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里叶告别》 第1章 [gl百合] 《傅里叶告别gl》作者:日出月落【完结】 文案: 宁晚枫x曲桴生 高效慕强话痨x呆滞清冷害羞 校园墙里的八卦像炸开的爆米花:“喂!听说没?文科大佬和理科大神凑成一对了!” 一个穿梭在诗行里,一个埋首于公式间,原本只在年级榜上遥遥相望的两人,偏因一次调位阴差阳错成了同桌。后来又稀里糊涂凑近。天台上,宁晚枫迈出勇敢一步。 宁晚枫叉腰:“理科好就了不起啊?文科不还是比我差点?” 曲桴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给你当陪衬。”。 校园流言淬了毒,两人所到之处只有嚼舌根的谩骂:“两个女生在一起,恶不恶心。’ 她们撕碎诗稿、揉烂公式,在天台拼出巨幅爱心—— 文科生把爱意写进每行诗,理科生把“我喜欢你”藏进公式里,偏要让流言看看,被爱碾碎的偏见,才最恶心。 宁晚枫翻到那篇诗稿,发现藏着傅里叶爱心公式。 “原来理科生的浪漫,是把“我喜欢你”藏进公式,等文科生慢慢解码。” 幸好,她们相识得不晚,爱意从夏蝉鸣响时,就已开始疯长。 夏蝉把空气叫得发烫时,爱意就已在课桌缝隙里疯长。 直到曲桴生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感慨他们相识的并不晚。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边缘恋歌 校园 正剧 be 日久生情 主角:曲桴生,宁晚枫 ┃ 配角: ┃ 其它:晚枫桴生 一句话简介:其一早殁,挚爱以死续爱同眠。 立意:爱只关乎心之所向 ================================================== 第1章 同桌 物理练习册摊在桌面上,最后一道电磁场大题的辅助线刚画到第三笔,窗外的蝉鸣突然乱了节奏。 曲桴生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笔尖在米黄色草稿纸上留下一个浅淡的墨点。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镜腿在耳后压出一道浅痕。 后桌的周延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的椅背:“分班表出来了,去不去看看?” 曲桴生的视线落回练习册,笔尖沿着刚才的墨点继续画完最后一段弧线,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去。”她的发型剪得整整齐齐,发梢刚及肩膀,这样刷题时头发不会掉进眼睛里。 “也是,对你来说在哪班都一样。”周延笑着挠挠头,校服袖口沾着点蓝黑墨水,“我刚挤进去看了眼,你还在理三,靠窗第三排,跟上次模拟考的座位一样。” 曲桴生“嗯”了一声,翻开练习册封皮,在扉页的空白处写日期。钢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就像她解过的无数道题,步骤清晰,结果唯一。她的指尖在“8月31日”旁边停顿片刻,终究还是没像往常那样画个小恐龙。暑假最后一次模考的理科成绩单还夹在练习册里,年级第三的红色印章旁边,被她用铅笔涂了个小小的星号。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桌椅拖动的刺耳声响、男生们勾肩搭背的笑闹声、女生们窸窸窣窣的私语声,像潮水一样漫进来。曲桴生把注意力重新锁在题目里,磁场方向、洛伦兹力公式、粒子运动轨迹……这些熟悉的符号在眼前铺展开,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周遭的喧嚣隔绝在外。她的银边眼镜偶尔会往下滑,便习惯性地用指尖把它推回鼻梁。 直到一个阴影忽然压下来,把她练习册上的阳光都挡了大半。 “同学,这里有人吗?” 声音很亮,像冰镇汽水揭开瓶盖时的脆响,带着点刻意上扬的尾调。曲桴生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抬眼时,睫毛在镜片后投下一小片浅影。 站在旁边的女生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书包带磨出了毛边。她梳着低马尾,发尾用黑色皮筋束得整整齐齐,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沾着细密的汗珠,像落了层星星。她的眼镜,黑框的,比曲桴生的银边款大些,镜片后的眼睛又圆又亮,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上翘,像有阳光跌进了眼底。 是宁晚枫。 这个名字在曲桴生的脑海里停顿了半秒,才和零碎的记忆片段对上号。去年的颁奖典礼,她作为文科班代表站在主席台上发言,穿着和自己身上这件同款的蓝白校服。发言结束时,她对着台下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声音脆生生地喊“我们一起加油呀”,惊得主席台旁边的梧桐叶都抖落了几片。 后来在走廊里听过几次文科班的女生议论她,说她文综能考到两百八,却栽在理科上,次次模拟考都卡在文科尖子班的门槛外。“可惜了”,她们总是这样说,语气里带着点惋惜,又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庆幸。 曲桴生的目光在宁晚枫脸上停留了半秒,快得像错觉。女生的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的星星徽章,大概是文科班的什么奖励,在阳光下闪了闪。她注意到宁晚枫的手指在书包带上绞了绞,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看起来不像在主席台上那么从容。 “没人。”曲桴生收回视线,笔尖在草稿纸上继续移动,把那句带着热度的问话轻轻盖了过去。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头发离自己很近,发梢几乎要扫到桌面,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飘过来,和教室里的粉笔灰味格格不入。 “太好了!”宁晚枫像是松了口气,把书包往空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帆布书包撞在桌面上,露出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烫金的“文学史”字样。“我叫宁晚枫,以后请多指教呀,曲大佬!” “曲大佬”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戏谑的熟稔,像在喊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曲桴生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她能感觉到周围几道目光投了过来,带着看热闹的好奇——理科重点班突然闯进来的文科尖子生,和常年霸占榜首的理科大神成了同桌,这本身就像道充满戏剧冲突的附加题。 她没抬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蝉鸣吞没。笔尖划过草稿纸,沙沙的声响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银边眼镜后的目光落在题目上,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宁晚枫说话时的尾调像根细小的羽毛,轻轻搔刮着耳膜。 宁晚枫似乎没在意她的冷淡,拉开椅子坐下时,动作幅度有点大,带起的风拂过曲桴生的手背。风里带着点淡淡的栀子花香,大概是女生用的洗发水味道。曲桴生的笔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一个极小的墨点。她皱了皱眉,从笔袋里掏出橡皮,对着那个墨点轻轻擦拭,动作慢得像在进行什么精密实验,直到纸面泛起浅浅的毛边,才重新握回钢笔。 “喂,你就是那个文科班来的?”前排的男生突然转过头,是隔壁班的王浩,上次运动会因为抢跑道跟人吵过架。他的目光在宁晚枫崭新的理科课本上转了圈,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好奇,“听说你文综能考两百八?牛逼啊,怎么跑来理三遭罪了?” 宁晚枫刚要开口,曲桴生下意识地“啧”了一声。很轻的一个音节,像冰棱落在石板上,短促而清晰。王浩的话头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了回去。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曲桴生感觉到宁晚枫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练习册上,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像在解一道没见过的阅读理解题。她不动声色地把摊开的物理笔记往旁边挪了挪,遮住刚写了一半的解题步骤——那页笔记的页脚,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恐龙,尾巴翘得老高,嘴里还叼着个公式。她的刘海垂在额前,刚好挡住眼角的余光,不用再刻意回避对方的视线。 “那个...”宁晚枫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什么似的,“你的物理笔记...能不能借我看看?我基础不太好,昨天预习的时候,好多公式都看不懂。” 曲桴生翻页的动作顿了顿。那本活页本是她从初三用到现在的,封面已经磨出了毛边,里面除了知识点,偶尔会画些无关紧要的小图案——用恐龙的尾巴标记易错的受力分析,用星星符号圈出常考的公式,甚至在复杂的电路图旁边画过卡通小人。这些是她的秘密。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把活页本往宁晚枫那边推了推。推到一半时又停住,指尖在封面上顿了顿,才彻底推到两人课桌的中间线。封面上用银色钢笔写的“曲桴生”三个字旁边,那只小恐龙的眼睛被她用红笔点了点,像突然有了神采。 “哇,你的笔记好整齐啊!”宁晚枫低低地惊叹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曲桴生的耳根有点发烫,她猛地低下头,假装专心研究试卷上的附加题,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飘过去——宁晚枫正翻开笔记本,手指轻轻点在那只小恐龙上,嘴角弯得像月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她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便学着曲桴生的样子用指尖去推,动作却没那么熟练,蹭得鼻梁发红。 第2章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侧脸上,把她微微翘起的发梢染成了金红色。曲桴生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像解错了步骤的题,节奏全乱了。她赶紧调整呼吸,目光重新聚焦在物理题上,可那些熟悉的公式突然变得陌生,像被拆成了单个的字母,怎么也拼不成完整的句子。 预备铃响的时候,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曲桴生下意识地把活页本往回拉,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宁晚枫的手背。 那触感很软,带着点温热的潮气,像春天刚化冻的溪水。曲桴生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收回手,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急又重,撞得肋骨都发疼。她看见宁晚枫猛地缩回手,脸颊泛起一层薄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黑框眼镜后的眼神里带着点慌乱。 “好了,安静。”数学老师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放,“这是昨天刚出的模拟卷,今天随堂测试,九十分钟,不许交头接耳。” 试卷传下来的时候,曲桴生的手指还有点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看向卷面——第一道选择题是简单的函数定义域,属于送分题。她提笔就要写,余光却瞥见宁晚枫对着题目皱起了眉,手指在草稿纸上画来画去,半天没写下一个字。 她的理科课本摊在桌角,崭新得像从没翻过,上面用荧光笔标着密密麻麻的重点,却在一道简单的二次函数题旁画了个小小的问号,旁边还写着“为什么开口向上?”。曲桴生的笔尖顿了顿,突然想起高一时帮后妈整理仓库,翻到过一本旧的文科笔记本,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历史事件的因果链就像散文的线索,要顺着时间轴慢慢理”。那时候她不懂,觉得历史哪有物理公式来得直接,可现在看着宁晚枫的问号,突然有点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 “宁晚枫。”老师突然点了她的名字,声音透过讲台上的麦克风放大,在教室里回荡,“这道题的解法,你来说说。” 宁晚枫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像细小的针,扎得人有点不舒服。曲桴生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银边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宁晚枫攥紧的拳头上——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指节泛白。 “坐下吧。”老师皱了皱眉,目光转向曲桴生,“曲桴生,你来讲。” 曲桴生站起来的时候,后背的校服被冷汗浸得有点发黏。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得像在念课本上的定义:“这道题用换元法更简单,设t=x?+1,原函数可化为y=log?t,根据对数函数的单调性...” 她讲得很快,却条理清晰,连老师都忍不住点头。坐下的时候,她听见宁晚枫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沮丧的气音,像被扎破的气球慢慢放气。曲桴生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试卷上,却在心里默算着——刚才那道题的步骤,其实可以说得更简单些,比如用“把复杂的式子换成简单的字母”这样的说法,或许宁晚枫就能听懂了。 下课铃响时,曲桴生已经做完了整张试卷,正在检查附加题的步骤。她收拾好笔袋,准备去图书馆——那里有本新到的《时间简史》,她昨天只看到第三章。经过宁晚枫身边时,脚步却莫名顿住了。 宁晚枫还在对着那道选择题较劲,草稿纸上画满了乱糟糟的辅助线,像一团缠在一起的毛线。旁边还画了个被涂掉的笑脸,只剩下淡淡的铅笔印,嘴角却倔强地上扬着。她的低马尾垂在胸前,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尾扫过草稿纸,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曲桴生的目光在那个笑脸印上停留了两秒。她伸出手指,在宁晚枫的草稿纸上轻轻点了点那道题的选项c,指尖碰到纸面的地方,还残留着铅笔末的涩意。做完这个动作,她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快步走出了教室,发梢在身后划出利落的弧线。 走廊里的风带着夏末的热意,吹得校服下摆轻轻晃动。曲桴生握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书包里的《时间简史》硌着后背,却没像往常那样让她觉得踏实。走到楼梯口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理三班的窗户开着,宁晚枫正低头看着草稿纸,手指在纸上划着什么,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把她微微翘起的发梢染成了金红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见那个被涂掉的笑脸旁边,多了个小小的对勾。 蝉鸣声里,似乎混进了一声极轻的笑,像糖块融化在水里,甜得很淡,却让人没法忽略。曲桴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走廊的窗户,把那抹红色的身影框成了小小的一方风景。 她想,这个新同桌,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至少,她画的笑脸,比自己那只小恐龙好看。 第2章 讲题 晚自习的铃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教室里漾开一圈圈涟漪时,曲桴生的物理竞赛题集刚解到第七道大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的辅助线笔直如尺,银边眼镜后的目光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实验,直到旁边传来“啪”的一声闷响——宁晚枫把练习册摔在了桌上。 她的笔尖顿了顿,墨汁在米黄色纸页上晕开一个浅淡的圆点。抬眼时,正看见宁晚枫对着前排的王浩做“嘘”的手势,侧脸在暖黄的台灯光晕里泛着薄红,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热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她抬手去推时,指腹蹭得鼻梁发红。 “又卡壳了?”后桌的周延探过头,校服袖口沾着蓝黑墨水,“我瞅着你这练习册跟新的似的,宁大才女也有搞不定的题?” 宁晚枫没接话,只是把练习册往曲桴生这边又推了推,动作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执拗。她的低马尾垂在桌沿,发尾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扫过曲桴生的校服裤腿,带来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点橡皮擦的薄荷味,在闷热的教室里漫开。 曲桴生的视线落在那本练习册上。第37页,整整一面的力学题像排好队的怪兽,大半空白的纸页上,只有选择题第一题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对勾。更显眼的是道摩擦力判断题旁,宁晚枫画了个摔跤的小人,小人脚下还画了团歪歪扭扭的烟雾,旁边用红笔写着“它为什么站不稳啊?” 桌肚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后妈发来的消息:“银耳汤放你书包侧袋了,记得趁热喝。”曲桴生没回,指尖划过屏幕时,瞥见宁晚枫正对着一道圆周运动题皱眉,手指在“向心力”三个字上反复敲击,眼睛里写满了茫然。 她收回目光,继续在竞赛题上写步骤,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却乱了节奏。那道题涉及三个坐标系转换,难度堪比去年的省赛题,可宁晚枫连最基础的受力分析都没画对——刚才那一眼里,她把斜面上的物体画成了站着的小人,还给小人画了两条麻花辫,像在演一出滑稽剧。 “那个...曲桴生。” 宁晚枫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尾音微微上扬,像根羽毛轻轻搔刮着耳膜。曲桴生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一道多余的墨线。 “你看这题...”宁晚枫用指关节敲了敲最后一道大题,那里印着个复杂的滑轮组图,“我对着公式表看了半小时,还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你昨天给我看的笔记里有类似的题,可你写的步骤太简洁了,我...我看不懂。” 曲桴生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的笔记从来只给自己看,公式后面的推导过程能省则省,就像解数学题时会跳过显而易见的步骤。可宁晚枫说“看不懂”时,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镜片反射着台灯的光。 “能不能...用‘人话’讲?”宁晚枫往前凑了凑,发梢扫过桌面,带起一阵更浓的栀子花香,“就讲这道题,讲完我保证不烦你了。” 教室里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把粉笔灰的味道吹得四处都是。曲桴生看着她那双写满“求帮助”的眼睛,突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看到的《动物世界》画册,里面的小狐狸对着镜头歪头时,也是这样湿漉漉的眼神。她的头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半张脸,却藏不住耳根悄悄爬上的热意。 她没说话,伸手把宁晚枫的练习册拉了过来。册子的纸页很薄,边缘有点卷角,扉页上“宁晚枫”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最后一笔还拐了个俏皮的弯。翻到第37页时,曲桴生的指尖在那个摔跤小人身上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你基础太差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指尖点在那道画着麻花辫小人的选择题上,纸页因为这轻轻的触碰微微发颤。 宁晚枫的脸颊突然红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我初中物理就没及格过,中考是靠历史拉分才进的重点高中...”她的手指在桌腿上轻轻画着圈,声音越来越小,“其实我连力的方向都搞不清,总觉得它们在跟我捉迷藏。” “捉迷藏”三个字让曲桴生的笔尖顿了顿。她从笔袋里掏出红笔。 握着笔低头圈画时,曲桴生能闻到宁晚枫那边飘来的栀子花香更浓了些。大概是她往前凑得太近,洗发水的味道混着点淡淡的汗味,像夏日午后刚浇过水的栀子花,清新里带着点热烈。她的银边眼镜滑到了鼻尖,便用肩膀蹭了蹭,这个笨拙的动作被宁晚枫尽收眼底,引得她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像颗糖块落在心湖上。 第3章 “这里。”曲桴生的红笔尖落在一道计算题旁,在“f=ma”公式上重重圈了两下,笔尖戳得纸页微微发皱,“受力分析错了,摩擦力方向搞反了。”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放轻了些,怕被后排的同学听见。宁晚枫“哦”了一声,呼吸轻轻拂过她的手腕,带着点温热的潮气。曲桴生的指尖微不可察地缩了缩,继续在最后一道大题上标注——那题确实是去年的竞赛题,她记得当时花了十五分钟才理清思路。 红笔在纸上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曲桴生发现自己比平时更仔细,不仅圈出了关键公式,还在旁边写了简化的符号:把“重力”写成“g(向下)”,把“支持力”画成小小的箭头,甚至在最难的步骤旁画了个举着公式的小恐龙——画的时候笔尖有点抖,恐龙的尾巴歪歪扭扭的,像在努力保持平衡,嘴里还叼着个“解”字。 画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耳根突然像被火烧一样烫。她赶紧用红笔在恐龙旁边补了个星号,假装这个小图案只是标注的一部分,可指尖的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红笔在纸页上留下个小小的墨团,像颗慌乱的心。 “这里要用牛顿第三定律。”她指着滑轮组受力分析图,声音有点发紧,“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就像...就像你推桌子,桌子也在推你。” 说完这句“人话”,曲桴生自己都愣了愣。她从没这样解释过物理概念,像在说绕口令。可宁晚枫却眼睛一亮,黑框镜片后的目光突然变得清澈:“我懂了!就像我跟林薇薇吵架时,我推她一把,她也会推我!” 曲桴生没接话,只是加快了圈画的速度。在一道机械能守恒题旁,她用红笔写了“只有重力做功”,下面画了条波浪线,旁边补了句“其他力不能捣乱”;在动量守恒定律的公式旁,她画了两个相撞的小球,旁边标着“你给我多少,我就还你多少”。这些幼稚的注解和她平时简洁的风格大相径庭,却让她心里莫名松快,像解出了一道卡了很久的难题。 “好了。” 把红笔帽扣上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曲桴生把练习册往宁晚枫那边推,动作不算温柔,却控制着力道,让册子刚好停在两人的课桌中间,红笔标注的痕迹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自己看。”她说完就转回头,盯着自己的竞赛题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刚才画小恐龙时的触感还留在笔尖,像沾了点化不开的蜜糖,连带着竞赛题上的电磁场公式都变得甜丝丝的。 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接着是宁晚枫低低的“谢谢”,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像吃到了喜欢的糖果。曲桴生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竞赛题的步骤上,却在心里默数着——她画的小恐龙,宁晚枫应该看到了吧?那个“桌子也在推你”的比喻,她应该听懂了吧?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曲桴生收拾东西的动作快了些。把那支红笔放进笔袋时,特意放在了最外侧的格子里,和画着小恐龙的笔记挨在一起。指尖碰到笔杆时,还能感觉到残留的一点温度,像握着个小小的秘密。 走出教学楼,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曲桴生走得快,却总能听见身后跟着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像怕跟丢的小尾巴。她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宁晚枫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练习册,嘴角弯得像月牙,手指在红笔圈过的小恐龙上轻轻点着,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闪着光。 “那个...”宁晚枫的声音突然追上来,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明天的化学作业,我能不能...再问你几道题?” 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晚风拂过耳廓,带着点夏末的凉意,却吹不散那点莫名的燥热。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发梢扫过脸颊,像在提醒她什么。 走到岔路口时,她往左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转身的瞬间,看见宁晚枫站在路灯下,书包上的星星徽章闪着光,像落在人间的一小块银河。她的马尾歪到了一边,像只没整理好羽毛的小鸟,却浑然不觉,还在对着练习册傻笑。 曲桴生的脚步停了两秒,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巷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后妈发来的:“银耳汤喝了吗?”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回了句:“明天想喝甜的。” 巷口的风吹起她的书包带,歪歪扭扭地拍着后背。曲桴生伸手把带子系好时,突然想起宁晚枫那本画着摔跤小人的练习册,红笔圈过的地方一定很显眼吧?那个举着公式的小恐龙,会不会被她涂成彩色? 她摸了摸笔袋里的红笔,笔尖仿佛还残留着纸页的温度。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道没解完的题,答案藏在宁晚枫弯起的嘴角里。 曲桴生的脚步慢了些。她想,明天的化学作业,或许该提前看看。至少,得想几个更像“人话”的比喻。 第3章 面包 凌晨五点半的闹钟还没响,曲桴生已经坐在书桌前翻完了半本化学错题集。窗外的天刚蒙着层薄纱似的亮,远处的公交站台传来第一班公交车发动的轰鸣,震得窗棂轻轻发颤。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面上沾着的晨雾被指尖擦出一小片清晰的区域,刚好能看清错题本上“电子转移守恒”几个字。 桌角的保温桶冒着热气,后妈凌晨四点起来炖的银耳莲子汤还温着,冰糖的甜香混着莲子的清苦漫过来。曲桴生舀了一勺汤,瓷勺碰到桶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她的目光落在汤里浮着的莲子上,想起昨天傍晚经过食堂时,宁晚枫的低马尾扫过面包柜的样子——她当时正踮着脚看里面的肉松面包,黑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那块皮肤被夕阳晒得发红,像熟透的樱桃。 六点十分出门时,巷口的早餐摊刚支起蓝布遮阳棚。穿蓝布褂子的摊主正把炸好的油条摆进竹筐,油星溅在地上的声音噼啪作响。曲桴生的发型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她下意识地按住额前的碎发,目光掠过玻璃柜里的肉松面包——金黄色的面包体上裹着厚得快要掉下来的肉松,芝麻撒得像星子,和昨天食堂里的款式几乎一样。 “闺妮,要个豆浆?”摊主用裹着塑料袋的手敲了敲玻璃柜,声音裹着热气飘过来。 曲桴生摇摇头,脚步却慢了半拍。帆布书包带勒着肩膀,里面装着的物理竞赛题集硌着后背,像在提醒她什么。她最终还是没停步,只是走出老远,还能闻到身后飘来的肉松香气,像根细细的线,牵着她的注意力。 教室里还没几个人。靠窗的第三排只有她的座位上放着东西——一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面压着她的眼镜,镜腿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粉笔灰。曲桴生刚把书包放在桌上,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点轻快的弹跳感,像有人踩着琴键在走。 宁晚枫背着帆布书包冲了进来,马尾随着动作左右甩动,发尾扫过校服后背,留下浅浅的弧度。她的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贴在汗湿的皮肤上,黑框眼镜顺着鼻梁往下滑了滑,她抬手推眼镜时,指腹蹭得鼻梁发红,像只刚跑完步的小鹿。 “早啊,曲桴生!”她把书包往空椅子上一甩,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帆布书包上的金属搭扣撞在桌腿上,弹起细小的火花,“今天我特意早起了十分钟,没想到还是被你比下去了。” 曲桴生“嗯”了一声,视线落在自己的化学课本上,指尖却在书页边缘反复摩挲。宁晚枫的书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东西,包装袋的一角印着只举着面包的小熊,像个调皮的信号,撞进她的眼里。 果然,宁晚枫很快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面包,包装袋上的小熊笑得露出两颗门牙。她把其中一个往曲桴生面前推了推,动作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热情:“喏,给你。” 曲桴生的指尖猛地收紧,捏着笔的力道让指节泛白。面包还带着点温热,包装袋上印着的生产日期是今天,显然是刚买的。她能闻到透过塑料膜渗出来的香气,肉松的咸香混着面包的麦香,比巷口早餐摊的味道更淡些,却有种说不出的清爽。 “我妈多做了。”宁晚枫见她没接,又往前推了推,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本来想带给林薇薇的,她刚才发消息说请假了,扔了怪可惜的。” 曲桴生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记得宁晚枫的妈妈穿着素雅的连衣裙,说话轻声细语,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多做”肉松面包的人。这借口拙劣得像道步骤混乱的物理题,一眼就能看穿漏洞,可她看着宁晚枫眼里的期待,竟说不出“不用”两个字。 “肉松面包,你昨天好像看了眼食堂的这个?”宁晚枫突然补充道,声音压低了些,像在说什么秘密。她的马尾垂在胸前,发梢轻轻扫过桌面,带着点栀子花香,“我看你昨天经过面包柜时,停顿了一下,是不是想吃?” 第4章 曲桴生猛地抬起头,撞进宁晚枫亮晶晶的眼睛里。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昨天经过食堂时,她确实往面包柜瞥了一眼,但那只是因为阳光刚好落在那只面包上,肉松反射的光晃了眼,怎么会被宁晚枫注意到?她连自己都快忘了这个微不足道的瞬间。 “我不饿。”曲桴生移开目光。 “不饿也可以尝尝嘛。”宁晚枫把面包往她怀里又塞了塞,面包袋碰到她的手腕,传来温热的触感,“我妈做的肉松是自己炒的,放了芝麻和海苔,比食堂的香多了。你闻闻?” 她说着,把面包凑到曲桴生鼻子前晃了晃。一股更浓的香气涌过来,带着点海苔的鲜,果然和食堂的不一样。曲桴生的耳根突然有点发烫,她飞快地往后缩了缩,撞到椅背上发出轻响。 “拿着吧。”宁晚枫见她没反应,直接把面包往她怀里一塞,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躲闪。面包撞在曲桴生的练习册上,包装袋上的小熊图案正好盖住了“氧化还原”四个字,“你看这面包还温着呢,放凉了肉松就硬了,到时候扔垃圾桶才真浪费呢。我妈最讨厌浪费粮食了,她要是知道我把面包扔了,肯定要念叨我一礼拜。” 她说着,已经拆开了自己手里的面包,大大地咬了一口。肉松沾在嘴角,她伸出舌尖舔了舔,眼睛弯得更厉害了,像偷吃到蜜糖的小松鼠:“你看,真的很好吃。” 曲桴生低头看着怀里的面包。包装袋被她捏得有点皱,小熊举着面包的图案被压得变了形。教室里渐渐有人进来,王浩打着哈欠从门口经过,目光在她怀里的面包上顿了顿,嘴角勾起点促狭的笑,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快收起来呀,老师要来了。”宁晚枫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狡黠的笑意,“难道你想让全班都知道,我塞给你面包了?到时候他们起哄,说曲大神也吃文科班才女带的早餐。” 曲桴生的耳根红得更厉害了。她飞快地把面包塞进桌肚,动作快得像在藏什么秘密。布料摩擦包装袋的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桌肚里的试卷硌着面包,让它变得有点扁,香气却更浓了,顺着布料的缝隙往上钻,钻进她的鼻子里,挠得人心头发痒。 宁晚枫已经低下头开始预习化学课本,黑框眼镜后的睫毛很长,在书页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她的手指在“电子转移”那节画着波浪线,笔尖偶尔停顿,显然是遇到了难题。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来时,班主任抱着教案走进教室。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教室里瞬间响起琅琅的读书声,英语单词的发音、古诗文的吟诵混在一起,像支热闹的合唱。曲桴生翻开语文课本,目光落在《离骚》的段落上,嘴里念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心思却飘到了桌肚里。 那只面包还安静地躺着,包装袋被试卷挤得变了形,却依然顽强地散发着香气。她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蜷缩,银边眼镜滑到了鼻尖,她抬手去推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宁晚枫——她正跟着大家念英语单词,“environment”的发音有点蹩脚,自己念完还偷偷笑了笑,嘴角的梨涡盛着晨光。 曲桴生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她深吸一口气,假装认真看书,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桌肚的方向。班主任在教室里来回巡视,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倒计时的钟摆,敲得她心神不宁。 机会在班主任转身板书的瞬间出现。 曲桴生的手像离弦的箭,飞快地伸进桌肚,指尖触到温热的面包袋。塑料膜有点滑,她捏了两下才抓稳,趁班主任写字的功夫,迅速把面包塞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像变魔术,只有耳后的发丝因为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了两下。 口袋里的空间很小,面包被挤得更扁了,肉松透过包装袋的缝隙钻出来,沾在她的指尖上,咸香的味道顺着指腹漫开。她低头看着课本,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动静——宁晚枫的读书声很轻,带着点起伏的节奏,像在给她的心跳打拍子。 早读课过半时,班主任走出了教室。教室里的读书声明显松了些,王浩甚至偷偷拿出漫画书,藏在课本后面看得津津有味。曲桴生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指尖碰到面包袋的开口处,塑料膜被她轻轻撕开一个小口子,肉松的香气立刻涌了出来,比刚才更浓了。 她的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眼镜后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见没人注意,飞快地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面包,往嘴里塞了一小口。 面包体很松软,带着刚出炉的温热,肉松的咸香在舌尖炸开,混着点芝麻的脆感和海苔的鲜。比巷口早餐摊的味道更淡些,却有种说不出的清甜,像宁晚枫身上的栀子花香,不浓烈,却让人忘不了。 她飞快地嚼了两口,把面包塞回口袋,抬起头时,正好对上宁晚枫看过来的目光。 宁晚枫的眼睛里闪着笑意,嘴角还沾着点肉松,像在说“我看到了”。她没说话,只是对着曲桴生眨了眨眼,然后转回头继续读书,低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尾扫过桌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影子。 曲桴生的耳根瞬间红透了。她低下头,假装专心看课本,指尖却在膝盖上反复摩挲,那里还残留着面包的温度和肉松的碎屑。《离骚》的句子在眼前变得模糊,只有那句“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格外清晰,像宁晚枫刚才递面包时的眼神,明亮又笃定。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透过窗户落在课本上,把“曲桴生”三个字照得清清楚楚。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面包,剩下的大半还温着,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 曲桴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连自己都没察觉。这大概是她吃过的,最让人分心的早餐。 第4章 笑脸 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隙,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曲桴生把历史笔记本往桌角一推,指尖在物理竞赛题集上顿了顿——最后一道电磁场大题的辅助线刚画到关键处,后桌的周延突然撞了下她的椅背。 “历史老师刚才来巡班,说下午要抽查笔记。”周延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急慌慌的意味,“你写了没?我上次的笔记还停留在鸦片战争。” 曲桴生“嗯”了一声,视线掠过桌角的笔记本。深棕色的封面上用银笔写着“历史”两个字,边角被磨得有些发毛,是开学时特意挑的厚纸页款。她的历史成绩不算顶尖,却总习惯把笔记写得工工整整,像解物理题时标注公式那样,在时间轴旁用不同颜色的笔区分政治、经济、文化事件,连页边距都留得一丝不苟。 “借我抄抄?”周延的手指在她椅背上敲了敲,“就抄工业革命那部分,保证不动你的宝贝恐龙。” 她没回头,只是把笔记本又往里面推了推,露出封面上贴的小磁贴——那是后妈给的恐龙造型,尾巴翘得老高,正好挡住“历史”两个字的右下角。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周延的眼睛,引得他低低地笑起来,像发现了什么藏了很久的秘密。 预备铃响时,曲桴生终于解完了那道物理题。她把竞赛题集放进书包,准备去实验室——下午有物理实验课,老师说要带游标卡尺。经过桌角的历史笔记本时,指尖下意识地碰了碰封面,恐龙磁贴的塑料壳在阳光下泛着亮。 “走了曲桴生,再不去实验室要排队了!”周延已经背上书包,站在门口催她。 曲桴生点点头,转身时没再看那本笔记本。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发梢被染成浅浅的金棕色,眼镜后的目光专注地盯着走廊尽头的实验室门牌,完全没注意到桌角那本深棕色的本子正安静地躺着。 宁晚枫抱着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时,教室里空荡荡的。午后的蝉鸣透过敞开的窗户涌进来,把空气烘得暖洋洋的,粉笔灰在光柱里慢悠悠地飘,像被施了魔法的小精灵。她走到座位旁,刚要放下作业本,目光却被曲桴生桌上的笔记本勾住了。 深棕色的封面,贴着只歪头的小恐龙磁贴,看起来和曲桴生笔袋里画的小恐龙是同款。宁晚枫的心跳莫名快了些,像发现了藏在难题背后的隐藏条件。她知道偷看别人的笔记不好,手指却像被磁石吸住似的,轻轻碰了碰封面。 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宁晚枫屏住呼吸翻开第一页,瞬间愣住了——曲桴生的历史笔记比她想象中更工整,时间轴画得像印刷体,每个历史事件旁都用红笔标注了背景、影响,甚至连课本里没提的细节都补充得清清楚楚。她的字迹和物理笔记截然不同,物理题步骤里的凌厉笔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圆润的转折,像初春刚化冻的溪流,柔和却有力量。 宁晚枫的手指在“文艺复兴”几个字上轻轻划过,笔尖勾勒的“人文主义”四个字旁边,画着个极小的地球仪,经纬线细得像发丝。她忍不住笑了笑,原来理科大神记历史笔记,也会偷偷画这些可爱的小东西。 第5章 往后翻时,她的目光突然被页边的图案吸引住了——在“新航路开辟”的时间轴旁,曲桴生画了只小恐龙,正踮着脚够地球仪,尾巴翘得像道弧线,嘴里还叼着个写着“航海”的小旗子。恐龙的线条很简单,却透着股笨拙的认真,和她画在物理笔记里的那只举着公式的恐龙一模一样。 宁晚枫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她从笔袋里掏出荧光笔,犹豫了两秒,在小恐龙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黄色的笔芯在纸上晕开,圆圆的脸蛋,弯弯的眼睛,嘴角还特意画了个向上的弧度,正好对着恐龙的鼻尖,像在跟它说悄悄话。 画完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宁晚枫的脸颊突然有点发烫。她赶紧把笔记本合上,放回原来的位置,手指却不小心碰掉了曲桴生放在旁边的钢笔。黑色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笔帽滚到桌腿旁,露出的笔尖在阳光下闪了闪。 “哎呀。”宁晚枫低呼一声,弯腰去捡钢笔时,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这下有借口跟曲桴生搭话了。她把钢笔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放在笔记本旁边,笔尖朝着曲桴生的座位方向。 做完这一切,她背起书包快步走出教室,马尾随着动作左右晃动,发尾扫过走廊的栏杆,带起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阳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把“文学史”笔记本的边角照得发亮。 实验室的物理实验课比预想中结束得早。曲桴生走出实验室时,夕阳正把走廊染成暖橙色,她的短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手里攥着的实验报告上,老师用红笔写了“优秀”两个字。经过教室门口时,她的脚步莫名顿住了。 宁晚枫的座位空着,帆布书包已经不见了,桌上只留下半块没吃完的薄荷糖,糖纸闪着银光。曲桴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桌角,历史笔记本安安静静地躺着,恐龙磁贴在夕阳下泛着金边,旁边的钢笔似乎被人动过,笔尖朝向比她离开时偏了半寸。 她走过去坐下,指尖刚碰到笔记本封面,就听见周延在身后喊:“曲桴生,历史老师真的要查笔记了,你到底借不借我抄?” “不借。”曲桴生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说课本上的定义,翻开笔记本时,指尖却在“新航路开辟”那页顿了顿。 夕阳透过窗户落在纸页上,把页边的小恐龙照得清清楚楚。而在恐龙的鼻尖旁边,多了个黄色的笑脸,圆圆的脸蛋,弯弯的眼睛,嘴角翘得像月牙,正好对着恐龙叼着的小旗子,像在说“你好呀”。 曲桴生的笔尖猛地停住了。眼镜后的目光落在笑脸上,睫毛在镜片后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她认出这是宁晚枫常用的荧光笔颜色,上次在她的物理练习册上见过,画重点时总喜欢用这种亮黄色,像把阳光涂在了纸上。 这种违背礼仪的事情,她现在并不反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周延凑过来想看笔记,刚把头探过椅背,就被曲桴生用胳膊肘轻轻顶了回去:“别靠太近。”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指尖在笑脸旁边反复摩挲,纸页被蹭得泛起浅浅的毛边。 “小气鬼。”周延嘟囔着转回去,却没发现曲桴生的耳根悄悄爬上了热意。 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同学们陆续从实验室回来,说话声、翻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在一起。曲桴生握着钢笔,却一个字也写不进去。那个黄色的笑脸像颗小太阳,在密密麻麻的历史笔记里格外显眼,连带着“新航路开辟”这几个字都变得温暖起来。 她的指尖悬在笑脸上方,只要轻轻一抹,就能把这个突兀的图案擦掉。可不知怎么,笔尖却迟迟没有落下——宁晚枫画笑脸时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弯得像她画的笑脸,连马尾晃起来的弧度都带着点雀跃。 “曲桴生,你的钢笔怎么在这儿?”前排的王浩突然转过头,手指在她桌上的钢笔旁点了点,“我刚才看见宁晚枫帮你捡笔来着,还跟我说‘等曲桴生回来让她记得收’。” 曲桴生的笔尖顿了顿,没说话。原来钢笔是宁晚枫碰掉的,她故意把笔放在这里,是在等自己发现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像把多余的辅助线擦掉。 晚自习的铃声响时,曲桴生终于在历史笔记本上写下了第一行字。她没提那个笑脸,也没问是谁画的,只是在“工业革命”的时间轴旁,画了只新的小恐龙——这只恐龙的尾巴上,多了个小小的黄色圆点,沾了点没擦干净的荧光笔痕迹。 收拾书包时,她把历史笔记本放进最里层,恐龙磁贴贴着自己的物理竞赛题集,像在守护什么珍贵的东西。经过宁晚枫的座位时,她的脚步慢了半秒——空桌上的薄荷糖还在,糖纸反射着台灯的光,像颗小小的星星。 走出教学楼,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曲桴生摸了摸书包里的历史笔记本,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页纸的温度。巷口的风吹起她的短发,发梢扫过脸颊,带来一阵凉意,却吹不散心里那点莫名的燥热。 她想起宁晚枫画的那个笑脸,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或许,明天可以问问她,历史笔记里的小恐龙,是不是也觉得新航路开辟很有趣。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却在心里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页边那个没被擦掉的笑脸,清晰又温暖。 第5章 崴脚 下午的自由活动课像被打翻的蜂蜜罐,甜丝丝的喧闹漫了满操场。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女生们的笑闹声、远处乒乓球台的脆响混在一起,织成一张蓬松的网,把九月的阳光都网得暖洋洋的。 曲桴生坐在看台的阴影里,膝盖上摊着本物理竞赛题集。风掀起她的短发,发梢扫过耳后,带来一阵细碎的痒。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操场的光斑,把那些喧闹轻轻挡在外面——刚解到一道涉及磁场偏转的难题,带电粒子的运动轨迹像条调皮的蛇,总也画不直。 “曲桴生!不来打球?”周延抱着篮球从跑道上跑过,运动服的领口沾着汗,“三班那帮人说要跟我们比三分球,就缺个神射手了!” 曲桴生摇摇头,指尖在“洛伦兹力方向”几个字上重重划了道线。她的运动神经不算发达,比起在球场上跑跳,更习惯在草稿纸上推演轨迹。阳光透过看台的缝隙落在题集上,把那些公式照得发亮,像撒了把细碎的金沙。 周延没再坚持,转身时冲她挤了挤眼:“那你可得看好东西,别让某些人趁虚而入。”他的目光往跑道那边瞟了瞟,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话音刚落就被篮球砸中了后背,引得队友们一阵哄笑。 曲桴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宁晚枫正和几个女生在跑道上散步。她的马尾随着脚步左右晃动,发尾绑着的红色橡皮圈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只停在发梢的小蝴蝶。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她抬手去推时,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目光却越过人群,直直地朝看台这边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曲桴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像被烫到似的移开目光,指尖在草稿纸上胡乱画了道辅助线,把原本清晰的轨迹画成了团乱麻。耳朵却像支灵敏的雷达,捕捉着跑道那边传来的动静——宁晚枫的笑声很亮,像风铃被风吹响,裹着阳光飘过来,挠得人心头发痒。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突然划破喧闹。不是夸张的尖叫,带着点真实的疼意,像被针扎到似的。曲桴生猛地抬起头,目光瞬间锁定跑道——宁晚枫正单脚站着,另一只脚微微踮起,身体晃了晃。 她的朋友们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了”。宁晚枫皱着眉,手捂着脚踝,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像崴到脚了...好疼。”说话时,她的目光却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看台上的曲桴生身上,眼睛里蒙着层水汽。 曲桴生的指尖猛地收紧,捏着笔的指节泛白。她看见宁晚枫的脚踝处并没有明显的红肿,站着的姿势也不像真的疼得厉害,可那声带着颤音的“好疼”,却扎的她很疼。 “我扶你去医务室吧?”一个女生伸手想去扶她。 “不用不用,”宁晚枫摆摆手,身体却晃得更厉害了,“好像没那么严重...就是站不稳。”她说着,目光又往看台这边瞟了瞟,像在确认什么。 曲桴生的心跳突然乱了节奏。她看着宁晚枫单脚支撑着往看台这边挪,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扫过后背。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把她咬着下唇的样子照得清清楚楚,那点刻意隐忍的疼意,演得竟有几分逼真。 “小心点!”有人在旁边提醒。 话音刚落,宁晚枫像是没站稳,身体猛地朝看台这边倒过来。她惊呼一声“啊——”,声音里的疼意比刚才更浓了些,手臂在空中胡乱划了两下。 几乎是条件反射,曲桴生猛地站起来,快步冲下看台。她的鞋踩在跑道上,发出轻微的咚咚声,离宁晚枫还有半步远时,正好接住她倒过来的身体。 指尖触到宁晚枫胳膊的瞬间,曲桴生像被电流击中。她能感觉到对方校服下温热的皮肤,还带着点运动后的潮气。宁晚枫的胳膊很细,隔着布料都能摸到清晰的骨感,却意外地有力量,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6章 “谢谢...”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喘息,离得近了,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点汗水的味道,像夏日午后刚浇过水的花园。 曲桴生猛地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她的耳根瞬间红透了,目光有些慌乱,避开了宁晚枫望过来的眼神:“自己站起来。” 声音有点发紧,带着点刻意的冷淡,像在掩饰什么。说完她就想转身离开,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挪不动——宁晚枫还单脚站着,身体微微晃动,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周围的喧闹仿佛突然静止了。