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悍女在七零》 第1章 [穿越重生] 《彪悍女在七零》作者:傅延年【完结】 文案 末世而来的颜红旗根正苗红,当了大队支书,将一帮子不省心的小伙子、老娘们治得服服帖帖。 内容标签:种田文 重生 打脸市井生活 年代文 主角视角颜红旗配角高卫星罗满霞大队干部们 其它:年代文 爽文 一句话简介:彪悍女在七零年乘风破浪 立意:共同建设和谐公社 第1章 重生变成小可怜 颜红旗自疼痛中惊醒。 那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最疼的是脸颊,尖锐入脑,疼得人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泛黄的手掌,模模糊糊在眼前晃来晃去,好似一只干枯的鸡爪子,随时要往自己脸上招呼,紧接着,耳朵也恢复了功能,一串串尖锐刺耳的骂声传入耳中。 “……死丫头片子,长本事了,给你找个有势力的好人家,帮帮你二叔,你还不乐意!不就是打你几下吗?又不是没打过,还学会装死了!看我不捏死你!” 这是属于老年妇女的声音,颜红旗用不太灵光的脑袋想着,这人骂的大概是自己,被人又打又骂的,多少年没有过了?真是岂有此理! 颜红旗伸出不太灵活的手,在空中抓挠两下,适应之后,抓到那只枯黄的手,猛然往前一拧,而后借力,双腿一弹,猛地站起来,刹那转身,又伸出右臂,捏向正吐沫横飞老太婆的下巴。 一声杀猪般的“啊”声,戛然而止。 老太婆身后一左一右,与她一般表情的两个妇女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似的,齐刷刷露出震惊表情。 颜红旗看着老太婆被摘下来的下巴,这才满意了,脑子中的记忆翻江倒海,掺杂着畏惧,痛恨、不甘,无奈,委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搅得她脑袋跟针扎似地疼,她有些站不住,倒坐在了只铺着一张光席子的炕上。 而那两名妇女如同忽然被解了定身咒似的,张牙舞爪朝着颜红旗冲过来。 “反了天了,死丫头被鬼上身了!敢打你奶!” “她就是挨打挨轻了,还长本事了,咱俩一块上,今天得把她彻底打服才行!” 颜红旗揉着太阳穴,两只脚腕顺时针转了一圈,双手支在炕上,同时抬起双脚,一边一个将两个妇女踹了出去。 她的动作干净又利落,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完成。可惜,这幅身体太虚弱了,踢出去的力度不够,那两个妇女往后退了好几步,在即将撞上柜子之时停住,看向颜红旗的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因着太过震惊,一时半会不敢再靠前。 颜红旗感受到了腿部传来的疼痛,有些失望。低头看了看自己目前这幅身体,矮小、瘦弱,也就160公分左右,应该不到七十斤,胳膊、腿都像麻杆,一撅就断,两只手掌跟鸡爪子似的,泛着不正常的黑黄,一点都没有个青春少女的样子。 她有些嫌弃地在衣服上蹭蹭摸过老太婆下巴的手,在炕沿处坐下,“呼哧”轻喘着,揉着手腕,活动着双腿,打量起面前的三个女人,把她们和自己这具身体里的记忆一一对上号。 被卸掉下巴的那个老太婆是颜家的“慈禧太后”,也是这具身体的亲奶奶,那个四十来岁的黑粗妇女,是颜家老二媳妇,这具身体亲缘上的二婶马兰英,另外一个三十多岁,一脸精明像的是颜家老三媳妇,她称呼三婶的,牛玉环。 面对他们,这具身体下意识瑟缩、畏惧,有些画面猛然涌到眼前。 那些画面使得颜红旗拳头直发痒,她抬起双手,紧攥着,把手指头压得嘎巴嘎巴响。 这声音像是一个开关,让呆愣中的人惊醒过来。 “哇哇”,老太婆痛叫着伸出手,摸上自己的下巴。 那下巴沉甸甸的,好似坠了个秤砣,坠得她的脑袋不由自主往前低,坠得耳朵剧烈地疼,又疼又肿又烫,连带着脑袋上的神经都跟着一起疼,哈喇子顺着嘴角穿成串儿地流出来。 她的二儿媳妇马兰英忙上前,一脸焦急伸出手,想把那耷拉下来的下巴推上去,可是刚一碰到,老太婆就“嗷”地一声怪叫着退后,嘴里头“呜呜”乱叫,含糊不清发着声音,使劲抬起眼皮,眼睛快要瞪脱窗地怒瞪着她,又瞪向颜红旗,闪现出愤恨、不可置信又狠厉的光芒。 马兰英不敢动了,也转头和她婆婆一样,怒瞪颜红旗这个罪魁祸首,而后眉毛一竖,挥舞着两只粗胳膊,就要往她身上招呼。 “你这个扫把星,长了狗胆,还没王法!敢对你奶动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经过这么一会儿,脑子清楚许多,也对这具身体有了绝对的掌控力。她微眯了下眼睛,身体轻轻一闪,灵活地闪到马兰英身后,在半空中把她挥舞起来的两只手臂往后一扭,顺势一压,马兰英整个人就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脑袋朝下,嘴里头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啊啊啊……疼,疼死我了,你这个死丫头,快放开我!” 这声音真是太难听了,跟她婆婆颜老太婆一样难听,不过颜红旗不觉得烦气,甚至还有点享受,她嘴角挂起一抹笑容,把细瘦的腿压在马兰英的后背上,往下压了压,听见马兰英脑袋和砖地亲密接触后发出的嚓嚓声响,噙着笑容看向另外两个人。 颜老太婆适应了疼痛后,恢复了思考能力,不知道想到什么,本就瞪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渐渐变得惊恐起来,双腿不自觉地往后退着,而唯一一个毫发无损的牛玉环脸色发白,眼神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借着搀扶颜老太婆,跟她一块往后退着。 马兰英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被压碎了,两只胳膊疼得像是被无数根细毛针扎进去了一般。而颜红旗的身体就像是千斤重的大石头一样,使劲挣扎都撼动不了她。 “……红旗,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马兰英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暂时软和了语气。但还是不甘心,补了一句,“要不你二叔回来可饶不了你!” 颜红旗“嗤”的一声,放开马兰英的双手,拎着后背衣服把她拎起来。 马兰英一阵儿天旋地转之后发现自己站起来了,以为是颜红旗被自己的话吓住了,正要得意,右肩膀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疼痛,这个疼痛还没感受完,左肩膀也是一模一样的剧痛,紧接着,两只手臂软绵绵的垂在两侧,就像是坠着两只沙袋一般,让马兰英的身体不自觉的就左右摇晃起来。 马兰英又发出像是杀猪那般凄厉的嚎叫。 颜红旗捂了下耳朵,道:“真是难听,你看她多安静。”颜红旗微笑着,指指缩到墙边上的,愈加惊恐的颜老太婆,利落地卸掉了马兰英的下巴。 “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还想吓唬我?你们觉得,我还是以前的颜红旗吗?” 马会英疼得汗珠子大颗大颗的往外冒,眼神痛恨又愤怒的盯着颜红旗,好像眼睛里能射出箭来,将折磨她的人给射死一般。疼痛充斥着她的脑子,让她没有太多的思考能力。 “咦,没想到,你还是个硬骨头!” 颜红旗戏谑地看着马兰英,像是戏耍耗子的猫,伸出右手,叉出两只手指头,做了个往前戳的手势,马兰英大骇,连忙垂下头来,不敢再瞪着颜红旗。 “哦,说早了。”颜红旗轻嗤一声,往旁边一指,说:“你看她多聪明。” 这么一指,就让正溜边偷摸往外跑的牛玉环暴露出来。 颜红旗手掌下移,使劲一推,马兰英的身体往后倒去,撞到墙面上,又沿着墙面摔坐在地上,疼得她呲牙咧嘴。 颜红旗转身走出去,不大一会儿,拽着牛玉环的头发就把她拖了回来,牛玉环两只手臂软绵绵的,无力地擦着地面,颜老太婆眼中的惊恐越来越重,她身体往后缩着,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墙面里。 相反地,颜红旗却终于感到了一丝欣慰。因为她发现,这具身体虽然虚弱,但有把子力气,一米六左右的个子,这么虚弱的情况下,都能把牛玉环这个一百二三十年的成年女人轻松拽起来,以后好吃好喝养好身体,恢复到自己原本身体的状态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认知让颜红旗开心起来,说话声音也变柔和了许多,她朝着牛玉环说着:“你这也太不讲义气了,你们三个不是一条心,同穿一条裤子的嘛,怎么这两人在你眼前受苦,你都不说帮一下?就顾着自己逃跑?” 牛玉环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不光被卸了胳膊,还被卸了下巴。 颜红旗拉着她,觉得受到阻力,转头一看,牛玉环把脚面塞进了门槛下面的缝隙里卡住,以此来对抗。 颜红旗毫不怜惜地加大手上的力道,牛玉环“啊啊”惨叫,头皮快被拽掉了,只能忙不迭自己把双脚拔出来。 颜红旗把她拖到颜老太和马兰英旁边。牛玉环两只腿倒腾着又往后退,浑身不停打哆嗦,眼神里头只剩下了恐惧,贴到冰凉、坚硬的墙面才让她有了一丝的安全感,同时,心中十分清楚,这不是颜红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2章 这人的所作所为,语言、眼神、动作、表情、身手,都绝对不是颜红旗那个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窝窝囊囊的扫把星能有的,这是被附身了的恶鬼! 她禁不住向着不远处的颜老太和马兰英靠过去,三人堆成一团,只觉得浑身都疼,又疼又冷,在4月已经回暖的天气里,如坐冰窟。 颜红旗抱着胳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三个都被卸了下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和表情表达情绪的“战利品”。 心里头顿时感觉到一阵非常强烈的畅快之感,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而是这具身体残存的情绪。毕竟,以前的她报仇不过夜,什么都吃,就是不吃屈,自然也就不会体会到这种大仇得报的畅快之感。 一阵的畅快之后,颜红旗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头消失了,那种感觉很玄妙,没来由地,她就知道,这是原身彻底消失了。 颜红旗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无所谓高兴不高兴,只是有些淡淡的失落。她轻叹口气,说:“你呀,就这么走了吗?你一共有六个仇人,只看见其中三个受到了惩罚,就满足了吗?” 眼前这三个,还有颜家老二颜建业,颜家老三颜建功,还有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关秀枝,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都往死里欺负原身,怎么也该看见这几个人都受到惩罚才行啊。 “你放心吧,虽然你走了,但你的公道我还是会帮你找回来的。”只可惜,现在是法制社会,不能随便要人性命。要搁在自己那个秩序混乱的时代,杀人偿命,无可厚非,可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替代了原身,颜红旗就要遵守这里的法律,“便宜你们几个了!” 颜红旗指着三人说。 作者有话说: ---------------------- 开新文了! 这篇女主武力值高,又有良好的背景傍身,谁不服干谁,就纯爽! 希望小天使们看文愉快! 第2章 虐渣渣 墙角的三人更加瑟瑟发抖,犹如被雨淋透的几只小鸡仔。这几句话无疑更加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已经将眼前之人当成恶鬼对待了,平生第一次见鬼,怎么恐惧都不为过。 忽然,颜红旗闻到一股子尿骚味,连忙捂住鼻子,就见一股子尿液从颜老婆子身下渗出来,很快,顺着夯得结实、平整的地面,流出去老远。 “老太婆你可真腌臜!”颜红旗嫌弃极了,两忙往后退着,退出两步,还能闻到尿骚味,索性就退出门来,将门关上,将尿骚味彻底隔绝在屋子里。 也不怕那几个人跑,颜红旗自己走出来西厢房,坐在门槛上,喘了两口粗气。这么一会儿,这个小身板就疲惫得不行,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撑着这幅小身体干那么多活儿的! 原身另外两个仇人颜老二颜建业和颜老三颜建功都住在这个家里,两人都有工作,中午会回来吃饭,颜红旗肯定是要一鼓作气,将这两人也收拾了。 抬头看看乌云遮蔽住的太阳位置,根据经验,现在大概是上午10点到10点半点之间,不过具体到分秒就不确定了。 颜红旗想到什么,又站起来,拉开门走回屋里,屋子里的尿骚味更重了。原本因着颜红旗离开,稍稍松口气的三人又争先恐后地“啊啊”叫起来,不知道是在求饶还是在装腔作势。 颜红旗径向走向牛玉环,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后,抬起她那软绵绵又有些沉的右胳膊,果然在手腕上看见一块金灿灿的金属宽链的梅花牌手表,不由得冷笑一声,粗暴的将手表取下来,道:“你还真是有脸,一个弟媳妇贪大伯子的遗物,整天戴着不亏心得慌吗?” 颜红旗慢慢把手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环视着三人,嘲讽地抽了抽嘴角,“我问错了,你们怎么会亏心?你们根本就没有心!有心的人不会一面用着二级战斗英雄的工资、抚恤金,一面又拼命欺负他唯一的女儿!这父女两个,你们倒是利用得彻底,不榨干他们最后一丝血肉不罢休!” 刚刚坐下来休息那一会儿,更多的记忆涌上心头,让颜红旗知道了更多这些人欺负原身的细节。 大概是彻底接管了这具身体的缘故,这些记忆不再如隔岸观火,让她处于旁观者的角度,而是真正成了亲历者,那些复杂的、负面的情绪也成了她自己的。 她如今的名字也叫颜红旗,1956年生人,下个月就要满十八周岁的。 短短十七八年的人生里,就没过过好日子。 她出生没几天,颜家老爷子在矿上干活的时候忽然栽倒,再没醒过来,自此之后,颜老太婆就恨上了小姑娘,说她是个扫把星,方克死了老爷子。小姑娘的亲妈关秀枝和丈夫关系浅淡,对自己的亲闺女非常不喜欢,视为累赘,任由婆婆苛待,从不维护。 渐渐的,家里头的人都把小姑娘视为出气筒,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轻则骂一顿小姑娘出气,重则拉过来打一顿。 颜红旗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头顶上,那里有一道一厘米左右,不长头发的疤痕,是被二叔颜建业一酒盅砸的。颜建业砸她,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也不是小姑娘犯了错,只是当时二叔在大骂他们木材厂的领导,越骂越气,正好小姑娘端菜上来,就把她当成出气筒,顺手甩出酒盅砸了上去。 看见小姑娘哀嚎着捂住头蹲下去,头上冒出嫣红的鲜血来,颜建业像是真的报复了领导,心中痛快了。 二婶马兰英见到她蹲在那里不动,骂道:“死懒无常的玩意儿,受点小伤就装死,天天擎吃擎喝。” 三婶牛玉环倒是好心,“还是给她先止止血。”接近解释说:“血流多了耽误干活,盆子里还泡了很多衣服没洗。” 颜老太婆:没事,且死不了,祸害遗万年。 …… 类似这样的小事儿,不胜枚举。 小姑娘像是生活在一张密实的大网里,孤立无援,挣脱不开,遭遇的是□□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再长大一点,上了学后,小姑娘有了思考和分辨的能力,她意识到,自己这样的遭遇是不公平的,她开始期盼着父亲颜建军能给她主持公道。 可是颜建军两三年才回来探一次亲,回来之后,不是和兄弟们在一起,就是去找原来的战友叙旧聊天。她少有和父亲单独相处的时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试图告状,颜建军都只是笑笑,当成孩子在耍小性子,说,“那是你的亲妈亲奶亲叔,他们不会害你的,打你骂你都是为了你好。” 颜建军非常疼爱这唯一女儿,把绝大部分工资寄回家也是为了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他无法成为小姑娘的依靠,给她撑腰。 小姑娘颜红旗的心凉透了。 不久,颜建军牺牲了,被授予烈士称号。政府除了给她这个烈士遗孤抚养费之外,还给了她一个工作岗位,不过那时候她才只有十岁,这个工作就先给了三叔,说好等她十八岁之后,这个工作就会还给她。 从那个时候起,她又重新燃气希望,开始期盼着,忍受着,只希望快快长大到18岁,到时候,她就可以有自己的工作,就可以脱离这个家自己去生活。 可是,她永远等不到满十八岁了。 在她知道,自己的工作三叔不可能还回来,而二叔和亲妈争论着,到底是把她嫁给四十多岁的鳏夫木材厂革委会主任,还是粮食局革委会主任的傻儿子时,她彻底绝望了,在被颜老太太几人殴打逼迫后,她没了继续活下去的斗志。 颜红旗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接管了这具身体。 这会儿,是她自从醒来之后,情绪最激动的时刻,颜红旗所有的经历,她都感同身受。各种咒骂的,愤恨的语言都不足以让她泄掉这些愤怒,她抬起脚来,狠 狠往牛玉环的大腿上踢了一脚,又抬起干枯的手掌在颜老太婆脸上使劲拧着,之后,鞋底沾上尿液,糊了马兰英一脸。 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听着这三人鬼哭狼嚎般地“啊啊”声,颜红旗的心里头才好受了些。 她来自于末世,那是个没有法律,道德沦丧的年代,但即便从那个年代过来,见识过各种人性丑恶,但获悉这一家人对原身的所作所为,仍觉齿寒,这是从□□到心灵,全方位的伤害。 这三人应该感谢这个时代,制约了颜红旗的行为。 颜红旗看着表盘上的时间,10:22分,距离其他人回来,还有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她停住准备转身离开的脚步,又转向这三人。 忽地就裂开一边嘴角,邪邪地笑起来,说:“你们应该听说过十八层地狱的传说吧,我告诉你们,这可不是传说哦,我是从地府回来的,可是亲眼见过的。地府里有油锅地狱,像你们这种欺压小孩至死的,就要到油锅地狱去受刑!知道油锅地狱怎么受刑吗?就是把你扒光了衣服,往沸腾的油锅里一扔,撕啦啦,不多一会儿,你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颜红旗说到这里,还“嘶溜”一下,吸了下口水,继续说:“这可不算完,会让你一遍遍下油锅,直到赎清你的罪孽为止,你们害了一条人命,不炸满个九九八十一次可不行。那滋味,啧啧,比我卸你们的下巴、胳膊,疼痛不知道几千几万倍。”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3章 颜老太太可是笃信这些的,新中国破处封建迷信,都没能灭了她的信仰,不然也不会觉得颜红旗方克了她家老头子。 但人就是这么矛盾,她迷信,信因果,却不妨碍她虐待孙女儿,也不觉得自己会因此遭到报应。 此时听着颜红旗的话,不自觉就开始想象,眼前就出现了一副画面,她猛地惊叫一声,口水接连不断地从嘴巴里流出来,来不及被胸前衣料接住的,就滴落到裤子上,形成一长条的痕迹。 惊恐过后,她开始愤怒,朝着颜红旗“呜哩哇啦”地喊着,眼睛充满血丝,快要瞪得脱眶而出,而后“嘎”地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马兰英和牛玉环两人虽然也害怕,但没有颜老太婆这么严重,见婆婆昏了过去,忙“啊啊啊”地表示着关怀,四条胳膊都脱臼了,只能用脑袋和胸脯蹭着。 颜红旗嫌弃这两人太闹腾,喊了声“闭嘴!” 那两人立时收声,一动都不敢动了。 颜红旗便又笑了起来,说:“告诉你们一个常识,脱臼的时间长了,即便是安回去了,以后也会习惯性的掉下巴,掉胳膊,你们以后打喷嚏的时候,得托着点儿,要不下巴容易掉。” 又指指马兰英,“以后你再想打人,一挥拳头,胳膊就掉了。” 又指指牛玉环,啥也没说,就意味深长的笑了下。 颜红旗的话可不是危言耸听。 牛玉环“啊啊啊”地焦急起来,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希望颜红旗能大发慈悲,将她的下巴和手臂都接回来。 此时,他们没了往日在颜红旗面前的趾高气昂,没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那份理所当然,焦急地,满是乞求地,像个可怜虫。 颜红旗没再管他们,退出屋门去,又将门关严了,见木门上挂着锁头,便顺手锁上。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盘点资产 这里是首都燕市下辖的清远县,县城就叫清远镇,此时是1973年。 四月份的天气,乍暖,颜红旗再一次走出终日少见阳光的西厢房时,竟见阴了一上午的乌云散了,温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颜红旗本没觉得有多冷,可被暖烘烘的太阳一照,愣是不自觉地打了几个寒颤,但马上,身体就舒服了许多。 站在院子中,视线从自己刚刚走出来的西厢房转向坐北朝南、青砖玻璃的三间正房,不由得冷哼一声。 这座房子是原身小姑娘父亲颜建军盖的,而他唯一的女儿却落不着一间正房,只能蜗居在低矮又少见阳光的小偏房里。 五间正房,颜老太婆自己占了一间,二房和二房各占一间,都是独立开门的。 颜红旗抬起脚步,直奔最东边,颜老太婆的房间而去。 房门上挂着大铁锁,颜红旗报着试试看的心态,用手捂住锁头,使出全身的力气使劲儿往下拉,却看见锁头虽然没被拽开,但右侧边的合页却松动了,颜红旗心中一喜,又连续扯了两三下,便将合页彻底扯下来。 颜红旗将锁头甩在一边,推门便进。 房子是两名一暗的格局,中间有个过道,过道左边是客厅兼一家人吃饭的地方,右边是老太婆的卧室,那间暗间则是厨房,冬天的时候在那边生火做饭,为这间屋子供暖。 颜红旗走进了老太婆的卧室。 屋子里很亮堂,屋里头漫着青砖地面,靠后墙盘着炕,太阳光从明亮的玻璃窗户照射进来,将朱红色的榆木柜子照得发亮。 屋子里不光亮堂温暖,面积也很大,屋子里的陈设一应俱全,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颜红旗虽然没在这间屋子里住过,但却熟悉无比,因为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过来帮颜老太婆打扫卫生,在打扫卫生之前,是倒痰盂。 痰盂里头积攒了老太婆这一晚上的尿液,要颜红旗将尿倒进院子西南角的旱厕里,然后刷干净拿回来。 这些记忆让颜红旗觉得很恶心,连忙从水缸里舀了干净的水,从柜子里找出一块没有拆封的肥皂,反复洗了好几遍手才算完。 确定手上没有异味,她就直奔着上锁的立柜而去。 她这次没把合页扯坏,而是找了个铁丝,捅咕几下后,就把上锁的柜子全都打开了,从其中的一个柜子里,翻出一罐奶粉,两罐黄桃罐头,一盒饼干还有一包桃酥。 颜红旗迫不及待捏起一块桃酥来吃。香,甜,酥,一口一掉渣,三两口就吃完了一块,甜食下肚,肚子里头的饥饿感缓解不少。这具身体大概已经二三天没怎么吃饭了,刚刚有事在忙,这会才觉出饿来。 干掉一整包桃酥,又啃了几块饼干,颜红旗这才给自己沏了一杯浓浓的奶粉,又徒手撬开一瓶黄桃罐头,美美地连汤带果肉都吃光了,撑得打了个饱嗝,躺在炕上晒着太阳不想动弹。 原身这具身体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吃的还都是粗粮,肉食更是捞不着,实在亏空得厉害,以后得顿顿大米白面,再多吃些肉食,好好调养着。 颜红旗上辈子可是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一百四十斤的匀称身材,还真不适应现在这具小身板。 躺着休息一会儿,颜红旗又赶紧起来接着忙正事。她从另外一个柜子里翻出个老式雕花红漆木匣子,上面锁了一把大锁,又上了一把小锁。颜红旗依旧用那根铁丝儿把两把锁不费力的捅开。 木匣子盖打开,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沓沓大团结和花花绿绿的各种票据就显露出来。 颜红旗数了数钱,一共是41张,也就是410块钱。 居然只剩下410块了! 颜建军没牺牲之前,每个月只给自己留个一二十块,其余的工资和津贴全都寄回家。颜建军十八岁参军,到他32岁牺牲时,已经是连长了。当兵14年,提干后,每个月的工资加津贴就有八十多块,后来升到连级,更是达到了一百多块。这么多年来,寄回来的钱少说得有七八千。 颜建军牺牲之后,部队一次性发放了800元的抚恤金。 清远县政府每个月给她这个二级战斗英雄、烈士遗孤补助18块钱的抚养费。 颜建军是在颜红旗10岁的时候牺牲的,如今她18岁,已经领了8年的抚养金,中间大革命正乱的时候停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革委会成立后也给她补上了。 8年,96个月,一共1728元。 这三笔钱加在一起有一万多块了。 一万块,在如今面粉才一毛多一斤的年代里,是笔巨款,是把颜家人全都养肥、过上相当体面生活的巨款! 颜家,目前只有颜老二、颜老三,牛玉环三人有工作, 都是工人身份,工资不高,二三十块左右,凭着这几人的工资,养活十几口子人,吃饱饭都难! 一群吸颜建军血活着的寄生虫!花着颜建军的钱,享受着他的余荫,却心安理得地打骂、欺辱、虐待他唯一的孩子,真是赤裸裸的恶呀! 颜红旗深觉自己刚刚对那三位太仁慈了。 把这些钱,还有里面所有的票都一股脑儿地包进一方崭新的毛巾里,又装进颜建军以前寄回来的军用挎包里。 然后又把其他的柜子全都翻个遍,找到了颜建军的烈士证、军功章、颜红旗的烈士子女光荣证,这个小院的房契、户口本,通通妥帖放进背包里,又在其他地方翻找出十几块零毛零块的钱,也都不客气的被她收了起来,将挎包塞得满满当当。 颜红旗把颜老太婆的屋子搜罗了一遍,又捅开锁,把颜老二颜老三家也给翻了个遍,搜出来五百多块的现金,从牛玉环床底下压着的袜子里头搜出来一张二千块的人民银行一年的定期存折。 颜红旗估摸着算了下,现在颜家最值钱的就数这座大院子,再有就是收音机、缝纫机、自行车这些“奢侈品”。 她接管了这具身体,这些东西就都是她颜红旗的了!光这些还不够,还有那些被挥霍掉的,也通通都得还回来! 做完这些,颜红旗这具身体又开始疲累了,索性拽过一床被子,躺在铺满阳光的大炕上好好睡上一觉。 睡了一个来小时,颜红旗睡醒了,肚子又空落下来,就去厨房翻找。在上锁的橱柜里看见几个白生生的大包子,不由得直咽口水。知道包子得蒸一蒸才更好吃,可她瞧瞧需要引火、烧柴火的土灶,还是算了,凉吃也挺好。 包子皮是富强粉,看起来白,吃着也是麦香味十足,馅是白菜肉沫的,肉沫虽然不算多,但里面加了香油,吃起来喷香。 颜红旗一口气吃下去两个,这才去冲了碗奶粉,就着吃。 又吃下去一个,肚子饱得难受,胃里头隐隐有些不适,这才抹抹嘴巴,看看手表,12点多了,她索性就站到院子中,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等着人回来。 先回来的是颜家的几个孩子。 颜老二家有两个孩子,老大颜立强只比她小几个月,在上高中,这几天学校搞学农活动,跟着同学们去附近乡下春耕。老二颜丽丽是个姑娘,在上初中;颜老三家两个儿子,大的和颜丽丽同年,也在上初中,小的才七八岁,刚上小学。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4章 冲在最前面的就是颜家这个最小的孩子,叫颜立学,手里头挥舞着个半米来长,大拇指粗细的树枝子,呜呜喳喳喊着“冲啊”从大门外冲进来,一看到颜红旗,更兴奋了,晃着树枝子凌空抽了两下,就朝她跑来,嘴里头不停喊:“打鬼子了!” 小小的孩子,心却毒,抽打颜红旗的时候,从来都是用尽全身力气的,那树枝子带着风声,要是被打中了就是一条血檩子,颜红旗摸了下后背,原身记忆中,曾经被树枝子抽中过无数次,火辣辣的痛感还残存在身体中。 颜红旗冷笑,快步迎上去,右手迅速抽出他手中的树枝子,同时,左手捂住颜立学的嘴巴,把他翻了个个儿,挥起树枝子,毫不留情地抽下去。 抽中一下,颜红旗就停顿一会儿,给小崽子留下充足的,感受疼痛的时间。 颜立学像是一条离水的鱼,使劲地折腾着扑通他的双腿乱踢,可他啥也踢不着,小腿肚子却因此也被重重抽了好几下。 很快,后背、屁股、小腿处棉质的布料被抽出好几条裂口子,他“呜呜呜”地闷声尖叫出破音,仿佛挨宰的年猪。 在颜红旗抽了十多下后,颜立学不挣扎也不喊叫,身体随着颜红旗的抽打下意识地弹动着,嘴里头哼哼唧唧发出有气无力的呻吟声,颜红旗用了巧劲儿将他扔在地上,不再管他。轻轻在手心敲打着树枝子,冷冷看着围观了全程的一男一女两个半大孩子。 两个孩子被吓住了,脸色煞白,面容惊恐,浑身哆嗦,那个女孩更是摇摇欲坠,脚步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动不了,更是忘了去解救他们可怜的弟弟。 这两个孩子最多就是支使原身帮着干点活儿,倒是没什么大恶,颜红旗倒是犯不着连他们一起揍。 这时候,厢房里面传来动静。 颜红旗转头一看,却看见那婆媳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窗户边上,此时隔着一道窗子,拼命从嗓子眼里叫喊,没被卸了胳膊的颜老太急得一直砸窗户。三张脸挤在一起,贴在窗户上,满是焦急与祈求。 牛玉环这个当妈的眼神一直在颜立学身上转圈,急得快要发疯了,“砰砰”用头撞着窗棱,好似在给颜红旗磕头一般。 颜红旗心里头一丝波澜也没有,毫不动容,他们在虐待原身小姑娘的时候,何曾想过她也是个孩子? 她冷冷看过去,眼神冷漠得吓人:“都给我消停,要不我直接弄死他们。” 屋里头的三人立刻安静,不敢再嚷,也不敢拍门。 那两个孩子半大孩子被吓傻了,雕塑一般都站着。颜红旗指指地上的孩子:“你们把他扶到屋里去,不准出来!” 两人这才敢动,手忙脚乱地搀扶起颜立学,慌慌张张按照颜红旗的要求进了正屋,关好了门。 又等了几分钟,颜红旗要等的正主,颜老二颜建业和颜老三颜建功终于回来了。 颜建业白白胖胖,穿着四个兜没有一块补丁的干部服,上衣口袋里头插根钢笔,一副干部打扮,其实他只是个拿最低工资的一级工,这年头,这样的白胖子着实不多见。旁边跟他说说笑笑,一起推着自行车进来的颜老三打扮得比他朴素很多,比颜建业高了快一个头,被他衬得又黑又瘦。 两人往院里搬自行车,颜老二颜建业苦口婆心地劝说颜老三。 “……咱们俩才是一家,就得木仓口一致对外,关秀枝那个娘们想把红旗那个死丫头嫁给傻子给她男人换好处,咱们坚决不同意!” 颜红旗耳力极好,这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不由得冷笑连连。 在原身的记忆中,颜老二是明着坏,这些年来,没少挨这人的打,而颜老三则是蔫坏,自己动手打人的时候少,但不少坏主意、折腾人的办法都是他出的。 颜老爷子死的时候,颜建军已经去当兵了,颜建业接了他父亲的班儿,在距离清远县城一百多里地外的矿上当工人。后来嫌弃矿上的工作又脏又累,从颜建军那里要了350块钱作为补偿,跟清远县木材厂的一个工人互换了工作,从砸石头换成了锯木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了十几年,还是一级工。他也不在乎,反正家里头有钱,不差他这一星半点的。 直到今年,颜红旗即将满十八岁,意味着每个月18块钱的抚养费没有了,再加上颜老太和他吐露,家里头的存款没剩多少了,他这才开始着急起来。 正好木材厂革委会主任前一段时间丧妻,准备再娶,颜老二脑筋一动,计上心来,心想着,这不是有现成的新娘吗?把颜红旗嫁过去,自己家就和革委会主任攀上亲戚,到时候自己评级提干不成问题,还能让颜红旗把婆家的东西往自家倒腾,自己就又可以过上滋润自在的日子了。 而颜家老三颜建功在清远县水泥厂工作,也是工人身份,不过比老二高一个级别。这个工作当初清远县政府补偿给二等战斗英雄遗孤的,准备等颜红旗成年后,没了抚养费,立刻就能有个养活自己的工作。 当时颜建功只是个到处打零工的,一听说还有个工作岗位,口水流了三尺长,立刻去找颜老太,两人密谋了一番后,,就准备占了这份工作。 母子两个一块去找了武装部的干部,花言巧语了一番,并指天捶地发誓,等颜红旗满了18岁就把岗位还回来。 武装部的领导哪里知道这一家人狼心狗肺的真面目?想着现在把岗位给了颜建功,还能多赚一份工资,让颜红旗的生活过得更好一些,就同意了,找人找关系去协调。 颜建功文化程度不高,被安排到水泥厂,做了一线工人。 这份工作自从他占上开始,就没打算还回去。 失去工作、被迫嫁人, 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导致小姑娘颜红旗死去的最重要的原因。 颜老二和颜老三,都是凶手!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继续收拾 “两位,终于回来了,等你们很久了!” 睡了一觉又吃了东西后,颜红旗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了太多。此时的她跨立站着,站在阳光下,虽然皮肤发黄,瘦得像风中摇摆的芦苇杆,可头高高扬起,身体站得直直的,小棍子在手掌心里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周身弥漫着与身体状况不相符的气质。 颜老二和颜老三抬头看,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人真是颜红旗。 颜老二立时火起,三两下支好自行车,晃悠着胖乎乎的身体,挥舞起拳头,气势汹汹奔着颜红旗而来。 “个丫崽子,反了天了,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相!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颜老三连忙从后面拉住他,低声说:“二哥,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她现在大了,马上就要嫁人了,得哄着,不能跟以前似的抬手就打了。” 颜老二闻言停住脚步,却还不甘心地对着颜红旗的方向挥舞两下拳头,却看见颜红旗迈着两条不算长的腿,大步流星,脚步平稳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把打开的院门关严、插好,然后利落的转身,几步走到两人面前,微笑着。 颜老二和颜老三的身高差不多,都是一米七二七三左右,颜红旗站在他们面前,高矮、胖瘦对比太明显,却丝毫没有怯懦、软弱之气。 “想教训我呀,来吧。”颜红旗仰着下巴,抬起手里的棍子几乎戳到老二的鼻子上说。 颜老二被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那根棍子,甩头看了眼颜老三,同时撸起袖子,“老三,你可看见了,这可不是我想教训她,是她自找的,这种孩子,就是不能让她蹬鼻子上脸!” 颜老三眯缝了下眼睛,太阳光线仿佛是照在颜红旗身上,又反射出来似的,格外的光芒刺目。刚刚才一进院,看见这丫头时,他就觉出了不对劲儿,但至于哪里不对劲儿,他还没来记得细寻思。 正要上前拉住颜老二,让他不要冲动行事,却见眼前一花,颜老二已经被踩在脚底下,像是个白胖的大肉虫子一般在颜红旗脚底下蠕动着,嘴里头呜呜呜的含糊不清。一只胳膊被颜红旗反剪住,另一只手无助的拍打着地面,拍起一大片黄土。 颜老三一惊,疑心是自己眼睛被光刺得出现了幻觉,忙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还是这幅场景,他顾不得想什么,就想上前帮颜老二的忙,还不等靠近,就见颜红旗抬起右腿,抬得老高,直冲着自己而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而后重重降落,砸在地上。 颜红旗又踢了颜老二几脚,然后利落地卸了那两只胖胳膊的关节,留他在原地蠕动,又朝着颜老三走去。 颜老三整个人还是懵的,脑袋晕乎乎,眼前发花,模模糊糊见看见两条纤细笔直的双腿踏着整齐的步伐向自己走过来。 “咚,咚,咚……” 踏得他心慌又恐惧,莫名就联想到小时候颜老太讲的鬼故事,后背发凉,头皮发紧。他是家里头最聪明的,自然有些急智,双眼一闭,脑袋一歪,就昏了过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5章 颜红旗走过来后,伸脚踢着他的脸,颜老三一动不动。 颜红旗是谁?能看不出来颜老三是装晕?她轻笑一声,说:“既然你那么爱装晕,就成全你好了。”说着,她抬起脚尖,扒拉着颜老三的脑袋露出后脖子,然后朝着一个部位就是一脚。 颜老三双眼瞪大,瞳孔扩散,尖锐急促地大叫一声后,脑袋就软软地歪到一边。 颜红旗看看他的头发,太短了,不能拽头发,就只好拎着他的后脖领子,拖着他,经过犹如死狗一般的颜老二身边时,犹豫了下,还是放弃了也将他一起拽起来的想法,一鼓作气地将颜老三拖到细厢房门口,气喘吁吁地休息了一会儿,才又将颜老二拖了过来。 隔着窗户,昏过去又醒过来颜老太婆三人又目睹了颜红旗放倒两个大男人的过程,作为旁边者,反而比刚刚颜红旗折磨自己之时更为直观地感受到颜红旗的不同。 三人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对方扩散的瞳孔,和深深的惊恐。 颜老太婆“呜呜呜”地喊出了模糊的“鬼”字,就听见门口传来“铛铛铛”的砸门锁声,每一声都像是砸在人心脏上似的,每砸一下,三人的身体就不自觉地剧烈颤抖一下。 原来是颜红旗找不到厢房的钥匙了,没有耐心烦继续找,索性就抄起窗根底下劈柴火的斧子,对着门锁砸下去。 没几下,门锁开了。 颜老太婆三人又挤成一团,惊恐又认命地等待着颜红旗进来。 不多一会儿,颜红旗将颜老二和颜老三半拉半踹地弄了进来,扔在屋地上,拍拍手上的灰尘,稳了声音后朝着颜老太婆微笑:“你们一家人整整齐齐,都在这里了。” 而后短腿一支,轻松一跃,就坐到了柜子上,抱着胳膊,双目炯炯,小口喘着粗气,不让颜老太婆等人发现她现在疲累得很。 颜老太婆三人“哇哇哇”地叫着,连滚带爬下地,趴到颜老二和颜老三身上,连哭带喊,眼泪、鼻涕流了两人一身。 醒着的颜老二这时候才知道自家老娘和媳妇成了这幅样子,仗着自己的下巴完好,又哭又叫起来,“娘呀,这是咋了,颜红旗她疯了!赶紧叫联防队的人来!” “叫联防队?他们来了,是信我一个人就把你们几个人都干倒了,还是相信你们几个大人欺负我一个小姑娘?”颜红旗嘲笑地问。 颜老太婆忙伸出胳膊去捂颜老二的嘴,嘴里头“啊啊啊”地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如今的颜红旗不是原来的颜红旗了,这些手段对她没用。 娘们几个又哭又叫,乱做一团。 颜红旗兴趣盎然地看着他们,歇了五六分钟,等身体没那么疲惫了,跳下柜子去,出去从外面接雨水的大水缸里舀出一瓢凉水来,泼在颜老三的脑袋上。 颜老三激灵灵地清醒过来,还没等睁眼,一个水瓢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脑袋上,顿时四分五裂。 水瓢飘轻,是用晒干的葫芦做成的,但砸下去的力道不小,颜老三连惊带吓,像个受惊的老鼠一般,“嗷嗷”地抱着脑袋左摇右晃地叫个不停。 眼看着最爱的小儿子遭受这么大的痛苦,对儿子的疼爱超过了对颜红旗的恐惧,颜老太婆猛然站起,就往颜红旗身上扑。 颜红旗抬起右脚,有技巧性地往前一踢,颜老太婆就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颜老二那肥胖的身体上。 几人又是乱作一团,互相压着,挨挤着,痛苦地嚎哭呻吟着。 颜红旗笑着看,有些遗憾原身走得太早了,没有看到这一幕。不过她还是在心里头跟小姑娘说:“看见了吧?肆无忌惮伤害你的人如今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我替你报仇了,以后我就是你了,会按照我的想法好好活下去,你好好投胎去吧,希望下辈子能活得恣意幸福。” 她还有正事要办,朝着那几人喊了一声“都给我住嘴!” 很快,乱做一团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泣。 颜红旗好心眼儿地挨下身去,将几人的下巴都推了上去。 颜老太婆等人已经有点适应了耷拉着的下巴,这会儿下巴恢复到原位,便觉两腮处连带着耳朵眼儿又开始尖锐地疼起来,张张合合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适应。 他们又惊慌起来,知道她这么好心,肯定别有目的,能说话了,反而不敢出声了。 颜红旗从他们身上迈过去,走到炕上盘腿坐下,顺手从旁边扯了一床又硬又沉的棉被盖在自己身上。 这间西厢房盖来是为了放杂物的,是土坯房,比正房矮了不少,加上朝向也不好,冬冷夏热,4月份的天气里,待上一会儿就浑身发凉,颜红旗现在的小身板还真有些抗不住。 她挪蹭了下,让瘦小的身体都被棉被盖住,轻咳一声。 这声音一出,连 低低的抽泣声都消失了,屋子里头安静极了。 “跟你们说一声,从今往后,我就是颜红旗,她的一切,我接管了,她的公道我帮她讨回,她的东西,也都归我了。你们吃了我的,得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得给我还回来,欠了我的,也得慢慢还给我!否则的话,我就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听明白了吗?” 她一开始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不担心因此产生什么后果。这个年代可是信奉唯物主义,破处封建迷信的,颜家人敢往出说,别人也不敢信,搞不好,还被扣个宣扬封建迷信思想的帽子,被打成“黑五类”。 颜红旗可不是有勇无谋的人,这样的震慑力更强,要让颜家人打从心眼里,打从骨子里惧怕她,想起她就心肝发颤,这才是更长久的惩罚。 她的话一出,没人敢答话,颜红旗少不得又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下巴不是给你们安上了吗,怎么还不回说话?下巴要是没用的话,我给你们直接打碎好了!” 听得被卸过下巴的几人顿觉下巴疼痛起来,颜老太婆连忙张开嘴巴,含糊不清地说着:“听明白了”,马兰英和牛玉环也连忙答应着,唯恐慢了一步,下巴真被打碎。 颜老三身上又湿又冷,脑袋瓜子嗡嗡的,知道自己肯定是脑震荡了,被水瓢砸中的脑袋,更是肿起了一个大包,尖锐地疼,但还是忍着疼痛,也答了一声:“知道了”,他最是识时务,目前颜红旗占据优势,得先稳住了她,待自家能脱身了,再做图谋。 而颜老二却没他弟弟这么识时务,身上无一处不疼,尤其是两只胳膊,就像是被扯断了一般,连着心地疼,这会儿他动弹不了,却一点都不服气,心里头在积蓄着怒气,诅咒发誓,将来一定会用各种恶毒办法折磨这个死丫头!说什么讨公道,还东西?那都是他的!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还钱 一只破旧的解放胶鞋就到了眼前,而后轻轻抬起,一下一下地踢着他的鼻子。 “看来,你们还是不服气啊,心里头是不是在寻思着将来怎么收拾我呢?” 颜老二鼻子生疼,眼泪花儿不争气地往出冒,他脑袋充血,再也忍受不住地大吼出声,“颜红旗,我杀了你!” 他是想冲过来打死颜红旗的,奈何身体不配合,软绵绵的两只胳膊如秤砣一般坠着,让他根本起不来,在地上顾涌挣扎着,眼眶充血,如果眼神能杀人,颜红旗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颜红旗还没有所表示,颜老太几人却吓得不行,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满眼惊恐地向颜红旗求饶,“他不懂事……求求您老人家,您饶了他吧!” 颜红旗没理会她的求情,用脚尖将人扒拉到一边,继续用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颜老三的鼻子,没两下,鼻血就哗哗直流,脸上挂着笑容说:“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脊梁有多硬!” 颜老太眼看着儿子受罪,心都要碎了,见跟颜红旗求情没用,转而哀求儿子,“老二啊,你就服了软吧,咱们斗不过,她不是以前的颜红旗了,她是鬼啊!” “鬼”字一出,她惊恐地看向颜红旗,唯恐因着这个字眼引发她的不愉快,见颜红旗表情没变,稍微松口气,但也立刻改口说,“她是大仙啊!” 颜老二的媳妇马兰英也跟着一起苦劝。 颜老二本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只不过是因为以前面对颜红旗的淫威作祟,再加上身体太疼了,才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怒气,刚刚又挨打之后,他已经是后悔了,老娘和媳妇这么一劝,他正好借坡下驴。 “大仙,我错了,我以后都听您的,我再也不敢了!” 颜红旗有些失望地放下准备踢向他后背,测试他的脊梁骨禁不禁踢的腿,嗤笑说:“还以前你多有骨气,原来也就是个大怂货,只知道欺负弱小!” 折腾这一遭,颜红旗又有些累了,肚子也有些空了,这屋子又阴又冷又小,还有尿骚味,血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一点都不好闻,也不想再看见这些人了,决定速战速决。 于是她手指一扬,一上一下的点着屋里头的几人,问:“你们想死想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6章 颜老太忙说:“想说,大仙,我们想活。”马兰英和牛玉环忙咽口吐沫,争先恐后地表态。 颜老三也忙不迭点头,唯恐答应得晚了,就活不成了。 颜红旗又踢一脚颜老二,“你呢,想死想活?” 颜老二的脊梁骨成了脆骨,呜呜叫着抬起脑袋往地上磕,做出磕头的姿势。“想……想!求求你,别杀我!” 颜红旗点点头,“想活就好。一家写一份认罪书,把这些年是怎么欺负颜红旗这个烈士遗孤,怎么对她无理由的非打即骂,当成自家的小丫鬟、出气筒,侵占她财产的,还有想把她嫁给鳏夫、傻子换取利益,一五一十的都给我写清楚。我提醒一下,你们叫她扫把星、抬手就甩巴掌的行为,也都给我写清楚。如果写得不让我满意。”颜红旗掰掰手指,“那就多受点罪。” 颜红旗踢踢这个家里头文化水平最高的颜老三,“那就从你开始,给你的家人们带个好头。” 颜老三自然知道写了认罪书就相当于把把柄落到了别人手里,可别无它法,他明白,如果继续跟颜红旗拧着干,真有可能会丢了性命,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连忙点头同意。 颜红旗找来了原身没有用完的作业本,从颜老二上衣口袋里拔出那只钢笔,让颜老三跪趴在炕沿上,说:“就在这儿写,我看着。” 颜老三揉着自己的脑袋,呲牙咧嘴,畏惧又讨好地喵一眼颜红旗,哆嗦着拿起本,写了好几个字手才稳当点儿。 颜红旗又搭上被子,看着他写,看了一会儿,忽地一脚踹上去,将颜老三踹个倒仰,后脑勺磕在地上,“还敢跟我耍花样,那就老实待着反省!” 颜红旗又转向颜老二:“接下来该你了,希望你好好写,可别跟你弟弟似的,跟我耍心眼玩文字游戏。” 颜老二被吓破了胆子,不敢跟颜老三似的耍花招,一五一十的按照要求把自己和马兰英还有颜老太太对颜红旗做过的事儿写了好几页,并签上自己的名字,颜红旗按住夫妻两个的手指头沾着颜老二流出来的鼻血,挨个按手印。 颜红旗问颜老三:“想明白该怎么写了吗?” 颜老三被踹得躺在地上起不来,脸色蜡黄,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只想吐,艰难地点头。 “算了,你个废物,挨了一脚就挺不住了,你来写。” 颜红旗指向牛玉环。 牛玉环一哆嗦。 两份按了手印的认罪书,一份比一份更厚,颜红旗拿在手里,浏览一遍,还算满意。 时间、地点、对颜红旗犯了什么罪都用大白话写得清清楚楚,落实在纸面上,白纸黑字的,有签名有手印,这就是铁证。 颜红旗将两份认罪书叠起来,放进军用挎包里。 “接下来,咱们码一码这些年你们从颜建军还有颜红旗身上得到的钱。”颜红旗也不诓骗他们,把这些年颜建军拿回来的钱还有抚恤金、抚养费等一一计算清楚,说:“我给你们少算点儿,就只算1万块,你们兄弟两个,颜老二花了大概三成,颜老三花了七成,你们一家还我三千,一家还我七千!” 颜老太婆使劲从大儿子身上扣钱,苛待大孙女,可弄出来的钱,都给两个儿子花了,这老太婆老了,赚不来钱了,剩下的钱和票又都已经在颜红旗手里了,从她身上榨不出油水来,颜红旗就没打算要她还钱。 颜老二惊讶于这些年居然从这父女手里弄出来一万块的巨款,又听说颜老三花了七成,一下子就急了,看向颜老太婆,扯着脖子问:“娘,咋老三用了七千,我才用了三千?” 颜老太婆狠狠的瞪他!这是绞牙的时候吗?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欠条 颜红旗噗地笑了一声,问颜 老太婆:“说这个比例分配没错吧?说完,她也不等颜老太婆的回答,转向颜老二:“你打欠条,你现在是一级工,每个月28块钱的工资,一个月还我20。” 颜红旗没说期限,按她的意思,活一个月就得还她一个月的钱,颜老二、颜老三要是早死,还有媳妇,还有儿子,一切解释权在她这里。 颜老二急了:“我一大家子四口人,还剩8块钱根本不够生活的!”颜老二每个月只能拿最基本工资,奖金没他的份儿,有时候还会扣点儿。马兰英没工作,嫌临时工受欺负,干零活赚钱少,反正家里头不差她那么点钱,就一直在家里头闲待着。 颜红旗:“那是你的事儿!要是不想还钱,简单,我现在就打死你。” “我写,我写,我这就写!” 对上颜红旗冷漠如冰,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颜老二下意识就是一缩,脊梁骨彻底地碎了,忙自动拿起笔,又跟颜红旗要了纸,哆嗦着手指,还算是利索地把欠条写好了。 颜红旗把作业本和笔收回来,对悄悄爬过去把颜老三扶起来的牛玉环说:“你们准备先还多少? 牛玉环:“不,不是打欠条吗? 颜红旗笑:“打,当然得打。颜老二这个傻b,把我的钱挥霍一空,就只能勒紧裤腰带每月还我的钱,你们可不一样,你们多精明。” 颜红旗说着,从挎包里找出从他们屋里搜出来的那本存折,扔给牛玉环。 原身小姑娘从来没和银行、信用社打过交道,并不知道取钱的规则和流程,颜红旗自然也不知道,现在这个年代干啥都要介绍信,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没单位的该去哪里开介绍信,怕自己去了也取不到钱,索性就让颜老三两口子去取了钱再还来。 身体里逐渐恢复的力量,还有对于原身在这个年代身为烈士子女的优势,让她有充足的把握这钱能回到自己手中。 “这里有二千,我猜,你娘家那边还帮你存着不少钱,一共多少,你最好如实说。” 另外还有存折在娘家这事儿是根据原身的记忆分析出来的,八九不离十。 牛玉环一惊,下颌骨张合着,咯吱响了两声,低头看看虚弱的颜老三,眼睛转了几转,低声说:“还……还有一千五。” “好,那就写两张,一章欠条写欠五千的,三天之内还钱;另外一张欠条,写明你们每月还给我30块。” 颜老三一个月工资35,牛玉环一个月15,他们两个比颜老二有算计,每个月还能拿奖金和其他福利。 颜红旗的口气不容置喙,相对于颜老二每个月只剩下8块钱过活,他们好太多了。颜红旗自认为对他们已经很宽容了。 “五千?我们哪里有五千块!”牛玉环这么叫嚷着,忽然有了些胆战心惊之感。除了这两千块之外,他们这些年陆续从老太婆那里弄了三千块,正好是五千! 她看向颜老三,对方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相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带着些心虚的惧怕。 颜红旗瞧这夫妻俩个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测得没错,牛玉环这人,嘴巴里从来没实话,她只是将这人报的数字乘了个2,诈他们一下罢了。 她似笑非笑看着两人,抬起一只脚,就要往颜老三身上踢。 牛玉环猛然挡在颜老三身前,从嗓子眼里头挤出模糊又沙哑的字:“我写!” 颜老三松口气,露出赞同的表情,好汉不吃眼前亏,等过了今天这关再说。 牛玉环写好两张欠条,她和颜老三都按了手印。 颜红旗把几张欠条收好,放进挎包里。 “还有一件事,要通知你们。这套房子,是我的。你们收拾下自己的衣服,今天下午就滚回到你们的老房子去。” 颜红旗嘴边带着一丝浅笑,目光凛冽如冰,不带一丝感情,不容人拒绝。 这所房子,是颜建军在部队里立了功,回乡探亲时,找政府批的地,建房时买砖瓦也利用了英雄的荣誉,钱也都是颜建军出的。 颜建军的意思是,这所房子现在大家伙儿一块住,他的兄弟们可以帮着照顾女儿、老娘,等他转业回来,闺女也大了,到时候给闺女找个女婿,和媳妇老娘一块住。 这所房子的产权人是颜建军,过户给他唯一的女儿也很容易。 这个消息,犹如雪上加霜,暴雨过后的接连霹雳。 “不能啊,红旗,你不能赶尽杀绝,我们都给你打欠条了,老房子都快塌了,住不成人啊……”颜老二满眼的绝望,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扯出这么一嗓子,却只有哀求,不复以前的嚣张命令。 颜红旗笑着快步上前,双手那么一捏,颜老二的下巴就耷拉了下来。 “真不爱听你们废话。这房子免费给你们住了这么多年,没收房租就是我大发慈悲了,你们还不知足了!听着,我是命令你们,通知你们,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没你们发表意见的余地,明白吗?” 颜红旗挨个看过去,“你们哪个有意见?老太婆,你有意见?” 颜红旗边说边朝她走过去。这会时间是下午2点多,有光线照进来,照出了颜红旗的影子。颜老太婆猛地挥起一直藏在屁股底下的笤帚,怪叫一声就朝着颜红旗打过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7章 颜红旗不躲闪,就笑眯眯盯着颜老太看,等笤帚挥舞过来的时候,她飞踢一脚,就将笤帚踢飞出去。 笤帚平漩着飞在半空。 “嗵!” 正砸在颜老二的下巴上。 满屋子回荡着颜老二变调的呼痛声。 笤帚落地,颜老二的下巴歪了,嘴角流出鲜血,两颗牙齿被嘴里头积满的血水给冲下来,随着笤帚一块摔在地上。 整屋子人都能直观感受到颜老二此时到底有多疼。 被逼到绝路上,全部惊惧都化成愤怒的颜老太婆再一次委顿在地,深切意识到,颜红旗真真就是个恶鬼,他们这些凡人,根本斗不过她! “噗”,颜红旗笑了出来,朝着连连往后退,撇清关系,表示自己不会反抗的颜老三摊摊手,道:“这可不赖我,你二哥是你老娘打的。”然后笑容一收,脸上严肃得没有一丝表情,右手拇指和食指掐住颜老太婆的脖子,使了些力气,生生将她提溜起来。 “事到如今了,还认不清现实,真是蠢得可以,难怪能养出一窝子又蠢又坏的糊涂蛋。原来那个颜红旗或许对你还有一丝丝感情,不忍心伤害你,我可不会!” “你说颜红旗是扫把星?不对,你才是!你把你老头子克死了,又克死了你大儿子,两个儿子搞成这样,也是你害的。你要是不纵容他们伤害颜红旗,她就不会死,我就不会来,这叫什么?有因有果,做了什么孽,就要承受什么样的报应。” 颜老太婆扎着胳膊腿,活像只被捏起来的王八,只觉得四肢又凉又麻想扑腾也使不上劲儿,喉咙像是被铁丝勒住,喘不上来气儿,眼前阵阵发黑,眼冒金星,她凸瞪着眼睛,双目充血无神地看着颜红旗冰冷的双眼,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发出缺氧的疼痛。 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颜红旗微笑看着她,像在看一只蚂蚁。 颜老太婆的眼中再没了反抗的意志,只剩下绝望、哀求还有对生的渴望。 颜红旗力竭,右手一松,将她甩在地上,借着高声掩饰自己的气喘,说道:“好好记住刚刚濒死的感觉吧,颜红旗临死之前也曾经这么痛苦过。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以后过得不好,就想想你是怎么对待颜红旗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自作孽,活该!” 她用末世锤炼过的犀利双目扫视在场的几个人:“你们以后过得不好,也不要恨怪别人,只怪你们自己,做事不留余地,没有人性,冷血无情,不给自己积德,死命欺负一个小姑娘。当然,如果你们还不知道反省,把这事怪到我头上,尽管来,看看到时候是你们死还是我活!” “不过,鉴于你们的愚蠢,我好心提醒你们”,颜红旗拍拍自己的挎包,“你们自己亲手写的,按手印的认罪书可都在我手里,我随时可以去革委会举报你们,清远县革委会主任是部队首长,他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对待烈士子女的,你们可以想象下他会怎么做。” “也别试图四处去告我的状,颜建军是二等战斗英雄,是烈士,我是烈士唯 一的女儿,革委会、武装部都不允许你们在英雄脸上抹黑!” 如果说,颜红旗的武力让他们绝望,这一番话却是彻底把希望的火苗浇灭了。 他们非常清楚,颜红旗说的都是对的。 “行了,别再浪费时间了,你们赶紧离开我家,我这人心眼不像你们这么坏,允许你们带随身衣服,还有简单的日用品离开。大件的家具,收音机之类的贵重物品,一件都不允许带走。” 颜红旗过去,一一将下巴、胳膊给推上去,然后看着他们说:“希望以后你们安生点,别再给我教训你们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事了 因着颜老二、颜老三每月得还自己的钱,是自己以后好好生活的物质保障,颜红旗没对他们赶尽杀绝。跟他们说好,下午四点之前收拾好了搬出去,再次警告不该拿的别拿之后,就推着自行车出门去了。 这辆自行车不知道是颜老二还是颜老三,不管是谁的,如今都归她了。原身小姑娘不会骑自行车,她所处的时代,也不再使用这种交通工具。二八大杠,一米六的身高骑着有些费劲,不过仗着身体灵活,又有力气,在不甚平整的土路上骑了几圈,就掌握了技巧。 她出门,一是想了解下所处的环境,二是饿了,想出来找些东西吃。 原身小姑娘的记忆中,这个年代虽然谈不上物质生活有多么丰富,但只要有钱有票,还是能过上丰衣足食生活的。 她所在的清远县是首都燕市的郊县,五十年代从隔壁的赵北省划过来的。县城距离故宫直线距离60公里,从县城到首都东边的长途汽车站,有长途车往返,3个多小时的车程。 她家位于清远县城边上,往前两三百米,过一条河,就是河东乡大队的庄稼地。这边住的人家不多,彼此之间相隔能有个百十来米,都是后盖的房子,有颜家这样气派的砖瓦结构的房子,也有北方农村普遍的泥坯房。 不过,清远县城本也不算特别大,被群山围绕着的一座小城,从这里到县城最中心,也就是百货大楼,走路的话,大概是四五十分左右。 颜红旗慢悠悠骑着自行车,往四面撒摸(samo)看着,跟记忆中的一一对照。 这个时间点,路上行人不多,都是些没有正经工作的,三一群两一伙在大道边上靠墙坐着,女人们就是聚在一起边聊天边缝缝补补、纳鞋底,做些手工活,男人们就是吐沫横飞地吹牛。 颜红旗看过去,有几个人看着眼熟,跟其中一名五六十岁妇女的目光对上,她朝着人家笑着点点头,喊了一声:“王奶奶。” 那人明显愣了下,忙“唉”了一声,卡壳了一会儿才叫出她的名字,“是红旗啊,会骑自行车了。” 颜红旗:“是啊,会骑了,王奶奶回见。” 骑出去了,凭着出色的耳力,听见王奶奶和旁边的人嘀咕:“我还是头一回看清这孩子的正脸,话说,这孩子咋跟变了个人似的?平时出门都低着头,别人不跟她打招呼,她可不会主动,今儿这是怎么了?” 旁边那人说:“姑娘大了,懂事了呗。” 颜红旗笑了下,奔着几百米之外的副食店而去。 副食店面向路边,建有高高的水泥月台,几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子在上面爬来爬去玩耍。 颜红旗支了自行车,锁好,去里面买了一袋子一斤装的动物饼干,一斤糟子糕,还有几块糖。 这些都属于高价品,是不要票的,动物饼干6毛一斤,槽子糕七毛五一斤,水果糖一分钱一块,奶糖两两分钱。 这么老些个东西,总共才花了一块五。 颜红旗寻思着,每个月颜老二还她二十,颜老三还她三十,每个月五十块钱的收入,还有几千块钱的存款,基本上可以过上好吃好喝的好生活了。 她没打算把工作从颜老三那里要回来,让颜老三继续工作帮她赚钱挺好的。 不知道怎么样的机缘,让她能重生在这个和平的年代里,上辈子太累了,重新获得的这辈子,她暂时没打算工作,想先过过吃吃睡睡,不糟心不受累的日子,把身体养得棒棒的。 到月台边上坐下,颜红旗把挎包挪到旁边,将饼干和糟子糕放到旁边,一口饼干,一口糕点,又香又甜,好吃得她眯着眼睛享受。 睁开眼睛时,却发现那几个玩耍的孩子都凑到她身边来,一个个鼻子下面被鼻涕粘得雀黑,睁着渴望的大眼睛,吸着鼻涕,流着口水,望着自己。 “你吃的啥呀?啥味的,好吃不?”一个四五岁,袖子油亮亮的小男孩将黑乎乎的小手塞进嘴巴里,含糊不清地问着。 颜红旗点点头,认真地回答说:“我吃的是饼干和槽子糕,香甜的,特别好吃。”说着,又将一块大象形状的饼干扔进嘴巴里,大口地咀嚼,就看见这孩子目光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而动,而后落在她的嘴巴上,一眨不眨,哈喇子就顺着手指头流了下来。 他的旁边,其他的孩子都跟他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动作和表情。 颜红旗停住咀嚼的动作,迟疑着问:“你们也想吃?” 那些孩子顿时异口同声回答:“想吃!” 颜红旗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头的饼干,原本觉得一斤饼干挺多的,这会儿看,也不算多嘛。她犹豫了下,按照人数,从饼干袋里数出五块饼干放在手里头,说:“一人只能给你们一块,多了没有。” 那些孩子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想要从颜红旗手里头拿饼干。 颜红旗忙将手收回来,指挥他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取,不许多拿。” 那些孩子们眼看着就要吃到好吃的了,颜红旗说啥是啥。颜红旗便将饼干一一分发出去。 别说,看着这些孩子们按照指令行事,她心里头还挺有成就感的,她这人啊,没啥别的毛病,就是有点喜欢指挥人,让别人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8章 孩子们手里头都有饼干了,有的小口地舔着吃,有的孩子却不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饼干袋子。 颜红旗连忙将饼干袋子裹紧,跳下月台,推了自行车就走,她怕再待一会儿,这一袋子饼干都留不住了。 她奔着县城中心方向,逛着,看着,脑子中的记忆跟以前所见结合在一起,感受着和平、安静的生活环境,心里头无比安宁,不从时时刻刻提防那些未知的危险。 真是个好时代! 一直逛到国营饭店开门营业,颜红旗花了粮票和两块半钱,吃了猪肉白菜馅的饺子,吃了红烧肉、大米饭、醋溜圆白菜、酸辣土豆丝,吃得肚子溜圆,才趁着天亮,往回家赶。 大门关着,但没上锁,推门进来,另外一辆自行车好端端停在原地。 颜红旗把自行车支在旁边,在几个屋里头都转了一圈,粗略地看了看,颜家人还是蛮听话的,只拿走了衣服还有些锅碗瓢盆、粮食之类,大件家具,贵重物品都留下来了。 颜红旗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抬头看着逐渐黑下来的天空,看着逐渐亮起来的月亮和越来越多的星星,感觉到了和白天迥异的温差,打了个哆嗦,将大门插好,用暖壶里残余的热水快速洗脸、刷牙洗脚,而后还是选择了最东边,颜老太之前住的套间作为自己的卧室。 颜家这套房子,实际上是由独立的三套房子组成,每套都是两明一暗三间房,左边是明间,作为客厅,是日常一家人吃饭、活动的地方,隔了一条窄窄的过道,对面分割成两个房间,明间是卧室,暗间是厨房,冬天取暖用的炉子也盘在这里。 按照颜建军的构想,将来等他退伍了,跟老娘、媳妇和女儿生活在一起,最东边的是颜老太的房间,中间是他们夫妻的房间,最西边是女儿的房间,等女儿将来结婚了,也生活在这边。 从这套房子就可以看出,颜建军是热爱生活的,疼爱女儿的,也对未来生活憧憬得很美好,可惜了,颜红旗暗暗叹气。 而颜老二和颜老三先前住的那套,都被他们改建了,将明间的客厅改成了两 个卧室,给孩子们居住,反正他们平时也不单独做饭,都在颜老太的客厅里吃,小家庭来了客人,就在卧室里招待也不失礼。 也就是说,颜家的孩子们,除了颜红旗之外,每个人都有独立的,坐南朝北的房间,在如今住房条件不甚宽敞的年代,是顶顶好的条件。 他们这般疼爱自己家的孩子,更凸显出对颜红旗的残酷。 颜红旗又将每个房间看了一遍,巡视好自己的领地后,回了东屋,关好门,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体酸疼,腿脚还有些抽筋儿,今天这一天,体力严重透支,原身的小身板有些支撑不住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恢复到上辈子的身高体重,即使恢复不了,再长高十公分也行啊。这个年代的人们身高普遍不高,要是能长到一米七出头,就能跟大部分男同志一般高了。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找靠山 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颜红旗睁眼看着顶棚上糊墙的白间纸,脑子里头满满当当的,被塞进了很多东西,她知道,自己和原身小姑娘彻底融合了。 说实在的,融合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将原身小姑娘的所有负面信息全都一并接收了。短短一夜之间就将她不到18年的人生,所经历的大事小情,所思、所想、所感通通经历了一遍,比刚刚过来时的大脑接收到的,更加的直观。 这一夜里,两个人合二为一,彻底成为了同一个人。 那些负面情绪搞得颜红旗有些恹恹的,又在炕上赖了好一会儿,直到肚子饿得受不了了,才懒懒爬起,驻足在墙上挂着的一片黄框镜子面前,镜子上半部分绘着图案,是一朵牡丹花,下面写着一行字:奖励给优秀军属。 颜红旗嘴角轻撇,眼神从字体上滑下来,仔细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 现在的颜红旗和自己十七八时的五官有七八成像,都是大眼睛、长睫毛、浓眉挺鼻,五官立体地长在鹅蛋脸上,只是十八岁的她脸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身高猛长到175cm,身材匀称有力,肌肉健美,充满力量感,像是寒风中挺拔的小白杨,而这具身体矮小瘦弱,像风雨飘摇中的一棵营养不良的柳树苗。 颜红旗捏捏自己只剩下一层皮、苍白发黄的小脸,决定多多吃饭,吃好的,恢复训练,早点把身高和肌肉都长起来。 她不会做饭,更不会用这里的土灶,所以昨晚就有先见之明买了现成的饭菜回来,是本县著名的清远肉饼,凭票供应,颜老太婆那一沓票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够用很久了。 肉饼已经凉透了,显得硬邦邦的,暖壶里的水也不太热了。没办法,只好认命地生火。这些活儿,原身小姑娘是做熟了的,颜红旗这会儿也是会了的,可她不耐烦做这些。 终于将肉饼腾透,将热水烧开,冲了一大杯奶粉,将肉饼全都吃光后,心下里决定,以后一日三餐还是去饭店里头解决吧。 吃饱了饭,颜红旗又将挎包里钱票、证件等拿出来,又整理了一遍,然后分门别类放好,锁在柜子里。昨天她在百货大楼里买了好几把锁,准备将这所房子中所有的门锁都换掉。 至于那两份认罪书,颜红旗没往柜子里头放,用油纸包了,藏在西厢房没有吊过顶的房梁上。 她今天还有事儿,一是将这座房子更名落户到自己的名下,二是去会会刻意在记忆中被原身小姑娘模糊掉,却在她悲惨人生中占据主要角色的亲妈,关秀枝。 这位亲生母亲任由亲闺女被欺负不闻不问,甚至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亲生母亲为何这么对待自己,直到死,原身小姑娘都没搞清楚。 但看遍她所有经历,处于客观角度的颜红旗却能看明白。 关秀枝身条和外貌俱佳,又有正式工作,在和颜建军结婚之前,已经有了一个谈婚论嫁的对象,也就是她的现任丈夫,清远县革委会政工组的小组主任寇爱民。后来寇爱民攀了个高枝,成为当时清远县一名官员的乘龙快婿,就把关秀枝给甩了。 关秀枝退而求此次嫁给颜建军,但却看不上他,甚至是厌恶,嫌颜建军没文化、大老粗,一身的缺点,配不上自己。后来怀孕了,关秀枝不仅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把对颜建军的厌恶迁移到孩子身上,再加上孕期和产后身体上的不适,关秀枝对颜红旗越来越讨厌,把自己被抛弃的愤怒,对前未婚夫的不舍,婚姻的不幸全都强加到一个小小的孩子身上。 后来,靠着岳家成为小干部的寇爱民又联系上了关秀枝,甜言蜜语忏悔一番之后,两人旧情复燃,又勾搭在一起了,而颜红旗这个和颜建军婚姻的产物又成了关秀枝眼中的污点和绊脚石。 再后来,寇爱民和关秀枝私通的事情被颜家人发现了,颜家人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颜建军,却以此为把柄,要挟着关秀枝不敢再对颜建军财产使用、归属有任何疑义。而颜建军靠着拼血拼汗拥有家属从军资格后,几次提出让关秀枝带着孩子随军,都被她拒绝,颜家人怕关秀枝母女随军后颜建军就不再往家里头寄钱了,也极力反对。 1966年,大革命后,寇爱民成了造反派头头,大义灭亲把岳父一家举报了,且和妻子离婚、划清界限,自己借着乱局,上位成功,待革委会成立时,摇身一变成了下属政工组的主任。 清远县革委会办公室下设四个组,分别是政工组、生产组、保卫组和办事组。政工组主要负责的是组织、宣传、教育卫生工作。类似于以前清远县委宣传部长+组织部长+文教卫生部长……权利可以说是相当大的。 寇爱民就和关秀枝正式结婚,一个离异一个丧偶,关系从不正当转为合法化,婚后不到7个月,关秀枝就给寇爱民生了个儿子。 在颜红旗看来,关秀枝就是原身小姑娘一切不幸的源头。 她心里头有别人,不喜欢颜建军却嫁给他,对他只有嫌弃、利用还有冷漠,生下个孩子后,把所有的怨念和不幸都迁怒到一个稚儿身上,把孩子当成是负累、污点,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不仅不能保护她,还放任别人轻贱、欺辱、打骂,用冷暴力对待一个对母亲充满天然信任和依赖的可怜孩子。 生而不教不养,弃如敝履,没尽到过一丝一毫作为母亲的责任,甚至在和寇爱民结婚后,隔三差五就叫原身小姑娘过去,给他们家洗衣、干杂活,当佣人。 最后,更是为了寇爱民的前途,想将她嫁给一个傻子…… 关秀枝的形象在颜红旗眼前渐渐清晰而立体起来。 这是一个用好看皮囊包裹着的肮脏、丑陋的灵魂! 颜红旗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其他亲人的薄待,原身小姑娘尚能忍受,但来自于新生母亲的虐待却是杀人诛心。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9章 她不想像对待颜老二颜老三那样,打上一顿就算了,得让这个女人好好享受享受才行! 将自己打理干净,有些笨拙地将枯黄的头发编成两只小辫子,换上一身改小的军装。将屋门、院门换上新锁锁好,颜红旗带好装上证件,骑着自行车,直奔着武装部而去。 武装部在清远县城的主街道上,在百货大楼的斜对面,有个宽阔的大院子。在门口处表情身份,说自己是颜建军的女儿,来找赵克俭,赵部长的。 立刻有人热情地带她往赵部长的办公室而去。 清远县籍荣立二等功的烈士不多,每位烈士的家庭情况武装部的同志都非常清楚。 过年过节时,武装部的最高领导都会亲自带着米面粮油去家里慰问,问问家里头情况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每年的这一天,原身小姑娘就能穿上好衣服,吃到好吃的东西,被严厉叮嘱,不许胡说八道,否则,有她的好果子吃。在颜家人的严防死守和威胁之下,她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实处境告诉武装部的领导。除了被颜家人欺负怕了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不相信任何人能帮助她。 颜红旗很能理解原身,在亲生母亲虐待她,亲生父亲不相信 她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会去相信一个外人? 但原身不愿意寻求帮助,她却是愿意的。 她要是自己去房管所过户房子,那些工作人员肯定理都不理,但如果武装部出面打招呼,那就易如反掌了。 那人将颜红旗送到办公室门外,还帮着敲了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请进”,才离开。 颜红旗推门进来,大声地喊了一声“赵伯伯好!” 赵克俭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你是颜建军的女儿颜红旗?” 赵克俭自然是认识颜红旗的,只是印象中的她是个怯生生,一直缩肩低头不敢迎视别人目光,也不太爱说话的小姑娘,可现在呢,高昂着头,身子板正,目光坚定,落落大方,整个脸庞熠熠生光、眼睛璀璨如星,像是打靶归来得胜的战士。 脸还是那张脸,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颜红旗双腿并立,抬手给赵克俭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笑着回答:“赵伯伯,我是颜红旗。” 赵克俭上上下下又将她打量个遍,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神情,引着她坐到靠门处的待客区坐下,说:“我还是过年的时候见的你,几个月没见,你变了不少。” 颜红旗:“是呀,赵伯伯,实不相瞒,我是从生死线上挣扎了一回,又活过来了,很多事情都想通了。” 赵克俭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烈士遗孤,要说像是对待自家孩子一样关心那是吹牛,可但凡需要帮忙的地方,不管是于公于私,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帮忙。 颜红旗笑容收敛,说:“其实这事儿也怪我,怪我胆子太小,太懦弱,你们来家里时,什么也不敢和你们说。”接着,她便将颜老二、颜老三两家人虐待她的事儿挑选了几件不大不小的说了,没有提及颜老太太。 她和颜老太身份上是一样的,一个是烈士的女儿,一个是烈士的母亲,正经八百的直系亲属。颜老二和颜老三两家人虐待他,赵克俭自然而然就会站到她这边来,但涉及到颜老太,他们就要犹豫了,所以就要减少颜老太的存在感。 果然,赵克俭听完颜红旗的话,火冒三丈,一拍桌子,说:“没王法了,他们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来,孩子,你别怕,还有我,我饶不了他们!” 说着,就要带颜红旗去找人算账。 颜红旗忙拉住了赵克俭,说:“赵伯伯,谢谢您替我撑腰,事情已经解决了。在我的据理力争之下,我们两家分家了,他们已经搬走了,把房子归还给了我,以后,我就一个人过日子了。” 赵克俭皱了皱眉头,再一次打量起颜红旗。那兄弟两个如果是明白人,就不会做出虐待颜红旗的事情了,那么敞亮的大瓦房,他们舍得搬走? “据理力争?”赵克俭重复道。 颜红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赵伯伯,你别看我瘦巴巴的,又是小身板,其实我力气挺大的,我爸爸在家的时候,也教过我一些擒拿技巧。主席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那两位叔叔虽然看着人高马大的,原来也是纸老虎。” 赵克俭一愣,随即就明白了颜红旗这话的含义,忽地就哈哈大笑起来,震得窗玻璃都跟着晃了几晃,笑了好几声才问:“这么说,是你把他们打服了?” 颜红旗:“算是吧。他们想让我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别的我都可以忍,这我实在忍不了。不再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我不想死亡,就爆发了!” 赵克俭从小参军,干了半辈子革命工作,脑子里头可没有长辈、小辈,父权、族权那一套,相反,他们干革命,首先推翻的就是这些。 在颜老二和颜老三这么虐待颜红旗的情况下,她用武力反抗了,而且反抗成功了,多么令人赞叹! 他看颜红旗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欣赏,连说了几声好,说:“中华儿女多奇志,你是烈士子女,就应该有这样的血性!丫头,你这么干了,就不要怕,你二叔还有三叔他们要是再找你麻烦,尽管来找我!” 颜红旗猛地点头,说:“赵伯伯,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要求您帮忙。”她将想把房子过户到自己名下的事情说了一遍。 颜建军虽然回家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回来,都要来武装部看看,跟赵部长喝喝酒,聊聊天,为颜家的这所房子也是出了力气的,比如砖瓦的购买,都是他帮着批的条子,非常清楚盖房子的钱都是颜建军花的,也知道这所房子将来是要留给颜红旗的。 他义不容辞,保证道:“这件事情交给我!”他抬腕看了下手表,说:“时间还来得及,证件带了没?我带你去房管所。” 不管有用没用,颜红旗把从颜老太那里搜到的证件全都带上了,就在自己的挎包里头放着。 两人便一人一辆自行车,往房管所而去。 有人带着,颜红旗的证件又带得齐,房契更名的手续进行得很顺利,很快,颜红旗就拿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私有房产证。 她看了看时间,11点多了,已是到了饭点儿,便跟赵克俭说:“赵伯伯,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今天中午您赏脸,我请您吃个饭,咱们两个下馆子去!” 赵克俭哪儿好意思让她个小姑娘请客,忙说:“我请你,你赵伯伯我工资高,我请你。” 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忙,怎么能让人又出钱又出力?颜红旗连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说得赵克俭答应了自己请客。 两人去了距离武装部大院不远的一家老字号的饭店,颜红旗瞧着简陋的手写菜单,觉得哪个都好吃,本想点五个菜的,却被赵克俭死劝活劝的,只点了三个,却又点了两大盘饺子,还有两大张家常饼还有两碗大米饭。 自己的饭量越来越大,赵部长这么大的个子,肯定也是能吃的,只点了三个菜,再不多点主食,两人指定吃不饱。 果然如颜红旗所料,赵部长是个饭量大的,赵部长没料到这个小小的个子能有这么大的食量,一想也对,颜红旗说她天生就比别人力气大些,力气大,肯定吃得也多啊。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天,赵部长跟她讲自己以前上战场的经历,颜红旗跟他讲自己是怎么出其不意,将颜老二和颜老三撂倒在地的,两人说得高兴,听得痛快,一时间,就有了种忘年交之感,都觉对方对自己的脾气。 两人将菜饭吃个干净,连菜汤都泡米饭吃了,这才在饭店门口分开。 赵部长再次叮嘱道:“丫头,有什么困难,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来找我!” 颜红旗点头:“赵伯伯,放心,我有空了就来看您。” 目送着颜红旗瘦巴巴的身体灵活地跨上自行车走远,赵部长才一拍脑门,刚刚忘了问这丫头以后是什么打算。她高中毕业了,也快要满十八岁,是把补偿给她的那份工作从颜老三那里要回来,还是另找工作,得有个章程才行。 颜红旗走远了,他也没去追,想着还有时间,等下次见面再问也不迟。 第9章 打抱不平 颜红旗沿着县城主街骑了一会儿后,就打起了哈欠,想睡觉,便转入旁边的小道。小道是土路,虽然没像泊油路那么好骑车,但不用绕大圈子,能近不少。 经过一条小胡同时,隐隐约约有咒骂和踢打声随风飘来。 颜红旗慢了速度,仔细听了听,紧接着停好自行车,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小巷子里,三个二十来岁,脸上带着戏谑、耍弄表情的年轻人正在踢打一个十三四岁的瘦弱孩子。那孩子双臂护住脑袋,却倔强地仰起头,死死盯住行凶之人,满眼全是不驯不服,任由这些人踢打他,脸上青肿,却不叫不喊,紧抿着嘴巴,隐忍承受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0章 颜红旗一句话都没说,活动着手腕脚腕,而后快步向前,自身后猛然抬脚,朝着那个表情最凶狠的小年轻腿弯踹下去,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她的脚有些疼,腿有些麻,而那三个人,一个双膝跪地,一个整个人摔出去,俯拍在地,屁股朝天,第三个大概是轮到他的时候颜红旗力气小了许多,双腿打了弯儿后,侧摔在地上,被他用手支住了。 三人自来是横行惯了的,忽然被人从背后下了黑手,屈辱感比身上的疼痛感还要 强烈,立时朝着颜红旗看去,见是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就更生气了,朝着她瞪着眼睛就要开骂。 颜红旗也瞪起眼睛,警告道:“你们最好别骂我,否则,我就要卸掉你们的下巴了。”说着,她也没再理会那三位,径直朝着那位瘦弱孩子走过去。 但显然,那三人并不觉得颜红旗有这个本事,对她的警告不禁无动于衷,反而更觉受辱,支住了身体的那位率先站起,伸出拳头就朝着颜红旗打过来,口中喊道:“敢背后偷袭!你个小丫崽子,我打死你,让你看看………” “啊……” 他还未说出口的骂人话被这一声“啊”字代替,待等他反应过来时,胳膊已经滴里耷拉像软面条一般无力垂落下去,身体往一侧偏沉下去,拽得他踉跄几下,才稳住身体。 另外两位准备一块教训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死丫头的年轻人齐齐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看向颜红旗。 颜红旗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我失误了,本来打算卸掉你下巴的,谁知道卸错了,把你胳膊卸了,我这就改正过来。”说着,就往前走了两步。 那位胳膊脱臼了的年轻人忙歪斜着身体往后退,忙说:“别,别,大姐,你练过啊。” 颜红旗倒也没继续往前,说:“当然,我要没点本事,敢管你们的闲事?” 另外一个年轻人忙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说道:“大姐,对不住,是我们的错,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老人家学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颜红旗看他一眼,但没有回答他的话,见这几人一时半会不会攻击自己,便朝着那个小孩子而去。 简单检查了下,判断他只是受了皮外伤。只要没伤筋动骨,对这个年代的孩子来说就只是小伤,连药都不用上,养几天就好了。 这孩子面黄肌瘦的,就显得眼睛更大,像是金鱼一样,占据了小脸的三分之一,还有些外凸。衣服肥大,补丁落补丁,光脚穿着张合着嘴,用麻绳绑起来的布鞋,眼神像个小兽一般,充满警惕。大概是被颜红旗突然出现又将那三个男人打趴下的场景给惊住了,这会儿大长着嘴巴,满是惊疑和不可思议。 颜红旗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扬着下巴问:“小孩,说说,怎么回事?” 还没等小孩子开口,那位谄媚的年轻人就插嘴说:“大姐,能不能帮我兄弟把胳膊先接上去?您老人家是为这孩子打抱不平,咱们之间没有恩怨,别因为别人的事儿,给您自己结梁子,您说是不是。” 颜红旗嘴角轻扯,“你在威胁我?” “我没那个意思,您别误会,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对不对。您这身本事,出手如电,落地有根的,我都看不出来是怎么动作的,您这样的高手,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威胁您。只是啊,老虎还有落平阳的时候呢,人啊,多个朋友总也比多个仇人强,您说是不是?” 颜红旗:“你这小嘴叭叭的,还挺能说,你知道多个朋友比多个仇人强的道理,怎么往死里头欺负这孩子呢?” 那孩子却突然开口,指着那三人大声说:“他们抢了我姥姥的钱,我找他们要回来,他们不仅不给,还打我!” “嘿,小子,学会告状了,你可是找到靠山了是吧……”谄媚年轻人恶狠狠地瞪向那孩子。 那孩子被打的时候尚且不害怕,这会儿见识到颜红旗本事,知道她愿意帮助自己,就更不害怕了,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倔强地仰着头,回瞪谄媚年轻人。 颜红旗欣赏的目光从那孩子身上移开,转向谄媚年轻人,问:“他说的是真的?” 谄媚年轻人嘿嘿笑了两声,说:“我们手头紧,借点儿钱花,怎么能说是抢呢?” 颜红旗点点头,知道那孩子说的是真的,今天这几脚真是没有踢错人,她正要说话,忽然见那孩子瞳孔忽然扩大,朝她大喊一声:“小心背后……” 颜红旗身体灵活而迅速地往旁边一躲,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从她身边擦过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转身去看,第一个被踢中,双膝跪倒在地的那人身体还维持着往出扔石头时的姿势,见颜红旗微迷着双眼看过来,立时身体一缩,下意识就要逃跑。 可还没等转身,颜红旗就已经来到跟前,那一条不算长的腿猛然抬起老高,直直就朝着他依旧抬着的右臂劈下去。 那人只觉得右臂尖锐地疼,好似听见了“嘎巴”的脆裂声响,而后,整个人就硬生生被砸到了地上,嚎叫起来,“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断了!” 颜红旗转回头,指指另外两个年轻人,问:“你们两个要不一起?” 两个年轻人忙摆着手惊惶往后退:“不敢不敢!”他们一向都是可着老弱病残的欺负,何曾见识过这样的硬茬子,刚刚那一腿下来,他们的胳膊也跟着疼。 两人忙忙地撇清,“跟我没关系,我没想暗算你,大姐,是我们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颜红旗也有些懊恼,自从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是个和平的年代,身边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武功,打不过自己的普通人,她就放松了警惕,刚刚要不是那个孩子提醒,自己就要着了别人的道,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你们几个报下姓甚名谁,让我知道知道是谁这么不要脸,有手有脚的却得靠抢劫才能过活,还搞背后偷袭!” 小孩抢先说:“我知道他们几个叫什么,住哪里!” 颜红旗朝着他笑了下,盯着谄媚年轻人,等着听他回答。 那位谄媚年轻人是三人之中唯一一个胳膊完好的了,他咽口吐沫,嘴唇抿了抿,又往小孩那里看了眼,知道自己只能如实回答。 他报上自己的姓名,又在颜红旗的要求下,报上了自己的家庭住址和父母的姓名,又将另外两人的信息也一股脑儿吐露个干净。 经过那小孩的认证,这年轻人说的都是真的,颜红旗才点点头。 问那小孩:“他们抢了你姥姥多少钱?” 那孩子眼睛一亮,马上给出一个数字。 颜红旗手指点着那谄媚年轻人:“把抢了的钱如数还回来,另外补偿给这位小朋友二十块钱的精神损失费还有医药费。” 颜红旗转向那孩子:“二十块钱少吗?” 那孩子忙说:“不少,不少。”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另外两名年轻人一个捂着左胳膊,一个捂住右胳膊,一个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一脸颓废,一个还在嗷嗷叫着自己的胳膊断了,根本顾不上赔钱的事儿。 谄媚年轻人擦擦额头上的汗,试图讨价还价,““抢来的钱我们认还,可赔这么多钱……大姐,我们要是兜里头有钱,也就不出来干这事儿了。”还将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只找出皱皱巴巴的二毛钱。 颜红旗嘴角轻扬,问道,“这么说,这二十块钱你们是不想掏了?” 这话,威胁的意味太浓了,听在谄媚年轻人的耳中的意思就是:你要是不掏这二十块钱,胳膊也给你打断! 瞧着两位同伴的惨样,他不自觉又缩了缩脖子,衡量了一番之后,咬着牙答应,“大姐,我听您的,这钱,我出!” 颜红旗笑了下,说:“行,算你识时务。” 谄媚年轻人立时顺杆爬,说:“承蒙您老人家的夸奖,那,我这两位伙伴儿,我得赶紧带他们去医院,要是胳膊真残疾了,他们家里头不干,闹去派出所,您少不得也得吃官司不是。” 颜红旗:“你那两个同伙,一个胳膊脱臼,一个胳膊错环儿,都不是大事儿,想让我吃官司,那还不能够。你不用操心他们,你把钱拿来,他们的胳膊自然能好。” 谄媚年轻人再次威胁颜红旗不成,反被她威胁,还有些不相信她的话,地上那人疼成那样,好不容易叫唤得声音小些了,能只是错环儿而已? 要是颜红旗听见他的心声,便会告诉他,自己前世从小学武,又有过无数次对战经验,对人体骨骼、肌肉非常了解,对力道的把握不能说登峰造极,但也十分有分寸,她想让人只是错环儿,就绝对不会骨折! 谄媚年轻人犹豫了下,说:“我能不能跟我两个伙伴商量商量,这钱不是 我一个人拿的,也不能我一个人出。” 颜红旗没说话,朝着那两人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她自己找了个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和今天都吃饱了饭,今天的腿脚有力多了,人也没那么容易疲惫了,相信再这样好吃好喝地养一阵子,这具身体便能快速强壮起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1章 这个认知让她非常高兴。 “谢谢您”,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颜红旗目光从那三个鬼鬼祟祟的年轻人身上转移回来,看向那个小孩子。 “不用谢,正好碰见了而已。”颜红旗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在手里头把玩着,却分出一股子视线继续盯向那几人。她怕这几人跑了,虽然知道那几个人的姓名和家庭住址,但换个时间、地点再去索要赔偿,就要费点力气了,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她又从地下捡起一个小石子。如果是以前的她,这么近的距离精准击中一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指哪儿打哪儿,这幅小身板身体素质虽然差了些,但胜在有把子力气,想要击中那三人的身体也不算太难。 正好,谄媚年轻人缩着脖子往这边看了眼,颜红旗便扬着小石头朝他比划了一下,年轻人连忙又露出谄媚的笑容,又和那两位同伙商量了几句,便小跑着回来,讨好地说:“大姐,我们商量好了,我们愿意按照您老人家的要求,改正错误并且积极赔偿,我这就找钱去,劳烦您老人家多等我一会儿。” 颜红旗看了下手表,说:“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不能及时赶回,后果自负。” 谄媚年轻人忙点头,颜红旗又叮嘱他:“别想着去偷去抢去骗,要是让我知道了……”她没继续说下去,只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年轻人完好的胳膊。 谄媚年轻人忙说:“不敢”,擦着汗跑走。 走出去老远,还觉得后背毛溜溜的。也是怪了,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又瘦又小的不起眼,但身上却有股子让人忌惮的气质,这种气质,他还是小时候,山上的土匪没被剿灭的时候,从那些人身上见过,那些人可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谄媚年轻人筹钱去了,剩下两个人最疼的劲儿过去了,这会儿乖乖坐在地上,互相依靠着,也不敢大声言语,时不时恨恨地望向颜红旗一眼,却又怕她看见,鬼鬼祟祟的。 颜红旗打了个哈欠,手里头耍着小石子,心里头琢磨今天晚上的行动。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准备 今天晚上,她要到关秀枝家去,给原身的亲生母亲一个终身难忘的回忆。 站在旁边不远处,始终站立着身体,一腿向前,一腿向后,好像随时要跑开的男孩子,一直在偷眼打量着她。 “要看你就正大光明的看,怎么跟那几个流氓似的。” 那男孩子被戳穿,有些发窘,脸都有些红了,小声嘟囔,“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是被这三个流氓从远处拖到这个两边都是围墙的胡同里的,也有人同情地想要帮忙,可是被那三人吼上一声“别多管闲事”就给吓跑了,还有人幸灾乐祸地看热闹,但眼前这个人却敢挺身出头。 “三个大男人群殴你一个小孩子,总归不是啥正常事儿,我正好会些拳脚,就管管呗。”颜红旗说着,看着那个明显发育不良的小身板,原身这个年纪时,跟他也差不多,看着那始终倔强的眼神,不由得心下发软。 “反正,谢谢您!”那个男孩终于坐了下来,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静静等了好一会儿,谄媚年轻人气喘吁吁地回来了,看见自己的两个兄弟还维持着他走时候的姿势,依偎靠着,这才松口气。 他紧赶慢赶的,还是迟到了三分钟,见颜红旗没有责怪的意思,忙将一大把零钱从两个裤兜里掏出来,一股脑儿的往男孩子手里头塞。 “大姐,我把钱都拿来了,一分钱不少,你数数看。” 零毛,零分的,偶然看见几张一块、两块的,颜红旗让那孩子点了点钱,见钱数目是对的,对着谄媚年轻人说:“算你们识相。” 她走去另外两个年轻人身边,双手一拉一动,脱臼的胳膊按了上去,错环儿了的胳膊也恢复到了原位。 那两名年轻人活动着灵活自如的胳膊,纷纷有种劫后余生之感,都站到谄媚年轻人身后,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也没敢走,做出一副等着听下一步指示的样子。 颜红旗:“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知道你们几个名字,还有家庭住址,我会盯着你们的。要是你们再敢欺负人,抢钱,或者找茬报复这个孩子,我可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松放过你们,别说你们的胳膊保不住,我还要把你们发配筛沙子去,武装部赵部长我管叫伯伯,虽然能叫人把你们抓起来!” 本地小偷小摸之类比较轻的犯罪,都是判处一周到半年不等的劳动改造。一般都是去距离清远县城1个多小时的大山里筛沙子,重体力劳动,吃的差,生活环境差,轻则脱层皮,重则尿血,落下毛病,当地的小流氓都害怕去筛沙子。 他们当然知道武装部的赵部长,也没有怀疑颜红旗这话的真实性,莫名就觉得她确实有这个本事。 他们在清远县土生土长,这些年走街串巷的,可以说,这个县城里大大小小的,但凡有些名气的人和事儿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可他们却不认识颜红旗。按理说,有这身功夫的人,他们不可能不认识,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颜红旗不是他们这个层次的人能够认识的。 只凭着一身功夫,他们就已经惹不起了,再加上身份、背景…… 谄媚年轻人忙指天发誓:“我以后一定听您老人家的,洗心革命,再也不干坏事了,这位小兄弟,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提我的名字,咱们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好兄弟了。” 那男孩没有说话,谄媚年轻人也不觉得尴尬,忙又转过去朝着颜红旗搓着手笑,说:“大姐,以后我们就唯您老人家马首是瞻,哈哈,我还不知道您老人家的名字呢。” 颜红旗也不怕这些人报复,痛快地报了自己的姓名,然后挥挥手,好心眼地说:“你们走吧,你那两位兄弟这两天别干重活,养上一周左右就没事了。” 谄媚年轻人点头哈腰,又说了些好听话,也不敢再纠缠,互相搀扶着走了。 颜红旗对那孩子说:“小孩,他们走了,你也赶紧回家去。要是有人再敢勒索、欺负你,你可以去找我,我叫颜红旗,家住在民主大街83号号,门框上挂着光荣之家的就是。”说着,颜红旗转身离开。 那孩子低头看着手里的钱,又看了眼三个狼狈奔逃的背景,最后落到颜红旗翩然而去的背影上。眼神迷蒙之色渐渐褪去,绽放出希望和崇拜的光芒。 他就像是一只小老鼠,在面对着三只庞大的狮子,虽说表现得倔强不肯屈服,可心里头惧怕又恐慌,可是就在刚刚,有那么一个人仿佛天神一样从天而降,三拳两脚就将这几只他拼了命也打不败的狮子打趴在地,成为天神脚底下的泥,爬不起来。 她制服了他们,把自己被抢的钱要回来了,还要回了补偿! 多像是一场美梦呀,可是低头看看手里头的钱,他知道,这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他忽地追出来高喊道:“我叫高小茂,谢谢您!” 颜红旗骑上了自行车,没有回头,却朝他摆摆手。 颜红旗回了家,吃了从国营饭店买回来的吃食,倒头就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五点,起床生火,热剩饭,吃得饱饱的。 天擦黑的时候,她穿上厚衣服,戴上帽子,围上围巾、厚厚的口罩,到当杂物房用的东厢房里找了麻袋、铁锹,奔着河对岸那片庄稼地而去。 河对岸就不是县城的范围了,属于河东乡大队。每年春秋两季,河东乡的青壮们就过来县城,挨家挨户地给清理厕所。 他们不要钱,只要清理出来的粪便。俗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庄稼长得好坏,肥料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新鲜的粪肥是不能直接用在地里的,会把庄稼烧死,需得堆在一起慢 慢发酵,头年的新粪,第二年就可以用了。 收集起来的粪便,都被河东生产大队的社员们堆到在河对岸的那片庄稼地里。因着这会儿还没开始种庄稼,到处都是枯枝败叶的,目之所及,视线没有遮挡,那片粪堆就显得格外醒目。 每到刮风、下雨的时节,颜老太就说,能在院子闻到粪堆的臭气,就开始咒骂河东生产大队,但她对外一直很能装相,维持着忠厚、善良、淳朴烈属的假象,并不与人发生争执,只是暗地里骂人的话比那粪堆还脏。 顺着那条十来米长的大桥骑过去,将自行车停在路边锁好,颜红旗往粪堆处走去。记得每到春耕时节,河东乡大队就会派人过来看守肥料,找到看守人住的简易棚子,叫了两声,都没有人应,推开柳条便成的简易门,确定里面确实没人,便掏出早先准备好的两毛钱,放在了一条缺了腿的凳子上,而后出来,挥起铁锨往麻袋里头装粪。 粪堆里不光有人粪,还有猪粪、鸡粪、牛粪等畜生粪便,经过发酵之后,臭味没那么浓烈了,但增添了一股子氨水味,颜红旗带着口罩,仍能闻到那刺鼻的味道。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2章 不过,颜红旗是从末世来的,那边的味道,可比这里难闻多了,她不光不嫌弃,还希望这些粪肥,越臭越好。 颜红旗围着硕大的粪堆山转了一圈,朝着颜色浅的地方铲下去。 粪肥越堆,味道越淡,颜色也就越深,堆放时间超过一年的那些,已经成了黑色颗粒状的物质,而颜红旗铲的这些,是上个月社员们刚从厕所掏出来的,正是味道最浓郁的时候,黏糊糊的,一铲子下去,大半都挂在了铲子上,她又掺了些干了的粪肥来中和。 很快,就将麻袋装了多半,她瞧着差不多了,这才用麻绳将口袋口扎紧,搬到自行车后座上。 回到了家,颜红旗将自行车连带着那一麻袋的粪放在院中靠门口的位置,回了屋子,换了衣服,认真洗了手脸,依旧能闻到有股子淡淡的粪肥味道,这种臭味附着性真强! 颜红旗生火、热饭,又吃了个肚子圆而后上炕睡觉,不知道是不是灵魂改造了身体的缘故,最近即便是吃得多,胃也不疼了。 作者有话说: ---------------------- 下一个,原身亲妈。 第11章 臭十里 月上中天的时候,颜红旗醒来,穿上之前的那套衣服,又找了件破旧的厚衣服套在外面,再一次戴好围巾、帽子、口罩,踩上自行车出门。 晚上的温度比白天低了十来度,夜风很凉,天上有月亮也有星星,但不是太亮堂,不过凭着颜红旗的目力,倒能清晰看见前方的路。 关秀枝和她现在的丈夫寇爱民住在百货大楼身后不远处的小巷子里,直线距离也就七八百米,宽阔的四间大瓦房,带着个二十来平米的院子。原本是本地一位大地主金屋藏娇养小老婆的地方,后来大地主一家都跑了,财产被充公,不知道怎么地,就成了寇爱民的私人财产。 这附近以前住的都是清远县的有钱人,院子和院子之间的私密性很强,两家的围墙中间大概相隔着四五十厘米的距离。 这会儿,四周围都是静悄悄的,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就连狗子也正酣眠。颜红旗将自行车停在附近的巷子口,拎着麻袋,站在关秀枝家大门前。 原本的红漆带铜门环的气派大门被换成了朴素甚至有些破烂的木门,但门前的上马石还有花岗岩的台阶,却还昭示着这套房子并不朴素。抬头看去,超过了一米五的围墙之上竟然还插了许多碎陶瓷片。 颜红旗冷然一笑,寇爱民有这么强的防范意识的,也不知道干了多少缺德事儿! 围墙和碎瓷片可能会阻拦住别人,可拦不住她! 颜红旗仰头估摸了下墙的高度,拎起那个麻袋,瞅准位置,用力一扔,将麻袋准准地扔在墙垛子之上,墙垛子比墙还高了几公分,是用砖头砌成的,麻袋稳稳搭在上面。 颜红旗后退几步助跑,脚尖几个点落,迅速避开玻璃渣子,攀上墙头,转身抓住那只麻袋,同时顺着墙面下滑,再踩住几个支力点,就轻飘飘落到院墙里。 二十多平米的小院,被打理得极为干净、齐整。关秀枝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爱干净,但用末世来的颜红旗说,那就是洁癖,对于干净的要求到了偏执的程度。 在颜家生活的时候,她这个毛病还不算太明显,只是比一般人更干净、更讲卫生而已,可自从嫁给寇爱民之后,就渐渐演变成了这样。 要颜红旗来说,不用自己动手整理,只需要动动嘴,谁都能拥有这个优点。 小姑娘颜红旗每个星期固定时间要过来帮关秀枝打扫卫生、洗衣服,就要一边干活,一边听关秀枝不满的训斥、数落,那样的嘴脸,颜红旗想,真应该把她推到批dou台上去,跟她相比,那些剥削人的地主婆着实冤枉! 这么干净到偏执的人,不知道明天早晨起来,看着一地的粪便,该是怎么一幅场景。颜红旗嘴边噙着一抹冷笑,解开了麻袋上的绳子。 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放弃了将粪便堆放在关秀枝和寇爱民卧室里、枕头边上的冲动。她了解了些这个社会的规则,知道末世里那些不受约束的行为都是违法的,重则判刑,轻则劳改,半夜闯入人家卧室的行为就是违法犯罪行为。 当然,闯入人家院子也不是正常行为,但是,怎么说关秀枝也是这个身体的亲生母亲,半夜想妈妈了,不忍心吵醒人家,翻个墙进来团聚,不算过分,很符合人伦常理吧。 这般想着,颜红旗已经拿了铲子将大粪撒到门槛上,有些粪便沿着门槛缝隙撒进屋子里,她便又多撒了些,又往台阶上撒,很快,这些粪便将出门的路都封死了,她便又往窗台上撒。之后,边撒边退,又在洋井边上,柴房门口也撒上,直至将麻袋里的最后一颗粪粒也腻在院子中的长椅上。 颜红旗有些遗憾,带来的粪便有些少,没能将整个院子都铺满,不过,能确保这院子中的人除非不出屋,否则,就是一脚的粪! 最后又看一眼这间院子,被粪便铺满的地方黑乎乎的,往上蒸腾着臭气,不知道睡梦中的人呼吸着这样的空气,是不是会睡得更加香甜。 颜红旗嘴角噙着笑容,沿着原路,跳出了院子。平稳落地后,嗅着空气中浓浓的臭味,朝着左邻右舍抱拳,小声说道:“对不起了诸位,你们这是受了无妄之灾,是关秀枝和寇爱民两口子连累了你们,要怪就怪他们吧!” 颜红旗返回时,被夜风吹了一路,身上那股粪肥的臭味还很浓重,就像是钻进了身体里一般。自己身上尚且如此,关秀枝和寇爱民和粪便们“相亲相爱”一晚上,那股味道估计跟在茅坑里洗了个澡差不多了。想着关秀枝那暴跳如雷,整个人快要爆炸的样子,颜红旗哼起了歌。 又是新的一天。晨练完之后,颜红旗再照镜子之时,觉得长高了些,深恐是太想长高而产生的错觉,连忙跑去自己来的第一天在墙面上做的记号,一比之下,果然是高了一些,虽然只是短短一小捏,大概只有一厘米左右,但也更加坚定了能恢复以前身高、武力的决心。 而这两天吃好睡好,原身天生的大力气也能更好地发挥出来,院子中那个半人多高,装了半缸子水的粗陶大缸,约摸能有个七八十斤,颜红旗轻松就能搬起来。前世的自己,就是一般人的力气,跟人打架的时候,主要是利用技巧。 现如今原身的大力和后天的技巧结合在一块,应该足够在这个和平年代里自保了! 今天是她过来这个世界的第三天,留给了颜老三三天的还钱期限,也该去上门收账了,也想看看颜家人如今的生活状况。 正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口有个 童声高喊:“颜红旗在家吗?” 颜红旗走出来打开门,看见门口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找颜红旗啥事?” 孩子说:“你妈让我给你捎信,让你这会儿赶紧去一趟。”说完,那孩子就跑了。 不用想也知道,关秀枝是让自己这个免费劳动力去给打扫屋子的,也好,正好去看看报复计划的第一步效果如何。 于是颜红旗又骑上自行车,出发往关秀枝家。 离着老远,她就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大粪味,下了自行车,推着进胡同口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家里面传出了痛骂声,“……我看她是平时吃得太好,半夜了想要换换口味,把厕所里的大粪掏出来当夜宵吃了,这才弄得整条大街都是屎味,真tmd不嫌恶心!” 有个趴着墙头的妇女看见了颜红旗,连忙朝着骂人的妇女使眼色,那妇女有些讪讪的,颜红旗却觉这妇女这两句话骂得可真是有水平,真应该让关秀枝也听见才好,她友好地朝着对方点头。 她一周要来这边好几次,左邻右舍的也都认识她,不过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罢了。那人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也露出个笑容来,和气地问着:“来了?” “来了。”颜红旗脸庞带上微笑,她的长相是标准的好人脸,正气十足,看着就让人觉得靠谱,这笑容十分有亲和力,很容易让别人产生好感。 对于关秀枝和颜红旗母女间的事情,邻居们所知不多。关秀枝这人平时不爱和邻居们相处,更不会在一起聊些家长里短的。但颜红旗外表、穿着就摆在那里,跟关秀枝这个亲妈对比太过明显,自然就有人从中猜测出些真相,再加上些自己的想象,邻里之间就流传了许多关于关秀枝不光彩的传闻。 只不过碍于关秀枝的丈夫是县革委会有实权的干部,大家在背后议论她时,都是收敛着的。 但今天街坊邻里都被臭气给熏到了,有嗓子眼浅的,连早饭都吃不下去,只能急匆匆离开,拿了钱票,去外面的早餐店里买着吃。 大家伙到处找臭气的来源,找来找去,找到了关秀枝家,很多人聚在门口,敲门,想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但任凭大家怎么敲门,怎么叫嚷,就是没人来给开门。 还是快到上学点儿,才见到关秀枝上小学的儿子肿着一双眼睛,磨磨蹭蹭背着书包从家里出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3章 有大人问这孩子家里出了什么事儿,那孩子也不肯说话。 又等了一会儿,寇爱民才出来。 寇爱民这人,挺会做面子情的,路上见到邻居们,都是面带笑容的,说声“你好”点头致意。 邻居们却不会因此就觉得他亲和,好接触。邻里邻居的,谁见面不是问“吃了吗?”、“干嘛去”,疏远一点的,说声“忙着呢”,谁会说“你好”呢?跟大领导慰问似的,就是脸上再带着笑容,说话口气再谦逊,也带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并不想和你们接触的意味。 大家也就不爱上赶子找没趣,他说“你好”,别人就回一句“你好”就算完了,但今天情况特殊,必须得找寇爱民问个清楚,但一看见他那个样子,大家就立时退缩了。 只见他脸色铁青,紧锁眉头,眼神凌厉,浑身散发着一种想要整人的气势。 大家本来就对这种靠着革ming整人上来的心存忌惮,见了他这样子,就更不敢上去触霉头了。 所以,关秀枝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是粪坑炸了,还是关秀枝半夜偷屎吃没擦嘴,大家伙到现在都不知道。 邻居们又是恶心生气,又是抓心挠肝的好奇。 这会看见颜红旗和和气气的好说话,便想从她这里探听消息。 第12章 偷大粪吃 趴墙头妇女清清嗓子,问:“闺女,你妈家里这是怎么了?” 颜红旗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的,反问妇女,“我妈家里咋了?” 妇女手指头伸出来,虚空指指,说:“你还不知道,这味道,你闻到了没?” 颜红旗点头,说:“我隔着老远就闻到了,还寻思着是谁家在淘厕所,没想到,一路走过来,臭味越来越浓。”她顿了顿,说:“难道,这味道是我妈家里头传出来的?这是怎么了?” 妇女点点头,“可不是嘛,我们家给熏的,连饭都吃不下去,我们寻思着去你妈家里问问到底是怎么了,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可你妈愣是不开门。” 颜红旗听着,倒抽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说:“我说一大早晨的就找人去家里叫我过来,原来是让我过来干活!” 爬墙头妇女和骂人的妇女目光对视一下,再看向颜红旗时,就多了些同情,接下来,两人很有默契地你一句我一句地,就把话题往关秀枝身上引,句句都是探听。 颜红旗睁着明亮又纯真的大眼睛,自然是听不出这两位妇女别有用意,十分实诚地将关秀枝和寇爱民的往事一五一十透露出来,包括两人在各自有家庭还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包括关秀枝未婚先孕,给军人带了绿帽子,包括她拿自己的亲闺女当丫鬟使等等。 听得两位妇女脸颊通红,双眼冒光,呼吸急促,恨不能有副大喇叭,挨家挨户去传播刚刚听到的,这第一手的秘闻。 待说得差不多了,颜红旗才一拍脑袋,说:“两位婶子,我不跟你们说了,得赶紧去我妈家了,要不她又得打我骂我,我妈打人可疼了,把我当日本鬼子打!” 颜红旗走了,两位妇女意犹未尽,不舍得她就这样离开,一直关注着关秀枝家的动静,很快,便听见那边传来持续不断的敲门声。 “咚咚咚”,颜红旗使劲敲着关秀枝家的大门,没人来开门,就一直敲。 等了一会儿,才有脚步声传过来,关秀枝沙哑疲惫又带着警惕的声音随之响起,“谁?” 颜红旗没言语,只一味敲门。 门被打开,露出一条缝,颜红旗进来之后,门迅速被关好,插上门。 “你怎么才来!”关秀枝严厉中满含责怪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当我孙悟空,能驾驶筋斗云,这么远的道儿,我不得一步一步地走?”颜红旗没好气,捂住鼻子,目光在院子中扫去,而后落在关秀枝身上。 院子中那些大粪,多数还老老实实在原地待着,只不过是更干了,跟院子融为一体,有些地方还有清晰的脚印留在上面,只从门口扫出了一条能容一人走过去的路。 关秀枝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带了厚厚的纱布口罩,又围了冬天的厚围巾,将鼻子、嘴巴都紧紧包住,只剩下两只红肿的眼睛露在外面。 听见颜红旗不同以往的回话,关秀枝这才拿正眼看了颜红旗。 只觉得今天的颜红旗与以往大不相同,只是,身处在臭气熏天的环境之中,关秀枝没有心思去想颜红旗怎么就不同了,她只想让对方赶快干活,还她一个干净的环境。 “哎呀,你眼睛下面怎么青乎乎的?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吧?难道真跟邻居们说的那样,跑去粪坑偷大粪吃了?” 颜红旗大惊小怪,往后退了一步,离关秀枝远了些,说:“这些大粪可是属于广大农民伯伯的,有了这些粪,得多产多少粮食,让多少还饿着肚子的老百姓们吃顿饱饭,不成,我得去举报你,你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是严重的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行为!” 偷吃大粪? 关秀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感又犯了上来,干呕两下才好了些,听着颜红旗嘴巴一张一合,“叭叭叭”个不停,只觉得脑袋更疼了,也终于开始正式起颜红旗的不同以往。 她仔细观察着这个不招人待见的女儿,脸是那张脸,身材也是那个身材,声音也是那个声音,但从话语、表情到胆量……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了。她自然想不到如今的颜红旗已经换了个芯子,只以为是颜老太撺掇的。想要张嘴咒骂恶狠狠地咒骂颜红旗,但刚一张嘴,臭味就侵袭而来,一股浓浓的疲惫感涌上心头,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教训颜红旗,就想着回头再跟她算账,现在只想让她赶紧把这些腌臜物清理干净。 今天早上,天还没有亮, 他们一家三口就被臭味熏醒了,同邻居们一样,都在咒骂着制造出恶臭味道的罪魁祸首。可老天爷啊,谁知道他们骂的竟然是自己!天知道她看见顺着门缝落到门槛里面的粪便时,打开门后,看见几乎铺了半个院子的大粪时,她的心情! 她疯狂大叫,呕吐不止,几乎就要崩溃。 这里不是家,这里是厕所,是大粪场!她承受不了这样的腌臜! 自从嫁给寇爱民之后,这些年一直平顺,好久没受过委屈了,可谁知道,一下子就来个大的,气得她心肝脾肺肾全都开始疼! 听到她大叫的寇爱民赶紧赶过来后,自然也是气个半死,赌咒发誓,一定要将干坏事的人抓起来,狠狠的教训,使劲儿折腾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家三口,全都熏出了一身的臭味,赶紧烧水洗澡、洗衣服,折腾了一早上,弄个一身疲惫,儿子不情不愿去上学,说是老能闻到身上的味道,到学校去,会被同学排挤、笑话,好说歹说才让孩子走了。 而寇爱民却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自从闹革ming,他不择手段上位以来,往死里得罪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这人大半夜悄无声息潜进来,将粪便铺了半个院子,居然谁都没有惊喜。他亲自沿着围墙走了一圈,一个脚印、一点痕迹都没有,这说明这人极有本事。可这么有本事的人,冒着风险潜进来,没有伤人,没有偷东西,就只是为了泼粪恶心他们,怎么想,都觉不合理。 寇爱民这人向来多疑,便多想了些,越想越不对劲儿,也许这人只是想给他们一个警告,更疯狂的报复还在后面。 他把这件事情跟关秀枝说了,关秀枝在愤怒、恶心之余,又添了深深的忧虑,心悬了起来,总觉得自己一家人都处于危险之中。 之后,寇爱民去单位,准备联系负责社会治安的组长,看看怎么能抓到那个人,同时,派联防队员将自己还有家人都保护起来。 关秀枝当然也想赶快脱离现在这个环境,但她不得不留下来处理烂摊子。可让她亲自打扫那些恶心人的粪便?她肯定是不能干的,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颜红旗。 颜红旗是从她肠子里头爬出来的,是她养大的,是个什么性格,心里头怎么想的,她再清楚不过。这个丫头自来逆来顺受,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会一味地讨好自己,至于今天突然的改变,她自然而然就以为是被颜老太他们教唆的。 她和颜老太那一家子吃人不吐骨头的,存在着根本利益上的矛盾,虽然因着有把柄握在他们手中,不得已达成了妥协的一致,但在颜红旗的婚事上,各有各的盘算,挑唆着不懂事的小丫头跟自己这个亲妈对着干,也实属正常。 不过,自己到底是这丫头的亲妈,就像那些摇着尾巴的小狗,只要自己稍稍露出个好脸,她就会屁颠屁颠跟在自己后面,对于这点,关秀枝十分有信心。 她板起脸来,说:“我是你亲妈,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有我会真心为你考虑。你刚刚这大逆不道的话,就当我没听见,我不怪你。回去跟你奶奶,跟你二叔、三叔他们说一声,别忘了寇爱民是干什么的,民不与官斗,让他们别太过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4章 自小,关秀枝对原身小姑娘就极为冷漠,很少和她讲话,等关秀枝离开颜家,嫁给寇爱民后,跟她的话才多了些,但一半是责骂,一半是“我是你亲妈,只有我为你真心考虑”这类的话,听得原身小姑娘耳朵都起茧子了。 “你说只有你是真心为我好是吧?那行,给我十块钱零花钱,我就信你。”颜红旗说着,目露讽刺地看向关秀枝。 关秀枝揉了揉太阳穴,里面像是有跟灵活的铁针在不停游走,一会儿在这里搅动一下,一会儿在那里搅动一下,搅得她脑子“嗡嗡”的,人也烦躁又疲惫。 “颜红旗!我就当你今天说的都是胡话,我不怪你!”关秀枝没看颜红旗,严厉又大度地说道,“先把院子里的这些脏东西清理干净再说!” “谁清?我清”颜红旗指指自己,说:“这里是你家,又不是我家,你偷大粪吃,弄得满院子屎,自己不清理,让我给你清,你也是想瞎了心!” 她说完,也不管关秀枝是什么表情,将这人往旁边一推,沿着那条窄窄的小路就进了屋里去。 第13章 没完 一进屋就是宽敞明亮的堂屋,里面摆放着的都是明清时期的家具,泛着油亮的光,有属于原主人的,也有寇爱民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 颜红旗大喇喇往堂屋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抓起八宝攒盒里的葵瓜子,一边磕着瓜子,将瓜子皮往地上一扔,一边惬意地抖腿。又从攒盒里面扒拉出一块奶糖,扒了包装纸随手扔在嘴里。 在如今这个物质不算丰富,买东西凭票的年代里,能将瓜子、糖块这些零食随手就放在待客的堂屋了,可见生活条件是相当之不错。可在原身小姑娘的记忆中,这些瓜子、糖块都是她渴望不可及的。 十多岁的孩子,哪个不馋?每次来亲妈家,看见那些好吃的就摆在那里,她不敢吃,关秀枝也不让她吃,哈喇子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头咽,最后饿着肚子回家,夜里头做梦,都是在吃这些好吃的,醒来之后,枕头边湿了一大片。 颜红旗吃这些,就当是补偿原身小姑娘的。 她经常过来给当小丫鬟,对这个家很了解,飞速磕完几粒瓜子,又伸手往旁边的高柜里头拿出一个饼干盒来。 这是沪市生产的高档饼干,别人送给寇爱民的,据说价值三四块钱,关秀枝的儿子每天吃两块,这会儿还有小半盒。 颜红旗不客气地将一整个饼干塞进嘴里。 关秀枝进屋时正看见这幅场景,目光从她大嚼高档饼干的嘴巴落到抖动的双腿,再到一片狼藉的地面,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大喊一声“你给我放下”,就朝着颜红旗冲来。 颜红旗几口将剩余的饼干都塞进嘴巴里,站起之后,轻松一躲,还顺手抓起一把花生揣进口袋里,身体轻飘飘一扭,就已经和关秀枝交换了位置,站到了门口处。笑嘻嘻地冲着她说:“我可不再你家这个大粪坑里待着了,可熏死我了,你这人半夜偷大粪吃,跟猪狗一样,腌臜龌龊!拜拜了您呐。” 说完,她就翩然而去。 关秀枝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快要被气得窒息了,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生气过!猛地一把将头上的围巾和口罩摘下来,露出她漂亮,却蜡黄、泛青的一张脸来,随即,冲鼻的臭味席卷而来,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忽然就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走到门口的颜红旗回头,正看见关秀枝摇摇欲坠,快要摔倒的身影,以她的速度,如果现在跑过去,可以接住对方,免得她跌倒,可是,凭什么呢? 颜红旗眼睁睁看着她摔倒在地上,才冷笑离开。 这才刚开始,就受不了?后面还有更猛烈的呢! 颜红旗午饭是在百货大楼附近的饭店解决的,比之前去的饭店都要更高档,在整个清远县来说,算得上是最高端的馆子了,今天首战告捷,就当是庆祝了。 不过,颜红旗付完了钱和粮票,等待上菜上饭的空档,却有些犯愁。天天在外面吃,每顿都需要粮票,从颜老太那里没收来的粮票快要见底了。她不上班,倒换粮票的渠道十分有限,就是用自己每个月30斤的粮食供应去兑换粮票,但这种兑换方式有点吃亏。 还是自己做饭合适,细粮白面一毛七一斤,小米、莜面还有荞面这些介于粗粮和细粮之间的粮食一毛三一斤,玉米、高粱这些粗粮都是一毛钱一斤,猪肉七毛多一斤,就是去黑市上买,也就两块钱一斤,自己一个月的五十块钱,足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做饭她是实在不擅长,原身以前倒是经常做饭,可也就仅限于做做高粱米饭、玉米饽饽,熬个土豆白菜之类的粗糙饭食,细粮、好吃食是不允许她动的,她没有资格。 所以,原身能把饭做熟,但想要做得精细、好吃那是没有的。 颜红旗重新活了一世,在这样和平环境之中,虽然不说物质条件多么丰富,但起码的米面粮油、肉蛋蔬菜只要肯花钱都是能买得到 ,她这辈子都想要顺心顺意过日子,总不能在吃饭这人生头一等的大事儿上凑合吧。 颜红旗惆怅地想着,自己要不要找人好好去学一学? 吃饱了就开始犯困,颜红旗准备好好睡一觉之后,就去颜家找颜老三要钱。 可还没进家门,远远就看到一大帮子二十几个男女老少围在自家门前,“砰砰”地砸着门,墙震得都跟着跟着大门一起晃。 颜红旗将自行车锁到旁边的大树上,快步往家门口赶过来。 这些人将家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男女老少七嘴八舌的,颜红旗在人群后面听了几句就知道这都是在骂自己的,说什么白眼狼,翻脸不认人的小畜生……骂得难听得很。 人群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颜老三,一个是他媳妇牛玉环,颜老三头上裹着纱布,胳膊上着夹板吊在胸前,脸上像是开了颜料铺一般,青青紫紫,旁边站着的牛玉环比他稍好些,也吊着一支胳膊,两腮肿起来老高,像是长了痄腮一般。 颜红旗站到最后排,找了块大石头站着,把这二十来人都看个清楚,有眼熟的,是牛玉环的娘家人。 牛玉环家里头哥们兄弟好几个,还有姐夫、堂哥、表哥之类的,另外一些好像是颜老三的工友。颜老三这人跟颜老二不一样,会说话会办事,在水泥厂虽然没被评上优秀职工,但也还算爱岗敬业,在单位里头人缘也好,能为他讲究哥们义气,帮着出头的也有几个。 在人群里找了找,没看见颜老二和马兰英的身影。这两口子一向很信颜老三两口子的话,今天没来,要么是实在怕了自己,要么是因为分配不均的事情跟对方闹翻了。 颜老三两口子没了给他们冲锋陷阵的,只好自己纠结一批人,亲自上阵了。 颜红旗猜得不错,回了破败的老房子后,颜老二和颜老三两人家发生了严重的冲突,从两人的小型冲突发展到两口子对骂,要不是颜老太死命拦着,两家就要打起来了。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颜老二一直以为自家得到的和颜老三得到的都是一样的,颜老三两口子也一直对自己这个二大伯子有礼有节,什么事儿都以自己为先,却没想到,颜老三得到的,是自己的一倍还多! 颜红旗鬼上身了,打不过、骂不过,只能忍了,从她身上受到的窝囊气一股脑儿就朝着颜老三两口子发来。 颜老三作为既得利益者,自然是不想和颜老二闹掰,试图跟以前那样,说些好听的话哄骗对方,可谁料对方却是吃了秤砣一般,愣是要和自家闹。 颜老三只得避其锋芒,带着老婆孩子回了娘家。 第14章 不甘心 在娘家缓了两天,从颜红旗那里受到的惊吓,对她的恐惧之心渐渐淡去,两口子越商量就越觉得不甘心!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嘴的肥肉谁舍得吐出去?更何况是五千块钱的巨款,还有这么大的一座砖瓦房,不光如此,每个月还要偿还30块钱的债务,想想,就觉得日子没法过了! 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还管对方是人是鬼? 两口子意见达成一致,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觉得那天之所以被打得那么惨,纯粹是因为出其不意。 谁能想到颜红旗会动手,且还有那样的身手呢?他们一点防备都没有,也没功夫找帮手,这才被动挨打的,现在这个颜红旗不管是人是鬼,也不管身手好不好,也不过就是一个人罢了,双拳难敌四手,多找些人对付她,不可能对付不了。 颜老三和牛玉环越商量越激动,最后商量着,找群小流氓去对付她! 颜老三正好认识这么一个人,便买了好烟好酒去了人家家里,委婉地将这件事情一说,人家连连摆手,说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他们可不能干。 自从解放后,那些敢打家劫舍的坏人该枪毙的枪毙,该判刑的判刑,这些小流氓们也就敢做些偷鸡摸狗、投机倒把的事儿,要说真刀真枪去对付一个小姑娘,他们还真不敢。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5章 颜老三好说歹说,又以重金许诺,小流氓们坚决不同意,怕自己有命赚钱没命花。没办法,颜老三只能失望而归,和牛玉环盘算来盘算去,盘算到了自家人身上。 牛玉环家里头兄弟姐妹多,堂兄弟、表兄弟也不少,一个个的,都不是啥善茬,要是他们肯帮忙,这事儿肯定能成。 于是,颜老三就让媳妇儿买肉买菜,在娘家置办了一场酒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趁着众人喝得微醺的时候,颜老三就把自己的意思委婉地说了。 却没料,他大舅哥第一个站起来反对,理由也和小流氓差不多,代价太大,这事儿绝对不能这么干,他比小流氓更加了解颜红旗的情况,顾虑也就更多,作为二级战斗英雄的遗孤,真要出点事儿,县革委会、武装部都是要过问的,真要查出来是他们干的,一大家子可就完蛋了。 他们一家人平时是收了颜老三不少好处,亲戚之间关系也相当不错,可再好,也不至于让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 大舅哥的观点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还有人给颜老三出主意,说你是她的长辈,她打了你们,还想跟你们要钱,本来就是她理亏,你们就光明正大地去找她算账好了,还说,要是颜老三正大光明去,他们肯定支持。 颜老三自然是没把所有的事情都和大小舅子们说,他们并不知道认罪书的事情,听的都是颜老三两口子的一面之词,自然十分理直气壮,但颜老三却不能,便说自己再考虑考虑,委婉谢绝了大舅哥的建议。 两口子又是商量了一宿,最后牛玉环想出个主意,让颜老三去找武装部领导诉诉苦。颜红旗是烈士颜建军的女儿不假,可颜建业也是颜建军的亲弟弟,颜老太更是烈士的亲妈,颜红旗是烈属,颜家哪个不是?颜建军留下的那些个东西,本来就是人人有份,现在全都被颜红旗霸占了,武装部领导得给做主,起码按照人头分配才行! 颜老三两次碰壁,也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索性就试试看。 于是,第二天上午,颜老三就去了武装部。这里他来过很多次,武装部召开一些关于烈士家属的会议时,颜家都是派颜老三作为代表过来,在他的刻意结交和颜建军烈士的光环下,门卫对他也很热情。 可是这次,他却受到了冷遇。门卫对他爱搭不理,递过去的烟也不抽,颜老三心觉不好,说了几句好话后就说想去见见赵克俭部长。 门卫斥责道,部长不在,就是在,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颜老三心下凉了半截,门卫截然不同的态度证明这期间出了自己不知道的变故。但,请求赵克俭帮忙是目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还是得要见到他。于是,颜老三就在武装部大院附近蹲守,中午下班的时候,终于看见了骑着自行车出来的赵克俭。 颜老三连忙拦着对方。 赵克俭见了颜老三,看见对方的惨样,一点诧异的表情都没有,反而多看了几眼,再不像平时那样客客气气的,而是板起来脸,一脸冷漠。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板起脸来,浑身气势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颜老三忍着害怕,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请求说了一遍,却见赵克俭脸色更难看了,声如洪钟地说:“颜建业,身为烈士的弟弟,我为你感到羞耻!你和颜红旗之间孰是孰非我心里头有杆秤!她顾及叔侄情义,不愿意去举报、揭露你们一家人的所作所为,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烈士的孩子受欺负!我劝你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否则,别怪我替组织出手!” 颜老三悚然一惊,赵克俭这是明目张胆地替颜红旗撑腰了!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对方的脸,本想着插科打诨一番缓解此时的气氛,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赵克俭落下一句“好自为之,我会盯着你的”,便离开了,而颜老三又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才挪步离开。 回家后,牛玉环正满心期待地等着,看见颜老三的样子,心下一咯噔,便知道这个计策又实施不成了。 两口子对着唉声叹气,惆怅难受,只觉得生活从此黯淡无光,再也没有希望了。享受过好生活,再过清贫日子,那滋 味,比死了还难受,难道真的要像颜红旗妥协? 不行,绝对不行,他宁可拼一把! 颜老三下定决心,跟牛玉环商量,就按照大舅哥的提议,光明正大地去找颜红旗的麻烦。赌赢了,房子、钱都有了,赌输了也不过就是再挨一顿揍,颜红旗虽然被鬼附身了,但瞧那样子是要在人间生活下去的,还真敢杀人不成? 两口子说干就干,立时又开始召集人手,这才有了颜红旗看到的这一幕。 她双目如炬,目光从在场每个人身上扫过,估量着这些人的斤两。 养了三天,吃了无数食物。那些食物都化成了能量滋养了身体,越加感受到这具身体拥有天生大力的优势,那就是一力降十会,再加上自己在末世学习、积累的经验和技巧,她这几天做梦都在练功,正缺乏实战呢,这二十人来得正好! 颜红旗做了几下热身运动,跳下石头,走入队伍尾端,深吸一口气,双手伸开,一手扒拉一个的,就把挡在前面人往左右两边推去,紧接着,就像推开麦浪一般,她开出了一条路。 人群中,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颜老三两口子正忍着肩膀疼痛用力砸门高喊着:“颜红旗快开门,别躲着不出来,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猛然转头,正看见颜红旗笑眯眯地,像扒拉两只西瓜一样把比她高了不少的人头扒拉到一边,直朝着他们而来。 就在这说话间,颜红旗已经逼近颜老三和牛玉环面前,这两口子背靠着门,避无可避,昨天被颜红旗痛揍的记忆立时涌在眼前,都露出惊惧之色。 颜老三惊慌无措地四顾高喊:“大家快点上,赶紧把她制服了!” 周围被推倒的人们被摔得莫名其妙,本来是打算和颜红旗讲讲道理的,却谁知道,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把他们这些长辈都给推到了,这都不是不讲礼貌的问题了,这是侮辱人! 各个心里头都生了火气,听了颜老三的煽动,摩拳擦掌,一窝蜂都朝着颜红旗而来。 第15章 巴掌 颜红旗不慌不忙,甚至有点好笑,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她伸出右手手臂一把抓起颜老三的裤腰,左手辅助,两手同时发力,又用了些巧劲,猛然往左边人群出一甩,还不等颜老三落地,又如法炮制,抓起牛玉环又扔到右边人群去。 同时还不忘戏谑的喊道:“你们可得接稳喽!” 两面的人跃跃欲试想要给那个瘦巴巴的小丫头一点教训,只觉得头顶忽地发黑,身旁呼呼风声忽响,一个庞然大物带着压迫感向他们头顶上袭来。 “嗵—” “啊—” 二十多个人倒了一大半,剩余没有被波及的人望着地上呻吟呼痛成一片的人们,又看看抱着手臂站在阳光下,微笑俯瞰地上这群蝼蚁的颜红旗。眼睛里全是困惑、不可思议还有畏惧。 他们目睹了全程,可是还不明白这局势怎么瞬息之间就变成这样了,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出手。 颜红旗没想光天化日之下将人摔死、砸死,所以扔颜老三夫妻两个的时候是收着力的,扔的时候也没往人脑袋上砸,所以天上往下掉人虽然看着吓人,但实际砸在每个人身上的力道并没那么大。 恐吓的意义更大些。 跟着一起来闹事的就都知道了颜红旗的不好惹,于是就有几个识相的,胆子小的,跟颜老三夫妻关系没那么亲近的,不敢再淌这趟浑水,互相打个眼色,赶紧爬起来悄悄后退溜走。 颜红旗的余光早就警惕着周围,自然看到了他们的动作,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走了也就走了,她也没在意,走到在地上哀嚎着起不来的颜老三身边,抬起脚尖,踢着他没啥好肉的脸颊:“长本事了,纠集这么多人来对付我,你倒是找点有本事的,怎么都是一帮子窝囊废?” 颜老三被摔得浑身剧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受了伤。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再怎么求饶说软话也没用了,索性就刚硬到底,他恨恨的看向颜红旗,而后扯着脖子喊:“大哥二哥三哥,四弟,你们上啊,大家一起来,就不信制服不了他!” 他还是小看了颜红旗身上这只鬼的本事,但他那些大舅子小舅子也不是吃素的,都是七尺男人,还参加过人防训练,要是一起同心协力一起上的话,未必不能将颜红旗打败。 而颜老三的那几个大舅子,平时仗着哥们兄弟多,说不上横行乡里吧,但自来是没人敢惹,却被矮了一辈的小丫头给侮辱了,又见自家亲姐亲妹就像是破烂一样被扔出去,心中的火气就更胜了,这会儿,他们不是为了颜老三战斗,而是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战! 颜红旗眼含不屑地看着他们,挑衅、拱火,而后当着他们的面儿,转身去将躺在地上呻吟的颜老三用脚踢着,给挪到墙根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6章 脚刚放下来,就感觉到身后有拳头袭来,她迅速矮身,双手伸到后面一抓,紧接着一个过肩摔,就把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摔到地上,趁着她又要抬脚把这人往墙根踢的时候,两道力量分别从她的左右传过来,她身体向后一倒,趁着两股力量相撞的时候,她又加了一把力,迅速直起身来,左右胳膊合拢,让那两个人脸对脸,胸对胸撞到一起,颜红旗松开双手,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做完这些,颜红旗欣喜不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力量和技巧的结合简直太完美,太好用了,对付这群人,简直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的容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原身小姑娘的体力太差了,尽量身体素质和她刚来的那一天不可同日而语,但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后,还是气喘、疲乏得很,胳膊、腿也微微发酸,她想尽快结束战斗,去休息了,于是在人群中寻找那位牛家老四的身影,顺带稍息一下喘匀呼吸。 “不是还有一个小舅子嘛,赶紧上,别耽误时间!” 人群中的一个人赶紧低下头去,往旁边人身后缩了缩。 颜红旗:“当缩头乌龟了?不替你姐姐姐夫报仇了?” 颜红旗等了几秒钟,见没人出来,有点失望地转头去,看向抱着牛玉环坐着地上的几个女人。这几个女人颜红旗见过,都是牛玉环的亲嫂子和兄弟媳妇。她勾勾手指:“你们上呀,来都来了,不是要教训我吗?你们是一个一个的上,还是一群人一起上?” 几个女人连连摇头,有个胆子大点的开口道:“不敢,我们不敢。”其余几个女人连忙附和。她们又不是傻子,那些大老爷们都被这个小姑娘揍得这么惨,她们这些块头、力气都没老爷们儿大的妇女怕不是一手指就能给捏死?她们早就起了退宿之心,不过没来及跑罢了。 颜红旗:“既然不敢,为什么要来堵我家的门?来之前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孤苦无依,又没本事的小姑娘,可以随便你们欺负?我这人特别记仇,你们这些人组团过来揍我,我本事大,没让你们揍成,但是这笔账我可得让你们加倍奉还。” “别别别……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都是被牛玉环骗来的,不关我们的事儿!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就是跟着过来凑热闹的!” 一名爱出头的妇女连忙撇清关系,心里头叫苦不迭。他们都知道颜红旗,那就是瘦瘦小小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原本以为颜老三两口子纠集这么多人来,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她们也没打算真出力,就是捧个人场,却谁想到,兔子变老虎,这是个有本事的! 要真被她揍一顿,再记了仇,他们冤不冤啊! “哦”,颜红旗说:“原来你们是被牛玉环两口子忽悠过来当炮灰的,既然你说冤有头债有主,那是她害了你们,你们的账都得算在他们身上,去,扇她几巴掌,给你们自己报仇。” 爱出头的那个妇女讪笑着,试图讨价还价:“这不好吧,她到底是你三婶……” 颜红旗揉了揉手腕,“你们挨巴掌还是扇牛玉环的巴掌,你们选吧。” 爱出头妇女明白颜红旗不是在开玩笑,犹豫了下,看看一脸恐慌,用双手将自己脸蒙起来的牛玉环,狠狠心,说:“ 妹子,对不起了,这事儿是你引起的,我们本来就是受你连累,这巴掌少不得还是得你自己承受。” 说完,不再理会牛玉环“呜啦啦”含糊不清的挣扎,招呼几个人将她的双手从脸上拉下来束缚住,而后伸出手来一巴掌扇在牛玉环脸上,打完之后,就去看颜红旗,像是在询问她这样行不行。 颜红旗分出些心神,警惕观察着四周,提放那些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想和她死磕的人偷袭,一边跟那妇女们:“用劲打,你们谁要是惜力气,那这巴掌就你替牛玉环挨。” 那妇女无奈,只好使了些力气,又扇了一巴掌在牛玉环的脸上,扇得牛玉环脸偏到一边,嗷嗷直叫。其他几位妇女见逃不过,虽然不情愿,但也攒了力气排着队往牛玉环脸上扇巴掌。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啪啪”的巴掌声。 这会儿,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的人,逐渐围成一个大圆圈,圆圈外的包围层越来越厚。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自取其辱 颜家住的这个位置,人家不多,住的也稀疏,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个熟悉面孔,也不知道这些看热闹的人是从多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人多了更好,她一个人居住、生活,难免有不长眼睛的想要找茬、占便宜,正好借此机会让这些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忽地,颜红旗觉得有一股犀利的目光盯住自己,犹如芒刺在背,刺得人浑身不舒服,她猛然转头,往视线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又往周边扫了扫,远处只有几个眺着脚倚着门框或扒着墙头往这边瞧着看热闹的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 颜红旗轻蹙眉头,她的感觉是不会错的,肯定有人在窥视打量她,能让她产生这种警惕之心的,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会是谁呢? 不过,是谁都无所谓,自己收拾颜老三,收拾得有理有据,谁来了她都不带怕的,她朝着远方讽刺一笑,而后转向牛玉环。 牛玉环两边脸颊都肿了起来,像个肥硕的猪头,跟随着甩巴掌的力度摇来晃去,眼神迷茫无神,大概是被打得麻木了,只发出微弱的呻吟。 颜红旗抬手,示意不用再打了。 一个妇女连忙收回要挥出去的巴掌,牛玉环失去了巴掌的支持,软软地就要往旁边倒,另外一名妇女连忙扶住她,小声叫着她的名字检查伤势。 颜红旗走过来,慢条斯理从挎包口袋里头掏出一张纸,那是颜老三两口子写的认罪书,随手递给一名跌坐在地上,看起来有些书生气的年轻人,言简意赅的命令:“声音大点,念!” 这位年轻人是牛玉环的表外甥,还在上高中,是跟着来看热闹的,他爸已经偷摸跑走了,剩下他刚刚摔在地上崴了脚,想跑跑不了,瞧着颜红旗朝着自己来了,满眼都是惧怕,见她只是让自己朗读,顿时心里头一松,忙不迭用双手接过那张纸,大概浏览了一遍,震惊地仰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颜红旗,又看看半死不活的颜老三两口子,而后清清嗓子,从“认罪书”三个字开始念起。 年轻人字正腔圆,声音也算洪亮,虽然有些发颤,但不影响大家伙聆听,很快,人群中爆发出感叹声和议论声,快要盖过年轻人的声音。 颜红旗不得不咳嗽一声,示意大家安静。 几分钟后,年轻人念完,将那张纸小心叠好,递还给颜红旗。 颜红旗收起重新放进挎包里,看着鸦雀无声的众人,缓缓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颜老三两口子贪了我爸爸留给我的钱,占了我爸爸留给我的房子,我讨回来应不应该?”颜红旗没有提自己被虐待的事情,反正那封认罪书已经把颜家人这么多年来是怎么对待原身小姑娘的事儿写得清清楚楚。 “而颜老三两口子,手里头攥着我的钱不肯还我,还纠结了你们这群助纣为虐,善恶不分的,想来个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你们丢不丢人,还有点人性吗!” 颜红旗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还留在原地的牛家人,而后指向门框上那醒目的,被擦得锃亮的“光荣之家”、“二等功臣之家”、“烈属之家”牌匾。 “你们即便没有人性,一心助纣为虐,欺负我这个孤女,可是你们看不见这些红彤彤的匾额吗?这是我爸爸的鲜血染成的!我爸爸颜建军是二级战斗英雄,是为国捐躯的烈士,而你们这群被我爸爸用鲜血和生命保护着的人,竟然丝毫没有感恩之心,竟然组成团伙欺负他唯一的女儿!” 说到这里,颜红旗蜡黄的小脸涨得通红,双眼圆瞪,忽地一跺脚说:“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样公然欺辱烈士遗孤,分明是没有把军队和武装部放在眼里。”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高小茂,招呼他:“小孩,你帮我到武装部找一下赵克俭部长,就说我颜红旗,我这个二等功臣遗孤被欺负了,让他赶紧带人过来救我!” 高小茂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出走,却被歪在地上的颜老三大舅哥一把抱住,“不能去,不能去啊!” 高小茂挣扎两下,没挣,转头去看颜红旗,颜红旗对他点了下头,高小茂就不挣扎了。 大舅哥却不敢松开他,一脸惭愧地仰头说:“颜家闺女,对不住,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搞清楚原委,就过来找你了,但我向主席他老人家保证,我们就是听信了一面之词,想要过来帮着讨个说法,绝对没有要围攻你的意思!咱们都是实在亲戚,你爸爸我们也都认识,还在一个桌上喝过酒,他的事迹,我们都听说过,也非常佩服,我们只会尊敬他,感谢他,哪里敢欺负你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7章 要是真让颜红旗把武装部的人请来,这事儿就是惊了官面儿,就是想大事化了也不成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就是阶级立场问题了,全家都挨pi斗是轻的,要是因此被劳教,甚至精简回乡,那真是哭都来不及。 他真是恨死了牛玉环两口子!居然还瞒着,没把颜红旗手里头有证据的事情如实说,要是知道了,说啥他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可是,半只脚已经踏进来了,如今之计,就只能好好跟颜红旗求情,撇清自己的关系,让她高抬贵手,放自家一马。 其他人也纷纷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就有人想偷摸着跑开。都这会了,颜红旗自然不能放他们离开,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嗖”地飞过去,正好在那人身前溅起一片黄土,那人吓得浑身一抖,再也不敢行进半步。 有了这个威慑,再也不敢有人起偷摸跑走的心思了,都纷纷开口跟颜红旗求饶,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有人大声痛骂颜建业,说他缺德,害了自己,要和他划清界限。 扶住牛玉环的妇女见她清醒了些,忙推搡着她说:“赶紧跟你侄女道个歉,说点好听话,要是因为你,把一家老小都连累了,你从此就没有娘家了!” 旁边有人听见,也去推搡颜建业。 颜建业没被打巴掌,但也被拿下扔出去的力道甩个够呛,看见颜红旗把认罪书拿出来时,他就知道自己完了,他赌输了! 他浑浑噩噩的,脑子嗡嗡,什么都思考不了,比牛玉环也没好到哪里去。 被人推搡甚至踢打,也没什么反应,像是傻了一样。 第17章 有人要来找麻烦 见指望不上这对始作俑者,众人又纷纷转向颜红旗,有痛哭流涕哭诉自己是被颜老三骗了的,有自我检讨的,有不停承认自己错误的,有拼命攀交情,说颜红旗小时候自己还抱过她,让她不看僧面看佛面…… 颜红旗揉揉下巴,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来。看得众人心生希望,态度愈加诚恳,也愈加急切。 好一会儿后,她才抿抿嘴唇,有些不甘,但最后还是剁了下脚说:“好吧,我是烈士的女儿,自然不能跟一般群众似的,我发扬风格,大人有大量,念在你们也是被人忽悠蒙骗的,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她这话一出口,地上的人纷纷松了口气。 颜红旗道:“你们,我可以饶过,但是欠的钱我得要回来,那是我爸爸用血 汗换回来的,是他留给我的生活保障,我不能辜负他。还有,鉴于你们这次的恶劣行径,为了让你们吸取教训,以后,每个月还我的三十块,改成四十块。” “应该的,应该的!”大舅哥忙答应着,又去推颜老三,“你倒是说句话啊,大侄女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快把钱还给她!” 颜老三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大舅哥没办法,又去劝亲妹妹。 牛玉环这会儿倒是清醒了些,听见自家大哥的话,“嗷呜”一声就哭了起来,眼泪噼里叭啦,雨点一般落下,大舅哥急得要死,可也无可奈何,只得又去求颜红旗。 “红旗,颜红旗同志,你看他们现在这个情况,跟死了也差不多,要不这样,今天下午,不,待会我就亲自去银行把钱取出来,取完了钱马上送过来,你看行不行?至于每个月还你的钱,我现在就重新写欠条,让他们两口子签字按手印。” 颜红旗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点了头,说:“我看你是个靠谱的,那就相信你一次。这么多父老乡亲给作证,我也不怕你赖账。” 大舅哥脸上现出喜意,打蛇随棍上,连忙找了纸笔重新写了欠条,拉着颜老三夫妻两个的手,按了手指印,双手递给颜红旗后,才说:“那我们就走了,今天的事情,是我们的错,改天,我带着他们再登门给你抱歉。” 颜红旗挥挥手,又补充说:“你们那些人,我可没下重手,都是皮外伤,养两天就好了。” 这是不欲跟自己结仇,大舅哥又是感谢连连。 不多一会儿,这群人就互相搀扶着离开,将颜老三夫妻两个也带走了。 围观的人群白看了一场热闹,都很满足,互相讨论着,意犹未尽地离开。 颜红旗看向站在原地没动的高小茂,“你是来找我的?” 高小茂大脑袋点了点,硕大的眼珠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夸赞道:“您刚才可真威风!” 颜红旗嘴角翘起来,笑着说,“也就那样吧,被人欺负到家门口来了,不得已而为罢了。” 高小茂没把颜红旗谦虚的话当真,刚刚,看着她一个人对付一群人,从语言到武力全方位碾压,把那群人治得服服帖帖,心里头说不出的畅快,平添许多慷慨激昂。 “红旗姐”,稍稍平复了下澎湃的心,高小茂鼓了鼓勇气,叫出了这么称呼,同时抬头偷偷看颜红旗的表情。 见对方只是“嗯”了一样,并不反感,高小茂松口气,说:“红旗姐,我是专门过来找您的,我有个很重要的事儿要跟您说。” 颜红旗掏出钥匙开大门锁,说:“别您,您的,听着不习惯。” 高小茂把“您”换成了“你”,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颜红旗笑着将大门打开,将高小茂让进来,说:“有什么事儿,进屋后慢慢说。” 今天的高小茂跟那天见到的有了很大区别,头、脸都干干净净的,身上穿着件盖到大腿处的褪色灰蓝上衣,腰上系了根绳子,裤子在脚踝之处挽了好几圈,像个轮胎一般套着,脚上还穿着棉鞋,在大母脚趾头的位置打了大大的补丁。 这会儿的气温还算暖和,但颜红旗一看他,就觉得他冷。 将这孩子让进屋里坐下,就去沏了两杯红糖水,端回来时,高小茂握着两只小手,站得规规矩矩,十分拘谨的样子。 “坐”,颜红旗将红糖水递给他,自己端了另外一杯,去柜上把动物饼干拿过来,放在炕桌上,自己拿起个饼干,沾了些红糖水放入嘴里,享受地眯眯眼,说:“你也像我这样吃,可好吃了。” 高小茂咽了口吐沫,想说他不想吃,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有经受过饼干的诱惑,伸手拿了一片,学着颜红旗的样子,沾湿了饼干后,小心翼翼舔了一下,又舔一下。 “那帮人又找你麻烦了?” 高小茂正吃得投入,听见颜红旗的问话,才想起自己过来是有正事儿的,忙将被泡软的饼干都放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这才回答:“红旗姐,他们没有找我的麻烦,他们现在对我挺好的,昨天晚上看见我奶奶去山上拾柴火,还主动帮忙了。” 颜红旗满意点头,说:“算他们识相。” “不过,红旗姐,他们没找我麻烦,可是他们的头头找我了,跟我要你家地址,说是要找你切磋武功,我没给他。那个人是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神通广大的,我怕他早晚找来,红旗姐,你做好准备,他那个人很不好惹的。” 高小茂说着,惭愧低下头去,红旗姐都是因为要帮他,才惹到那个人的。 他是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自己还是烈士子女呢!作为清远县唯一一个二级战斗英雄、烈士的遗孤,每年革委会领导也都要来家里亲切慰问,自己也是认识他们的,她就是现在去县革委会,也是能见到各位领导的,副主任她尚且不怕,能怕一个儿子吗? “他要是再问你我家地址,你就如实告诉他。他要和我切磋武功,正好,我也缺人对练。”颜红旗说。 高小茂自然不担心颜红旗打不过那个人,就是担心那人以势压人。他犹豫着还想劝,瞧着颜红旗不以为意的样子,深恐她不知道那人有多不好惹,忙又说:“那人叫高卫星,老家在沧州,说是从小就学武。那天欺负我的那些小流氓,都管他叫老大,能指使咱们县城里百十来号小流氓。去年,听说他一个初中同学在广茂生产大队下乡,被人给欺负了,他就带着二十来号小流氓,去了广茂,跟人家干架,把广茂大队一个社员给开瓢了,就是因为他是革委会的儿子,人家反而给他赔礼道歉了。” 颜红旗听着,倒没觉得这位叫高卫星的有多坏,反而还有股子莽撞的义气。她瞧着高小茂担心的样子,笑着安慰,“放心吧,他是革委会主任的儿子,我也不是无名之辈,我们两个要是打起来,吃亏的一定是他。” 第18章 存钱 送走高小茂,又过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颜老三的大舅哥带着好几个人再次来到颜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忙不迭地拉开怀里头抱着的黑色手提包,让颜红旗看到那一沓沓的钱,说:“颜家外甥女,大舅来得晚了些,不是故意的,银行没准备这么多现钱,我找了关系,才取出来,你点点,一分钱不少。” 说着,旁边的人帮着将钱一摞摞取出来,双手捧着递给颜红旗。 颜红旗对这些人还算客气,让他们坐下,又问喝不喝水。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8章 大舅哥喘匀了气,坐了个椅子边儿,舔了下嘴唇说:“不渴,不渴。” 颜红旗将钱接过来,不甚熟练地一张张数过去,嘴巴里头计算着数字。 几双眼睛眼巴巴地盯着,他们几个人在银行里数过好几次了,肯定没错,整整五千块,可这会儿,却提心吊胆地,唯恐少了。 且说他们将颜老三两口子弄回家去后,看见夫妻两个傻呆呆的样子,满腹抱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牛玉环倒是比颜老三好一些,跟她说话还有反应,只是哭得跟死了爹妈似的,没法沟通。 颜红旗等着要钱,大舅哥等人也顾不上许多,去夫妻两个住的屋子里找到了那张两千块的存款,又从自己老娘那里找到了帮着牛玉环收起来的存着三千块的存折。 找到这两张存折,大舅哥等人立刻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中国银行。 整个清远县,只有一家中国银行,去了之后,营业员态度很傲慢,不耐烦地说现在没那么多现金,让他明天再来。 大舅哥也从来没有一下子取过这么多钱,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这么多现金,还是营业员懒得数钱,在搪塞他,可不管是哪种情况,今天这钱也得取出来,否则,还不了颜红旗的钱,保不齐她就真的要去举报了。 在这种危急时刻,大舅哥不得不利用起了自己在银行系统的熟人,那人出面,才顺利将钱取出来。 可以说,这五千块钱取的,可谓是一波三折,后背一层汗接着一层汗的出,直到听见颜红旗说了句“没错,五千块,数目是对的。”他们紧绷着的脸上才稍微轻松了些。 颜红旗将钱收好后,主动将那张五千块的欠条 还回来,并说:“钱我收了,咱们之间的恩怨两清。” 她从来不怕得罪人,也不怕树敌,但对牛家人这样,对她没有实质性伤害的,也没有必要结仇。 “是,是,红旗你大人有大量,这次确实是我们鲁莽了,以后长教训了。咱们以后还是亲戚,有啥需要帮忙的,尽量来找我们。”大舅哥将欠条妥善收好,深深呼口气。 等几人走了,颜红旗抱着那一大堆的钱,在房子里面转了好几个圈儿,也没找到特别适合藏钱的地方。现如今的钱可禁花,她手里头还有不少钱,且用不着这五千块,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中国银行把钱存起来。 于是,同一位营业员在不情不愿地数出去五千块后,又收进来五千块。 她盯着几摞钱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抵不过好奇心,试探着问:“姑娘,你这钱,好像也是从我们银行取出去的对吧?” 颜红旗大方承认,“对,应该就是不久之前,从一个叫颜建业的账户里面取出来的。” 这年代存钱虽然是记名的,但不是实名的,银行只认存单不认人,营业员也不知道颜建业是谁。她问这话的目的不是怀疑钱的来路不正,就是好奇,毕竟昨天为取出这些钱,弄出老大阵仗,要是真有问题,领导早就指示了。 “那这钱,怎么到你手里了?”营业员平时对人都冷冷淡淡的,爱给人甩脸子,可这会儿好奇得不行,问话时,语气相当温柔,只是问出来的话有些生硬。 但颜红旗没计较,大大方方地跟她讲了:“我爸是颜建军,你知道吗?就是咱们县的二级战斗英雄,烈士。钱是我爸这些年的工资和补贴,还有抚恤金,那个颜建业是我三叔,我爸去世后,他就把那些钱霸占了,我好不容易才把钱要回了。” 营业员自然知道颜建军,可以说,清远县就没有不知道他和他的事迹的,听说是英雄的女儿,立刻端正做好,对颜红旗肃然起敬,跟刚才刻意做出来的柔和不同,这会儿是发自真心的。 颜红旗诧异于营业员前后态度的不同,心里头有些感慨。如果不是颜家人还有关秀枝从小的欺压,让原身小姑娘养成了胆小、怯懦的性格,就凭着她是颜建军女儿的身份,在整个清远县都可以横着走,也完全可以找人帮她撑腰,脱离之前那个环境,将颜家人和关秀枝的虐待公之于众。 可惜了,颜建军用生命给颜红旗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却没有关注到女儿的困境,唉,想想就让人觉得难过。 颜红旗这个既得利益者,继承了原身小姑娘的身体,虽然灵魂不一样了,但血脉还是颜建军的血脉,自己还是他的女儿,自己过来了,总也比便宜颜家那些狼心狗肺的强。 颜建军就葬在清远一中后山的烈士陵园里,颜红旗想着,得过去一趟,祭拜一下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跟他聊聊天,如果人死后真有灵魂,也不知道父女两个团聚了没有。 “姑娘,这是存折,拿好了,可千万别丢了。”营业员将存折写好递过来。 她心里头百爪挠心,颜红旗短短几句话,蕴含着的信息量太大,她想知道详细的。 颜红旗接过这张绛红色为主色的存折,封面写着中国银行储蓄几个字,背面是黄色烫金的主席语录。 营业员按捺住好奇,耐心地指点着:“你翻开封底,写着注意事项,你看看。” 颜红旗依言打开,却发现注意事项的第一行就写着:存折不记名、不挂失,不通存通兑。也就是说,不管钱是谁存的,凭着这张存折就可以来领钱。颜红旗有些懊恼,要知道这么简单,就不把那张两千块的存折还给牛玉环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当时自己就没收了那两千块,没准颜老三两口子就认命不闹腾了。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将颜家人的所作所为传播出去。 又问了营业员几个问题,对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颜红旗把存钱取钱的规则搞得清清楚楚,将存折小心翼翼地收进挎包里,也不吊着营业员的胃口了,就将自己和颜家人之间的恩怨挑挑拣拣说了一遍。 她说出的话,自然是加油添醋的,听得营业员眼圈都红了,握住颜红旗的手,“这些年,你太不容易了,还好,你自己立起来了,知道为自己讨公道,你是烈士的女儿,是新时代的女性,绝对不能遵循那些破的、旧的封建思想,要努力为自己争取利益,我支持你!” 这番话倒是令颜红旗有些意外,看营业员的眼神也多了些亲切,她回握营业员的手,“姨,我会的!” 颜红旗是说干就干的人,想着要去烈士陵园看颜建军烈士,她从银行出来就想去,可是想着记忆中有扫墓要在上午去的风俗,便挪到了第二天上午。 作者有话说: ---------------------- 小天使们,明天不更,后天6点更新~ 第19章 好朋友 烈士陵园在清远县一中的后山,可以从学校侧面绕过去。烈士陵园遍植松柏,这会儿松柏颜色还只是浅绿,水泥铸成的台阶两处草木抽芽,苒苒物生,虫儿、鸟儿在松柏之间飞腾、嬉戏,愈加衬得林间幽静。 颜红旗脚步很轻,沿着台阶一步步往上,在一处平台停下。 从随身挎包里掏出抹布,将零落的树叶、干草扫了扫,又将墓碑擦拭一遍,将点心供奉在墓碑前,然后掏出颜建军给原身买的头绳,还有一枚手帕,在墓碑旁边挖了一个小坑埋下去。 做完这些,颜红旗坐到墓碑前,清清嗓子开口,“……我也叫颜红旗,不知道什么样的机缘,占了你女儿的身体,不过我过来的时候,你女儿已经去了,至于你女儿的死因……不知道你和小红旗相聚了没有……我会以你女儿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以后少不得借着你的名头行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抹黑的……” 颜红旗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自己的来历,原身这些年的遭遇,她的死因,自己这些天干的事儿,以后的打算等等,一直说了一个多小时,说得口干舌燥,才从后山上下来。 特意在清远一中门口停留了一会儿,这是她的母校,在这里度过两年的时间。当初能上高中,还托赖于革委会的梁领导。 那时候颜红旗正上初二,国庆期间去家里慰问的时候,梁领导特地询问了她的学业,鼓励她要上高中,多学习文化知识,接过父亲的衣钵,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正因为梁领导的这句指示,颜家人不敢不让原身小姑娘上高中。她是去年7月份正式毕业的,算来离开学校已经9个月了。这个时节清远一中的学生们一般上午在学校里上课,下去就去县城外,学校的自留地里干活。 那时候,她虽然在学校里默默无闻,很少说话,只知道学习,蒙头干活,不爱和人亲近,但心理上是很轻松的,这所学校,算是她的一个避风港吧。 颜红旗最后又看了眼学校的白底黑字印刷体的招牌,骑上自行车离开。 将五千块钱要回来了,存了活期,每个月多了几十块钱的利息,又是笔固定收入,必须得吃点好吃的庆祝! 她得找家没去过的饭店。 倒不是吃腻了,而是不能频繁出入同一家饭店,否则,会让人觉得她有资产阶级作风,注重享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9章 清远县总共就那么几家馆子,快被她吃完了,由此,她又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学学做饭。 颜红旗去的这家饭店确切来说是一家主食店,听到售货员说没有炒菜、熟食肉类售卖,她有些失望,后来又听说主食也快卖完了,只剩下四个略有些发黄的白菜粉条馅的大碱包子还有几个芝麻烧饼,赶紧把剩下的全都买了。 好在这些包子和烧饼都还热着,颜红旗拿了一个包子在手,让售货员把剩下的包子和烧饼都包在油纸包里,用线绳捆好,挂到车把上,自己则一手拿着包子啃,一手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别说,这包子的味道还真不错,虽然没有肉,但放了素油拌馅,汁水渗进 了包子皮里,又软又香,她两口就吃掉半个,想着等下还要再吃一个。 就在此时,迎面走进来两个人,其中那个年纪小的,大概十七八岁,长得细眉细眼的,梳着齐刘海的,编着两个到肩膀的小辫子,很是清秀。 颜红旗觉得她眼熟,好似是个对于原身来说挺重要的人,不免多看一眼。 那年轻姑娘也正好看过来。 “颜红旗?”那姑娘叫了一声,随即怔愣住了,反复打量着她。 颜红旗对着她点点头,微笑了下。 那姑娘怔愣散去,换上了惊喜,“真的是你呀!”说着,她跑到颜红旗跟前,仔细的打量她一番,道:“咱们毕业还不到一年,你怎么变了这么多,我都有些不敢认你了。” 颜红旗脑海里映出这姑娘的信息。 她叫罗满霞,和原身小姑娘是高中同班同学,就坐在原身小姑娘后座,为人热心又热情,温柔、善良总是关注着她,跟她说话、邀请她一块去上厕所,想跟她成为朋友,只是颜红旗不太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对方,次数多了,罗满霞就以为对方不喜欢自己,渐渐地也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了。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罗满霞,但原身小姑娘是把罗满霞当成好朋友的。 颜红旗笑着耸了下肩膀,说:“焕发新生了呗。” 罗满霞对她的态度有些受宠若惊,惊讶于眼前这位老同学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也高兴这样的改变,禁不住想要和她多聊几句。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跟她一起的中年女人板着脸走过来,有些防备地扫了眼颜红旗,转头对罗满霞说:“别瞎嚷嚷了,你爸还在家里头等着吃烧饼。”说完,自顾自走到打饭窗口那边。 罗满霞眼睛里阴霾、复杂之色一闪而过,左手不自觉的握住右手手腕,低了下头,又抬起来,歉意地对着颜红旗笑了笑,说:“那是我妈,我先去买饭了,有空咱们再聊。” 颜红旗垂头看下了罗满霞右手手腕,拉住她的胳膊,问:“下午有空吗?来我家里一趟,现在我家里就我一个人住,有点事儿找你帮忙。” 罗满霞一诧,脱口就问:“怎么家里头就只剩你自己了?” 颜红旗:“说来话长,你来家里,下午我再和你细说。” 罗满霞点头,颜红旗的邀请让她露出喜悦的笑容,转头看了看她妈的背影后点点头:“有空,下午我过去找你。” 颜红旗告诉罗满霞家里头的地址,让她下午两点钟来家里头找她。 两人约好,颜红旗就离开了。 等颜红旗走到家,四个大包子已经吃完了,吃得肚皮鼓鼓的,回家自己冲了杯奶粉喝了,算是彻底吃撑了。 吃饱了就睡,正房东屋的大炕被阳光铺满了,春日的阳光和煦、温暖,晒得人骨头松散,舒服极了。 颜红旗睡醒之后赖在床上,想着之后该怎么处理颜老三两口子。是彻底将两人踩到泥里去,还是留着,跟颜老太和颜老二两口子一样,慢慢经受磨难。 颜老三在水泥厂的工作,颜红旗是不想要的。原身是高中学历,在这个年代来说,算是文化水平比较高的了,再加上烈士子女身份的加持,要是去了水泥厂,怎么着也能给个干部待遇,安排进办公室。可凭着她的年龄和资历,当干部也是最低级的干部,到时候在别人手底下干活,得让别人管着,每天早8点,晚5点,按时按点的下班,自由惯了的她还真受不了这样的束缚。 倒是可以把工作卖了,但是顶多也就能卖个三五百块,颜老三一年就给自己赚回来的。颜老三每月工资三十六,给自己四十,换个思维去想,就相当于给自己当牛马。 两相比较,还是细水长流更合算,还是让颜老三继续干着这份工作吧。 也不怕这人以后再闹事儿,反正有认罪书这个把柄在,他若还是不肯罢休,到时候再把工作拿回来卖了,将他彻底毁了也不迟。 不过,颜老三两口子闹了这一场,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地就这么过去了,得让他们吃到教训,也给颜老二两口子和颜老太起到警示作用。 想好这些,颜红旗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罗满霞没有来。记忆中,这是个很守信用的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爽约。 颜红旗想着她那被按住的右手腕,心里头有些担心,想着,应该问问她家里的地址才对。 这么想着,大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作者有话说: ---------------------- 小天使们,明天不更新,22号点准时更新,入v万更! 第20章 罗满霞的遭遇 颜红旗赶紧跑过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不是罗满霞,而是一位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干部模样的妇女,后面跟着位二十多岁,手里捧着个笔记本的年轻人。 颜红旗回想了下,笑着开口,“秦主任,黄干事,你们怎么来了?” 这两人是大桥社区街道办的,秦主任是街道办的副主任,因着街道办有关怀、照顾军属、烈属的职责,他们过年过节的也会来家里看看,原身小姑娘高中毕业后,也因为她下乡的事情来过一次。 国家要求城、镇待业青年都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颜红旗毕业后,一直没有工作,虽然是独生子女,但街道也不能看着有人在家里闲待着。 几个月前,秦主任来过家里,给颜红旗做过下乡动员工作。不过,颜家人怎么肯让她下乡去,给别人白干活?颜老太便以孩子身体不好,承受不了强度大的体力劳动为由拒绝了。 县城的下乡政策本就比城市里要宽松得多,又因着颜红旗是烈士唯一的子女,秦主任也没有权利强硬要求,就提出,可以利用组织的力量帮着颜红旗找找工作,哪怕做个临时工也行,不过还是被颜家人拒绝了,委婉地说颜红旗如今有革委会给的十八块钱补助,就不去工作受累了,先养好身体再说。 秦主任只好作罢。 这些,原身小姑娘是知道的,也因此十分感谢秦主任。 继承了原身情感的颜红旗也对秦主任很是亲近,笑吟吟地望着她。 秦主任盯着颜红旗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露出诧异的表情,好一阵子才笑了起来,“是小红旗呀,我差点没认出来。” 颜红旗已经习惯了这种诧异,反客为主主动问道:“您看我是不是变化很大?” 说出了秦主任心里头的话,她点了头。 颜红旗:“最近很多人都这么说,秦主任,你觉得我变成这样的变化,好不好?” 秦主任点头,说:“好,自然是好的,我早就跟你奶奶说,姑娘大了,得让她走出去,参加工作,多和年轻人接触,整天闷在家里,对身体也不好。” “您说得对”,颜红旗笑着将两人让进来院子来,主动说了颜家其他人都搬走的事情。 “这里本来就是我爸爸给我盖的房子,他们觉得我大了,不好意思再住我的房子,我挽留不了,只好让他们搬走了,唉!” 她没有和秦主任控诉颜家人罪行的,秦主任作为社区主任,没有照顾好辖区的烈士遗孤,也是工作失职。但说实在的,这事儿真不怪对方,颜家人太会做表面功夫,把原身小姑娘拿捏得死死的,秦主任又不可能三天两口往颜家跑。 听了颜红旗的话,秦主任极为惊讶,皱着眉头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跟街道说一声?虽然他们也有道理,但是留你一个人在家,也太危险了。” 颜红旗笑:“咱们清远县治安好,安全着呢。” 秦主任也不能说清远县治安不好,趁着这个话茬,正好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市里又发文了,让继续督促城、镇青年下乡去,参与到社会主义农业建设之中去。你没有工作,正好家里就你一个人,我看,不如就下乡去好了。你文化程度高,我们帮你联系个条件好些的公社,安 排个脱产的工作,也不用干多重的体力活,也是个营生。我是觉得,不管身体好不好,也不能在家里头闲待着,总得干点啥。出去多认识人,多结交朋友,多为社会主义做贡献,才是你们年轻人应该干的事儿。” 秦主任说得语重心长,颜红旗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便也没有反驳,认真地点头听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20章 秦主任见颜红旗态度好,就不免多为她着想了些,说:“你要是实在不想下乡,就像我之前和我奶奶提过的,帮着你找个工作,即便暂时没有正式的,先找个临时工干着,再找转正的机会。” 颜红旗忙谢了秦主任的好意,说:“秦主任,我会好好考虑的。” 秦主任又关心了下颜红旗一个人的生活,叮嘱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街道,这才告辞离开。 颜红旗将两人送到大门外,轻轻叹口气,瞧这样子,自己想过啥都不干,就吃吃喝喝的好日子还是挺有难度的。 夜半时分,颜红旗忽地被院门外传来的急促敲门声惊醒,连忙穿衣下地,穿过院子,隔着院门问:“谁?” “颜红旗……是我,罗满霞……”凉风之中,罗满霞颤颤巍巍的声音传进来。 颜红旗连忙开门,如同风雨中的小小草般浑身颤抖的罗满霞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子扑进她的怀抱里。 颜红旗连忙接过她,将院门重新关好后,半抱着她回到房间里。 屋里头亮着的十五瓦的昏黄电灯泡,颜红旗把罗满霞扶坐到炕上,看清楚她现在的样子。 头发散乱,一边头发披散着,另外一只还编着小辫子,毛乎乎的,碎头发茬全都飘了出来。眼皮红肿,左边脸颊上一道清晰的巴掌印,嘴角裂开,结了血痂,右边脸颊往下,几道手指头掐出来的痕迹泛出紫红颜色。 身上还穿着上午那身长衣长裤,只是上衣撕扯过,掉了好几个扣子,只有最下面一颗摇摇欲坠的坚守着岗位,露出里面的蓝色秋衣,松松垮垮变了形。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罗满霞就摇摇欲坠地又倒扑进颜红旗的怀里头,浑身肌肉都在抖动,身上很热,脑门、手心却凉得像冰块一样,喉咙间呼哧呼哧急促呼吸着,还带着些丝丝的痰鸣和小频率的抽气之声。 看她这样子,颜红旗抽了口冷气,心中一股子火气冲入头顶,又被压抑住了,坐到她身旁,搂住无意识颤抖的肩膀,把她全身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拍着有些硌人的后背,轻轻开口:“没事了,别害怕,来到我这里你就安全了,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的,别怕,有我在呢!” 颜红旗不停地拍着她,力度不轻不重,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把自己的话肯定中带着安慰地一遍一遍说给她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满霞的身体终于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颜红旗扶着她往炕里挪了挪,倚靠在被子垛上,柔声说:“你先坐着,我给你倒点热水喝。” 罗满霞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颜红旗,依赖地点点头。 颜红旗找出茶缸子,往里头放了点盐和白糖,又从暖壶里倒了热水冲好,递给罗满霞:“慢慢喝,小心烫。” 罗满霞接过茶缸子,双手感觉不到烫一样紧紧握住缸身,感激地看了眼颜红旗,低头轻啜一口。 “甜的!”罗满霞被眼泪浸泡着的眼睛微微一闪,又有眼泪就要落下来,“还有点咸。” 颜红旗微笑:“我加了盐和白糖,可以补充体力,你多喝点。” 罗满霞乖巧地又喝了两口,糖份盐分水分下肚,立刻被身体吸收,让她感觉舒服了许多,她抬起头来,道:“颜红旗,谢谢你!” 颜红旗:“不用谢,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下午你没有来,我一直很担心你,后悔早上没有跟你要家里的地址。” 罗满霞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后来就只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颜红旗轻轻摇摇头,说:“来到我这里就安全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我都会帮助、保护你的。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就洗洗脸,好好睡一觉。” 她兑了温水,打湿了毛巾,递给罗满霞。 罗满霞听话地接过毛巾,擦了手脸,按照颜红旗的安排,盖好被子,躺下睡觉,大概是太疲惫了,很快,就睡着了,只是睡得很不安稳,呼吸声有些粗重,时不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还有挣扎哭泣。 颜红旗躺在她身边,很快也睡着了。 她不太习惯和别人睡一铺炕,也有些担心罗满霞,这一宿睡得也不安稳。不知道睡了多久,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见罗满霞在轻手轻脚叠被子。 颜红旗看了下放在枕头边的手表,刚早上6点多。 “你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颜红旗开口问。 罗满霞转头,眼睛红肿得像个桃子,脸颊被扇过的地方高高肿起来,整张脸都有些变形了,她牵动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来,说:“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点早饭。” 颜红旗看罗满霞虽然模样狼狈,但精神状态还可以,也没有什么自暴自弃,陷入悲伤之中不可自拔,有些欣慰,她欣赏这样的女性。想着对方去给自己早饭,付出劳动了,也能在自家过得自在些,便点头,不客气道:“后屋是厨房,橱柜里头有我昨天刚买回来的米面鸡蛋,我没有不吃的,你看着做。” 罗满霞答应一声:“那你再睡会,我做好了叫你。” 颜红旗躺着又眯了一会儿,就被小米粥的香气熏得躺不住了。起身穿衣洗漱,等收拾好走到后屋,罗满霞已经支好桌子,上面热气腾腾地放着几个金灿灿的玉米面窝头,两碗小米粥和几碟子咸菜。 罗满霞往桌子上摆放筷子:“快来吃饭吧。” 颜红旗摸了下肚子,坐在方桌边上,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稀溜溜的小米粥,“真香!”又拿起一个玉米面窝头,咬了一口,松软、细腻、满是玉米的香甜,一点都没有喇嗓子的感觉。 颜红旗一向佩服做饭好吃的人,不由得对着罗满霞比了大拇指:“好吃!你也赶快吃。” 瞧着颜红旗真心的夸赞,罗满霞嘴角动了动,也拿起筷子吃饭。 两人吃着饭,随便的闲聊着以前上学的旧事。 因着脸上有伤,罗满霞吃饭有些慢,颜红旗便也放满吃饭速度陪着对方。 吃完饭后,罗满霞抢着去刷碗,将后屋厨房收拾得刚静静,又把炕上的被子叠好,扫地、擦柜面…… 颜红旗由着她一通忙活,等将屋子打扫干净,才拉了罗满霞在炕上坐下,递过去一杯糖水,等她喝了一口,才缓声问:“我想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许昨晚的事儿对你的伤害很大,是件痛苦的回忆,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如实的告诉我,满霞,我值得你信赖,我可以帮你。” 颜红旗考虑良久,该怎么询问罗满霞,是不是要委婉、迂回些,但最后还是决定直截了当。 罗满霞低着头,捂住茶缸子的手微微抖着,沉默不语。 颜红旗见她情绪还算是稳定,并没有什么过激或者抵触的行为,便将柔软的手搭在罗满霞的后背上,将自己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道:“罗满霞同志,如果你受到了伤害,我们必须要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让坏人得到惩罚,这样才叫做公平!” 罗满霞身体一震。 颜红旗继续说:“如果不让他们受到惩罚,也许以后,他们还会伤害你,也许还会因为伤害了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而洋洋得意,这对你公平吗?你难道不想让他们受到报应和惩罚吗,不想把他们加诸在你身上的伤害加倍还回来吗?” 罗满霞用茶缸子抵住额头,“呜呜”地哭 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着:“想,我想,我做梦都想!可是……可是……我害怕,我不敢……” 同为女性的颜红旗大概能明白她在害怕什么。 不管哪个年代,女性被爆出遭遇这种事儿,都会受人非议,有些人用“受害者有罪论”去指责这些受害者,编造他们的种种谣言,指责他们不检点。 所以很多受害者都选择了隐瞒,就是怕事情暴露出来之后,会遭受到二次伤害。 她目光直视罗满霞,无比坚定地说:“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我们私下里头解决,不会外传,更不会让外人知道。” 罗满霞抬起头来,擦了一把眼泪。她跟颜红旗相处了两年,自认为对她还算了解,本应该觉得她是在说大话,是在不在力量,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眼前之人无端让人信赖,觉得她真的能够做到。 罗满霞心脏忽然就快速跳动起来。 颜红旗对她绽开一个笑容,眼神明亮而坚毅,道:“相信我,这件事情只有咱们两个知道,但是,伤害你的人必须要得到惩罚,这是世间应该有的正义,我有这个能力!” 罗满霞定定看着颜红旗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说:“谢谢你,颜红旗!”不管眼前之人有没有能力帮她报仇,她都愿意把伤口揭开来,让对方看见。 “是我……继父”,罗满霞低下头去,喉头抖动了几次之后,颤抖着声音,有些艰难地把最后两个字说出来。感觉颜红旗握住她的手,安抚之意明显,忙又扯出个笑容来安抚对方:“不过,我拼了命没让他得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21章 “我爸五年前死了,那时候我才13,我妈没有工作,我爸一死,家里头就断了收入,我妈为了生计,就那个人结婚了。那个人是个屠宰场杀猪的,丧妻,有两个儿子,都比我大,一个前几年支边去了,一个咱们毕业的时候下乡去了。我妈跟他结婚之后很满意,说她很幸福,因为经常能吃到荤腥。” “一开始的两年,我们相处得很好,我很感激他给了我们娘俩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把他当成亲生父亲那样敬爱他,想着等将来他老了,我一定要像亲生子女那样给他养老送终。” 说到这里,罗满霞眼神一黯,继续说: “发现不对劲是在我十六岁那年。有一回家里头只有我自己在家,他不知道在哪里喝了点酒回来,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害怕,他一劲儿跟我说话,挨着我坐着,还想拉我的手……我那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很反感他的接触,也很害怕,就跑回了自己房间去,插了门。他在门外叫了我几声,我没言语,他就回屋去睡觉了。我妈回来后,我就把这事跟她说了,我妈说这那个人稀罕我,把我当亲闺女。” 罗满霞说到这里,赶紧喝了红糖水,像是要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 “我不太相信我妈的话,不过,虽然心里头还犯嘀咕,但也劝说自己,是我想多了。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几个月,有一回我在房间把门窗都关好,窗帘门帘都拉上了洗澡,忽地就觉得浑身发毛,就看到门缝里头有双眼睛,正往里头扒着看,把我吓得不敢再洗,赶紧穿好衣服出来查看,正看见那人的背影。” 罗满霞说着,又补充道:“当时家里就我妈,我们三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把那个人偷看我洗澡的事情跟我妈说了,可是我妈……” 罗满霞说到这里哽咽住了,说不下去了。 颜红旗接口问:“她不相信你,说你看错了是不是?” 罗满霞点头,晶莹的眼泪从脸颊滑落。 见识过关秀枝那样的母亲,颜红旗很容易就猜到了。 颜红旗:“不是你的错,世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称职的,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爱自己子女的。” 听到这话,罗满霞有些震惊,说:“还是头一回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大家都在歌颂母亲的伟大,说他们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我们,又用鲜血一般的乳汁哺育我们,养育我们成长,他们对子女的爱是无私的。” 颜红旗嘲讽地笑了下,说:“世上的人形形色色,有好人也有坏人。这世上有许许多多伟大的,为了子女奉献一切的母亲,可也有不爱子女的,甚至是当成仇人的。” 颜红旗想和她说说关秀枝的所作所为,不过,不想打断她,便示意罗满霞继续说。 因着得到了颜红旗的理解认同,罗满霞心情好了许多,继续讲述: “咱们毕业后,我没找工作,就想下乡去,离开这个家。可是我的继父却自作主张的让他二儿子下乡了,说是替我去的,然后就用这个理由来说对我有多好,开始趁着我妈不在的时候动手动脚的,有一回他……他想抱我,被我妈撞见了,我让我妈救我,可是我妈就好像没有看见,没有听到一样……从那天开始,我晚上都不敢睡死,睡觉也不敢脱衣服,每天把剪子压在枕头底下……” “昨天我本来是要来找你的,可我妈不让,说那个人不愿意让我出来,她看着我,我出不来。” “晚上,那个人闯进了我的房间,我拼命反抗,拼命反抗,我打他,挠他,抠他,拿牙咬他……终于,我挣脱了他,逃了出来。” 其实,当时到底是怎么挣脱出来的,罗满霞已经记不清住,只记住了自己的绝望,还有绝望之中带着的,与其让他糟践,还不如跟他同归于尽的决绝。 那样的感觉,回忆起来,让人痛苦,还有后怕,但她还是克服了往下讲述:“我想不到能去哪里,不知不觉就来到你家门外。” 颜红旗紧紧握住罗满霞的双手,给予她力量。 “罗满霞同志,你做得对,你很棒,非常勇敢,非常坚强!这才是新时代,能顶半边天的女性!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什么样的父母你不能选择,能够选择的就是以后要过什么样的人生,恭喜你罗满霞,你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以后有大好的光明的前途在等待着你!” 颜红旗愈加欣赏罗满霞,勇敢而又坚韧。她很清楚,除了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之外,对一个没有工作,没有钱的年轻姑娘来说,最重要的是要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家里头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房间多得是,以后你就住在我这里,正好跟我作伴。我不会做饭,每天还得去国营饭店吃,又费钱又费粮票,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帮我做做饭,至于以后是找工作还是怎么的,咱们慢慢想。” 罗满霞清早醒来,回忆以前种种,除了担心继父不肯罢休之外,最担心的,是以后的生计。那个家她是决计不能再回去了,可是没有住的地方,没有工作,以后要怎么生活? 颜红旗的提议恰恰解决了她最担心的问题。有了住的地方,她可以去找些零活干,或者去各个工厂碰运气,找个临时工的工作,实在不行,偷摸干点倒买倒卖的事儿……总能够活下去的。 罗满霞感激地望着颜红旗,眼睛里头绽放出属于这个年龄女孩子独有的光彩。 颜红旗对她笑着,说:“今天晚些时候你带我去那个家,我帮你讨回公道。” 罗满霞摇头说,“还是别去了,那个人是杀猪的,很有劲儿,咱们打不过他的。”她是恨不能将那个男人打倒在地,踏上一万只脚,让他从此不能翻身,可是不想将颜红旗拉下水。 现在想想,她昨天逃出来已是侥幸,何必再让颜红旗陷入到危险之中。 颜红旗没说话,拉着罗满霞走到院子里头,拿起墙角堆着的一块红砖,以掌做刀,“啪”地劈下去,瞬间,半块切面整齐的红砖掉落在地。 颜红旗拍拍手上的灰 尘,扬着下巴问着罗满霞:“那个人没有这本事吧。” 还不能对方回答,颜红旗又去把那七八十斤的大水缸抱了起来。颇有些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架势。 看得罗满霞呆住了,觉得自己是看了一场戏法,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惊叹着说:“原来你这样厉害!” “那是,没有金刚钻咱也不敢揽瓷器活呀,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我本事大着呢,等晚上让你见识见识!”颜红旗得意地说。 罗满霞心下大定,颜红旗展示的这一手彻底镇住了她。红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定下计划,罗满霞心中大定,她是闲不下来的人,自己主动找事情做。 将院子里里外外的清扫一遍,又将院子靠着门口位置的一片菜地收拾了出来。那边去年没有挖出来的大葱,还有多年生的韭菜都已经冒出了绿油油的尖儿。颜老太等人搬走之前,也将菠菜、白菜等的种子种下来,长出了幼苗。 颜红旗不认识这都是什么菜,也没想起来得给幼苗浇水,干了好几天的幼苗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罗满霞取了水缸里的温乎水,细心浇灌着。 这都是两人以后要吃的,罗满霞照顾得格外精心,一点都不觉累。 颜红旗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跟罗满霞交代一声就出门去了。 晚上,天擦黑时,罗满霞带着颜红旗来到她原来的家。之所以把来罗家的时间定在晚上,是因为罗满霞的继父孙志刚白天都在屠宰场上班,不在家。 颜红旗没有敲门,直接伸脚把很有历史年代感的木门踢开。入目是逼仄的小院子,三正两偏的土坯房,烟囱上还冒着丝丝残留的炊烟,屋里头传来收音机的咝咝啦啦声响。 罗满霞转头看着颜红旗。 颜红旗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问:“怕吗?” 罗满霞眼神静静亮,闪烁出兴奋的光芒,摇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就在今天下午,她见识到了颜红旗将那个名叫高卫星,又高又壮,足有一米八,还习过武的大小伙子数次打趴在地,打得心服口服,非要拜师的样子,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她不光不怕,心脏还砰砰直跳,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屋里头传来荒腔走板的唱戏声,显然,他们踹门进来的声音并没有打扰到屋里人的雅兴。 颜红旗往四周望了望,这边人家密集,四周围都有炊烟升起,这会儿正是一天时间里人最齐的时候,其实不是过来的好时机。 “一会儿动静要小,不要引起邻里的关注。”颜红旗叮嘱道。 罗满霞点头,十分机灵地跑去将踹开的大门拴上。 几个抬步后,颜红旗已经走进屋里。 屋里头,五十多岁,红脸庞,秃头、粗脖子的孙志刚正就着一盘猪耳朵,一盘花生米喝小酒,罗满霞她妈刘金花在一边小意伺候,倒酒、夹菜,殷勤得很。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22章 一旁的半导体里,播放着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选段今日共饮庆功酒,孙志刚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哼唱,声音比广播还要响。 颜红旗的目光从孙志刚扫到刘金花身上,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忽地笑出声来:“两位好雅兴。” 孙志刚和刘金花这才发现家里来了人。 孙志刚小曲不哼了,放下酒盅,目光在颜红旗脸上身上扫过,又看了看一晚未归的继女,眼睛微眯,浑浊的双眼忽地就射出一道邪光。 这样的眼神…… 饶是罗满霞有颜红旗作为依仗,可还是下意识瑟缩着退后一步。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那热度顺着肩膀一直暖到心里头,滋润灌溉着心中那棵叫做勇敢的小幼苗,让罗满霞的身体不再瑟缩,挺胸抬头迎视着孙志刚的目光,凶恶地瞪过去。 孙志刚不光不害怕,甚至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 刘金花脸上的笑容敛去,耷拉下脸子来,将手中的酒壶重重摔在桌上,冷冷看着罗满霞:“你还知道回来,去哪儿浪了?大姑娘家家夜不归宿,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罗满霞眼中的伤痛一闪而去,目光坚定反问:“我为什么夜不归宿,妈你难道不知道吗?” 刘金花脸上立时露出一丝不自在,而后就是愠怒,没有回答罗满霞的话,反而又更严厉几分,训斥:“你还学会顶嘴了!昨天去哪儿了,怎么还带了同学回……”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卡住了,她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已经站到近前的颜红旗,还有她收回去的手臂。 “咔嚓”,她好似听见了细微声响,目光缓缓向下,感觉到了下巴处坠坠的疼痛。 颜红旗回到罗满霞身边站着,说:“别和他们废话了,不值得。” “下巴……掉了”,罗满霞错愕地看着刘金花的下巴喃喃自语。 颜红旗以为她是担心刘金花,忙说:“就是卸了下巴关节而已,一会儿我再给她按上。放心,我是熟练工。” 罗满霞倒不是心疼刘金花,只是见识过了颜红旗的厉害,没想到她还能更厉害,这手卸关节的手艺,出手如电,得是卸了多少下巴才能练出来啊! 她完全是给惊呆住了。 -----------------------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 第21章 摆脱 看着妻子的惨样,孙志刚充满邪气的目光凝固下来,“啪”地将筷子摔在桌子上,正要开口训斥两人,颜红旗已经再次上前,迅速反剪这粗墩墩男人的双臂,将那硕大的脑袋压到桌子上,拿起桌上一块油渍麻哈的抹布就往嘴巴里头捅,而后不知道点了他身上的哪处,孙志刚剧烈挣扎的力道就小了许多。 她本来是想卸了孙志刚的胳膊关节,这样就能省了大事儿,可这皮糙肉厚男人的肩颈处,被一层层又厚又硬的肉包裹着,她一时半会儿的,无从下手,只得作罢。 孙志刚不知道吃了多少猪肉才养出这一身瓷实的肉膘,起码得一百七八十斤,两只不算长的胳膊,跟猪肘子差不多粗细,被压住之时,就像是即将挨宰的猪,拼命挣扎,颜红旗按着他,可以说是拼尽了全力,胳膊都有些发颤了,脑门出了层细细的汗。 却忽然发现旁边的刘金花死命抻着脖子,发出变了调的高亢声音。 “救……” 颜红旗连忙腾开双手,用单腿暂时压住孙志刚,迅速掐住刘金花的脖子,将尖叫声堵在喉咙里。 罗满霞看得惊心动魄,心脏砰砰狂跳得直发疼,双脚在原地踏步走着,想要上去帮忙,但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颜红旗抽空对她轻松一笑,下巴点了点门口方向:“把那块毛巾递给我。” 罗满霞一愣,动作快于大脑,迅速从门口的脸盆架上拽下一块毛巾。 “塞她嘴巴里,塞紧点。”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罗满霞虽说紧张得手抖,但手中的动作不慢,听从着颜红旗的命令,把那块发干发硬的粗粝毛巾用力塞进她妈刘金花的嘴巴里。 刘金花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呼吸,待毛巾塞进她嘴巴里,她拼命吸气,想忙从毛巾的缝隙中汲取珍惜的空气。 颜红旗分出一只手按住刘金花的脖子,防止她忽然逃跑,另外一只手按在孙志刚身体同一位置,再次吩咐罗满霞,“再找两根绳子来,粗一点的。” “哦,唉!”罗满霞还沉浸在刚刚粗暴地往亲妈嘴巴里塞毛巾的情景中,发愣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兴奋,答应一声后,两条腿紧蹈着往外跑。 可这会儿的孙志刚却不消停。刚刚颜红旗掐住他几处麻筋儿,迫得他用不上劲儿,不过他到底是常年干体力活,跟肥猪角力的人,这么一会儿,就缓过来了些。被人治住,尤其是被个小丫头片子按住脑袋压在桌子上的屈 辱感,让他平添许多戾气,两只胳膊拼命扭动挣扎着,双腿在桌子底下死命踢踏,想要挣脱钳制。 他这么挣扎,让颜红旗有些吃力,幸好刘金花这会儿光顾着吸气,放弃了挣扎,颜红旗就将两只胳膊全都放在孙志刚身上,全身力量集中,死死压住他。 孙志刚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死肉,从半边露出来的鼻孔中使劲儿往出喘粗气,脸色紫红,眼珠快瞪出眼眶,满是血红,再也不见yin邪,而是愤怒。 颜红旗故作轻松,讽刺嗤笑,低声道:“没想过自己有今天吧,老bi登,不要脸,从里到外烂透了的货,还敢惦记小姑娘,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啥德行,癞蛤蟆都嫌你腌臜的货!不服是不是,还敢瞪我,再瞪我就把你两个眼珠子挖出来当弹球玩!” 最后一句话听得孙志刚浑身一激灵,他竟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姑娘真敢挖了自己的眼睛!他使劲儿挣扎两下,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脸上紫胀得似是要滴出血来,还是没有挣脱开。死死瞪了颜红旗几秒钟后,终于在她冷漠平静,又过于认真的眼神中,在她嘴边讥诮笑容里,不甘地转过眼珠去。 就在此时,罗满霞抱着一团麻绳气喘吁吁跑回来。 颜红旗按着孙志刚,腾不开手,就指挥罗满霞,让她把刘金花反绑在椅子上。 本来,颜红旗还担心罗满霞下不去手,可罗满霞没有犹豫就拿着绳子上前,不过刻意没去看刘金花的脸。 颜红旗指挥着她,将刘金花反绑在椅子上,又协助自己,将孙志刚也如法炮制。 绑结实了,颜红旗偷偷吐口气,捏捏酸胀的胳膊,又甩甩腿,然后一屁股坐到炕沿上,随手抓起一把花生米,扔在嘴里头咀嚼着,看了眼旁边喘着粗气,但小脸红扑扑,闪耀着激动光芒的罗满霞: “他们是不是纸老虎?” 罗满霞点头,瞳仁晶亮。曾经那么强大,犹如五指山一般压在她头顶的孙志刚,还有想要用亲情困锁住她的亲妈刘金花,此时就是两只待宰的羔羊。 软弱、渺小。 “你准备怎么收拾他们?”颜红旗问。 在无数个战战兢兢,握着剪子不敢熟睡的夜里,罗满霞曾经无数次幻想着,把孙志刚那张恶心的脸踩到脚底下,踏上去,让他永不得翻身。 现在,幻想终于要实现了。 她转头看了眼颜红旗。 颜红旗拍拍她的肩膀:“去吧,去报仇!让伤害你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罗满霞深深吸一口气,使劲拽着自己的衣角,死盯住孙志刚,走向他,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缓了缓起伏不平的心跳之后,她扬起右手,对着那张憎恶至极的脸狠狠扇下去。 “啪” 声音清脆,罗满霞的手掌迅速发红发烫,麻麻痒痒。 旁边的刘金花死命瞪着罗满霞,“呜呜”发声,仿佛在斥责罗满霞这个不孝女的大逆不道,可喉咙一动,被抹布捅得更加恶心,沉闷的呕吐就从喉咙里溢发出来,难受得她再也没有余力去怒视这大逆不道的女儿。 看到母亲这样的表现,罗满霞眼睛里头闪过一丝伤痛,静静站在原地,等刘金花呕吐声稍缓之后才擦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眼泪,把痛苦委屈化成愤怒的巴掌,又扇向孙志刚。 “都怪你这个王八蛋,畜生,不是人的东西,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亲生父亲一样的尊重你,感激你,可是你这个畜生……” “为了你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把你亲生儿子都弄去下乡,还想把我捆在身边……你这个猪都不如东西……” …… 罗满霞小声骂着,数落着孙志刚的罪过,一巴掌一巴掌地扇下去,一边扇巴掌一边流眼泪,先时几巴掌还能听见清脆的声响,后面力道越来越小,不一会儿就呼呼喘着粗气,几乎抬不起胳膊来。 孙志刚的脸被扇得颤颤巍巍,下垂的肥肉不停抖动着。 颜红旗任由罗满霞发泄了一会儿,才走过来,抓住她通红发肿的手,说:“你歇会,去炕上坐着,我替你。”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23章 罗满霞的力气太小了,孙志刚皮糙肉厚,这几巴掌对他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弄出些皮外伤罢了。 罗满霞摇了摇头,说:“就这样吧。” 颜红旗不解,这么几巴掌很难让孙志刚这样的人记住教训。 “我不想让你脏了手,这样的人,肮脏透了,打他一巴掌,都会沾染上臭气。”罗满霞说着,看向刘金花的方向,这次,没有避开她的目光,说:“就这么放过他,是我这个女儿最后为你做的事儿,以后,你不是我妈,我也不是你女儿,咱们路归路,桥归桥,从此两清!” 罗满霞说完,猛地一转身,就要拉着颜红旗往外走。 颜红旗虽然不认同就这么放过孙志刚,但还是尊重罗满霞的意见。她拉了下罗满霞,让她停住,说:“别忙着走,咱还有事没办完,你的粮食本、户口本都要带走。” 罗满霞忙打开立柜一通翻找,在一堆衣服底下,找出了自己的户口本和粮油副食供应本。她的户口没有迁到孙家来,自己独立一个户口本,也是单独的粮本。 本市16岁以上的成人,每人每月供应30市斤粮食,凭着粮本购买,如果没有粮本,就只能买议价粮或者到黑市上去买,黑市上的粮食价格最少高了三倍,粮食紧缺的时候能高出十来倍。 而且,如果没有户口本和粮本,那就是黑户。拿走户口本和粮食本,刘金花就再也没有可拿捏她的地方了。 罗满霞举一反三,将两本证件放到颜红旗那里,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趁着这个时间,颜红旗用脚尖踢踢孙志刚的粗腿,声音不轻不重,却有力地道:“你们夫妻两个干了什么,自己心里头清楚。要不是罗满霞拦着,我非把你们两个废了不可!经此一遭,你们和罗满霞之间的恩怨就算了了,当然,亲情也是断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欠,我要是知道你们还有什么坏心思,或者还来纠缠她,我可不像罗满霞那么善良,会放你们一马!” 说着,她一脚踏在旁边的椅子上,椅子下面的横梁应声而掉。 孙志刚和刘金花一声不吭,他们相信了,颜红旗一定说到做到。 临走之前,颜红旗把孙志刚两口子都给松绑了,把刘金花的下巴也复位了,将绑人的麻绳也顺手带走。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有些人家点起了电灯,星星点点的,路上很安静。 罗满霞将硕大的包裹夹在自行车后座上,登上自行车,跟颜红旗并排而行,走着走着,忽地就笑起来。先时只是小声“嗤嗤”笑,而后忍不住了,就笑出声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过,畅快过,觉得自己就是重新长出翅膀的小鸟,可以在天空中任意翱翔,心里头那颗叫作勇敢的幼苗在逐渐长大,枝繁叶茂,把她的心长满了,撑破了她身上的枷锁,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啊……”她禁不住高喊起来,双脚将自行车蹬得像风火轮,在宽阔的大道上横冲直撞。 颜红旗也是满脸笑意,打从心眼里替罗满霞高兴。两人你追我赶,只用了五六分钟就赶回了家。 远远地,一束手电筒的灯光照过来,晃到颜红旗的脸上,忙用手挡了下。 “谁?”她不悦地问。 “是我”,那人忙将手电筒往下照了照,颜红旗这才看清楚来人,高高大大的,4月份夜晚十来度的天气里,只穿了件单薄的秋衣,紧巴巴裹在身上,显得身材极为壮硕,这种气质的人,颜红旗只见过一个,还是下午刚见过的,就是那个找到高小茂打听自家地址,众多小流氓的老大,革委会副主任家的公子,高卫星。 “你怎么又来了?” 高卫星嘿嘿笑着,晃了晃手中拎着的保温桶,说:“今天家里头炖了鸡汤,这不是来孝敬师父了,我来的时候家里没人,我就在门口等着了。” 颜红旗:“你等了多长时间?” 高卫星:“大概四五十分钟吧。” 合着他们刚走这人就来了。 颜红旗示意罗红霞去开门,她推了自行车站在一边和这人说话,“高卫 星,我说过了,咱们切磋功夫,互相学习是可以的,我不收徒,不要管我叫师父。” “唉,我记住了。” 一听这语气,这位叫高卫星的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碰上这种人,颜红旗也觉无奈。 高卫星又将鸡汤往过递,颜红旗没接,鸡汤在这个年月是非常珍贵的吃食,虽然香味十分诱人,但她可不能贪这点吃食。 高卫星坚持要送,却被颜红旗按住保温桶,高卫星动弹不了,只好将鸡汤收了回来,说了声:“明儿个我再来”,就跑走了。 罗满霞瞧了下他的背影,也觉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人,说了句,“这人,真是……” 这次,是颜红旗第二次见到高卫星,也是今天的第二次见面。 今天白天,她又一次跟踪了寇爱民。 原身小姑娘一周总要到关秀枝家里去那么两三次,不管是关秀枝还是寇爱民,大概是出于轻视,瞧不起她,或者觉得她又笨又傻,不足为虑,总之,并不过分防备她,有时候,会在她面前隐晦地说些隐私话。 但其实原身小姑娘很聪明,他们说的那些话,她都听懂了,并且根据以往听到的,看到的,进行了推理总结。 比如,大ge命时期,寇爱民通过抄家、破四旧等行为,私底下密下了不少金条、古董,被他秘密藏在了某处。 比如,寇爱民收受钱票、烟酒等贿赂,帮别人调动工作、解决问题等等。 以前,这些信息对于原身小姑娘来说没用,但对颜红旗来说,作用就大了。 她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吓唬、恶心那两口子,想要彻底扳倒两个人,想让他们永不翻身! 于是,她开始跟踪寇爱民,想知道他把宝贝藏到了哪儿,不过,一直没发现什么端倪。 等回到家时,就见这位高卫星紧紧抓着自家的大门,跟罗满霞两人隔着一道门,一个想进去,一个阻拦着不让。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人就是高小茂曾经跟她提到过的,小流氓头目,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还以为是孙志刚的人找过来了,立时火冒三丈,骑车自行车就朝着这人撞过来。 那人身手倒也灵活,一个闪身就躲到了旁边去,一脸乐呵呵,准备看着骑车撞人的鲁莽人撞到大门上,吃个大亏。 却不料,自行车及时调转车头,又朝着他撞过来。 高卫星一愣,这下他可是躲不过了,忙伸出双臂,死死按住车把。 这家伙这副大身板子也不是白长的,阻止住了颜红旗前进的步伐。 颜红旗也没跟他角力,左手按住自行车借力,右脚腾空踢向高卫星面门。 高卫星先是感觉双臂陡然一松,险些往前摔倒,幸好下盘比较稳,才稳住身形,刚松口气,就觉得一只脚裹挟着风声朝他而来,他迅速往后一躲,却控制不住身体了,整个人带着自行车一起往后倒去。 “啪”,他躺倒在地,眼睁睁看着自行车七扭八歪地朝着自己冲过来,那自行车胎正对的位置正是…… 这会儿来不及躲开了,高卫星只能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等了好一会儿,预想之中的疼痛也没有来,高卫星睁开一只眼睛,眯眼去看,却见那辆自行车被人从后头拉住了,自行车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女同志,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高卫星赶紧爬起来,顾不得弹掉一身的黄土,朝着颜红旗伸出手来,说:“你就是颜红旗吧,我叫高卫星,你知道我吗?听说你功夫很厉害,把我三个小兄弟收拾得跟孙子似的,我过来找你切磋切磋。” 罗满霞眼看着颜红旗几下子就将这个大傻个子弄得摔倒在地,立刻就有了底气,跟颜红旗告状道:“他刚刚气势汹汹过来,说要找颜红旗,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我说你不在,他不信,非说你怂了,不敢来见他,非要进院去找你,我不让他进去,他就想要硬往进闯,特别的蛮横不讲道理!” 高卫星见颜红旗没跟她握手,手就又往高里头抬了抬,理直气壮地说:“我哪儿知道你真不在家?我还以为你骗我,这真不能怪我。” 颜红旗伸出手去,跟他交握之时,就被高卫星那只大手包了起来,上下晃着,又将另外一只手包上去,不给人挣脱的机会。 颜红旗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这小子力气确实不小,但自己可不是能被他拿捏的。她也没有和这小子拼力气,右手蜷了蜷,就从两只大手的包裹下脱离出来,而后迅速在一只大手的麻筋上敲了下。 高卫星只觉得手腕一麻,那只手就短暂地失去了感觉。 他听到两位小弟诉说自己被颜红旗收拾得多惨时,他是不以为然的,觉得是这三人太废物,他让小弟们仔细回忆了对方所使的招数,自己在脑子中模拟,次次都是自己赢。而刚刚被颜红旗逼得倒地,险些被撞了命根子时,他也以为是侥幸,觉得是自己大意轻敌,才让对方钻了空子,而现在,他却知道,这并不是侥幸。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24章 他看向颜红旗的目光开始认真起来,甚至有些兴奋,问道:“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招数?是不是传说中的点穴?你会点穴神功?” 高卫星小时候,在沧州跟着姥爷生活,没事儿了跟着姥爷习武,听他讲《三侠五义》、《雍正剑侠图》的故事,对传说中的武林世界非常向往,希望能成为来去如风、没人敢惹的一代大侠。 可惜,姥爷跟他说,故事里面的很多武功,比如高来高去的轻功,比如堪称无敌的点穴,都是编造出来的,现实中,没有会这种神乎其神的功夫。 高卫星失望不已,而今,他却觉得,这种神功是真实存在的! 颜红旗笑着说:“雕虫小技罢了。” 颜红旗越是不直接回答,高卫星越是觉得心痒痒,涎着脸说:“那你教教我呗。” 颜红旗:“教给你?让你学会了,继续当你的流氓头头,抢劫,欺凌弱小?” 高卫星忙摆手,说:“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我可不认,我可没抢劫过,我爸是革委会的副主任,我又不缺钱,我也对欺负比我弱小的人没兴趣,我喜欢找比我强的挑战!” 颜红旗:“怎么?敢做不敢认?我可是亲眼见证你手底下三个小流氓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一位老太太的血汗钱,还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给打了,这不叫抢劫,不叫欺凌弱小?” 高卫星:“那是他们三个人干的,跟我没关系。” 颜红旗:“你是他们三个人的头头,他们干的事儿怎么就和你没关系?真讨厌你们这种敢做不敢认的,还学功夫呢,连基本的侠义精神都没有。” 高卫星急了,辩解着说:“你这人怎么不听解释,光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啊,都跟你说了,我不缺钱,从来不抢劫,也不欺负人,他们三个人的事儿跟我没关系。” 颜红旗:“你是他们三个人的头儿,就是他们的领导,就有教育、纠正他们的职责,他们犯了错,也是你的职责,即便你没有亲自参与,也不行。你想学啊,我可不能助纣为虐!” 高卫星抻脖子,瞪眼睛,要是别人敢这么说,是男的,他早就上手了,要是女的,嘴巴上也不能饶了对方,非给丫挺的骂哭了不可,他高卫星从小就是小霸王,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说他! 可是,谁叫他有所求呢。 他没甚诚意地保证,以后一定约束手底下人得行为,以后肯定不再敢那种事儿了。 颜红旗岔开话题,说:“你不是来和我切磋的吗?我同意了。” 高卫星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立刻就忘了要拜师学艺的事情,兴奋地展开架势,誓要给颜红旗看看自己的本事。 他敲了敲颜家门前这块地,觉得还算是宽敞,都是土路,人倒在地上,也不至于摔个好歹的,当先就蹲起了马步,摆起了架势。 颜红旗 让罗满霞将自行车推到院子里面去。罗满霞有些担心颜红旗,将自行车推回去后,就站在门口看着。 颜红旗瞧着高卫星那个花架子,不由得笑了起来,问道:“既然是切磋,总要说清楚规则吧,既然是你来找的我,那规则就你定好了。” 这能有啥规则?高卫星想了想,照量着颜红旗的小身板说:“那就谁先倒地谁算输。” 颜红旗答应一声,又问他,“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开……”始字还没说出头,他只觉天旋地转,等意识回归之时,他感受到了大地硬邦邦的触感。而颜红旗笑盈盈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高卫星眨眨眼睛,坐起来后,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稍稍回忆刚才,他看见了颜红旗朝着自己冲过来,然后抱住了自己的一只胳膊,然后就像撬棍一般,把自己撬了起来,腾空而起后落到地上。 这又是什么功夫? 高卫星再次确认,颜红旗是实打实的有本事在身上的。他有些兴奋地鲤鱼打挺站起来,指挥着颜红旗,“你再摔我一下,刚刚你动作太快了,我没看清。” 却被颜红旗拒绝了,她掸掸因为高卫星倒地,而溅落在身上的黄土,说:“累了,回家吃饭去了。” 高卫星急了:“你别走啊,你得让我知道你是怎么摔我的,要是不知道,我这一天都过不好。” 眼看着颜红旗根本不搭理他,就往院子里走,他索性就伸出拳头,开始攻击颜红旗。 颜红旗身体一歪,像条蛇一样躲了过去,坚决不上高卫星的当。 高卫星又想耍赖,也跟在颜红旗身后挤进大门里,又被颜红旗往手腕上戳了几下,眼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他只好隔着大门高喊,“师父,你教给教给我吧,徒弟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为人民服务,和坏分子们划清界限、势不两立!” 由着高卫星在大门外又是诅咒发誓,又是彰显自己身份,又是说好听的话,颜红旗吃着罗满霞做好的饭菜,一脸满足。 倒是没想到,这家伙没死心,还真把自己当徒弟了,大晚上又送了鸡汤来。 “这个人,居然没有死缠烂打,是改变策略了?”罗满霞说。 颜红旗笑,“大概是吧。” 罗满霞又问:“那你收不收他当徒弟?” 颜红旗摇头,“收徒当然是不收的。”师徒如父子,有了这次关系就有了羁绊,就有了责任,高卫星这个人本性可能不坏,但却像是个脑子糊涂、善恶不分的。 不过,想要拜自己为师,两世里,只有这一个,颜红旗对他不免多了些宽容。 之后,高卫星每天都过来报到,罗满霞怕个大小伙子整天在门口转悠,让街坊邻里们看见不好,就只好放他进来。 高卫星长了眼力价,帮着挑水、劈叉,干些杂活,一开始很生疏,一看就是在家里养尊处优,从不干活的,但态度很积极,倒让罗满霞很不好意思。 但颜红旗这一天天的事情也挺多,总是不着家,高卫星倒是想跟着出去,但颜红旗想干的那些事,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所以高卫星就只能早晚过来。 忽然有一天过来得早了些,发现颜红旗早起要练功,立时大喜,觉得自己应该能有所收获,便跟着她一起练。 练完功,又厚脸皮留下来吃饭。 他帮着自己干了好几天的活儿,罗满霞不好意思撵他,颜红旗也无所谓,好在他知道自己食量大,吃完饭一抹嘴,主动上交了钱和粮票。 罗满霞见他主动交了钱票,对高卫星多了些好感。数了数钱票后,将多余的退给他。 高卫星却是不接,他不缺这点钱票,但有了这些钱票,就有机会多蹭几顿饭。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经常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跟一家人似的,天长日久的,颜红旗总会心软。 颜红旗不管高卫星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她不在家的时候也不允许高卫星待在家里,也叮嘱自己不在家时,不要放这人进院。高卫星这人正邪难分,心性不定,即便他对罗满霞没坏心眼,也不能让俩人单独待一起。 晚间,颜红旗叮嘱罗满霞插好门,谁敲都不要开,就将从孙志刚家带回来的,绑过人的绳子装进背包里,离开了。 罗满霞也没有多问她的去向,答应着送她离开。 颜红旗是要到关秀枝家里去。 ----------------------- 作者有话说:给我的预收文打广告:七零大杂院里欢乐多。写本土女主在七零年代的工作生活,请小天使们点点收藏。 第22章 收债 前几天,她往那家里头扔了大粪,当天,寇爱民就协调了几名联防队员在附近巡逻。这几天,那家人必定提高警惕,颜红旗索性就等他们松懈下来之后,再来次袭击。 关秀枝一直在利用母亲身份,在精神上折磨着原身小姑娘,颜红旗打算在彻底搞死他们之前,让她多尝尝同样的滋味。 高度警戒了几天后,那几名民兵也懈怠了,这两天,颜红旗每天从那边经过了三四次,都没有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光凑在一块抽烟、聊天了,就寇爱民经过的时候,装装样子。 而今天,那些联防队员也撤走了,不过,关秀枝家倒是加强了防卫措施。寇爱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带尖刺的铁丝网,将围墙连带着屋顶都密密麻麻围了一圈。 不过,这也难不倒颜红旗。 她自背包里头掏出那根长麻绳,系一个牢固的圈套,避开铁丝网,小心地甩到大门墙垛子之上,往后抻了抻,见牢固了,就双手抓住麻绳,借着力量往上攀爬,等身体探出墙面,双脚一上一下踩住墙面,又将左手手臂缠紧麻绳,把身体固定住,而后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弹弓,几枚石子。 借着月光,瞄准了其中一扇窗户直射而去,一枚石子刚刚弹出,第二枚石子紧接着就射了出去,接着是第三枚第四枚,分别射向几扇窗户。 不大一会儿,清晰的脆响声传来,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女性惊声尖叫声,还有男性带着睡意的怒吼声,接二连三的玻璃碎裂声接踵而至,那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美妙的音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25章 颜红旗见好就收,借着绳索跳跃到地面,手臂用力一挥,绳索飘飘摇摇,回到了她的手里。她将墙面上、地面上自己留下的痕迹清理好,也不着急走,借着夜色隐藏在附近观察着。 暗夜之中,关秀枝家附近的灯光接二连三亮起,尖叫怒骂声持续不断,都在咒骂是谁大晚上的不睡觉,发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但颜红旗观察着的这家却始终没有人出来。 周边被惊醒的人家打开自家门往外看,待听清楚是哪家在作妖时,都迅速回屋关灯,继续睡觉。 颜红旗又观察了几分钟,关秀枝家里头灯火通明,可不管是关秀枝和寇爱民,都没有人敢出来瞧一瞧,到底是谁打碎了他们家的玻璃。 颜红旗嗤笑出声,两个怂货! 早晨,颜红旗准时起床,出去跑了一圈之后,又在院子里打了一会儿拳,直打得大汗淋漓,浑身筋骨都梳开了才去梳洗,吃早饭。 今天高卫星没来,颜红旗锻炼的时候耳边清净非常,还觉有些不习惯。 罗满霞给做了小米面玉米面两掺的煎饼,卷着稍微炒软一些的土豆丝,再刷一点自己做的面酱,配着稀溜溜的小米粥,颜红旗一气儿吃了四个才停下。 “我今天上午有事要出去。” 罗满霞点点头,说:“我看有些票快过期了,我想把能用到的都买回来。” 颜红旗昨天就把零钱、票以及粮本副食本给了罗满霞。罗满霞接过来后,瞬间就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头还挺重要的,有了主人翁意识。 颜红旗点头:“行,那你自己出门注意安全。” 罗满霞唯一结仇的就是孙志刚夫妻,不过她觉得,经过那天的“警告”后,孙志刚应该不敢再招惹她了。他那种人,其实很会审时度势,只敢 惹惹得起的人。 “放心吧”罗满霞笑着说。 颜红旗换上一身绿色的仿军装,扎好武装带,在镜子面前照了照。因为知道自己还会再长个儿,她买了大一码的,只还是太瘦了,衣服穿在身上肥肥大大,得将袖子和裤腿挽上几圈,扎上武装带才好了些。 这套衣服是颜红旗花了二十三块钱的高价在百货大楼买的抢手货,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衣服,也是这具身体头一回穿新衣服。 罗满霞笑着她帮她抻抻后面的衣角,道:“晚上回来我帮你改改。” 颜红旗惊喜:“你还会改衣服?” 罗满霞点头了:“我以前还经常去缝补铺子接零工呢。” 罗满霞是个宝藏姑娘,生活相关的技能,每一项都做得特别好,自从她搬过来,颜红旗的生活质量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推上自行车出门,刚骑出去二三百米,迎面正遇上疯狂骑车往过赶的高卫星。远远就跟颜红旗招手,“师父,不,红旗大姐,我累死了,紧赶慢赶才赶过来,你可别以为我是睡懒觉才没过来,我是去办正经事儿去了。” 颜红旗没下自行车,只是慢了些速度,高卫星瞪着车子,绕着颜红旗转了一大圈,掉了个头,跟她并排前行。 “你去干什么正经事儿了?”颜红旗听他语气有些得意,好似做了什么好事儿似的,便问了出来。 高卫星立时眉飞色舞起来,说:“我几个小兄弟,以前老跟我一块玩的,昨天被顺昌公社的社员抓了,今天早上别的兄弟找了我,让我去捞人。我认识顺昌公社的书记,就往那边挂了个电话,那边很给我面子,当时就把人放了。要不是怕你觉得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就跟着他们去接人了。” “合着还是我耽误你了。”颜红旗淡淡地说。 见颜红旗没有因为自己讲义气,没有因为能量大,可以指挥动一位公社书记而对自己刮目相看,高卫星很有些失望。 “不敢,我没这个意思。”高卫星忙解释。 颜红旗从自行车上下来,认真地问高卫星,“我问你,你那兄弟是因为什么事情被顺昌公社的人抓到的?” 高卫星双脚支住自行车,骑在上面,刚要张口,却觉得这样跟颜红旗说话,别扭的很,于是从车子上跨上来,回答道:“我那些兄弟们去顺昌公社下面一个生产队养的鸡,在得手的时候被社员发现,抓住了。” 就猜他那些兄弟没干好事! 高卫星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偷了乡下的一只鸡,是多么不值一提的一件事。 “不管哪个年代,偷盗都是可耻的,是犯罪行为,而你居然为了一名偷鸡贼,动用你父亲的权势,为一名罪犯保驾护航!”颜红旗语气也是淡淡的,边说边摇头,而后下了结论,“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你别再来我家里了。” 颜红旗不再看他,跨上自行车就要走。 高卫星一把抓住了自行车把手,“喂,你不能这样,因为一件小事就这么对我!” 他觉得自己十分冤枉,这明明就是一件小事,那兄弟是想偷鸡,但是被发现了,就没偷成,当地人揪着他不放,非要押着他们游街示众。都是兄弟,这都求到自己头上了,哪儿能不帮忙呢?一时间,他对颜红旗有些失望,觉得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大侠,又觉她到底只是个女人而已,太过于小题大做。 但是,除了颜红旗,整个清远县都在没有她这样的武功高手了,他实在不甘心! “我真不是坏人,他们都是我兄弟,我不能见死不救啊,这些对我来说就是打个电话的事儿,再说了,他们也没偷成,不是被发现了嘛!” 颜红旗不爱跟人讲大道理,但高卫星到底追着叫过她师父,还是耐着性子说: “你那些兄弟们,光我知道的这两拨人,一拨人抢老弱妇孺的钱,还往死里头揍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不给孤儿寡母一条活路,另外一拨人,就是去生产队偷鸡的这些,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违法犯罪的主儿,就这样的人,你给他们当老大,为他们的犯罪行为保驾护航,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恶劣,你比他们更恶劣!” 这话听得高卫星心中一颤,脸上涨红,双目圆瞪,拳头紧握。他是想反驳颜红旗,但不知道为什么,嘴巴像是被黏住似的,愣是张不开嘴。 他不说,颜红旗还有话说: “以后,你别来我跟前显眼了,你这种人,只会是我的对立面,而不是朋友。你最好约束你那些流氓手下,最好别再犯事儿,要是落在我手里,我不会让你们好过!还有,别以为你爸爸是革委会副主任就多了不起,我是烈士子女,革委会主任黄司令也知道我,站在天平上,三四个你加在一起,都未必有我重,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爸爸,要是咱们两个真结了仇,你爸还敢不敢明目张胆保你!” 颜红旗说完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高卫星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颜红旗的影子消失不见,他才追了上去,喊道:“喂,你别走!” 追了一会儿,他自己也觉挺没意思的,推上自行车,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颜家老房子位于县城东边,叫棋杆巷的地方,民国时期,曾经是清远县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不过随着百货大楼的建成,县城中心往北迁,这边就成了纯粹的居民区。 颜家的老房子正面不临街,而是房后临街,得穿过一条细长狭窄的通道才能进到院子里。 院子比较小,也就1米多宽的样子,往前一些就是别人家的围墙了。院子里坑坑洼洼,墙根处还有被水泡过后,留下的白色水碱印,边边角角长了许多衰败下去的蒿草,破败不堪。房顶像是朝着一侧倾斜着,一副随时要倒塌的样子。 小时候,颜红旗和颜家人一起,在这里住过好些年,不过自从将新房子盖起来之后,这边就再没人住了。不管是颜老太还是颜老二颜老三一家,都从没想过以后要回来,也就没想着维护和修缮老房子。 有那么宽敞、明亮的大瓦房住,谁愿意住矮小、逼仄的土坯房?至于颜建军构想的,将来给颜红旗在家招亲,颜老二兄弟两个就当他是异想天开,兄弟两个一共三个儿子,哪个不能给颜建军养老送终,那么大的家业,可轮不到颜红旗一个姑娘家。 土坯房子,长时间不接人气,基本上就算是废了。 一间灶房左右两间卧室,带个偏厦的结构,矮小而阴暗,窗格上有些敷衍地重新糊了窗户纸,但房檐下一层层的蜘蛛网却没有清理掉,要不是屋顶处的烟囱冒着烟,都以为来到了废弃的鬼宅。 屋里头传来颜老太和马兰英的吵闹声。 儿媳妇指责婆婆太过偏心,偷偷给了小儿子那么多钱,恼恨自己之前那么尊重婆婆,什么都听她的,太过老实。 婆婆抱怨儿媳妇不知道体谅老人的难处,说以后他们二房一个月就剩下8块钱过日子,还不是得指望着三房接济?让他们两口子别只看眼前利益,得看长远的。 里屋炕上躺着“哎呦哎呦”直叫唤的颜老二也时不时的插一句嘴,抱怨完老娘,又咒骂起颜老三,骂他兄弟面甜心苦,不讲兄弟情,他们一家子老小去老丈人家享福去了,这老些天了,也不说回家家里看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26章 颜红旗驻足听了一会儿,脸上都是讥讽的笑。 这婆媳两个以前多和谐啊,有谦有让,互相尊重,母慈子孝。 这些都是建立在有颜红旗这个长工可以剥削,有她这个出气筒可以转移怒气的基础之上的,还有颜建军留下的钱财打底,一家人不愁吃喝,所以把他们彼此之间的矛盾都掩盖了下来。 这会儿,这一基础不存在了,他们的矛盾显露出来,并且因为 近两日生活水平的骤然下降,而使得矛盾更加尖锐起来。 这才刚刚开始,以后还有得闹呢。 颜红旗站到大敞四开的外屋门口,笑吟吟看着屋里的情况。 马兰英坐在灶膛边上,耷拉着脸子,一只胳膊搭在腿上,一动不动,另一只手拿着个烧火棍子往灶坑里头填枯树枝子,嘴巴不停往外喷着吐沫星子。 颜太婆衣服脏兮兮,眼底下一片青黑,两边的腮帮子还有些发肿,说话有些不利索,嘴角边上挂着口水渍。 此时正弯着腰,往生锈的铸铁大锅里头添水,不经意的一扭头,骇得往后退了一步,装水的葫芦瓢“哐当”一声掉进锅里,下意识地摸着脸颊往后退了两步,只想往后躲。马兰英也瑟缩了下,放在腿上的那只胳膊往里缩了缩,挤出一个笑容,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咋来了?” 屋里面,颜老二呻吟着的“哎”字只吐出一半,就卡在那里,好像忽然被按住暂停键一般,悄默声地没炕里头躲。 颜红旗笑呵呵走进来,在屋里头转了一圈,欣赏着破头吃烂的家,和气地问:“怎么就你们几个,颜老三两口子呢?” 马兰英咽口吐沫,回答:“他……他们没过来住,去老三媳妇娘家了。” 颜红旗点点头,说:“哦,那你们应该还不知道。颜老三两口子纠集了牛家一大帮子人去跟我理论,在我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下,牛家人幡然悔悟,跟我赔礼道歉,觉得不应该跟着颜老三两口子一起助纣为虐,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已经把那五千块钱拿到手了。” 她转向颜老太,“我明明都警告过颜老三了,让他老老实实的还我的钱,可他不听话,还纠集了二三十号人去我家里头堵我,你说,这我能忍得了吗?” 颜老太听得心里头一惊又是一惊。颜老三这事儿,一丁点都没和她透露过,要是办成功也就算了,可却是办砸了! 也不知道老三两口子现在怎么样了,应该是又被眼前这个恶鬼一顿好揍,她就说呢,老三两口子再怎么着,也不能到现在都不回家来看一眼。 想到自己最疼儿子有可能的惨样,颜老太真是心急如焚,嘴巴蠕动,含糊不清地说:“大仙儿,是他的错,他还年轻,不懂事儿,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保证,他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颜红旗笑了下,说:“你说,他们这么大胆子,敢算计我,我该怎么惩罚他们?” 颜老太心里头发苦,她都打了颜老三两口子,还要怎么惩罚他们? 昨天,她偷摸着去了乡下王道婆那里,从家里头仅剩的钱里头拿出来两块钱,请那位道婆帮着算算这位恶鬼的来处,并且想个办法,把这位送走。就在王道婆焚香祷告,祈求老天爷给个提示的时候,治保主任带人闯了进来,把两人抓了个现行。 颜老太好说歹说都不管用,就要被当成封建迷信的典型受到处罚。颜老太没办法,只好亮出了自己是烈士颜建军母亲的身份,治保主任犹豫再三,才不情愿地将她放走,但放走之前很是教育了她一番,说她的儿子是英雄,她不能给英雄儿子丢脸云云。 颜老太听得憋闷,但却不得不装出受教的样子,心里头难受,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个小小的治保主任指着鼻子骂。 自从颜红旗被恶鬼上身后,真是没有一件好事! 又想着,自己过来的时候,假称是王道婆的远方亲戚,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两人关起门来偷偷在屋子里头做法事,怎么还能被人发现呢?说不得就是颜红旗身上那个恶鬼有法力! 她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由此,就对颜红旗越加惧怕,不敢再有反抗之心。却没想到,老三两口子瞒着自己,干了这么大事儿,这可怎么好啊! 可到底是最疼爱的儿子,她壮着胆子,继续帮着求情。 颜红旗才不理她,自顾自进了屋。 刚刚还躺在炕沿处的颜老二已经缩进了墙角,用被子蒙住头,露在面外的脚丫子瑟瑟发抖。 颜红旗不悦,“今天是工作日,你怎么不去上班?” 颜老二心里头害怕,但不敢不回答问题,有些结巴地说:“我,我请了病假。” 颜红旗:“你还有资格请病假?这个月的二十块钱赚回来了吗你就敢休息!” 唯恐自家男人再挨打的马兰英壮着胆子搭话,“他胳膊伤到了,不能干力气活儿。” 颜红旗转向她,“你又是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的糗在家里,怎么不出去赚钱?” 马兰英说:“我,我过两天就去,我一定找份工作好好干,绝对不欠您的钱。” 颜红旗就看着她不说话,马兰英被盯得口干舌燥,眼眶发烫,膀胱发胀,想要尿尿,不知所措。这样盯着不说话,更让人发毛,觉得自己是即将押赴刑场被枪毙的犯人。 一旁的颜老太忽然明白了颜红旗想听什么,忙碰了碰马兰英的胳膊,说:“这个月的钱,他们这就还你,还你!” 颜红旗的目光这才从马兰英身上移开。 马兰英立时浑身一松,双腿一软,险些险些摔在地上,赶紧扶住颜老太才算站住,顾不上被她带到地上的颜老太,连忙爬上炕,拽下盖在颜老二身上的被子,朝他上衣口袋翻去。 颜老二吓了一跳,没敢发出声音,悄无声息地跟马兰英撕吧了几下,往颜老太那边使眼色,奈何平时极有默契的马兰英根本就领会不到,只好放弃挣扎,由着她把口袋里的钱全都拿走,又自暴自弃地用被子蒙上了头。 马兰英哆嗦着手,数出来二十块钱,递给颜红旗。 颜红旗接过来,朝着蒙在被子里顾涌的物体说:“赶快上班去,要是下去我再看见你这样躺在炕上无所事事混吃等死,或者下个月还不上我的钱,我就让你在床上瘫一辈子!” 炕上那物体抖动得愈加厉害,马兰英和撑着老腰一脸痛苦的颜老太争先恐后替颜老二保证,“……一会儿就让他上班去,以后一定努力工作,绝不偷懒。” 从颜家出来,颜红旗又奔往下一个目的地。 牛玉环娘家在县城的北边,这边的居民绝大多数上都不是清远县的原住民,是这四五十年间陆续从下乡搬进城,或者从外地迁过来的。比如牛玉环的祖辈就是几十年前从内蒙迁过来的,一家扎下根后,其他亲戚陆续来投奔,就成了一个小规模的家族群。 这些人家比邻而居。颜红旗过来的时候,就被那些人用奇怪的目光盯着看,显然是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颜红旗由着他们看,还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婶子、大娘地叫着。 被她叫到的人反而不好意思盯着她看了,都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 有个大娘扯着嗓子高喊着:“玉环,玉环,你婆娘侄女儿来了。” 这是在给牛玉环提醒,颜红旗也不阻拦,等她进到牛玉环娘家院子里的时候,老老小小几位已经在院子里头严阵以待了。 这些人里,有牛玉环的老娘,还有曾经去过现场的牛家嫂子,还有几个不用上学的小孩子。 颜红旗客客气气地跟牛玉环老娘打了声招呼,笑着说:“我来看看颜建业和牛玉环,他们在家吧。” 牛玉环老娘对颜红旗的感情极为复杂,去颜家闹事前后始末,她从儿子那里知道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将家里头弄得鸡犬不宁,她很讨厌对方,但也明白,与其说颜红旗是罪魁祸首,倒不如说自家女儿、女婿是。 她觉得,颜红旗为自己争取权益不能算错,但又觉得这个十七八岁的大 姑娘太过于咄咄逼人,要那么多的钱,又将颜家人都赶出来的行为,太过于霸道,觉得她虽然是颜建军唯一的女儿,但那些钱财、家产不是她独有的,自家女儿、女婿也是有份的。 作为一个参与过解救妇女工作的老同志来说,如果这位姑娘针对的不是自家女儿、女婿,她是欣赏这人的。 而同时,这位老同志对于女儿、女婿的所作所为,也是矛盾的。 一方面,生气于女儿女婿的狡猾,让几个儿子当枪使了,险些犯了大错,另一方面,看见女儿女婿那个惨样又觉心疼。 也因着当初儿子们跟女儿女婿迅速撇清关系,出卖了对方而内疚,所以,牛玉环夫妻两个自从被抬回来,就一直在家里头养伤。 牛玉环老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出了路,说:“他们在屋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27章 颜红旗满意点点头,知道牛玉环老娘和她几个哥哥一样,还是拎得清、识时务的人,她最喜欢和识时务的人打交道了。 颜红旗提步往前走,还抽空逗弄了下一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婴孩。那小婴孩大大的眼睛,手指头含在嘴里头,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要么害怕,要么满是警惕。 手指头轻轻点在孩子的脸颊上,那孩子忽然就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胳膊、腿开始乱晃,“咯咯”地发出笑声,就要往颜红旗的怀里头扑。 颜红旗眉开眼笑,往牛玉环老娘那里瞄了瞄,好像再说:看吧,小孩子的眼睛是最雪亮的,他们最能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而牛玉环老娘仿佛看懂了颜红旗的眼神,不自在地挪过脸去。 西屋里头,颜老三两口子边挨边地躺着。经过这几天的修养,两个人恢复了神智,他们倒是没就此消沉下去,躺着不动也不是为了逃避劳动,而是实打实受了伤,医生要求必须卧床静养。 经此一事,夫妻两个彻底绝了反抗颜红旗的心思。他们都聪明,聪明的人容易起反心,也容易审时度势。 无法用长辈的身份压人,也无法让政府给撑腰,一家人绑在一起都打不过她一个,更加没了牛家人的支持,他们要是再跟跟颜红旗对着干,无疑就是屎壳郎吃饭--找屎吃。 这两口子很快调整心情,互相安慰着,也开始脚踏实地地计算起将来的生活来。 当务之急,就是和颜老二分家。颜老二家每个月还了颜红旗的二十块后,只剩下8块钱的生活费,这夫妻两个,一个懒得要死,不求上进,一个没有工作,还要养两个孩子,这钱肯定是不够花的,还得要他们两口子填补。 以前花的都是颜建军和颜红旗的钱,大头都到了他们夫妻手里,平时颜老二多花些,他们也愿意纵着,可如今,实打实要花自己的钱了,那肯定不能再纵着了。 至于老娘,她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正好能帮着颜老二一家做做饭、洗洗衣服,所以老娘就归他们养了。 至于那所破败的老房子,也留给颜老二好了。 两人重新规划好了未来,重新焕发了生活下去的信心,听见喧哗声往外一瞧,却又看见了颜红旗这个瘟神。 夫妻两个目光一缩,心中同时一颤,完了,她真的来了,她来讨债了! 他们两个摆了颜红旗一道,虽然被她狠狠又揍了一顿,但没觉得颜红旗就会就此罢休,夫妻两个这两天在一块除了规划将来,就是想着该怎么取得颜红旗的谅解。 真正经历那天那一遭,他们充分明白了那份认罪书就是催命符,而掌握了催命符的颜红旗随时可以让他们一家坠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会儿看见了颜红旗,之前演练过的那一套立刻就反应在脑子里,体现在行动上。 颜老三和牛玉环挣扎着下地,朝着颜红旗就连连鞠躬,口中说着让她原谅的话,说那天是他们的错,本来想亲自登门去道歉的,但奈何身体实在不便,说他们夫妻两个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一定会努力改正,好好改造思想,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赎罪。 颜红旗很意外,没想到这两口子这般的能屈能伸。她不动不闪地接受了夫妻两个的鞠躬道歉,听着他们絮絮叨叨痛陈自己过错,听了好一会才开口: “既然你们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错误,那我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水泥厂的工作你也接着干,我也不会去厂里或者县革委会检举揭发你。只是,你们要记得,机会只有一次,以后但凡你们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或者举动,别怪我不客气!” 颜红旗声音平稳但却掷地有声地说。 这话一出,颜老三两口子松了口气,牛玉环老娘也松了口气。 这会儿,她的脸上才有了笑模样,开口道:“你们还不谢谢颜红旗同志,以后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再也不敢犯了,听见没有?” 颜老三夫妻两个连连应是,又是感谢,又是保证。 颜红旗:“你们保证的话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我还是要看你们的实际行动。水泥厂每个月月初发工资,我每个月3号之前要看到那四十块钱!” 颜老三两个不敢犹豫,立刻答应着。 颜红旗又说,“我这次来,是收这个月的,以后每个月我会亲自来收。” 颜老三两口子对视一眼,原先也没说那些欠款是从这个月就开始算啊!但事到如今,五千块钱都给出去了,四十块钱只能算个小头,牛玉环咬咬牙,去跟自家老娘借钱,还给颜红旗。 口袋里多了五十块,颜红旗寻思着得买点什么。她听说解放大街附近经常有乡下人偷摸在那边买东西,便想着过去看看。 第23章 阴魂不散(一更) 解放大街以前叫衙门街,清朝时期的清远县衙坐落于此,附近还有一处不知道哪个朝代修建起来的戏楼。不过这些建筑前些年都被拆掉了,拆出来的砖瓦拿去修建了清远二中还有清远完小。 虽然标志性的建筑物被拆除了,但县衙门前铺街道的青石板没被拆走,因其干净、整洁,在政策尚算宽松的时期,这里自然形成了一个自由市场,现如今自由市场虽然没有了,但买东西、卖东西的人都习惯性地来这里。 清远县对于私下里买卖或者以物易物的交易,只要不闹得太过分,政策可算得上是宽松,只有上面发文要求严打的时候,才出人出力来这里查一查。 远远就看见好几个挎着篮子,一脸警惕的妇女在街上走来走去,猜想着他们可能就是卖东西的,颜红旗索性就将自行车锁在附近,步行过来。 “姑娘,吃不吃年糕,去年新打的大黄米,有苏子馅的,有红豆馅的,黏糯、香甜、不牙碜,要不要拿两个回去尝尝?” 颜红旗刚刚走进,就有一位梳着个纂,穿着土布蓝色偏襟上衣的农村老太太凑过来,悄声说着,边说,边撩起挎在胳膊上,荆条小筐上盖着的白色冷布,让颜红旗看了眼,又赶紧盖上。 冷布打开的时候,颜红旗闻到了一大股香甜的味道,很诱人。 颜红旗没吃过大黄米,更没吃过大黄米年糕,不过原身吃过,记忆之中,大黄米跟小米长得差不多,只是颗粒更大,黏性比糯米更大。这种食物是清远县过年期间的节令食物,是十分珍惜的好吃食。她咽了咽分泌出来的口水,问:“多少钱一个?” 老太太伸出五个手指头,说:“五毛钱一个,一个差不多一斤左右。”好似唯恐她觉得价格高,又解释说:“我只要钱,不要票,不算贵了。这年糕做起来可麻烦 了,又得泡米,又得推碾子加工成黄米面,又得上锅蒸,蒸熟了还得趁着滚烫的时候沾着凉水下手搋,这辛苦受累的,五毛钱一个一点都不贵。” 五毛钱,快顶上一斤猪肉钱了,确实很贵,但架不住颜红旗口袋鼓鼓,嘴巴又馋,便一口气买了四个,两个自己吃,剩下两个给罗满霞带回去。 年糕还很烫,按照颜红旗的指示,老太太弄了草纸将其中的两枚年糕包上。年糕虽然黏,但但并不沾手,颜红旗便手拿着年糕,边走边吃。 年糕微微有些硬,还有些粘牙,口感很好,几口就咬到了咸咸香香的苏子馅,颜红旗还从没吃过这种味道,不由得一口接一口地咬下去,很快,多半个手掌大小的年糕就被她吃下了肚。 她吃着年糕,眼睛巴望着其他人的手里头的筐子,可惜,其他人卖的都不是即时能吃的,只好作罢,想着,以后要多多过来逛逛才是。 将那些人卖的是什么东西都搞清楚了,颜红旗正准备往回返,却忽然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只见前方石板街上,一个白色的男性身影,像是匹失控的疯牛一般,疯狂奔跑着,原本好好在路上行走的人,惊慌躲避,有躲闪不及的,就摔在路面上。 而那名“疯牛”身后,一前一后,两个穿着军绿色上衣的男子如两只跃动的豹子一般追跑过来。 颜红旗心下顿时有了猜测,在白衬衫男子跑过来的时候,突地伸出自己的腿。 “咚” 男子双手在空中无助的抓挠几下之后,眼睛瞪大愕然的扫了一眼颜红旗后,直挺挺的往前方摔去。 他刚砸在地上,后面那个男子矫健一跃,压在白衣男子身上,迅速反剪他的双臂。 最后那名男子也赶到,看了眼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使劲呼出一口气之后,转向颜红旗。 “是你?” “你认识我?”颜红旗迅速在大脑里头回忆着,确定并不认识他。 “不,不,不认识。”这人身材健硕,皮肤黝黑,国字脸,粗眉毛,很端方的长相,看起来大概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朝着颜红旗笑了笑,脸色因为奔跑而涨得通红,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颜红旗又去看年轻些的男人。 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身材强健,腰板挺拔,小麦色皮肤,容长脸,两道浓眉下面是一双略有些上翘的双眼,熠熠发光,挺直的鼻梁在侧面看尤为明显,嘴巴紧抿着,不薄不厚,一滴汗珠沿着他俊美的下颌线流到衣服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28章 这个很俊美,充满了力量感的男人,他反剪着白衬衫男子的双手,将人提起来,另外一只手掐住他的后脖颈。 白衬衫男子被迫低头,但还是不甘心地拼命往起她,仇恨地看了颜红旗一样,仿佛要将她的样子记在心里,图谋以后报复。 颜红旗毫不畏惧地回视,迫得这人眼神一缩,反而先怂了,又被年轻男人大手一压,便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不再挣扎。 三十五六岁的男人从腰上解下自己的皮带,蹲下去,结结实实地缠绕在白衬衫男子被反剪的双手上,又往他后脑上扇了几巴掌,骂道:“你倒是跑啊,接着跑啊,你个狗特务!奶奶的,敢破坏社会主义建设,老子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抓到你!” 年轻些男子由着他发泄怒气,站起来后,用脚踩着白衬衫男人的后背,防止他逃跑。 颜红旗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地上的人,原来这就是特务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跟其他人民群众看不出区别来。 那白衬衫男人由着打骂,一声不吭,死了一般。 年轻男人开口,“好了老周,别把他打死了,回去还要审问。” 被称为老周的年长男人这才停手,发现颜红旗还在一边瞪着眼睛看,立时有些不好意思了,笑呵呵地说:“谢谢你啊,小颜同志,刚刚多亏你了,不是我说,刚刚你那一脚,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颜红旗笑着摆了摆被年糕占满的双手,说:“不用谢,举手之劳,这人是特务啊,他干了什么坏事?” 老周笑了笑,说:“小颜同志,保密原则,暂时不能对外透露,请你原谅。” 颜红旗理解地点点头,接着问:“那你怎么认识我的,能说说吧。” 老周愕然一瞬。 颜红旗笑:“你一口一个小颜同志地叫着,都知道我姓啥,要说不认识我,就太说不过去了吧。” 老周一拍脑门,露出略有些尴尬的笑容,“大意了!”他踢踢踏实躺在地上装死的白衬衫男子,“都怪他,跑得我脑子缺氧,脑子都不好使了。”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就是那天我们有事从你家附近经过,正好看见你一人大战二十余人,还把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 颜红旗点点头,问:“所以,你们两位就打听了我。” 老周男子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是个人才,好奇,纯粹是好奇,哈哈。” 颜红旗也没继续难为人的意思,瞧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男子,说:“那行吧,你们忙,我走了,有机会再见。” 她说着,转身就走,那两人在抓特务,知道自己是谁,却没有介绍他们的身份,说明他们的身份也是保密的。 目前国家和北方大国之间的关系紧张,作为保护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清远县有很多保障京城、防卫京城的工程在建,或是已经建成。 这些都是保密的,颜红旗也没有探听秘密的兴趣。 颜红旗再一次来到了武装部。赵部长昨天捎信儿,让她今天上午过来一趟,她早早就来了。 赵部长已经等在了办公室里,瞧见颜红旗,露出诧异之色,问:“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颜红旗高兴地说:“是,我又长了三厘米,现在一米□□了!” 赵部长往她脚下看去,那表情就像是在说,我想看看你鞋子里面是不是装了化肥,这长得也太快了。 不光赵部长觉得神奇,颜红旗也觉神奇。快速拔高的后果就是,这几天每天晚上睡着睡着就抽筋,搞得罗满霞将两个人的肉蛋供应都买了回来,又去买了高价品,顿顿都给她补充营养。 “人也胖了,挺好挺好。”赵部长黑红脸堂上笑眯眯的。 自从听了颜红旗的讲述后,虽然已经相信了她,但本实事求是,不偏听偏信的原则,赵部长通过自己的渠道打听了颜家的情况,侧面验证了颜红旗话语的真实性。从那天开始,赵部长好几晚都没睡好觉。他觉得,是自己工作不到位,做得只有表面功夫,对烈士家属不够关心。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颜家是有很多异常之处的,比如颜家人个个白白净净、胖乎乎,却只有颜红旗一个人干干瘦瘦,黄了吧唧,每次去颜家家访,自己想和颜红旗说话,却总是颜家其他人帮着她答话…… 要是早些能注意到颜红旗的异常,早点介入,就不至于让个好好的孩子性情大变,自己去争去拼了。 是的,他为颜红旗的改变找了合理的借口,因为他之前就见过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有个人平时懦弱胆小,杀鸡都不敢,上了战场后,别人往前冲,他瑟瑟发抖往后退,可眼看着战友们一个个被击中倒地牺牲,他眼中充血、大吼一声,拿着枪冲了出去,自此之后,他就成了最英勇无畏的战士。 他认为,颜红旗也是这样,被逼到一定份上,爆发了潜力,发出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是二级战斗英雄的女儿,是有这份潜力的。 赵部长让颜红旗坐下来,给她倒了杯水,又拿了一把糖块让她吃,这是因着颜红旗要来,专门从家里带过来的。 颜红旗也 没客气,接过来,立刻剥掉糖纸,吃了一颗。 “这次找你过来,还是和你谈谈你的以后,你自己有啥想法没?” 上次答应赵部长回去好好考虑考虑,颜红旗既不想上班,也不想下乡,就拖着没给答复,却没想到赵部长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颜红旗活动舌头将糖块塞到嘴巴缝隙里,咽口吐沫后,说:“赵伯伯,我的想法说出来,你可能要说我懒。我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了,这些年来,吃不好、穿不好,每天干不完的活儿,稍微用点力气,就喘得不行,又困又累,就得躺下去休息,我这样的身体,不管是去上班还是下乡,都是去给人家添麻烦的,人家看在我是烈士子女的份上,不计较,但我也不能占着职位,领着工资,不干实事。所以我想,调养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得好好的,再为社会做贡献。” 赵部长沉默了下,他虽然用这句作为开场,但实际上已经帮颜红旗联系好了工作,他知道颜红旗这些年受了不少磋磨,所以专门帮她寻摸了一份轻松的工作,就是去县百货大楼当个内勤干事,虽然不是正式职工,但百货大楼革委会主任承诺了,一有转正指标,就给她转正。 但颜红旗这么说了,他想想,也有道理。虽然大好的年华,什么事儿都不干不像话,但想想颜红旗这些年受的苦,他觉得休息一段时间,也不过分。 颜红旗到下个月,也就是五月份正式满18岁,也就是说,还可以一个月的抚养费,18块钱,也足够她花用很长时间了。 颜红旗又赶紧说:“赵伯伯,昨天我去找了颜建业和颜建功,把这个月他们应该还我的钱拿回来了,一共五十块。” 赵克俭点了下头,也就是说颜红旗一个月有68元的收入,比大多数家庭一个月的收入还要高,光凭着这些钱,就能让她过上丰衣足食的好生活了。 可他却却又添了新的担心,皱了眉头说,“年轻人,人生不光只需要钱和物质,还要有精神追求,要做事,要为人民服务,要为社会做贡献,要实现自己的价值。我同意你暂时休息,但不能休息太久。人就像是机器,如果停机不用,一段时间后,机器就废了。” 颜红旗觉得赵克俭的话很有道理,她点点头,说:“赵伯伯,您放心,我只是暂时休息。” 从武装部走出来,颜红旗叹口气,她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以为只要自己有钱,就可以啥都不干,吃喝玩乐的提前过上老太爷的生活,却忽略了如今的年代,还有自己的社会属性,就这么几天,就有街道办的秦主任、武装部赵部长,接连催促自己去工作。 可想而知的是,他们还会继续关注自己。 看来,自己好吃好喝啥都不干的好日子进入倒计时了。 颜红旗心情说不上沮丧,只略略有些失望,忽然就很想去见见关秀枝。 到了关秀枝家,却发现门上挂了大铁锁。 颜红旗透过门缝往里面张望,只见院子里头几扇明亮的大玻璃窗,如今只剩下一扇还顽强地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却也生了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的裂纹,好似只要轻轻一碰,就能立刻碎成千块万块的碎渣。 而才被大粪侵袭过的窗台面如今又散落着碎裂的玻璃碴,还有的落到了地面,像是谁布置的陷阱。 失去了玻璃的窗户黑洞洞的,春日的暖风吹过,仿佛能听见“呜呜”的声音。 颜红旗看了一会儿,见隔壁有人出来了,正是那天拉着她探听了半天关秀枝往事的妇女,就走过去礼貌问:“姨,我妈他们家人呢?” 那人脸上就露出个笑来,而后就将笑忍了回去,充满同情地说,“你还不知道吧?那天半夜也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把这家里的好几块玻璃给砸碎了,我们左邻右舍都听见了。早晨起来,你妈就收拾东西,跟着庞组长一家都搬走了。我问她去哪儿,她也没言语,我估计着,是被人整怕了,干脆去别的地方躲着了,你是她闺女,她也没告诉你一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29章 颜红旗说:“姨,你还不知道吗?我哪儿算她闺女啊,就是一个白给干活、不拿工资的长工,她能告诉我吗?我要是今天不过来这一趟,都不知道他们家又出事了。” 那人就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以前关秀枝是个神秘人,大家只能猜测她的过往,现在,她那些破事谁不知道?他们一家,现在可是大家凑在一块最津津乐道的谈资,不知道给大家伙的茶余饭后带来多少乐趣。 他们家第一次被泼大粪时,因着也被波及到,大家都是受害者,有些人跟关秀枝家还有些同仇敌忾之意,可第二回被砸了玻璃,邻里邻居的就没有一个同情了,背后议论之时,一致认为,这两口子肯定是干了挖绝户坟、踹寡妇门的缺德事儿,才让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报复,他们毫不怀疑,还会有第三次。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期盼着第三次的到来,还有人打赌,赌这第三次是采用怎样的报复方式。 而因着这两次的事情,邻居们也被折腾得不轻。被泼粪后,寇爱民找了联防队员过来,没日没夜在这边巡逻,虽说这些人没干什么坏事吧,但进出进去的总是被人盯着,也很影响正常生活。 好不容易等这些人撤走了,又被砸了玻璃,这下寇爱民就发疯了,找了据说是以前在部队当过侦察兵的人过来,把他们这些邻居们一个个叫过去盘查,当成嫌疑犯那么审。还是后来见实在问不出来什么,才算作罢。 因为这件事情,寇爱民一家在这座巷子里的口碑更差了,大家都说寇爱民惹上这样的仇人,早晚得玩儿完。 “……闺女,劝你一句,你也离你妈他们远远的,别回头连累了你,我瞧着他们家惹到的那人不简单,来无影去无踪,寇组长势力那么大,愣是连人家的一点影子都没摸到。”那人好心好意地建议着。 颜红旗点了下头,跟她道了声谢,出了巷子后直奔革委会而去。她可是关秀枝的亲女儿,怎么能不知道亲妈如今的住址呢。 清远县革委会的办公地点在百货大楼斜对面,大概两里地左右的学农大道上,有个阔大的院子,正中有座二层小楼,周围还有几进平房。 院子中停放着马、牛、骆驼、拖拉机、自行车等交通工具。空地上,有些农民打扮的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抽着旱烟,等待着领导们得空之时见上一面。 颜红旗径直走进二层小楼,朝着门卫大爷笑了笑,说:“大爷您好,我来找寇爱民,他媳妇关秀枝是我亲妈,我刚去了他们家,没人,听邻居说是搬家了,我过来问问搬哪儿去了。” 门卫大爷从门厅小窗户里探出脑袋来,心里头直呼好家伙,这句话里头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了,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啊。他手指头指指,说:“右边数第三个办公室。” 颜红旗道了声谢,按照大爷的指示,找到了那家办公室。 革委会的院子虽大,但办公条件很一般,办公室也比较逼仄。寇爱民身为组长,并没有独立的办公室,而是和同组其他人坐在一起,只是办公桌跟其他人有一段距离,在靠近窗户的朝阳处。 办公室的门大敞着,颜红旗很有礼貌地敲敲门,立时,办公室里的七八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颜红旗朝着众人笑,说:“我来找寇组长。” 寇组长这才看过来,见是颜红旗,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 没等他开口,颜红旗就扬着声音问:“寇组长,我刚 刚去你家了,邻居们说你们搬家了,我找我妈有点事儿,所以问问你新家的地址。” 这是寇组长的家务事儿,办公室的其他人全都低下头去,好似毫不关心的样子,但实际上,一只只耳朵都竖着,唯恐漏听了一个字。 有个实在好奇的女同志,悄悄转头向门口看去,正与颜红旗笑盈盈的脸庞对上,吓了一跳,赶紧转回去。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寇爱民严厉又低沉地质问,同时,大步走过来。 颜红旗才不怕他,笑着说:“你们没给我留地址,我想来想去,只能来问你了,寇组长,我不能来吗?” 寇爱民跟颜红旗这个关秀枝与别人生的女儿交流不多,但也十分肯定以前的她不是这个样子的,难怪关秀枝天天跟他抱怨,说颜红旗被颜家人挑拨得跟她离心了,抱怨没了颜红旗,家里头的活儿都没人干了。 寇爱民本就不喜欢颜红旗,从来不拿正眼看她,又听说这丫头子竟然不听话,没来帮着清理那些粪便,甚至还学会了顶撞大人,就更讨厌她了。在他看来,能够容忍颜红旗时不常出现家里,不过就是图她勤快,能帮家里干活,如今她连这个优点都没了,那干脆就不要往来好了。 至于关秀枝让颜红旗嫁人去帮他拉拢关系,纯粹是一厢情愿,不是寇爱民授意的,他觉得,颜红旗这样长得难看,不会说话,不会办事的人嫁过去,不是结亲,倒像是结仇的,她愿意嫁,人家还不愿意娶呢。 此时此刻,寇爱民终于正眼看颜红旗了,好像是头一次看清她的容貌,不由得大吃吃惊,对于关秀枝说的,颜红旗变了,有了深刻的认识,这不是变了,这是脱胎换骨。 他意识到,事情绝对不是关秀枝所说的,颜红旗是被人指使的那么简单。 他收敛了脸上的严肃,换上一副友好的笑脸来,声音温和着,“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怎么跟刺猬似的,老是把人往坏处想呢?你妈倒是想告诉你的,可是到家里去了两次,家里都没有人。” 颜红旗眨巴了下眼睛,说:“去的是民主大街83号吗?我整天在家,我妈没来呀。” 寇爱民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了,他看出来了,眼前这姑娘,要么是个愣头青,要么就是故意的,要在办公室里败坏自己一家人的名声。 要是在这里和这个十多岁的大姑娘纠缠,即便是纠缠赢了,自己也是落了下风,还是要赶快让她走人。 于是寇爱民找了纸笔,写了现在的住址,递给了颜红旗。 颜红旗倒也没再多说,接过纸条,礼貌地和寇爱民还有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道别,走了。 走出办公楼大门,迎面有个穿了灰色上衣,微微有些秃顶,干部模样的人正踏着稳健脚步往过走来。 颜红旗停住脚步,微笑着站到一便,等对方看过来时,叫了一声:“梁伯伯。” 这位是革委会副主任梁为国,曾次代表革委会来家里慰问过,也是叮嘱颜红旗要好好上学,让她得以上了高中的人。 梁副主任停住脚步,打量了颜红旗一番,但显然没有认出她来。 颜红旗忙表明身份,“我是颜红旗,烈士颜建军的女儿。” 梁副主任恍然微笑起来,“是你啊,都长这么高了,成大姑娘了,挺好!”他欣慰和欣喜的表情出于真心,问着:“你到革委会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过来找寇爱民组长有点事儿。”颜红旗回答。 梁副主任点下头,他倒是知道颜红旗和寇爱民之间的关系,也没有深问,又问了问她如今的生活和工作情况,听说她还没有工作,便说,“工作的事情,我帮你留意着。” 又多了一个想帮自己找工作的,颜红旗忙把跟赵部长说的理由又说了一遍,梁副主任听完之后叮嘱她:“你好好修养身体,工作的事情不用操心。” 这还是要给她找工作的意思啊,颜红旗欲哭无泪,也不知道这些长辈们怎么就看不得她闲待着。 告别梁副主任,颜红旗按照寇爱民给的地址找过去。 这是清远县酒厂的家属区。 清远县酒厂成立于1966年。1965年8月,为了响应中央成立“托拉斯”工业的精神,燕市工业体制调整,燕市酒品酿造总厂合并成立。新成立的总厂,无偿向燕市郊县酒厂传授二锅头酿制技艺,并扶持这些酒厂的发展。 清远县酒厂就是那个时候成立的,合并了清远县几家规模不大的小酒厂,又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才有了现在的规模。在燕市扶持的四家郊县酒厂里,不管是销量、产值还是口碑,都属于最领先的地位,也是清远县规模比较大的企业。 一到下大雨的时候,半个县城的人都能闻到清新的酒香。 颜红旗闻到酒香的时候,就知道距离不远了。等进到酒厂家属区,就理解了寇爱民搬到这里的原因。 家属区大门口有保卫科的人站岗,虽然不限制人进出,但那些安保人员都是退伍兵出身,都长了双火眼金睛,看到眼生的或者可疑的人就叫过去盘问一番。 相对于外面,这边是个治安良好的小型社会。 而寇爱民一家更是住进了筒子楼里,上下左右全都是邻居,出点什么事儿,邻居立刻就能发现,保安员们也能及时到位,要是有人敢到这里来捣乱,就跟蚊子掉进水缸里似的,绝对逃不出去。 颜红旗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慢慢上了二楼。绕过堆满杂物的楼道,小心地避开那些放在门口的蜂窝煤炉,还有案板、锅碗瓢盆之类,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30章 伸手敲门,门里面悄无声息的。 颜红旗敛气,隔着不算太厚的门板仔细听了听,能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颜红旗继续敲门。 门里面的人仍然没来开门,旁边的和对面的门却开了。 “你找谁?” 一个五六十岁的妇女好奇地问。 颜红旗朝着人家礼貌地笑,说:“我找这家的女主人,叫关秀枝的,我是她女儿,刚刚去了他们原来的家,才知道他们一家人已经搬走了,我去革委会找了寇组长,也就是关秀枝的丈夫,好不容易问到了现在的地址,就赶紧过来了。” 这弯弯绕绕的关系,要是一般人一时半会码不清,但这位妇女可不是一般人,立时从颜红旗的话语中猜测出了这一家人的关系。 “你是关同志前头的闺女啊,都这么大了啊,关同志没出门,肯定在家,是不是忙什么呢没听见,你再敲敲。” 颜红旗答应一声,脸上带了笑,继续敲门。 很快,门就开了,关秀枝带着怒气的脸出现在眼前,小声喝道:“赶快进来!” -----------------------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 第24章 脏物(二更) 颜红旗才不理她,转头跟那妇人说:“我妈果然在家,大白天的睡觉呢,哈哈,见她这样我就放心了,大娘,我先进去了,您忙着。” 关秀枝的脸上怒意更胜,伸出手去,就要把颜红旗拉进来。 颜红旗一闪身进了屋,还帮她把门关上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关秀枝横眉立目地质问。 她本就没打算告诉颜红旗家里的地址,发誓非要给这个脑后忽然长了反骨的丫头一点教训不可! 从门缝里看见颜红旗敲门,就打算让她吃个闭门羹。 没想到,这个丫头不仅没有改变,反而学会了败坏她的名誉,什么大白天的睡觉,这不是就在说她懒吗? “你刚刚不是听见了吗?” 颜红旗丝毫不在意关秀枝的态度,闲适地打量着这一览无 余的小房间,总工也就二十多平米左右,用柜子隔成了两间,外间放着餐桌,两把椅子,还有一张单人床,一看就是让孩子睡的。几步踱进里间,里间空间更小,只摆了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单人大衣柜。 颜红旗返回来,坐到小床上,抓起餐桌上摆着的花生就吃,说:“我还以为你们搬到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去了,原来躲到这个犄角旮旯来了。我刚刚去你原来的家,看见那个惨样了,又臭又脏又乱,玻璃都被人砸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全家都被灭门了。我听邻居们都在议论,说是你们两口子杀人放火,跟别人结了生死大仇,所以才被人家追着报复,说是报复你们的人神通广大,你们家寇组长找了人来查,愣是一点踪迹都没发现。” 颜红旗边咀嚼花生米边摇头,“你们搬到这里来也未必安全,早晚得让人弄死!” 关秀枝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只觉得五脏六腑,心肝脾肺肾都被气得生疼,她看着仿佛陌生人一样的颜红旗,有些痛心疾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看见我过得不好,你就这么高兴吗?” 她不傻,不会再认为颜红旗是被颜家人挑唆的,只是想不明白,颜红旗为什么忽然间就变成了这样。 颜红旗根本不搭理她的话,自顾自地吃着花生,把花生壳丢得满地都是。 她不会谴责这个女人,这人是没心的,但凡她对原身小姑娘有些母女感情,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原身小姑娘都死了,即便是这人痛哭流涕,悔恨自己以前所作所为又如何?原身小姑娘既活不过来,也听不到。 所以,让这人痛苦、煎熬就足够了。 眼前的关秀枝瘦了不少,眼下发青,双眼无神,眼角多出了几道细纹,脸色泛着黄,嘴唇也起皮了,头发也有些发干,可想而知,这阵子,她过得很不好。 忽然间,不知道从隔壁还是楼上传出一阵尖锐的儿童啼哭声,不一会儿,又是“啪啪”的拍球声,还夹杂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关秀枝显而易见地烦躁起来,撵着颜红旗,“你走吧。” 颜红旗也没多停留,将剩余的花生全都揣进口袋里,转身就往出走。 刚一出门,门就在她身后关上。 颜红旗笑了下,朝着隔壁喊着,“奶奶,我走了啊。” 那妇人赶紧推门出来,说:“怎么这就走了?还没待两分钟呢。” 颜红旗笑笑没说话。 妇人说:“这都快吃中午饭了,你来奶奶家,我给你做饭,你吃完了饭再走。” 颜红旗笑着道谢,说:“不了,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回去对付一口就行,奶奶,回见。” 明显,关秀枝跟新的邻居们相处得也不好,这位妇人跟她这一搭一档的,就是为了恶心关秀枝。 来之前,她猜测着,这里是不是寇爱民藏金银财宝的地方,可是看了那小房间里一览无余的样子,还有鸡犬相闻的居住环境,就知道自己猜测错了,寇爱民那么谨慎的人不可能选择这里作为藏宝地。 他到底把东西藏哪里了呢? 颜红旗骑上自行车有一搭没一搭地骑着,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酒香,慢慢地思考着。 等从酒厂的小路上到县城主街,再转进一个小胡同的时候,颜红旗跳下车子,调转车头,朝着前方某个位置说道:“别躲了,出来吧。” 等了十几秒中,从一户人家墙垛子后面转出一个人影来。 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跟当下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也是瘦巴巴的身材,不到一米七的个子,头发有些长,身上一套灰蓝色的褪色劳动装,打了七八个灰突突的补丁。 “从酒厂跟踪我一路了,说说吧,找我啥事?” 这小子脸上摸着些灰,但仍能看出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是个很好看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走近几步,正要说话,却注意到街上人来人往的,旁边不远处是粮站,买粮的人络绎不绝。 小伙子抿了下嘴巴,说:“咱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说话。” 看他煞有介事的样子,颜红旗露出笑容来,拍拍自行车后座,说:“上来吧,我带你。” 小伙子瞧见颜红旗比自己矮了些的身高,犹豫了一下后,走了过去,站到自行车后座旁边,有些手足无措。 颜红旗问:“会上自行车吗?” 骑车带人,一般情况下,都是骑车的人先上车,慢速地骑着前进,坐车的人小跑着,而后突然发力,跳上后座,这是需要一定的技巧性的,没有经验的人冲击力太大,容易撞翻车。 小伙子没说话。 颜红旗索性就长腿一迈,跨上自行车,而后拍拍后座,“先坐上来。” 虽然她长高了几厘米,但一米□□的身高做这个动作难度还是有些大,但凭着她的力气完全可以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小伙子默默去爬上了后座。 这小伙子,也就六七十斤的样子,坐上后,颜红旗丝毫不觉有负担,骑上就往家的方向去。 中途,颜红旗没说话,这小伙子也没说话。 进了院子,晒着太阳缝衣服的罗满霞站起来,十分惊讶地看着跟着颜红旗身后进来的小伙子,“这是?” 颜红旗看了眼那小伙子,见对方没有开口自我介绍的意思,就说:“路上碰见的。我们进屋说点事儿。” 罗满霞点点头,也没多问什么,由着颜红旗带着那位小伙子进了东屋。 进了屋,那小伙见颜红旗没关门,便自己将门关上了。 颜红旗给小伙子倒了杯温水,开门见山,“你盯着我不止一天半天了吧?你知道我家在哪儿,也知道我是谁。” 被拆穿了,小伙子丝毫没有任何的慌乱或是不好意思,他大概是真可渴了,一口气喝下去半杯水,甚至还满足地发出轻微的喟叹声。 颜红旗拿了暖壶,又给他续上了半杯水,瞧着他这瘦巴巴的样子,又默不作声地去拿了一块槽子糕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块吃着。 小伙子有些惊讶,愣了几秒钟后,还是伸手接了,“谢谢。” 小伙子确实饿了,吃得很快,但既不显得狼吞虎咽,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还用另外一只手接着,没让渣子掉到身上。 这应该是个受到过良好礼仪教养的人。 吃完了蛋糕,小伙子又喝了口水,停顿片刻,见颜红旗也吃完了,这才开口。 “我叫苍阔。我爸我妈都被下放了,我是资产阶级的狗崽子。”苍阔边说边观察颜红旗的表情,见她没有露出任何异样表情,才缓缓松口气,继续说:“你说得对,我盯你不止一天了,我今天是故意让你发现我的。” 颜红旗是有所猜测,可听这位叫苍阔的这么一说,还是觉得心惊。一个人盯了自己这么久,居然要对方故意露出破绽,自己才能发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31章 不过想想,也对,自己在末世,需要有这样的技能,才能保障安全,如今是和平年代,这样的技能是锦上添花,却不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必备技能,警惕性没那么快恢复,也实属正常。 “那你还挺厉害的。”颜红旗由衷夸奖。 对于颜红旗的夸奖,苍阔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反而露出了丝苦涩,而后神色一敛,继续说:“我还知道,往寇爱民家扬大粪,还有砸玻璃的,都是你。” 颜红旗更加心惊了,她在扔大粪,还有砸玻璃的时候,是反复确认了周边环境的,当时并没有发现 其他人存在。 但她随即就笑了,没承认也没否认,反问,“其实,你不是监视我,而是监视寇爱民吧。” 苍阔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他点了下头,承认了,“是,我是在监视他。” 这就对了,不是自己的感观出了问题,而是眼前这小子通过跟踪寇爱民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推测出自己就是始作俑者。 不对,也许刚刚是在诈自己,这会儿才确定真相。 颜红旗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问:“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跟我联手?” 苍阔长大了嘴巴,虽然没说话,但颜红旗已经听见了他的心声,他在说“你怎么知道。” 这少年人,确实聪明,也有些手段,可惜年岁太小,想装少年老成,败在了涉世经验不足上。 “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和你联手。”颜红旗问着。 苍阔拿不准颜红旗的心思,咬了下嘴唇后,说:“我跟寇爱民那个王八蛋有仇!我家被□□,我爸妈被下放,我大哥、大姐去边疆插队,全是这个王八蛋造成的!” 按照苍阔的说法,本来,依照他父母的情况,是可以躲过那场劫难的,可是寇爱民看中了他们家几辈子积累下来的金银古董,就罗织罪名,造成了苍家如今的局面。 听苍阔讲述完,颜红旗倒是对眼前这个孩子起了些敬佩之心。事情发生的时候,苍阔也不过就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这些年,他一边一个人生活着,一边不忘报仇,一直都在监视寇爱民,寻找合适的机会一举掀翻。 苍阔瞄着颜红旗,想从她脸上看出她此时的想法,但颜红旗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让苍阔心里头忐忑不已,只能补充道:“我知道你和寇爱民一家不对付,也想报复他们,加上一个我,你肯定如虎添翼!”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你的动机足够了。既然你说大粪是我泼的,玻璃是我砸的,那你应该知道我的本事了,要我和联手,不是只依靠我,你的本事是什么呢?” 苍阔瘦巴巴的小脸上忽地现出一丝红晕,说:“我聪明,可以帮你出谋划策,当你的军师。”怕颜红旗不信,他又继续说,“我没有亲眼见过你泼大粪或者是砸玻璃,而是推断出来的。那几天,你经常出现在寇家附近,一天出现很多次,却并不去寇家,你脸上的表情……有点幸灾乐祸。” “这也不能说明就是我干的吧?” 苍阔:“你的行为反常,以前你都是直接去寇家,从来不会在附近转悠,更加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只有犯罪分子才会经常想着回去看看,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 颜红旗对他由此得出的结论不置可否,说:“你盯了寇家这么多年,一直没被他发现?” 苍阔:“我盯他的时候很谨慎,从不往他身边凑。而且我不用上学,也没有工作,有大把的自由时间,觉得他起疑了,就先停一停,过两天再盯。” “真有毅力”,颜红旗真心感叹着,又问了个不想干的问题,“你不用下乡吗?” 秦主任说,在城里面找不到工作的人通通都是要下乡去的。 苍阔:“我哥姐都支援边疆去了,家里就剩下我自己,按照政策,我可以不下乡。” “哦”,颜红旗问:“那我是独生子女,也可以不下乡吧?” “按照政策说是这样的,但如果长期没有工作,街道也会动员的。”他也被街道动员过很多次,不过他想了各种办法逃避。真下乡了,距离寇爱民远了,就更没有机会报仇了。 听苍阔这么说,颜红旗彻底死心,看来,下乡、去工作必须得选一样。 将话题岔回来,颜红旗说:“你说你是聪明人,你计划了这么多年,想必已经有了详细的报复计划,你说说我听听,要是合适的话,咱们两个就一块干。” 越听这小伙子说话,就越觉这人靠谱,十来年坚持着干一件事儿,也是个有大毅力的,不管脑袋瓜子是否聪明,颜红旗欣赏这样的人,也愿意和他合作。 苍阔一直紧抓着裤子的手松开了,脸上露出一丝笑,说:“我跟你说过,寇爱民给我们家罗织罪名,就是为了偷偷眯下我家的金银财宝。我知道他把那些东西藏到哪里了!” 苍阔说到这里顿了下,刻意去看颜红旗的表情,没再她脸上看到太过诧异的表情,略有些失望地继续说:“我成分不好,又人微言轻,即使是举报,也能轻易被寇爱民压下来,你就不一样了,我知道你是烈士子女,也认识武装部和革委会的人。只要查实了寇爱民隐匿不义之财这项罪名,他的官位就保不住了,还会被送去劳改!” 苍阔说着,淡定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期望,目光炯炯地盯着颜红旗。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确实是个好计划,你真知道寇爱民把那些东西藏到了哪里?” 苍阔:“我知道,寇爱民很狡猾,我好不容易才查出来。” 颜红旗:“你又是推断出来的?” 苍阔点点头,但很肯定地说:“虽然是推断出来的,但八九不离十。” 颜红旗想了想,说:“还是要万无一失才行。” 这么说,就是颜红旗答应了他的计划,苍阔脸上露出喜色来,他没再说话,只盯着颜红旗。 颜红旗说:“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那个地方在哪里,我去探查一下。” 苍阔没有犹豫就将地址告诉了颜红旗。 这倒让颜红旗对苍阔更加刮目相看,“你就不怕我把财宝偷走,或者跟寇爱民告密?” 苍阔:“我不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在你面前暴露身份,选择和你合作,就会全无保留。” 颜红旗:“好,苍阔,既然你信任我,我也不会辜负你,咱们两个联手,将寇爱民拉下马!” 说着,她伸出手来,苍阔将手放了上去,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晚上,我带你一起去。”颜红旗准备正好和对方商量下晚上的行动,就听见了从院子里传过来的喧哗声。 颜红旗顺着玻璃看出去,几天没见的高卫星站在了院子当中,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罗满霞拦在他面前,解释着什么。 颜红旗跟苍阔说了声:“等会再说”,便走出了门,问:“怎么了?” 高卫星看见颜红旗,面上一喜,但很快就看见了紧跟在颜红旗身后的苍阔,脸子立刻拉了下来,升起浓浓的警惕之心,多看了他好几眼,才转向颜红旗,说: “红旗姐,我这两天没来,不是不想来,是被我爸关在家里了,他听说了我私自给顺昌公社打电话的事儿,把我狠狠说了一顿,还关了我的禁闭。这两天我好好反思了一下,您说得对,我那些小兄弟们的行为是错的,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错了就是错了,我不光不教训他们,让他们改邪归正,还纵容他们,为他们保驾护航,我的行为就是错上加错!” 高卫星这一大串话说得十分顺溜,脸上也是痛定思痛的表情,像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红旗姐,我知错能改,以后一定不再犯了!我这人吧,从小没在父母身边,被放到爷爷家,爷爷奶奶整天惯着,惯得我一身的坏毛病,有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某些行为是错的,不过,红旗姐,以后你随时提醒我,教育我,我一定虚心接受并改正!” 对于他的话,颜红旗并不完全相信,一个人的思想、认知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改变的?但既然高卫星能说出这番话来,也就代表着一种态度。 她点了点头,说:“那很好。” 高卫星连忙又说:“那我以后还继续跟着您锻炼。” 颜红旗无可无不可,说:“你要是愿意来,就来吧。” 高卫星就有些得意了,目光又飘向苍阔,“他是?” “我朋友,苍阔。”颜红旗说。 朋友啊,才几天没来,就多出个朋友来? 他一个徒弟的资格都混不上,这小子就成朋友了,瞧他身上没有二两肉,长得也不高,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就是个还没有开始发育的小孩子,高卫星有些嫉妒他。 面上却还是笑呵呵的,伸出手去,要和苍阔握手,说:“我叫高卫星,你是红旗姐的朋友的,就是我的朋友。” 颜红旗说:“好了,明天早上你再过来吧。” 这是逐客了,高卫星倒是想死乞白赖的待下去,可颜红旗不是愿意惯着他的人,只好把手收回来,又深深看了苍阔一眼,答应一声,正准备离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32章 颜红旗又开口了,“高卫星,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苍阔是我的朋友,希望你别动别的心思。” 高卫星泻了口气,正了正心思,说:“我知道了。” 等高卫星走了,颜红旗和苍阔两人又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儿,才送苍阔离开。 天色黑透,颜红旗叮嘱了罗满霞一声,就出了门。在路上和苍阔汇合后,骑着自行车带上他,一直奔着昨天才去过的旗杆胡同而去。 为了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两人在旗杆胡同附近下了自行车,将车子锁好后步行。 苍阔在前面引路,颜红旗在后面跟着。 今晚是云遮月,星星也就那么几颗,很黑,颜红旗打开手电,用手掌蒙住灯头,照射着前方的路。 虽然光线很暗,但苍阔走得很快,也很稳,像是来过无数次的样子,带着颜红旗经过颜家老宅后,又穿街过巷,如此又走了五六分钟,到了另外一条小巷子里,继续前行,之后在其中一间破败的院子前停下。 “我打听了,这套房子是寇爱民前妻家的一处老院子,寇爱民离婚,把岳父一家举报后,他们一家就被下放了。寇爱民和前妻的孩子跟寇爱民闹掰了,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那孩子跟我哥、姐一样,主动报名去了边疆,这套房子就归寇爱民了。寇爱民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一次,每次过来,待的时间都不短。你看这院子,丝毫没有修缮、整理过的痕迹,你猜,他每次过来都干什么?” 颜红旗从手电筒照着,四下里看了看,就是普通的北方民居结构,围墙是石头加黏土的结构,大概有五六公分厚,房子是砖瓦结构的,有水泥窗台,黄土夯实的月台。从房子来看,以前的住户应该是中等偏上的人家。 只是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住人了,墙根处有尿渍,还有干透的屎粑粑,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的粪便,门口,都被枯了又绿,绿了又枯的荒草挤满了。 大门上拴着铁链,铁链之上是一把明晃晃的大铜锁,看起来还是蛮新的。 颜红旗观察了下,要是开锁,声音会比较大,恐怕会惊醒四周围的邻居,还是从墙头跳过去更稳妥些。 “我先跳上墙头,再把你拉上来。”颜红旗小声对苍阔说。 苍阔看了看到自己脖子处的墙头,抿着嘴说:“我还是不进去了,留在外面帮你放风,万一要是有人过来,我就模仿三声鸟叫,你自己赶快撤。” 他是很想去看看寇爱民那些赃物的,那里有他们家的老物件,可是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上墙都费劲,万一要是出什么情况,还得拖累颜红旗。 颜红旗:“我力气大,可以拽你上来的。” 苍阔犹豫了下,“还是算了。” “那好吧,你自己在外面小心些”。颜红旗也不再劝,三两下蹿上墙,而后翩然落地。 苍阔找了个旮旯处蹲着,眼睛适应了黑暗后,竟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颜红旗到了院子中,小心翼翼地避让着路面上的青草,唯恐在上面留下脚印。院子不算深,从门口到月台,颜红旗大概走了十来步。 一阵风吹过,呼啦啦地响着,是风吹动了破损的窗户纸。 颜红旗微微停步,观察着院中情形。正房三间,偏房两间。偏房是简陋的木板房,没有门锁,想来寇爱民不会将东西藏在里面,那就是在正房里了。 正房的门锁和大门门锁一样,都是崭新的,颜红旗撬开门锁,推门进来。进门就是外屋,垒着一座连着里屋炕的大灶,大灶上原本放大铁锅的位置空空荡荡的。右侧放了一张破旧的餐桌。靠墙放着拉了布帘的碗架子,碗架子旁边放置着一把八九成新的笤帚。 颜红旗先照了下地面,地面是黄土夯平的,但北方风沙大,这么多年来不住人,屋子里头积了厚厚的一层黄土。据苍阔说,寇爱民隔段时间就会来这里,但奇怪的是,这厚厚的黄土之上,竟然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这欲盖弥彰的行为引起了颜红旗的注意,让她更加相信这里就是寇爱民的藏宝地。 但他到底将宝贝藏到了哪里呢? 颜红旗又将手电照进了空空的灶眼。灶眼里面连着炕洞,里面有很长大的空间,如果不烧火的话,是个非常好的藏东西的地方。 炕洞里面黑乎乎的,散发着焦糊的味道。颜红旗拿了烧火棍,使劲儿往里面捅着,里面很通畅,烧火棍一下子淹没在炕洞里,东西没藏在这里。 颜红旗在外屋四下里找找,没发现藏东西的地方,便往西屋去。 西屋里除了柜子之外,其他地方都一览无余。颜红旗将柜子搬开,里外搜查一遍,将炕席也掀开了,土炕上面有平滑的裂纹,颜色一致,没有后期修补过的痕迹,东屋也是如此。 颜红旗又回到外屋,仰头看着房顶,难道藏在了顶棚上?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将顶棚捅开的时候,颜红旗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劲。又用双脚感受了下,确定自己踩着的这一块跟其他位置的脚感不同,好似更硬一些。 她忙蹲下身,用手电照着地面,用手扒拉开上面这一层厚厚的黄土,便发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铁质盖板。 颜红旗恍然,北方有些人家习惯在屋里头挖地窖,这想必就是地窖了。 她拿起碗架子旁边的笤帚,将盖板附近的黄土全都扫开,这才尝试着打开盖板。 出乎意料,盖板很容易就打开了,紧接着,一大股子腐臭气息扑面而来。颜红旗赶紧闭气,退到旁边去,等了一会儿,才又靠近,将手电的光束照射下去。 下面是个大概十五平米左右的空间,挨着地窖口的地方,放了个小小的木梯子。 颜红旗沿着梯子下去,才发现里面码放着些大白菜、圆白菜之类,数一数,大概有十几颗的样子,这些菜不知道放了多久,外皮都开始腐烂,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旁边是个大大的沙土堆,颜红旗往里头一摸,拽出个抽抽瘪瘪的青萝卜,又一摸,摸出个黑乎乎,长了老长紫色芽子的土豆子来。 颜红旗没再动手,抱着胳膊用手电一寸寸照过地窖的每一个角落,边看边琢磨。 不多一会儿,她重新将目光落在沙土堆上,走过去,用手电将沙土堆前前后后照射一遍,在地窖环境中沙土带着湿润的潮气,颜色偏深,但颜红旗愣是从其中看出了细微的颜色差异。 她猜想,该是不久之前有人翻动过。 她蹲下身去,将手伸进沙土里,一点点往下探着,把其中埋藏着的萝卜、土豆都扒拉出来后,手碰到了冰冰凉的硬物,连忙那那物体拿出来,竟是个包着油布的,口小肚大的花瓶,撕开油纸开来,那花瓶通体白润、泛光,绘着的美人图姿态婀娜、眼神灵动,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苍阔说过,寇爱民从他们家里抄去的古董里,就有一件花瓶,是明朝年间的官窑出品,颜色、大小都对得上,应该就是这件了。 颜红旗将花瓶放到一边,继续往下挖着,不多一会儿,就挖到了几种不同的古董,有青铜的,有金的,还有陶瓷的,饶是颜红旗不懂文物,但打眼一看,就知道是 价值连城的宝物。 挖到最下面,是一口长宽在七八十厘米的大箱子,箱子是木质的,黑乎乎的,上面装饰着铜片,颜红旗试了试,很沉,跟自家院子里的大水缸差不多,不说箱子里面装的东西,就光是这一口大箱子就价值不菲。 颜红旗没有打开箱子,而是又将那些文物一一埋在了沙土堆里,将沙土堆还原后,又清理了自己的痕迹,而后,沿着梯子上去,把外屋里,自己来过的痕迹也一一清扫干净,最后出门,又将门锁锁上,沿着刚刚进来的路径,跳了出去。 轻轻喊了一声“苍阔”,一直在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人赶紧走过来。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快步离开这边区域,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回了颜家,苍阔迫不及待地问:“东西是藏在那里吗?” 颜红旗点头:“是,我找到了。” 苍阔长长地呼口气,说:“这就好。”而后忽地大笑起来,笑了几声之后,眼泪就流了下来。 颜红旗指着颜老二一家住过的房间,说:“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凑合一宿,明天去看热闹。” 苍阔跟颜红旗回来,就是这个意思。他是聪明人,聪明人就容易想得多--在那批财宝被发掘出来之前,他要住在颜红旗眼皮底下。想了多年的心愿即将实现,今晚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 作者有话说:小天使们,明天上架,0点不更新,改到晚上11点更新,作为补偿今天加更一章。 第25章 寇爱民被抓 不管苍阔今天晚上睡不睡得着,反正颜红旗沾枕头就着。早晨起来的时候,罗红霞正在做早饭,知道苍阔昨晚住在家里,就多舔了些米,不多一会儿,高卫星也来了,只好又多添了些。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33章 高卫星殷勤地跟颜红旗打招呼的时候,就看见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苍阔,脸色立时变了一变,又赶紧若无其事跟他打招呼,而后注意到了对方肿成鱼眼泡的双眼,不由得“嗤”地笑出来。 “兄弟,你昨天晚上偷鸡去了,怎么成这样了?” 苍阔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只对他笑笑,没言语。 颜红旗已经开始站在空地上拉伸动作,准备出去跑步了,问高卫星,“不是要和我一起锻炼吗?” 高卫星忙说:“要的,要的。” 吃饭的时候,苍阔食不知味,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目光时不时落在颜红旗身上,心说,这个人也太淡定了,神色如常,食量大得惊人,一点都不像是马上要去干一件大事情的人。 反观他自己,昨天在炕上躺了一宿,想这想那的睡不着,这么一早晨的,都跑了七八次厕所了,搞得高卫星嘲笑他年纪轻轻的是不是前列腺出了问题,他心跳加速,还有些恶心干呕的感觉,根本就吃不下去饭,一点饥饿感都没有。 他只需要坐等着看寇爱民的下场就好,可却如自己亲自动手一般的激动、紧张、兴奋、担忧。他已经等待这么多年,实在太过于患得患失了。 “我可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瘦小了,跟小鸡仔似的,就吃这么一点点。你得像我这样,大口吃饭,才能长个儿。”高卫星坐在苍阔身边,瞧着他不顺眼,处处挑他的毛病。 苍阔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颜红旗却开口了,说:“高卫星,这世界上,不是谁都和你一样,生活在一个衣食富足的家庭,被父母宠爱着的。所以,不要用你的标准评判别人。” 高卫星下意识就要反驳,但想想他面对的是颜红旗,立时就闭上了嘴巴。他心里头挺委屈的,感觉自己被颜红旗排斥在外了,就连罗满霞都对苍阔更温柔些,给他拿的糜子面饽饽也更大些。 瞬间,他觉得那三人才是一国的,但很快,他又涌起一股子斗志来:我也要融入红旗姐的小圈子里,也能享受留宿的待遇,也要让红旗姐处处维护我! 吃完了饭,稍作休息,颜红旗看了下表,便跟一直站着不动,随时要冲出门外的苍阔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见苍阔没走,他也不肯走的高卫星立时跳起来,说:“你们干什么去?我也要去!” 颜红旗:“我们去干正事,你回家吧。” 高卫星:“我能帮忙,你们就带我一个呗!” 颜红旗想了想,带上高卫星也未尝不可,便答应了,罗满霞也想去看热闹。 颜红旗想着这事儿反正也没危险,大家伙结伴去看看坏人的下场也不错,就大手一挥,“大家都去,不过你们要听我指挥,张开眼睛闭上嘴,听从指挥。” 高卫星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一行人骑了三辆自行车,浩浩荡荡出发。 武装部大院外,高卫星抓耳挠腮往里头探看着,终于忍不住了,跟罗满霞说:“我认识武装部的人,要不我进去看看情况,红旗姐都进去一刻钟了,到底是啥情况啊?” 颜红旗让他们几个在门口等着,自己就进去了,高卫星纳闷来武装部干什么,忍不住地问了苍阔,苍阔不肯说,问了罗满霞,罗满霞的嘴巴像是河蚌一样,闭得死紧,也是半个字都不肯透露。 两个人神情严肃,目光郑重,等了这么久一丁点都没有不耐烦,让高卫星感觉自己是在经历一场大事件,却偏偏一点信息都不知道。 罗满霞:“你要是等不起了,就先回去吧。” 都等了这么久,啥都没看到,哪儿能就这么回去,好不容易有了次融入小集体的机会,他怎么能放弃,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这么一等,就又等了二十来分钟。 远远地,就看见革委会的梁副主任带着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匆忙过来,高卫星喊了一声“梁伯伯”,忙迎上去和他打招呼。平时对他很热情,总会夸赞他几句的梁副主任只是对他点了点头,没下车子,甚至速度不减进了大院里。 高卫星愈加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他下意识就要离开,去跟他父亲说说现在的情况。他父亲和梁副主任同样是县革委会的副主任,梁副主任知道的事儿,他父亲也该知道。 他刚要转身,却被苍阔一把拉住。 “你要到哪里去?” “我,我去撒尿。” 闪烁的目光让苍阔眉头紧皱,几乎是吼着说:“不许去!红旗姐就让我们等在这里!” 罗满霞奇怪地看了高卫星一眼,说:“今天你要是不听红旗的话,以后恐怕你就进不了家门了!” 颜红旗让高卫星跟过来是觉得高副主任跟寇组长之间没有交情,高卫星不会做泄密的事儿,但罗满霞觉得高卫星这人想一出是一出,为人极不稳定,保不齐就会坏事。 颜红旗威胁他可以,但罗满霞也威胁他,高卫星一下子就不干了,正想说什么,却被苍阔拍了下后背,说:“再等等,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是现在离开,可就看不见了。” 苍阔的这句话算是给高卫星一个台阶下,他也知道,罗满霞是颜红旗的第一心腹,要是惹了她,自己在颜红旗那里也没个好,而且,他还要靠着罗满霞帮自己说好话呢,立时软了语气,说:“要是一会儿没好看的,我可饶不了你。” 安抚住了高卫星,苍阔松口气,不理解颜红旗为啥让这个不定时炸弹跟过来。 再说颜红旗这头,跟小伙伴们分开,就直奔赵部长办公室而来。 赵部长刚来单位,茶还没顾上泡,对颜红旗这么早就过来很是惊讶。 颜红旗顾不上寒暄,直接开口说:“赵伯伯,不,赵部长,我是来检举揭发的!” 赵克俭放下暖壶,走到颜红旗跟前,严肃着说:“颜红旗同志,不要着 急,慢慢说。” 颜红旗就将寇爱民私下里藏匿抄家而来的财宝、古董等的事情说了,说:“我以前经常去寇爱民家里当保姆,有一次无意间听到了寇爱民和关秀枝两人的谈话,当时年纪小,没放在心上,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回忆起来了。” 赵克俭严肃着脸,让颜红旗把当时的情景回忆了一遍。 “……也就是说,他们藏匿了大量的财宝,都将那些财宝藏在了寇爱民前岳父家的一栋老宅的地窖里。” 颜红旗:“对!我知道那栋宅子在哪儿,小的时候,我妈带我去过,还说那栋宅子的人是他的仇人。” 赵克俭也是后来从颜红旗嘴巴里头知道的,关秀枝和寇爱民之前痴男怨女的那点事儿,关秀枝做出这样的举动,倒是合情合理。 只是,这么隐秘的事情,咋就让颜红旗这个小丫头给听见了呢,还听得这么全乎,连具体的藏宝地点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犀利的目光在颜红旗脸上扫了扫。 颜红旗心里头坦然,毫不心虚。 赵克俭目光重新变得温和,“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你能确保你举报事项的真实性?” 颜红旗挺胸抬头,目光坚定,说:“是,我颜红旗以我父亲颜建军烈士的名誉起誓,我所说的每一个都是真实的,如有撒谎,由此产生的后果,我颜红旗一力承担。” 赵克俭笑了下,真要有什么后果,她一个小丫头能承担什么?他想了想,往县革委会挂了个电话。 不多一会儿,梁副主任匆匆赶来,两人去隔壁的房间私聊了一会儿后,满面轻松地回来。 赵克俭问颜红旗:“敢不敢帮我们带路?” 颜红旗:“当然!” 赵克俭赞赏点头,叫了几名战士,加上梁副主任带过来的两个人,一行十来个人便在颜红旗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出了武装部大院。 苍阔看着这么多人一起蜂拥而出,便知道这事儿成了,虽然来之前,颜红旗十分有把握,从没有考虑过赵部长不管这事儿的可能,但他不是颜红旗,眼看着大仇就要得报,太害怕会失败,功亏一篑。 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头全是汗,牙齿被咬得生疼。 高卫星猜测事情不小,却没想到阵势这么大,革委会副主任、武装部长共同行动,妈呀,这不是冲着自家爸爸去的吧,他立时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冷汗,连忙回想着自家爸爸到底都干了什么坏事。想来想去,他爸爸除了给自己这个经常惹祸的儿子擦屁股之外,也没做过对不起dang和人民的事情,但心里头到底不踏实。想了想,猛然硬出去,笑着喊了声“梁伯伯,赵叔叔。” 两人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停下脚步,但跟他笑着点了下头。 高卫星知道这肯定不是针对自己父亲的,心下大松。 看到这一幕的颜红旗心想着,谁都不是蠢人啊,对着自己的三个小伙伴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们跟在后面。 梁副主任和赵部长看到这一幕,也没有阻止三人的跟随。 事到如今,也不怕别人去告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34章 一行人一路不停,穿街过巷后,停在了昨夜颜红旗曾经到过的那栋房屋前。 “把锁撬开!” 赵部长下令,不多一会儿,大铜锁和铁锁链“哗啦啦”被扔到了地上。 留下两人负责附近的治安、警戒,其余人都进到院子中,又如法炮制,将屋门锁也打开。 颜红旗当先冲进屋子里,在屋里上装模作样地走了一圈,说:“我听寇爱民的意思,东西是藏在地窖里,地窖就在外屋地下面。” 赵部长颇有侦查经验,不多一会儿,就看出了破绽,自己亲自动手拿了扫帚来,将地面上的土扫干净,露出了盖板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颜红旗说着,不等别人上手,自己就上前将盖板揭开了,说:“我先下去。” 赵部长阻止她,颜红旗坚持,振振有词说:“赵伯伯、梁伯伯你们别小看我,虎父犬女,我这份功夫未必比战士们差。” 说着,她已经踩到了楼梯上。 赵部长只能让她小心些,而后又和梁副主任对视一眼,双方都觉颜红旗对这里未免太熟悉了些,大家还没有看到里面的情形,她都知道这里有个楼梯了。 赵部长早就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他也不打算深究。 颜红旗下去之后没多久,就惊呼一声:“这里果然有沙土堆,我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赵部长亲自下来,看到了藏在沙土堆里的文物。他爬上去后,朝着梁副主任点点头,梁副主任朝着自己带来的人耳语几句,那人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围在院子外,被战士们拦住不让进的苍阔三人密切注视着院子里面的情形,不少一路跟随而来看热闹的百姓们将院子附近都围住了,战士们驱赶了好几次也没把人赶走,只好放任他们,只要不冲进院子里就好。 他们早就议论纷纷,想知道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奈何没有一个人能给给他们解答疑惑。 不多一会儿,见有人从里面匆匆走出来,就有人赶紧问:“同志,里面是咋的了?” 那人有任务在身,怎么可能理他?在战士的护送下,穿过人群走远。 老百姓们的议论之声更大了,不知道谁说道:“这是贪官的事儿发了,来抄家了!” 好不容易有人知道信儿,虽然不知道是谁说的,但问就对了,大家七嘴八舌开始发问。 “是革委会的寇爱民!” “借着抄家的名义私藏了宝贝!” “事发了,武装部和革委会的人过来起脏。” …… 人们的疑惑得到解答,顿时议论纷纷,一时间,人声鼎沸,吵闹极了。 紧挨着苍阔站着的高卫星一脸惊诧看着捂着嘴的同伴儿,想说一句原来如此,颜红旗是想整寇爱民啊!这两人什么仇什么怨?又想着,身边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可真阴啊。不管那姓寇的会不会被定罪,名声是臭大街了,不到半天时间,全县城的人都得知道他是大贪官,被抄家了! 同时,又觉好玩极了!无端兴奋,有种黄鹤楼上看翻船的幸灾乐祸之感。 颜红旗总说自己为坏人保驾护航,她错了,自己是善恶分明,嫉恶如仇的! 他可不像苍阔那么藏头露尾。清清嗓子说:“可是不能让寇爱民这样的害群之马留在革命队伍中!他对dang不忠诚,胆大包天,敢私藏财宝,没被查出来的罪,不定有多少!那些财宝都应该是公家的,是集体的,是属于全体清远县人民的,他私藏下来,就等于是搜刮民脂民膏,蹲在人民头上拉屎! “他胆子这么大,难道不敢受贿,不敢徇私枉法?私底下,不知道坑害过多少无辜老百姓!” ……… 他的话,让其他老百姓深以为然,都觉得寇爱民身上罪责累累,从幸灾乐祸,变成了同仇敌忾。 这回轮到苍阔用惊诧的目光看高卫星了,他一直觉得这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想到,口才也是了得,寥寥几句就激起了民愤,又强加上几项罪名,这下,革委会即便想低调处理寇爱民,也不行了。 不管高卫星初衷如何,这也是变相地帮助了自己,苍阔感激他。 感受到苍阔的目光,高卫星朝着他得意地扬扬头。现在知道哥们我的实力了吧?要是你们一开始就让我加入,保证把寇爱民整得更惨! 且说屋子里,赵部长和梁副主任看着一件件被找出抬上来的古董宝贝,还有那个硕大的箱子,眉头紧皱。 梁副主任对赵部长说:“开箱吧”。 黑木箱子上用的是一把旧式的铜锁,一名战士试了好几下,汗都留下来了,说:“这应该是箱子原本带的锁,是古代工匠做的,技艺精湛,除非有钥匙,否则,只能暴力破开。” 这锁很精美,应该也是文物,暴力破开太可惜了,但不开箱不可能,这是罪证,钥匙肯定在寇爱民手里,难道指望着从他那里拿到钥匙不成?赵部长和梁副主任都有些犹豫。 “我来试试”,颜红旗上前一步。 她掏出一方手帕,裹住手掌,攥成拳头后,蹲下去,凌空试了两下后,猛然砸向那枚锁头,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就精准地砸在同一 个地方,令人惊奇的是,箱子本身纹丝不动,没收到这几拳的影响。 围观的小战士倒抽了凉气,这对目标和力度的把控简直太精准了! “咔嚓”,锁头弹开。 颜红旗慢条斯理地将锁头摘下,让到一边。 赵部长和梁副主任顾不上惊叹于颜红旗的本事,忙去看被小战士打开的箱子。 开箱的一瞬间,金光四散,耀目得很,赵部长揉着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光赵部长,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箱子表面,密密实实码了一层金条,有大有小,金光闪闪,晃得人脑袋直发晕。 颜红旗估摸着,这些金条起码也得有二十来斤左右。 她伸手过去,小心地将表面的金条移开,露出里面红红绿绿的珠宝来。 翡翠项链,红宝石戒指…… 梁副主任闭了闭眼睛,压抑住心头巨震,发话,“先把盖子盖上,等黄司令过来再说。” 他确定确有财物后,就派心腹出去,就是去找黄司令的,已经查实了颜红旗举报确有其事,又起获这么多珠宝,必须由黄司令亲自到场处理。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该由他亲自去跟黄司令汇报的,可他这会儿却不能走,他得留下来,和赵部长互相监督。 他跟赵部长说:“事儿大了。” 赵部长也没想到,寇爱民居然私藏下来这么多的财宝,看到那些瓶瓶罐罐,知道是古董,知道是有价值的物品,但毕竟无法买卖流通,他也不觉不珍贵,可是这些金条珠宝就不一样的。 银行兑换金子是25块钱一克,这么些金子起码能值十万多块。 十万啊! 两人对视着,不觉得呼吸急促起来。这么大一笔钱,收归国库,对清远县是天大的喜事,能解决多少关系民生的大事啊! 把箱子盖盖上,几人都自动退远了些,都不太敢看那只黑箱子。 梁副主任背对着箱子,笑着说:“颜红旗同志,这次你大义灭亲,检举揭发立了大功,我会向组织上汇报,给予你奖励的!” 颜红旗笑了下说:“梁伯伯,我不需要奖励,我是烈士的女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赵部长:“不要谦让,这是你应该得的。” “我真不需要”,颜红旗说道:“梁伯伯、赵伯伯,我想发个声明,跟关秀枝断绝母女关系。寇爱民做的这些事儿,关秀枝知道得一清二楚,作为一个曾经的军属、烈士家属,她居然放任甚至纵容现任丈夫做出这样丧失dang性,甚至是违法乱纪的事情来,我非常非常失望。以前,她对我不好,拿我当免费佣人,我都可以忍,可她这样玷污烈士的声誉,我不能忍!” 之后关秀枝不管是判个共犯也好,定个知情不报也好,总之,得不了好,颜红旗身为她的女儿,多少也会受到些牵连,及时断绝关系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赵部长点点头,很支持颜红旗的做法。 梁副主任不像赵部长似的,跟颜红旗那么熟,但因为这次的事情,一下子就熟悉起来,以长辈的身份,问了她好些问题。 让颜红旗有了不好的预感,梁副主任不会借着立功的机会给自己安排工作吧? 又过了半个来小时,外面传来整体的脚步声响。几人忙朝着外面看去,就见一列整齐的队伍齐步而来,先是驱散了围观人群,而后有序地将这附近把守起来。紧接着,身着军装的威武男子大跨步而来。 颜红旗见过这人,正是兼任着清远县革委会主任的黄铁,黄司令。 黄司令所在的部队隶属于京师戍卫部队,师级建制,管理着清远县以及相邻的赵北省两个县的防卫工作。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35章 革委会成立之后,鉴于当时有些混乱的形势,由黄司令兼任了主任一职,一直到现在。清远县的社会稳定,跟黄司令的领导息息相关。 他平时并不过多参与县里具体的工作,由几名副主任分工合作管理,但谁也不敢忽略他的存在,但凡遇见大事儿,还是得由他亲自处理定夺。 在房门口月台下负责警戒把守的两名战士给黄司令敬了个礼,屋里的人也都齐齐看向他,但谁也动,都保持着原来的站位,等黄司令进了屋子,才纷纷跟他打招呼。 黄司令跟他们一一还礼,目光在颜红旗身上停留了一瞬,颜红旗连忙叫了声“黄司令好”,对方跟他微一点头,而后说:“寇爱民我已经派人控制起来了。” 梁副主任顿时心下一松,立时指着地上的东西说:“都在这里了,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他亲自上前,将黑木箱子盖打开。 箱子里面的东西让见多识广的黄司令也直呼好家伙,他招呼着一起进来的几名身着四兜军装干部,吩咐他们:“你们亲自来,清点造册。” 这就是黄司令接手了,梁副主任和赵部长立时就像是松了绑一般,浑身都松快起来。 第26章 是我举报的 趁着战士们轻点物品的时候,赵部长和梁副主任向黄司令汇报了情况。颜红旗没听他们说什么,自己静悄悄靠在角落里看着身着军服的这些人忙忙乎乎。 还是他们有定性,对着金灿灿的黄金,璀璨夺目的珠宝,就跟看见废铜烂铁一般,无动于衷。 军官们将黑木箱子里面的财宝一一轻点后,又重新放到箱子里,而后熟练地刷上封条,两名战士抬着,其他古董也被妥善放好,几名战士在东北西北四个方向押送,其他战士们分列在前后左右,前呼后拥地将所有的宝贝运了出去。 此时,三位领导的小会也已经开完了,每人脸上都露出轻松的表情。 黄司令脸上带笑地朝着颜红旗招招手,颜红旗赶紧跑过来。 黄司令和蔼地拍了拍颜红旗的肩膀,说:“好孩子,不愧是咱们军人的后代,烈士的后代!你爸爸泉下有知,一定会以你为傲,看到你成长得这么好,我替你爸爸,替党和国家感到欣慰,以后,你也要像今天这样,明事理,知对错!” 颜红旗站直了身体,朝着黄司令做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回答说:“是,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教诲,以后做一个对国家、对人民有贡献的人!” “好好好”,黄司令哈哈笑着,身上那股子铁血男人的气息渐渐褪去,变成了普通的温和长者。 因着黄司令、赵部长和梁副主任还要回去处理寇爱民的事儿,颜红旗跟着他们从院子里出来后,便主动告辞了。 赵部长停住脚步,交代着颜红旗:“你回去之后写一份脱离母女关系的说明,我找人帮你登在下一期的《清远战斗报》上,我会让革委会通报,公开表扬你大义灭亲的行为。这样以后不管怎么处理关秀枝,都影响不到你。” 《清远战斗报》就是以前的清远日报,是面向全县发行的报纸,很有权威性。 颜红旗忙答应着,说:“谢谢赵伯伯。” 赵部长朝她笑了下,抬头看着稍远处鬼鬼祟祟往这边看的苍阔、罗满霞和高卫星三人。笑了下说,“你跟高卫星很熟?” 颜红旗:“也不算太熟,他想拜我为师,让我教他功夫,我没答应。” 赵部长点点头,说:“高卫星这孩子是被惯坏了,本性倒还不错,你跟他来往,注意分寸,别被带坏了。” 眼看着黄司令等几人都走远了,赵部长没时间再和颜红旗多说,匆匆离开。 几位领导走了,还留下几名战士在这边看守现场。 高卫星到底是能分清楚场合的,刚刚那种情况之下,没敢出来和黄司令、赵部长、梁副主任等人打招呼,这会儿有战士们在,也没敢大声喧哗,带着苍阔、罗满霞两人往过走了几步,见战士们犀利着目光看过来,立刻停住脚步。 颜红旗跑过来和他们汇合。 苍阔满脸通红,眼睛比正月十五的月亮还亮,实在忍不住开口问着:“怎么样?” 颜红旗笑着,言简意赅,说:“寇爱民完了!最轻也是开除,劳改。” 不管是赵部长、梁副主任还是黄司令,谁都没有要为寇爱民说句话的意思,颜红旗说得比较保守,他约摸着,寇爱民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她跟寇爱民没有生死大仇,他死不死无所谓,主要是为了报复关秀枝,让关秀枝一夕之间从领导夫人沦落为阶下囚,眼看着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身败名裂,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 而苍阔,七八年的时间里,每天都想着该如何将寇爱民扳倒,奈何人微言轻,成分又不好,如今大仇即将得报,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那些财宝……你不觉得可惜吗?”颜红旗问着,那些财物被带走充公,肯定是还不回来的。 苍阔摇摇头,笑着说:“不可惜,从被寇爱民抄走的那一刻就不属于我家了,能用这些财物将他扳倒,划算得很!” 颜红旗也笑了,说:“那接下来,我们就等着看寇爱民一家的下场吧。” 高卫星也跟着高兴,虽然想知道颜红旗和苍阔两人是怎么和寇爱民结的仇,但也知道这会儿不是问这话的时候,索性提议说:“今儿个高兴,我请客,咱们去下馆子怎么样?” 颜红旗也觉今天该好好庆祝,说:“行,咱们下馆子,不过不用你请客,我请!今儿咱们都去贵宾楼,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点什么点什么!” 高卫星立刻欢呼起来,他当老大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他请别人吃饭,还从来没有吃别人请的时候,立时将自行车骑得风驰电掣,吓得坐在后座的苍阔紧紧抓住栏杆,看着飞速后退的道路,只觉晕乎乎的,大脑只剩下绝对不能掉下去这一个想法。 等到了贵宾楼,苍阔头晕脚软地,被高卫星搀扶下车后,扶着一旁的刚飘完柳絮的大树“哇哇”干呕起来。 高卫星摸着鼻子,有些讪讪的,说:“兄弟,你这身子骨也太差了。我听说过晕汽车的,还没听说过晕自行车的。” 苍阔正难受,也没搭理高卫星这明显推卸责任的言语,朝着他摆摆手,背靠着柳树闭眼休息。 高卫星瞧他这么难受的意思,心里头也有些内疚,去贵宾楼里要了碗加了醋和糖的温水递给苍阔。 一口下肚,苍阔被酸得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高卫星那点子内疚也就烟消云散,跟苍阔吹嘘道:“也就是哥们我,能从贵宾楼里要到不要钱的糖醋水,我爸爸是正管他们这些饭店的,他们都很给我面子,兄弟,以后你要是来贵宾楼,就提兄弟我的名字,指定态度好,能吃到菜牌上没有的菜。” 苍阔也没心思吹捧他,看在他还知道给自己要水喝的份上,伸出手来,朝着他比了比大拇哥。 高卫星嘿嘿笑了两声,觉得苍阔这人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等颜红旗和罗满霞赶到时,苍阔已经好了许多,高卫星当先一步进了饭店。 果然如他自己吹嘘的那般,贵宾楼从经理到服务员都很给高卫星面子,对他笑盈盈地打着招呼,不用他问,就说了今天有什么供应,建议他点什么菜。 高卫星胸膛挺了挺,看向颜红旗。 颜红旗大手一挥,“今天高兴,那些菜全要了!” 高卫星顿觉面上有光,朝着那位陪同着的饭店经理说:“这是我红旗姐,是颜建军烈士的女儿,为人豪爽大气,以后,她来了就如同是我来了一样,你们一定要好好招待着。” 那位经理肃然起敬,赞扬了颜建军几句,而后点头说:“一定,一定。” 将几人带去了安静的角落坐下,又殷勤地沏茶水,拿小吃,说是他本人赠送的,搞得高卫星十分有面儿,不禁又炫耀了一番自己因着父亲而得到的待遇。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今的颜红旗谋划的事情之所以进行得这么顺利,都是得益于自己的烈士父亲,所以,两人大哥不说二哥。 至于在座的另外两个人,罗满霞已经了解了高卫星就是这种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他爸爸是高副主任的张扬性格,见怪不怪了,而苍阔则是心不在焉,高卫星的话他入了耳,但并没有上心。 高卫星吹嘘完,瞧瞧在座各位的神色,觉得到了进入正题的时候,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你们跟寇爱民结了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将他搞死?还有,你们是怎么知道寇爱民在那里藏东西了?” 颜红旗既然让高卫星参与进来,就没想着瞒着他,跟他说了自己跟赵克俭说的那一套理由。然后说,“当然,这只是其中一方面原因,另外一方面的原因是他老婆是我亲妈,我亲妈从小虐待我,在我爸还没死的时候就和寇爱民勾搭在一起了,还想把我嫁给傻小子给他们换好处,我不能让他们过得好。”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36章 高卫星正在夹菜的手一顿。他虽然从小没在父母身边长大,但却是备受家人疼爱,回到父母身边后,两人都拼命弥补他,虽然也有了弟弟妹妹,但没一个人能越过他去。父亲虽然经常因为他的不听话而斥责他,但从来都不舍得动他一个手指头,说归说,骂归骂,最后还是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他想象不到颜红旗的亲妈虐待他,是怎么个虐待法,但一个女儿这样报复亲妈,好似也是违背侠义精神的。 “可是,那到底是你亲妈,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你,你这样对待她,是不是太狠毒了?”高卫星犹豫一番后,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这一番话,说得席间气氛一僵,就连心不在焉的苍阔都抬起头来,歪头看向高卫星。 颜红旗还没有说话,罗满霞忍不住了,开口说:“这世界上,有好的母亲,就有不好的母亲,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回自己家,而跟着颜红旗生活吗?” 高卫星怎么想自己,颜红旗根本不在乎,可是听见罗满霞为了维护自己,而准备自揭伤疤,立时就有些恼了,喝止住罗满霞,朝着高卫星说: “我跟你说过,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你一个劲儿地往我们身边凑的。如今看来,确实不是一路人,行了,就到此为止,你赶紧走吧!” 颜红旗到现在都摸不透高卫星这个人,你说他傻吧,有时候又聪明得很,说他鲁莽吧,有时候又粗中有细,说他是坏人吧,有时候思想观又过分的传统端正,矛盾而又分裂。 高卫星一听这话,连忙为自己辩解,抱拳拱手说:“怎么就和你们不是一路人啊,别动不动就说这样的话,很伤人的!要是刚刚我说的话有不对的地方,我跟您道歉,对不起了!”他拉了拉刚刚培养出些感情的苍阔,说:“兄弟,你帮我说两句。” 苍阔低着头不说话。 高卫星又去看罗满霞,罗满霞狠狠瞪他一眼。 他又去看颜红旗。 颜红旗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菜,开口说:“我这人就是这样,恩怨分明,凡事讲究公平,如果做了坏事,即便是亲妈,亲奶奶,也照揍不误!” “你生活富足,父母慈爱,家庭幸福,所以就觉得别人长得瘦是因为不好好吃饭,不是因为没有饭吃,就觉得我这样对待亲生母亲是大逆不道。说白了,只是你的眼界狭隘,思想局限,只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罢了,无法感受别人的痛苦、不幸罢了。” “你不认可我的行为,那么试问,你父亲多次教育你,不要借着他的名头在外面搞事、享受特权,你听从了吗?你不认可我的行为,怎么应该也是个唯命是从的大孝子才对啊,可你的做法却恰恰相反,说明,你这人做人做事是两套标准,对人对己也是两套标准,对别人苛责,对自己却是宽松的。” 颜红旗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耽误吃东西。 罗满霞一开始还为颜红旗打抱不平,心里头生气,可是看着她的淡定样子,看着这一大桌子好菜,便也放平了心态,也开始吃菜。至于苍阔,他一开始就没准备参与到话题中来,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满桌的好菜,鱼、肉都有,多少年没吃过,没见过了?不过,他没敢多夹,倒不是不敢,而是缺了油水的肚子,承受不了这么大的荤腥。 听了颜红旗那番话的高卫星,猛然站起,紫涨着脸,呼哧呼哧地瞪着颜红旗。这番话要是别人说的,他早就扑过去狂揍一顿了,还会有大段大段的脏话骂得人抬不起头来,可对方是颜红旗,他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想辩解说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但鼻头酸涩,胸口堵得慌,一个字都不想说。 “好,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我高卫星再也不登你颜红旗的家门,咱们从今以后,就不认识!” 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苍阔瞧着他的背影,觉得落寞又可怜,好似还用袖口摸了下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偷哭了。 颜红旗以为,寇爱民的案子很快就能出结果,但一周过去了,还没有任何动静。从赵部长那里得知,自从寇爱民被抓起来的消息传播出来后,陆续有人来革委会检举、揭发寇爱民的罪行。 包括诬告、受贿,甚至还涉及到了人命。 据赵部长说,那是66年末的事儿了,那时候寇爱民是造fan派的小头头,某一天晚上,将一名中年人从家中带走后,从此之后下落不明。 那时候,正是乱的时候,寇爱民手里头有人,还有qiang,那家人不敢出头,后来寇爱民当上了革委会的小组长,手中实权在握,那家人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法申冤了,只能把委屈憋在心里,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寇爱民竟然被抓起来了!他们觉得希望来了,于是,就找到了革委会告状。 其他人的心理历程也差不多。 老百姓告状了,就得查实之后再一并定罪。 上面要将寇爱民树立成典型,不管后面还会查出多少罪责,都逃不过挨枪子的命运。 至于关秀枝,目前也被关起来了,让她积极交代自己的罪行。 黄司令在控制住寇爱民的同时,就将他的房产一并查封,之后,在他那套玻璃稀碎的院子里,搜出来六七千块的人民币,还有数百美元。 光凭着这些美元,就又可以给他定个特务或者通敌罪,不过据关秀枝交代,这些美元是从某户人家抄家抄出来的。 多不多这样一个罪责,对寇爱民没有影响,但是对关秀枝和他儿子的影响很大。关秀枝在经过了最初的绝望、颓唐,不配合后,只得提供了当时抄家的详细信息,经过查证之后,倒是都能对应得上。 但是据革委会同志们根据各方面信息汇总,怀疑寇爱民还藏匿了其他财务,但不管是寇爱民本人还是关秀枝都坚决不承认。 计算着时间,颜红旗找到赵部长帮忙,她想去探望关秀枝。 赵部长没犹豫,带着她去找了梁副主任。 县革委会为着寇爱民的事情专门成立了专案组,黄司令担任组长,但具体的事务都由梁副主任这个副组长负责,赵克俭也是组员之一。 听赵部长说了来由,梁副主任笑着对颜红旗说:“你要是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正好,你去见见关秀枝也好,劝劝她,不要和组织上死扛到底,寇爱民是没救了,她得为自己和孩子考虑。” 颜红旗答应着,“我尽力。” 梁副主任派人带着颜红旗去了关押关秀枝的地方。 等颜红旗走后,梁副主任和赵部长说:“这丫头,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是块可造之材啊!” 这两天,因着审问寇爱民的事情,两人几乎白天晚上的都在一块,闲暇时候聊天放松,经常提起颜红旗。 赵部长将颜红旗这段时间的作为和梁副主任说了,梁副主任对颜红旗的了解更深了一层,他同赵部长一样,也愈加欣赏颜红旗了。 赵部长:“要不是她志不在此,我真想送她去当兵,天生就是当兵王的料,有勇有谋!” 梁副主任:“不去当兵也好。我倒是想到个合适的岗位,正适合她。” 颜红旗不知道两位领导已经把工作给她找好了,她这会儿已经站在了革委会大院侧面的其中一间小房里。 她上次过来时,还好奇这么多的平房是做什么用的,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带他过来的干事将房门打开,叮嘱她说:“我们就在外面,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就大声喊我们。” 颜红旗答应一声,推门进了去。 屋里头很空旷,也很昏暗,地上铺着一层草垫子,靠门的位置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旁边放着没有盖子的尿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尿骚味。 颜红旗捂住鼻子走进来,适应屋里昏暗的光线后,才看见背对着门躺在草垫子上的关秀枝。 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躺在脏兮兮的草垫子上,跟其他被关押进来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有人进来,她像是睡着了似的无动于衷。 “关秀枝。” 颜红旗走过去,喊了一声,对方一动不动。 颜红旗轻笑一声,直截了当开口,“知道是谁举报的寇爱民吗?” 关秀枝转过头来,恶狠狠盯向颜红旗,无声问她,举报的人是谁。 这几天,她的经历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心里头无尽的仇恨、担忧,时时刻刻撕咬、吞噬她的心。 关秀枝和寇爱民几乎是同一时间被控制住的。 当时,她正在酒厂宿舍楼的家里面,楼里面不知道是谁家传来了吵闹声,烦得她脑袋都要爆炸了。自从搬到这里后,她就没睡过好觉。晚上,邻居家的孩子整宿啼哭,白天想补个觉,又有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噪音。她跟寇爱民吵了好几架,怨他找的这个地方不好,要求换个地方居住。 寇爱民却让她忍忍,说这里安全,又是酒厂领导专门给他腾出来的房子,才住几天,不好就这么搬走的。关秀枝就说,与其这样睡不好觉受煎熬,还不如回自己的家呢。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37章 寇爱民也是睡不好觉,再加上关秀枝整天吵吵,就答应了她,把自家房子修缮好,再把围墙加高后,就搬回去。 有了盼头,关秀枝才算好了些,她正准备找棉花球堵住耳朵,就听见自家门被敲响。 她很不耐烦,这栋筒子楼里的邻居们很讨厌,不拿自己当外人,不会看人脸色,明明自己不给好脸色,爱搭不理的,他们还一劲儿地要过来串门。 关秀枝本来打算装作没听见,不去理会的,可门外的人敲个不停。 关秀枝无奈,只好去开门。 打开门后,关秀枝被吓了一跳,门外站着四个人高马大,穿着军装的同志。 “你是不是关秀枝,跟我们走一趟!” 关秀枝忙说:“你们是谁?我丈夫是革委会的寇爱民,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两位同志二话不说,一人抓住一只胳膊就把她往出带,另外一位同志轻飘飘地说:“我们就是受革委会委托,带你过去的,你们的事情,发了!” 关秀枝心下一沉。寇爱民的事情没有瞒过他,她非常清楚,只要其中一项发了,寇爱民就别想好。顿时身上一软,浑浑噩噩地被带到了这里。 之后,她听说,寇爱民也被抓起来了,藏在那栋宅子里面的金条古董也被起货了。他们夫妻两个,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被抓起来了。 审问他们的人透露说,他们是被人举报的。 当时,她就想到了之前被泼粪、被砸玻璃,一阵阵的毛骨悚然,原来,之前那两次都是小打小闹,最后这一次才是致命一击。 她希望那些审问她的人能告诉她,到底是谁举报了他们。那人却不肯说,关秀枝这些天,几乎把她认识的所有人都想了个遍,心中定了 无数个嫌疑人,她太想知道了! “是我,我举报的你和寇爱民。”颜红旗轻飘飘地说道。 第27章 交代了 关秀枝根本不相信,她猛然坐起来,直勾勾看向颜红旗。 这个死丫头,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可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她不相信对方有这个勇气和胆量,也不相信会如此绝情。 颜红旗拉了房间了唯一的一张椅子过来,坐到她正对面,居高临下地讲述了自己去赵部长举报,又跟着梁副主任去地窖挖掘财宝的全过程,将沙土堆里面埋藏的东西,黑木箱子里金条数目说得清清楚楚,由不得关秀枝不信。 关秀枝胸口剧烈起伏,嘴唇直打哆嗦,后背摇摇晃晃,几乎坐不住,有些凹陷进去的眼眶泛出狠毒的光,“我想杀了你!” 她眼中的颜红旗,不再不是人,而是个恶魔! 嘴上放着狠话,可挪蹭两下就又倒下干草垫子上,只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牙齿“各支支”干嚼,好似要把颜红旗嚼碎了似的。 颜红旗抱着胳膊,面带笑容,和关秀枝对视,一点也不在意对方滔天的恨意。 关秀枝瞪了颜红旗半天,见她脸上一点后悔、愧疚之意都没有,心中的恨意更盛,却有种未能为力之感,双手把身子底下的干草揉搓得“卡丝”直响,本就破烂的草垫子更加破糟不堪。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好半天,关秀枝才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她嘴唇咬破了,血腥之气溢满了口腔,说话之时,血沫子从嘴巴里喷出来,沾到牙齿上,看起来恐怖极了。 她即便是盛怒的时候,声音也不大。就像她对待颜红旗,从来不会大吼大叫,言语也是寥寥,只会用冷漠的眼神指着她,会让颜红旗打从心眼里颤抖、难过。 “因为善恶有报呀,我见不得你这样的坏人过得好,踩在丈夫、女儿的尸体上过好日子,你不配!” “颜红旗,我是你的母亲,亲生母亲!是我给了你生命,养到你这么大!”关秀枝颤抖着声音,血沫呛到喉咙里,她一边咳嗽着,一边捶打胸口。 屋里头照不进太阳,有些阴冷,颜红旗双手插进裤兜里,语气淡淡,没有起伏,说:“颜红旗有你这样的母亲,是她最大的不幸和耻辱。你有现在的下场,都是你自作孽。你这辈子最在意寇爱民是不是?记住,他是被你牵连死的。” 颜红旗说这话的时候,关秀枝剧烈咳嗽着,拼命捶打胸口,而后倒在草垫子上,哀哀地哭,哭得打滚,那双总是冰冷漠视的眼睛里流着滚烫的眼泪。 颜红旗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直到那女人停止滚动,口中发出窒息般的急喘。 颜红旗没打算就此结束,她走到关秀枝身前,踩着用来睡觉的草垫子,问:“你知不知道,你跟寇爱民进来这几天,你儿子怎么样了?” 关秀枝猛然转过头来,像一条濒死的鱼,嘴巴下面一片血红,流得脖子上也红湿了一大片,她张着嘴巴,从嗓子眼里用气音挤出几个字,“你不是颜红旗,你不是我女儿,你是恶鬼!” “既然你说我是恶鬼,那要不我就恶鬼给你看看?”她拿起刚刚坐过的椅子,猛地往地上一砸,笑着说:“也不知道你儿子那小身板能不能禁得起这么一下。” 关秀枝浑身颤抖,“你你你,他是无辜的!你有气,你有恨,都冲我来,你要是还不解气,就把我打死,你不要动孩子!” 其实,关秀枝也是个好母亲,给了她的孩子天底下最无私,最真挚的爱,可惜,那个孩子不是颜红旗。 以前原身小姑娘到关秀枝家里当保姆,看着那母子两个母慈子孝的样子,不知道心里头是何种滋味。 颜红旗笑:“我要报复你,肯定不能光只报复你,还有你最爱的人。寇爱民等着吃枪子了,你最爱的人就只剩下你儿子了,肯定就轮到他了。” 忽地,关秀枝开始剧烈呕吐起来,惊天动地,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形成阵阵回声,仿佛要把房梁震塌,惹得门口的两位同志赶紧开门询问。 颜红旗走过去解释说:“没事,她就是太难受了,一会儿就好了。” 那两人这才又关上了门出去。 颜红旗去椅子处坐下,看着关秀枝呕得满脸通红,双眼爆突,眼泪直流,呕得浑身抽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红色的涎水顺着嘴角流成了小河。 等了大概三四分钟,关秀枝才终于不呕了,她虚弱无力地倒在脏兮兮的草垫子上,努力抻着脑袋想要和颜红旗说些什么,却一个音也发不出。她着急,双眼都瞪出了血丝,抖得像是筛糠一般的手臂朝着颜红旗的方向抬起。 颜红旗善解人意地走过来,说:“不想让你儿子出事是不是?” 关秀枝忙点头,呕吐的时候,剧烈的震动使得她的脑子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寇爱民没了,不能让他的儿子也没了,一定要给他留住血脉!她急切想要和颜红旗表述,不让这个恶鬼伤害到儿子,可惜,她一个音都发不出,她心急如焚,比当时得知寇爱民抛弃她,娶了别人还要煎熬。 颜红旗的问话让她的煎熬稍减,她猛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只好你肯放过他,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颜红旗笑了笑说:“我是烈士的女儿,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优良品质,集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如果你能把寇爱民隐匿的其他财产都说出来,我可以放弃个人恩怨。” 关秀枝沉默了。 颜红旗也没打算在这儿等待她的回答,说:“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过,我只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或许我会带着你儿子身上的物件来看你。” 颜红旗意有所指地伸出了手指头在关秀枝面前晃了晃,而后翩然离开。 颜红旗再次见到关秀枝是当天下午,梁副主任派人来家里找了她,说是关秀枝要见她。颜红旗便又来到这间关押室。 只半天不见,关秀枝就又憔悴了许多,老子好几岁,但五官依旧是漂亮的。这会儿的情绪平静了不少,盘腿坐在草垫子上,安静地等待着颜红旗的到来。 上午,颜红旗走后,她并没有闲着,跟看守的人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看守之人把领导叫来,结果,关秀枝说的是,她的儿子有危险,颜红旗要害她儿子,她儿子还是个孩子,是无辜的,要求革委会必须要保证她儿子的安全。 来人自然不信她的话,颜红旗好好一个烈属,谋害个小孩子做什么,便怒斥了关秀枝。关秀枝就要求见梁副主任,那自然也是不能答应的,梁副主任又不是没来见过她,好言好语的,温言相劝,想让她识大体、顾大局,检举揭发寇爱民的罪行,可她却来了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如今还为着这点臆想的小事儿要见领导,呸,想得美。 关秀枝没办法,便又以自己是烈士颜建军遗孀的身份,要求见黄司令。 来人先是被唬住了,他只记得关秀枝是寇爱民的媳妇儿,却忘了她之前是颜建军的媳妇,但很快,他就又觉得不对了,她都嫁给寇爱民小十年了,儿子都那么老大了,这样的人还能算遗孀?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算,但坚决不肯让她见领导,说除非交代了寇爱民隐匿的财产,将功赎罪。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38章 关秀枝没了办法,只能要求见颜红旗。 颜红旗一看见关秀枝就笑,“听说你以颜建军的 遗孀自居了?关秀枝,脸皮可真厚!你以颜建军为耻,却不耽误你花他用血汗赚来的钱,他牺牲之前,你就和寇爱民勾搭成奸,怀了私孩子,都十来年过去了,这会儿又想起他的用处来了?” 她凑近了,观察着关秀枝的脸,说:“这世上,怎么还有你这种厚颜无耻之人?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真该让你去替颜建军死。” 关秀枝从不觉得自己错,要说错,也都是别人的错,她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被逼无奈的。被颜红旗这样斥骂,她又喘起粗气来,只觉得气血翻涌,一股腥甜之气即将从嗓子眼里涌上来,呛得她又想呕吐。 她拼命地咽吐沫,将那股子不适的感觉咽下去,缓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不管怎么说,我到底是你亲妈,以前纵有种种不对,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她说完,看了颜红旗一眼,见她无动于衷,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只好继续开口: “你上午说的话,希望能说话算数,我跟政府坦白寇爱民藏起来的其他财物,你放过我儿子。” 颜红旗痛快答应,“可以”。 关秀枝咽口吐沫,发出巨大的吞咽声,说:“你要给我个保证,你发个毒誓!” 颜红旗本来也没打算动那个孩子,不过就是为了威胁关秀枝,一是让她感受到痛苦,二是问出那些财物的下落,如今两个目的都达到了,本来发个誓无关紧要,但颜红旗可不想顺应着关秀枝,按她的意思去做。 她说:“发誓?真是给你脸了!你爱说不说!回头我就弄死那个小崽了!”她脸上带着微笑,但说出来的话却狠毒无比,关秀枝只觉身上一阵阵恶寒,无端相信眼前之人说到做到。 颜红旗的话还没说话,接着说:“你和寇爱民都不肯交代,是想着留给你们娘俩个以后用吧?快死了这条心吧。等你儿子死了,等你出去后,我会日日夜夜盯着你,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去取用那些财物。” 关秀枝身体又是禁不住的发颤,半响之后才任命般地说:“我说,我说,但你绝对绝对不能害我儿子。” 颜红旗:“只要你如实招认,我自然不会动你的儿子。” 说着,她就准备出去,派人去通知梁副主任。 刚走到门口,却被关秀枝叫住。 颜红旗没有停住脚步,开了门跟门口把守的两位同志耳语几句,这才又返回来,关好门,看向关秀枝。 关秀枝:“我想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颜红旗:“你问。” 关秀枝:“你到底是谁?我了解我的女儿,你不是她。” 颜红旗一笑:“我当然是颜红旗,不然还能是谁?” 她没在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颜红旗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不过没走,待在梁副主任的办公室里等着。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梁副主任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一进来就朝着颜红旗笑,说:“东西取出来了,虽然没有上次取出来的多,但少说也得值个几万块!颜红旗同志,这次多亏你了!” 梁副主任知道颜红旗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关秀枝开口的,因为关秀枝跟梁副主任谈条件,让她无论如何要看住颜红旗,让她信守承诺,绝对不要伤害自己的儿子。 梁副主任自然是答应的,这样威胁的手段,他们不能明着用,但颜红旗却无所谓。 他觉得颜红旗这个人真是聪明灵活、手段多样,对待特殊人、特殊事件,用些特殊手段未尝不可。 愈加觉得颜红旗适合自己帮她看中的岗位,便开口问:“红旗啊,你还不是dang员吧。” 颜红旗点头,说:“我的思想觉悟还不够,还在学习和自我改造中。” 梁副主任:“你这次的表现足以证明了,你是dang和人民培养的好同志,你也快满十八岁了吧?这样,你回去就写一份入党申请,我愿意当你的入党介绍人。” 颜红旗有些意外,也有些激动,立时脆生生地答了声:“是!” 寇爱民的判决一直到五月中旬才下来,彼时,颜红旗的入党申请书已经提交上去,在她满十八岁的当月,正式成为了入党积极分子。 毫无意外,寇爱民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除了私自藏匿巨量财务、贪污渎职外,寇爱民另外一项足以致死的罪名就是谋杀,被他们带走的那名中年男人最后被查明是被殴打致死,埋在了燕山山脉的某个半上腰上。 这次寇爱民的事件牵扯巨大,同时被抓起来的,还有当初跟他一起殴打中年人致死的,行贿、受贿的对象等等,拉拉杂杂有二十人之多。 听说,因着寇爱民的倒台,以前被他整倒的人,包括他前岳父一家,都在准备材料,申诉冤情。 大仇得报的苍阔也准备帮父母提交材料。 颜红旗跟他说:“这次能这么顺利就找到寇爱民的藏宝地,多亏了你,要不,我还是把你的功劳报上去,这样,或许你的父母更容易脱困。” 苍阔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们一家这些年被寇爱民之流整怕了,他宁愿低调地办事情,也不愿意出风头,这个功绩给了颜红旗,革委会的领导们都乐于看到,要是给了自己,是福是祸还真是难以预料。 听了他的理由,颜红旗也只好答应了,情知苍阔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答应苍阔,“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寇爱民被枪毙那天,颜红旗和苍阔都去看了。qiang响的那一刻,苍阔转过了头去,之后,就一直垂着头,不说话。 回程的路上,颜红旗问他:“后悔了,不忍心了?” 苍阔:“就是心里头有些不舒服,我恨了他快十年的时间,想着要狠狠地报复他,却没想过让他死。” 颜红旗:“善良的人总是这样,同意愧疚、自责。你想想,如果寇爱民不死,那对被他害死的人公平吗?我们做这件事情的初衷不是为了整死他,是他自己干过的坏事太多,自作自受。我们把这样的坏人揪住来,替枉死的人报了仇,为许许多多被他欺负过、压榨过的人报了仇,还找到了他隐匿起来的,价值几十万的财宝。我们为国家除害,为民除害,完全是件大好事!所以,苍阔同志,你完全没必要的怜悯内疚。” 苍阔沉默良久,方才开口,“你说得对,是我太过妇人之仁。” 报了仇之后,父母平反的事情遥遥无期,他忽然就迷茫了。 关秀枝被判处劳教三年,劳教的地点是赵北省坝上地区的劳改农场,那里天冷,风沙大,但都是流着油的黑土地,出产白面、莜面、土豆、胡麻油等等,只要肯出力干活,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至于寇爱民和关秀枝的儿子,据说归了关秀枝的娘家抚养。 对于关秀枝的娘家,原身小姑娘没有什么记忆。因着关秀枝不喜欢她,每次回娘家,都不带她去,从小到大,虽然同在一座县城里,但也就见过那么两三次。 所以,在家门口见到关秀枝的大哥时,颜红旗根本没认出来。 这人大概是来了许久,在院门前烦躁地走溜溜,空地上扔着还冒着烟的烟头。 颜红旗打量他两眼,问:“你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那人五十多岁,奔着六十岁去的年纪,长得略有些黑,中等身材,看向颜红旗的目光充满了审视,问:“你是颜红旗?” 颜红旗不喜欢这个人,将地上的烟头捻灭了,往旁边踢了踢,不耐的又问:“你谁?” 那人回答:“我是你大舅!” “哦,是关秀枝的大哥,找我做什么?” 这人眉间长了两坨肉疙瘩,皱在一起的时候,显得很凶恶,语带不善地开口,“你妈说你现在变了个人,我还不信,这么一看,你不光变了个人,还一点礼貌都没有。 ” 颜红旗:“你跑我家门前来骂我,你的礼貌呢?可别说你是我大舅。我连关秀枝都登报脱离关系了,她我都不认我还能认你?在我这里,你连路边的狗屎都不如!识相些赶紧走,挺大岁数的人了,我不惜得跟你一般见识!” 颜红旗这么说着,将还在冒烟的烟头用脚尖一踢,正好落在那人穿着胶鞋的脚面上,吓得他连忙抬脚将烟头抖落下去,气得七窍生烟,下意识就想抬手打人,可是想到关秀枝的叮嘱,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只好慢慢将手又落下来。 关秀枝判决下来后,允许亲人探望的时候,他带着外甥寇小鹏去了,关秀枝郑重地把孩子交托给他。 他比这个妹妹大十多岁,从小,家里头条件不差,又是父母的老来女,家里都是宠着惯着的,自从关秀枝嫁给寇爱民后,家里沾了不少光,日子越过去好。而且,寇爱民的父母都不在了,也没其他亲近的亲戚,这孩子于情于理都得归他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39章 可是,没了寇爱民这个大靠山,自家也受到了牵连,以后的日子如何还很难说,他从情分上,是想养这个孩子的,可是考虑到养一个孩子,要多一份支出,就开始犹豫起来。 寇爱民和关秀枝所有财产都被没收了,分逼没有,寇小鹏还小,至少还得养个六七年,他才能自己养活自己。 犹豫来犹豫去,他就想到了颜红旗。 颜红旗每个月有十八块钱的抚养费,养活她自己在带上一个孩子绰绰有余的。 于是,在最后一次探望关秀枝之时,他就表露了出来。关秀枝听后面色大变,又是哀求又是叮嘱,说颜红旗不会收留寇小鹏的,让他千万不要去找颜红旗,说她现在性情大变,跟以前不一样了,是自家惹不起的人物。 关秀枝大哥听妹妹说得郑重,又看妹妹着实可怜,当时也就答应了,可是回去之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寇小鹏是颜红旗一母同胞的弟弟,算来比自己跟那个孩子的关系还要亲近,就是不让她亲自抚养孩子,怎么也得出一份抚养费才行。至于关秀枝所说,颜红旗是自家惹不起的人物,他是不信的,那孩子从小就窝窝囊囊的,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再性情大变能厉害到哪去? 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他开始有点理解了关秀枝所说的,性情大变是什么意思,这是直接把自己当成阶级敌人看待了。 “颜红旗,我看你小,不跟你一般见识。不管怎么说,你和你弟弟是砸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你妈去劳改了,你弟弟现在没人管了,我来跟你商量下他的事儿。” 果然是为了关秀枝儿子的事儿,颜红旗有些好笑。 她开口说:“这位姓关的同志,好叫你知道,我已经在《清远战斗报》上登报跟关秀枝划清界限,脱离母女关系了,你去百货大楼后面的布告栏看一看,现在应该还贴着我当时亲手写的声明呢。” 这年头,亲生父子、母女,脱离关系的多了,很多人都是怕被牵连走个形式而已,真真假假的,关秀枝大哥并不觉得如何。 颜红旗不耐烦和这样的人多做纠缠,能养出关秀枝那样的人家,真能干出把那个孩子扔到自家门口的事情来,索性一劳永逸,说:“不知道关秀枝出于什么目的没跟你们吐露实情,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是我举报的寇爱民。我跟他们家不是亲人,是仇人,你觉得我会抚养仇人的孩子吗?” 关秀枝大哥双眉之间的疙瘩拧成个小拳头,满是不可思议,“你,你……”的两声,好似看见了什么恐怖的生物一般。 颜红旗可没时间听他在这里结巴,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动,挡了自己回家的路,索性一把抓住这人的胳膊,将他甩到后面去。 关秀枝大哥被一股大力裹挟,后退好几步才勉强把身体稳住,看着颜红旗走进院门的背影,忽地就落荒而逃。 第28章 要去工作了 月末,颜红旗到革委会领了自己的奖励,100块钱。 梁副主任跟她说:“这次的事情,你是首功,但考虑到你一个大姑娘独自居住的安全问题,我们没把这件事情向外公布,被寇爱民这件事情牵连的人不少,我怕有人居心不良,报复你。” 颜红旗倒是无所谓,她举报寇爱民不是为了贪功,也不害怕报复。 这一百块的奖励,颜红旗分给了苍阔一半。苍阔高低不要,他虽然父母家人都不在身边,但其实并不缺钱,烂船还有三斤钉呢,只是碍于自己的成分不好,不敢光明正大的花用罢了。颜红旗却由不得他不收,硬塞给了他。 五月末的时候,清远县的天终于暖和了。 田野上、大山里的野菜也都能吃了,罗满霞认识许多种野菜,经常跟附近的大婶、大娘们结伴去挖野菜,颜家饭菜种类更加丰富。 婆婆丁、羊妈妈、苦麻子可以蘸酱,榆钱可以蒸饭,刚冒头的苍术苗,还有木里芽等,拿开水一烫后,就可以用来跟土豆一起炖,对于吃了一冬天白菜、萝卜的人来说,绝对是新鲜的好菜。 颜红旗也很喜欢吃这些野菜,有时候也会和罗满霞一起上山,不过她不太有耐心一根一根采那些草、叶覆盖下的野菜,更愿意往更远的山上跑。听说这边的大山里有狼,还有野猪这种大型动物,罗满霞怕她遇上这些野兽,以后,也不敢再叫她去了。 罗满霞采回来的野菜,一部分做菜吃了,一部分晒干,准备冬天吃。 颜红旗看着院子中的那些菜干,还有菜地里已经能分辨出是什么的菜苗,感慨着说:“幸亏有你!” 罗满霞在操持家务、糊火柴盒等手工赚钱之余,也在积极找工作,不过清远县就那么几家工厂,招工名额实在有限,内部职工子弟尚且不能全都安排工作,就别说外人了。 颜红旗也帮不上太多的忙,她不能利用赵部长、梁副主任的关系为自己的朋友谋求工作,就只能多多帮着留意招工信息。 5月末,秦主任再一次来了颜家。 这次是例行对军属、烈属家庭的探访,带了些白面、糖果之类的慰问品。以主任的身份说了一番关怀、勉励的官面话后,拉着颜红旗的手说:“你也满了十八岁,是个大姑娘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还是得快点做决定。” 送走秦主任,颜红旗知道,自己逍遥自在的日子不多了。 6月初,颜红旗去革委会做自己这段时间的思想汇报。 对于能够加入党组织,颜红旗是抱着极为虔诚、向往之心的,为能有资格成为其中的一员而倍感骄傲。 这段时间,颜红旗没闲着,梁副主任给她安排了很多事情,比如听党史课、参加交流会,参观抗战纪念碑,听讲解员讲解先烈们的故事…… 颜红旗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受到了洗涤,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上后,除了替原身小姑娘报仇,还有吃好喝养好身体外,没有清晰的人生目标。但她也清楚,自己虽然梦想是想过吃了喝喝了吃的老太爷般养老生活,但绝对不是一个可以长期闲下来的人。 这段时间,她思考了很多,自觉在思想境界方面已经跳入了更高的层次。她想,自己或许也可以成为一个称职的党员,为社会主义伟大事业奋斗终身。 梁副主任亲自听了她的汇报,她这段时间的成果大加赞扬。之后,将她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亲自给她倒水,说道: “颜红旗同志,现在县革委会遇到了一个难题,我想来想去,觉得你很适合攻克这个难题。” 颜红旗双手接过水,忙说:“梁副主任,是什么难题,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梁副主任没着急交代事情,示意她喝水。 颜红旗吸溜了一口,甜得齁人,不由得升起警惕之心来。她 来梁副主任这里好多次了,要么喝白水,要么喝茶水,还从来没喝过白糖水,总感觉这杯白糖水不是那么容易喝的。 等颜红旗把白糖水咽下去,梁副主任才开口,说:“清远县城往西走,大概二十里地左右的地方,有个顺昌公社,公社下辖有个杨木大队。这个大队啊,每次在公社评比中都是倒数,总人口数不到四百左右,刺头贼多。公社、县里先后派下去三名支部书记,一个长期休病假,一个直接辞职,另外一个也是没待多长时间就申请调动走了。” 能够让县革委会副主任亲自关注的大队,要么极为优秀,要么极为差劲。颜红旗没想明白需要她解决的难题是什么,也没有插嘴,听梁副主任继续讲下去。 “杨木大队的情况,比较复杂,大队里面的刺头多,还都是成分好的贫下中农,不好改造,还有一个原因是杨木大队大队长,土改之后一直在村中担任领导职务,在村里头根深蒂固,权利很大,导致外来干部过去水土不服,各项工作都很难开展。” 这是让她过去当干部? “颜红旗同志,你做事不拘一格,灵活多变,意志坚定,个人能力极强,经过慎重思考,并与革委会领导班子商议,大家一致同意,由颜红旗同志你,担任杨木大队党支部书记一职。” 大队党支部书记……… 颜红旗愕然一瞬,心脏跳得快了些,不动声色咽口吐沫,说:“梁副主任,感谢您和组织对我的信任,可是我之前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更没有担任这么重要的领导岗位……” 大队书记,一个大队的最高领导者,手里头有权,能管人,能管事,在一个大队来说,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颜红旗自忖当个小干部绰绰有余,可是一下子就给了她党支部书记的职务,倒是她没想到的。大队、公社、县、地区、省、中央……她和主席之间只差了7个等级! 本来想要谦虚下,说说自己不足的话就咽了回去。 梁副主任笑,说:“小颜同志,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从来没有担任过这样的领导岗位,未尝不是你的优点。之前派过去的那三位,或多或少都是有工作经验的,却没有成功,可见,做杨木大队的党支部书记,需要的不是经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40章 管理四百多人,党支部书记……这几个词在颜红旗脑袋里头转,转得她脑袋里头热乎乎的,她在末世的时候,带过的最大队伍也不过就是一百人左右。 不过,末世的人相比于盛世的人,道德感更低,更加不服管,更加桀骜、狂野,而和平世界的人,好歹有道德、法律、宗族等观念约束着,颜红旗想着,她能管好末世的一百多人,更加能管好盛世的四百人。 “可是,我刚满十八岁,还只是入党积极分子。” “主席他老家人说了,知识青年要到农村去,本着这样的原则,像你这样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到农村去担任领导职务的,可不少,别的不说,同属于顺昌公社的新桥大队大队,白石桥大队的支书都是二十五岁以内的年轻人。他们一位去年正式成为党员,另外一位也是入党积极分子。” 按照党的章程规定,只有年满十八岁才有资格入dang,在挑选青年干部时,自然就要放松标准,所以,清远县革委会向来是把入党积极分子也当成党员来用的。 “虽然我是希望你能接受革委会的这项任命,但也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见,这样,小颜同志,你回去考虑考虑,考虑清楚了再答复我。” 虽然颜红旗已经决定了要去当这个支书,但梁副主任这样说了,她便答应着,说:“是,梁伯伯,我会好好考虑的。” 梁副主任亲自将她送出办公室。 在办公楼门口,颜红旗碰上了正从外面回来的高副主任。 高副主任叫高亮,是高卫星的父亲,在清远县革委会的排名比梁副主任靠后,主管经济、商业之类的工作,之前颜红旗跟他并没有接触。 但这位副主任见到她却是一脸温和的笑,先跟她打招呼:“颜红旗同志,你好啊。” 颜红旗连忙停住脚步,很恭敬地叫声了:“高主任好。” 高副主任也停住脚步,还往旁边让了让,站在了不耽误其他人走路的地方,双手在胸前交握,做出要聊几句的姿势。 颜红旗也连忙陪着着站过来,做出个洗耳恭听的姿态来,便听见高副主任说: “你的大名在我家里是如雷贯耳啊,我儿子高卫星在家里总是提到你的名字,你是他的良师益友!” 自从上次在贵宾楼饭店不欢而散后,到如今一个来月了,高卫星就没再来找过她,说自己是他的良师益友,未免言过其实。颜红旗不知道高副主任专门提到这件事是什么意思,也没提两人已经闹掰了的事儿,说:“您客气了,称不上良师益友,互相学习吧。” 高副主任说:“你是个好同志。高卫星他,人不坏,就是被我们宠坏了。那些社会上的闲散小青年们知道他是我的儿子,想要扯虎皮拉大旗,所以捧着他,还称呼他是什么老大,经常借他的名头办事儿。我这儿子一是识人不清,二是被所谓的江湖义气蒙蔽,一直充当他们的保护伞。这方面,我也有责任,因为他是我儿子心里头疼爱他,再加上他犯的错误也不大,每次都是不痛不痒地说他几句就算了。” 说到这里,高副主任露出后悔的表情,接着说:“上次,他又以我的名义打电话给顺昌公社,要求他们把几个偷鸡贼放掉,我就知道,这孩子我是不能再姑息了!我知道,你一直在劝说高卫星,你是个好孩子,以后,还希望你继续帮助高卫星,把他往正道上指引!” 对于高副主任的心路历程,颜红旗不太感兴趣,人家这么说了,她也只是点头答应着,却在听见顺昌公社这几个字时,心里头动了一下,竟然有了种亲切之感。 高副主任显然还想和颜红旗说什么,可惜来来往往的人都和他打招呼,他的话语一再被打断,更是有一位商业局的领导先去了办公室等他,高副主任只好放人走了。 已经决定好了要去当这个支部书记,颜红旗就着手开始安排自己走了之后的事情,其他倒是都好说,只是罗满霞不大好安排。自己走了,让她一个人住这个大的院子,距离邻居家又远,颜红旗还真不太放心。 想着,要不然把另外两套房子出租出去?这样既能有人给罗满霞作伴,还能赚取租金。 如今这政策,虽然明面上不允许私人出租房屋,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租赁双方不说租,而说“借”,问就是双方沾亲带故,无偿将房子借给亲戚住,至于双方有没有发生金钱交易,只要没看见,那就是没有。 自家房子是青砖大瓦房,院子里又有水井,生活是挺便利的,就是距离单位、工厂都比较远些。房租便宜些,应该还是有人租的,但房客怎么找,是个问题。 回了家,罗满霞正坐在窗根底下糊火柴盒。 本地的火柴厂规模比较小,供应着清远县乃至于隔壁赵北省两个县的火柴供应。糊火柴盒这种简单的工作就分包给清远县城的各个街道,打浆糊,刷浆糊、折盒圈、折盒底,一道工序完成后,一个火柴盒就完成了,之后需要二十个一行排成五排,一共一百个,整整齐齐装到模具里码放起来,带去街道交给负责人,按照计件领取报酬。 糊火柴盒的活儿听起来简单,但是不管打浆糊,还是折盒圈、盒底,都是需要技巧性和熟练度的,罗满霞心灵手巧,早就是个熟练工种了。 她不是一个火柴盒做完再弄另外一个,而是按照工序来完成,最后再组合,一个人组成了一条流水线,效率极高。 加工一千个火柴盒是6毛钱,但街道为了照顾更多无业人员,会限制每人的接单数量,罗满霞一天什么都不干的话,差不多能糊五百个,一个月最多能赚9块钱。这些钱,够她吃饭的了。再加上院子里可以种菜,颜红旗并不担心她的生计问题。 颜红旗坐到罗满霞旁边,帮她叠纸盒子,叠了两个之后,就没有耐心,放弃了,开口将自己即将去杨木大队担任支书的事儿说了。 罗满霞听着,手上的动作不停,久久没有说话,心里头空落落的。 跟着颜红旗这段时间,是她人生中最轻松,最自在的日子,因为有人能给自己遮风避雨,不用像踽踽独行的孤雁,担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恶劣天气,不用担心射向天空的猎枪,她可以尽情享受生活,每天,都觉未来的生活可期。 可是,这颗能够为自己遮风避雨的大树忽然要离开,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祝福,祝福颜红旗有了工作,还当了支书,以后前途无量,可事实上,她很茫然,很无措,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有了租客后,能跟你作伴……杨木大队距离县城也不过就二十里地的路程,我骑自行车也就半个小时就到了,一有空我就回家来………” 颜红旗讲着自己的安排,罗满霞听着,却没往心里去。 忽然,她糊纸盒的机械动作停住,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笑容,说:“红旗,我也跟你下乡去吧,秦主任上次来家,也说我了,没有正式工作,就应该投身到农村建设中去!” 晚些时候,苍阔背了捆柴火过来。 这是他从附近山上捡的枯枝,这些柴火够颜家烧上两三天的了。 他认为颜红旗是自己的恩人,便用这种力所能及的方式报恩。 颜红旗倒也没阻止他,但会留他在家里吃饭。这么相处下来,彼此之间关系也很不错。 颜红旗在这个世界上的朋友不多,罗满霞是一个,苍阔也能算是一个。她把自己即将去乡下担任大队支书的事儿也和苍阔说了。 苍阔笑着,说:“恭喜你,可以一展所长,以后,你一定是为非常好的人民干部!” 但第二天再来的时候,苍阔就说:“我已经报名下乡了,麻烦颜支书,能不能帮我走个后门,我想去杨木大队。” 颜红旗:“……” 隔天,颜红旗就去革委会办理了入职手续,正式成为了一名干部,之后,又去顺昌公社报到,成为杨木大队唯一的,有编制的脱产干部。 出发之前,颜红旗分别被梁副主任和赵部长邀请到家里吃饭。 梁副主任给讲了她很多当领导、当党政干部需要注意的事项,比如团结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要注意言行举止,堪为表率,不要动不动就诉诸武力等等。 赵部长的说法却与梁副主任完全不同,按照赵部长的说法,选择颜红旗当这个支部书记,就是因为看到了她身上想干就干,谁都不怕的冲劲儿,还有这一身想打谁都能打得过的本事,如果真要按照梁副主任叮嘱的那样,那和之前的那些干部就没有区别了。要她放开手脚,不要有所顾忌,大刀阔斧的干。 颜红旗将两人的意见都听了进去。 以后,她就是领导了,作为一个拥有四百人的生产大队,她的一言一行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意,但也不会因此而束手束脚,总而言之一句话,见机行事。 1973年6月9号,农历五月初九,星期六。 颜红旗带着罗满霞、苍阔,一行三人,骑着两辆自行车,载着行李、粮食,从颜家出发,从清远县城东边穿到西边,而后奔着杨木大队而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41章 本来是应该先去顺昌公社报到,再由公社组织部的人带着颜红旗一块去上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按照正常流程走,而是让颜红旗自己直接到杨木大队去。 县城主路是柏油路,出了县城地界,就是夯实的土路,再远一些,路面就变得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有车轱辘压出来的深坑,里面积着几天前的雨水,被太阳一照,路面愈加干硬,骑在上面颠簸得很。 天气也热,三人都带了草帽,遮住了阳光,却也闷出一脑门的汗。 三人同行,欣赏着道路两边过了脚踝的玉米苗,郁郁葱葱的远山,还有山上的奇石怪貌,倒也不寂寞。 只是路不好走,三人都没有来过杨木大队,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找人问路,骑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不过根据刚刚一位老乡的指路,杨木大队应该不远了。 杨木大队下辖三个自然村,六道沟门,河坊沟,张家营子,六道沟门村也叫杨木村,合并成立公社和大队的时候,都觉得杨木大队更好听些,于是就叫了这个名字。 这三个村距离非常近,杨木大队部所在的六道沟门是主村,挨着大道边,河坊沟村隔了一条河,而张家营子则在六道沟门村在再里走的小山沟里。 六道沟门村作为主村,自然人口最多,有70户人家,共计210人。河坊沟村,30户,共计110户,张家营子28户,共计78口人。这三个村子共同组成了杨木大队,一共分成4个生产小队,六道沟门村有两个生产小队,河坊沟村和张家营子村各是一个生产小队。 这是颜红旗提前了解到的情况,以后,这些就都是她手底下的百姓了,要从思想上、经济上、生活上,全方位去管理他们,帮助他们,让大家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 忽地,前方棒子地里窜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大概都在四十岁左右,皆是黑红脸堂,四目炯炯往三人身上瞄,最后落到颜红旗身上,问:“你是新上任的杨木大队的支书不?” 颜红旗跳下自行车,回答:“我是。” 那女的立时往地上一跪,眼泪说来就来,“哎呦青天大老爷呀,你可得我们做主啊!” 颜红旗眉心一跳,刚上任第一天就有人拦路告状,这是真有冤情,还是备着给她下套呢? 由不得颜红旗不多想。从梁副主任那里,已经得知了杨木大队从大队长到社员,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而顺昌公社组织部的同志不肯送她到杨木大队来上任,让自己孤身上任,也不过因为她是县革委会空降来的,想给来个下马威。 所以,面临的状况很复杂,多思多想才是对的。 ----------------------- 作者有话说:颜红旗的支书生涯正式开始 第29章 下马威 颜红旗没说什么,直接上手,上前一步,单手就将那位妇女拉了起来。她好吃好喝养了一个多月,身高窜到了一米六七,力气一天比一天大,将院子中的大缸完全注满水,大概有一百多斤,她可以轻松抱起,并在院子中走上一大圈,面不改色心不跳。 更别说这个大概七八十斤的妇女了。 “什么年代了,还动不动就跪,膝盖怎么这么软?有事就说事!”颜红旗厉声喝道。 那妇女被拉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懵,瞬间忘了哭,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不由自主就去看旁边站着的男人。 颜红旗目光也随之看过去,继续训斥说,“你一个大男人,让女人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好意思吗!” 颜红旗的举动、语言显然超出了这对男女的意料。女的光顾着看向男人,等他的指示,而男的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颜红旗一指那个男的,“你来说,拦路喊冤想干什么!” 男人被吓得瑟缩了下,刚刚拦路的气势一下子萎靡下来,嗫嚅了下嘴唇,说:“我家,我家儿子原来是大队小学的老师,当得好好的,可会计家的侄子去年初中毕业,就把我儿子给顶了!” 男人说着说着,大概是觉得自家太委屈了,气势也壮了,嗓门也大了,也不结巴了,越说越顺溜。 “我们去找了大队长,可大队长说我们是无理取闹,根本不管我们,后面来的支书,都说要管我们这事的,可还没等管,他就先走了!” 男人说话了,那妇人也觉找到了主心骨,忙附和说:“就是,就是,那上面 派下来的干部都是向着我们的!” 颜红旗也想从这对男女口中先了解到一些情况,便稍稍缓和了下脸色,那男人赶紧补充说:“会计家那孩子虽说是初中学历,可满大堆人都知道,初中两年都是混过来的,课本上的字都认不全,把鸟叫个乌,这样的人怎么能当老师,这不是耽误孩子嘛!” 颜红旗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问了些杨木大队的情况,这两人一一回答。也得知男的叫张凤军,女的叫马爱莲,都是六道沟门第二生产小队的社员。 颜红旗从这两人口中知道不少不知道真假的信息,心里头有底了,打发两人:“这事儿我不能光听你们的一面之词,得了解了详细情况才行,你们先回去吧,之后会有个交代的。” 张凤军答应着,跟马爱莲对视一眼,涎着脸说:“那个啥,颜支书,求您个事儿。” 颜红旗用眼神示意他说。 张凤军:“今儿个我们两口子拦路告状这事儿,您可别跟大队长还有会计说,他们要是知道了,我在六道沟门村就得被穿小鞋。” 颜红旗奇怪,“你不是在大队长那里告过会计的状了吗?” 张凤军:“那不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儿,张凤军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但颜红旗福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得冷笑了下,说:“你们还真是狡猾。” 张凤军两口子被拆穿,连忙陪笑。 两人在见到颜红旗之前,绝对没想到这位是这样的角色,只听说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大姑娘。之前几位支书都在杨木大队混不下去,灰溜溜地走了,这位年龄更小,还是位女同志,他们就更没觉得她能干出什么成绩来,但毕竟占着支书的身份,他们想利用这位大姑娘,帮着自己二儿子把老师的岗位抢回来。 可没想到,这位不是个善茬,也是,都挤兑走三位支书了,要是没点本事,这位大姑娘也不敢来当这个支书。 张凤军和马爱莲对了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心说,这下杨木大队可是有乐子看了。 张凤军说:“颜书记,大队长带着队上的干部还有一些社员在村口,准备敲锣打鼓的给您接风呢。之前的那三位支书都是这待遇。” 颜红旗:“我这人说话做事都喜欢直来直往,你也别话里有话,想说有什么就直接说。” 张凤军是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他一个普通社员,平日里看大队上这些村干部,羡慕不已,自己当不上,自家儿子老师的位置还被人挤了,就有些恨得慌。 新来的支书不是善茬,正好跟大队长还有会计他们斗斗法,他是不希望颜支书跟之前几位支书似的,没用几招就把人给弄得待不下去了。 衡量了一番后,张凤军开口,说:“那我跟您说了,您可别说是我说的,要不然,我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见颜红旗答应了,张凤军才说道:“这是我们赵广汉赵队长惯用的手段了,每位新支书到来时,他都来这招,举办个盛大的欢迎仪式,让队上所有社员都来,队上这几位干部一起,拼命夸奖新书记,给戴高帽子,把书记给架到高处。说新书记来了,要带领大家摘掉在顺昌公社评比之中倒数第一的帽子,要带领大家多多开展副业,过上更好的生活什么的。但在工作中,处处给人家下绊子,人家做不出成绩来,就挤兑说人家乱吹牛。那几位都是受不了这种挤兑,又什么都干不了,这才走的。” 多么朴实无华的政治斗争!但也正是这种恶心人的小手段,最能磨灭人的心智。 颜红旗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倒是对张凤军这人有些刮目相看,说:“这些都是你自己看出来的?” 听颜红旗话中有赞赏之意,张凤军有些得意地说:“那是自然,我自己品出来的。” 他老婆马爱莲便插嘴说:“不是我吹,我们家男人就是没人帮衬,他能写会算帐,他那本事,咱不敢说比得过队长,可比副队长、民兵排长、会计他们几个可强多了。” 颜红旗点了下头,似是把两人的话听进了心里,问:“有没有其他进村的路?” 村子不是封闭的,自然不止一条路,张凤军两口子殷勤带领着三人走了一段,然后指着蒿草丛中的一条小路说:“从这里一直走,就能到村子的东边,进了村后再一直往东走,就看见学校了,看见学校,也就看见了大队部,大队部就在学校对面。” 张凤军两口子给指完路,唯恐被其他村民看见,忙换了一条小路走了,临走之前,讨好地跟颜红旗作揖,“颜支书,你可别忘了我家二小子的事儿,我们家可都指望你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42章 等那对夫妻走了,罗满霞有些担心地手搭凉棚,往远处眺望着,“这杨木大队的人太复杂了,红旗,你行吗?” 她跟着下乡,一是对颜红旗有着强烈的依赖性,二也是希望能在身边力所能及地帮助她。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杨木大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没想到还没到地方,就见识到了这个地方的不友好。 苍阔也皱了眉头,他是聪明人,也见识了不少的阴谋诡计,但这种说不上高明,但十分有效的策略还是头一次见。