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栽》 第1章 《认栽》作者:金丝棠【cp完结】 简介: 裴西稚是一只珍贵的纯白龙猫,从出生就被关在了nk实验中心供心脏再生做研究。 他从实验室逃出来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梁砚舟。 在他的乞求下,梁砚舟救了他。 一夜过后,为了不被抓回实验室,裴西稚缠上了梁砚舟。 单纯的裴西稚每天都对这个不太靠谱的‘饲养员’告白八百遍。 对于裴西稚的‘非常喜欢你’与‘亲一下吧’,梁砚舟只觉头痛又麻烦。 他看着面前表情真挚的裴西稚,言不留情道:“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 起初,好友问梁砚舟,你家里那笨但漂亮的白毛,总是惹你生气怎么办? 梁大少爷不以为然:“拎他脖子丢出去。” 好友:。 后来,猫真丢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友再问起猫的事,梁砚舟沉默片刻,忽而着了魔似的说:“我的猫呢?帮我把猫找回来!” 好友:……? 夜晚,高高在上的梁指挥官收起少爷脾气。 语气诚挚低微地对裴西稚承诺:“我现在已经是一名合格的龙猫‘饲养员’了。” 他说:“我向你保证,乌曼城的月光会平等地照到每一个人身上。” 嘴硬和直球 年上,1v1与一些高位者为爱低头… 以及不像掉马的掉马 标签:he 轻松 成长 久别重逢 破镜重圆 后期追妻 彩虹捕梦网 第1章 被胖揍了一顿 乌曼城——凡栖俱乐部。 五星级酒店的房间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整个屋子没有一丝光亮,昏暗又沉闷。 裴西稚躺在床上,冒出的几绺银白色发丝跟酒店被子几乎融为一体,将那张毫无雕饰、清透无暇的脸衬得更红。 他卷着被子扭动几下,忍着浑身不适,从床上坐起身。 裴西稚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胖揍了一顿,腿好疼、手也疼、腰更疼,浑身上下哪儿都疼…… 愣了好一会儿,裴西稚缓缓转动眼眸环顾四周,试图从破碎的记忆里,剖析出昨晚的意外荒唐。 是那个男人救了自己? 裴西稚一脸茫然,张开手掌轻轻拍了拍自己滚烫的额头。 脑中被迷雾笼罩的玻璃球破碎,记忆如流沙倒灌…… 裴西稚是一只纯白龙猫,因体内含有珍稀的再生基因,成了nk实验中心的重点研究对象。 半个月前,nk实验中心的江博士开始对他注射基因催化剂,尝试利用药物使裴西稚体内的再生因子提前成熟,供其做幼态心脏研究。 nk实验中心为了方便给他持续注射基因催化剂,把他单独关押,并计划半年内不断提取他体内的珍贵因子与血液制作样本,完成幼态实验。 裴西稚本来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一切都在昨晚,他被注射完基因催化剂的第三个小时,发生了改变。 当时实验室忽然发生暴乱,裴西稚趁乱从实验舱逃了出来。 但好景不长,裴西稚离开实验中心不过半个小时,体内的气息就开始紊乱。 乌曼城的郊外夜色浓郁,蜿蜒的盘山公路一眼望不到尽头,裴西稚走在路上,本就瘦弱的背影在此时显得更加孤寂。 不能停下。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要活下去…… 裴西稚咬着牙鼓动自己别轻易放弃,一个人在路灯的指引下不断向前跑。 成排的暖黄色路灯晃得裴西稚头疼,呼吸也越来越难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扶着路灯柱短暂休息。 那个男人。 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滴滴’。 裴西稚的身后响起了刺耳的鸣笛声,顷刻间,他浑身僵直,手心霎时出了层薄汗,紧紧攥着路灯柱不敢回头。 身后的车辆徐徐向他靠近,轮胎碾压着碎石,发出‘滋滋’的声音。 裴西稚的双眸瞬间变得血红,呼吸仿佛停滞,他想一旦来的人对自己产生了威胁就绝对不要手下留情…… 一秒,两秒—— “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加油站吗?”裴西稚想象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豪车上的男人只是降下车窗问他话,男人宽厚的手掌衔接着骨节分明的指尖搭在车窗上,嗓音低沉。 裴西稚单薄的身体轻晃了一下,松了指尖。 他半侧过脸,流畅的下颌线微微颤抖,白色发丝被灯光照得有点发黄,额角的鬓发也有些湿,看起来极其难受却没有说话。 没听到回答,男人也没有继续等待,他面无表情地重新启动了车子,正欲驶离,裴西稚忽然转身,双手扶上车窗。 他闭了闭眼,用在实验室常听见的尊敬语气,问:“先生,能请您帮帮我吗?” 男人掀了掀眼皮看他,矜贵冷漠的眸子透露着不屑,他的精英主义告诉他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的白毛小子很可能是个麻烦,他不应该多管闲事。 可偏偏…… 这个白毛小子略长的刘海下,半遮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雾气的灰粉色瞳孔让男人的理智暂时缺失,等男人回过神来已经抬手打开了车锁。 裴西稚见状欣喜不已,他低头道完谢,快步绕过车头,在男人的帮助下上了副驾驶。 过了半晌,男人都没有任何动作,裴西稚不安地握起双手,偏过头疑问地望着男人。 男人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耐心地说:“安全带。” 裴西稚微怔,脸颊愈发滚烫,有点结舌:“什、什么?” “听不懂?”男人皱着眉头,暗骂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 裴西稚轻咽下口水,气息逐渐微弱:“我没有坐过……” “……”男人顿了几秒,无语显现于表,他解开自身的安全带,靠过去帮裴西稚系,裴西稚下意识往后仰,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的脖颈处。 男人轻拧了下眉,随即又恢复正常,他撤回身子系好自己的安全带,问裴西稚:“要去哪儿?” 裴西稚慌乱地‘啊’了一下,小声说了句不知道。 “你是外星人?”男人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却不耐烦得明显,没有任何犹豫:“不知道就滚下车吧,我不载外星人。” 裴西稚瞬间慌了,他侧过身子,双手攀在男人结实的手臂上,漂亮的双眸微红,薄唇轻抿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可怜:“你去哪儿,我就在附近下车就好了。” 裴西稚的掌心很烫,温度透过名贵的衬衫衣料传到了男人的肌肤,男人感觉到不适应,甩开了裴西稚的手。 随即挂档启动车子,一气呵成。 就这样,在一片漆黑、荒无人烟的马路,拼命逃跑的裴西稚遇到了一个他认为的救星。 那事情是怎么发展歪的呢? 裴西稚僵硬地转动了下双眸,掀开被子坐到了床沿,继续回想。 那个男人中途接了个电话,找到了加油站加油,而后又开了半个小时,把他丢到了一家俱乐部门口。 然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裴西稚不认识字也没有钱,跟着人群走到了俱乐部的地下停车场。 催化剂的药效还没过,裴西稚乱走一通以后,乏力地坐在了某个角落休息。 停车场里没有空调,乌曼城深秋的夜晚温度已经有些低,裴西稚只穿着一件薄款白衬衫,寒意正在慢慢侵袭他。 无措跟不安像一只巨大的触手怪向他聚拢,想要把他吞噬其中,裴西稚双臂紧抱着膝盖,双掌用力握着手肘,指尖因而有些泛白。 他的脑袋靠着冰冷的白墙,整个人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西稚被一道中年男声吵醒。 他半仰起头,目光有点发散,一动不动地呆望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中年男人搓了搓手掌,眯着眼像野兽盯猎物般盯着裴西稚。 裴西稚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不好意思,我呼吸有点难受……” 中年男人单手攀上裴西稚瘦弱的肩,咧开嘴笑,脸颊上的肉堆积成一团:“我来帮帮你,好不好啊?” 裴西稚有点排斥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往后靠了点,问中年男人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中年男人说有,旋即转身从车上拿下来一杯红酒,他塞到裴西稚手里,哄道:“这个喝了就不难受了。” 裴西稚晃了晃脑袋,看着方形玻璃杯里泛着淡淡波澜的红色液体,莫名心慌起来。 “喝过红酒吗?”中年男人继续靠近他,裴西稚又后退了点,摇了摇头。 “那你快把这个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中年男人又说。 裴西稚抿起唇,没动也没有说话。 见裴西稚不听话,中年男人伸手握上裴西稚的手腕,半推着他的手往他嘴里送。 裴西稚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被强迫扬起了下巴,下颌线连接着脖颈,从侧面看带出一条完美顺畅的弧线。 第2章 “咳……咳……”红酒喝一半洒一半,滴得裴西稚浑身都是,他穿着的白色衬衫,面前一大片都湿透了,洇出深浅不一、朵朵妖艳带刺的红色玫瑰。 裴西稚被这状况吓了一跳,下意识用力推开面前的人,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撒腿就跑。 他也不清楚自己推开了哪扇门,进到了哪间屋子。 裴西稚只记得屋内的灯光晦涩不清,他跌跌撞撞找到了稍微明亮一点的地方。 他抬眸看着那张三字指示牌,视线右移,靠着图片分析走进了男士卫生间。 催化剂的药效似乎过去了,他的呼吸平稳了些。 此时裴西稚有点懊悔自己错怪了那个人类。 但这想法没持续几分钟,比催化剂药效更难耐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 “咳……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裴西稚忐忑地看了眼盥洗台,毫不犹豫走过去打开水龙头,接了几瓢水往嘴里灌。 ‘哗哗’的流水声敲击着裴西稚的耳膜,心脏快要从胸口沿着喉管跳出来。 一下一下,无法抑制。 倏然—— “实验中心没什么异常,我去看过了,都是普通的药物实验。”远处传来有些似曾相识的低沉声音。 裴西稚下意识躲避,他扶着门,快速走进了一间隔间,随意地将门掩起。 他站在原地慌乱扫了两眼,最后浑身脱力坐在了马桶盖上。 “举报人已经带去做精神检测了,报告最迟明天晚上会出来。”另一个男人说:“舆论没必要当真,梁伯父的为人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幸好也没牵扯出来,否则很可能影响到你在指挥中心……” “……” 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裴西稚体内的气息翻涌,呼出的热气温度比刚刚不知高了多少倍。 怎么还没说完? 他难捱地靠着隔板,不受控制地撕扯着自己的领口,抬起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隔间门,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交谈戛然而止。 裴西稚用着仅存的理智把衣衫整理好,蜷缩在一角等待着门外被偷听者的审判。 ‘吱嘎……’ 未上锁的门被缓缓推开。 裴西稚无措地抬起头,嘴上不断说着道歉的话。 开门的男人并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裴西稚。 裴西稚的双眸氤氲,眼底全是潮湿的水汽,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人。 是他…… 第2章 不喝烫水 未拧紧的水龙头滴下一滴水,砸在盥洗池里,‘滴答’一声,不差分毫全落进了裴西稚耳朵里。 裴西稚心口一滞,他的指尖微蜷,呼吸不由得加快了,气息快速滚过身体,他整个人被烫得哆嗦了一下。 “砚舟。”站在身后的男人问:“怎么了,你认识?” 砚舟…… 是他的名字吗?裴西稚模糊地回想。 梁砚舟居高临下地睨了裴西稚一眼,语气淡漠地否认:“不认识。” 明明他们在不久前刚刚见过。 裴西稚不懂他为什么要否认认识自己。 此刻他已然难受到了极点,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去靠近眼前这个男人。 今夜,他的双手第二次攀到梁砚舟身上,滚烫、泛红的指尖放在梁砚舟的腰腹处,用比先前可怜百倍的语气,低声发出请求:“帮帮我……” 梁砚舟在被裴西稚触碰到的一瞬,表情有了轻微的变化,但也只是顷刻就消失不见,梁砚舟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请你帮帮我……”裴西稚仰起头,咳嗽的同时潮红的眼尾滑落一滴泪,右侧颧骨下方的黑痣被泪水染成了红色。 裴西稚现在除了眼前这个帮助过自己一次的男人,谁都不敢再相信了。 或许连他也不该相信,但对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裴西稚来说,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 梁砚舟盯着那一滴泪,莫名的心烦感觉又一次传来。 这也是梁砚舟第二次感知到内心有些许细微的不对劲,尽管浅薄,但他确确实实是感觉到了。 裴西稚再次上前,张开手朝梁砚舟伸去,指尖用力捏着梁砚舟的衬衫衣摆,不肯撒手。 梁砚舟似乎能感觉到对方传递过来的热气,他不悦地皱了下眉,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让他下定了想法。 他回过头说:“你先回总署吧。” “不是不认识吗?”梁砚舟没有说话,身后的男人调侃,又识趣问:“我明天让人把报告送去指挥中心?” 梁砚舟蹙了下眉,说了句可以。 话音落下。 很快整个卫生间只剩下了梁砚舟和裴西稚。 裴西稚直起身,站在台阶上,鼻尖刚好触碰到梁砚舟的面颊。 他不管不顾地环上了梁砚舟的脖颈,颤动的睫毛轻刷着梁砚舟的侧脸,呢喃道:“对不起,我很难受……” 大抵是太委屈了,滚烫的眼泪落在了梁砚舟锁骨上,让气氛变得奇怪又暧昧。 “还能走路?”梁砚舟声音沙哑,淡淡的酒味飘进了他的鼻腔,他抬手摁住裴西稚乱动的手,问:“喝了什么东西?” 裴西稚没了回话的意识,只知道挣扎着把手移开,以此来拉近两人的距离。 梁砚舟侧了侧脸,耐心即将耗尽。 裴西稚委屈的双眼蓄满了泪,仿佛只要稍微低头就会再次落得到处都是。 梁砚舟眉头蹙得更深,裴西稚却视若无睹,继续贴近他,蜷在他怀里,嗓音黏腻而小声:“求求你……” 梁砚舟抬手掐着裴西稚的下巴,把人推开了些。 他眼眸微动,视线落在裴西稚泛红的面颊和嘴唇上,整个过程没表露出一丝情绪,仿佛在没有感情地欣赏某件物品。 眼眶里蓄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泪水划过裴西稚的唇角,落在梁砚舟的虎口处,形成一根透明的细线。 或许是他的乞求太过可怜,也或许是这个人实在太奇怪又太……漂亮? 白皙的皮肤泛着冷调,细长的眼眸微垂,能看见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印出一小片阴影,嘴唇好像在那颗微翘、小巧的唇珠的点缀之下,时时刻刻都泛着红,让人莫名想要蹂躏。 清秀中又??带着一丝明媚。 这么看下来,梁砚舟只能用漂亮来形容他。 梁砚舟垂眸看了眼依旧紧攥着自己衣摆的那双手,几秒后,一件宽松的、带着淡淡西柚清香的西装外套搭在了裴西稚肩上。 裴西稚想,这个人真是他的救星。 梁砚舟分出只手搂住裴西稚的肩膀,侧眼看过去,能透过宽松的衣领,看见裴西稚微微发颤的肩胛骨。 他叹息一瞬,丢出两个字:“蠢货。” 裴西稚小幅度地晃了下脑袋,随后靠在了梁砚舟怀里,任由梁砚舟把他带去楼上的酒店。 电梯上行等待的时间难熬不已,裴西稚仰起头,想要去吻梁砚舟的侧脸,却因为身高差异,吻上了他的脖颈。 就在此时,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了行政楼层。 梁砚舟面色漠然地扫了眼怀里的人,伸手搂上腰,把人带出了电梯。 走廊的灯光不停地晃动着,裴西稚闭上眼睛,把脸往梁砚舟怀中埋得更深,西柚清香更加浓重。 这动作在梁砚舟眼里无异于急切地邀请。 房门打开,屋内的灯自动亮起,梁砚舟松开手把裴西稚推了进去。 失去支撑的裴西稚一个转身跌坐到了地上,披在身上的西装外套也随之滑落,堆叠到一起。 屋内没有开空调,衬衫上的红酒渍被水晕开,湿答答地贴着裴西稚的窄腰,令他难受地扯了扯衣领,冷得浑身发颤。 解开两粒扣子的衬衫领口大开,露出一大片白皙中泛着红的锁骨,裴西稚单手撑着地面,伸手去拉梁砚舟的熨烫规整的西装裤腿,声音微颤:“对不起,帮帮我……” 总是先道歉再发出请求,梁砚舟不免觉得这个人的思维逻辑有些奇怪。 很奇怪。 大概是裴西稚觉察到了面前人的游离,指尖用了点力气,把规整的西装裤沿拽得略微发皱。 “以前做过吗?”梁砚舟回过神来,却在此时当起了表面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开始不慌不忙地提问:“需要我怎么帮?” 裴西稚听不懂他说的‘做’是什么意思,难耐地轻咬嘴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梁砚舟眉头微皱,往后退了一步。 握着的那一点儿布料就这样从指尖溜走。 失去唯一的连接,裴西稚不安地、茫然无措地呜咽一声,泛红的眼眸又雾蒙蒙一片,让人看了不觉给他添上一层楚楚可怜。 对于常人来说,只凭那趋近于无的怜惜,就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带回来,有点说不过去。 但对于梁砚舟似乎说得过去,他天生心脏有缺失,从十六岁开始就依靠人造心脏,活下来的同时,也必须接受其带来的弊端——他无法对任何人产生情感。 第3章 但刚刚却…… 梁砚舟的烦躁没来由地升腾,他现在完全没搞懂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皮鞋踩在光洁的瓷板上,‘踢踏’的声音敲击着裴西稚难挨的心,片刻后,梁砚舟坐到了沙发上。 他的脊背松散地贴着沙发,长臂张开搭在边沿,修长的腿微微交叠,半眯起眼睛审视着坐在地上的人,试图找到原因。 可裴西稚没让梁砚舟有过多的时间思考,本能驱使他从地上起身,靠近唯一能帮自己的人。 他踱步过去,直接跨坐到了梁砚舟腿上,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刚刚的问题。 梁砚舟懈弛地看他一眼,没再阻止。 作为一名高级行动机关指挥中心的指挥官,暂时行使警署的权利,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民群众,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梁砚舟很快为自己的恶劣想法找好了借口。 但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如果剥去指挥官的身份,他现在应该会更加恶劣。 裴西稚双手攀上梁砚舟的肩,整个人贴了上去,带着热气的唇也贴到了梁砚舟的唇。 微凉的指尖没有技巧、毫无章法地去触碰,并没有适得其反,反而点燃了本就稀薄的空气,窒息感渐渐传来。 梁砚舟本质上只是一个正常男人,而绝非什么柳下惠。 他不怎么用力地握上裴西稚的脖颈,他似乎能感觉到皮下的血管在疯狂跳动:“成年了吗?” 裴西稚又很快地点了点头。 “说话。” “成、成年了……” ‘咔哒’一声,金属皮带扣被解开。 气息交织,血管跳动,一点一点升温。 怀里颤动的人固执地握着梁砚舟的裤沿,小口小口地抽气,跟刚出生的小宠物无异,乖巧得不成样子。 可滚烫的躯体,脆弱的样子没换来怜惜,反而让梁砚舟愈加恶劣。 宽厚的手掌与修长的指节都带着薄茧,他撩开被染湿的衬衫下摆,沿着裴西稚瘦弱的脊骨上下滑动,像在安抚又像在惩罚。 裴西稚讨好地、乖巧地牵过梁砚舟的手去吻。 掌心被湿热的唇吻着,舌尖小心翼翼地触碰,感觉怪异又让人满足。 梁砚舟如墨的眼眸涌过浓重的欲望,他坏心眼地用指腹去磨裴西稚脸颊上那颗不大不小的黑痣,一路下移磨到唇角,等到裴西稚忍不住开口发出乞求,指尖就滑入口中…… 微翘的唇珠被揉得发红,裴西稚被托臀抱起来,丢到了柔软的床上,他感觉到周遭微微下陷,思绪完全不清晰了。 裴西稚的发质有些软,梁砚舟的手掌很宽,扶住了裴西稚的大半个脑袋,手指陷在白色发丝里。 食指上戴着的戒指硌得裴西稚闷哼一声,他不满地推了推面前的人,喉咙嘶哑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梁砚舟垂眸看了裴西稚一眼,额角的一滴汗掉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沿着戒指下落,最后被发丝掩藏。 戒指被床头灯照得反光,梁砚舟又看了一眼挣扎的人,空出只手把戒指取下来丢在了床头柜上。 戒指丢到柜面转动着发出‘哐哐’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裴西稚汗湿的发丝垂在梁砚舟的腿上,传来丝丝痒意,他半仰起头,摁着裴西稚脑袋的指尖微微泛白。 “咳……咳……”裴西稚被呛到剧烈咳嗽,泪水口水混到一起,看起来像刚捞起来的落水小狗,狼狈不堪。 梁砚舟睨了眼他红肿的嘴唇,厌烦道:“笨得要命。” 裴西稚失神地跪坐在床边,试图理解梁砚舟说这话的意思,但他还没弄懂,梁砚舟又冷漠地下了新命令:“转过去。” 他听话照做。 忽如其来的冰凉激得裴西稚微拱起身子,他急促地呼吸着,梁砚舟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只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 时间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不知多久,裴西稚终于得到了缓解。 他被不太温柔地抱起来丢进了某个水池里,随后意识不清地挣扎了几下,感觉到身边还有人在就安静了下来。 没一会儿,裴西稚又被随意地丢回床上,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气味。 他没什么意识了,张开手扯了点被角盖在脸上。 梁砚舟看见了又帮他扯了下来,盖在了他光滑的肚子上,裴西稚也没动,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 裴西稚被热醒,他恍惚地扭动了几下,耳边传来略带不耐烦的声音:“再乱动就把你丢出去喂猪。” 猪会吃龙猫吗?裴西稚突然有点好奇。 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个,他眨了眨眼,抬腿想把热源踢开些,思维还没跟上来,就已经一脚踢在了梁砚舟的大腿上。 “……要做什么?”梁砚舟被踹醒,伸手握住裴西稚的脚踝,声音带着些沉闷,见裴西稚还在挣扎,问:“梦里还有散打课要上?” “太热了……”裴西稚的声音沙哑得不行,他探出脑袋,伸手推了一下梁砚舟:“我有点想喝水。” 梁砚舟的起床气很严重,忽然被吵醒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 他冷嗤一声,面露些许不屑,拒绝裴西稚:“想喝自己去倒。” “我想喝水。”裴西稚没听梁砚舟的话,又重复一遍,直白地提要求:“你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梁砚舟:“……?” 裴西稚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继续添加要求:“我不想要热的水。” 末了还礼貌地用很尊敬的语气,加了句谢谢。 梁砚舟更干脆,直接没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裴西稚就这样安静地等着,直到五分钟后,裴西稚终于发现梁砚舟又睡着了。 他伸手探向梁砚舟的腰,在腹肌跟人鱼线之间来回摸,正欲说话,手腕忽然被擒住,他听见梁砚舟说:“还没够?” “我想要喝水。”裴西稚以为梁砚舟是忘记了,又十分友好地、语气单纯地重复了一遍。 梁砚舟被气笑了。 “你是有……突发性耳聋?”梁砚舟停顿了几秒,认真问:“你有见过哪个小鸭子像你这么颐指气使的?” 什么小鸭子? 裴西稚渴得嗓子快冒烟了。 他没有去深究这个问题,而是学着实验室博士的语气给梁砚舟指令:“梁砚舟,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梁砚舟沉默了。 他突然觉得牙根有些发痒。 想骂人。 梁砚舟坐起身把床头灯打开,正准备这么干时却看见了裴西稚白色的、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晃了一下。 柔和的灯光洒在裴西稚露出的手臂跟锁骨上,模糊中也能看见密布的红痕,不继续往下看都知道被蹂躏得不轻。 裴西稚微微睁开眼睛,期待地看着梁砚舟,希望梁砚舟能像救自己那样满足自己提的要求。 “……” 梁砚舟被看得无奈,认命般从床上起来,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纯净水拧开自己喝了一口,而后丢到裴西稚的面前。 “再吵就出去,我并不想跟个麻烦且脑子像猪的人共处一室。”他嘲讽完也不管人摸黑能不能准确地喝到水,关上灯就重新躺回了床。 刚闭上眼,旁边的人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梁砚舟,我也不想要这么冰的水。” 梁砚舟:“……” 最后裴西稚没出去,但??梁砚舟走了,他嫌裴西稚打扰到了他睡觉,穿上浴袍踩着满地狼藉离开后又重新开了一间房。 可梁砚舟还没进入深度睡眠,又被阵阵手机铃声吵醒。 他长臂一挥捞过手机看了眼屏幕,在看清来电人后眉间掠过一丝不耐,最后接通了电话。 “程印十点半飞机落地,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没有出发。”电话那头的人说。 困意顿时消失。 梁砚舟起身下床,打开电动窗帘,阳光一缕一缕飘了进来。 他站到落地窗前点燃了一支烟,目视着远方,无奈道:“我在俱乐部,到机场要不了一个小时。” 第3章 我不是鸭 房间静谧无声,唯余悬挂在墙壁的摆钟在轻轻敲打着。 裴西稚的思绪随着细微的滴答声回归。 他维持着坐靠的动作没动,一双精瘦笔直、肌肤白皙的双腿搭着床边,松松浅浅晃动了几下。 过了会儿??,他站起身,却在双脚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瞬间失力,重重跌了下去。 紧接着,大腿根传来阵阵晦涩的酸疼。 裴西稚揉了揉磕红的双膝,缓了好一阵儿,才接受这异样的疼痛。 他干咳几声,缓了缓,慢步走进卫生间,拿起一旁的洗漱杯接了杯自来水喝。 喝了几口他又觉察到不对劲,昨晚那个叫梁砚舟的男人给自己倒的水好像是从外面的机器里接的。 不过,喝起来没什么区别。裴西稚也就没在意。 他把杯子放下,掬了几瓢水洗了个脸,抬手扯过盥洗台上挂着的干毛巾把脸上的水擦掉,伸手碰了下面前的镜子。 第4章 镜子里的他脸色憔悴,脖颈锁骨全是欢愉过的爱痕。 裴西稚盯着看了一会儿,离开了卫生间。 他新奇地在房间里转悠几圈,忽然看见了散落在沙发上的一叠红色纸币和一张写了字的纸条。 是人类货币! 人类货币可以买很多吃的。 裴西稚快步走过去,直接忽略了纸条,把那叠钱拿起来反复观摩一番,然后叠整齐想收起来却发现身上的浴袍没有口袋。 而他自己的上衣经历昨晚已经不能穿了,里外翻找了一遍没找到新的衣服,裴西稚只好穿上梁砚舟换下来的衣服。 裴西稚比梁砚舟矮了不少,身材也更瘦弱,单单一件衬衣就把他的腿根遮得严严实实。 他也没嫌弃,俯身捡起自己丢在地上的裤子穿起来,一晃眼儿发现了留在床头柜上的戒指。 裴西稚穿好裤子把钱放在前边的口袋,拿过那枚戒指学着梁砚舟的样子也戴在了食指。 戒指偏大,有些不合手。 做完这一切,裴西稚拿起桌上摆着的花瓶,他贴近干花嗅了嗅,挺香的。 裴西稚很喜欢带有香味的东西,于是他把干花抱在怀里一并带走了。 中午十二点日头正毒,街上行人少,商场大门口提着各类礼品袋进进出出的人却多。 裴西稚漫无目的地逛着,蓦然被商场大楼上的战斧牛排广告牌吸引。 他随着人群进入商场,还没找到战斧牛排,就先走进了一楼的男装店。 “先生,欢迎光临。”导购的目光被裴西稚的发色吸引了一瞬,又立即恢复职业微笑,跟裴西稚说:“请问想看看什么呢?” “我想……”裴西稚指了指自己,说:“我想要看看衣服。” 导购看裴西稚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单薄衬衣,友善地指引裴西稚到了秋冬装区域。 裴西稚想了想,把钱都拿出来交给导购:“你帮我看看吧,我只有这么多钱。” “啊?”导购一愣,接过钱数了数,大约有五千块:“都买衣服吗?” “给我留点钱。”裴西稚跟导购解释:“因为我等会儿想去吃楼上的那个肉。” 导购闻声笑了出来,接了杯热水给裴西稚,朝休息区示意了下:“先生,您先稍坐休息,我帮您挑好,再拿过来给您看,可以吗?” 裴西稚点了点头,拒绝了那杯热水。 等待的过程中裴西稚被一旁的蓝色针织帽吸引,他把干花放在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把帽子拿了下来,正准备试戴,导购就抱着几套衣服过来了。 “先生,您看看。”导购笑了笑,解释拿这些衣服的原因:“这几套都是浅色系的,您的头发这么漂亮,会很搭的。” 裴西稚扫了一遍,选了套白体恤打底、米色开衫毛衣外套跟一条略微宽松的浅色牛仔裤。 他伸手去接导购递来的衣服,手背被触碰了一下,导购有点担忧地问:“先生,您的体温好像有点异常,是不舒服吗?” 裴西稚疑惑地思考了会儿,说没事,拿上衣服转身进了更衣室。 刚推开试衣间的门,裴西稚感觉视线忽然模糊起来,耳朵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他腿下一软,整个人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导购听见动静立马跑了过来,着急道:“先生,您没事吧?” “我……”裴西稚抬起头想要回答,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白色发丝两侧冒出来两只龙猫耳朵,耳尖毛茸茸的,底部还隐隐能看见肉粉色。 “耳朵!?”裴西稚大惊失色,惊慌失措道:“耳朵怎么长出来了?” “什么?”导购等在外面听得模模糊糊,关心道:“先生,您说什么?” 裴西稚这会儿没功夫理会门外的人,他抬起手揉了揉耳朵,试图把猫系形态收回去。 有漓珠怎么还会变回本体? 裴西稚体内有一颗漓珠,漓珠有再造生命的作用,也可以让他维持人形不变,掩藏自身的气息。 实验中心的人一直都知道裴西稚的再生基因珍贵,却不知道裴西稚体内还有比这更珍贵的漓珠。 如果没有漓珠,他撑不了几天就会变回龙猫本体,一旦暴露出本体,实验室的人很快就能通过气息追踪发现他,那把他抓回实验室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裴西稚愣怔片刻,终于想起唐彻告诉他的话。 一旦与人类交合,就意味着他选定了此生伴侣,再不能分离,体内的漓珠也会随之到交合之人的身上去。 那昨晚跟梁砚舟…… 漓珠是到梁砚舟身上了吗? 这该怎么办? 连环发生的事情超出了裴西稚可以思考的范围,他在狭小的换衣间来回踱步,试图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思索片刻,裴西稚朝门口喊了一声:“你好,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沙发上的那顶蓝色帽子?” 为了气息不暴露,他现在得尽快到梁砚舟身边去,因为怕导购觉得奇怪,裴西稚还特意加了个自己认为完美的借口与话术:“我喜欢帽子是蓝色的。” 经由裴西稚这一说,导购觉得更奇怪了,但她没说什么,帮裴西稚拿了帽子过去。 不一会儿,裴西稚换好衣服戴着帽子,拿上找回的零钱,捧着干花离开了商场。 可是自己要去哪里找梁砚舟呢。 裴西稚走在大街上,灼人的阳光照射在裴西稚后背,令他感觉浑身忽冷忽热的,加之饿得不行,他的脑子已经有些发晕了。 要是能有好吃的就好了。裴西稚边走,边难过地想。 “你看看想吃些什么?”一抹阳光透过玻璃窗温和地洒在餐桌上,梁砚舟绅士地把菜单递给了坐在对面的姑娘。 餐厅内温度适宜,梁砚舟与姑娘各坐一侧,远处缓缓响起优雅动听的钢琴曲,与走在室外、快被饿晕过去的裴西稚的境遇截然相反。 落座于餐桌右侧的姑娘伸手接过菜单,红润的唇浅扬着,梁砚舟看了一眼,莫名想起昨晚那被揉红的唇珠。 都是红色,观感却大不相同。 “在国外待了两年还吃得惯吗?”梁砚舟完成任务似的开启话题,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桌上的手机。 姑娘的视线落在梁砚舟的脖颈处,意有所指道:“倒也没有养刁,在国内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换换口味也能接受。” 梁砚舟冷冽的目光划过空气,他稍抬眼眸看了姑娘一瞬,没去接这话茬,姑娘又眼眸澄澈地开口:“梁伯父说你一直不谈恋爱?是没遇到合适的,还是私下有人了?” 近几年梁砚舟应梁院,也就是其父亲的要求,敷衍性地见过挺多姑娘,最烦的就是刚有点苗头就要插手自己生活的作为。 “程印。”梁砚舟面露不耐,本想说些什么,忽地想起早上梁院在电话里的唠叨,又转圜了话语:“想喝点什么?” 程印愣神几秒,优雅地笑了笑:“那喝点红酒吧。” 梁砚舟闻言偏过脸,对一旁的侍应生道:“醒一瓶romanée-conti。” 他侧过脸后吻痕完整地暴露出来,程印看着梁砚舟微微紧绷的下颌,觉得刺眼。 程家跟梁家算不上世交,但总体来说,算得上门当户对。 早些年在乌曼城论根基与实力,这两家都不相上下,近年来程家后继无人开始走下坡路。 程印作为程家的大小姐,哪怕家族逐渐没落,也难改早就养成了的骄横性子。 对于或许很快就要盖棺定论的相亲对象带着吻痕过来,自然也是容忍不了半分。 “砚舟哥。”程印语调不急不缓:“以后我们要是结婚了,我可是不会允许你去外面沾花惹草的。” 梁砚舟的脾气一直都算不得好,先自小就有阔绰的家世兜底,年纪轻轻在国外住了几年医院,一回国又当上了指挥官。 处事做人都再一不再二,此时也不打算再退让。 他的眼底透过一丝儿凉意,语调轻飘飘的:“这样啊?” 程印保持着微笑,言笑晏晏道:“砚舟哥,你舍得我伤心吗?” “指挥中心只负责保护公民安全,不负责调整公民的精神状况。”梁砚舟不吃姑娘撒娇这套,语气冰冷地说出指挥中心准则,并告知她:“我似乎也没有说过我们会结婚?” 恰巧此时,侍应生把醒好的酒送了上来,阴差阳错把一场针锋对决扼杀在了源头。 “怎么又扯到公事了啊?”待侍应生离开后程印脸色微变,指尖扶着酒杯轻轻晃了晃,笑道:“我们两个,这也是梁伯父的意思。” 梁砚舟从胸腔发出一声无语闷笑,欲将开口反驳,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屏幕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梁砚舟记得两个小时前接过这通电话,是俱乐部酒店的。 梁砚舟撩了撩眼皮,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梁先生。”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语气有点怀疑的女声。 梁砚舟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说。” 第5章 “是这样的,这里有位先生想要找您。”电话那头的人犹豫道:“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让他联系冯祁。”梁砚舟说。 冯祁是梁砚舟的个人助理,一般情况下有任何关于梁砚舟的事情都是先联系他的。 说完,梁砚舟准备挂断电话,在梁砚舟的指尖马上触碰到挂断键的那一刻,电话那头换了个声音,委屈中带着些许惶恐:“梁砚舟,是我。” 梁砚舟的手一顿。 这声音他在昨晚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又哭又闹的,不出意外的话,短期内他是不会忘记了。 裴西稚屏气敛息等待着,见无人回应,又说:“我们昨天晚上一起睡觉了。” “……”梁砚舟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重新问:“怎么了?” “你给我的五千块快花完了。”裴西稚双手扒在前台的电脑上,把想的事情说出来:“我现在很饿,我想见你,你可以来接我吗?” 裴西稚下意识觉得梁砚舟是好人,毕竟短短一晚上梁砚舟救了他两次。 “五千?”梁砚舟听得一头雾水。 早上他打电话吩咐冯祁去看看裴西稚,把人调查清楚,顺便再给裴西稚一笔钱,以免日后纠缠,但梁砚舟没想到冯祁只给了五千。 电话那头的裴西稚愣愣地‘嗯’了一声,补充道:“还有你的戒指也在我手上戴着。” “……”梁砚舟沉默了好几秒。 一边是八字没一撇就手伸得太长的相亲对象,一边是得寸进尺的小鸭子。 梁砚舟此刻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几下,表情难看到了极致,他沉声问:“想怎么样?” “我现在想见你。”裴西稚不由得对梁砚舟无语,加之昨晚梁砚舟不给他倒水,愈发让他觉得梁砚舟听不懂他说话。 “哪有你那么多事儿的小鸭子。”梁砚舟嗤笑一声,语气平淡道:“见我没什么意义,想要多少钱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不是鸭子。”裴西稚深深叹了口气,为梁砚舟的智商感到堪忧。 但他又思考了下,觉得自己是龙猫的事情可以告诉梁砚舟,于是他躲到一旁,用很小声地音量告知梁砚舟:“梁砚舟,我是一只龙猫啊。” “……?”电话里还能听见裴西稚有些混乱的呼吸声。 结合起裴西稚的话,莫名让人觉得像是在调情,但现在显然不是做这个的好时机。 于是梁砚舟反应了几秒,气极反笑:“你有毛病?” 但乖巧、怯懦的声音没有再从电话那头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巨响。 第4章 麻烦给我来份战斧牛排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现在为您转播一则新闻。 今日下午五点nk实验中心联合高级行动机关指挥中心共同发布一则追捕声明,nk实验室于26日晚出逃一珍贵实验体,现已联合警署封锁乌曼城进行排查。” 裴西稚被屋外不大不小、突然响起的新闻播报声音吵醒,他缓慢地转动了下脑袋,细细听着新闻。 “由于该实验体十分珍稀,为保证实验体安全,nk实验室并未公布实验体的样貌与特征,请各地公民配合检查,如若发现疑似实验体踪迹请及时拨打01-796上报指挥中心。 此外,就乌曼城联合布防总署前几日发布的央城区群众举报nk实验中心药物作假,非法利用群众试药一事已有结果。 据悉,该举报者患有严重的精神发育迟滞,发言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应,现已被安全送往医院就诊,请各位群众不必恐慌,依旧可以前往nk实验中心领取所需药物……” 实验室已经发布追捕声明了…… 裴西稚忍着头痛,思考着刚刚自己听到的一切。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一旦暴露本体,不仅实验室的人会通过气息检测抓到自己,就连群众也会因为疑似而上报指挥中心? 裴西稚脑子发懵,试图找到合理的、安全的、能够保护自己的办法。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几秒后,新闻播报的声音停止,房间里只剩下了裴西稚混乱无比的心跳声。 裴西稚盯着微微反光的天花板,动了动指尖,继续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给梁砚舟打电话的前因后果。 当时裴西稚想对梁砚舟说自己没有病,却突然感觉到了阵阵耳鸣,然后就毫无意识地晕倒了。 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耳朵,裴西稚在晕倒的前一秒,还空出了只手死死摁住自己的帽子,而另一只手则是抱着那束裴西稚认为很香的干花没撒开。 在倒下的一瞬间,裴西稚感觉到周围有很多人围了上来。 但晕倒以后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裴西稚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了。 对了,耳朵?! 想到这里,裴西稚猛地坐起来,不顾手背还打着针,抬起双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下一秒,他松了口气。 脑袋上除了柔顺的发丝,再无其他,耳朵已经收回去了。 裴西稚从床上下来,扯开输液针,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一出来就看见了梁砚舟站在阳台外抽烟,裴西稚慢慢往前挪,手掌摊开扶上了紧闭着的玻璃门,一动不动地看着梁砚舟。 难怪耳朵收回去了。 感觉到漓珠就在眼前,裴西稚慌乱的心暂时得到了安抚。 梁砚舟周遭被淡薄的白烟笼罩,裴西稚看着梁砚舟夹着香烟的那只手出了神。 玻璃门隔绝了裴西稚的动静,梁砚舟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有人,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站了很久。 直到一支烟燃尽,梁砚舟转过身来看见了趴在玻璃门上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他无语地勾了下嘴角,将裴西稚旁边的门拉开,用玩笑似的语气,问:“怎么?趴玻璃上有助于思考你的猫生?” 裴西稚被梁砚舟身上浓重的烟味熏得皱起了眉,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很好笑的玩笑。 梁砚舟略过裴西稚往屋里走,见人站着一动不动,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还站着不动?要吹风站外面去吹。” 裴西稚轻轻咽了咽口水,忽略梁砚舟后面那句话,对前一句话答非所问:“梁砚舟,我现在有点饿。” 他怕这个话不够有份量,又很快补充了一句:“有很多点。” “……”梁砚舟把手机丢到沙发上,不加掩饰地说:“饿着吧。” 被拒绝得很明显,裴西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就保持着安静。 梁砚舟看了他一眼,直接问:“说吧,想要什么?” 梁砚舟对床笫之事没什么事后经验,但胜在大方,恰巧裴西稚长得也确实让人赏心悦目,他不介意多花点钱解决这个漂亮的麻烦。 裴西稚觉得心有点累,因为梁砚舟总是听不懂他的话,这令他很苦恼,他小声重复:“我现在很饿,想要吃东西……” 裴西稚新换的衣服不知何时染上了尘土,手背的针孔也渗出些血沾到了袖口跟衣摆上。 他目光清澈地看着梁砚舟,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却又透露着纯净与无暇。 梁砚舟在指挥中心待了四年多,期间接触过无数人,他还是头一次见行为处事这么奇怪但又赤诚的人。 “嗯,饿着吧。”梁砚舟也语气平淡地重复一遍,裴西稚又不说话了,过片晌,梁砚舟继续问他:“叫什么名字?” 裴西稚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追随着梁砚舟移动,如实道:“裴西稚。” “裴西稚。”梁砚舟平淡地叫了句他的名字,他走到沙发处坐下,难掩厌烦地扫了眼裴西稚。 而后他拿过手机编辑了条信息发出去,旋即审问裴西稚:“先是不看冯祁给你留的联系方式、故意拿走了我的戒指,然后是准确找到人给我打电话。” 梁砚舟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压迫感却十足:“现在又装这幅可怜的样子,是想给谁看。裴西稚?” 裴西稚没听懂梁砚舟说的什么意思,捕捉到关键词就下意识问:“什么联系方式?” “现在还装?”梁砚舟伸手进西装口袋,把半个小时前冯祁送来的纸条攥成团丢到地上,纸团滚落两圈,到了裴西稚脚边。 他语气冷淡:“在酒店给我打电话又晕倒,难道不是想让我回来找你吗?” 裴西稚充耳不闻,蹲下身把纸团捡起,打开后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后一脸茫然地望着梁砚舟,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认识字……” 裴西稚双手攀在自己的膝盖,维持着下蹲的姿势没动,他抬起头,湿漉漉的双眸就这样看着梁砚舟。 “……”梁砚舟被看得莫名升起阵阵烦躁,他别开眼,漠然问道:“笨得连一加一等于几都不知道了?” “嗯……什么?”裴西稚不明白,只好诚实地点了点头,表情真诚到梁砚舟都无从下嘴继续骂他。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钱,没有办法上学。”裴西稚又慢吞吞地说,眼眸微垂着更显可怜诚挚。 第6章 裴西稚想。确实没上过学也没有钱跟家人了,这不算撒谎。 梁砚舟闻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没有再继续提问。 安静了会儿,梁砚舟的目光下移,落在裴西稚还在冒血的伤口处,随口问:“没有读书,是去工地搬砖了吗?” “搬什么砖?”裴西稚完全没感觉到自己的手背正在滴血,顺着梁砚舟的话问。 “练得皮糙肉厚的,连痛觉都没有了?”梁砚舟嗤笑道。 裴西稚歪了下脑袋,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就没有回答,而是小步地往梁砚舟的方向挪动。 “苦肉计对我没有用。”梁砚舟又说。 听到这话,裴西稚停止了前进。 真是笨。 梁砚舟站起身扯起裴西稚,毫不温柔地推开房门一把将人塞回房间,冷漠道:“把血止住再出来,这么笨,别污染了我的地板。” 裴西稚茫然地‘啊’了一声,还想问什么却听见梁砚舟在外面打起了电话,嘴上还说着‘送些吃的。发烧的人。’这样的话。 好吃的? 一听到这个,裴西稚立马从房间里探出来半个脑袋,认真提要求:“梁砚舟,我想要不那么烫的食物。” “?”梁砚舟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见到使唤自己使唤得如此顺嘴的人。 他轻笑了声,挂断电话没有理会裴西稚。 裴西稚也不管,双手扒着门沿,朝着梁砚舟继续说:“你能听见我说话的吧,你知道大商场里的肉吗?红色的,在一家卖衣服的店楼上,他们有超级大的照片,就挂在房子外面,我还没有吃过……” 梁砚舟磨了磨牙,突然又想骂人。 忍着吧。 不管怎么说,他发烧是因为自己。 见梁砚舟没有拒绝,裴西稚就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 许久之后。 “闭嘴。”梁砚舟终于忍无可忍,语气冷漠又带着警告:“再说话就滚出去喝西北风。” 梁砚舟说完还觉得不够,又补充一句:“你真的很吵。” 这话,裴西稚听懂了。 他瞬间安静下来,愣在了原地。 接着他听见梁砚舟说:“吃完东西就马上离开,趁这个时间你可以思考一下自己想要多少钱,或者有什么想要的,一次性解决,以后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话落,屋内响起关门声。 裴西稚回到了房间。 他叹了叹气,在房间里转悠一圈,随意扯了几张纸巾把伤口摁住,直至针口不再有血渗出来。 裴西稚坐在床边,只等了很短的时间,房间门又被打开了。 “想清楚了吗?”梁砚舟推开门问他,见裴西稚没有说话,梁砚舟又说:“出来吃东西。” 裴西稚乖乖出来,看见餐桌上摆着一碗白粥和一盘蔬菜沙拉。 他提到的想吃的食物一个也没有出现。 但裴西稚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他现在该担心的是怎么留在梁砚舟身边。 确切来说是怎么留在漓珠身边,又或者说该怎么把漓珠拿回来。 没有钱也没有身份证明,如果拿回了漓珠要离开乌曼城,自己又该去哪里呢? 裴西稚心不在焉地坐到餐桌前,他拿起餐叉,一个人默默地吃起了那盘沙拉。 这让裴西稚想起了以前在实验室的日子,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每天的上午十点。 在那个点,专门给他注射催化剂的博士会在给他注射完催化剂以后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电视。 裴西稚就偷偷跟着看了很多。 用餐叉吃东西,就是那时候看电视学会的。 但有点可惜,他每次只能看半个小时不到,因为催化剂的药效会让他很难受,继而没有力气再继续往下看。 不想被抓回去…… 裴西稚难过地看着面前的蔬菜,纠结了一小会儿,很小声地开口:“梁砚舟……”梁砚舟没理他,他就接着叫梁砚舟的名字。 很多遍以后,梁砚舟无语地‘嗯’了下,面无表情道:“想催命的话可以叫自己名字。” 裴西稚以为一直这样叫别人名字不好,很抱歉地摇了摇头。 梁砚舟分出一丝视线给裴西稚,见他要吃不吃的样子,无语道:“都病成这样了,也不影响你嘴挑?” 裴西稚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梁砚舟见人否认了又不说话,等了一会儿,主动问:“想说什么?” 裴西稚的眼眸闪了闪,鼓起勇气问:“梁砚舟,我能不能——” 正好此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第5章 我是个流浪汉 月光透过玻璃窗倾洒在地面,与白天炽热灼人的阳光不同,此刻的月光翻着白雾,即使屋内的温度适宜,裴西稚也感觉到了阵阵寒意。 他看着梁砚舟从沙发起身打开了大门。 “梁指挥。”屋外传来一道响亮的男声。 裴西稚终于知道了寒意的源头。 指挥官。 救了自己好几次还给自己食物的人,是一名指挥官。 是联合实验室抓捕自己的一员。 是为下发追捕令盖棺定论的人。 “咳……咳……”裴西稚在惊惧之下被蔬菜呛得咳嗽起来。 咳嗽间,冯祁拿着一小叠资料从外面走进来,他礼貌冲裴西稚打了个招呼,把资料放在了裴西稚面前。 随后拿起了最上面的那份递给了梁砚舟,恭敬道:“这是央城区排查的下派文件,您还没有签字,布防总署已经派人来催了。” 梁砚舟接过文件细细看了一遍,签了个字。 裴西稚一直保持着安静,直到他听见冯祁说:“此外,封锁乌曼城排查实验体一事对于进出口贸易有影响,海关总署的交接部门已经递交了好几封解除封锁的文件。” 解除? 那我可以离开乌曼城了? 想到这儿,裴西稚笑了下,猛然探起脑袋,或许是觉得太明显了,他又稍稍低下些,视线在他们俩之间不停地轮回交换。 “眼睛不好去治。”梁砚舟看着裴西稚说。 “没不好……”裴西稚收回视线,小声道。 冯祁八卦地看了眼两人,拿起最底下的文件,递给梁砚舟,说:“这个是裴先生的调查资料。” 裴先生…… 那不就是自己吗?! 裴西稚的笑容消失了,攥着餐叉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梁砚舟掀开那薄薄的两张纸。 姓名:裴西稚 年龄:十八周岁 教育信息:暂无 工作经历:暂无 家庭状况:未知 …… 整张纸下来几乎都是未知与暂无。 梁砚舟思索两秒,把资料丢回桌面,他看向裴西稚,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压迫感:“你不是乌曼城人?” 裴西稚的肩往后缩了一下,愣愣地点头,在一片浆糊的脑子里寻到一丝清醒,解释道:“我……我一直在流浪。是个流浪汉。” 流浪汉? 一旁站着的冯祁差点笑出声,这流浪了十八年的流浪汉也未免太白净了些。 裴西稚看着面前的两人,很轻地抿了下唇,为自己的谎言加值:“我以前在域海流浪来着。” “域海?”梁砚舟轻笑了声,俯下身,看着裴西稚,问:“域海距离乌曼城一万多公里,你走路过来的?” 域海有极光,这是裴西稚今天在商场里听到的域海宣传广播。 “轮渡……”裴西稚没有底气,音量渐小:“我、我偷偷跟着别人来的。” 梁砚舟自下而上地扫了眼裴西稚,最后视线落在了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像是在分析他这话有几分真实。 身无分文又大字不识一个,还什么也不懂,相较于说他是个外星人,确实是流浪汉的可能性比较大。 总不能说有人天生就这么笨吧? 有可能,至少梁砚舟现在觉得裴西稚是天生就这么笨的。 “那恭喜你吧。”梁砚舟垂眸看着他:“你以后就不用再当流浪汉了。” “什么?”裴西稚又抬起头,用那清澈的眼眸望着梁砚舟。 梁砚舟侧过脸,对冯祁说:“你帮他把身份信息弄好,再给他找个房子。” “你要收留我吗?”裴西稚双眸闪着亮光,开心道。 冯祁恭敬地点了头,梁砚舟没有回答裴西稚的问题,而是拿出一张卡,丢到裴西稚面前,说:“这三百万也是你的。” 裴西稚拿过那张黑色卡片,卡片正面有鎏金装饰,在灯光下有些反光,他还没开心两秒,又听见梁砚舟叫他:“裴西稚。” 然后说:“以后就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了。” 裴西稚闻言眉间瞬间涌上一层担忧,他很想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可这显然是不可以的,他只能难过又小声地说:“不跟你待在一起,我不行的。” 裴西稚说这话时真诚无比,双眸纯净似清澈见底的波澜海面。 第7章 梁砚舟:“……” 难道有情况? 冯祁听闻这话眼眸一转,边在心里思考,又悄悄偷看了裴西稚好几眼。 “你眼睛也需要治了?”梁砚舟侧过脸问冯祁。 “……”冯祁干笑两声:“没有。” 没有还乱瞟?梁砚舟想这么说。 但他看了眼快要哭出来的裴西稚觉得不合时宜,又收回了话。 “算了,你先回去。”梁砚舟的语调恢复如常:“其他的事等我明天回指挥中心再说。” “是。”冯祁回答完似是想起来什么,欲言又止道:“对了,老大,还有个事儿。” 梁砚舟转回视线又猝不及防跟裴西稚对视一瞬,他被裴西稚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烦,没什么耐心道:“有什么就直接说。” “是!”冯祁立马说:“是这样的,梁院刚刚打了电话过来,说联系不上您,他让我转告您,让您找个时间跟程印小姐解释清楚中午的事情。” “……”你不如不说,梁砚舟顿了一下,缓缓道:“冯祁。” “在!”冯祁回道。 梁砚舟挪开视线,神色冷然地看着冯祁的一脸期许,接着说:“你滥用职权,以公谋私,违反指挥中心条例第二十九条,明天自己去禁令处领罚。” 冯祁:“……” 此话一出,冯祁瞬间跑没影了。 须臾间,房间内又安静下来。 裴西稚深吸一口气,双手搭在桌面,艰难地思索了很久,把冯祁来之前想说的话说出来:“梁砚舟……我能不能跟你待在一起?” “是嫌钱少?”梁砚舟坐到裴西稚对面,问。 裴西稚摇了摇头,垂下眼睫,怯怯开口:“我就是想跟你待在一起。” 梁砚舟沉默不语,他并不打算为裴西稚这样没头没尾的话继续浪费口舌。 等不到回答的裴西稚又想起了梁砚舟是一名指挥官,他还不确定梁砚舟是否会帮助实验室把自己抓回去。 此刻的裴西稚忽然很想问一问,他也从心这样做了:“梁砚舟,你是指挥中心的指挥官吗?” “这跟刚刚的话题有什么关系?”梁砚舟反问他。 “没有。”裴西稚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看着梁砚舟锐利的眼眸,如实说:“我就是想知道。”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梁砚舟撤回视线,语气淡淡又不容置喙。 “我听见了刚刚的新闻。”裴西稚往前靠了点,不计较梁砚舟的冷漠,而是问:“你们是要抓一个从实验室逃走的人吗?你们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梁砚舟重新把视线落在裴西稚身上,他不免觉得裴西稚的质问有些奇怪:“涉及机密,我无法告知你。” “梁砚舟。”裴西稚的睫毛有些湿,语气也变得可怜:“你会抓无辜的人吗?” 会抓我吗?我们昨天晚上一起睡觉了的。 会把我关起来吗?我是无辜的。 其实这才是裴西稚想问的问题,他甚至还为自己听到不想要的答案时,找到了该接的话。 可梁砚舟给了他想要听见的答案。 “不会。”梁砚舟回答得很快。 裴西稚得到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肯定回答。 梁砚舟说他不会抓无辜的人,那他是不会抓自己的。 那梁砚舟是一个很好的人。裴西稚这样想。 裴西稚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怀疑了梁砚舟,梁砚舟明明从遇见自己开始就在帮助自己。 哪怕他现在还没有答应自己待在他身边,哪怕他总是说一些难听还让自己听不懂的话,哪怕他总是不听自己说话。 他也依旧很好。 “梁砚舟。”裴西稚停顿了几秒组织语言,继续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梁砚舟:“其实我是一只龙猫,我们昨天、昨天一起睡觉了……所以我要跟你待在一起。” 裴西稚说完以后,抬起头跟梁砚舟对视了一瞬,然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等待着梁砚舟的回答。 话说得太过真诚,反而让人招架不住。 “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梁砚舟动了下眼皮,声音哑了几分:“裴西稚,你很吵,思维也很奇怪,我的工作很忙,没有空余时间陪你玩一些猫狗游戏。” 裴西稚闻言,唇角轻轻颤了下,悬在两人之间的白灯有些晃眼,晃得裴西稚的眼眶直发酸。 梁砚舟错开视线,继续补充刚刚的话:“昨晚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在乌曼城每天有那么多一夜情发生,我们都是男人,我不可能,也无法为你负责什么。” 裴西稚的脑袋埋得更低,梁砚舟的话却没有停止:“但我可以给你补偿,不管你是鸭子还是什么猫,以后在乌曼城你会有一所住处,有了身份你也不会再被限制,一晚上换这些,你并不会亏。” “那如果我接受了这些还可以来找你吗?”裴西稚没忍住问。 “不可以。”梁砚舟不想再产生些莫名的牵扯,话说得很冷漠:“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裴西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他不死心地追问原因:“是因为刚刚那个人说的什么小姐吗?” “不是。”梁砚舟被裴西稚的脑回路气笑了。 说实在的,梁砚舟反而需要感谢裴西稚打来的电话,否则他还要找借口把这莫名其妙的相亲搅黄。 经由裴西稚这么一遭,直接帮梁砚舟一劳永逸了,不出意外的话,梁指挥官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了。 虽然方法不大体面,但好歹梁砚舟不需要再像完成任务似的去相亲了。 裴西稚愣愣地‘哦’了一声。 梁砚舟见状依然没有向裴西稚解释的打算,只是拿出一张名片放在裴西稚面前,提醒道:“这个联系方式可以联系到冯祁,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帮你,现在你该离开了。” “我知道了。”裴西稚顿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站起身来,他把名片放进衣服兜里,盯着桌上的沙拉看了会儿,问梁砚舟:“我还有点饿,可以吃完再走吗?” 梁砚舟没有再说话。 那一小盘沙拉裴西稚吃了快半个小时,梁砚舟也没催他。 又过了许久,裴西稚把最后一片牛油果放进嘴里,然后思考着还有什么办法能留在梁砚舟身边。 答案是没有。 裴西稚分不出来话的好坏,但他能听懂刚刚梁砚舟刚刚的驱逐之意。 想到这里,裴西稚也有点不想再死皮赖脸待下去了。 “梁砚舟。”裴西稚把口袋里的戒指放在桌面,磨磨蹭蹭地从椅子起身,挪到了梁砚舟面前,含糊道:“那我走了。” “嗯。”梁砚舟头也没抬地应了声。 裴西稚想了想,又问:“我可以再进一下房间吗?我的东西还在房间里。” 梁砚舟又随意地‘嗯’了下。 得到首肯,裴西稚快步进了房间,把帽子跟那束干花拿上,然后没再跟梁砚舟说话,直接往外走去。 “裴西稚。”在裴西稚指尖即将摸到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忽然响起梁砚舟的声音。 第6章 你可以牵我一下吗? 遥远的城市广场霓虹灯遍布,裴西稚的视线由远及近地看过来。 从模糊不清的透明广告牌一直到面前的落地窗,再到近在咫尺、坐在沙发的梁砚舟。 依旧是柔和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混着发暖的灯光大片照在了梁砚舟的身上,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出一片薄薄的光。 裴西稚的心倏了倏,不禁觉得梁砚舟长得很好看。 他期待地看着梁砚舟,期盼这个好看的人会开口挽留自己。 “把桌上的垃圾收一下。”他想象中的事情又没有发生,梁砚舟总是让他猝不及防。 譬如现在。 在他以为梁砚舟叫住他,是心软了想要留住他的时候,他抱着一袋垃圾,跟那瓶干花还有那顶蓝色帽子站到了房间门口,而房间的门正紧闭着。 彼时乌曼城的气温已经来到了今年的历史新低。 7-12摄氏度。并且预计持续走低。 裴西稚无法离梁砚舟太远,加之乌曼城的深秋真是很冷,他巡视一番,躲到了距离梁砚舟房间二十多米的楼梯间。 楼梯间没有空调,只有一点儿从走廊飘进来的暖气,但胜在楼梯间几乎不会有人来,并且离梁砚舟很近还不会被他发现而赶走。 裴西稚新奇地趴在窗口看远处高楼林立,看楼下车水马龙,看错落其中、绚丽多彩的广告投屏。 九、十点钟的乌曼城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帷幕,这一切对于裴西稚来说都是无比新鲜的。 尽管他不认识这座城市,不懂任何人类生存的法则,没有任何能够傍身的技能,也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背景,但他没有哪一刻是比此时还要轻松的。 裴西稚在实验室里是最珍贵的实验体,而出了实验室他是人类世界里最低等的群体。 有些人从出生就要比一些人低劣。 第8章 就像他从出生就被关在了实验室里,供人观赏与研究,这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不过,我是猫猫嘛。”裴西稚安慰自己:“我肯定是龙猫里最珍贵的。” 毕竟他也没有那么想成为人类。 裴西稚很轻松地笑了笑,双手抱膝蜷缩到了楼梯间的一角。 托那五千块的福,买来的衣服还算御寒,不至于半夜被冻醒。 第二天一早。 裴西稚被玻璃窗外铺洒进来的晨光热醒,他僵硬地动了动四肢,缓了好一会儿,他撑着墙面站起身,晨光有些晃眼儿,他半眯着眼睛背过身去,带好了帽子。 又安全地活过了一天。裴西稚站稳了,有点开心地想。 裴西稚查看了自己的脑袋跟手臂,一切如常,他放下心来,觉得自己该去买些东西吃。 十分钟后,裴西稚出现在了距离酒店三百米的便利店里。 裴西稚安慰自己。只要晚上再偷偷溜回楼梯间陪着梁砚舟睡觉就好了,那样的话,耳朵也不会变出来。 他走进便利店,用十分礼貌的语气跟店员说:“你可以给我一个喝的吗?我有点渴。” “好的先生。”店员是个年轻女生,说话软绵绵的,让人听起来舒适,她看了眼裴西稚好看的脸跟算很独特的发色,微笑询问:“牛奶可以吗?” “可以。”裴西稚点了点头,双手扒着收银台边沿,目光落在琳琅满目的保温柜里。 店员拉开保温柜,询问道:“这边有草莓味,芒果味,桃子味跟青草味。您看看需要哪一个?” 裴西稚认真看了一圈。 一个字也不认识,完全没法根据店员的话对应上具体的牛奶,他只好指了指最右边绿色包装的牛奶:“那这个吧。” “青草味的吗?”店员问。 “嗯。”裴西稚又快速地点了头,从衣兜里拿出梁砚舟给自己的卡,递给了店员:“你把牛奶给我吧。” “是刷卡吗?”店员恍惚了一瞬,把牛奶放到裴西稚面前,接过卡问道。 “这个不能用吗?”裴西稚皱了下眉,拿起牛奶问。 “可以的,您稍等。”店员拿起卡仔细看了眼,刷过机器后笑笑说:“先生您卡里的余额还剩下两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四元。” “好的。”裴西稚没太在意余额,拿过店员递回来的卡,顿了几秒,指了指玻璃柜里的水果干,说:“可以把这个也给我包一份吗?” “草莓干吗?”店员问。 裴西稚说‘对’,店员得到裴西稚的肯定后,快速把草莓干包好递给了裴西稚。 裴西稚重新付完款,用在电视里看到的标准微笑搭配着跟店员说了句谢谢,然后捧着吃的回到了楼梯间继续蹲守。 大概是上午八九点的时候,裴西稚感觉到梁砚舟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着急忙慌地跑出楼梯间,朝梁砚舟的房间跑去。 等他到了以后,发现梁砚舟的房门被打开了,里面站着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士,看起来是负责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 “你、你好。”裴西稚思索了下,站着门口往里探脑袋,问道:“住在这里的人去哪里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是想要找谁?”保洁阿姨边整理床铺,边分出一抹眼神问。 “我找梁砚舟。”裴西稚想也不想就说。 “你找梁先生啊。”保洁阿姨停顿了几秒,又说:“不好意思啊,梁先生的行程我无法告知你。你如果有急事儿可以给梁先生致电。” “……”这说了等于没说,裴西稚想了想,不放弃地又央求了一下,得到的答案跟刚刚如出一辙。 他无奈地转过身,在转身的瞬间想起来实验室博士说的话。 “下班了该回家了。” 梁砚舟需要上班吗? 好像是需要的,指挥官都是要上班的。 那梁砚舟下班了就会回来吧,这里是梁砚舟的家吧。 裴西稚不是很确定,又转回脑袋,语气乖巧地询问屋内的保洁阿姨:“梁砚舟是住在这里的,对吧?” 保洁阿姨无法回答裴西稚,又不忍心看裴西稚落寞的背影,似是而非道:“你不是知道吗?” 这话理所当然地误导了裴西稚。 此时的裴西稚还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个住处,很多个休息、纵情声色的地方,那些都不能称之为家。 裴西稚一连在酒店楼梯间住了三天,他每天都去那个不远不近的便利店吃早中晚餐,然后又回到楼梯间里蹲守。 没有等到梁砚舟。 梁砚舟不喜欢回家。裴西稚默默在心里加了一条关于梁砚舟的习惯。 等到第四天,裴西稚实在撑不住了,他觉得如果再等不来梁砚舟,耳朵又要变出来了。 本能驱使着裴西稚去靠近梁砚舟的气息,等到裴西稚反应过来,他已经蹲坐到了梁砚舟的房间门口。 裴西稚也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他依稀记得这期间有两个人,在不同时间段经过了这里。 他们大概是把裴西稚当成了爬床未遂、被赶了出来的那种人,所以没有询问也没有靠近他。 裴西稚动了动耳朵,微弱的声响由远及近传来,他想应该很快要经过第三个人了。 皮鞋踩在羊绒地毯上,发出的声音细微沉闷,趋近于无,但裴西稚的听力很好,听得十分清楚。 他一下一下数着步伐,猜测第三个人什么时候会途径这扇房门。 半晌过去,他的呼吸顺畅了些许,稍稍坐直了点,垂下脑袋倚靠着房门的动作没有变。 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裴西稚猜测那人再走十七步就可以越过自己,可在走到第十五步时,步伐停了下来。 停在了裴西稚的面前。 裴西稚在一片恍惚中抬头,天花板上温和的白织灯散发着令人发晕的光芒,在裴西稚快要吐出来的那一刻,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裴西稚努力睁大眼眸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却于事无补。 站着的人往前动了一小步,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大半灯光,把裴西稚笼在一片灰暗的阴影里,他轻轻开口,嗓音清冽低沉,语速平缓而随意:“裴西稚,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梁砚舟…… 裴西稚没有说出来话。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站着。 谁也没催,谁也没说话。 直到裴西稚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他单手撑着地面,挣扎着想要起身,结果却因腿脚发麻重重地跌坐回去。 梁砚舟眼眸眯起,像在观看一项无关紧要的表演,耐心十足又没有一点儿情绪波动。 裴西稚有点无措,表情尴尬地仰起头看着梁砚舟,过了一会儿,裴西稚主动开口:“梁砚舟,你可以牵我一下吗?我的腿麻了,好像有点起不来。” 梁砚舟没有接话也没有动作,他眼眸微动,看了眼裴西稚,裴西稚张了张嘴,表情没了刚刚的无措,眼眸里多了一丝期待。 梁砚舟不是很能理解裴西稚为什么总能对自己,或者说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出期待的情绪。 这实在让人费解。 裴西稚冷白色的皮肤被照得发亮,肌肤表层下的浅绿色脉络蜿蜒可见,给人一种随便一碰就会泛红的错觉。 这样的错觉令人产生下流、犯错的想法。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答案的裴西稚又低下了头,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梁砚舟猜应该又是那副很乖,对一切都很懵懂的样子。 他想。自己其实并不是很想看见。 他的视线向下,停留在了裴西稚唇色偏粉的双唇,稍稍向上,好像还能看见上唇中间那颗若隐若现的唇珠。 他此刻应该质问裴西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应该面无表情地跨过人,冷漠地进入房间,再冷漠地把门关上。 可他没有。 他思考了一秒,应该是因为裴西稚的目的太明确,已经不需要他质问了。 走廊中央的空调吹来阵阵微风,裴西稚似乎又闻到了梁砚舟身上若有似无的西柚清香,他觉得或许是梁砚舟没有听懂他的话,于是他又抬起头,很礼貌地问了一遍。 “梁砚舟,你可以牵我一下吗?” 第7章 我也没有那么有空 裴西稚轻轻舔了舔唇,声音带着一种刚睡醒的闷,说的话没有了后缀与借口。 按理来说,梁砚舟更不应该答应。 此时身后响起了餐车滚轮转动的声音,一道清脆靓丽的女声传了过来:“先生,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需要。”梁砚舟神情淡漠,嗓音也很淡,说话间他垂眸看了眼裴西稚。 “好的先生。”服务生恭敬地回应,视线没有任何偏移,推着餐车慢慢经过两人。 裴西稚依旧抬着头,表情很乖,眼眸很清澈又无比期盼。 他猜想,如果不牵起裴西稚的话,裴西稚大概率会重复刚刚那样的话,或者说出比刚刚更加露骨的话。 第9章 比如‘梁砚舟,我们之前一起睡觉了’。 相较于解释这些麻烦又冗长的事情,梁砚舟更加倾向于把人牵起来,然后让人闭嘴。 他伸出放在大衣兜里的右手,一只指节修长,指尖修剪圆润、整齐的手停留在了裴西稚的面前。 裴西稚默默地向上看,目光沿着青筋凸显的手背,最后落在被衬衣和大衣外套掩着的手腕骨上。 梁砚舟转了下手,掌心朝上,沉默地看着他。 “谢谢你啊,梁砚舟。”裴西稚先道了谢,而后迅速地握上了梁砚舟的手,两人掌心交叠。 裴西稚的手背透着白,指尖温度有些低,牵起的瞬间,梁砚舟忽然觉得裴西稚莫名有点可怜,近几日乌曼城持续降温,而裴西稚还穿着那件米色的毛衣外套。 “在这里做什么?”等人站稳了,梁砚舟收回手,用指纹解开了房门,边问。 “在等你啊。”裴西稚没有跟着进去,只是转了转视线,双手扶着门框,说:“梁砚舟,你不喜欢回家吗?” 梁砚舟失笑,没有回答裴西稚莫名其妙的问题,他进屋脱下黑色大衣,姿态随意地半躺上沙发。 裴西稚倏然感觉到梁砚舟似乎不是很开心,话没有以前多,也没有以前难听。 “梁砚舟。”裴西稚叫他。 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回应,裴西稚仍旧站在门口,没有越过半步,他探着脑袋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你话很多。”梁砚舟仰靠在沙发,稍侧眼眸看了裴西稚一瞬,语气淡淡的:“怎么不回你自己家?” “我没有家啊。”裴西稚眨了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梁砚舟,认真说。 “你没有联系冯祁?” “联系方式丢了。” 就在昨天吃早餐的时候,裴西稚买完早餐走路回酒店,路上太冷了,他没忍住把手放进兜里揣着,回来名片就丢了。 听到裴西稚这个回答,梁砚舟竟然不觉得奇怪。 他无端地笑了下,逗人玩似的问裴西稚:“那你是怎么住在这里的?刷你的脸?” “不是啊。”裴西稚往前挪了点,看起来十分想要进到屋里去,他犹豫了两秒,还是停下认真解释:“我住在楼梯间里。” 说着,裴西稚抬手指了指走廊远处,小声说:“就是中间那个楼梯间,一直都没有人发现我。” 一直住在楼梯间? 怪不得还是之前的衣服。 梁砚舟半眯眼睛看着天花板,长臂搭在沙发扶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一秒后,他站起身走到吧台处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顺便问门口站着的人:“你打算一直站这里给我当门神?” “不是的。”裴西稚也觉得一直霸占着别人的家门口不好,就松开了握着门框的手,他轻声表达抱歉,又为自己找借口:“我也没有那么有空的。” 梁砚舟:“……” 接着裴西稚在梁砚舟开口前退后了两步,迅速把门合上。 他没有离开,而是跟之前一样,蹲坐在了梁砚舟的房间门口。 不一会儿,裴西稚感觉到了饿,但他不想离开,他害怕出去吃个东西回来又找不到梁砚舟了。 毕竟梁砚舟很不爱回家。 又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梁砚舟打起了电话,挂断电话后他走到了门口。 他侧眸看了眼房门监控,监控显示裴西稚依旧蹲在门口没动。 梁砚舟思索了片刻,接着借用上次的理由,把房门打开了。 裴西稚整个人倚靠着房门,就这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个惯性跌进了房间,跌到了梁砚舟脚边。 裴西稚仰起头。 两人尴尬地、无言地对视着。 下一秒。 梁砚舟开了口,语气不算轻松但含着一点儿笑意:“你不是没有空?怎么还在这里?” “我……”裴西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扶着门迅速站起身,倔强道:“你不用赶我走,我等会儿就没有空了。” “那你现在是有空了?”梁砚舟看着他问。 裴西稚认真思考了会儿,缓慢道:“对呀,我现在是有空才在这里的,并不是缠着你。” 梁砚舟闻言嘴角很小幅度地弯了弯,他没有揭穿裴西稚,只是将门推开了点,问:“那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什么!?”裴西稚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惊喜道:“我可以进来了吗?” “不是说现在有空?”梁砚舟松开门把手,回过身,边返回屋里说。 “有!我有空!”裴西稚立即跟上,话又不自觉多了起来:“梁砚舟,那你可以给我一杯水吗?我今天在门口蹲了一天没有喝水,有点渴了。” “自己去倒。”梁砚舟重新坐回沙发,说。 “那好吧。”裴西稚扫了一眼桌面,乖巧问道:“那我可以用一下你的杯子吗?” 梁砚舟没有说话,裴西稚当做他是默认了,快步走到餐桌前拿起了一个杯子又往水池走去。 “今天一天都有空,就等会儿没空了?”梁砚舟装作不知所以,续上刚刚的话,故意问。 裴西稚攥着杯子,步伐加快了点,语速也急促了些:“对啊,等会儿就没有空了。” 梁砚舟看着裴西稚略带慌乱的背影,勾了下嘴角。 他面上没表露出什么情绪,问出来的话,却像是想看裴西稚用拙劣借口作掩饰,而故意问的:“是到晚上要干回你的老本行?” 裴西稚听不懂意有所指,只得站在洗手池旁愣愣地望着梁砚舟,然后附和地点了点头。 本来是一句半开玩笑的话,大概没有人会去回答这种不太礼貌的调侃,却没想到裴西稚回答得认真。 梁砚舟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儿不悦,表情也多了些许不耐,他语带严声,问道:“裴西稚,你很缺钱?” “没有啊。”裴西稚咬了下唇角,伸出只手摸了摸口袋,开心道:“你不是给了我很多钱吗?” “那你还做?”梁砚舟的眉头微蹙起,反问道。 “做什么?”裴西稚简单地冲洗几下杯子,接起一杯自来水边往嘴里灌。 “你?”见裴西稚直接喝自来水,梁砚舟的表情更难看了些,他站起身疾步过去,伸手牵住裴西稚的手腕,夺走了他握在手中的杯子。 “咳……咳……”裴西稚措手不及被呛了一下,生理性地逼出了点眼泪,他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身上跟脸上的水渍,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梁砚舟。 “你就这样喝水?”梁砚舟的嗓音多了几分斥责。 裴西稚有些吓到了,他小声又克制地‘咳’了两声,轻咽几下口水,点了点头。 梁砚舟看着他不安、惶恐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说出其他话来。 一个只有十八岁,甚至连该喝什么水都不懂的人,偶尔误入了歧途似乎也能够获得理解。 况且这事儿在乌曼城不受禁止,即使受到禁止,也不会归到指挥中心管,梁砚舟这才反应过来,其实自己无权过多质问。 裴西稚这样,顶多就是在道德上受到谴责,仅此而已。 “不好意思,把你的地板弄脏了。”裴西稚低下头,看着静置在地面的一滩水印,表情无比愧疚。 “笨得像只猪,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梁砚舟回过神来,略带无语地问。 “啊……”裴西稚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做错了,一下子踌躇在了原地。 裴西稚从出生就待在了实验室,除了唐彻几乎没有与其他人相处过,为人处事、察言观色于他来说就是一片空白。 他实在是,无法像圆滑世故的人群那样,做到事事妥帖。 “对不起……”裴西稚缄默几秒,又道歉。 梁砚舟没有理他,把那杯喝了一半的水倒进洗手池,重新在饮水机接了一杯常温开水放在桌面。 “猪大概也没有你笨,猪好歹会避开不能吃的东西。”梁砚舟在餐桌前坐下说。 裴西稚对梁砚舟难听的话充耳不闻,乖乖拿起那杯水喝了起来。 明明都是一样的味道。裴西稚喝了一大口,在心里默默想。 裴西稚抱着杯子,环视房间一圈,视线停留在那张多人沙发上。 他忍不住想,其实自己睡那张沙发也可以的,如果梁砚舟不赶走他的话。 “你这猪脑子又在打什么主意?”梁砚舟瞥了裴西稚一眼,问。 裴西稚立即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有。” ‘叮铃’。 门铃在交谈之中响了起来,裴西稚把杯子放下,主动去开门。 “哎,老大。”门刚打开,冯祁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房子跟身份证明都安排好了,我来带走那个漂亮的白毛小子啦!” 漂亮…… 坐在屋内的梁砚舟在心里重复了这两个字。 似乎也是容易误入歧途的因素,这并不能怪到裴西稚的身上。 “是……”裴西稚站在原地,看着门口的人,侧过身让出路,尬笑着问:“在说我吗?” 第10章 “哎!你还在这里啊?真是不好意思啊,前几天指挥中心太忙了,你也没有联系我,我就没顾上你。”冯祁走进房间,表情自然地解释道。 “没、没关系。”裴西稚保持着礼貌微笑,极其大方地说。 “那就好,梁指挥呢?”冯祁笑了笑,又问。 裴西稚晃了一下脑袋,收回笑,抬起右手用食指指了指屋内。 “哦!那我进去。”说着,冯祁快步走到屋内,看到梁砚舟恭敬地点了下头,接着把怀里的一叠材料在梁砚舟面前放下:“老大,这是帮裴先生准备好的身份资料,您看看。” 梁砚舟拿起顶上的资料随意翻动几下,看了个大概。 裴西稚则乖顺地坐在梁砚舟身旁。 “裴西稚。”半晌过去,梁砚舟把资料丢回桌面,忽然叫了句他的名字,然后说:“你跟着冯祁去吧。”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裴西稚转过身看着梁砚舟,下意识问。 这话问得没有水准又不清不楚,但偏偏梁砚舟听懂了。 他想了想,难得以一个长者的语气,没有阴阳怪气与冷嘲热讽。 而是认真地规劝裴西稚:“我有我的工作跟事情,你不可能每次都这样等吧?我也不是每次都会出现,更不会每次都邀请你进来喝水。” 我们不会有关系,即使你不断地刻意停下来等我。 “裴西稚,你能听懂吗?”梁砚舟顿了顿,问他。 “听不懂……”裴西稚回答得很迅速,他极其艰难地思考着,整个人惶恐不已:“我是不可以留在你身边了吗?” 先前的伪装与轻描淡写被撕碎,裴西稚又深陷到随时会被抛弃、被抓回实验室的惶恐中。 他着急起来,不断问询关于是否可以留在梁砚舟身边的答案。 可惜梁砚舟跟冯祁都没有回答他。 “梁砚舟,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吧?”他的双手不自觉搭上了梁砚舟顿手臂,嗓音喑哑又颤抖,说着一些梁砚舟先前嫌弃过的问题的改正承诺。 “梁砚舟,我保证我会很听话的,我不会像之前那样吵你,我保证我会很安静,我也没有那么笨,而且我不挑食了,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你让我跟着你吧?” 第8章 让我去和门口的狗换个班 裴西稚的话,或承诺,说得非常诚恳,好似他说了就一定会改正、会做到。 从小到大梁砚舟收到过许多浅表的示好与爱慕,不管是何方面,也不管是什么人群,这些情感大多数都复杂又参杂利益。 梁砚舟没有仔细看过那些人的眼睛,或虚伪或狡诈,他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现在,梁砚舟看见了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这双眼睛属于裴西稚,在裴西稚做出改正承诺的下一秒,梁砚舟看得一清二楚。 真挚、虔诚、期盼。 甚至是用更加至善至纯的词来形容,也没有人会觉得太过。 梁砚舟的心脏先天受损,无法感知任何情感,为此梁父总是热衷于给他介绍各类姑娘,按他的话说就是题海战术,说不准就有对上他心意的姑娘了。 以至于圈子里都知道,梁大少爷进入高级行动机关指挥中心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一个固定的周末需要去相亲。 而程印就是梁父认为最合适的人选。 但裴西稚出现以后,打乱了这个维持了好几年的每月一相亲,解决了自己很多麻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裴西稚是在帮自己。 他那么笨,对自己也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梁砚舟很确定自己是嫌弃、厌烦裴西稚的,但同时他也在想,裴西稚那么可怜,他作为一名指挥官,是该给予一定帮助才对。 当然,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裴西稚的有些话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梁砚舟没有情人,也没有这方面的习惯。 此刻的他无法感知到自己想怎么做,但他能确定作为一名指挥官该怎么做。 把一个年纪尚小的人从歧途里拉出来,菩萨也应当夸赞自己。 何况,如果继续拒绝裴西稚,他大概又会不断缠着自己,做出蹲守酒店、跟踪车辆的行为,那实在有扰日常秩序。 足足思考了三分钟。 梁砚舟没有找到拒绝裴西稚的理由。 这就证明不论是从利弊,还是从人道角度分析,他都可以答应裴西稚的请求。 “冯祁,你拿上东西先下去把车开过来。”梁砚舟面露不耐,垂眸看了眼搭在自己手臂的双手,命令道。 冯祁此刻正被裴西稚这缠人模样吓得一愣一愣。 他不禁想,老大居然没有把人从窗户丢出去,看来还是受了指挥官身份的桎梏。 “冯祁?”梁砚舟脸色更差,轻踹了下桌子,皱眉道:“需要给你申请配个助听器吗?” “哦!”冯祁顿时回过神,直起腰赔笑道:“不、不要,老大我这就去。” 说罢,冯祁弯腰把桌上的资料抱起来,起身时侧过脸对裴西稚做了个钦佩的表情,像是在说‘加油,我看好你,有胆量的年轻人’,接着他在裴西稚一脸懵圈的注视下,快步离开了房间。 冯祁将车开过来等了没几分钟,看见自家老大表情恹恹地从俱乐部的大门走出来,而裴西稚则温顺地跟在后面。 冯祁给两人打开了车门,裴西稚在关车门前轻声说了句谢谢。 “老大,去哪里啊?”冯祁坐进驾驶位,略带谄媚地问道。 “铭檀。” “好的老大!” 车辆在黑夜中一路疾驰,城市街道两旁的店铺透出各色灯光,裴西稚稀奇地看了一路,驶到闹市区时,冯祁把裴西稚那边的窗户降了些许。 裴西稚双眸闪了闪亮光,一脸感谢地看着冯祁,头顶的月光朦胧,窗外的风轻拂着,不知是不是裴西稚的错觉,他竟觉得这风也不冷了。 约莫半个小时,车辆减速,缓慢驶进了铭檀别墅区。 铭檀是由梁、周两家共同出资所建,该地区位于乌曼城内环,距离高级行动机关指挥中心与国际教育中心都仅有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是集齐教育医疗、文化体育、娱乐餐饮及安全把控于一体的存在。 乌曼城不少年轻上流子弟都居住在这里。 车辆停稳,裴西稚将手从车窗收回,谨记着承诺,没有说话,他看着梁砚舟,安静地等待着梁砚舟开口。 “你要是准备一直坐着不动,可以去和门口的狗换个班。”梁砚舟半睁起眼眸,没有看裴西稚,面无表情地说。 “我也可以上班了吗?”裴西稚真诚地、有点惊喜地问。 “……”梁砚舟磨了磨牙,拿起中控台的烟,在管家来开车门前,打开车门下了车,随即径直往别墅内走去。 “哎哟喂,你这小孩。”冯祁一脸恨铁不成钢,但转念一想,裴西稚年纪尚小又一直在流浪,不动言外之意与人情世故也能理解。 管家帮梁砚舟打开别墅大门,然后折返回来,越过车头帮裴西稚打开了车门,语气温和:“裴先生。” 对于这状况,裴西稚有点迷茫。 冯祁拿起那叠资料下车,告诉裴西稚:“这是别墅的管家,你叫程伯。” “程伯,你好。”裴西稚有样学样地打了个招呼,从车上下来,院子里的喷泉发出‘潺潺’的流水声,两侧指示灯规律亮着,将花坛里的几株北美海棠映出稀疏倒影。 裴西稚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别墅。 走进别墅,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排陶瓷摆件,足足有四面墙,在透白的灯光照射下,瓷器泛着冷,与客厅的极简系装修风格有些出入。 沿着富丽堂皇的大理石台阶与名贵的地毯向上望,裴西稚看见了倚在二楼栏杆处单手夹着烟的梁砚舟。 看起来像不搭调的、不和谐的组合。 “这是你的身份资料,还有手机,手机激活跟卡什么的都弄好了。”冯祁见状把东西放下,拿出手机跟身份证给裴西稚。 “手机?”裴西稚收回眼神,茫然地看着冯祁。 “对啊,这些是咱们老大让人给你弄好的,手机你会用吧?”说着,冯祁摁开手机递给裴西稚:“反正很简单,你想要干什么在手机上查就可以了。” “可是我……不认识字。”裴西稚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啊,是哦。”冯祁思考了下,随机指了个图标,问裴西稚:“图标你认识吧?你看着,你认图标也行,手机这么好玩,你肯定玩几天就会了。” 裴西稚转了转眼眸,又想到似乎可以从手机上找到把漓珠拿回来的办法? 想到这,裴西稚‘哦’了一声,接过手机。 “如果你有不会的可以问程伯。”冯祁酝酿片刻,又诋毁道:“算了,程伯自己玩手机都玩不明白,你要是有不会的,还是打电话给我吧。” 程伯在茶水间听得脸色一黑,把要端给冯祁的那杯咖啡多加了两勺盐。 第11章 “就底下那个绿色的图标,你点开第一个,这个黄色动画人物头像都就是我。”冯祁告诉他。 “哦……我记住了。”裴西稚思索两秒,真诚问道:“那我平时没有事的话,也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啊?”冯祁愣住了,抬头看了眼在二楼的梁砚舟,笑嘻嘻道:“应该……可以吧?如果我没有在出任务的话。” ‘嘭’的一声,二楼的卧室门被关上了。 “那就是可以。”冯祁压低音量,拉着裴西稚说:“你放心,我们老大有时候看起来很冷漠、很凶而已,等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其实他平时也这样。” 裴西稚:“……” “不过,你是我们老大带回来的第一个人……”冯祁说:“说不定会好一点……” 二楼的门又被打开了。 “冯祁。”梁砚舟站在房间门口,眼神中透着一丝儿冷漠与高傲,漫不经心提醒道:“门在那边。” “啊?”冯祁抬起头,笑渐渐变得谄媚,他说:“我知道的老大。” “那怎么还不走?”梁砚舟问。 冯祁一脸冤枉:“老大,我这不是教裴先生玩手机呢,我……” 话还没说完,梁砚舟又回身进了房间,只丢下句:“程伯,给他开门。” 程伯闻言立即放下咖啡,快步从茶水间走出来给冯祁打开了大门。 而被赶出别墅,但逃过一劫咸咖啡的冯祁坐上车,总结出刚刚被赶出来的答案。 一定是咱们亲爱的、英勇的指挥官老大,他—— 不好意思了! 还留在屋内的裴西稚坐到了沙发,他把自己的身份证收到口袋,继续摆弄着那部手机。 他点开刚刚看过的绿色图标,里面只有黄色动画人物头像这一个联系人。 裴西稚慢慢从沙发向下滑,整个人跪坐到了毛绒地毯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半分钟后,裴西稚站到了梁砚舟的房门口。 他非常礼貌地敲了几下门,静静等了好几分钟,没有人来开门。 “梁砚舟,我在敲你的门,你可以给我开一下门吗?”此时的裴西稚还不懂沉默与无动于衷就代表着拒绝,于是他又一连敲了好几下。 果不其然,这次门开了。 “你很烦。”梁砚舟单手打开门,言不留情道。 裴西稚的心思都在手机上,对于梁砚舟的话宛如秋风过耳,他抬起头把手机递给梁砚舟,开心道:“你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存在这个手机里吗?这样我就可以随时联系到你——”了。 又‘嘭’的一声。 门又又又被关上了。 没有要到梁砚舟的联系方式,裴西稚也没有难过,转头下一楼要了个程伯的联系方式。 程伯欣然同意,给完联系方式以后,程伯帮裴西稚安排了一楼的房间,又帮裴西稚准备好了洗漱用品,才离开裴西稚的房间。 裴西稚洗完澡,面颊被热气熏得红彤彤的,不可置信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前几天还深陷在被实验室抓捕的逃亡路,还在楼梯间吹冷风,还在等不爱回家的梁砚舟,今天却搬到了梁砚舟的另一个家里,而梁砚舟就在跟自己一墙之隔的楼上。 裴西稚由衷地觉得梁砚舟是个很好的人,尽管他没有给自己联系方式。 想着开心的事,裴西稚入睡得很快。 第二天一早等他醒来,梁砚舟已经不在别墅里了。 裴西稚早餐喝了瓶牛奶,喝完在程伯的陪同下把别墅逛了个遍,下午又在程伯的帮助下把手机研究了个大概。 程伯是个八卦的人,闲聊的时候,程伯告诉裴西稚,说他从梁砚舟出生就陪着梁砚舟,没见过梁砚舟带什么人回来…… 裴西稚听了默默在心里补充缘由。大概是自己哭得太伤心了,梁砚舟觉得烦又有那么一点儿心软吧。 程伯一整天都神采飞扬、孜孜不倦地讲着一些关于梁砚舟的流年往事,裴西稚的心思虽然不在听这些上,但还是认真听着,一直到晚上。 不知道是不是要联系方式这事儿惹到了梁砚舟,那天晚上梁砚舟并没有回来。 接连着两天,梁砚舟也没有回来。 但好在裴西稚的身体已然恢复,最起码能维持一个星期不变回猫系形态。 在梁砚舟没有回来的第五天下午,经由程伯的一番劝导,裴西稚决定出门去溜一圈。 并且他准备晚上再打电话给冯祁,问问梁砚舟什么时候才会回家。 盘算好今日任务,裴西稚出了别墅。 铭檀别墅区的占地面积十分大,私密性极高,周遭全是连绵未绝的树木花草,从远处看,都未必能看见掩在其中的各幢独栋别墅。 裴西稚沿着被特意僻开的幽幽小径走走停停,被吸引得时不时拿出手机拍一些他觉得好看的花朵与虫鸟。 这个季节的蓝雪花即将凋零,有些已经逐渐枯萎,裴西稚想拍照留存下来,但他的拍照技术不大好,拍出来糊成一片。 他来来回回拍了好几十分钟,才终于拍得好看了些。 拍完照片,裴西稚忽然感觉身后一道黑影闪过,他回头看了好几眼却没发现人。 思?了几秒,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走了会儿找到一处休息椅。 他坐下拿出手机,准备选出一张最好看的照片,按照程伯教的教程,给自己的社交软件换头像。 正当这时,身侧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 “不是我说,西稚猫猫,你这拍照技术也太烂了吧?” 第9章 比较喜欢青草牛奶 成片的龙爪槐与夹杂其中,只有稀松几棵的稠李树被秋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裴西稚闻声转头,恍若视线模糊了一瞬。 站着稍远处的男人身姿挺拔,双手环抱,打量着裴西稚,他眼眸一弯,一双桃花眼溢出波光粼粼,过了几秒,他歪了下脑袋,轻抿唇角,随即传来低笑。 “唐彻哥!”秋风停止,空气安静了须臾,裴西稚反应过来,快跑过去扑到了唐彻身上,他蹦跶几下,欣喜问道:“你还没有死?” 唐彻两眼一抹黑,无语道:“呃……你这什么话?什么话?” “太好了!”裴西稚充耳不闻,又蹦哒两下。 唐彻是五年前被抓到nk实验室的,他跟裴西稚一样是拥有再生基因的珍贵实验体。 他们俩被关到了同一间实验室,在实验室的日子,两人渐渐熟悉,裴西稚经常缠着唐彻告诉自己实验室外面的世界。 唐彻也是在实验室里裴西稚唯一能相信的人,两人相互陪伴,抵抗被注射药物以及各类实验后副作用的难捱。 一年前,唐彻忽然从实验室消失。 于某个傍晚。 那天江博士带走了唐彻,唐彻在离别前承诺他,等他回来再告诉裴西稚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吃的。 可唐彻没有再回来。 在裴西稚每天坚持不懈地骚扰下,江博士告诉他,唐彻体内的再生基因成熟,被转移到实验舱,进行了幼态实验,但实验失败。 人已经死了。 为此,裴西稚不吃不喝伤心了很久。 “哎……说来话长,有空再跟你说吧。”唐彻拍了拍裴西稚的后背,追问道:“先说说你,你怎么从实验室跑出来的?” 话落,唐彻感觉自己的脖颈一热,他将人从身上扒下来,疑问道:“哭什么?我们西稚,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啊?见到你太开心了。”裴西稚眼角带泪,往后退了两步,坦言道。接着他严肃地告知唐彻:“但是我已经成年了。” “呦,成年了,厉害厉害。”唐彻笑了笑,边把脖子上被裴西稚撞歪的项链挪正,边敷衍回道。 裴西稚刚站稳,唐彻倏地想起先前铺天盖地的新闻,又急忙问:“你跑出来了,那前些日子实验室联合指挥中心要抓捕的实验体是你?” 裴西稚闻言瞬间蔫了,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你现在得抓紧离开乌曼城啊,怎么还跑到铭檀来了?”唐彻担忧道:“铭檀到处都是指挥中心跟布防总署的人。” “我现在还走不了。”裴西稚叹了口气,他坐回休息椅,无奈道:“我现在走了,气息会暴露,实验室很快就会抓到我的。” “为什么啊?”唐彻问完很快就知道了问题所在,他不可置信道:“你?跟别人……睡觉了。” “不是。”裴西稚拿出手机继续选照片,纠正道:“是我被别人睡了。” “……”唐彻无语了几秒,裴西稚似是想到什么,偏过头问:“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啊?” 唐彻:? “说你的事儿呢,你少管大人的事情。”唐彻说。 “哦……”裴西稚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拿着手机选出了一张蓝雪花照片换成头像。 “你为什么被人睡了?他骗你了?”唐彻看了眼,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了裴西稚身边,问。 第12章 “没有啊。”裴西稚抬起头,答道。 “那你是喜欢他?”唐彻说到这,心猛地一颤,有种自家小白菜被拱了的心痛。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裴西稚。 他思考了很久,把喜欢的食物与梁砚舟进行排序,最终得出结论:“没有很喜欢吧,我比较喜欢青草味的牛奶。” “……?”唐彻习惯了裴西稚说话的逻辑,没有过多吐槽,只是顿了几秒,又问:“那是他喜欢你?” 唐彻短暂地松了口气:“如果他喜欢你的话,你可以让他跟你一起做手术,把漓珠放回你身上,这样你就可以离开乌曼城了。” “手术?”裴西稚高兴起来,把手机锁屏放回口袋,重复道:“做手术就可以拿回漓珠了吗?” 这么多天,他一直都处于惶恐不安的状态,害怕找不到梁砚舟,害怕气息暴露被抓回实验室。 害怕会死。 直到遇见唐彻,直到唐彻告诉他还有办法,裴西稚的心才逐渐落回心底。 唐彻轻轻‘嗯’了一声,告诉他:“如果你能让他陪你一起做手术,我帮你找医生,尽量越快越好。” 裴西稚半仰起头,眼神放空看着远方,没有说话。 唐彻安抚似的拍了几下裴西稚的肩,继续道:“西稚,乌曼城现在还在封锁状态,听消息说,海关总署最近一直在向指挥中心施压,乌曼城很快就会解除封锁了。在这之前,你小心不要暴露了气息,等到乌曼城解封,你就可以离开这儿。” “真的吗?!”裴西收回思绪,顿了顿,又好奇地问:“唐彻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唐彻一脸无语:“说了别管大人的事情。” “那好吧。”裴西稚垂下眼睫,指尖磨了磨自己的掌心,不太好意思地说:“但是他可能不愿意跟我去做手术。” “为什么?”唐彻问:“他不喜欢你吗?” “不喜欢吧,可能还有点讨厌。”裴西稚想了想,认真补充:“他嫌我很吵,不过,我现在住在他的家里,他人很好,只是有点嫌弃我。” “住在这里吗?”唐彻顿感不妙,拧眉道:“是谁啊?” “他叫梁砚舟。”裴西稚说:“就住在这里,你认识吗?” “梁砚舟?!”唐彻大叫一声:“指挥中心的指挥官??” “嗯……”裴西稚不安地、小声地承认。 “他知道你是实验体吗?” “应该不知道吧……” 珍惜实验体的等级过高,为了保证实验体安全,实验室并未公布实验体的样貌与特征,按理来说,除了实验室的人,没有人知道裴西稚的身份。 “你千万别告诉他。”唐彻重重叹了口气:“那梁砚舟看着就不像好茬,脸臭得要死,才回国就进入了指挥中心。 他背后有人扶持,估计不用多久又会接任周时清成为新的总指挥,各界已经有很多人对此不满了,到那时候,保不齐他会不会为了平息舆论、稳固地位做出什么事情来。” “哦……好的。”裴西稚听得一知半解,愣愣地应了声。 唐彻无奈地看着裴西稚,表情惋惜地说:“这么一来,通过手术取回来是行不通了,我再帮你想想办法,你先老老实实呆在他身边吧,千万别暴露了气息。” 裴西稚心说。其实已经说了,但他不信。 “听见了没啊?”见人发呆,唐彻抬手拍了拍裴西稚的脑袋,追问。 “好。”裴西稚乖顺地点了几下头,他想了想,侧过脸看着唐彻:“唐彻哥,你是怎么认识梁砚舟的啊?” “废话,我见过他几次。”唐彻道:“之前聚会的时候。” “哦。”裴西稚没有过多疑虑,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从口袋拿出手机递给了唐彻:“唐彻哥,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互相联系了。” “行啊。”唐彻不可思议道:“你还知道要联系方式,我刚刚看你换头像换半个小时,还以为你不会玩呢。” 才不是。只是在找好看的、合适的图片而已。 “唐彻哥!”裴西稚看着有点不大高兴,振振有词地提醒唐彻:“我最近学会了很多,你不要小瞧我。” “哟,行行行。”唐彻接过裴西稚的手机,将自己的联系方式输入进去保存好,然后用裴西稚的手机拨打了自己的号码:“行了,记好啊。” 裴西稚点了点头,说‘好’。 接着两人又添加了社交账号,裴西稚刚给唐彻的账号发去一个黄色奶龙跳跳表情包,唐彻的手机就响了。 唐彻看了眼来电显示,满脸不耐烦,但接通了电话。 “唐先生。”电话那头传来语气恭敬的男声:“周先生让我告知您,他晚上有宴会,可能会喝多,您需要六点前回来等他。” “宴会起码十点才结束,干嘛要六点前回去?”唐彻语气不善,没了刚刚跟裴西稚说话的耐心。 “这是周先生的命令。”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依旧亲和:“今夜乌曼城七点半以后预计有大雨,周先生也是担心您。” “……”唐彻沉默了几秒,丢下‘知道了’三个字,快速挂断了电话。 “你要回去了?”裴西稚大致听懂了通话内容,问道。 “嗯。” 唐彻没什么表情地笑了一下,他看着裴西稚,忽然言语认真道:“西稚,其实我想过很多次把你从实验室救出来,但我没能做到,你会怪我吗?” “不会啊。”裴西稚立马说。 他表情真诚地目视着远方,语气像落叶般轻飘飘的:“江博士说你死了,我很难过,现在看到你还活着,我非常开心。” 他十分自然地用左肩撞了撞唐彻的右肩,善解人意道:“你不是说了想要救我吗?只是没有做到,而且,我现在也逃出来了,还找到了你,我只会更开心,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怪你的。” 唐彻没想到裴西稚完全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感动得一时之间没有说出话来。 两人就这样无言了几分钟。 “但是如果你能告诉我,你逃出来以后的事情,我可能会更开心一些。”又安静了会儿,裴西稚补充道。 “那等我下次有空,就告诉你。”唐彻承诺道。 “好。” 唐彻看着裴西稚,有一种吾家有儿初成长的错觉,他站起身,跟裴西稚说:“我得回去了,我回去帮你找找有没有其他方法把漓珠拿回来,你要小心,保护好自己的气息。” “知道了。”裴西稚极其认真地点了下脑袋,跟人道别:“唐彻哥,下次见。” “下次见。” 唐彻离开后,裴西稚开心地给唐彻跟冯祁发了很多自己拍摄的照片,与没什么逻辑体系的语音过去。 不出意外,两个人都没有回复。 天渐渐暗了下来,裴西稚想起唐彻打电话时提到了晚上会降雨,也准备回别墅去。 他走了一会儿,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裴西稚拿出手机看,发现是某个自动提醒,便没有管,又收回了口袋。 道路两侧的路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裴西稚又听见手机响了一下,他以为依旧是某个自动提醒,就没有拿出来看。 等到裴西稚临近别墅,灰暗的天空已经飘起了蒙蒙细雨。 裴西稚加快步伐走近别墅,别墅的灯不同昨夜,今夜别墅院子里的灯暗着,整栋别墅在细雨与灯光的交织下变得若隐若现。 他摁响了别墅大门的门铃。 奇怪地是,别墅的大门并没有应声打开,裴西稚尝试用人脸识别或者指纹开门,皆以无录入告终。 第10章 你咬疼我了 夜色浓深,雨雾弥漫。 裴西稚又尝试了几次也没能打开大门。 大门外的遮挡物有限,湿润的雾气挟着大颗的雨水蒙在裴西稚的脸颊与双眸上,迷蒙一片。 周遭的树叶枝桠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衣衫湿透,裴西稚打了个冷颤,从口袋拿出手机给冯祁拨去了电话。 足足响了十几秒,电话才被接通。 “喂,裴先生。怎么了?”冯祁的声音揉杂着丝丝缕缕的音乐声飘了过来。 “冯祁哥,门打不开,我进不去了。”裴西稚的嗓音带着点儿哑,说出的话有些颤,混着淅沥的雨声,听起来有点儿可怜。 “哦,程伯的女儿发高烧,他赶去医院了,没法给你开门,我跟着老大去参加宴会了,要很晚才回去,你先进去等吧,密码我之前已经发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听不到声音了,裴西稚看着手机屏幕闪出一个白色logo,接着就黑了屏,他等了一会儿,点了几下手机屏幕,依旧是黑屏状态。 手机打不开了。 见此情形,裴西稚的喉结很轻地滚了滚,舌尖无措地舔了几下被雨水打湿的唇角。 他握着手机,屏幕向上蓄了几滴雨水,看起来有点儿像握着手机的主人落了几滴泪。 第13章 裴西稚用还未湿透的毛衣内侧擦干了手机屏幕的水珠,又收回口袋,他张了张嘴,迷惘又无助地四处张望着。 也不知是站久了,累了,还是觉得身上冷,裴西稚双手抱膝,蜷成个球蹲在了角落里。 斜雨濛濛,裴西稚银白色的发丝被淋透,在路灯的映照下泛着香槟色的光泽,整个人一抖一抖的,像某种落水的小动物。 过了很久,雨已经趋近停止。 裴西稚用手心揉了几下双眼,艰难地站起身,他稍稍动了下自己腿,感觉有点冻僵了。 他锤了锤双腿,晃了下滴水的脑袋,扶着铁门尝试沿着窄窄的门槛坐下。 小心翼翼坐稳后,裴西稚把冻红的双手交叠举起,对着轻轻哈了口气。 兴许是大雨过后的缘故,气温变得很低,裴西稚只是浅浅地呼吸着,口中就涌出一层淡淡地薄雾。 好冷…… 梁砚舟怎么还不回来。 裴西稚觉得自己有点难过,就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想着明天一定要拜托冯祁给自己买瓶青草牛奶回来补偿自己才行。 世界一片朦胧,裴西稚差点靠着铁门框睡着,在睡眼惺忪间,远处响起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不多时,一束强光划破漆黑的夜空,照到了裴西稚的身上。 “裴先生,你怎么没有进屋啊?”冯祁从驾驶车窗探出脑袋,冲角落的裴西稚喊道。 车辆停稳,冯祁没有熄火,直接从车上下来,前置灯照在两人之间,路面的影子加深,空中飘着的细细雨雾清晰可见。 “啊……嚏。”听到有人叫自己,裴西稚探了下脑袋,懵懂地站起身,他被冯祁搀扶着,一眼看见了坐在后座的梁砚舟。 此时的梁砚舟仰靠在颈枕,宽厚的手掌搭在车窗边,修长分明的指节自然地垂落着,指尖染上了一层淡淡水雾。 他半阖着的眼眸微睁开些,侧过眸子看了裴西稚一瞬,眉头轻皱一下,随即又面无表情地收回。 他从车上下来,冯祁立即撑开手中的黑色长柄伞,而后偏了偏视线,对裴西稚说:“快进来。” 裴西稚即刻跟上。 到了屋内,冯祁将门打开,院子两侧的灯又亮了起来。 裴西稚没有说话,乖乖跟在身侧,整个人有些发抖,犹如岌岌可危的枯草。 梁砚舟没有分出视线给裴西稚,进门,脱下大衣外套随手丢在了玄关,换下鞋子朝下沉沙发走去。 裴西稚盯着梁砚舟的背影愣了愣神,在冯祁的提醒下换好拖鞋进了一楼浴室。 洗澡的时候裴西稚时断时续地咳了好几声,约莫洗了半个小时,裴西稚才感觉到身体是有温度的。 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冯祁已经离开了别墅,但梁砚舟还坐在一楼的沙发上。 裴西稚不知是赌气还是怎么,第一次产生了忽略梁砚舟的想法。 他拿起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趿拉着拖鞋,装作没看见人,小步往自己的房间挪。 就在裴西稚的指尖即将要触碰到房门的那一刻,梁砚舟说话了。 嗓音低沉却与平时略有不同,语调缓慢得仿佛带着一丝儿醉意:“怎么不先进屋?” 裴西稚攥着毛巾回过身,看了看梁砚舟,垂下浓密的眼睫,低声喃喃:“我打不开门。” “冯祁不是给你发了密码?”梁砚舟说。 “手机……”裴西稚想起来还有点儿委屈,他的眼尾染上一点红,鼻头微微动了几下,迷茫道:“变黑了,也打不开……” 说完,整个空间安静了一瞬。 “真是笨死了。”梁砚舟嗓音沉沉,顿了会儿,又问:“不知道找个地方躲雨?” 裴西稚闻言肩膀微微耸起,很轻地眨了眨双眼,吸了吸鼻子,声音低低的:“我怕你找不到我了。” 因为总是找不到你,会很担心,所以也怕你找不到我。 但裴西稚忘了,梁砚舟没有任何需要找到他的理由。 现在离不开梁砚舟的,只有裴西稚一个人。 但他的话说得很真诚。 梁砚舟忽地笑了出来。 他抬眸皱眉看了眼裴西稚,思考自己刚刚笑的原因。 是觉得裴西稚好笑,还是裴西稚的这个话好笑? 或者二者兼有,裴西稚今晚的行为看起来很蠢,想法也很蠢。 如果裴西稚丢了,梁砚舟是不可能会去找他的。 不过裴西稚一直都很笨,会这样想,也可以理解。 而且裴西稚不懂,所以他如实地告诉了梁砚舟自己的想法,结果换来了嘲笑。 又好在,裴西稚不知道梁砚舟是在嘲笑他,否则他会像刚刚赌气那样,真的进了房间。 “裴西稚。”安静了半晌,梁砚舟叫了他的名字。 “嗯。”裴西稚抱着毛巾站在原地,注视着梁砚舟的侧脸,乖乖应了一声。 “过来。”梁砚舟轻拍了下身侧的沙发坐垫,示意裴西稚坐过来。 裴西稚踱步过去坐下,烦闷的情绪消失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有点开心。 梁砚舟偏过脸至上而下慢慢扫过目光,最终停留在裴西稚略微苍白的嘴唇上。 这次不是红色。 坐下的瞬间,裴西稚闻到了令自己开心的、属于梁砚舟的西柚清香,这清香揉捻着淡淡的酒气,坐在旁边闻久了,也连带着有些晕乎。 灯光明亮又透彻,梁砚舟的侧脸在此之下变得十分清晰。 他松散地靠着沙发靠背,双眸半阖着,鼻梁分外高挺,下颌线明了,唇角微微扬起,漫不经心的,看起来有些冷淡。 裴西稚乖乖看着梁砚舟,忽而直白又真诚地问:“梁砚舟,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他觉得今天的梁砚舟好像很好说话,有很大概率会同意自己的请求,问完,他低下头,焦急地等了好一会儿。 一分钟后,他听见梁砚舟说:“你以前跟别人的时候,会提这种无理的要求吗?” “什么?”裴西稚没有听懂。 不过梁砚舟似乎也并不是很想知道答案。 他没有继续问。 而是伸出手揽了下裴西稚的腰,把人带到腿上坐着,接着抬手用指腹揉了揉裴西稚的嘴角。 “裴西稚。”梁砚舟说:“不懂该怎么做吗?” 屋内的空调好像失效了,温度极速上升,裴西稚的脑子变得不太清明,愣愣地点了点头。 梁砚舟的眉头蹙了下,揉捏唇角的指尖加大了力气,看起来耐性要耗尽了。 “你很像蠢货。”梁砚舟嗤笑一声,给出评价。又说:“你以前不是做过吗?还没学会?” “对不起……”裴西稚道歉,挣扎着想要从梁砚舟身上下来。 他没回答梁砚舟的问题。 梁砚舟也没准裴西稚下来,他托着裴西稚从沙发上起身,一个转身把人扔到了沙发上。 裴西稚感觉身下一沉,脖颈被飘渺的空调风吹了一下。 他看见梁砚舟慢慢俯下了身,一点点靠近自己,裴西稚以为梁砚舟要吻自己,便没有动。 但下一秒,他的右侧肩胛传来了一阵刺痛。 “啊……好疼。”裴西稚下意识喊叫出声。 他往后缩了缩身子,想躲开梁砚舟。 梁砚舟却空出只手将裴西稚的两只手都拢到身侧死死摁着,裴西稚的皮肤很白,几番挣扎下,除了梁砚舟留下的一圈齿痕,肩侧的一小块皮肤也被沙发靠背磨红。 裴西稚被逼出几滴眼泪,张开手掌想去推梁砚舟,声音愈加颤抖:“你放开我……” “咳……”挣扎间,裴西稚又咳嗽了几声,他抬起头,眼底泛红看着梁砚舟,梁砚舟对此视若无睹,依旧俯身咬在了留有淡淡齿痕的位置。 “很疼……你放开我……”他的泪落得很快,瞬间染湿了梁砚舟的衬衣肩侧。 梁砚舟眉头紧锁,膝盖卡在裴西稚的双腿之间,把人往后摁了点,静默几秒,沉声道:“别哭了,很吵。” “梁砚舟,你咬疼我了。”裴西稚的鼻音加重,身遭沙发被摁到微微下陷。 他仰头看着梁砚舟,试探地挣扎了几下被禁锢的双手。 梁砚舟或许是真的喝多了,行为举止都比清醒时要更加恶劣与不讲道理。 他眼神恣睢,居高临下地望着裴西稚,视线渐渐右移,裴西稚颧骨的那颗黑痣像是被泪水浸红了,又像是自然而然地红了。 梁砚舟盯着那颗痣看了片刻,心中的郁结没来由地积攒,逐渐变得浓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撤回视线,语气轻蔑又带着冷嘲:“哭什么?当时哭成那样说要跟着我,没想过要做这些吗?” 裴西稚又听不懂了。 他泪痕未干,蒙昧地看着梁砚舟,顺从地问:“梁砚舟,我手很疼,你需要我做什么……可以跟我说。” 有够笨。 梁砚舟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向下看,目光落到了那双被自己单手拢到一起的、泛着一圈红痕的手腕上。 第14章 两人的肤色有些差异,梁砚舟工作的缘故,需要长年累月训练,手腕不同于裴西稚的细白,加之手掌宽厚,指节修长,很轻易就握紧了裴西稚的双手。 因为用了力,梁砚舟手背蜿蜒、凸起的青筋也格外明显。 华丽名贵的流苏水晶灯悬在空中,细碎的光芒从四方折射过来,打在两人手上,对比效果更加斐然。 就这么看着。 梁砚舟倏忽觉得牙尖有些发痒。 第11章 你好,请让我进去 短暂停了的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别墅一楼的侧面有一大片玻璃窗,日常采光很不错,但今日大雨的缘故,外侧玻璃被院子里的北美海棠落叶不规则地覆着、蒙着。 细雨朦胧中,屋内灯光透过玻璃,细碎地扫在屋外潮湿的地面上,像发黑的湖水落满了星星。 这么晚了,裴先生还没有睡? 看着别墅内灯光大亮,程伯推开别墅大门,边快步往屋里走,边疑惑。 而此时屋内的裴西稚被摁在沙发上的姿势没有变,甚至裴西稚感觉身下的沙发陷入得更多了些。 他眼尾带泪,一脸无措地看着梁砚舟的同时不安地挣扎了下。 完全没有挣脱开。 梁砚舟无视裴西稚的泪水,垂眸看了眼裴西稚发红的手腕,又抬眸看了眼裴西稚的脸颊与雾蒙的双眼,接着松开了手。 裴西稚眼眸一亮,喘了口气,稍稍往上坐了点。 就在裴西稚以为梁砚舟要放开自己的时候,梁砚舟又牵起了他的右手。 梁砚舟牵着他的手慢慢往上抬,然后面不改色地一口咬在了裴西稚的手腕内侧。 “啊——” ‘哐当……’ 此声一出,裴西稚收了收泪,与梁砚舟同时往门口望过去。 只见程伯满脸不好意思与抱歉的表情地站在门口。 与此同时程伯握在手里的伞也掉在了地上。 入户处没有铺地毯,发出的声音有些大,混着裴西稚刚刚的哭喊与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气氛莫名奇怪起来。 “程……”裴西稚下意识想打招呼,却发现嗓子哑了。 “哦!少爷,裴先生,我怕明早有什么事情,就晚上赶回来了。”程伯捡起伞,直愣愣向右转了一下,边走边冷静道:“突然想起来,我房间的空调没有关,我去看看。” 程伯的关门声非常小,像是怕再次打扰到他们。 而梁砚舟却像是清醒了许多,他重新看了眼裴西稚的手腕。 鲜血从手腕两侧冒出,血不多,但裴西稚的手一直掌心朝上地抬着,鲜血沿着手腕往两侧流,形成了一个圆环。 先前只是泛红的手腕在此刻被染上了一圈血痕。 梁砚舟的眉头蹙了蹙,彻底松开裴西稚的手,撤回腿,收走视线,从沙发直起身子。 裴西稚的哭声完全停止,后背贴着沙发靠背坐直,他看着自己半抬的手腕,愣住了神。 “给你叫医生。”梁砚舟站在玻璃桌旁边,烦闷地扯了几下领带,跟裴西稚说。 裴西稚吸了吸鼻子,坐在沙发没有动。 梁砚舟垂眸看着裴西稚,见人不说话,又叫了遍:“裴西稚。” “嗯?”裴西稚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缠绕,这才反应迟钝地应了一声。 “在想什么?”梁砚舟问。 “你刚刚为什么……”要咬我。我还以为你要亲我……裴西稚的脑子还很糊涂,只问到一半就静了声。 岑寂许久。 “喝多了。”梁砚舟嗓音沉沉,丢下这么一句。 梁砚舟没有继续留在一楼大厅,而是转身上楼回了二楼卧室。 在梁砚舟回到卧室的第三分钟,程伯从房间里出来了。 程伯帮裴西稚简单地包扎了手,半个小时后,一名家庭医生出现在了别墅。 “梁砚舟说他喝多了。”包扎的时候,裴西稚看着自己的手腕,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是。”程伯附和道:“少爷今天去参加晚宴了。” 肩侧的伤口没有破皮,家庭医生也就没有过多检查,他帮裴西稚的手缠好纱布,嘱咐裴西稚‘暂时不要碰水’跟‘有事打电话’。 程伯立即说‘好’,并表示他会照顾好裴西稚,而后站起身打开门送离了家庭医生。 “喝多了就会咬我吗?”裴西稚还是有点不懂,等到程伯折返回来,追问道:“他以前也这样吗?” “不会。”程伯坐到裴西稚身边,顿了几秒,解释道:“或许是这几天少爷的心情不好。” “他为什么会心情不好?”裴西稚想了想,认真说:“他好像总是心情不好,没见过他心情好。” “……”程伯思考了下,告诉裴西稚:“这话你可千万不要在少爷面前说。” 裴西稚点了几下头,程伯又替梁砚舟解释:“临近梁夫人的忌日,少爷会心情不好也在所难免。” “梁夫人?” “是少爷的母亲,生少爷的时候突发急病,卧床了几年,在少爷四岁的时候离世了。” “所以是他又记起那些伤心的事情了,才心情不好的?”裴西稚没有太懂,反问道:“跟我没有关系吗?” “或许是。” 这句话太似是而非,此时的裴西稚依旧没有听懂。 裴西稚不明白梁砚舟为什么忽然这样,也没有明白为什么大家总对他说,或许、可能、应该这样的话。 他其实无法完全明白这些话的含义,以至于他总是以为自己在无意间让梁砚舟或让其他人生气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第二天一早,梁砚舟似乎忘记了昨晚的事情,并且他没有去工作,依旧留在别墅里。 裴西稚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梁砚舟正坐在一楼餐桌前吃早餐。 “早上好啊。”裴西稚主动问了个好。 梁砚舟把玻璃杯放下,视线落在裴西稚的手腕一瞬,随即撤走,淡淡‘嗯’了声。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裴西稚坐下,端起桌上的纯牛奶喝了一口,问道。 “休假。” “哦……” 两人显然没有什么话题可聊,在裴西稚第三次端起纯牛奶的时候,梁砚舟离开餐桌,进了一楼的书房。 裴西稚耸耸肩,叹了口气,拿起盘子里的黄瓜啃了起来。 约莫五分钟,梁砚舟又从书房出来。 他脚步一顿停在原地,看了眼裴西稚,等到裴西稚把视线放到了他身上,就说:“跟我过来。” “怎么了?要去哪里?”没有得到回答,裴西稚也起身跟过去,一直跟着梁砚舟从屋内走到了大门口。 两人停在门口,裴西稚看见梁砚舟对着他昨天怎么也打不开的机器显示屏点了几下。 「请输入密码。」 冰冷的机械女声一出,梁砚舟又对着机器显示屏点了几下。 「输入完成,请添加指纹。」 裴西稚愣在原地,梁砚舟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过来。” “哦……”裴西稚站前了点,抬起手,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懵懂地按照机器指示录制了指纹。 「指纹录入成功。」 「请继续添加人脸识别。」 裴西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梁砚舟一把拉到了显示屏面前。 接着,他听见梁砚舟语气平淡且慢条斯理地说:“眨眼。” “张嘴。” “往右边转。” “左边。” 裴西稚一一照做。 「人脸识别录入成功。」 “可以了吗?”听到提示音,裴西稚疑问道。 “不知道。”梁砚舟抬眸看了眼裴西稚,面无表情说。 “怎么会不知道?”裴西稚语气有点不满:“不是你刚刚帮我设置的吗?” “你出去试试。”说着,梁砚舟一把将裴西稚推到了门外,然后毫不犹豫把门关上了。 “啊?”等裴西稚反应过来,已经站到了门外。 “试试。”梁砚舟说。 “哦,好。”裴西稚学着第一次见冯祁开门的样子,微微低头,凑到了显示屏前。 “……” 一分钟后,大门跟显示屏都毫无反应。 “好像没有用。”裴西稚呆呆地隔着黑漆铁栏望着梁砚舟,尴尬道。 “试试指纹。”梁砚舟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看似友好地建议。 “好吧。”裴西稚不疑有他,乖乖伸出食指摁了上去。 “……”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是不是……没有用啊?”裴西稚有点懵,语气怯怯地怀疑道。 梁砚舟哑笑一秒,侧过脸,语调有些懒散:“你跟它说话试试?” “要说什么?” “自己想。”梁砚舟说。 “说什么都可以吗?” 梁砚舟看着他‘嗯’了一下。 于是裴西稚思考了好一会儿,用无比温和的语气,试探地说:“门,你好,把我放进去吧?” 第15章 “……” 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裴西稚不放弃地又试了试:“门,你好,请让我进去。” “你好……我要进去。” “请让我回家……” “我要回家……请开门。” 五分钟后。 “门,你好……” 梁砚舟站在里面,嘴角噙笑,姿态随意地欣赏着裴西稚这说了五分钟的贫瘠词藻。 梁砚舟没有打断他,又过了好一会儿,裴西稚说累了。 他双手搭在栏杆上,往前站了站,探着脑袋对梁砚舟说:“是不是没有录上啊,没有用啊,上次冯祁哥明明只摁了一下就开了。” “是吗?”梁砚舟薄唇微微一勾,似笑非笑道:“你再试试人脸?” 裴西稚这下有点不相信了,但还是按照梁砚舟说的,站到了显示屏前。 “哦,抱歉。”等人站过去,梁砚舟反应迟钝似的故作吃惊,然后不怎么愧疚地摁了下内部的显示屏,说:“刚刚没有设置运用,你再试试?” “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裴西稚重新把脸对上显示屏,无奈道:“你下次不能这么不小心了。” 梁砚舟又没有回答他的话,但他听见显示屏响了。 「人脸识别成功,请进!」 大门终于打开,裴西稚快步走了进来,还不忘再次提醒梁砚舟:“你下次真的不能这么不小心了。” “好的。”梁砚舟嘴角多了一点笑意,说道。 裴西稚喊得喉咙都要干了,正欲回去把剩下的牛奶喝完,就看见程伯走了出来。 程伯给裴西稚拿了杯水,递给裴西稚的同时,跟梁砚舟说:“周二少爷跟路少爷刚刚致电过来,说有事要过来跟您商量。” 裴西稚接过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什么时候?”梁砚舟别过眼不看裴西稚,问。 程伯答:“刚从指挥中心出来,预计十分钟内抵达铭檀。” 第12章 我很会打麻将的 别墅的院子里除了北美海棠,还有几株开得正盛的鸢尾,与刚冒出头的角堇花。 簇拥到一起,远远看着像一小片儿花海。 裴西稚坐在一旁的秋千上,小腿悬空,轻摆几下,边看梁砚舟浇花边喝牛奶。 为什么梁砚舟看起来冷冰冰的,喜欢在院子里种这么多花? 还喜欢在客厅摆好几面墙的、与装修风格极其不相配的陶瓷摆件? 可真是奇怪。 正思考着,大门口传来了动静。 “梁砚舟。”裴西稚闻声转过身子,单手扒着秋千椅背,望向大门,说:“好像是程伯刚刚说的周二少爷跟路少爷。” 梁砚舟指尖稍顿,将花洒瓶放下,直起身未动。 想起电视剧里说有客人来需要起身迎接,裴西稚便抱着空杯子乖顺地站到了梁砚舟身旁。 “你可以添加一下我的好友吗?我现在会加好友了。”等门打开的间隙,裴西稚摸到口袋震动的手机,忽然说。 梁砚舟没有回答他,他就伸出只手轻轻扯了下梁砚舟的衣摆,好奇且期待地看着梁砚舟。 大门打开,一辆黑色豪车缓缓驶进来。 “梁——”裴西稚正准备再次向梁砚舟发出请求。 副驾驶位的车窗降下,一道富有磁性、尾音带笑的声音打断了他,并且夸赞了他:“好可爱的白毛小子?” 说话的人是路漾承,路家独子,从南科大毕业后加入了乌曼城最大的科研所,一直致力于传感芯片研究。 路家是乌曼城四大名流世家之一,其余三家分别是梁家、周家,以及靠着攀附梁家,刚刚顶替程家爬上来的新贵吴家。 世家长辈们虚情假意,因利益捆绑时常在宴会上推杯换盏、虚与委蛇,而梁、路、周三家的小辈们却因从小一起长大,而私交甚厚、感情甚笃。 裴西稚的视线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他回过头,还没寻到声音源头,就一眼看见了上次在俱乐部跟梁砚舟一起的那个男人。 再一眼,裴西稚透过后座玻璃与男人骨相优越的侧脸,看见了坐在左侧的—— 唐彻?! 这是什么情况?! 车辆停稳,车上的四人下车。 这四人里,除开刚刚看到的三人,还有负责开车的冯祁。 “老大,刚好要过来给你送文件,就一起过来了。”冯祁走过来,站到一旁说。 梁砚舟淡淡‘嗯’了下,随即跟几人相互点了点头。 “好可爱的小白毛啊?梁指挥官你竟然在家里藏人?”路漾承走上前,假模假样地控诉梁砚舟。 路漾承站定,一双狭长的眼眸弯成月牙,眼睫如鸦羽,根根分明,他伸出手隔空摸了摸裴西稚的脑袋,又身姿松垮地朝着裴西稚挥了挥手:“小白毛你好,我叫路漾承。” 说罢,他还热心且草率地介绍了其他人:“他叫唐彻,唐彻旁边那男的,叫周时序。” 周时序在家中排行老二,从海医大毕业后,听从家中安排,进入了布防总署,为其兄长铺路。 而其兄长周时清是高级行动机关指挥中心的总指挥官,梁砚舟的顶头上司。 梁砚舟与周时序的这层关系,也是外界不明人士对于梁砚舟种种不满的主要来源。 原来周时序就是上次俱乐部跟梁砚舟一起的那个人。 裴西稚一边思索着,一边依次按路漾承介绍的顺序看过去。 周时序的五官干净利落,浑身上下透着一丝儿清冷与距离感,两人视线交汇,周时序眯了下略窄的眼皮,朝裴西稚点了点头。 这个人看起来非常有礼貌。裴西稚心想。 他笑了笑,跟着点了一下头,最后视线直直地落回了唐彻身上。 “那你叫什么啊?小白毛。”见人没有主动介绍自己,路漾承语气带着些调侃,追问道。 裴西稚依旧看着唐彻,他没有回话,几人很快就看出不对劲。 周时序一眼看破,扫了眼两人,随口问:“认识?” “唐……”裴西稚松开攥到发皱的衣摆,朝唐彻动了下步子,伸出手想说些什么。 唐彻像是浑身触电了一样,立马撞开了一旁的周时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裴西稚。 “好巧!”他松开人,惊喜又自然地说:“西稚,原来你住在这里啊?”过几秒,他回答刚刚周时序的问题:“对啊,我们认识!我给你们介绍。” 一旁的梁砚舟微微挑眉,与唐彻身后的周时序对视一瞬,往后站了点。 “哦?”路漾承看了看几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说:“好啊,介绍介绍。” 裴西稚还愣在原地,他顿了几秒,忽然想起自己看的特工电视剧——《花样女子敢死队》。 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像个特工一样,配合唐彻哥的演出? 想到这,裴西稚抬起头,收住笑,正欲开始表演却看见唐彻回头对着周时序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 裴西稚再熟悉不过了。 冯祁在梁砚舟面前就经常这样笑,程伯说,那叫谄媚,叫狗腿子。 那唐彻哥现在是在谄媚这个周二少爷吗? 裴西稚忽地想起来,那天给唐彻打电话的管家,提到的男人也姓周。 原来啊…… 那应该就是在当狗腿子,在谄媚无疑了。 思考间,唐彻已经笑着开始解释:“裴西稚啊,我们打麻将认识的,我们是麻友。” 麻将……麻友? “是吧,西稚。”唐彻又暗示性十足地说。 “嗯……”裴西稚一愣,收起游走的思绪与那满脑迷惘,迅速地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们好巧’之类的话。 或许是撒谎的缘故,裴西稚觉得有点尴尬。 他侧过脸看了眼梁砚舟,重新攥上梁砚舟的衣摆,又认真说:“我很会打麻将的。” 听到这话,梁砚舟无奈地勾了下嘴角,漫不经心地反问他:“字都不认识几个,这么快连麻将都学会了?” “是的呀。”裴西稚肯定地说。 但……麻将是什么呢?扯完谎,裴西稚又默默地想。 “是吗?”梁砚舟故意问。 “当然!”唐彻接过话,一本正经地替裴西稚解释:“麻将不需要认很多字,我们西稚很聪明,一学就会。” 周时序的脸色一暗,又与梁砚舟对视了一瞬。 “哦?你不认识字啊?”路漾承对气氛的变化视若无睹,好奇地问。 裴西稚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路漾承紧接着‘啧’了一声,义正言辞地阴阳梁砚舟:“你看着还这么小,他这人怎么这样,连书都不让你读?” 梁砚舟:“……” 路漾承又拍了拍裴西稚的肩,安慰道:“你别怕,我帮你劝劝他,必让你读完义务教育。” “不是说商量事情?”梁砚舟没搭茬,而是问。 “去书房吧。”周时序接话。 第16章 “啧,逃避啊!?”路漾承玩笑道,等了几秒,没人接他话,他又说:“行行行。正事儿要紧!” 这话落下没两分钟,院子里只剩下了唐彻跟裴西稚。 裴西稚捧着牛奶杯,坐回到秋千上,满眼期待地看着唐彻,仿佛在等待着唐彻夸赞自己刚刚演技不错。 谁知唐彻一屁股坐到边上,开始了对自己反应迅速的夸赞,以及质问裴西稚为什么不回消息。 “啊?”裴西稚放下杯子,从衣兜里拿出手机,上下滑了滑,在看见唐彻提前发消息告知了自己会过来以后,表情变得十分抱歉:“所有的消息提示都一样,我不知道是你。” “我跟你说,今天要是露馅儿了,你就死定了,还好我聪明,要不然你凉了,我这估计没十天半个月也出不来了。”唐彻说:“你把手机给我,我给我自己设个铃声,这样你就知道是我在给你发信息了。” “哦,好的。”裴西稚把手机递给唐彻,真诚夸道:“那你真厉害。” “你阴阳怪气呢吧?”唐彻将自己的聊天框置顶,铃声改成特殊提示音,才把手机还给裴西稚。 “没有,真心的。”裴西稚接过手机放回口袋,问:“只有你一个人是特殊的吗?你怎么不把我也设置成特殊的铃声?” “你?我又不会看不到消息。”唐彻无语地拿出手机,当着裴西稚的面也把他置顶了:“可以了吧。” 裴西稚看了眼唐彻的屏幕,说‘好的’,又问:“顶上这个庶子1是谁?” “你怎么认识字了?”唐彻一脸震惊地问。 “庶子自古以来最不受待见。”裴西稚说:“前天跟程伯看电视的时候,他跟我说的。” 唐彻把手机锁屏收起,转过脑袋看着裴西稚,感叹道:“你牛逼,这样都能认出来。” “谢谢。”裴西稚问:“所以是谁呢?” “刚刚进去那个。”唐彻双手攥拳,一脸愤恨:“周时序!” “哦!这样备注才行吗?”裴西稚没有太懂也没有继续问,而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跟唐彻说:“我进去打杯牛奶喝,你等我一下。” “你都认识字了,说话怎么还乱用词?” 裴西稚站在原地想了下,借用电视剧里的话,回答:“学艺不精吧,或者稚子年幼,没有上过学堂。” “还是少看点古装剧吧。”唐彻晃了晃秋千:“快去装你的牛奶吧。” “好吧。”裴西稚回身继续往屋里走。 这个时候,程伯应该在后院给剩下的花浇水,冯祁应该也在书房做记录。 屋内空无一人,秉持着不偷听的原则,裴西稚单手捂住一边耳朵,给自己倒好牛奶,拿起就立即往外走。 “可以尝试一下血液检测,如果可以的话,能通过芯片共感确定实验体的状态,至少能保证实验体的安全,也能够缩小搜捕范围……” “让普通人参与实验,你在想什么?” “漾承就这么一提,再说了这实验体对梁伯父很重要……” “海关总署又一直施压,这么封锁下去也没办法给交代啊……” 实验体? 裴西稚的脚步一顿。 第13章 喝……牛奶吗? 裴西稚默默往书房的方向挪动,他把牛奶抱在怀里稍稍侧了点身子,脑袋刚贴到门口,门就被打开了。 “……” 空气安静了两秒。 冯祁侧了侧身子出来,递给裴西稚一个同情的眼神,快步出了别墅。 “要做什么?”梁砚舟沉着脸站在屋内,垂眸看着面前半曲着腰、看起来鬼鬼祟祟的裴西稚。 “喝……牛奶吗?”裴西稚问。他抬起头跟梁砚舟对视了一下,接着举起牛奶,笑容极其真诚,说:“我想给你送牛奶的。” 书房的空调温度有点儿低,冷风从大开的门缝扑出来,裴西稚的面颊被吹得有些冷,他缩了缩脖子,静静等待着梁砚舟的回答。 “不喝。”梁砚舟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回你自己房间去。” “哦……好的。”屋内气氛有些压抑,裴西稚转了转眼眸,没有去看其他人的表情,转过身欲走。 “哎!别啊。”一旁的路漾承叫住人,他快步走出来,边说:“给我,我喝。” “啊?”裴西稚顿下脚步,愣怔在原地,握着杯子的指尖下意识收紧了些,他磕磕巴巴地说:“不好吧,这是我喝过的……” “没关系啊,我不嫌弃。”话落,路漾承又对梁砚舟说:“多可爱啊,还会送牛奶,你不喝我喝。” 说着,路漾承的手伸了过来,正当路漾承的手即将要触碰到玻璃杯的那一刻,裴西稚感觉怀里提前一空。 下一秒。 牛奶到了梁砚舟手上。 再下一秒。 梁砚舟端起那杯牛奶喝了一口。 几人:“……” “你不是说你不喝吗?”路漾承侧过脸看着梁砚舟,质疑道。 “他??上次还说他不认识。”站在两人身后的周时序幽幽补了一句。 这个好像是在说跟我有关系的呢?裴西稚站在原地没动,思索着。 “什么?”路漾承嗅到八卦的味道,追问道。 梁砚舟没有理会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礼貌且冷淡地下了逐客令:“我让冯祁送你们去指挥中心换车。” “什么啊?”没听到周时序回答的路漾承回过身,他扶住裴西稚的双肩摇了几下,问:“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瓜吗?” 裴西稚听见外面响起了发动机运行的声音,他眨了眨眼睛,偷看了一眼梁砚舟。 梁砚舟现在的表情臭臭的,看起来好像快要生气了。 为了避免昨晚那样的事情发生,裴西稚立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什么?!你竟然不知道!”路漾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单手拍了拍裴西稚的手臂,笑着说:“那算了,你记得下次再给我倒牛奶。” “好的。”裴西稚很想离开这个令他感到压抑的空间,答应得非常迅速。 “行啊!”路漾承勾了勾嘴角:“下次记得啊!” “路漾承。”周时序看了眼手机,一脸无语地开口,他推开挡路的路漾承,丢下一句‘你家里没牛奶吗’便往外走。 “有啊,这不是不舍得这可爱小白好心送牛奶被凶吗?”路漾承说。 周时序懒得管路漾承的鬼扯,向外走的步伐没有丝毫停留。 见人走得飞快,路漾承急急忙忙给裴西稚挥了挥手,追了出去:“哎,你等等我,我没开车过来,你不会这么见色忘义,抛下我跟唐彻先走吧……” 几人离开,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你在偷听?”梁砚舟倚着门框,语气平淡地质问。 他修长的指节捏着玻璃杯身轻轻晃了晃,杯中剩下的牛奶沾到杯壁,形成了一层蛋清色的薄膜。 裴西稚盯着梁砚舟的手看了一会儿,诚实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偷听?”梁砚舟问他。 “我想……”听听你们要怎么抓回那个珍惜的实验体。 裴西稚本来想这么说,但他不是很确定梁砚舟是否会立即将自己抓回去。 毕竟刚刚自己偷听了。 在指挥官的眼里,偷听机密会议,肯定不会被划分到无辜群众的区域里了。 犹豫间,兜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两下,裴西稚猜,应该是唐彻发来的告别信息。 他记起前几天唐彻的交代,改口道:“我想听听你们在聊什么。” 梁砚舟眉头微皱,扫了眼裴西稚,问:“听懂了?” “没有。”裴西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如实道:“我听不懂,只听见了你们说要通过血液检测什么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慌乱起来,开始口不择言:“那样的话,你们很快就能抓到那个珍惜的实验体了吗?” 梁砚舟没有说话。 他盯着他。 如果说是间谍或另有所图,应该没有哪方势力会敢要一个,像裴西稚这样,听到什么都能够问出来的人。 也不会有人的眼睛像裴西稚一样真诚。 “是吗?”裴西稚没有去看梁砚舟考究的眼神,而是很焦急地追问。 “你不是说你不会抓无辜的人吗?”裴西稚攀上梁砚舟的手臂,急切的动作令杯中的液体晃动,牛奶沿着杯口与梁砚舟的指缝淌了出来。 液体滴落到地面,裴西稚顺着视线看了一眼,紧接着头顶传来梁砚舟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实验体无辜与否,是由实验室定夺,你跟我都无权过问。” 其实不然。 nk实验室隐匿在背后的主理人,是梁砚舟父亲,梁砚舟其实有权利知道一切。 但他并不想知道,他只负责服从指挥中心的命令。 何况,nk二十几年来都饱受群众爱戴,他不认为nk会做出利用无辜之人的事情。 裴西稚的手依旧紧攥着,梁砚舟垂眼看了瞬,语气淡漠地告知裴西稚:“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探听实验体一事,我有权怀疑你跟实验体有所牵连。” 第17章 “裴西稚。”梁砚舟提醒他:“知情不报,可视情节严重,拘留三个月至一年。” “我、我没有。”裴西稚慌乱地收回手,直愣愣地看着梁砚舟,小声而怯懦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好奇。” 静默须臾。 “梁砚舟。”裴西稚忙乱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略带惊慌的视线下移,落回到梁砚舟握着的玻璃杯上,尝试扯开话题:“牛奶流到你手上了,我帮你擦掉吧。” “不用了。”梁砚舟偏过身,掠过裴西稚,几秒后‘哐当’一声,玻璃杯被放在了餐桌。 梁砚舟从裤兜拿出一块方巾擦拭指缝,在裴西稚的一片恐慌中上了楼。 屋内的摆针‘滴答滴答’不停,藏在毛衣袖子里的指尖微微颤抖,加上那张苍白中揉捻着一丝儿不安的脸,令裴西稚整个人显得愈加可怜。 正当这时,浇完花回来的程伯从侧门进来,语气愉悦地好心提醒裴西稚:“西稚,新一集的花样女子特工队快要播了,需要给你调台吗?” 裴西稚愣了愣,回过身,纠正道:“是敢死队。” “哦!不好意思,看串了。”程伯问:“那需要给你调台吗?” “不用了。”裴西稚低下头,语调蔫巴:“我今天不看了。” “那是要看摄政王他今日恋爱脑了吗。”程伯又问:“还是风流太子俏和尚?” “都不看了。”裴西稚尴尬地笑了一下,抬手指了指楼上,然后无奈地告诉程伯:“梁砚舟好像又心情不好了呢。” 程伯:“……” 在楼下坐了没几分钟,裴西稚也摸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把大致经过发给唐彻后,他开始思考如何能阻止他们的用血液进行芯片共感检测出自己的气息。 芯片共感? 裴西稚拿出手机,点开查找软件,字正腔圆地说:“芯片共感是什么?” 加载几秒,缓慢且小声的机械女声响起。 “您可能是想了解g7芯片,g7芯片是由曼城机芯研究所推出的一款人体共感芯片,此芯片目前尚在研发中,预计明年八月前完成。 据现存资料可知,此芯片需植入到两名不同的人体里,植入方式可分为血液培育与人体嵌入两种方式,植入成功后能让人体的感知存档,从而在不同的时间段,让两人通过芯片技术产生共感。 但请注意!此项研究尚未面世,根据多方专家分析与研究,已明确指出此芯片仍存有一定危害,请勿轻易尝试……” 让普通人参与实验,你在想什么? 查询资料听了一半,裴西稚忽然想起来一个小时前偷听到的话。 这个话是梁砚舟说的,意思是不是不让他们这样做? 可他刚刚也说了一切听实验室的…… 为了一探究竟,裴西稚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从房间走出来,几番纠结过后,端起了桌上摆放规整的那盘新鲜草莓。 裴西稚将草莓果盘抱在怀里,往楼上走去,路过程伯房间时,还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电视剧声音。 到二楼,裴西稚没有丝毫犹豫敲响了梁砚舟的房门。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裴西稚足足等了两分钟梁砚舟也没有理会他。 难道是我敲得不够大声? 裴西稚想了想,单手拿着果盘,重重地敲了下门,谁知抱着果盘的手肘撞到了门把手,门就这样被推开了。 “梁……”裴西稚开口却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 他轻手轻脚将房门再推开些,眼神巡视一圈,确定了梁砚舟真的不在房间。 人呢? 梁砚舟的房间布局十分简单,推门可见的是一张尺寸适宜的办公桌,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脑与一架传呼器,两侧各有一排深咖色的壁柜。 而办公桌的对面是被玻璃门阻隔的灰色床铺,再往远处看是玻璃窗前半透的薄纱窗帘与拢到窗户两侧的黑色吸光窗帘。 裴西稚收了收视线,发现左侧的壁柜空荡荡的,仅仅只摆了一件窄口白底青花陶瓷瓶。 这搭配犹如在一片漆黑中泛着一滴斑斓的红色,这太不和谐、太不恰当,连裴西稚这样完全不懂装修的人都能看出来。 此刻,电视剧里学到的礼貌与规矩被裴西稚短暂地抛诸于脑后。 他一步一步踏进梁砚舟的领地,那件远看着精美绝伦的陶瓷花瓶被裴西稚拿到了手里。 好像跟楼下的不太一样,摸起来有一点儿粗糙。裴西稚这样想着。 “裴西稚,你在做什么?”身后倏地响起一道略微冰冷的声音。 这声音激得裴西稚身形一顿,双手瞬间变得僵硬无力,怀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草莓果盘像是沾上了什么难以掌握的液体。 连同手上握着的陶瓷花瓶一起,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下坠。 接着。 ‘砰’的一声。 第14章 我又让他不开心了 陶瓷花瓶的一角触地,瓶口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口,裂缝迅速蔓延,瞬息间,花瓶碎了一地,与四分五裂的果盘碎片混合到一起。 一时间草莓滚落,汁水四溢,满地狼藉。 裴西稚缓缓转头,挤出一抹苦笑,不安地看向站在门口的梁砚舟,只见梁砚舟眼底的愠色渐浓,他的脸瞬间沉下来,气氛冷到了冰点。 “谁准你进来的?”梁砚舟的语气比空气更加冰冷,他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强压着怒气吐出几个字。 “不好意思……我立马收拾。”裴西稚的呼吸一滞,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他颤抖着双手,蹲下身去拾满地碎片,仿佛这样就能将摔碎的东西复原。 “啊……”刚触碰到一块碎片,裴西稚的指尖就冒出了鲜血,他下意识缩了下手,抬起头面色苍白地望着梁砚舟。 梁砚舟垂眸看着裴西稚,眼里没有其他情绪,全是凌人的寒意。 “我、我想上来问问你什么是传感芯片……”裴西稚如同置身于冰窖,浑身颤抖地提出解决办法:“楼下还有这样的花瓶,我重新帮你拿一个上来可以吗?” 裴西稚没有意识到会被单独放在房间的花瓶有多珍贵,单纯无知的眼神引得梁砚舟怒气更涨。 他眼底一片愤怒,俯身拽起地上蹲着的人,把人往门外推,低吼道:“给我滚。” 裴西稚被拽着左手拉起来,因太用力手腕缠着的纱布脱落,渗出来一点儿血,他挣扎着,嘴上边说‘对不起’跟‘我不是故意的’。 梁砚舟全然当作听不见,一把将他推到地上,裴西稚双掌撑地,细碎的碎片残渣磨红了他的掌心,他没有管,就着这个姿势往前了些。 “滚开。”梁砚舟没有消气,他单膝跪地将破碎的陶瓷碎片捡起放到桌面,毫不留情地吼道。 裴西稚第一次见梁砚舟这样,他愣在原地顿时慌了神,害怕梁砚舟因此赶走他的恐惧涌上心头,他伸出手抚上梁砚舟的手臂,重新道歉:“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赶我走,我保证以后不会再不经同意进你的房间了……” 泪水滑落,与渗出的血点一起染到梁砚舟的手背,他抬眸看了眼双眸泛红的裴西稚,此刻满是当初因奇怪情绪带走裴西稚的懊悔。 “滚出去。”梁砚舟推开裴西稚的手,单手拽着裴西稚没受伤的那只手,另一只手用力捏着裴西稚的下巴,沉声质问他:“听不明白吗?” 两人对视着,下巴传来的痛感令恐慌放大,在实验室被强行注射催化剂的痛苦历历在目,裴西稚哭着道歉,祈求梁砚舟不要赶走自己。 “我保证以后不……” “出去,给我出去。”梁砚舟对裴西稚的祈求视若无睹,拎着他的手与衣领跟拎小鸡似的一把将他推到了门外,接着‘砰’的一声。 门被重重地关上。 带出一阵风仿佛要把裴西稚吹倒。 他无措不安地跪坐在地,侧了侧肩靠在门边,听见屋内传来了细微的碎片碰撞声与打火机的响声。 屋内。 梁砚舟收拾起陶瓷碎片,从办公桌底下的柜子里找出一个黑色丝绒礼盒,小心地把碎片放了进去,而后把礼盒收到了保险柜里。 做完这些,梁砚舟直起身摸到桌上的烟盒与打火机,单手抽出一支烟点燃。 他倚着办公桌,周遭烟雾缭绕。 过了许久,裴西稚感觉自己都要倚在这里睡着了,门忽然开了。 裴西稚立即清醒,撑起身子,仰着头看向梁砚舟。 梁砚舟垂眼扫了裴西稚一瞬,眉间依旧携着一丝不悦,他跨步离开,没有跟裴西稚说任何话,径直下了楼。 在楼下看电视的程伯听到动静,在梁砚舟离开别墅的五分钟后走了上来。 他堪堪走近,隐隐听见了裴西稚的抽泣声。 “西稚。”程伯叫他。 裴西稚抬起头,双眼通红得可怜至极。 “这是怎么了?”程伯扶起裴西稚,把人带到了楼下。 第18章 “程伯,我好像要被赶走了。”裴西稚坐在沙发上,任由程伯拿着湿毛巾擦自己的手掌,声音闷闷地说。 “怎么会,少爷不是这样的人。”程伯说。 “不会吗?”裴西稚把梁砚舟的话告诉程伯:“他刚刚说让我滚。” “你们是又吵架了吗?”程伯换了条湿毛巾轻轻擦拭裴西稚的手腕,疑惑道:“少爷平时很少这样啊。” 裴西稚眨了几下眼睛,小声说:“我不小心把他的花瓶打碎了。” “花瓶?”程伯的手抖了几下,试探问道:“少爷房间里的陶瓷花瓶吗?” “嗯……”裴西稚点了点头:“他特别特别生气。” “那是少爷母亲留给他的。”程伯叹了口气,解释道:“梁夫人生前喜欢涂涂画画,怀少爷的时候偶然接触到了白底青花瓷,就买了许多。” 程伯朝那几面摆满了瓷器的墙柜扬了扬下巴,说:“那些都是梁夫人留下的,后来梁夫人还亲手做了一个瓷瓶当作少爷的降生礼物。” 裴西稚似懂非懂,程伯告诉他:“就是被你打碎的那个。” 你打碎了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是他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裴西稚茫然地张了张嘴。 此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梁砚舟会准许家里有看起来那么奇怪的装饰,也明白了为什么梁砚舟会生那么大的气。 “所以我打碎的……是梁砚舟很重要的东西?”裴西稚收回手,愣愣地问:“是吗?” 我又让他不开心了,让他觉得厌烦了,是吗? “是的。”程伯拿出绷带重新帮裴西稚缠好左手腕的伤口,安慰他:“但你不用担心,少爷十分有责任心,不会随意赶走你的。” “我不是故意的。”裴西稚轻声为自己辩解。 程伯说他知道,裴西稚想了想,又问:“程伯,你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我去找他道歉。” “你现在去找少爷,他会更生气的。” “我知道。”裴西稚说:“但是我不想被赶走。” “你放心,他不会赶你走的。” “那样的话,我也还是想跟他道歉。” 程伯拗不过裴西稚,也见不得他双眼饱含泪水的模样,拿过裴西稚的手机帮他发出了好友申请。 而另一边尚在休假的梁指挥官回到了指挥中心——军检办公室。 指挥中心的办公室都是一人一间单独设立的,此刻办公室内十分安静,只能听见空调与探查机器的运行声。 梁砚舟半靠着座椅,抬着手小臂覆盖住双眼,满心满眼都是责怪自己不应该把裴西稚捡回来。 “舟舟……你要好好长大。” “妈妈没有给你一颗好的心脏,你不要怪妈妈……” “舟舟……要听爸爸的话……” 梁夫人临终前的话萦绕在梁砚舟的耳边,他垂下手,又张开手掌抬起覆在胸前。 他的心脏有一半人造起搏器,现在也算是一颗完整的心脏,但人造起搏器的弊端仿佛在渐渐消失。 已经长达十年无法感知的情绪正在悄然出现,一点一点变得汹涌。 愧疚。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清晰地感觉到,原来梁夫人临终前所说的话,是对只有四岁的梁砚舟愧疚。 更奇怪的是,今天陶瓷花瓶破碎的那一刻,他也感到了愧疚,对梁夫人遗物保存不当的愧疚。 而这样的情绪变化,明明从他十六岁做完心脏手术就消失了。 ‘嗡嗡’。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两下。 梁砚舟收回思绪,拿过手机解锁看了一眼。 是一条简单的通讯好友申请。 【西稚:对不起,我已经知道错了,梁砚舟你可以同意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吗?我保证我不会再打碎任何东西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剩下的话因字数限制被掐断了,但即使不看,梁砚舟也知道是可怜地示弱。 毕竟单纯地、装作可怜地道歉,是裴西稚很擅长的事情。 梁砚舟没有理会,随意点了几下手机,便丢到了一边。 第15章 我主动送上门 程伯说得没错,梁砚舟确实不会随意赶裴西稚走。 只不过,从裴西稚打碎花瓶的那天开始,梁砚舟就再没有回过铭檀别墅。 到现在已经是第六天。 这期间裴西稚发了许多条通讯好友申请,在某天晚上他发现了添加通讯好友可以发语音申请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足足发了二十几条过去。 就这些,已经是裴西稚怕吵到梁砚舟刻意删减过了的。 但无疑都犹如石沉大海,梁砚舟没有同意,甚至连拒绝也没有。 裴西稚怀疑梁砚舟根本没有看。 尽管知道梁砚舟可能不会看,裴西稚还是照例在某视频软件搜了几条加好友话术。 他听了好几遍,背下话术稍作修改,点开了语音录入键,声音清澈又带着一丝稚气:“梁砚舟,你好,你有一枚高质量猫猫朋友正在等待。” 发完,他没有停留又继续发下一条,跟念广告似的:“梁砚舟,我要闯进你的生活了,麻烦同意一下。” “梁砚舟,我是天鹅猫猫,我主动送上门了。” 裴西稚趴在沙发扶手上,脑袋晃来晃去,等了十几分钟也没等来同意的消息通知。 “大胆地……”正准备继续发下一条,门忽然开了,裴西稚回头,看见程伯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进来。 “你回来了。”裴西稚探着脑袋,乖巧地问:“提的什么呢?” “牛排。”程伯换好鞋子走进来,问完裴西稚‘趴在这儿嘀咕什么’以后,又说:“你喜欢吃吗?” “加梁砚舟的好友呀。”裴西稚回答。他想起来之前在商场外看见的某种肉类宣传广告,思考了两秒,犹豫道:“这是梁砚舟的,没有经过他同意是不可以的吧。” “这牛排是私人庄园的,少爷喜欢吃,他们会定时送过来,这么多天少爷也没有回来,你吃也没有关系。”程伯解释道。 “真的吗?”裴西稚丢下手机,从沙发上坐起来,眼神发光:“那程伯,你可以给我多做几个吗?” “可以。”程伯把牛排拆开,拿出几袋往厨房走去,笑道:“你加上少爷的好友了吗?” 说到这,裴西稚又伤心起来,撇撇嘴道:“没有啊,他没有理我。” 程伯没有任何诧异,心说,像你这样骚扰式加好友,能通过就有鬼了。 裴西稚从沙发下来,跟进厨房,追问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打碎了花瓶啊?” “应该是吧。”程伯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过段时间是多久呢?”不会等我被人抓走了,他都还没有回来吧?裴西稚攥了攥指尖,心如同一根紧绷的弦,仿佛马上要断裂。 “再过十天半个月最少吧。”程伯一边处理牛排一边回忆:“还记得少爷刚回国的那年生日跟梁院吵了一架,足足有两个月没有回家。” “这么久?!”梁砚舟真是很不爱回家啊。裴西稚这样想。 那到时候气息暴露,自己恐怕早被抓回实验室开膛破肚、敲骨吸髓,成为一只实验猫猫了。 “我不行的。”裴西稚围着程伯,可怜道:“那么久见不到梁砚舟我不行的。” 程伯只当裴西稚这是夸张手法,随口安慰道:“或者等少爷心情好一些就回来了。” “真的吗?”裴西稚显然是当真了,说了句‘那就好’,非常高兴地离开了厨房。 裴西稚来到客厅,自己打开电视看。 约莫看了半个小时,程伯端着几盘七分熟的牛肉走了出来,喊道:“做好了,西稚,来尝尝。” “这么快。”裴西稚从沙发蹦下来,坐到了餐桌前,餐桌上摆了四五盘切好的牛排,每盘上的酱汁都不大相同。 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绿色的…… 裴西稚观察了两秒,发现看不懂这些酱汁有什么区别,就在脑子里随意挑选了一句夸人的话术,说:“程伯,你可真牛逼啊。” “咳……”这夸赞属实明了。程伯摆好餐叉,将几盘牛排统统摆到他面前,擦擦汗问:“你这是在哪里学的词?” “花样女子敢死队啊。”答完,裴西稚又很快速地问:“这些都是我的吗?” “是的,都是你的,快吃吧。”程伯贴心地给裴西稚端了一杯草莓果汁放到一边,又劝他:“西稚,你以后还是少学点这样的词吧。” 裴西稚看着满桌子的牛排,欣喜言于表,他随意端了一盘,叉起一大块放进嘴里,边问:“为什么呢?” “很好吃啊。”裴西稚嚼了几口,继续夸道:“你是真的很牛逼啊。” “这些词也不是很礼貌。”程伯仿佛幻视了自己的女儿,喃喃道:“看来啊还是不能继续给你看花样女子特工队了。” 第19章 “是敢死队。”说话的功夫,裴西稚吃完了一盘,他端起果汁喝了一大口又端起一盘牛排继续吃。 这盘的酱汁是绿色的,吃起来有点儿像之前喝的青草牛奶的味道。 “哦,敢死队,下次还是不能让你看这些类型的连续剧了。”程伯一拍手,肯定道:“还是多让你看看恋爱剧好,不容易跟少爷吵架。” 裴西稚边嚼边分神问:“风流太子俏和尚吗?” “对啊,那样的适合你看。”程伯说。 “太子爷跟那个俏和尚分开了,他说要跟和尚老死不相往来。”裴西稚咽下一口肉,极其真诚地说:“就下午的时候,我看的新剧情,太子爷跟梁砚舟一样,不理人了。” “……”程伯不说话了,他看了看裴西稚,说:“西稚,吃东西还是保持安静的好,你吃吧,我回房间陪尾尾打电话去了。” 尾尾是程伯女儿养的一只小约克夏。 它又不会说话,裴西稚有理由怀疑,程伯是想跟他女儿打电话而找出来的借口。 不到半个小时,四五盘牛排被西稚一扫而光。 裴西稚本想继续看电视的,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程伯帮忙调台,完全能够自己找到喜欢看的电视。 但不知为何今天倦意来得早,他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儿就感觉困得天旋地转。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需要睡觉了,强撑着去浴室洗漱了一番。 洗澡时,浴室里的壁灯一直往他脑子里晃,晃得他思维一直发散。 胸腔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闷,呼吸逐渐变得孱弱,等到进了卧室,裴西稚几乎是一头栽到了床上。 他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出现了一片狼藉的实验室,实验室的担架上恍若有一个虚无的、不断在流血的人,血淋淋地流满了一地。 血流到脚边,他站在实验室的中央,想让他们放过自己,回应他的是戏谑的笑声。 裴西稚看见远处仿佛有一个人站着,像是梁砚舟。 他走过去,想去牵梁砚舟的手,他想让梁砚舟带自己走。 在两只手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他被梁砚舟甩开,紧接着他来到了梁砚舟的房间,地面满是他打碎的花瓶残渣,他的双手被磨得鲜血淋漓。 “出去……” “给我出去……” 梁砚舟的声音出现了,是那天他生气地要赶自己走时说的话,裴西稚慢慢听不清了。 周围响起的声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裴西稚下意识道歉,嘴上呢喃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梁砚舟,我想给你道歉,但是发不了消息……” “裴西稚。”梁砚舟的声音又清晰起来,比起刚刚的声音要更真实,存在感也更强一些:“醒一醒。” 好近。 梁砚舟的声音似乎就在耳侧,已经近到裴西稚在朦胧之间,闻见了梁砚舟身上的那道西柚清香。 就这样一点一点萦绕在他身侧。 在他即将要继续昏沉地睡下去时,耳边再度响起梁砚舟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第16章 你今天有原谅我吗? “把这瓶药打完慢慢会清醒的。”家庭医生边整理医药箱边说:“裴先生这是过敏了,根据初步判断,过敏源应该是牛肉,其余的要等具体的检查结果出了才能确定,不过不用担心,输完液会好很多。” “这瓶药要打多久?”梁砚舟皱起眉头,垂眼看着自己那只被裴西稚紧紧抓住的手。 “一个小时左右。”家庭医生说。 “……”梁砚舟试图把手抽出来,可才刚动一下,裴西稚就抬手掀开了被角去抓梁砚舟的手。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裴西稚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声音有些粘糊,面颊、脖颈及手腕都红了大片,看起来像被闷久了,出了一身汗。 梁砚舟蹙了蹙眉,没再尝试把手抽走,他侧过脸,跟家庭医生说:“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家庭医生说‘好的’,交代了几项注意事项与服药间隔时间,离开了别墅。 等家庭医生离开,程伯搬了张靠椅到裴西稚的床前,轻声道:“是我不知道西稚牛肉过敏,给他做了牛排。” “他自己估计也不知道。”梁砚舟抬手揉了下眉心,俊逸的脸庞携着一丝疲倦,他拉了下椅子,坐下说:“你也回去休息吧。” 程伯看了裴西稚一眼,又看了看被裴西稚紧拽着的那只手,说道:“西稚他一直很愧疚把夫人的花瓶打碎了,他醒来看到你在这里会很开心的。” “他很愧疚?”很愧疚还能一个人吃四份牛排?梁砚舟垂眼看了下床上躺着的人,轻轻嗤笑一声,反问道。 “是啊。”程伯面不改色:“他给你发了很多消息,这几天也总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应该是想表达自己的歉意。” “很多消息?”梁砚舟动了下眼皮,从口袋拿出手机开机。 “是的。”程伯答道。话带到他没有继续停留,端了杯水放在床头柜,离开了房间。 这几天指挥中心有外派行动,去的地方太偏,手机没有信号,梁砚舟带了通讯器,手机则直接关机留在了办公室。 行程紧张,他是今天下午才归的队。 回来又做了一下午汇报总结,等到六七点跟周时序在指挥中心附近吃了个晚饭,正准备回指挥中心去签署文件就接到了程伯打给冯祁的电话。 为了不耽误解封文件下发,梁砚舟在车上接收了电子文件查看,这么说来,他一路回来到现在都还没看过手机。 他单手解开手机,打开了通讯软件。 除开他先前看见的几条通讯好友申请,这几天裴西稚一共发了53条通讯好友申请。 梁砚舟点开申请栏看,裴西稚的头像是自设的,图片是拍摄的一小块蓝雪花,拍得有些乱,但能看清前面几朵,想来也是认真拍了很久的。 如果是换作平时,梁砚舟一一查看这些消息的概率简直为零。 但现在他被裴西稚牵着,一只手操作手机,除了看看这些消息也没什么好做的。 通过消息能看出来前两天的时候裴西稚还相当拘谨,只敢先道歉再问能不能通过好友申请。 等到第三天应该是发现了可以使用语音,一连发了好几条语音申请。 梁砚舟滑动了下屏幕,又侧眸看了看裴西稚,此刻的裴西稚睡得有些沉,脸侧被压出了一条浅红色的印子,他翻了下身,把脑袋抵在梁砚舟的手背上。 微微颤动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小片暗影,他的五官本来就没什么攻击性,有颧骨那颗圆润的黑痣加持,加之睡着了,整个人比平时还要乖出许多。 等人静下来不动了,梁砚舟就收回了视线。 他点了两下屏幕,听筒里传出来裴西稚有点儿磕巴的声音。 “梁砚舟,你今天有原谅我吗?”像是在念不熟悉的课本内容:“有的话请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吧。” “我现在改正了呢,认识了一些字,也知道不应该不经同意进你的房间了,请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吧。” “我会给你备注很好的昵称的,你就通过一下吧。” 几乎每一句的末尾都会加上类似于‘请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吧’这样的话。 也是,以他的认知也不懂说太多其他的话。 梁砚舟也不懂裴西稚是怎么做到这么有耐心的,就好像如果今天他没有回来,或者说没有同意裴西稚的好友,他就会一直这么发下去。 完全不会觉得无趣或疲倦。 一条一条往下滑,几乎全都是差不多的话术,唯一的变化就是,中间偶尔会参杂着几条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加好友文学。 梁砚舟没有再点开看,直接下滑到了最新的一条。 是两个小时前发的。 “梁砚舟,我好像有一点难受,你是不是收不到我的消息?” 此时应该是他刚感觉到不舒服的时候发的,声音还没有梁砚舟回来时那么哑。 梁砚舟又看了眼床上的人。 他此刻在想,为什么裴西稚会把自己当作救命稻草,他更应该做的,其实是先告诉程伯,程伯会给他叫医生。 但他好像总是不懂,不懂应该求近舍远,反而在危险的时候把消息发给了连好友申请都还没有同意的人。 他也不懂花瓶的重要性,甚至单纯到以为重新拿一个就能够将事情就此揭过。 而且他似乎还不懂,如果当时自己有要紧事,即使是接到电话,也不会赶回来的。 他的过度依赖令梁砚舟费解。 不过话说回来,哪怕自己真的没有管裴西稚,他也不会计较这些。 毕竟,他的生活常识已经不是流浪汉能比拟的,他简直就像是一个只有几岁、完全不会记仇的小孩。 但那太不合理,资料显示,裴西稚已经成年了,并且通过了基因排查。 第20章 他只是单纯的比较笨而已。 几夜的连轴转,梁砚舟已经非常困倦,他草草点了同意便没有再继续看消息,也没有再去思考裴西稚那些不太合理却又能够接受其存在的行为。 梁砚舟半阖眼眸,仰头靠着靠椅边缘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被牵着的左手一轻,紧接着传来了裴西稚沉闷且沙哑的咳嗽声。 梁砚舟直起身子,看了眼还剩下五分之一药水的输液瓶,面露出一丝不耐。 他以为裴西稚只是有些难受,便帮他把药水调慢了一些,没有再管,但没过一会儿,裴西稚说话了。 “梁砚舟……”他缓缓睁开眼,很快又闭了回去,脑袋全面宕机。 梁砚舟右手撑着床边,见人没有全然清醒,只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而后说:“等吊瓶里的药水输完。” 裴西稚的脑子还没有缓过来,他重新睁开眼看着梁砚舟,又看了看自己牵着的手,问道:“你是不是已经不生气了?” 梁砚舟没有回答他,他轻轻咳嗽了几声,表情十分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今天已经说了很多遍。”梁砚舟没有继续听他说那些道歉词,转而说:“手松开。” 浮肿的眼皮睁着实在是太难受,裴西稚又闭上了眼睛,同时听话地松开了梁砚舟的手。 没过两分钟,裴西稚又传来了轻浅的呼吸声。 趁着裴西稚松开的间隙,梁砚舟抽出自己的手,他看了眼输液瓶,帮裴西稚把针拔了。 熟谙各类医疗知识是高级行动机关指挥中心入职的硬性要求之一,这对梁砚舟来说并不是难事。 他熟练地给裴西稚贴上止血贴,然后站起身,取下那瓶只剩一点儿的输液瓶丢到了一旁的处理袋里。 见人睡得安稳,梁砚舟不打算继续待在这个房间。 他拉开凳子,准备转身离开,床上的人忽然剧烈咳嗽了两声。 裴西稚一把抓住了梁砚舟的手,也不知道生病的人哪里来的力气,梁砚舟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拉回了床上。 他还没坐稳,面前的人就扑上来抱住了他。 裴西稚身上有些发烫,双手环着梁砚舟的脖子,把脑袋埋在梁砚舟的颈侧不肯撒手,开始说些胡乱的话。 “咳、咳……好冷啊……梁砚舟……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第17章 我的床非常大 裴西稚的指尖很凉,贴着的身体却又烫得冒热气。 他的双手垂下来紧紧箍着梁砚舟结实的腰,半个身子都缩在梁砚舟怀里,很快又传来了低缓的呼吸声。 屋内空调的温度适宜,而裴西稚还处于低烧状态,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样贴着有些热。 梁砚舟在心里叹了口气,轻皱起眉头,一只手穿过裴西稚的腋下搂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尝试牵开裴西稚的手。 “有一点冷……”生病时对于气息的依赖成倍上升,怀里的人声音闷闷的,语气带着点儿可怜:“你可以抱紧一点吗?” 汗湿的碎发像蔫了的花瓣,沾在裴西稚的脸侧,他侧靠着梁砚舟,胸腔小幅度地起伏着,微热的气息洒在梁砚舟的锁骨处,嘴上喃喃地说一些让人听不清的话。 梁砚舟垂眼看了一会儿,收回了打算把人推开的那只手。 “裴西稚。”梁砚舟淡淡开口,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像是听见了。 “往里面挪,腿收进去。”梁砚舟把被子掀开,让裴西稚往床另一侧挪。 裴西稚大概是以为梁砚舟又要走,蜷起双腿,整个人贴了上来,环抱着的双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呢喃道:“你陪我一起吧,我的床非常大……” “……”梁砚舟的眉头蹙得更深,他单手托着裴西稚的臀把人捞起来,把被子全部推开,微微弯腰把人放到了床内侧,手刚松开裴西稚的手就抓了上来。 “咳……梁砚舟……” “要怎么样?”梁砚舟的耐心所剩无几,但还是伸手帮他盖好被子。 裴西稚没有应答,一双泛红的手东抓一把西抓一下。 梁砚舟不管裴西稚的挣扎,直起身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与鞋子,掀开一角被子躺了进去,接着关了灯把人揽进怀里。 或许是还有些不安与难受,裴西稚又下意识把头埋进了梁砚舟的颈窝,翻来覆去地动了几下,翘起的几缕头发全扎在梁砚舟的脸上。 “安静一点。”梁砚舟闭上眼,抬起手轻轻揉捏着太阳穴,缓了缓头痛与烦躁,他伸出只手搭在裴西稚的窄腰上,自下而上地摸了摸,最后停留在轻微下陷的腰窝。 不一会儿,屋内只剩下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翌日。 裴西稚睡够了觉,体温也降了下去,在天边刚染上星星点点的蓝紫色,曙光只冒出点儿尖的时候,他便醒了。 但身侧的人还没有醒,裴西稚默默地盯着梁砚舟看,梁砚舟在睡梦中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倦累。 顺着视线向下,裴西稚看见了被搂住的腰,忽然变得有些开心。 梁砚舟没有再生气了? 昨天晚上也不是梦,梁砚舟真的在照顾自己! 面对近在咫尺的、所需求的漓珠气息,裴西稚很想再靠近一些,最好近到两人嘴唇相贴。 他慢慢探着脑袋向梁砚舟靠近,蓦地,他记起上次梁砚舟被吵醒的臭脸,又不敢再乱动。 僵持了一会儿,裴西稚缩回了脑袋。 不经过别人同意就亲是不礼貌的。裴西稚这样想着。 屋内很安静,窗帘残留着一点儿缝隙。 裴西稚顿了顿,侧过脑袋望向外边,透过那一抹缝隙,他看见了窗外的北美海棠,海棠的叶尖挂着晶莹的水滴,远处的阳光也渐渐飘了过来。 他不是一个能静下来的人,但又害怕吵醒梁砚舟,只好不停地翻身来找寻能够看着发呆的物体。 翻转之间,他的腰侧忽然抵了一个硬物。 “你……醒了吗?”裴西稚用气声试探地问。 “嗯。”梁砚舟应了一声,嗓音还带着早晨特有的沙哑,他说:“你像条蛇一样扭来扭去的,不醒也难。” “不好意思……”裴西稚有些抱歉,转过身子看着梁砚舟。 梁砚舟半阖着眼没有看裴西稚,但裴西稚的腰侧被烫得更加明显。 早在拿到手机的第一晚,经由裴西稚一通乱点,已经把某些不良网站浏览了个遍,此刻他非常清楚梁砚舟这是怎么了。 并且,他非常直白地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有点难受呢?” “……”说话的气息飘过去,颈侧一片温热,梁砚舟睁开眼,抬手把裴西稚的脸推开,语气淡淡地说:“蠢货,这是正常生理反应。” 裴西稚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探起脑袋,趴在梁砚舟身上认真说:“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帮你呢,像我们之前那样。” “……”梁砚舟沉默两秒,手搭在裴西稚肩上,抬眸看了瞬裴西稚诚挚的脸,无语道:“我并没有饥渴到对一个脸肿得像猪头的人产生欲望。” “你不想吗?”裴西稚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认可道:“好像是有一点肿。” 继而他又道谢:“不过,谢谢你昨天照顾我,我现在非常开心。” 梁砚舟没有理会他,而是抬手用小臂覆盖住自己的双眼。 裴西稚维持着趴在梁砚舟身上的动作没动,默默盯着梁砚舟露出来的嘴唇与鼻尖,倏然鬼使神差地问:“梁砚舟,我们可以亲一下吗?” 龙猫身体虚弱时会格外需要漓珠的气息安抚与养护,而漓珠易体意味着梁砚舟已经是他的命定之人,他也会依赖性的格外想要跟命定之人亲近。 所以此时此刻,裴西稚非常想跟梁砚舟亲近一些。 “……” “就一下可以吗?”裴西稚靠近了点儿,双手摁在梁砚舟的胸前,掌心跟指尖被健壮、鼓囊的胸肌摩擦得有些痒。 “……” 梁砚舟持续保持着沉默,裴西稚逐渐焦急起来,他又往上靠了点儿,几近鼻尖相蹭,语气尽量诱人:“我保证只亲一下,梁砚舟,你快同意吧。” 问完,裴西稚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指尖,安静地等待着回应。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来同意,裴西稚支起身子,正准备开口发出下一遍哄骗,手腕忽然一紧。 整个人被翻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裴西稚平躺到了床上,双手被梁砚舟单手握住摁到了头顶,梁砚舟左手撑在他的耳侧,薄薄的眼皮半睁,深沉漆黑的目光映在裴西稚的眼底。 “想做么?”梁砚舟低低地开口,语速平缓,语调微扬的同时带着一丝哑,问他。 裴西稚浑身一颤,他有点儿迷茫,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慌张地点了点脑袋。 梁砚舟表情没什么变化,他看着裴西稚,稍稍低下了头,裴西稚望着缓缓靠近的梁砚舟,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第21章 一秒,两秒…… 裴西稚心脏的跳动频率加快,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却迟迟没有等到落下来的吻。 他重新睁开眼,发觉梁砚舟依旧停留在他闭眼时的位置,神色自若。 “你为什么……”不亲我?裴西稚没有被逗弄后的尴尬,只是表情有些不满,眼尾微微湿润,浓密的睫毛扫动着,像只受了伤的小猫。 “你没刷牙。”梁砚舟盯了会儿才收回视线,他松开裴西稚的双手,干脆利落地起身,补充一句:“我没那么饥渴。” “那我刷完牙,就可以亲了吗?”