曲桴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胸腔,比刚才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还要响。她看见宁晚枫的脚踝其实没什么事,甚至能偷偷用脚尖点地,可那点假装出来的疼意,却让她怎么也狠不下心转身就走。 “真的站不稳...”宁晚枫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刚才好像扭到筋了...能不能扶我到看台那边坐会儿?”她的目光落在曲桴生发红的耳根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半步,站在离宁晚枫一臂远的地方。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没再碰她,也没真的丢下她不管。她的手指在身侧轻轻蜷缩,指尖的温度还没散去,那点触感像生了根,牢牢地粘在皮肤上。 “曲大神这是害羞了?”有看热闹的男生在旁边起哄,“扶都扶了,还装什么高冷啊?” 曲桴生的眉峰蹙了一下,没理会那些起哄声。她看着宁晚枫扶着旁边女生的手,慢慢挪到看台台阶上坐下,动作虽然慢,却比刚才稳了不少。看来崴脚确实是装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要不要去医务室?”曲桴生站在台阶下,目光落在宁晚枫的脚踝上,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不用啦,”宁晚枫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歇会儿就好。你看,已经不疼了。”她说着,还故意动了动脚踝,证明自己没事。 曲桴生的视线在她动起来的脚踝上顿了顿,没戳穿她的小把戏。阳光落在宁晚枫的马尾上,发梢泛着浅金的光泽。她想起昨天历史笔记本上那个黄色的笑脸。 “那我...”曲桴生想说“那我回去做题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在这儿陪你坐会儿”。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啊!”她往旁边挪了挪,给曲桴生腾出个位置,目光里藏着点小得意。 曲桴生在她旁边坐下,刻意保持着一拳的距离。她把物理竞赛题集放在膝盖上,却没再看那些公式。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带来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把刚才那点尴尬吹得烟消云散。 “你刚才那道题解出来了吗?”宁晚枫突然问,目光落在题集上,“就是那个带电粒子的,我看你画了好久的辅助线。” 曲桴生有点惊讶:“你看懂了?” “看不懂,”宁晚枫老实摇头,嘴角却弯着,“但我看你皱着眉的样子,就知道很难。像我做历史大题的时候,也总这样。”她说着,还模仿曲桴生皱眉的样子,眼镜滑到鼻尖,逗得曲桴生忍不住笑。 这是宁晚枫第一次见她笑。不是嘴角微微上扬的那种,而是真的弯起了眼睛,目光柔和得像融化的雪。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发梢的碎金和眼底的笑意混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宁晚枫看得有点呆,手里的纸巾不知不觉掉在了地上。 “那个...”宁晚枫先开了口,脸颊有点发烫,“你的历史笔记...我昨天不小心看到了。” 曲桴生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纸巾的手指紧了紧:“嗯。” “页边的小恐龙很可爱。”宁晚枫的声音低了些,像在说什么秘密,“特别是叼着航海旗的那只。” 曲桴生的耳根又开始发烫。她没说“你怎么偷看我笔记”,也没问“你是不是画了那个笑脸”,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支笔,在竞赛题集的空白处画了只小恐龙——这只恐龙的尾巴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和历史笔记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宁晚枫看着那只恐龙,突然笑出声来。她的笑声很亮,引得旁边的人都看过来。曲桴生把笔塞回口袋,假装看题,嘴角却忍不住跟着弯起来。 自由活动课的铃声响时,宁晚枫站起来,脚踝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走路甚至比刚才还轻快。曲桴生跟在她身后往教学楼走,看着她的马尾在阳光下晃来晃去,觉得刚才那出蹩脚的崴脚戏,也没那么讨厌。 “明天的历史小测,”宁晚枫突然回头,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新航路开辟?我总记混那些航海家。” 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挨在一起。曲桴生的短发和宁晚枫的低马尾在影子里交叠,把九月的风都染成了甜的。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笔,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画笑脸时的温度,心里像解出了一道很难的题,松快又踏实。 第6章 英语 早读课的铃声还带着点惺忪的睡意,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时,手里多了沓粉色的对话卡片。晨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把卡片上的英文单词染成浅浅的金色,像撒了层糖霜。 “今天我们换个方式早读。”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班,“两两一组,用卡片上的话题进行英语对话,每组三分钟,我随机抽查。”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哀嚎。王浩夸张地趴在桌上,用英语哀嚎“my english is poor”,引得后排一阵偷笑。曲桴生翻着英语课本的手指顿了顿,目光落在单词表最后几页的生僻词上——那些是她昨晚刚背过的,释义旁用红笔标注了同义词,像给每个单词找了个伴。 她的短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半张脸,银边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英语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她的小学是在纽约上的,后来母亲生病去世,才转回了国内。对她来说就像解物理题时用惯了的公式,熟练得不需要刻意思考。只是不太习惯在人前说太多话,尤其是用这种需要互动的方式。 “曲桴生,你和宁晚枫一组。”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就用‘hometown’这个话题,给大家做个示范。” 曲桴生的指尖猛地收紧,捏着课本的力道让指节泛白。她能感觉到宁晚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点惊讶和期待,像在等一道难题的答案。周围的视线也纷纷投过来,有好奇,有看热闹,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毕竟在大家眼里,理科大神的英语水平一直是个谜。 “别紧张,随便说几句就行。”宁晚枫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安抚的意味,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弯了弯,像在给她打气。她的手指在对话卡片上轻轻敲着,“我英语不太好,你多担待。”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晨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把短发的发梢染成浅金,银边眼镜反射着细碎的光,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开始吧。”老师抬手看了看表。 宁晚枫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声音带着点生涩的紧张:“hello qu fusheng, may i ask where your hometown is?”她的发音还算标准,只是语速慢得像在蹦单词,说完还偷偷吐了吐舌头,像个被老师点名背书的小学生。 曲桴生抬眼时,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宁晚枫的低马尾垂在肩前,发尾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藏着点小鼓励,像在说“加油”。她定了定神,开口时的声音清晰而流利,像山间的清泉流过石滩: “my hometown is here, but i lived in new york for five years when i was a kid.”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谁也没想到,平时连话都很少说的曲桴生,英语竟然这么流利,发音标准得像听力磁带里的播音员,连语调里的轻重起伏都恰到好处。王浩甚至忘了装睡,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宁晚枫也愣住了,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嘴巴微微张着,半天没说出话来。直到曲桴生用眼神示意她继续,才慌忙接话:“wow, new york? that's amazing! what's it like there?” “very busy,”曲桴生的语速平稳,却带着种莫名的感染力,“there are many tall buildings, and the street vendors sell delicious hot dogs. i used to buy one after school every day.”她的指尖在课本上轻轻点着,像是在回忆什么,银边眼镜后的目光柔和了些,“but i prefer the alley here. it's quiet, and there are breakfast stalls at the entrance.” 这段话说得自然又生动,连老师都忍不住点头。宁晚枫看着她说话时的样子,突然觉得平时清冷的理科大神好像变了个人,那些流利的英语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种说不出的魅力,像给单调的公式镀上了层金边。 “did you make many friends there?”宁晚枫赶紧接话,语速比刚才快了些,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第7章 “not many,”曲桴生摇摇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i was too shy to talk to others. i spent most of my time reading in the community library.” 这个回答让教室里的同学都笑了起来——原来大神小时候也会害羞。宁晚枫看着她微红的耳根,突然觉得心里软软的,像揣了块刚化的糖。 “time's up。”老师笑着拍手,“非常好,尤其是曲桴生,发音标准,表达流畅,完全不像在背课文,很有生活气息。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曲桴生低下头,耳根的红色更深了些。她翻开英语课本,假装认真看单词,指尖却在“new york”几个字母上反复摩挲,像在确认什么。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她第一次在班里提起小时候的事,连自己都觉得有点意外。 周围的同学还在议论她流利的英语,王浩甚至转过身来,用蹩脚的英语说“teach me please”,引得大家一阵哄笑。曲桴生没理会这些喧闹,只是觉得晨光落在课本上,暖洋洋的,像小时候纽约图书馆里的阳光。 “你英语也太好了吧!”宁晚枫的声音突然凑过来,带着点雀跃的惊叹,“发音比英语老师还标准!是不是偷偷报了什么班?带我一个呗?”她的低马尾垂在两人课桌的中间线,发梢扫过曲桴生的练习册,带来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 曲桴生翻书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课本里夹着的一张旧照片上——那是她七岁时在纽约街头拍的,和现在一样的发型,站在黄色的出租车旁,手里举着个大大的热狗,笑得露出两颗门牙。照片的边角已经有点泛黄,却被她小心地压在玻璃下,藏在课本最厚的那一页。 “小时候在纽约待过。”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却比平时多了点温度。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班里的同学说起自己的事,连指尖都带着点莫名的紧张。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小灯笼:“真的吗?你在那里住了多久?是不是像电影里那样,有很多摩天大楼?”她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像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 曲桴生的嘴角弯了弯,这次没有刻意掩饰:“住了六年,从六岁到十二岁。摩天大楼确实很多,站在街头抬头看,会觉得天是方的。”她的指尖在课本上画了个方形,“但我更喜欢布鲁克林的小巷,那里有很多涂鸦,还有卖手工冰淇淋的卡车,薄荷味的最好吃。” 这些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平时惜字如金的曲桴生,竟然说了这么多。宁晚枫听得入了迷,连老师开始讲新课都没注意,直到老师点她的名字,才慌忙站起来,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宁晚枫,刚才曲桴生说的纽约街景,用英语怎么描述?”老师的目光带着点笑意。 宁晚枫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单词,最后还是曲桴生在下面用口型提示,才磕磕绊绊地答上来。坐下时,她偷偷瞪了曲桴生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弯着,像个偷吃了糖的孩子。 课间操时,曲桴生被几个女生围住了,都在问她学英语的秘诀。她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着,正想找借口躲开,宁晚枫突然挤过来说:“曲大神要去给物理老师送作业,你们有问题下次再问吧!”说着,还朝她眨了眨眼,像在说“我帮你解围了”。 曲桴生愣了愣,顺着她的话头点点头,跟着她挤出了人群。走到走廊时,宁晚枫才松开拉着她胳膊的手,手心的温度还留在她的皮肤上,像点了个小小的暖炉。 “谢谢。”曲桴生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谢什么呀,”宁晚枫摆摆手,低马尾在身后晃了晃,“你刚才说的布鲁克林小巷,是不是有很多艺术家?我在纪录片里看过,说那里的涂鸦会定期更换,像个露天美术馆。” 曲桴生有点惊讶:“你也看过?” “嗯!”宁晚枫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我特别喜欢那种充满活力的地方,感觉连空气里都飘着颜料的味道。不像我们这里,除了考试就是做题,有时候觉得生活像张白纸。” 曲桴生看着她说话时闪闪发光的样子,突然想起纽约街头那些色彩鲜艳的涂鸦,确实像给灰色的城市涂了层糖霜。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是她平时记物理公式的,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简单的涂鸦小人,举着支画笔,旁边用英文写着“color the world”。 “这是我小时候画的。”她把笔记本递给宁晚枫,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在纽约的社区图书馆,看到墙上的涂鸦后画的。” 宁晚枫接过笔记本,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突然笑了起来:“跟你画的小恐龙有点像,都很有活力。”她从笔袋里掏出支荧光笔,在小人旁边画了个太阳,“这样就更亮了。” 黄色的太阳在白纸上格外显眼,像把阳光涂在了上面。曲桴生接过笔记本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脸颊都有点发烫。 上课铃响时,宁晚枫蹦蹦跳跳地跑回教室,低马尾在走廊里划出轻快的弧线。曲桴生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荧光笔的温度。她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心底的纽约往事,好像也没那么难开口了。 下午的英语课,老师让大家写一篇关于“童年趣事”的短文。曲桴生提笔时,没有像往常那样写公式推导,而是写下了“new york,”。她写了黄色的出租车,写了图书馆里的旧书,写了小巷里的薄荷冰淇淋,最后在结尾处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和宁晚枫画的那个一模一样。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上,把那些英文单词照得暖洋洋的。曲桴生看着纸上的太阳,突然觉得,或许生活这张白纸,也可以试着涂上点颜色。而宁晚枫,大概就是那个不小心掉进她灰色世界里的,最亮的一抹黄。 第7章 同行 晚自习的铃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在教学楼里慢悠悠地荡开。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埋首刷题的身影,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秋虫在草丛里低鸣。 曲桴生把物理竞赛题集合上时,指尖在封面上顿了顿。最后一道附加题的解法比预期中更复杂,草稿纸用了整整三张,上面画满了交错的电磁场线,像张缠成一团的蛛网。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镜面上沾着点粉笔灰,擦了两下才露出清晰的镜片——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只有走廊的路灯亮着,把树影投在墙上,像幅晃动的水墨画。 收拾书包时,她的手指在历史笔记本上停了停。那本深棕色的本子被她放在最上层,恐龙磁贴在台灯下泛着微光。昨天给宁晚枫讲新航路开辟时,发现她把每个航海家的路线都画成了小恐龙的脚印,歪歪扭扭的,却意外地好记。想到这里,曲桴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连自己都没察觉。 “曲桴生,还没走啊?”后桌的周延背着书包站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今天老班盯得紧,留到现在的都是勇士。”他的目光扫过曲桴生桌上的练习册,吹了声口哨,“还在跟物理题较劲?不愧是你。” 曲桴生“嗯”了一声,把最后一支笔塞进笔袋。周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刚才看见宁晚枫在走廊晃悠,好像在等谁。你说她是不是...”话没说完,就被曲桴生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先走了,拜拜。” 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曲桴生把书包甩到背上,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宁晚枫正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有点急,带倒了脚边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呀!”她低呼一声,慌忙去扶垃圾桶,低马尾随着动作甩到胸前,发尾扫过手背,带来一阵微痒。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她抬手去推时,正好对上曲桴生看过来的目光,脸颊突然有点发烫。 “还没走?”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夜里的安静。 “啊...刚收拾好。”宁晚枫把垃圾桶扶好,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有点闪躲,“今天的数学卷子太难了,磨蹭到现在。”她的目光瞟向窗外,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把犹豫的神色照得清清楚楚,“那个...你也刚走啊?” 曲桴生点点头,没接话。走廊的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吹得她的发丝轻轻晃动,发梢扫过耳后,带来一阵凉意。她注意到宁晚枫的书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文学史笔记本,封面上的李清照画像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两人并肩往楼梯口走,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像在合奏一首简单的曲子。宁晚枫的脚步有点慢,似乎在想什么,好几次差点踩到曲桴生的影子。 “那个...”快到楼梯口时,宁晚枫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有点怕黑,你家方向...和我顺路吗?”她的手指在书包带上轻轻绞着,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带着点期待,像只等着被领养的小猫。 第8章 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她知道宁晚枫家在城东的老巷,而自己住在城中心的别墅区,学校在两个地方之间,两个方向截然相反,怎么可能顺路?这个借口比上次的“妈妈多做了面包”还要拙劣,像道连公式都列错的物理题,一眼就能看穿。 她的目光落在宁晚枫攥紧的书包带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路灯的光从上方照下来,给她的低马尾镀了层浅金,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在无声地恳求。 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曲桴生沉默了片刻,指尖在书包带的结上反复摩挲——这个结是后妈教她系的,说这样跑步时书包不会晃。她想起小时候在纽约,有次独自走夜路,路灯突然灭了,吓得她蹲在街角哭,直到邻居家的小姐姐送她回家。 “不顺路。”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但可以送你到路口。”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小灯笼,刚才的犹豫和紧张一扫而空:“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啊曲桴生!”她的声音里带着点雀跃,低马尾在身后欢快地晃着,像只摇尾巴的小狗。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率先走下楼梯。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宁晚枫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了许多,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是上周音乐课教的民谣,调子软软的,像棉花糖。 走出教学楼,晚风带着秋夜的凉意扑面而来。操场的草坪上凝着层薄薄的露水,踩上去湿湿的,带着青草的气息。宁晚枫下意识地往曲桴生身边靠了靠,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胳膊,黑框眼镜后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像只受惊的小鹿。 “其实我以前不怕黑的,”她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就是上个月走夜路时,被只野猫吓了一跳,从那以后就有点怕。”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说出来有点丢人。” 曲桴生的脚步慢了些。她想起那只总在教学楼附近晃悠的三花猫,黄白相间的毛色,眼睛像琥珀。上次见它时,正叼着只老鼠从草丛里钻出来,确实有点吓人。 “那只猫很凶。”曲桴生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我见过它欺负流浪狗。” “是吧是吧!”宁晚枫像是找到了同盟,眼睛亮了起来,“它还总在垃圾桶旁边蹲点,上次差点跳到我脚边!从那以后我就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了。”她说着,往曲桴生身边又靠了靠,这次是故意的,肩膀轻轻碰到了对方的校服,带来一阵淡淡的皂角香。 曲桴生的指尖微微收紧,却没躲开。秋夜的风吹起她的学生头,发梢扫过宁晚枫的手背,两人同时顿了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都慢了些。 校门口的路灯坏了一盏,忽明忽暗的,把路面照得斑驳。宁晚枫走着走着,突然“啊”了一声,往曲桴生身后躲了躲——一只夜蛾扑向路灯,翅膀在灯罩上撞出“砰砰”的声响。 “别怕,是飞蛾。”曲桴生的声音很稳,像块定心神石。她站在原地没动,等飞蛾飞走了才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次,刻意放慢了脚步,和宁晚枫保持着更近的距离。 “你好像什么都不怕。”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点羡慕,“物理题难不倒你,走夜路也不害怕,连野猫飞蛾都不怕。” 曲桴生想起纽约那盏突然熄灭的路灯,摇摇头:“也不是。”她的声音很轻,“小时候怕黑,怕打雷,还怕牙医的电钻。” 宁晚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看不出来啊!”她的语气里带着点雀跃,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那你现在还怕吗?” “现在不怕了。”曲桴生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巷口,后妈应该在等她回家,保温桶里大概是银耳汤,“后来发现,很多害怕的东西,其实没那么可怕。”就像此刻身边的宁晚枫,明明是刻意找借口同行,却让她觉得夜路没那么长了。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走到了宁晚枫家附近的路口。巷子里的路灯亮着,把青石板路照得泛白,能看见尽头的老槐树。宁晚枫停下脚步,转身时低马尾扫过曲桴生的胳膊,带来一阵微痒。 “就送到这儿吧,谢谢你啊。”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舍,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你回家路上小心点,城中心那边车挺多的。” 曲桴生“嗯”了一声,看着她往巷子里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曲桴生,明天早上...要不要一起去吃巷口的豆浆?我妈说那家的甜豆浆加了桂花,特别香。” 这个邀请来得猝不及防,像道突然出现的附加题。曲桴生愣了愣,看着宁晚枫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曲桴生其实不喜欢喝豆浆,但还是同意了。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笑成了月牙,挥了挥手跑进巷子里,低马尾在拐角处闪了一下就不见了。曲桴生站在原地,看着巷口的老槐树影,手里还残留着刚才不小心碰到的温度,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 转身往城中心走时,夜风格外凉。曲桴生把书包带往紧了收了收,想起宁晚枫说的桂花豆浆,突然觉得明天的清晨好像值得期待。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历史笔记本,恐龙旁边的笑脸在黑暗中仿佛也发着光,像颗落在夜路上的星星。 路过便利店时,她进去买了支桂花味的棒棒糖。糖纸在路灯下闪着银光,像片小小的月亮。曲桴生把糖塞进嘴里,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漫开,让长长的夜路都变得短了些。她想,或许不顺路的夜路,也可以偶尔走一走。毕竟,有人陪着的话,黑夜里好像也没那么多可怕的东西了。 第8章 围巾 清晨六点半的巷口,梧桐树的影子被风剪得细碎,贴在青石板路上微微发颤。曲桴生把围巾往脖子上又绕了一圈,灰色的毛线蹭过鼻尖,带来一阵柔软的暖意。这是条新围巾,标签还别在领口内侧,硬挺的卡纸边缘硌着下颌,像块没焐热的玉,提醒着某种尚未习惯的存在。 昨天傍晚回家时,后妈正站在衣柜前翻找什么,驼色的羊毛衫袖口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粉笔灰。“降温了,把这个戴上。”她转身时,手里的围巾在空中划出道浅灰的弧线,落在曲桴生怀里,“去年逛商场时买的,忘了给你,试试合不合适。” 曲桴生当时正低头解物理竞赛题的最后一步,草稿纸上的电磁场线缠成一团乱麻。她抓起围巾往脖子上绕时,指尖触到细腻的毛线,比自己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围巾软多了。“谢谢。”她的声音被毛线闷住,低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后妈正往保温桶里舀红糖姜茶,蒸汽模糊了她的侧脸,只淡淡“嗯”了一声。 走出家门时,冷风顺着巷口灌进来,曲桴生才发现这条围巾的妙处。长度刚好能绕两圈,把半张脸埋进去,毛线织得密,风钻不进来,只留两只眼睛露在外面,透过银边眼镜看出去,深秋的晨雾都变得暖融融的。她摸了摸内侧的标签,白色卡纸上印着串英文字母,是个纽约的牌子,去年去看外婆时,在第五大道的橱窗里见过同款,当时标价后面跟着好几个零。 教室里还弥漫着隔夜的粉笔灰味,曲桴生刚把物理练习册摊开,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有人踩着鼓点在跑。宁晚枫背着书包冲进来时,低马尾上沾着的梧桐叶晃了晃,悠悠落在曲桴生的练习册上,叶脉清晰得像画上去的。 “冻死我了!”她把书包往桌上一甩,帆布带子撞在桌腿上,发出“啪”的轻响,“昨天看天气预报说降温,我还跟我妈打赌说肯定不准,结果今天差点被冻成冰棍。”她夸张地搓着胳膊,黑框眼镜后的鼻尖红扑扑的,像被冻透的樱桃。 曲桴生的目光落在她敞开的校服领口,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领口卷着边,显然是没料到气温降得这么急。“你怎么穿这么少?”她的声音隔着围巾传出来,有点闷闷的,像裹着层棉花。 “谁说少了?”宁晚枫梗着脖子挺了挺胸,伸手去拉外套拉链,金属头却卡在褶皱的布料里,怎么拽都纹丝不动。“哎呀这破拉链!”她气鼓鼓地用指尖去抠卡住的布,脸颊因为用力泛起两团红晕,像熟透的苹果,“上周刚让我妈给修过,又坏了!” 曲桴生放下手里的钢笔,笔帽在练习册上轻轻磕了磕。“我帮你。”她伸出手时,指尖差点碰到宁晚枫的手背,对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又很快把拉链凑过来,呼吸轻轻拂过曲桴生的手腕,带着点温热的潮气。 冰凉的金属拉链在指尖下顺从地滑动,曲桴生捏着拉链头往上一提,卡住的布料就松了开来,“咔嗒”一声,顺滑地拉到顶端。宁晚枫的脖子被勒得微微一缩,像只受惊的小鹿,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眨了眨:“谢啦,你手可真巧。” 她抬手理额前碎发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曲桴生的脖子,突然定住了。“你这条围巾...挺好看的。”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点惊讶,手指在自己的外套领口比画着,“灰色显白,而且这毛线看着就暖和,比我那条腈纶的强多了。” 第9章 曲桴生的指尖在练习册的页角顿了顿。灰色是她惯常穿的颜色,像物理题里的辅助线,低调却实用。这条围巾的毛线织得很密,针脚整齐得像印刷体,边缘还藏着细细的银线,在晨光下闪着不易察觉的光,确实不太像她会选的款式。 “眼光不错啊曲大神,”宁晚枫往前凑了凑,黑框眼镜几乎要碰到围巾,“是阿姨给你织的?看着针脚挺细的,手艺真好。我妈上次给我织围巾,把毛线团都缠成蜘蛛网了。”她说着自己笑起来,梨涡在脸颊上盛着晨光。 “织的”两个字像颗小石子,在曲桴生心里漾开圈涟漪。曲桴生的后妈是一名老师,她想起后妈那双总是沾着粉笔灰的手,指甲缝里常年嵌着洗不掉的尘——那是批改作业的损伤,冬天还会裂开口子,缠着创可贴还要继续讲课。这样的手,怎么可能织出这么细密的毛线?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围巾内侧,硬挺的标签硌着指尖,像在提醒某个被忽略的细节。“买的。”曲桴生的声音放轻了些,比平时更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昨天刚从衣柜里找出来的。” “在哪儿买的?”宁晚枫的眼睛亮了亮,像发现了新课题的研究员,“我也想给我妈买一条,她冬天总说脖子冷,穿高领毛衣又说勒得慌。”她的呼吸扫过曲桴生的耳廓,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是她常用的牙膏味道,清清凉凉的。 曲桴生的耳根微微发烫,往旁边挪了挪,拉开半拳的距离。“忘了。”她确实不知道,后妈没说过在哪儿买的,标签上的英文她认得,却不想解释那么多——总不能说这围巾的价格,够买她半年的练习册。 宁晚枫的好奇心显然没得到满足,却很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围巾的毛线:“摸着好舒服啊,像...像撸猫的感觉。”她的指尖带着点凉意,不小心碰到曲桴生的脖子时,两人像被静电电到似的同时缩回手,空气里飘着点尴尬的甜。 “对了!”宁晚枫突然一拍脑门,从书包里掏出个粉色保温杯,往曲桴生面前推了推,杯身上印着的卡通小熊抱着块姜糖,笑得露出两颗门牙,“我妈早上煮的红糖姜茶,说今天降温,特意让我带来的。你要不要喝点?驱寒。” 曲桴生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姜茶,想起自己书包侧袋里的不锈钢保温桶。“我也有。”她把桶掏出来时,金属提手撞到桌腿,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后妈也煮了。”桶身被磨得有些发亮,是用了三年的旧款,去年冬天装姜茶时,盖子没拧紧,在书包里洇湿了半本物理笔记。 宁晚枫看着并排放在桌上的两个容器,突然笑出声来:“看来全天下的妈妈都一样,一降温就惦记着红糖姜茶。”她的低马尾垂在胸前,发尾扫过保温杯,带起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不过我妈煮的加了桂圆,比单纯的姜茶甜一点,你要不要尝尝?就一勺。” 曲桴生犹豫了两秒,接过宁晚枫递来的小勺子。姜茶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她摘下来擦时,宁晚枫突然“哇”了一声:“你眼睛真亮啊,像...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说完又觉得不妥,慌忙低下头,耳根红得像煮熟的虾。 勺子碰到舌尖时,甜中带辣的味道漫开,桂圆的清甜中和了姜的辛辣,确实比自己保温桶里的更柔和些。“好喝吧?”宁晚枫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妈说女孩子喝这个好,手脚不容易凉。男孩子喝也挺好,反正驱寒。”她说着自己舀了一勺,被烫得吐着舌头呼气,像只受惊的小松鼠。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保温桶往她面前推了推。红糖姜茶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把深秋的凉意都挡在了外面。她重新戴上眼镜时,发现宁晚枫正盯着她围巾内侧的标签看,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像在解一道有趣的阅读理解题。 “这个牌子的围巾,”宁晚枫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秘密,“我在领居家的时尚杂志上见过,是个设计师品牌,挺贵的。”她的手指在桌角轻轻画着圈,“阿姨对你挺好的。” 曲桴生的指尖在保温桶的提手上反复摩挲。后妈对她确实不错,会在她熬夜刷题时端来温好的牛奶,会在她生理期时默默把红糖姜茶装进书包,会记得她不吃香菜,每次做饭都把菜里的香菜挑得干干净净。去年物理竞赛前,她随口说想要本绝版的题集,后妈跑了三家书店,最后托人从北京邮购回来,书里还夹着张便签,写着“加油”。 可这些好里,总隔着点什么。像围巾上没拆掉的标签,硬挺地硌着,提醒着她们之间隔着的那层关系。后妈并没有亲切的叫过她“桴生”,总是生硬的喊“桴生”或者连名带姓地喊“曲桴生”,像老师在叫班里的学生;她也从没像宁晚枫那样,挽着妈妈的胳膊说悄悄话,两人一起出门时,总隔着半步的距离。 “还行。”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工作忙,平时不太管我。” 宁晚枫的眼神暗了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把姜茶往她面前又推了推:“多喝点,不然上课会冷。”她的手指在自己的物理练习册上画着圈,昨天曲桴生用红笔圈过的地方,已经被她用荧光笔涂成了黄色,像片小小的太阳。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来时,曲桴生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半张脸。宁晚枫正在背英语单词,“temperature”这个词的发音绕得她皱起眉头,念了五遍都没念对。曲桴生用笔尖在她的单词表上敲了敲,口型比出“tem-per-a-ture”,宁晚枫跟着念了一遍,突然恍然大悟地拍手:“原来如此!谢谢你啊曲大神!” 抬头时,两人的目光正好撞上。宁晚枫的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两颗星星;曲桴生的银边眼镜反射着晨光,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不知怎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把深秋的凉意都笑散了些。 课间操时,队伍刚走到操场,王浩就从后面凑过来,胳膊肘撞了撞曲桴生的肩膀:“哟,曲大神今天换新围巾了?看着挺高级啊,在哪儿买的?给我也整一条。”他伸手就想去拽围巾的流苏,被曲桴生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我…妈买的。”曲桴生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她说天冷。” 宁晚枫刚好站在前面一排,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她回头看了眼,曲桴生的灰色围巾在队伍里并不起眼,却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侧硬挺的标签。不知怎么,突然觉得那标签也没那么刺眼了。或许有些关系就像这条围巾,就算带着硬挺的标签,就算隔着点什么,也能在降温天里带来真实的暖意。 跑步时,宁晚枫故意放慢脚步,跟曲桴生并排。“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飞快地塞进曲桴生手里,指尖碰到对方冰凉的手指时,像点了个小小的火星,“含着就不冷了,还能提神。” 曲桴生捏着那颗糖,薄荷的清凉透过糖纸渗出来,和围巾的暖意混在一起,像深秋里的一缕清风。她看着宁晚枫跑远的背影,低马尾在阳光下划出轻快的弧线,突然觉得这条没拆标签的围巾,好像也没那么硌了。 午休时,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围巾上,把灰色染成浅浅的金色。曲桴生摸了摸领口内侧的标签,指尖在硬挺的卡纸上划了划,突然没那么想拆掉它了。有些心事就像这标签,藏着就好,不用说破,也不用刻意撕掉。只要围巾带来的暖意是真的,只要身边的人带来的光亮是真的,就够了。 她从笔袋里掏出红笔,在物理练习册的空白处画了只小恐龙,脖子上围着条灰色的围巾,围巾内侧画了个小小的标签,旁边写着“warm”。画完才发现,恐龙的嘴角是上扬的,像在笑。 第9章 纸条 历史课的铃声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头,在喧闹的教室里漾开一圈圈涟漪。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打在讲台上,粉笔灰在光柱里悠悠浮动,像被施了魔法的金色尘埃。曲桴生把历史笔记本往前推了推,深棕色的封面上,恐龙磁贴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节是“中国近代史”专题,老师抱着厚厚的教案走进来时,眉头微蹙,显然没打算让这堂课轻松度过。“上节课讲了辛亥革命的历史意义,”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扫过全班,“今天我们来深入探讨一个问题:为什么说辛亥革命是近代中国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轻了许多。曲桴生的指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翻开的页面停留在“三民主义”那章,页边的小恐龙正举着“民族、民权、民生”三个小旗子,尾巴翘得老高。她对这类论述题向来不太擅长,比起“为什么必然发生”,她更喜欢“发生了什么”这种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像解物理题时的确定条件,清晰又可靠。 “曲桴生,”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像道突如其来的附加题,“你来说说看法。” 曲桴生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她站起身时,银边眼镜后的目光有些发慌,扫过笔记本上的关键词,却觉得那些字像在跳舞,怎么也抓不住重点。“辛亥革命...是中国近代化的必然产物...”她的声音有点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因为...因为清政府的腐朽统治...” 第10章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那些平时烂熟于心的知识点,此刻像散落在磁场里的铁屑,混乱地缠在一起,怎么也理不出清晰的逻辑。教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后排传来低低的窃笑,像细小的针,轻轻刺着她的耳膜。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目光下意识地往旁边瞟——宁晚枫正低着头,黑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手指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却在这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继续说,从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来看,它的必然性体现在哪些方面?” 曲桴生的脸颊有点发烫,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似的干涩。她张了张嘴,想说“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为革命提供了物质基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突然从旁边递过来,边缘微微发皱,显然是匆忙间撕下来的草稿纸。 宁晚枫的动作很快,像只偷藏松果的松鼠,指尖把纸条往她这边推了推,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飞快地瞟了老师一眼,又转回头假装看书,耳根却悄悄泛红。 曲桴生的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她用指尖捏住纸条的一角,飞快地展开——上面是宁晚枫娟秀的字迹,带着点潦草的急切:“从‘历史必然性’入手,举两个例子:民族资本主义发展(经济基础)、民众思想觉醒(思想基础),联系洋务运动和戊戌变法的失败。” 字迹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翘得老高,像在说“加油”。 那些混乱的知识点突然像被按了排序键,瞬间清晰起来。曲桴生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辛亥革命的必然性,首先体现在经济基础的成熟。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民族资本主义经济得到初步发展,民族资产阶级力量壮大,他们迫切需要打破封建制度的束缚,这为革命提供了物质基础和阶级基础。” 她的声音渐渐平稳,像溪流找到了正确的河道:“其次是思想基础的积累。洋务运动的器物变革、戊戌变法的制度尝试相继失败,证明改良道路在中国行不通。而《辛丑条约》签订后,民众对清政府的失望达到顶点,‘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思想逐渐深入人心,思想觉醒推动了革命的爆发。” 教室里响起低低的惊叹。谁也没想到刚才还卡壳的曲桴生,突然能说得如此条理清晰,连那些专业术语的运用都恰到好处。老师的眉头渐渐舒展,点了点头:“很好,逻辑清晰,例子恰当。请坐。” 曲桴生坐下时,指尖还捏着那张纸条,纸页被汗浸湿了一角。她把纸条悄悄塞进历史笔记本,正好夹在画着小恐龙的那页,笑脸对着恐龙的鼻尖,像在进行一场秘密对话。 她往宁晚枫那边瞥了一眼,对方正好也看过来,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笑意,还偷偷比了个“ok”的手势。阳光落在她的低马尾上,发梢泛着浅金的光泽,像撒了把碎金。曲桴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耳根的热度还没退去,心里却像解出了一道难题,松快又踏实。 “刚才说得真好,”下课后,宁晚枫凑过来,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我还以为你要卡到下课呢。”她的手指在曲桴生的笔记本上轻轻点着,“你举的例子比我写在纸条上的还全,连‘预备立宪的骗局’都加上了,厉害啊。” 曲桴生的指尖在纸条上反复摩挲,上面的字迹已经有点模糊,却依然能看出书写时的急切。“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对论述题不太拿手,总抓不住重点。” “我教你个诀窍啊,”宁晚枫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传授什么独门秘籍,“历史论述题就像剥洋葱,先找最外面的‘必然性’,再一层层往里剥经济、政治、思想这些层面,最后举两个例子当调料,保证错不了。”她说着,还真的用手指比了个剥洋葱的动作,引得曲桴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宁晚枫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明显,不是嘴角微微上扬的那种,而是真的弯起了眼睛,银边眼镜后的目光柔和得像融化的雪。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发梢的碎金和眼底的笑意混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宁晚枫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妥,脸颊瞬间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我...我是说,你平时总皱着眉,笑起来比较...比较亲切。” 曲桴生的耳根也跟着发烫,她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指尖却在那张纸条上画了个小小的对勾,像给宁晚枫的答案打了满分。“你的诀窍很有用,”她转移话题,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下次...下次我再卡壳,还能问你吗?”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小灯笼:“当然可以!随时待命!”她从笔袋里掏出支荧光笔,在曲桴生的笔记本上画了个大大的星星,“这是我的‘求助信号’,你看到这个星星,就知道我随时能帮你。” 黄色的星星在纸页上格外显眼,像个小小的太阳。曲桴生看着它,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论述题,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下午的自习课,曲桴生试着做了道关于“五四运动历史必然性”的论述题。她想起宁晚枫的“剥洋葱理论”,先写下“必然性”三个字,然后逐层分析经济基础(民族资本主义短暂春天)、政治背景(巴黎和会外交失败)、思想条件(新文化运动的影响),最后举了“抵制日货运动”和“学生罢课游行”两个例子。 写完后,她把卷子往宁晚枫那边推了推,动作带着点试探的紧张。宁晚枫拿起笔,在卷子上画了个大大的笑脸,旁边写着“perfect!”,末尾还加了个举着旗子的小恐龙,和曲桴生画的那只像亲兄弟。 “你看,”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点小骄傲,“掌握诀窍就不难了吧?其实历史和物理很像,都有内在的逻辑链,找到那个链条,就能顺藤摸瓜。” 曲桴生看着卷子上的笑脸,突然觉得宁晚枫说得很对。无论是物理公式还是历史事件,背后都藏着看不见的逻辑线,而宁晚枫就像那个帮她找到线头的人,轻轻一拉,混乱的线团就变得条理分明。 放学时,曲桴生收拾书包,发现那张历史课的纸条被宁晚枫用胶带贴在了笔记本的内页,旁边还画了两只背靠背的小恐龙,一只举着物理公式,一只举着历史事件,像在守护这个小小的秘密。 她摸了摸那两只小恐龙,指尖传来纸页的温热。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纸条上的字迹染成暖暖的金色,像给这段默契的互动镀上了层糖霜。 走到校门口时,宁晚枫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这个给你,”她把本子往曲桴生手里塞,“里面记了我总结的论述题技巧,还有常考的切入点,你可以看看。” 曲桴生翻开本子,发现里面不仅有历史知识点,还有很多可爱的小插画,在“历史必然性”旁边画了个滚雪球的小人,在“经济基础”旁边画了堆金币,像本有趣的漫画书。 “谢谢。”曲桴生的声音里带着点真诚的暖意。 “谢什么呀,”宁晚枫摆摆手,低马尾在身后晃了晃,“下次物理题我卡壳,你也得帮我啊。” 曲桴生点点头,看着宁晚枫跑远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笔记本沉甸甸的,像装着满满的星光。她想起历史课上那个紧张的瞬间,想起那张及时递来的纸条,想起两人相视一笑的默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很踏实。 有些帮助不需要刻意道谢,有些默契也不需要刻意言说,就像物理公式和历史事件,无声无息,却自有其存在的意义。而宁晚枫,就是那个让她明白这个道理的人。 第10章 公式 深秋的晨雾还没散尽,教室里已经飘着淡淡的油墨香。宁晚枫背着书包走进来时,呵出的白气在黑框眼镜上凝成薄霜,她抬手擦了擦,指尖触到课桌边缘时,带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贴满桌面的便利贴,五颜六色的,像片炸开的小彩虹。 “我的天,宁晚枫你这是搞什么?”前排的王浩刚放下书包,就被这阵仗惊得瞪大了眼,“你课桌快成公式展览会了,这是打算把理科书都扒下来贴脸上?” 宁晚枫没理会他的调侃,踮着脚往最高处的桌角又贴了张便利贴,上面用红笔写着“三角函数诱导公式”,字迹娟秀却带着点倔强的用力,末尾还画了个握拳的小人,像在给自己打气。“我这叫‘笨鸟先飞’,”她拍了拍手上的纸屑,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不像某些人过目不忘,看一眼就全记住了。” 说话时,她的目光悄悄往曲桴生的座位瞟了瞟。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空着的椅子上,椅背上搭着的灰色围巾轻轻晃动,像在等主人归来。昨天物理小测的成绩刚公布,她又一次在及格线边缘徘徊,而曲桴生的卷子上几乎没扣分,红笔写的“100”在白纸上格外刺眼,像根细细的针,扎得她心里发紧。 第11章 “别费劲了,”王浩撇撇嘴,往嘴里塞了颗糖,“理科这东西靠天赋,你看曲大神,笔记都不用记,公式张口就来。” 宁晚枫的手指在便利贴上轻轻划着,pet材质的贴纸被按出浅浅的指纹。她知道自己理科天赋平平,就像物理题里的摩擦力,别人能轻松克服的障碍,她总要费双倍力气才能挪动分毫。可每次看到曲桴生低头解题时专注的样子,又觉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公式好像没那么可怕了,就像藏在浓雾后的路,只要慢慢走,总能找到方向。 “来了来了,曲大神驾到!”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 宁晚枫下意识地往桌角缩了缩,像只被惊动的小兽。曲桴生走进来时,肩上还落着点晨雾的湿气,银边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教室,在触及宁晚枫的课桌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几乎覆盖了整个桌面,从函数图像到化学方程式,从受力分析到生物遗传定律,连桌腿上都贴着张小的,写着“阿基米德原理”。那些她烂熟于心的公式,被宁晚枫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重点,“f=ma”旁边画了个举着杠铃的小人,“楞次定律”下面写着“来拒去留,敌进我退”,像在演一出热闹的公式小剧场。 曲桴生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她不喜欢这样杂乱无章的样子,就像解物理题时画错辅助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利贴的边角卷着,有些字迹被露水洇得发蓝,显然是很早就贴上去的,带着种笨拙的执着,看得她心里莫名发紧。 “好看吧?”宁晚枫见她盯着便利贴,故意挺了挺胸,语气里带着点故作轻松的骄傲,“我特意挑的荧光色,看着醒目。昨天背化学方程式到半夜,贴这儿抬头就能看见,就不信记不住。” 曲桴生没说话,拉开椅子坐下。她的指尖在物理竞赛题集上顿了顿,目光却总忍不住往隔壁桌瞟——宁晚枫正踮着脚够桌角的便利贴,低马尾垂在桌面,发梢扫过写着“万有引力公式”的贴纸,像在和公式跳舞。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把认真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小的阴影,像停着只振翅的蝶。 早读课的铃声响了,宁晚枫还在对着便利贴念念有词。“a的平方加b的平方等于c的平方...不对,这是勾股定理...”她皱着眉挠了挠头,指尖在“余弦定理”的贴纸上敲着,像在和公式吵架。 曲桴生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浅痕。她突然想起自己整理的那本公式手册,是从初三开始攒的,厚厚的牛皮纸封面已经磨得发毛,里面按物理、化学、数学分类,每个公式后面都附着推导过程和易错点,甚至还有不同题型的应用示例,像本私人定制的理科词典。 一整天,曲桴生都有些心不在焉。物理课上,老师提问的电磁感应定律,她差点说成楞次定律;化学实验课配溶液时,差点算错浓度——脑子里总想着宁晚枫桌角那张卷边的便利贴,红笔写的“摩尔质量”被雨水洇得像团模糊的云。 晚自习结束时,曲桴生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她从抽屉深处翻出那本公式手册,牛皮纸封面的边角已经起了毛,扉页上写着的“九月”被时光磨得有些模糊。手指抚过纸页,能感觉到不同时期笔迹的变化,初三时的稚嫩,高一时的工整,现在的沉稳,像条清晰的成长轨迹。 她把手册往书包里塞时,指尖顿了顿。这是她最宝贝的东西,里面记着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记着解出难题时的雀跃,记着被复杂公式困住的沮丧。像个藏满秘密的匣子,从没给任何人看过。 可想起宁晚枫对着便利贴皱眉的样子,想起她画在公式旁边的小人,想起那句带着点倔强的“笨鸟先飞”,曲桴生的手指又动了动,把手册重新拿出来,放进书包最外侧的口袋,拉链拉到一半,留着能随时摸到的缝隙。 第二天清晨,宁晚枫刚把最后一张便利贴贴上桌腿,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练习册上。她抬头时,正好看见曲桴生转身的背影,曲桴生的发梢在晨光里泛着浅金,灰色围巾的一角轻轻晃动。 桌上放着本厚厚的册子,牛皮纸封面,用黑色的粗线装订着,边角磨得有些发毛,像本被翻了无数次的旧书。封面上没有标题,只在右下角画着只举着公式的小恐龙,尾巴翘得老高,和曲桴生历史笔记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宁晚枫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小心翼翼地翻开册子,一股淡淡的墨水香漫了出来,混着点旧纸张特有的气息。第一页是物理公式,从最基础的运动学公式到复杂的电磁场方程,每个公式都写得工工整整,像打印出来的一样,后面还附着几行小字:“匀变速直线运动公式注意区分时间与时刻,例:第3秒内指1秒,前3秒指3秒。” 往后翻,化学方程式旁边用红笔标注了反应条件的易错点:“加热用△,高温要写明,催化剂不能漏写具体物质。”数学公式里夹着张小小的示意图,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出函数图像的对称轴和顶点,像幅精致的小画。 最让她惊讶的是,在“天体运动”那页,曲桴生画了个简化的太阳系,地球旁边写着“同步卫星轨道半径固定”,月球旁边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写着“近地卫星周期约90分钟,别和同步卫星搞混哦”。字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俏皮,和她平时清冷的样子截然不同。 宁晚枫的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能感觉到笔尖划过纸张的力度,那些工整的字迹里藏着的认真,像股暖暖的水流,慢慢淌进心里。她突然想起昨天曲桴生皱眉的样子,原来不是觉得可笑,是在想怎么帮她。 “这是...?”她抬头看向曲桴生,声音里带着点哽咽的沙哑,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蒙着层水汽,像刚被晨雾打湿的玻璃。 曲桴生的耳根微微发红,目光落在自己的物理练习册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以前整理的,没用了,给你。”她说谎时,指尖在练习册的页角反复摩挲,像在掩饰什么——这本手册她昨天晚上还在翻看,甚至特意补了几个新学的公式。 “没用了?”宁晚枫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最新的笔记停留在昨天的日期,显然是刚整理过的,“这明明是新的...” “反正我记熟了。”曲桴生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你看着用,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宁晚枫的眼泪突然有点忍不住,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翻书,指尖却在那只举着公式的小恐龙上轻轻点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册子里,把那些工整的字迹染成暖暖的金色,像撒了层糖霜。 “谢谢你啊,曲桴生。”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这比我的便利贴好多了。”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她看着宁晚枫小心翼翼地把册子放进书包,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心里突然像解出了一道很难的题,松快又踏实。 课间时,宁晚枫默默地撕下了桌角的便利贴。五颜六色的贴纸被叠成小小的方块,放进笔袋的夹层里,像收藏起一段笨拙的时光。她把曲桴生给的公式手册放在桌角最显眼的地方,牛皮纸封面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块被时光打磨过的玉。 王浩凑过来时,惊讶地瞪大了眼:“你那些宝贝便利贴呢?怎么换成这本旧册子了?” 宁晚枫把手册往怀里抱了抱,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这是曲桴生给我的‘通关秘籍’,比便利贴厉害多了。”她说着,翻开册子给王浩看,“你看这里,她连易错点都标出来了,还有小插画呢!” 曲桴生坐在旁边,假装认真看题,耳朵却悄悄红了。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发梢的碎金和心里的暖意混在一起,像深秋里最舒服的光。她突然觉得,把自己的秘密匣子分享出去,好像也没那么难。 毕竟,有些公式需要两个人一起记,才更有意义。 第11章 雨伞 午后的阳光还烈得晃眼,物理老师在讲台上推导机械能守恒定律时,窗外突然滚过一声闷雷,像谁在云层里敲了面大鼓。曲桴生的笔尖顿了顿,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头顶望向窗外——刚才还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被墨色的乌云吞掉了大半,风卷着梧桐叶撞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暴雨来临前的序曲。 宁晚枫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课本上了,手指在草稿纸边缘画着歪歪扭扭的小雨滴,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要下雨了吧?”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曲桴生的胳膊,声音压得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老鼠,“早上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晴天,我就没带伞。” 曲桴生“嗯”了一声,视线落回物理课本。她的伞就放在书包侧袋里,是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面宽大,足够两个人遮雨——这是后妈特意买的,说“万一路上碰到同学没带伞,能一起走”。当时她还觉得多余,现在倒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完了完了,”宁晚枫看着窗外越来越沉的乌云,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低马尾被扯得有些散乱,“我妈今天加班,没人送伞。要是淋成落汤鸡,肯定要感冒。”她的手指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打喷嚏的小人,旁边写着“好惨”两个字,像在演一出悲情小剧场。 第12章 曲桴生没接话,只是把物理练习册往旁边推了推,露出桌角的课程表——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比平时早半小时放学。她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从教学楼到巷口的距离,快步走大概需要七分钟,要是雨不大,应该能跑回去。 可老天爷显然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窗外突然砸下密集的雨点,豆大的雨珠撞在玻璃上,瞬间连成一片水幕,把远处的教学楼都晕染成了模糊的影子。雷声紧随其后,轰隆隆地滚过天空,吓得前排的女生低呼出声。 “我的天,这雨也太大了吧!”宁晚枫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眉头皱成了小疙瘩,“这哪是下雨,分明是天破了个洞。”她的手指在玻璃上划过,留下道蜿蜒的水痕,像条找不到家的小鱼。 下课铃响时,雨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同学们蜂拥到走廊里,看着瓢泼大雨唉声叹气,有人掏出手机打电话叫家长,有人抱着书包准备冒雨冲出去,走廊里瞬间挤满了喧闹的人影。 曲桴生背着书包走到走廊时,宁晚枫正踮着脚往雨里望,发梢被风吹得乱翘。“曲桴生!”她看见曲桴生手里的黑伞,眼睛瞬间亮了,像在黑暗里找到了光源,“你带伞了!” 曲桴生点点头,刚撑开伞,就感觉身边挤过来一个温热的身体。“挤挤挤挤!”宁晚枫像只灵活的小猫,飞快地钻到伞下,校服外套上还沾着点雨水,带着潮湿的气息,“淋湿了会感冒的,我体质弱,一感冒就发烧,上次发烧还请假三天呢。” 她说着,故意往曲桴生身边靠了靠,肩膀紧紧贴着对方的胳膊,能感觉到隔着校服传来的体温。黑框眼镜上沾着细小的雨珠,她抬手去擦时,指尖差点碰到曲桴生的下巴,像在跳一支笨拙的圆舞曲。 曲桴生的身体瞬间僵了僵,握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伞下的空间突然变得狭小,宁晚枫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雨水的湿气,像团柔软的云,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她能闻到对方发间的潮气,能感觉到对方呼吸时胸腔的起伏,心跳突然乱了节奏,像被雨水打乱的鼓点。 “走吧。”曲桴生的声音有点发紧,率先迈步走进雨里。黑色的伞面像只巨大的蘑菇,将两人与外面的雨幕隔绝开来,只留下一小片干燥的天地。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像在敲打着某种暗号。宁晚枫的脚步有点急,好几次差点踩到曲桴生的鞋,每次道歉时都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像藏着什么小秘密。 “你往这边点,”曲桴生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伞够大。”她说着,悄悄把伞往宁晚枫那边偏了偏,黑色的伞沿越过两人之间的中线,将对方完全罩在干燥的区域里。 宁晚枫的脚步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瞥见曲桴生的半边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灰色的校服透出深色的水痕,像幅洇开的水墨画。“伞歪了,”她伸手想去扶正伞柄,指尖却碰到了曲桴生的手,两人像被静电电到似的同时缩回,伞面晃了晃,又落下几滴雨水,“你这边都湿了。” “没事。”曲桴生的声音很轻,重新握紧伞柄时,指腹蹭过对方残留的温度,像触到了一小簇火苗,“我火力壮,不容易感冒。” 宁晚枫没再坚持,只是悄悄往外侧挪了挪,尽量让自己少占些空间。可走到积水处时,一辆汽车驶过,溅起的水花像条小瀑布,她下意识地往曲桴生身边躲,整个人几乎贴了上去,低马尾扫过对方的脖颈,带来一阵细碎的痒。 “小心。”曲桴生伸手挡了一下,掌心正好护在宁晚枫的胳膊上,温热的触感隔着潮湿的校服传来,像在冰冷的雨里点燃了根火柴。她很快收回手,指尖却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连带着心里都暖烘烘的。 雨越下越大,风卷着雨丝往伞下钻,曲桴生把伞压得更低了,黑色的伞沿几乎要碰到两人的头顶。宁晚枫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雨水的清新,像雨后的草地。她偷偷抬眼看去,曲桴生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银边眼镜后的睫毛很长,被雨水打湿了几根,像沾着露水的蝶翼。 “你好像不太喜欢说话?”宁晚枫突然开口,打破了伞下的沉默,“平时在班里,除了回答老师问题,很少听见你说话。” 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积水从鞋边流过,发出汩汩的声响。“没什么好说的。”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雨声吞没,思考了一会说到:“我妈说,言多必失。” 曲桴生妈妈在她小时候就告诫过她,“言多必失”说自己因为话多的毛病犯下了很多错。曲桴生在母亲死后有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话也变少了。 宁晚枫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想起曲桴生很少提起家里的事,想起那条没拆标签的围巾,想起她总是独来独往的身影,突然觉得这把黑色的伞像个小小的孤岛,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说话也不一定会失啊,”宁晚枫的声音放软了些,像在哄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比如我说‘今天的雨好大’,你说‘是啊’,这就不会失。有时候说说话,雨天也没那么难熬。” 曲桴生没接话,却悄悄把伞又往她那边偏了偏。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肩头积成小小的水洼,顺着校服往下淌,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渗进来,她却像没察觉似的,脚步平稳地往前走着。 快到宁晚枫家的巷口时,雨势终于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在风里织成一张柔软的网。“就到这儿吧,”宁晚枫停下脚步,看着曲桴生湿透的半边肩膀,心里突然有点过意不去,“谢谢你送我回来,你的衣服都湿了...” “没事。”曲桴生的声音很平静,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下巴上积成小小的水珠,“前面有公交站,我坐公交回去。” 宁晚枫看着她湿透的肩膀,突然从书包里掏出条干净的手帕,往曲桴生手里塞:“擦擦吧,别真感冒了。”手帕上印着只小熊,是她生日时妈妈送的,还没舍得用过。 曲桴生捏着那条带着淡淡栀子花香的手帕,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谢谢。”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转身走进雨幕时,伞面依然微微偏向一侧,像在守护着什么。 宁晚枫站在巷口,看着那把黑色的雨伞在雨里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公交站的屋檐下。她摸了摸自己干爽的肩膀,又想起曲桴生湿透的半边衣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软的,有点发酸。 第二天清晨,曲桴生走进教室时,发现自己的桌洞里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旁边压着张纸条,上面是宁晚枫娟秀的字迹:“昨天谢谢你的伞,姜茶驱寒,别感冒啦。”末尾画着个举着雨伞的小人,伞下站着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像在诉说着雨天里的秘密。 曲桴生捏着那张纸条,指尖传来纸页的温热。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姜茶的热气染成浅浅的金色,像给这个潮湿的清晨镀上了层暖意。她想起昨天伞下狭小的空间,想起宁晚枫发间的栀子花香,想起自己湿透的肩膀,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淋雨也没那么糟糕。尤其是身边有个人,愿意和你挤在一把伞下,把干燥的那半留给你。这种感觉,像在冰冷的雨里找到了个小小的暖炉,温暖又踏实。 第12章 电话 晚自习的预备铃刚响过三遍,教室里的喧闹就像被按了静音键,瞬间沉了下去。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深秋的夜晚拢得格外安静。曲桴生的物理竞赛题集摊在桌上,第三十七页的电磁场偏转题已经解到最后一步,草稿纸上画满了交错的辅助线,像片被风吹乱的蛛网。 她的银边眼镜反射着台灯的光晕,把那些复杂的公式照得发亮。指尖捏着的黑色水笔顿了顿,在“洛伦兹力方向判定”几个字旁边画了道短短的横线——这是她的习惯,遇到容易混淆的知识点,总要做个小小的标记,像给迷宫画个出口。 桌肚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沉闷的嗡鸣透过校服布料传来,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曲桴生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出淡淡的白。她低头看向桌肚,屏幕的光透过布料映出来,在黑暗中亮成小小的一块,像颗不安分的星子。 “谁啊?”旁边的宁晚枫正对着历史笔记本上的“洋务运动思维导图”皱眉,听见动静,笔尖在“安庆内军械所”几个字上顿了顿,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她的页边又画了新的小恐龙,这次的恐龙举着个算盘,算盘珠子上写着“自强”“求富”,显然是在给自己找记忆诀窍。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得那个专属的震动频率——是父亲。这个时间打来电话,多半没什么好事。上周物理竞赛的初选结果刚公布,她以三分之差没能进复赛,当时就预感会有这么一通电话,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第13章 周围同学的目光已经悄悄投了过来,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后排的王浩甚至夸张地做了个“接啊”的口型,被前排的班长瞪了一眼才悻悻地转回去。曲桴生深吸一口气,把笔轻轻放在题集上,笔帽与纸张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老师,我出去接个电话。”她站起身时,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银边眼镜后的目光尽量保持平静,却在掠过宁晚枫时,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对方正低头用荧光笔涂着历史时间轴,黄色的笔痕在纸上漫开,像给冰冷的年份镀了层暖光,看起来格外安心。 走廊里的声控灯是老式的,需要用力跺脚才能亮起。曲桴生走到尽头的楼梯间,跺了两下脚,昏黄的光“啪”地亮起来,把她的影子钉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又细又长,像个被拉长的惊叹号。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很久,才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根被拉到极致的弦。 “竞赛名单我看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任何铺垫,直接砸了过来,像块淬了冰的石头,“李老师说你差了三分?”父亲的语气总是这样,永远带着审视的冷硬,仿佛她不是女儿,而是需要被审核的项目。 曲桴生的后背贴着墙壁,凉意顺着校服渗进来,冻得她指尖发麻。“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楼梯扶手上的锈迹上,那些暗红色的斑点像片干涸的血迹,看得人心里发紧。 “嗯?就一个嗯?”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听筒里甚至能听到他敲击桌面的声响,“我花了多少钱给你请家教?托了多少关系把你转进重点班?你就给我考个‘差三分’?曲桴生,你到底在学校干什么?心思全不在学习上了是不是?” 尖锐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过来,曲桴生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些,耳朵却依然被震得发疼。楼梯间的窗户没关严,秋风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舞,发梢扫过脸颊,带来一阵细碎的痒,像有虫子在爬。 “题目确实很难,”她试图解释,声音却有点发飘,“全省只选二十个人,最后几名的分差都在一分以内...” “难?别人就不难吗?”父亲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我看你就是找借口!是不是跟班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久了,心思野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别总跟那些成绩差的来往,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曲桴生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她知道父亲指的是谁——上次来校,爸爸看到宁晚枫帮她捡掉在地上的笔记,回来就说“那个女生看起来就不是安分学习的样子”。可他不知道,是宁晚枫在她历史论述题卡壳时递来救命的纸条,是宁晚枫把她整理的公式手册当宝贝一样护着,是宁晚枫... “我没有。”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每天都在做题,晚上学到一点多...” “学到一点多就考成这样?”父亲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别给自己找理由了!我告诉你,下个月月考再进不了年级前十,你就给我滚!别在重点班丢人现眼!” “嘟...嘟...嘟...” 电话被猛地挂断,忙音尖锐地响起,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在尖叫。曲桴生握着手机的手指在发抖,屏幕上“通话结束”四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她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冰凉的校服布料吸走了脸上仅存的温度。 楼梯间的声控灯不知何时灭了,浓稠的黑暗涌过来,把她整个人吞没。她想起小时候在纽约,有次数学测验考了八十七分,父亲把她最喜欢的画册扔进垃圾桶,说“搞这些没用的东西,难怪学不好”。那天她在房间里哭到半夜,妈妈悄悄把画册捡回来,用透明胶带一点点粘好,放在她枕头边,上面贴了张便利贴,写着“没关系,下次努力”。 可这次,便利贴都没法让她觉得好过了。父亲的话像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那些日复一日的努力,那些写满公式的草稿纸,那些在台灯下熬过的夜晚,好像都在这通电话里,变成了笑话。 “咔哒。” 声控灯突然又亮了,刺眼的光让曲桴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她抬起头,看见宁晚枫站在楼梯口,手里捏着个保温杯,黑色的书包带子斜挎在肩上,显然是刚从教室出来。 “我...我来接点热水。”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刚才好像听到...有声音,你没事吧?”她的手指在保温杯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给她打暗号。 曲桴生慌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指尖触到冰凉的皮肤,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她站起身时,动作有些僵硬,像个生锈的木偶:“没事。”声音沙哑得厉害,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宁晚枫的目光在她发白的脸上停了很久,没再追问,只是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颗糖。那是颗水果硬糖,糖纸在灯光下闪着七彩的光,画着颗大大的草莓,看起来格外诱人。“给你。”她把糖递过来,指尖碰到曲桴生的手时,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又很快把糖塞进她掌心,“我妈说吃甜的能开心点,这个是草莓味的,我早上刚买的,还没吃过呢。” 曲桴生捏着那颗糖,塑料糖纸的棱角硌着掌心,却奇异地带来点实在的触感。糖的形状圆圆的,像颗小小的太阳,在她冰凉的手心里,慢慢透出点微弱的暖意。 “拿着吧,”宁晚枫见她没动,又轻轻推了推她的手,声音放得很软,像怕惊扰了什么,“就当...就当谢你上次借我公式手册了。那本手册真的超有用,我昨天做物理题,居然对了大半呢。”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我妈说,甜的吃多了,苦的就不那么难咽了。” 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纯粹的担忧,突然觉得鼻子又开始发酸。她想说“谢谢”,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老师好像在看走廊。”宁晚枫转身时,脚步放得很轻,像怕踩碎了地上的影子。走到楼梯口时,她又回过头,对着曲桴生挥了挥手,“要是...要是有什么事想找人说,随时可以来找…我。” 声控灯随着她的离开再次熄灭。曲桴生站在黑暗里,捏着那颗糖,草莓的甜香透过糖纸慢慢渗出来,淡淡的,却像温水一样,一点点浇在她冰冷的心上。她想起父亲的怒吼,想起那些堆积如山的练习册,想起宁晚枫刚才的笑容,突然觉得那些尖锐的指责,好像没那么刺耳了。 回到教室时,晚自习已经过去大半。曲桴生坐下时,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低着头,假装整理物理题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宁晚枫正在画思维导图,历史时间轴旁多了个小小的笑脸,用红色的笔涂了腮红,看起来傻乎乎的,却让人忍不住想跟着笑。 “这里,”宁晚枫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低得像耳语。她用笔尖在曲桴生的草稿纸上点了点,“电磁场的方向搞反了,应该用左手定则,你刚才用成右手了。” 曲桴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刚才情急之下记错了,难怪轨迹总是画不对。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宁晚枫的目光,对方冲她眨了眨眼,像在说“没关系”,然后迅速低下头,继续画她的小笑脸,耳朵却悄悄红了。 曲桴生重新拿起笔,这一次,笔尖稳了许多。电磁场的轨迹在纸上慢慢成形,洛伦兹力的方向清晰又准确,像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航向。她捏了捏口袋里的糖,塑料糖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却像给了她某种隐秘的力量。 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曲桴生把那颗糖放进了笔袋的夹层里。那里还放着宁晚枫上次送的手帕,印着小熊图案的棉布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草莓糖的甜香混进来,像两种温暖的味道在悄悄拥抱,形成一个小小的、安全的角落。 走出教学楼时,月光终于穿透了云层,把路面照得像铺了层霜。曲桴生摸了摸笔袋里的糖,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糖纸的纹路,圆圆的,暖暖的。她想起宁晚枫说的话,想起妈妈总说“甜能解苦”,突然觉得那些沉重的压力,好像真的轻了些。 夜风卷起她的围巾,灰色的毛线蹭过脸颊,带来熟悉的暖意。曲桴生抬头望向夜空,月亮像颗被擦亮的糖球,悬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温柔得不像话。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脚步也轻快了些——明天早上,或许真的可以把那颗草莓糖吃掉。 有点甜的话,再难的路,好像也能走得踏实点。 第13章 距离 周末的阳光带着点慵懒的暖意,透过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像杯加了蜜的清茶,让人心里泛起淡淡的甜。曲桴生抱着本厚厚的《全球通史》,在书架间慢慢穿行,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像在和书页的翻动声合奏。 第14章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领口别着枚银色的书签,是片小巧的银杏叶形状——这是后妈去年秋天捡的银杏叶,找人做成了书签,说“夹在书里,像把时光留住了”。曲桴生的指尖划过书架上的书脊,从“中国古代史”到“世界近现代史”,目光最终停在那本灰蓝色封面的《全球通史》上,抽出时带起一阵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悠悠浮动。 找座位时,她的目光在阅览室里扫了一圈。靠窗的位置大多被占了,有人趴在书上睡觉,口水洇湿了书页的一角;有人戴着耳机刷题,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跳跃;还有几个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在看早报,报纸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正想往角落走,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涟漪。 “曲桴生!这里!” 宁晚枫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举着本历史练习册,用力地朝她挥手。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了层浅金的光泽,低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只快乐的小鹿。她面前的桌子上摊着摊着历史笔记本,页边的小恐龙举着“新航路开辟”的旗帜,旁边还放着个保温杯,印着小熊图案的杯身上,水汽凝成的水珠正顺着杯壁慢慢滑落。 曲桴生的脚步停在原地,银边眼镜后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讶。她记得宁晚枫说过,周末喜欢睡懒觉,不到中午不起床——上次物理小测前,她还抱怨“周末的时间就该用来补觉,学习是对周末的亵渎”。 “好巧啊!”宁晚枫见她走过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黑框眼镜后的目光亮得像落了星子,“你也来复习?我刚才还想着,要是你来了没位置怎么办,特意给你占了旁边的座。”她说着,把自己的书包往旁边挪了挪,露出空着的椅子,上面还放着本摊开的《历史年表》,显然是刚有人坐过的样子。 曲桴生的指尖在《全球通史》的封面上顿了顿。她认得那本《历史年表》,是宁晚枫昨天在班里炫耀过的新书,封面上印着烫金的花纹,说是“找了三家书店才买到的宝贝”。现在这本书被随意地放在空椅子上,显然不是“特意占座”那么简单。 “嗯。”曲桴生没戳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她把《全球通史》放在桌上时,注意到宁晚枫的练习册上,历史论述题的空白处,已经用铅笔写了几个关键词,正是上次她卡壳时,宁晚枫递来的纸条上写的“历史必然性”。 两人坐下后,阅览室里突然安静了许多,只剩下书页翻动的轻响和彼此的呼吸声。曲桴生翻开《全球通史》,目光落在“地理大发现”那章,指尖划过“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字样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宁晚枫正在偷偷看她,发现她望过来,又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看练习册,耳根却悄悄红了,像被阳光晒透的苹果。 “你怎么也来这么早?”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安静的时光,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着,“不是说周末要补觉吗?” 宁晚枫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笔帽在练习册上划出道浅浅的痕。“这不是快月考了嘛,”她的声音带着点小慌张,像被戳穿了秘密的小孩,“我妈说再睡就要成小猪了,硬把我从床上拽起来的。”她说着,还夸张地揉了揉眼睛,假装没睡醒的样子,却没注意到自己的睫毛上,还沾着点阳光的金粉。 曲桴生没再追问,只是重新把目光投向书本。可不知怎么,那些原本熟悉的文字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迪亚士”“达伽马”的名字在眼前跳来跳去,像在和她捉迷藏。她能闻到宁晚枫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保温杯里飘出来的红糖姜茶味,形成一种温暖的气息,像条柔软的毯子,轻轻裹住了她。 宁晚枫做历史题时,笔尖总是在纸上顿顿停停,像只犹豫的小蚂蚁。遇到不会的题,她会下意识地咬着笔杆,眉头皱成个小小的疙瘩,黑框眼镜滑到鼻尖也不察觉。曲桴生看着她的样子,想起上次历史课上,她悄悄递来的那张纸条,上面“历史必然性”几个字写得娟秀又急切,像在说“别怕,我帮你”。 “这个题,”曲桴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她用笔尖在宁晚枫的练习册上点了点,“‘分析工业革命的历史条件’,可以从资本、劳动力、市场这三个方面入手,你记不记得书上有张表格,总结得很清楚。”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小灯笼。“对哦!”她拍了下脑门,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怎么忘了!上次你给我讲的时候,还画过思维导图呢。”她翻出历史笔记本,果然在最后一页找到了那张思维导图,曲桴生用红笔标出来的“资本原始积累”几个字,被她用荧光笔涂成了黄色,像片小小的太阳。 “你画的思维导图比书上的清楚多了。”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崇拜,黑框眼镜后的目光亮晶晶的,“我妈看了都说,‘你们班肯定有个学霸吧,这思路比教辅书还清楚’。” 曲桴生的耳根微微发烫,把目光重新投向《全球通史》,指尖却在书页上顿了顿。她想起自己整理思维导图时,总喜欢在旁边画只小恐龙,有时举着旗子,有时拿着书本,像在给枯燥的历史知识站岗。那些她以为没人会注意的小细节,原来宁晚枫都看在眼里。 中午时分,图书馆里的人多了起来。有人端着盒饭进来,香味引得肚子咕咕叫;有人接电话时没控制音量,被管理员轻声提醒;还有几个初中生在讨论数学题,争执声像只吵闹的麻雀。宁晚枫从书包里掏出个三明治,用纸巾包着,往曲桴生面前推了推。 “我妈早上做的,金枪鱼馅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秘密,“你要不要尝尝?图书馆不让吃有味道的东西,这个是密封的,应该没事。”三明治被切成了三角形,边缘还带着点番茄酱的痕迹,像颗小小的心。 曲桴生看着那个三明治,想起自己书包里的面包——是后妈烤的全麦面包,没有任何馅料,说“健康”。她摇了摇头,从书包里掏出面包,塑料包装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我带了。” 宁晚枫的眼睛眨了眨,没再坚持,只是把自己的三明治往她那边又推了推:“那你要是饿了就跟我说,我的够吃。”她咬了一口三明治,嘴角沾了点金枪鱼碎,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曲桴生看着,突然觉得那本《全球通史》上的文字,好像没那么枯燥了。 下午复习物理时,宁晚枫对着一道力学题皱起了眉头。题目里的小球在斜面上滚动,还受着摩擦力,她画了半天受力分析图,箭头歪歪扭扭的,像群打架的小虫子。“这个摩擦力的方向到底是沿斜面向上还是向下啊?”她的手指在草稿纸上戳着,语气里带着点小委屈,“我总搞反。” 曲桴生的目光落在她的草稿纸上,笔尖在“摩擦力”三个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记住,摩擦力总是阻碍相对运动,小球有沿斜面向下滑动的趋势,所以摩擦力向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像在浑浊的水里投下了块明矾。 宁晚枫盯着那个箭头看了半天,突然拍了下手:“哦!我明白了!就像走路时,摩擦力往前推你,不然你就滑倒了!”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黑框眼镜后的目光里满是兴奋,“曲桴生,你讲得比物理老师还清楚!” 曲桴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重新低下头看自己的书,指尖却在书页上画了个小小的箭头,像在给刚才的话做标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上,形成一道金色的线,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近,几乎要叠在一起。 傍晚闭馆的铃声响起时,曲桴生才发现,自己和宁晚枫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已经拉近了。早上坐下时,她特意保持了两拳的距离,像在划清界限;可现在,两人的手肘几乎要碰到一起,距离只剩下一拳——这比平时在班里的距离近多了,近得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 收拾东西时,宁晚枫的历史笔记本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曲桴生弯腰去捡,指尖和她的手碰到了一起。两人像被静电电到似的同时缩回,笔记本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宁晚枫的脸颊瞬间红透了,慌忙捡起笔记本,却发现页边的小恐龙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翘得老高,像在偷偷笑她们的笨拙。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像块融化的糖果。桂花香比早上更浓了,风吹过,花瓣落在宁晚枫的发梢上,像别了朵小小的花。“今天谢谢你啊,”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舍,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在夕阳下亮晶晶的,“讲的物理题我都听懂了。” 曲桴生的指尖捏着那片银杏叶书签,金属的凉意混着阳光的暖意,像种奇妙的平衡。“不客气。”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你...历史论述题进步很大。”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夸奖的小孩:“真的吗?那下次历史课,我是不是还能帮你递纸条了?”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低马尾在身后欢快地晃着,像只摇尾巴的小狗。 第15章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笑。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缠在一起。她突然觉得,这一拳的距离,好像也没那么让人不安。就像历史的长河里,那些看似遥远的事件,其实都有着隐秘的联系,悄悄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回家的路上,曲桴生摸了摸口袋里的书签,银杏叶的纹路清晰又温暖。她想起图书馆里那个靠窗的位置,想起宁晚枫偷偷看她的眼神,想起两人之间那拳的距离,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或许,有些距离是用来慢慢靠近的,就像书页里的文字,总要慢慢读,才能品出其中的味道。 第14章 约定 晚自习的预备铃还没响,教室里已经弥漫着一股低气压。刚发下来的数学小测卷像片灰色的乌云,压得每个人都有点喘不过气。宁晚枫把卷子往桌上一摔,卷边撞在笔袋上,发出“啪”的闷响,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瞪着那个鲜红的“67”,睫毛微微发颤,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又降了三分。”她用指尖戳着卷面上的数字,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纸页,“我妈说再这样下去,干脆去学文科算了,可我不想啊。”声音里带着点没出息的哽咽,尾音像被风揉碎的棉絮,轻轻飘在空气里。 曲桴生刚把物理竞赛的模拟题整理好,听见动静,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她的目光越过摊开的题集,落在宁晚枫手边的错题本上——那是本天蓝色的活页本,封面上贴着只卡通小熊,正举着支铅笔挠头,嘴角撇得像要哭,和它主人此刻的表情莫名重合。 “你看这个。”宁晚枫突然把错题本往她面前推了推,活页夹发出“哗啦”的轻响。本子里的错题从函数图像到力学分析,几乎涵盖了所有理科难点,每页都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叉,每个红叉旁边都跟着个小小的问号,有的歪着头,有的皱着眉,像排委屈的小脑袋,看得人心里发紧。 曲桴生的指尖落在一道力学综合题上。题目里的小球在圆弧轨道上滚动,还受着摩擦力,宁晚枫画的受力分析图上,箭头歪歪扭扭地缠在一起,像团被猫抓乱的毛线。“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向心力是指向圆心的合力,摩擦力沿切线方向,你把两个力的方向搞混了。” 笔尖在纸上轻轻划动,画出一道清晰的圆弧,再添上三个箭头,瞬间把混乱的受力关系理得清清楚楚。宁晚枫凑得很近,黑框眼镜几乎要碰到曲桴生的手背,呼吸带着点温热的潮气,拂过她的手腕,像春日里刚化冻的溪流。 “哦!原来如此!”宁晚枫恍然大悟地拍手,指尖不小心撞到曲桴生的指节,像被静电电到似的猛地缩回,脸颊“腾”地红了,“我就说哪里不对,原来多算了个力。你讲得比物理老师清楚多了,他总说‘显而易见’,可我怎么也看不出来。” 曲桴生没接话,只是继续往后翻。越往后翻,眉头皱得越紧——宁晚枫的错题大多集中在逻辑链条长的综合题上,比如需要先分析受力再计算能量的物理题,需要联立多个方程的数学题,像串断了线的珠子,每个环节都懂一点,却没法连起来。 “这道题,”她指着一道电磁感应题,“你用错了定则,切割磁感线时用右手,磁通量变化时用楞次定律,这里其实是磁通量变化,不该用右手。” “啊?”宁晚枫盯着题目看了半天,突然拍了下脑门,“我就说怎么算都不对!原来从第一步就错了。”她的手指在“楞次定律”四个字上画着圈,语气里带着点绝望,“曲桴生,你说我是不是没救了?这些破公式怎么都记不住。” 曲桴生翻过一页,看见背面用荧光笔写着“向曲桴生请教”几个字,字迹娟秀却带着点倔强的用力,笔画边缘还有反复涂改的痕迹,显然写了有段时间了。她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了两秒,又翻回前面的错题,发现有道题旁边画着只流泪的小恐龙,举着块写着“我好菜”的牌子,笨拙又可怜。 “其实还行,”曲桴生的声音放软了些,像在哄一只受挫的小动物,“就是缺乏系统的梳理,知识点是散的。”她想起自己整理的公式手册,那些按逻辑链排列的公式,或许能帮上忙。 宁晚枫的眼睛突然亮了,像在黑暗里找到了微弱的光。她咬着唇犹豫了半天,手指在桌角轻轻画着圈,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曲桴生,”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勇气,“要不...你每周三晚自习给我补一次理科吧?就一个小时,绝对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教室里的风扇“嗡嗡”地转着,把她的声音吹得有些发飘。“我知道你忙,要准备竞赛,可我实在找不到别人了。”宁晚枫的头埋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王浩他们还不如我呢,讲题的时候自己都绕进去...要是你觉得麻烦就算了,我就是说说...” 曲桴生的心跳突然乱了节奏,像被打乱的鼓点。她想起图书馆里那拳的距离,想起雨天里她塞给自己的草莓糖,想起历史课上那张写着“历史必然性”的纸条,那些温暖的碎片像拼图一样,慢慢在心里拼出个清晰的轮廓。 她又翻了几页错题本,看到最后一页贴着张便利贴,上面是宁晚枫的字迹:“距离月考还有15天,加油!”末尾画着个举着加油棒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向曲大神看齐”,字迹里的倔强像株破土而出的小草,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七点到八点。” 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却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宁晚枫心里漾开层层涟漪。她合错题本的动作顿了顿,银边眼镜后的目光尽量保持平静,指尖却在封面的小熊图案上轻轻摩挲,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说了梦话。 “真的吗?!”宁晚枫猛地抬起头,黑框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眼睛亮得像落了满眶的星星,“你答应了?我没听错吧?”她激动地差点撞翻桌上的保温杯,幸好曲桴生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像触到了某种滚烫的喜悦。 “别吵。”曲桴生的耳根微微发烫,把错题本推回给她,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老师在看这边。” 宁晚枫连忙捂住嘴,用力点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像要从眼角溢出来。“我保证不耽误你做题,”她举起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就一个小时,讲完我就安安静静看书,绝对不打扰你。要是我走神,你就用你的物理书敲我脑袋,特别管用,我妈以前就这么干。” 曲桴生没接话,只是重新翻开物理竞赛题集,可笔尖在纸上悬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写不进去。她能感觉到宁晚枫的目光时不时飘过来,像束温暖的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雀跃,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轻了些。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宁晚枫已经把错题本整理好了。她把物理和数学的错题分门别类,用不同颜色的便利贴做标记,还在第一页写了“补课计划”,字迹工整得像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使命。 “我回去再把这些题重做一遍,”她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声音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明天就把不会的标出来,周三保证让你一目了然。对了,你喜欢喝什么?奶茶还是果汁?我给你带,就当是补课费了,不许拒绝!” 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想起后妈每天早上给她装的红糖姜茶,想起宁晚枫保温杯里的桂圆味姜茶,那些温暖的味道在心里混在一起,像杯加了蜜的热茶。“不用。”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讲题的时候别走神就行。” “保证不走神!”宁晚枫用力点头,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和曲桴生的影子叠在一起。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低马尾在身后欢快地晃着,像只摇尾巴的小狗,“其实物理还挺有意思的,就是之前没人给我讲透,你讲的我一下子就懂了。” 曲桴生看着她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晚风吹起她的围巾,灰色的毛线蹭过脸颊,带来熟悉的暖意。她想起刚才答应时,宁晚枫眼里瞬间绽放的光,像把沉闷的晚自习都照亮了。或许,每周三的一个小时,也没那么难熬。 第二天早自习,曲桴生刚坐下,就发现桌洞里放着个崭新的笔记本。封面是纯黑色的,没有任何图案,却在角落用银色的笔写着“曲老师专用”,旁边画着个鞠躬的小人,头顶还顶着个小小的光环,像在进行某种正式的拜师仪式。 她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是宁晚枫娟秀的字迹:“第一次补课计划:物理——力学综合题(10道),数学——函数求导(5道)。请曲老师批阅!”末尾画着个捧着作业本的小恐龙,尾巴上还系着个蝴蝶结,圆滚滚的样子像在讨好谁似的。 曲桴生的指尖在“曲老师”三个字上轻轻划过,突然觉得,那个每周三的约定,好像也没那么让人抗拒。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笔记本上,把黑色的封面染成浅浅的金色,像给这个即将开始的约定,镀上了层温暖的光。 第16章 她拿出笔,在“批阅”两个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对勾,像给这个约定盖了个章。笔尖落下的瞬间,仿佛听见心底有朵小小的花开了,在深秋的凉意里,悄悄舒展着花瓣。 有些相遇就是用来打破孤独的,就像复杂的理科题,总有个人会耐心地陪你一道一道解开,直到看见清晰的答案。而那个每周三的约定,就是通向答案的第一步,带着点笨拙的勇气,和藏不住的期待。 第15章 目光 周三晚自习的铃声带着点郑重的意味,在喧闹的教室里慢慢沉淀。窗外的月光被云层滤成淡淡的银辉,透过纱窗在课桌上织出细碎的网,把摊开的数学练习册照得像蒙了层薄纱。曲桴生把物理竞赛的资料往桌角推了推,腾出的空间恰好能放下宁晚枫的天蓝色错题本,活页夹上的小熊贴纸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在无声地催促。 “先从复合函数求导开始。”曲桴生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刻意调试过的平稳。她抽出支黑色水笔,笔杆在指间轻轻转了半圈,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像在给即将开始的讲解定个调子。“上次小测你错了五道,有三道是链式法则用错了,尤其是三角函数和指数函数结合的题型。” 宁晚枫连忙点头,把笔握得指节发白,却在目光触及曲桴生的手时,像被磁石吸住般定住了。那双手实在好看,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却不突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淡淡的粉白。灯光顺着指缝流淌,在手背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连血管的轮廓都显得格外清晰,像幅精心勾勒的素描。 “比如这道题,”曲桴生的指尖点在例题上,“y=e^sinx,求导时要先对外层的指数函数求导,再乘内层sinx的导数。”笔尖在纸上滑动时,手腕转动的弧度柔和又精准,仿佛每道公式都早就在她心里排好了队,只等笔尖召唤便乖乖现身。她写的等号笔直得像用尺子量过,连指数的小角标都工整得不像话,像是在进行某种严谨的仪式。 宁晚枫嗯嗯啊啊地应着,目光却像生了根似的,黏在那双握着笔的手上。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对比——指腹因为常年握笔磨出了薄茧,冬天生冻疮留下的淡红痕迹还没褪净,手指也比曲桴生的短些,怎么看都像个粗笨的小爪子。再看曲桴生的手,连握笔的姿势都透着股利落的美感,拇指轻轻抵着笔杆,食指自然弯曲,仿佛天生就该握着笔书写公式。 “这里的关键是‘由外及内,逐层求导’。”曲桴生的笔顿在“sinx”后面,银边眼镜后的目光抬起来,恰好撞进宁晚枫来不及收回的视线里。那目光里还带着点没藏好的痴迷,像个偷糖的小孩被当场抓包,瞬间涨红了脸。 “听懂了吗?”曲桴生的声音里掺了点不易察觉的疑惑,指尖在纸上轻轻敲了敲,“刚才说的链式法则,再重复一遍。” 宁晚枫猛地回神,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磕磕巴巴地重复:“就是...就是先对外层求导,再乘内层的导数...对吗?”她的指尖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其实刚才的讲解压根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曲桴生转动笔尖时,手腕内侧那道细腻的弧线。 曲桴生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却没追问,只是翻开新的一页:“再看隐函数求导,x?+y?=1这个方程,两边对x求导时,y?要当成复合函数处理,所以导数是2y·y’,这个y’不能漏。”她的笔尖在“y’”上重重顿了下,墨色比别处深些,“上次小测你三道题都漏了这个符号,扣了十二分。” 宁晚枫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飘了过去。灯光下,曲桴生的手指在纸上灵活地跳跃,写“y’”时,食指会轻轻向上挑,像在给这个符号加了个隐形的尾巴。她突然想起雨天里,这双手把伞柄往自己这边偏的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想起图书馆里,这双手帮自己捡笔记本时,指尖不经意划过手背的触感,像羽毛轻轻拂过;想起讲题时,这双手在纸上画出的箭头,总能精准地戳中她最混乱的地方。 “你的手好适合写公式啊。” 这句话像挣脱了束缚的小鸟,突然从喉咙里飞出来,在安静的教室里撞出清晰的回音。宁晚枫自己都愣住了,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在问自己“怎么就说出来了”。周围几个同学闻声抬头,目光在她们之间打了个转,带着点探究的笑意,又很快低下头去。 曲桴生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团,像颗突兀的黑痣。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起来,笔杆在指间打滑,差点就要掉落在地,幸好拇指及时收紧,才稳住了这小小的慌乱。银边眼镜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颗石子,荡开圈明显的涟漪。 “比我的好看多了。”宁晚枫索性破罐子破摔,语气里带着点豁出去的直白,她举起自己的手在曲桴生面前晃了晃,“你看我的手,又短又粗,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连等号都画不直。哪像你的,写公式跟打印的似的,连符号都透着股好看的劲儿。” 曲桴生的耳根“腾”地红了,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连带着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像细碎的针轻轻扎在皮肤上,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发紧。她慌忙清了清嗓子,声音却比平时尖细了些,带着点藏不住的慌乱:“认真听。” 语速明显比刚才快了半拍,像是在刻意赶进度,又像是在掩饰什么。她低下头,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演算着,连字迹都比刚才潦草了些,等号歪歪扭扭的,显然没了之前的从容。“隐函数求导时,遇到含y的项一定要记得乘y’,比如这道题里的y?,导数就是3y?·y’,千万不能直接写成3y?...” 宁晚枫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心里像揣了颗跳跳糖,甜丝丝地炸开。原来永远清冷淡定的曲桴生,也会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她强忍着笑意,假装认真听讲,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往那双手上瞟——看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收紧的指节,看她写字时无名指轻轻抵在纸上的小动作,看她翻页时指尖划过纸张的轻颤。 “这里错了。”曲桴生的笔突然停在宁晚枫的草稿纸上,指尖点着个明显的错误符号,“arctanx的导数是1/(1+x?),你写成-sec?x了,这是arccotx的导数,记混了。”她的声音渐渐平稳下来,却始终没敢抬头,目光牢牢锁在纸面上,像是在和那些公式较劲。 宁晚枫“哦”了一声,乖乖地把错误划掉,心里却像灌满了蜜糖。她发现曲桴生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用指尖敲击桌面,节奏和她的呼吸一致;发现她讲解复杂问题时,左手会轻轻按住纸页,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发现她被夸之后,写字的力道会加重些,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再做这道题试试。”曲桴生推过来一张草稿纸,上面抄着道稍复杂的复合函数题:y=ln(sin2x)。“步骤写清楚,尤其是内层函数的导数。”她的指尖在纸边停了停,刻意避开了宁晚枫的练习册,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了道无形的界线。 宁晚枫握着笔的手有些发颤,不是因为题目太难,而是因为旁边那道略显僵硬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可脑海里总盘旋着刚才那句话——“你的手好适合写公式啊”。原来直白的赞美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一向从容的曲桴生乱了阵脚。 笔尖在纸上慢慢移动,公式渐渐成形。她写得格外慢,刻意模仿着曲桴生的字迹,却发现自己的字里总带着点跳脱的活泼,和那种严谨工整的风格截然不同。“写完了。”她把草稿纸推过去,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在等待老师打分的小学生。 曲桴生的目光快速扫过草稿纸,指尖在“2cot2x”这个结果上点了点:“对了。”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却还是没抬头,只是翻开新的一页,“再练两道,巩固一下链式法则。” 宁晚枫看着她依旧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这一个小时的补课变得格外短暂。她低头做题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像偷吃到糖果的小孩。原来清冷的月亮也会有缺口,坚硬的冰层也会有裂痕,而这些小小的破绽,让曲桴生看起来真实又可爱,像颗裹着糖衣的硬糖,需要慢慢剥开才能尝到甜味。 下课铃响的瞬间,曲桴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合上了练习册,动作快得像在逃离什么。“下周讲物理题。”她的声音匆匆忙忙的,抓起物理竞赛资料就往书包里塞,指尖因为慌乱而碰倒了笔袋,铅笔、橡皮散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帮你捡!”宁晚枫连忙蹲下身,指尖在地板上和曲桴生的手撞在一起,像两只受惊的小兽同时缩回。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交汇,又像触电般迅速移开,脸颊都烫得能煎鸡蛋。 “谢...谢谢。”曲桴生的声音细若蚊蚋,抓起书包就快步走出了教室,灰色的围巾在身后轻轻晃动,像条慌乱的尾巴。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个仓皇逃离的剪影。 第17章 宁晚枫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低头捡起最后一支铅笔,发现笔杆上还留着淡淡的温度。她的指尖在笔杆上轻轻摩挲,想起刚才曲桴生慌乱的样子,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引得旁边收拾东西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穿透了云层,把教室照得像铺了层薄霜。宁晚枫收拾书包时,发现曲桴生的座位上落了张草稿纸,上面是她写的函数求导公式,末尾那个小小的墨点像颗害羞的痣。她小心翼翼地把草稿纸折成小方块,放进错题本的夹层里,和那张画着流泪小恐龙的纸页放在一起,像收藏起一个温暖的秘密。 走出图书馆时,桂花香混着晚风扑面而来。宁晚枫摸了摸口袋里的错题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张草稿纸的轮廓。她突然觉得,复合函数求导的法则或许需要慢慢记,但有些心动的瞬间,却像最简洁的公式,一眼就能看懂——就像此刻心里满溢的甜,不需要复杂的演算,就能清晰地确认:原来喜欢一个人,连她握笔的样子,都觉得是道最动人的风景。 第16章 横杆 秋季运动会的广播声裹着热浪,在操场上空翻滚。红色塑胶跑道被正午的阳光烤得发烫,踩上去像踩着块温热的烙铁,各班的加油声、裁判的哨子声、运动鞋摩擦地面的吱呀声混在一起,织成张喧闹的网,把整个操场罩得密不透风。 曲桴生站在跳高场地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白色运动服的袖口。她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周围总有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像在看什么稀奇物件。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她是那个永远埋首习题册的学霸,不是会出现在运动场上的人。 “真没想到你会报跳高。”体育委员抱着记分板经过,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曲桴生的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的横杆上。那根细细的铝合金杆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架在一米三五的高度,像道横在半空的界线。“试试吧。”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五年前——那时妈妈经常带她出去玩,手里总拿着瓶冰镇的可乐,,喊着“慢点玩,别摔着”。 “曲桴生!这里!” 熟悉的声音像阵清风,突然吹散了耳边的嘈杂。曲桴生抬眼望去,宁晚枫正挤在场地边缘的栏杆旁,手里举着个用彩纸做的加油棒,蓝白相间的校服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她身边还站着王浩,正举着手机录像,镜头却歪歪扭扭地晃着,显然没把注意力放在取景上。“宁晚枫你挤死我了,”他一边抱怨一边往旁边挪了挪,“不就是跳个高吗,至于这么激动?” “你懂什么。”宁晚枫没回头,眼睛死死盯着场内,手指把加油棒捏得发白,“这可是曲桴生第一次参加运动会,意义重大!”其实她早上六点就起来做加油棒了,彩纸剪了又贴,贴了又剪,最后还是弄得歪歪扭扭,像只笨拙的蝴蝶。 广播里终于念到曲桴生的号码:“高三(一)班,15号,曲桴生!”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助跑线后。阳光直射在脸上,让她下意识地眯起眼,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有点发痒。调整呼吸的间隙,她的目光又一次越过人群,落在宁晚枫身上——对方正踮着脚朝她使劲挥手,加油棒上的彩纸被风吹得乱颤,像只扑腾的小鸟。 “曲桴生加油!”宁晚枫的声音清亮得像风铃,穿透层层喧闹,精准地落在她耳边,“你超厉害的!跳过去给他们看看!”喊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脸涨得通红,显然用了十足的力气。 曲桴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她后退几步,摆出助跑姿势,右脚的前掌轻轻点地,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周围的声音仿佛瞬间退远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远处那道清亮的加油声,在耳边交织成鼓点。 助跑的脚步声由慢变快,鞋底与塑胶跑道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阳光的温度,吹起她束在脑后的马尾。离横杆还有三步远时,她的身体开始前倾,右腿像弹簧般猛地蹬地,整个人腾空而起——标准的俯卧式跳法,腰背在空中弯出流畅的弧线,肩膀微微下沉,双腿自然分开,像只舒展翅膀的鸟。 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惊呼。宁晚枫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跃在空中的白色身影。她看得清清楚楚,曲桴生的后背几乎是擦着横杆飞过的,距离近得让人屏住呼吸。 “好!”王浩的惊呼声在耳边炸开。 曲桴生的身体在空中划过完美的抛物线,眼看就要稳稳越过横杆。可就在她即将落地的瞬间,不知是气流扰动还是起跳角度的细微偏差,那根细细的铝合金杆突然轻轻晃了晃,像片失去平衡的叶子,朝着场地边缘的方向坠落——而那里,宁晚枫正探着身子往前凑,完全没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危险。 “小心!” 曲桴生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海绵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疼得她眼前一黑。但她根本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几乎是凭着本能喊出了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像根被突然拉紧的弦。 宁晚枫听到喊声时已经晚了。横杆“啪”地一声砸在她的额角,力道不算重,却带着猝不及防的钝痛,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她疼得瞬间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猛地皱成个疙瘩,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到眼眶,眼前阵阵发黑。 “宁晚枫!”旁边的女生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她,“你怎么样?流血了吗?” 曲桴生从海绵垫上挣扎着站起来,右膝传来一阵尖锐的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甚至没等裁判举旗示意成绩,就拨开围过来的人群,一瘸一拐地朝着宁晚枫跑过去。白色的运动服在攒动的人头中穿梭,像一道急切的光,劈开了喧闹的人潮。 “真没事?” 她冲到宁晚枫面前,胸口因为急促的跑动剧烈起伏着,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声音完全没了平时的清冷,带着明显的慌张和急切,像被打乱的鼓点。她的指尖悬在宁晚枫的额角前,几次想碰又猛地缩回来,银边眼镜后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瞳孔因为紧张而微微收缩。 宁晚枫原本疼得有点委屈,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可看到曲桴生这副样子——头发散乱,膝盖明显不对劲,连眼镜都歪了,却还是急急忙忙跑过来,心里的委屈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冲曲桴生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没事没事!就轻轻碰了一下,跟挠痒痒似的!”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她还特意晃了晃脑袋,结果动作太大牵扯到额角的伤,疼得“嘶”了一声,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泪还是没忍住滚了下来,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像颗晶莹的露珠。 曲桴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像被人用手拧成了疙瘩。“别乱动。”她的声音沉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终于还是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宁晚枫额角的红肿处。那里已经起了个小小的包,温度比别处高些,像块发烫的小石头。她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仿佛碰的不是额头,而是易碎的玻璃。 指尖的微凉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带着点让人安心的力量。宁晚枫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刚才还觉得尖锐的疼痛,好像被这轻轻一碰带走了大半。她能闻到曲桴生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运动后的青草气息,像雨后的草地,清新又让人踏实。额角被碰到的地方,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酥酥麻麻的,一直传到心底。 “真的没事,”宁晚枫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带着点不自觉的撒娇,“你刚才跳得超帅!那个背弓,比我在照片上看到的厉害多了!”她想起上次在曲桴生笔记本里看到的旧照片,少女腾空而起,头发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母亲在时,曲桴生经常去一些体育馆玩跳高。可眼前的曲桴生比照片上更耀眼,阳光落在她汗湿的发梢上,像镀了层金粉。 曲桴生的指尖猛地顿住,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烫到,触电般收了回来。耳根瞬间泛起红晕,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裁判还没说成绩。”她的声音有点发紧,目光转向场地中央,却明显没聚焦,显然心思根本不在那根横杆上。 “肯定过了!”宁晚枫说得斩钉截铁,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满是笃定,“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根本没碰到杆,是它自己掉下来的,不算数!”她像只护崽的小兽,气鼓鼓地瞪着那根掉在地上的横杆,仿佛刚才被砸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曲桴生的成绩。 裁判这时举了白旗,示意试跳成功。看台上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王浩举着手机在栏杆上蹦跳,喊得比谁都欢:“曲大神牛逼!这高度轻松拿捏啊!” 曲桴生却像是没听到这一切。她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宁晚枫的额角,眉头依然紧紧锁着,像是解不开的难题。“去医务室看看。”她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像在下达某种指令,“这里离医务室不远,让校医看看才放心。” 第18章 “真的不用,”宁晚枫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片创可贴,是草莓图案的,边角还印着小小的爱心,“你看,我带了这个。”她小心翼翼地往额角贴,可因为看不到位置,贴得歪歪扭扭,一半在头发里,一半挂在眉骨上,像只调皮的小蝴蝶。 曲桴生看着那片歪掉的创可贴,突然伸出手,轻轻把它揭了下来。透明的胶面粘下几根碎发,宁晚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额角贴上了片新的创可贴,位置刚刚好,边缘服服帖帖地粘在皮肤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你...”宁晚枫的脸颊瞬间红透了,说话都开始结巴,“你怎么...怎么知道我带了创可贴?” “上次你说走路总爱磕磕碰碰,口袋里常备着。”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散,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耳根的红晕又深了几分,像染上了胭脂。她转身往场地中央走,脚步却比刚才慢了许多,右腿落地时明显有些吃力,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回过头,目光落在她额角的创可贴上,“要是疼得厉害,别硬撑,让同学陪你去医务室。” 宁晚枫站在原地,抬手轻轻摸着额角的创可贴,那里好像还残留着曲桴生指尖的温度,暖暖的,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照在身上,刚才被砸到的钝痛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胀胀的,甜甜的,像揣了颗融化的糖。 接下来的试跳,横杆升到了一米四。当曲桴生再次站在助跑线后时,整个跳高场地都安静了几分。宁晚枫屏住呼吸,攥紧了手里的加油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白色的身影。 助跑、起跳、腾空...这一次,曲桴生的动作更加舒展,身体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完美得像教科书。横杆稳稳地架在支架上,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落地的瞬间,看台上的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曲桴生从海绵垫上站起来,膝盖的疼痛让她踉跄了一下,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看裁判的旗语,而是立刻朝着宁晚枫的方向望过来,目光里带着明显的询问,像在确认她是否安好。 宁晚枫用力地朝她挥手,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她知道,刚才那根掉落的横杆,像一道无形的桥,悄悄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而曲桴生那句带着急意的“真没事?”,则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甜美的涟漪,久久没有散去。 关心从来不需要刻意表达,就像跳高时下意识的呼喊,就像不顾成绩的急切询问,这些藏在细节里的在意,比任何华丽的语言都更能说明心意。而额角那片小小的草莓创可贴,像一个温暖的印记,记录着这个喧闹的午后,和那份在阳光下悄然生长的喜欢。 第17章 触碰 运动会的喧嚣像潮水般漫过操场,又在午后的阳光里渐渐退去。宁晚枫坐在香樟树下的长椅上,右手臂别扭地悬在半空,校服袖子被撕开一道不规则的口子,露出的胳膊上,一片红肿的擦伤正渗着细密的血珠,像被揉碎的红玫瑰花瓣,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都怪那破铅球,”王浩蹲在她面前,手里捏着片被汗浸湿的创可贴,一脸懊悔地挠着头,“我刚才就该把你拽远点的!那家伙投得歪七扭八,差点就直接砸胳膊上了!”刚才男子铅球决赛时,三班的男生没控制好角度,铅球擦着宁晚枫的胳膊飞过去,虽然没直接命中,带起的碎石子却像小刀片似的刮过皮肤,瞬间就见了血。 宁晚枫没接话,只是咬着唇吸冷气。胳膊上的疼一阵紧过一阵,像有无数根小针在扎,可她的目光却越过攒动的人头,固执地追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曲桴生正在收拾跳高器材,白色运动服的裤腿沾了些草屑,右腿屈膝时明显有些僵硬,显然早上崴到的膝盖还没好利索。 “我送你去医务室吧?”王浩伸手想扶她起来,却被宁晚枫下意识地躲开了。 “不用,小伤而已。”她的声音有点发颤,一半是因为疼,一半是因为别的什么。目光依然黏在曲桴生身上,看着她弯腰捡横杆时,右手下意识地撑了下膝盖,动作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吃力。 就在这时,曲桴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当她的目光扫过宁晚枫受伤的胳膊时,整个人明显僵了一下,手里的铝合金横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渐渐安静的操场上显得格外清晰。没等宁晚枫反应过来,她已经拨开围观的人群,快步穿过散落着彩带和矿泉水瓶的跑道,停在了长椅前。 “怎么弄的?”曲桴生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好几度,像被午后的热气蒸过,带着点沙哑的紧绷。她的目光牢牢锁在那片红肿的擦伤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银边眼镜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看到了道步骤混乱的错题。 “没事啦,”宁晚枫慌忙把胳膊往身后藏,动作太急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眼眶瞬间红了,“就被碎石子刮了一下,真的不严重,贴个创可贴就好。”她举着没受伤的左手,用力挥了挥,想证明自己有多利索,却因为牵扯到肌肉,疼得指尖都在发抖。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蹲下身。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她发顶织出细碎的光斑,银边眼镜反射着流动的光,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她的手指悬在伤口上方几厘米处,犹豫了足足三秒,指尖微微颤抖着,终究还是没敢碰,只是声音更沉了:“必须去医务室。” “真的不用...”宁晚枫还想嘴硬,却被曲桴生不容置疑的眼神打断了。 “会感染。”她的语气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理,简洁、笃定,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跟我走。” 话音未落,她已经伸手握住了宁晚枫没受伤的左手。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带着点微凉的触感,却像电流般窜过宁晚枫的四肢百骸。原本尖锐的疼痛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麻痹了,只剩下掌心传来的力道——不算重,却稳得让人安心,像握着根不会断的稻草。 王浩看看她们交握的手,又看看曲桴生紧绷的侧脸,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那...那我去把铅球还给器材室,你们...你们慢走。”说完,抓起地上的铅球就溜得没影了,连掉在地上的创可贴都忘了捡。 医务室在教学楼的拐角,距离操场有段不短的路。两人并肩走在香樟树的浓荫里,谁都没说话,只有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和宁晚枫忍不住溢出的轻哼。曲桴生扶着她的力道很稳,刻意放慢了脚步来配合她的速度,右腿每走一步都有些跛,裤腿下的脚踝似乎肿了些,在阳光下能看到淡淡的淤青。 “你的膝盖...”宁晚枫看着她不太自然的步态,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要不我自己走吧,真的没事,你看我还能跑呢...”她说着就要挣开手,却被曲桴生握得更紧了。 “闭嘴。”曲桴生的声音有点硬,像块没焐热的石头,可扶着她的手却下意识地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稳些,“专心走路,别乱动。” 宁晚枫看着她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觉得这有点笨拙的强硬格外动人。她偷偷笑了笑,故意把身体的重量往曲桴生身上靠了靠,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其实刚才被砸到的时候,真的挺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看她。阳光恰好落在她眼里,银边眼镜后的目光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像被风吹起的湖面:“现在呢?” “现在不疼了呀。”宁晚枫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黑框眼镜后的目光亮得像落了星子,她故意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说什么秘密,“你陪我来医务室,就不疼了。” 这句话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曲桴生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的耳根“腾”地红了,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慌忙别过脸去,目光落在远处教学楼的墙面上,声音有点发飘:“...别胡说八道。” 医务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碘伏味,混合着酒精的清冽,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校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老师,正戴着老花镜整理药品,看到她们进来,抬起头笑了笑:“又是你们班的孩子?今天运动会可真热闹,伤号也比平时多一倍。” 曲桴生扶着宁晚枫在靠墙的长椅上坐下,转身对校医说:“她的胳膊被碎石刮伤了,麻烦您给看看。” 校医放下手里的药瓶,拿起碘伏和棉签走过来:“把袖子卷起来我看看。” 宁晚枫刚想抬手,胳膊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疼得她瞬间缩回手,指尖攥紧了校服下摆。曲桴生见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卷起她的校服袖子。指尖不小心擦过宁晚枫的皮肤,像羽毛拂过火焰,两人同时一颤——曲桴生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那片红肿的擦伤上,睫毛剧烈地扇动了两下;宁晚枫则感觉被碰到的地方像着了火,热度顺着血管蔓延,连带着脸颊都烫得能煎鸡蛋。 第19章 “伤口不算深,但里面进了不少沙子,得好好消毒。”校医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碰了碰伤口边缘,“可能有点疼,忍一下就好。” 碘伏碰到破皮处的瞬间,尖锐的疼痛猛地窜上来,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宁晚枫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眼眶都红了,眼泪在里面打着转。曲桴生看到她皱紧的眉头,不知从哪里摸出颗橘子味的硬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声音放得很软:“张嘴。” 宁晚枫愣了一下,乖乖地张开嘴。橘子的甜香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微酸的清爽,冲淡了碘伏的刺激味,连胳膊上的疼都好像减轻了些。她含着糖,看着曲桴生专注的侧脸——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心里突然觉得这医务室的消毒水味都变得好闻起来,像掺了点甜丝丝的味道。 校医一边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一边笑着说:“你这同学还挺贴心的,知道疼了要吃糖。”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目光一直没离开宁晚枫的脸,像是在用眼神给她打气。直到校医拿出纱布,一圈圈缠在伤口上,她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垂了下来,像完成了道复杂的物理竞赛题。 “好了,”校医打了个漂亮的结,“这几天别碰水,每天来换一次药。尽量别用这只胳膊使劲,免得伤口裂开。” “谢谢老师。”曲桴生扶着宁晚枫站起来,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玻璃。 走出医务室时,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像块融化的水果糖。两人慢慢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在地面上缠成一团。宁晚枫看着自己被包扎成白色的胳膊,突然觉得这伤受得还挺值——至少,能这样被曲桴生扶着走段路,听着她刻意放慢的脚步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我有点渴。”宁晚枫没话找话,想打破这有点微妙的沉默。其实她一点都不渴,只是想多和曲桴生待一会儿。 曲桴生从运动服口袋里掏出瓶矿泉水,瓶身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显然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她拧开瓶盖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然后把水递过来。就在宁晚枫伸出左手去接的瞬间,两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她的指尖带着纱布的微凉,而曲桴生的指腹则有些温热,还带着点矿泉水的湿意,两种温度骤然碰撞,像电流猛地窜过四肢百骸。 两人同时僵住了。 矿泉水瓶“啪”地掉在地上,水汩汩地涌出来,在地面上晕开个小小的水渍,像朵突然绽放的透明花。 “对不起!” 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宁晚枫的脸颊瞬间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曲桴生的耳根也泛起明显的红晕,银边眼镜后的目光闪烁不定,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 曲桴生慌忙弯腰去捡瓶子,宁晚枫也跟着低下头,结果两人的额头“咚”地撞在了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次轮到曲桴生疼得皱起了眉,她下意识地捂住额头,指腹传来温热的触感;宁晚枫则捂着额头往后退了半步,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眼眶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你怎么样?”曲桴生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伸手想碰她的额头,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没事...”宁晚枫吸了吸鼻子,看着曲桴生同样泛红的额头,突然觉得又疼又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们俩怎么跟笨蛋似的。” 曲桴生看着她笑中带泪的样子,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了些,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冰雪初融的湖面,漾开浅浅的涟漪。她重新从口袋里掏出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这次特意把瓶口拧得很松,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宁晚枫面前,指尖刻意避开了她的手,只让瓶身碰到她的掌心。 “谢谢。”宁晚枫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小口,橘子糖的甜味混着矿泉水的清凉,在嘴里慢慢漾开。她看着曲桴生依然泛红的耳根,突然鼓起勇气说道:“其实刚才被砸到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告诉你,我没大事,怕你担心。” 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叹息:“嗯。” 两人继续慢慢往前走,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更长了。宁晚枫看着自己被白色纱布包裹的胳膊,又看了看身边沉默走着的曲桴生,突然觉得这伤口像个温暖的标记,记录着医务室里橘子糖的甜,记录着额头相碰的疼,更记录着刚才指尖相触的瞬间——那道微小的电流,像颗埋在心底的种子,只等着合适的时机,就能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感情就该这样,不必说破,不必张扬,像这午后的阳光,像这悄悄蔓延的影子,像这指尖传递的电流,在沉默里慢慢发酵,酝酿出只有彼此能懂的甜。而此刻并肩走过的路,每一步都藏着没说出口的心意,像首未完待续的诗,等着时间来写下结局。 第18章 邀约 晚自习的灯光像一层薄纱,轻轻盖在摊开的书本上。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只有几颗疏星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偶尔有晚风吹过,卷起落在窗台上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给安静的教室添了几分慵懒的气息。 宁晚枫对着一道历史论述题愁眉不展。题目要求分析“新文化运动对近代中国思想解放的影响”,明明是上周刚讲过的重点,可那些熟悉的知识点到了笔尖,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串不成完整的答案。她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留下一堆乱糟糟的线条,像团理不清的毛线。 “又卡住了?” 旁边突然传来清冽的声音,像冰块撞在玻璃杯上,清脆得让人一怔。宁晚枫抬起头,正好对上曲桴生看过来的目光。她正拿着红笔演算物理题,草稿纸上画满了交错的磁感线,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均匀又规律,像秒针在钟面上沉稳地跳动。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斜射进来,在她银边眼镜的镜片上投下淡淡的光斑,把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连睫毛的影子都落在了练习册上。 “嗯...”宁晚枫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草稿纸往她那边推了推,“这个影响到底该从哪几方面写啊?我记得老师说过要分点,可具体有哪些点,脑子突然就空了。”她的指尖在“思想解放”四个字上轻轻敲着,语气里带着点小沮丧。 曲桴生放下笔,目光扫过她的草稿纸,指尖在“民主与科学”几个字上点了点:“可以从三个层面入手:一是动摇封建思想的统治地位,二是促进马克思主义传播,三是为五四运动奠定思想基础。”她的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像在拆解一道物理公式,“上次让你整理的时间轴,这里应该标了重点。” “标了标了!”宁晚枫连忙翻出历史笔记本,果然在新文化运动那栏看到用荧光笔涂的黄色色块,旁边还画着个举着“德先生”和“赛先生”旗帜的小恐龙,尾巴上缠着“打倒孔家店”的标语——那是她上次听曲桴生讲课时,随手画上去的。“就是一到答题就忘,感觉脑子像块橡皮擦,刚记住就擦掉了。”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黑框眼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 曲桴生看着她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重新低下头演算题目,声音却比刚才柔和了些:“多做几道题就好了。历史论述题和物理题一样,都有规律可循,掌握了框架就不容易忘。” 宁晚枫盯着她握着笔的手,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个念头像颗刚发芽的种子,在心底悄悄拱着土,带着点痒丝丝的期待,让她的指尖都有些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指尖在笔记本的边缘轻轻摩挲着,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羽毛:“那个...曲桴生,你周末有空吗?” 曲桴生的笔尖猛地顿住,墨汁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小小的黑点,像颗突兀的痣。她侧过头,银边眼镜后的目光里带着点疑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有事?” 宁晚枫的心跳突然加速,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撞得她呼吸都有些发紧。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练习册的边角,声音低得几乎要被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淹没:“我想去书店买本历史辅导书,上次看你用的那本《高考历史论述题精讲》就挺好的,内容特别清楚...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看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颊已经烫得能煎鸡蛋了。其实她早就托王浩在新华书店买了那本辅导书,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书包的夹层里,封面的塑封都还没拆。这个邀约像个精心编织的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笨拙,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她太想找个理由,和曲桴生在学习之外的地方待一会儿了。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和远处同学翻书的哗啦声。宁晚枫的指尖紧紧攥着练习册的边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不敢抬头看曲桴生的表情,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第20章 她们什么都知道,只是怕伤了情面,任心事沉在心底。 她知道曲桴生的周末从来都被学习排得满满当当——要么在家刷题,要么去物理竞赛辅导班,偶尔还要帮老师批改竞赛试卷,像个上了发条的钟,永远精准而规律。上次班里组织去看新上映的科幻电影,她也是以“要准备省赛模拟考”为由拒绝了,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这个突兀的邀约,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被拒绝。 就在宁晚枫几乎要放弃希望,准备找个“其实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借口打圆场的时候,曲桴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清清淡淡的,却像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上午九点。” 宁晚枫猛地抬起头,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瞳孔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曲桴生的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物理题集上,耳根却悄悄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却字字清晰,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书店门口见。” 这次,宁晚枫听得清清楚楚。不是委婉的拒绝,不是含糊的推脱,而是明确的答应。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像喝了杯加了蜜的热奶茶,甜意从心底一直蔓延到指尖。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差点笑出声来,又慌忙用手捂住嘴,假装咳嗽了两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曲桴生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好!”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尾音都有点发颤,“那就...那就周六上午九点,新华书店门口见?就在学校对面那家,离得近。” 曲桴生轻轻“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演算题目,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却不像刚才那么平稳了,偶尔会顿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侧脸上,把那抹淡淡的红晕染得更加清晰,像落在雪地上的晚霞,温柔得让人移不开眼。 接下来的晚自习,宁晚枫再也没心思做题了。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曲桴生答应邀约的画面,心里像揣了只快乐的小鸟,扑腾得怎么也安静不下来。她偷偷在草稿纸的角落里画着小恐龙,想象着周六去书店的场景——要不要提前半小时去门口等着?会不会显得太刻意?要不要带瓶她喜欢喝的汽水?上次看到她的保温杯里,就是汽水。见面时该说些什么?总不能一直讨论历史辅导书吧...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像气泡一样在脑海里冒出来,又一个个炸开,溅起甜甜的水花。她看着旁边认真做题的曲桴生,突然觉得那些枯燥的历史论述题都变得可爱起来——如果不是为了找借口约她,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发现,原来期待一件事的感觉,竟然这么美好。 下课铃响的时候,宁晚枫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把笔一支支放进笔袋,把练习册一本本摞整齐,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旁边的动静。可当她把最后一块橡皮放进书包时,却发现曲桴生早就不见了踪影,只有桌上的物理题集还摊开着,第78页的电磁学题旁边,用红笔写着个小小的“解”字,像个圆满的句号。 走出教学楼时,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过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宁晚枫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她摸了摸书包里那本崭新的《高考历史论述题精讲》,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光滑的封面和微微凸起的书名,心里像藏了个甜蜜的秘密,甜得发腻。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快乐的惊叹号。她想起曲桴生答应邀约时泛红的耳根,想起她略显僵硬的语气,想起她低头演算时微微颤抖的笔尖,突然觉得这个周末的书店之行,一定会发生些特别的事情。 路过新华书店时,宁晚枫特意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夜晚的书店静悄悄的,玻璃门上贴着最新的教辅书海报,“高考冲刺必备”几个字在路灯下格外醒目。里面的灯光透过窗户映出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像片安静的海。她站在路灯下,想象着周六上午九点,曲桴生站在这里的样子——会不会还穿着那件灰色的风衣?会不会戴着银边眼镜?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也带着点期待? 想到这里,宁晚枫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捂着嘴偷偷笑了笑,转身往家的方向跑,书包在身后颠颠跳跳的,像颗雀跃的心脏。 等待一件事的感觉,可以这么甜。 就像等待春天的花开,等待秋天的果实,等待着那个约定好的时间,和那个想要见到的人。 而这一切,都从那句小心翼翼的邀约,和那个出乎意料的答应开始,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圈圈温柔的涟漪,久久没有散去。 第19章 静默 周六的阳光带着点慵懒的暖意,透过新华书店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新书特有的油墨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梧桐叶气息,像杯加了薄荷的柠檬水,清清爽爽地漫过鼻尖。 宁晚枫站在书店门口,手里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到得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特意穿了件米白色的卫衣,领口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别针——和曲桴生那枚书签很像,是她昨晚翻遍首饰盒才找到的。 “等很久了?”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点清晨的微凉。宁晚枫猛地转过身,撞进曲桴生的目光里。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头发半扎着,多了几分柔和。手里没拿包,只捏着本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指尖轻轻抵着纸页边缘。 “没、没有,我也刚到。”宁晚枫的脸颊有点发烫,慌忙摆手,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笔记本上,“这是...?” “记东西用的。”曲桴生把笔记本往身后藏了藏,耳根泛起淡淡的红,“进去吧,你不是要买辅导书?” 书店里很安静,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和书页翻动的轻响。