的言行举止以及其对?加卡托兰的牢牢把控之中,不难看出这点。 可如今,视自己为最重要的无相,居然做要为了?这个?城市,为了?加卡托兰,让自己当诱饵?这实在让人惊悚,如果只是?一次,还可以说是?心血来?潮,何况那个?时候勇者?没有上战场,他们未必会输。 现在不一样。在极有可能输的状况下成为诱饵,与?主动送死有什么区别? 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简直堪比一条毒蛇忽然变异,牙齿拔光,成了?无毒蛇。 在近乎玄幻的想法里? ,那条无毒蛇回?答道。 “为了?赢。” 颜诡心里?忽然踏实了?一点。 “明白了?。”是?了? ,无相也是?个?为了?赢而?不择手?段的人,为了?赢过帝国军这么做也不是?全无可能,可是? …… 他忍不住又问,“您相信……我?” 这也是?一个?奇怪的点,将之后的事交给他,这可不像是?无相会说的话。 这回?对?方没有回?答,只带着刀继续往下走,背影沉寂得一如既往,下方有风吹来? ,于是?高瘦男人的黑袍一角扬起,如云般滚动。 颜诡看过这一幕很多次,连对?方袍角扬起的弧度都熟悉得能勾勒出来? ,太过常见,他从未觉得有什么值得记住的。 可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想记住了? 。 “……望您武运昌隆,无相大人。” 第28章 乌镶月其实一点也不想上战场。 作为小喽啰的时候,他每次都是躲在城内,负责后?勤工作的那一批。作为无相的时候,他也第一时间否决了?会将自己派上战场的计划。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怕死。 不想死、不愿意死,也不甘心死。这是他逃离战场的理由,如?今,却也成了?他拎着刀,站在战场上的理由。 人生可真是奇妙。奇妙到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基于同?样的理由,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选择。 乌镶月骑着马,看着一脸怒意朝着他冲过来的庞吏,这么想完又觉得挺像是临终遗言,讨厌得很。 铛铛铛——! 刀刃相撞的声音,刺得耳膜微微疼。反震的力度,充分?说明了?对手的不容小觑。 周围的人眼见双方的领袖人物打了?起来, 都退开场地,让出了?空间。唯有?又陷入缠斗还?分?心救人的逄星洲,脸上闪过了?一抹忧色。 “就?这点力气吗,你不如?回家?喝奶去吧!”粗犷的男人哈哈大笑,再次挥砍的力度半分?不弱,角度也极为刁钻,明显是冲着要命来的。 庞吏是个难缠的对手。乌镶月在短兵相接后? , 能?够断定这一点。 “既如?此,你怎么还?把重伤的勇者叫了?过来,在加卡托兰,怎么也不会叫重伤者再度上场了?。” 似乎精准踩到了?对方的雷区,刚一说完,他就?被迫接下了?突然加重力道的数十下攻击。 反击不难,前提是身体无恙。每一下反击都牵扯到胸前的伤,刺痛影响了?攻击的速度,破绽也越露越多,很快从?表面的势均力敌,落到了?下风。 这会子乌镶月倒是有?点埋怨当时没能?再穿一层防御背甲了? 。 “哈,堂堂无相,也不过如?此,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吗!” 作为对手,庞吏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轻蔑的同?时,却没有?一丝放水的意思,长刀挥砍的速度愈发快了? ,快得乌镶月想要去挡,都有?几刀反应不及,只能?靠着战马相撞,减少对方的冲势。 “哼,我看你往哪里躲!”庞吏冷哼一声,长刀再度追了?过来。 乌镶月喘着气,勉力挡下这一击,持久战对他不利,其实他不该来拖的。选一个实力相近的人会更好。可是经过上次,庞吏怕是恨极了?逄星洲,也恨极了?无相。逄星洲是帝国?军的人,庞吏还?不敢公开出手,尤其是逄星洲刚刚被人偷袭。 所以战场上唯一能?牵制住庞吏的,是无相。所以,他在这里。 嗤——! 直砍脖颈的一击,乌镶月满头是汗,喘着粗气,胸口没有?愈合的疼痛愈加明显。这一击也不过拦住了?一半,让它砍到了?肩膀上。鲜红的颜色在黑袍上并不显眼,却瞒不住对手。 “今日,我让你也好好尝尝我曾受过的屈辱!”庞吏哈哈大笑,眼神一厉,接连不断的刀刃朝着乌镶月扑了?过来。 数十斤的长刀,一般人连拎起都需要极大的力气,被庞吏挥舞在手上,却像是普通的纸片,随意又随性,完全是指哪打哪,没有?一丝滞涩。 相较之下,乌镶月躲闪的动作越发笨拙,能?挡住的刀刃也越发少,不一会的功夫,除了?要害部位,他几乎全身挂彩。即使黑袍不显色,其他人也能?察觉,他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 “无相大人!” 加卡托兰的成员想要跑来支援,却根本没法靠近。庞吏将长刀挥舞得虎虎生风,来一个就?砍一个,不留一丝余地。 望见这一幕的颜诡手指掐紧,眉头紧皱,几次想要张口又压制住了? 。 乌镶月胸膛距离起伏,呼吸之间都觉出了?铁锈味。他不知?道那是来自喉咙里的,还?是因为全身渗血的伤口。唯一能?庆幸的是,他感觉到的还?是热,而不是冷。 快死的时候,人才?会觉得冷。 可是,再这样下去,或许他真要觉得冷了? 。他喘了?口气,眼前又是一刀,恰好这一刀朝着他的胳膊,是个要剁下来的走势,不知?道庞吏想了?什么,这一击明显并不致命。 于是,乌镶月想,那就?交换一次吧。 来势汹汹的刀刃割裂布匹,断裂经络,切开血肉。 鲜血四溅,庞吏的眼底染上兴奋之色,能?够折磨仇敌的快感升起,他咧嘴狂笑,“看我把你做成人彘,拖在马后?,你还?能?不能?高高在上……” 话音未落,一柄银亮的小刀,刺入了他的胸口。 什么? ! 庞吏闷哼一声,不可思议地低头,怎么可能? ?明明他已经砍到了? ,而且这把刀是哪里来的,之前根本没有?看见,这样的东西只能?用一次,难道无相一直在等他松懈,等他得意的这一瞬间? ! “呼哈,呼哈……” 黑袍男人的喘息艰难得像是快死了? ,被长刀砍中的胳膊血流不止,可他还?是稳稳地将这一刀送入了?庞吏的心口。 “你……”心机深沉的小人!庞吏怒意升腾,手中想要再度用力,嘴角却溢出血来,他才?从?意识到不对,“这……有毒。” 乌镶月懒得和他解释这种必杀技涂毒的必要性,忍着痛意,驱马一撞,这粗犷的大汉就?往后?倒去。 干掉帝国?军的一员大将,能?极大削弱对方的实力吧。 这种关?头,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这个,反应过来后? ,他又觉得有?点好笑。居然会想到这个,明明胸口和?肩膀都痛死了? ,也不知?道肩膀断了?没有? ,感觉上还?行,但再乱来……恐怕不是休息一下就?能?解决的了? ,总之,拖住的使命超额完成,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了? 。 没等这份松快到达眼底,眼前一缕金色就?止住了?他所有?庆幸的心思。 乌镶月浑身僵硬地看着来者。 金发冰蓝眼眸,头盔不知?道是之前战斗时掉落了? ,还?是单纯忘记带了? ,完全露出了?那张忧郁俊美的脸。一身银色盔甲,却不复之前见过的整洁,斑驳的血迹与药剂腐蚀的痕迹,烙印成战场的气息。没有?骑着马,仅仅步行而来,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此刻接住倒下的庞吏的手,也稳得不像战斗了?一天的人。 ——逄星洲。 “你……”乌镶月没有?想过再次正面迎上这个人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场景。他咽了?口口水,滋润了?干涩到透出血腥气的喉咙,却没有?吐出再多的字句。 可意外总是如?此,向来不会完全让人做好准备。 第36章 “逄星洲!”指挥塔上,颜诡再也坐不住,腾的站了?起来。 他比沉浸在战斗中的乌镶月看到的更广,也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乌镶月来说,逄星洲是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可颜诡清楚,对方是一开始就?冲着无相去的! 从?无相出现,与庞吏缠斗开始。原本被加卡托兰士兵困住的逄星洲,就?不断向这个方向逼近。仿佛早就?知?道庞吏对上无相会遭遇不测,甩开了?无数阻拦的敌人,恰好在庞吏倒下的这一刻,赶到了? 。 因为太过恰好,颜诡甚至都怀疑了?一瞬间,逄星洲是不是故意等着这一刻才?到,等着庞吏快死了?的这一刻。 可这样的念头仅仅出现一瞬,毕竟这可不是那些报复心重的普通人,这是圣铭教钦点的勇者,是一言一行都符合骑士标准的男人,此前还?为了?救乌镶月假扮的少年,独身前往危险未知?的森林,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恶意与私心? 抛弃这点念头,他远远看着似乎陷入对峙的两人,心不由得悬了?起来,“无相大人……” “一会儿不见,你怎么对那位情?深义?重起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没有?引得颜诡回头,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无相大人身上,语气平静,“无相大人若是死了?,加卡托兰群龙无首,根本无法迎战帝国?。摩菲·戈尔德,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一点。” “你倒是对无相大人信心十足。” 摩菲·戈尔德凑了?过来,瞥了?眼战场,“无相大人成功杀死了?庞吏,帝国?军已经少了?一个主帅。如?果还?能?再杀死一个勇者,这场战役就?能?赢了?。对勇者来说,杀了?我们的无相大人,帝国?军就?会赢了?。本该是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可惜,看刚刚的架势,无相大人力有?不逮,面对实力仍然强劲的勇者,或许我们该考虑的是,该怎么及时把人救回来。” 他明明没有?在指挥塔上,却一出现就?将情?形弄清楚了?七七/八八。 颜诡没有?反驳,眉头皱得更紧了? 。 两人的担忧,乌镶月暂且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回恐怕是真的要完蛋了? 。 逄星洲将手贴在庞吏的脖颈等了?两秒,垂下眼眸,将其放在了?庞吏的马上,轻轻拍了?两下,让马匹带着对方离开,才?转头看向原地不动的黑袍男人,吐出了?一句似是肯定又略带好奇的话。 “你就?是无相。” 遇见庞吏,至少对手还?在人类的范畴里,他还?有?能?够打一打,搏一搏的能?力。遇见逄星洲,他能?回忆起来的,全是对方不费吹灰之力突破箭雨,切豆腐一样切开城门?的场景。 这样的对手,遇上就?是个死。 他所能?做的,理应是第一时间逃走,寻求生机。 可面对逄星洲的问话,面对无相这个身份,乌镶月鬼使神差地,回答了? 。 “嗯。” 说完,他才?惊悚地想给自己来一下。是不是刚刚被庞吏打傻了? ,怎么这个时候还?回答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该跑啊! “那就?好。”逄星洲像是确认了?什么,抽出长剑,平静无波地望向他。 这举动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乌镶月喉头一梗,全身僵硬,刀都握不好,脑子里自动出现了?大量自己被切豆腐一样切开的画面。 不,不行!他不能?就?这么和?逄星洲打起来,要、要拖延,对,拖延时间! 他绞尽脑汁想话题,想要像之前挑动庞吏的神经,让其不由自主失控一样,吸引逄星洲的注意力。可是他和?逄星洲不熟,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话题,硬要说的话…… 灵光一现,他脱口而出,“你……认识阿月吗?” 不对,怎么不打自招了? ?堂堂无相大人,不可能?会知?道一个小喽啰的名字,既然他在这个时候说起阿月,不就?证明阿月的身份根本不简单吗! 果然,这话一出,逄星洲一直毫无波动的神色变了?一下,他甚至没有?如?想象中一样,直接冲上来把乌镶月切成左一块右一块,反而继续这个毫无意义?的对话。 “阿月是加卡托兰的人,是吗?” “……是与不是对你有?区别吗?” 乌镶月没想到对方还?专门?问了?这个。他暗自打量四周,惊喜地发现,有?几个加卡托兰的成员慢慢靠了?过来,似乎打算里应外合偷袭一波。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专门?给他创造的生路。如?果颜诡还?在上面筹谋的话,很有?可能?不会放任他就?这么死在勇者手下。 所以现在他要做的,果然还?是拖住逄星洲,再没有?营养的话题,只要能?够拖延时间,都能?创造生存的机会。 逄星洲沉默了?一会,又说,“阿月现在在哪里?” 还?真沿着这个话题聊起来了? ? 乌镶月有?点奇怪,但嘴上没停,“你为什么想见他,他和?你没相处多久,也没有?任何关?系吧。” “他不在这座城里,对吗?”又一个奇怪的问题,怎么这些问题毫不相干,而且对方一个问题都没有?回复。 乌镶月沉默下来,总觉得对方有?点古怪。 “我知?道了?。”逄星洲却像是自顾自确认了?什么,原本放下些许的长剑,再度举了?起来。 不好!他睁大眼,刚要转身。 下一秒,锋利的剑刃已经刺到了?眼前,不偏不倚,向下一划,就?是人头落地! 那一瞬间乌镶月心跳都要停了? ,别说抵挡,他根本没有?抬刀的时间,这一剑来的速度太快,太利,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满是清凌凌的杀意。 会死!会死!会死的! 无数念头好像在脑中打转,又好像脑中一片空白,致命的血光中,他没有?一丝一毫力量,只能?捕捉最后?一丝极限的生机,脚下一歪向后?倒去。 这是无用的缓兵之计。倒向后?方带来的破绽与空隙,放在任何一个敌人面前,都是致命的。即使躲过了?第一下攻击,也会因为改换的姿势无力抵抗第二下。 于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第二剑紧跟着到来了? 。 乌镶月眼睁睁看着争取来的生机迅速熄灭,嗓子发紧,浑身发冷,对上那双过分?平静的冰蓝色眼眸,极度的惊恐中,他什么也顾不得,惊声喊道。 “是我!” 并非炼金器具遮掩的低沉的无情?绪起伏的男声,而是清亮的带着明显情?绪的少年嗓音。 相比之下,前者明显更具有?威慑力,更有?交谈的价值,更被整个加卡托兰尊敬。后?者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也鲜少有?人在意。 可那如?一泓银霜的剑,无人可挡、无人能?拦的剑,却在这样声音前——停了?下来。 “阿月……” 剑的主人望着他,冰蓝色的眼眸映出他狼狈至极的身影,似乎是一种快速的、认真的打量。 乌镶月还?处在惊魂未定的情?绪中,对方就?已经确认了?什么,稳稳地将前一秒还?欲取人性命的剑收了?回去,然后?朝着他,扬起了?一个平和?的笑容。 “原来你在这里。” 乌镶月浑身一颤。他实在搞不清楚逄星洲的脑回路,起码他不会因为敌人是自己救过的少年,就?停下杀手。尽管他因此获利,可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对方还?会做出怎样的行动。 而且他还?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假扮无相的事。虽说可以用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pwt.html target=_blank >替身糊弄过去,但谁知?道这人信不信? ! “……嗯。”乱七八糟的思索中,他也不敢不回复。 逄星洲似乎没有?看出他的瑟缩,又似乎是不在意,他望着倒在地上的人,温和?地张开了?嘴。 来了? !乌镶月浑身紧绷,等着被兴师问罪,或者严刑拷打。 视死如?归的心情?里,他听见对方说。 “你现在看上去需要帮助,需要我帮你吗?” 第29章 这话听着太熟悉了。 熟悉得?像是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早上, 乌镶月假装受伤罹难的?少年,偶遇了据说绝不会无视求援的?勇者。 可现在并非那个?平和的?早晨,他们之间也从来都不是求援者与救援者那么简单的?关系。 “你……什么意思?” 说话间, 乌镶月咬牙往后跳了一步, 忽视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重新站稳了, 又举起刀对准勇者。 逄星洲似乎不在意他的?小动作,神?色温和地重复了一遍。 “阿月, 你现在需要我的?帮助,对吗?” 对个?鬼!这是差点把他杀了的?人?该说的?话吗? 乌镶月满肚子牢骚, 却不敢在寒光四射的?长剑面?前说出?口。他暗自瞥了眼周围,之前见到?的?那几个?加卡托兰成?员距离还远,不知道是投鼠忌器,还是仍在观察情况、等待时机。 第37章 “你是帝国的?勇者,我是加卡托兰的?无相……你要怎么帮我?”总之,先顺着聊。 “你不是无相。” 对方笃定至极的?一句话,简直吓得?乌镶月魂都要飞了。 “你胡说什么!”黑发少年几乎色厉内荏地反驳, “我当然是……”他又看了眼不远处虎视眈眈的?加卡托兰成?员,声音压低,“我当然是无相!” “你不是。” “我都说了我……” 慌乱又急切的?话语,止于一瞬间逼近的?剑锋。寒光泠泠的?剑刃贴近脖颈,乌镶月甚至没看清对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就再次失去了反抗的?空间。 这个?人?的?实力数倍于他,他根本不可能正面?赢过对方。意识到?这一点,除了挫败感,还产生了一点没能当场逃跑的?后悔。 旁边的?加卡托兰成?员见己方首领再度落入陷阱,似乎躁动一瞬, 又很快安静下来。 “你是被迫担下这个?身份的?,对吧?” 伴随这样恐怖行径的? ,是金发骑士口吻不变的?问话。 乌镶月心下一跳,目光艰难地从脖颈侧的?剑上移开,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 从初遇到?现在,他对这双眼睛的?印象一直在变。最开始他觉得?像是天空,过分?包容的?柔和。后来战场上差点被杀死的?时候,又觉得?是透着寒意的?冰冷。而现在,他在这奇怪的? 、不合时宜的?对话中,似乎剥开了逄星洲温和或凌厉的?表象,隐约望见了些许怪异的? 、扭曲的?真实。 “……是。” “可怜的?阿月。”勇者垂下眼眸看他,手中的?剑也再度收回,仿佛刚刚所做的?事不过是个?无谓的?玩笑。 但对乌镶月来说,这毫无意义,他已?经明白?了,只要对方手上有剑,随时能够夺走他的?性命,不过是想不想的?问题。 “你……” “那么,跟我走吧,阿月。” 没等他继续虚与委蛇,逄星洲突然提议道。边说,他还边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把人?直接拉到?身边来。 “不行!”乌镶月吓了一跳,噔噔噔退了好几步。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逻辑?这可是战场!他现在可是无相大人? ,是帝国军要干掉的?最大敌人? !傻子才会主动自投罗网,答应这种要求。 “为什么不?”提议者仿佛不能理解,又说,“你在担心庞吏的?事吗?不必害怕,他还剩一口气,巫庚会救下他。你是被迫做下这些错事的?,你还有改正这些的?机会,不必担心,我会帮你的?。” 虽然这个?场景下很怪,但乌镶月确实联想起了逄星洲与圣铭教的?关系。圣铭教之所以?选逄星洲当勇者,是因为对方普照大地的?圣光吗?连差点杀死己方将领的?人?都帮?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帮我?”他实在忍不住了。 逄星洲眸光一动,微微扬起嘴角,竟然露出?一个?笑容来。容貌俊美的?骑士,眉宇舒展地微笑,即使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也带了一份独立于世?的?清澈美丽。 “我答应过……”他轻声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帮助你。” 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话语,在重逢时被提起,实在是动人?至极,听到?旁人?耳朵里,或许会心生感动。可乌镶月却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不断冒出? 。如?果不是打不过,他这个?时候都要忍不住拔刀砍过去了。 哪有什么不求回报的?帮助?这人?到?底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 但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从脑海中划过。 没等他细想,从四面?八方突然扑上来的?加卡托兰成员打断了对峙,“无相大人?,快走!这里交给我们!” 终于来了!他一个?激灵,顾不及其他人?的?战斗情况,转身上马,迅速朝着城门方向?跑。只要回去,就还有机会活! 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跑了一分?钟,背后感受到的可怕气息越来越重,像是某些存在感强到?无法忽视的?庞然大物,发出了恐怖的信号。浑身的汗毛直竖,他回头?看了一眼。 刀光剑影之间,站在原地的?金发骑士,完全没有身陷险境的?窘态,闪转腾挪之中,自有一派举重若轻的?气度。相比之下,围攻的?加卡托兰成?员俱是遍体鳞伤、气喘如?牛,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太糟了。乌镶月心情复杂,唇瓣抿紧,浑身的?伤开始作痛。 仿佛心有所感,逄星洲抬起头? ,目光平静,似乎穿过眼前的焦灼的战场,直直抓住了正在逃跑的?他。 随后,勇者大人嘴唇张合了一下,像是说了什么。 乌镶月瞪大了眼。 明明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没有炼金器具,根本传递不了话语,可他却听懂了。 那一句堪比噩梦的?话语。 ——“我会来找你的?。” 战马的?颠簸感,总让人?联想到?波浪拍打的?孤舟。鼻尖萦绕的?血腥气,分?不清是从身上,还是从地上散发。互相砍杀的?士兵,黑蓝的?颜色都染上血红。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砌多了,便如?石头?般寻常。 这片争执不休的?土地上,无数杀伐的?声音中,一个?黑袍男人?伏在马上,像是乘坐在巨浪上的?孤舟,飘摇着往回,距离缠斗的? 、血腥的?中心越来越远……似要将这引其而起的?世?界整个?抛下。 颜诡面?无表情俯视战场,抿紧了唇瓣。 “无相大人?总算快回来了。”旁边吊儿郎当的?红发青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这可不容易。你怎么还一副死人?脸?” “……没什么。” 颜诡闭了闭眼,也说不清此刻萦绕心头?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明明无相大人?能够如?他所愿,平安回来,是一件好事。可是……可是什么呢?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回忆里张扬的?袍角一闪而过,那位大人?向?来如?此,这次突然这般行事已?经足够出?乎意料,他还在……期待什么? 再睁开眼时,谋略家?先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状态,转身对下属吩咐,“准备开城门,迎接……” “哎呀,真是不巧。” 摩菲·戈尔德突然咋呼一声,“看上去你的?准备得?再迟一点了。” 什么?颜诡动作一顿,下意识循着最在意的?那个?身影看去。 不知何?时,原本笔直朝着城门而来的?黑袍男人? ,竟然骑着马,调转方向? ,再度冲向?了逃离不久的?金发骑士! “他这是要做什么?!” 颜诡简直难以?理解,不仅是因对方的?行为,也因自己这一刻心底升起的?情绪,他搭在窗沿上的?手握出?了青筋,“这根本是……” “自寻死路啊。”红发青年幽幽叹气,补上了后话。 这是自寻死路。在两侧模糊的?景色里,乌镶月骑着马,望见越来越近的?金发骑士,望见以?及那些苦力支撑的?加卡托兰成?员脸上惊愕的?表情,脑海中给出?了清晰的?结论。 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当时到?底是什么因素,决定他会这么做。更不确定,如?果再来一次,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冲向?城门的?一瞬,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催促着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逃、逃、逃,他总是想逃,总是在逃,总以?为能够逃。 逃走有什么意义?仗打不完,迟早会死。 还不如? ……放手一搏! 疾驰的?战马逼近,灰尘四起,加卡托兰成?员连忙扑闪,滚落两侧。 只有金发骑士原地不动,在笼罩的?阴影中,似有所觉,与马上的?黑袍人?对视。冰蓝色的?眼眸里映出?一个?骤然跃下的?身影,刀光如?线,从天而落,逄星洲不自觉翘起了嘴角。 “你回来了。” 剑光一闪,他斩断对方的?刀刃,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轻巧将掉落的?人?抱在了怀里。 一系列动作自然到?好像本该如?此,流畅得?不可思议。 但对方毫不领情,挣开怀抱,急急退了几步,站定对面? 。 用黑袍遮掩容貌的?少年胸膛剧烈起伏,又是连续几下的?攻击,但没什么用处,全数被挡了回来。这一来一回的?行动似乎带来了很大负担,逄星洲想劝对方休息一下,却听见对方喘着气问。 “不是说,会帮我吗?为什么不死在我的?手下。” “我的?职责是帮忙攻下这座城。”他耐心解释,没有半分?被人?意图策反的?不虞。 “你的?职责高于你口中的?帮助吗?”这话里就含了讥诮。 逄星洲没有回答,只是说,“你该休息了。” “是啊,我也想休息。”乌镶月又呼出?一口气,在不断泛起的?疼痛中笑了笑,眸光扫过周围,“你为什么不帮我获得?休息的?机会呢?” 第38章 没等金发骑士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猛地提高嗓音,“攻向?我!现在!” 石破天惊的?一声,是无相大人?压迫感十足的?低沉声音。 这声音一直是加卡托兰成?员的?航标,是指路灯,是绝对正确。所有加卡托兰成?员在进入组织接受的?第一课,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无条件遵从这声音的?命令。 倒向?两侧的?几人?立刻动了起来,淌血的?刀口,没有冲向?身为敌人?的?金发骑士,反而对准了自家?首领。 与此同时,逄星洲眼眸沉了沉,长剑刚刚抬起,就听见对面?少年天真无辜的?声音。 “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就会帮我的?,对吗?” 对方在“帮”字上加重了语调。 勇者大人?微微睁大眼睛,轻笑了一声,“当然。” 在所有人?看来极为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无相从战马上跳下,与勇者似乎缠斗片刻,两侧的?加卡托兰成?员一直虎视眈眈,此刻却忽然叛变,齐齐攻向?了无相。正当他们为这场景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勇者竟然出?手,拦住了加卡托兰成?员的?进攻。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叛徒!勇者,不,逄星洲背叛了我们!” 一时间,帝国军内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这样的?事实。 不少与庞吏关系亲近的?将士甚至一时意气,想要偷袭金发骑士,一泄心头?之恨。他们口中直呼着“无耻”、“叛徒”,怀疑庞吏的?重伤都与逄星洲有关,连身边的?加卡托兰士兵都不管了,拿着武器不管不顾攻了过去。 面?对加卡托兰的?士兵,逄星洲不必手下留情,更何?况这些人?在之前的?打斗中受了伤,三两下就能解决。可糟糕的?是,前脚刚刚击退加卡托兰的?人? ,后脚帝国军的?自己人?就打了过来。 而且他们不针对人? ,看见加卡托兰士兵打,看见无相打,看见勇者也打。乍看之下像是不小心无差别波及到? ,但打勇者的?劲儿甚至比其他人?要重上不少。逄星洲不能对他们下重手,一时也没法解释清楚,立刻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面?对如?此情景,逄星洲低低叹了口气,喊罪魁祸首的?名字,“阿月。” “你后悔了?”跟在勇者身后,务必要充当一个?显眼被保护者的?乌镶月一个?矮身,避开从后方而来的?袭击,喘着气,目光逡巡在勇者身上,眉头?微蹙。 即使一副保护他的?状态,这个?人?也没有露出?破绽……真是怪物。 “我答应过你的?,不会后悔。”与想象中的?愤懑不同,金发骑士语气平静,一脚踹开意图攻来的?帝国军士兵,又一剑断了加卡托兰士兵的?手腕,“但这样下去太麻烦了,所以?……” 没等到?后半句话,乌镶月的?手腕被猛然抓住了。 他一抖,袖中刀刃往回,抬头?迎上一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眸。 “你先跟我回去吧,巫庚会照看好你。” 乌镶月瞳孔震颤,还没来及说话,便眼尖地瞅见,原先趴倒在地的?一个?加卡托兰士兵,突然抬起血红的?眼眸,往身上浇了一大瓶药水,猛地扑了过来! 他远远对上这人?眼里的?决意,呼吸一顿,下一秒抿紧唇瓣,竟一把甩开逄星洲的?手,急匆匆主动朝着那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恰好此刻,火焰从那人?身上开始跳跃,焦灼的?气味蔓延,原本围攻的?人?想也不想,就撤出?了空间。这下浑身是火的?那人?更是畅通无阻,眼见着就要碰上一身黑袍的?无相,成?功会晤。 可惜一柄长剑骤然出?现,挡在了中间。 乌镶月只觉眼前一暗,银甲骑士的?身影又出?现在前方,一剑斩向?浑身火焰的?攻击者。因太过急促,金发骑士的?呼吸频率都快了两分? ,出?剑的?姿势也略有变化? 。 就是现在!乌镶月眼底精光一闪,侧身一撞,锋利的?刀刃刹那穿过银甲缝隙,没入后背,深入肺腑。 “唔……”金发骑士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身形摇晃了下,剑依旧稳得?惊人? ,直到?把所有趁机来犯者打倒,才跪倒下去。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没来及理清思绪,刚刚背后捅人?的?黑袍男人?已?经翻身上马,扬长而去。那一分?犹豫也无的?样子像是根本和勇者毫无瓜葛。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他到?底是哪一方的??” 周围人?既惊又疑,无论加卡托兰还是帝国军,都不知道到?底要把勇者当做敌方还是友方。无奈刚刚一场混战,都知道打不过,对方又立场未知,最后只能一咬牙,远远避开这人? ,另辟战场。 “下次……”逄星洲按了按伤口,目光从遥远的?黑袍身影上移开,喃喃一句,尾音吞没,他缓缓闭了眼。 指挥塔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颜诡叹了一声:“人?心尽失……帝国军打不了了。” “这倒是有趣。”摩菲·戈尔德挑眉,盯着从城门那个?刚刚回来的?黑袍男人? ,“你说,无相大人?到?底怎么做到?的??勇者怎么会听他的?话,总不能……勇者其实也是我们的?人?吧。” 这无聊的?玩笑无人?回应。 战局如?谋略家?判断的?那样。帝国军的?主帅命悬一线,本来鼓舞士气的?勇者身份存疑,这本该至加卡托兰于死地的?一仗,竟草草结束。 无人?靠近的?勇者大人? ,还是在这一战落幕后,被黑着脸的?巫庚拖了回去。 除了当事人? ,没人?能理解为什么逄星洲会做出?类似背叛的?举动。 大部分?人?知道的?是,帝国军这一仗之后,终于没了再战的?力量,完全撤退了。 当夜在加卡托兰的?欢呼声中,乌镶月苍白?着脸,带着包扎的?药味,回到?了自己独居的?小屋,踉踉跄跄趴到?了床边。 这一次太冒险了,但没想到?那个?逄星洲居然真的? ……休息好之后再去颜诡他们那边露个?面? ……还有那个?主动给自己浇了火焰药剂的?人? ,不知道…… 疲惫中一片思绪都整理不出?来,他呼吸渐缓,在微弱昏黄的?灯光中,听见了惊雷般的?声音。 “无相大人?,您还好吗?” 第30章 “没?想到这一仗居然以这样的形式落下帷幕了。” 马挪河城的加卡托兰大本营内,会议室里仍亮着?灯。 坐在下首的摩菲·戈尔德翘着?脚,将一叠资料放到桌上,总是挂着?笑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疲惫,神色却是轻松的。 “看来这些转移组织的准备是派不上用场了。” 另一边的颜诡低头翻阅资料, 没?有说话。 说是转移, 但在场的两人都清楚,实际上就是弃城而逃。马挪河城只?是加卡托兰打下的一座小城, 与其他?加卡托兰占领的城市相比,唯一的优势是周边丰富的矿藏, 很方便炼金相关的取材。 季星·戴纳也是因此才跟了过来。不然以对方那个能独自在炼金室关到死的样,根本不需要来这种苦寒之地。 说到底,这座城市不值得死守。 仅驻派了一万出头的人就看得出来,原先的无相大人也这么认为。 如果?不是后来帝国据说要从这里攻打加卡托兰,恐怕无相大人也不会将颜诡和?摩菲·戈尔德调过来。但调任他?们过来,起的也不是死守城池的心思,更多的是不愿意在帝国军面前立刻输掉。 加卡托兰的城,如果?帝国军一来就拱手相让,身为首领的无相大人还有什么颜面? 颜诡自认还算清楚那位大人的心思,所以尽心尽力组织了防守,阻止了加卡托兰面对帝国军一败涂地的难看场面。可这阻止也仅限于勇者到来之前。 尽管之前起过暗杀勇者的念头,但真正?见识过勇者实力,还被中了穿胸一箭之后,无论颜诡,还是摩菲·戈尔德都明白这一仗他?们讨不了好?处,很可能会输。那时无相大人仍未现身,据说能联系到无相大人的暗桩乌镶月,也是一副闭口不谈的样子。 迟迟未有的回应,从另一种层面上说,也是种态度。 白天在指挥塔上,为了鼓舞士气,颜诡说不会弃城,摩菲·戈尔德也同意。但夜晚冷静下来复盘,谁都知道再这样下去,败局不可避免。所以当夜,颜诡突然受到了一份关于撤退的资料,所以才有了这一份暗地里转移组织的计划。 但谁知道,颜诡拖着?虚弱才熬了个大夜,做好?了转移组织的方方面面安排,第?二天,无相大人就突然出现了。 这位大人本就神出鬼没? ,最近一段时间更是秉持着?如非必要,绝不登场的原则,几乎没?怎么现身。这次在紧要关头现身,足够令人惊喜,可很快,惊的成分就大大超过了喜。 第39章 以自己为诱饵,挑衅庞吏,逼得帝国军不让勇者出场。 如果?说这种行动? ,还能说是无相大人的神机妙算,算计了帝国军一方内部的问?题。 那么今日无相大人主动?出城,说着?拖延时间,实则接连迎战庞吏、逄星洲两员大将的行为,只?能说的上是惊悚了。 且先不说并非以武力出名的无相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有了那样机敏的身手。 单从动?机角度就解释不通。 白日里战局危急,颜诡没?有时间细想,又或许只?是他?不愿意细想,但如今战事告一段落,加卡托兰的危机解除,一些原本想要忽略的事,不可避免就被摆到了台面上来。 “所以,你觉得,我们的'无相大人',”摩菲·戈尔德念到这里不知道想了什么,隐约带了点笑,“到底是怎么了?” 颜诡动?作一顿,“那位大人的行事向来不可捉摸。” “不可捉摸与毫无规律不是一码事。是人就有行事习惯,就有选择倾向。” 红发青年?悠哉地喝了口茶,“无相大人为了一座什么都不是的小城,甘愿以身试险。这种事放在加卡托兰成立以来,也是第?一回。这倒叫人忍不住好?奇了,不是吗?” “有什么可好?奇的。” 摩菲·戈尔德挑眉,“当然是好?奇,这座小城是不是隐藏了什么重要的秘密,让他?奋不顾身。或者……” 青年?故意拖长了语气,声音却像是缥缈的烟尾,轻不可闻。 “或者……他?经历了什么特别的事,特别到,他?都不像是我们所知的'无相大人'了。” 颜诡关上签署的文件,冷漠抬眼。 “你今日对无相大人投注的关心,倒是不一般。如果?有这个空闲,不如先去把帝国那边的动?向探清楚了如何。” “没?想到,谋略家?先生听了这么久,居然关心到我头上了。” 摩菲·戈尔德耸肩摇头,绿眸盯向从始至终没?什么表情的金发狐狸眼青年? ,“但作为无相大人手下,出谋划策、听从意见的谋略家?,你这副装聋作哑的姿态,又是想掩饰什么?” 颜诡猛一抬头,目光锋利起来,“摩菲·戈尔德,你还没?有资格质问?我什么。” 以地位而言,他们不相上下。此前的合作,不过是两人无可奈何。他?们没?有同事外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甚至算得上相看两厌。 “别太生气。” 面对不加掩饰的怒意,摩菲·戈尔德嘴角依旧噙着?笑,“你总是这么容易意气用事,才会被人抓住把柄,就像你当年?在帝国……” 后半句隐没?在颜诡的杀意中,红发青年?眼都不眨,话锋一转。 “所以,你真的对如今的无相大人,毫无看法?” “我们的情报专家?有什么高见?不妨分享出来开开眼界。” 再明白不过的讽刺,摩菲·戈尔德却一托下巴,当真思考起来,“我的话,当然是希望……无相大人一切都好?了。” “呵。”颜诡嗤笑一声,他?有一瞬间居然以为能从家?伙人口中听到什么真话,真是被传染了蠢病。这种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家?伙,嘴里怎么可能有一句值得信任的话。 他?拿起处理完的文件,起身就走。一秒钟也不想和?这家?伙待在一个空间里了。 见他?如此,后方那人还在故作惊讶,“哎呀,这就要走了?我还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们能够好?好?相处了。看来,想要成为朋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满口屁话!颜诡本来都不想搭理他? ,这个时候被激得火气上涌,实在忍不住,冷笑一声,看向那装模作样的红发青年? ,“你既然对无相大人那么好?奇,为什么不去问?问?常年?跟在他?身边的那位?没?记错的话,那位最近已经回来了,如果?是他?,你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答案。当然,前提是你能活着?回来。” 说完,砰一声关门走了。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红发绿眸青年?一人。 随着?脚步声远去,情报专家?的笑意也越发淡薄,直至于无。他?转了下椅子,目光穿过窗户,望向高远的天空。 今夜无星无月,没?什么值得一看的景色,他?却盯着?天空,似乎看入了神,好?一会,才吐出一声叹息。 “我说的可是真的呢。正?因为那位回来了……才希望现在的无相大人,一切都好?呀。” 毕竟,那可是加卡托兰最锋利的——刀。 乌镶月不知道半夜还有人惦记着?他? 。 他?下战场时,找人和?颜诡他?们打了招呼,又找了隐蔽处脱掉无相的伪装,去医疗兵那里处理了伤势,才回自己的住所。 这一路上大多数人都在庆祝胜利,加上战场上受伤是常事,便没?人特意关心他?情况。就连折了胳膊的汤姆见了他?也是抱怨自己差点死了,然后说幸好?不用继续打了之类的。 乌镶月没?想到,他?得到第?一句关心的时间地点,居然是此时此刻。 如果?这句“您没?事吧”的前面,跟着?的不是“无相大人”就更好?了。 趴在床边、看似昏昏沉沉的黑发少年?骤然睁眼,翻身后撤,跳到门边的同时,手中出现了一把寒光泠泠的刀。 “你是谁?” 声音沉稳,但略带沙哑,明显是个虚弱的状态。 乌镶月一听自己发出的声音,就暗道不好? 。从悄无声息靠近他? ,不出声甚至察觉不到的能耐看,这人恐怕是个精通隐匿的好?手。隐匿这一类技能,通常是暗地里行动?的人需要用的。比如七幺幺。 而这类人同样十分敏锐,能够迅速掌握住目标的状况,发起进攻。 他?现在这样外强中干,不是凭白给?人把柄吗?何况这人刚刚可是叫他? “无相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如果?能掩饰过去倒算了,要是不能…… 乌镶月的气息骤然低沉,杀意毕现。 他?环视四周,仅有微弱灯光照亮的房间内,没?有多出任何人的身影。好?似刚刚那一声不过是他?睡昏头了,从梦里听到的声音。但即使做梦,他?也不可能梦到这种东西。 正?当乌镶月皱着?眉,思考要不要跑到窗外找找时,又一道声音落下了。 “您在找我吗?” 这次声音,出现在耳边! 黑发少年?呼吸一滞,甩手就要刺向声音出现的地方。 后甩的手臂到半途,一只?有力的手就将他?牢牢钳住,动?都动?不了。他?抬腿就踹,同时另一只?手按向门把,脚步一转,立刻向外扑。 打不过就跑! 结果?身子才往外探了一半,就被人一把拎着?脖子抓了回来。 “砰”,他?被摔回了床上。这栋加卡托兰的宿舍楼,床板统一都是硬的,这一下摔过去,才包扎的伤口再受重击,疼得乌镶月龇牙咧嘴,眼泪直飚,话都说不出了。 “您还好?吗?”偏偏那个将他?摔到床上的家?伙,还在一旁虚情假意地询问? 。 “你……!”乌镶月眼眶通红,恶狠狠瞪了过去。 这下他?终于看清这人的庐山真面目。 不出意外的黑衣黑裤,隐没?在黑暗里的人最喜欢的打扮。这人脸上什至还带了黑面罩,全?身上下,只?露出苍白的皮肤,和?一双灰蓝色仿佛山间雾岚的眼睛。 乌镶月一与这双眼睛对视,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原因无他? ,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太空,空得简直不像是有个活人,而像在看个死物? 。在这样的眼神下,能确定感觉到自己被区分开来了——被与对方。 “你、你想干什么?” 因着?那一点儿?惊惧,他?本该气势汹汹的问?话,一下子就变了味道。 对方似乎也感到疑惑,歪了歪头,“无相大人,不是您叫我来的吗?” “我什么时候叫你……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我是无相?”乌镶月往后缩了缩,瞥向桌下一眼。那里藏了他?之前留下的炼金药剂。 “无相大人就是无相大人。您下过命令,执行完任务,第?一时间回到您身边。” 对方说着?不明所以的话,眼神一刻未从他?身上离开,这种紧迫盯人的看法根本没?有空隙做什么小动?作。 乌镶月蜷了蜷手指,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人暂时不会杀他? ,不然不用多费口舌,但他?确实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命令什么身份。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对方没?有说话,静静盯了他?一会,像是种审视。 乌镶月咬紧唇瓣,越发毛骨悚然,做了随时能出手的准备,谁成想,对方突然凑近了一步,吓得他?差点扑出去砍他? 。 第40章 这人却在床边蹲了下来,慢慢朝他?低下头,将脆弱的、苍白的脖颈露了出来。 “寇五。” “我是您的七星之一,暗杀者,寇五。” 第31章 暗杀者? 。 乌镶月听?过这个名号,身边有汤姆这么个大喇叭加八卦王在,他就是足不出?户,也不会不知道组织里大人物的构成。 加卡托兰七星里, 最为神秘的一位, 就是暗杀者? 。 传说中,这位大人来无?影去无?踪,逛戒备森严的帝国皇宫和逛大街一样,且杀人手法登峰造极,能?做到目标人物连痛感都?没有察觉,便人头落地。而在杀了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让那些想报仇的人找都?没法找,只能?发布一个又一个重金悬赏令,以?期有人能?在重金诱惑下杀死这人。 乌镶月还记得,说到这里时?汤姆满脸的艳羡与期待, 也不知道是想见一见对方,还是想拿到那份巨额悬赏金。 而如?今, 那个神秘得不得了的暗杀者? ,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黑发少?年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握着刀的手心泛汗,滑得他不由得加重了力道。他目光停留在寇五的脖颈上,却?不知道按照对方传说中的武力值,这样的示弱是不是一种另类的陷阱。 “无?相大人,我?是说,之前的无?相大人,要你来做什么?” 总不能?够来杀自己吧? 这话一出? ,寇五一抬头,忽然又开始盯着他。 这种视线带来的压力,让乌镶月额头冒汗,都?想要收回?刚出?口?的问题了,对方才答道。 “杀人。” 乌镶月一惊,刀子探出?袖口? ,“杀什么人?” 对方目光平静,直直望着他,不说话。 “我?、我??” 寇五点了点头。 乌镶月一时?天旋地转,无?相大人真的来叫暗杀者?来杀他了?可?是、可?是这不对!无?相大人已经死了,怎么会找人来杀他,一定是他理解错了! “你要杀我?吗?”他几乎战战兢兢问了出?来。 寇五又顿住了,这一场对话中,他顿住的次数多得都?有些奇怪了。 “您要我?,杀了您吗?” “我?才没这么说!”乌镶月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意?思,“我?说杀谁,就杀谁?” “嗯。” 宛如?一柄递到眼前的刀子,对方极其坦然地一点头,看过来的眼神似乎真的在等他说要去杀了某个人。对任何一个渴望拥有权力、主宰他人命运的人来说,这样的诱惑都?太大了。 组织里最强的暗杀者? ,居然摆出?一副任凭驱使的态度。 乌镶月也难免心动了下。可?身上残留的疼痛,还在提醒他刚刚这人做了什么。这可?是个能?悄无?声息靠近他,一瞬间就把他杀死的危险人物!这人现?在会说这些话,似乎是以?为他是无?相,可?是他根本不是啊。 而且……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无?相的?” “今天。” 今天?今天他什么时?候开始扮演无?相的来着……“从我?出?城门开始?”如?果一直看了那么久,确实有可?能?暴露身份。 “不,是刚刚。” “什么!”乌镶月腾的站了起?来,那时?候已经换下黑袍,他根本不可?能?有露馅的地方,难道被套话了?可?套话的前提是怀疑啊,“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他有什么地方露了破绽? ! 寇五沉默了。他看向眼前的黑发少?年,目光缓缓扫过他的头发、眼睛、鼻子、嘴唇……一直到脚尖,细密得让人寒毛直竖的打量中,他说。 “你和之前的无?相大人不一样。” 没等乌镶月提心吊胆,对方慢吞吞吐出?了后半句。 “但现?在的无?相大人,是你。” 乌镶月一怔,这话听?起?来非常奇怪,他抿了抿唇,试探道,“不一样的无?相大人,依旧是无?相大人吗?” 得到对方又一个点头,他心口?一跳,这简直是在说—— “无?相大人难不成……是会换代的吗?” 这是加卡托兰内流传的一个说法。 无?相大人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优秀到了超越凡人的程度,却?终日以?黑袍遮面,极少?出?现?在人前。于是有人提出?猜想,与其说无?相大人是一个人,不如?让他们相信,其实无?相大人是一个组织。组织里有人神机妙算,有人七窍玲珑,有人以?一敌百……许多强者?轮流扮演,才有了一个近乎无?所不能?的无?相大人。 “换……?”寇五眼眸微微瞪大,又安静下来,好一会才慢慢点了点头,“嗯。” “真的?有、有很多无?相大人吗?”乌镶月捏紧了手指。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那么多无?相大人的话,他一个假扮的,这几天还这么张扬,岂不是明着说来杀我?吗! “不。”寇五认真道,“只有你。” “什么?” “只有你是,无?相大人。”生怕他误会似的,寇五补充道,“现?在。” “我……”乌镶月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他的心跳忽快忽慢,跟在悬崖边跳舞一样,后背都?汗湿了一层,可?问来问去,好像什么重要的信息都没有得到。 从这方面来说,寇五也不负其暗杀者?的名号,说了这么一会,除了似乎死认他为无?相大人,别的信息都?含含糊糊。 乌镶月重重呼出一口气。他累了一天,一直是精神紧绷的状态,好不容易回?到房间松弛一会,还遇见了个莫名其妙的暗杀者? ,偏偏又问不出?来有用的。 确定了不会被杀,强行压下的倦怠一下子传递到全身,他朝着寇五无?力地挥挥手,“我?知道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按寇五的意?思,他是按照之前的命令,来找无?相接新?任务的。可?他又不是真的无?相,也没什么任务可?以?给,不如?直接让对方回?去,做自己本来的工作。 寇五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乌镶月以?为他没听?懂,“我?说,你可?以?回?去做自己的事了,我?有事会叫你的。” 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暗杀者?依旧没动。直到乌镶月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怀疑他身份了的时?候,对方开口?了。 “我?的事……是什么?” “你除了被叫来杀人以?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乌镶月正想再次开口?驱赶,就惊悚地发现? ,面前看不清样貌的男人唯一露出?的眼睛居然有一丝迷茫。虽然很浅薄,但对于对话全程都?没怎么表现?出?情绪波动的人,这已经足够明显了。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海升起? 。 “你该不会……除了听?从命令去杀人,别的什么都?不做吧?” “您需要我?做什么?” 话里话外,都?在表明除了听?从无?相大人的命令,这人真的什么都?不做。 乌镶月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标准得像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暗卫一样的家伙,是怎么被无?相大人找到的?明明相处过的其他七星都?是正常的啊,也没有人会把无?相大人的命令当做生活的全部。而且听?这语气,他今晚要是不给个什么任务出?来,对方是不会走了。 “你……”去搜集一下无?相大人的传言,话还没出?口? ,他忽然想起?来有件他刻意?忽略的事,“你去监视下逄星洲,如?果他说了什么有关无?相的话题,一定要尽数禀告给我?。” 今天情况紧急,他被迫暴露身份,还搞不清逄星洲是个什么看法。 虽说那位勇者?莫名其妙坚持他是受害者? ,但万一对方把他真实身份说出?去,让别人知道现?在的无?相大人不过是一个区区小喽啰,恐怕接下来他会迎来的是数不尽的刺杀,首当其冲估计就是内部的七星。他们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小角色狐假虎威,还不把他抽筋扒皮了。 想到这里,乌镶月打了个寒颤。 好在寇五完全没有询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微一点头,下个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乌镶月提刀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没有再感受到对方幽幽的气息,才猛地一个泄气,倒在了床上。 “总算能?休息一阵子了……” 这头黑发少?年倒头就睡,另一边,帝国军内却?一片惨淡。 打了败仗自然不会有好的氛围,但整个军营驻扎地里,还是有一处格外不同。 勇者?营帐内,灯火通明。 此刻仍在行军打仗,各方面资源有限,所以?除非重要事项,否则不会动用如?