裴西稚跟着坐了起来,目光追随着梁砚舟,开心地追问道:“是这个意思吗?梁砚舟。” 梁砚舟没有理他了,穿上外套直接离开了他的房间。 裴西稚快速下床,趿拉着拖鞋追了出去,刚到门口差点儿撞飞来送早餐跟药的程伯。 “哎呦,西稚小心烫!”程伯把药跟早餐护在怀里,用手跟裴西稚隔出安全距离,喊道。 裴西稚往旁边站了点儿,小声地说了句‘不好意思’,程伯走进来把粥放到桌上,回过神见裴西稚视线游移,便说:“少爷有会议,上楼了,你先吃完早餐把药吃了吧。” “会议?”裴西稚重复道。 那是因为有会议,没有时间了,加上我没有刷牙才不亲我的吗? “是啊。”程伯说:“估计要开好一会儿,你先来吃早餐吧。” “哦……好的。”裴西稚把门完全推开。 他去卫生间快速地洗漱一番,出来坐到了小餐桌前。 那等吃完饭再去问问梁砚舟吧,说不定忙完了就亲我了。 裴西稚这样想着,粥喝得飞快。 第18章 我很想亲你呢 吃完早餐与过敏药,裴西稚乖乖在客厅坐着看电视,没有动任何不该动的东西。 他的视线不断往二楼的会议室望,电视机里播放的内容是什么,他也没有听明白。 现在他无比期盼梁砚舟能从会议室里出来,好让他再询问一次梁砚舟,两人能否接吻的问题。 但梁砚舟足足在会议室待了一个上午,比梁砚舟先出现的,是一名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的女士和两名外国男人。 当时,裴西稚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游戏——《桃源深处》。 桃源深处是一款收集物资混合种田的小游戏,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载的,偶然点开了,便(s)(w)会在没找到好看的电视剧时玩一玩。 裴西稚尚在病期,加之一心都在捡地图里最大的树杈建房子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动静。 等他反应过来,那名女士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裴西稚摁灭手机,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三人,疑问道:“你们找谁呢?” “你是西稚吧。”女士说:“我是冯祁的堂姐,叫冯谰,你可以叫我谰姐,我呢,以前是专业的营养师。” 认识我呢…… 裴西稚没太听懂冯谰的话,有点懵圈地搓了搓手心,侧过身子朝厨房喊了一声:“程伯,有客人来了。” “不、不,不是客人,我是营养师。”冯谰指了指身后的两人,说:“他们是梁先生给你找的厨师。” “嗯?”裴西稚轻轻疑问了句,替程伯担忧了两秒,而后问:“他们来做饭,那程伯做什么呢,程伯不就没有班上了。” “……”无人应答。 空间内一片安静祥和,裴西稚侧了下视线,看见程伯走了出来。 他跟冯谰打了个招呼,然后告诉裴西稚:“今早徐医生致电过来,说你有很多食物都不能吃,我毕竟不是专业的,以前少爷一个月都难回来几次,没有专业的厨师跟营养师也不影响,现在要照顾你了,还是专业的人来比较好。” “这样吗?”裴西稚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问:“那程伯你还有班上吗?” 毕竟,对于裴西稚这样从来没有上过班的人来说,有没有工作,这是十分重要的。 “有的,你不用担心。”程伯哭笑不得:“少爷好像说开会到十一点半,现在应该快结束了,我带着他们去准备午饭,你继续看电视吧。” “好的。”裴西稚点点头,他收回视线,继续玩桃源深处。 不一会儿,悬挂的壁钟指向了十一点半,裴西稚抬起头看了一眼,把手机丢到沙发一角,轻手轻脚上了二楼。 他趴在会议室门口听了好一阵,确定梁砚舟没有在开会议了才轻轻敲了敲门。 “怎么了?”梁砚舟不急不缓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 “我可以进来吗?”问完,裴西稚忽然有点后悔,他觉得自己应该拿点什么东西在手上当作借口才对。 至少那样,会比自己空着手上来索吻成功的概率大一些。 正准备溜下去重新拿颗苹果,或端杯茶之类的当作借口再上来时,门却开了。 屋内不大明亮,光线的来源只有桌面微微泛着蓝光的显示屏、一盏小台灯,以及从窗外透进来的一小半自然光。 摆在桌角的传呼器还在不停运转,梁砚舟把门打开,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裴西稚站在原地没动,梁砚舟侧过脸看着他,问:“什么事?” 裴西稚摇摇头,慢慢吞吞踱步进房间,好奇地扫了一圈,而后看向梁砚舟,告诉他:“我刷牙啦!” 他的表情有点儿乖,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分外明亮,语气也很自豪:“而且我吃完早餐跟药还漱口了,到现在也没有吃其他东西。” 梁砚舟大概是早上的时候洗过澡了,穿着一件黑色单衣,不长不短的发丝垂着,半遮起眉眼,比平时少了些凌厉。 裴西稚眨了下眼睛,盯着梁砚舟,期待地等待着回答。 “所以呢。”梁砚舟收回视线,轻触了下面前的显示屏幕,等了几秒显示屏关闭,他向后躺,半倚在旋转办公椅的靠背,语气淡淡地问。 “你忘记了吗?”裴西稚耷拉下脸,语气也变得不太高兴,但还是大方地提醒梁砚舟:“你早上说我刷了牙就亲我的。” “我没有说。”梁砚舟失笑,否认道。 “怎么没有说。”裴西稚有点急了,他就近坐下,双手扒在桌沿,开始跟梁砚舟复刻他早上说的话:“你说因为我没有刷牙才不亲我的,现在我刷牙啦。” 梁砚舟偏头,低笑一声,逗人玩似的问:“我看需要给你请个国文老师?” “为什么?”裴西稚皱着眉头,费解道:“这些有什么关系么?” “让老师教教你怎么样听懂别人说话啊。”梁砚舟的笑意渐深,指节敲了下桌面,嗓音懒懒的:“不然我们怎么沟通。” “你又听不懂我说话。”梁砚舟补充道。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带着些许调侃。 原来不是我刷过牙了就会亲我的意思……是我没听懂误会了…… “那你不会亲我了……”裴西稚低下头,微垂的睫毛延至眼尾,可怜得明显。 梁砚舟的指腹磨着桌面,微凉的触感传来,他看着裴西稚,没有为他解答这个问题。 “这样的话,我会有一点难过呢。”裴西稚脑袋垂得更低,坦言道。 梁砚舟挑了下眉,模样斯文坦然,却依旧没有说话。 过半晌,裴西稚自觉早上的承诺因被自己误解而作废,便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他稍稍起身,没有去看梁砚舟,小声地说:“那我下去了。” 转过身,裴西稚往外走,刚动步子,梁砚舟慢条斯理的声音从身侧传了过来。 “裴西稚,你很想亲我?”他这样问。 “嗯?什么……”裴西稚顿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侧过身,如实道:“是呀,我很想亲你呢。” 不止很想亲你,也很想要抱你,像之前那样亲密的事情也想做。 明明之前身体也不舒服过,可对气息的依赖、对梁砚舟的依赖却远没有现在强烈。 今早看见梁砚舟确实在照顾自己,确定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以后,裴西稚真的非常开心。 与之而来的,就是想要跟梁砚舟再亲近一点。 可梁砚舟好似并不想。 而裴西稚也不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他叹了口气,攥着指尖,轻声道:“你也可以拒绝我啊,我又不会强迫你。” “为什么?”梁砚舟对裴西稚的话听而不闻,转而问。 这样的问题裴西稚最不会回答,有很多事情、很多时候,他都不懂是因为什么,要他来回答这个问题简直是难上加难。 好在,在他迷茫之际,梁砚舟问了个清楚,他姿态随意,话也随意:“为什么很想亲我?” “因为我很喜欢你啊。”裴西稚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 是真的喜欢。 经由昨夜梁砚舟的照顾,梁砚舟现在在裴西稚心里的地位已经从第五名一跃来到了第二名。 第22章 第一名毋庸置疑,还是青草牛奶。 “我很喜欢你呢。”裴西稚重复。 话落,屋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如果是其他对梁砚舟有想法的人说这样的话,即使是实话,那也一定会被梁砚舟划入居心叵测的名单里。 可偏偏说这话的人是裴西稚,是连一句话真正的意思都可能无法理解的人。 除了相信。 梁砚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裴西稚往前站了点,他想去看梁砚舟的表情,想借此确定梁砚舟是否会改变想法,同意和自己亲近。 奈何会议室的窗帘半合,仅凭办公桌上的一小盏台灯与微弱的自然光线,裴西稚并不能看清楚。 等待变得焦灼,桌角运行的传呼器完成了使命,‘滴’的一声发出提醒。 “要不……” “站……”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缄口。 裴西稚本想说‘要不我先下去了’,但梁砚舟开口了,他就不想这么说了。 几秒后,依旧没有人说话。 梁砚舟半眯起眼睛,自下而上扫视他一遍,指尖轻点座椅扶手,语调松散地对裴西稚下命令:“站过来。” 第19章 我没有无理取闹呢 梁砚舟的命令似乎有什么魔力,裴西稚完全无法抗拒。 棉质毛衣的下摆蹭着桌沿过去,明明没摩擦出什么声音,裴西稚却感觉耳鸣了一瞬。 他站到了梁砚舟面前,奇怪的是,梁砚舟即使是坐着,甚至姿态十分随意却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裴西稚的心倏了倏,轻轻咽了下口水,垂下眼,目光澄亮地望着梁砚舟,颧骨下方的黑痣忽而在一片阴影中变得更加明显。 “再往前点。”梁砚舟的嗓音低沉,语气不容置喙,双手垂在座椅扶手两侧,一双长腿搭在座椅两边岔开,让裴西稚有足够的空间继续往前站。 等到裴西稚照做站前去了,又接到了梁砚舟的下一个指令:“低头。” “嗯……”裴西稚应了声,心不由得慌乱起来。 微凉的指尖扶住桌沿,汗湿一片。 他一点一点向梁砚舟靠近,纯净干净的眼眸多了一丝水汽,视线全落在了梁砚舟的薄唇上。 相距不过几厘米,梁砚舟倏然抬起右手,宽厚的手掌搭在了裴西稚的腰间,和暖的、带着西柚清香的气息洒在他的颧侧,半是调侃地问:“你以前跟别人的时候,会这样无理取闹吗?” “啊?”裴西稚一怔,想要亲吻的人近在咫尺却被一只手桎梏得无法继续向前,有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他懊恼地低下头去推梁砚舟的手,边说:“想亲你才不是无理取闹。” 梁砚舟小腿侧着,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点:“是吗?” 裴西稚忙答:“当然啊,想亲你这怎么能算无理取闹?” “偷换概念啊?”梁砚舟勾了勾唇,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摁着裴西稚的腰,让人顿在原地,漫不经意的:“裴西稚,你没有在无理取闹吗?” “没有啊。”气息交缠,场面有些变得混乱,裴西稚不挣扎了,莫名乖顺地伸出手去牵梁砚舟的另一只手,抬起,然后汗湿的指尖把梁砚舟的手掌打开,用光滑的脸颊蹭了几下掌心,小声道:“我没有无理取闹呢。” “那你追着要亲我是在做什么?”梁砚舟的右手从裴西稚腰间撤回,半睨着眼,自下而上,任由他牵。 裴西稚思考着,稍稍低下头,偏粉但饱满的嘴唇动了动,圆润的眼睛看着梁砚舟,没有说话。 “想不出——”答案吗? 梁砚舟的嘴唇一凉,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就在一秒钟前。 裴西稚快速地垂下脑袋在梁砚舟的唇上轻点了一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松开梁砚舟的手,后退几步退到了门口,表情还有些得意。 他在门口站了几秒又重新探进了脑袋,略潮湿的眼睫微微弯曲,双手扒在门边,语气可怜又雀跃:“我说了只亲一下的。” 梁砚舟的身形稍有停滞,面色却依旧如常,他垂眸看了眼还未收回的手,语调没什么波澜地告知裴西稚:“我并没有准许你亲。” “你刚刚不是想让我低头亲你吗?”裴西稚站直身子,又走进来,疑问道:“你刚刚明明就是想同意我亲的。” “你想多了。”梁砚舟说。他从座椅起身,把结束运行的传呼器关掉,侧身略过裴西稚往外走。 “没有想多啊……”裴西稚乖乖关上会议室的门,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看起来十分苦恼:“我亲都亲了。” “那能怎么办呢?”梁砚舟不答,他又问:“总不能时光倒流吧?” “不怎么办。”梁砚舟见裴西稚是真的苦恼,故意道:“我没有同意你却亲了,就按随意对他人进行骚扰行为算吧,我明天通知警署的人来接你。” “那要接我去干什么啊?”裴西稚焦急地跟在梁砚舟身后,追问道。 “不干什么,就进去喝两个月茶而已。”梁砚舟恐吓道。 两人从二楼下来,裴西稚担忧自己自己真的会被抓进去,开始细数往事控诉梁砚舟:“我只是亲一下怎么就会被抓进去呢?你之前都把我睡了,怎么没有被抓进去。” “那不是你自愿的吗?”梁砚舟没好气地笑了下,端起桌上的杯子在饮水机里接了杯温开水喝,而后说:“你当时邀请我的,情况不一样,现在我没有准许你亲我。” “梁砚舟,那你现在准许一下吧。”裴西稚气得眼泪快要掉下来,越想越觉得不公平。 他坐到梁砚舟身旁,尝试像电视剧里的那样,跟梁砚舟讲讲人情世故与你来我往:“但是我都准许你睡我了,你准许我亲一下不行吗?” 梁砚舟把玻璃杯放下,垂眼看了看被牵住的衣袖,说了句‘把手松开’,然后坐到了沙发,学裴西稚磕磕巴巴的语气逗他:“不可以呢。” “你怎么这样……”裴西稚叹了口气,转过身,指控道:“就你最小气了。” 这话任谁听了都不免觉得有歧义。 但偏偏梁砚舟表情没什么变化,长腿微微交叠,姿态随意地问:“怎么,以前这样亲别人没被请去喝茶过?” 裴西稚不说话,往前挪了挪,他本想顺势坐到梁砚舟旁边去,结果被桌脚绊了下,直接膝盖跪到沙发,整个人栽到了梁砚舟的怀里。 “……” “没、没亲过别人。”空气静止几秒,裴西稚抬起头看着梁砚舟的眼睛,双手下意识攥着梁砚舟的衣袖,声音细碎地可怜道:“梁砚舟,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还是不要抓我吧。” 梁砚舟没有说话,此刻他在思考下午几点需要去指挥基地集合,同时又在思考最近指挥中心派发的任务似乎有些少。 否则他也不会无聊到在这里逗裴西稚玩,而裴西稚什么都不懂,逗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想到这,他松开扶着裴西稚腰侧的手,语气不似刚刚的玩笑,确有此事似的告诉裴西稚:“起来,以后不要这样了。” “那你准许我了吗?”裴西稚没撒开手:“是吗是吗?” “是这个意思?”他追问:“梁砚舟……” 梁砚舟被问得烦了,侧开脸,话语里无语且带着警告:“是,就这次。” “那就好!”确定了梁砚舟这次会放过自己,裴西稚开心起来,连忙从梁砚舟身上下来,还不忘保证:“我下次不会了。” 虽然有点难过以后不能轻易亲梁砚舟了,但他好歹没有把自己抓到警署里去,不然等到自己在狱所里暴露了气息,狱所无缝衔接实验室,那才是真正悲催的事情。 裴西稚这样想着,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 玩笑过后两人安静下来,为了不再惹梁砚舟烦,裴西稚坐到梁砚舟对面默默玩起了手机。 “周时序让我告诉你唐彻的手机丢了,没法联系你。”安静了会儿,梁砚舟忽然开口。 “啊?手机丢了。”裴西稚想也没想就说:“那你不是有我的好友吗?等他新手机弄好了,你把我的联络方式发给他吧。” “……”梁砚舟懒得计较裴西稚的指使,把开会前周时序发来的消息带到:“他说唐彻听说你生病了下午要来看你。” “好啊!”裴西稚点点头道:“那你下午是不在家里,要出门了吗?” “上班。” “哦……” 中午,两人一同在别墅吃了个午饭。 过后一个小时左右,梁砚舟出了门,他出门没多久唐彻就火急火燎地来到了别墅。 并且唐彻这次不是空手来的,他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过来,提着走路的时候会发出叮铃咣啷的碰撞声,看起来还有点儿重。 “这是要做什么呢?”裴西稚把电视关掉,从沙发起身,看着唐彻问道。 “打麻将啊。”唐彻把麻将盒放到桌上,笑嘻嘻地跟程伯、冯澜打了个招呼,然后让开路让身后的保镖把麻将桌搬了进来:“这不刚好四个人。” 第23章 “啊?”裴西稚一愣,歪了下脑袋看唐彻,用眼神告诉唐彻他根本不会打麻将。 “麻烦程伯安排一下麻将桌放哪里咯,我跟西稚去房间聊会儿。”说罢,唐彻把包往玄关台一扔,揽着裴西稚的肩往房间走并小声告诉他:“非常简单,拿上你手机我教你。” 裴西稚拍了拍口袋,表示手机就在身上。 进到房间,裴西稚有点儿费解,坐下后疑问道:“干什么突然要打麻将了?” 这个问题像是戳到了唐彻的痛点,他气哄哄道:“抓紧珍惜吧,未来半个月是我为数不多的自由时间。” “你不是一直都很自由吗?”裴西稚问。 “自由个屁。”唐彻气得要死,也不管面子里子的事了,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周时序平时根本不让我出门,我要不给他当舔狗,他压根不会让我离开别墅半步。” 这么一说,裴西稚倒是想起来上次见面时,唐彻对周时序的那个谄媚的笑,他问道:“所以你今天能出门来看我,是因为给他当舔狗了吗?” “怎么可能!?”唐彻一脸不服,喊道:“我从来不当狗,我今天能出来是因为昨天他误会我了,吵架把我手机丢了,他愧疚!” “这样吗?”周时序看着文质彬彬的,吵起架来这么凶呢? “算了算了。”唐彻不愿再去回忆吵架细节,转而说:“你别管了,赶紧来,我教你打麻将。” 第20章 /爱心/爱心/爱心/ 到今日下午五点,乌曼城已全面解除封锁。 这几天指挥中心忙着协助布防局进行防护管控,连带着梁砚舟也忙得吃住都在防护现场。 好不容易休息了想去趟俱乐部,却又被梁院叫回崇园吃晚餐。 崇园是梁家老宅,梁砚舟很少回来,但梁院平时都是住在这里。 一家人就应该多聚。这是梁院用的借口,如此诚恳,梁砚舟没有理由拒绝。 在回崇园的路上,梁砚舟大概能猜到梁院的目的。 一是借机缓和父子关系,二是想把新贵吴家带进圈子里。 但他没想到吴家的小女儿——吴穗也在这里。 更没有想到的是,梁吴两家这顿晚餐吃了多久,他与吴穗的名字就被提了多久。 接近尾声时,梁砚舟实在觉得厌烦,寻了个草率的借口暂时离场。 但摆脸色直接离开崇园又太说不过去,稍加思考,梁砚舟到了一楼的室外花园。 梁夫人生前喜爱摆弄花草,崇园里的花大多数都是她留下的,梁院找了几批专业的人养着,看起来比铭檀的养得要好一些。 梁砚舟随意找了个视野盲区站定,长腿微曲倚在了花架旁,今晚梁砚舟穿了一套黑色驳领西装,宽肩窄腰被剪裁考究的西装衬得更加明显。 他左手插在西装裤兜,右手抬起些许,轻扣打火机点燃了叼在嘴里的香烟,然后收起打火机,把香烟夹在了骨节分明的指尖,身姿十分松散。 花架上摆着几盆蓝雪花,皎洁的月色与淡淡烟雾将它笼罩,一时间朦胧不清。 他侧过眼眸,用夹着香烟的指尖点了几下一旁耷拉着的蓝雪花叶片。 是怎么做到拍个花都拍得这么模糊的?蓦然,梁砚舟想到了裴西稚的头像。 大概是这时候喝了酒,思考起日常小事的思维比执行任务时活跃了些,反倒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梁砚舟这几天都在外执行任务,换作以前,裴西稚肯定会像加好友那样,发数不清条消息过来。 追问他在做什么、什么时候下班、明天会不会回别墅。 但这几天稀奇,梁砚舟打开手机看,竟然一共只收到了两条裴西稚发来的消息。 一条是三天前发的,他拜托梁砚舟回来时给他带青草牛奶。 另一条是两天前发的,他希望梁砚舟能帮忙告诉周时序,唐彻会晚一点回去。 昨天一条都没有。 梁砚舟抬起手看了眼铂金色腕表,九点三十七分,这个点,裴西稚应该在看电视。 也就是说,加上今天,裴西稚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了。 梁砚舟上划了几下手机页面,满屏的蓝色,百分之九十都是裴西稚发过来的消息,且没有得到回复。 即使是一个极其听话的情人,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也会有自己的脾气,何况裴西稚还那么粘人。 这么一想,梁砚舟倒也能够理解。 出于礼貌,他随意挑拣了一条消息引用,回复裴西稚。 【凉粥:周时序最近很忙,没时间管唐彻。】 而另一边,已经好几天没有充电的手机陷在沙发的缝隙,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亮起屏幕,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提示音。 “理牌理牌,西稚,都玩好几天了,你怎么还出得这么慢!?”提示音被唐彻催促的声音掩盖,裴西稚并没有注意到。 他表情抱歉地点了点头:“有的字笔划太多了,还没有记住。” 程伯跟冯谰忙说‘没有关系’,让裴西稚慢慢理。 裴西稚只能无奈地笑一下,然后表示下局会快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麻将机发出‘哗啦哗啦’的洗牌声。 “三条。”又是新的一局开始,程伯丢出一张牌,略有遗憾地说道:“明天我们就不能这样打牌了。” “为什么?”裴西稚看了眼牌,连忙拿过三条说‘碰’,又打出一张七条,边问:“梁砚舟要回家了吗?” “一筒。”冯谰接过话道:“应该是的,七点多的时候冯祁发信息说今晚能休息了。” “是。”程伯说:“但少爷今晚要回崇园吃晚餐,太晚了会在崇园休息,明天应该会回这里。” 裴西稚‘哦’了一声,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能玩了呢?” “少爷不喜欢家里很吵,可以等少爷不在家的时候玩。”程伯说。 “八筒。”唐彻看了看新摸的牌,撇撇嘴道:“管他呢,这么晚了梁砚舟又不可能回来,今晚尽管玩。” 裴西稚认可地点点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自己的牌后,又问:“你出的什么来着?” “啧,八筒啊。”唐彻说。 “八筒!?”裴西稚‘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把自己的牌推倒,开心道:“八筒,那我胡啦!” “牛——”逼啊。剩下的字在唐彻转头看向门口的那一瞬间消音了。 下一秒。 不知道是谁把麻将机关了,空间内顿时安静如鸡。 “怎么把这个关了?”裴西稚顿了顿,不大确定地问:“你们……不需要检查一下吗?” 刚开始玩的时候,裴西稚不太能分清六条和四条,闹了好几次乌龙,后来他每次再胡,几人都会凑过来检查一番。 但现在他们没有过来检查,熟悉的夸赞声也没有传来。 反倒是几人眼神一直在乱瞟,竭力朝裴西稚使眼色想让他看身后。 奈何裴西稚沉浸在自己胡了的喜悦中,没有接收到他们传递过来的讯息。 直到—— 原本正襟危坐的程伯忽而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站起身朝门口喊了句:“少爷,你回来了。” 裴西稚愣了几秒,转过头去。 “……” 两分钟前还被唐彻笃定不会回来的梁砚舟,此时此刻正衣冠楚楚,单手提着黑色大衣外套,一脸无语地站在玄关处。 裴西稚看着梁砚舟,尬笑了一下,从脑袋里挑了句适合见面说的话,招招手道:“梁砚舟,好巧呢。” ”……“梁砚舟随手把大衣挂到衣帽架,换下鞋子往沙发走去,他收回视线的同时告诉裴西稚:“这是我家。” “哎,我的天呐,突然想起来周时序找我。”唐彻弯腰拿起自己的包背上,朝门口走去,边告别:“家里有人,我先走了哈,拜拜拜。” “我也突然想起来明天的菜谱还没有研究明白。”冯谰说:“少爷,西稚,程伯我就先回房间了。” “对了,我房间的空调没有关,我去看看。”程伯也说。 “……”裴西稚心说,程伯,这借口你用过一次了。 霎时,只剩下裴西稚和梁砚舟还留在客厅。 他动了动脚尖,往沙发的方向挪了点儿,听见梁砚舟声音低沉喑哑地问:“你要用什么借口?” 梁砚舟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落,跟平时不太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裴西又无法确切地感觉出来。 “没有啊。”说着,他走过去,坐到了梁砚舟旁边。 梁砚舟没有理他,安静了会儿,裴西稚的眼神逐渐游离,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侧过脸问:“梁砚舟,我的青草牛奶呢?” “……”梁砚舟勾了下嘴角,语气略带无语且睁着眼说瞎话:“你没有说要带。” “我怎么没有说。”裴西稚膝盖滑到地毯,趴在沙发垫上找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机找到自己发的语音放给梁砚舟听,然后说:“我说了呢。” 第24章 “什么时候说的。”梁砚舟反问他。 裴西稚依旧跪趴在沙发,看了眼手机,回答:“三天前啊。” “这么多天忘记了也正常。”梁砚舟说。 “没有很多天,就三天而已。”裴西稚抬起头看向梁砚舟,纠正道。 “你自己没有提醒我。”梁砚舟仰靠在沙发边沿,语气平淡、面不改色地说:“怪你自己。” “那好吧。”裴西稚也觉得梁砚舟说的有道理,没有再继续问这个问题,而是点了几个表情给梁砚舟发过去。 【西稚:/爱心/ /爱心/ /爱心/】 【西稚:/比心/ /亲亲/ 】 听到震动,梁砚舟拿出手机看了眼。 “……”梁砚舟没有管这个消息,把手机熄屏丢到桌面,问:“做什么?” “给你回消息啊,我才看见你回我消息了。”裴西稚神色认真,像是真的很想通过表情来告诉梁砚舟自己想说什么。 “我给你发语音的话,你能转文字看吗?我怕我打字你看不懂……”裴西稚说话的音量渐小,慢慢听不清。 就这一瞬,梁砚舟忽然觉得,多了个像裴西稚这样的笨蛋情人也没什么不好。 懵懂但乖顺,愚笨但诚挚。 “一直坐在地上做什么?”梁砚舟直起身,垂眼看着裴西稚,没有回答裴西稚的问题,转而问。 “哦……忘记起来了。”裴西稚放下手机,撑了下沙发,站起来。 他站在梁砚舟身侧没动,倏然想起来先前自己腿麻了梁砚舟牵起自己的事情。 渴望的气息就在眼前,仅仅思考了一秒,裴西稚便故技重施:“梁砚舟,我的腿好像有点麻了,你能抱我一下吗?” 梁砚舟长臂搭在沙发扶手处,他目视着远处,没有抬头看裴西稚此刻心虚的表情,语气却像是看穿了似的:“站直了才腿麻?” “嗯……”裴西稚垂下眼睫,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细碎音节做回答。 等了会儿,感知到梁砚舟今天心情不好可能不会抱自己,裴西稚又想为自己找借口:“不过,好像现在——” 回应他的是一个带着西柚清香和眩晕的怀抱。 他的脸埋在梁砚舟颈侧,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梁砚舟托臀抱着上到了二楼。 第21章 好像听到了你的心跳 二楼没有开灯,只有墙角的应急灯堪堪亮着。 裴西稚感觉身体下坠了些,回头看一眼,发现是梁砚舟空出只手开门导致的。 房门半掩,裴西稚听见身后有揉捻纸张的声音,一旁的垃圾桶被顺势踢远,接着他被梁砚舟放到了办公桌上。 手没有从他身后撤走,受梁砚舟的臂弯限制,两人贴得很近,仿佛能隔着衣衫听到梁砚舟的心跳。 “你……是有点紧张吗?”裴西稚没忍住问:“好像听到了你的心跳。” “是你的心跳。”梁砚舟抬手扣住裴西稚的后脑勺,告诉他事实。 淡淡的酒气混着西柚清香飘过来,令裴西稚瞬间想起上次雨夜在一楼沙发发生的事情。 手腕忽地一阵钝痛,裴西稚下意识往后挪要走,却被梁砚舟一把拽了回来,双腿被迫分开卡在他腰间。 “等一会儿……”话落,裴西稚眼前一片黑影,梁砚舟扣住他后脑勺的手用了点力气,把他摁在怀里,吻落了下来,顷刻间,唇间酒气更浓。 突如其来的亲近砸得裴西稚头晕目眩,漫长的深吻更是让他措手不及,手忙脚乱一通,渐渐呼吸困难起来。 而有力的大手压着他后脑勺,他的挣扎与反抗都没有任何效果。 “呜……” 裴西稚可怜地‘呜咽’一声,本以为梁砚舟会怜香惜玉,结果梁砚舟只是垂下手摁着他的腰拉着他往边沿坐。 他整个人靠在梁砚舟怀里,记忆倏地被拉回在俱乐部的那个夜晚。 吻重新续上,窒息感和紧张再次袭来。 好在梁砚舟不打算憋死他,在他即将憋断气的时候,梁砚舟松开了他。 裴西稚侧了下脑袋,感觉梁砚舟深沉的视线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这样的认知让他脑子卡顿了一瞬。 他的双手搭在梁砚舟肩两侧,抬起头顺从地让梁砚舟揉自己的唇角,愣神间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说:“我这几天没有给你发消息,是在打麻将,不小心忘记了。” “?”梁砚舟嗓音沙哑,没什么情绪地说:“不用跟我解释。” “但是我想跟你说一下。”裴西稚呼吸不太顺畅,脸颊很红,衬的颧骨下方的黑痣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他慢慢吞吞道:“我怕你等我消息的时候会难过。” “不会。”梁砚舟的指腹划过裴西稚的嘴唇,在唇珠停留了几秒,慢慢上移:“这样挺好的,你以前太吵了。” “这样吗?那对不起……”裴西稚往梁砚舟的掌心偏了下脸,很乖地道歉。 梁砚舟没有计较这个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大方地忽视了,他的指腹磨到裴西稚的颧骨,蹭了几下那颗痣,语调略带轻佻:“一哭就变红,是胎记吗?” 裴西稚还没有落泪,只是眼睫有些潮,耷拉在眼尾泛了红,他本想反驳,但不知怎么只顾着回答梁砚舟的问题了。 他摇摇头,抬手握住梁砚舟的手背,小声说:“不是吧,只是普通的痣。” “是吗?”梁砚舟抽出手,绕到他腰侧,放到了微陷的腰窝上,语调拖得很长。 一点一点贴近,梁砚舟用另一只手剥下了他的毛衣外套,在这间隙,又吻了下他的颧侧。 他双手交叠,温顺地搂住梁砚舟的脖子,听由他抱自己去床上。 衣摆被掀起,远处自动开启的空调‘呼呼’地运行着。 空调会自动开启跟关闭。 迷糊之间,裴西稚想起来程伯的借口,他觉得自己明天必须揭穿程伯的这个借口,并告诉他撒谎不好。 过了许久,裴西稚听见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感觉有点迷茫…… 他探起脑袋想看梁砚舟,忽然看见梁砚舟身后有个点闪了闪光,紧接着在下一秒,那个闪光点响了起来。 有点儿像手机铃声,但又要比手机铃声更急促一些。 而此刻,听到声音的梁砚舟手一顿,如果现在开着灯的话,还能看见他的无语跟烦躁显现于表。 他放下东西起身,摸到通讯器点了两下,通讯器由蓝色光亮变成了红色,并且快速地闪烁着。 通讯器是指挥中心给每一位指挥官配置的内部交流仪器。 闪烁蓝光是表示需要紧急前往指挥中心集合的意思,而闪烁红光则是系统排查到乌曼城市区内有恐怖组织的提示。 “这是怎么了?”裴西稚坐起身,声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闷,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从梁砚舟的位置看,他像是主人要去上班,被抛弃在家的可怜小狗。 梁砚舟本来不打算解释什么,但想了想,为了避免出任务时裴西稚频繁消息骚扰,他在穿衣服的空隙告诉裴西稚:“指挥中心有紧急任务。” “那你要走了吗?”裴西稚擦了擦眼睛,话断断续续的:“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吗?” 其实他是想问梁砚舟什么时候回来,但梁砚舟应该是不会告诉他的,所以他把一个答案宽泛的问题变成了仅有两个答案的问题。 但没想到梁砚舟还是回答了一个,他不是很想听到的答案。 “不需要,回你自己房间吧。”梁砚舟穿戴整齐,眼神扫了下裴西稚,语气有些冷漠。 “那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裴西稚没有放弃,语气轻松却像是表衷心似的说:“我还是有点儿想等你呢。” “用不着等我。”梁砚舟拿起桌上的通讯器,转过身道。 裴西稚说:“但是我现在也不困。” 他的眼眶有些酸,莫名其妙、没有缘由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这情绪在梁砚舟说不需要他等以后,变得更加明显。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梁砚舟最近明明没有要赶他走,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可他却还是总产生这样不适的情绪。 这感觉如果要用什么来比拟的话。 大概有点儿像裴西稚喜欢的青草牛奶只剩下最后一瓶,他想让老板留给自己,老板十分草率地、似是而非地答应了他,然后却在他赶来的路上,轻易地卖给了另一个人。 不过,这比拟又不太对,因为青草牛奶有很多,梁砚舟却只有一个。 但如果硬要这么比拟的话,那在此之上,加上一个‘而他又恰好不想再去其他店买’的附加条件,应该会差不多。 “是要到明天吗?”裴西稚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睫,赶在梁砚舟完全拉开房门前开口。 哪怕此刻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想要知道梁砚舟什么时候回来,他也还是说了:“我还是等你一会儿吧,我不太困呢。” 梁砚舟闻言皱了下眉,依旧没有回答裴西稚问题的打算,只是随口丢下了句:“随你。” 第25章 裴西稚坐在床边望着消失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没有说话。 过了几分钟,他才反应过来,梁砚舟好像是答应了,‘随你’的意思似乎是准许自己等他回来了。 那太好了!裴西稚笑了一下。 但好像并没有很开心。 他转了下脑袋,看见房门被完全打开,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好像没有关紧,隐隐有冷风吹进来,而他现在只穿着一件宽松的棉质单衣,这不足以御寒。 有一点儿冷。他想,这应该是自己情绪低落的原因。 过去良久,裴西稚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他扯了扯衣摆,从床边站起身。 他没有开过梁砚舟房间的灯,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开关打开。 打开灯后,裴西稚转悠了两圈,把房门关上,又从脱在办公桌上的毛衣外套口袋里找出了手机。 给手机充满电,正好过了凌晨十二点,桃源深处的日常任务刷新了。 裴西稚拿过手机爬到梁砚舟床上躺好,发觉头顶的白炽灯有些亮,他又趴到床边把灯调成暖色,然后窝到被窝里开始做任务。 一直到十亩田犁好了,三缸水挑满了,八只鹅喂饱了,三十斤柴都砍完了,系统也强制让裴西稚游戏下线了——梁砚舟也没有回来。 游戏玩不了了,手机电量也殆尽,裴西稚卷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裴西稚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漏喂了一只鹅,那鹅一直追过来要啄他,吓得他两脚一伸就是跑。 刚跑两步,耳朵里又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特殊手机铃声。 “……”裴西稚迷茫地睁开眼睛,缓了两秒,抬手摸过耳侧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西稚,老子有一个好消息。”没等裴西稚问‘是什么好消息’,唐彻就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地说:“庶子哥下午要去出任务。” “那太好了,你要来打麻将吗?”裴西稚声音含混地开心道,他脑袋清醒了一瞬,又担忧道:“好困啊,不知道会不会又生病,生病了就不好了。” 在唐彻问出那句‘你怎么了’之前,裴西稚及时把话说完整:“生病了耽误打麻将就不好了。” “……”唐彻一脸无语,问道:“真生病了的话,你还打算舍命陪君子啊?” “嗯……”裴西稚认真道:“梁砚舟今天不在家,要是因为我生病了耽误打麻将,那有点亏。” 唐彻‘啧’了一声,惋惜道:“那我很感动,但今天先不去打麻将了。” “啊?那去干什么?”裴西稚从床上起来,把手机点开扩音放到一旁,边穿衣服问。 “今天出门。”电话那头的人说:“御水湾新进了一批货,我带你去看漂亮的人鱼表演。” 第22章 听见了梁砚舟的声音 “……” 原来这就是人鱼表演。 裴西稚想象中的人鱼是彩色的长发飘飘,五官俊美,上肢纤细,还有波光粼粼的鱼尾巴,能在水里一直游的那种。 而不是现在这种,鱼尾衫被勒出几层游泳圈,粗壮的手臂一挥能拍死一条鱼,刚下去两秒就要上来透气,靠在水箱边喝水时‘吨吨吨’,笑起来一脸褶子的……邻家大叔鱼。 “男鱼也是鱼嘛。”唐彻挽尊道:“老了点怎么了,老点也能看。”他苦口婆心的:“你不会老吗?西稚,做人不要太挑剔好吧。” “但他们不漂亮呢。”裴西稚趴在玻璃水箱前,边寻找好看的人鱼,边说:“你不是说带我看漂亮的人鱼吗?” “鬼知道人鱼去哪里了!”唐彻懊恼道:“我以前来这儿看都是漂亮的小美人鱼,今天奇了怪了。” “那算了吧……”裴西稚戳了戳玻璃,乖巧道:“也不是特别想看。” “不行!!”唐彻丢了面子越想越气,他拍了拍裴西稚的肩,承诺道:“我去问问工作人员,我今天必带你去看漂亮的小美人鱼,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唐彻长腿一迈往海底隧道的工作区域走去。 裴西稚乖乖地点了点头,随处找了椅子坐下等。 五分钟不到,唐彻带着一脸得意走了回来。 “找到漂亮的小美人鱼了吗?”裴西稚站起身问。 “找到了。”唐彻说:“曼城中心有域海人员举办观光展,漂亮的人鱼都去曼城中心了,走吧我带你去。” 曼城中心是乌曼城市区内最大的经济圈,该区以中心点天街向周围扩散,涵盖了名奢楼、环球港及各类顶流商场。 乌曼城的经济上行,在这里能得到最大的体现。 他们俩根据手机导航开车来到了地下多层停车场,等唐彻将车停好,两人乘电梯来到了b2层。 b2层是美食层,一进来,裴西稚便被入口处摆放各类牛奶饮品的货柜勾引得走不动道。 两人身上没有现金,又没有录制过掌纹与瞳孔支付,而周时序安排的保镖也都还在御水湾。 为了帮裴西稚买到牛奶,两人在儿童区的摇摇椅坐了半个小时才换到合适的零钱。 等拿到牛奶的时候,摇摇椅的轮放歌曲顺序,裴西稚都背下来了。 拿着牛奶跟买来的好吃的,两人径直上了六楼。 观光展到六点才会正式开始,人鱼表演则提早半个小时,现在上去正好能看到人鱼水中开场。 两人从人满为患的电梯出来,一路掠过了被人群挤到爆满的手工奶茶店、嗦一口咖啡一嘴狗毛的狗咖以及飘香四溢的蛋糕店。 最后来到了商场的中心——观光展现场。 观光展现场人还不算多,裴西稚跟唐彻站到了前排。 展台上方挂了一条巨大的横幅,横幅两侧是几个红色气球,在此之间有一个巨大的气球被固定在楼中,气球的顶端直直触到顶层天花板。 半透的气球里隐约飘着一些碎纸,被商场里的冷气吹得连连晃动。 向下,有一个高两三米,宽三四米的长方形水箱,水箱里有一条漂亮的美人鱼。 美人鱼脖子上有一根银色锁链,脸上戴着一个白色面具,挽在耳后的雾蓝色发丝在水中散开,丝丝分明。 这条美人鱼除了上肢不是那么纤细,其余的都很符合裴西稚的印象。 “你先看着啊,我去买杯奶茶。”唐彻回过头说:“这么多人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极品国窖。” “那你快点回来。”裴西稚点头道:“别错过了下一条美人鱼。” “……”唐彻无奈道:“知道了。” 等到唐彻离开,裴西稚又往前站了点。 正当他看得认真时,一旁忽然冲出一个踩着滑板车的孩童,那孩童的滑板车似乎出了故障,完全不受控制地往水箱旁绑着着横幅的梯架撞去。 小心! 裴西稚往前想拉着那名孩童,话还没说出口,站在水箱一侧的工作人员便张开手接住了孩童。 虚惊一场。 但水箱里的美人鱼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扑通了好几次挣扎着要出来,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美人鱼被捞了出来。 美人鱼没有取下面具,只是把鱼尾裙拉开,穿上鞋子往远处走了去。 地上漫出一滩滩水渍,裴西稚默默看着,很快发觉出了不对劲。 那个美人鱼的脚踝好像在流血……而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发现。 没有任何犹豫,裴西稚追了上去,他想提醒一下美人鱼小心伤口。 但美人鱼走得很快,等他跟到商场中间的楼梯间,地上水渍已经干透,美人鱼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呢…… 裴西稚在楼梯间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害怕唐彻回来会找不到人,他只好放弃寻找那名受伤的美人鱼。 他从楼梯间出来,把刚刚喝完的牛奶瓶丢进垃圾桶,指尖松开的那一刻,地面好似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轰—— 商场外传来了巨大的连环爆炸声。 几乎是刹那间,整栋楼进入了紧急戒备,警报声与喧闹声此起彼伏,不过两分钟,商场广播响起了一道沉着冷静的声音。 “指挥中心紧急避险播报,我是梁砚舟,请各位人员先保持冷静,不要惊慌造成不必要的踩踏,半个小时前接到指挥中心的监控排查,已确定曼城中心内存在大量恐怖分子进行不法交易,为封锁排查也为避免人群受伤,现请各位人员配合,进行有序疏散与撤离……” 是梁砚舟。 裴西稚愣在原地几秒,思考间,楼梯间外响起了几道指挥撤离的声音。 指挥疏散的话音刚落下,商场八楼又响起了一声爆炸。 唐彻哥呢? 浓烈的硝烟味涌入鼻腔,裴西稚不由得担心起来,想到唐彻交代他在原处等待,他急忙往观光展的方向跑去。 “哎,先生,请跟着队伍走这边撤离。”裴西稚刚跑两步,一道温和但略带焦急的女声传了过来。 “我……”裴西稚顿下脚步,磕磕绊绊地解释:“我的朋友在那边……”说着,裴西稚指了指光观展的方向,此时六楼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他一眼看见了站在稀疏人群中的冯祁,急忙说:“我认识他,你让我过去吧。” 第26章 话落,裴西稚快步跑了过去,冲人喊道:“冯祁哥。” 冯祁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在看清楚人后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跟唐彻哥一起来看美人鱼,但是他说要去买手工奶茶,然后我就跟他走散了。”裴西稚快速说。 “没事不用担心,那边也有我们的人负责撤离。”冯祁拍了拍裴西稚的肩,又说:“这里很危险,抓紧时间先撤出去。” “他没事吗?”裴西稚点了点头,加入队伍站在末尾,有点担忧地问。 “放心,周队长也在这里。”冯祁安慰道。 闻言,裴西稚没有再追问,默默跟着队伍向外撤离。 “梁……”裴西稚刚想问问梁砚舟怎么样了,冯祁已经走到了队伍的中间,他只好闭上嘴。 “商场外会有车辆接应!请大家不要害怕,配合撤离!”大部分人群进入安全通道以后,冯祁站在队伍中心高喊了一声,说完又举着通讯器低声汇报:“六楼即将撤离完毕,商场内爆炸频繁,请立即安排其他人员撤离。” 交代完,他折返回来告诉裴西稚:“我去协助一下南门出口的同事。前面有我的同事安排撤离,你跟着队伍下离开曼城中心,之后找人去接你。” “好。”裴西稚乖乖点了点头,继续跟在队伍末尾往逃生通道方向走。 即将走到通道口时,裴西稚的腰侧忽然被撞了一下,他垂头看去,是先前那名玩滑板的孩童,而孩童走的方向与之相反。 “别去,很危险。”裴西稚提醒那名孩童。 “我的模型还在那边,我去拿回来。”孩童说。 “别去,不要了。”裴西稚拉起孩童的手:“太危险了,快跟我一起走。” “我要去拿我的模型,你放开我……”孩童不停挣扎,裴西稚束手无策,只好说:“我给你重新买吧,这里真的很危险。” 谁料孩童甩了甩手,挣扎开了裴西稚的束缚,径直往内场跑。 “别去……” 轰——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裴西稚想也没想,快步俯身抱住了那名孩童,他单膝跪地把孩童圈在了怀里。 好在,爆炸点并不是六楼,孩童没有受伤,裴西稚也只是肩上与后背落了些玻璃碎片。 七楼的玻璃围栏被炸毁,巨大的钢材切片掉下来砸破了那个美人鱼表演的水箱,而四溅的玻璃碎片扎破了观光展上悬挂着的红色气球。 一时间水花四溢,漫天飘零,中间那颗巨大的气球也在摇摇欲坠。 “是钱!”怀里的孩童带着哭腔说道。 裴西稚下意识抬头望去,才发现红色气球炸开,里面是一张张蓝色外币。 晃神间,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快趴下!” 裴西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见那颗巨大的气球内部露出了一点儿暗影,暗影以极快的速度迸发出点点火光。 轰隆—— 好像要死掉了…… 裴西稚反应过来,电光火石间脑子里蹦出这句话。 他垂下脑袋把孩童紧紧捂在怀里,正想着被炸死会不会特别疼,身上忽而多了一份重量。 一直有力的大手摁住了他的后脑勺,然后肩膀一紧,连人带着孩童一起被拽走,滚到了安全通道前。 安全通道的大门被气流煽动,发出剧烈的、刺耳的碰撞声。 闷响接二连三,滚滚浓烟从八楼压下来,碎片与残渣横飞的同时气温极速升高。 气流把外币吹进安全通道,漫天都是漂浮的蓝色外币,一叠一叠落下来。 裴西稚的脑袋被磕了一下,视线变得有点儿恍惚,身后的人扶住他,没有一刻停留往安全通道里走。 为了防止怀里的孩童下坠,他脱力的双手穿过孩童的腋下紧箍住,然后顺从地让身后的人推着自己走。 裴西稚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炸糊涂了。 这里四遭都是浓烟,各类难闻的气体混合充斥在小小的安全通道。 趋近昏迷的他竟然闻到了,一点点熟悉的、他喜欢的、属于梁砚舟的——西柚清香。 第23章 你好像没有很心疼 嘶…… 好硬的床。 硌得裴西稚的后腰与肩膀隐隐作痛,他缓慢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加了重重防护的天花板。 这装修怎么跟实验室那么像? 不会被炸回实验室了吧? 想到这,裴西稚又不安地闭上了双眼,那还不如炸死我好了…… “裴先生,你醒了?”刚闭上眼,身侧就响起了一道不重不轻的女声。 “咳……咳……”听到声音,裴西稚重新睁开眼睛,喉管传来丝丝痒意,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女生伸出手拍了拍裴西稚的胸口,同时说:“裴先生,你好。我是指挥中心的急救医生,我叫乔音。” 乔音? 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裴西稚顿了顿,不确定道:“我是已经死了吗?” “没有,这里是梁指挥在教员楼的房间,你现在很安全。”乔音笑着说:“轻微脑震荡,后腰与右肩有些皮外伤,右肺叶轻度挫伤,其余的一切正常,放心吧,不会死的。” “哦……”听到不会死,裴西稚懵了两秒,坐起身问:“那那个小朋友呢?” “他也很安全。”乔音拿出听诊器,一边给裴西稚听诊,一边夸赞:“那个孩子才六岁,裴先生,你救了一个家庭。” 听到都没有事,裴西稚彻底放下心来。 他说了句‘那挺好的’,乔音又说:“但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如果不是梁指挥及时赶下来,那真的会很危险。” “梁砚舟?”裴西稚愣了一下,刚放下的心又悬起。 “是啊。”乔音帮裴西稚把衣领扯好,收起听诊器,解释道:“当时梁指挥从监控室赶下来了,要是慢走几秒,气球里的炸药就掉下来了。” 原来真的是梁砚舟…… 裴西稚的胸腔忽而一阵酸疼,他急忙问:“那他人呢?我想要去找他。” “可千万别,梁指挥处理好伤口去盘查这次恐怕行动的涉及人员了,他现在没有空见你。”乔音说完,拿出一瓶营养液放在床头柜上,告诉他:“这瓶营养液,晚一点你喝掉。” 裴西稚坐到床边,乖顺地点了下脑袋,又问:“他受伤了?伤得很严重吗?”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牵乔音的手臂,恍然想起眼前的人不是梁砚舟,只好双掌交握着,不安地问:“他什么时候才有空见我呢?” 裴西稚的眼尾耷拉着,白皙的脸颊跟脖颈因为气流冲击红了一大片,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呃……不是很严重,但这次的恐怖行动比较特殊,这几天恐怕都没法离开了。” 听到这话,裴西稚没有闹,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好吧。” 乔音看了眼裴西稚,犹豫几秒,开口问出心中的困惑:“梁指挥当时没让你去伤员救治点,而是直接把你带回了指挥中心,那你们应该是那种关系吧?” 先是有梁少爷与程大小姐的相亲宴被一个男人搅了的传闻,后有梁指挥官在‘曼城中心爆炸案’后在一众同事与媒体面前带走了裴西稚。 乔音实在是很难不往这方面猜测。 “啊?”裴西稚没有听懂‘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愣怔几秒,他选择点点头。 见状,乔音松了口气,她踌躇道:“那就简单了,如果你不是很着急的话,我帮你以家属的身份申请一下,准许你留宿在教员楼,平时忙到很晚,梁指挥都是住在教员楼,在这里等他回来,你可以吗?” 一连串的话说出来,裴西稚听得有些懵懂与神游,他整个表情有点儿迷茫,也没有开口说话。 乔音笑了一下,又说:“第一次经历爆炸难免会后怕,你还是在这里等梁指挥回来吧,我去帮你交申请,那瓶营养液不要忘记喝了,是防止体力不支的。” “那谢谢你吧。”裴西稚连忙撑着还很糊涂的脑子道谢。 “没事,你好好休息。”乔音提上医疗箱往外走,嘱咐道:“床头柜有电话,有任何事情可以拨一号键。” “好……”裴西稚稍稍歪了下身子,把脑袋靠在枕靠垫,又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关门声。 裴西稚呆愣了一会儿,转动视线扫了一圈房间。 如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好奇地把房间逛个遍,再把能吃的翻出来尝尝。 可现在不知道怎么了,他没有这样的想法。 而且在知道当时保护自己的人是梁砚舟以后,裴西稚满脑子都是爆炸前一刻,身后人护着自己往逃生通道走的画面。 他会不会受很严重的伤,然后觉得我真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我现在也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在这里等他,他会心情不好吗? 第27章 梁砚舟总是心情不好,我不想他心情不好。 梁砚舟,你别心情不好吧。 想到后面,裴西稚默默在心里祈祷起来。 祈祷了没一会儿,裴西稚忽然变得极其焦急,他光脚下床,转了一圈找到自己的手机,着急地解开锁,找到了跟梁砚舟的对话框。 在按下语言录入键的下一秒,裴西稚猛地想到梁砚舟现在在忙。 而自己又承诺过梁砚舟,以后会安静一点。 梁砚舟也说了,他不喜欢自己太吵。 不能立即给梁砚舟发消息,裴西稚更不开心了。 呼吸越来越急促,受肺叶挫伤的影响,他的胸腔漫出一阵闷痛。 怎么哪里都很疼…… 梁砚舟,我现在真的很想要抱一下呢。 裴西稚无措地滑坐到地板,背靠着床边坐好,握着的手机的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起来,但肩膀与后腰又很疼,他不得不侧靠着。 温度适宜,浑身疲倦,裴西稚慢慢在一片昏沉中入睡。 梁砚舟回来的时候,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屋内的光线不太明亮,梁砚舟站在门口,把玄关台与床头柜的灯打开,望过去,床边裴西稚的身形轮廓更清晰了些。 在梁砚舟的记忆里,裴西稚好像长得也不矮,摸起来该长肉的地方也长了,现在这么晃一眼看起来却有点小只。 好奇怪。 顿了几秒,梁砚舟收回视线,把门合上,换好鞋子走了进来。 教员楼的房间偏小,从入户到床塌不过十步距离,才刚走了两步,床边蜷着的人便动了动脑袋。 “梁砚舟……”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沉闷。 裴西稚半眯着眼睛探起脑袋,大概是维持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他的脸颊与额角被压出了红色印子。 “怎么不在床上睡?”梁砚舟停下脚步,问地上坐着的人。 裴西稚的思绪还没跟上来,等到梁砚舟问完都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了,裴西稚才回答,但非所问:“我想给你发消息,但是想到你在忙,就没有给你发,我是不是很乖?” 灯光昏暗,裴西稚仰着脸,目光很是期盼。 “嗯。”梁砚舟回答得有些敷衍,他没有去管裴西稚示好的话,而是问:“你去曼城中心做什么?” 裴西稚觉得梁砚舟的这个回答他并不满意,可他又不明白什么样的回答他才会满意,就只好说:“跟唐彻哥去看人鱼表演。” 梁砚舟不说话了。 裴西稚等了会儿,稍稍挪动了下屁股,往梁砚舟靠近的同时问:“是怎么了吗?” 梁砚舟坐在椅子上,垂眸看了他一眼,解答他的问题却没有制止他的行为:“你离爆炸点太近,这几天需要你配合一下调查。” 裴西稚说‘知道了’,表情开心了一点,慢慢挪到梁砚舟的脚边。 “乔音说你很害怕。”梁砚舟语气有些倦累,垂着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问:“被吓到了吗?” “有一点点。”裴西稚停下,把手放到梁砚舟的膝盖上搭着,仰起头看着梁砚舟,可怜道:“感觉被炸死的话会很疼……” 梁砚舟闻言轻声笑了笑,没有接裴西稚的话。 没等到梁砚舟问,裴西稚又主动说:“但是我救了一个小朋友。” 梁砚舟平淡地‘嗯’了一声,伸出手用指腹捻了下裴西稚泛红的脸颊,低声问:“胸口呼吸会疼吗?” 裴西稚快速地点了点头,依旧抬着脑袋。 此刻他正认真地观察着梁砚舟的表情。 他希望能在梁砚舟脸上看到,像电视剧里那种心疼到快要流泪的表情。 但很可惜,梁砚舟从始至终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腰也很疼……”没得到想要的,裴西稚试图说实话扮可怜:“还有肩膀跟脑袋也是。” 说完这句话,空间离奇地安静下来。 这气氛令裴西稚的心被吊起,且悬到了万米高空。 一直仰着头脖颈有些酸涩,没等到梁砚舟的话也没等到想要的表情,裴西稚慢慢垂下了脑袋。 浓密的睫毛一垂,眼底的情绪全部被遮掩。 在他盯着梁砚舟的鞋尖出神时,头顶忽然传来了声音:“上来,我看看。” “嗯?”裴西稚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梁砚舟重复了一遍,并且给出了确切的指令:“坐上来。” 他说:“我看看。” “还是轻轻抱一下吧。”裴西稚并不得寸进尺,反而十分善解人意:“那个医生姐姐说你受伤了,我怕碰到你的伤口。” 梁砚舟没有与他商量,直接拉起他的手腕,裴西稚很轻,轻轻一带就坐到了梁砚舟的腿上。 两人面对面,呼吸洒在彼此颈侧。 “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裴西稚双手搭在梁砚舟的肩胛两侧,语气很愧疚:“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给你添麻烦了。” “你的保证没什么用吧?”梁砚舟语气带着点笑,手掌从裴西稚的衣摆探进去,轻轻碰了碰,告诉他:“今天不算,保护乌曼城的每一位公民,是指挥官的职责。” “我也算吗?”裴西稚哆嗦了一下,小声反驳:“保证有用,我今天就很乖,没有吵你。” 梁砚舟却充耳不闻,掌心抚到了裴西稚的腰侧,问:“这里疼吗?” 裴西稚摇了摇头,他垂睫看了一眼,伸出手,隔着衣服握住梁砚舟的手往自己的胸口移:“这里有一点疼。” 衣摆被扯起,露出来一小截窄腰,裴西稚看着梁砚舟,无法自抑道:“傍晚的时候我一个人在这里,很想要你抱我。” 梁砚舟帮他把衣服扯好,漫不经意道:“现在不是在抱吗?” 说着,他抽出手,够了一下乔音放在桌面的药剂,把药剂挤到掌心重新探到裴西稚的衣服里。 掌心贴着后腰,暖洋洋一片。 “嗯……”裴西稚缩了一下腰,又被梁砚舟扶住,他吸了吸鼻子,把堵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是你好像没有很心疼,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我会有一点难过。” 第24章 请给我带青草牛奶 “你是不是要求得有点多?”梁砚舟伸出手放在裴西稚腿侧,没好气道:“肩上的伤口破了,今天先不要洗澡了。” 裴西稚说‘好’,接着说刚刚没有说完的话:“其实是有很多点,但是又没有办法,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无法解释自己这奇怪的情绪变化,也没有太多词藻能把话都说清楚。 裴西稚靠在梁砚舟怀里,语序不通地说:“梁砚舟……你救了我,我非常开心,如果你明天给我带青草牛奶的话,我可以把你排到青草牛奶前面去……” “我为什么要排到青草牛奶前面去?”梁砚舟不太理解,语气淡淡的:“真被吓坏了?” “我也不知道呢。”裴西稚的话有点乱,有点磕巴,看起来真的很像被吓坏了。 他低下头去牵梁砚舟的手,等了几秒,才说:“我很喜欢青草牛奶。” “所以你想说,你现在很喜欢我?”不知道为什么,裴西稚的话这么混乱、这么无逻辑,梁砚舟竟然听懂了,他看着裴西稚,十分冷静地总结:“比青草牛奶还要喜欢?” “嗯……”裴西稚没有否认。 他抬起头看了梁砚舟一眼,想去亲梁砚舟,又担心梁砚舟没有准许,只是简单地用嘴唇蹭了几下梁砚舟的嘴角,询问道:“你明天下班了会给我带牛奶吗?” 梁砚舟没有告诉他答案。 静了几秒,裴西稚的腰多了一丝重量,接着他整个人被抱起来,靠着梁砚舟的肩膀,视线来到了床头柜。 他看见梁砚舟单手拿起了那瓶营养液,轻轻晃了几下,轻松且随意地转了话题:“怎么不喝这个?” “不小心忘记了吧……”裴西稚看了一眼,轻声回答。 “这么蠢啊。”梁砚舟笑了一下,问他:“怎么不把自己忘了?” 没等裴西稚思考出‘自己把自己忘掉’的这个逻辑是否合理,梁砚舟又俯下身把裴西稚放到床边坐着,拧开了营养液递给他,命令道:“喝掉。” “嗯……”裴西稚顺从地接过营养液,眼神追随着梁砚舟,等到梁砚舟坐回椅子上,他才继续追问刚刚的问题:“梁砚舟,那你明天会给我带牛奶吗?” 梁砚舟依旧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收回视线。 面面相对,视线却完全错开。 过半晌,梁砚舟低下头拿出了手机,指尖微动像是在回复消息。 裴西稚安静地等待着,倏然看见梁砚舟的脸色明显差了几分。 这是怎么了? 裴西稚不明所以道:“你是心情不好了吗?”攥着营养液的指甲颤了颤,语气有些讨好地说:“梁砚舟,不要心情不好吧……” 见梁砚舟没有听自己说话,裴西稚正想下床重新去抱梁砚舟,梁砚舟忽然站起了身,他看了裴西稚一眼,说:“喝完早点休息。” 第28章 然后在裴西稚的一脸茫然中,梁砚舟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抽烟的同时,接起了电话。 或许是梁砚舟没有听懂裴西稚的话,又或许是他听懂了但不想作出任何承诺。 总之,裴西稚的请求没有得到回应。 房间内徒留裴西稚一人,他终于有点懂了,程伯常说的‘或许’跟‘可能’的浅表意思。 他苦笑了下,坐在床边慢慢喝完那瓶营养液,轻轻放下玻璃瓶,绕回最初的请求,一个人自圆其说道:“不带的话就算了吧,我也不是非要把你排到前面去呢。” 后来裴西稚是怎么睡着的,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不仅如此,他睡得太熟,就连梁砚舟什么时候躺到床上、什么时候出门了也不知道。 但值得高兴的是,他睡醒以后,情绪没有再像昨天晚上那样奇怪。 那看来,是真的被那场大爆炸吓坏了。 裴西稚站在盥洗台前一边洗漱,一边总结自己昨晚怪异行为的由来。 洗漱完,裴西稚在房间里溜达起来,在第三次路过餐桌时,他终于发现了摆在餐桌中央的青草牛奶与一份三明治。 梁砚舟没有忘记他的请求。他很开心。 即使两分钟后,裴西稚在三明治里发现了自己不能食用的肉类,他也依旧很开心。 喝完牛奶,裴西稚接到了两通电话。 分别来自乔音与唐彻。 乔音告诉他,半个小时后过来给他做例行检查。 而在乔音帮他检查完的一个小时后,电话里跟自己说,被周时序关在家里不能出门的唐彻,出现在了门口。 “你怎么出来了?”裴西稚打开门,一脸好奇地问。 唐彻翻了个无奈的白眼,脱鞋进屋,大剌剌躺到沙发上,才说:“这事儿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好吧。”裴西稚没有强求,坐到了唐彻旁边。 该关心的都在电话里关心完了,一时之间没话聊,两人就一人一边各自玩起了手机。 裴西稚靠在角落做桃源深处的日常任务,唐彻翻着乌曼城的今日娱新,忽然看见了一则关于梁砚舟的。 “这不梁砚舟吗?”唐彻撇了撇嘴,毫不犹豫刷新掉。 “是什么呢?”缩在角落里的裴西稚放下手机,探了个脑袋过来。 “你要看吗?”唐彻问。 “我想看一下。”裴西稚屁股挪过来,跟唐彻说:“快找出来给我看看吧。” 唐彻‘啧’了一声,极其不情愿地给裴西稚找了回来,他点开播放,将音量调到最大,说:“好像是说什么采访剪辑,看吧看吧。” 裴西稚点了下脑袋,盯着手机屏幕看。 视频里的梁砚舟似乎是在参加某项防护宣传,宣传方在末尾添加了大家对指挥官们的问题采访,以此来提升热度。 嫌铺垫太长,唐彻直接划到了开始采访梁砚舟的地方。 “梁指挥抽到的是,择偶标准。”主持人说。 视频画面切到了梁砚舟。 裴西稚看见视频里的梁砚舟衣着得体,神色淡漠地看着摄像头,语气十分随意:“聪明的,安静的,有自己事业的……” 话说一半,视频被裴西稚点了停止,唐彻皱了下眉,问:“怎么停了,不还没看完呢。” “这说的……好像跟我完全不一样。”裴西稚表情担忧地说。 唐彻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残酷地说出真相:“是啊,都快跟你相反了。” “……”裴西稚脸变得很黑,赌气道:“那我不看了。” “哎,别啊。”唐彻安慰道:“还没说完呢不是,说不定剩下的能对上。” “是吗?”裴西稚又开心起来,重新点了开始。 说完这三个词以后,画面切到主持人身上,主持人笑着问:“那有没有对于外形上的偏好呢?” 画面回转,裴西稚看见梁砚舟想也没想就说:“那就漂亮的吧。” “你看!”唐彻一拍大腿,得意道:“我就说有能对上的吧。” 视频停止,裴西稚把手机还给唐彻,表情没有开心,反而说:“但是他前面说的,好像跟我不一样。” “管他呢。”唐彻说:“你管他呢!现在他又不赶你走,等想到办法拿回漓珠就离开乌曼城,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谁管他喜欢什么样的!” 说到这个,唐彻又问:“你没有被梁砚舟发现吧?” 裴西稚轻轻摇了摇头,表情依旧失魂落魄。 “……” 唐彻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扶着裴西稚的肩晃了几下,心痛地质问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梁砚舟了吧?” “啊?”裴西稚觉得这话很奇怪,艰难地解释道:“我之前说过了呢,没有青草牛奶那么喜欢,但现在应该跟青草牛奶差不多喜欢了吧。” “这两样能放一起比较吗?” “不是都差不多吗?” “……”意识到裴西稚可能分辨不出喜欢物品与喜欢人之间的区别,唐彻改口问:“那如果,梁砚舟像你喜欢青草牛奶那样,喜欢别人,你可以吗?” “什么意思啊?”裴西稚快速地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还是不要这样吧,那我也没有那么喜欢青草牛奶了。” “那不管你喜不喜欢青草牛奶了,梁砚舟都很喜欢别人,你可以吗?”唐彻说:“就喜欢刚刚梁砚舟说的,聪明的,安静的,事业有成且漂亮的那种,能接受吗?” “但是我也很漂亮呢。”裴西稚说:“有很多人夸我漂亮呢。” “但是他要喜欢别人。”唐彻重复道。 “梁砚舟为什么要喜欢别人?”裴西稚觉得这个假设令他很不开心,他说:“我已经住在他家里了,医生姐姐也说我是梁砚舟的家属才帮我申请住在这里的。” “而且梁砚舟早上给我拿青草牛奶了。”没等唐彻说什么,裴西稚又搬出他认为更有力的证据。 “所以你能分清了吗?”唐彻却忽而跳出话题问。 “啊……”裴西稚懵圈道:“分清什么……” “喜欢青草牛奶跟喜欢梁砚舟的区别啊。”唐彻拉过裴西稚,看着他问:“如果你喜欢的青草牛奶,要被别人买走了,没有了,你愿意吗?” 裴西稚想了想,说:“没有了的话,我还可以去其他地方买。” “那如果没有漓珠问题,梁砚舟不喜欢你,你可以换一个人喜欢吗?” “不可以吧。”裴西稚有点慌了,忙说:“但是我觉得,梁砚舟还是不要随便喜欢其他人比较好。” “为什么?!”唐彻暗叫不好,有种自家白菜被连盆端了的心痛:“那你是不是不想离开乌曼城,想一直留在梁砚舟身边了?” 第25章 很想念梁砚舟 一直留在梁砚舟身边? 这个问题,似乎从来不在裴西稚的思考范围内。 他跟梁砚舟之间的关系,也不像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和谐。 梁砚舟不会对他有太多耐心,不会告诉他任何事情,即使他有些在意地主动询问,结果也是如此。 而他来到别墅以后的大部分事情,梁砚舟都知道,但梁砚舟却又并没有很在意。 并且他们之间,裴西稚总是扮演一个在别墅等待的角色。 好像他在等待梁砚舟的宽容施舍。 这有点儿不公平。 可又没有办法做出什么改变,如果让梁砚舟生气了,他很有可能会被赶出去。 此刻,裴西稚好像知道了昨晚的那句‘但是又没有办法,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话的意思。 聪明的,安静的,有自己事业的。 裴西稚低下脑袋,他没有回答唐彻的问题,脑袋里又浮现出梁砚舟接受采访时说的话。 唐彻见裴西稚在发愣,侧肩碰了碰裴西稚没有受伤的肩膀,追问道:“问你话呢?” 裴西稚这才探起脑袋,他眼神迷茫地思考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雀跃,询问唐彻道:“唐彻哥,我想要找一个工作,有什么适合我的呢?” “……”唐彻静了几秒,反问道:“找工作?!” 裴西稚‘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找了工作,就算有自己事业了吧?” “……”唐彻扶额苦笑了下,欲言又止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 裴西稚却似是下定了决心,站起身,认真道:“唐彻哥,你帮我看看吧,我真得找个工作了。” 说着,裴西稚又自我肯定道:“我也很聪明吧,打麻将的字那么难,我都可以记下来。” 唐彻:“……” 裴西稚说:“不然,我再上个学吧,这样的话,梁砚舟就不会总说我蠢了。” 唐彻把手机放下,不可置信道:“这么辛苦,你要当特种兵吗?” “不是可以白天上学,晚上上夜班吗?”裴西稚想了想,不好意思道:“不过,夜班的工作好找吗?太难的我可能没办法去呢。” 第29章 “……”唐彻正想说裴西稚没出息,分明还有双休的工作可以选择,但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忙说:“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看见报告大厅对面的便利店在招白班的工作人员。” 裴西稚期待地问‘便利店的招工要求是什么’,唐彻笑着拍拍他肩,说:“年龄20至35之间,有工作经验,需一男一女,无学历要求。” 裴西稚收回期待的目光:“我只有十八岁,而且我没有工作经验。” “怕什么!?”唐彻拉起裴西稚,邪魅一笑道:“老子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啊?”裴西稚有些怀疑地问。 “梁指挥官知道吧?” 便利店内,唐彻把站在一旁的裴西稚拉过来,对便利店姓吴的经理说:“我们来这里就是梁指挥介绍的。” ……原来这就是唐彻哥说的办法。裴西稚心道。 “知道是知道。”吴经理陪笑道:“但是他年龄太小,又没有工作经验,不是很符合我们的要求啊。” “啧。”唐彻拿出手机,搭上吴经理的肩,边解锁手机边说:“昨天曼城中心的爆炸案都听说了吧。” 裴西稚不插话,默默随着他们二人的脚步挪动。 见吴经理点了几下头,唐彻又说:“那梁指挥上新闻了,你知道吧?” 吴经理再次点头。 唐彻把梁砚舟在爆炸案现场抱走裴西稚的视频打开,递给吴经理后用下巴指了指裴西稚,神神秘秘道:“看着没,另一位主人公,就他呢。” 听到唐彻提到自己,裴西稚立即在吴经理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这……”吴经理顿时犹豫不决起来。 唐彻拿回手机,贴近吴经理,循循善诱道:“他是梁砚舟表弟,你懂了吧?” “哦!”吴经理瞬间变脸,对裴西稚喜笑颜开道:“那这样,你留下联系方式,提交一下个人资料,下个月一号过来上班吧!” 裴西稚还没说话,唐彻连忙说‘好的’,而后开始帮裴西稚填写联络方式与个人资料。 就这样,在唐彻的帮助及梁砚舟的威名之下,裴西稚极其轻松地找到了工作。 等整理好一切,已经到了中午。 两人从便利店出来,在指挥中心晃悠了一圈。 一起吃过午饭后,唐彻被过来给新学员做安全指导的周时序给逮了回去。 裴西稚身上的伤口还泛着疼,也没有闲逛心思,便回了教员楼。 教员宿舍的活动范围有限,裴西稚老实把乔音新开的消炎药与营养液喝了,坐到了梁砚舟昨晚抱他坐着的那把椅子上。 椅子很宽敞舒适,但梁砚舟残留下的气息很淡,趋近于无。 而偏偏,此刻身体虚弱的裴西稚十分需要梁砚舟的气息安抚。 梁砚舟虽然回教员楼比回铭檀频繁,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忙碌到很晚,进屋就进了浴室洗漱,其他地方停留得短暂,压根留不下什么气息。 翻来覆去只嗅到了梁砚舟残留在空气中的一丝气息,这样时有时无地缠绕着,令裴西稚愈加难受。 他蜷缩起来,偏了偏脑袋,脸颊更贴近椅背,属于梁砚舟的气息终于浓烈了些。 不知是药效起了作用,还是对气息缺失的不安,裴西稚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晕乎,他避开伤口,无措地把脸颊埋进椅背的一角。 椅子坐垫很软,即使是碰到了伤口也不会太疼,反而因厚实的材质,吸走了裴西稚后颈出的一层薄汗。 忽然很想念梁砚舟。 几乎没做什么思想斗争,裴西稚把手摸向了裤沿。 他与梁砚舟上一次真正的亲密还停留在两个月前,那时候的梁砚舟算不上耐心,技巧如何他没有对比也无法评价。 甚至当时乃至现在,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裴西稚也没有懂。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靠近梁砚舟的想法与日俱增,可梁砚舟对他好似没有这样的情绪,仅有的两次还是在梁砚舟醉酒的状态,并且最后都没有成功。 裴西稚私下搜索过原因,但人工智能没有告诉他答案,他又不可能一直思考这种问题,慢慢就都堵在了脑子里。 现在,堵住的问题又成了当初没成功的后续。 椅子上蜷缩的人轻咬着唇,下巴微微上扬,露出的肩颈拉出一条好看的弧线。 鼻尖渗了点汗出来,蹭到椅子扶手上,洇出一小片暗影。 远山之外的太阳落下,好看的余晖从窗台倾洒进来,昏黄的日光下,裴西稚半睁开湿透的眼眸,虚幻无神地望着床头柜闪烁的红点。 昨天梁砚舟在这里抱了他,如果没有受伤的话,他们是不是会发生亲密的事情? 这是裴西稚在最后的时候思考的问题。 空气变得湿热烦闷,属于梁砚舟的气息随着渐渐西垂的残阳一起消失。 潮湿的眼睫耷拉在眼尾,被雾气蒙住的瞳孔重新聚焦。 看着眼前被自己弄脏的地毯,裴西稚陷入了迷惘。 他本是想坐在这里等梁砚舟回来,然后告诉他自己有了工作,现在却演变成了这样…… 身体与情绪都变得有点儿奇怪,可惜又找不到原因。 叹了叹气,缓了几分钟,裴西稚从椅子起身,笨拙地找了条湿毛巾,一点一点打扫干净了现场。 在打扫的间隙,裴西稚忽然产生了新的想法。 他打算只给梁砚舟一点儿自己要去工作的暗示,其余的都等到梁砚舟路过便利店发现了自己以后,再告诉他自己现在有工作了。 届时梁砚舟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同样认为他也是一个事业有成的人。 想到这,裴西稚忍不住夸了好几遍自己很聪明,竟然能想出这么有惊喜感的事情。 然而现实总是要比想象骨感。 一连几天,梁砚舟都到了后半夜才回来,第二天又会一大早就出门,如此反复下来,裴西稚根本见不上面也说不上几句话。 本以为这状况持续几天会好,没想到一直到裴西稚的家属留教申请过期,重新回到了铭檀别墅,也没能把暗示带给梁砚舟。 周一,约定的上班日期到了。 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至晚上七点,裴西稚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出发,他先去找了乔音,把家庭医生开具的基本痊愈报告交给了她。 接着去了监察室,配合做最后一次‘曼城中心爆炸案’笔录。 八点五十三分,裴西稚抵达便利店,与同为白班的小宋一起,跟负责上夜班的小李、小雯交班。 几人草草打过招呼,吴经理带着裴西稚与小宋一块走了遍流程,交代完不允许对未成年人,如‘来参观的军官子女’以及‘检举人子女’等售卖烟酒以后,上了便利店二楼休息。 指挥中心的每一个人都录制了瞳孔与掌纹自动支付,便利店员工无需站在收银台收款,只需及时补充货物。 小宋是个姑娘,负责便利店里侧相对轻松的女性用品补货。 裴西稚则负责柜台前面与外侧的饮品与日常用品补货。 下午四点零七分。 忙碌了一天,正在给最外层咖啡架补货的裴西稚,看见了已经好几天不见的梁砚舟。 第26章 哪里都很难受 当时,裴西稚刚放置好最后一瓶咖啡,回过身关柜门,抬起头就看见了从报告大厅走出来的梁砚舟,以及跟在身后的冯祁。 顺带一提,‘报告’两个字,还是中午吃饭时闲聊,小宋告诉他的,小宋是个在职大学生,认识很多字,非常厉害。 在看见人的那一刻,裴西稚立即往外站了点,攥着擦咖啡瓶抹布的手挥了起来。 但梁砚舟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文件,全然没有抬头的意思,而一旁的冯祁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说着什么,两人都没有发现隔着透明玻璃,挥了半天手的裴西稚。 见两人即将略过便利店进入办公室区域,裴西稚情急之下跑到门口,大喊了一句:“梁砚舟!” “……” 这声音太大,喊出来,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梁砚舟顿下脚步,稍稍侧脸,看见了手上拿着一块抹布,朝自己疯狂挥手的裴西稚。 “……”梁砚舟皱了下眉,手腕上戴着的提示器疯狂震动,那是会议催促提醒。 没有任何犹豫,梁砚舟收回视线,转身上楼。 身侧的冯祁也只是朝裴西稚挥了两下手,跟在梁砚舟身后继续做案情汇报。 “没有理我呢。”裴西稚无措地攥了攥抹布,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 会不会是他没有看清? 裴西稚开始给梁砚舟找借口,并且决定放弃所谓的惊喜,直接拿出手机给梁砚舟发去了消息。 【西稚:猜猜我现在在哪里呢?】 【西稚:/爱心/】 等了两分钟,梁砚舟没有回复,裴西稚又问。 【西稚:梁砚舟,你刚刚有看见我吗?】 第30章 等待消息的期间裴西稚站着没动,呼吸却越来越难受,思索两秒,他慌张地摸了摸脑袋。 见脑袋安然无恙,裴西稚松了口气,连忙转身回便利店内喝了口水。 “西稚。”身后传来小宋的声音:“我男朋友来给我送饭了,我先去吃饭,回来再替你去吃饭吧?” “好的。”裴西稚十分礼貌地说。 早晨出门时,冯澜给他装了蔬菜三明治,是担心他不认识字,吃到不能吃的食物而准备的。 但早晨刚出门还没下车,裴西稚便吃完了。 现在确实有点饿了。 裴西稚继续喝了好几口水,思考着,觉得又多了一项能跟梁砚舟发消息的理由。 他放下水杯,拿出手机重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西稚:我买不到可以吃的食物,你忙完了可以跟我一起去吃晚餐吗?】 裴西稚忍不住说。【西稚:我也在上班呢!就在楼下的便利店。】 【西稚:是不是也是事业很——】 语音转换到一半,裴西稚的发顶抽痛了一下,紧接着两只毛茸茸的肉粉色耳朵从蓬松的白色发丝下冒了出来。 耳朵冒出来的瞬间,裴西稚就腿软了。 他手掌撑地,双膝半跪到地上,下意识扯过还没放回原位的抹布盖在了头顶。 裴西稚的伤还没全然愈合,身体正是虚弱时却好几天没见到梁砚舟,没有安抚气息又干了一天活,猫系形态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变了出来。 幸好还没到指挥中心其他人的下班时间,便利店内暂时空无一人。 想到这,裴西稚松了口气。 他扯紧抹布包好自己的耳朵,慢慢挪到了便利店的杂物间门口。 搜刮一遍身上,确定自己只拿了一部手机,裴西稚犹豫了下,给梁砚舟拨去了电话。 而另一边,会议进行到末尾的梁砚舟把桌面上持续震动的手机调成了静音,在收回口袋的前一秒,将人关进了二十四小时免打扰名单里。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第六遍自动语音响起,裴西稚提前挂断了电话。 梁砚舟很不爱看手机。 继梁砚舟不爱回家,总是心情不好以后,裴西稚给梁砚舟加上了第三条他认为不好的生活习性。 曼城中心的爆炸波及范围太大,指挥中心与布防总署以及警署都有连带责任。 现如今案件陷入僵局,水箱美人鱼作为关键人物,信息却迟迟不能确认,会议上指挥部直属领导,已经下达了半个月内,给民众一个解释与交代的命令。 会议结束后,警署负责人员以失职赔罪的名义,邀请各位议员与指挥官们一同晚餐。 总指挥官周时清忙于调任,目前指挥中心主要事宜皆由三名一期指挥官共同商议。 梁砚舟便在其中。 下楼的空隙,梁砚舟随意看了看程伯发来的、关于裴西稚的报备。 在办公楼下等泊车员驶车过来的时候,梁砚舟划了几下手机屏幕,往便利店的方向望了一眼。 并没有看到裴西稚的身影。 白班便利店员的下班时间是晚上七点,梁砚舟转了转腕表,现在才刚过五点半。 “梁指挥。”其中一名一期指挥官说:“咱们一辆车吧。” 梁砚舟扬了扬下巴,说‘随意’,绅士地等人先上了车,然后在一条腿跨上车且头车已经驶出指挥中心的情况下,忽而收回了腿。 他关上车门,长臂搭在车窗,对坐在后排座椅的人说:“突然想起来有东西没有拿,冯祁开车送你先去,晚些我再过来。” 随即梁砚舟后退几步,站到了报告大厅门前的台阶上,目睹了所有车辆驶出指挥中心。 乌曼城的绿化很好,指挥中心错落群树之中,五六点时能看见树影斑驳的夕阳残影。 梁砚舟身姿随意地站在楼下点燃了支香烟,烟尖猩红的一点与垂落的、泛红的日落余晖大同小异。 五分钟后。 抽完烟并没有取任何东西的梁指挥官,出现在便利店门口。 “欢迎光临。”是富有情感的机械语音。 这声音与裴西稚手机里响起的冰冷语音播报形成了鲜明对比。 裴西稚重复动作,把第十一次响起的自动语音掐断,同时往角落里挪动了点。 期间他还不忘把从货架上拿来的渔夫帽朝脑袋盖紧。 眼眶因难受溢出了水汽,他惊慌地把脑袋埋进角落,焦灼加剧…… ‘哒哒’。 正当不安要突破身体阀值时,面前倏尔响起步履声。 光洁的地面被一双黑色军鞋覆盖大半,头顶拂过一层阴影,裴西稚愣了愣,紧接着熟悉的、贪恋的气息朝自己扑过来,灌了个满怀。 “咳……”裴西稚喘息一声,探出脑袋看人的同时又咳嗽起来。 “蹲在这里做什么?”站在眼前的梁砚舟问。 抬起头彻底看清人,裴西稚顿觉委屈,他撑直身子,红着眼眶,仰起头朝梁砚舟张开了双手:“梁砚舟……” “欢迎光临。”门口的机械语音再次响起,临近六点下班时间,不少提前完成工作内容的人已经离开了岗位。 梁砚舟挑了挑眉,半蹲下身,单手接住摇摇欲坠的裴西稚,无奈地笑了下,问他:“哪里不舒服?” “你刚刚是看见我了吗?”裴西稚贴上去,双手抱紧梁砚舟结实的腰,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裴西稚在人怀里侧过脸,告状似的说:“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有接……我在这里工作,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 “好多天都没有看见你,我现在很难受……” 梁砚舟本来有点没了耐心,听见裴西稚可怜兮兮的控诉以后,他又起了逗弄心思:“哪里很难受?” 裴西稚没有听懂梁砚舟的言外之意,想都没想就说:“哪里都很难受……” 他松开梁砚舟的腰,双手撤出来,撑着梁砚舟的臂弯,然后抬起头吻了上去,只蹭到一点儿下巴,语气万分可怜:“亲一下吧。” 梁砚舟笑了笑,略带无语地问:“亲一下就不难受了?” “嗯……”裴西稚声音很含混。 “不需要像你在教员宿舍那样才不难受吗?”梁砚舟用裴西稚在教员宿舍自我安慰的事情逗他。 当时裴西稚受伤暂住教员宿舍,乔音反复交代了梁砚舟,说经历爆炸后裴西稚很害怕,情绪也不大稳定,让他注意观察。 梁砚舟懒得跟人解释跟裴西稚的关系,也就随口应下了这事。 接着第二天在外执行任务的梁指挥官忽然想了起来,于是打开了宿舍内部的实时监控,想看看裴西稚状况如何。 结果就看见了,缩在椅子上——正在安慰自己的裴西稚。 “什么……”奈何裴西稚没有听懂。 他重新直起身子,一只手扶着渔夫帽,另一只手攥住梁砚舟的衣领,没有询问接吻的要求是否被准许,而是直接吻了上去。 双腿发软地抑制不住往后倒,梁砚舟单膝跪地,伸出手托住裴西稚的后腰,防止他跌到地上。 蹭了几下,裴西稚把脑袋靠在梁砚舟的肩侧,还有些不开心地控诉:“你怎么回消息这么慢,是不是没有听见啊……我真的很难受呢……还有我刚刚跟你打招呼了,你怎么不理我……” “没有看手机。”梁砚舟被重复控诉得有点烦了,随口说。 “那你下次快一点儿看我消息吧。”说着,裴西稚从控诉改为商量。 下一秒,又从商量改为了指使:“你把我设置成特殊提醒吧,这样就能很快看到我消息了。” 梁砚舟觉得裴西稚这话有点好笑,但没有说裴西稚已经被自己扔进了二十四小时免打扰,只是没好气道:“我是在工作。” 整个人被喜欢的气息环绕,裴西稚得到缓解,脑袋清醒了许多,他煞有其事道:“唐彻哥说重要的人都是这样设置的,我平时不会总烦你呢。” 梁砚舟不语,裴西稚又解释道:“我今天是太难受了。” “哪里很难受?”梁砚舟松开些,滚烫的指尖滑过裴西稚的小腹,调侃问道:“这里很难受?” “不是吧……”裴西稚垂下脑袋看梁砚舟触碰过的地方,脸颊与耳尖漫上不明显的红色。 “那是什么?”见人没了刚刚的一副欲求不满,他彻底松开人,站起身说:“现在还是你工作时间吧?” 些许粗粝的衣料扫过肌肤,裴西稚张开手掌追了一下,边回答道:“嗯……七点才下班。” “工作时间就在想这些?”梁砚舟道:“本来就笨,还分心想这些。” 他的语气故作责怪:“裴西稚,你在耽误工作。” 裴西稚撑了下地面,摇晃着站起身。 他没有回答梁砚舟的问题,而是往前站了一步,双手攀着梁砚舟的肩,掂起脚又吻了下梁砚舟的嘴角。 第31章 “抱歉,太喜欢你了。”吻完,裴西稚后退一步,做出解释。 这么多天不见,裴西稚更加确定,自己是真的很喜欢梁砚舟。 梁砚舟虽然脾气不是太好,但他也是除了唐彻以外,第一个帮助自己的人。 第一次看到乌曼城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时候,是在距离梁砚舟几十米外的楼梯间。 也许从那时开始,在没有喝过青草牛奶之前,裴西稚就已经把梁砚舟划入了重要名单里。 “你还有五十分钟下班。”梁砚舟打断了裴西稚的思考,也没有回应所谓的‘太喜欢你’,他转身在货架拿了一瓶纯净水,对裴西稚说:“记得补货。” 然后又说:“今晚十点前会回来。” 第27章 那是女孩子的 “期待下次光临。”短时间内第二遍机械声音响起,玻璃自动门合上。 裴西稚望着梁砚舟离开的背影愣了几秒,将梁砚舟的话大致拆分了下。 意识到今晚可以见到梁砚舟,他抬手摸了摸已经收回去的耳朵,开心了会儿才重新投身到补货的工作中。 几分钟后,在某一次回身,裴西稚被站在远处的吴经理吓了一跳。 “吴经理下午好呢。”裴西稚顿了两秒,搜罗两句聊天话术,边摆货边问:“你怎么下来了?” 吴经理咳嗽两声,犹犹豫豫道:“刚刚是梁指挥过来了吧?” “嗯。”裴西稚想了想,说:“是的,他买了一瓶纯净水,然后离开了。” “咳……”吴经理回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切,笑问:“西稚,你是梁指挥的表弟吧?” “啊?”裴西稚回忆了下唐彻的话,点点头道:“是啊。” “那你们!?”吴经理闻言大惊,脱口而出的同时音量减小:“玩骨科背德啊?” 吴经理万万没想到,身为万千乌曼城女性梦中情人的梁指挥官,竟然喜欢男的,还爱搞背德这一套。 “什么?”裴西稚一愣,沉默少时没听到解释,又疑问道:“是在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事。”吴经理抬手给自己顺了顺气,开始心理暗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然后在便利店里溜达两圈,转回来对裴西稚说:“你还没吃完饭吧,差不多也到下班的点了,小宋说有点事儿提前下班了,你也收拾收拾下班吧。” “现在就可以走了吗?”裴西稚问。 吴经理说:“可以,我看会儿店,十一点小雯他们就来上班了。” 裴西稚开心地笑了下,说‘好的’。 他去冰饮柜台拿了一瓶青草牛奶结账,装到背包里准备离开时,吴经理又说:“西稚啊,店里定制了员工服,在杂物间的沙发上,右边是男生的,左边女生的,有两套,你拿回去洗洗,以后上班时间穿员工服了。” “好的。”