教辅书区在二楼东侧,两人并肩走在楼梯上,鞋跟敲在台阶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像在合着某种隐秘的节拍。宁晚枫的余光瞥见曲桴生的手,手指修长,握着楼梯扶手的力道很轻,像怕捏碎了什么。 “就是这本!”刚到教辅区,宁晚枫就指着书架最高层的《高考历史论述题精讲》,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兴奋。其实她的书包里就装着一本,此刻却像第一次见到似的,踮着脚尖去够,指尖在书脊上划了又划。 曲桴生看着她够不着的样子,自然地伸出手,轻轻一抽就把书拿了下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把她的指尖照得格外清晰,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这本确实不错,”她翻到目录页,指尖点着“近代化探索”那章,“里面的答题模板很实用,尤其是你总卡壳的比较题。” 宁晚枫接过书,故意把手指往她手背上蹭了蹭,像羽毛轻轻扫过。曲桴生的手几不可察地缩了缩,却没立刻收回,任由指尖的温度短暂交汇。“那...就买这本?”宁晚枫的声音有点发颤,一半是因为紧张,一半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近。 “再看看别的?”曲桴生的目光扫过旁边的书架,“历史地图册对你可能也有用,上次你连新航路开辟的路线都画反了。” 两人在教辅区慢慢逛着,曲桴生帮她挑了本彩印的历史地图册,又在错题本专区停了停。“这个不错,”她拿起本深蓝色的本子,封面上印着简洁的线条,“比你现在这本方便。” 宁晚枫看着她认真挑选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场“买辅导书”的戏码有点多余。其实她更想拉着曲桴生去文学区,看看那些诗集和小说,看看她读课外书时会不会也像解物理题那样专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真的拉住了曲桴生的手腕。 “那边好像有新书到了,去看看?”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雀跃,像只拉着同伴去探险的小鹿。 曲桴生被她拽着往前走,脚步有点踉跄,却没挣开。指尖传来的力道很轻,带着点温热的潮气,像藤蔓悄悄缠上了手腕。她看着宁晚枫的背影,卫衣帽子上的抽绳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心里突然觉得,这样被她拉着也不错。 文学区在书店最里面,光线稍微暗些,却更安静。书架上摆满了诗集、散文和小说,书脊上的字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宁晚枫在诗歌专区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一排《诗经》上,指尖轻轻抽出其中一本,封面是淡绿色的,印着水墨画的芦苇。 “这个好看。”她把书抱在怀里,像抱着只温顺的小猫,“‘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你看这句子,读起来就像能看到画面似的。” 曲桴生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科普书架上,那里摆着几本新版的《时间简史》,封面是深蓝色的,印着旋转的星系。她伸手抽了一本,指尖在“史蒂芬·霍金”的名字上顿了顿——这本书她早就看过两遍,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拿了下来。 “你也挑好了?”宁晚枫凑过来看她手里的书,眼睛弯成了月牙,“物理大神果然走到哪都离不开物理。” 第21章 曲桴生没接话,只是翻到第一页,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公式上,却没看进去多少。宁晚枫身上的栀子花香混着新书的油墨味,像层柔软的雾,轻轻裹住了她,让那些复杂的天体运行规律都变得模糊起来。 “那边有座位,”宁晚枫指着靠窗的沙发,“我们坐会儿吧?你看你的物理,我读我的诗,互不打扰但又在一起,挺好的。” 这句话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曲桴生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抬眼看向宁晚枫,对方正抱着《诗经》笑,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了层浅金的光泽,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好。”她听见自己说。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宁晚枫翻开《诗经》,手指轻轻划过那些古老的诗句,低声读了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点软糯的调子。 曲桴生低头看《时间简史》,目光却在“黑洞辐射”那页停了很久。宁晚枫的读书声像背景音乐,轻轻淌过耳边,让那些艰深的物理概念都变得柔和起来。她原本翻书很快,此刻却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一页纸看了足足五分钟,指尖在“时间箭头”那行字上反复摩挲,像在确认什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宁晚枫读到这句时,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侧头看向曲桴生,“你看古人多会形容啊,桃花开得艳,就像...就像好看的人似的。”她说着,目光在曲桴生脸上停了两秒,慌忙移开,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曲桴生翻书的动作顿了顿,银边眼镜后的目光抬起来,正好撞进她躲闪的眼神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窗外的风声和书页翻动的轻响。她想说点什么,比如“别走神”,或者“好好读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只是把翻书的速度放得更慢了,慢到几乎看不出在动。 宁晚枫继续往下读,声音却比刚才小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能感觉到曲桴生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像温暖的羽毛,轻轻扫过皮肤。读《邶风·静女》时,她的指尖在“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上停了停,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此刻的场景,是不是和诗里写的有点像?两个等待着什么的人,在安静的角落里,共享着一段缓慢的时光。 曲桴生其实没怎么看进去书。她的注意力总被宁晚枫的声音吸引,那些拗口的古文从她嘴里读出来,竟变得格外动听,像泉水叮咚作响。她注意到宁晚枫读诗时会轻轻晃腿,脚尖点地的节奏和呼吸一致;注意到她遇到喜欢的句子,会用指尖在字下画小小的波浪线;注意到她的睫毛很长,阳光照在上面,投下淡淡的阴影。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宁晚枫读到这句时,声音突然轻了下去,像在说给自己听。她合上书,看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突然觉得这句诗说的就是此刻的心情——见到想见的人,心里怎么会不高兴呢? 曲桴生也合上了《时间简史》,书脊在膝盖上轻轻磕了磕。她看着宁晚枫的侧脸,对方的手指在《诗经》的封面上画着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上,形成一道金色的线,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近,几乎要叠在一起。 “该回去了。”曲桴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宁晚枫愣了一下,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站起身,把《诗经》抱在怀里,又拿起那本历史辅导书和地图册:“这些都买了。” 结账的时候,曲桴生抢着付了钱,动作快得让宁晚枫来不及反应。“辅导书算我给你补课时的教材,”她把袋子递给宁晚枫,声音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认真, “《诗经》...算我请你看的。” 宁晚枫抱着书袋,指尖能感觉到袋子上残留的温度,心里像揣了颗小小的太阳。走出书店时,阳光正好,梧桐叶落在两人脚边,像铺了层金色的地毯。 “下周还能...还能一起看书吗?”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像在问一个重要的问题。 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她,阳光在她眼里跳跃。她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诗行,却清晰地落在宁晚枫耳里。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谁都没再说话,却能感觉到某种东西在悄悄改变。 就像《诗经》里那些没说尽的情意,就像《时间简史》里那些缓慢流淌的时光,她们的相处也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柔软。互不打扰却又在一起的时光,原来真的这么好——好到让那些没说出口的期待,都在静默里慢慢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了彼此心里最温柔的形状。 第20章 蛋糕 月考成绩公布那天的阳光,带着种近乎慷慨的暖意,把公告栏的红底成绩单晒得发烫。围在栏前的人群像涌动的潮水,时不时掀起一阵惊叹或懊恼的声浪,惊飞了落在旁边银杏树上的麻雀。宁晚枫被挤在人潮边缘,踮着脚使劲往里瞅,帆布鞋的鞋跟在水泥地上磨出轻微的声响,手心却因为紧张沁出了薄汗。 “宁晚枫!这儿!”王浩的大嗓门像道惊雷,劈开了嘈杂的人声。他举着手机从人群里钻出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屏幕上赫然是拍下来的成绩单截图,“你自己看!物理八十四!数学七十三!理科总分直接窜了五十六分,这进步速度能封神了!” 宁晚枫的目光在屏幕上颤抖着移动,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当“物理:84”那行字撞进眼里时,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了起来,眼眶突然有点发热。那些被红叉和问号填满的错题本,那些在台灯下反复演算到深夜的习题,那些每周三晚自习里曲桴生落在纸上的清晰笔迹,此刻都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数字,在阳光下闪着光。 “我就说你能行吧!”王浩拍着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晃了晃,“回头必须让曲大神请客,没有她手把手带,你能从及格线边缘蹦到优秀档?” 宁晚枫没心思接他的话,拨开人群就往教学楼跑。风灌进敞开的校服领口,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胸腔里翻涌的热意。她只想快点见到曲桴生,想把这份滚烫的喜悦捧到她面前,想看看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会不会泛起一点不一样的光。 教室里还没坐满,阳光斜斜地淌过靠窗的座位,在曲桴生的课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她正低头看着物理试卷,指尖捏着支红笔,在最后一道附加题的步骤旁轻轻圈点。银边眼镜反射着窗外的光,让她的眼神显得格外专注,连宁晚枫跑到桌前都没察觉。 “桴生!”宁晚枫的声音带着跑后的微喘,像被风吹得发颤的风铃,“你看了成绩吗?我物理—我物理考了八十四!”她把自己的试卷“啪”地摊在曲桴生桌上,红色的分数像朵骤然绽放的花,“还有数学,七十三分!我居然及格了!” 曲桴生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试卷上时,长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放下红笔,指尖轻轻拂过试卷上的解题步骤——力学综合题的受力分析图比上次规整了太多,函数求导的过程清晰得像教科书,连曾经总漏掉的“y’”符号都乖乖待在该在的位置。 “进步很大。”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像被阳光晒暖的溪水,“尤其是圆弧轨道那类题,上次错了五道,这次全对了。”指尖在一道曾经反复讲过的力学题上顿了顿,“这里的向心力分析,比我上次给你画的图还清楚。” “都是因为你啊!”宁晚枫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黑框眼镜都滑到了鼻尖,“要不是你每周三晚自习揪着我讲题,我现在肯定还在及格线挣扎。对了,你这次理科又是满分吧?简直不是人!”她抢过曲桴生的物理试卷,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勾,最后那个“150”旁边还被老师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甩开第二名快百分了,曲大神你是真的狠!” 曲桴生的耳根泛起淡淡的粉,伸手把试卷抽了回来,声音有点不自然:“运气好而已。” “才不是运气!”宁晚枫皱了皱鼻子,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地往她跟前凑了凑,书包带滑到胳膊肘都没在意,“说起来,我带了东西要奖励你。” “奖励?”曲桴生的眉梢微微挑起,银边眼镜后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疑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试卷边缘。 宁晚枫重重点头,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个粉色的保鲜盒。盒子上印着只举着草莓的卡通小熊,边角还沾着点奶油的痕迹,显然是刚装进去不久。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一股清甜的香气瞬间漫了出来——里面是块巴掌大的草莓奶油蛋糕,嫩粉色的奶油上卧着三颗饱满的草莓,糖霜撒得像层薄雪,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这是我妈昨天烤的,特意让我带一块来。”宁晚枫把盒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就当是...庆祝我们俩都进步了!你拿满分,我进步五十六分,都值得庆祝的,对吧?” 第22章 曲桴生看着那块蛋糕,指尖在桌角轻轻蜷缩起来。她对甜食向来没什么好感,后妈以前也学着做过蛋糕,甜得发腻的奶油糊在喉咙里,让她每次都只尝一口就放下。可此刻看着宁晚枫眼里的期待,看着那块小巧精致的蛋糕,拒绝的话像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尝尝嘛,我妈做蛋糕超厉害的!”宁晚枫叉起一颗草莓,举到她嘴边,叉尖的草莓汁滴在盒子里,晕开小小的红痕,“就一口,要是觉得不好吃,剩下的我全吃了,绝不勉强你。” 曲桴生犹豫了几秒,还是微微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草莓。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带着阳光晒透的清香,意外地没有想象中那么腻。她抬眼时,正好撞进宁晚枫亮晶晶的瞳孔里,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像藏着两颗小太阳。 “怎么样?”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在等待评分的学生。 曲桴生拿起盒子里的小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奶油很轻盈,带着淡淡的香草味,不像外面买的那么厚重,草莓的酸甜刚好中和了甜度,在舌尖漫开温柔的甜。可她还是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吐出两个字:“…甜。” 宁晚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吗?可能我妈怕不够甜,糖放多了...那算了,我自己吃吧。”她说着就要把盒子收回来,手腕却被曲桴生轻轻按住了。 她的指尖带着点微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过来,像片雪花落在手背上。“没事。”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偶尔吃一次也可以。” 说完,她拿起叉子,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动作不算快,却很认真,连奶油沾到嘴角都没察觉。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把绒毛照得根根分明,银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细碎的光,让她平时清冷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宁晚枫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原本有点失落的心情突然变得甜甜的。她知道曲桴生不怎么吃甜的,上次王浩分享的巧克力,她只闻了闻就摇了头;学校小卖部的草莓糖葫芦,她更是碰都不碰。可现在,她竟然把整块蛋糕都吃完了,连最后一点沾在盒底的奶油都用叉子刮得干干净净,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 “其实...我觉得甜度刚好。”宁晚枫小声说,指尖在桌下偷偷画着圈,“我妈知道你帮我补课,特意少放了两勺糖,说怕你觉得腻。” 曲桴生擦嘴角的动作顿了顿,银边眼镜后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诧异。过了几秒,她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过的树叶,却清晰地落进宁晚枫耳里。 “下次...下次我让我妈做黑森林蛋糕吧?”宁晚枫抱起空盒子,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巧克力味的,不怎么甜,还带点苦香,你肯定喜欢。要是你周末不忙的话,我们...我们可以一起吃。” 曲桴生收拾试卷的动作停了下来,指尖在试卷边缘反复摩挲。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催促着什么。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抬起头,目光落在宁晚枫期待的脸上,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声“好”轻得几乎要被风声吞没,却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宁晚枫心里漾开层层涟漪。她把空盒子放进书包,指尖还能感觉到残留的温度和淡淡的奶油香。看着曲桴生重新低下头演算题目,阳光在她发梢跳跃,心里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头疼欲裂的理科公式,那些密密麻麻写满错题的笔记本,都变成了值得感激的存在——如果不是它们,或许就不会有每周三的晚自习,不会有此刻并肩分享的甜,不会有这份藏在进步里的靠近。 上课铃响时,数学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宁晚枫翻开笔记本,目光却忍不住往曲桴生那边飘。她看见曲桴生放在桌下的手轻轻蜷缩着,指尖似乎还沾着点奶油的甜,连握笔的力道都比平时轻了些。 阳光透过窗户,把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几乎要缠在一起。曲桴生看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笔尖在草稿纸上滑动,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蛋糕的味道——草莓的酸,奶油的甜,还有宁晚枫眼里的光,像道复杂的公式,明明该理性拆解,却忍不住沉溺在那份恰到好处的甜里。 有些甜从来都不止是味觉的体验。就像这块被说“甜”却吃得一干二净的蛋糕,就像那句藏在“奖励”里的靠近,就像这份在进步中悄然生长的在意,都在诉说着没说出口的心意。 而那些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和残留着奶油香的空盒子,就这样在秋日的阳光里,酿成了只有她们能懂的、藏不住的甜。 第21章 热量 窗缝里钻进来的北风裹着碎雪粒子,狠狠砸在演算纸上,让边缘的纸页簌簌发抖。曲桴生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笔尖在“动量守恒定律”几个字上顿了顿,墨色比别处深了些,像要把这行字刻进纸里。教室里的暖气片只泛着点温吞的热气,前排男生搓手的“哗哗”声此起彼伏,混着窗外风雪敲打玻璃的脆响,像群不安分的麻雀在耳边聒噪。 她的余光里,宁晚枫正对着物理题皱眉头。那姑娘的鼻尖冻得发红,像熟透的草莓,哈出的白气在草稿纸上凝成小小的雾团,又很快被穿堂风卷走。她的手总是闲不住的,平时要么转着笔,要么在课本上画小恐龙,此刻却乖乖缩在校服的袖子里,只露出半截发红的指尖,握着钢笔的力道都透着点僵硬,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连最基本的等号都画不直。 曲桴生的笔尖在纸上悬了悬。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冷,膝盖上盖着的校服外套根本挡不住从门缝钻进来的寒风,脚踝处像揣了块冰坨子,冻得发麻。但多年来的习惯让她不擅长表露这些,只是不动声色地把灰色针织衫的袖口又往下拉了拉,遮住更多的手背,只留下握笔的指节露在外面。 突然,旁边传来轻微的“吱呀——”声。是宁晚枫的木椅腿在水泥地上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曲桴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像颗突兀的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肘部就撞上了一团温热——宁晚枫的胳膊轻轻贴了过来,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那点温度清晰得有些刺眼,像块刚从暖气上拿下来的小烙铁。 像有电流顺着接触点窜上来,曲桴生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下意识想往旁边挪,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似的,动弹不得。余光里,宁晚枫的耳朵红得厉害,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却还在假装翻书,书页哗啦作响,动静大得有些刻意,反而暴露了她的慌乱。 “借点热量,”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快,尾音却忍不住发颤,像被风吹动的琴弦,“我手快冻僵了,钢笔都握不住了。”为了让这话更可信,她还故意把钢笔往桌上磕了磕,墨水滴在草稿纸上,晕开个不规则的黑圈,像块心虚的印记。 曲桴生没作声。她能感觉到那截胳膊的轻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更像紧张得发颤。教室里很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风雪敲打玻璃的脆响。她继续演算题目,步骤却写得格外慢,连等号都画得歪歪扭扭——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她的演算纸永远像打印出来的一样工整。 “这道题...碰撞后的速度方向是不是反了?”宁晚枫的指尖点在练习册上,距离她的笔尖只有几厘米,指甲修剪得圆圆的,透着健康的粉色。 曲桴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题目上。“用动量守恒公式再算一遍,”她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还是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根被拉得太紧的弦,“注意矢量方向,这里应该取向左为正方向。”为了指清楚受力分析图,她的胳膊微微动了动,不小心和宁晚枫的贴得更紧了些,温热的触感瞬间变得更清晰,像有小火苗顺着皮肤往上窜。 曲桴生的目光落在宁晚枫冻得发红的手背上。那些细微的裂痕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像冬天湖面结的薄冰。她突然想起上周物理小测,宁晚枫的卷子上有好几处因为手抖写歪的公式,当时只觉得是她做题不够专心,此刻才意识到或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心里莫名泛起一阵细密的疼,像被雪粒子打在脸上。 前排同学转身借橡皮时,目光在她们相贴的胳膊上停顿了半秒,嘴角勾起点了然的笑意。曲桴生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像被泼了盆热水,却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默许这种超出寻常距离的靠近,甚至在对方可能因为旁人目光而退缩时,下意识地用胳膊微微前倾的动作,传递着“没关系”的信号。 风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漏下来,在桌面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曲桴生看着光斑里飞舞的尘埃,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才慢慢落下。她注意到宁晚枫的手指在偷偷蜷缩,大概是真的冻得厉害,连平时转得飞快的笔都停了,只是僵硬地握着,指节泛白。 第23章 “手很凉?”话一出口,曲桴生就后悔了。这不像她会说的话,太直白,太关切,暴露了她一直在留意对方的事实。她从来不是会主动关心别人的人,后妈总说她像块捂不热的冰。 宁晚枫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雪的星星,黑框眼镜后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嗯,早上看天气预报说不冷,就没穿厚外套...”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像只受了冻的小动物,让人莫名想哄。 曲桴生没再说话,转身从书包侧袋里摸出那个天蓝色的暖手宝。这是初中参加物理竞赛时,妈妈特意给她买的,说是熬夜刷题时能暖手。边角磨得起了毛,绒布面也洗得有些发白,却比新的更趁手,温度刚刚好,不会烫得握不住。她按下侧面的开关,暖手宝发出轻微的“嗡”声,橘色的光芒透过绒布渗出来,像块融化的琥珀,在灰暗的书包里格外显眼。 等温度升到合适的程度,她把暖手宝递过去,指尖刻意避开对方的手,只让暖手宝悬在两人课桌中间:“拿着。”声音尽量保持平淡,像在说一道题的解法,却掩不住指尖的微颤。 宁晚枫愣住了,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那你怎么办?我看你手也挺凉的...” “我不冷。”曲桴生避开她的目光,视线落在窗外的雪地上,那里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别冻伤了手,影响做题。”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不喜欢把脆弱露在别人面前,哪怕是此刻离得最近的人;但更重要的是,她见不得宁晚枫冻得发红的手,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疼。 宁晚枫接过暖手宝的瞬间,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掌心。像片羽毛轻轻拂过,又像静电猛地窜过,留下一阵发痒的麻。曲桴生飞快地收回手,插进校服口袋里,指尖却还残留着那点转瞬即逝的温度,烫得让她心慌,连带着心跳都乱了节奏。 她重新低下头演算,却发现自己的胳膊空荡荡的。刚才被温热包裹的地方,此刻透着明显的凉意,像突然被抽走了什么。这种对比让她有些烦躁,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破坏了整页工整的演算,这是以前绝不会出现的失误。 “一起用吧,”宁晚枫的声音像羽毛般飘过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这么大呢,一个人用太浪费了。”暖手宝被推到两人中间,橘色的光芒在桌面上投下块温暖的圆斑,像个小小的太阳。 曲桴生的笔尖顿在纸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暖手宝散发出的热量,也能看到宁晚枫眼里的期待,像藏着两颗小星星。沉默了三秒,她慢慢伸出左手,指尖刚碰到暖手宝的绒布面,就撞上了宁晚枫的手背。 两人同时一颤,像被同一道电流击中。曲桴生想缩回手,却被宁晚枫轻轻按住了。她的指尖微凉,带着点暖手宝的温度,力道却很轻,像在请求,又像在挽留,让她无法拒绝。 曲桴生的呼吸乱了节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手的颤抖,不是因为冷,更像紧张得发颤。暖手宝的温度透过两层皮肤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既不烫,也不凉,刚好能驱散所有的寒意。她甚至能闻到宁晚枫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暖手宝的绒布味,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继续演算题目,速度却慢得离谱。每道公式都要反复核对,每个数字都要算两遍才放心——心思早就不在题上了。余光里,宁晚枫正低头看着暖手宝,嘴角偷偷扬起的弧度像道弯弯的月牙,看得她心跳漏了一拍,笔尖在纸上划出个多余的点。 下课铃响时,曲桴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收回手,抓起暖手宝塞进书包,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宁晚枫的“谢谢”声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甜甜的暖意,像块糖在舌尖融化,让她耳根又开始发烫。 “不客气。”她的声音有点闷,抓起练习册就往教室外走,脚步快得有些仓促,像在逃离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只是觉得再待下去,心里那些失控的情绪会藏不住。 走廊里的风带着雪的味道,吹在脸上却不觉得冷。曲桴生摸了摸口袋里的暖手宝,那里还残留着两个人的温度,混合着淡淡的花香——是宁晚枫身上的味道,像春天的风,带着点甜。 她下意识放慢脚步,等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她的影子和宁晚枫的影子在地面上慢慢靠近,最终重叠在一起,像被揉成一团的温暖。 曲桴生的手指在口袋里轻轻蜷缩。她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失控,那些刻意维持的距离,那些多年来的冷静自持,在宁晚枫靠近的瞬间,像冰雪般消融。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感这种失控,甚至在那团共享的温暖里,尝到了点隐秘的甜,像含了颗橘子糖,甜意从舌尖一直漫到心底。 温度本就不该被抗拒。 就像这悄悄靠近的椅子,这无法忽视的触碰,这传递暖意的暖手宝,都在诉说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而那交融在一起的温度,像颗埋在心底的种子,正借着冬日的阳光,悄悄发了芽,等着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第22章 关切 数学周测结束的铃声像一根被拉长的橡皮筋,在寂静的教室里颤出余音。最后一张答题卡被收走时,曲桴生的指尖还悬在草稿纸上方,笔尖的墨渍在“sinθ”三个字旁洇开一小团模糊的黑——就在交卷前的最后一瞬,那个本该写着“cosθ”的符号,像个突兀的惊叹号,狠狠撞进了她的视线。 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曲桴生盯着草稿纸上那行刺眼的错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重。窗外的阳光明明暖得能晒化檐角的残雪,落在手背上却像裹着冰碴,顺着血管一点点往心脏里钻,冻得她指尖发麻。 周围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叹息,桌椅摩擦的吱呀声、翻书的哗啦声、低声对答案的嗡嗡声,像一群被惊动的蜂,撞得她耳膜发疼。后排男生正兴奋地争论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其中提到的辅助线做法与她的思路不谋而合,可这点认同丝毫驱散不了心头的烦躁——那道三角函数题不过是课本例题的变形,简单到不该出现在周测试卷上,她却栽在了最基础的公式转换上。 五分。 这个数字在脑海里反复跳动,像个刻薄的笑。对旁人而言,或许只是一道选择题的分数,可对她,却意味着某种彻底的失控。从初中第一次拿到数学满分起,她就习惯了用完美的卷面证明自己。那些整齐的步骤、标准的符号、毫无瑕疵的计算过程,是她在这个充满变数的家里唯一能抓住的确定感。可现在,这道荒唐的错题像一块墨渍,猝不及防地泼在了那张引以为傲的“满分答卷”上。 “曲桴生,最后一道大题你用的参数方程还是几何法?”后排的男生带着讨好的笑意凑过来,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橡皮,话没说完就被她周身的低气压冻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当我没问。” 曲桴生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那种熟悉的懊恼感像潮水般涌上来,带着点自我厌弃的尖锐——她明明检查了三遍,为什么会漏掉这么简单的错误?是昨晚帮宁晚枫讲题睡得太晚?还是最近越来越容易分心的自己,早就藏着隐患? 思绪像团乱麻,越缠越紧。她猛地攥紧拳头,朝着桌面狠狠捶了下去。 “咚——” 闷响在骤然安静的教室里炸开,惊得前排同学纷纷回头。桌角的铁皮被震得嗡嗡发颤,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疼,顺着指骨蔓延到小臂,却奇异地压过了心里的烦躁,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就在这时,一只手毫无预兆地伸了过来,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 曲桴生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是宁晚枫。 那只手带着点暖手宝残留的温度,不算滚烫,却像一道电流顺着腕骨窜上来,在血液里激起细密的震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掌心的纹路,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贴着她的手腕内侧——那里的皮肤很薄,能触到脉搏的跳动,快得有些失序,像在呼应她此刻的心跳。 “没事没事,”宁晚枫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刻意放柔的哄劝,像怕惊扰了受惊的小动物,“就一道小题而已,才五分呢,下次细心点就好啦。”她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担忧,像落了层星光,“在我心里啊,你永远是最厉害的,第一的位置谁也抢不走。” 尾音微微发颤,带着藏不住的紧张。曲桴生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轻轻收紧,不是用力的拉扯,更像一种小心翼翼的挽留,仿佛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再次陷入那种可怕的紧绷里。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浇熄了大半的火气。曲桴生听过太多“你必须拿第一”“不能犯错”的期待——老师的叮嘱、父亲的要求、甚至陌生人的默认,这些话像无形的枷锁,让她习惯了用完美来武装自己。可宁晚枫的话不一样,没有预设,没有要求,只有纯粹的、带着点笨拙的维护,像寒天里递来的一杯温水,熨帖得让人心头发软。 第24章 前排同学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带着好奇与探究。曲桴生的耳根泛起热意,理智在疯狂叫嚣着“该抽回手了”“保持距离”,可手腕上那点温热的触感像有魔力,让她的指尖迟迟无法发力。 一秒。 曲桴生闻到了宁晚枫发间的花香,混着阳光晒过的皂角味——是她惯用的那款洗发水的味道。这种清新的气息像一道屏障,把周围的嘈杂都隔绝在外,让她突然想起上周在书店,宁晚枫抱着《诗经》读“蒹葭苍苍”时,发梢扫过书页的样子,安静得像一幅画。 二秒。 她感觉到宁晚枫的拇指在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腕骨,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那点温热,让她想起暖手宝上相触的掌心;想起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不断靠近的瞬间。 有些距离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消融,像冰雪在暖阳里悄悄融化,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三秒。 宁晚枫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手背,带着点温热的潮气。曲桴生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贪恋这份短暂的触碰,甚至害怕这只手会突然松开。这种陌生的依赖感让她有些慌乱,却又奇异地感到安心——原来不用时刻紧绷着也没关系,原来偶尔犯错也会被包容,原来这样靠近一个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四秒。 窗外的风突然掀起窗帘一角,带着细碎的阳光扫过桌面。曲桴生的目光落在宁晚枫的手背上,那里还留着上次被碎石擦伤的浅淡疤痕,像一道温柔的印记。她想起当时在医务室,对方含着橘子糖,疼得眼眶发红却还在对她笑,突然觉得,比起那道五分的错题,眼前这个人的存在,才是更值得在意的事。 五秒。 曲桴生轻轻抽回了手。动作很缓,没有挣脱的力度,更像一种自然的收势。指尖离开手腕的刹那,她清晰地感觉到那里残留的温度,像一块小小的烙铁,带着点发痒的麻,久久没有散去。 宁晚枫的手僵在半空,像被抽走了力气。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是不是太冒失了?对不起啊,我就是看你太生气了...” 曲桴生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指尖,刚才捶过桌子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这种真实的痛感反而让心里的懊恼淡了许多。她抬起头,目光撞进宁晚枫不安的眼睛里,对方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正剧烈地颤动着。 “没有。”曲桴生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刚从紧绷中松弛下来的沙哑,“谢谢你。” 这声“谢谢”轻得像叹息,却像一道阳光瞬间照亮了宁晚枫的脸。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真的没事吗?其实我经常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上次历史考试把‘辛亥革命’写成‘戊戌变法’,被老师罚抄了十遍知识点,手都写酸了...”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自己的糗事,从数学考试抄错数字,到英语作文拼错单词,连小学时把“太阳”写成“大阳”被全班笑话的事都翻了出来。语气夸张又生动,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显然是想让她开心起来。 曲桴生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阳光透过窗户,在宁晚枫的发梢镀上了层浅金的光晕,她说话时会下意识地晃脑袋,马尾辫在肩后轻轻摆动,像只快乐的小鸟。那些琐碎的、带着点笨拙的小事,像一粒粒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温柔的涟漪。 心里的烦躁像被阳光晒化的雪,渐渐消融了。那道五分的错题依然躺在草稿纸上,却不再显得那么刺眼。 偶尔犯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让她看清了宁晚枫眼里真切的担忧,感受到了那份不问缘由的维护,这些比任何满分都更珍贵。 “下次...我帮你检查试卷吧?”宁晚枫突然停下话头,手指不安地绞着校服衣角,眼睛里闪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我虽然数学没你好,但找错别字和公式错误还是很厉害的!就像...就像啄木鸟抓虫子一样!” 曲桴生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冰雪初融的湖面泛起浅浅的波纹:“不用。” 宁晚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她低下头,小声嘟囔着:“哦...好吧,也是,你自己肯定能检查出来的...” “我自己会注意。”曲桴生看着她耷拉下来的肩膀,像只泄了气的小兔子,补充的话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不过,你要是有不会的题,可以随时问我。” 宁晚枫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的光瞬间又亮了起来,像被重新点燃的星星。她用力点头,马尾辫甩得像拨浪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正好有三道三角函数题没弄懂,等下课间就问你可以吗?” “可以。”曲桴生的目光落在她兴奋的脸上,心里那点残存的懊恼彻底烟消云散了。 上课铃响时,数学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吱呀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讲到那道三角函数题时,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点惋惜:“这道题很基础,步骤也简单,居然还有同学错了,还是平时很优秀的学生,太粗心了。”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往这边瞟。曲桴生的脸颊微微发烫,却没有像刚才那样攥紧拳头,只是平静地翻开笔记本,用红笔在空白处写下“细心”两个字,笔锋比平时轻了些。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笔尖在她的笔记本上快速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弧线歪歪扭扭的,嘴角还俏皮地往上翘着,像在做鬼脸。是宁晚枫的笔迹,稚嫩得像小学生的涂鸦,却透着股鲜活的暖意。 曲桴生的笔尖顿了顿,侧头看了一眼。宁晚枫正襟危坐地盯着黑板,耳朵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耳根都泛着粉色,暴露了她的小动作。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侧脸,把绒毛照得根根分明,让那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显得格外可爱。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用红笔在那个笑脸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对勾,像给了个满分。 窗外的阳光正好,斜斜地淌过桌面,在草稿纸上那道错题旁投下块温暖的光斑。曲桴生看着笔记本上的笑脸和对勾,突然觉得,那道丢失的五分,好像被某种更珍贵的东西填补了。就像刚才那几秒未被甩开的手,像那句“在我心里你还是第一”,像这份藏在细节里的在意,都比满分更重要。 有些不完美才让相处更真实。就像这道粗心的错题,像那次未被甩开的触碰,像彼此眼中藏不住的关切,都在诉说着比优秀更重要的东西——是靠近的勇气,是包容的心意,是慢慢走进对方心里的,不完美却温暖的过程。 曲桴生握紧了笔,继续听老师讲课。只是这一次,她的肩膀不再紧绷,连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带着点轻快的节奏,像在哼一首关于阳光和笑脸的歌。 第23章 诗稿 历史笔记本摊在桌面上,泛黄的纸页边缘卷着细小的毛边。曲桴生用红笔在“新文化运动”的时间轴旁画了道波浪线,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晚自习的寂静里格外清晰。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字里行间投下淡淡的银辉,让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温柔了几分。 桌角的暖手宝还带着余温,是宁晚枫早上塞给她的,说“今天降温,别冻着”。此刻那点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和指尖的暖意融在一起,让她想起周测那天,那只轻轻扣住她手腕的手——温热的,带着点笨拙的安抚,像株悄悄缠绕上来的藤蔓。 后排传来轻微的骚动,大概是哪个同学在传纸条。曲桴生的笔尖顿了顿,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的空位——宁晚枫刚才说去洗手间,已经走了快五分钟。她的历史笔记本还敞开着,摊在“辛亥革命”那一页,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旁边写着“孙中山先生像小太阳一样照亮时代”,幼稚得让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传来轻手轻脚的响动。曲桴生转过头,看见宁晚枫正踮着脚往座位走,校服口袋鼓鼓囊囊的,像藏了什么东西。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连耳根都透着粉色,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自己,像只偷了糖的小松鼠。 “去哪了?”曲桴生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打扰到其他同学。 宁晚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滚到曲桴生的椅子底下。“没、没去哪,”她慌忙弯腰去捡,动作太急差点撞到桌腿,“就去了趟洗手间,顺便...顺便去走廊吹了吹风。” 曲桴生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没再多问,只是弯腰捡起那支笔。是支普通的黑色水笔,笔帽上贴着只小熊贴纸,已经磨得看不清五官——是宁晚枫常用的那支。她把笔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掌心,那片皮肤滚烫,像揣了个小火炉。 宁晚枫的手猛地缩回,抓起笔就往笔袋里塞,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她低着头翻历史笔记本,书页哗啦作响,最后停在某一页,手指在纸页间犹豫了几秒,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又迅速合上本子,往曲桴生那边推了推。 第25章 “那个...我的历史笔记,”她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镇定,尾音却发颤,“有几个地方没记全,你...你借我看看你的?” 曲桴生的历史笔记向来是全班的范本,字迹工整,批注详尽,连老师都经常借去当范例。她点点头,把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拿去看吧,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谢谢!”宁晚枫的声音亮得像突然被点燃的灯,双手接过笔记本时,指腹在封面轻轻摩挲了两下——那是曲桴生自己用牛皮纸包的封面,上面只写了“历史”两个字,是她惯有的简洁风格。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宁晚枫都在低头“看笔记”,笔尖在自己的本子上飞快地写着,偶尔抬头问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这个年代是不是记错了”“这个事件的影响还要补充吗”。曲桴生耐心地一一解答,目光却注意到,她的手指总是在笔记本的某一页停留很久,像是在确认什么位置。 晚自习快结束时,宁晚枫把笔记本还了回来,封面被抚平了,显然是特意整理过的。“谢谢你的笔记,”她的脸颊比刚才更红了,说话时不敢看曲桴生的眼睛,“帮了我大忙了。” “不客气。”曲桴生接过笔记本,随手翻了翻,想看看她有没有做标记。指尖翻过“五四运动”那页时,突然触到一张薄薄的纸,夹在纸页中间,比笔记本的纸张要柔软许多。 她的动作顿了顿。 宁晚枫的呼吸瞬间变粗,像被掐住了喉咙,抓起自己的书包就往肩上甩:“我、我先走了!明天见!”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了教室,背影慌张得像被狼追的兔子。 曲桴生看着她几乎是逃跑的背影,又低头看向笔记本里的那张小纸条。月光透过窗户落在纸页上,能隐约看到那不是普通的草稿纸,边缘带着细碎的花纹,像是从某个精致的本子上撕下来的。 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指尖轻轻抽出那张纸。 是张浅蓝色的信笺,上面用钢笔写着几行字,字迹娟秀,却带着点明显的颤抖,有些笔画甚至洇开了墨——显然写字的人当时很紧张。 “风穿过香樟时总想起你的名字 像公式里藏着的解清晰又难懂 阳光落在练习册上的角度 刚好够我数清你睫毛的影子 蝉鸣退去的秋 暖手宝的温度 是没说出口的最浅的诗” 没有标题,没有署名,只有这短短的六行。可曲桴生一眼就认出,这是宁晚枫的字迹——她的“你”字总是写得特别小,“诗”字的最后一笔会不自觉地往上翘,像只调皮的尾巴。 更让她心口发紧的是,在诗稿的右下角,用铅笔轻轻写着两个字,笔画浅得几乎看不见,却足够辨认出是她的名字——“桴生”。 字迹被反复涂抹过,留下淡淡的灰色痕迹,像写字的人在写与不写之间挣扎了很久。 曲桴生捏着那张信笺,指尖微微发颤。纸页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花香,是宁晚枫惯用的洗发水味道。她想起刚才宁晚枫滚烫的掌心,想起她慌乱躲闪的眼神,想起她塞笔记本时犹豫的手指——原来刚才那些反常的举动,都是因为这张小小的诗稿。 教室里的同学陆续走光了,桌椅摩擦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的月光变得浓稠,像化不开的牛奶,漫过桌面,把诗稿上的字迹照得格外清晰。 宁晚枫没说出口的话,仿佛透过纸页传了过来,带着点故作轻松的试探,和藏不住的紧张。 曲桴生能想象出她写下这些字时的样子——大概是咬着唇,笔尖悬在纸上半天不敢落下,写了又涂,涂了又写,最后才鼓起勇气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 她想起运动会那天,宁晚枫受伤的胳膊上渗着血,却还是盯着她的膝盖不放;想起书店里,对方抱着《诗经》读“蒹葭苍苍”时,偷偷瞟向自己的眼神;想起无数个晚自习,她借着问问题的名义,悄悄把椅子往这边挪...原来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都藏着这样细腻的心思,像诗里写的,是“没说出口的最浅的诗”。 曲桴生的指尖轻轻拂过“暖手宝的温度”那行字,那里的墨比别处深些,大概是当时停顿了太久。她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像喝了杯加了蜜的热奶茶。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她有些无措,却又带着点隐秘的欢喜,像发现了道解不开却舍不得放弃的难题。 她在背面写下一行傅里叶公式——有些话不肯说出口,倒不如让心事藏进符号里。这份文理交融的小心思,是我不愿捅破的温柔。 每个符号里都裹着没说破的话。 她把诗稿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叠成整齐的小方块。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处理什么易碎的珍宝。叠到最后,特意把写着“桴生”那两个字的角落藏在最里面,像藏起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然后,她拉开笔袋的拉链。里面装着几支常用的笔,一块橡皮,还有半块没吃完的橘子糖——是上次在医务室,宁晚枫塞给她的那种。