要是让他破解,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好办法。 他跟着颜红旗来乡下,一是报了家仇后,忽然一下子就没了人生目标,他还年轻,还不到二十岁,不想就此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而父母平反的事情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只能是等待,他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最好的选择就是下乡。 而颜红旗这个人,可以说是有勇有谋,不按常理出牌,往往有出人意料之举,常常都有奇效。跟着这样人,合作这一场后,他对她极为钦佩,觉得跟着这样的人,心里头有劲儿,活着有希望。 颜红旗瞧瞧自己的两位伙伴,笑着说:“你们别担心,他们有张良计,咱们有过桥梯。要是真的逼急了,晚上套麻袋把他揍一顿,谁不服就揍谁,看谁还敢跟我扎刺!” 瞧着颜红旗一点都不担心,两位伙伴也随之一松,相视笑了起来。 沿着蒿草小径走了大概五分钟,眼前是一片小树林,穿过小树林,踏上了一个斜坡,就看见了群山掩映之下的六道沟门村。 而在群口等待迎接的那些人,从他们现在的位置能看得清清楚楚。 密密麻麻在道路两旁排成几排,最先一排的是手拿野花,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几名锣鼓手伺立一边,鼓锤上、大镲上都绑了红绸子,杨木大队社员倾巢出动,俨然一副大场面。 这场面,谁经历谁不迷糊?要么被镇住,心生胆怯,要么膨胀,自信爆棚。说是下马威也好,说是捧杀也行,端看新来的支书是什么性格。 颜红旗嘴角露出一抹笑。 苍阔说:“这位大队长,深谙人心。” 颜红旗:“雕虫小技罢了。” 领头人这般自信,两位跟班自然也就挺起了胸膛,再往村头看时,都起了幸灾乐祸的心,别看这会儿蹦跶得欢,将来看颜红旗怎么收拾你! 说是村里人都去了村头,但实际上,留在家里没去的人也不少。进了村后,就有一位在院子中忙活的大娘发现了他们。 一见是陌生人,就问:“你们是谁,来我们大队干啥来了?” 罗满霞忙笑着上前叫了声:“大娘”,而后介绍说:“这位是颜红旗,是咱们大队新来的支书。”又介绍了自己和苍阔。 那位大娘立时放下手中的箩筐,仔细打量了颜红旗一番,说:“都说新来的支书是年轻的大姑娘,还真是啊。你们咋从这边进来了?大队长正带头在村头迎接呢。” 颜红旗不悦地说:“就爱搞这些形式主义!劳民伤财,农忙刚过,山上野菜正是能吃的时候,有这时间,让大家多采点野菜不好吗?” 那大娘没想到这大姑娘领导一点都没跟大队长面子,刚上任就批评来了,也不好接话,讪讪地笑,这会儿,隔了一道篱笆墙的邻居家也有人探头过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颜红旗朝他招招手,说:“麻烦你去村头一趟,告诉大队长,就说新一任大队书记已经到了,就在大队部等他。” 那年轻人目光在 颜红旗身上转了几圈,但还是答应一声走了。 颜红旗没多停留,跟大娘问了大队部的方向,继续前行。走着走着,身后就多了十来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也不跟颜红旗说话,就跟在后面,时不时互相叽叽喳喳耳语几句。 颜红旗没理他们,只观察着六道沟门的地形。 整个村是不规则形状的,以大队部所在的这片区域为中心,又依照地形,延伸出几条街巷。地势有高有低,有黄土坎子,也有石梁山崖。站在村子中,往四处看,除了山还是山,层层叠叠的,一山还比一山高。 再往南一些,就是燕山山脉的第二高峰,天气晴好的时候,还能看见山顶上的一点积雪。 大队部和学校面对面,中间隔着一个大大,平坦夯实的打谷场,民房依着这块中心区域分散开来。 侧面是个高台,以前应该是个戏台,现在充当着主席台用。 大队部一溜有六七个房间,大队部门框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杨木大队大队部几个字,是用毛笔写成,字迹勉强能看,不算工整,更说不上是什么字体。门上挂着锁。除了办公室、会议室外,还有仓库,大敞四开,只有房顶的碾子房也在这边,里面放着一台直径最少三米的大碾子,有个大娘正在那边推谷子。 颜红旗在大队部门前的旗杆之下站定,站得和旗杆一般,没有说话,目视前方。 这会儿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能有二十来人了,有人想要跟颜红旗搭话,可瞧着她的气势,莫名就不敢了,和同伴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小了些。 颜红旗低头看了下手表,表情继续严肃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高兴。 罗满霞和苍阔一左一右看在颜红旗身边,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 苍阔开口,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人群之中的张凤军说:“赵大队长还没赶过来吗?颜书记都在这里等半天了!” 张凤军立时会意,说:“那我去村口催催。” 苍阔点点头,张凤军转身跑了,有两名村民也跟在他身后,一块跑出去。 又等了几分钟,前方喧哗声响,大队人马从远处跑过来。 领头的是个身着半袖衬衫,头戴军帽,皮肤黝黑,满是皱纹,年过半百,却精神矍铄的汉子。 这位应该就是杨木大队的大队长赵广汉。 这会儿他跑得鼻子上出了汗,远远就伸出了双手,笑呵呵地说:“颜书记啊,不知道你已经来了,让你久等了,我正组织大家伙在村口迎接,谁知道你从小路进村了,你看这事儿闹的。” 颜红旗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伸出手来和赵广汉公事公办地握了手,这才开口。 “赵广汉同志,今天是我来杨木大队上任的第一天,本来不想批评你们,可是看到你和杨木大队各位同志的工作作风,不由得我不开口。咱们党讲究的是艰苦朴素,禁止铺张浪费,要实事求是,不能搞虚头巴脑的形式主义,可是你们呢?在炎炎夏日里,组织这么多的青壮、妇女儿童就为了迎接我,你看看大家,浪费大好时间,在太阳底下晒着,有这功夫,去山上采野菜,去田地里忙乎,不是更有意义吗!” 赵广汉被说得脸上变颜变色,几次想张嘴但都强忍住了,旁边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却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说道:“颜书记,你这么说就太冤枉赵队长了,为您举办这个欢迎仪式,就是想让您知道我们杨木大队对于书记您的欢迎和重视,你这样说一位老同志,是伤了他的心,也是伤了杨木大队各位社员的心!” 颜红旗目光转向这人,“你是谁?” 那男人挺了挺胸脯,说:“我是杨木大队的会计,赵林成。” 颜红旗点了下头,意有所指,说:“都是老赵家的。”而后继续说:“赵会计说,我伤了你们赵大队长的心,那么你来说说,是党性原则重要,还是你们赵大队长的自尊心重要?” 赵林成一噎,张张嘴巴,不知道说啥。 站在赵广汉身后不远处的一位三十来岁的妇女站出来,哈哈笑了两声打圆场,说:“颜书记,看出来了,您是一位讲究党性原则的好同志,不过今天是迎接您来杨木大队上任的好日子,本来是高兴的事儿,没必要弄得这么严肃是不是?” 颜红旗看过去,这位妇女长相不错,看得出年轻时是个漂亮姑娘,梳着刷子,头顶的头发被她用黄皮筋扎起来,只留下厚厚的刘海,穿着土色褂子,将袖子挽到胳膊肘处,看起来很是干练。 妇女接触到颜红旗的目光,立刻自我介绍,“我叫郝卫红,是大队上的妇女主任。” 大队长、会计、妇女主任,杨木大队领导班子成员已经有三个站出来了。 颜红旗目光看过去,“郝卫红同志,我对你很失望,你是大队的妇女主任,应该比别的同志更有政治觉悟才行!党性原则问题,可不是能含糊过去的,今天因为有高兴的事儿,就能把赵广汉犯的错误忽略掉,那下次又会继续为他找别的借口。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世界上最怕认真二字,作为一名干部,必须要认真,小错必纠,方能不犯大错。我这个时候提醒他,才是对他负责。” 这些日子以来,颜红旗的各种课程也不是白上的,说起大道理来,一套套的。 郝卫红也无话可说,只好缩了缩脖子,退后一步,还不忘朝着颜红旗露出三分尴尬,七分讨好的笑容。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43章 赵广汉的脸色显而易见地黑了下去。颜红旗一下子就占据了制高点,他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对方。 他目光往右侧看了一眼,虽然隐秘,但都被颜红旗看在了眼里,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继续出招。能一连赶走三位支书的人,绝对不是轻易就能打倒的。 果然,右侧人群中,一位黑铁塔般的壮汉推开前面碍事的群众,气势汹汹朝着颜红旗走过来,身体左摇右晃,两只光着手臂在身体两侧扎楞着,攥着砂锅大小的拳头,面目凶狠,地包天的下巴像个勺子一般往天上翘着。 “勺子”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瓮声瓮气,带着共鸣,还有些嘶哑。 “臭娘们!跑到杨木大队来呜呜渣渣,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挥起一只大拳头就朝着颜红旗而来。 周围人群发出惊呼抽气之声,赵广汉、郝卫红、赵林成等人纷纷喊道:“胡闹、住手”、“这是县上派来的支书”,但没一个上前阻止的。 他们面上惊慌,心里头却是幸灾乐祸,一道道目光看向颜红旗,想看她惊慌失措的表情。 一个十八九的大姑娘,仗着是上面派来的,第一天来,就想让他这位能当她祖父的老干部没脸,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今天就要让她知道知道杨木大队的官儿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可是,赵广汉失望了,颜红旗非但没有惊慌躲避,脸上还带出了一丝笑意,就连站在她身边的两位也都神色如常,毫不畏惧。 赵广汉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的时候,眼前黑花花一片,“黑铁塔”那巨大的身体像是没有重量的气球般,在空中360°转了一圈,而后轰然倒地。 紧接着,一只穿着敞口黑色皮鞋的脚就踏了上去,“黑铁塔”那巨大的身体像是乌龟一样,俯趴在地上,四肢下意识地蠕动着,嘴巴里“哎呀哎呀”地发出呼痛之声,显然是被摔懵了,却怎么也怕动不起来。 他惊恐地望向颜红旗,看着她平静严肃的面庞。四周围也是一片寂静,只有树梢上传来的虫鸣叫叫,不绝于耳。 一声“呸”打破这种寂静,罗满霞学着市井泼妇的样子,双手插腰,怒喝道:“你们胆大包天,居然对县革委会任命的书记下手,你们这是公然对抗组织!” 她的声音细听之下,有些发颤,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就抬高声音来掩盖。她瞧清楚了,赵广汉不用说话,都是他的下属们再替他发声,她也要做这样的人。 与她有着同样心思的苍阔立即接口,看向赵广汉等人:“他目无法纪,对上级派下来领导挥拳头,而你们这些领导干部竟然眼睁睁看着,毫不阻拦,我看,这人就是你们指使的!” 众人这才从惊愕之中醒悟过来,赵广汉意识到事情不好,终于开口,说:“这位小同志千万不要血口喷人,这人叫熊老二,自小脑子就不大好使,杨木大队的人都知道,他不受任何人指使,只凭自己的想法做事。”,他说着,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接着说:“还请颜书记千万别跟这人一般见识,我替他跟您道歉。” “我要是原谅他,这个暗亏我就吃定了,我要是不原谅,就是不大度,和个傻子一般见识。”颜红旗轻笑了下,“赵大队长给我挖的这个坑不小啊。” 她的脚从熊老二身上拿下来,像是踢石头那样,把熊老二往旁边踢了踢,不能赵广汉狡辩,接着说:“赵大队长,你还真是顽固!我刚刚说过了,对待错误,要秉持认真的态度,小错必纠,方能不犯大错。这位熊老二意图袭击领导,犯的并不是小错。要不是我还有点本事,这会儿说不定躺在地上的就是我。我一来杨木大队,就在社员面前丢了大丑,以后,还怎么服众?赵大队长,这就是你的目的吧?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杨木大队连续几年在整个县城大队评比都垫底了,有你这样的领导在,就很难出成绩!” 她自顾自扬声说完自己想说的,丝毫没给别人插嘴的余地,说完了也理会赵广汉,朝着他旁边的一个三四十岁的平头精壮汉子问:“负责治保工作的是哪位?” 那人往前一步,咽口吐沫后犹豫了几秒后回答,“是我。” 颜红旗幽深的眼眸看着他。 那人只觉压力倍增,不自觉开口,“我叫王铁军,是杨木大队的治保主任兼民兵排长。” 刚刚颜红旗清楚地看到,赵广汉给这位王铁军使了个眼色后,那位叫熊老二的就来出头了。 她嘴角轻扬,毫不客气地讽刺:“果然,有什么样的将就带出什么样的兵,身为治保主任兼民兵排长,连个村民都管不住,要你何用!” 颜红旗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又当众露了一手,把众人都给震慑住了,包括王铁军,但被人这么直白地教训,他脸上着实挂不住,脸涨得通红,“你,你说话太难听了!” “难听你也得听着,我是杨木大队的书记,是你们的直属上级,我说什么,你们只有听着的份!” 赵广汉刚刚劈头盖脸被颜红旗说了一顿,还是当着杨木大队所有社员的面儿,里子面子都过不去,心里头本就窝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本不想当众和书记撕破脸的,这有违他的原则,可又听见这句,实在忍不住了。 “你到底是来当支书的,还是来搞破坏的?从一进村,就开始批评我们,我们这些乡下人工作即便是干得再不好,也没有你这样不讲理的!” 血冲入脑,赵广汉黑乎乎的脸堂上泛出些红色,他一把将头上的军帽摘下来,露出青筋直冒的太阳穴。 “怎么,做得不对还不允许别人说?就你这种心态,这般的不虚心求教,还当什么干部?都这会儿了,还想给我下蛆,说什么城里人、乡下人的,挑拨我和人民群众的关系?” 颜红旗的一只脚又踏在了妄图往起爬的熊老二身上,而后单脚勾起,将熊老二往王铁军的方向踹了一脚,命令道:“将他关起来!” 王铁军看了赵广汉一眼,赵广汉在忍耐怒气,哪里还有余力管他? 王铁军衡量了一番,终于在颜红旗的威势压迫之下,极不情愿地招呼了几个人将地上的熊老二拉起来,架着走了。 经过这几分钟的缓冲,赵广汉的情绪也冷静下来,回想刚刚颜红旗说的那句话,“还当什么干部”,透露出来的意思显而易见,她是想激着自己下台啊!他绝对不能上当! 看这架势,颜红旗不肯让事情轻易过去,但他可不能让事情继续闹大,他这辈子经过的大风大浪不少,暂时服个软,也没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天长日久见真章。 他做了一番思想建设,语气软和下来,说:“今天这事儿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我一定多多学□□语录,多多反省,以后如果我有错,也请颜书记继续批评指正。” 他这话音一落,颜红旗还没开口,赵林成的吹捧却先来了,“大队长,您真是我们的好队长,您……”他想说“您受委屈”了,但知道自己这话一出,必然招来颜红旗一顿更严重的说教,只好咽了下去,声音哽咽着,甚至鼓起掌来,围观的群众们也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 颜红旗没有情绪的眼神往周围扫了一圈,那些掌声立时听了。 颜红旗目光转回来,朝着赵广汉说:“好,知错能改,还是人民的好干部。”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赵队长,我发现了你的优点,你很会调教人,你的下属都很会拍马屁,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为了杨木大队的社员承受了多大的委屈。” 这话一出,赵广汉、赵林成,还有其他鼓掌的社员都尴尬起来,从未有人说话如此直白,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别人留。 人群中,不知道谁发出了“嗤”地一声笑,而后议论声起,先是叽叽喳喳,很快就是闹哄哄一片。 赵广汉朝着人群怒吼:“都闭嘴!” 人群中立时鸦雀无声。 颜红旗笑容和煦地又开口了,说:“赵队长,对待人民群众要有耐心,不要这么粗暴嘛。” 赵广汉瞧着颜红旗,皮笑肉不笑,说:“颜书记说的对,以后的群众工作相信颜书记一准儿能做好。” 颜红旗笑:“职责所在,必然尽力。咱们两个各司其职,通力合作,才能让杨木大队越来越好,早日摆脱排名倒数的耻辱。” 这是给赵广汉递台阶,代表着今天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但仍不忘刺他一句,赵广汉心里头憋屈,但还不得不顺着台阶下,说:“我一定配合颜支书的工作。” 按照行政级别来说,一个生产大队,最高领导就是支书,全面负责生产大队的各项工作,而大队长则负责跟生产相关的工作。只不过杨木大队大多数时候都没有支书,各项工作都是赵广汉这个大队长暂代,就混淆了两者之间的分工。 颜红旗不懂种地的事儿,本来也没打算外行指导内行,只要赵广汉安分守己,颜红旗还是愿意和他和平共处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44章 “好,希望赵队长说到做到。”颜红旗意味深长地说着,接过来苍阔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只铝吕制大喇叭,越过人群,一个大跨步上了戏台,试了试大喇叭,发出的声音有些失真,还伴随着杂音,放慢了语速,扬声说道: “杨木大队的各位社员,我叫颜红旗,经县革委会指派,来到杨木大队担任党支部书记,兼任革委会主任。” 台下的社员们,目光跟随着颜红旗,身体都朝向了戏台的方向,窃窃的耳语声停了,专心听颜红旗讲话。 颜红旗很满意他们的状态,知道自己的震慑起了作用,接着说:“先介绍下我自己,我高中学历,刚满18岁就申请加入了共产党。我祖父是备受压迫的矿工,父亲是军人。我父亲是二级战斗英雄、烈士颜建军。” 颜红旗停住声音,给大家反应的时间。颜建军的大名和事迹在整个清远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果然,在得知她是烈士的女儿时,社员们看她的目光就不一样了,变得更加郑重、尊敬。 “我虽然没有追随父亲,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但也立志,像他一样,为国家、为人民鞠躬尽瘁。以后,我会带领大家,建设好我们的杨木大队,争取过上吃好、喝好,兜里有余钱的好日子!” 隐藏在人群中的张凤军粗着嗓子喊了一声:“好”,接着带头鼓掌,很快,掌声一片 。他们听了太多的大而空的口号,这么质朴的目标才更符合他们的需求。 第30章 纷纷表态 晚间,六道沟二小队一户人家里,男主人张凤军珍惜地从外屋的碗架子上取出来一坛酒。这是隔壁公社酒厂自酿的高粱酒,用高粱、麦糠等酿造而成。喝着很甜,有些涩口,酒精度不高,闻起来有淡淡的清香味。 女主人马爱莲洗了新挖回来的婆婆丁、羊妈妈等野菜还有一大越冬新长出来的大葱,舀了一碗大酱,又用大酱拌了焯过水的青年姑。 青年姑就是野苋菜,田间地头多的是,采了嫩尖儿焯水凉拌、跟土豆一块熬着吃都行。但也是因为太多了,本地村民不大爱吃这种菜,多是当成猪食,也就是这会儿嫩的时候吃个新鲜。 等二儿子张国庆从门外回来时,马爱莲又快速起锅,做了份从隔壁公社豆腐坊买来的溜豆腐。 张国庆闻着酒香,看着桌子上比平时丰富许多的饭菜,好奇问:“今天不年不节的,怎么喝上了?” 马爱莲将几个棒子面、小米面两掺的饽饽从锅里捡出来后,也坐到餐桌上,接过来张凤军给她倒的一杯酒,笑呵呵地说:“问你爸。” 张凤军滋溜一口酒,示意儿子坐下,说:“我品着新来的这位颜书记,不简单,赵广汉恐怕斗不过她,没准啊,咱家的机会来了。” 张凤军一向自觉怀才不遇,平等地不服气杨木大队任何一名干部,总是幻想着,要是自己坐上那个位置,要怎么怎么干,可惜,他没有机会登上那一步。他也曾经想着依靠巴结赵广汉上位,可惜,赵广汉身边围绕的人太多了,自己跟人家非亲非故的,就是给人家当狗腿子,人家都不稀得看一眼。 他供二儿子上学,成了初中毕业生,在整个杨木大队都算是学历高的,想尽办法将孩子塞进了大队小学当老师,偏偏才过一年大队干部的儿子也初中毕业了,把自家二儿子给顶了。 他听说新书记今天过来上任,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去堵截,没想到这位的所作所为大出意料,完全颠覆他的认知,让他心头火热,躁动不已。 张国庆很了解自己的父亲,问道:“爸,你是想,投靠这位书记?” 张凤军点点头,说:“她虽然是县革委会指派的,又是颜建军的女儿,又有本事,但到底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她跟以前的支书都不一样,一来就把赵广汉治住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张凤军说着说着,眼里头冒出了光。 张国庆今天也围观了全程,颜红旗带给他的震撼太强,刚刚,他就是在和大队上边边大的小伙子们在一块,聊的都是颜红旗。 大家观点出乎意料地一致,都认为颜红旗可以在杨木大队站稳脚跟,赵广汉不是她的对手。 颜红旗能文能武,有县革委会的关系,本人根红苗正,优点多多,相比来说,赵广汉不过就是地头蛇,在本地盘踞太久了而已。队上很多社员,不是真的服他赵广汉,只不过摄于他的权势,不敢扎刺而已。 队上大大小小的干部,有一个算一个,都跟赵广汉沾亲带故,手上有一支民兵队伍,还有熊老二这样混不吝的主儿供他使唤,他赵广汉就是杨木大队的土皇帝! 也不知道颜红旗来了,他这个土皇帝还能当多久!张凤军美滋滋地又喝一口酒,吩咐马爱莲,“颜支书初来乍到,吃的,用的,也不知道带齐了没有,等一会儿天黑了,你给送一捆柴过去。” 马爱莲答应着,张国庆说:“爸,既然你打定主意向支书靠拢,就光明正大,趁着天亮的时候送去呗,颜支书是聪明人,看咱家二意思思的,未必肯信任你。” 张凤军想了想,仰头将一口酒干了,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说:“行,就听你了,这次咱们赌一把!” 于此同时,村西头,一处砖瓦结构的大房子里,大队长赵广汉盘腿坐在炕席上,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赵林成、郝卫红、王铁军等人要么坐在炕上,要么坐在方凳上,要么低头不语,要么拿着大茶缸子喝水,要么期盼地看着同样不语的赵广汉。 帮着颜红旗安排完住处,听她给大家开了个简单的会议,这些人就分批地来了赵广汉家。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已经讨论了三轮,但仍旧没有讨论出个结果,反而人人自危,深觉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他们已经挤兑走三任支书了,本来对付这第四任已经是驾轻就熟,从容自信的,可这位新任支书,每一步都出人意料,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开始恐慌。 好一会儿,赵广汉才放下烟杆子,问王铁军,“熊老二还关着呢?” 王铁军挠挠头皮,苦恼地说:“关着呢,不敢放,他家人都找了我好几次了,又哭又闹的,我许了要给补偿,他们家人才消停。要是在咱们这里关着还好,都是自己人,好吃好喝的,就怕咱这位新书记让公社上的公安特派员介入进来,那怎么着也得劳教个十天半个月。” 公社没有派出所,但县公安局往各个公社派驻了特派员,颜红旗要是让特派员介入,他们可没本事让特派员为他们徇私。 熊老二去劳教几天倒是无所谓,但熊老二是听他指挥才要去对支书动手的,他是个傻子,他家里人可不傻,到时候闹起来,又是个麻烦事儿。 更主要的是,王铁军对颜红旗存了畏惧之心。他是民兵排长,身体素质好,常年训练,本人也是有些武功底子的,非常清楚,把熊老二瞬间弄倒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熊老二身高体壮,一身傻力气,等闲三四个人打不过他,却被颜红旗一招就给制服,躺在地上起不来,想想,他就觉得瘆得慌。 他怕熊老二家人把是他指使的事情说出来。 赵广汉这一天过的,一刻都没得安宁,这会儿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来,往日不显老态的身体也开始佝偻了,从内到外都是疲惫的,也就抽旱烟的时候能稍稍缓解,于是,他又抽起了旱烟。 郝卫红被熏得嗓子眼儿发痒,连忙用手捂住,小手咳嗽。她是副大队长钱有理的儿媳妇,公媳两个却坐得很远,钱有理把自己的茶缸子往郝卫红那边推了推,见郝卫红没看见就去碰她的胳膊,郝卫红有些嫌弃地白了对方一眼,反而坐得更远了些。 赵广汉略过众人,看向坐得最远的康明,“康老师,你说呢?” 康明正在旁边的吴爱民不知道在说什么。 康明是有编制的公派教师,是杨木大队小学校长,只不过他媳妇是赵广汉的外甥女,所以被赵广汉拉到自己的嫡系队伍中。 而吴爱民是保管员,不算是大队干部,在座所有人中,他的地位最低,参加会议只有端茶倒水,旁听的份儿。 这两人都算是赵广汉嫡系里面的异类,参加会议的时候,一般就是列席,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但被大队长点名了,康明想了想,说道: “我觉得应该不会,颜书记只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要是把熊老二弄去劳教,反而拉开了她和社员们的关系。” 康明在杨木大队一向地位超然,他的观点赵广汉还是很信服的,听了他的话后,心里头的焦虑稍减。 但他的头号心腹兼亲侄子却比他还焦虑,这一天心脏都在热锅上煎熬着,盯着赵广汉说:“大爷,你快想想办法,绝对不能让这姓颜的在咱们村干下去!”他说着,又后悔道,“早知道新来的这么难缠,就对上一个支书好点了。” 这番话让赵广汉刚刚舒服点的心脏又难受起来,“吧嗒吧嗒”抽烟不说话。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45章 让找他拿主意,可他哪儿有好主意啊,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被颜红旗暴力破解了,之后的手段就都相当于是白费了。 好一会儿后,他才闷闷开口:“最近都消停一些,别闹幺蛾子,颜支书想要了解什么, 大家都态度好些,尽量配合,能让她知道的,就告诉她。” 赵广汉背后阴人有一套,要不然也不会把那几个支书都弄走,还没落下把柄,稳稳坐着大队长的位置,但所有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没了用处。 他刚刚把所有的计策都想了一遍,却不敢贸然实施,因为一旦失败,依照这位颜支书的性格和本领,他承受不了。 所以,就只能从长计议了。 被无数杨木大队社员们挂在嘴边的颜红旗,此时正走在六道沟门的大道上。 六道沟门村的房子多是泥坯房,有些人家用石头和黄土砌了院子,有些人家只用树枝子扎了篱笆墙。每家都有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有菜园子,鸡圈。 村里面的小路很窄,路面凹凸不平,走几步路上就全是黄土,小石子能把脚底板硌得生疼,这不算什么,比颜红旗想象中的脏乱差要好太多了,她见过末世的某些村庄,到处是粪便、荒草丛生。 想想就明白了,粪便在乡下就是宝贝,谁舍得随意拉在路上。至于荒草,地上长的绿叶的,鸡鸭、猪牛基本上都能吃,只会割了之后让它们一茬一茬的长。 颜红旗脸上便带了笑容。 有社员在路上碰见颜红旗,见识到她在大队部门前的厉害之后,有些发怵,想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但不经意看见她脸上的笑容,立时觉得她就是个亲切的邻家小姑娘,这才感叹,原来这位新来的支书长得很漂亮啊,只是她的气势太强,容易让人忽略她的长相。 “大爷,吃了没?”,颜红旗主动跟人家问好。 那人连忙“唉”了一声,说:“吃了吃了,书记你溜达呢?” 颜红旗:“嗯,我们几个初来乍到,来看看村里头的环境。” 一路上,碰见好几位村民,颜红旗都这般跟人家打招呼,遇到爱聊天的,还跟人家多聊几句家常。 不多时,关于颜支书的新的传闻又出现了:颜支书只是对大队上那些当官的厉害,对咱们这些普通社员态度可好了。 这些情况,颜红旗目前还不知道,她本来准备在今天把六道沟村、河坊沟和张家营子都走一遍的,不过跟老乡们聊天耽误了些功夫,这会儿天都快黑了,河坊沟村和张家营子就去不了了。 天空中密密麻麻挂着星星,远处传来蛙鸣,还有本地叫作“呜牛哇”的拉长蝉鸣声。夜晚的村庄,温度降了下来,白日余温渐渐褪去,晚风吹着,十分凉爽。村里还没有通电,煤油灯黄暗的灯光星星点点从窗户里透出来,更多的人家却都没有点灯,趁着星星的光亮在家门口坐着,三三两两地聊天乘凉。 一路走过,颜红旗无数次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笑着跟罗满霞和苍阔说:“看来他们没有骂我,我都没有打喷嚏。” 罗满霞倒是仔细听了村民们的谈话内容,摇摇头说:“这里的社员……”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了想才说,“都有种事不关己,看热闹闹不嫌事大的感觉。” 苍阔也有这种感觉,但他琢磨不透这其中的原因,按理说,有什么样的领导,跟他们的利益息息相关,他们却都和局外人似的。 颜红旗想了想,说:“他们这样,无非是两种原因,第一,觉得我呆不长,最终还是赵广汉把我撵走,他们对赵广汉也不满,所以希望我在的期间给赵广汉多多下绊子,治治他。第二,社员们没有机会参与到大队的工作中来,大队干部怎么说,他们就怎么执行,没有主人翁的意识,所以觉得不管大队领导干部换成谁,他们都过一样的日子。” 苍阔心里头豁然开朗,十分认同颜红旗的观点。说:“这样更好,就怕这个大队上下一心。” 颜红旗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要是真能上下一心,如果赵广汉真能让人人都信服、听话,杨木大队也不会成为让县革委会都犯愁的地方,也就不会派我来了。” 三人的住处在大队部的后院,但是从侧面单独开门的。相比于大队部的高大、宽敞,后院就显得低矮了许多。 从今年1月开始,本县城镇知识青年下乡政策有所调整,跟罗红霞和苍阔两人息息相关的,就是符合留城政策的青年主动下乡,可以保留其城镇户口。 罗红霞是独生女,苍阔兄姐都去支边了,两人都符合留城政策,所以不用转户口,这也是颜红旗同意两人跟随而来的重要原因。 保留城镇户口,就有每个月30斤的供应粮,能保证即便在乡下赚不到公分,也饿不着。 按照知青分散安置的原则,每个公社都建了知青点,杨木大队也有,就建在村子西边的黄土坎子上,站在大队部,仰头能看见房子的一角。 杨木大队的知青点主要安置的是燕市来的知青,三女五男,总共8个人。 颜红旗没打算让罗红霞住过去,大队部后院闲房不少,便也让苍阔住了下来。 据帮他们安排吃住的妇女主任郝卫红介绍,大队部和学校的砖都是从不远处高山上的野长城拆下来的,这段长长的,蔓延了好几个山脉的长城,有说是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时候建立的,有说是明朝,不光杨木大队去拆,其他几个大队也去拆。 这种经历百年甚至千年风霜的老物件,用来建学校、建大队部这种公家单位,能镇得住,但用在个人家住宅,大家伙就不敢了。所以后院这排房子用的是土坯和石头,但也比一般人家的房子要好了许多。 刚进到院子,就遇见了端着洗脸盆出来倒水的关小燕。 冷不丁看见颜红旗一行三人,立马停住手上泼水的动作,下意识就想转身回去,但还是忍住了,不尬不尬地对着院门的方向笑了下,说了声“颜书记,回来了。” 这位是杨木大队小学校长,也是唯一公派老师兼校长康明的媳妇。康明不是本村人,来到杨木大队小学后,就在这里住着,后来和关小燕结了婚,两人也把家安在了这里。 两人占的是东边的两间正房,颜红旗和罗满霞住了西边的两间。苍阔一个单身小伙子,不好意思和他们同住正房,住进了靠东边的一排厢房中的一间。 农村以东为尊,一般人家的东边住的都是家里头地位最高的人,经历了前几任的支书,关小燕都心安理得地占据着东房,可见识了颜红旗的厉害后,关小燕就心虚了,刚刚还在和康明商量,要不把东屋让出来。可把东屋让出来,就折了赵广汉的面子,两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先这么着,观望观望再说。 但关小燕看见颜红旗就会想到她把熊老二踩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那一幕,就止不住心里头发颤,想想以后还要和这个人生活在同一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连夜搬家的心都有了。 “回来了。”颜红旗对着她笑了笑,跟罗满霞一起回了屋。 等颜红旗身影消失在房间里,关小燕才敢轻轻将水泼在院子中,而后轻手轻脚地关门回屋。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去找大舅批块宅基地,在村里头建所房子? 康明志向远大,在杨木大队小学这个算上他只有三个老师,四十五名学生的小学校,只不过是短暂停留罢了,他想往公社小学,甚至县城学校里调,所以根本就没想着在杨木大队久居。 可是如今,想想要和颜红旗这个厉害人日日夜夜想对,她就心窄,喘不过气来! 颜红旗自然不知道她将关小燕吓成这样。她对宿舍的环境还是满意的。 赵广汉虽然有意为 难新来的支书,但面子工程做得还不错,提前让人打扫了房间,还用白间纸糊了顶棚还有墙,窗户纸也新换了,玻璃擦得干净、明亮。 据郝卫红说,这都是她带着村里头的妇女们干的。同时,她还跟颜红旗透露了关小燕、康明两口子和赵广汉之间的关系。 当时颜红旗便问:“照你的意思,杨木大队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赵大队长的自己人?” 郝卫红连忙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康明是先被分来了杨木大队小学,之后才成为大队长的外甥女婿的。” 颜红旗笑笑,没再说什么,她看得懂郝卫红透露这些信息的微妙心思,看来这些干部们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 ……… 午餐是大队招待的,郝卫红亲自掌的勺,腊肉炒小白菜,小鸡炖小蘑菇,摊鸡蛋,主食是小米捞饭配着米汤。 捞饭是本地的一种做法,先把米在大锅里面煮,煮得六七成熟,把米用笊篱捞出来,控干水份再上锅蒸,这样做出来的饭吃着肉透透的喧腾,还能有香浓可口有营养的米汤喝。 本地不产大米、白面,主要作物是玉米、高粱、小米、黄米、荞麦等,小米算是其中的细粮。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46章 有细粮,有肉,有鸡,有蛋,这样的招待规格着实不算低了。据郝卫红隐晦地透露,这是现调整的菜单。 颜红旗没多说什么,苍阔找了个机会,跟郝卫红透露:“颜书记最欣赏识时务的人。” 郝卫红若有所思,之后对颜红旗的态度更殷勤了。 晚餐的时候还想帮着准备,不过被颜红旗拒绝了,他们带了粮食,院子中,大队部公共菜园子的菜也能吃了,他们可以自己做饭。 郝卫红见实在用不着她了,才离开,离开之前,给罗满霞指了指自家的位置,让有事就去家里找她。 罗满霞在来之前,很替颜红旗担心,她虽然脑子好使,也会功夫,但到底才从学校毕业没多久,又没上过班,杨木大队的情况那么复杂,怕她干不过那些老油子,可经历过这一天,她算是彻底放心了。 纵然赵大队长那些人又油又滑,又有诸多上不得台面的小算计,但颜红旗有程咬金的三板斧,就那么几招,就可以让那些魑魅魍魉通通消散。 这不,作为赵大队长铁杆儿的郝卫红不就来献殷勤了嘛,虽然没有直白地表示投靠的意思,但也间接表达了示好的意思。 来示好的不光有郝卫红,从赵大队长家里开会回来的康明到家之后就指挥自家媳妇:“把你前两天上山采的松蘑给颜书记送点去。” 对于送蘑菇这件事儿,关小燕并不反对,两口子白天都讨论过好几次了,达成一致,就是要保持中立,不能因为自家跟赵大队长的亲戚关系,就旗帜鲜明地站到他那边。 赵广汉这人,是个典型的窝里横,在杨木大队说一不二,但在顺昌公社却一点话语权都没有,更上面的领导更是没有私交。 颜红旗就不一样了,她是县革委会钦点下来的,刚十八岁,才有入党资格的年纪就能当上一个大队的支书,即便是在全县排名倒数的大队,那也得有人有关系才行。 这样的人,即便是不靠着人家调动工作,起码也是不得罪才行。 第31章 了解情况 关小燕自打跟康明结了婚,就以小家庭的利益为先,她也盼着康明能调去更好的单位。她将晒得半干的松蘑找了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脚步,小声说:“我是真怵她。” 康明宽慰她,“放心,她绝对不是混不吝的人,否则,组织上也不能批准她入党,更不能让她当这个党政干部。今天她要是不表现得狠点,也治不住大舅那帮人。你给她送东西,是你好心,她肯定不会对你厉害的。” 这道理关小燕也明白,但就是打从心眼里怵这个人。她深呼吸两口气,将等会要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才以大无畏的精神出了门。 果然,颜红旗没有为难她,甚至笑容和煦地跟她道了谢,还拿出了半盆子香白杏作为回礼。 背着一捆柴,躲在大院门外观察里面情形的张凤军一家三口正好看见关小燕面带微笑从颜红旗宿舍里走出来的这一幕。 悄悄跟身后的妻子和二儿子说,“你们看见没有,大队长的外甥女都来巴结颜书记了,咱们今天来对了!” 说着,他扶着背柴禾的绳子站起来后,又拉了拉抻上去的衣角,推开半掩的柴门,大踏步进去,高声喊着:“颜书记在家吗?” 将张凤军一家三口送走,罗满霞看着堆放在墙根底下的柴禾,脸上是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颜红旗也笑,说:“你猜,今天晚上还会不会有其他人来?” 罗满霞很肯定,“会!” 罗满霞猜得没错,在天黑下来之后,陆陆续续有几波人过来了,其中就有六道沟门村这两个生产小队的队长,一队小队长叫吴阔,二队队长叫刘良山,因着要避嫌,两人都带了自家媳妇,而且过来的理由都是一样,就是说颜红旗初来乍到,生活方面有哪些不习惯的,需要帮忙的,就让她随时言语一声,都没久坐,聊了两句就离开了。 隔天吃了早饭,颜红旗决定去河坊沟村和张家营子走访。赵广汉主动请缨陪同,但被颜红旗拒绝了,她环视着一大早都赶来大队部的领导们,最后目光定在郝卫红身上,“郝主任陪我一起去吧。” 郝卫红下意识去看赵广汉,还没看清楚对方的表情,又马上看向颜红旗,轻轻咳嗽一声,说:“咱们都是女的,我陪同颜书记去比较合适。” 定下了郝卫红作为向导,颜红旗、罗满霞、苍阔一行四人便出发了。 先去的是跟六道沟门村只隔了一条河,还有一大片杨树林的河坊沟村。 两个村之间的河并不算宽,水流清澈、平稳,据说是潮河的支流。最深之处,也不过就能没过大腿,夏日的每个午后,都有小小子们成群结队地在河里嬉戏玩闹。河中间没有建桥,只搭了几块大石头,当地对这种大石头也有个专有名称,就叫做“搭石”。 光有搭石,人能通过,马车等带轮子的车就通不过去了,就得找个水最浅的地方蹚过去。 而那片杨树林原本是划归来种树苗的,结果不知道怎么的,树苗没有卖出去,只能由着长成了一片没什么用的小树林。 一路走着,郝卫红的嘴巴不停,看到什么说介绍,好似生怕话语声停了,就会受到惩罚似的。 这会儿是上午的8点,但这个时间已经有妇女在河边洗衣服了。 芒种过去好几天了,播种工作都已经完成,大队再一次的集中劳动就是秧苗长到脚踝往上后,进行的第一次间苗培土了,所以社员们现在的时间很自由。 颜红旗弯腰,试了试水温,太阳才升起来一个多小时,水还是凉的。而那妇女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双脚伸进了水里头,两手拽着衣服,在水中沾湿之后,便在有坡度的石头板上使劲儿搓着。 郝卫红朝着那妇女喊道:“刘庆嫂子,你咋一大早就来洗衣服了?水不凉啊?” 那妇女抬起头来,朝着这边喊:“不凉,今儿是大太阳天,早早洗了衣服,等会去上山,等回来后,衣服就干得差不多了。” 郝卫红解释说:“我们乡下人都习惯了,这不叫凉。有时候大冬天了,还得砸开冰窟窿洗衣服呢。” 颜红旗抬起头,四面都是青山,郁郁葱葱,茫茫多的枯枝、灌木,都能当柴禾,烧锅开水,着实不算难事吧,罗满霞将这句话替她问了出 来。 郝卫红愣了一下,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捋了捋垂下的散发,想了一会儿才说:“可能是习惯了吧。烧水洗衣服,别人都会觉得你矫情。” 颜红旗点点头,没说什么。搭石表面粗糙,两步就跨了过去。 郝卫红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只觉得那双穿着皮鞋的脚,只是点了下搭石,就已经到了对面,轻飘飘得好似掠空而行的飞鸟。 她连忙跟了过去,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颜书记,您这一身功夫,是练过的吧?” 颜红旗正望着眼前的粗壮的杨树林,转头看她一眼,一边嘴角翘了翘,意有所指地说:“我要是没练过,也不敢来杨木大队这个龙潭虎穴。” 罗满霞露出与荣有焉的笑容,说:“郝主任,这么跟您说吧,就是再来三四个熊老二那样的,颜书记照样把他们揍趴下!还有啊,颜支书对熊老二算是手下留情了,她那一手徒手卸胳膊的本事,嘿嘿,你有机会亲眼见识就知道了。” 落在后面的苍阔也赶了上来,跟罗满霞一左一右走在颜红旗身旁,也连忙附和着,他并没有亲眼见识过颜红旗卸人家关节的本事,但之前高卫星在的时候,可没少跟他讲这些。 高卫星也没有亲眼见过,但不妨碍他讲的绘声绘色,一直期盼着能亲眼见见的。 颜红旗这份功夫又不是为了表演用的,自然不会轻易给高卫星展示,就让他愈加对这份本事着迷。 苍阔自然没有高卫星那么执着,但他知道,颜红旗能镇住杨木大队这帮子人,先声夺人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是其一,其二就是她的身手。 当时但凡是被熊老二吓住怂了,或者真被打了,就不是如今这个场面了。 所以,他就想着要多多宣扬颜红旗的本事,见罗满霞已经起了话头,便来捧场。 “卸,卸胳膊呀?”郝卫红咽口吐沫,一脸敬畏,竟然丝毫未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罗满霞挎了下郝卫红的胳膊,安抚她说:“放心,不是大卸八块的那个卸,就是把人关节卸下来,还能给安上的。” 郝卫红………并没有被安慰道,反而后背直发凉,再看向面带微笑的颜红旗,只觉得那笑容格外渗人,她揉揉自己的肩膀,觉得胳膊缝莫名有些疼。 河坊沟村比六道沟门村还要窄小。六道沟门村大队部的位置是块非常大的平地,而河坊沟村没有这样的平地,整个村子就是一个长条,中间一条只容一辆马车通行的土路,两边是一人多高的黄土坎,黄土坎上建房,房后就是山。 走在马路上,就把这边的人家全都看遍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47章 走马观花看了村中大概情况,又返回到六道沟门村,奔着张家营子出发。 张家营子在更偏僻的山沟里,从六道沟门村的北边再往沟里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迎面就是一个有些陡的斜坡,中间是一条小道,两边是灌木。 郝卫红指指斜坡说,“再往上走就到了。” 等爬上斜坡,先是看见了一小块一小块才播种不久的田地,而后才看见参差排列在山脚下、田间里的人家。 颜红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农村,本来以为河坊沟村那样的已经算是特殊的,却没想到还有更特殊的。 更让她意外的是,张家营子这28户人家里,另外还有4户人家居住在更深的山里头,而且住得比较分散,就连郝卫红都不知道他们具体住在哪一处。 从建国后,一直动员山中的老百姓到山下集中居住,为此,清远县颁布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帮他们在山下划分宅基地和田地,并且在经济上予以支持。五十年代中期的时候,好些人家已经搬了下来。但六十年代初,因着自然灾害,粮食减产,有些人家又陆陆续续搬了回去。 这些年,在公社干部的动员下,又有些人家搬了下来,就剩下那4户人家,怎么也不肯下山。 颜红旗听郝卫红介绍着这些情况,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此地深山之中物产丰富,能吃的野菜、菌类多不胜数,榛子、杏仁、橡子等果实也非常多,另外还有野鸡、野兔、狍子等比较好捕获的野生动物。况且,还能够开荒种地,养殖家禽等等,在山里头生活未必比外面差,只是离群索居,鞭长莫及,终究不是个事儿。 颜红旗对他们的生活很感兴趣,想着抽空到山上去看看。 山下这十多户人家种,只剩下老弱病残的,其他的都上山去了。这个时节山上的野菜是一年之中品种最丰富的,有苍术苗、苦力牙、野菠菜、驴龙尖等数十种,在自家菜地里的菜还未大量下来的时候,野菜就显得尤为可贵。 杨木大队的土地贫瘠,一人一亩地的土地,但允许每人有不超过二分地的小片开荒。站在张家营子,往上看,往下看,左看右看,全是一片片规整的山地。 开山地有多困难,可想而知,又要经过多少年,才能让山地变成良田,这里的老百姓们,不可谓不辛苦,不可谓不勤劳。 张家营子和河坊沟村一样,吃的都是山泉水。从山里面挖沟渠,将山泉水引下来,再挖一个深坑用来储存水,日常吃水都在这里了,至于庄稼,就只能靠天吃饭了。 郝卫红嘴巴就一直没停,等到了六道沟门,嘴边都起白沫了。罗满霞邀请她进屋去喝点水,郝卫红舔舔嘴唇,忙说着“不用”。 她这一路,只有在说话的时候心里头还能舒服点,一停下来就觉得后背发毛。其实现在颜红旗对她态度挺好的,说话客气,脸上也有笑容,但这种发怵的感觉却像是烙印在了她的身体上,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克服不了。 瞧见颜红旗没拐弯儿回后院宿舍,而是奔着大队部去了,又连忙跟上来。 这会儿的大队部只有保管员吴东民在,不是农忙时节,他不用时刻守着工具房,他是被赵广汉留下来看门的。 早上赵广汉被颜红旗拒绝,心里头也是赌气,索性就带着副大队长、会计等人上山巡视田地去了,但临走之前,又怕大队部里没人,颜红旗看见了挑理,就把他给留下了。 吴东民一个人待着无聊,就蹲在门口的墙根处跟几个上不动山的老头老太太聊天,这些人追着问颜红旗的事儿,他哪儿知道呀?就离了这般人,趴在学校墙头看了会儿学生做课间操。 刚当上老师不久的赵显旺拿着大喇叭喊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声音飘飘忽忽的不稳当,脸涨得通红,胳膊、腿直发抖,康明在他身后站着,好似在鼓励他。 而自家那倒霉儿子,因着个子比较高,排在最后一排,做操的时候不好好做,嬉皮笑脸,不是偷着拉前面的女同学的辫子,就是伸胳膊的时候故意去碰旁边的同学,吴东民瞧着手痒痒,心说等放学后,得好好揍这孩子一顿,这也太欠了! 等学生们做完了操,回了教室上课,吴东民没了乐子可看,就在窗根底下的阴凉处坐着卖单儿,都快睡着的时候,才看见了颜红旗的身影。 他连忙站起来,想要先跟颜红旗说下赵大队长的去向,就听见学校处传来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学校处看去,吴东民笑了笑说:“”估计是孩子们打闹,磕碰到了。”接着,他就说了赵大队长几人的去向。 颜红旗点点头,没多问什么,大队干部不是机关干部,并不要求在单位里坐班,赵大队长去干什么,是他的自由,不过对于他告知自己动向这件事儿,颜红旗还是有些满意的。 如果赵广汉没有犯过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等原则性错误,颜红旗还是愿意跟他和平相处的。 对于怎么开始工作,颜红旗想得很简单,无非就是管人管事。管人放在第一位,等这帮子全都肯听话了,再管事儿也不迟,否则,也有可能处处掣肘。 要问要是他们一直不肯听话怎么办,那还不简单,全都换成听话的就好了。就比如那个张凤军,人聪 明,识时务,要是坐上领导岗位,不会比别人差。 所以,这几天颜红旗并不打算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孩子哭声越来越近,眼看着就是奔着大队部来的,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颜红旗往外看去。 吴东民也有些待不住了,正想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康明带着个孩子匆匆走了进来。 颜红旗眼睛落到孩子那软塌塌垂落着的胳膊上。而吴东民的目光则落在紧跟在后面,丧眉搭眼,小心翼翼的儿子身上。 “颜书记,我记得您是骑自行车过来的,能不能借给我用用?这孩子的胳膊被人拉脱臼了,疼得厉害,我得赶紧带着孩子去趟公社卫生所。”康明有些焦急地说。 颜红旗没说借也没说不借,而是越过康明,直奔着那孩子而去。 那孩子大概是疼得厉害,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脸上混混画画,跟个大花猫似的,鼻涕过了河,在下巴上,要掉不掉的。 颜红旗走过去,拖住孩子的胳膊。 康明不明所以地跟着颜红旗的目光移动,以为她是莽撞了,正要阻止,却见颜红旗托起那只胳膊后,轻轻一扭,他明显看到那孩子的胳膊不一样了。 颜红旗问那孩子:“还疼吗?” 那孩子下意识就点点头,颜红旗放开孩子的胳膊,严肃地问:“真疼假疼?” 那孩子有些被吓住了,哭声戛然而止,愣了一下后,活动着自己的右臂,又使劲儿甩了甩,惊喜地大声喊,“不疼了,我好了!” 这孩子不哭了,旁边却又响起了另外一个孩子的哭声,比这孩子的更洪亮。伴随着的是“啪啪”的巴掌声,还有吴东民的怒吼声,“……我打死你,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崽子一天天招猫逗狗不干好事,这回好了吧,把人家的胳膊都拽坏了,以后人家干不了活,我就把他接咱家来,住你的铺盖,吃你的饭!你还有脸哭,我打死你!” 这一番做作,一方面是真的生气,一方面是害怕真给那个孩子弄出个好歹来,他一边打孩子,一边斜眼睛瞧着这边的动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孩子不哭了。 见康明跑过去握住那孩子的胳膊左瞧右瞧的,也连忙放下自家孩子跑过来。 康明惊喜不已,反复问那孩子,“真不疼了?” 那孩子忙不迭点头,兴奋不已,跟亲身经历了稀罕事似的,脸上挂着眼泪带着笑,不停挥动自己的胳膊做出各种动作,“老师,真好了,不疼了!” 康明这才放了心。农村孩子磕了碰了的不叫个事儿,可这孩子情况特殊,孤儿寡母的,一家三个女的带着一个男孩,家里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胳膊真要留下点毛病,一家子的女人非得跑到学校大闹一场不可。 他将目光转向颜红旗,真诚地说:“颜书记,多亏您了!” 吴东民也重重呼口气,用粗糙的大手给那孩子擦了擦眼泪,又粗暴地将自家孩子拉过来,按着他个脑袋给颜红旗鞠躬,说:“谢谢颜书记救你一命,要不我非打死你不可!” 颜红旗摆摆手,说:“举手之劳。” 吴东民讨好地笑,说:“没想到颜书记您还有这个本事,真厉害,您是学过医还是怎地?” 颜红旗实话实说,“没学过医,卸的胳膊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了,手熟而已。” 吴东民一时间没明白颜红旗这话是什么意思,转头朝康明看去,正看见他一脸错愕地看过来,两相相对,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吧? 再看颜红旗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敬畏。 大队部总共三间正房,中间那间是个大的会议室,摆了本大队木匠打的桌子、椅子什么的,平时大队干部们都在这里办公,左边那间是赵广汉的办公室,右边那间是财务室。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48章 事了拂衣去的颜红旗这会儿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杨木大队的固定资产台账。 村中的固定资产,无非就是生产工具。耙子、搞头、铁锨、滚子这些。村中多是山地,拖拉机这种现代化的机械应用不上,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农具。 颜红旗翻看了几页,就将台账还给了吴东民。 这本台账是吴东民主动交给颜红旗的。对于她帮助自家消弭了一场有可能的麻烦非常感激。把儿子教训一顿,又好好安抚了那个把右胳膊当玩具不停甩动,还和别人显摆的孩子一番,就跑来感谢颜红旗。 这对于颜红旗来说,真的就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吴东民却觉得她是谦虚,觉得她这人不居功,不愧是烈士的女儿。心里头恍然,对呀,她是烈士的女儿,老子英雄儿好汉,她就不可能是坏人! 他本来就是大队部里的边缘人物,对于赵广汉的忠心也没那么强,这会儿就彻底倒向了颜红旗。 台账就是他的投名状,趁着颜红旗翻看台账的机会,还给她介绍了村中农具的情况。 颜红旗巡视了三个村子,再听吴东民介绍,虽然不擅长农事,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国家提倡农业现代化,可杨木大队这样多山地,土地以零散的,区块式分布的情况根本就不合适机械化生产,几头黄牛就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黄牛不够,还需要人力来拉犁。这种情况之下,想要土地有多高产,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作为党支部书记,一个大队的最高领导,很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带领社员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凭着土地里的这些出产,那是不可能的。 “村中有哪些副业吗?”颜红旗问。 吴东民按照颜红旗的示意,搬了凳子坐在她办公桌的斜对面,双手交握在腿上,两腿并拢,微微有些拘谨。 “村里前些年组织过打井队,但打井队专业技术要求高,咱们大队没有会看地下水的人,组建了之后没人请咱去,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又组建了民工队,农闲的时候找活干,给单位建房、干体力活什么的。不过,那得有人才行,咱们大队人面窄,总共也没接过几单活计……” 吴东民说着,用脚蹭着红砖地,他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有点干啥啥不行之感,但事实也是如此。赵广汉曾经也是有志向的,也不想次次在公社排名倒数,奈何绞尽脑汁想要发展副业,就是发展起来。 “其实咱们大队的村民们生活还是过得去的,夏秋的时候摘杏核、刨药卖给收购站,都能赚钱。” 吴东民终于有自信了些。 这边大山上的向阳面,有很多野生的山杏树,到秋天结出带有微毒的苦杏仁,可以药用,可以做小菜,可以制成杏仁粉等食物。收购站每年秋天都会大批量的收购。 本地野菜资源丰富,这些野菜既是食物,也是药物,比如苍术苗,地下的根茎叫苍术,是治疗感冒的常用药,还有穿山龙、黄精、黄芩等十几种,收购站每年都会收的药材。 不管是摘山杏还是刨药都是累活、苦活,但只要能有收入,绝大部分杨木大队的社员是不辞辛苦的。 颜红旗点点头,又问了些问题,吴东民一一作答。 颜红旗已经从张凤军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但他到底只是普通社员,他的回答非常有主观性,很多都是臆测。吴东民虽然是大队部的边缘人物,但了解的信息更全面些,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尽量客观。 对他回答问题的态度,颜红旗还是比较满意的。 第32章 挨打 临近中午的时候,上山的社员们陆陆续续回来了,罗满霞的中午饭也快要做好了,在院中的枣树下支起小方桌,准备在这里吃饭。 颜红旗坐在板凳上,对面坐着苍阔,一边剥葱一边跟她说起刚刚在知青点的所见所闻。罗满霞将后面山坡上挖的曲麻菜在水盆里涮了涮,甩干净水,准备一会儿跟大葱一块蘸酱吃。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大娘上了门,往里头探头探脑的,说是来找颜书记的。 颜红旗站起来,打量着这位大娘,有些眼熟,是大队上的社员,“老人家找我什么事儿? ” “颜书记呀,我这膝盖这两天疼得厉害,你给我瞧瞧。”老大娘腿脚有些拐,但借助着拐棍,走得很快,又问:“你是咱支书,看病不要钱吧?” 颜红旗无语了一瞬,耐着性子问:“大娘,你听谁说我会看病的?” 老大娘:“都这么说呗。颜书记,你可别因为我掏不起看病的钱就不给我看,我成分好,是贫农!”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不就是治了下脱臼嘛,怎么就成大夫了! 罗满霞忍着笑,耐心解释,“大娘,颜书记不是大夫,不会治病,您要是膝盖疼,得去公社卫生所看。” 那老大娘浑浊的目光里泛着不信,一劲儿强调自己是贫农,颜书记不给瞧病是瞧不起她,嘴里头歪歪缠缠的,车轱辘话来回说,罗满霞话说了一箩筐,怎么解释都没用。 颜红旗先时脸上还带着笑,罗满霞解释的时候,她在一边点头,但听着听着,眉头越来越紧,终于,在老大娘又一次说道:“都帮赵小光那孩子治了,凭啥不给我治,你瞧不起贫农,瞧不起我这个老太太”的时候,吼了一声:“闭嘴。” 那大娘被吓了一跳,停顿几秒钟后,嘴巴张开,又要说话。 颜红旗脸上恢复笑容,双手活动着,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行,我给你治病,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回家后瘫痪了或者嘎嘣死了,可别怪我!” 那大娘浑浊的眼睛瞪大,脸上露出害怕畏缩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后拐杖都拄就跑了。 这都是啥人啊? 颜红旗反思,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过于亲民,搞得有人蹬鼻子上脸跑来歪缠?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接下来,又有两位社员跑来求颜红旗给治病,不过还好,这两人是能听进去话的,罗满霞解释了一番后,两人就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这个六道沟门村,信息传播得也太快,也太离谱了! 被这几人一搅和,午饭就没按时吃成,饿得颜红旗前胸饿后背的,心里头一阵阵的烦气,吃下去两大碗过了水的棒子米粥才好了些。 就在这时,门口又出现了几位探头探脑的妇女。 罗满霞下意识去看颜红旗的脸色,唯恐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把这几人打出去。 但颜红旗时刻记得自己目前的身份,并没有生气冲动,往门口瞥了一眼,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那几个女的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就进来了。 当先是个四十多岁,臂弯处挎着个荆条编的小筐子,穿着偏襟褂子,身上落着几片大块补丁,头上挽着发髻的利落妇女,身后是一个同样挽着发髻的五六十岁的妇女,更后边的是个梳着大辫子的十八九岁大姑娘,三人共用这一张脸,很容易就让人知道这是一家三代人。 等一家三代人都进了院子后,才看见那大姑娘身后还跟着个八九岁的眼熟男孩。 见了他,颜红旗放下饭碗,严肃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容。 “颜书记,我是赵小光的妈,这是他姥姥,她大姐。我回家才知道你救了我们孩子,赶紧就过来跟你道声谢。小光是我们一家人的命,他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们娘几个都活不了了!给你拿几个鸡蛋,自家养的鸡,白皮的,好吃。” 赵小光他妈口齿伶俐,说话语速很快,说着就将小筐子递过来。 罗满霞不知道收还是不收,转头看向颜红旗。 柴禾、野菜都不值钱,收了也就收了,但鸡蛋在农村来说,可是贵重物品,偷着卖的话,能卖到一毛钱一个,筐子里少数也得有10个,就是一块钱,相当于10斤多粗粮,她不敢收。 颜红旗笑着说:“小孩子胳膊脱臼不算大毛病,我正好遇上就给推上去了,小事一桩,婶子客气了。” “不是这么算的,公社卫生所大夫就会给人量体温,开去痛片,我孩子去了也是白去,还得去县城大医院,花钱不说,我家小光得多受多少罪?想想我就揪心!这些鸡蛋,你说啥也得拿着,这不是鸡蛋,是我小光的命啊!” 饶是颜红旗也算是能说的,也被他们真心实意的感谢给为难住了,也不好跟人打架似的撕吧,只好给罗满霞使了个眼色,让收下来。 老老少少四个人又分别说了些感谢的话,这才离开。 等人走了,颜红旗松口气问罗满霞,“钱给了?” 罗满霞点头,“放了一块钱在筐子里头。” 党的干部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之前来送柴禾或者野菜的,她都给了回礼,这份礼太重,就只能给钱了。 经历了那无理取闹的老太太,这一家人的到来,倒让人觉得杨木大队这个地方,还是有人情味的。 关小燕从东屋探出头来,犹豫了下走过来,说:“颜书记,夏桂华,也就是赵小光他妈,他们一家人……”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49章 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想了半天才说:“挺不是东西的,仗着一家子孤儿寡母,没有男人,没少撒泼打滚要好处,村里头好多人都躲着他们……”她本来还想详细举例说明夏桂华到底有多不是东西,但瞧见颜红旗并不算严肃的脸,就不敢说下去了,“总之,你们小心点她。” 罗满霞忙笑着说:“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啊。” 关小燕这才露出个笑容,说:“不用谢,我就是怕你们吃亏。” 等关小燕回了屋,三人继续吃饭,罗满霞说:“我瞧着那个夏桂华不像是胡搅蛮缠的人呀。” 颜红旗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夏桂华那一家孤儿寡母,老的老小的小,要是不厉害点,未必能活得下去。所以,这人是好是坏,也是分人分事,不能一概而论。” 罗满霞觉得颜红旗这话很有道理,人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能被别人影响了。不过,关小燕应该是出于好意,作为赵广汉的外甥女,她确实对自己这一行人很友好了。 罗满霞决定了,要多跟关小燕交流,搞好关系。 隔天,再一次走在六道沟门大街上的颜红旗,明显感觉到社员们看自己的目光不同了。之前是敬畏,好奇,而如今在敬畏和好奇之外,又多了丝亲近。还有不少人主动和她打招呼,叫一声“颜书记”。 颜红旗猜想,应该还是帮赵小光弄好胳膊的功劳。群众基础越来越好是好事,但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走亲民路线,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就矜持而又不失礼貌地跟人家点个头。 而赵广汉来了大队部后,也和颜红旗提起了这件事,语气不明地夸赞她,“颜书记深藏不露。” 颜红旗才不管他话语之中的含义,用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回复他:“手熟而已,卸的胳膊多了自然就会安了。” 赵广汉僵硬了片刻,跟她讲起了今天庄稼的情况,最后说:“根据咱老农民的经验,今天恐怕会干旱少雨,书记您看,有啥指示?” 他的介绍,颜红旗认真听了,她不懂农事,自然听得似懂非懂的,什么玉米啊,高粱啊,荞麦啊,她只吃过,没种过。 她说:“田地里的事情,我不懂,赵大队长是这方面的专家,以前怎么做,以后还怎么做就是。” 听了这话,赵广汉丝毫没觉欣慰,他又不能在农事上给颜书记下绊子,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这份上。 转眼,就到了周六,颜红旗走马上任4天了,这4天里,杨木大队风平浪静,不管是大队长赵广汉还是其他大队干部,亦或是普通社员,见面都是客客气气,友好得很,安静得让人误以为这里就是个安宁祥和的普通小山村。 在这种情况之下,颜红旗带着罗满霞回了县城一趟。 她不放心让罗满霞留在这里,苍阔却留下了。他跟几位从燕市来的知青相处得都还不错,主动搬去了知青点,他是男的,颜红旗对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获悉她离开后,赵广汉只觉得空气都香甜了,憋了好几天的心陡然一下子就放松了。不光他是这种感觉,他的忠实拥趸赵林成和王铁军也是这种感觉。 这会儿,三人聚在赵广汉家里开小会。 自从颜红旗来了后,他们这 个团结的大队部也出现了裂痕,赵广汉只信任赵林成和王铁军两个。 颜红旗走了,但明后天的就回来了,他们得趁着她不在,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本来,赵广汉是想采用不搭理、不合作的原则,就晾着对方,把她架空,让她这个书记掌握不了大队的实权,可谁知,人家一点都不着急,每天悠悠闲闲的在几个村里头,田间地头、山上到处转悠,别说大队的账册了,就连公章人家都没要过。 颜红旗越是这样,赵广汉反而急躁起来,猜不透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林成说:“这人莫不是过来混日子的?或者来下乡镀个金,待个一年半载的就回城里去,给她升官?” 王铁军不同意,“要真是这样,那她第一天来的时候,也不会弄出那么大阵仗来,完全没有必要,多得罪人啊。” 赵林成的猜测,赵广汉也想过,但也觉得王铁军说得有道理,这人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自己留面子,完全就是奔着搞事儿来的,这可不是一个想要混日子人的作为。 几人议论来议论去,都没有得出结论。倒是烟抽了一袋又一袋。 串门回来的刘翠花刚进自家院子就瞧见从窗户里冒出一股一股的白烟,还以为屋里头着火了,赶紧从靠墙跟放着的水缸里头舀了一葫芦瓢水,截着窗户就往屋里头泼去。 屋里头的三人背靠着窗户,一瓢水从天而降,谁也没逃过。 三人只是被泼到的时候惊了一下,随即就镇定下来,转头看向窗外。 刘翠花这才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忙缩缩脖子,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着火了。” 瞧见赵广汉不高兴了,又连忙撅撅嘴巴,撒着娇说:“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嘛。” 赵广汉扯出一个想生气又包容的别扭笑容,说:“我没生气,你下次搞清楚了,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 刘翠花“嗯”了一声,眉眼挑动,保证道:“我一定改!” 屋里另外两人只觉得这郎情妾意的场面比被人泼了凉水还难受。忍到两人终于说完了话,刘翠花离开,才终于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 “你们婶子年轻,难免做事毛毛躁躁的,你们别往心里去。”赵广汉将湿了的烟袋子往旁边推了一下,抬手将湿哒哒的上衣脱下来,铺到炕上没被水沾湿的地方晾干。 那一瓢水,大部分都泼到了他的后背上,顺着炕席,流到了土炕上,也不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能不能干透。 其余两人身上也沾了水,但不算多,农村人没那么娇气,就没脱下来,天气热了,一会儿就能晾干。 听见赵广汉帮刘翠花道歉,还要维护她,王铁军忙说:“没事,没事,小婶子也是好心。” 这声婶子喊得他觉得自己后槽牙上硌了沙子,那个刘翠花比他能小了十来岁!但此情此景,更难受的不是他,而是赵林成。 赵林成是赵广汉的亲侄子,刘翠花就是他的亲婶子。 赵广汉今年五十一,刘翠花今年三十二,足足差了19岁,而赵木成今年35岁,比这个婶子还大了三岁。 王铁军转头去看赵林成,就见这位脸色不大好看,抽了抽嘴角说,“是,好心。” 忽然闹了这一出,三人的小会也就开不成了,王铁军和赵林成告辞,出了院门后,加快脚步奔着家里去 瞧见媳妇正在家里头做针线,兴致勃勃跟她讲起刚才的事情。 “……你是没看见,大队长那小媳妇小腰一扭,小白眼一翻,就把大队长给迷得神魂颠倒,跟喝了迷魂汤似的,要不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大队长他聪明一世,谁想到,让这么个不够心眼儿的女人给拿住了。” 他媳妇黄迎春不屑地撇撇嘴,说:“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他们是王八看绿豆,一个老色胚,一个不要脸,天聋配地哑,一对不要脸的货色!” 对于媳妇这么评价他敬爱的赵大队长,王铁军不以为意,队上很多妇女私下里头说起这件事,都是这种态度,但丝毫不影响赵大队长的威信,男人嘛,男女关系上有点花花事儿就不叫事,况且,赵广汉和刘翠花是正经去公社领了结婚证的合法夫妻。 黄迎春尤不解气,又点着王铁军的脑门说:“以后你少往大队长家去,刘翠花那个娘们是个二百五,脑子不好使,人又浪,见个男的就想勾引!要是有事,就在大队部说!” 王铁军也有些不屑,说:“我又不是大队长,能看上她?” 但这么说着,心里头也觉以后得避嫌,少去。其实以前他们开会都是在大队部,这不是来了个颜红旗嘛,占领了大队部,他们就只能去大队长家了。 媳妇说刘翠花是个二百五,不是骂人,而是事实。这个女人说傻也不是傻,就是心眼没长全,就说看见点烟就能觉得是着火了,往炕上泼水这事儿,是脑子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吗? 刘翠花是个寡妇,原本是张家营子的人,跟着男人生活在山里头,六十年代末,她男人得了痨病,两人就从山里头搬了下来。听说县里头给免费治肺痨,刘翠花就去求赵广汉帮忙,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往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勾搭在了一起。 反正后来就是,刘翠花的男人死了没多久,两人去公社领了结婚证,成了夫妻两口子。 虽然很多社员在背后嚼舌头说坏话,但并不影响赵广汉这个大队长的地位。 说坏话的,基本上都是女人,很多男人当面不说,心里头不知道有羡慕。刘翠花虽然脑子不够使,但人长得丰满、漂亮,一双吊眼梢的细长眼睛,看谁都是深情款款的,年纪又轻,老夫少妻,娇香软玉的,不知道多少老爷们在梦里头梦见过。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50章 王铁军嘴上说着看不上刘翠花,但不妨碍他晚上躺在炕上的时候眼前出现对方的身影,梦里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嫌弃刘翠花是真的嫌弃,惦记人家也是真的惦记。 对于自家男人的德行,作为枕边人的黄迎春可太了解了,但老夫老妻过了十几二十年,早就看淡了这些事,况且,她也知道,对方只是想想罢了,有赵广汉隔在当中呢。 回到县城的颜红旗,时间紧任务重,吃了晚饭后,就准备去要账了。不光是要账,也是去亮个相,威慑一番,总不能让他们生活得太安逸就是了。 先去旗杆胡同,颜家老宅。 颜老太、马兰英还有他们的孩子都在,颜老二却没在家。据马兰英说,颜建业主动要求上晚班,这样能有每天两毛钱的夜班补助。 颜红旗很满意颜老二的工作态度,拿了二十元的欠账就走了。 出了胡同,她转头,抱起胳膊,歪头笑看着跟出来的大小伙子颜从文。 颜从文是颜建业和马兰英的大儿子,只比她小了一岁,学习成绩一般,初中毕业时,颜建业找去了学校,利用跟颜建军的叔侄关系,给他要了一个高中名额,如今正上高二,马上就要毕业了。 原身小姑娘最羡慕的就是这位堂弟,他拥有着原身所没有一切。小时候,他也和颜从学那个□□崽子一样,没少欺负原身,上了初中后,渐渐懂事后,他不再打人,骂人也不再用脏字了,更多的是不屑,瞧不起原身,说她窝囊、胆小、怯懦,在学校里,也从不承认两人的亲戚关系,嫌她丢人。 刚才,打从颜红旗一进来,就发现这位堂弟眼神如刀,一直偷摸地往她身上招呼。她从醒来后,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这位堂弟,倒是把他给忘了。 颜从文未曾亲眼见过颜红旗的作为,所知都是从爸妈、奶奶,还有弟妹的描述中来的,他们说这是恶鬼上身。但颜从文是唯物主义的小战士,怎么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但他也无法解释颜红旗忽然的改变。 他无法从家人的描述中想象那种场面,便想着,也许是他们夸大了。但自家从敞亮的大房子里搬到破烂窄小的老房子里,家人身上的伤痕,提起颜红旗时惊惧小心的表情,还有每个月赔给她二十块钱,却是真实存在的。 他想不明白,想去 找颜红旗闹个明白,但家人却如丧考妣,明令禁止他私下里和对方接触。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见到了颜红旗,以上厕所的名义跟了出来。 “你不是颜红旗,你到底是谁?”他肯定地说,这样的神态、表情绝对不是颜红旗的,不光如此,她的身高、相貌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对方鬼上身,而是被敌特替换了。 “你追出来就是为了问我这句废话,早就和你们说了,我是地府来的恶鬼,替颜红旗报仇雪恨来的。” “不,你是特务,你把颜红旗替换了!”颜学文说得斩钉截铁,这就解释得通了,她是来破坏烈士家庭的! 颜红旗惊讶于他的想象力,不由得笑了起来,胳膊往前伸了伸,说:“那你来抓我呀。” 颜学文还真想上前,但他不敢。 他没有上前,颜红旗却朝着他走了过来,笑着说:“你和你爸爸真是一脉相承的怂货,怎么,不敢了?” 颜学文步步后退,后悔自己跟出来了,他应该偷偷去举报,让革委会的人去抓她才对! 这时候的颜红旗,似乎跟颜从学描述中的那个恶鬼对应上了!想到弟弟后背还有屁股上那一道道树枝抽出来的凸起伤痕,想到他很长时间里都不能躺着睡觉,白天晚上被疼哭,颜学文就觉得自己后背也开始疼了。 他转身,就往家里头跑,刚跑进小胡同,头皮一疼,就被人抓住了,而后身体仰倒。他惊恐极了,又看见了颜红旗笑意盈盈的脸庞。 而他一百二三十斤的身体全都靠一撮头发支撑着,那块头皮钻心地疼,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流出来,滴落在地上。 “滴滴答答。” 他甚至听见了眼泪掉在地上的声音,像溪流一样,一直流一直流。 “咦,这就吓尿裤了?果然是颜老太婆的好大孙儿,你奶奶之前也尿裤子了。”颜红旗戏谑地笑,同时嫌弃地放开手,由着颜从文摔倒在地,抖了抖手上那一撮半长不短的头发。 颜从文摔在地上,才意识到自己吓尿了,也不知道头皮的疼更难受,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尿裤子更丢人,竟然就坐在尿窝里,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瞧他这个样子,颜红旗连报复他的心都没了,留下一句,“欢迎去革委会举报我。”就离开了。 这时候,意识到不对劲儿的马兰英跑了出来,看见躺倒在地上哭的儿子,连忙跑过来,焦急地查看着,见儿子脑袋上跟斑秃似的,少了一大撮头发,留下些血点子,没有其他伤痕,竟然松了口气,生气地捶着儿子的后背,“跟你说了多少遍,她是恶鬼,你非招惹她,不听话的玩意儿!” 她就怕这个大儿子不知深浅去找颜红旗算账反挨揍,所以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离颜红旗远远的。 他们一家人都见识了颜红旗的厉害,都已经接受了如今的状况,只求维持现状,别再惹到恶鬼发疯就行,可颜从文不甘心,今天说要去革委会举报,找联防队的来抓她,明天就说要去找武装部的人给评理…… 不过好在这个孩子胆子小,也就是嘴巴上不忿,没人陪着,不敢付诸行动。 大儿子说他要去上厕所的时候,她还没意识到不对,随口应了一声,就让他去了。可好一阵不见人回来,她脑子呼啦一下,就觉不好,连忙跑出来,果然见到了预想中的一幕。 有些话,他们作为大人也是要脸的,没跟孩子说过,比如他们亲笔写了认罪书,认罪书上一条一条如实招认了对颜红旗犯下的罪行。 认罪书握在颜红旗手里头,像是个定时炸蛋,随时能将他们一家人炸得粉身碎骨。 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颜学文这样的孩子被教育得自诩正义,但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还有家人的行为是不对的。听说了认罪书的事情,到底能给他带来怎样的冲击颜红旗并不关心。回了家的她才发现手指缝里夹了跟头发,还沾了丝血迹,忙嫌弃地打水洗手。 第33章 出事了 在自家房子里休息一晚,第二天早起接待了一对来看房的小夫妻。 这对小夫妻是高小茂姥姥介绍的。 颜红旗在清远县相熟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仇人,能帮忙的赵部长、秦主任都是国家干部,不可能明目张胆帮她干违反国家政策,有资本主义性质的事儿,于是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高小茂头上。 这孩子接长不短就来家,给送些他姥姥做的吃食。高小茂姥姥做得一手好饭食,手工也好,还给颜红旗做过一双偏口条绒鞋,千层底的鞋子,穿着十分舒适,颜红旗很喜欢。 她有钱,更不能占孤儿寡母的便宜,也给高小茂家送了不少吃的用的。两家就靠着人情往来,逐渐走动,进而亲近起来。颜红旗就把自家要出租房子的事情告诉了祖孙俩,让帮着寻摸租户。 祖孙两个兢兢业业帮着寻找靠谱的租客,昨天晚上高小茂过来,说有对夫妻挺靠谱的,约着今天一早就来看房。 高小茂带着那对夫妻如期而来。 夫妻两个都很年轻,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看那样子,应该是新婚不久,虽然没有亲昵的动作,但两人站在一起的氛围就让人觉得甜蜜,新娘子脸上带着娇媚的笑容,说话细声细气的,很有礼貌。 夫妻两个都是单位里的干部。男同志叫佟凤阁,在上个月刚恢复职能的商业局工作,女同志叫陈向梅,在县百货大楼坐办公室,都是好单位。 陈向梅是个好心眼儿的姑娘,早些年就跟高小茂姥姥认识了,知道姥姥岁数大了,儿女都不在了,只带着个外孙过日子,就挺同情她的,经常说些暖心的话,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高小茂姥姥接了帮颜红旗找租客的任务之后,十分尽职尽责,见到靠谱的人就问人家要不要找房子,还让人家在亲戚朋友之间传播消息。 正好,陈向梅夫妻两个新婚,两家单位都没有家属楼,分不了房子,就暂时住到了佟凤阁家里头。可佟凤阁家里头也不宽敞,爷奶、父母、哥嫂,没结婚的弟妹,一大家子人,只能分给他们一个小暗间,隔音不好,夫妻生活也受影响。 两口子工资都不低,月收入一百来块,两口子就起了去外面租房子的心思。也去了房管所,看了几处房子,虽然价格便宜,但都没有满意的,正好从姥姥这里听说了租房信息,就挺感兴趣的。 高小茂姥姥给她介绍了下房子的情况,陈向梅听着更觉合适,趁周末休息就带着丈夫过来实地考察了。 “你们好,我是房主,我叫颜红旗。”颜红旗笑着跟两人握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51章 夫妻两个在门口时,看见光荣之家的牌匾时,就对这所房子很有好感,进到院子里,见到宽敞的大院子,院中的压水井、旱厕、菜地,还有宽敞高大的大瓦房,就更满意了。再知道房主也是国家干部,一下子就亲近了许多。 颜红旗带着两人看了要出租的两个套间,说:“这两套都空着,两位想住那一套都行。” 夫妻两个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小声商量了一番,出来之后,佟凤阁说:“房子我们觉得还行,挺干净的,炕、柜、桌椅都齐全的。只是,我们就两个人住,用不了这么多房间。” 这没办法,颜红旗不可能为了他们,把房间隔断都打断。她如今每个月又多了32块的工资,对于房子能不能租出去 ,倒没那么急迫,本着做得成就做,做不成就拉倒的态度,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劝说解释。 但一直陪同着的高小茂却有些急了,小嘴叭叭介绍着这套房子的优势。 佟凤阁两口子倒也没有不耐烦,听高小茂说着,又挑剔着找了些房子的毛病。 听到这里,颜红旗明白了,这两口子不是不想租自家的房子,而是想搞价,但又不好意思直说。 高小茂说得脸有些涨红,瞧着那对夫妻还在挑毛病,眼睛里头水汪汪一片,好像是快要哭了,颜红旗忙接口过来,说:“我家的房子优点就是住的宽敞、舒适,冬暖夏凉,缺点就是距离你们单位稍微远些,步行时间太长,不过你们有自行车,这点距离不算什么。如果在单位附近,以同样的价格,可租不到这么好的房子,你说房子多,你们现在是两个人,也许很快就是三个人了,房间多,总比房间少要强,省得到时候还要搬家。你们要是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要不然就先考虑考虑再说?” 她给这两个套间的定价是每套五块钱一个月,相对于住宿环境来说,价格绝对不高,而且,如果这间价格降了,那另外一间也得降,她觉得没必要。 颜红旗这么说了,那两个人却也没走,躲在一旁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会儿,男同志走过来了,满脸笑容地问:“如果我们帮你找来另外一家租户,租金能不能再优惠些?我们刚结婚,置办大件花了不少钱,手头上有些紧。” 离了新婚妻子,佟凤阁说话直白多了。 这微妙的变化,让颜红旗不由得笑了起来,她问:“你们想优惠多少?” 佟凤阁被她这笑弄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当然是越优惠越好。” 颜红旗想了想说:“你们找的租户是什么情况?” 佟凤阁:“是我媳妇的初中同学,两口子也是正式工作的,夫妻两个带着个2岁的孩子。” 颜红旗点点头,说:“如果你们两家一起租,那租金每家每月便宜五毛钱好了,这是底线了,不能再低。” 五毛钱,能抵得上五斤高粱米了,这个优惠力度算是挺大的了,佟凤阁本也没抱太大希望,这样的优惠他已经很高兴了,立刻跑去跟媳妇报喜。 这对夫妻效率极高,不多一会儿就把另外一对夫妻找来了,那一对也比较满意,当场就决定要租。两家都交了房钱,佟凤阁两口子迫不及待,准备下午就搬家,另一对夫妻因着孩子还小,得有老人帮着带孩子,还得回去商量到底哪位老人跟着过来,搬家的时间还不能确定,但也就这一半天的事儿。 家里头有罗满霞和高小茂看着,颜红旗去干自己的事儿。 她今儿个这一天要跑的地方还挺多的,先是去了武装部,找赵部长。去了单位上班,怎么也得和长辈说说自己这几天的情况,中午被欣慰于小辈成长起来的赵部长带着去饭店大搓一顿。 下午,颜红旗去了革委会。 梁副主任有些忙,正在开会。 清远县革委会是清远县的最高领导机构,67年四月,燕市革委会成立后,下辖的区县也纷纷成立革委会,撤销了隶属于人民政府的各个局级单位,划分成四个小组,统管清远县政治、经济、文化等等各项事业,比如寇爱民就是其中的一个小组长。 从去年开始,燕市革委会开始增设商业局、粮食局、建设局等部门,之后又恢复了公安局和人民法院的职能。而区县的政策一向是随着市里的政策走的,只是稍微滞后一些。今年年初,统管着八大公司的商业局最先恢复职能的,其他单位也陆续重新开始挂牌工作。 而根据主席的要求,一些被下放的领导干部也陆续开始审查、ping反,恢复工作。 清远县革委会“三结合”的领导班子里,黄司令是军队代表,梁副主任是原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成员,而高副主任则是造反派代表。这其中,最适合负责这项工作的,便是梁副主任。 所以,他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 颜红旗本想着让秘书给留个话,自己就走了,但梁副主任还是抽了个会议的间隙,过来见了她。 颜红旗也不好太耽误功夫,长话短说,将自己在杨木大队发生的事儿挑重点简略说了一遍。 “……我对怎么开始工作,其实还没有头绪,但我想着,先在大队上树立威望,熟知各村情况,总是没错的。” 梁副主任没有多发表意见,他让颜红旗去当这个大队书记,一方面确实是觉得杨木大队是个难啃的骨头,颜红旗这种没在机关单位熏陶过的,个人优势又极为明显的人,反而更有可能做出成绩。另一个方面出于欣赏颜红旗,想要培养,还有就是寇爱民事件上的奖励。 杨木大队的赵广汉一定是有大问题的,不然也不会陆续派去三名支书都留不下来。可是,赵广汉这个大队长是通过社员选举产生的,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就是县革委会也不能撤了对方的职。 不管是县革委会还是公社革委会都很明白赵广汉这么做的用意,无非就是想兼任党支书书记,在杨木大队彻底搞一言堂。但不可能让他遂了意,让一名大队书记裹挟住。 颜红旗能一去就镇住赵广汉,让他缩起来不敢搞小动作,在梁副主任看来,就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至于后续怎么管理杨木大队,他没有多提意见,一是相信颜红旗的聪明才智,二是杨木大队已然是全县倒数了,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差,稍稍有些成就就是她的功劳。 他不吝啬地夸奖了颜红旗。 颜红旗听得脸上都是笑,保证以后一定会当好这个党支部书记。 两人说话语速都很快,瞧着梁副主任还有时间,便又说了说自己上任那天的情况,说道: “顺昌公社大概因为我是空降过去的,对我有些意见,我担心之后在工作中,会给我下绊子。” 梁副主任皱了眉头,心里头很不高兴,顺昌公社自己解决不了杨木大队的事儿,县革委会帮着解决了,他们还不高兴上了,况且,谁都知道颜红旗是自己派下去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这样,就是对自己不满。 不过,这些话,梁副主任肯定不能和颜红旗直说,他笑了笑说:“你颜红旗还怕别人给你下绊子?” 他这么说,颜红旗就听明白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梁副主任又紧跟着说:“对公社领导,还是要有起码尊重的。” 颜红旗:“嗯,我这人最讲理了!” 又说了两句,梁副主任的秘书过来催促了,颜红旗这才告辞离开。 她这人最小心眼了,公社革委会对她没有起码的尊重,连惯例性的,由组织部的人送她上任都不肯,今儿个先在梁副主任这里上上眼药,以后逮到机会,一定让他们好看! 从革委会出来,颜红旗去供销社、百货大楼都逛了逛,买了许多吃的用,又去公私合营的修鞋配钥匙的便民小店里配了4把大门钥匙。 回到家时,小两口已经搬完了东西,开始收拾了。他们夫妻两个没用别人帮忙,跟单位借了板车,将铺盖、衣服、锅碗瓢盆往上面一放,一趟就拉过来了。 颜红旗把大门钥匙给了小夫妻两把,让他们自己换屋门锁,又带着罗满霞和高小茂收拾了出那两间西厢房,给两家租客一家一间。他们做杂物间也行,做厨房也可以。 对这意外的惊喜,小两口十分高兴,甚至准备将生孩子的计划提前。 颜红旗不知道自己为国家人口增长做出了贡献,晚些时候,又奔着颜老三家。 颜老三一家人不住在老丈母家了,怕颜红旗找不到又要发难,在颜家老宅留了个字条。 颜老太专门替三儿子解释,“搬家后,老三去家里头找你了,想跟你说一声,但家里头没人,怕你归罪,就给这里还有他老丈人家都留了地址,等你来了,赶紧给你。” 颜红旗收了地址,本来想昨晚就去的,但看那个地址陌生,怕天黑了不好找,就挪到了今天。 她如今身体跟刚来的时候相比,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再不是动不动就困,就累,要吃饭,要休息,不过还是容易饿,一饿得慌就容易心情烦躁、脾气暴躁,所以去哪儿都背着斜挎包,包里面装着吃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52章 还没到饭点,颜红旗垫补了两口饼干,就出发了。 路上问了人,很顺利找到了颜老三如今的家。 颜老三这人精明,知道因为忽悠牛家人跟颜红旗找茬的事儿,双方有了罅隙,能让他们在家里头养伤就不错了,要是还赖着不走,就把彼此的情分全都耗光了,以后要指望丈母娘家的地方还很多,绝对不能把他们得罪死了,所以夫妻两个就识相地主动搬了出来。 他们的新家在一处大杂院里,是牛玉环大姐家以前跟房管所租的公房,住七八年了,他们一家人去住条件更好房子了,就把这小两间的房子让给了牛玉环,一个月2块钱的租金。 这边的条件不比颜家老宅好多少,但颜老三实在不想供养颜老二一家,宁可多花这2块钱。 大人一间屋,孩子一间屋,正好把两间房子占满,颜老太就是想来住也没地方。 大杂院里乱哄哄,原本就不宽敞的小道,两边摆放着柴火、杂物,只容得下一人行走。路面上撒着炉灰渣子,踩上去嗝吱吱作响。四周围乱哄哄的,小孩的吵闹声,大人的叫骂声,劈柴的声音,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嘈嘈杂杂,好似一刻都不得安静。 问了下街坊,找到了颜老三家。看着这两间矮了吧唧,铺了一层灰瓦,能清晰看到上面一排排肉嘟嘟瓦松的土坯房,颜红旗嘴角笑意浮现,这一家人,就不配住好房子。 她站在窗户外,饶有兴致地看着屋里的一大一小在吵架。大的是颜丽丽,小的是颜从学,两人似乎在争抢什么,一个不让一个,针尖对麦芒,一个女声调门高,一个还是童声,也不遑多让,颜红旗都担心他们声音这么大,会把这一看就不结实的房顶给震塌喽。 吵着吵着,两人就动手打了起来。 颜从学是家里的小霸王,只在颜红旗那里吃过亏,颜丽丽虽然是女孩子,但也是被父母宠惯了的,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有来有回。 颜从学虽然年纪小,但狠得下心下黑手,颜丽丽比他高了不少,竟然处于了下风,不大一会儿,胳膊上、腿上甚至胸前,都被颜从学手脚并用揍了好几下,揍得生疼,颜丽丽也是真火了,朝着颜从学喊:“你再敢到我,我就找颜红旗去,让她收拾你!” 听到这个名字,颜从学手脚僵住,忽地就“哇”一声哭了出来。 这时候牛玉环才从外屋走进去,将颜从学拉进自己怀里,斥责颜丽丽,“倒霉孩子你想死是不是,要再敢提这个名字,我让你爸抽你!” 说话之间,猛然抬头,正看见了兴趣盎然的颜红旗。牛玉环吓得一激灵,以为是出现了幻觉,连忙揉揉眼睛,心下却是一咯噔,连忙扔下颜从学,走出来。 看见颜红旗时,她已经调整好了表情,笑脸相迎,“颜红旗同志,你来了,快,快进来屋里坐。颜建业他在厂子里加班,还没回来,早知道你要来,他肯定早就回了。” 她有些紧张,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的。 颜红旗:“没关系,我来看看你们,见你们生活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 牛玉环紧抠着裤缝,嗫嚅着说:“谢谢,谢谢关心。”而后猛然想起自己让人在外面说话太不礼貌,赶紧把颜红旗往屋里头让。 见颜红旗不进屋,恍然大悟地急急忙忙跑回屋,把早就准备好的四十块钱拿出来,递给颜红旗,想让对方给打个收条,却又不敢,嗫嚅了两声说道:“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您来拿了,要不以后固定个时间我们给您送过去,也省得您再跑一趟了。” 每次要是都这么冷不丁地来,牛玉环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给吓死,屋里两个闹得欢实的孩子都哑默悄动,跟两只冻鹌鹑似的了,还不如受点累,给这个恶鬼主动送过去呢。 颜红旗将三张大团结接过来,揣进兜里,说:“不用,时间长了见不着你们,我还挺想的。我走了,下个月见。” 颜红旗转身走了。 牛玉环坠在她的身后,一直跟着对方出了小胡同,骑上自行车才敢大口喘气,扶住了旁边的土墙,一想到下个月她还来,就觉得生活暗无天日,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她不高兴,颜红旗却高兴得很。隔天早起,跟罗满霞一人一辆自行车,驮着吃的用的,往杨木大队赶去。 到了六道沟门的村口,太阳刚刚在东山上露了个头,两人的裤脚都被露水打湿了。夏日里野菜疯长,割完了之后,很快又长出一茬,长得歪歪扭扭的,把窄窄的路面都给侵占了。 清早的村子,宁静祥和,远山层叠、炊烟袅袅,绿树掩映,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副静谧的山水画,意境悠远。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颜红旗想,都说杨木大队的社员刁钻、难揍,可自己来了这么多天,见过最不好对付的,就是那个车轱辘话来回说,怎么都说不通,想要让自己给她看病的老大娘,但也就是吓唬两句的事儿,就连赵广汉,也不过就是个软的欺负硬的怕的纸老虎罢了 那些村民们,身上打满补丁,脸上都是风吹日晒种地留下来的皱纹,明显比县城里的人要操劳得多,这就是诗词、歌曲里歌颂的农民兄弟啊。 自己一定要好好干,带领着杨木大队的广大社员们,一起走向农业现代化,一起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嗷……” 划破天际地一声吼,打碎了颜红旗的立志、畅想。 连忙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看见,却看见了一个个急急忙忙冲出家门来看热闹的社员。 有的一只脚光着,另外一只脚趿拉着鞋;有的边走边提裤子;有的拎着锅铲;有的抱着还在撒尿的孩子,孩子的尿迎风撒一身…… 杨木大队的社员们,也太爱看热闹了! 两人加快脚步骑上自行车往过赶,也不用刻意寻找,往人潮的方向走就是了。 人潮停留在一处急坡下面,然后争着抢着往上走,可惜上去的路很窄,只容得下两人并行,都着急看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谁也不让谁,两个老娘们挤来挤去挤出了火气,热闹也顾不上看了,就要动手。 幸好旁边的人将两人分开,劝道:“这会儿打什么架?赶紧看看姜老二家到底出了啥事儿,我听那一声叫不是好声,你俩要是想打架,等回头再打。” 两位妇女真就被劝住了,其他人的火气没那么大了,虽然还是挤挤挨挨的,但没人吵架了。 罗满霞怕自己被着急看热闹的社员给挤到,推着自行车往后站了站。 颜红旗瞧见她处于安全地带,也就不分心管她了,将自行车支住,刚踩上自行车后座,还没看见姜老二家的情况,就有人发现了她,连忙往旁边侧了侧,说:“颜书记也来了,您先请。” 这话说的,好似她是来看热闹似的,颜红旗朝那人点点头,说:“我正好进村,忽然听到一身喊,过来查看下情况。” 人家是来干公事的!这番话一时间冲淡了社员们看热闹的心思,纷纷给这位功夫高深的女支书让路。 颜红旗一路畅通,几个跨步走到姜老二家门前。 第34章 上吊 屋门大敞四开着,外屋空荡荡,而西屋里面,一根明晃晃地麻绳自房梁之处吊下来,地上倒了一条板凳,板凳旁边,姜老二的小闺女姜淑芝躺倒在屋地上,脖子上一道 深深的勒痕,闭着眼睛,气息奄奄。 她妈姜二婶跪坐在地上,大声地嚎哭着,呼唤着闺女的名字,拍打着她的脸庞,嘴巴里头嘟嘟囔囔,又是骂女儿,又是怨恨丈夫,又是咒骂一个叫“周慧青”的男人。 如果她的嘴巴里有刀,这个男人已经在她嘴巴里被千刀万剐了。 一家之主姜老二蹲坐在西屋门槛上,面朝里,脑袋埋在□□里,两只手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炕上,一个一两岁的孩子被一根布条绑在木窗户的木轴上,跟着大人一块哭。 这情景,好一个愁云惨淡。 颜红旗心中一沉,凝神仔细看着,随即松口气。 没出人命,姜淑芝的样子虽然吓人,但眼皮微微眨动,呼吸正常,从脖颈上痕迹颜色深浅来看,只是皮外伤,这种程度的伤,伤及不到骨头,死不了人。 眼看这一家四口都指望不上,她问更早些时候过来的社员,“这是怎么回事?” 那位社员正是赵小光他妈夏桂华,她家就住在姜老二家隔壁,听见这边有动静,一抬脚就过来了。 见问话的是颜红旗,忙站直了身体,叹息一声,“那丫头想不开,上吊了,但发现得早,给放下来了。” 那天,夏桂华回家之后,才发现筐子底下放着一块钱,眼睛立刻就湿润了,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但对于颜书记的感激之情再次加深,这会儿见颜书记问话,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都倒出来。 “……淑芝找的对象是知青,家是燕市城里的,67年就来了,70年跟淑芝结的婚。去年年底的时候,说是家里头给找了关系,能招工回城,姜家人就求着赵大队长给开了证明,让人回去了。走前说得好好的,等那边安顿好了就想办法接淑芝进城去,可这么一走就没了音讯。昨晚上,回家探亲的知青王超英回来了,说是看见周慧青又找了个对象,都见过家长,准备订婚了。淑芝一听这话,就受不了了,闹腾了一晚上,她妈怕她想不开,陪了她一宿,可早起准备烧火做饭的功夫,淑芝就搭了绳子,上了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53章 夏桂华嘴皮子利索,清清楚楚地把前因后果都给讲清楚了,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看着颜书记,至于期盼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颜红旗朝她夏桂华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她时刻记着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杨木大队的书记,大队之上的大事小情都要管。 在围观的人群中看见了郝卫红的身影后,立即将之叫出来,说:“把社员们疏散下,该做饭的做饭,该上山的上山,别在这里耽误功夫了。” 郝卫红领命而去,颜红旗抬脚进了外屋。 西屋连大带小四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状况漠不关心。走到跟前了,姜老二也没有抬头,更没有挪动脚步。 有些擀毡了的头发被揪得一绺一绺地往上竖着,一口接一口地叹气声听得人心烦。 颜红旗瞧着姜老二,觉得他占据的这个位置挺好的,门神一样,阻止外面的人进来看热闹。没有费力说话,而是拽住了姜老二的后衣领,将他拎到一边,让出了门口的位置后,大踏步进来。 “别哭了!” 颜红旗喊了一声,姜淑芝妈无动于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姜淑芝眼皮动得厉害了些,但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姜老二,双手抱紧自己,四五十岁瘦瘦小小的汉子,抬起脑袋来,看向颜红旗,露出了孩子一般的迷茫之色。 见吼叫不管用,颜红旗就上手了,拉了姜淑芝妈的胳膊,强行将她拉起来,拽到炕边上,抵住脑袋,让她面对着炕上哭得凄惨的孩子。 这下姜淑芝妈终于不哭了,眼泪汪汪地开始打嗝。 颜红旗:“你看看炕上这孩子,再不管就背过气去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串串密集的打嗝声。 颜红旗无奈,朝着姜淑芝妈脖子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 一阵安静之后,没有再响起打嗝声。 颜红旗命令着姜二婶,“大的死不了,小的却快要死了,赶紧管孩子去!” 姜二婶脑子懵懵的,像是终于发现了孩子的惨状,嘴里喊了一声孩子的小名,说着:“别哭,姥姥来了”,就要爬上炕奔着孩子去。 可是试了两下,都没爬上去,胳膊软、腿软,也忘了该怎么使力。 颜红旗无奈,提起姜二婶的后衣领,将她整个人提到炕上,又往里送了送,眼看着将那可怜的孩子抱进怀里,才有转身,看了眼没了支撑,躺到在地的姜淑芝,而后将晃晃悠悠,带着血迹的麻绳一把扯下。 姜家房屋低矮,没有顶棚,那麻绳直接套在大梁上。 可以想象得出,姜淑芝应该是先将绳子甩到大梁上,而后再将绳子打结,拴在一起,调整下位置后,双脚翘起,将脖子搁上去,再将凳子踢倒,人就吊上去了。 麻绳是自家编的,用的就是道边随处可见的苘麻。要想把苘麻编成绳子,需得有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先要沤麻,沤制一个月左右,就要脱皮,就是要将麻绳的纤维撕下来,之后就是搓麻,要将硬撅撅的纤维搓制成线绳。 有些人家有搓麻工具,有些人家没有,就光用手掌搓,掌心处,会形成一层厚厚的老茧,这种活儿,一般由家里年纪大些的男人干。 颜红旗朝着姜老二看去,只见他露出的手掌上是黄黄厚厚的一层老茧,好似比指甲还有厚实。 颜红旗没将麻绳扯断,轻轻地扔到一边,踢了踢姜淑芝的肩膀,说:“你要是死了,可惜了这条上吊绳,以后肯定不能再用了。” 颜红旗踢的那叫没刻意收力,当然也没下死手,姜淑芝身体吃痛般缩了缩,眼皮滑动着,但没有睁眼,更没有说话。 “你这个人,好坏不清!你想死,干嘛不去那个周慧青家里上吊?非死在自己家里,吓唬爹妈,吓唬孩子!你到底是恨周慧青,还是恨自己家里人?” 虽然郝卫红努力地想要执行颜红旗的指示,将外面围观的社员们全都赶走,但大家脚上跟长了钉子似的,坚决不肯走,尤其是颜支书进去之后,都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女领导要怎么处理姜老二家的事情,就更不肯走了。 一听这话,社员们心里头纷纷想着,这果然是这位领导的做事风格,简单粗暴,说话直接又难听,毫不留情。 对赵大队长如此,对着姜老二一家也是如此。 他们带入不了赵广汉的角色,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领导,但却能跟姜老二一家共情,便觉得心里头很不舒服,但那股子不舒服劲儿过后,却又觉得这位支书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在自己家里头吊死,可不就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嘛。屋子没法住了,别人家串门都不敢来,嫌晦气,房子毁了,还得另外去地的地方盖房。姜老二家又不算宽裕,这不就是雪上加霜嘛! 这哪里是生闺女啊,这是养出个仇人来! 社员们再看姜淑芝的目光,就不光是同情了,还带着些谴责。 颜红旗说这些,可不是要引导社员舆论的,更不是让大家伙一块鄙视姜淑芝,她就是觉得这姑娘脑子不清楚,你说你死都不怕,就不能找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算账嘛,即便是自己要死,也得先把仇报了,拉上那个男人一块去死吧。 瞧她将麻绳的接头打得那样紧,看她脖颈之上被麻绳勒蹭后的斑斑血迹,就知道她要死的决心多强,当时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这么执着,这么有毅力,干点啥不能成功啊? 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为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枉费她活在这和平年 代里,末世人命多可贵,她见不得轻贱生命自己的人! 被骂了的姜淑芝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倒是被颜红旗提溜着放到门槛边上,就一直没挪动地方的姜老二抬头看了自家闺女一眼,而后更为痛苦地揉搓着头发,唉,唉的叹息声一声比一声更大。 而上了炕的姜淑芝妈将孩子抱在怀里,这会儿已经哭嚎了,但还是不停地掉泪,小声喃喃地咒骂着什么。 颜红旗瞧着姜淑芝不为所动,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就知道她依旧求死心切。她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拽住姜淑芝的一只胳膊,硬生生地把她拽了起来,而后拖拉着对方的身体往出走。 姜老二一惊,伸出手来想要阻止,但是看见颜红旗气势汹汹的样子,又不敢,颓然地将手放下,小声问:“你这是要干啥?” 姜淑芝终于有了反应,她睁开眼睛,挣扎了两下,见挣扎不动,用惊恐地用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问:“你要把我弄到哪儿去!” “你不是想死嘛,我带你去死!” 颜红旗冷然回答。 这声音让一心求死的姜淑芝悚然一惊,拼命挣扎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挣扎,她应该不是怕死,而是怕未知的死法。 这个颜支书太可怕了! 只是,她太过于虚弱,嗓子又干又疼,拼命挣扎也不过就是蚍蜉撼树,丝毫没有影响到颜红旗拖动她的脚步。 姜淑芝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软面条一般,蹭过夯实的黄土地面,被台阶挡了一下,好似还被父亲抓住了衣角,但又被松开了,而后,又被颜红旗抓住后颈,提了起来,像是没有重量的玩具。 再之后,她感觉到一股子凉意袭来,等意识到自己身处于水缸上方时,还来不及有任何想法,就被一头按紧了水缸里。 围观社员群众里发出了一声惊呼。 从姜淑芝被颜红旗拽出来,再到被按进水缸里,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得社员们只顾得上惊讶,眼巴巴地看着,想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终于知道她要干什么,这才像是按了开关一般,纷纷惊呼出声。 有胆子大的着急喊道:“颜书记,可不能出人命啊!” 郝卫红也挺着急的,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发展的,颜红旗不说劝慰人,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竟想害人性命!但很快,她就又想到,这位是烈士女儿,是县革委会派下来的,不可能干无法无天的事儿,她压抑着乱跳的心,强撑着笑容跟社员们说:“颜书记不是要害人……” 但她也不知道颜书记要干什么,说出来的话注定是苍白、不让人信服的。 这会儿颜红旗抬手,将姜淑芝的脑袋从水缸里面提了出来,同时笑着转头,安抚着社员们,“放心,我不弄死她,就是让她扎水缸里头清醒清醒。” 说着,她再一次将姜淑芝的脑袋扎进水缸里。 六间房村吃的地下水,村里头有一口老井,供应着全村人,井水甘甜可口,但也十分沁凉,确实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姜淑芝大口呼吸着,肺里的焦灼还没被缓解,就又落进了水中。 当她再一次被提起来的时候,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颜红旗松了手,由她瘫坐在地上,大声咳嗽。 姜淑芝自上吊后,再一次体会到了濒死的感觉。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54章 她寻死的心很坚决,昨天晚上听说了周慧青抛弃她,另有新欢的消息后,她心如死灰,仔细思考了一个晚上,决定去死,因为失去了周慧青,被抛弃的日子太痛苦,她熬不下去。 被救下来的时候,母亲的眼泪,幼儿的哭声,都让她觉得痛苦,想要逃离,一了百了。 可是,一而再被投入水中,一遍遍体会着窒息的感觉太痛苦了,痛苦得她不想再死了,她想活下去。 颜红旗将她扔在地上的时候,她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拼命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 “还想死吗?” 颜红旗的声音像是天空中的雷声,闷闷的,很远,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让人摸不清方向。 姜淑芝用仅存的力气拼命摇头,唯恐晚了又被投入到水中。 但颜红旗依旧不依不饶,接着问:“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认识到了。姜淑芝说着,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 “说话!”颜红旗的声音严厉了些。 姜淑芝着急了,着急之下,竟然让声音冲破喉咙,发出声音来。 “知道了,我应该和周慧青同归于尽,不应该在自己家里自杀!” 姜淑芝声音沙哑,大喘着气,时断时续地将这句话说完。 听了她的回答,颜红旗沉默一阵,摸摸自己的鼻子,干笑了两声,说:“倒也不用这么说,我是生气你轻贱自己的生命才那么说的,不用同归于尽,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本着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原则,又想着书记需要说些场面话,便又提高了声音,说道:“姜淑芝同志,你能豁得出去生命,有自杀的毅力,说明你是个有勇气的人,不畏生死的人。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活得更有意义,要利用自己的优势,为国家和人民做出些贡献,这才是有意义的人生!” 郝卫红也是狠狠松口气,感觉脑门上的冷汗都出来了,这会儿真心实意地鼓起掌来,恭维道:“书记说得好!” 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倒不是人民群众们觉得颜红旗说得不好,而是还没从她这超出常理的操作中清醒过来。 这是一位支书的作为吗?这一身的做派咋瞧着不像是人民干部,倒像是土匪呢? 好多人心里头不约而同地响起这句话,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出来。左手挨右手,都鼓起掌来,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齐。 颜红旗没理会围观群众是褒是贬,她转回头,正看见了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姜二婶。 姜二婶被颜红旗突然的举动惊得魂魄归位,脑子瞬间清醒,急急忙忙抱着孩子从西屋出来,正看见闺女被颜书记按在水里的情形,她没有去阻止。瞧见一次次被按入水中,再抬起,心里头心疼得不行,但却并不担忧。 不知道为什么,她比在场任何一人都相信颜红旗不是要害自己的女儿。 颜红旗却露出些不自然,瞧着这位母亲的表情、动作,就知道不是关秀枝那样的人。自己当着妈妈的面把人家孩子弄成这样,还是有些不大地道的,本想说两句话,再解释一下自己这么的目的,却发现赵广汉来了。 不止他来了,他身后还跟着赵木成和王铁军,那两位充当哼哈二将,帮着拨开人群走进来。 其实,赵广汉已经在人群外站了好一会儿,听社员们讲了姜老二家的事情,也把颜红旗的作为看了个遍。 颜红旗的作为也把他给惊住了,同时心里头泛出窃喜,她的行为太出格了,就是现成的把柄,他要去公社告状! 就颜红旗干的这事儿,就是到了县革委他都不怕,就看那些领导们还有没有脸保住她! 越想心里头越激动,眼瞧着村民们竟然鼓起掌来,唯恐这群人好赖不分,会觉颜红旗的做法没错,连忙走了出来。 “颜红旗同志,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着赵广汉的质问,颜红旗下巴往姜淑芝的方向指了指,说:“显而易见,治病救人。” 赵广汉往颜红旗的脸上看了看,目光意味深长,似乎是在责问脸皮到底有多厚,能大言不 惭地说出这种话。 “我看你明明就在打人,折磨人,你是要杀人,就是渣滓洞、白公馆!瞎胡闹,仗着自己会点功夫,就在欺负普通社员!” 渣滓洞、白公馆?颜红旗想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什么地方。她不屑于和赵广汉直接争辩,问地上的姜淑芝,“我折磨你了吗?” 又问一旁的姜老二夫妻,“我折磨她了吗?” 身为当事人的姜淑芝彻底没了再去寻死的想法,这会儿沉浸在后悔和后怕之中,浑身瑟瑟发抖,根本没精力理会赵广汉和颜红旗之间的纷争,自然没有说话。而一家之主姜老二彻底被颜红旗吓住了,即便是觉得赵广汉说得对,也不敢指责颜红旗。而姜二婶明白颜红旗的用意,不仅不怪她,还很感激她,斩钉截铁地说: “没有!颜书记是为了让淑芝清醒起来,别再干傻事!” 赵广汉一噎,目光逼视着姜二婶,“你别怕,有我给你做主。” 姜淑芝最疼爱的闺女险些死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她目光盯着自己的女儿,略过一丝心疼,但还是肯定道:“我怕啥?颜支书说得对,她是在治病救人!” 颜红旗笑,“赵大队长你听见了,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你还想给我罗织罪名吗?” 赵广汉狠狠看一眼姜淑芝,又扭头看姜老二,“姜老二,你说!” 姜老二是他两姨兄弟,这些年,他没少帮扶,要不是姜老二太窝囊,实在提不起来,早就把他也提拔成干部了。当初周慧青能跟姜淑芝结婚,很大程度也是因为两家有这层关系。 昨天夜里,姜老二知道了周慧青的事儿,立刻就去家里找他拿主意,他给气够呛,立时就想召集自己的几位心腹开会,商量怎么对付周慧青,不能饶了这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可刘翠花缠着他撒娇,他没承受得住,一早晨起来,想起这件事儿,赶紧赶过来,姜家已经出事了。 以前的姜老二最怕的就是这位表哥,同时也敬佩、依赖他,什么事儿都找他拿主意,但如今,他最怕的人已经成了颜红旗。 起码表哥不会随便动手打人,可这位颜红旗,可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抓着个人就跟抓个小鸡仔似的,心狠手辣。 听表哥又点自己的名字了,姜老二的两只大手快要把脑袋搓出火星子了,又一声声地愁苦叹气。 赵广汉瞧着这位表弟又是这幅窝囊样,气得不行,觉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丢了一次人,只觉得以前对他们一家的好都喂了狗,立时负气,不想再管他们的事儿,转身就要走。 “别走啊,赵大队长。”颜红旗开口了,“你现在走算怎么回事,你可是大队领导,姜家的事还没解决,哪儿能撂挑子?咱们不能由着自家社员被人欺负了不是!” 赵广汉转身的动作顿住,他这会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走,社员们睁着眼睛看着呢,他要是走了,身为大队长的威望就彻底没了。 他指挥王铁军,组织民兵们把大家疏散,谁要是不肯走,就记下来,扣他工分!” 王铁军召集民兵们按照赵广汉的交代办事儿,社员们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怕被扣工分,便也纷纷散去。 第35章 去公社 颜红旗蹲下来,拿手碰碰脑袋上一直顺着脑袋往下滴水的姜淑芝,软了声音,“既然决定珍惜生命,就从珍惜身体开始。起来吧,擦擦头发,换件衣服,别再发烧感冒了。” 瞧着姜淑芝的样子,颜红旗摸了摸鼻子。毕竟是刚上完吊的人,身体还虚弱着,又浸了凉水,受了惊吓,脸色苍白,脖子上红红紫紫的模糊一片,被凉水稀释的血水把深色的棉布上衣都浸湿了。 这会儿,罗满霞和苍阔进了来。 见颜红旗把姜淑芝扶了起来,罗满霞忙走过去将人接过来,小声说:“我来吧”。她扶起全身无力的姜淑芝很吃力,不过还是坚持着,让对方把大部分重量都落在自己身上,同时对颜红旗露出个“放心有我”的表情。” 颜红旗便也放了手,看着罗满霞将人扶进西屋。 进了屋里的罗满霞,先让对方靠坐在炕边上,忙找了毛巾帮她擦头,又换了干净衣服,等收拾妥当了,才叫颜红旗等人进去,又忙不迭问姜淑芝妈要了葱姜,准备给她煮姜水。 苍阔就站在西屋门口,随时候着。 颜红旗走过去,叮嘱了几句,苍阔边听边点头,得令出去。 姜淑芝一身干爽坐在炕里,身体疲累,眼睛干涩,鼻子不通气,气管不舒服,脖子也疼,身上发冷,哪里都不好受,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但没有人体谅她,她妈还把哭累了睡着的孩子放进她怀里。 姜淑芝跟孩子脸贴脸,想着这孩子差一点就成孤儿了,就一阵地心疼,就想哭。可她忍了忍,把眼泪又憋回去了。 姜二婶这会儿也没有倒水招待客人的心思,只招呼颜红旗和赵广汉坐了下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55章 颜红旗先开口,“赵队长,你最熟悉情况,你说,该怎么处理?” 赵广汉昨晚上被刘翠花纠缠着,没空想,早上起得晚,起来了就往这里跑,所以颜红旗的问题,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也有点逆反心理,不想顺着颜书记的意思回答问题,“反正就是不能饶过周慧青,不能就这么算了,敢欺负咱们杨木大队的姑娘,没门!” 颜红旗翻了翻眼皮,“光嘴巴说说有什么用,你得有具体的措施!” 赵广汉反问,“颜书记,你倒是给咱说说,有什么措施。” 颜红旗嗤笑一声,“你的报复心倒是挺强,就是没用在正地方。” 赵广汉给气得不行,真想站起来就走,不过还是忍了忍,颜红旗是什么德行,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颜红旗详细问了问周慧青离开时的情况。按照目前的回城政策,除非是极特殊情况,回城的首要条件是未婚。也就是说,周慧青离开的时候,肯定是和姜淑芝办了离婚手续的。 一听这个问题,姜老二一下子就激动地站了起来,说:“我就担心周慧青是陈世美,不同意他回城,后来,他实在要走,淑芝也跟着他一起闹。,我没办法了,让他签了个保证书!” 说着,他就跑去掀开柜子,在大柜子里面翻箱倒柜的找,不多一会儿,就找出一张从小学生的作业本上撕下的纸张来,忙不迭递给颜红旗。 颜红旗浏览了一遍,不由得对姜老二刮目相看。 这老实的几近于窝囊,三棒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男人原来也挺有心眼儿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赵广汉却不大高兴,姜老二让周慧青写保证书这事儿没跟他说过。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姜老二立刻讪讪,忙解释:“不是我让写的,是你弟媳妇,淑芝她妈让写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颜红旗让姜老二将纸条好好收起来,而后又吩咐站在门口的民兵队员,让人去知青点把王超英叫过来。 “关于周慧青的消息都是从王超英这里得知的,得先确保他说的是实情才行。”颜红旗这么解释道。 姜家人都对王超英的说法深信不疑。 一是因为周慧青只在离开之后的第一周给家里头来过信,说了说工作安排的情况,再之后就没有信儿了,从燕市城里到杨木大队说来也不是相隔千里万里的,有长途车,当天就能打个来回,这么一去杳无音信的,姜家人心里头都有所猜测,只是一直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心里头给周慧青想着各种各样的借口罢了。 而且他们家跟王超英关系也很好。王超英是周慧青一个学校的校友,又是同一街道的邻居,一块下乡到杨木大队来之后,彼此就是最亲近的人。周慧青跟姜淑芝结婚之后,住进了姜家,王超英就经常来家里玩,姜家人爱屋及乌,对王超英也很好。后来,即便是周慧青走了,也时不常叫王超英来家里头吃饭,帮着做些针线活什么的,两边相处得 反而比周慧青在的时候还好。他没有道理欺骗姜家人。 姜淑芝妈也把两家的关系跟颜红旗说了一遍,“……王超英那孩子挺好,心眼好,有良心,从不撒谎骗人。” 颜红旗点了点头,没做出评价,她没见过这个人,不好随意做出判断。 不大一会儿,苍阔提着个大网兜子回来,里面装着奶粉、麦乳精、饼干、罐头还有整整一斤的红糖,都是这次颜红旗从县城带回来的。 他将东西放在柜子上,跟姜二婶说:“这是颜书记给姜淑芝同志补身体的。” 姜二婶“哎呦”叫了两声,慌忙说:“这可使不得,怎么能拿颜书记的东西!” 颜红旗笑了下,“拿着吧,刚刚姜淑芝受了不少罪,得好好补补。” 姜二婶还要推辞,正好王超英走了进来。 颜红旗抬手示意姜二婶不要再推辞,姜二婶满脸感谢还有受之有愧,但也没再违逆颜书记的意思。 王超英中等个子,偏瘦,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的确良半袖衫,下身穿着军装裤,裤脚挽到脚踝处,露出脚上穿的尼龙丝袜子,身上没有半块补丁,手腕上戴着上海牌手表,衬衫口袋上别着钢笔,显得和这个简陋的屋子格格不入。 他大概也听说了姜淑芝寻短见的事情,进到屋里来,先问了姜淑芝,听说对方好端端的,才稍稍松口气,跟众人打了招呼后,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慢慢告诉你们周慧青的事儿,不应该这么着急的。” 姜淑芝妈忙说:“不怪你,都怪我没养好姑娘,担不起事儿,不把我们老的小的放在心里,为个外人就要去死!” 姜淑芝妈见闺女缓过来了,心里头憋着的气也发泄出来了。 眼前着这一老一少唠了起来,颜红旗不想耽误时间,就打断两人的话,让王超英具体说说周慧青的事情。 王超英半点不心虚,说队上春种过后活少了,探亲假好请,他就跟队长请了假,想回家看看。因着想要给家人一个惊喜,就没有提前写信。 早上出门,半下午的时候到了家,家里人自然是十分的欢喜,聊天的时候,家人就说起了周慧青的事儿,说他搞了个对象,马上就要订婚了。 王超英一听这事儿不对,周慧青走的时候是什么情形,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是承诺要将老婆孩子一块带到燕市去的。他倒也没有匆忙就认定周慧青当了负心人,而是仗着自家和周慧青家住得近,他上下班都要路过自己家,在门口守株待兔。 当天下午,就看见了周慧青和一位女同志举止亲昵,说说笑笑地回了周家。这附近的人,未必知道周慧青在乡下结婚了,但都知道这位女同志是周慧青的未婚妻。 王超英确认了事实,匆匆结束了假期,回了杨木大队。 他没有说自己在见到周慧青回了城,当了工人,又有了新的对象时,心里头的五味杂陈,只说自己是为了姜家着想,怕他们吃亏,才犹豫再三后,告知真相的。 颜红旗不管王超英是出于什么目的,谁还能没点私心呢。她只判断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她审视的目光盯着对方,问:“你要确保你说的都是真的,否则就是耍弄了大队委和大队革委会。” 大队上两套管理体系并存,大队委,还有大队革委会,这两套管理班子的人是重合的,比如颜红旗是大队书记,自然就兼任着大队革委会的主任,只是大家还是习惯大队长、支书这样的叫法罢了。 王超英忙说:“我向着主席他老人家发誓,对于周慧青的事上,我没有半句谎言。”顿了顿,他又强调,“我不忍心看着姜家人被周慧青欺骗,就只能大义灭亲了。” 姜淑芝妈适时地握手王超英的手,“孩子,你受苦了!” 王超英苦笑一声,说:“我怕周慧青知道这事儿是我透露出去的,以后我们俩这么多年的感情就掰了。” 姜淑芝拍着对方的手说着好话。 颜红旗问完了事儿,就撵人。 等王超英走了,颜红旗问姜淑芝,“你有什么想法,想让周慧青怎么着?” 姜淑芝正喝着罗满霞端过来的加了红糖的姜汤,喝得一头大汗。她瞧着放在自己脚边睡着的孩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怎么样。 要按颜红旗的想法,肯定是教训周慧青一顿后,至少拿他一半的工资,但她是支书,不能替对方做决定。 姜老二倒是小声开口了,说:“到底是原配夫妻,要是周慧青改了,跟淑芝复婚,把他们娘俩接到城里去,我们就不怪她了。” 一个没有商品粮,没有工作的农村人在城市里生存得多艰难就不说了,这些年一直在精简城市人口,周慧青家里头不知道费了多少劲儿才把他调回去,他都起了抛妻弃子的心了,又怎么可能再将他们娘俩接走? 况且,虽然周慧青写了保证书,但离婚证是真的,周慧青只能是承受道德层面的批判,并不能在法律层面上批评他。 个人作风这种事儿,官儿越大越在乎,周慧青一个普通工人,大概率不会因此受到多大的损失。 所以想凭着一封保证书逼迫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回心转意,不大可能。 这个道理,姜老二看不清,赵广汉确实明白的,他立时斥道:“他都当了陈世美了,你还想让陈世美回心转意不成,别想那些没用的,想点实实在在的,对淑芝娘俩有好处的。” 这点,颜红旗也是同意的,变了心的男人留着有啥用,还不如换成钱呢! 她看出来了,这个家里头,就姜淑芝妈一个明白人。 姜淑芝妈妈在颜红旗的目光之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当初办理离婚的时候,我们是想着两口子是假离婚,将来能带着淑芝和孩子一块回去,可周慧青变了心,变了心的男人就像是丢给狗的肉骨头,再好吃也不能拿回来了。我寻思着,这人咱不要了,他想娶城里媳妇,咱成全他,但孩子是他的,他得管!”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56章 说着,她过去锤了下闺女的胳膊,问道:“你的事儿,你自己说说!你别跟你爸似的,想着让颜书记帮着跟周慧青复婚,就是颜书记想帮忙,我也不同意!咱女人跟男人一样,活的就是个志气,他周慧青算是个什么东西!咱就要活出个样儿来给他看,就要过得比他好!” 她说着,一下一下锤着姜淑芝的胳膊,颜红旗看见姜淑芝的胳膊直发颤,人一劲儿地往后躲,显见得她妈手劲儿有多大。 不知道是姜淑芝想通了,还是实在被她妈锤疼了,她放下汤碗,抿了下嘴唇,用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说:“妈,我听你的。” 这么一会儿,嗓子更疼了,嗓子眼里头又肿又疼,说话极为艰难。 姜淑芝她妈欣慰地笑了笑,好似才看见自家闺女那愈加狰狞,一动就渗血的伤口似的,忙去灶坑里,抓了一把最底下的灰回来,小心地拨开里面的渣子,就用手沾着,往姜淑芝脖子上的伤口抹去。 这是农村止血的土法,灶坑里面的灰官称叫草木灰,经过高温煅烧后,有消炎止血的功效,伤口上的草木灰,会随着伤口的愈合,被新长出的肉排挤掉,到时候随着结成的痂一块掉落。 “你们娘俩……” 姜老二瞪起了眼睛。 颜红旗自从进了姜家,还是头一回见到姜老二使厉害。她笑了下,说:“你要是想挽回周慧青这个女婿,也简单,我给你开个介绍信,你到燕市去找周慧青去。” 姜老二一下子就怂了,缩了缩肩膀又蹲到了门口。 他哪儿敢啊?去趟县城都心里头都发怵,燕市可是首都! 但凡他敢去燕市,但凡敢去找周慧青,早就去了,哪儿用等到现在? 颜红旗:“那行,既然你们一家人达成了共识,不要周慧青这个女婿了,那就来点实在的,给姜淑芝和孩子要抚养费。” 赵广汉想张嘴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嘴闭上了。 姜二婶忙说:“颜书记,我们一家都是没有见识的下乡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清远县,要不是你帮我们做主,我们就只能认了。你就帮我们拿主意吧,你说啥我们都听!” 颜红旗真欣赏姜二婶这样识时务的,她点了头,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帮你们做主了。” 她了想,将苍阔叫进来,说:“你以杨木大队革委会的名义拟写一封给周慧青的信函,信的内容就是接到社员举报,说是对方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另娶,破坏婚姻法,让他回来接受大队革委会的问询。要跟他说明,要是在限定的时间里不回来,杨木大队革委会会给他所在的街道革委会还有单位革委会去函,总之,就是威胁他不得不回来,措辞严厉一些。” 苍阔听明白了颜红旗的意思,立刻离开,去忙活。 颜红旗跟姜淑芝妈解释,“得先让他回来,把人弄回来,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些事情就好谈了。” 姜二婶猛点头,非常认可颜红旗的做法,说:“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全听您的。” 颜红旗声明,“那你们的事儿我就管到底了,不过,我声明一点,如果你们之后对我的做法不满意,背后嚼舌根,诋毁我,我可不会饶了你们!” 姜二婶连忙赌咒发誓,“绝对不会,要是我们敢,就让我们,让我们家姜淑芝一辈子过不上好日子!” 她自己说着,还让丈夫和女儿发誓。 她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毒。 颜红旗满意,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赵广汉,“赵大队长,把队上的公章交给我吧。” 赵广汉的心情很微妙。本来是想看看颜红旗到底能有什么好方法的,可听着听着却觉得她的办法再好不过。 别看他嘴巴里头嚷嚷着,不能让外人欺负了杨木大队的人,可是对于已经回了城,将户口都转走了的周慧青,他还真不敢做什么。 一辈子生活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天生对城里人就有种敬畏感,以前周慧青是受他这个大队长管理的知青,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管不到人家了。 说是帮忙解决姜老二家的问题,也不过就是劝慰一番,让他们一家人认了这件事,承诺帮着姜淑芝找个更好的对象也就罢了。 像是颜红旗这样往燕市的街道和单位发公函的事儿,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即便想出来了,心里头也发怯,也不敢。人家是什么地方,自家是什么地方,怎么配,人家能搭理咱吗? 可从颜红旗的嘴巴里说出来,咋就觉得什么事儿都这么简单呢。 他低着头,没跟任何人打招呼,闷头就往出走,说:“这就交给你。” 公章这类的东西本来就该归书记管,只不过他一直把持着,没交出去罢了。 很快,苍阔就拟写好了公函,拿给颜红旗看。 苍阔的文字功底很强,把颜红旗想要表达的意思用简练的文字表达得十分清晰。颜红旗很满意,拿起新到手的公章,在印台上使劲按了按,然后盖在最后的落款上,跟苍阔和罗满霞说:“我去趟公社,把信邮出去”。 顺昌公社所在的北栅子村有邮局,邮递员来杨木大队的时间不固定,一般两三天过来一趟。不急的信件,可以等邮递员过来的时候交给他,但着急的情况下,要么让在公社工作或上学的人帮忙,将信扔到油桶里,要么就需要自行去北栅子村寄信了。 罗满霞和苍阔都想代劳,“我去吧,这点小事儿,不用你亲自去。” 颜红旗:“寄信是捎带手的事儿,我主要是得去趟公社。” 在来杨木大队赴任之前,她是先去了公社的,可惜没见到书记本人,周书记的秘书说他下乡调研去了。 根据之后得到的种种待遇来判断,周书记就是故意不见她的。但身为自己的直属上级,哪里能一直躲着呢。 顺昌公社跟去县城是两个方向,到县城还有燕市的距离,比六道沟门村还要远许多。颜红旗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才到。路不太好走,中间有一点很长的,很陡峭的盘山路。从一座大山的边缘盘旋而上,再从另外一侧盘旋而下,越走越凉快。 倒是不担心走错路,因为只有这么一条路,路上来往的行人还不少,偶尔还有绿色的军用大卡路过。 这条公路也是燕市通往塞北,最便捷的一条路,是六十年代跟老毛子关系破裂的时候,锤斧凿山,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军民协力开出来的路,也承担了一些军事上的功能,所以,路面维护得还不错,虽然不是泊油路,但是沙土垫出来的路面,还算平整,随处可见一些石头子,自行车骑上去的有些颠簸,得随时注意着脚下,别压上石子儿。 路上,颜红旗还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倒不是累了,纯粹是看着路边上一串红果子太诱人了。 那串红果子长在石崖子上面,距离路面有一人多高的距离,一般人很难勾到,所以能完好地保留着,让人看得见摸不着。 这种果子当地人叫它“酸姑奶”,是大米粒形状的,但比大米粒大上一圈,通红通红的,还有些晶莹之感,一串串生长着,树枝上有刺儿,吃着口感很不错,三分甜,七分酸,十分解渴。 颜红旗没禁住诱惑,踩在自行车后座上采了几串下来,坐在路边,看着下面深深浅浅绿色的深渊,将酸姑奶都吃完,吃得嘴巴、手指上一片血,两边的槽牙都倒了才重新上路。 第36章 陈世美回来了 到达顺昌公社所在地的北栅子村的时候,正好是11点。 公社所在地明显不同,虽然也是只有一条大马路,但更为宽阔,容得下两辆马车并行。 跟其他所有的公社所在地差不多,主街两边是各个机关单位,供销社、粮站、供电所、邮电局这些,门面都不大,但挂的招牌都不小。 邮筒就树立在邮电局门口,邮票是之前就贴好了的,因是以杨木大队名义写的信件,自然用的就是大队的邮票。颜红旗将信投入到了写着本市的那个邮箱里,又进去问了下大概几天能到。 办事员是个二十出头,梳着大辫子的年轻姑娘,跟颜红旗说如果没有下雨、下雹子等特殊情况的话,三天就能到。见她脸生,但穿着、气质不俗,便跟她搭起话来。听说她是杨木大队的支部书记,倒也不奇怪,顺昌公社有不少年轻干部。 两人聊了几句,差不多11点半了,听说颜红旗也要去公社,这位名叫王丽梅的办事员就和她一块结伴过去。王丽梅家是县城的,在邮电局的宿舍住,邮电局没有食堂,她早中晚都在公社食堂搭伙。 听说颜红旗也是县城的,两人互相报了家庭住址,关于就愈加亲近了些。 王丽梅在公社邮电局工作一年半了,对这边情况比较了解,也很爱说话,两人边走边说,公社革委会的,其他公家单位的,想到什么说什么,颜红旗从她这里知道了不少信息。 刚走进公社大院,王丽梅一指不远处的一个人,“那位就是周书记,估计也是去食堂吃饭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57章 颜红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一位身材中等,微微有些发胖,四十多岁,拎着铝饭盒的中年男人,笑着说:“那我也去食堂吃饭。” 王丽梅:“那好呀,你没有饭票的话,我请你吃!” 颜红旗笑,“心意我领了,改天我请你去饭店吃,今儿个我自己找饭辙去。” 王丽梅疑惑。 颜红旗神秘一笑,跟王丽梅告别,就跟着周书记一起,进了食堂。 周书记是整个顺昌公社最大的官儿,这一路上都备受瞩目,过来过去的人都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周书记也是笑容可掬 地跟每个人微笑点头。 原本排在前面打饭的,也都赶紧给他让路,周书记客气几下就坦然站到最前面。 颜红旗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到了周书记旁边,笑呵呵地叫了声:“周书记好。” 周书记转头,一脸茫然,“你是?” 颜红旗:“我是杨木大队支书颜红旗呀,你怎么认不出我了?” 原来是她呀,周书记寻思着自己也没见过颜红旗啊,笑容和煦地:“原来是颜书记,今个怎么有空来公社了?” 颜红旗:“当然是找您来汇报工作了,我从杨木大队骑到这里用了两个来小时,正好饿了,周书记要不咱们边吃边聊?” “哦,也行”,周书记也没什么可拒绝的,从口袋里掏出饭票,就准备打饭。 颜红旗又说话了:“周书记,我来得匆忙,忘了带粮票,要不这顿饭您请我?改天我再回请您。” 周书记怔然一瞬,眼神飘忽了一下,痛快答应,“回请就不必了,我请你。” 颜红旗立刻说:“呀,那太感谢书记了,您真大方!” 跟食堂师傅借了个饭盒,颜红旗不客气地打了四两小米和高粱米掺和的二米子饭,把一荤一素两个菜都各打了一份。 “小颜,咱们共产党人要艰苦朴素,可不能铺张浪费呀。”周书记说。 颜红旗:“眼大肚子小那叫浪费,我可不是,我这些还不一定够吃,就是看着您请客,我不好意思,要不我就要两份菜了。” 周书记还是头一次见说话这样直接的人,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揶揄嘲讽,说:“要不,你再去打一份?” 颜红旗:“算了吧,我要是多打一份,可能就有同志们没得吃了,还是省给其他同志们吧。” 这话说得周书记喉头一梗,头一次有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之感。 说是边吃边聊,但颜红旗专心吃饭,也没时间说话。吃完了饭,颜红旗就自觉跟上周书记。 周书记有睡午觉的习惯,每天饭后都会去宿舍眯一觉,一直眯到下午两点,才慢悠悠起来上班。 颜红旗一直跟着,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要去睡午觉,就故意打哈欠,来暗示这位女同志。 颜红旗当然看懂了周书记的暗示,但她今天来又不是来周书记溜须拍马的,自然就忽视他的这些小动作,像个愣头青一般直接问:“书记,您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我那天来报道的时候,您不在,我还以为您是故意躲着不见我的。是不是因为我是梁副主任直接派下来的,您不高兴了?连组织部的同志都找借口,不送我到杨木大队去。” 周书记正在打哈欠的动作顿住,脸色瞬间一沉,他真没见过说话这般直白,不经大脑思考的愣头青,梁副主任瞎了眼了,才会把这位派下来! 心里头骂了无数句脏话,胸口都有些起伏了,但身为公社书记,要保持身为上级和长者的风度,对待颜红旗这样的年轻下属,要有耐心,要包容,给他们成长的机会才行。 周书记调整了下面部表情,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个小同志,年纪不大,想得却不少。身为国家干部,看到上级单位派下有能力的年轻人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小颜同志啊,不要工作中遇到一点挫折,就把领导往坏处想。” 颜红旗夸张地长舒一口气,说:“我还担心以后周书记会给我穿小鞋,心里头一直忐忑着呢,周书记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站了起来,说:“书记,那你忙着,我在公社转悠转悠,上次来的时候担心您对我意见,我都没敢参观。这回我放心了,正好到处看看,熟悉下环境,估计以后会常来。” 这会儿的颜红旗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周书记都不觉得奇怪。他不想看见这张脸,说:“去吧,以后再工作中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可以跟其他大队的书记们多多取取经。” 顺昌公社院子不算太大,总共两排房子,前排是办公室,后来是宿舍,食堂和会议室盖在东西两侧。 颜红旗挨个办公室看过去,很快也就看完了。当然,她的目的并不是来参观熟悉环境,这么大点的地方,多扫几眼就看完了,哪里用专门参观?她就是想找组织干事张同志聊一聊。 等了一会儿,张同志就甩着饭盒回来了,看见颜红旗还有些惊讶,“颜支书来了?在杨木大队的工作还顺利吗?” 颜红旗:“顺利啊,我先前从您这里听说杨木大队的赵大队长排外,之前的几个支书都是他给人挤走的,杨木大队的社员们也难揍,把我吓够呛,去了才发现,张同志你的话太夸张了,赵广汉队长也好,社员们也好,各个都是淳朴的老百姓,不是我说,张同志,咱们干工作可不能掺杂那么多的主观情绪,要客观公证才行啊。” 张同志一愣,他是说过杨木大队干部还有群众的难缠,但那都是暗示的,这种话,他一个负责组织人事的干部怎么可能直说呢。 周书记早就对杨木大队的赵广汉不满了,他领导的杨木大队在全县评比中一直是倒数,一直在拖后腿,导致顺昌公社在全县的排名也是落后的。他认为,杨木大队的问题跟赵广汉有直接关系,最近琢磨着要找机会将这人拉下去。 没了赵广汉这个地头蛇,就可以让自己人过去当书记,这可是不限年龄,不限资历的职位,起点不可谓不高。 可是,他下手晚了一步。梁副主任只跟他打了个招呼,就把人安排下来了,搞得他许出去的职位暂时落了空。 想把赵广汉搞下去的计划只能延后,期盼着利用赵广汉早日将颜红旗撵走。 为此,他还和负责组织工作的张同志一起,给赵广汉加码。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颜红旗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张同志清楚得很。但不管目的如何,他跟颜红旗透露的那些信息都是真实的,所以也并不心虚。这会儿被颜红旗给教训了,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论年纪,自己都能当颜红旗的爸爸了,论资历,也是她的前辈,轮得着她跑来教训自己嘛,真是岂有此理! 他正要开口,颜红旗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语速加快,调门提高,说:“行了,你也不用谢我,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以后改了就行,改了就还是好同志,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自行车还在邮电局后院放着呢,我得走了,回见呢您。” 她说道“回见呢您”的时候,人已经跨出去老远了。 张同志感觉自己就是在茶壶里头煮的饺子,闷闷的,撒不出气去,谁要你教训,谁要谢你,谁管你自行车在哪里放着! 抬起头去看,好几个吃完了饭的同事正往这边看,好似在笑,又好似在指指点点,他脸上又羞又恼,连忙躲进了屋里。 出了公社大院,颜红旗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溜达,分别去粮站和供销社里面逛了逛。 来顺昌公社的粮站不如去县城粮站方便,所以颜红旗不准备将粮食关系转过来,但作为大队书记,总要和粮站打交道的,就进去里面逛了逛。 粮站的面积很大,里面全都铺设着水泥地面,方便晾晒粮食,里面矗立着一座尖顶的水泥粮食塔。 宽阔的水泥路上,竖起了几根杆子,杆子上面拴着铁丝,铁丝上面晾晒着粮站自己做的挂面,长长的一根,几乎搭到了地上,两个四五岁的孩子,大概是粮站工作人员的孩子,在挂面下面追逐打闹着。 颜红旗只吃过挂面条,还是头一回见到晾晒着的挂面,不仅站得近了些瞧了瞧。 看了会儿稀奇,颜红旗又去了供销社。 虽然只是个公社的供销社,顺昌供销社的面积可不小 ,划分成了副食门市和百货门市,副食门市比较小些,百货门市却比较大,东西宽大概得有十米多,摆了一圈凹字形的玻璃柜台,里面陈列着各种物品,后面靠墙的一排货架上也都摆满了物品。 衣食住行,五金日杂,种类丰富。 这次从县城带回来的吃食,差不多都给了姜淑芝,颜红旗去副食门市买了些不要票的高价食物。之后去邮电局,给王丽梅留下几块糖,打声招呼,顺手捎上杨木大队的信件,骑上自行车往回返。 那封信寄出后的第六天,周慧青回到了六道沟门村。 刚一到村口,就被人发现了,有好信儿的人分别去大队部和姜老二家报信。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58章 颜红旗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事。 得益于杨木大队社员们强大的传播能力,颜红旗那天从公社回到大队后,她要帮着姜老二家出头讨公道的事儿,就传遍了大队下辖的三个自然村。 大家翘首以盼,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结果,还有人私下里打赌,赌周慧青到底会不会回来。老百姓们都不傻,都知道,只要周慧青回来,颜红旗就成功了一多半。 没想到周慧青还真的回来了。 这几天姜淑芝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也慢慢接受了跟周慧青真的分开以后不会再复合的事儿,只是人还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 也不知道是上吊加溺水造成的身体上的难受,还是心里难受。 姜二婶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却也知道这次的事情伤了元气,敢放她上山去采野菜,不让她干重活,就把她打发到大队部,每天义务给打扫卫生,打理后院的菜园子等,算是抢了罗满霞的活计。 罗满霞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她很同情姜淑芝,就经常和她说话,开导、鼓励着。姜淑芝虽然没能立刻好起来,但一天比一天更有精神。 颜红旗得知周慧青回来的同一时间,姜淑芝也知道了。 她大脑瞬间空白一片,人僵立在了当场。这几天,她只要空下来就会想起周慧青,倒不是还眷恋他,想跟他复合,只是在想他到底会不会回来,如果回来了,自己要怎么对待他。 是破口大骂他是负心汉,还是漠然相对,表示自己并不在乎他…… 想来想去,也没个定论。 一时又想,万一他不回来怎么办,颜支书说了,这事儿她管到底,要是周慧青不回来,就按照计划,给他的单位和街道发公函,要是还不回来,就直接冲去燕市。 颜支书自信满满地说,对付这种人,有的是手段,无论如何,都得把她孩子的抚养费给要到手! 真要那样,就彻底和周慧青撕破脸了,以后儿子就真的没爸爸了。可是又想,现在这样,也相当于没爸爸了啊,周慧青有了未婚妻,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有了后爹就有后妈,难道指望他以后还会管孩子吗? 想得她的心乱七八糟。 而几个好事之人包围之下的周慧青,心中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你是说,大队上新来了书记?” “可不,是个女的,可厉害了!”那人说完,就忙不迭问周慧青,“你找的新媳妇啥样……” 旁人问了什么,周慧青没有听清。 收到大队革委会署名的那封信时,周慧青着实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中,杨木大队从社员到大队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窝里横的主。 在杨木大队的一亩三分地耀武扬威的,但出了杨木大队,屁都不是。年年去公社交公粮,挨了欺负,被人克扣了斤数也不敢言语,回来之后却摔摔打打的,咒骂不停。 周慧青顶顶看不上这样的人。 也是因为杨木大队都是这样的人,他才敢哄骗着姜淑芝把婚离了,给姜家写了保证书,因为他知道,保证书在他们手里头就是一张废纸。 直到收到了那封信,太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他开始慌乱起来。考虑良久,他决定回来一趟,彻底把问题解决。 自己如今是燕市人,也是工人身份,再不是以前被生产队管理的时候了,他有信心把姜家人和赵广汉吓唬住。 可大队上忽然多了个强势的书记!这个变量让周慧青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经过大队部的时候,周慧青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要继续前行,相对于书记这个变量来说,姜家人是最好把握的。只要姜家这个当事人愿意息事宁人,书记也没辙。 不过,还没等周慧青走到姜家,迎头就看见了他丈母娘和老丈人一前一后走过来。 两人都板着一张脸,无视着周慧青的笑脸,说:“去大队部再说。” 周慧青忙说:“妈,这是咱家自己的事儿,这中间有些误会,咱们别去大队部了,回家去谈。” 姜二婶反问:“有啥误会,你没有新对象,没准备瞒着我们和这个对象订婚?” 这个丈母娘也和记忆之中不一样了。周慧青的心更乱了,也由不得他自己选择,被一直跟着的人推推搡搡就转了身。 “妈,怎么没看见孩子,我还挺想他的……” 周慧青后悔自己回来了,仿佛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和姜淑芝的孩子是连通着自己和姜家人的纽带,忽然间就想念起这个孩子来。 姜二婶嘲讽地说:“现在知道问孩子了,以前干啥去了?” 同一时间,大队部后院里,姜淑芝做好了决定,“我要见见他。” 罗满霞有些担心,说:“你可千万不能心软!他对你和孩子没有任何夫妻之意,父子之情,你不能对他抱有期望。你要听颜书记的!” 这几天姜淑芝的情绪反反复复的,罗满霞都知道,她很担心姜淑芝会对周慧青心软。她了解颜红旗,她最讨厌这样扶不起来的人。 颜红旗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帮助姜淑芝,她可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次的事情,不光是帮助姜淑芝这么简单,还是颜红旗在杨木大队树立威信的好时机。 听了罗满霞的话,姜淑芝使劲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不会心软的,我分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罗满霞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中决定要一直跟着对方,同情是一回事,但绝对不能让她成为绊脚石。 周慧青在大队部会议室的冷板凳上坐着,对面是姜老二夫妻两个。那些跟过来的人被赶了出去,但也不肯走,就在外面趴窗户。 曾经的杨木大队最高领导赵广汉不知道去了哪里。周慧青来的这一路上想的都是该怎么对付他,对付赵广汉他还是有信心的,他问了王铁军,大队长在哪儿。 王铁军瞪他一眼,没言语。 他在大队部坐了有一会儿了,不光赵广汉没出现,那些新来的书记也没出现。他心里头愈加忐忑,但告诉自己,他们玩的这叫心理战,是故意不出现的。 颜红旗确实是故意不出现的,自己一个堂堂支书,让周慧青这个犯了错误的等一会儿怎么了。干了缺德事儿,自己身为支书,不能上手打人,晾他一会儿还不行? 不过颜红旗也没晾太久,她自己就不是个耐得住的人。 于是,在周慧青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向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一前两后,三个正进门的女人。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打头那位身上,他知道,这就是那位年轻的女书记了。 只见她目光清明,表情严肃,身板挺直,虽然脸上还带着些稚嫩,但这一身气势,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她的年龄、长相。 周慧青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他站了起来。 对面的姜老二夫妻也站了起来,等颜红旗坐下后,三人才依次坐下。 颜红旗坐在主座,另外几人都坐到了周慧青的对面。他的手不自觉地在裤子上蹭着,无端就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 颜红旗没有客套寒暄,也没有废话,直入主题地将他写的保证书拿了出来,说:“周慧青,这是你亲笔写的保证书。通过这份保证书,可以充分证明,你为了获得回城招工的资格,以欺诈的方式骗得姜淑芝跟你离婚。你的行为是欺骗组织,欺骗你所在单位!” 这是二话不说就给自己扣了个大帽子啊,周慧青听得头皮直发麻,他想要开口辩解,却被颜红旗打断。 “你不用跟我辩解,我作为杨木大队的书记,有自己的判断。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公了,二 是私了。” “公了的话,我以杨木大队的名义向你所在的街道知青办,你所在的单位举报你的行为。”说到这里,颜红旗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如有必要,我会亲自去燕市。”她还没去过燕市,那可是首都啊,她还挺想去的。 这女书记,不按常理出牌,威胁的意味明显。这话如果是赵广汉说的,周慧青会嘲讽地笑笑,心里头讽刺一句,你找得着这些衙门口在哪里吗,你敢去吗?可是面对着颜红旗,他知道,人家是真敢。 就这说话水平,就这闯荡劲儿,这一身的气势,恐怕下五洋捉鳖她都敢。 他找了个颜红旗说话的气口,连忙插了进去,“怎么私了?” “放心,我不会让姜淑芝跟你复婚,你这样没有良心,谎话连篇,忘恩负义的男人,连狗不如。”颜红旗微笑着,听得周慧青如芒刺在背,意外地,竟然没有生气,他朝着姜淑芝的方向看了看。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希望前妻能理解他,帮帮他。 第37章 收服 姜淑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脖子上围了一条红色带金丝的纱巾,这种纱巾不便宜,她还有些心情打扮自己,可见自己的离开对她来说,也无所谓。 他不是无情的人,对姜淑芝也有愧疚,也期盼她能过得好,早些找个不会离开她的男人好好过日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59章 可是见她这样,却又有些怅然地不是滋味。 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过姜淑芝曾经寻死的事情,他自然不知道被他抛弃的人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更加不知道围上个纱巾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脖子上的痕迹罢了。 倒不是担心周慧青因此而愧疚,只是姜二婶想要维持住尊严。 周慧青没法和前妻交流,又将目光往旁边扫,但马上就收了回去。 前丈母娘的目光跟刀子似的。 以前对他多好啊。 “我最讨厌和别人讨价还价。”颜红旗开口,说:“我不管你一个月赚多少钱,你一次性补偿姜淑芝损失费300元,在孩子满18岁之前,每个月支付10元的抚养费。” 这话一出,满室皆惊,除了罗满霞之外,人人脸上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尤其是周慧青,脱口而出,“不可能!” 这样的条件,即便是在城里,都算是苛刻的了,更别说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农村。这个颜红旗,恐怕是想钱想疯了! 颜红旗面容淡淡,可是就是透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周慧青稍微冷静下来后,莫名从她身上读出一行字:如果不同意,就让你身败名裂! 他不敢再看颜红旗,站起来后,背身过去,面向墙壁,沉默不语。 而姜家人还沉浸在颜红旗的“狮子大开口”中,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们知道,颜红旗会帮着讨厌孩子的抚养费,只是他们觉得,每个月能有三两块钱就很不错了,农村里头,吃的饭菜都是自己种的,平时买些油盐酱醋,衣服鞋袜什么的,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钱,一个月能有二三块,一家人就能宽裕不少。 可他们没想到,颜红旗帮他们要了十块钱的抚养费,十块啊!不仅如此,还有三百块的赔偿费! 三百块啊,就是大队长家都不见得有这么多的积蓄。 而当事人之一的姜淑芝更是热泪满眶。 颜书记帮她要的是赔偿款,三百块的赔偿款!这是懂得她的委屈,还有悲伤、无助。 她那时候之所以寻死,失去了周慧青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带着个幼小的孩子,自己赚不了多少公分,虽然有父母,但父母不止他一个孩子,能够给她的帮助也就那么多,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生活下去,茫然无措之下就想用死来逃避。 有了钱,人就有了底气,怎么会生活不下去呢? 面壁冷静了好一会儿的周慧青转过身来,调整着自己颤抖的声音,尽量平稳地说:“颜书记,我刚刚工作,没有积蓄。实习期的工资只有二十多块,我也要生活的,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颜红旗还没说话,罗满霞替她开口了,声音柔和,但也沾染了颜红旗的坚决,“周慧青同志,私了是颜书记给你的机会。颜书记说了,她不喜欢讨价还价,好心提醒你一句,还是不要试图做她反感的事情。” 周慧青想说,她不就是个大队支书吗,好大的口气!就是不听她的又如何,还能杀了自己不成?他又将目光投向姜淑芝,逼死自己对她有什么好处! 他咽了口吐沫,让声音尽量软和起来,说:“这么多的钱,我不能一下子就答应或者不答应,你们总得给我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颜红旗站起来,说:“行,给你时间考虑,不过我的耐心有限。不同意也请尽快告诉我。” 说完,她转身走了。 姜家人包括姜淑芝也随之站起来要往外走。 周慧青急了,忙喊到:“淑芝,我对不起你,你别走,我们谈谈。” 姜淑芝脚步微顿,但罗满霞在后面轻轻推了一把,很快就加快了脚步。 周慧青连忙追出来,刚走到门口,就被村里头的几个大小伙子拦住了。 “你们干什么,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不成!” 这几人周慧青都认识,是大队上的民兵,一个个不说人高马大吧,但公社定期会有准军事化的训练,不说能上阵杀敌,但抓个小贼,维护大队的秩序还是没问题的。 自己跟他们相比,就是个文弱书生。 领头的是个一米七五左右的壮实小伙子,叫赵树明,以前两人有些过节,十分看不上周慧青,成了本村人的女婿之后,态度才好些。 赵树明手搭上周慧青的肩膀,将人往会议室里头推,说:“你不是我们大队的人,当然不能让你乱跑,万一你要是搞破坏的间谍怎么办。” “你!”周慧青将赵树明的大手推下去,狠狠地瞪他,但也没办法,他只有一个人,对面是一个大队的,从书记到下面的每个社员,都是自己的敌人! “我是工人,你们没有权利限制我,我要找公社领导,我要找知青办公事,我要见赵大队长!” 周慧青越想越着急,胡乱地喊着。 赵树明可不怕他,天塌下来有颜书记顶着呢。他可太欣赏这位新来的书记了,做事太对他的胃口了! “有本事你就告到中央去,让主席他老人家也知道知道你就是个陈世美!” 周慧青鼓了鼓劲儿,又嚷道:“我要去看我儿子!” 赵树明:“你可消停吧,都是带把的,谁不知道谁?这回想起看你儿子了,不是你一去不回头的时候了。” 周慧青没办法了,只好回到凳子上坐下生闷气,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开始思考起颜红旗替姜淑芝提出的条件。 颜红旗出了大队部就回去后院休息了,不多一会儿,苍阔跑了回来。 颜红旗让他关注着周慧青的动向。把人弄回来了,不能啥都没达成就让人跑了。 “书记,赵树明带着几个民兵自觉在会议室门口看守 着呢。”苍阔脸上带着丝笑意跟颜红旗汇报,说:“刚刚王铁军想让赵树明他们几个跟他一块走,但他们没走。” 颜红旗笑着点点头,说:“那就让他们守着吧。” 赵树明几个人是王铁军的手下的民兵,王铁军是赵广汉的铁杆心腹,看来,王铁军要成光杆司令了。 没坐一会儿,姜家三口人来了。 姜二婶脸上甚至带着笑,自从姜淑芝闹自杀一开,一直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姜老二不狠搓他的头发了,改搓大腿了。 长满厚厚茧子的大手狠搓着棉布裤子,发出“刺棱棱”的声响,颜红旗目光盯住他的裤子,想看看那条裤子什么时候被磨破。 三人从大队部离开后,姜二婶怕周慧青追到家里来,就带着女儿去亲戚家里待着。她不想让闺女和周慧青见面。这人惯会花言巧语,她怕姜淑芝脑子一糊涂,再心软。 在亲戚家里头坐一会,三人就坐不住了,于是就跑到颜红旗这里。 他们感谢颜红旗不遗余力地帮他们争取利益,同时心中忐忑,不知道周慧青能不能答应,看见了颜红旗,就觉得心安。 姜二婶听见“刺棱棱”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踢了踢墙角蹲着的姜老二的鞋,说:“别搓了,搓坏了还得给你补,就这么一条好裤子!” 姜老二忙停了手,忽略了自家老婆子居然敢当着外人的面教训自己了,问颜红旗,“书记,你提的条件,周慧青不能不答应吧?他要是不答应咋办啊。” 姜二婶忙又斥他,“你问这干啥?该咋办颜书记心里头有数,你是能给出主意还是怎么地?我告诉你,那钱是闺女他们娘俩的,你不许打主意!” 这死老婆子越来越兴了!他就是问问,关心关心不行啊,姜老二又抬起手来搓脑袋,一句话也不说了。 颜红旗觉得这对夫妻两个还挺有意思的,就由着他们吵闹,也没说话。 周慧青这一考虑,就考虑到了晚上8点多。 赵树明还有另外一个民兵就守在办公室门口,一左一右坐着,就像两尊门神。他们人多,轮班替换去吃饭、休息,还准备着一会儿拿一副铺盖来,让他在会议室的桌子上睡觉,可他饥肠辘辘,又满腹心事,哪儿能睡得着啊! 他再一次深深后悔自己的鲁莽行径,怎么就回来了杨木大队呢,这不就是羊入虎口,自己送菜嘛,纯纯的大傻帽! 王超英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给赵树明两人一人让了一根烟,说:“我进去劝劝他。” 周慧青并不知道王超英前两天回去探亲的事儿,自然也不知道是他透露出来的。燕市这几个知青住的都不远,探亲回家的时候互相都去过对方家里。他猜想,是他回城了,有了工作,又有了新对象的消息传到了某位知青家人耳朵里,又出于嫉妒,写信告诉了这位知青,这位知青又出卖了他。 这其中,王超英家住得最近,嫌疑最大,但周慧青没有证据,也不能直接就指责他。 王超英带了个饭盒过来,里面是热腾腾的饺子。 说:“听说你回来了,专门给你包的。” 周慧青本来想问是谁出卖的他,但正饿着,就顾不上问了,狼吞虎咽地开吃。 趁他吃饭,王超英说:“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为了你好,我想劝劝你,答应颜红旗的条件。”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60章 他将颜红旗的身份背景,还有对方将一来就给了赵广汉下马威,整治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事情说了,说:“她出身好,有所依仗,天不怕地不怕。她刚来不久,正好拿你立威。你要是死扛着不答应,惹恼了他,即便是你回了燕市,她也不会放过你。你想想,她要是以杨木大队党支部书记的身份去你单位施压,你单位领导是会力保你,还是为了息事宁人,给你处分,甚至开除?” 这番话,说得周慧青饺子吃不下去了,他知道王超英说得有道理。他只是一个新进厂的工人,又没有强有力的后台,厂里领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绝对不会选择力保他的,还有他对象,两人虽然已经谈婚论嫁,她也知道自己在乡下结过婚,有过孩子,可是这件事情闹大后,她未必还会跟自己好。 到时候,他就臭名远扬,人财两空了。 要不要答应颜红旗的条件,很好选择。其实,即便是王超英不来,再熬一会,他也会答应的。 只不过,王超英来了,他作为中间人,搭建了一个台阶,让周慧青可以更轻松些地走下来。 虽然如鲠在喉,但周慧青还是坚决着把饺子吃完了,抹了下嘴巴,说:“颜书记厉害,我惹不起,我答应。” 王超英立时笑了,将饭盒收起来,说:“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接下来的流程就比较顺畅了。 周慧青和姜淑芝签订了一份离婚协议,将一次性支付给姜淑芝300元作为离婚补偿,每月支付给两人的孩子10元抚养费到18岁等事项写得清清楚楚,还规定了支付方式,支付日期,违约补偿等等。 协议是苍阔拟写的,其他大队部成员审核的。 颜红旗代表杨木大队革委会作为见证人,并且签字盖章。 协议一式三份,周慧青、姜淑芝和革委会各执一份。 周慧青这次过来,身上只带了十块钱,他答应回去之后立刻筹钱,邮寄过来。 签协议之前,周慧青还试图谈条件,将他当初写的保证书要回来,颜红旗怎么可能给他?这可是重要证据,将来周慧青要是真的赖账,这张保证书还用得着。 周慧青离开之后的第四天,将三百块汇款过来了,之后月底的又收到了15块钱的抚养费。 之后,颜红旗再没管姜淑芝的事情了。她妈是个拎得清的人,应该能带着闺女、外孙把日子过好的。 经过这次的事情,颜红旗在杨木大队的威望空前的高。哪个社员不希望能有个靠山,在自己挨欺负的时候,有人能帮自己出头呢?姜淑芝在杨木大队里,没有特别的出众之处,颜红旗都肯为她出头,争取到那么好的利益,自然也能在需要的时候帮助自己。 这是赵广汉在当当家人时,他们从来未曾有的待遇,每当跟别人发生冲突时,赵广汉只会劝着息事宁人。就比如前段时间有几个县城的小混混跑来村里头偷鸡,他们把偷鸡贼都给逮住了,赵广汉却偏偏说这几个贼是革委会领导的亲戚,非要把人给放了。 把半夜起来逮人的赵树明等人气得冒烟,却也无可奈何。 这次,在周慧青事件中,赵广汉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这让许多社员们生出了,杨木大队彻底改朝换代的想法。 颜红旗和赵广汉两相对比,孰优孰劣,用后脚跟想都能知道。 但也因着颜红旗,倒让以赵树明为首的几个不消停的年轻人产生了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事儿是张凤军听说的,他觉得苗头不对,就及时跟颜红旗汇报了。 “……我听隔壁大队的人说的,赵树明他们几个,跑人家村子里头耀武扬威去了,说是他们有您这个支书给撑腰,不管犯了什么事儿,都有人给顶着。” 颜红旗听完,给了张凤军一个笑脸,说:“你提醒得对,确实值得关注。” 得了夸奖,张凤军眉开眼笑。跟苍阔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 苍阔和罗满霞是颜红旗带过来的心腹,好多人怵颜红旗,不敢跟她搭话,男的就找苍阔搭话,女的则是找罗满霞,两人就是杨木大队炙手可热的两块香饽饽。 颜红旗不方便表达的话,也会通过两人的口传递出去。 苍阔跟张凤军说:“你帮着多盯着点,你做出了成绩,颜书记不会亏待你的,她这个最公平了。” 张凤军听明白了苍阔的意思,浑身血液沸腾,只觉自己活到这把年纪,总算等到了出头的机会。 赵树明最近几天心情舒畅,去隔壁公社耀武扬威了一番,出了口心中的鸟气,又跟王铁军大吵一架,心里头算计着,能不能把王铁军拉下马,自己当这个治保主任兼民兵排长。 要是以前,他是不敢想的, 王铁军可是赵广汉的铁杆心腹,自家和赵广汉虽然是同姓同族,但关系已经很远了,平时也没啥走动,即便是王铁军给自己一个民兵小队长的头衔,已经是顶天了,不可能再提拔自己。 可如今杨木大队改朝换代,颜红旗做了主,他有了这么点盼头,也不算过分。 正在院子里回忆颜红旗那天把熊老二弄倒的那一招,随手比划着,就有个孩子跑来告诉他,“颜书记叫你去大队部一趟。” 赵树明立时心头一热,这是颜书记看见自己的表现了吧?他脚步匆匆往大队部走,路上碰见了他的好兄弟何国喜和马老三。 三人一对,目的地一致。 大队部院子里,颜红旗抱着肩膀在树下跨立站着。 “来了。”颜红旗面带笑容。 赵树明三人却不自觉就拘谨起来,站得倍直,排成一排,“来了,书记您找我们。” 颜红旗像是检阅一样,踱着步子绕着三人走了一圈,而后往后退几步,“听说你们三个是民兵连里的佼佼者,每次训练都能得到好名次。” 赵树明肩膀往起挺了挺,精神百倍地说:“是,我们在今年春季的民兵大会战中,获得了集体第二名的好成绩,我个人综合成绩全公社排名第一!他们两个,一个第四,一个第五。” “不错。”颜红旗夸奖着,“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是想跟你们三个比划比划。” 赵树明连连摆手,眼前这位可是一招就把熊老二弄倒的手子。熊老二脑子不好使,王铁军从来不带他去训练,饶是如此,要是动起手来,他们三个要是不使点诈的话,根本不是个儿。 赵树明和颜红旗比划,那不是抱着老虎喊救命,找死嘛。 颜红旗抱着胳膊笑,“你们三个一起上,我让你们三招,不还手。” 赵树明和何国喜、马老三互看一眼,觉得有门。 三人打笑玩在一块,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意思。几乎没有片刻迟疑,同时朝着颜红旗出手。 颜红旗一动不动,即便是两只拳头,一只扫风腿同时向她攻来,她也是不动如山,甚至双眼都没眨一下。 就在赵树明三人觉得可以将颜红旗打倒的时候,对方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躲过两只拳头,而后双腿轻轻一跳,三人便扑了个空。 胜利在望,却又失败了,赵树明三人的胜负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继续抬起胳膊朝着颜红旗攻去。 颜红旗谨守着约定,只躲避,不还手。赵树明三人却越来越心惊,躲避更需要技巧和能力,这位新来的支书比她们想象中的还厉害。 “三招过了,我要还手了。”颜红旗轻松地说。 赵树明三人如临大敌,摆好对阵的姿势,整个身体连同头发丝都警戒起来,围成个三合围的姿势,将颜红旗团团围住。 他们准备借鉴战斗中的“三三模式”,集体作战。 当中位置的何国喜率先出击,却是虚晃一枪,拳头出了半截就往回收,以吸引颜红旗的注意力,而位于她侧后面的赵树明趁此机会上前一步,就勒住了颜红旗的脖子。 赵树明心中一喜,没想到成功来得这么容易。颜红旗不是弱女子,不需要他怜香惜玉。赵树明收紧力气,就想彻底钳住对方,让她动弹不了。 突然,他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儿,好似被顶起来了,他顿觉不好,下半身下沉,将力量全都集中在下面,跟那股力量对抗着。 可是没用,他也就挣扎了几秒,身体就陡然腾空,下半身不抽控制地甩出。 “啊啊啊” 赵树明叫了起来,想提醒两位同伴赶紧躲开,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眼着何国喜和马老三被自己的双腿踢中,摔倒在地,然后他自己也落在了地上。 摔得不疼,赵树明知道颜书记是收了力了。他麻溜爬起,先将两位伙伴扶起来,然后朝着颜红旗拱手,表情真挚,“书记,我心服口服!” 颜红旗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这人,懒得教育那些我瞧不上的人。但今天,我要跟你们说道说道。” 赵树明三人立刻站好,一股子喜悦和激动之情油然而生,很为自己而自豪,颜书记的意思是说,他们是颜书记能看得上的人!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61章 几乎异口同声地高喊:“欢迎颜书记教育!” 颜红旗朝着他们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说道:“我这人,追求公平,正义,看不惯这世界上的丑恶,看不得好人受欺负。我护犊子,维护自己人不错,但不会盲目地,不分对错地维护。我不会给仗势欺人之徒当靠山,也不允许任何人打着我的名义去欺负人。这种事情一旦发生,我绝对不会饶过!” 这一番话说得赵树明三人的笑容逐渐消失,忽视对视一眼后,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心虚愧疚,随即脸色郑重起来。 “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赵树明三人抻着脖子喊着,“我们三人一定听颜书记的话,也做一个公平正义的人,绝对不仗势欺人,更不会打着您的旗号欺负人!” 第38章 整顿小学 赵广汉在家里头待了两天,除了上厕所,连门都没出,不过却对大队上发生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经过了姜淑芝的事儿,他有了种大势已去之感,想着自己到底要当个没什么权利的大队长,还是直接撂挑子算了。 他生了去意,刘翠花却不干了。 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寡妇,凭啥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子啊,还不是看中了赵广汉在杨木大队说一不二的权势和地位。都说她不够心眼,她可一点都不傻,自从嫁给赵广汉,就过上了好日子,杨木大队的社员们,谁要再敢当面说她傻,笑话她,她就回家跟赵广汉告状,让自家男人找茬教训那人,帮她出气。 这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滋润! 要是赵广汉怂了,那自家和普通社员就没有区别了,自己这个大队长夫人也会被打回原形,这是她绝对不能允许的! 她撺掇赵广汉,“你上回不是因为偷鸡贼的事情,帮过革委会领导家的孩子嘛?你去找找他,让他把这个姓颜的调走呗。” 赵广汉想骂刘翠花异想天开,人家用得着你是看得起你,哪儿因为帮着办了那么点的事儿,就去求人帮忙?再说了,颜红旗是梁副主任的人,人家能为了自己得罪梁副主任? 但是看着刘翠花娇媚的脸,骂人的话就咽了回去,只好好生好气地跟她解释自己不能这么做的原因。 但刘翠花脑子不好使,很多事情想不清楚,就比较执拗,赵广汉说的这些她听不懂,也不想听,只想一直当杨木大队的人上人。 被刘翠花这样歪缠着,到最后赵广汉竟然也动了心。 赵树明早起上山的时候碰见了赵广汉骑着自行车奔着公社的方向去了,下山之后赶紧来跟颜红旗汇报。 “我估计他是去公社找领导打小报告了,他这人,阴着呢,颜书记,您得小心他!” 赵树明被颜红旗警告一番后,不光没有生气,思想观念还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们也讲不出为什么跟对方打了一场,听她教育几句就有如此大的转变,反正就是心里头特别的踏实,就想跟着颜支书干,死心塌地的。 杨木大队的民兵排一共是31人,分成三个民兵班,都是下属这三个自然村里的青壮,好劳力。三个班长全都是王铁军的心腹,即便是赵树明三个在民兵大会战中取得了那么好的个人成绩,也成不了班长。 但这就是杨木大队的惯例,习惯了就没什么不服气的,但颜书记的到来,让很多人的心思都活泛起来。 赵树明跟王铁军算是闹翻了,彻底倒向了颜书记。他不做两面派, 认准了谁就是谁。他和何国喜、马老三几个,将颜红旗一人让出三招,单挑三人的战绩,还有她说的那番话都宣扬了出去。 这三十一个弟兄里,除了熊老二那个脑子不好使的,还有三个班长,以及赵广汉、王铁军的亲戚外,都偏向了颜书记。 听了赵树明的消息,颜红旗笑着下,说:“那我们就看看,赵大队长想搞什么花样。” 好似根本不把赵大队长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公社食堂的饭菜口味还行,改天还得再去吃周书记一顿,瞧着他那比别人胖了一圈的体型,可别被人当成腐败分子,吃了他的饭,让他少吃一口,正好让他减减肥,和顺昌公社的劳苦大众们更亲近一些。 如今,颜红旗把杨木大队三个自然村都走访了,人也认了个七七八八,也收服了不少社员,还把公章拿了回来,是时候开始干事了。 颜红旗将苍阔叫过来,吩咐道:“你来帮我整理个工作计划,就是先开展哪项工作,后开展哪项那种。” 苍阔微张着嘴巴,愕然之色一览无余,最近颜红旗都把他当成秘书用,做了不少文书性的工作,苍阔很擅长,也很乐意,慢慢找到了在颜红旗这里的定位。 他写通知,写公函都行,因为从小就受到这方面的熏陶,可谓是家学渊源,可是身为一名大队书记的工作计划,他还真没有概念。 “那,那我就试着写写。”苍阔答应了下来。 杨木大队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的,但是能一连赶走三个支书的地方,可能就是浅滩之下的暗礁,也绝对不是弄倒一个赵广汉就能解决问题的。 颜红旗来当了支书,就不能辜负这个职位,不能辜负烈士子女身份带给她的光环,不能辜负梁副主任的信任。只是有些不知道从哪里做起,做事总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得有个规划才行。 当然,她也没有让苍阔平地起楼阁,给他讲了讲自己之后准备做的事情。 苍阔认真听着,记录着,脑子渐渐清晰起来,形成了一个大概的脉络。 其实颜书记已经把很多事情都想好了,只是调整下先后顺序,将之归类,再列上个时间进度之类的就可以了。 “颜书记,我会尽快整理出来,交给您。”苍阔自信地说。 颜红旗满意地鼓励了苍阔几句。 罗满霞和苍阔就是她的左膀右臂,一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帮她跟村里的妇女同志们搞社交,一个当了她的秘书,帮他处理工作上的杂事。两人搭档配合,成为她的两大助力。 能在杨木大队这么快就开展起工作,他们两人功不可没。 颜红旗面带笑容哼起了小曲,觉得自己在杨木大队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很快,工作计划的最终版定型了。 这几天,颜红旗、罗满霞还有苍阔的三人小组几经讨论,又参考了张凤军、赵树明还有郝卫红几人的意见,按照难易程度,循序渐进的原则,最后制定出这份科学性比较高的计划。 根据工作计划,颜红旗要首先从教育开始抓起。 大队部后院东屋里,康明坐立不安,也静不下心来备课。自从接到通知,颜书记要来学校检查,并听课后,他就这样了。 他的大靠山赵广汉基本上是不中用了,这几天也不找他们这些人去开会了,对外只说是腿疼病犯了,在家里头养着。正是盛夏时节,小暑刚过去没几天,又不是寒冬腊月,犯什么腿疼病啊,就是在家里头当缩头乌龟呢。 康明对他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明白他能一连赶走三位书记,只不过是没遇上真正厉害的人罢了,颜红旗一来,他就丢盔弃甲,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赵广汉是他能够得上的,最有本事的人了,本来想靠着他调动工作的,这下彻底指望不上了。 杨木大队小学算是杨木大队和教育部门合办,被大队和教育系统同时管理。 教育系统只负责给他这位公派老师发工资,但学校的一些经费支出,活动支出,民办教师的工资等都是大队出,所以,虽然大队管不了他个人,但他个人和学校是绑定的,不得不受到大队的约束。 这次大队书记提出来检查和听课,他没有理由拒绝。 虽然,以前的大队领导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要求。他们文化程度不高,都非常尊重他这个公派教师兼校长,也不会过来指指点点的。 偏偏颜红旗是清远一中毕业的正经高中学,比他们这些师范学校毕业的中专生也不差什么。 康明既怕这人鸡蛋里头挑骨头,给自己挑毛病,又有种被侵犯了的羞辱感。 颜红旗这个人,不安常理出牌,不能按照正常的人情世故来看她,她一丁点的面子都没给赵广汉留,也不知道会不会放过自己。 他媳妇关小燕的担心一点都不比他少,但还得强颜欢笑安慰丈夫。 “我觉得颜书记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你看我给她送吃的用的,每次她都给回礼。” 康明叹口气,说:“你送了东西,人家给你回了更重的礼,这是把人情折算成东西了,说明她不欠咱们的!” 这个角度,关小燕倒是从来没想过,嗫嚅了半天,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劝丈夫了,最后只好说,“大不了,你去公社申请下,咱们换个地方,不在杨木大队干了!” 哪儿有这么容易啊。 关小燕娘家在隔壁公社,因着康明在杨木大队小学任职,两人结婚后,赵广汉把关小燕户口挪了过来,还给分了地,要是去了别的大队上班,人家肯定不能接收关小燕的户口,两人很大可能就得分居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62章 虽然是赵广汉介绍的,但康明和关小燕却是第一眼就看对了眼儿,结婚之后,感情越来越好,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孩子,就是为了要孩子,两个人也不可能分开。 所以,不能往上调,在杨木大队继续待着,就是夫妻两个最好的选择。 带着夫妻两个的担忧,康明到了学校,召集另外两名老师开会,传达大队部的指示。 另外老师都是民办教师,其中一位是赵广汉的女儿,赵林秀,今年二十三了,在学校里干了四年了,另外一位是王铁军的儿子,叫王家宝,今年17,刚来半年左右,就是他顶替了张凤军儿子的位置。 王家宝一听这消息就暴躁起来,“她凭什么听我们的课?赵大队长都没说什么,她算老几!” 这就是个没长几根毛的愣头青,都现在了,都没分清楚大小王呢,康明不会替王铁军教育儿子,但担心王家宝拖后腿,于是就苦口婆心地劝着,给他讲了讲如今杨木大队的形势,让他为了大局考虑,控制自己的脾气,好好配合工作。 “行吧,我是冲你的面子!”王家宝说。 康明心里头翻白眼,有时候他也希望颜红旗能发威,将这样的人赶出教师队伍去! 赵林秀没发表意见,她一向都很沉默。 根据颜书记低调,不影响正常教学秩序的原则,康明没有带学生们去门口迎接,只自己一个将颜红旗和她的左膀右臂迎进了学校。 这会儿是上午9点钟,按照如今的课程设置,学生们上半天的文化课,做半天的劳动。 学校有菜地,有自留地,不需要在田地劳作的时候,也会带着学生们上山弄野菜、刨药之类的,野菜一般就是大家分一分,带回家去,而刨药则是学校统一卖到收购站,作为学校的经费。 别看杨木大队小学只有四十五名学生,但却是完小,完小就是完全小学,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有。 采用的复式教学的模式,一年级和二年级在同一个班,三年级和四年级在同一个班,五年级则单独在一个班。 在教学分配上,三名教师是交叉着的。 康明老师单独负责五年级,还担任着三年级和四年级的数学,还有图画、音乐、劳动等副科。赵林秀负责二、三、四年级的语文,还有思想品德课,以及四年级以上才开设的自然课,而王家宝则负责一年级的语文、数学,二年级的数学,还有各个年级的体育。 康明介绍得尽量详细。 颜 红旗听得也很认真,旁边的苍阔手拿着钢笔和笔记本,随时记录着。 学校有前后两排房子。 前面那排盖得比较早,还是土坯房,后面这一排就是砖瓦房了,砖头主要来自于山上的野长城。 两排房子中间是宽敞、平整的黄土地面,既能当操场,也能办集体活动。 靠着后排房子的位置,铸了一座不算特别高大的水泥平台,上面插着木质旗杆,一展红旗迎风飘扬。 前排那所房子是一二、三四4个年级的教室,后排这所房子是五年级的教室,还有老师们的办公室,靠里侧的位置还有两间宿舍,正对着大门口的位置,盖着分成男女的公共厕所。 这两间宿舍原本都是空着的,也就外地老师过来监考时用一用。不过现在赵林秀搬了过来。她原本是住在大队部后院的宿舍里,和关小燕做邻居的,后来听说未来的女书记会住进来后,就主动搬到了学校。 听康明介绍说是赵林秀住在这里时,颜红旗跟罗满霞对视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赵林秀是赵广汉的女儿,也知道她是大队里头有名的老姑娘,二十三岁了还没结婚,本乡本地的姑娘不住在自己家,却住在一到晚上就空旷清冷的学校宿舍,这里面肯定有内情。 这样的学校环境,如果颜红旗没有去过顺昌公社小学,会觉得还可以,起码教室有门,有窗户,也有正经的木质课桌,但是见过了公社小学的条件,便觉这里太过艰苦了。 听颜红旗提起公社小学,康明也露出向往之色,说:“公社小学是清远一小对口支援学校,他们的桌椅板凳等都是清远一小支援给他们的,条件自然很好。” 颜红旗:“杨木大队小学有没有对口支援学校?” 康明苦笑一下,说:“我这个校长能力有限。” 颜红旗倒也没说什么,接着问:“你们做过适龄儿童入学率的统计吗?” 她之所以先来学校,就是看见了大街上许多乱跑瞎玩的,割草、摘野菜、干家务的孩子全都是学龄。这些孩子们不上学,都是文盲,没知识,没文化,怎么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农村? 指望星崩几个知青吗?不现实。 康明理解颜红旗问这话的意思,不是真的问他入学率的问题,而是问他有没有负起责任来,让那些孩子们都走进学校里。 他们这些基层的教师,本来就有这样的责任和义务,但是……… 康明又是只能苦笑,“有超过7周岁还没有入学的,有中途退学的,我们都会一一家访,了解情况,给家长做思想工作,但是吧,各家有各家的原因,我们又没法强制,收效甚微。” 颜红旗:“不入学或者辍学的原因是什么呢?” 康明清清嗓子,“我总结了,主要是三方面的原因,一是学费和杂费的问题,一个学期,学费4块,杂费1块五,书本费不到一块钱,还有买文具的钱,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就是七八块钱往上。咱们大队的工分一向不高,这七八块钱在农村家庭来说,可是不少了。” 颜红旗点点头,说到底还是兜里没钱。 “第二,就是子女多,杨木大队这些人家,十之八九一家都三个子女往上,向来是大孩子带小孩子,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干很多活,洗衣服、做饭,喂鸡,带弟弟妹妹,能顶个大人用了。这孩子要去上学了,整天都在学校里,就相当于失去了一个劳力。而且,按照上面的规定,学校只上半天班,下半天也是要劳动的,很多人都觉得与其给学校劳动,还不如给自己家劳动。”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读书无用。当然,我不认同这个观念,抛开我教师的身份不说,我就是受益者。而对于杨木大队的社员来说是这样的……” 康明说着,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闭上嘴巴,但在颜红旗鼓励的目光之下,又抿了下嘴唇继续说: “即便是上到初中,上到高中也没用,招工没机会,当不成公家人,回了村,回了村也只能是种地。反正都是种地,上小学,上初中和没上学的没区别,都是只拼体力,不拼脑子的。” “这就是我总结出来的原因。我说句实话,咱们杨木大队小学还能有四十五名同学,已经是我们这些老师努力后的结果了。” 