裴西稚拿起放在收银台上的杂物间钥匙,背着包走到杂物间门口,打开了门。 里面的灯坏了,凭借着店里洒进来的白炽灯光,并不能看清楚摆放的具体位置。 裴西稚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晃了一眼沙发后,随意拿起两套装进了包里。 从杂物间出来,裴西稚再次跟吴经理告别。 他打了辆车回铭檀别墅区,在路上,顺便完成了《桃源深处》的日常任务。 回到别墅,刚好过七点。 裴西稚换下鞋子,放下包坐到沙发上,在程伯与冯澜的一脸期待中,开始概括上班第一天都干了些什么。 毫无疑问,得到了两个大大的、真诚的夸赞。 夸完,冯澜进了厨房,徒留下程伯陪裴西稚看电视。 十分钟后,冯澜端着一碗青菜鸡蛋面出来。 “西稚,快来吃吧。”冯澜笑着说:“今天下午五点多,梁少爷突然发消息回来说等你下班给你准备晚餐,没想到你提前回来了。” “啊?”裴西稚愣了一下。 是梁砚舟说的? 他不是没有看手机吗? 想到这,裴西稚起身去餐桌前,拿出手机给青菜鸡蛋面拍了个照,顺手发给了梁砚舟。 问完梁砚舟为什么骗自己没有看手机,他又敲敲打打了几个/爱心/表情一起发过去。 不出意外是没有得到回复的,裴西稚习以为常,不满地撇撇嘴,收起了手机。 见裴西稚主动拍照分享美食,冯澜开心道:“西稚,以后你就下班了回来吃晚餐吧,我每天变着花样给你做。” “这么好!”他补充了句‘谢谢你’跟‘你真好’,在程伯与冯澜的注视下,吃完了一整碗面。 吃完晚餐,裴西稚看了半个小时风流太子俏和尚大结局前篇,消食到差不多,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程伯跟冯澜已经各自回了卧室。 他躺上床,抱着手机给梁砚舟发了几条催回家的消息。 再看一眼时间,指针指向了九点半。 想到距离梁砚舟说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裴西稚不免期待起来。 在床上躺了几分钟,他忽然想起来包里的员工服还没有拿出来洗,于是从床上起身,来到玄关前,翻找出两袋包装完好的员工服,拿着进了房间。 把包装拆开,裴西稚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两袋员工服似乎不太一样。 虽然颜色都是黑白的,但很明显,裴西稚拿在手上的那条多了些白色的蕾丝花边,他轻轻拽了出来,折叠在底下的裙摆展开。 整个衣服垂下来,裴西稚单手拎着衣服,手抬高——是一条黑白相衬的、洛丽塔风格的、花瓣摆高腰的套头连衣裙。 好像拿错了…… 裴西稚有点懵圈,抱着裙子在房间里踱步了会儿。 正欲拿起手机发消息告诉吴经理拿错了员工服,屋外就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梁砚舟回来了? 裴西稚下意识跑过去打开了卧室门,客厅的灯开着,很亮。 梁砚舟把大衣外套丢到玄关台,抬头望过来,看见裴西稚抱着一条略显暧昧的裙子,站在卧室门口。 “在做什么?”梁砚舟问。 乌曼城气象预报显示,下周会开始陆续局部降小雪,同时二次降温,今夜的气温就已经要比之前低上许多。 大门还没关上,呼啸的风吹动了北美海棠的枝桠,被叶片与围墙阻挡的一部分风灌进屋里,形成穿堂风扑进来,裴西稚哆嗦了一下,回答:“在等你呢。” 刚洗完澡的裴西稚穿着睡衣,半敞开的衣领露出呼吸时略微起伏的、白皙的胸膛,在此刻显得更加不对劲。 气氛奇怪,两人对峙片刻,裴西稚缩回了房间。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什么暗示意味十足的动作也没有做,他的心跳还是变得很快。 大约十几分钟,裴西稚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半跪在地,双臂靠在床边,够了下床中央丢着的手机,解开锁看。 【凉粥:上来。】 裴西稚立即放下怀里的裙子,穿上棉拖鞋拿着手机快步上了二楼。 梁砚舟的房门半掩,裴西稚轻轻推开门,看见梁砚舟坐在了办公椅上。 “怎么了呢。”裴西稚乖乖走进来,轻声问。 梁砚舟应该是洗过澡了,换下了工作服,穿着一件黑色的缎面睡袍。 他撩开薄薄的眼皮,收起凌厉,半垂着眼看向裴西稚,语气淡漠地问:“裙子呢?” “拿错了……”裴西稚寻了把椅子坐下,坐稳后拉了两下椅子两侧,贴近办公桌,单手撑着下巴,解释道:“是便利店里的员工服,我不小心把女孩子的拿回来了。” “是吗?”梁砚舟似乎并不是想听这个解释,他勾了下嘴角,问他:“你要穿吗?” “那是女孩子的。”裴西稚有点不解,皱了皱眉,告诉梁砚舟:“是拿错了,不是我的。” “嗯。”梁砚舟没有否认他的解释,转而开玩笑似的说:“你穿应该挺好看的。” “但我不是女孩子呢。”裴西稚盯着梁砚舟的脸,脑子里忽而闪过了什么,问道:“你是想……看我穿裙子吗?” 梁砚舟挑了下眉,抬手松了松那根,系在腰间摇摇欲坠的睡袍带子。 露出小麦色的肌肤,残留的水滴沿着肌肉走向下坠,凉凉的,梁砚舟低头看了眼,平淡地反问他:“你要穿给我看吗?” 梁砚舟的声音很好听,加之他鲜少这样说话,裴西稚听了,心脏几乎是瞬间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呼吸混乱地‘嗯’了一声,站起身,看着梁砚舟的眼睛,没有任何思考:“那我下去换吧……” 话落,裴西稚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同意,他咽了咽口水,愣在了原地。 等了片刻,梁砚舟依旧没有说话,两人对视着,等待变得焦灼。 裴西稚的肩颤了一下,心中的难耐快要达到顶峰,他攥了攥指尖,忍不住叫了一声梁砚舟的名字,斟酌着想要再次发出请求时,他看见梁砚舟轻点了下头。 第32章 终于得到首肯,裴西稚松了口气,立即转身下楼。 在下楼的间隙,裴西稚心想,如果梁砚舟愿意一直用这种语气,十分耐心地跟他说话,那他一定会答应梁砚舟的所有要求。 哪怕那有些难,他也一定会努力做到。 第28章 你喜欢我吗? 回到一楼卧室,裴西稚放下手机,重新拿起了那条裙子。 一种比下楼时的承诺更难以解释,且裴西稚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与想法在心里蔓延。 譬如,梁砚舟好像没有说过喜欢自己这样的话,以及他为什么想要看自己穿裙子,却没有做出解释。 再譬如,为什么梁砚舟只是稍加引导,裴西稚就脱下自己的衣服,把裙子套到了身上,并且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推开了那扇半掩的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梁砚舟房间的灯好似亮了一些,裴西稚站在底下,被照得一清二楚。 收腰的吊带款式衬得他的腰很细、很薄,露出透亮的冷白色皮肤,看起来很清新漂亮。 腰身往上,胸前有一个大的黑底白边蝴蝶结,跟肩带上的小蝴蝶结看起来无异,往下偏蓬松的裙摆堆积到一起,遮盖住了大腿,露出圆润无痕的膝盖,与一双笔直白皙的小腿。 该搭配衬衫一起穿却没有搭配,锁骨与脖颈都暴露在外,线条流畅的手臂交叠在前,显得乖巧又十分具有暗示意味。 “好看吗?”裴西稚下意识问。 梁砚舟笑了笑,难得脾气很好地点了下头,说:“过来。” 裴西稚慢慢悠悠走过去,站在梁砚舟面前,忍不住搅着手指说:“但这不是我的呢,是便利店里另一个女孩子的。” 梁砚舟又充耳不闻,单手掀起些裙摆,宽厚温暖的手掌沿着腿侧探了上去,另一只手搂着裴西稚的腰,把人带到腿上坐着,话落在耳侧:“不是说很难受?” “嗯……”裴西稚偏了偏脸,双手环抱住梁砚舟的脖颈,开始答非所问:“下午见到你就已经好了……” “这么简单都能好吗?”梁砚舟用指腹摁了下裴西稚的腿内侧:“第一次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看到我就好了?” 听到这话,裴西稚呼吸更乱了,他低下脑袋,小口小口地吻梁砚舟颈侧,边说:“很喜欢你……” 一半裙摆垂在梁砚舟的小腿,蹭得人痒痒的,裴西稚脸上与身上的红逐渐变得异常。 “很喜欢你。”他双手搭在梁砚舟的肩侧,轻声又肯定地重复。 梁砚舟半仰着头,空出只手不怎么用力地掐着裴西稚的脸颊,漫不经心的:“喜欢我?” “嗯……”裴西稚挣脱开,头靠过去,很乖地拿脸颊蹭了下梁砚舟的脸侧,喘息着表衷心道:“非常喜欢你。” “哪怕没有钱。”梁砚舟笑着问:“还要跟着我流浪也没关系吗?” “嗯嗯!”裴西稚忙不跌点头,抬眸对上梁砚舟半垂着的眼睛,神色真诚,语气诚恳:“没关系!” 梁砚舟笑了一下,他没有把这话当真,只是安抚似的拍了拍裴西稚的后背,把人托臀抱起来,大步朝床的方向走去。 一阵天旋地转,裴西稚侧过脸贴着梁砚舟的脖颈,小声提出问题:“我有在工作了,你喜欢我吗?” “这两样有什么关联?”梁砚舟坐到床边,松开手,捏着他的下巴:“往上点。” “没有吧。”裴西稚听话照做,手掌撑在梁砚舟腰两侧往上挪动,还不忘重复刚刚的问题:“但你喜欢我吗?” 梁砚舟的手下移,轻握住裴西稚的脖子,虎口在他微凸的喉结磨了几下,随意道:“你喜欢我不就好了。” 卧室的灯实在是太亮,晃得裴西稚思维卡顿,加之绕来绕去都没给出确切答案,他显然是听不懂了。 有种出乎意料的不安感觉。 他把左手手掌张开搭在梁砚舟结实的手臂上,俯下身去吻梁砚舟的嘴唇,梁砚舟轻笑了声,没有做出任何阻止行为。 窗外的海棠枝桠晃动,茫然间,裴西稚想起第一次刚来铭檀的情形。 那时候他抱着从商场买来的蓝色冷帽,还有一瓶现在摆在一楼卧室床头柜、早已失去香味的漂亮干花。 从实验室逃出来以后,裴西稚接触到了许多新事物,他热衷于给遇到的每一样东西进行喜爱程度排序。 期间他发现了最喜爱的青草牛奶会喝完,只留下一个绿色的玻璃空瓶,第二喜爱的牛排很好吃,但并不适合自己的身体。 冷帽也只有在特定的季节才会出现,而香气四溢的干花也很快会变得暗淡无香。 但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不确定性与变化改变喜爱的顺序。 现在,此时此刻,顺序改变了。 总是心情不好但也曾耐心照顾自己。 工作职位是自己最不喜欢的指挥官却表示不会抓任何无辜的人。 一度排在喜爱值最末尾,且曾拒绝排到青草牛奶前面去的梁砚舟。 变成了第一名。 并且,他还打算给梁砚舟单独开设一个喜爱程度排序,参与排序的只有梁砚舟一个人,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排序,梁砚舟都是第一名——裴西稚是乌曼城第一大方且会排序的人。 喜爱发生改变,与之而来的是陌生的、匮乏的、遍布全身的惶恐。 因为这份惶恐没有答案又会时刻出现,所以在两人已经交缠到一起且被褥掉到地上大半的时候。 裴西稚支起一点身子,眨了两下被泪水糊住的双眼,朦胧地看向梁砚舟,迷迷糊糊地又问了一遍:“那你喜欢我吗?” “什么?”梁砚舟没听清,随手扯过一角裙摆帮裴西稚擦了眼泪,然后把大半裙摆拽到一起,让裴西稚自己咬着。 没有听到回答,裴西稚也没力气去追问了。 汗湿的肩侧跟腰间被扶住,手掌之下的肌肤仿佛散发着热气,裴西稚低头看了一眼,裙摆落下,声音发颤:“疼……” 梁砚舟的动作一滞。 大颗的眼泪似珍珠断了线,一滴一滴落到梁砚舟的腰腹上,跟汗水融为一体。 梁砚舟看了两秒,以为裴西稚刚刚也是在喊疼,皱了皱眉,像是被他笨得失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叫他名字:“裴西稚。” 然后平静地阐述事实:“怎么这么蠢啊。” 不过话虽这么说,梁砚舟还是罕见地把人抱进怀里等了霎时才继续。 …… 十二点半,庭院两侧的照明灯准时熄灭。 裴西稚侧趴在床边,裙子堆叠在腰间与大腿,冷白修长的手臂下垂,蜷着指尖搭在地面,半梦半醒间胡乱抓了一下。 再次洗漱完,穿着新浴袍从浴室出来的梁砚舟正巧看到这一幕。 他本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不小心又把人弄到发烧,步子刚动,办公桌上放置的手机忽而响了起来。 梁砚舟皱了下眉,侧身拿过手机接通才走过来:“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话落下,额头贴过来一片温热。 以为梁砚舟是在跟自己说话,裴西稚懵懂地探起脑袋,抬手去牵梁砚舟的手腕,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梁砚舟,我想要喝水,你可以帮我倒一杯水吗……” “靠!!” 电话那头听到声音的路漾承大叫一声,难以置信道:“我说梁指挥官,我在基地累死累活帮你做案情排查,你在搞什么??” “……”梁砚舟无语地顿了两秒,跟裴西稚说‘把手松开’,发现梁砚舟是在打电话的裴西稚松开手,把脑袋埋进了枕头。 梁砚舟看了眼,转身往门口的饮水机走去,问路漾承:“是有什么发现?” “梁砚舟!”吃到瓜的路漾承哪还管这些,他什么也没说,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这么晚了你到底搞啥呢?刚刚是谁在说话啊?是不是上次那个谁?” 梁砚舟沉默不语,路漾承又道:“跟我说说咋了,是谁大晚上不去找人共度良宵,在这里帮你做排查跟基因对比的?你说是不……” “搞男人。”梁砚舟不想听控诉,直接打断了路漾承的话,面不改色地把尴尬问题抛回去:“路博士要看看吗?” “……” “什、什么……?”路漾承干咳两下,拒绝道:“那算了,我没这癖好。” 梁砚舟嗤笑一声,在饮水机前停下脚步,说道:“没事挂了。” “别挂,你又不是貌若西施的大美女,没事我能打电话给你吗?”路漾承收起八卦心,说:“我是想告诉你,指挥中心的测查机器已经送到科研所检修了,检修期三个月。” 测查机器检修的完成,意味着指挥中心将开启新一任的总指挥官竞选。 目前指挥中心已向外公示了,包含梁砚舟在内的五名指挥官会参与选举。 据三天前的网络数据统计,梁砚舟正处于人气断层的阶段。 如果最后能成功通过测查机器的周身检测,他将成为新一任的总指挥官。 第33章 “等检修完成,总选期开启,最多还剩半年时间,你心脏的问题要尽快找法子解决。”路漾承想了想,继而道:“前两天我去实验室学习,跟梁伯父聊了会儿,他说你总是不接电话,让我转告你有空去趟实验室。” “知道了。”梁砚舟没问缘由,直接同意了。 他从消毒柜拿出一个玻璃杯,接了杯九十八度的热水,又听见路漾承说:“可能是有什么新药物能起治疗效果,也可能是有什么能规避掉周身检测的法子,反正你有空回去看看。” 梁砚舟看了眼床上小心挪动的人,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路漾承的话,就恣意地‘嗯’了一声。 “不过说真的。”路漾承的语气正经了一些:“砚舟,梁夫人的事儿也不能怪梁伯父,你们终归是亲人。” 梁砚舟仿佛没听见这句话,转而问:“还有什么事?” “当然有。”路漾承自知梁砚舟不会听也就没再多劝,他不大耐烦地‘啧’了一声,电话里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纸张翻页声,接着路漾承开始说有关‘曼城中心爆炸案’的资料。 第29章 今天也很喜欢你呢 梁砚舟边听路漾承总结,边用指尖碰了下玻璃杯璧,拿起的瞬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把那杯热水倒了,重新接了杯三十度的温水。 裴西稚整个人累得有些虚脱,朦朦胧胧的,也听不清通电话的两人在说些什么。 等了一会儿,梁砚舟还没回来,裴西稚抱起枕头坐起来些。 隐约听见梁砚舟说什么‘曼城中心’以及‘没结果之前不会让任何有嫌疑的人离开乌曼城’。 裴西稚猜想是跟爆炸案有关的,自知跟自己没关系,他又昏昏沉沉发起了呆。 等到梁砚舟折返回来,裴西稚已经抱着枕头靠坐在了床头垫。 裙子松垮凌乱地穿在身上,白净的脸颊还残留着红晕,就着翘起的几绺发丝看,有点儿像被主人抱在怀里摸得毛发炸起的小猫。 梁砚舟扫了一眼,把水递给裴西稚,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男性也不是不可能。” 裴西稚懵懂地看着梁砚舟,见他还在打电话便用嘴型无声地说了句‘谢谢’,接过水感觉温度合适,安静乖巧地喝了起来。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什么,梁砚舟忽然伸手碰了碰裴西稚的唇角,而后用食指勾了下垂在裴西稚腰侧的肩带,语速很缓慢地说:“有些男性穿女性的衣服,也很好看。” 接着裴西稚听见从没外放的手机里,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梁砚舟,你个变态别放狗屁’。 “……”再下一秒,电话被梁砚舟挂断了。 裴西稚抬起眸看梁砚舟,小口小口地喝水,没有说话。 梁砚舟站着没动,等人喝水喝得差不多了,才说:“去洗个澡?” 裴西稚愣了一下,一只手握住玻璃杯,另一只手去牵梁砚舟的手,梁砚舟皱了皱眉,问他:“怎么了?” 裴西稚在先说‘你还没有说喜不喜欢我’跟‘那个人鱼好像是个男的’之间犹豫,最后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觉得这可以给梁砚舟的工作帮上忙,显得比较聪明。 梁砚舟问他怎么知道,裴西稚就在脑袋里挑了一遍在曼城中心的重点,慢慢告诉梁砚舟。 在叙述到一半的时候,梁砚舟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随后历史仿佛重演,梁砚舟又离开了别墅。 不同于上次的是,这次他们的亲密没有被打断,并且裴西稚能看出来,梁砚舟已经尽量在表现得耐心一些了。 比如,他在出门前承诺了裴西稚,裙子无需再还回去,他会解决好。 还有比起上次掰扯一番以后、似是而非的‘随你’,这次梁砚舟在裴西稚问之前,明确地告知了裴西稚,不要等他回来。 他说:“洗完澡回你自己房间睡觉吧。” 然后他们没有再说其他话,直至楼下的照明灯再次亮起又熄灭。 裴西稚迟钝但很乖地点了点头,喝完那杯温度适宜的水,他扯了扯裙子,进入梁砚舟的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裴西稚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时而靠近,时而远离的感觉。 上一秒还贴在一起,下一秒又变成自己一个人,这会让他没有缘由的觉得不太开心。 不过在入睡前,对于上次唐彻问的关于‘一直留在梁砚舟身边’这个问题,裴西稚有了答案。 这么久以来,裴西稚与梁砚舟之间的相处,可以说只有少量时间是开心、愉悦的,而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难过、不安的。 他跟梁砚舟的相处模式好像就是这样的,暂时无法产生什么改变,他也想象不到应该有什么改变才对。 但相较于拿回漓珠走掉,再也看不到梁砚舟,再也不能拥抱他、亲吻他,裴西稚自觉这一大部分的难过,应当是可以承担,也可以准许的。 毕竟裴西稚是一个十分海纳百川的人。 因此,在凌晨两点,裴西稚得出了结论。 他认为,他可以一直留在梁砚舟身边。 第二天一早,体力脑力双重过耗的裴西稚睡过了头。 好在梁砚舟不知怎么的良心发现,莫名给他安排了个新司机接送他上下班。 以至于裴西稚没有迟到,并且在车上吃了一份美味至极的早餐。 到了指挥中心门口,裴西稚下车步行至便利店,期间他给遇见的每一个眼熟的人,都打了个招呼。 进入便利店,没有人提及员工服的事情,裴西稚松了一口气,与小宋一起开启了当日工作。 中午吃午饭时,小宋一直在跟其男友打电话,裴西稚见状也有样学样,给梁砚舟发去了许多消息,但没有得到回复。 接受梁砚舟总是不回消息,也是留在梁砚舟身边需要做到的事情,因而裴西稚并没有觉得难过。 到下午,裴西稚为梁砚舟找到了不回复消息的借口。 今天指挥中心的人都很忙,没有多少人来便利店买东西,所以身为官职更高的梁砚舟,不回复消息也是因为在忙。 他没有看见而已。裴西稚这样想。 往后四天,在没有见到梁砚舟,也没有得到梁砚舟消息回复的裴西稚都这样想。 这样的想法持续到了周五,裴西稚见到梁砚舟以后结束。 那天中午,裴西稚没有跟小宋一起吃午饭——她的男朋友调休,过来给她送午饭,没有裴西稚的份。 裴西稚独自去了职工食堂,随机买了一份冯澜食谱里出现过的食物。 坐在角落进餐的时候,裴西稚听见有人议论‘曼城中心爆炸案’会在近期结案,宣发部门已经在着手准备召开发布会的事宜了。 听到这话,裴西稚忽而有点儿想念梁砚舟,于是他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开始给梁砚舟发消息。 【西稚:梁砚舟,风流太子俏和尚今天晚上要完结了,你想知道大结局吗?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微笑//微笑/】 思考了一会儿,裴西稚又说。【西稚:我明天就要休假了,我已经连续上了五天班,是不是很厉害/傲娇/】 …… 没有得到回复,裴西稚就隔一会儿,转一句文字发过去。 最后午餐没有全部吃完,上班时间到了。 他发了一条语音:“梁砚舟,我有一点想你。” 继而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在距离他下班还有两分钟时,梁砚舟出现了,在便利店门口。 当时,裴西稚正在跟来接小宋下班的小宋男友尬聊。 聊了几分钟,等到他们两人走了,裴西稚也打算收拾好东西,出去坐车回铭檀,顺便在路上把《桃源深处》的日常任务做完。 但他刚转身,头顶就传来了,听了数不清遍的‘欢迎光临’机械语音,以为是小宋有什么东西落下了,裴西稚回身过去,下意识问:“要找什么呢?” 梁砚舟顿下脚步,等裴西稚看清他以后,才说:“找你。” 听清楚声音,裴西稚眼睛都亮了,撒娇似的说了一句‘梁砚舟,你居然来了’,跑过去扑到了梁砚舟怀里,非常开心地问:“你是不是听见我说想你了?” 梁砚舟无奈地笑了一下,很不明显,转而语气淡淡地说:“是路漾承。” “什么?”裴西稚抱着梁砚舟没动,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不大好意思地问:“有什么关系呢?” “曼城中心的案子已经移交给了督察院,他说你在监察室做的笔录以及那天晚上补充的证词对他帮助很大。”梁砚舟告诉裴西稚:“他想邀请你一起去今晚的庆功宴,让我顺路过来接你。” 顿了顿,梁砚舟将人拉开点,道:“路漾承的原话。” “真的吗?”裴西稚攥着梁砚舟的衣袖,追问道:“那我是不是帮了你很大的忙?” “算是。”梁砚舟催促道:“去收拾东西,跟我走。” 第34章 “好的!”裴西稚飞快地点点头,连忙去杂物间换下员工服,出来从货柜里拿出自己的包,把换下的员工服装了进去。 他跟在梁砚舟身后,很高兴地总结:“我帮了你忙,现在还有工作了,是不是也很事业有成,你是不是更喜欢我了?” 梁砚舟走在前面,身后是温和的‘欢迎下次光临’语音播报。 裴西稚迈大步子跟过去,表情期待地等待着回答,梁砚舟不解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把这两件事情关联在一起?” “想知道呢。”裴西稚如实道。 等了好一会儿,两人快要走到车前了,梁砚舟都没说话,裴西稚想了想,又重新找了个话题,他语气真诚地感叹道:“你跟路先生的关系真好。” 梁砚舟看了裴西稚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裴西稚回敬一个他自认为很礼貌的笑容,补充道:“他让你来接我你就来了。” “……”梁砚舟没有理他,打开车门从另一边上了车。 坐上车,裴西稚对冯祁说了句‘好久不见’,然后很努力地保持了长达五分钟的安静时间。 他的屁股不断挪动,不停地往梁砚舟的身边靠,在某一个转弯,忽而没有任何铺垫与预兆地说:“梁砚舟,我今天也很喜欢你呢。” 梁砚舟:? 他把脑袋靠在了梁砚舟手臂上,边回忆小宋与其男友打电话的内容,边问:“你今天有想我吗?” 梁砚舟没有说出类似‘安静一点’,‘闭嘴’这样的话,裴西稚觉得今天可能不需要保持安静了,便坐直了,看着梁砚舟的侧脸继续问:“你有没有想我啊?” 冯祁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在通过后视镜接收到一记眼神之后,又戛然而止,梁砚舟说:“没有。” 回答得与小宋男友的话不一样,裴西稚也没有计较,而是说:“如果你想我了的话,你就告诉我。” 梁砚舟偏过脸看了裴西稚一瞬,有点残忍地说:“我不会想你。” 回答得又不一样,而且是很明显的、不好的话。 裴西稚瞬间安静下来,他耷拉着脸,眨了几下眼睛,眼尾微蜷的眼睫垂着,隐隐有些雾气。 其后他慢慢移到了,在车里能距离梁砚舟最远的那一边,变得十分沉静。 梁砚舟看了眼窝到角落去的人,猜测裴西稚应该是不知道在哪里学了一些谈情话术,因他的不配合而中止了。 梁砚舟并未觉得自己不配合裴西稚说些无聊的话,会有何不妥。 但此刻裴西稚正低着脑袋,整个人缩在角落里。 他没有去看梁砚舟,也没有新奇地看窗外景色,更没有做《桃源深处》的日常任务,看起来有点儿可怜。 等了片刻,裴西稚还是没有动静,梁砚舟便收回视线没有再管。 又过了半晌,梁砚舟忽然略带无奈且莫名僵硬地接上了话题:“为什么?” 冯祁没有接话,意识到梁砚舟是在跟自己说话,裴西稚疑惑地‘嗯’了一声,抬起头反应了一会儿,又听见梁砚舟做出假设:“如果有这个可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裴西稚自动过滤掉了这是个假设,直接把梁砚舟后面那句话当作了配合。 他立即高兴起来,重新坐到梁砚舟身旁,眼睛亮亮的,手舞足蹈道:“因为如果你想我了,我就会出现啊。” “……”梁砚舟再次沉默。 而裴西稚却在想这句话可信度极高的证据。 像小宋的男友就是践行者,中午小宋说了这话,下午人就出现了。 梁砚舟也是,在裴西稚说出想念之后也出现了。 然而,还没等裴西稚把这套理论梳理清楚,车已经驶到了举办庆功宴的庄园。 冯祁把车停到了旁边的露天停车场,来的人比裴西稚想象中多,来来往往的车辆与人群看起来像电视剧里的大型酒会。 从车上下来,裴西稚乖乖跟在梁砚舟身边,从停车场步行到庄园侧面乘电梯。 电梯有几名女士,其中包括先前给裴西稚治疗过的乔音,裴西稚学着梁砚舟的样子,跟人点了个头。 进到电梯,冯祁侧身摁了关门键,在两侧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候,远处猝然传来一道浑厚老成的男声。 那人亲和地叫了一声梁砚舟的名字,说‘等一下’。 听到这声音,裴西稚顿感不适,下意识去抓梁砚舟的手想要往他身后躲,但冯祁摁开门键摁得太快,电梯已经打开了。 霎时,电梯内所有人都一览无余。 第30章 你不可以找别人 裴西稚的记性不太好,在记忆不同的人群时会有不同的标签。 例如,梁砚舟是单独的一列——前不久刚荣升为最喜欢的人。 再例如,此刻迎面走来、即将要进入电梯的吴琮,则是裴西稚害怕的人之一。 裴西稚并不知道吴琮是什么身份,他只知道被关在实验室的时候,能经常看到吴琮出入,实验室里大部分人都对吴琮极为尊敬。 并且,吴琮在实验室见过裴西稚,这也是方才他听到声音顿感不适的原因。 “吴老师。”等人进到电梯,裴西稚听见梁砚舟疏离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吴琮在一侧站定,用审视的目光扫了眼躲在梁砚舟身侧的裴西稚。 看着他冒起的几缕银白色发丝与其隐约的半张侧脸,吴琮觉得没什么印象,便对梁砚舟说‘好久没见了’,又说:“穗穗今天也来了,最近总听她提起你,你们俩有空多联系啊。” 没人注意到自己,裴西稚稍稍松了松肩膀。 梁砚舟瞥了一眼不停动来动去的裴西稚,微微勾了勾唇,语气泛泛地拒绝:“工作繁忙,恐怕没有时间。” 气氛变得有些浓重,吴琮轻咳了声,认可地笑道:“也是,现在年轻人拼事业要紧。” 纯属的客套话,梁砚舟没有再应答。 电梯上行的时间仿佛被拉长,裴西稚止不住地低着头往梁砚舟的怀里缩,吴琮见了,又将话题引到了裴西稚身上:“这位是新助理吗?看着年纪还小。” 此话一出,电梯内好几人的脸色都变了。 裴西稚更是感觉身后聚集了好几道灼热的目光,吓得他只敢一动不动地装死。 静止几秒,冯祁看了看梁砚舟,忽然提高音量说:“哎,吴老师,我在这儿。”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二楼。 冯祁往外站了点儿,伸手抵住电梯门,边笑着解释道:“西稚是路博士与梁指挥的朋友,破获爆炸案有功,一起来参加庆功宴的。” 裴西稚装作听不见,低着头死死攥着梁砚舟的袖子,也不管梁砚舟此刻的脸有多臭,就亦步亦趋跟着梁砚舟往电梯外走。 “哦,年轻有为啊。”等梁砚舟与裴西稚出了电梯,吴琮跟在身后笑着说。 站在里侧的乔音走出来,离开前默默给冯祁竖了个大拇指,冯祁得意地点点头,对吴琮说:“是年纪还小。” 听到冯祁卖力地替自己解释,裴西稚忍不住回头,感动地看了下冯祁,结果好巧不巧对上了吴琮的脸。 “……”裴西稚瞬间收回脸。 正当他在想自己是怎么英勇就义,怎么死于实验室以及吴琮之手的时候,走到身旁来的吴琮只是说了句:“小伙子发色还挺特别的。” 嗯? 裴西稚愣怔了下,猛然想起吴琮没见过自己变成人形的样子。 自己现在在其他人的眼里,只是一名正常的人类。 “是的。”反应过来的裴西稚顿时直起腰,一改先前的怯懦,骄傲万分道:“谢谢你的夸奖,有很多人这么夸我!” 寂静。 几人看着上一秒还缩在人怀里唯唯诺诺不敢动弹,下一秒却又抬头挺胸,大方接受夸赞的裴西稚,默默陷入了沉思。 而裴西稚犹似视若无睹,开心地反问吴琮:“我长得也很漂亮吧?” 在场剩下三人:……? 吴琮用那种怪怪的眼神看了裴西稚一会儿,连连说‘是很漂亮’与‘年纪也还小’,然后逃似的,快步进入了二楼宴会厅。 “他怎么走了?”看着人离去的背影,裴西稚轻轻拽了拽梁砚舟的衣袖,问。 “看你太蠢了。”梁砚舟说。 “怎么会。”裴西稚反驳,并递上证据:“唐彻哥跟程伯,还有冯澜姐姐都说我很聪明。” “他们骗你的。”临进宴会厅,梁砚舟把手抽出来,说。 裴西稚抓了个空,侧过脸看梁砚舟,继续否认自己蠢这件事情:“唐彻哥又不会骗我,他说过很多次我聪明。” “他没见过聪明的。”梁砚舟语气平淡地说出实话。 两人踏进宴会厅,一进来宴会厅便有人朝这里迎了过来,梁砚舟顿了脚步,告诉裴西稚:“你先跟着冯祁去吧。” “我们不能一起吗?”听到这话,裴西稚不再计较上一个话题,重新抓上梁砚舟的小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追问道:“你是要去找那个叫穗穗的吗?” 第35章 梁砚舟:“……” 没等到梁砚舟的回答,裴西稚又可怜兮兮地补充一句:“你不可以找别人。” “……”梁砚舟垂眸看了眼被抓到起皱的袖口,不耐地皱了皱眉,正欲让裴西稚把手松开,却看见了裴西稚堪称委屈至极的表情。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哪来这么多委屈。 但想到去谈事要紧,为了避免裴西稚一直黏着,梁砚舟还是收回了原来准备说的话,他叫了句裴西稚的名字,无奈道:“不要这么黏人。” 裴西稚闻言抬起脑袋看着梁砚舟,指尖磨了下略微粗砺的西装布料,表情委屈得更甚。 他的眼睛长得好看,眼睫很长,瞳孔颜色淡淡的,颧侧却又有一颗圆润明显的黑痣,不说话,不做表情时,透着一种让人觉得怜爱的感觉。 梁砚的舟脸色更沉,裴西稚却仍然无所畏惧地看着梁砚舟,眨了两下眼睛,睫毛煽动得好似快要落泪。 梁砚舟没办法,轻叹了口气,抬起没被牵住的那只手,蜷起食指指节蹭了蹭裴西稚颧侧那颗痣,解释道:“我去谈事,你跟着冯祁去吃点东西,忙完会带你一起回去。” “真的吗?”裴西稚怔了怔,有点儿不可置信。 “……”梁砚舟耐心耗尽,没有再理会裴西稚,他强硬地收回手,掠过裴西稚去与他人攀谈。 裴西稚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忽而觉得有些开心,因为梁砚舟少见地解答了他的疑惑。 “走了西稚。”冯祁喊道。 原来不安可以这么快就消散,裴西稚充耳不闻,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地想。 一旁的冯祁见裴西稚还在发呆,伸过手在裴西稚面前挥了几下,说道:“走吧西稚,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哦,好的。”裴西稚回神,视线追随了一会儿梁砚舟,而后跟着冯祁去了另一侧的甜点区域。 他在甜点区吃了两块抹茶蛋糕,吃完跟冯祁一起坐到了沙发角落。 冯祁在玩某个枪战游戏,裴西稚看不懂。 但为了合群与不那么无聊,裴西稚也拿着还剩下百分之十电量的手机玩《桃源深处》。 约莫玩了十几分钟,裴西稚看见路漾承从步梯口上来了,他立即朝路漾承招手,路漾承看见后对着他笑了笑,随即去了跟梁砚舟一个方向的酒水区。 思索几秒,裴西稚对冯祁说:“我想要去转一转呢。” 冯祁的游戏正玩到关键时刻,便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嘱咐道:“那我在这里等你,你不要乱跑。” “好!”裴西稚同意得飞快。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随手用一次性餐叉叉了一枚甜甜圈,边吃边往酒水区走去。 裴西稚想了一个正当理由去找梁砚舟——那就是手机没有电了,需要借充电器,并不是想黏人。 酒水区的灯光偏暗,不同品类的酒水都被木架隔开了,阻隔之间摆了几张桌子。 裴西稚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梁砚舟。 于是裴西稚把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休息室,他把用完的餐叉丢进垃圾桶,慢慢悠悠晃荡过去,还没有走近,先听到了路漾承与吴琮的声音,在左侧的第一间休息室里。 怀疑他们都待在一块,裴西稚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往前站了点,听见里面传来了碰杯的声音,然后听见路漾承说:“芯片还在尝试阶段。” 觉得跟自己无关,裴西稚抬手想敲门,又听见路漾承压低声音道:“之前实验室保存下来实验体的血液,我有机会去看看,如果真的能改变形态,那就还是需要依赖气息检测了……” “是,起先我跟梁院长也不相信,但确实是亲眼看见了。”吴琮说:“那名3s级实验体的安全是第一位,要有血液就必须活捕,所以这些事情暂时先保密进行,不要惊动了军方的人,尤其是指挥中心……” 3s级实验体,在实验室需要关押到单独的房间,每天都会有进行实验催化,且因其再生基因的珍惜程度无法比拟,迄今为止,实验室只找到一名。 那就是逃走了的裴西稚。 裴西稚感觉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来,霎时间浑身上下都透心凉了。 可悲催的事情远不止于此,受到惊吓的裴西稚下意识想跑,结果一个回身撞到了一名来送衣服的侍应生。 侍应生整个人往右侧休息室倒去,手里端着的衣服散了一地,裴西稚也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曲起的手肘不偏不倚撞到了左侧休息室的门。 “先生,您没事吧?”侍应生以为裴西稚喝多了,连忙过来扶他,其声音大得足以吸引房间里的人。 此时此刻裴西稚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他自己微微站起身,急忙说‘没事’,‘没关系’与‘不要自责’。 也不管安慰起不起效,裴西稚当即就想撑着墙面起来往酒水区跑,但下一秒,左右两侧的房门都打开了。 一道声线微凉,语气冷艳的女声从右侧传了过来:“怎么了这是?” 裴西稚抬眼望去,右边房间出来一名身材高挑,只穿着件v领黑色连衣裙的女人,而身后跟着出来的,是脱下了西装外套的梁砚舟。 紧接着路漾承与吴琮也从左边房间出来,吴琮扫了一眼这场面,神色慈爱地叫那女人:“穗穗。” 裴西稚呆住了。 第31章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梁砚舟骗他了。 裴西稚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假装没有来过休息室,没有听见吴琮要秘密抓他,没有发现梁砚舟骗人,像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样,坐在甜点区等到梁砚舟接他回去。 然后在回去的车里,坐到梁砚舟腿上,环抱住梁砚舟的脖颈,跟梁砚舟接一个漫长的吻,吻结束以后告诉梁砚舟,要快点喜欢他,多喜欢他,全世界最喜欢他。 梁砚舟有很大概率会觉得无聊而拒绝。 不过,即使被拒绝了,裴西稚也不害怕,他会煞有其事地告诉梁砚舟‘我最喜欢你了’,‘你也要最喜欢我’这样的话。 但现在不行了,梁砚舟跟一个女人在房间里,并且脱掉了外套,在裴西稚的记忆里,梁砚舟只有在要洗澡休息和做爱时会脱下衣服。 可休息室里没有淋浴间,裴西稚没有办法帮梁砚舟找一个在洗澡的借口。 胸腔忽而发出一阵闷疼,跟偷听时的浑身冰冷不同,裴西稚现在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脑袋如同宕机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侍应生的帮助下完全站起身。 “不小心撞到了。”侍应生跟众人解释道。 裴西稚顿了顿,什么也没问,推开侍应生的手快步往外走。 “裴西稚。”梁砚舟叫他。 长廊的灯光仿佛在摇晃,昏昏沉沉的,身后传来窸窣的交谈声但听不清,裴西稚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步伐反而更快地离开了。 裴西稚跑到电梯口等电梯,发现电梯一直停留在一楼没有上来,他又跑到步梯,走着下楼,然后出了庄园。 期间还不小心撞到了一名站在停车场门口的泊车员。 泊车员看他穿着简单,不似精英人士,走起路来又摇晃不已,便提醒他说:“还是学生吧?乌曼城禁止未成年饮酒。” 裴西稚觉得泊车员说话很不好听,回过头十分不开心地说了一句:“我很快都要十九岁了。” 泊车员被裴西稚这气呼呼的语气逗笑了,双手合起,抱歉地挥了几下,说:“不好意思。” 裴西稚没有停下离去的脚步,但在心里原谅了泊车员。 在吃甜点时,裴西稚听冯祁说庄园是位于半山腰的,往上走有一座没有对外开放的私人果园,往下走是乌曼城的北郊区。 北郊区到铭檀别墅区开车需要一个小时,而从庄园开到北郊区还需要半个多小时。 如果靠双脚走过去要多久,裴西稚不知道。 大约走了十分钟,看着脚下被路灯照得发光的柏油路。 裴西稚产生了一点儿后悔的念头,他开始在心里埋怨梁砚舟没有开口拦住他。 如果梁砚舟愿意解释,并且保证以后不再骗人,也不再找别人,那么原谅一下也不是不行,毕竟裴西稚即使是在难过的时候,也是一个对梁砚舟很大方的人。 又过了几分钟,裴西稚拿出手机想看梁砚舟有没有发信息过来,但手机的电量已经耗尽,彻底关了机。 后悔与不安随着夜色加剧,自己就这样离开了,他们会不会继续做没有做完的事情? 为什么要跟别人做这件事情? 梁砚舟,你怎么能这样? 周遭一片宁静,裴西稚感觉有点儿冷,停在了原地,他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忍不住责备,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哭着哭着,裴西稚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完全不能原谅,于是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决定以后都不再跟梁砚舟说话。 第36章 但心中的烦闷与不适应感依旧存在,丝毫没有因他想出了解决办法而减轻。 裴西稚的眼泪止不住,也不知道埋头哭了多久,面前恍然响起了沙砾摩擦与车轮滚动的声音。 他吸了吸鼻子,探起脑袋看了一眼,被一道强烈的灯光闪了眼睛,他下意识偏过脸,闭紧了双眼。 裴西稚本想等到眼睛适应了再转过来,但身侧先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要哭多久?” 嗓音低低的,还有些沉,轻缓地挟着淡淡酒气随冷风飘过来。 是梁砚舟? 裴西稚懵了下,反应过来后当即正过脸,一只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掌覆到了眼皮上。 等了几秒钟,温暖的手掌收走,裴西稚睁大了眼睛,分神瞥一眼稍远处停着的车,车灯已经由远光改成了近光。 梁砚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到了裴西稚面前。 灯光不刺眼了,柔和的夜幕里光辉四溢,裴西稚愣怔了下,拖着蹲麻的腿站起来,抬手去抱梁砚舟,此前下定的决心瞬间被打破。 他踮起脚把人抱得很紧,语气委屈又可怜:“你为什么要骗我?” 梁砚舟伸出只手搂着裴西稚,安抚性地拍了两下,口吻看似责怪地反问:“骗你什么了?” “你说不会去找那个叫穗穗的人。”裴西稚吸了口气,拉开一点儿距离,看着梁砚舟抽噎道:“你去了,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还把衣服脱了。” 裴西稚回想起来觉得天都要塌了,他哭得更伤心,说话断断续续的:“我不喜欢你跟别人一起。” 梁砚舟还没来得及说话,裴西稚又想起新的委屈,语速很快地抱怨:“你也没有来找我,我都走掉了,我很不开心了,你要快点来哄我啊。” 梁砚舟略带无奈地笑了笑,正欲开口又再次被裴西稚打断,他拽起梁砚舟的手臂,闻了一下袖口,没闻到什么不好的味道,就扯过来擦自己的眼泪,语气很是指使:“你不要跟别人做。” “做什么?”梁砚舟闷笑了声,问他。 此刻的裴西稚完全经不起逗弄,他趴在梁砚舟怀里,闷声道:“我不喜欢你跟别人做。”语气像是商量又像是祈求:“梁砚舟,你不许跟别人做,你要快点对我好一点。” 说话间,远处的灯快速闪了两下。 梁砚舟侧眸看了一眼,空出只手轻轻捏了捏裴西稚的下巴,低下头用嘴唇蹭了几下裴西稚满是酸涩泪痕的脸颊,故作不懂地问道:“我跟别人做什么了?” “你……” 裴西稚哭得抽气,思维缓慢地转了一下,还没有把完整的话说出来,又听见梁砚舟说:“先上车,再晚下山的人多了堵车。” 裴西稚的情绪比开始平稳了些许,就点了点头,乖乖‘嗯’了一声,松开手可怜地说:“但是这次我的腿是真的蹲麻了。” 他的眼尾湿哒哒的,表情真诚且哀怜。 “每次都这么蠢啊。”梁砚舟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平静地给出评价后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往车的方向走。 裴西稚脸贴在梁砚舟胸膛,停止了掉眼泪,边在心里思考等一会儿该怎么命令梁砚舟只可以喜欢他一个人。 第32章 你个渣男 这天夜晚的风很大,吹得裴西稚脸颊跟指尖都泛起了疼。 坐上车沿路行驶了半个多小时,裴西稚的身体才慢慢暖起来。 他拉过梁砚舟的手牵着,脑袋枕靠在梁砚舟的肩膀上。 梁砚舟大约是见他哭得太可怜,就没有做出制止行为。 裴西稚觉得开心了一点儿,便开始轻声细语地细数梁砚舟的错误:“你不是说不会去找穗穗吗?” “但是你去了。”不用梁砚舟回答,裴西稚自己就能把话续上,他又开始哽咽:“而且你还脱掉了衣服。” 想到这里,裴西稚连忙抬起头看了一眼梁砚舟的衣服,发现已经不是来时的那件,心抽痛了一下,语气万分埋怨加恐吓:“你的衣服呢?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我从现在开始要讨厌你了。” 说着,他就要松开梁砚舟的手往角落去。 但没能远离成功,梁砚舟在裴西稚挪动的前一秒,伸出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腕,轻轻把人拉到了腿上,面对面坐着。 “气性那么大?”梁砚舟伸出手捏了捏裴西稚的脸,拇指指腹磨了几下他带泪的眼角,点评道:“这么能哭。” “你做错了,你还理直气壮。”裴西稚顿了两秒,试图用电视剧里学到的抓奸台词指控梁砚舟:“你个渣男。” “又成渣男了啊?”梁砚舟也不反驳,淡淡地拖长语调反问裴西稚,手不大老实地放在裴西稚半跪在坐垫的大腿内侧。 裴西稚低头看了一眼,小声嘟囔:“本来就是……不然你的衣服去哪里了……” “湿了。”梁砚舟另一只手碰了碰裴西稚的侧腰,漫不经心地问他:“衣服湿了不换吗?” “那衣服怎么会湿?”裴西稚抽噎一声,双手乖乖垂放在梁砚舟肩侧,盯着梁砚舟的眼睛,追问道。 “洒到酒水了。”梁砚舟难得耐心地解释。 “那为什么会跟别人一起在一个房间里呢?”发觉停止哭诉,梁砚舟会解答问题,裴西稚心情好转了少许,补充道:“还是别人提过会跟你联系的人。” “她也弄湿衣服了。”梁砚舟也看着裴西稚,语气懒散地说。 “那为什么你们会一起弄湿衣服呢?”裴西稚瞪着眼睛,企图用自己趋近于无的威慑力,告诉梁砚舟不要骗人。 “她撞到我了。”梁砚舟言简意赅道。 “什么……”裴西稚没反应过来,吸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指出梁砚舟话里的破绽:“那也不会在一个房间里吧。” 梁砚舟沉默不语,裴西稚拍拍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又道:“在一个房间做什么呢?” 梁砚舟垂眸看了下被拍开的手,无奈地皱了皱眉,摁在腰侧的手掌用了些力气,没好气道:“在做你不想看到的事情。” “啊……”裴西稚立即当了真,慌乱地眨了几下眼睛,泪水又要夺眶而出。 没两秒钟,眼泪擦了梁砚舟一身。 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人,梁砚舟无语了。 他抬手掐着裴西稚的两颊,说‘不要哭了’,裴西稚的嘴巴被捏得嘟起,哭声也随之变得模糊不清,梁砚舟看了短暂的一小会儿,给出评价:“哭得好丑。” 裴西稚闻言怔了怔,垂下湿润的眼睫看着梁砚舟,鼻尖与眼眶延至脖颈都红红的,微微张开嘴巴呼吸但没有说话。 过半晌,裴西稚成功安静下来,梁砚舟收回手,把人拉近了点儿,说:“其他休息室有人,我跟她在等侍应生拿衣服过来。” “那没有做什么。”裴西稚咽了咽口水,把脸埋在梁砚舟肩上,确定道:“是吗?” 梁砚舟没有说话。 除了细碎的空调运转声,空间内一片寂静,裴西稚等得有点儿心焦,他忍不住抬起头想发出第二次询问却被梁砚舟摁住。 他听见梁砚舟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带着不明显的感叹:“怎么做到一直这么蠢的?” 接着梁砚舟吻了一下裴西稚的脸颊,意有所指道:“我要是真想做什么,你不是愿意吗?” 裴西稚愣了下,双手交叠搂紧梁砚舟的脖颈,开心地笑了笑,才问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没有做?是不是啊?”语气变得像在撒娇。 “你猜。”梁砚舟逗他说。 “是不是呢?”裴西稚听不懂言外之意,执着地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等了好一会儿,梁砚舟亲了他几下,却没有解答。 裴西稚有点儿急了,整个人扒在梁砚舟身上,连连追问‘是不是’。 梁砚舟被裴西稚笨得失语了,就在裴西稚一连串的追问中,随机打断一句,然后故意逗他,说‘做了’。 但通过梁砚舟的一脸淡然,裴西稚已经基本能够确定,梁砚舟并没有骗人。 谈话间,车子驶进铭檀,裴西稚被梁砚舟抱下车,而后径直上了二楼的房间。 后来发生的事情,裴西稚记不太清了。 只能依稀记得,房间的灯光暗沉,迷迷糊糊间,梁砚舟在床边,摁着他的胯骨说‘给你机会检查一下’跟‘现在可以哭了’。 随后就真的没什么很清晰的记忆了。 对于裴西稚来说,那是一个开端不太好,但结局很不错的假期。 不错到从那晚以后,梁砚舟陷入了最忙碌的年关,三天两头见不到人,消息永远只回复最底下的一条,他也依旧心情良好。 不过,在梁砚舟忙碌的时候,裴西稚总能在其他地方看见梁砚舟的身影。 例如,指挥中心悬挂在便利店上方的大屏里,偶尔能看见梁砚舟参与拍摄的防护宣传视频。 再例如,经常路过的中心商业区,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日复一日播放着,指挥中心新任总指挥官选举即将开始的预热。 第37章 以及每天都会定时定点向全城用户投放‘当日指挥官人气值排名’的全球聚焦app,梁砚舟一直都是第一名。 而第一名会出现在首页词条,因此裴西稚每天都会点进去观看。 但不幸的是,裴西稚越来越依赖梁砚舟的气息。 以至于耳朵时常会莫名地变出来,有更甚时连尾巴也未能幸免。 又幸而乌曼城地处北部,到年前,积雪厚度已经没过了小腿,便利店出于安全考虑,给员工提前一周放了年假,裴西稚才不至于在人前暴露身份。 想起先前偷听到实验室要通过气息提取与血液共感抓自己。 裴西稚曾纠结过几次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梁砚舟,却都被来打麻将的唐彻在私下驳回。 理由是梁砚舟正处于选举初阶,一切不利于选举的事件,梁砚舟都不会准许其发生。 唐彻说:“如果你不想变成他建功立业的基石,不想他拿你去换前途无量,就一个字也不要说。” 裴西稚妄图替梁砚舟进行辩驳,皆被唐彻的一句‘你听我的就对了’强制结束。 经由唐彻的几番劝导,裴西稚也只好暂时将这想法搁置。 大约是跟唐彻谈话后的第三天,距离新的一年还有十几个小时,裴西稚的耳朵再一次变了出来。 当时外面正飘着丝丝细雪,跟蒲公英的种子似的,轻飘飘落下来,粘在了玻璃窗上,一片一片叠在窗台边缘,四处都白得透光。 大家在厨房忙碌年夜饭,裴西稚不懂做饭,被赶到了客厅看电视。 冯澜说要营造些过年的气氛,就关掉了屋内的暖气,改烧了壁炉,整个屋子烤得暖烘烘的,边边角角都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橙色光芒。 裴西稚好奇地观摩了好一阵,才趴到沙发上去看无聊的综艺节目。 放广告的间隙,裴西稚拿出手机,给承诺了今天会回铭檀的梁砚舟发去了催回家消息。 刚发完消息没几分钟,裴西稚忽而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发顶又隐约传来了熟悉的痛感。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裴西稚第一时间挪回了房间,他颤着指尖,随意地把门锁上,随即开始发消息轰炸梁砚舟,以此来提醒他快快回家。 但足足等了快两个小时,程伯已经第二次来敲门提醒他很快可以吃晚餐了,梁砚舟都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消息没有回复,附近也没有车轮滚动与开门的声音。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裴西稚躺在床上,因难受而不断扭动的喘息声音。 第33章 这个不可爱吗? 晚上十点,跟平日聚餐没什么区别的新年晚宴结束,梁砚舟与路漾承、周时清在公馆停车场告别。 坐上车,梁砚舟的手机分别弹出了,梁院说他现在竟然还会像少时一样提前离席的指责消息。 以及晚宴三个小时里,裴西稚发的催回家消息,一共八十九条。 这么一看,相较于宴会厅长辈们的阳奉阴违,裴西稚确实是更需要梁砚舟陪同过年的人。 毕竟裴西稚很爱哭又很粘人,如果今天让他独自过年,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何况梁砚舟在此前的某个下午,承诺了裴西稚会回来跟他一起过年,而梁砚舟又是一个不喜欢违背承诺的人。 所以提前离场去履行承诺,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梁砚舟心安理得地略过梁院的消息,点开了与裴西稚的聊天框。 最底下的一条是四十五分钟前发过来的——一条时长七秒钟的语音。 梁砚舟点了播放,只有些衣料摩擦的声响,并没听见裴西稚说话的声音。 他往上划了几下,大致看了眼,回了一条‘在路上了,困了就先去睡觉’。 但奇怪的是,一直到豪车驶进铭檀,裴西稚都没有回复。 院子里的北美海棠枝桠上挂了几个红色灯笼,残留的叶片落满了雪,灯笼表面也凝了一层薄冰,在灯光下,显得分外透亮。 别墅里的灯都还亮着,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睡了的样子。 梁砚舟在院子里下车,慢步走去开门,门刚打开,程伯便冒了个头出来,表情焦急万分。 “怎么了?”梁砚舟皱了下眉,问。 身后跟过来的冯祁将梁砚舟给大家购置礼品递进来,说了句‘姐,程伯新年快乐啊’,然后疑惑道:“西稚呢?” “西稚他……”程伯伸手接过礼品,与一旁的冯澜对视了眼,满脸为难道:“他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出来,不说话,晚饭也没吃。” 果然是在闹脾气了。 梁砚舟眉头蹙得更深,他脱下外套交到冯祁手上,换好鞋子,径直往裴西稚的房间去。 他先敲了两下门,等了一分钟左右无人应答,手伸向了门把手,但没能拧开。 程伯见状连忙把手上的礼品放下,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门,开口哄道:“西稚,少爷回来陪你过年了,快把门打开吧。” “……”一片安静。 程伯又开口劝了几遍,仍旧没有一点儿动静。 “这是睡着了吧。”冯祁说:“可能睡着了没听见。” “不会。”冯澜肯定道:“西稚以前在房间从来不锁门的。”过了几秒,又嘟囔道:“不过,最近开始变得爱锁门了。” 闻言,梁砚舟忽而想起裴西稚最后发的那条语音,以及当初裴西稚在教员宿舍做的事情。 “应该没什么事。”梁砚舟顿了顿,收回放在门把上的手:“这么晚了,都回去休息吧。” “但是西稚中午没吃什么东西,晚餐也没出来。”冯澜难掩担心,小声道。 “是哦!”冯祁宛如一颗墙头草:“他平时吃好吃的时候,跑得最快了。” “……”梁砚舟面露些许不耐,说:“饿了就出来了。” 剩下几人默契地保持沉默,不再言语。 梁砚舟不打算再管,转过身,正欲迈开长腿离开,身后倏忽响起了细微的门锁转动声,接着梁砚舟手腕上的一小块皮肤仿佛被烫了一下。 门打开了一瞬,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梁砚舟被裴西稚拽进了房间。 房间内没有开灯,窗帘半开,可视度被淡薄的月光与飘渺的灯光压得很低,梁砚舟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下。 一瓣热且软的唇贴到了嘴角,杂乱无章地吻了几下。 “做什么?”梁砚舟把人拉开了些,低声问。 “啊……”裴西稚敷衍地应了一声,重新靠过去,伸手去抱梁砚舟,声音轻轻的,哑哑的,语气像在撒娇,又像是没办法了:“梁砚舟,我想要亲一下。” 梁砚舟扶住裴西稚的手臂,发觉面前的人只穿着一件单衣,眯了眯眼睛,问:“一个人在房间里做什么?” “你喝酒了。”裴西稚充耳不闻,反问道:“你回来这么晚是去喝酒了吗?” “程伯他们叫你怎么不回应?”梁砚舟也不答,只问:“在闹脾气?” “没有……”裴西稚往后站了点儿,脑袋蹭来蹭去的,发丝与一些浓密的绒毛全扎在梁砚舟脸上,用商量的口吻:“梁砚舟,你以后还是多亲亲我吧。” “头上戴的什么东西?”梁砚舟一连被蹭了好几次,伸出一只手摁住裴西稚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去碰裴西稚的脑袋,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看见裴西稚头顶模糊的轮廓。 裴西稚挣扎了一下,没成功,只得任由梁砚舟摸自己脑袋。 梁砚舟碰了两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便对裴西稚说‘闭眼’,随即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裴西稚听话照做,灯打开的瞬间,眼前橙红一片,他下意识偏过脸,抓在梁砚舟手臂上的指尖收紧了些。 过半晌,梁砚舟捏了捏裴西稚发顶的猫耳朵,声音哑了几分:“你自己买的?” 裴西稚睁开眼,含混地‘嗯’了一声,摇摇头道:“唐彻哥送给我的。” “他送你这个?”梁砚舟收回手,对他们俩的麻友情谊是否纯洁陷入了疑问。 “他说你会喜欢这个。”裴西稚解释道。 他把黑色的猫耳朵发箍取下来,走到床边拿起那枚挂着铃铛的颈环,晃了晃,按照唐彻教的话说:“所以我就想穿给你看一下。” 铃铛的声音很清脆,‘叮铃叮铃’的,独处之下,很容易擦枪走火,发生些下流的事情。 但梁砚舟看着裴西稚泛红的脸颊、手腕上那具有情色意味的蕾丝手环,与其略带讨好的表情,并没有产生这样的想法。 “你要看我穿这个衣服吗?”裴西稚抬手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发顶,又反手摸了下自己的屁股,尝试邀请。 梁砚舟侧身拉了下裴西稚的手腕,手掌覆盖了戴在手腕上的手环,轻轻一拉把人带过来。 万籁俱寂,裴西稚以为梁砚舟想要接吻,顺从地稍稍抬起头,无措地咽了咽口水,开始等待梁砚舟靠近。 第38章 但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接吻。 裴西稚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梁砚舟,没动。 梁砚舟忽然牵起了裴西稚的手,他垂眸看了一眼,修长的指尖勾了下手环内侧,手环的材质偏硬,裴西稚的手腕很白,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红痕。 梁砚舟眉头微动,握着裴西稚手腕的掌心下移,露出完整的手环,裴西稚想问‘好不好看’,却被梁砚舟的动作打断,梁砚舟抬起放在裴西稚腰间的另一只手,在裴西稚的满眼困惑中取下了手环。 手环被丢到了地上。 “不好看。”他说:“以后不要穿了。” “你是喜欢上次那样的吗?”裴西稚有些不解,懵懵懂懂地问。 梁砚舟没有说话,裴西稚又问:“这个不可爱吗?” 还是没有得到回答,彼此安静了好一会儿,梁砚舟才说:“一般。”又说:“耳朵挺可爱的。” 裴西稚听闻,眼睛亮了起来,忙问:“那如果是别的颜色的耳朵,不是这样能取下来的,你也觉得可爱吗?” “……”面对裴西稚兴致勃勃且毫无依据的追问,梁砚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喝多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解答这无聊的问题,而是问:“一晚上都待在房间里做什么?” “我……”裴西稚一怔,微凸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思绪不由得被拉回了半个小时前。 当时,裴西稚正缩在角落里等待迟迟不归的梁砚舟,耳朵与尾巴,甚至其他本体特征也快要显现出来。 气息不断外泄,恐惧之下他给被唐彻打去了电话。 起先唐彻急得要赶过来帮忙,但无需代表周家参与宴会的周时序不肯放人,裴西稚不想唐彻为难,便主动挂断了电话。 想要告诉梁砚舟真相的消息已经转了一半,没成想唐彻又将电话播了回来。 唐彻躲在厕所里告诉裴西稚,上次来打麻将忘记带走的东西,能够帮他偷梁换柱。 于是在唐彻的指导下,方才有了裴西稚在黑暗中索吻的那一幕。 但现在,裴西稚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因为在五分钟前,裴西稚罕见地在梁砚舟脸上,看见了他曾经想要找寻的,像电视剧里那样怜惜的表情。 就在梁砚舟说‘以后不要穿了’的时候,只有短短的一瞬间,短到如果裴西稚不是从始至终都目不斜视地盯着梁砚舟,就一定会错过的程度。 电视剧里说,那是爱一个人才会有的表情。 所以裴西稚认为,如果有爱的话,梁砚舟一定会放过他的。 “说话。”等了片刻,梁砚舟低头碰了下裴西稚的脸颊,语气平淡地催他。 裴西稚回过神,仰起头亲了几下梁砚舟的下巴,指尖去碰梁砚舟的手背,表情很乖地说。 “梁砚舟,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第34章 你比较能干 外面的雪又下了起来,簌簌地往下坠,晶莹剔透的,像鹅毛飞上了天。 裴西稚分神看了一眼窗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想说什么?”梁砚舟微微垂头,看着裴西稚一张一合的嘴唇,问。 裴西稚晃了下身子,贴近梁砚舟,想了好一会儿,才叫了句梁砚舟的名字,模棱两可地说:“你以后可以多陪我吗?” “?”梁砚舟顿了两秒,好似有些被气笑了,他的手搭在裴西稚颈侧,拇指指腹压了压裴西稚的下颚,坦然地反问他:“今天都回来了,还没算陪你?” 裴西稚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梁砚舟会像以前一样不大在意地问‘为什么’,这样的话,他就可以顺势说出理由,可没想到梁砚舟没有这么问。 临时想的坦白话术没有对上,裴西稚又陷入了沉思。 良久。 “到底想说什么?”梁砚舟等得有些没耐心了,盯着他,平静地催促道。 “我……”裴西稚闭了闭眼,也抬起头看梁砚舟,下定决心道:“梁砚舟,其实我——” ‘嗡嗡’。 话还没说出口,梁砚舟放在衣兜里的手机先响了。 两人贴得很近,手机夹在中间,震动感尤为明显。 裴西稚安静下来,看着梁砚舟拿出手机,接起电话,推开门,衣摆蹭了下他的手臂,没有说话走了出去。 起先站在门口关心的三人已经走了,大约是见他无碍都回去陪家人过年了。 裴西稚跟在梁砚舟身后出来,见梁砚舟进了书房,便独自坐在沙发处等。 “什么时候检测到的……现在是否在监控内……” “断了还需要地毯式搜索?” “先回绝实验室的申请,现在没办法派人,最快也得等到三天后。” “……” 偌大的别墅透着岑寂,梁砚舟在书房里说的话,一字不漏传进了裴西稚的耳朵里。 尽管没有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裴西稚也能够通过梁砚舟的话分析出来。 气息泄露了,实验室已经确定了他仍旧留在乌曼城内,在申请指挥中心加大人手,进行最快速的逮捕。 看这架势,新准备好的坦白话术不能再用了。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飘忽不定的雪花阴影时不时从窗户晃进来,屋子里变得忽明忽暗的,裴西稚有点儿无措。 他脱下鞋子,双腿蜷起,整个人缩到了沙发角落。 五分钟后,梁砚舟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问裴西稚为什么不去睡觉,裴西稚懵懂地转过头与梁砚舟对视,说想要等他。 然后又说:“梁砚舟,今晚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表情与语气像幼时无法割舍依赖性,不能与母亲分开入睡的小孩。 梁砚舟莫名想到了梁夫人,想到了小时候他想要在床边陪伴已经病重的梁夫人,却被梁院强行带走,任他哭泣吵闹都不会有一丝心软。 可裴西稚比梁砚舟想象中要依赖他,这种依赖带着无法解释的信任与期许,总是让人不好拒绝。 今天是新年,或许偶尔可以破一次例。 再者都能够感知到情绪变化了,他也不该再那么不近人情。 梁砚舟沉默了许久,感觉有些得寸进尺,裴西稚收回视线,把脸埋进双臂,善解人意道:“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只是问一下。” 但又觉得有点儿不甘心,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溢出来:“不过我现在也不太吵了呢。” 梁砚舟不说话,裴西稚又像超市里需要售卖性价比不高的商品推销员,缺点一概不论,只细数一旦买了的优点:“而且现在很冷,你可以抱我。” 梁砚舟微微蹙眉,修长的指节揉捏几下眉心,略过裴西稚前面的话,先回答了最后那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他说:“冷可以开暖气。” 想来是推销的优点不够诱人,裴西稚探起点儿脑袋,小声说:“你总是很忙,我想要跟你待在一起。” 过了几秒,裴西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重新抬起头看梁砚舟,对他说:“而且我很快就要过生日了,你应该满足我一个愿望。” 梁砚舟闻言笑了一下,最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只是说了句‘太吵了会把你丢出去’。 裴西稚马上发誓似的举起手,眼睛冒着亮光,一连说了好几句‘我现在很乖的’。 这晚,裴西稚如愿睡在了梁砚舟身旁。 过十二点,四处响起了烟花燃放的声音,‘咻’的一声窜到空中,再‘哗啦啦’炸开,此起彼伏的,令心里藏着事情的裴西稚更睡不着。 翻来覆去几次后,两人接起了吻。 手脚缠绕,湿吻拥抱过后顺理成章地做爱,这发展有几分像裴西稚看过的电视剧——彼此有爱的那种。 于是在结束时,裴西稚趴在梁砚舟肩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最近总能听到有关实验体形态变化的新闻’,然后问梁砚舟‘如果最后发现那名珍稀实验体是你认识的人,你会怎么样’。 当时梁砚舟正在抽烟,淡淡的烟圈洒在裴西稚脸上,几乎不加思考:“公事公办,一切交由实验室与指挥中心定夺。” 那就是不会放过我了。 此后一夜无言。 裴西稚乖乖靠在梁砚舟怀里,心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因听了唐彻的话,没有告诉梁砚舟真相,只要保护好气息不再泄露就能安全而庆幸。 一半因开始懂了人们的言外之意,避免不了受伤与心碎。 翌日,裴西稚睡到了下午才醒。 他醒来的时候外面还飘着丝丝缕缕的小雪,睁开眼睛,裴西稚动了动指尖,感觉浑身上下都酸痛无比。 从床上坐起身,扫视了一圈房间,梁砚舟并不在。 他拖着沙哑的声音连喊了好几遍梁砚舟的名字,但都没有听到回应。 裴西稚顿感慌张,连忙下床往房间外走去,好在打开房门,他看到了坐在一楼看文件的梁砚舟。 壁炉的火烧得很旺,薄薄的光芒洒在梁砚舟的身侧,泛着清浅的橙红。 第39章 看着看着,裴西稚萌生出一种就这样隐瞒下去,一直留在梁砚舟身边的想法。 他自知懵懂,无法劝说梁砚舟放过自己,又无法彻底离开,兜兜转转进入了只能这样带着不满情绪留在梁砚舟身边的死循环。 如同唐彻与周时序那样,但不同的是,周时序是以此做要挟,不允许唐彻离开半步。 而梁砚舟显然没有那种非裴西稚不可的态度。 无可奈何,又别无他法。 “咳……”裴西稚没穿外套,感到身上有点儿冷,缩了缩手臂,没忍住咳了一声。 梁砚舟闻声回过头看了一眼二楼,裴西稚即刻礼貌地笑了笑,招了下手,说:“早上好啊。” “嗯。”梁砚舟随意应了一声,转回头继续看文件,告诉他:“一点半了。” “啊?”裴西稚怔了两秒,嘟囔了句‘这么晚了’,回房间把外套穿上,快步下楼,坐到了梁砚舟旁边。 刚坐下,他便听见梁砚舟说:“保温柜里有午餐,吃完把桌上的退烧药吃了。” “我生病了吗……”裴西稚抬手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去碰了碰梁砚舟的手背,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身上很疼。” 他自顾自回想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与梁砚舟商量道:“下次不要再弄这么久了吧,我觉得生病了有点难受。” 梁砚舟放下文件看他一眼,手伸过去摸了一下裴西稚的额头,评价道:“是你不经弄,你自己的问题。” “是呢。”裴西稚起身去保温柜的方向拿午餐,认可地点了点头,说:“你比较能干。” “……” 梁砚舟沉默着再次拿起了文件。 裴西稚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吃午餐,除了碗筷碰撞与壁炉里‘呼呼’的火焰声,只剩下梁砚舟纸张翻页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裴西稚把碗筷拿进了厨房,端着一杯温水出来,把摆在桌面的两颗蓝色胶囊吃了。 吃完,他又坐到梁砚舟身边,邀请道:“你什么时候忙完啊,我们一起看电视吧。” “你自己看。”梁砚舟眼皮都没抬一下:“或者等过几天程伯回来陪你看。” “但是我想你陪我一起看。”裴西稚眨了眨眼睛,边说边靠过去。 梁砚舟说‘没有空’,裴西稚便可怜兮兮地故技重施,努力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梁砚舟,很快就要到我生日了,你应该陪我一下比较好呢。” “昨天晚上不是陪了吗?”梁砚舟这样说。 “什么?”裴西稚装作听不见,语气指使地添加要求:“你要记得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呢。” 说着,他还不忘把具体时间提醒给梁砚舟:“就在下个月的二十一号,梁砚舟,你千万不要忘记了!” 梁砚舟:“……” 第35章 梁砚舟重要啊 最后梁砚舟被裴西稚缠得没办法,只好妥协。 他收起文件,找了部首发于泊城的外国电影陪裴西稚看。 那是梁砚舟第一次陪裴西稚做单纯具有留念意义、无关其他需求的事情,因而他记得十分清楚。 电影时长一共一百四十八分钟,从两点四十七分到五点十五分。 这期间梁砚舟看手机五次,说裴西稚笨三次,无聊时吻了裴西稚的脸颊与嘴唇各一次。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手一直牵着,没有十指相扣,只是简单地交叠在一起。 电影放到末尾,裴西稚渐渐看不懂了。 他靠在梁砚舟怀里,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个男主角喜欢女主角,还要把她送走呢?” 梁砚舟轻轻嗤笑了声,问裴西稚怎么看出来喜欢的。 裴西稚说:“他们在接吻,表情也很不舍。” 而后梁砚舟就没有再说话了。 因为他也不懂,再一个是他认为,如果真要给裴西稚解释清楚‘相爱为什么要放手’,会比陪他看十部电影都难。 所以他们俩谁也没有深究其意义,一起懵懵懂懂、半知半解地看完了一部爱情电影。 到年后第三天,雪停了,程伯与冯澜回来了。 梁砚舟又开始了忙碌,只不过晚上回来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一些,裴西稚偶尔能够在入睡前,短暂地见到梁砚舟一面。 年后第八天,街道的积雪被大面积清扫,大部分商店恢复运转,便利店也不例外。 在复工的前一天,便利店下发了先前因紧急停工而中断打款的年终奖。 裴西稚把钱存在了梁砚舟最初给他的卡里,余额变成了三百万零四千一百八十六元。 裴西稚打算存起来留到十一月,在梁砚舟生日时,给他买一个极其贵重的礼物。 为此,裴西稚还特意设置了一个提前一周的闹钟做提醒,以表他对梁砚舟的重视。 顺带一提,裴西稚能知道梁砚舟的生日,还是某次他发消息提醒梁砚舟,不要忘记了他的生日时问的。 梁砚舟一开始没有回复他,最后通过裴西稚的几十条消息炮轰才得以知道。 梁砚舟还因此再次把裴西稚关进了二十四小时免打扰,被裴西稚无意中发现了以后,再三保证了从此一定会更安静一点才被重新放出来。 复工初期各行各业都处于忙碌状态,裴西稚本以为他与梁砚舟都在工作,见面的时机很少会有危险。 没成想梁砚舟选举在即,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指挥中心做交接工作。 能跟梁砚舟相距很短的距离,裴西稚十分开心。 继而总是在中午吃饭和休息的时间,偷偷去梁砚舟的办公室对其进行骚扰。 起初梁砚舟不大搭理他,但次数多起来以后,见裴西稚确实只是乖乖坐在沙发上等他,便不再阻止。 甚至有时还会和裴西稚闲聊一小会儿,他们的关系也随之莫名其妙变得平和。 这份平和,一直保持到了裴西稚生日当天结束。 那天是周四,吴经理听说裴西稚要回去过生日,对他说了‘生日快乐’,并准许他提前一个半小时下班。 裴西稚万分雀跃地回了句‘谢谢’,背着包蹦蹦哒哒地出了指挥中心。 约莫六点出头,裴西稚抵达了铭檀。 一进屋,首先迎接他的是一记巨响的礼炮。 看着满屋子飘荡的彩带,裴西稚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从门后跳出来的唐彻抱住。 客厅只留着几盏小壁灯,昏黄暗沉的环境下,程伯与冯澜推着餐车从厨房走出来。 餐车上摆着一个葡萄绿双层蛋糕,还有一些青草牛奶、蓝莓与麦芽饼干等裴西稚可以食用的美食。 “西稚,生日快乐啊!”程伯、冯澜与唐彻一齐用哄小孩的语气喊道。 裴西稚整个人呆住了,微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过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谢谢你们呢……” 说今天是裴西稚的生日其实不准确,因为他其实根本没有生日。 他从出生就在实验室,也没有过过生日。 要追根溯源的话,今天只能算裴西稚被实验室登记在册的日子。 当时裴西稚想着要找些借口跟梁砚舟亲近,才把从电视剧学来的最佳许愿时机搬出来。 后来又觉已经从实验室逃出来了,每个人都会过生日,他不应该特立独行,便对着程伯他们大肆宣扬一番自己要过生日的想法。 程伯他们刚得知的时候反应平平,裴西稚以为大家都对此不大在意,却没想到在今早出门时被告知晚上回来会有惊喜。 于是裴西稚不免觉得期待,在工作途中一下没忍住告诉了吴经理。 吴经理听闻此事,竟然也大方地准许了他提前下班。 现在回来又看到了惊喜的具像化,裴西稚才终于知道,为什么生日这天是最佳许愿时机。 大概就是没有人会在生日时对其过分苛责,所以想要实现愿望的概率也会成倍上升。 “西稚,快吹蜡烛许愿吧。”冯澜把餐车转了一下,蛋糕冲着裴西稚,提醒道:“这些都是你可以吃的哦。” 裴西稚回过神,被唐彻松开,迟缓地点了点头,双掌合起摆在胸前,闭上眼学着印象中的模样准备许下愿望。 刚在心里起了个头,裴西稚想起中午给梁砚舟发去了消息还没有得到回复,又睁开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回复,就对程伯说:“程伯,你可以帮我拍个照片吗?我要发给梁砚舟看。” “哦,好。”程伯接过裴西稚递来的手机,顺口替梁砚舟解释:“少爷最近都回来的比较晚,今天应该也没那么快。” 裴西稚说‘没关系’,唐彻接着‘嘁’了一声,异常兴奋地说:“那正好,等西稚吃完蛋糕可以一起打麻将。” “可以的。”裴西稚摆好动作,迅速许了个‘希望不要再被抓回实验室’的愿望,也为梁砚舟辩驳:“但是他答应会陪我过生日,送我礼物呢,他很快就会回来,我们不能玩到太晚。” “……”唐彻不满地‘啧’了下,一字一顿质问裴西稚:“哎我说裴西稚!到底是我们打麻将重要,还是梁砚舟重要?!” 第40章 “梁砚舟呢。”裴西稚想也没想就说。 “什么!?”唐彻霎时目瞪口呆,连连细数他们下午准备食物与惊喜的不易,试图唤醒裴西稚微弱的麻友精神。 “梁砚舟重要啊。”裴西稚以为唐彻没有听懂,非常礼貌地、细声细语地重复了一遍。 “……?”唐彻气得不行,佯装要把裴西稚扑倒狠狠揍一顿,但被递蛋糕过来的冯澜拦住。 裴西稚见状歪歪脑袋,惨兮兮地躲到了程伯背后,嘴上说着:“今天是我生日,你不能说我呢。” 唐彻闻言回敬了一记带着无语的眼神。 奈何裴西稚当时正低着头给梁砚舟分享照片,没能接收到唐彻的眼神。 发完,裴西稚听程伯说寿星的蛋糕有福气,便主动给梁砚舟与冯祁留了一份,将留出的蛋糕保存好,裴西稚被唐彻强行按到了麻将桌前。 这期间,裴西稚几次想拿手机催梁砚舟快回来陪他过生日,都被唐彻略带凶狠的眼神制止。 被连番制止几次以后,裴西稚放弃了,认真打起了麻将。 大致是十点多,几人正打得兴起,唐彻接到了周时序的电话。 他躲到裴西稚的房间讲了几分钟电话,出来就一脸哀怨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裴西稚思考了几秒,看唐彻脸色不大好,疑问道:“唐彻哥,你不玩了吗?” “还玩个蛋。”唐彻叉起腰,满脸愤恨地说:“周时序都回来了??,梁砚舟估计也快了,下次下次吧。” “哦……好吧。”裴西稚站起身,没有半点儿留恋,飞快地说:“那再见吧,唐彻哥。” “?”唐彻手一顿,抬头看着自家被连盆端走,还很开心的小白菜,陷入了沉默。 唐彻离开铭檀后,冯澜跟程伯也默契地回了各自的房间。 裴西稚看了看手机,发现梁砚舟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看着满屏自己发的蓝色条框消息,裴西稚忽然想到了那种一直不出现,在最后关头给出巨大惊喜的场面。 想到梁砚舟可能在准备给自己一个很大的惊喜,裴西稚当即决定先回到房间洗个澡。 但等他洗完澡出来,手机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裴西稚有点儿费解,躺到床上,把手机解锁又熄屏,循环反复间,时间已经临近十二点。 为了遵守会保持安静的承诺,裴西稚忍了许久才给梁砚舟播去第一通电话。 嘟…… 房间的灯光摇曳,裴西稚嫌刺眼,爬起来拿遥控器调成了柔和的护眼灯光。 调完他走到床头柜前,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等到折返回来,第一通电话刚好被自动挂断。 裴西稚没太听清系统提示音说的什么,又重新播了一遍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了这遍,裴西稚恍然想起刚刚自己其实听清了,系统提示音说的是正在通话中。 提示音的转变让裴西稚觉得,梁砚舟或许是在给自己准备生日惊喜,只是暂时无法接通电话而已。 裴西稚为梁砚舟开脱。 以一种还没有找到罪责,就已经先找到了理由的姿态开脱。 他就这样抱着期望等待,直到凌晨三点。 第36章 那不分 这晚裴西稚没怎么睡着。 记不清是夜里几点的时候,裴西稚突然惊醒了几次,他迷迷糊糊去摸手机,慢慢拿过来点开屏幕看消息。 手机的屏幕太亮,每次他都会闭好一会儿眼才会睁开,然后就发现动态栏里没有任何未读消息。 第二天一早,裴西稚醒来以后又看了一遍手机,还是没有消息。 不过,生日已经结束了,没有消息也没关系了。 由于裴西稚起晚了,他准备把早餐带到车上吃,临出门前,裴西稚打开了保鲜柜的门,把留给梁砚舟的那一份蛋糕装好放进了包里。 在路过客厅的沙发时,裴西稚把装在口袋的手机拿出来,调成静音,丢在了沙发角落。 昨天凌晨等待梁砚舟的时候无聊,裴西稚把《桃源深处》的日常任务做完了,今天不需要再做游戏任务,所以他决定不带手机出门,并不是因为赌气。 八点五十左右,裴西稚到了便利店。 今天小宋来得比他要早,且已经开始干活。 裴西稚快步走进便利店,把背包放下,拿出里面的蛋糕放进保鲜柜里,随后加入了小宋一起干活。 今天是周五,按理来说,小宋的男友会调休过来给小宋送午餐。 但今天等到十一点五十,小宋的男友都没有出现。 不仅如此,在裴西稚忙完准备放下抹布去吃点东西时,小宋忽而走了过来,问裴西稚‘能不能帮忙给她带一份饭’。 裴西稚稍怔,反应过来小宋在说什么后,问:“你男朋友今天不调休了吗?” 谁知这话一出,小宋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差,她不明显地苦笑了下,解释说:“分手了。” “……”这个词对于裴西稚来说有些陌生,一时之间他没有说出来话。 好在小宋看起来也不是想寻求裴西稚说什么话,说完她便往休息区走去了。 裴西稚看着小宋的背影,懵圈了好一阵,想了想,他把保鲜柜里的蛋糕拿出来,也往休息区去。 走过来,裴西稚看见小宋蹲坐在休息区的矮椅上,她摸着自己的眼睛,眼尾红红的,整个人看着很憔悴。 她看起来好像也很难过。裴西稚停在稍远处,暗暗想道。 在脑袋里随意搜罗了下安慰人的话术,裴西稚抱着蛋糕走到小宋身边坐下,用邀请的口吻说:“我今天不去食堂了,但是我可以跟你一起分享蛋糕。” 说罢,裴西稚晃了晃提在手上的蛋糕。 “对哦……”小宋抬起头看裴西稚,吸了口气,慢慢道:“昨天听吴经理说你过生日,生日快乐啊。”她补充道:“西稚。” “谢谢。”裴西稚顿了顿,劝道:“不要难过了呢。” 他努力回想小宋听了会开心的事情,却没料到想着想着,想起了昨晚苦等一夜的酸楚。 “他对你也不太好。”裴西稚很努力地尝试共情,并说:“他每次都不给你送很多肉,分开了就分开了吧。” 小宋眼泪掉得更快,一滴一滴砸在木质桌板上。 裴西稚有点儿无措,慌手慌脚地把蛋糕包装打开,觉得跟昨晚的味道没有变化,裴西稚拿出一个干净的、新的叉子,把蛋糕投喂给了小宋。 哪料小宋推开裴西稚的手,往前一步抱住了裴西稚,哭着说:“我不想跟他分开……” “欢迎光临!”这时候,身后富有情感的机械女声响了起来。 “啊?”裴西稚被小宋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大跳,双手不知所措地举在空中,耳侧传来小宋带着哭腔的一句‘想买什么请自便吧’。 裴西稚想推开人看门口的顾客,但碍于两人是良好的同事关系,小宋也经常给他带午饭,教他认字。 想到这,裴西稚收起了推开人的想法,他学着唐彻安慰人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直白地说:“那不分。” 那名顾客好像没有买到想要的东西,没有传来结账的声音就响起了‘欢迎下次光临’。 “可是我家里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小宋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抽泣道:“等到年中我就要去泊城读书了,他也觉得不应该耽误我的前途,要跟我分开。” “那分吧。” “可是我真的不想跟他分开……” “那不分吧。”裴西稚说:“你们努努力。” “没办法的,我家里怎么都不同意……” “嗯……”绕来绕去,裴西稚听不懂且头都大了,他瞥见桌上的蛋糕正在融化,转移注意力似的说:“要不然还是先把蛋糕吃了吧?” 小宋闻言抽泣了两声,松开人,重新坐下,又变得气愤:“你说他怎么不再坚持一下啊,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裴西稚拖长音调‘嗯’了一声,看着像在思考,最后却说:“不知道。” 这话不知道是让小宋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又掩面痛哭起来,裴西稚微微皱了下眉,真诚地安慰道:“先不要哭了呢。” 裴西稚说:“等会儿蛋糕化了就不好吃了。” 小宋:“……” 觉得自己可能说了不是很好的安慰话术,裴西稚尴尬地笑了笑,选择了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小宋好多了,她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递过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绒布盒子。 “这是什么?”裴西稚乖乖接过,疑惑道。 “生日礼物啊。”小宋哑声哑气地说:“昨天听吴经理说了以后临时买的,不要嫌弃。” “谢谢!”裴西稚眨了眨眼睛,毫不吝啬地表示了喜爱。 小宋看得有些不解,问他:“你都还没看就知道喜欢了?” 第41章 “对呢。”裴西稚点点头,解释道:“收到的礼物不管是什么,我都很喜欢。” “那你还真好哄。”小宋舀起蛋糕吃了一口,说‘很好吃’,然后说:“你可以打开看看,喜欢的话可以戴一戴。” “好吧。”裴西稚顺从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摆着一条鱼尾吊坠的装饰项链。 “很喜欢呢。”裴西稚拿出项链,自然地戴到了自己脖子上,很开心地说:“真的谢谢,我很喜欢。” 小宋放心地点点头,低下头吃东西,没有再说话。 裴西稚抬手摸了几下坠在胸口的鱼尾吊坠,表情雀跃了一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变得情绪低落。 吃完蛋糕,两人休息了半个小时,继续投身到了工作当中。 约莫下午五六点,裴西稚在门口摆货,看见门口经过了一辆车,有些像梁砚舟经常坐的。 看见的瞬间,裴西稚就想给梁砚舟发消息问问,但猛地发现手机被自己放在了家里,只得作罢。 随后裴西稚虽然人还在便利店,但心思早已飘走了,他煎熬地等待着下班,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才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 一下班,裴西稚快速地收拾好东西,连每日一购的青草牛奶都没有拿,跟店里的人匆匆告别后,迫不及待出了指挥中心。 但刚坐上车,裴西稚便想起了梁砚舟言而无信、害他苦等一晚的事情,顿时想质问的心思锐减。 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一闪而过,裴西稚抿唇看着,眨了几下湿润的眼睛,又没忍住默默在心里总结,一会儿见到梁砚舟该如何质问。 早春天黑得早,等到了铭檀,院子里的照明灯已经亮了起来。 裴西稚抬眼望去,梁砚舟的书房也亮着灯。 院子里的地面打扫得很干净,踩上去没有了积雪的摩擦感。 裴西稚加快步伐进屋,推开门就看见了原以为会在书房的梁砚舟。 程伯与冯澜应该都在房间里,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无端变得尴尬。 裴西稚瞥了梁砚舟一眼,耷拉着脸换鞋进屋,并没有跟梁砚舟说话,当然,梁砚舟看起来也不是很想搭理他的样子。 客厅开着吊灯,裴西稚坐到餐桌吃冯澜给他做的晚餐,正好顶光,被照得连面颊上的细小绒毛与睫毛都根根分明、清晰可见。 等到吃完饭,梁砚舟还在沙发坐着,没有看文件,只是单纯地玩手机。 裴西稚挪过去,抽了张纸巾擦嘴。 擦完,他把纸巾团成一团,隔空投向垃圾桶,但没有投进。 “……”裴西稚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垃圾捡起来,却一眼注意到空荡荡的垃圾桶里有一张崭新的卡片。 那卡片薄薄的,有点儿像银行卡,不过是绿色的,上面还印着青草牛奶的图像。 这是什么? 裴西稚把纸巾团捡起丢进垃圾桶,顺手把卡片拿出来看。 卡片左上角印着「每日送*上门」几个字,中间有个字不认识,裴西稚把卡片翻了个面看。 在右下角还有一排「青草*牛奶*卡」字样,这次有两个字不认识。 身后传来梁砚舟浅浅的呼吸声,裴西稚想了想,决定不求助梁砚舟,而是要自己拿手机搜索解惑。 他把卡片捏在手心,走近沙发,看了梁砚舟一眼,站在旁边自顾自翻找起来。 但翻来翻去,就差把沙发垫子掀起来了,裴西稚也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反而还引来了梁砚舟的不满,他神色淡漠地扫了眼裴西稚,冷冷道:“找什么。” 裴西稚听到梁砚舟这不耐烦的语气更生气了,表情不大满意地说:“我手机呢?” “你手机我怎么会知道。”