此多的照明器具。因此平时?只有彻夜谋划布局的主帅营帐会奢侈到用上这么多灯火。 第41章 这次却?不一样。 在亮到近乎灼热的火光中,逄星洲坐在营帐中心的椅子上,微微垂下眼眸。在他四周,地图、书籍、卷轴、被子、衣物、甲胄……所有东西尽数歪倒在地上,连袜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你到底把证据藏到哪里去了!” 正对逄星洲怒目而视的男人,是庞吏的副将之一。庞吏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却?还起?不了床,军中的大小事务便统统落到了这位亲近的副将手中。本来还有另一位一起?分权,可?惜那位也受伤不轻,到头来只剩这一个来处理麻烦。 而对方决心处理的第一个,也是自认为最大的麻烦,正是帝国派来支援他们的勇者? 。 “……”气势汹汹的逼问下,逄星洲一言不发。 这已经是副将问的第五遍了。 第一遍他告诉他,没有所谓的勇者?和加卡托兰通敌叛国的证据,对方不信,于是翻遍了他的营帐。第二遍他还是这么说,对方就叫来所有与他交流过的士兵一个个质问。第三遍,逄星洲已经明白,这件事不在于他怎么说,而是对方想要什么答案。 这不意?外,毕竟他做了那样的事,帝国军会怀疑他很正常。 于是勇者?大人无?动于衷,无?论怎么逼问都?保持沉默,气得人牙痒痒。已经耗了一个多小时? ,副将耐心全无? ,都?想直接用刑,先撬开这人的口?舌再说,可?一转眼就看见站在营帐外盯了许久的巫庚。 明明这人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出?手阻止,他却?脊背一凉,突然想起?圣铭教对皇室的影响。 勇者?是圣铭教推选出?来的,这个神神叨叨的教派别的不说,但凡事关勇者? ,总是凶猛得可?怕,拼死都?要咬下一口?肉来。现?在没有更多证据,倘若他先对勇者?下手,等回?到帝国,战败的责任加上圣铭教的反扑,他绝对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各方计较在脑中回?荡,副将咬了咬腮帮子,瞪了一眼神色平静的逄星洲,“等上了审判庭,我?看你还能?装多久!”说罢,拂袖而去。 等人彻底走远,巫庚扫了眼几名眼观鼻鼻观心的守卫,迈步进了营帐。 逄星洲见是他,也没什么特别反应,从地上捡起?沾了灰尘的衣物,慢条斯理地整理。一派平和的气氛中,对方声音突然响起? 。 “闹成这样,你满意?了?” 终究是心头有气,巫庚再怎么装心如?止水,一说话也带出?了真实情绪。 逄星洲动作一顿,又拾起?一个杯子,安稳放好,“我?找到阿月了。” “你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你是帝国的勇者?!你该帮的是帝国军,可?你做了什么?大庭广众下,护着那个无?相!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但阿月不愿意?和我?回?来,只能?等下次去接他了。”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砰——!巫庚一拳砸上了歪倒的桌子,咔嚓一声,桌面上裂开豁口? ,黝黑的颜色,却?比不上此刻某位炼金术师的脸色。 “阿月、阿月、阿月!你到底中了什么迷魂药,都?这个时?候了,你不惦记自己的情况,还惦记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你知不知道,这次回?去帝国,我?们都?会上审判庭,就为了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番话一出? ,逄星洲停了手中动作,正眼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不必担心。”他语气轻松,“帝国还需要我?。” “你——!”巫庚一噎。他当然知道这个简单的事实!帝国不可?能?把逄星洲真的怎么样,再培养一个勇者?所需的时?间精力物力都?不是小问题,可?这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 没等他继续发火,对方又自顾自收拾起?来。 巫庚捏紧了拳头,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炼金术,要是学了剑术或武术之类的,现?在怎么也能?把面前这个混蛋勇者?打得鼻青脸肿。 可?是后悔也没用,更后悔的说不定是他相信了逄星洲这个浓眉大眼的。 “那你至少?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吧?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救那个无?相。”他捏了捏自己眉头,只觉得比通宵一周熬药剂还要累。 而那个让他不得安生的家伙,头也不回?道。 “那不是无?相。” “不是无?相?”这话巫庚听?了都?觉得好笑,“你该不会想说,真正的无?相还躲在不知道哪里,所以?派了个替身过去吧?说不定还是个无?辜的、可?怜的替身,连替人送死都?不明白,所以?你才出?手相救?” 逄星洲瞥他一眼,没说话。 但相处这么久,巫庚已经读出?了对方的意?思,一口?气差点提不上去。 “你真的因为这样的理由,才非要救那个'无?相'!?你是不是疯了!”这倒霉催的救助情结,怎么就犯在战场上了? 他怒吼完才感觉不对劲,“等等,你再怎么有病也是帝国钦定的勇者?,不可?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你怎么能?确定,那个人不是无?相?” 金发骑士已经收完了大半东西,闻言转头,冰蓝色的眼眸清透而淡然。 “因为——无?相不该是那样的。” 第32章 神清气爽的一觉。 大概是累得很了? , 乌镶月这次足足睡了?一天,等醒来的时候,不止肚子饿得咕咕叫, 外面天又黑了? 。 他手?软脚软,慢慢爬起来,洗漱换衣,拿了?钱,刚一靠近门口? ,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喧闹声。 吵架吗? 乌镶月小?心推开门,一探头就愣住了? 。 一楼大厅内食物的香气伴着酒水的味道,应和着众人划拳嬉笑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 什么情?况? “哈哈哈我?跟你说,当时我?一手?大刀,一手?大剑,在?人群里杀了?个七进七出?, 然后……” “那有?什么,我?当时可是手?撕了?一个,手?撕你懂吗!” 正疑惑着,两个加卡托兰成员勾肩搭背路过,他们人手?一个酒瓶,脸红得和猴屁股一样? ,还在?大着舌头吹牛。 见了?傻愣愣的黑发少年, 其中一人还把不知?道哪来的一把煮豆子塞给他,“来!来……一起!喝!” 乌镶月看着手?里能崩掉牙的黑色豆子,沉默了? 。 今天是有?什么崩掉牙齿大赛吗? 在?大厅转了?一圈,他才弄清楚,原来这是加卡托兰为了?庆祝获胜举报的宴会。食水都是上头提供的, 只要不闹事不浪费,想吃多少喝多少都可以。 大概是这几天仗打得大家都憋了?一股气,现在?有?个发泄口? ,大部分人都是抱着酒瓶醉醺醺的。他甚至远远看见汤姆和几个人围坐一堆,脸红脖子粗,大声说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八卦。 乌镶月按了?按瘪瘪的肚子,在?取餐处拿了?点面包、肉和水,找了?个稍微清净点的角落开吃。 当初加入加卡托兰,就是为了?能有?口?吃喝,他当然不会客气。原本打算吃完就走,但吃着吃着,注意力?就被过大的讨论声吸引过去了? 。 声音从汤姆那边的圈子传来。 “这事千真万确,如果不是真的,昨天战场上怎么可能……” “你有?什么证据?那事说不定是计谋呢?无相大人根本不是……” 离得有?点远,对方说的时候好?像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关?键词迟迟听不清楚,好?像与无相大人相关? 。只听了?一半,心里像是有?爪子在?挠,乌镶月三下五除二吃完东西,悄悄走过去细听。 “那个绝对不是真的无相大人!” 结果似乎正好?说到兴头,又被人质疑得多了? ,那人上来就是一句极具冲击力?的话,震得乌镶月这个冒牌货一懵。 对方还在?细说证据。 “无相大人怎么可能那么弱,打不过一个区区勇者??!” 抱歉啊,他这么弱小? 。 “而且无相大人身材伟岸,是九尺大汉,昨天那个和勇者?一比,矮成什么样?了?!” 真正的无相大人也高不到哪里去啊,而且他一米七八,不算矮了? !都怪勇者?太高,才衬托他矮! “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那人吊胃口?似的来了?个大喘气。包括乌镶月在?内一大票人都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目光紧紧盯着他,那人才得意洋洋,像是怀揣了?个独家大宝贝似的开口?了? 。 “最重要的是——无相大人怎么可能受伤啊!” 众人同时一愣,齐齐发出?嘲笑的嘘声。 “无相大人再怎么厉害,也是人类,是人怎么可能不受伤,我?看你啊,是不是新入的无相神教的,跑这来宣传教义了??” 第42章 “前两个听着还怪有?道理,合着是为最后的歪理铺垫,切,浪费时间,散了?散了?。” 被群嘲的那人涨红了?脸,不知?是酒水终于上头,还是羞愤欲绝,张口?就叽里呱啦骂起来,“你们懂什么?明明……” 这样?一来,听他说话的人更少了? ,只留了?几个同样?喝多的醉鬼,也跟着胡言乱语。 乌镶月提起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亏他还以为真有?人发现不对了? ,原来只是之前神化无相的那一群人搞出?来的事,反正除了?个别?极端的,也没多少人信,随他们说去吧。他才没时间掺和,身上的伤还得换药,再养养才行。 然后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 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今天一早起来,所有?人都围绕着“无相大人是不是假的”这个话题窃窃私语。在?餐厅、巡逻队、站岗处都有?人在?说这个话题。简直像是一夜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让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无相大人的问题一样? 。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说……这种事不能随便说吧?” 乌镶月去问消息灵通的汤姆。 “如果是之前,确实是这样。”汤姆左右看看,小?声道,“但你也看到了?,大家都在?说,上面却根本没人来管,按照那位大人往日的行事作风,早该撕碎这些人的嘴了。可到现在都没有?动静……难说是不是默认了什么啊。” 这意味深长的话,却把乌镶月呛住了。 这是什么理由,因为他没有?以无相的身份管这些说闲话,所以就是默认了? ? “咳咳,可是,”他平复气息,没好?气道,“无相大人那么忙,怎么可能有?空管这种事,如果所有?小?事都管,他岂不是要累死?了?。” “这怎么是小?事呢?” 汤姆瞪大眼睛,用手?比划一个大圆,“这可事关?名誉,是大事!你没听说过吗,大人物们都会像爱惜羽毛一样?爱惜名声,即使是无相大人,那名声也不是凭白传出?去的,负面的那些都是有?人暗中拦下控制的,怎么可能像是现在?这样?,乱七八糟的话都说了?大半天,居然还没有?人阻止?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要么如传闻所说,前日出?现在?战场的无相大人不是真的,所以没有?辟谣的必要,要么……” “什么?”乌镶月心头惴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么说明……现在?的无相大人危在?旦夕,甚至已经死?了?,所以上头根本没空管我?们!” “你胡说什么!”乌镶月差点蹦起来。反应过来有?点过激,他才补充了?一句,“无相大人怎么可能会死?!” “哎呀你小?声点。”反倒是说出?惊世骇俗的结论的汤姆,拉着他低声道,“我?说的这些都是猜测。真实情?况如何?,没人知?道,大家确实都有?些怀疑,但也不能说得这么大声。传闻七星里,可是有?位能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的,要是被他听见了?,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确实,寇五像是会为了?无相大人干掉那些多嘴多舌的家伙。 乌镶月被这么一打岔,倒也冷静了?几分。 这事有?点蹊跷,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说起无相大人的事情? ,但因为无相大人本身积威甚重,组织里大多数人都仰慕、崇拜他,根本不可能拿无相大人当谈资。如今一夜之间,风向变成这样? ,说没有?人暗中推动,他是不信的。 可到底是谁会做这种事? 帝国军的间谍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乌镶月有?心想找人问问,以他的人脉,这种时候在?消息渠道方面最为可靠,最有?能耐的,除了?汤姆这个喜欢道听途说的,也只有?摩菲·戈尔德了? 。之前这人要他去勇者?那里当间谍,可是许下了?不少好?处,现在?战事停歇,也是时候去兑现了? 。 没想到他刚一出?门,就被人请到了?熟悉的会议室。 更为眼熟的红发青年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搭着下巴,笑眯眯看向他,“你来了?。” 乌镶月打量一圈,没看到想象中的东西,蹙眉,“我?以为,你至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嗯?没想到我?在?你那里留下的印象还不错。”摩菲·戈尔德笑了?两下,在?黑发少年的瞪视下收了?音,从桌下将一个纸袋推了?过来,“不过恰好?,我?还不想破坏这个印象。” 乌镶月懒得理他,拿起来翻了?翻,看见该有?的房屋登记、甜品招待劵、升职通知?都在? ,这才露出?点笑意。 看见他这表情? ,摩菲·戈尔德嘴角笑意更深,指尖点了?点桌子。 “说好?的报酬你收到了?。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聊一聊正事吧。” 说起正事,乌镶月也有?想问的,他正色道,“你说的事,有?关?无相大人的那些流言吗?” “流言?”摩菲·戈尔德神色微滞,但很快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反应如常,“这件事我?也在?调查,目前还没有?结果。如果无相大人在?意,我?会加快速度。大概三天内会有?结果。” 显然,他把这件事当作无相大人透过乌镶月传来的命令了? 。 乌镶月无意解释清楚,反正现在?他就是无相,意思都一样? ,他一颔首,“那你要聊的是什么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以这句话开口?总让人怀疑是不是反话。 “我?们该回加卡托兰了?。” “什么?”乌镶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里不就是加卡托兰。” “准确来说,这里是加卡托兰的分部之一。”红发青年指了?指桌上的地图,有?几个地方画了?红圈,其中之一是马挪河城,“你应该也听说过,我?们真正的总部,是一座被无相大人命名为加卡托兰的城市,因此,我?们的组织才被人这么叫。” 也就是说,要回总部了? ?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要回去也是他们这些高层七星,关?他这个小?喽啰什么事。 “你忘记了?吗?”摩菲·戈尔德笑容灿烂,指了?指他抱在?怀里的袋子,“你不仅暗地里是无相大人的暗桩,表面上,你也已经升职,成为七星直属小?队队长,也就是说……你有?资格和我?们一起回去。” “啊?” 第33章 加卡托兰内部的?职位分为好几个?层级。 最高领导者是无相大人? , 其下是七星,再?往下是分部部长及副部长。这些是高层。 中层从从分部内的?职位开始算,包括支队队长、副队长, 再?到分队队长、副队长。 底层的?就?多了? , 巡逻队、站岗队、运输组等等。 原先乌镶月处在底层这个? “等等”里面,属于上面随便一句话,他毫无反抗得去做的?小?喽啰。但没人?会一直想做任人?驱使的?小?喽啰。之前摩菲·戈尔德说要给他升职,他预估能当个?分队长,相当于连升两级,拥有了?一定的?决策权。 可乌镶月没想到, 摩菲·戈尔德上来就?是这样的?大礼。 “你给我升到了?七星直属小?队队长?”按照七星的?权限等级来说,他们?的?直属下属,权力和分部部长差不多。尽管只是小?队队长,也是个?分部副部长的?待遇水平。 “你不满意?”摩菲·戈尔德拧眉,一脸苦恼, “若是再?往上,你可就?当不成无相大人?的?暗桩了?。” 太显眼的?话,就?算不上暗桩了? 。乌镶月读出了?这层意思,但他又不是在意这个? ,“我是说,为什么突然给我提升这么多?一个?普通的?分队队长不就?够了?吗?” 天降馅饼, 惊悚的?意味大于惊喜了? 。 “怎么能这么说?”红发青年弯了?弯碧色的?眼眸, “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没有你,逄星洲不会被牵制,无相大人?……或许也不会来了?吧。” 乌镶月心头?一跳,强自?镇定,“牵制逄星洲是我的?任务,没什么好说的?。无相大人?来不来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对无相大人?的?影响不小?。” 摩菲·戈尔德笑笑,没等他反驳,又说,“无论你怎么想,以你的?贡献来说,只当一个?分队队长是亏待了?。但你如果坚持,我也不是不能帮你降到这个?位置。” 从分部副部长待遇,降三级? 乌镶月沉默下来。他对突如其来的?好事有些惶恐,但又不是个?傻的? 。 “我……再?考虑一下。” “当然,你有很多时间考虑。”摩菲·戈尔德似乎很好说话,“大概三天后,我们?就?会启程回总部了?,希望你能在这之前作出决定。对了?,你应该知道,你被分配的?房子之一,就?在总部那边吧?” 第43章 人?能在另一个?地方生活,所需要除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就?是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场所。 乌镶月忍不住瞪他一眼,抱着装着新资产的?纸袋,转身就?走。 这样子明晃晃暗示“快来”有什么区别?众所周知,先给甜头? ,不讲坏处的?事情,多半有坑。 想是这么想的? ,三天后,乌镶月还是臭着脸,搭上了?去往总部的?马车。 他有意继续留在这里,毕竟熟悉的?地方更自?在,可这三天内,关于无相大人?的?流言又上了?一个?阶梯。原本只有一小?部分人?说无相大人?可能出意外了? ,上次那个?出现在人?前的?是替身。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在这样的?环境里,作为假扮无相的?人? ,乌镶月过得格外心惊肉跳。 人?类是想象力出色的?生物,给出怀疑的?点,就?能将一件事脑补得七七八八。如今的?版本,已经脑补到了?上次的?替身无相是不是某位七星假扮的? ,真的?无相大人?生死不明。 再?往下,都不知道会怀疑到哪里了? 。 乌镶月尝试找过流言的?源头? ,可加卡托兰底层人?员变动频繁,上次打完仗,虽然赢了? ,但不少人?也觉得继续待下去会有危险,悄悄离开了?组织。这种程度的?失踪在内部不算罕见,没人?在意他们?去了?哪儿。 这样一来,勉强查到的?线索总是中断,根本找不出最开始说起这件事的?人? 。 但哪有那么巧的?事,与流言有关的?人?都离开了?组织,不知去向? 。因此可以断定,推动流言的?人? ,一定是借此引发什么。 乌镶月在这三天里耐心等待,观察事态,最后等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结论。 流言传播到最后,为了?验证猜想,所有人?都希望无相大人?再?当众出现一次。 无相大人?已经死了? ,所以毫无疑问。 ——是冲着他来的? 。 倘若他以无相的?身份再?次出现,幕后之人?肯定已经做好准备。或是找人?揭开他的?黑袍,或是刺杀行动,又或许是逼着他展现过往无相大人?能做到的?事……林林总总,越想越可怕。 乌镶月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都如坐针毡,生怕有人?破门而入,以假扮无相的?罪名把他抓走了? 。 因此最后一天摩菲·戈尔德遣人?来问,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 现在流言只在马挪河城传播,幕后黑手?想逼他迫于压力出现,才这么大肆宣传。可这人?手?再?怎么长,也伸不到加卡托兰总部去。退一步说,即使这人?真的?能耐大到,能在总部也掀起类似的?风潮,那也未必完全?是坏事。 总部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到时候,凭借七星直属小?队队长的?身份,他就?不信什么都查不出来! 打定主意,乌镶月没和人?特?意告别,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加入了前往总部的队伍。大概是他身份提升了? ,这次他不用跟着其他人一起骑马或步行,而可以乘坐马车。 比起走得脚上起泡,或是在马上颠得屁股疼,坐在马车上自?然更为舒适。 分配给他的?这辆马车比之前的?大了?不少,四匹高大骏马拉车,车厢用特?殊金属制作,通体漆黑,有门有窗,还刻了?加卡托兰的?徽章,看?着与贵族出行会用的?那种也没什么区别。 乌镶月正感慨加卡托兰还挺有钱,刚一打开门,就?顿住了? 。 “怎么了??” 坐在左侧的?金发狐狸眼青年直直看?了?过来。 “哎呀,这不是我们?阿月吗?”右侧的?红发青年一脸惊讶,似乎不知道乌镶月会上这辆车。 乌镶月:“……” “抱歉,我搞错了?。” 黑发少年木着脸,一把将门关上。 一只手?猛然挡来,把住门,缝隙里挤出一张绿眸弯弯的?俊脸,“没搞错哦,你确实要坐这辆车。” 乌镶月盯着面前人?的?笑容,磨了?磨后槽牙,“我可以坐别的?车。” “可惜,其他车都满员了?,只剩下我们?这辆了?。” “那我可以骑马。” “马匹也不够了?。” “你们?这辆车分一匹马给我。”黑发少年脸色沉了?下来,眉头?越夹越紧,嘴角也抿成一条线。 “不行呢,这辆车必须四匹马才能拉动。”摩菲·戈尔德答完,似乎没发现他的?情绪,下巴往外点了?点,“阿月,你还要继续站在这里吗?快要到启程的?时间了?。” 乌镶月一愣,匆匆瞥了?眼后面,果然很多人?明里暗里看?向?这里,还有些人?一边看? ,一边嘴里嘀嘀咕咕起来。他头?皮一麻,当即推开碍事的?红发青年,不看?对方嘴角噙的?笑,上了?马车。 车厢内三面都有座位,先上车的?两人?左右分明,各坐一边,身边都有空处。但乌镶月一个?都没选,无视了?摩菲·戈尔德眨得快抽筋的?眼睛,径直坐到了?中间的?位置。 谁知他刚坐稳,摩菲·戈尔德就?凑了?过来,半点没有自?己被嫌弃的?意识,笑吟吟道,“别生气?,阿月。你已经升职了?,作为我的?直属小?队队长,本来就?该和我在一个?车厢里。如果你去了?其他地方,你的?身份会被质疑,也不利于你以后行事。” “我是你的?直属下属?”乌镶月脸色更加难看? 。他还以为会是颜诡或其他人? ,没想到居然是这家伙。 摩菲·戈尔德一脸无辜,“为了?维持你暗桩的?身份,作为我的?下属是最合适的?哦。” 这话没错,在组织里属于较为隐蔽的?情报专家的?直属下属,平时行踪不会被人?过多询问,做任务时可发挥的?空间也大。 但乌镶月还是皱着眉。 “其他人?呢?那位暗杀者大人?不也很合适。” 反正寇五现在听他的? ,要是能成为寇五的?下属,谁命令谁还不一定。而且比摩菲·戈尔德好,这家伙的?坏主意太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骗着把自?己卖了? 。 “那位啊……”红发青年眼眸闪了?闪,一摊手? ,“那位没有任何下属,是个?只听从无相大人?命令的?纯臣。即使你想,也得先找到那位的?行踪。可惜,连我都很难做到。” 也就?是说,还是有商量的?余地。乌镶月心中一动,刚想问是不是可以更换直属上司,旁边的?颜诡突然出声。 “如果你愿意,我这里也欢迎你。” 摩菲·戈尔德的?笑意淡了?几分。 乌镶月也转头?看?向?金发狐狸眼青年,他不记得乌镶月的?身份和这人?有多少交情,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对方朝他颔首,“上次的?事,多亏你了?。” 上次?是说指挥塔上一起商议坑帝国军吗?他谨慎地应了? ,“颜诡大人?言重了?,不过分内之事。但要成为您的?下属,我尚且能力不足,就?不麻烦您了?。” 开玩笑,颜诡熬夜写方案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他是不想活了?才当这个?工作狂的?下属。 颜诡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满,只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来找我。” 态度好得过头?了? 。 乌镶月还记得第?一次他以自?己的?身份见到这人?时,对方两三句话里就?是试探,重心也是无相大人? ,怎么几天不见,跟变了?个?人?似的? 。 “您……”他试探的?话还没开口? ,摩菲·戈尔德就?打断了? 。 “为什么阿月对颜诡口?口?声声都是您,对我却这么冷淡?”红发青年盯着他,笑意不达眼底,“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啊。” 你怎么不想想自?己干了?什么? “这和认识顺序没有关系,有些人?品行如此,相处再?久也不值得尊敬,怪不得旁人?。”颜诡偏偏火上浇油似的? ,怼了?一句。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阿月对你也是唯恐避之不及。”摩菲·戈尔德冷笑,“我再?怎么不好,也是坦坦荡荡的?,比起某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要可信多了?哦。” ……这场景,怎么还有点熟悉? 夹在中间的?乌镶月面无表情,听两人?唇枪舌剑,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甚至回忆起了?第?一天假扮无相大人?遭遇的?场面。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两人?的?关系非但没有一点改善,还更加恶劣了? 。连在他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面前,还吵得这么起劲。不过也好,免得还要应付各种七绕八绕的?试探,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累。 乌镶月后来习惯了?这两人?夹枪带棍的?对话,还能稍微品出一丝不同来。 第44章 比如颜诡只要用他当筏子,摩菲·戈尔德就?一点一个?准,回回上钩。摩菲·戈尔德花样就?多了? ,从过去、无相大人? 、之前的?错处,各种方面都能挑起争端,颜诡完全?没办法无视他。 大概那些都是颜诡在意的?事物。 从这方面来说,摩菲·戈尔德难道在意的?是……他? 乌镶月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忙把这个?可能性压到心底,专心去看?窗外的?风景了? 。 马车内的?三人?心思各异,日夜兼程,五天后,终于到了?加卡托兰总部。 ——传说中的?加卡托兰城。 第34章 加卡托兰一开始只是一座无名小镇。 地处深山, 交通闭塞,人口稀少,经?济落后。从各方面来?看, 都?只是一座再平凡不过的小村镇。 没人知道当初无相大人到底怎么一眼相中这里? ,又是怎样?挖掘出大量人才,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将这样?平凡的村镇变成大名鼎鼎的加卡托兰总部。 乌镶月跳下?马车, 头顶的阳光晃得他微微眯眼,看清眼前的城市时, 又张大了嘴。 整洁干净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走?卒贩夫面上皆带了热情的笑?容,挎着菜篮的妇人计较着菜品的新鲜,嬉笑?打闹的孩童穿过一条又一条巷子,清亮的音色扬得远远的。 “这里?……”乌镶月握紧拳, 听见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声,“原来?是这样?的城市。” 以无相大人的作风, 他还以为会是死寂、神秘、诡异的城市。 “毕竟是发源地。”摩菲·戈尔德在身侧站定,拉了他一把,“走?吧,走?这条路。” 乌镶月扭头一看, 颜诡带了其?他人分?散开来? , 在人群里?绕了几圈,就不见了踪影。他拧眉, 还没问出口,摩菲·戈尔德好似顺口一说,“颜诡他们走?另一条路, 毕竟我们人可不少。” 乌镶月眨眨眼,转过弯来?了。 加卡托兰毕竟是个隐秘组织,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等于是在说“我们很可疑,身份不简单”。 但是,“为什么马挪河城不用担心这个?”在那里? ,加卡托兰成员都?光明正大出入各种场合,完全不用隐藏身份。 “这里?是众所周知的加卡托兰起?源地。”红发青年?唇角微弯,“要说关于加卡托兰的秘密,当然是这里?最多,你猜,人群里?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他语气和缓,仿佛情人耳语,乌镶月却打了个激灵,浑身汗毛直竖。 好似一瞬间熙熙攘攘的人群变成了怪物的口与?目,充满恶意的视线与?滴落涎液的巨口从他们身上掠过。 “……我知道了。” 黑发少年?身体绷紧,紧紧跟在摩菲·戈尔德身边,一步都?不敢错开,仿佛生?怕被鸡妈妈抛弃的小鸡仔。 摩菲·戈尔德在前面领着路,瞥了眼后方,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在眼花缭乱的门和小道里?穿行了半小时,摩菲·戈尔德停下?了脚步,“到了。” “这里??”乌镶月神色一怔,忍不住又确定一遍,“这里?是总部?” 路上,他想?象过加卡托兰总部的样?貌。或许是大隐于市的民居,或许是类似训练场的区域,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地下?城堡? 一座大得让人怀疑怎么能在地下?建造起?来?的城堡,屹立在眼前。高墙尖顶、宽门窄窗,整体灰黑,充满了华丽、颓丧、神秘的气质,像是是故事里?魔王住所的标准配置。 “很遗憾,是的。”红发青年?双手一摊,耸耸肩,不等对方反应,迈步走?了大门。 乌镶月一脸灵魂出窍地跟着飘了进去。 城堡一层是宽阔的大厅,明亮的水晶灯下? ,地板反射出波纹状的光芒,低头甚至能看见自?己扭曲的影子。大门两侧摆了接待台,各有人在排队,一边人多,大约几十人,一边人少,仅有三四人。摩菲·戈尔德径直领着他往人少的那边去。 乌镶月跟在他后面,听了一会前面几个人的流程,判断这大概是身份登记,防止混入间谍。 可摩菲·戈尔德为什么还要登记?他不是七星吗?不可能没来?过这种地方。 “新人登记。” 正愣神时,排到他们了。摩菲·戈尔德对柜台内的登记人员,指了指身后的黑发少年? ,“他是跟着我一起?调过来?的,目前职位为七星直属小队队长,还有……” 乌镶月一脸懵,听着摩菲·戈尔德三下?五除二安排好了他在总部的一应事项。 “喏,拿好这个,以后是你的身份牌。” 一块银色的铁片递到了他手里? 。前面勾画着加卡托兰的徽章,背面是他名字的缩写。 “啊?哦,谢谢……”他手忙脚乱地接下?了。没想?到,摩菲·戈尔德居然是为了帮他才到这来?的。明明这人在马挪河城的时候,一副玩世不恭、虚情假意的样?子,怎么现在又摆出一副好心的样?了。 “客气什么。”红发青年?引着他往楼梯上走? ,转头对他笑? ,“毕竟阿月以后是我的下?属,照顾下?属,也是上司必须做的事。” 听到这里? ,乌镶月心底升起的那一点感动啪叽熄灭了。 “等可以更换上司的时候,我会来?好好和您告别的。”他面无表情道。 摩菲·戈尔德一愣,再看向他时,眼眸弯弯,“那我可要好好努力,不让阿月选除了我以外的人……当上司啊。”慢条斯理拖长的用词,暧昧得像是在与?人调情。 作为情报人员来?说,这大概是对方的常用伎俩。 乌镶月八风不动,半点反应都?没给。 情报专家先生颇感遗憾,但还是将人带到了二楼,指了路过巡视的一人过来? ,又对乌镶月说。 “虽然很想?领着你完整看一遍总部的情况,但可惜时间不允许,某位谋略家不允许,堆在桌上的文件也不允许。剩下?的事,就让这位帮你吧。别担心,安排在这里?巡视的,都?是对总部了如指掌的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乌镶月没什么遗憾,“知道了。” “至少挽留一下?我呢?”红发青年?摆出了一秒苦恼的表情,然后冲他摆摆手,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那么明天见了,阿月。” 明天见?这不等于明天会有麻烦上门。 乌镶月还没露出嫌恶的表情,被指派来?的那人已经?扫过他手中的铁片,快速行了个礼,“我是城堡巡卫莱恩。大人,您需要我做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恭敬。嗯,作为无相的时候不算。 他多少有点受宠若惊,想?了想?还是把最在意的事问了出来? ,“这座城堡里?,有没有人最少的隐蔽通道?逃生?用的、躲避敌人用的,都?可以。” “啊?”莱恩眼睛瞪大,视线明显在他脸上,以及那块身份铁片上绕了几圈,才吞了口口水,“有是有,但不是我们这个等级能够知道的,这种算是机密的情报,恐怕只有七星或无相大人知道。” 乌镶月看他表情不对,才意识到可能被当做可疑人士了,咳了一声,对莱恩勾勾手。 莱恩迟疑了一下? ,才依言低头过来? 。 这些人一个个都?这么高干什么。乌镶月心下?埋怨,还是小声开口。 “其?实我是七星中,情报专家的直属手下?。那位大人你知道的,最喜欢暗地里?做事,什么隐藏的密道、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高级官员的弱点,都?是那位的涉猎范围。我作为下?属,要帮那位大人执行任务,各种情报是必须的。我看你是个聪明的,才想?着试一试口风。但那位大人最讨厌嘴巴不严实的人……你明白吧?” 话里?话外,我只是在测试你,防止你泄露机密,不是有私心哦。 莱恩的表情从严肃冷静到瞳孔地震,最后闭紧嘴,连连点头,“大人放心,我绝不会泄露一个字。” “很好。”乌镶月满意点头。这下?锅就到摩菲·戈尔德身上了,作为上司,帮下?属背锅也是必要的,对吧。 接下?来?他让莱恩带着他大致转了一圈,了解了不少有关总部城堡的传闻。 、 比如大部分?人其?实不爱住这里? ,比起?地下?阴森的城堡,更喜欢地上普通民居。除了危机时刻,这里?被加卡托兰大部分?人当做工作地点,听从命令,派发任务之类。 比如只有核心成员知道前往这里?的路,非核心成员不得入内。 再比如这座城堡看似普通,实则很多地方都?藏了机关,是季星·戴纳和几位机关设计大师花费了大半年?设计出来?的杰作。如果没有身份牌,路过这些地方就会被当做入侵者,直接拖入陷阱。 乌镶月挑眉,捏了捏手中普通的铁片,倒是没想?到这东西还有这层作用,看来?以后要小心,等等…… 第45章 “无相大人也有这样?的身份牌吗?” “这个……”莱恩挠了挠头,对他憨憨一笑? ,“我也不清楚。应该有吧?不然那位大人怎么进入城堡呢?” 一般人不了解无相大人的事不奇怪。但乌镶月还是心头一沉,如果无相大人有身份牌,到底是他埋人的时候漏了,还是被什么人拿走?了……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关于无相大人,你知道多少?”他来?总部的另一个目标,就是再了解一下?无相大人的事。 加卡托兰总部是无相大人传说开始的地方。这里?的各种信息比分?部要多得多,或许他能从中找出无相大人意外死亡的真相,也能找出……怎么继续保持伪装不被人发现的关键。 “无相大人吗?” 说起?这个话题,莱恩圆圆的眼睛登时发亮,崇敬与?敬仰之色溢于言表。根本不用乌镶月过多引导,他就兴奋地叭叭叭了起?来? 。 从无相大人来?到这里? ,说要建造一座属于他的城市,被人嗤笑?不可能,一直说到无相大人慧眼识珠,将镇子上的地痞无赖感?化,收入手下? ,成为第一批建设加卡托兰的成员…… 一连说了两个小时都?不带歇的,他们边走?边说,路上还吸引了别人,那些人一听是在说无相大人的话题,二话不说就加入进来? ,帮着莱恩补充无相大人的光辉历史。 听着听着,乌镶月从原本的兴致勃勃,也变得兴致索然。一脸麻木。 虽然他知道无相大人很受欢迎,但没想?到在总部,这程度已经?不是普通的被人喜欢,而是近乎到了神化,与?那些吵着要建立教派的人差不多的地步了。 没看这边一人说无相大人是天神下?凡这样?离谱的结论,其?他人还不断点头,没有一个人感?觉不对劲吗。 眼见着讨论会有进一步扩大的态势,他连忙问了最后一个在意的问题。 “无相大人多久会来?一次?” “多久?” 吵闹的讨论声一静,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才有人慢吞吞说,“或许是三个月一次?” “不是吧。”反驳的是莱恩,“我有连续两个月都?见过无相大人,所以应该是一个月!” “那这个月,无相大人怎么没有来??” 不同人能见到无相大人的机会不等,见到的场合也不同,针对这个问题,他们用仿佛探讨学术一样?的精神讨论起?来? 。 乌镶月听得头疼,分?辨了好一会,才得出了大致结论——至少三个月会露面一次。 得到答案,他也不想?继续听下?去,匆忙告别,就回?了被分?配的房间休息。房间钥匙在之前登记身份时就拿到了,行李也送到这边。 一进房间,黑发少年?没有关注宽敞豪华许多的房内摆设,也没有整理行李,反而直奔床铺,一头把自?己埋进软乎乎的被子枕头之中,才长长呼出口气。 三个月一次……他假扮无相大人有一个月了,接下?来?两个月内他得露面吗? 可这里?是加卡托兰总部,对无相大人传说了解的人太多了,要是一不小心露出点破绽,这群人一定会把他撕了。 而且谜团越来?越多了。某些添油加醋的传说,尽管有扭曲的成分? ,但还是与?他曾经?知道的有共通点,能分?辨出无相大人真正显露过的能力。 其?一,仅仅一面,就能判断出对方的能力,擅长的与?不擅长的,再善加运用。 其?二,未卜先知,据说有刺客曾经?想?要暗杀,那刺客的隐蔽能力极好,其?他人还未察觉,无相大人已经?率先指出了那个方向的杀手。 其?三,身形变化无常。有狂热崇拜者偷偷测算过,每过一段时间,无相大人的身形总有些许变化,对方推测这大概是种隐藏身份的技巧。 还有…… 乌镶月正回?忆着,背后悚然一凉,他猛一翻身,匕首直射而出。 “当啷”一声,匕首掉到了地毯上。 来?人仅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悄无声息行进两步,在床边站定,语气无波无澜。 “无相大人。” 第35章 乌镶月紧握长刀的手指松了下来。 他眉头还蹙着,抹了把额角的汗水,咬牙问,“寇五,你?怎么来了。” 这人不是被?他派去探查勇者?那边的情况吗?经过背叛一事,勇者?身边肯定不好接近,像他上次那样的做法行不通了,这回要探听消息,不得花个十天半个月。怎么寇五回来得这么快? “任务完成,前来汇报。”寇五一脸平静,半跪低头,双手托着一张纸,呈了上来。 这方面的礼仪倒是好过头。乌镶月盯了一会那张纸,伸手打开? ,快速扫了一眼? ,脸色一变, “这是……” 情报写得很?简洁,符合寇五的作风。 说了三件事。一件事是逄星洲与巫庚上了审判庭, 没有被?剥夺头衔,只罚了紧闭,其他人不得靠近。 另一件是,勇者?派认为逄星洲之所以上审判庭, 是无相那边耍了阴谋诡计, 因此摩拳擦掌打算报复回来。 最?后一件事,勇者?似乎认为现在的无相, 不是真正的无相。 “这是怎么回事?”乌镶月指了指最?后一条。当时他战场上就?想问了,逄星洲怎么那么轻易相信他,一句话都不多?问。 寇五如?实复述了逄星洲和巫庚的对话。 乌镶月眉头皱得更紧了, “逄星洲见过无相?” “我的记忆里,没有。”寇五摇摇头。 作为贴身跟随无相大人的暗杀者? ,如?果他都不知道?无相与逄星洲曾经见过面,那么到底是根本没有这回事,还是逄星洲另有信息渠道? ,能?辨认出真的无相? 想得脑壳痛,黑发少年抿唇不语,好一会才说,“你?知道?无相大人的身份牌吗?” 寇五一愣,之前见过的迷茫之色再度出现,他缓声道? ,“身份……牌?” “类似这种?,你?应该也有吧。”乌镶月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有时候会一卡一顿的,他把今天领到的银色牌子递过去,“无相大人有这样能?辨认身份的牌子吗?” 寇五盯了银色牌子一小会,手中银光一闪,一把锋利的蓝刃匕首出现。 “你?做什么!?” 黑发少年连退三步,目光紧锁那把匕首,浑身汗毛都起来了。这是寇五第一次在他面前拿出武器,难不成是发现他…… “身份……”暗杀者?迟疑地?望向他,重复道? ,“这是我的身份。” 乌镶月一顿,目光从匕首上移开? ,挪到寇五脸上,狐疑道? ,“这匕首,是你?的身份?” 对方点了点头。 乌镶月这才反应过来,他也没在摩菲·戈尔德、颜诡身上看到银色牌子。如?果说七星级别以上,用来表明身份的,根本不是这样一个小牌子,而是别的东西?呢?比如?这把匕首。 “那无相大人……” 他正要问,忽然灵光一现,很?久之前季星·戴纳第一次见他时好像……他一把将藏在身上当腰带的黑袍拿出来,在寇五眼?前晃了晃。 仿佛看见肉骨头的狗,寇五的视线随着腰带的弧度转移。 看他这样,乌镶月对于猜想更加笃定,“无相大人的身份,是这个,对吗?谁有这个,谁就?是无相大人?” “……是。”暗杀者?点了头,又偏头看他一眼? ,“我记住您的脸了,没有这个,也记得。” 原因找到了,寇五坚持认为他是无相大人,恐怕和这黑袍脱不了关系,但是,“你?没有见过之前的无相大人的脸吗?” “见过。”对方慢吞吞道? ,“不过……没有意义?” “为什么没有意义?” 寇五又不说话了,不知道?是难以回答,还是没办法回答。 “算了。”乌镶月感觉每次和寇五沟通,比和摩菲·戈尔德周旋还累几倍。他也不知道?这是原来无相大人的教导成果,还是对方天性使然,只觉得不愧是无相大人选出来的人才,没有一个好搞的。 他扶额,想起这茬随口道? ,“当初无相大人怎么选你?当暗杀者?的?” 寇五眨眼? ,“我暗杀无相大人失败,被?抓了,就?当了七星。” 失败被?抓?无相大人胸襟还挺开?阔。等等,这个故事有点熟悉,好像前不久刚刚在哪里听过。 “你?该不会是藏身藏得好好的,一眼?被?无相大人识破的那个家伙吧?” “嗯。” 乌镶月抽了抽嘴角,传说的故事主角在身边就?算了,无相大人居然留了一个刺杀过自己的人当贴身的暗杀者? 。这就?是所谓的艺高人胆大吗? “还有别的事要汇报吗?”他无力扶额。 寇五似乎听出了这话里赶人的味道? ,摇了头,又在乌镶月发话之前,说,“您还没有给我新任务。” 第46章 “新任务?”哦对,这是个除了听无相大人的命令行事,根本没有私人生活的家伙。 最?近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来着,哦对了,马挪河城的流言!他刚要开?口,目光落在暗杀者?劲瘦的腰身,极具爆发力的上臂肌肉,忽然意识到,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专门的情报人员,而是一个精通暗杀的高手。 术业有专攻,叫暗杀者一直刺探情报,是不是太浪费了。 “你……”他试探着开口,“能?够在别人刺杀我之前,找出对方的藏身地?,并且把人抓回来吗?” 寇五半点犹豫也无,点了头。 “那你这段时间来当我的守卫。”乌镶月看他没什么反应,还补充了一句,“就?是在暗处保护我,不要让别人有机会伤害我。” 这样一来,如?果他再扮成无相,至少人身安全有了一层保障。 按理来说,这个任务比刺探情报、寻找流言源头更符合暗杀者?的隐匿身份。但寇五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直直看了乌镶月好一会,才垂下眼?皮,轻而快地?回答。 “是。谨遵您的意志。” 哪里不对吗?这个念头只在心头快速闪了一下,就?被?压到心底。 乌镶月不想为还没有头绪的事烦神,想太多?是自找麻烦,他换下外衣,准备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去见见分配给他的新手下。 听说有三个人,虽然不多? ,但都是精英,执行过很?多?高难任务。这种?人才估计都眼?高于顶,他这样空降的领导,恐怕难以服众,得打起精神去应对。 正想着,乌镶月一回头,就?被?惊得三魂丢了七魄。 “你?怎么还在这!”他紧紧抱着枕头,瞪向那个一点自觉都没有的家伙。 被?瞪的人似乎没有理解,一动不动站在床头,视线仿佛钉在他身上,“我在执行任务。” “我叫你?藏在隐蔽的地?方,不是这么直勾勾跟着我!” 乌镶月憋气,真被?这人盯下去他要做一晚上噩梦了,“你?做暗杀任务的时候怎么做的,现在就?把我当做你?的任务对象,不要让别人注意到我,也不要让我受伤,明白了吗?” 寇五若有所思,嗖一下不见了踪影。 应该是懂了。乌镶月松了口气,拖着身子去洗漱睡觉,全程都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不由得感慨了下不愧是暗杀者? ,隐匿技术好得可怕。 幸好他不是被?暗杀的那个。 尽管这么想,但这一夜还是做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噩梦,不知道?是听多?了流言,还是大晚上碰见暗杀者?导致的。乌镶月第二天起来,没有挂黑眼?圈,脸色却?也好不到哪里。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了好一会,本来想做个和善可亲的好上司,但现在…… 黑发少年扯了扯嘴角,是个笑模样,可惜半死不活的气息加持,看着和皮笑肉不笑似的。算了,还不如?扑克脸。 如?此这般,乌镶月带着张被?人欠了八百万的脸,在城堡的小训练场,见到了自己的新下属。 “乌镶月大人。” 一排三人,齐齐蒙了面罩,穿着严实的黑衣,身形骨架都相似,甚至行礼的动作都是同步的。 不愧是精英,乌镶月被?震到了一下。收敛了那丝惊叹,他压下嗓音,“抬起头,从左往右,依次报上名字、特长以及现在执行的任务。” “七幺幺,特长是潜入,目前无执行任务。” “七零零,特长是变装易容,目前执行日常搜集情报任务,在帝都一家酒馆当雇佣店员。” “……” 七幺幺他认得,上次做任务确实很?可靠,没想到居然分到他手下了。七零零是个冷淡的女孩声,变装易容是个好能?力,怪不得是情报组的,最?后一位…… 乌镶月刚把视线挪过去,最?熟的七幺幺先一步解释,“乌镶月大人,七尔尔不能?开?口说话。他擅长各种?药物研制,是很?优秀的药剂师。” 一般来说,药剂研究和炼金术不分家,特地?强调药剂师,大概是这方面真的很?优秀了。但为什么他们名字都这么怪?还喜欢挡脸,摩菲·戈尔德手下的人都这样吗?他是不是要入乡随俗,也换套挡脸的衣服? “上次让你?逃走的药剂,是七尔尔做的吗?” 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乌镶月忽然记起来这事。之前七幺幺负责困住勇者?却?迟迟不回,据说是被?反围困了,最?后用了假死的药剂,才骗过勇者?他们,逃了回来。 “是的。”七幺幺一点头,“但那种?药剂一生只能?用两次,不然会真的死掉。” 乌镶月看沉默的七尔尔的眼?神一下子火热起来。 假死药剂哎,就?算一生只能?用两次,也是杀手锏级别的道?具了,果然是精英级别的人才! “那目前七尔尔在执行什么任务?” 七尔尔比了个手势。 “在补充之前消耗的药剂库存……”七幺幺瞥了眼? ,答道? ,“但这只是附加任务,一切以大人下达的任务为最?高优先级。” 这真是意外之喜。乌镶月没想到新收的手下一个个不仅有用,还都挺听话的样子。 可他之前准备的下马威,现在是用还是不用? 没等他犹豫,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什么事?”乌镶月打开?门,看见一个昨天见过的巡卫。 “摩菲·戈尔德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摩菲·戈尔德?哦对,这人是说了今天要见面。乌镶月现在是他的手下,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只能?和新认识的手下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巡卫上了六楼。 巡卫停在楼口,为他指了方向,“大人在那里。我不能?踏入六楼,就?送您到这里了。” 昨天听过介绍,五楼以上是中高层的地?盘。乌镶月漫不经心点头,猜测新上司要给他找什么麻烦……只要与无相大人无关,应该都能?应付。 “听说您有事找我。” 乌镶月敲开?办公室,开?门见山。 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红发青年桌上堆着高高的文件,手速飞快地?处理一本又一本,看样子昨天说的文件不允许是真的。 “为什么不能?是单纯想见见你?呢?好吧,开?玩笑的。” 摩菲·戈尔德对他笑了笑,在乌镶月冷脸之前,从上方的文件堆里抽出一张给他,“这是刚收到不久的情报。” 乌镶月一面翻动,一面听他说,“你?应该知道?七星之一的劳·蜜尔娜,她是全国?闻名的大商人,什么地?方都有她的生意,不常在总部待,但不会和总部断了联系。可前两天,她路过帝都附近,忽然就?没了消息。” “她被?人绑架了?” 他皱眉,这要是个救援任务,怎么会分配到他这里?他现在应该处理与情报有关的事才对啊。 “也不是没有可能?。”摩菲·戈尔德含混笑了下,“身负巨款的大商人,对很?多?人都是绝佳的目标,只是……像她那样的人,比起别人暗算她,我倒是更愿意相信她借着失踪在谋划什么。” “你?说,这是她设下的陷阱?”乌镶月眼?瞳放大,那位七星大人可真够胆大的。 “谁知道?呢?” 红发青年依旧没给出正面回答,绿眸盯着他。 “所以,这就?是你?需要调查的事了——去帝都,查出劳·蜜尔娜的行踪,以及其目的。” 第36章 帝都? ?那不是敌方?大本营吗?逄星洲还在那里呢。 他这样的去了不是羊入虎口, 直接送菜?乌镶月眉头紧皱,却也?想不出来?合适的理由拒绝。在其位谋其政,他现在是七星直属小队队长, 待遇得?到提升, 工作难度势必会加强。 “别担心。”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情,摩菲·戈尔德从文件堆里面抬头, “你的新下属都?是很有能力的人,这次任务是小队执行,你不必像上次一样,孤身?入敌营,他们都?会为你提供支援。如果遇见?了无法处理的危机,可?以立刻撤退。这次任务并非需要你直接硬碰硬与帝国对上,而是迂回探知情报。得?到情报就?是任务完成。” 从不需要与敌人正面碰撞的角度来?说,确实算不上特别危险。再难也?比不上在战场上差点人头落地了。 乌镶月心态平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下午就?出发。” 情报最讲究时间, 耽误越久,差错越大。 “对了。”红发青年?想了想,将一只小袋子甩过来? ,“这个你拿着。” “什么东西?” 乌镶月刚想拆开, 就?被阻止了。 “那是关键时刻或许会有用?的东西, ”对方?还卖关子,“身?陷险境, 无力逃脱的时候再打开吧。现在打开,可?就?没?用?了。” 第47章 神神鬼鬼的。乌镶月嗤之以鼻,捏着小袋子好一会,还是没?打开看。 见?此,摩菲·戈尔德闷笑了两声,在他怒视中挥了挥手? 。 “那么,下次再见?了,阿月。” 谁要见?你啊,每次都?没?什么好事。黑发少年?嘀咕着,出门转道,告知了七幺幺他们新任务,就?回房间准备起远行的东西。 收拾到一半,他忽然?开口,“寇五,你在吗?” “嗯。” 耳侧传来?轻不可?闻的回答,乌镶月鸡皮疙瘩起来?