康明禁不住为自己说话,这些年来,他在这上面是付出了很多心血和努力。 颜红旗点了点头,她对康明有所改观。他对这所学校的情况如数家珍,她的问题,都能详细到精确的数字解答出来,还有总结出来的这几点,没有经过认真思考,想要改变现状的人是说不出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颜红旗掷地有声地说。 康明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莫名就相信真的会好起来。她没有任何承诺,但给人以超过了承诺的力量。 以前,康明都是旁观着颜红旗做事儿,而今成为了当事人,就更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快就赢得了人心。 他的心也已经偏向到颜红旗这里了。 接下来的行程,就是听课。 颜红旗要求听每个老师讲课。 康明将赵林秀安排在第一个,他第二,王家宝第三。 他参考了一点田忌赛马的原理,将最差的王家宝安排在最后,前两个都不错,最后一个差一些,颜红旗应该不会那么生气。 可惜,颜红旗还是生气了,非常生气。 在康明的反复叮嘱,耐心劝说之下,王家宝不情不愿地端正了这次课程的态度。 奈何,他本来就是走后门才上的初中,初中两年都是混下来的,本身底子就不行,说起话来结结巴巴,颠三倒四,站在讲台上,站没站相,小动作特别多,一会儿抓脑袋,一会儿挠屁股,一会儿又抠鼻子。 一开始,颜红旗也没在意,年轻的老师们,忽然间被领导听课,紧张些很正常。 可是听见这位在讲台上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再一次念错了常用字,还乱用成语,甚至当着她的面大发老师威风,将当作板擦用的抹布扔到一位同学的脑袋上,又吼着一名同学出去罚站的时候,颜红旗就不再忍耐了。 指着黑板上乱七八糟的,像是狗爬一般的字质问他:“王家宝,读书的读到底怎么写!” 王家宝被颜红旗的阵势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嬉笑起来,看着自己写的“读”字,甩了下肩膀说:“颜书记,你的意思是我写的不对,那你写一个正确的给我看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63章 嘿,他还挑衅上了,苍阔和罗满霞两人生生从他身上看到了黔之驴的架势,还真是不怕死啊,他们索性就坐着,看着这个小bi崽子怎么被教训。 “你个不学无术,误人子弟的玩意!”颜红旗大踏步从学生们中间穿过去,伸出长臂,一把将王家宝薅下讲台,“你不配当老师,给我滚出学校去!” 王家宝本是洋洋得意的。这阵子,他没少从父亲口中听说颜红旗的事儿,他十分不屑,并不认为颜红旗有多厉害,而是觉得父亲和赵大队长他们太窝囊,胆小。就想着自己要是大队长,绝对能把颜红旗制得心服口服! 还想着,自己总有一天,得替家里人出口气。 这不,机会就来了。 课堂是他的课堂,这间教室就是他的地盘,到了他的地盘,就要显现自己的威风!他训斥学生也好,往学生身上 扔抹布也好,让学生出去罚站也好,都是他在展示、显摆,也是示威。 他就想看看,颜红旗能拿他怎么办。 怎么办?扔出去! 第39章 公开 颜红旗吼出那句“滚出学校去”时,她已经抬手将王家宝扔出了教室外。 当然,她没下死手,用了技巧,王家宝落在黄土地上,不觉得多疼,却深深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康明本就担心王家宝的情况,他就在隔壁教室,让同学们上自习,自己则站在教室门口,随时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教室跟教室之间隔着一道土墙,本就不隔音,那边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颜红旗骂人的时候,他在心里头叫了一声不好,连忙往过走,走到门口,正好看见被扔出来的王家宝。 他顾不上其他,先蹲下去查看王家宝的伤势。 王家宝甩开他,倒腾着两只细腿,想要弹跳起来,朝着颜红旗张牙舞爪地大喊,“你欺负人,你欺负人,你没有权利赶我走!” 看他这个样子,康明就知道这家伙没事,连忙按住那双像是蚂蚱一般的胳膊,同时有些惊恐地望向抱着肩膀慢慢往过走的颜红旗。 “颜书记,这是在学校,还是要注意下影响。”康明讨好地哀求着。 颜红旗看着康明也觉面目可憎,王家宝固然是赵广汉安排进来的,可康明是一校之长,比赵广汉更有用人权,他竟然同意用这样不学无术的人当老师,王家宝可恶,康明也同样可恶! “闭嘴,你这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不配当这个校长!” 康明一惊,心里头拔凉,瞬间不敢再维护王家宝了,由着他像个螃蟹一样冲出去,然后又被颜红旗一脚踹倒在地,而后一脚踏上去,“只要我颜红旗还是杨木大队的书记,就不允许你这样的人再进入这所学校,还想当老师,回家吃屎去吧你!” 王家宝像是翻了个的乌龟,四只脚都弹动不停,胸口窒闷着,快要被憋死了,他感觉自己就是被如来佛祖压倒五行山下的孙猴子,这辈子就交代在这里了。 被打疼了,骨子里头带的窝里横的怂货基因凸显出来,哭着恳求着,“别打我,我滚,我再也不来了!” 颜红旗这才抬起腿,王家宝连忙连滚带爬地跑出去老远才站起来,继续往出跑,鞋都跑丢了一只,也不敢回来捡。 学生们都趴在窗户上看,刚刚还只敢小声议论,这会儿看见王家宝的样子,爆发出阵阵欢笑声。 颜红旗回头,往教室的方向看了一样,学生们都跟被下了命令似的,顿时鸦雀无声。 颜红旗却朝他们笑了下,立刻就有大胆的学生像是受了鼓励似的,带头喊道:“颜书记,您真棒!” “真棒,真棒……”无数童声像是回声一样,混合着响起。 苍阔和罗满霞帮着维护教室里的秩序,好一会儿,孩子们才重新回到座位上。 康明着急跟颜红旗解释,“颜书记,赵大队长在杨木大队说一不二。我承认,我是他的外甥女婿,有亲情的成分在,但我也不是毫无原则的人。我要是不同意赵大队长将王家宝安排进来,我要想从队上要点经费,就千难万难,他会想尽办法卡我,我也没有办法。” “颜书记,您有本事,不用靠任何人,想要做什么,也都能达成,可是我不一样,我能力有限,我必须得听赵大队长的才行。我承认,我没有干好校长这个职位,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改正以前的问题,好好把杨木大队小学办起来!” 颜红旗停住脚步,严肃地说,“既然你这么保证,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这个人,很少给人机会,如果你还犯类似的错误,我会让你跟王家宝一样,滚出杨木大队小学。” 康明没想到自己真的说动了颜红旗,便是她话说得有些难听,也不在乎,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会的,如果我再犯,不用您说,我自己滚走。” 康明是真的害怕了,有一瞬,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完蛋了,那一刻,是深深的后悔,后悔没有坚持原则,明明他曾经以校长的身份和赵广汉据理力争来着。 颜红旗:“你将课程重新安排一下,确保在缺老师的情况下,教学任务也能正常进行。杨木大队民办教师,我来安排。” 颜红旗说完,没给康明表达意见的机会,带上罗满霞和苍阔走了。 路上,颜红旗问罗满霞和苍阔,“你们愿意当这个民办教师吗?以后再找机会帮你们转正。” 罗满霞是高中学历,苍阔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两个不管谁当老师,都是大材小用,颜红旗愿意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苍阔忙说:“我不去。”他的成分不行,如果真被安排去当了老师,容易被赵广汉那帮人抓住把柄,万一往上举报,就牵连了颜红旗。还有一点是,他现在是颜红旗的秘书,虽然没有正式的职位,但工作内容是一样的,他更喜欢这个工作。 罗满霞几乎同时说:“我也不去。”她是奔着颜红旗来的,真的当了老师,就有了羁绊,万一颜红旗不再杨木大队,她就不能跟着走了,那可不行。 颜红旗想了想说:“既然你们两个都不愿意,那就进行一次公开的选拔好了。苍阔,拟写一份选拔信息,要求,初中以上学历,男女不限,三十岁以下,只限杨木大队的社员。要进行笔试和面试,录用人数,2名。” 苍阔都记下来后,最后才问,“需要两名吗?那位赵林秀?” 赵林秀的教学水平还不错,要是替换掉她,太可惜了。 颜红旗:“她还行,有教学经验,上课也认真,换上个新手,未必能有她好。” 这就是多增加一名教师的意思了,苍阔提醒颜红旗,“还是要召集革委会的同志们进行民主表决,否则流程上,可能会有些问题。” 颜红旗接受建议,说:“那你就通知他们,到大队部来开会。” 回了大队部,颜红旗刚喝了口热水,准备回到后院去擦洗,凉快一下。 刚刚她是真生气了,一生气血液循环得快,出了不少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可还没出大队部的门,就听见外面的大道上喧哗声起,女人们哭丧一般的声响夹杂着骂声,在整个六道沟门村的上空回荡起来。 罗满霞跑出门外看,一会儿跑回来,说:“王铁军带着一大家子来了,有十来个,把他们家白头发裹小脚的老太太都带来了。” 颜红旗嘴边升起一抹笑意,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准备迎客。” 苦恼之声越近,等来到大队部门口的时候,王铁军一家身后又起了长长的,跟过来看热闹的队伍。不过,大概是想要和王铁军撇清关系,那些看热闹的人隔出了不远的距离,让人一看这就不是一伙子的。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王铁军跟身后的两个老太太换了位置,让那位看上去足有七十岁的老太太打头,身旁那位六十来岁的搀扶着她的胳膊,两人一步一晃,又哭又喊进了大院。 罗满霞瞧着情形不好,这个王铁军真狡猾,自己不敢出头,怕挨打,就指使两个老太太打头阵,这么大年纪了,打不得骂不得。颜红旗即便是再厉害,应该也没有对付这种人的经验。 “要不,你就在屋里别出去,我来对付他们。”罗满霞提议说,“我跟这两位老太太说过话,他们一个是王铁军他妈,一个是他姑。” 颜红旗笑,“不用你挡在我前面,在我 这里,对于不值得的人,没有尊老爱幼这一说。” 罗满霞点了下头,还是很担心,“那你小心点,防着他们拿老太太讹人。” 呵,从来都是她讹人,能讹到她?也不看看这些人的后脊梁够不够硬。 可能是看老太太走得太慢,王铁军指挥着两人一边一个,把老太太架了起来,很快就进了院子。 颜红旗正站在最上面的一截台阶上,居高临下等着他们。 王铁军她妈被放下后,两只小脚还没有落地,就继续开始哭嚎,“颜书记啊,你不能这样啊,我家宝儿多好的孩子啊,就让你一脚踹了出去,你可是堂堂书记啊,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64章 老太太别看颤颤巍巍的,但嗓门却大,底气也足,只是喊完这一长串话后,就嘎了一口气,人往后仰倒,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王铁军他姑也赶紧跟着喊,“你看看,你看看,你一个小姑娘把我们老人家都给欺负成啥样了,大家伙快来瞧瞧呀,这就是咱们的支书,谁说她向着咱们社员,明明是欺负人啊,没天理了,老天爷啊,谁来给咱们贫下中农做主啊,旧社会受地主老财的欺负,到了新社会,还要受她的欺负啊!” 王家的其他几个人纷纷帮腔,各个义愤填膺,七嘴八舌指责颜红旗。而王铁军站在最后面,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说。 颜红旗慢慢走下台阶,朝着那老老少少几个人走去。 那几个人立时提高警惕,唯恐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书记忽然出手揍人。 不过颜红旗对这几个人的聒噪声音充耳不闻,无视了他们,直接奔着王铁军而去。 王铁军只觉身上汗毛直竖,忙往自家人身后躲着。 颜红旗一手一个,将挡在他前面的两个人甩到一边,将惊恐想转身跑开的王铁军抓住,向着被苍阔叫过来的赵树明几人命令道:“王铁军带人聚众闹事,攻击大队部,意图胁迫领导,为自己的儿子谋利,把他抓起来!” 这话一出,王家还站着的人顿时急了,争先恐后地跑过来,几个人跑去护住王铁军,几个人跑去拦住颜红旗。 正如颜红旗所说,对于不值得的人,在她这里没有尊老爱幼这一说,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敢阻拦她,通通到地上待着去。 当然,她受了党的教育,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对这些人吓唬为主,跟王家宝那样,没让他们受到多大的伤害。 赵树明早就在一旁摩拳擦掌了,只是没有得到命令,不敢上前。 这会儿响亮地答了一声“是”,招呼着何国喜、马老三等人上前,扭着胳膊就把王铁军按在了地上。 王铁军毕竟是民兵排长,本人也是正值壮年,比一般人要强壮一些,可再怎么样,也顶不过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况且还是几个大小伙子一块上,他本来还想挣扎一下的,却发现自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而其他的亲人们全都倒在了地上,他那七十多岁的白发老妈妈弹着小脚,光靠自己,根本就起不来,只能倒在地上,颓然地怒骂。 偏偏颜红旗又吩咐人,“把这些人的臭嘴都堵上!” 就有人找手绢的找手绢,找抹布的找抹布,还有人想把自己的臭袜子脱下来…… 王铁军目眦欲裂,“颜书记,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错我承认,你把我的家人们都放了吧!” 颜红旗:“你让自己老娘打头阵,自己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妄图利用老人来胁迫领导干部来达成目的。如今失败了,还想胁迫领导。王铁军,你是罪魁祸首,他们都是帮凶,你们一家人,都逃不了!” 王铁军家人骂骂咧咧的哭嚎声停住,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王铁军看着家人们东倒西歪地在地上,还都被堵了嘴,心里头的火气真是蹭蹭往外冒,竟然有了种秦琼卖马,杨志卖刀的英雄末路之感。 可惜,他不是英雄。 他马上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冲动了,听说儿子欺负了,就再也忍耐不住,纠集一大家子人来找颜红旗理论。他该知道颜红旗是个什么样的人,应该再忍一忍的。赵广汉都躲着他,自己能有赵大队长的本事吗?他当时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冲动呢! 王铁军:“我是大队干部,书记,你不能对我。” 王铁军声音低了下去,显然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底气。 颜红旗看了他一眼,略过人群,走到戏台上,接过了苍阔递过来的大喇叭,朝着底下的人群说,“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来开个民主表决会,我以杨木大队党支部书记,杨木大队革委会主任的身份,提议罢免王铁军民兵排排长,兼杨木大队治保主任的职务。原因大家也都看到了,王铁军带人冲击大队部,意图攻击领导,以达到他的个人目的!以及,他以权谋私,将自己的儿子,送去当了老师。王家宝这个人不学无术,白字连篇、品行不端,浪费了社员们的学费,带歪了我们下一代的幼苗,看起来罪行不大,但影响深远!” 她本来只想弄个大队干部内部的民主表决会,可王铁军把事情闹到了,索性就全体社员都来表决好了! 社员们早就跟随着颜红旗移动到了台下。刚刚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传播得没那么快,只是挨着王铁军住的人家,听到那么点蛛丝马迹,这会儿才知道具体的原因。王家宝这个人,村里面都是看着他长大,他什么德行,大家伙还不知道吗? 知道他顶替了张凤军的儿子去当了老师,家里头没上学孩子的,当笑话听,觉得这样的人都能老师,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同时还感叹家里头有人就是好啊,只要有关系,不管是啥德行的,也都不用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的在土地里刨食,在屋子里头不用风吹雨打,就把工分赚了。 但家里头有上学孩子的,就唉声叹气的。在他们心目中,老师的地位是很高的,可是让这样的人去当老师,他们是怎么也尊重不起来,开始考虑,上完这学期后,是否还让家里的孩子继续念下去。 颜红旗环视着台下,将大喇叭转向苍阔。 苍阔接过大喇叭,清清嗓子,给社员们讲述了为什么颜红旗要将王家宝赶出学校去。 在这期间,赵树明还有其他民兵排的人脚上长了风火轮一般,到三个村子里,通知大家伙一块到大队部前的小广场来进行民主表决会。 民主表决会不用全体社员都参加,只要达到了一定比率就行。 很快,戏台下挤满了人。 后来的人自然有热心人帮着介绍前情。大家的神情兴奋极了,他们终于要行使身为社员的权利了! 苍阔将大喇叭还给颜红旗。 “社员同志们,今天召集大家来,主要是进行民主表决会。主要是两个议题。第一,通过考试的形式,公开、公正地为杨木大队小学选拔两名老师,具体的选拔要求稍后会贴在大队部墙外的布告栏上;第二,罢免王铁军杨木大队治保主任及民兵排长的职务。” 按照她的工作计划,罢免王铁军等人是职务是必须的,但不属于亟待解决的事项,没想到王铁军却先撞过来了,那只好把计划提前,跟杨木大队小学的问题一块解决了。 颜红旗故意将这两个议题捆绑在一起表决,一是一项一项的记录、统计,太麻烦,二是捆绑之后通过率更高。有对老师有期待的,就必须同意罢免王铁军,有希望王铁军倒台的,就得同意公开选拔老师。 很快,表决开始了。 不出意料,95%以上的社员表示同意。 杨木大队自颜红旗上任之后的第一次民主表决会圆满结束。 绝大部分社员也很满意,皆大欢喜。 不欢喜的只有少数一撮人。 赵树明咧着嘴,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他跑过来问颜红旗,“王铁军他们一家怎么处理?” 他们还被押在大队部里,当然,也让他们行使了社员的权利。王铁军还有家人们这会儿已经知道不光王家宝的教师身份要不回来,王铁军的治保主任、民兵排长的职位也没了。 一家人彻底失去了来讨公道时的精神气,苶呆呆地坐在太阳底下。 他们都很清楚,经过民主表决的决议,就是上级机关也干预不了,板上订钉。 就王铁军还有点精气神,他连忙哀求着看向颜红旗,“颜书记,是我们错了,我不该以求谋私,让王家宝去当老师,更不应该带着一大家子人来闹事,求您大人大量,我们知道错了,您给个机会,我们老老实实地种地干活,再也不跟您对着干了。” 颜红旗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得王铁军浑身发凉,嘴唇直 哆嗦,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颜红旗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王铁军心里头焦急,想要得到个答案,但是不敢。 苍阔在他身旁站定,抬手将他扶起来,笑着说:“颜书记不追究你的其他过错了,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以后可不能再干这种事了,颜书记最讨厌反复无常的人,您是个聪明人,可别再干糊涂事儿了。” 王铁军心中一喜,有种劫后余生之感,连连保证,“我一定不再犯,我以后都老老实实的。” 王铁军一大家子人走了,大队部终于恢复了平静。 一天解决了两件大事儿,照这进步,工作计划表里的事项估计会提前完成。 颜红旗高兴地吩咐罗满霞,“做点好吃的,好好庆祝下。” 来到乡下,要说颜红旗最不习惯的地方就是买东西不方便,尤其是肉食类。虽然在县城肉食也是定量供应,但可以去买高价肉,拿猪肉来说,一斤两块来钱甚至能到两块五、三块,那颜红旗也吃得起,也舍不得吃,不说顿顿都吃肉吧,但每天都能有个肉菜。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65章 在杨木大队就不行了,大夏天的,从县城买回来的肉也放不住,平时就是和社员们换个鸡蛋能当个荤菜。 按照燕市的规定,每家每户只能养1只鸡,但清远县属于郊县,养鸡不会占用更多的食物资源,政策就比较宽松。 自行调整政策后规定,每家每户可以养3只鸡,鸭、鹅也是参照这个数量,猪是要吃粮食的,每家限定一头,但兔子却是不限数量的,因为这个东西只吃草和白菜、胡萝卜等蔬菜,它的食物到处都是,随便割一镰刀,就够这家伙吃一天了。 不过,兔子比较娇气,养这东西需得精心,杨木大队只有一户人家兔子养得比较好,兔子养大了,就拿出收购站卖钱。这家人谨小慎微,怕被当成资本主义把尾巴割了,也没扩大规模,就维持着五六只的数量。 颜红旗早就盯上他家的兔子,只是碍于自己书记的身份,不好带头违反政策。毕竟兔子这种东西不同于鸡蛋,太显眼了。寻思着等再过一段时间,也和换鸡蛋似的,拿东西跟他们等价交换。 第40章 集思广益 很快,苍阔就把杨木大队小学选拔老师的通知张贴出来。很多人在听到这一消息就动了心,就一直在关注这件事儿,见通知张贴出来了,便呼朋引伴地互相通知,结伴过来看。 对于先笔试,后面试的这种做法,大家是前所未见,有人心里头觉得是狗长犄角闹洋式,但也知道自己见识有限,颜支书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所以也只是在心里头非议一下,没敢跟其他人说。 但是更多的人觉得这是好事儿,这多公平啊,笔试面试出来的,都是人尖子,这样的人去学校当老师,教出的孩子肯定也更出色。 大家议论纷纷,绝大多数人都是支持这种做法的,有意见的,也闷在心里,不敢明说。 晚上,张凤军带着儿子张育书来了。 要说那份通知对谁的影响最大,就是张凤军了。 本来,他是美滋滋的,觉得王家宝被赶出学校,那肯定是给自家儿子腾位置的,自己这段时间旗帜鲜明地投靠到颜红旗那面,这步棋算是走对了!他正和媳妇、儿子显摆自己的功绩呢,就听说贴出了选拔老师的通知,赶紧跑过去一看,心里头瓦凉,有种被辜负之感。 “颜书记,我今天过来,不是为着矫情什么,就是想着,这公开选拔,不知道聘上来的是什么人,要是赵大队长那一派的人,不就白折腾了嘛。” 张凤军讨好地笑,小心翼翼地说着。 颜红旗笑了下,反问,“你以为我把王家宝踹出去,再选拔新的老师,是为了安插自己人?小小的一所学校,我还犯不上。老师,是传业授道,教书育人的,不光自身要有才学,人品也要过得去,所以,为了杨木大队的子孙后代计,我要公开选拔,优中选优。你今天过来的目的我知道。你踏踏实实做实,实实在在做人,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张凤军带着儿子丧眉搭眼地走了,归期也没闹明白颜红旗到底会不会重用他。 他儿子比他单纯多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反而更看得开,说:“我报名去考试。这次是拼真本事的,不管能不能录用得上,我都认。爸,我觉得颜书记更看重个人能力,只要你是踏实干事,一心为杨木大队考虑的人,她应该会用的。就像她自己说的,她那么有本事,根本就不用培植自己人,现如今的杨木大队,除了王铁军、赵木成那几个,所有社员全都是她的自己人。” 张凤军深吸一口气,看儿子的目光都不同了,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你说得对,我把颜书记想狭隘了,她可不是赵广汉那样的人。” 刚送走张凤军,还没喘口气,又有人找过来了。 颜红旗看了看表,晚上7点了,再过半个小时,还有一波访客要过来,看来今天早睡不了了。 颜红旗喝了口晾凉的野玫瑰花茶。野玫瑰是山上野生的,有粉色和黄色两种,开花的时节满树花朵,非常香。 罗满霞用开水将玫瑰茶沏好之后,放上白糖,又放到井里湃着的,冰冰凉凉,又甜又香,十分可口,喝下去一口后,觉得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这是她一个人才能有的享受,因为不管罗满霞还是苍阔,喝冰镇过的茶水都拉肚子。这具身体不知道是受她灵魂的影响,还是被好吃好喝养回来了,总之,就是异常强壮。 颜红旗放下杯子,看向来人。 来人跟之前见到的差不多,沉默,略有些腼腆,坐到颜红旗对面的位置上,两只遗传自父亲的眼睛眨了两下,到底没和颜红旗对视,而是垂下了头,开口: “颜书记,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您给学校选拔两个人,是打算连我也清理出去吗?” 颜红旗反问:“那你觉得自己对得起教师这个岗位吗?” 赵木秀猛然抬头,见颜红旗目光清明,神情严肃,没有任何一点讽刺之意。她抿了抿嘴唇,说:“虽然,我能来当这个老师,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但是,自从走上这个岗位,我就一直努力,要当好老师,在讲台上,看见台下一双双求知的眼睛,我就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辜负他们。我上初中的时间,没有学到多少知识,我知道自己本事有限,但我在教授学生的时候,会将课本上的知识首先弄懂,弄透,弄准确!” 一口气说完,赵木秀喘了口气。罗满霞送来一杯凉开水,放在她面前。 赵木秀朝她感激地笑了下,因着这份善意,紧张之意稍缓。 赵木秀喝了口水,从随着带着的布包里翻出两份自己用线缝起来的白纸本,递给颜红旗,说:“这是我的备课本。有些人可能比我学历高,比我的知识更丰富,但我有更有经验,也更认真,可我是真的希望大队上的孩子们能多学习些知识,见识到外面的世界。” 颜红旗拿起两个本子,放在手里翻阅着,脸上表情缓和,示意赵木秀继续说。 赵 木秀想要表达的,都表达完了,最后深吸一口气,总结道:“颜书记,我还想继续做老师,我知道,颜书记是个客观公正的人,希望您能看到我的长处。” 颜红旗将那两个本子大概其翻了一遍。字迹清秀,页面整齐,除了备课情况之外,还有学习这些知识时的心得体会,还有讲到这个知识点时,应该怎么引申出其他的知识点。 两大本,正反面全都用上了。 通过这两大本的教案,可以看出拥有它的人认真、细心,有钻研精神,也不乏条理性和整理能力。 颜红旗本就没有想替换她的意思,那次的听课,她对赵木秀的教学水平不能说有多么欣赏,但起码是能够胜任的。 颜红旗尊重每一个认真做事,对自己的工作负责人的人,她将两大本教案还给赵木秀,这才开口说:“另外一名教师,不是替换你的位置来的,是要给杨木大队小学增加人手。不过,你刚刚的保证,我记住了,我会关注你的。” 啊? 赵木秀怔住了,也就是说,颜书记压根就没想动她,她跑过来一阵儿的自我推销是自作多情了。 赵木秀觉得脸上臊得慌,想赶紧离开。不过她还记得礼貌,说道:“谢谢颜书记,我会把教师的工作干好的。” 说着,急匆匆就要走,却被颜红旗叫住。 “赵老师,给你提个建议,上课的时候不要总板着脸,笑一笑,活跃活跃课堂气氛,教学效果可能更好些。” “我记住了!”赵木秀朝着颜红旗鞠了一躬,这才走了。 7点半,原定要过来的人准点而至。 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是杨木大队知青点的知青们。 五名男同志,三名女同志,都来自于燕市城区。 颜红旗自从来了杨木大队,还没跟这些知青们直接接触过,最熟悉的就是王超英了。不过苍阔和他们比较熟了,这次他们过来,也是通过苍阔和颜红旗约好的。 对于这次学校选拔的事情,他们非常有意见。他们虽然是知青,但是已经落户到了杨木大队,就是这里的一份子,可是这次的选拔却将他们排除在外,他们想不通。 苍阔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这些原因从他嘴里头说出来不合适,于是就约了这次的会面。 因着在知青点已经生过气,抱怨过了,这会儿来到大队部,看见了颜书记这个“罪魁祸首”也能保持理智。 双方还是在大队部见面。 由王超英开口,给颜红旗介绍知青点的几位同志。 颜红旗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好似一点都不严厉,反而很可亲。她跟每一位知青都握了握手。 之后颜红旗坐在主位上,八名知青还有罗满霞和苍阔分别坐在会议桌的两侧。 颜红旗先开口:“我知道几位同志为什么而来。我跟你们说说我的想法。杨木大队这个地方,说一句是穷乡僻壤也不为过,土地资源贫瘠,还多为山地,出产有限,不可能靠着土地让大家伙都过上好日子,所以,还是要开动脑筋,多多想办法。”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66章 这句开场,一下子就把在座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你们几位,都来自于首都,都有初中甚至是高中学历。见过世面、读过书,有思想,有头脑,你们这样的人才,要是被困守在教师的岗位上,就是大材小用。我再重视杨木大队小学的教育,但那毕竟只是小学教育,从本大队优中选优,总能找到合适的,但你们几个,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番话,不光几名知青听得心潮澎湃,充满了期待,就连罗满霞和苍阔两人也觉备受鼓舞,同时,还是有些诧异的。 要知道,颜红旗可是很少夸人,给人戴高帽的。一是她没有耐心,二是她不屑,三是没有必要。 颜红旗愿意这么说话,显见得是很重视这几位了。 八个人的知青队,分成了男队和女队,男队长叫怀向春,今年二十四岁了,67年下的乡,是知青点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女队长叫王红梅,今年二十二岁,七零年高中毕业后下的乡,她跟男知青徐顺达是同届不同班的高中同学,年纪也差不多。 这三人,算是知青里面的领头人,也是愿意挑大梁、安排事儿的人。 怀向春率先开口,笑着说,“谢谢颜书记的肯定,您这么一说,我们心里头就踏实了。我们这其中,最晚来的,在杨木大队也扎根两年了。说句实在话,要是论体力活,我们跟当地的社员们确实不能比,赚的工分也少,但是我们也愿意为杨木大队贡献自己的力量!颜书记,您有什么安排,只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义不容辞!” 王红梅和徐顺达也纷纷附和,王超英也不甘落后,剩下的4名知青也都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谁都不傻,都能听得出来,颜红旗这话是大有深意的。 颜红旗满意地点点头,说:“我来到杨木大队的这段时间,一直没闲着,山上山下跑了遍,虽然土地资源贫瘠,但山上资源却是极为丰富,古人说得好,靠山吃山,我是想着,咱们大队也依靠着大山,发展些副业。你们是大城市来的,吃过见过,我想让你们都参与进来。” 八名知青看看颜红旗,又看看身边的伙伴,各个都露出激动的神色。开展副业,就意味着他们可以不用种地了,可以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挣脱出来,可以进行脑力劳动了! 他们是以知识青年的身份,身披红花,带着目的,光荣下乡的。 他们下乡的目的,一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二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前者,他们已经被教育得成为地道的农民了,可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目标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一丁点实现的可能性都没有。 他们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却被繁重的农活,闭塞的环境一点点磨灭掉了。 颜红旗的话重新给了他们期望。 怀向春猛然站起,保证道:“只要颜书记信任我们,我们一定好好干,加油干!”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像是比拼谁的声音大一般,都激动地做出保证。 颜红旗笑着抬手,示意大家坐下。 “诸位都比我来得早,对杨木大队各方面的资源很了解,也都是有想法的人,我想听听你们对于开办副业的想法。” 这回先站起来发言的却是王超英。 自从周慧青的事情发生后,王超英在知青点的处境很尴尬,大家都能猜出告密的是他。 有一部分人觉得王超英这人不地道,出卖朋友,行为卑劣,搁在战争年代就是汉奸,他们心里的不忿,表现在了日常,冷嘲热讽的,找到机会就贬损一顿。 另外那些人鄙视周慧青,能理解王超英的做法,但也因此产生了隔阂,没法和以前那样跟他相处。 不管是哪种情况,王超英一概装听不见。这么装孙子装了好一阵子,直到今天,才和其他人的关系缓和了些。 王超英说:“我在县城的副食品店里,见过坛装的猴腿、野鸡膀子、苦力牙等野菜,隔壁公社就有社办工厂,做野菜加工的,我觉得,工艺应该很简单,就是煮水之后,再用加了防腐剂的水泡,我觉得咱们也可以做。” 就有人提出异议,“隔壁公社社办工厂的规模肯定更大,已经有他们在做了,咱们做了之后能卖给谁去?” 几名知青就开始讨论了起来。 颜红旗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对王超英说:“你写一个可行性报告,如果不知道从哪方面入手,可以请教下苍阔。等报告写出来,咱们再具体讨论。” 王超英眉眼都是笑意。这是颜红旗给了他机会,赶紧朝着苍阔点了头,意思是说拜托你了。苍阔回以微笑。 有了王超英的打样,怀向春等几名知青都提了自己的意见。 颜红旗一律让他们回去写可行性报告。 最后总结道:“你们放心去调研,只要你们报上来的项目有实施价值,我都会不遗余力地让项目落地实施。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杨木大队好了,咱们也就好了!” 从大队部走出去的八名知青,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充满了斗志,好似回到了几年前,他们准备下乡,街道给他们开欢送会的那一刻。 踌躇满志,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罗满霞和康明负责接受选拔老师的报名工作。 为了表示对这次选拔的重视,康明专门刻了蜡纸,用油印子印了十多份自己手刻的报名表, 为了节省表格,他和罗满霞商量了下,还是得简单进行一次筛选,比如学历达不到初中以上文化水平的,说话结巴,有传染病之类的,就先淘汰掉。 罗满霞很尊重康明的意见,只要他的要求合理,就都答应。她就是代表颜红旗过来监督的,确保整个选拔过程中的公正性。 到截止日,一共收到了十五份表格。 颜红旗很意外,“这么多?” 罗满霞笑着说:“整个杨木大队,所有初中以上文化水平的,年龄在三十岁以下的,几乎都在这里了。” 颜红旗拿着表格,挨个看着上面的资料,忽然发现个熟悉的名字。 将那张抽出来,问罗满霞,“郝卫红也报名了?” 罗满霞:“是啊,我也没想到她来报名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就想过来试试。咱们的报名条件里没有说大队干部不能参加选拔,她又符合条件,我也没法不让她报名。” 颜红旗立即去看表格上的年龄,惊讶地问:“她才二十八岁?” 罗满霞:“我看了她的户口本,确实是二十八岁没错。” 两人一直都以为她三十多岁了,这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最少大五岁。 罗满霞小声跟颜红旗嘀咕,“我猜,她是看你收拾了王铁军,觉得自己妇女主任的位置不保,所以才想当老师的。我看她不像什么坏人,还偷偷提示她,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了,干出成绩了,比七想八想的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我的话。” 颜红旗笑,“妇女工作在我们的工作计划里,被放在了后面。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动她。不过,如果被选拔上了,那去当老师也行,我看这人口才还不错。” 被颜红旗评价为口才还不错的郝卫红确实如同罗满霞猜测的那般,想给自己找条后路。自从颜红旗来了之后,她就一直这位新书记面前露脸,不说旗帜鲜明、鞍前马后吧,但也是恭敬有加。一开始是抱着两头下注的心思,但眼瞧着赵广汉被颜红旗挤兑得当了缩头乌龟,便想彻底倒向颜红旗这边。心里想着,即便是改朝换代,也得用文武百官,哪朝哪代都有前朝旧臣。 本来她想得挺好,可谁知,就出现了王铁军父子这档子事儿,郝卫红顿时就有了危机感,觉得自己猜错了,颜红旗的铡刀也会落到自己头上。她在工作上,虽然也是听赵广汉的指示,但没犯大错,也没有以权谋私,只是闹不清颜书记是不是把自己归结到赵广汉那一派里,要连根拔起。 她考虑再三,去报名处填了表。 回到家时,婆婆正在做饭,看见郝卫红,就当没看见,低垂着眼睛,蹲在灶坑前面烧火。 郝卫红也没理她,径直走向了公婆所住的东屋。 她的公公,也就是杨木大队的副大队长钱有理光着个膀子,裤子卷到膝盖以上,盘腿坐在炕沿边上,怀里头抱着个装着烟沫子的小笸箩,正在卷烟。 卷烟纸用的是小叔子家大小子用完的作业本,用小刀裁成寸长的一条,撒上烟沫,从低到上,卷成一个锥形,最后拿舌头一舔,起到粘连作用,再把剩余的纸张捻成纸捻。 钱有理不爱抽烟袋,又不舍得买卷烟抽,就自己卷烟卷。 钱有理抬头看她一眼,问:“去哪了?” 郝卫红没有隐瞒,“去学校,报名去了,我要去参加老师选拔。” 钱有理手中的动作一顿,“你一个妇女主任,做什么要去当老师?大队长自身难保,可帮不了咱。” 郝卫红往旁边一坐,扯过钱有理手里的小笸箩,手掌随便在里面扒拉着玩。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67章 钱有理看见了,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郝卫红的手在里面胡乱蹭了一会儿,感觉手上不小心沾上的小孩尿液擦干净了,就把手抽出来,说:“我也没指望赵广汉,我凭本事自己考!”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口的婆婆呵笑出声,“你要是有那本事,家里养的公鸡都能下蛋!” 郝卫红一下子就火了,朝着婆婆毫不客气地回嘴,“家里的公鸡能不能下蛋我不知道,我知道你能下蛋,可把你能耐坏了!” 婆婆时时挂在嘴边上的骂人话就是: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以前郝卫红只敢忍着不敢回嘴,可是自从当了妇女主任后,她敢回嘴了,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底气越来越足。抢了婆婆骂人的话,让她无话可骂。 “你个骚bi,给你脸了!看你当不成妇女主任了,你还兴不兴!” 郝卫红掐起腰,正要和这老太婆好好骂一场,西屋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郝卫红顾不得什么,连忙往过跑。 第41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西屋炕上,她的丈夫钱和平正趴在炕沿上,脸冲下,咳得脸通红,脸上瘦得脱了相,看起来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两条软绵绵的细腿光着,只在重要部位盖了一块小叔子家孩子小时候用的尿戒子。 这铺炕上,只铺了半铺炕席,另外半边,则是铺着细沙和灰,这就是钱和平一天到晚的活动之地,吃喝拉撒都在这里。 看着丈夫这个样子,郝卫红只觉得心里头一酸,说不出的难受,她将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才问:“咋又咳嗽上了?” 她将丈夫往里推了推,又帮着翻了身,往日里高大健壮的人只剩下一把骨头,她都能轻松将他翻过来。 这么一活动,把钱和平给累到了,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缓过来,回答道:“我没事。你别跟她吵。等我没了,你还得在她手底下生活。” 这样的话,钱和平说过无数次,郝卫红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知道钱和平是好意。现在虽然他是个整天躺在炕上,啥都干不了的残废,但到底他这个人还在,老太婆还能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的顾忌。 “我才不怕他,你头脚没了,我后脚就改嫁!” 郝红梅娘家爹妈都没了,因着活着的时候偏疼这个最小的姑娘,哥嫂都不待见她,爹妈死了,就相当于没了娘家。 在农村,没了娘家的寡妇,千难万难。钱和平苦笑一声,他不怕死,只是担心自己死了之后,郝红梅无依无靠,又没有孩子,要真能当个老师倒很不错。 东屋又传来老太婆指桑骂槐的骂声,钱有理一声不吭。 天黑下,郝红梅正准备铺炕睡觉,老太婆站到了西屋门口。 她已经很久没有进过西屋了,钱和平瘫痪后,她倒是照顾一阵子,只是,听说钱和平一辈子就这样,没有恢复的希望后,她就懒怠了照顾,后来,更是连屋门都不想进了。 “老大媳妇,我跟你说个事。” 郝红梅自顾自铺着炕,“你有事就说,有啥是和平不能听的?” 老太婆稍也没迟疑几秒就开口了,“我寻思着,到底是要给老大留个后,你怀不上,还得想想别的法子。你爸他到底年纪大了,和安他……” 和安是钱和平最小的弟弟,钱和安,结婚之后分家单过,孩子都三四岁了。 郝红梅只觉得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拳,天旋地转,眼前冒出小星星,缓了一会儿,她才恢复,忙挪动身体过去,轻轻抚着丈夫的胸口,感受着薄薄一层皮肤之下那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浑浊急促的呼吸。 吼道:“死老婆子,你是非要气死你大儿子是吧!” 郝红梅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攥住,黑暗之中,她反握住那只手,再也抑制不住地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轻轻捶打丈夫的身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怎么就成了残废,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就你出事,为什么!” 她的丈夫钱和平曾经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那时候,谁不说一声他们是郎才女貌?可是那一次,钱和平被一头突然发疯的黄牛踩中了后脊梁,从此之后就站不起来了。她当时正打折肚子,亲眼目睹那一场景,连惊带吓之下,流产了。 钱和平用干枯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妻子,等她情绪稍微平稳下来,干涩开口,“听你说,新来的书记是个有本事,也能管事的,咱低个头,去求求她。我不怕,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人,可你不行,你得活着!” 万一钱和平死了,郝红梅身为一个寡妇,没 有娘家可回,按照惯例,大队上不会给她一个没有孩子的寡妇批宅基地,她只能住在钱家,除非嫁人,没有别的出路。 可郝红梅虽然嘴上说着要再嫁,心里头却极为不愿意,她过够了被人胁迫的生活! 她认真听着丈夫说话,随后自嘲一笑,说:“颜书记是有本事,可她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的泥,我这些事说出去,就是污了人家的耳朵,还是算了吧,过一天算一天。等哪天他们真把我逼急了,我就一把火把这里都烧了,连你和我,还有那对老不死的,全都烧死!”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清冷、明亮,悲悯着照亮着世间。 月光爬进了郝红梅的家中,为她带来了一丝光明,也照进了杨木大队小学的宿舍里。 赵木秀知道自己依然能在学校里当老师,心里头踏实极了,这会儿坐在油灯之下备课。她要用更好的学习成绩来告诉颜书记,她是称职的,优秀的,配得上老师的称号。 门外传来声响,赵木秀提高警惕,问了声:“谁?” “是我,你妈,你开开门。” 是刘翠花的声音,赵木秀皱起了眉头,这个人脑子不好使,一根筋,心眼子却坏得很。本来赵木秀是不反对赵广汉找老伴的,可绝对没想到找了个这么年轻,品行还差的。 为此,她和赵广汉闹掰了,这些年来,除了过年过节回去一趟,都是在宿舍里,一个人生活的。而刘翠花却不肯放过她,时不时就要过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赵木秀烦她烦得要死。 “你回吧,我睡了。” 刘翠花不依不饶,敲起门来。 敲门的声音在静谧的黑夜里响起,敲击在人的心里,让赵木秀十分不舒服。 她只好走过去开门。 门外的刘翠花倚在窗台边,像是没骨头一般,赵木秀看不惯她这样子,不耐烦地说:“这么晚了,找我来做什么,我爸呢?” “他在和你堂哥开会。”想到这里,刘翠花就心头烦闷,以前开会都是在大队部,颜红旗来了之后,就改到了她家,大队部的干部齐刷刷都在,后来,就变成了赵广汉、王铁军和赵木成的三人小会,再后面,就只有赵广汉和赵木成叔侄两个了。 前阵子,赵广汉去公社找人想办法,可回来之后蔫头耷拉脑的,问他啥情况,他也不说,就闷头闷脑躲在家里,活活急死个人。 她向来不爱听他们开会,也听不懂,索性就出来溜达。 串了两家门,人家都说要睡觉了,她只好出来,远远看见学校宿舍里还亮着灯,就跑过来了。 “我要睡了,你回吧。” 赵木秀堵住门,不让刘翠花进来。 刘翠花比赵木秀胖,身子一拱,就把赵木秀拱到一边,自己从缝隙中溜了起来。一边挠着胳膊上刚被蚊子咬的大包,一边打量着宿舍里的情况。 屋里头没有炕,只有床,刘翠花一屁股坐在铺着蓝白色格子的床单上,还往起颠了颠。她从小到大都住炕,床对她来说是个新鲜又洋气的物件。 “我听说,你也被颜书记给撵出去了?”她不认识字,是去人家串门的时候听说的,当时,就跟吃了人参果似的舒坦,正想跟人家好好讲讲赵木秀坏话,人家却要睡觉了。 正好,赵木秀想必是煎熬得睡不着,可以当面嘲笑她。 赵木秀瞧不上刘翠花,知道这人不着调,也不屑于跟她斗嘴,觉得掉价。 刘翠花以为被自己说中了,不仅得意地笑起来,说:“也好,就听你爸的,老老实实的找人嫁了。不过,你这个年纪了,估摸着也找不到好人家了。要是从前,你爸正当势的时候,多少人抢着跟咱们攀亲家?都是你,一个两个的,你都相不中,挑来挑去挑花了眼,这下好了吧,轮到别人挑拣你了!” 赵木秀是独生女。赵广汉和前妻努力了半辈子,也只生下来这么个闺女,为了生儿子,两人能打听到的偏方全都用过了,直到赵木秀她妈死的那一年,都没放弃。 后来,赵木秀她妈死了,赵广汉寻思着自己这么大岁数了,也折腾不动了,就准备让闺女招亲。他赚下的家业,不能便宜外人,就是亲如父子的侄子赵木成都不行。 可谁能想到,赵广汉碰上了刘翠花,刘翠花跟之前的丈夫没有生养过,但年轻、身体好,一看就是块肥沃的土地,于是赵广汉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希望刘翠花能给自己生出过儿子来,可努力了几年,依旧颗粒无收。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68章 最近,赵广汉又生起了给闺女招赘的心思,奈何赵木秀不同意,刘翠花也不同意。 赵木秀不同意是她根本不想随便嫁人,刘翠花不同意是还想生自己的孩子,不甘心把家留给跟自己不对付的赵木秀? 所以,刘翠花只是用家人的事情来刺激赵木秀,并不是真的想让她结婚,她一辈子不结婚,当老姑子被人嘲笑才好呢。 饶是赵木秀不想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但这样难听的话还是让她忍不住动气,开口反唇,她知道刘翠花最在意什么,直接往她心窝子里头戳。 “是呀,以前我爸在杨木大队说一不二,不少人巴不得当他的女婿,现在我爸在大队上还不如普通社员,就是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谁还愿意过来巴着。你这么晚跑来找我,怕是没地儿去了吧,以前那些巴结你的,都不搭理你了吧?” 刘翠花本来没觉出有啥,听赵木秀这么一说,再一琢磨,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就说嘛,怎么一家两家的都要睡觉了呢,这是在赶她走啊! 刘翠花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失去地位,失去村里人的尊重,是她最惧怕的事情! 她扭着肥厚的屁股站起来,上身前倾,怒瞪向赵木秀,“要不你爸说白养你这个闺女呢,你爸都成那样了,你不说帮帮你爸,还跟旁外人似的,看我的笑话!” 赵木秀烦得不行,她安安静静地备课,努力学习提高自己,忽然跑过来一个老鸹在耳边不停地叫,就很想让人一石头扔过去。 对于她爸的行为,她要是能看得惯,也就不会自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说实在的,颜书记这样的能人能来到杨木大队,她比任何人都欢迎。天知道,她听说颜书记刚来就让赵大队长当众下不来台时,心里头有多舒畅! 再加上颜书记没有因为她是赵大队长的女儿就开除她,更让她觉得这人比赵广汉强了百倍,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当杨木大队的领导者! “你这人本来就是个笑话,还怕被人笑吗?”赵木秀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 听到刘翠花耳中,却如同遭受了奇耻大辱。她当了大队长夫人后,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看不起她,嘲讽她,赵木秀就更不成! 她忽然就伸出手来,朝着赵木秀的脸就是一巴掌。 赵木秀被打蒙了,从小到大,她挨过父母不少打,但从来没被扇过巴掌。她热血直往脑瓜顶上冒,平生第一次挥起了巴掌,毫不惜力朝着刘翠花打去。 打完之后,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而刘翠花以前没少和人家打架,经验极丰富,但赵木秀是个文明人,从来不和人动手,她没想到对方会还手,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扇到了脸上。 她顾不上脸颊的疼痛,“嗷”地一声吼,就朝着赵木秀冲过来。赵木秀当然要躲,不光要躲,还得还手。 两人就这样,在静谧的学校宿舍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在不甚宽敞的宿舍里,有来有往地厮打起来。 后来刘翠花是哭着回去的。很多人家都已经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上,有人和家人说起:“昨天是不是有 狼下山了?我恍惚听见了狼叫,呜呜呜的。” 这么一对,好多人都听见了,就有人反应给了新上任的代理治保主任兼民兵排长赵树明。 这边的大山里头,最凶猛的野兽就是野猪和狼。早些年,这两种动物时不常会下山来祸害,损毁庄稼、偷吃家禽、家畜,甚至咬死咬伤人。 但建国之后,在解放军的协助下,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猎杀活动,这两种东西渐渐少了,有时候进到深山里,能看见他们的踪迹,但已经很少往山下跑了。 赵树明是经历过这种大型动物灾祸的,记得那时候的惨烈,一听这情况就重视起来,没耽搁地去找了颜书记,汇报昨晚的情况,询问是不是要采取些措施。 颜红旗认真听完他的汇报,点了下头,问:“你有计划吗?” 赵树明如今是代理治保主任兼民兵队长了,还在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他对于颜书记的工作作风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所以在过来汇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计划。 “人怕狼,狼也怕人。这些动物们,除非是在山里头找不到吃了,才会下山来,但这两年风调雨顺,也经常能在山上看见野鸡、兔子这些动物,按理说,他们应该不愁吃喝。但既然有不止一个社员听见了,咱们就得重视起来。我想着,就安排民兵同志们晚上分成几班巡逻。” 颜红旗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可以。” 坐上了大队领导的位置后,赵树明沉稳了许多,说话也颇有逻辑和水平,整个人陡然间就上了个台阶。 果然是地位抬人啊。 赵树明上任后的第一个提议就得到颜红旗的肯定,十分高兴,备受鼓舞,马不停蹄就去安排了,跟治保队员兼民兵队员们讲话的时候说道:“颜书记可不像赵大队长那样,把大队的东西当成是他家的。颜书记说了,这次参加巡逻的,都可以凭她的批条每天领取两斤玉米或者高粱米作为补助!” 这次的巡逻初步定为三天,三天之内这些野兽没有出现,就代表着危险解除了。巡逻三天,这二十来名民兵每个人都能轮得上,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能多得两斤米,那可是额外的收入啊! 他们这些民兵,只每年有些固定的工分补助,像是这种日常巡逻基本上就算是义务工。这两斤米,不说多少,起码是对他们额外劳动的尊重。 大家都欢呼起来,纷纷表示一定要对得起这两斤粮食,好好巡逻,保卫杨木大队社员们的安全。 再说颜红旗这边,答应了要给民兵队员们发放粮食,就涉及到了杨木大队的财务问题。也代表着,她要开始插手进去了。 杨木大队的财务和账目都还攥在会计赵木成的手里头。他的职务是会计,实际上会计和出纳的工作他都负责,既管账,又管钱。 虽然他是赵广汉的亲侄子,但如果他的账目没问题,能摆正自己的位置,颜红旗并不打算撤掉他,财务工作有些技术含量,如果是换了人,还得从头培养。 但等赵木成不情不愿地将账目交过来,颜红旗翻看了一番后,打消了继续留着赵木成的打算。这账目做的,即便她是外行也看得直挠头,将账本扔在赵木成面前,让他解释,购入铁钉一捧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账本,是文盲家庭的记账本! 赵广汉用的都是些啥人,任人唯亲! 颜红旗指使苍阔带着民兵排的人,立刻将账本和现金封存起来。又张贴出一张选拔通知,公开在社员中选拔会计,要求初小以上或者同等文化水平,年龄不限,有过财务经验者优先。 于是,教师的选拔工作还没有完成,杨木大队的社员们又多了个能成为大队干部的机会。而且,选拔标准更低,于是只要条件够的,就都抱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心理,呼朋唤友前来报名。 苍阔负责这次的选拔会,一看这架势,忙拿着大喇叭喊道:“有财务工作经验的社员同志们单独站到一边来。” 立时从人群中站出来十来个,苍阔顿觉无语,大喇叭喊道:“谎报、虚报工作经验者,取消以后的选拔机会!” 顿时,作鸟兽散,只剩下张凤军还有另外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 苍阔看了张凤军一眼,又转向那名妇女,问:“说一说你之前做过什么财务类的工作?” 妇女很有自信地说:“人民公社大食堂的时候,我是公社的面案大师傅,那时候领了多少粮食,每顿用多少粮食没我都记着账呢。” 苍阔张张嘴巴,说这不是财务经验吧,好像也沾边。 他还没说话,参与选拔的社员们就哄笑起来,“姜三嫂子,你那叫啥财务工作,你要是有财务经验,那我们这些人就都算!” “姜三嫂子,你那土豆饼子烙得一绝,我现在都还想得慌,要是招聘面案师傅,你一准行,干财务那得跟钱打交道的,你能数得清数目字吗?” 众人起哄架秧子,姜三嫂子挨个跟他们吵架,一时间乱成一团。 苍阔无视那边的喧哗,问张凤军:“你呢,有没有确实的工作经验?” 张凤军笑得一脸自信,“我可不是他们那些想浑水摸鱼的。我是真有经验。建国前,我在清远县城一家打铁铺子里当过学徒,整天又累又热,一身臭汗,就很羡慕账房先生坐着,不用干体力活就能赚那么多钱,就老往人家身边凑,想着学点知识,将来也能当账房。那位账房见我机灵会说话,就教了我一些。” 后来,我还在一家点心铺干过一段时间的账房,不过后来老板跟着老蒋跑了,我就再没找到过活,再后来精简城镇人口,我就回来种地了。虽然二十来年不干了,但我那些知识记得牢牢的,别的不敢说,我肯定比赵木成那个棒槌强百倍!他那个账,就不叫账!” 张凤军满口的不屑,苍阔却越听脸上的表情越缓和。如果张凤军所说的经历是真的,那这个大队会计,他绝对能拿得起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69章 他从小就被家人培养经常头脑,对账务工作,不能说是十分精通,但却也有些了解,他问了几个问题,对张凤军的水平就有数了。 他拿起大喇叭朝着喧哗的人群喊道:“张凤军同志之前有财务经验,符合大队会计的招聘要求,让他先来大队进行选拔,你们没意见吧?” 张凤军在杨木大队社员们的心目中,是个有文化,见过世面的人,大部分对他当选会计没有异议,但也有人反对,“他有经验,别不是跟姜三嫂子似的,充数的吧?” 就有年纪大的人站出来说:“我恍惚记得,张凤军年轻的时候确实当过账房。” 张凤军的媳妇马爱莲就在人群里,挺着腰板,叉着腰,带着些骄傲,扯了嗓子到处跟人说张凤军以前做账房的经历。 张凤军来到颜红旗面前。 颜红旗看见他就笑了,说:“有句话说,是金子总要发光的。你看,不用拍马屁、走后门,你凭着自己的本事也能在大队部有一席之地。” 张凤军激动得直搓手,笑得合不拢嘴,“还不是因为颜书记您来了,您任人唯贤,不吃拍马屁走后门那一套,这才有了我的机会,说到底还是您给了我机会。” 颜红旗笑,“有了机会就有抓住。我只会 看怎么做的,不会听怎么说的,加油吧。” 第42章 空降 新会计上任,黏着赵木成一笔一笔对账,整天对得昏头涨脑。 赵木成账记得乱,有些账目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的。到最后,张凤军只能将以前的账目封了之后,再重新算账。账目越乱就越让人怀疑这里面有猫腻,但也没有确实的证据。 颜红旗看着账面上的仨瓜俩枣,就是贪了也贪不到哪里去,倒不用为了这么点钱大费干戈。 颜红旗让张凤军暂时兼任着出纳,这个职位不需要太多的专业知识,她想暂时留着,虽然不知道留给谁,总之就是有需要的人。 很快,老师的选拔也到了最后的面试这一步。 要从成绩最好的五名候选者里,综合面试成绩,选出排名前二的两位。 不管是上次的考试,还是这次的面试,都是秉承着公开、公正的原则。从出卷子、印卷子到监考,都是苍阔带着几名没有利益关系的知青完成的。 所谓的面试,就是讲一堂公开课。除了颜红旗、康明等几位大队领导外,还邀请了两名社员代表,一起作为评委,给五名候选者打分。 颜红旗看着五人之一的张育书,心说这父子两个真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强中更有强中手,最终张育书的成绩,只占到第四名,没有被选拔上。 颜红旗恭喜了被选拔上的前两位,鼓励他们好好干,同时也给他们上上劲儿,说:“选拔上了,不代表安枕无忧,最终我是要看教学成绩的,成绩好,将来有转正成为公派教师的机会,如果不好好干,后来有的是候选者。要对得起社员们付出的学费,要对得起大队给你们的这次机会。” 两位新上任的教师满腔热忱,颜红旗说什么都点头,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好好干。 相对于他们两个的意气风发,没被选上的三个人却是垂头丧气。能走到这一步,大家的水平都没有相差太多,功败垂成,真是有些不甘心。 颜红旗笑着鼓励他们,“你们都进了大队的人才备选库,以后如果有类似的岗位需求,优先从你们之中选择。” 他们三人都知道颜红旗从不说大话,言必行,行必果,便又重新燃起斗志,只希望快快有岗位需求。 晚上,颜红旗跟罗满霞聊天,聊起了赵木秀,“她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来了杨木大队,她们两个好似也招惹上了社员们爱看热闹的爱好,今天看见赵木秀脸上的伤就好奇来着,不过一直有事情在忙,直到晚上才想起来问。 一提到这事儿,罗满霞放下湿手巾,赶紧凑过来,说:“我昨天就想和你说了,结果忙别的去了,就把这事给忘了。” 颜红旗瞧着她那急于分享的样子,生动又活泼,不禁笑了起来。来了杨木大队后,苍阔还有她,都改变了许多,变得浑身是劲儿,每天都很快乐,像是重新焕发生机的幼苗。 “姜二婶跟我说,她肯定是跟刘翠花打的架。刘翠花躲在家里,有两三天没出门了,她那个人,最爱串门了,不满村乱串显摆,就肯定是出事了。后来她专门去刘翠花家里看了,刘翠花也是一头一脸的伤。” “姜二婶说,赵木秀这人虽然不爱说话,但人挺和气的,也没仗着是大队长的闺女,就觉高人一头,也没跟别人结过仇,就是跟刘翠花的关系不好。姜二婶说,刘翠花那人脑子不好使,心眼也不好使。对了,那个周慧青,原先追求过赵木秀,被她拒绝之后才跟姜淑芝好的,赵木秀还劝过姜淑芝,说周慧青这人就会说嘴,靠不住,但姜淑芝被周慧青迷住了,没听她的。” 姜二婶一家自从拿到周慧青的补偿款,人舒展了,心情也舒畅了,又是个爱打听,爱听家长里短,哪里热闹往哪里凑的幸福大婶子了。 钱就是人的底气。 刚听说姜淑芝被抛弃的时候,多少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可怜的有,说风凉话的有,落井下石的也有,可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 不说那三百块,就说每个月10块的抚养费,就足够人家娘俩好吃好喝过日子了,每个月啥都不用干,擎待着就有钱拿,有没有男人,也无关紧要。 这样的好生活都托赖颜红旗,他们的感激自不必说,但同时又对颜红旗很敬畏,于是便移情到了她的心腹罗满霞身上。 不管罗满霞向她打听什么,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罗满霞就跟颜红旗又讲了从姜二婶那里听来的,赵广汉和刘翠花之间的事情。 颜红旗听这一出乡村艳情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深觉杨木大队的乐子真多。 7月末,该是再次给玉米描肥的时候了,张凤军知道颜红旗一个城里孩子不懂庄稼地里的事儿,于是就提醒她。 赵广汉以生病的名义躲在家里不出来,不肯挑头组织农事。他之下,还有副大队长,但副大队长钱有理是赵广汉的应声虫,虽然如今赵广汉失势了,但是没有对方的首肯,他依旧不敢出头。 颜红旗也不搭理这两人,直接将四位小队长叫过来开会,让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能当上小队长的,无一不是伺候庄稼的好手,再说了,大队上有很多种了一辈子,懂农时的老手,真不是缺了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 等社员通知们又开始早晚上工,忙乎起来的时候,赵广汉的病很快就好了起来,又出现在田间地头,开始指导施肥工作。 下午,邮递员小廖送信的时候,替公社周书记捎了信儿,说是让赵广汉明天到公社去开会。 当时,大队部只有苍阔在,他没有和其他社员和知青们一块下地,而是留在大队部值班。颜红旗作为大队书记也是脱产的,而且施肥而已,用不了那么多人,她带着罗满霞,去了学校,跟康明等几位老师开会。 学校已经放暑假了,康明准备跟几位老师一起,趁着假期,走访那些超龄未入学,和失学的孩子们,了解每家每户的情况后,对症下药,争取让孩子们都走进校园里。 这个会议,之所以邀请颜红旗来,一是表现下自己确实在干实事,二是想着遇到问题的时候,能得到大队部和颜红旗本人的帮助。 开完会,回到大队部后,苍阔赶紧把这一消息告诉了颜红旗,说:“周书记是不是故意的,想针对你?” 颜红旗是杨木大队的一把手,不管什么事儿,都绕不开他,没有不找她,只找赵广汉的道理。 颜红旗嗤笑一声,说:“周书记也没比赵广汉强多少,都只会搞这些小伎俩。管他是什么原因呢,爱单独见赵广汉就见呗。” 赵广汉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的时候就去了公社,半下午的时候,带着个高大健壮的大小伙子一块回了六道沟门村。 赵广汉像是干旱了许久,淋了一场雨后的玉米苗,支棱了起来,昂首挺胸,腰直苗起来,嗓门也大了。 撩开大队部会议室的门帘子,“各位,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清远县革委会高副主任的儿子,高卫星,高同志,作为知青插队到咱们杨木大队来,支持大队的工作,大家欢迎!”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得意劲儿简直要把脑袋冲破了,心里头一片激动。 颜红旗正在听几名小队长介绍之后的农事安排。转头看去,目光落在赵广汉身侧。 几个月没见,高卫星好似又长高了些,人也魁梧了些,下巴上青嘘嘘的胡子茬,让他看起来像个大人了。他和颜红旗的目光相碰,立时心虚地低下头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捏住了衣角。 颜红旗没有言语,更没有站立起来欢迎,其他人也都跟他保持一致。 赵广汉有些尴尬,咳嗽一声后,鼓起了掌,却令他更为尴尬,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的掌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70章 赵广汉自觉有了底气,生气地朝着大家吼道:“同志们,这就是杨木大队的待客之道吗?还不一起欢迎高卫星同志!” 苍阔帮着颜红 旗在做会议记录,他自然也看见了高卫星,惊讶于他的突然到来,不知道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来和颜红旗作对?不管目的如何,他一点都不担心,高卫星在清远县城时就被颜红旗全方位的碾压,这里是颜红旗的地盘,他就更别想翻出什么花样来了。 但显然赵广汉不是这么想的,他把这位高副主任的公子当成了大救星。 这位高卫星,高大公子,上次把电话直接打给了周书记,后来又在周书记的亲自陪同下,来到杨木大队,将那几位偷鸡现行犯给带走了。 那时候,高卫星的排场、嚣张的气势令赵广汉印象深刻。前几天,他到公社去找周书记,委婉汇报了颜红旗在杨木大队的情况,试探着问,周书记能不能联系到高副主任,看在之前曾经帮过大忙的份上,从上而下的,教训教训颜红旗。 当时,周书记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中,都表达出了对颜红旗的不满。但也对他表示,自己这个公社领导也没有办法,颜红旗上面有人,即便是高副主任,也未见得奈何得了他。 赵广汉只能无功而返,谁想到,这尊大佛就空降到了杨木大队。 赵广汉觉得,这应该就是周书记想出来的办法,用高副主任的公子对抗梁副主任派下来的人,两边势均力敌,颜红旗即便是不被弄走,也得脱一层皮。 一路上,赵广汉都在和高卫星套近乎,一会儿暗示自己曾经对他的帮助,让他站到自己这边,一会儿又跟他说颜红旗在大队上的嚣张劲儿,妄图增加他对颜红旗的恶感,挑起他的好胜心。 不过,高卫星还是保持着上面见面时的那种桀骜不驯,对他爱搭不理的,赵广汉一点都没有被轻慢的感觉,他越这样,赵广汉就越高兴。 “我叫高卫星,我爸爸是高副主任没错,但我是过来接受贫下中农,还有颜书记教育的知青。” 就在大家依旧没有鼓掌欢迎高卫星时,当事人忽然开口了。 赵广汉猛然转头,便见到对他一路摆架子,颐指气使的高卫星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脸上挂着讪笑,满是讨好地偷眼望着颜红旗。 这是怎么了,他听错了吗,眼花了吗?高卫星的桀骜呢,嚣张呢,公子哥的架势呢?通通哪里去了? 高卫星可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击碎了一位五十多岁老男人在事业上的所有希望。他往前一步,朝着颜红旗微微鞠躬,说:“对不起,颜书记,没有提前通知您,我怕您不接受我这样的人来杨木大队当知青。以前是我做得不对,做了很多错事。这段时间,我深刻反省了,深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已经跟以前那些人划清了界限……我以后会好好改正,多做对国家和人民有益的事儿。我还想继续跟在您身边学习,希望您能接纳我。” 说完,他就站在一旁,忐忑地等待着颜红旗的回答。 颜红旗站了起来,笑着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既然你来了杨木大队,那么就和这里的知青和社员们同志一起,发挥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我们大家一起,把杨木大队建设成为社会主义新农村!” 颜红旗伸出伸手,高卫星的两只手握了上去。 赵广汉顿觉天地昏暗,这不是来了个对手,而是帮手啊! 他才直苗起来的腰又软塌下去。 将高卫星安顿到知青点,又很快给他安排了工作,就是和知青们一起,集思广益,杨木大队发展副业的规划。 高卫星的到来,相当于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比如,王超英想去公社的野菜加工厂参观,具体了解生产流程、收购、加工还有流通的各个步骤。颜红旗倒是能给开杨木大队的介绍信,但分量不够,人家就是接待了,未必会上心。 但高卫星就不一样了,作为高副主任的儿子,在整个清远县绝大部门地方都可以横着走。 于是,很快,颜红旗就安排高卫星和王超英到公社去出差。 高卫星接到任务,忐忑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觉得自己受到了颜红旗的重用,暗暗发誓一定要痛改前非,听颜红旗的话,跟她好好学习! 高卫星这段时间的日子,着实不好过。那天被颜红旗教育了之后,负气离开,也不是没有想过跟以前似的,厚着脸皮再去她家,就当没事发生似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憋着一团火,一直没下定决心。 一方面是觉得颜红旗对他太狠了,伤了他的心,另一方面又觉颜红旗不了解他……反正拖着拖着,就彻底断了往来。 后来,高卫星又和那二流子小混混们混在了一起。 高副主任察觉到后,说了他好几次,都没改,就想给他找个班上,占据住他的时间,把人栓出,让他没空找那些人玩,但担心他又犯以前的问题,只帮着安排了份临时工的工作,在清远县百货公司仓库的保管员。 高卫星不愿意干,他一个高中毕业生,还有一身武艺,还是高副主任的儿子,当个仓库保管多掉价啊,怎么也得让他当个保卫科干事啊。 但高副主任非要让他去,高卫星只能不情不愿地去了。 他当了保管员的消息很快就被他的兄弟们知道了,一时间,好听话论筐,论麻袋地往高卫星的耳朵里灌,惯得他神魂颠倒,迷迷瞪瞪,整天跟踩了棉花似的,眉开眼笑。心里对于颜红旗曾经说的话,更加不以为然,瞧瞧,他的兄弟们多好啊,说话又好听,办事又麻利,仓库里的活计根本都不用他动手,兄弟们就给干了! 那一天,小弟们拿来了酒菜孝敬他,为了跟兄弟们一醉方休,高卫星换了晚班,就在仓库空地里,跟小弟们推杯换盏,小弟们挨个过来和他敬酒,那恭维话说得,跟酒精一样,迷人心眼。 高卫星很快就醉了。 他再醒来,是被人用凉水泼醒的。 他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眼前人影闪动,人人脸色沉重。他这才知道,就在昨晚,仓库被盗了。 他被保卫科的人抓了起来,拷问昨晚的事情。 高卫星吓得酒全醒了,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就把昨天的事情,还有过来喝酒的都是谁,家住在哪里,都说得一清二楚。 他是真的害怕了,平时对他笑容可掬,言语亲切的人,全都换了另外一副面孔,看他的目光,就像是阶级敌人,仿佛他就是盗了仓库的小偷。 很快,父亲赶来了,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刮子。这也是平生第一次被父亲抽耳光,小时候,父亲连打他屁股一下都舍不得,等他长大了,不管他犯了什么错,生气也好,失望也好,都没对他动过手。 高卫星知道,他这次的行为,是真的让父亲伤心了。 作为主管百货大楼的领导,高副主任做低伏小,只是希望领导们不要把这件事情弄大,私底下调查这件案子,因为如果闹大了,高卫星一个同谋是跑不了的,不管有意还是无意。 那几天,高卫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得最多的就是颜红旗跟他说的那番话。要是那个时候,就听了她的,继续跟在颜红旗身边,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幸好,不久之后,百货大楼的保卫干事们抓到了偷盗东西的几个人,他们藏在了山里头,准备等风声过去后,将偷来的东西卖到农村去。 赃物追回,看在高副主任的面子上,百货大楼没有追求高卫星的责任,但他这个临时工肯定是干不成了。 高副主任也再不敢放儿子出去,而高卫星自己,也并不想出去。他整天躲在家里,不吃饭,不说话,不睡觉,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家里人见这样不是个办法,就又鼓励高卫星出去散散。 高卫星想去的只有一个地方,可是那里已经住进了别的人家,说他们是借住的,主人家到下面的大队当书记去了。 高卫星意外又失落,回去之后和高副主任打听起颜红旗的事情来。 高副主任自然是知道的,那姑娘可是不简单,在杨木大队干得风生水起。那地方可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是让很多领导都头疼的地方。 本来,高卫星想跟人家学本事,甚至是拜师,高副主任是很支持的。火车跑得快,全凭火车带,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他希望高卫星跟在颜红旗身边学好,可惜自家儿子跟人家闹掰了。 而今,听儿子又提起颜红旗,不由得心中一动,问他,要不要到杨木大队去? 高卫星动心了,听说颜红旗下乡的时候把罗满霞和苍阔都带去了,那两人是以知青的身份下去的,便也要求以这种方式到杨木大队去。 高副主任当然是同意的,他现在不求儿子将来能有多大作为,只要改掉这一身纨绔子弟的作风就行。 高卫星毕竟当初是和颜红旗闹掰了,他怕颜红旗不接受他,所以想悄悄下乡,来了先斩后奏。但顺昌公社的周书记知道他啊,见到这次下乡的名单有高卫星,立刻打电话到县革委会去核实。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71章 他不知道高卫星是冲着颜红旗来的,抱着跟赵广汉一样的心思,叫了这位大队长过来接高卫星回村。 作为跟高卫星有过交情,甚至共同做成过一件大事儿的人,苍阔自然担负起了当高卫星引导人的工作。介绍村中情况,介绍知青们给他认识,表示这是自己人。 知青们心里头有了奔头,对人也都和气了,对高卫星的到来表示欢迎。宿舍点住宿环境还算宽敞,苍阔跟高卫星两人单独住一屋。 受到大家伙的欢迎,高卫星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也想找人倾诉,就把自己前段时间的经历跟苍阔说了。 苍阔听后,叹了口气,说:“我也是跟颜书记相处久了,对她有了些了解才知道,她很少教育别人。她愿意浪费口舌劝说的,都是她认为的可教之才。而她对你,可以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了。” 高卫星脸上露出深深的懊悔之色,说:“其实,那天我就后悔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迈不开腿去找颜书记道歉。” 苍阔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说:“以后就好了,以后咱们都听颜书记的,有她当咱们的火车头,绝对错不了。” 第43章 开会 同一时间,赵广汉面如死灰地坐在家里头的炕上,一连抽了几袋烟,呛得刘翠花直咳嗽。要不是脸上的伤还没好,她早就躲出去了! 自从颜红旗来了杨木大队后,他们家就没有一件事是顺的。两口子背对背,谁也不搭理谁,各自想着心事。 昨天,听说周书记钦点赵广汉去公社,两人高兴了大半宿,可谁知,给颜红旗接回个助力来。 刘翠花面朝里躺在炕上,眼前浮现出了张凤军的样子。他如今是大队的会计了,能当上会计的,都是大队领导的心腹。以前她没有正眼瞧过他,如今回想,他这人其实长得挺不错的,年纪也比赵广汉要小上十来岁,身上有股子文化人的劲儿。 刘翠花对赵广汉的感情,随着他权势的消失,也在一点点消失。经过高卫星的事儿,她心里头明白,赵广汉再没有起势的可能了。这人在她眼中,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脸上这么多褶子,眼角总有没擦干净的眵目糊,嘴巴里头再漱口也有臭味,身上撒发着一股子快要进棺材的腐朽气息,想起来,刘翠花就觉得直冲鼻子。 以前的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她才三十多岁,不能跟这老棺材瓤子继续混下去了。 可是,离开了赵广汉,跟谁呢?她眼前又浮现了张凤军的影子,心里头不由得就热乎起来。 他有媳妇,有儿子又怎么样?人生的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换老婆。张凤军升了官,发财也是早晚的事儿,就差换老婆了。 刘翠花想起马爱莲的样子,就是普通的农村妇女,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条,都照自己差远了。 刘翠花越想心越热,她躺不住了,爬起来,去墙上照了下镜子。右侧脸颊还有些发紫,用头发遮一下就看不出来了,于是,她换了衣服,趿拉上鞋子出门去了。 她没跟赵广汉说话,赵广汉也只是瞥了她一眼,就继续抽烟。他满心烦闷,没有精力管其他的,更不知道自己的媳妇已经开始找下家了。 他又沉默着抽了一袋烟,而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系好衣服扣子,洗了把脸,带上他常年戴着的军帽,往大队部去,想了想,又把停在院子中的自行车推上了。 颜红旗站在办公桌前,王超英和高卫星恭敬地站在颜红旗面前,跟她汇报这次去野菜加工厂的工作计划,苍阔在一边帮着开介绍信。 颜红旗边听边点头,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又鼓励了一番。 她可以肯定,只要高卫星跟着,野菜工厂的人指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搞不好周书记还会全程陪同。 想到周书记那个胖乎乎的身影,颜红旗想着自己近期还得跑一趟公社,她想吃公社的饭菜了,听说公社食堂每周二供应肉菜,她得去尝尝。 赵广汉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将自行车停在门口处,有些拘谨地站到门外探头探脑。 颜红旗看见了他,但是没有说话。 赵广汉讪讪地笑,摊开手掌,让办公室里的人都看见他手掌心里拴着红色线绳的钥匙,说:“这是队上的自行车,以前我跑公社的时候多,一直是我在保管着,我把它还回来了。” 张凤军和赵木成盘过了大队的资产账,赵木成这里的账目不清楚,保管员吴东民那里的却是清楚的,虽然没有领取人的签字,但各种资产的去处他心里头门清。 颜红旗刚知道大队还有辆自行车,不过从买回来之后就归了赵广汉,正想让对方将资产归回来,他就主动来了。 苍阔忙去叫了吴东民还有张凤军,两人一个记账,一个收自行车。 颜红旗跟两人说:“以后大队干部和知青们,有公事需要用到自行车的,都可以出借,出入手续要办好。社员同志们如紧急事情,也可以来借用。” 两人答应了一声。 王超英请示颜红旗:“那我借用一下可以吗?高卫星同志有自行车,本来是想带我的,但去公社路太陡了,还是一人一辆比较好。” 颜红旗往吴东民的方向指了指。 领导刚说完借用的原则,吴东民怎么可能不懂,立刻记录下来,让王超英签字,然后把车钥匙交给他,说:“走,咱去检查下车闸、车带。” 见他们要从门口经过,赵广汉顺势进了屋。 颜红旗见他一直没走,便知道他有事要说,到底给了他个台阶,问:“赵大队长找我有事?” 赵广汉点了下头,说:“颜书记,我年纪大了,最近身体也不好,地里的活干不动了,队上的事情也没精力管,我就想着,就别因为我耽误了队上的工作,我辞职,给年轻人们腾个地方。” 颜红旗:“好,我代表杨木大队队委,杨木大队革委会接收你的辞职。” 这就完了,这么干脆,连客套地挽留一下都不挽留?赵广汉心里头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很快,杨木大队的社员同志们都知道了大队长赵广汉辞职,副大队长钱有理也紧跟着辞职的消息。 钱有理不辞职也没办法,他本来就是赵广汉的附属,应声虫,在杨木大队没有什么存在感,赵广汉都辞职了,他要是不辞职,也得被赶出去,索性就主动点,还能给自己留点面子。 找苍阔、罗满霞聊天套近乎的人又多了起来,都想探听下颜书记对于下一任大队长的人选,有什么看法。 颜红旗没定好人选,但肯定是从四名小队长里面产生。苍阔和罗满霞对外传达的意思是,按照规定,民主选举。 颜红旗不准备在这个时候搞选择,她想先看看四名小队长的表现,等到年末的时候再说。 目前看来,没有大队长也没关系,四名小队长都很称职的,可以带着各自小队完成耕种任务,到时看看谁更有协调和领导能力,谁在社员那里更有号召力就选谁。 除了王超英外,其他的知青们也在弄自己的计划,为了让自己的计划落地实施,尽量写得全面,具有可操作性,宁愿磨得时间长一些。 其中,颜红旗最看好两个项目。 一是怀向春提出的,和县里的工厂联系,利用他们的边角 料,制作成品。 他在燕市所在的街道办工厂就是这种模式,他们从首都钢铁厂用极低的价格采购废钢,然后生产出钉子、三角铁这类工艺简单,日常生活中又能用到的物品。那家街道办工厂规模不大,但效益可观,十分适合颜书记的要求,投资小,能很快见到收益。 只是目前的工作难点在于,需要了解清远县哪些工厂有可以用于再生产的废料,又用这些废料生产什么,卖给谁,需要多少资金投入等等。 这个项目的难度比王超英的大多了,所以王超英已经去同类厂子考察了,怀向春还在纸上谈兵阶段。 颜红旗把自行车借给了他,让他没事就去县城跑跑,实地考察,找找灵感。 另外一个项目是王红梅提出的。她很喜欢吃鱼,但自从来了清远县后,只在冬天的时候在县城吃过一次,口感不好,面面糊糊,一点弹性都没有,一吃就是死了许久的。 她经过调查后发现,清远县的水产供应量极为有限,县城副食门市偶尔会供应活鱼,但都被关系户提前买走了,老百姓们想吃条鱼,非常困难。 也就是说,清远县在水产养鱼这方面的资源十分匮乏。正好,六道沟门村和和河坊沟村之间有条河,她想着,在附近挖出个池塘来,将里面的水引过去,弄些鱼苗虾苗来,就可以养鱼了。 销路也不愁,副食门市那边走不通的话,还可以卖给收购站。 这个项目也不需要太多的资金支持,挖池塘、引水的工作,社员们就可以完成,难点在于养鱼养虾是需要技术的,鱼虾吃什么,生了病怎么办。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72章 颜红旗上周回县城的时候,拜托了自家住户佟凤阁和陈向梅,两人一个在商业局工作,一个在百货工作,都是消息灵通人士,让他们帮着问问,哪里能学到养鱼技术。 其他人的项目,只要不离谱,颜红旗都愿意给予鼓励和支持。 对于开办副业,也就是队办企业这种事,颜红旗也是两辈子的都一次,跟其他人一样,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谁知道那片云彩能下雨呢。 高卫星和王超英一去三天,吃住都在公社,大队上给两人带了两天的粮食,但是没带铺盖。高卫星是知道周书记肯定能把吃住都给安排好--他是长了教训,心中立誓,痛改前非,但这次出来是为着公事儿,吃别人的,就是给杨木大队节省,很是理直气壮。王超英是想着夏天,随便在哪里凑合一宿就行。 不过,被周书记的通讯员带着去了野菜加工厂后,觉得两天时间太短,索性就多待了一天,多出的一天的饭食,高卫星想付粮票,周书记通讯员高低不让。 不让就不让吧,高卫星诚恳地道了谢,王超英从没有过这待遇,算是跟着高卫星沾光了。 两人回来之后,都觉得收获颇大。 王超英完善了自己的计划,交给苍阔。 颜红旗没有相关的经验,但苍阔家里头几辈子都是干这个的,既经商又读书出仕,建国前,曾是清远县的首富,将生意做到了燕市城里。还没学会说话,就听大人谈生意了,骨子里就有这份才能。 颜红旗本着能者多劳的原则,将这份工作也交给了他,自己只负责把握大方向,还有必要时提供帮助。 苍阔仔细思考后,认为这个项目可以做。 不过这个项目季节依赖性比较强。春、夏、秋,都有不同的野菜可以制作,但冬天万物凋零,天寒地冻,就得歇业了。 高卫星问清楚了社办野菜加工厂的销路,他们作为集体企业,跟县副食品商店签订了供货合同。 县副食品商店归属于商业局。 而高副主任是商业局的直属上级。 不管是生产野菜,还是将来养鱼,困扰他们的销路问题,直接解决了。 高卫星一时间,成了众位知青乃至于大队部领导的宝贝,后来,不知道怎么地,社员们也都知道了高卫星能帮助他们解决销路,见面都跟他微笑打招呼,还请他去家里头吃饭。 高卫星自然都拒绝了,但又重新感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飘飘然,但他没有膨胀,头脑始终是清醒的,跟以前被那些小混混们吹捧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心里头很踏实,很有荣誉感。 同样都是利用父亲的权利,前者是做坏人的保护伞,这次却是给广大社员们增加收入的机会,是在做有意义的事儿。 就连一直对他不满的赵树明等人,也对他亲切起来。 高卫星当然记得赵树明这几人,就是他们把偷鸡贼抓住的,自己过来要人时,他们还朝着自己瞪眼,一副想要过来揍人的样子。 当时,高卫星对这些人是不屑的,心想,你要真有事就过来揍我,又不敢揍人,做出那个架势来有什么用,就是个怂货。 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次来到杨木大队,再面对那几人,就只有惭愧,还有羞耻。 一时之间,高卫星干劲儿十足。 有了高卫星的加入,颜红旗就更不用操心了。 8月初,接到公社通知,让杨木大队派人去开会。 其他人都各司其职,颜红旗就亲自去了。 这次开会,周书记亲自主持,主要是转达最上层的文件精神,要求各级单位,恢复贫协这个组织。 贫协,也就是贫下中农协会,64年成立的,没两年,就停止了工作。 重新开始恢复工作的贫协,主要职责是保证贫下中农的利益,保障他们的需求,同时,监督商业、知青、医疗、教学等等工作。 照颜红旗的理解,就是将书记的权利分出来一些,共同管理大队上的工作。她对此,没什么异议,脑子里头筛选着合适的人选。 这次大会,基本上都是大队书记亲自来的,会议间隙,颜红旗跟他们一一认识。这些书记中,除了她和新桥大队的杨书记,白石桥大队的翟书记外,都是四十岁往上的中年人。 很自然就分成了两个圈子,那些中年人形成一个圈子,他们三个年轻人形成另外一个圈子。 新桥大队的杨书记今年二十二岁,原来是畜牧局的干部,被派到新桥大队来当书记,既算是帮扶新桥大队,也算是给他基层锻炼的机会。任期是三年,期满后,他可以回到畜牧局去上班,行政级别肯定能升上去,算是下来镀金的。 不管在新桥大队干得好,干不好,关系都不大,但这个人心气很高,利用自己在畜牧系统的资源,帮助新桥大队引进了优良的奶牛品种,优质牧草,使得新桥大队依靠着奶牛养殖,一跃成为顺昌公社经济排名前三的大队。 颜红旗佩服干实事的人,和他交流之中能感受到这人言之有物,不浮夸,有理想,有抱负,并且为之而努力。 杨书记说,今年是他任期的第三年,但他准备继续留下来,将新桥大队的奶牛养殖业做大做强,未来,还准备从内蒙引进优良的察哈尔羊,到时候不光卖羊肉,还卖羊毛制品。他的志向远大,想让首 都城乡人民都吃上羊肉,还要让自家的羊毛产品畅销全国,甚至远销国外。 他的宏图壮志,听得颜红旗一愣一愣的,心生佩服,她从来没做过这么长远的打算。 另外一位年轻书记,白石桥大队的廖书记今年二十五岁,跟颜书记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他们大队自然条件比杨木大队和新桥大队都好,有大片的,连接在一起的平原农田,所以农业很发达,有多功能拖拉机这样现代化的农业设施,是顺昌公社公粮的上缴大户。 相对于这两个大队,杨木大队属实是啥啥都没有。颜红旗想着,抽出时间来,一定要去别的大队参观参观,多看多了解,闭门造车也不好。 两位书记对颜红旗充满了好奇,问了她许多权利交接的事情。杨木大队一连走了三位书记,她一上任,就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见这次是她来开会,便知道她已经将权利争夺了过来。 颜红旗倒也没藏着掖着,解答了他们的好奇。 两人听完感叹,觉得杨木大队那种情况,还真就得有这么强硬的手段。 传达完上面的文件精神,周书记又拉拉杂杂讲了些其他事情,会议便结束了。 颜红旗看了看时间,10点半。她是准备吃完午饭再回去的,还有一个小时食堂才开饭,见杨、廖两位书记都不着急回去,便又坐下,一块聊了会。 有个突兀的声音插进来。 “小颜是吧?” 颜红旗转头去看,是个四十多岁的秃瓢男人,脑门锃亮,连毛孔都磨平了。有如此显著特征,颜红旗早就注意到他了,开会的时候,就时不时用那非善意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瞄,是邓栅子大队的书记,叫黄铁强。 颜红旗笑了下,“咱们两个同级,你叫我小颜不合适,你可以叫我颜红旗同志或者颜书记。” 黄铁强面色一僵,而后笑着说:“哈哈哈,口误,口误,颜书记咋还挑上理了。” 颜红旗不置可否。 黄铁强就有些尴尬。 杨书记和廖书记也没想到颜红旗言语这样直接,他们都很清楚,黄铁强这样称呼,是倚老卖老,有轻视之嫌,但没想到颜红旗一丁点惯着他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有些“小题大做”了。 杨书记忙笑着打圆场,“黄书记来找颜书记是有事吧?” 黄铁强又干干笑了两声,说:“是啊,我找颜书记来问问赵广汉赵大队长的情况,他这次怎么没来?我们是相处了十多年的老伙计,以前开会的时候老在一块,时间长了不见他,还有些想他了。” 这是来给赵广汉打抱不平,还是故意想给她添堵?听杨书记和廖书记那意思,她将赵广汉挤下台的事儿全公社都知道了,黄铁强不可能不知道。 这人,闲的吧,以前自己是哪棵葱? “你相处了十几年的老伙计任人唯亲,将杨木大队的事情搞得一团糟,他自觉愧对人民,愧对党,主动辞去了大队长的位置,你当然在公社的会议上看不见他。要是实在想念,欢迎你来杨木大队。” 黄铁强喉头梗着,只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块滚烫的年糕,就堵在嗓子眼里,咳不上来,咽不下去。他勉强保持住理智,脸色难看地说了声:“好”,就赶紧离开了。 等他走了,杨书记朝着颜书记伸出个大拇指,捂住嘴巴笑个不停。 廖书记也笑,说:“我们两个,都被他这么叫过。我当时听着也不舒服,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颜书记你这两句话,可是替我们出了气。” 杨书记:“是啊,颜书记,你是不知道,有几个老家伙,就看我们这些年轻干部不顺眼。我在提出想要发展畜牧业的时候,没少听他们说风凉话,等做出成绩了,他们才消停了些。”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73章 颜红旗早就看出来,这两个圈子是被动划分的,那些年纪大的把他们年轻的排挤了,年轻的是被动才抱成了团儿。 廖书记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开口说:“不过,颜书记,我劝你,要想日子好过,还是要圆滑一些,我看你也是个不会拍领导马屁的,可咱们那位周书记,就爱这一套。那位黄书记跟周书记的关系很好。” 颜红旗不以为然,她这个身份,天然就被周书记仇视,与其拍马屁,还不如让他忌惮。不过,还是感谢了廖书记的好意。 杨书记和廖书记没留在公社食堂吃饭。颜红旗送走两人就奔着周书记的办公室而去。她一直关注着呢,周书记还在他的办公室里。 敲敲门,颜红旗推门进去。 周书记一看见时颜红旗,就皱了眉头。 颜红旗也不用让,自动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周书记,我来找您谈谈工作。” 颜红旗进来的时候,周书记正在看报纸,也不好推辞说自己有事,只好装出耐心的样子,听颜红旗要说些什么。 颜红旗:“周书记,赵广汉主动辞去了大队长的职务。目前由四名小队长各自负责各小队的事宜,提前完成了施肥工作,赵广汉的辞职对大队的农事没有任何影响。” 第44章 干正事 周书记久久没有等到赵广汉的反馈,就知道情况不好,心中暗骂赵广汉不顶事,以前一气儿赶走三个支书的本事哪里去了?到颜红旗这里,就一战之力都没有! 周书记心中骂得难听,但表情还是郑重的,“农业乃是我国的根本,粮食问题至关重要,一定要做好指导工作,尽快选出大队长。” 颜红旗答应着,问:“周书记,上次您叫了赵广汉来接高卫星,怎么没让我来啊?我才是杨木大队的一把手。” 周书记就知道颜红旗根本不是来汇报工作的! 他板着脸,“我让谁来,还得问过你的意见不成。” 颜红旗:“那当然了,我是杨木大队一把手,革委会主任,党支部书记,您越过我,直接吩咐赵广汉,就是越权。” “你在指责我?” 颜红旗迎视周书记冒火的目光,“对。” “你!”周书记站起来,指着颜红旗,这是刚从山上抓下来的吗?一点都不懂得人情世故!有这么直白指责上级的吗! 周书记气得说不出话来,在原地转圈走溜溜,“我一定要和梁副主任反应,你这样的大佛,我可伺候不起!” 颜红旗不和他做口舌之争,解开绑在挎包旁边的茶缸子,打开办公桌上的茶叶罐,从里面捏了一撮茶叶放进去,而后起身去墙边柜子上提暖壶倒水。 瞬间满屋都是茉莉花茶香气。颜红旗吸溜了一口,叹了声:“好茶!”又坐回去,“周书记,其实您真应该让我来,我跟高卫星在县城的时候就认识。他见识过我收拾抢钱的小流氓,一人对三个,把那三个打得满地找牙,很崇拜我,想拜我为师。这次来杨木大队插队,也是冲着我来的,高副主任希望我能带带他,改掉他身上的不好习气。” 听到后面,周书记的脚步停了,盯着颜红旗,似乎在估量她这话的真实性。如果是真的…… 周书记想想就觉痛苦万分,她有一个梁副主任当靠山还不够,又有了个高副主任,想想就让人眼前一黑。 很奇怪,颜红旗和高卫星年龄相差不大,又是一男一女,颜红旗这样说话,周书记却一点都联想不到男女的私情上面。 想想颜红旗这比高卫星还要嚣张的作为,能压制住他,倒也不奇怪。 这么想着想着,周书记的火气竟然就散了,重新坐到椅子上,笑着说,“高副主任还是蛮有眼光的。那你以后就好好带高卫星同志。” 颜红旗抬腕看了下表,说:“十一点二十了,周书记,我没带粮票,今天又得麻烦你了。” 周书记笑容一僵,心里头滴血,这家伙还有完没完了!但他没有眼前之人这么厚的脸皮,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咬着后槽牙说:“成。”又半开玩笑地说,“颜书记下次再来公社,你得记得带粮票,要不然我就得饿肚子了。” 虽然成人每月供应粮限量都是三十斤,但就冲周书记能把自己吃胖了,颜红旗就不信他没有别的油水,嘴上答应着,但吃他的,却一点都不觉惭愧。 返回杨木大队,颜红旗就召集大队干部们开会,传达了会议精神,之后还要选出贫协主席。 贫协主席,按照文件精神,是要选择大队里头最穷的贫下中农来担任。 杨木大队绝大多数家庭都不富裕,而说起最贫困的家庭,莫过于王老四家。 而颜红旗是绝对不会允许王老四这样的人当贫协主席的。他的穷完全是懒造成的。不光懒,还奸猾,甚至看向女同志的眼神也是滑腻腻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颜红旗极为讨厌这个人,但她如今是大队书记,不能凭着自己的好恶,就把人收拾一顿,就 让罗满霞偷偷打听这个老家伙有没有什么不轨事件。 罗满霞打听的结果是,这个老家伙平时也就嘴巴贱一点,调戏调戏妇女,倒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行为。 这种人啊,就属于癞蛤蟆跳脚背,不咬人膈应人的,颜红旗也没放过他,板着脸过去,将他好好训诫一顿,又用断了人口粮来威胁,王老四倒是收敛了许多。 最后,大家推选了三个候选人。 借着着这次公开选举贫协主席的机会,正好把本打算推到年末的大队长也选举上。候选人自然就是四名小队长。 这次选举活动,由张凤军全程操持,颜红旗就在大会开始的时候,举着大喇叭致辞,结束后,再进行一番结束致辞。 稿子都是苍阔拟写的,她照着念就行。 最后,选出的大队长是第二小队的队长,刘良山。贫协主席是河坊沟村的牛德仁。 候选人都是颜红旗筛选过的,谁得胜,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刘良山才三十岁,成为了杨木大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队长。 而牛德仁,今年五十三岁,他的贫困是因着前几年老伴生病,不能干活,又因着治病,把家里的积蓄全都掏空了。这一家人在杨木大队口碑比较好,家庭和睦,也都是勤快人,男劳力们基本上都能赚满工分,再过两年,日子缓过来,就好过了。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当选,他就是来投票的,听说自己被提名,都懵逼了,反应过来后,心里头有了期待,就开始紧张。划正字计票的时候,他都不会喘气了,等看见自己明显比别人多的正字,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会儿站到了讲台上,还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他这辈子,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还有当官的一天。 苍阔让他发表感言,他光顾着傻笑,苍阔一句一句地教他,他鹦鹉学舌,才把场面撑下来。 颜红旗并不揽权,巴不得每一位大队干部都能像苍阔那样,一个人顶几个人用,将自己手里的工作分了一部分给新上任的大队长和贫协主席,晚上就带着罗满霞回了县城。 高卫星得知他们要回县城,想了想,决定也跟着回去,一是跟父亲汇报下这段时间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二是寻求父亲的帮忙,帮助副食品商店和杨木大队牵线搭桥,有了销路,再组织生产,大家心里头就踏实了。 颜红旗痛快地给他批了两天假,让他跟家人好好团聚一番再回去。 而颜红旗这次回来,很大的原因是想问问佟凤阁两口子,有没有打听到水产养殖的信息。两人要是没有相关信息的话,还是得拜托给高卫星。 佟凤阁对房东第一次拜托给他的事情很看重,真就帮着问到了。说是七彩山公社有个不大不小的鱼塘,但这家鱼塘出产的鱼不走清远县商业体系,而是直接供应给燕市副食体系的。佟凤阁在那边有熟人,就帮着问了下,人家说可以派过来学习养鱼技术。 颜红旗一听,大喜过望,连连感谢佟凤阁,送了些吃食过去。佟凤阁推辞不过,就接受了,两边都有收获,对这次的合作都很满意。 在佟凤阁的牵线搭桥之下,颜红旗将徐顺达和社员钱桂山、马兆民送去了七彩山公社鱼塘。 养鱼是知青王红梅的提议,但她不想学养鱼,就推荐了她的同学徐顺达,颜红旗也没勉强她,这种体力活确实男同志干更适合。知青她还有大用,就在社员里召集人选,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两个养也是赶。 最后选中了教师选拔中落选的钱桂山和马兆民,两人都是初中以上学历,学起东西来,比其他文化水平低的人要快得多。 这两人家里也是不缺劳动力的,缺他一个,也不会影响生产队和自留地的农活儿。 八月是本地儿童最喜欢的季节,因为各种山间地头的果子都成熟了。路边随处可见一种叫紫茄的小果子,这个名字很贴切,因为非常像迷你版的茄子。一嘟噜,一嘟噜的,未成熟的时候是青色的,有毒,吃着麻口,但成熟之后就变成了黑紫色,甜甜的,一咬一包水。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74章 也不用刻意去摘,从路边经过的时候捋上一把就行,就是吃完之后满手满嘴的紫药水颜色。 至于山里头的水果就更多了,红艳艳,颗粒状,像窝头一般形状的叫托盘儿,吃起来酸酸甜甜,一点涩味都没有,口味一等一,是小孩子们最喜欢水果,生长在阴坡,湿润的地方,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法存放,摘下来之后,很快就腐坏了。还有桑葚,分成紫桑葚和白桑葚两种,白桑葚更甜一些。越往深山里的地方,桑葚就长得越肥壮,甜美。还有蜜糖罐、山葡萄等等,能十多种。 山葡萄酸多甜少,吃几颗就容易倒牙,可以拿来酿酒。张家沟的几户人家,有这门酿酒手艺,不过早些年间,听说喝死过人,愿意酿酒的也就少了。 这个时节里,山上很多植物的根茎也可以拿来当零食吃。比如一种叫野芦笋的植物,春夏的时候,是一根直苗苗的棍子,等到秋天,就会长成树形,之后结出红灿灿的小果子,那果子是不能吃的,但它还是棍子的时候,生吃起来嫩嫩的,泛着特殊的甜味,但很多孩子不喜欢这种甜味,更喜欢烧着吃,往烧完火的炕洞里一埋,吃起来有种特殊的香味,也更甜了。 还有一种俗称叫红花根的植物,其实就是百合的一种,根儿刨出来后,生吃也行,上锅蒸也可以,黏糊糊的,很面,是治疗咳嗽、哮喘之类的良药。 开出的花只有一朵,大红色的花瓣外翻,展露出亮黄色的花蕊。花也能吃,微甜,有一点点的苦,也是黏的。 颜红旗每天都能收到不少果子,不少妇女、半大孩子经过大队部时,都会探头往里看,要是看见罗满霞了,就招手让她出来,递过一包用树叶子包着的果子,往办公室的方向点一点,说道:“你们一起吃。” 颜红旗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 她已经彻底掌握了杨木大队,这四百多名社员都是她手底下的兵,她深得民心,备受尊重,政令畅通。手底下有人给干活,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自己操心。 要说美中不足,还是吃喝,自己的小日子倒是还算不错,自己有供应,有钱,能经常吃到细粮、鸡蛋,偶尔还能吃到猪肉、兔肉,但杨木大队老百姓的餐桌上,除了粗粮还是粗粮,吃顿小米饭都算是改善生活了。 这是地理原因造成的,本地不产大米白面,颜红旗暂时没有好的解决方法,但是多吃几个鸡蛋,多吃一顿肉,总是可以的吧。 归期,还是得发展经济,要是家里头宽裕了,鸡蛋和猪肉就就可以留着自家吃,而不是卖给收购站了。 这不是三月两月就能解决的问题,不过,她已经开始部署了。 社员们采蘑菇、木耳,之后晒干,卖给收购站。 收购站归属于供销社系统。小到牙膏皮、鸡、猪骨头,山间的药材、干货皮毛都可以收。这是农民们唯一正规、合法售卖物品的地方。 颜红旗跟社员们了解过收购价格。那些废品且不说,也不指望赚大钱,就是卖了换个洋火就行,但蘑菇、木耳属于山珍,收购价很低。 但简单加工后,卖出价却很高。 本地的蘑菇种类很丰富,有松蘑、榛蘑、灰蘑、树蘑等十几种,据几位知青说,这些蘑菇在燕市也非常受欢迎,基本上是供不应求。尤其是木耳,营养丰富,据说可以和冬虫夏草媲美,晒干之后容易储存,几十年都不会变质,用水泡发后,非常出数。 一斤能卖出好几十的价格。 不过,这些干货在县城销量不大,因为县城也是群山环绕,想吃了去山上采就是的,再说,谁家也有几门乡下亲戚,过年过节的时候用这些干货走礼,拿出来也体面。 颜红旗就寻思着,能不能把木耳,直接卖到燕市去。也不是没有先例,七彩公社的鱼不就直接供应给燕市嘛。 颜红旗把高卫星叫了来。 现在的高卫星又恢 复了意气风发,头抬得高高的,背挺得直直的,笑容像是焊在了脸上,见谁都高兴。 高副主任已经和商业局打好招呼,以后,只要是杨木大队的出产,只要品质能够保证,副食品公司就都收。 “书记,找我什么事儿?”高卫星嗓门洪亮地问。 颜红旗瞧着高卫星的样子,能感觉出他变了很多,但具体变了哪里,又说不上来。他来到杨木大队这一段时间,一直表现很好,也再没和他那些小流氓兄弟们来往过,对大队的事情也上心。 颜红旗将蘑菇和木耳的事情说了说,“我瞧着每家每户房前屋后都晒了不少。要是卖给收购站,一斤一两块钱,太亏得慌。你去问问,当初七彩公社将鱼直接卖给燕市,是谁帮着搭建的关系,能不能帮我们也搭建一下。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快让社员们见到钱的办法。” 不管是做野菜加工厂还是养鱼,都不是立刻就能见到钱的,得先让社员们看见最实在的利益才行,否则时间长了,人心容易散,队伍就不好带了。 高卫星满口答应,“我这就去打听,保证完成任务!” 直到现在,高卫星还经常从梦中惊醒,梦中的他又陷入到之前的境遇之中。他人生中经受的挫折不多,但那一次,就足以让他记住一辈子。他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每天美滋滋的有干劲儿。 每次回家,尤其是以出公差的名义,就跟衣锦还乡似的,全家人都围着他,做好吃的,好喝的,都夸他能干。 而父亲对于他的请求,也是满口答应,因为他干的正事,是公事,不再总是训斥他,而是跟他促膝长谈,将自己的人生经验分享给他。 他一改之前的不耐烦,虚心听取。 高卫星十分享受这种滋味。 颜红旗笑:“给你两天假。” 高卫星就更高兴了,在杨木大队什么都好,就是吃的太素了。正好回去大鱼大肉的补一补。 高卫星和杨木大队,也算是两相得宜,互相成全了。 高副主任每每都和妻子感慨,这一步算是走对了,颜红旗真是个好的带头人。 一次县革委会议间隙,周书记和他谈起颜红旗,想要旁敲侧击,试探下颜红旗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高副主任毫不吝啬地夸赞了颜红旗,说她敢想敢干敢拼搏,正是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年轻干部云云,听得周书记心里头越来越凉,越发明白自己是真的惹不起颜红旗。 两天后,高卫星带着打听来的确切消息,如期而返。 “……是七彩公社七彩大队一名社员给牵线搭桥的。这位社员不简单,大裁军的时候,主动要求复原,被安排到了燕市商业局工作。后来又赶上精简城市人口下乡。这位社员同志又响应政策,从燕市回了清远县工作,最近几年,他一直在七彩大队生活。七彩公社的鱼塘就是这位同志了解到燕市缺乏鱼类水产供应,才建议公社领导开始养鱼的。” “我爸说他可以让七彩公社的领导去跟办这件事情,但那位老同志的主他们都做不了。” 颜红旗点点头,吩咐高卫星,“你通知下苍阔,咱们三个去一趟七彩公社。”又将新上任的大队长刘良山,贫协主席牛德仁,还有赵树明、张凤军、罗满霞几人叫过来,让他们家家户户通知一下,暂时不要把干蘑菇和木耳往收购站送。 “我是希望能把这些干货卖到燕市去,但只是个初步的想法,不一定能够成功,大家跟社员沟通的时候注意措辞,不要让社员们抱太大的期望,否则期望变成失望,咱们就好心办坏事了。” 众人纷纷答应。 颜红旗也不啰嗦,苍阔来了之后,三人准备了下,一人一辆自行车,往县城方向走。 七彩山公社距离比较远,在县城的另一边,通往燕市的方向。 三人先到县城,在饭店要了两个炒菜,就着自己带来的干粮,吃了顿午饭,稍微歇息一会儿,又继续出发。 过了河东乡大队,就是颜红旗从未曾到过的地方了。 这边的路平坦多了,左边是滔滔河水,右边是平整的大块土地,就连庄稼也长得更高些。从燕市到杨木大队,重重大山阻隔,多一座大山,就挡住一部分暖流,暖和的地方,庄稼长得就快。 远远地,看见庄稼地里升起一股子灰烟,也不用着急,肯定不是着火,而是孩子们偷着烧玉米吃。 瞧这玉米的高度,应该是刚长花线不久,这会儿的玉米,一咬一包汤,跟啃棒胡子没区别,吃了太可惜了。 玉米地里露出个孩子的身影,嘴巴黑乎乎的,一看就刚吃了乌米。 乌米高粱和玉米都长,其实是一种病,但生病了的植物,却是孩子们的美食,乌米生吃也行,烧了吃也行,甜甜的,就是有些噎人,秸秆也当甘蔗吃,运气好的话,能吃到特别甜的。 有经验的农人可以通过外表判断甜度。 那孩子见他们不是本大队的,反而放松了警惕,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75章 苍阔身体最差,颜红旗和高卫星都迁就他,骑一会儿就下来歇歇。 高卫星本来想载苍阔的,可是这种不平整的土路,坐后座的滋味太难受,苍阔宁愿自己骑。 高卫星见那孩子有趣,想逗引逗引,索性就下了车子,问那孩子,“小孩,你们偷吃了吧,瞧你这吃的一嘴。” 那孩子连忙说,“我们没偷吃,你瞎说。” 一边说,一边往出喷黑水,牙齿、舌头上都是黑的。 高卫星忙往后躲,嫌弃极了,“我这衣服可是花了十二块钱买的,你都给我喷脏了,怎么也得赔我三颗玉米!” 那孩子啥也不说,转身就跑,不一会儿,带了一大群更大的孩子过来。 高卫星笑了,“嘿,你们还是团伙。” 当先是个十二三的大男孩,板着个小脸,手中拿着把木质红缨枪,一看就不好惹。 “呔,你们干嘛欺负人!” 高卫星一看他就觉亲切,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小子,你是他们的头儿?” 大男孩将手中的红缨枪往地下戳了戳,颇有威信地说:“正是我!” 早先那个孩子往他旁边一站,觉得自己也高了,说:“这是我们儿童团团长。” 高卫星“噗嗤”笑出声来,说:“儿童团?你们的儿童团莫不是天天偷吃庄稼的儿童团吧。” 团长觉得受到了侮辱,竖起红缨枪指向高卫星。 高卫星也不生气,说:“我是过来人,劝你一句,别带着这帮孩子干坏事,否则,以后他们干了坏事也得算在你头上,你就是反对派,坏分子!你也跟我比比划划的,赶紧去把火灭了,吃点乌米还行,嫩棒子不许吃了,太糟践粮食!” 那儿童团团长还有些不服气,但慑于高卫星的气势,还是将红缨枪收了回去,喊了一声“撤”,这几个孩子又呼啦抄地钻进了玉米地里。 高卫星笑着摇摇头,回头来,苍阔和颜红旗坐在地头上,齐刷刷看着自己。 高卫星摸着自己的脸,说:“看见他们,我就看见了自己,小时候我比他们可混蛋多了。幸好,我知错能改。” 第45章 谈成了 几人是下午两点多到的七彩山公社七彩山大队。 高副主任一向支持儿子工作,提前打电话通知了颜红旗几人的行程,没提这其中有自己的儿子,但叮嘱了好好接待。 是的,七彩大队有自己的电话,不光有电话,还是全大队通电,街道上铺了一段泊油路,甚至还有路灯,竟不比县城差多少。 这都是因着有鱼塘的缘故,燕市给拨了一笔资金,即便是县里头截流了一部分,也够七彩山大队进行这些基础建设了。 因着高副主任的那通电话,七彩山大队的高书记亲自来迎接。都是人精,高副主任没有明说,他也能猜出来人的身份不一般,在听说来人 之中有姓高的,就将这其中的关系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和颜红旗分属于不同的公社,之前也没见过。这也是位年轻人,大概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头发浓密,带了副眼镜,没有什么官威,一身的儒雅气质,倒像是做文字工作的。 直到他跟高卫星认了本家,才从他身上看出点久浸官场的油滑之气。 高卫星跟他客气一番后,就提出要去见那位社员。 高书记:“我没有提前和孙长胜同志说你们的要求,怕说了,他不见你们。我提前跟你们打个预防针,因为我们没有通过清远供销系统,而把水产直接卖去市里,供销公司的老总,商业局的领导都对我们七彩大队有意见,认为我们不尊重他们,侵占了他们的利益。” 如果七彩山大队走供销公司,他们就会占一部分利润,七彩大队没有走他们系统,就相当于是把这部分利润截流了,人家这么说,也没错。 “我们七彩山大队,甚至七彩山公社,山货也不少,为什么放着已经搭建起来的渠道不用,没有像水产那样,直接卖给燕市,就是顾忌到供销公司和商业局。” 要不是给高副主任面子,高书记可不会管杨木大队的闲事,自己家大队都没能享受上的待遇,就让杨木大队享受上了? 他瞧着过分年轻的颜红旗,心想着她运气可真好,要是高副主任的公子能到自家大队来插队就好了。 颜红旗明白高书记的意思,这次来,本就是求人办事的,她姿态放得很正,也说了些感谢的客气话。 在大队部喝了会儿水,几人就在高书记的带领下,奔着孙长胜的家而去。 在高书记的指示下,他们远远就看见了孙长胜家的房子。 颜红旗愣住,这也太像自己家的房子了,朝向、面积、高度,甚至屋瓦、房檐、墙体的颜色都几乎是一样的。 “我的妈”,高卫星脱口而出,“这不是颜书记家吗?” 苍阔也觉得像。 高卫星就高兴起来,说:“我觉得咱们这事儿能成,这位孙老同志和颜建军烈士以前都是军人,建的房子一模一样,这就是缘分啊。” 说来这两件事没啥联系,但高卫星这么一说,颜红旗和苍阔也觉希望更大了。 孙长胜今年大概有六十七八岁了,人很瘦,脸上长了许多老年斑,腰板挺直,精神矍铄,双目丝毫未见浑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他今天没出门,是听说颜红旗几人要来,专门在家等人的。 他对几人很客气,尤其是颜红旗,见面第一句就夸她,“这姑娘不错,天生当兵的好材料。” 颜红旗立刻就知道该怎么跟这位老同志聊了,她笑着说:“我虽然没有当兵,但一直都锻炼身体,孙爷爷,等闲十来个男同志都不是我的个儿。” “哦”,孙长胜感兴趣起来,并没有怀疑她在吹牛,瞧这姑娘手长脚长,脚部有力,露出的小手臂肌肉结实匀称,一看就是有劲儿的。 高卫星在旁边插嘴说,“孙爷爷,您别不相信,我就是颜书记的手下败家,要不是颜书记不肯收我当徒弟,我早就拜她为师的。” 孙爷爷将他们让坐到一棵硕大的杏树之下,“呦”了一声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高卫星挠了挠脑袋。苍阔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高卫星忍耐着,等到高书记和孙爷爷客套完,高书记借口还有事,先行离开,这才又开口。 “说起我们颜书记,那可不简单,孙爷爷,您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吗?她的父亲就是咱们清远县二级战斗英雄、烈士颜建军同志,所以呀,她那么厉害是必须的,虎父无犬子。” 这也太刻意了,腔调,语言都显得很做作,让人一听就知道他的目的,颜红旗摸了摸脸颊,有些不自在。 孙长胜神情一下就郑重起来,立刻站起来,对着颜红旗敬了个礼,颜红旗也赶紧站起,回礼,这个礼不是给她敬的,而是给她父亲颜建军敬的。 两人坐下后,孙长胜还有些激动,”没想到,你就是颜建军烈士的女儿。颜建军同志的事迹让我想起了我的很多战友。” 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眼里露出怀念之色。好一会后,才恢复平静,说:“你们找我来,是为了将山货直接卖给燕市的事情吧?”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对不起孙爷爷,我知道您以前也当过兵,我是故意利用我是烈士女儿的身份来引您同情的。” 自从来到这里,颜红旗不止一次利用颜建军的身份,为自己谋取好处,每次都很成功,得心应手。 但是面对着这位老人家,颜红旗忽然产生了愧疚之心。 孙长胜活到这把年纪,岂能看不过几个小年轻的伎俩,他大度地笑着,说:“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有些干部是损公肥私,而你是损私肥公,利用了你的身份,来为集体谋利,不愧是烈士的女儿。” 还能这么解读吗?颜红旗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接下来,颜红旗再和老人家谈话的时候,就坦然了许多。 孙长胜问了问蘑菇和木耳的大概产量。 蘑菇的产量比较多,只要下一场雨,就能长一茬蘑菇,漫山遍野的都是,但木耳产量就少些,对于生长环境、树木腐烂程度都有要求。有些人家有固定的采摘地,还知道将腐烂的木头砍掉搬去那里,以期长出更多的木耳,有些人一个夏天也未必能采上一斤。 颜红旗根据家家户户晾晒的情况,估算出一个大概的数值。 孙长胜听后说道:“量不大,倒是好解决。”他爽快道:“这个忙,我帮了!” 孙长胜是从燕市商业局出来的不错,可如今的编制却在县商业局,为了帮七彩山大队,已经让县商业局不满了,他就不希望再揽事了。 这是刚刚在来的路上,高书记透露给他们的。 没想到,这位老同志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几人都知道,这是冲着颜建军烈士的面子。 颜红旗三人站起来给孙长胜鞠躬致谢。高卫星更是拍着胸脯保证,“我让我爸跟商业局和供销公司的老总说说,就说是我们死缠烂打非要您帮忙,您是不得已的,绝对不能让他们怪到您的头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76章 孙长胜笑,觉得这个纨绔子弟也不错,起码真诚,知恩。 他目光又落到一直没有开口的苍阔身上,而后对他们三人说:“加油干吧,主席说,你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你们的,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新农村的伟大愿景,就靠你们实现了!” 返程的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好一会儿后,高卫星才扯着嗓子喊道:“我会好好干的,我要为了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新农村而努力!” 他喊得脸红脖子粗,双眼锃光瓦亮,转头看身边的颜红旗,还有落后一步的苍阔,“咱们一起努力!” 颜红旗笑,使劲瞪着车子,高喊着:“努力!” 这么一蹬,就骑出去老远,高卫星一见落了后,高喊着“努力”就过来追赶。 苍阔骑得“呼哧呼哧”但也紧蹈两条细腿,想要追上他们,也不忘高喊“努力!” 三人你追我赶,等到了县城边界的,过了桥,都是一头一脸的土。 佟凤阁骑着自行车,带着媳妇正好下班回来,一看三人这样子,奇怪 道:“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当初知道七彩山有渔场,还是听佟凤阁说的,也是他托关系把杨木大队的三人送去学习养殖技术的,他们回程之前,还去渔场探望了,捎带了些家人、朋友给带的衣物、吃食什么的。徐顺达等三人见到“娘家人”来了,都很高兴,说是再有半个月左右就能出师了。 要不是佟凤阁,也就没有后来把山货卖进燕市的事儿。 颜红旗大手一挥,“佟凤阁同志,陈向梅同志,我代表杨木大队请你们吃饭!” 直到一行五人在最近的国营饭店坐好,佟凤阁才搞清楚事情的原因,对于杨木大队能得到这个渠道,也挺高兴的,连连谦虚,“这都是你们办成的,跟我关系不大。” 后来,又惊讶地知道,跟他同坐的高卫星竟然是高副主任的儿子,高副主任可是他们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高卫星最近春风得意,有些故态复萌,得意地说:“我跟商业局的崔猛局长,供销公司的李岩经理都认识,等我下次见到,就在他们面前提提你们两个,都是自家人,好说!” 就因着他这句话,吃完饭后,佟凤阁问了颜红旗花了多钱和粮票,非要把钱和粮票都还给她,说是这顿饭算是他请的。 高卫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得意忘形了,站到一边不敢说话。 佟凤阁自然争不过颜红旗,最后还是把钱和票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吃完饭,各回各家。三人约好了明天一早县城百货大楼门口碰头,一起回大队。 高卫星主动和颜红旗承认错误,“对不起,颜书记,我得意忘形了,我又犯了以前的老毛病,我以后一定注意。” 上次的事情给他父亲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他警告自己,一定要管好嘴巴,可是一高兴脑子一热就说顺口了。 颜红旗没觉得他应该跟自己道歉,她也在利用高卫星的身份办事,但区别就是她办的都是公事。 不过,高卫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学会了反省,还是要鼓励的,便拍了下他的肩膀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 回了杨木大队,颜红旗立刻着手部署收购蘑菇和木耳的事宜。简单来说,就是从社员手中收购山货,再以集体形式卖给燕市供销系统。 大队部肯定要留一部分利润的,要为将来挖鱼塘,或者开办大队工厂积累资金。 张凤军交接完账目后,统计出杨木大队剩余120元的公款。 张凤军到后来,还是对清楚了大队的账,因为每个小队也都记账。这四名小队长的账目记得虽然不规范,但都能看得懂,后来赵木成被逼得没办法,自己交了八十块,补齐了账面和现金对不上的钱数。 也就是说,之前交接的时候,杨木大队只剩下四十元的现金。 天知道颜红旗知道的时候有震撼,这可是一个大队,三个自然村的总结余啊!虽然赵木成还回来八十块,基本上已经把吃进去的吐出来了,再榨身上也没油水了,可总共也才一百多块,干什么都不够。 这也是颜红旗紧迫着想快点看到钱的原因之一。 很快,收到燕市发来的电报,燕市宣武区供销公司的周干事即将来到杨木大队。颜红旗赶紧组织人手,到清远县长途汽车站去接周干事。 周干事三十多岁,矮个子,为人很健谈,知道颜红旗关切什么,就从人造革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颜红旗,说:“我们跟郊区不少大队有直接合作关系,也从他们那里收购蘑菇和木耳,这是我们之间的合同,上面有价格,颜书记可以看看。” 颜红旗迅速浏览,在价格上停住,榛蘑的收购价是7.6元,松蘑的收购价6.8元,而木耳的价格则高达25.9元。 他们只要这两种蘑菇,因为其他的蘑菇品种燕市的老百姓们不太认识,也就不敢吃。 上面对品质有要求,比如蘑菇不能生蛆、腐烂,要求头和茎要完整,大小均匀等等,木耳本来就干净,也不生虫,就是要求没有泥根,每片都要在3公分以上。 这完全没问题,当玩似的,就挑拣出来了。 颜红旗对这价格非常满意,但没有表现出来,将合同递给苍阔,让他这个专业人士审核一下。 周干事说:“这个价格,是公司领导经过商讨后,让利给下面的公社和大队的。” 因着他们直接跟公社或者大队订立合同,还被郊区几个供销公司给联名上告了,但宣武区供销公司的领导用让利于社员和实惠市民的理由顶住了压力。好处非常明显,减少中间环节,沟通顺畅、快捷,省时省力,货源充足。 要知道,供销系统内,很多人官僚作风严重,有事没事就要显摆下手中的权利,卡上一卡,他这一卡,就把事情耽误了。 跟产地公社或者大队直接合作,就没有这些问题。 在其他区的供销公司缺少货品,被群众抱怨,伸出手向上级求助的时候,宣武区的下属副食品店货柜上的货品总是满满的。宣武区供销公司已经连续两年被评为优秀集体了。 苍阔将合同递过来,朝她点点头,意思就是没问题,颜红旗知道也不会有问题,公家单位不会在合同上玩猫腻。 “我对合同和收购价格没有异议。”颜红旗说道。 双方便重新誊写合同,写清楚交货时间,交货数量和交货地点等。 周干事和颜红旗作为双方的代表签字,盖章。周干事是带着公章来的,流程进行得非常顺利。 将之前让周干事验看过的蘑菇和木耳样品作为礼物给周干事装上,让人送他去县城住招待所,安排好食宿。颜红旗又组织了一次革委会的会议,商讨利润分配的问题。 张凤军综合收购、运输路上产生的损耗,各项开支等等,给出了留足20%利润率的方案。 这个方案有一半人不同意,包括新任的大队长。 “我说一下我的意见,给社员们留这么高的利润,给集体只留下20%的利润,这很容易被人质疑是走资本主义路线。还有就是,按照严书记的规划,咱们大队之后要陆续开展其他副业,不多攒点钱啥副业也开展不起来。现在把钱都分给社员们了,到时候真要开办的时候让社员集资,谁也不肯往出拿钱,不如多留钱在大队。”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颜书记刚来没多长时间,就给村里干了好多大事儿,不管是干部还是社员,都对她有信心,也对还未开展起来的副业有信心。 大家都愿意为了更长远的利益考虑。 但贫协主席牛德仁,明显跟大家的意见相悖,欲言又止,想说又不好意思说。他陡然间从一个普通社员就升为大队领导,还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份。 颜红旗鼓励他,“大胆发言,想说就说,咱们现在是讨论,谁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牛德仁清清嗓子,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那我就说说,说得不好的,大家别怪我。咱杨木大队社员的日子过得苦啊,就拿房子来说,多少人家住的还都是土坯房,一到夏天就漏,得提前补房顶,有些人家连瓦片都用不起,还得用干草,到冬天,就怕大雪把房屋压塌了,总得上房去清雪,日子过的真是提心吊胆。我就寻思着让社员们多赚点,改善改善生活。我说的不好,颜书记要是觉 得我说的不对,就请批评我。” 颜红旗笑,“发表自己的意见嘛,没有什么对或者是不对的,咱们所站的角度和立场不同。你是看到了社员同志们现在的困难,理解他们的不易。”她顿了顿,接着说,“但是,为了长远计,我同意大队长的意见。” 这就相当于一锤定音,其他人不再有异议。 经过讨论和表决,最后杨木大队革委会的所有干部都同意,集体和社员各占一半利润。 但因着是山货,没有成本,卖价几乎就等同于净利润。以木耳每斤二十五块八的收购价来说,杨木大队和社员各拿十二块九。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77章 即便是大队集体分走了50%的收益,仍然比收购站要高了好几块钱。 榛蘑的收购价7.6元,一半就是3.8元;松蘑收购价是6.8元,一半就是3.4元;木耳的价格是25.8元,一半就是12.9元。 一家,要是能弄上10斤干蘑菇,一斤木耳,就有小五十块到手了,五十块啊! 大队干部们都是社员中的一份子,家里头也都没少弄这些山货,他们算了一下,也不禁激动不已。 一时间也像个孩子一样,叽喳起来,好一会儿才有人意识到还在开会,连忙闭紧嘴巴,不好意思地看向颜红旗。 颜红旗笑着说:“希望以后,咱们对这样的惊喜习以为常。” 众人纷纷笑起来,只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之后,便让大队长刘良山统筹负责收购事宜。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刘良山这个极有头脑,思想先进,也很有想法,虑事也全面。 不过他也有不足之处,第一就是太年轻,杨木大队的人,比他年纪大的,都是看着他从光屁股活尿泥成长起来的,对他难免欠缺些尊重。还有就是,从小队长升迁到大队长,跨度还挺大的,他缺少些管理经历。 不过,这些不足之处都是可以锻炼和弥补的,正好借此机会,给刘良山一个成长的机会。 很快,大队部以极高价格收购蘑菇和木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好多人都不敢相信,在门口布告栏里看了告示还不够,又跑来大队部问。 刘良山给各位大队干部包括四名小队长都分配了任务,一人负责几家,负责监督、检查他们送上来的山货,务必要保证品质。 社员们一听是真的,连忙奔走相告。 有没听话的,偷偷把山货卖给收购站的,这会儿捶胸顿足的后悔。 他们其实也都不愿意和收购站打交道,收购站那些人,狗眼看人低,瞧不上他们这些乡下人,每次过去,都是呲呲哒哒、爱理不理的,送上去的山货也是挑挑拣拣的,总要挑剔好久,收了还算是好的,有的明明是好的,却不肯收,非要说上好些好话才行。 社员们没少凑在一起痛骂他们,说他们比黄世仁还恶。 况且,公社路远,每次都要背着筐子,走上两个来小时的路,才能到。这回好了,在家门口就把东西换成钱,更重要的,收购价格还高。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第46章 又有奇葩事 社员们也都希望这样的买卖能长久干下去。不过,人嘛,总有侥幸心理。 二小队的一户人家,还是刘良山家比较近的亲戚,就不顾大队干部的反复叮嘱,在干蘑菇里头掺进去些许带泥根子的,那玩意压秤,混在诸多黑褐色的蘑菇里,不仔细看的话发现不了。 可偏偏,刘良山这人精细,用手轻轻扒拉着,一根一根地检查,然后将那些蘑菇扔回给亲戚,生气道:“如果你们再这样糊弄,大队就不收你们家的货!” 那亲戚还嘻嘻哈哈,说刘良山当了大队长后脾气见长,说怎么当了大官就不认亲戚了不成,这是队上的事儿,又不是自己家的事,这么较真没必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云云。 刘良山气得不行,命令跟着他的民兵队员,说:“我帮我记住,等会汇报给大队部其他人,就说谁都不许收他家的货!” 民兵队员答应一声,记下几人的模样,郑重点头。 那亲戚这才明白刘良山这是动真格的了,连忙服软求情,说:“我们这就把不合格的都挑出来,你千万别不收我家的货,这是断了我们家的生路啊!” 刘良山仍在生气,说:“我断了你的生路?我看你是要断了整个杨木大队社员们的生路!反复强调一定要注意山货质量是为了什么?当我闲的非要一个个检查吗?咱们送上去的东西达不到人家的标准,人家不光能把货退回来,以后还不要咱们大队的货了,咱就相当于把铁饭碗给砸了啊,你们说我能不生气吗?” 社员们都理解刘良山的良苦用心,最后,在其他人的求情之下,刘良山才松了口,说:“下不为例”又看向其他人,说:“再有谁敢这样,不按照规定挑拣好,妄图以次充好,蒙混过关,想要毁了杨木大队所有社员饭碗的,我绝对不轻饶!” 一星期之后,大队部前的广场上,一架牛车已经套好,车把式王桂臣站在一边,手拿缰绳,满脸是笑。 听说这次要派自己送山货和两名知青去县城,他特地将板车上下清洗一新,又垫上了干净草垫子,还把这头黄牛的屁股、尾巴也给洗干净了。以防止上面沾着的屎嘎巴把山货给弄脏了。 两名知青分别是怀向春和郑坤。 颜红旗派两人去,是深思熟虑过的,怀向春办事沉稳,虑事周全,工人家庭出身、政治素质过硬,值得信任,而郑坤人高马大,一米九的个子,瞪起眼睛来,一脸凶相,力气大,很能唬住人,更重要的是两人熟悉燕市,不怯场,不畏缩。 本来,也考虑着,是不是再派一名杨木大队的干部跟着去,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一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挑费,二是杨木大队这些干部还是少了份历练,去趟县城都紧张得不行,别说是去首都了,跟着去反而是负累。 颜红旗和刘良山等人来给他们送行,细心叮嘱几句,将介绍信、钱还有粮票交给怀向春,然后目送两人还有几麻袋的山货坐着牛车远去。 牛车会把他们送到县城长途汽车站,他们在那里坐上开往市里的长途车,而后坐公交奔向宣武去供销公司。 怀向春和郑坤被赋予这样的重要人物,心中激动,责任感十足,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两天之后,一大早就赶车到县城长途汽车站接人的王桂臣把两人接了回来。 怀向春和郑坤头发有些脸,脸上泛着油光,一身尘土气。本牛车直接送到大队部后,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 卖山货的钱被两人分散着,藏进了衣服里。大热的天,两人将跨栏背心扎进腰带里头,将钱捆好,贴肉放在腰带上方,外面穿着肥大的衬衫,系好扣子,基本上就看不出来了。 两人将钱全拿出来后,就瘫在椅子上,抓起罗满霞帮他们倒的凉开水,像是渴了好几天的沙漠旅人似的,大口牛饮起来。各自将一大缸子水喝完,才舒服地喘口气。 “我们两个,从昨天开始就没太敢喝水,这一路上,快渴冒烟了。” 郑坤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伴随着张凤军噼里叭啦的数钱声,两人讲述着这三天的行程。 他们从清远县到燕市这一路倒是挺顺利的,到了燕市后,跟过来接站的家人汇合,将几麻袋的山货运上了平板三轮车。 之后几人换着骑,顺利抵达宣武区供销公司。找到周干事后,带着他们去库房交货,等对方验货、过秤后,就带人去财务,直接结了钱。 榛蘑87斤,661.2元,松蘑65斤442元,木耳二十斤516元,一共是1619.2元。这一路上,山货被精心看管,几乎没有损耗,跟临走之前,张凤军估算的金额相差不大。 一千六百多块啊,两人虽然知道即将要收入这么多钱,但真正看到了,却只觉得激动、紧张,责任重大。两人本来打算着晚上各自回家看看去,可是带着这么多钱,他们不敢挪窝。 周干事很尽责,了解了他们的情况后,帮着给安排了免费的食宿。 他们两个就住进了招待所,瞅着这老些钱直发愁,琢磨来琢磨去,决定把钱贴肉放着,随时可以感受到钱,防止丢失。 从 燕市回来清远县这一路上,两人就瞪着眼睛,警惕着车上的乘客,一刻都没敢放松,班车里面再热,也不肯把扣子解开。 终于回了杨木大队,两人竟然有了种劫后余生之感。 颜红旗笑着说:“辛苦了,先垫补垫补,晚上给你们做兔肉吃!” 笑得合不拢嘴的张凤军,一张张数着有些潮湿,带着汗味的人民币,将钱数好入账,又按照之前的记录,把钱按照各生产小队的金额分成四份。 看他数钱看得津津有味的刘良山请示颜红旗后,让各小队队长通知社员们过来领钱。 一时间,大队部人声鼎沸,比过年还要热闹。 谈论着要用这笔钱做什么,有人说要买瓦把房顶补一补,有说要给孩子买双凉鞋,还有说要送孩子去上学…… 人口袋里有了钱,嗓门都大了。他们恨不能现在就赶快下一场雨,好明天上山捡蘑菇去。 颜红旗没在大队部里参与热闹,而是回到了后院的宿舍,吃着不知道哪个孩子送过来的山果,再喝一口井水里湃过的花茶,心里头舒畅无比。 卖山货的路子走顺了,颜红旗最近就闲了下来,琢磨着有没有可能规模化的养殖兔子。之所以是养兔子,是因为兔子繁殖快,出栏快,4个多月就能长到五六斤,食物遍地都是,一人能管理好多兔子。 颜红旗当然更想养猪,猪肉多好吃啊,有肥有瘦的。可是光喂野菜、麦麸子的猪不爱长,喂养一年,能长到七八十斤就不错了,为着它的一日三餐,就得有人专心经营,目前就杨木大队的条件来说,不具备大规模养殖的条件。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78章 但,养兔子也有局限,过冬是个问题。 颜红旗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忽然,罗满霞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脸上神色震惊、害怕。 “你怎么了?”颜红旗连忙问。 罗满霞咽口吐沫,脸上惊魂未定,“红旗,你你去河坊沟村看看去,有个女的,有个女的……” 罗满霞结结巴巴,说不出口。 颜红旗也不再追问她,抬脚就往河坊沟村方向走。 这两天没下雨,村中随处可见聚在一块聊天、做手工活的社员。 有人见颜红旗急匆匆走过,以为出了什么事,都跟在她后面看热闹。 颜红旗走到河坊沟村中的位置,忽地停住,双目大震。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头发乱七八糟的女人全身光着,□□,连鞋子也没穿,脸上带着微笑,像是散步那样,脚步不稳地从远方走过来。 不多一会儿,那女人走到颜红旗对面,对她笑了下,而后擦身而过,继续往前走。 颜红旗惊得说不出话来,两辈子了,她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这女人目光呆滞、表情从容,仿佛跟其他穿着衣服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颜红旗不由得转头,看向跟着她过来的人,大家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甚至讨论都懒得讨论了。 有位婶子就给她解释,“这是王老蛮他媳妇,疯疯癫癫的,早几年就这样了。一开始我们还都骂她,劝她,后来,就当没看见了。” 另外一人说:“不是她自己愿意这样的,是王老蛮逼她的。” “那个王老蛮,最不是个东西了!” “你这话过分了,王老蛮那人,就对她媳妇不咋样,对孩子,对其他人,都挺好的。” “他那人是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咋地,一跟媳妇生气,就让媳妇光身子出来丢人,媳妇丢人不就是他丢人吗,不知道咋想的。” …… 颜红旗耳边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顺手抄起路边一位大娘手中刚缝补着好的破旧床单,“借用一下,等下还你。” 而后拨开人群,跑过去,将床单披在女人身上,将她大半身体都遮住。 女人很乖,被遮盖住身体,也没有反抗,而后又转头,朝着颜红旗笑。 不知道为什么,颜红旗觉得特别难受。 女人年轻时应该长得很漂亮,大眼睛双眼皮,小鼻子,只是如今头发剪得跟狗啃似得,有些擀毡,牙齿外翻,脸上褶子套褶子的,这状态,让颜红旗联想到末世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只是,一双眼睛呆滞中却又透出清澈。 罗满霞也赶了过来,颜红旗跑得太快了,她没跟上。 看见女人披上了被单,她笑了下,而后就哭了起来,问那女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呀?光着身子游街,你高兴吗?” 那女人一句话都不说,就是张着嘴巴笑。 有人说,“老蛮媳妇这两年都这样,我们都觉得她是傻子,就知道笑,谁跟她说话都这样。” “我记得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可不这样,水灵着呢,爱说爱笑。回想起来,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她第一次光着身子游街是哪一年来着,四五年前吧,那会老蛮媳妇也不乐意,蹲在大街上哭……” 颜红旗声音发凉,问其中一位大娘,“她家在哪里?” 大娘忽然意识到可能有事情要发生,连忙兴奋得两只老寒腿焕发新生,跑颠颠地跑到前面,说:“我给颜书记带路。” 颜红旗搂着女人的胳膊,跟在大娘后面,女人非常顺从,一句话都不说,让干啥就干啥。 罗满霞的眼泪一直流,她也不想哭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 有村中的嫂子、婶子过来安慰她。 “你哭啥呀,这都是她的命,谁让她命不好啊。” “是啊,嫁鸡随鸡,就摊上这么个丈夫,也是没办法。” 罗满霞的难过都转化成了怒意,她擦擦眼泪,冲着这些大喊一声“闭嘴!你们不说帮帮她,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那些嫂子、婶子立时就不干了。 “这关我们什么事?她光身子满大街的溜达,招惹得大老爷们全都去看,我还没找她的麻烦呢!” “就是,又不是我们让她光着的,挑我们的理干什么?” 颜红旗转头,深深看着那些妇女们,那些人立时哑口,不敢说什么了。 颜红旗拍了拍罗满霞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时候,妇女主任郝卫红也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是的,郝卫红作为前大队长赵广汉的心腹,前副大队长的儿媳妇,至今还在妇女主任的位置上,没有动。 颜红旗看她一眼,没言语,但郝卫红却觉后背心直发凉,觉得妇女主任自己是做到头了。教师没被选拔上,她死乞白赖站着妇女主任的位置不肯辞职,颜红旗倒也没找她的茬,可谁想到,王老蛮消停了这么久,又故态复萌了。 她讪讪地笑,说:“我也是刚知道,就赶紧赶过来了。” 她本着亡羊补牢的心,就将这女人的事情说了说。 “……我刚嫁进来那年,冯婶子--她娘家姓冯,是赵北省人,爹妈早就去了,近些年来,跟那边也不往来了。我刚见到冯婶子的时候,她不这样,脑子正常,长得好看,还特会做手工活,就是常挨王老蛮的打。后来,王老蛮不打冯婶子了,我还挺高兴的,可我没想到,王老蛮换了另外的方式折磨她。” 郝卫红说着,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咽了几口吐沫才继续说,“我找过王老蛮,他那个人,跟谁都笑眯眯的,笑面虎似的,跟谁都不说重话,在大队上人缘还不错。他说,这是他们家的事情,让我一个新媳妇别管。我也找了冯婶子的孩子,当时,他大儿子和二闺女都不小了,大儿子说这是他爸在惩罚他妈,他妈做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她二闺女整天躲在家里,跟她说什么,她都不言语,但瞧那意思,也是向着她爸的。王二蛮子那时候还小,还往她妈身上扔石头……” “后来,我当了妇女主任,寻思着,这回王老蛮应该能听我的了吧,可是没用,我还是救不了冯婶子,就眼睁睁看着她成了现在的样子。” 颜红旗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看着闻讯而来的赵树明等人,“你们来得正好,跟我去趟王老蛮家。” 赵树明双眼放光,答应一声,双手揉搓,跃跃欲试,心说,早就想 收拾这个老杂毛,整个杨木大队,最不是东西的就是他! 颜红旗等不及这么慢慢地走,让郝卫红扶着冯婶子,自己几步就走到赵树明前面。 河坊沟村的人家都在道路两侧的黄土坎上,上了一个被踩瓷实的黄土坡,就进了王老蛮的家。 他正在院子里的阴凉处翘着二郎腿抽烟袋,嘴里头哼着小曲,脸上带着微笑,十分惬意的样子。 颜红旗站到他面前,惊得他连忙站起来,热情而讨好地笑,“书记怎么来了,快坐坐,我去倒水。” 颜红旗:“是你让你媳妇光着身子游街的?” 原来因为这事儿啊,王老蛮反而放心了,笑着说:“这不是家里媳妇不听话,我就让她出去转一圈,长长记性,总也比打她好,书记你说是吧。” 我是奶奶个腿! 颜红旗拳头攥起。 “颜书记!”罗满霞跑过来,朝着颜红旗摇摇头。她如今是党支部书记,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不能肆无忌惮地打人。 可颜红旗难消心中之气,两辈子,她只见过这么一个逼着媳妇光身子游街,将媳妇逼成傻子的男人! 不能打是吧,那就不打! 颜红旗上前,一把就将王老蛮的背心撕掉,露出黑黢黢的上半身,而后吩咐赵树明,“把他给我扒光了,去游街,让他也尝尝冯婶子的待遇!” “得令!” 赵树明激动应着,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呼啦抄全都上前,几下就把王老蛮扒干净了。 这时候,王老蛮的大儿子王大蛮子急匆匆自屋里出来,试图解救他的父亲,“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爸,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赵树明一把将他推开,王大蛮子险些摔倒地上,赵树明指着他说:“小子,你们犯法了知道吗,你们迫害妇女,等着挨枪子吧你!” 王大蛮子就是个杵窝子,一听要挨枪子,给吓够呛,不敢再上前。 赵树明朝他啐了一口,骂道:“连你妈都不护,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便招呼着小伙子们架着打提溜,叫喊着“我不去,我不去”的王老蛮。 看着她那狼狈样,郝卫红只觉得好似吸了一口仙气,浑身上下轻松、通畅,舒服极了,她的目光在王蛮子丑陋身边上转来转去,一点都不觉害羞,甚至还特意往重点部位瞄着,而后露出鄙夷的神情。 “你也知道光身子游街丢人,那你怎么让冯婶子去呢?”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79章 王蛮子被这样的表情击溃了,眼泪流了出来,嚎哭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们饶了我吧,颜书记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颜红旗的脸冷漠至极,“当初,冯婶子应该也这样求过你吧,你当时都没饶了她,我为什么要饶你?”她说着,指挥赵树明,“把他带走,三个村子,都要让他游一游!” 赵树明指挥人,架着王老蛮子出了门槛,就往地上一扔,问:“你是自己走,还是让我们拖着你走?” 王老蛮子只顾嚎哭,赵树明哪里会给他考虑的时间,立刻命令道:“拖着他走!” 路面都是黄土沙砾,王蛮子身上什么都没穿,拖行两步就受不了了,也顾不上哭了,连连求饶道:“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赵树明让人放开他,王蛮子还想耍赖,其他人作势要继续拖着他,他连忙站起来,迈着沉重步伐,用手遮住重点部位往前走。 赵树明却不允许,“把手拿来!” 冯婶子都没挡着,他凭什么? 王老蛮子假装没听见,赵树明捡了根树枝,作势就要抽上去,王老蛮子赶紧把手拿开。 他根本就不敢抬头,恨不能把脑袋扎进沙子里,把耳朵都关上,不听不看不想,可是周围噪杂的声音却一直在告诉他: 自己光着身子走在大街上,周围都是熟人,他们看见了自己丑陋的身体,在指指点点,看自己的笑话,以后,自己就是杨木大队最大的笑柄。 自己积攒了半辈子的好人缘就这样没有了,以后,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们,怎么继续在杨木大队生活下去…… 罗满霞搀扶着冯婶子慢悠悠地走过来,跟王老蛮迎面对上,冯婶子带着笑容的脸庞在看见光着身子的王蛮子时,忽然愣住,脸上时时带着的笑容一僵,而后呆滞的眼睛浮现出一丝光彩来,而后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死疯婆子,等我回来,就弄死你!” 王蛮子忽然就狂暴起来,猛然窜起来,就要往冯婶子身上扑。 颜红旗可算是找到机会了,一脚踢过去,将王蛮子踹倒。 她到底是收了力的。王蛮子倒在地上,也只是擦破了点皮,不过,倒是迅速消停下来,被拉起来后,耷拉着脑袋,在赵树明的驱赶下,继续往前走。 赵树明光驱赶他还不够,还叫人大喊:“光腚的王老蛮子游街了,大家快出来看啊!” 王蛮子用手捂住脸,浑浑噩噩。 第47章 解决 另一边,颜红旗跟在冯婶子后面,再次进入了王家。 就看见一个人影跟耗子一般,“嗖”地回了屋。 郝卫红说,“是冯婶子的闺女,叫三丫头。别看王蛮子对媳妇不好,对这三个孩子却都不错,这三个孩子也是没良心的,都向着王老蛮。这几个孩子都白生,白养了。” 王大蛮子也不见了踪影,那个王二蛮子整天山下山下的疯跑,不着家。 王家跟其他庄户人家差不多,三家土坯房,带着个大院子,院子中种着颗杏树,吃杏的季节过了,杏树枝叶茂密,遮出一大片阴凉。靠门口右侧的位置,最外面是本地土话叫茅楼的厕所,旁边是猪圈,养了一头瘦了吧唧的猪,大概能有个二三十斤的样子,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怎么了,不停地“曾曾”叫着。 左侧的墙垛子上,放着好些个高粱盖垫儿,盖垫儿上面晒着尚未干透的蘑菇、野菜。 院子里很乱,摆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几人进了东屋,颜红旗让郝卫红帮着找几件衣服,几人将衣服一件件地帮冯婶子穿好。 冯婶子像个木头人一样,由人摆布,自从碰见王老蛮子,大笑几声之后,她就成个样子,木木呆呆的,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郝卫红就跟她说话,“婶子,你还认识我吗?我是郝卫红呀。” 冯婶子缓慢抬起头,看着郝卫红,不说话,也不动。 郝卫红:“你还记得我,是不是?那你知道这位是谁不?她就是咱们新来的书记,咱们大队最大的官,她叫颜红旗,可有本事了,把赵广汉还有钱有理、王铁军那些人,全都赶下台去了!还帮着姜淑芝要回了三百块补偿费,他们娘俩每个月还能有10块钱抚养费。你刚也看见了吧,她把王老蛮也给扒光溜的,游街去了,替你报仇了,你高兴不?咱大队头一回来了给咱们女人做主的官……” 郝卫红说着说着,忽然就说不下去了,捂住脸哭了起来。 这咋了,不是劝人的嘛,咋自己哭起来了,颜红旗有些莫名。 去外屋投洗毛巾的罗满霞进屋看这情形,也是一愣。 只有冯婶子无动于衷。 罗满霞过去,帮着冯婶子擦了把脸,又擦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劝说着郝卫红,“郝主任,看到这情况,大家心里头都挺难受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帮着冯婶子快点好起来。” 郝卫红把这话听进去了,抬起头来,接过罗满霞手里头的湿毛巾,无视上面沾着的脏污,不嫌弃地擦了把眼泪,“你说的是,我矫情了。” 她不由自主地又把目光落到颜红旗身上。她这个妇女主任不顶屁用,最后还得靠着颜书记。 颜红旗在屋里头打量一番,走出东屋。西屋的门关着,应该是那个叫三丫头的姑娘躲在里面。 颜红旗也没理她,又转了回来。 她在琢磨,该怎么处理冯婶子。 王老蛮这种人,今天惩罚了他,难保不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在冯婶子身上。不敢再让冯婶子光身子游街,或许也不敢打她,但这种畜生不如的人,有的是办法折磨一个痴傻,没有反抗能力的人。 况且,看冯婶子现在的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基本的生活能力。 她走回到冯婶子跟前,开口问:“冯婶子,你愿意离开王老蛮还有三个子女,自己一个人生活吗?” 冯婶子慢 慢转头,看向颜红旗。 颜红旗接着说:“如果你离开他们,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我会帮你争取粮食、房子,还有钱,不会让你没地方住,没粮食吃的,你愿意吗?” 冯婶子愣愣看着颜红旗,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在思考。 郝卫红有些急了,劝着说:“冯婶子,你赶紧答应呀,颜书记愿意帮你做主,可是天大的好事!她帮你做主,王老蛮还有那三个白眼狼,都不敢扎刺。他们在颜书记面前,就像是刚出生的小耗子,一只手指就能把他们捏死。” 虽然是劝人的话,但这话说得,罗满霞轻咳一声,提醒地喊她一声,“郝主任。” 郝卫红连忙拍了下自己的嘴巴,继续说:“你赶紧答应吧,再这样下去,你恐怕活不了几年。以后,你有地方住,有粮食吃,还能上山采蘑菇、木耳卖大钱,你别怕,以后我领着你去。好不好,冯婶子。” 冯婶子眼球转动着,慢慢将脑袋转向郝卫红,看了她一眼后,又转回来看向颜红旗,缓慢吐出两个字,“离开?” 听她说话了,几人都觉惊喜,郝卫红忙说,“对,离开,颜书记给你做主,撑腰,让你和王老蛮那个王八蛋离婚!” 冯婶子就又不说话了,她的目光定在地面上的一点,就不动了。 郝卫红叹口气,求助地看向颜红旗。 颜红旗,“慢慢来吧。” 不能再让王老蛮跟冯婶子在一起了,正好,白水河边前两天发了大水,正征发民工去淘河、筑坝,就让他去好了。对了,还有他的那个好大儿,都一块去。 赵树明和他带领的民兵队员门严格执行颜红旗的命令,确保王老蛮走遍了杨木大队每一家有人住的沟岔,除了居住在山上的那几户,确保每个人能看见了他的大腚,这才将人带回了大队部。 颜红旗一进来,就看见了穿好衣服,蹲在墙角处的王老蛮。 他抱着头,将脑袋扎在□□里,身体一抖一抖的。 颜红旗跟赵树明交代了对王老蛮的处理。 赵树明一听就问:“他们爷俩的补助肯定不给吧?要是给,就不是惩罚了。” 往年,出民工可不是个好差事,没有工钱不说,还得自带干粮,干的都是又苦又累的活儿。以前赵广汉都是派看不顺眼的人去,有些人,次次出民工都能轮得上他,但也没处说理去。 而王老蛮这个人,溜须拍马还是有一套的,很受赵广汉待见,自然不能让他去受苦,就从来没有出过民工。 颜红旗早就和大队干部商量了,这次出民工每人每天给两毛钱的补助。一时间,出民工反而成了香饽饽。 “当然不给,这是对他们父子两个虐待妇女的小小惩罚!” 至于冯婶子,郝卫红请了六道沟门村一名六十多岁的孤寡妇女过来跟她作伴。 这位妇女户口上写作何大雅,但村中人都管她叫张何氏。统计人口的干部来村里时,她报了自己的小名大丫,干部觉得大丫的名字不雅,就用谐音给她上了户口。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80章 他们一家人是鲁西那边的,本来是奔着辽东的黑土地去的,结果路过这边,见这边虽然土地少,但人口也少,因着大山环绕,地形陡峭,兵祸也少,遂就留下来了。 过来六道沟门村的时候,何大雅还是个坐着箩筐的二岁女童,她和他哥哥,被父亲一边一个箩筐挑过来的。 后来,她长大成人,嫁到了本村的张家,之后父母相继去世。建国之后,社会稳定,农民们都有了土地,她哥就想着迁回老家去,某天带着一家老小就回了鲁西。 后来,何大雅的丈夫也去世了,女儿们相继出嫁,唯一的小儿子说是去鲁西投奔舅舅,但一去杳无音信,从此不知死活。 何大雅就成了孤寡老人。最小的三闺女嫁到了本村,但从来不来往,就只有大闺女和二闺女偶尔回村来看看她。 这位何大雅虽然年纪大了,但家里家外的活都能干,也能上山,蘑菇也不少捡。而且,为人比较厉害,心眼还不错,郝卫红就以两斤高粱,两斤玉米的价格,请她去照顾冯婶子。 这些粮食,是郝卫红自掏腰包的。 郝卫红对冯婶子的上心程度,令颜红旗有些惊讶。 她每天都要过来一两次,来跟颜红旗汇报冯婶子的情况。 颜红旗的意见是让冯婶子跟王蛮子分开,分给她房子、粮食、钱,自己过日子。但颜红旗没有说死,就是不知道冯婶子具不具备基本的生活能力,比如饿了吃饭,困了睡觉,下雨往回家跑等等。 瞧着郝卫红对冯婶子上心就让她接手了,她是妇女主任,做这些是应该的。 这一天,郝卫红又跑来和颜红旗汇报,“颜书记,冯婶子能自己缝衣服了!” 在郝卫红的殷勤跑动之下,颜红旗知道了冯婶子知道喊饿了,知道上厕所要脱裤了,知道猪该喂了。 王老蛮不在身边,冯婶子每时每刻都在好转。 颜红旗这会儿正好有空,“走,看看去。” 罗满霞也跟上了。其实她也是每天都去看一眼冯婶子。她听有的社员说,何大雅这人特别的独,脾气特别差,跟几个女儿都闹不来,她怕何大雅虐待冯婶子,每天去看一样,能震慑一下。 郝卫红一路上都在和颜红旗说冯婶子的变化,像是说自己的事情一样。其实这些事情都是这几天陆续说过的,不过,颜红旗也没有打断她。 大杏树下,何大雅和冯婶子一人坐个小板凳。何大雅在补一条裤子,冯婶子拿了块手绢大小的布,有些笨拙地缝着,像是初学的孩童那般,她缝得很认真。 何大雅时不时就转头看一眼,指正她的错误。也不知道冯婶子听没听进去,反正何大雅过一会后,还是指出相同的问题。 冯婶子的女儿三丫头从屋里头出来,先露出个脑袋往外看看,见院中只有何大雅和冯婶子两人,便将整个身体都露出来,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而后大声地“哼”了一声,目光不往冯婶子的方向看,声音冰冷地说:“都是你,害得我爸丢人,还跟我大哥一起被发罚出民工,都是你害的,你怎么不去死!” 冯婶子浑身开始哆嗦,手指头不听使唤,一下子扎进了肉里,她也不觉得疼,就那么低着头,一声不吭。 郝卫红立刻就想冲进来,教育那个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一番,但颜红旗将她拦住了。 颜红旗这么一拦的功夫,院子里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种大改变。 何大雅猛地将衣服往地下一丢,以不符合年龄的矫健,冲到三丫头面前,抬起手掌,左右开弓。 “啪” “啪” 扇了那闺女两巴掌。 那姑娘被打第一巴掌的时候,身体往□□,眼看就要摔倒,第二巴掌又来了,正好把她打正了。两个巴掌打完,那姑娘晃晃悠悠倒下,墩了个屁股蹲。 而后茫然四顾,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了几十秒,她才感觉到脸颊上又热又胀又疼,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打了。 何大雅这才叉腰骂道,“没良心逼玩意,你妈生你,还不如生个小猪仔,小猪仔养大了还能杀了吃肉,你屁用都不顶!你爸………” 颜红旗听得目瞪口呆,平生头一次听到这么脏的骂人话。 郝卫红也尴尬不已,何大雅可是她找来的人 ,这样的污言秽语,实在太污染颜书记的耳朵了。 她连忙走过去,喊了一声:“何大娘!” 何大雅这才住了口,还有些意犹未尽,又朝着三丫头啐一口,“小娼妇,长大了也是千人cao……” “何大娘!” 何大雅这才收了声。 郝卫红小声说,“颜书记也来了,你刚刚打人,骂人她都看见了。” 何大雅脸上这才露出些慌乱之色来,也不敢往院门口的方向看。 郝卫红又安慰她,“我瞧着颜书记的样子,应该没生气。” 地上的三丫头被打懵了之后,又被骂懵了。她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脏的话,竟然污蔑她………她觉得一个个雷轰在头顶,轰得她从里到外,从上到小都是焦糊的。 脸上疼,屁股疼,又被震得体无完肤,听见有人来了,这才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哭之下,牵动脸颊,钻心得疼,她愈加生气,却只能小声的哭。 她的惨像没人注意。 颜红旗走到近前,先是看了何大雅两眼,又去看冯婶子,只见她张着嘴巴,有些浑浊的眼睛正看着这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郝卫红推了何大雅一把。 何大雅讪讪地笑,说:“不好意思,颜书记,污了您的耳朵。我就是,我就是太生气了。” 颜红旗摇了下头,郝卫红忙说:“太好了,颜书记不怪你,还不赶紧把三丫头扶起来,不是我说你,你个老太太教育孩子也得讲究方式方法。” 颜红旗不管这两人在自己面前耍的小把戏,她本来也没觉得何大雅甩三丫头那两巴掌有什么问题。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善良的,这个三丫头值得这两巴掌。她只是大受震撼。 她十分好奇,这些骂人的话这位老太太是怎么想出来的,脏,实在是太脏了,要是脸皮薄一些的,被骂的人连上吊的心都有了。 何大雅瞧见颜红旗不是责怪她的样子,胆子就大了起来,教训冯婶子说: “人说儿女都是债,养了不孝的孩子,就是前生欠了他的债。可是我又不认识前生的我,凭什么要替她还债?冯儿,你听我的,那样跟癞蛤蟆似的的孩子,咱就当没生过!你看我,我一个人生活得不也挺好的。满顺昌公社的问,咱俩放一起,看人家说谁的日子过得好?那肯定是我。这世上,谁离开谁也能活!如今颜书记来了,杨木大队也不是以前赵广汉当权的时候了,她愿意帮助咱们,给咱们撑腰,咱就得支棱起来!” 何大雅边教训冯婶子,边注意颜红旗的脸色,但凡颜红旗有一点不高兴的表情,她就立刻住嘴。她有点人来疯,颜书记在的时候,她就特别想说话,想表达自己的观点,这番话说完,她心里头可舒坦了。 颜红旗到了杨木大队之后干的一系列事情,她都看在眼里,打心眼里高兴,觉得自己的晚年生活算是妥当了,这些也是她的心里话。 冯婶子听着何大雅的话,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但应该是有所触动的,她往自己闺女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孩子还趴在地上哭,看所有人都没搭理她,就更委屈了,无比想念王老蛮。期盼着自己父亲回来,好好收拾那个女人一顿! 冯婶子的目光很快就从三丫头的身上转回来,她朝着何大雅点点头,而后咧嘴笑了下,又朝着颜红旗点点头,目光从郝卫红看向罗满霞,都点了点头。 郝卫红有些惊喜,看向众人,“她听懂了,对不对,她跟我们几个都点头了,冯婶子,你好了是不是?” 冯婶子依旧笑着点头。 相比于上次见到冯婶子,颜红旗觉得她确实在好转。之前看她是个只会微笑的木偶,现在表情丰富了,人也显得灵动了些。 她肯定地说:“她在恢复。” 郝卫红一拍巴掌:“太好了!颜书记,何大娘,满霞,咱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重复着之前颜红旗说过的提议,“颜书记能给你做主,让你和王老蛮那个混蛋离婚,分给你钱,还有粮食、房子,还有地,以后你自己过日子,不要男人,也不要孩子,行不行?” 冯婶子显然是听懂了,她眼珠转了转,又看了三丫头的方向一眼,而后转过来,低下头,手指尖在裤子上摩挲着。 何大雅开口,“我那里还有两间我哥留下来的闲房,你去住,回头咱们娘俩当邻居,我带着你上山弄野菜,下地干活,咱们自己伺候自己,好吃的咱们自己吃,过好日子,你才四十多岁,日子还长着,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可以过,不能辜负颜书记,郝主任的一片心啊。” 冯婶子抬起头,缓缓地点点头。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81章 郝卫红跟她确认,“你同意了?” 冯婶子又点点头,这回点头的幅度大了许多,也重了许多。 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无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又点了下头,开口,“我,离婚。” 众人惊喜不已,郝卫红尤其激动,紧紧握住冯婶子的手,“冯婶子,你亲口答应离婚了,我,我太高兴了!恭喜你,你要过全新的生活了,真替你高兴!” 冯婶子嘴角往上扯着,微笑的弧度大了许多,虽然脸上的褶子很多,但仍能看出那笑容里带着小女孩一般的天真。 大家都很为冯婶子的变化而高兴,为她勇敢说出“离婚”这两个字而高兴。 郝卫红的眼泪不停流,她一边笑,一边擦眼泪,跟何大雅确认,“何大娘你说,能让冯婶子住到你家的老房子去?” 何大雅大哥一家走了之后,留下了一处小院子,这些年,很多人想占那处房子,但何大雅一个孤老婆子舍得一身剐,威胁说谁要再敢惦记房子,她就在谁家门口吊死,这到底是首都的郊县,要真出了人命,也不是赵广汉能遮住的。 所以,那房子就一直空着,只是土坯房子,长久不住人,破败得快些,要是搬过去,还得重新收拾一下。 郝卫红:“那都是小事,我找几个人,两天就收拾好了。” 她转向颜红旗,“书记,等房子收拾好了,就让冯婶子搬过去呗,趁着王蛮子不在,您做主把家给他们分分。”她顿了顿,又说:“你看冯婶子这情况,最好别让她看见王蛮子,这会搬最合适。” 颜红旗点点头,没就这个话题说什么,转向冯婶子,亲切的对着她笑,拍了下她图干枯的肩膀,“你好好的。”又对着何大雅说:“你辛苦了,好好照顾她。” 又招呼郝卫红,“一块走吧。” 郝卫红正因为颜红旗没有回答她,而忐忑,一听这话,立马跟在颜红旗后面,回了大队部办公室。 颜红旗说:“我原本的想法,是让王老蛮带着他的三个子女净身出户。个人的地个人带走。王老蛮折磨了冯婶子这么多年,必须得给她补偿。” 郝卫红瞪大眼睛,她从来不敢这么想,只觉能分粮食,分钱就已经顶不错了。 “还能这样吗?”郝卫红脱口而出。 “不过,我听了你和何大娘的提议,觉得倒是更适合,冯婶子这样的情况,还是得有人在旁边引导着为好,何大娘这个人……”颜红旗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她这人骂人虽脏,但思想观念却很对她的脾气。 冯婶子跟她在一块没几天,就恢复成 这样,继续跟她在一起,对冯婶子好处多多。 郝卫红有些后悔,要是自己不提议,冯婶子能得到更多。 “不过,房子给王老蛮留下了,就得让他出些赡养费。” 郝卫红刚升起来的后悔立刻就消了下去,就知道颜书记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第48章 保障 很快,张凤军估算出了王老蛮家里可能有的存款,他们之前卖蘑菇和木耳赚了三十五块钱,加上陆续卖到收购站的,王老蛮手里至少有五十元。 张凤军带人盘点了王老蛮家里的存粮,距离粮食下来,还得有2个来月,不能把那父子三人饿死,还得给他们留够粮食。 等到王老蛮父子两个晒得黑瘦,精神萎靡地趁着天黑,躲避着村人,回到家里,却发现东屋里头空荡荡的,柜子、铺盖、炕席,洗脸盆全没了,再仔细一看,外屋的锅碗瓢盆也没有了,还有小屋里的锄头、镐头、筐子也都不见了,就像是被人洗劫了一般。 两人心惊,手脚直冒冷汗。 王三丫可算是等到靠山来了,扑到父亲和大哥身边,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给她妈告状。却没敢说分家的命令是颜书记下的,东西是赵树明带着凶神恶煞的民兵们搬走的。 王老蛮一听,脑子都快要炸了。这些天他去出民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人都针对他,但凡有苦活、累活,指定得让他去干,把他累得苦不堪言,每天晚上都发狠,回去一定要整死那个女人! 以后不能再让她游街了,自己的乐趣也就没了,就没必要再留着她吃闲饭。她是个废人了,好对付得很,不让她吃饭,不让睡觉,不让喝水、上厕所,用不了几天就能把人折腾死!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女人,还想逃出他的手掌心,没门! 他不忍心责怪自己两个年纪还不大的子女,挥手叫上大儿子,“那是你们的妈,那是咱们家的东西,走,去把人和东西都带回来!” 王大蛮子毕竟年轻,从来没干过那么重的活,把他累得脱了好几层皮,好不容易回家了,他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着休息。他的头脑很麻木,也不像父亲那么愤怒。 但父亲都叫了,他也只能着去,心里头暗怪那女人傻都傻了,还闹出这么多的事来,真是不让人消停,也不知道她怎么还有脸活着。 他都二十多岁了还打光棍还不是因为她,她光身子游街的事儿,四邻八村谁不知道?名声臭大街了,一提他就是“光腚满街跑那妇女”的儿子。要想娶媳妇,只好找外地的,可是托了爱保媒拉纤的大娘,礼送了好几回,就是拖着不给他介绍,说是没有合适的。 都怪那个女人,非要惹父亲生气,要是父亲不生气,就不会惩罚她了,也就不会到处丢人,影响他的婚姻了。 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早点死,对谁都好。 忽然,他四处寻找着,问小妹,“老二哪儿去了,这么晚都不回家?” 王三丫这才想起,要给老二告状的事儿,撇撇嘴巴说,“谁知道他跑哪里去了,这几天他就吃饭的时候回来。爸,我跟你说,二哥说你丢人,他说不想有你们这样的爹妈!” 王老蛮游街的时候,王大蛮子和王三丫都亲眼去看,事情发生后,王大蛮子就去出民工了。为了防止偷懒,将他们这些民工都打散了,没按照村队的方式分组,组里头的其他人,他都不认识,自然也就没有闲言碎语。 而王三丫整天猫在家里,极少出门,也就听不见那些嘲笑王老蛮的话。 只有王二蛮子,不光看见了王老蛮光腚游街的场景,每次外出,都会被人因着这件事而嘲笑。以前,他因着她妈光腚游街的事情被嘲笑,因此讨厌记恨他的母亲,现在,他同样记恨起父亲,怨恨自己生在这个家庭,有这样的爸妈,恨不能他们都早早死了,自己才能清净,连带着,也不爱回这个家。 王老蛮一听这话,火冒三丈,自己多疼这个儿子啊,他居然这么没良心,怨恨起自己这个生他养他的父亲来了! 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看见三个孩子厌憎妻子时,他心里头是多么的舒畅得意。 见王老蛮的注意力被转移,王大蛮子趁机说,“今天太晚了,还是别过去了吧,咱们出去找找老二?” “不找,找他做什么,死在外面算了!”说着,他朝门口走去,他想的是,趁着天黑,把东西全都拿回来,否则,白天人多眼杂,被人看见了,再把大队部的人给招来。 想起颜红旗、赵树明那些人,王老蛮就打心眼里头发怵。 他现在都还记得游街时的感受,生不如死!也幸好这些天去出了民工,整天累得要死要活,根本就没空想这些事儿,每天睁开眼睛干活,倒在炕上就能睡着,缓了这么多天,虽然还是不敢大白天的进村,但羞耻感已经消散了不少。 见王老蛮执意要去,王大蛮子也只好跟上,要说家里这三个子女里头,谁最听王老蛮的话,那肯定是老大,他可是王老蛮亲手教育出来的,最是跟他一条心。 父子三人摸着黑,从河坊沟村来到六道沟门,到了冯婶子现在住的地方。大门从里面插着,偏偏还是土围墙,还有些高,王老蛮试了试,跳不进去,就只能敲门。 他知道隔壁住的是何大雅,也知道这个老太婆不好惹,更是从王三丫头口中得知这老太婆欺负了她,嘴巴厉害得很,什么脏的臭的下三滥的都敢说,就愈加忌惮,敲门声也不敢太大。 院里面始终没动静。 王老蛮退出来,让王大蛮子站到前面去,说:“你来敲门,万一旁边的老太婆问是谁,你就说是来看你妈的。” 儿子来看妈,天经地义,那老太婆说不出啥来。 王大蛮子身体疲惫,困得不行,恨不能站着就能睡觉,实在不想动弹,但也没办法,用了点力气,木门被敲得“咚咚”响。 院子里头似乎传来了动静,王大蛮子停手听了听,又在王老蛮的催促下继续敲。 很快,一声怒吼传过来,“哪个王八羔子半夜敲门,敲这么急,报丧呢!” 王三丫头,浑身一颤,拔腿就跑,跑出去两步,才想着叫上自己的父亲和大哥,“是何大雅那个老妖婆!快跑!” 王老蛮不想走,现在走了,他得要回自己的东西,嘴硬着,“不就是个棺材瓤子嘛,我一拳打死她!”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82章 一个死老太婆,就是嘴巴脏点,能有多厉害,骂几句又不会死人,看是她嘴硬还是自己的拳头硬! 王三丫头却是着急,“她万一喊出来,把民兵喊来就惨了!” 王大蛮子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也跟着劝,“三丫说得有道理。” 王老蛮犹豫着。 忽然听见院子里头传来门插棍打开的声音,王老蛮拔腿就跑。 三人一起跑回了家,插好门后蹲在门口喘粗气。 王老蛮半宿没睡好,早晨起来,想洗脸吧,洗脸盆子没了,想做饭吧,只剩下一个砂锅了,掀开炕柜一看,少了一半的粮食,只好抓把小米熬粥。王大蛮子赖在床上不起来,王老蛮就用家中仅剩的一个破碗,跟王丫头轮流吃饭。 做饭用的水还是三丫头去邻居家借的,因为家里的水缸也被搬走了。 王老蛮不停咒骂着冯婶子,还有何大雅。 想那何大雅,以前不过就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孤老太婆,颜书记来了,她可是得了意了!他当然知道颜红旗才是罪魁,可他想到对方一把将自己背心扯碎,下令把自己扒光的样子就觉身上打寒颤,他惧怕对方,连咒骂都不敢。 才放下碗,就有个民兵进了院子,撂了一句:“告诉你一声,上午去趟大队部,书记找你有事。” “找我啥事啊?”王老蛮追到门口,退了回来。 虽然不情不愿,但王老蛮还是出了门。料想这个时间,大街上人应该是不多的,不料,刚走没几步,就有 一群五六岁的孩子疯跑过来,笑嘻嘻地围着王老蛮转圈,拍着巴掌齐声喊道:“王老蛮,露屁蛋儿,尿尿的地方一小点儿。” 王老蛮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朝着孩子们呲着牙,伸出两只手就抓过去,“□□崽子,敢给我编顺口溜,我弄死你们!” 孩子们哪里会在原地等着他来抓?尖叫着嬉笑,四散而逃,王老蛮一个都抓不住。 “老蛮子,你这是干嘛呢?”一个跟王老蛮差不多的村门在家门剔着牙歪着肩膀瞧着他。 王老蛮实在挤不出同以往一般和气中带着憨厚的笑,只能假装没听见,捂住脸急匆匆往大队部跑。 在大队部门口,碰见了新上任的贫协主席牛德仁。两人不是同一小队的,交往不多,但见面也会打声招呼,对于牛德仁摇身一变,成了队上三号人物的事儿,他在背地里也没少羡慕、嫉妒,诅咒对方。 这会儿却是如同见了亲人一般。因为不管是颜红旗还是刘良山,两人都是作风强硬的,也就这位牛德仁好说话一些。 “牛主席,书记找我来,是干啥啊?你说我给大队出趟民工回来,媳妇也没了,家也被搬空了,这……” 牛德仁语气很好,笑着说:“等会你就知道了,别着急。” 王老蛮见对方不接自己的茬,又忙说道:“主席,你是贫协主席,是咱贫下中农的领导,您老可得向着点我啊!” 牛德仁脸上露出不悦,说:“哪个贫下中农会让自己的媳妇脱光了出去游街?这明明就是地主老财整治人的手段!” 王老蛮倒抽了口冷气,这是要连成份都给他变了!王老蛮不敢再说什么,连连作揖,不敢再和牛德仁套近乎。心说,果然是颜红旗选上来的人,一个以前穷得尿血,见人矮三分的老好人,也变得这么缺德。自己不过就是想让他帮着说说好话,他不同意就不同意呗,还这么威胁自己,真是太吓人了! 王老蛮缩着肩膀进了会议室。 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颜红旗、刘良山、郝红梅、赵树明等都在,还有个意外的人,就是何大雅。 他站在门口不敢进。 赵树明:“站那干什么,赶快进来,都等你半天了!” 王老蛮赶紧溜边进来,也不敢跟领导们靠得太近,挑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了。 主位上坐的是郝卫红,颜红旗反而坐在她旁边。 郝卫红清清嗓子开口,“双方都到齐了,咱们开始吧。”她又专门解释了下,“何大娘是代表冯婶子来的。” 王老蛮往何大雅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她就代表冯婶子了?她是谁啊,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怎么就代表自己媳妇了! 可惜,心里头的声音冲到嗓子眼,就又给咽了下去。要是这里只有郝卫红自己,他就说出来了,可是颜红旗、赵树明都在,他不敢。 “今天叫你过来,是为着你和冯婶子离婚分家的事情。你和冯婶子是建国前结的婚,五十年代的时候,你们也没有按照要求去当时的顺昌人民政府领取结婚证,所以,现在你和冯婶子没有婚姻关系,只能算是同居关系。 “杨木大队革委会根据冯同志本人的意愿,还有你在同居过程中对冯同志的虐待,批准你们解除同居关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郝卫红的话,一句接一句的,听得王老蛮耳朵嗡嗡作响。他舔舔嘴唇,刚要说话,就碰上赵树明一直盯着他的目光,刚攒起来的胆气立刻就散了。 “由于你在同居过程中,对冯同志的身体和精神上的虐待,大队革委会决定,将家庭所有财产判给冯同志。” 郝卫红说完,就停住了。 那些东西本就已经都被搬走了,大不了再一点点置办,这话对王老蛮的冲击倒是没那么大。 但紧接着的一句话却让王老蛮毛了。 “王老蛮同志,请将你身上带着的,所有家庭钱财交出来吧。” 王老蛮下意识捂住下腹部,惊恐地瞪着郝卫红。 赵树明二话不说站起来,问他,“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帮你脱光了拿出来。” 王老蛮身上一阵阵发麻发凉,又想起了那天被扒光时的情景,暑热的天气中,出了一身冷汗。 惊吓之余,脑子却还有空闲想着:他们是怎么知道钱藏在了裤衩子上的口袋里的呢? 裤衩上的口袋是他去出民工的前一晚连夜缝的,一去这么久,他肯定是不放心把钱留在家里的。可是这事儿,除了那个傻了的冯婶子,谁也不知道啊,难道是那个傻子说的? 他脑袋里头百转千回,但实际上,也不过就几秒钟的时间,赵树明怎么肯给他犹豫的时间? 再次逼迫道,“你要是不拿,我可要动手了。” 说是这么说,谁愿意碰他那脏兮兮的,泛着恶臭的裤衩子?就是吓唬他罢了。 王老蛮不知道他在裤衩子里藏钱的事儿是怎么暴露的,赵树明却是再清楚不过。那天,他跟张凤军几人一起清理王家财产的时候,连耗子洞都找了,愣是一分钱没找到,就猜到是被这老小子带在身上了,后来听一块出民工的人说,王老蛮老是捂着下腹部,那就破了案了,钱肯定藏在裤衩子上了。 乡下人出远门,带钱多的话,经常这么干。 这里一共63块钱,那些零毛零分的,都被他给几个孩子分了。 这可是他攒了好些年才攒出来的,怎么可能给那个傻子? 可是赵树明咄咄逼人,他相信,如果自己不主动拿出来,他真敢过来扒裤子。 他被扒过一次,实在不想再承受那样的侮辱了。 又犹豫了一会儿,王老蛮终于不情不愿地动手,借着桌子的遮掩,将腰上系着的布绳腰带解开,露出里面看不出颜色的裤衩子。正前方缝了个口袋,只在上面留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钱就团成一个卷卡在里面,即便是跑、跳或是躺着,那钱也不会掉出来。 王老蛮就有些费力地往出掏钱。 赵树明等得不耐烦,催促道:“你别想着磨蹭,你要是再不把钱拿出来,我就帮你把裤衩子撕下来!” 对虎视眈眈的赵树明,王老蛮没办法,只好将那卷钱拿出来,心里头滴血一般,后悔着,当时不应该把钱都藏在这里的,应该分成好几个地方藏,这下被人一锅端了。 赵树明有些嫌弃地把那一卷钱拿在手里,转交给张凤军。 张凤军倒是不嫌弃,本来想粘吐沫数钱的,顿了一下后,从自己的茶缸子里倒出一点水在桌子上,用手指头蘸着那水,润湿了,一张一张数起来。 这么多年不碰钱了,但年轻时候学的点钱功夫还在,他数得很快。不多一会儿报出个数字:“一共是63块。” 郝卫红看了眼颜红旗,不知道这钱是不是直接发给冯婶子,可冯婶子那情况…… 颜红旗这才开口:“这钱由大队部监管,等冯婶子神智恢复了,再交给她本人。这期间,如果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何大娘可以到张凤军这里说明事由,替她支取。” 何大娘点点头,这样也好,让她保管这些钱,她怕自己失了本心,起了坏心思。 颜红旗转向张凤军,吩咐道:“张会计,你帮着保管这笔钱,单独做账目。” 张凤军满口答应着,将钱收了起来。 郝卫红心说,还得是颜书记,考虑得真周到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83章 钱,弄回来了,接下来就得说赡养的事情了。 郝卫红清清嗓子开口,“王老蛮,由于你虐待冯婶子,才导致她神志不清,失去了劳动能力,所以,虽然离婚了,你还得养活冯婶子。” 啥?还没完?王老蛮不敢信。 “还有就是,你家的房子,本应该补偿给冯婶子的,不过考虑到如果给了冯婶子,你们一家人就没地方住了,所以房子给你们留下,但是,你们要折合成粮食,给冯婶子。” 就没有这么欺负人的,这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王老蛮哭了,嚎啕大哭,把光腚游街受到的屈辱,出民工时受的大累,财物全失的剜心之痛,全都哭了出来。 颜红旗挠挠耳朵,心里头一丝波澜都不起,甚至觉得很吵闹。郝卫红是双眼冒光,那呜呜的哀痛哭声,听见她的耳中,就仿佛是美妙的音乐,赵树明则是一脸的嫌弃不耐,至于在场的其他人,有没有同情王老蛮的,不知道,反正没人劝他。 哭了一会儿,王老蛮又开始闹腾起来,又是拍桌子,又是捶胸口,更是躺倒在地打滚儿,说自己活不下去了,要死要活的。 颜红旗这下明白老蛮这个名字是咋来的了,小时候叫小蛮(一声),长大了叫蛮子,等老了就成了老蛮。 蛮是本地俗语,形容一个人无赖、不讲理。 “问问他想怎么死,上吊还是跳河还是抹脖子,快着点,他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颜红旗终于不耐烦了。 一听这话,赵树明就笑了起来,朝着地上打滚的老蛮说,“听见了没,你想咋死,上吊我给你找绳,跳河我把你送过去,抹脖子我给你找刀,你选一样。” 王老蛮一骨碌爬起来,抹了把眼泪站起,坐到椅子上,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才不死,便宜了那娘们!你们想让我咋养她?” “你每年给冯婶子五百斤粗粮,玉米、高粱都行,一百斤细粮,小米、大黄米、糜子米、荞麦都行。补给冯婶子的房钱,就用帮她种自留地顶了。你别想着偷懒,到时候小队长负责监督你。每年再给上冯婶子二十四块钱,让她买个油盐酱醋啥的。” 这是大队部干部们提前商量好的,一边倒地偏向了冯婶子。 冯婶子本身就有人口粮,再加上王老蛮每年给的粮食,还有帮种的自留地,一个人能过上很不错的日子了。 王老蛮眼前一黑又一黑,这是在剜他的心,割他的肉啊!可能怎么办呢?所有手段用尽了,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以死相逼人家也不怕,他彻底蔫吧了,像是霜冻的菜叶子,很快在一式两份的分家协议上签字按手印。 一式两份的协议,一份给王老蛮,另一份在大队部里留存。 在对于王老蛮的处置是,颜红旗是有考虑的,王老蛮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将他送去公社公安特派员那里,也就是劳教几天,教育一下,意义不大,王老蛮这样的人是不会因此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倒不如让他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吃到冯婶子嘴里、赚的钱装进冯婶子口袋,看着对方一天比一天过得更好。 第49章 郝主任的家事 事情办完后,颜红旗把郝卫红叫到自己办公室。 “你这两天是有什么事和我说吗,说吧。” 郝卫红的异样,颜红旗早就发现了,从她对冯婶子的事情异常上心,当成了自己事情一样出钱出力开始,再到老是往自己身边凑,又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在向颜红旗诉说她的意图。 郝卫红忐忑的心略微放松,她以为颜书记单独叫自己过来是为着妇女主任这个职位的事情。自从赵广汉的人都像是钉子一般,一个个被拔掉,就剩下她后,那种随时会被撸掉的危机感始终伴随着她,挥之不去。 她不想失去这个职位,倒不是因为想当官,而是因为有个干部身份能让婆婆有所忌惮,不敢做得太过分,尤其是赵广汉、钱有理都成了普通社员后。 她一直很同情冯婶子,虽然遭遇不大相同,但同样受人迫害,同病相怜。她能从冯婶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有时候,她会觉得,冯婶子今天,就是她的明天。她想,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在被逼得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真的会点一把火,把那家人连同自己都烧死,落个干干净净。 冯婶子的事情发生后,她看见颜红旗是怎么给对方撑腰,惩治王老蛮的,她心里头燃起了熊熊烈火,烧得她日夜不宁。 每次见到颜红旗,都想要向她求助,说出自己的事情,让颜书记帮帮自己,她也想好好活下去。她说是妇女主任,也就外人看着光鲜,她和冯婶子、何大娘一样,也是个没有娘家可回,没人可以依靠的普通农村妇女。 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就又被咽了回去。她感觉到深深的自卑,自己的那些事儿太脏了,怕说出来污了颜书记的耳朵。 每次,鼓起了勇气,却又缩了回去,如此再三,她就更加开不了口了。 没想到,颜书记看出了她的异样。 郝卫红张了张嘴巴,“我,我……” 她心里头纠结,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却又觉难以启齿。 颜红旗示意她坐下,帮着倒了杯水,“说吧,如果你的要求合理,我会帮你的。” 到目前为止,颜红旗都没有说一定要撤销郝卫红妇女主任的职位,一来她没什么劣迹,二来她是村中已婚妇女中为数不多的初中生,各方面素质都比其他的女同志强些,比较合当妇女领导。 颜红旗想着,再观察观察,看看有没有培养价值。所以冯婶子这件事情,就放手让她去做了,到目前为止,她的作为都比较令颜红旗满意。 看着她整天往自己身边凑,又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挺让难受的,总有种痰堵在喉咙里的不畅快感,索性就问了出来。 郝卫红情知颜红旗给了这次机会,她要是不抓住,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这才缓缓开口。 “我公婆,原本最疼爱我丈夫这个大儿子,分家的时候,也是把我小叔子他们分出去,跟我们一块过。我丈夫被牛踩了,瘫在床上后,最开始那三个月,我婆婆照顾得还挺精心的,可是几个月后,他们知道我丈夫不可能好起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肯再照顾他,还言语刻薄,骂我丈夫怎么不当时被踩死。后来,更是连边都不着,我们那屋都不肯进了。” “再后来,就盯上了我,嫌弃我,说我不会生孩子,没给和平留个种。” 郝卫红说完这些,咬了咬嘴唇。快要说到最难以启齿的部分了,她犹豫了下,深吸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 “后来,后来,那个死老太婆就说,就说要……借种。” 后面两个字郝卫红实在有些说不出口,说得含含糊糊,颜红旗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郝卫红咬着牙,不得不清晰地又说了一遍,“借种。” 颜红旗两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个词,她和原身小姑娘的人生经历中,也从来没听说类似的事情,自然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就露出困惑的表情。 郝卫红难堪不已,但也知道颜红旗不可能刻意羞辱自己,便解释说:“我丈夫下身那玩意不好使了,不可能再让我怀孕了,我婆婆是想让别人跟我睡觉,往我肚子里种孩子。” 这句话终于说了出来,郝卫红一下子就轻松了,后面的话也就都顺畅地说出来,只是,不敢看颜红旗的表情, “那个借种的人,就是我公公,钱有理。” 颜红旗挪动了下身体,这话,确实够惊人的! “我一开始不乐意,什么手段我都用了,哀求、绝食,大闹……都没有用,最后,我,我还是,还是认了。我跟钱有理那个老菜帮子睡觉。” 郝卫红不知道哪里的勇气,忽然就急切盯住了颜红旗,想从她脸上找到鄙夷、不屑或者瞧不起的表情。 颜红旗的表情确实跟刚刚不一样了,却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而是…… 郝卫红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就是有些温情、柔软。这一刻的颜红旗不再那么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仿佛凌驾于众人之上,事不关己地俯瞰人间,而是多了一些亲切感。 要是以前,颜红旗大概无法体会到郝卫红的痛苦,但是见了冯婶子的样子,忽然就有些能够感受到了。 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郝卫红的肩膀。 很轻,拍了两下就挪开了,但郝卫红却感受到了无尽的勇气。 她忽然就觉眼眶热,鼻子发酸,她忍了忍,将泪意憋回去,接着说: “我被钱有理占了身体,心里头不甘,就想给自己弄点好处,正好,大队上的妇女主任空了下来,我要求钱有理给我到赵广汉那里走后门,我婆婆撒泼打滚的反对,钱有理还是把我弄成了妇女主任。” “自从当了妇女主任,我在家里头才好过了些,而我,而我,就一直被钱有理那个糟老头子占便宜。我不乐意,可是没了钱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84章 有理的庇护,我跟钱和平,都没有好日子过。” “您来了杨木大队后,赵广汉和钱有理都失势了,那老婆子又开始作妖。” “她还是逼我借种,这次是跟我小叔子。” “我跟一直在跟他们斗争,他们不光逼迫我,言语刻薄,我不在家的时候还虐待我丈夫,我如果不在家,他一整天连口水连口饭都吃上。我无数次想,等哪天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郝卫红到底没把自己发狠的话说出来,摸了把眼泪,对着颜红旗笑了下,说:“我看见您帮着姜淑芝,帮着冯婶子,就想着,就想着,您能不能也帮帮我。” 