曲桴生把叠好的诗稿放了进去,让它靠在那半块橘子糖旁边,拉链拉到一半时,又停住了,把诗稿往里面推了推,确保不会掉出来。 她没有扔掉。 这个念头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就像她无法拒绝宁晚枫递来的暖手宝,无法推开靠近的椅子,无法甩开那只扣住手腕的手,她也无法扔掉这张写着自己名字的诗稿。 收拾好书包时,教室里的灯已经熄了大半,只剩下走廊里的应急灯亮着,投下昏黄的光。曲桴生走出教室,晚风带着初冬的凉意吹过来,却没让她觉得冷。她摸了摸笔袋的位置,那里隔着布料,能感觉到诗稿的薄韧,像揣了片小小的云。 走到教学楼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往宁晚枫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路灯下的小径空荡荡的,只有落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像在跳一支孤单的舞。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刚才是不是应该叫住她?哪怕只是说一句“写得很好”。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有些情绪像深埋的种子,需要时间慢慢发芽,急不得,也不能急。 回家的路上,月光始终跟在身后,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曲桴生偶尔会抬手摸一下笔袋,确认那张小纸条还在,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觉得安心。她想起诗里写的“风穿过香樟时总想起你的名字”,突然发现,刚才走过操场旁的香樟树下时,自己好像也在心里默念了某个名字。 那个总是带着点傻气,却又格外温暖的名字。 回到家时,后妈还在客厅看电视,见她回来,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整理笔记。”曲桴生的回答简洁依旧,换了鞋就往房间走。 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得像在敲鼓。她从笔袋里拿出那张诗稿,借着台灯的光又读了一遍,这次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像在解一道复杂的题。 最后,她把诗稿重新叠好,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那里放着她的物理竞赛奖状,放着初中时的毕业照,放着一些舍不得扔掉的小东西。曲桴生把诗稿压在一本旧相册下面,那里有张她小时候的照片,穿着不合身的裙子,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表情拘谨得像只受惊的猫。 现在,那本相册下面,多了一张浅蓝色的诗稿,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一些没说出口的心意。 台灯的光落在抽屉里,把那片小小的角落照得温暖。曲桴生看着那本相册,突然觉得,或许从很久之前,她就在期待这样一份温暖——不是来自后妈客套的关心,不是来自老师严苛的期待,而是这样带着点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在意。 像风穿过香樟,像阳光落在书页,像诗稿上颤抖的字迹,自然而然,却又动人心弦。 她关上抽屉时,动作很轻,像在守护一个刚刚萌芽的秘密。 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书桌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带,像在等待着什么故事继续发生。而曲桴生知道,从她把那张诗稿放进抽屉的瞬间,有些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像冬天里慢慢融化的雪,像春天里悄悄抽芽的树,带着无法阻挡的温柔,朝着某个方向生长。 第24章 约定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被拉长的棉线,在暮色里悠悠荡开。宁晚枫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笔袋里的硬壳笔记本——那是她特意用来记北京高校资料的本子,边角已经被翻得有些发卷。 窗外的月光漫过窗台,在课桌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把她写满批注的纸页照得透亮。 “今天...要不要去操场走走?”这句话在舌尖打了三个转,才终于被宁晚枫用气音吐出来。她的手指死死攥着书包带,帆布的纹路在掌心勒出红痕,心脏像揣了只蹦跳的兔子,撞得肋骨发疼。其实从第三节晚自习开始,这个念头就像水草似的缠上来,让她连最简单的历史年表都记不住。 第26章 曲桴生正把历史笔记本放进书包,那本包着牛皮纸封面的本子被她按得方方正正。听见问话,她拉拉链的动作顿了半秒,侧头看过来。月光恰好落在她的银边眼镜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让她平日里清冷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嗯。”一声轻应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宁晚枫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晚风卷着操场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初冬特有的清冽。宁晚枫下意识地往曲桴生那边靠了靠,肩膀偶尔擦过对方的针织衫,像触到团柔软的云。 操场的铁门虚掩着,锈迹斑斑的栏杆上缠着几缕干枯的爬山虎,在月光下像幅淡墨画。 跑道上积着层薄脆的落叶,大多是香樟和白杨的叶子,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宁晚枫踢着脚边一片卷边的银杏叶,叶片在塑胶跑道上打着旋,像只找不到方向的蝴蝶。她偷偷抬眼,看见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红色的跑道上并排延伸,偶尔交叠又分开,像场无声的追逐。 “刚才物理老师说,下个月要开始统计自主招生意向了。”宁晚枫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她踢起一颗小石子,看着它在跑道上蹦跳着滚远,“你...你想好要报哪所大学了吗?”问这句话时,她的指尖在书包带里绞成了麻花——其实早就从班主任那里听说,曲桴生的物理竞赛成绩足够稳进清北的强基计划,她只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曲桴生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球门框上,生锈的铁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网兜破了个大洞,被风灌得鼓鼓囊囊,像只张着嘴的怪兽。“还没。”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要看最终的竞赛排名。” “你肯定没问题的!”宁晚枫立刻接话,语气里的崇拜藏都藏不住,“上次省赛你不是断层第一吗?我听物理老师说,清北的招生组早就注意到你了,说不定还会给你降分优惠呢。”她其实偷偷查过去年的招生简章,知道清北对省一选手的政策,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被她抄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连降分幅度都标得清清楚楚。 曲桴生没接话,只是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月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宁晚枫看不清她的表情。跑道旁的白杨树落下几片叶子,打着旋飘到脚边,叶脉在月光下像张细密的网。 宁晚枫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钻进肺里,却压不住胸腔里的热意。“其实...我有想去的城市了。”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小心翼翼地瞟向曲桴生的侧脸,“我想去北京。” 曲桴生踢石子的动作顿了顿,终于转过头看她,银边眼镜后的眼睛里带着点疑惑,像在等待下文。 “我妈去年去北京出差,拍了好多照片回来,”宁晚枫的手指在口袋里反复摩挲着那张北京地图的折痕,声音放得更柔了,“她说秋天的时候,钓鱼台的银杏道特别美,叶子黄得像金子,踩上去软软的,还有国子监的红墙,配着蓝天白云,像从古装剧里走出来的一样。”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像在分享无关紧要的旅行见闻,却悄悄把“北京”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那是她熬了三个晚上筛选出的目标,曲桴生可能去的几所顶尖高校,和自己踮踮脚或许能够到的几所大学,都在那座城市里,像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等着被连成线。 曲桴生的目光重新落回跑道,脚尖轻轻碾着那颗小石子,石子在塑胶上留下道浅痕。过了几秒,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嗯,北京挺好。” 没有反对,没有追问,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这句淡淡的认同。可宁晚枫的心却像被温水泡过似的,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太了解曲桴生的性子了,向来惜字如金,对不感兴趣的话题只会沉默,这句“挺好”,已经是难得的积极回应。 “听说那边的大学都特别大,”宁晚枫像是被点燃了话匣子,脚步都轻快了些,“有的校园里还有湖呢,比如未名湖,冬天会结冰,说不定能在上面滑冰。”她其实从来没在冰上滑过,甚至有点怕摔,但上次在地理杂志上看到未名湖的照片时,第一反应就是“曲桴生会不会喜欢这里”。 曲桴生静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算是回应。她的脚步很慢,始终和宁晚枫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让宁晚枫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比宁晚枫的长一些,像在默默守护着什么。 走到操场中央时,宁晚枫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夜空:“你看那颗最亮的,是不是北极星?” 曲桴生顺着她指的方向抬头,深蓝色的夜空像块缀满碎钻的丝绒,那颗北极星确实格外明亮,像枚冰冷的钻石,在遥远的天际闪烁。“是。”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永远指着北方。” “就像目标一样,对吧?”宁晚枫的目光从星星落回她脸上,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只要朝着它走,就一定不会迷路。”她的心跳得飞快,这句话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期待——希望她们的目标,能指向同一个方向。 曲桴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看着宁晚枫的眼睛,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漫天的星光。她突然明白,刚才那些关于北京的描述,那些银杏叶和红墙的细节,都不是简单的分享——那是个小心翼翼的邀请,像只伸出的手,在等待着被回应。 风又起了,吹得跑道旁的白杨树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絮语。宁晚枫的碎发被吹得贴在脸颊上,几缕调皮的发丝钻进她的嘴角,让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曲桴生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在半空中停了停,最终还是轻轻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把那点冲动按了下去。 “物理竞赛的最终结果下个月会公布。”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如果...如果去北京,我会告诉你。”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灯笼,连耳根都透着兴奋的红。她用力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好!那我也会努力的!争取...争取到时候能在北京见到你。”这句话说得太大声,在空旷的操场上荡开回音,惊飞了树梢上栖息的夜鸟。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腾地红透了,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在口袋里把那张地图揉得更皱了。 曲桴生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被月光融化的冰。“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两人继续往前走,谁都没再说话,却能感觉到空气中流动着某种微妙的情绪。跑道上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像在哼一首温柔的歌。月光落在她们交叠的影子上,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期待,都镀上了层银辉。 宁晚枫偷偷数着两人的步数,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影子再次交叠。她能闻到曲桴生身上的皂角香混着晚风里的草木气息,像首关于秋天的诗。心里的那本笔记本仿佛被月光照亮,那些被红笔圈出的大学名字变得格外清晰——原来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是件这么让人安心的事。 曲桴生踢着那颗小石子,思绪却飘得很远。她想起物理老师办公室里那叠清北物理系的宣传册,封面印着庄严肃穆的教学楼;想起后妈上周寄来的信,里面夹着上海几所大学的招生简章,字里行间都是“听你爸安排”的暗示;想起刚才宁晚枫说起北京秋天时,眼里闪烁的光,像盛了整片星空。 或许,北京真的挺好。她在心里轻轻重复了一遍,踢石子的力道都温柔了些。 走到操场门口时,宁晚枫停下脚步,指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颗橘子糖,糖纸在月光下闪着透明的光,像只振翅的蝴蝶。“给你。”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指尖捏着糖纸的边缘微微发颤,“刚才路过小卖部买的,挺甜的。” 曲桴生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那里暖暖的,带着点潮湿的汗。“谢谢。”她把糖放进校服口袋,能感觉到糖纸的褶皱蹭着手指,像在传递某种温度。 “那我...我回家了。”宁晚枫往后退了两步,挥手的动作带着点依依不舍,书包在她背后轻轻晃动。 “嗯,路上小心。”曲桴生看着她的背影,米白色的卫衣在夜色里像朵浮动的云,直到那朵云拐进巷口消失不见,才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口袋里的橘子糖硌着掌心,像颗小小的太阳。 回家的路上,她把那颗糖剥开来放进嘴里。清甜的橘子味在舌尖散开,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甜,像刚才宁晚枫眼里的光。曲桴生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北极星,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或许,是该把书桌里那叠上海高校的简章收起来了,换成北京的。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却坚定。巷口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在地上投下圈温暖的光晕,像在为她指引方向。曲桴生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那里还残留着橘子的清香,像个未完待续的约定。 第27章 有些话不需要说破。 就像那句藏在风里的“北京挺好”,就像那颗被分享的橘子糖,就像此刻朝着同一方向延伸的路,都在诉说着比语言更清晰的期待。 那些关于未来的想象,关于秋天的银杏叶,关于可能在同一座城市的日子,都像种子一样,埋在了这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只等着用努力和时间,去浇灌出一个明亮的春天。 第25章 家庭 初春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宁晚枫对着一道化学方程式皱着眉,笔尖在草稿纸上划了又划,氢氧根离子的符号总像是长了脚,怎么都站不对位置。窗外的玉兰花落了满地,白得像堆碎雪,风一吹就簌簌地飘,落在窗台上,带着点清冽的香。 “这道题的配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指尖点在她卡住的地方,“左边三个氧原子,右边要守恒。” 宁晚枫抬头,撞进曲桴生带着银边眼镜的眼睛里。对方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让那双眼总是显得格外专注。“哦对!”她拍了下额头,恍然大悟,“我总忘了算水分子里的氧,谢啦!”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把桌上的一个透明保鲜盒往她这边推了推。盒子里装着满满一盒草莓,个个红得发亮,蒂上还带着新鲜的绿叶子,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是刚洗过。 “给你的。”曲桴生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草莓上,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宁晚枫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最喜欢吃草莓了,尤其是这种熟透了的,甜得能挤出汁来。“哇,这么多!哪来的?”她拿起一颗,草莓的清香立刻钻进鼻子,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后妈买的。”曲桴生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伸手拿起一颗草莓,指尖捏着翠绿的蒂,轻轻转了转,“说让我带点来分给同学。” 宁晚枫注意到,她提到“后妈”时,指尖微微收紧了些,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太自在的词。但她没多想,只是开心地拿起盒子,往自己的保鲜盒里倒了一半:“那我就不客气啦!看起来就超甜的!” 她挑了颗最大的草莓,洗都没洗就往嘴里塞。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带着阳光的味道,甜得恰到好处,一点都不腻。“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说,眼睛弯成了月牙,“阿姨也太会买了吧,这草莓比我上次在超市买的甜多了。” 曲桴生看着她满足的样子,自己也拿起一颗草莓,慢慢咬了一口。确实很甜,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滴,她下意识地用纸巾擦了擦,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笨拙——平时她很少吃这种需要动手洗、还会弄脏手指的水果。 “阿姨对你挺好的嘛,”宁晚枫又塞了颗草莓进嘴里,语气里带着点羡慕,“还会给你买草莓带学校来。不像我爸离婚后就东跑西跑,别说给我带水果了,有时候连我生日都记不清。” 这话一出口,宁晚枫就有点后悔了。她很少在别人面前说家里的事,尤其是爸妈离婚的事,总觉得有点难堪。可看着曲桴生安静的侧脸,听着窗外风吹花落的声音,那些藏在心里的话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忍不住滚了出来。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曲桴生咬草莓的动作顿了顿,没立刻接话。阳光落在她握着草莓的手上,指尖因为沾了汁水而显得格外白皙,连指甲盖都透着淡淡的粉。 宁晚枫的心跳有点快,赶紧拿起笔假装做题,声音里带着点掩饰的慌乱:“我不是故意说这个的...就是随便聊聊。” 曲桴生沉默了片刻,久到宁晚枫以为她不会回应了,才听到她轻轻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她...人还行。” 宁晚枫猛地抬起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认识曲桴生这么久,听她提起过后妈几次,每次都只是简单带过,从没有过任何评价,更别说这种带着点温度的说法了。 曲桴生避开她的目光,低头看着盒子里的草莓,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一颗歪歪扭扭的果实:“以前总觉得...她做这些是为了讨好我爸。”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事,“买我爱吃的蓝莓,记得我不吃香菜,冬天会给我买围巾...我总觉得是装的。” 宁晚枫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能感觉到,这些话对曲桴生来说,一定很难说出口。 “上周我感冒发烧,”曲桴生的指尖捏紧了那颗草莓,蒂上的绿叶被捏得变了形,“半夜起来喝水,看见她在客厅给我熬姜汤,手被烫了个泡,还在那儿吹呢。”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涩,“以前我爸,都没给我熬过姜汤。” 说到“我爸”两个字时,她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曲桴生的母亲在她初中时就因病去世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关于她母亲的事。 “那天早上起来,”曲桴生继续说,像是打开了某个尘封的开关,“她把姜汤端到我床头,还放了颗冰糖,说怕太辣我喝不下去。”她拿起一颗草莓,举到眼前,对着阳光看,红色的果皮透着淡淡的光,“我突然觉得... maybe她也不是那么坏。” “肯定啊!”宁晚枫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点用力的肯定,“能记得给你放冰糖的人,心里肯定是有你的。” 曲桴生把那颗草莓放进嘴里,慢慢嚼着,没说话。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让她平日里清冷的轮廓柔和了许多。宁晚枫看着她,突然觉得,原来再坚硬的外壳下,都藏着柔软的地方,只是需要花点时间去发现。 “其实我爸妈没离婚的时候,也经常吵架,”宁晚枫拿起一颗草莓,轻轻咬了一小口,“我总觉得他们是因为我才不离婚的,所以一直很努力学习,想让他们开心点。结果后来还是离了,我才知道,有些事不是我努力就能改变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很久远的故事:“现在他们各自有了新生活,我跟着我妈住,她工作很忙,经常顾不得我。有时候放学回家,家里空荡荡的,连口热饭都没有。”她笑了笑,想让语气轻松点,眼角却有点发热,“不过也挺好的,自由,没人管我看多久的手机。” 曲桴生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手里的草莓蒂被捏成了一团。她想起宁晚枫的书桌抽屉里,总放着好几包速食面;想起她总说“我妈做的蛋糕超好吃”,却很少提爸爸;想起她每次说起爸妈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下次...你家没人的话,可以来我家。”曲桴生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我后妈做饭...还挺好吃的。” 宁晚枫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真的吗?不会打扰你们吗?” “不会。”曲桴生摇摇头,把剩下的草莓往她面前推了推,“她总说家里太安静。” 宁晚枫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酸酸的,像刚吃的草莓。她用力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好啊!那我下次可就不客气啦!我还能跟阿姨学学怎么挑草莓呢,她挑的也太甜了!” 曲桴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被春风吹化的冰。“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宁晚枫的盒子里,“这个最大的给你。” 阳光透过窗户,把两人的影子在桌面上拉得很近,几乎要叠在一起。盒子里的草莓散发着甜甜的香气,混着窗外玉兰花的清冽,像一首关于春天的诗。宁晚枫看着曲桴生低头吃草莓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心底的孤单和不安,好像在这一刻被悄悄抚平了。 幸福就像这些草莓,不需要多么惊天动地,只要有人愿意分给你一半,愿意听你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愿意把你拉进他的世界里,就已经足够甜了。 下课铃响的时候,宁晚枫的盒子里还剩下几颗草莓。她小心翼翼地盖好盖子,放进书包里:“我要留着回家吃,太好吃了,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曲桴生看着她宝贝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想吃的话,明天我再带点。” “真的?”宁晚枫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嗯。”曲桴生点点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妈说家里还有一筐呢。”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玉兰花还在簌簌地落,像下了场温柔的雪。宁晚枫想起曲桴生刚才说的话,想起阿姨熬的姜汤,想起那句“她...人还行”,突然觉得,原来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争吵,有隔阂,却也有藏在细节里的温暖,只是需要花点时间去发现,去理解。 “对了,”宁晚枫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曲桴生,“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吃冰淇淋,就当谢你送我草莓啦!” 曲桴生看着她期待的眼神,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了层浅金的光泽。她犹豫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好。” 风又起了,吹起两人的衣角,带着玉兰花的香和草莓的甜,在空气里慢慢散开。宁晚枫看着曲桴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春天好像格外甜,甜得像盒子里的草莓,甜得像那句藏在心底的“人还行”,甜得像两人之间慢慢靠近的距离。 第28章 改变就是这样悄悄发生的,像玉兰花悄悄落下,像草莓慢慢成熟,像心里的冰悄悄融化,不需要轰轰烈烈,只需要一点点温暖,一点点理解,就能在心底开出最甜的花。 第26章 志愿 六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志愿表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串跳动的二进制代码。曲桴生握着那支银灰色钢笔,笔尖悬在“院校名称”栏上方良久,一滴墨珠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黑点,慢慢晕染开来,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讲台上班主任的声音像隔着层水膜传来:“清华北大的强基计划要注意,一旦录取就不能参加本科一批录取了,大家想清楚再填,这可是影响一辈子的选择...”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志愿手册上“清华大学”四个字,烫金的字体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有些刺眼。物理竞赛国二的证书就压在桌垫下,边角被磨得有些发卷——那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晚换来的通行证。昨天清华招生组的老师还打来电话,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曲同学,只要你第一志愿填清华物理系,我们保证录取,专业任选。” “听说曲桴生肯定报清华吧?”后排传来周明哲的声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笃定,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她物理竞赛拿了国二,不去清华简直说不过去,那可是物理界的殿堂级学府。” “我猜她早就跟学校沟通过了,”同桌的女生接过话茬,笔尖在志愿表上敲出轻响,“说不定专业都定好了——肯定是物理系,她上次模考物理可是满分。” “那宁晚枫呢?”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她上次模考总分离清华线差十分呢,估计得退而求其次,报北师大或者首师大吧?” 这些议论像细小的尘埃,悄无声息地落在曲桴生的笔杆上。她的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后脑勺,落在斜后方那个扎着马尾的身影上——宁晚枫正低头对着志愿表皱眉,笔尖在纸页上反复涂改,连耳后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都没察觉。阳光落在她握着笔的手上,能清晰地看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在和什么较劲。 曲桴生的心跳莫名慢了半拍。她想起上个月在操场散步时,宁晚枫说“北京的秋天很美,银杏叶黄得像金子”时,眼里闪烁的光;想起那首夹在历史笔记里的浅蓝色诗稿,“暖手宝的温度是没说出口的最浅的诗”,字迹带着明显的颤抖;想起某次晚自习,她假装翻书,余光里尽是对方偷偷往这边瞟的眼神,像胆小的鹿。这些碎片像拼图似的在脑海里慢慢成形,让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腹抵着冰凉的金属笔帽。 “曲桴生,你提前批填了清华强基吗?”同桌的男生突然转过来问,手里捏着张揉皱的招生简章,边缘都磨得起了毛,“我爸说这个批次录取概率大,而且专业都是学校的王牌。” 曲桴生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笔尖终于落在纸上。“清华大学”四个字写得工整有力,横平竖直,像她一贯的作风,没有丝毫涂改。填到“专业”栏时,她顿了顿,没有选稳妥的“物理学(强基计划)”,而是填了“物理学类”——这个专业大类包含宁晚枫上次在书店提过的“科学史”方向,虽然录取分数比强基计划高了五分,却能在大二选课时有更多交集的可能。 教室里的讨论声还在继续,像潮水般起起落落: “李雨桐你报上海交大?听说你们家在那边有关系,毕业能进国企。” “我妈非让我报财经类,说毕业好找工作,可我想学历史啊...对着那些数字就头疼。” “宁晚枫怎么还在犹豫?她志愿表上空空的就填了个名字,再磨蹭要来不及了。” 提到宁晚枫,曲桴生翻页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她看到宁晚枫突然把椅子往这边挪了挪,木椅腿在水泥地上擦出“吱呀——”的轻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像只胆小的松鼠在试探着靠近。 “那个...”宁晚枫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被风吹动的蛛丝,“你...你本科一批也填的清华吗?” 曲桴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志愿表往她那边推了推,露出“本科一批”栏里那个鲜红的对勾。阳光刚好落在“清华大学”四个字上,烫得像块烙铁,几乎要烧穿纸页。 宁晚枫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胸腔起伏的幅度都变大了。曲桴生能看到她握着笔的手开始发抖,笔尖在志愿表上悬了很久,像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终于落下,也是“清华大学”四个字,只是笔画有些发颤,像株努力向上生长的藤蔓,带着点倔强的生命力。 “你也报的清华?”曲桴生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惊讶。其实她早就从班主任那里查到了宁晚枫的模考成绩,离清华线差整整十分,正常情况下应该报稳妥的学校,可此刻看着那行字,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像块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宁晚枫的脸颊瞬间红透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霞,连耳根都透着粉色。她慌忙低下头,用玩笑掩饰自己的紧张:“对啊,跟你做个伴呗。反正考不考得上另说,先填了再说——万一运气好呢?”她的指尖在“人文科学试验班”上点了点,力道却有些重,“我报的文科专业,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不会抢你的名额的。” 曲桴生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突然想起那首诗里写的“阳光落在练习册上的角度,刚好够我数清你睫毛的影子”。 她没戳破宁晚枫的话——这个专业去年的录取线比她模考分数高十分,哪里是“运气好”就能考上的,分明是拼尽全力的孤注一掷,像飞蛾扑向光。 “人文科学试验班不错,”曲桴生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从笔袋里拿出支红笔,在她的志愿表上圈了个数字,“去年的复试线是672,你的语文和英语每次都是年级前几,有优势,再加把劲没问题。” 宁晚枫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黑框眼镜后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你怎么知道...” “上次在书店,看到你在看《清华人文科学导论》。”曲桴生避开她的目光,假装整理笔袋,指尖却不小心碰倒了橡皮,滚到了宁晚枫的椅子底下。其实她不仅看到了,还偷偷记下来那本书的索书号,后来自己也去借了一本,虽然里面很多哲学理论看得一知半解,却莫名觉得安心,像能透过书页闻到对方身上的栀子花香。 教室里的议论声突然变得清晰,像被放大了几倍: “宁晚枫也报的清华?她胆子也太大了吧!这分明是冲刺啊!” “她跟曲桴生报同一所?这是想跟学霸沾沾喜气?还是早就商量好的?” “我赌五块钱,宁晚枫考不上,她也就是试试...毕竟差十分呢,哪那么容易补上。” 这些话像细针似的扎过来,曲桴生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志愿表往宁晚枫那边又推了推,刚好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像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别听他们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范文,上次模考英语还拿了满分,人文社科类专业很适合你。” 宁晚枫的眼睛更亮了,用力点头,马尾辫在脑后甩了甩,笔尖在志愿表上郑重地打了个红勾,力道重得几乎要戳破纸页,像做了个重要的承诺。 曲桴生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她想起后妈昨晚说的话:“报清华离家远,不如报上海的学校,你爸还能照应你,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我们不放心。”可此刻看着志愿表上那两个相同的校名,突然觉得距离从来不是问题,就像此刻她们之间隔着三排座位,心却离得很近。 “我查过课表,”曲桴生状似随意地开口,翻着手里的招生指南,书页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清华的通识课是跨专业一起上的,比如《大学物理》和《人文社科导论》,说不定我们能选到同一门。”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像盛满了星光,嘴角的梨涡都清晰可见:“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还怕到时候找不到路呢,听说清华园特别大,跟个小县城似的。” “到时候可以一起走。”曲桴生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亲密,耳尖的红像潮水般蔓延到了脸颊,赶紧低下头假装填“是否服从调剂”,在“是”字上打了个用力的勾,笔尖都差点划破纸页。 教室里的讨论声渐渐变成了羡慕,像被风吹散的云: “她们俩都报清华?这也太厉害了吧!不愧是学霸组!” “宁晚枫肯定是受曲桴生影响,不然哪敢冲这么高,有动力就是不一样。” “说不定真能考上呢,她俩学习都那么拼,上次晚自习我十点走,她俩还在教室刷题。” 曲桴生听着这些话,心里像揣了颗橘子糖,甜丝丝的,带着点微酸的清爽。她看着两张志愿表上并排的“清华大学”,突然觉得那些挑灯夜读的辛苦、那些竞赛失利的沮丧、那些对未来的迷茫,都有了意义。 第29章 有些约定不需要说出口,就像此刻并排的志愿表,像那个心照不宣的红勾,像朝着同一方向奔跑的决心,都在诉说着最坚定的期待。 班主任开始收志愿表了,信封传递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沙沙作响。曲桴生把志愿表折好时,特意看了眼宁晚枫的,发现她在“考生承诺”栏里写得格外认真,“本人承诺所填信息真实有效”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歪歪扭扭的,像在给自己打气,又像在传递某种暗号。 两张志愿表被先后放进同一个收集袋,纸质摩擦的声音轻得像句悄悄话。曲桴生看着那个牛皮纸袋子,突然觉得里面装着的不仅是志愿,还有两个女孩的未来,和一个藏在红勾里的约定,沉甸甸的,却又充满希望。 宁晚枫把信封传出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曲桴生的手。两人像被静电电到似的同时缩回,却在对视的瞬间都笑了——宁晚枫笑得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眼睛弯成了月牙;曲桴生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耳尖的红还没褪去,像抹害羞的晚霞,银边眼镜后的目光温柔得像浸在水里。 窗外的花香气更浓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桌面上,把两张空了的志愿表模板照得透亮。曲桴生看着宁晚枫低头整理东西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格外明亮,连空气里都带着期待的味道,像刚剥开的橘子糖,清新又甜蜜。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清华园的秋天,金黄的银杏叶落在两人并肩的路上,宁晚枫抱着厚厚的文学理论书,她拿着物理习题集,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像首写不完的诗。而这两张填着同一所大学的志愿表,就是这场奔赴的开始,笃定而温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27章 不愿 誓师大会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留下操场空荡荡的蓝色座椅和散落的金色彩带。红色的横幅仍在教学楼前猎猎作响,“百日冲刺,铸我辉煌”八个烫金大字在夕阳下泛着灼目的光,却掩不住空气中渐渐沉淀的紧张——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距离高考,刚好100天。 宁晚枫拽着曲桴生的手腕往楼梯间跑,掌心的汗濡湿了对方浅灰色的校服袖口。人群中擦肩而过的同学笑着喊“跑这么快干嘛,去抢食堂吗”,她只回头挥了挥手,脚步却没停,像身后有倒计时的秒表在追赶,又像前方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约定在等待。 “去哪?”曲桴生的声音被风揉得有些散,手腕被攥得发紧,骨节都硌出了淡淡的红痕,却没有丝毫挣脱的意思。她能闻到宁晚枫发间飘来的栀子花香,混着操场上没散尽的气球塑胶味,像种属于此刻的、奇异的勋章。 “去天台。”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喘,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马尾辫在身后甩得像面小旗,“我发现的秘密基地,人少,适合说正事。”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啪”地亮起,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长忽短,像场无声的追逐。曲桴生看着宁晚枫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执拗——这双手曾在历史笔记本里夹过写着她名字的诗稿,曾在她膝盖疼时塞来过暖手宝,曾在填志愿时和她一起在“清华大学”四个字上打了红勾,此刻正带着她往某个未知的高处去。 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晚风带着初春的凉意扑面而来,卷得两人的校服衣角猎猎作响。教学楼顶的风总是更大些,能看见远处的操场正在被夕阳染成橘红色,散场的学生像搬家的蚂蚁,沿着校门口的小径慢慢汇入车流。 “你看,”宁晚枫松开手,跑到锈迹斑斑的栏杆边往下指,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兴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从这里看我们学校,像个搭错颜色的积木城堡,操场是蓝色的,教学楼是白色的,树是绿的...” 曲桴生走到她身边,靠着冰凉的栏杆。夕阳把宁晚枫的侧脸镀上了层金边,细小的绒毛看得根根分明,她说话时嘴角扬起的弧度,比天边渐深的晚霞还要柔软。“嗯。”曲桴生应了一声,目光却没落在远处的风景上,只在她被风吹乱的发梢停留了片刻——有缕调皮的碎发粘在唇角,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天台角落堆着些废弃的课桌,桌面刻着模糊的字迹,“加油”“必胜”“xxx我喜欢你”,大概是往届学生留下的心事。宁晚枫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石子骨碌碌滚到栏杆边停住,悬在半空中,像颗悬而未决的心。 誓师大会的余音还在远处飘荡,校长激昂的声音、家长代表哽咽的嘱托、学生们震耳欲聋的口号,此刻都被风声滤成了模糊的嗡嗡声。 曲桴生想起刚才在主席台上,宁晚枫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时,紧张得攥皱了演讲稿,却在念到“不负韶华,不负彼此”时,偷偷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神亮得像淬了火的星子,在几千人的会场里,精准地找到了她。 “刚才...你听得认真吗?”宁晚枫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栏杆上的斑驳漆皮,铁锈粘在指尖都没察觉,“我好像念错了个词,‘砥砺前行’说成‘砥励’了,下台时语文老师瞪了我一眼...” “没注意。”曲桴生说得坦诚,看着她瞬间垮下去的肩膀,像只泄了气的兔子,又补充道,“但你说‘我们终将在顶峰相见’时,说得很好。” 宁晚枫猛地抬头,眼睛亮了起来,黑框眼镜后的瞳孔里映着天边的霞光:“真的吗?我练了三天呢,每天早上五点起来对着镜子念,总觉得声音不够响,像蚊子叫。” “够响了。”曲桴生看着她眼里跳动的光,想起刚才全场鼓掌时,她悄悄红了的耳根,“全校都听见了,连门口卖冰棍的大爷都在跟着点头。” 宁晚枫“噗嗤”笑出声,抬手把粘在唇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地碰到耳垂,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风卷着远处的喧嚣掠过天台,吹得她的校服外套鼓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还有100天,”她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得有些厉害,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看向远处正在沉入地平线的落日,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我…我们...加把劲?”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像怕被风吹散。她的手指在栏杆上反复摩挲,指腹蹭过生锈的斑驳处,留下淡淡的红痕——那动作和她当初在诗稿上写“桴生”二字时一模一样,都是藏不住的紧张,连呼吸都放轻了半拍。 曲桴生没有立刻回答。她靠在栏杆上,夕阳的光从侧面照过来,在宁晚枫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让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蒙上了层朦胧的水汽。她能看到对方攥紧的衣角,能听到她快得有些失序的呼吸,能猜到那句“加把劲”背后,藏着更汹涌的情绪,像涨潮的海水,只差一步就要漫过堤岸。 天台的风带着远处的喧嚣,却奇异地让人心静。曲桴生想起这三年的时光——第一次在图书馆注意到这个总在偷偷看自己的女孩,她把《诗经》倒扣在脸上,露出的耳朵红得像樱桃;第一次收到夹在历史笔记里的浅蓝色诗稿时,指尖捏着纸页都在发颤,那句“暖手宝的温度是没说出口的最浅的诗”,让她整个晚自习都在数窗外的香樟叶;第一次在操场听到那句“北京的秋天很美”时,她踢着石子的脚突然顿住,心里某个角落像被温水浸过;第一次在志愿表上看到并排的“清华大学”时,她假装整理笔袋,却偷偷数着对方写字的频率,一笔一划都像敲在心上。 这些碎片像串起的项链,此刻在夕阳下闪着温柔的光。 “嗯。”曲桴生终于开口,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没有移开目光,就那样看着宁晚枫,看着她被夕阳染成粉色的耳廓,看着她眼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像在说一句只有两人能懂的誓言。 曲桴生总把话咽回喉咙——她怕自己的家是拖宁晚枫的泥沼,更怕自己没勇气承认那份心意,怕一开口,连现有的都保不住。 拜托,别戳破了。和你做朋友,就够了。 宁晚枫的肩膀明显松了下来,像被戳破的气球,却又带着种如释重负的轻盈。她转过头,撞进曲桴生的视线里,那目光太过直接,太过专注,像探照灯似的照亮了她所有没说出口的心思,让她瞬间忘了酝酿了一路的话,只剩下慌乱地移开的目光和发烫的脸颊,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那...那我们从明天开始,晚自习后多留半小时吧?”她假装整理书包,拉链拉了又开,开了又拉,金属拉链头碰撞出细碎的声响,“我数学还是有点弱,立体几何总看错辅助线,你物理好,我们可以互相讲题,你讲动量守恒,我讲古诗词鉴赏...” “好。”曲桴生看着她笨拙的掩饰,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被晚风拂过的湖面,漾开浅浅的涟漪。 她只要现在就够了——至于以后,能做朋友就很好。 她比谁都清楚母亲的死因,清楚自己躲不开的疾病,更清楚父亲正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只为换一句“我培养了一个天才”的虚名。 第30章 “还有...我买了新的错题本,”宁晚枫从书包里掏出个粉色的本子,封面印着只啃胡萝卜的兔子,“你看,这个内页设计很合理,左边记错题,右边写解析,还能贴便利贴分类...”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错题本的优点,说着百日计划的安排,说着想刷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像在给自己打气,又像在确认什么。 曲桴生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看她说到兴奋处不自觉踮起的脚尖,看她紧张时抿成一条线的嘴唇,看她眼里闪烁的、比夕阳更亮的光,像在收藏这难得的、毫无防备的模样。 她早默认两人的感情早变了味,偏最怕这点心思被父亲察觉。自初中母亲走后,父亲就把“完美”刻进了她的人生里——不准有半分污点,要她拿尽成就、赚够钱撑起家;至于嫁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父亲只说“以后再议”。 夕阳渐渐沉到地平线以下,把天空染成了渐变色,从橘红到浅紫,再到远处的深蓝,最后被墨色慢慢吞噬。天台的风凉了些,曲桴生看到宁晚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校服领子竖了起来,便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 外套带着她的体温,还有淡淡的皂角香。宁晚枫的身体僵了一下,手指抓住外套的衣襟,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那个被握住的手腕,想起冬天共享的暖手宝,想起所有那些带着温度的瞬间。外套很长,几乎盖住了她的手,袖口蹭到脸颊时,像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痒得心里发颤。 “谢...谢谢。”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不敢抬头看曲桴生的眼睛,怕自己眼里的情绪藏不住。 “下去吧,天黑了。”曲桴生率先转身往楼梯间走,脚步很慢,鞋底蹭过水泥地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等她。 宁晚枫跟在她身后,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闻到了衣领间熟悉的气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她看着曲桴生的背影,突然觉得那句在喉咙口打转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有些心意不需要说破,就像此刻披在肩上的外套,像那句笃定的“嗯”,像朝着同一个方向的决心,都在晚风里轻轻漾开,清晰得不需要言语。 她不知道曲桴生此刻的矛盾。 一边是父亲钉死的“完美”框架,一边是自己心底渴盼的关怀与爱意。曲桴生正陷在两难里挣扎,若能挣脱那层“完美”的束缚,她多想像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把那句“我喜欢你,我爱你。”说出口。 走到楼梯间时,宁晚枫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颗橘子糖,糖纸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透明的光,不由分说地塞到曲桴生手里:“给你,补充能量,百日冲刺专用。” 曲桴生捏着那颗糖,糖纸的褶皱蹭着指尖,像个温柔的提醒。“明见。”她说。 “明天见!”宁晚枫用力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抱紧怀里的外套,深吸了一口气。晚风吹起她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里还闪着未褪去的光。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本子,最后一页写着半句话:“我……”后面是空着的,像个等待填满的未来。宁晚枫笑了笑,把本子塞回书包,转身跑下楼梯——还有100天,足够让她把这句话,变成两个人的答案。 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串起的星星,照亮了走廊里贴着的倒计时牌。曲桴生走出校门时,捏了捏口袋里的橘子糖,糖纸的褶皱蹭着指尖,留下细碎的痒。她抬头看向天台的方向,那里已经隐在夜色里,却仿佛还能看到那个靠着栏杆的身影,和那句藏在风里的、未说出口的告白。 百日的倒计时已经开始,像场无声的约定。曲桴生握紧了手里的糖,脚步轻快地往家走,心里清楚,这最后一百天的路,她不会再是一个人。那些藏在目光里的在意,那些没说出口的期待,都会陪着她们,走向那个写着同一个名字的未来。 第28章 晚安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到第三遍时,宁晚枫的草稿纸已经写满了第七页。