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你会和我一起出发,对吧。” “嗯。”对方?没?有出现,但已经给了他力量。 好,这样万一遇见?麻烦,还能来?个出其不意的反击!谁能想到他身?边还藏了个暗杀者呢? 于是乌镶月包袱款款,坐上了前往帝都?的马车。七幺幺等人分别扮成马夫和随从跟在他身?边,对临时出任务没?有半点情绪,似乎习以为常。 经过三天的奔波,翻山越岭,屁股和腰都?快坐废了,乌镶月甚至觉得?走路也?不错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帝都? 。 帝都? ,帝国的首都? ,正式名为伊维萨城。 作为帝国政治经济的命脉所在,在这居住的非富即贵。听说中心区域随便扔块石头,砸到十个人,有七个都?和贵族有关系,剩下三个就?是贵族。即使是外侧的居民区,也?不是其他城市的平民能比的,个个都?是乡绅富豪。 “这里一个穷人都?没?有?” 路上乌镶月听七零零介绍,完全想象不出来?一个穷人都?没?有的城市。他不信那些有钱有权的人会自己干泥工瓦匠的工作。 “不,有的。”七零零在帝国酒馆做工,了解的情况远比纸面要详细,“但他们不被当做帝都?的居民。运气好的,会被雇佣作为临时工,拿到的钱财比家养工少,能活下去。运气不好的,会干些抢劫盗窃的勾当,活过一天是一天。” 乌镶月皱眉,这种情况倒也?不难理解,另一个词倒是第一次听,“你说家养工?” “嗯,就?是贵族的仆人。他们是被卖给贵族的,同样不被当做居民,打比方?的话,与家里的锅碗瓢盆一个性质。被贵族打死?就?等于摔碎一个碗,不会有人追究,但这是运气不好的,大多数来?帝都?的人,都?觉得?能当贵族的仆人,就?能得?到更好的生活。” 所以这种朝不保夕、全看上面眼色的生活,还是帝都?穷人的好去处? 乌镶月在底层混迹时间更长,与贵族接触不多,留下的印象也?多是他们都?蛮横高?傲,将普通人视作垃圾,更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听七零零这么一说,才对贵族的存在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相较之下,我们加卡托兰也?不算反派吧,至少工作就?给吃给喝……他心想着,没?把话说出口。 车轮咕噜噜转动,在城门左边停下,排队等待。 帝都?占地庞大,城门有好几处,这一处人流量不算多,也?不少。八个守卫,左右两边各四个,两人检查入城者的身?份证明,两人负责看守。 左边这两城门守卫正一脸不耐,对几个想要入城的平民颐指气使。 “入城费交上来。什么涨价了,这么多年?来?一直这个价,给不起就?别进城,什么穷酸货也?想进帝都?。” “那边的,把衣服全脱了,什么丢人,像你们这样的谁知道是不是刺客,有没?有偷偷藏什么武器,快点!不然就别进了!” 那些平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包袱款款,拖家带口,一个个都?气红了脸,却没?人反抗。其他进城的也?一脸平静,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乌镶月透过窗看见这一幕,眉头微蹙,抿了抿唇。 这时,左边检查的守卫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一群或坐木板车、或牵马、或步行的排队者之中,一辆被两匹高?头大马拖着的精致马车,别提多显眼了。 其中一个守卫当即抛下其他正排队的人,匆匆跑了过来? 。 “请问是哪位贵族大人?来?帝都?所为何事?”他对扮作车夫的七幺幺例行询问,语气温和得?像是变了个人。 七幺幺坐在车辕上,眼都?不眨,张口就?来? ,“我家大人是曲胜大人的子侄,受邀来?参加曲胜大人的寿宴。”说着,他还找出请柬与身?份证明,递了过去。 这可?不是伪造的。 那位名为曲胜的贵族确实有位受到邀请的远方?子侄,但不幸在一个月前遭遇意外死?了。这身?份当时就?被加卡托兰的情报专家截胡,找了人假扮继续运作,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处了。 果然? ,城门守卫看了两眼,露出了更加热情的笑容。 “原来?是曲偃月大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您这边请。” 没?有提什么排队的事,他直接呼喝人群,让开一条宽敞的道。那些人自然?不乐意,可?一抬头看见?贵族才会用?的马车,立马闭了嘴,安安静静让到了两旁。 在这样的气氛中,在沉默的注目中,马车咯吱咯吱往里走。 乌镶月眉头微拧,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只觉得?胸闷得?很,或许是坐马车太久了。 “大人,这是帝都?。” 坐在他下侧的七零零忽然?轻声开口,伪装出的普通女性面容上,唯有一双眼睛冷静而毅然? ,“是我们接下来?要战斗的地方?,是我们的战场。” 七尔尔在另一侧没?有说话,只看着他。 乌镶月攥紧了手?心,微一点头,“嗯。”所以,他不能任由情绪流淌,被人看破。 无人知晓的插曲结束,等下了马车,出现在人前的,又是一个神色矜傲,衣着华贵的贵族小少爷了。 “这辆车真是太没?用?了,那么一点路程,居然?还花了这么久!” 他们在帝都?的住所是一座小别墅。 早在门前等候的管家匆匆上前,便听见?了自己将要服侍的主人扯着嗓子抱怨。她?适时显露责备之色,望向驾车的车夫,“居然?让主人感到如此不适,是你失职,回去领罚。” “是。”七幺幺低低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去别墅后方?的馬廄。 其余的仆从站成两排,男女对半,齐齐对乌镶月低头行礼,“恭迎主人回家。” 乌镶月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阵仗。好在旁边的七零零一个劲使眼色,他立马抬起下巴,摆出现学的贵族架势,也?没?回应他们,昂首挺胸、气势汹汹进了别墅大门。 随后那些仆从才低眉顺目,海里尾随的鱼群一般,悄声进了门。 哐,门关上了,也?挡住了左邻右舍窥伺的目光。 “乌镶月大人,久仰大名。” 刚进别墅,其他仆从伫立左右,原本一副恭敬可?靠有礼模样的女管家,换了稍显亲和的神色。她?大概四十多岁,眉眼深邃,一头深棕发整齐扎在脑后,穿着遮住脚踝的长裙,举止动作都?带着股优雅的味道。 门内门外,俨然?两个不同的人。 乌镶月不意外,这身?份早被加卡托兰接管,房子和人当然?也?不例外。 “你就?是这次辅助我执行任务的艾玛女士?” “是的。”艾玛女士颔首,指引他往别墅二楼的书房去,“虽说这里全是我们的人,但不适合谈事,请跟我来?。” 这栋别墅大概有些历史,地板光滑、窗户明亮、天花板垂落层层叠叠的灯盏,壁画、长灯等摆设凸显出贵族特有的糜烂又奢侈的风格。可?不管怎么打扫,还是有些无法消除的痕迹。乌镶月粗略打量一番,沿着螺旋楼梯上了二楼。 书房内,原本扮作车夫的七幺幺已经等着了,见?到他无声行了个礼。 很快,这间书房内塞了乌镶月、七幺幺、七零零、七尔尔以及艾玛五人。也?是这次执行任务的主要人物。 “事不宜迟,容我省略没?有意义?的寒暄与问候。” 艾玛女士是个干练的,一上来?就?拿出了一沓子资料,分发给在场其他人,“这些是劳·蜜尔娜大人失踪之前,和她?有过接触的贵族名单,还有他们最近的动向,其中最有可?能做出绑架、诱拐、囚禁劳·蜜尔娜大人的,我放在了最上面。” 其他人安静接下,屋子里一时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 之前接近勇者的时候,乌镶月从摩菲·戈尔德那里也?拿到过一袋子背得?头疼的资料。 现在又来?一次,多少有点噩梦重现的感觉。但他现在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喽啰,这里还有人在等着他做决策,他就?是装也?要装得?风轻云淡。 他硬着头皮快速翻看了一遍,目光一顿,抬头看向神色如常的管家女士。 “艾玛,你怀疑这是场自导自演?” 第48章 第37章 资料很详尽, 正如艾玛所说,搜集了那些与劳·蜜尔娜失踪前见过的贵族的信息。 但还包含了一份劳·蜜尔娜手下动向的资料,甚至这份资料的厚度比起贵族的, 要厚的多? 。 这不是普通的确定动向会收集的资料量。 “这只是我个人的怀疑。”艾玛女士面不改色, “我与那位大人曾经?短暂接触过, 留下的印象使然, 我很难认为她真的遭遇意外。不过这终究是我的看?法,决定这起任务实施方向的, 是您。” 乌镶月定定看?了她一会,按下了资料,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那场宴会的资料,摆到上面?” 在?贵族们动向的资料里,一场即将在?近期举办的宴会,被?放在?了难以忽略的地方。从其他?资料来看? ,如果想亲自调查这些贵族,去一趟宴会是最?方便的。 可这样一来,怀疑的方向就回到了其他?人对劳·蜜尔娜下手, 这与艾玛的推测截然相反。 艾玛垂下头,看?不清神色,“我的工作是,尽一切可能辅助您完成任务。” “我很好奇, 劳·蜜尔娜到底哪里让你认定, 她会做出自导自演的失踪?” “您见到她就会明?白了。那是位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不择手段的大人。” 不择手段?如果是这样的话…… “假如我说要去这趟宴会呢?”乌镶月敲了敲桌子。 “我立刻为您准备。”滴水不漏的回答, 深棕发的女士对他?的决定毫无怨言,略一行礼告退。 比起他?那三个手下,看?上去还是艾玛女士更难对付。 乌镶月轻叹口气? ,眼见艾玛女士离开,又?对七幺幺他?们说,“这是给你们的任务,之?后……” * 帝都有?笑?话。 一人问,贵族从出生开始就必须学会的三件事分别?是哪三件。 答曰,礼仪、跳舞还有?开宴会。 那人又?问,可礼仪和跳舞不都是为了宴会准备的。 答曰,所以只有?一件事是贵族从出生就必须学的——开宴会。 巫庚站在?宴会大厅角落,扯了扯领结,眉头紧皱,端着杯殷红的酒水,却没动一下。 “我说你啊,都来参加宴会了,怎么还板着张脸。”有?相熟的贵族拍了拍他?的肩膀,“莫不是之?前在?军营待久了,连个笑?都不会了?” 巫庚没说话,冷淡的一瞥,就让那人止了声。 “哎呀,你也别?嫌弃我多?嘴。” 对方叹着气? ,拉开了点距离,苦恼似的,“你年纪也二十五六了,早该是结婚成家立业的年纪,结果你单着不说,还成天往军营里去。军营里又?没吃又?没喝,更没有?漂亮女孩,你这样和苦修的僧侣有?什么区别?,也不怪你家里急得都催我头上,害得我在?这遭你冷眼,里外不是人。” 这些话第一次听?或许还能有?些愧疚。可巫庚已经?听?到耳朵起茧,烦不胜烦。这次也是为了堵住家里人的嘴,才来了这无聊的宴会。贵族之?间的宴会承担交流功能,自然有?人当做相亲场所。 比如旁边还在?喋喋不休的这位。 “虽说你确实是勇者的同伴,但你又?不是勇者那样必须为了保持圣洁而?不能乱来的,如果有?什么看?得上的,就多?试试啊,这里这么多?人,甜美的妖艳的可爱的,就算是男的,你家都说认了,所以……” 巫庚越听? ,眉头的褶皱越深。 这种时候,他?倒是有?些羡慕至今仍在?禁闭的逄星洲了。那人即使在?宴会上大受欢迎,也能凭借勇者身份,合理婉拒所抛来媚眼的夫人小姐甚至少爷。 他?的目光逡巡全场,寻找能够不着痕迹摆脱身边这人的最?佳通道。这时,一个略显眼熟的背影,出现在?视野边缘。 巫庚眸光一顿。 “我说这么多?,你倒是给个准话啊,到底有?没有?想试试的……” 当说客的贵族口干舌燥,连连灌了两杯酒水,才缓解了点。他?心?知巫庚有?多?难搞,听?说之?前有?十几个贵族轮流上门游说,没一个成功的。他?今天倒也没抱着一定成功的念头,不过至少要说得人意动吧,不然…… “好。” “嗯?什么?” 说客贵族还没反应过来,就瞧着刚刚还八风不动的人,忽然笔直朝着一个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然后,从人群抓了一个容貌秀美的贵族少年出来。 “诶?”说客贵族一脸震惊,远远将两人的互动收入眼中,“他?还真喜欢男的?不过怎么一上来就带人去私人房间,这么急不可耐?看?不出来巫庚还是个闷骚的。不过能说动这么个大石头,我是不是其实很有当说客的天赋?” 此人的沾沾自喜无人知晓。 作为被抓包的倒霉贵族少年,乌镶月被?推进房间内的时候,一边挣扎一边愤怒,“你做什么?!” 力气?悬殊太大,甩开对方的时候,他?一下摔到床上,发丝垂落,眼底一瞬划过烦躁。 运气?太糟了,来参加个贵族宴会,居然还能碰见之前骗过的家伙,还好他?压根不是以真容出现的,七零零的易容术帮大忙……等等,那巫庚为什么抓他? ?难道这人其实是色中饿鬼? 匕首刚刚滑下手袖,他?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 “都到了这里,你还在?装什么?你以为你伪装得很好吗——阿、月。” 乌镶月瞳孔一缩,握紧了匕首,悄悄换了个容易发力的姿势,表情却困惑,“你认识我?我最?近才来帝都……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贵族社交圈露面。” 曲偃月的名字里也有?个“月”,被?叫做阿月完全没问题。 巫庚冷哼一声,对黑发少年死不承认的态度半点探索心?都没有? 。 他?随手解下腰上的一个药瓶。晃了晃,晶莹的光点在?内部?飘散,他?漫不经?心?道,“这是追踪虫,靠近被?标记者三米内会发光,一米内会扑过去撕咬血肉。上次你在?军营里留下的气?息,你觉得足够它出来后,咬你一口吗?” 说着,他?一拔瓶口。 叮叮!电光火石之?间,接连两声铁器撞击的声音。 空荡荡的药剂品滚落地毯,散发光点的虫子轻盈飞了一截,就像熄灭的火星,陡然坠落。 柔软的床铺摇晃,半透明?的紫色床帘垂落,依稀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黑发少年在?下,手腕被?一对圆环扣紧,动弹不得,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倒在?头侧。踹出去的大腿被?捏住分开,挤进来了一个成年男性的身体。脆弱的脖颈还被?大手笼紧,掐住了。 “果然是你啊。” 上方挟持他?的黑长发男人瞥了眼地上的追踪虫,眉头微扬,“可惜,这种虫子可没什么攻击力,顶多?发现你之?后发发光而?已。不然你现在?的表情,应该会更有?趣一点吧。” “你想做什么?”乌镶月咬着牙喘气? 。 是他?小看?这个跟着逄星洲身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了。能被?季星·戴纳重视的人,能成为勇者同伴的人,果然不可能是他?一把匕首就放倒的。 “我想做什么?”巫庚扬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这话是我该问你吧。你知道你害得我多?了多?少麻烦吗?” 这场相亲也是。如果不是上次那场仗打得那么糟糕,害得他?被?关进审判庭,怎么会让他?家里那群老家伙又?有?机会拿捏他? ? 乌镶月在?这场宴会上听?说了一部?分。 但他?不可能承认,“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很感谢你们之?前短暂收留,后来想开了就回家了,没有?提前打招呼我很抱歉,可这不是你这样对待我的理由。” “满口胡话。看?来你所谓的悲惨家世?也是编出来的。” “独自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什么都往外说。”黑发少年梗着脖子,假装自己不过是有?点心?机。 “是吗?” 巫庚面无表情盯着他? ,视线从他?的脸往下,滑到被?缚的双手,“到了这个地步都敢这么说,看?来你背后的势力很大,不怕被?我抓住把柄。但你既然来了帝都,还参加这场宴会,必定是有?所目的。你说,我要是去问那些人你聊过的话题,他?们会不会一个字不拉复述给我?” 话语里的威胁毫不掩饰,乌镶月目光一冷,“你要是做得到,就去吧。” 黑长发的男人与他?对视,深蓝与漆黑对立,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杀气? ,激得人心?躁动。 “还是算了,我有?了更好的办法。”巫庚突然对他?笑?了下,那笑?意与之?前不同,带着点微妙的恶劣与期待。 “……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来帝都有?什么目的,但无论是什么,你都不会安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玩猜谜游戏,恰好的是,我需要一个联姻对象,一个能和我死死绑定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的联姻对象。” 第49章 意思?是……乌镶月瞪大眼睛,手脚又?挣动起来,“你疯了吗!我才不会和你结婚。” “这事可由不得你。巫家在?帝都也是有?权势的老牌贵族,你现在?的身份赢不过的。” 巫庚贴近他? ,垂落的黑发冰凉,扫过他?的脖颈,乌镶月张嘴想咬他? ,下一秒嘴就被?捂住了,药剂的味道充斥鼻腔,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而?且,拿你当诱饵的话,那个笨蛋勇者,说不定会更有?动力一点?” 男人轻声细语,仿佛情人甜美的密语,“这么说来,你主动送上门,倒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之?后,让我们好好相处吧,阿月?” “……”黑发少年眼皮耷拉,一个字都没说,就晕了过去。 巫庚这才起身,好整以暇把自己弄乱的衣服整理好,又?颇有?兴致地把床上少年的衣服理好了,这才把人抱起,施施然往外走。 隐藏起来的寇五看?完了全程,好几次想要下手。 可是……他?想起一个信号都没有?给的乌镶月,略显苦恼地皱眉。 或许无相大人另有?想法,暗杀者想着,无声无息跟了上去。 第38章 头痛欲裂。 乌镶月醒来的时候, 非常怀疑巫庚的药剂里加了?别的东西? ,专门来报复他。 “看样子你?精神不错。” 结果导致他昏迷的罪魁祸首却在窗边一脸悠哉,见他皱眉, 还递了?杯水过来, 看上去好心极了? 。 “这是哪?” 乌镶月冷睨他, 没?接水, 环顾四周,只?能确定这里又是贵族房间? ,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宴会?厅。 “我家。”巫庚把水杯放在旁边的桌上,气定神闲。 “我怎么在你?家?我要回?去。” 他刚一动弹,就眉头倒竖,“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力气?” “你?要和我联姻,当然在我家。至于手脚……等你?安分了?,我会?给你?解药的。” 帝国最强的炼金术师如是说。完全?没?有一点将炼金术用于这种勾当的心虚。 “你?这样是绑架, 即使是贵族,就不怕再被关进帝国审判庭吗?” 巫庚没?说话,只?盯着他微微一笑,就将意思表明得清清楚楚。 乌镶月一噎,想起来这是个刚刚从审判庭全?身而退的主。 想到这茬,他忍不住嘲讽, “原来这就是勇者同伴的作为, 无耻至极,也难怪勇者都会?在战场上叛变。” 这事似乎戳中?了?痛脚, 巫庚神色一动,走?近两步。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乌镶月没?有匕首了? ,他瞥旁边的杯子,琢磨着待会?砸人头上试试。 “不,”黑长发男人目光平静,对他微笑,“你?提醒我了?。得先带你?去见见那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笨蛋勇者才行。” 在不涉及婚姻的事上,巫庚向来言出必行,效率极高? 。 繁琐的流程在家族权势下让步,一路大开绿灯。 傍晚,乌镶月站在勇者关禁闭的宅子前,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这么简单?勇者这禁闭什?么人都能随便见,还有什?么惩罚意义? 帝国这么不讲究吗? 一肚子腹诽中? ,乌镶月被巫庚抓着手腕,推开了?一重又一重的大门。别的不说,这多得人眼花的门,倒是有点禁闭的意思了? 。 可惜这一丁点的气氛,也在见到被关在这里的人之后彻底没?了? 。 华美至极的玻璃花房内,咤紫嫣红的花卉争奇斗艳,环绕着唯一的浇灌者。此刻夕阳正落,晚霞透过玻璃,温柔晕染那人的身影,又勾勒他黄金灿烂的发丝。 立于花丛中?的男人,一时好看得令人不敢直视。 乌镶月略微晃神,抽了?抽嘴角,“这就是帝国的'禁闭'?” 还不如他以前被奴隶商人关小黑屋那会? ,至少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有功夫侍弄花草。 巫庚没?说话,上前两步。 “巫庚?” 逄星洲听见动静,一眼看见了?他,惊讶的神色还没?出来,视线就转到了?更后面的黑发少年身上。 乌镶月拧眉回?视,他还没?搞懂巫庚想干嘛,也不想暴露身份。 “这是……”巫庚正要介绍。 逄星洲带着喜悦的神色,匆匆与他擦肩而过,一把抱住了?黑发少年。 “阿月,你?怎么来了??” 巫庚啧了?一声,闭嘴了? 。 乌镶月被按在柔软的胸肌里,瞳孔都放大了? 。 他记得易容没?有解除啊,怎么一个两个,这么轻易就认出他了? ?什?么地方出破绽了? ? “破绽?阿月就是阿月,我怎么会?认错。” 他太过震惊,似乎不知不觉把问题说出口了? 。逄星洲用异常爽朗的话语回?答了?他,但并没?有解释清楚关键。 不过想想也对,作为敌人,逄星洲没?有必要向他解释清楚,指不定是什?么隐秘方法呢。而且前不久他才捅了?这人腰子,也不是能互相拥抱的关系。 想到这里,乌镶月一推开逄星洲,退了?几步,也不看好脾气的勇者,质问巫庚。 “你?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是送货上门,让逄星洲报复上次被捅了?腰子的仇? 他眉头紧皱,不动声色扫视四周的尖锐物品。 巫庚瞥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回?逄星洲身上,双手抱胸,语出惊人。 “星洲,现在他人在我这里,我打算和他定下婚约。” “婚约?” 金发骑士目光一顿,看看乌镶月,又看看巫庚,“为什?么忽然要订婚?这太快了?……阿庚你?喜欢阿月吗?” “和喜欢无关。”巫庚说得理所当然,“我需要一个结婚对象。” 逄星洲蹙眉,看巫庚无动于衷,又问乌镶月,“阿月你?想要和巫庚结婚?” 乌镶月自然不乐意,“我不会和他结婚的。” “这可由不得你。” 巫庚牵住乌镶月,十指相扣,不顾他的挣扎,径直拖着人往外? ,“就是这样,好了?,星洲你?继续吧。如果你?出来的早,说不定还能喝上我们一杯喜酒。下次再见。” “等等,巫庚……” 谈话结束得又快又突兀,逄星洲什?么都没?搞清楚,一头雾水,抬手欲拦,却被轰然关上的门挡住。 这是扇普通的门,既没?有施加机关,也没?有炼金术加持。普通士兵稍微用力就能摧毁,更遑论勇者。 但逄星洲摩挲了?下门上的花纹,冰蓝色的眼眸里晦暗不明,却没?有往外?踏出一步。 门的另一侧。 巫庚出门就松开了?手,一脸烦躁地掏药剂,往自己手上倒。 “只?是抓了?你?一会?,别跟养不熟的猫一样,到处乱挠乱咬。” “呸!你?……” 乌镶月还没?继续骂几句神经病,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 巫庚手背上两三个渗血的牙印和划破的伤口,倒上药剂不过几个呼吸间? ,就愈合得没?有了?痕迹。 这可比加卡托兰的治愈药剂管用多了? ! 乌镶月眼珠子一下子钉在了?那瓶药剂上,甚至考虑起将巫庚绑回?去的可能性。 来都来了? ,带点帝都特产回?去不过分吧? 巫庚正收回?药剂,就感觉脊背微微一寒。 他马上锁定目标,寒声道,“我要是你?,就不会?选择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下手。” 哦对,这里是关勇者的地方,谁知道有没?有眼线。 乌镶月一顿,若无其事收回?了?视线,也收回?了?准备给暗号的手。寇五探出的脚又缩了?回?去。 “所以,你?今天到底带我来做什?么?” 覆盖原来话题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一个新?的话题。 巫庚也不拆穿他,领着他一路往外? ,走?出最后一扇门,才不咸不淡解释了? 。 “我们的勇者大人,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哦。”所以呢? “你?果然知道。” 一句话将黑发少年吓得又炸毛,巫庚轻勾起唇角,好似没?发现一样,继续道。 “现在,他知道你?需要帮助了?。” “我需要帮助?” 乌镶月一愣,将刚刚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睁大眼,“你?想逼逄星洲出来?可他不是在关禁闭,你?又为什?么非得要逼他出来 ? ” 巫庚瞥他一眼,“你?又是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些?” 敌人的立场。 乌镶月闷闷闭嘴,不过他还会?在帝都待一段时间? ,也不怕什?么都打听不到。 来到巫家的马车前,巫庚看向乌镶月,示意他先上去。 第50章 乌镶月却一扭头,冲相反的方向就跑。可惜还没?跑两步,就被人抓住了? 。 “你?去哪?” “回?家啊。” “那不是我家的方向。” “为什?么要回?你?家?你?已?经用我激励过勇者,我的作用完成了?。” 他不觉得巫庚有理由继续留他这个敌人在身边。 说实话,对方没?有重逢就砍了?他,已?经算是脑回?路清奇。现在他帮了?巫庚一回? ,就算不是两清,也能抵消一点隔阂。 但没?有一个正常人愿意被敌方抓住,不跑一跑都对不起他先前的无力反抗。 “谁说你?的作用到此为止?” 巫庚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不由分说将人塞进马车。 乌镶月咕噜一下,摔在马车柔软的垫子上,还没?对巫庚怒目而视,脖颈上骤然一凉。 冰凉的触感似铁非铁,贴近脖颈的肌肤,刺激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拽了?两下没?拽开,摸出是个项圈,表情难看了?起来。 “你?给我戴了?什?么?” 他是打算再在巫庚身边几天,但不代表他打算把性命都交出去。 “一点防止你?乱跑的小道具,只?要你?安分待着,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那我要是不安分呢?” 黑发少年眼神一暗,手摸向了?靴子内层。 “会?中?和十个人xx都无法缓解的药。顺便一提,你?杀了?我会?立刻触发。” “!!”乌镶月倒吸一口凉气,手缩了?回?来,又忍不住骂。 “你?怎么尽做这种无耻的东西??又是迷药又是这种药,你?真的是帝国最强的炼金术师?” 那些吹捧这人的,知不知道他会?把炼金术用在什?么地方啊? “这还多亏了?上次有人教?我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xx就无法出去的房间?,真是个有趣的东西?,不是吗?” 黑发少年不敢应声了? 。 巫庚在他对面优雅落座,笑容满面。 “你?知道的,我们炼金术师闲着没?事,喜欢鼓捣一些有趣的小玩具。正好,这次派上用处了?,你?不觉得,这也是某种缘分吗?” 缘分个鬼!都是孽缘! 乌镶月很想一拳把这人的笑容砸烂,又担心脖子上这玩意真发作。 “你?别告诉我,所谓的安分,就是完全?听你?的话。如果是那样,我死也会?拖你?一起下地狱。” “没?想到你?这么热情。” 黑长发男人挑眉,却没?继续刺激他,“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魔鬼,你?只?需要保证,按时出现在我的婚礼上,这项圈对你?来说,就会?变成纯粹装饰品。” 婚礼?乌镶月真纳闷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真想和敌人结婚?你?没?疯吧。” “逄星洲告诉我,你?不是无相。” 巫庚轻描淡写说出了?让乌镶月如坐针毡的话,又继续说,“我们的勇者大人别的不说,看人没?有出错过。既然他都说你?不是,我又何须担心。” “你?就不怕引狼入室?” “怕?哦对,是有件事要担心一下。” 黑长发男人俯身,手指勾住少年脖颈上的项圈,拉近两寸,逼得人不得不抬头,呼吸近在咫尺。 他垂下深蓝的眼,睫羽低低映落,如深海幽影。 “我之所以会?落得如此境地,都是因?为你?,这是你?该付出的代价。” “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妻子。” 第39章 巫庚脑子多少有病。 这是短短相?处后, 乌镶月得出的结论。 可恶的是,这个神经病还真有能耐,困着他不让走,只能在巫庚所在的范围内活动。 炼金术师都有通病——家里蹲。也就?是说, 乌镶月被困在巫庚家里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乌镶月本想?直接把巫庚药倒了,反正有七零零在,随便找个人假扮成巫庚的样子,也能顶替这个家里蹲。相?信这个没什么朋友的人,不会?被人看出不同来。之后再想?办法解决项圈的问题。 在下手之前,巫庚领着他进了一趟炼金室。 正常来说,炼金室对是非常私人的空间。除了助手,炼金术师不会?轻易邀请他人进来。 但巫庚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一句话都没说,像是去遛弯,随便就?带乌镶月走了进去。 还是乌镶月被一室的瓶瓶罐罐震惊,才意识到这里是哪。 “你怎么带我来这了?” 难不成是起了杀心, 想?把他炼制成不会?说话的尸体? 巫庚转身瞧他,颇为奇怪似的,“那你想?去哪里?” “你就?这么带我进来了?这里……不应该是帝国的秘密吗?” 炼金室之所以不许外人进出,是因为这里展示了一个炼金术师的毕生所学。炼金术是能被学会?的, 但凡有点绝学在身的炼金术师, 就?会?死死守住炼金室。不然要是辛苦研究出的东西被人偷走,哭都没处哭。 作为帝国最强的炼金术师, 巫庚的实验室与帝国机密无异。 “秘密?” 巫庚嗤笑一声,扬了扬下巴,“这里的东西我不收, 你能学会?多少,都算你的。” “真的?”乌镶月眼睛一亮,不敢相?信这人居然这么大方。 巫庚没有回答,只把一本书和几?个空瓶子塞给他,又指了角落的一处,“这是书,那里是最基础的器具,你自己试,不会?来问我。” 说完就?去中?间的台子上鼓捣药剂,似乎真的不管了。 乌镶月抱着书和瓶子,按捺住怦怦的心跳,观察了一会? 。 这一小会?里,巫庚真像他说的一样,头都不回,沉浸在自己的研究里。 黑发少年?轻轻呼出口气,慢慢挪了一步,猛回头。巫庚没有异常。 又挪一步,再回头!巫庚还是没有异常。 好,最后一次!巫庚理都不理。 他一口气跑到了角落的器具旁边,心跳加速,脑海里开始飘花。 这可是炼金术!没钱的没法研究,没有天赋的没法研究,没有时间的也没法研究,还有什么来着,哎呀,总之,是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的东西。 现?在,他可以试一试了! 乌镶月打开那本炼金术的书籍,纸张的质感似乎都透出了知识的厚重与香气。 真让人陶醉。 他神色庄重,把书籍放在一旁,大致阅读了注意事项,辨认了一番器具和素材,就?摩拳擦掌,按照上面交代?的步骤操作。 液化? 、提纯、融合、去除杂质……咕嘟嘟的药剂颜色由青变紫,乌镶月的神经也绷了起来。 目前一切顺利,说不定他在这方面颇有才能,学完就?能脚踢季星·戴纳,拳打巫庚呢?这样的话,还怕绑什么巫庚,直接自己上就?行了,也不用担心身份被揭穿后怎么生活了。 最后一滴透明?无色的药水,嘀嗒掉入其中? ,青色彻底变成紫色,再然后绽放金色……等等? 书上说最后一步,应该是蓝色才对。 乌镶月眉头一跳,抬腿就?跑,但来不及了——轰!崩碎的药瓶倒了一地,他猛地扑到地上,擦出细小的伤痕,心脏怦怦直跳。 “这种药剂爆炸的威力不小,换第三十七页的那个试试。” 巫庚不知何时走过来,扫了眼凌乱的现?场,处理了还在冒火的地方,把破碎的器具一股脑塞到了回收通道,最后才看向慢吞吞爬起来的黑发少年? 。 极其自然地抚走了他头发上飘落的碎屑。 乌镶月拍开他的手,目光在那本书和巫庚身上游移,“别随便动手动脚。说起来……这本书是哪里来的?” 市面上没有贩卖炼金术相?关的书籍,炼金术大多是师徒传承,不会?著书到外头卖。他之前以为是帝国特制,现?在想?想?或许不是。 “我写的。” “你?”他自觉找到了原因,这人果然不是真心想?教他,“怪不得我每一步都照着上面做的,最后还是失败了。” 巫庚轻笑一声。 乌镶月从中?读出了鄙视的味道,眼底怒火还没点燃,就?听对方说。 “这上面写的每一个实验,我都失败过十多次。” 十多次? 光一次失败威力都这么大,这上面记载的至少有百个实验。所以,上千次都没炸死这家伙? !这也太难杀了。 乌镶月的表情复杂起来。 “别用那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 巫庚轻描淡写,将那本书捡起来拍了拍灰,“炼金术最开始就?是从失败的炼制技术中?开始的,想?要提升自己的炼金水平,本就?需要经历足够多的失败。” “每个炼金术师都是?” “至少对我来说,是的。” 第51章 那季星·戴纳怎么不是,每次都轻轻松松地交货了啊。不过对方半个身体都换成了炼金身体,该不会?是因为早就?炸没了吧? ……下次旁敲侧击一下吧。 但乌镶月想?到这种可能,对炼金术的渴望顿时降到了谷底。 难怪巫庚不怕别人去学他的炼金术,原来还藏了隐含条件——命大的人才能研究。 “算了,我没有那个天赋。” 他放弃了炼金术,也就?不想?待在这地方。可巫庚不许他走,硬把他留在这。 乌镶月一气之下,冷笑着守在了巫庚旁边,打算趁着对方一个不注意就?毁了他的实验,现?场验证一下能不能炸死他。 可惜巫庚防着他这一手,一整个上午乱七八糟的实验做了不少,威力最大的也就?炸个瓶子,连头发都没炸到。 乌镶月更不开心了。 午间,他气鼓鼓吃完饭,甩下一句“午睡”就?愤而离席。 巫庚动作一顿,瞧着黑发少年?的背影,手指动了动。 “孩子脾气……” 他莫名?想?起之前逄星洲的评价,摇头失笑,倒是没强行把人喊回来。 * “寇五。” 然而满含怒气的黑发少年?一回房间,就?换了副冷淡的脸色。 一身黑衣的暗杀者闪现? ,像是有猫的肉垫,落下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您有什么吩咐?” “有收到什么新情报吗?” 乌镶月坐在沙发上,低头从口袋里掏零零散散的矿石,还按照颜色简单分了个类。 寇五的视线从矿石一扫而过,又低下头,恭敬地递了个纸条过来。 “最近的情况都在这里。” 乌镶月没急着看,先?把口袋里的矿石掏干净了,往寇五的方向一推,“这些?你拿去给七尔尔,应该是品质还不错的材料,让他拿去炼药。” 他不会?炼金术,不是还有别人会?吗?反正巫庚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点,他拿去赏给自己的下属正好。 寇五也不觉得堂堂七星担任送货员有什么问题,快速收了。 乌镶月将纸条打开,眉头却拧了起来。 “拍卖会??今天晚上?这太?急了。” 七零零和七幺幺被派出去接触那些?有嫌疑的贵族,艾玛则负责整合汇报,统管全?局。这样即使万一他出问题,也不会?影响任务。 巫庚出乎意料的行动充分证明?了这种准备的必要性。 但他们的行动瞒不了所有人,不免引起部?分人的怀疑。原本艾玛是打算把这份怀疑引到假身份的那个舅舅身上,但巫庚出现?后,乌镶月觉得,这是个更好的选择。 巫庚家族势力庞大,应对贵族试探驾轻就?熟,就?算察觉到不对,也不会?马上反驳。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又位高权重,最适合当背锅侠了。 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从巫庚这逃走,等着艾玛他们编造莫须有的证据,引火到巫庚身上。 这些?工作都挺顺利,唯有一件事——艾玛他们发现? ,这些?有嫌疑的贵族都收到了一封邀请函,即将在今晚参加一场拍卖会? 。 普通的拍卖会?不值一提,这场拍卖会?原本也是如此。 直到七零零潜入拍卖会?内部? ,才发现?拍卖会?上即将拍出的商品,都来自劳·蜜尔娜的商会? ,而且据说压轴商品是一件与加卡托兰有关的商品。 劳·蜜尔娜的生意到处都做,有她家的商品不奇怪,奇怪的是与加卡托兰有关。 帝都贵族对加卡托兰的看法很微妙。 他们一方面瞧不上这种无聊的小组织,认定所谓的反叛、推翻统治不过是哗众取宠,另一方面,帝国军接连战败的情况又逼得他们不得不将这小组织看在眼里,理解其确实是能对帝国造成威胁的存在。 大多数贵族是不上战场的,即使知道有威胁,但只要不威胁到自己,就?能继续歌舞升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且他们没有亲眼见过加卡托兰的人,更没见过无相?大人,这份畏惧就?变得更加微妙了。 微妙到,在帝都黑市里,加卡托兰的东西,尤其是与无相?大人有关的东西,居然是炙手可热的拍卖品。有人甚至会?伪造所谓的相?关物品,就?为了卖出高价。 乌镶月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以为是七零零在开玩笑。 可对方严肃的表情告诉他,不,这是真的。 帝国贵族本该厌恶甚至憎恨无相?大人,却会?偷偷买与其相?关的东西。不知道是打算当做谈资,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战利品。 结合这些?事实来看,这件出现?在拍卖会?里,被当做压轴商品的,与加卡托兰相?关的东西,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商品。 “很可能是无相?大人的东西……吗?” 乌镶月念出艾玛他们的结论,眉头紧蹙。 其实他也有这种想?法,可这就?奇怪了。拍卖会?与黑市不同,卖品必须保真。 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无相?大人来过帝都,又将这件东西遗落,甚至被拍卖会?得到? 还是说,这是劳·蜜尔娜拿出来的? 作为七星,她有机会?接触无相?大人,拿到东西不奇怪。 正常的七星会?将首领的东西拿出去当噱头拍卖吗?虽说艾玛和摩菲·戈尔德都暗示过她不择手段,但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太?奇怪了。 各种猜想?不断跳跃,可疑的地方探究起来没完没了。 乌镶月想?得脑壳痛,这时候他分外想?念颜诡,甚至是摩菲·戈尔德。 哪怕多个脑子一起想?想?也好啊! 他叹了口气,一抬头就?见暗杀者半跪在地,灰蓝眼眸一眨不眨望着他。 这种视线平时会?让他颇有压力,此刻思维却转了个弯——寇五办事很利索,说不定脑子也好使呢? “你……觉得那是无相?大人的东西吗?” 寇五一顿,眼睛里又出现?了熟悉的迷茫,“您……的东西吗?” “不,没什么。”乌镶月扶额。 他也是傻了,对寇五来说,无相?本人就?在面前,怎么可能还要问别人。是不是自己的东西,在寇五心里,估计他马上就?知道了。 但他偏偏是假冒的,哪里知道之前无相?大人干了什么。 黑发少年?轻轻吐出口气,敲敲桌子,沉默片刻,漆黑眼瞳里厉色一闪而逝。 “不管是不是陷阱,都特意准备到这种程度,我们不去看看也太?失礼了。去叫替身来和我交接。” 寇五不疑有他,低头应声:“是。” 下午三点。 巫庚左等右等,还是没见到那个午睡到现?在都没醒的人。 或许是找个借口不想?来。他对乌镶月的抵触心知肚明? ,丢下做了一半的实验,直接去了对方的房间,亲自抓人。 紧闭的房门刚被打开,一个枕头迎面而来,夹杂着少年?不满的咒骂。 “知道上一个吵醒我的人现?在是什么下场吗?” 听着像是被惯坏的小少爷。可这人明?明?不是。 在枕头砸到鼻尖之前,巫庚接住了。 他放下枕头,挑眉往床边而去,“那你知道,上一个在我这里失约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听出他话里威胁的意思,遇强就?怂的少年?声音都低了几?分。 “能怎样?你顶多杀了呗。” “不对。” 巫庚拉开床帘,又一把掀了被子,黑发少年?整个暴露出来,神色惊慌,他却勾起唇角笑。 “他还在关禁闭。” “逄星洲?”少年?果然意识到了他在说谁,神色没那么紧张了,嘟嘟囔囔从床上起来,“你现?在和关我禁闭也没有区别了。” 巫庚盯着他的动作,似乎没有非礼勿视的念头,从头看到尾,笑意不减,“还是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 黑发少年?瘪嘴,抗议也没有得到回应,只能磨磨蹭蹭去穿鞋子,看得出来完全?是被勉强的。 于是巫庚上前一步,微弯下身,逼得对方往后仰倒,手肘撑在了床单上。 他没再往前,只伸出手。 略显轻佻地抚上了少年?的脸颊,又在对方眼含怒火地挣扎之前,往下一滑,移到了脖子上。 那里,他亲手按上去的项圈温热,想?来是被体温浸染。 黑长发的男人便一弯眼眸,低低笑。 “区别是,我想?禁闭的人,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啊。” 被抓住的人瞳孔一缩。 在少年?开口辩解之前,他一把将人甩开,起身从口袋里抽了张帕子,慢条斯理擦完手,才看向忽然出不了声、满脸诧异的替身。 “你大概不太?了解炼金术师,所以不知道,被一个炼金术师近身是很危险的。尤其是他刚刚从自己的炼金室出来的时候。” 第52章 “不过这些?建议或许对你无关紧要。毕竟你能不能活下来,把这些?知识用上,还得看你到底能给我多少信息。” 替身闻言,不再掐捏喉咙,神色微动,却悄悄咬住后槽牙,似已有了死志。 巫庚悠哉往后,坐上沙发,双腿交叠,半分不急。 “你不用开口。能当替身来骗我,想?必与死士无异。我也不喜欢做屈打成招的事,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你来代?替的那个人,不知道我给他下了剧毒,一旦离开我的时间超过十二?小时,就?会?立刻发作。” 在替身骤然发抖的影子里,黑发男人吐出这场单方面谈判最后一句话。 “现?在,你想?告诉我,他在哪里了吗?” 第40章 乌镶月第一次参加拍卖会。 不是以假身份曲偃月, 而是以侍者身份。 毕竟明?面上,曲偃月还在巫庚家里,要是被知道还有一个曲偃月出现在拍卖会, 巫庚就算是傻子也会发?现不对?了。 临时去?换其他贵族的身份容易出纰漏,随身的马夫侍从之类,又不一定能进?拍卖会场。 各种身份排除, 能用的没几个。 最后还是七零零把自己潜入的身份给了乌镶月,他才能光明?正?大进?来。 唯一的问题是, 七零零潜入的时候,用的是女?性身份。 乌镶月从换衣服开始, 眉头就没有松过。 这?家拍卖会与劳·蜜尔娜大概有些渊源,侍者全都往精明?能干方向打?扮,统一的黑白职业装。不同?的是,男性穿裤子,女?性穿短裙。考虑到温度, 这?里的女?性侍者还会配条黑丝袜或白丝袜。 这?也就罢了,为?什么都这?样了,还得穿高跟鞋?在拍卖会里走来走去?的,路程可不短,这?种鞋子不难受吗? “因为?会显得身材高挑,腰细腿长,上面是这?么说的。” 帮忙换装的七零零语气平淡, “但更实际的原因是,男性贵族喜欢看。” 乌镶月抿了抿唇, “我以为?这?里的侍者不是拍卖品。” “不是。” 七零零将?一对?白面包塞到他空荡荡的胸罩里,又仔细理了理,才说, “但可以是。帝国的贵族什么都可以买,只要对?方愿意?。” 乌镶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时候环境如此,即使旁观者觉得再奇怪,对?身处其中的人来说,都是正?常。 “拍卖会几点开始?”他不自然地换了话题。 “还有半小时。” 七零零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 “这?样应该没有问题了,请您注意?动作不要太过男性化,说话时用变声器。如果有应付不来的人,尽快远离,一切以您的人身安全为?第一行动指标。” 这?些话乌镶月听了一路,看上去?沉默的七零零,细节处其实非常谨慎,不愧是能在帝都潜入的人才。 “我知道。” 七零零确定一切无误,便将?他引至拍卖会的后门口。 “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那么,接下来,祝您一切顺利。” 华贵的大门应声而开,白光闪进?眼底,乌镶月略感?紧张,想到万一出问题,不仅有七零零接应,还有寇五守着,又冷静了下来。 他抬头挺胸,走了进?去? 。 * 拍卖会的流程大抵相似。 竞拍者提早落座,拍卖师在拍卖开始后才会露面。侍者负责检查邀请函、引路、递送茶水点心,如果竞拍者有额外需求,也是通过侍者传递。 乌镶月负责的是递送茶水的活。在所有的活计里算得上简单,但不轻松。 他第一次知道有贵族会因为?茶水温度,要求连换五次的。 要是过分凉了添点热水,要是热了加点冰块,这?事不就这?么简单吗?真是贵族毛病。 还有贵族一会要求吃咸的,一会不满意? ,说上甜的,最后全部上了一个遍,都吃完了,又假惺惺说一点不好吃。 更有贵族包了最后一整排的座位,说是不希望有人坐在自己左右。真是钱多烧得慌。 他的腹诽无人知晓,明?面上所有侍者都端着笑脸,无论怎么被指责要求,都没有露出一丝不耐。 这?些他尚且有心理准备,毕竟七零零的临时补习里也强调了,侍者的工作就是这?样。客人不可能考虑服务者的心情。 但他没想到,服务过程中最糟心的,是差点被某位贵族咸猪手。 那位贵族明?明?带了貌美的女?伴,他易容后的相貌很普通,丢大街里也找不出来的那种。正?常来想,身边都有美人了,怎么会去?碰平平无奇的侍者。 然而人的想象力是有限的,色狼的变/态是无限的。 第一下无意?中磨蹭到手背,乌镶月还能当是意?外,第二?下蹭到屁股,他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会接二?连三发?生这?种意?外了。 他当时差点绷不住,直接给那面色蜡黄的该死贵族一巴掌。还是旁边的侍者看他脸色不对? ,赶紧把他拉开,才免了这?一遭祸事。 “常有的事。” 将?他拉开的女?侍者在后厨跟他说。 乌镶月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是个挺漂亮的人,但故作老气的打?扮与妆容,稍微掩盖了那份漂亮。 “有些事忍忍就过了。不想做那行的话,你小心点,别惹事。来这的人起码会看在我们背后大人物的份上,收敛一点。” 她平静地说完,也不看乌镶月什么反应,径自去送下一份茶水了。 乌镶月抿了抿唇,左右望了望,没记住其他人,便自言自语似的,“记住了吗,回头找机会剁了他的爪子。” 空无一人处,飘来一声幽幽的“好”。 不长的拍卖会准备阶段,随着一声骤然敲响的钟声结束。 主持拍卖会的拍卖师笑吟吟站上会场最前?方的高台,背后的帷幕垂落,盖住了卖品的样子。 “感?谢今日各位……” 拍卖师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吸引在场所有人注意?力,侍者们不再满场转悠,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而另一些还有工作。 “搬拍卖品的,人不够,再来两个。额外给工钱。” 负责后场调度的经理一脸烦躁,对?休息区喊了一声。 这?并非偶然,而是七零零的功劳。 于是乌镶月快速应了,“这?就来。” 他跟着其他人一起登记了姓名,便进?了存放拍卖品的仓库,匆匆扫了眼内部。 这?里的温度比外面稍微低一点。仓库隔了好几个区域,不同?的拍卖品分别存放,乍一看根本分不出来到底哪一个是他想找的,那件与加卡托兰有关的拍卖品。 但乌镶月不着急,那件拍卖品会在最后被拿出来拍卖。将?最后一件运上台的时候,会有机会的。 时间缓慢流逝,一件又一件拍卖品被买走,一件又一件新的被送上来。 台上的拍卖师侃侃而谈,看着普通的都能说出个花来,更别说这?些本来就有来头的。下方的客人心潮澎湃,不少人叫价叫得面红耳赤,争夺自己看中的商品。 唯有搬了一趟又一趟,死守搬运工职务的乌镶月,恨不得这?场拍卖会立刻缩减一半拍卖品。 在他累倒之前? ,拍卖会第三个小时过去? ,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件拍卖品。 乌镶月盯着面前?布匹遮挡的大箱子,有些不解,“之前?的也没有包得这?么严实,里面有什么?” 都快上拍卖台了,还保持神秘主义,是嫌太好卖了? “谁知道?那些有钱人的稀罕玩意?,是什么都不奇怪。这?么大的箱子,我们俩恐怕搬不稳,摔了就不好了,我再叫个人来。” 一同?搬运的工人见了这?箱子,捏了捏肩膀,皱着眉走了。 这?倒是省了功夫。乌镶月本来想把人打?晕,趁着短暂的中场休息时间,把这?东西?拿走,现在没有别人了。 他一把掀了外层布匹,又绕着转了一圈,找到了箱子的接缝处,拿小刀插进?去?一撬,就打?开了盖子。 “好了,现在让我们看看,到底是……嗯?” 乌镶月眼底的惊愕之色还没显露,就嗅到了一股奇怪而飘渺的香气。 这?是…… 他扶着箱子边缘的手一软,半个字都没吐出来,就一头栽进?了箱子内。 咔嚓。 箱子仿佛有灵性,将?人吞进?肚子的下一秒,合上了盖子。 寇五看了全程,刚想下去?把人捞回来,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都说了,要不是怕摔着碰着了,我干什么还找你啊……咦?本来在这?里一起帮忙的那个人呢?这?箱子的布怎么散了?” 去?找帮手的搬运工带了另一个肌肉发?达的同?伴。 第53章 但他把布重新披上,里里外外看了一圈,都没见着之前?积极得不得了的那个女?侍者。 “人呢?走了也不说一声,这?下又变成两个人了,还得去?找一个。” 另一人却已经抱上箱子,肩膀用力,力气往上,“嘿—呵!” “你干什么!要是摔了……” “没事,我试过了,没你想象中那么重。而且都这?会儿了,马上要上台,你再去?找也来不及。现在别管那么多,赶紧把东西?搬上去?才是最重要的。” 搬运工一听,觉得有道理,也没再管不见的侍者,和同?伴手脚利索地把东西?搬上幕布后的空间。 几乎是搬上去?同?时,拍卖师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接下来,就是本场拍卖最后一件商品!” 搬运的两人立刻往回跑,还忍不住庆幸。 “幸好赶上了,不然这?趟工钱就完了。” 此刻幕布升起,作为?商品的箱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下。 下方专门而来的客人不免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摩拳擦掌起来。 拍卖师瞥了眼箱子,脸上笑意?更深,熟练地煽动台下的来客。 “作为?这?次最神秘,也是最重磅的商品,我本该用长篇大论介绍它,但有些商品不需要太多历史或过去?,就拥有足够的价值……” 嗡嗡嗡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吵得脑子昏昏的……不对? ,再怎么吵闹,也不至于手指都发?软,动不了,好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里怎么这?么黑?天黑了?可是他记得之前?明?明? ……等等,之前? ,之前?是、是香气! 一股奇怪的香气! 仿佛从混沌中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咬紧牙关,一把将?小刀插进?大腿。 血腥气与疼痛带来的短暂清醒中,外界的声音愈发?清晰。 “没错,这?件商品就是——加卡托兰的……” 咔哒!箱子四面骤然打?开。 炽热的聚光灯下,内里一览无余。 不是珍稀的宝石,不是华贵的艺术品,也不是奇葩的花草。 箱子内部的玻璃柜中,是一个容貌秀丽的黑发?黑眼“少女?”。 他眼瞳扩散,时而迷离时而清醒,穿着侍者的衣服,大腿处汩汩溢出鲜红。 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纤长无力的手指搭在黑白的衣服上。 俯趴在地,像是只受了伤的鹤。 拍卖师满腹激情的声音落下。 “……冒牌首领!” * 冒牌……首领? 即使在游离的思绪里,这?句话也足以震颤身心。 乌镶月将?下唇咬出血,视线扫过底下哗然的人群,却未在那些兴奋的、打?量的、估算的神色停留。 这?是个陷阱,事到如今,不用多余的话语证明? 。可陷阱总是和猎人成对?出现,有猎人,才会有陷阱。 现在,等待收网的猎人,在哪里? 突然,他摇晃的目光,停住了。 拍卖台正?对?面的高处,最高最远的座位上,施施然坐了一个人。 一个蜜色皮肤,棕褐色波浪长发?的女?人。 