梁砚舟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倒是依旧冷冷的。 “我就放在沙发上的。”裴西稚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说:“还有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梁砚舟故作思考几秒,不甚在意道:“没什么印象。” “你不是说好不会忘记我生日的吗?”裴西稚站直,手机也不找了,先前的沉默化作了质问:“你昨天根本没有回来。” “我没有说。”梁砚舟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告诉裴西稚:“是你自己以为。” “什么没有说,你上次明明答应我了。”裴西稚眼眶很快红了,用力攥着指尖揭穿梁砚舟:“你自己都答应我了,你还骗人。” “我没有答应。”梁砚舟继续否认。 裴西稚无奈只好搬出证据:“你答应了,不信的话可以去翻聊天记录。” 说着,他扑到梁砚舟身前,不停地翻找梁砚舟背后那块没有找过的地方,边说:“你走开,我要找手机。” 梁砚舟被撞得往后靠了一下,皱起眉拽着裴西稚的手,跟人隔开些距离,说:“手机不在这里。” “什么不在,你放开我。”裴西稚不听,直起点儿腰,仰起头去看梁砚舟。 胸前那条项链一晃一晃的,悬在他们俩中间。 梁砚舟看了眼项链,眉头蹙得更明显,把人推到旁边的沙发,站起身道:“手机程伯拿去充电了,自己去找。” “嗯?”裴西稚愣怔了下,反应过来梁砚舟刚刚是故意不告诉自己,气呼呼地站起来,埋怨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梁砚舟被气笑了,理直气壮道:“你自己不带手机,我为什么要早说。” “你……”裴西稚气得结舌,沉默了半晌才去房间拿自己的手机。 手机已经充满了电,动态栏里除了吴经理告知他明天休假的消息,就没有其他了。 出于礼貌,裴西稚点开消息,给吴经理回复了句‘好的’。 发完,他正想退出软件,却发现最顶上的聊天框有两条未读消息。 分别是梁砚舟在11:59发的【凉粥:昨天有紧急情况,看不了手机。】 以及在12:04发的【凉粥:出来。】 第37章 我不要你牵 裴西稚其实鲜少会觉得自己很聪明。 因为程伯与冯澜的夸赞尚有溺爱的成分存在。 唐彻的夸赞则是随他的心情变动,心情好时,会说裴西稚很聪明,心情不好时,会说裴西稚很笨。 而梁砚舟就更不用说了,他大多数时候都会说裴西稚懵懂又笨拙。 从小到大也是,实验室的人除了夸赞他基因珍稀,再不会有其他珍贵美好的形容词。 因此,裴西稚有自知之明,并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聪明的小孩。 但现在,他竟然觉得自己聪明了许多。 仅仅在看到梁砚舟消息的下一秒,裴西稚便分辨出梁砚舟来找过他。 是中午的时候吗? 那他怎么没有进来? 裴西稚边思考边往客厅走,他出来的时候,梁砚舟正好在上楼梯。 “梁砚舟。”裴西稚指尖攥着门把手,叫住了梁砚舟。 梁砚舟的脚步一顿,偏过点儿身子,语气懒懒的:“又怎么了?” “你中午的时候,是不是来找我了呢?”裴西稚抬起头看梁砚舟,直言道:“我看见你给我发的消息了。” “没有。”梁砚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否认并附带证据:“发错人了。”然后继续上楼。 “你动我手机了。”裴西稚关上房门,跟在梁砚舟身后,追问道:“而且昨天又没有其他特殊日子,你这个话还能发给谁?” “你管这么多?”梁砚舟神色照旧,语气冷静地反问他。 “你来找我了,我怎么没有看到。”裴西稚对梁砚舟的否认充耳不闻,继续问:“梁砚舟,你是想来解释为什么没有记住我要生日的吗?” 梁砚舟不作答,裴西稚安静了几秒,略带委屈道:“你昨天没有回来,我很伤心,等到了很晚才睡觉。” 等到了很晚? 梁砚舟闻言有些动容,他停下脚步,正欲开口解释,又听见裴西稚说:“我回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解释,你到现在都没有安慰我,也没有来抱我。” 裴西稚站在一旁,双手交握,微微垂下了眼睫,看起来很受伤的样子。 他想着,如果梁砚舟愿意真诚地表达歉意,并且耐心地安慰他,那他有很大概率会不怎么勉强、轻而易举的就原谅梁砚舟。 但梁砚舟没有这么做,不仅如此,在听到裴西稚后来那句颇具委屈的话时,梁砚舟的脸色极其不明显地变差了。 他暗了暗眼眸,收回视线,带着肯定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安慰你,为什么要记得你的生日。” 裴西稚愣了一下,霎时觉得梁砚舟很陌生。 外面似乎是起风了,裴西稚在某一刻听见了树枝捶打、枝叶交缠的‘沙沙’声,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具体。 过了好一会儿,裴西稚回了些神,攥了攥自己的衣摆,双眼湿润地盯着虚无,哽咽道:“可是你答应我了,你说你记得了,让我不用再一遍一遍说了。” “又忘了。”梁砚舟没走,重新看着裴西稚,面无表情地说。 第42章 梁砚舟轻飘飘的口吻宛若带着刀子,刺得裴西稚胸口闷得说不出来话,有点痛,有很多点。 突然就没有了想要质问的事情。 裴西稚产生了不跟梁砚舟说话的想法,他想也没想就要转身下楼。 脚下的台阶无故模糊起来,裴西稚差一点儿踩空了,幸而手腕被梁砚舟牵住。 但还没等梁砚舟说话,裴西稚先凶巴巴地甩开了手,喊道:“我不要你牵。” “?”梁砚舟干脆地收回手插兜里,面上带着愠怒,也很不解道:“你又闹什么脾气?” “是你骗人的,你还说我闹脾气?”裴西稚白皙的脸颊涨红,眼泪不受控制掉下来,回过身抽噎道:“你骗人你还这么有理。” 大颗的泪往下掉,裴西稚也没有管,抬起手背胡乱擦了一下,语序变得混乱:“我回来的时候很不开心,你忘记了我的生日……” 听着裴西稚的谴责,梁砚舟感觉自己额角‘突突’地跳了跳,他压下心中的窝火,反问道:“程伯跟冯澜他们不是陪你过生日了,这还不行吗?” “这根本就不一样……” “有人陪你过不就行了,有什么不一样?”梁砚舟想起中午裴西稚与小宋一起吃蛋糕的场景,眼眸里更是不解。 “你……”裴西稚哭得说不出来话,眼睫毛耷拉着,半张脸都蒙上了一层水光,鼻头红红的,像小兔子,也像小时候因为没有要到喜欢的东西而痛哭不止的小孩。 梁砚舟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唇,与嘴角划过的泪水,烦闷跟费解愈加浓重,一度到不想再说话。 其实细细想来,裴西稚并没有很爱哭。 他最多在上床跟受委屈的时候才会哭,只不过梁砚舟是到近期才能完全记住裴西稚不同时候哭泣的样子。 上床的时候哭得无神,脸上除了疲惫与无措,没有太多其他情绪。 上次误会他跟吴穗的时候,哭得带有委屈、不安,还有一些讨好。 而现在,哭得委屈又伤心,气愤与悲伤交织,少了讨好与不安,但又多了一些梁砚舟无法准确形容出来的情绪。 比起裴西稚逐渐发散的情绪,梁砚舟其实更不想再看裴西稚这么哭下去了,因为真的很吵。 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在想到不想裴西稚继续哭下去的理由是嫌他太吵时,梁砚舟的胸腔忽然酸胀不已,一阵一阵地往外漫,全然无法抑制。 他看着裴西稚哭到泛红的眼尾,过了许久才耐下性子,叹息道:“我是在工作,裴西稚,粘人也要分轻重缓急。” 话落,他抬手撩开裴西稚汗湿的头发,说‘怎么这么爱哭’,又说:“一个生日而已,有必要这么伤心吗?” “那你,没有忘记,是吗?”裴西稚抽了抽气,抓住重点问。他的鼻音很重,说话像卡顿了的磁带,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你一天说那么多次,打开手机就是你发的消息,去哪里忘。”梁砚舟又叹了口气,语气像是无语,又像是无奈。 “那你昨天是在工作,太忙了才没有回来吗?”裴西稚顺着梁砚舟的话问。 “嗯。”梁砚舟扫了裴西稚一眼,伸出手随意擦了擦裴西稚的眼睛,说:“不然能做什么。” “那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裴西稚又擦了几下酸疼的眼睛:“如果你准备礼物了,我可以考虑一下原谅你。” “……”梁砚舟没答,推着裴西稚转了个面,拉着他下楼:“回你自己房间去睡觉。”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裴西稚伸手去抓梁砚舟的手,哑着嗓子问。 “你不是收到礼物了?”梁砚舟道。 “但是没有你的。” 梁砚舟把裴西稚推回他房间,在关门前随口道:“你回来太晚,没有了。” “什么……”裴西稚没有听懂梁砚舟的话,但看着已经关上的门,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哭久了有点儿缺氧,裴西稚站着缓了好一会儿才躺到床上去,他躺在床边,半曲着身子环抱住自己,仍旧感觉心里有些许难过。 不过就目前看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能够缓解难过的办法。 他在床上躺了十分钟左右,门外隐隐响起了塑料袋翻动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收拾垃圾桶。 裴西稚听罢,不由得感叹程伯精神真好,大半夜出来打扫卫生。 感叹完,裴西稚翻了个身,突然想起来从垃圾桶里捡来的绿色卡片。 他坐直身子,摸了摸右边口袋,把卡片拿了出来。 看了两眼,裴西稚拿出手机拍照发给了人工识别,半分钟后,人工智能加载了出来,解释说这卡片是「乌曼城每日送购青草牛奶年度会员卡」。 凭借此卡,牛奶工厂每日会为持卡者送购最新鲜的青草鲜牛奶。 裴西稚的手僵了僵,拇指指腹捏在卡片边沿摩擦了几下。 是给我的吗? 那为什么会在垃圾桶里? 程伯跟冯澜姐姐要送我的话肯定不会丢到垃圾桶里的。 而冯祁哥都没有来…… 简短分析一番,购买年卡的主人是谁几乎呼之欲出。 裴西稚拿着卡片又反复看了好几遍,在想起梁砚舟那句‘你回来太晚,没有了’以后,决定上楼去问问梁砚舟。 客厅的灯还没有关,裴西稚顺手把灯关了,借着手机电筒的灯光上了二楼。 梁砚舟的门没有完全关紧,裴西稚敲了两下就自动打开了,他小声地叫了几句梁砚舟的名字,没听到应答,但听见浴室传来了水声。 裴西稚本想先下楼等晚点儿再上来,但又耐不住实在想知道真相,摇摆不定半晌,他还是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梁砚舟房间的灯光整体偏暗,浴室的灯却亮堂,裴西稚踱步过去,轻轻敲了两下浴室灯门,轻声说:“梁砚舟,你能洗快一点吗?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说着,裴西稚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了,他眨眨眼睛,趴在门口道:“梁砚舟,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我有事想问你呢。” 静寂。 “……”裴西稚等了等,没等到回答,又道:“梁砚舟,你要是听见了——” 话还没说完整,门忽然开了,裴西稚的手腕被湿淋淋的指尖牵了一下,整个人都被顺势带进了浴室。 第38章 不想你忘记我的事情 光线骤然变亮,裴西稚被刺得眯起了眼睛。 腰间添了一丝重量,裴西稚整个人悬空,慌乱间,他伸出手搂住了梁砚舟的脖子,但梁砚舟力气很大,把他稳稳放在了洗手台面。 ‘啪嗒’一声,裴西稚的两只拖鞋掉到了地上,他坐稳,光着脚不自然地晃了晃。 此刻浴室里到处都是水汽,墙壁潮湿到蓄成了水滴,通过惯性一滴一滴往下滑。 梁砚舟只围着一条浴巾,洗过的发丝垂着,也凝成了大颗的水滴,落在裴西稚光洁的脚面。 他的双臂撑在裴西稚双腿两侧,往前倾了点儿身,把人圈在了镜子前,水滴随之掉到了裴西稚的膝盖。 裴西稚左手撑着台面维持平衡,右手搭在梁砚舟的肩膀。 与台面接触的袖口与裤子都被残留的水渍染湿,冰冰凉凉的,冻得他小幅度地抖了一下。 而头顶与梁砚舟身体的热气又源源不断喷洒在他面颊上,前后一冷一热交替着令他稍稍皱起了眉。 他不太适应地偏了偏脸,收回搭在梁砚舟身上的右手,张开手掌,露出那张卡片给梁砚舟看。 “梁砚舟,这是你想要送给我的吗?”裴西稚抬起另一只手攀着梁砚舟的手臂,问道。 裴西稚的掌心很白,被热气闷得生粉,绿色的青草牛奶年卡在灯光下反光,边沿带出流畅顺滑的弧度。 “你翻垃圾桶啊?”梁砚舟黑眸幽冷,薄唇轻抿着,盯着裴西稚红润又有些肿胀的嘴唇,语调很平,嗓音很沉。 “没有……”裴西稚被盯得不习惯,微微垂下了脑袋,细声细语地说:“我丢垃圾看见了,就捡起来了。” 想到这,裴西稚又抬起头,转了转卡片,追问梁砚舟:“是你想送给我的吗?” 他刚刚哭过,眼睛与鼻尖都带着异常的红色,大约是睁着眼睛很酸涩,还连续眨了好几下。 梁砚舟不说话,裴西稚便把卡片放进半湿的裤兜里,脸颊埋在梁砚舟锁骨处,声音哑而闷:“我不想你忘记我的事情。” “你上次给我准备的三明治,里面有我不能吃的食材。”裴西稚忽然转了话题,像翻旧帐一样说:“我没有想怪你,但是我觉得你如果总是记不得我的事情的话,我会很伤心。” 梁砚舟闻言顿了两秒,然后笑了一下,说来也离奇,他居然总是能听懂裴西稚在说什么。 裴西稚现在的意思是在说,梁砚舟上次无意间给他准备了不能吃的食物,但是他没有想责怪梁砚舟,所以现在梁砚舟要快点承认这个年卡是送给他的。 第43章 这样的话,裴西稚会万分开心地接受,继而原谅梁砚舟刚刚惹他落泪,也原谅上次梁砚舟给他准备了不能食用的三明治。 “没忘记。”梁砚舟说:“我刚刚不是说了记得。” 裴西稚探起些脑袋,下巴卡在梁砚舟肩颈处,试问道:“那那个牛奶年卡,就是你想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吧?” “顺手拿回来的。”梁砚舟抬手捏了捏裴西稚的后颈,心不在焉地解释:“同事调任,送的礼品卡。” “可是这个牛奶小朋友爱喝的比较多。”裴西稚揭穿道:“你的同事不都是指挥官吗?这么早就结婚生孩子了?” “……”梁砚舟干脆不搭话了,手掌沿着裴西稚的脖颈往下伸,摸了一手汗,便说:“哭半天还能出这么多汗,你是水做的?” 裴西稚果然被梁砚舟的话带跑了,他仰起脑袋蹭了几下梁砚舟的手,说:“这里有点太热了。” 说罢,裴西稚往后靠了点儿,自己脱下了毛衣外套,刚想把毛衣丢到一边,却被鱼尾项链的尾巴挂住。 裴西稚被迫歪着脑袋,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看不到挂住的地方,只好叫了句梁砚舟的名字,向他寻求帮助:“这个扯住我的衣服了,我看不到,你帮我解开一下吧。” “你好笨啊。”梁砚舟碰了碰裴西稚的脸侧,好笑道。 经历刚刚的事情,裴西稚觉得自己还是很聪明的,于是不大认可从梁砚舟的掌心挣扎出来,说了句‘我不太笨’。 梁砚舟垂眸看了下裴西稚,也没再逗人,伸手提起裴西稚的毛衣,低下头耐心帮他解项链。 但项链从毛衣缝隙钻了进去,毛线与链条、鱼尾都缠绕在一起,梁砚舟解了半天都没解开。 最后梁砚舟没耐心了,手绕到裴西稚后颈,直接把扣子解了下来。 毛衣连带着项链一块儿,被梁砚舟丢到了一旁,裴西稚见了又要把毛衣拿回来,认真道:“我来解解看呢。” 梁砚舟摁着裴西稚的手没让,看着他,淡定从容地给出差评:“好丑。” “啊?”裴西稚一下没听懂,也抬头看梁砚舟,表情很是困惑。 “难看。”梁砚舟平静地把话说完:“以后不要戴了。” “你说项链啊。”裴西稚反应过来,张张嘴解释:“那是同事送给我的,我觉得挺好看的。” 梁砚舟懒懒地偏了偏脸,垂头吻了下裴西稚的脸侧,又分开一点儿,看了几秒裴西稚茫然的眼神,慢条斯理地丢出一个字:“丑。” “才没……唔。”嘴巴被堵住,裴西稚呜呜咽咽地冒出来两个音节,话都说不清晰。 浴室里的水汽消散许多,但浴缸里的水仿佛在蒸腾,温度不降反升。 裴西稚的后背一下一下撞在镜面上,凉意蔓延开来,两人的手紧紧交握着,梁砚舟凶得太过明显,裴西稚愣怔片刻,脑子里忽然跳出一道闪念。 他颤着手推了几下梁砚舟,等梁砚舟看他了,就没有任何铺垫地问:“梁砚舟,你中午是不是看见我跟小宋一起吃蛋糕了。”不是疑问的语气。 梁砚舟停了停,掐了两下裴西稚撑在洗手台面上的粉色指节,说‘没有’。 “我本来想,如果你第二天来找我,我就把蛋糕给你的。”裴西稚径自解释。 他的脸颊憋得很红,重重吸了好几口气,才继续说:“但是小宋她跟男朋友分手了,哭得很伤心,我就把蛋糕给她吃了。” 因为程伯说吃寿星的蛋糕有福气,所以他想着,如果小宋的福气多一些,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并且他也想好了梁砚舟没有吃到生日蛋糕的解决办法——那就是他以后的生日蛋糕,都留给梁砚舟,进而希望能够弥补这一次梁砚舟缺少的福气。 梁砚舟听闻彻底停下,他把裴西稚往上抱了一些,垂眼去看他的嘴唇。 看他是怎么真诚、认真地说出这些话的。 裴西稚是个不会伪装的人,他能够说出口的话都是真心话。 那就意味着,他对于疑似遗忘掉自己生日的人,第一反应不是责怪,而是担心福气能否传达到他在意的人身上。 梁砚舟看着裴西稚,越发觉得他像小时候在路边捡到的流浪狗。 出于突发的善心、少量的责任感与正义感,将流离在外的小狗捡回了家,没有付诸太多心力照料,甚至只是付出了闲暇时的一丁点儿情感,却能轻易收获到小狗全部的爱。 “裴西稚。”梁砚舟继续,单手掀起裴西稚的衣摆,手掌揉了揉他略凹陷的腰窝,莫名其妙地说:“我明天休假在家。” “这么好……”裴西稚眼睛都睁不开了,虚晃着靠到梁砚舟肩上,声音很小但能听出来语气欣喜:“我也是呢……” 梁砚舟没有再说话,裴西稚也累得说不出话,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到结束。 凌晨三点,重新洗完澡,梁砚舟把人抱到床上,站到了窗前抽烟,身后传来了裴西稚轻浅的呼吸声。 就在梁砚舟以为裴西稚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裴西稚虚弱而模糊的声音。 “梁砚舟……你的意思是明天要陪我吗?”大概是太累了,大脑迟缓到现在才跟上对话。 没等梁砚舟说话,裴西稚又迷迷糊糊地说:“如果是的话……” 然后停顿了好久,抽完了一支烟的梁砚舟才听到后半句话:“能不能把我的手机给我,我怕明天没有空做《桃源深处》的日常任务。” “……”梁砚舟觉得裴西稚可能是玩游戏傻了,完全没有想要回答裴西稚的心思。 但没想到安静了好一会儿,蜷在被窝里的裴西稚又冒出来一句:“最近新开了一个地图,我的房子还没有建门……” 第39章 他是一个念旧的人 第二天裴西稚醒得很早。 如果是以前折腾到凌晨三点,他应该要下午才会醒来,但今天因为有梁砚舟昨晚与约会邀请无异的话。 裴西稚兴奋到刚过十点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醒来时,梁砚舟不在房间里,但因有梁砚舟的承诺,裴西稚并不觉得慌张。 他慢慢悠悠走到窗前的那张桌子拿自己的手机,拿起的瞬间顺手拉开了一些窗帘,下一秒便看见了在楼下给花除草的梁砚舟。 给院子里的花浇水、施肥、除草,似乎是梁砚舟每次休假都会做的事情。 起初裴西稚并不懂梁砚舟这是什么癖好,在经由程伯的几番解释之后,裴西稚才明白,那些花是梁夫人留下的,原来梁砚舟是一个念旧的人。 裴西稚打开窗户,把脑袋探了出去,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梁砚舟的侧脸。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到寒气都顺着窗户飘了进来,裴西稚才依依不舍地将窗户关上。 他后腰靠在窗沿,点了点手机屏幕,手机已经充满了电,想来是梁砚舟在他睡着的时候帮忙充的。 裴西稚眨眨眼睛,又回头透过窗户看了眼梁砚舟高挑挺阔的背影,指尖握着手机,忽而决定把先前扣掉的分数再给梁砚舟加回来。 应该说是把扣完的分都加回来,然后再额外多加一些分。 不过话说回来,裴西稚本来也没有想过真的要扣梁砚舟的分。 换好衣服,裴西稚踹着手机下楼,准备去院子里找梁砚舟商讨一番,他们今日该怎么约会。 但偏巧这时候路漾承与周时序来了。 周时序把车停到院子里,过了几分钟,他们三个人一同从大门走进来。 路漾承一进来就眉飞色舞地对裴西稚打了个招呼。 裴西稚心中暗暗一惊,觉得今天的约会很可能会泡汤,因而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但难过归难过,裴西稚还是礼貌地对路漾承点了点头,而后客套地问周时序‘怎么没有带唐彻一起来’。 周时序淡淡笑了下,解释说:“唐彻今天不舒服,在家里休息。” 裴西稚听罢,愣愣地‘哦’了一声,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梁砚舟,非常乖巧地说:“那你们聊吧,我先去吃早餐了。” “哎,你真是越来越乖了。”路漾承感叹道:“如果你是个姑娘就好了。” “什么……”裴西稚边思索这话的潜在意思,边费解道:“为什么呢?” 梁砚舟闻言脸色变差少许,但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一旁的周时序开玩笑似的搭了句:“不是姑娘你就不能撬墙角了吗?” “拜托!”路漾承一脸不服,双手环抱在胸前,正色道:“周时序!你在说什么屁话,我是24k钛合金纯直男好吗?” “你能撬动再说。”梁砚舟的语气异常无语。 一旁的两人:“……” 裴西稚听得似懂非懂,见梁砚舟说话了,也想附和地笑一笑,却听见梁砚舟平淡自然地对他说:“你先去吃早餐,忙完了带你出去。” 话音落下,他们三人不做停留,往书房的方向去了,徒留裴西稚一个人停在原地。 第44章 呆楞在原地许久,裴西稚才反应过来梁砚舟刚刚那话的意思。 望着已经关紧了的书房门,裴西稚蹦跶两下,露出了无比开心的笑容。 雀跃的情绪无人诉说,忍了好一阵,裴西稚还是拿出了手机。 他在个人表情包库里精挑细选了十几分钟,最终给梁砚舟发了一个黄色奶龙点头与小猫冒爱心的表情包过去。 吃早餐时,裴西稚规矩地没有做出偷听行为。 想到梁砚舟此刻在忙工作,裴西稚自觉敲定约会事宜的重任落到了他头上,便一直在手机上查询双人约会的最佳地点与时间。 怕自己记不住,裴西稚把每一个可以划入选择区的地点都截了屏。 最后他又在一堆截图里选择出了三家店。 分别是央城区新街道第346号的一家花卉曼氏餐厅、南师区步升商场9楼的一家西餐厅,以及曼城中心3号7楼的一家泊城特色菜。 据裴西稚的观察,这几样都是听程伯提过、适合约会且梁砚舟会吃的食物。 剩下三选一的机会,裴西稚打算交给梁砚舟来做决定。 但左等右等,等到了十一点半,也没等到几人从书房出来。 裴西稚不想偷听又实在等得无聊了,抱着手机坐到了沙发上去,手机页面滑来滑去,最后裴西稚点开了全球聚焦app。 今天的人气值第一名仍旧是梁砚舟,底下编纂的内容也跟昨天差不多。 草草看完了以后,裴西稚点到了首页面,滚动条上播放的是国家近日最关注的民生问题。 第二排展开的图文页面是各地递交入库表后通过审核,成功下发追查令的悬赏人员名单。 最底下不起眼的位置,则是一些小媒体挂娱乐速递的地方。 民生问题裴西稚看不懂,悬赏人员裴西稚不想看,自然而然点到了最底下的娱乐速递。 第一条ent是关于周时清与其联姻对象立场不和,感情面临破裂,婚期无限期推迟的锐评分析。 不是视频类型的,裴西稚有太多字不认识,只看了两眼就退出了。 第二条ent是关于梁砚舟的,且还是裴西稚喜欢的视频类型,他换了个侧躺姿势,点开了视频。 视频的上传时间为今早八点,时长一共一分三十二秒。 视频的封面是一堆叠加的红色字体,太杂乱了,裴西稚直接略过,点了开始播放。 “今天咱们来探讨一下梁指挥的情感方向,首先啊,到今年十一月梁指挥就满五年任职期了……” 是视频的创作者在进行个人解析:“这简直跟现役总指挥官周时清的路线一致啊。” 视频弹出来一个表格,是关于两人事业轨迹相似程度的对比:“期满五年公开参与竞选,接着传出联姻消息,公众一番猜测以后公布联姻对象,两家强强联合,最后顺利……” 联姻…… 是要结婚的意思吗? 裴西稚咽了咽口水,坐直身子,思考该如何证实此视频的虚假误导性属实,好把视频举报下架。 思考间,视频播放完了,自动跳到了下一个。 一道ai合成的声音传来:“在22号凌晨,梁指挥出现在了央城别墅区的宁园……” 裴西稚回过神,低下头看了一眼。 “据悉啊,在半年前宁园已经被吴院长私人购入了,现在一直是由其小女儿吴穗居住的。” 那声音故弄玄虚地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而恰好呢,早前就已传出了梁吴两家要联姻的消息,但现在两人究竟是朋友关系,还是已处于恋爱阶段,小叭不得而知,屏幕前的你们怎么看呢?” 这视频看起来像是典型的营销视频,看似在中立,实则指向性明显,最是容易误导人。 裴西稚看多了电视剧深知这一点,于是他又反反复复、一秒一暂停地看了好几遍视频。 可尽管他再怎么不想相信,也无法改变视频里出现在宁园,与吴穗站在一起的人——是梁砚舟。 两个视频的内容很快被裴西稚串联起来,他胸腔里的器官像是浸泡在浓烟里,呼吸蓦然变得很困难。 梁砚舟不是说,那天有紧急情况才没有陪我过生日的吗? 怎么会…… 梁砚舟又骗我了。裴西稚擦擦眼睛,忍不住这样想。 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与梁砚舟之前的误会,还是憋住了想要落泪的冲动,他从沙发上起身,直冲书房而去。 临近书房,裴西稚用仅剩的理智想要抬手去敲书房门,却不曾想听见了他更不想听见的话。 第40章 你快点走吧 “他挺麻烦的。”梁砚舟低沉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 “给人添麻烦也是一种可爱啊。”是路漾承在说话:“周时序不是最懂收拾麻烦,最懂给人解决问题了吗?” 周时序脸色瞬变:“你有病啊?” “我又没说错,可爱小白不是和你们家唐彻很熟悉吗?”路漾承开玩笑道:“问问去呗。” “但这也不是不行。”周时序脸变得很快:“那让漾承堂哥帮你把新闻撤了,我去帮你问问?” “无聊。”梁砚舟回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耐烦,仿佛裴西稚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极度会添麻烦的人。 后来的话,裴西稚没有继续听下去。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没一会儿,他听见路漾承与周时序走了出来,大约三四分钟过去,院子里响起了引擎声。 裴西稚独自蹲坐在门背后,觉得难过,但又不全是这样的情绪。 说来奇怪,裴西稚竟然惊讶地发现,他现在仅仅凭借着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就可以分辨出这人说出的话是好是坏。 不需要再进行逐字分析,也不需要把话记下来寻求人工智能,他可以很轻易地听懂别人说的话。 也很轻易地听懂了梁砚舟在嫌弃他。 梁砚舟觉得他是个麻烦,像程伯说的,梁砚舟出于责任心才会照顾他,没有赶走他也只是觉得如果他出去了,一定会造成更多的麻烦而已。 可我已经比以前乖很多了,也不会总做错事情。裴西稚为自己辩驳。 他木然地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忍了很久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此刻裴西稚又想起了,梁砚舟在采访时说的择偶标准。 他其实永远无法达到那样的标准,即使他有在工作,也不是人类眼中风光、让人得意的工作。 他并不聪明,很多话都没办法听懂,在意的东西与事物也总是很奇怪,梁砚舟理解不了,大家都理解不了,没有人理解得了。 就像他理解不出人类为什么会这么矛盾,为什么喜欢要说成不喜欢,为什么会觉得麻烦却依然偶尔耐心解释。 裴西稚与所有人都有一道厚厚的墙,明明努力融入了人类的生活,却还是像个笨到连付款都要比别人慢一步,总是在无意中添出许多麻烦的、奇怪的人。 这道厚墙,将裴西稚与其他人隔开,昭示他永远独特,但又无法成为某一个人心里独特的存在。 曾经裴西稚有过几分期许,渴盼梁砚舟会把他视作珍惜、独特的人。 可梁砚舟与其他人一样,对他都并无例外。 梁砚舟不喜欢他,并且一直觉得他麻烦。 哪怕他努力向梁砚舟喜欢的类型靠近,梁砚舟也永远不会喜欢他。 他永远麻烦。 房间里的羊毛地毯前几天被撤走了,裴西稚在地上坐久了,慢慢感觉到了冷。 他拿出手机想把房间里的暖气温度调高,发现已经到了适宜的二十六度。 窗外的北美海棠冒出了新芽,现在是春天,已经不会下雪了。 其实早就不那么冷了。裴西稚缩成一团,在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 过了半晌,门外响起了冯澜的声音,裴西稚听见她敲了梁砚舟的书房门。 门很快开了,裴西稚不想再听见梁砚舟的声音,抬手捂住了耳朵,并决定从此以后都不再偷听梁砚舟与任何人的对话。 半个小时后,哭得两只衣袖都湿透了的裴西稚,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 是程伯来催促他跟梁砚舟一起出门,梁砚舟没有亲自来叫他,大概是觉得催促他会影响心情,所以不想过来。 其实梁砚舟很早就通过行动,表明了他对裴西稚的态度,只不过裴西稚不懂,他也是到现在才能大致明白别人的言外之意。 原来梁砚舟没有喜欢他。 想到这,裴西稚眼眶涩疼,几近失语。 他翻出口袋里的手机,点开了通讯软件,早饭时给梁砚舟发的消息还没有得到回复。 只犹豫了短暂的几秒钟,裴西稚就把梁砚舟的置顶取消了。 刚收起手机,裴西稚又想到梁砚舟要联姻的事情。 他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慢慢给自己顺了顺气,重新拿出手机,点开与‘凉粥’的聊天框,快速落下的泪水模糊了屏幕,但不影响梁砚舟被裴西稚关进黑名单里。 第45章 于是,在十二点三十七分,发现自己收获了一个红色感叹号的梁砚舟,来敲了裴西稚的房门。 梁砚舟在门外问他‘又在闹什么脾气’,裴西稚没有说话,缓缓起身把门打开。 起身带来了些许眩晕感,裴西稚单手扶着门框,没有任何停顿,直言问道:“梁砚舟,你是不是要跟别人结婚了?” 话问出来,裴西稚自己也懵了。 他本来在心里想好了,等见到梁砚舟来哄他,他一定要像电视剧里的主角那样,大骂梁砚舟没有品味,指责梁砚舟竟然不喜欢他,竟然会觉得他麻烦。 可他没想到,一开口,还是先问了这个他不太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什么?”梁砚舟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问:“你又在哪里听来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是不是想当总指挥官?”裴西稚怕错过梁砚舟的表情,直勾勾盯着他的脸颊,质问道。 “……”梁砚舟被裴西稚突如其来的脾气弄得无语,嗤笑道:“怎么?我现在的工作内容还需要向你汇报?” “是不是……”裴西稚红着眼睛,往后退了半步,焦急地追问梁砚舟。 梁砚舟见人不是一般的生气,主动伸手想要把裴西稚拉过来,却被裴西稚推开,他执拗地看着梁砚舟,眼神坚定:“是不是……” 梁砚舟皱眉,目光略冷地扫了裴西稚一眼,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怎么了?” “过生日那天,你根本就没有出任务。”裴西稚哽咽说道。 梁砚舟放在裤兜里的右手指尖僵了僵,没说话。 裴西稚看着梁砚舟的眼睛,磕磕巴巴地努力把事情说清楚:“你又骗我,你还嫌我很麻烦。” “我什么时候嫌你很麻烦了?”梁砚舟冷着脸吐出口气,不答其他,反问道。 “你没有嫌弃我很麻烦吗?”裴西稚音量拔高,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呲着牙在进行自我保护的小猫:“你不仅嫌弃我很麻烦,你还骗我,你没有出任务,你是跟其他人在一起。” “你……”梁砚舟被裴西稚抓奸似的质问堵住,一时没有说出解释的话。 这在裴西稚眼里等同于默认,裴西稚心疼得更加明显,四肢都被胸腔的痛意给痛得麻痹了。 他张开手,用掌心擦了擦眼睛,泪水沾湿了指缝,又沿着缝隙流到手腕。 大约是觉得泪水流得到处都是很烦,裴西稚使劲甩了甩手,试图把眼泪与讨厌的情绪一起甩开。 “那天确实有任务。”梁砚舟开口道。 他进到房间去抱裴西稚想要解释,但被裴西稚重重推开,右肩还撞到了门框。 “我都看到视频了。”裴西稚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生气,抬手就要把门关起来。 “每天有那么多关于我的视频被上传,每个你都要这样?”梁砚舟伸手去抵,两人就一人推着一边,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对峙。 “但是你骗人。”裴西稚说:“你那天根本就没有任务。” “怎么没有在出任务?”梁砚舟视线落在裴西稚的手背,面色难看了些。 “你根本就不想陪我过生日。”裴西稚没有听到想要的解释,语气很激动:“你根本就不记得。”他把心里的猜测说出来:“你只是嫌我一直因为这个事情闹你,你才说今天要陪我的。” “……?”梁砚舟气极反笑,顿时觉得刚刚询问路漾承饭店的行为多余。 加之他本来就被裴西稚吵得心烦,只是见人哭得不行才打算耐心解释,没想到裴西稚根本不听,比炸了毛的兔子都难碰就算了,说的话也是没一句他爱听的。 “你怎么不说话……”裴西稚吸了吸鼻子:“被我说对了吧,你那天晚上就是跟别人在一起。” “是吧?你为什么不解释?”裴西稚不停地追问。 “我要说什么?”梁砚舟说:“你自己的误会,还需要我一句一句来解释吗?” “那视频你怎么解释。”裴西稚忍着眼泪继续说:“我上次都说了,我不喜欢你跟别人一起,你为什么还要跟吴穗见面?” “我不是说了在出任务吗?”梁砚舟空出只手捏了捏眉心,表情满是烦躁。 裴西稚不大相信梁砚舟的话,但还是问:“可是你在别人家里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是不是最近太惯着你了?”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梁砚舟快没耐心了,他单手撑着门边沿,斥责道:“你到底在闹什么?” 被凶的裴西稚怔了下,也不要听解释了。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手臂更用力地去推门,手掌都被磨得通红:“我讨厌你,非常讨厌你,我不要再看到你。” “……”梁砚舟头一回见裴西稚气成这样,神情茫然了片刻,为难地软下性子,语气带着点儿不明显的妥协:“闹什么?” “你出去。” “我问你闹什么?”梁砚舟握住裴西稚的一只手腕,神色严肃道。 裴西稚低下头看了眼,再抬起头时,双眼红得不成样子,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梁砚舟,咽了咽口水,缓了好久才问道:“那你是不是……想当总指挥官?” “?”吵了半天又绕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梁砚舟的耐心完全耗尽,他用一种很无语的眼神看着裴西稚,不悦道:“不然呢?” 就这一句话令裴西稚整个人呆住。 没有不然,裴西稚已经听懂了。 梁砚舟的意思就是要复刻周时清的路子。 就是真的要结婚的意思。 梁砚舟又骗人。 想到梁砚舟的欺骗,想到他跟吴穗在视频里郎才女貌的画面,想到梁砚舟这次的谎言被他提前预知,裴西稚忽然无力地松开了手。 他把门拉开,攒了力气,声嘶力竭地喊道:“梁砚舟,我讨厌你。” 然后空气倏忽安静下来,裴西稚像是陷入了自说自话的境地,他喃喃自语半天,梁砚舟一句话也没再听清。 但过了好久,准备转身上楼的梁砚舟终于听清了一句。 “你快点走吧,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裴西稚说。 第41章 我不想一直找他 最后梁砚舟确实走了。 不过,是直接离开了别墅,他离去时关门的声音很大,裴西稚因此吓了一跳。 这声音也把在房间里整理裴西稚过敏源的冯澜吓得不轻。 等到冯澜与程伯从房间出来,裴西稚已经缩回了房间。 他们俩想安慰裴西稚,但被紧闭的房门劝退。 当天晚上,裴西稚吃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晚餐分量。 他想着,如果梁砚舟半夜回来发脾气把他赶走,多吃一点的话,不至于从被赶出去就开始挨饿。 吃完饭,裴西稚回到房间,在手机上查询了铭檀别墅区的房价,如果可以,他打算在梁砚舟家隔壁买一幢房子。 这样他就可以装作是邻居跟梁砚舟偶尔打个招呼,偷偷汲取一点儿需要的气息,但没想到铭檀的房子在千万以上,裴西稚买不起。 再者,裴西稚本末倒置了,他没有想过,要不是他在这里,梁砚舟根本不会回铭檀来。 凌晨一点半,打破想出来的第十七个解决办法,裴西稚的手机电量告急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把手机放去充电,找好衣服进了浴室洗澡。 浴室里的暖气很足,水温也好似比平时高一些,裴西稚洗了没几分钟就感觉眼睛被熏疼了。 他靠在玻璃门边,后背被贴凉了一片,头顶花洒的水淅淅沥沥流到他膝盖,又全部淌到脚踝。 昨晚在梁砚舟房间的浴室里,梁砚舟捏了捏他的脚踝,说他很白,一碰就红了。 裴西稚觉得梁砚舟昨天好像把他捏疼了,到现在也没有好,被热水一泡,疼得特别明显,都蔓延到了他的心里、眼里、脑袋里。 每一处地方都很疼,梁砚舟没有好好爱护他,他被弄疼了。 裴西稚感觉到难过,忍不住蹲下来,花洒的水流到他发顶,白色的发丝淋成一绺一绺,肉粉色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变了出来。 耳朵上短密的绒毛被水灌得耷拉到一起,耳朵也从中折了下来,裴西稚抬手摸了摸,身后的尾巴也蓦地冒了出来,他紧攥着门沿,不安地掉下两滴眼泪。 龙猫情绪崩溃时,会暴露出其最珍贵的特征,好寻求高等同类的庇护。 但裴西稚大部分的同类都被关在实验室里,现在即使是向众人揭示他有多珍贵,也只会招来实验室的无情屠戮。 为了自身安全着想,裴西稚努力平复好心绪,把耳朵与尾巴收了回去。 重新洗簌完,再从浴室出来,已经临近两点半。 好在明天是周日,裴西稚还能休息一天再去上班,并不需要担心睡太晚会迟到。 他拿起充电至百分之九十八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任何异常。 退出来电页面,裴西稚点开了通讯软件,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消息。 第46章 然而,他本来也没什么好友,收不到消息也正常。 玩游戏到凌晨三点,裴西稚给唐彻发了个晚安过去,唐彻这个点应该睡了,并没有回复他。 发完,裴西稚把手机调成静音,躺上床,将手机放到枕侧,关了灯睡觉。 大约在凌晨四点,裴西稚做了个噩梦,又醒了过来。 他半眯着眼解开手机,除了明日降雨提醒,还有一条唐彻发过来的语音。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唐彻的声音有些虚弱,断断续续的。 裴西稚不免担心,一连关心了唐彻好几句,但没有再得到回复。 等唐彻的消息等得彻底不困了,裴西稚打开了游戏,玩了简短的一小会儿,裴西稚又觉得不是很有意思,在打完一局后退掉了游戏。 他翻了个电视剧看,看了半集,裴西稚自觉这不是自己喜欢看的类型,也没有再看电视。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透过纱帘能看见天边露出一条细线似的光亮,他看一眼时间,快要到六点了。 愣怔片刻,裴西稚打开了通讯软件,把黑名单里的人放了出来。 把人放出来以后,裴西稚窝在被窝里刷了会儿全球聚焦,这次没再刷到关于梁吴两家要联姻的八卦新闻。 兴许是玩累了,没看几个视频,裴西稚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程伯的敲门声吵醒的。 裴西稚下意识摸到手机看了眼,手机自动播放了一晚上视频,已经关机了,他只好先下床去给程伯开门。 “西稚,你没事吧?”程伯担心的话语随着打开的房门传递过来。 “没、没事呢。”裴西稚探出脑袋,头顶翘起来的几缕头发略显滑稽,他表情抱歉地说:“不小心睡到太晚了。” “我看看。”程伯伸出手摸了摸裴西稚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的迹象,才松了口气:“你一上午都不出来,我跟冯澜都很担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裴西稚摇摇头,轻声说:“没有,就是不小心睡着了。” “你昨天很晚才睡觉吗?”程伯问。他走到保温柜前,把保温柜里的饭菜拿出来放到桌面,又说:“你跟少爷又吵架了?” “嗯……”裴西稚站在原地,点了点头,说:“天亮了才睡觉。” 程伯叹了口气,叫裴西稚‘过来吃饭’,然后问:“你们昨天是在吵什么,不是少爷要带你出去吃饭吗?怎么又吵起来了?” 裴西稚没动,他其实也不太明白怎么会吵起来,思索了好久,只说出句:“我去洗漱一下,等会儿再说吧。” 洗漱时,裴西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复盘昨天的争吵。 水龙头开到了最大,大股的水流‘哗啦啦’冲出来,砸到盥洗池里,四溅到裴西稚身上。 裴西稚的脑子有点儿木,一时之间找不出争吵的具体原因,思来想去一番,裴西稚也只得出一个结论——不想要梁砚舟跟别人结婚。 但这好像不太行,乌曼城有同性可婚的条例,可在人们的主流意识里,还是推崇异性婚姻。 何况梁砚舟是指挥官,他需要的,是对他事业有助力、不会让他深陷情感丑闻的人。 裴西稚显然做不到这些,所以不会被梁砚舟列为结婚对象,梁砚舟要另找结婚对象,也是人之常情。 擦完脸,裴西稚把一次性毛巾团起来,朝垃圾桶扔去。 毛巾在半空中散开,有一半搭在了垃圾桶边缘。 裴西稚俯身捡起来重新扔了一下,毛巾彻底扔进垃圾桶的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一天,会像垃圾一样被丢掉。 从房间出来,裴西稚拿上了只充到百分之五十电量的手机,他把手机正着放在餐桌上,只要屏幕亮起来,他一眼就能看见。 坐下吃了一口蔬菜面,裴西稚抬起头,没有任何预告与铺设,平静地对程伯说:“如果梁砚舟昨天愿意跟我好好解释的话,我也不会让他快点走的。” 话说到末尾,语气不再平静,反而参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后悔。 “那……”程伯顿了顿,欲言又止道:“你们是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他觉得我很麻烦。”裴西稚语气轻松地说:“而且,他好像要跟别人结婚了。” 说完,裴西稚低头吃了一口面条,好像面条有些烫,裴西稚眨眨眼睛,轻轻吹了两下,才问:“你不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啊。”程伯看了看裴西稚,结舌道:“没听说要结婚了啊。” 裴西稚点点头,神色不大在意的样子,继续说:“就是一个叫吴穗的人,你没有见过吗?” 不等程伯回答,裴西稚又主动说:“我都见过,梁砚舟也总跟她见面。” “不会吧,少爷平时很忙,应该不会总跟吴小姐见面。”程伯问:“会不会是你们之间产生了什么误会?” “他昨天说我看得是乱七八糟的新闻,但我问他,他没有跟我解释。”裴西稚尽力回忆昨晚梁砚舟的话,把一些没有听太懂的话复刻给程伯听。 “是,娱乐新闻不准确的。” “那他怎么不跟我解释清楚呢?”裴西稚问。 “这……”程伯陷入了沉思,他在想,该怎么让裴西稚明白,梁砚舟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不需要解释的人。 以梁砚舟的身份与地位,做任何事都可以不用解释,一个一直都随心所欲的人,自然而然也不会懂裴西稚所谓的解释是什么。 “要不,你发些消息给少爷,等他心情好一些了,或许会跟你解释。”程伯试探地给出建议。 “我不要。”裴西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盯着面汤里飘着的小小油花,慢慢道:“是他没有跟我解释,我不想一直找他。” 裴西稚说:“这次我才不会找他了。” 程伯抽了抽嘴角,抚摸几下裴西稚的后脑勺,说:“不信。” 但没想到裴西稚真的说到做到,周日一整天,裴西稚都只是抱着手机刷娱乐新闻、打游戏或者听一听文字教学,完全没有给梁砚舟发任何消息。 到周一,裴西稚起得很早。 他乖顺地坐在客厅吃完早餐,把一瓶青草牛奶装进包里,顺手给司机拿了一个甜甜圈。 司机被感动得频频说‘谢谢’,裴西稚说:“没有关系,请把我送去工作的地方吧。” 而后这样的对话一共持续了五天。 裴西稚直接刷新了程伯对他的认知,平时连梁砚舟晚回来十分钟都会发数不清条消息催促的人,现在竟然一连六天都没有联系梁砚舟。 程伯曾偷偷问过冯祁关于他们两人的情况,结果冯祁表示,这一周梁砚舟都是在办公室进行午休的,哪怕这天上午有会议拖延,梁砚舟也会选择先不吃午餐回去休息。 但离奇的是,即使梁砚舟每天中午都会在办公室,裴西稚也并没有在梁砚舟的办公室出现过。 反倒是清扫工人看到过几次,裴西稚独自蹲坐在梁砚舟办公室外的花园里吃午餐。 记不清是周四还是周五的午间,梁砚舟出来喝水,偶然听到了清扫工人在说:“便利店有一个白色头发的男员工,看起来年纪很小,有点可怜,每次都一个人蹲在外面的花园里吃午餐。” 梁砚舟听罢,瞬间就猜出来是裴西稚,他的发色很好认,想来听清扫工人的描述不会有错。 当天下午,梁砚舟以身体不适为由,把一项两点的会议推迟到了三点半。 他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期间看了两次手机,站起身去浇窗边的盆栽一次,接着在三点二十提前到达了会议室。 此后,他再没有去看手机。 第42章 我的卡里有三百多万 周六,又到了裴西稚的休假时间。 吃过早餐,裴西稚拿着手机,坐到了院子里的那张吊椅上。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院子里的花都冒了尖儿,花圃边沿长出了些杂草,裴西稚见了,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他想拍了发给梁砚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发。 不能给梁砚舟发消息,裴西稚躺进吊椅里,透过吊椅顶部的绿色藤蔓去看天空中飞过的灰鸟,隐隐约约的,他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小鸟。 大约看了几十分钟,裴西稚快要睡着了,但还没到睡着的临界点,程伯的声音先从屋里传了过来。 他推开门,快步跑到裴西稚面前,裴西稚还有点儿懵,撑着吊椅坐垫直起身,问了句‘怎么了’。 “尾尾好像吃坏了东西,一直在吐。”程伯着急道:“潇潇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现在要过去看看。” 尾尾是程伯女儿养的一只约克夏,而潇潇是程伯的女儿。 裴西稚没有忘记,只不过是突然接收到信息还没有消化,所以发起了呆。 但程伯似乎以为裴西稚忘记了这两个名字是谁,又重新解释了一遍,然后说:“西稚,下午冯澜也要回去一趟,你中午吃完饭,在家里好好呆着,如果要出门的话,记得叫司机陪你一起。” 第47章 “嗯……”裴西稚点点头,迟缓地关心道:“没有很严重吧?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应该没什么大事。”程伯说:“潇潇就是胆子比较小,我回去看看就好了。” 说完,程伯不再做停留,快速出了别墅的大门,上了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 裴西稚愣了愣,对着逐渐变小的车尾挥了几下手,他抱着枕头与手机回了房间。 十二点不到,冯澜来敲了裴西稚的门,轻声细语地叫他出去吃午餐。 午饭后半个小时左右,冯澜也背着包出了门。 裴西稚乖巧地跟冯澜说了‘再见’,随即去看了会儿电视,发觉还是有许多字不认识,裴西稚就关掉了电视。 他坐到书桌前,开始听程伯给他报的网络文字课程。 裴西稚这课程一听,直接就听三个多小时。 等到课程结束,手机的电量已经耗尽了。 裴西稚把手机放去充电,刚充上时,裴西稚没有立马走开,他打开通讯软件,点进与梁砚舟的聊天框看了看,但什么也没有发就又放下了。 家里没有人,裴西稚觉得太冷清了,他一个人坐到了沙发上,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如果现在有路过的人,一定会觉得这个家里特别热闹。 兴许是电视剧的内容不够吸引人,裴西稚看一分钟漏五分钟。 不知道神游了多久,裴西稚忽然被电视里,打火机的广告宣传台词吸引了。 做懂他的人,做他最特别的人。 裴西稚垂着脑袋,默默在心里重复这句广告词。 其实梁砚舟也不是完全没有解释,裴西稚的内心开始动摇。 此刻他在想,是否是因为他完全不懂梁砚舟,所以才会产生争吵,如果他当时不让梁砚舟快点走掉,梁砚舟是否会认真解释。 不确定。 梁砚舟也有可能会因为嫌他麻烦而离开。 在打火机广告第三次弹出来的时候,裴西稚关掉了电视。 他拿到手机,给司机拨去电话,告知了司机他想要出门去商场的消息。 司机说‘好的’,很快过来接了他。 在车上,裴西稚搜索了那款打火机。 司机听到裴西稚手机里播放的视频内容,告诉他,那是一家起源于泊城的外国品牌,最近新推出了一支定价为六点三万的浮雕礼品限量款打火机,所以才会到处都是该品牌的宣传广告。 司机问:“西稚,你是要买这个吗?” 裴西稚‘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裴西稚一眼,又说:“这个拿到手差不多需要七万块,你有这么多钱吗?” “嗯……”裴西稚脑袋靠在车窗边沿,指尖碰了碰窗户,还是没有说多余的话。 “是七万块,不是七千哦。”司机友善地提醒道。 裴西稚抬起头,思考了两秒,告诉司机:“我的卡里有三百多万。”他说:“之前梁砚舟给我的时候,我数了一下,数字后面有六个零。” “……”这下,司机不说话了。 裴西稚也没有纠结司机怎么突然安静了,他重新靠回车窗,眼睛盯着道路两侧,隐匿在大树之间,逐渐亮起来的路灯。 在等红灯时,有一片树叶从空中飘落下来,裴西稚将车窗降下,伸出右手去接那片落叶。 衣袖被牵扯开,露出一小截儿冷白的、腕骨微凸的手腕,一半手掌在霓虹灯下显得红润,而另一半躲避了霓虹灯光,在夜色中白得反光。 微凉的叶片落到了他手心里,绿灯亮起,身后传来鸣笛声,裴西稚往后看了一眼,抓着落叶收回了手。 车辆驶动,裴西稚张开手,看见了一片泛黄到几近枯竭的树叶。 春天了,也还是会有枯叶落下来。 虽然奇怪,但不妨碍人们接受或喜爱它的存在。 裴西稚赶在车辆驶过前,仰头看了眼那枝繁叶茂、满是深绿浅绿的大树须臾。 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车辆再次停下,裴西稚小心地把落叶拾进了口袋。 半个小时后,司机将车辆驶进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的时候,司机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看起来像是困得不行了。 而裴西稚察言观色的能力见长,见司机很困,他善良地拒绝了司机提出要陪他一起上去逛逛的建议。 司机听闻也没有强求,只是让裴西稚买完了给他打个电话,他会上去接他。 裴西稚说‘好的’,其后独自乘电梯上了商场七层。 晚上六七点,正是商场人多的时候。 裴西稚出了电梯,捧着手机穿过人群,按照地图指引,直奔打火机的专卖店去。 但裴西稚在七层转了好几圈,就差女厕所没有进去看了,也没有找到卖打火机的地方。 在第n次路过手工奶茶店铺时,裴西稚进去买了一杯奶茶,顺便问了问店里的员工卖打火机的地方在哪里。 员工接过裴西稚的手机看了眼,说:“这个是在对面的那栋楼里,不在这边。” “对面的楼?”裴西稚有点儿没有听懂,表情疑惑地问:“那我该怎么过去呢?” “你可以去b2层乘地铁,在北苑路站下。”员工把手机归还给裴西稚,解释道:“然后再上七层就是这个店了,很快的,一站的距离,一两分钟就能到。” “哦……”裴西稚愣愣地点点头,接过手机放进了口袋。 刚想问需要怎么乘坐,他又听见员工笑着说:“不过,你成年了吧,打火机不会出售给未成年人的。” “嗯。”裴西稚冒出一个音节做回答,他顿了顿,不大好意思地问:“乘地铁需要拿什么东西吗?” “不用。”员工把裴西稚的奶茶放到取餐口,挑挑眉示意裴西稚过去拿,温声道:“正常购票或者掌纹、瞳孔扫描都可以。” “哦,好的。”裴西稚闻言开心起来,拿上奶茶,往外走的同时,对员工说:“谢谢你,我下次还来这里买奶茶。” 出了奶茶店,裴西稚乘电梯去了b2层。 购票台的人很少,裴西稚走过去,拿出手机,按照奶茶店员工说的路线,支付了八元,购买到了一张蓝色的地铁卡。 裴西稚只带了一个手机以及一杯还未拆封的奶茶,快速过完安检,裴西稚学着其他有购买地铁卡的人那样,把卡片塞进机器,但不知为何,他的卡没有刷开闸机。 以为是机器出了问题,裴西稚又换了好几个通道尝试,结果卡片都退了出来,闸机却没有打开。 没能成功进站,裴西稚无奈之下找了工作人员帮忙,工作人员告知他,这是一号入口,他的卡需要到二号入口乘坐。 裴西稚听得懵懂不已,工作人员见裴西稚一脸迷茫,便十分耐心地领着他到了二号入口。 好在,去到二号入口,裴西稚成功进了站。 但很快,裴西稚又发现了新的不对劲。 乘上地铁后,行驶的时间和奶茶店员工所说的一两分钟完全对不上。 裴西稚足足坐了十几分钟,也没有听见‘北苑路站到了’的提示音。 久久等不到需要下站的提示音,裴西稚有些慌了,他拿出手机想要搜索北苑路站,却又因为不认识‘苑’字而放弃。 纠结了会儿,裴西稚主动询问了在同一节车厢且是唯一的一名女乘客,但这名乘客似乎不是本地人,说的方言裴西稚听不太懂。 没能问清楚具体,裴西稚把手机放到座椅上,打开奶茶喝了一口压惊。 就这样不安地又坐了几分钟,依旧没有等到提示音,裴西稚想可能是奶茶店的员工记错了,便提着喝剩下一半的奶茶出了地铁。 他刷卡出站,找到了工作人员询问北苑路站在哪里,工作人员问他有没有更具体的位置。 裴西稚想了想,准备打开手机把打火机专卖店的位置给工作人员看,可他摸了两边口袋,都没摸到手机。 慌张的情绪慢慢扩大,裴西稚把奶茶一口气喝完,找了个垃圾桶丢掉,然后他翻遍了全身,发现手机不翼而飞了。 而在他找手机的间隙,工作人员又被另一名不知道该怎么购票的老太太叫走。 裴西稚只好自己沿着出来的回路线去找手机,但裴西稚没有了地铁卡,进不去站内寻找,而闸机外的路线已经被裴西稚找了好几回,并没看到有手机遗落的迹象。 身处在陌生与未知的地方,裴西稚越来越着急。 他愣在原地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等缓好情绪,裴西稚决定再去找工作人员帮忙。 但还没有找到工作人员,裴西稚的发顶忽而传来了一阵刺痛。 第43章 -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周六晚九点整,梁砚舟从沿海匪区回到了指挥中心。 在与同事一起乘电梯准备回办公室的间隙,梁砚舟的私人内线同时传进来两条紧急消息。 听到消息的瞬间,梁砚舟拿出了手机。 第48章 一向会避开同事处理私人事件的梁砚舟,选择了在公共场合接收消息。 他往后倾身,微微偏过头,点开了其中一条消息。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司机:梁少爷,西稚在央城区这边找不到了。】 梁砚舟的手僵了一瞬,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了相应楼层,几名同事在出口处客套地谦让。 “借过。”梁砚舟觉得几人吵闹又聒噪,冷冷淡淡丢出两个字,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快步掠过了他们。 梁砚舟没有再去看另一条消息,但发那消息的主人好像等不住了,过半分钟拨了个电话过来。 办公室的大门被冯祁小跑过去提前打开,梁砚舟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侧身进办公室,点了接通键。 “路漾承,你最好真的有事。”梁砚舟把外套丢到沙发上,单手拿过办公桌上的烟,单手点了一支,语气听起来不是太好。 但电话那头的路漾承没有计较,反而十分兴奋,梁砚舟都隐隐能听见他拍桌子的声音:“指挥中心的值班队伍出勤了吗?天大的好消息,那名3s级珍稀实验体的气息暴露了。” 梁砚舟沉默着,路漾承又激动道:“而且现在他的气息还在源源不断地外泄,已经能够基本确定,他就在央城商区内。” 听到央城商区四个字,梁砚舟的眼皮跳了一下,他‘嗯’了一声,说:“我让冯祁带只队伍过去找你,你把范围圈出来,我先下令封锁。” “你怎么一点也不兴奋?”路漾承问:“你不过来吗?这可是3s级的实验体,会变换形态的那种。” 梁砚舟没搭话,公事公办道:“实验体等级过高,抓到了先秘密带回指挥中心。”他把吸了两口的烟摁在烟灰缸里烟掐灭,顿了两秒,又道:“我有其他事情,先挂了。” 挂断电话,梁砚舟切到通讯录,翻了许久才找到裴西稚的电话,他给裴西稚拨了两个电话过去,但一直等到忙音响起也没有人接。 催促往央城区派队的消息不断弹出来,梁砚舟皱了皱眉,把手机摔到桌上,单手撑着桌沿,将需要签署的电子文档调了出来。 以最快的时间签署完,梁砚舟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冯祁,队伍还在整顿时,梁砚舟先行离开,独自开车去了央城区。 开车的时候,梁砚舟是理智的。 裴西稚那么笨,一个人会迷路也很正常。 何况他现在还在闹脾气,躲起来想要让他去找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可能是因为认不出字,或者没有听懂服务人员的话走错了,又碰巧手机也没有电了,所以才会找不到人又联系不上。 这些事情发生在裴西稚身上都是很正常的。 在车上,梁砚舟极其难得地反思了自身的问题。 裴西稚是一个有很多事情不明明白白解释清楚就听不懂的人,他身为一个比裴西稚年长且任职指挥官的人,不应该跟裴西稚太过计较才对。 梁砚舟想着,等把裴西稚接回来,他应该简单地跟裴西稚解释一下关于新闻视频的事情。 顺便告诉裴西稚,以后出门不管去任何地方,都需要先告知他,有了他的准许才行。 虽然这会很麻烦,但梁砚舟粗略地想了想,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晚上九十点钟道路上的车辆不少,但梁砚舟还是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司机所在的位置。 和司机碰面后,梁砚舟在去找工作人员调监控的路上,听了裴西稚失踪的来龙去脉。 两人进到一楼监控室,负责检查监控的工作人员让两人翻翻相册,出示一张裴西稚的照片,能够更快捷地锁定失踪人员。 马上十点了,负责调监控的工作人员即将要下班了。 梁砚舟是可以给予他们一笔丰厚的酬劳,让他们在这里加班至找到裴西稚为止,可这不能改变,他无法找出一张裴西稚的照片。 梁砚舟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给裴西稚拍照。 一旁的司机先反应过来,他往前站了些跟工作人员口述裴西稚今日的穿搭,又大致说出了到达商场的时间。 梁砚舟默然地站到了窗口,他盯着电脑屏幕不断调换的监控,莫名想到了裴西稚可能会哭。 裴西稚哭起来很吵,如果是路人见到他这副模样,也不确定会不会耐心地给他指路。 梁砚舟烦躁地别开眼看向了窗外,又想起今早接到了气象局预计会在今晚十一点至一点进行人工降雨的通知。 乌曼城的春天早晚温差很大,如果裴西稚是在室外迷路了,不仅会被冻到,还有可能会淋到雨。 上次他淋了雨,似乎就有些生气,但又好像没有。 裴西稚生些小气的时候,跟没有生气差不多,梁砚舟也记不起来裴西稚到底有没有生气。 不过,想来裴西稚也不会真的生他气,毕竟裴西稚那么喜欢他。 想到这,梁砚舟的心情好转少许。 但一行人对着屏幕看了好几分钟,却都没有发现裴西稚的身影。 梁砚舟又渐渐没有了耐心,他抬手揉了下眉间,胸腔里积攒了不少怒气,还有许多莫名其妙、让人不适的情绪堆叠到一起。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同时产生这么多情绪了,回顾过往,也仅仅只有在手术前的两次。 一次是幼年时梁夫人离世,他足足过了几个月才从那莫大的悲伤里好转。 还有一次是他手术前的一个暑假,他在学校排水沟里捡到的小狗走失了。 梁砚舟找了一个多星期,还没有找到小狗,就被梁院送出国了。 在出国的飞机上,梁砚舟回忆起了梁夫人离世与小狗丢失的事情,他那时想着,回国了一定要把还没有找到的小狗找到。 可等真的做完手术,他那些悲伤的情绪,执着地想要找到小狗的情绪都已经完全消失了。 梁砚舟曾经疑惑过,但在进入指挥中心以后,见惯了生命的消亡,见惯了高于生命的信仰,久而久之他也不再计较那无关紧要的、缺少的情感。 可是现在…… “哎,出现了!”工作人员突然喊道:“是不是这个,米色的开衫毛衣跟白色的头发?” 梁砚舟立即回神俯身过去看,监控拍到了裴西稚进电梯的画面。 监控里的裴西稚怀抱着一杯没有开封的奶茶,一进来就被人群挤到了角落,等到大家都摁完了要去的楼层,他才贴着电梯墙壁去摁层数。 中途不小心碰到了站在一旁的路人,裴西稚还低下头地朝对方说了话。 梁砚舟猜,应该是‘抱歉’或者‘不好意思’之类的。 “他这是去了哪一层?”梁砚舟问。 “b2层,应该是去乘地铁了。”工作人员说:“地铁的监控需要去楼……” 话还没说完,梁砚舟已经拿出手机拍下监控的画面,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就转身走了。 确定了裴西稚乘电梯的时间,到了楼下,两人很快查到了裴西稚在地铁站内的行动轨迹。 大约看了十几分钟,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将一处画面放大,指了指屏幕,说:“这是去商区的方向,你们可以先往那边赶,我联系其他站的内部人员确定一下他有没有中途出站。” 梁砚舟听闻松了口气,现在环绕商区五公里内都已经被全面封锁,如果裴西稚在封锁区内,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去商区的路上是司机开得车,车辆刚驶出去没多远就下起了雨。 梁砚舟目光深沉地盯着窗外,浓稠的夜色裹着倾斜的雨滴打在玻璃上,溅起了细小的雨雾。 车内很安静,仿佛能听见雨水落到玻璃上再往下滑落的声音,梁砚舟仰靠在颈枕,抬手用小臂覆住了双眼。 他忽然记起来了上一次裴西稚淋雨后的样子。 应该是生气了的,否则他不会说想要拥抱。 那时候梁砚舟喝多了,大概也没有满足他的请求。 梁砚舟的思绪有些飘散,依稀在车上闻到了淡淡的青草味。 裴西稚很喜欢喝青草牛奶,如果有人愿意给他准备很多很多青草牛奶,大概率能获得裴西稚的青睐。 而那么喜欢青草牛奶的人,却做出了要把梁砚舟排到青草牛奶前面去的承诺,他真是太笨了。 但更可悲的,是梁砚舟拒绝了。 很喜欢。 这三个字在梁砚舟的脑袋里反复轮转,揉碎了,掰开了也无法驱逐出去。 司机见梁砚舟的状态不佳,想要开口说话安慰,但还没说,梁砚舟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梁砚舟马上就接了。 “梁先生,查到了,就在商区中心站,他还没有出站。”电话那头的人说:“但中心站被全面封锁了,今晚不一定能解封。” “好,辛苦。”梁砚舟挂断电话,心底隐约有些不安,他对司机说‘去中心站’,然后给路漾承打去了电话。 接通电话,听了梁砚舟的话,路漾承说:“我还在科研所检测实验体的具体位置,等把范围确定到一公里以内我再过去,现在没办法帮你找人了。” 第49章 梁砚舟没有说话,路漾承又问:“要不然让其他同事先找找看?或者等冯祁过去了再说?” 本来就迷路了,再让一群他不认识的人去找他,很有可能会吓到他。 “算了。”梁砚舟挂了电话,只是让司机再开快一点儿。 梁砚舟到商区中心站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 车辆在门口停下,没等司机过来撑伞,梁砚舟直接下了车,黑色的大衣被雨水浸润,晕出了比原本大衣颜色更深的痕迹。 梁砚舟一进来就乘电梯去了地铁站,直奔中心站的监控室去。 指挥中心的同事小周见了,过来跟他汇报站内情况,梁砚舟也不知道听了没有,只问了句:“有没有看见一名穿着米色开衫毛衣,发色是白色的男生?” “啊?便利店的那个员工吗?”小周问。 梁砚舟的脸色很差,但还是敛声‘嗯’了一下。 小周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番后,说:“一号入口这边好像没有。” “是不是年纪看起来挺小的,瘦瘦的,很白,长得很好看?”一名坐在躺椅上休息的女生接话道。 “对。”梁砚舟回头问那女生:“你看见了?” “应该是在二号出口的卫生间那边。”女生说:“他们说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白色头发男生好像被什么吓到了,一直躲在厕所隔间里不肯出来。” 梁砚舟是跑到二号出口的。 他过去的时候,门口有一群路人围着,卫生间被停用了,有几名女同事正在隔间外轻声哄里面的人出来。 “裴西稚?”梁砚舟走进去与几人点头示意了一下,试探地喊了句,但隔间里的人没有应答。 其中一名女同事问梁砚舟是否认识,梁砚舟没说话,女同事便主动说:“他好像被吓到了,一开始还会答话,现在是完全不愿意开口了,要不要直接破门?” “先不要。”梁砚舟走过去,轻轻转了几下门把手,对里面的人说:“裴西稚,是我,把门打开。” 一旁的几人见状也轻声细语地让人快出来,可无论怎么说话,里面的人就是一声不吭,害怕会出什么事,梁砚舟只得让人破门。 隔间的门不算厚,切割了一分钟不到就打开了。 负责切割的人轻推了下门,感觉到有微弱的力量在抵着门,又想到里面是梁指挥认识的人,就没有再继续推。 梁砚舟让人把工具收起来,站到门前堪堪推开了一些。 透过门缝,梁砚舟往里面看了一眼,又瞬间合了起来。 他的呼吸滞了滞,扶着门,语气还算平稳地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先出去,把门口的人也遣走。” 第44章 你别不要我可以吗 人群散去,卫生间内一片寂静。 尽管做了心理建设,梁砚舟还是短暂地怔了怔,他把门完全推开,看着站到在墙角的人,嗓音略有沙哑地开口:“裴西稚?” “嗯?”裴西稚应声微微抬起了头。 不知是卫生间的灯光太过刺眼,还是此情此景太过离奇,裴西稚在看清梁砚舟后,很慌地偏开了脸,指尖不受控制地扣了几下墙面。 “你……”梁砚舟依然没能总结好词汇。 “不要过来……”裴西稚退无可退地颤声道。 他把脑袋埋进双臂,却无意识暴露了手背上绵密的白色绒毛。 “裴西稚。”梁砚舟叫他,步子往里挪动了一些。 “别……”裴西稚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一直埋着脑袋不肯见人。 “是我,你——”这时候,卫生间外响起了警报声,梁砚舟的话也被打断了。 听见警报,裴西稚紧张地‘啊’了一声,整个人往下蹲,抱着脑袋蜷缩到了角落,肉粉色的耳朵透过指缝露了出来。 “不要过来……”他焦急而浑身颤抖地说:“不要抓我,放过我吧……” “你怎么了?”梁砚舟的目光被裴西稚的耳朵吸引了一瞬,他蹲下身想伸手去碰,但在听见裴西稚的哭声后,选择下移摸了摸他的肩。 “裴——”被摸了一下的裴西稚像是形成了什么条件反射,猛地张开手环抱住了梁砚舟的脖子,人也止不住往梁砚舟怀里钻。 梁砚舟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撞得往后倾倒了些许,他伸出手搂住裴西稚的肩,问:“你这耳朵怎么回事?” “不要抓我。”裴西稚充耳不闻,喃喃地重复道。 他抖得很厉害,颤着声音仰起头,表情几近讨好地去吻梁砚舟的下巴:“我保证我以后会乖一点的,不要抓走我,我不想死。” “什么?”听着裴西稚没头没尾的话,梁砚舟不解道。 裴西稚好似听不见梁砚舟说话一样,自顾自地说:“梁砚舟,不要抓我。”滚烫的泪水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往下滑落,全部滴到扶着裴西稚肩的梁砚舟右手上。 “我以后不会跟你吵架了……”裴西稚膝盖跪地直起些身子,眼睛蹭着梁砚舟的侧脸,语气卑微且诚恳:“我很多时候都很乖的,对吗?” “谁要抓你?”梁砚舟捉住裴西稚毛茸茸的手腕,低头吻了下裴西稚的眼睛,即使没有用,梁砚舟也还是说:“不要哭了。” 裴西稚仍旧没有听梁砚舟的话,反而说出了许多更加献媚的话:“我可以陪你睡觉不是吗?你想要看什么样的衣服,我都可以穿……” 裴西稚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也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梁砚舟,我不想被抓回去。” “你别跟别人结婚,我也很好啊,我很听话的。”泪水跟决堤的洪水无异,一滴一滴砸在地板、衣服、脸颊,混着潮湿的空气,全部砸进梁砚舟闷痛的心底。 看着裴西稚期期艾艾的样子,梁砚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再问任何,没有问裴西稚怎么了,也没有问是谁要抓他。 裴西稚还是不停地诉说着他可以为梁砚舟带来什么,梁砚舟听得眉头皱起,反手捂住了裴西稚的嘴巴。 眼泪与嘴角流出来的津液浸了梁砚舟一手,裴西稚‘呜呜’几下,挣扎着想要继续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了步履声。 梁砚舟立即把裴西稚整个人摁进怀里,感觉到梁砚舟似乎是在保护自己,裴西稚也配合地不再那么用力挣扎。 身后传来冯祁的声音:“老大,刚刚二号入口的人交给我一台手机,我一看这是西稚的,就给拿过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裴西稚咽了咽口水,微颤的手沿着衣缝探进了梁砚舟的口袋,梁砚舟垂下手隔着衣服摁住,一时间没有回答冯祁的话。 “老大?”冯祁又叫了梁砚舟一句,关心道:“西稚还好吗?刚到的时候听二队的人说他被吓坏了。” 手也失去了挪动的权利,裴西稚彻底不再动弹,乖乖靠在了梁砚舟怀里汲取自身渴望的气息。 “没事。”见人安静下来,梁砚舟侧过脸,对冯祁说:“手机先拿到车上去。” “哦,好的。”冯祁说:“那我出去了。” “等等。”梁砚舟垂眸看了眼怀里浅浅呼吸着的人,顿了两秒,又说:“手机给我吧,裴西稚状态不太好,我把带他回去,这里的事情交给你。” “好的!”冯祁没有过多询问,把手机递交给梁砚舟后就出去继续检查了。 空间内恢复宁静,裴西稚瑟缩着想要把耳朵与尾巴收起来,却没能成功。 接着裴西稚尝试了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梁砚舟看裴西稚一抖一抖的,便问:“你在做什么?” 猜到裴西稚会不回答,梁砚舟抬手握着裴西稚的后脑勺,迫使裴西稚抬头跟自己对视,然后说:“裴西稚,我在问你话。” “快点带我回家吧。”裴西稚的泪像是落不完,他配合地仰着头,结结巴巴地发出请求:“梁砚舟,我不想在这里,你快点、快点带我回家吧。” 梁砚舟看着裴西稚哭得红透了的眼睛,顿觉心脏被数不清的软刺扎进来,密密麻麻的酸胀不断从胸腔传出来,令他顾不得再问其他,只能先满足裴西稚的请求。 “自己站起来。”梁砚舟松开裴西稚,站起身说。 失去支撑的裴西稚顺着惯性往下栽倒了些,又被梁砚舟出手捞住,裴西稚缓了缓,听话地站了起来。 “自己走?”梁砚舟手扶在裴西稚腰间,问。 “啊?”裴西稚从喉咙里发出来一个疑惑而细碎的音节。 “自己能走路?”梁砚舟卷起裴西稚的衣摆,粗暴而随意地擦了擦裴西稚的眼泪,言简意赅解释道。 裴西稚反应过来,很慢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很快速地摇摇头,他抬起手,一只手盖住一只耳朵,语气可怜得不行:“我的耳朵会被别人看见的……” 说着,他就着捂耳朵的姿势转了转身,把尾巴也给梁砚舟看,粘腻的嗓音带着哭腔:“还有尾巴也会。” 梁砚舟有些气笑了:“刚刚问你怎么不说?” 第50章 结果就这么一句话,又让裴西稚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模样比平时被欺负狠了还要凄惨哀怜。 梁砚舟:“……” 最后裴西稚是被梁砚舟托臀怀抱出卫生间的。 宽松厚实的大衣盖住了裴西稚的脑袋与身体,裴西稚侧脸靠在梁砚舟的胸膛上,听梁砚舟从容地从地铁站走出来,一路跟各种同事说不同的场面话。 十分钟后,在一众指挥中心工作人员与媒体的注视下,裴西稚被梁砚舟安然无恙地抱上了车。 司机恭谨地把车门关上,坐到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回头抱歉地对裴西稚说了句‘都怪我没有陪你一起去’。 裴西稚闻言在梁砚舟怀里动了一下,盖在头顶的大衣受到牵动要往下掉,裴西稚慌张地僵住了身体,但好在梁砚舟面无表情地把大衣扶住了。 “没关系。”裴西稚松了口气,缩了缩脑袋,抱紧梁砚舟的腰,发哑的声音从大衣下传出来。 司机见状正欲再开口关心裴西稚,但梁砚舟先说了话。 “隔板升起来,回铭檀。”他说。 司机当即噤声,迅速把隔板升起,启动了车子。 车辆行驶得稳当缓慢,车内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只剩下轮胎碾地与雨水砸在车面的声音。 大约过了五分钟,怀里的人忽然探出点儿脑袋,伸长了脖子去吻梁砚舟的喉结。 “做什么?”梁砚舟把大衣扯下,将人老老实实摁在腿上坐着。 裴西稚沉默着,梁砚舟盯了他一会儿,想问裴西稚‘又怎么了’,却听见他说:“对不起……”声音很怯懦,像犯了错害怕会被抛弃的小孩。 “对不起什么?”梁砚舟皱了皱眉,反问道。 “我不应该跟你吵架,不应该质问你。”裴西稚从梁砚舟怀里伸出手,碰了碰还没有收回去的耳朵,难过之意更盛:“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所以呢?”梁砚舟眉头愈蹙愈深,转盯着裴西稚脑袋上那对奇怪的耳朵,语气平淡地问。 “所以,你别不要我可以吗?”裴西稚茫然地眨了几下眼睛,心里木讷地想,幸好他刚刚说了自己对梁砚舟的用处,才没有被梁砚舟马上丢掉。 想到这,裴西稚摩挲了下自己的指腹,愚钝地去解梁砚舟腰间的皮带。 “现在不是在回家的路上吗?”梁砚舟单手握住裴西稚绒毛消散些许的手腕不让他动,另一只手抬起来捏了下裴西稚发顶冒出来的耳朵,疑惑道:“这是什么情况?” “本体不小心变出来了。”裴西稚说:“过一会儿就能收回去了。” “……?”梁砚舟有种掉入了某个诡异又离谱的梦境的错觉,而更诡异的是,他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接受了裴西稚不是人这件事。 毕竟,世间上少有像裴西稚这样不懂世事、言语不忌、纯真无邪的人。 梁砚舟一边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一边把裴西稚的耳朵与尾巴跟某些动物对上号。 他问裴西稚:“那你是兔子?狗,或者老鼠?” “嗯?”裴西稚抿唇看着梁砚舟的眼睛,在心里吐槽梁砚舟笨的同时,说‘都不是’。 “那是什么?”梁砚舟拍了拍裴西稚的屁股,随手捏了下他的尾巴:“狐狸?猫,还是说,是什么濒危物种?” 第45章 是龙猫啊 彼时已经临近一点,雨还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泥土被雨水浸润,车里弥漫着一种草坪翻起,与泥浆一同搅碎了的味道,混杂着很淡的青草香,涌进裴西稚的鼻腔里。 他别过眼看着车窗,心跳变得有些乱,随着‘啪嗒啪嗒’雨水敲打车窗的声音一上一下。 “是龙猫啊。”过了好一会儿,裴西稚收回视线靠到梁砚舟的颈侧,语气像是不大满意梁砚舟将他的事情忘记,因而沉闷了许多。 梁砚舟手掌贴着裴西稚的脊骨,回忆起两人初相识时,裴西稚给自己拨的那个电话。 “你当时不是在调情吗?”梁砚舟好笑道。 “……”裴西稚更不满了,话里开始参杂了责怪意味:“我都说了你不要总是忘记我的事情,你要快点记得啊。” “嗯,龙猫。”梁砚舟脾气很好地顺着裴西稚的话,没有逗人,而是问:“那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没等裴西稚说话,梁砚舟又按照龙猫的习性,猜测道:“传说中的发/清期?” “不是啊……”裴西稚垂下眼睫,手放到梁砚舟胸前,解释说:“我有一颗很珍贵的珠子,有再造生命的能力,我们第一次睡觉的时候,它跑到你身上去了。” 梁砚舟不知怎么,看着裴西稚委屈巴巴的样子,莫名想要把人抓过来吻一吻,他也从心这么做了,他的手压着裴西稚的后颈,把人压到面前,吻了几下裴西稚颧侧的痣,才问:“那这和你变成这样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裴西稚手被压在两人胸前,轻轻地动了动,小声埋怨道:“如果离开你很久,我会很难受,会变出耳朵,然后就会被别人抓回去。” 梁砚舟闻言心脏仿佛被滴入了冰水,呼吸稍滞了一瞬:“所以你现在变成这样,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我了?” “嗯……”裴西稚点点头,也低头去吻梁砚舟的嘴角。 “那怎么不联系我?”梁砚舟问。他蜷起食指,用指节蹭了蹭裴西稚哭红的眼睛,表情少见地流露出一丝怜惜。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裴西稚眸色暗了些,松开了攥着梁砚舟衬衣的指尖。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梁砚舟嗤笑一声,无语道:“字都不认识几个,看个假新闻看得这么起劲?” “不是吗?”今晚的梁砚舟耐心格外足,裴西稚隐隐感觉到了梁砚舟的不同,乖乖地塌下腰贴着梁砚舟,趴在他耳边说:“你也没有给我解释呢。” 说完,裴西稚跟梁砚舟分开一点儿距离,垂头想要续上刚刚蜻蜓点水的吻。 “解释什么?”梁砚舟扶着裴西稚的细腰,往后扬了扬下巴,躲开了裴西稚的吻,说:“如果我要结婚的话,你该怎么办?” “买一栋你隔壁的房子。”裴西稚盯着梁砚舟的嘴唇,轻声说:“然后偷偷闻你的气息。” “像你在指挥中心那样?”梁砚舟没好气道:“蹲在花园里?” “你怎么知道?”裴西稚讶异道。 “你应该问你怎么这么蠢。”梁砚舟抬手揉了揉裴西稚小巧的唇珠,又问:“你的耳朵要什么时候才会收回去?” “不知道……”裴西稚吐出一小截粉色的舌尖,舔过梁砚舟的指腹,装作无事发生地说:“以前只要靠近你,有你的气息就很快收回去了。” “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梁砚舟拇指添了点儿力气,把裴西稚的嘴角揉得泛红。 “那再贴近一点?”裴西稚低下头,很乖地贴着梁砚舟的额头没有动。 “这样就可以了?”梁砚舟半眯着眼问。 “嗯,应该可以了吧。”裴西稚不往前贴了,手也规矩地放在梁砚舟腰腹处。 “不够吧?”梁砚舟引诱似的反问他。 “嗯?”裴西稚屁股顺势往梁砚舟的大腿根坐了坐,嘴上说着‘可以了呢’。 但再下一秒,梁砚舟拽了他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温热的唇已经贴到了他的唇上。 梁砚舟转了半个身子,膝盖跪在边沿,把裴西稚放到了坐垫上,裴西稚只感觉面前覆盖了一片阴影,紧接着唇瓣被分开,湿滑的舌尖从唇缝抵了进来。 预计一点结束的人工降雨没有停止,车窗外的狂风肆虐,枝桠与绿叶飘起,落得到处都是。 氧气好像也因空气中密布的雨水而变得稀薄,车内的气温上升,‘扑通扑通’的声音灌进了裴西稚的耳朵里。 不知道吻了多久,两人微微分开些,裴西稚满脸通红,头晕目眩间,听见梁砚舟语气调侃地说:“要这么近才可以吧?” “嗯……”裴西稚侧靠在梁砚舟肩膀,分出的一丝视线看见车辆驶进了铭檀别墅区。 他浅浅地喘息着,目不斜视地看着窗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语速很慢地问:“梁砚舟,你以后可以不要这么久都不出现吗?” 梁砚舟没说话,右手捏着裴西稚的后颈,把他的脑袋扶着,又吻了他,外溢的津液形成了一道透明的细线,连接着两人的唇角。 裴西稚心情好起来,慢慢地解释:“我的耳朵如果变出来了,会被实验——” 但梁砚舟没让裴西稚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他用吻堵住裴西稚,等到裴西稚磕磕绊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以后,梁砚舟才退开些问:“两三天能坚持住吗?” 他说:“每天都回来应该不现实,但两三天还是可以。” 裴西稚困惑地‘啊’了一声,又吻了梁砚舟好几下,忍不住感叹道:“梁砚舟,你今天怎么这么好。” “耳朵收回去了。”梁砚舟不答,抬手摸了下裴西稚的发顶,告诉他。 第51章 裴西稚也顺着手摸了摸,眉开眼笑道:“真的呢。” 车辆在院子里停稳,裴西稚又分神看了看车外大亮的灯光,表情一副纠结的样子。 “发什么呆?”梁砚舟故意道:“今晚要在院子里守夜?” 裴西稚摇摇头,眼眸亮亮的,看着梁砚舟没有说话。 他在思考,梁砚舟发现自己身份后的反应,有点儿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梁砚舟没有把他当怪物赶走,也没有像唐彻说的那样,拿裴西稚去换所谓的功名利禄,不仅如此,梁砚舟还鲜见地表露出了怜惜之情。 其实你也有一点喜欢我的,对吧。裴西稚奢望地想。 “裴西稚。”梁砚舟打断了裴西稚的思考,他把手机交还给裴西稚,问:“你今晚去央城区做什么?” 裴西稚看了眼面前的手机,温顺地接过来,解开锁把那张打火机照片给梁砚舟看,耐心道:“我想去买这个打火机给你呢。” “买给我?”梁砚舟神色微怔,视线移到了那张照片上。 “嗯,对啊。”裴西稚右划了下手机屏幕,照片切换成了那支打火机的细节浮雕图,他指了指,解释道:“我觉得这个烟花很像你在院子里养的花。” 裴西稚去抱梁砚舟,语气有些抱歉地说:“我那天不想要你走的,我想你可能是因为我说话太过分了,才会一直都不回来这里。” “所以你是想拿这个跟我道歉?”梁砚舟的心脏突地一跳,眼底顷刻浮出一抹诧色。 “是啊。”裴西稚没有任何掩饰,言语间尽是认真与懊悔。 车内的灯光偏冷,裴西稚削瘦的下巴勉强抵在梁砚舟的肩侧,带着澄澈的目光,全部都映照在坐垫上已经熄屏的手机屏幕。 梁砚舟偏头去看,莫名觉得怀里的人变得瘦小。 后来在某一个时刻,在梁砚舟独自面对了人山人海的压迫以后,他才惊觉,此后,除了裴西稚,他再找不出那样真挚、至纯的眼神。 “梁砚舟。”裴西稚指尖无力地抓了抓梁砚舟的衣摆,看起来有点儿忧虑,但最终还是细声细语地开口了:“我想要跟你说一下,其实你们一直在找的——” “不要说。”梁砚舟截断他的话,把大衣扯出来丢到裴西稚怀里,起身下了车。 梁砚舟单手撑在车门处,眉眼与轮廓都在细细雨雾中看得不明晰,他对裴西稚说:“不要告诉任何人。” “包括你吗?”裴西稚听不懂这么深含义的言外之意,整个人陷入了困顿。 这时,梁砚舟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了一条被折叠了的私人消息。 梁砚舟单手把消息点开,是路漾承发过来的。 【漾承:3s级实验体的气息中断了,但有好消息,实验室的人发现那些实验体身上似乎有比血液还要珍贵的东西。】 “是吗?”久久等不到回答,裴西稚追问了句。 梁砚舟没有回复路漾承,他把手机屏幕摁灭,告诉裴西稚:“包括我。” 第46章 你真得很好 回到别墅里,梁砚舟进了书房接电话。 裴西稚则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跟在家苦等了他半宿的冯澜与程伯,半掩半藏地解释了迷路的来龙去脉。 他们两人听了以后愧疚不已,几次都没忍住要抹泪,裴西稚见状只得断断续续地搜寻贫瘠词汇安慰他们。 兴许是他安慰人的技术太差,整整安慰了二十几分钟,他们两人才收拾好情绪,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哄好人,裴西稚松了口气,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渐渐眼神弥散地发起了呆。 有意不去偷听梁砚舟打电话,裴西稚发完呆又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再折返回来的时候,梁砚舟已经从书房出来了。 “你打完电话了?”裴西稚站在吧台旁停住脚步,捧着玻璃杯喝了一口水,问。 “嗯。”梁砚舟走到裴西稚身旁坐下,恣意地应了声。 “那你要回房间洗澡睡觉了吗?”裴西稚说:“现在有一点晚了。” “洗过澡了?”梁砚舟回问他。 “没有呢。”裴西稚又喝了一口水,他空出只手去牵梁砚舟,靠过去说:“程伯跟冯澜姐姐很担心我,我刚刚在安慰他们。” 大概是裴西稚的话说得太家常,梁砚舟觉得没有回应的必要,就没有说话。 “对不起啊。”裴西稚早已习惯梁砚舟用这样的模式对待他,没有感到不开心,反而担心起梁砚舟是不是在找自己的时候也很担心,裴西稚说:“害你找我找到这么晚。” “你那么蠢,偶尔丢个一次两次也能理解。”梁砚舟拿过裴西稚手中的玻璃杯,将剩下的半杯水喝掉,说:“以后要去其他地方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那以后我给你发的消息,你都会看了吗?”没有觉得梁砚舟独断独行,裴西稚只是把很早就想说的话,一点一点说给梁砚舟听:“你以前总是不看我的消息,我其实有点不开心。” “也不一定。”梁砚舟实话实说。 裴西稚听到这话,眸色变得黯淡,蜷了蜷与梁砚舟相牵的那只手,一副很快就要落泪的样子。 梁砚舟闷声笑了笑,干脆松开了裴西稚的手。 他把玻璃杯放到吧台上,别过眼,安静地看着裴西稚。 裴西稚不满地抿起唇,两腮都气得鼓起来,梁砚舟见状笑出了声,裴西稚闻声更生气了,他偏偏身子,侧过脸来不让梁砚舟看。 “裴西稚。”梁砚舟指尖点了点吧台上的玻璃杯,点评道:“好爱生气。” “是你让我不开心了呢。”裴西稚转过身,望着梁砚舟道。 “这样啊。”梁砚舟也不否认,他伸出手把裴西稚拉到面前,微烫的掌心贴着裴西稚的腰侧,揉了揉,大言不惭道:“你不是喜欢吗?” “啊?”裴西稚低头看了眼梁砚舟的手,忍不住弯了点儿腰,语气乖巧得像是在商量:“但是你也要看我的消息呢。” 