郝卫红话说得断断续续,因着一边流眼泪一边说的,有些语句听不太清,但颜红旗没有打断,一直认真听着,听见郝卫红终于把自己的诉求说了出来,她点了下头,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想让您帮我做主,我要和那对老不死的分家!要是没人给我撑腰,我就是死了,这个家也分不成,我从那个家里一跟柴禾,一双筷子,一个碗都带不出去。” “那死老太婆跟赵广汉去世的媳妇儿是表姐妹,她有好几个兄弟,还有好几个侄子都在本村,势力很大,您没来杨木大队的时候,赵广汉也向着他们。” 颜红旗有些诧异,诧异于郝卫红的要求如此简单。她问道:“你想怎么分家?” 郝卫红嗓子发干,咽了两口吐沫才把嘴里头的干燥之意咽下去,说:“我想要房子,想要钱,想要把该分给我们的地给我们。” 这要求不过分,父子分家本就应该分这些的。但对于郝卫红这个势单力孤的人来说,凭着自己和瘫在炕上的丈夫,不足以和公婆两个家族作斗争,更不可能争取到财产,所以,才来找自己帮忙。 “你,不打算让你的公公婆婆付出代价吗?”颜红旗问。 郝卫红苦笑一下,说:“当然想了,做梦都想,可是,如果能跟他们分家,过我自己的日子,我宁愿放弃那些仇恨。再说了,我以什么名义让他们付出代价?说到底,借种的事儿最后是我自己同意了的,这事儿传出去,人们不会指责我老公公老婆婆,只会说是我跟老公公搞破鞋,他们没事,我的名声就彻底毁了,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要是名声毁了,我也活不下去。” 颜红旗到杨木大队这么久了,对于当地人民的民风、所思所想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不能设身处地理解郝卫红的痛苦,但她愿意帮助所有勇于自救的人。 郝卫红夫妻两个约定俗成是要给公婆养老一块过日子的,要想分家,得有正当理由。 颜红旗思考了一下,问:“你说,你婆婆虐待你丈夫?” 郝卫红:“是,她整天在家里打鸡骂狗,摔摔打打,想让我丈夫钱和平早点去死,我要是不在家,她一口水,一口饭,都不肯给他吃,恨不得他早些死了才好。钱和平每天都生不如死,要不是怕他死了之后,我在那个家里的日子更难过,他早就不想活了。” 他还活着,他的舅舅们,兄弟们,就还会顾念他,他要是死了,那些亲戚们,就一边倒地偏向那老太婆了。 颜红旗点点头,如此这般跟郝卫红商量了好一会儿。 郝卫红脸上逐渐露出笑容来。 离开的时候,郝卫红昂首挺胸、通红的双眼目光灼灼,好似个女战士一般,走出了雄赳赳的步伐。 晚上,姜淑芝给送了些焯过水的苦力芽来,这东西长在深山里,是杨木大队社员们比较喜欢吃的野菜之一,用大酱一拌,放点葱末,吃起来很苦,但是如果吃完之后再喝口水的话,就是甜的。 最适合配苦力芽的饭是小米粥,吃口苦力芽再喝口稀溜溜的小米粥,那甜甜的滋味,绝了! 除了凉拌苦力芽,罗满霞还做了白糖拌西红柿,还有腊肉炖豆角,还做了一份清炒茼蒿,主食是糜子面豆包。 苍阔和高卫星也留下来吃饭。 两人最近跟知青们一起研究挖鱼塘和弄野菜厂的事情。 这两件事情发展得都不顺利。想象中的办厂、挖鱼塘,流程知道了,技术学会了,买家也有了,但实际想要做的时候,却没那么容易。 就拿野菜厂的来说,大家构想的是,像腌咸菜那样,把弄好的野菜装进一个大坛子里,一个坛子装上几十斤的野菜,在商店或者供销社里零卖。 可后来,实地考察才发现,如果经常开盖子,让坛子里的野菜和空气接触的话,十分不利于野菜的保存,容易长白花,长了白花后,味道就变了,里面的野菜会很快腐败下去。而且,售卖之时,汤汤水水的,既不好称重,顾客也不太好带走。 而公社的野菜厂,则是斥巨资购买了一套封罐设备,将处理好的野菜直接装罐,排气、密封、杀菌,一条龙。卖价虽然算不上亲民,但好运输,好储藏,只要不开包装,就坏不了。 可杨木大队账面几次卖山货的钱,总共加起来,才不到三千块钱。 只一套封罐设备就能把大队上账面上的所有钱都花光,好不容易攒下这么点家当,谁都不可能同意都投在野菜厂这种季节性特别强,利润不够高的产业上。 再说鱼塘。 杨木大队的冬天,最冷的时候可以到零下二十度左右,在寒冷的冬天里,想要让鱼不被冻死,继续存活,就得深挖坑,定期砸开冰面,投喂鱼食。 深挖坑,是个大工程,鱼食也是一笔不小的投入。所以,最经济的做法是初春的时候投入鱼苗,入冬之前捕捞出来,一次性的售卖,如果想要陆陆续续给商店提供鲜鱼,很难做到。 还是他们这些人太年轻,没有经验,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几名年轻人也很愧疚,觉得大队送了自己去参观野菜制作,学习养鱼技术,给出车费,补贴食宿,到头来,却都办不成,大受打击,十分沮丧。 苍阔和高卫星两人在知青点里安慰着大家,便想着过来和颜红旗商量着,看看还有没有技术难度更低的,投入更小的副业,赚多少钱且不说,起码先恢复恢复年轻人的信心。 颜红旗也有点挫败感。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顺风顺水的,还是头一回干不成事儿,不过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好在,还有香香甜甜的小米粥,还有各种新鲜美味的蔬菜可以抚慰她的心。 一餐饭吃完,决定还是用最爱用,也最管用的那招,让高卫星回趟县城,找他老子帮忙,看能不能安排高人,帮着杨木大队指点迷津。 隔天,高卫星就带着颜红旗几人的亲切期盼,瞪着自行车回了城。 就在身负重担的高卫星,一刻不敢懈怠,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奔驰在乡间土里上的时候,一个妇女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大院部办公室。 这名妇女叫柳小凤,全大队知名,只因她太邋遢了,那头发,比神智不清的冯婶子还要脏乱,打成油腻腻的缕,上面满是白点,不是头皮屑,而是虱子的幼虫,虮子,就附着在头发丝上,离得稍微近些,就能看见黑色的,芝麻大小的虱子在上面自由地攀爬。 盛夏里,她依旧穿着长袖褂子,衣服油亮,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尤其是两只袖子,竟然还带了两只套袖,而套袖已经和衣服粘黏成一体,一动起来,刷拉作响。 颜红旗还头一次见这么埋汰的人,了解后才知道,她家里头不穷,男人很能干,就是纯粹的懒。 颜红旗在办公室里就见到她进了院子,就觉得头皮直痒,连忙走了出来。 “颜书记,你快去看看吧,郝主任和她婆婆打起来了,那恶婆婆快要把她打死了!” 整个六道沟门村的妇女们,没有一个不嫌弃她的,不跟她一块聊天做针线,更不会约她一起上山,甚至去她家逛门的都没有,就只有妇女主任郝卫红对她和颜悦色的,见面就跟她聊一聊,劝她洗洗 脸、换换衣服啥的。 她虽然不听,但挺喜欢郝卫红的,觉得她是个好人。 她家距离郝主任家不远,经常能听见从郝卫红家传来的正常声,只是今天的声音格外激烈,她怕郝卫红吃亏,赶紧跑过来看。 却见郝主任和她公婆面对面对峙着,激动得浑身直打哆嗦显见是受了大委屈 郝主任看见了她,就大声喊着,让她来大队叫颜书记,她答应一声,扭头撒丫子就往过跑,鞋都跑丢了。 柳小凤大口喘气汇报情况的同时,小动作不断,蹭了蹭黑黢黢的脚丫子,又挠了挠脑袋,发现指甲缝里挠下来一只虱子,便用两个大拇手指盖对在一起,将虱子擦去,再在裤子上蹭去血迹。 颜红旗胃里头有些犯恶心,连忙将柳小凤打发走了,自己加快脚步,奔向郝卫红家,柳小凤没了鞋走不快,几步就被颜红旗超过了。 路上,她看见了柳小凤丢下的那只鞋,隔了好远,都似乎能闻到一股子臭味,家作的千层底布鞋,大脚趾头出顶出个大窟窿,后脚跟被踩平了,也是黑黢黢、油亮亮。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85章 颜红旗连忙绕着走,心想着,这个柳小凤必须整治一下了,这已经不是个人卫生问题了,还影响到了他人健康,甚至影响了杨木大队的整体形象。 忽然,她觉得头上很痒,好像有小虫在上面爬似的,连忙抬手去摸,当然什么都摸到,但就是觉得心里头膈应得慌,这是因为柳小凤,产生心理阴影了。 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了吵吵嚷嚷的声音,越往郝卫红家走,声音越大。 “书记来了,书记来了,快往边上让让。”有眼尖的发现了她,老远就给她让路。 颜红旗穿过人群走过去,就见郝卫红头发蓬乱,鼻血直流,颓然地坐在院子中,不停地摸着眼泪,旁边有两名女同志陪着、劝着。 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她不远处的婆婆,钱老太,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仰着下巴,双手叉腰,不停抖腿,像个斗胜的公鸡。 她身边,也站着两位妇女,扎着手,随时防备她出手伤人的样子。 钱老太发现了颜红旗,连忙放下双臂,腿也不抖了,头也低了下来,迎上来,笑着说:“哎呀,我们家里头的一点小事,还惊动了书记,真是罪过罪过。” 颜红旗没搭理她,从她身边走过,问郝卫红身边的一个名叫何桂娟的妇女,“这是怎么了?” 何桂娟家和郝卫红家之间隔了一条一米来宽的巷子,是距离最近的邻居,生了三个孩子,只有老大一个姑娘养活立住了,下面两个都是男孩,都是养到一岁就死了。子女上的不如意让她看起来比同龄的女人要大上十来岁,旁边站着的,就是她的大女儿,赵林月。 赵林月是大队上为数不多,拥有初中学历的女孩,现在是杨木大队公社小学的老师,是那次选拔考试的第二名,一个没有教学经验的姑娘,比张凤军那个有教学经验的二小子面试成绩还好。 自从闺女当上了大队老师,何桂娟的精神面貌也好了起来,在杨木大队妇女里的地位直线上升。她往大队部宿舍送过几次野菜,罗满霞跟她礼尚往来,有时候会在颜红旗面前说起她。 知道她和郝卫红关系很好。 “颜书记,我家住的近,我全部都听见了,我跟您讲讲哈,保证半点不掺假。是这样的,郝主任去了自留地干活,回来就发现和平半边身体啷当在炕上,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了,给她吓了一跳,这要是头冲下张下去,人就得给摔完了。问了才知道,和平不小心把郝主任给他放在炕上当午饭的窝头弄到了地上。他想叫他妈帮他捡一下,可他叫得嗓子都哑了,他妈躲在屋里,就是不过来。和平怕那窝头被耗子给吃了,就想着自己去够,结果,就成这样了。” “郝主任回来,一看这情况,就受不了了,跟钱老太说,不用你们伺候和平,就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帮着端了个饭,端个水都不行吗?钱和平可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啊,你们为什么对他这么狠!钱老太啥时候受过委屈,就张开大嘴,先骂钱和平不应该再活着,就应该嘎嘣死喽,又骂郝主任个小辈反了天,敢说她,骂着骂着,还动起手来,这不,就把郝主任打成这样了。” 何桂娟的话,说是不掺假,说的也确实是真实情况,但谁都听得出来,她是向着郝卫红的。 第50章 分家 钱老太是精明人,自然听出来了,急忙辩解,“颜书记,你别听她的,她那人好个是非,又给老大媳妇关系好。我们婆媳两个就是闹了点小矛盾,我也不是咒儿子早死,就是口头语说惯了,我这人嘴不好,我也不是打人,就是教育下自己的媳妇。都是小事,值不当什么,颜书记您进屋头坐坐去,喝点水。” 颜红旗淡淡看她一眼。 郝卫红猛然从地上站起来,擦擦眼泪,无限委屈地喊道:“颜书记,我和钱和平在这个家里,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要是在待下去,钱和平早晚得被折磨死!” “我得去上工、得上山采野菜,我得养活和平。和平自己在家,连口水都喝不上,饭都吃不上,整天在屎尿坑是腻着,我老婆婆嫌弃和平腌臜,连我们屋门都不肯进,还整天摔摔打打,咒骂他早死。” “为了能让钱和平多活几年,过上点舒心的日子,我一直憋着,忍着,可我们这样,也没换来我婆婆的号,昨天,和平差点就没了啊!” 郝卫红一边哭嚎,一边口齿清晰地把昨天钱和平的惨状十分清楚地描述了一遍。字字句句,如诉如泣,听得人心里头一阵阵心酸。 钱老太脸色尴尬,干巴巴地辩解着:“不是这么回事,不是的。” 但没人听她的。 其实,她对钱和平不好的事情,整个杨木大队的人都知道,但私底下传播和被摆到明面上来说,性质完全不一样。 她感觉到,无数双谴责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让她又羞又恼,浑身不得劲。 “……颜书记,为了和平能多活几年,我想请您做主,我要和钱和平分家单过!”郝卫红铺垫之后,态度坚决地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分家?不行,老二老三都是结婚的时候就出去单过的,你跟和平是要给我们养老的,你们分出去,那谁给我们养老?” 钱老太当然知道郝卫红想分家,说了得有百八十次了,但她怎么可能放郝卫红走?她转向颜红旗,说:“颜书记,我知道您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可这是我们的家务事,管天管地,也管不着拉屎放屁是不是,郝卫红把您叫来,就是把您当成排头兵用的,指着您帮她冲锋陷阵呢。今儿是我们家对不住您了,今儿您先回去,改天我带着郝卫红当面给您赔礼道歉,行不行。” 颜红旗都听笑了,这钱老太,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她似笑非笑地盯住钱老太,钱老太心虚躲闪,气势越来越弱,不敢看她。 郝卫红:“妈你管虐待叫拉屎放屁?你还安排起书记来了!颜书记,您别和我婆婆一般见识,她是我们家里头的土皇帝,谁都得听她的,就觉得整个大队她都能做主了!” 婆媳两个就又吵吵起来。 何桂娟母女两个在一边劝着。 忽地,那位钱老太朝着颜红旗喊道:“颜书记,你可别看郝卫红表面对你恭恭敬敬的,在家里可没少说您的坏话,没少骂你,她可是赵广汉提拔起来的,你可不能帮着这样的人………” 郝卫红急了,连忙辩解,“我没有,我没有说你坏话!”她就知道,钱老太那个人的无耻程度,远远超过自己的了解,但这样的谎言,她着实没法辩解,“我即便是说坏话,也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儿说啊!她就是胡编乱造。” 这倒是句实在话。 何桂娟母女两个也是帮着着急,一个说郝卫红经常在她面前夸颜书记,一个说郝婶子经常鼓 励她要向颜书记学习。 搞得颜红旗有些哭笑不得,四下里看了看,问:“钱有理去哪里了?”钱有理是户主,分家这么大的事儿,必须在场的。 就有个社员说:“我看见他在小河边上坐着呢,书记我帮你找人去。” 立时,有不止一条人影窜了出去。 郝卫红心中忐忑,怯怯地又叫了一声,“颜书记”。 颜红旗转过头去,对她点了下头。 面容平和,显见是没有因为钱老太的那番话而生气。 对于钱老太的胡说八道,郝卫红虽然问心无愧,但也怕颜书记因此心生芥蒂,老天爷知道,虽然担心颜书记把自己的职位撤了,但并不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以理解的,她一点都不讨厌颜红旗,甚至是喜欢的,崇敬的,在家里,老公公老婆婆说她坏话的时候,她经常帮着辩解。 这死老太婆,惯会颠倒黑白! 郝卫红知道颜红旗没有上钱老太的当,忐忑的心这才稍有松懈。 吸了一口气,连忙话题转移过来,接着说正事。她将刚刚说过的,诉说老太婆对丈夫虐待的话又重复一遍,还讲了几个具体的事例来说明。比如,把小米藏起来,不给钱和平吃,说是他快死的人了,吃了浪费粮食,比如小叔子家的孩子过来,不让往自己这屋来,说是怕沾了死人气…… 这会儿,围观的社员越来越多了。倒也不是这边的动静大,而是很多人都在关注着颜书记的动向,见她脚步匆匆往这边走,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便也呼朋唤友地跟了来。 这些人中,有眼窝浅的妇女,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这世界上,有这样恨不得自己孩子早早死了的娘吗?那是她亲生的孩子,不是仇人啊!自从钱和平瘫了后,她只前三个月帮手照顾了一下,后来,她连西屋都不进,钱和平全都是我照顾的,就这样也不行!钱和平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觉得他碍眼,就想让他早点去死!” “砰,砰” 忽然,传来敲玻璃的声音。 颜红旗转头看去,便见一只枯瘦泛黄的手在拍打着西屋玻璃,紧接着,一张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脸庞在窗玻璃后面一闪而过。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86章 再拍两声,再露一下脸,如此反复着。 他嘴里应该在说着什么,但听不清楚。 郝卫红连忙说:“是我丈夫,钱和平,他想出来,想说话。” 说着,她匆忙进了屋。 颜红旗想了想,到底没有也跟着进去,而是吩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不远处的赵树明几人,“进去帮帮忙,看能不能把人抬出来。” 不多一会儿,钱和平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上半截身子,被搭在门板上,抬了出来。 看着已经脱了相,脸色灰黄的钱和平,颜红旗问:“你想说什么?” 钱和平脑袋底下垫了两个荞麦皮的枕头,这让他说话的时候,气息顺了不少。 他说:“颜书记,请你帮我做主,我要和父母分家!郝卫红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谎言,我的亲生母亲,就是希望我能早点死,好早点甩掉我这个累赘!” 钱和平这个亲生儿子现身说法,比郝卫红这个儿媳妇有力度多了。 钱有理是副大队长,郝卫红是妇女主任,一家两个官儿,普通社员觉得他家门槛高,不愿意来串门,再加上有钱老太这个惯爱瞧不起人的,还有个瘫痪病人,别人就更不愿意登门了,所以虽然社员们私底下知道些传言,但到底不能保真。 接着,他又用清晰的语言诉说着,“就在今天早上,她在外面喂鸡,边喂鸡边说,养个鸡还能下蛋,养个瘫子能干啥,就会吃喝拉撒,还不抵养猫养狗养耗子。要是有点自觉,嘎嘣死了得了,咋那么有脸活着呢?这样的话,她几乎每天都说,想起来就说,卫红在的时候还好些,她会护着我,她要是不在家,我的亲生母亲,恨不能拿把刀逼我自杀了!” 杨木大队的社员们向来是哪有热闹往哪里凑,有了热闹不会自己独享,还会呼朋唤友,有福同享。 这会儿,钱家的院子里已经占满了人。 钱和平的声音不大,为了听清楚他的话,大家都自觉收了声,等他一说完,“嗡嗡”的议论声随之而起。 看向钱老太的目光就很是不同了。这个老太太仗着自家和赵广汉是亲戚,钱有理又是副大队长,家里头兄弟侄子都肯给她撑腰出头,平时惯爱瞧不起人的,没想到,内里是这么个货色,能盼着亲生儿子早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钱老太有些慌了,连忙在人群里张望着,想要看到娘家人的身影,正好,有几个老爷们拨开人群正往里挤,她连忙朝着他们招手,“快来呀,我要被人欺负死了!” 来人正是她的一个叫金爱民兄弟带着几个侄子,往那里一站,不说人高马大吧,但也都是壮劳力,呼呼啦啦地味到钱老太身边,争先恐后问道,“姑,出什么事了?” 他们看看被抬出来的钱和平,又看看不远处站着的颜书记,一脸疑惑。 钱老太的眼泪就流下来,就要哭诉。 颜红旗不想听见这个老太太的声音,指着站在最前面的一位看了全程的社员,“你跟他们说说情况。” 这几人是钱老太的娘家人,乡下里,舅舅的地位很高,一般人家分家,也会找舅家人来当见证人。颜红旗对他们的态度无可无不可,他们不来,颜红旗不会去找他们,既然来了,就把事情说清楚。 那位社员口齿清楚,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看到事情挑重点讲了一遍,他也有自己的倾向,讲完后补充道:“你们当舅舅、表哥表弟的,也别光向着你们的妹妹、姑姑,外甥也是亲的,你们也得给他仗腰子,眼看着钱和平就活不下去了,我看,分开挺好!钱老太也不用整天看着碍眼的人,钱和平两口子也能喘口气。” 却不料,钱老太兄妹是一脉相承的,金爱民瞪了眼这位热心社员后,转脸就去训斥钱和平,“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妈怎么可能干这事,肯定是你说了什么惹你妈生气了,才说的气话。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妈就是嘴不好,心是好的。当初你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你和你媳妇跟老两口过,给他们养老送终,今儿却非要分家,是不想给他们养老了,小两口出去过逍遥日子了吗?就说,谁家小两口想抛下父母单过,老家儿能不生气,说几句气话不正常吗?” 这个好家伙还挺厉害,三五句话就把局势扭转了些。 钱和平气得大口喘气,想说话辩驳,却被一口吐沫呛住了,咳嗽不止,郝卫红忙着给对方揉胸,一时间,也顾不得说什么。 钱老太就得了意,又叉起腰来,高昂起下巴。 颜红旗笑了笑,而后摇摇头,往旁边站了站,让大家更清晰地看到月台之上的场景,说道:“钱和平咳嗽不止,他的妻子郝卫红着急照顾,连为自己辩解都顾不上,而这位亲妈和亲舅舅却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我不听别人怎么说,我只看别人怎么做。” 颜红旗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 金爱民想要帮着妹妹出头,他身后的年轻人却拉了他一把。 颜红旗:“既然你的娘家人不能站在公正的角度处理事情,那我这个大队书记就帮你们做主了。” 这时候,几名村民拉着钱有理跑了回来,把人往月台上一推,就跟其他人说:“好嘛,家里头出了这么大事,人老先生还在小河边趟浪水呢,我让他回来,他还不乐意,我们硬给拽回来的!” 钱有理表情有些尴尬,他就是不愿意面对家里头这些闹心事儿才躲出去的。从心眼里来说,他是向着郝卫红的,可郝卫红的要求却是分家单过,那他哪里能够同意。他也知道,老婆子起了心思,让郝卫红跟小儿子借种,他心里头也不愿意,舍不得,可要是能有个孩子,就能把郝卫红拴住喽,以后等和平还有老婆子一死,两人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块过日子。 索性,自己就不掺和,让老太婆和郝 卫红闹去。 可是却被人揪了回来,让他不得不面对。 他曾经当过副大队长不错,可一向是张广汉说什么是什么,从不自己考虑事情,更不会出头。 此时看见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头皮发麻,十分怵头。 钱老太狠狠瞥了钱有理一眼,说:“颜书记要替你主持分家,你怎么说?” 钱有理一惊,去叫他那几个人没好心眼子,故意没说分家的事,他只以为婆媳闹矛盾,惊动了颜红旗,却没想到,郝卫红不死心,竟然还想分家! 他怎么说,他当然是不同意啊,可是他往颜书记的方向瞥了瞥,却不敢说出来。颜书记多厉害啊,那是把赵广汉都给拉下来的人,万一惹她不高兴了,也把自己扒光了游街怎么办? 钱老太就知道钱有理是这个态度,狠狠往郝卫红的方向瞪了一眼。 郝卫红正和钱和平在一起,很难说她这一眼瞪的是谁。 自己家的老爷们不出头,钱老太就指望娘家兄弟了,可金爱民刚厉害了一回,就被儿子给拦住了。他想给妹妹出头,可也不得不考虑儿子们,他怕得罪了颜书记,以后自家子侄都出不了头,妹妹重要,儿子最重要。 最终憋出来一句,“这么凑合着在一块过,三天两头吵架,也不是个事儿,要不然,就听颜书记的吧。” 钱老太一听,心里头哇凉,她又在人群中搜寻其他兄弟还有另外两个儿子的身影,全都没看见,心知这么大的事情,惊动这么多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没来,肯定就是不愿意来。 一时间,钱老太心里头慌乱得不行,知道这个家是肯定得分了。 到底是横了几十年的人,钱老太很快就调整心情,她想,分家可以,但怎么分必须得自己说了算。 “行,我给颜书记面子,同意分家!但是,这个家是我和老头子的,房子是我们盖的,家业是我们赚下来的,钱和平和郝卫红你们两个吃我的喝我的,现在想拍拍屁股不管我们老两口,那我也成全你们,但是家里的东西,你们一块砖,一片瓦都不能带走。” 钱老太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自己的话就是圣旨。 何桂娟听不下去了,扬着声音说:“钱家大娘,你这话说得亏心不?不说郝卫红这些的辛苦,就说前些年和平好的时候,可没少给家里头置办东西,也没少给家里赚工分,钱可都是交到你手里的,这座房子,至少有一多半是他盖起来,你啥东西也不给,让两口子光身出户,让两人以后怎么生活,你这是真不想让他们两口子活着啊!” 钱和平好的时候是啥样人,杨木大队的社员都知道,钱老太即便是睁着眼睛说实话,也没法反驳,只好干瞪眼。 颜红旗吩咐赵树明把张凤军等人叫来,还是按照之前帮冯婶子搬家的方式,清点财产。 只不过,郝卫红被迫害的事情没有办法公之于众,所以,也不能像是冯婶子那样,把王老蛮家都搬空作为补偿。 钱老太见颜红旗自顾自地干事,一下子慌乱起来。她也是想到了王老蛮子的下场,但自问没有把柄落在颜红旗手中,她应该是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87章 她虚张声势地朝着颜红旗喊:“颜书记,你是咱大队的书记,你可不能因为郝卫红是妇女主任,就偏帮她,我也是杨木大队的社员!家里头所有的东西都是我跟老头子的,不给儿子、儿媳妇,是应当应分的吧,你要是想分给他们,就是说抢,就是强盗土匪!” 颜红旗向来不和这样的人做口舌之争,赵树明等人却听不下去了,“死老婆子,你指桑骂槐谁呢?闭上你的臭嘴,小心我抽你丫挺的。你个良心被狗叼去的老嘎嘣,虎毒还不食子呢,敢污蔑颜书记是土匪,我看你是想带枷板!” 钱老太其中一个侄子就是民兵排的,连忙拉了钱老太,不让她再胡说,又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赵树明伸手指指那位侄子,说:“管好你大姑,别长了张臭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树明对赵广汉原先的那批人是一丁点好印象都没有,自己有了小权,对那些人就更没好脸色了。他之前被颜红旗教育过,怕因为此举令对方对自己有看法,但刻意观察了几次,见对方并没有因此责备他,胆子就更大了。 颜红旗当然不会责备他,赵树明并没有欺压普通的老百姓,他作为治保主任、民兵排长,就是应该厉害些,否则,根本压不住这些社员。 有一些社员,软的欺负硬的怕,赵树明这样的作风,反而令他们更能接受。 这么一会儿,张凤军等几位大队干部被请来了。 张凤军做这事有经验了,随身带了纸笔,让院子里的人都散散,边看边往本子上记录。 钱老太一瞧这架势,心凉了半截,就知道颜红旗这是要采取强硬措施了,她想撒泼,可那位侄子就在身边盯着她,小声在她耳边说:“大姑,你就认了吧,谁能扛得过颜书记?你再闹下去,结果是一样,还把颜书记得罪了,我两个表弟,还有你的兄弟、侄子还都要在她手底下生活的,您老人家多想想我们。再说了,你啥都不给和平两口子,你让村里人怎么看你?咱就消停的吧,怎么着,颜书记也可不能把整个家都给她。” 颜红旗是没有把整个家都给郝卫红,只给了半个家。 给他们出的分家方案是家当一家一半,到时候把外屋中间砌堵墙,将房子一分为二,那堵墙延伸到院子中,彻底把一家分成两家。家具这些,能分出两份的就分成两份,分不成两份的,就用别的补偿,自己的地自己带走,自留地也一分为二,家里头的现钱自然也是,可以说是非常公道了。 但钱老太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天都塌了。要是给郝卫红两口子丢几斤粮食,还有一些家里头用不着的破烂,她也就认了,可要分跟他们一半的家什、粮食,还要给他们房子、钱,她绝对不能接受! 要是真让郝卫红和钱和平两口子得了逞,她宁愿去死! 钱老太“嗷”地一声,“我不活了!你们不让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说着,她就往墙上撞去。 她那架势,一丁点都没给自己留余地,就是奔着死去的。 众人目眦欲裂,眼看着钱老太就要血溅当场。 他们这会儿移步到了钱家的东屋,屋里头有钱有理两口子,钱老太的兄弟金爱民和一个侄子,还有郝卫红以及颜红旗、张凤军和赵树明。 钱家东屋很大,有普通房间两倍大小,所以钱老太下了死劲儿往墙上奔去的时候,其他人距离都不近,都下意识伸手去抓,可哪里能够抓得到。 众人惊呼的惊呼,闭眼的闭眼,心里头想的都是,这下完了,出人命了! 第51章 卫生运动 却不料,众人想象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钱老太以向前奔跑的姿势被停住,脑袋几乎与腰部平直,像一个剪影一般,被固定在距离墙面还有三四步的地面上。 固定她的是颜红旗,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钱老太的后衣摆,这会儿,手一松,钱老太就摔在了地上。 “当着我的面,你死不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自杀,你死不死的,跟我没关系。” 颜红旗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起伏,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对钱老太的生死很漠视,即便是钱老太真的在面前死掉,也激不起她的半丝涟漪。 钱老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剧烈起伏着,呼出来的粗气将地上的尘土吹起了好大一层。 钱有理快要被吓死了,捂住胸口直冒冷汗,侧歪在被子垛,一点力气都没有。 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我同意,我同意这么分。” 钱老太在据理之争的时候,钱有理一直没言语,而今钱老太也不中用了,他不得不站出来。 他颤抖着手指,好一会儿才对准了地上的钱老太,说着:“爱民,去你大姐腰上拿钥匙,拿钥匙开柜子里的铁匣子,里面里面有钱,分分分一半。” 金爱民也是惊魂未定,张着的嘴巴这会儿才合上,一听这话,“哦”了一声,如梦初醒,赶紧按照指示做了。 很快,双方签字按手印,分家文书一式两份,郝卫红拿着那份文书,眼泪不停流。西屋的钱和平,也在“呜呜”地哭。 两人好似一对劫后余生的苦命鸳鸯。 即便是站在钱老太那边的人,也觉得心里头酸酸的。 颜红旗好人做到底,吩咐张凤军,“帮郝主任找几个人,把分给他们 的东西都搬过来,再把墙都垒上。” 郝卫红忙擦了把眼泪,笑着说:“对,对,麻烦张会计了,我给大家伙准备饭,分给我的腊肉、鸡蛋,我全都做了,保证好吃好喝!” 颜书记发了话,又有好吃好喝,张凤军还有什么不乐意的?连忙帮着操持去了。 郝卫红看向颜红旗,无数感谢的话想说,全都堵在嗓子眼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谢意。 颜红旗拍拍她的肩膀,说:“等家里头收拾清楚了,来找我一趟,我跟你谈谈下一步的工作。” 郝卫红抹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眼泪,笑着答应一声,说:“我会赶紧弄好的。” 颜红旗的意思,就是还让她当妇女主任,一时间,郝卫红百感交集,无比感谢老天爷,从天而降一个颜书记,拯救了自己,也救了钱和平,她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从此之后,她就紧紧跟在颜书记身后,跟她好好干! 颜红旗说的,跟郝卫红谈下一步工作并不是句空话。 在她拟定的工作计划中,将村中的妇女工作放到了最后,属于不重要的事项,可是来了这么久,经历过姜淑芝、冯婶子还有郝卫红这几人的事儿,了解了其他妇女们的境遇,才知,这些农村妇女们的生存状况有多么的恶劣。 姜淑芝、冯婶子等人的事情,只是被她知道了的。郝卫红是妇女主任,是大队干部,尚且受到家庭逼迫、欺辱,无法摆脱,那些更加弱势的妇女们,又将如何呢。 所以,她不得不将妇女工作提到前面来,当成重点工作来抓。 在主抓妇女工作之前,颜红旗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要干,就是提高杨木大队社员们的卫生习惯。 国家的“爱国卫生运动”从建国之后就开始抓,从个人卫生到环境卫生,都有显著提高,因着卫生意识的提高,居民的健康水平和寿命也都有所提高。 但杨木大队社员们的卫生习惯,显然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环境卫生倒还不错。农村里头,就没有没用的东西,全是宝贝。有点屎尿,都得憋着,拉到自家茅楼里去,有黄牛从村中经过,后面准有人拿着铲子跟着,就为着把牛粪铲回家,牛粪能沤肥,能烧火,甚至还能糊墙,可是宝贝。曾经有人因为争牛粪打过架,最后,队上判定,牛粪是集体财产,不允许社员往自家扒拉。 至于吃剩下的饭菜,那更是没有,且不说人还没吃几天饱饭,就连刷锅水,都是好东西,得留着熬猪食,喂鸡鸭。 所以,村里面没有垃圾,最多就是有人喜欢乱堆放东西,影响村容。 个人卫生问题,就大了去了。 由于地理位置,还有用水不方便等原因,社员同志们普遍不爱洗澡,两周甚至一个月洗一次就算是爱干净的了,还得被家里人说一句“臭美”、“穷摆”之类的。 很多人,一年也不见得洗一次澡,夏天出汗,没事儿就拿手指搓身上的泥,多搓搓,也就干净了。因为老爷们都这样,也不觉得这有多不雅观,还管这叫“洗旱澡”,还有那无更聊的,以搓出的泥更粗更黑来炫耀。 小孩子们满头虱子,顶着个黢黑的脖子也是正常事儿。 颜红旗又一次召开了干部大会,会上,把以上的问题说了一遍,说得在座的很多人都低下头去、脸上泛红,想伸进衣服里头搓泥的手也停住了。 颜红旗说的这些不良习惯,他们也都有。 “……提高个人卫生习惯,可以减少疾病、提高生活质量,这个你们应该也都知道。虱子、跳蚤在身上乱爬,谁也觉得不舒服,所以,同志们想一想,该怎么让社员们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88章 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国家这几次爱国卫生运动,从城镇到农村,宣传工作很到位,只不过,政策可以强制他们除四害,却不能强制大家洗澡换衣服。 相对于以前偏重的环境卫生,颜红旗的要求更偏重于个人卫生。 大队长刘良山说:“还是老办法,家家户户的宣传吧。”他寻思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洗个澡,换换衣服,让媳妇帮着抓抓虱子,颜书记肯定是嫌弃他们了,所以才有了这个会。 赵树明可不像他们这些年纪大那样不爱干净。夏天的时候,他们这群大小伙子午后每天都去河里头洗澡,专门挑水深的地方,所以他干干净净的,身上一个虱子都没有,他摸了摸稍微有点长了的飘逸头发,说:“要是能在村里头办个澡堂子就好了,跟市场里那些国营厂子似的,给社员们发澡票,那大家伙就都干净了。” 其实说白了,绝大多数人卫生习惯不好,是因为没有条件。就拿六道沟门来说,村中只有一口井,用水都是用水筲往回家挑水,住得近的还好,住得远的,挑一趟水就能让扁担把肩膀压弯,烧火还得用柴火,柴火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得去山上砍。 有条件的话,谁不想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呢。 当然了,柳小凤除外。 赵树明的提议能切实解决问题,但在农村里根本就不现实。他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大家商量来商量去,刘良山的提议虽然没啥创意性,但也是最靠谱的。 颜红旗把事情交代下去,由刘良山主抓这事儿。 郝卫红将自家新垒起的院墙,沿着房檐垒了足足一米八往上,是整个杨木大队独一份的高,甚至站在戏台上,就能看见那溜长的一道。足以保证隔壁的那对老不死的,除非不要脸的塔梯子,否则绝对看不见这边的情景。 为此,她花了不少钱,但那钱是从钱老太手里头抠出来的,郝卫红花着一点都不心疼。 围墙还没晾干,郝卫红就来了大队部找颜红旗。 “书记,我的事情弄好了,来找您报道!”几日不见的郝卫红脸泛红晕,精神奕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 不光她快乐,钱和平也快乐,这两天脸上也有了笑容,就连饭都能多吃半碗。他每天趴在窗台上看着围墙一点点垒起来,感觉人都胖了不少。 没了老太婆的诅咒聒噪,就连空气都是甜的,两人晚上躺在炕上兴奋得睡不着,仿佛回到了钱和平还好着的时候,头挨头地躺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我都想好了,我要好好跟着您干,好好过日子,我想让和平活得体面、有尊严,多陪我几年!” 有了希望和生活目标的郝卫红浑身充满了干劲,从钱和平出事后,她从未有一刻如这般轻松,仿佛之前所承受的那些痛苦都不存在了。 “好,那我们这就开始干活!” 颜红旗说了说自己对于杨木大队妇女工作的要求。 郝卫红便听边记,一刻不敢走神。 晚上,郝卫红点着油灯,拿着个铅笔头,对着本子苦思冥想。自从颜书记叮嘱她,要她写个工作计划后,她脑中就有了很多想法,但她毕竟只有初中文化水平,有些语句知道怎么说,却不知道怎么形成书面语言。 而且,她的字不好看,歪歪扭扭,跟蜘蛛爬的。他看着旁边趴着做手工活的丈夫,灵机一动,“你老说你上学的时候语文好,那你帮我的忙呗,我说,你写。” 交工作计划的时候,郝卫红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颜红旗看完之后的评价。 “字写得不错。”颜红旗说道。 郝卫红立时笑了,比夸了自己还高兴,承认了这份计划是自己口述,丈夫动笔的事情,说:“我怕您笑话我的字,所以就让他写了,没想到他都好多年不动笔了,写出来的字比以前还好了。” 颜红旗将计划看完,还给了对方,说:“行,就按照你的计划实施吧。” 郝卫红重重点头。 就在她踌躇满志,立刻开始实施的时候,颜红旗又叫住了她,神情带着点古怪,说:“那位叫柳小凤的同志,她的 个人卫生问题,你重点关注一下。” 柳小凤是杨木大队在“爱国卫生运动”之中,最倔强的顽固分子。 其他人在大队干部入户宣传之后,多多少少都有所改变,篦篦虱子啊,换换衣服,擦洗下脖子、手腕这些打眼就能看见的部位啊,总之是都愿意配合的,只有柳小凤,该咋样还咋样。 提到柳小凤,郝卫红也觉得头疼,这些年来,为了让柳小凤干净点,她又是劝又是吓唬的,几乎每次见面都要说,可对方就愣是不改,总不能强按住给她洗澡、换衣服吧。 这么想着,颜红旗就又发话了,说:“如果她还是不愿意的话,可以采取强制措施!” 强制措施?郝卫红楞了下,有些为难,但还是点点头, 要是以前,她肯定是不敢的,但如今有了颜红旗给撑腰,她胆子大得很! 不过,到底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儿,心里头还是有些发虚,她提出要求,行动的那天,颜书记能去给她压阵。 颜红旗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她心里头很清楚,别人都不是自己,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去成一些事情,别人却是不行,一些在自己看来简单的事情,在别人那里却是千难万难,不能理所当然按照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这个主意是自己出的,就一定得管到底。 但等郝卫红准备好了一切,通知颜红旗到柳小凤家里时,她还是犹豫了,迟迟迈不出脚步。 罗满霞在一旁哧哧地笑,揶揄她道:“咱们英明睿智又勇敢的颜书记原来也有发怵的事。” 颜红旗想想柳小凤那袖头子上的黑亮鼻涕嘎巴,还有头发上一串串的虮子,爬来爬去的虱子,就浑身不舒服,明明自己也没有洁癖啊。 颜红旗抓挠了挠脑袋,又挠了挠脸颊,又觉得后背也发痒。颜红旗不惯着自己,知道这是心理问题,硬扛着不去挠,一会儿便也就好了。 她问道:“柳小凤有两个孩子是不是?” 罗满霞:“对,两个孩子,大的五岁,是个男孩,小的三岁,是个女孩。”她了解得比颜红旗更多一些,说:“据说,柳小凤当姑娘的时候就是他们大队有名的懒姑娘,但也不至于懒成这样,基本的个人卫生还是会搞的。她是从生了大儿子之后才这样的,生了小女孩之后变本加厉,逐渐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颜红旗点点头,猜想这可是一种心理疾病。她去抓了一把奶糖放在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拦住要跟自己一块去的罗满霞,“我自己去,你留在家。” 罗满霞非常爱干净,也有很好的卫生习惯,看见那样脏乱的人也会不适,还是不要让她也去受这份罪了。 柳小凤家的结构跟其他人家没有什么不同,跨进院子之后,就会发出这果然是柳小凤的家的感叹,脏、乱、差,满地的鸡屎,墙角还有干透的粪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颜红旗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踏了进来。 院里面有些嘈杂。 一位健壮妇女挑着扁担,担着两只装满水的水筲进到院中来,专心看着地面,一弹一跳地走着,水筲里的水就被晃了出来。 那妇女一抬头,看见了颜红旗,忙笑着说:“书记,您也来了。” 这妇女是民兵队长马老三的母亲,五十岁不到的年纪,脸色圆润,声音洪亮,人长得敦实。 颜红旗朝着她笑着颔首,说:“辛苦了。” “辛苦啥啊,不辛苦,都是帮忙的事儿。” 进到屋里来,另一位妇女在西屋的灶坑烧水,大热天的守在灶坑,热得她把衣服敞开了,露出里面的肉,瞧见颜红旗后,连忙将衣服扣子系上,有些讪讪地说:“太热了,嘿嘿。” 这位是另一位民兵队长,何国喜她妈。 不多一会儿,赵树明她妈也担了两筲水进来。 赵树明随妈,他妈长得就很高壮,两筲水稳稳当当,一滴都没洒。 接着,颜红旗又在柳小凤家里头看见了张凤军的媳妇马爱莲,刘良山的媳妇孙巧凤。 这阵容,着实不小。郝卫红倒是挺会找人,都是大队干部的媳妇,思想觉悟肯定高,不想来也不好意思不来。 马爱莲和孙巧凤正在屋里头劝说柳小凤。 柳小凤坐在炕角,身后是一堆看不清本来颜色的东西,不知道是被子还是褥子。随着两人的劝说,柳小凤的脑袋不停地摇晃着,表达着她的拒绝。 她的两个孩子扎在那堆被褥里,只露出上半身,就好似刚从煤堆里面挖出来的两个黑煤球,只剩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忽闪着,好奇地听着大人们的对话。 好好的两个孩子,怎么糟践成了这样!让人完全分不出哪个是男孩,哪个是女孩。 这时候,孙巧凤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颜红旗,连忙站起来,跟她打招呼,让她过来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89章 颜红旗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目之所及,全都是散发着异味的家什,包括了不知道放了几天没洗的碗筷,不知道哪顿剩下的饭菜,苍蝇流连其上,刚被赶走,马上又叮过来。还有随手扔在地上的断了齿的塑料梳子,泛着尿骚味的破洋漆盆子,她甚至看见一只耗子从碗架底下“嗖”地跑上来,在装了剩饭的大碗边上嗅了嗅,而后又“嗖”地消失不见了… 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颜红旗正要硬着头皮进屋,门口又传来喧哗声。 颜红旗便又退出来,往门口看去。 就见郝卫红指挥着赵树明等人,抬着个铸铁大锅进来。 这个铸铁大锅是大队部的,早些年人民公社大食堂的时候,做大锅饭用的,放在库房里头,闲置好些年了,锅底生了红红黄黄的锈渍。 他们的行为太奇怪,引着好些人追着过来,想看看妇女主任要干什么。 这可不是能让人围观的事儿,郝卫红等赵树明几人进了院子,开始撵人,见人都不愿意走,就把人推出门,把门从里面拴上了。 赵树明几人将大锅架在东屋的灶上,便离开了。 郝卫红跟颜红旗打声招呼,就开始涮洗大锅,而后将挑回来的水往大锅里头倒。这时候,何国喜他妈也将西屋灶上的水烧得滚热。 郝卫红就拿着葫芦瓢往东屋灶上舀开水。 她边动作着,边和颜红旗解释,“我寻摸来寻摸去,也找不到合适的洗澡的家具,后来想起,当初人民公社大食堂的时候,大队置办过一口大锅,就去吴东民给找出来了,一看还挺合适的。” 屋里头几人还在做柳小凤的思想工作,柳小凤太倔强,被人苦口婆心劝说了这么半天,虱子都摇掉好几个,愣是不肯同意。 让她洗澡,就好像要剥掉她一层皮似的。 眼看着水都兑好了,屋里的思想工作还没做好。郝卫红叹口气, 瞧着颜红旗说,“得动手了。” 颜红旗自从来了柳小凤家,一直就跟个局外人似的,插不上手,也不太想插手,也无从插手。不过,这个提议是她提出的,现在要开始实施了,她当然是同意的。 郝卫红又说:“书记,你不用动手了,我们几个没问题。” 有些后悔让颜书记也过来了,让她那么个干净人站到这样腌臜的房间里,觉得是种罪过。 颜红旗点了下头。 郝卫红朝着赵树明妈和何国喜妈使个眼色,三人一齐进了屋。 屋里头的孙巧莲问了声,“水烧开了?” 听见肯定得复,就知道行动要开始了。 几人都有抓猪的经验,虽然没有提前排练过,但几人都很快找到自己的站位。 柳小凤见到这幅架势,被嘎巴唬住的眼皮有些缓慢地眨了眨,一脸警惕。 郝卫红站在地上,很有气势地说:“柳小凤,今天这个澡,你是洗也得洗,不洗也得洗!你识相点,自己乖乖脱衣服,要是不识相,我们就得来硬的了!” 柳小凤紧紧护住自己的衣服,望着郝卫红的目光颇有些谴责的意思,好似在说,我那么待见你,你咋能干这事。她想要往被子里头钻,把两个孩子吓的也一块往被子里头钻。真要让她钻进被子里,又得费不少事,众人不再躲了,一拥而上。 脑袋扎进被子里的柳小凤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 郝卫红几人震得耳朵发疼,拉胳膊的格拉博,拽头的拽腿,不多一会儿,就将柳小凤从被子堆里拖了出来,一路将人抬到外屋,又几双手齐上阵,开始往下扒柳小凤的衣服。 柳小凤在外屋嚎叫,两个孩子在屋里面嚎哭,大喊着:“放开我妈。”还想爬下炕去拯救他们的妈妈。 第52章 责任 屋里头只剩下颜红旗一个大人,她瞧着两个“煤球”,掏了掏耳朵,清清嗓子,揉揉脸颊,试图让自己亲切起来。 “他们是在帮你妈妈洗澡,不是要害她,洗澡可以洗掉身上的污渍,还有虱子,还孩子都要干干净净的。” 颜红旗的话被淹没在这两个孩子一个赛一个的高声中。 两个孩子有些艰难地站起来,一个高一点,一个矮点,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矮小。高的肯定就是男孩了,别家孩子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跟其他孩子满村跑着玩了,这两个孩子却很少出门。因为别的孩子都不愿意跟他们一块玩。 颜红旗没有对付这么点的孩子的经验,怀柔不行,她就有板起脸来,厉声说道,“不许哭了!” 两个孩子立刻收了声,眼泪在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白的沟壑,看起来十分滑稽,就瞪着两双在黑脸上尤其显得明亮的大眼睛,胆怯又好奇地望着颜红旗。 颜红旗咳嗽一声,从兜里掏出两块奶糖来,放在手心,说:“给你们糖,又甜又好吃。” 那两双明亮的大眼睛立时被吸引过来,目光死死盯住那糖,忘了外屋的妈妈还在嘶声裂肺地嚎叫,也忘了哭。 颜红旗把手又往前伸了伸,一道口水从孩子们的嘴角滴落,这下好了,脸上的两道白沟又增加了一道,成了三道。 尽管馋得流了哈喇子,但两个孩子也是一动不动,没敢上前来拿。 颜红旗:“我们在帮你妈妈洗澡,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要做讲卫生的好孩子。你们两个只要不哭,这两块糖就是你们的,你们能做到吗?” 男孩子点点头,女孩子也跟着点点头。 “那行,那这两块糖就归你们了。”颜红旗拿起两块糖,一人分了一块,“好好坐在炕上吃糖,听见了吗?” 糖块到手,两个孩子快乐极了,迫不及待就要拨开糖纸,根本听不见颜红旗在说些什么。 颜红旗又看了他们一眼,走向外屋。 这会儿,外屋的门已经被关上了,两侧的窗户没跟卧室似的安玻璃,而是糊的窗户纸,不过窗户纸都已经碎成了渣。 此时的柳小凤,已经被扒光了,扔到了大锅里。 但她依旧没有放弃挣扎,郝卫红几人身上都溅上了水,脑门上密布着水珠,不知道是溅的水还是出的汗。 这么折腾着,锅里的水少了不少,最年轻,最瘦弱的孙巧莲被分配到灶坑,继续烧水,以备着随时往里添水。 颜红旗瞧着这样不是办法,便走了过去,对着柳小凤说: “强行给你洗澡的命令是我下的,你哭也好,喊也好,今天这个澡你必须洗,你是现在,乖乖的洗,还是我打你一顿,把你胳膊、腿还有下巴卸下来再帮你洗?” 柳小凤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下,挣扎的力度小了些,很快,就放弃了挣扎。 颜红旗也松口气,如果柳小凤不受吓唬,她就得亲自上手了。 几人都松口气,郝卫红甚至还抽空朝着颜红旗露出感激的笑。 几人围着柳小凤,一人拿着个丝瓜瓤子,擦胳膊的擦胳膊,擦后背的擦后背。 赵树明妈将上衣脱了,就穿个松松垮垮的小背心,正在帮柳小凤洗头发,虱子噼里啪啦往锅里头掉。 用胰子洗了两遍,她说:“不行啊,这么洗白搭,头发都擀毡了,也梳不通,虮子也弄不死,又是一茬一茬的虱子。” 郝卫红看了一眼,说:“最好就是都剃了。” 乡下小孩长虱子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剃光头。但柳小凤到底是个年轻妇女,剃光头多丢人啊。 可以强制给人洗澡,但强制给人剃头那就太不人道,可以算得上迫害了,谁都不敢。 颜红旗目光从大锅上飘动挣扎的虱子上移开,又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糖,清了下嗓子说:“柳小凤,帮你剃了头发重新长,行不行,你要是同意,我就把这几块糖都给你。” 柳小凤目光停留在糖块上,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颜红旗说到做到,但目光巡视着,愣是没找到合适的放糖的地方,最后应柳小凤的要求,放进了碗架子里的粗瓷二大碗里。 接下来,柳小凤乖了许多,也知道配合了,不知道是认命了,还是迫于颜红旗的威慑,还是因为有糖勾着。 换了三次水后,终于能在柳小凤身上看见皮肤本色了。赵树明妈感叹,“幸好之前在水缸里存满了水,要不然洗着洗着还得挑水去。” 洗干净的柳小凤居然很好看,不说是个大美人吧,但也是个清秀佳人,白白的皮肤,五官长得也不错,即便梳着光头也不难看。 郝卫红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面镜子来,擦了擦镜面,让柳小凤看见自己的样子,说:“你瞧瞧,这样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多好!” 柳小凤自己拿过镜子,左照右照的也觉得满意。 但大家都清楚,她满意归满意,但不会维持这份干净漂亮的,过不多久,就又脏了。 郝卫红料到这个家里头不会有一件干净衣服,就拿了自己一套衣服过来,背心和裤衩还有袜子是罗满霞给的,全新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90章 罗满霞给的,就代表是颜书记给的。而对于一季只有两三件换洗衣服的郝卫红来说,之所以这样大方,不光因为自己是妇女主任,头一次被颜书记分配工作,还因为柳小凤对自己的友善。 洗了澡,剃了头发,换了新衣服的柳小凤,自己也觉得舒服了,并不记恨这些褪猪毛一样对待自己的人,跑去橱柜里,把那一把糖拿出来,想要每人分一个。 谁能吃她的糖啊。 纷纷说,“你留着吧,给孩子吃。” 颜红旗心说,幸好自己带的糖够多,她又从裤兜里掏出糖来,给几人一人分了一颗。 除了郝卫红外,几人都没有吃,而是把糖放了起来,说是要拿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吃。颜红旗算计着口袋里剩下的糖数,还够一人一颗的,就又分了一次,说:“吃吧,补充□□力。” 这下几人都不好意思了,推辞了一番后,都剥开糖纸,将乳白色的糖块放进自己的嘴巴里。 吃了甜甜香香的糖,稍事休息,继续干活。 给柳小凤这个当妈的都洗了,那两个孩子也就是捎带手的事儿。 正美滋滋,十分享受地,一小口一小口舔糖的两个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当成小猪洗。 还是郝卫红进里屋,先跟两个孩子商量:“乖,等会儿给你们 洗澡,洗得干干净净的,香香白白的,跟你们妈似的。” 这会儿柳小凤打着哈欠进来,只来得跟两个孩子笑了笑,就趴在炕沿上睡着了。 两个孩子没认出来这是他们的妈妈,还在看这个大光头的稀奇,觉得那脑门可真亮,那个小的姑娘,甚至还想上手去摸,不过被大的制止了,没敢。 两个小孩听说这人居然是自己的妈妈,左看右看,大概是确定了,那个小的忽然就张开嘴巴又哭了起来。 郝卫红就跟大的解释,“你妈头发打结了,又长了虱子,不剃光头不行,等过个十天半个月,头发就长起来了。” 男孩子到底已经五岁了,知道很多事了,就有些害怕地点了点头。 郝卫红又提要给他们洗澡的事情,男孩子朝着妈妈的方向看一眼,又点点头。 郝卫红不由得好笑,这个孩子没多说话,但表情和动作已经清清楚楚地诉说了他的想法。 没人管他了,还是识时务为好。 小女孩处处都哥哥学,哥哥安慰了几句,也就不哭了,见哥哥答应了要洗澡,她也就跟着下地。 颜红旗大脑里无端就出现了以前在公社大食堂看见的,洗萝卜里的场景,用个钢刷子,刷刷几下,将泥巴刷掉,洗好一只,扔在干净些的水里,再洗另一只。 这两个孩子,现在就是这样。几个大人一块动手,现在脏些的盆子里搓洗小的,搓完小的,放进干净些的水盆里,进行第二轮搓洗,同时,在把大的放进小的洗过的盆子里,再进行一遍流程…… 小孩子比大人好洗多了,两个小孩又配合,很快,两个娃的样子就显现出来。 “我说这俩孩子咋不长个儿也不长肉,养着这么多的虱子,天天吸着血,能长个才怪了。”赵树明妈边洗边唠叨,看着两个孩子就觉可怜,多漂亮的两个孩子啊! 这两个孩子确实很漂亮,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和柳小凤非常想象。 两个孩子都听懂了这是夸奖话,从他们出生以来,到哪里都被人嫌弃,很少听见夸人的话,小脸上露出羞涩的表情,却又忍不住地笑。 “把他们两个的头发也都剃了吧。” 颜红旗发话了,不多一会儿,这个脏兮兮的家里,又出现了两个光头。 两个小光头还都光着,他们的衣服脏兮兮的不说,也是长了不少虱子、跳蚤,衣服的边角里藏着无数的卵虫,几位女同志实在没办法把这样的衣服再穿回到孩子身上去。 孙巧凤说:“我回家去,给孩子找两件衣服来。” 她跟刘良山目前生有两儿子一女儿,大儿子十岁,女儿八岁,小儿子跟柳小凤家的儿子一般大,但比他高了不少。反正她都和刘良山商量好了,以后不再生了,小儿子穿小的衣服正好给这两个孩子穿。 很快,孙巧凤就收拾了几件衣服过来,虽然有补丁,也不是特别好的衣服,胜在干净,破了的地方都被用细密的针脚补好了。 农村就是这样,一件衣服大人穿坏了,改一改给孩子,大孩子穿完给小孩子。 俗话说得好,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在这穷山沟里,大家都过着差不多的日子,谁也别笑话谁。 两个孩子是知道好歹的,穿上干净的“新”衣服,两人也活泼起来,追逐着,在屋里头跑来跑去。 几个人都干净了,郝卫红又看这脏乱的屋子实在不像样,就想着也帮着打扫下。 颜红旗阻止了她,“派人去把她的丈夫叫回来。” 从这家里头的样子就看得出,柳小凤带着两个孩子住在东屋,而柳小凤的丈夫自己住在西屋。 他丈夫自己住的地方虽然也说不上干净,但也是正常人家的样子,被子叠了,地上也没有杂物。 家里头脏乱成这个德行,但人们却只责怪柳小凤,但柳小凤的丈夫也是这个家里头的一份子,人们却只同情他娶了个懒惰的媳妇。 他们来柳小凤家这么久了,柳小凤的丈夫一直露面,现在又不是农活忙的时候。又是叫人挑水,又是叫人抬大铁锅的,阵势弄得这么大,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愣是没有回家来看一眼。 郝卫红说,这人平时就这样,一天天的不着家,除了吃饭、睡觉会回来之外,他根本就不着家。 但凡柳小凤的丈夫尽到一点身为丈夫的责任,身为家庭成员的义务,这个家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 郝卫红没有多问,答应一声就赶紧去了。 马爱莲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兴奋,意识到颜书记可能又要搞事儿了。 很快,就听见郝卫红驱赶人的声音,走出来一瞧,院墙上齐刷刷地趴着一排脑袋。 柳小凤家的围墙不高,用石头垒的,也就一米左右,墙体也薄。这边的治安环境还算好,家家户户垒院墙,不是为了防人,主要是防牲口家禽。 这些人本就好奇郝卫红到底在做什么,又听见屋里面柳小凤杀猪般的叫声,就更加好奇了,后来有人推测出,这是在给柳小凤洗澡。 有脸皮薄的男人就麻溜离开了,还剩下一些看不见热闹就抓耳挠腮的社员,多数是妇女,但也有几个老爷们混杂其中。 郝卫红刚刚撵他们的时候,这些人还耍赖皮,仗着郝卫红不可能一个个把他们从墙头扒拉下去,就嬉皮笑脸的不肯走,这会儿看见颜书记也在,就赶紧跳下墙头,跑了。 但过了一会儿,又悄悄把脑袋冒出来。 好一会儿,郝卫红都没把人找回来,赵树明他妈实在看不过去了,到处找笤帚,想扫出一块干净地方来,让颜红旗待着。 找来找去,只找到一把快秃没了的笤帚嘎达,在院子中扫出一片空地,又将何国喜他妈烧火的时候坐的那条板凳搬过来,让颜红旗坐。 颜红旗盛情难却,只好坐下,又等了十来分钟,郝卫红才带着人回来。 郝卫红一头一脸的汗,脸色涨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气的。 她人都走到门口了,柳小凤丈夫钱有贵还迈着四方步,一步一晃地走,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郝卫红跟颜红旗告状,“我在村里头四处打听,找人,打听了好几处,才知道这家伙在何二麻子家。我找了过去,何二麻子那帮人在玩牌,这家伙扒眼儿呢,我叫他回来,他还不乐意,最后我说,颜书记叫他回去的,他要是不回,就让赵树明派人来抓他,他这才不情愿跟我回来,这一路上,磨磨蹭蹭,懒驴上磨都没他磨蹭!” 看得出来,郝卫红攒了一肚子气。 钱有贵看见了颜红旗,这才意思意思地加快了脚步。 从名字上就能看得出来,钱有贵和钱有理是一辈的,两人其实是隔房的堂兄弟,亲缘关系不算太远,不过,钱有贵的父亲和钱有理这对叔侄不知道什么原因,闹了矛盾,这份亲缘关系也就断了。 钱有贵家里就他一个独生子,上面有三个姐姐,都嫁去外村了,前些年父母陆续死了。 他本人和他的卧室一样,不算干净,也不算邋遢,就普通人的样子。 “书记,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多气人,他就做出个快走的样子来,可是走出去一步,又退回去半步,装腔作势的也不知道为的啥! ” 郝卫红气得头顶冒烟,继续跟颜红旗告状。 钱有贵是拿不准颜书记找他能有什么事儿,所以故意磨蹭,他媳妇被抓去洗澡的事情,早就有人告诉他了,难不成也抓自己洗澡? 那可不行,这边都是老娘们大姑娘,他可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光腚,要不然,也得跟王老蛮那样,成为全大队的笑柄,至今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91章 他都想好了,要是颜书记真让自己洗澡,那就痛快答应,前提是得让他们都离开。 不过,见郝卫红把自己拖延的小把戏给拆穿了,他怕惹了颜书记生气,赶紧加快了脚步,走到颜红旗面前,忸怩地笑。 “叫你回来,是让你把自己家里头收拾收拾。”颜红旗说。 颜红旗如今已经一米七了,比大概一米六八左右的钱有贵还要高一些,钱有贵又不好好站着,塌着肩膀看起来就更矮了。 颜红旗跟他说话的时候,就很有种居高临下之感,钱有贵倍有压力。 他“啊”了一声,“让我收拾家里?这不是我的活啊。” 原来不是让他洗澡,是让他收拾屋子,这哪儿能干?这就不是老爷们干的活。 颜红旗淡淡问:“你的活儿是什么?” 钱有贵认真细数:“下地干活,上山打柴禾,刨药……” 他抓耳挠腮,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平时还干了什么。 “你干的这些,柳小凤不是都在干吗?除此之外,她还挑水、带孩子、采蘑菇、摘木耳。”柳小凤虽然懒,但地里的活计,上山的活计她都在干,这阵子卖蘑菇和木耳,也不比别人家卖的少。 钱有贵想不出反驳的话,脸憋得有点红,两只脚在地上来回的倒腾。 郝卫红在一边帮腔,“你一个大老爷们,干的活还没有小凤多,还老爷们干的活,我看你说的老爷们的活,就是闲待着啥都不干!” 按辈分来说,她得管钱有贵叫叔,但她嫁过来之前,两家就不来往了,后来她和柳小凤交往,也没按照辈分来。 颜红旗:“也就是说,柳小凤干的很大一部分活儿都是你所谓的老爷们的活儿,既然柳小凤干了你的活,你也应该干她的活。以后家里卫生打扫全都归你了!” “那不行!”钱有贵一下子就急了,在权益面前,也不忸怩了,立刻出声反对。 颜红旗没搭理他的反对,继续说:“再交给你一个任务,以后监督柳小凤洗脸、刷牙、洗澡换衣服,还有两个孩子的卫生问题,你必须管起来。我会定期来检查。如果做不到的话……” 颜红旗想了想,说:“那就和王老蛮一样,去出民工吧。” 郝卫红一拍巴掌,“钱有贵,是打扫卫生,还是一分钱拿不着还自带干粮去出民工,你选一个吧!” “不是,不是,不是那么回事,我要是能管得了柳小凤,她早就干净了!你们不知道因为她,我多丢人,这些年,我容易嘛我!” 钱有贵说着说着,就委屈起来,干脆蹲在地上,脖子梗着看向别处。 郝卫红叉起了腰,柳小凤家里的情况她非常了解,“你说小凤两句就叫管了?家是你和小凤两人的,小凤不干,你就干呗,收拾屋子多大的事儿?和平好的时候,每天在外面累成那样,回到家里还帮我做饭烧洗脚水呢!你就说,家里的卫生,你收拾不收拾吧?” 钱有贵闷头不说话,试图用沉默对抗。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句,“颜书记,要是钱有贵死活不干,那你就让他俩离婚,重新给柳小凤再找一个呗,我愿意给她收拾屋子、做饭、打扫卫生的,多好的事儿,得一媳妇,白捡两孩子,我巴不得的!” 颜红旗看过去,没发现说话的人是谁,郝卫红也没听出来,这人是故意捏着嗓子的,就是打量着别人猜不出来他是谁,才敢这么说话的。 郝卫红看了颜红旗一眼,索性就借着那人的话说道,“你要是不乐意干,我就让小凤跟你离婚,反正有没有你都没有区别。” 说完一抬头,三只一摸一样的大眼睛隔着脏兮兮的玻璃看着她。 “小凤,你乐意不?” 第53章 捡现成的 柳小凤虽然过于邋遢不讲卫生,但脑子是正常的,她当然知道颜红旗和郝卫红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这些年,钱有贵嫌弃她,家里头懒得待,平时根本不搭理她,就连孩子也不愿意管。她也就听之任之,有没有钱有贵这个人,对她来说,真的没差别。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我乐意。只要两个孩子归我,把房子、粮食都分给我,明天就去打离婚证都行。” 钱有贵惊了,他还没说不要柳小凤呢,柳小凤倒是想不要他了!她不会想和冯婶子似的,让王老蛮啥都没有,还倒欠她钱和粮食吧? 他猛然站起来,侧头看着那一大两小,又转头看看颜书记,看看郝卫红,恍然大悟,这就是他们设计的圈套! 他们想把自己赶出去,然后霸占家里的所有财产。 他坚决不能同意,绝对不能和王老蛮似的,被所有人瞧不上,成为整天被人挂在嘴边,时不时就拿来调侃的笑柄!更重要的是,他不要一无所有,每年还得给柳小凤攒钱、送粮食,那跟地主家的牛马有啥区别! “我不离婚,这就打扫卫生!”他说着,就到处找笤帚。找了一会儿没找到,脑子乱呼呼想起颜书记还给自己安排了监督柳小凤的任务,忙又讨价还价。 “我能监督柳小凤,但她要是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跟有些人似的,说不听就打吧,我可下不去手!” 好吧,人都是对比出来的,相对于王老蛮那样把媳妇当成日本鬼子折腾,钱有贵这样,有他没他一个样,没有一点家庭责任心的,倒还算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颜红旗转头,进了屋里。 洗干净的母子三人跟这间屋子格格不入。他们三个,长得都很好看,像是蒙尘的珍珠一般,终于显露出本来的样子。 “柳小凤,我跟你商量件事。”颜红旗说。 柳小凤知道把自己剥光了洗澡是颜红旗下的命令,但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当时是挺怨怪对方的,但这会儿,却一点都不怪她,她还给自己和孩子糖吃了呢,她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糖! 但让她从此洗脸、洗澡爱干净,她也做不到。 “你就让我这么着吧,我自己乐意。” 颜红旗没耐心跟她说教,问她:“我刚刚给你的糖好不好吃?” 好吃,当然好吃了,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能让人把舌头都吃下去!她舔舔嘴唇,回味着糖的味道。 瞧见母子三人一模一样的光头,一摸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舔嘴唇的动作,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到底,柳小凤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正是嘴巴馋的时候。 “那你们还想不想再吃?” 三人又同时点点头,那个最小的孩子甚至流出了哈喇子。她的小哥哥刚洗干净了,非常珍惜干净的自己和妹妹,但衣服也是新的,舍不得用,便拿起炕上一块说不出是什么的布,帮妹妹把口水擦干净了。 “想吃!”三人异口同声。 “这样吧,你要是每天都能干干净净的,一个星期我就给你三块糖,你们母女三个一人一块,怎么样?” 这样的条件,柳小凤本应该坚决拒绝的,可是回想着奶糖的美妙滋味,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况且,自己的两个孩子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 柳小凤顿时纠结不已。 郝卫红借着颜书记的光,很是利用妇女主任的身份,训斥、叮嘱了一番钱有贵。这会儿两人都进了屋。 搞好了钱有贵,郝卫红正是自信心正盛的时候,她走到柳小凤旁边,摸着小女孩的小光头,插嘴说,“小凤,现在颜 书记是在和咱们谈条件,还愿意给你奶糖吃,要是颜书记生气了……”她做了个‘你懂我在说什么’的表情,接着说:“咱可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小凤的脸上,就露出痛苦纠结的神情,郝卫红继续劝她,钱有贵经历过猛然发现妻子儿女都成了光头的震惊错愕之后,就演变成了亲近,好似忽然就发现自家的妻子,子女们长得都好看,比大队上的其他女同志都好看。 这会儿,他就更不想和柳小凤离婚了,也在郝卫红身边跟着劝。 颜红旗看了下手表。她还是愿意给柳小凤留下时间的,这说明她不是随意承诺,敷衍了事的人,经过长时间思考后答应的事情,能够做到的概率更大些。 终于,柳小凤点了头,答应了颜红旗提出的条件。 郝卫红禁不住为她鼓掌,不明所以的钱有贵也跟着鼓,两个孩子觉得有意思,也跟着鼓起来,虽然没发出多大的声音,但架势挺足。 颜红旗便也鼓了起来。 郝卫红笑,“瞧瞧,颜书记都为你鼓掌了!小凤,你真棒,以后你跟孩子们就要这样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看队上谁还敢笑话你,给你们起外号,唱顺口溜!” 颜红旗把监督检查柳小凤卫生工作的重任交给了郝卫红,回宿舍之后,又把自己的奶糖给了她一些,让她每周给柳小凤发放三颗,没了的话再上自己这里来领。 郝卫红怪不好意思,说:“这是大队上的事情,让您自己出糖,不合适。”这可是奶糖,在公社供销社都买不到,县上的供销社才有,据说得两块多钱一斤呢!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92章 她自己吃了一块,这会儿口袋里还揣着一块,准备回去给钱和平尝尝,那浓浓的奶香味,让人吃了一块就忘不了。 颜红旗:“没关系,是我个人对她的奖励。” 很快,全大队的人都知道柳小凤被强制洗澡了,一时间,爱干净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中午,最热时间段的小河里,挤满了过来洗澡的男人,而女人们不好意思去河里洗,便也多挑两桶水,关在屋子里,好好擦洗。 就怕哪天也被强制了。 一时间,全大队的人见面再不问“吃了吗”、“干啥去”而是问“洗了吗”,看人时不先看脸,而是往脖子上看。从脖子上最容易看出这人有没有洗澡。 大队干部们顺势在大队下辖的三个村子,四个小队里,搞了很多的宣传活动,写了很多的标语。什么“勤洗手,多洗澡,个人卫生要搞好,搞得好,生病少,大家一起哈哈笑”,“杨木大队是我家,卫生环境靠的是你我他”、“你家干净,我家干净,一起支持爱国卫生运动”等等。 颜红旗看这些写在土墙上的标语,怪有趣的。这些标语是干部们集思广益想出来的,主要是押韵,朗朗上口,能够当顺口溜一样流传出去。 这几天,那些整天在村里头跑的孩子不在唱“王老蛮,光屁股了”,而是唱起了这些顺口溜,无形之中,倒是减轻了王老蛮的不少压力。 不过,他光屁股的事情将会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里,再不是那个对谁都友好的老好人形象了,他也就彻底撕掉了那层外衣,外出都是蔫头耷拉脑的,反而冯婶子越来越好,如今已经能说顺畅话了,家里的家务也能做,衣服也能缝出直线来了。 就是王三丫头总去骚扰她,惦记着她分家时候得的那些钱,还想骗吃骗喝。幸好,大队代管着冯婶子的钱,目前是由何大雅帮着带领,也就是说得需要过两道关卡才行,王三丫一分钱拿不到。 到底是自己生的孩子,冯婶子就有些心软,何大雅就每天在她耳朵边,说这些子女们之前对她做的那些事儿,每天说每天说,冯婶子的心就硬了起来。 那都是冯婶子的痛苦经历,她也知道这几个孩子是没有良心的,用何大娘的话就是,你把那窝头扔给狗,狗还冲你汪汪两声呢,你把窝头给了他们,他们回去就骂你,可不会念你一星半点的好。 总之,冯婶子越来越好,跟何大娘也投脾气。何大娘脾气爆,人也有些强势,但冯婶子脾气好啊,也是习惯性听别人指挥的,两人性格互补,发生不了矛盾。有地方住,有粮食吃,有钱花,日子过得很舒心。 高卫星这次去县城的时间不短,一进六道沟门村口,就发现了村中的大变化。他走之前,就听说颜书记在关注卫生方面的事儿,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卓有成效了。 他进了大队部,见了颜红旗,就急急忙忙说道:“颜书记,我这次来是专门找你的,你跟我去趟县城,咱们去趟县钢丝厂,他们答应给咱们提供废料了!唉,杨木大队没有电话,还是太不方便了,要是有电话,我打个电话过来就行,看我跑得这一身的土。我爸往公社打,完了让邮递员给捎信儿,那还不如我自己跑一趟更快。” 高卫星自觉自己办了件大事儿,就有些得意,紧紧巴巴说了一大堆,也没个重点。 苍阔连忙给高卫星倒了杯水。整个杨木大队,最关注高卫星进展的,除了那些知青们,就数苍阔了。大概是家族遗传吧,相对于清闲的书记秘书工作,他更想干些实事。 “钢丝厂是什么情况?”他急切地问着。 高卫星便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大概讲了讲。他一直都没闲着,高副主任见他是认真做事情的态度,对他的工作一直很支持,听高卫星讲了杨木大队的实际困难,还有希望能够得到的帮助后,立刻就安排了高卫星去见商业方面的专家。 但高卫星提的要求比较泛泛,这些专家也没有凭空就想出个致富的法子来,于是就想让高卫星有个大概的目标,他们再针对性地提供帮助。 高卫星这次回来,也不是全无准备,他把知青们写的那几份方案,不管是成熟不成熟的,都给带来了,给了几位专家看。 其中就有怀向春的那份,参考自街道工厂的方案。 其中一位商业局的领导看了就说,县钢丝厂有很多废料,那些废料都是当废材卖的,或许可以把这些废料利用上。 于是,高副主任就开始召集人研究,这些废料可以做什么用。 研究之后,这些人一致觉得,制作弹簧最合适。 得到这个建议,高卫星就急急忙忙回来找颜红旗这个当家人。 颜红旗也没耽误,立刻就往县城赶,这相当于人家把饭直接喂到嘴边了,肯定得赶紧去。 抱着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的原则,颜红旗这次回县城带的人比较多。 除了必然要带的苍阔、罗满霞外,还将知青里的老大哥,也就是提出这个计划的怀向春给带上了,另外,还有大队的二把手刘良山,让他跟着去见见世面,还带上了会骑自行车的赵树明,万一需要跑腿,就让他来。 高卫星一辆自行车,颜红旗一辆,给罗满霞的一辆,再加上大队的一辆,总共四辆自行车,正好把这八个人一起带走。 这里面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出公差,格外兴奋,一气骑到县城,一点都不觉得累,一路上欢声笑语。 在高卫星的指挥下,直接去了县钢丝厂。钢丝厂这边,高副主任早就打好了招呼,高卫星跟厂革委会领导见过两次,畅通无阻就进到了管理比较严格的厂区,革委会主任亲自接待。 按照他们在路上商量的计划,先去县钢丝厂了解下,每月大概产生多少的废料,按照什么价格来供给他们。 接着,就是了解制作弹簧所需要的设备、工艺。虽然专家们都说生产弹簧最合适,但几人都有些怕跟野菜厂和鱼塘似的,想得很好,但实际操作起来,困难很大。还是要实地了解下再说。 详细了解了钢丝厂的情况后,谢绝了革委会主任热情的留饭,几人赶到了县革委会。在食堂里,让大师傅帮着将带来的干粮加热,又打了几个热菜,还有汤,一行人凑合着吃了一口。 县钢丝厂是清远县中小型规模的企业,但也有二百多号的工人,在四百号人的杨木大队社员们来,这已经相当不小了。 就说,哪个有点文化,有点理想的农村青年没梦想过进城,当个工人呢?刘良山和赵树明都梦想过,只不过,连厂子的大门朝哪里开都是今天才知道。 刘良山和赵树明还沉浸在刚刚参观了钢丝厂的震撼之中。这会儿又来到了革委会的食堂,随便一个人都是他们平时接触不到的干部,顿时话都不太敢说,路也不敢多走一步,唯恐闹出什么笑话。 本来,高副主任想要让自己的通讯员带他们吃饭的,他还想见 见颜红旗。每每看见儿子这么正干,为了公事奔波努力,再也不和那群小流氓来往了,人也踏实许多,心里头都老怀甚慰,对颜红旗充满了感激。 他想向颜红旗表达自己的心意,好让对方继续带着高卫星前行。 对于儿子,高副主任自然是盼着他将来有更好的成就,能超过自己,但也知道,高卫星身上的缺点太多了,纨绔气息太重,自由散漫,心高气傲,很容易像匹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但如果高卫星能一直跟着颜红旗,有她的教导、指引,就肯定出不了大褶子。 但他们自己带了干粮,大夏天的,要是不吃的话,就容易坏,再加上有外人在,刘良山和赵树明都特别不自在,高卫星索性就从通讯员那里要了饭票,把人打发走了。 等桌子上只剩下自己人的时候,刘良山和赵树明才松口气。高卫星搂着赵树明的胳膊,说:“别紧张,兄弟,这里就跟咱自己家一样。”他说着,还挥手跟附近的人打着招呼。轻松自在的,确实和自己家差不多。 吃完饭,颜红旗看了下手表,说:“跟商业局专家局约的是下午2点钟见面,这会还不到12点,我给你们找个地方休息,还是你们有啥打算?” 虽说杨木大队距离县城不远,但那是骑自行车,要是步行的话,也不算近。社员们没什么大事也不会往县城里跑。 好不容易来一次,怀向春想去百货大楼逛逛,自己买点东西,再帮着其他知青们捎带点。 听说他们要去百货,刘良山和赵树明就也想去。 几个人就分散行动。 颜红旗想去找梁副主任,罗满霞这一上午累到了,想回去睡个午觉,正好跟苍阔一块走。高卫星准备回家一趟。 不过,梁副主任的办公室关着,听他的通讯员说,他代表清远县革委会,到市里开会去了。 颜红旗正打算着也回家去,高副主任的通讯员跑了过来。 “颜书记,刚听说您过来了,高副主任请您去他办公室里坐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93章 高副主任帮了杨木大队许多的忙,虽然是因着高卫星,但她这个领导也该去拜访一下,表达一下感谢。 高副主任的办公室跟梁副主任办公室正好在楼道的两端,过去的时候,高副主任的办公室开着门。 高副主任正在门边上的柜子旁,一看见颜红旗,就放下手中的杯子,热情地迎上来,像是非常相熟的长辈,“红旗来了,没想到你们今天就赶过来了,高卫星这小子,回来了也没先跟我说一声。” 通讯员悄悄退出去,将门半掩,留了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听高卫星同志带回来那么好的消息,我们哪里还能坐的住?谢谢高副主任,帮了我们杨木大队这么大的忙,您真是位好领导!” 颜红旗这恭维的话说的干干巴巴,但高副主任一点都不在意。 他多方面了解过颜红旗,对这位过于年轻的女同志,有了相当的了解。 他让颜红旗坐下,自己继续去倒水。很快,端了两杯水过来,其中一杯放到颜红旗面前,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是麦乳精。 而高副主任的那一杯则是茉莉花茶。 跟颜红旗谈话,高副主任也不和别人那般的绕弯了,直来直去,“请你过来,其实是想谢谢你。高卫星之前干了什么事儿,想必你也知道了,那时候,我是真挠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也都怪我,太纵容他、溺爱他了,可我这儿子小时候不在我身边长大,我就总觉得亏欠了他的。好在,他去了你那里,有你管着他,我就放心了。以前高卫星就想拜你为师,如今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这小子打从心底里尊重你,颜书记啊,以后,但凡你发现他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尽管教训他,骂他、揍他都可以!” 高副主任能批评自己的儿子,说他的坏话,颜红旗却不能在他面前如此,于是便夸了高卫星几句,然后答应道,“高主任您放心,高卫星同志本性善良,一心为公,我会时刻监督、提醒他的。” 这段时间,对高卫星这人的了解也深入了些,他身上的小毛病虽然不少,但总归是没有大错,那些所谓的“江湖义气”散去,也能够明辨是非了。就冲着为着自己一句吩咐就跑前跑后的份上,自己也得管着他。 得到颜红旗肯定的答复,高副主任就更放心了,两人闲聊了一会儿,颜红旗将杯子里的麦乳精喝完,就告辞离开了。 下午两点,跟商业局的会议准时开始,地点就在革委会的会议室里。 这次会议,商业局派出一位副科长,带着两位干事的阵容,到底只是打算筹办个规模小的大队办的集体企业,这样的阵容已经是够给高副主任面子了。 双方人齐之后,那位副科长也没废话,直接给他们建议,“我们查了相关资料,依旧认为,你们如果利用钢绳厂的废料资源的话,生产弹簧是最合适的。弹簧的用途非常广泛,很多机器上都会用到,生活里的用处也不少,可以做工业弹簧、沙发弹簧,甚至可以做捕鼠夹。” 杨木大队的人仔细听着,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而手工制作弹簧的机器也非常简单,本县的机械厂就可以制作,我帮你们问了一下,一台小型弹簧绕绳器的价格是在18元左右。” 有人惊呼一声,是觉得这个价格太便宜了!便宜得超乎想象! 有位年纪大些的干事好心地给介绍了下,“这种弹簧绕绳器就是折弯机,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杠杆原理把钢丝缠绕成弹簧状,然后再绞断,可以更换当中的钢管粗细来决定弹簧的尺寸。原理很简单,几乎没有技术难度,你们办的又是小型集体企业,劳动力多,就比较适合这种简单的手动型折弯机。” 商业局的同志们,不光连项目帮着选好了,甚至从哪里买机器,机器多少钱都给打听好了! 这工作,做得太细致了! ----------------------- 作者有话说:再给我的预收打个广告:七零四合院里欢乐多,京城四合院里出来的宣传干事身边的人和事儿。小天使们点个收藏哦。 第54章 弹簧厂 颜红旗给高卫星使了个眼神,高卫星立刻站起来,代表杨木大队,感谢这几位同志,并暗示,会在商业局领导们面前多夸夸他们,杨木大队的弹簧厂能办起来,这其中有他们很大的功劳。 谁不知道高卫星是高副主任的公子?这一番话说得三人眉开眼笑,只觉这几天的心血没有白费,不说会不会因此得到好处,就说能得到高大公子的这番话,他们心里头也是暖的。 于是,接下来,三人的态度就更好了。 “咱们县里很多工厂都要用到弹簧,但,你们手工制作的弹簧,因为技艺、熟练度,所用钢丝硬度等问题,弹力系数可能不够,所以,给沙发厂提供弹簧最合适。沙发厂的弹簧是一个弹簧集群,弹簧的强度系数没那么统一,或者稍微差些,也都是可以的。” 这位干事说的话深入浅出,都是大家都听得懂的语言。他的话已经说完了,但瞧见一双双认真求知的眼睛,他觉得自己还得说些什么。 他清清嗓子,接着说:“你们可以利用钢丝厂的废料,用简易的弹簧缠绕器,人工制作沙发厂所需要的弹簧,慢慢攒起家底。等家底攒起来,你们就可以从机械厂购买全自动的折弯机,来生产不同型号的弹簧,慢慢来扩大规模。” 做什么项目,项目所需要什么原材料,原材料到哪里采用,用什么机器,机器到哪里采买,生产什么产品,产品销路如何,工厂将来的发展规划是什么,这几位同志都给想好了,这都不是直接喂饭了,这是直接喂肉啊! 钢丝厂那些废料的价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并且前两个月可以赊账,机器一台18元的价格可以忽略不计,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空手套白狼了! 开办厂子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这么轻而易举就解决了,颜红旗舒心极了,再看高卫星的目光就更加柔和起来。 接下来,其中的一位干事又带了他们去机械厂。 清远县机械厂一般生产的是中小型的农用设备、生产机械等,这次帮着杨木大队生产手工弹簧缠绕器,纯粹是面子情,十八块钱一台,利润不能说没有,但也很低。不过,这种小型的手动折弯机的制作也实属简单,派一位有经验的老师傅,很快就能做出来一台,现场 给他们演示弹簧的制作过程。 老师傅摇动把杆,一根根钢丝缠绕其上,很快,一截截弹簧就掉落下来。 颜红旗捡起一截弹簧,上面还带着一点点的热意,看起来和五金商店卖的没有区别,这也太神奇了! 其他人也和她一样,纷纷捡起弹簧来把玩,嘴里头发出没见过世间的惊呼。 老师傅就得意一笑。 高卫星手痒痒,跟老师傅要求自己也要操作,老师傅就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他。 高卫星先掂了一下机器的重量,大概是二三十斤左右。他坐下来,摇动把杆,眼看着弹簧掉落下来,颇有些成就感。 颜红旗等人接连体验了一下,都觉操作简单,普通的能干农活的妇女都能用。 大家伙对这样的机器都非常满意。 而跟清远县沙发厂的供货协议也签订得十分顺利。等签完了协议,颜红旗大手一挥,一下子就跟机械厂定了二十台机器。 一周之后,二十台机器被大队车把式分成几趟,陆续拉回来。 六道沟门村村口附近一座没人住的宅子被修整一新,将原本的三间房子都打通了,重新修了房顶、窗户,就成了弹簧厂的厂址。 墙也是新垒的,门口处,用红砖垒成的墙垛子还未干透,但上面已经挂上了“杨木大队弹簧厂”的木质招牌。 随着最后一台机器被运进厂房里,一串鞭炮被点燃,锣鼓敲起,杨木大队弹簧厂正式成立了! 由知青怀向春担任了弹簧厂的第一任厂长,由张凤军担任副厂长兼会计。 之所以让怀向春担任厂长,是颜红旗经过几次考虑,和苍阔、罗满霞、高卫星、刘良山等人商量过的。 不可否认的是,从首都来的这几名知青,不管是见识方面还是人际交往方面,都比本村本土的人要更“闯荡”。 本地人所说的“闯荡”包含了多方面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大大方方,敢说敢做敢表现,有做事的勇气等等。 不管是颜红旗,还是刘良山、赵树明这些本地人,都是有心气的,不希望弹簧厂永远都只是个生产弹簧的小厂,他们希望弹簧厂越做越大,越做越好,所以,这个厂长就需要有很高的素质。 选来选去,还是知青最合适。 而怀向春,是知青之中年纪最大,威望最高,也是在本村扎根最深,性格也稳当的一个,颜红旗挺看好的。 厂长、副厂长选好,招工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这次招工,男女不限,但颜红旗招的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小学以上文化程度,初中以上只要报名就直接录取。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94章 她这样做,第一是告诉大家,上学是有用的,不上学,本村的工都招不上。第二,她是要培养这些年轻人。弹簧厂的规模是要扩大的,这些人到时候就是厂里的管理人才。如果再开办其他工厂,也可以调这些人过去。 农民相对于工厂的工人,组织性、纪律性、时间观念都要差一些。颜红旗要培养他们,拥有工人一般的素质。 对于弹簧厂只招年轻人的做法,杨木大队很多人都有意见。这阵子,刘良山家、牛德仁家、张凤军家人来人往的,就跟走城门似的,都是来抱怨这件事儿的。 刘良山一开始还和大家耐心解释这是有大局观,高瞻远瞩的安排,可眼瞧着社员们根本就不关心这些,只绞牙自家一个去厂里上班的都没有。他也不耐烦了,就说:“这是颜书记的安排,厂子是她办起来,机器都也是她找门路买的,沙发厂的合同也是她签的,她说啥就是啥,你们要是不服气,就找她理论去!” 社员们一下就蔫了,他们哪儿敢?跑刘良山这些本村人面前蛐蛐咕咕还行,找颜书记理论?借给他们几个胆儿他们也不敢。 刘良山等人总算是轻松了。 颜红旗听说这事,笑着说:“早就让你们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了吧,何苦呢?” 刘良山叹口气,他总是想让社员们也能理解大队干部们的苦心。 这几天,因为弹簧厂的事情,大队部这些干部,有一个算一个,都劳心劳力的,颜红旗说:“等到弹簧厂盈利,大队有钱了,也都给大家发工资!” 整个大队,除了颜红旗是领工资,有职级的国家干部之外,包括刘良山这个大队长在内,都不是。大队干部的待遇由大队自行解决,像杨木大队这样不富裕的大队,也就能给大队干部们一些工分上的补偿,工资是没有的。 干部们一听,全都高兴起来。因着当了大队干部,而无法去参加弹簧厂工人选拔的一点遗憾,也烟消云散了。 把弹簧厂办起来,盯着给沙发厂送了第一批货,验收合格,付了货款后,颜红旗就彻底把弹簧厂的事情丢开了。 郝卫红这个妇女主任的工作也做得有声有色。组织了一个妇女宣传队,深入到田间地头、社员家里,宣传国家对于妇女儿童的保护政策,号召妇女们勇于和爱动手的男人,封建思想严重的公婆做斗争。 杨木大队的各项工作都已经理顺了,每项工作都有个主管人,向上跑的工作有了高卫星,也不用自己亲自出面了,颜红旗开始清闲起来。 整个杨木大队,除了还抱在怀里不会走的孩子,也就她最闲在了。 9月份,最后一次给玉米培土、施肥后,天气也渐渐凉了下来。 颜红旗再一次来到了顺昌公社。还是邮递员捎信儿,说是让她去公社,革委会的王副主任找她。 这位王副主任是周书记的副职,颜红旗上次来公社开会的时候见过他,五十来岁,有些显老,身上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跟那几位“老年圈”的大队书记关系很好,对他们这些年轻书记爱理不理的。他在公社是管政工工作的,突然找自己去公社,这事透着蹊跷。 找到王副主任的办公室,敲敲门,好一会儿都没人回应,她又敲,还是没人应。颜红旗试着推了下门,门便开了,就露出了王副主任有些错愕的脸。 瞬间,错愕就演变成了不悦,“我还没叫你进来,你怎么就进来了!” 这不是找茬打架吗? 这颜红旗能惯着他? “我要是不进来,你这门就要被敲碎了!王副主任,你年纪大了耳朵聋,就退休吧,我敲门的声音连门口看门大爷都听见了,你愣是听不见!” 颜红旗是一点脸面都没给对方留。 王副主任早就听说颜红旗是个有背景的刺头,却没想到,一上来就给自己这么一下子。 敲门不应,一直等到对方敲上五六次,这是他的习惯。整个顺昌公社的人都知道,就连周书记的通讯员过来找他,也是这个待遇,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自己进来了不说,还敢讽刺她! “你,颜红旗,反了天!我撤你的职!” 颜红旗大喇喇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别吹牛了,你有这么大权利嘛你,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王副主任何曾遇见过这样的人,气得不行,脑袋都快要炸了,用拳头锤了两下桌子,而后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过去,“派两个人过来,我这里有人捣乱!” 放下电话,王副主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就恶狠狠地瞪向颜红旗。 颜红旗深觉好笑,这人也太容易被情绪左右了吧,没怎么着呢,就找人来抓她,正事都不干了? 不多一会儿,跑进来几个男同志,其中一个还背了把长qiang ,目光从颜红旗身上滑过后,问王副主任,“主任,闹事的人在哪里?” 王副主任指向淡定从容的颜红旗,“就是她,把她给我抓起来!” 男同志们犹豫着,都没有动。 王副主任是顺昌公社革委会三结合领导班子里的造反pai,就是靠着动不动就批dou别人,贴别人的大字报起家的,说来,和庞爱民是一类人,只不过,他混的没有庞爱民好,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公社的副书记。 不过,大小也是个公社的副书记,还从来没有人像是颜红旗那样,对他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王副书记是这样的作风,但被他叫来的几名联防队的同志们却知道人不是随意乱抓的,况且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能闹出什么事情来? 见指挥不动这些联防队的,王副书记太阳穴都快要蹦出来了,又喊了一声:“把她给我抓起来!” 当先那位同志动了动肩膀上的长qiang,小心翼翼地说:“王副主任,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副书记还没说话,颜红旗笑了下,转头问其中的一位同志,“请问周书记在吗?” 那位同志忽然被问到,一愣之下,下意识回答,“应该是在的。” 颜红旗朝他点了下头,又冷漠地朝向王副主任,“王副主任好大的官威!我会到周书记那里举报你官僚主义作风严重,把顺昌公社当作自己的刑堂,妄图不经调查,就随意诬陷国家干部!” 说完,她转身就走。 安保处的几位同志面面相觑。 王副主任已经顾不上他们了,连忙追了出来。 等他追上颜红旗的时候,对方已经在周书记的办公室里了。 “周书记,我来实名举报王副主任……”她把刚刚自己的遭遇简单说了一下,说:“管中窥豹,以小见到,可知王副主任平时的工作作风如何,作为用鲜血保卫祖国的烈士子女,作为贫下中农代表,作为预备党员,我有责任也有义务检举、揭发,务必要将这样的人剔除出革命领导的队伍中去!” 周书记只觉得头疼,他已经知道了颜红旗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再谋划着,将她撵出去了,还尽力给她方便,这位王副主任抽了什么风,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王副主任跑得气喘吁吁,弯腰扶着门框,半天起不来。周书记的通讯员连忙走过去,扶了一下,唯恐他一屁股坐倒在地。 “周书记,这样的人,你要纵容?”颜红旗看了王副主任一眼,问着。 王副主任想被自己辩解,可是他跑得肺都快炸了,想说话,肺里头进了空气,又呛咳了好一阵子。 周书记试图安抚住颜红旗,笑呵呵地说:“颜书记啊,这中间有些误会,王副主任这个人,是经久考验的老同志,小毛病或许有一些,这个,我会严厉批评他的,但是说他官僚作风严重,不至于,不至于。” 同时用眼神示意王副主任,让他赶紧解释几句,说几句好话,千万别让颜红旗把事情闹大了。 一个公社的副主任,被下面的一个大队书记实名举报,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即便是王副主任不会受到什么处分,也得被人笑话,堂堂的副主任,尊严何在! 他又让通讯员把人弄进屋里来,别在门口卡着,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通讯员会意,将王副主任搀扶进来,关门出去了。 屋里头只剩下三个人,王副主任还在喘粗气。不光是累的,还有气的,他看懂了周书记的意思,是让他息事宁人。 王副主任“我,我”了两句,道歉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周书记没办法,只好替王副主任说好话,“小颜啊,你消消气,都是为了工作,不至于的,不至于的。” 颜红旗:“周书记,这事你要是不愿意管,那我就到县革委会去举报。” 她才不乐意浪费时间和这两个糟老头子掰扯。不过,自己的举报主观性太强,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最多也就给王副主任一个口头提醒,或者组织部派人找王副主任谈话,让他注意下工作态度和团结同事,不会有更加严格的处罚,但颜红旗就不能助长了这起子人的气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95章 周书记忙说:“别,别啊,颜书记,别把顺昌公社的事情闹到县里去,县革委会的领导每天那么多的事儿,就别去给他们添麻烦了对不对。颜书记,我理解你,你也是为了王副主任好,帮助他进步。” “王副主任有时候的工作态度是有些问题的,但我向你保证,他会改的,王副主任,你说是不是?” 王副主任听着周书记一口一个颜书记的叫着,还替自己承认错误,心里头是真的不忿。但周书记态度都这么谦逊,甚至有些谦卑了,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王副主任就是在不乐意,也得给周书记面子。 “是,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跟你道歉,以后一定会改进工作态度的。”王副主任声音不大,还带着喘音。 “你看,王副主任都承认错误了,以后一定会改的,颜书记,咱就别再弄大了,好不好?”周书记声音温柔极了。 颜红旗犹豫了下,说:“下不为例!” 周书记立刻笑了,“下不为例。” 王副主任真是一肚子的脏话想说,还下不为例,她以为她是领导啊! 颜红旗闹了一场,心里头舒服了,琢磨着是不是中午再吃周书记一顿。周书记见她迟迟不走,不由得摸了摸裤兜里的粮票。 这时候王副主任却想起来,找颜红旗过来的正事还没说呢,就被她一通搅和,让自己化主动为被动了,一时间又懊恼,刚刚怎么没想起来,自己这里有她的大把柄呢。 她举报就举报好了,到时候谁下台还不一定呢。 这么想着,王副主任也不喘了,咳嗽一声以示威严后,说:“颜红旗,我这次叫你过来,是因为收到了群众举报,举报你重用苍阔这个资产阶级的狗崽子。” 颜红旗转头看向王副主任,“对,苍阔帮了杨木大队很多忙,他本人的阶级成分是资本家,和高副主任的儿子高卫星一样,是以知青的身份下乡到农村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周书记真是恨不能揍王副主任一拳,你说你又惹她干嘛?人家的成分是贫农,加上军属、烈属的身份,一丁点的瑕疵都没有,就凭着这样的举报,一根毫毛都伤不到她! 好不容易让颜红旗打消了举报的念头,你这又开始了!真是好日子过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周书记只觉心力交瘁,不想管王副主任了,甚至幸灾乐祸地想,就让他真正见识下颜红旗的厉害好了。 王副主任不知道短短时间里,周书记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甚至想看他的好戏,他一听颜红旗承认了,立刻支棱起来,腰板也直了,也不喘了,说道:“当然有问题,他是资产阶级,怎么能让资产阶级来管理无产阶级呢,颜红旗同志,你这是思想意识问题,问题很严……” “重”字还没说出口,他人已经被托着下巴,重重坐到桌子上。 “你,你你,你干什么!”王副主任的两只腿在桌子上晃荡着,迟来的害怕让他舌头哆嗦起来,被颜红旗右手托过的地方隐隐泛疼。 颜红旗轻描淡写,“让你坐得更高一些,方便你把大帽子往我头上扣!” 而一旁的周书记,还在等着听颜红旗怎么反驳王副主任,却怎么也没想到,发展是这样的。 他清楚地看见,颜红旗只用一只手臂,几秒钟的时间,就把王副主任这个起码有一百三十斤的成年男子给托起来了。他看见了,但说不清楚,颜红旗是怎么做到的。 王副主任屁股踏踏实实地坐在桌子上,却觉得自己坐在了悬崖边,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双手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爬下来,不知怎么的,腿软了下,就摔倒在地上。 颜红旗“嗤”地笑出声。 周书记这下不敢再看热闹了,唯恐王副主任还看不清楚颜红旗的可怕之处,再惹到对方,颜红旗可是真敢下手的人,到时候再把王副主任揍一顿…… 这样的事情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的办公室里发生,周书记不敢想象自己得承担多大的责任。 他狠狠往王副主任方向瞪了一眼,忙叫了声通讯员的名字。 通讯员推门进来,周书记立刻吩咐他,“王副主任有点不舒服,你把他扶到他办公室去。” 通讯员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但也没敢多看,把王副主任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将人扶了出去。 第55章 抓赌 越…… 周书记提着心,唯恐王副主任人越来就越轴,看不出自己在给他台阶下。假装他不舒服,趁机出去,刚刚那事就黑不提白不提了,他这个副主任也不至于太过于没面子。 幸好,王副主任安安静静的。 周书记正要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却不料,颜红旗却又说话了,周书记心里头“咯噔”一声,听见颜红旗说:“王副主任,你说有人举报我,能让我看看举报信吗?” 这要求不算过分,周书记忙替王副主任答应,“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的,你要是能找到举报人,找他聊一聊,消除误会,就更好了。” 他又吩咐自己的通讯员,让回来的时候帮着把举报信拿回来。 等两人走了,周书记又说:“王副主任这个人,人是好人,就是脾气有时候差了些,他年纪最大,就爱摆个架子,哈哈,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对吧,颜书记。” 颜红旗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下。 周书记又主动说:“一会儿留下来,我带你去食堂吃饭!” 颜红旗笑着说:“那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书记的心算是暂时地放回了肚子里,知道颜红旗这是不再纠缠王副主任的意思。 不大一会儿,通讯员回来,把那份举报信拿回来,先交给了周书记。 周书记大略看了一眼,就给了颜红旗。字迹潦草,歪歪扭扭,像是用右手写出来的,连个落款都没有。 周书记心里头把王副主任骂个狗血淋头,就凭着这一张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写的破纸,就把个大队书记提溜过来,还在人家面前摆架子! 活该让颜红旗整!老糊涂了的玩意儿! 颜红旗看了那张纸,也觉可笑,问周书记,“就这样的,你也护着?” 周书记尴尬一下,说:“今天中午食堂有红烧肉,大师傅做的红烧肉一绝!” 颜红旗朝着他笑了下,给他面子,没有继续追问。 中午,颜红旗在食堂里,结结实实吃了一顿好饭。周书记不光把自己那一份红烧肉给了颜红旗,还把通讯员的也要来了。 他们愿意给,颜红旗自然是笑纳了的。 吃完了饭,颜红旗又想去王副主任办公室。这老家伙就凭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就把她这个日理万机的大队书记弄过来,她颜红旗岂是随便让人提溜来提溜去的? 不过,王副主任不在办公室,说是生病回家休息去了。颜红旗想问王副主任的家在哪儿,但谁也不敢告诉她。 王副主任的通讯员已经充分见识到了颜红旗的不好惹,唯恐从其他渠道问出王副主任家在哪儿,上门去找茬,不得不又去求助周书记。 周书记本以为这事儿完了,却没想到,颜红旗还是不依不饶,他拍了拍有些疼的脑袋,在椅子上又坐了一会儿,才不得不站起来,去解决问题。 心里头再次咒骂王副主任,脑子坏了的玩意,招惹谁不好,招惹这个煞神,没看自己见到她都好言好语的嘛! 周书记赶过去的时候,颜红旗已经打听到了王副主任家的地址,开了自行车的锁,准备过去了。 周书记也不跟颜红旗兜圈子了,直接问她,“你怎么才能让这事过去?” 颜红旗笑:“简单,让王副主任赔偿杨木大队的车马费、误工费。” 周书记怎么也没想到她要的是钱! 真是震惊了他一次又一次! 他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要多少,多少赔偿费?” 颜红旗:“不是我的,是杨木大队的。” 周书记:“你要替杨木大队要多少赔偿费?” “十元”,颜红旗轻飘飘,而又不容讨价还价。 听说是十块钱,周书记竟然觉得不多,他还以为颜红旗会狮子大张口,刚刚心里头暗下决心,三十块钱以里,他都能答应。 他只想着赶紧把这个煞星打发走。 “好,我替他垫上。”周书记说着,就从口袋里找出一张大团结,交给了颜红旗。 颜红旗将钱接过,放进口袋里,朝着周书记笑笑,说:“两清了。” 一直盯着颜红旗的背影,见她确实是奔着杨木大队方向去了,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心说,可不能再招惹颜红旗了,不光自己不能招惹他,整个公社的人都不能招惹她,否则,自己真是要被气得短命的! 颜红旗带着十块钱回了杨木大队,将十块钱交给会计张凤军,“这是顺昌公社王副主任补偿给大队的车马费和误工费。” 张凤军有些呆愣,但也没敢多问,还是按照这个理由入了账。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96章 一场没事找事的风波就这样消失于无形,颜红旗也没追究那封信到底是谁些的,写成那样,也没有落款,就是追查,也很难追查到,还是不做无用功了,左不过就是大队上那些被她撤了职的,或者被她整治过的人。 而且,这人还是个稍微懂点政治,但又十分有限的人。知道苍阔的成分是个问题,可以影响到重用他的人,但他忽略了颜红旗这样一红到底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别人拿成分说事。她完全可以说,带苍阔在身边就是为了改造他,不管怎么说,道理都在她这里。 这样的举报,也就是落在了王副主任的手里,但凡换一个人都不会理会。这个王副主任是看自己不顺眼,想借此报复,还是实在闲得没事了?下次见面可以问问他。 中秋节过后,山上的果实基本上都成熟了,杨木大队的社员们又开始起早贪黑上山,采摘栗子、榛子、核桃、杏核,还有橡子。再过几天就要收秋了,所以大家都趁着这个时间,赶紧多去山上采山货。 这些都是大山的馈赠,谁摘到就是谁的。 本地的栗子小小的一个,金黄色的,生吃脆甜,熟了之后,没有生吃甜,但非常面糯。只是,栗子不易储存,需得埋在地窖的沙土里保存,但也不免有腐坏的。 榛子就比较容易储存了,分成平榛和毛榛两种。平榛的皮更厚,但榛穣更香更好吃,毛榛是因为包裹的绿衣上面长了毛绒绒有些扎手的小刺而得名,圆锥形的一个,吃起来更甜,而且外皮十分的薄,用牙一磕,就能磕开。 山上的核桃分成山核桃和家核桃两种,山核桃比较小,是枣核形状的,皮非常的厚,必须得用小锤子砸上好几下才能够砸开,因着皮厚,里面的肉就比较少,但油脂更多,吃起来更香;家核桃是圆形的,皮比较薄,很容易弄碎,但山上的家核桃相对比较少些。 至于杏核,也分了山杏和家杏两种,山杏的杏仁是苦的,有毒,炒熟了之后,少吃几粒可以治咳嗽,煮沸、浸泡脱毒之后可以做小菜,吃起来带着微微的苦味,但非常的香;家杏的核是甜的,没有毒性,可以生吃,也可以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炒了当盘菜。 至于橡子,人其实也可以吃,只是太涩了,弄熟之后,涩味会少一些,偶尔吃个一两个也还行,早些年困难的时候,有用橡子面做窝窝头的,但如今年成好,收成还不错,社员们不用挨饿,便很少吃了,大多都是煮熟了喂猪,猪很爱吃。 社员们每天早出晚归,很享受采集的乐趣。 颜红旗不大喜欢采野菜,但是对采集这些干果,兴趣十足,她和罗满霞分工合作,她爬上树去把栗子、核桃等打下来,罗满霞就在下面捡。 颜红旗如今的力气,比之前又大了不少,往山下运东西,真是再轻松不过。 白天上山采集,采回来的东西铺在院子里晾晒,等晾晒得差不多了,就储存起来。像是核桃、榛子这些需得把皮剥掉。榛子倒还好,等晾干了之后,榛子就会脱壳而出,直接捡出来就好了,但核桃不行,需得手动剥一下皮,核桃皮是黑色的,沾上之后就洗不掉,得带上手套 才行。 颜红旗和罗满霞,苍阔、高卫星还有知青们也都弄了不少,都是准备着回家的时候,作为特产带回去的。 在开始秋收之前,颜红旗回了一趟县城,专门去了一趟赵克俭家,给他送了好多。赵克俭是颜红旗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无私帮助、相信她,并对她最好的一位长者,就是现在,也一直关心着她的工作和生活,颜红旗一直念着他的好,每次回来县城,只要是时间允许,都会提着东西去家里头看看他。 又去给梁副主任送了些,还有街道办秦主任那里,自己的房客,佟凤阁两口子,也给送了些。 陈向梅怀了孕,还不到三个月,颜红旗带来的这些东西,虽然是山中特产,但都是补身子的好东西,两口子感谢不已。 陈向梅说道:“正好,有个消息跟你说说,我们百货最近在招聘临时工,最近不知道咋了,好多售货员扎堆怀孕、生孩子,所以,上面就想招个四个临时工,你让罗满霞去试试,应该也有转正的机会。” 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可是肥差,即便是临时工也是如此。 颜红旗听着,就心动了。她看出了,罗满霞不是个事业心比较强的人,之所以在杨木大队那么积极努力,都是为了帮助自己,她还是喜欢在家里头做做家务,做点手工活什么的,她这样的人适合稳定些的工作。 以前答应罗满霞跟自己下乡,是因为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一个房子,安全性没法保证,这会儿家里有了两家租客,都是靠谱的人,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又跟陈向梅打听了下详细的情况,回了杨木大队,颜红旗就把这个消息说给了罗满霞听。 罗满霞有些动心,但又有些舍不得颜红旗。她喜欢跟在颜红旗身边,踏实、稳当,自己不用多操心什么,只要听从指示就好了。 但是,一份稳定的正式工作,也是她所期望的。 颜红旗很少劝人,不过对于自己的好朋友,罗满霞,她是要劝一劝的,她帮着分析了去百货大楼上班的好处后,说道:“回去吧,那样的生活更适合你。” 罗满霞还是不能下定决心,几乎一晚上没睡好觉,第二天才下定决心,回去。 因着有高卫星在,罗满霞的事情很顺利,一周之后,罗满霞就收到了百货大楼的录用通知,正式成为清远县百货大楼的一位临时售货员。 像是来时那样,颜红旗陪着罗满霞回了县城。 当天晚上,罗满霞躺在床上,想着自己这半年来的经历,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又想笑,一会儿想到要离开颜红旗,心里头满是不舍,一会儿想到马上就要去百货大楼上班了,激动不已。 颜红旗叮嘱她:“有人欺负你,不要忍着,让着,一定要反击,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是软的欺负硬的怕。别怕得罪人,也别怕别人不高兴,你高不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罗满霞不停地点头,鼻子微酸,有些想哭,像是第一次离开家长去上学的孩子。 “你妈和那个男的要是过来纠缠你,你就来杨木大队找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瞒着,别怕给我惹麻烦,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罗满霞去百货大楼工作,非常有可能会碰见那对夫妻。绝大多数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时间久了,就忘了当时被威胁时候的心情,就又酿起了坏水。颜红旗跟她说这些,绝不是危言耸听。 罗满霞也知道有这种可能,但是跟颜红旗这么久了,近朱者赤,自觉已经不是那个怯懦、无助的自己了。 她笑着点头,说:“我会的!” 回到杨木大队,颜红旗坐在宿舍的炕上,略有些不习惯。 她是个习惯独处的人,但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久,就遇到了罗满霞。那时候的罗满霞无处可去,她就把人收留了,自此之后,几乎没有分开过。罗满霞将她的饮食起居照顾得非常好,她也习惯了罗满霞的照顾,冷不丁的,人就离开了,还挺不习惯的。 由奢入俭难啊! 锅里煮着从大队自留地里掰回来的玉米,到这会儿,还嫩着的玉米不多了,也长不成熟了,所以大家也舍得吃了。 又选了两颗老一些的玉米棒子,准备烧着吃,还往灶坑底下埋了一把栗子,等火烧完了,锅里的玉米熟了,烧着的玉米和栗子也就熟了。 不再做其他的饭,玉米就着咸菜,就是一顿不错的餐食。 正在吃饭的时候,姜二婶端着个盖了冷布的大碗过来。 “颜书记,听说你今天一个人吃饭,给你送了点豆角炖粉条子,你趁热吃,省得坨了。” 姜二婶没少往她这里送吃的,每次颜红旗都给回礼,所以她送的东西,颜红旗收得也坦然。 临走的时候,姜二婶客气道,“以后满霞不在了,颜书记您要是懒得做饭,就到家里吃去,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儿。” 颜红旗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隔壁的关小燕又送了一大碗蒸茄泥过来,不多一会儿,郝卫红也送了吃了来。就这样,颜红旗陆陆续续收到了十多份吃食。 瞧着这些饭菜,有些哭笑不得,她是能吃,可一顿也确实吃不了这么多,只好尽量吃,剩下的放在冷水里冰着。 好在现在一早一晚的温度降了不少,饭菜还能放得住。 繁忙的秋收过后,人人都累脱了一层皮,但是看着红灿灿的高粱米,金灿灿的玉米,还有那堆得小山一般高的土豆,社员们脸上都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今年,社员们也不再为交公粮而发怵了,有了颜红旗这个响当当的靠山,再也不怕粮站那些眼睛翻上天去的职工了。 顺利交完公粮,又将粮食按照工分,还有人三劳七的原则分了粮食,再将地犁一遍,将里面的棒楂子、高粱楂子都弄出来,晒干,摔干净泥土,每家每户都分一些,拿回去烧火,杨木大队社员们就彻底闲了下来,开始整治自家的菜地,收白菜、萝卜、胡萝卜、圆白菜等,开始为猫冬最准备。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97章 颜红旗也参加了劳动,她不耐烦跟其他妇女似的掰棒子,割高粱穗,干的都是需要力气的体力活,比如从山上往下扛粮食袋子,在晒谷场打场等等。一场秋收下来,也晒黑了不少。 秋收的时候,队上的弹簧厂也一直照常开工,不上班的时候,工厂的小年轻们,才能去地里干干农活。 因着少了这些壮劳力,其他人就更忙了些,好在秋收这段时间,一直天气晴朗,没有下过雨,慢着点也来得及。 因为这事,没从弹簧厂上有所受益的人家,背后没少说小话。弹簧厂的钱是要准备着将来购买机器、扩大规模的,不可能现在就让所有社员都受益。作为一个社员,不能够高瞻远瞩,只在乎眼前的三瓜两枣,利益得失,也实属正常。 颜红旗就把安抚社员情绪的事情交给了刘良山和牛德仁,两人一个给社员们画大饼,描述等弹簧厂扩大之后,增加工作岗位,给社员们谋福利,甚至是发钱,另外一个让社员们理解大队领导的不易,领导为着杨木大队已经做了太多,让大家伙多多对比下赵广汉在位的时候,比一比,就知道这会儿有多幸福了。老是在背后说领导坏话,领导一生气,回县城了,看是不是你们抓瞎! 两人思想工作时不时就要做一做,社员们的负面情绪倒是好了许多。 秋收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树叶枯了,满山的色彩都掉了,社员们也是一天比一天闲。 晚上,颜红旗在宿舍里,一边磕着社员送过来的炒葵瓜子,一边听着收音机。 门口有了点响动,颜红旗虽然听着收音机,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便将收音机的声音调小了些, 便听见门外有人轻声喊着:“颜书记,颜书记,在家吧?” 颜红旗走出去,将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是本大队的两个妇女。 颜红旗把门让开,让他们进来,问着:“有事?” 两个妇女你看我,我看你,互相都想让对方开口,最后,还是矮个子的妇女开口了,说:“颜书记,我们两个过来,是想跟您举报个事情。” “请说。” “就是,咱们村那个马老三,就是民兵队长马国喜他三叔。他在家里头支了个赌博的摊子,村里好些人,每天晚上都去他家里头玩牌。” 见矮个妇女把重要的都说了,那高个子的妇女也赶紧接口,说:“我们家那口子,这几天都输了十斤黄豆,三十斤玉米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家的粮食都快输没了!” 听到这句,颜红旗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问:“他们这样玩多久了,都有哪些人参与了?” 这两名妇女对这些很了解,毫无保留地和颜红旗说了。 其实每年秋冬的时候,他们都这样,漫漫冬天的,又没什么娱乐活动,玩一玩也很正常,数棒粒或者黄豆的。可坏就坏在,竟然开始输粮食了! 两位妇女劝阻自家丈夫不成,也闯去过马老三家,想把男人拉回去,奈何男人不走,还冲着他们发脾气。他们哭了,闹了,可男人就是不听,说要把输出去的赢回来。 他们一开始也是期盼着丈夫能赢的,可是等着等着,不光没把输了的赢回来,家里的粮食反而越来越少。眼看着玉米棒子还没有晾干,家里头剩的干玉米粒就都输出去了,再输就得断顿了。还有那些黄豆,生产队分了一点,自己自留地里中了一点,是准备着过年的时候做豆腐的,总共就那么几十斤,全都被他输没了,过年的时候吃什么! 这两位妇女实在没办法,一商量,才想着来颜红旗这里举报,希望颜红旗将马老三家的摊子掀了,好好管管他们! 颜红旗一听,面容严肃起来,这是聚众赌博啊! 颜红旗穿上蓝白格子的薄呢外套,拿上手电,说:“带我过去。” 两名妇女连忙在前面带路,一路上也不太敢跟颜红旗说话,等快到了,指着前面亮着泛黄煤油灯的人家,“书记,我们就不进去了,要是知道是我们举报的,我们在村里就没法待了。” 颜红旗朝着他们点了下头,奔着那家人而去。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里面呼呼喝喝的声音,有人兴奋,有人沮丧。拉开栅栏门进院,站到门前,就有浓浓的烟气从门缝里面钻出来。 第56章 不能闲着 颜红旗上前,一脚将门踹开,瞬间,一大股子混合着烟气、脚臭气的污浊气体从里面冲出来。 颜红旗往侧面躲了躲,捂住了口鼻,准备等味道散一散再进去。 里面嘈杂的声音一停,有人问:“是不是有人踹门?” 有人回答,“什么声音都没有,接着玩牌,玩牌,下把我肯定赢回来!” 作为主人的马老三也听见了声音,觉得后背凉风嗖嗖的,他放下手中的茶壶,走出西屋的门,一束手电筒的光线就照了过来。 “谁?”马老三被手电筒的光晃着,啥都看不见,只能听见有脚步声从门口走进。 颜红旗从他身边走过,见他挡了路,随手一推,将他推到一边,径直进了西屋。 马老三这看清楚来人是谁,吓得不行,连忙高喊着:“颜书记来了,大家赶紧跑啊!” 屋里面顿时慌乱起来。颜红旗就看着屋里面,炕上、炕下一共摆了两桌,每张桌子上玩牌的是4个人,旁观的大概有七八个人,地下扔了一地的鞋,扑克牌,还有一种自制的硬纸片也散落在各处,满屋子的乌烟瘴气。 十多个大老爷们在屋子里头乱窜起来,像是没头的苍蝇一般,还有人试图打开窗户,从窗户里头逃走。 颜红旗大喊一声:“都给我原地蹲下!谁再动我就踹谁!” 这声吼一出,乱窜着的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互相看了一眼后,在炕上、地上,找地方蹲下。 颜红旗一一从他们身上掠过,果然看见了其中有三位是民兵队员,这三人头低得,恨不能扎到地下去。心里头只希望着千万不要别颜红旗认出来。 然后,他们的希望落空了,颜红旗叫着他们的名字,让他们出列。 三人满脸沮丧,却只能赶紧出来。 其中一位叫张志民的队员赶紧说道:“颜书记,我就是过来扒眼的,我没有玩,我这是第二次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颜红旗反问:“所以,你知道聚众赌博是不对的。” 张志民想否认的,可是在颜红旗面前,他不敢否认,承认说:“我知道,我保证下次再也不犯了。” 上面下过关于农村治安管理的相关条例,其中就有聚众赌博是违法犯罪行为这一项,他一开始也劝说来着,后来又觉加了堵住的游戏更刺激,左右不过输赢点粮食,无伤大雅。 颜红旗又问:“你们队长知道吗?” 张志民忙摇头,“不知道,他肯定不知道。” 上一次组织民兵巡逻还是晾晒粮食的时候,等粮食都晒好、脱粒,民兵们就各回给家,好好休息去了。 民兵们不巡逻了,要是没有人通风报信的话,不知道也很正常。 颜红旗指使张志民,“去把赵树明主任叫来。”又叮嘱了声,“不要张扬。” 她听说参与赌博的有民兵队员,怕走露风声,这些人跑了,就自己先过来了。她对于赵树明这个治保主任兼民兵排长还是有信任的,今儿这事儿属于他的管辖范围。 张志民应声而去,颜红旗看了另外两名联防队员一眼,两人后背连带着头皮都紧缩起来,但颜红旗却又略过了他们,两个人心里头说不出是放松还是失落。 颜红旗走向了这家的主人,马老三。 马老三在墙和柜子之间的犄角处蹲着,看起来十分老实的样子。 “马老三,赌博的场子是你操持起来的。” 马老三连忙辩解,“不是,我们不是赌博,就是晚上了没事,聚在一起玩牌。” 颜红旗的腿往前伸了伸,马老三下意识往旁边躲,生怕颜红旗一脚就踢上来。 他吭吭了两声,随即改口,说:“一开始确实就只是玩牌,可后来有人说,输赢棒粒的太没意思了,说别的村都赌钱。我不同意赌钱,赌钱不就成了赌博了,后来,那人就说赌粮食的,后来,后来我们就赌粮食了。” 他也知道,赌粮食和赌钱,性质是一样的 ,但不妨碍他以此狡辩。 见马老三没等审问就自己把实情给露出来了,有个人就为自己辩解,“颜书记,我也是过来扒眼儿的,我没玩,我就看看,一会儿就走了。” 一时间,好几个人都说自己只观战,不参战。 颜红旗没搭理他们,从地上捡起一片硬纸片,这应该是两片烟盒纸粘在一起的,被剪成大小差不多的方形,上面还写了数字。 颜红旗研究了一会儿,问马老三,“这是什么?” 马老三犹豫了下,回答说:“这是这是筹码。” 见颜红旗还盯着自己,马老三舔了下嘴唇,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他如实说道:“大家带着粮食过来不方便,所以我就想出了用筹码代替粮食的主意。”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98章 颜红旗拿着的那张筹码上写的是1,她问马老三,“1就是1斤的意思?” 马老三点点头,颜红旗又从别处找到几张筹码,有些这2的,有些着5的,甚至还有十的。 “你们玩的还挺大。” 一斤粮食起底,省着点吃的话,一斤粮食够一家三口吃一顿饭了。这才吃了几年的饱饭,就敢拿粮食当赌注了。 颜红旗只想搞清楚的,都搞清楚了,就在院子中站着不动了,其他人也是噤若寒蝉,腿蹲麻了,也不敢动一下。 不多一会儿,赵树明跑了来,一看这架势,就啥都明白了,立刻脸色铁青,朝着那两位民兵队员就踹了过去。 踹得两人连连求饶,连说再也不敢了。 赵树明这才转向颜红旗,一脸的愧疚,说:“是我失察了,觉得这阵子大家都累坏了,就松懈了管理。” 颜红旗点了下头,没有追求赵树明的责任,说:“这里交给你了。”又低声跟他说:“六道沟门有人赌博,可能其他两个村子也有。有人家已经输出去四十斤粮食了,务必要重视。” 见颜红旗将这件事情交给了自己,这才松口气,将颜红旗送出了门,保证自己一定会严格、严肃地对待赌博的事情,这才着手处理这些人。 赵树明的动作很快,一晚上,就又端掉了位于河坊沟村的另外一个赌博窝点。那个窝点的组织者是马老三的老牌友,嫌在马老三家玩了之后,老晚了还得过河回家,索性就在自己家也搞了一个,就连制作筹码的方法,也是和马老三学的。 这下马老三的罪责大了,不光组织赌博,还教唆他人组织赌博。赵树明让张凤军帮着缕了下账目,不光将马老三两个组织者的抽成给没收了,还把参与赌博之人赌赢了的粮食没收了。 那些输了的人还满心喜悦地等着大队将他输出去的粮食还回来呢,却没想到,不光没等来粮食,还把他们集体弄到小河边挖坑来了。 没错,这个坑就是未来的杨木大队鱼塘。 颜红旗跟大队部还有知青们商量来商量去,觉得鱼塘还是可以有的,春天撒苗秋天收,一年收一季,能长多大算多大,蚂蚱再小也是肉。 没打算挖太大,上冻之前挖完就行,现在有了这批撞在枪口上的,不管是参与赌博的,还是扒眼参观的,都被拉来挖鱼塘。 而那些参与赌博的,除了每天起早贪黑挖鱼塘外,每天还要在戏台上做一份深刻的检讨。而马老三还有另外一个组织者,除了每天挖鱼塘、做检讨外,还没人额外罚款十元。 赵树明说了,如果以后再犯,就不是村里自行处置,而是交给公社的公安特派员了。 这些人每天累个臭死,还要到戏台上丢人,一时间,大队下辖的三个村,晚间连聚众聊天吹牛的都少了。 这不是个长久之计,之所以有赌博的生存土壤,还是因为社员们太闲了。 还是农忙的时候好啊,大家起五经赶半夜,恨不能倒头就睡,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玩耍。不过,也不是大家自愿的闲着,而是实在没活可干。 也就上山打打柴禾、劈柴,可是打得多了,也烧不完。队上要求家家户户整洁、干净,柴禾和劈柴也不能乱摆乱放,打多了也是麻烦事儿。 颜红旗将干部们和知青们都召集过来,集思广益,看能给社员们弄点什么娱乐活动。 一位名叫闵秋玲的女知青举手,说自家父亲原来是说评书的,自己也会一点,可以给社员们讲评书,传统的很多评书段子肯定是不能说了,但可以讲讲林海雪原、野火春风斗古城之类的。 她清清嗓子,当众表演了一段。她平时看起来有点腼腆,不怎么爱说话,声音柔柔的,没想到讲起评书来,声音洪亮不说,还带着点浑厚,起手投足之间,都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的提议立刻就通过了。约定每周的周一、周三、周五开书,地点就定在学校的空余教室里。 闵秋玲自告奋勇,其他知青们也纷纷被带动,说出自己的特长,有会拉手风琴的,有吹口琴的,还有自觉唱歌唱得好的。 知青们这么踊跃,本村人也不甘落后,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和社员们的才艺。 郝卫红说:“咱们村的金大娘解放前是戏班子的,她梆子唱得可好了。”她这么一说,赵树明也想到她妈唱歌也不错,上面派人来教语录歌的时候,她学得快,唱得好,老师都夸。 于是赵树明也举手了,说:“我妈唱歌也不错。” 颜红旗总结道:“咱们可以搞个文艺晚会,每周举办一次。” 这样,村民的日常生活就丰富多彩起来了,谁要再赌博,那就真要严惩了。 村口河边,十多个大老爷们在秋风瑟瑟之下,冒出一身大汗,又冷又热地奋力挥动镐头刨、铁锹挖地的时候,大部队院门口的布告栏中,贴出了新的告示。 一些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的社员连忙抄着手过来瞧。 贴完告示,苍阔也没走。社员们很多都不识字,虽然也都扫过盲,但有些人是糊弄事,通过作弊的方式从扫盲班里毕的业,有些人是学完了就忘。指望着他们自己读懂告示,不太可能。 苍阔见人聚的差不多了,便将告示的内容讲给社员们听。 听说每周能听三次书,每周还有一次节目可以看,社员同志们立刻兴奋起来,有赶紧跑回家去,通知家人亲朋的,有跟旁边人商量,到时候咱俩人一起去,你帮我占位置的。还有跟苍阔问:说的是啥书啊,谁给说啊,都有啥节目啊。 苍阔知道的,都耐心一一给社员们解答了,被围着问了好一会儿,眼看着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稀奇古怪,才找机会溜了。 过了农忙,杨木大队的社员们一般都吃两顿晚,晚上这顿3点之前就吃完了,就把说书时间定在了下午4点。 闵秋玲说书这天,社员们老早就开始准备,跟十多年前村里头唱大戏似的,呼朋唤友,接闺女,接外甥,拎着小板凳,兜里头揣满了瓜子、炒黄豆、炒棒粒,还有栗子、榛子,山里红,早早就去小学占位置。 闵秋玲说书的案台被摆在教室的正中间,放了一块红布,将桌面蒙上,上面放了一块不知道谁做的长方形木块,旁边放了个暖壶。 社员们争先着占据了案台旁边的位置,来晚了的,就只能往后坐,再来晚的,就只能坐在案台的背后了,能进来屋的,已经算是好的了,再晚来的,就只能在外面听了。 等闵秋玲左手茶缸子,右手捧着本《林海雪原》,和几位知青一块走进来的时候,被阵势吓了一跳。在门口犹豫了一会,愣是找不着下脚地。 还是维持秩序的赵树明让社员们让出来了一条路。 他没好气地斥责着:“你们谁都不愿意腾地让路,闵秋玲同志进不来,看谁给你们讲故事,你们就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吧!” 闵秋玲能进来,其他的知青们却进不来了,只好留在外面。他们都知道林海雪原的故事,今天过来,主要是为闵秋玲捧场的,瞧着阵势,根本用不到他们捧场。 闵秋玲也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离她最近的那几个,她能清晰看见人家脸上的麻子。她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书,心里头直发慌,还有些害怕,有点不敢看面前的那几个男人,明知道人家没有什么坏心思,也控制不住的紧张。 她拿起那块惊堂木,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这时候,赵树明从人群中穿过来,按住最前排两个老爷们的肩膀,说:“你们两个 凑这么前干嘛,把后面孩子们都挡得没影了,往后挪挪。” 他也不管那两个老爷们高兴不高兴,就把两人往后挤,然后把后面几个十来岁的孩子给挪到前面来。 面前坐了几个孩子,无形压力一下子就小了许多,闵秋玲心中立时松快许多,她朝着赵树明感激一笑,“啪”地拍了下惊堂木,清嗓子开口。 颜红旗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盛况,到底是大队上的大活动,她还是要过去看看的。 不过,她去的时候静悄悄,离开的时候也静悄悄,屋里屋外的社员们,包括在门口负责安保的赵树明,都没有发现她曾经来过。 听了一会儿,闵秋玲声音洪亮,声音顿挫有度,语言朴实又风趣幽默,引人入胜,将社员们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 确认这次的活动非常成功,颜红旗就回家去了。 社员们的生活丰富起来,杨木大队的风气也就好了起来。 因着周六晚上有台晚会,颜红旗就提前一天回了县城里的家。 她11点多走的,正好到县城找家饭店吃中午饭。 到秋天了,饭店的供应都比以前要丰富些,曲灵点了个肉菜,又点了个豆腐,全都吃光了才骑上自行车往家里头赶。 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对面一行两人,用扁担挑着柴禾的人从对面的河东乡大队而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99章 他们是过来买柴禾的乡下人,乡下人为了多赚些钱,没有通过供销系统,把物品直接卖给了顾客,说来,算是一种投机倒把的行为,但因着清远县在这方面管理得不严,这边又偏僻,所以他们敢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担着柴禾来卖。 那两个人见颜红旗停在门口不走,一直望着他们,便快走两步,笑着问:“姑娘,买柴禾吗?” 颜红旗点了下头,问:“怎么卖?” 那两担柴,是新砍下来的,还是湿的。山上的柴禾,都是灌木,这些灌木生长快,砍了还长。 下乡人靠山吃山,不管是采野菜,还是砍柴火,都很注重可持续性发展,比如采野菜,一定会留下嫩芽,采蘑菇会注意把菌根埋好,砍柴禾,也不会可着一根毁灭性地砍伐。 如果真的出现了个不注重可持续性发展的夯货,那是要被全村人痛骂,撅了八辈子祖宗的。 “我这柴好着嘞,不是捡的枯枝烂柴,都是好枝条,禁烧,这一担子姑娘你拎拎,足有五十斤!” 柴禾一般都是用担来计算。 一担柴,按照剂量单位来说,一般是五十公斤,但实际上,谁也没办法真的去过秤,一般都是看捆的大小。 “你这柴看着倒是还行,就是太湿了,干了之后能有一半的分量就不错了。怎么卖的?”颜红旗挑剔了一番后问道。 卖柴人笑呵呵回答:“现在的柴禾都这样,等过一阵子,柴禾晾干了,价格也就上来了,都是一样的事儿。姑娘,你要是诚心想买,一块钱一捆给你。” 一块钱一捆?颜红旗没有自己买过柴,没想到,竟然这么贵。 “这么贵。能便宜吗?” 卖柴人指指自己的柴禾,说:“姑娘,我这可是王八骨头,长得慢,好几年才长这么粗,镰刀割不动,得用斧子砸才行,可不是蚂蚱腿、花接子那些软了吧唧的柴禾,我这柴禾禁烧得很,一根能顶普通柴禾四五根!” 颜红旗哪里认识什么是什么,装模作样地去看了看,说:“我还是觉得太贵了,便宜点把,便宜点我就要了?” 那卖柴人有些急了,说:“你这小姑娘,不识货,我这都是实在价,一直这么卖的。” 旁边那人趁着这功夫把扁担放下来歇脚,见两人有些僵住了,赶紧说,“要是这四捆你都要了,给你便宜五分钱。” 颜红旗想着,估计价格已经到底了,便答应着,数出四块钱来递给对方。 卖柴人高高兴兴找回了五分钱,想帮着把柴禾送进去。 颜红旗谢绝了,说:“我自己来就行。” 卖柴人乐得少走几步,将柴禾卸在了门口,说自己隔上三两天就会再来卖柴,要是再买柴禾的话招呼一声就行。另外,他也卖劈柴,可以提前跟他预定。 颜红旗答应一声,两人才乐颠颠地走了。 颜红旗一手拎一捆柴禾,在墙边上树好,琢磨着,是不是可以组织社员们上山打柴禾,来赚点钱。 陈向梅的妈妈听见动静从屋里头走出来。从陈向梅怀孕,她就被女儿以需要照顾的名义接了过来。家里头人口多,她一天到晚的,洗衣服做饭,一点空闲都没有,自从住到这里后,才过上了舒坦日子,清清静静的,还有自己的房间,十分舒服自在。 “颜书记回来了。”她笑着和颜红旗打招呼。 颜红旗笑着跟她点点头,走近了一点,问道:“阿姨,问您这个事儿。家里头做饭用的柴禾是从哪里买的,多少钱?” 夏天的时候做饭,可以用蜂窝煤,冬天的时候,得烧炕,就得烧大锅,用柴禾了。 陈向梅的妈妈说,“去农贸市场啊。柴禾是分级的,一般的柴禾一块二毛钱五十市斤,好一些的一块五。”她说完,又补充,“不用票。” 陈向梅瞄到了墙边的四捆新柴,过去仔细看了看,问道,“你这几捆柴多少钱买的?” 颜红旗如实回答了。 陈向梅点点头,“算下来和农贸市场的价格差不多,农贸市场的都是干透了的,不管给送,得自己拉板车去。这种人家能给送家里来,还是合适的。下次碰见了,我也买几捆,快要入冬了,得多囤点。” 陈向梅的想法代表了很多城市居民的想法,看来,柴禾和劈柴的生意可以考虑一下。 颜红旗在家里头吃了点零食,又睡了午觉,下午2点,溜溜达达去了大桥区街道办。 国庆节的时候,秦主任又带着街道干部一起,去了家里慰问。颜红旗也来过这里,给街道办的同志们送过栗子、榛子之类的特产。 街道办规模不大,算上秦主任,一共是六个人。 绕过门口办理结婚登记的地方,颜红旗直接进了秦主任的办公室。 第57章 过年 在这里看见她,秦主任有些意外,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寒暄几句后,就进入到了主题。 颜红旗:“我想着,杨木大队、大桥街道还有农贸市场,能不能合作,举办一个送柴上门的活动。省去中间环节,由我们大队直接将柴禾送到有需要的居民家中。对大桥街道来说,是一次惠民便民的活动,对农贸市场来说,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开票就可以,利润照常收,而对于杨木大队,可以让社员同志们在农闲时间增加些副业收入。三方都获利,秦主任,您觉得怎么样?” 秦主任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听起来倒还不错,只是,从来没这么操作过,我得和农贸市场联系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 秦主任是做实事的人,认同颜红旗说的,这是三方受益的好事,便立刻带着颜红旗,到了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也是属于大桥区的,归属于商业局管理。 秦主任直接找去了农贸市场的经理办公室,给颜红旗和 对方做了介绍,就说明了来意。农贸市场的经理也是为女同志,面容有些严肃,看着,就是不太好相处的人。她还没有听完秦主任的话,就打断了,并找了借口拒绝。 秦主任带着颜红旗出来,有些讪讪地,被人家一下子就撅了面子,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不好意思啊,红旗,没有帮上你的忙。” 颜红旗摇摇头,问秦主任,“您想不想把合作进行下去?” 秦主任自然是想的,马上年根了,做好了之后即是街道办一项政绩,又是利民的大好事,街道有不少孤儿寡母,没有男劳力的家庭,买点柴禾费了老劲了,能送柴上门,可以解决实实在在的问题,她当然是乐意的。 颜红旗笑,“那就行。” 秦主任追问,“那位经理都拒绝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就不得不再次派出在清远县商业体系内所向披靡的高卫星同志了。 颜红旗已经和刘良山、牛德仁等领导同志商量好了,年底要给高卫星同志颁发一个特殊贡献奖,表彰他对杨木大队所做的杰出贡献。 在大奖的激励下,高卫星再一次屁颠颠地促成了三方的合作。 杨木大队的社员同志们再也没有空余时间想什么赌博的事情了,先把家里头过冬用的柴禾、劈柴扎成捆,运到大队部去换成钱,再起早贪黑,手拎镰刀、斧子去山上砍柴,还得每天抽出人手赶着牛车,奔波在大桥区的小街小巷给人家送货上门。 白天累出一身臭汗,晚上去学校听闵秋玲说书,一天天忙碌又充实。 这么充实着,忙碌着,杨木大队的会计张凤军乐呵呵,又去县城信用社里将钱存上活期,这样光吃利息一个月就能有不老少。 有了这些钱,明年开春就差不多能先买上一套大型的手工折弯机器了。可惜杨木大队没有通电,否则,就可以购买电动的了。手动机器的产量和电动的,不可同日而语。 颜红旗也不是没有考虑杨木大队通电的事情,但需得从公社架电线杆,拉线路,需得中间隔着的几个大队都同意才行。用的时候还得花电费的,老百姓们没有非得花钱用电的理由,自然就不同意。 而且,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架过来,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 其实,杨木大队距离县城的更近些,要是从县城往过拉电线杆会更方便,奈何县城和顺昌公社属于不同的供电所,想走捷径,还是得从更上面的部门使力。 不过,暂时还不需要,等再发展发展的吧。 社员们的腰包鼓了起来,原本不打算今年就杀猪的,因着心里头有了盼头,也就狠狠心,把家里头才几十斤的猪给杀了。河坊沟村的杀猪匠每天都有活干,天天喝得醉醺醺。 而颜红旗也和杀猪匠一个待遇,每家杀猪都请她去吃杀猪菜。 谁家请她,她都去,每家带上一包糖,一包盐,一包粿条,绝对不白吃人家的。一个月下来,她吃胖了三斤,大半个月的工资也没了。 过年放假之前,杨木大队在戏台这里,举办了一次盛大的颁奖仪式,表彰这一年来,为杨木大队做过贡献的个人和集体。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00章 高卫星如愿得了大奖,让颜红旗用他从县革委会借来的相机,拍下了领奖时的英姿。高副主任还有高卫星的妈妈、奶奶都十分想来现场观看,但高卫星没同意,觉得太兴师动众,引人笑话,便说拍下照片来拿回去给他们看。 颁完奖后,高卫星就带着乡亲们送的各种食物,自家做的腊肉、年糕、豆制品,大包小包,收获满满地回县城过年了。 颜红旗准备等年根再回去,回去也没啥事,罗满霞也还要上班。而苍阔准备留在这里,跟知青们一起过年。 临近过年那几天,听说苍阔毛笔字写得好,都拿着红纸,带着鸡蛋、豆腐之类的,来请苍阔帮着写对联。 牛德仁也乐呵呵夹着红纸过来,“苍文书,给咱也写一副。”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开始管苍阔叫起了苍文书,因着这个外号不难听,苍阔就默认了,搞得很多外村的人还以为苍阔就叫苍文书。 苍阔将红纸拿过来,帮着裁剪起来,问:“写什么内容?” 牛德仁早就想好了,“就写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mao主席思想。” 苍阔:“上联7个子,下联9个字,不对称,上下联要字数相同。” 牛德仁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确实如同苍阔所说,他想了想,说:“那就把干字挪到上联来。” 苍阔:“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mao主席思想” 牛德仁:“对,对,这样就对上了,挺好。” 倒也通顺,既然主家说挺好,那就挺好吧,苍阔按照要求写好,苍阔美滋滋地等晾干了,将对联一卷,又拿回家去了。 颜红旗临走之前,也是大包小包的,除了各种吃的,还有苍阔帮着写的几副对联。 在家里跟罗满霞过了个整天傻吃傻喝的年,等到县革委会还有武装部、街道办的领导们来家里慰问后,颜红旗就又返回了杨木大队。 冬天,室外就是天然冰箱,各种食物都放得住,颜红旗带了好多吃的回来,再加上乡亲们送的,短时间内,基本上不用自己做饭了, 拜年的孩子一波波的来,幸好自己早有准备,带了好几斤的糖果。 颜红旗看着孩子们之中的一对小兄妹,招招手,让他们往前来。这两个孩子正是柳小凤的一对儿女。男孩穿着一身新做的青布对襟棉袄,外面套着件没有补丁的罩衣,女孩的棉袄也是新的,是桃花色小白点的,罩衣跟棉袄面儿用的是一样的布,头发就一点点长,细细软软的,仍梳起了一个小揪揪,一眼就能让人看出这是个小姑娘。 两张小脸也洗得干干净净,新长出的头发上没有虱子,脖子上、耳朵后面也没有皴。 颜红旗检查了一遍,非常满意。 柳小凤依旧是懒的,但有着奶糖的诱惑,还有钱有贵日夜不停的督促唠叨,郝卫红三天两头的上门检查,威胁不好好搞卫生的话,以后就不让大队收他们家的东西。几重压力之下,柳小凤就把搞卫生当成个政治任务来做,心态转变了,反而更容易了。再加上钱有贵也愿意伸手帮忙了,个人卫生和家里卫生都保持得不错。 颜红旗瞧着这些孩子,一个个的干净了不老少,拨开头发看看,也看不到太多的虮子了。 为了消灭这些虱子和虮子,颜红旗特地去公社卫生所问了大夫,大夫说一种叫六六粉的东西对这玩意有奇效,撒在炕边,能有效杀死虱子、跳蚤、臭虫这些咬人的小虫子,但是有毒性,使用的时候要慎重再慎重,要是被孩子误食,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听大夫这么一说,颜红旗就放弃了药物杀虫这一选项,还是从督促社员们养成良好卫生习惯上下手。 社员们赚钱多了,口袋里有了压兜的,也就越愿意听颜红旗的话,再加上马上过年了,一年就这么一次,好吃好喝的,都留到这个时候,自然也要干干净净的。 颜红旗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脑袋瓜,一人给上几块糖,抓一把花生蘸,说:“希望你们来年身体健健康康的,好好学习,做个干净讲卫生的好孩子。” 这其中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大眼睛,小嘴巴,长得挺好看,她是张家营子的,父母前几年从山上搬下来,但爷爷在山上不愿意下来。父母不放心爷爷自己在山上,就让小姑娘上山去陪老爷子。 郝卫红跟她抱怨过这件事情。小姑娘正是上学的年纪,却让她去山上陪着个老头子,也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想的!郝卫红去小姑娘家里去过好几次了,小姑娘的父母一副大孝子的样子,跟她说了好多要孝敬父母的话,就是不肯让小姑娘下山来上学。 郝卫红想好了,她会再去一次,如果小姑娘的父母还是不把孩子接回来,让孩子正常上学的话,她就真让大队断了他家的财路,不收他家的山珍,以后弹簧厂扩建,不招他们家的人! 她跟颜红旗絮叨这些,就是想得到颜红旗的支持。 郝卫红和康明,还有赵木秀等老师,一直持续地做着劝学的工作,依托于社员们的口袋里有钱了,孩子们的上学率和复学率大大提高,剩下的几个顽固分子,就成了让人头疼问题。 颜红旗自然要支持郝卫红的工作,答应了她的要求。 这会儿看见这个叫崔秀秀小姑娘,颜红旗把她叫到身边来,温和问她,“想不想跟你其他的小伙伴一样,去学校里上学?” 崔秀秀一手攥着糖,一手攥着花生蘸,朝着颜红旗感谢地笑,点点头,瞪着漂亮的大眼睛,说:“我想上学,也想回家住,我不想跟我爷爷在一块,不想跟他睡一个炕,我爷爷他……” 崔秀秀是头一回和颜书记面对面接触,但听山下的人讲了很多书记的事情,在她的想象之中,这人无所不能的人,还愿意替受了欺负的人撑腰,就是再难的问题,在她那里都不叫事儿,是个值得信赖的大好人。 这会儿,近距离接触,崔秀秀发现,颜书记不光漂亮大方,还亲切和蔼,还给他们糖吃,她不由自主地,想把自己 的事情和对方说。 颜红旗目光微微闪动,将其他的孩子都打发出去后,把门关上,让崔秀秀坐在自己的对面,目光温和又鼓励地看向她,“你爷爷他怎么了?” “我爷爷他……”崔秀秀抿了抿嘴唇,声音轻轻地讲事情说了出来。 她已经十岁了,在农村来说,算是个大孩子了,已经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心里头隐隐知道爷爷对自己那样做是不对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回去跟父母说,父母说这是正常的,是爷爷疼爱你。 可她也见过别人家的爷孙相处,完全不是这样的。 还没听完,颜红旗就已经出离愤怒了,恨不能现在就过去,将那个该死的老头子大卸八块! 她心里头不停默念着,我是书记,我是书记,才将心里头的火气缓缓压制住。 崔秀秀说完后就瞪大着眼睛望着颜红旗,似乎是从她的表情中看见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颜红旗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小姑娘解释她遭遇了什么,自己实在不擅长这些。 她扯开嘴角,朝着崔秀秀笑了下,从柜子里找出自己从县城带来的零食给她吃,又给沏了杯奶粉,安抚着,“你坐着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崔秀秀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颜红旗走出门来,深呼吸一口凛冽的空气,而后缓缓吐出,看着似乎要形成冰碴的水汽,伸出一拳头,将那些冰碴白气打碎。她叫住一个孩子,让他帮忙叫郝主任过来。 郝卫红这个年过得再舒心不过,红光满面,脸上时时刻刻带着笑容,人胖了不少,两腮都乍了起来,圆圆白白的脸,看起来更有亲和力了。 听说颜红旗找她,麻溜就赶了来。 颜红旗将她拉到僻静处,小声地将刚刚从崔秀秀那里听到的,尽量不带感情地转述出来。 郝卫红听着听着,呼吸急促,脸色也涨红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身,愤怒忽然就转化成了悲伤,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咬牙切齿地痛恨着:“畜生!” “别哭,哭什么,该哭的是别人才对!” 颜红旗本就压着火气,见郝卫红竟然哭了,就越加烦躁。 郝卫红抹了下眼泪,吸了下鼻子,说:“颜书记说得对,我不应该哭,哭得该是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老头子!” 颜红旗拍了下郝卫红的肩膀,说:“那孩子还在屋里头,并不知道那老头子对她做了什么,你看看,你能不能确认孩子反应情况的真实性,还有,怎么和孩子解释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不能让孩子再回去了。” 她不确定孩子的父母是真的不知道爷爷对孩子做了什么,还是装的,但能肯定的是那是对不负责任的糊涂蛋! 郝卫红闻言,擦干净眼泪,揉了揉双颊,让自己看起来高兴起来,而后跟颜红旗说:“放心,交给我吧。” 崔秀秀正在屋子里安静地坐着,从颜红旗异常的举止中,她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但颜红旗叮嘱她马上就会回来,也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根粿条,放在嘴里,用门牙一点点啃着,小心品尝。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01章 郝卫红有些夸张地大笑着进来,“哈哈,秀秀呀,在这里又见面了。” 崔秀秀忙站起来,笑着朝着郝卫红微微鞠躬,“郝主任过年好。” “过年好,你也好,来,来坐着。”郝卫红快步过去,亲热地搂住崔秀秀的肩膀,握住她的手,一下子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笑容也僵硬在了脸上。 崔秀秀愈加不安,将嘴巴里头的粿条渣子咽下去,感觉嗓子里头有些涩,她抿了下嘴唇,问:“主任,颜书记呢?是她叫你来的吗?” 郝卫红也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看着孩子纯真的双眼,心里头又是一阵阵的心酸。她猛然将孩子搂紧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背,喃喃地说:“秀秀,别怕,我会护着你的,咱们还有颜书记,颜书记会保护咱们的!” 这话,说得崔秀秀更加坠坠,又被郝卫红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挣扎着问道:“郝主任,你怎么了?我是,我是……” 颜红旗在门外听着着急,索性就走了出去。 她脑子里头乱呼呼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张家营子,站到了崔秀秀家门前。 因为过年,崔秀秀的爷爷也被从山上接下来了,那是个六十多岁,头发白了多半的老头子,正在院子里头晒太阳,看着更小的孙子玩耍,一脸慈爱的样子。 颜红旗胃里头一阵阵地翻腾,拳头有些压不住地抬了起来。 “咦,颜书记,你咋来了?” 身后一个妇女惊喜的声音传来。 颜红旗缓慢地转过身来,正看见崔秀秀她妈,端着个笸箩站在自己身后。 颜红旗僵硬的脸上扯了扯,说:“我过来跟你说一声,崔秀秀这两天不回来住,我让她给我做个伴儿。” “哎呦,行行行,颜书记你看得上秀秀就行,那孩子做饭、洗衣服都会,你尽管支使她。” 颜红旗实在不想理这个妇女,转身就走了。 自己去山上转悠了好一会儿,顺手抓了个野鸡回来。一路上,好几个孩子跟着,想要根漂亮的长尾巴毛,颜红旗也没有心思哄这几个孩子,板起脸来看过去,那几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叫,轰然一下,四散奔逃。 刚从颜书记手里要来了糖,觉得她好说话,未免蹬鼻子上脸,被她这么一瞪,又成了那个厉害的,能止小儿夜啼的颜书记了。 回到大队部宿舍的时候,郝卫红正在门口走溜溜等她,一脸的铁青。 “我哄着让孩子把裤子脱了,她下身……”郝卫红说不下去了,咬了咬牙才说,“孩子说的是真的。” 颜红旗淡淡地点点头, 郝卫红被她平静的情绪感染,也稳了稳心神,说:“我跟她说了,她爷爷的行为是耍流氓,是混蛋王八蛋,让她以后离爷爷远远的。孩子好像听懂了,挺受打击的,我安慰了好一会儿,刚刚哭睡着了。颜书记你说,以后这孩子咋办啊。” 颜红旗:“你先回去吧,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先让崔秀秀在我这里住着。” 郝卫红担心崔秀秀,但丈夫长时间自己在家也不行,只好走了,走出一步又回头,干脆又又返回来,跟颜红旗说,“晚上我做好了饭,给你们送过来。” 颜红旗这才想起,自己手里头还拎着一只野鸡,索性就递给了郝卫红,让她一块做了。 屋里头的崔秀秀,睡得有些不安稳,总是在翻身,但却没有醒,脸上挂着泪痕,大概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小眉头都是皱着的。 颜红旗觉得郝卫红的做法很好,十岁,不大不小的年纪,虽然残忍,也应该知道真相,知道谁好谁坏,避免以后再被欺负。 崔秀秀这一觉就一直睡了下去,晚饭都没有醒。睡觉是最好的治疗,颜红旗叫了几次,没叫醒,便也没再叫她,自己吃了郝卫红送来的野鸡炒咸菜,给崔秀秀留个饭在在炉子上热着。 夜晚11点左右,万籁俱寂,冬日的农村里,万物蛰伏。颜红旗从炕上爬起来,听了听崔秀秀略有些粗重、急促的呼吸,穿好棉袄、棉裤,穿上方便行走的皮靴,将手电筒别在腰后面,悄声出门。 柳芽一般的上弦月高高挂着天上,满天星斗,璀璨至极。 第58章 求助 清晰地…… 双眼适应了一会儿后,就能清晰地看到路面了,颜红旗脚步放轻,但又极快地奔着张家营子而去。 整个张家营子,黑乎乎的一片,四处萧索,这样的冬日里,狗子也被允许进屋,防止被冻死。 颜红旗目标坚定地来到白天刚刚来过的人家,轻飘飘越过围墙,随手一拨,将里面的门插棍拨开,就进了西屋。西屋炕上,一个老头子盖着被子,枕头边放着件小姑娘的衣服,睡得正香。 颜红旗迅速上前,胳膊一拐,找了块抹布,垫着自己的手捂住他的嘴巴,胳膊肘夹住他的脖子,就将人直接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老头子被吓醒,黑乎乎啥也看不见,连忙挣扎呼喊,但嘴巴被捂住,脖子也被卡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惊恐至极地感受着自己被拖行在地上,只穿着单薄秋衣的身体直接承受着天寒地冻的侵袭。 颜红旗先时还用腿将他的双腿垫起来,以免拖行在地上的声音太大,吵醒别人,但出了院子后,颜红旗就将腿扯开,由着老头子双腿拖拉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老头子受疼,又开始挣扎,颜红旗加快速度,到了一块收完秋,犁完的田地里,才将老头子放下,用捂住嘴的那块抹布使劲往他嘴里头一塞,而后一脚踹向老头子的下半身,这还远远不够,颜红旗拽起老头子的上半身,左右开弓,打了老头子好几个耳光,嘴巴里头塞着抹布,卸掉了好大一部分力气,颜红旗索性将抹布拽出来,接连又给了老头子好几个耳光。 老头子已经顾不上喊叫了,一张嘴,好几颗牙齿掉了出来,身体蜷缩成一团,沉浸在痛苦之中,口中呜呜呜,大概喊的是饶命。 “天打雷劈的王八蛋,自己的孙女都下得去手!老瘪孙,真应该把你打死!”颜红旗实在没忍住,骂了出来,又朝着老头子的后腰、大腿处、胳膊处使劲踢了几脚,而后又把抹布硬塞在他的嘴巴里,扬长而去。 经过崔秀秀家里时,颜红旗的气仍未消,重新跳墙进去,摸进东屋里,蒙住手电筒,用微弱的灯光辨别出崔秀秀父母的位置后,照着脸,左右开弓,一人扇了四个巴掌。 她的速度太快了,等崔秀秀父母从疼痛中惊醒,喊叫出来,颜红旗人已经下了张家营的坎子,走到了村中的道路上。 她听见张家营子乱作一团,而后,噪杂的声音渐渐远去。 颜红旗的心里头的烦躁终于消下去许多,她蜷了蜷发热的手掌,深呼一口气,回了大队部宿舍。 先看了眼崔秀秀,她还在沉沉睡着。 颜红旗兑了热水,用香胰子仔仔细细洗了手,脱了鞋子、外衣,上了炕,接着睡觉。 刚躺下去,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忙伸手去碰了碰崔秀秀的额头,好像有些烫,又碰碰自己的,又想到自己才从外面回来,额头的温度肯定比较低,不足以作为参考。连忙下地,去取了体温计。 体温计是罗满霞的,回县城的时候没带走。颜红旗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后,一场病都没有生过,身体越来越好,这个体温计还是第一次用。 她回忆着体温计的用法,将水银柱甩到36度那里,而后将金属小头塞进崔秀秀的胳肢窝里,掐表计算着时间,五分钟之后,将体温计拿出来。 崔秀秀好似有些意识不清,这么大的动作,她都没有清醒过来,就是皱着小眉头,好似在承受痛苦。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看着体温计的刻度线,38.2c,确实是烧了! 颜红旗连忙喊着崔秀秀,“秀秀,你发烧,醒一醒,起来吃点药。” 罗满霞准备了温度计,自然也准备了些常用药,其中就有退烧药。 颜红旗继续喊着崔秀秀的名字,同时也将药找了出来,大白的片子药,孩子吃,可能要减量。颜红旗将大白片子掰开,又从炉子上坐着的铜壶里倒了热水,又兑了些凉开水进去。 这时候的崔秀秀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前方,好似不知身在何处。 “秀秀你发烧了,我给你吃点退烧药。” 颜红旗将药片塞进崔秀秀的嘴巴里,而后喂了了水,将药片冲下去。 崔秀秀乖得很,喂药她就吃,喂水她就喝。 这么乖,又这么小的孩子,欺负她的人就应该受尽折磨而死! 吃完了药,崔秀秀继续瞪着一双懵懵懂懂又明亮的眼睛看着颜红旗。 颜红旗将煤油灯点亮了,这会儿才发现孩子的脸颊很红,眼睛肿得厉害。 她笑着说:“你发烧了,刚刚给你吃的是退烧药,这药特别管事,明天早上你就好了。” 崔秀秀拥被坐着,朝着颜红旗点了点头。 颜红旗又问:“身上难不难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02章 崔秀秀摇摇头。 颜红旗:“你晚上没吃饭,我给你留了剩饭,野鸡炒咸菜,还有大豆包,你想吃不?” 崔秀秀摇摇头。 瞧这孩子没有胃口,但是不吃饭不利于恢复,颜红旗便沏了杯浓浓的麦乳精递给崔秀秀。 香甜的气息,刺激得崔秀秀直咽吐沫,颜红旗把茶缸子递过来,崔秀秀沙哑着声音说:“书记喝。” 颜红旗笑着说:“我晚上吃了很多,不饿,这是专门给你沏的。” 崔秀秀这才接过,小口小口地将一缸子麦乳精都喝光了,还打了个奶嗝,伸出舌头,将嘴唇边上沾着的奶渍全都舔干净。 颜红旗拉了拉她的枕头,说:“睡吧,睡一觉醒来,天亮了,你的病也好了。” 崔秀秀听话地躺下,盖好被子,不多一会儿,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又响起了。 再看崔秀秀,眉头舒展,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甜甜的微笑。 这会儿,外面已经传来了噪杂的声音,颜红旗索性也不睡了,熄了煤油灯,摸黑在炉子边坐着。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赵树明的声音,好似在指挥着民兵排的各个小队分批到张家营子山上、山下搜查。 颜红旗点亮了煤油灯,打着手电出来,绕到大部队,问赵树明,“发生了什么事儿,弄出这么大动静?” 赵树明看见颜红旗,忙小跑过来,“正要跟您汇报呢,张家营子出事了,崔家夫妻被人打伤,崔家老爷子被打得极惨,扔到了田地里,又是伤,又是冻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还有这种事?”颜红旗面容严肃起来,问:“还有别人受伤吗?” 赵树明:“没有,只有他们一家。” “那就是蓄意针对他们一家人的报复,他们有结什么仇家,或者他们有看见行凶者是谁吗?” 赵树明点头又摇头,说:“他们一家人都老老实实的,以前在山里头生活,都没啥邻居,应该不会有什么仇家。” 原本因着半夜忽然而来的暴力事件,赵树明好险没给吓死,□□都找出来了,还以为是早些年出现过的山匪、对岸的残部又出来流窜了。但去张家营子看过实际情况后,心反而落回了肚子里,知道这只是针对于崔家的个人行为。 只是,正如他和颜红旗所说,依着崔家人的言行,应该不会跟人结仇啊,再说,整个杨木大队,还有谁能有这份本事? 赵树明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颜红旗身上,又赶紧移开。 堂堂书记,连话都没和那一家人说过几句,怎么可能半夜去将人一家 三口打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为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深感愧疚。 “咱们去看看。” 颜红旗发话,赵树明怀着赎罪的心,颠颠走在前面引路。 张家营子家家亮起了灯盏,跟大年三十似的,明亮、热闹。 崔家的院子围满了人,踩出了无数个脚印。 马国喜在懊恼地撵人,“都是你们,把歹人的脚印都给踩没了!” 寒冷的大半夜,他鼻头冻得通红,嘴巴也有些不好使了,围观的人也冻得嘚嘚索索,但都想知道伤人的到底是谁,还会不会再次伤人。 赵树明:“都回去睡觉去,这边没事了,崔家一分钱都没丢,也没丢东西,基本上判定是报复伤人,民兵们会在村里头巡逻的,赶紧家去家去,别在这里围着了!” 村民人还是不大愿意走,心里头都有些惴惴,又好奇。 一路目送着颜红旗和赵树明进了崔家屋里。 赵树明引着颜红旗进了西屋,跟她介绍着,“老子说没看见行凶的人是谁,就说看着挺高的,特别有劲,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就是猛揍。” 颜红旗心里头嗤笑,跨进西屋门槛,就看见了炕上躺着的老头子。 老头子显然知道她来了,挪蹭着不方便的腿脚,紧往墙根靠,脸上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又竭力掩盖着。 “崔老爷子,书记来看你了。你怎么样?” 赵树明看着这崔老头,不由得心里头说一声,可真是惨啊,这老爷子到底惹到了哪位煞神,咋给打成这样了,牙都没了,瘦巴巴的脸条肿成了馒头,青青紫紫的一片,胳膊腿全折了,腰也断了,下半身更是惨不忍睹,跟个烂桃似的。 颜红旗脸上挂起了温和的笑容,坐到了距离崔老头不远的炕沿上,开口,“老人家,你别担心,好好养伤,要是抓到伤了你的人,我们一定严惩不贷。” 颜红旗每说出一个字,崔老头都哆嗦一下。 赵树明:“瞧,崔老爷子都感动哭了!颜书记亲自来看您,您老多大福分啊!” 颜红旗瞧了赵树明一眼,见他一脸的真诚。 颜红旗坐起来,说:“老人家,好好养着,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等颜红旗去了东屋,崔老头的哆嗦才好了些。 他昨天晚上,听见那人的声音,就知道了揍他的谁,也知道为着什么揍了他。但知道了也没有用,一是惹不起颜书记,二是自己被揍的原因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东屋,崔家两口子胖眉肿眼,脸上青青紫紫的,还留着深深的手印。说话口齿不清,据说牙齿也松动了。夫妻两个相对而坐,一起愁眉苦脸,炕上、地下,还坐着几个沾着亲戚的,在颜红旗到来之前,他们已经从惊吓之中稍缓过来,正在商量着到底要不要送老爷子去治病。因为担心老爷子的伤势,自己脸上的伤痛都没那么在意了。 崔老头的情况看着太严重了,要是不治疗的话,恐怕活不过多长时间。 可是如果送去治病,治好治不好且不说,那就是个无底洞!一家人也就今年赚了点钱,生活有了些起色,可要是把钱都搭在看病上,那一家人以后怎么生活? 在座的外人,有安慰他们的,有劝说他们就找大队的赤脚大夫给看看就得了,这么大年纪了,也活够本了,就别再拖累子孙了。 夫妻两个没有说话,那意思就是不认同这位亲戚的言论。 颜红旗在门口听见,心中冷笑连连,看来这对夫妻还真是大孝子! 她正要离开,就听见崔秀秀的妈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秀秀还在颜书记那里,把她叫回来,家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让她回来伺候她爷爷。” 颜红旗转身,一下子踢开西屋厚重的草帘子。 里屋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哪个歹徒又回来了,看见是颜红旗,才放下了心。 “崔秀秀发高烧,烧到了39°,你拿钱来,我要找人送她去县医院!”颜红旗说。 崔秀秀的爸妈都愣住了,反应过来连连摆手,“不用送医院,小孩子家家的,扛两天就好了,哪有那闲钱送她去医院!” “孩子眼看就要烧糊涂了,你们也不送?”颜红旗质问。 崔秀秀爸妈都有些害怕颜红旗,感觉她随时都要扑过来揍自己一顿的样子,两颊尤其的疼,但事情紧要,还是大着胆子拒绝颜,“不用,家里头这样了,她爷爷被打成那样,瘫在炕上,真是没钱送她去!” 有亲戚听不下去了,“老爷子都那么大岁数了,打成那样,治不治的也就那样,孩子才十岁,怎么着也得以孩子为重,再说,孩子就是一个发烧,就是住院了,能花多少钱?哪头轻,哪头重你们分不清吗?” 这话说的,着实是这个理儿,但崔家这两口子,又是一声不吭。 颜红旗对赵树明说:“给孩子看病的钱,大队暂借,崔家要是不还钱,就用工分顶!” 说着,她就走了出去。 崔家两口子急急忙忙追出来,想要跟颜红旗求情,被赵树明拦住了,将两人推回去,骂道:“活该你们挨揍,连闺女高烧都舍不得治,黑心烂肺的玩意儿!” 这会儿,村民们都散得差不多了,民兵队员们站在门外。 颜红旗跟赵树明说:“让大家都散了吧,大冷的天,都回去睡觉!” 赵树明一听颜书记放话了,也乐得执行,便让大家都回去了。 这么一回去,崔家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民兵队员们都是热血小青年,一开始听说自家大队的人被凑了,都是义愤填膺的,觉得这是折了自己的面子,赶在太岁头上动土,恨不能立时抓住这个人,好好教训一番,一看见颜书记来了,觉得她肯定会带领着大家,将那人给找出来。 可是颜书记来了之后,丝毫不关心打了崔家一家三口的是谁,反而分析出这人是专找崔家来寻仇的,大家的讨论渐渐就趋于理性了。 就有人提出疑问:打人这位一根线头都没拿走,也没有惊扰左邻右舍。崔家到底是怎么跟人结下的,这么大的仇恨,让人家大年下的半夜过来报仇,将崔老头子打成那样?崔家这些年虽然看着挺好相处的,可他们一家以前是住山上的,谁知道干过什么缺德事? 很快,大家都认同了这样的观点,崔家做了缺德事,被人寻仇了,是他们一家人的恩怨,跟其他社员无关。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03章 所以,本来打算着分成小队在村中巡逻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赵树明带着颜书记过来,又跟着颜红旗,将她送回去。 他看出了颜红旗心情不好,也看出她对那三个挨了打的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主动请缨说:“书记,我去送崔秀秀吧。” “送去哪里?” 颜红旗刚刚在想崔秀秀的事情,看崔老头那情况,还得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绝对不能让崔秀秀回家去。被这么个死老头子糟蹋了,还得端屎端尿的伺候他?没门! 她觉得,那对夫妻还是打轻了! “去县医院啊。” “哦”,颜红旗想起来了,她随口找的借口。 这个书记当的,手里头权利大了,管的人多了,可束缚也就多了,不能承认人是自己打的,也不能揭露崔老头的罪行,因为要保护崔秀秀。舌头低下压死人,她想快意恩仇,却得考虑崔秀秀以后还要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以杨木大队这些社员们的德行,要是知道了她身上发生的事情,肯定会把她嚼在嘴里,反反复复的咀嚼,她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被人鄙视、瞧不起。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况且还是一个只十岁的孩子。 因为有了顾忌,行事就受到牵绊。 “出来的时候,我给她吃了退烧药,我看看她的情况再说。”颜红旗回答道。 在大队部门口,碰见了听见动静跑出来查看的郝卫红,她已经听说了崔家的事情,不用思考,就知道那个“歹人”是谁,她也不知道心里咋想的,反正就是想赶紧过来见见颜书记。 颜书记宿舍里亮着灯,她在门口叫了两声,没听见回应,便推门进来了,看见了熟睡中的崔秀秀,在屋里头坐了好一会儿,都没见颜红旗回来,越坐越觉心潮澎湃,实在坐不住了,就出来找她。 “颜书记,您去哪里了?” 颜红旗和赵树明挥了下手,让他回家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才转头往宿舍里走,回答着郝卫红的问题,“去崔家看了看。” “那老头子怎么样了?死了没?”郝卫红问。 “没死,但比死了更难受,活受罪。”颜红旗想到崔老头子那个样子,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也不知道是哪个行侠仗义的英雄干的好事,得配上早晚三炷香的供奉才行!”郝卫红笑着说。 颜红旗没说什么,进了屋,朝着崔秀秀看去。 郝卫红忙说,“我刚刚给她喂了些水,又帮着擦了把脸还有身子,烧好像退下去了一点。” 颜红旗又把体温计拿出来,给崔秀秀量了量,37°9,“确实退下去了一些,看来退烧药管用了。” “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烧就能彻 底退了,这孩子,大概是因为我白天跟她说的事情,她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才发烧的。早知道,就不跟她说了。”郝卫红说。 颜红旗摇头,不认同她,说:“即便是痛苦,也得让她知道真相,做个明白人。否则,以后还要被那一家人哄骗。” 清晨,颜红旗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睁开眼,就见到崔秀秀正在轻手轻脚地穿衣服,发现把颜书记吵醒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书记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弄早上饭。” 她的眼睛和脸颊还有一些肿,但目光清澈,透着股子轻松和开心,和昨天知道真相之后的她,完全不是一样的状态。 颜红旗觉得有哪里不对,问她:“还烧吗?” 崔秀秀摇摇头,一身的轻松,“不烧了,一点都不难受。” 说话间,她已经穿好了衣服,跳下地去,问道:“颜书记,你想吃什么?我啥都会做。” 颜红旗也起了来,说:“有昨晚剩的野鸡炒咸菜,还有豆包,腾一腾,再煮个大米粥就行。” 崔秀秀答应一声,麻溜去做了。颜红旗听见她还哼起了歌儿,是语录歌,唱得还挺好听,可见心情很不错。 颜红旗愈加觉得不对劲儿。 吃饭的时候,崔秀秀给自己盛了一点点的大米粥,大米在这边是稀罕物,只有有粮本的城镇户口才能买得到,听说别的水源丰富的公社也在试种大米,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得很享受。 颜红旗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碗,又看着崔秀秀碗里那么一点点,真是哭笑不得,她拿过崔秀秀的碗,又往里面盛了一大勺子,笑着说:“不差这么一点。” 崔秀秀就笑得很开心。 第59章 撑腰 还没吃完饭,郝卫红就来了,端了些吃的过来,看见崔秀秀的样子,也很意外,趁着不注意,跟颜红旗打眼色。 颜红旗朝她摇摇头。 她也想知道崔秀秀为什么睡了一觉,不光烧退了,人也变得开朗起来,难道那片药不光能退烧,还能将人不高兴的事情一并带走? 不多一会儿,张凤军过来找颜红旗,他听赵树明说了,要从大队借钱给崔秀秀看病,就来和颜红旗商量,要借多少。 颜红旗当时以给崔秀秀看病为借口,是怕崔家把钱都给那死老头子造了,将来崔秀秀还得上学,还得吃饭穿衣,没钱可不行。 大队垫钱,崔家欠了大队的钱,是扣工分也好,扣粮食也好,总归是不还也得还的。 “先借二十吧。”颜红旗说。 “二十啊?”张凤军觉得有点多了,但颜书记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便也答应了,拿了二十块钱给了颜红旗。 颜红旗替崔秀秀办了手续,这账就记在了崔家人的头上。 颜红旗又把这钱还给张凤军,“这钱是崔秀秀的,和冯婶子的钱一样,单独列个账,需要用钱的时候,让她来你这里领。” 张凤军“啊?”了一声,表示惊讶,又“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将钱又放回自己口袋里。 刚送走张凤军,郝卫红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脸的慌张。 她拉着颜红旗到墙角处,四下里看了看,悄悄在颜红旗耳边说,“书记,秀秀她,她好像是,好像是把那件事情,她被……的那件事情全都给忘记了!” 因着太过诧异,郝卫红话说得结结巴巴,但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颜红旗也是惊讶非常,但是想想崔秀秀今天的异常,确实像把那些不愉快的,全都忘记了的样子。 好一会儿后,她说:“忘了也好。” 她是坚持着要让崔秀秀知道真相,可是对比着她忘了真相之后的快乐,似乎,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两人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崔秀秀已经家具都收拾好,碗筷、锅子都刷干净了,又开始投洗抹布,擦桌子、扫地。 颜红旗没有阻止她,等做完了,才让她坐下来,说:“刚刚,我以带你去县城治病的名义,从大队借来了二十块钱。这二十块钱,现在在张会计那里保管着,之后需要学费、杂费,买些书本之类的,你就从他那里支钱。” 崔秀秀瞪着漂亮的大眼睛,裂开嘴巴笑了,说:“那我下学期就可以去上学了!” 颜红旗点点头,“不用下学期,过两天等你把病养好了就去,我会和康校长说的。不过,你差了一个学期的功课,需得要课后补齐了。” 正常的上学年龄是7周岁,崔秀秀已经十岁了,才上一年级的话,学习起来会更容易些,课后补齐功课也不是难事。 崔秀秀高兴过后,才咂摸起颜红旗刚刚说的话,她问道:“那二十块钱,我爸妈肯还吗?” 颜红旗笑了下,说:“他们会还的。” 崔秀秀又笑了。 颜红旗想了想,说:“昨天晚上,你们家出了件大事。你爷爷还有你父母被不知名人士打了,你父母只是挨了耳光,你爷爷被打得很严重,牙掉光了,卧床不起。” 崔秀秀露出讶然之色,但并不悲痛,她好似觉察自己的表情不对,连忙低下头去。 颜红旗和郝卫红对视一眼,看来,崔秀秀那痛苦的记忆虽然没有,但是对于曾经给她造成痛苦的人,却没有因此扭转印象。 颜红旗颇感欣慰。 “你父母想花光家里的钱,去带你爷爷治病,你父母想让你回去,照顾爷爷。我以要带你去县城看病为由,拒绝了,这些钱也是以此为借口从大队借出来的。” 崔秀秀抿着嘴唇,双手绞在一起,这一刻,她明白了,颜书记不会因为她那些不孝又不顺从,不符合父母教育的行为而责怪她,甚至为她自父母那里争取到了权益。 她猛然抬头,“颜书记,我,我永远记得您的好!” 颜红旗笑,知道崔秀秀理解并接受了自己的好意,这很令人欣慰。她向来欣赏能够自救的人,“你不用记得我的好,只需要记得,那些利用亲情、身份、所谓道义等逼迫你,让你做那些令你厌恶的事情,束缚你的人或者行为,都不值得尊重、听从。” 崔秀秀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头,她要记住这句话,等到她上了学,懂了更多的道理,就能听明白这句话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04章 接下来的两天,颜红旗就让崔秀秀在屋里待着休养身体。崔秀秀妈又过来找过一次,听说颜红旗并没有带孩子去县城看病,就想把她带回去, 颜红旗冷冷地看她,说:“我要留她在这里给我作伴,你不同意?” 崔秀秀妈没敢说不同意,但开始絮絮叨叨家里的不易,“……她爷爷成了那样,我们得带着老人家到县城看病去,家里就没人管了。书记,您想让秀秀给作伴儿,是好事,可家里实在少不了她。” 在颜红旗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崔秀秀妈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全身发寒,转身跑走了。 隔天,就听说崔家人借了大队的牛车,央求着车把式王桂臣送他们去医院。 因着村中传出了传言,说是崔家人是因着干了缺德事,才遭人报复的。 也有人背后怀疑那个歹人是颜红旗,因为他们认识的人之中,只有这位颜书记有这样的本事,可他们也知道,这事儿说不通,颜红旗堂堂大队书记,为啥偷摸对付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完全没理由,没动机。所以,这个怀疑只是怀疑,私下里头偷偷议论上两句,当开玩笑罢了。 但崔家人的传言,却因着有人推波助澜,而越来越真,最后,多半个大队的人都相信了。 因着这样的传言,崔家人在大队的风评急转直下。崔老爷子更是凭着村人的想象,成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大奸之徒。 原本,王桂臣帮乡亲们的忙,送人去医院,不是个大事,可因着是送这样的人,他就犹豫了, 后来,还是崔家人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又送上一包供销社卖两毛八,还需要烟票的官厅香烟,才说动了他。 出发去县城的那天,崔秀秀爸妈夫妻两个,又是背,又是扛的,将老头子弄到了牛车上。只有三三两两个亲戚、邻居来送他们。 有几名以前关系还不错的,因为劝阻他们去医院给老头子治病,而跟这夫妻两个闹翻了,所以,今天就显得有些凄凉。 王桂臣这个车把式,就只管牲口还有赶车的事儿,看着夫妻两个艰难行走,也没打算搭把手。 陪同崔老头去的,就只有崔秀秀爸一个,崔秀秀妈倒是也想陪着去,可家里还有两个顶小的孩子,崔秀秀不肯回来照顾,她就只能留下来,却一直将马车送到村口外,王桂臣感慨了,多么孝顺的儿媳妇啊,满村都找不到这么孝顺的了,亲闺女都比不上。 两天后,王桂臣又载着那对父子回来了。 据他说,将人拉到县医院后,医生仔细给检查了一番,之后说,要是住院治疗的话,得花上好大一笔钱,崔秀秀爸将家里所有钱都带上了,也不够。 医生人很好,觉得他乡下人赚点钱不容易,就建议他把人带回去,慢慢养着。 崔秀秀爸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听了医生的建议,开了些药,就把人带回来了。 社员们便开始说风凉话:早就说嘛,还花那个钱干嘛,在家里头养着呗,非要上县城医院,整那个西洋景儿,跑那一趟,花了好些个钱,还不是得回来养着嘛。 去了趟医院,崔秀秀爸妈都开始消停了。没了崔秀秀帮忙,崔秀秀妈整天忙了小的,忙老的,小的好说,小小的一个,十几二十来斤,拉屎拉尿都好收拾,老的可就不行了,虽说六十几岁了,可少说也得百十来斤,拉了尿了的,要不是崔秀秀爸帮忙,崔秀秀妈是真弄不动。 家里头整天都是骚臭哄哄的,怎么收拾也收拾不干净。 崔秀秀爸妈从一开始的耐心、温和,演变成了满腹抱怨,在看自己父亲的时候,也没了之前的孝顺,心里头暗暗想着,还不如早点死了,后来,饭菜也不上心了,屎尿清理得也不及时了,只盼着能早些熬死这老头子。 偏偏这老头子能活得很,饥一顿饱一顿,整天泡在屎尿里,也顽强地活着。 当然,这是后话了。 还没出正月,杨木大队的杨大娘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她是媒婆,因着能说会道,从结了婚之后就开始干这个,有着几十年的经验。因着不说瞎话,做媒讲良心,在杨木大队口碑很好,村中很多夫妻,都是她当媒人撮合成的。 前些年,杨木大队穷,土地贫瘠,村中小伙子虽然不错,但不太好找对象。以至于村中好多二十三四岁的大小伙子还都在打光棍。从去年开始,杨木大队开展了好几项副业,社员们口袋里有钱了,还能把野菜、柴禾卖到市里去,县里去。不少外村人将野菜、柴禾拿过来,委托本大队的亲戚代卖。有些多少年不来往的亲戚,也提着礼物来家里,想把关系重新走动起来,还有三姑父表妹家的儿子的小舅子这种曲里拐弯的亲戚都找上门来攀亲戚,也都是一样的目的。 杨木大队的社员,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 杨木大队的小伙子们,自然也有人开始打听了,一时间,都成了十里八乡婚姻集市上的热门人选。 杨大娘整天村里村外的跑,走东家、跑西家,鞋底都磨薄了,整天哑着个嗓子,但心情却是愉快的,那是事业心得到充分满足之后的成就感。 不到一周的时间,杨大娘就说成了两对,另外还有三四对,男女双方家里还在拉扯中,只要条件谈妥,也能八九不离十。 如今也不讲究订婚了,双方相看好了,条件谈好了,就选个日子到公社去领证,在村里办个简单的婚宴就成。 农村的婚礼,都会选择在农闲时间。趁着春耕还没开始,春光初现、天气回暖的时候,一场场婚礼就这样开始了。 这其中,有好几个都是民兵排的好小伙儿,颜红旗接连被请去给当证婚人,又出力,又出钱,份子钱就拿出去好几块。 这份子钱,颜红旗出得十分开心。解决单身小青年的婚姻大事,本也是她这个支部书记本职工作之一,也可以算得上是政绩。 春耕之前,公社召开全公社表彰大会。 颜红旗和刘良山代表杨木大队参加。这次,杨木大队各方面的评比,终于不再垫底了,粮食产量方面,虽然还是比不上其他大队,但是大队副业收入,却一跃到了公社第三名。而精神文明方面,比如队容队貌方面,卫生方面、妇女儿童保护方面,都受到了公社干部们的肯定。 两人捧着第三名的奖项,还有最显著进步奖的奖状,收获满满地回到了大队。 这两张奖状,被喜气洋洋的村干部们放在镜框里裱好,挂在会议室的墙面上。一天的时间,无数社员找各种借口过来参观。 能得到这个两张颇为分量的奖状,凝结着每位社员同志们的努力,他们看见这两张奖状,都觉与荣有焉,心里头升起了前所未有的集体荣誉感。 再去其他大队走亲戚、串门时,从此以后都能挺直腰板,扬起下巴看人,也有了许多吹牛的资本。 春耕工作,自然由刘良山全权负责,颜红旗一点不用操心,她正在和苍阔谈话。 苍阔准备回城去了,因为他父母平反,即将从下放的地方返回来,他想回家,陪伴父母。 “……手头上的事情,我都交接给了王红梅,她高中学历,文字功底可以,这阵子,我一直在带她,各种文书格式,她都练习着写过了。以后,有她帮你,我也能放心了。” 苍阔在杨木大队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是这一辈子,过得最充实的一段日子,跟大家一起做成了许多事,更是被大家亲切地叫做“苍文书”,知道自己虽然成分不好,但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做成一番事业。 这也是继家里出事后,过得最轻松的日子,不用别人歧视的目光,不用担心有人叫他狗崽子。心里头也有期望,期望父母能早一点回来,一家团聚。 而今父母终于要回来了,他也要离开杨木大队了,喜悦自然是喜悦的,可是心里头总有些空落落的。 “好”,颜红旗笑看着苍阔,说:“这段时间来,多谢你的帮助了。” 苍阔连连摆手,说:“我做的事情,别人也能做。说起感谢,是我该感谢你,是你给了我机会,让我成为了苍文书,让我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颜红旗:“不要妄自菲薄,将来发展经济,搞四 个现代化建设离不开你们这样懂商业和经济的人。” 苍阔:“希望如此。” 颜红旗:“一定会的。”她肯定地说,“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苍阔重重点头,颜红旗总能予人以力量,只要她在,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人心都是稳的。 带着浓浓的不舍,苍阔告别了杨木大队。 高卫星十分惆怅,这段时间,他和苍阔同吃同住同干活,一块商量着怎么发展副业,怎么能将杨木大队建设得更好,已经产生了深刻的战友情,同志意。 苍阔离开,最舍不得的就是他了。 他失去了伙伴,蔫头耷脑好几天,直到村口杨树林旁的鱼塘挖好,他被颜红旗派去到七彩山公社鱼塘采买鱼苗,有事情做了,才逐渐好起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05章 3月末,颜红旗从革委会得到一个消息,4月初,县酒厂将会带着本厂酿造的二锅头,作为市二锅头酒业联合会的一份子,去南方参加广交会。 广交会已经举办了三十四届,这次的是第三十五届。 颜红旗想,要是未来有一天,杨木大队也有参加广交会的资格就好了。可以去祖国的南方看一看,听说那里一年四季都很热,不下雪,也没有凛冽的北风,还有很多从来没有见过的水果可以吃。 说来,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年时间了,从1973年跨到74年,就在燕市的地界上,却还从来没有去过市里呢,要先找机会去趟首都见见世面才好。 颜红旗还没到市里见世面,杨木大队又出现了一件大事情。 起因是六道沟门村出嫁了的一个名叫赵淑梅的女同志。 这位姑娘早些年嫁到了几十公里外的白水大队。 白水大队挨着白水河,属于临水公社,水源丰富,也有大片的,成规模的良田,不光能种玉米、高粱,也能种花生这样的经济作物,是清远县有名的富裕大队。 早些年,赵家托媒人,费了不少劲儿才把赵淑梅嫁去白水大队享福。 赵淑梅也确实过得还不错,结婚之后就跟分了家,跟丈夫两个人过日子,比娘家的时候生活条件好了太多。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年前的时候,男人带着孩子们到冰面上滑冰车,不知道怎么就碰到了一块浮冰,掉进了冰窟窿里,人救上了之后,就发起了高烧,还没来记得送去医院,人就烧得抽过去,在路上就咽气了。 丈夫忽然死了,给赵淑梅留下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刚会走路。赵淑梅的天都塌了,这个年都没过好,缓了好长时间,直到春种,才从丧夫的打击之种缓过来些。每天按时按点,挣扎着上工赚工分,还要兼顾自家的自留地。 她的公公婆婆和大伯子一家住。公公婆婆偏心大伯子一家,以前丈夫没死的时候,就隔三差五地到他家来打秋风,补贴大伯哥一家,说是大伯子家有六个孩子,负担重,他们家才两个,负担轻,打着劫富济贫的心思。 原先有丈夫的时候,夫妻两个关系好,家里头又富裕,赵淑梅虽然心里头也不乐意,但是看在丈夫的份上,也就忍了。可是丈夫去世,孤儿寡母的,生活本就艰难,公婆和大伯不说施以援手,反而还和以前一样,家里的东西想拿走就拿走,赵淑梅就不乐意了。 于是她和大伯子和公婆的矛盾也就越深。 这些事情,原本赵淑梅娘家人是不知道的,两边相隔太远远,各有各的事儿,娘家人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过来看她,赵淑梅也是报喜不报忧,再说新死了丈夫,在乡下人来说就是家里有丧,不适合去别人家串门,或者让人家到家里来,娘家人也不行。 所以,赵淑梅被欺负的事儿,杨木大队这边的人一直都不知道。 直到,赵淑梅辛辛苦苦种好的自留地,被大伯子以她娘们家家的种不了那么多地的理由给占了,村里面的媒婆又三天两头上门,说要给她说个人家嫁出去。 天知道,她跟媒婆说过多少次,她暂时不准备嫁人,丈夫刚死,孩子还小,她实在没那心思,就是要嫁人,也是招个男人回来。她想得很清楚,家里头有房子,有开好养熟了的自留地,有家业,她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守寡,最好的办法就是招赘一个。 媒婆三天两头上门的事情,就成了公婆大伯子谴责她的证据,以此来说她心思浮动了,受不住了,让她要是想嫁人,就赶紧嫁,别妄图继续霸占冯家人的财产。 两边就此撕破了脸,赵淑梅也明白了冯家人的险些用心,他们想把自己孤身撵出去,以养两个侄儿的名义,霸占家里的财产、田地! 这种行为有个俗称就是“吃绝户”,赵淑梅一个人势单力孤,肯定对抗不了冯家一大家子人,这个时候,能依靠的就只有娘家人了。 于是,就想办法给娘家捎信,让他们找人过来帮忙。 赵淑梅的父母就找上了赵树明。两家是一赵,赵淑梅和赵树明是同辈的,赵树明管赵淑梅的父亲叫三叔。血缘关系不算近,但也不算远,没出了五服。 赵树明一听,还有这种事儿,吃绝户吃到杨木大队,吃到赵家人身上了,立时就炸了,纠集了跟赵淑梅家有亲戚关系的一众年轻人,就奔着白水大队而去。 这事儿是瞒着颜红旗的,她之所以知道,是熊老二他妈偷偷来告的密。 第60章 吃绝户 熊老二就是颜红旗来杨木大队的第一天,试图对她动手,反而被她摔倒在地,又踩在脚底下起不了的那个夯货。脑子不好使,却又一身傻力气。之前听原来的民兵排长王铁军的,没少给他当枪使,后来被颜红旗下令关起来,吓唬说要送去公安特派员那里,吓得熊老二妈跑到颜红旗这里来求情。 不过颜红旗到底还是将人关了三天才放出去,自此之后,熊老二在杨木大队再也不敢横着走了,老老实实地干活,乖得很。因着确实有膀子力气,又改过自新了,颜红旗允许他继续留在民兵队。 也因为熊老二这膀子力气,一个能干翻三四个,也因为熊老二家和赵淑梅家也有亲戚,这次赵树明也把熊老二给带上了。 熊老二她妈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打架的时候敢拼敢冲,自己不要命,也不管别人的性命,毫无分寸,但因着是赵树明召集的,又不能不让儿子跟着去,只能反复叮嘱儿子,一定不能打死、打伤人。 可是,这次赵树明纠集这么多人去,一场群架是难免的,到时候打架打得上头了,儿子忘了自己的叮嘱,再出了人命事情就大发了,即便只是把人打伤,那也得出医药费啊!熊老二妈越想越害怕,不敢再遵从赵树明的嘱托,偷偷到颜红旗这里告密来了。 颜红旗一听,便带上高卫星,匆匆赶去白水大队。 相对于颜红旗的严肃,高卫星就兴奋多了,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打过架了,平时倒是也和民兵们在一块过招,比划比划,也没人真跟他动真格的,很没意思,他恨不能立刻踩上风火轮,也加入其中,好好过过瘾。 