身材婀娜,穿着亮蓝色鱼尾裙,耳垂脖颈手腕都有宝石配饰。 在明?亮的灯光下,亮闪闪的珠宝本该极其耀目,但若是你先看见她,一定只会注意?她那双银色的眼眸,那抹缥缈的笑意? 。 这?是个你一眼就知道,血液里流淌着黄金、珠宝、丝绸的美人。 也一眼就知道,这?是个身居高位、浸淫权力、只手遮天的人。 ——劳·蜜尔娜。 乌镶月脑中浮现了这?个名字。 他几乎不用特意?确认,就能断定,这?是对?方设下的局,而为?的,也只是引他这?条小蛇出洞。 可是……为?什么? 毫无交集,也没有恩怨,何至于此? “2300万一次!2300万两次!好,2400万!” 拍卖台上的叫价正?凶,拍卖师的目光紧盯号码牌,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不知是认定了他不能逃走,还是另有后手。 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 乌镶月低下头,动了动手指,那是一个普通的姿势,像是要从地上爬起来而发?力。 离得近的,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也顶多暗地里不屑一笑,手中举号码牌的动作却生怕慢了一步。 咔——! 下一个呼吸,拍卖会大厅的灯熄灭了。 “怎么回事!灯怎么灭了!” “别乱动,踩到我了!慌什么,不过是灯灭了,哎哟,别踩了!” “不是我踩,有人撞到我了!” 黑暗带来的压制,人群顿时乱糟糟起来,似乎还混有奇怪的人在暗中行动。 坐在最远处的蜜色皮肤的女?性,眼底也划过一丝意?外。 但下一秒,她又微微勾起嘴角,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拍卖师脸色铁青,但黑暗中没人看得到,只听见他用扩音装置呼唤。 “各位贵客请不要乱动,马上备用灯就会点亮,请稍等片刻,不要……” 在他努力安抚人群的时候,啪,备用灯光如约亮起。重新恢复视野的人群总算安静下来。 拍卖师松了口气。 结果下方有人一声大喊,他这?口气就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满心惶恐中,拍卖师顺势转头。 “商……”他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玻璃柜,几乎尖叫,“商品不见了!” 散乱的木箱里,玻璃柜空空如也。如果不是残留的血迹,恐怕他都要以为?拍卖的就是这?个没用的玻璃柜! “快,快去?找,封锁拍卖会场,他逃不了多远!” 拍卖师扭头对?下方的侍者大吼,对?方脸色煞白,匆匆跑远。 整个拍卖场的人被动员起来。 拍卖师心下惴惴,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堆满笑容,“抱歉,让大家看到如此不堪的一面,为?表歉意?,我们……” 但没有人听他说话了。 “怎么会这?样?商品都逃走了!” “那我们来这?还有什么意?义?什么拍卖会,连商品都看不住!” “一会灯灭一会商品丢失,该不会是他们联手做戏骗我们吧?” 七零零混在人群里喊了一句,立马得到了回应。 “也不是没有可能,就刚刚台上那个商品,他们说是就是?我还说路过随便捡的一个也是加卡托兰的呢。” “对?啊,是的话,就把证据拿出来啊!” 嗡嗡嗡的贬低声毫不掩饰,客人们鄙夷怜悯的眼神纷纷投来,拍卖师如同?被当面扇了好几个巴掌,脸色通红,巧舌如簧的嘴张了张,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事实上他不认识乌镶月,介绍的说辞不过是照着上面的台本来,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拿得出证据。 “确实是我们失礼了。” 正?当拍卖会全体四处寻找,拍卖师焦头烂额,请来的客人满腹怀疑的这?一刻。 最高最远的那一处座位上,传来了极为?优雅舒缓的女?声。 众人循声望去? ,蜜色皮肤的女?人缓缓起身,俯视下方,如同?君临领地的王。 她弯起银色的眼眸,对?他们轻笑。 “比特拍卖会从不售卖赝品,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今天的事,扫了各位的兴。为?了表达歉意?,今日各位购买的所有商品,都记在我的账上。” “你说买单就买?我……” 有性子暴躁的,张口想骂,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旁边人一把摁了下去? 。 “闭嘴!” 那人压低声音,望着那女?人的眼神闪过忌惮,又闪过贪婪,“她有资格这?么说,你听着就是了!” 性子暴躁的那个一愣,回忆了一遍帝都的大人物,确定没有一个和这?女?人对?得上号,又不屑道。 “什么资格,顶多有点钱,我又不缺那点钱,关键的是我的东西?!我特地来这?么个小破地方,难道是为?了那几个钱?” “你个土鳖!” 那人反倒骂他,“你来之前?没看卖品名单吗?这?次大多数卖品都算是她出的,她当然能这?么说,就算她说把半个帝都送你,都是真的!” “怎么可能!这?些卖品不都是劳……” 对?方眼睛瞪大,声音戛然而止,瞅了瞅那位风姿绰约的大美人,又瞅了瞅旁边一脸无语的贵族,咽了口口水,低下头,不说话了。 旁边人见他这?样,半是促狭,半是艳羡。 “现在知道了吧。那可是……富有世界的大商人——劳·蜜尔娜!” * 乌镶月不知道他逃走后拍卖会上的插曲。 第54章 事实上,他现在连思考都没法集中注意?力。也不知道当初箱子里飘出的香气到底是什么药剂,又加了多大的剂量,连疼痛都无法维持他的清醒,睁着眼睛,却像是半梦半醒。 要不是寇五带着他,光凭他自己根本走不了十?步。 不过,要是寇五别甩麻袋一样把他扛在身上就好了。晃来晃去?的,本来就晕的头,更是晕成一团浆糊,不当场吐出来,都对?得起寇五了。 从声音、光影和嗅觉,他隐约知道,他们在被追杀。 如果是正?常状态,他大概还要感?叹一下,幕后黑手的布置周到。都下了那么大剂量的药,居然还安排了追杀者,甚至不止一路,而是每一路,东南西?北包了个圆。 简直是把不达目的不罢休写在了脸上。 可现在乌镶月想不了这?么多。 他在与晕船类似的颠簸里,闭着眼,被寇五扛来扛去? ,不知道多久,才感?觉到,他们停泊了下来。 眼皮透出的光亮一暗,耳边刀刃相击的声音消失,急促逼近的脚步也不见,似乎在一处安静的空间内,他听见寇五安静绵长的呼吸。 “大人,我们得在这?里暂时休息一阵。” 休息……? 能休息,也就是暂时安全的地方。 最后仅剩的思绪中,唯有“安全”一词徘徊,乌镶月紧绷的弦放开,呼吸逐渐均匀,睡了过去? 。 寇五蹲坐一旁,耳尖稍动,处理伤口的动作一顿。 灰蓝色的眼眸盯在“少女?”平平无奇的脸上,脑中回想起拍卖会上那句“冒牌首领”,也想起远远望见劳·蜜尔娜的那一眼。 他并非对?组织内部一无所知的人,起码他知道,劳·蜜尔娜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大概是注视的时间长了一点,睡梦中的人蹙紧了眉,又翻了个身。 寇五这?才移开视线,打?开随身携带的治愈药剂,喝了一口。随后又想起来,这?一路上,除了被他反杀的追杀者,他带着的这?人身上也一直散发?出血腥味。 大概是在台上的那一刀,没有完全止血。 很快判断完,暗杀者却没有动弹,又喝了半瓶药剂,静静守着人事不知的被保护者,一言不发?地等待。 就像很多次、很多次执行任务之前?的时光。 乌镶月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唤醒。 他不讨厌,也不喜欢雨天。 雨天的时候,奴隶商人的生意?会差一点,他有更多空闲,能和那个叫做尼尔的战奴多学?一点东西? 。 哦不对? ,他杀了奴隶商人后,就不用等待被人挑选了。 和尼尔一起住的时候,雨天对?方不去?地下黑拳场,说要陪他一起看雨,便拉他挤在狭小的窗户前? 。 可雨有什么好看的呢? 马挪河城的雨总带点刺骨的冷意? ,一滴又一滴,冲尼尔尸体上淡鲜红的血,冲淡一切被许诺的未来。最后只剩下那股萦绕不去?的寒意? ,悄悄钻入骨头缝隙。 黑发?少年睁开眼,呼吸节奏改变的瞬间,寇五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可乌镶月没有说话,直直望着头顶崎岖的岩层,不知道是没缓过神,还是在思考。 寇五便也沉默。 “这?是哪?” 许久,安静的空间内传来了沙哑的疑问,带了点回音,一下子就显得缥缈。 “山洞。” 乌镶月一顿,他当然看得出来,这?里是山洞。 “我问的是,我们距离艾玛那里有多远。” “不远,”寇五说完,又补充了句,“但没法离开这?里。他们还在找我们。” 他猜到了。 被逼得躲在山洞里,只能说明?还没甩开人。 乌镶月感?觉得到,自己虽然醒过来了,但没有完全恢复,手脚没什么力气,别说逃走,现在站不站的起来都难说。 可这?太被动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找来。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有把握甩开他们吗?” “可以,但您会死。” 短暂的希望被掐灭了。 乌镶月一噎,甚至感?觉对?方是不是在暗示他太弱。 又是一阵沉默。 山洞里的两人,一人守在门口,静望雨幕垂落,一人躺在地上,盯着山洞顶部,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老实说,乌镶月每次和寇五相处,都不知道要怎么聊,要从什么地方聊起。 对?方不是个如摩菲·戈尔德那般多话的,很少主动挑起话题,更像是一板一眼执行任务的机器,聊天不如直接下命令。 而且真要聊深了,他也怕露馅,不如减少沟通。 乌镶月便开始思考之前?的事。 劳·蜜尔娜为?什么要设陷阱给他?还追杀他?难道是背叛组织,投靠帝国了? 即使如此,为?什么又会知道他是“冒牌货”。这?件事,除了逄星洲和巫庚,应该没人知道。 逄星洲还在禁闭,接触的人不多,不像是会把这?件事到处宣扬的。 巫庚那个家里蹲,估计懒得和人说这?件事。 除了这?两人,就是他自己,难道他什么地方漏破绽了? 暂时想不出来,还是得考虑后续怎么办。 虽说他中了陷阱,但七零零还在场。对?方是他下属,不会听信拍卖会上的一面之词,肯定会调查一番。 就是不知道会调查出什么结论。 万一劳·蜜尔娜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恐怕是回不了加卡托兰了。 思绪纷乱,雨水哗哗,轻易掩盖了足底摩擦的声音。 等乌镶月注意?到的时候,才惊觉身边不知何时,伫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暗杀者垂下灰紫色的眼睛,第一次没有在他面前?恭敬地俯首,反而直勾勾望着他。 语气沉而闷,像是浸透了这?绵绵不绝的雨。 “大人,我有件事想问您。” “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时,您说的第一句话吗?” 第一次见面的话? 乌镶月呼吸一顿,瞳孔不知觉放大了些许,甚至抖了一下。 “我……这?种事,太远了。” 他微微侧头,作出贵人多忘事的姿态,似乎很是漫不经心道,“怎么可能记得。” 寇五默默注视他,视线从额头滑到嘴唇,又在被咬得血淋淋的苍白嘴唇处稍作停留。 “我以为?您不会忘记的。” “为?什么不会忘?这?么多年见了这?么多人,你在其中也算不得特殊。” “这?话,倒是很像。” “什么?” 暗杀者没有回答,突然俯身,轻轻将?乌镶月的脸扭了过来,灰蓝的眼眸里映出“少女?”的样貌。 他眼都不眨,手上倒了特殊药水,摸到下颌的边缘,一把将?这?张伪装的面皮撕了下来。 “嘶。” 乌镶月措不及防,脸上火辣辣的,或许某些地方已经红了。 他不知道寇五突然怎么了,似乎是起疑了。如果是平时,他要么跑,要么反击。可现在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拖延时间。 “你想做什么?!” 按照无相大人的态度,是该骂一句的。 以往的寇五被骂,应该会认错。但现在他甩开那张假面,又探手,摸了摸乌镶月的下颌,似乎想找到另一层东西? 。 “没有啊。” 无功而返的寇五也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重新站直了。 雨天本就光线稀少,从洞口探入的更少,稀薄的光被男人高大的身影一挡,便几乎没有了。黑漆漆的影子落下,背光的暗杀者神色模糊不清,杀意?却逐渐明?晰。 沉甸甸的压迫感? ,伴着若有若无的血气,几乎叫人呼吸不畅。 乌镶月咬紧牙关,勉力支撑上身,靠在山壁上,目光不闪不避,与这?可怕的杀手对?视。 手中收回的小刀死死握紧。 他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然而,只是一眨眼。 什么都没有看清,视网膜残留下黑色影子的一刹那,危险的警报还未传达脑海。 ——对?方的刀锋就抵住了他的脖颈! 与曾经战场上逄星洲的那一剑不同? ,寇五的刀没有情绪,杀气在呼吸流淌,下手干净利落。 “叮——!” 小刀被打?飞出去? 。 黑发?少年喘着粗气,歪倒在地。 暗杀者毫无迟疑,眼都不眨,下一刀已然到了眼前? ! 没有反击的可能,没有说话的机会,没有解释的时机,和勇者相比,暗杀者不需要聆听死者的求饶。 乌镶月只看得见不断逼近的刀光,只看得见灰蓝色冷漠至极的眼睛,只看见黑色的死神即将?扬起镰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会死会死会死! 第55章 他几乎逼出最后一丝体力,遵从生存的本能,连滚带爬往后,手掌摩擦地面,血珠滚滚而落。 猎物的挣扎对?强势的猎人毫无作用。 黑暗中过分刺目的刀光闪烁,死亡近在咫尺。 要死了? 要这?么死了? 乌镶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根本什么都没想。 可怕的动弹不得的杀意?里,他放弃了无意?义的闪躲,反而用力一扑。 寇五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似乎早对?鱼死网破的局面有所预料,刀尖一动,便对?上了新的死xue。 然而,这?一瞬间,宽大的黑袍骤然弹出,哗啦扑了他满头。 暗杀者眼底终于划过一丝惊愕。 乌镶月则隔着黑袍,一把捡起小刀,刺入了对?方的心口! 但——刺不进?去? ,仿佛有什么东西?挡住了。 寇五的动作一顿,扯开了黑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视线平静无波。 当啷,小刀掉落。 黑发?少年胸膛剧烈起伏,手腕被抓住,武器没有了,软倒的身体也撑不住第二?次进?攻。 那双黑色的眼睛,仍如燃烧的黑焰,执拗地望着面前?的暗杀者。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要死在自己以为?安全的人手下,死在自己过早的信任中。这?很正?常,故事里总有这?样的事,自以为?是的人,总会死在自己的错误决定下。 可这?有什么道理,人总会犯错,难道知晓天下的道理,人就不会犯错了吗? 刀锋再次抵达之前? ,他问。 “你想要什么呢?” “什么?” 寇五眼底再次出现了那种浅浅的困惑,仿佛不能理解,又仿佛只是茫然。 但他的刀停下了。 “你想从无相大人那里得到什么?” “得到?” “你效忠无相大人,总是有想要的东西?,不是吗?我可以告诉你,真正?的无相大人已经死了!你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也得不到。” 在对?方恼羞成怒之前? ,乌镶月喘着气,继续道。 “但是,我在这?里,我可以给你。” “……” 寇五没说话,注视他好一会。 为?什么效忠无相大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吧。那个时候,他刺杀对?方失败了,本该被杀死,却被放了。 无相大人说这?条命从此属于他。 这?符合寇五的认知,该死却没死的命,被人买走,与被人拿走,都是差不多的。 因此他效忠无相大人,还有什么别的呢? 他简单表述了自己的想法。 可面前?的冒牌货还在说,“你如果什么都不想要,为?什么察觉到我的不对?,还是遵从了我的命令?” 乌镶月不相信寇五仅仅是从这?一次的疑点中发?现异常。 大多数的推理都是需要证据的互相验证,才能得出结论。此前?寇五与他相处,多少察觉出了不同? 。可对?方全然无视了,至少做出了无视的样子,一心一意?认定他是无相。 这?很奇怪不是吗? 效忠无相大人,遵从命令,这?是寇五的行事准则。那么,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他就该动手了,又何必拖延到现在。 之所以拖延,之所以无视,以乌镶月的角度,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你需要无相大人的某样东西?,不,你需要从我身上,得到某些东西?。” 假设是他自己,发?现上司突然被顶替了,却一声不吭,甚至照常做事,老实干活,只能证明? ,他对?这?个顶替者,另有所图。 暗杀者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盯着乌镶月,注视的时间太久,久到乌镶月以为?这?次劝说失败,心生退意?时。 “那么,是什么?” 寇五如同?牙牙学?语的孩童,重复道,“我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乌镶月悬着的心降了一半。 他知道,他不会死了。 “我不知道。” 黑发?少年给出了没有价值的回答,似乎不害怕他会生气,又弯起眼眸,嘴唇轻抿,绽出了个甜美而充满蛊惑的笑。 “但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都会给你的。” “什么都可以?” “嗯。” 寇五静静垂头思索了片刻,终于收起了那把锋利可怕的刀。 乌镶月另外半颗心也降了下去? 。 他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浑身发?冷,手和胳膊也蹭出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更糟糕的是腿上没有愈合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 得处理一下,他刚有这?个念头,手就被人抓住了。 温凉的触感?惊得他一缩。这?人怎么回事,完全不像是刚刚打?了一架的人。 “你……” 话还没问出口,对?方就灌了什么到他嘴里。 清苦的味道溢满口腔,在以为?要被毒死之前? ,乌镶月认出是治愈药剂,默不作声咽了下去? 。 反正?不会死,动作粗暴没有以前?恭敬也没什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治愈药剂效果很好,至少渗血的伤口止住了,肉眼可见有了恢复的趋势。 乌镶月舔了舔唇角残余的药剂,张口想道谢,就察觉,面前?人的视线落点不太对? 。 一个奇妙的猜想升起。 他稍微侧头,瞥了眼寇五。对?方的视线晃了晃,又稳稳落在了他的嘴巴上。 “你该不会……” 没等他问完,寇五的手伸了过来,毫不犹豫捏了下他破损的伤口,似乎若无其事道。 “我遇见过,在嘴唇下毒的女?杀手。她亲吻谁,谁就会死亡。” 是在怀疑他?乌镶月松了口气,也对? ,这?人不像是会想干那种事的。 他理直气壮,“我没有。” 要是有,他咬破嘴唇保持清醒的时候,就该被毒死了。 “我想也是。” 话音刚落,浑身上下只露出眼睛的暗杀者一用力,将?人拽了过来。 然后极其自然地贴近,拉下面罩。 ——灰蓝的眼眸垂落,亲上了黑发?少年的嘴角。 乌镶月:“!!!” 他只恨自己嘴上居然没有毒。 第41章 巫庚赶去拍卖会的?时机并不好。 乌镶月的?那个替身, 心理素质比想象中?好一些? ,在他不断的?施压下,撑了半个小时才给了线索。 据其所说, 乌镶月作?为上级, 没有向他报告下一步行?动的?理由。 这虽然说得过去, 但巫庚更?相信是对方的?缓兵之计。 如此, 等他绕开那些?用来遮掩行?踪的?迷障选项,找到比特拍卖会的?时候, 这场拍卖会已经到了尾声。 按常理来说,拍卖会只接待拥有邀请函的?客人, 且不允许客人半途入场。但这是为贵族举办的?拍卖会,所谓规矩,自然也?会为权力让步。 巫庚没费多?大功夫,就说服了迎宾的?侍者? ,进入了前往会场的?长廊。 然而还没走到半路, 整个拍卖会场就黑了下来。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 ,拍卖会怎么会熄灯? 巫庚有种不好的?预感, 拿了发光的?炼金器具,神色冷沉,质问领路的?侍者? 。 那侍者?似乎也?不明所以,在黑暗里都?提心吊胆, 见了他手中?的?光才稍微冷静, “我、我也?不清楚。” “这种事是第一次发生?” “大、大概是,起码我工作?的?这半年, 还是第一次。” 乌镶月前脚刚来拍卖会,后脚这间半年都?正常的?拍卖会就出意外? 巫庚可不信这是巧合。 仗着有光,他一面大步走,一面问。 “备用能源呢?” 拍卖会的?灯大多?是炼金器具,能同时损坏,只可能是提前被做了手脚,现如今立刻修好不可能。但这种大型拍卖会都?会有备用的?能源,不至于场面失控太久。 “应、应该马上就好了。” 领路的?侍者?小心翼翼答了。 话音刚落,啪,灯就亮了。重新恢复光亮本该是一件令人安定的?事,但这一刻匆忙赶到拍卖会场的?巫庚,却听?见了充满惊讶的?声音。 “不见了!” 躁动的?人群窃窃私语,怀疑的?声响如浪潮,涌动在这间拍卖会内。 发生了什么? 巫庚直觉这件事不太妙,尤其是对他。他站在高处,从上往下扫视,瞥见最后一排坐了个蜜色皮肤的?女人,停顿了一瞬,又继续看其他客人的?样子。 劳·蜜尔娜为什么在这里和他没有关系。帝国渴求这位大商人带来的?财富,又无法认同其选择的?组织,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对方不主动犯事,就当做没看见。 第56章 他延续了帝国的?态度,在人群中?寻找。 一遍又一遍,没能找到熟悉的?身影。 或许是躲到侍者?里去了,巫庚打算找经理召集人手,却听?见前方返回的?浪潮。 他们说,最后一件拍卖品不见了。 在灯光熄灭,一片漆黑之中? ,原本会被卖出的?那件商品,像魔术一样消失。 巫庚心头一跳,往前方拦了个正和人说话的?贵族,“消失不见的?商品是什么?” “嗯?你不记得了?” 那人略显诧异,没认出来面前的?是巫家的?人,只觉得眼?熟,辨认出来贵族服饰,也?不藏着掖着。 “宣传说是加卡托兰的?相关商品,我以为是他们首领的?东西,没想到确实是,但是个所谓的?'冒牌首领'。” “加卡托兰的?……冒牌首领?” 巫庚眯了眯眼?睛。 加卡托兰的?势力比帝国想象得庞大,也?更?有威胁。这从上次的?败仗足以见得,他本以为帝国贵族们因此至少会对这个组织提起警惕,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表现出忌惮,还专门来买与那个组织有关的?东西。 说是堕落都?有些?抬举这帮家伙。 “对啊,说是冒牌首领。”那贵族神色不屑,语带鄙夷,“但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少女,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说是与加卡托兰有关的?东西,我看啊,比特拍卖会也?不过如此。” 普通少女?那应该不是乌镶月。 巫庚否定后,又想起在家里关着的?那个替身,光看外表,替身与乌镶月几乎没有区别,如果不是他清楚自己炼制的?项圈到底什么样,说不定也?会被骗过去。 “那个少女……” 话还没问出口,后面传来了劳·蜜尔娜的?声音。 她表示愿意为这一场拍卖会的?意外买单,也?保证了所有商品都?是正品,绝无虚假。 “绝无……虚假?” 巫庚将?这个保证低念了一遍,从中?读出不太一样的?味道,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在贵族们散场之前,他问出了成为拍卖品的?少女的?样貌。据说黑发棕眼? ,平平无奇,只是穿着侍者?服,或许是另一种情趣。 巫庚没有应和贵族们的调笑,趁着散场,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靠近了拍卖台。 拍卖台后方有人在收拾,拖拽的?声音很?刺耳。 他面不改色,看着手中?的?瓶子闪出了晶莹的光亮,就像是有许多?萤火虫在飘飞。 “果然。” 追踪虫给出了反应。被拍卖的?商品,是乌镶月。 穿着侍者?服,却是拍卖品,这不符合常理,想必一开始对方借用的?就是侍者?身份。 但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意外,被逼变成了拍卖品。 既然拍卖会早有宣传,还保证真品,大概一开始这就是个陷阱,等着乌镶月来踩。 而后来拍卖场灯光出现问题,估计是乌镶月的?人干的? 。 所以这场拍卖会,有乌镶月为首的?人,以及想要针对乌镶月的?人,一共两拨人。 也?就是说,他正好错过了他。 就在那短短几分钟的?黑暗之中? 。 “不知我们的?最强炼金术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高跟鞋咄咄的?声音,不轻不重,响起在逐渐空旷的?会场内。 巫庚看向来人,神色冷淡,“我是不请自来,倒不必劳烦你这样的?帝国贵客来迎接。不巧的?是,我现在很?忙,如果你有什么事,请联络巫家对外的?联络人,告辞。” 他将?瓶子收回,起身就走,没有半点普通贵族对帝国大商人的?恭敬巴结,甚至还有一丝敷衍嫌弃。 劳·蜜尔娜笑意不减。 “帝国人都?说,我之所以能卖出东西,是因为我擅长看穿人心,知道他们最想要什么,又有能给出东西的?能力,这才一步步扩大了商业版图,成为了现在的?我。” 巫庚全当这女人在自言自语,头都?不回,直到对方说—— “我以为,你是对我刚刚不见了的?那件商品,很?感兴趣呢。” 他停下了脚步。 深蓝的?眼?睛在昏暗的?会场里,如幽幽鬼火。 “那不是你的?商品。” 帝国最强的?炼金术师一字一顿。 “那是我的?、妻子。” 劳·蜜尔娜的?笑意稍淡,双手抱胸,银色的?眼?眸看向他。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不,我应该才是整个帝国第一个听?说这件事的?人。” 她对自己手下的?信息网有充足自信。 “但你真的?知道,自己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做枕边人吗?如果我是你,至少会先了解清楚他的?底细,再做这样足以影响整个家族的?决定。” 巫庚淡淡看她一眼? ,“看来你果然是那个让他成为拍卖品的?人。” 劳·蜜尔娜不答,笑吟吟道。 “如果你只是单纯想要他这个人,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你和他接触过,以你的?能力,找到他轻而易举。我的?目的?也?不是杀死他,只是有些?小小的?历史?遗留问题要处理。等处理完,你希望他成为你的?妻子,或者?别的?什么,都?随你,我不会再干涉任何关于他的?事。” 这条件听?上去确实不错,只是…… 帝国最强的?炼金术师挑眉,“我凭什么要和你合作??” 他一个人就能完成,何必自找麻烦,非要和这个明显与乌镶月敌对的?女人合作? 。 “为什么不呢?” 反问与质疑无法打倒一个铁了心要推销的?商人,尤其这个人叫做劳·蜜尔娜。 “你现在还需要找他的?线索,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才在这里徘徊。我想巫家的?人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存在,你要救他,却不告诉他们这个人的?身份,即使?你掌握了巫家半数权力,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调动足够的?人去寻找。” “来这里的?路上,你应该见识过那位的?掩盖技术了。像是一只不停打洞的?小老鼠,冒然去找,一定会先踩中?设下的?坑。这其中?又会耗费多?少时间精力,不用我多?做解释。在你白白浪费的?时间内,这位擅长逃跑的?小老鼠,会不会直接逃出帝都?,前往其他你不知道的?地方,也?是未知。” 她将?巫庚硬气表象下的?局面一一剖析,似乎完全不在意会不会惹怒对方。 “如果你和我合作?,这一切就会不同。我这里的?人手任由你驱使?,不会询问你为什么要找人,也?兼具保密精神。这件事一个字都?不会从他们嘴里泄露。假如你想封口,他们的?身份也?不会让你顾忌。” “而且,他们最擅长的?,就是从蛛丝马迹寻找可能。论细心与耐心的?程度,即使?是巫家的?护卫队,也?比不上。” “当然,作?为我的?下属,他们一定会将?收集到的?情报第一时间告诉我。假设我先找到他,就不会让他被你带走。反之亦然,你先找到人,也?可以先处理。但合作?的?前提是,无论如何,请务必让他来处理我这里的?陈年旧账。” 蜜色皮肤的?女人眼?眸弯弯,语气平缓,不紧不慢分析利弊,仿佛真的?一心一意为他考虑,又十足自信,毫不掩饰自己的?所图。 “现在,你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巫庚脸色微沉,与她对视。 不愧是的?能把?生意做到整个帝国的?女人,巧舌如簧,这一番话下来,好像他真的?没有她的?帮助,就找不到人了似的? 。 可恨的?是,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他确实有所顾忌。 乌镶月并非自愿和他待在一起。 劳·蜜尔娜看穿了这一点,才能提出这种合作? 。 无论有什么想法,人跑了就真的?什么都?没办法了。这一点,无论对他,还是她,都?是一样的? 。 “你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劳·蜜尔娜一瞬间笑容深了些? ,她深谙商场规则。 只有对条件动心的?人,才会试图讨价还价。 “不是什么大事。” 她语气轻快,“要让他失去现在的?身份,变回他自己该有的?样子,仅此而已。” 第42章 “放开我!” 光线昏暗的山洞里, 乌镶月一把推开寇五,愤怒地擦掉了嘴角的银丝。 狗东西,亲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寇五退了半步,稳稳站定,目光还盯着乌镶月的嘴,看架势,大有趁机再来一次的意思。 “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乌镶月连忙转身,捂住嘴, 声?音发闷,却不掩情绪。 可恶,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然早砍了这家伙。 第57章 暗杀者目光跟着他的动作移动,眼里又是那种?浅浅的疑惑,看得人火大。 乌镶月可不相信他是无意中做的。 寇五只是脑回路清奇,又不是个傻子。作为?暗杀者, 杀别人难道还要分场合,一次都没撞见过情爱之事吗? 而且哪有人无意中亲了别人, 还想?把舌头往里伸的! “为?什么不行?” 摘下了面罩,寇五的声?音清晰许多,是正常的青年声?音,低沉清朗,语调没有什么起伏,稳定得像一汪潭水。 乌镶月皱着眉,回头看他一眼。 常年都不露真容的人,乍一摘下面罩,多少?会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何况寇五长相不错,皮肤苍白,薄唇高鼻,眉眼间又有一股浅薄的冷淡,整个人像是一块摸着扎人的寒冰。 但外貌优点,对乌镶月来说,意义?不大。 这些七星大人就没有一个丑的。等等,无相大人不会是靠长相选人才的吧? 思维往奇怪的地方?歪了一下,乌镶月的汗毛却不断提醒此刻的危机,他狠瞪还紧盯不放的那家伙。 “当然不行!你怎么能随便亲人?这在加卡托兰都是流氓罪了!” 虽然这罪在帝国区域应该不生效,但加卡托兰内部规定,不能随便骚扰别人,不然就以流氓罪论处。 “……”寇五没说话。 他速度一直很快,至少?乌镶月很难捕捉他的动作轨迹。 等感觉手腕上又多了温凉的触感,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家伙抓住了。 两人的距离拉近,高大的男人灰蓝眼睛俯视黑发少?年,瞳孔装满了对方?的身影。 他在看乌镶月,以一种?常人毛骨悚然的看法,细细地看。 从凌乱的黑发,从盛满惊惧的眼眸,从小巧的鼻尖,从绷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一直往下看。 直到乌镶月感觉自己被这人用目光彻底凌迟了一遍,腿肚子都有些发软的时候。 “可以的。” “什么?” 惊愕之余,他也没搞懂对方?的脑回路。虽然好像一直也没有理?解过。 “我可以这么做。是你说的——要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寇五一板一眼复述了几分钟前?的话,没有念得同样?蛊惑,却带了理?所当然的笃定。 乌镶月一噎。 他承认,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引导对方?的意思。但他原本的打算,也不过是当牛做马,暂时稳住对方? ,可没有想?过要直接献身。 “我是说过……但这种?事也没什么意思,你可以换别的方?式支使我,不是吗?” 暗杀者眉头微微一动,又瞥了他一眼,重点从嘴唇上扫过。 然后,不知道是认同还是理?解了,竟点了头。 乌镶月心头稍松,能够沟通就好。 “那你来亲我。” 下一秒,寇五以今天杀了几个人一样?平常的语气说。 “你……!” 黑发少?年脸都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激动的,望着他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攀扯他,从他身上扯下一口肉的小兽。 寇五忍不住轻咬了下舌尖。 其实他想?咬的,是面前?眼眸灼灼的少?年。咬在嘴唇很好,咬在脸颊不错,或者手腕、胸脯? 仿佛察觉到他的想?法,对方?一瞬间往后缩了缩,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 “还是我来……” 话没说完,寇五耳尖一动,拉上面罩,压低了声?音。 “有人找过来了,正朝着我们的方?向。” “现在?” 乌镶月吃惊地看向洞外的蒙蒙雨雾。 尽管已经比最开始小了不少? ,但雨没有停。山上的路不好走,树木多难以分辨方?向,小路崎岖难走,雨天还容易打滑,一不小心不仅会迷路,还容易摔下山崖。 他们之所以躲在山洞里,也是寇五认真考虑过的。 正常来说,怎么会有人冒着雨找到这里来,连命都不顾了,追杀的决心这么坚定吗? 他到底和劳·蜜尔娜有多大仇? “那我们该逃吗?”话刚出口,他自己就否决了。 雨天下山上山都不是容易事,他要逃走,要么继续在山上打转,要么先下山。无论哪一种? ,风险都不小。 果然,寇五也摇头。 “他们找来的速度太快,应该是用了专门?的炼金道具。我们再逃,也会被找到。” 炼金道具? 乌镶月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影,又很快甩开。对方?怎么说也不可能知道他在这里的。 “炼金道具……没有什么能阻止这种?追踪的吗?”该死的炼金术,万能过头了吧。 他单纯想?抱怨一句,稍微缓解自己紧绷的心情。 寇五却看向他,“有。” “你有吗?”乌镶月大喜过望。 对方?摇头,随后目光移动,停在了地上。 洞xue里挺干燥,也没什么东西,地上除了零碎的石子,现在就只有一件刚刚被丢出来的黑袍。 那是他们打斗时被当做掩护的东西。 乌镶月死里逃生差点忘了这茬,他匆匆把黑袍捡起来,恢复了腰带的状态,才问。 “这个能遮蔽追踪?” “嗯。” 也是,如果无相大人没有屏蔽追踪的东西,估计到哪里都会被人发现,也不会传出个行踪不定的名声?了。 乌镶月刚要把腰带系上,就想?起来上次宴会的事。 “不对,我上次明明带了腰带,但还是被人抓住了。” 总不能说,是巫庚的炼金术高于?这件黑袍,所以黑袍的效果没有了吧。 对此,寇五言简意赅,“要变成?黑袍……但现在已经不行了。” 乌镶月脸色一变。 他不用问寇五为?什么了,因为?他也听见了逐渐逼近的脚步,一步步踩过草叶,向着他们前?进。 显然,对方?已经锁定了这个山洞,正如警惕的猎人,缓慢围拢。 这个时候他即使穿了黑袍,也不过是将?被抓的人,从乌镶月,变成?了加卡托兰的首领——无相大人。 “寇五……” 他将?黑袍收好,瞥向唯一可以求救的对象。 暗杀者不知何时隐于?黑暗,仿佛身影都在一层层变薄消失。 听见他的呼声?也没有说话,稍微一颔首,就不见了。 乌镶月的心却定了下来。 无论如何,有一柄在暗处的刀,总比两手空空任人宰割要强。 他猫起身子,攥着刀,凭借纤细的身材,躲在了山洞口,静静等待。 沙沙沙,鞋底踩碎草叶,摩挲出细碎的音调,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慢。 似乎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还保持着冷静谨慎。 不好对付。乌镶月皱着眉做出了第一判断。 而且,人数不少? ,他没有斥候那么厉害,听不出敌方?的人数,只能从断续的节奏推测,至少?有三人。 如果只有三个人,就可以直接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可假如仅仅是先遣小队……乌镶月眸色沉了沉,又紧了紧小刀,目光紧盯入口。 当啷——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很近,好像还有股味道。 不对! 意识到的一瞬间,乌镶月脸色大变,屏住呼吸,又扯了衣服遮挡口鼻。 但来不及了。 奇妙又似曾相识的香气,快速在洞xue内部蔓延开来。 手脚发软、眼前?发晕的昏沉,卷土重来。一个呼吸间,乌镶月好像又变成?那个掉入陷阱的倒霉兔子。 这样? ……不行! 药效占据头脑之前? ,黑发少?年眼都不眨,一刀划伤了胳膊,鲜血四溅。 他看都不看,在短暂的清醒中,闷着头往外冲。 事到如今,再犹豫,连寇五都要完蛋。 出去,至少?出去的话,还能看看到底是谁要抓他,还能让寇五跟着离开,不然继续呆在这里,只是死路一条! 憋着一口气,他跑得又急,又快。 可偏偏腿脚发软。 黑发少?年刚出了洞xue,淋了一身的雨露,还没来得及看清追踪者,就脚下一滑。 一个趔趄,狠狠往下方?摔去。 “砰”,沉闷的撞击声?里,没有鲜血四溅的惨状。 反倒是被撞击的地面发出了“唔”的闷哼,还颇有弹性? 。 这是…… 乌镶月睁开眼,看见略显眼熟的衣服,视线上移,对上更?熟悉的一张脸。 “巫庚……” 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炼金术师目光缓缓从他苍白的脸上扫过,又瞥向胳膊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甚至还看了眼他的大腿。 那里在拍卖场受过伤。 乌镶月心头一凛。 可这件事,这个人本该不知道,就像这个人,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第58章 找来的不是劳·蜜尔娜的人,这理?应是个好消息。 但仿佛看透了他所作所为?的眼神里,乌镶月打了个寒颤。 “你很冷吗?一离开我,你好像总是会受伤。” 然而,对方?没有显露丝毫怒气,关心了一句,还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一举一动,体?贴得像是真正的挚友亲朋。 外袍落在身上,残留的温度驱散了雨水的湿寒,却没有驱散心底发寒的感觉。 乌镶月咽了口口水,试图解释现状,“其实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吧。” 巫庚没理?睬他的话,弯下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转身大步往下山的方?向走。 “等等,我们非得这么下去不可吗?” 乌镶月这才看见身后沉默跟着的四人。他们默不作声? ,脚步轻快,眼神也没有往他这里多看一眼,可他就是耳根发烫,要不是没什么力气,恨不得一脚踹飞这行事诡异的帝国最强炼金术师。 炼金术师是不是都有什么大病? “你现在走不了路。如果不想?在山上真的摔成?稀巴烂,变成?炼金术都拼不回来的一滩玩意,最好安分一点。” 不知想?到了什么,巫庚语气淡了些。 乌镶月一僵,回想?起前?一刻的意外,便不敢动了。 算了,落在巫庚手里,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抱着这种?鸵鸟一样?的心态,他没有注意到,那几个以为?是巫庚下属的人,在他们下山乘坐马车离开时,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步伐匆匆,像是急着向谁汇报。 回到宅邸,巫庚将?他带到房间,眼眸沉沉望向他的那一刻,乌镶月攥紧手心,已经做好了准备。 “现在没有碍事的家伙了。” 严刑拷打,还是逼迫质问,估计围绕的都是差不多的话题。 他是怎么逃走的,他背后的组织有什么企图,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无论哪一个,都是难以回答的问题。 然而黑色长发的男人端坐沙发,开口却莫名其妙。 “告诉我——我的项圈,去哪里了?” 乌镶月:“……” 要不咱们还是谈谈背后组织的事呗。 第43章 “给一个正常人?佩戴威胁生命的项圈, 是违反帝国法律的行为。” “你想?和我?聊帝国法律吗?” “……” 话题在一秒内终结了。 在短短十分钟内,乌镶月使用了各种话题,想?要转移视线。但巫庚简直像咬死?了就不?松口的蛇,无论为什么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处,重心只有一句。 “我?的项圈去哪里了?” 不?知道的,恐怕还会以为那项圈是什么顶级宝石打造,贵重得一刻都不?能看错。 等?等? , 有些炼金材料确实也和宝石的价值不?相上下,难道说…… “那个项圈很贵重吗?” 巫庚盯着他, “当然。” “那我?找人?赔你。” 乌镶月大大松了口气,只是要求对等?的价值,完全可?以用金钱赔付。虽然他没有钱,但这趟来帝都,摩菲·戈尔德说可?以申请经费, 也就是任务必须的花费。 现在项圈的消失威胁到他生命,自然算是任务必须的花费! “我?不?需要你赔偿, 我?需要的是,告诉我?项圈在哪里。” 巫庚郑重其事的态度,终于让乌镶月感觉出一丝不?对。 “那个项圈,不?是所谓的限制行动的项圈吗?”里面还加了奇怪的药的那种。 “如果真的是, 你以为现在还能好端端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这倒也是,乌镶月一噎,“所以你找项圈为的什么?” “那是用来抵挡一次必死?攻击的炼金物品。”巫庚敲了敲桌面, “毕竟逄星洲还没出来,我?不?能让你随便死?在别?的地方。” 原来不?是弄死?他的啊……但乌镶月满脸尴尬。 “额,我?不?知道它是用来做这个的。它被我?的药剂师拿走研究了。” 为了取下来, 费了好大的劲儿。 至于研究的是怎么把那种药拿出来,下给巫庚这种事,就不?要说了。 巫庚皱了皱眉,表情像是被人?抢了老婆,很不?好看。 乌镶月甚至从中读出一点杀气,他记得炼金术师在对待自己的作?品时会很小?气,连忙道,“我?可?以叫人?去拿,然后还给你。”至于是不?是全尸就不?一定了。 “你如今讨好我?也太?迟了。” 然而巫庚不?为所动,目光冷淡地宣布,“我?马上会将你送给劳·蜜尔娜。” 乌镶月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 话题怎么就转到这里了? 不?对,劳·蜜尔娜什么时候和巫庚有了联系?之前调查到的资料里完全没提过。而且又为什么就他的事达成了交易? 巫庚倒也没有隐瞒,简要将他们之间的交易说了。 包括他发?现替身,去拍卖会以及见到劳·蜜尔娜的全过程。 巫庚知道,劳·蜜尔娜是乌镶月的敌人? 。无论他的目的为何,和敌人?联手,立场上就已经算是敌人?一边的了。 如果乌镶月要为这件事指责他,埋怨,或者咒骂他,都是正常的。 但事权从急,巫庚不?后悔。 黑发?少年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却说。 “我?知道了,带我?去见她吧。” “你……不?害怕吗?” 巫庚以为他们应该是敌人? ,如果不?是敌人? ,怎么会又是陷阱,又是追杀,还说有什么陈年旧账要算,甚至说要让乌镶月的身份被抹去。 他不?清楚乌镶月到底是什么身份。 但结合上次逄星洲的判断,加上这次乌镶月又被劳·蜜尔娜说是冒牌首领判断,估计是替身。 替身有很多种,有些是单纯长得像,用来装装场面,有些则是代替职责,处理原主无法去做的事。 他认为乌镶月是后一种。 被加卡托兰的首领,那位无相甩到明面上的替身。 但凡替身,立场上天然就不?好过。 劳·蜜尔娜或许是不?容许替身玷污正主光辉的那一种,才说出那种要求。 “你都不?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黑发?少年俏皮地眨眨眼? ,又指了指空荡荡的脖颈。 那是在暗示被拿走的项圈,也在暗示,巫庚有必须保住他性命的理由。 巫庚挑眉,“你知道炼金术里有复活术吗?” “知道。”乌镶月依旧平静,“但那是禁术,而且……你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但凡踏入这个领域一步,巫庚就别?想?再拥有自由的生活,也别?想?脱离贵族的掌控。毕竟这个世界上,最?舍不?得死?的,可?不?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 。 巫庚认真看了一眼乌镶月。 他发?现,有时候乌镶月确实是狡猾的,这种狡猾不?是多大的智慧,而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许久,后期磨炼而成的性格,带了点过分机敏的感知。 所以他不怕无法动手的自己,不?怕恪守骑士道的逄星洲,甚至听完劳·蜜尔娜的行为后,突然也不?害怕了。 “你发?现了什么?”巫庚忍不?住问。 “你说什么?” 乌镶月疑惑看他。 “你是不?是从劳·蜜尔娜的行为里发?现了什么?不?然为什么要主动见她。” 黑发?少年微笑起来,“劳·蜜尔娜是个大美人?呢。想?见一见好看的人?,也是人?之常情吧。” 巫庚才不?信这么烂的理由,还想?再问,门外传来敲门声? 。 仆从汇报说,有自称劳·蜜尔娜的人?物来了。 “竟然主动来了。” 巫庚不?喜欢对方不?请自来的态度,脸色不?太?好看,却发?现乌镶月一脸若有所思。 他拧眉,先对仆从吩咐,“将对方请去会客厅,我?稍后就来。” 然而靠近乌镶月,将一个手环套到他的胳膊上。 “这是什么?” 一回生两回熟,乌镶月对这位帝国最?强炼金术师的行动都有些免疫了,对方只要不?在他面前一边跳脱衣舞,一边说他不?当炼金术师了,他都能当做平常事对待。 “让你别?死?得太?难看的东西。” 巫庚松开手,又烦躁地看了一眼?黑发?少年的脖颈,显然对丢失的项圈耿耿于怀。 “我?们该走了。”乌镶月转移话题,“对方可?是一分钟赚千金的大商人?,等?久了可?不?好。” “哼,你倒是急切。” 之前吓得逃到山里的,也不?知道是谁。 话虽如此,两人?还是快速去了会客室。 第59章 一打开门,劳·蜜尔娜已然落座,听见响动,正抬起一双银色的眼?眸,望了过来。 乌镶月上次见到这双眼?睛,还是被当做拍卖品的时候。那时对方高?高?在上,他对这双眼?睛里的傲慢与审视印象深刻。 “按照约定,先处理我?和这位之间的事情,巫庚大人?,就不?必参与其中了吧。” 蜜色皮肤的女人?一开口,便是驱逐宅邸主人?的话。 巫庚皱紧眉头? ,却没有反驳。 “我?会遵守约定,因?此,此次交谈,我?只旁观。” “抱歉,”劳·蜜尔娜对巫庚微微一笑,“这不?是能被旁人?随便听的话题。我?想?,对这位来说,也是一样的。” 她瞥了眼?乌镶月。 巫庚转头?也去看乌镶月,出乎意料,乌镶月点了点头? ,也拒绝他在这里陪同。 “你看,”大商人?的笑意更深了一点,“并非我?们不?识好歹,但接下来我?们要谈的事,还请给我?们留些隐秘。而且,我?相信,堂堂帝国最?强的炼金术师,也不?会做什么窃听的勾当,对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巫庚没了理由留下,更没了做手脚的机会。 他看了眼?劳·蜜尔娜,冷哼一声? ,又对乌镶月颔首,说了一句“我?在门外”,便退了出去。 会客室门关上,内部只剩下两个人? 。 劳·蜜尔娜还没开口,就见黑发?少年从容坐到了她的对面,神色平静地开口了。 “开出你的条件。” “什么?”劳·蜜尔娜顿了一下,又笑,“我?本来想?装一会无知少女,可?惜气质不?符,而且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和巫庚合作?了。” 乌镶月言简意赅地甩出了最?有利的证据,“而且你找上门来,简直把提示明明白白摆在我?面前,叫人?难以忽略。” 他原以为,劳·蜜尔娜是想?杀了他。 或许这也没错。无论是拍卖会上,还是后来寻找的举动,都是想?杀了他,但不?是指这具身体,而是指他披着的“无相大人?”的假面。 听了一通巫庚的话,他却找出了盲区。 既然要叫他身败名裂,又何必这么曲折。他不?是无相大人? ,劳·蜜尔娜或许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只要随便做一个局,逼得无相大人?出现,就有机会揭露真身。 可?是她没有,她反而选择了颇为复杂的办法。又是引诱他出现,又是要拍卖他,又是追杀,最?后还和巫庚合作? ,要抓住他。 再加上主动前来,而非逼迫巫庚将人?送去。 种种手段,比起赶尽杀绝,更像是在…… “你在测试我?,对吧。” 黑发?少年直指核心,一句道破天机。 想?要让他陷入绝境是真的,但想?看看他有何种手段,也是真的。 劳·蜜尔娜眉头?轻挑,依旧是看不?出情绪变化的微笑,没有表现出一丝他说的对或错的倾向。 乌镶月并不?气馁,重复道。 “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谈条件吗?又知道,与我?谈条件,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劳·蜜尔娜终于收敛了笑意,银色的眼?睛一扫,威严与凌厉便沉沉压了下来。 “我?确实不?太?清楚。这世上很多人?都说,和你谈条件,要么被吃得尸骨无存,要么被嚼得渣都不?剩。” 黑发?少年语气轻快,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天真似的,与她对视。 “但我?知道,你不?止是举世闻名的大商人?,操控人?心的谈判手,也是……我?们加卡托兰的七星之一。” “劳·蜜尔娜大人?,我?不?知道你如何看穿我?不?是无相大人?,但为了得出这个结论,你恐怕得知了不?少关于我?的消息,无论是假扮之前,还是假扮之后,我?的所作?所为你一清二楚。我?猜,正是如此,你才会给出这样留有一线生机的'考验'。” “作?为考验,自然是成功有奖赏,失败有惩罚。惩罚是死?亡,而成功……” 乌镶月端起面前的茶杯,对她笑了笑。 “成功的话,我?就拥有了,像现在这样,和你聊一聊的机会,对吧。” 第44章 世上很少有人知道。 劳·蜜尔娜第一次与无相大人相见, 还?不是帝国有名的大商人。 或者说,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必须穿着男装,不敢露出真?容,做一些投机倒把生意的小摊贩。挣到的钱,除了供养自己?与年幼的妹妹,所?剩无几。 帝国虽不反对女性?经商,但对女性?商人总多几分轻视。 倘若年纪尚幼, 更是连敷衍都?不掩饰,只当她是个冤大头。 劳·蜜尔娜因此用深色脂粉遮盖轮廓,用布匹勒紧胸口,又操起?一口粗粝冷淡的少年嗓音,才得了正常商人的待遇。 她日日亲自穿行?在底层,却时常观察更高级的店铺生意,对市场风向极为敏锐,几乎贵族们刚兴起?什么物件,她便找了相似的仿造,在底层贩卖。 风向一直是从上往下吹的。 那时,劳·蜜尔娜没有什么依仗,每每靠着先机挣了一笔钱,还?未等生意扩大,周围便会继而连三冒出相似的商品。 甚至比起?她带来的仿造品更加精美, 更加便宜。 生意快速跌落,最后不得不低价贱卖, 挽回微薄的损失。 那些抢走生意的商贩讥诮:“做生意还?是得老实一点,靠一点小聪明抢了别人的,还?不是得乖乖吐出来。” 劳·蜜尔娜掐紧手心? , 面上笑意盈盈地认了。 “是啊,总得摔一跤。” 她并非没有愤怒,但愤怒改变不了事实。