他蹭了蹭梁砚舟的脸:“我都已经原谅你了,还打算去给你买打火机道歉,你也要做出让步才行。” 梁砚舟不说话,手从衣摆探进去,贴到了肌肤上,裴西稚觉得痒,栽倒在了梁砚舟怀里。 裴西稚摁住梁砚舟的手,识趣地扬起脑袋亲了亲梁砚舟,然后说:“好不好呢,你答应我吧。” 梁砚舟还是沉默,裴西稚又讨好似的站直了些,扯开梁砚舟的衣领,吻在了梁砚舟凸显的锁骨上。 在吻的间隙,裴西稚抬起头问了好几次‘行不行啊’。 记不得是第几次抬起头,梁砚舟抬手扶住了裴西稚的下颌,裴西稚也就顺从地不动了,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跟梁砚舟对视。 梁砚舟目光微动,视线从裴西稚水润漂亮的眼睛,下移到了他因多次嘬吻而红肿的嘴唇。 “可以吗?”裴西稚舔了下嘴唇,不辱使命地追问道。 梁砚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指腹却颇具情色意味地擦了擦裴西稚浮在唇面的盈盈水光。 裴西稚的注意力都在梁砚舟的脸上,丝毫没感知到这微弱的暗示。 想来梁砚舟又要拒绝,裴西稚认命地耷拉下肩膀,正要从梁砚舟身上起来,却听见梁砚舟说:“有时间就会看。” “真的吗?”裴西稚清澈的眼睛闪了闪,脸颊不自觉泛起了淡淡红晕。 梁砚舟轻挑了下眉,神色自若地看着裴西稚‘嗯’了一声。 裴西稚笑了,手掌支撑着转椅靠背,彻底从梁砚舟身上起来。 他站在原地蹦跶了两下,欣喜道:“梁砚舟,你真得很好。” 说着,裴西稚没忍住又跳了几下。 因为太高兴,他的右脚还不小心绊到了地毯差点摔倒,而梁砚舟好似提前预知了裴西稚会绊着,在裴西稚侧身前就出手扶住了他。 裴西稚没有在意,仍旧满心欢喜地举着双手在空中挥舞。 “很忙。”或许是见裴西稚开心得有些过头,梁砚舟收回手,给他打预防针:“不一定有时间看。” “那你有时间就一定要看好吗?” 裴西稚双手搭在梁砚舟肩胛两侧,弯下腰亲了梁砚舟的右脸,也学着梁砚舟的话给梁砚舟打预防针:“但是我可能会比以前吵,你也知道的,我其实不是很安静,而且你现在答应我会看我的消息了,我肯定会忍不住给你发很多消息。” 他转过身,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像是担心梁砚舟会反悔,又笨拙地补充优点:“但这样的话,你就不会无聊了,对吗?这也不是坏事,而且……” 裴西稚整个人都在亢奋的状态,手舞足蹈地话说个不停。 梁砚舟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他不是一个善于给出承诺的人,加之裴西稚的要求会带来麻烦,梁砚舟从本质上,是厌恶麻烦,也厌恶麻烦产生者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梁砚舟没有要打断裴西稚说话的想法,甚至在听到裴西稚的要求越来越得寸进尺时,也只是身体往后靠了几许。 第52章 梁砚舟偏了偏视线,随手拿过那个玻璃杯放置到了饮水机下方,饮水机的水流偏小,流出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声音跟裴西稚叽叽喳喳推销自身优点的声音融合到了一起,让人感到些许吵闹。 水接了三分之一,梁砚舟看了眼那缓缓下落的水柱,选择关掉了饮水机。 他左手指尖松泛地捏着只有小半杯水的玻璃杯上端,轻轻转了椅子,将视线落回到裴西稚身上。 随后长达五分钟的时间,梁砚舟都维持着倚在吧台边缘的姿势,神色深沉而平静地注视着裴西稚。 确实很吵。 看着他,梁砚舟忽而想起来路漾承半个小时前对自己的评价。 公事公办到冷漠无情。 那时他们正在互通电话,内容是3s级实验体的气息竟然突然中断了,路漾承在合理怀疑实验体有什么能够躲避气息追查的法子。 为了尽快抓到实验体,路漾承又再次提出了通过血液共感抓捕实验体的建议。 他对梁砚舟说:“现在共感芯片已经到了研究尾期,本来就需要着手进行植入实验了,是给实验白鼠用还是给实验体用,有什么区别呢?” 梁砚舟也记不清自己回答的什么,他只记得路漾承说:“这不是最快解决麻烦的办法吗?公众又不会知道,马上解决实验体的事情才是上策,抓到人总比总是封锁搜查有信服力吧。” 梁砚舟从小跟路漾承、周时序一起长大,但受到的教育却各不相同。 周时序从出生开始就被冠以了辅佐兄长的使命。 所以从小到大,他人生的每一项选择都是为了给周时清拓宽道路,因而归根结底来说,他没有自己的人生。 路漾承则与之相反,他作为路家的独子,又是父母婚后相爱的结晶,顺风顺水了二十多年,早就习惯了大家不择手段将他想要的一切奉上。 耳濡目染之下,路漾承也热衷并接受这样直达目的的行为。 但路漾承恰恰又是会将任何事情都摆到明面上说的人,他不加掩饰地表示自己就是喜欢不择手段,足够的底气让他潇洒又肆意,也让人对他无从诟病。 而梁砚舟就像是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存在,没有凄惨到人生皆无,也没有太多的爱让他成长到像路漾承那样爱恨随性。 或者说,因为心脏的问题,梁砚舟也不会产生什么爱恨。 他永远都会像一个不断运行的机器人,公平公正地、客观地、听从上级指挥地做出每一次决定。 尽管近来梁砚舟逐渐感知到了更多情绪,但也依旧无法改变梁砚舟早已习惯了的行为处事。 所以在书房里,他再次拒绝路漾承进行血液共感抓捕3s级实验体的同时,也想起来,就在几天前,他刚刚通过了nk实验室递交的3s级实验体搜查令。 那时的梁砚舟签字签得很迅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现在,在看见裴西稚开心到手舞足蹈以后,梁砚舟的心,罕有地、十分不安地空了一瞬。 “裴西稚。”梁砚舟开口喊他。 裴西稚应声站定,他歪了下脑袋,看着脸色忽然变得不太好的梁砚舟,问:“怎么了呢?” “近期指挥中心没什么事。”梁砚舟牵住裴西稚的手腕,把人拉到怀里抱着,承诺道:“我尽量每天都回来。” “好啊,你也太好了。”裴西稚回抱住梁砚舟,好声好气地问:“那如果碰巧跟我下班时间差不多的话,可以来接我一起回去吗?” “嗯。”梁砚舟说‘好’。 裴西稚闻言很雀跃地动了下,他侧过脸来吻梁砚舟,而后倏地想起来什么,略微挣扎了一下,轻声说:“对了,我还没有跟唐彻哥说我安全回到家了,等一会儿再抱吧,我给他发一个消息。” 梁砚舟没松开手,下巴抵在裴西稚的颈侧,也没说话。 极短的胡茬扎得裴西稚痒痒的,他瑟缩地抖了下,张了张嘴正想再次说话,却听见梁砚舟平淡沉稳地声音从颈侧传来。 “唐彻是不是跟你一样。”梁砚舟说:“也会变出耳朵。” 第47章 单纯的睡觉 裴西稚沉默了。 但不用裴西稚回答,梁砚舟也能猜出来。 就在一分钟前,梁砚舟忽然想起了件一年半前,曾轰动整个名流圈的往事——是关于周时序的。 当时周时清刚接任指挥中心不到一年,地位还不大稳固,周家便想让周时序调职去泊城拓宽家族企业,但没想到听了家里二十五年话的周时序拒绝了。 不仅如此,他连同家中早就安排好的联姻也一同拒绝了。 当然,这样做的后果也可想而知。 周时序跟周家闹得天翻地覆,一度成为了圈子里的饭后常谈。 而在梁砚舟的印象中,唐彻正好也是周时序跟家中决裂前后时间出现的。 如果只是谈个恋爱,周时序不会连调职都不愿意。 再者,裴西稚不是个多会交朋友的性格,平时除了爱粘着他以外,也没有见裴西稚会跟什么人过于亲密。 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跟裴西稚亲密到远超出于寻常麻友情谊的人,这其中的关系,梁砚舟稍稍思考就能得知。 “梁砚舟。”怀里的人动了动,牵强道:“我不太想告诉你呢。” 梁砚舟闻言轻轻笑了声。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想要向裴西稚确认什么,便松散地‘嗯’了下。 梁砚舟将裴西稚松开,看着他还漫着一层薄绯的脸颊,说:“回你自己房间吧。” “我不能跟你一起睡吗?”裴西稚马上就很失望地问。 “……”梁砚舟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壁钟,告诉裴西稚:“现在两点半了。” “对呢。”裴西稚点点头,附和说:“所以我们该一起去睡觉了。” “那你是今晚不想睡觉了。”梁砚舟抬手,不怎么用力地掐了掐裴西稚的两腮,嗓音沉沉道。 裴西稚双掌握着梁砚舟的小臂推开些,小声且友好地提出建议:“但是我们可以单纯的睡觉啊,什么也不做,就睡觉,你觉得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回你自己房间去洗澡。”说完,梁砚舟从转椅上起身,迈开长腿上了二楼。 裴西稚站在原地,望着梁砚舟上楼的背影,默默低下头在心里说了句‘那好吧’。 回到房间,裴西稚依然感觉很开心。 虽然共枕邀请没有得到同意,但对于裴西稚来说,梁砚舟今天晚上已经足够迁就他了。 毕竟,梁砚舟都做出了尽量每天回来的承诺。 想到这,裴西稚捂着脸,心情良好地在房间来回踱步,过去许久,才从莫大的喜悦里缓过神来。 他把手机放在桌面,随意地在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睡衣,抱着进了浴室。 等到他整理好从浴室出来,指针已然越过了三点。 裴西稚拿着手机躺到床上,正准备找个晚安表情包给梁砚舟发过去,却蓦地发现备注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说话’。 嗯?裴西稚顿了指尖。 接着在下一秒,他就收到了梁砚舟发过来的语音,只有简短的三秒钟。 裴西稚点了下播放,梁砚舟磁性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洗澡洗这么久?” 听到语音,裴西稚眼眸亮了些,翻过身,双臂撑着床回复梁砚舟。 “我刚洗完呢,你还没有睡觉吗?” “现在睡了。”梁砚舟回。 “那你需要我上来陪你吗?我现在非常暖和呢。”裴西稚的嗓子被热气蒸得发哑,说话听起来像是带着淡淡的哭腔。 随即裴西稚等了好久,看着备注从‘凉粥’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又从‘对方正在输入中’变成‘对方正在说话’。 如此反复地变化了几次,裴西稚以为会收到一长串消息,但没成想,最终只收到了两个字——【凉粥:随便。】 随便的意思就是可以。 裴西稚想也没想,立即从床上爬起来,拖着双拖鞋就上了二楼。 梁砚舟房间的灯已经关了,窗帘也拉得很死,借着走廊里灰暗到堪堪能看清大致方位的应急灯,裴西稚快速跑到了梁砚舟床上。 屋外漫天的雨还下着,裴西稚穿得单薄,从楼下跑到楼上双臂被冻起一层鸡皮疙瘩。 进到被窝里,裴西稚撒娇说‘很冷’,然后在梁砚舟说话前,委身钻进了梁砚舟的怀抱。 “好像还是你比较暖和。”过了会儿,没听到梁砚舟说什么不耐烦的话,裴西稚又主动说。 “嗯。”梁砚舟随手盖住了裴西稚的脑袋,拨弄了几下他柔软萋萋的发丝,把他箍在臂弯处,没有再说话。 裴西稚也顺从地保持着安静,他探探脑袋,又想到梁砚舟在楼下说的‘单纯的睡觉不怎么样’。 于是他思考了几秒,手掌覆在梁砚舟的腹肌上,上下抚摸了几次,他尝试撑起来,想要摸着黑去吻梁砚舟的嘴唇。 第53章 “做什么?”但还没等他施行,手腕就先被梁砚舟扣住了。 裴西稚怔了下,如实道:“你不是说不喜欢单纯的睡觉吗?”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整个空间也完全安静下来。 裴西稚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往梁砚舟的怀里靠了靠,脑袋枕在梁砚舟肩侧,细语道:“不是要先做完……再睡觉吗?” “怎么这么蠢啊?” “啊?”裴西稚不解地抬起头去看梁砚舟,但实在太黑了,他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轮廓。 “好蠢。”梁砚舟这样说。语气没有感叹,也没有嘲讽与阴阳怪气的意味。 内容与语气对不上,这让只能通过语气来辨别话的好坏的裴西稚,陷入了无尽的迷茫。 “什么……”他挪动挪动肩膀,贴着梁砚舟,再次询问。 但梁砚舟却没有再次说出蠢或笨这样的话,他侧身将裴西稚搂在怀里,下巴抵着裴西稚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道:“睡觉。” 裴西稚还想再说话,又被梁砚舟提前预料到,他略带恐吓道:“再吵就下去。” 听到这,裴西稚只好不再说话。 他靠在梁砚舟怀里,沉静地思考着梁砚舟刚刚那话的意思。 是今天不想做的意思。 还是说,不做也可以抱在一起睡觉? 像电视剧里细水长流,会在睡前耳鬓厮磨、相互温存的主角爱情那样。 裴西稚想,如果他能看见梁砚舟说这话时的表情,或许能分辨出来,但现在是雨夜,没有灯光也没有月光,他看不清也分不清。 他唯一能知道的,是他很开心。 开心于梁砚舟的耐心,梁砚舟的承诺,梁砚舟的拥抱,与梁砚舟不大明晰的怜惜。 裴西稚伸出一只手搭在梁砚舟右肩胛处,另一只手被压在身下,整个人与梁砚舟的胸膛贴得几乎没有空隙。 这样的姿势不太适合睡觉,但裴西稚没有调整姿势。 他抱得很紧,大约是想通过这样的行为来告诉梁砚舟,他很喜欢跟梁砚舟拥抱。 次日清晨,裴西稚醒得算早,但梁砚舟已经出门了。 然而,梁砚舟的休假时间一直不固定,往常也有因为太忙而直接略过休假期的时候,所以裴西稚一觉睡醒没看见梁砚舟,也没有感到太意外。 吃过早餐,裴西稚坐在客厅里给梁砚舟发消息,考虑到梁砚舟在忙,裴西稚克制地只发了十几条过去。 快到吃午饭的时候,院子里的大门开了,裴西稚以为是梁砚舟回来了,便跑出去迎接,但出来以后才发现只有冯祁一个人。 冯祁拿着两份文件从车上下来,关心地问他:“西稚,你好些了吗?” “嗯嗯!”裴西稚站在门口点点头,好奇道:“梁砚舟呢?” 冯祁走进来跟几人打完了招呼,才对裴西稚说:“老大今天休息,去找周队长了。” “他今天休息?”裴西稚跟在冯祁身侧问。 “是啊。”冯祁边往书房的方向走,边回答道:“应该是找周队长有什么事吧。” 他推开书房门,又道:“不过老大说下午就回来了。” 第48章 谢谢梁叔叔 裴西稚停在书房门口没有再靠近,听到冯祁这么说,猛地想到了梁砚舟昨晚问他关于唐彻的事情。 敷衍地跟冯祁客套了几句,裴西稚跑回房间,急急忙忙给唐彻发了个奶龙出现表情包过去。 唐彻秒回了一个问号。 裴西稚坐在床边,敲敲打打半天,发了条语音:“唐彻哥,你还好吗?” 这回唐彻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他那边的声音有些混杂,听起来像是在玩什么格斗类的游戏。 “你怎么了?”唐彻问:“干嘛突然这么关心我?” “我一直都很关心你。”裴西稚说。他顿了顿,开门见山道:“梁砚舟他好像知道你不是人类了,而且他现在是不是跟庶子哥在一起呢?” “真的假的?”唐彻不可置信道:“他一大早就来了,见到我的时候也没什么异常啊。” “嗯……”裴西稚认可道:“他看见我的尾巴跟耳朵的时候,也没有很惊讶。” 唐彻吃惊地‘啊’了一声,问道:“那他知道你就是实验室一直在抓的珍稀实验体了吗?” “不知道吧。”裴西稚思索道:“我还没有告诉他。” “那应该没事。”唐彻那边的游戏声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开门的声音,过了半分钟,唐彻说:“他们俩聊公事吧,现在梁砚舟还跟周时序在楼下聊天呢。” “这样吗?”裴西稚怀疑道。 唐彻满不在意地说:“没事的,就算知道了也还有周时序在,不用担心我。” “他靠谱吗?”裴西稚忍不住质疑。 “应该吧,哎对了。”静了半晌,唐彻道:“你以后还是不要叫周时序庶子了。” “啊?”裴西稚愣了愣:“为什么,不是你让我要这样叫的吗?” “是这么说没错。”唐彻的语调拖长了些:“但话又说回来,这不是不礼貌吗,以后不要这么叫了哈。” 虽然对唐彻的转变感到奇怪,但裴西稚还是点了点头:“嗯……好的。” “很乖啊。”唐彻极其草率地夸了夸裴西稚,又嘱咐道:“不用担心我,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话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冯祁还要事要忙准备走了,来跟裴西稚说再见。 “我会的。”裴西稚看了眼房门,说:“唐彻哥,那先挂掉吧。” 挂断电话,裴西稚起身来到了窗边,他上半身趴在窗台,探出脑袋对院子里正在掉头的冯祁挥了挥手,并说:“拜拜啊!冯祁哥。” 冯祁笑嘻嘻地把脑袋伸出驾驶位,回了句‘好’。 等人走了,裴西稚来到客厅,跟冯澜、程伯一起坐到了餐桌前吃午饭。 吃饭的期间,裴西稚还在心里不断猜测梁砚舟去找周时序做什么。 但指挥中心与布防总署的往来太密切,思来想去一番,裴西稚也猜不出什么所以然。 一旁的程伯见裴西稚饭吃得心不在焉,便主动问:“想什么想这么入神呢?” “程伯,你觉得梁砚舟去找周队长是做什么呢?”裴西稚下意识问道。 “这……少爷没跟我说啊。”程伯为难道。 闻言,裴西稚又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冯澜,冯澜见状也无奈地摆摆手,说‘不知道’。 裴西稚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很乖巧地说:“没事,我只是问问。”然后接着心不在焉地扒拉碗里的白米饭。 他心里装着事儿,加上睡眠不足,没吃多少东西就放下了碗筷,一个人坐到沙发上去了。 不多时,程伯走了过来。 他拍拍裴西稚的肩,温声建议道:“你要是想知道少爷在做什么,直接问他就好了。” “那他会告诉我吗?”裴西稚担忧道:“我今天已经给他发了很多消息了。” 程伯说:“那你不发消息,等他回来了再问不就好了。” “这样好像是可以!”裴西稚的眼睛亮了亮,当即采纳了程伯的建议。 继而裴西稚开始思考等梁砚舟回来以后,打听他们聊天内容的方法。 但还没等裴西稚等到梁砚舟回来,就先等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约莫是下午三四点,实在思考不出好办法的裴西稚,决定先休息片刻再继续思考。 他与程伯一起在客厅坐着看电视,冯澜则在一旁潜心整理梁砚舟要的,关于裴西稚的过敏源汇总。 彼时屋内温度适宜,气氛平和又宁静,谁也没有注意到悄然打开的大门。 直到别墅内的门铃被摁响,几人才注意到有人造访。 裴西稚离门口最近,主动起身去打开了门。 迎面过来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魁梧、单手撑着一把长柄黑伞的男人,而男人的身后是两名没有撑伞的黑衣男人,与两辆车窗紧闭的银灰色豪车。 “你找谁呢?”裴西稚怵了怵,轻声问。 天空又飘起了朦胧细雨,平滑的地面泛着灰蒙的湿光,面前的男人半张脸都掩在伞里,周身笼着沉闷的水汽,莫名显得凶神恶煞。 “你好,我叫林兆武,是梁院长的保镖。”林兆武抬起伞,露出完整的面容,他勾着嘴角,露出一个令裴西稚不适的微笑:“你就是裴先生吧。” “是有什么事……”裴西稚往后退了点儿,求助地转回头看程伯与冯澜。 “怎么了?”冯澜放下笔问,她站起身走过来,程伯也紧随其后。 裴西稚侧了侧身,想要往屋里退,而身旁的程伯与冯澜在看清人后,倏地停在了原地。 安静几秒,林兆武客气地对着他们俩点了个头,故作恭敬道:“院长他想要见见裴先生。” 雨下大了,倾斜的雨水像是在天空拉出了一道瀑布,豆大的水滴无规则地往下掉,砸出连绵不断的‘噼里啪啦’声,搅得人心神不宁。 第54章 从别墅走出来,裴西稚茫然地跟在林兆武身侧。 两人共撑着一把伞,走到银灰色豪车前,其中一名一直站在林兆武身后的黑衣男人跨步上来,打开了车门,并用手掌握住了车门上端易磕碰到的地方。 林兆武做了个请的手势,尊崇道:“裴先生请。” 裴西稚顿感周遭有数不清双眼睛盯着自己,气压低得裴西稚喘不过气,他不安地别过眼想要去看站在门口的程伯与冯澜,却被两名黑衣男人宽阔的体积挡死。 “院长只是想见见你。”林兆武开口道。 看着被围死的视线与去路,裴西稚只得回身上了车。 坐上车,身后的林兆武也收伞坐了进来。 裴西稚慌乱地扫视了一圈车内情况,不大适应地往角落里挪了挪,刚贴到窗边,裴西稚就听见林兆武对司机说了句‘开车’。 裴西稚默默地看向窗外,看着车辆在雨水中驶出别墅区,驶过指挥中心,然后又沿着蜿蜒大道驶出了内城区。 outside of life——不知行驶了多久,车辆缓慢减速,裴西稚的眼前闪过一块白色的大厦招牌,随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车辆驶已经进了招牌下的地下车库。 “这是梁院长名下的一所私人医院。”或许是裴西稚忐忑不安之色太过明显,林兆武主动解释了一句。 裴西稚双掌交叠,指尖无意识地在手腕处留下了几枚指痕,他轻咽了下口水,小声问:“梁砚舟的父亲,是想要见我做什么呢?” “这只有裴先生自己能知道。”车辆停稳,林兆武下车打开车门,笑笑说。 下了车,还没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裴西稚就被林兆武送进了电梯。 电梯内只有裴西稚一个人,陌生的、惶恐的情绪迅速蔓延到了裴西稚全身。 他想给梁砚舟发消息让他快来接自己回去,但当时的情况太紧急,裴西稚连手机的边都没有摸到。 何况裴西稚到现在也还没有搞明白,梁砚舟的父亲为什么突然要见自己。 慌神间,电梯抵达了六层。 裴西稚慢慢吞吞走出去,悠长空旷的走廊里,只有最右侧第二间房间是亮着灯灯,他略过黑暗,快步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房间内的面积很大,灰灰暗暗的,有些模糊不清。 正当裴西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房间内的灯光又忽然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光芒令裴西稚回想起了在实验室里,躺在手术台上被强行注射催化剂的画面。 裴西稚浑身颤了一下,快速偏过脸,抬起手被抵在了眼前。 “是不习惯这么亮的光?” “嗯?” 裴西稚应声抬起头,看见皮质办公转椅上坐了个,大约五十多岁,穿着件剪裁得体的黑蓝色缎面衬衣的男人。 裴西稚愣了几秒才缓过神来,他暗暗想了想,猜测这就是梁院长的父亲——梁仲谨。 “还……还好。”裴西稚结舌答道。 梁仲谨面露出一丝不达眼底的笑意,语气却慈爱地问:“是叫西稚吧?砚舟养在铭檀的人。” 裴西稚没来得及搭话,又听见梁仲谨说:“是个好看的孩子。” “谢谢……”裴西稚垂下手,规规矩矩地站好,补充道:“谢谢梁叔叔。” “怪不得能跟着砚舟上两次新闻。”梁仲谨敲了敲桌面,沉声说。 裴西稚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便保持了沉默。 恰好这时候,梁仲谨放在桌面的手机响了,梁仲谨垂眼看了眼手机屏幕,没有管。 他爽朗地笑了笑,转而用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语气,对裴西稚说:“你是域海人,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就把你送回域海吧。” “啊?”裴西稚攥着指尖,讶异道:“什么?” “还是说你要去别的国家?”梁仲谨说:“乌曼城你不能留了,看你还是个听话的孩子,你自己挑一个去处。” 第49章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此时,裴西稚饶是再愚钝,也听出来了梁仲谨的意思。 “不要。”裴西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告诉梁仲谨:“我要跟梁砚舟在一块,我们不能分开呢。” “我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的。”梁仲谨说。 “为什么?”裴西稚有些慌乱与不解,几根手指搅在一起,犹豫了好一会儿,他友好地说:“那你现在快同意一下吧。” “……不可能。”梁仲谨拍了拍桌子,面露几分愠怒,声音肃然而冰冷:“你自己决定不了,就还是送去域海吧。” “我不去。”见无法沟通,裴西稚转身就要走。 他拉开门,刚动了下步子,那两名先前跟在林兆武身后的保镖就从两侧走了出来。 裴西稚怔在了原地。 “把他关到楼上,今晚就送走。”身后的声音变得更加阴冷,语气寒凉且带着怒意。 这声音裴西稚顿感有些似曾相识,但还没让他再多思考一秒,保镖宛如脑袋被掏空的机器人,得到了指令,没有吐露任何言语,一人一侧摁住了裴西稚的双臂。 “放开我……”裴西稚挣扎着,他转头看着梁仲谨说:“梁砚舟不会同意你把我送走的,你这样做,他会讨厌你的。” 梁仲谨和蔼地笑了一声,他从座椅上起身,慢慢走到裴西稚面前,手掌搭到裴西稚的肩膀,笑道:“他要是喜欢,像你这样,但比你听话的孩子,还有数不清个。” “才不——”裴西稚没能再说出话来,右侧的保镖忽然强硬地贴过来一张胶带,将裴西稚的嘴巴完全封死。 不知是不是裴西稚后来那几句话惹到了梁仲谨,他并没有被带到七层,而是被保镖摁着乘电梯,到了负一层里一间四周全方位封闭的房间。 一进来,裴西稚就被屋内过低的气温冻得颤了颤。 没等他回过神来,其中一名保镖又拿出一条手指大小的麻绳,把裴西稚的双手反扣在身后捆了起来。 手腕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疼,裴西稚咽了咽口水,边挣扎边不受控地往前走了一点儿,结果手腕瞬间被勒得更疼。 裴西稚的指尖下意识绷直,胡乱地抓了抓空气。 还没来得及‘呜咽’一声,裴西稚的后腰又猛地被踹了一脚,这一脚保镖是用了十成的力气,裴西稚直接双膝着地被踹到了角落。 “特么的真不知好歹。”踹他的保镖骂道:“不会还幻想着真能跟梁少爷在一起吧?麻烦死了,我看随便找个公海丢了算了。” “动什么气。”另一名保镖劝道:“要做什么也等出了乌曼城,到了公海还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咳……”裴西稚疼得弓起腰,嘴上缠着胶布,咳嗽声全都被闷在了喉咙里,随着他吞咽的动作,后腰连着胸腔都是一片针扎般的涩疼。 “别白日做梦了,老实呆着。”丢下一句话,那两名保镖把门关上了。 门锁‘滋滋’地转动着,过了几秒,‘咔哒’一声,电子机械锁彻底锁死。 房间内的光线暗得不见五指,裴西稚还没有从疼痛中缓过神来,仍旧维持着跪地动作没有动。 许久。 嵌在墙壁里的排水管开始‘哗啦啦’地往下层排水,裴西稚蜷了蜷已经麻痹的指尖,侧过身用手掌撑着墙想要站起来。 但他的手腕被捆得太紧,整个手掌都使不上力,刚站起来一点儿又重重跌坐回去。 他的手掌撑到地面,手背被柔软的纸片划了一下,裴西稚一愣,伸长手指捏了捏,想起来这是他在家里总结的,打探梁砚舟与周时序聊天内容的方法。 当时用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字符写好纸条以后,裴西稚收到了口袋里,想必是刚刚被踹的那一脚,将放在口袋的纸条抖了出来。 裴西稚把纸张攥进掌心,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情绪涌上了心头。 梁砚舟好不容易有一点喜欢他了,还没能更进一步,又被梁砚舟的父亲出手阻拦,并且梁砚舟的父亲比梁砚舟要难说话一万倍。 都还没有了解他是不是可以跟梁砚舟在一起,就什么也不管的要把他送到国外去。 越思索越觉得生气,裴西稚一面在心里责备梁仲谨死板,一面又担心梁砚舟真的会如梁仲谨所说的那样,很随便地接受其他人。 毕竟,梁砚舟从来没有说过裴西稚是独一无二的。 想到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梁砚舟来找他,裴西稚忍着难过与疼痛沿着墙角站起来。 他根据记忆摸黑到了门口,背过身试探性地碰了碰机械锁,门框下方的显示屏亮了起来,但没有发出刺耳的警报。 说来奇怪,这电子机械锁竟然与实验室的虹膜机械锁的构造基本无异。 裴西稚听实验室的研究人员说过,此类的机械锁依赖密码与指纹或虹膜,如果都没有,那从内部打开门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自己逃出去的希望被抹杀,裴西稚站在原地,茫然地眨了几下眼睛,湿热的泪水无声地滑过下巴,掉到了地面。 第55章 然而,这还不是最差的情况。 房间内的气温还在不断下降,裴西稚很快就被冻得浑身颤抖、四肢发麻。 热量的快速流失让裴西稚瘫坐在地,他无力地靠在墙角,胸腔闷得仿佛呼吸都要停滞。 气息越来越孱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正当裴西稚垂着脑袋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模糊、杂乱无章、焦急的脚步声忽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把门打开。”一道冷淡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是梁砚舟。 裴西稚蓦地睁开眼睛,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撞了撞墙壁,但墙壁太厚,裴西稚此刻的力量又太微弱,几乎是等于没发出什么声音。 保镖谄媚的声音从门缝处溢进来:“梁少爷,这里面是院长存放的实验药剂,现在打开的话会掐断电源,药剂会损坏的。” “是啊。”另一名保镖说:“裴先生是合法公民,就算院长请裴先生过来,也不可能会关起来……” “唔……”裴西稚强撑起精神,单手扶着墙壁挪到了门口。 他不停地用肩膀去撞门,显示屏被撞得亮起,但制造出的声响依旧不足以传到门外。 长时间的低温已经让裴西稚有些神智不清,四肢酸软得无法动弹,疲惫竭力的感觉扑面而来,而属于梁砚舟的脚步,却在渐行渐远。 “唔……唔……”裴西稚完全发不出声音,泪水成串地往下掉,嘴里尝到了淡淡的胶质塑料的味道,裴西稚努力张嘴,最后也只是徒劳。 脚步声消失了,门口窸窸窣窣地响了会儿,裴西稚失力跌坐在地,昏昏欲睡之际,泛白的光幕骤然照进房间。 裴西稚只觉双臂被拽了一下,紧接着他感到了丝丝温暖,走廊明亮的灯光晃得他快要睁不开眼。 迷迷糊糊的,裴西稚好似看见了远处越来越小的背影。 “你怎么把温度开这么低?给点教训就行了,人要是死了谁负责?” “谁知道梁少爷会自己找过来……” 梁砚舟…… 听见保镖提到梁砚舟,裴西稚攒起力气挣扎了一下。 两名保镖没料到裴西稚会忽然抵抗,一时没拉住人,裴西稚直接摔跪到了地上,霎时传出一声闷响。 眼前的景象全部变得扭曲虚幻,裴西稚感觉最后的力气也没有了,整个人直愣愣往前栽。 光洁的地面不断逼近,裴西稚无助地闭上眼,但他想象中摔得鼻青脸肿的画面没有出现,他栽到了一个温暖、充满安全感的怀里。 “裴西稚。” “西稚。” 梁砚舟的声音似远似近,裴西稚已经听不清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的裴西稚置身在水深火热之中,他被看不清脸的黑衣男人堵在一条分叉路口,路口的两端分别是苦寒无比的冰雪世界,与冒着滚烫岩浆、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裴西稚蜷缩着,满是水汽的眼睛透过臂弯,不停地在找寻梁砚舟的身影,但梁砚舟却始终没有出现。 面前的男人压迫性地朝裴西稚伸出手,裴西稚被吓得持续后退,就快要掉进那个咕噜冒泡的火山口。 底下溅起的熔岩仿佛就落在裴西稚腰间,他被烫得快要不能呼吸,熔岩的温度不断上升,裴西稚后背的痛感也愈来愈强烈。 他求饶似的张开手想要抓一根救命稻草,掌心吹过一阵闷热的微风,在快要窒息的下一秒,裴西稚抓到了——一只略带粗糙但温和的手掌,轻轻包裹住了他的手腕。 “裴西稚。”是梁砚舟难掩担忧的声音,很近。 裴西稚的心里像是落进一滴泉水,清泉蓄在胸腔片刻,在听到梁砚舟声音的那一刻,瞬间扩散开。 他倏地惊醒过来,错愕惶恐地睁开眼,大喊道:“梁砚舟!” “咳、咳……”裴西稚剧烈咳嗽的同时从床上弹了起来,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钻入裴西稚的鼻腔,他闭上眼睛迷迷瞪瞪地吸了两口,回应他的是额前不轻不重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抚摸。 裴西稚重新掀开眼眸,潮湿的眸底还带着些许恐惧,他抬手握住抵在自己额头的手掌,轻轻推开,在看清手掌的主人后,紧皱的眉微微松开了些。 未等裴西稚情绪发散,梁砚舟先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肩,将人小心抱到了怀里。 空间内安静得针落有声。 梁砚舟的体温与气息通过薄薄的衣物传过来,时隐时现地萦绕在裴西稚的每一寸肌肤。 彼此无言半晌,裴西稚终于像一台卡顿了很久才读档成功的老式留声机,迟缓地张开了手,他与梁砚舟抱得很紧,身体止不住颤抖着委屈埋怨。 “你怎么不快一点来找我。” “梁砚舟……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第50章 -3s级实验体 夜幕低垂,窗外弥漫在空中的雨雾,被昏黄的路灯光线照得粒粒分明。 裴西稚大抵是太委屈了,懵懵懂懂间,他竟觉得窗外的细雨都化作了他泛红眼眶里的泪。 “接到电话就过来了。”梁砚舟搂住裴西稚的后背,避开伤口轻抚了几下,允诺他:“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裴西稚的脸埋在梁砚舟颈侧,手握着拳搭在梁砚舟胸膛上,肩膀抖动得厉害,汹涌的泪水直往外冒,他别过眼靠着梁砚舟,忍不住说:“他们踹我了,我的纸条也被弄脏了……” 怕不小心碰到裴西稚的伤,梁砚舟把裴西稚拉开些扶好,眼泪掉到两人手背上。 “他们把我捆住了,我的手,”裴西稚顿了顿,手腕绕到梁砚舟的身后,混着哭腔很急地说:“就是这样被捆在了背后,我打不开门,那里面还很冷……” 裴西稚双眼通红地看着梁砚舟,手不停地比划着,语速很快地诉说着当时令他心惊的场景。 梁砚舟听罢,抬起只手捧着裴西稚的脸颊,擦了擦他眼尾的泪,让他不要哭了,又哑声给出交代:“人已经处理了。” 裴西稚配合地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吞声道:“他们说你不会来找我了,我想要自己出去,但是我的手被很用力地捆住了……” 梁砚舟闻言轻轻拨开裴西稚汗湿的刘海,垂下眼,目光落在裴西稚被勒地红肿淤青的手腕上,喉结极不明显地滚动了下,却没说话。 “我的嘴巴也被封住了。”裴西稚的语气像是抱怨,又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在告状:“我拍门了,你怎么都听不到,你走得好快,差点我就要被送走了。” “不会。”梁砚舟掌心贴到裴西稚的后颈,安慰似的捏了捏:“没有走,我是去拿监控。” “什么……”裴西稚面露疑惑,晶莹的泪水挂在睫梢,但没有再继续落泪,只是微微啜泣道:“你走了呀。” “我在他那没有特权。”梁砚舟抽了张纸把裴西稚脸颊上残留的泪水擦干净:“不会不管你。” “这样吗?”裴西稚问。 梁砚舟‘嗯’了一声,又说了句‘不会走’。 裴西稚思绪卡了下,抬起头盯着梁砚舟看了会儿,确定了梁砚舟是心疼的,才从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表示相信。 随后两人安静地抱了许久,裴西稚悲伤的情绪很快消失了大半,他好脾气地牵住了梁砚舟的手,说:“我以为你要走掉了,当时他们都很凶,一点也不好说话。” 想到这,裴西稚又记起梁仲谨的声音似曾相识这事,闷声闷气道:“对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父亲呢,好像听过他的声音。” “是么?”梁砚舟的眼皮跳了一下,不大惊讶地反问。 “不知道。”裴西稚的脑袋很疼,支撑不了他再更多思考,他张开手在梁砚舟的手背上虚晃地蹭了蹭,慢慢与之十指相扣。 看着相牵的手,裴西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慢吞吞地问:“我的纸条放在哪里了?” “什么纸条?”梁砚舟好像也习惯了裴西稚脆弱时的亲近,自然地接受了裴西稚抓着自己的手揉眼睛。 “就是我拿在手里的。”裴西稚说:“白色的。” “……”梁砚舟眉头微皱,语焉不详地问:“画了图的?” “不是图,是字。”裴西稚扯出一个笑,有点儿得意地说:“我写了很多字的。” 梁砚舟少许疑惑地看了眼裴西稚,顿了两秒,给出评价:“写得比间谍文件保密性还高。” “啊,是什么意思?”裴西稚的手腕与后腰又开始疼了,他有些急躁地说:“梁砚舟,你快点给我吧,我要用的。” “当间谍这么有天赋,给你找个国文老师吧。”梁砚舟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将手伸进口袋,把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拿出来给裴西稚。 “不要。”裴西稚接过纸条打开看,满意地抿了抿唇,又纠正道:“但请国文老师可以呢。” 梁砚舟闷笑了声,将这事放在了心上,他看了一眼腕表,跟裴西稚说:“想吃什么,等你吃完饭我再走。” 第56章 “你要去哪里?”刚见到梁砚舟还没一个小时,裴西稚自然是不想梁砚舟走,他当即忘了打探聊天内容的事情,急切地抓住了梁砚舟的手,可怜兮兮地问:“那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还有十几个保镖。”梁砚舟说:“有件事要去查,这是路漾承名下的医院,也派了人跟着你,不会有问题。” “那我明天上班该怎么呢?”裴西稚转转脑袋,由衷地担忧道:“我身上还很疼,如果你不在这里,明天我可能要早点起床去上班了。” “……”梁砚舟沉默地看了裴西稚片刻,才说:“帮你请假了。” “啊?你能打开我手机了吗?”裴西稚质疑道:“便利店要在线上写休假申请理由的,你写了吗?” 梁砚舟翻过裴西稚的手腕看了看,没好气道:“写了,在我手机上登录的网址。” “写得什么啊?给我看看吧。”裴西稚说。 梁砚舟垂眸,用指腹轻轻碰了下裴西稚腕骨处的红痕,没理会也没有动作。 裴西稚见状瞬间不满意了,他握着梁砚舟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一连蹭了好几下,语气蔫蔫地说:“给我看一下呢。梁砚舟,我现在就想要看看。”后面那句话像在撒娇。 “……”梁砚舟平静地抽出手,倾身把裴西稚的手机从床头柜拿过来,递给了裴西稚,然后说:“自己看。” “好。”裴西稚马上高兴起来,他接过手机,快速解开锁,登录到了工作软件。 跳过主页广告,裴西稚笑着点开了请假事宜的页面。 申请理由栏里只有短短的七个字——不想上班,请三天。 “是不是写得有点太简单了。”裴西稚抬起头看梁砚舟,忍不住提出疑问。 梁砚舟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没有及时回答裴西稚问题。 裴西稚凑过去亲了亲梁砚舟的侧脸,带着鼻音闹脾气似的叫了一句‘梁砚舟’。 “在给你叫餐。”梁砚舟解释说。 听到这话,裴西稚又不闹了,他把手机塞到枕边,脑袋靠在梁砚舟胸膛,垂眸看着梁砚舟的手机屏幕,开始喋喋不休地说想要吃的食物。 吃过晚餐,梁砚舟让医生给裴西稚抽了管血,并重新检查了一遍伤处。 确定没事了以后,梁砚舟穿上外套,俯身吻了几下裴西稚的额头,让他不要害怕,还承诺他今晚会回来。 裴西稚边拽着梁砚舟的衣领回吻,边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然后乖乖坐在病床上看着梁砚舟和医生一起出了病房。 在走廊里,梁砚舟吩咐保镖们看好裴西稚,随即拿走医生给裴西稚抽的那管血,独自下了楼。 下楼的间隙,梁砚舟点开了冯祁发来的,关于nk实验室的编年史。 实验室成立至今已经有二十八年,梁砚舟总共踏足的次数应该不过十次。 据留存资料显示,梁砚舟父亲最早成立实验室的初衷是为贫困人民提供免费药品支持。 过往的二十六年,梁砚舟一直认为梁仲谨是一个好的领导人,即使他在家庭关系里扮演着令梁砚舟厌弃的角色,梁砚舟也从来没有因此而否认梁仲谨的政绩卓越。 如果没有频发的民众举报事件、没有裴西稚被毫无人权的关押,梁砚舟或许会继续这样认为。 又或者说,如果没有裴西稚,梁砚舟不会这么早就对实验室产生怀疑。 到停车场,梁砚舟给路漾承打了个电话要实验室的全室通行证,而后驾着车离开了医院。 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裹着浓重的暮色,车辆一路疾驰,在一个小时后,出现在了实验室楼下。 梁砚舟把车钥匙给了实验室值班的泊车员,径直上了实验室进行了加密的六层。 六层一共有七个房间,这个点儿实验室没什么人了,除了机器需要运行的房间还亮着灯,其余储存类的房间已经关了灯。 梁砚舟从电梯出来,把每一个房间的功能标识牌都看了一遍,最后拿出路漾承的通行证,打开了血液储存室。 推门进去,是一片漆黑,以及扑面而来的寒气,梁砚舟停了停脚步,抬手把灯打开了。 尽管梁砚舟猜到储存室里的血液不会是少数,但他还是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刻,被刺痛了眼睛。 整整三面墙,分别摆放着抗凝管、真空管、促凝管,粗略估计至少有上千管。 而这些贴了不同颜色的采血管,全都标记着同一个名称——3s级实验体。 第51章 -来源于同一体 一个人单次的安全失血量在五百毫升以内,每次血液抽取的最短安全间隔时间是四周。 而这三面墙累计起来,至少有五千毫升以上的血量。 如果真如标签上记录的那样,这些血液都是来自于3s级实验体。 那就意味着,哪怕实验人员对实验体进行了持续且强大的医疗干预与营养支持,也至少需要进行一年以上不间断的血液抽取,才能保证实验室有足够的血液维持研究。 梁砚舟将手伸进大衣口袋,指腹在那支,装有裴西稚血液的真空管壁磨了磨,思绪随动作变得混乱。 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梁砚舟才松开了真空管,他收起通行令,关上门走进储存室,随手拿了支右边墙上摆??放着的红色采血管。 储存室的墙壁内安装了降温装置,‘嗡嗡’的运行声吵得人心绪不宁。 梁砚舟又站在原地顿了半晌,才拿出手机,按照路漾承发来的教程,将血液检测机器打开,把裴西稚的血液与红色采血管里的血液滴到了培血皿里。 侧边的机器屏幕‘滴’的一声,亮了起来。 两个培血皿的上方迸发出紫色灯光,随即被完全罩住传送进了检测机器内部。 梁砚舟抬眸看了眼屏幕,点了开始按键,屏幕跳出了成排的「正在检测」,梁砚舟往下划,在最底部显示了预计完成的时间——在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后。 梁砚舟抬手扫了眼腕表,已经过了九点。 他盯着屏幕看了会儿,忽然想到了刚刚乘电梯上来时,被标记了禁行的七层。 正好也不想干等着,梁砚舟拿着通行令上了七层。 到七层,梁砚舟一出电梯便被一道厚厚的互锁门挡住了。 互锁门结合了气密与防爆,没有密码的话,就只能依靠活体虹膜打开。 梁砚舟的掌心轻轻划过机械锁,显示屏转到了密码输入页。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明亮的灯光照在显示屏上,隐约能在几个数字上看见淡淡的指纹印记。 看着这几个数字,梁砚舟快速地回忆了一遍梁仲谨跟数字有关的生平往事。 但梁砚舟先后试了梁仲谨成为乌曼城最高级别理事长,与其功成名就退位隐居人后的日期,都显示密码错误。 如果第三次密码也输入错误的话,机械锁会自动锁定,一旦锁定,就必须等到有活体虹膜与密码同步时才能再次解开。 仅剩下一次机会,梁砚舟又看了眼那几个数字,短暂地思考了下,重新输入了密码。 这一次,门打开了——密码是梁夫人的出生年月日。 互锁门打开,内部锁定的密闭门也随之打开了,一道巨大的气流从里面涌出来,梁砚舟偏过脸等了片刻,再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两台悬在半空的胶囊型休眠舱。 梁砚舟皱了皱眉,迈开长腿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的面积几乎是占据了半层楼,正对过去,有两条连接着休眠舱的圆筒型导管,右侧是一排运行中的监测机器,左侧则是一块至少在一百英寸往上的悬浮电子蓝屏。 休眠舱悬在空中,梁砚舟无法确定休眠舱里是否有人,也无法确定休眠舱里的人他是否认识。 他走到右侧,撑着第一台监测机器的边沿,俯下身查看机器屏幕上不停滚动的数据。 「第3046次进行幼态基因注射」 「未检测到心跳与呼吸」 「未能检测出spo2」 「核心温度:28c」 「……」 看着这些监测数值,梁砚舟眉心一跳,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梁砚舟在指挥中心任职近五年,期间见惯了生命消亡,自然也是在第一眼就看出来这些监测数据对应的是什么。 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休眠舱,快步走到电子蓝屏前,将画面与休眠舱内部连通。 休眠舱的指示灯亮起,整块屏幕像拍照的闪光灯那样闪动了一下,紧接着画面被切割成了两半,分别对接了两座休眠舱的画面。 右侧对接的画面显示其休眠舱空空如也,而左侧对接的休眠舱却赫然出现了一张温婉、淡白如梨花的脸。 在看清那张脸所属主人的瞬间,梁砚舟的瞳孔骤缩,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而休眠舱里的人仿佛陷入了永久的沉睡,头微微侧着,两只纤细的手腕搭在一起,白得连肌肤下的青紫色脉络都清晰可见。 第57章 屋内的空气停止流动,梁砚舟的视线停留在休眠舱里的那张脸上,思路很久都不曾回归。 直到画面稍稍往后移动,休眠舱里的人完整地漏出来,梁砚舟才感觉到心脏的存在。 他吸了吸气,目光始终盯着那张脸。 此刻,梁砚舟终于知道了当初梁夫人病重,任他怎么哭闹,梁仲谨都要把他带走的原因。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幼年时,梁夫人总是哭着对梁砚舟说,她没有给梁砚舟一颗好的心脏。 在来的路上,梁砚舟甚至怀疑过梁仲谨是要为他当上总指挥官,而研究出一颗能够规避掉最后测查的、完美无缺的心脏。 但梁砚舟没有想到,实验室的建立并不是为了给贫穷人民提供免费药品支持的,也不是要给他研究出心脏,所谓的正常药物研究,也是为了掩盖七层实验的目的。 梁仲谨之所以会选择隐居人后,会选择将实验室迁至吴琮名下,也都只是因为在休眠舱里、呼吸心跳早已停滞了的——梁夫人。 梁砚舟撑着一旁的转椅坐下,许久都没有动作。 梁砚舟的心在撕扯,休眠舱里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可这是有违自然规律与生命循环的。 且不说研究过程中所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一旦实验成功,宇宙的总趋势被打破,整个社会都将从有序变得无序。 资源将会无限倾斜,社会也不再有平等可言。 曾担任乌曼城最高级别理事长的梁仲谨,不可能不清楚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他还是一意孤行到了现在。 梁砚舟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他感觉自己好似掉进了虚幻的漩涡里,不解、无奈,景象都在他的脑子里,却怎么也拼不成一段完整的记忆。 半斜的操控台发出‘滋滋’的提示音,梁砚舟抬眸去看,发现蓝屏显示出需要立即关闭画面连接的字样。 梁砚舟看了几秒,慢慢抬起撑着的那只手,在蓝屏上点了两下,关闭了画面。 屏幕熄灭,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些,梁砚舟站起身,环视了下其他设备,他走到储物柜前,随手拉开了一个。 里面除了几支笔,就只剩下厚厚的一叠研究资料。 梁砚舟伸手去拿,戴在手腕上的提示器忽然震动了起来,他抬起手看了眼,距离出检测结果还有十五分钟。 梁砚舟关闭了提示器,拿出最上面的一份资料看了看,又抽了几份底下的,发现这些资料只有少量的数值不同。 靠肉眼无法辨别资料归属,梁砚舟便卷了一份放进口袋。 将屋内的设施都恢复到初始模样,梁砚舟关上互锁门,刷开电梯回了六层。 这次梁砚舟没有打开储存室的灯,借着检测机器发出的微弱紫光,他走到屏幕前,距离出检测结果还有三分钟。 两分五十。 这时候,楼下忽而响起了一声鸣笛。 一分四十。 楼下传来攀谈声,梁砚舟看了眼门口,走廊洒进来一些薄薄的白炽灯光。 十秒。 攀谈的声音停止了,走廊的光也更亮了。 三秒。 ‘叮’。梁砚舟隐约听见了楼下安全检查通过的声音,但同时屏幕也显示出了检测结果。 样本描述:检材a-001…… 梁砚舟直接划到了检测结果栏。 鉴定意见:支持检材a-001与检材b-001来源于同一体。 霎时,梁砚舟的呼吸停滞了。 一楼入口处行至楼梯口需要二十秒,梁砚舟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了。 片刻,梁砚舟回过神来。 把检测记录清除后,梁砚舟从墙面上拿了几支不同颜色的采血管装进口袋,快速出了储存室。 他赶在楼下的人到电梯口前,先摁了下行。 电梯打开,梁砚舟进去摁了三层。 三层的灯几乎全都关闭了,梁砚舟找到关联对应楼层的监控室,把今晚的监控全部删除了。 本以为错开了电梯不会再遇到什么人,但没想到,删完监控后,梁砚舟还是在一楼遇到了吴琮与他的秘书。 “吴老师。”看到人,梁砚舟率先走过去,疏离地打了个招呼。 “这么晚了,来找梁院长吗?”吴琮问。 “不是。”梁砚舟说:“近期又接到了群众举报,例行排查。” “有梁院长坐镇你还不放心啊,何必亲自跑一趟。”吴琮笑笑说:“上次宁园恐怖分子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谢你,穗穗一直闹着说要请你吃个饭呢。” “职责所在。” “话是这么说,但穗穗她不是——” “吴老师。”梁砚舟打断了吴琮,他没有再继续客套,直接道:“还有事,先行一步。”说完,梁砚舟往出口的方向走了。 吴琮看着梁砚舟离去的背影,隐隐觉得面子挂不住,便质问身旁的秘书:“他来检查怎么没有提前通知?检查的楼层都处理好了吗?” “梁少爷是从三层下来的。”秘书小声道:“三楼都是监控室能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走走过场吧。” “监控室?”吴琮闻言身形一顿,眉梢拢了拢,随即又恢复正常。 从实验室出来,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 等泊车员把车开过来,梁砚舟没做任何停留,开车离开了实验室。 在路上,梁砚舟的手机响了几下,他点开看,是裴西稚发来的催回家语音。 听着裴西稚乖而温和的声音,梁砚舟忽然记起了上一次来实验室的场景。 那时,是梁砚舟自归国以后第一次来实验室,也是指挥中心第一次接到实验室存在非法利用群众试药的举报。 接到举报的当天晚上,梁砚舟便去了实验室,在排查结束后的归途,他遇到了迷路的裴西稚。 他对裴西稚做了,于裴西稚来说恶劣又不该的事情。 但裴西稚没有责怪他,反而笨拙地说要跟着他。 梁砚舟想拒绝,却又发觉裴西稚的过去好像很惨,仅仅是一点儿虚无缥缈的怜爱,裴西稚就可以高兴得手舞足蹈。 于是梁砚舟不大在意的、像逗宠物一样的,时而耐心时而厌烦地对待裴西稚,直到有一天裴西稚差点儿丢了,他才生出几分追悔莫及。 但现如今梁砚舟发现,裴西稚悲惨的过去,似乎是他的父亲,亲手造就的。 命运的巧合无法言说,深藏在地底的秘密被扯出来,即使解释得再清楚,新生的根须也会缠绕在一起,任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半个小时后,车辆驶到了那条蜿蜒无尽头的盘山公路。 昏沉的灯光混着夜色漫进半开的车窗,梁砚舟将车停在路边,下车迎着晚风抽了支烟。 烟灰被风吹散,梁砚舟将手掌放在胸口处,缄默良久。 追溯到源头,一切的事情,在梁砚舟的心里形成了一个圆环。 第52章 对不起 大概在凌晨一点,已经昏昏欲睡的裴西稚等到了梁砚舟。 梁砚舟推开病房门,走进来俯身抱了裴西稚。 哪怕裴西稚不知道为什么梁砚舟出去了一趟以后,看他的眼神多了些许他不懂的含义,他也还是凭本能很开心地回抱住了梁砚舟。 “你回来得好晚啊。”裴西稚睡眼惺忪地说:“我都有点困了。” “怎么不先睡觉。”梁砚舟松开他,牵着他的右手,坐到椅子上问。 “我在等你。”裴西稚吸吸鼻子,伸手握着梁砚舟的右手抬起来闻了闻,疑问道:“你不是说去调查事情吗?怎么抽了这么多烟。” “调查得差不多了,回来路上抽的。”梁砚舟垂着眼眸,粗砺的指腹在裴西稚光洁微红的手背摩挲着。 “这样吗?”裴西稚自问自答道:“那好吧。” 话落,空气莫名安静了一会儿。 身处一片祥和,裴西稚困得神游起来,等到裴西稚摇头晃脑地快要睡着了,梁砚舟又突然说话了,他问裴西稚:“疼么?” “啊?”裴西稚打起精神,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轻轻碰着自己手背的那只指尖上,友善提醒道:“梁砚舟,我的手背又没有受伤呢。” “嗯。”梁砚舟的动作没有停止,好像只是敷衍地回应了裴西稚一句,又好像是觉得裴西稚说得对,但依然想牵着他的手。 裴西稚凑过去亲了亲梁砚舟的嘴角,不高兴道:“你的关心是不是有点敷衍呢?” 梁砚舟闻言笑了一下,他把裴西稚的手塞进被窝里,抬手碰了碰裴西稚的脸颊,说:“这么笨。”语气不再是嘲讽或单纯的点评,反而听起来带着担忧与不易察觉的心疼。 “但是我有时候也很聪明。”裴西稚辩解道。他打了个哈欠,端起床头柜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困了?”梁砚舟问。裴西稚慢慢悠悠点了点头,梁砚舟就说:“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那你快一点好吗?”裴西稚放下水杯,想了想,又给梁砚舟台阶:“但是就算慢一点也没关系,我明天不用上班。” 第58章 梁砚舟说’好‘,但裴西稚不知道梁砚舟回得是哪一句。 等梁砚舟进了浴室,裴西稚躺进被窝里,小心翼翼地空出梁砚舟的位置。 不过病床再宽也宽不到哪里去,想到等一会儿他们会抱在一起睡觉,裴西稚就觉得高兴。 但裴西稚吃的药有助眠成分,还没等梁砚舟出来,他就已经睡着了。 半夜,病房的灯关了,裴西稚迷迷糊糊间感觉腰上搭了一双手,那双手很暖,轻缓地揉了揉他的腰。 随后的一整晚,裴西稚每次被疼得半梦半醒的时候,身旁的人都会很快伸出手帮他揉一揉,仿佛不知疲倦。 第二天早上,裴西稚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九点不到便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看见餐桌上有早餐,还有他喜欢的青草牛奶。 裴西稚试探性地叫了几声梁砚舟的名字,发现梁砚舟已经出门了。 他从床上下来,坐到了餐桌前。 梁砚舟在指挥中心本来就有很多事情要忙。吃早餐时,裴西稚在心里这样想。 其后两天,梁砚舟照旧忙碌,不过值得开心的是,即使梁砚舟再忙,晚上也一定会回来陪伴裴西稚入睡。 到第四天,请假时间结束,裴西稚的伤也已经不大严重了,他跟着梁砚舟回了一趟铭檀,然后去了便利店上班。 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那样,唯一的不同,是现在他与梁砚舟白天可以各自忙碌,夜晚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地相拥而眠。 伤完全好了以后,裴西稚没有再对梁砚舟提起被梁仲谨关在私人医院的事情。 毕竟,他们是父子,归根究底下去,裴西稚想要留在梁砚舟身边的话,就只能把这委屈受着。 裴西稚以为梁砚舟也是这样想的,直到在回到铭檀的第五个夜晚,裴西稚才知道,梁砚舟并不是这样想的。 那天晚上应该刚过十二点,裴西稚被渴醒了,他想要起来喝水,却发现梁砚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 裴西稚边疑惑边从二楼下来,站在客厅,壁钟‘滴答滴答’地转动着,书房里的灯光从门缝处晃出来,将漆黑的客厅照得像是在晨曦时分。 裴西稚曾下定决心再不偷听梁砚舟与任何人的对话,今天他也不打算破例。 但没想到梁砚舟在书房打电话的声音太大,裴西稚已经无需偷听,只要站在客厅中央,就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梁砚舟在跟别人吵架。 裴西稚静静听了一分多钟,在听见梁砚舟说‘他的身份全是我伪造的,要动他就先去指挥中心检举我吧’以后,裴西稚确定了跟梁砚舟通话的人是梁仲谨。 接下去的话裴西稚听一句漏一句,只隐约听见什么‘连带实验室’、‘干脆一起查’。 裴西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起了呆,再回过神的时候,是书房传来了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裴西稚听着动静,连水也没有喝又折返回了房间。 他躺进被窝里半个小时左右,梁砚舟带着淡淡的烟味回到了房间,他在床头柜处放下一杯温水,躺上床抱住了裴西稚,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不是说渴了,又睡着了?” 裴西稚如梦方醒,原来是他在睡梦中喊口渴,梁砚舟下去倒温水时,收到了梁仲谨的消息,继而发生了剧烈争吵。 “对不起。”裴西稚撑起身喝了半杯水,回身抱住梁砚舟,说。 梁砚舟只是摁了摁他的脑袋,嗓音哑哑地说:“睡觉。” 那天早上,裴西稚没有跟梁砚舟一起出门。 等到晚上再见到梁砚舟,他才发现梁砚舟的手受伤了,右手五根手指的骨节都破了皮,有些小伤已经有了结痂的迹象。 裴西稚默默观察过,自梁砚舟跟梁仲谨争吵过后,梁砚舟给他安排的保镖人数便锐减了一半。 对于裴西稚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至少他短暂的又安全了。 裴西稚忍不住把这些事情分享给唐彻,唐彻听罢,难得夸了梁砚舟像个人,但仍旧不让裴西稚将自己是实验体的事情告诉梁砚舟。 尽管唐彻一再地规劝裴西稚缄口不言,裴西稚还是动了坦白的心思,并在一个月后的工作日,决定了具体的坦白时间——那就是下班回到家的当晚。 而催动裴西稚坦白的因素,是小宋与其男友。 那天,在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的小宋前男友又出现在了便利店,他拿着一束花等在了门口。 小宋看见了,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对裴西稚说:“其实他重新追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那就快和好吧。”裴西稚小声建议道。 “你都不知道,当初分手的时候,他说他不爱我了。”小宋依然十分气愤:“我当时哭得那么伤心,他还要说不爱我了要分开。” “……嗯。”裴西稚沉默着。 小宋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门口的方向,嘴上却说:“他怎么能这样欺骗我,我一早就知道他是为了我的前途着想才要分开的,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我也真的被他这样的谎话刺痛了。” 即使明白喜欢,也会依然被虚假的谎言刺痛。裴西稚借此总结出了这句话。 他总是直白地对梁砚舟表示喜欢,但喜欢并不能掩盖谎言,裴西稚这样想着,因而想要立刻对梁砚舟坦白。 但还没有到下班时间,梁砚舟就先出现在了便利店。 当时,距离下班时间仅剩下十分钟,裴西稚正背着包趴在冰柜上挑牛奶与蛋糕。 而吴经理则坐在收银台的位置看足球联赛,收银台正对着大门,听到‘欢迎光临’的提示音后,吴经理下意识抬头说了句:“想要购买什么请自便哦。” 然后再下一秒,他就站起来了,并拍了拍趴着的裴西稚。 “怎么了?有人要买牛奶吗?”裴西稚疑惑地坐直了些。 “梁指挥。”吴经理笑着打了个招呼,自然道:“来接西稚下班啊?” 梁砚舟? 裴西稚闻言‘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眼,万分高兴地扑到了梁砚舟怀里,嘴上雀跃地问:“你今天跟我一个时间下班吗?” 梁砚舟对吴经理说‘是’,又低头跟裴西稚说:“收拾东西跟我走。” 看着梁砚舟一脸严肃的样子,裴西稚费解地‘啊’了一声。 见梁砚舟没有说话,裴西稚便不再多问,老老实实跟吴经理还有小宋道了别,乖乖上了梁砚舟停在便利店门口的车。 冯祁将车开出指挥中心,却没有往铭檀的方向去,加之车内播放着缓而平的纯音乐,气氛不免有些沉重,裴西稚左看右看,顿时生出一股不适感。 “我们是要去哪里?”裴西稚手捉着梁砚舟的小臂,紧张道。 梁砚舟垂眼看了裴西稚的手片刻,伸出手握住了裴西稚微凉的指尖,还未说话,车载收音机自动跳转到了传统广播频道,接着响起了一则插播的紧急新闻。 ??  “观众朋友晚上好,现在紧急插播一则新闻。” “今日下午五点,nk实验室已联合高级行动机关指挥中心,共同下发了关于3s级实验体的终身追查令,此外,实验室已确定该名3s级实验体变换形态属实,于今日晚七点,实验室已公布3s级实验体的本体形态。” 听到这,裴西稚瞪大眼睛看着梁砚舟,脑袋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直嗡嗡作响。 他想要收回手,却被梁砚舟紧紧牵着,他不想要再继续听下去,但收音机里语气干练的新闻人却依然还在不停地往下播报。 “纯白色龙猫,其最明显的形态特征是外圈为白色,内圈为肉粉色的绒毛双耳与椭圆型短尾以及……” “目前实验室暂未明确公布3s实验体是否具有攻击性,各位公民保证自身安全的同时,也可通过全球聚焦、电子日报等多类支持图像显示的app查看3s实验体的终身追查令与本体形态,帮助实验室抓捕……” 模糊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裴西稚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了,他完全错不开眼,整个人僵坐在了原处。 巨大的恐慌与不安席卷而来,裴西稚的胃里一阵翻涌,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差点儿吐出来。 他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嘴巴,在几乎要晕厥的前一秒,被侧身过来的梁砚舟抱进怀里。 熟悉的西柚清香与梁砚舟的体温一齐传过来,裴西稚贪婪地吸了一口,整个人一动不动的。 而梁砚舟好似感受到了他的惶恐,手掌在裴西稚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许久之后,裴西稚听见了梁砚舟哑而沉的声音。 “别怕。”梁砚舟说:“我早知道你是3s级实验体了。” 第53章 第一次约会 车内静得出奇,很长一段时间,裴西稚都没有说话。 他蜷缩在梁砚舟怀里,听见梁砚舟平静地说:“上次在央城商区,不确定有没有其他人看到了你的本体,但我抱你上车,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第59章 “人的思维都是有滞后性的,如果有人把事情串联起来产生了怀疑,很有可能会举报你,所以你不能再出现在指挥中心,便利店的工作也不能再去了。” 大概是梁砚舟担心裴西稚会因此难过,又很快作出补救措施:“给你请了个国文老师,白天你就呆在家里上课,晚上我会回来。” 裴西稚怔了怔,好像没有听懂,困惑地‘嗯’了一声,而后又沉默了。 “除了我跟唐彻,还有人知道你是3s级实验体吗?”梁砚舟问:“你当时逃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被其他人知道行踪?” 裴西稚依旧不说话,梁砚舟扶着他的肩稍稍分开些距离,叫了句‘裴西稚’,看着他微红的眼睛,问:“在想什么?” “没有了。”许久,裴西稚终于开口,他讷讷道:“梁砚舟,我是无辜的。” 车内的冷气吹到裴西稚的膝盖,他瑟缩地抖了抖,将脸埋在梁砚舟胸膛,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伤害别人……” “我知道。”梁砚舟顺手搂住了裴西稚,他的手掌盖在裴西稚的后脑勺轻轻抚了抚。 “你相信我么?”裴西稚抬起头,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梁砚舟的下颌角。 梁砚舟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裴西稚说‘不许哭’,又说:“你那么笨,能对社会构成什么威胁。” “啊……”裴西稚没反应过来,眨了几下涩疼的眼睛,哑着嗓子道:“我其实——” 还没说完,坐在驾驶位的冯祁忽然调整了下后视镜,偏头喊道:“老大,有人跟车,从指挥中心出来没多久就在后面了,我观察了十几分钟,确定是一路跟过来的。” 梁砚舟别过眼看了下裴西稚,抚慰地摸了摸裴西稚的脸颊,对冯祁说:“马上进闹市区了不好甩开,先开去凡栖。” “是要抓我的吗?”裴西稚探着脑袋,难掩担忧地问。 “还不确定。”梁砚舟在乌曼城这么多年,被跟踪的次数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一时之间确实无法分辨车后的人是在跟着谁。 闻言,裴西稚紧绷的肩放松了少许,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小声问:“我有一点难受,可以给我开点窗户吗?” 话音刚落下,没等梁砚舟说什么,冯祁已经将裴西稚那侧的玻璃降下了大半。 裴西稚默默在心里对冯祁说了谢谢,他牵着梁砚舟的手,屁股慢慢挪到了窗边吹风。 梁砚舟捏了捏裴西稚软得不像话的手指,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裴西稚依然焦躁不安的样子,无言。 裴西稚的手很白,脖颈与脸颊也是,但因为刚刚的紧张都还残留着些许红晕,车辆正好驶进闹市区,漂亮的脸蛋掩在柔软的发丝下,被多变的霓虹灯光照得若隐若现。 本来是一副让人赏心悦目的场景,但不知为何,梁砚舟竟只觉得裴西稚可怜,他对裴西稚承诺:“调查需要时间,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嗯……”裴西稚瓮声瓮气地回应了梁砚舟。 梁砚舟将手搭在裴西稚的肩膀上,手掌张开,接住了裴西稚被风吹乱的发丝,一部分发丝随风溜进指缝里。 等到红灯时,微风停止发丝垂落,但偏长的发丝还是缠绕到一起,搭在了手背上,像是在不舍地挽留。 过了很久,兴许是凉风吹散了裴西稚大部分的惶恐,他声音闷闷的,反应迟钝但乖巧地说:“没关系。” 梁砚舟的手僵了一瞬,他微微用力把裴西稚的头发都握在了掌心,没有再说任何话。 此刻,仿佛印证了他们当初在做,爱时,梁砚舟说的那句玩笑话。 如果想携手走下去,他们注定要一起流浪、一起东躲西藏。 晚上七点多,下班高峰期还没有结束,等车开到凡栖俱乐部,已经八点过了十分。 冯祁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跟在车后的人因没有会员被拦在了外面。 下车后,梁砚舟带着裴西稚略过楼下的lounge乘私人电梯上了12层的特色餐厅。 进到包间,梁砚舟给裴西稚倒了一杯温水,随后让侍应生拿着菜单给裴西稚介绍特色菜,自己则出了包间接电话。 裴西稚端起水杯喝了几口水,顿时胃里翻涌的感觉消退了不少。 在侍应生的帮助下,裴西稚翻翻找找点了几道自己喜欢的菜,见梁砚舟还没有回来,又凭借着记忆给梁砚舟也点了几道菜。 点完,侍应生上完茶水,拿着菜单退出了包间,整个房间只剩下了裴西稚一个人。 裴西稚左顾右盼一番,突然意识到,这是属于他跟梁砚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共进晚餐、共同约会。 虽然来得有些晚,时机也不大对,但不影响裴西稚感到开心。 这份开心不仅是生日时想要的约会实现了,更是梁砚舟真的如他所言的那样,并不会抓无辜的人。 纵使裴西稚不知道梁砚舟帮助他,是因为喜欢还是出于指挥官的责任,裴西稚依然觉得开心。 有梁砚舟在就开心。他这样想。 在上到第三个菜的时候,梁砚舟回来了。 等梁砚舟坐下,裴西稚乖乖递过去了一杯水,梁砚舟接过水,看着裴西稚逐渐好转的情绪,继续问了在车上没有问清楚的问题。 除了有关于唐彻的事情,裴西稚对梁砚舟几乎是知无不言,不管是问什么,裴西稚都照答不误。 约莫说了二十分钟,裴西稚把来龙去脉都说给了梁砚舟听。 梁砚舟听罢,没有发表什么言论,裴西稚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梁砚舟的眼睛看了半晌,直到看见了心疼才松了口气,拿起一旁的餐勺舀了好几勺百合玉米粒吃。 这顿晚餐梁砚舟基本没吃什么东西。 如果要抓裴西稚的,是乌曼城里除梁仲谨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梁砚舟都能安安全全将人保下来。 可偏偏就是梁仲谨,梁砚舟的前路能走得坦荡顺利,缺少不了梁家百年基业的铺垫,仅仅只靠一个指挥官的名头,完全不足以抗衡。 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其言外之意,是他也不确定还要让裴西稚这样诚惶诚恐下去多久。 裴西稚吃得太认真,给梁砚舟夹菜也太认真,一直吃到了末尾,他才发现梁砚舟的脸色不大好。 “你不喜欢吗?”裴西稚重新倒了杯水移到梁砚舟面前,他把餐碟里堆积如山的食物挪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说:“不好意思,我有点麻烦。” 裴西稚轻声说:“要是你很忙的话,不用每天都回来的,我也不会让别人发现我的耳朵的。” 他侧过身看着梁砚舟,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话语里带着不安与卑怯,但更多的是轻松,好像梁砚舟说了会帮他,就一切都万事大吉了。 他总是盲目地、毫不设防地相信梁砚舟。 “不是一回事。”梁砚舟顿了顿,转而问:“吃饱了?” “嗯嗯!”裴西稚点点头,正想再次开口肯定时,窗外忽而传来‘哗啦啦’的一声巨响。 裴西稚循声望去,看见了天空中绽放着的绚丽的红蓝混色烟花。 “好漂亮啊!”裴西稚起身走到了窗前,指着玻璃上映照出来的烟花暗影,开心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 “五月二十?”梁砚舟稍许不解地回答裴西稚。 “是特殊的吗?”裴西稚想了想,说:“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比较特殊。” 梁砚舟反应了两秒,才听出来裴西稚指的是他们今天这顿单独的晚餐是在约会,他看着裴西稚雀跃又期许的眼神,最后认同地‘嗯’了一声。 裴西稚趴在窗户上看了会儿,蓦地想起来侍应生说楼上有观景台,可以看到烟花燃放,与对面广告屏幕上,每隔二十五分钟会出现一次的乌曼城地平全貌。 “梁砚舟,我们去看烟花吧。”裴西稚跑过来牵住梁砚舟的手,边拉起人往外走,边劝道:“今天很特殊,我们应该纪念一下的,对吧。” 未等梁砚舟回答,裴西稚又自己回答自己:“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呢。” 害怕烟花会燃尽,裴西稚忍不住拉着梁砚舟跑起来,他们跑到电梯口,乘电梯上了28层。 因为跑出来得太急,裴西稚还差点撞到了一名要从28层乘电梯下去的男士。 为了表达歉意,裴西稚主动问了那名男士要去的楼层,顺手帮他摁好了电梯。 但他们最终还是没能赶上烟花,等到观景台的时候,烟花刚好燃尽。 推开玻璃门进到观景台,裴西稚弓着腰喘了口气,很抱歉地对梁砚舟说:“看不了烟花了。” “很想看?”梁砚舟不大理解裴西稚执着的点,但还是象征性地问了句。 裴西稚摇摇头,拽着梁砚舟一起站到了最外侧,解释说:“电视剧里说约会要有纪念意义,我觉得一起看烟花比较有意义,所以想跟你一起看呢。” 梁砚舟听闻,将没被裴西稚牵着的那只手伸进了外衣口袋,刚碰到手机,裴西稚又说:“不过,我们还可以一起看乌曼城的地平图不是吗?我还没有见过乌曼城的全貌。” 第60章 “就是好像要等一会儿。”裴西稚小心地问:“可以吗?” 梁砚舟‘嗯’了一下,没有说话,裴西稚见状,当即欣喜地站过去,脑袋贴到了梁砚舟的手臂上,然后说:“梁砚舟,你也太好了吧。” 等了须臾,裴西稚忍不住说:“下次我们还能来看烟花吗?如果还来的话,我觉得我可以用手机录下来。” 裴西稚的话很多又很密,梁砚舟其实根本无从插话进去回答,但好在裴西稚也不太需要回应,一个人就可以说个不停。 约莫又叽叽喳喳说了五分钟的话,广告屏幕的地平图还是没有出现,夜晚的风有些寒凉,裴西稚止不住往梁砚舟怀里缩。 他环抱住梁砚舟的手臂,抬头想要索吻,却发现梁砚舟在看手机。 等了片刻,发现梁砚舟还在看,裴西稚就用脑袋蹭了蹭梁砚舟的颈侧来表达不满,结果梁砚舟只是视若无睹地摁住了裴西稚的脑袋。 裴西稚马上就语气蔫蔫地叫了下‘梁砚舟’,正欲说梁砚舟在约会的时候玩手机不好,便听见了梁砚舟说:“你手机呢?” “嗯?”裴西稚愣了下,拿出口袋的手机递给梁砚舟,问道:“你要用吗?” 话音未落,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一道道金色的光线以极快的速度从下往上划过去,紧接着在天空中炸开。 霎时,一朵朵缤纷多彩的烟花跃然在夜空之上。 “梁砚舟快看,烟花又放了!” 裴西稚连忙收回手,打开手机,仰着头举起手机录像,他一面找好看的角度拍摄,一面欢悦道:“我们今天很辛运呢,那个给我看菜单的姐姐说,烟花只会在九点的时候放一次。” 习惯了梁砚舟不搭话,裴西稚又自顾自地说:“梁砚舟,我今天很开心。” 说着,裴西稚往外侧站了些,大片的烟花亮得他挪不开眼,一下没注意踩到了护栏网,整个人都往前栽了点儿,幸好梁砚舟及时出手扶住了他。 裴西稚退回来,分神对梁砚舟说了句:“谢谢。” 这回,梁砚舟搭话了,裴西稚在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听见梁砚舟说他好笨。 裴西稚想反驳一下,却又听见梁砚舟叫了他的名字,裴西稚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后身侧便传来了梁砚舟略带沙哑的声音。 “找个时间手术,把漓珠放回你身上吧。” 第54章 你不要跟我分开 对面的广告屏幕亮了起来,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闪动在屏幕中央,绕过一圈后,蝴蝶一点一点变小,最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乌曼城的地平全貌。 比裴西稚想象中的要广袤很多。 不过,裴西稚从小到大都在实验室里,对外界的事物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也可以理解。 铂金色的地平图不断转动,与多彩的烟花混到一起,显得热闹、繁华。 裴西稚收起手机,茫然地转过头去看梁砚舟的侧脸,忐忑道:“你要离开我了吗?” 天空中叠叠的火光照亮了梁砚舟的侧颜,他的脸还是那么冷淡又克制,裴西稚看不懂脸色,于是很慌地,带着哽咽地又问了一遍:“梁砚舟,你要离开我了吗?” “不是。”梁砚舟说。他点了支烟,细烟夹在指尖,猩红的一点在漫天璀璨的烟火中暗淡得几乎要看不见。 “那是什么?”裴西稚的手指攥着裤缝,心思早已不在烟花与地平图上。 梁砚舟的眉头微微皱了下,裴西稚还没有看清楚,梁砚舟又吸了一口烟,淡薄的烟圈飘在空中,慢慢融进雾里。 裴西稚还想继续追问,但梁砚舟先牵了他的手,裴西稚便保持了安静。 梁砚舟也偏过脸来看他,眉头皱得明显了些,语气有些像苦心规劝:“裴西稚,我不可能永远都在你身边,把漓珠放回你身上,是最保险的办法。” “嗯……”裴西稚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只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梁砚舟说:“你的形态变换得不稳定,如果我不能及时出现的话,你会很危险,有了漓珠就能好一些,你也会更安全。” 裴西稚还是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远方,把跟梁砚舟的手心交叠改成了十指相扣。 大概是看出来了裴西稚的游离,梁砚舟揉了揉他的掌心,说:“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能听懂么?” 烟花停止了,地平图也播放完毕,整个观景台又恢复了黑暗,裴西稚抓紧了梁砚舟的手,说‘听懂了’,又很快说:“但是我不想跟你分开。” “不是分开。”梁砚舟将烟掐灭,伸手把裴西稚拉到身侧搂着,解释道:“是找一个稳妥的办法。” “好……”裴西稚答应了,不过声音带着微弱的哭腔。 梁砚舟隐约在一片漆黑中叹了口无奈的气,他回身抱住裴西稚,吻了裴西稚流泪的眼睛,让裴西稚不要总哭。 裴西稚好像也被哄得很好,仅仅是一小会儿,就没有再哭了。 而梁砚舟似乎也在此刻,深刻地明白了裴西稚对他的依赖。 大概是因为很喜欢,所以才会这么草木皆兵。 夜色更浓,气温慢慢降了下来,裴西稚觉得冷,反过身,面对面钻进了梁砚舟怀里。 “梁砚舟。”裴西稚扯着梁砚舟的大衣包住自己,脸贴着他,闷声说:“你不要跟我分开。” 裴西稚也不记得梁砚舟是怎么回答的了,他只模模糊糊地记得,梁砚舟低下头吻了他的嘴唇。 然后他们在最外侧站了很久,时断时续地聊着手术事宜,直到十点才从观景台下来。 出来以后,两人去乘电梯下楼,正好又遇到了先前差点儿撞到的那名男士。 男士好像还在等电梯下楼,裴西稚礼貌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其后跟梁砚舟一起去了梁砚舟在22层的专属休息房间。 一进到房间,裴西稚便想起来了与梁砚舟第一次在这里发生关系的场景。 那时,梁砚舟对待他可以算是粗暴、随意,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管他的眼泪与哀求,但这次却温和得令他意外。 梁砚舟把他抱进浴室,垂头跟他接了一个漫长到忘却时间的吻,一切都进行得顺理成章。 这晚,他们没有再回铭檀。 到第二天早上,裴西稚是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的。 他从睡梦中清醒,看见梁砚舟出了卧房,接着外面响起了开门与说话的声音。 裴西稚在床上缓了缓神,穿好衣服后,下床走到了门口。 他推开了卧室门,探出个脑袋,一眼看见了坐在沙发处的路漾承与周时序。 周时序一如往常地对裴西稚点了个头示意,而一旁的路漾承却一改常态,并没有兴致冲冲地跟裴西稚打招呼,反而摆着一张谁惹谁死的臭脸。 看出他们三人要聊事情,裴西稚没有多问,温声地打了个招呼,快速缩回了房间。 回身进来,裴西稚看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青草牛奶,他走过去把青草牛奶拿了起来,随即独自坐到飘窗处,两耳不闻门外事地一边看风景,一边喝牛奶。 而此刻门外脸臭到不行的路漾承,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正刻意压低声音在质问梁砚舟:“你不会是在说认真的吧?” “追查令都差点撤了。”周时序道:“要是玩笑,砚舟这个代价是不是有点大?”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路漾承气愤地站起身,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人,不解道:“你们俩是认真的?” “航线已经以其他人的名义申请好了。”梁砚舟完全没有回答路漾承问题的欲望,径自拿出一叠资料放到桌面,继续说:“这是新做的资料与身份。” “是去域海?”周时序也不回答路漾承,伸手将桌面的水杯推开,拿过资料看了几眼,又道:“现在梁伯父发现了吗?” “还没有。”梁砚舟往后靠了靠,手肘撑在沙发扶手处,揉揉眉心道:“到处都是他的人,保不齐什么时候。” “倒真是这么巧。”周时序将资料丢回桌面,爽快道:“我倒是没问题,漾承你呢?” “……?”看着梁砚舟与周时序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商讨计划,路漾承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刷新了,他疑问道:“你们疯了?”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都没说话,路漾承就继续说:“梁砚舟,那也是在帮你,你现在跟实验室作对,跟梁伯父作对,跟指挥中心作对,有什么好处?” “实验室是在违法。”梁砚舟面不改色、心平气和地说。 路漾承嗤笑着拍拍手,质问道:“什么叫违法?只是灰色地带而已,实验体又不是人,梁砚舟你现在是不是脑子还不清醒?乌曼城有那条法律规定了实验体享有人权?” 梁砚舟眼底一片冷,语气却无甚波澜:“那就更加证明了乌曼城的法律还不够完善。” “?”路漾承仿佛听见了笑话,他气笑道:“那你现在的意思就是没得商量,一定要保他了?” 第61章 梁砚舟用沉默作了回答,路漾承看得情绪更涨,周时序见状,插话劝道:“行了漾承,他打定了主意的决定有哪次是会改的,现在又不是说一定要把西稚送去域海,只不过是未雨绸缪,万一在这期间梁伯父找到了其他办法也不一定。” 谁知路漾承一听这话脸色更差了,瞬间无差别攻击起来:“周时序,你现在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唐彻不也是吗?我就问,你哥现在在调职期,你跟布防总署作对,跟周家作对,能有什么好处啊?你们俩现在是都疯了吗?疯得我都跟不上你们的速度了?” 周时序闻言顿时也沉默了,路漾承快要被两人气疯了,抬腿踹了一脚旁边的茶几,怒喊道:“操!操!我就操了,你们俩特么的是着魔了吗?” 路漾承俯下身,单手拽着梁砚舟的衣领:“那你打算就永远这样吗?” 他试图说些梁砚舟在意的话,来唤醒梁砚舟的理智:“现在梁伯父还不知道他就是3s级实验体,你还能带着他搬家,你还能把他藏起来,以后怎么办?梁伯父不会放弃监视你的,他也不可能会停止研究——” 路漾承顿了几秒,一字一句道:“堂堂乌曼城的高级指挥官,你要永远都带着他东躲西藏吗?” 这话的确刺痛了梁砚舟,要完善律法,要成功改革,要关闭实验室,都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事情,但如今事到临头,梁砚舟别无他法。 过半晌,路漾承喘了口气,松开了梁砚舟,苦口婆心道:“梁砚舟,就是养个小情人玩儿,你特么的现在是在干什么啊?何必做到这一步呢?” 梁砚舟的表情略有松动,似乎是路漾承的劝说起作用了,路漾承也因此心情平复不少,他看了眼一脸平静的周时序,开始期待梁砚舟接下来的话。 但没想到过了许久,梁砚舟也只是淡淡地将一开始说好的话重复了一遍,他说:“一旦出了问题,就立即把裴西稚送离乌曼城。” “……操!” 另一侧的沙发被路漾承踹得移位,闷得一声撞到了墙壁,沙发扶手上放着的遥控器也随之掉到地面,遥控器在光洁的瓷板上转了两圈,又被路漾承一脚踢远。 三人默然良久,最后路漾承一个人先摔门走了。 虽然算不欢而散,但看这意思,路漾承终究是同意了。 送走周时序,梁砚舟回到了卧房。 他走到飘窗前,将趴在窗台边睡着的裴西稚抱到了床上,给裴西稚盖好被子,又把裴西稚喝剩下一半的青草牛奶丢进了垃圾桶。 房间里很安静,梁砚舟把窗帘合上,俯身吻了裴西稚的眼睛,随即轻轻带上了卧房门。 等裴西稚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裴西稚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过多思考自己怎么躺床上来了。 想到梁砚舟应该早就出门了,裴西稚翻了翻身,下床洗漱一番,踩着拖鞋出来找吃的,结果看见了站在阳台抽烟的梁砚舟。 “梁砚舟。”裴西稚拉开玻璃门,走过去,从后抱住了梁砚舟,问了句‘今天不上班吗’,又撒娇似的说:“好饿啊,我想要吃好吃的呢。” 梁砚舟没说话,他吸了口烟,转过身来,抬手掐着裴西稚的脸颊,稍稍低头亲了裴西稚的唇角。 裴西稚拽着梁砚舟的衣缝,顺从地抬起头,没有深吻,嘴里被渡进了一口白烟,微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 “去换衣服。”梁砚舟收回吻,掐灭了烟说:“带你去楼下吃饭。” 白雾飘在眼前,裴西稚看不太清梁砚舟的眉眼,只能通过梁砚舟话语里隐隐的笑意,分辨出梁砚舟此刻的心情不错。 换好衣服,两人准备乘电梯去昨天那家特色餐厅隔壁的海鲜馆。 从房间出来,刚到电梯口摁了下行,裴西稚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梁砚舟的名字。 梁砚舟与裴西稚同时回头望过去,发现了朝电梯走过来的吴琮。 吴琮走近了,又亲切地叫了声‘砚舟’,梁砚舟也客套地点了下头回应。 电梯门打开,吴琮的步伐加快了些,他走到两人身旁,在看见裴西稚后,故作惊讶道:“这是西稚吧,上次庆功宴见过的。” 裴西稚虽然因实验室与吴穗的事情对吴琮颇有微词,但此时此刻他还是礼貌地说了:“是的,你好。” 进到电梯,梁砚舟摁完楼层,偏过头问:“吴老师去哪一层?” “麻烦了,我也是12层。”吴琮应道。 裴西稚站在角落,莫名感觉电梯内的气氛有些怪异,他抗拒地往梁砚舟怀里站,梁砚舟也没有阻止,随着裴西稚乱动。 好在这压抑的感觉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电梯到了12层,出了电梯,吴琮往他们的反方向去了。 来到海鲜馆,梁砚舟让裴西稚自己点想要吃的菜,裴西稚也不客气,高兴地点了好几样想要吃的菜。 在等待上菜的期间,裴西稚一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地拿着手机,给梁砚舟展示他在《桃源深处》里建造的房子。 梁砚舟大抵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敷衍地看了看,便说冯祁过来送文件了要出去一趟。 裴西稚没觉得不高兴,乖乖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快点回来’,又沉迷到游戏中去了。 