函数图像在眼前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条不断缠绕的蛇,她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指尖却比额头更烫——距离模考只剩三天,心脏像被装在玻璃罐里,稍微一动就撞得叮咚作响。 “还不走?”曲桴生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反复涂改的解题步骤上。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后排的风扇还在慢悠悠地转,把空气里的粉笔灰吹得四处飘散。 宁晚枫抬起头,眼底泛着淡淡的红:“睡不着。”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像只被雨淋湿的猫,“一闭眼就全是公式,还有倒计时的数字,在脑子里转圈。” 曲桴生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想起昨天早上她趴在桌上补觉时,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睫毛膏。“我家不远,”她把书包往肩上一甩,拉链声在空荡的教室格外清晰,“上去坐会儿?” 宁晚枫的眼睛亮了亮,像突然被点燃的烛火,又很快暗下去:“会不会太打扰?” “后妈今晚加班。”曲桴生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侧过身等她。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又熄灭,像串不断闪烁的灯笼。曲桴生的家在别墅区,房子在区域中心,不算很远,宁晚枫跟着她往前走,闻到她发间飘来的皂角香,心里的慌张莫名平息了些。 “随便坐。”曲桴生打卡密码锁,把书包扔在玄关的鞋柜上。客厅很大,收拾得格外整洁,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新鲜的蓝莓,果盘边缘还沾着水珠,像刚洗过。 宁晚枫在沙发上坐得笔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神经上,让她想起考场里的倒计时。“我是不是很没用?”她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不过是场模拟考,就紧张成这样。” 曲桴生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酸奶,把其中一瓶放在她面前,瓶盖已经拧开了:“我竞赛前也失眠。” “真的?”宁晚枫惊讶地抬头,在她印象里,曲桴生永远是从容不迫的,像块不会融化的冰。 “嗯。”曲桴生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酸奶瓶,“省赛前夜,数到三千只羊还醒着,最后爬起来做了套理综卷。” 宁晚枫“噗嗤”笑出声,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学霸的失眠方式都这么特别吗?” 曲桴生没接话,起身从书房抱来一摞习题册,最上面那本《物理压轴题精讲》的封面已经被翻得发卷。“哪道题卡壳了?”她把书推到宁晚枫面前,台灯的光刚好落在书页上,把她的影子投在纸页边缘,像只安静的蝴蝶。 宁晚枫指着最后一页的电磁场综合题,笔尖在“洛伦兹力”几个字上打了个圈:“这个运动轨迹总分析错,每次画出来都像蚊香。” 曲桴生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规范的坐标系:“先分析受力,重力、电场力、洛伦兹力,三力平衡时...”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被晚风过滤过的溪流,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宁晚枫耳朵里。 台灯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曲桴生握笔的姿势很好看,手腕轻轻一转,就画出条流畅的曲线。宁晚枫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银边眼镜反射着暖黄的光,把她平日里清冷的轮廓都照得柔和了。那些翻涌的焦虑突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脑子里不再是旋转的数字,只剩下她说话的语调,像首缓慢的催眠曲。 “这里,”曲桴生的笔尖点在草稿纸的某行,“速度方向变化会导致洛伦兹力方向改变,要用微分思想...” “你讲题的时候,我就不紧张了。”宁晚枫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点恍然大悟的笃定。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脸颊腾地红起来,慌忙低下头假装研究题目,耳根却烫得能煎鸡蛋。 曲桴生握笔的动作顿了顿,笔杆在指间轻轻转了半圈。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宁晚枫泛红的耳尖上,没说什么,只是讲题的声音放得更柔了,像在怕惊扰什么:“我们再换种方法,用动量定理试试...” 她开始重新推导公式,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每个音节都像落在棉花上,轻得恰到好处。宁晚枫偷偷抬眼,看见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灯光把她的手指照得格外白皙,连指甲盖都透着淡淡的粉。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把客厅的地板染成一片银白。曲桴生讲完最后一步时,墙上的挂钟刚好指向十一点。他放下笔,发现宁晚枫的眼神已经变得清明,不再像刚才那样蒙着层雾。 “懂了吗?”她问。 宁晚枫用力点头,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动听。等她算出正确答案时,才发现曲桴生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里带着点自己看不懂的温柔。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物理题这么有意思。”宁晚枫合上习题册,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 第31章 曲桴生把茶几上的蓝莓往她面前推了推:“不是题有意思。” “嗯?”宁晚枫没反应过来,捏起颗蓝莓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 曲桴生却没再解释,只是拿起她的错题本翻了翻。本子上贴着各种颜色的便利贴,红色标着“高频错”,黄色写着“解题技巧”,最后几页还画着可爱的小表情,大概是做对题时画的。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其中一张便利贴,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曲桴生讲题超清楚!” “别想太多,你可以的。”曲桴生合上本子,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的数学选择题正确率挺高,文综大题总能答到采分点上,上次英语作文还被当作范文...” 他一条一条地数着她的优点,语气平淡,却带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宁晚枫听着听着,鼻子突然有点酸,眼眶发热——从来没人这样认真地数过她的好,连爸爸都总说“再努力点”“别松懈”。 “其实...”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哽咽,“我就是怕考不上清华,怕...怕不能跟你一起...”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曲桴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穿过发丝,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模考而已,”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就算考砸了,也不影响最终结果。” 宁晚枫的心跳漏了一拍,僵在原地不敢动。客厅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和两人清晰可闻的呼吸。她能闻到他袖口的皂角香,比平时更清晰,像要钻进心里去。 “我送你回去。”曲桴生率先收回手,起身拿起挂在门后的外套。 出门时,宁晚枫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曲桴生走在她左边,脚步不快不慢,刚好能让她跟上。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又随着脚步分开。 “明天早上...能叫我一起去学校吗?”宁晚枫的声音在晚风里飘得有些散,“想早点去背书。” “五点在楼下等你。”曲桴生的回答很干脆。 走到小区门口时,宁晚枫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颗水果糖,塞到曲桴生手里:“谢礼。”糖纸在路灯下闪着金色的光,是她最喜欢的荔枝味。 曲桴生捏着那颗糖,指尖传来糖纸的褶皱感。“晚安。”她说。 “晚安!”宁晚枫转身跑进小区,走向楼道,跑上两级台阶又回过头,看见曲桴生还站在原地,便用力挥了挥手,像只快乐的小鸟。 躺在床上时,宁晚枫摸了摸自己发烫的头发,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像条通往未来的路。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不再是旋转的公式,而是曲桴生放柔的声线,和那句“你可以的”。 或许,紧张也没那么可怕。宁晚枫笑着想,翻了个身,很快就沉入了梦乡。梦里有片蓝色的习题册,封面上画着两只手,正握着同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共同的答案。 而此刻站在楼下的曲桴生,看着宁晚枫房间亮起的灯终于熄灭,才慢慢剥开那颗糖。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时,他忽然想起她刚才说“你讲题的时候,我就不紧张了”,耳尖不由自主地泛起热意。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被月光融化的冰。 如果要选择的话……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的虫鸣,也带来了百天后的约定。曲桴生握紧手里的糖纸,转身往家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她知道,有些陪伴不需要说破,就像此刻舌尖的甜,像深夜放柔的声线,都在悄悄告诉对方:别怕,我在这里。 第29章 告白 模考红榜的牛皮纸被风掀得猎猎作响,边角卷成螺旋状,露出背面泛黄的浆糊印。曲桴生抱着作业本经过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宁晚枫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墙上,像片被钉住的叶子。 “曲桴生。”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校服领口别着的槐花瓣抖了抖,“晚自习后,天台。” 曲桴生的指尖在作业本封面上顿了顿。最上面那本是宁晚枫的,数学错题旁画着歪歪扭扭的哭脸,用红笔涂掉的地方透出底下的“128”,像颗藏不住的心跳。 晚自习的钟敲到第九下时,走廊里的声控灯开始逐盏熄灭。曲桴生数着台阶往上走,每级台阶的接缝处都积着灰,被她的鞋底蹭出浅痕,像串未完的省略号。天台铁门的锁芯锈成了红褐色,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的夜鸟,翅膀扑棱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宁晚枫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校服下摆被风掀起个锐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衣角。她的头发上别着支粉色发卡,是上周曲桴生在图书馆捡到的那支,当时上面缠着根断橡皮筋,沾着点浅棕色的发屑——和宁晚枫马尾辫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来了。”宁晚枫转过身,发卡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她的手里捏着颗橘子糖,糖纸被捻得发皱,露出的糖块在风里微微颤动,像颗悬着的心。 曲桴生靠在离她四步远的砖墙上,墙皮剥落处露出青灰色的砖,被她的后背焐出片潮湿的印子。口袋里的物理错题本硌着腰侧,最后一页夹着宁晚枫落下的便利贴,“洛伦兹力”三个字被画了圈,旁边的哭脸睫毛画得特别长,像此刻宁晚枫颤动的眼睫。 风突然紧了,吹得栏杆发出呜呜的鸣响。宁晚枫把橘子糖塞进嘴里,糖纸被揉成小球攥在手心,塑料摩擦声像根细线,绷紧了天台上的空气:“曲桴生,我好像……不止想和你做朋友。” 这句话落地的瞬间,曲桴生感觉自己的脊椎僵成了钢筋。指尖抠进砖墙的裂缝,指甲缝里塞满细碎的灰,混着点血珠——这是她从初中就有的习惯,紧张时总爱用指甲抠硬东西,连后妈都没发现过。远处的宿舍楼最后一盏灯灭了,黑暗漫过来,把两人裹在中央,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宁晚枫的肩膀抖了一下,却没有移开目光。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像落满碎星的湖面,里面清晰地映着曲桴生的影子,小小的,一动不动。曲桴生盯着她发间的粉色发卡,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宁晚枫趴在习题册上睡觉,口水浸湿了半张试卷。当时她捏着这枚发卡,指尖触到上面温热的弧度,像碰了块烧红的烙铁,慌忙塞回她的笔袋时,带出来颗荔枝味的糖,糖纸和此刻的橘子糖很像。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很蠢。”宁晚枫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却每个字都砸在曲桴生耳里,“还有五十三天高考,我们该刷题,该背作文素材,该……”她的话突然断了,喉结在白皙的脖颈上滚动,像颗没站稳的珠子。 曲桴生看见她的手抬到半空,想抹眼睛又停住,转而攥紧了校服领口。布料绞出深深的褶皱,像她此刻拧在一起的眉头。曲桴生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有圈浅红的烫痕——上周做实验时被试管烫的,当时宁晚枫疼得眼圈发红,却咬着牙说“没事”,直到曲桴生把烫伤膏塞进她手里,她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比此刻天边的晚霞还深。 天台上的寂静开始发酵,槐花香混着铁绣味漫过来,甜得发涩。远处的篮球场传来篮球落地的闷响,一下,又一下,敲在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墙上。曲桴生数到第二十三下时,宁晚枫往前挪了半步,却又立刻停住,像被无形的线拽着。 距离缩成三步半。曲桴生能闻到她发间的花香,混着橘子糖的甜,像杯被打翻的蜜水。宁晚枫的睫毛上沾着水汽,分不清是露水还是别的,在月光下闪着光,像落了层碎钻。 “那年冬天,我发烧被老师送回家,你追出来把围巾给了我。”宁晚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在栏杆上划着圈,“灰色的那条,上面有只小熊的……你当时说‘别冻着’,呼出的白气落在我脸上,烫得像现在的风。” 曲桴生当然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宁晚枫裹着她的围巾站在公交站台,鼻尖冻得通红,像只受惊的小鹿。后来那条围巾被洗得褪了色,宁晚枫却总说“还能戴”,直到上周大扫除,曲桴生在储物柜深处发现它,上面还沾着根棕色的长发,绕在小熊的纽扣眼里。 “还有运动会时,我胳膊受伤,是你把我扶起来的。”宁晚枫的声音发颤,“你拽着我往医务室走,手心烫得像揣了暖手宝。我流血了,你却比我还紧张,反复问校医……” 曲桴生的喉咙动了动。曲桴生拽住她时,触到她校服底下发烫的皮肤,像揣了个小火炉。在医务室,宁晚枫含着眼泪说“对不起,拖班级后腿了”,睫毛上的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草叶,掉在曲桴生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尖发颤。 “这些事你大概都忘了。”宁晚枫低下头,盯着自己磨白的鞋尖,“可我总想起。你给我讲题时敲我脑袋的样子,抢我饭盒里胡萝卜时的样子,说‘清华见’时眼睛发亮的样子……”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控制不住地想。” 第32章 风掀起她的刘海,露出额角那道新撞的红印——早上在教室门口被拖把绊倒时磕的。当时曲桴生就站在旁边,看着她扶着墙龇牙咧嘴,却没敢递纸巾,只是把自己的物理笔记悄悄塞进她课桌,夹了张写着“洛伦兹力用左手定则”的便签。 “我知道你想考清华物理系,知道你每天学到凌晨,知道你……”宁晚枫的话被哽咽吞了回去,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我不想打扰你,真的不想。” 曲桴生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远处的操场。白天篮球赛留下的矿泉水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串没系紧的珠子。上周宁晚枫在这里崴了脚,曲桴生蹲下来给她系鞋带时,闻到她袜子上的栀子花香,和此刻空气中的味道一模一样,甜得让人发慌。 “你可以当没听见。”宁晚枫的指甲深深掐进栏杆的锈迹里,指节泛白,“可以转身就走,可以……可以再也不理我。” 曲桴生依旧靠在砖墙上,像尊被钉在原地的雕像。墙缝里的尘土被她的后背蹭落,落在校服下摆上,像层薄薄的雪。口袋里的橘子糖被体温焐化了些,黏糊糊地粘在塑料糖纸上,像块化不开的心事。 “可是我忍不住了。”宁晚枫突然抬起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在眼眶里晃来晃去,“从你把物理笔记借给我那天起,从你帮我抢糖醋排骨那天起,从你说‘清华见’那天起……我就忍不住了。” 这些话像散落的珠子,滚落在曲桴生脚边。她想起物理笔记里宁晚枫偷偷夹的书签,上面画着两只兔子并排坐着,一只举着钢笔,一只抱着胡萝卜;想起食堂阿姨多给的那块排骨,宁晚枫趁她不注意拨过来,油汁溅在桌布上,像朵小小的黄花;想起填志愿那天,宁晚枫的笔尖在“清华大学”四个字上悬了很久,抬头时撞上自己的目光,两人同时移开视线,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天台上的风突然转了向,卷着槐花瓣扑在曲桴生脸上,带着微刺的痒。她看见宁晚枫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像滴落在宣纸上的墨。 “我说完了。”宁晚枫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却越擦越花,连鼻尖都红透了,“你……你想怎么样都好。” 曲桴生没有动。指尖抠着砖墙的裂缝,指甲缝里的灰混着血珠,带来微刺的疼。她能感觉到宁晚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期待,又带着恐惧,像在等待判决。 远处的打更声慢悠悠飘过来,“咚”的一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宁晚枫的肩膀塌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却始终没有挪动脚步。她的手还攥着栏杆,指节泛白,连背影都透着股执拗,像株在寒风里扎根的植物,倔强地守着脚下的土地。 风又起了,掀起曲桴生的校服下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衣角。她看见宁晚枫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嘴角,依旧站在原地,和她隔着三步半的距离,像两座沉默的岛屿,被同一片夜色包裹。 曲桴生没有回答,没有点头,甚至没有挪动一步。宁晚枫也没有走,就那样背对着她,守着栏杆,守着这场未完的告白。天台上的槐花香越来越浓,像杯兑了蜜的热茶,熏得人眼睛发涩。两人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汽,又被风吹散,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像他们此刻悬而未决的心事,在寂静里悄悄缠绕。 第30章 接吻 天台上的风突然收了力气,花香在半空凝住,像被冻住的蜜糖。宁晚枫盯着曲桴生的唇,那里沾着片细碎的花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距离三步半,足够她看清那唇瓣的弧度,看清唇线边缘淡淡的粉色,甚至能闻到她刚嚼过的薄荷糖气息,清清凉凉的,混着夜风里的草木气,在鼻尖缠绕成网。 她的手心全是汗,攥着的橘子糖纸被捻得发皱,塑料边缘硌着掌心,带来微刺的疼。这个吻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在图书馆偷看曲桴生做题时,在食堂抢糖醋排骨时,在晚自习后并肩走回宿舍时,每个念头都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今晚终于要破土而出。 宁晚枫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心跳撞得肋骨发疼。她往前挪了半步,鞋跟磕在水泥地上的轻响,在寂静里像道惊雷。曲桴生的睫毛猛地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疑惑,又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在等她说话。 可宁晚枫突然不想说了。 所有的铺垫、犹豫、反复斟酌的措辞,在看清曲桴生眼底那点微光的瞬间,都变得多余。她想触碰,想确认,想让这沉默的夜给出最直接的答案。 她也不敢。 再往前半步,距离缩成两步。曲桴生的呼吸明显乱了,扶着栏杆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掐进锈迹里,带出几缕褐色的粉末。她的喉咙动了动,嘴唇微张,似乎要问“怎么了”,却被宁晚枫突然凑近的动作打断—— 唇瓣相触的瞬间,宁晚枫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 很轻,像羽毛落在初雪上,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她刻意收着力气,只用唇尖碰了碰那片微凉的柔软,却像触到了带电的电线,麻意顺着唇齿窜向四肢百骸。曲桴生的唇很软,带着夜露的凉,和她指尖的温度截然不同,却烫得宁晚枫睫毛发颤。 她闻到了更清晰的薄荷味,混着曲桴生发间的花香——是她上周在超市货架上犹豫了很久的那款洗发水,当时还想着“曲桴生会不会喜欢这个味道”。两秒,或许更短,当曲桴生的身体像被投入冰湖般骤然绷紧时,宁晚枫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没有立刻躲开。 这个认知像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宁晚枫紧绷的神经。她下意识地微微用力,唇瓣贴合的面积大了些,能尝到曲桴生唇上淡淡的盐味,像刚哭过的痕迹。是刚才自己告白时,她偷偷掉的眼泪吗?这个念头让宁晚枫的心脏像被浸了温水,又酸又软。 曲桴生的睫毛扫过她的脸颊,带着点微痒的触感。宁晚枫能感觉到她急促起来的呼吸,温热地喷在自己的鼻尖,带着点紊乱的节奏。她的手还僵在身侧,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像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她的慌乱。 天台上的风不知何时又起了,卷着槐花瓣扑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远处的宿舍楼最后一盏灯灭了,黑暗像潮水般漫过来,把这个吻裹在中央,成了天台上唯一的秘密。宁晚枫的后背轻轻撞在栏杆上,锈迹硌着肩胛骨,带来微刺的疼,却让她更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梦。 曲桴生的身体还在僵着,却没有后退。宁晚枫的唇瓣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像寒风里的树叶,连带着唇线都在轻轻哆嗦。是吓到她了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曲桴生突然屏住的呼吸打断——她在靠近。 只有半寸的距离,却像跨越了千山万水。曲桴生的唇瓣无意识地往前蹭了蹭,带着点试探,又有点茫然,像迷路的孩子。宁晚枫的心跳瞬间炸响在耳膜,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睫毛上沾着的花瓣轻轻飘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这个吻开始有了形状。不再是最初的轻触,而是带着点笨拙的厮磨,像两只互相试探的幼兽。宁晚枫能感觉到曲桴生的唇瓣从紧绷到慢慢放松,能尝到她齿间溢出的薄荷糖余味,甚至能感觉到她微微张开的牙关,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柔软。 她的手终于动了,不是推开,而是小心翼翼地抬起,指尖擦过曲桴生的校服袖口,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曲桴生的皮肤很烫,像揣了个小火炉,脉搏在指尖下剧烈地跳动,和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 曲桴生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当宁晚枫的唇瓣碰上来的瞬间,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不是冷,而是某种极致的震惊,像被投入冰湖的石子,所有的思绪都在瞬间碎裂,沉向湖底。唇上的触感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像烙铁般烫在皮肤上,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滚烫。 她闻到了宁晚枫发间的花香,是那款她在宿舍楼下闻到过的洗发水味,当时还在心里默默记下“味道很清爽”。这个认知让她的喉咙发紧,因为太过熟悉,反而显得格外陌生——原来自己早就注意到这么多关于她的细节。 身体的僵硬是本能的抗拒,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尖叫着“不要动”。宁晚枫的唇很软,带着点橘子糖的甜味,和她自己的薄荷味混在一起,像杯奇怪的饮料,却意外地不讨厌。 当宁晚枫微微用力时,曲桴生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想后退,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只能任由那柔软的触感在唇上蔓延。 她能感觉到宁晚枫的呼吸乱了,带着点急促的热气,喷在自己的鼻尖。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能看清她瞳孔里的自己,近到能数清她睫毛上沾着的花瓣,近到能感觉到她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在微微发抖——原来她也很紧张。 这个发现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曲桴生空白的脑子里漾开涟漪。她的唇瓣无意识地跟着动了动,带着点笨拙的模仿,却在碰到宁晚枫颤抖的唇线时,猛地惊醒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第33章 理智像根绷紧的弦,发出危险的嗡鸣。 她们是女生,是即将高考的学生,是应该埋头刷题的战友,不是可以在天台上做这种事的关系。 可当宁晚枫的指尖轻轻收紧,带着点恳求的力道时,那根弦突然断了。 风卷着槐花瓣落在两人的发间,像撒下的碎钻。曲桴生的手终于抬起,不是推开,而是迟疑地、笨拙地,落在了宁晚枫的后颈。 她的指尖能感觉到宁晚枫微微竖起的绒毛,像受惊的小动物,带着点温热的颤抖。 这个动作像个无声的许可。宁晚枫的吻突然加深了些,带着点压抑已久的急切,唇瓣厮磨的力道大了些,甚至不小心咬到了曲桴生的下唇。曲桴生闷哼一声,却没有躲开,只是后颈的肌肉绷得更紧了,像根被拉满的弓。 天台上的寂静被放大了无数倍,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能听到风卷过栏杆的呜咽,能听到远处草丛里夜虫的鸣唱。曲桴生的眼前有点模糊,只能感觉到唇上的温热触感,感觉到宁晚枫发间的花香,感觉到自己失控的呼吸——原来心动是这种感觉,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却又异常清晰。 她的指尖陷进宁晚枫的后颈发里,能摸到那枚熟悉的粉色发卡,是上周自己在图书馆捡到的那支。当时还在心里想“怎么这么不小心”,现在却觉得,或许从那时起,有些东西就已经悄悄偏离了轨道。 宁晚枫的吻渐渐慢了下来,带着点依依不舍的厮磨,像怕惊扰了这场梦。她的唇瓣轻轻蹭过曲桴生的唇角,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带着点微颤的温度。当她终于微微后退时,两人的鼻尖还贴在一起,呼吸交缠,带着同样的急促和滚烫。 曲桴生的睫毛上沾着水汽,不知道是夜露还是别的什么,在月光下闪着光。她看着宁晚枫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微微肿胀的唇瓣,看着她眼底清晰映出的自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有无数话想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宁晚枫的手还攥着她的手腕,指尖的颤抖已经轻了些,却依旧没有松开。她的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喘着气,目光像缠人的藤蔓,牢牢地锁在曲桴生脸上。 风又起了,卷着槐花香扑在两人脸上,带着点微甜的余温。远处的打更声慢悠悠地飘过来,“咚”的一声,敲在寂静的天台上,也敲在两个剧烈跳动的心上。曲桴生看着宁晚枫唇上的水光,突然意识到——这个吻,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注定要荡开无法收回的涟漪。 她没有推开,没有斥责,甚至没有移开目光。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宁晚枫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任由那花香和薄荷味在鼻尖缠绕,任由心底翻涌的情绪淹没所有的理智。 天台上的夜还很长,月光还很亮,而这个吻,才刚刚开始在寂静里发酵,像杯被藏起来的酒,等待着被时光酿成更醇厚的味道。 第31章 爱你 夜露在栏杆上凝成细小的珠,被风一吹,便顺着锈迹蜿蜒而下,像谁没忍住的泪,在青灰色的水泥地上洇出浅痕。宁晚枫的鞋尖反复蹭着地面的裂痕,那里嵌着片干枯的花瓣,是上周打扫时没清干净的,边缘卷成了褐色的螺旋,像段被遗忘的心事。她数着那裂痕的分叉,一根,两根,三根,直到听见曲桴生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轻得像落雪。 “下去吧。” 没有波澜,甚至带着点如常的冷静,像在说“这道题该用动量定理”,像在说“今天的风有点大”。宁晚枫的指尖猛地收紧,攥在掌心的橘子糖纸被捻得发皱,塑料边缘硌进肉里,疼得她睫毛颤了颤,眼眶却干涩得很。她以为会听到更重的话,比如“我们完了”,或者“你真让我恶心”,可这句平淡的“下去吧”,却比任何斥责都让人心慌——像被宣判了缓刑,却不知道刑期有多久,只能悬着颗心,在等待里慢慢煎熬。 她没敢回头,怕看见曲桴生漠然的脸,怕看见她眼底的厌恶,更怕看见那片平静下藏着的疏离。转身时,校服下摆扫过堆在角落的旧课桌椅,铁腿与水泥地碰撞,发出“咔啦”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天台上格外清晰,像根针,刺破了刚才那个吻留下的余温。楼梯口的铁门像头沉默的兽,在月光下张着漆黑的嘴,铁锈斑驳的表面映着两人模糊的影子,像幅被揉皱的画。 脚步落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一级,两级,三级……后腰的钝痛还在隐隐作祟,是刚才撞在课桌上的地方,此刻却比不上心里的空落。宁晚枫咬着唇,逼自己别再想那个吻,别再想曲桴生泛着红的唇,别再想她睫毛上沾着的水汽,可那些画面却像扎了根,在脑子里反复盘旋,每帧都带着薄荷糖的清苦和橘子糖的甜。 楼梯间的声控灯早就坏了,只有应急灯亮着幽绿的光,把台阶照得像浸在水里。宁晚枫扶着冰冷的扶手,铁锈蹭在掌心,带来微刺的疼。她数着台阶,从天台到一楼正好五十三级,像高考倒计时的数字,一级级往下走,像在剥离什么珍贵的东西。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铁门冰冷的把手时,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响动。 不是风声穿过栏杆的呜咽,不是夜虫藏在草丛里的鸣唱,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轻得像蝴蝶扇动翅膀,却精准地撞进宁晚枫的耳朵里。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有什么东西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角,力道轻得像片花瓣落在上面,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渗过来,烫得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宁晚枫没敢转身。 她能感觉到那力道没有松开,带着点微颤的固执,像只怯生生的小兽,用爪子轻轻扒拉着她,既想靠近,又怕被推开。月光从天台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她的影子微微前倾,肩膀还绷着,而曲桴生的影子,正低着头,指尖清晰地落在她的衣角上,像个笨拙的印章。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细线,每一秒都变得很长。远处的打更人敲过了子时,“咚”的一声,漫过寂静的校园,漫过紧闭的宿舍楼,也漫过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距离。宁晚枫的指尖攥得发白,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动,就惊散了这脆弱的触碰,惊散了这比羽毛还轻的转机。 她想起那年冬天,曲桴生把围巾借给她时,指尖也是这样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带着点犹豫,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坚持。当时雪落在围巾上,很快就化了,留下浅浅的水印,像此刻衣角上那道被攥出来的褶皱。 那力道终于松了。 不是突然抽回,不是带着嫌恶的甩开,而是像叹息似的,慢慢从衣角滑落,指尖离开布料的瞬间,宁晚枫甚至能感觉到那点残留的温度,像被阳光晒过的绒毛。她的后背空了一下,像被抽走了什么支撑,膝盖一软,差点晃倒,慌忙扶住冰冷的铁门,掌心的铁锈混着汗,变成了褐色的泥。 “走吧。” 身后传来曲桴生的声音,比刚才更低,带着点被夜风吹散的沙哑,像砂纸轻轻磨过木头,却让宁晚枫的心脏猛地一跳,撞得肋骨发疼。 她慢慢转过身时,正看见曲桴生往楼梯下走。她的背影还是挺直的,像株倔强的竹,步伐却比平时慢了些,校服的后领沾着片花瓣,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个无声的标记,提醒着宁晚枫刚才那个吻,不是幻觉。 宁晚枫快步跟上去,两人之间隔着两级台阶的距离。楼梯间的灰尘被踩得扬起,在月光里浮沉,像被冻住的雪。经过二楼转角时,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鞋尖在台阶边缘停了半秒,似乎在等她跟上。宁晚枫加快两步,并肩走在她身边时,闻到了她发间的花香,是那款她在超市货架前犹豫了很久的洗发水,当时还偷偷想过“曲桴生会不会喜欢这个味道”,此刻混着自己身上的橘子糖味,在狭窄的楼梯间里缠成了团,甜得发腻。 曲桴生的手偶尔会碰到扶手,指尖划过铁锈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在宁晚枫的心尖上。她偷偷瞥向她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刚才攥栏杆时蹭到的铁锈,褐色的痕迹沾在白皙的皮肤上,像道隐秘的印记。宁晚枫突然想起上周做实验时,曲桴生的手被试管烫到,也是这样红了一小块,当时自己没敢碰,只是把烫伤膏塞给她,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走出学校时,曲桴生突然往右转了。 那不是回她家的方向。 宁晚枫愣了愣,看着她的背影走向通往自己家的那条路,步子不快,却很笃定,像早就想好了似的。走廊的灯是声控的,被两人的脚步声惊醒,昏黄的光在头顶亮起,照亮了曲桴生耳后那点泛红的皮肤——是刚才被夜风吹的,还是别的什么,宁晚枫不敢细想,只觉得那点红像颗樱桃,甜得让人心慌。 路两侧的墙面上,贴满了各种开锁小广告,边角卷得厉害,像被风吹过的书页。宁晚枫想起高三(一)班的集体照上,照片里的曲桴生站在第一排,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嘴角抿得很紧,眼神却很亮,像盛着星光。而自己站在她斜后方,正偷偷看着她的侧脸,嘴角藏着没敢笑出来的弧度。 第34章 快到家门口时,曲桴生停下了。她没回头,只是侧过身,让宁晚枫走在前面,月光从路尽头照来,落在她的侧脸,能看见她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阴影,嘴唇抿成条浅浅的线,却不再是刚才那副紧绷的样子,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慢慢平静了下来。 宁晚枫掏出钥匙时,指尖还在发颤,金属钥匙串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响。锁芯转动的“咔哒”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她推开门,侧身让曲桴生先进,却看见她摇了摇头,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带着点栀子花香,飘到宁晚枫的鼻尖。 “我回家了。”曲桴生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钥匙上,睫毛颤了颤,“明天……早自习别迟到。” 我也想亲口告诉你:我爱你。可我怕,这份心意会成为负担,拖累你本该轻松的脚步。原谅我的自私吧——我想贪心的霸占你一点时间,哪怕只是一段短暂的时光。等这段日子过去,我会悄悄退场,让你回到“正常”生活。真的,我爱你。 我想对你说,我爱你——是连傅里叶公式都拆解不开的那种爱。 这份心意现在告诉你,对你而言不算晚。可对我来说,能用来好好把它说透、做尽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够了。 我会像傅里叶公式般,以陪伴的时光,深情的爱你。 宁晚枫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 她们从没约过一起上早自习。往常都是刷题,在食堂碰到,才会坐在一起吃个早饭,说上关于试卷难度的话。曲桴生总是来得很早,坐在靠窗的位置,晨光落在她的侧脸,像幅安静的画,而宁晚枫总会掐着点进来,假装不经意地坐在她对面,心里却偷偷数着她翻书的页数。 她看着曲桴生转身往自己的家走,步伐比来时轻快了些,发间的花瓣不知何时掉了,露出光洁的后颈,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走到走廊尽头时,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却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那个动作,和宁晚枫紧张时的小动作一模一样,是她藏了很久的习惯,以为没人发现。 卧室门在身后关上时,宁晚枫靠在门板上,手心里全是汗,连钥匙串都差点攥不住。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角,被拽过的地方有道浅浅的褶皱,像个没说出口的承诺,熨帖地贴在布料上,带着余温。窗外的月光落在书桌上,照亮了摊开的物理错题本,最后一页夹着的便利贴上,“洛伦兹力方向总记混”几个字旁边,那个哭丧脸的表情被人用红笔轻轻画了道弧线,变成了个带着点羞涩的笑,嘴角还翘着,像藏了个秘密。 宁晚枫的指尖抚过那个被修改的表情,突然笑出了声,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便利贴上,晕开小小的墨痕,像那笑脸上突然落下的泪。 有些答案不必说出口。她不愿意说,但是心意已经传达了,她爱她,很早就已经透露了。 就像曲桴生拽住的那下衣角,带着微颤的温度;像她放慢的脚步,在楼梯转角的等待;像那句没头没尾的“早自习别迟到”,藏着没说出口的期待;像便利贴上那个被悄悄改了的笑脸,带着笨拙的温柔。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散落在黑夜里的星子,拼出了最清晰的答案—— 她没有推开她。 天台上的风还在吹,带着花香,漫过寂静的校园,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拂过宁晚枫的脸颊,带着微凉的甜。她走到窗边,看着对面别墅区里,曲桴生卧室的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出来,像颗温柔的星。 宁晚枫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曲桴生的温度,像颗被小心收藏的糖,在夜色里慢慢融化,甜得人心尖发颤。她把闹钟往前调了半小时,放在枕头边,指尖划过“早自习”三个字,像在触碰一个约定。 明天的早自习,她一定不会迟到。 第32章 早读 凌晨五点十分,曲桴生的生物钟准时醒了。窗外的天还浸在墨蓝里,只有东边天际洇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像被谁不小心泼了点牛奶在宣纸上。她坐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探向枕头下,摸到那本物理错题集的硬壳封面,指腹碾过一道浅浅的折痕——是昨晚从天台下来时,本子从口袋滑出来磕在楼梯扶手上撞的。 指尖在折痕上反复摩挲,喉咙里泛起淡淡的薄荷味,是昨晚那个失控的吻残留在唇齿间的余韵。曲桴生闭了闭眼,天台上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宁晚枫泛着红的眼眶,像盛着未掉的泪;她凑近时带着的橘子糖味,混着夜风里的花香,甜得让人发慌;还有唇瓣相触那瞬间的柔软,像触到了团带电的云,麻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至今指尖还泛着微颤。 曲桴生起身时动作轻得像猫,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轻颤。穿衬衫时,指尖在第二颗纽扣上顿了三秒——就是宁晚枫总盯着看的那颗,每次她解不出题皱着眉时,目光总会无意识地落在这颗银白的纽扣上,像在寻求答案。曲桴生低头看着纽扣在晨光里泛的冷光,突然想起昨晚宁晚枫凑近时,睫毛上沾着的那片槐花瓣,白得像停了只小小的蝶。 推开家门时,路灯亮着,应急灯的绿光幽幽地铺在地上,像层薄冰。曲桴生的脚步放得极轻,帆布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声,却还是在经过宁晚枫家门口时顿住了。那扇门板上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是用红色马克笔写的“早自习迟到一次罚抄单词一百遍”,字迹张扬得很,末尾还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活脱脱是宁晚枫的模样。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指尖在口袋里攥了攥,转身就走,心里却莫名笃定:今天她不会迟到。 教学楼的铁门被她提前推开了道缝,刚好够一个人侧身通过。指尖触到冰凉的铁栏杆时,沾了点晨露,凉得让人心头一颤。曲桴生沿着熟悉的路径往三楼走,楼梯转角的窗台上,放着盆仙人掌,是上周从医务室“借”来的,此刻顶端顶着朵嫩黄的小花,像个偷偷藏起来的惊喜。她顿了顿,伸手替仙人掌拂掉叶片上的灰尘,动作轻得像在照顾什么易碎的珍宝。 教室门的锁孔里卡着片花瓣,是她昨晚特意放的。曲桴生掏出钥匙时,指尖捏着那片花瓣转了转,白得快透明的花瓣上还沾着点铁锈,是天台上蹭到的。她轻轻抽出花瓣,塞进衬衫口袋,像藏起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然后才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教室里还空着,晨光从东边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浮尘在光里慢慢游动,像被冻住的星子。曲桴生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是她坐了两年的座位,抬头能看见操场边的梧桐树,低头能瞥见从楼下经过的人鞋底沾着的草屑。她摊开物理练习册,是昨天刚发的模拟卷,指尖划过印刷体的“绝密★启用前”,却迟迟没有落下笔——眼前总晃过宁晚枫被拽住衣角时,那个僵硬又带着点委屈的背影,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心里隐隐发疼。 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却带着种熟悉的慌张,像怕踩碎地上的影子。曲桴生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笔杆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指节泛白,目光却依旧落在练习册上,假装在看一道已经解过三遍的力学题,题目里的小球在斜面上滚动,像她此刻乱了节奏的心跳。 “早。” 宁晚枫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曲桴生握着笔的手紧了紧,过了两秒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怕被晨光吹散。她能感觉到宁晚枫走到座位时,书包放在桌上时发出轻微的响动,然后是拉开椅子的吱呀声——这些声音她觉得格外清晰,像在空荡的教室里敲起了小鼓,每一声都落在心尖上。 晨光慢慢爬上课桌,落在练习册上,把铅字照得通透。曲桴生低下头,笔尖在纸上滑动,写出的公式却有点歪——眼角的余光里,总有道视线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像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的侧脸、她握笔的手、她放在桌角的水杯。她知道宁晚枫在看她,像以前无数次在图书馆、在自习课上那样,带着点藏不住的热,只是这次,那热度烫得她耳根都泛了红。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曲桴生清了清嗓子,念起课本上的句子。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却掩不住尾音里的微颤。她想让这朗读声填满教室,遮住那道太过灼热的视线,可念着念着,舌尖却泛起了橘子糖的甜——是昨晚在楼梯间,两人并肩走过时,从宁晚枫发间飘来的味道,像颗融化的糖,在记忆里甜得发腻。 晨读的铃声响起时,曲桴生的后背已经沁出了层薄汗。陆续有同学走进来,喧闹声像潮水般涌进教室,桌椅碰撞的声响、翻书的哗啦声、小声的议论声,却奇异地隔不开她和斜后方那道视线。她假装翻书,指尖划过书页的声音很轻,耳朵却像支灵敏的雷达,捕捉着旁边的每一点动静:宁晚枫翻动试卷的沙沙声,她用笔尖敲着桌面的哒哒声,甚至她偷偷吸气时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得像在耳边。 第35章 突然,桌角被轻轻碰了一下。 很轻,像片落叶落在上面,却让曲桴生的笔尖猛地一顿,在练习册上划出道长长的斜线,把一道精心演算的加速度公式拦腰截断。她没有立刻回头,能感觉到那道视线瞬间变得紧张,像只受惊的兔子,连呼吸都放轻了。几秒钟后,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被递了过来,递纸条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后背,带着点微颤的热,像触电似的让她轻轻抖了一下,那点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过来,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慢慢侧过身,接过纸条时,指尖刻意放轻,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宁晚枫的指尖。那温度比她的高,带着点汗湿的黏,像夏日正午的阳光,烫得她慌忙缩回手,指尖却像沾了蜜,迟迟褪不去那点热。曲桴生把纸条放在腿上,用厚重的物理课本挡住,像在进行什么秘密交易,然后才慢慢展开—— “还在生气吗?” 字迹有点歪歪扭扭,比平时的字小了一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末尾画了个咧着嘴哭的小人,眼睛画得圆圆的,眼泪像条小河似的淌下来,连鼻尖都涂成了红色。曲桴生盯着那个哭脸看了两秒,突然想起那年深秋,宁晚枫把她的物理笔记弄丢了,也是这样递了张纸条,上面画了个跪地求饶的小人,当时自己还板着脸假装生气,其实早就把熬夜抄好的备用笔记放在了她的桌洞里。 指尖捏着纸条的边缘,有点发潮,是宁晚枫手心的汗。曲桴生深吸一口气,拿起笔,笔尖悬在纸条背面,却迟迟落不下去。写什么?说“我没生气”?太直白,像在承认自己的在意,像在告诉她“那个吻我没有讨厌”。说“别胡思乱想”?又太生硬,像在刻意推开,像在否认昨晚天台上失控的心跳。 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时,旁边传来纸张翻动的急促声响,像宁晚枫在紧张地掩饰什么。曲桴生的心轻轻颤了颤,终于落下笔,写了两个字,力道放得很轻,几乎要被纸吸进去,笔画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连收笔的地方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把纸条递回去时,她没敢看宁晚枫的眼睛,只是匆匆转过头,假装继续看练习册,耳朵却像竖起来的雷达,捕捉着身后的动静:纸张展开的轻响,然后是一阵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吸气声,像松了口气的叹息,接着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轻,却带着雀跃。曲桴生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又很快压下去,指尖却在练习册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像在重复那个“没有”,重复那份说不出口的松动。 晨读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曲桴生起身去接水,经过宁晚枫座位旁时,脚步顿了顿。她看见那张写着“没有”的纸条被小心翼翼地夹在笔记本里,露出的边角上,那个哭脸小人的嘴角被人用红笔轻轻勾了一下,变成了个傻乎乎的笑,眼睛旁边还画了两颗星星,亮得像此刻宁晚枫的眼神。 “物理卷子第三题,”曲桴生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指尖忍不住往那露出的边角上扫了扫,“你的受力分析画错了。” 宁晚枫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着惊喜的光,像被点燃的星星,连带着声音都雀跃起来:“啊?我看看……是哪里错了?”她慌忙翻出卷子,指尖因为激动而有点抖,卷子的边角被捏得发皱。 曲桴生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低头找卷子的样子,晨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了层金边,连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手里的水杯晃了晃,水洒在指尖,凉丝丝的,却像带着点甜。她突然觉得,或许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像此刻这样,能借着讲题的由头站在她身边,能在递纸条的瞬间碰到彼此的指尖,能在晨光里看见她眼里的光,就很好。 窗外的花开得正盛,晨风吹过,带来甜甜的香,像昨晚那个未完的吻,在晨光里慢慢发酵成温柔的形状。曲桴生看着宁晚枫指着卷子上的受力分析图,眼里满是认真,突然笑了笑,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嗯,这里,摩擦力的方向反了。” 宁晚枫“啊”了一声,低头去改,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痕迹。曲桴生站在旁边,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心底的波澜,或许会像这道被改对的受力分析题一样,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晨光越来越亮,漫过课桌,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在试卷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像个未完待续的约定。 