做生意向来是你多吃一点,别人就少吃一点,蛋糕就那么大,不争不抢便一口也吃不到,说是你死我活的丛林也不为过。 于是她改换策略,找价格最优的原料商合作,自己?带人制作。 成本尽量压低,质量提高。 这回他们没法?做出价格更低的商品,也没法?保证更好的质量。 于是,他们直接纠结人手,掀翻了她的摊子。 花费三天? ,熬得红血丝都?出来的卖品摔了一地,被粗暴踩碎,眨眼间,变成毫无价值的垃圾。 劳·蜜尔娜被堵在角落,看着一切快速发生,又快速结束。 “滚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们临走前啐了一口,浓痰飞到劳·蜜尔娜的脚边,正好淹死了正欲起?飞的小虫。 有贵族撑腰的本地商贩,根本不怕赶走一个外地商人。周围的人或怜悯或漠视,司空见惯般,说着“真?是倒霉”。 倒霉吗? 劳·蜜尔娜一言不发,将摊子收了,又掏出仅剩的钱财,数出几块,买了块甜糕回去。 “这是……那里来的?” 面对妹妹欢呼雀跃又小心?翼翼的神色,她微笑,“姐姐挣了钱。” 是的,她总能挣到钱,她绝对不会输。 她凭什么认输? 她会赢的,赢过这该死的“运气”,直到有一天? ,再也没有人敢来抢走她的生意。 然后。 在那个时候,那个一点也不光彩,也不深刻,灰扑扑的叫人作呕的时刻。 劳·蜜尔娜遇见了无相。 对方打?扮得古怪,大白天?还?一身黑袍,面容挡得严严实实,引得不少人频频侧目。 行?为也奇怪,像是来市场上闲逛。 目光注视的方向却很奇怪,不是停留在商品,而是摊主的脸。 不像是来买东西,反倒像是来找人。 彼时思考如何?开展新?的商业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晃眼的功夫,这个奇怪的黑袍男人,就站在了她面前。 “有什么事?” 劳·蜜尔娜压着粗粝的声?音,手已经摸向短剑。 黑袍男人的视线在她脸上顿了一会,忽然问,“你愿意成为我的下属吗?” “……什么?” 彼时惊愕异常的她,还?不知道对方会是未来大名鼎鼎的人物,只觉得荒谬。 这人自称无相,说自己?手下有一些人,如果她愿意成为他的下属,他可?以提供帮助,让她发展自己?的商业。 无相,也是个奇怪的名字。从头到脚,都?在诉说着可?疑。而且实在是过于巧合。 前脚正烦恼该怎么办,后脚便有人说要给她机会,简直像是一个美味至极的陷阱。 她该拒绝的。 可?一个不敢冒风险的商人,与困于浅滩的鱼虾无异。 她说,“好。” 后面的事超乎想象的顺利。 她跟着无相去了所?谓的加卡托兰,挑走了一队人作为她的下属,建立了基础的联络,还?得到了一笔投资。 第60章 从零开始,发展新?的商业,却又不是真?的从零开始。 有了帮手,又有了情报,再加上对市场的敏锐,从底层到中层,再到攀上贵族的事业,开拓市场,占据先机,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火热。 数年间的辛苦不必多说,她不再需要穿着男装得到认可? ,那时她穿得再随意普通,也没有人能再无视了。 钱在这世上如果不够万能,一定?是钱不够多,一定?是钱代表的权势不够大。同行不叫她“该死的家伙”、“食腐的鬣狗”,而是恭恭敬敬喊“劳·蜜尔娜大人”。 但即使是后来,劳·蜜尔娜想起?这段往事,也对无相大人的行事风格感到困惑。 当年如她那般的小商贩,他从不了解,只凭一面之缘,竟然毫不见外,将手底下的人分出去。 还?真?就不管不顾了好几年,除非需要钱,才叫摩菲·戈尔德发来信件。 否则,完全是任由她分权独立的态度。 对下属的能力与忠心? ,亦或者是对他看人的眼光,信任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步。 这或许是属于首领的气度,也是对方能够支撑起?庞大组织的原因之一。 劳·蜜尔娜这般认为,但在成为帝国闻名的商人之后,这变成了她权衡的理由。 一开始她是借着加卡托兰的势头壮大起?来的,这份势头在前期给她带来帮助,又在后期成为阻碍。 帝国对加卡托兰这个组织,终究持反对态度。 明面上,帝国不会接受与加卡托兰有关的东西,只会接受偷换概念后,所?谓劳·蜜尔娜商会的东西。 帝国方面很多商会都?和她谈过,随着加卡托兰势大,帝国的态度逐渐变得微妙。 如今或许她的商品还?卖出出去,但倘若有一天? ,加卡托兰真?的与帝国全面开战,帝国即使自断手脚,也会先遏制她。 是的,身为组织的钱袋子,劳·蜜尔娜如今是除了无相之外,最有暗杀价值的人。 这是在暗示,也是逼迫。 帝国贵族的手段从未变过,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无相是对劳·蜜尔娜有知遇之恩的人,给了她最初的机会与支持。 帝国则是有可?能杀死她,将她辛苦建造的商业版图毁掉的一方。 如果选前者,是报了恩,但她恐怕会遭遇数不尽的刺杀,还?需为一个与商业无关的组织兢兢业业,不断将钱花在这不知尽头的反叛事业上。 如果选后者,背弃了恩人,但她不会死,还?有机会将商业继续发展下去,在帝国的支持下,完全有可?能更进一步,实现她的愿望。 这是个简单选择。 劳·蜜尔娜难得沉默,许久,选择联系无相大人。 然而,没有回信。 往常那位大人即使不经常出现,也不关心?她在做什么生意,似乎只把她当做好用的钱袋,却不会长达一月都?不回信。 或许有什么变故,劳·蜜尔娜清楚帝国的手段,让在加卡托兰的部下探查情报,搜寻线索。 探查回来的消息却叫人意外。 部下说,无相大人没有失踪,不仅如此,还?接连参与作战,大败帝国军。 在这份描述里,展示出了一个她前所?未见的无相大人。 劳·蜜尔娜有自己?的情报网,作为组织一员,她不可?能忽视首领的动向,对方这些年做了什么,怎么做,她都?算得上熟悉。可?这份情报里的行?动,完全不像是那位能做出来的。 她让部下再探查,得到的情报让她越来越困惑。 假如那是无相大人,为何?不回复她的信件,又为何?做出如此多反常的行?动? 假如不是,对方这么做又有什么原因,什么意义? 困惑很多,直到最后在战场上无相大人与逄星洲的一战,传到了她的耳中。 劳·蜜尔娜彻底确信,那不是无相大人。 起?码不是她知道的那个人。 事情一下子复杂起?来。可?对目标明确的商人,这件事又不复杂,关键只有一个。 ——她是否还?有继续待在加卡托兰的理由。 劳·蜜尔娜很快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以自身为陷阱,布下了棋局。 她第一次在拍卖场望见那位冒牌货,心?头不可?遏制划过失望。 瘦弱、普通、莽撞……她想不通这人能够扮演无相大人的理由,也想不通颜诡与摩菲·戈尔德为何?没有看出其真?身。 难道多年不久,所?谓加卡托兰的智囊与耳朵,也都?坏掉了吗? 她端坐在高高的观赏席,等待这一出无聊的戏剧落幕,再见见帝国的财政大臣。 结果,第一个意外出现了。 拍卖品逃走了。 原来这位冒牌货,还?不是她想象中那么蠢。 劳·蜜尔娜稍微提起?心?神,却认定?对方会被抓回来,结果没多久,见到了第二个意外。 帝国最强炼金术师,特地来找冒牌货了。 对方背后的势力,想过拉拢她。但这个人,却是个恃才傲物的。 据她所?知,冒牌货才来帝都?没多久,没有建立任何?有效人脉。巫庚为何?会帮他出头? 于是她提出合作,安插眼线,也决定?再观察一次。 归根结底,她不认为这个冒牌货有资格担任加卡托兰的首领,也不认为他能从被追杀被出卖的惊惧中冷静,看清她重重杀机下留下的生机。 再然后,冒牌货闯过故布迷阵的杀机,冷静地坐在了她面前。 “……现在,我获得了一个和你对谈的机会,不是吗?” 在黑发少年的眼睛里,劳·蜜尔娜看见与曾经的自己?相似的东西。 ——野心?蓬勃。 于是她微微笑了。 “你做得很好。” 安静的会客厅里,传来了清脆的鼓掌声? 。 劳·蜜尔娜放下手,银色的眼眸映出少年的倒影,仿佛第一次正视了他。 “看来比起?直接杀了你,和你谈谈的价值更高。” 黑发少年举杯以对,“我的荣幸。” 看着倒是有那么一分大组织首领的样子,但她并不打?算降低自己?的要求。 “既然你有觉悟,我就开门见山了。” “加卡托兰于我已经无用,今后我不打?算再支撑加卡托兰的一切活动,也不会再给予任何?资金,更不会担任所?谓的七星。” 乌镶月心?头一紧,他料想到劳·蜜尔娜或许会选择背叛,但没有想到这么快,这么直接! 没有了钱财支持,加卡托兰根本就是个空架子,很快就会完蛋。 那他努力的一切,就全白费了! 紧绷的神经里,蜜色皮肤的女人颔首,一字一句道。 “除非——你向我证明,我更需要你,以及你背后的组织。” “在三天?之内。” 第45章 三天? ?这怎么可能? ! 乌镶月在心底大喊, 面上一个字都没说。 他听?得出来,这不是劳·蜜尔娜找他商量,而是下达通知。 主动?权在对方手里? , 他能?选接受, 或者不接受。 后果也摆在面前。 “那么,你需要加卡托兰为你做什?么?” 他绷紧神经, 努力从劳·蜜尔娜的神色中找出破绽。 “这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 没有一丝破绽的大商人,语气不变。 “话说到这里?, 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提示,再多下去?, 就要超出游戏规则了。接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说罢,对方优雅起身,如来时?那般突兀地,离开了会客厅。 “她走了。” 返回的巫庚皱着眉,打量乌镶月的表情。 他刚刚将人送出去? ,言语机锋没能?打听?出来什?么,只听?出来对方还愿意再等一等。 “我知道。” 乌镶月垂着头,深吸口气,“她还丢了个难题给我。” “难题?” “嗯,不过和你没有关系, 你不会想牵扯到我们的事里?来的, 帝国最强炼金术师大人。” 刻意咬重了那个称呼。 巫庚眉头隆起,他不喜欢乌镶月总一副将他排除在外的样?子。 “与你有关,那么现在与我就有关。在劳·蜜尔娜看来,我是你的帮手。” 乌镶月看他一眼。 “所?以,你希望整个帝国也这么认为吗?即使你投靠我们,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倒不如说,投靠的一瞬间,就会被当做另有所?图。 巫庚却没有被他混淆,语气平淡。 “我只是帮你,不代表我要加入你们。你不用再试探了,我答应的事,不会违背。现在,你该告诉我,到底她开了什?么条件让你为难到脸都像个皱巴巴的橘子。” “你才是丑橘子。” 第61章 乌镶月回骂一句,想了想,既然巫庚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即使不告诉他,估计也会背后调查。对方这个性格有时?候也怪神经的,硬要掺和这种一看就麻烦的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藏来藏去?也累,想帮忙就让他帮,反正吃亏的不是他。 “她要我证明,有继续和我合作的理?由,不然从此之后,就一刀两?断。” 简陋了背后的组织关系,大概就是这样? 。 巫庚是个聪明人,尽管乌镶月说得很简单,他也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目前的线索呢?” “不知道。” 乌镶月皱眉,回忆两?人的对话。 “从头到尾,她只说了两?件事,一件是之前的一切确实是考验,以及现在我得证明她需要我……和我背后的组织。可这怎么证明?” 巫庚听?他说了一会两?人的对话,又看了一眼桌上那杯丝毫未动?的茶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我有个猜想。劳·蜜尔娜是个商人,商人想要卖出货物,除了拥有货物,还需要具备的素质就是……” 乌镶月眼底精光一现,“制造需求!” 他说完,兴奋之色又褪了下去? ,“这是要我们制造出必须要她求助的情况?” 这不算特?别难。 有整个加卡托兰为支撑,如果想给劳·蜜尔娜添麻烦,比如截断几条货物线,或者毁坏生产线,都是很简单的。 可正是因为简单,才奇怪。 “她不像是会因一点小麻烦就求助的人。” 他顿了下,又补上一句,“也不像是因一点小麻烦就认可别人的人。” 倒是很像会碾死所?有麻烦的那种人物,无论?是麻烦本身,还是带来麻烦的人。比如这次交谈之前,劳·蜜尔娜多少是想弄死他的。 而她最新提出的这个难题,核心明显是考验能?力,得到她的承认。 巫庚点头。 “她不会出这么简单的问题。因此,这件事不能?只从这个方向?思考,她既然说已经给了提示,你不如再调查看看。我这边也可以提供一些情报给你。” 乌镶月其实是有点着急的,只有三天?时?间,这么紧,却根本没个头绪,现在还得重新调查,花费的时?间就更多了。 可他经历了这么多事,唯一明白的就是,越是着急,越要冷静。 实在不行……就把劳·蜜尔娜骗出来绑走得了。 “嗯,我知道。” 故作轻松的心态里? ,他和巫庚约好会回来,就借了辆马车匆匆离开,打算去?找艾玛他们。 路上,他想起来另一件事。 “寇五,你还好吗?” 当时那个山洞里的药剂是无差别攻击,他不确定对寇五的影响多大,但他即使捂住鼻子,也没能?挡住多少,估计寇五也会受到影响。 除了他,并无其他人的车厢内安静了一会。 在他惴惴不安,怀疑寇五是不是丢在山洞里没有出来的时?候,才听?见一声低语。 “没事。” 乌镶月松了口气。不仅因为寇五没什?么事,也因为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 老?实说,他虽然接受了劳·蜜尔娜的考验,但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心血来潮,又来袭击他一次。主动?权不在他手上,这位七星大人会做什?么都不奇怪。 冷静下来,他又忍不住好奇,“你没有受到那个药剂的影响吗?” 又是半晌,才传来了回答。 “不。” 乌镶月这才反应过来,迟缓的回答本身就是寇五与之前的区别。 他吸了口气,顿时?有点担心,“等见到七尔尔,你去?他那里?看看,作为药剂师,他应该能?够配出解药。” 又是短暂沉默。 “嗯。” 好在,这一路没有袭击,他们顺利回到了以假身份潜伏的宅邸,被恭恭敬敬迎了进去? 。 与第一次一样? ,上了二楼的书房,艾玛才露出了加卡托兰成员的模样? ,询问他。 “是有什?么急事吗?” 之前即使被困在巫庚那里? ,乌镶月都没有这般急切。 在拍卖会被追杀失踪,再次现身的第一时?间,也通过隐秘方式报了平安。 在艾玛看来,之前拍卖会的事内幕暂且不说,从行事风格上,乌镶月这位总部?来的上司,还是有一副与年龄不同的沉稳冷静在的。 此次这么着急,就显得异常。异常,通常代表危险。 乌镶月快速将情况说了一遍。 省去?了有关他身份的部?分,只说劳·蜜尔娜有脱离组织的想法,想借测试看看组织有没有能?耐让她心甘情愿留下。 “原来是这样?。” 艾玛若有所?思,“这样?一说,之前拍卖会上,她对您下手,也只是想试探首领的态度?” 无法直接和无相?大人联系上,于是对加卡托兰派来首都调查的人下手,借此试探态度,间接传递信息。 这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 乌镶月心底给又背锅的无相?大人道歉,点了头,“恐怕是的。” “组织对待叛徒,通常都是杀之后快。” 七零零沉默许久,吐出这么一句。 这次七尔尔不在,乌镶月叫他先给寇五配解药去?了。 在场只有和他一起潜伏进拍卖会的七零零,曾经一起坑过勇者的七幺幺,艾玛,以及他。 “正常是这样?对待叛徒。”七幺幺接了话,“但七星的身份非同一般,而且,劳·蜜尔娜大人对组织的重要性,与其他七星也不能?相?提并论?。失去?她,对组织的经济会造成很大影响。” 这也是乌镶月愿意尝试的主要原因。 他听?摩菲·戈尔德提过,整个组织的经济,起码四分之三都是靠劳·蜜尔娜的人在周转。 按这位七星的手段,她的手下一定也是忠心耿耿,如果她叛变,那些人二话不说也会跟着叛变,到时?候整个加卡托兰的经济链断裂,要不了多久就会溃散。 但他想到这里? ,也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无相?大人为什?么将这么大的经济权力给了她一个人?” 这话不是他问的,而是七零零问的。七零零被派驻帝都,与组织内虽有联系,但不至于那么清楚组织内财政都在谁手上。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 任何一个正常运转的组织,都很少将财政权力全部?给一个下属,尤其是这个下属忠心程度未知的情况下。 乌镶月想了想,只能?给出含糊的回答。 “或许那个时?候,劳·蜜尔娜大人确实是忠心的。”只是时?移势迁,人心易变。 真正的无相?大人莫名其妙死了,他这个假货难以服众,劳·蜜尔娜想要脱离也不奇怪。 说到底,好像又变成了他的问题。 乌镶月轻轻叹了口气, “比起讨论?为什?么,现在的重点,还是怎么完成她提出的难题。你们最近有收集到什?么线索吗?” 不得不说,能?留在帝都的,多少都有两?把刷子。 艾玛和七零零说了几句,很快将一沓子资料呈了上来,分发给每个人。 “最近的资料都在这里?。刚刚听?您说劳·蜜尔娜大人给了线索,因此我将最可疑的部?分放在上面了,请您过目。” 送到手上的资料里? ,详细写了自从劳·蜜尔娜现身后的行动?轨迹。 详细到对方每天?吃了什?么,和什?么人说了话,有几分钟不见踪影都记录在册。虽然从旁观者角度,是一份优秀的情报,但乌镶月打心底里?希望,这些搞情报的人不要有天?把这本事用到他身上。 记录的天?数不算多,再怎么细致也不厚重。 乌镶月半小时?后翻完了,又翻到最上面,心底隐隐有了个猜想,抬头问艾玛。 “她最近一直只参加聚会?除此之外,既不骑马,也不赏花?” “是的。这几天?,她虽然现身了,但似乎在处理?拍卖会后续事宜,接受了几个贵族的邀请,或许是早就考虑脱离组织的事,没有什?么玩乐行为。” 乌镶月越听?眉头越紧,手指敲了敲桌面,突然道,“之前我看过的劳·蜜尔娜的资料还在吗?拿来我看看。” 艾玛应声而去? ,很快将资料拿了过来。 他按照印象,快速翻到喜好的那一页。 除非特?意克制,否则人都有喜好。劳·蜜尔娜并不是个克制的主,相?反,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喜好,向?来随心所?欲,骑马赏花不过寻常,一掷千金只为买下自己喜欢的花纹样?式,被路人逗得开心,甚至会随手将珠宝抛入人群。 对这个人来说,挣钱固然重要,但如何享受,也同样?重要。 不然也不会有所?谓血液流淌黄金的美人的外号。肆意挥霍的美人,血液里?才会流淌黄金。 第62章 可这样?的劳·蜜尔娜,居然一来好几天?都没有外出游玩。 乌镶月忽然有点好奇,生性自由、据说无法在任何地方停留的这位大商人,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在帝都了? 按对方的说法,是决心给他设下陷阱的时?候。 传递情报需要时?间,制造失踪假象也需要时?间,再加上他当时?在加卡托兰总部? ,来到帝都同样?需要时?间。 林林总总算下来,劳·蜜尔娜起码在帝都待了一个月。 一个月? “我明白了。” 艾玛翻页的手指一顿,抬头看见端坐上位的黑发少年轻叹了口气,漆黑的眼瞳在背光里?愈加深沉,像是浸了寒夜。 “她确实给足了提示。她不是不想离开帝都,而是……已经无法离开了。” 第46章 劳·蜜尔娜无法离开帝都。 乍听上去不可思?议的?结论。毕竟无论是当时拍卖会现身? , 还是在巫庚家相见,她都是一派轻松、从?容,根本不像是被困在帝都无法离开的?人。 所以这个结论或许该加上一个前提。 “倘若她脱离加卡托兰, 就可以离开了。” 乌镶月吐出口气, 明白这次考验的?核心所在了。 多年经营, 劳·蜜尔娜想要脱离组织, 必然会伤筋动骨。 她那?样的?大?商人,不依托势力, 自己建立商业帝国自然可以,但?需要时间。 摩菲·戈尔德怀疑过劳·蜜尔娜可能有什?么意图,但?没有掌握到背叛的?证据,如?果有,也不必派他来。 所以劳·蜜尔娜还没有实际行动,只是提前表面立场,也算是给加卡托兰准备时间,接受她即将离开。 但?她脱离了组织,又没有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 就需要一个能足够大?的?势力来承接她的?生意。 比如?帝国,或者说帝国上层。 “帝国上层与劳·蜜尔娜可能达成了交易。” 他简单解释了下原因,给出了结论。 “交易内容具体不清楚,但?她现在无法离开帝都, 这是交易的?限制。她对此?肯定?不满, 现在她向我提出的?要求,就是变相问我, 如?何使得这场交易取消。” 至此? ,所要做的?事终于明晰。 ——让劳·蜜尔娜脱困,与帝国交易取消。这样一来, 她就会继续当加卡托兰的?七星。 “明白了。”艾玛颔首,又问,“那?么大?人,您对此?有何想法?” 乌镶月眉头紧蹙,看见三位下属等待的?目光。 他记得最开始,摩菲·戈尔德叫他过来,说好探查清楚劳·蜜尔娜的?情报,就可以离开。还说凡事以生命安全为重,不必深入危险。 结果他被当拍卖品,又被追杀,狼狈这么久,终于得到情报了,却因此?不敢一走?了之。 仅仅从?任务角度来说,他将情报交上去就可以了,后续怎么处理,怎么解决,都不是他这个职位能够决定?的? 。 艾玛之所以会多问这么一句,也是同?样的?理由? 。 涉及到一位七星的?去留问题,光凭他们这些人,是负不起责任的? 。更确切来说,到这个阶段,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该回去复命才对。 可偏偏乌镶月清楚,假如?他真的?就这么不管,这三天内,即使加卡托兰有能耐交一份让劳·蜜尔娜满意的?答案,他也绝不可能再在劳·蜜尔娜面前,成为无相大?人了。 她不会认同?他,也不会支持他,更遑论成为他真正的?下属。 这是对方出给他的?题目,交给其他人破解,奖励自然也会归其他人。 “联系总部。” 坐在主?位上的?黑发少年沉默许久,终于给出了回答。 “上报情况,然后以我的?名义,要求总部派出人手,全力支持接下来的?行动。” 以他的?名义,变相是指要接下这份工作了。 这意味着,失败的?话,责任也全部都归他,一个不好,乌镶月会因此?受罚。 加卡托兰的?惩罚并不轻松,小到关押,大?到处死,足以震慑犯禁之徒。 艾玛等人虽有惊讶,但?这个时候也不会提出反对意见。除了无相大?人和?七星们,目前在帝都最有资格指挥行动的? ,也就是乌镶月了。时间不多,再调遣大?人物来显然不行,不如?继续以乌镶月为中心,展开任务。 属下们领命而去,乌镶月轻舒口气,烦躁之色一闪而逝。 有时候,只有身?处相应的?地位,才能感觉到其不易。他扮作无相大?人明明没有多长时间,却时不时会想,如?果是真正的?无相大?人,或许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他这个假货,到底能撑多久呢? 黑发少年甩了甩头,将杂念甩开,拿起一份资料,以及帝都的?地图,开始在纸张上推敲谋划。 两个小时后,他坐上去往巫庚家的?马车。 三个小时后返回。 五个小时后,潜藏在整个帝都内的?加卡托兰成员,开始行动。 表面平静的?帝都水面,因一道道暗处的?命令,产生了微不可查的?波动。 * 劳·蜜尔娜有些好奇。 这位假扮无相大?人的?假首领,会怎么做。 她给的?提示已经足够,有加卡托兰的?情报网,还有巫庚的?帮助,那?位假首领再迟钝,应该也能看出来,她的?要求是什?么意思? 。 假如?对方真的?蠢到什?么都看不出,白白浪费了三天的?时间。 那?也没什?么损失。 劳·蜜尔娜的?时间从?不白费,三天足够她的人与帝都方面掰扯清楚,做好合作准备。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无非如此。 只是稍微可惜,那?天少年眼瞳里映出的熊熊野心。没有能力的?人,野心再大?也不过是不自量力。 “劳·蜜尔娜大?人,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即可签订契约。” 能干的?下属,在第三日早晨,送来了消息。 对方表示,帝国方面似乎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几乎是贴着底线提出了条件,总体上符合她的?要求。包括商业自主?权,利益分配,经营权等等。 唯一一条让劳·蜜尔娜不喜欢的? ,就是“商业指导”,名义上是指导,实际上是帝国变相从?她手中撬墙角的?行为。 某些没有做过多少生意的?大?贵族总有莫名的?自信。 觉得劳·蜜尔娜一个平民出身?的?女人都能创立如?此?庞大?的?商业版图,他们出身?高贵又权势在身? ,自然能做得更好。 权力确实是好东西,能快速将商品推广到各地。 但?推广与接受是两个概念。 劳·蜜尔娜几乎能够想象,被逼着买下商品后,普通人会如?何怨声?载道,她的?商会将如?何蒙上污秽不堪的?色彩。 数年的?经营,要不了多久就会名声?扫地。 可不要小看了名声?的?作用,越是扎根底层而起的?商会,对名声?的?依赖越强。尤其是她这样立志将生意做到全世界的?人,倘若有个坏名声? ,怕是连帝国都出不去。 这也是她迟迟没有和?帝国方达成一致的?原因。 而经过数日的?攀扯,帝国方面终于退了一步,说是可以暂时不启用“指导权”。 这个暂时留有余地,也是愿意低头的?意思? ,有开始,就能谈以后。最好的?情况,是将暂时变作永远。 谈到这一步,双方勉强有了合作的?共识,就可以签订契约了。 劳·蜜尔娜听着下属条理清晰的?汇报,手指拂过桌面上的?花卉,像是被其鲜妍的?模样占据心神? ,许久没有说话。 下属习惯了她这个样子,这位大?人不仅擅于述说,也擅于倾听。 直到将重点部分说完,他才停了下来。 “最近帝都有什?么异常吗?” 这时,劳·蜜尔娜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下属稍有疑惑,还是答了,“异常算不上,只是一些小事。” “说来听听。” “前日,城门?口的?想要入城的?平民与守卫发生了冲突,没能进城。昨日某著名炼金术师宣称要召开讨论会,向帝都所有炼金术师发了邀请函。今日……” 说到今天,他想了想,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一件能说一说的? 。 “今日,许多贵妇约好要一同?出城郊游。” 劳·蜜尔娜挑了挑眉头,又问,“那?么,最近加卡托兰那?边,有什?么动向吗?” 说起这个话题,下属的?表情倒是比刚刚为难了些。 他小心瞟了一眼上司的?表情,没能看出端倪,便老老实实道。 “自从?您下令收缩在加卡托兰的?势力,我们这边为了避免被发现,减少了与那?边的?接触。知道情况没有以前多,但?这三天,不少加卡托兰成员都在行动,看派系,似乎是摩菲·戈尔德大?人那?边的?人较多。或许是情报方面的?生意。” 第63章 他不清楚劳·蜜尔娜大?人为什?么突然问起这茬。 之前大?人召集他们几个心腹,表示没有得到无相大?人联络,可以考虑与帝国合作,他们还以为从?此?要与加卡托兰断绝关系了,毕竟帝国可不像加卡托兰,能容忍一个不受控制的?大?商会。 说实话,比起帝国那?边独断专行的?态度,还是加卡托兰更加自由? 。 起码首领从?不试图插手他们的?生意。 可劳·蜜尔娜大?人的?决策从?未错过。既然她如?此?决定? ,他们就义无反顾。 但?现在偏偏重新过问,到底是打算临走?前提防前东家,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 劳·蜜尔娜注意到下属欲言又止的?表情,笑了笑。 “不必担心,目前一切如?常。至少明天之前,我们的?计划没有变动。” 下属闻言,松了口气。 又有点隐约的?失落。但?他很快掩饰好情绪,应了一声? ,又说起其他的?生意来。 无论与哪方合作,劳·蜜尔娜手下的?生意没有一天停止,无数的?钱财每分每秒都在进入名为劳·蜜尔娜的?聚宝盆内。 这一说,就说到了夕阳时分。 下属还是无意中瞥见墙上的?金红光斑,才恍惚居然说了这么久。 平时劳·蜜尔娜也会听他们汇报,但?听完主?要部分,就会将剩下交给他们自行判断。这次由?于第一次与帝国建立全面的?合作关系,不确定?的?地方太多,他难免说得多了一点。 “劳·蜜尔娜大?人,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明日请您记得出席会议。” 在明日的?会议上,正式签约过后,他们就要从?属于帝国了。 蜜色皮肤的?女人没有说话,目光从?天边的?橙红划过,停留片刻,才略一颔首。 下属看不懂她的?想法,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了一声?便要退下。 却听见她又说。 “今晚十二点如?果没有收到我的?命令,便实行备用方案。” 备用方案?下属微惊,还是应下了。 * 暮色笼罩,城门?到了关闭的?时刻。 守卫们将没能及时进城的?平民拦住,竖起长枪,大?声?呵斥。 “关城门?了,关城门?了!没过检查的?都往后退!不要碍事!” 平民们大?多从?附近的?城镇村落赶来,又饥又渴等了一天,就是为了进城好找个地方歇歇脚。谁也不想被赶到郊外,在毫无遮挡的?空旷野外度过一晚,纷纷哀求。 “我都等了一天了,求您行行好,让我进去吧!我家妮儿都快昏倒了。” “我们走?了一个月才到,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干粮了,如?果今天进不去,要饿死在这里了啊。” 诸如?此?类的?话,守卫们不知道听了多少,同?样的?话术第一次听或许还会动容,但?第一千次,便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了。 有机灵些的? ,在守卫们驱赶时,一个假撞,就把钱塞到了领头守卫的?腰带里。 那?守卫瞥了眼腰带,便假作不耐,将这几人急急推到检查口,骂了句动作快点。 可其他人没有足够的?钱,也没有足够的?价值,守卫们便停都不停,将人逼退到城门?外,催着关门?的?人动作。 关城门?不是小工程,城门?太重,起码要关十几分钟。 城门?嘎吱,轴承运转,缓慢合拢,不仅将首都内繁华的?景色一点点关上,也将无法进城的?平民眼底的?希望关上。 帝都成立以来,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甚至前日便有一群没交足额外入城费用的?平民,硬闯不成,被守卫们打了个半死丢出去。面对武力数倍于己的?存在,平民们不敢轻举妄动。 但?不代表,他们心中什?么想法都没有。 有些人注意到,有些人没在意,在目光祈求的?平民之中,有十几人对城门?方向目露精光、虎视眈眈。 “啪”,一颗石头砸中了外侧的?守卫。 那?守卫一顿,怒视衣着简朴、面色发黄的?平民,“谁干的??” 平民们面面相觑,无人回应。 守卫脸色沉了沉,重点扫过那?些带着孩子的?平民。 孩子们快速被父母藏到身?后,又见父母冲守卫讨好地笑了笑。 守卫没能找到人,心情烦躁,又不想多生事端。前日的?事,虽然没有问题,但?闹大?了还是让他们挨批。 他扭头,催了句关城门?的? 。 “啪”,又是一块,比刚刚更大?一些。 守卫面色扭曲,按了下疼痛的?后脑,声?音高了许多,“到底是谁?你们不说,明日都别想进来了!” 目光狠戾扫过,被看到的?人都低下头,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但?就是没有人供出来。 “怎么回事?” 守卫的?同?僚问他。 “这里有贱民敢拿石头砸我!这些人还包庇他!”他忿忿。 同?僚便也皱了眉头,这事可不仅是一个人被砸,而是以下犯上,有损威严。他视线在平民们身?上转了一圈,在一对母女身?上停下,重点是那?清秀的?小女孩。 于是他走?近几步,一把将那?小女孩拽了过来。 “妈妈!”小女孩惊声?尖叫,被牢牢掐住肩膀挣脱不得。 “大?、大?人,您这是干什?么?!”那?母亲惊慌地想要把孩子捞回来。 于是同?僚便冷冷一笑,“我见刚刚是她做的?,将她带回去受罚。”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最近贵族们喜欢豢养小女孩,尤其是清秀的? 。 “说得对,就是她!” 一个眼神?过来,守卫立刻明白了同?僚的?意思? ,眼底划过一抹得意。 这群恶心的?平民敢砸他,就要付出代价!反正这里没有证人,抓到的?人任由?他们处理,上头也不好说什?么。 “不,不是她,她什?么也没有做!真的?不是她!” 那?母亲倒在地上,发着抖磕头,一声?接一声? ,撞得咚咚响。 “我们、我们不进城了,大?人,求您,求您将她还给我吧!” 嘶哑的?祈求毫无用处,反而引得小女孩大?声?哭嚎,一个劲喊着妈妈。 沉默的?气氛在平民中蔓延,他们注视着这一幕,眼底升起一簇小小的?微弱的?火焰。 守卫一脚将人踹倒,大?声?咒骂。 “都给我闭嘴!再吵统统抓起来!” 那?母亲头磕在地上,流出血,小女孩的?尖叫更加尖锐,“妈妈!” “晦气东西。”守卫呸了一声? ,要把人带走? 。 “是我干的?!” 忽然有个声?音冲了出来。 那?一声?不知从?何处起,也不知道从?何人来。 守卫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便又有一个声?音喊,“不,是我砸的?!” “好啊,是……” 他正待发怒,便听见许许多多个声?音响起。 “是我!” “不,是我做的?!” 有低沉有响亮有颤抖有沙哑,有男有女,好似突然之间,所有平民都在呼喊,传遍了整片郊外。 “怎么回事!” 城门?才关了四分之一,这动静终于引来了守卫队长的?关注。 他从?来不在乎下属如?何对待平民,他自身?也不觉得这些人能掀起什?么风浪,在这座帝都里,平民的?命还不如?贵族们的?痰盂贵重。 守卫脸色铁青,指着那?群不知何时冒头的?人,粗声?道。 “反、反了!这群贱民反了天!他们……” 纷纷扬扬的?石头雨,打断了话头。 守卫队长猝不及防被砸中,顿时头破血流,他摸了把血,怒火中烧,“你们找死!都给我上!” 其他守卫正躲开石头雨,刚抄起武器,就眼前一黑。 “咚!”有人如?炮弹般扑了过来,三五个成群,很快困住了一个。 然后再一个,又一个,一个接一个。 守卫们没有放在眼里的?平民,竟然全部咬着牙冲上来,以身?体为盾,像是集结成团的?蚂蚁,死死咬住了蚂蚱的?后腿,拦住了他们的?攻击。 守卫们引以为傲的?武器被夺走? ,赖以生存的?武力被镇压,还有的? ,嘴巴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堵上。 然后,便是拳脚落了下来。 一拳又一脚,力气不大?就牙咬,次次都打在脆弱之处。这是他们平时最喜欢踢打的?地方,现在,全数还了回来。 “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一开始还有人威胁,但?根本没人停下,脏兮兮的?拳头抡过去,鼻青脸肿,脑袋嗡嗡作响,咒骂也变了哀嚎,祈求。 第64章 “别打了,别打了!” 但?没有人听,就像他们的?祈求无人听闻。平民们恍惚之间发现,原来这些人和?他们一样,肉/体凡胎,挨打会痛,受伤会死,并无不同? 。 一时之间,城门?口混乱起来。 “快进去!” 不少人在这片混乱里,在其他人的?掩护下,快速往城门?内冲。 关城门?的?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接二连三闪过身?影,拉架还没拉开,脸上就挨了一下,再然后就见这些平民往里冲去。 不好! 上方瞭望的?士兵顿时警醒,吹响了哨子。 哨音嘹亮,传向四面八方,追上那?些趁乱窜入的?平民。 也传到更多人耳中。 “城门?乱了?” 劳·蜜尔娜看着刚收到的?情报,眉头微蹙,吩咐,“静观其变。” 下属领命离去。 她目光停在纸张上,还在思?考,这件事是不是加卡托兰的?手笔,如?果是,到底打算怎么做。 灯火摇晃,某一瞬间,风吹而过,影子似乎动了一下。 劳·蜜尔娜眸光一顿。 她放下情报,银色的?眼眸目视前方,对空无一物的?地方,语气轻缓。 “没想到,居然是你来这里……暗杀者阁下。” 话音刚落,一个漆黑的?身?影从?黑暗中现身? 。 第47章 加卡托兰除了无相这个首领, 还设置了七星。 意为在组织七个方面掌权的人。 其他人,出?于?各种?原因,劳·蜜尔娜都接触过一段时间, 唯有一个, 仅仅见过一次。 暗杀者, 寇五。 这位自任命以来都跟在无相大人身边, 只听从无相的命令。 某种?程度上,是仅供其使唤的私兵。 正因如此, 对方此刻出?现才显得稀奇。 “我以为,你?只会听从无相大人的命令。” 面对极有可?能被派来暗杀自己?的人, 劳·蜜尔娜不慌不忙,嘴角含笑? ,平静地望了过去? 。 寇五走近两步,手中似有银光一闪而过。 “我遵从命令而来。” 他回答得简单,却已经将意思表达清楚。 劳·蜜尔娜挑眉, “原来你?已经投诚,这下我倒是好奇,那位到底许诺了什么条件,竟然让你?这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狗,换了个主人。” 这话?不掩讥讽,一方面是她不喜欢对方不请自来的作风, 另一方面也没说?错。 寇五在组织里,名号响亮,以前偶尔出?现,总有不少人都想?讨好他,借此一步登天,也有单纯想?打好关系,方便以后工作的。无论哪个,这人全都视若无物,目下无尘似的,傲慢得很。 连劳·蜜尔娜的人也没能讨到好。 现在想?想? ,当初乌镶月这个假首领能够那么快从拍卖会逃走,多少借了寇五的力量。 寇五无意解释,只又近了两步。 “看在同为七星的份上,你?可?以选择配合,或者不配合。”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后者多吃一点苦头。” 劳·蜜尔娜定定打量他一会,眯起眼,“现在杀了我,对那位大人有害无利。” 寇五冷淡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劳·蜜尔娜知?道,她不过想?借此推断一些?东西。 “那你?应该也知?道,单纯将我绑走,是不可?能的。” 她意有所指,摸了摸耳垂上闪烁的宝石,“合作是前提条件的。没有皇室的允许,我出?不了城。” 这是炼金术衍生的契约。如果要离开?这座城,必须得到皇室同意。 在没有签订合作契约之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寇五的目光一动不动,没有半分动摇。 劳·蜜尔娜心下了然。 她站起身,在暗杀者的注视下,快速将书房里的重要文件收拾出?来,又把不重要的统统聚在一起,用药剂销毁,才对寇五说? 。 “走吧。” 寇五瞥了眼她贴身带着的文件,手指微动。 劳·蜜尔娜察觉到他的视线,不紧不慢道。 “这是你?的那位大人会想?要的东西。我可?以配合你?,但也需要一些?保证。” 于?是寇五收敛了杀气,一个闪身击晕了她,又将她扛麻袋一样扛了起来。 昏过去?前,劳·蜜尔娜心里暗骂一句。 狗东西,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明明有药剂,非得来这么一下。 肯定是为了报之前拍卖会的仇。 寇五对其的想?法一无所知? ,即使知?道也不在意。 他带着目标人物,从窗户往外,几个轻跃,就隐没了踪迹。原本想?偷偷跟着后面的劳·蜜尔娜的几个手下见此,个个咬牙切齿,恨恨骂道。 “鬼一样,之前就没抓住,这次又跑了!” “别提上次了,连茅坑都找遍的经历,我想?起来都要吐了。” “劳·蜜尔娜大人吩咐过,追不上就算了,回去?吧,该启用备用计划了。” * 城门口的骚动慢慢扩大,传到了负责首都军队调遣的贵族耳中。 “平民?” 他露出?厌恶的神色,一挥手,“随便叫点人镇压下来,实在不行全杀了。这种?贱民,不见血就胆肥。” “明白,那趁机闯入城中的那些?……” “区区平民,敢闯进来,全部找出?来杀了!” “可?是他们早已混入人群,怕是不好分辨……” “没用的东西!要是没法分辨,那就找到一个算一个,管他是不是闯进来的平民,只要没有依附的贵族,谁也不会找上门来。” “是是,大人所言极是,我这就将他们全抓起来杀了。” 本来要说? “是”的贵族一顿,忽然想?起来,前两日有个贵族随意杀死?平民,被巫庚那个神经病找了好一通麻烦,最后还被贬到乡下去?了。那神经病还说?什么这几天他心情不好,看见贵族随意杀平民就烦。 都是贵族出?身,享着好处,装什么众生平等。 他啧了一声,换了副口吻。 “算了,全部赶出?去吧。抓到差不多的人数赶走,然后告诉他们,这是他们不遵守规则的代价!” “啊?那之前说要杀的……” “杀什么杀,关起来等着受刑!” 下属一愣,被瞪了一眼才喏喏下去?了。 抓捕队很快在城里行动,到处抓捕没有依附贵族的平民。 也不听他们解释,抓了就算人数。 一共打算抓三十个人,这是之前城门那些?兵报上的数字。 平民们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发现是抓人,便恍如惊弓之鸟,纷纷藏了起来。 抓捕队伍抓了半天,抓了二十九个,还差一个,正烦躁着,就见一个女?人穿着陈旧麻衣,灰头土脸躺在地上。 这肯定是逃窜的平民! “抓住她!” 抓捕队长大喜,一声令下,就有两人把那女?人推醒,塞到了队伍中。 “这里是……” 被抓住的女?人有一双罕见的银色眼睛,睁眼的瞬间,气势异于?常人。 惹得旁边的平民离得远了点。 她也不需要别人回答,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就明白了情况。 她被当做了平民。 人数凑齐,抓捕队也不耽误时间,一行人便推推搡搡,朝着城门而去? 。 先前在城门口捣乱的平民不见了。 并非被关押带走,而是在支援的军队到来前,就逃走了。据当场的士兵说? ,他们当时似乎跟着几个人,有目标性地外逃,说?不定这次引发混乱的,根本不是普通的民众。 “可?能是某些?恶意组织。” 士兵振振有词,前来支援的军队小将也点了头。 尽管他不觉得有组织支持的人只会逃,但将账算到恶意组织上,就免了他们来迟的过错,何乐不为。 他们匆匆而来,简单出?城找了一圈,又匆匆返回。 得出?相同的结论——有组织,有预谋,有问题! 至于?是什么问题,就交给更上面思考、决定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闯城门行动,最终只有那几个守城门的士兵受了伤,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过为了挽回颜面,抓捕队逮到的这些?平民就尤为关键。 他们特意带着人一路走到城门,还在有人的地方,大声宣读这几人的罪行,表明他们都是想?不交入城费,闯入首都的不法分子。 不明所以的围观者一看,多少会产生畏惧。 在充分震慑普通人之后,抓捕队来到城门,将他们抓住的人一个接一个往城外推。碍于?之前的事,城门迟迟未能关上,这个时候倒是方便。 第65章 一个接一个人被推到外面,三十人里,有的辩解说?抓错了,有的一言不发,有的哭泣祈求。 只有最后被抓到的女?人不同寻常。 她表情镇定,看着平民愁眉苦脸被送走,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你?不害怕吗?” 有默默流泪的女?人问她。 她摇摇头,“我愿意出?去?。” “啊?” 那人颇为不解,来到首都的都是为了挣口饭吃,出?去?容易,进来难,她怎么反而想?出?去? 。 随后她听见这人又说? 。 “但我出?不去?。” 劳·蜜尔娜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联合寇五出?现的情况,以及她现在的样子,就猜得到。 那个冒牌首领,恐怕想?了个办法,引发了城门口的混乱,让不少平民逃了进来。 然后又借着这个机会,将她易容变装,想?让她趁机逃走。 能想?到借用贵族看不起的平民,以及贵族目下无尘的行事风格,让她蒙混过关,确实有几分聪明。 如果是正常情况,将她塞到平民队伍里,说?不定还真能悄无声息离开? 。 可?惜,她呼出?口气,感知?到胸口灼烧般的疼痛。 离城门越近,这份疼痛越加明显。这是契约的作用。她不能违背契约,也不能在未经皇族允许下,擅自离开? 。 而且即使她真的硬生生熬着这份疼痛,违背契约的那一刻,承载了契约的器具,就会发出?声响,提醒另一方,她的违规举动。 一旦被发现,她面临的恐怕就不是简单的惩罚了。 之前劳·蜜尔娜愿意跟着寇五走,是以为冒牌首领找到了什么能接触契约的办法。虽然她从未听闻,但对方不是与巫庚有关系吗?似乎还是颇为亲密的关系。 看在这层关系上,她选择相信一回。 可?是现在,违背契约的灼痛蔓延,劳·蜜尔娜得到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 即使是帝国最强的炼金术师,也不能随便破除契约。 作为一个商人来说? ,这是件好事,不用担心签订合同的另一方肆意妄为。但作为现在打算违背契约的一方,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她低低叹了口气,问旁边的女?人。 “这支队伍在我之前被抓的人是谁?” “啊?”对方不明所以,但还是指了个人,离她们不远,隔了两个人。 劳·蜜尔娜谢过她,径直走到对方面前。 那人一副平民打扮,面容枯瘦,与其他人并无不同,看她的眼神很是戒备,似乎是完全陌生的。 劳·蜜尔娜不为所动,“你?是送我来的那位的手下,对吧。” “你?在说?什么……” “我不想?解释什么前一个最有可?能引路的事。我来是想?说?,别白费心思了,强行送我出?去?没有用,那位大人和巫庚关系好,为什么不问问违背契约会发什么?” 她一口气说?完,看见这人的眼神微微变了一下,随后似乎脚下不稳,突然冲她撞了过来。 但没有撞上,只擦过她耳边。 还留下一句话? 。 “那位大人知?道。” 什么? “他既然知?道……” 劳·蜜尔娜正待说?话? ,却听见了守卫们谄媚的声音。 “居然发生了意外?幸好各位大人没事。” “不过真是巧,今天城门还没关,大人们就回来了。” “不不不,不晚,哪里晚了,都是沾了大人们的福,恰好的事,我们这就再拉开?城门,这就开?!” 三辆马车停在城门外,车厢华贵,车门勾画繁复的徽记,一看便是贵族出?行。 守卫们涌上去? ,对马车上的人点头哈腰。 劳·蜜尔娜想?起之前从下属那里听来的消息,今日有贵妇约着出?行,所以她们是现在才回来? 正常来说?不该这么晚,所以,这又是动了手脚? 没等她理清楚这之中的必然联系,就见冒牌首领的手下,眼神一变,从一群惴惴不安的平民中突然冲出? ,对马车大喊。 “大人们,求您发发善心,让我们留下吧!我们什么错都没有犯,只想?留在帝都混口饭吃,求您行行好,让我们留下吧!” “你?做什么!” 守卫们吓得肝胆俱裂,连忙抓着他后退,不让他冲撞贵人。 新调来的守卫队长,又对第一辆马车上的人赔笑?解释,“大人不必在意,这些?都是今天犯错的平民,我们受命将他们赶出?去?。” 马车上的人似乎问了句什么,守卫队长听了一会,点头,“是的,他们不服管教?,还……” “不!那些?大人们一定会留下我们,我不信,我不信!” 被守卫们擒住的那人又开?始挣扎,甚至拿马车上的贵人作筏子。 守卫队长脸色黑了下来,“闭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快滚!” 又转头赔罪,“您不必在意那些?胡言乱语,其实……诶?这……好,您说?的是。” 平民们个个心惊胆战,看着那个撒泼打滚闹着不走的人,生怕他连累自己? ,但想?想?车上坐着很有权势的贵族,心底又生出?些?期盼。 万一,万一那些?贵族,有一个真的愿意为他们说?话?呢? 这份浅薄的期待,在守卫队长趾高气昂出?现时,碎了一地。 他说? 。 “奉皇妃殿下命令,你?们都给我滚出?帝都!” 刹那间,平民们失望的眼神里,劳·蜜尔娜睁大了眼睛。 第48章 “这也……包括我?” 劳·蜜尔娜忍不住问。 这几乎和她?平时的冷静从容相?悖, 但事情进展极快,环环相?扣一般就到了?这一步,她?多少有些恍惚, 更加不可思议, 这一下?便免不了?带出些过?去的性情。 守卫队长不耐烦地看她?一眼。 “当然包括你, 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能逃过?吗?” 劳·蜜尔娜胸口一松。 桎梏她?不得离开的东西, 好似一瞬间,消失了? 。 她?几乎怀疑这短短半天发生的事, 是否是个她?午后?休憩所做的梦境。可胸口残留的痛楚,粗糙扎手的衣衫, 都在提醒她? ,这是真的。 喜悦之情刚刚升起,便被现实的困境击垮。 劳·蜜尔娜皱了?皱眉。 契约失效,尽管她?不再被阻拦,但这件事会引发炼金术师关注, 马上会有人来抓捕她? 。 但现在还不是绝望逃走的时候。 劳·蜜尔娜随其?他人一起被赶出了?城,走了?一段路,离开帝都瞭望塔的范围,见?到了?一辆马车。 旁边站在刚刚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那个人,对方没了?之前的无赖样,朝她?一颔首,比了?个请的动作,绅士得像是从小在贵族跟前的管家。 她?顿了?一下? ,也不害怕, 上了?这辆陌生马车。 然后? ,一抬眼,见?到了?气定神闲的黑发少年。他靠坐在马车里,手肘压在窗框上,似乎之前在看外面?的风景,听见?了?有人进来的响动,才转头看过?来。 墨蓝深邃的夜色里,黑发的俊秀少年朝她?眨了?眨眼,微笑的模样,温和沉稳,颇有上位者的气定神闲。 “三天不见?了?,劳·蜜尔娜大人。”他含着笑意? 。 劳·蜜尔娜捏了?捏手指。 是啊,三天,区区三天时间。 三天前,面?前的少年刚刚脱离追杀,再怎么强作平静,周身也带了?点落魄仓惶。 三天后? ,仿若地位颠倒。 高高在上、占据主动权的人,变成了?乌镶月。 一身狼狈不得不等待条件的人,却是她?了? 。 劳·蜜尔娜不觉难堪,银色的眼眸反而微微发亮,像是一泓清亮的月光。 她?一开始定下?这个天数,绝不是期待这个冒牌货能够做出什么实绩,相?反,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想法。 如此短暂又紧迫的时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明显的为难。 即使是加卡托兰的谋略家和情报专家,这三天也不一定能办成这样的事。 帝都与其?他地方不同? ,无论居住了?多少普通人,终究是权贵的天下? ,倘若没有周旋、利用贵族的能力,倘若没有能够勘破棋局、打破规则的眼界,或许连一件小事都难以办成。 可如今,三天内,这个她?之前仅仅愿意?施舍一点儿机会的人,居然真的做成了?这一桩事——将她?从帝都带了?出来。 这背后?可以推测的东西,太多了? 。 “我这桩生意?,倒是做得一点不亏了?。” 明明穿着再朴素不过?的衣服,还在七零零的易容技巧下? ,打扮成面?色蜡黄普通的女性模样。 第66章 这一刻,劳·蜜尔娜的表情,却好似还是那个一挥手间,掉落珍珠黄金,任人哄抢的大商人,立于世间的财富顶点,任何境地都无法打击她? ,改变她? 。 乌镶月微微一怔,心生敬佩的同?时,也努力挺直腰板,做出严肃的表情。 起码这个时候,他不可能输了?气势。 “既然如此,劳·蜜尔娜大人,现在还打算离开加卡托兰吗?” 这算是他们的赌约。 劳·蜜尔娜没有回?答,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马车外。夕阳渐沉,这片树林却是比其?他地方先一步暗下? ,此时此刻,那更深处宛如漆黑的巨口,静静等待着旅人的踏入。 “或许,你知道,契约之术,会在失效的同?时,被其?炼制者察觉。” 她?几乎是不含任何负面?感情,平铺直述地介绍了?这类契约的问题。 她?说这番话,倒不是真的要?介绍这种?东西,而是存了?点试探。按照炼金术师的反应速度,再过?一会儿,那边来抓捕她?的人就该到了? 。 面?前这位冒牌首领,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故弄玄虚,很快会见?分晓。 黑发少年静静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她?说完,才突然问。 “劳·蜜尔娜大人,您之所以不信任我,不认可我,是怀疑我行事不够周全?,眼界不够开阔,也没有足够的识人本事,无法承托起加卡托兰这个庞大组织吗?” 这是乌镶月之前就有过?的顾虑。 尽管勉勉强强当了一段时间的无相大人,但他越是了?解无相?大人,越会产生一种?拍马不及的感觉。 那位大人属实做了很多神乎其?神的事,他自认,是难以做到那种?程度的。 连他都会怀疑自己,那么作为精明能干的商人,作为一个下?属,作为首领之下?的掌权者,劳·蜜尔娜会产生不信任,很正常。 劳·蜜尔娜果?然不置可否。 “你看上去,与那位大人的差别太大了?。” 她?意?有所指。 “什么差别?” 乌镶月倒是没想到,这位传闻中与无相?大人没有太多接触的七星,居然好像是很了?解无相?大人的。 “比如,他可不会坐在这里,听我说这些无聊的话,更不会再三确认,我是否已经决定,不再脱离组织。” 银色眼眸的女人,轻笑着说。 “以那位大人的行事风格来说,他此刻会说——你已经逃不了?了?。” 马车内温和的气氛一时凝固。 好似有什么潜藏的暗流在冰层下?浑浊涌动,对峙的双方面?上那点礼节性的笑容不约而同? ,敛了?下?去。 乌镶月几乎在心中感慨,真是不好对付。 “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实施最坏的策略。” 他坦然地,也是无奈地,将自己的立场道明。 乌镶月不了?