约莫是在梁砚舟出去的第五分钟,菜基本上齐了,裴西稚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但没有提前动筷子。 上完菜,侍应生没有马上离开,裴西稚见了,好奇地问:“是还有事吗?” 侍应生笑了一下,弯腰从餐车里端出来一杯果汁,恭谨地对裴西稚说:“这是店里送的西柚汁,您可以试试。”末了,侍应生还补充了一句:“很好喝的。” “这样吗?”裴西稚接过西柚汁,思索道:“那我喝喝吧。” 说完,裴西稚就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 侍应生看了眼那杯西??柚汁,又看了眼裴西稚因下咽而微微滚动的喉结,说:“那您慢用。”离开了包间。 不多时,那杯西柚汁便见底了。 裴西稚放下杯子,看了看满桌的菜,担心菜凉了不好吃,他拿出手机给梁砚舟发了几条催吃饭的消息。 顿了几秒,猜测梁砚舟可能没有看手机,裴西稚又点开通讯录准备给梁砚舟打个电话。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拨号键的瞬间,裴西稚的眼前忽而白茫茫一片,胸腔也沉闷得快要不能呼吸。 裴西稚咳嗽了两声,整个人憋红了脸,浑身无力地跌坐到了地面。 这感觉裴西稚再熟悉不过,是催化剂的副作用。 意识到不对劲,裴西稚攥着手机边给梁砚舟拨电话,边强撑起身体往门口挪动。 手机传来‘嘟嘟’的拨号声,裴西稚伸长指尖去够门把手,但因为失力始终差一些距离,就在裴西稚快要再次垂下手的时候,门猛地被推开了。 以为是梁砚舟回来了,裴西稚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裴西稚的心又高高悬起了,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面带着嘲笑与讥讽的——吴琮。 第55章 你会抓我吗? 裴西稚觉得自己像是被拍到了海浪里,头上是一片漆黑的夜空,浓烈刺鼻的烟雾混着咸涩的海水灌进了嘴里。 “咳……”一声咳嗽被闷在喉咙里,裴西稚回到了现实,柔软的双臂被架起,身侧的两人毫不怜惜地拖着他走。 “走电梯直接下车库吧。”吴琮说:“先带回去做检测,其余的等院长回来了再定夺。” 裴西稚听见几名男人一齐说了‘是’,他的嘴巴被塞住了,脑袋也被黑布蒙着,看不清外界的事物,只能努力去听吴琮的动作与声音,以此来分辨自身的位置。 催化剂的药效大约会持续半个小时至一个小时,现在正是副作用最甚的时候,裴西稚整个人都难受得摇摇欲坠。 午餐时间乘电梯的人多,一行人等了一分多钟,电梯还没上来,吴琮没耐心地‘啧’了一声。 裴西稚努力睁开眼睛,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连周遭的声音也渐渐听不清了,大约又过去了半分钟,头顶响亮地‘叮’了一声,电梯上来了。 架着裴西稚的两人拖拽推着裴西稚,想强行把他拖进电梯里。 一旦进了电梯,下了车库,可能就真的跑不掉了。裴西稚顿时既难受又心焦。 想到梁砚舟可能会因为看不见自己出来寻找,裴西稚一边攒着力跟拽自己的人对抗,一边打起精神来。 他垂头看着地面,看见有几双鞋子略过自己已经进了电梯。 感觉到围着自己的人减少了许多,裴西稚霍地挣开钳制着自己的人,摸着黑开始往走廊跑。 身后传来吴琮说‘抓住他’的声音,裴西稚闻言跑得更快了,但奈何他看不清地面,还没跑几步,便被地毯绊倒在地。 他撑着地把盖在脑袋上的黑布与塞在嘴里的布团扯下来,恍然亮起的白光刺得裴西稚捂住了眼,他缓了几秒,大口呼吸起来。 第62章 走廊里密集的脚步声不绝于耳,而已然冒出的耳朵更是完全无法收回。 死定了……裴西稚边喘气,边认命地想。 感觉尾巴也要露出来了,裴西稚本能地双手盖住脑袋,蜷缩成了一团。 脚步声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裴西稚的肩膀多了一丝重量,紧接着他被揽着肩扶了起来。 下一秒,脑袋上多了一件外套,遮住了他的耳朵,连人一起被带进了温暖的怀里。 身后的脚步声倏然停止,裴西稚茫然地抬起头,嗅到了他渴求的气息,也见到了他想见到的人。 “砚舟。”是吴琮在说话:“他是3s级实验体,我要把他带回去。” “他我要带走。”梁砚舟的声音很平静淡然,宛若在下命令,说着,梁砚舟还捏了下裴西稚的肩,像是在安慰裴西稚不要害怕。 裴西稚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昏昏沉沉地靠在梁砚舟身上,细弱蚊吟地‘嗯’了一声。 吴琮讥笑道:“砚舟,他是有追查令的,实验室已经高价悬赏抓捕3s级实验体了,整个乌曼城都在抓他,现在我要把他带走,合法、合规、合理,你恐怕不能阻拦。” “不能?”梁砚舟笑了一下,收起客套,冷漠道:“吴家靠着梁家走到现在,你最好考虑清楚,吴家背后干了多少脏事,尾巴断得够不够干净,梁家易主在即,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合理地让吴家覆灭。” “砚舟。”吴琮霎时收起笑,好声好气劝道:“院长的研究也是为了你好啊,等研究成功,你成为了总指挥官,再接任梁家,一切就顺利了。” 梁砚舟垂眼看了下怀里呼吸浅浅的人,不耐烦道:“这些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是、是。”吴琮犹豫不止道:“只不过……这3s级实验体,院长是一定要的,砚舟你何必跟家里人闹不愉快呢?” 梁砚舟没有再解释,冷冷地扫了一眼走廊里站着的几人,果然看见了跟裴西稚一起在电梯口遇见了两次的那个男人。 梁砚舟表情恹恹地笑了下,直言道:“他我要带走,该怎么说,你们自己清楚。” “这事,院长迟早会知道的。”吴琮为难道。 “所以管好手底下的人。”梁砚舟不甚在意道:“吴琮,如果你敢泄露任何关于他的事情,我一定让吴家世世代代都在乌曼城消失。” 吴琮登时不再言语半分,他明白梁砚舟会说出口的话必然是会做到的,哪怕梁砚舟现在不足以完成,但梁家终归会落到梁砚舟手上,梁砚舟也终归会成长起来。 如果现在强行把裴西稚带走,吴家也就基本一眼望到了头,人都是利己的,经过一番权衡利弊,吴琮选择带着几名下属走了。 待到人群散尽,梁砚舟搂着裴西稚上了22层。 22层走廊的采光很好,平时都是亮堂堂的,但今天因为是多云转雨,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连带着走廊也十分暗沉。 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兴许是察觉到裴西稚的难受,梁砚舟搂着裴西稚站到了窗前。 他低头看着安静靠在怀里的裴西稚,温热的指腹碰了碰裴西稚的脸颊。 春末的风带着一丝粘腻的凉意,好像没站多久,裴西稚微蜷的眼睫与苍白的脸颊就留下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梁砚舟抬头看了眼,才发现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不过几分钟,细雨又变成了中雨,一时间雨水连成了天。 大概是此时梁砚舟需要忧心的事情太多,他不仅不知道何时下了雨,也不知道裴西稚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等到反应过来,是他听见了怀里的人突然闷声闷气地说:“他们是要抓我的。” “我知道。”缄默了许久,梁砚舟回应说。 闻言,裴西稚的脑子卡顿了片刻,虽然现在浑身上下都很难受,但裴西稚还是很轻易地事情串联了起来。 身份完全暴露了,实验室已经知道了他变换成人形的样子,他现在很危险。 恐慌所致,裴西稚不安地闭了闭眼,忍不住向梁砚舟确定,他叫了句‘梁砚舟’的名字,慌不择路道:“你会抓我吗?” “不会。”梁砚舟肯定地告诉他。 此刻,梁砚舟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这种无力来源于时间的差异,他无法改变。 如果能多给他一些时间,如果他能早一点知道实验室的目的,或早一点确定裴西稚的身份,那一切就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意外频发,被动到寸步难行。 梁砚舟知道不确定能否做到承诺不应该说出口,但在看见裴西稚不安的样子时,他还是说了:“西稚,给我点时间,很快。” 裴西稚相信了,他的手撑在窗沿,仰起头吻了梁砚舟的侧脸,说‘好’。 凡栖已经不安全了,等裴西稚状态好转些许,梁砚舟与冯祁换了辆车,带着裴西稚离开了凡栖。 在车上,裴西稚一路盯着窗外看,看见车子开到了上次开庆功宴,最后与梁砚舟不欢而散的那个位于半山腰的庄园。 裴西稚心里是有些排斥这幢庄园的,但好在车辆并没有在庄园停下来。 车辆略过了庄园,往上开了十分钟左右,通过了一道加密升降杆,裴西稚还记得冯祁说过,山顶上是一座未对外开放的私人果园。 “梁砚舟,我是不是不能出门了?”雨渐渐小了,车窗被密集的雨雾蒙住,糊成了一片,裴西稚收回视线,小声问。 “最多待一周。”梁砚舟对裴西稚说。 “那一周后就可以出门了吗?”裴西稚双手搭在中控台处,追问道。 车辆驶到了山顶,梁砚舟将车停在门口,顿了顿,偏过脸看了裴西稚一会儿,最后‘嗯’了一声。 裴西稚其实没有听懂梁砚舟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没来得及再问,便已经被梁砚舟抱下了车。 此时雨趋近停止,车外雾茫茫的,整个山顶都被桃树与樱树环绕着。 山顶的气温比山下要低,在桃树枝干上还能看见新冒出来的嫩芽,樱树上的花朵儿也开得正盛。 裴西稚站定,撑着晕晕乎乎的脑袋好奇地看了几眼,跟着梁砚舟进了屋里。 这屋子是一座简易的四合院,左右两排是住房,中间是玻璃天窗,对下来有两个养了几尾红鲤的水缸,以及几盆摆放整齐的盆栽。 正对门进去,放置了几张桌子,看起来像是用餐的地方。 “这是你的房子吗?”裴西稚抓了抓梁砚舟的手,好奇道。 “我外婆的。”梁砚舟说:“短时间内很安全。” 他打开了一间右侧的房间,牵着裴西稚进来,一连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 裴西稚站在原地,哪怕听得懵懵懂懂,此刻也听出来了梁砚舟似乎不打算陪他一起住在这里。 于是裴西稚瞬间急了,他焦躁地抱住了梁砚舟,直接道:“梁砚舟,我要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梁砚舟抬起手揉了揉裴西稚的脑袋,安慰道:“就今晚,我有事情要处理,处理完了就回来陪你。” “真的吗?”这个回答裴西稚还是不大能接受,他蹭了蹭梁砚舟的脖颈,试图用撒娇挽留:“可是我不想一个人,我很不舒服,我想跟你在一起。” “乖一点。”梁砚舟低头吻了吻裴西稚的眼睛,说‘明天早上就回来’,他的语气有些动容,但依旧拒绝得很明显。 虽然撒娇无果,但梁砚舟的吻倒是起了安抚作用,裴西稚不再强求,只是单纯地仰起头想要回吻梁砚舟。 抬眸的一刹那,裴西稚的视线意外地跟梁砚舟的眼神碰到了一起。 说来奇怪,裴西稚从来都看不懂脸色与眼神,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在梁砚舟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舍与悲伤。 裴西稚的心仿佛有几秒钟停止了跳动,他莫名地感到心慌与难过,并且产生了不让梁砚舟走的情绪。 第56章 我现在想要…… 裴西稚伸手勾着梁砚舟的脖子,把人往下拉了拉,两人贴到一起,啄吻也变成了湿吻。 气氛很快升温,觉察到不对劲,梁砚舟及时停了下来,他扶着裴西稚的肩稍稍退开些,亲了亲裴西稚的脸颊,声音有些喑哑:“不是不舒服?” 裴西稚喘了口气,耍赖似的贴回去,小声又含糊不清地说:“我想要……” 先前刚被吓得不轻,现在又生出心思吵着要做,梁砚舟不用想也能猜到裴西稚突然这样的原因。 “不舒服就别弄了。”梁砚舟抬手摸了摸裴西稚的眼尾,说:“好好休息。” “不要……”裴西稚将脸靠在梁砚舟胸膛,嗅了嗅,淡淡的西柚清香涌进了鼻腔,引得他嗓音发黏:“梁砚舟,你身上是柚子的味道,有点像西柚软糖。” 说着,裴西稚伸手解开了梁砚舟的皮带。 手背在梁砚舟的小腹上蹭了几下,裴西稚又抬头去吻梁砚舟,同时指尖带着柔软泛红的手腕一起,慢慢移了下去。 第63章 裴西稚的思绪尚混,吻接得急切,指尖又不知轻重,渐渐的,梁砚舟理智也稍有丢失,搂着裴西稚坐到了沙发上。 屋外的雨虽然停了,但光线还是不太行。 房间里没有开灯,家具摆放得又很随意,哪怕情难自抑,梁砚舟也还是分出神将人抱到腿上坐好了,确定不会磕碰到裴西稚因跌倒而受伤的膝盖,才继续吻了下去。 裴西稚的体温有些偏高,嘴唇跟眼尾仿佛被热气灼得有发红的迹象。 他乖顺地低下头去吻梁砚舟的嘴唇,并异常主动地将舌尖探到梁砚舟口中,与梁砚舟的舌尖相碰。 梁砚舟被缠得没法拒绝,便后背靠着沙发,耐心地与裴西稚接吻。 吻到动情时,裴西稚错开了脸,嘴唇已经红得有些异常,他眯起雾气氤氲的双眼,薄而红的眼皮微微颤了颤,断断续续地说:“梁砚舟,我现在想要……” “用手。”梁砚舟说。 裴西稚马上就说‘不要’,梁砚舟的声音很沉,语气带了点儿哄,又带了点儿无奈:“裴西稚,听话一点。” 裴西稚闻言,不开心之意更甚。 梁砚舟的性格算是强势的,这一点在床事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即使是后来两人同床共枕了,梁砚舟在床上也不会太心疼裴西稚。 但从他们不断增加的做。爱频率上来看,裴西稚也能分辨出来,梁砚舟是喜欢跟他做这件事的。 而且自裴西稚险些迷路以后,除了有十分紧急的事情,梁砚舟也不会再在双方吻到动情的情况下忽然停止。 何况梁砚舟刚刚说了,明天一早就回来,并且从头至尾也都没有觉得着急,由此可见,梁砚舟要去处理的事情并不紧急,但梁砚舟却还是拒绝了做下一步。 反常得太明显,裴西稚的心里就更慌张了。 他埋在梁砚舟的颈侧,小心地蹭了蹭,不安地问:“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嗯。”梁砚舟抬起脸看着裴西稚,大约是裴西稚伤心得太明显,梁砚舟又改变了主意,他压着裴西稚的后颈,重新续上了吻。 …… 没过多久,裴西稚便昏昏沉沉得没什么意识了。 他被梁砚舟抱到了床上,脸陷在枕头里,肩膀上搭了一点被角,裴西稚抬了下头,睁开眼看了眼屋外,已经天黑了。 梁砚舟还没有离开,裴西稚的心放了下来,彻底昏睡过去。 裴西稚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还做了一个万分真实的梦。 他梦见了梁砚舟,在月色朦胧的夜晚,梁砚舟对他承诺说:“我向你保证,以后乌曼城的月光,会平等地照到每一个人身上。” 梁砚舟说这话的语气,是裴西稚从来没有听过的。 说完以后,梁砚舟吻了他半露出来的肩膀,又吻了他隐隐带泪的双眼。 随后裴西稚就陷入了深度睡眠,等到再次有意识,是裴西稚被和煦的阳光晃了眼睛。 碎碎的光芒洒进房间,细小的尘埃漂浮在空中,屋外已经没有了雨水的痕迹,草木的淡香混着清新的樱花香气飘了进来。 裴西稚脑袋放空,转了转眼眸,从床上坐起了身。 腰部与大腿都有些不舒服,裴西稚顿了好半晌才从床上下来,他看了眼时间,都已经十点多了。 按理来说,这个点儿梁砚舟该回来了。 但裴西稚足足在桃花树下等到了十二点,梁砚舟也没有回来。 不光如此,往后近一周,裴西稚都没有等到梁砚舟。 裴西稚试图给梁砚舟发消息询问缘由,却发现手机被开了屏蔽器,已经无法向外界传达任何消息。 到第三天的时候,裴西稚想独自下山回市区找梁砚舟,却又在收音机里听见了关于自己被高价悬赏抓捕的新闻。 他喝了催化剂,又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梁砚舟,一旦在市区暴露了本体,那将必死无疑。 恐惧像密布的乌云一般笼罩下来,进退两难之下,裴西稚选择继续待在果园等梁砚舟回来,并开始从早到晚都坐在那棵桃花树下。 到第六天的夜晚,裴西稚隐约感觉快到气息泄露的临界点了,他回到房间,蜷缩进被子里,看着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地升高,直至耳朵与尾巴相继变了出来。 体内残留的催化剂肆意作祟,裴西稚难受得滚动,一不小心滚到了床下。 没有感觉到疼,裴西稚拉着被子在床角蜷缩成一团,耳膜里全是吱吱作响的鸣动。 呕吐感一阵接着一阵,裴西稚无助地望着大门的方向,心中依然期盼梁砚舟会像从前那样出现,挽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体温升得太快,裴西稚有些脱水,他不得不把仅剩下能给自己安全感的被子褪下。 被子顺着惯性堆叠到地面,裴西稚回头看了一眼,强撑着不适站起身,一步一停走到了用餐区域,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了一口水,裴西稚的视线落到了那两个水缸上。 不知为何,今天有一尾红鲤不停地跳出水面,跳起时,红鲤带出了一身水,落下时,也溅出来一大圈水。 几次三番下来,水缸四周的地面已经湿透了。 此情此景,裴西稚莫名地想到电视剧里看过的鲤鱼跃龙门,他想知晓鲤鱼是否真的会跃过龙门,便目不转睛地看着。 但还没看到鲤鱼跃龙门,裴西稚先看见木质的大门被推动了一下,裴西稚的第一反应是梁砚舟终于来找自己了。 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里,裴西稚想好了,这次梁砚舟又言而无信,他一定要慢一点原谅梁砚舟。 但在下一秒,一支带着蓝色羽毛的迷你火箭型麻醉飞镖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划过,擦过裴西稚端着水杯的那只手的衣袖,击中了裴西稚的右侧肩膀。 水杯先裴西稚一步落到地上,溅起一片比水缸范围还要大的水圈。 裴西稚径直栽倒在水圈之中,破裂的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手掌。 在昏迷前的一瞬间,裴西稚看见那尾鲤鱼跳得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高。 他忽然很想看看鲤鱼跃龙门成功了没有,但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了,耳边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等到确定裴西稚已经完全进入了麻醉状态后,门外的几名研究人员一窝蜂冲了进来,第一时间抽了几管裴西稚的血液。 把血液储存好,研究人员配合着医务人员把裴西稚放到了担架上。 裴西稚小臂内侧的伤口没有及时按压止血,渗出来的血液沿着手腕往下流,与手掌上流出的血液融合到了一起,顺着指节滴得满地都是。 医护人员视若无物地抬着担架往外走,路过水缸时,殷红的血也滴在了那尾掉在两个水缸之间,早已经停止了扑通的红鲤鱼身上。 那尾红鲤鱼的鳞片光泽逐渐暗淡,它微弱地张了张嘴,生命随着终将干燥的水痕一起,慢慢消散。 第57章 漓珠 小臂的刺痛感加剧,裴西稚猛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亮起的白炽灯晃得裴西稚产生了虚幻的眩晕感,他偏偏眼,看见了江博士。 脑袋里都是乱七八糟的片段,裴西稚愣愣地思考了一会儿,没能串联成一段完整的记忆。 以为是梦,裴西稚重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江博士依然在。 不是梦,是真的被抓回实验室了。裴西稚看着江博士,麻木地想。 此时江博士正低着头,手里扶着一条细细的软管,而软管的两头,分别连接着裴西稚的小臂与一支采血管。 “你醒了?”江博士年逾五十,说话时声音总是模糊的,他看了裴西稚一眼,轻轻取出留置针,帮裴西稚贴好了止血贴。 把留置针丢进垃圾桶,江博士又看了眼床头的检测屏幕,他像长辈慈爱地责备晚辈那样,对裴西稚说:“跑都跑了,怎么不跑远一点。” “我……”裴西稚下意识撑着床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被锁住了,机械手铐卡在他的手腕处,因挣扎,那一片肌肤已经磨红了。 “不要动了。”江博士站起来,拿过体温枪给裴西稚测了体温,看了看,说:“现在院长时刻都在监控你,你听话一些,少受些苦。” 院长…… 裴西稚现在的状态其实不具备思考的能力,但说来奇怪,他现在却没花什么力气,就把江博士口中的院长对应上了梁仲谨。 不过在下一秒,裴西稚又自我否认了。梁砚舟答应过他,会保护好他的。 “咳……”喉咙忽然传来一阵痒意,裴西稚微微弓起腰咳嗽了几声。 余光里,裴西稚看见江博士又拆了一袋新的一次性注射器,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小得快要听不清:“你要给我注射催化剂了吗?” 白炽灯光打在裴西稚的脸上,苍白得过分,江博士看着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给你输营养液,现在已经用不到催化剂了。” 用不到催化剂了是什么意思? 第64章 也不管裴西稚听不听得懂,固定好留置针的位置,江博士就出了房间。 裴西稚的脑子很混乱,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既担心梁砚舟回去了果园找不到自己,又担心自己在实验室在劫难逃。 但还未等他思考清楚,刚合上不久的房间门就又被推开了。 在裴西稚的满眼错愕中,梁仲谨与助理肖奇一同走了进来,梁仲谨一脸和蔼看着裴西稚头顶半垂的耳朵,笑道:“好孩子,又见面了。” “是你……”裴西稚看着面前的人,心跳无法抑制地加快,他的气管里仿佛堵着一口气,缺氧的感觉令他眩晕得更加强烈,已经到了视线模糊的地步。 “当然是我。”梁仲谨走到床前,伸出手点了几下床头的检测屏幕,轻声叫了句’西稚‘,愉悦道:“3s级实验体,我找了你好久。” 3s级实验体。听到这几个字,裴西稚终于记起来了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半年多前,在裴西稚逃出实验室的前几天,他曾听到过吴琮跟这个声音通电话。 当时,电话那头的人说:“近期会有指挥中心的人过来,注意把那名3s级实验体转移到安全的楼层。” 原来是梁仲谨。 “你……是你。”裴西稚喘了口气,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比起毫无威慑力地警告梁仲谨,他更像是在告诉自己:“梁砚舟……他不会让你伤害我的。” 梁仲谨笑了笑,淡然地告诉裴西稚:“要不是砚舟,还不知道实验室的那群废物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你体内有漓珠。” “什、什么意思?”裴西稚眉头紧紧皱着,不可置信道:“你骗人。” 看着裴西稚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梁仲谨终于是露出了一点儿衷心的悦色,他盯着裴西稚,道:“砚舟是我儿子,你真的以为他会为了你跟实验室作对吗?” “我不听,你骗人。”裴西稚用力挣扎起来,眼眶里蓄起了血丝,整个手腕也被磨得通红:“快把我放出去。” “还是个有脾气的孩子。”梁仲谨大发慈悲地说:“你不知道吗?砚舟要当总指挥官,但因为心脏缺损,一直无法通过最后的测查,幼态心脏的研究一旦成功,他就是既得利益者。” 说着,梁仲谨好像有些生气,他俯下身,高高在上地冲裴西稚喊道:“他不可能会为了你做出这些蠢事来。” “你骗我。”裴西稚的心仿佛被砸了一拳,声音哽咽起来:“他不是这么说的……他不会这样的,你快放了我。” “怎么不可能。”梁仲谨似乎很容易被裴西稚流泪痛哭的样子取悦,他直起腰,对肖奇说:“把东西拿出来。” 肖奇说‘是’,转身走到了床的最右侧,他抬起手,点了点摆放在地上储存柜。 储存柜发出‘咔哒’的声音,柜子打开了,里面摆放着一个透明的、装有阻隔装置的盒子,盒子的周身迸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梁仲谨拿过盒子,举在了裴西稚面前。 裴西稚还在不停地挣扎,但在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后,裴西稚挣扎的动作就停住了。 他的心好像被挖空了,脸上因剧烈挣扎而冒出来的些许血色也尽数褪去,完完全全怔在了原处。 “漓珠,你熟悉的。”梁仲谨说:“它离开你的本体太久,暂时还无法进行再造手术。” 梁仲谨不达眼底地笑着,对裴西稚说:“但没关系,西稚,你就是培养皿啊,等到漓珠跟你的状态稳定了,就进行手术把漓珠放回你的体内,以你的血肉供养数日就能进行再造了。” 梁仲谨道:“好孩子,你放心,等到漓珠能进行再造了,也就是你死了以后,我会给你取一个好的名字,然后把你记载在乌曼城的史册上,受无数后人敬仰……” 裴西稚其实已经听不清梁仲谨在说什么了,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意识。 漓珠再造是只有梁砚舟一个人知道的事情。 梁砚舟出卖他了。 梁砚舟一直在骗他。 梁砚舟也只是,想要他身上的漓珠而已。 足足过去一分多钟,裴西稚才感觉到了疼,心脏与脑袋都很疼,他的喉咙涌过一股热流,并开始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接着鲜血豁然四溅。 霎时,检测屏幕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满屏的数据都忽高忽低跳动起来。 “给他输镇定剂跟营养液……”好像是梁仲谨的声音。 裴西稚的视线模糊一片,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一双手又被针尖扎了许多下,但是不疼。 他想看看手是不是被扎了,但他眨了眨眼睛,只剩下漆黑,随后意识彻底消失了。 等到裴西稚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梁仲谨也不在房间里了。 裴西稚翻了点儿身,发现自己的手被松开了一只,于是他撑着床边,稍稍往上坐了些。 刚坐稳,梁仲谨的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紧紧缠绕在裴西稚的身边,让他不得不清晰地知道。 梁砚舟的承诺是假的,他跟实验室里的人是一伙的。 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一部分顺着下巴落在锁骨上,一部分掉在枕头表面,慢慢洇了进去。 裴西稚此刻无比希望手中能有一把刀,如果有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心脏。 然后在临死前,再对比一下,心脏是被欺骗时更痛,还是被刺穿时更痛。 但此时,裴西稚什么都没有,没有梁砚舟、没有自由、没有刀。 他只有自己一个人,连活下去的资格也没有。 或许是怕再次把裴西稚刺激得状态不稳定,那天之后,除了江博士,再没有其他人出现过。 裴西稚无法知晓具体时间,只能通过江博士出现的次数来记录时间——一共六十七次。 而江博士每天会出现一次,为裴西稚检测数值与注射营养液,也就是说,裴西稚被关在那个四面都是墙,除了能保障正常活动与检测的房间里,整整六十七天。 这期间,裴西稚从江博士口中得知了,科研所的传感芯片试验成功,将于九月面世。 以及关于指挥中心的总指挥官最终竞选将如期在十二月开始,加上后来入选的两名指挥官,竞选人共有七名,其中梁砚舟的人气已经到达了一骑绝尘的境地。 梁砚舟很快就会成为总指挥官了,所以我也很快就要死了。裴西稚无数次这样想。 睡着了想,清醒时想,难过时也想。 第六十八天的一早,裴西稚再次见到了梁仲谨。 梁仲谨把裴西稚带出了实验室,来到郊区,将他关进了一间独立的手术室。 这场手术是由梁仲谨与江博士,还有三名研究人员一起进行的,经过一行人近三个月的分析,最终采用了将漓珠放置在裴西稚腹部的方案。 在手术台上,裴西稚刚放开还没半个小时的双手又重新被锁住,手术室的温度很低,裴西稚被冻得嘴唇泛紫。 他的上衣被解开,露出了白得近乎反光的胸膛。 “恭喜你,很快你就可以从只会蛊惑人心的低贱物种,成为一名功德无量,为乌曼城的未来发展造福的实验体了。”梁仲谨边给裴西稚进行静脉麻醉,边说:“还想逃吗?我能抓到你一次,就能抓到你第二次、第三次。”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关押,与一路欺骗、利用,裴西稚没有了恐慌与屈服,现在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厌恶。 小臂传来微微的刺痛,裴西稚盯着梁仲谨,眼神里带着坚毅,语气很轻但果敢:“恶心……” 梁仲谨掐了裴西稚的下巴,应该会疼,但麻醉起效了,裴西稚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裴西稚知道自己或许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个短暂的、苦涩与哀伤参半的笑,随即完全进入了麻醉状态。 裴西稚又做梦了,晃神间,裴西稚梦见了那尾红鲤。 不知道它有没有成功跃过去,也不知道梁砚舟会不会再记起自己,会不会感到愧疚。 孤立无援,没有人会告诉他,也没有人会在他身后。 曾经梁砚舟说过会保护他,但那都是假的,如梦似幻、一触即破。 梁砚舟,为什么? 裴西稚在梦里想着,如果此刻梁砚舟能带他远走高飞的话,他一定,再也不计较梁砚舟做的那些,曾让他伤心落泪的事情。 可梁砚舟不会来了。 裴西稚的世界在此刻彻底坍塌了。 从初相识至今,昔日的记忆如同走马灯在裴西稚的脑中循环播放,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喜欢你。 我不会想你。 一切都交由实验室与指挥中心定夺。 原来这些才是梁砚舟的真心话。 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了裴西稚的腹部,刀锋稳稳地往他的肌肤下推进,裴西稚好似能听见那极细微的‘呲啦’声,但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 脑袋在天旋地转,裴西稚的眼皮上方闪过了一缕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很淡,宛如瞬间就会消失。 第65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博士忽然说话了:“调整跟缝合都还需要时间,给他补一针麻醉吧。” “不用。”梁仲谨轻蔑道:“保证他能活过培养期就行了。” 说罢,梁仲谨侧身把盒子里泛着淡蓝色光芒的漓珠拿了出来。 那颗漓珠的光芒似乎变得更亮了些,在触及到裴西稚气息的那一刻,还隐隐晃动了几下。 漓珠越靠近裴西稚,其散发的光芒就越亮,从拿出来到现在已经逐渐变成了宝蓝色。 还差一点,漓珠就要放置进裴西稚的体内了,闪耀的光芒令几人险些睁不开眼睛。 梁仲谨用手挡住光芒,强行把漓珠顺着裴西稚的腹部摁了下去,光芒暗淡,梁仲谨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但在下一秒,漓珠赫然离开了裴西稚的体内,并腾空悬起,在空中散发出了一圈又一圈像海浪一般的层层波动。 “这是怎么回事?”梁仲谨面露幽芒,伸出手去拿那颗漓珠,却被震得后退了几步,手掌也出现了灼痕。 漓珠越升越高,散发的光圈不再受控制,慢慢将裴西稚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圆润的漓珠上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而远在实验封闭室的梁砚舟,如同有了心灵感应,在同一时间心痛得快要窒息。 风驰电掣间,漓珠四分五裂,它环着裴西稚,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在场的所有人连同机器一起震到了门外。 顷刻,手术室内的电路自动掐断,所有人晕倒在地,整个屋子都一片狼藉。 许久,手术室外一阵酷热的微风吹过,卷起漫天的翠色树叶,盛夏到了。 第58章 -二十六岁 如果人一辈子,注定会对某一年发生的事情记忆深刻,那梁砚舟的,应该是二十六岁这年。 这一年,梁砚舟在刚满二十六岁不过一周的时候,遇到了裴西稚。 然后又在二十六岁刚刚过半的时候,失去了裴西稚。 在决定通过手术把漓珠还给裴西稚前,梁砚舟曾问询过唐彻,得到的回答是以裴西稚的珍稀程度,漓珠重新放置回去后,很有可能会认主。 而漓珠一旦认主的话,生死消亡都将由主人操控,那是梁砚舟唯一能想到,暂时帮裴西稚跟实验室谈判的办法。 那时他只差时间,但时间没有等他,裴西稚也没有。 从入秋到深秋,乌曼城被封锁了近两个月,这两个月内,实验室一直在秘密搜寻3s级实验体的气息,但都一无所获。 在多方要求解除无理由封锁的施压下,最终梁仲谨在十月九日拟定了预对外公布3s级实验体已因术后感染死亡的公告。 十月十日,公告发出,乌曼城迎来了解封,同时梁砚舟也离开封闭室,回到了铭檀养伤,并在路上收到了裴西稚的死亡消息。 当晚,被家中以公务为由扣在泊城的路漾承重获了自由,而因出任务被困在乌曼城环海小岛的周时序也等到了布防总署的搜救。 脱身后,两人第一时间回到了乌曼城见梁砚舟,但此时的梁砚舟除了冯祁,拒绝了面见任何人。 大约是在十月中旬,梁砚舟拿到了裴西稚在实验室所有的资料。 药物用量发生改变,数值也会随之改变,而数值每产生一次变化,资料库都会自动生成一份记录,所有的资料叠在一起,已经过了千份。 梁砚舟在看了三天零四个小时的时候,看到了裴西稚最开始的初始资料记录。 呼啸的秋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梁砚舟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边,身侧压着的几叠资料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梁砚舟拿起了那叠薄薄的初始资料,姓名栏里只有‘3s级’几个字,血型栏与基因对比栏则填写了长长的一条。 在表格的侧面,还添加了许多手写备注与研究价值,不过时间应该是很久远了,有些字迹已经晕得完全看不清了。 梁砚舟草草略过那些唯利是图的价值分析,沉默地往下看,在看到出生年月日那一栏时,梁砚舟的心突然传来了一阵锐利的、鲜血淋漓的痛。 那种痛环绕着他,久久无法消散。 梁砚舟逃避似的阖上了眼,但那几个数字却依然在他的脑中盘旋。 十月十二日。 梁砚舟抬起右手,掌心抵着双眼,慢慢弓起了身,握在手中的资料一角被捏得起了褶皱。 错过的生日是假的。 原来当梁仲谨对外宣告裴西稚死亡的时候,距离裴西稚真正的十九岁生日,还有两天。 吹进来的秋风好像更冷了,冷到轻轻一吹,心就变得四分五裂。 梁砚舟松开资料,拿出了裴西稚遗落在果园的手机,他握着手机放到胸前,微微呼吸着,自虐式地感受胸腔里传出来的清晰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手心里的手机发出了一声电量耗尽提示音。 梁砚舟垂眼看着手机屏幕的亮度缓缓变暗,苦涩地动了一下嘴角。 因为担心强行解锁会使数据丢失,梁砚舟只能一遍一遍翻看聊天记录或回忆裴西稚提过的数字,来猜测裴西稚的手机密码。 人一生会做错很多无法挽回的事情,在梁砚舟看来,他在二十六岁最大的错,就是以一种随意又有恃无恐的态度对待裴西稚。 因为这份轻视与不够珍惜,梁砚舟受到了惩罚,他失去了裴西稚,甚至连裴西稚的手机都解不开。 有时午夜回看往事,梁砚舟总在想,裴西稚那么喜欢他,如果他问的话,裴西稚一定会告诉他的。 裴西稚不会对他有任何隐瞒,可他就是没有问。 不过,或许是上天垂怜,在看完裴西稚所有资料的一个月后,梁砚舟解开了裴西稚的手机。 那天是周末,梁砚舟翻看了几部裴西稚喜欢的电视剧,看到中途,裴西稚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梁砚舟拿起来看,发现屏幕上显示着「注意!一周后是凉粥的生日/微笑//微笑/」 提示铃声很吵,几乎盖过了电视的声音,梁砚舟坐在沙发上想了许久,久到闹钟自动关闭,电视剧切换到了下一集。 梁砚舟略带恍惚地点到输密码页面,输入了‘1121’,手机果然瞬间解开了——密码是梁砚舟的生日。 此刻,梁砚舟才真的明白,他再也找不出像裴西稚这样难能可贵的人了。 第二天一早,梁砚舟拿着裴西稚的资料与血液出了门,他去见了路漾承,并在手术室里度过了二十七岁生日。 芯片植入稳定后,对外宣称工伤,已经消失在公众视野长达四个月的梁砚舟,重新回到了公众视野。 在竞选前的介绍会上,梁砚舟先是为自己在指挥中心的五年做了总结,然后首次提出了关于‘多物种和平共处’、‘平等权仍具有独裁倾向’及‘权利的边界定义’等多项建言。 梁砚舟的人气本就居高不下,经过介绍会上的建言后,更是受到了大众推崇,明眼人都清楚,剩下六名指挥官大概率只是来陪跑的。 甚至私下有更甚者,已经提前送礼恭贺。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总选期开启在即,梁砚舟却召开记者会,宣布了自己将退任指挥官一职,并明确表明了,此生都不会再参与任何形式的总指挥官竞选。 这件事情在乌曼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公众议论纷纷,舆情逐渐陷入了阴谋论,连梁家的陈年往事与父子决裂也被牵扯出来许多。 而做出这一切的梁砚舟却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铭檀正常吃饭、睡觉、不出门,也不见除了路漾承与冯祁以外的人。 别墅里的人梁砚舟一个也没赶走,但能跟梁砚舟说上几句话的,就只有程伯一个人。 记不清是第几天没吃晚饭,程伯觉得担心,亲自端了一些饭菜送到房间里。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梁砚舟正在抽烟,周身都被白色烟雾缭绕,他就这样一个人掩藏在黑暗里。 程伯被浓烟呛得快要咳嗽,但忍了忍没咳出来,他温声劝慰道:“少爷,来吃点东西吧。” 梁砚舟,你明天下班了会给我带青草牛奶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说话的声音,梁砚舟总是会回想起裴西稚说过的话。 “总是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程伯担心道。 梁砚舟,我很喜欢青草牛奶呢。 “少爷,你还是要照顾好自己啊。” 梁砚舟,我很喜欢你。 非常喜欢! 裴西稚乖巧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梁砚舟抬手捏了捏眉间,将烟掐灭,很平静地对程伯说:“我其实对裴西稚不好。”语气是肯定的。 他明明说过很多次喜欢青草牛奶,我却总是忘记给他带。 一个假的生日,他明明说过了很多次不要忘记,我却还是没有赶上。 说话永远都这么好声好气的,惹他生气了,他转眼就会原谅,一点点耐心,他就可以开心得把我当作全世界最重要的人。 第66章 有了误会哭得再伤心,也只是哄一哄就会好。 他其实很乖,也并不麻烦。 “对他很差。”梁砚舟倚在办公桌旁,像是在问程伯,又像是在告诉程伯。 程伯安静了一会儿,走进来把饭菜放到桌上,轻声说:“西稚他不会责怪你的。” 梁砚舟苦笑了一声,正是因为如此,梁砚舟才更加后悔,更加责怪自己。 哀伤仿佛会传染,程伯也觉得伤痛不已,他抹了抹眼泪,跟梁砚舟说‘趁热吃点东西’,又说‘少抽一点烟’,然后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彼时乌曼城已经步入了大雪时节,房间里没有开暖气,饭菜很快(s)(w)就冷了,梁砚舟就这样看着那份饭菜,一点一点失去温度。 无力、悲伤、无可奈何。 这时候,梁砚舟放在沙发上的私人手机响了。 这段时间因退选一事,梁砚舟已经接到了许多关心电话,有时候他会立即挂断,有时候会任由电话响着,直到自动挂断。 但今天听到电话响起时,梁砚舟的心莫名触动了一下。 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的未知号码。 有梁砚舟私人电话的人其实并不多,像这样没有地区显示,也没有备注的更是几乎没有。 梁砚舟盯着那串号码,指尖颤了颤,心中带着奢望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梁砚舟的声音已经哑得有些听不清。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只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和很浅很浅,趋近于无的呼吸声。 梁砚舟又说了一遍‘你好’,电话那头的人还是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挂断电话。 渐渐的,电话那头的人呼吸声变得明显了一些,梁砚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嗓音嘶哑地叫了一句:“西稚?” 还是安静,电话里的风声停止了,只剩下一点点不规律的呼吸声。 又过了好久,两人依旧僵持着,等不到回应的梁砚舟好似自暴自弃了,也不再管对面的人究竟是谁。 “西稚。”梁砚舟对电话那头的人喊了这个名字,声音很哑地说:“我想你了。” 没有人回应,电话被挂断了。 静寂半晌,梁砚舟看着漆黑的屏幕,放下了手机。 那个说‘如果你想我了,我就会出现啊’的人,再也没有出现。 第59章 不要再出现了 “欢迎光临青草爱购便利店,我是小青,很高兴为您服务!” 定制的机械播报提示音响起,在收银台低着脑袋看手机的人下意识扯紧帽子,半抬起了头。 他依依不舍地关掉手机,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眼,还未来得及说‘购物请自便’,对方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西稚!你又在玩游戏。”叶森把手中的一大叠打印纸放到桌面,拍着胸脯喘了喘气,纳闷道:“你是不是在偷偷网恋啊?” 裴西稚说‘没有’,叶森就问:“那你是怎么做到一款游戏玩了四年的啊,这游戏每天的任务不都差不多吗?” “差很多呢。”裴西稚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在思考怎么解释,但过了好一会儿,裴西稚也只是说:“叶森哥,书仪姐姐的生日蛋糕外卖员送到这里了,现在在保鲜柜里。” “行,不说算了。”叶森‘嘁’了一声,自顾自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打开喝了大半才接着说:“蛋糕我晚上下班了再拿。” “嗯……好的。”裴西稚点了点头,重新打开手机玩游戏,忽然开玩笑似的说:“那收费五元吧。” “你小子。”叶森短暂地感慨了下裴西稚会开玩笑了,然后又佯装控诉:“你也不看看这广告牌是谁出的力,宣传单是谁打印的,现在店开起来了,你就忘恩负义要把另一个老板踢开了是吧?” “啊……”裴西稚装傻充愣地抬起点儿脑袋看了看叶森,递过去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又低下头玩游戏去了。 但叶森是个白磷型的性格,裴西稚保持沉默了,也丝毫不影响他继续自燃般地诉说这些年的英勇付出。 裴西稚听一半漏一半,时不时分出神认可地点点头。 叶森差不多比裴西稚大个四五岁,原本算是个富二代。 但在一年半前,叶森找到了心仪的结婚对象,名字叫沈书仪,是一名家境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书法老师。 叶森的家里人理所当然地不接受这姑娘,但叶森在大学时期创业攒了些钱,硬气地玩起了离家出走,带着爱人私奔的那套。 这家裴西稚入股了百分之五十的青草爱购便利店,和马路斜对面的那家书仪自助打印店,都是一年前叶森立志成为创一代的投资。 不过,要说到裴西稚和叶森的相遇,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关于那时的场景,裴西稚到现在还是会偶尔梦见,梦见了也还是会被惊醒。 当初,裴西稚在手术台上清醒过来的时候,漓珠已经完全破碎了。 事后裴西稚回想,猜测是漓珠感知到了他的气息在消散,用最后的力量保住了他的命。 其实裴西稚在知道梁砚舟欺骗、利用他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赴死的决心,但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还是活了下来。 发现自己还活着的第一时间,裴西稚忍痛借助实验室的止血绷带给自己止了血,随即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手术室。 但裴西稚没受过应急医疗训练,止住的伤口很快又在往外渗血,他自己也不清楚走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晕倒的。 等到他再次清醒过来,已经在前往域海的邮轮上了。 据叶森所说,那时他刚大学毕业,正在进行环球毕业旅行,来到乌曼城后,听说了乌曼城的险峰适合攀岩爱好者,便独自驱车去了郊外。 结果也可想而知,攀岩没去成,反而意外捡到了生命垂危,头上还长着俩耳朵的裴西稚。 虽然叶森没见过像裴西稚这样情况的人,但域海的法律系统经过不断发展与丰富,已经十分完善。 基于对主体权利的尊重,加之叶森是个正义感十足又爱见义勇为的人,基本没产生什么犹豫,叶森就把裴西稚救走了,并给裴西稚找了随行医生。 裴西稚身上除了伤什么也没有,见他的耳朵异常,叶森也不敢随意上报,只能把裴西稚带在身边。 最后经过十八天零六个小时的轮渡,裴西稚就这样跟着叶森来到了域海。 到域海后,裴西稚的身体渐渐好转,主动跟叶森告了别,可没成想,身处豪门世家的叶森见惯了尔虞我诈,反倒被言语认真赤诚的裴西稚吸引,两人一来一往竟成了朋友。 起先叶森用家里的关系,帮裴西稚找了家吃住一体,每天上班时间仅四个小时的花店工作。 但到后来,叶森因沈书仪与家中闹翻,不想再跟家中有牵扯,叶森就鼓动裴西稚跟着他一起创业。 裴西稚不懂创业,但大方把赚得所有的钱都给了叶森。 尽管裴西稚所有的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但叶森还是感动得大手一挥,划了青草爱购便利店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给裴西稚,并采用了裴西稚提出的青草系列食品作为便利店的主推。 裴西稚对于这些没什么概念,只是为自己又有了工作,且还可以每天都吃自己喜欢的食物而开心。 这四年里,裴西稚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觉得开心。 比在梁砚舟身边、在铭檀、在乌曼城,都要开心多了。裴西稚时常这样想。 “喂!西稚啊。”叶森见裴西稚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方,好像根本没有欣赏自己表演的样子,就痛心地说:“哎,亏我们家书仪还一大早提醒我晚上要记得接你一起去吃饭。” “我自己记得呢。”再次把手机熄屏,裴西稚抬眼看着叶森,乖巧地问:“晚上七点半我来找你,一起去你家给书仪姐姐过生日吧。” “六点吧。”裴西稚疑惑地‘啊’了一声,叶森又解释说:“今晚临枫公馆有对外接待,斗兽场会开表演,书仪好奇想看看,六点我过来接你一块去临枫公馆吧。” “好的。”裴西稚附和地接话道:“有什么接待呢?” “天天玩游戏,不见你看看国际新闻。”被关注了的叶森脸上稍稍浮现一丝得意:“就是乌曼城的新任最高级别理事长访域,预计会在域海逗留一周左右。” 叶森说:“好像是姓梁,外界基本都还没见过这位新任的理事长,到时候应该会有很多媒体记者过去,你千万注意别暴露耳朵了。” 姓梁…… “那、那我还是不去了吧。”裴西稚的呼吸滞了滞,愣怔了片刻,松开手机,小声说。 “为什么?”叶森不满道:“我们家书仪生日哎,你带个帽子就好啦,再说了,你不是挺喜欢凑热闹的吗?” ”啊?“裴西稚茫然地应了一声,随手从身旁的货架上拿了一瓶草莓味牛奶下来。 裴西稚的指节有些僵硬,塑料薄膜被他捏得滋滋作响,还没完全拆开,叶森又疑问道:“你什么时候爱喝草莓味的牛奶了?” 第67章 “嗯……”裴西稚的手顿了一下,他看了眼拿在手中的牛奶,放到一旁,不好意思道:“不小心看错了。” “我说呢。”叶森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抱起那叠打印纸,对裴西稚说:“就这么说定了啊,六点来接你。” “我等你跟书仪姐姐回家里了,再去送礼物吧。”裴西稚为难地说:“我不想去临枫公馆。” “理由?”叶森抱着打印纸掂了掂,思考道:“耳朵的问题这么好解决,总不会是因为耳朵吧?” 裴西稚抿了下唇,脑袋飞速地运转着,但还没想到理由,叶森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他问裴西稚:“是不是你害怕斗兽啊,耳朵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动物,在斗兽场肯定被大狮子一脚一个。” “……”裴西稚有点儿无语地看着叶森,安静了几秒,最后顺着叶森的话承认了。 “那算了吧,不为难你了。”叶森单手把那瓶喝剩下一半的矿泉水塞到屁兜里,边往外走,边说:“我先走了,我们回来了就告诉你。” 裴西稚说‘好’,起身跟着叶森走到了门口。 叶森走离开后,裴西稚站在门口吹风,没有马上进便利店里。 早春的域海气温很低,裴西稚的外套脱了放在收银台里面的椅子上,现在上半身只穿了件毛衣和打底衣,挟着雾气的冷风吹过来,冻得裴西稚吸了吸鼻子。 他抱着双臂,看了一会儿早高峰的车流,忽然觉得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散不开。 不想被负面情绪裹挟,裴西稚仰起头,对着天空哈了口气。 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了白色的水雾,裴西稚抬手用指尖戳了戳水雾,水雾就慢慢散开了。 等到水雾完全消散,裴西稚也进了便利店。 他坐到收银台前,准备继续拿出手机玩游戏,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裴西稚点来点去一番,点进了快讯app里的国际频道。 此刻的首页面滚动词条上,正在报道乌曼城新任理事长与其随行人员,将于今日下午两点四十分结束长达十二个小时的航行,落地域海的昌兴国际机场。 点进去可以观看视频,但裴西稚轻轻攥了下指尖,并没有点开就直接退出了软件。 其后大约有十分钟的时间,裴西稚处于发呆的状态。 这种状态,从裴西稚离开乌曼城以后时常会出现,他曾经试图去找原因,但他发现,一旦他细想下去,就会想起来令他难过的事情。 所以裴西稚常常用‘现在很开心’来告诫自己,不要去回想往事。 跟以前难过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裴西稚很快找到了开心的事情——今天的气温偏低,没有很多人回来便利店,摆在门口货架上的三明治可能会买不完,那样的话,他晚上又可以吃掉了。 想好了,裴西稚开心地笑了笑,没有再去听新闻跟玩游戏,一直看电视看到了中午。 中午吃完饭,裴西稚把缺少的货物补好后,忽然觉得有些困。 店里大部分都是自助结账,并且有无死角监控,没有什么好担心,裴西稚就把外套搭在肩上,趴在收银台的桌面睡起了觉。 在睡梦里,裴西稚少见地梦到了梁砚舟。 而且很奇怪,梦里的梁砚舟说‘喜欢他’跟‘好久不见’,然后像以前那样抱了他,摸了他的脸,还有大腿。 一直没有清醒过来,裴西稚感到不适应与着急,但幸好,在梁砚舟想要吻他的时候,他清醒了。 裴西稚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他俯身捡了起来,又转身在椅背放好。 缓了缓神,裴西稚坐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把需要补货的货架确定了一下。 裴西稚喝了一口水,站起身准备去仓库拿货,但在起身的瞬间,裴西稚的脑袋直发晕,胃里还隐隐传来了不适感。 “咳……”裴西稚干咳了两下,回头看了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猜想是睡着的时候被冻到了。 穿上外套,裴西稚还是强撑着昏昏欲睡的困意把货补好了。 把一切做完,裴西稚整个人无力地坐到收银台前,脑袋埋进了毛茸茸的厚外套与帽子里。 裴西稚很快又睡着了,这期间他听到叶森过来拿蛋糕的声音,好像还关心了他为什么今天没有看电视或打游戏,而是在睡觉。 裴西稚也记不得自己回答了没有,脑海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小青的‘欢迎光临’播报提示音。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裴西稚担心错过叶森的消息,猛地探起脑袋看了一下屋外。 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也都稀稀拉拉亮了起来,裴西稚拿过断断续续充了一天电的手机看了眼,快要到九点了。 想到还有游戏任务没有做完,裴西稚手背抵着下巴,脑袋一晃一晃地玩起了游戏。 大概是在十点左右,裴西稚收到了叶森发来的消息,说半个小时后能回来。 裴西稚敲敲打打回复了一个好的表情包,刚回完还没切到游戏页面,裴西稚眼睛一眯,又瞌睡了半分钟。 在这简短的半分钟里,裴西稚再次梦见了梁砚舟。 裴西稚心里是不想见到梁砚舟的,于是他忍着难受,生气地睁开了眼睛。 不要再出现了。裴西稚垂着眼皮虚晃地看着前方,听见门口响起了小青的声音。 裴西稚的目光没有任何移动,语气带着些许虚弱地说:“购物请自便呢。” 但在下一秒,裴西稚发现自己的梦其实没有结束。 “裴西稚。”梁砚舟的声音又出现了。 这个清晰而喑哑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混着小青的‘很高兴为您服务’一起,像石头一样砸进裴西稚的心里。 很闷、很沉,让裴西稚心痛的同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第60章 -青草爱购便利店 出发外访前的一个月,梁砚舟去了趟科研所,在彻底取出g7共感芯片前,他进行了与裴西稚的最后一次单向窥探共感。 毫无疑问,存档记录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在第一次单向窥探失败的时候,路漾承就解释过了,芯片只能调取活体的感知存档,试验双方一旦有一方身故,就无法再调取到感知。 路漾承话说得很清楚了,但梁砚舟一直都对路漾承的研究与说法存疑,所以每周都会去科研所进行一次单向窥探。 大约是从三年前开始,梁砚舟的心脏就逐渐无法负荷单向窥探与芯片提取带来的副作用了,路漾承曾劝阻过几次梁砚舟放弃芯片共感,但作用约等于零。 近半年来,乌曼城新攥写的‘平等权’与‘多权分立制衡’等十几项新策通过了决议,开始大力向外普及。 身为新任理事长的梁砚舟也因此几度忙碌到一天只睡三个小时,加之每周一次的单向窥探与芯片提取,梁砚舟的身体严重超出了负荷。 临近外访,路漾承又一次劝梁砚舟放弃无果的芯片共感,梁砚舟还是选择了拒绝。 但因想到当初对裴西稚的承诺,梁砚舟做出了让步,同意了暂时先取出芯片,等到外访结束再重新植入。 前四分之三的行程算很顺利,主张的政策得到了推崇,双边关系与国际形象也得到了优化和提升。 在登上来域海的飞机前,梁砚舟就已致电给了路漾承,让他准备好手术事宜。 在飞机上,梁砚舟审阅了一遍整体流程,确定了会谈的核心与签约仪式上的合作协议,并剔除了最后一天那场无关紧要的会见环节。 随即在落地域海的第一时间,梁砚舟又给路漾承发去了能提前一天手术的消息,得到的回复是一个句号。 与域海的外交人员一番寒暄后,一行人去了在临枫公馆举办的接风晚宴。 晚宴一直从下午五点持续到了晚上八点,吃过晚餐,负责陪同的廖先生邀请众人一齐去了地下层观看斗兽表演。 域海的斗兽文化来源于台伯河,其主要是为了纪念域海的丰功伟业而建立的,迄今为止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 此文化还曾在五六十年前传入过乌曼城,但因非本土生物养护费高昂与赌博性质,政府早已将公开的斗兽场所关闭了。 梁砚舟对这些也不大感兴趣,看了不过半个小时,便以长途疲惫为由离开了地下层。 离开临枫公馆后,梁砚舟与随行人员一起在廖先生的陪同下回了官方安排休息的酒店。 洗完澡,梁砚舟坐到正对落地窗的沙发上看了会儿手机消息,然后又查看了起了第二天的行程与主要任务。 约莫十几分钟,梁砚舟放下行程表与任务书,拿出了裴西稚曾经的那台手机。 几年过去,手机已经有些卡顿了。 起先梁砚舟想过把裴西稚手机里的数据传输到新的手机里,但技术人员说这样的话,有些软件账号可能会无法登录,梁砚舟也就没这样做。 手机里的全部内容梁砚舟都看过很多遍,到现在除了偶尔会看一看聊天记录,大部分时间都是登录《桃源深处》帮裴西稚做日常任务。 第68章 这游戏其实挺无聊的,在梁砚舟的记忆里,几乎每天都是在重复地养鸡养鸭养鹅,劈柴砍树造房子。 到现在为止,梁砚舟也不知道裴西稚为什么这么喜欢玩这样的小游戏。 做任务到一半,梁砚舟突然点了支烟,他垂眼看了眼屏幕里跳动的角色,稍稍仰起头吐了口淡淡的烟圈,视线到了窗外。 兴许是想展示本国优秀的经济水平,他们所入住的酒店处于繁华的市中心区,在房间里透过大片的落地窗立马就能看见对面商场外的大屏广告。 这时候的大屏正在播放域海的特色景点——多山极光。 看着广告,梁砚舟没有欣赏起极光,反而想起了当初裴西稚撒谎说自己是来自域海的事情。 但初遇时梁砚舟没有太多耐心给裴西稚,除了能回忆起他一脸害怕地流泪,好像也没能记住那时裴西稚其余的表情。 过了会儿,大屏的广告换了一个,梁砚舟指尖夹着的烟也快燃尽了。 梁砚舟没管岌岌可危的烟灰,视线顺着大屏广告往下,在右下角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关于新品青草牛奶的推广视频。 看了几秒,梁砚舟将烟放置到烟灰缸里摁灭了,过半晌,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脊背微微后倾靠着沙发,拿过自己的手机,给助理拨了个电话过去。 十分钟后,穿戴整洁并帮裴西稚做完日常任务的梁砚舟,独自开着车出了酒店。 域海的夜生活不算丰富,还不到十点,路面上的车辆就已经不怎么多了。 按照手机导航开了二十分钟左右,梁砚舟到了推广视频的那家牛奶店,但是不大巧,那家牛奶店因电路休整,马上要结束今天的营业了。 等到梁砚舟停好车到门口时,正好看见店员在锁门。 “还能购买牛奶吗?”梁砚舟走过去问。 牛奶店门口的路灯坏了,店里又闭了灯,可视度不高,店员被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把门锁好,转过身看清了人才抱歉道:“这几天店里到点会断电,牛奶不好保存,放在这里的已经卖完了。” 梁砚舟不说话,店员又惋惜道:“先生,你早一点来就好了,就几分钟前刚卖完的。” 早一点。梁砚舟的心倏地被这话刺了一下。 他半是苦涩地‘嗯’了一声,顿了几秒,对店员说完‘没事’,还补了句‘我来晚了’。 “啊?”店员愣了愣,觉得奇怪,又觉得面前这个人好像很想喝牛奶,就好心地说:“这条路往下八百多米有一家青草系列食品的便利店,他们家也卖鲜牛奶,而且每天关门都很晚,你可以去看看。” 说完,店员有点儿怕地加快步伐走了。 梁砚舟重新开了车,按照店员说的路线开了过去。 短短的八百多米,梁砚舟遇到了两个很长的红灯,等灯变绿的期间,梁砚舟忽然感到了些许莫名其妙的心乱。 但还没等梁砚舟究其原因,就已经到了地方,他把车停在了便利店对面的车位。 下了车,梁砚舟隔着一条斑马线,看见了亮着灯的‘青草爱购便利店’,以及便利店里只露出一个毛绒绒脑袋的人。 隔得距离有点儿远,在过斑马线的半分钟时间里,梁砚舟都只能看见那顶灰蓝色毛绒帽子。 梁砚舟目不转睛地看着,等到走近了,他才看见那人帽子下冒出来了几缕白色的发丝,柔软的发丝搭在枕靠着的手臂上,完全看不清藏在帽子里的脸。 梁砚舟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隐隐加快的呼吸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暴露在外的手背被冷风吹得有些涩痛,梁砚舟走到门口停下,听见自动门传来了轻微的‘咔哒’声。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趴在收银台上的人探起脑袋,露出了白皙的侧脸与微红的耳朵,定制的播报提示音响起的同时,自动感应门也打开了。 梁砚舟刚往前迈的步子又顿了下来。 存档空白,感知无法提取,证明他已经死了。 砚舟,不要再自欺欺人。 霎时间,梁砚舟的脑海中闪过了路漾承说过的话。 “购物请自便呢。”是裴西稚那很乖的声音。 他大半张脸都侧着,微蜷的眼睫半垂,颧侧的黑痣在少量发丝的遮盖下变得若隐若现,削瘦的下巴尖抵了点儿进衣领里,安静的样子看起来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裴——”嗓子哑得完全没有声音。 “很高兴为您服务!”头顶的提示音似乎是说得这个,梁砚舟很轻地吸了口气,停顿了下,重新喊了声‘裴西稚’。 第61章 突然出现的他 除了来到域海的第一年,裴西稚其实已经很少会梦见梁砚舟了。 起先裴西稚不大懂自己被欺骗得有多么严重,但随着他独自生活,与社会上各种不同的顾客打交道,他才明白,梁砚舟对他说过的话永远不可能会实现。 为了不让自己想起来这些心碎的事情,裴西稚没有再跟任何人提过关于自己在乌曼城的事情。 关于梁砚舟的记忆,全部被他封存在了少不经事的那一年。 有时候心痛得实在无法忘却的时候,裴西稚还会好心地夸赞梁砚舟一番。 比如梁砚舟很有原则,没有说过喜欢他,就真的像弃之如敝履那样,将不喜欢的他抛弃了。 剖开一切来直面自己的方法很管用,于是裴西稚在过去屡次用这样会痛的方法来遗忘梁砚舟。 但梁砚舟却像身上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散,也不知道消散了又是否会再次不小心磕碰到,总是去而复返,在以为好透了的时候会重新出现的淤青一样,不肯放过他。 淤青不会成为多年难愈的旧伤,只会不断冒出来,在各个位置成为一道看似无关痛痒,其实让人辗转难安的新伤。 没有伤口也没法结痂,反反复复,始终不走。 我要忘记你了。裴西稚在心里告诉自己,也告诉梦里的梁砚舟。 小青的提示音停止了,以为终于把梦里的梁砚舟赶跑,裴西稚松了口气,微微垂了点儿脑袋,慢慢闭上了眼。 “裴西稚。”但很快,伴随着两下轻而踌躇的脚步声,梁砚舟的声音更近了一些。 裴西稚茫然地睁开眼睛,薄红的嘴巴微张着,他站起身顿了几秒,又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最后才顺着声音转过了脸。 便利店的自动感应门开着,域海的早春气温低又很潮湿,吹进来的冷风湿黏黏的。 裴西稚指腹上沾满了掌心的汗,风一吹,他就不适应地蜷了起来。 “是我。” “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梁砚舟好像说了这几句话,裴西稚没太听清,等他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跑。 不过,大约是梁砚舟看出了裴西稚的意图,赶在裴西稚动步子的前一秒,走到收银台外侧,伸出手牵住了他。 “裴西稚。”梁砚舟的语速有点儿快:“你不认识我了吗?” “放开我……”裴西稚用力扯着手腕,万分抗拒地往后缩,声音颤抖:“不要再抓我了……” “什么?”梁砚舟怔了一下,看着裴西稚已经红了的手腕,又听到裴西稚不停地重复‘放开我’,他轻轻松开手,说:“我不抓你,不要乱动了。” 裴西稚的眼睛也红了,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快步退到收银台的最里面,惊恐地盯着梁砚舟,忽快忽慢地在喘气。 “你怎么在室内也穿这么多?”觉察到裴西稚的抗拒与害怕,梁砚舟克制住内心,尽量自然地问裴西稚:“不舒服吗?” 觉得梁砚舟好奇怪,但又害怕梁砚舟会像刚刚那样抓着自己,裴西稚只好极其敷衍地摇了摇头,然后又不说话了。 看着裴西稚避自己如蛇蝎,梁砚舟竭力维持理智还是消散,他又问了裴西稚一遍:“还活着、怎么不回来找我?” “裴西稚……”梁砚舟确认似的叫了好多遍裴西稚的名字。 他其实做好了听不到裴西稚回答的准备,但没想到裴西稚回答得很快:“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你已经利用完我了。裴西稚睁大眼睛看着梁砚舟。 从重新回到实验室开始,裴西稚就知道了,梁砚舟跟他们一样,自始至终都只是想要他的漓珠而已。 梁砚舟才不会关心他为什么不回来。 想到这里,裴西稚又流着泪很心痛地说:“我什么都没有,你可以走了。” “裴西稚。”梁砚舟看着他,再次叫了他的名字,但是没有说其他话。 梁砚舟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过,有怜惜与心疼,还有些裴西稚仍然看不懂的情绪,好像快要从他深邃的双眼里溢出来了。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裴西稚不解地想。 想不到答案,裴西稚又意识到梁砚舟可能不会主动离开,他往前站了点儿,拿过自己的手机,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对梁砚舟说:“要下班了。” 第69章 裴西稚认为梁砚舟比他聪明一百倍,应该会听懂言外之意,自己说出‘先走了’这样的话。 可没想到梁砚舟不但没有说出‘先走了’,反而后退了点儿,站到保鲜柜的旁边,注视着他,用比以前还要温和的语气问他:“听说这家店每天都会开到很晚,只有你一个店员吗?” 裴西稚不答,梁砚舟好像很会聊天的样子,又问他:“青草系列,你自己开的?” 提到这个,裴西稚稍稍松了紧绷的肩膀,他慢慢‘嗯’了一声,说:“跟别人一起。” “别人一起?”梁砚舟的脸色不明显地变了变,但还是顺着裴西稚的话问:“什么都没有带,怎么跑到域海来的?” 担忧裴西稚将当初与自己的事情来到域海后如法炮制,梁砚舟补问了句:“身份证明也没有,是怎么把店开起来的?” 面对追问,裴西稚又沉默了。 他再次看了看时间,发觉快要到十点半了,就弯腰把柜子里的半透明礼盒拿出来抱在怀里,又把电脑跟除了门口的灯都关掉。 弄好,裴西稚抬起头,警惕地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梁砚舟,再次发出驱逐:“我要走了,你也快点走吧。” “你不想见到我吗?”梁砚舟跳过先前的话题,忽然问。 裴西稚闻言皱了下眉,没有思考这个不成立又没有意义的问题。 “我要走了。”裴西稚重复道。 梁砚舟依旧站在原处没动,他目光落在裴西稚白皙的脸蛋上,看起来要生气了,但语气却平静:“你的事情不能告诉我了吗?” 裴西稚顿了一下,莫名觉得梁砚舟太过分了。 突然出现,突然说些奇怪的话,突然把他的手腕抓得很疼,又突然好像很关心他。 “我不想要跟你说话。”裴西稚焦急起来,眼泪蓄在眼眶里,语气像在祈求:“梁砚舟,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为什么还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随意地靠近我,随意地要知道我的事情。 永远都这么随意地对待我,随意地出卖我、不要我。 然后等到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又像以前那样,毫不在意地把我带回去。 梁砚舟,你永远这么讨厌。裴西稚的鼻尖一酸,泪水随着心里话一起掉了下来。 望着裴西稚流泪的双眼,梁砚舟的心好似在被细小的沙粒磨,不算很疼,但是磨得闷痛不断。 梁砚舟曾经想过如果裴西稚真的还活着,那在找到他的那一刻,无论他怎么质问哭闹,都一定耐心解释、安慰,并把完成的承诺告诉他,让他不要害怕。 可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刻时,裴西稚一个字也没说,曾经哭着闹着要他抱着安慰的人仿佛经过四年的时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西稚。”梁砚舟走过来,进到收银台里面,很轻地碰了碰裴西稚的手腕,把裴西稚抱在怀里的礼盒放到桌面,抱住了裴西稚。 裴西稚登时挣扎起来,他双手抵住梁砚舟的胸膛,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开梁砚舟,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喊道:“梁砚舟,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告你猥亵我……” “……”梁砚舟把裴西稚松开些,语气带着点儿无奈与心酸,但还是耐心地哄:“就抱一下。” “不要……”裴西稚偏过脸,不肯靠进梁砚舟的怀里,很着急地说:“我们没有关系,我不要这样。” 说着,裴西稚忽然很难过。 大约是想起来曾经他跟梁砚舟也没有任何关系。 在看过叶森和沈书仪的感情后,裴西稚才反应过来,其实梁砚舟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关于亲密关系之间的承诺。 以前他们可以上床、接吻、拥抱,但后两者都是不纯粹的,它们都只是为了前者做准备。 因为梁砚舟对他没有负担,所以轻易地出卖他、利用他,而裴西稚那时不懂,以为能待在梁砚舟身边就够了。 可现在没有漓珠,他也决心不再跟梁砚舟有任何牵扯,如果还任由梁砚舟对他做想做的事情,那他未免也太过恬不知耻。 “放开我……”裴西稚的眼泪落到梁砚舟的颈侧,温温热热的,裴西稚说:“我讨厌你……” 这话成功令梁砚舟清醒过来,他把脸埋进裴西稚偏烫的颈窝,重重地蹭了几下,然后在裴西稚耳边说了‘对不起’,并松开了裴西稚。 他垂眼看着裴西稚暗淡的双眼,抬起手蜷着食指轻而慢地擦了擦裴西稚的眼泪,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裴西稚不想说没关系,也不想再让梁砚舟碰自己,就略过梁砚舟抱起礼盒往门口走去,他没有说话,但梁砚舟自己跟在他身侧,一起走到了门口。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梁砚舟见裴西稚抱着礼盒不好锁门,便主动接过礼盒抱着,又趁机说:“现在还早,我们去散散步,然后我送你回家怎么样?” 裴西稚锁好门,转回头把礼盒拿回来自己抱着,眼神迷茫且抗拒地看着梁砚舟,没有说话。 “我们把以前的事情说清楚,我不会抓你,你不用这么抗拒我。”梁砚舟有点儿强撑不下去了,但还是说:“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我吗?” 这是裴西稚听过梁砚舟说最多话的一次。 大概是有些后悔了吧。裴西稚在心里这样想。 但裴西稚的反射弧很长,现在只要想当初的事情,他就会记起梁砚舟牵着他的手说‘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然后毫不犹豫把他关在果园,让梁仲谨来抓他的事情。 “不要了。”裴西稚抱着礼盒,目光涣散地看着远处的红绿灯,轻声说:“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了。” “西稚。”两人说的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但梁砚舟不想就这样让裴西稚走掉,又说:“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开车了,这么冷的天,我送你回去。” 裴西稚觉得梁砚舟比四年前,两人在果园做最后的爱时还要奇怪,莫名其妙的,就好像此刻的梁砚舟特别珍视他一样。 “不用……”裴西稚吸了吸鼻子,闷声说:“有人会来接我。” 闻言,梁砚舟的眼皮倏地跳了一下,正想开口拉踩裴西稚口中会来接他的人还没来,便看见便利店前缓缓停靠过来一辆白色豪车。 接着再下一秒,副驾驶下来一名25岁上下,穿着白色连衣裙与浅蓝色呢子大衣,踩着双四五厘米左右的细高跟的女士。 她边走过来,边对朝裴西稚关心道:“西稚,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提前出来了,快上车吧。” 梁砚舟:“……” “书仪姐姐。”裴西稚没有去看旁边的梁砚舟,默默挪动步子往沈书仪走去,并把礼物递了过去。 沈书仪以为梁砚舟是顾客,便客套地点了下头,她接过礼物看了眼,语气温柔而感动:“这不是我之前说喜欢的那幅画吗?你买了啊?” “怎么这么细心……” 沈书仪应该一米六五左右,穿上高跟鞋只比裴西稚矮小半个儿头,并排走的时候,身影被灯光拉长,有种姐弟的感觉,但意外的和谐。 “……”梁砚舟沉默地看了会儿他们两人的背影,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叫了裴西稚的名字。 “哎……”沈书仪疑惑道:“西稚,是不是在叫你?” 裴西稚回头看了一眼梁砚舟,眼神还是有些懵懂,只看了一秒钟不到,裴西稚又转回头,快速钻进了白色豪车的后排。 第62章 我不想要同意呢 “叮!” 从浴室出来,裴西稚听见自己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他拿着毛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没有去看手机。 因为即使裴西稚不看,也知道现在给他发消息的人是谁——梁砚舟在加他的好友。 便利店的门口有贴店员的联系方式,梁砚舟能找到他的好友不奇怪。 奇怪的是从裴西稚离开便利店,去叶森的家里给沈书仪过生日,到他回来家里洗完澡,梁砚舟已经发了三次好友申请过来。 第一条是裴西稚在叶森车上的时候收到的,当时他拿出手机来看,沈书仪还问了他是不是便利店今天很忙。 第二条是裴西稚刚从叶森家出来,还没走几步路的时候收到的,裴西稚住在离叶森家差不多一公里的一个老式小区里。 房子是一年前,裴西稚自己找了好几天租的,价格不高,交通方便,离便利店与叶森家都不算远。 平时如果来了叶森家,裴西稚基本是打车回去,但今天他忽然想散着步荡回去,于是他没管梁砚舟的好友申请,关了手机放进口袋,慢慢走回了家。 第三条则是现在,裴西稚把头发擦到七分干,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眼,已经过十二点了。 愣了两秒,裴西稚忽然想起来今天看过的国际新闻,并产生了一点儿质疑,不是说外访的行程安排得很满,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吗? 那梁砚舟怎么还有空发好几次好友申请? 第70章 一思考,头晕得就更厉害了,裴西稚用手背蹭了蹭眼睛,没能思考出缘由。 他躺到床上,在进被窝前,点了拒绝与梁砚舟成为好友。 果不其然,之后到裴西稚睡着,梁砚舟都没有再发任何消息过来。 第二天裴西稚醒得很早。 或者可以说裴西稚因为身体不大舒服,又重新莫名其妙地遇见了梁砚舟,根本就是一晚上没睡。 裴西稚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发了几分钟呆,从床上起来进浴室洗漱了一番。 洗漱完裴西稚换好衣服,去了小区大门那家,从凌晨三点多就开始营业的馄饨店。 起得太早没什么胃口,裴西稚点了一碗小份馄饨。 等待老板煮馄饨的期间,裴西稚点开通讯软件看了一会儿。 他手机上一共有三百多个联络人,有百分之九十都是便利店的顾客,会每天发消息的人不多,裴西稚看到馄饨上来,就退出页面,打开了游戏玩。 等到裴西稚从馄饨店出来,刚好七点整。 冷风瑟瑟,裴西稚思考了几秒,选择打车去便利店。 在车上,裴西稚没玩手机,但在路程过半的时候,点开通讯软件给叶森发了早安过去。 大概十五分钟不到,车停到了便利店门口。 裴西稚付完钱把手机揣到口袋里,跟司机说了句‘谢谢’,扶着车门下了车。 还没等完全站稳,裴西稚便在抬头间看见了——穿着西装,外边套着件大衣,站在便利店门口的梁砚舟。 “……”裴西稚愣了愣,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而梁砚舟一眼就看见了裴西稚,好似没事人一样,手上提着几个袋子朝裴西稚走了过来。 “你这么早就过来上班?”梁砚舟走到裴西稚身边,问。 “嗯……”裴西稚张了张嘴,边往便利店走,边含混地应了一声,走到便利店门口,裴西稚拿出钥匙开门,又看了梁砚舟一眼,说:“你不是很忙吗?怎么又来了?” 梁砚舟没有说话,‘咔哒’一声,门开了,裴西稚好像隐隐听见了梁砚舟不明显的笑声,但不知道原因。 裴西稚忍着好奇没有问,轻轻把外侧的推拉门推到两边,启动了自动感应门,等感应门打开,裴西稚安静地走进便利店,进到收银台内侧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检查货物。 梁砚舟自己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他先问了裴西稚‘有没有吃早餐’,然后把手中提着的袋子放到了收银台面。 “你昨天体温有点高,应该是发烧了,袋子里有药跟早餐。”梁砚舟垂眼,看着正在电脑屏幕前检查的裴西稚说。 “啊?”裴西稚的鼻尖被偏蓝色的显示屏照得有些反光,他抬起头,一不小心对上了梁砚舟的眼睛。 裴西稚脑袋有点儿发懵,眨了两下眼睛,还没来得及错开眼,额头上就覆上来一只温热,带着薄茧的宽大手掌。 “……”静止几秒,裴西稚猛地往后靠了靠脑袋,避开了梁砚舟的手掌,正想说话,梁砚舟又十分自然地说:“还是在低烧,你自己没有发现?” “昨天来接你的人也没有发现?”梁砚舟收回手,随口说:“她看起来不太关心你。” “书仪姐姐挺关心我的啊。”裴西稚沉默片刻,细声细语地反驳说。 “看着不是很关心。”梁砚舟又伸出手摸了下裴西稚的脖颈,语气平静地像是在闲聊。 “我觉得挺关心的。”裴西稚闻言当即认真思考起来,甚至一时忘了躲开梁砚舟的手,过了半晌,裴西稚才感觉到异常,反应过来抓开了梁砚舟的手,并疑问道:“书仪姐姐为什么一定要很关心我啊。” “你昨天不是送她礼物了。”梁砚舟配合地不再乱碰,解开收银台上放着的早餐,倾身端到裴西稚面前,转开话题说:“把早餐吃了,吃药。” “我吃过早餐了。”裴西稚答道。 他有些听不懂梁砚舟这头尾无关的话,但又不想去猜测梁砚舟的具体意思,就拿出手机看了看,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梁砚舟看着裴西稚的指尖在鼠标与手机之间来回点,没有说话,把退烧药与感冒药拿出来,按医嘱分好,用一张纸巾垫着,放到了裴西稚手机旁边。 裴西稚分神看了眼,又听见梁砚舟说:“昨天看到好友申请了吗?怎么不通过。” 梁砚舟,我会给你备注很好听的昵称的,你就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吧! 梁砚舟,你今天有原谅我吗?有的话请通过一下…… 梁砚舟,我现在改正了呢,不会再不经过你同意进你房间了,你就…… 以前与梁砚舟一起的那些片段,蓦然出现在了裴西稚的脑子里。 “我们又没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裴西稚有些生气了,语气变得有点儿像在闹脾气:“我不想要同意呢。” 换作以前,梁砚舟应该会问他又在闹什么脾气,然后推门离开,但现在的梁砚舟仿佛已经得道成仙,连脾气都变好了,不仅没有质问裴西稚,反而说:“有事情聊。” 裴西稚手背抵着下巴,从鼻腔里发出一个不解的音节:“什么?” “牛奶啊。”梁砚舟自然地弯了下嘴角,伸手握着裴西稚细白的手腕,指腹在裴西稚掌心磨了两下,并在裴西稚抽回去前松开。 梁砚舟说:“你们便利店不是有外送服务吗?我要订牛奶。” 梁砚舟抬手看了下腕表,又说:“我该走了,你把好友同意一下,再把药吃了。” “梁砚舟,你好莫名其妙。”裴西稚的情绪忽然变得低落,没忍住这么说。 不过,这情绪只持续了简短的十几秒钟,很快裴西稚又公事公办地说:“外送牛奶要提前两天预约,你不是只在域海待一周,也要订吗?” 闻言,梁砚舟的眼底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真实的笑意,他往前站了些,俯下身想要碰一下裴西稚的脸颊,但被裴西稚偏过脸提前躲开了。 梁砚舟的手僵了一瞬,他没有为难裴西稚,手转而向下拿起了那几粒药,把药放到裴西稚搭在桌面的手心里,依旧自然道:“订啊。” 裴西稚的掌心很热,那几粒药的表层被融化了一些,裴西稚低头盯着看了好久,待到他再抬起头时,梁砚舟已经帮他摆好货物,离开了便利店。 裴西稚迷茫地看了几遍一切如旧的便利店,最终把药放进嘴里,就着水咽了下去。 十点多的时候,裴西稚同意了梁砚舟的好友申请。 梁砚舟没有在成功添加好友的第一时间发消息过来,而是等到了十二点左右才发的消息。 那时裴西稚正在看以前看过的电视剧,看得正认真,通知横幅就弹了条很短的消息出来。 【梁砚舟:吃饭了吗?】 裴西稚看到的时候发了下愣,没来得及回,新的消息又弹了进来。 【梁砚舟:牛奶要青草口味的,地址到那天发给你。】 看见是说公事,裴西稚回过神来,切到聊天页面,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打出来回复。 【西稚:好的/ok//ok/】 【梁砚舟:中午记得吃药。】 是私事,裴西稚没有回复,过了几分钟,梁砚舟又发了一条过来。 【梁砚舟:一人份,后面几天也预约。】 【西稚:嗯嗯!】 【梁砚舟:药按照服用数量分好了,不会的问我。】 裴西稚没回。 【梁砚舟:有没有其他口味的牛奶推荐。】 【西稚:图片.jpg】 【西稚:画圈的都是好评最多的几个,你可以看看呢。】 【梁砚舟:还是青草味的吧。】 【西稚:好的!】 【梁砚舟:你吃药了吗?】 还是没回。 把手机放在收银台充电,裴西稚拿了一颗饭团当作午餐。 裴西稚吃得慢,吃完已经一点多了。 感觉脑袋还有些晕乎,裴西稚找出药,按照梁砚舟说的吃了一餐,然后睡了会儿午觉。 醒来后,裴西稚看了几次手机,没有再收到梁砚舟的消息,看来是牛奶的问题都解决好了,不会再有牵扯了。裴西稚心想。 但令裴西稚没有想到的是,从他产生这样的想法,到晚上再看见梁砚舟,一共还没有超过六个小时。 第63章 你当初为什么要欺骗我 裴西稚盯着摆在收银台面的食物看了几分钟,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他轻轻耸了耸肩,朝屋外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看了看电脑屏幕——现在才晚上八点过三分。 梁砚舟一直很忙,几年前裴西稚住在铭檀的时候,梁砚舟几乎没有早于十点前回来过。 按理来说,梁砚舟现在在外访,应该会比以前更忙。 可如今看起来好像并不尽然,否则梁砚舟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站在裴西稚面前,并对他说:“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这些菜。” 裴西稚没有说话,梁砚舟又说:“还是十点半下班吗?今天降温了,等你下班了我送你回家。” 第71章 “……”一片寂静。 裴西稚双掌虚虚撑着下巴,视线在梁砚舟与其身边的助理之间来回飘动,久久没有说话。 来来回回看了会儿,裴西稚看见梁砚舟微微偏过头,对助理说了句:“你先把行李都拿过去。” 助理识趣地说‘好的’,又细心地提醒梁砚舟:“先生,九点有一个视频会议。” 梁砚舟目光落在裴西稚白净的脸颊上,视线没有偏移,只‘嗯’了一声。 助理出去了,裴西稚也收回了视线。 想到刚刚梁砚舟的话,裴西稚放下了右手,指尖不停地划着桌底,少许疑惑道:“你要走了吗?” 以为裴西稚这话是在表达不舍,梁砚舟半垂下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裴西稚的嘴唇,故意没有马上解释。 安静片刻,没等到回答的裴西稚叹了口气,表情看起来是有些不舍,但下一秒却很有职业道德地说:“牛奶已经进入了加工场,就算你走了,费用也不会退呢。” “不过,我们会以你的名义送给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并不会浪费。”裴西稚及时补充道。 “……?”梁砚舟有一瞬间被气笑了,但一点儿也不明显,他很快调整好,解释说:“不走,之前的酒店太吵了,换了家新的。” 说完,梁砚舟应该是等了几秒裴西稚问他住在哪里,但裴西稚努力克制住了好奇心,没有问。 “现在住在南西湾,离这里只有一百米,你有空可以去坐坐。”梁砚舟又自己说。 以前惜字如金的人,当上了理事长以后,也变得会说话、会闲聊了。 大约是梁砚舟真的很厉害又很聪明吧。裴西稚忽然在心里冒出这么个想法。 觉得自己成长得没有梁砚舟快,也没有比其他人快,裴西稚有些怅然,不太高兴地说:“没有空,我也很忙的。” 梁砚舟配合地‘嗯’了一下,自然地转了话题:“怎么还不吃,趁热,百合玉米凉了不好吃。” 百合玉米…… 裴西稚闻言将视线移到了那碗百合玉米粒上,玉米粒金灿灿的,顶上还放着一颗洗净重新摆好的百合球根。 这个摆盘跟在凡栖吃过的基本无异。裴西稚放在心里,关于他们俩第一次约会的记忆立即被勾了起来。 “你以前不是跟我在凡栖吃过。”梁砚舟还在提醒他:“冷了你就不吃了。” 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比较特殊。 梁砚舟,我今天很开心。 回忆总是在不合适的时间出现,仿佛要立志成为裴西稚在遗忘梁砚舟这件事情上最大的绊脚石。 “梁砚舟。”裴西稚的思绪飘远了,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眼睫轻轻阖动,下意识嘟哝着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当初为什么要欺骗我?” 但裴西稚说话的声音太小,梁砚舟什么也没听清,见人神游了,梁砚舟问了句‘什么’,又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裴西稚的颈侧:“不怎么烧了,吃完晚餐再吃餐药。” 