颜红旗瞧着高卫星的样子,忙说:“咱们是去阻止的,不是去帮着赵树明打架的!” 高卫星自然是知道的,就是觉得有些遗憾。 颜红旗:“群架,打起来,非常有可能形成械斗,对方手里头可是有qiang,真要动qiang了,双方都得死伤两个不可!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白水河大队民风彪悍,解放初期的时候,因为改水浇地的事情,两个村子之间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那一次,打伤五个,死了两个。 至今都记录在清远县的县志里。 这次春耕的动员会,公社周书记讲话的时候就提起了这事,让大家引以为戒,千万不要因为争利益,再次发生恶性事件! 颜红旗之所以匆匆忙忙赶去,也是怕这样的事情发生。 赵树明总共带了十个人去,那边可是一大村子的人,那可不是羊入虎口,任人宰割嘛。 颜红旗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和高卫星讲了,两人自行车擦出了火星子,一路不停,奔去白水大队。 两人本来打算先去大队部,跟白水大队的大队长一起坐下来,利用和平谈判的方式,协商解决这件事,可是,一到村口就被两个手持棍棒的年轻人拦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两人恶声恶气地朝着两人喊,目光在他们身上不停地打量。 颜红旗和高卫星都不是能受气的人,见两人态度这么差,就很不高兴。 “这位是杨木大队的颜书记,要找你们的大队书记,赶紧带我们去!”高卫星态度更嚣张,语气更狂妄。 那两人撇着嘴,说:“杨木大队的啊,跟里面那群人是一伙的,想去帮忙是吧,没门,哪儿来的滚回哪里去!” 见他们是如此的态度,颜红旗也不和他们废话了,一手一个推开两人,就奔着村里来。 后来那两人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摔了个屁股堆儿,但颜红旗没对他们下狠手,两人很快就爬起来,意识到这位女同志不简单,连忙又是吹哨子,又是大喊道:“杨木大队又来人 了,大家小心啊!” 可惜,他们两人的高喊,正在沉浸在群架、乱斗之中的人,根本就听不见,即便是听见了,也是入耳不入心。 路上,倒是又有几人试图过来拦他们,但都被颜红旗一一推倒。 他们两人对于白水大队并不熟悉,但沿着村中的大路往里走了一会儿,就听见了呼呼喝喝地声音,奔着那边去,就看见一处院子中,人影攒动,乱乱乎乎地打成了罗圈架,细细来看,就看见了熟悉的脸。 颜红旗赶紧上前,将两名压在本大队社员身上猛揍的男人拉来,甩到一边,又一把薅住一个男人的头发,而后一脚踢出去,将一人踢跪在地。 这样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就来到了人群的正中心。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06章 赵树明和熊老二两人背靠背,他们身边,围了一圈,至少十几名的壮汉。 熊老二鼻青脸肿,哭丧着脸,眼看着眼泪就要流下来,赵树明的脸上倒是没受什么伤,但是左胳膊有些不自然地垂下去。 颜红旗暗骂一声丢人,自己实力不济,还敢只带十来人就往虎窝里床,这不是勇,这是蠢! 这时候,熊老二看见了颜红旗,肿着的眼睛里可冒出激动的光芒,委屈地大叫一声“书记”,就呜呜地哭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被这声“书记”牵引到了颜红旗身上。 有好奇打量的,有不怀好意的,有跃跃欲试的……… 赵树明惭愧地喊了一声:“颜书记,对不起,我……” 道歉的话,他没说下去,现在也不是道歉的时候。 一个三十来岁,连篇胡子的粗壮男子审视地看着颜红旗,“你就是杨木大队的书记,那个傻子刚刚说,要回去找书记来收拾我们,说的就是你吧?” 颜红旗没有说话,熊老二就叫嚷道:“书记,他们不讲理,是他们先动的手,把我打得可疼可疼了!” 就有人上去往熊老二的大腿上踹了一脚,“傻子,你活该,跑到我们村来叫嚣,打你是轻的!” 还敢当着自己的面,打杨木大队的人?颜红旗立刻放弃了以理服人的原则,猛然上前,一脚踹在了那人同样的位置上。 那人惨嚎一声,摔倒在地。 她出脚太快了,等她踹完了人众人才反应过来,立时都怒了,也不管她是不是书记,是不是女的,全都一窝蜂涌上来。 颜红旗也不客气了,一脚一个,将迎上来的两个大汉全都踢出去,有人从后面攻过来,她微微往后一仰,抓住那人的胳膊,将对方悠在半空,打向又扑过来的其他人。 不多一会儿,那十几个大汉,全都倒在地上呻吟出声。而高卫星像是一个兴奋的狗子,挨个往倒在地上的人身上补脚。 “我们颜书记的面子都敢不给,真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欺负我们杨木大队的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德行!” 颜红旗抱着胳膊,盯着地上的人。有摔得轻些的,也被颜红旗的气势镇住,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全都是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撂在地上了,一时间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路数,是人是鬼。 已经有人瞧着事情不好,跑出去摇人了。 不多一会儿,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五十多岁,花白了头发的男人跑了过来。 一看这情形,都是大吃一惊。 花白头发的男人倒还算镇定,朝着颜红旗走过来,站到一米外的地方,质问:“你是杨木大队的书记?” 颜红旗:“我是颜红旗,你是?” “我是白水大队的书记兼大队长,冯立孝。” 颜红旗朝他笑了下,伸出手来,和对方握了下。 客气完毕,冯立孝目光看向一地的人,质问:“颜书记,这是带人来我们白水大队捣乱了?” 两个大队闹成这样,注定不可能和平解决了,颜红旗也就不客气了。 “冯书记你恐怕是老眼昏花了,没看见是你的人在围观我们大队的人吗?” 冯立孝被气笑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书记,“明明是你们大队的人先带人来找茬的!” 颜红旗:“要不是你们大队的人先干出吃绝户的事情,我们大队的人吃饱撑的过来你们大队!” 高卫星盯了两人半天,终于能插上嘴了,“要不是我亲耳听说,真没想到解放二十多年了,在社会主义的农村,竟然还有这样封建的事情存在,你这个书记是怎么当的,要是管不好社员,还不如早点回家养老!” 冯立孝脸色铁青,被个能当他孙女的年轻女支书胡搅蛮缠也就算了,又来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你又是谁?” 高卫星脑袋一扬,正想说他爸是高明!又咽了回去。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知道不能总是把他爸挂在嘴边,会招祸的。 “哼,你别管我是谁,你没当好书记,不管我是谁,都有批评你的权利!” 冯立孝怒极反笑,说:“我看出来了,你们是来找茬的,冲着我这个书记来的!” 颜红旗笑,“冯书记,看来,你是把社员吃绝户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我们本是为着赵淑梅的事情来的,你要帮亲不帮理,公然维护赵淑梅公婆大伯一家吗?” 这什么跟什么?如此的胡搅蛮缠,怎么就成了自己自己维护吃绝户的人了,明明是他们打上了白水大队,是他们不讲理才对! 奈何冯立孝嘴巴跟不上,气得手指头指着颜红旗,一时间说不出啊话来。 跟他过来人却不干了。闯进白水大队,还这般咄咄逼人地指责老支书,瞧把人气成这样,这不是趴在自己头上拉屎嘛! 大家都是七尺汉子,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气,即便知道颜红旗功夫不俗,也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 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黑脸汉子振臂一呼,“管她是不是书记,是不是女的,被人欺负到头上了,大家一起上!” 那些跟着冯书记过来的,还有之前被颜红旗打倒在地的,全都虎视眈眈地瞪向颜红旗,伺机而上。 时间紧急,颜红旗连忙跟自家这边的三个人说:“躲远点!” 高卫星还想大展身手,可是听见颜红旗的命令,连忙拉着赵树明和熊老二撒腿就跑。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颜红旗身上,也没有人注意他。 那个黑脸汉子又是一声“冲啊!” 几十个人,一股脑儿冲过来。 颜红旗反而笑了,这群乌合之众,一群人冲过来,还不如一个个地车轮战呢。 颜红旗一把抓住冲在最前面的黑脸汉子,随手一扬,黑脸汉子就像个球一样,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朝着人群砸去。 那些正往前冲的人停住脚步,惊 慌地看着头顶,有反应快的,忙伸手想要去接,还有的连忙后退,唯恐天空之人砸到自己身上。 一时间,再没有顾不上颜红旗了,慌乱之间,这个踩了那个的脚,那个撞了这个身体,黑脸汉子还没有砸下来,那些人就东倒西歪,惊叫连连。 等黑脸汉子砸下来,顿时,倒了一大片,被砸中的,被吓到的,人人自危。 冯书记确实被气到了,所以黑脸汉子带人往上冲的时候,他没有阻止,就是想给颜红旗点颜色看看。他没想过这些人一起上,还会被打败,看见自家社员被打得落花流水,急了,连忙喊道:“颜书记,手下留情!” 颜红旗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土,笑着说:“冯书记,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高卫星带着赵树明和熊老二三人从安全的地方跑回来,站到颜红旗身后,狐假虎威,嚣张地笑,“冯书记,我们颜书记要不是手下留情,就你们这几十号人,全给你们下巴、胳膊都卸喽!到时候,他们要怪,也怪不了别人,就怪你这个书记,他们犯了错误,你不说阻止,还给他们仗腰子!他们都是被你害的!”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赵树明起先带过来的,杨木大队的青壮,再没人拦着了,全都朝着颜红旗靠拢过来。 在他们其中,有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一脸焦急地也跟着他们跑过来,泪眼汪汪地朝着颜红旗喊了一声“颜书记。” 赵树明:“她就是赵淑梅。” 颜红旗朝她点了下头。 赵淑梅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被人吃绝户,在白水大队孤立无援,只好捎信回娘家求援,赵树明这个远房堂弟带着十来人过来给她撑腰,赵淑梅心里头热乎乎的,感动不已。赵树明先时,是在和冯家人讲理,可是冯家人如果讲理,就不会干出吃自家绝户的事情了。三说两说的,双方就动起手来。 冯家人在白队大队亲戚众多,跟大半个大队的人都或多或少沾着亲戚,冯家人一招呼,多半个村的人都围了过来,赵树明带着的十几个人根本就不是对手。 赵淑梅看着自己娘家人为了替自己讨公道,被婆家村子的人打成这样,心中焦急不已,同时对于冯家人的蛮横,又有了更深的惧怕,没想到他们为了霸占自己家的房子、土地,竟然不惜搅动大半个村子。 同时也十分愧疚,杨木大队的人受伤,都是因为自己,她的罪过太大了! 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徒劳无功地在婆家人和娘家人面前试图周旋,可两边的人,谁也不听她的,她像是被放在了油锅上熬煎,马上就要被熬干了。 心里头想着,实在不行,她就一头撞死,用自己的死,结束这一场风波。 就在她满腹悲壮的时候,颜红旗来了。她一来,就拧转了局势,一个人,就将几十个青壮干翻,也弄得冯书记毫无办法。 赵淑梅的心犹如春天的柳树,慢慢返梢,发出新芽,看向颜书记的目光,崇敬亲切,竟生出了她就是自己的再世父母之感。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07章 高卫星的话,又把冯立孝给气够呛。 让两个小孩子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他这个书记的脸还往哪儿放? 可是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冯立孝实在是无计可施,他做出不屑和高卫星这个无名小卒争辩的样子,朝着颜红旗恶狠狠地说:“颜书记,我要去公社告你!”又想到两个大队不是一个公社的,又补充一句,“我要去县革委会告你!” 这不撞自己的枪口上了嘛,高卫星笑呵呵地挑衅,“你告啊,你尽管去告,不告你是孙子!” “你!”冯立孝原本是不屑于搭理这个无名小辈,可他也太气人了。冯立孝老脸通红,还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嗽起来,惊天动地,仿佛要把内脏都给咳出来,要不是旁边的人扶住他,人都要站不住了。 高卫星被他的样子吓得往后一退,小声跟颜红旗说:“这老头子,不是要讹我们吧?”等了一会儿,那老头子还在咳嗽,高卫星有些着急,又悄声说:“要不,咱们也装一装?”他瞧着旁边的赵树明和熊老二,觉得熊老二看起来更惨一些。 颜红旗摇摇头,“不至于。” 从声音就能听出来,这位冯书记是真的不舒服才咳嗽的,并不是装的。 冯书记咳嗽了好一阵儿,才止住。咳嗽是止住了,浑身上下的力气也没了,被两人半扶半抱地弄走了。 临走之前,冯立孝转头看着颜红旗,气喘不已地说,“颜书记,你走吧,离开白水大队,今天的事儿就这么算了,你们的责任我也不追究了。” 这老头,占了下风还说上风话。 “冯书记,赵淑梅是我们杨木大队嫁出去的姑娘,她在你们白水大队受到了不公待遇,你们不能给她主持公道,我来。” 见颜红旗不肯就此罢休,冯立孝说了声:“好,好,我治不了你,自然有人治得了你!”说着,就吩咐旁边人,“带我去大队部,给公社打电话!” 这话,就是故意当着颜红旗的面说的,试图最后再吓一吓她。谁料,还是没吓住,冯立孝只好真的去了大队部,往公社挂电话。 冯书记走了,高卫星又悄声问:“要不咱们也往公社打电话?往县里打也行。” 颜红旗摇摇头,“不用。”她信不过周书记那个人,至于县里头,这么点小事,还不至于惊动他们。 冯立孝都走了了,跟冯家人关系不是太亲近的,见识到了颜红旗的厉害,也都悄悄退到院子外,只剩下了冯家的自家人,还有一些实在亲戚,尤自愤愤不平地瞪着颜红旗。 颜红旗打量下目前所处的院子,问赵淑梅,“这是你大伯子家?” 赵淑梅点点头,“是,孩子的爷爷奶奶还有大伯一家住在这里。” 颜红旗:“帮我介绍一下,我来认识认识他们。” 赵淑梅好似明白了颜红旗的意图,心脏跳得快了些许,答应一声,指着窗根底下一脸阴沉的老头老太太,说:“那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又指着才从地上爬起来不久,正揉着腰的三十多岁男子,“那是孩子的大伯。”又把其他比较近的亲戚指给了颜红旗。 这会儿,杨木大队的一众青壮,都集中到了颜红旗身后,以拱卫的姿势站立着。虽然每个人的身上都带了些伤,但表情却是洋洋得意,得胜了一般,腰板和脑袋都挺得倍儿直。像是两个孩子打架,一个孩子的家长忽然过来给撑腰了,那种得意、有恃无恐,在他们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看得白水大队的人牙根直痒痒,可不是刚刚被追着打的尿样儿了,完全就是小人得志。但是他们的领头人被颜红旗打怕了,更大的领头人冯书记也溜了,冯家人都不挑头跟颜红旗对着干,他们就更不会当出头鸟了。 所以这会儿,双方都保持着平衡,想要看看这位颜书记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颜红旗认识了这次事件的正主,便直接朝着那位大伯哥走去,“就是你想要吃自己兄弟的绝户?” 这话,太难听了,行为上就是吃绝户,但哪儿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啊?大伯哥不可能承认,捂住隐隐作疼的腰侧,狠狠瞪了颜红旗一眼,不做回答。 第61章 飘了 高卫星最瞧不上这样的,摆出之前给小流氓们当老大时候的架势,歪着肩膀,吊儿郎当地用下巴指人,“你聋了,我们颜书记问你话呢!” 大伯哥还是不说话,大伯哥的媳妇,也就是赵淑梅的大嫂赶紧讨好地笑着,回答:“我们不是吃绝户,就是两个孩子还小,我们得为两个孩子着想。房子还有地,也不是为我们自己要的,将来也都是留给两个孩子的。” 赵树明抢先开口:“这话说的可真好听,房子和地本来就是两个孩子的,还用得着你们将来留给孩子?孩子爸是死了没错,可他们的妈还活着呢!妈是亲妈,自己家就有5个孩子,你们对侄子比对自己的孩子好?你们就是想把孩子妈撵出去,霸占人家的财产,还说是为了孩子好,你们白水大队的人是傻子,假装看不明白,我们杨木大队的可不傻!” 这一番充满讽刺的大实话,将这一家人的龌龊心思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把白水大队的其他人给捎带上了。 白水大队社员们的文化素质和受到的思想教育比杨木大队的要高,而且还有一些城市返乡干部或者退伍军人,大伯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们其实也明白 ,但为什么愿意站到大伯哥那边呢? 原因还是因为赵淑梅是外人,大伯哥再有小心思,也是冯家自家人。赵淑梅还年轻,总归是要改嫁的,改嫁了,不管是不是入赘,这个家就姓了外姓,他们不允许冯家的财产外流,至于那两个孩子给赵淑梅养,更是不可能,这是冯家孩子,绝对不能落到外人家,给别人当儿子。 要是大伯哥真的对他们不好,不是还有爷奶嘛,实在不济,他们大家伙也能监督着。想是这么想的,可是赵树明这番话挑明里说,让社员们在气愤之余,还有着隐隐的心虚。 自己家里的事情还管不过来,到时候即便是大伯对侄子不好,他们还能去指手画脚不成?父母在时,爷奶尚且对这两个孩子不咋地,父亲死了,母亲撵走了,两个孩子寄人篱下,反而成了香饽饽?咋想也是不可能的。 赵淑梅大嫂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见没有人帮着出头,丈夫闷声不开头,自己一个人势单力孤的,就用期盼的目光去看自己的公婆。 赵树明的老公公跟大伯哥长得十分相像,这会阴沉着脸,心里头不停咒骂颜红旗,心说他们顺昌公社的领导瞎胡闹,选了个小丫头当支书,人事儿不懂的玩意! 瞧见大儿媳妇的目光,婆婆推了推丈夫。 老公公咳嗽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小丫片子,我还没有死,我家里的事情,我做主,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你是赵淑梅娘家人,按理说要留你们吃顿饭的,家里现在乱,就不留你们了!” 这话听着,咋就那么别扭。 颜红旗没搭理老头,转头问个白水公社的社员,“他家什么成分?” 那个社员下意识回答:“中农,是中农。” 颜红旗朝他点了下头,转回头对高卫星说,“一副地主老财的做派,高卫星,找人查一查,冯家的成分是不是有问题。” 高卫星愉快地答应一声,听颜书记这么一说,他也觉出来有哪里不对劲儿了,这个冯老爷子,确实如颜红旗所说,一副地主老财的做派。 冯大嫂急了,连忙说:“我们家三代贫农,根本就不是地主老财!” 高卫星笑,“别着急嘛,是不是的,查一下就知道,是真的,你们也不用怕。” 不管是颜红旗还是高卫星,都十分笃定。冯家人一时都慌张起来。 赵淑梅也有些不安,都是经历过几年前乱象的人,最混乱的时候,那些人才不管是真是假,想整谁就整谁。 赵树明忙安慰他,“你们已经分家了,你爷们也死了,他们怎么样,连累不到你们。” 突然,颜红旗转过身去,朝着门口方向意味不明地笑着。 门口方向,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端着一只长杆猎qiang,瞪着双眼,怒气冲冲地朝向了颜红旗。 “小强!”冯大嫂惊呼出声。 赵淑梅也赶紧大声喊,“小强,你干什么,她是杨木大队的书记,你赶紧把qiang放下!” 这位被叫作小强的,是冯家的长子长孙,刚刚在人群中目睹着父母爷奶受辱,一气之下跑出去,跟一位民兵借了把qiang,就冲了回来。 他就不信了,有了qiang,他还收拾不了这个颜书记! 高卫星和赵树明不约而同挡在颜红旗面前,朝着那个一脸悲愤的小伙子大吼,“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赶紧把qiang放下,要是伤了人,你小子就得被拉出去枪毙!” 十五六的小伙子,怒气上脑,不管不顾,哪里听得进别人的劝说?他大吼着,“你们给我爷奶、爸妈跪地磕头道歉,然后从我家里滚出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08章 冯大嫂也没有想到自己大儿子来了这么一出,知道事情闹大了,心中焦急,忙想要冲出去,劝说儿子先把qiang放下来,却被丈夫拦住了。 她的公公小声发话,“你别管,这个书记太张狂,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冯大嫂:“可是小强要是真开了qiang,他以后……” 她的话被丈夫打断,“只要杨木大队的书记服了软,小强这qiang就不会开。”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期待的笑容。 冯大嫂想说,万一人家不服软呢,可是又被公公的目光给瞪得闭上了嘴巴,只能心里头一劲儿念叨,你们赶紧服软吧,赶紧服软吧。 可惜,颜红旗听不见她的心声,即便是听见了也不会遂了她的意。要是真的被这个半大不大孩子威胁了,那就相当于是阴沟里翻船,可不是她颜红旗的作风。 她将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卫星和赵树明推开,“你们离我远一点,这小子qiang都握不稳,别让他打偏了。” 去年秋收之前那段闲在的时间里,颜红旗也去参加了公社一年一度的秋季民兵训练,在训练营里,她学会了打这种长杆qiang,而且取得了专业级的,最优异的成绩。一看这小子的姿势,就知道没玩过几次,她自己不怕,却怕误伤别人。 高卫星和赵树明对望一眼,还是选择相信颜书记,便指挥着杨木大队的人,全都往远走开了一些。 颜红旗朝着冯小强走过去,语气淡淡,“想威逼我道歉,不可能,你要是有种的话,就开枪!看你的年纪,生在新中国,受党的教育这么多年,却只学会了愚孝,没有学会明辨是非,只看到自家人受了委屈,却没有想过,你们所谓的委屈都是自找的,因为你们欺负了别人,吃人绝户,活该得到这样的待遇!” 颜红旗最不耐烦教育人,多说了这么多,只是这个冯小强着实年纪不大,作为党支部书记,她本就有“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义务,就看他是不是识相了。 颜红旗一步一步朝着冯小强走去。冯小强端着qiang的胳膊抖动得愈加厉害,他眼睛瞪着,一眨不眨盯着颜红旗,却控制不住眼皮的抽动,嘴巴里头干涩得厉害,却不敢咽吐沫缓解,唯恐一个动作,就不小心把qiang给弄响了。 忽然,他觉得身边的事物都在晃动,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重心不稳,老想往后倒,双腿软得厉害,哆哆嗦嗦,几乎站不住了。 他不想就这样露怯,更不想就此放下qiang,但两只胳膊也开始抖,抖得他的身体开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身体和qiang身碰撞发出的声响。 他忽然就坚持不住了,“咚”地一声委顿在地,抱着qiang杆子,大声哭起来。 颜红旗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懂得害怕,你还有救。” 高卫星忙跑过去,将那只长qiang从地上捡起来,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冯小强,说道:“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用qiang比着颜书记,幸好你放下了,不然这枪子落在谁身上还不定。” 冯小强浑然哆嗦成一个,身上冷汗直冒,脸色灰败。 颜红旗走了过来,微微弯腰,按住冯小强的脑袋,将他上半身扭过去,正对着他爷奶、爹妈的方向,“这就是你的家人,看着你马上就要犯法,出人命了,他们不说阻止,还在一旁看热闹,等着你给我一个教训。你应该知道,qiang杀一名干部是要被枪毙的,即便是我没死,你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去劳改农场,干一辈子苦力。” 在场的其他人自然也都听见了这番话,纷纷朝着冯家人看去。 高卫星一拍巴掌,“我就说哪里不对劲呢,这不是父母,是仇人吧!” 赵树明紧接着说:“难怪能干出吃绝户的事儿!自己亲生儿子、孙子都能当枪使,看着他犯罪也不阻止,真是狼心狗肺兔子杂碎!” 他朝着在场的白水大队的人扬声喊道,“这样的人,对死去的儿子、兄弟,对才十六七岁的亲孙子、亲儿子都这样心狠!你们还要站在他那边吗?” 有时候,真相就隔着一层窗户纸,把窗户纸戳破了,大家一下子就通透了,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也是被冯家人给利用 着,当枪使了,纷纷低下头去。 冯大嫂看看公公,又看看丈夫,焦急地想让他们解释,他们两个却是一摸一样的表情,梗着脖子,一副被委屈了,不屑辩解,清者自清的倔强样子。 可冯大嫂看着自己大儿子的样子,还有四周围的乡亲们的表现,明显就是信了。她心里头恐慌,连忙自己跑到儿子面前,双手搭在冯小强的肩膀上,带着哭音说:“小强,你别听他们胡说,你爷奶还有我和你爸,绝对没那意思。咱们都是老农民,哪里懂得那些道理。” 冯小强低下头去,不去看冯大嫂。她这样的理由,太过牵强,冯小强听不进去,旁观的人也觉这样的借口找得太差劲。 杀人偿命,敢于枪杀一名干部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便是再愚蠢的百姓也知道。 冯大嫂又去跟围观的亲戚朋友解释,“我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大家伙不要上了杨木大队的当。” 赵淑梅恨透了冯家这些人,这会儿心中畅快,感觉把从丈夫死后一直郁结于心的闷气全都出了,落井下石地朝着冯小强还有其他人说:“他们家的人就是这样冷心冷肺。我孩子爸爸在的时候,孩子奶奶三天两口来家里,家里但凡吃顿细粮,但凡吃上点好菜,就连吃带拿。从不说给两个亲孙子留一口。孩子到爷奶家去,从来混不到一顿饭,那两口子还有我大哥大嫂,但凡家里吃了好饭,一准把孩子撵出去,关上门了,在家里偷偷吃。我两个孩子是小,可不是傻,这些事儿,都看得真真的。” “孩子他爸不受老爷子,老□□待见,可两个孩子咋说也是亲孙子,这么护食的老家儿你们见过没?哪家的老人不是舍不吃舍不喝都留给孩子?” 赵淑梅的话,引起了在场很多人的共鸣。连自家的下一辈都不爱护的人,能有多少人性在? 赵树明灵机一动,将严肃的面容收起来,换上温和的笑容,朝着在场的各位拱手行礼,“诸位,今天我们杨木大队过来,只是为着给我们村出嫁的姑娘讨回公道。要是你们家的姑娘也遭受了这样的待遇,你们肯定也跟我们一样。怪只怪这个冯家做事情太不地道,你们也是被他们利用了。我们杨木大队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有得罪之处,还请各位乡亲们多多原谅!” 白水大队的这些社员们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面部表情看着也缓和了许多。 颜红旗嘴角扯了扯,看了眼冯家人的方向,说:“吃绝户的事情,你们就别想了,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还有这样的心思,杨木大队的人还会再来的,我会一直盯着你们。” 冯家人阴森森地瞪着颜红旗,却在她冰冷目光的逼视下,转过头去。 赵淑梅抽了抽鼻子,笑了笑说,“你们都累了吧,到我家里去坐一会,喝点水。” 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颜红旗。 颜红旗点了下头。 一行人在赵淑梅的带领下,来到她的家中。 她家距离冯家不算太远,隔了两条岔路口,家中盖着四间大瓦房,窗台上都是用洋灰抹的,屋里头青砖铺地,十分气派。这样的好房子,把杨木大队的人都给镇住了。难怪冯家人脸都不要了,想要把赵淑梅撵走,好霸占房子。 据赵淑梅说,盖房子的钱都是她丈夫赚回来的,因着他有一手很不错的瓦工活,这些年一直跟着公社的工程队,在市里头干活。赚来的钱,上交到大队一部分,其余的自己攒下来。攒了好几年,一朝都花在房子上了,就想着一劳永逸,将来两个儿子结婚,也不用再盖新房了。 “这是我两个儿子的结婚房。我得替他们两个守好了,他们没了爸已经很可怜了,要是再没了房子,将来媳妇都不好找!孩子大伯家五个孩子,三个男的,最大的那个你们也看到了,再过几年就能娶媳妇了,他们早就惦记这房子了。幸亏你们来了!” 赵淑梅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颜红旗,还有杨木大队的众人,感谢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接着又忙着给众人倒水,人太多了,家里的杯子不够用,索性把碗都用上了。 喝了口水后,颜红旗挨个询问了下大家的伤势。幸好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的,有个胳膊错位的,还有一个脚崴了下,被颜红旗按了两下,就按好了。 颜红旗看向赵树明,“你跟我来一下。” 赵树明意识到了什么,蔫头耷脑地跟了出来,高卫星也想跟出来看,被颜红旗看了一眼,连忙乖乖地坐好。 颜红旗带着赵树明,穿过月台,到了房花犄角,屋里面看不见的地方,这才停住,声音不大,却满是威严地开口,“我找你过来是为着什么,你知道吗?” 赵树明比颜红旗高了半个头,但站在颜红旗面前,却如同小学生一般,背着手,紧垂着头,听见颜红旗问话,惭愧地用脚指头捻了捻地上的土,回答道:“知道。”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09章 又抬起头,满脸惭愧地说:“书记,是我错的,我不该瞒着您,带这么多人过来白水大队。我故意瞒着您,是想着万一出事了,能不连累您。也高估了自己,以为这十多个人,足够对付冯家人了,却没想到,他们全村人都出动了。今天,要不是您过来,我们这些人还不定伤成什么样呢。我这个治保主任兼民兵排长当得太不称职,对不起您的信任,也对不起这些兄弟们,把他们带进险境里,却没有保护他们的能力。书记,你惩罚我吧,撤的职都行!” 颜红旗:“撤了你的职,你乐意?” 赵树明当然不乐意,当初当上这个治保主任时,那种得意之情依旧历历在目,这段时间为杨木大队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每天都非常的充实,充满了干劲儿,可这次,确实是他犯了大错,让颜书记陷入到麻烦之中,也让自己带来的人陷入到危险之中。 被白水大队的人追着打时,被冯书记威胁着要往上告状的时候,他深深后悔自己的鲁莽行为。他意识到,他飘了,当了这么长时间的治保主任兼民兵队长,在颜书记的羽翼之下,事事顺利,他忘了自己几斤几两,等走出了颜书记的羽翼,才知道外面的风雨有多大。 他的愧疚是真心,愿意接受惩罚也是真心的,他深深认识到自己的水平配不上现在的职位。 颜红旗听了赵树明的忏悔,不置可否,只是说,“还有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你带着人,在白水大队闹了这么一场后,你倒是痛快了,赵淑梅一家子呢?他们以后还要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你替他们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得罪了。” 赵树明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他本来是过来替赵淑梅出头的,为着就是打消冯家人吃绝户的念头,可不是要让她陷入到更大的困境之中。 赵树明惊出了一身冷汗,恨不能把自己打上一顿! 回想到自己带人冲进冯家时的心情,那时候有多得意,此时就有多惭愧。那时候自己是真的在为赵淑梅讨公道,还是显示自己的本事,就只有天知道了。 他的身体躬得像虾米,蠕动着嘴唇,“那,那怎么办,颜书记,我真的做错了,要是为此连累了淑梅,我,我没脸回去见她爹妈!” 颜红旗拍了拍赵树明的肩膀,“你刚刚挑拨了下冯家人和乡邻之间的关系,算是亡羊补牢,至于能不能恢复关系,得靠你自己想办法了。” 说着,她越过对方,进了屋里。 赵树明这年轻人,有心气,有干劲儿,但受自己的影响太深。他需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不可能一直在杨木大队待着,他们不能够一直学着自己的风格做事。 毕竟,她有自己独特的优势,她能做成的事儿,换了第二个人,就是鲁莽逞勇斗狠。 赵树明是个聪明人,自己惹下来的乱子,就的自己学会解决。而颜红旗要做的,就是把杨木大队这些青壮,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赵树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好办法,丧眉搭眼地回了屋, 说:“颜书记,我寻思着,先把淑梅她妈跟她大姐接过来,陪着住几天,万一有人来找茬,就赶紧回去,给我报个信儿,我过来替她撑着。” 颜红旗其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赵树明就打发杨木大队那些人先回去,往赵淑梅家里头捎个信儿,他自己留在这边,等着赵淑梅她妈和大姐来了之后再走。 颜红旗也没回杨木大队,她带着高卫星顺便去了趟七彩山公社。 第62章 找活 白水大队不属于七彩山公社,但是距离七彩山公社非常近。 杨木大队的鱼塘收拾出来了,也往里面投放了鱼苗。去七彩山公社鱼塘学习的几位同志学得很扎实,将鱼塘照管得很好。 她这次过去,一是想参观下七彩山公社的鱼塘,二是听说七彩山公社上游要修建一个大型的水库,颜红旗想去问问,能不能给杨木大队的青壮劳力们找点活儿干。 最忙的春种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工作,大队上的妇女还有次劳力都能干。她看不得这些大好劳动力闲着,一闲着就容易出事,外出赚钱,他们自己留一部分,大队留一部分,多好! 等大队再富裕一些,颜红旗还准备将村中的小药房搭建起来,配上个医生,平时能看点简单的病,打针、输液什么的就行。 等再富裕,购买一套打谷机的,能省下更多的人力去做副业。 对比七彩山公社鱼塘,杨木大队的鱼塘就是个小水坑。颜红旗赞叹连连地参观完,跟高卫星连连感慨。 这个只能是羡慕,没法追赶,地理环境摆在那里,是人力再努力也无法达成的。 在鱼塘附近,颜红旗还发现了很多人挽着裤脚,弓着身体,踩在泥塘里面,往里插着绿油油的秧苗。 这种场景,颜红旗这个在农村扎根一年,自问已经颇懂稼穑的书记从来未曾见过,不禁好奇地走过去问:“同志,你们插的这是什么啊?” 一位戴着草帽的大爷直起腰来,笑呵呵地说:“这是水稻,打出来的就是大米!” 是大米啊!颜红旗感兴趣地近距离观看着,询问关于水稻种植的一些问题。 她的大部分问题,大爷都回答不了,笑着说:“闺女,这个金贵玩意儿,我们大队也是头一回种,你的这些问题我是真回答不了。”他往水田中央一指,说:“你有问题,问他,他是县上派下来的农业指导员,专门指导我们种水稻的。” 颜红旗忙往大爷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一位敞怀露出军绿色背心的年轻人侧影。 高卫星已经扬声开口:“指导员兄弟,过来一下。” 那人看过来,见是两位不认识的人,迟疑了下,还是跟旁边的人交代了一声,踩着泥浆,走了过来。 这是个皮肤黝黑,清瘦精神的年轻人,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您好,指导员同志,我叫颜红旗,是杨木大队的党支部书记。”颜红旗微笑着自我介绍。 指导员不明所以,但还是跟颜红旗点头致意,操着南方口音问:“颜书记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颜红旗笑了下,说:“是想请教您一些大米种植的问题。”她将刚刚那些大爷无法回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指导员很有耐心,一一解答。 听见回答,颜红旗很失望,从这些答案之中,她听出来,大米的种植对于气候、土地、环境的要求很严格,杨木大队不适合种植。 但她还是问了出来,并详细给指导员介绍了杨木大队的位置、地貌等。 果然,指导员说:“你们大队不适合种植水稻。这片地方,也是我们多方考察后,才选出来的试验田。为此,对于土地、肥料等等进行了许多改革。” 颜红旗又问他:“那您有没有空闲,到我们杨木大队去,也给做做指导?” 指导员笑了,说:“颜书记,我是专门做水稻研究的,您如果需求农业方面的专业指导,可以到县农业局去,寻找玉米、高粱方面的技术员,他们更专业。” 颜红旗记下了,跟指导员道谢后,跟高卫星两人继续往水库去。 倒也不用问路,沿着水流方向走就是了,等到到了两条河交汇之处,水流渐渐湍急,形成了一条十分汹涌的大河的地方,便看见了扎在高处的营帐。 颜红旗两人往营帐的方向走,却被一位身着军装的男同志拦住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来这里做什么?” 颜红旗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还将随身带着的介绍信拿给了对方,往左右看看,也就只见这么一个人。 说:“我听说这边要兴建水库,所以来问问,需不需要劳力?我们的大队的青壮有百十来个,可以过来上工。” 军装男同志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看一眼介绍信,又看一眼他们,充满了警惕。 “你们在哪里听说的消息?” 颜红旗:“在县革委会听说的,这个消息,是保密的吗?” 男同志将介绍信还给她,“倒也不是保密的,就是这个工程还没开始,指挥部还没搭起来,你们的消息够灵通的。” 难怪这里人这么少。 “那预计什么时候开工,是怎么个酬工方式?”颜红旗又追问。 男同志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又看了两人一眼,大概是觉得他们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便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帮你们问问。” 不多一会儿,男同志返回来,笑着说:“你们有什么问题,进来问我们领导吧。” 颜红旗和高卫星便在这位男同志的带领下,爬上高处,绕过几顶帐篷,来到了最大的那一顶。 屋里面空间极大,正中间,几张桌子对在一起,铺着毡布,上面铺满了文件资料,有两个人正围在一张地图前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指挥员,我把人带过来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10章 男同志将人带进去,就返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站岗了。 颜红旗和高卫星走进帐篷里,朝着看过来的两个人,笑着做自我介绍。 忽然,她觉得这两人有些眼熟,而对面两个人,显然是认识她的。 “小颜同志,好久不见了。”年长些的人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 “是你们?” 颜红旗一时间没想起这两人是谁。 其中那位更年轻,更高大英俊的男同志笑着提醒,“解放大街,抓特务。” 颜红旗恍然,“原来是你们两位。” 年纪大些的,大概三十多岁,身材健硕,国字脸、粗眉毛、村头,皮肤黝黑,一看就是令人信赖的忠厚长相。 年纪轻些的,大概二十四五岁,目测在一米八左右,肩平背直,挺拔如松。小麦色皮肤,容长脸,浓眉、略有些上翘的双眼,鼻梁挺直,嘴巴紧不薄不厚恰到好处,极为英俊,说是颜红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见到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性也不为过。 “刚刚在上面看见你们了,就请你们上来聊聊。”年长些的人介绍道。 颜红旗上次碰见他们时,他们正在追特务,她出了一脚,将那位特务绊倒了,让这两位顺利逮到了人。当时,她就知道这两位执行的是秘密任务,而且还曾经围观过自己大战牛家人,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颜红旗忙问:“这里也是保密工程吗?” 如果是保密的,还是赶紧走,也别考虑劳工的事情了。 周进步笑呵呵,说:“不是保密工程。不过,这是关系到燕市引用水的大项目,为了防止特务破坏,保证工程的顺利进行,安保工作还是挺重要的。对了,小颜同志,正式跟你做一下自我介绍。” 他指指旁边的卫煌越,“这位是燕市工程建设局,第三建筑工程公司燕清水库工程项目总经理。我,是卫煌越的搭档,是这个项目的书记。” 颜红旗吃了一惊,吃惊于他们年纪轻轻,竟然是这么高的职位,即便是年纪大些的周进步,也不过就三十多岁的年纪,而卫煌越才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已经是建筑工程局的项目总经理了,这样的职位,该是行政多少级? 周进步仿佛是看出了颜红旗的惊讶,笑着说:“别听着第三建筑工程公司的名头听着挺唬人的,其实就是个建筑队,我两个就相 当于是工头。” 颜红旗点了点头,算是相信了他们的话。从这两位身手、做派来看,应该是部队转业的,转业之后能当上建筑公司的经理和书记,应该在部队期间职位就很高了。能在部队上,这个年纪就做到高位的,自身必然有过人之处。 颜红旗对他们的态度便又恭敬了几分,就连爱说话,爱摆闲自家爸爸是高明的高卫星都闭紧了嘴巴,一句话都没说。 他这个人,到底是官员家里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其实挺会看眉高眼低的,这两个人一看就不简单,不是他能随意插嘴的。 颜红旗伸出手来,跟两位领导握手,又再次自我介绍,“我是颜红旗,顺昌公社杨木大队的大队书记。” 卫煌越将手收回去,脸上的表情很亲切,说:“这么年轻就当了一个大队的书记,了不起。” 双方互相谦虚了一番,颜红旗就坐下来喝着茶水,跟两人随意地聊天。 周进步不愧是做党政工作的,聊天说话都很有技巧,不动声色,就把颜红旗当书记以来的作为,给套个干净。 卫煌越不像周进步那么爱说话,但他的音色好听,长相悦目,只在对面坐着,就是一种享受。 颜红旗不知不觉,坐了好久。 直到有人在外面喊了声“报告”,颜红旗抬腕看表,才惊觉自己居然在这个指挥部里待了一个来小时! 必须得走了,不然就得赶夜路了。 不过,来这边的正事还没有说,颜红旗只能等着进来的同志汇报完工作。 那位同志的声音很轻,颜红旗也没刻意偷听,不多一会儿,周进步就站了起来,跟那位同志一起往出走,有些歉意地跟颜红旗说:“不好意思啊,小颜同志,我这里有点事情需要解决一下,要先出去一下。” 颜红旗连忙站起来,说:“您忙。” 等周进步走了,颜红旗忙跟卫煌越说明自己的来意,“……村中的青壮太多,闲了就容易惹事,所以想给他们找些事情做。我想过来问问,是否有机会让杨木大队的青壮过来上工。” 县里对于出民工,是有明确补助标准的,像是这种市一级的大型水利工程,标准是最高的。民工们分成技工和普工待遇有些区别,每月都有粮食补助还有生活补助。粮食补助包括了粗粮、细粮还有油、蛋、肉等,生活补助就是钱,普工每人每天三毛五,技工每人每天五毛。 一个月下来,相当于管吃管住最少能拿10块五毛钱,对于青壮社员来说,是能抢破头的好事情。 所以,颜红旗才专门跑这么一趟。 卫煌越点点头,说:“工程即将开始,不过,初期开山凿河的工作专业性比较强,暂时由工程公司自己的队伍完成,不过之后就最要大量的民工了,到时候我通知你。” 颜红旗笑着道谢,将大队的地址留下来,卫煌越将指挥部的电话留给了她。 颜红旗将电话记在了本子上,便起身告辞。 卫煌越也没有多做挽留,一直将两人送到了山下。 卫煌越不善言辞,高卫星也忽然就成了闷嘴葫芦,颜红旗刚承了人情,不能让气氛冷淡着,尴尬下去,便绞尽脑汁地跟卫煌越说话。 “卫经理是哪里人?” 卫煌越大概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也想要多说些,回答说:“我就是燕市人,不过十六岁就参军去了南方,父母年纪大了,需要有子女在身边,我是最小的,又没有结婚成家,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就被分配到了燕市第三建筑工程公司,参与了燕市一些项目的建设,后来,就被派到这里来。” 算算卫煌越的年龄,大geming爆发的时候正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好卡在当兵的年龄点上,去参军,也实属正常。 几人走得都很快,说话间,就已经来到了平地上,不远处,就是颜红旗两人停放自行车的位置。 颜红旗转头,对着卫煌越笑了笑,说:“卫经理留步,今天多谢您和周书记,下次再见。” 说完,也不磨叽,大步走去自行车旁,跨上后骑着走了。 一路上,高卫星都显得很沉默。 隔天上午,颜红旗正在大部队,看张凤军报过来的弹簧厂的账目。 自从弹簧缠绕器添置到60台后,弹簧厂的效益增长了不少,但这种纯手工的工艺,就算再是熟练工,一天生产的弹簧也有限,再刨去其中的残次品,能提供给生产单位的就更少了。 颜红旗非常清楚,那些单位之所以能购买他们这个跟家庭作坊一般的队办集体企业生产的弹簧,无非是看在高副主任的面子,将来有一天,不管是高副主任不在这个位置了,还是她或者高卫星不在杨木大队了,这门生意就断了。 颜红旗给杨木大队的社员们找了这么一个生财之道,就不能因为某些人的离开,而失去,不然,这跟亲手给了希望又毁掉有什么区别。 想要让这个弹簧厂长久地开办下去,就要做到两点。 第一就是尽快机械化生产,这个早在计划之中,只是钱上一直没凑够。 卖弹簧,卖蘑菇、木耳,卖柴禾,凑来凑去的,还差了一千左右才够买一台机器的。 第二就是,要寻找别的买家,多点开花,多条后路。 但即便是新找到了买家,没有弹簧可卖也是白搭,所以,问题都集中到了第一条上。归期还是需得先扩大弹簧厂的规模和产值。 这两千块是能攒够,但得攒到什么时候啊,需得早一天买到机器,早点将第二步安排起来才行啊。 颜红旗自己没有太好的办法,就又将大队干部和知青们聚在一起开会,群策群力。 知青们也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杨木大队的一份子,在回城无望的情况下,只有杨木大队好了,他们才能好。 空闲的时候,也会一起讨论杨木大队的事情,但,私下讨论的时候,彼此之间的防备心都有些重,谁也不会把自己真相的想法说出来,就怕被人剽窃了自己的主意,到颜书记那里去邀功。 说起来,知青点众人闹成这样,还是因为王超英。 他跟周慧青既是同学,又是邻居,两人关系特别好,最后出卖了周慧青的也是他,虽然众人也不齿周慧青抛妻弃子的行为,但到底让人心寒。 知青们再也不能毫无保留地对待自己的伙伴和战友了。 尤 其是,在颜书记那里,有头脑、有本事的人就能得到重用。 按说,如今知青点的这八位知青,混得还都算不错,怀向春当了弹簧厂厂长,鱼塘归了的徐顺达管理,王红梅当了颜书记的秘书,郑坤负责跟燕市宣武区的供销公司联系,而闵秋玲《林海雪原》的故事早已说完,这会儿已经开始说《平原游击队》了,深受社员们喜爱。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11章 他们每人的境况都比以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但,好了还想更好,谁都想在颜书记面前争取更好的表现。 所以,每场颜红旗召集的会议,都成了知青们竞相展现智慧的平台。 颜红旗的话音落下,知青们就纷纷低头思考起来。 之后,不管意见成熟不成熟,也都争先恐后发言。 颜红旗挨个听着他们的发言,有说去找公社解决的,有说去跟信用社借贷款的,有说先找工厂提前收取货款的。这三个意见,就中间那个有些可行性,但借贷款就要支付利息,小小一个队办企业,经不起半点风险。 直到一向不显山不露水邝世佳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倒是有个想法,既然是集体企业,那就可以采用社员集资的方式。去年多半年,社员们卖山珍、干果、药材还有柴禾,每家每户手里都存了不少钱,让社员们拿出余钱来集资入股,既可以解决弹簧厂目前的困境,也可以给社员们额外增加些收入。” 颜红旗一下子就精神起来,追问了下邝世佳一些实施细项,邝世佳对答如流,显然是早就深入思考过了的。 颜红旗不禁打量着这位以前关注不多的知青,笑着说:“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做,怀向春和王红梅辅助你。” 邝世佳有些激动,沉寂许久,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将任务分配下去,颜红旗又是一身轻松。 散了会,看着依旧蔫头耷拉脑的高卫星,颜红旗问:“你到底怎么了?从昨天见了周书记和卫经理就开始不对劲。” 高卫星有些哀怨地看了颜红旗一眼,说:“我还以为你没注意,一直不打算问我呢。” 颜红旗笑了,原来是闹小孩子脾气。 高卫星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人,昨天是不想说话,今天是故意赌气,就像小孩子想要博得大人关注一般,大人终于关注他了,就又矫情起来。 不过,他在颜红旗面前,不敢太过矫情。 “我就是见了卫煌越,有点嫉妒他。他也就比我大个四五岁,都能统管一个项目了,而我还是个啥都不是的知青。” 颜红旗奇怪了,“以前你也不是没见过优秀的年轻人,也没见你嫉妒,怎么光嫉妒卫经理?” 高卫星也搞不清楚,挠挠脑袋说,“可能是他优秀得太突出了吧。” 颜红旗拍拍他的肩膀,“人说知耻而后勇,知道了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就努力追赶呗。” 高卫星丧气地垂下头,“差距太大了,隔了一个燕山山脉!” 颜红旗笑,“确实差距太大,不过你也比他小了四五岁,追赶上他,还是有可能的。对了,你下乡也有小半年了,这半年来,你表现得一直都不错,有没有回去的打算?” 高卫星点点头,这一阵子,他奶和他妈一直说让他回去,给安排个正经工作,但他父亲一直没吭声。他在乡下久了,有时候也会十分想念县城的繁华,他自认自己已经改好,不再犯以前的错误,能回到县城,也不错。 “要是有合适的岗位,你就回去吧,你善交际,人缘好,有你自己的优势,将来会有一番作为的。” 高卫星听了这话,简直是心花怒放,跟了颜红旗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她这么直白地夸奖自己,简直比在路上捡了十块钱还高兴。 进而,又有些担忧,“我们一个个的都走了,你自己怎么办?” 颜红旗笑了下,没有说话。 高卫星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颜红旗是谁啊,还用替她担心? “好,等我爸给我找到合适的岗位,我就走。” 两人说话间,邮递员进了院,送来信件的同时,也给颜红旗捎口信儿过来:公社周书记让她明天过去一趟。 颜红旗和高卫星对视一眼,都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高卫星:“我陪你去吧?” 颜红旗笑,“不用,一点小事而已。” 高卫星想想也是,别说一个公社了,整个清远县能惹得起她的人都屈指可数。 第63章 告状 吃完了早饭,颜红旗就去了公社。 周书记的通讯员在门口等着她,她人一到,就被带去了周书记的办公室。 周书记面容严肃,一见颜红旗,就训斥道,“你干的好事!临水公社的王书记昨天打电话过来跟我告状,说是你带人闯进他们公社下辖的白水大队,打伤村民若干,还把白水大队的书记给气病了!颜书记啊,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可是一个大队的书记,怎么能干出这种小流氓的行径来呢?” 颜红旗不慌不忙,淡定地说,“周书记,你是顺昌公社的书记,不是临水公社的书记,怎么光听别人的一面之词?” 周书记缓和了语气:“我倒是想护着你,可你有错在先,我就是在想护着你,也得讲理啊。” 颜红旗:“当然得讲理。可从我进来,你就一直在指责我,根本没想着问问当时的情况如何,只听对方怎么说,你这样就叫讲理?” 周书记败下阵来,说:“行,那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颜红旗便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说:“这本就是村民之间普通的争端,是白水大队的冯支书,把村民们的个人行为,上升到了大队的行为!出动整个白水大队的民兵,在村里头围追堵截。 我过去的时候,杨木大队的社员,人人身上都带了伤,而白水大队的很多社员都扛着枪,甚至还有一个人用枪管子对准了我! 您是没见到当时的情况!幸好是我过去了,才阻止住了这一切,周书记,你不应该批评我,而是应该感谢我才对,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真要出了人命,您这位公社书记,恐怕就要受到连累,轻则党内警告,三年之内没有升迁的机会,重则降职。” 这一番话说完,周书记张了张嘴巴,竟然觉得没法反驳,好一会儿才略带讽刺地说,“这么说,我不光不能批评你,还要感谢你。” 颜红旗笑出一口白牙,“不用谢,是我应该做的。” 周书记气个倒仰,他就不应该不信邪。好不容易又抓到颜红旗的把柄,就想要把她嚣张的气焰压下去,当初送给王副主任的话,就应该原封不动地送给自己,你惹她干嘛! 瞧着周书记气滚滚的样子,颜红旗还要火上浇油,问道:“周书记,今中午公社食堂伙食咋样,有肉吗?” 周书记被气笑了,“我一个月的口粮都快被你吃光了。” 颜红旗:“周书记,别这么小气嘛,就几顿饭而已。这不是到了您的地盘嘛,您哪天去杨木大队,我好好招待您。” 周书记:“行,为了吃你们杨木大队的饭,我也得多去几趟。” 颜红旗:“正好,过段时间我们杨木大队准备购买机器,扩大弹簧厂的规模,到时候办个盛大的开业仪式,邀请您去剪彩。” “哦”,周书记立刻追问,“那梁副主任和高副主任来吗?” “当然,不光两位主任,还有武装部的赵部长,商业局的吴局长,钢丝绳厂的刘厂长,我们都准备邀请过来,到时候,把去年过年时候没舍得杀的猪杀一头,还有社员自己养的兔子,土鸡,多整上两只,周书记,咋都能顶您请我吃的这两顿饭。” 周书记哪里在意吃什么,被颜红旗报的这一串的领导名字给砸晕了。 “好,好,我到时候一定去,不,不,你得提前告诉我,我去杨木大队亲自指导,你们没有迎接领导的经验,别让领导们挑理。” 周书记在原地站了一圈,脸色泛红,早就忘了刚刚颜红旗的不逊。 颜红旗脸上带着一抹笑,没说话。 周书记的通讯员敲敲门,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朝着颜红旗笑了下,而后朝着周书记说:“书记,临水公社的白书记带着白水大队的冯书记到了。” 周书记这才想起自己找颜红旗过来是为了什么,脸顿时又板起来,对颜红旗说:“你刚才跟我说的时候小嘴叭叭的,理由充足得好,还得让我感谢你,希望等会,你面对白书记的时候,也这么理直气壮的。” 颜红旗笑,“周书记,你要是不愿意尽到上司对下属的保护、爱护义务,那我就自己赤膊上阵了,到时候因此牵累你,可别又怪到我头上。” 周书记嘴巴鼓了又鼓,觉得自己又要减寿了。 灌了一口凉水,又把第一扣子解开了,才吩咐通讯员,“把两位书记请进来吧。” 通讯员应声而去,周书记又叮嘱颜红旗:“到底是公社的书记,他们两个年纪又比较大,对待老 前辈该有的尊重还是要走的,就当给我个面子,好吗?” 颜红旗答应得干脆,“行,我给你面子,不过,他们要是倚老卖老,对我不客气,我可就不能再给面子了,周书记,你知道我的。” 周书记叹口气,“颜书记,你以后不会总在杨木大队,还是要进步的,总是这样不尊重上司,逮谁跟谁干,不团结同志,遇事不讲究方式方法,一味蛮干,是不行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12章 颜红旗笑,“周书记,实话跟您说,我这人,胸无大志,当个大队书记,管着四百来人,就觉很不错了,我也没别的志向,就图个舒心快意。” 周书记直想拍脑门,这话说的,到头了! 这就是个泥鳅,想要整治她,一点抓手都没有。 他无奈地看着颜红旗,又是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自己这个公社书记,是越来越拿她没办法了,不光上面有人,还有了政绩,上任不到一年,就把杨木大队搞得有声有色。 他承认,颜红旗是个人才,可架不住这个人才不受自己掌控啊! 周书记心想,算了,算了,就由她去吧。 颜红旗却又开口了,“周书记,等会呢,你要是置身之外,做一个旁观者,我不怪您,就是千万别出来和稀泥,干出替我承认错误,替我道歉的事情就行。” 周书记一边的太阳穴“砰砰”直跳,绷得他半边脑袋发紧,瞧见颜红旗盯着他的目光,只得答应了。外面的脚步声音渐近,周书记只能再次叮嘱她:“注意分寸。” 颜红旗朝着他笑了下。 敲门声再次响起。 周书记理了理衣服,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又看了眼颜红旗,才矜持答了一声“请进”。 门应声而来,通讯员领着两个男同志进来。 走在后面的正是白水大队的冯立孝书记,而在他前面,跟他年纪差不多,穿着见的确良衬衫,外加一件土黄色毛背心,胳膊底下夹着件外套的就是临水公社的白书记了。这人就是一般人的长相,不过脑门略大,就是俗称的“倍儿喽头”,鼻子也较一般人的大一些,软趴趴的,几乎跟嘴巴一样宽。 “白书记,好久不见了,到我们顺昌公社来,蓬荜生辉啊!” 周书记脸上挂起笑容,在门开的一瞬,就站了起来,热情地迎接出来,双手和白书记的紧握,好似老友重逢一般。 白书记脸上也笑着,说:“好久不见,周书记,你客气了,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他抓着周书记的手握了三下,而后分开,稍稍往旁边让了下,将身后的冯书记露出来,介绍着:“这就是我昨天电话里跟你说起过的,白水大队的冯书记。” 冯立孝一脸赶紧上前一步,也跟周书记握手,脸上的表情泫然欲泣,好似终于找到了组织,声音之中带着颤音,好似有无尽的委屈想要诉说,“周书记,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周书记浑身一哆嗦,岁数比他还大的老头子做这种小女儿姿态,真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颜红旗在一边看着,忽地就笑出了声。她倒不是故意笑的,只是实在没忍住。 周书记瞪向颜红旗。 颜红旗收了收脸上的表情,站了起来。 周书记被叮嘱过,不能和稀泥,他组织了下语言,介绍道:“白书记,这位就是杨木大队的书记颜红旗,您昨天给我打了电话,我寻思着,这事还是当事儿出面比较好,就把她叫过来了。” 屋里头总共就这么几个人,白书记早就看见了颜红旗,心里头也早就对她下了判断,就是个桀骜不服管的。但对方已经欺负到自己头上,这个面子说什么也得讨回来。 “白书记好”,颜红旗微笑着,又转向冯书记,“冯书记,又见面了。” “颜书记,久仰大名。”白书记见颜红旗没有跟自己握手,便也不主动伸手,语气平静地说。 而冯立孝实在不想和颜红旗客气,便扭过头去,不看她。 周书记笑着开口:“来,都坐,坐着聊。” 这会儿通讯员把茶水沏好,周书记便招呼众人,到他办公室一角的招待区去就坐。 白书记和冯书记坐到一边,颜红旗坐在他们的对面,而周书记则坐在了侧面,单独的一张椅子上。 周书记跟白书记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作为开场后,白书记开口,“周书记,我们这次来的目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是替冯书记来讨个说法。颜书记的做法越界了,到别人的地盘去闹事,自古以来都是犯忌讳的事。” 周书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目光看向颜红旗。 颜红旗不是说不让他和稀泥嘛,那就让她自己应对好了。 颜红旗喝了口茶水,慢慢开口,“白书记,您带着冯书记来讨说法,必然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搞清楚了吧?” 她说完了,就看向白书记,等着他回答。 白书记是不屑于和不管是职级和年龄都相差一大截的毛丫头直接对话的,嘴边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但颜红旗一直盯着他看,一副一定要等到他回答的样子。 眼看着要是不回答,事情就僵在这里,进行不下去了,白书记又等了十几秒,看向周书记,见他垂着头,没有打圆场的意思,只好含糊地回答了一声:“是”。 颜红旗:“既然白书记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就该知道,事情的起因不在我,责任也不在我,是你家冯书记没有管好治下的社员,致使冯某人在弟弟死后,准备把儿媳妇撵出去,以收养侄儿的名义,行霸占家产之事,也就是俗称的吃绝户。” 冯书记连忙插嘴,“绝对没有的事,都是误会,误会!” 颜红旗轻飘飘看他一眼,“冯书记,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这是基本的礼貌。” 冯书记正酝酿着狡辩的话,一听颜红旗这句,顿时一噎,跟一口吞了个热乎乎的年糕似的,噎得他双目圆瞪,脸胀得通红。 白书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冯书记,就这么沉不住气,急赤白脸插什么嘴,被个小丫头抓住把柄了吧,偏偏嘴还笨,被人家说了,反驳都不会反驳,没办法,他这个书记只能亲自上阵,但还没等他开口,颜红旗就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我都不知道,建国二十多年了,在农村,居然还有这样独属于封建时代的事情发生着,而冯书记,对于 这种行为,不光不制止,反而是纵容的,维护的态度。正好,白书记您来了,您是白水大队的直属上级,我颜红旗正式向您举报白水大队的现任书记冯立孝,举报他包庇同族人,充当封建余孽的保护伞!” 周书记心中那种莫名的畅快感又涌起来了,心里头叫嚣着,看吧看吧,叫你们惹她,知道厉害了吧,可不是我一个人在她手里头吃亏,就该让你们一个个都知道知道颜红旗的厉害。有人陪着他一起当难兄难弟,一起挨呲,心里头咋就这么痛快。 他转头,看向明显愣住了的白书记,那只比常人大了不少的鼻子,鼻孔张开,好似又长出两只眼睛,大得能容得下两只手指头同时塞进去。 周书记拼命压住想要翘起来的嘴角,垂下头去,借着喝水功夫,松散了下嘴角。 而白书记的大脑飞速旋转,想着解决办法。颜红旗这招太毒了,一下子就占据了主动,他是公社书记,有人当面检举揭发,他不能不接着,可如果真的接了,他临水公社,他白书记的面子往哪里放?合着大老远的跑一趟顺昌公社,就是为了来接收举报的,那他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一旁的冯书记更是大吃一惊,不光吃惊,他还惊慌起来,急忙辩解着,“我不是,我没有。” 白书记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就光会重复这两句话,你倒是说点有用的啊,大声斥责、有理有据的辩解,驳倒对方也行啊,只说这两句,管个屁用,倒更显得心虚。 “白书记”,颜红旗面容严肃,催促之意十足。 白书记面皮尴尬地抖了抖,露出个干涩的笑容来,往周书记投以求助的目光,希望对方能帮自己解围。 可周书记捧着茶缸,目光盯着水面,看得十分认真。 白书记暗自咒骂一声,只得开口,“周书记,你看这……” 被点了名,周书记只能抬头,刻意躲避颜红旗的目光,直视白书记,苦笑了下。 白书记竟然看懂了周书记的表情。 昨天,在和周书记通电话质问的时候,周书记就说了,颜红旗这个人不好惹,脑子直,说话难听,谁的面子都不给,上面还有人护着。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惹不起,白书记要是有本事的话,就自己亲自来教训。 周书记此时脸上的意思是:你看吧,我说过了的,你不信邪,这下亲眼见到了吧,我惹不起,你惹了她,你自己收拾残局。 白书记气个咬牙切齿。 颜红旗再次催促,“白书记,你不会是想要包庇冯书记吧?” 白书记咽了口吐沫,扯了扯嘴角,“当然不是。”他又转向周书记,“周书记,你说两句。” 周书记心里骂,你老拽着我干嘛,我说什么啊我说。 白书记死盯着周书记,大有对方不开口,就不肯罢休的样子。 周书记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咳嗽一声,“那个,那个颜书记啊,白书记绝对不是包庇下属的人。”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13章 颜红旗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白书记连忙推了推旁边傻呵呵的冯书记,冯书记如梦初醒,连忙又重复着,“我不是,我没有。” 白书记狠狠瞪了他一下,“谁让你说这个了?赶紧说说,那个冯家是什么情况!” 被颜红旗逼迫至此,白书记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顺着对方的节奏走。 冯书记嘟嘟囔囔,结结巴巴,将冯家的事情讲了一遍,反复说明自己没有偏颇,没有护着冯家人,这都是白水大队几百年来留下来的规矩,自来就是这么处理的,自己就是按照习俗办事而已。 颜红旗嘴角扯动一下,脸上似笑非笑的。 她没搭理冯书记,只跟白书记说话,“白书记,听听他的话,合着辛辛苦苦闹革命,建立新中国,都白干了,归期还是按照几百年来留下的规矩办事,这不是封建余孽还是什么?” 冯书记话没说完,白书记就意识到不好,这不是正往人家枪口上撞吗?他没想到,堂堂大队书记,也是老干部了,政治觉悟居然这么差!不光压不下颜红旗咄咄逼人的气势,更是一句提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漏洞百出,句句给自己下绊子,窝囊成这样,还敢学人告状! 大老远的跑过来,这不是没事找事,自取其辱嘛! 白书记被气个半死。也不得不考虑该怎么收场? 惩罚冯书记,是肯定不能惩罚的,否则,自己这个书记的面子和尊严往哪里放,好嘛,过来兴师问罪,反倒把自己人折进去了,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丢人不说,工作都没发干了,这样的书记,谁能服气? 可是,他也看出来了,颜红旗势必不能善罢甘休。 白书记去看颜红旗,颜红旗目光灼灼,大有一追到底,不得出个结论不罢休的架势,白书记被她迫得转头,又看向周书记,如今能帮助他的,就只有周书记了。 周书记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也感觉到了煎熬,坐了一会儿,坐不住了,站起来,“我去个厕所。” 白书记喘口气,也连忙站起来,紧追在周书记后面,“我也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屋里头只剩下颜红旗和冯立孝。 第64章 准备去京城 冯立孝如坐针毡,几乎也想拔起腿来,跟随着两人的脚步出去。 颜红旗端起杯子了,喝了口水,又将杯子放回去,声音不大,却让冯书记一激灵,抬起头来。忽地就反应过来,屋里头只剩下他和颜红旗两个人了。顶头上司不在,他心里头的压力小了些,咳嗽一声,想要吐痰,但看了看水泥板的干净地面,没好意思吧痰吐出来。 等嗓子清亮了,又酝酿了下情绪,才开口,“颜书记,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都是清远县的大队书记,你非要把我逼到这份上吗?” 这人大概是忘了,是他们主动找上门兴师问罪的,不过就是立身不正,道理不在他那边,没成功罢了,这会儿倒是装成受害人的样子了。 颜红旗笑着说:“白书记,别这么狭隘,我检举你,是为了你好,避免你以后犯更大的错误。咱们人民干部,都要具有批评和自我批评的能力,你不仅不应该怪我,还应该感谢我。” 冯立孝觉得嗓子眼里又被痰给堵住了,他想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但还是忍住了,用手捂住嘴巴,脸憋得通红。 颜红旗笑,“冯书记就这么禁不得人批评啊,该不会是又要发病了吧?” 冯立孝实在忍不住了,噗噗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的,好一会儿才停了。 颜红旗站到窗户边,掏了掏耳朵。顺着窗户,瞧见院子中大树底下,周书记和白书记一人手里头一支烟,聊得正热乎。 “颜书记,你真要对我赶尽杀绝,撸了我小小的官帽吗?”冯立孝带着咝咝啦啦,带着咳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颜红旗摇摇头,“你的官职被不被撸,关我什么事儿?事情本在我从白水大队离开的那天就结束了,偏你觉得我不把你放在眼里,想整我一回。只能说,你活该!” 冯立孝又想咳了,不过这次却是忍住了,他声音低了下去,说:“这次是我错了,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颜红旗只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冯立孝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狠了狠心,“颜书记,是我错了,你放过我,我保证,在赵淑梅的事情上,我一定秉公处理。” 冯立孝又看向颜红旗,见她还是没有说话,继续说:“我保证,一定不让冯家人谋夺赵淑梅的家产,保证他们母子三人在白水大队不受人欺负。” 颜红旗严肃的脸庞稍有松动。 冯立孝再接再厉,“这次的事情,是老哥哥的错,我老糊涂了,我心胸狭隘,我给你道歉,请你放我一马。” 颜红旗笑,点了下头,说:“既然冯书记知错能改,那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冯立孝面露喜色,忙不迭地点头,朝着颜红旗拱拱手,“以后我一定改了。” 周书记和白书记携手进屋的时候,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轻松,带了一身的烟味。 颜红旗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周书记碰触到颜红旗的目光,不自在地躲避过去。 冯立孝正要说话,却被周书记的声音盖过去。 “中午了,都去食堂吃点饭,休息休息,有什么话,咱们下午再说。” 说着,他将通讯员叫过来,让带着白书记和冯书记去吃饭,自己则带着颜红旗,单独走在一处。 颜红旗就知道,这是周、白两人达成一致,周书记要单独做自己的思想工作了,也不知道白给了周什么好处。 周书记非常大方地掏了饭票,颜红旗毫不客气地全都用了。 而后,一边吃饭,一边等着周书记进入正题。 果然,不大一会儿周书记就开口了:“颜书记啊,其实,白水大队冯书记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你说是不是。” 颜红旗笑着直白地问:“周书记,白书记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黑白颠倒,是非 不分?” 饶是周书记早就知道了颜红旗说话、做事风格,听见这句话,还是险些给呛了个跟头。 他有些尴尬地把嘴巴里头的饭咽了下去,才说:“颜书记,你说的什么话,我也是不想破坏同志们之间的团结。” 颜红旗懒得和他废话,“他们上门来准备兴师问罪,结果反被我将了一军,他们没法收场,就找你来转圜,偏偏你还答应了。周书记你又不贱,能答应,肯定是承诺给了你好处。” 周书记忙辩解:“没有,真没有,我不是那样的人。” 这么说着,劝说颜红旗的话就没法说下去了,饭盒里的饭也吃不下去了,索性把铝饭盒的盖子盖上,实话实说,“白书记答应我,临水公社转给顺昌公社两百名到燕清水库干工程的名额。燕清水库预计会占附近三个公社的地,作为补偿,会从这三个公社招劳力,待遇很优厚,咱们顺昌公社的地理环境差,赚点钱不容易,我就拿来和白书记交换了,颜书记,我这也是为了广大社员,要不这样,我分给杨木大队五十个劳力名额,行不行?” 卫煌越答应她,可以招杨木大队的劳力,这个人,一看就是一个吐沫一个钉的人物,所以,这五十个名额,杨木大队不需要。 “换个条件。”颜红旗说。 “你想要什么条件?”周书记问。 颜红旗稍作思考,说:“我想让公社给杨木大队的弹簧厂拨些款,不用太多,五百块就可以。” “不可能”,周书记下意识反对,“公社要是有钱,我也不会千方百计的去跟白书记要这二百个的名额了。公社下面也就一个野菜厂能拿得出手,也就春夏秋三季能开工,赚的钱也有限,公社里这么多用钱的地方,实在没钱给弹簧厂拨款。” 颜红旗自然知道公社不富裕。不过杨木大队在跟社员集资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困难,没有达到预期中的效果,剩下的一千块钱恐怕不能完全集齐。 社员们穷怕了,好不容易手里头有了点钱,即便是告诉他们,将这钱拿出来入股,等到弹簧厂发展起来,他们每个季度都能拿到分红,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尽管眼馋这收益,但很多人还是不放心将钱交出去。 算来算去,还差了五百块钱。 这笔钱,颜红旗有,但她不会让自己的事情和杨木大队的事情混在一起。弹簧厂她有信心能够做强做大,就更不会掺和其中了。 “如果不能拨款的话,那借呢?杨木大队可以支付利息,可以跟公社签订合同,在约定的时间内如期归还。” 周书记无奈,“你换个条件吧。” 二百个去燕清水库干活的劳力还不一定能赚得来五百块,这一下子就要借出去五百,这买卖做的,反而是亏了。 颜红旗摇摇头,劝说他:“弹簧厂肯定亏不了,你又得利息,又能节省劳力名额,一举两得的生意。不明白你为啥不同意。”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14章 周书记就陷入到了思考之中。 这会儿,白书记和冯立孝也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两相一对账,才知道,两面都给对方承诺了好处。白书记直想瞧冯立孝的脑袋,“你都弄好了,你咋不跟我说一声。”他心疼那许出去的两百个劳工名额。 冯立孝也很冤枉啊,要是早知道白书记出了两百个名额,他就不跟颜红旗伏低做小了。 两个人对坐着,唉声叹气,时不时就往颜红旗和周书记的方向瞧一眼,但谁也不敢提毁约的事情。 下午,颜红旗代表杨木大队和顺昌公社签订了借款协议,带着五百块钱回了杨木大队。 杨木大队大队部前,人头攒动,邝世佳拿着大喇叭,还在和社员们宣传拿钱入股的好处。 围观的人倒是不少,抄着手,看着热闹,撺掇其他人去入股,自己却捂紧了口袋。 杨木大队这些社员,该入股的,早就已经交钱入股了,没入股的,都是顽固分子,不是邝世佳说上几句,就改变主意的。 颜红旗叫过王红梅,“钱够了,你把邝世佳叫回来吧。” 钱够了,颜红旗正要到清远县机械厂购买机器的时候,又听到了一个消息,燕市第三机械厂有一款全自动机器,价格和手动机器相差不大,但工作效率却是手动机器的1.5倍。 这个消息来自于清远机械厂的王厂长,因着高卫星这层关系,对杨木大队弹簧厂的事情比较上心,建议他们一次到位,采购这才全自动的设备。 包括颜红旗在内的大队干部都十分动心,在往第三机械厂打电话过去详细咨询过后,愈加觉得全自动设备更适用。 但,问题在于,这款设备是要用电的,采购了这台机器,要么再采购一台发电机,要么就得通电。 商量一番后,决定跟供电局申请通电。 颜红旗依然把这件事情交给了高卫星。 高卫星想要回县城的事情泡汤了。他上次回家,跟父亲表达了颜红旗的意思,表示自己已经改好、学好,可以回到县城工作时,被父亲言辞拒绝,甚至狠狠说了一顿,要他就跟在颜红旗身边,踏实地待着。 被父亲拒绝,高卫星心里头还挺难受的,觉得父亲还是不信任自己。他父亲便宽慰说,以颜红旗的背景和能力,还有在杨木大队闹出的这一番动静,不会一直是大队书记的,跟在颜红旗身边,未尝不是一条捷径。 高卫星和父亲的这番话,自然不能和颜红旗说过,因着不能回县城,闷闷不乐的一会儿,也就好了。 既然不能回县城,就把浮躁起来的心重新压下去,继续踏踏实实地为杨木大队干活。 有高副主任帮忙,县电力局内部协调,从杨木大队隔壁的公社往过架电线杆,拉电线,建变电站。加班加点,忙活了二十多天,终于将电线拉了过来。 通电那天,杨木大队的三个村子比过年还要热闹,社员们一个个喜气洋洋,脸上红光满脸,有的人家,还把出嫁了的闺女接了回来,一起见证这一刻。 大队上的文艺骨干们,特地编排了各种形式的节目,如歌曲、快板、三句半等,在大队部门前的空地上演出,来歌颂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村中,除了弹簧厂外,个人家还都是采用按灯泡收电费的方式。杨木大队的社员们口袋里都有了钱,也都愿意支付这笔费用。除了深山里头住的那几家之外,所有人家都通了电。 钱够了,电通了,颜红旗去首都的机会也来了。 这次去燕市机械三厂采买机器,她留刘良山在大队看家,自己亲自带队去。怀向春这个弹簧厂的厂长是自然要带去的,还有何国喜这个有些小聪明的民兵队长,三人一起去。 王红梅期期艾艾地走过来,开口:“颜书记,这次,能不能带着我一起去燕市?我三姨夫就在第三机械厂上班,是财务科下面的一个科长,能帮得上忙的。” 哦?还有这一层关系,颜红旗爽快答应,“行,你跟着一起去。” 就是多了来回的差旅费,也就几块钱的事儿,但机械厂能有个熟人,可就省事多了。衙门口有人好办事,这个简单的道理到什么时候,到了哪里都实用。 相对于王红梅的兴高采烈,有一个人就有些郁郁了。尤其是看见何国喜 的时候,瞧见他脸上忍不住的笑意,忍不住再次叮嘱,“你头一回去燕市,一定要跟紧了颜书记,别光顾着自己玩,记得你是去帮着搬运机器的,不是去玩的。” 何国喜被他叮嘱过好多次了,有些不耐烦,随意应付着:“记住了,记住了。” 他知道这次去燕市的机会应该是赵树明的,让自己捡了便宜,就不能表现得太过得意,否则,太招人恨了。 而赵树明也知道自己因为什么失去了这次机会,这是颜书记对于鲁莽行事的惩罚。他对此,并没有怨言,甚至是感激颜书记的。尤其是她从公社回来,说了已经和冯立孝达成协议,冯立孝会站在赵淑梅这边的时候。 他十分懊悔自己冲动去白水大队闹事的行为,既给赵淑梅帮了倒忙,又给颜书记招惹了麻烦。 颜书记提携了他,当上了赵广汉在位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当不上的治保主任、民兵排长,他没帮上领导多少忙不说,还得让颜书记给自己善后。 颜书记没有撤了他的职,只是稍作惩罚,他感激涕零,告诫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再飘了,现在看起来威风,是因为背靠着颜书记这颗大树。得知道自己是谁,一顿吃几碗饭,千万以为领导能行,就代表着自己也行。 打点好行装,一行四人就出发了,先骑自行车到县城,再去汽车站坐开往燕市市里的长途车。 第65章 路途 颜红旗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一路观赏窗外的风景,心情十分雀跃。 从到了这个世界后,颜红旗这是第一次坐车,第一次出远门。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高山,越过满眼的绿色,白底红条的长途客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了大概一个小时,面前豁然开朗,前后左右不再只有高山,开始出现了大片大片平坦的土地,土地之上,是绿油油的庄稼秧苗。 这边的秧苗明显比清远县的要高上一截,温度也越来越高。 颜红旗转头问着蔫头耷拉脑的王红梅,“好点了吗?” 王红梅皱着眉头,忍住喉间涌上来的恶心之感,小幅度地摇摇头,“好点了。” 她上车没一会儿,就开始晕车,晕得她不能说话,不能动,就只能闭上眼睛老实歪在椅子上,才能缓解那股子难受劲儿。 车上晕车的人不少,车上的窗子全都开着,时不时就有乘客大喊着“受不了了,停车”,等车一停下,就赶紧跑出去大吐一阵。 还有实在忍不住的,吐在了车上。售票员对此习以为常,抱怨几声,要求到燕市后,必须留下来清理干净了才能走。 坐在他们后座的何国喜倒是没有晕车的烦恼,看见什么都新鲜,嘴巴叭叭,不停问着身旁的怀向春各种各样的问题。 怀向春心情也很愉快,燕市对别人来说是向往的首都,对他来说,却是家的所在。而这次的回家之路,又跟以往截然不同。 以往,每次回去,心里头都是激动幸福,又带着淡淡惆怅的。激动兴奋的是即将见到家人,回到自己熟悉的家,惆怅的是,家还是那个家,但自己却成了过客,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可是,这次,心里头却没有了惆怅,只有欢欣期待。因为,这次再从燕市回去,杨木大队的弹簧厂鸟枪换炮,他这个厂长,也将脱胎换骨,彻底上了一个档次。 所以,脚臭味,酸臭味,活鸡身上的鸡屎味,混合成一股让人极为恶心的味道,怀向春都甘之如饴,十分有耐心地回答着何国喜层出不穷的,甚至有些幼稚的问题。 颜红旗坐在前排,听着后排两人一问一答,倒也十分有趣,也增长了不少知识。 距离市里越近,道路就越宽敞,越好走。等到汽车踏上柏油马路时,便知道,正式进入燕市城里地界了。 从怀向春那里知道,这边叫崇文门,也叫税门,说是以前的运酒车都要到这里来上税,税率十分之高。如今这边建了一个崇文门汽车站,算是东、北方向进入首都的一个中转站。 从车上下来,带好行李,四处张望一番,汽车站里站外都是人头攒动的。 回头见王红梅脚步虚浮,仍有些晕车症状,颜红旗便扶住了她,架着对方往前走。 怀向春兴致勃勃给他们介绍附近的景色。 出了汽车站大门口,王红梅忽然挣脱了颜红旗,往墙边上跑去,然后剧烈呕吐起来,不过呕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呕出来,站起来后,脸色苍白。 在汽车上,她一直忍着,唯恐吐出来,给别人带来不便,下了车,却忍不住了。心里头庆幸,幸好没有吐出来,不过这么一闹,脚下更虚了,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15章 面对同伴们关心的目光,王红梅充满了歉意,“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这次晕车这么严重。” 颜红旗摇摇头,问:“你还能走吗?” 王红梅点点头。 瞧见对面有个国营副食门市,怀向春提议,“给你买瓶汽水吧,喝下去可能好些。” 王红梅犹豫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来,说:“咱们一人一瓶吧,我请客。” 几人正要往对面走,从前方走过来一列身穿绿色军装,胳膊上带着红袖标的人。 “几位同志,请站住。” 颜红旗侧头,见几人的目光盯在自己一行人身上,便停住了。这一列七八个人,年纪都不大,脸庞稚嫩,有男有女,顶多十四五岁。身上的军服松松垮垮的不合身,有的在手腕处、脚踝处挽了好几个圈才让手脚露出来。 怀向春笑着问:“几位小同志,请问叫我们有什么事情。” 领头的一位稍微高一些的,脸上长了许多青春痘,正处于变声期,鸭子嗓的少年仰着头,面容严肃斥责道:“叫同志就叫同志,叫什么小同志,革命不分年龄,一看你就对革命态度不端正!” 怀向春莫名,不知道自己好好走着,咋就被一群小鬼给扣了顶大帽子。 但这些小鬼们,可不能小视,他连忙承认错误说:“是,都是革命同志,不应该叫小同志。” 鸭子嗓少年又继续用质问的态度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 怀向春就把自己这几个人是从清远县杨木大队来的,要去第三机械厂买设备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 鸭子嗓少年就又要查看他们的证件,态度十分倨傲轻慢。 证件都在颜红旗那里。 颜红旗问这几名少年人,“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其中一个大概只有十三四岁,满脸稚嫩的女孩子有些不耐烦,扯了胳膊上的袖标给颜红旗看,翻了个白眼,好似有了这个袖标,就可以做一切事情。 “我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颜红旗又重复了一遍。 怀向春张了张嘴,想要打圆场,想着就是检查下证件嘛,检查就检查呗,也不少块肉,但想想颜书记的脾气却又忍住了,但又想到,这里毕竟不是清远县,而是首都燕市,就又想开口了,但是看见颜红旗面容严肃的样子,就又闭上了嘴巴。 “嘿,你个乡下人,还追问起没完了!小爷就让你知道知道,我们是运输公司子弟护卫队的,负责这一片的治安维护!土老帽!”女孩子旁边一个刚长出几根胡须,好似老鼠一般的少年语调油滑地说。 颜红旗也没再废话,忽地就上前,抬起手臂,伸到老鼠少年的头顶按住,少年人的身体一下子就被按下去半截,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反抗,口中大叫着:“你干什么,乡下人要造反了!”,同时身体拼命对抗着这股力量,奈何,力量太强大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而后跪倒在地,脑袋扎到了地上,跟土地亲密接触。 其他少年人都惊慌起来,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还是那个公鸭嗓有斗争经验,色厉内荏地喊:“你,你想干什么,你赶紧把人放了,要不,要不我们就一起上了!” 颜红旗朝着他们勾了勾手指,意思就是一起上吧。 那些少年人互相对视着,又看看团成一个团,被压在地上,挣扎得像是个乌龟似的同伴,一时间都有些踟躇。 地上那个少年人虽然说不上力气多大,但到底是一个一米六出头的正常人,就被这个女的按住头顶,像是按图钉一样,给按了下去,这得是多大的力气啊? 但是,他们可是护卫队的,即便是敌人再凶猛,他们也得奋勇上前,绝对不向敌人低头! 抱着这样的信念,鸭子嗓少年第一个冲了过去,然后就感受到了图钉的感受,跟自己的伙伴一起,蜷缩在地上,充当大乌龟。 翻白眼的女孩见他们护卫队的队长都被按到了,怒火直冲天灵盖,带着红袖章的胳膊往上一挥,“跟着我一起冲,让她看看我们护卫队小将的厉害!” 不多一会儿,地上多了七八个乌龟 颜红旗站在一堆“乌龟”中间,哪个试图想站起来,就把谁按下去。 口中不负责任地说:“我练的这门功夫,能压缩人的骨骼,被我按过三次以上,你们的骨骼就会停止生长,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多高,二三十岁的时候,就是多高,停止生长了,要是被我按了五次以上,呵呵。” 拥有大无畏精神的护卫队员们,不怕死,可是一想到以后自己不再长个儿,甚至更矮了,心中便都害怕起来,心里头计算着自己被按下去的次数,头不由自主就低了下去。 那个公鸭嗓蹲在地上,还在鼓舞气势,“同志们,不要怕她,她在吓唬我们,我们革命同志,是不会被吓到的,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一定可以战胜她!” 颜红旗“嗤”地一声,“还革命同志!蔑视农民,在我们这些贫下农民面前彰显你们城里人的优越感,你们也配叫革命同志?可别丢人现眼了。” 公鸭嗓气势一弱,“你不要污蔑人,我们没有歧视农民,农民阶级是工人阶级的斗争基础。” 颜红旗:“你还知道啊,那土老帽是什么意思。” 公鸭嗓一噎,随后狡辩道:“那是口误。” 这会儿,已经有车站的安保人员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连忙召集人过来查看。 怀向春怕引起误会,连忙迎过去,说明了自己几人的身份,来燕市是做什么的,又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有倾向性地讲了一遍。 瞧着那些人脸上没什么怒意,反而带着笑,怀向春微微松了口气。 领头的是位三十来岁的男子,走到颜红旗跟前,瞧了瞧地上护卫队队员们的惨况,笑了一声,对颜红旗称赞一声说:“好功夫。” 颜红旗还没有说话,地上那群小鬼见到了救星一般,七嘴八舌地,有叫“吴叔叔”的,有叫“吴队长”的。 “快把这人抓起来,她是阶级敌人,要来运输公司搞破坏!”鸭子嗓少年一下子就有了依仗,一边往起站,一边叫嚣着。 可是,站起来一点,小腿还没有打直,就又被按了回去。 “三次。” 颜红旗帮他记着数字。 见那位这群孩子们叫作吴队长的,并没有谴责的意思,颜红旗便朝着他笑了下,说:“我是清远县杨木大队的书记颜红旗,初次来市里,一下车就被这几个小鬼叫作土老帽,我作为党员干部,来教教这些孩子们,不能忘本,不能让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冒头,免得他们行差踏错。” 吴队长点点头,说:“这帮小崽子们,是该有人治治了。不过这几个孩子都是运输公司子弟,我作为运输公司保卫处的一员,是看着他们长大,还是要帮他们求个情。杨书记,放了他们吧。” 颜红旗点点头,退后几步,“行,既然吴队长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她抬腕看了看手表,招呼着怀向春等人,“走吧。” 吴队长挨个将地上的少年们扶起来,还不忘热情地指导颜红旗几人怎么坐车。 颜红旗回头跟他挥手:“谢了。” 市内公交车上,人很多,颜红旗了找了位置站着,王红梅三人紧挨着她,各自找了抓手。 怀向春帮着四人买了票。 售票员一劲地喊着:“往里走往里走。”声音虽然响亮,但报起站来,却是含糊不清的,不时有乘客跑过去问,某某站到了吗? 幸好有怀向春和王红梅这两个本地人,颜红旗可以踏实地欣赏外面的风景。 何国喜上了公交车后,人也变得沉默起来,两只黑眼珠滴溜溜的,积攒了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只是,满车都是首都人,他不好意思问出来,怕露怯,乡下人说话声音大,也怕别人嫌弃。 尤其是刚刚被那些人少年人叫了一声“土老帽”后。 颜红旗带何国喜来市里,名义上是说找有力气的,帮忙搬东西,但实际却是锻炼、培养人他们。说句不大好听的实在话,杨木大队的人,包括大队干部在内,很多人都是“杵窝子”,在本土本大队说话、做事都没问题,到了大些的地方,就束手束脚,不敢开口,打从心底里就发怯。 现在她还有各位知青都在,可以代替他们出头,可是,杨木大队本地的干部总要能立起来。 别人可能都是过客,只有他们这些本地人才是最爱杨木大队,最希望她好的。 颜红旗故意跟何国喜说话,声音适宜,不会影响到别人。 颜书记开口说话了,何国喜的胆子便也大起来,只是得时刻注意着音量,唯恐一不小心就露出大嗓门。 中途下车,又转了一趟车,在第三机械厂站下车。 第66章 运回来了 下车后,就看见了马路对面,机械厂宽大又气派的门头,光是那又宽又厚,写着燕市国营第三机械厂的招牌就得有成人半臂长。那硕大的字,隔了2里地估计都能看得清。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16章 颜红旗第一次去清远市机械厂的时候,只感慨着真大,真先进,可隔着大门看着第三机械厂,却有种震撼之感。 这就是国营大厂啊,绵延过去几公里,都是第三机械厂的地盘,比她们杨木大队下面三个村子加起来还要大,人数也是好几倍之多。 门口有岗亭,站在门口往里看,正对着大门不远处,是一栋气派的三层水泥楼房,前面的小广场,红旗迎风招展,看起来就是那么的生机勃勃,充满着活力。 怀向春要上前表明自己的身份,被王红梅拦了下,去到岗亭处,朝着里面的工作人员笑着说:“您好,我叫王红梅,财务科的林庆生是我姨夫,我来找他。” “林科长的外甥女啊,你等着。”工作人员笑着,就回屋去往厂里头拨电话。 何国喜悄声感慨,“隔着这么近,都不用亲自跑去找人,打个电话就行。杨木大队啥时候也能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就好了。” 颜红旗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们努力,一定可以实现的。” 何国喜闹不清楚为什么是“你们努力”,而不是“咱们努力”,但也没有追问。 王红梅给怀向春解释,“我三姨夫说,他们机械厂大门的门槛有些高,我怕咱们说是来买机器的,得在外面等半天。” 怀向春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 何国喜却是不解了,“咱们是过来给他们送钱的,咋还能晾着咱们呢?” 怀向春跟他解释:“咱们购买的机器,三千多块钱一台,对机械三厂来说,就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生意。再说了,咱们虽然是过来送钱的,但却是求人的一方,机械厂的机器不愁卖,咱们有钱,却是未必能买得到机械。这次,要不是县机械厂领导说这里有机械卖,咱们哪里能知道?” 何国喜想想,是这个道理,他们去供销社买东西,也是要看售货员脸色的。 不多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脚步匆匆,远远地走过来,边走,边往这里张望。 王红梅脸上也挂起笑容,左右摆头告诉众人,“我三姨夫过来了,那位就是我三姨夫。” 她高兴地踮脚挥手,“三姨夫!” 林庆生小跑着过来,打量了王红梅一番,说着:“听说你来了,我还以为听错了。你啥时候回来的,回家了没?” 忙不迭地问出这一通话,可见对王红梅的到来很欢喜。 王红梅简单回答了三姨夫的问题,赶紧介绍起身边的颜红旗等人,又说了自己过来找他的目的。 “原来是来买机器的啊, 小事儿,我带你们进去。” 说着,他跟颜红旗几人热情握手,而后和门口的工作人员寒暄两句,就带着一行四人往里面去了。 路上,林庆生都在和颜红旗说话,以家长的身份,询问王红梅的工作生活情况,拜托颜书记多多照顾。 王红梅当了颜红旗这么长时间的秘书,对她也算有些了解,知道她不喜欢跟人客套,便转移着林庆生的话题,问他第三机械厂的事情。 一路说,一路行。 进到办公楼里,林庆生把他们安置到了一间待客室里,说:“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你们说之前清远县机械厂跟销售科的张副科长联系过,我去找找张副科长,看看他在不在。” 林庆生出去,几人打量着这间宽敞的会客室。 中间放了一张大桌案,上面铺着一张豆青色的大桌布,干干净净的,旁边配着套了同色椅子套的座椅。 地面是浅绿色带白色斑点的水磨石地板,角落里摆放着一排矮柜,放置着暖壶、茶盘。墙面用大白刷得雪亮。 屋子里是淡淡的烟草味,并不难闻。 何国喜手指放在腿上,悄悄揉搓着桌布的下摆,心里头琢磨着这是什么布料,一点褶皱都不起,垂垂的,手感很舒服。这么大一块布料,要是做衣服,得够一家人穿的,这得多少钱啊。 四人喝了几口水,林庆生就回来了,“你们运气不错,张副科长在呢,我带你们过去。” 一行五人往销售科办公室走的时候,张副科长已经迎了出来。 之前,张副科长就收到了清远县机械厂的消息,知道下面的某个大队会派人过来购买机器,张副科长对此并不在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下面的办事员,交代着到时候接待一下,带他们办理下手续就行。 可这些人同时又是林庆生的亲戚,看在这位同僚的面子上,他也得亲自接待了。 有了林庆生的面子,有了张副科长亲自出面,购买机器的事情很快就搞好了。第三机械厂还答应派出一名技术员,到杨木大队去亲自教授机器的操作。 众人有了一天的空闲时间,颜红旗让怀向春和王红梅回家去和家人团聚,她带着何国喜,准备在燕市四处逛逛。 怀向春:“红梅回家吧,我留下来给你们当向导,带着你们游一游首都。” 王红梅:“还是我留下吧,我回家也没什么事儿。” 颜红旗笑,“你们两个都回家。我们又不是三岁孩子,燕市的公交四通八达的,我们想去哪儿,坐公交就好了,实在找不着,还可以问人,用不着你们陪。” 两人虽然不好意思,但到底没抵住和亲人团聚的诱惑,回家了。 隔天颜红旗就带着何国喜,在燕市城中闲逛起来,以前只在书本里,歌曲里听见的地方,如今是亲眼见到了。 中午,颜红旗请何国喜吃了烤鸭,8块钱一只的烤鸭,肉皮滋滋冒油,配着葱丝、面酱裹在薄薄的小面饼里,吃上一口,香得能咬掉舌头。 于是,何国喜的心里,对于未来的美好生活,除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宏伟目标之外,又加上了一个偶尔能吃一顿烤鸭。 晚上,两人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机械厂招待所。 还未进屋,房间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王红梅和两位中年妇女的身形露了出来。 “颜书记。”王红梅略带着些不好意思,说:“我妈和我三姨听说您来了,非要过来看看您,我拗不过,只好带他们来了。” 两张十分相像,都笑容可掬的脸庞就挤到跟前。 “颜书记呀,可算是见到您了,老是听红梅说起你,可算是见到本人了!” 颜红旗的双手猝不及防被抓住。 “颜书记呀,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你对红梅的照顾,她都和我们说了。您是不知道,大姑娘家家的,离开家里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有多担心………” 王红梅妈的嘴巴像是装了机关枪,语速又快又密,别人无暇插话。王红梅张着嘴巴,不停地拍着她妈的后背,想让她妈别说了,她妈不停地用手肘扒拉她,不让她打扰。 终于,王红梅妈停住了嘴巴。颜红旗这才有空插了一句,“王红梅有知识有文化,受到重用是应该的。我也很感谢她为杨木大队做出的贡献。” 王红梅妈缓了口气,正要继续开口,王红梅赶紧往后拉了她妈一把,抢先说道:“妈,妈,忘了我跟你说的了,颜书记最讨厌絮絮叨叨的人,要是因为你,回头不让我当秘书了,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王红梅这么说着,还朝着颜红旗眨眨眼睛,露出抱歉的表情。 王红梅妈立刻闭上了嘴巴,做出再也不说了的表情,然后又忍不住地朝颜红旗道歉。 王红梅嗔怪地叫了一声“妈!” 王红梅三姨立刻帮着打圆场,“你妈妈也是为了你,我看颜书记是个大度的人,不会怪罪的。” 颜红旗朝着他们笑笑,这样的母女关系,颜红旗还是头一次见,觉得挺新鲜的。 王红梅唯恐她妈再说什么刹不住车,连忙提醒着:“妈你和三姨不是给颜书记带了些东西过来吗?” “对,对,我们带了些吃的,不值钱的,请颜书记尝尝。”说着,就拿了一个网兜子过来,里面放着许多果脯、茯苓夹饼之类的燕市特产。 “您好不容易来燕市一趟,也没时间请你来家里做客,所以,就买了些特产,让你带回去尝尝,也给杨木大队的乡亲们尝尝。” 王红梅妈这回倒是没再滔滔不绝,适时闭上了嘴。 颜红旗看着这一大包的东西,没有拒绝,痛快地接过来,道了谢。 王红梅:“妈,礼物也送到了,人也见到了,你们该走了。” 趁着出门送恋恋不舍的王红梅妈和三姨时,颜红旗拿了十块钱出来,塞给王红梅,“拿着吧,家里头也不宽裕,你妈为了让你在杨木大队过得好些,才送来这么多的东西,但我不能坦坦荡荡地拿。” 王红梅想要推辞,可也知道颜红旗这个人从来不会平白接受别人送的东西,从来都是送一还二的,她说要给钱,就一定得给成。 王红梅没办法,只能收下了,说:“多了。” 颜红旗笑,“拿着吧,正好,我没时间去买东西,阿姨也算是帮了我的忙。”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17章 第二天一大早,杨木大队的四人就已经穿戴好了,自招待所退了房,去机械厂的食堂吃完早饭,就等在会客室里。 今天,供销公司有一趟往清远县送货的卡车,高卫星帮着联系好了,会专程到第三机械厂来,帮着将机械拉回去。 等了一个来小时,那辆卡车便到了,颜红旗等人带着提前办好的出库手续,在几名工人的帮助下,将机器搬运到卡车,连同第三机械厂派来的技术员在内,一行人陪同着机器坐在卡车翻斗里。 这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当驶出泊油路时,车子就颠簸起来。 来时候晕了一路的王红梅不晕车的,但刮了一身一脸的土,鼻孔下面黑乎乎的,双手得紧紧抓住翻斗边沿,否则,就有可能被颠起来,摔个屁股蹲儿,话也不敢说,唯恐一颠之下,再把舌头咬了。 她十分羡慕地看着岿然不动的颜红旗,明明都是一样地坐着,对方却像是被焊在了车厢底一般。 颜红旗瞧她实在可怜, 等停车休息的时候便建议她到驾驶座里去坐。驾驶座能坐三个人,开车师傅带着他的徒弟占了两个位置,还能坐得下一个人。 王红梅犹豫了下,觉得还是在翻斗坐着更舒服些,颠着吃土也比密闭空间里跟两个大老爷们在一起,晕车强。 颜红旗也没强求,用纱巾蒙住脸,继续看着外面的风景。 坐在卡车上和坐在车厢里,观赏到的风景完全不一样,更加的直观,甚至是触手可及。卡车仿佛就行驶在悬崖的边沿,往下看去,就是深不到底的绿色。 王红梅赶紧把身体缩起来,又往颜红旗这边靠了靠,把在厢沿儿上的手都发白了。 原本聊得热闹的怀向春和名叫吴勉的技术员,两人也不约而同地消了声。 众人屏住呼吸,等过了这段最惊险的山路,才又重新说笑起来。 卡车驶入道清远县境内,先去了供销公司的库房,将车上的货物全都卸下来。 颜红旗等人一起帮忙,等到司机办好了入库手续,继续上路。 大卡车在六道沟门村口停住,村中路窄,大卡车实在进不去了。 早就翘首期盼的刘良山指挥着弹簧厂的青年工人们用木板做了个滑轮车,将机器从卡车上滑下来,几十人将机器团团围在中间,前拉后推地,利用集体的力量将机器运送到了弹簧厂。 重新修整后的厂房,窗明几净,有人点燃了鞭炮,热热闹闹地将机器像是迎接新娘一般迎进来,还找了些红绸布,扎成一个大红花,戴在机器上面。 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大人小孩子们争相去摸机器,好似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好运。忙得团团转的刘良山发现了这边的情形,心疼怒斥道:“别拿你们的脏手摸机器,把漆都快蹭掉了!谁再摸,就扣谁的工分。” 前任大队长动不动就要扣人工分的毛病被刘良山给学了来。但这样欢乐的日子里,社员们的胆子也大了,丝毫不畏惧刘良山的威胁,仍旧偷偷摸摸坚持过来摸。 刘良山自己还要招待卡车司机和机械三厂的技术员,没办法了,只好让赵树明派人在机器旁边守着,坚决不让社员再靠近机器。 第67章 好日子 相对于其他人的激动、忙乱,颜红旗倒是自在得很,她在自己宿舍里,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热水是崔秀秀提前帮着烧好的。这孩子聪慧心细,知道颜红旗爱干净,每天都要洗澡,便经常过来帮着烧洗澡水。 崔秀秀在颜红旗这里住了几天后,搬去了学校宿舍里。郝卫红出面,跟崔秀秀爸妈谈了条件,从家里头把孩子的口粮给要了了,以后,这孩子就算是自己过日子了。 崔秀秀跟赵林秀当了邻居,两人不光能作伴,还搭伴一起做饭吃饭。也经常会来颜红旗这里,帮忙做做饭,干点杂活。 颜红旗也从来没有亏待她,吃的,用的,也都不少给,崔秀秀一直都是有些惧怕颜红旗的,觉得她特别有距离感,不敢亲近,现在相处长了,知道颜红旗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爱吃好吃的,喜欢偷懒,喜欢美好的事物,对她也就没有那么惧怕了。 颜红旗擦着头发,掏出些果脯和茯苓夹饼给崔秀秀吃,自己去冲了两杯牛奶,又拿了些饼干垫肚子。 崔秀秀拿起一块果脯,小口吃着。 搬出来,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崔秀秀比以前胖了些,脸也白净了些。崔老头前段时间去世了,之后崔秀秀回家的次数多了些,但从不在家里留宿。 不管是父亲威胁着要打她,和她断绝关系,还是母亲哭着闹着,说白养了她,她没良心,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她都坚持着,没有搬回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坚定,最讨厌的爷爷死了,她也心志不改,对那个家庭有浓浓的抗拒之感。 而且,她是有依仗的,不管是颜书记,还是郝卫红,甚至是赵林秀老师,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崔秀秀相信,只要自己求助,他们就会不遗余力的帮忙。 所以,崔秀秀一点都不怕她的父母。 “书记,首都到底什么样呀?您去了广场没?”崔秀秀呷了一口牛奶,小声地问。 颜红旗换了一条干净毛巾,继续擦头发。她的头发已经不是刚来时候的干枯发黄了,变得又黑又亮,又十分浓密,垂到了肩膀下面,每次洗头都是大工程,也很不好干,不过,她喜欢长头发,所以每次打理头发都十分有耐心。 颜红旗给崔秀秀讲了自己在燕市的所见所闻。 崔秀秀目露向往,说:“也不知道我长大了,能不能也去首都看看。” 崔秀秀是燕市郊县人,距离首都也不过就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但是如同杨木大队所有的孩子一样,都没有去过市里。 一是户籍限制,郊区人去市里,也是需要有正当理由的,随便往城里跑,那也算是盲流,二是来回车票不低,往返车票钱就得四五块,家里头即便是有这份闲钱,也不舍得花,三是农村人对于城市的惧怕感。杨木大队的人,去趟公社,去趟县城,跟那家公家单位打交道,都得陪着三分的小心,更别说去首都了。 颜红旗点点头,“我今年都二十了,也是头一次去到首都,你还有十来年才到我现在的年纪,不急。” 崔秀秀向往首都的心,忽然就没这么急迫了,其实,她刚刚心里头是有些失落的,觉得可大队上的其他人一样,一辈子都去不了那里。 可是,听见颜书记的话,她就平静了。颜书记那么厉害,才是第一次去,自己去不了,或者晚些去,也没什么。 心头平静了,想去的心却更坚定了,她在心里头暗暗发誓,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去市里看一看。 在屋里歇了一会儿,郝卫红就跑了过来。 她在帮着操持招待司机和技术员的晚饭。队上出了粮票和钱,就在刘良山家里招待,刘良山媳妇做得一手好饭食,这会儿饭菜做好了,请颜红旗也去吃。 颜红旗拒绝了,“让刘大队长招待就行,我就不去了。叮嘱他们,不要喝酒,司机晚上还要赶夜路回去,喝酒误事。” 郝卫红答应一声,心想颜书记说得对,喝得五迷三道的,路上又不好走,出了事算谁的。 傍晚时分,六道沟门村中的喧闹也逐渐停下,家家炊烟起。 颜红旗吃完了晚饭,坐在请张家营子的老木匠给做的摇椅上,一边乘凉,一边想着开业典礼的事情。 天渐渐黑了,蚊子也多了起来,颜红旗准备收拾东西回屋去,却听见村子里传来了喧哗声。 她循着声音走出去,就见村中的大路上,刘良山等人拉拽着一个大着舌头,明显就是喝多了的人。 “我不住,我得回家,我没喝多,我酒量大得很,一点酒可喝不醉我,放开手,别拉着我……” 这是送他们回来的卡车司机的声音。 颜红旗走过去,有人看见了她,忙叫了一声:“颜书记” 颜红旗瞧了瞧不大能站得稳,全靠两个大小伙子扶着的司机,问道:“怎么回事?” 刘良山忙说:“我们按照书记的吩咐,不准备让司机师傅喝酒,可师傅一坐上桌,就到处找酒,还说无酒不成席,不给准备酒就是看不起他,我们没办法,就让他喝了,这不,就成这样了。我瞧着,喝成这样,咋也不能让他开车走,就让他留下来住一宿,明天早上再走。这老哥倔劲儿上来了,非得不听。” 颜红旗点点头,“把他拖回去。” 醉成这样,开车走,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国有财产,大卡车的不负责任。 有了颜红旗的命令,小伙子们也就不客气了,强行把司机弄了回去。 赵树明立刻吩咐民兵排的小伙子们分班看守大卡车。 颜红旗看着他们各行其是,满意地点点头,回宿舍去了。 宿舍里有了电灯,灯光又亮,没烟气,又没有呛人的烟油子味,七八点钟了,好多人家还开着灯,在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18章 光下做着活计,纳鞋底儿,搓麻绳,一家老小围在一块聊天嗑瓜子,说上几句就称赞一声这电灯真亮,感慨如今的杨木大队可是不一样了,口袋里头有钱了,衬着那么大一个弹簧厂,更是连电都通了,这日子过得,跟做梦似的! 以往杨木大队的小伙子不好娶媳妇,大姑娘们都想着外嫁,可现在呢,小伙子们不愁找不到好对象,很多外村小伙子甚至想来杨木大队倒插门。 这些都是能够看得见,还有看不见的,杨木大队社员们的思想也在逐渐变化着,他们知道了家中的女人们不能随意打骂、侮辱。 女人们跟家里男人同样上工,甚至赚一样的工分,回家之后还得挑水、洗衣服、做饭,操持家务,也跟男人一样上山摘野菜、刨药甚至是打柴禾,干的活一点都不比男人少,凭什么要比家里的男人低一头? 女人们意识到这是不对的,要为自己争取权益,而男人们也因着颜红旗这尊大佛在,不敢闹得太过分,否则,真让家里的女人到颜书记那里告上一状,那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而颜书记从上任之初,就开始关注的学龄儿童们上学的问题,也已经有了大大的改善。所有适龄儿童,除了家在深山里的几个孩子外,统统返回到学校去上课。今年,从杨木大队小学共有十位同学达到了顺昌公社中学的录取分数线,这十名学生通通按期去了中学上学。 另外还有,日益丰富的业余生活,闵秋玲的书场每周按期开场,每周一次的文艺晚会发掘出了很多有文艺特长的人才,让杨木大队以往显得沉闷的气氛轻松起来,每每,就能听见女同志们高亢嘹亮的歌声。 杨木大队的风气还有气氛,都在潜移默化之中,逐渐改变着。 刘良山、高卫星还有怀向春等人开会,商讨举办弹簧厂开幕仪式的方案,最后,将讨论的结果汇报给颜红旗。 颜红旗边听边点头,觉得他们的方案已经十分周到了,拍板让他们按此实施就好。 颜红旗深深觉得,杨木大队的这些干部们,已经被锻炼出来了,即便是她不在,应该也能把杨木大队管理得很好。 开幕式方案定下来,杨木大队干部们兵分两路,颜红旗和高卫星到公社和县里,邀请各位领导,刘良山就召集全体社员开大会,强调这次开幕式的重要性,给社员讲讲注意事项,开幕流程等等。 杨木大队还是头一次举办这么大规模的活动,而且听说县里头的好几位领导都来,社员们一个个颇有主人翁的意识,都纷纷表示一定要配合着办好这次大会,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领导,绝对不能杨木大队丢人、拖后腿。 杨红旗和高卫星先去邀请了梁副主任和高副主任、武装部赵部长,三人都是他们最亲爱的长辈,自然不可能不同意。 两位副主任去了,其他领导一听,不用怎么劝说,便也答应了,两人很顺利就把这事办成了。 返回去的路上,高卫星问颜红旗:“你准备离开杨木大队了吗?” 颜红旗点点头,“应该没那么快。” 今天去见梁副主任的时候,梁副主任再一次跟她提了,调离杨木大队的事情。 年初的时候,梁副主任就跟她提过,不过那时候她到杨木大队还不满一年,自认并没有做出了不得的成绩,而且杨木大队各方面的事情,她还不下手,所以就只能推辞了,在那之后,她其实一直在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 这次是第二次了,梁副主任跟她说:“你在杨木大队干得有声有色,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出了很多成绩,你在杨木大队的作为,我都知道,甚至在黄司令那里,都挂上了名号。他多次跟我说,说你这样的人才就应该承担更重的担子。杨木大队还是太小了。” 颜红旗没有当时就答复,说是要考虑考虑。 梁副主任便又和她说:“人生在世,能力越大,承担的责任也就要越大,否则,生了一身的才华,岂不就要白白埋没了。” 颜红旗:“我的能力,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嘛,好多事,都是靠着您和高副主任才办成的。” 梁副主任摇摇头,说:“这也未尝不是一种能力。只要你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再说,很多人跟你的背景类似,可没见他们做出什么成绩来,可见,还是个人问题。” 颜红旗沉默了,忽地就有所触动。 梁副主任没有再勉强她,说:“不急,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考虑清楚了,咱们再说。” 颜红旗点了点头,知道自己距离离开杨木大队的日子不远了。 所以,高卫星问她的时候,她回答的是没那么快,而不是不会。 “反正,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高卫星说。 他已经认命了,父亲让他继续跟着颜书记,就继续跟着吧,那股调回县城上班的兴奋劲儿过了,也觉还是继续留在颜红旗身边好。他不确定,失去了约束的自己是不是还能如现在这般,每天都充满了干劲,不去和那些狐朋狗友们混在一起。 人说好了伤疤忘了疼,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的懊悔,愧疚,也都渐渐淡忘了。之前回县城的时候,又碰见了曾经的小弟,听到人家尊敬地叫他大哥,他对这些人,也没有那么厌恶了。 自然自控力不行,那就跟着个管的住自己的人吧。 颜红旗点了点头,说:“先干好眼前的事情,即便是要走,也得把杨木大队的事情理顺了再走。” 高卫星答应着,杨木大队也是他真心付出过的地方,也希望能长长久久地好下去。 第68章 闹起来了 杨木大队弹簧厂开幕仪式时间定在了1974年6月10号,星期一。 今天是9号,星期日,开幕式的各项准备活动都已就绪,就等着明天上午9点,仪式正式开始了。 《清远战斗报》的记者,还有县广播电台的记者已经提前带着相机过来,准备明天一早就拍些新闻素材。 县里几位主要领导一齐行动,在县里来说,是个大事件,记者们自然是要来的。 两位记者都是女同志,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二十来岁,颜红旗派了王红梅和郝卫红陪伴他们,充当向导。 他们对村中处处可见的关于保障妇女、儿童权益的标语非常感兴趣,王、郝两人便带着他们到处转转。 杨木大队的三个村子,还是头一次有记者们到来,而且都是女记者,难免都好奇起来,站在路边上,定定地盯着人家看。 郝卫红又是使眼色,又是做出严厉的表情,他们也不肯走,只好讪讪地对两名记者说:“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头一回见到记者,他们好奇,没有恶意的。” 两位记者也经常深入乡下采访,对此,倒是不以为意。问着郝卫红这个妇女主任,还有王红梅这个知青代表,关于杨木大队的种种问题,越听,就越觉得这个大队有特别多可以报道的点。 不过,这次他们过来是为着县里的各位领导,便按捺住了心思。 再说颜红旗这边,她让刘良山全权负责这次的活动,她只负责操控全局。一是锻炼刘良 山的能力,让他提高威信,二是渐渐减弱自己在杨木大队的存在感。 杨木大队这些干部,包括知青们,颜红旗认为,还是挺有能力的,她想,让他们尽量发挥出自己的聪明才智,也让他们这些人多在领导面前露露脸,即便自己不在了,也能将杨木大队建设得更好,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她对汇报完工作的刘良山说,“之后,我会逐渐往你身上加担子,你要真正以一个大队最高领导的身份去思考问题。” 刘良山脑中先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失落,他忙追问,“为什么?书记您要调走了吗?” 颜红旗摇摇头,说:“我被调走,是早晚的事儿。” 这个,刘良山当然知道,让颜红旗这样年轻的干部到基层来,就是为了锻炼,不可能在一个大队长长久久地待下去,可是对于颜书记,包括他在内的大队干部们,都有严重的依赖心,听她命令行事习惯了,大家都从来没想过颜书记调走之后的事情。 瞧见刘良山跟个失去母鸡庇护的小鸡似的,颜红旗便又安慰说:“我虽然早晚都要走,但也没那么快,起码得你们成长起来,我才能走。怎么,自己独当一面,不好吗?” 刘良山听说颜红旗不是立刻就走,心里头舒服了些,知道颜书记的意思是,等她走了,会推荐自己当杨木大队的一把手,心里头自然是激动的,但肩膀上瞬间沉重许多。 他实话实说,“我要是能当一把手,当然高兴,只是,没您在上面顶着,我心里头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心虚得很,怕干不好。” 颜红旗拍了下他的肩膀,“我选中了你,自然是知道你能行。我会扶你上马,再送一程。” 这样的称赞,这样的承诺,让刘良山这个快要三十岁的男人蓦地眼眶一酸。顿生自己就是千里马,而颜书记就是伯乐之感。他重重点头,“书记,我会好好干的,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19章 颜红旗朝他笑笑点点头,叮嘱道:“这事目前只限于你我之间,不要和别人提起。” 刘良山:“我明白。” 颜红旗就是杨木大队的顶梁柱、定山石,要是这个时候就把她要离开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人心惶惶,有些被打压下去的人和事都要蠢蠢欲动了,还是等自己能独当一面之后再说吧。 刘良山顿感时间紧迫,时不待我,身上的责任感前有未有地强,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干,方能挑起杨木大队的重任,不辜负颜书记的栽培。 趁着颜书记还在,他要把自己化身成为海绵,好好学习,好好努力! 因着明天是个大日子,许多社员都洗头、洗澡,刮胡子净面,准备出自己最好的衣服,还把家里的院子、鸡圈、猪圈打扫得干干净净,准备着晚上早点睡,以最饱满的热情和状态迎接明天的到来。 但原大队长赵广汉的家却没有这样热情的气氛。 刘翠花找茬又和赵广汉大吵了一架,这次赵广汉实在没忍住,挥手给了她一巴掌,让她滚蛋。 刘翠花捂着脸,嘴角却挂起了笑,说:“让我滚蛋可以,你得给我房子,得分我钱,得按月给我粮食!” 自从赵广汉大队长的职位没了,且也翻身无望后,刘翠花就彻底变了,整天饭也不做了,衣服也不洗了,对赵广汉更是没了好脸色,说话语气不再柔和,总是话中带刺,句句带钩,难听得很。 赵广汉一直都自以为了解刘翠花,就是傻乎乎的,耍心眼的时候都能人一眼看透的女人,他以为刘翠花的变化是因为当不成大队长夫人了,朝着自己撒撒气而已,自己好好哄哄她,过一阵子就好了。 可谁知,凭着伏低做小,刘翠花依旧是那副跟他往掰里头闹的样子,他这才明白,刘翠花不是心里头不痛快,而是不想跟自己过了。 赵广汉岂能如了刘翠花的意?自己五十多岁,奔六十岁的人了,大队长的职位也没了,闺女跟自己也不亲,要是刘翠花也不跟自己过了,那自己就是个没人疼,没人要的孤老头子,他不管是心理上,面子上,都不能接受这样的失败。 再说,前些年,自己风光的时候,刘翠花跟着享了多少福,比她以前的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这会儿,自己落魄了,她就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于是,赵广汉就忍着,听凭刘翠花怎么骂,怎么闹,就是不动气,不跟她争吵。还直接问刘翠花,“你是不是因为我不是大队长了,嫌弃我,不想跟我过了?” 刘翠花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心虚,明显就是被说中了心思,但嘴巴里却一直否认,说:“不是,不是。” 刘翠花脑子是不好使,但不代表没有小心思,不会跟人玩心眼。赵广汉就知道,她还有别的目的。 赵广汉是啥人啊,几句话就把刘翠花的真实心思套了出来。 她是想跟赵广汉一拍两散没错,可俗话说,烂船还有三斤钉,赵广汉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长,家底很厚实,别的不说,就说这栋杨木大队独一无二的青砖大瓦房,气派不说,冬暖夏凉,住进去才知道有多舒服。 她不想跟赵广汉了,却舍不得他的家底。 赵广汉听了,心情竟然意外地很平静,说:“你就别想这些了,家里的房子,还有东西,都是我闺女的,我不可能给你。我活着的时候,你能跟我一块吃,一块住,你要对我好,等我死了,我就给你留点玩意儿,让你下辈子不愁。” 刘翠花硕大的胸脯一起一伏,坐在地上就开始哭闹起来。 这一阵子,赵广汉见过无数次这样的情景,已经习惯了,不再搭理她,由着刘翠花骂他没良心,哭诉自己当初就不应该跟了他。 这样的戏码,几乎隔上两天就要闹上一场。今天的赵广汉因为弹簧厂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实在没忍住,就打了刘翠花一巴掌,又听见刘翠花要房子要钱,不禁冷笑连连。 “你想得美,你要是想滚,就赶紧滚回张家营子,想要我老赵家的东西,没门!” 刘翠花捂着脸,狠狠地瞪了赵广汉一眼,说:“行,你狠,你打了我,你暴力对待妇女,我要到颜书记那里去告你!你就是下一个王老蛮!” 赵广汉一惊,刘翠花打得竟然是这样的主意,是傻子忽然精明了,还是有人背后给出主意? 赵广汉晃神一会的功夫,刘翠花已经跑了出去,赵广汉连忙要去追,却忽地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等他爬起来的事情,已经不见了刘翠花的踪影。 刘翠花一路大哭着奔向大队部,引来无数人出来看。 “咋回事啊,这两口子又闹起来了,看这样,刘翠花挨打了?这个赵广汉也是,闲下来了,倒是学会打人了。” “老夫少妻,两人差着二十多岁呢,当初两人结婚的时候,我就说,这个刘翠花不是好东西,就是冲着赵广汉的权势来的。赵广汉也不是好鸟,刘翠花才比林秀大几岁啊?他也不想想,他要不是大队长,人家刘翠花能跟了他?这回不是大队长了,人家可不就不要他了呗。” “要不说,破锅配上破锅盖,鱼找鱼,虾找虾,天生一对。” “唉,你们说,他们俩平时都关起门来在自己家里闹,今天忽然跑外面闹来了,是不是打算搞破坏啊?”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颜书记把赵广汉拉下马,他们两口子心里头记恨,备不住就想搞破坏。” “tmd,他们要是真敢,我把丫挺的屎给揍出来,咱们杨木大队几百年都没风光一回,可不能让他们搞破坏!” 一行人呼呼啦啦,就往大队部跑。 大队部会议室里,参与这次典礼活动组织策划的同志们都在。大家吃完了饭,在家里待不住,不约而同又都聚在这里。 颜红旗没说话,由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为明天的典礼查漏补缺。 刘翠花就是这个时候又哭又喊冲进院子里来的。 “颜书记,我的青天大老爷啊,我被赵广汉那个老畜生打了,你得替我做主啊!” 刘翠花虽然哭着,但声音十分清晰,一哭三叹,十分婉转,甚至还有些悦耳。 办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觑。 颜红旗站起来,“你们接着讨论,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郝卫红也跟着出来,几步跨到颜红旗前面,指着刘翠花,扩了扩嗓门,将她的声音盖过去,“别嚎了,干打雷不下雨的,别在颜书记面前装相,有事说事!” 郝卫红开口了,颜红旗省得动嘴了,便没有说话,等着刘翠花说话。 刘翠花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脸,露出脸颊边被打的痕迹来。赵广汉年纪大了,但到底也是打小就干农活的人,手上的力气很大,再加上手上很有多老茧,比较 粗糙,而刘翠花的脸又格外娇嫩,被打了一巴掌后,脸上的伤痕挺明显的。 “颜书记,你瞧瞧,这是赵广汉那个老东西给我打的,他不是人,被撤了职,整天在家里没事干,就打我!颜书记,你是受压迫妇女的撑腰人,你要给我做主啊!” 说着,她就上前两步,想要往颜红旗的身上扑。 郝卫红连忙挡在前面,“你说话就说话,往颜书记身上扑干什么!”她想说别把你往男人身上使的那一套用在颜书记身上,但碍于颜红旗就在旁边,到底没说出口。 郝卫红对刘翠花这个女人着实没有什么好印象,以前赵广汉当大队长的时候,郝卫红作为赵广汉的心腹,没少和刘翠花打交道,但那个时候,她是大队长夫人,即便是看不惯她,也只能藏在心里头,面上还是笑呵呵,客客气气的,表现出十足的恭敬来,这个女人十分吃这一套。 她不待见刘翠花,倒不是完全因为之前的印象,还因为她亲眼见到刘翠花朝着刘良山卖骚、□□,说话就说话,那大胸脯子,一劲儿往刘良山的胳膊上蹭,嘴唇恨不能贴在刘良山的耳朵边说话,那眼神拉着弦,直往人心缝上勾。好在刘良山也注意到了不妥,连忙找了个借口跑了,以后也尽量躲着她。 以前,刘良山不是大队长的时候,刘翠花可从来没对他有过这种表现。为着什么,很好猜。 赵广汉对杨木大队的很多人都不咋地,但是对刘翠花却是一百一的好。郝卫红觉得这个女人,着实是个狼心狗肺的。 所以,此时看见对方,就是带着成见的。 刘翠花却对郝卫红不以为然,她这个妇女主任是怎么当上的,别人不知道,刘翠花知道得一清二楚,还不是她公公钱有理求了赵广汉好多次,赵广汉看在钱有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答应的。 等颜红旗一来,这个女人就立刻投奔过去,后来还跟她公公婆婆闹翻了,彻底把投名状交了上去,从此之后,她妇女主任的位置坐实了,也成了颜红旗那边的红人。 这些事情,刘翠花都是听赵广汉说的。赵广汉失了势,还愿意跟他来往的人也就赵林成、王铁军和钱有理这些人了,几人经常凑在一起,说其他人的坏话,整宿整宿的说,说得吐沫横飞,乐呵得很。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20章 刘翠花一开始还挺愿意听的,听得多了,都是一样的话车轱辘地说,也就烦了,她更愿意跑出去“玩”。 基于一直以来对于郝卫红的印象,此时,便是知道了郝卫红这个妇女主任已经是个实权人物了,也改变不了以前对她的倨傲态度。颜书记还没说什么,郝卫红就像条好狗一样,冲到自己面前,“汪汪”吠叫,刘翠花就不愿意理她,只朝着颜红旗说话。 “颜书记”,刘翠花倒是不再往颜红旗身上扑了,只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颜书记,你要帮我呀颜书记,你帮了冯婶子,也帮了姜淑芝,我跟他们一样的,都是被男人欺负了的!” 郝卫红还要拦在颜红旗面前,颜红旗拉了下她的胳膊,郝卫红这才挪开了。 颜红旗淡淡地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第69章 根深蒂固 刘翠花脸上立刻浮现出喜色,朝着郝卫红狠狠瞪了一眼,朝着颜红旗有些谄媚地说:“颜书记,我肯定不能再跟赵广汉过了,他比我大了二十多岁,当初,他就是看着我长得好看,又是个寡妇,才跟我结婚的,结了婚后,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如今,更是对我不是骂就是打,我的日子难过得很,我实在受不了了,我要跟他离婚。” 刘翠花说完了,就瞪着一双妩媚的眼睛盯着颜红旗。 颜红旗也不答话,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刘翠花只好继续说道:“我娘家没人了,要是跟赵广汉离婚了,我没地方可去,我一个弱女子,身体也不好,也干不了地里的活,赚不了多少工分,跟冯婶子的情况差不多,所以啊,青天大老爷颜书记,你让赵广汉分我半套房,把家里一半的钱和粮食分给我,每年再给我些粮食……” 刘翠花说到这里,忽然听到外面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心中一慌,往门口看去,果然看见了赵广汉带着赵木成还有另外几名赵家亲戚气势汹汹朝着这边走来。脸上露出有些夸张的惊慌表情,转头朝着颜红旗继续恳求,“颜书记,他们来了,求求你帮帮我吧,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活不下去了,他们要打死我的。” 郝卫红没敢再插嘴,但目光也一直盯着颜红旗,唯恐这位书记一心软,帮了刘翠花。这个女人,把自己跟冯婶子和姜淑芝拉在一起,还一口一个青天大老爷的,这不是把人架起来了吗? 可刘翠花的情况跟那两位哪能一样? 忽地,郝卫红心中一动,盯向刘翠花。 记忆中,这是个脑子不够用,心眼不够使的,能说句意思清晰的囫囵话就算不错了,这番话,真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她又转头去看颜红旗。 颜书记面容平静,一句话都没说。 刘翠花眼瞧着赵广汉等人越走越近,有些急了,忙又往颜红旗这边靠近了些,眼看着就要柔弱无骨地扑到对方身上,却被颜书记伸出胳膊来一挡,刘翠花就跟碰上了一堵墙一般,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站好了!” 颜红旗的声音并不大,也不严厉,但刘翠花没有骨头的身体却立刻就直了起来,有些畏惧地应了一声,“我站好了。” 这么一会儿,赵广汉已经带人进了来。 赵广汉人虽然已经不是大队书记了,但赵家是六道沟门村的大户,赵广汉在受过他照顾的亲戚间,还是很有威望的,这么一会儿,就带了四五个青壮过来。 赵广汉倒也不是来找事的,一进来,就先对着颜红旗说话。 “颜书记,不好意思,打搅了,我跟家里头这个闹了些口角,我一不小心打了她一巴掌,她也推了我一下,我摔到了地上,把脚给崴了。没想到,这个女人跑到大队部来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说着,就严厉地瞪向刘翠花,“还不跟我回去,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刘翠花使劲挺着胸脯,丝毫不畏惧地回瞪赵广汉,“我才不跟你回去,我要跟你离婚,你打了我一巴掌,我不给你过了,你得给我房,还得给我钱和粮,我都跟颜书记说了,她肯定向着我!” 说完,她又得意地转向颜红旗,“就这个老棺材瓤子,跟赵木成、王铁军他们几个,没少在家里骂你,说你的坏话!颜书记你揍他们一顿,把他们抓起来,送去筛沙子!” 郝卫红心说,这才对嘛,这才是刘翠花的水平。 颜红旗知道刘翠花这个人,但是接触不多,每次碰上了,刘翠花要么远远躲开,要么就偷偷地在背后做些瞪人、吐吐沫的小动作。之前听罗满霞讲过这人和赵广汉之间的事情,大概其知道她是个什么的人,也没法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所以,颜红旗还是只看着,没有说话,不过,她一直在打量刘翠红。 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身材丰腴,脸色比其他妇女要白了不少,脸上透着健康的红色,双手嫩生生,指甲里面一点泥土都没有,说话中气十足,理所当然,眼神透亮,泛着光芒,也是大大方方的。 颜红旗见过很多在家中地位低下的女性,他们都不是刘翠花这样的状态,这甚至不是劳动妇女的样子。 乡下的女同志们每天在家里干很多的活,即便是最爱干净的妇女,也没法时时刻刻保持着指甲周围的清洁、干净。 “颜书记,你看这事闹的,明天就是弹簧厂开业典礼了,我们还跑过来添麻烦,对不住了,我这就带她回去。夫妻两口子过日子,哪里没点磕磕碰碰的。” 赵广汉见颜红旗一直不说话,闹不清楚 她是怎么想的,但比较明确的一点是,对方没有听刘翠花的一面之词,也没打算着就此整治自己。 他也没有为刘翠花刚刚检举自己背后骂颜红旗的事情辩解,只想着赶紧把刘翠花带回去。 “我不走,颜书记,你赶紧把他抓起来,把房子和钱给我!” 刘翠花见颜红旗一直不说话,也有些急了,连忙叫嚷着。 这会儿,赵林秀阴沉着一张脸,拨开人群,走进院子中,小声斥责道:“怎么都闹到大队部来了,不嫌丢人!” 刘翠花自来和赵林秀不对付,因着颜红旗一直不肯表态,帮她的忙,心里头正蹿火呢,一看见赵林秀,火气立时就冲她去了。 “你一个二十三了,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还好意思说我丢人!哎呀我那死去的娘唉,他们一家人都欺负我啊,我命苦啊,赵广汉你那老王八犊子,你给我房子,你给我钱!” 骂着骂着,她就要躺在地上撒泼,刚要有所动作,就被颜红旗一把抓住了,“疼疼疼……” 郝卫红再也忍不住了,斥骂道:“刘翠花,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跑这里来撒泼打滚!” 颜红旗见刘翠花站好了,不再往地上出溜,这才放开了手,刘翠花被抓疼了,连忙揉着被抓的地方,噘着嘴,一脸的委屈,控诉着说:“颜书记,你凭啥不帮我,冯婶子那个不要脸的,被全村男人都看光了的,你都要帮,凭啥不帮我!” 颜红旗只朝着赵广汉说话,“你想必也是懂婚姻法的,婚姻自由,如果想要离婚,你们夫妻双方协商好,就去公社办理手续,如果协商不成,可以到公社去申诉,打离婚官司。至于财产怎么分割,也是你们夫妻之间自行协商的事儿。” 赵广汉连忙点头,“我们两个自己协商,就不麻烦颜书记了。” 刘翠花眨巴着眼睛,刚刚被抓疼了,这会儿眼睛还有些泛红,眼睛里头水润润的,十分勾人,她没大听明白颜红旗的意思,但知道她是不想管怎么的事情,连忙又要叫喊。 赵广汉连忙上前,拉了刘翠花的胳膊,“跟我回去,没看干部们正在开会嘛,别在这里添麻烦了!” 刘翠花不想走,还想闹,但是看看颜红旗,想想那抓住自己时候的力道,立时就咽口吐沫,不再反抗。 赵家一行人走了,围观的人群还没散,郝卫红赶紧驱赶他们,“赶紧回去睡觉,好好睡一觉,明天让县领导们看看咱们杨木大队社员们的精神风貌。” 就有人拉过郝卫红,小声说了他们刚刚的推测,“……这会儿两口子闹事,就是想给颜书记,给咱们大队添堵的,你可得提醒着点颜书记,加小心。” 郝卫红倒是没觉得赵广汉有这份胆子还有能力。当初颜书记还没来的时候,天天找他们这些人开会,想了好多办法要给新来的书记下绊子,争取跟前三位支书那样,早点将人撵走,可见识到颜书记的本事后,赵广汉就蔫吧了。 知道自己以前那些无往不利的手段,在颜红旗这样真正有本事人的面前,就是雕虫小技,还不够显眼的,后来更是识相地自己辞职了。说他们背后说颜书记的坏话,郝卫红相信,要说还有反攻倒算的心思,她是不相信的。 不过,她也没有为赵广汉辩解,安抚了社员几句,就让他们散了。 办公室里的干部们,被刚才的事情影响,再加上也实在想不出什么需要查漏补缺的了,便都跟颜红旗打声招呼,陆续走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21章 颜红旗也准备回后院的宿舍去了,赵林秀默默地跟在了身后。 “进来吧。”颜红旗打开宿舍门,招呼着站在门外,低着头,沉默不语的赵林秀。 “颜书记,今天的事情,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赵林秀跟进来,咬着嘴唇,一脸愧疚地说。 “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道歉。”颜书记给她倒了杯凉开水,自己也倒了一杯,大口地喝着。 “他毕竟是我爸。颜书记,我爸他那人虽然,虽然不是个好干部,但他对刘翠花特别好,从来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就是我这个亲女儿和刘翠花站一起,他也是向着刘翠花的。”赵林秀苦笑着说。 家里头那么大的好房子不住,却一个人住到学校宿舍,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她和家里人有矛盾。 “刘翠花自从知道我爸彻底当不上大队长后,对他的态度就变了,天天想着办法找茬,跟他生气,我爸一直挺忍耐的。刘翠花说我爸虐待她,绝对不是真的,我敢保证。” 颜红旗:“我已经说了,他们要是想离婚,可以协商一致,去办理离婚手续,我是党支部书记,并不是事事都要管。” 她管姜淑芝,管冯婶子,是因为性质太恶劣,真真实实地侵害了妇女的权益,她又不是事事都要插上一脚。 赵林秀勉强地笑了下,又说了声:“对不起。” 颜红旗不耐赵林秀的这幅样子,说:“你有勇气搬出那个家,有勇气顶着压力不结婚,我以为,你该知道,你是你,你的父亲是你的父亲。” 赵林秀苦笑一下,说:“我也想啊,我本来也以为可以跟他彻底决裂的,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他现在这幅样子,我……” 赵林秀说到这里,忽然想到,父亲如今的这幅样子,都是颜红旗的到来导致的,自己这么说,好似有指责对方的意思,忙又找补说:“他如今这样,完全是咎由自取,您已经网开一面了,没有追究他以前的事情。” “我这个人,挺可笑的吧。可他现在过得不好,我又心软了。” 颜红旗两辈子都没有父母缘,对这具身体的父亲颜建军,是对一名党和国家忠诚战士的敬佩,为一直蒙他余荫而感谢,对关秀枝,就只想着报复。她无法理解赵林秀这种复杂的心情。 她说:“你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赵林秀笑,“还是头一次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颜书记,谢谢您。” 颜红旗朝着她点了下头。 赵林秀:“以前,我跟家里闹掰,亲戚们都在指责我,说我不听话,有福不会享。我爸让我招亲,我不想听他摆布,就一直没结婚,成了背后被人指指点点的老姑娘。我一直都在想,我这么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我也经常想,当时要是没和我爸闹翻,听他的,找个女婿上门,生个姓赵的孩子,我会不会过得很幸福。” 颜红旗拍了拍赵林秀的肩膀,说:“你是赵广汉的女儿,但你更是你自己,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没有错。” 颜红旗很清楚,赵林秀作为一个杨木大队土生土长起来的姑娘,和父亲闹翻,一直坚持着不结婚,成为社员们眼中的异类,着实不易。这姑娘,天生就具有反叛精神。 “你要记得,不要为了对抗而对抗就好。” “不要为了对抗而对抗?”赵林秀眼睛里头露出迷茫之色。在杨木大队这个地方,即便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也无法跟人诉说心事,他们都不能理解她,想着女知青们都来自首都,都读过书,见过世面,也想着和他们亲近亲近,可女知青们碍于她是大队长的女儿,并不想和她亲近。 赵林秀在杨木大队是孤独的。颜红旗的这句话,说进了赵林秀的心坎里,她陷入到了深深的思考之中,顾不上和颜红旗打招呼,抬起腿,有些失魂地走了出去。 颜红旗瞧着她顺利迈过门槛,才微微叹口气。 杨木大队的很多问题,根深蒂固,不是单靠着她自己一个人,简简单单的几项举措就能根除的。 还是要受教育,还是要多接触外面的世界,多增长见识啊! 颜红旗下定决心,在自己走之前,一定要把中学建起来。 第70章 盛大 天刚蒙蒙亮,杨木大队上空就飘起了阵阵炊烟。 三个村子都喧闹起来, 社员们早早起炕,把早饭吃了,洗脸、洗手,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换上最体面的衣服,最后再查看一下院子里、街面上是否还有需要清理的地方,便不约而同地聚在大队部戏台前。 大队长刘良山头发沾着刨花水,梳理得整整齐齐,泛着油光。身上穿着没有补丁的,四个口袋的藏蓝色干部服,上衣口袋里别上一支钢笔。 有年纪大些的社员调侃他,“大队长,你不像是大队干部,倒像是个公社干部,气派得很。” 刘良山笑呵呵,他昨天一宿没睡好,脑子里头反复演练今天迎接领导、主持弹簧厂开幕式的情形。 按照颜书记的意思,今天要多多给他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他一定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心里头下定决心,但紧张也是真的,大夏天的,手脚冰凉,身上直冒冷汗。 被社员们这么一调侃,心中的紧张劲儿倒是稍微缓和了些。 见社员们都聚在这里,刘良山便又拿起了大喇叭,再次跟社员们强调起注意事项。 颜红旗站在一旁,俯瞰着台下的人们,十分满意于大家的精神面貌。 她注意到台下的一个小媳妇,梳着长到耳朵根下的头发,在头顶之上扎了跟红头绳,把挡住眼睛的头帘扎起来,脸颊、鼻子都很干净,是个俏实、干净的小媳妇。她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孩子,大的五六岁,小的三四岁,也都干净、可爱。 正是柳小凤和她的一对儿女。 这母子三人这样干净的状态维持了将近一年,颜红旗不定期去家里抽查,检查这母子三人的个人卫生还有家庭卫生,奶糖发出去不知道多少斤,以至于母子三人吃腻了奶糖,颜红旗便换成了同等价值的饼干。 一年的时间,不知道能否改变柳小凤的生活状态,不过柳小凤的丈夫钱有贵的改变挺大的,变得有责任心了,承担了更多的家务,还有照顾孩子的任务。 颜红旗还在台下发现了姜淑芝母子,冯婶子还有周秀秀,脸上都带着恬淡的笑容。 再看看其他人,回想着第一天过来时候的情景,颜红旗忽然有种恍然之感,心里头忽地就涌现出一股子浓浓的自豪感,还有种满足感。 高卫星凑过来,小声说:“社员们的变化都很大,是不是?” 颜红旗笑,“是啊。” 高卫星形容不出来此时看见这些社员们的感受,觉得他们脸上充满了希望,有一种淡淡的幸福感,他说:“你还要为他们做些什么,我帮你。” 八点半,两辆吉普车缓缓驶入六道沟门村,前面一辆,载着革委会的两位副主任还有武装部的赵部长,后面一辆,载着商业局、县钢丝绳厂还有机械厂的领导。 在县里领导到来之前,公社的周书记,王副主任等领导也已经到了,另外还有不请自来的几位,相邻公社和大队的书记、大队长等。 弹簧厂今非昔比,将原来的房子推倒,连同院子,扩建成了宽敞的厂房。厂房分成两个区域,一个是机械化生产车间,另外一个就是手工生产车间。 是的,虽然采购了最新设备,但之前的手工车间也还保留着。 从原来的弹簧厂里,选出几名有文化、工作表现优秀的职工,跟机械三厂的技术员学习机器的操作,还有简单的维修,其他职工们继续手工操作。 弹簧厂的大门上,挂满了郝卫红带领着社员们用彩纸剪出来的彩带、拉花,五颜六色的,十分鲜艳。 颜红旗陪着梁副主任和赵部长,高卫星陪着他爸,其他干部跟在两人身后。 颜红旗一路走,一路给几位领导做介绍,“……村口的鱼塘,是今年年初挖好的,派了知青和社员专门去了七彩山公社学的养鱼技术,现在鱼长了一扎长,等到秋天的时候,就可以吃到杨木大队自己产的鱼了。” “……副业办起来了,也开拓出了其他几项增加社员收入的方式,去年年底的时候,我让大队会计做了个统计,平均家庭收入是两百零六元………” 颜红旗以骄傲、自豪的语气,向两位长辈,展示着自己到任以来的成绩,见到什么说什么。 周书记在高副主任身边跟了一会儿,又跑到这边来,上蹿下跳却凑不到梁副主任身边来,只好跟在后面,见缝插针地插话,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颜书记真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来了杨木大队也就一年的时间,就带来这么多的变化。梁副主任您真是慧眼识珠啊,我代表顺昌公社和杨木大队感谢您,给我们派来了这么好的大队书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22章 这马屁拍得,梁副主任身心舒畅,跟颜红旗另外一边的赵部长相视一笑。 周书记瞧瞧前面那三人,左边走着的是梁副主任,右边是赵部长,年轻最轻,官衔最小的颜红旗站在正中,一会儿朝着左边,一会儿朝着右边。左右两位领导都认真聆听颜红旗说话,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看向颜红旗的目光慈祥、欣赏,一点也不逊于旁边的高副主任看向高卫星的目光。 公社的王副主任也跟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周书记旁边。 周书记看他,目光意味深长。 王副主任表情有些讪讪的,他惹到颜红旗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和县革委会领导的关系这么硬,要是知道的话,打死他也不会去招惹颜红旗。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颜红旗在几位领导面前告他的状。他好不容易才从大队书记的位置爬到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位置,可不想被人撸了。 不多一会儿,就有别的公社领导插到他们前面,两人立时不敢走神,使劲贼着前面,只等着找到节骨眼,就再插到前面去。 不过,他机灵,别人也不傻,好不容易挨得领导近些,怎么也不肯再给别人机会。 周书记没办法,灵机一动,叫了一声,“颜书记。” 颜红旗回头,周书记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做出了往前凑的姿势,隔在中间的两位没办法,只好做出大度的姿态,将位置让了出来。 周书记上前,朝着回头看的梁副主任笑了下,搜肠刮肚地想着要和颜红旗说什么,忽然脑子里头灵光一现,说:“前两天收到了燕清水库项目指挥部的通知,月底的时候,就要开始动工了,到时候,劳力们就要到位,你上次说不要那五十个名额,现在要是反悔的话,还来得及哦。” 颜红旗也收到了燕清水库那边寄过来的信,自然知道这一消息,所以对周书记的话并不意外。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笑了下,说:“没有反悔,多谢周书记还惦记着杨木大队。” 周书记笑呵呵,“杨木大队也是顺昌公社的一份子,我当然也要惦记着。” 说着,他又朝着梁副主任笑。 这时候,脸上快要笑开了花的高副主任也带着高卫星走了过来。 高卫星在杨木大队的作为,高副主任在家里头听儿子讲过无数次,每次听的时候,都是新鲜的,津津有味的,而今看到了成果,就更是高兴,为儿子感到自豪,觉得他是真的成才了。 听这边挺热闹的,便也凑过来。 几位领导开始聊了起来,周书记插不进去嘴,只好又退了出来。 9点,吉时到了,弹簧厂的开业典礼正式开始。 刘良山是主持人,拿着大喇叭走上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压抑着心中的紧张、激动,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从容一些。 这是个很好的锻炼场合,也是让自己在领导们面前露脸的机会。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大领导,而且,还有好几位是县上的干部,以前在他心目中,最大的官儿,公社书记,在他们面前都不够看的。 “我是杨木大队的大队长,我叫刘良山。我代表杨木大队,欢迎各位领导的到来………” 顺顺利利地将开场白说完,刘良山出了一身汗,但自信心也增强了许多。 接下来就是各位领导致辞的时间,梁副主任、高副主任、赵部长等接连上台,每个人致辞的时间都不长,也没有那么多的官腔官调,语言质朴,情感真挚。 《清远战斗报》和县广播电台今天又派了其他记者过来,看年龄,该是职级不低,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偶尔拍上几张照片。 最后,颜红旗上台,宣布,弹簧厂正式营业! 全场掌声雷动,伴随着社员们的欢呼声,气氛达到了最高chao。 趁着几位领导被记者们围住,做采访的时候,大队干部和知青们不自觉都往颜红旗的方向靠拢。 刘良山离得最近,最快到达。 他激动兴奋的情绪还未平复,手脚都还有些抖,抱着想求夸奖的心情,小声问道:“颜书记,您看,我刚刚的表现怎么样?” 颜红旗点头,“稍稍有些紧张,但总体表现不错。” 刘良山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他很想和颜书记分享下自己的心情和心得,但还是忍住了,有些遗憾地说:“这个厂是您一手办起来的,您真应该多讲几句才是。” 颜红旗可没觉自己功劳有多大,要说功劳,还得是高卫星,全凭着爸在清远县的影响力,才能一路顺利。 她最多也就是个知人善任,统筹协调的作用。 “不用在意那些虚的”,颜红旗回答说。 开幕式圆满落幕,县里的各位领导没有留下来吃饭,坐上吉普车回去了,其他公社、大队的领导也随之走了,公社的周书记和王副主任却留了下来。 郝卫红正打算把预备杀了吃肉的兔子、鸡都赶进笼子里,见还有两位领导在,只好又放了出来,叮嘱人接着准备饭。 《清远战斗报》和清远广播电台的两位女记者也没走,他们昨天在杨木大队转悠考察之后,觉得这个大队可报道的地方挺多,决定留下来做个深入的采访。 郝卫红很清楚,颜红旗的那些手段简单、管用,非常有震慑力,但却不是能放到明面上来宣扬的,唯恐被记者知道了,反而给书记带来负面影响,所以,这两天一直对他们严防死守,就怕王铁军、王蛮子那些人在记者面前说颜书记的坏话,也怕有些社员们好心办坏事。 听说两位记者不走了,还要做深入采访,郝卫红心里头那根弦又蹦了起来,她自己腾不出空来,就找了赵树明妈还有刘良山媳妇,叮嘱几句后,让他们陪着这两位记者。 两人都是聪明人,知道咋回事,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有问题。 颜红旗不知道手下人帮她考虑得这般周到,这会儿正在陪着周书记和王副主任。 其实和这两个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她得罪得起这两位公社领导,可杨木大队、刘良山却得罪不起。 以这两位领导的尿性,颜红旗可不能保证在自己走了之后,他们不会迁怒。 所以,她没怎么开口,主要是让刘良山和张凤军等人出面。 刘良山等人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德行,自然是恭维、奉承,只说好听的,再加上对公社领导天生就是畏惧、尊重的,敬佩之意从内而外,搞得两位领导身心十分舒畅,只觉得从颜红旗那里丢了的面子,从刘良山这里都找回来了。 第71章 水库 颜红旗见他们之间相谈甚欢,便也不在这里碍眼了,找借口出了来,准备到宿舍去休息一会儿,等着吃饭。 两位记者恰好从杨木大队小学走出来,看见颜红旗,眼睛一亮,连忙叫了一声:“颜书记”,小跑着过来。 赵树明妈和孙巧凤连忙一左一右跟上。 “你们好”,颜红旗对两位记者特别客气。 “颜书记,可算是见到你了,这两天一直想抽个时间给你做个采访,一直没好意思去打扰你。” 年纪轻些的记者叫严秋洁,听说颜红旗还不到二十岁,还是女的,而且是二级战斗英雄,烈士颜建军的女儿,就对她特别感兴趣,但也知道人家大队有大事件,还要做好接待县里领导的准备,也就没过来打扰,之所以留下来,主要也是为了找机会和这位书记聊一聊。 这位书记身上,有好几个闪光点,紧紧契合着主席的指示。第一是知识青年,第二是女性,第三是烈士子女。 这三点,随便哪一点,干出这般成绩来,都值得大书特书的,更何况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呢。 颜红旗抬腕看了下手表,说:“马上11点了,等吃完了午饭,你们休息一会儿,咱们一点半左右,在大队部的会议室好好聊。” 严秋洁两人连忙高兴地答应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位颜书记接触多了,他们就不自觉产生了敬畏之心,两人私下里还探讨过这个问题,发现两人感觉是一样的。两人分析来分析去,觉得这可能就是烈士女儿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严。 下午一点半。周书记和王副主任两位领导中午喝了酒,在大队部侧面的房间里休息,鼾声如雷。 颜红旗在会议室里,和两位记者面对面地坐着,接受采访。 两位记者坐得板正,每人拿着一支笔,一个笔记本,随时准备记录着。 “颜书记,据我了解,以您的学历,还有国家对于烈士子女的优待,你高中毕业后,完全可以留在县城里工作,做一名工作更轻松的干部,可是,您却选择到贫困落后的杨木大队来当一名大队书记,能说说,这是为什么吗?” 颜红旗笑了笑,说:“县城单位里的条件,当然要比杨木大队好得多,但我认为,只有到最需要我的地方去,才不枉费被党教育这么多年,才更能好继承父亲的遗志。我作为烈士的女儿,思想觉悟理应更高一些。”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23章 当初颜红旗来到杨木大队当书记,一方面是被形势所迫,她必须得有一份工作,不能在家里闲待着,另外就是被梁副主任所说的,能管理四百多人给吸引了。 但这些原因,只能藏在心里,不可能说给记者听。 这次,《清远战斗报》和清远广播电台对于杨木大队的采访,对于将来大队的发展,很有好处。此时,颜红旗作为书记,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杨木大队,所以,她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时,一点都不觉得心虚。 论迹不论心,不管初衷如何,只要她做的事情是真正为杨木大队好,为杨木大队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就行。 两名记者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些崇拜,“您真令人敬佩。” 两人在本子上记录了一会儿,才问出第二个问题。 “作为一名女性干部,到杨木大队开展工作,您觉得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这个问题难住了颜红旗,她没觉得有什么难点。杨木大队的干部也好,社员也好,都很识相,知道了她的脾气,就不敢扎刺了,至于其他的,比如搞副业,有高卫星在,在清远县就没有搞不好的事情。 当然,这些也是不能和记者说的,颜红旗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回答说: “难点很多,比如如何调动广大社员们的生产积极性,如何让这不算肥沃的土地多增加收成等等。大队书记是咱们国家最基层的干部,直接和社员们接触,不管是政治思想还是民生经济,都得管,虽然琐碎,但十分重要……当然,困难只是暂时的,就像一座山,只要肯攀登,就能够克服!” …… 这次采访进行了两个小时,结束的时候,颜红旗出了一身汗,只觉得做的这次采访,就是她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困难的问题了。 两位女记者却是愈加精神了,严秋洁不停地甩着自己的手腕,长时间的书写,让她手腕酸疼,眼睛里头都长血丝了。这次采访,他们深觉收获很大,采访内容也很丰富,在采访过程中,更觉颜红旗这个人有报道的价值了。 两人心情激动,忙着回去写稿子,晚饭也没顾上吃,急惶惶赶回了县城。 颜红旗赶紧回了宿舍,沏了一大杯麦 乳精喝下去,又吃了两块蛋糕才舒服了些,以后可再不能接受采访了,这家伙,中午吃的东西全消化干净了,给她饿得前胸贴后背。 弹簧厂机器开动,产量就上来了,除了满足清远县的需求之外,还远销到了燕市城里。这个销售渠道是知青邝世佳联系的。他家里有亲戚在家具厂上班,家具厂的拳头产品是沙发,需要用到弹簧。 钢丝绳厂的废料已经远远供应不上弹簧厂的需求了,弹簧厂正式成了钢丝绳厂的客户,采购正常的钢丝,还可以根据弹簧厂的需求,定制不同的钢丝种类。 如今的弹簧厂已经不是以前的小作坊了,所以人员配置也有所调整。 怀向春依旧是厂长,但又从本村的社员工人之中提拔了一位思想进步、能说会道,聪明活泛的年轻人担任副厂长。 这个人选是怀向春提名,大队部一致同意的。 又将财务、供销、后勤、技术等部门配置齐全。 根据张凤军自己的意愿,他去了弹簧厂做会计,出纳经由颜红旗推荐,由知青王红梅担任。供销科由邝世佳带着一位本地年轻人负责,技术方面由张凤军的儿子张育才负责,他跟着第三机械厂的技术员处得很好,在人家来大队的那两天,日夜跟着,没少往出榨取知识,还留了对方联系方式,有些闹不清的问题,就写信过去问,现在机械出些简单的故障,他都能够维修。至于后勤,由姜二婶管着。 这个人选,也是颜红旗推荐的。 当后勤的,负责很多杂事,一般人,压制不住那些工人,还容易被人情左右。姜二婶经历了女儿事件后,就像是把身上的某个开关打开了,人变得泼辣许多,又因着家里有钱了,腰粗体壮,看见点自己不顺眼的事儿,不管对方是谁,就会出头,帮人家打抱不平,又有主见,能拿主意,拎得清,绝对是个人才。 一经推荐,大家都觉惊讶,因为颜红旗一向是把机会都留给年轻人的,姜二婶的年纪太大了些,不过琢磨下后勤的工作性质,再想想姜二婶如今的性格作风,便觉她太合适不过。 在那之后,姜二婶不再总是被叫做淑芝妈或者姜二婶了,而是有了全新的称呼,姜主任。 弹簧厂正式走上轨道,颜红旗也带着杨木大队的五十名劳力奔去了燕清水库。 燕清水库指挥部,跟颜红旗上次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在帐篷周围,盖起了一排排房子,周边的道路修整一新,拓宽许多,又用沙石将地面填平,忙碌的人们来来往往,爆土扬长,一片劳动的忙碌情形。 听说工地上管饭,杨木大队的社员们都是轻装上阵,背着简单的行李卷,带着饭盆、换洗衣服,听从着颜红旗的命令,排成三队站在不碍事的角落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围的环境。 颜红旗叫出其中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叫马二亮的,交代他看好社员们,不要让乱跑,自己去了指挥部。 指挥部的房子没有以前大了,但也足够用,窗明几净,依旧是那张桌子摆在正中间,上面放着些图纸什么的。 屋里只有卫煌越在,他对声音很敏锐,一抬眼就看见了正往过走的颜红旗。 见对方看见了自己,颜红旗快走几步,朝着对方笑了下,喊了声:“卫经理。” 卫煌越也对她笑了下,“来了。” 卫煌越比上次见到的时候,黑了一点,头发略微有些长,到了眉毛上方,但十分整洁干净,身上穿着浅灰色的半袖衫,下身穿着有些褪色的蓝色工装裤,腰间扎着黑色的宽牛皮腰带,显得腰部劲瘦,宽肩窄臀,再配上清瘦之后更显得立体的五官,十分赏心悦目。 不愧是自己所见,长得最好看的男人,颜红旗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点点头,“我送人来了,不多不少,五十个劳动力。” “那我派人送他们先去安顿。”卫煌越说着,就拨通了桌子上的电话。 挂上电话后,告诉颜红旗,“颜书记先坐一下,等会有人过来接他们。” 说着,去了靠墙的柜子处,倒了一杯水递给颜红旗。 走了这一路,着实渴了,颜红旗接过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问着:“周书记呢?” 卫煌越在桌子边沿站着,回答道:“他回局里开会了。” “哦”,颜红旗将剩余的水喝完了。 卫煌越拎了暖壶过来,又将杯子倒满了。 颜红旗喝了一小口,问:“燕清水库建设,要多长时间啊?” 因着颜红旗的问题不涉密,卫煌越便实话实说,“工期预计是三年,分阶段完成。” 他说完,顿了顿,好似唯恐冷场似的,又接着介绍说:“这个水库建成后,一方面是供给燕市北部城区居民用水,调节水资源,甚至是养鱼,一方面是要在水库之上建成一座8.8万千瓦的水电站,预计年发电量,1.15亿千瓦时。” 怕颜红旗听不懂这些计量单位,又解释说,“预计可以供应整个燕市乃至几个郊县的居民用电量。” 颜红旗抽了口气,这绝对是大工程啊!一建就是三年,这相当于找了个长期的工作啊,管一日三餐,还有不低的生活补贴。 她不知道这么大一所水电站到底占地面积多少,但想来也小不到哪里去,这边虽然比顺昌公社那边的地势平整,平地面积大,但到底也是山区,有那么大地方承载吗? 她这么想的,也就问出来了。 卫煌越笑,回答她的问题:“确实承载不下,所以,后续会搬迁、移民,也要炸山平路。” 果然是大工程,建成一座水库大坝,调节水资源,减少洪水、干旱等自然灾害,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红旗渠的精神深入人心,颜红旗莫名有了种备受鼓舞、心潮澎湃之感。 不多一会儿,一位头戴杈斗帽、身着蓝色工装的年轻人进了来。 卫煌越介绍着:“这是小张,负责安排工人们的饮食起居等后勤工作,让他带你们的人去安顿下来。” 颜红旗忙站起来,就要跟着小张走。 卫煌越又叫住了她,“颜书记。” 颜红旗站住,听见卫煌越对她说:“等会安顿完工人,回指挥部来,我来安排午饭。” 颜红旗一愣,但还是答应了,“行,麻烦卫经理了。” 有小张领着,手续办得十分顺畅。 杨木大队这五十个劳力,被单独编成一个组,指派了马二亮做小组长,帮他们安排了住处,发放了些简单的生活物品,介绍了起居作息、放饭时间,还有工地纪律、奖惩措施,遇见事情了该找谁等等。 小张看了下表,说:“咱们这里是分批放饭,第一波11:30,你们今天第一天来,就跟最早的那一波吃饭吧。”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24章 他转向颜红旗,十分客气地说:“颜书记,还有十分钟放饭,一会儿我带他们去吃饭。”说着,就退去一边等着,给她留下训话时间。 可真有眼力价,不愧是在这么大的项目里当管理人员的,颜红旗跟他道了谢。 杨木大队的社员们既激动又忐忑。 激动的是得了一个又管饭又给钱的好工作,忐忑的是离家在外,人生地不熟,听小张刚刚讲的那些纪律,觉得可严了,就怕自己干不好,再被人退回去。 一个个像是看家长一般望着颜红旗。 颜红旗对着大家笑了下,说:“以后,你们就要在这里工作了。这里在建的,是个和红旗渠一样伟大的工程,咱们非常幸运,可以参与进来,不光为国家和人民做贡献,还有相应补助,一举两得。大家都是从杨木大队四百多人口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政治思想和劳动能力都比较过硬,我相信你们能够干好!” 马二亮作为新上任的组长,责任心极强地代替大家保证,“颜书记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上工,珍惜这次机会,绝对不给杨木大队丢人!那位领导说了,干好了还有奖励,大家伙们,你们说要不要争取奖励?” 能得到颜红旗的夸奖,杨木大队的社员们都觉欢欣鼓舞,忐忑消散不少,都不约而同地高喊着:“要!” 又安抚了下这些离了群的小鸡仔,又跟着他们去打饭,亲眼看着他们的伙食还不错,颜红旗才和他们告别。 在众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颜红旗离开,马二亮跟出来送她。 颜红旗叮嘱道:“你是这些人的领导,管束好他们。不惹事,但也不要怕事,有什么事情,自己解决不了了,就往大队捎个信给我。” 马二亮连连点头,四十多岁的男 人头一次自己扛这么大的事儿,既兴奋,又心里没底,听颜红旗这么说,顿时踏实多了。 “回去吧,好好干!” 颜红旗跟马二亮还有杨木大队众人挥手,而后跟着小张一起,回了指挥部。 第72章 要不要办学 指挥部,卫经理办公室靠着墙的桌子上,摆了几个铝饭盒,旁边摆放着几双筷子。 卫经理又是提前就发现了两人的到来,笑着招呼两人,“正好,过来吃饭吧。” 小张犹豫了下,看看卫经理,又看看颜红旗,孤男寡女两人一块吃饭不合适,确实需要个第三人,于是便做了个“请”的姿势,等颜红旗进去之后,自己也跟着进来。 颜红旗在小张的指挥下,到门口舀了干净水,洗了手,便坐到了饭桌前。 铝饭盒的盖子已经打开了,一份土豆炖肉,一份芹菜炒豆皮,一份摊鸡蛋,都是满满一饭盒,主食是大米掺小米的二米子饭。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款待。”颜红旗拿起筷子,见两人都在等着自己动筷,便也不客气了。 卫经理一如既往地不怎么擅长言辞,小张硬着头皮找话题,让三人之间的气氛不至于太冷场。 颜红旗瞧着这样怪尴尬的,于是也健谈起来,问了许多关于燕清水库的话题。 遇到自己擅长的,但凡不涉及机密,卫经理都能侃侃而谈。 一餐饭下来,气氛倒还算是挺热闹的,颜红旗对这座水库的认识更深了。 吃完了饭,稍微坐一会儿,喝了点水,颜红旗就准备离开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些几张粮票放在桌子上,说:“谢谢卫经理,我吃得很好。” 卫经理忙将那几张粮票拿起来,递给颜红旗,“不用,是招待请颜书记吃饭,不用给粮票。” 颜红旗没接,摆摆手,“卫经理,我走了,我找得到路,不用送了,再见。” 说完,朝着卫煌越摆摆手,翩然而去。 卫煌越瞧着手里头那足有三四块钱的粮票,有些发呆。 杨木大队少了五十个劳动力,又因为有订单要交付,弹簧厂里日夜赶工,街面上空空荡荡的,再也没了在路边闲扯淡的人。 也是因为少了劳动力,地里的活计就都压在剩下来的这些人身上,好在六七月份,只需要间苗、培土、施肥就行,活计不算重,老弱妇孺也能干。 这是颜红旗乐意看到的情景,全村上下,除了瘫在炕上起不来的,还不会走路的,该上学上学,该上工上工,该下地下地,没一个闲人,多好! 晚上,颜红旗又把大队干部们召集到大队部会议室,主要是两个议题。 一是购买广播设备,二是申办中学。 清远县有广播网,县级的,公社级的,还有大队级的都有,只不过之前杨木大队连电都没通,自然也用不到这玩意儿。 随着电线杆子从县城拉了过来,广播电线也随之拉了过来,是时候听听广播,丰富下社员们日常娱乐活动,增长见闻,了解下国家、燕市和清远县的大事小情了。 颜红旗的这个提议,没人反对,甚至是拍手叫好。 这种广播是有线广播,家家户户安上一个刻着镂空五角星的木头匣子,也就是俗称的“喇叭”,就可以坐着在家里听广播了! 这么一个喇叭,安装下来每家是三块五,另外,颜红旗还想要在大队部安装一套独立的广播系统,这样再有通知,在大喇叭里头广播一声就行,再也不用挨家挨户扯着肉嗓子喊了。 对于颜红旗提到的第二件事,在座的,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 因着颜红旗并不是一言堂的人,对于很多意见,她都能听进去,并且改正,逐渐地,这些干部们在她面前也勇于提出自己的观点了。 先提出反对的是贫协主席牛德仁。 “要在咱们杨木大队办中学?公社掏钱不?”得知很有可能需要自筹资金后,牛德仁说:“没必要,每年就那么十来个上中学的,上两年初中也不过就二十人,还得咱自己盖学校,那得花多少钱啊?” 现在的牛德仁只是担心花大队上的钱,却不会再说“学习有啥用,还不得回来种地”这种话了。 因为大队上,但凡初中以上学历,脑子够使的年轻人,都被颜红旗想方设法安置了,要么去了弹簧厂,要么找关系送去县农业局学习技术,要么负责鱼塘,要么学着跟市供销公司打交道,不光有地方安置,大队上有个重要活动,这些人还会被重用。 直接将有文化和没文化的人区分开了,谁都不傻,知道要想让自己孩子有个好前途,就得上学。 牛德仁这个贫协主席的思想自然也在变着,但到底还是舍不得花那么多的钱。 有人附和牛德仁的说法,也有人支持颜红旗,一时间,争论不下。 等他们争论得差不多,颜红旗才开口: “据我了解,咱们公社,大概两三千人口,却只有一个中学,就在公社所在地北栅子。距离咱们这里,二十多公里,道路难行,要是去上学,就得住校,需要花钱不说,还耽误家里的活计。杨木大队去年有10个考上初中的,其他学生不是分数不够,而是考虑到这些实际问题,主动不念了的,如果学校就在家门口,跟以前似的,天天上学放学,回家之后帮家里头干活,你们说,那些辍学的学生家长愿不愿意让孩子去上学?” 都知道初中毕业了,才有更好的未来,可是就有短视的家长,不愿意让孩子浪费这两年的时间。上初中的孩子,会做饭,能看更小的孩子,能上山,能下地,能当多半个壮劳力用。如果就在家门口上中学,确实有更多的家长愿意让孩子接着念下去。 “杨木大队的学生和家长是这种情况,相邻几个大队想必也是这种情况,杨木大队办了初中,不光可以接收本大队的孩子,还可以接收相邻大队的孩子们,到时候收取学费、学杂费,也能补贴学校的一部分费用。” 关于新办一个初中的事情,颜红旗之前就和给公社周书记提过。周书记怎么也不肯出钱,颜红旗这才想到由上面派出公派老师,杨木大队解决房舍,这种和小学一样的办学模式的。 中学的办学地址都不用选,可以和杨木大队小学共用一个校园。 杨木大队小学占地极大,到时候将学校 一分为二,一边做小学,一边做中学就行,顺便将小学的校舍翻修一番。 不需要再去山上的野长城捡砖,去砖瓦厂购买就好了,跟其他有意向来本大队上学的大队商量着,召集几个大队的社员们一起出工,几公分,用不了太多的钱。 颜红旗把自己想到的这些也和干部们说了。 牛德仁张张嘴巴,还是想反对,但颜书记已经考虑得这么深入了,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起,也就没有说话。 最后,两个议题,一个全体通过,一个暂时搁置。 旁听了这场会议的高卫星有些愤愤,私下里和颜红旗说:“这个牛主席,我看赶紧把他撤职算了,别人都没意见,怎么就他有意见?又不用他出钱,他操的哪门子心?” 颜红旗一点都不生气,说:“就是应该有不同意见才好,否则,不就成了赵广汉在的时候的一言堂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25章 颜红旗虽然是大队书记,但是个置身事外的,没在杨木大队获取一分利益,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为杨木大队考虑的,但刘良山、牛德仁、赵树明这些人就不一样了,本乡本土,亲戚众多,利益相关,做起事来,难免就有所偏颇。 颜红旗担心刘良山成为下一个赵广汉,所在,在提拔、培养刘良山的同时,也拉拔赵树明、郝卫红等人,分散着刘良山的威信和权力,起到互相制衡的作用。 她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将杨木大队变得这样生机勃勃,不能容忍走了之后,再次变成以前的模样。 颜红旗没有隐瞒地将自己的想法跟高卫星说了。 高卫星这才恍然。 跟随颜红旗越久,就越觉她这个人着实很强,以前只崇拜她的武力,跟随越久越发现,她的聪明智慧也是值得崇拜的。 人都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句话在自己身上适用,在颜书记身上不适用。 他挠了挠脑袋,说:“还是书记您考虑周到。我以后一定继续跟在您身边,好好学。” 这就是为什么高卫星总是跟在颜书记身边,却没有人传两人闲话的原因,除了畏惧颜红旗之外,更重要的是,高卫星看向颜红旗的目光,没有一丝绮念,只把颜红旗当成了令人尊重的长辈,完全没把她看成是青春年少的,十分漂亮的同龄姑娘。 弄广播站的事儿,颜红旗交给刘良山全权负责,让他跑跑公社、县城,跟几个部门打打交道,一是露露脸,二是练练胆子。 整个杨木大队的社员、干部,最大的问题就是不闯荡,有点杵窝子,窝里横,在杨木大队的一亩三分地怎么都行,去了外面的世界心就虚,就露怯。 如今的杨木大队不是以前只需要闷头干活的时候了,有了自己的工厂,搞起了副业,不闯荡点怎么行呢。 刘良山也知道颜红旗的良苦用心,虽然心里头没底儿,时时想打退堂鼓,但还是咬咬牙,告诉自己可以的,他是在在县革委会两位副主任,武装部赵部长,还有县里几个最大厂子的领导面前都露过脸,讲过话的,整个清远县,他还能怵谁? 不管刘良山在外跑得如何,杨木大队却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颜红旗刚吃了早饭,外面就哄哄吵吵的。 她赶去大队部,就看见戏台下面站了不少人,第一小队队长吴阔在一旁一手叉腰,阴沉着脸站着,他旁边的副队长正一脸的义愤填膺,反复跟社员们念叨着: “……那么大一片的高粱地啊,全给压躺下了!我数了数,起码得有三四十根!得打多少粮食啊,让我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干的,非得打断他狗腿不可!” 社员们无不愤愤,跟着副队长一块骂这缺德的玩意,这个时节了,补苗都补不起来,躺倒下的高粱苗,基本就是完蛋了,在农村,糟践庄稼地就是糟践粮食,是缺德带冒烟,得被雷劈,被撅老祖宗的事儿! 气愤过后,就有人说:“大半夜的去高粱地,还压倒一片,是去干那事的吧?” “除了干那事还能是啥?总不能是撒癔症,把那里当炕了吧。” 是干那事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一场人人讨伐的缺德事,顿时就成了桃色新闻,这些人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讨论得热火朝天。 “颜书记,颜书记,您可来了!” 看见颜红旗走过来,吴阔赶紧迎上去两步,将事情又跟颜红旗讲了一遍,“我早晨起来,跟往常一样,吃饭后到东坡根下面溜一圈,看看地长得咋样,这一看不要紧,就看到了一大片倒地的高粱地!” 颜红旗:“带我去看看。” 副队长立刻带头,颜红旗在后,身后很多社员也都跟上了。 吴阔连忙说:“不要去这么多人,田埂窄,可别被挤到,再把别的苗压了!” 谁都想去看热闹,都不肯听吴阔的,不过倒是自觉排成两队,以免真压了苗。 东坡根距离村子并不远,从其中一个小坡上去,再走个三五分钟就到了。 这片全是坡地,按照地势,分成了一阶一阶,十分规整的田池子。 庄稼长到了齐腰高,那片被压倒的庄稼地就在田池子边沿处,十分突兀。 颜红旗走近了些,观察了下,吩咐吴阔:“别让人靠近。” 吴阔和副队长两人连忙维持秩序,阻止社员们靠近。 地上有几个明显的脚印,颜红旗用手指头量了量,大概是女性36、37的鞋码,这种带着后跟的鞋型,既不是农村妇女们自己纳的鞋底印,也不是供销社买的那种凉鞋。 颜红旗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又抬脚,看看自己的鞋踩出来的脚印,问维持完秩序又站到旁边的吴阔,“咱们大队哪位女同志穿的是凉皮鞋?” 这个问题把吴阔难住了,他平时哪里会注意女同志穿什么? 颜红旗就把自己的脚抬起来,“类似这种的。” 吴阔还是没想起来,站在前排的一位女社员忽然高喊,“我知道,我知道,刘翠花,刘翠花她穿皮凉鞋!”害怕别人不知道刘翠花是谁,又补充,“就是原来的大队长赵广汉的小媳妇。” 众人恍然,“对,对,咱们整个杨木大队就她穿皮凉鞋,知青都不穿的。” 吴阔:“颜书记,那这块是刘翠花弄的?这个死娘们,搞什么搞!” 人群“哄”地炸开了,瞬间开始讨论起刘翠花到底是跟谁在这里搞过。 第73章 伎俩 颜红旗连忙拍了两下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还没有根据的事情,大家不要乱猜。我只看到了一排脚印,就是只有一个人过来的脚印,却没有出去的脚印,这很奇怪。” 吴阔:“可能是我早晨过来的时候没注意,给踩碎了吧?” 颜红旗摇摇头,“只有一串皮凉鞋的脚印,很完整,就像是故意要告诉我们,踩庄稼这人穿了皮凉鞋一样。” 吴阔:“你是说,有人陷害刘翠花?” 颜红旗:“说不准。” 她越过人群头顶,往走过来的路看了看,说:“如果真的是偷情,之所以选择高粱地,是因为这里隐蔽,别人发现不了,你觉得这块地方隐蔽吗?” 吴阔四处看了看,这块地方说隐蔽,也隐蔽,因为得上坡走一段,大晚上的,基本上没人会过来,可说不隐蔽吧,也不隐蔽,在庄稼地的边沿处,就像他一眼就看见了被压倒的庄稼苗一样,太容易被发现了。 偷情的话,怎么也得去庄稼地里面吧,选择庄稼地的边沿,那不就相当于是脱裤子放屁吗? 这么一想的话,更像是有人在陷害了。 颜红旗朝着人群高声说:“事情没有定论之前,谁要是瞎造谣、传闲话,我可饶不了他!” 大家都知道颜红旗的脾气,就有人借着人群遮挡,嬉笑着说:“放心吧,颜书记,我怕你打我,肯定不敢传。” 人群哄笑,颜红旗也笑了起来,说:“都散了吧,没有热闹可看了,凭着这么点痕迹也判断不出来压倒青苗的到底是谁。” 等人群都散了,吴阔问:“颜书记,那要是陷害的,咋查呀?” 压倒青苗性质恶略,吴阔就没想过要放弃。 颜红旗也不想,说道:“既然留的是刘翠花的脚印,就从她开始查。” 她心里头隐隐有了个猜测,但没有证据,便也没说出来。 两人下了坡地,直接去了赵广汉家。 赵广汉坐在窗根底下抽旱烟,宽敞的大院子里,几只不大的鸡在争抢着鸡食盆子里,野菜和棒麸子的混合物。 赵广汉远远地站了起来,但等颜红旗两人走到近前了,也没有开口说话。 吴阔对赵广汉很客气,叫了声:“叔。” 赵广汉朝着两人点点头。 吴阔往屋里头探了探,问:“叔,我婶呢?” 赵广汉目光往颜红旗身上一瞥,又马上收回来,问:“你们找她啥事?” 吴阔:“问点事儿。” 赵广汉朝着屋里头,没名没姓没称呼地喊道:“出来,有人找你。” 屋里头传来刘翠花不耐烦的声音,“哄弄我?你都不是大队长了,还有谁来家里找我!” 赵广汉耐着性子,“真的,是吴阔。” 屋里头传来刘翠花意味不明地一声娇笑,妖娆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手中拿着木梳正在梳头,将乌黑的头皮偏到一边来,从后往前梳着。 “呦,吴队长,你咋来找我了?”说话之间,眼波流传,长了钩子一般,直望吴阔身上钩。 吴阔被她盯得十分不自在,咳 嗽了一声,捂住有些发烫的脸,忙说:“我和颜书记过来找你问点事儿。” 刘翠花这才知道颜红旗也来了,只是站在大门旁边,她视线看不见罢了。她忙收了梳头的手,将头发撩回来,眼神也正经了些,却没了刚刚的热情,“问我啥事,我能有啥事?” 但马上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热情,“颜书记您是来给我做主的吧,赶紧进来坐,进来坐,这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26章 颜红旗和吴阔可没看出她有啥过得不好的。头发散着,衣襟上还沾着水,显然是刚刚才起床洗脸。满杨木大队,除了瘫在炕上的,就没有在大夏天里睡懒觉的。 进了屋来,见柜子上放着雪花膏、香胰子,还有炕上丢着的两件没有补丁的衣服,便更知道这位女同志在家庭中的地位不低。 吴阔没搭理她那茬,看了颜红旗一眼,直接问:“刘翠花同志,请端正态度。我和颜书记过来是想问问你,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刘翠花“噗嗤”笑了,抱着凶站到一边,站得歪歪斜斜,“瞧你这话问的,大晚上,我不在家里睡觉,能去哪里?” 吴阔目光落在刘翠花的脚上,价值不低的肉色尼龙丝袜子外,穿着一双小坡跟的黑色皮凉鞋。凉鞋穿得很精心,皮面锃亮,鞋面和鞋帮都干干净净的。 “你这双鞋……” 吴阔想问有没有借给别人穿,但瞧着主人的珍惜程度,也是不肯借给别人的,索性就不问了。 刘翠花炫耀似的将脚抬起来,左右摆动着,让吴阔两人仔细看清楚,不无得意地说:“整个杨木大队,也就我……”说着说着,忽然注意到了颜红旗的脚,立刻改口,“也就我和颜书记穿的是皮凉鞋。” 吴阔做了个被噎住的表情,见什么都问不出来,转头看向颜红旗。 颜红旗:“走吧。” 这就走了?吴阔本想这么问的,可想着颜书记这么做必有深意,便答应了一声。 朝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口的赵广汉说,“叔,那我们就先走了。” 赵广汉沉默不语地让到一边。 “你们这就走了,到底是想问我啥啊,真纳闷!”刘翠花嘟嘟囔囔,不高兴地跺了下脚。瞧见站在门口的丈夫,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堆垒,老么咔嚓的样子,心里头就觉厌烦,“你瞅瞅你,一点眼力价都没有,还当自己是大队长呢,人走了,也不知道送送。” 她这句话,可一点都没有收着声,颜红旗和吴阔听得清清楚楚,更加证明了刘翠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不低,至少不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总是被欺负。 吴阔不禁对赵广汉升起了浓浓的同情心,感慨着说:“赵广汉,他也不容易。” “想吃哈拉海粥,就得不怕蛰手。”颜红旗淡淡地说。 哈拉海是本地长在潮湿地带的一种植物,碱性非常强,采了之后熬小米粥,粥出来是绿色的,非常香,只是哈拉海周边长着小刺,一旦不小心碰到,就像被蜜蜂蛰了似的,虽然不会有大碍,但非常疼。 颜红旗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享受了好处,就得付出代价。 吴阔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当初赵广汉娶刘翠花进门的时候,多少人羡慕啊。而在赵广汉还是大队书记的时候,总为着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媳妇而骄傲。如今因着小媳妇受些委屈,也实属正常。 “颜书记,那这事,咱们还查不查了?”吴阔又问道。 颜红旗:“等等吧,也许过不多久,又会有事情发生了。” 刚刚到了赵广汉家,颜红旗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不知道赵广汉是把自己想简单了,以为凭着几只脚印,就能让自己武断地将刘翠花当成犯事人,从而惩处她,还是这只是一个铺垫,后面还有后手。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赵广汉都还会再出手,静观其变就是了。 果然,如果颜红旗预料中的那样,很快又有事情发生了。 时间是晚上9点多钟,因着夏日天长,又因为有了电灯,很多人家都睡得晚了些,不过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六道沟门全村的灯光都熄灭了,连人带牲畜都陷入进了梦乡。 而村子偏西的位置,光棍何大梁家,陡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划破夜晚的宁静,惊醒沉睡之中的邻居,也惊醒了邻居家的大黄狗,黄狗开始吠叫,带动了全村的狗都开始叫。一家接一家被吵醒,一盏又一盏电灯亮起。 颜红旗离得不算近,但一向警醒,第一声狗叫的时候就醒了,接连的狗叫声让迅速穿衣,爬起来,拿着手电往出走。 同她一样,很多人都推开门,从家里走出来,看见了颜红旗,大着胆子问她:“书记,这是出了啥事啊?” 颜红旗:“看看就知道了。” 她腿长,走得快,很快,就超过了一个又一个社员,循着声音,走去了何大梁家。 这个何大梁就是聚众赌粮食那位何二麻子的大哥,今年三十七八岁左右,年轻的时候娶了个媳妇,不过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之后就一直没娶上媳妇,跟着爹妈一块过,前些年爹妈相继去世,就自己一个人过。 因着杨木大队富裕了,也有人来给何大梁说媒,带孩子或者不带孩子的,年龄差不多的寡妇给说了不少,就是不知道为啥,何大梁一个都没相中。 这会儿,何大梁家的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里屋、外屋的灯都亮着,房门大敞四开,屋里面传来女人的大哭声,男人的怒斥声,还有另一个男人的求饶声。 郝卫红家住得更近些,颜红旗一过来,她就看见了,挪蹭到她身边,三言两语就把里面的情形说清楚了,“刘翠花和何大梁搞破鞋,赵广汉过来捉奸,把两人堵在被窝里了,在里面闹呢。” 隔着窗户,隐隐绰绰看见里面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她是大队干部,可也不大好意思进去,就一直在外面站着,犹豫不决。 颜红旗点了下头,意思是知道了,捉奸而已,只要不出人命,都不是大事。 她终于明白赵广汉搞出之前那件事的目的了,他不光想让刘翠花在他家里待不下去,还想让她在大队里也待不下去。 这是连环套。捉奸的事情一出,就坐实了高粱苗是刘翠花两人压倒的事实,是两个人为了偷情,毁坏了庄稼! 这老小子,还真是挺阴的! 屋里面,赵广汉痛心疾首地斥责着何大梁,“……论辈分,你还得管我叫一声舅舅,炕上躺着那个,是你舅母!你爹妈去的时候,我可没少照顾你,你这个不顾伦常,忘恩负义的家伙!” 何大梁又惊又吓,哆哆嗦嗦地向赵广汉求饶,“是我错了,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 而刘翠花也被吓破了胆,这会根本说不出来什么,只知道哭。 赵广汉却不肯放过这个可怜的女人,追问着:“你说,是不是何大梁撺掇你跟我离婚,还要家里的房子,还要带一半的钱还有粮食走,还要让我每个月出粮食养活你?” 刘翠花哭得凄凄惨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何大梁忙反驳,“不是我,不是我,都是刘翠花自己想的。”他狠狠咽口吐沫,缓了缓自己哆嗦的情绪,继续证明自己 的话是真的,“她羡慕冯婶子得了家里的所有财产,也羡慕郝卫红跟婆家中间砌了堵墙单过,就想着也分家里的一半房子,钱粮啥的,说是拿到了就给我一块过日子。” 何大梁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刘翠花自己的想法,但去找颜红旗,想让她帮着出面是那套唱念,却是何大梁给她设计的。 何大梁认为,颜红旗一直在无条件维护女同志,她又看赵广汉不顺眼,刘翠花只要找她一哭诉,这事儿,这位书记八成就能管了。 可惜,他们两人都不够了解颜红旗,计划失败了。 这会儿,赵广汉的几个亲戚也都到了,也知道了屋里头的事情,他们没有其他人的顾忌,径直就进了屋。 颜红旗叫住他们:“不许动私刑,谁要是敢动手,我就动谁!” 赵广汉的亲戚们回头看下颜红旗,愤愤不已,这种时候,没有比打人更能发泄怒气,可这位女书记竟然不允许! 却在颜红旗平淡的目光中,渐渐熄了怒火,垂下眼睛,答了一声,“知道了。” 屋里头,随着这些人的进入,嘈杂声音更盛,乱七八糟的,有男有女的指责声、咒骂声,乱成一团。 颜红旗听了听,确定没人动手,才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睡觉了。 刘良山和郝卫红都在这里,由他们处理就好了。 他们知道该什么时候进去。 颜红旗跟郝卫红交代一声,就回去了。 有些人不知道是困了,还是觉得没看头了,反正就是跟着颜红旗一起走了。 第74章 揭穿 第二天早上,郝卫红打着哈欠过来和颜红旗汇报最新情况。 “……赵广汉要离婚,要让刘翠花光腚滚出家里去,刘翠花同意了。两边说好了,今天去公社打离婚证,一会儿就得找您来开证明。” 可想而知当时的情景,光腚在炕上,一圈赵家人围着,刘翠花不同意也得同意。这结果,在颜红旗的意料之中。 这两人,一个乌龟一个王八,颜红旗谁也不想帮,只要不伤人,不出人命,颜红旗才不管谁赢了,谁亏了。 “刘翠花娘家没人了吧?她去何大梁家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27章 “您猜得没错,昨晚上同意了离婚,赵家人就走了,刘翠花想跟着回去,被赵家妇女给骂回去了,后来哭哭啼啼地跟着何大梁走了。” 郝卫红说着,有些感慨,“她跟了何大梁,还不如跟着赵广汉呢,赵广汉好歹有家底,还疼他,何大梁那个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人,就举例说明,“他怂得很,赵家人一吓唬,他就把责任都推到了刘翠花身上,说是刘翠花嫌弃赵广汉不是大队长了,又丑又老,就想勾搭上别人,把赵广汉给甩了。何大梁说,刘翠花倒是想勾搭刘良山、张凤军,还打过赵树明的主意,但这些人都没搭理她,她是没肉吃,把豆腐也当成了荤菜,这才跟何大梁好上的。” 作为女性,也曾经因为不得已,做出过难以启齿的丑事,只不过,自己的事情被很好地隐瞒了下来,而刘翠花的,却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郝卫红打从心眼里,是同情刘翠花的。 只不过,刘翠花是被捉奸在床的,她实在不好在明面上偏帮对方,就希望能帮着刘翠花争取些权益,但奈何,刘翠花是过错方,又没有娘家人,她这个妇女主任也不够分量,她的建议根本就没人听。 