解劳·蜜尔娜,起码他所知的一切,都是这位七星大人表现给他看的,都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的。 他没有无相?大人那么神乎其?技的能力,做不到看穿人心,也做不到短时间内就交托信任。他只是个从底层出生,在鱼龙混杂的环境里生活过?的人。 小喽啰的行事逻辑,向来谨慎又胆大。 矛盾至极的两个词,却是真实的人性。 不知道对方来路,不清楚对方动向的时候就谨慎,比一听见?风吹草动就逃走的兔子还小心。 相?反,一旦抓住一点把柄,有了?一点儿能够占据上风的可能,立刻就会胆大到付出一切,只顾眼前利益,毫不考虑此后?会发生什么。 所以,倘若劳·蜜尔娜并不打算履行之前的约定,仍然抱着离开加卡托兰的心思的话。 乌镶月不介意?直接把人绑回?去。 马车外潜伏的人手,既是以防袭击,也是以防意?外——比如劳·蜜尔娜逃走。 他相?信,回?去之后? ,颜诡和摩菲·戈尔德有的是办法,起码应该比他有办法,能够逼得劳·蜜尔娜合作。 毕竟他们和他不一样,总归有些大人物的聪明才智的。 “唔呵呵……” 银色眼眸的女人不知道被戳到了?什么笑点,眼眸弯起,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甚至笑得眼睫上都泛出泪花。 这是她?第一次在乌镶月面?前笑得如此肆意? ,如此欢快,似乎卸下?了?一层端着的假面? ,从精于计算、满心筹谋的商人身份脱离,变成了?一个生动活泼的人。 却让乌镶月有些不安。 异常,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一件好事。 难道他还是有什么错漏,或者忽略了?什么吗?乌镶月眉头紧皱,几乎快速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回?顾了?一遍。 没等他发问,劳·蜜尔娜就停了?笑,开口道。 “你果?然和那位大人一点也不像,我真不明白,这样的情况,那些个什么谋略家、情报专家,怎么会一点儿破绽也没有发现。” 乌镶月的心沉了?下?去,都做到这一步了? ,还是不行吗? 尽管竭力控制,少年表情也带上了?点阴郁。 “你……” 劳·蜜尔娜却似乎注意?到他的表情,又笑了?一声,才好似看够戏,又好似从某种?心情里平复,目光从车窗外瞥了?一眼,又看向他。 “不必担心什么最坏的打算了?。我没有被绑着回?到自己的组织的癖好,如果?真可能有,就交给摩菲享受吧。” 这话虽带了?调侃,但蕴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自己的组织,还能是什么意?思呢? 以至于乌镶月懵了?一下? ,“所以……你不会脱离组织了?。” 劳·蜜尔娜颔首。 “为什么?” 他反而不懂了? ,按照那么多人告诉他的事,这个人,这位七星大人,不是很难屈服,也很难答应别人什么事的吗? 难搞的七星大人回?答得平静。 “我的人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做。我吩咐了?他们,倘若我最后?还是无法逃离帝都,亦或者被帝都的人抓走,他们会先一步,和帝都的人达成契约。这样一来,我的性命无忧,只有妄图将我带走的人会遭受惩罚。” 乌镶月听到这里,后?背一凉。 果?然,对方根本也是做了?好几手准备,和传闻中一样不吃亏。 “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也没有追兵。我想,能做到这种?事的,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了?。” 面?对女人银亮的眼眸,乌镶月点了?点头。 “我知道契约失效会被炼金术师发现,所以拜托巫庚将炼金术师都暂时困住了?。” 劳·蜜尔娜联想到了?那个看似不相?干的炼金术师召开讨论会的消息,挑了?挑眉。 能够想到求助巫庚不奇怪,但能够真的让巫庚办事的人,可不多。 “那位阁下?不是什么好心人,您付出了?何种?代价?” 乌镶月一僵,抿了?抿唇,转移话题。 “现在是在谈你的事。” “您说的是。”劳·蜜尔娜从善如流,“可到了?这一步,该是我问您,打算怎么做了?。” 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劳·蜜尔娜对他的称呼,变成了?您,这是下?级面?对上级才会有的称呼。 “按照原定计划,我会把你带回?加卡托兰。” 乌镶月此行的目标,本来是探查消息,但到了?如今,如果?不把劳·蜜尔娜带到加卡托兰的地盘,他是真担心一个错眼,费尽心机才赚回?来的大商人,就又跟着人跑了? 。 劳·蜜尔娜略微沉吟,“在帝都这边的商业要?变动一下?,如果?可以最好还是不要?立刻远离帝都……” 她?瞥见?黑发少年越发难看的脸色,翘起了?唇角。 “但这无关紧要?。您所想的一切,我都会为您实现。” “什么?” 乌镶月愣了?一下? ,听见?这么一番话,除了?受宠若惊,还有种?从刚刚起就隐约升起的预感。 他忍不住看向银色的眼眸。 “你认同?我假扮无相?大人了??” 不然怎么一口一个您,还表现得这么恭顺。别的不说,这位大商人口灿莲花的本事确实叫人惊叹。 劳·蜜尔娜静静注视他,口中却说,“并非如此。” 黑发少年抿唇,低落似的,垂了?眼眸。 果?然,要?成为无相?大人,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或许您误会了?。” 大商人瞥他一眼,仿佛看出他内心所想,语气清晰,一字一顿。 “按照我们的约定,您已经将我带出了?帝都,我见?到了?您的野心,也见?到了?您的能力。或许有些手段还算稚嫩,但您已经是执掌加卡托兰的人。” 第67章 “您不是无相?大人,也无须扮演他。您是我认同?的首领,仅此而已。” 第49章 像是一个巨大的馅饼从天而降。 砸得乌镶月晕头转向。 “你……你说真的?” 他几乎脱口而出,又想在得到答案前将问题收回。 这可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大商人!这个时候说这话,除了讨我欢心,伺机逃走,还?有别?的什?么可能吗? 以?我现?在的水平,怎么可能比得过无相大人。 即便立刻在心头连骂带劝, 乌镶月还?是忍不住有些欣喜。 谁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呢?尤其是你自觉根本?比不过一个厉害得不了的人物,却有一个这样人物的同样厉害的下属说, 认可你了。 劳·蜜尔娜说,“比起说得动听, 或许您会在日后,从行动中理解这一点。” 这倒是。乌镶月悻悻收回了还?想再听一次这种话的心情,正色道。 “既然已?经有了决断,事不宜迟,我们该出发了。” 劳·蜜尔娜并不介意,事已?至此,尽量离开确实是上策,但是,“您的急切似乎不太一般,有什?么事吗?” 乌镶月不惊讶她?的敏锐,瞥向马车外逐渐深邃的夜色, 解释了一句。 “帝都的水, 要浑起来了。” 夜幕降临前,马车驶向深处, 离巍峨华美?的帝都越来越远。 而正如?这句箴言,帝都内部,或者说帝国权贵们,从这一夜开始,有什?么乱了起来。 原因只有一个——逄星洲越狱了。 说是越狱也不准确,毕竟从始至终,关?押这位帝国勇者的,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监狱,而是一座过分华美?的宅邸。 可如?果从限制人身行动的范畴来说,那座宅邸又确确实实是一座监狱。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觉得那座宅邸困不住他。 因为?逄星洲就是这样的人,拥有对贵族来说多余的信誉,即使是形式上的监狱,这个人也不会轻易越出,可以?说得上是主动画地为?牢。 以?往这件事多让巫庚头疼,现?在得知对方竟然越狱,就多让他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 巫庚不满逄星洲自甘堕落一样,被困在那样的宅邸里,被帝国的贵族们搓扁捏圆。 他一直觉得,身为?勇者,逄星洲更有理应引导帝国的方向。起码比那群只知道享乐的贵族,更理解帝国的现?状。他成为?勇者的同伴,很大的原因,是想劝这个人和他一起改变帝国。 可是逄星洲没有野心。 金发骑士一如?既往,遵循皇室的命令,奔赴战场,在各地战斗,即使被权利倾扎以?至于受罚,即使屡建战功荣誉加身,都是一样的态度。 好似真是个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纯粹勇者。可逄星洲不只是勇者,还?是个人,理应有欲望有追求。 但巫庚没有发现? ,他跟着?对方,试图从细节出发,挑起野心。 可惜明里暗里劝说多次,逄星洲都不为?所动。这次他尝试拿乌镶月做诱饵,也不过想逼一逼逄星洲,看看会不会得到出乎意料的结果。 比如?逄星洲终于想起来利用身为?勇者的权力,要求从无意义的牢笼出去。 巫庚没有想到。 逄星洲是有了行动,却是最糟糕的那一种——他越狱了! 都是出去,对帝国高层施压,被放出去,和一声不吭,主动逃离,是完完全全的两种概念。前者可以?说是帝国高层的妥协,程序上没有问题,顶多会被高层骂几句。 但后者,某种意义上就是违抗帝国法律,光明正大与?帝国作对了! 巫庚难以?想象,那个逄星洲到底哪根筋不对,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居然还?实施了。 “走,去现?场看看。” 帝国最强炼金术师咬了咬牙,压下了心底蔓延的焦躁,吩咐手下赶紧备车。 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力找出这件事不是逄星洲自愿,而是对方被逼迫的证据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那家?伙一无所知地待着?。” 巫庚想起之前带乌镶月去的那一回,虽然看出来逄星洲神色有异,但那之后也没有消息,谁知道这个关?头,对方居然行动了。 情况急迫到这种程度,他也顾不上之前和乌镶月的约定,甩下之前用来做诱饵的炼金术论文? ,匆匆忙忙出发了。 结果到了现?场一看,好整以?暇在那座宅邸里的金发男人,不是逄星洲,又是谁? 巫庚悬起的心放下了一半,但一想到现?在的情况,又忍不住愤懑。 他一步步走近,生怕别人听不出他的心情,脚步声踩得又重又沉,走到逄星洲面前,厉声质问。 “到底怎么回事?!” “你在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你不是越狱了吗?现?在怎么又在这里?即使是离开后再回来,那也是越狱,审判庭不会放过你的!” 一看他这副悠哉清闲的样子,巫庚就来气,话如?子弹一样喷射而出,骂了个痛快才注意到逄星洲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快说。”他越发不耐,催促道。 “唔,你希望我说什?么?” 逄星洲一句话就挑起了巫庚的怒火,但又在下一句熄灭。 “说我根本?没有离开这里,但你们好像认为?我已?经逃狱过一回吗?” 巫庚眼?瞳骤缩,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你……那么为?什?么……” 逄星洲叹气,“是啊,为?什?么你的情报网会觉得,我离开过呢?” 是的,这件事并非任何人亲眼?所见,而是单纯的从情报获得的消息,而且不止是巫庚,不少贵族的情报网都收到了类似的消息。 这无可厚非,一个人不可能知道世界上所有事情,总会建立帮助获取情报的渠道,了解其他人的动向。 但贵族们姑且还?在观望,等?着?看皇室那边的态度,以?及第二天审判庭那边会不会来人。 因为?他们对逄星洲的了解仅存纸面,对这类消息大多半信半疑。 巫庚却不一样。 他了解逄星洲,起码经过上次勇者临时为?了一个陌生少年离开,以?及突然在战场上回护敌方首领这两件事,巫庚对逄星洲的印象就变了。 依旧沉稳、强大,却极有可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事。 所以?他才没有怀疑情报的真假,快速来到了这里。 “被算计了……” 巫庚眼?底暗色一闪而过,瞪向外侧垂首的手下,对方疑惑又畏惧地缩了缩头,好像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心下明白,这不完全是手下的错,但还?是忍不住恼怒。 这种程度的情报出错,可不是说着?玩的! 但能做到这个地步,证明推动这一切的那人,手段也不低。 “看来对方很了解你,也了解我。” 逄星洲的态度反而平和,似乎没有什?么想法。 然而他们俩都清楚。如?果说,之前逄星洲越狱的消息,还?只是捕风捉影、半真半假的程度,现?在,随着?勇者同伴,巫庚的到来,这件事的真实性提升了一个度。 这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推断。 既然逄星洲没有越狱,巫庚为?什?么要匆匆忙忙来找。 而且,即使说是担心,光凭巫庚这一举动,能够扣上的帽子就太多了。帝都内从不缺少对勇者一派看不顺眼?的人。 这计谋说不上多好,但也不是轻易能破解的。 起码这几天,巫庚和逄星洲,都得为?这个谣言努力一番了。 “能做到这种程度,也要拖着?我在帝都的人……” 巫庚不用过多思考,脑中就跳出了一个人影。 对方有理由,也有手段这么做。 “乌、镶、月。” 此前乌镶月找他帮忙拖住帝都的炼金术师,并开出了条件。 “我可以?留在帝都一段时间,直到你说不需要我。” 少年望着?他,柔软的黑发下,明亮安静的眼?瞳,清晰倒映出巫庚的身影,好似全心全意将他放在心上,声音都多了几分过分的温和。 与?之前那恨不得撇清关?系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又实在是个充满诱惑力的条件。 巫庚当时有种诡异的,被一直不亲近的动物蹭了一下的感觉。尽管多少觉得不会那么顺利,却也自信,只要能将人留下,未来自然有改变现?状的机会。 结果就是现?在,他不仅没见到人,还?恍惚被对方使手段,绊住了。 逄星洲听见这个名字,微微一愣,而后也有些无奈。 “是阿月啊。” “啧。”巫庚听这个称呼,心头火起,“说到底,要不是你那么不谨慎,又对帝国高层处处忍让,我们怎么会被掣肘到这种地步。” 第68章 逄星洲不接话了,“比起这个,还?是得先消除这件事的影响。” 一个谣言转瞬就会传遍千里,但辟谣却要付出十倍的努力。 毕竟人不仅有先入为?主的概念,还?有自以?为?是、信念不坚的毛病。 “等?之后你'出狱'……哼。”巫庚甩了一句,黑着?脸扬长而去。 但这些都是帝都的事了。 乱起来的帝都,至少有一段时间,不会再关?注劳·蜜尔娜的事,就算关?注,心力也不会付出太多,比起一个逃走离开的商人,自然还?是在帝都的权势、利益更重要。 对于还?在路上奔波,远离帝都的乌镶月来说,不过是打了两个喷嚏,怀疑有人在骂他罢了。 “您似乎身体不适?” 同乘马车的,还?有换回原本?装束的劳·蜜尔娜。 对方不喜欢过于朴素、粗糙的打扮,说是保养多年的皮肤受不住。 左右也没有人追过来,乌镶月也就随她?去了。 不过此刻这马车已?经在这位大商人的指示下,彻底换了一个样,原本?普普通通的黑色马车消失不见,车厢变成通体纯白,连马都是又白又高大的马车。 行驶平稳快速,空间宽大装饰华丽,内里铺了地毯摆了小桌,还?上了酒菜。 如?果不说是躲避追杀的逃亡,说是踏青旅行也有人信的。 乌镶月吸了吸鼻子,没有感觉身上出现?别?的异常,摇摇头,“不是,可能是风大了一点。” 他看着?面前的奢华装饰,有点一言难尽,“您每次出行都是这般吗?” 这种豪华的车到处跑,也怪不得帝都见了,会想把人拦下来。 即使是他,见了这种也会觉得是大肥羊。 劳·蜜尔娜笑了笑,“倘若守着?金山银山不去花,那我与?仓库有什?么区别?。您不必对我用尊称,即使不作为?首领,身为?直属下属,你也可以?平常叫我。” 态度真是一百八十度转变。 乌镶月心里嘀咕,又觉得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之前你一直说无相大人,你们很熟吗?” 劳·蜜尔娜也不瞒着?他,简单把当初的相遇说了一遍,然后总结,“您与?那位,确实并不相像。” 她?这么一说,乌镶月也觉得是。 无论从行事风格、处事手段,还?是那种仿佛能够看透人的眼?力,无穷尽的信任,都不太像。 可这样一来,之前他听见的那句话…… “摩菲·戈尔德和颜诡,真的没有发现?我的问题吗?” 或许想得太深,面前又是个知道他真是身份却不介意的人,他不自觉念出了声音。 劳·蜜尔娜银色的眼?睛垂落,她?喝了口茶。 醇厚微苦的香气中,自诩能看穿人心的大商人轻声道。 “我不清楚他们到底对您抱有如?何想法。” “但掩耳盗铃这一事,大概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第50章 因为劳·蜜尔娜这一番话, 乌镶月提起了警惕。 但这似乎是杞人忧天。 直到他们到了加卡托兰总部,将劳·蜜尔娜带入那座阴森的大城堡,都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摩菲·戈尔德笑眯眯的, 递给他一张条子? 。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剩下的事我会处理的, 你可以去休息了, 我给你批了休假。不过报告还是要有的,如果?你不会写, 可以安排手下去,七零零很擅长这个。” 光明正大告诉他作?弊办法, 还给了假期。 温和友善得? ,真像是一个好领导了。 乌镶月攥着?休假的纸条,本来不是很累的身体,好像在一瞬间受到了讯号,从四?肢百骸涌上疲惫。 他点点头,正待离开,瞥见劳·蜜尔娜还在一旁的座椅上,似笑非笑的视线与?摩菲·戈尔德交汇,隐隐可见刀剑相击之音。 ……果?然是老对手了。 乌镶月记得?在马车上,劳·蜜尔娜就说这回她?恐怕要大出血了。 “摩菲·戈尔德可不是个知道同僚有背叛之心,还无所?谓的人。” 当时他听得?稀奇, “摩菲·戈尔德对无相大人很忠诚吗?”他完全看不出来。 “不。”劳·蜜尔娜说, “他忠诚于自己。这次抓住我的把柄,他不敲掉我的一层金边, 恐怕不会罢休。” 原来是指这个不会无所?谓。 上面的事就交给上面的人,反正他的事已经?做完了,出了这一趟差,乌镶月真是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马车再怎么舒适,到底比不过自己的房间。 他将报告的事交给七零零,就光明正大,拿着?自己的假条,回到房间,脱掉一层外衣,洗了澡,换了新的衣服,径直扑到了床上。 绵软的触感,熟悉的气味,安全的环境。 一下子?让乌镶月的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呼——” 长长的呼吸,像是将这一趟意?外之旅的压抑的所?有情绪吐了出来。 乌镶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意?识就陷入了混沌。 天色渐沉,在晚餐时间,他被?汹涌而来的饿意?叫醒,才摸黑爬起来,匆忙换衣服拿钱,去了加卡托兰设置的食堂饱餐了一顿。 要说乌镶月对无相大人最佩服的地方,大概就是食堂了。 除了加卡托兰,整个帝国几乎都不会设置这样便宜的公?用餐厅了。他敢断言,如果?没?有食堂,加入加卡托兰的人会少三分之一,不,至少一半! 惯例赞叹了一遍食堂,乌镶月吃完饭才发现自己骤然清闲了。 自从他开始假扮无相大人,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惴惴不安又舍不得?这个身份,他自己的身份又自带工作? ,于是像是陀螺一样,连轴转。 直到现在,他身处总部,刚刚完成任务,得?了休假,无相大人的身份……唔,目前又没?什么需要无相大人出马的事。 所?以,现在该做什么? 乌镶月坐在喧闹嘈杂的食堂,周围混杂着?划拳喝酒、讨论八卦的声音,是热闹到叫人耳朵疼的场合。 可他举目四?望,却没?有一个熟识的面孔。 对了,汤姆不在这里。 这里的人也不太认识他。不仅是他刚刚来就出任务,没?有时间认识,也是因为,他本身的身份挂在那里,大部分人为了不得?罪上头,反而会稍微远离。 这很合理,而且打?破僵局的办法很简单,他主动?找人搭话就可以了。 黑发少年静静坐在原处,目光在宽阔的食堂内摇晃,像是在寻找什么,筛选什么,可最终,他垂下眼眸,起身离开了。 有些注意?到他行为的加卡托兰成员暗自嘀咕:真是位奇怪的大人。 乌镶月也觉得?自己蛮奇怪的。 明明有了自由消耗的时间,以前他几乎每天都指望着?能够什么都不做,躺在床上等食物和钱掉下来,结果?真到了可以这么做的时候,他反而踌躇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乌镶月想了想,决定遵照旅游的行程,逛一逛这座城。 加卡托兰在地下,但地上是正常城市,还很繁华,店铺众多,足够消耗时间了。 说干就干,他找七零零做了个简单的易容,又叮嘱报告的事不着?急可以慢慢来,就拿着?自己之前下发的工资,沿着?秘密通道,跑到了加卡托兰城内。 加卡托兰城与第一次见的影响一样,是一座祥和又繁荣的小城。 与?帝都那种表面上精致,内里冰冷,人人都看权势待人的氛围不同,这里的人都是普通人,有热情好客的,也有不苟言笑的,至少不会捧高踩低,也不会时不时考量你的身份。 乌镶月接过烧饼店家的烧饼,咬了一口。 酥脆的口感,牙齿刚一碰到就碎了,绵延的香气带着清甜的味道,一路从口舌窜上鼻腔。他忍不住眯了眯眼,沉浸在短暂的甜蜜感受里。 店家看他吃得?开心,还硬塞了一块小的给他,说是赠品。 “谢谢。” 乌镶月不好意?思地点头,在这悠哉平静的烟火气息中,终于有了彻底放松的实?感。 夜色已至,灯影憧憧,来往者摩肩擦踵。 黑发少年捧着?烧饼坐在店门口的凳子?上,视线越过明亮的烛光,越过油灯的光影,看见孤悬于空的月亮。 或许人类无法不去注视月亮。 就像人类无法无视黑暗里的光。 对加卡托兰来说,那一轮月亮,是无相大人。 他这个假月亮,又能隐瞒到什么时候呢? 对着?月亮好像总是有短暂的,无法自我抑制的哀愁时刻。乌镶月把烧饼吃完,又在市集上逛了一圈,添置了一些家用物品,才带着?东西满载而归了。 但大概是下午那一觉睡得?实?在充足,他洗漱过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都没?能入睡。 第69章 他不由得?去想这几天的事,试图增加一点困意? 。 其实?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一趟任务都超出了他的意?料。 原本单纯想找到劳·蜜尔娜的线索,结果?却是劳·蜜尔娜设下的陷阱,被?坑了一通,经?历重重考验,把人带出帝都了。 也意?外得?到了这位大商人的效忠。 乌镶月不确定对方的话有几分真实? ,但面对那双自信的银色眼眸,谁都难免会愿意?相信一次。 然后是巫庚和逄星洲的事。 巫庚那个神经?病做什么都不奇怪,所?谓的婚约他也调查过了。 巫庚家里催婚得?紧,巫庚本人一直不愿意?被?婚姻束缚,毕竟贵族的婚姻通常意?味着?两个家族的结合,结婚后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比起这些琐事,巫庚宁愿将时间消耗在炼金术的研究上。 估计为了堵住家里人的嘴巴,才找了乌镶月这么个无依无靠的小贵族。 谁知道这家伙非追着?这么个无意?义的婚约咬着?不放,差点把他又留在帝都了,还好他急中生智,用剩下的人手散布了假消息,还启用了贵族里的间谍,这才顺利脱身。 逄星洲……好像没?什么可说的,反正不找到他头上,一切就安全。 乱七八糟的事逐渐捋清,乌镶月的呼吸也慢慢放轻,但下一秒,如同晴天霹雳,一道闪电划开黑夜,一个忽略许久的念头,一个忘却许久的疑问,骤然浮了上来。 他猛地睁开眼,呼吸的节奏紊乱,却顾不上,连忙呼唤,“寇五,你在吗?” 刷拉,一个漆黑的身影出现在床边。 “我在。” 低沉平静的声音,往日能够消去几分乌镶月的不安,现在却不行了。 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注意?到的问题。 黑发少年咽了口口水,攥紧了手心,目光虚虚落在贴身的暗杀者身上,沙哑着?说。 “你去查查,当初,马挪河城里流传的关于无相大人的传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乌镶月之所?以跑来总部,而不是继续留在习惯的马挪河城,除了自己升职加薪,就是因为那个仿佛逼迫无相大人出现的传言。 之前路上的时候,乌镶月和劳·蜜尔娜沟通过。 她?只说过自己设下了在帝都的陷阱,没?有提及马挪河城的事。如果?是其他人,有可能是因为不记得?不在意? ,但劳·蜜尔娜的周密与?仔细,很难想象她?会忘记,或者故意?不提。 那如果? ,不是劳·蜜尔娜当时知道了他的秘密,想要借流言逼着?他出来。 又会是谁? 乌镶月想到这里,冷汗涔涔,心跳都快得?不像样子? 。 他才得?到短暂的安宁,认定自己的生活中已经?没?有太大威胁,结果?转眼就发现,原来自己还错漏这么大一件事,宛如从天堂掉落人间的落差,实?在叫人难受。 寇五将他一系列神情尽收眼底,不由得?伸出手。 “你做什么?” 极度的慌张里,乌镶月见到那只手,下意?识打?开了。 等对上灰蓝沉默的眼眸,他才后知后觉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便咬了唇低声道,“抱歉,我,我只是有点紧张。” 寇五没?说话,又伸出手,这回乌镶月没?有躲,那只略显苍白的手,就慢慢贴了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有生病。” 暗杀者慢吞吞说了一句。 乌镶月这才明白,他是以为自己心悸发热了。不过,以前寇五的手不是都带了手套吗?怎么这回没?戴。 “……我没?事,这件事不重要,你现在快帮我去查一下……” 说到一半,他又想起来,寇五不是专业的。他手下的七零零等人是专业人士,何必舍近求远,浪费人力。 “算了,你别去查,我现在去找他们。” 说着?就要下床找人,但还没?走两步,就被?拉住了。 拦着?他的暗杀者浑身笼罩在黑暗里,唯有一双灰蓝的眼眸沉静如水,仿如没?有任何事物能在其中留下痕迹。 可此时此刻,这双眼睛里,又确实?映出了黑发少年的脸。 “乌镶月,冷静一点。” 寇五第一次完整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吐字的方式很微妙,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在嘴里咬过,吐出来便带了庄重的意?味。 听得?乌镶月恍惚了一下。 “我很冷静。”他吸了口气。 如果?不冷静,他早就该逃走了。正是因为认定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才认为可以把事情处理了。 可在寇五看来,此时此刻的乌镶月,已经?不太冷静了。起码与?之前一步步设计计算如何抓住劳·蜜尔娜的时候,完全不同。 他微皱眉头,“你可以先问过劳·蜜尔娜。” 乌镶月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她?知道?” “劳·蜜尔娜的情报网,并不简单。” 而且另一层考量上,乌镶月的下属七零零等人,说是他的下属,但实?际上是摩菲·戈尔德派过来的。 在不清楚摩菲·戈尔德立场的情况下,询问立场偏向乌镶月的劳·蜜尔娜更为安全。 哪怕……调查出了什么不利于乌镶月的情报。 乌镶月也想到了这一茬,那股催促他不得?安宁的火焰,便突兀在胸腔里熄灭了,就像其来时一样。 他吐出口气,感觉头脑不再发热,真正冷静下来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寇五。” 如果?寇五不在,他恐怕想不了那么多,立刻就会行动?了。 这是他的坏习惯,一旦焦躁起来,就顾不上其他,满心都是最着?急的那件事。这个习惯在他还是小喽啰的时候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活过一天是一天,哪能顾忌明日事。 可如今,不合适了。 无论作?为乌镶月,还是假扮的无相,都不能冲动? 。 “我会再等一等。” 乌镶月既是对寇五说,又是对自己说,“等到明日,再去问劳·蜜尔娜。” 暗杀者不置一词,也不知以何种方式确定黑发少年的状态,略一点头,就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点灯的昏暗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人明晰的呼吸。 乌镶月坐在床上,这回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他望向窗外。 漆黑夜空中,月亮依旧柔和美丽,无时无刻不在照耀大地。 第51章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乌镶月就拜访了?劳·蜜尔娜。 他来得还算及时。 生意做到全?国的大商人,在昨日与摩菲·戈尔德交锋, 又在加卡托兰见了?几个老熟人, 交接了?部分工作? , 又领下了?新任务。 “如果你?再晚来那么?一会儿,恐怕就只能见到我?的信件了?。” 蜜色皮肤的女人双腿交叠,优雅端坐在柔软顺滑的毛皮沙发上,一面把玩着?一个盒子里的珍珠,一面不疾不徐地说话。 那些珍珠个个都有婴儿拳头?大小, 而?且颜色莹润洁白,一看就是稀罕物件。 乌镶月对珍珠没什么?兴趣,都被吸引着?多看了?两?眼。 劳·蜜尔娜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顺手就将盒子推了?过来。 盒子不大, 盛放了?十几颗漂亮的珍珠,光泽明亮得晃眼。 “喜欢的话, 拿走吧。” 劳·蜜尔娜很?是大方道。 乌镶月一惊,连连摇头? ,“不,不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些珍珠的价值, 可这个时候莫名感觉, 不能收。 他不是为?了?珍珠来的……不能在这里拿走东西。 “是吗。” 劳·蜜尔娜也没有强迫,只略感可惜。 这么?早上门拜访,如果不是急事,就是要事。无论?哪个,都是麻烦,都会消耗她的人力财力。 偏偏她的立场,已经不好拒绝乌镶月了? 。 这些珍珠,其?实可以当做一种婉拒。 有时候,收下可以度量价值的珍贵物品,就难以换取无价的东西了? 。 这是很?简单的心理。大多数人不会连续向同一个人提出两?个难以完成的要求。 但?不知道是乌镶月知晓其?中含义,还是误打误撞,总归,她这一劫是躲不过了? 。 想到这里,她的姿态还是没变,倚靠在沙发上,手中转着?两?颗珍珠。 “所以,您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称呼从“你?”变成“您”的时候,好像一下从类似朋友的闲谈,升级成了?更加正式的社交场合。 尽管这间客厅只有乌镶月和她两?个人。 他还是挺直了?腰背,目光灼灼。 “我?希望你?,帮我?调查一件事。” 他简要说明了?之前马挪河城的事,因为?劳·蜜尔娜知道他假扮无相的身份,所以也很?多细节也不用遮掩,如实说了? 。 第70章 事情不长,甚至可以说得上简单。 从乌镶月现在的角度来看,抓出流言散播者,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要操作?的难度很?大,需要耗费的精力也多。万一疏忽大意,让对方警觉逃走,就得不偿失了? 。 所以这件事最好还是交给有余裕的人。 “这样啊。”劳·蜜尔娜把玩着?珍珠,垂下眼眸,似乎在欣赏那颗珍珠,又似乎是陷入沉思。 好一会,她突然问。 “您知道,这颗珍珠是怎么?来的吗?” 乌镶月一懵,视线落在那颗珍珠上,之前确实不太清楚,但?后来看过巫庚家的藏书,正好翻到过相关内容,对珍珠的来历还是知道的。 “蚌里会产珍珠。” “是。”劳·蜜尔娜笑了?笑,将珍珠捻起,又放到他眼前,“也不是。” 没等乌镶月发问,她继续说,“珍珠来自河蚌海蚌,但?这么?大这么?规整的珍珠,要一次性找到十几颗,要费的功夫不小。当然,正是因为?这些花费的功夫,才让珍珠变得昂贵又珍稀。这是正常的市场情况,却不是商业的做法。” “商业的做法?” “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追求效率最高。通常为?了?采集珍珠,要么?自己养殖蚌,要么?雇佣大量的人去专门的海域下挖蚌采集。无论?哪一种,都不符合商业做法,或者说,我?的做法。” 听?劳·蜜尔娜把自己的做法称作?商业做法,不知为?何,乌镶月总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没出声,继续听? 。 “世人追求珍珠,不过是觉得珍珠好看又稀罕,珍珠到底来自哪里,到底如何产生,其?实并不在乎。既如此,我?只需要提供能够被认可的珍珠,不就好了?,何必按照正常流程,花费那么?大功夫采摘。” 乌镶月有点惊讶,“被认可的珍珠?” “话题回到最初。”劳·蜜尔娜神秘地笑了?笑,“这些珍珠是从何而?来?答案很?简单——炼金术室。这些珍珠不是天然产生,而?是经过炼金术分析又借由相同物质合成的产物。” 乌镶月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这……” 目前帝国内,炼金术大多用在制造药剂、道具、材料上。虽然最初的炼金术就是为了冶炼黄金,但?黄金不能凭空产生,还需要大量金属材料,林林总总算下来,价值其?实差不多,所以一直没有被市场禁止。 但他没想到,黄金不能冶炼,珍珠却可以。 这个办法还被劳·蜜尔娜握在了?手里。 可震惊归震惊,能做到劳·蜜尔娜这个地步的商人,手上握着?什么?机密都不奇怪,问题是…… “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他想知道马挪河城的流言幕后黑手,与这些炼金术制造的珍珠,有什么?关系? 蜜色皮肤的女人朝着?他笑了?笑,银色眼眸弯起,声音如流淌的蜜糖,一瞬灌得人心醉神迷。 她说,“您何必在意那些没有根据的流言蜚语,对您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找出是谁在背后做这件事,而?是需要尽快,让自己成为?唯一被认可的珍珠。这样一来,无论?谁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您才是珍珠的事实。” 唯一被认可的珍珠,这不就是在说…… 乌镶月感觉那句话卡在喉咙里,好一会才在难言的艰涩里,从他忍不住呼出的气流中,飘了?出来。 “你?是说,让我?完全?取代无相大人?” 或许他不是没有隐隐想过,或许那天他第一次见到倒地的无相大人,就产生了?类似的念头? 。 可这念头?对于一个小喽啰来说,太过于不知天高地厚,也太过于异想天开,所以他一直都仅仅是告诉自己,他只是那时鬼迷心窍,一时假扮成了?无相大人。 而?后的事,大多都是因为?他那时鬼迷心窍的代价。 可是,真是这样吗? 世人并不在意珍珠从何处而?来,只在意珍珠是珍珠。 乌镶月未必不能理解这一点。 “可是……我?怎么?做得到。” 黑发少年低喃了?一句,攥紧拳,又看向催动?他欲望,挑拨他心绪的商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要代替、成为?那位大人,都是几乎做不到的。” 劳·蜜尔娜自然清楚。 毕竟前不久,她还有过弄死冒牌货,逃离组织的想法。 可正是因此,她才能说出这话。 “乌镶月大人。” 这是她第一次用他真正的名字口称大人,像是在面对自己真正的首领,语气恭敬不失礼貌。 “您与那位的不同,只要稍微仔细感觉,就能分辨得出来。即便如此,您还是驾驭住了?七星中的其?中两?位,让他们对您毫无异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您或许认为?这是侥幸,但?昨日我?与那两?位都简短交流过,他们还没有到头?脑昏沉,思维混乱的时候。我?想,他们未必不知道您的破绽,却还是心甘情愿在这破绽下,将您假扮的无相大人,当做真正的组织首领。” 乌镶月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心惊胆战,下意识回忆摩菲·戈尔德和颜诡日常与他相处的细节。 却听?见面前那位七星大人若无其?事道。 “您为?何不能更加客观、冷静地看一看自己,理解您其?实已经得到了?,不止我?,哦还有那位暗杀者阁下,不止我?们两?位七星的认可?” “这不可能!” 乌镶月几乎是脱口而?出。 从他第一次遇那两?人见面开始,他所做的,顶多是尽量弥补了?无相大人不在的空缺,根本?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得到认可? 无相、无相大人明明更加厉害! 劳·蜜尔娜直直盯着?他看了?一会,忽而?转移视线,看向墙面上的摆钟。 古典样式的摆钟滴滴答答,在骤然安静的室内显得尤为?突出,似乎一瞬间,与乌镶月的心跳吻合。 他控制不住,只能听?着?它顺着?节奏,越跳越快,越跳越急。 难言的心绪中,他想要说点什么? ,“我?……” 却被打断。 “乌镶月大人,抱歉,已经到了?启程的时间。” 蜜色皮肤的女人优雅起身,朝着?他微一颔首,几步就走到了?门口,微微一顿,转头?看他。 “您的请求我?已经知晓,我?仍然希望比起这件事,您能优先考虑我?提出的建议。如果您答应,我?自然会全?力帮助您。毕竟,我?认为?,比起那位神出鬼没,并不在意我?们的首领,您已经算得上合格。” 她丢下这句话,姗姗离去,步伐轻快得一点儿也不像才丢下一道惊雷的人。 唯有被那雷光劈中了?的人,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 乌镶月感觉自己脑子乱糟糟的,明明是来寻求帮助的,怎么?反而?又揣了?一兜子的迟疑与犹豫回去。 以至于他撞上摩菲·戈尔德的时候,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不是对方是他现在身份的上司,而?是另一句话。 “你?知道无相大人是谁?” 恍惚之中溜出口的话,叫乌镶月差点跳起来。他甚至来不及打量摩菲·戈尔德,就连忙找补,“我?是说,你?知道无相大人去哪里了?吗?最近好像没有看见他。” 这话也不算错,之前他打听?过,无相大人每三个月会来一次总部,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 红发青年微微一顿,似乎也没有在意之前那话,平静答了? 。 “无相大人的行踪向来是难以琢磨的。” 标准回答,也是之前乌镶月听?过的回答。 他刚刚松了?口气,摩菲·戈尔德便上前一步,与他擦肩而?过,语气里似乎带了?点笑。 “但?我?想,您……也许比我?更清楚,他在哪里。” “!!” 乌镶月呼吸一滞,猛地转头? ,却见对方已经越过自己,和另一个成员交流起什么? 。可恶的是,红发青年明显注意到他的视线,甚至有空对他眨眨眼,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明摆着?不想和他现在讨论?这件事。 乌镶月气闷,却没有办法,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命令摩菲·戈尔德停下,除非他扮成无相大人。 可那样的话,谁知道是不是特意诱他入套的陷阱。 黑发少年绷着?脸回房间,他还在休假中,一路上不少对他感到陌生的加卡托兰成员,看见他胸口的牌子,好奇想要搭话,却见了?他那黑沉的脸色,缩回了?脚步。 乌镶月不知道这些插曲,他回房间,第一件事便叫了?人。 “寇五,你?……” 他看着?安静伏身的暗杀者,一瞬间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但?很?快他又想起自己的目标,便还是问道。 第71章 “你?是不是猜到,颜诡和摩菲·戈尔德怀疑我?的身份了?。” 寇五作?为?暗杀者跟在他身份,倘若说棋局中人无法看清情况,那么?棋局外?的寇五,理应知晓一二? 。 黑衣裹身的暗杀者抬头? ,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灰蓝色的眼眸如缥缈山间云雾,还没被看清其?中情绪,就快速落了?下来。 他说,“是。” 第52章 乌镶月盯着寇五好一会。 然后像是突然卸力, 往后仰头,靠上?了沙发。 房间?顶部过分璀璨的灯光,仿佛变成了无数个彷徨的影子,将思绪拆碎得乱七八糟。 各种猜想在脑中碰撞,一会儿是那两人?早就怀疑他,为?什?么不揭穿?一会儿担心离开房间?就会马上?被抓。一会儿又想,说?不定真像劳·蜜尔娜说?的那样,他们?有一点点认同他? 大概是最后一个想法带来的勇气, 沉静许久的房间?里,少年的声音微弱。 “寇五,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等待了许久的暗杀者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移开,就像当初在那个揭穿身份的山洞里,全部心神都系在同一人?身上? 。 此刻的回答,也如神色般平静。 “嗯。” 黑发少年闭了闭眼,重重呼出一口气,好像将那些犹豫纠结都在这一口气里吐出。 再睁开眼, 便又是那个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不择手段的乌镶月了。 他起身,从腰间?抽出黑色腰带,在空中甩开, 一眨眼, 手上?就多了一件加卡托兰人?人?熟悉的斗篷。 这是乌镶月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披上?这件代表另一个身份, 代表他最大秘密的黑袍。 寇五隐约感觉,乌镶月对他的信任更?高了。 说?来也是奇妙,乌镶月与无相大人?不同, 是要略微矮一些的,身形也要单薄些。但这件斗篷穿在身上? ,就没有人?再在意身高身形这些外物,满心满眼都是黑斗篷带来的沉重压力。 站在面前的人? ,一瞬间? ,变成了统领整个加卡托兰的无相大人? 。 “寇五,带我去见摩菲·戈尔德吧。”音色也低沉冷漠。 寇五看了两眼,深深埋下头。 “如您所愿。” 作为?暗杀者,寇五的隐匿技术与潜藏手段都是一流的。至少如果没有他,乌镶月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么多手段避开他人?视线。明明在时常有人?走动的城堡里,却根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 直到顺利来到摩菲·戈尔德的办公?室,他都还有些晕晕乎乎,像是玩了一场捉迷藏。 “你……” 他压低声音环视周围。 偌大的办公?室格局简单,墙角摆着一个封存文件的大柜子,正对门是办公?桌椅,右边是待客的沙发套组。整个屋子都透着简洁高效的气氛,倒是与其主人?的行事?作风符合,虽然那人?外表看上?去轻浮又可疑。 摩菲·戈尔德不在这里。大概是有事?出去了,但看桌上?摊开的文件,迟早会回来。 于是乌镶月安心把话?说?完。 “你注意时机,倘若……”他顿了下,“倘若发生不可控的情况,就出手。” 这话?说?得含糊,没有说?不可控的情况是什?么意思,出手又是对谁,但寇五好似已经明白? ,点了点头,便闪身不见。 乌镶月抿了抿唇,目光在沙发套组上?扫过,然后一顿,转向另一个方向。 * 摩菲·戈尔德刚推开门,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离开时门是锁上?的,唯一的钥匙也在他身上? 。 但有什?么人?来过,而且还没有走。 在整个加卡托兰,有胆子这么做的人? ,屈指可数。 红发青年挑了挑眉,抬头便是一副惊讶中掺杂喜悦的表情。 他自然地带上?门,朝办公?桌走近两步。 “不知大人?回来,倒是失了礼数。许久未见,大人?怎么突然来我这小地方了?倒是叫我惶恐的很。” 背对着办公?桌的椅子转了过来。 俨然坐着黑袍遮掩,面容模糊的男人? ,也是加卡托兰众所周知的首领——无相。 “是吗?我倒是看不出你有一点惊讶。” 毫不掩饰的质问语气,如果是一般人? ,大抵都要两股战战,思考最近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处。 摩菲·戈尔德的神色半点未变。 甚至又近了几步,靠上?办公?桌,离无相仅有一米之隔。 在明显超过安全距离的范围里,他垂首,低低笑了一声。 “我是无相大人?任命的情报专家,如果连面上?的情报都控制不住,那就是丢大人?的脸了。” “情报专家……你的情报工作确实做得很不错。” “大人?谬赞,不过是在下应尽的职责,一切多亏您的教导。” “我的教导?我可不记得教过你什?么。” “当初如果不是无相大人?,我可能还在偏僻的小镇,做不被重视的私生子,怎么会有如今的风光?无相大人?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黑袍男人缓缓念出这几个字,语气骤然低沉,“这么说?,调查我的真实身份,也是我亲自教导你的了?!” 虚与委蛇、假意周旋的对话? ,一瞬间被撕裂开温馨和谐的外皮,露出不容忽视的尖锐内里。 空气安静了一瞬,松弛的线无形中绷紧。 近在咫尺的两人?之间? ,似有隐隐的火光闪现。 红发青年自进来开始,挂在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像是索然无味,又像兴致全失,直起身子,看向黑袍男人? 。 “过时的话?题,在情报上?是会输人?一筹的。大人?专门来问这件事?,是终于打?算揭开神秘的黑袍,告诉我您的样子了吗?” 明明遭到质问、受到压迫的一方是他,他看向“无相”的目光却不闪不避。 碧绿的眼眸在清浅的阳光照射下,显出一方过分的剔透,像是一面镜子,将面前人?牢牢锁在其中。 “我一直都很期待,能亲眼见证这一天。” 就连好似示弱的话? ,都说?得像是高高在上? 。 这副过于气定神闲的态度,让与办公?桌后鸠占鹊巢的人? ,心底沉了一沉。 “你已经有答案了?” “您需要什?么样的答案?” 摩菲·戈尔德用他那惯用的,情报人?员喜欢的含糊不清,语气轻佻地问,“或者,您期待什?么样的回答?我不知道?就像我也不知道您会突然出在这?” 没等黑袍男人?回答,他又压低了身体,低柔了嗓音。 “可我们?都知道,假的没法变成真的。对吗?大人?。” 没有叫他“无相”。不,从这次“无相”出现,摩菲·戈尔德就没有再叫面前人?为?无相,只是代称为?大人? 。 并不掩饰的称呼变化,在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此时此刻,这句话?像是无情的判决、绝路的前兆,不留一丝辩驳的余地。 乌镶月躲在黑袍之后,即使有了心理准备。 那一瞬间? ,瞳孔也猛然缩了下。 心脏怦怦直跳,带着种班门弄斧的迟迟蔓延的羞耻,也有主动权从摩菲·戈尔德出现开始失衡的愤怒。 没想到,这场原定要逼问摩菲·戈尔德的谈话? ,在对方几句话?间? ,就完全转向了对他不利的局面。 作为?加卡托兰的七星,摩菲·戈尔德的优秀毋庸置疑,无论在战场上? ,在帝都里,还是现在,都表现出了对方强大的情报收集力量,对情报的利用能力。 面对这样的对手,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如果是以前的他,不,如果是两个月之前的他,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当场脱了黑袍,痛哭流涕,请求发现他真实身份的这个人? ,留他一条生路了。 可已经过了两个月了。 能改变人?的并非时间? ,而是这段时间?中经历的一切。 乌镶月假扮成无相大人?的这段时间? ,所经历的事?情,恐怕比他迄今为?止活过的时间?里,加起来的还要印象深刻。 所以,也该有改变。 黑袍男人?沉默着,好像被那一番过分刺痛的话?吓到,说?不出话? 。 摩菲·戈尔德微微后退,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有些无趣的、冷淡的表情。他心想,或者还是操之过急了。无论是他,还是颜诡,在默认下做出的决定,还是有些…… “假的变不成真的。” 突然响起的声音,宛如宏大乐曲的前奏,沉静稳重,却不容忽视。 摩菲·戈尔德微微睁大眼,听见一道掷地有声的话?语。 “除非——你们?主动选择了假的。” 第72章 红发青年神色一顿,又笑开,“大人?说?笑了,这种事?,我们?什?么时候……” 一只小袋子,被甩到了桌上? 。 熟悉的花纹,熟悉的颜色,是在执行寻找劳·蜜尔娜下落的任务时,由摩菲·戈尔德亲自交给?某个人?的。 看到这个小袋子,一直淡定自若的情报专家,终于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 他垂下眼眸,视线在小袋子上?滑过。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大人?从我不成器的下属那里,强行抢过来的吗?那样我不成器的下属,这会恐怕会哭得很伤心了,请容我拿回去吧。” 他的手还没碰上? ,就被打?断。 “你在里面放了一道密令。” 乌镶月沉声,将话?说?得更?清楚,“一道,只有组织的最高统治者——无相大人?能够使用的密令。” 当时他得到这个小袋子,以为?会是什?么锦囊妙计。 没想到,其实放置着一道试探身份的炸/弹。 摩菲·戈尔德眯眼,下一秒耸了耸肩。 “原来你打?开了啊。” “你凭什?么以为?我没有打?开?” 乌镶月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有刻意端着无相的口气,摩菲·戈尔德也不惊讶。 “当然是因为?我的情报网,时时刻刻都跟着您了。” 他叹了口气,略有些遗憾似的,“当初您不小心中了陷阱自身难保的时候,我以为?很快就会接到密令了。没想到,最后您凭自己?的力量,居然真的赢了那个劳·蜜尔娜。” 说?起这件事? ,他还感慨道。 “那可是原来的无相大人?,都没有完全搞定的女人?。想必,她真的在你身上?看到了足以投资的商机吧,你觉得呢?阿月。” 乌镶月抿紧唇瓣。 尽管猜到了真相,也在这次对话?里进一步确认了,但真的被揭穿的那一刻,心情还是难免复杂。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要说?到那么远的话?题吗?” 红发青年完全失去了面对首领的表面尊重,见乌镶月不为?所动的态度,才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要说?怀疑的话?,大概是那天你独自出城迎战勇者的时候了吧。” 乌镶月眉头皱紧又松开。 那个时候他自顾不暇,为?了活下去暴露了太多,被捕捉到破绽也没有办法。 “别误会。” 仿佛看透他在想什?么,摩菲·戈尔德笑了笑,“我说?的不是你与勇者打?得难分难舍的事?,我说?的是,你没有舍弃那一座小城,决定迎战的时候。” “那么早?” 乌镶月是真的惊讶了,他自认当时的决定没什?么错,而且,没记错的话? ,那个时候,颜诡和摩菲·戈尔德也没有表现出不对啊。 “出战在即,干扰军心是重罪。” 情报专家先生意有所指,“即使你的身份可疑,也不该在那个时候被揭穿。如果被加卡托兰其他人?知道,我们?的无相大人?是个假的,造成的后果,远比丢了一座城严重得多。” 乌镶月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 他想起之前与劳·蜜尔娜谈话? ,她说?了“掩耳盗铃谁都会”,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破绽是后来暴露的,没想到早在那时,身边的七星就已经察觉。 他蜷了蜷指尖,还是不明白? 。 “那之后,你们?有很多机会揭穿我。” 如果那个时候就揭穿,或许乌镶月根本走不到今天,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为?什?么要揭穿?” 摩菲·戈尔德反而露出惊讶的神色,太过明显,叫人?看出他是故意的。 他也不在乎能不能被人?看出,又说? ,“那场战争,你不是已经证明了,你可以暂且代替无相大人?,发挥应有的作用吗?揭穿你,除了杀一个无名小卒,让整个加卡托兰陷入动荡,还有什?么好处?” 好处、作用,轻飘飘的几句解释,将两位七星的所作所为?全部归咎于一时利益权衡。 乌镶月能理解,如果是他在他们?的立场上? ,或许也会做出相似的选择,理由也差不多。 但对方说?来说?去,偏偏回避了最关键的问题。 也是让他那句“选择了假的”成为?最有利证明的问题。 披着黑袍的人? ,极其突兀地,摘下了兜帽。 不出意料,露出了一张年轻俊秀的脸。一张摩菲·戈尔德熟悉,也心动过的脸。 黑发少年抬头,漆黑的眼眸宛如沉溺的深泉,幽邃又清寂,带着不容回避的强烈存在感,望向他。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将那道密令给?我?” 独属于无相大人?的密令,代表了一线生机。 