裴西稚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回了神,他推开梁砚舟的手,进入了防御状态:“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那正好。”梁砚舟顺坡道:“下班了给我打电话,我开完会过来接你,送你回家。” 不明白照顾好自己跟送自己回家有什么关系,裴西稚不再说话,安静地舀了一勺百合玉米粒吃。 吃饭的时候,梁砚舟就站在收银台外陪他,陪了半个小时左右,梁砚舟去门口接了个电话,然后又走进来,跟裴西稚说‘晚点见’。 裴西稚反应了两秒,更正了梁砚舟的用词不当,说:“再见。” ??说完再见没一会儿,叶森过来了。 叶森走进来看见裴西稚一个人吃六个菜,忍不住调侃他:“西稚,你成暴发户了?” 裴西稚正好吃饱了,边起身收拾桌面,边回答:“没有啊。” “那你点六个菜?”叶森问:“有人来跟你一起吃?” “没有人。”裴西稚摇了摇头,觉得回答得不准确,又改口说:“是别人给我买的,但是只有我自己吃。” “别人?”叶森坐到休息区玩手机,头也没抬:“送你晚餐,欠你钱了啊。” 叶森义正严辞地说:“吃别人嘴短,要是欠你钱了就让他还钱。” “没有,是他莫名其妙。”裴西稚说:“他今天还给我送了早餐。” 莫名其妙?!还送早餐?! 叶森意识到不对,走回到收银台外,八卦地扫视了裴西稚好几遍,笑眯眯问:“是不是在追你啊?” “啊?”裴西稚把吃完的饭盒扔进垃圾桶,疯狂摇头:“不可能,他不喜欢我呢。” “那怎么会给你送早餐又送晚餐的?”叶森环起手臂,看透道:“肯定是喜欢你,你要恋爱了啊!” 裴西稚顿了顿,把没吃完的菜盖好盖子,摞起来放到一边,否认道:“才不会。” “为什么啊?”叶森不死心地问:“是你不喜欢?” “不……”裴西稚本想说不知道,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铿锵有力的:“不喜欢!” “不喜欢啊,那你记得要把饭钱转回去啊。”叶森告诉裴西稚:“你要恋爱的话,首先要把耳朵的事情告诉人家,人家能接受,你也喜欢的才行,像这样不喜欢的就不要收人家的东西了,知道吗?” “嗯……好的。”裴西稚乖乖点了点头,草率地纠结了一秒钟,还是没有把自己曾经跟梁砚舟的事情说出来。 “行。”叶森巡视一番,满意地扬了扬下巴,说:“那我走了。” “没有事情要说吗?”裴西稚坐回椅子上,左右晃了晃,疑问道。 “哦,对。”叶森听裴西稚这么一问,这才想起了来便利店的目的,叶森说:“明天轮到检查便利店附近的电路了,机器供电到明晚九点半以后会断电,你明天早点下班回家休息吧。” 裴西稚轻声说了句‘好’。 消息传达到位,叶森又提醒了下裴西稚这两天会下雨,注意带伞,也离开了便利店。 十点左右,来便利店的人少了些,裴西稚打开手机查询了这些菜的价格,全部折现一起转给了梁砚舟。 梁砚舟应该是还在开会,并没有第一时间收款。 裴西稚默默等了好一阵,梁砚舟还是没有发消息也没有收款,裴西稚想了想,起身收拾好东西,提前十几分钟打车回了家。 刚到家,裴西稚就收到了梁砚舟打来的电话。 裴西稚犹豫了下,没有接。 但电话刚自动挂断,新的电话又弹了进来。 裴西稚站在玄关处没有动,低头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下一秒,通知栏跳出了条退款消息。 钱被退回来了。 裴西稚迷惘且不解地张了张嘴,愣了会儿,接通了电话。 “西稚。”梁砚舟那头传来了朦胧的、风吹枝桠的声音,他自己的嗓音也有点儿哑:“你到家了吗?” 虽然为梁砚舟能准确在自己到家的那一刻打电话过来感到奇怪,但裴西稚还是说了句‘到家了’,没等梁砚舟再说话,裴西稚又问:“为什么你把钱退回来了?” “给你花钱不是应该的?”梁砚舟没有问裴西稚为什么不等他,只是说:“你想要多少钱都有。” 梁砚舟又说了裴西稚听不懂的话。 裴西稚生气地脱掉外套,换鞋进屋,整个人扑到床上,把脑袋埋进了被窝里。 “裴西稚。”梁砚舟叫了他的名字,不过好像就是单纯地想叫一叫,因为梁砚舟重复叫了他的名字好多次,但并没有说其他的话。 过了好久,裴西稚觉得不适应,觉得奇怪、难堪,更加气愤地探出脑袋,对梁砚舟说:“你不是梁砚舟,快点挂掉吧。” 随即裴西稚没有等梁砚舟同意,径自挂断了电话。 小而空荡的房间恢复了宁静,裴西稚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心情好转了不少,把手机放去充电,进了浴室洗漱。 十一点半左右,裴西稚吹干头发,拿上手机,关灯上了床。 盖好被子,裴西稚想检查一下有没有遗漏的订单消息,才刚解开锁,便收到了梁砚舟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晚安。 此后的一整晚,梁砚舟都没有再打电话或发消息过来。 第二天裴西稚因为没睡好,起得晚了些。 他以最快的速度出了门,然后在下楼梯的同时打车,但今早下起了蒙蒙细雨,车比平时难打,一直到裴西稚出了单元楼,快要走到小区门口了,也没能打到车。 看着手机页面的待响应,裴西稚陷入了沉思。 他放下双肩包,从里面拿出来一把绿色雨伞,刚把伞散开,裴西稚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双擦得很亮的皮鞋。 裴西稚抬起头,僵硬地把落在臂弯处的一侧背包带子往上抻了抻,接着听见梁砚舟跟他说话:“早,顺路,要不要我送你去便利店。” 第72章 梁砚舟的眼底泛着很淡的青色,大衣表面还有些湿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湿冷的气息,好像现在是寒冬腊月,而非早春。 “车在门口,我送你。”梁砚舟说。 第64章 西柚软糖 裴西稚走在梁砚舟身侧,离得很近,可以闻到梁砚舟身上有香水或沐浴液残留的西柚味道。 这让裴西稚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曾经说过梁砚舟闻起来有点儿像西柚软糖,好像是在——猛然发现时间地点不对,裴西稚立马止住了回忆。 他往旁边走了些,尝试跟梁砚舟间隔开距离,但梁砚舟拉住了他,很轻地搂了搂他,并在他说话前,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梁砚舟扶着车门框,对裴西稚说。 裴西稚一时间没有想出能够缓解心中尴尬的话题,听话且沉默地上了车。 关好副驾驶位的门,梁砚舟收起伞,快步过来上了驾驶位。 不一会儿,梁砚舟发动车子,边倒车,边告诉裴西稚:“中控台上有饺子,玉米馅的。” 裴西稚抱着书包坐得十分端正,根据梁砚舟的话反应了好一阵,才说:“谢谢,但不用了呢。”梁砚舟就没有再说话。 车子驶出小区,到了高架上,雨还是小小的,倾斜得像雾飘过一样,裴西稚下巴抵在书包顶部,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也保持着安静。 两分钟后,下了那一小段高架,梁砚舟终于说话:“馄饨店的老板娘说你来得早就吃馄饨,来得晚就吃饺子。” “嗯……”裴西稚虽然对老板娘就这样出卖客人的喜好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怎么不吃?”梁砚舟问。 裴西稚回忆着叶森的话,一五一十地说:“我不能收你的东西。” “怎么了?” “就是,”裴西稚没有再看前方,垂下眼睫看了看自己环抱着的手掌,帽子半遮住他的眉眼,慢吞吞说:“叶森哥说收东西要收相互喜欢的人送的。”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我吗?”梁砚舟这样说。 裴西稚又安静了。 他抬眼望向了窗外,此时雨差不多已经要停了,裴西稚转过头对梁砚舟说:“不要再跟我提以前的事情了。” 说完这话,天空变得亮了一些,裴西稚为此分了下神,以至于他没有听清梁砚舟说的是‘好’还是‘不好’。 车很快到了便利店附近,远远一望,裴西稚看见昨天帮梁砚舟放行李的助理,撑着伞站在了便利店外的路口。 “你还是不要总来找我了。”车辆完全停稳,梁砚舟还是没有再说什么,裴西稚的情绪忽然失落起来,他打开车门下车,丢下一句话快速背起包跑掉了。 裴西稚没有回头看,开锁进店放包一气呵成。 今天要忙的事情很多,上午裴西稚跟一部分商品的供货商沟通了订购数量,下午整理出了当季的销量表与外送订单表,可以说是一整天都没有看手机。 早晨出门时,裴西稚的手机电量在百分之九十七,等到他吃过晚餐再看,电量都还有百分之八十二。 在打开游戏前,裴西稚先点开通讯软件看了几分钟。 今天梁砚舟除了中午问他吃饭了没有,到现在快九点都没有再发其他消息。 梁砚舟这个人很听劝。裴西稚重新退出通讯软件,点开游戏的同时,认可地给出评价。 还没有到九点半,电路的维修人员就过来催促便利店断电了。 那时裴西稚正在玩游戏,只好一心多用地开始整理店内的东西,大致七八分钟,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后,裴西稚背起包,抱着需要修改的宣传手册,把门锁好,站到了路口玩游戏。 玩完游戏,裴西稚本想拦一辆出租车回家的,但吹了会儿冷风,又突发奇想地想要走路回家。 裴西稚查了一下今日的天气预警,发现未来两个小时内都不会降雨,于是开始慢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 刚来域海的时候,裴西稚在无聊或心情不佳时就会沿着家附近绕圈,拍一些漂亮的照片,再顺道买些喜欢的吃的。 那样其实也很快乐。裴西稚莫名其妙地想。 但还没等裴西稚回忆快乐满五分钟,天空忽然飘下来几滴冰冷的小雨滴。 “……”裴西稚仰起头静静地感受了几秒钟,发现雨势在慢慢变大,便立即小心地单手抱住宣传手册,将包里的伞拿出来撑开。 把伞夹着撑稳,裴西稚打开手机准备叫辆车回家,定好起始地址,裴西稚点了开始呼应。 预计需要等待两分钟左右,能够顺利回家,裴西稚放下心来,伞撑得低低的,乖乖站在路边等待。 大概等了半分钟不到,面前倏地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敲击声。 裴西稚应声把伞抬起来些许,透过迷蒙的雨水,裴西稚看见面前停了辆黑色的豪华轿车。 这车裴西稚近几天不止见过很多次,甚至今早还坐过一次。 “你走路回家?”梁砚舟撑开伞从后排下来,他走到裴西稚面前,将自己的伞撑高到裴西稚的头顶,又单手把裴西稚的伞收了起来。 “去车上,送你回家。”梁砚舟没有询问,直接拿过裴西稚的手机点了取消叫车。 裴西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手腕被梁砚舟捉住了,就好像整个人都被踩住了尾巴,除了听话上车,再想不起来其他的。 上了车,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梁砚舟的车里很暖,暖气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才刚行驶了几百米,裴西稚就要被热得出汗了。 感觉后背有些闷,裴西稚不舒服地动了动,接着梁砚舟就说话了:“今天有点忙。” “嗯……”不明白梁砚舟说这几个字的意义,裴西稚故作很忙地看了一眼窗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宣传手册。 梁砚舟好像从上车开始就在看裴西稚,他顺着裴西稚的视线,目光也到了宣传手册上。 “现在字写得这么漂亮了。”梁砚舟看着宣传手册封面的手写标注说。 “啊,不是的。”梁砚舟总算说了句裴西稚能听懂的话,裴西稚笑了一下,解释说:“这是书仪姐姐写的。” “……她也在你们店里?”梁砚舟微微皱了皱眉,又问裴西稚:“便利店就是跟她一起开的?” “不在,也不是一起开的……”裴西稚思索了片刻,觉得解释起来有点儿困难,就说:“不过没什么区别。” “哦。”梁砚舟的语调稍稍起伏了一下,听起来像是要为后续的话做情绪铺垫,但梁砚舟‘哦’了一声以后,没有再说什么。 等待了须臾,裴西稚还是没有听到后续,以为话题已经终结了,裴西稚发起了呆,正当他在想晚上是先玩游戏还是先洗澡时,梁砚舟又说话了。 “突然想起来有一个文件落在了南西湾。”梁砚舟转过脸看着裴西稚,说:“很急,要不然你先跟着我去趟南西湾?” “那就在这里把我放下来吧。”裴西稚瞥了眼窗外,认真说:“快要到我家了,我走回去好了。” “雨下大了。”梁砚舟跟司机说了句‘掉头’,然后又好脾气地跟裴西稚说:“离得不远,取完文件,十点半前一定送你回家。” 裴西稚抱着宣传手册,看了眼窗外渐渐偏离的路线,又回头偏过身子看了看梁砚舟,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这雨下得时大时小,裴西稚觉得自己好像被朦胧不清的雨声传染了,也变得心跳不规律,所以才会没有及时拒绝梁砚舟。 十分钟不到,车辆进入了南西湾的地下车库,听不到稀里哗啦的雨声了,但裴西稚的心跳似乎还是没有恢复。 “今天的行程结束了,你先回去休息。”梁砚舟嘴上在跟司机说话,手却摸了下裴西稚的脑袋。 “好的先生。”说罢,司机把车停好,打开车门下了车。 见司机走了,裴西稚略带慌张地对梁砚舟说:“那你快一点下来送我回去。” “你跟我一起上去?”梁砚舟转过身看着裴西稚,面不改色道:“文件可能要改,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我不放心。” 裴西稚犹豫地说‘还是不要吧’,梁砚舟又很有道理地说:“这里太冷了,别冻坏了,耽误明天上班。” 然后梁砚舟没再等裴西稚分析出地下车库到底有多冷,把裴西稚的宣传手册拿过来放到了座椅上,一手提着裴西稚的包,一手牵着裴西稚的手腕,把他带下了车,又带进了电梯里。 雨夜出门的人少,电梯一路畅行,两人从踏进电梯,到出现在梁砚舟的房间里,一共只花了两分钟。 裴西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梁砚舟单独在一个房间,才刚进来,裴西稚就感觉全身上下都非常不舒服。 “快点拿文件走吧。”裴西稚忍不住焦急地催促。 “好的。”梁砚舟答应得极其干脆,但行动却没有改变。 他把裴西稚的包放到沙发上,回过身,拿起了放在玻璃茶几上的圆形铁盒。 第73章 “你不是要拿文件吗?”看见梁砚舟朝自己走过来,裴西稚咽了咽口水,疑惑道。 “西柚软糖。”梁砚舟将椅子拉过来让裴西稚坐下,又把手上的圆形铁盒打开递给裴西稚:“你不是喜欢?” 梁砚舟,你身上是柚子的味道,有点像西柚软糖。 这话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裴西稚的脑子里。 他头脑发懵了一瞬,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愣愣地伸出手接了过来,磕磕绊绊地说:“谢谢……” 梁砚舟垂眼看着裴西稚,抬起手看了眼腕表,说:“现在距离十点半还有二十分钟,聊一聊?” “聊、聊什么……”裴西稚也仰起头,表情蒙昧地看梁砚舟。 “你觉得我想聊什么?”梁砚舟的手放到了裴西稚的脸颊上,拇指指腹轻轻刮了刮裴西稚颧侧的黑痣。 裴西稚没答话,很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喉结微微滚了滚,指尖下意识磨起了铁盒盖子的边缘。 时隔多年,终于再次见到了裴西稚这样的表情,梁砚舟眼底泛起了一丝笑意,他拿起一颗西柚软糖半咬在唇上,捏着裴西稚的下巴,俯下身将软糖递到了裴西稚的唇边。 担心裴西稚会不高兴,梁砚舟克制地没碰到裴西稚的嘴唇,轻轻把软糖贴到了裴西稚的口中便想起身。 但没想到裴西稚忽然闭上眼睛,抬手拉住了梁砚舟。 随即双唇相碰,软糖一分为二,清新、香甜、微苦的西柚味道在口腔里散了开来。 慢慢的,清新与香甜消失了,只剩下苦涩与酸楚。 “有什么不高兴的跟我说。” “别再一个人走了。” “梁砚舟,你骗我了……” “为什么要骗我……我也要讨厌你……” 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在哽咽,也分不清微苦涩的是泪水,还是西柚软糖。 第65章 如果遇到了爱 气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旖旎起来,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与思念,全部化作了此刻汹涌的吻。 “西稚。”梁砚舟尚存一丝理智,他往上抬了点儿头,与裴西稚分开一些,手捧着裴西稚的脸颊,用指腹蹭了蹭裴西稚红透了的眼尾:“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吻忽然被打断,裴西稚的思绪瞬间被凄凉与无措占据,他埋头在梁砚舟的手臂上擦了下源源不断的眼泪,没有回答,又凑过去吻了梁砚舟。 梁砚舟扶住裴西稚,吻了他的眼睛,对他说‘抱歉’,而后抱起裴西稚到了床边。 裴西稚的脸颊被闷得起了一层薄汗,梁砚舟抬手把裴西稚的帽子取了下来,接着便看见了裴西稚头顶的那两只毛绒绒的耳朵。 梁砚舟碰了两下裴西稚的耳朵,没有觉得有任何奇怪,俯身把裴西稚被放到了床上。 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一闪一闪的,裴西稚眼前一片空白,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后是柔软蓬松的被褥,面前是温暖熟悉的气息,裴西稚指尖攥着被子的一角,莫名感到了难过与不堪。 而身上的梁砚舟好似也感觉到了,他一只手撑在裴西稚的耳边,另一只手目露珍惜地为裴西稚拭去了泪水:“休息一下,等会送你回家。” 闻言,裴西稚睁开了眼睛,眼睛里的泪水划过太阳穴,掉进了被子里,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湿答答的睫毛簇在一起,垂在了眼尾。 两人对视半晌,裴西稚倏然皱了下眉,有些愤懑地支起身子,他伸出只手拉着梁砚舟的衣襟,吻在了梁砚舟的颈侧。 跟想要证明什么似的,裴西稚的吻杂乱无章又迫切不已。 梁砚舟没有动,任由裴西稚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过了片晌,吻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弱且带着忍耐的哭泣。 “西稚,对不起……”梁砚舟轻声说。 “梁砚舟……”裴西稚的哭声明显了很多,说出来的话带着浓重的哭腔:“心脏都好了,为什么没有当总指挥官。” “为什么要抛弃我……”裴西稚一句接着一句,抽噎地快要说不出话:“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见裴西稚几乎喘不上气,梁砚舟从床上起身,扶着裴西稚的肩,让裴西稚坐了起来。 等裴西稚坐稳了,梁砚舟单膝跪在地上与裴西稚平视,伸出手轻抚裴西稚的后背为他顺气。 但没顺几下,裴西稚就牵过梁砚舟的手,带着他的手,盖到了自己的腹部,他蜷靠在梁砚舟的肩侧,颤抖着说:“很疼……当时这里流了好多好多血,特别疼……” 梁砚舟怔了一下,握住了裴西稚紧紧捂着自己腹部的那只手,他别过眼看着裴西稚,动了下唇却没能说出话来。 “手术是你准许的,你说你会保护我,可是你选了官职,你没有选我。”裴西稚手握成拳,无力地拍了梁砚舟几下,心痛得仿佛没有知觉:“梁砚舟,我只有你,可是你一直都在骗我……” “你骗我了……” 他打在梁砚舟身上,声音很轻地重复:“你骗我了。” 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落进两人交握的手掌缝隙里,由温暖变得冰凉透骨。 这些话织成了一个网,紧紧拢住了梁砚舟的心,闷得人无法呼吸,他艰难地喘了口气,低头吻了吻裴西稚的额头,又牵起裴西稚的手放到了他的心口。 裴西稚不明所以,哭着抬起了头想要看梁砚舟,但刚起来一点儿,梁砚舟就猛地把裴西稚抱进了怀里。 梁砚舟的脸贴在裴西稚的肩颈处,一双手把裴西稚抱得很紧。 裴西稚茫然地挣扎了几下,听见耳畔传来了梁砚舟的声音。 “对不起。”梁砚舟说。他的手掌摁在裴西稚的后背,声音又哑又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但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梁砚舟抱得更用力了:“如果可以选,不管拿什么做交换,我都只选你。” 过去的四年里,梁砚舟曾无数次想过,如果早知道高傲的代价是失去裴西稚,那他一定会在一开始就甘愿认栽。 “你骗我,你父亲都告诉我了,你的心脏有问题,需要我身上的漓珠,所以你把我关在果园里,让他们来抓我……”裴西稚探起些脑袋呼吸,手胡乱地拍打着:“你根本不想保护我,你不喜欢我。” “不是这样。”梁砚舟的呼吸乱了几分,嗓音哑得厉害:“身边一直有他的人,漓珠的事情在看烟花那晚他就知道了……” 当时,在知道凡栖不安全以后,梁砚舟把裴西稚送去了果园,又连夜找到了周时序、路漾承、唐彻准备想办法找人手术,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漓珠放回裴西稚的身上。 于是当晚几人分头行动,唐彻联系了被抓进实验室前就已相熟,且能够安全取出漓珠的友人。 周时序、路漾承则紧急跟两方地面代理与运营人重新进行了沟通,获取了最新、最快的航线放行。 而梁砚舟也在离开周时序家后,再一次去了实验室。 裴西稚是3s级实验体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送他离开刻不容缓,与实验室的人毁冠裂裳也是必然。 梁砚舟把裴西稚留在实验室里的资料全部加密传输给了唐彻,并在离开删除了所有实验体的资料。 本来至少以为能用一段时间的分离换裴西稚安然无恙,可没想到他的父亲终归棋高一筹。 不止梁砚舟被限制自由,就连周时序跟路漾承都被各种理由调离了乌曼城。 “是我的错,如果能早一点,能再给我一点时间,一切都不会这样……。” “答应你的承诺,已经全都实现了。”梁砚舟的语气恳切地对裴西稚说:“我一直在找你,不要走,回到我的身边来。” “西稚。”梁砚舟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地说:“不要走了。” 他轻轻放开裴西稚,身子往后撤了些,手发着颤重新碰了碰裴西稚的腹部,又抬起眼看着裴西稚,哽咽着说了很多遍‘对不起’跟‘原谅我’,还有‘相信我’。 裴西稚被梁砚舟扶得坐直了少许,他垂下眼睛与梁砚舟对视,试图从梁砚舟的眼睛里分辨出真假。 梁砚舟的眼眶也红了,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与水光的浸润下,变得更加深邃,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裴西稚,眼神堪称怜惜至极。 有关于乌曼城改革的新闻时常挂在国际频道,哪怕裴西稚再竭力避开,也能知道二三,经历手术一事之后,裴西稚不敢再相信梁砚舟这些年主张‘多物种’和平会是为了他。 可如今仔细回想,如果不是为了他,如果不是发现了实验室的专权,梁砚舟又怎么会放着好好的指挥官不做,转而投身到了危机四伏、尔虞我诈的政权中心去呢。 或者在裴西稚的心里,不管梁砚舟是不是为了他,裴西稚都始终无法真的把梁砚舟遗忘。 有的人哪怕再久不相见,哪怕时间流逝得再多,都不能更改其一直在心里的事实。 两人维持了一上一下的姿势许久,裴西稚就这么垂眼看着,一点一点瓦解了围在心里的坚冰。 第74章 他张开手抱住了梁砚舟,说给梁砚舟一个解释地机会,又说现在的他很聪明,如果梁砚舟用虚假的解释诓骗他,他一定会发现。 梁砚舟马上就说‘好’,他低下头在裴西稚的双膝伏了一会儿,起身抱着裴西稚,转身坐到床边,让裴西稚稳稳坐在了腿上。 裴西稚很轻、很瘦,像没有根的浮萍,飘飘荡荡的,无处为家,又像已然成熟的蒲公英,只需要一场微风,就可以吹跑、吹散。 曾经裴西稚以为只要活得像人类,只要融入了人类的生活,就可以跟他们一样,拥有至少看起来像幸福的幸福。 可在独自生活的那几年,裴西稚却发现,如果没有了想依赖的人,就算他过得再好,变得再聪明,再有钱,都无法落到他心里真正想要去的地方。 裴西稚在完全不经世事的那一年遇到了梁砚舟,留在了梁砚舟的身边成长,以至于他离开了梁砚舟以后,梁砚舟也永远是他与其他人相处的对照组。 甚至在很多时候,哪怕有人愿意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摆到裴西稚的面前任他挑选,他也觉得这比不上梁砚舟与他十指相扣能让他开心。 “梁砚舟……”裴西稚低头蹭了下梁砚舟的额头,很小心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不要我,你也很喜欢我,对吗?” 听到裴西稚的话,梁砚舟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他仰起头吻了下裴西稚的唇角,说‘对不起’,然后又郑重地说:“西稚,我非你不可。” 霎时,空气停止了流动,裴西稚很慢地转了转眼睛,反应了许久,才终于露出一点儿笑容,抱着梁砚舟的脖子吻了过去。 如果这个世界注定是不公平的,裴西稚想,那他一定在感情上,为这份不公平助了很多力。 从沦为3s级实验体,到漂洋过海来到域海,一切都是命运为裴西稚做出的选择,迄今为止,真正让裴西稚选择的,其实只有面前这个,珍视地回吻他的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也没有人告诉他,遇到了爱,是该抓紧还是该远离。 “你是真的梁砚舟吗?”在吻的间隙,裴西稚又很不安地问。 “如假包换。”梁砚舟认真告诉裴西稚。 没有再管来酒店里的目的,梁砚舟说的文件好像也不急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像雨声一样密集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因鼻塞与接吻产生的窒息感令裴西稚头脑发胀,四肢发麻。 梁砚舟搂着裴西稚的后腰,让他的脑袋靠在肩膀上休息,口吻听起来有些抱歉地提醒裴西稚:“十点半可能回不去了。”说着,梁砚舟正在剥开裴西稚外套的那只手也停了下来。 “没关系……”裴西稚习以为常地说。 他侧过身,曲着手肘将整只手臂从外套袖子里拿出来,跟梁砚舟说:“那你明天早上要送我去便利店。” 梁砚舟拉着裴西稚起来些,抬眼看了下裴西稚的眼睛,继续手上的动作,帮裴西稚把外套完全脱了下来,牵着他的手腕亲了亲,说‘好’。 曝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被冻得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裴西稚不住地颤了一下,一言不发地看着梁砚舟的指尖。 渐渐的,房间里的气温升高了,裴西稚眼前一片氤氲,双手抓着梁砚舟结实的手臂,微张着嘴巴在喘气。 迷迷糊糊间,裴西稚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了,梁砚舟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腹部,掌心贴着中间,温热的指尖碰到了那条不大好看的伤疤。 裴西稚下意识想要把手挪开,却听见梁砚舟说:“我明天找医生来看看。” “嗯……”裴西稚低下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像小猫扒拉似的,脱力地挠了两下。 “感觉到了吗?”裴西稚刚抬起头,又听见梁砚舟问他。 裴西稚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了:“什么……” 梁砚舟好笑地亲了下裴西稚的下巴,把他摁在腹部的指尖移了移,碰到轻微的突起,裴西稚懵懂地将手移开,靠进了梁砚舟的怀里。 但梁砚舟今天好像莫名地想要逗裴西稚,过了一会儿,又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问裴西稚‘太舒,服了吗’,然后告诉他:“你( ̄? ̄)了。” 裴西稚懵圈了片刻。 他紧抿着唇,小腿绷得直直的,膝盖撑在床边坐起来些,下巴抵在梁砚舟的肩胛骨上,双手抱住梁砚舟,半天过去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第66章 你想看的话,可以 第二天早晨,裴西稚躺在床上被梁砚舟亲醒的时候,眼皮都还重得睁不开。 “七点半了,你不是担心上班迟到?”梁砚舟又抓着裴西稚的手亲了两下,好心地说:“不如你今天请假休息,我尽量早点回来。” “嗯……”裴西稚手心里痒痒的,下意识翻过身想要把手收回来,但梁砚舟没让,裴西稚只好瓮声瓮气地说:“不好……我要去上班。” 但话虽这么说,昨天裴西稚刚哭完,又弄到很晚,几乎是说完这话,就闭紧眼睛,钻到被窝里去了。 梁砚舟见裴西稚蜷缩在被窝里动来动去,毛绒绒的耳朵都从被沿翘出来一点儿,便放下裴西稚的手,随口问他:“你的耳朵怎么还没有收回去?” 此话一出,裴西稚像个弹簧一样,倏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他睁开浮肿的眼皮,一脸警觉地侧过身看着梁砚舟。 担心他弹到床下去,梁砚舟扶住裴西稚的小臂,又看了一眼裴西稚半垂下来的耳朵,说:“醒得好快。” 裴西稚盯着梁砚舟看了一会儿,抽出手,双手抬起把自己的耳朵完全盖住,表情略带犹豫道:“我的耳朵不会收回去了。” 梁砚舟闻言怔了一下,好像是没有听懂。 “没有漓珠了,我没有气息,耳朵也维持着漓珠碎掉的时候的样子了,不能再收回去了。” 裴西稚的眼睛因困顿而涩痛,他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为自己解释道:“但是我平时都戴着帽子,别人都看不出来,我觉得没有什么区别的。” “嗯。”梁砚舟同意地应了一声,他下了床,捉着裴西稚的手拿下来往身上带,然后没有说其他话,把裴西稚抱起,来到了浴室。 裴西稚被梁砚舟圈在怀里,满眼困惑地洗漱了一遍。 洗漱完,裴西稚又被梁砚舟抱了起来。 接着,梁砚舟把裴西稚放到了餐桌前,他把西柚软糖跟早餐打开,摆到裴西稚面前,语气平常地说:“我下去给你买早餐的时候跟你说了,你那时候是不是困得没有听见。” 梁砚舟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在意耳朵的事情,这么容易就跳过了,让裴西稚觉得梁砚舟其实是不喜欢的,只不过碍于昨晚两人刚上完床,梁砚舟出于责任心照顾他,但不想安慰他。 扫了眼面前摆着的软糖、吐司、青草牛奶跟薯饼,裴西稚端起青草牛奶喝了一口,也识趣地没有说话。 “挺可爱的。”过了半晌,梁砚舟放下手上的咖啡,忽然对裴西稚说。 “啊……什么?”裴西稚咽掉嘴里的吐司,眼睛变得亮了一些,歪了歪脑袋,问:“你是说我的耳朵吗?” “嗯,有人说过奇怪?”梁砚舟的表情有点儿怪异,他停顿了几秒,才说:“乌曼城已经实现‘多物种’和平共处,在沿海小岛有很多人形鱼尾的人鱼,近几年会实现合作,改造成具有观赏性的度假岛。” “意思是大家都很喜欢,不觉得奇怪是吗?”裴西稚的耳朵竖了起来,开心道:“那是不是大家其实都很喜欢我这样的耳朵?” “我觉得挺可爱的。”梁砚舟想了一下,对裴西稚实话实说:“但有些人的思想固化、自我观念合理化,思维高度已经无法提升,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弱,就可能会不喜欢。” “哦……”裴西稚的嘴角耷拉下来,垂下了脑袋。 “不过,这不是你的问题。”梁砚舟看着裴西稚,耐心地解释:“一个社会的构成是复杂的,人言可畏,你不用对别人的看法太过在意。” 梁砚舟道:“何况,我从公正客观的角度来看,是可爱的。” “真的?”确定了梁砚舟刚刚只是在想怎么安慰自己,裴西稚瞬间高兴起来:“我也觉得很可爱呢,书仪姐姐跟叶森哥都说很可爱,我戴帽子也是害怕吓到别人。” “就像你说的,有些人不喜欢,但也不是恶意的,所以在很多人都接受之前,我还是不要露出耳朵了。” 裴西稚双手抱着牛奶玻璃罐,耳朵竖得高高的,摇头晃脑地说:“但是如果你想看的话,是可以的。” “那谢谢你。”梁砚舟配合地说。 吃过早餐,裴西稚把喝了一半的牛奶跟西柚软糖拿上,边喝那半罐牛奶,边跟着梁砚舟下了地下车库。 助理已经在车上等着了,通过车外后视镜,助理看见自家先生左手提着一个挂着小猫挂件的书包,右手搂着身边那名,昨天还在给自家先生冷脸的便利店员的肩膀。 第75章 ……进步的好时机。 助理连忙下来打开了车门,等他们俩上了车,积极地问:“先生,是先去青草爱购便利店吗?” 梁砚舟把裴西稚喝完的牛奶玻璃罐拿过来,放到了中控台,冷淡地‘嗯’了一声。 “好的先生。”话落,助理手脚麻利地挂档,发动车子。 “那你晚上几点来接我呢?”裴西稚静不下来,车刚开出去没两分钟,就忍不住说话了。 “忙完就过来。”梁砚舟这样说。他看了一眼裴西稚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的侧脸,又补充道:“六七点?” “这么早?”裴西稚也偏过脸来看梁砚舟,脑袋靠过去,亲了亲梁砚舟的下巴,分享道:“那我带你去吃饭吧,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域海特色菜。” “你吃过?”梁砚舟问。 “嗯嗯!我吃过很多次。”裴西稚说。 “跟你书仪姐姐?”梁砚舟抓着裴西稚很软的手揉了揉,顺口问道。 “嗯嗯!”裴西稚点了点头:“还有叶森哥,我们三个人一起。” 静了两秒,梁砚舟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突然对助理说了句‘今天车开得不稳’,然后又平和地对裴西稚说:“好。” “抱歉先生,今早车比较多。”助理看了下后视镜,压了压嘴角,附和地说。 “嗯,下次注意点。”梁砚舟语气淡漠但大方地回应。 看着忽然教育起下属的梁砚舟,裴西稚左看右看一番,仰起头吻了下梁砚舟的嘴巴,小声说:“感觉好像开得跟之前没什么区别呢。” “……”梁砚舟有点儿无语地笑了笑,轻轻掐着裴西稚的两颊,啄回去:“你太累了感觉得不对。” “是吗?”裴西稚双手握着梁砚舟的手腕,推开些,开始煞有其事地重新感受起来。 但还没来得及分析,裴西稚就听见了梁砚舟说:“到了,我送你进去。” 说着,梁砚舟提上裴西稚的包,拿上根本没有改的宣传手册,拉着他的手,带着他下了车。 等裴西稚把锁打开,梁砚舟推着裴西稚进了便利店,一进来,梁砚舟把裴西稚的包跟宣传手册放在了收银台的桌面,然后摁着裴西稚的肩,让裴西稚抬起头来跟他接吻。 吻了好一会儿,裴西稚才找到空隙说话,他喘了喘气,含糊不清道:“店里面有监控……” “你书仪姐姐能看见吗?”梁砚舟好笑道。 “啊?”不是很懂为什么店里的监控轮到沈书仪看了,但裴西稚还是认真地思考下,说:“书仪姐姐想看的话也可以,但她基本上都不看。” 梁砚舟刚刚还很有兴趣地在问看监控的问题,但现在又好像突然很忙了,立刻就跳过了这个话题,他边亲裴西稚边说:“嗯,晚上来接你。” “好!”面前的梁砚舟太好了,太把裴西稚的话放在心上,裴西稚兴奋地告诉梁砚舟:“但是如果你有空,而且你也想我了的话,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很快就接的。” “中午开完会,我给你打。”听出裴西稚的言外之意,梁砚舟马上帮他把电话时间变得具体了。 “你没有骗我吗?”裴西稚搂住梁砚舟的脖子,又凑上去亲了好多下:“我现在很开心。” “没有,开完会就打。”梁砚舟抱了抱裴西稚,说:“开心就好,那我走了。” 随后在梁砚舟离开便利店后十分钟左右,还处在兴奋状态的裴西稚,收到了梁砚舟通过号码发来的短信。 没有任何犹豫,裴西稚点开了短信。 【这个人对我很坏:我知道四年前那通没有人说话的电话,是你打的。】 记录显示,这两个号码上一次的通话时间,在四年前。 裴西稚看着渐渐暗掉的手机屏幕,与那短短的一分钟通话记录愣了愣,一时间陷入了回忆。 当初裴西稚再次知道梁砚舟的消息,是在离开了乌曼城的四个月后。 超高人气指挥官竟然在关键时期退出竞选,并同步退任指挥官一职,还在记者会上表明此生都不再参与任何形式的总指挥官竞选。 一场发言不仅把前路堵死,甚至还提出了乌曼城存有多项权利集中等一系列问题,剑指乌曼城治理体系伪平等,实独裁。 作为一名背景复杂的新星政客,观念一经提出,就受到了大量公众与媒体的注意力,相继报道与讨论过后,裴西稚也知道了这些事情。 实验室保留了他大量的血液,梁砚舟不是应该治好了心脏,成为了一名总指挥官才对吗? 裴西稚不明白为什么梁砚舟没有成为总指挥官,除此之外,他还有好多事情都不明白。 于是在某一个夜晚,裴西稚找了一处寂静无人的公园,拨通了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想问梁砚舟为什么心脏好了,却没有成为总指挥官。 也想问梁砚舟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但在电话接通的瞬间,那些质问就全都随着蒸发的泪水烟消云散了。 裴西稚没有说出话来,反而还听见电话里的梁砚舟说想他,他不相信,所以无声地挂断了电话,并且想好,以后都不再拨那个虚假的号码。 现在才知道,原来梁砚舟没有骗人。 裴西稚回过神来,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短信,他点开资料,把‘这个人对我很坏’改成了‘全天下对我最好’。 改完,裴西稚想回复梁砚舟,字刚打了一半,还没发出去,又收到了一通没有署名与地区的国际通话。 裴西稚看了两秒,点开来想要接通,指尖才碰到接通按键,电话便自己挂断了。 “……” 给梁砚舟回了句‘你怎么知道是我啊’,裴西稚退出了短信聊天页面,尝试给刚刚挂断了的电话拨回去,但没有人接。 裴西稚默默地等了几分钟,又重新拨了一个过去,还是无人接通。 那电话就好像是拨错了一样,一直到中午梁砚舟给裴西稚打来了电话,都没有再拨回来。 第67章 等见面了给你摸 “你是怎么知道那通电话是我打的呢?”通视频电话的第五分钟,裴西稚问了梁砚舟第三次这个问题。 “靠直觉猜的。”梁砚舟的视线在桌面的文件上,他一边批注,一边面不改色地跟裴西稚说:“听你呼吸认出来的。” “这样吗?”裴西稚很轻易就相信了,他思索片刻,又问:“那你的心脏好了吗?你为什么没有当总指挥官?” 梁砚舟握着笔的那只手停顿了下,自然地说:“没有好,但得到了治疗已经没有问题了,指挥官是志不在此。” 志不在此…… 想到梁砚舟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情,裴西稚又一次没有靠任何人解释,离奇地听懂了言外之意。 他感动地笑了笑,目不斜视地盯着手机屏幕,用目光一点一点描绘着梁砚舟俊逸的五官。 过了一会儿,裴西稚看见梁砚舟骨节分明的指节捏着笔点了点桌面,微微蹙了下眉,以为梁砚舟要去忙了,裴西稚很快问:“那你什么时候要去见其他人啊?” “怎么了,你有事情?”梁砚舟抬起眼看向裴西稚,等了他几秒时间。 “没有啊,我就是想问问。”裴西稚善解人意地说:“你看起来好忙,跟我打电话不会耽误你做什么吗?” “不会。”梁砚舟完全抬起头,伸出另一只手,隔空对裴西稚做了一个摸头的手势。 “这是在做什么?”裴西稚双手搭在收银台面,下巴抵着手背,好奇地问。 “在摸你的耳朵。”梁砚舟说。 “啊?”裴西稚立即问‘是吗’,随即两只手比成耶,反扣在脑袋上装成是耳朵晃了晃:“先这样假装一下吧,等见面了给你摸。” 梁砚舟见状轻轻笑了一下,他‘嗯’了一声,看了看时间,又催促裴西稚去吃午餐。 “嗯……”裴西稚放下手,凑到屏幕前,微蜷的眼睫毛触在屏幕上,圆润的眼睛显得更大了,他认真地看了一下工作中的梁砚舟,依依不舍道:“那再见吧,我要挂断电话了呢。” “好,有事情给我发消息。”梁砚舟也靠近屏幕,随手截了几张图片,才跟裴西稚说‘再见’。 结束了聊天,裴西稚感觉还不太饿。 他先看了十几分钟电视,差不多快要一点了,才把午餐的饭团吃完。 午餐后,裴西稚把前一天没有修改的宣传手册拿出来改,正当改得昏昏欲睡之际,门口忽然传来了叶森的声音。 “西稚啊,晚上一起去吃饭吧,我们家书仪请客。”叶森走进来,一屁股坐到收银台对面的转椅上,邀请道。 裴西稚半趴在收银台面,打了个哈欠,婉拒道:“晚上不行呢,我晚上有约了。” “……?”叶森顿了顿,问:“没见你晚上有约过啊,你要去约会啊?” “你怎么知道?”裴西稚探起脑??袋,眨眨眼睛,语气隐约透着开心:“对呀,我已经跟人约好了要去吃饭。” 第76章 “就跟那个送你早餐又送你晚餐的那个?”叶森不大惊讶地问。 “是呢。”裴西稚真诚道:“叶森哥,你真聪明。” “你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叶森环着手臂,一脸考究地站起来,看着裴西稚问。 “你这都可以知道?” “废话,不然你能这么快就跟她好?”叶森猜测道:“前女友?” “……”裴西稚愣了一下,纠结道:“他是男生呢。” “男的?”叶森‘嘶’了一声,不解道:“……前男友?” “嗯……”裴西稚想了想,双手搭在桌子边沿,道:“不算吧,我跟他以前好像跟现在不太一样。” 裴西稚说:“他以前不是很喜欢我的,至少没有现在喜欢,然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他重新找到了我,说很喜欢我,所以我们现在就在一起了。” “渣男来的?”叶森总结道。 裴西稚不满地撇了撇嘴,说‘不是’,又解释说:“我跟他之前有误会,不过现在都解释清楚了,他说了很喜欢我。” “然后你就信了?”叶森不可置信道:“你也就这么原谅他了?” “为什么不相信啊,他不喜欢的话,才不会这么说呢。”裴西稚为梁砚舟解释。 “不行。”叶森食指点了几下太阳穴,边思考,边说:“今晚吃饭让他一起来,我来看看是不是渣男。” “他不是。”裴西稚说。 “啧,恋爱脑都被激发了。”叶森说。 裴西稚反驳道:“我才没有呢。” 叶森肯定道:“还很严重。” 裴西稚:“……” 最后没有办法,裴西稚只能大手一挥告诉梁砚舟,晚餐要四个人一起去吃了,梁砚舟很好说话,只说了‘好’。 定好晚餐的地点与时间,叶森去了书法机构找沈书仪。 一场聊天下来,裴西稚也不困了,他把晚餐的地点、时间以及人员都发给了梁砚舟,而后将剩下没改完的宣传手册拿出来继续改。 七点出头,梁砚舟结束工作,来便利店接了裴西稚。 一进来便利店,裴西稚先注意到了梁砚舟手上提着的一盒鲜花饼。 “是给我带的吗?”裴西稚的表情像是蔫巴了的花朵遇到了水源,瞬间变得生机勃勃的。 “下午在会客厅听人说好吃,带给你尝尝。”梁砚舟解释说:“你之前天天抱着的干花,好像也是这个。” 裴西稚伸去接鲜花饼的手僵了僵,当即思考起当初从凡栖酒店里拿出来的是什么花。 想了会儿,裴西稚把鲜花饼抱进怀里,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忘记了呢。” 梁砚舟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拉了下裴西稚的手腕,把人拉过来亲了一口额头,提醒道:“没事,收拾东西走了。” “那我回去以后再吃鲜花饼吧。”裴西稚把鲜花饼放进包里,起身收拾东西,告诉梁砚舟:“刚刚叶森哥打电话说他们已经出发了,从这里开车过去需要二十分钟。” “好。”梁砚舟没有意见,等裴西稚收拾好,提上他的包,牵着他去了车里。 这个点儿正是下班高峰期,二十分钟的路程,足足花了快四十分钟才到。 吃饭的饭店不是裴西稚所说的那家域海特色菜,而是一家装修精美、环境僻静的料理店。 进到料理店里,服务生领着梁砚舟与裴西稚去了叶森跟沈书仪所在的独立包间,刚进来,梁砚舟和坐在右侧的两人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 介绍完如何点餐后,服务生拉上门离开了。 入座前,梁砚舟倾身帮裴西稚移坐垫,看见了叶森跟沈书仪在桌下相牵的手,空了两秒,梁砚舟的嘴角极不明显地扬了下,客套地跟叶森与沈书仪闲聊起来。 叶森跟沈书仪提前到了十几分钟,已经点了些焙茶跟豚骨拉面。 裴西稚翻翻找找一遍,点了几样握寿司、军舰寿司跟土豆沙拉。 等裴西稚点完,梁砚舟看了一眼菜单,加上了抹茶冰淇淋跟可尔必思,还有一小份甜汤。 菜品上得不算快,刚上完前菜,叶森的八卦心就忍不住了,他仔细地看着梁砚舟,结合起裴西稚下午说的话,越看越觉得梁砚舟像长得人模狗样骗感情的渣男。 “你——” “有一点热。”叶森刚起个头,裴西稚就探了探脑袋,撒娇似的对梁砚舟说:“梁砚舟,你可以帮我把帽子拿下来吗?” 闻言,梁砚舟没说话,把分好的土豆沙拉递给裴西稚后,抬手帮他把帽子摘了下来放到了一边。 裴西稚觉得开心,毛绒绒的耳朵毫不掩饰地竖着。 叶森:“……” “哇,西稚。”沈书仪看了眼裴西稚的耳朵,温柔地笑了笑,感叹道:“好久没有看见你的耳朵了。” “嗯……”裴西稚舀了口土豆泥吃,认真地想了想,说:“上次见到是刚刚春天的时候。” “是啊。”沈书仪视线转了一下,问梁砚舟:“梁先生,呃……我们是不是上次在便利店的门口见过,你是叫了西稚吧。”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怎么不知道。”叶森抗议道。 沈书仪柔声答:“就我生日那天,你在开车,应该没有看见。” 梁砚舟说了句‘是’,解释说:“那天刚找到他。” “我说呢,如果是顾客的话,怎么会是那个眼神。”沈书仪轻轻挑了下眉,一脸了然道。 “什么眼神啊?”叶森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屏蔽了,根本跟不上沈书仪的话。 裴西稚就更别说了,一心都在那份抹茶冰淇淋跟可尔必思上,两只耳朵是竖着,但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这一晚上,裴西稚说得最多的话,就是门被拉开,服务生来上菜的时候,他说‘谢谢’。 又过了好一会儿,憋了半天的叶森,终于想到了一个问起来礼貌的问题,他一拍桌子,看着梁砚舟,一个‘你’字说了半天,忽然转了话语:“哎,我们是不是也在哪里见过啊?” 梁砚舟搜寻了下记忆,一时间没有想起来:“有么?” “在斗兽场的时候。”叶森猛地拍了下桌子,把裴西稚舀起来的冰淇淋都震掉了,叶森问:“你是不是在外访人员里?” “对呀。”裴西稚搅了搅冰淇淋,直接帮叶森解惑:“他是乌曼城的理事长。” “……?”下一秒,叶森忽然站起身,握住了梁砚舟的手,把梁砚舟也拉了起来,连连说:“幸会幸会。” 沈书仪:“……” 见几人没有事,裴西稚收回视线,随手拿了一粒寿司吃。 再下一秒,沈书仪倏尔很急地喊道:“等等,西稚,那个有牛油你不能吃。” 但有些迟了,裴西稚已经放进了嘴里,并嚼了一口。 叶森跟梁砚舟第一时间收回了手,叶森弯腰扯了两张纸,沈书仪则就近拿了个盘子递过来,都准备让裴西稚把寿司吐出来。 但还没这么做,他们俩就怔在了原处。 ——跟叶森同一时间松开手的梁砚舟,已经到了裴西稚的身边,他一只手拍了两下裴西稚的后背,一只手接在裴西稚面前,嘴上说着:“先吐出来。” 突然被几人一齐关注,裴西稚有些懵圈,下意识按照梁砚舟的话,把寿司吐在了梁砚舟的手里。 梁砚舟表情依旧自然,他用拍裴西稚后背的那只手端了杯焙茶给裴西稚漱口。 等到确定裴西稚嘴里没有残留的寿司,梁砚舟才起身去洗了个手,然后回来用纸巾擦干了手。 “你怎么还分不出不能吃的食物。”梁砚舟皱了下眉,重新坐到裴西稚身边,侧过身掐着裴西稚的脸颊再次检查了一下,问。 裴西稚识趣地抓了抓梁砚舟的手,辩解道:“我能分出来呢,只是这个用牛油烤的,我忘记了。” 第68章 -你永远可爱 从料理店出来,叶森说时间尚早,可以一起去打保龄球,梁砚舟、沈书仪都表示没有意见,但裴西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理由是他昨天没有回家,家里养的小金鱼没有换水,他有点儿担心。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想要赶快回家尝一尝梁砚舟给他买的鲜花饼。 听到裴西稚拒绝,梁砚舟随意地抬手看了看时间,也说:“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线上会议,下次。” “好啊,没关系。下次有时间再聚。”沈书仪看着裴西稚,温声道:“西稚,快回去看看你的小金鱼??好了,拜拜喽。” 说完,沈书仪拉着叶森朝梁砚舟点了下头,转身往停车的方向走去了。 “好的!”裴西稚抓住梁砚舟的小臂,歪着身子靠到梁砚舟身上,高兴地冲他们俩挥了挥手:“书仪姐姐拜拜,叶森哥拜拜。” 等人走了,裴西稚迫不及待转过头,好声好气地对梁砚舟下命令:“梁砚舟,快点送我回家吧。” 第77章 “你自己养的金鱼?”梁砚舟问。 他们的车停得远一些,要走几分钟路,梁砚舟牵起裴西稚,带着他走在成排景观树的内侧人行道上,听着身侧源源不断的车流声,漫步走过去。 “对啊,养了两年多了。”裴西稚左顾右盼地跟着梁砚舟走,只解释了这一句。 商店招牌的霓虹灯照到了裴西稚的上半身跟半边脸颊,认真看的话,能看见裴西稚说话时带着的轻微哈气。 “我觉得我照顾得很好,他们一次都没有生病。”顿了顿,裴西稚讪讪地补充说:“不过是从养第三批开始,前两批都英年早逝了。” 梁砚舟笑了一下,调侃他:“上过学了?都会用成语了。” “没有啊,电视剧里看见的。”裴西稚把手掌握成拳,蜷在梁砚舟手心里,一连蹭了好多下,看起来有点儿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以为裴西稚冷,梁砚舟握着他的手揉了揉,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没……”裴西稚另一只手扯了扯围巾,将脖子探出来一些,转而问:“你订的牛奶要送去哪里呢,明天该送了。” “给你订的,送到你家里去。”梁砚舟说。 “什么?”裴西稚偏过脸看着梁砚舟,没看几秒钟,裴西稚苍白小巧的脸蛋就渐渐漫上一层绯色,他还有点儿不敢相信:“是给我订的?” “嗯。”梁砚舟抬手摸了下裴西稚的脸颊,泰然自若道:“到了,先上车。” 裴西稚重重地抱了抱梁砚舟,又踮起脚揽住梁砚舟的脖子,吻了梁砚舟的侧脸,然后转过身,一溜烟儿上了后排座位。 梁砚舟短暂地勾了下嘴角,关上后排车门,回身上了驾驶位。 在开车前,裴西稚听见梁砚舟打了个电话,裴西稚那时刚打开游戏,没有对梁砚舟的电话太注意,只听见梁砚舟说什么‘先过去’,‘地址我发给你’。 以为梁砚舟是在说公事,裴西稚就没有问什么,等到了家,裴西稚才发现家门口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梁砚舟的助理,另一个裴西稚听到助理喊他‘陈医生’。 进到屋里,助理默默地帮裴西稚给小金鱼换了水,然后去了楼下等待,裴西稚坐在小餐桌前的圆凳上,看看站在右侧的梁砚舟,又看看站在左侧的陈医生。 “要我脱掉衣服吗?”看了会儿,裴西稚小声问。 “哦,不用,你把衣服撂起来我看看伤口就行。”陈医生连忙说。 “好的。”裴西稚脱掉厚外套交给梁砚舟,说‘帮我拿一下’,等梁砚舟接走了外套,裴西稚把毛衣与打底衣捏在手里,轻轻掀到了肋骨处。 出租屋的供暖不太好,气温偏低,一掀开,裴西稚白而薄的肌肤就被冻得起了一层不明显的鸡皮疙瘩。 昨晚裴西稚睡着了以后,梁砚舟仔细看过了裴西稚的伤疤,但现在再次看见,梁砚舟的内心还是不免被触动。 裴西稚往上抬着脸,空出的那只手牵着梁砚舟,表情仍旧纯真无害。 陈医生把手提医疗箱放下,拿出手套戴好,拆了几支棉签,轻轻摁压了几下裴西稚已经完全愈合的伤疤,检查了几分钟,陈医生让裴西稚放下了衣服。 “这个是属于陈旧性疤痕。”陈医生猜测道:“手术留下的吧。” 梁砚舟的手臂顿了下,将衣服给裴西稚重新穿上,不答反问:“除了疤痕,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这个没有,伤口愈合得是很好的。”陈医生说。 “那疤痕好去掉吗?”梁砚舟用手背碰了碰裴西稚的脸颊仪表安慰,又问。 陈医生解释道:“这个伤口当时应该护理得还不错,现在要重新去掉,大概需要进行三到六次的点阵或注射治疗,但这个无法保证完全恢复如初,我个人是不建议再进行祛疤了。” “这样吗?”裴西稚垂下手探进衣服里,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立即乐观道:“我也觉得不是很明显,而且没有什么感觉了,不建议的话就算了吧。” 梁砚舟的手搭在裴西稚的肩膀上,安静地看了裴西稚一会儿,才对陈医生说:“好,麻烦。” 陈医生赶忙说‘不麻烦’,快速收拾好医疗箱,离开了裴西稚家。 陈医生刚走,裴西稚便忍不住站起身要去抱梁砚舟。 他绕到梁砚舟身后,双手环抱住了梁砚舟的腰,脸侧靠在梁砚舟的后背,声音小小的:“你是觉得有这个疤不好看吗?” “不是。”梁砚舟转过身搂住裴西稚,低头亲了亲裴西稚的额头:“是昨天看有些红,不要多想。” 裴西稚摘下帽子,竖着耳朵蹭了蹭梁砚舟的下巴,坦言道:“昨天有点太热了……今天都已经不红了。” 梁砚舟闻言带着笑意地‘嗯’了一声,搂着裴西稚坐到了床上。 裴西稚乖乖靠在梁砚舟怀里,突然说:“梁砚舟,我想要尝尝那个鲜花饼。” 梁砚舟没有说话,直接起身去帮裴西稚把鲜花饼拿过来,打开,整盒交到了裴西稚的手上。 裴西稚拿出一枚鲜花饼,咬了一大口在嘴里,模模糊糊地说:“好吃!” “是么?”梁砚舟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俯身亲了下裴西稚的嘴角,从他嘴里抿了一点儿鲜花饼外层的薄脆,才认同道:“嗯,确实。” 裴西稚的视线追随着梁砚舟,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嘴里的鲜花饼仿佛随着刚刚的吻变得更甜了。 正想把梁砚舟拉过来继续吻,裴西稚嚼了两下,豁然想起了属于这个花的香味:“我想起来了,是我从我们第一次的酒店里拿出来的干花,好像是玫瑰花,原来它做成饼这么香。” “喜欢吃?”梁砚舟看着裴西稚,问。 “还好吧。”裴西稚答,随即愣了愣,又开始说其他话题:“对了,我今天遇到了一名很好的顾客,他想要买的东西我没有找到,害他等了很久,他也没有生气。” “最后找到了吗?”梁砚舟拿出手机预订鲜花饼的同时,顺着裴西稚的话题聊。 “找到啦。”裴西稚眉开眼笑道:“是他说错名字了。” “那应该是你很好。”梁砚舟点评道。 “嗯……还好吧。”裴西稚的表情有点儿不自然,他拿出手机点了点半天,什么软件也没有点开,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在看手机的梁砚舟,又拿耳朵去蹭梁砚舟的脖颈。 “怎么了?”预订好鲜花饼,梁砚舟收起手机,低下头手掌覆到裴西稚的额头上摸了几下。 “我今天在手机上看到你说的真人鱼了。”裴西稚又说:“跟穿表演服的是不一样呢。” “嗯,等开发好了,带你去看看。”梁砚舟说。 但裴西稚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再往下聊,而是继续开辟了一个新的话题,裴西稚说:“还有,我觉得今天你给我点的冰淇淋很好吃,你下次再陪我去吃吧。” 梁砚舟说‘好’。 “你真好。”裴西稚高兴道。 静了片刻,裴西稚又忽然说:“我有五条小金鱼。” “嗯,养得挺好。”梁砚舟回应说。 “是在北面的海鲜市场买到的,十块钱一条。”裴西稚的语速变快了一些,他撑着梁砚舟的手臂直起点儿腰,看着梁砚舟说:“我觉得很好看。” 梁砚舟也垂眼看着裴西稚,说‘是很好看’,裴西稚闻言慢慢眨了下眼睛,熟练、从容地跳了话题:“但是,你今天早上说我很可爱,那你会一直觉得我可爱吗?” 顷刻间,梁砚舟的心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看着裴西稚,缓慢地吸了口气,捧起裴西稚的脸吻了吻,愧疚且认真地说:“对不起,你永远可爱。” 说罢,梁砚舟像通视频时那样,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裴西稚竖起的耳朵。 梁砚舟对于情感的感知总是滞后的,从前他时常自诩对裴西稚足够宽容,理解裴西稚说的话没有逻辑,没有头尾,包容裴西稚迟钝、什么也不懂的性格。 甚至有时候,他还会觉得自己简直大方,竟然会主动对裴西稚付诸他本就不多的耐心。 可等到现在,梁砚舟才真的完全明白,不是裴西稚的话没有逻辑,不是裴西稚的性格古怪,是他曾经没有用心去读懂裴西稚。 那些他曾经觉得无可厚非的东西,其实弥足珍贵。 裴西稚因抚摸变得欣喜,整个人扑到了梁砚舟怀里,把梁砚舟抱得很紧。 梁砚舟恍然一瞬,方觉那个眼睛明亮,永远带着真挚、至纯眼神的裴西稚,又重新停留到了他的身边。 第69章 1012 这天晚上,梁砚舟留宿在了裴西稚家里。 第二天六七点钟时,裴西稚发起了低烧,梁砚舟拿裴西稚的手机帮他跟叶森说上午不过去便利店了。 叶森立马答应了,并关心了裴西稚好几句。 梁砚舟把叶森的关心全部都转述给了裴西稚,裴西稚那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随意地应了应,又睡着了。 第78章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梁砚舟的手机响了,不过铃声只响了一下,梁砚舟就很轻地松开裴西稚的手,来到了浴室里打电话,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但一直相牵的手忽然松开,裴西稚当即扭动了几下,清醒了过来,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的闹钟,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梁砚舟怎么还没有去工作?裴西稚迷迷糊糊地想。 过了一会儿,梁砚舟从浴室出来了。 听到动静,裴西稚把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声音带着明显地喘息问:“你怎么还没有去工作啊?” “今天的会见取消了,没什么事情,不用过去。”梁砚舟摸了摸裴西稚的额头,继续牵起了裴西稚的手。 裴西稚翻了个身,手肘撑着枕头往外挪了点儿,把脑袋枕到了梁砚舟的腿上:“你是不是快要回乌曼城了?” “差不多。”梁砚舟扯了下被角,把裴西稚不小心露出来的肩膀盖住,解释说:“最多能待到这周三。” 裴西稚伸出手,抓着梁砚舟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抱着,略有惊讶地‘啊’了一声,但没有说话。 “你呢,要陪我回去吗?”梁砚舟问裴西稚。 裴西稚调整了下位置,过去了好久,才说:“但是我的便利店都还在这里开着呢。” “回乌曼城再开一个,算分店怎么样?”梁砚舟拇指指腹碰碰裴西稚的下巴,建议道。 “但我没有这么多钱了。”裴西稚借口说。 梁砚舟理解地‘哦’了一下,提醒道:“你的卡里不是还有三百多万,留在铭檀你忘记带上了。” “可是……”裴西稚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犹豫道:“可是乌曼城有点危险……我去不了吧。” “难受就闭着眼睛休息。”梁砚舟伸过另一只手,手掌覆住裴西稚的双眼,沉默了片刻,说:“他送去泊城了,终生都无权再踏入乌曼城,乌曼城现在很安全。” 裴西稚闭上眼睛,反应了两秒,还没想好该问什么,又听见梁砚舟说:“不过想回来还是不想回来听你自己的,只要不再一个人走了就行。” “很多事情要谈记不记恨,原不原谅,你自己说了才算。”梁砚舟的语气带着一种裴西稚从来没有听过的无奈:“他人就在那里,想怎么做都随你。” 如果裴西稚想以命偿命,梁砚舟也没有什么资格劝说,如果裴西稚想既往不咎,梁砚舟就不懈怠地让他在泊城安度晚年。 梁砚舟对梁仲谨没有什么感情,他相信,梁仲谨对他亦然,但尽管如此,他们之间始终有一层责任。 更不可否认的是,梁砚舟对于裴西稚除了百分之百的情感,也是有责任的,二者之间,任他怎么选都未必尽然。 “西稚。”梁砚舟轻声叫了裴西稚的名字。 “嗯……”裴西稚慢慢应了一声,还是没有说其他的话。 “你还在玩之前一直玩的游戏吗?”安静了好一阵,梁砚舟又变得很会聊天的样子,开始跟裴西稚闲聊。 “没有了。”裴西稚侧侧身子,肩膀缩进被窝里,他想了想,告诉梁砚舟:“下载国外的游戏有点麻烦,我不会,就找了别的游戏玩。” “想玩么?”梁砚舟指节垂在裴西稚的颈侧,抱歉地揉了揉昨晚留下的浅浅的红痕,随口问。 “你要帮我下载吗?”裴西稚回身,支起上半身,像一只海豚似的看着梁砚舟,语气比方才活泼了些:“我的手机你是不是拿去充电了,快拿回来帮我下载吧。” “还能记得住账号密码?”梁砚舟略带不解地问。 “可以啊。”裴西稚想也不想就说:“后面我改密码了,改成了你的生日。” 下一刻,正准备起身去帮裴西稚下载游戏的梁砚舟,猛然顿住了动作,整个人僵了一下。 裴西稚看着梁砚舟,还没有发反应过来,又被梁砚舟搂进了怀里。 梁砚舟抱着裴西稚,哑着嗓子莫名其妙地说:“怎么这么笨。” 不明白自己又哪里让梁砚舟觉得笨了,裴西稚拍了拍梁砚舟的后背,催促道:“我觉得我不笨呢,快点去帮我下载游戏吧。” 梁砚舟没有动。 “梁砚舟。”等了少时,裴西稚忍不住撒娇:“你不是要说给我下载游戏吗?” “好。”说完,梁砚舟又抱了裴西稚一会儿,才起身去拿裴西稚的手机。 “我现在的手机密码是3456,但是也可以改成你的生日。”裴西稚主动说。 梁砚舟‘嗯’了一声,解开裴西稚的手机,帮裴西稚找到《桃源深处》点了下载,又帮裴西稚把手机密码改了。 过了七八分钟,梁砚舟拿着手机走过来,把手机递给了裴西稚,顺便帮裴西稚盖好了被子。 裴西稚接过手机,点了两下屏幕,输入了‘1121’,但手机并没有解开。 “为什么你的生日解不开了?”裴西稚捧着手机,抬起头问。 “1012。”梁砚舟倒了杯水端到裴西稚面前,说。 “啊?我没有记错你的生日啊。”裴西稚没有接水杯,低下头喝了一口,自我怀疑道。 “没有记错。”梁砚舟坐下也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到了床头柜:“但是以后用这个密码了。” “好吧。”没有问为什么,裴西稚按照梁砚舟说的输入了密码。 打开手机,游戏已经下载好了,裴西稚熟练地登录游戏,发现这游戏跟他记忆中的差别不大,玩了几分钟就适应了。 不过,很快裴西稚就发现了不对劲:“梁砚舟,为什么我的日常任务都完成了,而且签到也都签了有一千四百多天了。” “我帮你玩的。”梁砚舟神色如常地说。 “你帮我玩的……”裴西稚愣愣地重复,眼眶瞬间红了,他不可置信道:“这么多天,都是你帮我玩的?” “你以前每天都在做任务玩,断了不是会很难过。”其实更重要的,是每次帮裴西稚玩,梁砚舟都可以想象到裴西稚手舞足蹈高兴的样子。 “你不是说我玩的游戏都很无聊吗?”裴西稚吸了吸鼻子,小声地问。 “是挺无聊的。”梁砚舟说:“但还好。” 裴西稚丢开手机,从床上下来,坐到梁砚舟腿上,双臂环住梁砚舟的脖子,带着哭腔问:“你也每天都很想我吗?” “嗯。”梁砚舟没有否认,他伸出手搂住裴西稚,又把人放回床上,再次扯过被子给裴西稚盖好:“在发烧就不要乱动,好好躺在被窝里。” “喜欢你。”裴西稚扒着被子边沿,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梁砚舟说。 “这么乖。”梁砚舟俯身吻了吻裴西稚的脸颊,站起身道:“我回南西湾拿东西,顺便给你买午饭,想吃什么?” “我需要想一想。”裴西稚说。他手在床铺上胡乱摸了几下,抓着手机举起来看了一眼,又说:“我想好了发给你。” 梁砚舟说‘好’,拿过挂在衣帽架的外套边穿边往外走,还没到门口,裴西稚闷闷的声音就从被窝里溢出来了:“但是你要快点回来呢。” “很快。”梁砚舟承诺道。 见状,裴西稚放下心来,跟梁砚舟说了‘拜拜’,躲到被子下玩《桃源深处》去了,不过十几分钟,裴西稚又因低烧产生的困意开始钓鱼。 他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枕头下垂,想到还没有把想要吃的午餐发给梁砚舟,裴西稚撑起点儿精神,给梁砚舟发去了两条消息。 【西稚:我想要喝山药瘦肉粥。】 【西稚:/比心//亲亲亲/】 本来还想再发一个/爱你/的,但没撑住,裴西稚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外边出了点儿太阳,把整个房间照得泛淡淡的黄光,裴西稚觉得热,掀开了一半被子,手和脖子露在了外面。 感到了丝丝凉意,裴西稚正准备继续入睡,放在耳边的手机忽然响了。 猜测是梁砚舟想问他有没有其他想吃的,裴西稚连手机都没拿,抬起手反手凭借记忆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裴西稚等了几秒,没听见梁砚舟说话的声音,裴西稚就主动喊了句:“梁砚舟,你快要回来了吗?” 安静。 “梁砚舟,再帮我带一瓶牛奶吧。” 还是安静。 “梁砚舟……”裴西稚略带不满地又喊了一遍。 紧接着,一个声音洪亮、字正腔圆的‘操’通过手机传了过来。 “裴西稚——” “你还活着,你不回来,连我都不找,你他妈的这么狠心?” 噼里啪啦的一顿台词说下来,裴西稚瞬间醒了。 第70章 他不要异地恋 “你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眼泪吗?”电话那头的人愤怒地喊道:“我连为周时序都没流过这么多眼泪。” “要不是我玩周时序手机的时候,看见梁砚舟的主页换了张照片,我还不知道他找到你了。” 第79章 “该死的梁砚舟,他竟然不肯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惨才让周时序把梁砚舟的行程发给我的,你又知不知道我翻了多久,才找到你们店的?” “裴西稚,你、你给我等着,我是不会——” “唐彻哥……”听到电话那头的唐彻越来越气急败坏,裴西稚怯怯地出了声。 “谁是你哥,你是我祖宗!”唐彻秒回:“该死的!”停了两秒,唐彻又把名字补上:“梁砚舟。” “对不起……”裴西稚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眼神虚无地思考了会儿,对唐彻说:“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了,那时候我只记住了梁砚舟的号码,不是故意让你找不到的。” 在唐彻更生气前,裴西稚又马上说:“但是我现在会背下来你的号码的。” “对不起什么啊,你道什么歉。”唐彻的声音变得有点儿凝噎:“你担心死我了,你一个人怎么走的啊,域海那么远,你又什么也没带……” “其实没有很难。”裴西稚把手机放到被面,双手抱着膝盖,安慰唐彻道:“我觉得不难呢。” “不难个屁。”唐彻已经带着哭腔了:“那么远,你都没去过,在乌曼城都生活不好,还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你要走跟我说啊,我会帮你啊……” “一开始也不是我想要来的。”裴西稚第一次见唐彻这么伤心,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把当初的来龙去脉,言简意赅地复述给唐彻听。 片刻,听了个大概的唐彻很快又注意到了新问题:“那你现在又被该死的梁砚舟找到了,你还要去别的地方吗?再敢断联的话,”唐彻顿了顿:“我就死给你看!” “梁砚舟不该死,你也别死。”裴西稚说:“我跟梁砚舟和好了,他跟我道歉了,说很喜欢我。” “他就这么跟你说的?”唐彻问。 裴西稚‘嗯’了一声,唐彻忍不住质疑:“脸都臭成那样了,他能说出这种话?” “嗯!”裴西稚肯定地应了一句:“而且他现在对我很好。” “就算这么说了,就算对你很好,我也觉得他不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非常过分。”唐彻说。 “他为什么不给你啊?”裴西稚也有些疑惑:“他都没有跟我提过。” “梁砚舟说。”唐彻安静了会儿好一会儿,才道:“他说所有的事情让你自己做决定,好的坏的都无关紧要了,其实他说得没有错,只是我看不惯他找到你了都不主动吱一声。” “吱!”裴西稚傻傻地笑了笑,说:“我帮他吱,你不要生他气了。” 唐彻不爽地‘嘁’了一声,裴西稚又说:“所以那天的电话是你打给我的,只响了一会会,我再打回去你就不接了。” “当然。”唐彻道:“其实我今天也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看看你怎么样了,谁知道电话打过来你却一直喊梁砚舟的名字,你看给我气的。” “唐彻哥,不要生气了呢。”说罢,裴西稚一连叫了好多遍唐彻的名字。 唐彻也没有真的生气,被裴西稚这么一叫,很快就好好地跟裴西稚说起了话。 两人一会儿聊天,一会儿聊地,一通电话足足打了快一个小时,最后是唐彻听出裴西稚的声音不对劲,知道裴西稚还在生病中主动挂了电话。 在挂电话前,唐彻说完‘再见’,还丢下了‘梁砚舟,禽兽’五个字。 “不是呢,是我自己要那样做的……”电话挂断,裴西稚喃喃的话语刚落下,门就开了。 “你回来啦?”裴西稚放下手机,手掌撑在床边,探着脑袋往门口的方向看。 看了几眼,发现这个角度看不见梁砚舟,裴西稚穿上鞋子走到了客厅。 “饿了?”梁砚舟脱下外套,把手上提着的午餐跟文件袋放到餐桌上,抱了下裴西稚,顺手摸了摸裴西稚的额头确定体温:“感觉好点了吗?” “嗯嗯!”裴西稚抱紧梁砚舟,嗅了嗅梁砚舟身上淡淡的西柚清香,仰起头看着梁砚舟说:“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 “那吃午饭。”梁砚舟搂着裴西稚坐到了餐桌前,拆开午饭后又起身帮裴西稚拿了件外套过来,他把外套递给裴西稚:“穿上。” “好的。”裴西稚乖乖接过外套穿好,把牛奶打开叉上吸管,喝了一口,问:“你什么时候回乌曼城呢?” 梁砚舟想了一下,说:“周三中午。”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裴西稚又问。 “下周六下午到周一的中午可以空出来,我过来找你?”梁砚舟把具体的时间告诉裴西稚。 “那你不要骗我。”裴西稚说。 “好。”梁砚舟答应道。 到周三中午,因机场离便利店太远,梁砚舟把裴西稚送到便利店就没有让裴西稚再跟着去机场了。 离别前的几分钟,裴西稚像以前那样一直抱着梁砚舟,亲梁砚舟,然后跟梁砚舟说‘再见’。 不过,梁砚舟倒是没有像以前那样,一离开就杳无音讯了,反而裴西稚总是能在各种时候收到梁砚舟的消息。 比如下雨天,裴西稚贪恋雨景没有及时回家,就会收到梁砚舟的催回家消息。 再比如,周五的时候,送货员临时有事,裴西稚亲自去送了顾客预订的牛奶,刚到郊外,又收到了梁砚舟告诉他‘事情处理得很快,下周五晚上就可以过来了’的消息。 每到这种时候,裴西稚都会觉得高兴,随即给梁砚舟发很多消息,就好像是一个工作不怎么忙碌的人在跟一个工作十分忙碌的人谈异地恋一样。 等到可以见面的那天,裴西稚提前预订先前说过的域海特色菜,这次,梁砚舟是一个人过来的,两人打了辆车,在车上接了好多个吻,手也一直牵着。 吃完那家特色菜,两人一起去看了一场无聊的电影,在看电影的过程中,裴西稚想,这样更像他想象中的异地恋了。 而这样的异地恋维持了两个多月,从早春到春末,他们一共见了五次面,最长的见面时间持续了四天,最短的持续了一天半。 第五次见面的时候,域海下了一场大雨,他们从机场走出来,梁砚舟搂着裴西稚,把他圈在怀里,伞倾斜过来,梁砚舟的肩膀湿了,但裴西稚一点儿雨也没有淋到。 那一刻,裴西稚觉得,异地恋太不好了,他不要异地恋。 于是在当天夜晚,在两人都躺在床上,要准备入睡的时候,裴西稚忽然问梁砚舟:“你这次什么时候回去呢?” “后天早上。”梁砚舟翻过身搂住裴西稚,蹭着他的耳朵,嗓音挟着少许疲惫:“怎么了?” “你现在还是住在铭檀吗?”裴西稚又问。 “大部分时候。” “嗯……”裴西稚脑袋埋进梁砚舟怀里,磨蹭了几下,说:“我记得铭檀有三层。” 梁砚舟手沿着裴西稚的脊背上下抚动,边回:“除开阁楼是。” “你的房间在二楼。”裴西稚回忆道:“程伯,还有冯澜姐姐跟我的房间都在一楼。” “记这么清楚。”梁砚舟亲了亲裴西稚,声音哑哑的,听起来有些困倦了。 裴西稚回吻过去,接着问:“那程伯跟冯澜姐姐还是在那里吗?” “嗯。” “院子里的花呢?”裴西稚继续问。 “在。”梁砚舟答:“都在。” 裴西稚轻轻地‘哦’了一声,过了半晌,空气都安静了,裴西稚才问:“那我的房间也一直留着吗?” “嗯?”梁砚舟好像清醒了一些,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握着裴西稚的手腕,把人压在身下接吻。 吻了好久,直到裴西稚既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来,连舌根都发痛。 “你想陪我回去吗?”吻结束,梁砚舟还撑在裴西稚上方,裴西稚嘴角残留的津液泛着不明显的水光,引得梁砚舟的喉结微微滚了滚。 但裴西稚只喘气,没有说话,又过了会儿,梁砚舟动了下手臂,准备躺回去了,裴西稚忽然伸出手抱紧了梁砚舟的脖子,用力把梁砚舟拉过来,胸膛贴到一起。 两人的心跳交混,在静谧的环境下变得明显。 “那你给我也买一张票吧。”裴西稚听着两人混乱的心跳,老实说:“异地恋好累啊,我不想跟你分开。” 第71章 -跟我结婚吧 离开域海的前一天,天气转晴。 裴西稚带着梁砚舟跟叶森还有沈书仪一起吃了个午饭,商量出了给便利店重新找一个员工、分红年底结算的解决方案,附加条件是几人每年必须见一面。 以前裴西稚对于时间没有什么概念,等到有了真正意义上的道别以后,他才真的知道,原来有的分离需要按年计算。 与叶森、沈书仪在饭店告别后,裴西稚把房子退掉,跟梁砚舟在南西湾住了一晚,然后第二天一早与梁砚舟一起上了飞机。 在域海飞往乌曼城的十二个小时里,裴西稚少见地思考起了他往后的人生。 第80章 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学,但又好像有很多事情已经在生活中潜移默化地学会了。 至少裴西稚觉得,他现在会做选择了,也明白了人需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而承担后果。 譬如,裴西稚在某一个瞬间想过,如果不幸再次跟梁砚舟分开,那没有了漓珠气息的捆绑,他也不再是身无分文,应该可以体面、沉着地跟梁砚舟告别。 但又很奇怪,一旦想到跟梁砚舟分开,分离的时长会长达一生,裴西稚就会难过得流眼泪,随后他就会觉得,懂得多了似乎也不好。 因为越清晰地明白内心,越会知道自己离不开梁砚舟。 温和的阳光透过云层,一缕一缕从舷窗扫进来,温柔地落到裴西稚的脸颊与手臂上,把他微翘的鼻尖与嘴唇照得发亮。 梁砚舟用指尖碰了碰裴西稚的嘴唇,把他从漫长的思考中抽离出来。 “你会一直喜欢我吗?”裴西稚的思绪回归,脑袋靠到梁砚舟的肩膀上,用问‘今天吃什么’的语气问梁砚舟。 “会,不要多想。”梁砚舟牵起裴西稚的手,指尖圈了圈裴西稚的无名指,好脾气地回答。 “那就好。”裴西稚瞬间放下心来,任由梁砚舟揉捏自己的手,同时心中只有极少量时间会出现的不安,又烟消云散了。 后面的飞行时间裴西稚睡着了,再次醒过来,飞机已经落地乌曼城,在跑道上滑行了一会儿。 “落地了。”梁砚舟依旧牵着他的手。 裴西稚脑子还处在宕机状态,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迷迷糊糊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回家里。”梁砚舟说。 “那我们今晚要一起睡。”裴西稚又闭上了眼睛,手搭到梁砚舟的胸口上:“好吗?” “好的。”梁砚舟回。 司机在出口处等着,他们俩的东西都很少,就一个登机箱,梁砚舟提在手里,于是司机空手来的,又空手跟他们一起出去。 从机场到铭檀大约一个半小时,裴西稚还有点儿想要睡觉,便拿着自己的手机递给梁砚舟,让梁砚舟赶快帮他把日常任务做掉。 梁砚舟的行动迅速,等到车驶过闹市区的时候,裴西稚醒了,发现梁砚舟已经帮他把任务做好了,正在玩他的手指。 “等一下见到唐彻哥、冯祁哥、程伯,还有冯澜姐姐,我该说什么呢?”裴西稚睁着眼睛发了发呆,忽然问。 “很晚了,有话明天再说。” “飞这么远好累啊。”裴西稚的思维仍旧跳跃,他坐到梁砚舟腿上,像个树懒一样抱着梁砚舟:“你来找我的时候也这么累吗?” “还好。”梁砚舟单手托着裴西稚的腰,尝试安慰他:“马上到了。” 话音刚落下,车子拐了个弯,驶进了别墅区。 几分钟后,司机把车停到了别墅的院子里。 院子的灯好像比以前更亮了,裴西稚弓腰走下车,唐彻跟冯祁跑了过来,程伯与冯澜被挤到了后面。 他们抱住裴西稚,说‘去哪里了啊’,‘那么远’,‘一个人多危险’,又说‘大家都很想你’。 还说‘西稚,你受苦了’,他们小心翼翼地碰触裴西稚的耳朵,说‘怎么这么可爱’,然后没忍住流了眼泪,把裴西稚的两只毛衣衣袖都弄湿了。 裴西稚被这场景震惊得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像是去远方留学的孩子,在大家的不舍中离开,又在大家的期盼中归来。 裴西稚安慰他们,但又或许是他自己想说这个话:“我跟梁砚舟已经和好了,我以后都会在这里了呢,不会再走了。”说罢,裴西稚为了让自己的话看起来更诚恳,还补充了句:“我超级言而有信。” 梁砚舟提着登机箱站在旁边,看了裴西稚期待的双眸一眼,轻叹了口气,配合地说:“是的。” 随后裴西稚满意地笑了笑。 七月的上旬,从域海回来的第二个月,乌曼城的气温迎来了本年的最高值,算是真正步入了盛夏。 夏季需要召开全球峰会,梁砚舟变得更加忙碌,不过裴西稚也没闲着,白天都呆在家里上国文课。 一连上了一个多月课,裴西稚渐渐有些心猿意马,正想着找个时间跟梁砚舟一起出去玩玩,便收到了唐彻的麻将邀约——地点在周时序家里,原因是周时序莫名其妙送了唐彻一个麻将屋。 不大在意打麻将的地点,裴西稚当即就同意了,并约定好了打麻将的时间。 在打麻将的当天,一向忙碌的梁砚舟罕见而离奇地空了一天下来。 因没有提前说明,裴西稚不好爽约,就想拉着梁砚舟一块去周时序家,梁砚舟也欣然答应了。 但不太巧的是,梁砚舟把他送到周时序家门口时,突然接了个工作电话,聊了几分钟下来,梁砚舟对裴西稚说:“今天不能陪你上去了,我晚上过来接你。” 想到唐彻说凑够了人,又想到梁砚舟本来也不爱打麻将,裴西稚站在台阶上跟梁砚舟平视,伸出手抱住了梁砚舟,亲了亲梁砚舟的侧脸,说‘好’跟‘拜拜’。 接着裴西稚回过身摁了门铃,门铃刚响了两声,显示屏上就弹出来了唐彻俊美的半张脸,他通过显示屏告诉裴西稚:“稍等一下哦,我下来给你开门。” 闻言,梁砚舟回到车上等了半分多钟,见到唐彻下来把裴西稚接进去,便开车离开了。 唐彻的麻将屋在二楼,走过一楼陈设简单的客厅与书房,裴西稚跟着唐彻从步梯走上去,走到了第二个房门半开着的房间,里面传来了阵阵麻将机运行的声音。 “好了,人齐了。”唐彻先推开门走了进去:“开打吧。” 门完全打开,裴西稚一眼就看清了里面坐着的两人——周时序和路漾承。 “嗨,可爱的小猫。”路漾承率先朝裴西稚挥了挥手:“好久不见了。” 看见人的瞬间,裴西稚不解地想,他们俩现在竟然都闲得有空打麻将了! “是不是很惊讶?”路漾承说:“但是别先惊讶,我们三缺一,赶紧坐下玩吧。” 裴西稚:“……” “这是你的位置。”唐彻走到了一旁拿水,周时序又拉了下唐彻旁边的椅子,对裴西稚说。 “对啊,西稚,就是我们四个一起玩。”唐彻折返回来,把水塞到裴西稚怀里,拉着裴西稚坐了下来。 虽然觉得不对劲,但随着一圈麻将打下来,裴西稚心里那仅剩的疑惑也很快被挤了出去。 “一万。” “九饼。” “吃。” “……” “补牌,西稚到你了。” 原因很简单,一旦愣神就跟不上了。 “哦……好的。”裴西稚回过神,认真地看了一圈自己的牌,丢出一张:“八条。” “八条碰。”唐彻捞过牌放到面前,咽了咽口水,问道:“七条,是不是累了,要不然打完这圈歇会儿?” 路漾承:“别啊,刚完全学会,再打会儿。” “七条我胡。”周时序把牌推下来,抬手看一眼表,疲倦道:“连打了四个小时,别你回去了看检测仪数据还得戴个眼镜才行。” 路漾承‘啧’了一声:“你咒我呢?” 周时序:“我说实话。” 裴西稚闻声朝屋外望了眼,天已经昏昏然暗了下来,他眨了眨些许酸涩的眼睛,拿起手机说:“那休息一下吧,我打电话问问梁砚舟忙完了没有。” 来到阳台,拨出去的电话马上被梁砚舟接通,裴西稚都还没有说话,梁砚舟就主动问了:“我现在过来接你?” “嗯!”裴西稚点点头,下意识说:“麻将很好玩,但是我有一点想你了。” “这么黏人。”梁砚舟语气愉悦,好笑道:“很快,十五分钟内就到。” 裴西稚在梁砚舟说自己粘人时,垂下了耳朵捂起来不听,又在梁砚舟说‘十五分钟内就到’时竖起来,并高兴地说:“好!” 结束通话,裴西稚回到房间准备跟几人告别,但进来才发现房间里只剩下了路漾承一个人。 “他们呢?”裴西稚小声问。 “卫生间吧。”路漾承说:“砚舟要来接你了?” “对呀,他说很快就到。”裴西稚拿起自己的包背好,想了想,说:“那我去跟他们说再见,我要回家了。” “好的,再见,可爱小猫。”路漾承笑道。 “再见。” 裴西稚从房间出来,沿着走廊直走到尽头,右拐一下,停在了卫生间的门口。 正准备推开半掩的门,里面蓦然传出来一声‘疼啊……’,登时,裴西稚的指尖悬在了半空,透过打开几厘米的门缝,裴西稚看见唐彻被周时序抵在镜子前接吻。 非礼勿视。 裴西稚脑袋里冒出来这么个想法,但目光却没有移动。 吻着吻着,唐彻的发顶倏地窜出来两只银灰色的耳朵,毛绒的耳朵蹭在镜面上,细密的绒毛被水雾染成了几小撮。 第81章 “耳朵又冒出来了。”周时序笑着亲了唐彻的鼻尖:“收回去。” “那你放开我……”唐彻伸手去推周时序,两人隔开些距离,不一会儿,耳朵果然收了回去。 “好乖啊。”周时序吻着唐彻的掌心,注视着他夸赞道。 后面的裴西稚没有再看,他拿出手机给唐彻发了条消息,走到了门口等梁砚舟。 天完全黑了,裴西稚往外站了一些,看见了一条由路灯点亮的小道。 看了片刻,梁砚舟开车过来了。 梁砚舟没有下车,侧过身子帮裴西稚把副驾驶位的车门推了开来:“等久了?” 裴西稚把包拿下来丢进后排,坐上车,摇了摇头说:“没有,只被蚊子咬了一口。” 说着,裴西稚举起右手手腕,露出手腕内侧的一个红肿的蚊子包给梁砚舟看。 “我看看。”梁砚舟牵过来看了看,又亲了一下,说:“回去擦点药,明天应该能消。” “没关系,不是很痒。”裴西稚自己系上安全带,习惯性地指使道:“走吧,我们快点回家了。” 梁砚舟偏过脸,抬手碰了碰裴西稚的脸颊,发动了车子。 在路上行驶了几分钟,梁砚舟忽而说话了,他说:“先不回家。” “要去哪里呢?”裴西稚有些神游,伸手过去牵住了梁砚舟的衣摆,又道:“我觉得我的耳朵不能收回去了有点怪怪的。” “别墅区有一个湖心公园,带你过去看看。”梁砚舟说。他分神看了眼裴西稚微抿着的唇珠,问:“怎么了?” “没有啊,我就是觉得有一点奇怪,跟大家都不一样。”裴西稚靠在中控台,看起来像是离梁砚舟近一些。 “有么?”梁砚舟反问道。 “没有吗?”裴西稚很认真地问。 梁砚舟降了点儿车速,沉默了几秒,也认真道:“我觉得没有。” 裴西稚保持着沉默,梁砚舟空出手短暂地摸了摸裴西稚的脑袋与耳朵,客观道:“你比较可爱一些。” “啊……”裴西稚笑了一下,心情恢复了些许。 又听见梁砚舟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一样,性格、外表或者家世与阅历,都有差别,你不需要融入任何人的生活,你也不奇怪。” “这样吗……”裴西稚忖量了须臾,认可道:“没错,我才没有奇怪呢。” “嗯,到了。”梁砚舟将车停在路侧,熄火下了车走到副驾驶位,打开车门,牵着裴西稚下了车。 以前裴西稚是来过几次湖心公园的,但时间过去得太久,裴西稚已经记不太清了。 “好黑啊,我们要看什么啊?”裴西稚紧紧抓住梁砚舟的手,声音散在风里。 梁砚舟不语,牵着裴西稚沿石子路走到了公园的中间。 裴西稚安静了很短的时间,又问了一遍:“梁砚舟,我们要——” 话还没说出来,梁砚舟忽地单手捧住裴西稚的脸颊吻了下来,他们吻了一会儿,梁砚舟沉声道:“看天空。” 裴西稚应声抬起头看向了天空,刚转过头,远处发出了‘咻’的一声,紧接着天空炸开了绚丽的彩色烟花。 “哇!”裴西稚立即松开梁砚舟的手,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拍照,兴奋不已:“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裴西稚说:“我们之前也一起看过烟花,就在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 “好漂亮啊。”噼里啪啦的烟花声跟裴西稚雀跃的说话声混到一起,但梁砚舟只听见了裴西稚乖巧的说话声。 “梁砚舟,你对我很好。”拍了一分钟左右,裴西稚收起手机,重新跟梁砚舟十指相扣,开始带着轻微的哽咽。 他靠到梁砚舟的怀里,为过去的珍贵加码:“你还记得吗?以前我说过想再跟你一起看烟花,还以为不能实现了。” “记得。”梁砚舟回应道:“你想要的都会实现。” 裴西稚相信了,并且在烟花燃尽前,虔诚地在心里许下了‘希望永远都可以这样幸福’的愿望。 “很好看。”看见最后一发烟花在天空炸开,裴西稚真诚地对梁砚舟说。 梁砚舟没有说话,他握了握裴西稚的指尖,鲜见地有些颤抖,裴西稚不明所以,另一只手抓到了梁砚舟的手臂上。 四周一片漆黑,裴西稚放在梁砚舟手臂的指尖不知道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蹭了一下,裴西稚下意识看过去,看见了一个微微反光的光圈。 再下一秒,光圈停留在了裴西稚的无名指上,由冰冷变得温暖。 “我现在已经是一名合格的龙猫饲养员了。”头顶是梁砚舟喑哑的声音:“西稚,跟我结婚吧。” “我爱你。”他说。 ——完—— 第72章 后记 说一些记录完结心情的话。 但忽然有点提笔难言,大概是我也很舍不得粥猫。 算下来,这本算是我正儿八经写的第二本小说,也算是第一本双男主类型的,就理所当然应证了万事开头难这句话,刚开始写的时候基本没有人看。 我到现在还记得,写到二十章左右只有两百个人不到在看,评论很少很少,我都是很珍惜地在看。 然后,大约是二十七八章的时候,来了很多人,应该有七八百个人了,我当时开心地截了图^ ^,并且幻想了一下等我写完了能有人记住我。 昨晚我看到好宝说了这本书以前的书名,就真的要落泪了,像共同的回忆一样/流泪/ 后面慢慢人多起来了,我又陷入了诚惶诚恐的阶段,总是一面担忧写得不好让追更的好宝们觉得亏了,一面又强行鼓励自己没有问题,莫名迸发出了两种想法,反复循环,压力就变得很大,也很不安。 所以后来的评论我都是攒到完结一起看的,然后昨晚在凌晨把所有的评论都看了一遍,依然是感动跟珍惜,也好像粥猫的故事没有结束,只要我再看,他们的故事又在继续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从开文到结束收到了n个否定,但是也收到了好宝们的n+++的鼓励,很谢谢有你们的陪伴。/爱心/ 有一点矫情……不要介意tnt(本来还准备把大家的昵称打上来感谢的,但想了一下感觉有点社死……遂放弃)揣手手.jpg 最后就是关于番外的,看好宝们说得最多的是粥猫萌萌日常跟周唐cp,小棠记下了uou,当然~有什么想看的萌梗也可以dd我,围脖or评论区…… 最最后,希望大家都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