而这个何大梁,一点担当都没有,相当于把刘翠花给出卖了,找上了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能不能好过。 颜红旗没做评论,路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做了选择,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第二天上午,赵广汉、赵林秀还有刘翠花、何大梁四人先后来了大队部,找颜红旗开介绍信。 赵广汉仿佛老了十岁,头发长长了,胡子也没理,显得十分邋遢。刘翠花红肿着眼睛,脸也是肿的,但人倒还比较精神,何大梁耷拉着脑袋,不知道是因为一宿没睡,还是昨晚给折腾的。 赵林秀也很憔悴,昨晚的事情,她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捉奸的现场她没有去。赵广汉和刘翠花结婚的时候,她极力反对,倒不是因为父亲再娶,而是因为想要娶这么年轻,而且不着调的。她反对没用,自此之后跟父亲的关系更差了,直至刘翠花进门,处处针对她,用哪种非常低级的,一戳就破的谎言陷害她,可父亲偏偏就相信。 她知道,这是父亲在女儿和娇妻之间,选择了后者。后来,她去学校当了老师,有了容身之地,她索性就搬了出去。搬家的时候,她是想着,以后再也不往来的。 可没想到,不惜跟女儿闹掰,也要护着的女人,竟然背叛了父亲,跟了别的男人。赵林秀心中一丁点的快意都没有,只是觉得难受。 “颜书记,麻烦了。” 见颜红旗痛快地把介绍信开出来,赵林秀忙替父亲道谢。 颜红旗朝着她点了下,转向接过介绍信,吹着印油的赵广汉说,“青苗的钱,会从你的工分里扣除,还有,大队部会对你进行惩处。” 赵广汉猛然抬头,略有些慌张,但马上就平复下来,问:“你有证据吗?” 颜红旗笑了下,“上周四晚上11点一刻左右,你脚步匆匆从东坡根走下来,当时你右手提着一只女士皮凉鞋。” “你别说了,我认!”他说着,急匆匆落下这一句,就跑走了。 刘翠花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机锋,见赵广汉走了,顿时心里一松,朝着颜红旗讨好地笑笑,说:“颜书记,你给我们俩也打个介绍信呗。” 颜红旗不解。 刘翠花拉拉何大梁的胳膊,说:“好不容易去趟公社,我俩想着打完离婚证,就把结婚证打了。” 颜红旗坐下,给两人打了介绍信,又将公社打结婚证的流程,需要的证件给两人说了一遍。 刘翠花也不知道记没记住,拿上介绍信,拉上一直耷拉着脑袋的何大梁出去了。 屋里头还剩下赵林秀没走。 刘翠花没听出颜书记那话是什么意思,她却是听懂了的,眼中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颜书记,你刚刚说的,是真的?那些青苗,是我爸弄倒的,还伪造了刘翠花的脚印,他为什么啊!”赵林秀声音微颤。 颜红旗:“是真的,有人亲眼看见了,要不然我能把时间、地点,他当时的状态描述得这么清楚吗?要不是因为我描述清楚了,他明白是有人看见了,也是不会承认的。至于他是为什么,这你就得问他了。” 赵林秀就是因为猜到了父亲的用意,所以情绪才有些激动的,要不然,只是压倒了些秧苗而已,性质恶劣,但实际损失却并不大。 她一直都知道父亲的人品不怎么样。很多大队,都是大队长兼任着党支部书记和革委会主任,但上面却一直都不提拔他,一直不停地往下派人。父亲一直把杨木大队当成是自己的地盘,所以用了心机、手段,把那些人弄走。 对外人是如此,对内也是排除异己,任人唯亲,大队上很多人表面上不得不尊重他,可背后骂他的也不 少。 可他对后来娶的这位妻子一直都特别好,跟她相比,刘翠花才更像是他的亲人,可没想到,一等翻脸,就对刘翠花这么狠。 压青苗的事情是父亲设计的,那这场捉奸就肯定也是他设计的,他弄了这么一场,不惜让全大队的人看到自己被带了绿帽子,是为了什么呢? 赵木秀很快就想明白了,就是为了离婚的时候一分钱不给刘翠花。 而刘翠花,父亲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就要出去偷人呢? 曾经,感情那么好的一对也落得这么个下场。 赵木秀苦笑了下,跟颜红旗说了声,“颜书记,我先走了。”便有些失魂落魄地出去了。 颜红旗把公章收起来,笑了下。 赵广汉这人,有点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也就耍弄下刘翠花这样头脑不全的,还有何大梁那样见识少的人罢了,还真的以为那点伎俩能蒙骗过去? 颜红旗一点没打算惯着赵广汉,之前一直都没跟他计较,是因为杨木大队的事情就是一笔烂账,没有具体的把柄,只好由着他“光荣身退”,而今压青苗这件事情有人证,颜红旗自然要借题发挥,免得赵广汉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于是,赵广汉领了离婚证返回时,就发现社员们看他的眼神不对了,明明昨天还是充满同情,友善的。 “老哥,割草去啊?”赵广汉问着一位挎着箩筐,手拿镰刀的老人。 “啊,是,对,割草去。”那人对他很是敷衍,明明他不当大队长后,每次见面了,都要停下来说一会儿话的,有时候还蹲在一块抽袋烟,今天却疏离了许多。 一路走来,好几个人都是这样,明明那么好信儿的人,知道他今天是要打离婚证去的,却一句都没问。 直到他走到了大队部门口,看见了布告栏里面贴着的,对自己的处罚公告,才了然了。 公告里,写明了,破坏青苗的是他赵广汉,而破坏青苗的原因也写明了,是意图嫁祸给刘翠花。相对于这样直白的揭露,后面的惩罚措施可以忽略不计。 赵广汉紧握起拳头,身体不自觉地打着颤,耳边响起“咯咯”的响声,而后才发现,是在咬自己的后槽牙。 身后,几个张家营子的妇女相携而来,边走边咯咯笑着说话,“……都听说这布告栏写的是啥了,干嘛还非得过来看一趟,就跟你们认识字似的。” “过来打听打听呗。原先还以为是刘翠花搞破鞋把秧苗压倒了,敢情是赵广汉故意嫁祸的,这老头,可真有心眼子,把咱们大家伙都给骗了,要不是有半夜起来上茅房的看见了他,还真就让他蒙混过去了。” “你们说他这么干图的是啥?” “那谁知道。他那人的脑子,咱咋知道咋想的。” ……… 几人说话声音大得,恨不能半个村子都能听见,说得投入,走到跟前了,才看见了铁青着脸的赵广汉。 先是有点当面说人坏话被抓包的不自然,但随即就恢复了表情,互相戳咕着,将大声议论改成小声曲咕。 赵广汉再也待不下去了,阴沉着脸,背着手,低头而去。 正主走了,那些娘们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都这会儿了,压青苗算计媳妇的事情还能干得出来,当大队长的时候,不定干了多少缺德事呢!” 赵广汉的一腔得意,在算计着捉奸刘翠花,她答应净身出户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这人,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太多,虽然被从大队长的位置上撸下来了,但该过的生活还得过,不会为此要死要活的,会让自己在有限的条件里尽量生活得更好,所以,他虽然还是对颜红旗不满,经常背后说她的坏话,但心态却是渐渐平静了。 只是没想到,刘翠花变了。 赵广汉太了解刘翠花,对方撅起屁股来,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所以,刘翠花开始勾搭人,想要另攀上高枝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当然也想阻止,也想挽回,可刘翠花这个女人心野了,是打定主意不想跟他过了,跟他提了离婚,竟然还想要房子,想要钱!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28章 这就让赵广汉不能忍受了,这是他拼了一辈子赚下来的,凭什么便宜一个要跟她离婚的女人? 他想让刘翠花的丑事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辈子落个与人通奸的坏名声,在早些年的时候,这种罪名是要被挂破鞋游街的,甚至是被枪毙。只可惜他已经不是大队长了。 另外,他还担心颜红旗会在分割财产方面帮助刘翠花,他倒要看看,在被捉奸在床的情况之下,颜红旗还敢不敢站到刘翠花那边,去帮她争取权益! 颜红旗确实没有插手两人的事情,却把自己压青苗的事情公之于众,老婆给戴绿帽子,他不觉得多丢人,反而可以拉进他和社员们之间疏远的关系,可这件事情一经公布,自己算是彻底被社员们唾弃了。 为这一己之私,刻意毁坏青苗,对于一辈子靠着土地吃饭的老农民来说,是不可饶恕的行为。 颜红旗,她可真是狠啊! 赵广汉回了家后,就躺到了炕上。 赵林秀匆匆回来。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他们这几位老师,除了康明这个校长外,都要去别的学校监考。她这几天,每天都很忙碌,放学压堂,晚上补课,就是希望学生们能考出一个好成绩。 学校老师多了,新来的那两个,几乎天天都长在学校里,认真又负责,给赵木秀造成了很大的压力,颜红旗又对学校的教学要求很高,康明也一直督促着,每每给他们这些老师开会,都会说,如果教学成绩太差,就要被淘汰回家,所以,赵木秀的心弦一直紧紧绷着。 可家里头偏偏又出了这种事儿,跟父亲关系再不好,他也是自己的父亲。她一天都没有出学校的大门,也是刚刚才知道布告栏上的事情,匆匆看过后,就赶紧跑回家里来了。 “爸”,家里的院子门和屋门都大敞四开着,而赵广汉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偌大的炕上,瘦小又孤单。 赵木秀心里头酸涩不已,轻轻喊了声“爸”。 赵广汉躺着没动,赵木秀又喊了一声,赵广汉才轻轻动了动身体,不阴不阳地说:“舍得回来了。” 赵木秀叹口气,“爸,我给你做点饭去,你吃了再睡。” 赵广汉:“不吃,饿死算了!” 赵木秀知道赵广汉这两天遇见的事情太多,心情不好,不想和他一般见识,正准备去做饭,赵广汉又开口了。 “你不就知道巴结新来的书记吗?还来管你老子做什么!” 赵木秀也不是个脾气好的,否则,也不会闹掰了自己搬出去,这会儿也忍不了了,“爸,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我什么时候巴结颜书记了?” “你那还不叫巴结?一天天的,都泡在学校里,恐怕人家把你开除了是不是,我跟你说,就冲着你是我女儿,人家也不会重用你。” 赵木秀被气得心脏直抽抽,说:“颜书记要真是打击报复的人,早在上次招聘教师的时候,就能找到正大光明的借口把我弄回家了,爸,你是这样的人,别用同样的心思揣测别人。还有,我泡在学校里,不是在巴结颜书记,而是在尽自己作为一名教师的职责。我是民办教师,我想要好好教学,提高学习成绩,也想将来能够转正,成为正式的人民教师!” 赵木秀说得险些把自己呛到,忙停下来,缓一口气,接着说: “爸,你还是不是我亲爸,我在这儿给自己赚个好将来,你却说我巴结人。就是我真的在巴结颜书记,不应该吗?她现在才是杨木大队的一把手!” 赵木秀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说这些挺没意思的,扭身想走,但到底不忍心,去了外屋生火做饭。 赵广汉呼哧哧喘气,生气又无可奈何。他知道赵木秀的选择没错,可是心里头就是不舒服,赌得人难受死了。他张大了 嘴巴,使劲呼吸着,不多一会儿却被空气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赵广汉心里头憋屈不憋屈,颜红旗可不关心。她可不惯着赵广汉,要不然,真以为自己那点小把戏能把自己也给骗住了。 不过,通过这件事情,颜红旗发现,自己大概有些破案的天赋。 第75章 作报告 刘良山申请广播系统的事情,进行得很不顺利。 因为电线是直接从隔壁公社接过去的,没有经过公社,是县电力局直接下的命令,所以,打破了公社与公社之间的界限,属于特事特办。 但这次是刘良山去申请的,不管是顺昌公社,还是隔壁公社,都互相推诿,一个说电线不是从公社架过去的,他们没有权利从隔壁公社往过接线,一个说杨木大队属于顺昌公社,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 他跑了好几天,忙得焦头烂额,烟都送出去好几盒,愣是没有办成。 接通广播这事儿,归清远县广播事业局管,在每个公社设置一个广播放大站。 清远县广播站每天分早、中、晚播音三次,每次两个小时,一天一共播音6个小时。播音内容一是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还有燕市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二是播放清远县自制的节目,比如全县联播、卫生小知识、农业小知识、宣传好人好事等等,另外,就是播放样板戏、主席诗词演唱、朗诵等的娱乐节目。 刘良山意识到,单靠着自己,除非拖到全公社都通电,否则广播的事情没戏,没办法了,他让媳妇做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将高卫星请到了家里来。 高卫星这人爱交朋友,所以去哪儿都能和人打成一片,跟刘良山关系也不错,饭桌上,一听刘良山的请求,立刻就拍胸脯保证道:“都是为了杨木大队嘛,都是公事,你放心吧,我帮着去找找关系。” 刘良山这才放了心。自从颜红旗来当了书记后,杨木大队所有的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给他造成错觉,干成一件事,也没那么难,等真正自己挑大梁去办事,才知道,原来是有这么难。 幸好,能及早认清了这一点,及时改变心态,等自己真正成为杨木大队一把手的时候,才不至于抓瞎。 有了高卫星的帮忙,广播事业局的人很快就来到杨木大队,帮着拉电线,安装“喇叭”,也将大队部的小型广播设备安装好了。 当天晚上,好多人家就在自己家屋里头,收听到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真正做到了,足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主席他老人家的指使,也顺着那一根根电线,传入到了千家万户。 而杨木大队的社员同志们,在得了这么一个大宝贝,喜得恨不能早中晚按时按点守在“喇叭”跟前时,忽然就从喇叭里面,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颜红旗同志,在担任杨木大队书记期间,大力发展大队的副业,发展教育、妇女儿童保护工作……” 从喇叭里,清远县人民广播的节目中,听见自己身边人的事迹,社员们心里头都有种异样的感受,好像自己也上了广播一般,特地的骄傲,恨不能赶紧去跟别村,跟亲戚朋友们炫耀一番。 上次大队上来了几位记者的事情,社员都知道,已经当成新鲜事儿炫耀过了,但他们没有把采访的时候和颜书记联系在一起,更没想到身边看得见摸得着的人也上了那个喇叭匣子里。 而从广播中听到自己熟知的事情,却是别有一番感觉,那种感觉很难形容,莫名让人振奋,心潮澎拜。以前,他们只觉颜红旗厉害、能干,却从未想过,她在杨木大队做的这些事情,代表着什么。 而这些事迹经由广播,再次听到,也让杨木大队的社员们不自觉地做了一次回顾、总结,心生感慨,原来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颜书记真的做了不老少的事情,他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在那些记者们眼中,原来是可以大加赞颂的。 他们言语贫乏,知识浅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只是那种荣誉感、幸福感都表现在了脸上。 再次见到颜红旗时,那种感受就掩藏不住了,一个个用热切的目光盯着她,就连七旬老太,白内障的眼睛里也迸发出了奕奕光芒,看得颜红旗后背发毛。 因着杨木大队还没有安电话,几位记者走了之后,就没了消息,颜红旗只在报纸上见到了对于几位领导来杨木大队参加弹簧厂开业典礼的报道,还以为后来对于自己的采访不了了之了。 却没想到,冷不丁在广播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这篇稿子里,充满了对自己的溢美之词,被广播员那充满感染力的声音一渲染,颜红旗瞬间有种陌生之感,仿佛广播里面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但心里头那股子愉悦,却越来越重,嘴角的笑容也压不住了。颜红旗在当上杨木大队的大队书记之后,经常会有成就感,但这样,被全县人民所知的公开宣扬,那种成就感更是不同于往。 颜红旗想,这大概就是梁副主任所说的荣誉感吧,人,确实需要荣誉感,因为能够激人奋进。 就比如上了广播的颜红旗,她已经下定决心,即便是去了新的岗位,也要再接再厉,继续干出成绩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29章 这次的广播播出之后,《清远战斗报》也刊发了对于颜红旗的访谈。主标题叫“烈士女儿,继承父亲遗志,继续为人民服务”,破折号后面的副标题是“记杨木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兼革委会主任颜红旗同志。” 文章里,将颜红旗的回答又狠狠修饰了一番,更凸显了颜红旗的政治觉悟,为人民服务的意志,还有继承烈士父亲遗志的使命感。 这篇文章颜红旗反复阅读了两遍。第一遍看的时候,觉得有些脸红,觉得吹得太厉害了,但看第二遍的时候,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虽然自己当初接受采访时,那些语言也是经过美化的,自己把自己拔高了许多,可这篇文章中描述出来的颜红旗,越看就越不是自己,而是个伟大的,脱离了人类范畴,一心为人民群众服务的圣人,完人。 这篇文章,不再让颜红旗感到得意,反而很不满。她这是被这篇文章架起来了,以后都要按照文章里的标准要求自己? 那不可能,她是干部没错,也努力向成为一名好干部,可绝对不能被人架起来。 高卫星听说了这件事,兴冲冲跑过来,想要看报纸。 颜红旗将报纸递给他,高卫星看两眼报纸,就看两眼颜红旗。 “你也觉得写得不像我吧?” 高卫星点点头,说:“正常,我爸也上过清远战斗报,报纸上还说我爸大公无私,为了工作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呢,你看我爸为着我的事儿,徇了多少私。” 高卫星倒也不是个口无遮拦的,只是此时屋里头没别人,在颜红旗面前他可以想说啥说啥。 见颜红旗听得认真,高卫星谈性大发,往颜红旗对面的椅子上一坐,说:“现在的报纸,你打开来看看,要是夸好人就是这人啥都好,全身上下都是优点,一丁点儿缺点都不带有的,恨不能拉屎都是香的,不不,根本就不拉屎。要是坏人,就是贼眉鼠眼,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就没有一丁点的可取之处。你说,这哪里符合人性嘛。” 颜红旗想想自己看过的报纸,确实是这样。 不由得笑了,夸赞说:“你还挺擅长总结的。” 高卫星是被人夸胖就要喘的人,立时得意起来,“那是,不是我吹………” 虽然颜红旗对这篇报道不是很满意,但在清远县的反响却很热烈。原因就和当初严秋洁和黄雅两位记者想要采访她的原因一样,身具烈士子女、知识青年、女性三重身份,太有代表性和话题度了。 颜红旗回了县城,直接去了武装部大院。 这次是应赵部长的 邀请过来的。邀请她给清远县的军属、烈属代表们做一次演讲。 稿子准备好了,是王红梅帮着写的,她虽然去了弹簧厂工作,但还兼任着颜红旗秘书的工作。写作水平照着苍阔差一些,但因着成分好,没下乡之前是红小兵,写出来的文章思想性和政治性更高,主席语录张口就来,可以灵活地运用在文章里面。 颜红旗审阅之后,只让王红梅修改了几处,便带着稿子过来了。 “赵伯伯” 赵克俭的办公室开着,颜红旗敲了两下门,便走了进来。 赵克俭抬头见是她,立刻笑了起来,调侃着道:“大明星来了” 颜红旗笑了起来,说:“赵伯伯,您就取笑我吧。” 赵克俭哈哈大笑了两声,说:“昨天我见到黄司令了,他这么叫你的,他说你是咱们军区的大明星,是部队子弟的骄傲。” 黄司令是驻守本地的最高军队长官,还兼任着清远县革委会的主任,是军政两方的最高领导,在清远县有着绝对的权威,他的调侃,颜红旗便笑纳了。 颜红旗从口袋里掏出自杨木大队带来的讲稿,说:“我准备了一份演讲稿,赵伯伯您看看合不合适。” 颜红旗每个月都要最少来两次武装部,跟赵部长汇报自己的工作、生活情况,所以,赵克俭对她在杨木大队都干了哪些事,一点都不陌生。 平时,对于颜红旗,他只有表扬,或是问问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需要自己出手帮忙的。他在颜红旗心目中,就是位慈祥又负责的长者形象。 而赵克俭通过颜红旗做的这些事情,一点一点的看到了她的进步。 她从一开始没有规划地,想到什么做什么,演变成了有计划、有目的地做事,正在从一个毫无经验的新手,往成熟的管理干部飞速地迈进着。 他为此,感到非常欣慰,也为之骄傲。 演讲地点在武装部院里的多功能大厅里。 这个地方颜红旗今年初的时候来过,武装部每年一次的军属新春联欢会就是在这里举办的。 以往的联欢会,都是颜老二,颜老三或者颜老太婆参加,那是颜红旗第一次去。场面热热闹闹的,虽然有些人并不认识,但一见面都很亲热,气氛很好。 这次的演讲会,赵部长也没让设置得很严肃,采用了茶话会的形式,中间一个主席台,座位以半圆形排列着,每人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放着瓜子、花生、糖果还有茶水。 来参加这次活动的领导,除了赵部长以外,还有县妇联主任,知青办主任。 知青办主任,好似不搭噶。 赵部长帮双方做了介绍。 知青办主任武汉良握了握颜红旗的手,说:“小颜书记,听说,你利用知青们的特长,让他们在大队的各项事业中担任了重要任务,充分利用知识青年的学识,让他们学以致用,为农村的发展添砖加瓦,这才是正确用好知青的方式啊,小颜同志,你这样的方法值得向全县推广。” 颜红旗客气了两句,并不觉得这位知青办主任的话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知青办的权利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管理着知青们的诸多事宜,比如知青想要回城,就必须经由县知青办审批,但权利也仅限于知青。还有就是,知青办是个局级建制,但一直属于劳动局管辖。 作为县知青办领导,他可以倡议各个大队去这样做,至于各个大队能不能响应,就不一定了。 还有就是,要想让知青发挥出知识青年的最大作用,就必须要有相应的工作岗位,否则就是空话。 颜红旗跟顺昌公司的几位大队书记都接触过,有新桥大队杨书记,白石桥大队翟书记那样锐意进取的,也有跟赵广汉差不多,因循守旧,根本不想有所改变的。 更重要的是,颜红旗觉得,知青办武主任这次过来的动机不纯,要说知青工作做得好的,能够学以致用的,七彩山公社、新桥大队、白石大队,都比自己做得早,做得更好。杨木大队总共才8个知青,算上高卫星也不过才9个,不到十个人,能有什么代表性? 实在言过其实。 相对来说,县妇联主任过来,就理所当然了,因为妇联工作之中也包含了军属、烈属的优抚工作。 县妇联主任叫曲江水,是个五十来岁,圆圆脸,有些富态,笑起来很和善的女同志,正科级干部,是县革委会领导班子中的一员,和赵部长,知青办主任一起,就坐于第一排,颜红旗在主席台上,只要目光略过去,必然会碰触到对方的目光,充满了鼓励和欣赏。 颜红旗想,她真是个好听众,台上的人如果紧张的话,看见这样的目光,应该能缓解很多。 她并不紧张,好歹也是管着四百多人的大队书记,经常站在台上讲话。况且,讲稿就放在桌子上,她照着念,念上几句,抬一下头就行,十分简单,而且程式化。 演讲完毕,台下掌声雷动,之后便是自由提问和讨论时间。 大家的问题千奇百怪,但都同为军属,在这样的场合里,也没有脑子不好使的,故意提刁钻的问题,或是故意使坏,让颜红旗下不来台,都是善意的问题,又因是茶话会,说话也就不用太官腔官调的了,颜红旗也能轻松答兑。 终于能闲下来,颜红旗赶紧跑到前排为自己安排的座位上,喝了一大口茶水。身边人影一晃,有人坐了下来,颜红旗转头去看,正是妇女主任曲江水,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颜红旗忙放下茶杯,叫了一声:“曲主任。” 曲江水朝她点点头,关心地说:“说这么多话,嗓子哑了吧?含块酸三色,可以润润嗓子。” 对方一片好意,颜红旗也就从善如流地从桌子上捡起了一块粉色的糖块扒了皮放进嘴里。 酸味可以促进口水分泌,确实可以滋润喉咙。 她笑着说:“好多了。” “回去之后喝点婆婆丁泡水,可以防止喉咙发炎。”曲江水又说。 颜红旗点点头,“谢谢,曲书记。” 关心完了,曲江水又夸奖了颜红旗几句,比如演讲很有感染力,很有切实感情等等。 颜红旗见过的大多数领导都是这样,说正事之前,必然说些杂七杂八的,才能进入正题,颜红旗也不知道曲江水找自己到底有没有其他事儿,便含笑听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30章 “小颜书记啊,我看你在妇女保护工作上,颇有些想法,也有切实的成绩,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县妇联工作?” 这倒是颜红旗没想到的。 颜红旗对未来想干什么,并没有清晰的规划,对于妇联工作,倒也不排斥,只是她还没和梁副主任谈过,不知道对自己下一步是什么安排。 颜红旗:“我都听组织上的安排。” 这句话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但不会出错。 曲主任点点头,答了声:“好”,握住了颜红旗的手,“妇女儿童工作是党和国家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妇女是半边天,儿童是未来,可偏偏有些领导干部不够重视这方面的工作。你年轻,有干劲,有头脑,做事不死板,我是希望你能过来帮我,把清远县的妇女儿童工作做得更深入,更彻底。” 曲江水双手略有些粗糙,但极为柔软,手心干干的,跟人说话的时候,双眼平视着对方,让对方可以清晰看清自己的眼神,充满真诚。 就像个知心阿姨,让人不自觉地信任她,将心事说出来。 颜红旗:“如果组织上派我到您那里工作,我一定好好干。” 颜红旗这话,跟上句话差不多,不提自己想不想去,只说听组织上的安排。 曲江水笑着,又握了一会儿颜红旗的手,才将手收回去。 第76章 成长 茶话会开完,颜红旗看了看时间,才下午4点多,便想着到罗满霞工作的地方看看,接她下班,找个馆子吃点好的。 和赵部长道别,又跟其他认识了的军属们打声招呼,颜红旗 便骑着自行车奔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距离武装部很近,步行也就七八分钟的距离,骑自行车就更快了。 工作日的时间,百货大楼人不算多,颜红旗锁好自行车,拿了看车大爷给的小木牌,又交了两分钱,就直奔着二楼而去。 罗满霞在二楼的针织品柜台,主要卖手套、袜子、枕巾、床单这些生活用品。 远远地,就看见了罗满霞高挑的身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正在耐心地帮一位大娘挑选枕巾的样式,她拿出来的这几样,大娘都不满意,罗满霞便又从下面的柜台里,继续往出拿,供她挑选。 罗满霞还没有不耐烦,跟她看同一柜台的姑娘却不乐意了,将嘴巴里头的瓜子皮往地下一吐,没好气地朝着那位大娘说:“您是买得起还是买不起啊?当百货大楼是你家里呢,挑挑拣拣这么半天!” 那大娘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一听这话就急了,“河边无青草,哪里来的多嘴大叫驴!我麻烦的是这位售货员同志,又没麻烦你,你管的真叫宽!告诉你,百货大楼的白副主任是我们家亲戚,回头我就到他那里告你一状!” 那姑娘本要和这位大娘继续对骂,争取把她骂走,可听到她后面的话,立刻不敢言语了,但心里头到底不服气,又把qiang口对准罗满霞,“都是你,都是你给他们惯的毛病,你来之前,咱们柜台的顾客都是给啥要啥,谁也不敢挑挑拣拣的,你个临时工,把柜台的风气都带坏了!” 罗满霞还没说话,大娘冷笑一声,说:“人家干得好,对顾客细心,在你眼中,反而成了不是,干工作不行,颠倒黑白倒是干得挺溜,我看啊,百货大楼的风气,是得整整了!” 那姑娘鼓着眼睛瞪着大娘,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大娘经了这一遭,也不挑拣了,选了其中一块,麻溜让开票,付了钱后,朝着那姑娘冷哼一声,抱着枕巾走了。 等那大娘走了,也不管柜台旁还有其他客人在,那姑娘便又絮絮不平地指责起罗满霞来。 “可是显着你了,回头我们都挨批评,就你自己被夸奖,你就高兴了!你来的时候,我看你文文静静的,还以为你是个好的,谁想到你竟然这样。” 这姑娘的声音一点都没收敛,颜红旗站在二楼门口的位置,距离那边还有七八十米的距离,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她皱了眉头,强忍住了要过去教育那姑娘一通的心思。 罗满霞不再是被她护在羽翼之下的小鸟,不管是好是歹,很多事情,总要自己去面对,这个时候自己帮她出头,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颜红旗索性就耐着性子,继续站着。 那边的罗满霞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语气,脸上也带着笑容,好似对那姑娘的指责一点都不在意,声音也并不咄咄逼人。 “王姐,咱们刚刚开完会,会上一再强调,对待顾客要耐心、细致,严禁跟顾客起争执。我顺着那位大娘,也不过就是听从领导的指示罢了。您要是说我不对,那就是领导错了,要不咱们找找二层的经理,问问看,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谁有问题。” 罗满霞的声音不大,但因着颜红旗在尽力倾听,还是在嘈杂的响声之中听清了她的声音,嘴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我才不去呢。你也别拿领导压我,哼,反正你就是个叛徒!”那姑娘的声音里头透着心虚。 罗满霞:“我叛变谁了?主席他老人家让我们售货员要服务人民群众,我态度好,有耐心反而被你指责成叛徒,王姐,我接受不了你这样的指责,咱们现在就去找经理,找革委会领导,我罗满霞绝对不承担这份罪名!” 颜红旗笑容更大了,这个温柔的姑娘,一直都是有棱角的,让她自己出来,果然是对的。 那个叫王姐的又气虚了几分,说:“你怎么回事啊,跟刚才那个老太婆学的吧,动不动就找领导找领导,罗满霞就你这样的,上学的时候肯定也特别爱告老师,真没劲!行了行了,跟你逗着玩呢,你还当真了,真不识逗。” 罗满霞:“王姐,说我是叛徒,这样的玩笑可不能再开了,我要是说你是叛徒,你能干吗?” 王姐:“是是是,我的错,以后不和你开这种玩笑了。” 颜红旗迈步到柜台前。罗满霞先看见了她,一脸惊喜地要和她打招呼,颜红旗微微地摇了摇头。 罗满霞立时会意,闭上嘴巴,蹲下身去,假装整理货架。 “同志,你拿后面那条红色的纱巾给我看看。” 王姐下意识就往罗满霞的方向看,想让她接待顾客,可对方正忙着,根本没有站起来的打算,只好自己上。她最烦这样的顾客了,还看看,这里可是百货大楼,是随便让看的吗? 正要说:“买就买,不买拉倒,不让看!”可抬头看了颜红旗一眼,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就又咽回去了。 眼前的年轻姑娘,格外的高,一米七三七四左右的样子,身材苗条,脖子修长,站得笔直,肤色白里透红,长相漂亮,头发黑亮,身上的衣服、鞋子也都不是便宜货。 能把姑娘养得这么高,这么水灵,绝对不是一般的人家。 王姐态度立刻就好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将后边货架上的红色纱巾拿了过来,放在玻璃柜台上,“同志,你眼光真好,这是刚从燕市调过来的,总共就只有十条,看,多漂亮呀。” 颜红旗看了看,不满意地说:“戴着扎人,你那旁边那条给我看看。” 这么好的东西都相不中? 王姐耐着性子,又把旁边的丝巾拿过来,这是一条纯棉的,白底带着小红碎点的素雅围巾,是春秋才围的。 颜红旗拿在手里头,揉了揉有些厚的布料,不满地递了回去,“这么厚,夏天戴还不捂一身的痱子?不要。” 她又看向了更旁边的一条,“麻烦,再帮我拿来看一看。” 王姐实在压不住火气了,“我说,同志,你到底是不是来买东西的?你要是不想买,就到别处看看去。” 颜红旗:“瞧你说的,我要是不买东西来你的柜台做什么,麻烦,帮我拿下旁边那一条。” 颜红旗话语虽然客气,但语气却是带着命令的,这样的语气让王姐更闹不清楚颜红旗的身份。生怕跟刚才那位大娘似的,又是个有关系的,只好耐下性子来。 “好,我给你拿”,王姐又将颜红旗指定的那条丝巾拿过来,这是一条丝绸的,平时可不能轻易给人展示,好多妇女手粗糙得很,很容易就刮花了。王姐往颜红旗的手上观察了下,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甲里干干净净,没有倒立刺,这样的手,碰触那条丝绸围巾,绝对不会在上面留下痕迹。 但因着颜红旗的语气不好,她心里头还是不甘心,故意叮嘱,“你可得小心着点,要是刮了丝,你就必须得买下来。” 颜红旗不置可否,待王姐把丝巾放到玻璃台上,颜红旗并没有上手,只是轻扫一眼,就说道:“花色太老气,不买。” 又指向下面一格,“我不看丝巾了,看看床单。” 这下王姐确定了,这人根本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来耍人玩的,既然是耍人来的,也不管她到底是啥人物了,横眉立眼就开始吼道:“你玩儿我是吧,我招你惹你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31章 王姐是又生气又憋屈,她干售货员这么多年了,一向都只有她呲答顾客的份儿,什么时候顾客敢这样耍弄她! “你就是这么跟顾客说话的吗?这什么服务态度,我要找你们领导!”颜红旗淡淡地说,目光盯向王姐。 王姐丝毫不怀疑她想要找领导的决心,心里头骂了一句脏话,真tm的倒霉,今天这是咋了,一个两个三个的都要找领导告状! “我说,你有劲没劲啊,你来我这里找茬,还要找领导,这位女同志,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你了?”王姐抓了抓脑袋,真是要被气死了! “你没有得罪我,而是你不称职,你的职责是为人民服务,而不是给人民当大爷。”颜红旗语气平淡,但字字铿锵地说。 罗满霞此时站了起来,惊喜地叫了一声,“红旗!你怎么来了?我说咋听着声音那么耳熟呢,不好意思啊,刚刚在下面理货,也没起来看看。” “我过来找你,顺便逛逛柜台,买点东西。”颜红旗也一副刚刚发现罗满霞的样子。 王姐看看颜红旗,又看看罗满霞,心中冷笑不已,把她当傻子吗?这个女同志在这里嚷嚷半天了,罗满霞能没听见? 这个女的是故意来帮罗满霞撑腰,找自己茬的吧。 “来帮你介绍下,这是我的同事 ,王姐,这是我的好朋友颜红旗。” “颜红旗,就是你挂在嘴边的那个大队书记,前两天上了广播和报纸的那位?” 王姐一惊,她不爱听广播,也不看报,但架不住罗红霞整天把这人挂在嘴边,她不爱听,也听了几耳朵。 她除了颜红旗在杨木大队的作为之外,还知道她功夫了得,曾经一个人打三个,从小流氓手里头勇救被欺负的小孩,那三个小流氓从此之后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那个小孩还曾经来百货大楼找过罗满霞,是有名有姓的人,不由得人不信。 只是,本人跟传说中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对呀,就是她。”罗满霞一脸的骄傲,紧接着说:“都是自己人,红旗,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别去举报王姐了,她以后一定会改正自己的工作态度,我帮你监督她,好不好?” 啥啥啥,王姐瞪大了眼睛,这是不是就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真把自己当傻子了,明明就是两人设计自己,还在这里演双簧! 王姐险些就要拆穿两人了,可是想想,又忍住了。不拆穿,还能维护住面子,拆穿了,得罪了颜红旗,真要去举报自己,怎么办? 颜红旗如今可是清远县的名人,她去举办自己,那可不是一般的人民群众能比拟的,处分、降级,甚至调离都有可能。 她像是吞了个苍蝇一般地恶心,忍了又忍,喉咙滚了好几滚,隔了三四十秒之后,才终于开口,“是,都是自己人,我以后一定改正自己的工作态度。” 罗满霞欣慰地笑,转向颜红旗:“瞧,王姐说她会改的,你就放她这一回好不好。” 颜红旗勉强点了下头,说:“那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 罗满霞又转向过来,“王姐,红旗她答应了,你赶紧也表个态,让颜书记看到咱们的决心。” 王姐瞪着罗满霞,她刚刚都说了,怎么还来,得寸进尺了这是。 罗满霞眼神和笑容都没有变,依旧是温和的,无害的,妈的,这是扮猪吃老虎啊!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是这样的人。 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王姐咬咬牙,“我以后一定好好工作,对顾客耐心、细致。” 罗满霞哈哈笑了两声,说:“颜书记,你看,王姐的决心够不够强?” 颜红旗有些勉强地说:“还算过关。” 王姐心里头暗骂:我用得着你来评判我!但这话她不敢说,只是扯了个勉强的笑容,算是接受了颜红旗的评判,同时心里头也松了口气,这事儿可算是过去了。 正好,一个顾客走了过来,叫了声“售货员同志。” 王姐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欢欣地答应一声。 那位顾客眼睛里露出不可思议来,怎么也不能相信这声热情的声音是从这位王姓售货员嘴巴里头说出来的,她每次过来这个柜台买东西,都要被这人呲答几句,态度傲慢,爱搭不理,说话总是带着刺,搞得她每次过来,心里头都特别的忐忑,买个东西,竟然买出了上坟一般的感觉。 后来,一个姓罗的售货员来了,这位大姑娘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眼神温和,言语温柔,也特别有耐心,从来不说难听的话,她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后来,每次到二楼的这个柜台,都找罗售货员。 要是罗售货员休班,她宁可改天再过来。 刚刚就是看到罗售货员在,她才过来的,没想到,是这位王姓售货员接的茬。 抬头看,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眼神凶狠,果然还是那个姓王的。 她顿时就什么都不想买的,心中奇怪,今个这个人咋这么主动,可真反常。 可显然,王姓售货员还能更反常,她开口问着:“婶子,你想买点什么?” 顾客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往窗外望了望,想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还叫她婶子,声音还挺温和,但那温和里,怎么听也渗着阴凉,太吓人了! 顾客这会儿肯定不能再找罗满霞的,想了想,干脆溜了吧,“我想起来了,我没带票,下次再来。” 赶紧脚底下抹油,溜了。 王姐很想把客人叫回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整个二楼怎么说也得有十几二十来位顾客,愣是没有一个往自己这个柜台走。 这会儿,柜台里外又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满霞,你在这里工作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颜红旗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 罗满霞笑着说:“没有,没有人欺负我,大家都对我挺好,挺照顾的,我们柜台班组是个有爱的大家庭,王姐,你说是不是?” 妈的,还有完没完了,王姐在心里头大骂着,回答说:“是啊,是啊,没人欺负满霞,都对她挺好的。” 颜红旗欣慰地笑笑,“那就好,不然的话,我就得找你们领导聊聊了。” 等颜红旗去了一楼食品柜台买东西,王姐的心才舒服了些,她瞧见了罗满霞那张漂亮的小脸蛋,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会咬人的狗不叫,原本以为是个温和、好欺负的,却冷不丁来了这么一手,好好把自己耍弄了一把,还威胁了自己,表明她有那位颜书记给当靠山,不是自己能轻易欺负的。 真是小看她了! 今天的事情,也让颜红旗对罗满霞有了新的了解。 两人配合默契,后来罗满霞的发挥更是神来之笔。只是几句话,就将王姐整治了一番,让她如同被喂了狗屎,却只能咽下去。 以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罗满霞都是听自己命令行事,而独立出来后,她不动声色之间,就钳制住了不友好的同事,解决了自己的困境。 她成长得很快,真的很棒,颜红旗十分欣慰。 第77章 受罪 颜红旗这么想着,也跟罗满霞这么说了。 罗满霞有些不好意思,但得到了颜红旗的肯定和夸奖,她高兴得像是树梢上的小鸟,只想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我是谁啊,我是颜书记的好朋友,近朱者赤,我哪里能让她欺负了去。我要真被她欺负,却不反抗,那不是丢我的人,是丢你的人。” 罗满霞很了解颜红旗的性格和处事原则,自从跟了颜红旗后,受她的影响颇深,不知不觉中,也在逐渐改变着。她没有颜红旗那样的身份优势还有强大的武力,但她有自己的优势在,外表纯良、温柔,一看就是好脾气又无害的好姑娘,极其拥有迷惑性,十分适合扮猪吃老虎。 颜红旗为自己做了那么多,才让自己脱离原本的家庭,成为如今的售货员,不是让她过来被人欺负的,阴阳怪气地呲答也不行。 之前,她也没让着王姐,这次,更是往她嘴里头塞了坨大的,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贱嘴巴,自己不想把工作干好,还责怪干得好的人。 晚上,是颜红旗请客,两人去饭店的路上,正好看见了高小茂,正好叫着他一块。 这一年来,高小茂长高了不少,之前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个二三岁的样子,营养不良、发育滞缓。 这一年多来,没了小混混的敲诈、骚扰,他们祖孙两个的钱都可以用在自己身上,吃得好了,心情好了,人也就逐渐生长发育起来。 颜红旗身上的肉票不多,所以点了两个高价的肉菜,又点了一道半荤的菜,再点了两大份饺子,三张家常馅饼,三碗米饭。 服务员用惊异的目光看她,一再提醒,“同志,要提倡艰苦朴素的精神,拒绝浪费,你点了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颜红旗笑:“吃得完,放心,不会浪费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32章 他们三个人,只有罗满霞是正常女同志的饭量,她自己就别提了,高小茂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里就像是有个无底洞, 怎么吃都吃不饱。 这些吃的,一准能吃完。 服务员不相信,一有空了就往他们这张桌子上瞧,一会儿没注意,就能看见桌子上的饭菜少了一半,等一会儿再看,饭菜只剩下一个盘子底儿了,她这才相信,他们是真的都能吃完。 三人都好长时间没吃饭店的饭菜了,一时间都只顾着吃东西,没顾上说话,等吃得差不多了,才有空聊天。 “小茂,你最近咋样,学习和生活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在颜红旗认识高小茂之前,他上了初中,但辍学了,他所在学校的老师很负责任,一直没有放弃他,三番两次来家里,希望他能回到学校去念书,但面对着高小茂的困境,他也无力解决。 直到颜红旗把小混混解决了,高小茂家重新归于平静,他又回了学校上学。辍学之前正上初一,复学之后还是上初一,暑假过后就升初二了。 “没有,都挺好的。”高小茂粗噶着声音说。他也到了变声期,这声音实在不好听,所以,他就尽量少说话,不过听颜红旗问起来,他就尽量多说,省得颜红旗还得多费口舌。 讲了讲自己在学校的事情,又说了说自己和姥姥两人的生活。没有故意报喜不报忧,好的不好的都说。 颜红旗仿佛站在了杨木大队马春子家里头。 马春子娘家是七彩山公社的,就住在小溪边上,打小就养鸭,嫁到杨木大队后,也一直养鸭,今年开始,清远县彻底放开了家禽养殖数量,她在院子里养了一群鸭,白天放到小河边去吃草,晚上赶回家里头。一天到晚,都是噶噶声不断。 掏了掏耳朵,颜红旗继续听。 高小茂学习和生活,有高兴的,也有不高兴的,但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颜红旗也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下头。 高小茂讲完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情况,跟颜红旗两人,把剩下的饭菜都吃了,又跟服务员要了两碗饺子汤。 服务员态度很好,答应了一声,就奔着后厨去,没多一会儿就端了满满两大碗饺子汤过来。 颜红旗连忙接过,朝着她道谢。 服务员说了声“不谢”,就站在边上不走了,往颜红旗平坦的小腹处瞅着,好似在奇怪吃下去的那些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她到底没忍住好奇,小声问着:“你吃了这么多,撑不撑啊?” 服务员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两腮肉嘟嘟的,双眼圆乎乎,鼻头也是圆的,看起来很可爱,两只眼睛里头没有恶意,就是纯然的好奇。 这样的话,别人说出来会觉得冒犯,但从她嘴巴里说出来,却不会,就像刚刚她提醒点多了浪费,也不会让人产生反感的情绪。 “这是我的正常饭量。我每天工作很忙,所以吃的也多。”颜红旗笑着说。 服务员点点头,说:“我当了服务员后,一天天站着,饭量也大了。”她相信了颜红旗的话,继而又产生了好奇心,“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颜红旗指指旁边,“有顾客在叫你了。” 服务员往旁边看去,果然有人在叫她,只好走了。 趁着服务员无暇顾及他们,几人连忙将剩下的饭菜全都吃光,离开。 刚走出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喊着:“几位同志,那位女同志。” 颜红旗只好回头,就见刚刚的那位服务员小跑着过来,“这位女同志,你们这就走了?” 颜红旗点了下头,“你有事儿吗?” “给你”,服务员递了一小包油纸包着的东西来,“我们大师傅做的猪肉干,送给你。” 颜红旗讶然低头,看着被塞进手心里,小小的,却又沉甸甸的纸包,她没想到自己收到了来自于陌生人的好意,不由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送给我?” 服务员胖嘟嘟的脸庞往嘴角两边鼓了鼓,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我就是想送给你。” 颜红旗犹豫了下,还是将那包东西收了,笑着说了声:“谢谢。” 服务员笑容更甜,说了声:“不谢”,转身就要走。 颜红旗叫住了她,“等等”,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一包奶糖来,递给服务员,是她刚刚从百货大楼购买的奶糖,半斤装的。 服务员满眼的惊喜,“给我的吗?” 颜红旗笑吟吟,“对,送你的,拿着吧。” 服务员连忙将那包奶糖抱在怀里,“你可真好!对了,我叫徐优苗,你叫什么?” “我姓颜,你叫我颜姐就行。” 颜红旗也不知道这位小姑娘有没有看过报纸,听过广播,万一知道听过她的大名呢?她都不知道这位小姑娘该是一副怎么样的表现,为了避免麻烦,她没有告知自己的名字。 徐优苗也没在意,叫了一声“颜姐”,说道:“颜姐你下次再来饭店吃饭呀。”说完就朝着颜红旗挥挥手,跑回了饭店。 “这小姑娘……真可爱。”罗满霞找不到特别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徐优苗,也就这句可爱却贴切了。 颜红旗也觉得她挺可爱。 很多人对颜红旗都有距离感,生疏,不想亲近,甚至是畏惧,还是头一次有个小姑娘是这般的表现。 这让颜红旗深觉新鲜。 她低头,将包装纸打开,露出里面红彤彤的肉干来,分给罗满霞和高小茂后,自己也拿了一个吃。 入口咸香,十分好吃。 颜红旗完全都想到,这么快,就又遇上这位叫徐优苗的小姑娘。 晚上,她分别去了颜老二和颜老三家收账。 颜老太婆从街道那里接了糊火柴盒的手工活回来,颜红旗去的时候,一家老小,包括颜老二在内,都在就着微弱的日光在院子里头糊纸盒。 颜红旗对他们一家齐心努力为自己赚钱的行为表示满意。 颜老三家正在吃饭,据说是颜老三在单位主动加班,才回来不久。瞧着他们家的饭桌上清汤寡水的晚饭,颜红旗也觉得很满意。 收齐了钱,天已经黑了,颜红旗摸黑走了一段夜路,上了大路就有路灯了。 忽地,颜红旗停下,她好似听见了呼救声,但声音若隐若现,十分遥远,听不真切,让人怀疑这声音是否真的存在。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有声音。往四周看了看,迅速锁定一个方向,跨上自行车,奔上那个方向飞驰而去。 行了一段大路,颜红旗停下来,那声音更清晰了,是个柔嫩的女性声音。颜红旗不再犹豫,重新上了自行车,穿过一条黑乎乎的小胡同,又穿过一条小树林中间的林荫小道,那喊着救命的声音清晰入耳。 颜红旗没下车,没减速,从挎包里掏出手电筒,一道光束射过去,便看见一大片荒草地之上,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钳住着按压在地上! 女人身上的衣服破碎,露出大片皮肤,半倒的草茎扎着她的身体,胳膊、腿都被钳住住,但还在拼命地蹬踏,叫喊, 直到光束袭来,女人渐渐绝望、想要放弃的心终于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拼尽全力又喊了一声:“救命。” 男人背着身,但也感受到了光亮,正要不光不顾,先入了巷再说,便听身后自行车轮声音滚滚,直朝着自己而来。 还没等他来得及干什么,一股巨大的力道袭来,“啪”地一声,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凉嗖嗖地飞了出去,脑子中最后的意识是:哦,我被自行车给撞飞了。而后便重重跌落,清晰地“咔嚓”一声入耳,不知道是哪里摔断了,滞后几秒后,浑身的疼痛袭入大脑中,他不自觉地大声呻吟起来。 且说颜红旗这边,用自行车撞飞了施暴的男人后,连忙将车子刹住,放到一边,将散落在四边的衣服都捡起来,这才拿着手电照向地上的女人。 这么一照不要紧,地上的女人,不 ,不能称之为女人,而是女孩,竟然是自己白天刚刚见过的徐优苗! 第78章 救美 徐优苗肉嘟嘟的小脸上有清晰的巴掌印,肿胀不堪,满脸是泪,知道有人来救自己了,挣扎着合拢自己的身体,想要坐起来。 “徐优苗,我是颜姐。” 颜红旗连忙将衣服盖到徐优苗身上,将手电筒放到一边,可以让她看见自己的脸。 猛然听见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名字,又看见了熟悉的脸,徐优苗“哇”地一声,哭着扑进颜红旗的怀里,“颜姐,颜姐,真的是你,你咋来救我了,我差点就死了!” 热乎乎的小身体,像是猛然见到了亲人的小雏燕,就那么紧紧搂住了颜红旗。颜红旗有些僵硬地抬起胳膊,拍了拍徐优苗肉乎乎的后背,说:“没事了,没事了,那个坏人被我撞出去了,这会儿应该半死不活的了,你安全了。” “呜呜呜呜”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33章 颜红旗的肩膀被哭湿了,只好催促她,“赶紧先把衣服穿上。” 徐优苗这才慢慢从她身上起来,但刚才挣扎得太厉害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充满期盼地看向颜红旗。 颜红旗无奈,点了下头。 她身上沾了不少沙土还有草汁子,还有青青紫紫的痕迹,颜红旗帮她用手扫了扫,不甚灵活地帮她把衣服穿上。 上衣穿好,徐优苗胆子就更大了些,一边抽抽搭搭,一边拿起手电,往四边找去,想看看那个人的惨样子。 找了半天,终于看见那人陷在草稞里的一条腿,一动不动的。 徐优苗对这人痛恨至极,一方面觉得解恨,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心,“他不会是死了吧?” “没死”,颜红旗帮着徐优苗套着裤子,回答着。她用的力度自己知道,如今的她,即便是再痛恨,也不会随便要人性命。 衣服、都穿好了,徐优苗还是站不起来。 颜红旗一把就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颜姐,我终于知道你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徐优苗睁着一双肿眼泡说道。 颜红旗笑了,这姑娘,真是心大,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寻思这些。 “那个男的你认识吗?”颜红旗问。 徐优苗点点头,说:“认识,他来饭店吃过几次饭,叫刘志民。” 颜红旗推上自行车,将徐优苗推出了一段距离,“坐稳了,我带你走。” 徐优苗连忙伸出两只胳膊,紧紧搂住颜红旗的腰,问:“那个死刘志民怎么办?” 颜红旗骑上自行车,慢慢地带着徐优苗走,问道:“你想怎么办?” 颜红旗如今是管理着四百多人的大队书记,思想觉悟、法律观念自然不同以往,自然是趋向于报案,让加害者受到制裁。 只是,她也深深清楚,一旦法律介入了,徐优苗差点被侵犯的事情就瞒不住了,但凡涉及到男女之事的问题上,人们向来是对男性宽容,对女性苛责的,到时候,不定被传成什么样。不知道徐优苗和她的家人能不能承受得了。 所以,她征求徐优苗的意见。 “我要去报案!”徐优苗毫不犹豫,他恨死了这个男人。 “如果,公安问你,为什么大晚上的,跟那个刘志民出现在这个荒僻的地方,你怎么回答?” 这不是颜红旗想问的问题,不管怎么说,那个刘志民意图强jian徐优苗就是犯了大罪,但,很多人会这么说。接下来还会说一句,苍蝇不叮无缝蛋,到时候,便要说徐优苗不检点,不自爱,才给了男人可乘之机。 “我……”徐优苗结巴了。 刘志民在饭店吃了几次饭后,就对她表达了好感。徐优苗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忽然被一个男的喜欢,就特别激动,她也说不上对刘志民有多喜欢,就是挺感动的。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对这个人就有了好感,这种好感说不上是喜欢,类比来说的话,大概是有种遇到知音的亲近感。她也没有明确拒绝对方,只说自己年纪还小,家里人不让这么早找对象。 刘志民表示理解,说自己不着急,在那之后,又来饭店找了她两次,还都是在饭店营业结束之后,两人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说话什么的。 刘志民给她讲自己的经历,受到的人生磨难,自己又是怎么从磨难之中历练成长起来的,听得徐优苗一愣一愣的。 她的家庭条件很好,父母也都疼爱她,亲戚、朋友们也都喜欢她,长到现在,从来没有经历过挫折磨难,她很喜欢听刘志民的故事,那是她所不了解的世界。 相对于刘志民,她觉得自己过得太乏味,太平淡了些。 尽管如此,她对刘志民还是称不上男女之间的喜欢,不过,已经对他有了相当的信任感。 今天,刘志民又在她下班之后,过来找她了,说是他捡到了一窝刚出生的小猫,见那些小猫们可怜,就把它们带回家去了,邀请她去家里看看那些可爱的小动物。 徐优苗一听就动心了,回家骗父母说要去好朋友家里玩,父母没有怀疑什么。好朋友的父母跟她的父母都是认识的,两个小姑娘经常互相串门、留宿什么的,实属正常。 欺骗了父母,徐优苗就跟着刘志民去了他家。 他家,就在刚刚颜红旗经过的,某一条胡同里,徐优苗去了刘志民家,见到了他的家人,人人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又是给倒白糖水,又是给拿糕点的,都拿她当刘志民的对象。 徐优苗连忙解释说自己不是,只是过来看小猫的,但那些人显然并不相信,开始言语调侃起来,徐优苗感觉到了尴尬,她只是天真一些,又不是傻子,听得懂那些话的意思,只好催促着刘志民,赶紧带她去看小猫。 刘志民便带着她去了,连连跟他道歉,说他家里人误会了,让她不要和家里人一般见识等等。 至此,徐优苗都觉得刘志民是个很不错的人,不过再一次和对方重申了,自己年纪还小,现在不会谈恋爱,也不会结婚,说是家里人要求她至少到了二十岁才可以。 刘志民笑着说,他理解的,然后就将那些可可爱爱的小猫们抱起来递给徐优苗,让她抱着玩。 徐优苗本来就很喜欢猫,小的时候就很想养,但父母一直都没让她养。她抱着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喜欢得不行,整个人都融化了,说话声音都开始变得轻柔,恨不能夹着嗓子说话。她一会儿抱抱这个,一会抱抱那个,稀罕得不行不行的。 这么一玩,就忘了时间,等她发现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了。 她连忙站起来,就要往家走。 刘志民拦住了她,说家里做好饭了,让她留下来吃顿饭。 她是在饭店里吃过饭才和刘志民出来的,这会儿哪里还有胃口吃饭,就推拒了,但是,接连着,刘志民的爸妈,奶奶,弟、妹接连过来请她去吃饭,徐优苗实在抹不开脸子,就坐到了饭桌上。 她一点都不饿,就喝了一碗稀稀拉拉的小米粥。她受到的教养里,没有长辈在场,提前离席这一项,所以就有一口每一口地,一直陪着刘家人吃完了晚饭。 这会儿天已经大黑了,外面安静得不行,不少人家的灯都关了,早早进入梦乡。 徐优苗有些心慌,再次提出离开,这次刘志民和刘家人都没再挽留她,刘志民更是提出要送她。 徐优苗当然同意,头一次来这边,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她又怕黑,看不清来时候的路,自己回去,擎等着抓瞎。 她跟在刘志民身后,丝毫没怀疑对方会起什么坏心思,可是走着走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怎么感觉越走越荒凉了?之前还能看见灯光的,这块却是一点灯光都没有了。而且,路面上深一脚浅一脚的,两边的草稞将自己露在外面的手都刮疼了。 她问刘志民,刘志民回答说,他们走的是小路,从这里穿过去比较近。 这个时候,她开始怀疑刘志民了,颤着声音对方带她去走大路。 刘志民哄着她说很快就到了,徐优苗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停两步地继续跟着刘志民往前走。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刘志民有些不耐烦了,忽然转回头,猝不及防扛上徐优苗就大步往前走。 徐优苗慌了,连忙捶打着对方的身体,要求他将自己放下来,刘志民就跟没听见似的,扛布口袋一般扛着她。 徐优苗只感觉到了对方粗重异常的呼吸,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危险了。她连忙大声呼叫,可是,他们已经到了一片空旷的,长满了荒草的空地,四周围静寂无声,只有树上的蝉和鸟儿,才能听到她的求救。 刘志民扇巴掌,掐喉咙,捂嘴巴,按住她的四肢,想要让她顺从屈服,但即便是身体疼痛不已,心生绝望,她也没有停止呼救。 在呼救的同时,徐优苗也有浓浓的不解,不停地问为什么。她不讨厌刘志民,还挺爱听他聊天的,两人要是一直相处着,等她年纪大一些,两人也是有可能会在一起的,她不明白刘志民为什么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竟然想要□□她。 刘志民大概是已经志在必得,所以不怕和徐优苗说实话,他说,他等不及了,也没有耐心等着徐优苗长大再接受自己,只要两人生米煮成熟饭,身子是自己的了,自然就会嫁给他。 “……就是这样了,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颜姐,我都绝望了,你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徐优苗将自己和刘志民的事情大概齐和颜红旗讲了一遍。刚回忆完痛苦的经历,徐优苗就立刻转换了一种心情,频频跟颜红旗说着自己的幸运,把刚刚两人讨论的话题都忘了。 颜红旗也没有提醒她,只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徐优苗报了自家的地址。 颜红旗自行车骑得飞快,徐优苗体会到了风驰电掣之感,要不是刚刚经历了不好的事情,她都想站在自行车后座上,张开双臂,大声地迎风呼喊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34章 目的地是电力局家属院,徐优苗家在这里有单独的一套小院,可以看得出,她父母的级别不低。也难怪,只有这样,物质条件优越的家庭,才能养出徐优苗这样天真、对人不设防的性子。 颜红旗在门口下了自行车,将徐优苗抱下来,问:“能自己走了吗?” 徐优苗动动胳膊,又动动腿,说:“可以了。” 颜红旗点了下头,朝她说:“回家去吧。” 徐优苗有些急了,“颜姐,你不和我进去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爸妈肯定要好好感谢你的。” 颜红旗笑了下,“举手之劳,不用感谢,我等会还有事情要做。” “是苗苗回来了吗?”屋里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颜红旗朝着徐优苗挥挥手,“进屋去吧,我走了。” 徐优苗还想挽留,颜红旗已经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后,颜红旗还能听见娇滴滴喊着“爸爸,妈妈”的声音,然后就如同小孩子受伤跌倒后,见到亲人一般,“哇”地一声哭了。 颜红旗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脚下加速,返回到刚刚的荒草地里,将自行车停在一边。 听到声音的刘世民微弱地喊了一声“救命”。 颜红旗举着手电走过去,往刘志民脸上身上照去。 刘志民被手电筒的强光晃得连忙闭上眼睛。 他的脑袋刚刚才有些清醒过来,明白徐优苗是被人给救了,救了她的人将自己撞飞出去,这会儿,他全身上下、五脏六腑都疼,嘴巴里头全是血腥味,一动,就往外冒血,他尝试着动了动,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根本就动不了,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意识迷迷糊糊的,他顾不得想其他,只希望有人能恰好路过这里,将自己送到医院去。 可能是自己的祈祷起了作用,他听见了声音,有人来了,可随着手电筒的光芒照在自己身上,他绝望了,这样的灯光,这样照射人的方式,他刚刚见过,就是那个把自己撞飞出去的恶鬼! 刘志民拼着胳膊上的疼痛,将脸遮了起来,好似这样,对方就看不见自己了。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他这会儿脑子好使了不少,明白这人再次返回来,绝对没好事,他喃喃地祈求着,“送我去医院,我不想死”,一张嘴,一缕血迹就从嘴巴里头流出来。 颜红旗居高临下俯视着刘志民,而后蹲下身来,检查了下这人的身体,肋骨断了两根,胳膊折了,脚踝关节断了,这伤比自己预料之中的,还要轻些。这可不行,颜红旗抬起脚,竖起脚尖,朝着刘志民身下的位置捻下去。 “啊……” 刘志民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疼得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开始满地打滚,嗷嗷嚎叫了好一阵,眼泪鼻涕连通着嘴巴里的血水,混成了一团,糊满了整张脸。 可真是难听! 这么有穿透力的声音,不比徐优苗的呼救声小,可惜啊,再没有一个耳力极佳的颜红旗来救他。 第79章 感激 颜红旗堵上耳朵,躲到旁边去,直到刘志民实在叫不动了,只剩下了无助的呻吟哼哼,她才又走了过去。 她刚刚一件一件地帮着徐优苗把衣服穿了起来,这会儿,她要一件一件地把刘志民的衣服脱下来。 因着刘志民的抗拒,颜红旗脱衣服的速度比穿衣服慢了些。 刘志民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来,只用残存的肌肉反应来对抗着。 颜红旗有些不耐烦了,既然脱不下来,就直接撕掉好了。 “撕拉撕拉”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多一会儿,刘志民身上只剩下几块破布条,等颜红旗用破布条垫着,一手拎着完好的那只胳膊,一只手拎着断了脚踝的腿将他抓起来时,那几块破布条从他身上滑落下来。 刘志民刚刚几乎疼晕过去,这么折腾之下,却又清醒过来,虚弱地质问,“你要干什么,要带我去那里。” 他心里头是浓浓的恐慌,感觉自己是真的活不长了,他倒是想挣扎,但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力,就像是砧板上垂死的鱼,只能扑闪几下鱼尾,代表自己还活着。 颜红旗完全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将人拎起打横,放在徐优苗刚刚坐过的自行车后座上。而后翻身上车,又继续上路。 刘志民五脏六腑钻心地疼,他不得不挣扎着,调整着身体,避开断掉的肋骨,让完好的肋骨着力。顾得了胸部,就顾不上胳膊了,他的双手稍不注意就会擦到地面上,他只能紧紧攥起双手。 颜红旗的速度太快,时不时就有小石子溅起,砸在刘志民赤裸的身体上,沙石、黄土,一劲往他的鼻孔里、嘴巴里头钻。 刘志民觉得,自己大概是进了渣滓洞、白公馆,他现在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期盼着,赶紧到达目的地,好结束这难忍的酷刑。 前方,忽然有了光亮,他知道,这是到了大路上了,刘志民心里头升起一丝希望,这里两边都住着人家,只要自己大喊一声,就会有人听见,就能解救自己了。他正想张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嗓子像是被沙石呛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刘志民绝望了,他没了斗志,只希望是死是活的,早些给了痛快。 前方就是清远县公安局了,颜红旗的目的地到了。 公安局的大门紧闭着,只留下一扇小门,门口的岗亭里,传出了广播的声音,屋里面,还有几盏灯亮着。 颜红旗下了自行车,将车子支住后,又按照原来的姿势,将刘志民弄下来后,扔到了小门旁边,之后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刘志民躺在地上,瞪着院子里面的几点亮 光,心里头升起了生的希望,他张开嘶哑的嗓子,试图发出声音,让岗亭里的人听见,可是发出的声音太小,他都几乎无法听见,更别说正在听广播的人了。 他艰难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铁大门,晃动那里,肯定能发出特别大的声音,只是就这么两步路,他愣是爬不过去。 他躺在地上,望着没有月亮,只有几颗闪烁星星的天空,只感觉到了无助的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人从前方脚步匆匆行来,在黑夜里,他们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几束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 刘志民心跳加速,用尽全力,喊出了一声“救命。” 人群中,有人听见他的声音,停下脚步,将手电打过来后,骂了一句脏话。 人群簇拥之中的一个女孩也看了过来,旁边那位中年妇人阻挡不及,被她看了个正着,忽地就尖叫出声:“就是他,他就是刘志民!” 这句叫喊,就像是一个命令,那群人呼呼啦啦围过来,几束手电光芒打过来,一个男人当先朝着他的腰部就是一脚,“让你欺负我的女儿,让你欺负我们家苗苗!你个乌龟王八蛋,长了熊心豹子胆!” 刘志民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忽然就明白这人是徐优苗的爸爸!老天爷啊,这真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啊!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自己蜷缩成一团,紧紧护住下身。闭上了眼睛,准备承受下一波的痛苦。 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忙阻止徐优苗的爸爸,说:“爸,你小点声!” 徐优苗的爸连忙闭上嘴巴。 紧接着,一个更加有力气的脚朝着他的大腿踢过去,“让你大半夜的不穿衣服耍流氓!” 再然后,无数双脚朝着他身体的各个位置踢过来。 “踢你个不穿衣服的小流氓!” 不知道被踢了多少脚,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说:“行了,别把人打死了,正好就在公安局门口,咱们报案吧!” 也就在这个时候,岗亭门打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探出头来。 徐优苗的哥哥连忙喊道:“同志,您快出来看看,这里有个男的,耍流氓,大晚上的不穿衣服!把我们家的女同志都给吓到了!” 那位中年人连忙跑出来,就看见了在地上光不出溜,一身鲜血,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刘志民。 他走过来,探了探刘志民的呼吸,见人还活着,松了口气,问道:“人是你们打成这样的?” 徐优苗爸爸答了一声“是”,说道:“我亲戚家出了点事儿,我们一家人正往过赶,结果走到半路上,这位□□的男的就冲了出来,把我们家人给吓了一跳,我们这里还有十几岁的小姑娘呢,我们实在没忍住,就把他揍了一顿。同志,这样的小流氓你们可不能轻饶了!” 中年人边听边点头,朝着办公室的方向大喊着,不多一会儿,就跑出来两位公安同志。 徐优苗爸爸就又把刚刚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两位警察记录了一番情况之后,说要先将地上这人送到医院,等伤好了之后再做判决。 徐优苗爸爸把自己的姓名、工作单位、家庭住址留下,便带着家人离开了。 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可靠,一家人特别又往前走出去老远,等到两名公安给刘志民找个件衣服披上,又找了板车给送去医院,一家人才往回家里折返。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35章 “那个王八蛋的一身伤,还被剥光了扔在公安局门口,应该都是救你的颜姐弄的吧?” 徐优苗使劲点头,“颜姐一车轱辘就把他撞飞了!” 当时的情形,她其实并没有亲眼看见,但架不住她有想象力啊。她将颜姐勇救自己的场景和家人讲了一遍又一遍,于是,想象中的场景,也就成了真实的。 “她肯定是把我送回家后,又把那个牲口扒了衣服,扔到公安局门口的!” 徐优苗接着说。 她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看见颜姐将刘志民弄成了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心中的那点子害怕全都不见了。 颜姐把她送回了家后,家人一看见她那个样子,立刻就炸了。徐优苗也没有隐瞒,一边哭,一边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跟家人们讲了一遍。 听得她的家人们恨不能立时抄家伙,找那个罪魁祸首算账,听说两人走的时候,那个罪魁祸首还在原地,便想直奔着那边。报警,他们根本没考虑,所顾虑的,跟颜红旗一般无二,只是,这口恶气,无论如何也要出了,绝对不能饶了那个畜生。 一个两人的,都摩拳擦掌准备出门,想着留下徐优苗在家好好休息,让妈妈陪着她的,可徐优苗死活要跟着去,一是帮着带路,二是要亲眼看看那人的惨状。 有家人在身边,她一点都不害怕那个人。 徐优苗从小被家人娇惯着长大,家人都迁就她,又刚刚遭了一场大罪,谁也不忍心拒绝,于是一家人就将徐优苗围在中间,簇拥着往过走。 这一路上,家里人心里头都揣着一把火,脑子里头想象着,等会见到了那个王八蛋,要怎么折磨他才好。 谁知道,才走出来没多远,在公安局门口就碰见了那人。 “这位颜姐到底是何方神圣?太厉害了,她的这个办法我越想越妙!”徐优苗的哥哥满眼都是敬意。 刘志民在公共场合赤身裸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判,也能判个流氓罪,他们去的也是时候,正好把他的流氓罪坐实了。 谅他刘志民也不敢把意图□□徐优苗的事情说出来,否则,那罪名可就比流氓罪大多了,枪毙都有可能,只要刘志民脑子正常,他就不会这么坑自己。 所以,刘志民这顿打就算是白打了。 “那是,我颜姐当然厉害,一顿能吃一大盘饺子,两碗米饭一张饼呢!”徐优苗与荣有焉。深觉颜姐那些饭真是没有白吃,都转化成力气和脑子了! “她姓颜,是哪个颜,叫啥名,在哪个单位工作?咱们可得好好去谢谢人家!”徐优苗妈妈由衷地说。苗苗就是她的命,这孩子要是真出事了,全家人都得痛心死。 这些问题,问得徐优苗一愣一愣的,刚刚家里人只顾着关心徐优苗,痛恨刘志民,知道颜姐是自家的救命恩人,也只是庆幸、感谢,这会儿才有闲心关心起救命恩人的情况。 可这些问题,徐优苗根本不知道啊,她沮丧地如实回答,“她就说让我叫她颜姐,其他的也没说啊,今天白天,她是第一次来饭店吃饭。” 这下好了,承了人家的情,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做了好事不留名,真是leifeng般的好同志啊! 徐优苗妈叹口气,十分惋惜,叮嘱徐优苗,“下次如果见了颜姐,你一定要问清楚对方叫什么,在哪个单位工作,人家救了你,一定要报答的!” 徐优苗比她妈还惋惜,也不知道颜姐还会不会再来饭店。 做了好事的颜红旗一路轻哼着小调,往家的方向走。 她五音不全,但自从安了“喇叭”后,杨木大队不管男女老少,没事就爱哼唱两句歌曲,颜红旗也被传染了。 进了大门,颜红旗下意识放轻脚步,款款地将大门关上,尽量不发出声音。 陈向梅和佟凤阁的孩子出生了,还不到百天。自从孩子出生之后,这个院子里住着的人不管干什么,都是轻手轻脚的。 颜红旗走上台阶,就听见了中间的套间里传出婴儿的哭声。其实这套青砖瓦房房间和房间之间的墙很厚,隔音做的也不错,之所以还能听见哭声,是因为这孩子嗓门太大,穿透力极强,睡眠情况不好,对声音也比较敏感。 颜红旗白天看见佟凤阁,觉得他憔悴了不少,人显得邋遢了,眼窝底下直发青。 虽然他丈母娘来给他们小两口带孩 子,但佟凤阁这个当了几个月的新爸爸太爱孩子了,一听见孩子哭,就睡不着觉,一定要起来亲自哄着孩子,直到孩子睡了为止。 陈向梅还在休产假,她和她妈白天都能补觉,佟凤阁却不行,生怕佟凤阁这样下受不住,便想着让他暂时搬去婆家住。 佟凤阁白天老发困,开会的时候精神总是不集中,脑子也不好使,这样下去很影响工作,便同意了这个提议,暂时搬走了。 谁知道,才在他妈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晚上就又搬回来了,说是住不习惯,那边的屋子太小,床又小,人又多,更重要的是想儿子想得睡不着。 这理由,让陈向梅苦笑不得,数落他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同时心里头也暖和和的,怀孕、生孩子最能看出一个男人到底对你好不好,事实证明,她陈向梅真的找了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因着佟凤阁对她好,陈向梅看着丈夫憔悴的样子,就越加忧心,心知只有让孩子这个经常夜里哭闹的毛病给治好了才行。 于是,带孩子上县医院,得知大夫也没什么好办法后,就开始到处寻觅偏方。还用黄纸写了“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因着怕有搞封建迷信的嫌疑,不敢白天正大光明去贴,趁着晚上,陈向梅她妈偷摸出去,贴在了百货大楼门前。 陈向梅妈想得也很简单,女儿、女婿都是单位干部,绝对不能受到影响,她一个没了工作的老太婆无所谓,真要是事发了,她就说是自己瞒着家里人去贴的。 可显然,这份《夜啼郎口诀》并没管用,这孩子依旧睡不实,总是夜哭。 自家这边还亮着灯,罗满霞还在等着自己。 颜红旗推门进来,果然见罗满霞的房门开着,淡黄的灯光将走廊照亮。 “红旗?” “是我。” 颜红旗走了过去。 自从罗满霞拿到了工资,就坚持一定要交房租。这套房子,一直是她在管理着,省了颜红旗不少事,本是不想收的,但罗满霞很坚持,颜红旗就象征性地收了一块钱。 罗满霞搬到了另外一间房间里居住,把自己的小窝布置得十分温馨,少女气息十足。 “怎么去了这么久?”罗满霞打量着颜红旗,发现了她身上沾着的草叶子,裤脚边上也是湿乎乎的。 颜红旗没有瞒她,把刚刚的事情讲了一遍。 听得罗满霞心惊胆颤,感慨了几句后说:“也不知道她是幸运还是不幸运,说她幸运吧,碰上了那么个男人,说她不幸运吧,偏巧你从那里经过。”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你以后也要注意,千万不要和男人去偏僻、陌生的地方。” 颜红旗帮着罗满霞从那个家庭里出来,又一直带着她生活,不自觉地,就对她产生了一种责任。 罗满霞也不过只比徐优苗大个两三岁罢了,一样都是善良可爱的姑娘。 罗满霞忙点头。 第80章 追求 颜红旗洗漱好了,回来后,罗满霞站在走廊里等着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红旗,我跟你说个事儿。” 罗满霞跟着颜红旗进了她的屋子。 颜红旗用毛巾擦了把脸,坐在床上,“嗯”。 罗满霞坐到她旁边,用手指头绞着鞭稍,低着头,有些羞怯地说:“百货大楼二楼的楼层经理是个男的,今年27,丧偶,带这个五岁的孩子。从我到百货大楼工作后,他就挺照顾我的,特别耐心,教了我很多东西。我觉得,他看我的目光跟看别人不一样。” 颜红旗微微皱了眉头,但没说什么,继续听着。 “他对他儿子特别特别的好,他儿子也非常依赖他,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父子关系。” 罗满霞曾经不止一次在颜红旗面前夸奖过佟凤阁,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对媳妇好,对儿子尽心。 罗满霞生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有限的记忆中,这位父亲也不是什么尽责的人,而继父孙志刚就更别提了,为了自己的那点私欲,让二儿子顶替继女去乡下。 人都说父母伟大,可罗满霞身边,就没有几个负责任的父亲,所以,她对于这样的人,自然而然就能产生好感。 但这样的好感,却并不是爱情。 罗满霞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丝红晕,看向颜红旗,好似是希望她问自己一些问题,以期能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于是颜红旗便点点头,“哦”了一声之后,问:“然后呢?” 罗满霞笑了下,舔了下嘴唇,说:“今天,今天快下班的时候,他来找我,说想邀请我明天一起带着他儿子一起去爬山。他儿子,长得很可爱,也特别会说话,很喜欢我……”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36章 “你想去吗?”颜红旗问。 罗满霞犹豫了下,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想去,又不想去”。 他们两个都知道,如果去了,就代表着接受了这位楼层经理的追求。 按照如今婚恋的速度,最多恋爱半年,就要领证结婚。 “那你在犹豫什么,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颜红旗问着,她两辈子都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对哪个男人动过心,不能理解小女儿家的心情感受。 在颜红旗面前,罗满霞自然没什么可隐瞒,心里头想什么就说什么。 “我才20岁,刚刚当上临时售货员,我想转正,想要有更好的发展,不想早早就谈恋爱、结婚。而且我对他,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喜欢,就是觉得他这人踏实,对孩子好,他们父子两个过日子,挺可怜的。我想着,跟他们两个一块生活,应该也不错。” “所以,你是想着,要给他们父子两个一个家,照顾他们?”颜红旗问着。 罗满霞摇摇头,但颜红旗这句话,好似也没有说错。如果真要和楼层经理结婚,一起生活了,必然要承担起照顾家庭的义务。 五岁的小孩子,爱跑爱跳,调皮捣蛋,每天光给他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就要费不少心思,现在都是孩子的父亲和奶奶在做,如果她嫁过去,当了孩子的妈妈,能干看着,不管吗? 她是很喜欢做家务不错,以前照顾颜红旗的时候,也做得很开心,可是,此一时彼一时。让她把人生大部分的时间花在照顾人身上,她甘心吗? 答案是否定的。 见罗满霞半天没说话,颜红旗开口,“如果你只是羡慕那位经理对孩子的感情,可怜那孩子没了妈,那应该不是爱情。上学期间,你对于一对一结对子帮扶的同学,大概也是这种感情。” “噗嗤”,罗满霞忽然就被颜红旗逗笑了。上前期间,她想要帮扶的对象,不就是眼前这位嘛。 罗满霞摇摇头,“那个时候我是主动的,这次我是被动的。” 颜红旗也笑了起来,那时候的罗满霞给了原身小姑娘很多的温暖,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里,常常能看见对方的影子。 不知道怎么地,罗满霞好似忽然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她长舒一口气,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 说着,站起身来,脸上带着释然的笑,“你休息吧,明天睡个懒觉,醒了就能吃到我包的茴香馅大包子了!” 这就是不去爬山的意思了。 颜红旗爽快答应一声。 罗满霞出去后,还顺便帮她把电灯拉灭。 颜红旗也呼出一口气。罗满霞才19岁,那么早恋爱结婚干嘛?那个什么楼层经理,整整比罗满霞大了8岁,还带着个孩子,惦记上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颜红旗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 因为对方年龄、职位都比对方高,人生经历,生活经验也更足,楼层经理在和罗满霞相处中,肯定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如果他早就存了不良之心,刻意引导,罗满霞这么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很难不对他动心。 今天是周日,颜红旗休息。她不知道别的大队书记是不是也有休息日,反正她自己一直是这么给自己放假的。 本来是按照计划,睡个懒觉的,可太阳刚出来不久,就被敲门声吵醒,随之而来的,是隔壁小宝宝的哭声。 颜红旗心想,这孩子怕不是听力超群吧,不到三个月的小娃子,也太敏锐了。 她听见了罗满霞走出去开门的声音,索性也起来,站到院中,沐浴清晨还不算太热烈的阳光。 瞧见罗满霞打开门后,站在门口跟人说话,她便走了过来。 门外站着为一米七二七三左右的男人,面容清瘦,长相清俊,手里头拉着个矮墩墩胖乎乎的小男孩。 知道她来了,罗满霞转过头,笑着说:“是百货大楼二层的楼层经理楚山楚经理,也是我领导,想邀请我一起去爬山。” 她跟颜红旗解释完了,又转头,脸上挂着客气却疏离的微笑,说:“楚经理,我就不去了,今天还有事情要做。” 楚山刚刚已经听到了罗满霞的拒绝,知道这话不是说给自己的,而是说给身后刚过来的女同志的。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他知道这位女同志叫颜红旗,她的事迹也了然于胸。 昨天,他邀请罗满霞去爬上的时候,罗满霞虽然还有些犹豫,但并没有一下子就拒绝,他于是就帮着对方决定,说:“明天早上我去家里叫你。” 可刚刚,对方却找借口,一口就拒绝了,再看自己时,脸上也没了那种独属于少女的羞涩之感,而是大大方方,又坦然地面对自己。 仅仅一晚上,就有这么大的变化,他很难不怀疑,是颜红旗在背后使坏。他扫了颜红旗一眼,并没有把自己的不喜表露出来,笑容亲切地朝着颜红旗伸出手去,“您就是颜红旗同志吧,老听满霞提起你,幸会,幸会!” 颜红旗朝着他公式化地笑笑,跟他握了下手,说:“你是满霞的领导,承蒙您照顾了。” “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 客套了几声,楚山将手搭在儿子的小脑袋上,说:“小宝,这就是你满霞姨常常说起的颜姨,你不是特别敬佩她吗,还不赶紧叫人。” 这位叫小宝的孩子很乖,立刻仰着头,叫了一声“颜姨”,又转头看向罗满霞,一脸的孺慕,奶声奶气地张着小嘴,说:“满霞姨,我可想你了,昨天做梦都梦见你了。” 满霞半弯着腰,摸了摸他的小脸,笑着说:“是嘛,我也想小宝了。” 小宝就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来,随即又有些失落起来:“满霞姨,我天天都想来看你,可我爸爸说不忙。”说着,他就过来抱住罗满霞的腿,充满了依恋。 楚山摩挲着儿子的脑袋,一脸笑意,说:“爸爸不是说过了嘛,满霞姨还要上班,不能总是陪着小宝。” 虽然隔着一道门槛,但因着小宝抱着罗满霞的胳膊,楚山有搂着小宝,这三人就形成了比较亲近的姿势。 颜红旗唇边挂上一丝笑,这位楼层经理着实心机得很啊,刚刚那几句话,还有这会的肢体动作,都在潜移默化地告诉罗满霞,她跟自己关系匪浅,是他们父子这个小家庭中的一份子。 这人又说话了,“满霞,今天要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就和我们去爬山吧,小宝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盼望着了,小书包里装了很多他舍不吃得零食,想要给你吃。” 小宝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着着,撒娇,“满霞姨,你就去吧,求求你了,好不好嘛。” 罗满霞抿着嘴唇,耐心地说:“小宝,阿姨真的有事,去不了,你听话”。 小宝继续求着,声音就带了哭腔,眼看就要哭出来。 颜红旗弯腰,硬生生将这孩子抱起来,送到楼层经理怀里,严肃着脸庞教育道:“小孩,看你的年纪,应该已经懂得很多道理了,那你爸爸有没有教过你,不能强人所难?” 小宝贝吓了一跳,从抱起来,再到进了爸爸的怀抱,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忽然间就从仰视变成平视了,他还没有反映过来,人有些傻傻的,听见颜红旗的话,下意识地点点头。他不懂得强人所难是什么意思,但他确实懂得很多道理。 楚山带着笑容的脸庞有些僵硬,他知道,颜红旗这话不是说给小宝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听的,而是说给自己的,她在敲打自己。 他不去看颜红旗,而是看向罗满霞。 在他的印象里,罗满霞是个蛮有主见的姑娘,虽然颜红旗是她非常重要的朋友,但也不至于能够左右她的决定。 罗满霞迎视着楚山的目光,不躲不闪,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啊,经理,我今天确实有事的,王姐家里头今天请客,想跟我换个班。” 罗满霞今天调休,楚山特地把调休日也选在了今天。既然不想和这人发展下去,罗满霞就决定今天去上班。 百货大楼的大姐大姨们对这种事情非常敏锐,两人选在同一天休假,不定会传说什么桃色新闻来。 楚山盯着罗满霞的眼睛看了几秒钟,笑了下,说:“那行,那我们爷俩就不打扰你了。” 他还保持着体面,将儿子放下来后说,“小宝,满霞姨有事,就咱们两个去爬山好了,小宝,跟满霞姨和颜姨说再见。” 小宝嘟着小嘴巴,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听话地说了再见。 看着父子两个离去的背影,罗满霞微微叹口气,说:“他以后,应该不会再对我示好了。” 颜红旗点点头,这是个非常现实,有心机也有手腕的成熟男人,知道了罗满霞的决心,应该会及时止损的。 “万一,他要是给你小鞋穿,你告诉我。”颜红旗叮嘱道。 罗满霞笑着点点头,接受了颜红旗的好意,心里却觉应该不至于,这位经理八面玲珑,很少得罪人,在他们这些售货员眼中,是个很公平公正的人,即便内里不是这样的人,但也想得清楚利益得失,背后搞那些小手段,除了能让心里头舒服一点外,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37章 经过楚山的事情,颜红旗意识到,罗满霞已经是个大人了,以后会面临着恋爱、结婚,组建自己的小家庭。颜红旗自己虽然没有这方面的规划,但却并不想阻碍罗满霞。 她唯恐因着这次的事情,让罗满霞因噎废食,忙说道:“你们经理这个人,其实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只不过,跟你不太适合。” 如果两人年龄、阅历相当,或许楼层经理的这一番心机,可以说他用情至深,对罗满霞特别上心,就是一段佳话。 “找年龄比你大一些的,也可以。”颜红旗又说。 这两句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的,罗满霞又“噗嗤”笑了起来,她意会了颜红旗未说出口的意思。 既希望罗满霞能找到合适的对象,又担心她上当受骗,明明和自己年龄一般,却操着长辈的心。 罗满霞抱住颜红旗的胳膊,笑着说:“放心吧,我都明白的,我会找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将来幸幸福福的过日子。不过,这两年我暂时不考虑,我才19岁,现在都提倡晚婚晚育,等我二十三四再找对象,二十五六岁再结婚也不迟。你和苍阔、高卫星都在积极进取,一心扑在事业上,我也不能落下去太远,最起码,得成为正式工才行。” 颜红旗笑着点头,说:“你只要想好了就行。” 罗满霞有心气是好的,但临时工转成正式工,不是努力干好工作就行的,一是要有关系,二是得等机会,空出编制来。 第一点,只要高副主任还在位,高卫星还是衙内,商业局就还得卖他的面子,至于第二点,就真得等了。 第81章 想上大学 杨木大队的广播站建起来了。不出意料,选了闵秋玲当播音员。 虽然有不少姑娘、小伙子惦记这个职位,但输给闵秋玲,大家都心服口服的。 这几个月来,因着闵秋玲,大家伙的业余生活丰富了许多,那一个个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的故事,听得人如痴如醉。 早晨6点半,喇叭里准时响起闵秋玲热情洋溢的声音,先是报时,而后是节目预告,除了转播清远县电台的节目外,闵秋玲还准备自制节目。 内容不固定,或许是讲些生活小知识,或许是讲个故事,或许是念一段诗歌。 她将节目内容汇报到颜红旗这里。颜红旗自然是同意的,只要思想观念不出问题,允许她可以自由发挥。 于是,闵秋玲就把大队的广播站当成了自己的舞台。每周的评书,也改在了广播室,通过大喇叭传输出去。 社员们自然是高兴的,在自家里收听,啥活都不耽误,不用在娱乐和干活之间做两难选择了。 而且,听着广播里的声音,不光不耽误干活,反而效率更高了,听着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搓麻绳都更有劲了! 上午,颜红旗去鱼塘转了一圈。跟着一块去学了养鱼技术的钱桂山光脚踩在鱼塘里,用一只渔网,捞出来一条鱼,举起来,得意地显摆,“书记,您看咱的鱼,长这么老大了,到秋天的时候,指定能长半个小臂长!” 鱼塘里投了鲤鱼、鲫鱼、鲢鱼还有草鱼的苗,这一条应该是鲤鱼,宽宽的,尾巴处点着点金色,在渔网里不停摆动着尾巴,活蹦极了。 颜红旗擦了擦甩在自己脸上的水,笑着点点头,“辛苦了。” 鱼塘原本是王超英和钱桂山一起管的,也是他俩一块去学习的养鱼技术。王超英掌握知识更快些,钱桂山学习速度没有王超英快,但稳扎稳打,在实际管理鱼塘的时候,反而比王超英更有优势。 原本,按照颜红旗的安排,是王超英为主,钱桂山为辅的,却谁知道,渐渐地,两个人的地位掉了个儿。最近这几天,王超英更是很少鱼塘,都是钱桂山自己管理。 钱桂山大概是有自己的打算,既没有去关心王超英为什么不来,也没有去找大队干部告状,他自己忙不过来,就找自己的弟弟过来帮忙,把个鱼塘打理得非常好。 “……我看七彩山公社那边还种了莲藕,夏天的时候,开的荷花可漂亮的,结的莲子能吃,据说商店里卖得可贵了,还不好买,秋天挖了藕,也能卖,副食店肯定乐意要。” 钱桂山兴致勃勃跟颜红旗说着自己的规划。 颜红旗欣慰点头,杨木大队本地的社员,也逐渐成长起来了,她笑着说:“好,到时候你写个播种计划,形成个书面材料,我来给你报批。” 消极了鱼塘工作的王超英,下午就出现在了颜红旗的办公室里。 头发有些长了,又有几天没洗,打成缕,盖住了眼睛,显得极为颓废。 他敲了门进来,叫了一声:“颜书记”,便坐在凳子上,问:“听说您上午去鱼塘视察了?我当时去了山上挖野菜。” 颜红旗点了下头,算是信了他的解释。 鱼塘并不用时时刻刻守着,颜红旗去的时候,他人不在,也不算什么,他怕的是钱桂山给她告状。 见颜红旗没有斥责他,稍稍松了口气。 “你过来是有事?”颜红旗见王超英屁股沉沉,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道。 王超英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又甩了甩有些重的头发,没甩动,只好伸出手来,将头发扒拉到旁边去,露出自己的眼睛,看了颜红旗一眼,说:“书记,我是想问问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事情。” 从去年,也就是73年开始,大学又恢复了招生,只不过不只凭借高考成绩了,而是推荐制,名额十分有限。 杨木大队年年在公社评比中垫底,这样的好事肯定轮不上。今年,眼看着又快要到招生的时候了,今年杨木大队的情况今非昔比,王超英的心思便开始浮动起来。 颜红旗:“去年,整个顺昌公社总共才两个名额,按照这个比率来说,分到杨木大队的可能性比较小。如果真的能分给杨木大队,那么一定严格按照招生要求,由广大社员同志共同选举出最合适的人选。王超英同志,还是顾好眼前的事情为好。” 颜红旗在委婉地告知王超英,不一定有名额,即便是有名额,轮上他的几率也不大。王超英在社员心里中,没有太大的分量,既不如弹簧厂厂长的怀向春有号召力,也不如担任广播员的闵秋玲有亲和力,甚至还不如王红梅、邝世佳等人。他和知青之间的关系,也因为周慧青的事情,产生了隔阂,维持着表面的友好罢了。 要是真的选举,他肯定是选不上的。 王超英抬起头,目光灼灼盯向颜红旗,“颜书记,我从小就梦想着上大学,可是后来,大学停办了,我的梦想破碎了。您知道去年,我得知大学复课的消息有多激动吗?” 颜红旗不知道他去年有多激动,但看出他现在很激动。 这人说着说着,嗓门就高了起来,原本有些疲惫而没有睁大的眼睛也大睁开来,里面渗出些血丝,露出狂热来。 “颜书记,我的心情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你知道,上大学对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你不懂的,谁都不能理解我,我做梦,经常梦见我坐在大学的教室里,台上,老师正在讲课,我认真地盯着,一律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照在我的脸上,让我身上暖乎乎的。颜书记,人说梦是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的,可是在我的梦里,颜色我能看见,声音我能听见,也能感受到温暖。” 他说得太急,被一口吐沫呛住,不得不住口,吸气缓着。 颜红旗很平静,并没有被他的情绪感染,上学的梦想,很多人都有,梦想之所以称为梦想,就是因为很难实现。 王超英说了这么一番话,可不是来诉说心事的,颜红旗大概能猜到他的来意了。 她走过去,倒了杯凉开水给他。 王超英被口水呛得嗓子直发痒,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擦干嘴边沾着的水渍,情绪也平静了不少,眼睛眨了眨,低下头去,又将垂落下来的头发撩上去,屁股挪蹭了几下,显得有些忑忑。 这番做作的表现,并没有引来颜红旗的垂询。 王超英只好咳嗽两声,继续开口,“颜书记,我今天过来,是来求你帮忙的。我知道您和梁副主任的关系特别好,你要是请他们帮忙,一定能帮我拿到一个名额的!颜书记,您就看在我是杨木大队一份子,这段时间也帮着大队做了不少事情的份上,您帮帮我,我会一辈子记得您的恩情的!” 果然如自己猜测。颜红旗淡淡开口,“如果这个名额被你以不算光明的方式占了,那么对于另外一个渴望上大学的同志,岂非不公平?梁副主任对我确实有些香火情,但我从来没有因为这层关系求他办任何私事,我也不会为了你破例。王超英同志,还请你端正自己的心态,冷静面对这件事情。” 王超英过来之前,已经想到过失败的结局,但亲耳听见颜红旗不客气的拒绝,脑子“唰”地一下,好似被迎头泼下一盆冷水,瞬间冰凉。 他无意识地将又垂下来的头发扒拉上去,虚弱着声音,带着祈求地说:“真的不行吗?我真的很想上大学,您要是能帮我,您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38章 颜红旗平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王超英又坐了十几秒钟,也没有等到颜红旗的回答,只觉屋子里安静得吓人,空气也稀薄极了,让人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僵硬着身体站起,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等他走了,颜红旗来到隔壁的会议室,问着刚给民兵们开完会的赵树明,“看见高卫星了吗?” 赵树明:“开会之前他还在的。书记您找他吗?我一会儿要是见了他,让他过来一趟。”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没什么急事。” 王超英和高卫星同在知青点居住,高卫星这人又随和,和他们这些人都处得不错,按理说,王超英应该先求助高卫星才是。 但高卫星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除了公事,基本上不借用高副主任的权势。 稍晚些时候,高卫星才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手里头抓了只野鸡,显摆着说:“颜书记,我在山上下的套儿套住了这家伙,晚上炖了吃!” 他跟社员学习下套套野鸡、兔子,去年就开始在山上下套,一直到今年,才终于抓到了一只野鸡。 虽然这只野鸡瘦了吧唧,等褪了毛能有个一斤来的就不错了,但到底是开张了。 颜红旗夸奖了他两句,就问起了王超英的事情。 高卫星将绑了翅膀的野鸡扔在地上,由着它自己扑腾,问道:“他也来找你了?” 颜红旗:“对,我拒绝了他。” 高卫星“嗤”了一声,嘲笑说:“这小子,还真是贼心不死。” 原来,从知道他的身份后,王超英 就一直刻意地接近高卫星,跟他套近乎。知青点的几位知青看到这一情况后,陆续来找高卫星,或明示,或暗示地找到他,跟他讲了周慧青的事情,都提醒他,说王超英这人不可交,说不定哪天就把你卖了。 一个人这么说,两个人这么说,高卫星还没在意,可是好几个人都这么说,不由得不让高卫星上心。 周慧青这事,处在王超英的位置,很难说他做的是对是错。 从公平公正的角度来讲,王超英做得没错,揭露了周慧青的忘恩负义,让姜淑芝母子两个不至于人财两失,可是出于感情的角度,王超英的行为,也没比周慧青好多少。 要知道,两人不光是同学、邻居,还是一起下乡的战友,两人关系多好啊,可说背后捅刀就背后捅刀,这样的人,说他大义灭亲也好,说他翻脸不认人、没良心也好,总之,就是让知青点的人后脊背发凉,不敢再和他交心往来,唯恐哪一天就被他捅了刀子。 高卫星以前最讲究江湖规矩,把讲义气当成是做人的第一信条,如今,虽然不再如此幼稚,但根植于骨子里的东西还是很难改变的,所以高卫星也不大能瞧上王超英这个人。 是以,他对王超英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对方大概也是感受到了,也不再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直到前段时间,又对他殷勤起来。这高卫星很又经验,以前他的那些兄弟有事相求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果然,很快,王超英就把他的目的说出来了,希望高卫星能帮忙,帮自己弄到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 高卫星愕然了半响之后,以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父亲不允许他公器私用等原因,拒绝了他。后来,对方陆续又求过他几次,都被他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你说,我跟他也就是泛泛之交,这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我要是能弄到,我自己去上,或者让你去上,让罗满霞去上不好吗?为什么要给他。他是政治思想过硬,还是劳动表现突出了?他觉得自己够格吗,咋那么大脸让咱们帮他!” 高卫星很想不通,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有多么珍重,谁都知道,大学三年上完,回来之后,肯定就是干部待遇,也肯定能调去县里工作,相当于是一脚就跨上了个大台阶,他以为他是谁啊,能让自己平白给他去求这么大一个机缘。 就说嘛,近水楼台的,王超英怎么可能不去求高卫星,他是在高卫星那里碰了壁,才来自己这里碰碰运气的,他来之前,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不会答应的,不过就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原则,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罢了。 颜红旗对王超英这个人,其实没什么恶感。周慧青那件事情上,本来就没有正确答案,怎么选都是错。只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够不上工农兵大学的入学资格。 她问高卫星,“你想去上大学吗?” “我?”高卫星指指自己,“可拉倒吧,要不是我爸妈非逼着我上高中,我初中上完就不上了,让我上学,还不如让我下地干活呢!” 按照他现在的情况,只要在农村扎根当两年的知青,就有了被推荐上大学的资格,他爸也不是没为他考虑过,只是被他严词拒绝了,他爸也知道他不是那块料,只能摇头叹气着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那你呢,你想上大学不?” 高卫星反问颜红旗。 颜红旗也是不停的摇头,要是原身小姑娘,肯定愿意去上的,可她就算了吧,她最不爱学习了,能认识二三千个常用字,能看得懂文件、报纸,会背主席诗词,会背九九乘法表,会做加减乘除就行了。 高卫星咧嘴笑,“就知道我跟书记您是一路人!” 第82章 新工作 隔天,高卫星上午来到大队部,告诉颜红旗一个消息,“王超英昨天晚上去看鱼塘,早上钱桂山去接替他的时候,发现王超英浑身是水躺在草棚子里,人都烧迷糊了。钱桂山找到了知青点,怀向春他们几个去找了车把式,把人送去了县医院。” 颜红旗心生疑惑,鱼塘不深,王超英又会水,就是不小心掉进水里,也不至于淹死,再说了,虽然鱼塘距离村口还有一段距离,但如果大声呼救的话,在静寂的夜里,把着村口住的人家还是能够听得见的,怎就至于拖成了高烧? 怎么想,都觉得王超英的落水不简单。 她让高卫星去叫了牛德仁,准备一块去县医院探望一下。 牛德仁是贫协主席,日常工作之中有一项就是管理知青工作,虽然他管事的时候比较少,但到底在其位。 牛德仁不会骑自行车,高卫星就自告奋勇载他。 留守的知青听说他们要去县城,忙收拾了些王超英的东西,让帮着捎过去。王超英当时情况太紧急,大家都想着赶紧把他送去医院,没人想到要收拾东西。 等把人送走,焦急的心安静下来,这才有空想这些。 虽然他们对于王超英有了隔阂,平时总是小心提防着,但到底是相处了几年,同吃同住的战友,高烧成了那样,他们也担心。 颜红旗将东西挂到车把上,两辆车三个人便往县城的方向出发。 到了县医院,一层大厅里头,正好看见了正在缴费口帮忙缴费的怀向春。 “王超英怎么样了?”颜红旗问道。 怀向春皱着眉头,将缴费单据小心收在半袖衫口袋里,说:“情况不太好,量了体温,烧到了39°,说是再晚些送来,人就要烧傻了,医生怀疑他肺部已经开始感染,需要退烧、消炎,医生让先办理住院手续。” 竟然这么严重! 王超英的病房在三楼,是个挺大的8人间。每张床位上都住着人,王超英被安排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郑坤和邝世佳一左一右,一站一坐地护在床边上。 王超英躺在病床上,输着液,脸色通红,嘴巴张开着,“呼哧呼哧”,急促又大声地呼吸着,细听的话,还夹杂着“刺啦刺啦”的痰音。 见颜红旗等人进来,坐着的邝世佳连忙站起来,跟郑坤两人异口同声地打着招呼。 “辛苦你们了。” 邝世佳:“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邝世佳原来是知青点最沉默寡言的人,自从当了弹簧厂的供销科长后,就像是变了个似的,忽地就爱说话起来,而且能说会道,语言能力极佳。 颜红旗又询问了王超英的病情。邝世佳说,“医生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就是先打针、输液看看效果。” 颜红旗在病房里呆了二十分钟左右,这期间,王超英一直都没醒,时不时发出呓语、低吟,脑袋左右摇摆着,很痛苦的样子。 颜红旗没在这里多待,叮嘱几人好好照顾着,便准备离开了。 牛德仁作为主管领导,表示要留在医院里照顾王超英,换怀向春这个大厂子回去。 怀向春确实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忙,也就没客气,带着郑坤走了,说明天过来换班。 出了病房,颜红旗和高卫星去找了 县医院的大夫,详细了解王超英的情况。 医生讲的,和他们从邝世佳那里听来的差不多,说:“如果烧退不下去,就很严重,即便是烧退了,也有感染肺炎的风险。目前县医院没有检查设备,如果病情进一步恶化,建议转院到市里。”医生讲完,很好奇地问:“病人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大夏天的,正是壮年的男子,除非在水里泡了特别长的时间,否则,不至于这么严重。”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39章 医生的疑问,颜红旗也很想知道,可惜,除了王超英自己,别人都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如何,而王超英到现在都在昏迷不醒。 出了医院,高卫星说:“不是我多心,可瞧着王超英这情况,我咋觉得他是故意的呢?他别不是想回城,故意糟践自己的身体吧?” 颜红旗没说话,她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这样的知青要想回城,只有两种渠道,一是招工,二是病退。 招工,王超英家里显然是没有这个条件的,就只能病退了,但病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县知青办会严格审查。 “不是吧,真的呀!他这是何苦呢,一个没弄好,命都得搭进去。刚刚医生也说了,即便是没有性命之忧,他的心肺功能也会受影响,抵抗力也差了,动不动就会生病,真值得吗?” 高卫星见颜红旗不说话,就知道她认同自己的猜测,既然颜书记也这么想,那就八九不离十,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突然就很不好受。 “或许,他认为是值得的吧。”颜红旗有一点点的沮丧,她以为,给知青们都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利用他们有文化,有见识的优势,不用种地,也能赚取工分和工资,给知青们一个看得见摸得着,有盼头的美好未来,知青们便能一直积极向上,蓬勃健康,却没想到,王超英还是一心想回到燕市去。 “如果,我们答应了他的条件,帮他当上了工农兵大学生,他是不是就不会走这一步了?”高卫星的声音透露出沮丧,甚至有了一点愧疚感。 颜红旗凌厉的目光看过来,“高卫星,你说的是什么话。王超英的身体是他的自己,他的未来如何,也是他自己负责,他利用自己的身体,来绑架或者威胁别人,是愚蠢的,可恶的。即便是他在我面前,威胁着要自杀,我也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对自己都不负责,如此没有担当的人,活着,对国家和社会没有任何贡献。上大学的名额何其珍贵,这样的人,就更不可能让他占了别人的机会!” 这番话说得,高卫星的那点莫名其妙的愧疚感顿时烟消云散,原本有些沮丧的脸色,就正常起来。 果然还是得跟着颜红旗,她就是自己的思想导师,指路明灯! 而颜红旗的这番话,即是说给高卫星的,也是说给自己的,这番话说完,她心里头的那点沮丧也瞬间不见了。 她做的都是正确的事,至于别人是因此奋发向上,还是产生别的想法,那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她不可能惠及每一个人,而同样的事情,有人会感激,有人却尤觉不够,更有甚至,你便是割了身上的肉给他,他还嫌你割的少了。 所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管别人想法如何。 颜红旗也将自己的想法分享给了高卫星,以至于两人在医院门口分开,高卫星骑上自行车回自家这一路上,都在琢磨颜红旗说的话。 颜红旗的话,其实不太符合如今的世道,或许某些人内心深处也是这么想的,但绝对不会说出来。 可在他看来,颜红旗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在高卫星心目中,颜红旗又拔高了一个高度,是思想家、哲学家。 跟高卫星在医院分开,奔向革委会大院的颜红旗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她去革委会是临时起意,她打算在县城停留一两天,观察下王超英的情况,是情况好转,继续在县医院住院,还是通知家属,将人转到燕市大医院医治,不管是牛德仁还是怀向春都没办法自己做决定,她这个大队书记得留下来当个主心骨。 留下来,一时间也没有其他事情,想到许久没有和梁副主任聊聊了,正好她和梁副主任聊聊自己下一步的安排,索性择日不如撞日。 县医院和革委会大院相隔不远,自行车五六分钟就到了。先在门亭处打听了下梁副主任在不在。 门亭处的保卫科同志认识颜红旗,说早晨梁副主任来了,一直没见他出去,应该是在的。 颜红旗便直奔着梁副主任的办公室而去。 敲敲门,梁副主任的声音传来,“进”。 颜红旗推门进去,喊了声,“徐主任。” 梁副主任抬头,见是颜红旗,不由得笑了,说:“你怎么来了?” 颜红旗:“有个知青住院了,有点严重,我来看看他,正好有空,就过来跟您汇报下工作。” “哈哈,欢迎,欢迎。” 两人聊了几句工作和生活上的话题,颜红旗:“上次,我应武装部之邀,做了个演讲,县妇联主任田书记也去了,她想邀请我到县妇联去工作。” “这事我知道”,梁副主任脸上带着笑容说:“她知道你是我安排下去的,所以就来找我说了她的想法,不过我没同意,你去县妇联是大财小财,我对你另有安排。正好,您今天过来了,我听听你的想法。” 颜红旗认真听梁副主任继续说下去。 “燕清水库开始修建,白水公社和七彩山公社即将拆分、合并。” 梁副主任从柜子下面拿出一张地图来,地图上面用铅笔画了一个圆圈。 梁副主任指着圆圈的位置,“这边,合并白水公社和七彩山公社的一大部分,将燕清水库为中心,即将成立一个镇级行政单位燕水镇。而随着司法机关职能的逐步恢复,会在镇级、公社级单位建立派出所,管理一地的治安。而你,我准备安排你去管理这个新的镇级派出所。” 颜红旗暗自抽了口气,饶是知道自己会被重用,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受重用! 从大队书记,到乡镇级别派出所的所长,跨度可谓是连升三级! 可她也知道职位越高,责任越大的道理,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说:“主任,我刚参加工作一年多,也就只有担任大队书记的工作经验,让我管理一个派出所,担子有点太重了。” 梁副主任笑,“要对自己有信心,大队书记的工作,和派出所的工作有类似的地方,都是维护社会稳定,解决群众矛盾,打击犯罪。你有群众工作的基础,又一身的功夫,头脑又聪明,这个职位,你一定能胜任。” 颜红旗一向自信,倒没觉得自己胜任不了,只是这个馅饼太大了,砸得她有些懵。 “你的才能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另外还有人给我推荐了你。”梁副主任笑容更大了些。 “是谁呀?” 颜红旗脑子里将她认识的,能在梁副主任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想了一遍,听见梁副主任说: “是燕清水库项目建设指挥部的卫煌越,卫经理。” 原来是他啊! 对于卫经理的举荐,梁副主任也挺好奇的,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卫经理还说你遇事果决,巾帼不让须眉,一身的功夫,好像对你很了解的样子。” 颜红旗就把卫煌越和周进步两位围观了她一个打二十几个,自己帮他们抓了特务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梁副主任说道,“新成立的派出所会配合燕清水库项目指挥部做很多事情,所以,他们的提议,我们是要充分尊重的,正好,我也有意让你担任这个职位,我们一拍即合。” 颜红旗也十分荣幸。 梁副主任又说:“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这个新成立的派出所工作不好干。修建水库,涉及到移民搬迁,并入新的村落中,如果矛盾,需得及时帮忙解决,这个水库一旦建成,将会供给燕市生活用水,是首都物资保障的生命工程,到时候,也许会有特务来搞破坏。还有,那么多青壮劳力,集中在一起,难免 出现打架斗殴等问题。总之,这个职位是个机会,但也是难度很大的挑战。” 颜红旗点了下头,她有心理准备。 当初,梁副主任安排她到杨木大队去做大队书记,虽然也存着培养她,给她一副好前程的意思,但主要也是看中了她独特的性格和优势,觉得她可以应对杨木大队的烂摊子。 现在,燕水镇派出所的工作更加重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保障燕清水库项目是否能顺利实施的重要保障单位,梁副主任如果不是充分信任颜红旗的能力,不会徇私的。换句话来说,正因为梁副主任相信她的能力,为了不浪费人才,才不同意将她派到妇联那样相对轻松些的部门去。 “我的调令大概什么时间下来?”颜红旗问。 梁副主任算了算时间,说:“大概九月十月左右。” 公社拆解、合并、设镇,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这前期的工作,颜红旗没有必要参与。需得这些事情都完成后,才会设立镇派出所,那时才是颜红旗作为第一任的派出所所长的上任时机。 还好,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还来得及把杨木大队的工作收尾。 第83章 如愿 中午,在县革委会食堂吃了饭。梁副主任可不像顺昌公社的周书记那般的小气,每次到县革委会来,只要是块到饭店了,都会主动请她吃饭。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40章 吃完了饭,回家里休息了一会儿,下午2点左右,又去了县医院。 远远地,就看见了在医院大门口阴凉处蹲着抽烟袋的牛德仁。 颜红旗下了自行车,忙问:“王超英怎么样了?” 瞧着牛德仁一脸愁苦的样子,颜红旗就猜到王超英的情况不好,果然,就听见牛德仁说:“烧退下来一些,但医生说,他肺里的杂音更重了,建议还是转去市里的大医院治疗。” 他说着,啪嗒嗒抽了几口旱烟,叹口气,“好好的孩子,咋非要弄成这样!” 谁都不傻,都看出王超英的这次落水没那么简单。 颜红旗想了想,说:“联系王超英的家长吧。” 晚些时候,怀向春骑着队里的自行车来了医院,带来了王超英父亲单位的电话号码。颜红旗立刻去了邮电局,往市里拨长途电话。 他父亲在街道办的蜂窝煤厂当工人,厂子该是不大,颜红旗听见电话那头接线员大喊一声,“老王,你儿子下乡那个大队的书记来电话了,赶紧来接,别费人家的电话费!” 踏踏脚步声传来,很快,听筒里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颜红旗自报家门,又把王超英落水的事情,病情以及医生叮嘱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老王沉默了一会儿,问:“颜书记,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请假过去一趟。” 王超英的爸爸第二天中午就到了清远县,换班过来的郑坤去长途汽车站接他了过来医院。 王超英爸爸风尘仆仆,一脸憔悴。 见到众人,就开始不停道歉,然后道谢,说自家孩子给添麻烦了,多亏了大家的照顾等等。 颜红旗跟王超英爸爸握了握手,准备安排他吃饭。 王超英爸爸拍拍自己带来的提包,说:“我带了,孩子妈连夜给包的饺子。” 郑坤忙拿起暖壶打水,说:“叔,那我打点滚开的热水,你们把饺子捂热了再吃。” 王超英爸爸答应一声,还想和颜红旗几人寒暄,但目光却总是往儿子的病床上瞥。 王超英上午醒来过,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没有精神,勉强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这会儿,嗓子里就像是安了个放大器似的,呼吸之声极重,咝咝啦啦的喘鸣,让人听着都觉难受。他睡得不踏实,但很沉,他们说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王超英愣是没受影响。 颜红旗招呼着牛德仁等人,“咱们也先去吃饭吧,让王叔陪陪王超英。” 两人会意,跟王超英爸爸打声招呼,说等会过来换班,便一块离开。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郑坤,等他将暖壶放到病房里,颜红旗带着几人去了附近的国营饭店。 “辛苦大家了。今天我请大家,咱们改善下伙食。” 几人纷纷表示不用,自己出钱出粮票就行,颜红旗没管他们的意见,自顾自点了饭菜,付了粮票和钱。 牛德仁是头一次来国营饭店吃饭,在饭店里极为拘束,看哪里都新鲜,但又紧张不已,一紧张就想要抽烟,想到在医院里抽烟时,被护士赶了出去,立时,烟瘾就没了。服务员过来上菜,他下意识就想站起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自己的腿脚。 颜红旗瞧见这种情况,只能微微叹息。牛德仁年纪大了,颜红旗没打算培养他,只要不捣乱,占据着贫协主席这个位置就行。 好在刘良山、张凤军、赵树明这些人都变得闯荡了许多,自己单独到公社或者县里办事都没有任何问题,人从容了,想法也就多了,也有想要实现的勇气。 一餐饭吃完,回到病房时,王超英醒了,父子两个也吃完了饭,据说王超英吃了两个饺子。王超英爸爸正拿着湿毛巾给他擦脸。 王超英碰触到颜红旗目光,立时胆怯地缩回去。 几人关心了地问着王超英的情况,王超英爸爸详细说了说他们不在这段时间,王超英的表现后,便端着洗脸盆,说:“我去倒水,麻烦你们帮着照顾下王超英。” 怀向春等人忙应了。 等王超英爸爸走了,颜红旗看向另外三人,“王超英爸爸过来了,再留下一个人打支应就行,你们看谁留下?” 三人互看了一眼,郑坤举了下手,说:“还是我留下吧。” 怀向春事忙,牛德仁留下来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他留下来合适。 颜红旗点点头,让怀向春载着牛德仁返回杨木大队。 留下的郑坤看看颜红旗,很有眼力价地找着借口,“我去问问护士今天还得输几瓶药。” 王超英的床位前,只剩下了颜红旗。 她看向颜红旗,眼神平静,声音不高不低地问:“后悔吗?” 王超英瞬间就明白颜红旗问的是什么,眼泪像是开了水龙头一般,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他慌忙用手擦眼泪,但眼泪却越流越多。 颜红旗看不下去,拿了干毛巾给他。 王超英拿着有些发硬的毛巾盖住脸,虚弱地擦了一把后,重新将毛巾盖在脸上,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可想了,我做梦都想回燕市。” 自从周慧青离开后,他原本想要扎根农村的心思也活泛了,时间越久,就越急切,最近这阵子,更是到了迫不及待的程度,以至于今年的农民兵大学生的招生还没有开始,他就惦记上了。 接连被高卫星和颜红旗拒绝,他知道,自己依靠上大学离开的想法破灭了,这才想着糟践自己的身体,以自残的形式回到燕市去。 哭了之后,王超英的呼吸之声更重了,喉咙里好似拉风箱一般,他抻着脖子,拼命呼吸几口,才缓解了胸腔之中的窒息感。 颜红旗看着他,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尽管知道他是自作自受,还是升起了一股怜悯之感。 缓过来后,王超英苦笑了下,回答着颜红旗的问题,“我不后悔,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颜红旗:“下午,县知青办主任武汉良会来看你。” 王超英听懂了颜红旗的言外之意,又涌出些眼泪,“谢谢,谢谢颜书记。” 他又想哭了,但怕自己喘不过气来,拼命忍住了,忽然间,有无数话想和颜红旗说。不知道是因为生病太久,脑子不好使了,还是压抑太久,无人可倾诉,肚子里头容量有限,快要溢出来了。 “颜书记,周慧青那件事情,我不是单纯为了姜二婶和姜淑芝,我是有私心的。从周慧青招工回城开始,我就嫉妒他,看见他在燕市,有了工作,都要结第二次婚了,意气风发,荣光满面的样子,我心里头就难受得不行。可是,他得到了惩罚,我并没有因此好受。被知青们排挤、提防,我面上装得毫不在意,但心里头就像是掉进了滚烫的油锅似的,时时刻刻都在受煎熬……在杨木大队继续待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干出什么事了。”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有些喘不过气来,颜红旗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表现出了继续听下去的意思。 王超英揉着胸口,等喘匀了气后,才继续说下去: “颜书记,谢谢你为我们这些知青做的那些事,对不起,我辜负您的好意了。” 颜红旗朝着他点了下头,说:“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下午,知青办主任武汉良来了,亲切慰问了王超英父子,又听医生亲口告知王超英的病情,并建议转到市里医院的建议,便大方地说:“给你批两个月的病假,回到燕市去好好修养。” 知青办主任发话了,王超英病假手续办得很快,隔天一早,杨木大队众人就将父子两个送上了车。 趁着只有两人的时候,颜红旗跟王超英说:“等病假快要修满的时候,你邮寄过来一张医院证明。” 这是要协助他办理病退! 王超英激动得脸色潮红,眼泪在眼圈里含着,一时间,除了谢谢,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颜红旗:“我是不希望你凋谢在杨木大队,才想要帮助你的。你拿自己的身子作为筹码的方法我很不赞同,不过,这是你的身体,你做主。既然你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才回到了燕市,就一定要好好生活,才对得起自己。” 王超英只能拼命点头。 王超英离开,对于杨木大队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钱桂山正式接管了鱼塘,并带着自己的兄弟跟颜红旗自荐,说自己的兄弟虽然只上过两年小学,但聪明,学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也能吃苦,踏实肯干,义务帮着鱼塘干了很多活,想让自己的兄弟也在鱼塘上工。 颜红旗答应了。 而知青点那边,剩下的7名知青都有些惆怅。人走了,心里头却涌起内疚来,他们都隐隐知道,王超英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觉得以前不应该孤立他,提防他。又开始反省,认为王超英之前“大义灭亲”的行为是正义的,他们因此责怪王超英,就是站到了周慧青那边,是为坏人摇旗呐喊。 但也仅此而已,惆怅几天,就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41章 唯一觉得不舍的,是姜二婶一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超英是他们家的恩人。要不是王超英告知实情,他们恐怕现在还被周慧青蒙在鼓里,每天在等待和猜测中,惶惶度日。也是因着他告知了实情,才有后面,颜书记为他们出面,争取了那么多补偿还有抚养费,才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 得知王超英到县城住院了,姜二婶母女两人就去医院里探望了他,得知他要回去休病假,又从家里搜刮了很多土产,大包小包地叫王超英父子带回去。 这对母女是真心希望王超英能早日康复,然后回到杨木大队来的。 第84章 饭局 颜红旗再次召开全体干部大队,这次讨论的议题是,张家营子那几户在深山里居住的居民从山里搬下来的问题。 颜红旗过来的这一年多时间以来,将每个住人的山沟沟都走遍了。深山里,居住环境差,阴冷、潮湿,离群索居,平均寿命比山下人要低,孩子们无法接受教育,不受大队管控。 这些人之所以不愿意下山,无非就是几点原因,第一就是莫名其妙的固执,说是习惯了山上的生活,下山之后不适应,二是舍不得山上的房子,开辟出来的自留地,三是自由自在惯了,不想过群居生活,不想和和其他人当邻居,受他人的管束和约束。 这样的顽固分子,本来是有四家的,不过崔家那头子死了之外,就剩下三户人家,执着地生活在山里,宁死不搬。 虽然只有三户人家,并不影响到杨木大队的整体,但这三户人家不参加公社的集体劳动,但每年分粮的时候,却要下山来领人口粮,一个个在山上住的,虽然吃喝不愁,平均寿命比山下人低,健康情况也差很多,男的四十多岁就掉牙,女的四十多岁就绝经,看起来像是六十来岁似的。 还有就是,这些人住在山里,大队上对他们的管束力太差,就拿崔老头子来说,如果住在山下,他肯定就顾忌一些。 所以,颜红旗在临走之前,一定要清除这个顽疾。 “刘良山大队长、赵树明主任、郝卫红主任各带一个工作小组,负责一户人家,务必在一个月之内,让这三户人家都搬出大山,到山下来生活。” 三人都痛快地接受了任命。 其他人都赶紧召集自己的小组人员,忙去了,刘良山留了下来。 颜红旗知道他是有事情要说,将他领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刘良山知道颜红旗的工作作风,也不废话,直接开口说:“书记,我觉得开办中学的事情,不能因为某些人的反对就停办。” 他最近尝试着转换角度,以杨木大队最高领导者的视角去考虑问题,越考虑,就越觉得办中学这事有百利而无一害。而开办这么一所中学,杨木大队付出的,也不过就是修建校舍的费用而已。 好处却是显而易见,能让本大队的孩子们就近上学,多增加好几个教师岗位,本大队肯定能落下几个民办教师的名额。 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其他的隐形的,长期可见的好处,刘良山觉得,只这两个好处就已经足够了。 这事儿,颜书记在的时候,很好办,万一等她走了,再想办,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颜红旗:“如果大家都同意,自然可以重启这事儿。” 刘良山听明白了颜书记的意思,立刻说道:“牛德仁的工作我去做,这是造福杨木大队后代子孙的好事,他会同意的。” 颜红旗点了下头,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对于开办中学的事情,颜红旗原本是当成离开之前,必须要完成的工作来对待的,可是因着牛德仁的反对,让她想到,自己的一厢情愿也未必是好事。 刘良山能主动来找她谈这件事情,主动担责,颜红旗很欣慰,这位继任者,越来越有一把手的样子了。 刘良山不知道颜书记对自己的评价又高了不少,他从办公室出去后,先召集自己小组的吴阔和何国喜,去家里头开会,讨论怎么攻克山上的那家人。 分给自己的这户人家,户主姓阎,一家一共六口人,一个老爹,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一个小叔子,一对儿女。 这一家人住在张家营子后山的深山里头,据说是几十年前躲战乱形成的一个小山村,原先有那么十来户人家,后来死的死,搬到山下的搬到山下,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了。 吴阔和何国喜都从来没有上去过,甚至都没有见过那家人。刘良山也是上次陪着颜红旗去视察的时候,经由张家营子社员的带领,才找去的。 如果再去,恐怕还是得需要向导的带领。 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找到打动他们下山的点。屡次劝说都不肯搬下来,必然是极其顽固的,得摸到脉门,对症下药才行。 三人坐在家里头的李子树下,李子树结了密密匝匝的绿色小果,连同叶子一起,遮出了一大片的阴凉。树底下放着一块大石板,几人一人一张小板凳,围在大石板旁边,各抒己见。 何国喜去过燕市,是他们这里面最见过世面的人,回答问题也很积极,说:“那家的小儿子也二三十岁了,搁在深山里住,哪家姑娘肯嫁到那老山沟子去?他要是想找媳妇,那就是个突破点。” 刘良山点了下头,没有反驳何国喜的话,其实他们上次去山里的时候,就以这种理由劝说过了,那位小叔子无动于衷,显然对于结婚找媳妇的事情并不着急。 他又问吴阔,“你觉得呢?” 刘良山和吴阔关系一直特别好,以前分别是第一、第二小队的队长,后来,刘良山在大队长的选举之中打败了吴阔,吴阔也没有心生芥蒂,对刘良山能当选心服口服,心甘情愿辅佐他。 对于刚刚的问题,吴阔一直在思考,他能继续当这个小队队长,就比一般的社员聪明,有想法,他缓缓说道:“我觉着,还是得做通那位老爷子的工作,听你们说他们家里的情况,应该是这位老爷子当作做主的。老爷子活了那么大,眼看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最在意的应该是后代子孙,咱们把目前杨木大队的好生活跟他说说,或者邀请他下山看看,问他有啥条件没有。” 刘良山点点头,说:“你们两个的方法,咱们都去试试,等明个上午咱们一早上山,去跟这家人交谈交谈,把该说到的话都说到了,再看看是啥情况。” 既然是顽固分子,他们也没打算一次两次,就把人说动了,做好了长期奋斗的准备。 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刘良山又提起新的话题,“还是建中学那事,晚上,我想请牛主席来家里喝酒,你们两个都来作陪,一块劝劝他。” 两人都答应了。刘良山去牛德仁家请人,刘良山的媳妇孙巧凤和老娘一块,在家里头准备下酒菜。 牛德仁曾经是村中最穷的人家,如今,随着村里整体经济情况的改善,他作为村干部,也开始领补助,家里的情况,大大改善。虽然还是土坯的房子,但重新修缮过,屋顶铺了新瓦,也在木头的窗棂里加装了大块的玻璃。 大概是生活条件好了,人也有盼头了,牛德仁媳妇的病情也好了许多,虽然还是不能下地、上山,但留在家里做做饭,缝缝补补还是可以的。看得出,她很珍惜现在的日子,把家里头收拾得整整齐齐。 “婶儿,您气色真好!”刘良山笑呵呵地进门。 牛德仁媳妇脸色发黄,头发干枯,看起来就是长期生病的样子,但刘良山可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位婶子以前脸色是灰黄色的,看她一眼,就觉活不长那种,对比之前,刘良山这话就是实话实话。 牛德仁媳妇很爱听别人这样夸奖她,立刻笑了起来,将正在打扫窗台的炕笤帚放下,“哎呀,大队长来了,快进去坐。” 她说话声音很小,每说两个字,就又停顿下,喘口气继续再说,就像机器卡顿那样,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但刘良山还是耐心地等她说完。 等她说完,正要问牛主席在不在家,牛德仁便从旁边的小屋里出来了。 “你咋来了?” 刘良山:“牛叔,晚上请你家来喝酒,你,我,吴阔还有马国喜,就咱们四个。” 穷了这么多年,牛德仁基本上不请客,也不去别人家吃饭,当了大队干部后,也没有飘,还是保持着之前的习惯。 下意识便拒绝,“我不会喝酒,就不去了,你们几个喝吧。” 刘良山:“别呀,牛叔,饭都准备好了,也跟吴阔和马国喜说好了,您要是不去,我面子往哪儿放?” 牛德仁媳妇插嘴,“去吧,晚上没啥事,跟年轻人一块聊聊天,也挺好。” 深知丈夫这些年为了自己,失去了很多,家里头条件改善了,她的身体情况也好了不少,就希望牛德仁别跟以前似的,过得那么苦。 今天别人请了自家,改天再回请过来就是了,也不算欠了人家的。 从牛德仁一直对老婆不离不弃,给她看病就知道,她媳妇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很重,他媳妇发话,也就同意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42章 5点钟,刘良山打发家里孩子过来催促,牛德仁便跟着孩子一起来了。 一进院子,便闻到了阵阵的肉香,把刘良山的小儿子馋得直流口水,“我妈炖了兔子,跟猪肉一块炖的,可真香啊!” 大人喝酒的时候,小孩子是上不了桌的,不过奶奶答应他了,出锅之后先给他夹出点肉来吃,他把牛德仁请过来了,任务就完成了,飞速去锅边守着。 酒桌依旧设在李子树下,桌子上放了拍黄瓜、糖拌西红柿、干爆花生米这些凉菜,陪客吴阔和马国喜已经在一边等着了。 “牛叔,你可来了,就等你入席了。” 几人谦让着,让牛德仁坐在了正对大门的主位,刘良山启开瓶装白酒,孙巧凤开始一盘盘地上热菜,摊鸡蛋、腊肉炒青椒,肉沫焖茄子…… 光这一瓶白酒起码就得两块钱,还得用酒票,他们社员可不发酒票,平时馋酒了,都是打五六毛钱一斤的散酒,还有这些个好菜,牛德仁忽然就有些后悔过来了,总觉是宴无好宴。 但来都来了,牛德仁只能硬着头皮入席。 刘良山给每个人面前的碗里都倒上酒,招呼大家吃菜。 期间,一直讨论的都是山上那户人家的问题。牛德仁喝了入口辛辣的白酒,吃了美味的兔肉,警惕心也慢慢放下来,猜想着刘良山请自己吃饭应该就是为了这个问题,他便也不辜负这些酒菜,绞尽脑汁给出主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良山举起了酒碗,说道:“牛叔,我敬你一杯,您上任以来,为着杨木大队的事情尽心尽力,我刘良山很是佩服。” 花花轿子人抬人,对方恭维自己,自己自然也要恭维别人,牛德仁将酒喝了,说:“你这个大队长做得才叫尽心尽力。” 刘良山就摇头,叹气,说:“惭愧啊,牛叔,不瞒你说,当上这个大队长,我是既高兴又犯愁。你说,好歹也当了回大队长,总得给队上做些好事是吧。” 这话牛德仁十分认同,他也是这么想的。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成大队干部,还是排名第三位的贫协主席。媳妇在家里天天跟他说,要好好干工作,得对得起国家,对得起颜书记,还有把他选上来的各位乡亲。 牛德仁端起酒碗,又和刘良山碰了一口,“是啊,咱这辈子,能当上干部,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一小口白酒下肚,灼烧得喉咙直发烫,让人莫名就激动兴奋起来,牛德仁已经迟暮的心也陡然焕发起了年轻人的热情,升起想要干一番事业的心。 吴阔见两人光顾着说话了,往牛德仁的碗里夹了一块兔子腿肉。还不到他和马国喜说话的时候,两人便陪着喝酒、吃饭,不言不语当个透明人。 刘良山见铺垫得差不多,也把牛德仁的话匣子打开了,紧接着开口,“牛叔啊,要我说,在咱们杨木大队开办初中,也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好事。您真是为着想节省那些钱才不答应的?” 第85章 劝说 牛德仁有些熏熏然的头脑一清,明白这才是刘良山找自己过来吃饭的目的。他将筷子放下,说: “是,办一所学校多费钱,你看看从去年到今年,大队给小学拨了多少钱你就知道了,中学只能比小学更费钱,那就是一所无底洞啊!想上初中的孩子,上公社中学就完了,不过就是多走几里山里,不能天天回家罢了,谁小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我们那会,不光吃不饱穿不暖,还有战争。先是闹日本鬼子,后来闹白狗子,蒋匪军,十来岁的孩子就给抓壮丁。现在的孩子,比我们小时候可强了太多了,不打仗,能吃饱、穿暖,还能上学,还有啥克服不了的。” 自从颜红旗担任大队书记后,在杨木大队小学投入了不少心思,和清远二小学结成了一对一帮扶的对子,人家给捐赠过来不老少的本子、笔和橡皮之列的文具,分发给同学们,还有淘汰下来的课桌、教具,让整个杨木大队小学焕然一新。 不过,也确实花了不少钱,给教室里修补、更换了玻璃,还建立了一个小型的图书馆,买了好多本书,入冬之前,更是给每个教室都安装前后两个取暖用的炉子。 要刘良山说,这些钱都是该花的,就拿炉子来说吧,大冬天的,外面温度零下二 三十度,屋里面不生炉子的话,零下十多度。孩子在这么冷的教室里上课,就是受罪。以往都是在屋地上围土炉子取暖,散发出的热量也实在有限。 那些孩子们,一个个的,上课都得围着围巾、戴着帽子,脸蛋上、手上、脚上都长满了冻疮,有严重的,会流脓、溃烂。就这样的教室环境,让学生学得多么好,就是一种强求。 入冬之前,颜红旗让人炉子采买回来,每个教室里安上两个,要求每个学生家长都送一车劈柴过来。 因着有了炉子和劈柴,学生们过了一个幸福的冬天,据康明反馈,基本上没有往年那种迟到、旷课甚至是直接就不念了的情况了,人暖和了,学习成绩提高了,生病的也少了。 刘良山是这么认为的,也就把自己的观点说了一遍,“以前孩子受了大罪,是没有办法,达不到那个条件,现在咱有这个条件,肯定得让孩子们过得好一些。我们这辈人受苦受累为什么,还不是想让下一辈过得更好些。” 在座几位,除了何国喜才结婚不久,还没有孩子之外,都是当了爹的,也都是疼爱孩子的,自然能理解刘良山这句话,即便是牛德仁,也无法反驳。 吴阔叹息一声,“是啊,谁不是为了子女后辈活呢,颜书记把钱花在孩子们身上,那是讲良心!自从学校里有了个小图书馆,我们家孩子爱看书了,将那书里的故事,说得头头是道,我觉着,也不比闵秋玲同志差多少。” 何国喜嘿嘿笑了起来,见多了恨不能把自家孩子贬损得一无是处的家长,还头一次见这么夸奖自己孩子的。 何国喜这么一笑,倒是让略有些紧张的气氛轻松不少。 刘良山就着刚刚吴阔那番话,说:“孩子们虽然没有托生在城里,见识少些,懂得少些,可咱们得尽量为孩子创造条件,托举着他们,过上十几二十年,也未必不能成为颜书记那样的人。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啊!” 何国喜:“我现在都在后悔,当初咋就不咬咬牙,把初中读完啊,我是初一下半年不念的,我但凡要是咬咬牙,不就把这一年撑过去了嘛,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弹簧厂当个主任、经理啥的了。可当时我家里当年是真难啊,我爷奶都不在了,下面又有几个弟弟妹妹,我爹妈整天在地里、山上忙乎,五岁的弟弟在家里头煮猪食喂鸡喂鸭,矮墩墩的一个,得踩着板凳才能够得着锅沿儿,我真怕他一下子就扎进去,我那小妹,整天被绑在窗户上……现在做梦还经常梦见那时候的场景,醒来就庆幸自己已经是大人了。现在,村里的孩子们跟我当时情况也差不多,正上初中年纪的孩子,多数家里头都有弟弟妹妹要照顾,要是咱们大队自己就有初中,就能兼顾家里和学校,咋也能弄个初中学历。” “你们没去过燕市,不知道那城里的孩子有多鲜亮……反正人得上学!” 何国喜自从去了一次燕市,就总爱显摆,唯恐别人忘记似的,不自觉就要在话语之中提到,不过,他一时之间没有想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只好强行关联。 大段大段的话,说得他口有些渴,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你们都同意在村里开办中学?”牛德仁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这场“鸿门宴”的意思,这是来做他的工作来了。 吴阔和何国喜都点头,刘良山:“我怎么琢磨,这都是花小钱办大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 牛德仁叹口气,缓缓说:“我也不是愿意做恶人的,咱们大队虽然有了弹簧厂,虽然能靠山野菜赚钱,可学校就是个无底洞啊,一所小学都投入了那么多,一所中学又该投入多少?杨木大队刚有一些起色,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按照颜书记的计划,将来还要招周边大队的生源,那岂不是就是花咱们的钱,给他们办事?” 刘良山端起酒碗来,跟牛德仁还有吴阔、何国喜分别碰了一下,说:“牛叔,咱们看事情,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学校,看起来是个只有投入没有收成的事儿,可那些好处是看不见的,但切切实实存在的。” 他觉得这样说,还是太空泛了些,想了想,举例子说:“就拿弹簧厂来说,颜书记为啥让怀向春当厂长,还不是因为人家是高中学历。要是咱们孩子也有高中学历,不也就有了当厂长的资格嘛。还有就是,初中以上学历的,都能到弹簧厂去工作,学历低的却不行,这就是学历带来的好处,这都是切切实实的好处。” 吴阔:“反正,我肯定是要让我家孩子都去念书,能考到哪儿算哪儿,要是有机会,也想让他们走出去。当年,公社招邮递员,我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就卡在了学历上。” 公社的邮递员是个苦差事,跋山涉水,每天奔波在路上,城里人受不了这份苦,所以破例在乡下招人。这份苦差在乡下人看来,却是个铁饭碗,香饽饽,很多人抢着去报名。因着学历不符,被刷下来,让吴阔这辈子都耿耿于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43章 大家的话,牛德仁都听见去了,他承认大家都考虑得很长远,可长远要考虑,现实问题也要考虑。 刘良山:“你说,担心其他几个大队占咱们大队的便宜,这不能够,到时候我会和他们谈,按照杨书记说的,不光建设学校的时候,得让他们出力,以后学校要用钱了,也多少得让他们支援些。” 牛德仁,“别吹牛,你跟人要,人家就能给你啊,人大队也不傻。” 刘良山:“咱们大队重视下一辈的教育,别的大队的领导也是被党教育这么多年的,想必也有这样的见识。到时候,咱们再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愁他们不出钱。” 牛德仁算是认同了这点,又提出新的疑问,“同样都得出钱,他们干嘛不自己办个初中。” 这个问题,不光刘良山能解答,吴阔和何国喜也知道答案。 “牛叔,他们是不想吗,是办不到。想想就知道,开办个初中,得跟公社打交道,得县教育部门打交道,层层关卡,一般人,连庙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办的成?咱们能坐在这里喝着酒,谈着要不要办学校,是因为有颜书记在!” 刘良山说着,看了看牛德仁,又看了看吴阔和何国喜,后两位都是一脸认同的样子,说着附和的话,表示着同意。 牛德仁虽然没说话,但也认同了刘良山的解答。 刘良山有些鬼祟地压低了声音,“咱们都是自己人,有些话我就直接说了。” 一见刘良山的表现,吴阔和何国喜都靠过来,牛德仁也侧了身体,做出想听的架势。 “咱们都知道,颜书记不是一般人,她还能在杨木大队待多久,谁也不知道。我说句不好听的,杨木大队办不办初中,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她那是一点私心没有,纯粹为咱们大队考虑,才主动揽这件事儿的。要是等哪天她走了,咱们就是把肠子悔青了也来不及了。牛叔,你细寻思,我说的对不对?” 牛德仁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沉默了一会儿后 ,端起酒碗干了一口,辣得他舌头发麻,终是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又只是贫协主席,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刘良山大喜,忙端起酒碗,将剩余的酒都喝干了,将酒碗重重放在石桌上,朝着牛德仁竖起大拇指,“牛叔,我就说您是能听进去道理的人,这碗酒我敬您了!” 第二天,在出发去张家营子后山之前,刘良山找了颜红旗,将牛德仁已经同意的事情说了一遍。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那就你跟我一起跑这件事情吧。” 刘良山忙答应着,知道这是颜红旗给自己机会,去熟悉跟各个衙门打交道的流程。 颜红旗又想起还给他安排了其他工作,又问:“能忙得过来吗?” 刘良山就是起五更赶半夜也得忙得过来啊,忙斩钉截铁地说:“忙得过来!” 颜红旗笑,“那行,忙去吧。”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要离开了,就冲着刘良山这股子工作劲头,将杨木大队交给他,颜红旗是放心的。 自从跟他坦白了自己即将离开的消息后,刘良山的进步突飞猛进。这样的人,只要引导他走上了正途,开拓了思路,长了见识,发展就一定不会太差。 关于开办学校这件事情,之前去公社的时候,颜红旗就跟周书记提过。顺昌公社一正一副两位书记,实权握在周书记手中,大事小情他都要管的。在周书记看来,杨木大队新开办一所中学算是大事。 对于颜红旗,周书记已经准确把握住和她相处的原则,既能让自己心里头舒服,也能帮她办成事儿,就是先诉说一番公社还有自己的难处,指出这件事情有多么难办,办成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等颜红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再话锋一转,说,虽然难办,但他会极力帮忙办成云云。 开办中学这件事情也是如此。 总而言之,他原则上是同意了颜红旗的要求,也答应会配合他办理相关的流程和手续。当然,拨款是不可能拨款的。 当初借了杨木大队五百块,不知道怎么的,风声就走露了出去,其他的大队就像是闻到臭味的苍蝇一般,蜂拥着过来,找他要钱,让他烦不胜烦。 颜红旗也没指望着公社能给出钱,就说明会自筹资金。 大队自筹资金办学校,对顺昌公社来是是个好事,对周书记本人来说也是项业绩,可他这人官不大,官僚气息却足,得了好处还要卖乖。也就是在颜红旗面前,还收敛一些。 公社这边同意了,还得去县教育局跑手续。 县教育局是去年重新开始恢复职能的。跟地方平行管理着各个学校,在每个公社设立一所中心校,统管下面乡镇的教育问题,比如调配老师、组织统考等等,但开办学校这件事情上,他们没有批复权利。 颜红旗让高卫星打前站,去问问开办一所学校需要哪里手续。 第86章 狮子大开口 刘良山一个人分成两个用,一天跟着颜书记往公社,往县里头跑,一天带着吴阔和何国喜往山上跑,如此跑了半个月,新建中学的手续批复下来了,山上那户人家却像是长在土地里的石头似的,怎么都撬不动。 任务布置下去半个月了,距离颜书记限定的期限也只有半个月了,刘良山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再到无能为力,起了放弃这家人的心思。 不过,想想,郝卫红和赵树明那边也没有太大的进展,他心里头就稍稍平衡了些,但马上又想到,自己是大队长,将来要接颜书记班儿的,要求标准自然不同于那两人,心里的压力又陡然增大。 他将郝卫红和赵树明找过来,三人在大队部的会议室里关门开小会。 郝卫红和赵树明也是一脸的愁容。 郝卫红负责的那家是老两口,他们也说不清自己生于哪年,反正最少得有65岁往上了,早些年有个儿子,说是出去找活干,一去就杳无音讯,有个女儿,嫁去了隔壁省,早些年还隔个两三年,上山来探望他们一回,后来也不再来了,大概得有小十年了,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 “那老头子,比大叫驴还倔!说啥他都听不进去,就说死也要死在山里。我看那老婆子倒是愿意下山,还挺惦记她闺女的,就是做不了老头子的主。” 郝卫红想想那老头子的样子,就一肚子气,让他到山下来,享受更好的生活,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后来她再去,那老头子看见她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手里头攥着跟棍子,好似随时要冲过来打她似的。郝卫红都有心理阴影了。 赵树明的情况也没比郝卫红强多少,负责的那户是这三户里面人口最多的,一个老爹带着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过日子。 这一家人,也是跟山下人家联系最多的。因着五个儿女都没有结婚,老爹经常往山下的媒婆家里跑,也让儿女们经常在老乡面前露露脸。 可惜啊,在山下生活的人,没人愿意嫁到深山里受苦,尤其是杨木大队条件越来越好的情况下。 而这一家人不愿意下山的理由很简单,他们山里开了不少地,随便种,种多种少都是自己的,养鸡、养鸭、养猪,随便养,那老爹还有一手打猎的本事,打枪准,也会设陷阱、兔子套,野鸡、野兔、狍子都能抓,家里一年四季都能吃上肉。 一旦下山,这样的好生活就没了,他们舍不得。 而赵树明山上做了几次动员后,这位老爷子提出条件:要想让他们一家人下山,也可以,第一,要将三个儿子安排进弹簧厂上班;第二,不光要给他们分宅基地,还要帮他们建五间大瓦房。 “我看他是想瞎了心!”赵树明想起当时这老爷子傲慢的表情,还觉得心肝直疼,“明明是为着他们好,他还拿捏上了,你都不知道,他们在山上住的是啥环境,石头和黄泥还有草杆子垒起来的房子,坐在屋里头,都觉四处漏风,墙面上,到处都是黄泥掉了之后露出的孔洞。” “那两个姑娘,估计得有十二三岁了,穿的还是她哥哥们的破衣服,留着跟狗啃了似的短头发,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姑娘,就在院子里,脱下裤子就尿尿,一点都不知道避人……” 刘良山听两人讲完,也把自己面临的问题说了。 “这一家人,我是找不到抓手,他们既不在意山下的生活是否更方便,也不在意小叔子是否能找到对象,更不在意家里的两个小孙辈是不是睁眼瞎,以后还跟他们一样,在大山里讨生活。你说破大天去,他们就两个字,不行!” 两人相对着叹气,一时之间,都对这件事情绝望了。 赵树明:“要我说,他们不下山就不下,他们自己愿意,将来死了活了的,都是活该!” 郝卫红:“不能这么说,我负责的那家,老头子恶,老婆子还是挺客气的,我瞧着她愿意下山的,可太怕那老头子,也做不了他的主。还有你们两个负责的人家都有孩子,十几岁的孩子,身不由己,只有下了山,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44章 赵树明也明白的,只是说说气话罢了。 刘良山琢磨了一会儿,说:“看来,这三家的问题都出在了老头子身上。” 赵树明点头,“应该是。我每次上去,都想和那几个年轻人单独聊聊,可那家的老头拦着,不让我跟他们接触。” 这是颜书记头一次让他们独立完成工作,一定要交出个满意的答卷才行。 颜书记每次处理问题,都是举重若轻的,好似任何问题到了她这里,都不叫个事儿。这三家的事情,要是颜书记来处理,会怎么办呢? 刘良山陷入思考中,他不具备颜书记的优势,但可以借鉴颜书记的做事原则。 颜书记的做事原则是什么呢?就是不拘一格,不按常理出牌。 好一会儿,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丝笑容来,说:“那咱们就试试逐个击破,让他们内部产生矛盾,瓦解他们。” 虽然他们三个是不同的,独立的小组,但他不自觉就将自己置于领导者的位置上,郝卫红和赵树明也没有觉得不妥,都眼巴巴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咱们也别分成三个组了,就混成一个好了,众人拾柴火焰高,先解决一个,再解决一个。” 赵树明和郝卫红都觉得这个主意好,这半个月来,因着山上人家的事儿,搞得他们心力交瘁。混成一个大组,心里头就有了依靠感,不是孤立作战了。 颜红旗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将他们的话都听进耳朵里。 这次的事情,即是想解决实际问题,又是锻炼这些人,独立处理事情的能力。 他们遇到了困难,没有着急过 来找自己求助,而是自己开会,积极出主意、想办法,颜红旗很满意。 刘良山等人又仔细商量了下细节,决定先从赵树明负责的那户人家下手。无他,只是因为这户人家和山下之人联系得最紧密。 为了让家里的三个大小伙子早日娶到媳妇,老头子经常让哥仨个下山来。 哥仨个,分别叫邱大粮、邱二粮和邱三粮。哥三个一个比一个大三岁,最小的邱三粮也已经二十三了。 当天下午,就有张家营子的眼线来报,三兄弟中的老大和老三下山来了。 兄弟几个每次下山,都是先在张家营子转转,再到六道沟门转转,还会去大队部门口蹲着听会热闹。 这里是队上大大小小消息的集散地,自从颜红旗来了之后,蹲墙根聊天、晒太阳的劳力少了,但干不动活的老头老太太更喜欢来这边待着。 两兄弟往老头老太太蹲里一扎,极为显然。 刘良山自己没出面,也没让赵树明出面,而是派何国喜和马老三两人接近兄弟俩。 何国喜和马老三两人之前和邱老大和邱老三不熟,但都认识,见个面也能说上两句话。 马老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递给何国喜一支,瞧见邱老大和邱老三都眼巴巴地看着,便问道:“抽一根?” 买烟需要烟票,下乡人根本捞不着,更别说邱家兄弟这样在山上住着的了,连忙喜笑颜开,双手捧到马老三跟前来,“谢了,谢了!” 马老三很珍惜地一人跟发了一根,又划开一根火柴,帮着几人点烟。 等几人都吸上了烟,何国喜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瞧着邱家兄弟说:“这烟,你们可得好好抽,这可是喜烟。” “喜烟?啥喜事?”邱老大享受地将烟吸到肺里去,好一会儿淡淡的烟雾才从鼻子眼儿里冒出来。他们兄弟很小就抽烟,抽的是自家种的旱烟,这种卷烟没有旱烟那股子冲劲儿,抽着就感觉那么洋气,舒坦。 “马老三前几天订婚了,新媳妇是大桥公社的,刚满二十,长得别提多漂亮了!”何国喜说道。 马老三嘿嘿笑,一脸的甜蜜,说:“我俩订了婚,准备收秋之前就结婚。” 邱家两兄弟脸上就露出羡慕的表情。 邱老大29岁了。这个年纪搁在农村,这个年纪还娶不上媳妇的,要么娶二婚头,要么就得打一辈子光棍。邱老大知道自己条件差,找了这么多年找不着媳妇,心里头早就绝望了。 就连刚满23岁的邱老三,看见两个哥哥都找不着媳妇,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没报太大的希望。 以前在村中,还能遇上个大姑娘小媳妇的,跟人家搭搭话,做做对方能看上自己的白日梦,可是现在下山,连人都碰不上了,就更觉没希望了。 “恭喜,恭喜啊,兄弟,再过上几个月就要当新郎官了。”何国喜乐呵呵地说。 马老三大大方方,“同喜同喜,你也才当新郎官没多久嘛。” 两人互相恭喜,羡煞邱家兄弟。 据他们所知,何国喜和马老三应该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比邱老三还要大,人家怎么就都能娶上媳妇呢! “两位兄弟,你们都是咋找着对象的,有合适的,能不能跟我们兄弟两个介绍介绍?”邱老三厚着脸皮,有些讨好地往两人跟前凑了凑。 “以前杨木大队穷,我们兄弟两个也发愁娶不上媳妇,可这两年不一样了,咱们杨木大队的社员口袋里头有钱了,人家长知道姑娘嫁过来,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可不就好找对象嘛。”何国喜抽了口烟,有种过来人的平静淡然,说:“为啥杨木大队其他的光棍都能找到对象,你们兄弟却找不着?” 邱老三狠狠吸口烟,说:“因为我家住在山里。” “对嘛!”何国喜拍了下大腿,说:“你这不是挺能看明白事儿的嘛。兄弟,我说句实话,你们可别不爱听。人家家里头嫁闺女图啥呀,不就是图着能让闺女过上好日子嘛。你说你们家,住在深山老林里头,下趟山费老劲了,抬头进去看见的就是你家里这几口人,谁愿意啊?我上次去燕市,看见人家那老高的高楼,那老平整的马路,就寻思着,我要是在这里生活就好了。你就用脚趾盖想,哪个姑娘愿意山沟里钻,一钻就是一辈子啊。” 邱老大狠狠吸了两口,就把短短的烟头吸到尾了,但又舍不得扔,等烟头实在烫手了,才小心地将烟头扔在地上。 邱老三重重地叹口气,一屁股坐在墙根处,将最后一口烟抽完,满脸惆怅。 “不是啊,兄弟,你都知道你们兄弟娶不上媳妇的原因是啥,那咋不想着变一变呢?我听说,大队上正给你们做动员工作,让你们下山来,那你们正好就坡下驴,搬下来呗。” 邱老三看了大哥一眼,欲言又止,而后又是一声重重叹息。 马老三:“这有啥不能说的,还是秘密不成?” 邱老大抬起头来,说:“也不是秘密,就是我爹提了条件,大队上不答应。” “啥条件啊?” 邱老大犹豫了下,还是实话实话,“我爹想让我们哥三都去弹簧厂上班,再给我们家盖五家大瓦房。” 两声抽气声同时响起。 第87章 继续做工作 何国喜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哥哥呦,别嫌我说话难听,你们这是想瞎了心了!别说咱们大队,就说燕市,我是去亲眼见识过的,可是首都啊,一家出三个工人的都不多,更别提五家大瓦房了,大寨也就这生活水平了吧。”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而后欲言又止。 马老三:“哥你想说啥就说呗,邱家兄弟几个太可怜了,都啥时候了,你就别藏着掖着了。” 邱老大和邱老三也连忙催促何国喜快说,他们觉得何国喜这人很实在,虽然有些刺耳,但说的都是真话。 何国喜:“那行,既然你们想听,我也不怕得罪你们,就直说了。你们老爹是脑子不好使,还是不想看你们好啊。一家里头三个儿子都找不着媳妇,这是要绝后啊!他老了,有你们给养老送终,你们老了,谁来管你们?兄弟,别嫌我说话不好听。养儿防老,你们连媳妇都没有,上哪儿来的儿子?你去问问杨木大队这三个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哪家老人不是退居二线,开始听儿子的了?” 何国喜边说边摇头,十分可怜可惜的样子。 马老三接口,说:“国喜哥说的对!就是这个道理,我爹以前多厉害呀,说一不二的,可自从我大哥娶了媳妇后,他就不怎么管家里的事了,说自己老了,思想观念跟不上时代了,得多听年轻人的。” 何国喜:“这才是明智的老人家。人年纪越大,脑子就越糊涂,人就越倔强。有些事情想不清白,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可实际上,就是把子女给害了!” 见眼前的兄弟两个,一点没有为父亲辩解的意思,何国喜就知道,自己今天这通挑拨离间没准能成,这兄弟两个应该是早就对老爹有意见了。 他再接再厉: “你们两个也都是奔着三十岁去的人了,怎么就那么听老爹的话?他说是啥就是啥,有点自己的主意不好吗?都说要有造反精神,你们兄弟两个可倒好,由着老爹把自己往死里坑。” 到底是自己的父亲,虽然兄弟两个觉得何国喜说得有道理,但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不由得反驳道:“我爹他,也是为了我们好。我们在山里有吃有喝,生活过得比山下好。”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45章 “嘿,我这暴脾气,你还过得比山下好,你们活着一辈子就为了吃喝两字是不是?燕市那高楼、汽车就不说了,就说咱村,喇叭你听过吗,知道《林海雪原》、《野火春风斗古城》的故事吗?知道主席在广播里有什么指示吗,知道弹簧厂的弹簧是怎么生产出来的吗?唉,你们啥都不知道!” 何国喜说边摇头,把对他们的鄙视表现个淋漓尽致。 何国喜说话的时候,马老三就在一边不停地点头,抽着空隙插上几句话,帮着腔,一搭一档的。 何国喜喘了口气,继续说:“吃,喝那都是低级追求,你说你们山上吃得好,咱们山下也不错,都能吃饱,时不常弄点肉吃,改善改善伙食。听喇叭,听评书,听新闻,那是更高级的追求,叫精神追求,唉,算了,不说这些,说了你们也不懂,就说个你们能懂的,老婆媳妇热炕头,那滋味美不美?你在山上吃饱吃好,晚上不会想媳妇想得刺挠得挠墙?都是男人,咱都懂。” 他说着,马老三就在一边挤眼睛,语带暧昧地“嘿嘿”着。 何国喜瞧见这哥俩并没有恼,又接着 说:“就你爹提的条件,就是颜书记同意社员同志们都不带同意的。本就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倒还拿捏上了,再说了,弹簧厂门槛多高啊,你们哥仨连学都没上过还想去,可真敢想!” 何国喜大段大段的话说完,说得口干舌燥,心里头却是得意的,觉得自己这口才可真是不错啊,能说会道的,不愧是去过首都,见识到大世面的人! 邱老大和邱老三一模一样的动作,将脑袋扎到怀里头,露出胡乱剪头的头发。 何国喜又忍不住了,“瞧瞧你们兄弟两个过的是什么日子,这头发剪的跟狗啃似的,衣服补丁落补丁,没个利落样,哪家姑娘能看上你们才怪了。兄弟们呢,听我一句劝,搬下来吧。虽说不能给你们三个工作名额,不能给你们五间大瓦房,但是大队上给你们批宅基地,义务帮你们建土坯房。听我的,见好就收吧,不然把领导得罪了,哪天你们真想通了搬下来,可就没这好事了。” 何国喜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到位了,再说下去,该起反作用了,也就不在墙根这里蹲着了,站起来,“我们还有事,走了。” 邱老大和邱老三也跟着一块站起来,看向何国喜和马老三的目光有些不舍。 何国喜要走的脚步顿住,转过身来,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兄弟俩,“你们兄弟看着挺结实,整天跑山路,腿脚利索,又会打枪,这样吧,你们要是搬下来,我做主了,招你们兄弟三个进咱们民兵排!民兵排虽然没有工资,但有补助,大队上好多年轻人想来都来不了呢。” 邱老大和邱老三兄弟两个相视一眼,都露出喜悦之色来。 何国喜和马老三走出去一段路后,悄悄回头,见那兄弟两个往张家营子的方向走了。 马老三:“咱这事是成了吧?” 何国喜得意:“约摸着是成了。” 马老三朝何国喜伸出大拇指,“哥,厉害啊,你是这份的!” 何国喜谦虚得嘴角都压不住了,“也不行,也不行,咱到底是去过燕市的人,说服两个刚从山沟下来的,还是飘轻的。” 何国喜和马老三这兄弟俩本来是差不多的,从小就跟赵树明玩在一块,认他当头,后来当了民兵,也是赵树明手下的兵。可谁知道,这小子走了狗屎运,被颜书记看上,带着去了趟燕市,何国喜就像是山鸡插上凤凰翅,陡然间就不一样了。 积极要求进步,思想觉悟提高了,就连表达能力都强了。 今天这一套一套的小词说着,一环套一环的,把那山沟里的兄弟俩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听得马老三也是一愣一愣的,心说自己要是那兄弟俩,肯定回去之后就联合邱老二,在家里闹革命,坚决要推翻老爷子的地位,自己翻身当家做主。 马老三是真心佩服何国喜,心想着,也不知道颜书记还会不会去燕市,要是能带着自己也去一趟就好了。 燕市不愧是首都啊,就是能改造人! 何国喜和马老三去找了刘良山等人,把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汇报上去。 刘良山边听边笑,说:“辛苦你们了,邱家这边咱们暂时按兵不动,等他们家自己先闹起来后,咱们再去加一把火。让张家营子的人继续观察着他们家的情况。” 刘良山对郝卫红和赵树明说道:“看来,咱们的计策是管用的。接下来,老两口那边和阎家,咱们同时进行。” 郝卫红:“老两口那边,还是我去吧,我跟那位老太太混熟了。现在我一过去,那老头子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瞪我几眼就躲出去,我正好能跟老太太单独说话。” 刘良山:“行,那就还是你去。这次别带男同志了,带女同志吧,都是女同志,好说话。”他想了想,说:“要不,请何大娘跟你一起去?他们两个年纪差不多,情况也有些相似之处,想必让何大娘跟她聊聊,更能打动人。” 郝卫红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何大娘在大队上名声虽然不咋地,但通过冯婶子的事情看出来,那人是个热心的,劝人也有一套,她点点头,说:“行,我等会就去找何大娘,让她跟我一块上山。” 至于另外的那户姓阎的人家,跟邱家的情况还不太一样。刘良山问赵树明:“你觉得,阎家从哪个人身上攻破比较好?” 赵树明没犹豫就回答说:“阎家的儿媳妇。这个女人我感觉应该是有些松动的。有几次跟我有眼神接触,好像是想和我说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顾忌我是个男的,总是欲言又止。” “那还是得派女同志和她接触比较好。”刘良山说。心里头开始盘算着,是让郝卫红兼顾,还是另外再找女同志去。 时间紧迫,把重担都压在郝卫红一个人身上,恐怕来不及。 赵树明提议,“要不然,让姜二婶帮帮忙?” 姜二婶在弹簧厂担任后勤,但不是随时都有工作,不用一天到晚都守在弹簧厂,她女儿和外孙后半辈子都有了着落,不愁吃喝,她心中的重担放下,底气十足,人也热心了,但凡找她帮忙,她从不推辞。 这个人选,倒是挺合适的。 刘良山点头,“那就请姜二婶帮帮忙。” 至于怎么将其他人支开,倒也好办,让第四生产小队的队长发通知,让阎家的劳动力到山下来开会。也不怕他们不来,威胁说不给发人口粮就可以了。 于是两队娘子军,分别上山。 在杨木大队干部们努力工作的同时,颜红旗却清闲起来,她改了主意,本来想在离开之前完成的工作,她要留给刘良山他们去做。 她想的是,这些工作自己都做完了,刘良山他们就纯纯成了捡现成的,会永远活在自己的光环之下,很难突破自己,建立威信,而将这些事情留给他们做,就可以算成是他们的功绩,是个非常好的,提升威望的机会。 她想要刘良山等人守好自己打好的基础,稳步提成,继续自己的理念,但并不想让自己成为笼罩在大队干部们头上的阴云。 她把王红梅叫了来,自己口述,让王红梅记录,把自己想要做成的事情记录下来,而后整理成为一个名为杨木大队尚未完成事项的计划书。 其中有,引进适合高山上耕种的农机设备;继续跟县农业局联系,以得到农业技术方面的指导,发展科学化种植;为大队开办医务室,培养可以治疗小病、打针、开药的医生;继续寻找买家,扩大弹簧厂的规模等等。 颜红旗当了一年多的领导了,独立管理一个大队,四百多号人。对于自己做出的成绩,是极为骄傲的,但前世养成的毛病,也会经常复盘、反省。 意识到自己最大的问题是缺乏系统性,规划性,不能高屋建瓴,走一步看三步,简而言之就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这样的性格,注定无法成为职权特别高的领导,但是做些基层的管理工作,却是最合适的。 她对事业上 ,并没有太大的抱负,也没有一定要达成的目标。不过,她喜欢这样的生活,轻轻松松,游刃有余,解决那些自己看不惯的人或者事,让大多数人的生活都好起来,充满了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让王红梅帮着记录下来,形成文字,颜红旗在看这些文字的时候,思路便又清晰不少。 这些计划,不用依靠背影和关系,只要用心去做,一定可以做得成。 第88章 放权 晚些时候,康明带着关小燕做的一盔子榆钱饽饽上了门。 颜红旗有些惊讶,以往送东西都是关小燕来,康明很少过来,看着那绿油油的饽饽,问道:“这个时节还有榆钱?” 榆钱一般生长在四月份,成长得很快,得趁着嫩的时候吃,否则,就老了,还会长虫子。做汤、炒菜、做饽饽都好吃,颜红旗也很爱吃。 但这是季节性食物,过了季,想吃也吃不着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46章 康明回答:“带学生上山的时候,在阴坡发现了一颗还长着榆钱的树,去尝了尝,还是嫩的,就撸了回来。小燕说您爱吃,就蒸点饽饽给您送来。” 6月份了,还能吃到榆钱制品,着实新奇。颜红旗跟这对夫妻一直是礼尚往来的,也就没客气,收下了。 “那就谢谢了,辛苦小燕挺着大肚子,还要帮我蒸饽饽。” 关小燕要孩子一直没要成,年初的时候终于传出了喜讯。这对夫妻欢喜非常,晚上在被窝里闲聊天,认为这都是颜书记的功劳。 颜红旗的到来,将整个杨木大队的运势改变了,他们也受益了。 这是关小燕的观点,她随了她妈,很相信这些。在破四旧的时候,家里也藏着一副观音菩萨像,隔段时间就擦一擦,上上供,跟观音他老人家念叨念叨,祈求一番。 康明受是的唯物主义的教育,但生活在农村里,总会遇上一些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所以对于关小燕的观点,半信半不信的,有时候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可以用更科学的说法解释。 颜书记威慑住了杨木大队的社员们,鼓了他们的腰包,肃清了不正的风气,使得杨木大队上空的空气清正、一派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生活,人有干劲、有动力,充满了希望,人身体里的能量就是正向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关小燕的运势论不算错。 听到杨木大队已经获得开办中学的资格后,康明觉得,继妻子怀孕后,他的好运再一次降临了。 颜红旗将洋漆盔子腾出来,刷干净后,放了些红糖在里面,转身递给康明的时候,就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事要说?” 康明:“是,颜书记,我想问问,杨木大队中学校长,有人选了吗?”他说着,也不等颜红旗回答,继续说:“如果没有特别合适的人选,我想自荐。” 颜红旗有些意外,“不出意外的话,会由中心校指派。你想自荐,优势是什么?” 康明心中一喜,颜红旗这么问,就说明自己有戏,她从来都是干脆的人,如果完全不考虑自己的话,会直说,不会问出后面那句。 “首先,我对杨木大队非常有感情。我去过每一位同学的家里做家访,劝说失学的、超龄入学的孩子们上学,经过我和诸位老师的努力,杨木大队小学除了四名学生外,实现了百分百的入学率。” 唯四没有入学的,是住在山上的邱家两个姑娘,还有阎家的一儿一女。除此之外,已经超过上学年龄太多,甚至已经十五六岁的孩子,也被他说服着,到学校里上学了。今年,杨木大队小学的学生达到了空前的78人。 这让康明焕发了前所未有的,对于这份工作的热情,强烈的责任感,还有,满足感。 他当然知道,他的工作之所以能进行得这么顺利,是因为有颜红旗这个强大的后盾。所以,颜红旗的严厉,给了他的极大的工作压力,他却从来都不怨怪对方。 “如果,中心校派一个新的校长来,未必有我合适。以我的经验,到这样新建中学来当校长的,以关系户居多,未必有多么好的管理经验和教学水平。责任心肯定没有我强,也没我了解杨木大队每家每户,每个学生的情况。我把自己当成了杨木大队的一份子,没有人比我希望这些学生们好的,所以,我认为,我比任何人都适合做杨木大队中学的校长!” 康明先时还有些紧张,说到后面,反而越来越从容,越来越肯定。 颜红旗笑,“你还挺有信心的。” 康明裂开嘴角,半开玩笑说:“当然,做教育工作的,教书也育人,育人先育己,我要时时刻刻给学生们做典范,所以即便心里头有些忐忑,也要表现出有信心的样子。” 可以说,颜红旗是看着康明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一开始的时候,他在颜红旗眼中,有那么一点责任心,但不错,更多的时候随波逐流的,如今,却是有责任、有担当,备受学生和社员们的尊重。 这样的人,担任一所不到百人小学的校长,确实有些屈才了。 而他说的那两点,颜红旗也比较认同。 她说:“能不能让你担任这个职位,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你写一份《工作计划》交给我。” 康明脸上不露声色,但心里头已经乐开了花,颜书记跟他要工作计划,就代表着认可了他,事情就成了一大半。 至于她说的,不是一个人决定的,完全被他忽略了。颜书记在大队有绝对的权威,她举荐的人,想要达成的事情,没有不成的,至于中心校,跟杨木大队同样是杨木中学的上级管理单位,杨木大队有极力举荐的人,他们一般不会跟大队拧着来。 康明家的电灯,一直亮到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就将那份用信纸写成的,足有七八页厚的工作计划交了上来。 颜红旗看着康明精神抖擞的样子,问:“连夜写的?” 康明点点头,“其实,对于怎么当好一名中学校长,怎么开展工作,我早就在心里头有了章程,只不过是整理一下,落实在纸面上罢了,都是现成的,也就没费什么功夫。” 颜红旗微点头,翻看了两页,对着康明笑了下,说:“先放在我这儿,你忙去吧,有了消息我会尽快告知你。” 康明答应一声,出了办公室,穿过长长的平坦的广场,往对面的学校而去。 学校里,刘良山正带着隔壁青山岭大队的人在做丈量。青山岭大队自己成立了建筑队,有些对外盖房子,接些小工程建设的经验,大队就将他们请过来,帮忙看看小学和中学的校区怎么划分,怎么盖房子更合理。 康明以主人翁的心态凑过来,跟他们打了招呼,关心地问了几句才离开,又跟向他敬礼的同学们一一回礼,昂首挺胸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刘良山直觉康明应该是遇上了什么好事,不过,他也没心思多想,继续跟旁边的人交流着。 这几位,是他昨天下午去隔壁的青山岭大队请来的。 那三家搬迁下山的事情,他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便腾出手来,开始着手兴建学校的事情。昨天,他先去了青山岭大队,跟书记兼大队长谈了许久,目的就是让青山岭大队出白工。 青山岭大队的最高领导人自然是不能答应,觉得刘良山纯粹是想美事,这是为杨木大队做嫁衣,他们青山岭大队可不能干。不过也认可开办中学是好事。 刘良山想着来日方长,便也没死乞白赖的。青山岭大队书记想着到时候自家大队的学生也得去上学,便没有把刘良山得罪死,答应先派人过去看看,帮着规划下。 今天天刚亮,刘良山还没吃早饭,青山岭大队的人就来了。刘良山本着一点时间不能浪费的原则,赶紧领着人来学校。 青 山岭大队的书记倒还算够意思,派来的那两位都是大队建筑队的老手,说起盖房子的事情头头是道,也不用尺子,从南到北,从西到东,用脚步走过一遍,就算是丈量了,那尺寸,跟大队建小学时留下的原始尺寸没什么太大的误差。人家没学过画图,却将学校盖好后的样子画了出来,别提多像了。 刘良山以前没和他们接触过,这一接触才知道,真是民间处处有高手,不由得对人家又恭敬了几分。也明白为啥青山岭大队地形地貌跟杨木大队差不多,也没什么副业,却过得比以前的杨木大队要富裕得多的原因了,光这么一个建筑队,就不愁没活干。 接下来,青山岭大队的两位又帮着测算了需要用到的砖头、瓦片、水泥、沙子、黄土等的用量,在刘良山家里吃了顿丰盛的午饭,便告辞离开。 刘良山又一人抓了把水果糖塞过去,这么有本事的技术型人才,他得跟人家打好关系喽。 刘良山去跟颜红旗做了汇报之后,又将需要用到的材料清单给到新提拔上来的会计,一位叫刘新丽的姑娘。 同样都姓刘,这姑娘跟他沾着点亲戚。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腿脚不好,因着身有残疾,爹妈格外心疼她,她想上学,就让她上学,上完了小学,她的身体情况实在支撑不了步行几十里路上中学,这才不念了。 张凤军转去弹簧厂当会计,需要一位新的大队会计,颜红旗提出,目前大队只有郝卫红一位专门负责妇女儿童工作的干部是女同志,要增加女干部的数量,大家赶紧从自家亲戚、朋友里面找寻。 会计是专业性很强的工作,不是说都能干得了的,选来选去,还是颜红旗亲自拍板定下了刘新丽。 颜红旗定下她,有多重原因,除了是女性,是残疾外,也因为她打得一手好算盘。小学二年级开算盘,都是一样的教学,刘新丽学得格外好,算盘打得又快又流畅又准确,交谈的时候,这姑娘眼里头溢满了星光,是个心有锦绣的姑娘。 用了她当会计,可以鼓励所有的女性,所有身有残疾的人,都可以和男人,和正常人一样干事业。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47章 刘新丽脑子极为聪明,人也努力,当上会计后,跟着张凤军学习,很快,张凤军就能将杨木大队的账本放心交给她了。 “大队长,除了原料成本,应该还有人工,要不要算上?”刘新丽接过那张单子,没着急上手算,先看了一遍后,问道。 “不用,先算买这些原料都需要多少钱吧,给我个总数,我心里头好有个成算。” 刘新丽答应一声,把算盘扒拉得噼啪响,边打算盘边记录,不多一会儿,就报出了各项原料的价钱,而后又报了一个总数。 牛德仁正好过来,刘良山将算好的账念给他听。 牛德仁听得直嘬牙花子,说:“你说,要让隔壁两个大队出钱出力,可别便宜了他们啊。” 刘良山:“放心,我这就跟他们要钱去。” 第89章 有门 且不说刘良山怎么跟隔壁两个大队周旋,郝卫红这边进行得也很顺利,带着何大娘下山后,让她自己回家,就直奔着颜红旗这里来了。 “颜书记”,郝卫红脸上晒得红扑扑,一脑门子汗,叫了一声之后,就赶紧给自己倒水喝。 颜红旗瞧她这样子,就知道这次上山没白去,笑着等她喝完了水才问,“上山去了,怎么样?” 郝卫红将茶缸子里的水喝的一滴不剩,将嘴角沾上的水舔回去,嘿嘿笑了几声后,才说:“那老太太被我说动了!” 他们上山之后,果然如她预料,那老头子放了几句话,说死也要死在山里,绝对不会下山后,就扛着锄头走了,家里头只剩下手足无措的老太太,连忙跟两人道歉,说着“不好意思,这老头子脾气就是这样,一辈子都这样”的客气话。 她没见过何大娘,奇怪大队上怎么有这么大岁数的干部,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老太太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郝卫红便笑着跟两人介绍了一番,说:“何大娘是大队妇女联合会的干事。你还不知道妇女联合会是什么吧,是咱们大队前一阵子,在颜书记的倡议下组建的,我兼任会长,会员全都是咱们大队的妇女同志,主要是为了保障广大妇女同志们的利益,要是谁家女同志受欺负了,咱们能给出头,互相帮忙。” 颜红旗非常清楚,杨木大队的妇女们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完全是自己在后面强势做后盾的缘故,可一旦自己离开了,她担心又会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中,所以想来想去,就倡议着成立了这么一个组织,让他们自己抱成团,互相帮助。 这个组织是颜红旗专门带着郝卫红、姜二婶、何大娘等人到县妇联曲江水主任那里备案了的。 曲江水大力赞赏了他们这种互助精神,表示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县妇联。 这让杨木大队所有妇女同志的腰杆子又硬了几分。 “妇女联合会?还有这?”老太太觉得十分新鲜,瞧着何大娘,不自觉就露出尊敬、羡慕的目光来,称呼她为:“何干事。” 何大娘后背挺得笔直,想笑又憋住,很矜持地点了下头,说:“老姐姐,我瞧着咱俩年纪差不多,你哪年生人,娘家姓啥?” 老太太报了个年份,何大娘掐指头算了算,两人确实年纪差不多,听说这老太太娘家姓宋,便说:“那我就叫你宋姐吧,城里人都这么叫。” 宋姐,好新鲜的称呼,姐这个词语冠在他们这样的大老婆子头上,莫名其妙就感到有些羞耻。 但何干事都这么说了,想必是真的洋气的,宋大娘便答应了。两人攀谈起来。 何大娘性格原本有些各色,但当了妇女联合会的干事后,有了头衔,便自觉用干部的标准要求自己,性格圆滑了许多,这次又是受了大队部的委托过来帮忙的,很明白自己过来是做什么的,就矜持而又热情地跟宋大娘套近乎。 宋大娘常年不和外人接触,家里头能喘气的,除了老头子,就是鸡和猪。家里头能来人,她其实特别高兴,来人又是个跟自己同年龄段的,就更能说到一块去了。 没一会儿,就说了真心话。 “你们能来,我心里头高兴着呢,我跟老头子,这一天除了吵架,也说不了几句话。不知道从哪年开始,我觉着我这舌头根子都硬了,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我还以为我要活不长了,今天跟你们两个说了这么久的话,我才知道,我舌头没问题,就是缺练了。” “哈哈哈,宋姐啊,你还挺会逗闷子的。你要是能搬下山,天天跟我说话,绝对不缺练!” 宋大娘自然知道两人这次来是干什么的,看了眼郝卫红,叹口气,说:“我跟你们说实话吧,不是我不想下山,是我们老头子。他太倔了,一提要下山,就要死要活的。” 何大娘:“我能理解老哥哥,他其实就是怯了,在山里活了大辈子,下山之后,不知道怎么过日子。” 宋大娘还从来没那么想过,细寻思着,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何大娘:“我是能理解,可是你们两个都这么大年纪,身体不如从前了,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也没个人,咋办?万一要是摔了,动不了了,是你能扶动老头子,还是老头子能扶动你?广播里头说,人是群居动物,那就是要互相照应的。我话糙理不糙,你俩这样单蹦住着,先死的那个还能有个坟,后死的就得烂在屋里,连收尸的都没有。想想你们两个躺在那儿等死的样子,那是活活饿死的,渴死的啊!” 何大娘的话,听得郝卫红后背都直发毛,不自觉打着哆嗦,宋大娘的脸都白了。何大娘的话正说中了她的心思。 从上了年纪后,就经常做类似的噩梦,醒来后整宿整宿睡不着,和老头子说,他就说自己是瞎寻思,根本不放在心上。 郝卫红趁机说:“宋大娘,搬下来吧,跟大伙一块住,有个什么事儿,大家都能帮忙,等哪天你们老去了,大队也能发(二声)送你们。” 宋大娘无奈地摇摇头,说:“我劝不了老头子,你们也劝不了,唉,就这样吧。” 何大娘:“宋姐啊,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你和老头子是两口子没错,可你也是你自己啊。老头子不为你们以后考虑,你得考虑啊。我刚进你们家的院子的时候,撒漠了一圈,就看明白了你们家的事儿。宋姐,我问你,在你们家,洗衣服、做饭、打扫屋子、喂鸡、喂猪,弄猪食的事儿都是你干吧,你也得跟老头子一样的下地,回来之后老头子躺炕上抽烟歇着去了,你还得烧水、做饭,伺候他,是不是?” 何大娘说的是事实,宋大娘点头,但又忍不住说:“谁让咱是女的呢,山下的妇女不也是这么过 日子吗。” 郝卫红笑:“宋大娘,你多久没下山了?你真应该下去看看,咱们大队三个村,到处都写着标语,宣传男女平等的思想。既然地里的活女同志一样的干,那家里的活男同志就得一样的干。谁家的老爷子要是想在家里当大爷,当甩手掌柜,得看女同志们答不答应。” 宋大娘不太相信,郝卫红就给她举柳小凤和钱有贵的例子。宋大娘长期居住在山里,与世隔绝,但总有下山买盐的时候,柳小凤的名气又太大,她还真听说过对方的事迹,有名有姓,又是自己知道的人物,不由得宋大娘不信。 但这也太超过自己的认知范围了,宋大娘不停地追问:“真的啊,她爷们能干?” 郝卫红:“不干咋地,不是他想不想干的问题,是必须得干!” 郝卫红斩钉截铁,何大娘不住点头,由不得宋大娘再有怀疑。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宋大娘念叨两句,想不出更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震惊。 何大娘:“宋姐,我还没跟你说我的情况,我就单蹦一个孤老婆子过日子,自己养活自己,不愁吃不愁喝,每天乐乐呵呵的,你除了比我多个爷们之外,跟我情况差不多。可你多个爷们也没看你日子过得比我好,反倒是那老头子没了你,饭不会做,衣服不会洗,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就这,还是他拿捏你,而不是你拿捏他。宋姐啊,你说你这日子是咋过的,就凭着他比你多了块肉?都这岁数了,咱还用得着那块肉吗?” 宋大娘听对方说前半句的时候,虽然觉得何大娘的观点太新鲜,从来没人和她说过,但越听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但听到最后一句,脸都红了。 她这辈子都没怎么和别人相处过,更没有听过这样的荤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就低下头去。 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没了那块肉可用的郝卫红也低下了头。 何大娘瞧着这两个人的样子嘿嘿笑着,农村老娘们在一块聊天的时候,那是什么话都说,这种话,在他们面前,就属于是小儿科的。 她转移话题,问道:“宋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宋大娘点了点头,“家里家外的活我都能干,老头子要是离了我,就只能吃夹生饭。” 