也代表了一旦使用了这道密令,无论愿意不愿意,无相的真实身份,就是——乌镶月。 第53章 这不是很难回答的?问题。 起码在当下, 摩菲·戈尔德回答起来应该毫无压力,答案几?乎是由他?自己交过来的? 。 但红发青年神色一僵,忽然?顾左右言其?他? 。 “所以,你?是怎么悄无声息来到这里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乌镶月还不至于好心到放过他? ,这人前?几?分钟才故意吓唬他? ,现在问到关键,倒是想跑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 大概是看出乌镶月得不到答案不会罢休的?心理? 。 摩菲·戈尔德轻轻叹了口气, 放松了表情,也放下了那点无谓的?面子, 耸耸肩,坦然?道。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和颜诡已经选择了你?。那道密令,不过是逼你?将这一切坦白的?引子。” 作为加卡托兰的?七星, 摩菲·戈尔德和颜诡关系不好。 可有?时?候,反而?是关系不好的?人, 在某一件事?上达成一致,才显得这件事?的?特别。 “为什么是我?” 乌镶月问出口的?瞬间,就感觉这似乎不是个该问的?问题。 摩菲·戈尔德显然?也这么觉得。 “与其?说是我们选择了你?。倒不如说,是你?逼着我们,不得不选你?。” 情报专家略带抱怨, “真正的?无相大人不知?所踪,突然?冒出来一个假的?。按照正常情况, 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在乌镶月拧紧的?眉头中,他?轻笑? 。 “但你?抓住了机会。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可作为加卡托兰的?首领,在你?愿意为这个组织挺身而?出,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守卫一座城市的?时?候,你?已经合格了。” 黑发少年睁大眼睛,嘴唇张开,不可置信似的? ,“合格……了?” “是啊。”摩菲·戈尔德点头,“表面来看,你?完成了作为首领的?任务,提振军心,维护秩序,甚至还拦下了大名鼎鼎的?勇者。因此我们决定隐瞒这件事?,并且……再看看你?能?不能?在合格的?基础上,给?我们一点新的?惊喜。” 乌镶月意识到了什么,“所以,那个寻找劳·蜜尔娜的?任务也是处于这个目的??” 摩菲·戈尔德毫不掩饰。 “不然?一个新收到手的?下属,立刻派出去执行长期任务,也太过大胆了。而?结果嘛,你?也知?道了,原本想逼着你?认下身份,没想到倒是让你?意外又?收了七星。” “我……”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红发青年话锋一转,又?问了一遍。 经过这一番剖白,乌镶月不会认为这只是单纯的?转移话题技巧了。 他?警惕地看着摩菲·戈尔德,“我开锁进?来的?。” 摩菲·戈尔德挑眉,“这倒是稀奇,这道门上的?锁,可是结合炼金术的?最新作品,是季星·戴纳的?得意之作。如果一个对炼金术毫无了解的?人都?能?打开,看来他?会哭着重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但如果我没记错……唯一跟着无相大人身边,作为暗中刀刃,又?精通隐匿的?,好像只有?那位同样神秘的?暗杀者阁下了。” 乌镶月微微攥紧手指,果然?不能?小看这个人。 红发青年弯了弯眼眸,似乎没看出他?的?警惕,感叹道。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能?力。一眨眼的?功夫,七星中的?四位,已经倒向了你?。” 才不是一眨眼! 他?差点被寇五杀了!不对,算上摩菲·戈尔德和颜诡口中的?千刀万剐,还有?劳·蜜尔娜的?追杀,应该是四个人都?想过要杀了他? 。 乌镶月想起自己在刀尖上跳舞的?几?次遇险,残留的?恐惧好像又?涌了上来。 第73章 他?努力抓住了活下去的?机会,努力想要扮演一个合格的?首领,努力到了今天,曾经想杀他?的?人,说愿意站在他?这一边了。 比起喜悦,更先涌上来的?是担忧。正如他?对寇五提前?的?叮嘱,也是为了万一的?突发情况。 “你?……愿意站在我这一边?” 明明听见了猜到了,还是忍不住确认。 摩菲·戈尔德挑眉,“如果不是,你?现在恐怕没法安稳坐在这个位置上。” 一语双关。乌镶月明白他?指的?不单单是身后的?座位。 他?呼吸加快,心脏忍不住怦怦直跳。 居然?真的?有?四位七星,在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愿意选择他? ,相信他? ,作为组织的?首领。还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惴惴不安的?假冒者安心的?话了吗? 乌镶月嘴角不由得翘起,又?想起自己目前?的?身份,强行压了下去。不过压得不完全,那点残留的?喜悦,让他?眼睛亮亮的? ,像是两颗漂亮的?黑玛瑙。 摩菲·戈尔德看得手痒,但想起另一件事? ,还是改变了优先级。 “好消息听过了,那么,也该听听坏消息了。” “坏消息?” 乌镶月心头一凉,直觉这坏消息的?程度肯定不是间谍探子之类的?事? 。 摩菲·戈尔德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张纸,递到了他?面前? ,语气轻松。 “刚收到的?情报,我之前?不在,就是去验证这件事?了。不幸的?是,确实是真的?——在相距不远的?利尔拉城,出现了'真正的?'无相大人。” 黑发少年目光一凝,原本隐隐的?笑?意彻底消散。 他?抓起那张纸,视线扫过,手指却攥得越来越近,连同皱起的?眉宇一起,都?塑成了过分肃然?的?线条。 纸张上写得很清楚。 有?人自称无相大人,出现在利尔拉城,并且公开表明,之前?几?次出现的?那位无相,是完全的?假货。 更糟糕的?是,已经有?一位七星公开站出来,表示利尔拉城的?这位无相大人,才是真正的?无相。 受到这句话影响,一天之内,加卡托兰内部有?谣言甚嚣尘上。 他?们说,战场上被勇者回护的?无相大人,一定是帝国的?间谍。 他?们说,真正的?无相大人怎么可能?连区区勇者都?打不赢。 他?们说,没有?一位七星出来回护,足以证明那位几?次出现的?无相大人身份有?问题。 还有?许多许多话,过于尖酸刻薄的?言语没有?在简洁的?情报上呈现,可乌镶月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那些人说话的?鄙夷、不屑、轻蔑。 他?一刹那,白了脸色,纸张下摆也被捏得不成样子,目光紧紧钉在那一句“真正的?无相”上。 乌镶月对无相大人的?记忆不多。一个是当初加卡托兰攻占马挪河城的?时?候,另一个,则是眼睁睁看着无相大人突然?倒下的?时?候。 至今想起来,他?还是会觉得这件事?像是一场梦,一场怪诞到荒唐的?梦。 以至于偶尔他?会产生怀疑。 无相大人真的?就这么死了吗?死掉的?人,真的?是无相大人吗? 听过寇五说无相大人疑似换代的?事? ,这份怀疑又?转变成另一种忧虑,会不会有?一天,有?一个无相大人跳出来,说要顶替他? ?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比当你?以为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假冒真品的?时?候。 真品自己冒出来,说你?根本不配,更加恐怖的?事? ? 乌镶月想象不出来。 他?仅有?的?切身体会的?畏惧,全部与这件事?相关。 他?不是多好的?人,也没有?多高的?道德。为了能?够更好地活下去,区区假冒一个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 就像那时?他?主动拿走?那件黑袍,又?怀着轻飘飘的?窃喜,来到加卡托兰内一样。 可那个时?候,他?并不了解无相大人。也不知?道,假扮成这个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仅有?的?浅薄观念,也不过是说服自己的? ,如果无相大人不在,就无法赢过帝国。 如今乌镶月却明白,真正的?无相大人的?厉害之处。 他?不止一次思考过,假如真正的?无相大人在,一定能?比他?处理?得更好,一定能?比他?更加从容,一定能?比他?做得完美。 现在,真的?有?一个无相大人,出现了。 还是不需要像他?这样差点杀死,又?经历诸多怀疑,就能?得到七星认可的?人。 乌镶月脸颊发烫,咬紧了牙关,尽量不让那一瞬间的?情绪冲垮防线。 “他?真的?……是那位吗?” “或许是。”摩菲·戈尔德模棱两可。 但这被乌镶月当做隐晦的?承认,毕竟已经有?一位七星认可了。七星总不会认错人,正如不会将他?和无相弄混。 真品出现的?情况,又?怎么会需要假货? “我知?道了……”黑发少年微微低头,竭力掩盖的?声音,发抖似的? ,“你?想怎么做?” 假的? ,果然?终究是假的? ,这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确实是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了。 “怎么做?”摩菲·戈尔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隔了一段,“这件事?,是由你?决定的?。” “我……?” 乌镶月不明白。说到底,摩菲·戈尔德没有?马上要求他?展现假货身份,已经够不可思议了。 “当然?是你?。” 红发青年却一伸手,将他?的?脸抬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对上那双红彤彤的?眼睛,轻声问,“我不是说了吗?你?现在才是我的?首领。而?且不止是我,还有?另外三人也这么觉得。即使有?一个七星站到他?那边去,也是四比一。阿月,你?在担心什么?” 仿佛怜惜一般,轻轻按了下黑发少年的?眼角。 乌镶月与他?对视,从那张轻佻的?脸上看出认真之色,心下更加酸涩,却压着嗓子,答了。 “不是担心,只是觉得我……好像是超乎想象的?坏人。” “嗯?” “明明已经知?道,无相大人已经回来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和他?争一争,这个位置。” 黑发少年眼眶发红,强压情绪,不仅仅因为其?对未来的?惶恐,更因为——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连一点要让出去身份的?意思都?没有? 。 底层的?生活逻辑,向来是抓到手里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放手。 已经抢过来的?东西,凭什么还回去? 摩菲·戈尔德一怔,旋即又?露出了招牌似的? ,满不在乎的?笑?容。 “那不是正好?我们可是帝国最坏的?组织,有?一个最坏的?领导者,才合适啊。” * 摩菲·戈尔德叫来了颜诡。 这位加卡托兰著名的?谋略家先生,来的?时?候表情很不好,衣服还是整齐的? ,但浓重的?黑眼圈,散发出沉沉死气,无一不在表明他?到底遭受了如何可怕的?摧残。 就连心中忐忑的?乌镶月,见到他?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给?颜诡很大压力。 颜诡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轻飘飘瞥过来。 一眼就见到了还没换下黑袍,露出真正的?脸的?乌镶月。 他?仅仅顿了下,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便似乎不在意这茬,询问摩菲·戈尔德,“什么事??快说。” “别那么不耐烦。”摩菲·戈尔德将情报递到他?面前? ,“你?现在这么忙,总要知?道一下罪魁祸首,我这可是在帮你?减轻劳动量,你?该感谢我才是。” “哼,真要减轻,你?就该让那群到处乱说的?家伙通通闭嘴。” 嘴上不饶人,颜诡却接了纸张,仔细看。 开会地点仍然?是摩菲·戈尔德的?办公室。 看在那扇门的?作用上,除了隐匿技术登峰造极的?暗杀者,恐怕没人能?潜入进?来。 三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回到了当初共同商议对策,击退帝国军的?那个小小指挥塔上。 “公开表明站队的?是谁?” 颜诡放下手下的?那张,去翻另一沓子资料。 资料全部由某情报专家提供,情况紧急,没时?间仔细筛查,数量不少。 “是终翁。” 颜诡动作一顿,眉宇拧起,“负责招收人手、处理?后勤工作的?终翁?” “不用怀疑了,就是他?。”摩菲·戈尔德叹了口气,“可真是棘手人物。” 后勤与扩招工作,对一个正在发展中的?组织,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尤其?是在战时? 。 第74章 但现在负责这一切的?关键人物,并不站在他?们这一边,简直是仅次于无相大人是假的?的?坏消息了。 乌镶月听了两句,才恍然?大悟,“你?们说的?是七星之一的?后勤总督?” 七星的?外号远比他?们的?本名要声名远播,如果不是提及后勤,他?一时?半会都?反应不过来是哪位。 “那位会选择立场也不奇怪。” 摩菲·戈尔德刻意为他?补充知?识似的? ,解释道,“终翁有?个病重的?孱弱孙子,他?加入加卡托兰,是为了得到定期有?效的?治疗。而?这治疗手段,都?是无相大人定制的?。” 所以当真正的?无相出现,终翁绝不会偏移立场。 乌镶月点点头,心头却压下一块大石。后勤没有?保障,还没行动就已经输了一筹。 他?正忧心忡忡,颜诡忽然?出声。 “两个无相同时?出现,加卡托兰势必会分裂。这个局势下,即使你?赢下来,也顶多得到一半的?加卡托兰。这样一来,帝国轻易就能?趁虚而?入。” 乌镶月还没想到这么远,顿时?有?点紧张,“所以该怎么做?” 他?下意识问这里最擅长阴谋诡计的?人。 金发狐狸眼青年望向他? ,神色平平,话却扎人。 “这要问你?才对。现在你?才是我们这里指明方向的?人。” “告诉我,你?想要一个完整强大的?加卡托兰,还是一个残缺废物的?加卡托兰?乌镶月。” 第54章 这是颜诡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喊出乌镶月的大名,也是第一次鲜明地?将选择权递到了他手里。 表面?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答案,可凡事皆有代价。 颜诡话里的倾向性与暗示感, 乌镶月根本无法忽略。 即使他再?心动, 再?想脱口而出, 也不得不在理智下? , 压制冲动,问出那一句。 “所以,你想要让我怎么做?” 谋略家先?生翘起嘴角,对开出条件的人来说, 最担心的是无人问津,而不是试探周旋。会?试探就代表有实施的可能。 他像是每一个喜欢搞考验主公那一套的谋士,再?次提出稀奇古怪的、难以完成的要求。 “加卡托兰不需要两个无相大人。” “——你必须死。” 骤然?安静的室内,连呼吸声都变得轻微。 提出如此大逆不道建议的人,和与其一同的共犯,齐齐将目光投注到最大的受害者身上? 。 简直是世所罕见的情况,前一秒愿意为你商讨如何赢过敌人的谋士,下?一秒便提出了杀死主公的建议。 黑发少年眼睛瞪大,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压抑着本能的某种反应。 许久,那张略显苍白、慌乱的脸庞, 才给出了回应。 “好。” * 死亡是有技巧的。 起码乌镶月在此之前, 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死亡,需要如此多的谋划布局, 才能顺利推动下?去。 “因为是大人物。”颜诡解释时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所有人都觉得,大人物的死亡应该轰轰烈烈,在众人瞩目下?,而不是悄无声息,死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 摩菲·戈尔德讽刺地?笑?了一声。 “死亡可不会?区分身份。这个世上?突如其来的死亡,降临在什么人身上?都不奇怪。” 颜诡瞥他一眼,没有反驳。 “大多数人都是羊羔,跟着头羊茫然?无知地?前进。大人物的死亡轰轰烈烈,也不过是符合大多数人的认知罢了。” 两人绕来绕去的话,乌镶月也算得上?习惯。他吸了口气,总结道。 “所以,我需要一个轰轰烈烈的众人瞩目的死亡。” “不是需要,是必须。” 颜诡纠正道。 “哦。”乌镶月应了一声,还是有些奇怪,“你不是说无相大人帮过你吗?你要背弃自己的恩人吗?” 这一点他也问过劳·蜜尔娜。 面?对这个几乎是质疑道德的问题,颜诡神?色淡淡。 “无相大人帮过我,我感念他的恩情,但他作为首领,对我来说,并不合格。” 与劳·蜜尔娜相似的回答。 当时她笑?着,银色眼眸却?略显晦暗。 “如果无相大人只是单纯的恩人,我自然?无有不帮。只是那位大人,似乎眼底从来没有我们的存在,更像是当做单纯的工具使用。” 没人会?被当做工具使用,还对使用者感恩戴德的。甚至会?怀疑,当初的相交相遇,是否本就是一场刻意的捧场做戏。 两人在这方面?态度上?的惊人重合,倒是叫乌镶月有点惊讶。 这么说来,最开始他扮作无相大人,接近颜诡和摩菲·戈尔德时,他们的态度就有理由了。 刨去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不谈,组成乌镶月联盟的人们,在关于?真?假无相的流言沸沸扬扬的时候,已经分工完成,各自奔赴。 整个加卡托兰好似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在流言侵扰下? ,被引导着被蛊惑着,群情激奋想要找出真?相的人。 另一部分则是在上?层传达的命令中,暗中行动、奔波不休的人。 两方成员偶有重叠。 有敏锐的察觉出不对,不再?混迹在散播流言的人群中。也有死心眼的,认为上?层的行动代表揭露真?相的一天不远,加紧了舆论的沸腾。也有悲观的,觉得在找到真?相之前,加卡托兰内部就会?毁于?内战。 林林总总的想法汇聚,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河流,等待着打破遮挡,全然?爆发的时刻。 这些消息被送到桌上? ,乌镶月草草看过,便放下? 。 他呼出口气,瞥见摇晃的灯影,便开口,“你回来了吗?” 上?一秒空无一人的地?方,有声音应答,“嗯。得到了消息。” “怎么样?” 黑发少年前倾身体,不自觉蹙眉,整个人都带上?了明显的紧张不安。 寇五知道,对现在沉稳不少的乌镶月来说,能表现出这样的姿态,足以说明他有多重视。 他本该按照正常的流程,直接将辛苦奔波三天的消息直接汇报,这个时候却?想起以前看过相处的画面? ,迟疑地?开口。 “不用担心。” 像是安慰的一句话,似乎用尽了情商,简短到乌镶月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一句特意的少有的宽慰,就被下一句话吸引了心神。 “那位无相大人,是假的。” 出自暗杀者口中的话,总是平淡无比,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再?精彩的故事都能说成干巴巴的陈述。 往常听来毫无趣味的语调,在这个关乎存亡的时刻,神?奇地让乌镶月有种喘了口气的感觉。 “假的。” 他低低念了一句,又重复,“原来……也是假的。” 说完他像是电力耗尽的机器,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 ,空茫地?注视着上?方。 那一刻,乌镶月想了很多,又好像没有想,乱七八糟的信息与缜密设计的计划,在他脑中来回交换,像是跳着探戈舞,扰得他不得清净。 但好歹,有一件事或许可以算得上?水落石出了。 “帝国?是早察觉到了无相大人的异常,才故意在马挪河城散播消息?” 寇五没有回答。 但乌镶月已经有了联想。 他的演技恐怕真?的不太好,又在战场上?出了那么大的纰漏。瞒不过眼光毒辣的颜诡和摩菲·戈尔德,自然?也不一定完全瞒得过帝国?的人。 那个时候,帝国?的人估计就有了计划雏形,才先?一步在马挪河城散播消息。 如果无相大人是真?的,这种消息肯定散播不了多久,就会?被强行遏制。 只要无相出现,就没有人敢指摘他的身份真?假。 可偏偏乌镶月这个假货,被那些流言吓到,以为真?被人抓住了确把柄,马不停蹄逃走?了。 自然?也没有无相大人再?次出场,杜绝那些传言的机会? 。 这无疑让帝国?有了把握,怀疑现在的无相有问题,更或许是个假的。在这一结论的基础上? ,帝国?的行动大胆许多,这才兵行险着,推出了另一个“无相”,来正面?与乌镶月叫板。 果然? ,当初以为能逃掉的麻烦,最终都会?以另一种方式找上?门来。 乌镶月嘴里发苦,将这件事和摩菲·戈尔德说了。 另一位假无相显然?很谨慎,不仅居住的地?方设下?层层陷阱,就连接触的人也是经过严格筛选,连只苍蝇也不能近身。 这种情况下? ,想要得到对方的情报,只能派出身手极好、即使被发现也能逃回来的人。 选出的人是寇五。毕竟论起暗杀的隐匿技术,没有人比他更精通了。 第75章 可没想到,寇五去了一趟,却?带回来这么一个情报。 “果然?吗。” 原以为会?惊讶的红发青年,感叹了一声,就轻描淡写?地?掠过了这件事。 乌镶月瞪大眼睛,“你早就知道?” “不是早就知道。”摩菲·戈尔德竖起两根手指,“一来,无论他是谁,我们的计划已经开始,就不可能停下?。二来,如果的真?正的无相大人,怎么会?采取这么迂回的办法,在加卡托兰还未占领的地?方,散播没有实际证据的流言?” “不这样干,难不成他应该找上?门来直接让我滚蛋吗?” 乌镶月虽然?是在开玩笑? ,但实在想不出来传闻中的无相大人会?做出这种事。 谁知道摩菲·戈尔德点头,“对啊,这才像是无相大人。” 乌镶月:“……”无相大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比起这些,你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即将到来的死亡吧。” 许是看出他隐藏的情绪,情报专家先?生将几份情报递给他,“你看,这声浪已经起来了。” “舞台准备齐全,演员也该就位了。” * 最近加卡托兰并不平静。 甚至可以说是兵荒马乱、人人自危。 这一切都要从利尔拉城传出那则传闻,又有一位无相大人出现开始。 原本没有多少人相信,所谓的之前战场上?的无相大人不是真?的。毕竟除了无相大人,又有什么人有必要拼命保护他们? 但少有人知道,最开始传出类似消息的地?方,是马挪河城。 身处马挪河城,汤姆最喜欢干的,就是打听这些小道消息,八卦传闻,再?以另一种方式,将它们卖出个好价钱。 那传闻刚刚出来的时候,反驳的人,是之前参与过守城战的士兵之一。 虽然?后来受伤转入后勤,但明显对当时那场仗念念不忘,时不时会?在酒桌上?喝高了就提起,吹嘘当时自己多么英勇,打得帝国?军屁滚尿流。 马挪河城内第一次出现质疑无相大人身份的传闻时,平时大着舌头吹嘘自己的这士兵,却?差点和酒友打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是无相大人!那位当时在战场上?,帮我挡了勇者的一刀,除了无相大人,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 他赤红着眼,拳头紧握,仿佛被冒犯了领地?的猎犬,凶狠地?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口来。 两旁拉架的人不想引发事故,便附和着。 “对对对,你说的是。怎么可能不是无相大人。” “好了,喝酒就喝酒,别上?头了。” 好不容易安抚下?来这人,谁知道差点被揍的那人不知是气不过,还是喝昏头了,又来了一句。 “整天披着见不得光的黑袍,谁知道下?面?的是人是鬼。” 这一下?可好,其他人愣住,松懈的瞬间退伍士兵就扑了过去。 两人打成一团,酒馆里也闹得不成样子。 汤姆打探消息的心歇了,他还不想被卷入这种会?受伤的无意义争论里。 唯一奇怪的是,他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第一个说起传闻的人,就好像它是凭空出现,又极其迅速地?流遍了马挪河城。 这背后或许有问题。 汤姆犹豫要不要进一步探查的时候,这流言就如来时一般,突然?消失了。 于?是他将这件事归咎于?无聊的玩笑? ,就像有人会?编造自己被绝世美女爱上? ,却?迫于?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了一样。 谁知道,时隔多日,他再?次听到了相似的传言。 而且与上?次那含含糊糊,没有源头的消息不同,这次说话者的身份明确、地?位不凡。 ——无相大人。 他宣称此前自己的身份被帝国?的间谍占据。 不巧的是,他那时身陷囹吾,无法脱身,才给了那贼人机会? ,狐假虎威。 现在他已经摆脱陷阱,并占据了利尔拉城,重新建立加卡托兰大本营。 除此之外,他还给出重金悬赏,许诺第一个杀死那个假冒者的人,可以得到七星的头衔。而能够抓出潜伏在加卡托兰内部,偷传递消息的其他帝国?间谍,则另有赏赐。 前有传言煽动人心,后有赏赐动摇判断。 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从前的加卡托兰内部已经被侵占,上?层全部叛变,想要弃暗投明,就该尽快行动。 一时之间,真?有不少人当即离开,投奔身处利尔拉城的那位“无相”大人。 还有一部分人,将矛头对准加卡托兰内剩下?的人。有点职位的人聚集起来,每日以巡查为名,到处破坏搜查,说要找到所谓帝国?间谍,实则是趁此机会?横征暴敛。 有自保能力或者职位不低的那些人还好,像是汤姆这样无权无势的普通小喽啰,遇上?这群人,与遇上?强盗也没什么分别。 倒不是没人试过往上?举报,可中层们也在观望,不知道到底哪一位无相才是真?的,因此一个个都含糊其辞,糊弄了事。 抢劫、欺骗、强夺……原本稳定的加卡托兰,变成了另一重意义上?的囚笼。 不少人实在受不了,匆匆逃了。 逃走?的人多起来,巡查的人吃不到油水,便有些恼怒,简单粗暴给那些人定了罪名,说他们就是间谍,是想害加卡托兰的敌人。同时规定,如果再?有人跑,也全部按照间谍罪处理。 想跑的人顿时不敢动了。 汤姆也是其中之一,他为了躲避这些人的恶行,白天都藏在臭烘烘的马圈里,晚上?才回去。 在刺激得泪水直流,几近呕吐的时候,他总是不由得祈祷,这两位无相大人,那一位都好,快点、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他只想安安稳稳待在加卡托兰,只想好好活下?去,多听一点有趣的八卦,为什么非得遇见这样的事? 有一天,汤姆晚上?回到住所,却?见到一地?狼藉。 整个房间像是被洗劫了一遍,钱和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搜走? ,不值钱的没用的,要么被摔碎,要么被踩断。 短短一日,他就失去了安心的住所。 那一瞬间,除了满腔的恼怒,无力的屈辱,汤姆还想起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乌镶月。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他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少年了。或许对方早就离开了加卡托兰,又或许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汤姆收拾的东西?慢了下?来。 原本乌镶月大概是将他当做朋友的,可是……没有如果了。 汤姆闭了闭眼,能说会?道的嘴巴紧紧闭了起来,几乎是习惯性地? ,又或者只是慰藉心理。 他再?次祈祷。 无论哪一位,请快点、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上?天好像终于?听到了一回他的声音。 第二天,其中一位无相大人被杀的消息,传了回来。 第55章 这一日的天气不好。 夏季少见的沉闷乌云, 黑压压层层悬挂在天边,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吞没白色的边界。空气粘稠又?湿热,风声低微, 连呼吸都泥泞。 伊登本就烦躁的心情, 更是达到了忍受的顶点。 他?一把?掀开厚重的黑袍,像甩开什么恶心的垃圾,摔到了桌上,“什么加卡托兰,该死的玩意,非要来挡我的路!” 室内其他?人看着他?的举动,深深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只有一个人头发花白、黑白燕尾服打扮却腰背挺直的老人,沉声劝导。 “'无相'大人,您不能在人前脱下黑袍。” 刻意加重的称呼,再次提醒一个在场众人都知道的事实。 伊登就是这次任务中, 被?派来扮演加卡托兰的首领——无相的人。 伊登看着燕尾服老人,冷笑一声, “还轮不到你来教我。终翁,最先?背叛自己的组织,背叛自己的首领,投奔到帝国旗下的人,这个时候装什么忠诚好心!” 终翁表情不变, 绅士一般的行为举止,被?讥讽也是冷静回应。 “我是履行交易。帝国要求我协助您, 扮演一个合格的无相大人。倘若被?人看出破绽,您出了问题,我或许会?受到责罚, 但最终责任,是您承担。如?果您不需要我的帮助与提醒,尽可指示。” 颇为硬气,隐含挑衅的一段话。 伊登本就不爽要来扮演一个小组织的首领,这么一刺激,更是当即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叫人滚出去。 但副手在一旁不断使?眼色,其他?人也偷偷抬头,瞟他?的神色。 伊登勉强拉回了一丝理智,没有做出功亏一篑的事,只转身,神色阴沉地询问情况。 “流言不是都传出去了吗?怎么来的人这么少?” 第76章 为了分裂瓦解加卡托兰,帝国派出了伊登,作为此次行动的领导者。 伊登并不赞成帝国的招揽计划,什么破地方的垃圾组织,根本不配被?帝国收编收揽,最好的下场就是统统为反叛帝国而死! 秉持如?此思想? ,他?假借无相之名,一方面散播流言,想?要逼迫那位传闻中的假扮者出现,另一方面打出幌子,吸引加卡托兰成员投奔利尔拉城。 他?打算着,等大多数加卡托兰成员都来这里,就用炸弹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垃圾全清理掉。 前面的计划都很顺利,却在成员这一步出了岔子。 也不知道加卡托兰那边做了什么,至今为止,来到利尔拉城的人也不过十分之三,而且大多都是低级成员,根本一点用处都派不上!作为功勋都嫌寒酸。 “或许是消息传播得还不够广。” 下属中一位出列,想?了想?回答,“加卡托兰总是喜欢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城市发展,偏僻的地方交通不好,消息会?慢点。” 这个理由倒是还算合理。 伊登勉强认同,但还是要求,“赶一部分人回去。” 下属不解:“可以是可以,但……” 伊登忍耐着和蠢货说话的烦躁,“让他?们宣扬利尔拉城的奢靡生活,让那群还留在加卡托兰的土鳖羡慕,吸引人过来。” 那些加卡托兰的乡下人能有什么见识,多给点吃的喝的,就和哈巴狗一样,挥挥手就会?汪汪叫。 能给他?们吃上一顿好的,不知道多少人会?连滚带爬赶过来了。 “不愧是伊登大人!”下属领命而去。 作为后勤总督的终翁听完两人对话,眉头微拧,“无相大人,恕我直言,这样的办法对加卡托兰的人不起作用,加卡托兰内部并不缺少成员吃喝。” 伊登瞥他?一眼,轻蔑笑了。 “连帝国想?要供应上万普通人都要付出不少心力,你想?说加卡托兰这么一个乡下小组织,已?经实现了?这种笑话,你还是等死了再和下面的人说吧。” 毫不掩饰的恶意与鄙夷。 终翁唇线抿直,想?起卧床不起的小孙子,到底没有再开口。 伊登见这惹人厌的低等人闭嘴,心情好了一分,挥手向下一位,“到你了……” 话没说完,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伊登脸色一沉,不悦之色溢于言表,“进来。” 他?心想? ,这人如?果不能说出个理所然,他?就要砍了他? ! 门外?那人得了指令,推开门,连应有的问候都没说,满头大汗,直奔主?题,“伊登大人,不好了!有人来攻打利尔拉城!” “攻打?”伊登一顿,眉头蹙起,又?松开,冷哼,“看来加卡托兰的人是不在乎这十分之三了。不过也好,既然他?们要打,就派这些人去打。” 招揽加卡托兰的人,另一个计划原本就是让他们狗咬狗,打个两败俱伤,帝国才?好一网打尽。 “不……” 报信那人更急了,对上伊登的眼神磕巴了一下,才?说完整,“不是的,大人。攻打我们的人……好像是帝国军!” “砰!” 桌子一震,原本胜券在握的男人眼睛瞪大,当即道, “这不可能!帝国怎么可能打我们?!” 帝国又?不是傻了,想?要加卡托兰窝里斗,结果却来到自家间谍。 “可是,可是他?们已?经到城下了!而且看装束,都是帝国的人。” “那又?怎样,肯定加卡托兰的计谋。想?假扮帝国的人,趁乱杀了我,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另一个无相的身份了。” 伊登脑子转得快,不过瞬息,就推测出了敌方的计策。 在明?面上,他?还是加卡托兰的无相。即使?其他?七星知道他?不是,也不敢直接来杀他? ,因为七星杀死无相这件事,会?成为分裂组织的把?柄。 所以才?需要掩人耳目,假装帝国的人杀了他? ,事后再宣称剩下的无相是真的,就能免去组织动荡。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副手小心发问,似乎也拿不定主?意。 伊登阴晴不定的视线扫过两侧的下属,扫过面无波澜的终翁,最后落在摔在桌上的黑袍。 他?抓起那厚重得叫人讨厌的黑袍,昂起下巴,阴恻恻冷笑。 “既然他?们这么急着消耗己方的人手,那就打!那些加卡托兰的下等人,享受了这么久的好日子,也该出出力了!” 一纸命令下去,无相大人即将迎击帝国军的消息,掀起浪潮。 不少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我们人这么少,打得了帝国军吗?” “帝国军怎么来了?而且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无相大人怎么不提前说?” “利尔拉城不是宣称很安全吗?怎么这么快就要上战场,还不如?之前呢。” 类似后者的言论很快被?人捂住,但暗地里还是有人隐约觉得,利尔拉城的无相大人,似乎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与此同时,加卡托兰城,也遭到了帝国的攻打。 一支三千人队伍,向这座偏僻小城发起进攻。 不同的是,加卡托兰城的人,早在几天前就收到消息。当时不少人怀疑消息真假,毕竟加卡托兰资源地产各方面都不占优势,即使?有个加卡托兰起源的名声,但对于整个帝国版图来说,属于可有可无的那种。 与其费力气占领这座城,还不如?把?那些更有军事意义的重城打下来。 这种不信,在亲眼见到那一支穿着帝国蓝衣的军队时,被?粉碎了个彻底。 “呜——” 悠长的号角,从最高处的哨塔上响起,全城的人都知道那只代表一个意思。 无论隐藏的加卡托兰人,还是普通的百姓,都立刻行动了起来。 虽然这座城里的普通人不是加卡托兰的成员,但加卡托兰从这里起源,不少人的亲朋好友都是加卡托兰的成员。他?们甚至暗地里偷偷帮过加卡托兰的人。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闭门不出,以免牵连。 加卡托兰成员动作更紧急。 城门被?快速封闭,阻碍攀越的拒马、陷阱被?搬上城墙。一箱箱箭矢,一箱箱炼金药剂,整齐摆放。投石机与陷阱式的机关,一排排对准下方。 加卡托兰成员们严阵以待,远远瞧见军队影子,就准备好第一轮攻击。 相比马挪河城的时候,受到选拔的总部成员,显然各方面素质都提升了一截。 但总部的兵力并不多。 潜伏在此处的人,加起来也才?一千。 显著的人数差距,在面对帝国军时,即使?有颜诡这样的谋略家,也不免落了下乘。 一切像是那一日马挪河城的战役重演。 接连被?破除的策略,毫无用处的陷阱,筋疲力尽的己方,越战越勇的敌方。 天空阴沉沉的,如?席卷的灰黑浪潮,压在头顶,也悄无声息地压在心底。加卡托兰的成员们累得气喘吁吁,却不能退,那些帝国军似乎打定主?意要占了这里,攻势半点不减。 藏在安全的屋子里,偷窥战场的普通人,很快就看出来哪一方占据优势。 他?们有些紧张,也有些惶恐。 帝国的手段,从来不柔和。倘若加卡托兰输了,倘若这座城被?占领,他?们作为和加卡托兰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可想?而知。 眼看战局越来越一面倒,有人甚至忍不住啜泣出声。 “不、不要输。” 局势并未因祈祷而改变,城门被?轰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听见那声音的所有人,都心跳狠狠一跳。 难以言喻的恐慌蔓延,无力挣扎的畏惧缠绕,他?们瞪大眼,似乎只能等待命运垂怜。 那一瞬间,划破天空的白光闪过,将黑暗劈开。 光芒过分刺眼,以至于人们注意到的时候,那个人好像一开始就在那里了。 一身黑袍,袍角如?云层涌动,全身像是藏在阴影,不见细节。 那个人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挡在了破开的城门口。 但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认出来了。 那是加卡托兰的首领。 是被?怀疑的假扮者。 ——无相。 细密的雨,落了下来。 第56章 “这是简单又好用的计策。” 颜诡如此总结这件事,将计划全数告知,露出了一个略显挑衅的笑容。 “只是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能做到什?么地?步呢?乌镶月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 他?的生活简单而?平静,作为加卡托兰的底层小喽啰,大多数时候不需要有想法,只需要学会如何?听从命令。 第77章 现在不一样了。需要思?考、需要决断、需要付出的时刻越来越多。 这与好坏无关, 只是代价。乌镶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他?沉声点头:“好。” 于是,他?站在了破开的城门之前。 细如牛毛的雨水落了下来, 天色没有一丝变亮,反而?愈加沉郁, 乌云缓慢涌动,如灰黑的兽,对人间虎视眈眈。那一点儿雨水落在地?上,没能打湿多少地?面,反倒像是浅薄的雾气? , 亲密又快速地? ,占据了整个地?面。 这片似梦似幻的雨雾里, 独自站在城门的那道身影,也显得不真实?了起来。 那是无相。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可?马上更多人也明?白了另一件事。 ——这毫无意义。 只有一个人,要如何?阻拦千人的队伍?帝国史上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 叫做勇者。 而?加卡托兰的首领, 大名鼎鼎的无相大人,不是因武力超群闻名, 更与以?一敌百这个词无关。至少大多数的人印象里,从未见过这个人上过战场。 此刻无相站在这里,除了马蹄下的第一个牺牲者,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不理解,他?们想不通,所有藏在屋子里,从窗户、门板的缝隙,注视着战场的人,都无法理解这个人的所作所为。 他?们早该移开视线。 可?奇妙的是,他?们偏偏不能。或许是那一瞬青白闪电带来的惊讶,又或许是往日名声带来的期盼,他?们睁大眼睛,凑近缝隙,在雨雾轻飘的气?味中,注视着唯一伫立在城门前的身影。 哒哒,哒哒,第一道越来越近,仿佛死?亡迫近的鼻息。 眨眼间从破碎城门中掠出的阴影,高高举起了沾满鲜血的长刀。有一滴血凝在刀尖,随力道破开雨珠,直直跃向那一动不动的黑袍男人。 “不——!”有人不忍地?闭了眼。 有人抽气?尖叫。 有人攥得手心发白。 万众瞩目,视线聚集的这一刻,黑袍男人动了。 一条绳索隐藏在碎裂的砖石之下,被用力拽紧,弹跳着挺直,拦在了冲锋的马腿之下! “嘶——!” 战马骤然跌向地?面,攻击的平衡打破。 骑兵的刀刃还未触及,就失了冷静,慌乱舞向空中。 他?拽着马绳,身体一同歪倒,头脑下令做出下一步行动之前,见到了一柄迎面而?来的刀光。 雪白的、银亮的,一瞬间闪过眼睛,逼得他?不由?自主眯起的,无比漂亮而?利索的刀光。 骑兵未曾见过这样的刀光,却在见到的一瞬,连恐惧也没来得及升起。 就对上了刀光后,沉默又冷凝,仿佛天上乌云落地? ,化身而?成的那个人。 “那是谁?” 短暂的残余的思?考,在后知后觉的痛楚中,他?的视线漂移,见到了一具无头的身体。 瞳孔不由?自主扩大,在认出尸体的同时,骑兵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咕噜噜,有什?么滚落在地? ,赤红溅落一地? 。 原本以?为会死?的黑袍男人,好端端站在那里。 围观者屏住呼吸,胸腔情绪涌动,正要为这一出精彩的反杀戏码欢呼,就听见了更多、更多,多得让人脸色苍白的马蹄声。 是了,加卡托兰有四座城门,一座被破,怎么可?能攻进来的骑兵只有一个? 就算守城战中有所消耗,也残留了至少百人,甚至千人,足够闯入这座城池。 那一个人,又能杀多少人,又能赢多久,又能护住多久? 微薄的希望刹那扑灭,连遗憾、悲伤的落差都难以?升起,偷看战场的人们,这一刻看向仍然挡在城门前的那个身影,心中只剩下黯淡的怜悯。 即使是加卡托兰的首领,即使是传言中无所不能的无相,又能如何? ? 期望谁来拯救这座城,不如期待帝国的清洗会放过弱小毫无反抗的民众。 不是吗? 不是。 雨水大了起来,一点一滴砸向地?面,像是千万颗破碎的水晶,飞溅起水洼,又汇聚成细小的溪流,冲淡鲜红的、赤色的地?面。 谁也没有想到,无相能够坚持这么久。 鱼贯而?入的骑兵,领头的尽数躺在了地上。后方的骑兵稍有迟滞,便?迎上一柄沾着同伴鲜血的刀,随后是刺入双目、胸口、大腿的箭矢。 不知何?时,一百多人不再空守城门,带着箭矢,站在了黑袍男人身后。 湿润的雨掩盖住表情的细节,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为了谁而?来——这些弓兵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盯在黑袍男人身上。 此前纷纷扬扬,传遍整个加卡托兰的谣言不攻自破。 倘若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加卡托兰真正的首领,不是真正的无相,这些人又为什?么要用如此态度对待他? ? 而?且,任谁看了此刻的战斗,都不得不承认,即使有箭矢掩护,有百人协助,这片狭小又艰辛的战场上,最核心的人,是那个全身都裹在黑袍中看不清样貌的人。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攻击的指向标,都是下一轮攻势的开始。 这一点,不仅己方?清楚,敌人也看得分明? 。 “优先杀了那个男人。” 将领喊出这话,其他?人却早已在短时间的交战中领会,刀刃、棍棒、枪尖、箭矢、剑刃、斧刃……武器对准的,总是同一人。 被针对的那人承担了战场上最大的压力,即使再怎么灵活、再怎么擅长战斗,也不可?能躲开如此密集的攻击。 大大小小的伤痕开始出现,但?被黑袍掩盖,那个人的动作又仅仅停顿片刻便?再次开始,以?至于一开始几乎没有人发现。 直到雨势再次扩大。 终于有人眼尖地?发现,若无其事的黑袍男人脚下,开始流出淡粉的、没有尽头的颜色。 那绝非来自敌人,也绝非从刀刃滴落。 “无相大人!” 有个年轻的弓兵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句,“您……”却又在黑袍男人毫不停滞的动作中,咽了下去。 他?好像不能开口,不,他?怎么能够开口。 敌军当前,揭露无相大人受伤的事实? ,只会打击、损害到己方?的信心,阻碍凶猛的攻势,让敌方?有可?乘之机! 不说才是对的,不说才是正确,不说才是帮助无相大人。 可?是……可?是,年轻弓兵手中的箭矢一根接着一根,从已然发麻的指尖飞射,指向与黑袍男人缠斗的敌人,心中却突兀涌上悲戚。 可?是无相大人要怎么办,继续这样下去……血是会流尽的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竟是感情如此纤细的人,眼眶包着热泪,在眨眼间,汇入冰冷的雨水里。 有一瞬间,他?不由?得感到愤恨。 这样的人,这样的无相,怎么可?能是假的? 指尖的动作在这一刹那顿住,射出的箭矢晚了一步,幸好还是到达了预计的目的地? ,没有落空。 年轻弓兵松口气?的间隙,感觉到旁边有人挨了他?的肩膀,这并不多见,弓兵的距离感很重要,不能影响其他?人攻击。他?下意识扭头,见到自己年长的队长目光一寸不移,眼睛似是被雨浸透,溢出水珠,又布满红丝。 他?在看无相。 年轻弓兵怔愣一眼,猛然发现,不止是队长,所有人都在看着无相。 是了,他?们以?无相大人的攻势为指引,怎么可?能会漏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流淌的血迹来自哪里。 他?又感觉自己敏感起来了,那股沉默的情绪在一点点高涨,奔腾,继续一个发泄的出口。 年轻弓兵咬紧牙关,又射出一支箭,一支接一支。 他?头一次想向未知的神明?祈祷。 神啊,倘若可?以? ,不要让这个人死?在这里。 加卡托兰城内,无数窥见战场、注视战斗的人,都在内心如此祈祷,好像这样一来,真的会有一个好心的神明? ,来拯救他?们竭尽全力的首领。 可?神大概是不存在,也不愿意回应的。 黑袍男人脚步逐渐慢了,速度也不如最开始迅捷,闪避吃力起来,伤口越来越多,伤势越来越重。 如同一个人疲惫地?推动向上的石头。 一颗两?颗,石头越来越多,石头越来越重……直到某一刻,超出了人能够承担的极限,超过了精神透支的额度。 只需要一颗轻飘飘的羽毛。 “砰——!” 三棱的枪尖,刺穿了黑袍男人的胸膛,最顶端还嵌着一滴鲜血。 箭矢下一秒如雨而?下,却也无济于事。 所有人都看见无相摇摇晃晃,被那一柄长□□中,后继无力的样子,所有人都看见那些杀死?无相,铁蹄肆意的敌人,所有人都看见蒙蔽天空的乌云落下了倾盆大雨。 第78章 死?了吗? 喧哗到吵闹的雨声中,世界一瞬变小了。他?们好像只能看见那个倒下的、但?不应倒下的身影。 可?为什?么,会是无相大人死?呢? 盈满胸腔的,激烈跳动的,仿佛苦涩的,是什?么? 弓兵们仿佛被激怒,箭矢一刻不停,混入雨中。 可?谁都知道,箭雨是会停的,就像倒下的那个人,也会死? 。 说不清是谁最先打开房门,也说不清是谁最先靠近战场,遮蔽世界的雨声,似乎让所有人披上一层透明?的壳。在这个壳里,他?们有了一个足够正当,足够理所当然的借口,不必做缩头缩脑、视而?不见的被保护者。 雨声那么大,谁会听见区区百人踩碎水花的声音? 有人抖着腿举起长叉,有人端起狩猎的枪,有人抓起石头颤颤巍巍。更多的人,却潜入战场边缘,闷着头,将倒下的黑袍男人拽回。 第一个拽住的是个络腮大汉,他?将人拽动时,不由?自主瞳孔一颤。 为什?么这么轻?这不像是一个能够在敌军之中杀得虎虎生威,杀得血流滚滚的人,该有的体重,也不像是一个独自挡在城门,妄图以?一人之力护住加卡托兰的人,该有的重量。 汉子的眼睛湿润,他?咒骂了一句该死?的雨水,一刻不停,将拽住的人送到下一个人手中。 如同一场默契的接力,黑袍的那个人被一双又一双手抬起,慢慢脱离危险至极的战场。就连那些弓兵也有意识地?转换身位,挡住这一幕默默发生的救助。 并不漫长,迅速到令人吃惊的行动,以?落在城墙旁干草堆积的篷车为结束。 走不了太?远,也不知道该走到哪里,最后便?选了个尚且干净的地?方? 。 传闻中的无相大人被安置在这里,周围的人却沉默着,围着他?像是进行一场提前的祭奠。 其实?传递中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明?白了。 他?们手中的鲜血,他?们感受到的冰冷,他?们听见的泣音,都解释了结局。 ——无相死?了。 死?在他?们眼前,死?在他?们的旁观,死?在孤身一人的战斗。 沉默的哀悼并不长久。 第一个想要将无相大人入土为安的人,无意中碰掉了他?的兜帽。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想象过,无相大人会是什?么样子。或许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或许长眉善目,神机妙算,但?无论如何? ,谁也没有想到。 露出真容的无相大人,只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人。 他?看着尚且带了一丝稚气? ,眉头紧蹙,唇色发白,除了黑色的头发,好像所有颜色都一同流尽,成了一副一戳就破的纸画。 而?他?确实?已经破裂了。 先前关于重量的一切得到解答,却非是任何?人想要看到的一幕。压抑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汹涌冲破了枷锁,低低的呜咽,在响彻的雨中,缓慢流淌。 绝望从这一角,弥漫到整个城市。 即使是懵懂的孩童,也忍不住拽住母亲的衣角。 “妈妈,你为什?么在哭?” “没什?么……没什?么。”妇人擦了擦眼睛,“只是,一个保护我们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不回来?是讨厌这里了吗?” 天真的质问,好似撕开了某层面纱,妇人停下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不。不是的。” 她?轻声用孩子能听懂的语气?说,“他?不讨厌这里。是我们曾做了不好的事。” 所以?那个人才会这样,死?在这里。 “为什?么……” 困惑的声音,被另一种声音盖过。 “咚、咚、咚——” 嘈杂到耳目闭塞的暴雨,这样的响动本该同样被遮盖。 但?那声音确确实?实?穿过了雨幕,传递到了这座城每一个人耳中。 一下又一下,战鼓敲击本该在战前,偏偏在这个时候,如同一颗逐渐苏醒的心脏,咚咚咚,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颤动。 所有人都望向那里。 高高的城墙之上看不清人,只知道有人伫立。 然而?那人如带来神谕的使者,又如宣布审判的法官,高高地?傲然地?宣布。 “无相大人不会死?!他?没有死?!” 亲手将尸体带走的人们感到愤怒,也感到难以?理解,他?们像是注视着一个疯子,一个在末日时跳舞的疯子,愤恨出声。 “你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 那疯子却张狂大笑,战鼓越锤越激烈,越锤越快,心脏的跳动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像是跨过死?亡,到达生者彼岸,在残余的身体留下的鼓动。 最终,在锤头举到最高处的那一刻。 一道撕裂天空的闪电,照亮了他?兴奋又癫狂的面容。 那是加卡托兰的七星之一,颜诡,也是这场战役的总指挥。这个往常能让无数人侧目的身份,在这一刻却微不足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个突兀出现的人身上。 风卷着长袍一角,黑色的布料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皮肤,兜帽被摘下,闭着眼的被人们认为已经死?去的少年。 一瞬间,缓缓张开了漆黑的眼。 似那沉甸甸的乌云终于从天边坠落,化为人型。 于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第57章 复活似乎总是与复仇相勾连。 毕竟若是没有深刻到不得安宁的仇恨,怎么会逼得一个人?从深不见底的地狱爬出,也要重回这污浊冷酷的世?间? ? “无相大人?……” 下方的呼声低低,几乎无人?听见。 好像在疑惑为什么无相大人?是这副样子,又好像是为了?这离奇的死而复生震惊。 但这一刻这些情绪都无关紧要。 帝国军的将?领遥遥望见城墙上的身影,满是汗水的脸上眉头?紧锁,一瞬就做出了?判断。 “神神鬼鬼,他不过是玩了?一出戏剧把?戏,没有什么可怕的,其他人?,跟我继续冲!” 箭矢后继无力的刹那, 被抓住了?破绽,百人?的骑兵踏破城门? ,以势不可挡的气势,闯入城中。 奔腾的践踏声中,惊慌失措的尖叫还没有发出。 上方的战鼓再次被敲响了? 。 “咚——!”宛如地脉的跳动, 震得所有人?心头?一动。 加卡托兰的人?同时望向那个方向,雨水打湿脸庞, 却无法打湿眼底跃动的希冀。 他们在等,他们在看,他们在期盼。 城墙之上的无相往前踏出一步,稳当的,与纤薄身形完全不符地稳当,在高处将?人?吹得摇摇欲坠的风里? ,显得异常突出而显眼。 黑发少年伸出手臂,白皙的手指从上而下,画出笔直的一线,宛如有什么无形的事物,顺着他的指向,落在了?闯入城内的帝国骑兵头?上。 明明相隔甚远,那一刻他的声音却清晰得惊人? 。 他说,“擅闯此地者,必受天罚!” 话音刚落,轰隆巨响,一道粗壮的蓝紫雷霆,从空中一跃而下,直直击中了?最前方的帝国骑兵! 在肉眼都都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秒不到,帝国骑兵领头?者浑身焦黑,倒下了? 。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哑然。 震撼、不可置信、狂喜、畏惧、担忧……种种复杂情绪,在城内民众面上涌现。 另一群人?的心情更加苦涩。 本应势如破竹的帝国军噤如寒蝉,脸色苍白,僵硬了?手指,竟是一步都不敢前进。 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 谁也不敢成为下一个。 有人?甚至想起,曾经有其他同伴谈论加卡托兰的首领,说起他可以碎裂大地,招来深渊裂口的消息。 当时没有人?当真,也不可能有人?相信。 直到此刻,亲眼见到雷霆坠落的一幕,再没有人?能将?其当做玩笑。 兵败如山倒。 这一句话就足以形容被吓破胆的帝国军。风雨稍歇,加卡托兰的人?缓过神,将?这些吓得动弹不得的帝国军全部绑了?起来,其中还有一两个浑身瘫软,连走?都是被搀着的。 这一仗赢得神乎其技,也赢得骇人?听闻。 但在加卡托兰的人?看来,这只代表无相大人?是天命所归,是终将?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人? 。 “天佑加卡托兰,天佑无相大人?!” 热烈的熟悉的欢呼响起,所有人?目光灼热,注视着仍然停留在城墙上,沉默观望这一切的那个人? 。 此时此刻,之前所有的怀疑与质问都不值一提。 没有人?再想起,那个流传颇广,甚至引得不少成员脱离,投奔另一个“无相”的传闻。又或者,他们想起来也只会啐一声,暗骂是谁说这种污蔑无相大人?的屁话。 第79章 在这座加卡托兰城内,他们眼中的黑发少年就是毋庸置疑的无相,就是加卡托兰的首领。 颜诡的目标之一,达成了? 。 乌镶月暗暗呼出一口气,站在高处,能够清晰听见从城内四面八方传来的欢呼。从这一刻起,他彻底与这个身份捆绑,再无人?能否定。 但现在还不是享受胜利的时候,还有另一个目标。 “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无相大人?振臂一呼,向着崇拜的人?们宣布,“我们尚有同伴,被困在无力逃出的城中!” 人?们面面相觑,帝国军刚刚才被抓捕,他们已经获得胜利,怎么还有人?被困在城中?难不成是不清楚战况,还躲在地窖里?的人? ? 议论纷纷扬扬,又在某一刻同时沉默,所有人?好像都在等答案,又在等一个提出问题的人? 。 在那样的暗潮汹涌中,有人?发出了?第一声疑问。 “无相大人??是在哪座城?” 乌镶月瞥了?眼但笑不语的金发狐狸眼青年,面上做出一番忧虑的神色,尽管他清楚在如此雨中,恐怕是看不清的。 他扬声吐出目标。 “利尔拉城!” 宛如石破天惊,平地一惊雷。 * 伊登焦头?烂额。 他没有想过会有假冒帝国军名义攻打利尔拉城的人? ,也没有想过加卡托兰投奔过来的那群人?如此不成器! “真是废物!” 他一把扫落桌上的文件,眼底发红,胸膛不断起伏,目光虚虚盯在一个点上,就好像穿过这里? ,注视着那些没用的加卡托兰成员一样。 房间里残余的部将不多,大部分人?都被派去守城,无力分身。 剩下的这些大气也不敢出,缩头?缩脑,等着伊登消气或冷静。 “现在战况如何?” 这回伊登冷静下来的速度比之前快一些,尽管眼神依旧阴鸷得好似要吃人? ,好歹没有再做出更进一步的激烈举动。 被看到的部下抖了?一下,随后唯唯诺诺上前,“不,不太好。” 他知道自己说这话肯定会惹怒伊登,但不说的话,后果更不是他能够承担的。他咽了?口口水,斟酌着词句。 “那些伪帝国军,战斗的意?志不是很强烈,似乎只是在拖延时间?,周旋等待……” 等待对?于?一座城来说,绝对?是占据优势的。 进攻方的粮草会耗光,防守方却不会。这明明是一个好消息才对? ,怎么会被说成坏消息。 伊登一瞬间?察觉到其中问题,打断他,“你?还有什么关键消息没有说,快说!” 部下又瞥他一眼,这才把?话说完了? 。 “伪帝国军不执着于?进攻,却带来了?消息。据说相隔不远的加卡托兰城内,也遭到了?帝国军袭击,是无相拦下了?帝国军,并且……” 无相拦下了?帝国军?怎么还有这一出。 伊登直觉不妙,却还没有搞清楚关窍,催促道,“并且什么?你?再断断续续,我就把?你?挂出城门?!” 不知是被威胁吓到,还是终于?有了?勇气,部下低头? ,快速把?话说完了? 。 “并且无相正率领加卡托兰的军队,朝利尔拉城赶来,说是要拯救被困的利尔拉城!” 伊登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什么被困,明明是那些伪帝国军故意?……等等。”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了? 。 帝国派来的假扮者眼底浮现血丝,一字一句都如同从牙缝挤出。 “现在,那些加卡托兰的人?,还在守城吗?” 部下安静了?一会,缓慢又坚定地摇头? 。 砰!这回桌子被踹翻了? ,伊登站在窗前,气得面色发红,呼吸不畅,死死瞪着城墙的方向,恨不得立刻把?与加卡托兰有关的一切都撕碎吃了? ! 这是阳谋。 加卡托兰一方算准了?他这个假无相不会尽心尽力对?待投奔过来的成员。 所以才有了?这一出攻打,逼得投奔者看清他这个“无相”的真面目。 这还不够,他们另外还演了?一出戏,叫加卡托兰城也被所谓的帝国军攻打,彰显那个无相的英勇大义。甚至对?方在胜利后,没有沉溺于?此,反而马不停蹄赶来拯救被他欺骗过来的加卡托兰成员。 这一对?比,高下立现。 如果他是投奔过来的人? ,现在肯定已经感激涕零,难以言表,哪里?还会怀疑加卡托兰的无相的身份。 更别说还接到了?消息,知道不久真正的无相大人?就会赶来。 此刻比起守城,恐怕那些人?已经做好在对?方到来时,打开城门?迎接的准备! “好、好、好,真是好得很!好一个里?应外合!” 伊登牙缝里?渗出血,他尤不自知,只瞪着窗外,好似遥遥听见了?欢呼的声响,不断叫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无相大人?!” 真是让他这一刻恨得想要生啖其肉的狠角色。 “现在,立刻撤退!” 无论如何愤恨,他还是清楚该做的事,战局形式明了? ,败局已定,不能再多留了? 。 命令一刻不停吩咐下去,伊登毫不犹豫做好了?舍弃这座城,换取回归帝国机会的打算。 反正不过区区一座小城,丢了?就丢了? ,关键是他的人?不能有事。 伊登如意?算盘打得响,甚至没带上投诚的终翁,只带了?几位心腹下属,就匆匆出了?城,留下部分还期待着靠他翻盘的临时部下,徒劳地等在这里? 。 “你?们都和那些家伙一起陪葬吧!” 临走?前,他留下了?大量炼金炸弹,只待离开利尔拉城,就直接引爆,将?他厌恶的污点与垃圾们一同消灭。 然而这愿望,终止于?他刚刚踏出侧城门? ,就被包围的那一刻。 团团围拢的黑衣成员,穿着加卡托兰标志性的衣服,沉默地冷静地将?他围堵,像是瓮中捉鳖。 伊登百思不得其解,他根本没有将?逃生路线和任何人?说过,就连心腹都是出发才知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被泄露出去? ! 被那些野蛮人?束缚手脚的时候,他还满脸暴躁地大喊,“你?们敢这样对?待我,帝国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穷乡僻壤的小组织,真的以为能够和帝国抗衡?不过笑话,等帝国真正行动,你?们会知道大象踩死蚂蚁,根本不需要费力!” 穷途末路的叫喊,无人?在意? 。 有人?觉得聒噪,随手拿了?一团烂布,堵了?伊登的嘴。 在帝国养尊处优的人?何曾受过如此屈辱,他唔唔唔大喊,情绪更加激动,却恰好在层层叠叠的人?群后,看见一个沉默的身影。 灰白的头?发,挺直的腰背,干净的燕尾服,与年龄相符的沉稳冷静。 ——终翁! 那一瞬间? ,星点线索连接成线,后勤、路线、消息传递,伊登目眦欲裂,挣扎得更加起劲,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没有放在眼里?的家伙,愤恨得接近疯狂。 但他已经是阶下囚,再怎么挣扎,也无力回天。 正如他之前的结论——败局已定。 占领利尔拉城,比预计得要快上许多。这与里?应外合的计策有关,也与后来终翁的临时倒头?有关。 最终结果,还是如预计的一样。 加卡托兰得到了?利尔拉城。 而得到这座城,也是一个讯号,代表与帝国之前小打小闹的那些试探,到此为止。沉寂了?数月的战争,又将?再度打响。 “您应该做好准备了?吧?乌镶月大人?。” 站在利尔拉城上,颜诡的声音好似被风吹开。 谋略家先生身后,有懒懒散散的摩菲·戈尔德,有某大商人?派来的代表,也有沉默不语的灰白发老?人? ,暗处还有难得现身的暗杀者。 乌镶月在最前方,发丝被风吹得散开,滑过脸颊,微微发痒。 他已经不需要再戴上兜帽,穿上黑袍。 黑发少年望着下方熙熙攘攘,如蚂蚁般渺小的人?们,脑子却回想起,城破那一日,他们眼底迸发的希望与惊喜。 以前,很久以前,他也是那些得到希望的人?其中之一。 现在,轮到他了? 。 * 黎兴纪721年。 统治庞大隐秘反叛组织的首领——无相先生。 第一次违反往日准则,当面对?他的下属们发出指令。 他说。 “向帝都前进!为我取得皇族的首级。” “以此昭告——我们的到来。” 第58章 帝国贵族们?怎么也没有想到。 短短半年的时光, 他们?就?要失去一直以来理所当然?享受的、拥有的一切了。 第80章 砰! 桌子震动,连带着精致的茶杯与托盘也晃动,洒出几滴浅淡的水。 但这会这群将?礼仪、教养挂在嘴边,还喜欢借此?攻讦他人的贵族们? ,却没有人在意那点?无关紧要的茶水了。 长长的会议桌铺了繁复的丝绸桌布,桌上摆着的不是供人观赏的稀有珠宝或少见摆设,反而是一块在这里不常见的地图。 一张刻画了帝国疆域,却布满深重红色的地图。 肉眼可见,那些红色已经占据帝国的大半,如?果以领地来看,毫无疑问,红色区域正?呈现围拢之势,仿佛巨兽张开了血口,就?要将?帝都以及周边尽数吞没。 更糟糕的是,这并?非单纯的形容, 而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该死的乡下杂种!” 一侧高位的贵族骂了一句,咬牙切齿般, “之前伊登被?抓的时候我就?说了,不该让他活下来。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不知道泄露了多少情报,才?让帝国连那么个乡下来的小组织都收拾不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义愤填膺,纷纷讨伐起办事不力还落了把柄在他人手里的伊登。 好像帝国一边倒的战局,完全是伊登一个人的责任。 “恕我直言。伊登即使能够给出前期情报,也不可能在后期知晓帝国军的行动。上次那一场惨败,怎么看都是领导者对局势的判断失误造成的。” 坐在对面的是另一个派系的贵族。 他与先前发言的贵族向来不和,此?刻也不容政敌推卸责任, 毫不犹豫抓住痛脚,一阵指桑骂槐。 毕竟上一次帝国输掉的那场仗,就?是对面派系的人。 “你什么意思??”第一个出声的贵族压低眉眼,凶狠之意顿出,“要说失误,你看好的伊登才?是最先判断失误,给帝国带来不可逆转损伤的人!” “伊登起码愿意上前线,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有些人倒是稳坐后台,把一切都推给别人。” “论起推卸的功力,我还是不如?您的,不然?怎么可能如?今不是伊登在这里,而是您?” “够了!” 双方互踩痛脚的行动,止于?最上首的呵斥。 金色的王冠在暗处也闪烁出光泽,压在蓬松的发上,天?然?便多了几分引人瞩目。 可这人从会议开始便沉默不语,一手托腮,任由下方贵族争吵不休,直到此?刻,才?终于?像是醒来的狮王,望向了心思?各异的跟随者。 “责任在谁,并?不是此?刻需要讨论的事。”冷酷又不容置疑。 第一个出声的贵族立马低头,应了一声,“谨听您的吩咐,陛下。” 其政敌心下骂了一句老马屁虫,面上同样恭恭敬敬低头,“您说的是。” 坐在上首的正?是帝国最高统治者——帝国的皇帝,布利斯三世。 皇帝陛下神色肃穆,环视桌上其他贵族,这是他维持帝国统治的利益联合体,也是在危机时刻同舟共济的人。 他敲了敲手杖。 “现在,告诉我,面对加卡托兰来势汹汹的进攻,你们?有了什么答案?” 这才?是会议真正?的主?题。 刚刚东扯西扯半天?的贵族们? ,在这一刻像是不小心吞了哑药,全都低着头,不敢吱声。 “哼。”布利斯三世怒意勃发,手杖狠狠一敲,震得所有人的脚底都麻了一下,“这就?是我帝国的人才?,是尽全帝国之力养出来的上层人?倒也难怪区区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组织,都能叫你们?吓破胆!我看,你们?的位置,是该换人来坐坐了!” 这话不可谓不重。 起码在帝国,贵族的位置是不可能轻易调换的。 先前出声的贵族咬紧了牙,看了眼自己派系的其他人,又看了眼同样脸色微白的政敌,心下一横,做了第一个出头鸟。 “陛下!事到如?今,想要阻止加卡托兰,恐怕,只能派出勇者了!” 话刚出口,贵族便感觉到帝王阴森森的注视,宛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刀,等着他下一句说错话就?斩下。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即使不是他说,也会有别的人说,倒不如?先占了机会。 他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眼帘垂下,恭敬地开口,“只要有勇者在,无论是什么组织,都会立刻溃败。”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可从加卡托兰开始攻占帝国,他们?迟迟没有派出勇者。 一是开始的时候,没人将这么个小组织的动静看在眼里,不觉得有必要派出勇者这样的战略性武器。二来,后来沦陷的城市都被切断了通讯,或遮掩被?攻占的事实,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 帝国犹如?被?悄然?蚕食的空壳,直到风吹动薄薄的外层,才?让人惊觉,内里竟然?已经被?蛀空。 三来,听说加卡托兰内部有个很强的暗杀者,曾多次偷偷潜入贵族家中暗杀。 帝都的贵族除了权势比小贵族大,怕死的心也更大。他们?不愿意让能看护整个帝都的勇者离开,担心在此?期间自己的项上人头会落地。 当然? ,也有一部分人不赞同这样毫无前瞻的举动,认为?只要让勇者将?加卡托兰摧毁,就?不用担心后续。 可谁知道丧心病狂的加卡托兰会不会伺机报复,随机挑选一个倒霉贵族做一起死的怨鬼。 两方人马争执不休,没个定论。 在此?期间,加卡托兰高歌猛进,一路吞没了帝国的大半领地。等贵族们?回过神,局面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很难说到底是傲慢,还是轻视,或者说胆怯,导致了这一切。 但他们?现在坐在这张桌子上,就?必须给出一个合格的答案。 “勇者吗?”布利斯三世念起这个称呼,像是在念一把锋利但不好用的武器,眉头紧皱,“可如?果勇者离开,偌大的帝都又由谁来守护?” 要说默认贵族们?争吵,拖延勇者离开时间的人,自然?也是上头这位。 毕竟说起生死,没有人比大权在握的帝王更在意了。 “陛下不必担心。”贵族早已做好打算,“我先前联合帝都的炼金术师,研制了一座刻满秘术的屋子。在勇者离开后,躲入其中,就?能够确保安全。除了里面的人自愿出来,没有别的办法能撬开屋子。” 布利斯三世沉吟片刻,才?装模作样地应了。 “那就?如?此?。” 所有贵族都松了口气,虽说勇者离开可能会带来危险,但至少今天?他们?的位置保住了,不会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贼偷走。 于?是皇帝派人去告知勇者。 贵族们?继续商议别的课题,就?之前战败的责任扯平,想方设法让政敌背上污点? ,唇枪舌剑中仿佛进入了舒适圈。 不出意外,接下来勇者就?会来复命,并?带兵出战,铲除那个碍眼又烦人的小组织,帝国又回归稳定和平。 一个小时后,会议接近终程。 金发蓝眼的勇者来了。 但他不是独自一个人来的。 他身?边跟着的,既不是贵族们?看惯了的怪人巫庚,也不是任何一个可以随军出征的将?领,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穿着平民衣着,却神色轻慢的年轻男人。 这态度属实叫在场真正?的位高权重者不悦。 他们?侵染权势已久,又想要拿捏勇者这好用武器,让其好好为?其效劳,此?刻发现这处错漏,自然?不会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 “勇者,你应该知道,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吧!” 不等面无表情的帝王发问,最下方一位贵族很有眼力见地先站起来,大声质问。那样子似乎,只要待会逄星洲说这人不是贵族,就?会立马叫士兵将?人拿下。 逄星洲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 目光环顾整张桌子,冰蓝色的眼眸似是审视,又似讽刺,将?在座的每个贵族都看得忍不住扭头,不敢直视他,才?看向最上方那位。 作为?神权赋予的勇者,他不必在皇帝面前下跪,仅是行了个半礼。 而后平静开口。 “逄星洲应命而来,并?带来了或许能够影响战局的关键人物。” 不用再说,所有人也知道他在说谁,这里多出来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贵族满脸质疑,“影响战局?这个平民能做到什么事?他难道能够代替你出战,又或是帮你守卫帝都吗?” 其他贵族都在下方窸窸窣窣议论起来,窃笑与讽刺毫不掩饰。 如?果是个脸皮薄的人,此?刻恐怕都无地自容了。 但逄星洲毫无动摇,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继续说,“他不能替我出战,但他的身?份能够起到作用。” “身?份?”贵族们?更不相信了,“他能有什么身?份,是与哪个加卡托兰的大人物有牵扯,还是你勇者仰赖的下属?” 第81章 后者的猜测纯粹是恶意,不仅包含了对勇者的,更包含了对来人的。 听者都明白这一点? 。 贵族们?眼底的轻蔑愈发不掩饰了。 这回没等逄星洲说话,一直沉默的年轻男人忍不住了。 “我自然?有身?份。” 那人上前一步,眉宇间自然?而然?露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好似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配对他提出任何质疑。 “因为?我才?是加卡托兰真正?的首领,无相!” 掷地有声的话,让帝国领导者齐聚的会议室骤然?安静。 第59章 这世界是个游戏。 吴行比任何人都确信这一点。毕竟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他还?玩着这款名为《燎火之源:反抗》的游戏。 穿越不一定是件好?事,尤其?是穿越到一个虚拟的游戏世界。 但老天没有那么亏待他,吴行得到了在他游戏里建立的势力,也是他当初随手取名的反叛组织——加卡托兰。这个当时在游戏的引导下创建的组织,成了现在他的保障。 他也得到了身?为组织首领该有的能力——技能检测、数据侦查。 这两项足以保证他找到可靠好?用的人才, 帮助他继续发?展壮大?组织, 扩大?领地范围。 按照曾经看过的游戏攻略来说,这游戏到最后,主人翁,也就是他,将会代替帝国,成为新的皇帝,开创新的纪元。 吴行对这个结局很?满意,有哪个穿越者不想在异世界当皇帝? 为此,他充分利用了攻略本记载的几次作战时机,带着高数值的下属们,打赢了最初的那些胜仗,从名不见经传,到慢慢为人所?知,成为历史上值得书写的人物。 即使有攻略在身? ,吴行也有理由自傲。 但事情?太过一帆风顺,让他有些得意忘形,这才忽略了,无论拥有什么样的金手指,他都只是个凡人的事实? 。 第一次被杀死的时候,吴行痛骂了一个小时没用的下属,又骂了半小时派来杀手的敌人。 直到口干舌燥, 他勉强冷静下来,才意识到一件事。 他没有消失,没有进入所?谓的轮回,而是飘荡在空中,仿如一道幽魂。不,他就是幽魂。 摸不着看不见的幽魂能做到什么事?吴行充分发?挥了想象力。 移动?物品,不行。 抽取灵魂,不行。 占据刚刚死掉的躯壳,不……咦?可以了。 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最不可思议的尝试成功了。吴行站起来,活动?还?没有僵硬的身?体,一瞬间感到无措,又很?快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他是穿越者,是主角,是拥有金手指的人,当然不会那么轻易死去,能够拥有复活的能力不值得大?惊小怪。 复活好?是好? ,却也产生了问题。 吴行不想放弃辛苦建立的组织,他还?指望着靠组织势力扩大? ,最后成为皇帝呢。 可他样貌身?形年纪都变了,又怎么能说自己是创建组织的首领? 这时,吴行开始感谢当初中二病发?作,给组织首领取名无相,还?整了一套黑袍装备的自己了。 黑袍自带变声?装置,本来便是遮掩样貌的小道具,之前没有派上用场,现在倒是阴差阳错,方便他行动? 。 吴行穿上严严实?实?的黑袍,开了变声?器,来到加卡托兰,便又是与之前一样的无相大?人。 但好?景不长。 他占据的毕竟是死人的尸体,要不了多久,那股强行滞留的生气?会被耗光,他的行动?会变得僵硬,头脑也会卡住,要不了多久,这具身?体就会再“死”一次。 吴行的灵魂会被排除出来,又飘荡在空中无所?皈依。 解决办法也简单,再找一具附近的尸体融入,就能完成复活。 对吴行来说,就是一次次更换身?体的过程麻烦了一点,导致他不能时时刻刻都出现在加卡托兰,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从未在意过组织内成员的看法。 毕竟npc能有什么看法,都被他招揽到组织内,好?好?干活不就行了。 事实?也如他所?想,尽管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体验相当真实? ,饿了需要吃东西,渴了需要喝水,困了需要睡觉,五谷轮回也需要去处,但终究,这里还?是遵循着游戏的剧情?在运行。 吴行如此认定,在某一日? ,却发?现另一个问题。 ——他能进入的尸体越来越少了。 世界像是产生了排异机制,逐渐对他这个外来的灵魂苛刻,不允许他随意选择尸体,他“死掉”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吴行本来都筛选好?了一批将死之人,把他们困在合适的地方,等着随时杀了换身?体,结果排异现象发?生后,大?半都没了用处。 他气?急败坏,只能想办法找更多合适的身?体。 但厄运来的很?快。在马挪河城的一次外出,他用了一个月的身?体突然出现问题,即使他已经找准了前往隐秘藏尸体的小路,也根本没有撑到到达的时刻。 ——他死在了一处无人知晓的小巷里。 这本该是件好?事,毕竟只要吴行快一点,找到新的身?体回来,就能够掩盖真相,再次成为无所?不能的无相大?人。 可偏偏,那里出现了一个人。 还是加卡托兰的人。 吴行没找到合适的身?体,飘在上一个身?体旁,眼睁睁看着那个组织里的小卒子、他平时都不会正眼看的小喽啰,将他的身?体掩埋,又拿走了他的黑袍。 黑袍!那可是他用来伪装身?份、至关?重要的黑袍! 吴行气?得眼眶发?红,隔空对那个小子拳打脚踢,却在毫无反馈的结果里理解了——比起在这里发?怒,他更需要快速找到一具能用的身?体,再揭露这个偷走他身份、拿走他黑袍的家伙! 但这次老天偏偏像是和他作对,他找了许久,才勉强找到一具合适的身?体。 而这个时候,一切都变了。 “那个该死的家伙,是冒充了我的身?份!” 吴行咬牙切齿,眼里都快喷出火来,对会议上贵族们说,“如果不是我的身?份,他不可能得到现在的一切!” 他当然没有说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没人会对这样的异常平静以待。他用了一点小技巧,说自己之前是生病了,又丢了能代表身?份的黑袍,所?以才迟迟没有出现。 这话漏洞很?多,但总比什么死而复生,寻找新身?体要让人理解。 起码现在贵族们只会看向?勇者,询问他能不能确保吴行的身?份真实? ,而不是直接把他赶出去。 逄星洲作为游戏里,帝国最强战力,也是主动?与主人翁对决的人物,似乎天生就能感知到主人翁的身?份。 三天前,吴行来到帝都,想要寻求剧情?中此刻被困在帝都的劳·蜜尔娜的帮助。 谁承想,劳·蜜尔娜没见到,却见到了本应在后期出现决一死战的勇者。 当时逄星洲一眼就瞧见了混在人群中的吴行,将他带到角落,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无相,对吧。” 吴行当时还?以为勇者要提前杀了他,没想到对方不知道思考了什么,不仅没有对他动?手,还?在得知了他的来意后,说可以让他见见能够做决定的人。 因此有了他见到帝国贵族阶级的此刻。 逄星洲也没有隐瞒,干脆地点了头,“这个人确实?是加卡托兰之前的无相。” “之前”。这个词很?微妙。 至少对擅于揣测心思的贵族来说,吴行的地位一下子就变了。他们可能一开始听见身?份的时候相过,借此直接把加卡托兰收入旗下,但现在,这个想法要打个折扣。 “没错,我才是真正的无相。” 吴行却没有察觉到这微妙的差别,自信地昂起头,等着贵族们求他出手。 大?多数故事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帝国的情?况他清楚,勇者之前和他简短说过了,虽然他不在,但那个冒牌货,还?是仗着他的势,攻占了大?半个帝国。 这功劳肯定不是冒牌货的,要归功于他找来的厉害手下。 而陷入危机的帝国,需要的就是像他这样,能够重新夺回加卡托兰,改变局势的人。 当然他不打算就这么随便答应帝国的条件,起码要给他半个帝国,他才会考虑让加卡托兰退兵,毕竟现在优势在他这一方,帝国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吴行看着贵族们打了一番眉眼官司,很?快其?中一个人发?话了。 “既然你说你是无相。那么,首先要证明你确实?能够掌控加卡托兰,对吧?” 这是什么要求,难不成怀疑他? 吴行有些不悦,但考虑到如今他确实?需要加卡托兰,他姑且算和帝国一方达成合作关?系,便冷着脸应了。 第82章 “可以,但我也有要求。” 不等贵族反驳,他一口气?说出来,“我要无相的那件黑袍!” 只要有黑袍,他就能重新掌握加卡托兰! 布利斯三世没有出声? ,这种场合他直接和一个平民对话有辱身?份,他只需要轻轻敲击权杖,就会有贵族主动?出声? 。 “这件事当然可以做到,对吧,勇者?” 明明是自己答应的事,却问了勇者,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勇者出手,完成这个要求。 如果巫庚在这里,一定是会冷笑着毫不留情?把在场的人骂个遍。 逄星洲想着那个场景,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平静答了,“可以。” 只是取走一件黑袍,对勇者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他看向?身?边顿时有底气?似的吴行,问了一遍。 “你能够掌握加卡托兰,对吗?” 刚刚贵族问了一遍,吴行理应回答得理直气?壮,可偏偏面?对这个一眼就抓住他的主人翁对手,他莫名有些心虚气?短。 “当、当然!” 因为这可是他的游戏,这是游戏设定啊! 只要他还?是穿着黑袍的无相,他就是加卡托兰唯一的首领! 金发?骑士看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眼瞳,像是浅淡的湖水,短暂映入了他的身?影,又快速褪去,好?似根本不在意一样。 他说,“好?。” 吴行立刻因为这个字,忘记了那一瞬心头涌上的不安。 勇者怎么可能不在意他?这个世界上,勇者只会被他打败,对方应该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不然的话,当初在大?街上,怎么会直接找到他,又把他带来这里,要帮他恢复身?份? 这些想法,在勇者两天后,将一件黑袍交给他时,达到了顶峰。 “你怎么拿到的!?” 吴行又惊又喜,尽管提出了要求,但他也没有想到,勇者的速度这么快,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拿回了他日?思夜想的黑袍。 这样一看,他绝对能够夺回加卡托兰! 与他的激动?相比,逄星洲就显得冷淡很?多。 “偷拿回来的,他们没有过多防备。” “没有防备?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吴行可不相信,夺走这件黑袍的人会随意将这件身?份的代表扔在一边,肯定是勇者实?力强大? ,轻松取得了黑袍,所?以才以为是对方防备松懈。 逄星洲见他不信,也没有多说,只问,“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帝国上层将收服加卡托兰交给了吴行,但态度含糊,还?在等答案,吴行的行动?结果,将关?乎帝国的下一步。 对此,吴行显然早有打算,披上黑袍,开启变声?器。 语调低沉而淡漠,符合世人想象中对加卡托兰首领的想象。 “让我出现在加卡托兰军队的面?前,就可以了。” 第60章 “前?线作战出了岔子。” 颜诡告诉乌镶月这件事的时候, 乌镶月第一反应是,“逄星洲终于出手了?” 他会有这样的推测不?奇怪。 帝国内部有加卡托兰的间?谍,也安插了探子, 对帝国的动向说不?上了如指掌, 但也知之甚多。乌镶月知道, 帝国正在?犹豫要不?要派出勇者这个大杀器。 如果说前?线出了问?题,那?么他第一时间?能够联想到的。 也只有逄星洲出手,击退了加卡托兰的军队。 面对这样十拿九稳的猜测,颜诡却紧紧盯着?他,摇了摇头。 “难道是巫庚?可?他无法一次性解决大部队吧, 少数人倒是可?以。” 乌镶月皱眉,他们针对勇者可?能出动的情况做了预备,如果不?是,恐怕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麻烦。 “也不?是。” “是哪个七星又叛变了?” 乌镶月脑洞大开,算是开了个玩笑, 缓解下氛围。 和?七星混熟了以后,他不?会觉得这些人遥不?可?及了。近距离相处下, 曾经的滤镜都碎光了。 谁知道颜诡在?这个时候沉默了,望着?他的眼神越发诡异,看?得乌镶月想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真的有七星叛逃?” 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论对当前?加卡托兰打击最大的,恐怕也就是这件事了。少了关键的一员大将? ,还投敌了,对帝国的攻占进度一定会迟滞许久。 金发狐狸眼青年坐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文件,看?着?一点也不?像是知道七星叛逃的人。 “算是吧。”他轻飘飘说道。 于是乌镶月也冷静了。 “看?来不?是了。”如果是真的,这狐狸不?可?能这么稳如泰山。可?他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能和?七星叛逃扯上关系。 “不?, 我可?没有骗您。”谋略家先生笑了笑,一字一句,“如果以背叛原来的上司,另投他主作为叛逃的含义?,七星们可?是一个不?剩,全都是叛徒。” 乌镶月目光一凝,他读出了这话里隐藏的含义? 。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这件事不?是……” 脑中电光火石,想起前?线出岔子的事。 “难道……”他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又在?异想天开了,之前?都经历过一回假无相的事,怎么还上同一个当。 颜诡却突然问? ,“您的那?件黑袍还在?吗?” 乌镶月一愣,下意识想转头,又想起什么,扭到一半就转了回来。 “应该在?临时住所。因为最近天气太热,我没有继续穿了……你的意思是,它不?见了?” 颜诡一挑眉,微微叹气。 “果然是这样啊,见到的时候,我还怀疑了一下,现在?总算明白了。不?过也没什么,说到底,这只是物归原主吧。” “物归原主?” 乌镶月的猜想再次蹦了出来,他不?想再和?狡猾的谋略家打机锋,单刀直入,“告诉我,战场上出现了谁?” 颜诡眯了眯狐狸眼。 “这个啊……那?恐怕是在?您的噩梦里会出现的人物哦。” 果然是噩梦里会出现的人。 赶到战场的时候,乌镶月一眼就瞅见了那?个身披黑袍,站在?帝国军一方的人影。 他曾经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印象深刻,此刻也是一样。 翻滚汹涌的黑袍衣角,曾经是加卡托兰所有人眼里的航标,只要有这身黑袍,有黑袍代表的人在? ,加卡托兰人就无所畏惧,亦无须后退。因为他们知道,无相大人将?会带来胜利与希望。 可?此时此刻,他们眼里的希望,站在?了敌人一方。 加卡托兰人不?免感到疑惑。 “怎么回事?无相大人怎么在?那?边?帝国不?是还没打下来吗?” “是不?是我们消息滞后了?其实无相大人已经瞒着?我们把帝国推翻了?” “如果推翻的话,帝国的旗帜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窸窸窣窣的议论,化为逐渐蔓延的质疑与恐惧,他们说着?说着? ,心底好像有了同一个猜测,一个他们绝不?愿意相信,也不?能相信的猜测。 然后,站在?帝国军前? ,仿佛敌人领导者的黑袍男人开口了。 “我是无相。创立了加卡托兰,让加卡托兰成为如今的庞然大物,在?帝国立足的人,无相。” 他漫不?经心,又轻描淡写。 “你们如今的首领,不?过是个占据我的身份,偷走我的组织,还沾沾自喜的小人!” 这本该是动摇军心、击溃信仰的自白。 起码吴行?做好了准备,等加卡托兰这方的人惊诧绝望,质问?那?个假首领的时候,就是他出场,安抚人心并顺理成章,将?加卡托兰再次收入怀中的时候。 他好整以暇地等着? ,面前?这群曾经认错了无相的加卡托兰人痛哭流涕,求他原谅。 可?奇怪的是,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反应。 更奇怪的是,那?群加卡托兰人,从他说出假无相这件事开始,表情就变了。原本藏在表情下都遮挡不住的惶恐,一瞬间变得难以言喻。 “那?是什么眼神?他们怎么能这样看?我?我才是他们崇拜、信服的首领!” 吴行?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但又想不?通,只能低头问?跟在?旁边,被他要求来保护安全的勇者。 勇者的回答平静而?冷淡,“之前?帝国派出过一次假无相,想要取代现在?加卡托兰的无相,但失败了,那?次代价很惨重,对双方都印象深刻。” 原来如此。吴行?觉得自己懂了。 不?是加卡托兰的人多疑,而?是之前?有过一次吃亏,现在?又听见有人宣称自己是无相,而?感到不?可?置信罢了。 第83章 但他与先前?那?些假货都不?一样,他是货真价实的无相,也是游戏的主人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剧情走向,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加卡托兰是如何壮大。 “你们不?必担忧。”吴行?再度开口,底气很足,“我知道加卡托兰的一切,我是真正的无相,带领你们攻打帝国的七星,都是我亲手挑选出来的,随便叫一个七星过来和?我对峙,你们就会明白了。” 因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不?少意志力薄弱的加卡托兰成员当真信了三分。 他们抬头去找此次行?军的七星大人。 却没见到通常在?后方待着?的红发青年。对方的声音从不?知何时在?一辆侧前?方的马车里出现。 “我在?这里,不?用找了。至于对峙就不?必了,到底谁才是我效忠的首领,我心中有数。” 马车会出现在?战场上本就奇怪,但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敌方的问?题。 摩菲·戈尔德这话一出,当即安抚了心浮气躁的加卡托兰成员,不?少人暗暗松了口气,庆幸没有在?和?帝国开打前? ,还来一出内战。 但对吴行?这话就不?那?么动听了。 掩藏在?黑袍下的脸涨得通红,他鼻子喷气,咬牙切齿。 “摩菲·戈尔德,你难道忘记当初我带你离开那?个家的恩情了吗?你忘记是谁扶持你,帮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了?你如今要忘恩负义?吗?!” 满含怒意的质问? ,却只得到了被质问?者轻飘飘无所谓的回答。 “我记得的,也记得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自然都是因为……”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像是鱼钩上挂着?的饵料。 吴行?心里一瞬升起了期待,心想总有一件事照正常发展了。 可?下一秒,这点期待就被碎了个干净。 “自然都是因为……正坐在?我旁边这位无相大人。” “什么!?” 吴行?的惊呼一出,加卡托兰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他们眼眸发亮,目光炽热,好像真的透过密不?透风的马车,看?见里面那?个身影,兴奋地互相欢呼。 “是无相大人!” “无相大人居然来了!” “运气太好了,见到了无相大人!” 他们越是表现出尊敬崇敬,越像是一记巴掌,狠狠扇在?吴行?的脸上。 他怒不?可?遏,心下怨愤异常。如果不?是这个冒牌货,如果不?是当初的意外,如果不?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身体,现在?接受众人欢呼、得到众人崇拜的人,应该是我! 他攥紧了手心,无意触碰到布匹的触感,一瞬从怨怒中回神。 不?对,他还没有输,现在?穿着?代表无相的黑袍的人是他,那?个冒牌货一直以来都是借着?他的身份行?事,如果没有了这身黑袍,冒牌货什么也不?是! 吴行?仿佛抓住蛇的七寸,立刻穷追猛打。 “摩菲·戈尔德,你说你身边的才是无相。那?你怎么不?让他出来?如果他真的是无相,真的是加卡托兰的首领,何须如此遮遮掩掩!” 空气一瞬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明里暗里投向那?辆马车。 吴行?心下冷哼,他知道对方不?敢出现,也不?可?能出现,毕竟一出现,就代表舍弃无相的身份,再也没办法伪装成他了!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只有逄星洲从始至终表情淡然。 此刻他终于分了点心神,瞟了一眼前?方志得意满的吴行? ,又无所谓般转头,看?向那?辆马车。从马车出现开始,他就注意到了,也一直都在?看? ,似乎这样,就能看?见里面许久不?见的那?个人。 场内的寂静中,马车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面坐着?的两位大人似乎起了争执。 隐约有声音传出。 “不?……我……” “等……” 但马车过分优良的封闭性,没让半句话清晰传出。即使他们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也没能听出个所以然。 在?这种?淡淡的失望里,马车车门“咔”一声,打开了。 首先出来的是身高?腿长的红发青年,他下车的动作干脆利落,下来后也不?急着?走,扶着?车门,笑吟吟看?向车内,做了个请的动作。 里面那?人因他的动作僵硬一瞬,但没有浪费时间? ,很快走了出来。 没有黑袍,没有乌云翻滚似的袍子,也没有遮掩样貌。 从马车里与摩菲·戈尔德一同下来的,是一个黑发黑眸的俊秀少年。 他穿着?改良的加卡托兰军服,肩膀上的花纹与普通加卡托兰成员不?同,是加卡托兰的旗帜纹路,虽然这一身显得他腰细腿长,年轻气盛。 但对于吴行?来说,只代表了一个意思。 他忍不?住心底上涌的狂喜,笑了一声。 “哈,你敢说,你是无相?” 怎么可?能有人会承认,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是加卡托兰的首领?而?且对方竟然傻到连仿制的黑袍都不?穿,恐怕是已经放弃挣扎,连斗一斗的心思都没有了。 然而?他的笑意刚刚挂上,就见到那?群加卡托兰人愈发奇怪的眼神。 “怎、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不?妙的预感在?心底升腾,他再度撑起气势,逼问? ,“他怎么可?能是无相!” 加卡托兰人面面相觑,脸色古怪。 他们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顶头上司就在?眼前? ,但不?说又显得奇怪,因此犹豫起来,反倒没人开口。 “他当然是无相大人!” 一个新入伍的小兵忍不?住了,他上次才随同作战,见识过首领的能力,正是崇拜狂热的时候,自然不?许有人侮辱自己憧憬的对象。 “我们都知道无相大人是什么样。倒是你,以为随便找了一件黑袍,就能够骗过我们了吗?” 加卡托兰人齐齐点头,应和?道。 “是啊,无相大人都在?眼前?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帝国真把我们当傻子啊,以为同样的把戏能够玩两次。” 吴行?脸色青青白白。 他没想到居然会这样。也是,他忘记了,只有他因为更换身体需要遮掩面目,如果是其他人,只需要穿一段时间?黑袍,就可?以露出真容了! 这个冒牌货,就是凭这样的把戏,才偷走了他的身份! “不?是!”他嘶吼出声,想盖过加卡托兰人的议论,“他不?是!一开始是我,他是后来来的,加卡托兰是我创建的!” 可?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帝国军又从刚刚开始一直怀疑地看?着?他。 以至于这呐喊几乎无人听见,但有人确实听见了。 从出现开始一直沉默的黑发少年,抬了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战场上嘈杂的声音立刻消失,加卡托兰人望着?他们的首领,似乎恨不?得马上肝脑涂地。 乌镶月对那?样的视线有些不?适应,还好他不?用管这些,只用看?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那?个人。 他没想象过和?真正的无相大人见面的样子,但曾经做过噩梦,梦里倒是出现过这样的场景。无论如何,他没有预料到,他们真正见面会是现在? ,在?这样的战场上。 这次的无相大概不?是假的,在?马车上摩菲说了,只有真正的无相知道他们当初相遇的事。 虽然不?可?思议,但无相大人好像从地狱回来了。 而?且,真无相大人摆明了已经投靠帝国。 是因为他吗?因为他占据了无相的位置,导致无相大人不?得不?这么做,才能夺回加卡托兰? 乌镶月短暂升起了这样的疑惑,又很快打消。 他已经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喽啰,他真真切切在?首领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早就明白了一件事——位置坐不?坐得稳当,与一个捏造的身份无关。 七星们完全有能力,将?一个没用的首领架空。 可?他如如今还是无相大人,七星的声望没有盖过他。 这位真正的无相,或许已经察觉到,现在?的加卡托兰不?是他曾经的一言堂,才选择投靠帝国。可?明明最开始,想要创建反叛组织,反抗帝国的,也是这个人啊。 乌镶月看?着?黑袍裹身的男人,开口了。 “加卡托兰的曾经确实与你有关,但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候。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投靠帝国?” 吴行?难以置信,这人居然这么随便将?他的光辉过去打发了。 而?且,“什么投靠帝国!我们是合作!你不?是无相,我才是,加卡托兰应该是我的!” 话说到这里,乌镶月神色间?不?可?避□□露出一丝失落。 真正的无相大人其实不?在?乎反抗帝国的事业,比起这些,他更在?乎,如何将?加卡托兰捏在?手里,甚至不?惜与帝国合作。这样的首领,大概是给不?了他想要的。 第84章 他有些倦怠,那?股从心底生出的疲惫,让他不?想再聊了。 黑发少年神色淡淡,发出了指令。 “无须顾忌。敌方那?位不?过是蛊惑我方军心的靶子,诸君尽可?动手。现在?,听我号令,杀!” “噢——!” 震天响的呼声中,加卡托兰人如黑色的潮水,涌上了战场。 吴行?目眦欲裂,恨不?得冲过去咬死乌镶月,但他更记得自己的小命,忙不?叠往后方跑,半点不?想被战场卷入。 逄星洲看?了一眼,确定这个人已经没用了,也没去追。 他骑上马,握紧长剑,向着?战场奔去。 从吴行?失败的那?一刻开始,这一战就不?可?避免。 第61章 加卡托兰和帝国之间的仗打了不少次。 这一次结束得最快。 却并非某一方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亦或者某一方主?动投降。 而是开战第三天,双方都还在周旋试探,考虑如何打下这一仗的时候, 勇者那边主?动送来了一封信。 这封信过后,无?人知晓加卡托兰内部发生了何等激励的争执,只知道次日,勇者孤身一人,在加卡托兰人虎视眈眈中,进?了无?相大人所在的主?营。 而后的事,写在史书上不过短短几句。 黎兴纪722年, 夏,持续了三百年的帝国,于首都发生兵变。帝国首席炼金术师巫庚,与率兵前来的第十七代勇者逄星洲,里应外合, 共同逼迫布利斯三世退位。 布利斯三世短暂抗争无?果,宣布退位。帝国遂废除帝制,立共和。 加卡托兰共和国由此成立,并取民意? ,立议会制。 史书记载总是精简,实际上未曾述说的细节很多。 比如那封信, 与其说是求和, 不如说是同邀谋反。逄星洲没有诉说对?帝国的痛恨,被压榨的不满, 只在信件上,写了首都布防的班次、时间,又写了帝都内能够秘密进?入皇宫的通道。 这两样几乎大逆不道的诚意?后, 他?才说明来意? 。 “战争继续打下去此消彼长,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 大概看?在这份不同凡响的求和信的份上,颜诡和摩菲·戈尔德对?骂了一番,很快点头,同意?逄星洲独自前来,商议颠覆帝国的计划。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逄星洲本人或许对?帝国是谁做主?没有太大想法,但他?的朋友、同伴,巫庚不这么想。 巫庚早就?对?那群占着贵族名号的酒囊饭袋看?不顺眼了。 加卡托兰的攻势如此顺利,背后也少不了他?在其中对?愚蠢的贵族煽风点火,引诱他?们接连不断出昏招。 而能做到?这一步,他?自然早就?想好了交易条件与内容。 “帝国可以不再是帝国,贵族们也全部撸下去,这种只靠血缘关系传递的地位,与不得不忍受的淤泥有什么区别?” “那你要求什么?” 颜诡可不相信,巫庚纯粹就?是看?帝国上层不顺眼,要是真想对?帝国上层做点什么,身为贵族还是炼金术师的巫庚,早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要你们的首领……” 话还没说完,巫庚脖颈上就?多了一把轻巧的刀刃。他?啧了一声,不在意?道,“你们可真没有幽默感。我当?然不可能在这种关头提不可能的条件。说正事吧,我想要一个炼金术人人都能学习的时代。” 巫庚眼底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炼金术这种东西,只能被贵族使用?,太过无?趣了。如果有更多人都能够学会,这个世界上有趣的东西,想必也会更多。”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颜诡和摩菲·戈尔德点点头,“可以。” 于是轮到?逄星洲说话。 金发冰冷眼的勇者挺直腰背,目光一转,凝在最上方的乌镶月身上,张口,“我想要……” 乌镶月眉心直跳,下意?识否决,“不行。” 见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他?才咳了一声,“正经的东西,说吧。” “好。”逄星洲并无?不满,垂头低声道,“让抚养我长大的教?会,继续保持现在的地位……可以不用?再选勇者了。” 信仰对?统治有时有奇效。 而能够培养出逄星洲这样强大的教?会,在新成立的国度,拥有一席之地也没什么。 “可以。”乌镶月回答了。 几次和勇者对?决,其实他?知道逄星洲如果铁了心要杀他?们,加卡托兰恐怕撑不到?现在。 但勇者那莫名其妙的情分从何而来,他?大约有点思路,才总觉得有所亏欠。 不过分的要求,他?现在都可以答案。 但政治的本质是博弈与交易。 摆到?牌面上能谈的交易说完,就?是一些不能直接说,而是需要聪明人绕弯子?的了。 这是颜诡、摩菲·戈尔德和巫庚三人的战场。 作为某种程度上的象征,又兼任吉祥物的乌镶月和逄星洲,缩在三人唇枪舌剑的一角,不敢掺和进?去,生怕一靠近就?会被吞噬。 “巫庚真厉害啊。”乌镶月不由得发出感慨,“居然能一个人说得那两人都没法反驳。” 他可是见识过颜诡和摩菲·戈尔德的吵架功底的。 回回在一些涉及两方的会议上,都要听一通吵得头脑生疼的争辩。能在这样的两人手下不落下乘,巫庚想必也经历了不少苦楚。 “阿庚他?之前为了争取炼金术师的利益,可是和贵族们吵了一个月。” 逄星洲带笑的声音传到?耳边,似乎是怕被那三人发现,他?挨近了一些,对?着乌镶月的耳朵,近乎低语。 “那时候,有个年纪大的贵族甚至气不过,胡子?一翘,当?场晕厥,生了场重病,好几个月没出现。” 生动得过分的场景,乌镶月都能想象当?时的场景。 黑发少年眼睛弯了弯,轻笑一声,“难怪他这么厉害了。” 不知为何,他?对?和逄星洲这样说话的场景有点熟悉,好久很久很久之前,发生过差不多的事。 逄星洲目光闪动,话锋一转。 “阿月,你小时候是不是去过教?会?” “好像有。”乌镶月对?小时候的记忆不太清了,痛苦的东西他?忘得很快。 “那你记不记得,你在哪里曾经遇见一个小男孩。”金发骑士的语气异常柔和,“你摔倒了哭着说,谁都不来帮你。然后那个小男孩说——如果你希望,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来。” 乌镶月瞪大了眼睛。 模糊的记忆好似被擦拭的水镜,他?抿了抿唇。 “那个人……” 是你吗? 勇者但笑不语,没有给出回答,但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又好像早就?回答了。 因?为早在那么久之前,他?就?答应了某个人,会帮助他? 。 即使那个人已经不记得,即使地位完全不同,即使……他?们曾经为敌。 “我……”乌镶月后知后觉有些羞涩,竟不敢看?逄星洲的脸了,明明以前都不觉得有什么。 “你一开始想要求什么?” 他?换了个问题,却在出口的瞬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愿意?听我说吗?” 金发骑士眼底泛出异彩。 黑发少年扭头,咳了一声,发丝盖住微红的耳朵。 “随便听一听的话,可以。” “我……” “喂,你们瞒着我们在做什么小动作呢?” 阴恻恻如同来自深渊的声音。 两人一回头,就?见到?三张泛着黑气的脸。 “有什么好玩的,不如一起聊聊啊。”摩菲·戈尔德故作友好,胳膊搭在逄星洲身上,“可不能独自偷跑哦。” 逄星洲一顿,看?向?不知所措的乌镶月,浅浅笑了。 “好,那么,继续来聊以后吧。” 反正……还有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