何大娘:“所以说嘛,你得拿捏他,咱这可是新中国,没了旧社会地主长工那一套,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一个家里头谁出的力多,谁才应该一家之主。按你们家的情况来看,你才是当家做主,就应该是老头子听你的!你说是不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48章 确实应该是这样,宋大娘脑袋有些发晕,但还是点了点头。 但应该是应该,应该和实际上是有差距的,宋大娘可做不了老头子的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我可不敢。”宋大娘说着说着,就笑了,觉得何大娘的说法太慌缪了。 何大娘和郝卫红对视一眼,收起了自己的轻视之心。刚刚,她一度觉得宋大娘的工作好做,可现在,她觉察到了难度。 他们这些住在山下的妇女同志,这些年来,没少被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这样的观念熏陶,大队也有专门保护妇女权益的妇女主任,虽然还存在着男尊女卑的想象,但这些观念潜移默化地深入进了他们的脑子中,而宋大娘根本就没有被熏陶过,所以,她才觉得慌缪。 从无到有,给对方构建一种观念,太难了! 但两人自然不能就此放弃,郝卫红很快就有建立起信心,喝了口宋大娘帮他们沏的,有些淡的红糖水,开始从基本的妇女权益讲起。 讲解的时候,心里头有些自责。她作为妇女主任,以前干工作时,确实不够尽心、尽责。宋大娘也是杨木大队的一员,也应该了解新中国对于妇女权益的保护,她却从来都想过要给宋大娘传播这些。 郝卫红反思着自己的不尽职,感谢颜红旗没有撸掉自己,让自己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有弥补、改正的机会,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杨木大队的妇女工作干好,这样才不辜负国家的好政策,不辜负颜红旗的不弃。 郝卫红喝了两大杯水,将权益讲完,又讲起颜书记到来后,杨木大队在妇女儿童保护方面所做的一系列事情,政策方面的,具体到个人的案例……包括她自己和公婆的对抗,冯婶子和王老蛮的决裂等等。 宋大娘像是听故事一般,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就发出一句惊叹,问上一句,这是真的吗。这些,都太超过她的理解范围了。 听完之后,她的脑袋很乱,塞得满满的,脑袋里面好似有根弦,一蹦一跳,搅得很疼。 她强撑着笑脸,不好意思地撵人,“对不住,我有点头疼,你们先回去,就不留你们吃午饭了,下回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该说的话还没有说到位,但郝卫红和何大娘都知道,宋大娘一时间接收的信息太多了,再给她灌输,她也听不进去了。 两人便利索地起身告辞。 第90章 下山 隔天一大早,两人再次上了山。 不得不说,老两口住的地方真挺远的,路上,看见不少从未被人采过的野菜、蘑菇,长得粗壮却嫩,看着真是眼馋,两人以极大的毅力,才抵抗住了想要去采摘的诱惑。 住在这里,不缺野菜吃,蘑菇、木耳也更多,可他们就只有老两口,能吃多少?即便是晒干卖掉,能得到更多的钱,可某些时候,那些钱对他们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两人过来的时候,只有宋大娘在家,见到他们没有昨天那么热情了,有些淡淡的,说了声:“来了?” 郝卫红问:“大爷呢?” 宋大娘:“我猜你们可能今天还会来,就打发老头子下地去了。” 郝卫红笑起来,“您猜得还挺准。” 她脸上笑着,心里头却觉不好,一夜过去,宋大娘没有想开,反而倒退了。 何大娘却不这么想,人老成精,宋大娘的表情和她的做法表现得相反,这恰恰证明她在犹豫挣扎,在做思想斗争。 能有斗争意识,就是好事。 几人坐在院子阴凉处的大石头上,旁边就是个大石砬子,只简单用木篱笆遮了一下,一个没弄好,人和牲畜都有掉下去的风险。 不过在这里坐着,风很大,十分凉快。 这个时候凉快,也就意味着冬天十分寒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位置居住。以那老爷子的脾气,也许就是习惯了,不喜欢有所变化。 宋大娘从里屋弄了些的野果子给他们吃。这边吃水要去很远的地方打,他们习惯了节约用水,野果子是没洗过的,郝卫红拿起来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吃之前吹吹就算是干净了。 “大娘,瞧见你气色不大好,昨晚上没睡好,还是跟我大爷吵架了?”郝卫红问出这句话,即是话引子,也是试探对方的态度。 宋大娘:“没和他吵架,我是琢磨着你们说的事情睡不着。” 何大娘:“那你琢磨得咋样?” 宋大娘摇摇头,“没琢磨好。我这么大岁数了,也是在山里待习惯了,想着要去山下,心里头就慌得很,还是算了吧,要是真的死了连土都进不了,也是我的命。” 这相当于是走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昨天半天的工作都白做了,郝卫红便有些急,刚要张嘴,就被何大娘按了下。 她立刻闭上嘴巴,听着何大娘跟对方交流。 “宋姐啊,咱们两个岁数差不多,我能懂你的心思,你慌,是你没在村子里生活过,没跟那么多人接触过,适应一阵子就好了,我时候我带着你,还有冯儿,咱们姐仨一块上工,一块上山。还有啊,你说是你的命,那我可就要批评你了,你这纯粹就是拉不出屎来怪茅坑。明明能搬到山下去,老去以后风风光光被发送,你偏不,又说是命,老天爷知道了,都不高兴的。” 宋大娘紧 绷的脸有些松动,显然,何大娘的话对她作用很大。她动了动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索性拿了一旁放着的半大笸箩,里面放着几根风干的玉米棒子,她把大笸箩放到腿上,拿起两根棒子互相揉搓着,棒子粒就落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郝卫红也拿起两根棒子,帮她一起弄,说:“大娘,您跟大爷现在身体还不错,可等再过个几年,干不动了,不说别的,连玉米棒子都尅不动了,又得推碾子,又得bo簸箕,吃上一顿棒子面粥,都得费了好劲了。想象一下,你们老两口攒了这么多粮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吃不到嘴里去,得多难受。” 郝卫红不是危言耸听,是真有守着粮食被饿死的可能。 宋大娘打了个哆嗦。 何大娘接口说:“宋姐,说真的,你寻思了一宿,应该已经想明白了是在山上住好,还是山下住好了吧?你是因为知道老头子倔,劝不住他,才犯愁的,是不是?” 宋大娘沉默不语地尅棒子。 不说话,就代表着默认了。 郝卫红和何大娘对视一眼后,朝着对方努努嘴。她发现了,宋大娘更爱听何大娘说话。 何大娘朝她眨了下眼睛,郝卫红险些笑出来,这个表情,太像个小姑娘了,何大娘老了老了,还更调皮了。 “宋姐,我给你主意吧,可能有点损,但绝对管用。” 宋大娘抬起头来,看向何大娘。 何大娘扯着脸上的皱纹对宋大娘笑了下,有些发乌的眼珠里,露出狡黠的光芒。 “我的主意就是,你先搬下山来。” 宋大娘被下垂的眼皮遮盖住的眼睛睁大几分,脑袋摇晃起来,“不行,那可不行,我要是自己下山,老头子非得气死不可。” 何大娘:“放心吧,我跟你那老头也算是接触过,品出来他这个人脾气虽然大,可也不是轻易就能气死的。昨天,咱说了,这个家里头,你离了老头子能活,老头子离开了你,连口热乎水都喝不上。让你搬下去,也不是真的就让你们两个分开,都在一块过了多半辈子了,哪能让你们分开呢?就是让他尝尝离开你的滋味,知道你的重要性。到时候我们的人再好好劝说他一番,让他有台阶可下,同意搬下山来,到时候,你们住在山下了,你的家庭地位也提高了,一下子就能办成两件好事,多好!” 何大娘的每一个字,宋大娘都听在了心里,她有些心动,但又极为犹豫,她一辈子,都没有反对过老头子的意见,也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重要的决定。 看她动心了,但还在犹豫不决,郝卫红决定再加一把火,“你的闺女,这么多年了,都没来看你们,你不想知道她到底咋样了吗?搬到山下去,打听消息就容易了,哪怕你去趟闺女的大队都行。” 宋大娘的女儿许久不来了,久到她经常会忘了自己有个女儿存在,可那是因为条件不允许,为了让自己好过些,她才强迫自己忘记的。这句话就像是临门一脚,最后一击,彻底打开了宋大娘固执心防。 宋大娘已经逐渐衰老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放下箩筐,捂住胸口,大口呼吸着。 郝卫红忙将笸箩接过来,放在一边,询问着:“宋大娘,您没事吧?” “没事,我挺好。”宋大娘猛然站起来,压抑着有些晕眩的感觉,下定了决心,“我听你们的。” 她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等老头子回来,我再劝劝他,如果他还是不想搬,我就听你们的。” 郝卫红喜形于色,但马上又担心道:“你不能反悔吧,到时候宋大爷一生气,不会就改了主意吧?”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49章 宋大娘看过来,十分肯定地说:“我不反悔,我这辈子都没怎么自己做过主,这次不管老头子说啥,做啥,我都不会改主意的,你们放心吧。” 连续两天爬那么远的山路,何大娘的身体有些坚持不住了,下山的时候,何大娘跟郝卫红说:“明天,你带着小伙子们去吧,帮着宋姐搬搬东西什么的,我就不去了,昨天晚上腿疼了半宿,再爬山,我这老胳膊老腿就得散架了。” 郝卫红忙答应着,说:“何大娘,这次多亏您老人家出马,要我自己一个人,肯定说服不了这老太太。要不人家说,姜还是老的辣,以后我得多和您学习学习。” 何大娘爱听夸奖的话,心里头美滋滋,跟郝卫红互夸了一番后,两人都很愉快,在下山的路上,顺便弄了不少野菜。 不过,在村口位置,两人分开的时候,郝卫红不免又升起了担心,“何大娘,宋大娘她真的不会反悔吗?” 何大娘:“放心吧,不会的,我从她身上看得出来,她下定了决心。老实人一旦下定决心,反倒不容易更改。” 郝卫红问这话,就是让自己心安一些,宋大娘的事情时间紧,任务重,实在熬人,如果宋大娘的态度反复,她应该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再一天,郝卫红带了两名民兵队员上山。宋大娘和宋老头都待在家里,宋老头蹲在一边揉棒粒,粗糙的大手一揉,两、三排棒粒子便脱落下来。他显然是带着气的,几下就把一颗棒子弄干净,将棒胡子使劲扔到墙角处。 而宋大娘已经收拾好了包袱,正在屋里头等他们。 见人来了,她朝着朝着宋老头平静地说:“我走了,你自己好好过吧。” 宋老头猛地将手里头的棒子摔在笸箩里,溅起好多的玉米粒,“走吧,赶紧走,我看你到山下去,没地方住,没粮食吃,你怎么过活!” 郝卫红忙笑着说:“住的地方我帮你们安排好了,暂时住到冯婶子家里,过后,大队会帮你们批地基,盖房子。至于粮食,宋大娘,咱有两个壮劳力在,帮您扛点粮食下山,到时候不够了,再让小伙子们帮您过来拿。” 郝卫红边说,边观察宋老头的表情,见他并没有不给粮食的意思,便知这人也没多坏,对他的老婆子还是有感情的,便对之后做通他的工作,多了很多 信心。 帮着宋大娘将磨好的一些玉米面都装上。宋大娘家是个小石磨,这样的磨磨出来的面粗,蒸出的饽饽粗剌剌的,吃着辣嗓子,口感特别差,郝卫红边装边说:“等到了山下,我们再帮您把这些面用大队上的大石磨磨得细发一些。咱们村有驴,谁要用的话,跟大队借就行,不用自己推磨,省事得很。” 她注意到,宋老头背身坐着,但脑袋侧着,耳朵伸出老长,似是在听着他们说话的样子。 宋大娘收拾了些玉米面,又想捞两颗咸菜,被郝卫红阻止了,“咸菜不是稀罕玩意,家里头多得是,就别大老远的,从山上带了。” 两位小伙子自觉的帮着把东西都背在背上,郝卫红帮着拎上装了行李和衣服的包裹,让宋大娘轻装下山。 宋大娘朝着背着身的宋大爷说:“我先下去了,在山下等你。” 宋大爷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说:“我才不去,我就死在这山上!你要是在山下过不好,可别想着再回来,我不要你了!” 宋大爷口气虽硬,但愣是让人听出来一股子色厉内荏的味道。 走出去一会儿后,宋大娘站在坡下,回头望,就见宋大爷的脑子“嗖”地就收了回去。 宋大娘心里头那些惆怅、不舍瞬间就没有了,忽地就笑了出来。 下了山,奔着冯婶子家里去,远远地,就看见何大娘和冯婶子就坐在门口,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聊天,隔段时间就往过看一眼。 从到了张家营子开始,郝卫红就一路给宋大娘介绍着大队的情况,遇见个人,就给双方做介绍,说:“这是住在山上的宋大娘,认识的吧?以后他们老两口就搬到山下来生活了,咱们大家多多照顾哈。” 大家伙都很给郝主任面子,对宋大娘很热情。 宋大娘离群索居这么多年,非常不习惯跟这么多人接触,但人内心里头都是渴望同伴,渴望与人交往的,所以就表现出了一种羞怯、害怕,但又渴望融入其中的矛盾心情来。 这一路走得,比结婚那会儿还紧张。 第91章 改变策略 直到看见了何大娘,宋大娘总算是看见了熟悉的人,心莫名就安定了一些。 “你们可是来了,我们两个溜溜等了你们一上午。”何大娘站起,迎过来,冯婶子也像个小雏鸟一般,颠颠地跟在后面。 “宋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冯儿,她娘家姓冯,我一直管她叫冯儿,以后你也这么叫她。” 何大娘热情给两人做介绍。 宋大娘以前就听说过杨木大队有个经常光腚满街跑的女人,最初听说的时候,只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这个女人怕不是个疯子,厚脸皮,不要脸,可后来听何大娘讲了她被丈夫迫害的经历,知道这是个苦命的女人,心里头对她就产生了同情。 “宋姐好”,冯婶子眼睛有些发直地盯着宋大娘看,脸上带着笑容。 “哎呦,你好你好,得麻烦你一段时间了。”宋大娘有些意外。她知道冯婶子被欺负得精神出了问题,跟傻子差不多,也知道她现在好了许多,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会洗衣服、做饭干家务,做针线活,也能上山摘野菜、弄草药,下地上工也可以,但没想到,基本的人际交往也可以了。 “不麻烦不麻烦。”冯婶子脸色有些发红。 虽然能看出来,冯婶子的眼神和正常人还是有些区别,但脸上一直带着的恬淡的笑容,却让人十分舒服。宋大娘想,冯婶子肯定是太善良,太懦弱,所以才能被丈夫逼迫至此,但凡恶一点,狠一点,都不至于被那样的人欺负,都是可怜的人啊。 “来,来,赶紧屋里头说话。”何大娘招呼着几人,又让两位小伙子把宋大娘带来的东西都搬进来。 郝卫红又陪着坐着说了会话,说了说后续怎么做通宋大爷的工作,好让宋大娘安心,又叮嘱了几句,给她指了家里头的位置,让有事就去家里或者大队部找她,便离开了。 从冯婶子家出来这一路上,郝卫红止不住地心潮澎拜,临时改主意,就跑来了颜红旗这里。 “……我准备,先憋宋老头两天,让他尝尝一个人生活的滋味之后,再去劝说他。这老头倔得很,做一次工作不行,我估摸着得做个两三次……” 郝卫红跟颜书记汇报了自己的工作计划,颜红旗只听着,没发表意见,最后才说了一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加油吧,你们都可以的。” 这话简简单单的话听得郝卫红备受鼓舞,一股强烈的满足感充斥内心。 宋大娘老两口就像是块顽疾,以前也不是没人上山做过他们的工作,可都以失败告终,今天,通过自己的努力,开动脑筋想办法,终于让宋大娘搬了下来,不久的将来,宋大爷也会下山跟老伴儿相聚。 所以,只有用心了,努力了,就一定不会做无用功! 郝卫红这边进行得很顺利,赵树明那边却是遇到了困难。 因着选择了分工合作,他负责的那家阎姓人家离间的工作交给了姜二婶。赵树明也跟着上了山,只不过是将家里的男人叫了出去,给姜二婶留出跟阎家儿媳妇交流的空间。 赵树明跟阎家老爷子、阎老大和阎老二蹲在距离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树荫凉下面,借口男人和男人说话,女人和女人说话,阎家的男人们倒是没有怀疑,只是着爷三个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倔脾气,跟他们说其他的话题,他们有回应,说起搬下山的事情,就不言语了。 赵树明跟他们说话,真是能闷死个人,完全沟通不了,只能指望着姜二婶那边能有所突破。 姜二婶在屋里面跟阎家儿媳妇许春红聊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出来了,一脸的古怪,招呼着赵树明走。 赵树明虽然满心不解,但还是跟阎家众人说了一声,“我们回头再来”,跟着姜二婶走了。 “怎么回事?”走出去后,赵树明就迫不及待地问着。 姜二婶往后看了眼,没说话,等再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想要开口,但话到嘴边,就又咽回去,如是几次,把赵树明急得不行。 “到底怎么回事,姜二婶你快说呀,快急死我了。” 姜二婶又犹豫了下,才开口,说:“我觉着,阎家那儿媳妇……我只是猜的,不一定真的,她,她好像,好像是啊,好像是跟阎老头和阎老二都是夫妻。” 啥叫都是夫妻?还没成家的赵树明一时间没明白姜二婶的意思,法律不是一夫一妻嘛,咋能一妻三夫? 瞧着赵树明的傻愣样子,姜二婶反正已经把猜测说出口了,索性就说得明白一些,“就是那个许春红跟不光跟阎老大睡一个被窝,跟阎老头,阎老三也睡觉,干那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50章 赵树明头上轰然炸响,他明白是咋回事了,但这也太,太超出想象了吧! 赵树明久久不能回神,不由得转头,又往阎家的方向看了一眼。阎老头、阎老大和阎老二看起来都是老实巴交,三闷棍打不出个屁来的,居然能干这种事,这也太不道理,违背伦理人性了! 赵树明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实在不相信这事是真的,好一会儿后,他追问:“二婶,你咋看出来,这是咱可不能胡说。” 姜二婶倒不是单凭哪一点看出来的,而是点点违和之处堆积在一块产生的直觉,这个想法产生之后,她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但是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从小听着街坊邻里,十里八乡的闲话长大,更离谱的事情也不是没听说过,当她产生这个想法后,便刻意去验证,越验证就越觉自己的直觉没错。 她想了想该怎么和赵树明解释,回想了一会儿说道:“他们家一共两个屋,按一般人家来说,应该是阎老头和阎老二住一屋,阎老大一家四口住一屋是不是?” 赵树明点头,有些人家住房紧的话是这么住的。 “可他们家不是,是许春红自己住一屋,另外那些老老少少住一屋,包括她的女儿。” 确实很奇怪,即便是许春红跟闫老大闹了矛盾,暂时分居,也应该是跟两个孩子睡一屋,尤其是还有个女孩,但也不能就此断定许春红跟那爷仨都是那种关系。 姜二婶:“许春红住的那个屋里头,收拾得挺干净的,我进去的时候,许春红从外面收了一堆刚洗的衣服回来。看那衣服大小,还有补的补丁,阎老头的,阎老大和阎老二的,都有,外衣和裤衩子都有,许春红叠衣服的时候,拿着那几件裤衩子,一点都不避讳,拿了针线缝补,缝补完了把衣服叠 了,分堆放好。那一堆堆的,就是按照是谁的区分的。你说,哪家做嫂子、儿媳妇的,能那么不避讳地又洗又叠又缝补老公公和小叔子的衣服,更别说还有裤衩子?” 确实是如此,农村家庭,老公公和儿媳妇之间确实很避讳,有些封建些的家庭,老公公从来不和儿媳妇直接对话,有什么事情都是通过婆婆或者儿子来传达的。 “可能只是因为家里就这么一个女人,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家,一家人住在深山里,彼此之间关系好些,也情有可原。”赵树明辩解着道。 姜二婶:“关系好是一回事,可也没好成这样的,唉,我跟你说不清楚,那句话咋说来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她不是武断的人,有所猜测之后,就故意观察许春红,她说起公公、小叔子,跟说起丈夫时,是一模一样的语气和表情,这种熟稔,再亲密的公媳、叔嫂也做不出来。 姜二婶都说了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赵树明也不知道该怎么质疑,他对于姜二婶的话,半信半不信的。 姜二婶才不管他信不信,她着急下山,跟颜书记汇报这件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着急着跟颜书记汇报,刨除许春红和那爷仨的关系不提,总觉得哪里不妥当。至于为什么是去找颜书记,而不是刘良山或者郝卫红,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找颜书记最管用,最能解决问题吧。 偏巧,颜书记不在大队部里,问了才知道,她去冯婶子家里看新搬下来的宋大娘了。 姜二婶又要往冯婶子家里赶,赵树明忙拦住她,“这点小事,颜书记交给我们了,还是别麻烦她了吧。” 就这么一点猜测就要去和颜书记说,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无能。 姜二婶:“不是一回事,哎呀我也说不清楚,这事儿肯定得跟颜书记说一说。” 赵树明被姜二婶弄得稀里糊涂,不过没再阻止,总感觉姜二婶的态度有些不对,没有听到稀罕事的震撼、乐呵,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焦急。 他也跟在了姜二婶的后面,急火火地往冯婶子家里赶去。 走到冯婶子家门口,正好看见颜红旗慰问完了宋大娘,在宋大娘等人的簇拥下,从屋里面出来。 目光往姜二婶面上一扫,便跟旁边的宋大娘说:“您刚从山上搬下来,肯定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住几天就好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来大队部找我们。您女儿那边,我会尽快找人帮忙问问的。” 宋大娘面露感激,谢了又谢,还要再送,被何大娘拉住了,说:“颜书记事情多,忙得很,咱们就别耽误书记的时间了。” 颜红旗走出来,目光从赵树明身上掠过,又放到姜二婶身上,“找我有事?” 姜二婶忙说:“有事。” 颜红旗:“去我办公室吧。” 姜二婶也知道在这里说不合适,忍着心里头的火急火燎,小跑着跟上颜红旗的步伐。 赵树明也不自觉地跟上。 到了办公室,姜二婶迫不及待地将山上阎家人的事情说了。 “颜书记,我这心里头特别的不安,也不知道不安在哪儿,这都是我的猜测,也没啥证据,您别嫌我小题大做。” 跟颜书记讲完之后,姜二婶急迫的心情瞬间就缓解了,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好意思。 “您别怪树明,他不想麻烦您,是我非要和您说的。” 颜红旗不在意地摆摆手,问道:“你是说,阎家的小女儿一直和爷爷、叔叔们住在一铺炕上?” 颜红旗只去过阎家一次,当时并没有注意到阎家人是怎么住的。她不大在意许春红是不是跟阎家的三个男人都有染,但男女关系混乱的家庭,孩子受到伤害的几率比其他家庭要大得多。 阎家的事情让她联想到了崔秀秀,她决定不允许再有崔秀秀的悲剧出现! “对,是,没错,那小闺女得有七八岁了,一直跟几个大男人住一铺炕!” 俗话说,女大避父,没有让一个小姑娘跟一群大男人住在一张炕上的道理,即便是家里头住房紧张,也可以在炕中间隔层墙壁,哪怕是拉个帘子也行啊,她有点明白自己一直这么焦虑的原因了。 她紧紧盯着颜红旗,等到她下指使。 赵树明还是懵的,他既不知道崔秀秀身上发生的事情,也不理解姜二婶的焦虑,感觉自己是在猜哑谜。 好一会儿,颜红旗才说:“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她转向姜二婶,笑了下,说:“你做了件好事。” 姜二婶也笑了,深深舒口气,说:“都是我应该做的,那我回弹簧厂去了。” 颜红旗朝她点点头。 姜二婶走了,赵树明还愣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想问颜书记,又不好意思问,想说也告辞吧,又觉有些不合适,正犹豫之际,颜红旗问他:“阎家开了多少自留地,养了多少鸡和猪?” 这个赵树明是搞清楚了的,自留地虽然没有具体丈量过,但也能大约摸算出来。以前赵广汉当大队长的时候,他们这家人不下山干活,赵广汉就会克扣他们的人口粮,看这位大队长的心情,有时候给,有时候不给,所以,这家人主要靠自留地过日子,明显大大超过了国家规定的,自留地的亩数。 不光自留地,养猪的数量也超过了。 “您是想?”赵树明隐隐猜到颜书记问这话的用意,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又好用了,禁不住有些激动起来。颜书记的做事手段越来越中规中矩,他有些怀念以前的她。 他自然不知道颜书记是想给他们做个好榜样,以免将来自己走了之后,他们兜不住,但不得不说,在某些事情上,正常手段是不管用的。 颜红旗没有回答赵树明的话,而是接着问道:“你这次上山,他们的态度有所松动没有?” 赵树明如实回答:“没有,他们完全不是沟通的态度,哪怕是骂两声,提提条件也好,不管是阎家的几个爷们,还是许春红,一说让搬下山去就不吭声,劝说他们,就跟自己一个人唱戏似的,让人一点抓手都没有。”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既然没有抓手,那就跟他们讲讲法好了,按照他们开的自留地数量还有饲养家畜的数量,以破坏生产经营罪论处,够得上他们一家人去劳改农场生活了。” 以前没想着用强迫的方式让他们搬下来,但阎家的情况特殊,不得不用上强硬手段了。 赵树明这阵子被阎家的事情弄得心里头积着一团火,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为了他们一家人好的事儿,为啥就这么抵触。生活在大山里头,随时有野猪这种大牲口出没,安全性没有保障,生活不方便,那两个孩子,连学都没得上,跟野人似的,要是让他住山里 头,他一天都待不下去! “我现在就带着民兵上山!”赵树明跃跃欲试。 颜红旗阻止他,“等下午再说。你去跟闵秋玲说一声,让她在广播里通知革委会各位成员,下午一点半,到大队部来开会。” 她马上要走了,得把杨木大队的规矩立起来,不是自己的一言堂,而是革委会经过商议后做决定。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51章 第92章 又一家 下午,所有革委会成员全都到齐,并且同意了颜红旗的提议,以杨木大队革委会的名义,依据《燕市农村生产经营管理规定》的若干条款,对阎家人提起协商。 如同意按照大队要求,搬到山下来,则阎家人的事情,由杨木大队自行处理,如阎家人不同意杨木大队的要求,则提交到顺昌公社公安特派员处处理。 在开会之前,为了表示对刘良山这个继任者的尊重,颜红旗将这次开会的内容跟他说了一遍,刘良山知道颜红旗一向对妇女儿童工作格外关注,表示理解颜红旗的做法,并保证,以后也会多多关注这方面的问题。 会后,颜红旗将郝卫红留了下来。 郝卫红是杨木大队除了颜红旗之外,另外一个知道崔秀秀事情的人,颜红旗跟她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不用隐晦、遮掩,直白地说了自己的担心。 而后说:“等阎家人搬下来,你和那许春红多接触接触,如果猜测是真的,看看有无被迫的情况,如果是被迫的,她如果想离开那个家,我们做他们娘几个的后盾。还有,多多关注那两个孩子。” 因着许春红的事情跟自己的遭遇有一定的相似性,郝卫红下意识就觉得对方也是被逼无奈,天然就对她充满了同情。 开完会后,刘良山、赵树明便带着一对人马上山去了,颜红旗带着郝卫红也随之上山。 颜红旗刻意走得慢些,等到山上之后,刘良山等人已经在帮阎家收拾东西了。 在会上,大家一致同意,让阎家人在六道沟门村落户,村里还有两处五保户留下的房子,修缮之后,正好可以给他们居住,就不用再单独起房子了。 刘良山走过来和颜红旗小声汇报,“我说了要把他们送去派出所,判个劳改,阎家这些人立刻就怂了,松口答应下山去生活。看在他们接受协商的份上,他们自留地今年的产出,包括超出的部分,就还归他们自己所有,超出的猪也可以自己养着。他们说,让阎老大留下来看青,等到秋收之后再下山,我答应了。” 颜红旗问:“是阎老大主动提出来的?” 虽然很奇怪颜红旗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不过知道她这人一向不说废话,便如实回答,“阎老大提出,得有人留下来看着,就想让阎老二留下来,阎老二不同意,阎老大又说让阎老爷子留下来,最后阎老二和阎老爷子一致同意阎老大留下来。” 颜红旗点了下头。 阎家人已经接受了必须要搬家的事实,一个个垂头丧气,耷拉着一张脸,好像要奔赴刑场似的,郝卫红走进屋里头,帮着许春红收拾东西。 颜红旗在人群中寻找着两个孩子的身影。 男孩比女孩大了几岁,今年十二了,大概是经常走山路的缘故,看起来比山下的孩子更结实一些,跟他的父辈一样,很黑,脸上是晒痕还有皴出裂纹的皮肤,他跟在父亲身后,进进出出,比谁都忙活,但他父亲手里头拎着东西,他却空着手。 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他觉得很吵,心里头很慌,很害怕,心理活动都变现在了脸上,让颜红旗一眼就看出来了。 女孩缩在被子垛和窗户形成的夹角里面。 颜红旗走进了屋,正在收拾东西的许春红看见她后,瑟缩了一下,连忙找借口要收拾碗筷,出去了,郝卫红也跟着她出去,屋里头只剩下颜红旗和那个小姑娘。 “我是杨木大队的书记,我叫颜红旗,你叫什么名字?”颜红旗声音不大不小地问。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那个小姑娘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探出头来,往这边看了一眼,发现颜红旗并没有走,顿时一僵,像头受到惊吓的小鹿,“嗖”地一下钻回去。 颜红旗知道,肯定是有人把自己在杨木大队的事情加油添醋说给这家人听了,这家人把自己当成了吓唬小孩的老狼。 “害怕我?我问你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就不抓你。” 又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才又探出头来,好似在确定颜红旗的话是真是假。她终于开口,“我叫大丫头。” 只是个称呼,算不上名字,不过颜红旗没有纠结,用出自己对付杨木大队孩子们无往不利的方法,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放在手心里,引诱着对方,“你好大丫头,这是奶糖,甜甜,香香的,特别好吃,你想吃吗,你过来我就给你。” 大概是离群索居的缘故,大丫头8岁了,在山下这个年龄的孩子当个大人用了,有自己的思想,懂得很多事情了,但这个小丫头如果说她五六岁,也有人信。 倒不是身高、发育状况的缘故,是那种懵懂的,清澈的幼儿状态。 大丫头曾经尝过糖的味道,盯着颜红旗的手心,口水就从嘴角流了出来,她使劲吸溜一口,就朝着炕沿的方向爬过来。 颜红旗遵守承诺,大丫头到了跟前,就把那块糖递给了她。 大丫头不停吸溜着口水,拿过糖后,迫不及待就舔上去,舔了之后没舔吃滋味来,盯着糖块看了一会儿,才明白是要把外面的包装去掉,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把糖纸剥开,将糖块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而后眼睛都亮了,直朝着颜红旗笑得眉眼弯弯。 刚刚,见大丫头直接舔上糖纸的时候,还以为她的智力有毛病,但她很快发现需要剥掉糖纸,并且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自己剥去了糖纸,就说明她智力没有问题,之所以表现得差劲,还是因为远离人群,无人教导,见识少。 这样的孩子们,继续在大山里生活,一辈子就毁了! “好吃吗?”颜红旗问。 “好吃!”大丫头将含着的糖块吐在手心里,递给颜红旗,意思是让她也尝尝。 颜红旗笑,“谢谢你,我这里还有。”她也掏出一块糖吃了。 大丫头这才又将糖块舔进嘴里,含了一会儿又吐出来,珍惜地舔着吃。 颜红旗坐到炕沿上,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说:“大丫头,我问你些问题,好不好?” “好”,一块糖就把大丫头拿捏住了,对颜红旗一点都设防地答应着。 颜红旗轻咳一声,小声问:“你爷爷,你爸,你二叔,会摸你尿尿的地方吗?” 大丫头摇摇头,将糖块放进嘴里后,认真地想了想,说:“不摸。” 颜红旗狠狠松口气,又指着自己胸部的位置,“摸你这里了吗?” 大丫头还是摇摇头,同时露出极为不解的表情。 颜红旗朝着她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说:“我把这块糖也给你,刚刚咱俩说的话,你不能跟别人说,跟你爸妈,爷爷、二叔还有哥哥,还有其他人,都不能说,行不行?” 大丫头很郑重地点点头,还伸出小指头来,准备和颜红旗拉钩。 颜红旗伸出修长的小指头勾住她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会变。” 等拉完勾才接过那块糖,小心地放在裤兜里头。 颜红旗将想要了解的信息了解完毕,心里头轻松,脸上微微带上些笑容,又在阎家停留了一会儿,便叫上郝卫红,一块奔着邱家去了,那里还有两个小姑娘呢。 路上,郝卫红问了小姑娘的情况,得知没有出现崔秀秀的那种情况后,也是长长呼出一口气,说:“幸好幸好。”就沉默了下来。 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忍不住地跟颜红旗说,“颜书记,我感觉那个许春红,她不像是被急迫的,她好像对自己和那爷仨个的关系,很乐在其中。” 郝卫红很不愿意承认,但女人和女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感觉,让她知道,许春红的情况和自己不一样。 郝卫红也不知道自己惆怅个什么劲儿,反正就是心里头很不舒服。 颜红旗不知道她复杂的心情,对此只是一笑了之。 虽然如今男女之间搞破鞋也是犯罪,但如果不伤天害理,不存在强迫、破坏的行为,不因奸情伤害到其他人,颜红旗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管他们的破事儿。 翻过了一个山头,才找到了邱家。 邱家那座石头房子里面静悄悄的。 郝卫红喊了两声:“有人吗?” 才有两个个头差不多的小姑娘从偏间的杂物房里探出头来。 “你们是谁?”两个孩子颤抖着声音问。 郝卫红自报了家门后,说:“我们进去了。” 两个小姑娘想要说什么,但又没敢,便没有说话。 两人走进院子里,径直朝着两个小姑娘而去,郝卫红问:“你家里的大人呢?” 两个小姑娘很实诚地回答,“我大哥二哥三哥下山去了,我爹下地了。” 颜红旗观察着这两个小姑娘,他们年纪据说是十二三岁,但看起来也就不到十岁的样子,是单纯的身高、发育上的迟缓,眼神、表情跟他们的年龄是相符的。 他们两个应该是双胞胎,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表情都一模一样。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52章 因着是能听懂话的年纪,颜红旗便直白地问:“你几个哥哥和你爹闹翻了是吗?” 两个小姑娘就露出了你怎么知道的表情,又点点头。 颜红旗又问:“那你们两个是站在你哥哥那边想下山,还是站在你爹那边,想留在山上?” 两个小姑娘露出了犹豫不决的表情,而后摇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 颜红旗注意到这两个小姑娘的手,很小,很瘦,黑黢黢的,指甲四边都长着倒立刺,还有洗不掉的黑渍,翻开他们的手,手指肚上,手掌心里,都长着厚厚的茧子。 这是长期干活留下的痕迹,看来这两个小姑娘在家里的处境很一般。家里头四个壮劳力,怎么也轮不了小姑娘们干重活。 这倒有些冤枉了邱老头,他贪多,开的地多,那些活,他们四个大人是真的干不过来,所以农忙的时候,两个小姑娘也得跟着忙活。 “你们两个年纪不小了,也该为自己考虑了。”颜红旗看着两个小姑娘,严肃地说。 年纪不小了?郝卫红瞧着这两位看起来也就八九岁,嘎巴秋秋,跟两只刚从土里头刨出来的小土豆一般的姑娘,怎么也跟年纪不小联系不到一起。 不过也对,两个小姑娘从小没妈,被四个糙老爷们带大,他们自己尚且顾不过来自己呢,要是不自己有点成算,还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着。 两个小姑娘瞪着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向颜红旗,好像在等她多说些。 颜红旗:“对你们来说,到山下居住,好处远远比在山上要强得多,大队干部们也不是闲得没事,才非要费这么大力气,把你们弄下山去,主要是为着你们几个小的。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很聪明,如果你们去上学,去增长见识,未来就有更多的可能性。” 颜红旗说完了,两个小姑娘还意犹未尽。 颜红旗跟郝卫红说:“跟他们说说小姑娘家需要注意的事情。” 郝卫红会意,她曾经跟崔秀秀讲过,有经验,于是就拉着两位小姑娘坐到一边,聊了起来。 颜红旗看出来了,这两位小姑娘十分渴望与外界相处,渴望与人沟通,贪婪地从别人的话语中吸收着什么。 幸好,两个小姑娘也才十二三岁,一切还都来得及。 郝卫红跟两个小姑娘聊了半个多小时,把自己能想到,都斟酌着语句,逐一跟他们说了。他们聊天的时候,颜红旗把这个大院子转了个遍,这个院子中,整整建了两个装粮食的大穴子,里面满满的玉米棒子,好家伙,这得是种了多少自留地啊! 这还只是玉米,还没算高粱、小米这些粮食呢。这么多粮食,就他们六口人,根本就吃不完,弄到山下去,以个人的身份也卖不出去,再说了,这么远的山路,也不现实。 也难怪,他们养了三头大肥猪,每头猪都养得膘肥体壮的。 第93章 关秀枝的消息 这家人不缺粮食,应该也不缺肉,这是住在山里的优势,但穿得破破烂烂,补了又补,家里头连个暖壶都没有,茶缸子、喝水杯也都是缺口、掉漆的。家里头大概是没人擅长做木工活,屋里头的柜子什么的都是用黄泥垒起来的,给人一种家徒四壁之感。 “你们的爹在哪块地,知道不?”颜红旗问那两个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摇摇头,因为接受了陌生的知识,而有些兴奋,黑巴巴的小脸上透出一抹红来,他们从来没和别的女性接触过,只拥有彼此,感受到了颜红旗和郝卫红的善意,把两人的话都记在了心里,生了根。 两个小姑娘摇摇头,“他走的时候没说。” 颜红旗本来打算和邱老头聊一聊的,既然找不到,那就算了。下山之后,吩咐郝卫红,让去找着邱家三兄弟,让他们到大队部来。 邱家兄弟自从那天听了何国喜和马老三的话后,回去就找了邱老二,三兄弟先达成一致,然后就去和老爹谈。老爹暴怒,坚决不肯下山,两边便彻底闹掰。 在自己的利益的面前,老爹打小树立起来的威严也不管用了。 这次下山,三兄弟是准备和大队部谈谈,他们三个愿意下山来,至于老爹,既然十分不肯下来,那他们也没办法。 不过,下山之后才听说,颜书记还有很多干部都到阎家去了,也听说了大队对于阎家的处理,心里头知道回去之后要和父亲怎么说了,听说颜书记要找他们,便忙不迭地过来了。 颜红旗瞧着这三位正当壮年的大小伙子,问:“你们的两个妹妹准备怎么安置?” 邱老二抬眼看了下颜红旗,略微思考,说:“如果他俩同意,我们想带他们下山。” 邱老大和邱老三看了眼自己的兄弟,他们商量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两个妹妹。 颜红旗立刻知道,这三兄弟中,真正能做主的是邱老二,这人很会看眼色,单凭一句话,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这样识时务的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无所谓,好沟通,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就行。 “好。”颜红旗充分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来,说:“咱们杨木大队非常注重妇女儿童权益。我今天去了你们家,见了你们的两个妹妹,很聪明,可惜是住在山上,耽误了,等下山后,你们送他们念书。学费不用愁,从今年开始,孩子们的学费和杂费都从弹簧厂的盈利支付,你们只需要支付书本费就行。” 邱老二忙答应着:“我们一定送两个妹妹去上学,我们在家从不打骂欺负他们的。” 他们兄弟本来就经常下山来,对山下的生活一直很向往,只不过一直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反抗老爹罢了。每次下山,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位颜书记的事迹,一开始不以为然,觉得不就是个女人嘛,听得多了,在他们心目中,就演变成了原来女人也能这么厉害,觉得她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产生了敬畏之心。 虽然宋大爷还住在山上,阎家的老大还在山上看青,邱家的老头子阻止不了子女的离开,仍然 倔强地自己坚守。 但在颜红旗看来,他们下山只是时间问题,最晚秋收之后,都会陆陆续续下来的。 关注了下阎家、邱家两个孩子的上学问题,便没有放过多的精力在他们身上了。 再一个周末,颜红旗回了县城,这次是佟凤阁两口子请百天。 孩子满月的时候没请,就怕天冷,产妇、孩子受不了,这会儿天气热了,孩子也大了,便想把人情还了。 他们也没大操大办,就在家里头摆上几桌,请请亲近的亲戚朋友、同事。 颜红旗和罗满霞都给随礼了,都在被邀请的范围之内,陈向梅专门把罗满霞安排到供销系统那一桌,好让罗满霞多认识认识人,对她将来转正有好处。 高卫星也来了,他没给随过礼,不过是来家里的时候,恰好被佟凤阁看见,便热情地邀请了他,高卫星很爱凑这种热闹,便过来了。 他和颜红旗都被安排到了夫妻两个单位领导的那一桌。说是领导,也不过就是科长、股长这一层级的。出于私心,佟凤阁两口子并没有介绍颜红旗的大队书记身份,也没有介绍高卫星是革委会儿子的事实。 每桌放了一瓶本地产的二锅头,那些领导们每人倒上一杯,瞧着这两位小年轻,便觉有些不顺眼,不带他们两个玩。 高卫星不高兴了,他拿过酒瓶,给自己和颜红旗倒了一杯,两人干杯、吃菜,自己顾自己,更自在。 席间,高卫星说起了苍阔,“……他从边疆回来了,说带了些特产,想要送给咱们。” 苍阔的父母虽然摘了帽子回来了,但没有被安排工作,还处于被监管察看的状态,他虽然不在监管的范围内,但成分在那里摆着,也没多自由。恰好边疆来信,说她姐姐病了,苍阔去街道开介绍信想要去探望姐姐,没开成,去寻了高卫星帮助才得以顺利出发,前 颜红旗点了下头,“他姐没事吧?” “没事,他等他姐好了才会来的。” 颜红旗又问:“那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自从苍阔回了县城之后,颜红旗跟他的联系比较少,不过高卫星回县城的时候经常去家里找他玩儿,苍阔的情况,高卫星知道得很清楚。 “清远县机械厂有意请他爸当个编外的专家,他可能先去机械厂当个临时工。”高卫星说:“他们家不缺钱,就是闲待着没工作的话,怕别人说闲话,再被扣帽子。” 他们白天讨论着的苍阔,傍晚时分就出现在了颜红旗家里。 那会儿,白天的酒席已经散了,院子里还摆着几张佟凤阁从饭店借出来的桌子,他正找了同事往三轮车上搬。 门口处乱哄哄的,苍阔等了一会儿,才进来。 三个多月的小婴儿没那么能哭闹了,这会儿被大人抱在怀里,看着大人忙活,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瞥见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颜红旗,撇撇嘴巴,就要哭。 颜红旗很无奈,这孩子也不咋了,看谁都笑,只一看见她就哭。陈向梅妈瞧着她尴尬地笑,嘴里头说着,“这孩子真不懂事,你颜姨长得多好看啊。咱们不哭不哭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53章 颜红旗朝着走过来的苍阔笑笑,“好久没见,精神不错!” 有阵子没见的苍阔长大了不少,看起来有了点男人的样子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说:“被边疆的风沙吹的。” 进了屋,两人寒暄几句,问问彼此的近况,将带来的边疆礼物送上之后,苍阔便说:“我知道了杨木大队要开办中学的事情,我也想尽一份心意。” 颜红旗点了下头,等着他往下说。 苍阔从口袋里掏出一卷大团结,递过来,说:“这是五十元钱,我想捐给杨木大队建学校。在杨木大队的那段日子,是我这些年最舒心、最快乐的时光,我很怀念那里,所以,想为那个地方出一点力。” 颜红旗有些诧异,但旋即就理解了,苍阔目前最不缺的,就是钱,这是他想尽心意,最经济的方式。 颜红旗没有接那钱,说道:“你明天亲自杨木大队一趟,我帮你办个颁奖仪式,再给你颁发个证书。” 苍阔摇摇头,说:“不用了,是我自己的心意而已,况且我们家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高调行事,你就当是不知名的善心人士给的捐赠吧。” 他知道颜红旗是为了他好,可惜,囿于成分的区别,这些荣誉对于他来说,可能有害无利。 一家子人走的走,散的散,好不容易相聚,却还能拿得钱来去支援学校建设,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还有家底,欢迎来抢嘛。 颜红旗接过了钱,答应了一声:“好。” 两人又聊了聊将来,最后颜红旗说:“如果在县城里面过得不高兴,可以去找我,不管我在哪里,总能护住你的。” 苍阔笑着,往自己的眼睛上擦了一把,答应了:“好。” 父母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了,但新的烦恼也随之而来,他从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到担负起照顾父母的职责,他在迅速成长着。 颜红旗给他的承诺,虽然他有父母牵绊着,不会真的去投奔,但想一想有这个人在,他就好似有了依靠,心里头很踏实。 苍阔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又说:“我这次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是关于关秀枝的。” 这个名字,颜红旗已经好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她被判了三年,去了隔壁省的劳改农场,大概还得再待两年。 “她怎么了?”颜红旗问。 苍阔:“劳改农场的人给我妈写信,说是关秀枝傍上了劳改农场革委会的干部,不知道怎么操作的,她现在不用劳动了,成了官太太,又过上了不劳而获的好日子。” 苍阔父母曾经也在隔壁省的劳改农场待过,关秀枝被判刑过去劳改的时候,苍阔专门给父母写信,说了这一好消息,所以他们对于关秀枝格外关注。 苍阔父母是被下放劳动改造的,关秀枝是被判刑改造的,虽然性质不一样,彼此之间也不在一块区域内,但都还是在同一个农场的,苍阔父母在那边这么多年,又刻意关注着关秀枝的事儿,他们在劳改农场有熟识之人,听说之后,就在给苍阔父母写的信里提到了。 “消息靠谱吗?”颜红旗费了好些功夫才把姓寇的搞死,把关秀枝送去劳改,现在告诉她,还没改造一年,就过上好日子了,合着,她是送人去享福的,那哪儿行! 苍阔也是不甘心,但他没有能力,所以听到这一消息后,就赶紧告知了颜红旗,“靠谱,我父母的那位朋友是农场的工作人员,不会拿捕风捉影的事情出来说的。” 苍阔说着,还把父母收到的那封信拿给颜红旗看。 颜红旗看完之后,还给苍阔,“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但一听她这么说,苍阔就放心了,觉得关秀枝很快就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颜红旗想干的事情,就没有干不成的。 他离开了,颜红旗却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毕竟关秀枝人在隔壁省,鞭长莫及。要不然,去趟劳改农场,趁着夜黑风高,把关秀枝暴打一顿? 不,她是领导干部,不能再用这么简单干脆的办法,再说了,对付关秀枝这种人,还是精神上的折磨最管用,要让她一次次看到希望,再失去。 最后,颜红旗决定,她要亲自去劳改农场一趟! 第94章 农场 第二天早上,吃完了早饭,颜红旗准备回杨木大队,交代一下这几天的事情,把介绍信开上,完了还得去趟公社,这么一去,最少也得四五天,未免周书记找麻烦,还是得需要报备一下。 正准备出门,来了几位不速之客,自我介绍说是新华街道办的。 罗满霞说过,她不在的时候,自称是新华街道办的人来找过她两次,罗满霞问对方是什么事儿,对方也不言语,只说等颜红旗回来之后,让她到新华街道办去。 颜红旗自问自己跟新华街道办从来没有接触过,他们找自己能有啥事?便没搭理这茬。 没想到,今天一早被他们堵在家里了。 来着有三位,一位是五十来岁,有些龅牙,嘴唇根本包不住牙齿的干巴老头,另外两位一男一女,都比较年轻。 街道办的编制也就三四个,四五个人,这是把街道办多一半的人都派出来了,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找自己? 干巴老头自称姓李,是新华街道办副主任,另外两人,男的姓张,女的姓陈,都是街道办的干事。 “你们找我什么事儿?” 出于礼貌,颜红旗还是把这几位不速之客带进了家里头,给倒了水。 同为女性的陈干事先开口,挺客气的笑着说:“我们来过好几次了,不过你都没在家,今天正好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遇上了。” 颜红旗朝着她笑着点了下头,没解释什么,等着他们说出来意。 不料这位张姓干事却插了嘴,带着指责的语气问:“上次 让那位姓罗的女同志给你带话,让你来新华街道办找我们,是罗同志没有把话带到,还是什么原因啊?” 颜红旗目光转向他,平和的回答他的问题,“她跟我说了,不过我跟你们新华街道一向没有往来,就没去。” 张干事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了眼李副主任,没能和对方交换视线,只好又转过来,看向陈干事,却不料,陈干事也没看向她,只好又转回来,继续指责颜红旗,“你这位同志,怎么这样,我们屡次三番来,肯定是有事情找你啊!” 陈干事不动声色地翻了翻白眼,赶紧把话题转过去,以免自己的同事再自取其辱,这次,本来是李副主任带着自己过来的,一老一女,容易和女同志沟通,可这些张干事非以自己之前来过颜家,熟悉这边的情况为由,跟来了,也不过就是怕自己单独跟副主任出来,在领导面前有所表现罢了。 “颜同志,是这样的,我们上门,是为着寇小鹏的事情。” 寇小鹏就是关秀枝和寇爱民生的那个孩子。没想到,昨天刚听说关秀枝给自己找了事儿,今儿又听见她儿子的消息了。 “寇小鹏父亲去世,母亲被劳改后,一直是跟着他舅舅生活的,可是他舅舅一家人前段时间忽然就全都搬去了乡下,只剩下寇小鹏一个人生活。孩子才几岁的年纪,不具备一个人生活的能力,所以我们就找到了你,看看能不能……” 陈干事没把话说完,但把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颜红旗:“各位是新华区街道办的干部,对关秀枝家的情况应该很了解,也应该知道我和关秀枝已经登报脱离了母女关系,并且,大义灭亲举报了关秀枝夫妇吧?这种情况之下,你们还回因为寇小鹏的事情找上我?” 颜红旗说得没错,他们辖区之内发生的重大事件,普通老百姓可能不知道内情,他们却是知道的。 陈干事哑口无言,表情有些尴尬,张干事想插嘴,不过被李副主任看了一眼后,就闭上了嘴巴。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李副主任此时开口说道:“老一辈的事情是老一辈儿的,他毕竟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跟你的血缘关系最近了,颜书记,你是上过报纸,上过广播的人,应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才是啊。” 呵,开始拿大帽子压人了,颜红旗嘴角带起一丝笑容,“李副主任,你别这么说。寇小鹏是枪决犯寇爱民的儿子,而我,是烈士颜建军的女儿,可别把我们扯在一起。你说起模范带头作用,为枪决犯和劳改犯养孩子的头吗?不好意思,这样模范我可当不了。” 李副主任完全没想到颜红旗一点面子都没跟他,不由得脸上挂不住,嘴唇努着,不停试图将牙齿包住,最终还是没能包住,只能期望着自己的两个属下说点什么,赶紧给他解解围。 谁想到,刚刚表现的气势汹汹的张干事这会儿蔫了,低着头,扣着自己的裤脚,像是在沉思中的样子。 而陈干事被这尴尬的气氛弄得浑身不得劲,瞧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只好清清嗓子开口,说:“颜书记,您误会了,不是一定要强迫您,是来征求您的意见。不瞒您说,我们也去了孩子舅舅家里,甚至强行把孩子送去了乡下,可第二天孩子就又被送到了我们街道办的门口。孩子舅舅年初的时候砸伤了腿,舅妈也生了大病,家里头实在困难,也确实养不起这个孩子了,那孩子怪可怜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54章 颜红旗不怀疑陈干事这话的真实性。关秀枝哥哥对妹妹感情挺深的,当初跑来找她,不过是想讹些钱,没打算让她养寇小鹏。关秀枝当初没少拿颜建军的血汗钱补贴哥哥一家,后来又靠上了寇爱民,给哥哥一家谋了不少好处,寇爱民完了,他们自然也就跟着倒霉了,连带着寇小鹏也养不起了。 但这和她颜红旗有什么关系。 陈干事想了想,又补充说:“现在这个孩子暂时住在街道办,要是再没有地方可去,就得送孤儿院了。” 送孤儿院就送孤儿院呗。颜红旗对这个孩子丝毫的同情心都升不起来,是死是活都不关她的事。 不过,她脑中一动,笑着说:“我听说,关秀枝似乎是提前结束了劳教,恢复了自由,在那边正常生活了。这样吧,我近期去一趟劳改农场,看看情况,如果情况属实的话,就把寇小鹏给她送过去。” 陈干事心里头一松,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随即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李副主任一眼,见他不大的眼睛盯着颜红旗,却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顺着自己心意问: “你说她恢复了自由?她不是三年刑期吗,这刚一年,情况属实吗?”还有,颜红旗刚刚的表现,一点都不像是对寇小鹏,对关秀枝还有感情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改主意,帮忙了,而且还是愿意长途跋涉,跨省去那么老远的地方? “七八成的可信度。” 可信度这么高?李副主任正正身体,抢先说:“那就麻烦颜书记跑一趟了。”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差旅费我自己出,不过,我是因私去往劳改农场的,你们得帮我开一份介绍信。” “没问题”,李副主任一锤定音。 颜红旗户籍不在新华街道,但人家农场又不看户籍所在地,这介绍信能开。 接下来的聊天气氛就比较愉快了,颜红旗跟对方约好了去拿介绍信的时间,客客气气将对方送出了门。 走出了门口,蔫耷耷的张干事一下子就精神起来,批评了一通颜红旗的没有礼貌,徒有虚名之类的话。 听得李副主任的嘴唇老在牙齿上上下摩擦。 陈干事翻着白眼,在张干事的噪音之中,凑到李副主任跟前,问:“主任,您说,那关秀枝真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不符合流程吧?” 李副主任神秘一笑,说:“你没注意到,颜红旗说的是把孩子送过去吗?要是真的出来了,肯定是遣回原籍来,而不是继续留在劳改农场。这里面肯定有猫腻,颜红旗知道,咱们不知道。” 陈干事恍然大悟,越想越觉是这么回事,越想就越觉得颜红旗去劳改农场这事不简单,怎么想,她都不是热心肠的人。 “那,咱还给她开介绍信吗?” 李副主任:“当然,就给她开个介绍信而已,又不费什么事,要真能把寇小鹏那孩子送出去,可是省了事。” 寇小鹏那孩子现在成了个大麻烦,一说要把他送到孤儿院去,那孩子就哭闹个不休,说要等他妈回来,闹得急了,还寻死觅活的,也不知道小小的孩子跟谁学的这一套。没办法,现在只能暂时由街道办出钱,让街道下辖的居民帮着管着。 他们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颜红旗的,一是为了那孩子,更重要是减轻自己的负担。 但从颜红旗的态度上也看出来了,她是不可能管这孩子的,就只能盼望着孩子妈真的自由了,能把孩子接过去。 颜红旗回了杨木大队,把刘良山叫了过来,说道:“我有些私事,要出去一趟,短则四五天,多则一周左右。这段期间,你代管书记的职务。” 刘良山既高兴,又忐忑,拍着胸脯保证,“书记,我会好好干的,等着您回来。” 颜红旗又叫了郝卫红和赵树明还有怀向春,分别做了叮嘱,而后去公社请了假。 周书记没有为难她,爽快地批了假。 劳改农场在赵北省的坝上地区,杨木大队有坝上嫁过来的媳妇,颜红旗跟她详细问了交通路线,回了县城后,准备了许多吃了用的,正准备出发去赵北省,罗满霞却帮她联系了一辆从燕市返回内蒙的车。 这辆车是过来送活羊的,返程的时候带了些燕市第一食品厂出的果脯、糖果、点心等,在燕清县百货大楼停车落脚,休息下。罗满霞这两天正担心颜红旗一个人出门的事情呢,满处打听有没有去坝上的顺风车。 罗满霞在 百货大楼的人缘很好,有不少人帮她注意着这事,一得到消息就赶紧通知了罗满霞。 罗满霞赶紧去跟司机商量,得到同意后,又马不停蹄回家通知颜红旗。 就这样,颜红旗坐上了直达的汽车。 一路上,颜红旗跟两位司机分享着自己带的好吃好喝,司机过意不去,一直将她送到劳改农场门口,才转道奔着内蒙而去。 颜红旗提着行李,走到农场门口紧闭着的大门时,恰有一位穿着军装的同志走出来,给门岗的解放军同志交代了几声后,好奇地打量她一番,敬了个礼,上前问道:“同志,你找谁。” 颜红旗回了个标准的军礼,自我介绍了一下,将介绍信拿出来,说:“我来找一位叫关秀枝的女同志,是从燕清县过来的。” 那位同志拿着介绍信仔细看了看,递还回来,说:“颜红旗同志,你要找的人是下放的,还是劳改的?咱们这边劳改人员是不让探视的。” 颜红旗:“以前是劳改的,但如今已经自由了,不过还留在劳改农场里。” 这话,把那位同志给说懵了,瞧了颜红旗几眼,说:“那我带你到农场革委会办公室去,你跟管事的人说说这情况。” 颜红旗道了声谢,跟着那位同志往里走。 “我叫魏国栋,你叫我小魏就行。” 小魏同志二十来岁的样子,脸颊上两坨高原红,长得浓眉大眼,很精神,个子大概一米七五七六的样子,走得很快,颜红旗跟他并肩而行。 走了一段路,小魏同志惊讶地转头看她,“我走路快,你居然跟得上?” 颜红旗朝他笑了下,说:“我也习惯了快走。” “你以前是不是当过兵?我见你行礼的姿势很标准,身姿也像。”大概是从她身上看见了类似的气质,小魏同志对颜红旗印象挺好的,到里面去的路还挺远的,便跟她攀谈起来。 “我没当过兵,我是军属,我爸爸以前是军人。”颜红旗也愿意跟他多说说话,哪里都是有熟人才好办事,也可以多了解下劳改农场的情况。 “哦?你爸爸是哪年的兵,现在是转业了吗?”那位同志很好奇地问。 颜红旗说了颜建军的入伍时间,而后说,“他牺牲了。” 小魏同志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是嘴不好,总是瞎打听。” 颜红旗:“没事,他在我很小时候就牺牲了,我都习惯了。” 尽管如此,小魏同志还是因为问了不该问的,觉得不好意思,对颜红旗起了些愧疚之心,同时,也因为她是牺牲同志的遗孤,而产生了亲近之心。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颜红旗了解到了很多劳改农场的事情。 第95章 不配 据小魏同志介绍,这个农场算上驻守的工作人员,总共有二千多人。远远能看到的那片房子,办公区,稍远一些是生活区,再远一些,宽阔的草原里,有种植区和放牧区。 放牧区里的草一人多高,里面还有小水洼,经常有些从来没有见过的鸟类出没。 小魏同志说着说着,愧疚心稍减,好奇心又起,开始打听,“你过来找的那位同志,是你啥人啊?” 颜红旗:“是生了我的人,不过,我和她划清界限了。”接着,颜红旗极为详细地将关秀枝如何在婚内出轨,在烈士尸骨未寒的时候,带着他的血汗钱,嫁给寇爱民,七八个月后就生下了个孩子的事情,还有寇爱民如何借着权势敛财,关秀枝如何为虎作伥的事情一一讲了个遍。 听得小魏同志走路的速度明显地慢下来,双拳紧握,青筋直冒,带入到颜建军身上,他委屈得想哭,愤恨得想杀人! “她怎么能这样,那可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啊!” 颜红旗叹口气,说:“是啊。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做不了,后来我长大了,就和关秀枝脱离了关系。” 小魏同志眼里头泛出血丝,用极为同情的目光看着颜红旗,“幸好他们的罪行被揭发了!恶有恶报!” “多行不义必自毙!”颜红旗说着。 小魏同志缓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又问:“那你这次过来找她是?” 颜红旗:“其实我是受了街道办的委托,关秀枝和那个枪毙犯偷情生的孩子现在没人管了,街道办找到了我,我肯定不能养他,否则哪里对得起我父亲,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我便过来问问关秀枝,看看孩子父亲那边还有没有亲戚可以托付。” “对对,肯定不能养活他。唉,你还是心软,要是我,肯定搭理都不搭理他们。”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55章 “不看僧面看佛面,街道办那边也不容易,三番两次找我,都是革命同志,我不帮忙也不合适。” 小魏同志真是个极好的话搭子,颜红旗想说的话,他总能让以提问的形式让她说出来,句句都在裉节上。希望他是个大嘴巴,能把关秀枝的事迹传遍整个劳改农场。 不多一会儿,小魏同志又可心意地问道:“你那会说,她可能不算劳改犯了,但还在这边生活是什么意思?” 颜红旗说:“我是听说的,说是她跟革委会的一位领导好上了,那位领导帮她减了刑期,她不用干活了,还能在农场自由出入。” 她已经和小魏同志建议了统一战线,所以就将听说的事情如实说了。 劳改农场这边,其实是有两套领导班子的,一套是革委会,一套是军队,这边驻扎了一个营的兵力,比如小魏,就是军队上的人,跟革委会那边互不隶属。 “啊?哪位领导,咱们农场还有这种人!”小魏同志再一次气愤了。 颜红旗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苍阔父母朋友获知的信息也比较有限,不知道那位领导是谁。 “没事,如果真有你说的那种事,打听打听应该就能知道。” 两人说话间,忽然就刮起了一阵风,那风肉眼可见地打着圈地刮过来,带着黑土黄沙,从人脸上打过,卷起人的头发、衣服,而后又从身边飘走。 坝上地区,是大片的草原,四野无遮挡,风也就更大。 据小魏同志说,这边最不缺的就是风,一年四季刮风不断,阵风、龙卷风、狂风,他几乎天天见识到。幸好坝上今年雨水还不错,土地都是湿润的,不然刮起风来飞沙走石,面对面都看不见人影。 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风停了才继续走。两人脚程都很快,饶是如此,也走了足有半个小时,才到了办公区。 办公区是一茬的红砖青瓦平房,漫了水泥地。 “我带你去见的这个人是农场革委会管理一处的处长,就是负责管理这些劳改人员的,他应该知道关秀枝这个人。他以前也是当兵的,老家就是这边的,人头熟,地面也熟,人挺不错的,咱们回头问问他。” 小魏同志这般说了之后,就带着颜红旗来到其中的一间办公室门前。 办公室半掩着,小魏同志敲了下门,就推门进去。 一个四十多岁的红脸汉子在里面做俯卧撑,对于有人进来不以为意,但抬头之后忽然瞥见一位女同志,立刻就从地上跳起来,黑着脸责怪小魏同志,“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带了位不认识的女同志!” 小魏同志嘻嘻笑,说:“你要不说她是女同志,我都给忘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的,跟颜红旗相处的时候,确实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性别,但要说忘了,那可不至于。 小魏便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道明了颜红旗是烈士的女儿,是过来找一个叫关秀枝的人,关秀枝因着受到了某位领导的庇护,此时应该不是劳改犯的身份了,而是获得了自由。 言简意赅地将颜红旗刚刚给他讲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颜红旗和这位叫韩志军的处长握了握手,又将介绍信拿出来给他看。 韩志军扫了一眼介绍信,就还了回去,又打量了颜红旗两眼,叹口气,说:“原来是颜建军烈士的女儿,他后继有人啊!” “你认识我父亲?” 韩志军:“我没有见过他,但是他牺牲的时候,我还没有退役,在部队里,听过他的事迹介绍。因为他老家和我老家离得不算太远,就一直觉得他是我老乡,记住了他。你是说,关秀枝是颜建军的妻子?” 他看过所有劳改犯的资料,清楚记得,关秀枝的档案里并没有记录前夫是颜建军这一项,甚至连她和颜建军有个女儿这样的社会关系都没有提及。 稍微一想,他便明白,这是怕此人给英雄抹黑,故意忽略掉的。 “前妻。”颜红旗强调。 这位韩处长听见小魏同志说起关秀枝获得自由的事情,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就说明他很清楚这件事。 颜红旗索性就直接说了,“韩处长,我想见见关秀枝,请问在哪里可以见到她?” 刚刚两人说话的时候,小魏同志就没插话了。他急于想知道关秀枝傍上的领导到底是谁,但也 知道不能当着颜红旗的面追问,便催促:“是啊,韩处长,您帮着查查,颜红旗同志是受到清远县新华街道办委托而来,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 韩志军和小魏同志很熟,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想看的是什么热闹,使劲瞪了他一眼,说:“赶紧忙你的去,再偷懒,我到政委那里告你的状!” 小魏同志嘿嘿笑了一声,跟颜红旗说:“那我先忙去了,在韩处长在,你就放心吧。”又叮嘱韩志军,“这可是烈士的女儿,您可得安排好了,吃饭、住宿啥的,都上点心哈。” “滚滚滚,你这没大没小的玩意儿!” 小魏同志嘿嘿笑着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恢复成原样。 “这小子,入伍之后就被分到了这边,在这边两年了,我是看着他长起来的,开玩笑开习惯了。这孩子热心肠,就是长了一张大嘴巴,嘚吧嘚,这一天天的,就没个闲的时候。” 韩志军说着两人共同认识的人,打破小魏同志离开后的些许尴尬。 颜红旗应了两句,接过韩志军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后,问道:“韩处长,关秀枝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韩志军没有回答颜红旗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说,你是过来跟关秀枝商量她儿子抚养问题的?” 颜红旗点了下头,看出了对方有所迟疑的态度,直截了当地说:“您如果不方便说,只需告诉我关秀枝现在在哪里就行,我去找她。” 韩志军沉思了下,到底还是开口了,“帮关秀枝的那个人叫褚广志,是革委会分管人员管理的领导,也就是我的上级。这个人,是造反派起家,在劳改农场,权利极大。同志,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慎重。” 到底是干了半辈子革命工作的人,虽然颜红旗找了借口,但还是被他看出此人来者不善。 颜红旗感受到了韩志军的善意,说:“放心,我心里有谱,我想去找关秀枝,您方便找人带我过去吗?” 韩志军,“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是正常来找人,我亲自带你过去。” 韩志军带着颜红旗出门,从自行车棚里推出一辆自行车,载着颜红旗奔着生活区去。 路上,颜红旗没有再问什么,一路观察着着迥然于清远县的景色,看着低得仿佛是触手可及的蓝天,看着上面大朵大朵的厚厚云彩,远处一群群悠闲啃食着青草的山羊,还有刚刚长到小腿处的,绿油油的整齐麦田。 大概骑行了十分钟左右,到达了一处整齐的房舍区。 两人下了车,步行前往。 “这就是职工们的生活区了,那边那家就是褚广志家。他老家是内蒙的,当年开建劳改农场的时候,就从老家来了这边,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在这边也老多年了。带着老婆孩子一块来的,后来老婆得了肺结核,没熬过去,死了,他自己带着三个孩子生活。他和关秀枝是三月份的时候正式在一起生活的。” 韩志军主动告知这些信息。 颜红旗目光朝着褚广志指的那一处看去,四间亮堂的大瓦房,镶嵌着能抵挡风沙的明亮大玻璃。相对于之前在来的路上,看见的当地老百姓住房,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隔着玻璃,颜红旗看到了坐在炕上,悠闲做着针线的女人。 颜红旗转过身,说:“韩处长,谢谢你,我自己过去吧。” 韩处长点了下头,说:“要是没地方住,没地方吃饭,你还回来办公室找我,我帮你安排。” 颜红旗:“少不了麻烦您的。” 韩处长又看了颜红旗一眼,转身走了。 他的心情很复杂,越想,越能确定颜红旗来者不善,虽然她的表情很正常,但总感觉那像是火山爆发之前的平静期。 褚广志的所作所为,他也看不惯,不知道多少次,跟关系不错的人私下里喝酒的时候痛骂、诅咒他。但碍于褚广志是个实权人物,他也没想着要如何。但如果有人想要闹事,他也乐见其成。 只是,褚广志要是因为关秀枝而出了问题,他这个管理劳改犯的处长也脱不了责任。 所以,褚广志对于颜红旗的态度表现得就很是矛盾。 颜红旗这会儿没心情管褚广志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她推开院子门,越往里走,里面的情形就看得越清,火气就压不住地往上涌起。 自从整治了颜家人,让关秀枝夫妻两个一死一判刑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愤怒的情绪了。 一个有愧于国家和人民,无情无义的劳改犯怎么配在这里岁月静好地享受生活! 第96章 宣扬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56章 正在屋里头悠闲缝补衣裳的关秀枝无端后背一凉,整个头皮都发麻,皱在一起,她下意识转头,立时浑身僵硬,屏住呼吸,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就眼睁睁看着那个恶鬼越来越近,消失在视线片刻后,就活生生出现在自己跟前,用那种冰冷的目光看着她。 关秀枝只觉得毛骨悚然,好半天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怎么会来这里,这是我家,你滚出去!” 颜红旗看着关秀枝吓成这样,刚刚那些愤怒的情绪忽然就不见了。她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就是对关秀枝的惩罚。 她微笑着,自顾自地坐到炕沿上,“我听说你现在过得很好,过来看看你啊。” 关秀枝脸色煞白,往炕里头挪动着,离颜红旗远远的,色厉内荏地喊,“我不用你看我,你走,你走!”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这个恶魔,不再一宿一宿梦见以前的事情,她以为自己还能过上跟以前那样的好生活,可没想到,恶魔又出现了! 颜红旗站了起来,却不是如关秀枝所期盼的那般离开,而是去了柜子前,从盖着茶巾的茶盘里拿出一枚玻璃杯,对着阳光看了看,是干净的,就端起暖壶,往里面倒了热水,涮了一遍后,将热水泼在地上,如此这般,又重复了一次,才缓缓喝下去一口水,接着,端了水杯又坐到刚刚的位置上,毫不客气地将放在关秀枝身旁的点心匣子拿过来。 里面摆满了酥饼,浓浓的胡麻油香气扑鼻而来,拿起一个咬一口,内里金黄,外面焦黄,酥香四溢,直往下掉渣。 颜红旗只得用另外一只手接着。很快,就将匣子的桃酥吃掉一半。 颜红旗吃相并不难看,咀嚼声音也并不大,可是听在关秀枝的耳朵中,却是巨大无比,好似就响在她的耳朵边,每响一声,她的心脏就猛烈地跳动一下,疼一下,那种感觉,就像是恶鬼在啃食她的身体一般。 关秀枝捂住耳朵,可那声音好像是响在了她的脑袋里。 关秀枝实在受不住了,她要离开这里,可她刚刚站起来,正要往地下跑,就被一股大力拉住了。 “去哪儿啊?好不容易见一面,还没叙旧呢,这么感激干嘛。”颜红旗的声音像是冰冷的针,钻进了关秀枝的骨头缝里。 “你放开我,这里是劳改农场,不是清远县,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关秀枝挣扎叫喊着,这话一出,她仿佛是看到了希望,对啊,这里是劳改农场,是褚广志的地盘,颜红旗就是再厉害,又能怎么样! 想通了,她不挣扎了,恶狠狠地瞪着颜红旗,“你到底来做什么?” 颜红旗瞧见她这陡然有了底气的样子,笑了下,放开她的胳膊,又拿了一块酥饼吃,说:“我是受了新华街道的委托,过来的。你哥哥搬去乡下了,但没带你儿子,你儿子无家可归,跑去街道撒泼,街道没办法了,就想把你那儿子塞给我,我哪儿可能养你和寇爱民那个枪决犯生的孩子?” 颜红旗说着话,也没影响她吃酥饼,将最后一口吃完,擦了擦嘴角,又喝了口水。 关秀枝的目光紧盯向颜红旗,像是要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 寇小鹏是她和寇爱民的孩子,寇爱民临死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她好好把孩子带大,临走之时,她将孩子托付给 了大哥,这些年,大哥凭借着寇爱民的关系,自己有了正式工作不说,把侄子、侄女的工作也都安排了,一家里头好几个人赚工资,生活不说过得多富裕,但比一般家庭要强得多,养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绰绰有余。 所以,她来到劳改农场后,就一心想着自己,却从没有担心过寇小鹏。 回想了下,她大概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收到大哥的来信了,颜红旗说得可能是真的,想想寇小鹏无家可归的样子,关秀枝只觉揪心地疼。 酥饼太油了,吃多了就觉有些腻,颜红旗又喝了两口水,听见关秀枝问:“你会这么好心,专门为这小鹏的事情过来找我!” 颜红旗扯扯嘴角,说:“我当然不是因为好心才来的。你还不知道吧,我上报纸了,报纸上夸我是新时代青年们的楷模,是军人子女的典范。现在整个清远县的人都知道了我颜红旗的大名。新华街道的人也知道我的事迹,就说让我发扬风格,虽然和你和那样的劳改犯已经脱离了关系,划清了界限,但寇小鹏毕竟是个孩子嘛。我一想,也对,就过来了。新华街道的工作人员跟我说,说你在这里已经不是劳改犯的身份了,获得了自由,让我看看,如果属实,就帮你把寇小鹏送过来。” 关秀枝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恶鬼跟“楷模”、“典范”这样的词语扯在一起,也无法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心里头只觉不公平,凭什么她把自己的继父害死,把亲生母亲害成这样,还能活得这么好! 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天知道,她来到劳改农场后是怎么过日子的,从睁开眼睛开始,就是无休止的劳动,晚上了,还要上思想教育课,要一次一次地上台,当着众人的面检讨自己的错误,一日三餐,都是硬得能砸死人的玉米加麦麸子蒸成的饽饽,缺油少盐的白菜、萝卜汤,偶尔吃上一顿蒸土豆,就算是改善伙食了。 白天□□折磨,晚上的精神折磨还不够,她躺在冰凉的炕上,夜夜被仇恨腐蚀着心脏,刻骨铭心地痛恨着罪魁祸首颜红旗,还有就是深深的后悔,后悔当初不应该嫁给颜建军,更不应该生下颜红旗这个恶鬼。 那段时间,她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么持续地过了两个月,她才稍微缓了过来,开始为自己以后做打算。 如今,她的生活终于好了些,看到了曙光,可这个恶鬼又出现了!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才派了这么个恶鬼来折磨她! 关秀枝到底还是有脑子的,心里头咬牙切齿地咒骂了颜红旗一番后,想到,儿子如今的困境可能是真的,但颜红旗决定不是为着寇小鹏来的! 她如果真有这么好心,也就不会让自己落在这步田地了! 关秀枝想到了什么,陡然深吸一口气,急急忙忙地又想穿鞋下地,“这里不是我家,我要回农场那边了。” 颜红旗正悠闲地参观着挂在墙上镜框里的照片。 当中,最大的那张,是关秀枝和一个男人的合影。照片中的关秀枝梳着刷子头,脸上带着漂亮的笑容,头微微偏着,朝向旁边的男人,照片虽然是黑白的,但给关秀枝上了红脸蛋和红嘴唇,看起来,也就是二三十岁的样子。 其他的,有关秀枝单人的,有关秀枝和孩子们的,总之,每张都没少了关秀枝的身影。 颜红旗唇边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从这张镜框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关秀枝在这个家庭里的地位不低。 关秀枝,真有本事啊,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把自己从劳改犯扭转成为官太太了。 听见关秀枝的叫喊,颜红旗转过头,朝着柜子上的好几瓶雪花膏,挂在木头衣架上的几件女装看了看,说:“这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劳改农场很多人都能作证。” 关秀枝心脏陡然一凉,刚刚只是猜测,现在是坐实了,果然颜红旗就是要来害人的! 她有些崩溃了,忽地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哀求着道:“你放了我好不好,我到底是你的亲生母亲,我欠你的,已经还你了,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颜红旗居高临下,“我是准备放过你的,只要你踏踏实实在这里劳改三年回去,我肯定不会再找你的茬,可你不好好改造,跑这里来当贵夫人,那我肯定不能干啊。哈,关秀枝,说来,你可是害人啊,第一任丈夫去世了,第二任丈夫因你而死,眼看着,第三任也快了。以前,颜老太婆老说我方人,现在我才知道,真正方人的是你啊。” 关秀枝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知道,颜红旗说到做到。那种恐惧,打从内心深处窜起来,越窜越高,忽然间,她嘶声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 由着她喊,颜红旗并没有阻止。 不多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从门外跑进来,手里头握着各种各样的家具,擀面杖、锅铲、炉钩子,甚至还有抄着小板凳的。 这样凄惨又声嘶力竭的叫声,把大家吓了一跳。 农场里面有驻军,这里又是家属区,相对比较安全。在这种比较安全的地方,听到这样惨烈的呼叫声,让大家下意识认为是野兽进家了。 可是进屋之后见到一个一点都不像坏人,反而是满身正气的年轻女同志,就都有些懵了。 “姑娘你是谁啊,关,关秀枝同志这是怎么了?” “你们好,我叫颜红旗,是清远县杨木大队的大队书记,贫农出身,烈属身份,我父亲是二级战斗英雄,这是我的介绍信。” 颜红旗说着,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拿出自己的介绍信还有证件,以及一份《清远战斗报》,把那些证件拿在手里,一一展示给赶过来的农场职工家属们看,最后将那一份《清远战斗报》递给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三十来岁的男同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57章 “这份报纸也可以证明我的身份。”趁着这些人凑在一块看报纸的功夫,颜红旗继续高声说:“我受到清远县新华街道的委托,过来咨询关秀枝关于他儿子的问题,但来了之后才发现,原本应该参加劳动改造的关秀枝却并没有参与劳动,而是坐在家属院中,明亮的大炕上,悠闲地吃着点心。” 还坐在地上的关秀枝慌了,她本来是想引人进来救她的,只要离开颜红旗,只要找到褚广志,她就有救了,可是没想到,人来了,被又让颜红旗占了上峰。 关秀枝面白如纸,浑身都在打哆嗦,仿佛又回到了得知寇爱民被判死刑的时候。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时候,忽然有人蹲了下来,在颜红旗的洪亮声音之中小声询问着关秀枝,“嫂子,你没事吧?不能再让这个颜红旗继续说下去了,否则,褚副主任他也得受牵连!” 听到这个声音,关秀枝几近绝望的心忽然就升起希望,她连忙死死攥住那个人的手腕,说:“你赶 紧去通知广军,这个人是我跟前夫的女儿,我来劳改就是她害的,她是我的仇人,她没有放过我,又来害我了,你快跟广军说一声,让他赶紧把颜红旗处理了!” 那人的手腕被关秀枝攥得生疼,关秀枝的手好似刚从冰窖里拿出来一般,冰得透骨,他感觉到了关秀枝的恐惧,还有对她女儿铭心刻骨的恨。 那人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而后猛地将手抽出来,转身就往出跑。 他们两人在地上这番小动作,自然没逃过颜红旗的眼睛,敢给关秀枝这样的人当靠山,也不知道他头上的官帽够不够硬! 这会儿,有几位职工家属已经看完了写着颜红旗事迹的报道,开始往后传阅,也有不认识字的,忙问着别人,这上面写的是啥,便有热心人帮着复述起来。 第97章 褚广志 声音传播比文字传播速度快多了,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颜红旗是个上了报纸,备受领导嘉奖、人民群众爱戴的好干部,再加上烈士子女的光环加持,一时之间,颜红旗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甚至忘了他们冲进来是做什么的。 颜红旗赶紧把主题掰回来,说:“我是一名党员,是国家最基层的管理者,我有责任和义务质询关秀枝这个被判了三年刑的劳改犯,为什么像一个旧社会的官太太一样,出现在农场家属院里,享受着资本主义的生活!不要试图用表现优秀从而减刑这样的借口来忽悠我,清远县自始至终都没有收到过劳改农场任何关于关秀枝的函件!” 关秀枝是清远县送过来的,不管劳改农场做出关于关秀枝的任何决定,是嘉奖也好,是惩罚也好,都会来函告知清远县的。 颜红旗笃定,劳动农场根本就没有知会过。 梁副主任和高副主任甚至是黄司令都知道她和关秀枝之间的恩怨,也都痛恨关秀枝对颜建军所做的一切,如果真有这样的函件,不可能不告知她。 在场的职工和家属就神色各异起来,有不愿意淌这趟浑水的,悄悄溜走了,但也有人说道:“颜书记,你这话,跟我们这些普通职工说没用啊,我们要是能管,早不就管了嘛,你得跟农场革委会领导说去!” 颜红旗笑了下,“这位同志说得不错,是该得去找革委会领导,有愿意帮我带路的吗?” 职工和家属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愿意带这个头,但褚广志把个劳改犯带回家里头一块过日子的事情,街坊邻里的谁都知道,对于褚广志这样的行为都很鄙视,但鄙视归鄙视,也知道是违反了原则的,但只要不是真能一下子就把褚广志搞下台,还真没人愿意出这个风头。 就有一位四五十来岁的大妈站了出来,“颜书记是从清远县大老远来的,哪儿都找不到,咱们可不能给燕市人留下个对待革命同志不热情的印象,再说了,我就是带了个路而已,褚副主任那大的领导,应该也不至于给我穿小鞋。走,我带你去。” 颜红旗:“好勒,谢谢您了。”颜红旗说着,把关秀枝从地上一把扯起来,说:“咱走吧”,又叮嘱走在后面的职工家属,“劳烦您把门给带上,别回头家里头丢了东西,再赖我。” 大家伙哄堂笑了一会儿,走在最后面的人真就把屋门和院子门都给关好了。 那位大妈一马当先,颜红旗从地上拎着关秀枝,迅速反剪她的双手后,另外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脖颈,像是押犯人那样,将人押了出去。关秀枝拼命挣扎无果,嘴巴里头徒劳无功地喊着:“放开我,放开我,我哪里都不去!” 而那些不愿意带路的人远远跟在后面,他们不想出头,却想看看热闹,想知道后续如何。 从天而降的一场大热闹,谁不想看啊?甚至有人开始打赌,看看这位远道而来的大队书记,能不能撼动在劳改农场积威甚重的褚广志。 不久之后,颜红旗和褚广志在办公区附近相遇了。 褚广志知道颜红旗这个名字,关秀枝曾经无数次跟他提起过这个人,褚广志对她的印象是:无情无义、冷血冷漠而又十分难缠的一个人。 原本以为,跟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可没想到这个人却来了劳改农场,褚广志陡然升起很不好的预感,顾不上听完报信人的话,就急急忙忙往外冲。 他走得很快,可颜红旗走得也不慢,恰恰好就在办公区这边遇上了。 “广志!”关秀枝凄厉地大喊一声,“快救我!” 褚广志目光从关秀枝身上挪开,落在颜红旗身上,盯了足足十几秒,对方毫无所惧地回视,他便知道,这个人比想象中的还不好惹。 褚广志忙吩咐跟着自己过来的通讯员:“让小蒋把安保队的人带过来!” 小蒋是农场安保处的,是他自己人。 等通讯员应声而去,褚广志才又喝向颜红旗:“把人放了!” 颜红旗自然不会听他的,用同样的语气说:“你别挡道,我要拉着这位劳改犯去见农场革委会郝连群主任。” 褚广志真是被她气笑了,觉得自己高估了颜红旗,这人长了个什么脑子啊,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敢这般大言不惭! “你以什么身份在劳改农场押送这位女同志!你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颜红旗没搭理他的话,反问:“你是郝连群主任?” 褚广志:“我不是郝连群,我是褚广志,劳改农场革委会副主任。” “哦,原来你就是褚广志,关秀枝的奸夫,光明正大和关秀枝这个劳改犯生活在一起,让她这个本应该劳动改造的人,过上了好吃好喝、资产阶级生活的人。” 褚广志知道颜红旗难缠,却没想到这么难缠,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颜红旗是一丁点的面子都不讲,直接就亮出了刀子。 这是冲着关秀枝来的吗?不是,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褚广志铁青了脸,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在言语上和颜红旗做无谓的争斗,只准备等小蒋他们一来,直接捂嘴带走。 这可不是清远县,是他的劳改农场,他一个管着两千多人的领导,弄一个颜红旗,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他就弄不明白了,颜红旗哪儿来的底气敢如此嚣张,从关秀枝的描述看,她不像是个傻大胆啊。 远远地,颜红旗瞧见了一队七八个,背后背着猎枪,穿着类似于军装制服的人匆匆忙忙往过跑,便明白褚广志的帮手到了。 她笑了下,朝着四周围逐渐围拢过来的人们高声道: “各位同志,大家好,我是清远县杨木大队的书记颜红旗。本来,我过来劳改农场,是受清远县新华街道的委托,来劳改农场找关秀枝商谈她儿子的后续抚养问题,可我来了之后才发现,判了三年劳改,但刑期还未满一年的关秀枝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革委会副主任褚广志的家里,两人跟夫妻一样,过起了日子!褚广 志公然违反党政干部的相关规定,徇私枉法,我要向郝连群主任反映问题,可是,却遭到了褚广志极其爪牙的阻拦。” 这话说完,那群人已经赶到,在褚广志的命令下,将她团团包围住。 颜红旗看着他们,笑了下,“所以,迫不及已之下,我只能反抗了。请劳改农场各位有良心的职工和家属们帮我做见证!” 小蒋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知道有人在他们的地盘上嚣张放肆,还像是抓犯人一样抓着他们老大的女人,这就是骑在他们这些人头上拉屎,是赤裸裸的挑战行为,他那个暴脾气,哪里能忍受? 二话不说,就朝着颜红旗冲来,妄图用武力先迫使颜红旗将关秀枝放开。 谁料,刚冲到半截,就看见颜红旗朝着自己笑着,缓缓松开钳制着关秀枝的双手,而后,不轻不重地一推,关秀枝就像是一堵肉墙一般地向着小蒋冲来,瞬间,小蒋感觉到了一大股子压迫感,耳边甚至有风声掠过。他还来不及后退,人就被大力扑倒在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58章 在被扑倒的同时,他只来得喊一声,“妈的,一起上!” 他手下的人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伸拳的,踢腿的,全都想要往颜红旗身上招呼。 颜红旗最后喊的那一句,就是为了这一刻准备的。 她一个陌生人,跑到劳改农场来大杀四方,确实不合适,但是遭遇阻拦,被迫还手,就理由充足得多了。 围观之人纷纷为颜红旗担心。安保队这帮人是褚广志的狗腿子,在他的庇护下,在劳改农场没少仗势欺人,就是披了层官衣的流氓混混!平时,他们见了这群人都是能避多远避多远。 这位女同志今天恐怕要被打惨了! 大家伙叹息、摇头,不忍直视。 却不料,局势并没有按照他们想象那般发生。只见被团团围住的颜红旗抬起一只长腿,朝着其中一个安保员的胸口揣去,那安保员就是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老远之后,“咕咚”坠地。 颜红旗这只腿刚刚落地,另外一只腿就踹向另外一个人,接下来,两只腿左右、前后交替,就这样,也就十几二十秒的时间,就将这七八个人全都踹到在地上。 颜红旗刚要放心,却听见身后“咔吧”一声响,她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参加民兵训练的时候,她反复练习过。她连忙回头,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黑洞洞的木仓口对准了他,是被关秀枝砸倒的小蒋。 颜红旗并不想跟劳改农场结死仇,所以推关秀枝的力道并没多大,小蒋却并不知道颜红旗手下留了情,将关秀枝扶起来之后,他就迅速摸到木仓杆,对准了颜红旗。 颜红旗不闪不避,也不多说话,径直朝着小蒋走过,一把将□□抢过来,朝天开了两木仓后,将保险关上后,双手用力,“咔嚓”一声,猎枪随之裂成两截,颜红旗将残骸扔回到小蒋身上。 硝烟弥漫,颜红旗往后推了两步,又盯住了因为意识到颜红旗不好对付,而也准备摸起木仓对付她的保安员们。 接触到颜红旗的目光,那些躺在地上的保安员们下意识瑟缩一下,双手随之落下。颜红旗嘴角轻瞥,走过后,一一将他们身上的猎枪都缴获了。 褚广志眼中满是震惊,他竟然不知道颜红旗还有这样的身手,从来未曾听关秀枝提起过!小蒋手下那些人,虽然不像那群当兵的每天训练,但好吃好喝的养着,一个人对付一两名普通的老百姓还是没问题的,可是在颜红旗的手底下,就像是砍瓜切菜那般的容易,好像他们不是一百多斤的汉子,而是一个沙包,一个球,想颠起就颠起,想踹飞就踹飞! 而关秀枝,也是一模一样的震惊模样,她陡然想到自己家中那些粪便,还有碎掉的玻璃,疑惑许久的事情真相大白,她却丝毫都没有得知真相的高兴,只有深深的恐惧。 颜红旗将一堆猎枪都挂在自己肩膀上,看向褚广志说:“现在还要阻挠我吗?” 这会儿,刚刚看见动了木仓,怕被殃及无辜,全都跑远了的围观群众都跑了回来,一个个的表情都很精彩,要么不可置信,要么兴奋异常。 二千多人的劳改农场,就是个小型的封闭社会,大家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每个人在农场里的角色也几乎不会变。 颜红旗就像是闯进一潭死水里划水的青蛙,一下子就把这潭水给搅浑了,也把他们这些生活在死水之中的小动物都惊到了。 但这个“惊”不是受惊,而是惊奇,甚至带着旁观者的兴奋,颜红旗想要整治的是褚广志,跟他们这些小人物无关,反而还能看见褚广志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吃瘪、受气。 第98章 搞下去 褚广志脸色铁青,一句话不说,但还是站在大路中间,没有避让,大有你要是想过去,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的意思。 颜红旗笑了下,正准备将地上的关秀枝抓起来,继续往革委会办公室去,便听见不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 颜红旗抬头去看,正看见一对解放军战士从远处跑过来。她索性站住了,好整以暇地等着。 很快,那些人跑到近前来,领头的战士看了看颜红旗,朝着褚广志点了下头,而后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动枪了?” 驻守在劳改农场的部队是营级建制,负责整个劳改农场的治安、外围、内部警戒,防止劳改人员跑走等等,他们和安保队的职责有重合的地方,但一般由安保队处理的问题,他们不干涉,除非出现了严重的情况,比如刚才,都动了木仓,他们就不能不管了。 褚广志铁青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抢先说道:“这位同志,不知道怎么混进了劳改农场,意图破坏生产、行刺领导,性质极为恶劣,安保队的几位同志拼死反抗,反被她伤人夺木仓,惭愧啊,解放军同志,麻烦你们了,赶紧把她抓起来!” 领头的战士听了褚广志的话,却也没立刻行动。褚广志虽然是革委会的副主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却不是他们的领导,更不是一个系统的,所以,不存在听命令行事这回事儿。 他微微弯腰,在断成两截的猎枪上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向颜红旗扛在肩膀上的枪,停留了一会儿,才看向她的脸,问:“这些人都是你一个人揍趴下的?” “是的。”颜红旗将猎枪卸下来,递给其中一位战士。那些战士双手接着,胳膊往下一坠,险些往前摔倒,幸好颜红旗及时托住他胳膊,旁边的战友看见,连忙主动分担了一半的重量。 部队是个慕强的地方,颜红旗一个人把七八个强壮的大小伙子打趴下,还有这把子力气,战士们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充满了对强者的好感。 眼看这些战士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褚广志十分不悦,但也没有办法。在劳改农场,唯一不受他控制的,就是这些当兵的了。 褚广志在人群里看了半天,平时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狗腿子一个都看不见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自己的通讯员不知道怎么的也被波及到了,这会儿好不容易站起来,捂着胯骨的位置,一脸痛苦,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没人替他发言,只好自己再次开口,“同志,请执行农场革委会的决定,难带非要让我把你们邹营长叫来吗!” 领头的同志:“褚副主任,如果是革委会的决定,请给我们营发正式的函件。我们接管这件事情没问题,但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领头的同志不轻不重地给了褚副主任一根软钉子,他脸色越发青了,觉得事情好似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颜红旗朝着褚广志笑了下,正准备将自己的身份、来意,为什么和那些人发生冲突跟这些解放军同志说一遍,却看见远处又跑来一名解放军战士。 是自己的熟人,小魏同志。颜红旗朝着对方招了招手,反而不着急说话了。 小魏同志从韩处长的办公室离开后,回到营房,就跟战友们说了刚刚的事情,“……把我给气死了,咋还有这样的人,给英雄带绿帽子,用英雄的血汗钱养汉子!我要不是穿这身军装,非得把奸夫□□打出屎来不可。……你们谁知道,那个叫关秀枝的女人傍上的领导到底是谁啊?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就有战友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小魏同志一看,这位同志是知情人啊,立刻缠上这人恳求告知。 这事在农场本来也不算是秘密,只不过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罢了,褚广志做出这样的事情,想隐瞒,不可能,想低调也低调不了的,他就是仗着自己在劳改农场权柄极大,无所顾忌罢了。 在这里驻扎的部队官兵们,管好自己那一摊事情就罢了,并不 想插手革委会内部的事情,所以也助长了褚广志的气焰。 却不知道,关秀枝还有这样的过往和来历,立时都和小魏同志一起,同仇敌忾,对于关秀枝的奸夫褚广志,便从无感变成了恶感。 “居然是他,难怪!” 小魏同志意外之余,又觉理所当然,整个劳改农场,也就褚广志有这个胆子,这个能力做这种事情了。 后来,他在营房里听见枪声,下意识就觉得应该是颜红旗那边出事了,急急忙忙往过赶。 看见颜红旗好好的,还能笑着跟他打招呼,才松了口气。又将这边的情况看个遍,心里有所猜测,把领头的解放军同志叫到一边去,小声说着什么。 这会儿的功夫,褚广志也没闲着,将自己那位疼得呲牙咧嘴的通讯员叫到一边来,低声吩咐着什么。 通讯员面容逐渐严肃,不多一会儿,一瘸一拐地走了。 关秀枝看着这样的局势,心生绝望,在农场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只手遮天的褚广志,竟然几下子就被颜红旗弄得无计可施。 他可是管着二千多好人的实权副主任啊,连一个外来人都对付不了吗?七八个安保不行,那调十七八个,一百七八十个呢?就不信制服不了一个颜红旗! 她不知道的是,褚广志不是不想,而是惊动了部队,解放军同志介入了,他已经错过了抓住颜红旗的最好时机。他这会儿,心里头十分后悔,低估了这个颜红旗,要是早知道她有这么厉害的身手,就让小蒋将他手下的兄弟们全都带来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59章 可是,如今再想这些也没有用。 这么一会儿,在小魏同志的告知下,领头的解放军同志已经知道了颜红旗的身份来历,本来就因为对方的身手对她有好感,这会听说她是二等烈士的女儿,就又亲近了几分,这就是自己人啊!再说了,她的诉求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劳改农场内部有违规操作的地方,人家发现了,向上反映,有什么不对的吗? 领头的解放军同志招呼着自己带过来的士兵们,“护送这位颜红旗同志去革委会办公室。” 褚广志不知道小魏同志嘁嘁喳喳说了什么,但因着自己心里有鬼,便猜测小魏同志和颜红旗是熟识的,进而便认为,颜红旗此番作为如此大胆,是因为有人给她背后撑腰,这撑腰的是谁,不言而喻。 他不能由着这些当兵的护送着颜红旗离开。 倒不是怕颜红旗去跟郝连群告状。 郝连群虽然是革委会主任,但老迈昏聩,只想在这个职位上安安稳稳混到退休,他很忌惮褚广志,因为褚广志掌控着小蒋这群人,都是造反派起家,既能搞文斗,也能搞武斗。 郝连群自己不清白,怕被人整,心甘情愿被褚广志架空。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和褚广志是穿一条裤子的。 但褚广志深知这人的性格,能被自己拿捏,也能被别人拿捏,郝连群根本不是颜红旗的对手! 褚广志连忙拦住那位领头的解放军同志,说:“这位同志,请不要越界,你们营只负责农场外围的安保,农场内部的事情由我们自己处理!” 领头同志:“你们都动枪了,还说是内部问题。褚副主任,您有什么话,到革委会郝主任的办公室去说,请别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褚广志还待要说话,却见那位同志伸手推了他一把。 褚广志没有提防退后两步,才站稳,尤不相信自己真的被人推了,心中恨恨,但也知道自己阻拦不住这群人,只要眼睁睁地看着颜红旗在众位解放军同志的簇拥下,朝着革委会办公室走去。 颜红旗还不忘将关秀枝带走。 关秀枝被颜红旗推着走,一步一趔趄,她紧盯着褚广志,露出可怜兮兮的目光,可褚广志这会儿哪里有心思回应她?他脑子高速运转着,想着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自己该如何应对。 刚刚,他已经派通讯员回家去了,准备把关秀枝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抹去,他得做最坏的打算。 一切都太措手不及了,颜红旗来得突然,对她会武功这件事情也是一无所知,总之,就是太被动了! 褚广志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被动的时候,他回头,看着颜红旗的背影,露出狠毒的目光。 “主任,咱们怎么办?不能就这么算了!”见人走了,安保队的人才从地上爬起来,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都摔得不轻。在褚广志的庇护下,他们这些年在劳改农场几乎可以说是横着走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即便知道颜红旗不好惹,可他们也咽不下这口气。 褚广志阴沉着脸,关心了一下他们的伤势,说:“你们先去医务室处理下伤口,其他的事情,咱们晚上再说。我先去找刘政委聊聊去。” 见褚广志这般沉稳,一点都慌张,这些人心里头也安定了下来。他们自来知道褚广志这个人阴损毒辣得很,那个女同志功夫是好,可莽撞无脑,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肯定玩不过褚主任。 且看着褚主任怎么玩死她!小蒋几人忍着身上的疼,升起了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心思。 到了革委会办公室门口,领头同志帮着颜红旗敲了下门,听见里面的回应后,领头同志说:“颜红旗同志,我们就不进去了,如果需要帮忙的,尽管去营房处找我们,我会和值班的同志说一声的。” 接着,他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所在的班号后,就带人离开了。 他们可以表明立场,护送颜红旗过来,但不能直接插手劳改农场的内部事宜。 颜红旗笑着朝着几人敬礼,“多谢了!” 解放军同志们离开了,但围观的群众却越来越多,除了一路上跟过来的职工和家属外,又加入进来许多不明真相的人。 于是,颜红旗推门进来后,劳改农场革委会主任郝连群先看到的不是颜红旗,而是挤挤挨挨的人脑袋。 他吓了一跳,连忙将老花镜摘下来,放下手中的报纸,感觉头上不剩几根的头发都竖起来,严阵以待。 “您好,郝主任,我是颜红旗。”颜红旗嘴角挂上一丝笑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郝连群这才看见了颜红旗,有些不太高兴,以为是哪个基层职工又来反映情况了,门外那些人是她纠集过来的人,忙大声叫喊着自己通讯员的名字:“小张,小张。” 通讯员小张就在隔壁,但等发现这么大群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被密密匝匝的人群堵住门口,进不来。 听见了郝主任的召唤,也顾不得什么了,找了个稍微大些的缝隙,像个泥鳅使劲往里头挤。 “主任,我在这里!” 郝主任只听见了通讯员的声音,却看不到人影,知道暂时指望不上,便又不高兴地转向颜红旗,“你是哪 个部门的,部门领导是谁?有什么问题跟他们反映,直接找我来算什么,回去吧。” 简短的几句话,颜红旗就知道这人是什么货色了。 “郝主任,我不是你们劳改农场的人。”颜红旗将自己的身份、来意又说了一遍。 惊得郝连群从座位上站起来,没剩下的几根头发在风中飘舞了一会儿后,才又贴在头皮上,“你说,你要检举褚广志副主任?” “没错”,颜红旗说。 “你有什么证据吗?”郝连群缓了一会儿才说道。他虽然经常咒骂褚广志,但又忌惮、依靠对方,虽然经常恨不得对方去死,但那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他和褚广志实际上已经是利益共同体了。 颜红旗说:“我是人证,但毕竟是外人,也才来劳改农场几个小时,更多的证据,需要农场革委会去查证。” 郝连群这才松口气,这位女同志理直气壮的,还以为她真掌握了什么了不起的证据呢。 “小同志啊,诬告领导同志可是不行的,褚广志同志在担任劳改农场副主任期间,一直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从来没有人反应过,他有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 尽管颜红旗已经知道了郝连群是什么货色,但是看着此人的这幅嘴脸,还是深觉可恶。她扯了扯嘴角,说:“郝主任,这不是单单是生活作风问题,还是徇私枉法的问题。” 郝主任:“小同志,念在你大老远从清远县而来,我就不计较你诬告的事情了。”他看着好不容易从人群之中钻出来的小张,说:“你将这位,哦对,颜同志带下去吧。” 颜红旗深深看了郝主任一眼,笑了下,转身出去了。 堵在门口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一片哗然。 “就这?这就完了?” 身后全是这样唧唧喳喳的质问声。 当然不算完,跟这个姓郝的在这里磨嘴皮子屁事不管,这位甚至连敷衍一下的态度都没有,直接就说她诬告,明晃晃地偏袒。 颜红旗不把这群人搞下台,她就不姓颜! ----------------------- 作者有话说:追到这里的小天使们:颜红旗当大队支书的部分马上就写完了,我准备完结,她当派出所所长的那部分剧情以番外的形式继续连载。我构思的剧情挺长的,只可惜,这本大概是没写好,成绩太差了,不过我还是会坚持写完,感谢你们的不离不弃! 第99章 丢了 “你回去吧,还跟着我做什么?你知道我要去哪里?”颜红旗转头,瞧着跟在身边的小张通讯员。 小张通讯员不甚机灵的样子,郝主任让他带人下去,他也不知道要带去哪里,反正就跟着出来了。 “你去哪里啊?”小张反问。 颜红旗肚子里头饥肠辘辘,看了下时间,刚上午11点,问小张:“能帮我安排食宿吗?” 小张通讯员露出为难的样子,说:“我得回去问问郝主任。” 颜红旗也不为难他,返身又返回去。 小张急了,“你怎么又回去了?不能去!” 颜红旗没搭理他,三两步折回郝主任办公室。郝主任正在打电话,突然见到折返的颜红旗,吓了一跳,连忙挂上了电话。 “郝主任,你也说了,我大老远从清远县来的不容易,我今天肯定回不去,你帮我安排食宿吗?” 郝连群刚刚正准备给褚广志打电话,他提前想好了等会要说的话,一是表功,让对方知道自己三言两句就把想要告他状的人给说退了,二是借机教训教训对方,什么做事不谨慎,太高调,让人拿住把柄之类的。 谁料,电话响了半天,还没人接,颜红旗却返回来了。 既然对方已经打消了告状的念头,那从清远县来的干部同志,于情于理都是要接待的,他扯出个干瘪的笑容,十分大方地说:“当然,燕市来的干部同志,我们劳改农场自然是要接待的。”大手一挥,写了个条子给颜红旗,说:“你拿着这张条子,可以去食堂吃饭,去招待所住宿。”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60章 颜红旗拿了那张条子,笑着说:“多谢郝主任不计前嫌。” 郝主任哈哈大笑,深觉自己消弭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也觉颜红旗这人迷途知返,说:“你明天离开劳改农场吧?走的时候和小张通讯员说一声,要是有顺路车,就把你送到坝下去。” “好,多谢。” 颜红旗再一次走出了主任办公室。 这次小张通讯员觉得她彻底没威胁了,也就不跟着了。 而那群围观的职工和家属们散了一半,但仍有不少人在原地等着她。 等她出来,就有人小声问:“颜同志,你真不打算继续检举褚广志了?” 颜红旗不答反问,“你们希望我继续检举吗?” 这人就不说话了。 颜红旗跟他们问清楚食堂的方向,便大步流星去了,依然有一部分人跟在她身后。 他们不相信颜红旗就这么算了,总有种架起了高射炮,却放了个空包弹之感。这位女同志刚刚在路上和褚广志对峙的时候,多牛气啊,身手也好,嘴皮子也利索,怎么听郝主任说了两句话,就蔫吧了呢? 郝主任有这本事?没看出来啊。 与此同时,趁着颜红旗进郝主任办公室之时,偷偷溜出来的关秀枝已经回到了家。 家里头,褚广志还有小蒋等心腹都在,一进屋,关秀枝就扑进了褚广志怀里,“呜呜呜,我还不容易才逃出来,广志,你要替我做主啊。” 小蒋等人连忙转过头去,心里头感慨,“褚主任这样的地位,要什么要的女人没有,偏偏被这个半老徐娘给迷上了,这女人确实有点本事,够能撒娇,够不要脸!” 褚广志将关秀枝推开,斥责道:“这么多人呢,像什么样子!” 褚广志对关秀枝很迷恋不假,但那是基于自己在劳改农场只手遮天,没有任何人胆敢质疑他,管他闲事的基础上,可如今因为关秀枝而给自己招来了麻烦,他对这人也就没了以前的好脾气。 关秀枝敏锐地察觉到了褚广志的变化,连忙站好,也不敢大声哭,只是小声抽泣,哭得梨花带雨。还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广志,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也惹不来颜红旗这个煞星,是我害了你。要是因为我,连累你,我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睛!要不然,你就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就说是我死皮赖脸的非要跟你好的,跟你没关系。” 她当初为了改善自己的处境,处心积虑地勾引褚广志,褚广志上钩之后,又小心翼翼揣摩对方的心思,巩固两人的感情,可以说是对此人了解至深,知道怎么样最能惹动对方的怜惜之心。 果然,褚广志心软了,看关秀枝的眼神也比刚刚有温度了些,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凭着一个颜红旗,还害不了我!” 关秀枝回来之前,他们就在商量晚上怎么对付颜红旗。 不可否认,乍然碰上颜红旗,她的功夫和鲁莽劲儿确实把他吓了一跳,甚至让自己的通讯员将办公室里那些不利于自己的文字、东西全都找地方藏起来,可是回来之后,慢慢冷静下来,便又觉自己可笑,居然被个年纪轻轻,孤身一个的女同志给吓到了。 她就是再有功夫又如何?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她搞这一出,就等于是羊入虎口。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还敢叫嚣,真是不要命了。既然她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命,那就为她的鲁莽付出代价吧! 忽地,关秀枝一指墙上,惊呼出声:“咱们家的相框呢?” 褚广志一回身看见一片秃光光的墙面,他就说嘛,进了屋之后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但因着心里头有事儿,也就忽略了。 “啥,丢东西了?”小蒋咋咋呼呼 ,立刻跳起来,“左不过就是街坊邻里,趁乱偷的,我去找他们问问去!” 说着,他招呼上人就要走。 “别去”,褚广志叫住了他,脸色阴沉得可怕,“是谁拿走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大哥,你告诉我他是谁,谁活腻歪了,敢来褚主任家偷东西?我得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小蒋活脱脱一副流氓样,他弄不过颜红旗,还弄不了农场上这些人吗? “是颜红旗?”关秀枝猜到了是谁拿的,也猜到了她拿相框的用意,倒抽一口凉气,焦急地拉着褚广志的衣服,“得赶紧把相框拿回来!” 她能猜到的,褚广志自然也猜到了,他砂锅大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不着急,等晚上的,一块收拾她!” 他此刻看向关秀枝的目光又冷漠了几分,“我先让人把你送到宿舍里去住,等过段时间,风声松了,我想办法帮你办正式的减刑手续。” 想到那个几十人住的,又冰又凉,脏兮兮,满是虱子和跳蚤的大通铺,关秀枝打心眼里畏惧。她费了多少心思、手段才从那里脱离出来,怎么可能愿意回去? “不,广志,我不想回去,就让我在家里待着好不好。反正你们晚上就把颜红旗处理了,她这个罪魁祸首没有了,举报事情也就不存在了,咱们就安全了,对不对?我不能走,我还得给你和孩子们做饭呢。” 关秀枝知道此时不适合用爱情打动褚广志,只能打亲情牌了。 谁料,褚广志依旧不改心意,耐着性子哄着,“你就过去将就几天,等我把颜红旗的事情彻底处理了,把隐患清除干净,就接你回来。” 关秀枝可不能赌这个可能,谁知道这次走了之后,还能不能回来?褚广志这个人,对于权利的欲望超过一切。万一因着这次的事情小心谨慎起来,她就真得老老实实在这里熬过两年了。 “听话,我说了,这件事情过了就去接你。”见关秀枝不听话,褚广志不多的耐心就快要消耗干净了。 从他跟关秀枝好上开始,身边就不停有人劝他,说这样的女人不能沾,可他没听,一是确实喜欢上了关秀枝,二是有些逆反心理,自认为能在劳改农场肆意妄为,谁也管不了他。 就在刚刚,手下的兄弟们还在抱怨关秀枝,觉得今天的事情就是因她而起,要不是招惹了她,也不会凭白惹上颜红旗这个二楞子。 关秀枝实在不想走,可不走不行,惹怒了褚广志,她就更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她值得委屈巴巴地点点头,“我听你的,我搬出去。等孩子们回来了,你跟他们说一声,他们吃惯我做的饭,不知道一下子能不能习惯。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按时给孩子做饭,还有衣服,都要经常换洗……” 关秀枝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就为了表现自己对于这些孩子们的重要性。事关孩子,褚广志还能忍耐得住,等关秀枝终于将话交代完,就催促她赶紧收拾东西。 小蒋他们在一边窃窃私语,“你们知道是谁偷了相框吗?那玩意儿也不值个钱,偷它做什么?”他想了半天,依旧想不出来小偷是谁。 就有聪明人给他解释,“肯定是那个颜红旗啊,她偷相框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那上面有大哥和小嫂子的合影,就是证据,证明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就能证明大哥徇私枉法了!” 小蒋这才明白,不由得后背心直发凉,“这也太阴了!这人到底是精还是傻啊。” 说她精吧,她当面锣对面鼓地就说要检举褚广志,还跑去郝主任那里告状,知道这里是褚主任的地盘,还敢光明正大地宣扬她的心思,但凡有点脑子的,谁会这么作死啊。 可说她傻吧,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关键证据给拿走了,就凭着这几张照片,啥人证啊,物证啊,就都不需要了,绝对能把褚广志的罪名给定死喽。 可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过了今晚,别说拿相框给褚广志定罪名了,颜红旗这个人还能不能存在还不一定呢。 关秀枝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就想拖着,等几个孩子回来。 第100章 偷袭 从跟褚广志好上以来,她一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另一半的心思放在几个孩子身上。拼命讨好他们,给买好吃的,惯着、捧着。几个小屁孩好哄得很,很快就管她叫了“妈”。那几个孩子要是知道自己要走,肯定不乐意,到时候就让几个孩子跟褚广志闹去,看他闹不闹得过。 褚广志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也不让她收拾东西了,叫上小蒋还有另外一个兄弟,“你们两个把嫂子送到宿舍去,跟那边的管理员说一声,好吃好喝的,别让受委屈,也别安排干活。” 小蒋看不上关秀枝,但对于褚广志的吩咐却是无条件地答应,两人把关秀枝强行拉扯带走了。 再说颜红旗这头,在劳改农场职工食堂美美吃了一顿。 坝上产胡麻,产大豆,都能用来榨油,而胡麻算在经济作物里面,也不挑土地,随随便便在路边就能生长,榨出来的油香极了,是香气仅次于芝麻的一种油类,又叫胡芝麻。 所以食堂里面不管是素菜还是肉菜,油水都很足,尤其是烙的油酥烧饼,油亮金黄,香得能咬掉舌头,可惜就是限量供应,每人只给一个。不过其他的主食也很好吃,有莜面饸饹,土豆饼子,各种各样,十分丰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61章 拿着郝主任开的条子,颜红旗在食堂里头吃撑了。 吃完之后,又去了食堂后厨,跟大师傅商量着,以两毛钱一个,不用粮票的价格,购买了四个油酥烧饼,准备下午当加餐。 吃完饭后,颜红旗溜溜达达奔向招待所,期间,把劳改农场能让外人随便走的地方都几乎参观到了。 回到招待所后,颜红旗回了自己房间休息一会儿。颠簸这一路,走了一个半天加一宿,身体确实需要休息。 一觉醒来,下午2点多,屋里面很凉快,但外面正是暴晒的时候,坝上的紫外线光线太强,颜红旗也没打算出去,就在房间里待着。 不多一会儿,有人敲门,颜红旗打开一看,是小魏同志和另外一名解放军战士。 “你们怎么来了?”颜红旗忙将人让进屋里来。 “我们就不进去了,就是来看看你。”小魏同志说着,又问:“你去食堂吃饭了吧?” 颜红旗:“已经吃过了,这边食堂伙食真不错。” 小魏同志笑,“那就好。”他习惯性地往四边看了看,说:“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颜红旗摇头:“不太顺利。” 小魏同志:“那你打算怎么办?” 颜红旗:“还没想好,可能明天就离开这边,返回清远县吧。” 不知道为什么,小魏同志有些失望,上午第一次见到的颜红旗,身上有股子一定要办成的,毫不服输的劲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妥协放弃了。 他和褚广志丝毫没有任何的利益关系,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但马上,又听见颜红旗说:“也有可能,奔着地区革委会去。” “啊?”小魏同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颜红旗说的是什么意思,顿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立刻笑了起来,那点子失望忽然就不见了。但随即,脸上就有严肃起来,说:“颜红旗同志,我必须提醒你,这里是劳改农场,这里到处都是褚广志的势力,眼线,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你要是真的想去地区革委会,就悄悄的去,不要再和其他人透露了。” 颜红旗感受着小魏同志的善意,说了声:“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小魏同志不好久留,便离开了。 等小魏同志走了,颜红旗关上门,将顺手摘下来的相框从挎包里拿出来,将后面的挡板卸下,把照片一张张地拿出来,用纸包好捆好,放在了地上,用洗脸盆压住,至于那张相框,则被扣着,放在了枕头底下。 做完这些,颜 红旗又打了个哈欠躺倒了床上,晚上估计睡不成了,下午正好补补觉。 坝上草原的夜晚清冷、寂静。昼夜温差大概在十度以上,便是在炎热的夏日夜晚也需要盖着棉被睡觉。外面有些风吹着草叶的沙沙声响。 颜红旗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习惯了这样的声响后,掺杂进去的其他声音,就很容易分辨出来。 颜红旗睁开眼睛,借着草原灰白的月光看了看手表,晚上11点。他们选的这个时间挺好,正是人熟睡的时候。 这么一会儿,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好似不太愿意隐藏行踪了。 颜红旗借着只拉了半边窗帘的窗户往外看,正看见一群人团团将整个招待所围住,粗略数来,光她能看见的人头,大概有十来个,从声音来判断,整体大概有三十来人左右。 比她预想中要少很多。倒也是,杀人灭口的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拿起房间中唯一的一把椅子,双手一扯,将椅子扯散了架,捡出其中的两条凳子腿,又将床单撕成布条,缠在椅子腿上,方便抓握。 她猜测,这些人应该是不会带枪的,白天开的那一枪就引来了解放军同志,这黑经半夜的,偷摸来干坏事,就更不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了,一开枪,闹出大动静,事情也就败露了。 那些人在招待所排兵布阵,留下几个人守住四角,提防人逃跑出去,剩下四五个人守住窗户,其他人便都奔着招待所里面而来。 今天的招待所只住了颜红旗一个外来的客人,为了方便行事,守夜的服务员应该也都被支开了。正好,也方便她大展拳脚,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舒展筋骨了。 颜红旗在屋里头活动着手脚,做些拉伸动作,只等着那些人进来。 不多一会儿,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到耳朵里,听脚步声,进来的大概也就两三个人。 就进来这么几个人,他们是知道自己实力的,才派这么几个人进来? 颜红旗直觉不对劲,站到了门口,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这两三人鬼鬼祟祟站到门外,其中一人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另外一人问他:“睡死了吗?” 那人轻声回答:“应该是睡死了,没听见其他动静。” “那就赶紧干活!” 另外一人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找着什么东西,而后,便有一人趴到了地上。 颜红旗身体往后退了退,弯下身来,便闻到一股子刺鼻的浓烟蔓进屋子里来。 这是要烧死自己? 颜红旗捂住了鼻子,往里面又退了几步。 不对,这烟太小了,得烧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屋子点燃,还有,这烟的味道好似不对劲儿。 颜红旗突然就想到一种只听过,没见过的,很古老的东西,迷烟。 本地有一种有毒植物,叫大喇叭花,很大的白色花朵,结出圆蛋蛋一般带着刺儿的果实,学名叫做曼陀罗,据说,用这种植物就可以泡制出迷烟来,不过制作工艺很复杂,一般人不懂,更不会做,都是干拍花子、开黑店的不法之徒才会用的。 颜红旗是听高卫星说的,他也是听以前那些兄弟说过,但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兄弟们,都是只知道有这么回事而已,并没有实践过,而这些人,居然真的有现成的迷烟。 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有迷烟,就值得玩味了。 其中一位趴地上呼哧哧吹了半天,吹得头昏眼花,捂着鼻子顺着门缝往里瞧,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悄声问着另外两人:“应该行了吧?” 另外一人说:“那我哪儿知道啊,迷烟是你弄的,我们又不知道吸入多少能把人迷倒。” 这人就又趴下,说:“那我再吹点进去。” 他拍呼哧哧吹了好一会儿,直到迷烟自动灭了。 几人又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说是要等到彻底见效。 颜红旗在屋里头等得十分不耐烦,直想现在就冲出去,把他们这些人一个个全都打翻在地。 不过,她耐住了性子。 她耐住了性子,却有耐不住的,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走进来,询问屋里面的情况,其中有个声音颜红旗很熟悉,应该就是白天被她撅了木仓的小头头。 “咋样了?迷烟管用不?不管就直接上个球的!” “蒋哥,管用的,你还不知道,我祖上就是靠这个养家糊口的,你听,里面没动静了。” “那还等什么,进去啊!” 颜红旗就听到有人在用什么东西轻轻拨拉着插销。 拨拉了半天,那人回头,惊讶地说了一句:“门没插。” 那位被称为蒋哥的嗤笑一声,“我就说这个女的又虎又没脑子吧,白天干了啥自己不知道吗,晚上睡觉还敢不插门,那就别怪兄弟们闯进去了。” 呵,这话说的,就跟插了门他们就不进来是的。 小蒋嘴上这么说着,但因着见识到了颜红旗的厉害,行动起来还是慎重的。他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缝,借着月光往里面瞧着,只能看见床铺上隆起了一块。 他试探性地往里走了两步,没见床上的人有所反应,便大胆了些,刻意放重脚步,又往里走了几步,心中一喜,说道:“这娘们看来是真着了道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一根木棒,嘿嘿笑着,月光在他脸上打出明暗交错的影子,让他看起来狰狞极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敢跑到农场来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他身后有人催促,“别废话了,赶紧完成正事要紧。” “知道了。”小蒋放开了声音,对后面的人说,“谁知道那迷烟还真管事,早知道就不弄这些人过来了,三十来人呢,让他们都闭嘴是个麻烦事儿!” 后面的人说:“这是褚主任操心的事儿,咱们不用管,把咱们的事儿干好就行了。” 小蒋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距离床头也就几步的距离,用木棒捶打着手心,有些可惜地说,“你没能做个明白鬼,睡梦之中就下了黄泉,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千不该万不该,你惹了我大哥,下辈子投胎做个明白人!” 说着,猛然挥舞起棒子,毫不惜力地往床头砸去。 棒子和枕头接触,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却不是小蒋想象之中触到头骨的声音。他连忙凑近了些,猛地一把将被子掀开,里面空荡荡的,心里头猛然一窒,便感觉一大股子巨力袭来,后脑一痛,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人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62章 而跟在身后的人只觉身旁一股风起,等看见了眼前的景象,刚要叫喊,那个刚刚将小蒋捶倒的短棍又朝着自己而来。 慌忙躲避,但那两根棒子如影随形,很快,第二个,第三个都倒下了。 因着以为颜红旗被迷晕,只进来了以小蒋为首的三个人,其他的在门口把风,准备将人干掉之后,再开灯,把相框找出来,怕看见吓人的情景,回头晚上做噩梦,其中一位还把屋门给带上了。 因着今晚的事情已经算是成功了,外面几个人轻松无比,那个吹了迷烟的,正吹嘘着自己祖辈的荣耀:“……现在就是出门太难,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要跟以前是的,就靠着一口迷烟,不知道迷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咱们也不至于打光棍了。” 忽然,有个人觉得屋里头有些不对劲儿,忙“嘘”了一声,轻轻推门,朝着屋里面看去。却陡然间,被一条四棱的棒子抵住了脑袋。 他慌忙张开嘴巴,正想大叫,就被当头一棒,砸晕了过去。 那个迷烟年轻人就在旁边,骇得正要出声,那声音尚未从嗓子眼里发出,就被另一条棒子给砸晕了。 几乎是顷刻之间,毫无声息之下,就解决了五个人。颜红旗站在门口往楼道处张望了下,觉得刚刚应该让那些人发出一点声音的,好吸引人赶快过来,不过,也没关系,她朝着散落在地上的棒子,也就是那几人的武器踢了一脚,圆圆的棍子咕噜噜,沿着水磨石地面一直滚啊滚,发出巨大的声响。 第101章 全收拾了 很快,就有人影出现在楼道口、窗户外。 颜红旗走到窗前,将窗子的插销拨开,猛然拉来窗子,一棒子砸了下去,又一个人倒下,惊呼声四起。 她一脚踏上窗台,又是一棒子,可惜,打偏了,敲在了那人的后背上。 一阵惊慌之后,这些人呼叫同伴相救的同时,开始想要反击,颜红旗后退一步,又跳回到了屋里。 那些人在外面蹦跶了一会儿,想要跳窗进来报仇,又犹豫不决,担心被来个迎头一棒,最后,有人出来指挥,准备着等他们的人冲进屋后,再从窗户进去,两面夹击! 这会儿,在最外围四角守着的人听见动静,也都跑了过来,要么准备去屋里正面攻击,要么在窗户外等着,一会从背后出 击。 颜红旗轻蔑地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听着楼道里不再做隐藏的脚步声,握住手里的两根凳子腿,踩着沉稳的脚步从屋子里出来。 楼道的灯亮了,乍然亮起的灯光晃得人眼睛有些不适,颜红旗微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望着一窝蜂朝自己冲过来的七八个人。 本来招数不用复杂,有用就好的原则,她一脚飞踢起晕在地上的人,那人横飞出去,带着千钧之力,“咚”地一下将跑在前面的三人砸倒在地。更后面的人也被殃及带倒,最后竟然只剩下跑在最后面的两个人还站着。 颜红旗迅速跑过去,不等这些人爬起来,一手一个扬起凳子腿,往这些人的小腿上砸去。 一声声惨叫,伴随着一声声小腿骨折的“咔嚓”声不绝于耳。 而最后的那两人眼睁睁看着这凶残的一幕,再也没有了打架的斗志,瞪着吓得无神的双眼,转身就要往出跑,颜红旗哪里能放他们走? 今晚能来参加这次活动的,都是褚广志的心腹,就冲着他们居然有迷烟这种自古以来就害人的玩意儿,就知道这群人都不是好鸟,放走一个,都是对社会的不负责任! 颜红旗将手中的凳子腿扔出去,一边一个,正中两人的小腿,那两人腿上一疼,瞬间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解决这些人,也不过用了几十秒钟的时间,颜红旗捡起两根已经使顺手的凳子腿再返回到房间时,窗户外那些人,正陆续往屋里面爬。已经有人爬进了屋里,听见了外面的惨叫声,不由得瑟缩一下,似乎在后悔自己爬进来的,但是进退两难,正要趴门口看看外面的情况,冷不丁颜红旗就从外面进来了,借着楼道的光亮,他看见了颜红旗的脸,吓得“嗷”地一声,下意识就要转身。 颜红旗抬脚一踹,将那人连同刚从外面爬进来的两人,像是串糖葫芦一样,摔倒了窗户处,将正在爬窗户的人,给头朝下地砸了下去。 颜红旗走过去,一个接一个地,将这几人顺着窗户,又给摔了出去。 伴随着楼道里,窗户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颜红旗将房间的灯打开了。又将随身带着的手电筒打开,挨个看着地上这些人的脸。 从里到外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褚广志的人影。 又打着手电四下去找,只找到了一个缩在角落里吓得哆哆嗦嗦的干巴男人。 “饶命,饶命啊,我啥都没干,我是好人!” 干巴男人是被安排在外面放风的,刚刚跑过来一瞧,觉得情况不好,自己这方恐怕要输,便想着跑回去给褚主任报信,看见颜红旗来了,惊慌失措地躲到了这边,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褚主任呢?”颜红旗将桌子腿抵在这人的脑门上,问着。 干巴男人只觉得脑门子生疼,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笼罩住他,令他觉得,如果不说实话,自己这颗脑袋就会被这根椅子腿砸爆。 “他,他没有来,在家里。”干巴男人后背紧紧抵在墙上,紧张得口水直冒,“我没有骗你,他是老大,负责幕后指挥的,提前给我们排兵布阵好了,安排了每个人的任务,就在家里等着好消息了。” 椅子腿又往这人的脑门上顶了顶,“写认罪书和废一条胳膊之间,你选一个吧?” “姐,姨,别,选哪样我都活不了!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的孩子,我得罪不起褚主任,也不能断了胳膊啊,这是要了我一家老小的命!” 干巴男人吓得浑身都在打抖,要不是被棍子抵着,他就跪下来给颜红旗磕头了,说得凄凄惨惨,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选吧,不光你,其他人我都给他们这个选择。我数三个数,一,二……”颜红旗将另外一根椅子腿放在干巴男人的右胳膊上。 干巴男人只觉得右胳膊沉重无比,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犹豫的机会,他刚刚可是亲眼看见眼前这个女同志是怎么打断那些人小腿的,连忙说道:“我写,我写!” “行,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我就不打你了,到楼道里去蹲着,把褚广志怎么指使你们过来杀我的事情写得详细些。” “唉,唉,我这就去。”干巴男人答应着,自动往回走。 颜红旗往四周围又看了看,确定一个人毛都没有了。 她催促着那人走快些,干巴男人小跑起来。 颜红旗绕到自己房间窗前,踢了踢晕在地上的几个人,他们一动不动,颜红旗便不管他们了。 手电筒往前方照了照,正好照见拖着一条腿往出爬的几个人。 那几人看见手电筒的灯光,吓得一僵,要往旁边躲,却来不及了。 颜红旗将椅子腿递给干巴男人,“帮我拿着。” 这人看见自己几个兄弟的惨样,浑身开始疼,尤其是脑门刚刚被抵住的位置。受宠若惊地接过那两根椅子腿,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是抱上了尚方宝剑。 颜红旗将凳子腿递给干巴男人,是为了腾出双手来,然后一手一个,将其中两个往旁边爬的男人拎了起来,之后几步跨上台阶,扔进了楼道里,分了两回,将这几位爬出来的人像是拎小鸡一般,全都给拎了回去。 这些人倒是想反抗的,可是反抗了半天,愣是连颜红旗的身体都没有碰到,更没有因此延缓她的脚步。 那种无力的绝望感充斥了他们的心头。他们知道这人身上有点子功夫,可没想到,竟然厉害至此,他们一共来了三十人,三十人啊,愣是连对方的衣服角都没碰到,这还是人吗?这是鬼,是妖精吧! 无力、绝望、身上疼。这些人被颜红旗拎着手里,只能使劲往下压着身体,希望能以此给对方增加些困难。 但这么点重量丝毫没给颜红旗增加额外的负担,将几人扔进屋里后,她回身,用挂在上面的大锁将门锁住。 站到这些人前面,居高临下审视着他们,开口:“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写认罪书,要么再打给一条胳膊,接不回来的那种。” 说完,颜红旗从干巴男人手里收回自己的两个椅子腿,一一点向众人。 其中一个粗壮些的男人恨颜红旗恨得牙痒痒,瞪着两只恶狠狠的眼睛,一脸狰狞,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你个臭娘们,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想让我写认罪书,没门!” 颜红旗扯了下嘴角,扬起左手里的椅子腿,照着那人的胳膊就打了下去。 “啊”地一声,变了调的惨叫响起,凄厉、瘆人。 其他几个人立时噤若寒蝉。他们先前跟着小蒋感谢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后来又跟着小蒋一起投靠了那时候还不是主任的褚广志。这些年,帮着褚广志干了不少坏事,自问也都是心狠手辣的人,可面对着面不改色、眼不眨,丝毫不犹豫就能废人胳膊的女同志,还是觉得胆寒,打从心眼里产生出恐惧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63章 颜红旗扬起椅子腿,指着另外几人,“你们呢?” “我们写,我们写认罪书!”几人七嘴八舌地争相开口。 干巴男人在颜红旗向那人的胳膊挥下那一棍子的时候,就吓得跌坐在了地上,这会儿一手摸着自己完好的腿,一手摸着胳膊,整个人跟掉进了冰窟窿似的。 “你,去找些纸笔来,分给他们,告诉他们我的要求。” “唉,唉,我这就去,这就去。”干巴男人拄着地,跌倒两次才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口方向跑,跑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去找纸笔的,得去值班室找,又连忙拐个弯儿,进了旁边的房间。 不一会儿,拿了一摞子信纸,还有两支笔跑出来,一只圆珠笔,一只蘸水笔,又跑回去拿了瓶墨水,跑得满头大汗。双手完好,表示要写认罪书的,算上自己,有六个人,笔不够,他又跑去值班台,找出来两支。 一共四支笔,只能轮流写了,干巴男人给自己留了一只圆珠笔,撕了几张信纸,又十分尽心尽责地告知其他人颜红旗的要求。 已然到了这个份上,他们这些人相当于是被颜红旗囚禁到了这里,不写,也无非就是多挨一顿打罢了。 至于会不会惹得褚广志不高兴,甚至是被他报复,那都是后面的事情了,再说,颜红旗如此心狠手辣,从今天一个人就灭了他们三十人来看,也根本不像是小蒋他们所说的,有勇无谋的人,落在这种人手里,褚广志将来还不一定怎么着呢。 所以啊,还是顾着眼前吧! 不多一会儿,六份认罪书就都□□巴男人收了起来,双手奉到颜红旗面前,讨好地笑,“您过目,看看行不行。” 颜红旗一张一张看过去。在干巴男人的监督下,不光按照颜红旗的要求,把他们想要趁着夜黑风高,将颜红旗弄死,然后随便在草原之上挖个坑埋掉的事情讲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还在最后落款的名字 上按了鲜红的手印儿。 颜红旗满意地点点头,将六份认罪书叠好,收了起来。 写了认罪书其中一位,大着胆子问:“颜同志,地上那些人,他们没事吧?” 被一凳子腿砸晕,昏迷至今,虽然有呼吸,但脑袋这种地方,被砸一下,可大可小。 颜红旗不答反问:“你说呢?” 对于深更半夜来谋杀她的人,颜红旗只砸了下脑袋,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要不是顾念自己如今是国家干部,这里又是平稳的社会,这三十来人不定能活下来几个。 除了对那个领头的,又是直接下手的小蒋砸得狠一些之外,其他人都是脑震荡,住上一两个月的院,再留下些后遗症就没问题了。 如果换成是别人,早就死了几十回了,自己只不过恰好会些武动罢了,他们既然敢过来杀人,就应该想到有可能的后果。 干巴男人以为那人的问话引得颜红旗不高兴了,连忙训斥道:“这是你问的事儿吗?颜同志不管怎么整治咱们都是应该的,谁让咱们是来杀她的呢。”一边说着,一边给问话的男人使眼色。 那男人也赶紧应着说是,不敢再问。 颜红旗觉得这干巴男人也挺有意思的,见风使舵的本事使得炉火纯青。 她说道:“再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干巴男人很为自己的见机行事,成为颜红旗的狗腿子,从而成为在场唯一一个全须全尾的人而骄傲,一听这话,连忙谄媚地笑着问:“颜同志您让我干什么,尽管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颜红旗:“你去营地,把这边发生的事情说一说,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 就这点小事啊,干巴男人立马答应着,就要往出跑。 颜红旗叫住了他,将手电递过去,“拿着吧。” 干巴男人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谢谢颜书记,保证完成任务!” 颜红旗一点都不担心他跑去褚广志报信,其结果也不过就是多几个断胳膊断腿的,多几封认罪书罢了。 而干巴男人并没想着要给褚广志报信,他握着手电筒,一路小跑,很快就跑到了营地。 这边也是一溜的红砖瓦房,门口有站岗巡逻的士兵,远远看见他跑过来,大声询问他是谁,跑过来干嘛。 干巴男人跑得气喘吁吁,喘匀了气才说:“招待所那边出事了,褚广志派了三十来人过去,想要弄死颜红旗同志。” 士兵一听还有这事,连忙回去跟值班领导汇报。 值班领导将干巴男人叫了过去,详细询问情况。干巴男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写在认罪书上的,褚广志怎么谋划害死颜红旗,又准备将人毁尸灭迹的行为说了一遍,却没有说颜红旗已经将这三十人都收拾了。 值班领导皱了眉头,连忙往招待所挂电话,电话响了半天,都没人接,他心说这事儿八成是真的,这事情大了啊,赶紧去和邹营长和刘政委报告。 第102章 押走 营长和政委匆匆起床,带了一个排的兵力,将木仓带齐,准备出发。 两位领导面色都不好,对于褚广志在劳改农场的一些作为,他们是有所未闻的,不过因为分工不同,他们也没想着约束对方,只要褚广志不妨碍到自己这边,便跟他相安无事。但,却没想到,竟然胆大至此,想让清远县一位有名有姓的干部就这样消失掉! 因着白天响枪的事情,他们也知道了颜红旗这个人,还有她的身份。她是烈士遗孤,如果在劳改农场,在他们的地盘上出了事,不说他们要担责任,就是良心上也过不去。 等大部队火急火燎赶到招待所,战士们荷枪实弹地将这边团团围住的时候,却发现颜红旗悠闲地坐在接待处的椅子上,喝着热水吃油酥烧饼。 而地上,横七竖八,或趟或坐着好多人。 邹营长和刘政委都懵了。 颜红旗将剩下的油酥烧饼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之后,站起来朝着两位领导笑:“领导好,我是清远县的颜红旗,麻烦两位领导和各位同志了。” 刘政委上下打量颜红旗一番,确认她不光一点油皮都没破,而且精神极佳,这是被三十人围攻了的样子? 地上那些断了腿的人,看见了解放军同志,仿佛看见了亲人,胆子也大了些,哭嚎着喊:“解放军同志,我是劳改农场的干部,我被颜同志打断了腿,你们救救我吧!” 营长和政委都没理那些人,只看着颜红旗,问:“这是怎么回事?” 颜红旗:“我睡到半夜忽然被惊醒,爬起来一看,屋里外头全是人,说是被褚广志褚副主任派过来的,要杀死我。我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被他们打死,于是就反抗了,把他们各个击破。” 颜红旗言简意赅地说着,便带着他们去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小蒋倒在床边,那根用来捶死人的木棒就掉落在不远处。 颜红旗便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邹营长还是不能相信这都是颜红旗一个人干的,蹲下来查看了两位躺在地上昏死之人的伤口,又查看了下断腿之人的伤口,再看看被颜红旗放到一旁的凳子腿,确定都是被同一凶器所伤,伤口整齐、干净,是一下子就砸成这样的。 尽管不能相信,但不得不信。心头暗暗吃惊之余,看着颜红旗的目光都不一样,感慨着说:“不愧是军人子弟!你怎么没来部队?”这是天生的兵苗子啊! 颜红旗笑:“在哪里都是干革命工作,我在基层当大队书记也挺好。” 不光功夫好,思想觉悟也高,这是军人子弟的典范啊! 刘政委将邹营长拉远的话题拉回来,说道:“颜红旗同志,这次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刘政委是什么人啊,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便能猜到,她白天那么高调,看似鲁莽的行为,都不过是为了晚上这一场谋杀罢了,这是以身入局,非要搞死褚广志不可啊! 单凭一个徇私,褚广志暗地里操作一下,轻则来个口头警告,给个处分,重了也不过就是免职罢了,但组织这么多人谋杀一位干部,罪名可就大了。 大得不是自己能够承担得了的了。 颜红旗笑了下,说:“这次的事情是因为我要检举揭发褚广志而引发的,褚广志想趁着夜黑风高,杀我灭口,我之所以没被灭口,不是因为他们手下留情,而是学艺不精,杀不了我罢了,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褚广志利用职权杀人,罪加一等!而我昨天去向郝连群反映问题的时候,被他三言两语打发出来,甚至威胁我不要管褚广志的事情,我怀疑,他们之间有利益勾连。我不能看着这样的人继续为害劳改农场,为害社会!” 刘政委暗自抽了口气,她不光要褚广志的命,还要把郝连群拉下马啊! 邹营长也暗暗心惊,这位烈士后代,胆子也太大了些! 刘政 委试探出了颜红旗的意思,知道如果不达成目的,她绝对不肯轻易罢休,而自己也没有必要为了褚主任这么一个泛泛之交,而去做些什么。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64章 他说道:“这次的事情太大了,涉及劳改农场正、副两位主任,不是我们能处理的,我们需要向上汇报。” 颜红旗自然知道他们两个营级部队干部,没有权利处理地方政府官员,让他们过来,就是让他们向上级单位汇报。 颜红旗曾经想过自己带着照片、认罪书等证据去地区革委会告状,但是想想,太麻烦,没有必要自己亲力亲为,所以,就想了这么个简便方法。 “我建议,两位领导先将褚广志控制起来,这个人,手底下的人三教九流、鸡鸣狗盗之徒都有,我怕他逃跑,或者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就不好了。” 说实在的,颜红旗对于刘营长和邹政委两个人都不太信任。褚广志将劳改农场弄成这样,他们难道一丁点责任都没有吗?从白天的事情就可以看得出来,褚广志对于解放军同志还是挺忌惮的,但凡这两人出面约束一下,都不至于是现在的情形。 刘政委的面色不大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说:“我们会处理的。” 紧接着,他就吩咐战士们,将那些躺在地上的,坐在地上的,全都抬去农场医院,又将地上各种各样的凶器,比如木棒、刀子等一一捡起。 等将这一切都处理完,刘营长又找了颜红旗,说:“天晚了,你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 颜红旗点点头,说:“我想暂时留在劳改农场,等事情有了结果我再走。”她要留在这里盯着事情的进展,如果不能如她所愿,严加处置褚广志、郝建群这样的害群之马,她会亲自往上告的。 刘营长叹口气,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出来,只说了声:“好。” 与此同时,家属院内,褚广志房间里的灯亮着。 三个孩子在另外的房间里睡着了,他独坐在餐桌前,手里头捧着酒杯,就着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凉切牛肉,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他在这里坐了有两个来小时了,从将近11点的时候,小蒋一群人出发去招待所开始,他让人弄了些酒菜,准备坐在这里一边品尝美酒,一边等着小蒋他们胜利归来的好消息。 一个清远县来的外地干部失踪了又如何?到时候就说是人半夜自己出去走丢的。这茫茫大草原,迷失了方向,被草原上的野狼攻击吃掉,或陷进了沼泽之中被吞噬,多正常。 即便是清远县那边觉得不对,想要过来查访又如何?劳改农场是自己的地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他们能怎么给自己定罪?只能是不了了之。 可是等啊等啊,杯中的美酒渐渐苦涩,牛肉和花生米也品尝不出香味了。这么久了,都还没人回来,褚广志左眼皮直跳,预感可能出事了。 他想去看看,可是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如果真去现场,就真的择不开自己的责任了。 没有办法,他只能继续等着。 等着,等着,忽地院中有脚步声音传来。褚广志心中一喜,连忙从里屋走出来迎接,刚走到外屋,就觉脚步声不对。 这绝对不是小蒋他们的脚步声! 褚广志心中慌乱,正要往里屋躲去,便听“砰”地一声巨响,外屋门被踹开,几名持着木仓的解放军战士冲了进来,将他团团围住,木仓上膛,正对着他。 褚广志压制住心中的不安,面上严肃地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木仓口对准自己的同志,谁允许你们这样干的!” 解放军同志们没被他的言语吓唬住,丝毫未动。 邹营长从外面走出来,面无表情地说:“褚主任,你的人都被抓了,妄图干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在上级领导到来之前,你必须跟我走。” 他本来没打算亲自过来的,可是想想褚广志一贯的嚣张样子,怕下面的战士们控制不住他,便亲自来了。 褚广志心里头一咯噔,但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邹营长的话,唯恐他是在诈自己。那可是三十多人啊,还带着了迷药,怎么可能对付不了颜红旗? 他也板着脸,说道:“邹营长,首先,我是革委会的主任,你们没有权利羁押我,再者,你说的我的人被抓了,是谁被抓了,我怎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邹营长,如今可不流行乱扣帽子那一套了。” 邹营长嘴角瞥了瞥,露出个轻蔑的笑容,说:“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只负责看管,不负责审案。你这些话,留给上级领导说吧。” 说完,也不和他废话,命令战士们:“把他带走!” 战士们纷纷上前,三下五除二,就将激烈反抗的褚广志治服。 以前跟邹营长虽然关系不算亲近,但也总是客客气气的,可这会儿,丝毫面子都不给自己,褚广志便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自己派出去那些人,不光没把颜红旗杀了,还被俘虏了! 褚广志心里头波涛翻滚,可恨自己孤立无援,身边竟然没有留下一个人,可以帮着自己去找人求助。他在布置杀人灭口计划时,从来就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性。同时,对颜红旗咬牙切齿,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这么难杀! 因着邹营长等人擒获了褚广志之后,并没有再刻意轻声,这番声音动作,将隔壁房间的几个孩子吵醒了。 几个孩子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就看见了自己父亲被几名解放军战士约束住的样子。 那个最大的男孩有十二三岁了,被养得高高壮壮,平时仗着父亲在劳改农场的权势,也是跋扈惯了的,虽然被父亲交代过,见到解放军战士要礼貌些,但这会儿也顾不上了,短暂震惊过后,大叫一声“放开我爸”就冲了过来。 一名战士迅速拦在前面,这孩子又踢又打,哇哇大叫,“放开我,放开我爸,我要杀了你们,把你们都杀了,让我爸把你们都杀了!” 另外两个小一些的孩子也跑过来,对着解放军战士们拳打脚踢,双手双脚被控制,就吐吐沫、拿牙咬。 邹营长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顽劣的孩子,也发了狠,“全都抓进来,带走!”他不知道带了多少新兵蛋子,再倔强再顽劣的也都调教过,最不怕这样的孩子。 褚广志刚刚看见自家三个孩子把解放军战士弄得狼狈极了,心中只觉快意得很,知道他们不会对无辜的孩子怎么样,所以就像旁观者一般看着,直到听说要把自己的三个宝贝一起带走,立时就急了。 “他们还是孩子,赶紧把他们放开!”褚广志狂叫着。 邹营长:“你自己把孩子惯成这样,连解放军战士都敢打,这会知道和孩子无关了,刚干什么去了,带走!” 说着又转向那三个得知自己要被带走,明显被吓住的孩子,“你们要是老实点儿,明天就放你们出来,要是不老实,就接着关,关到他们服软为止,我还就不信了!” 褚广志半幅心思放在怎么给自己脱身上,半幅心思放在孩子身上,一心二用,被搅得乱七八糟,心里头升起了极为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己这次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他不得不软了语气,肯定地对着邹营长说:“他们知道错了,再也不这样了,您就手下留情,放了他们吧,行不行?” 邹营长瞥了他一眼,对着战士们说:“赶紧都押走!” 褚广志无法救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来,总是要雨得雨,要风得风,头一次有了无力感。此时自己处于劣势,邹营长下的决定,他没有办法更改,就只能忍着强大的屈辱感,劝说自己的儿子。 “你们三个听话,爸爸没事,你们乖乖的,就去营地里待一宿,好不好?” 那个大些的孩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又因为不了解如今的情况心生恐惧,像是条泥鳅一般不停扭动挣扎,“我不去我就不去……” 喊得声嘶力竭,眼泪、鼻涕、口水一起流,另外两个孩子有样学样。 邹营长知道,将这几个孩子带走会是个麻烦,但命令已下,朝令夕改的事 情不能做,正要硬着头皮让士兵们将几个孩子强行带走,慢来一步的刘政委说道:“算了吧,只是几个孩子,别带走了。” 邹营长有了台阶下,立刻说:“刘政委给你们求情,我放了你们,要是再敢胡搅蛮缠,就去抓你们关禁闭!” 士兵们将孩子放下,褚广志叮嘱大些的孩子:“好好照顾好弟弟妹妹,爸爸没事,会尽快回来的。” 一行人压着褚广志走出大门的时候,外面围着好些个半夜被吵醒,跑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的职工和家属。 一见是解放军战士们压着褚广志出来,虽然诧异无比又好奇,但也没敢上前问。 褚广志在人群中逡巡着,并没有找到可以帮忙的人,再次后悔心腹都被派去招待所了,他朝着众人笑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从容,说:“是解放军同志找我过去问点事儿。” 谁都不是傻子,被解放军同志深更半夜的从家里带走,还是好几名士兵押着走,能是问点事这么简单?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65章 第103章 都不是好人 等一行走离开之后,这些人才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次褚广志肯定是完了,要不是出了大事儿,人家解放军能一点面子都不给?那可是咱们农场的太上皇!” 这人的话,引起了很多的认同,也有人表示不同意,“褚广志是谁啊,那是有大本事的,听说上面还有靠山,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扳倒的?” “那没准。以前也没有外来的干部说要检举褚广志。我瞧着,从今天上午,那个叫颜红旗的女书记出现开始,这事儿就不对劲儿了。” 这人一天之中,围观了四场热闹,第一场是颜红旗来褚广志家里,第二场是在街上,颜红旗和褚广志相遇,第三场是颜红旗去郝主任那里检举无果,第三场就是刚刚了。 每一场,都给了他不小的震撼,觉得那位叫颜红旗的女同志是个有大本事,有大来头的人,他们农场内部的人想要搞褚广志不容易,但要是颜红旗这样的人,未必不能成功。 所以,他相信褚广志这次是摊上大事了! 他将自己的猜测和众人分享之后,先前持不同意见的人,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众人回头看着褚广志亮着灯的家里,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孩子们呜呜咽咽的哭声,同时都觉得,劳改农场,恐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颜红旗一觉睡到大天亮。 起床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就是肚子饿得慌,昨天买回来的四个烧饼,下午吃了两个,打完人后又吃了两个,但也只是稍微垫补一下,睡醒一觉,那两个烧饼早就消化完了。 抬腕看了下手表,早上8点多了,也不知道食堂还有没有饭,连忙端着洗脸盆,去洗漱。 刚推开宿舍门,就发现门口站着一位二十来岁的红脸蛋姑娘。 开门的声音把她惊了一下,原本是靠在对面墙上的,立马站直了身子,脸上带着些畏惧又讨好的笑。 “颜同志你醒了?” 颜红旗朝她点了下头,“你是?” 那姑娘这才想到要做自我介绍,忙说:“我叫秦小娟,你叫我小娟就行,是招待所的服务员,我们领导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该去食堂吃早饭了。” 瞧着她那带着畏惧又强装大方的表情,也不知道昨天的事情她知道了多少,颜红旗也没难为她,说:“我这就去。” 洗漱好了,颜红旗带上郝连群开的条子奔着食堂去,谁料秦小娟也跟了过来,隔了半米来远的距离。 颜红旗转头问:“领导派你来监视我的?” 秦小娟吓了一跳,忙说:“不是,不是,领导让我来照顾你,看您想去什么地方,我给您当向导。” 颜红旗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食堂里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了。 颜红旗走到打饭窗口,朝着里面张望了眼,问:“还有饭吃吗?” 打饭师傅看她一眼,说:“咋这么晚才来,早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颜红旗准备等下去找找有没有副食店,买点蛋糕和酥饼什么的。 秦小娟就在她身后跟着,正好问了她副食店的方向。 秦小娟告知之后,又问:“要不我和大师傅说说,让他给您单独做点。” 颜红旗:“不用,我去副食店。” 秦小娟只好又跟在了颜红旗身后。 劳改农场的副食店很大,卖的商品种类也不少。 颜红旗买了本地产的麻饼,还有昨天在关秀枝那里吃的酥饼,还称了散装的,加了米粒的咸奶茶。 售货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姐,笑容十分灿烂,一看颜红旗,就知道是外来人,跟她攀谈两句,热情地提供了大碗、勺子还有开水,让她就在这里吃喝。 于是颜红旗就坐在了小卖部门前的椅子上,一边欣赏着一望无际的草原美景,一边喝着咸奶茶,吃着美味的麻饼和酥饼。 秦小娟不敢靠得太近,在副食店里跟那位店员大姐叽叽喳喳,隔着玻璃窗,时不时看颜红旗的背影一眼。 等颜红旗将买来的点心都差不多吃完了的时候,小魏同志从远处气喘吁吁跑来,大老远就跟颜红旗挥手。 “哎呀,可找到你了,我从招待所问到食堂,才知道你来了这里。”小魏同志跑得脸通红,小半个裤腿都被露水打湿,一看就没有正经走路,而是抄近道从草地上跑过去的。 “这是有什么急事?”颜红旗问道。 “没有什么急事,邹营长让我过来通知你,10点钟,到营地办公室去一趟。” 小魏同志一本正经传达着命令,但等正事儿说完,立刻挂上了一脸兴味,一副好奇得要死的模样,“昨天你是怎么一个人对付三十人的?太可惜了,昨天没让我们排过去,我早晨起来才听说这事儿。” 邹营长是因着知道小魏同志和颜红旗熟悉,所以才让他来当传令官的,他也是从营长和政委的交谈之中,才知道了昨天的事情。天知道他有多惊讶,心痒痒得厉害。 颜红旗也没瞒着,把昨天的事情详详细细给小魏同志讲了一遍。 她觉得,全劳改农场的人都应该知道知道褚广志及其爪牙昨天晚上的“光辉事迹”。依照褚广志和小蒋那些人的德行,应该没少在劳改农场里作威作福,只不过在这个相对封闭的世界里,他们几乎就相当于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别人敢怒不敢言罢了。 有她作为开端,把褚广志这批人的权威打破,那些受到压迫的人自然而然就有了敢于揭露罪恶的胆子和底气。 并不知道自己被当了“传声筒”的小魏同志听得浑身热血沸腾,深深后悔当时的自己不在现场,没能看到颜红旗一棒子打晕一个人的盛况。看向颜红旗的目光中就又多了些崇拜,除了对她身手的崇拜,还有临危不惧、有勇有谋、敢于反抗的精神崇拜。 “颜红旗同志,以后你就是我崇拜的英雄了!”小魏同志屁颠颠跟在颜红旗后面,与荣有焉。 十点钟,小魏同志准时将颜红旗送到了营地,政委办公室里。 颜红旗进去的时候,屋里面坐了三个人,刘政委,邹营长还有郝连群。 办公室里靠门口的位置放了一张开会用的方桌,能坐五六个人那种。刘政委坐在上首的位置,邹营长坐在他旁边,而郝连群则背对着,站在窗前。 刘政委和邹营长主动跟颜红旗打招呼,寒暄了两句,让她坐下来。 郝连群则始终都没有回身,颜红旗猜测,在她来之前,三人应该是弄得很不愉快。 颜红旗也只跟刘政委和邹营长打了招呼,没搭理窗前那人。 坐下来后,喝了口勤务兵递上来的水,问道:“您两位,找我过来是?” 刘政委和邹营长还没有说话,郝连群转过头来,阴沉着脸,逆光之下,他的脸上都是阴影,稀疏的头发盖不住头皮,有些 反光。 “叫你过来,是说说昨天的事情,昨天你打伤劳改农场那么多的职工,我作为劳改农场的一把手,必须要对你采取措施!”郝连群边说,边往过走,走得近了,看见他脸上水肿得厉害,挤压得两只眼睛显得更小了,从两只小眼睛里,崩出凶恶的光芒。 颜红旗“嗤”地笑出了声,毫不客气地说:“郝主任,想吓唬我啊?我连褚广志都不怕,还能被你吓唬住?你一个被褚广志架空了的正主任,连他都拿捏不住,却想拿捏我,想瞎了心吧。” 郝建群本来就是纸老虎。今天早上听说了昨晚的事情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险险没尿了裤子。 家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给灌热水,好一会儿,郝建群才缓过来。他和褚广志可以说是利益共同体,褚广志要是被抓了,他也好不了。 缓过来后,郝建群就开始想办法。他认为,如今之际,只有保住了褚广志才能保住自己。于是,他就跑来了营地。 跟营长和政委歪缠至今,什么方法都用了,用人情绑架、恳求、威胁…… 最后,用一句话打动了刘政委: “你们对整个劳改农场,都有监管的职责,万一褚副主任豁出去了,攀咬起你我,咱们谁都逃不了责任!所以,按照我的意思,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刘政委不说话,陷入到沉思之中。郝建群的话,正说到了他的心巴上。昨天事情发生之时,太过于突然,褚广志的行为,又太过恶劣,由不得他想太多。 可将褚广志关押起来之后,他便开始多方考虑了。 在郝主任来办公室之前,他和邹营长其实也在发生争吵。 他说,不想被颜红旗牵着鼻子走,不想这么快就向上汇报,邹营长却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还是早解决为好。 此时邹营长的意见还是如此,“清者自清,我们没干过的事儿,他就是想攀咬也是白搭,再说,发生这么恶劣的时间,本来就有我们的责任,是我们的责任,就应该承担!” 郝建群摇摇头,“邹营长啊,你还是太意气用事了,你想承担之后的后果想了吗?刘政委,你得好好劝劝邹营长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66章 刘政委不会在外人面前和邹营长发生争吵。 他没说话,邹营长也没说话。 没人搭理他,郝建群也不肯走,就一直等到了颜红旗。 颜红旗话一说完,转身对着营长和政委,似笑非笑,“你们替郝主任请我过来的?就是为了让郝主任教训我一顿?” 刘政委忙说:“当然不是,别误会。” 眼前之人小小年纪,却有一身慑人的气势,让刘政委心头一惊,这么一丁点情面都不给地这般问话,也让他心下恼怒。 邹营长今天也被刘政委气到了,所以,也没有去当那个和事佬。 他和刘政委意见不一,又掺和进来个郝建群。 郝建群和刘政委意见也不一样,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利益有一致的地方。刘政委让颜红旗过来,就是存着让郝建群说服对方的心思。 如果真能说服得成,他就顺手推舟,假装也被说服,如果不成功,他还是站在大义上的,也没有什么损失。 却没想到,这个颜红旗,竟然这么直白地发问。 第104章 内讧 刘政委面子上挂不住。他自问,虽然对于颜红旗一来,就搅动出这么大的事儿,自己对她多少有些意见,但对方是烈士子女,总还是有一份香火情的。所以,昨晚发现她被那么多人围攻的时候,也是实打实的恼怒,也就同意了邹营长去羁押褚广志。 他觉得,自己的这份好心,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邹营长心里头也觉得痛快,他和刘政委搭档有两年的时间了,刘政委是换防到劳改农场之后才调任过来的。他们驻防是三年一轮岗,再有一年,就要调去别处了。说是有监督革委会的职责,但上级也要求了,不能插手革委会的内部管理事宜,这就比较矛盾了,所以,如果万一有处罚的话,也是有可以申辩空间的。 再说了,确实是他们姑息,没有及时向上级汇报褚广志的一些行为,才养大了褚广志的胆子,要是有处罚,也是应该的。 所以,他主张按照颜红旗的说法,赶紧汇报给上级,刘政委却觉得,应该现在内部将事情尽量解决之后,再看要要不要汇报。 而所谓的“在内部将事情尽量解决”,按照刘政委的意思,是想让褚广志自己辞职,离开劳改农场,而颜红旗那边,则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接受这个方案,不再想着往上检举。 邹营长没想到刘政委竟然这样幼稚,这两位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善茬。褚广志如果能是这种识时务,知进退的,就不会发生昨天晚上那种试图杀人灭口的事情;而颜红旗更不可能接受这个方案,如果她是个轻易就妥协的,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就让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明明就是故意要让事情弄大! 邹营长苦口婆心,刘政委固执己见,把他气个够呛,这会儿乐得看见刘政委吃瘪。 那边,被毫不留情揭了伪装面具的郝建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刚歪缠营长和政委的时候,已经把身上的所有力气都耗光了,这会儿不过是强弩之末,本就是打着最后一搏的心思罢了。颜红旗的话,就像是戳进他心窝子里的匕首,把他脆弱的自尊心全都给搅碎了。 他捂住胸口,扶住了一旁的桌子,才站住。可一听见颜红旗冲着刘政委去了,跟他说的话也没留情面,瞬间感觉自己的心理平衡了,腿上有劲了,慢慢悠悠挪蹭着,坐到了椅子上。 刘政委面色不显,但心里头恼怒非常,他咳嗽一声,接着说道:“郝主任毕竟是劳改农场的一把手,让他过来,一起参与褚广志的事情也是应该的。” 颜红旗淡淡地说:“我记得之前跟您两位说过,我去找郝建群检举褚广志的时候,被他撵出来了,我怀疑他和褚广志有利益勾结。我建议,在调查组到来之前,把他也监管起来。” 郝主任站起来,指着颜红旗,“你……” 刘政委真是被这位从清远县来的颜书记搞得很是头疼,本来,知道她是烈士子弟,是存了照顾之下的,却谁料,这人不光不领情,反而将他们都置于了尴尬的境地之内。 颜红旗压根就不管郝主任如何,又朝着政委和营长说:“还是等上面的人来了再说吧。”她说完,忽然狐疑地盯着刘政委看,问道:“你们不会还没有告知上级吧?” 刘政委移开了目光。 颜红旗又看向邹营长。 邹营长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轻轻咳嗽了一声,低下头去。 刘政委没办法,只好说:“上午电话有些故障,没有打通。”他还是试图想和颜红旗沟通一下,让她顾全大局,尽量不惊动上级。 “小颜同志啊,你也是军人子弟,能不给上级添麻烦,还是尽量不要……” 他扯出笑容来,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煦一些,可刚说了个开口,就被颜红旗打断了。 “刘政委,如果你不打算向上报告,那我来。”颜红旗面无表情、语气淡淡,接着说:“您应该也知道,你们的师长黄司令同时也兼任清远县革委会的一把手,而我,是清远县革委会直接任命的大队书记。再和您多说一些。褚广志徇私枉法的那个姘头关秀枝和她的前夫贪赃枉法就是被我举报的,是黄司令亲自担任组长,破获的这起案件。” 刘政委心中响起了惊雷,着实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要是早知道是这种情况,他早就向上汇报了,何必多此一举。 颜红旗也没想到昨晚上说好的事情,还给她来了这一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对于军人都有好感,所以,也愿意对他们宽容一些,否则,也不用跟他们商量,而是直接往清远县挂电话了 。 自己手里的证据足以把褚广志定死,可刘政委和邹营长就被动了。 “小颜同志,之前确实是电话没打通,这样,我立刻就去问问,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们立刻修好。” 刘政委赶紧说着,又赶紧个邹营长使眼色,让他安抚住颜红旗,自己赶紧出去了。 邹营长看着办公桌上的电话机,硬着头皮帮着刘政委圆谎,“确实是电话出了问题,可能是昨天晚上风有些大,把电话线挂断了。等线路修好,就当着你的面儿打,别着急。” 颜红旗还是很给邹营长面子的,就当是相信了这个借口,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又转向了坐在椅子上,还死死抓住桌子角的郝主任。 “郝主任还不走吗?自身都难保了,还要为褚广志奔走?” 郝主任这会儿一点生气的心思都没了,他也没想到,不过就是个大队书记而已,竟然还有黄司令这个大靠山。不过想想也对,没有三两三谁敢上梁山啊。 都怪褚广志不好,惹谁不好,惹了这么个大煞星,农场的女人这么多,看上谁不好,非得看上关秀枝这个背兴的女人! 这会儿,他也想不出别的了,只想着怎么跟褚广志撇清关系。想着想着,他忽然极速喘气,嗓子里头“滋滋”作响,最后捂住胸口,人从椅子上软软地滑落下来。 邹营长吓一跳,连忙跑过来,扶住郝连群的身体,让他在地上坐下来,“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郝主任张着嘴巴,一副出气多,进去少的样子,拼命喘着气,“快,快送我去医院。” 邹营长连忙朝着屋外喊着,让勤务兵进来。 颜红旗走过来,蹲下身体,观察了一番后,“嗤”地笑出声。 “郝主任,想通过装病逃避组织上的调查?连我都看得出来,他们能看不出来?装病逃避,罪加一等”。 颜红旗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并且好心地提醒,“你和褚广志情况不一样,褚广志意图谋杀,是挨枪毙的大罪,而你,我相信并没有犯过必死的罪。与其想这些歪门邪道的主意,你还不如趁着上面的人没来的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跟组织上坦诚自己的罪责,好好检举、揭发,将功补过才是正经的。” 随着颜红旗的话语,郝建群极速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他知道,颜红旗说的是对的,他和褚广志不一样,事到如今,想方设法为自己减轻罪责才是最现实的。 他眯缝着眼睛,深深叹口气,胳膊往旁边的椅子上使劲够了够,想站起来,却没有站起,只得求助于身旁的邹营长和跑进来的勤务兵。 邹营长也知道他是装的了,就懒得理他,勤务兵只得往前凑了凑,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演得脱力的郝建群从地上拉起来。 郝建群有些感激地看着勤务兵,说:“麻烦你,把我送回去。” 勤务兵看了邹营长一眼,邹营长朝着他摆摆手。 勤务兵个子瘦瘦的,估量了下,觉得自己一个人恐怕是不行,就又跑出去叫了一名战士,两人合力将人带走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刘政委也回来了,当着颜红旗的面往上级单位打电话,打完之后挂上电话,很耐心地解释说:“我把事情反馈上去,得由上面再去知会地区革委会。到时候,部队和革委会会组成联合调查组,一块下来调查这件事情。上面很重视这件事,应该很快就派调查组下来的。颜书记,得麻烦你耐心等等。”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67章 颜红旗点点头,说:“那有什么事,就等调查组的人来了再说吧,我先走了。” 刘政委忙说:“好,好,我送你。” 刘政委一气将人送到营地门口,路上不停地为自己辩解,说是为着营地的安定团结着想,不想事情弄得太大云云,颜红旗没说什么,就当是接受了他的说辞。 调查组当天后半夜就到了。彼时颜红旗正在招待所里睡觉,被吵醒时,还以为又有人过来想要暗算她。躺在床上听了会动静,猜测出来人的身份,便又睡着了。 调查组的人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天刚亮就起了床,颜红旗便也起来了,去食堂吃了早饭后,便在招待所里待着,等待着调查组的召唤。 她是重要当事人,也是证人,调查组今天上午肯定要见她的。 第105章 完结章 果然,9点半左右,就人过来叫她了。 大概是怕有人阻扰查案,调查组的办公室设在了营地里,一行七人,也从招待所搬到了营地住。 调查组的副组长是位四十多岁,戴眼镜的干部,看那谈吐气质,职衔应该不低,他也是这次过来的调查组的最高领导,颜红旗猜测,正组长应该是职称更高的领导兼任的,由此可以看出,上面对这件事情极为重视。 询问她的,是包括副组长在内的三个人,另有一名书记员专门做记录。 颜红旗隐瞒了专为关秀枝而来的事实后,将自己到来之后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又认真回答了专案组三人的问题。问话结束之后,颜红旗将自褚广志家墙上取下来的照片,还有那六张认罪书递了上去。 “这是我搜集的一些证据,希望对你们有用。” 副组长翻看着,脸上露出笑容来,说:“颜红旗同志,谢谢你,这些证据对我们很有用。”而后又说道:“颜红旗同志,我们会严肃处理劳改农场的事情,一定会给你,给劳改农场的广大职工群众一个交代。” 从专案组办公室出来,邹营长正在门口等着她,说:“刚刚接到了黄司令的来电,询问了这边的事情,还对你表示了关心,让我这段时间,照顾好你。” 颜红旗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会层层上报到黄司令那边,却没想到,黄司令关心这件事情的同时,还惦记着自己。 说来,她和黄司令也就接触过几次,并没有多说过话,当初将黄司令拉出来,也不过就是扯虎皮拉大旗而已。 “刘政委他这人,就是顾虑得多了些,人不是坏人,也不是要帮褚广志他们脱罪。这次的事情,黄司令本来对这边就很不满了,黄司令那里,你能不能……”邹营长吞吞吐吐地帮着求情。 黄司令的电话是打给刘政委的,接完电话后刘政委面色沮丧,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邹营长追着他问了好半天,他才把电话的内容告知,说:“听黄司令那口气,对于劳改农场发生的事情十分震惊和愤怒,褚广志恐怕是要当作典型从重处理了。” 这本就在意料之中,从专案组的速度还有规格就能看得出来。邹营长知道刘政委这幅表情不是因为这些。 果然,刘政委继续说:“黄司令提到了颜红旗。从他的语气之中,我听得出,黄司令对她很关心。老邹,我这次恐怕真的完了,颜红旗肯定会把我阻扰她的事情说给黄司令听的……” 颜红旗说了她认识黄司令,可认识和熟识是两码事啊! 邹营长叹口气,早就劝过了他,非是不听,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吧。心里头这么想,嘴上却劝着:“我觉得颜红旗不是那样的人,你多虑了。” 邹营长的劝说不能缓解刘政委的焦虑,邹营长瞧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索性就承诺:“我找个机会跟颜红旗求求情,她那人看起来是个说话算话的,只要答应咱不去黄司令那里告状,你就可以安心了。” 邹营长自从见了颜红旗,一直都是客客气气,欣赏有加,更没有阻扰过她,他说的话,颜红旗应该会给面子的,刘政委觉得这事有门,方才平静下来。 邹营长自这件事情上,也看出了刘政委的斤两。人啊,还是得遇上事了,才能看出性格、秉性,以前风平浪静的时候,刘政委是个沉稳、老练的,遇上些风浪,就着急麻慌,还解决不了问题。 在劳改农场的事情上,他和刘政委一样,都没有尽到监管的责任, 但至少,他出了事情后,是肯承担责任的,而不像是刘政委那样,想尽办法隐瞒,妄图将大事化小。 所以,这会儿处处被动的是刘政委,而不是他。 由此,邹营长愈加坚定,之后在调查组调查过程中,一定要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将自己知道的,褚广志在农场里的种种作为,一五一十地吐露出来。 这是后话了,邹营长答应帮着刘政委跟颜红旗求情,这才有了之前那番对话。 颜红旗笑了下,问:“想让我在黄司令面前说说好话?” 邹营长忙摇头,扯着嘴角露出个有些难堪的笑容,“我多大脸啊,跟你提这种要求?不是想让你说好话,就是别说坏话就行。” 颜红旗:“行,我答应你。”反正她跟黄司令也没啥见面的机会,也不至于为了说刘政委的坏话专门找一趟黄司令,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因为刘政委的阻扰,她非常不喜欢这个人,但这个世界上,她不喜欢的人多了,难道自己不喜欢的就都要给按死?那她成什么了? 她生活在一个有秩序、有法律,有约定俗成规范的社会里,一定要有自我的约束能力才行,尤其是,她即将走上公安岗位,就一定不能单纯凭着自己的好恶做事。 听了颜红旗的话,邹营长的笑容就真挚了许多,说:“谢谢你,颜红旗同志。”说完,又感慨道:“你这素质,不当兵真是白瞎了。” 颜红旗没再劳改农场继续待着,下午正好有往县城去的顺风车,她便跟着走了。这样规格的调查组,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回去安心等着看褚广志等人的下场就好。 邹营长想派战士护送颜红旗走,被她拒绝了。这纯粹是浪费,真要出了事儿,是战士保护她,还是她保护战士? 邹营长没办法,只得反复叮嘱顺风车的司机,好好照顾着颜红旗,一定要给送到班车站去。 颠簸辗转,颜红旗第三天下午才终于回了清远县。 下了车,垫补点吃的,就赶紧直奔澡堂子,恨不能洗下去三斤的砂石黄土。这一路上,先是坐班车,再是拖拉机,后来又是牛车,再坐班车,换了好几种交通工具,饶是颜红旗身体好,都觉得疲累了。 洗完澡,颜红旗去饭店吃了顿饱饭,好好睡了一宿,第二天神清气爽。等罗满霞上班走了,颜红旗也出了门,奔着新华街道而去。 去了新华街道,跟刘副主任说了说劳改农场的情况,“关秀枝没有好好改造,反而是动了歪门邪道的心思,傍上了农场领导。关秀枝两三年之内恐怕是回不了了,那孩子要是没有别的亲戚家可去,还是尽早送孤儿院吧。” 刘副主任听了颜红旗的话,倒也没什么失望的情绪,本来就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事儿,不过,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颜书记,寇小鹏,你真不能管管?” 颜红旗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起身告辞。 从新华街道出来,颜红旗就骑上自行车直奔杨木大队。 她不在的这几天,青砖、砂石、瓦片、沙子、黄土等都已经到位了,被摆放在小院一角。 小学生们都被迁到后面的教室里,暂时在中间竖起一道围墙,一是隔音,二是防止孩子们跑到工地去被砸伤。 颜红旗顺便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返回到大队办公室里。 不多一会儿,刘良山就匆匆赶回来,“颜书记,您回来了?个人的事情办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颜红旗:“很顺利,大队怎么样?” 刘良山赶过来就是和她汇报这段时间情况的,便将她不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手头项目的进展一一汇报了一遍。 “……盖学校的事情,我和隔壁两个大队都谈好了,咱们出材料,他们两家平摊人工。盖房子用的木材,正好咱们大队有老人家给自己存的寿材,大队出钱买了,另外,洋灰、砖瓦都买回来了,明天就开工,这是我让刘新丽做的费用预算,还有实际的花费。” 颜红旗接过来,扫了一眼,还给刘良山。 刘良山等了一会儿,见颜红旗没说什么,便继续说: “山上那三家,邱家三兄弟还有两个妹妹都在山下落户了,他们哥们五个暂时住在一块,我们上山给邱老爷子做了工作,那老爷们比较倔强,不过这两天也有松动的迹象。宋家老爷子昨天搬下山来了,到时候秋收的时候派劳力上山去把那些庄稼割回来就行。阎家那几口都在山下安顿了,正在适应山下的生活,家里那两个孩子已经去上学了,我专门去学校叮嘱了老师和孩子们,让他们多多帮助那两个孩子,谁要是敢笑话他们,就告诉家长,打他们的屁股!”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 第168章 刘良山将颜红旗最关心的两个事项先说了。 这下颜红旗笑着开口,说:“你干得很不错,看来,我在或者不在,你都能独当一面了。” 刘良山连忙摆手,说:“我还是心虚的慌,这次能处理好,还是想着你过天就能回来了,万一我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也有您跟我兜底儿。” 颜红旗不在的这几天,他是既兴奋又忐忑,好在赵树明和郝卫红他们都很配合他的工作。他也知道,是因为在三家搬下山这件事情上,那两位看出了他的能力。 所以,以后他必须要时时刻刻保持着自己的能力,必须有超过于其他人的地方才行。 颜红旗来当支书后,一点点地转变了大家的思想,让大家都成了慕强的人,必须要有过人之处才能服众。这对刘良山来说,既是压力也是动力。 他自信,颜红旗挑中自己来当继任者,就是相信自己有这样的领导才能。而通过独立处理的这几件事情,也大大增强了他的信心。 不过,一想到颜红旗还有三四个月就要走了,心里头又空落落的。颜红旗这人,只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会给人踏实之感。 “总要适应的,还有时间,慢慢来,这两件事情,你都做得很好,具备了大队一把手的素质和能力。” 得到颜红旗这么高的肯定,刘良山激动得有些想哭,连忙跟颜红旗保证:“我会尽快适应的,颜书记您有什么任务,尽管交给我。” 颜红旗摇摇头,“接下来,就不是我交给你任务,而是你自己寻找任务了。” 刘良山听得出来,颜红旗这是要彻底放手给自己。也是在跟他说,作为大队的一把手,就得有点“没事找事”的精神头才行。 因为颜红旗就是这么做的。 赵广汉在位的时候,只知道盯着一亩三分地瞧,靠天吃饭,把杨木大队管得人心散漫,不光在十里八乡穷得出了名,名声也不好,什么刁钻、难揍啊,外出的时候,都羞于报自己的大队名字。 正是因着颜书记的“没事找事”,才扭转了杨木大队社员们的名声,让大家伙都富裕起来。 而他接过颜红旗交给他的接力棒,以后就要继续秉承着她的这种精神,让杨木大队越来越好才对。 瞬间,他觉得压力巨大,也有些沮丧,他没有信心能比颜书记干得更好。 却听见颜书记又说:“你人很聪明,能举一反三,也有很强的领导能力,能让别人信服,以前只不过是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罢了。以后,把眼界放宽,多多学习,多多了解外面的世界,肯定能比我干得更好。” 颜红旗说的不是客套话,这是她经过这一段时间观察后,得出的结论。而且,刘良山还具备她不具备的优势,他比自己更热爱杨木大队。 颜红旗来杨木大队之前,就知道自己肯定会离开,对于这个地方,她只是一个过客,从来没有想过要长留,对于杨木大队,从始至终也没产生太多的情感。而刘良山不一样,这是生他养他的家乡,他比颜红旗更希望这个地方变得富饶、美好。 所以,颜红旗相信,以刘良 山的资质,他可以凭借着感情,弥补自身的不足,将杨木大队的事业继续进行下去。 颜红旗离开的这几天,除了这两件正在进行的事情外,弹簧厂、鱼塘等都在正常运行着,蘑菇、木耳的收购也如去年那般,进行得很顺利。 这让颜红旗更加断定,便是自己离开后,杨木大队在刘良山等人的带领下,也能良好地往前发展。 8月份,颜红旗知悉了褚广志等人的判决结果。 之所以这么晚才出结果,是因为在调查过程中,又查出了褚广志诸多罪行,牵扯出了很多人。将这些人一一定罪宣判,最后才是褚广志这个主犯。 不出意外地,褚广志被判了死刑,郝建群因渎职罪,被开除,也判了两年的劳改,至于褚广志那些手下,有被判死刑的,也有被判去边疆吃沙子的,而邹营长和刘政委带领的队伍,则被提前换防了。 而颜红旗最关注的关秀枝,则被加刑三年。 对于这样的结果,颜红旗还是非常满意的。 9月中旬,颜红旗正式接到调令,调任她为燕水镇派出所的所长,要求她于一周之内到燕市公安局报道。 ----------------------- 作者有话说:标完结了,明天开始更新派出所所长篇,都会更在番外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qf.html" title="傅延年"target="_blank">傅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