第33章 一路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拖着长音响起时,曲桴生正在演算最后一道电磁学大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最后一道弧线,把“解得:v=√(2qu/m)”写得工工整整,抬眼时,窗外的夕阳正把云层染成橘红色,像泼了碗融化的橘子糖。 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吱呀声、收拾书包的哗啦声、同学间的道别声混在一起,像锅沸腾的粥。曲桴生把卷子按科目分类摞好,指尖划过物理卷的边缘——第三题的受力分析图已经被宁晚枫改得整整齐齐,旁边还用红笔写了个小小的“谢啦”,像只吐舌头的小狗。 “曲桴生,走了吗?” 宁晚枫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点雀跃的尾音。曲桴生回头时,正看见她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那本夹着纸条的笔记本,边角被磨得有些发卷。夕阳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了层金边,连带着她眼里的光都变得金灿灿的。 “嗯。”曲桴生应了一声,把卷子放进书包,金属搭扣碰撞着发出轻响。她站起身时,宁晚枫已经走到了她的座位旁,背着书包晃了晃,像只准备出发的小鹿。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走廊里的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上交叠又分开。经过公告栏时,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上面贴着最新的模拟考排名,她的名字依旧在第一位,而宁晚枫的名字往上跳了五个名次,像颗蹿升的星。 “进步挺快。”曲桴生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 宁晚枫的耳根瞬间红了,抓着书包带的指尖紧了紧:“还不是多亏了你……那个受力分析,上次就错在这儿。”她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曲桴生的胳膊,像只试探的小兽,碰到就立刻缩了回去。 曲桴生的心跳轻轻漏了一拍,指尖在口袋里蜷了蜷。走廊尽头的风卷着花香涌进来,带着点傍晚的凉意,却吹不散空气里那点微妙的热。她想起早上那张写着“没有”的纸条,想起宁晚枫改完题后偷偷看她的眼神,像揣了颗甜滋滋的糖,在心里慢慢化开。 走出教学楼时,夕阳已经沉到了操场尽头的围墙后,把天空染成了渐变的粉紫色,像幅被打翻的调色盘。篮球场上还有几个男生在打球,运球的砰砰声和欢呼声混在一起,在暮色里荡开涟漪。宁晚枫的脚步突然慢了些,侧过头看她,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晚霞还亮。 “曲桴生,”她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又带着点不容错辨的期待,“今天……一起走?” 曲桴生的指尖在书包带上来回摩挲。往常这个时间,她们总会各自回家,偶尔顺路碰到,也只是并肩走一段,说些关于作业和考试的话。可今天,宁晚枫的目光里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像昨晚天台上那道没说出口的试探。 “嗯。”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灯笼,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些。两人沿着操场边缘的小路往前走,影子在地面上忽长忽短,像两只追逐的蝴蝶。暮色渐浓,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落在身上,带着点温柔的温度。 路过小卖部时,宁晚枫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冰柜说:“想吃冰棒吗?橘子味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在推荐什么珍宝。 曲桴生想起她身上总带着的橘子糖味,心里轻轻动了动,却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有点凉。” 宁晚枫也没坚持,只是笑了笑,转身跟上她的脚步,手指却在身侧悄悄蜷了蜷,像在酝酿什么。曲桴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的手上,带着点灼热的专注,让她的指尖忍不住微微发烫。 走到校门口那条岔路时,宁晚枫突然停了下来。这里是她们往常分开的地方,往左是曲桴生家的方向,往右通向宁晚枫住的小区。路灯的光落在两人之间,像道无形的界限。 “桴生。”宁晚枫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曲桴生转过头,刚想问“怎么了”,手心突然一暖。 宁晚枫的手轻轻握了上来,指尖带着点冰棒纸的凉意(她还是偷偷买了一根),却很快被掌心的热捂得发烫。她的手指有点汗湿,带着点微颤的力道,像抓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既不敢太用力,又怕一松手就会溜走。 曲桴生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那只手比她的小些,指腹带着点写字磨出的薄茧,握得不算紧,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固执,像昨晚天台上那个轻拽衣角的动作,温柔又坚定。 第36章 “你……”曲桴生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点慌乱的沙哑。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指尖刚动了动,就被宁晚枫轻轻攥住了。 宁晚枫低头在曲桴生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 “就牵一段。”宁晚枫的声音放得很软,带着点耍赖的恳求,眼睛里却闪着认真的光,像在许下什么承诺,“到前面那个路口就放,好不好?” 她的睫毛在路灯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鼻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像只犯了错却不肯低头的小猫。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的光,那点挣扎的力气突然就散了——她想起天台上宁晚枫泛红的眼眶,想起那张画着哭脸的纸条,想起她改错题时认真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发疼。 指尖在宁晚枫的掌心轻轻蜷缩了一下,没有再挣。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星,连握着的手都微微松了松,却没有放开,只是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她的手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两人并肩往前走,谁都没说话。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被揉皱又展平的画。曲桴生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宁晚枫微微加快的心跳,隔着薄薄的皮肤,像敲在自己的心尖上。她的手指忍不住又蜷缩了些,碰到宁晚枫同样蜷着的指尖,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小兽。 路边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落下几个晚开的花瓣,沾在宁晚枫的发间。曲桴生的目光落在那点白上,想起天台上被风吹落的花瓣,想起唇上残留的薄荷味,突然觉得掌心的温度变得格外清晰,像串被点燃的小灯笼,沿着指尖一路暖到心里。 “你看,今天的晚霞好好看。”宁晚枫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空气听,眼睛却看着天边的粉紫色云霞,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曲桴生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晚霞确实很美,像幅被打翻的颜料盘,把天空染得层层叠叠。可她的视线很快又落回两人交握的手上,宁晚枫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着点白,却依旧没有松开,像在珍惜这短暂的距离。 走到那个约定的路口时,宁晚枫的脚步顿了顿,握着的手轻轻松了松,却没有立刻放开。她侧过头看曲桴生,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带着点不舍,又带着点满足:“到了。” 曲桴生的指尖动了动,却没说话。晚风卷着花香吹过,带着点傍晚的凉意,却吹不散掌心残留的温度。她看着宁晚枫慢慢松开手,指尖离开时带着点留恋的轻颤,像在告别什么珍贵的东西。 “那我……”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犹豫,指尖在身侧蜷了蜷,像还残留着交握的触感。 “明天早自习,”曲桴生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记得带物理错题本。” 宁晚枫愣了愣,随即眼里爆发出惊喜的光,像被点燃的烟花:“好!我一定记得!”她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往小区门口跑,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冲她挥了挥手,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笑得像颗刚剥开的橘子糖。 曲桴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心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带着点橘子糖的甜。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微微蜷缩着,像还停留在刚才交握的姿势。晚风拂过,带来远处篮球场的欢呼声,和近处花香的甜,像首温柔的歌。 她转过身往家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掌心的温度迟迟没有散去,像颗被小心收藏的糖,在暮色里慢慢融化,甜得人心尖发颤。曲桴生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又很快压下去,指尖却在口袋里轻轻画着圈,像在描摹刚才那只手的形状。 暮色渐浓,路灯的光晕在地面上晕开,像一个个温暖的拥抱。曲桴生抬头望向天空,晚霞已经褪去,星星开始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像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她想起宁晚枫眼里的光,想起两人交握的手,突然觉得,有些距离,或许并不需要刻意拉开。 明天的早自习,她想,或许可以等宁晚枫一起走。 第34章 心意 早自习的朗读声像涨潮的水,漫过教室的每个角落。曲桴生握着笔的手悬在物理错题本上,目光却落在桌角那张摊开的纸条上——是昨天傍晚分别时,宁晚枫塞给她的,上面只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嘴角翘得老高,像藏了满肚子的甜。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条边缘,纸面被体温焐得发潮。曲桴生抬眼时,正撞见宁晚枫从课本后探出来的目光,像只偷瞄的小猫,对上视线的瞬间慌忙缩了回去,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很快压下去,笔尖在错题本上落下,却把“洛伦兹力”写成了“洛伦兹立”,像个藏不住的破绽。 第一节课间的铃声刚响,教室里就炸开了锅。后排男生讨论昨晚球赛的喊声、女生分享零食的嬉笑声、收发作业的急促脚步声混在一起,像锅沸腾的粥。曲桴生刚把红笔放进笔袋,一本练习册突然从斜后方递过来,封面上贴着张便利贴,画着个举着钢笔的小人,旁边写着“求讲题!”。 是宁晚枫的字迹,张扬又带着点讨好的圆。曲桴生翻开练习册,第三页的力学题旁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像只迷茫的眼睛。她抬眼时,宁晚枫正托着下巴看她,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带着点刻意掩饰的期待。 “这里,”曲桴生的指尖落在受力分析图上,声音放得很轻,刚好能让她听清,“摩擦力方向反了,应该沿斜面向上。” “哦!对哦!”宁晚枫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额头,指尖却趁机碰了碰她的手背,像片羽毛轻轻扫过,“谢啦曲老师!” 曲桴生的指尖微微发烫,收回手时,笔袋不小心被带倒,里面的彩色笔滚了出来,其中一支亮黄色的马克笔骨碌碌滚到宁晚枫脚边。她弯腰去捡时,发梢扫过曲桴生的课桌,带着点橘子糖的甜,像阵温柔的风。 “你的笔。”宁晚枫把马克笔递回来,指尖故意在她手心里多停了半秒,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曲桴生接过笔,指尖在笔杆上转了转,突然想起昨晚牵过的手——她的掌心也是这样暖,带着点汗湿的黏,却让人不想松开。教室里的喧闹声仿佛被隔在一层玻璃外,只剩下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安静,像被阳光晒化的糖,慢慢在空气里漾开。 上课铃响时,宁晚枫偷偷塞过来一张纸条。曲桴生展开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圆圆的,带着点淡淡的粉色。纸条上写着:“我们……暂时别告诉别人好不好?”字迹比平时小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末尾画了个捂着脸的小人,像在害羞。 曲桴生的心跳轻轻漏了一拍。她其实也在想这件事——高三的教室里藏不住秘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放大成海啸。她低头看着纸条上的小人,想起天台上那个失控的吻,想起放学时交握的手,突然觉得这样也好,像拥有了一个只属于她们的秘密,藏在习题和试卷的缝隙里,带着点偷来的甜。 她拿起笔,在纸条背面画了个小小的对勾,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个缩成一团的小刺猬,像在说“我也觉得”。把纸条递回去时,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星,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却又怕被人看见,慌忙用课本挡住脸,肩膀却抖个不停,像只偷吃到糖的松鼠。 整个上午,纸条像只穿梭的小蝴蝶,在两人之间飞来飞去。 宁晚枫写:“物理老师的新发型好搞笑,像个蘑菇。”后面画了个顶着蘑菇头的小人,手里举着物理课本。 曲桴生回:“别笑,他看过来了。”画了个瞪眼睛的蘑菇头,旁边跟着个吐舌头的小幽灵。 宁晚枫写:“刚才你回答问题时,声音超好听。”末尾画了颗blingbling的星星,星星眼里还画了个小小的“曲”字。 曲桴生回:“认真听课。”字迹有点烫,却在末尾画了个戴着耳机的小人,耳机线缠成了爱心的形状。 每一张纸条都被折成小小的方块,传递时总要趁着老师转身的间隙,指尖相触的瞬间像触电似的,带着点微颤的热,却让人舍不得松开。曲桴生把收到的纸条都夹在物理错题本里,那一页刚好夹着上次宁晚枫画的哭脸,现在被这些带着笑脸的纸条围着,像被阳光晒化了所有委屈。 午休铃响起时,教室里的人瞬间走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啃面包刷题的同学。曲桴生刚把练习册合上,一张新的纸条就飘到了她的桌角,像片调皮的叶子。 她展开纸条,宁晚枫的字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中午一起去食堂?我占座。”末尾画了个举着餐盘的小人,正朝一个空座位狂奔,脚下还画了道残影,像在说“保证抢到位子”。 曲桴生盯着那个狂奔的小人看了两秒,突然想起以前去食堂,宁晚枫总说她吃饭慢,每次都先冲去打饭,然后把她爱吃的糖醋排骨留在餐盘里,用青菜盖着怕被别人抢走。那时候她只觉得是朋友间的照顾,现在想来,那些被盖着的排骨里,或许早就藏着别的心意。 第37章 她拿起笔,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写下一个“嗯”字。笔画比平时柔和了些,收笔时故意带出个小小的弯钩,像在微笑。放下笔时,目光落在宁晚枫上次画的小恐龙上——那是上周她生日时,宁晚枫送的贺卡上画的,歪歪扭扭的,却很可爱,此刻突然想画给她看。 曲桴生的美术细胞实在有限,画出来的恐龙脑袋圆圆的,身体像个椭圆形的土豆,四肢是四根短短的直线,尾巴却画得格外长,卷成一个小小的圈。她看着这只不像恐龙更像外星生物的画,忍不住笑了笑,又在恐龙头顶画了个小小的呆毛,像宁晚枫额前总翘起来的那缕头发。 把纸条递过去时,宁晚枫正背着书包准备起身,看到纸条上的“嗯”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灯笼。当她看到那个小恐龙时,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慌忙用手捂住嘴,肩膀却抖个不停,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 “这是……恐龙?”宁晚枫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憋不住的笑意,“怎么有点像土豆成精?” 曲桴生的耳根微微发烫,伸手想去抢纸条,却被她躲开。宁晚枫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拍了拍封面说:“我要收藏起来,这是曲大画家的处女作。” “别闹。”曲桴生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却没有真的生气。她看着宁晚枫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只丑丑的恐龙画得很值,至少让她笑得这样开心,像把阳光都装进了眼里。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时,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在回响。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只并排散步的小兽。经过公告栏时,宁晚枫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她们的名字说:“你看,我们又挨在一起了。” 排名表上,“曲桴生”和“宁晚枫”的名字紧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一个顿号,像被无形的线连在一起。曲桴生的指尖在两个名字上轻轻划了划,突然觉得这串冰冷的字符也变得温柔起来,像藏了个甜甜的秘密。 “快点,去晚了糖醋排骨就没了。”宁晚枫拽了拽她的袖子,力道很轻,像昨晚牵着手时的温度。 曲桴生跟着她往前跑,书包在身后轻轻晃动,像颗雀跃的心脏。走廊尽头的风卷着食堂的饭菜香涌进来,带着点烟火气的暖,混着宁晚枫发间的橘子糖味,在空气里缠成了团。 她看着宁晚枫跑在前面的背影,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了层金边,连带着那个被风吹起来的呆毛都显得格外可爱。曲桴生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像藏了颗刚剥开的糖,甜得让人心尖发颤。 偷偷藏起来的心意,是这样的感觉。像在喧闹的世界里,拥有了一个只属于彼此的小角落,里面装满了纸条上的涂鸦、交握时的温度,和此刻一起奔向食堂的雀跃。曲桴生想,或许这样也很好,在高考结束前,就让这个秘密慢慢发酵,像坛埋在土里的酒,等着某天开封时,酿出最醇厚的甜。 食堂的喧闹声越来越近,宁晚枫回头冲她挥了挥手,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快点!我去占座,你去打饭!” 曲桴生加快脚步跟上去,看着她奔向靠窗的位置,像只快活的小鹿。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窗照在她身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层金边,连带着周围的嘈杂都变得温柔起来。 她走到打饭窗口前,看着阿姨舀起一大勺糖醋排骨,突然想起宁晚枫总说“曲桴生打的排骨比我多两块”,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轻声说:“阿姨,多来点排骨,要带脆骨的。” 窗口阿姨笑着多舀了一勺:“给朋友打的吧?小姑娘真会疼人。” 曲桴生的耳根瞬间红了,却没否认,只是接过餐盘时轻轻说了声“谢谢”。转身看向靠窗的位置,宁晚枫正托着下巴看她,眼里的光像揉碎了的星星,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藏在心底的秘密,连空气都知道。曲桴生端着餐盘慢慢走过去,阳光落在她和宁晚枫之间,像铺了条金色的路,通往一个满是甜的未来。 第35章 淬毒 晚自习的预备铃还有十分钟才响,操场边的香樟树影被夕阳拉得老长,像幅被浸了水的水墨画,在红砖跑道上洇开大片大片的墨绿。宁晚枫牵着曲桴生的手慢慢往前走,掌心的汗把两人的手指都浸得发潮,指缝间黏着点夏末的热,却谁都没先松开。 “今天的风好舒服啊。”宁晚枫晃了晃交握的手,指尖故意蹭过曲桴生的手背,像只撒娇的小猫用尾巴扫过对方的掌心。晚风卷着操场草皮的气息涌过来,带着点刚浇过水的湿润,混着远处食堂飘来的饭菜香,把两人的呼吸都染得暖融融的。 曲桴生“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宁晚枫的手指比她的细些,指腹带着点写字磨出的薄茧,握得不算紧,却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道——像这两周偷偷传的纸条边缘被反复摩挲的温度,像食堂里总被推到她面前的糖醋排骨,像早自习时悄悄递过来的热牛奶,杯壁上还留着对方的指纹,带着点笨拙的坚定。 她们已经这样偷偷牵手散步三天了。总是趁着晚自习前的空档,绕着操场最外圈的跑道慢慢走,看夕阳沉到教学楼后面,把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看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串被打翻的珍珠;看远处篮球架的影子变成模糊的剪影,在暮色里轻轻摇晃。这里人少,晚风又能盖过说话声,像个被世界暂时遗忘的角落,刚好装下她们藏在习题册里的秘密。 “下周六听说物理要考电磁场综合题。”曲桴生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指尖却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像怕这风把话说丢了,“你的错题本里那几道回旋加速器的题,再看看。” “知道啦曲老师。”宁晚枫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指腹蹭过她虎口处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不过有你在,我不怕。”她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夕阳的金光落在她睫毛上,泛着细碎的光,连带着她故意歪头的样子,都像颗刚剥开糖纸的橘子糖,甜得晃眼。 曲桴生的耳根微微发烫,正想再说点什么“别掉以轻心”,宁晚枫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看台:“你看那对麻雀,窝搭在广告牌后面呢。” 两只灰扑扑的麻雀正歪着头啄羽毛,尾巴一翘一翘的,时不时用小尖嘴蹭蹭对方,像在说悄悄话。曲桴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宁晚枫总这样,能在堆满试卷的高三里,找出些无关紧要的小美好,像颗永远甜滋滋的橘子糖,总能在最紧张的时候,让她的心轻轻松下来。 两人站着看了会儿麻雀,直到那对小家伙扑棱棱飞走,晚自习的预备铃才远远地响起来,像根被拉长的银线,在暮色里轻轻颤。她们手牵手往教学楼走,经过操场入口的香樟树时,宁晚枫突然踮起脚,摘下片带着露水的叶子,往曲桴生手心里一塞:“给你,标本。” 叶片上的露水沾在掌心,凉丝丝的,顺着纹路慢慢滑下去,像滴没忍住的泪。曲桴生捏着那片叶子,看着宁晚枫跑在前面的背影,发梢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只快活的小鹿,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心底的慌张,好像被这掌心的温度熨平了些——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让人变得勇敢的,哪怕只是偷偷喜欢。 晚自习课间,教室里突然炸开一阵奇怪的骚动。后排男生举着手机窃窃私语,肩膀撞来撞去,像群发现了新蚁穴的蚂蚁;女生们凑在一起咬耳朵,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目光却像探照灯似的,时不时往曲桴生这边瞟,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曲桴生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小的洞,心里莫名升起一阵不安,像有只小鼓在胸腔里乱敲。 “怎么了?”她低声问旁边的同桌,对方却支支吾吾地摇了摇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手指把笔转得飞快,像在掩饰什么。 正纳闷时,宁晚枫突然从外面冲进来,脸色白得像张刚拆封的草稿纸,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节都泛了白,连带着手机壳上的小熊图案都被捏得变了形。她跑到曲桴生座位旁,呼吸还带着点急促,胸口微微起伏,嘴唇动了动,却没立刻说话,眼里的光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暗得让人心慌。 “怎么了?”曲桴生的心跳猛地沉了下去,像坠了块铅,指尖瞬间冰凉。她看着宁晚枫发白的嘴唇,突然想起早上传的纸条里,对方还画了个举着加油牌的小人,此刻那点鲜活的色彩好像全被抽走了。 宁晚枫把手机屏幕转向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连带着屏幕都在轻轻晃动。屏幕上是学校的匿名校园墙,置顶的帖子配着张照片——操场跑道上,两个女生手牵手往前走,背影被拉得很长,左边那个扎着低马尾,发梢被风吹得翘起来,右边那个留着齐肩短发,正是她和宁晚枫。照片拍得不算清晰,却能一眼认出那是她们常走的那段跑道,远处的香樟树影都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帖子标题写着“操场惊现情侣?这背影好眼熟”,下面已经堆了几十条评论,像群嗡嗡叫的蜜蜂: 第38章 “这不是一班的曲桴生吗?那个短发!上次物理竞赛她拿了奖的!” “旁边好像是宁晚枫?她们俩怎么回事?平时就总凑一起。” “我就说她们最近形影不离的,原来……啧啧,高三了还搞这些。” “会不会是误会啊?女生牵手很正常吧?” “正常?你见过谁天天晚自习前躲在操场牵手散步的?” 文字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进眼里。曲桴生的指尖猛地收紧,手机壳的棱角硌进掌心,疼得她呼吸都滞涩了。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打过来,带着好奇、质疑、甚至嘲讽,把她牢牢钉在座位上,连指尖都在发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像被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秘密藏不住的。那些小心翼翼的牵手、偷偷传递的纸条、食堂里并肩的座位、早自习时默契的对视,早就被人看在了眼里,像藏在暗处的摄像头,把所有私密的瞬间都拍了下来,此刻被摊在阳光下,供人评头论足。曲桴生的眼前突然闪过父母期望的眼神,老师在班会上说“高三要心无旁骛”的严肃表情,还有那些写在日记本里的未来规划,像被打翻的墨水,晕成一片混沌。 “她们……”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们会告诉老师的吧?”如果被请去办公室,如果父母知道了,如果影响了高考……无数个“如果”像潮水般涌过来,快要把她淹没。 宁晚枫突然把手机抽回去,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然后她伸出手,用力握住曲桴生冰凉的指尖。她的手心也在冒汗,带着点橘子糖的甜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温度,像团小小的火焰,努力驱散着她的寒意。 “别怕。”宁晚枫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每个字都像被打磨过的石子,掷地有声。她的眼睛里的光重新亮了起来,像冲破乌云的月亮,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勇气,“有我呢。” 曲桴生抬起头,撞进她的目光里。那里面没有退缩,没有慌乱,只有满满的笃定,像在说“天塌下来我顶着”。宁晚枫的睫毛还在微微发颤,鼻翼因为紧张而轻轻翕动,却死死咬着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像只炸了毛保护同伴的小兽,明明自己也在发抖,却还要把对方护在身后。 “可是……”曲桴生想说“我们会被处分的”,想说“会影响高考的”,想说“我们不该这样的”,可话到嘴边,却被宁晚枫更用力的握手堵了回去。那力道带着点疼,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没什么可是的。”宁晚枫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像在说什么重要的秘密,“是我先牵你的手的,要罚也是罚我。再说了,我们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就是好朋友散步而已,谁规定女生不能牵手了?” 她故意把“好朋友”三个字说得很重,带着点倔强的狡辩,眼里却闪过一丝狡黠,像在说“我们才不止是好朋友”。曲桴生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看着她因为用力而泛红的眼角,突然觉得那些汹涌的不安,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板着脸敲了敲讲台:“安静!都拿出数学卷子!”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那些探究的目光暂时收了回去,却像藏在暗处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空气里,随时准备刺过来。 宁晚枫慢慢松开手,却在收回之前,偷偷捏了捏她的指尖,像在传递什么暗号。然后她从笔记本上撕下张纸条,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纸张都被戳得微微发颤,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瞬间,用课本挡着,悄悄把纸条塞到她手里。 纸条上写着:“放学还一起走,别理那些话。”字迹比平时潦草,带着点急,却依旧用力。末尾画了个龇牙咧嘴的小恐龙,圆滚滚的身体上插着好多小刺,正挥着爪子赶走一群画得像芝麻似的小虫子,像在说“看我把谣言都打跑”。 曲桴生捏着那张纸条,指尖的冰凉渐渐被暖意取代。纸页上还留着宁晚枫的体温,带着点淡淡的花香。她看着宁晚枫挺直的背影,看着她假装认真听课却悄悄往这边瞟的眼神,突然想起操场边那对不怕人的麻雀,想起掌心那片带着露水的叶子,想起所有偷偷藏起来的甜——那些在纸条上画的鬼脸,那些食堂里分着吃的糖醋排骨,那些早自习时碰在一起的胳膊肘,早就把她们的心意,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能挡住所有的风雨。 被人坚定地选择,是这样的感觉。像在漆黑的夜里突然亮起一盏灯,像在翻涌的浪里抓住一块浮木,像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明明对方也在害怕,却还是要先说“别怕”。 她慢慢抬起手,攥紧了那张纸条,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都突出了些,却不再是因为害怕。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却异常清晰——像在回应宁晚枫的笃定,像在告诉自己“别怕”,像在承认“我相信你”。 窗外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像条看不见的桥。曲桴生低头看着练习册上的电磁场图,那些复杂的磁感线像团乱麻,可她的心跳却慢慢平稳下来。 因为她知道,不管前路有多少质疑的目光,总有个人会牵着她的手,告诉她“有我呢”。这就够了。 放学铃声响起时,曲桴生收拾书包的手很稳。她把那张画着小恐龙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物理错题本,刚好放在上次宁晚枫画的哭脸旁边,像个勇敢的骑士在守护委屈的小公主。宁晚枫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错题本,像过去两周的每一天一样,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时,轻轻捏了捏。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经过那些窃窃私语的同学时,宁晚枫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警告,像只护崽的母兽。然后她转过身,重新牵住曲桴生的手,这次没有犹豫,没有躲闪,就那样大大方方地握着,掌心相贴的温度烫得人安心。 走到操场入口时,晚风卷着香樟叶的气息涌过来,带着点温柔的力量,把那些嘈杂的声音都吹散了。远处的篮球架下还有人在打球,运球的砰砰声像在为她们伴奏。 “你看,星星出来了。”宁晚枫抬头指着夜空,眼睛亮晶晶的,像装了整片星空。 曲桴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几颗亮闪闪的星子正挂在墨蓝色的天上,像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手指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像棵长出许多枝丫的树。 她突然觉得,或许被人看见也没那么可怕。 只要牵着的手不松开,就好。 第36章 唯你 早读课的琅琅书声刚落,教室后排突然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宁晚枫正低头演算数学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的抛物线,听见动静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两天的议论声就没断过,像群甩不掉的苍蝇,总在耳边嗡嗡作响。 “又……又发了。”前排女生的声音带着点惊慌,手机屏幕被飞快地转向同桌,指尖在屏幕上点得飞快,“校园墙又更新了,还是她们俩……配文好难听。” “什么?”宁晚枫的笔尖猛地顿住,在纸上戳出个墨点,墨汁顺着纤维晕开,像朵丑陋的花。她感觉曲桴生握着笔的手轻轻颤了一下,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撞了个正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明明灭灭。 几乎是同时,宁晚枫的手机在桌洞里震动起来,是王浩发来的截图。她点开图片时,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还是那张操场牵手的背影照,只是这次的配文换成了加粗的“两个女生太离谱”,后面跟着句阴阳怪气的“高三了不好好学习,整天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学校不管管吗?” 评论区已经吵翻了天,像口被点燃的炸药桶,每条新评论都带着火星子: “我就说不正常吧,之前总看见她们一起去食堂,以为是普通朋友,没想到……” “人家两个女生牵手散步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用你家wifi了?” “曲桴生可是年级第一啊,别被带坏了才好,她可是要冲清北的人。” “宁晚枫上次模拟考进步那么大,说不定就是靠这种关系求来的答案吧?” “同性恋就是恶心,怪不得要偷偷摸摸的,见不得光呗。” “楼上积点口德吧,什么年代了还搞歧视?” “就是,人家成绩好又没影响谁,总比某些整天盯着别人私生活的键盘侠强。” “正常的恋爱是谁定义的?我觉得就算是真的,她们俩也没错!” “听说曲桴生爸妈是名校毕业,知道了怕是要气死,教出这种女儿……” “有妈生没妈养就畸形了啊。” “这叫什么话!?这句话仅限于曲桴生这种恶心的人哈~” 第39章 “你们有没有觉得宁晚枫看曲桴生的眼神不对劲?上次跑操她摔了,宁晚枫紧张得快哭了。” “搞不懂现在的学生,好好的书不读,净学些伤风败俗的事。” “伤风败俗?你是活在清朝吗?两个女生互相喜欢怎么就伤风败俗了?” 最后那条带着“恶心”字眼的评论像根毒刺,狠狠扎进眼里。宁晚枫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胸腔里像有团火在烧,连带着指尖都在发烫。她飞快地退出聊天框,点开校园墙的匿名投稿界面,用那个只用来怼人的小号“糖醋排骨多加糖”登录,指尖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敲着,力道重得像要戳穿手机玻璃。 “关你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吃你家大米了?用你家钱交学费了?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考你总分第一了还是拿奥赛金牌了?有空管别人不如多刷两道题,免得高考只能去专科。” “嘴巴这么臭,建议先去刷刷牙,或者去看看心理医生,别整天阴阳怪气的。” “同性恋怎么了?比你这种躲在屏幕后面敲键盘的怂货强一百倍。” 她像只炸了毛的猫,逐条回怼那些恶毒的评论,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能看见紧咬的牙关和泛红的眼角,像在拼命守护什么珍贵的东西。桌角的橘子糖纸被她攥得发皱,塑料边缘硌进掌心,疼得让她更清醒——她不能输,更不能让曲桴生被这些脏水泼到。 “…晚枫。” 曲桴生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很轻,却带着种安抚的力量,像阵微凉的风,吹散了些心头的火气。宁晚枫猛地回过神,才发现周围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嘲讽,还有些带着看好戏的期待,像在围观一场即将上演的闹剧。她慌忙把手机塞进桌洞,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像要撞破喉咙。 “别看了。”曲桴生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眼角,指尖在练习册上轻轻点了点,“老师快过来了,手里还拿着听写本。” 宁晚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课本。可那些恶毒的字眼像虫子似的钻进脑子里,怎么也挥不去。“同性恋就是恶心”“伤风败俗”“靠关系求答案”,每句话都像鞭子,抽得她心口发疼。她偷偷瞥向曲桴生,对方正低头看着物理错题本,睫毛垂得很低,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连带着笔杆都微微发颤。 那些故作镇定的平静,都是装的。宁晚枫的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像被泡在醋里。她以为自己足够勇敢,可以挡在前面替曲桴生遮风挡雨,却忘了对方也在承受着同样的压力,甚至可能更多——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完美的年级第一”“老师家的女儿”不该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扯上关系。 课间操的铃声响起时,宁晚枫故意磨蹭着没动。她假装整理错题本,用余光看着同学们排着队走出教室,直到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才凑到曲桴生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别管那些人,都是闲的。一群考试连及格都费劲的家伙,也就只会在网上当键盘侠了。” 曲桴生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嗯。” “咱们啊,”宁晚枫伸手戳了戳她的练习册,上面印着清华物理系的保送真题,纸张边缘已经被翻得发卷,“考清华要紧。等咱们考上了,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想牵多久手就牵多久,想在操场走多少圈就走多少圈,谁也管不着。就算有……我也护着你!”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在描绘一个触手可及的未来,嘴角还故意往上翘,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曲桴生终于抬起头,撞进她的目光里,那里面没有阴霾,只有满满的期待,像束穿透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她心里的角落。她的心跳轻轻漏了一拍,那些翻涌的不安突然就平静了些。 “先做题。”曲桴生把自己的练习册往宁晚枫面前推了推,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像春风拂过湖面,“你的错题还没改完,昨天那道力学综合题,步骤还是有问题。” 宁晚枫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像颗被阳光晒化的糖:“遵命,曲老师。” 她低下头,开始认真改错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曲桴生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了层金边,连额前那缕总翘起来的呆毛都显得格外可爱。她悄悄伸出手,把宁晚枫摊在桌角的错题本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刚好能让两人的胳膊肘碰到一起,像在共享同一片温暖的领地。指尖碰到错题本封面时,她注意到上面还留着自己画的小恐龙,被宁晚枫用红笔添了个蝴蝶结,像个笨拙的装饰。 改到第三道电磁学题时,宁晚枫的笔尖顿住了。这道题她昨天刚问过曲桴生,可现在看着受力分析图,还是有点迷糊,左手定则和右手定则总搞混,像两只调皮的小精灵在脑子里打架。她下意识地侧过头,刚好对上曲桴生看过来的目光,像心有灵犀般,对方眼里带着点“就知道你会卡在这”的了然。 “这里。”曲桴生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的错题本上,指腹带着点薄茧,蹭过纸面时留下轻微的痒,“洛伦兹力的方向搞反了,用左手定则再试试,磁感线穿过掌心,四指指向正电荷运动方向。” “哦……对哦,我又记反了。”宁晚枫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额头,指尖却趁机蹭了蹭她的手背,像只撒娇的小猫用尾巴扫过对方的掌心,“还是你厉害,曲老师讲课就是比物理老师清楚。” 曲桴生的耳根微微发烫,收回手时,指尖在自己的错题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她能感觉到宁晚枫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带着点灼热的专注,像在说“有你在真好”。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交叠的练习册上,像铺了层金色的纱,把那些喧嚣都隔在了外面。 中午去食堂时,她们故意错开了时间。宁晚枫先去占座,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背对着门口,刚好能看到进来的人。她把两人的饭卡放在桌上,用课本压着,像在占一个秘密基地。曲桴生打饭时,特意多要了份糖醋排骨,用青菜盖着,像在藏一个甜甜的秘密。 “今天的排骨超嫩。”宁晚枫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嘴里,眼睛亮晶晶的,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比昨天的还好吃,阿姨是不是看你长得好看,多给了两块?” 曲桴生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慢点吃,没人抢。” “怕被别人看见嘛。”宁晚枫压低声音,凑近了些,热气呼在曲桴生的手背上,带着点橘子糖的甜,“不过没关系,等咱们考上清华,就坐在食堂正中间吃,想怎么腻歪就怎么腻歪,我喂你吃排骨,你给我讲题,气死那些说闲话的。” 曲桴生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扒饭,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她知道宁晚枫是在故意逗她开心,想用这种方式驱散那些阴霾,可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甜甜的,像喝了杯加了蜜的热牛奶。 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课,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电磁场,粉笔灰在阳光下飞舞,像群白色的蝴蝶。宁晚枫却有点走神,目光总忍不住往窗外瞟,校园墙的评论还在更新,王浩的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像在提醒她那些恶意从未消失。她看着曲桴生认真记笔记的侧脸,突然想起早上看到的那条“曲桴生爸妈是名校毕业”的评论,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她不怕别人说自己,却怕这些话传到曲桴生父母耳朵里,给她带来麻烦。 她悄悄撕下张纸条,飞快地写着:“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非要牵你的手……” 曲桴生看到纸条时,笔尖顿了顿。她抬起头,对上宁晚枫带着歉意的目光,摇了摇头,然后在纸条背面写:“跟你没关系。”字迹比平时重了些,墨色深得像要刻进纸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末了,她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光芒四射,像在说“别担心”。 宁晚枫看着那行字和那个太阳,眼眶突然有点热。她知道曲桴生不是很会说漂亮话的人,可这简单的六个字,却比任何安慰都管用,像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她心里的褶皱。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校园墙的议论还在继续,甚至有人把她们传纸条的照片也发了上去,虽然拍得模糊,却能认出是她们俩。宁晚枫的小号“红烧排骨多加糖”已经被骂得狗血淋头,私信里堆满了污言秽语,可她还是固执地逐条回怼,像在守护自己的领地。 “别看了。”曲桴生突然把一本数学真题集放在她面前,封面都磨出了毛边,“这套题你昨天说想做,最后两道压轴题很经典。” 宁晚枫抬起头,看到曲桴生的错题本已经挪到了两人中间,上面用红笔标着几道重点题,旁边还写着“晚枫易错”,字迹清秀又认真。她突然笑了起来,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好,做题。” 第40章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把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像杯融化的草莓冰淇淋。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首温柔的歌。曲桴生看着宁晚枫认真做题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喧嚣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眼前的习题和身边的人,才是真实的。 她悄悄伸出手,碰了碰宁晚枫的手背。对方没有躲闪,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指尖带着点微颤的热。两人都没说话,却像交换了一个秘密的约定——不管外面有多少风雨,只要她们还能一起做题,一起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就没什么可怕的。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宁晚枫把改完的错题本推给曲桴生,上面画了个举着满分试卷的小人,旁边写着“清华等我们”。曲桴生看着那个小人,突然笑了笑,在旁边画了个同样举着试卷的小人,两个小人手牵着手,像在奔赴一个美好的未来。 “走吧。”曲桴生站起身,把两人的错题本都放进书包,“明天早自习要讲这套题,记得带。” “好。”宁晚枫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走出教学楼时,晚风卷着花香涌过来,带着点温柔的凉意。两人没有牵手,却并肩走得很近,胳膊肘时不时碰到一起,像在传递着无声的暖意。远处的篮球场上传来欢呼声,近处的路灯次第亮起,像串温暖的珍珠。 “桴生,”宁晚枫突然停下脚步,眼睛亮晶晶的,“我们肯定能考上清华的,对不对?” 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的光,像揉碎了的星星,认真地点了点头:“对。”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指尖却在口袋里轻轻蜷了蜷,像在握住一个滚烫的希望。 夜色渐浓,星光渐亮,像在为她们照亮前行的路。那些喧嚣还在继续,可她们的笔尖,从未停下。 第37章 支持 预备铃的尾音还没散尽,后排的议论声就像受潮的霉斑,悄无声息地在教室角落蔓延开来。曲桴生握着钢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笔杆上的防滑纹深深硌进掌心,留下几道弯弯曲曲的浅痕。那声音压得极低,像春蚕啃食桑叶,却字字清晰,像淬了冰的针,扎在耳廓里嗡嗡作响。 “……还坐那么近,真不害臊。” “校园墙都挂两天了,居然还敢在一块待着,脸皮比城墙还厚。” “听说她爸昨天来学校了?八成是被班主任叫去的吧,换作是我爸,早就打断腿了……” 笔尖在练习册上猛地顿住,墨汁顺着笔尖缓缓洇开,在“楞次定律”四个字旁边晕出个丑陋的黑点,像块洗不掉的污渍。曲桴生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在微微发僵,像被冻住的钢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缩进一个无人知晓的壳里。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正好挡住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她其实不怕被看,只是怕从那些眼睛里读到的鄙夷与猎奇,会让她好不容易稳住的心跳再次乱了节奏。 一旁突然传来“啪”的一声闷响,像是厚重的塑料垫板被狠狠砸在了桌子上。曲桴生浑身一震,钢笔差点从手里滑出去,墨水滴在练习册上,又添了个新的污点。紧接着是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像金属在水泥地上尖叫,划破了教室里虚伪的平静。 “有话当面说。” 宁晚枫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像把突然出鞘的小刀,瞬间劈开了教室里凝滞的空气。曲桴生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一定是梗着脖子,眉头拧得紧紧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兽,明明自己的指尖也在发颤,却非要竖起浑身的刺,挡在她身前。 后排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曲桴生能感觉到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们这边,像探照灯似的,带着好奇、惊讶,还有些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轻咳了两声,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宁晚枫,回座位去,马上要上课了。” “老师,她们整天在背后造谣传闲话……”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的哽咽,却依旧不肯退让,肩膀挺得笔直,“已经影响到我们学习了,如果今天不说清楚,这课我没法上。” 曲桴生悄悄伸出手,指尖轻轻拽了拽宁晚枫的衣角。校服布料下传来她身体的微颤,像根绷紧的弓弦,随时都可能断裂。宁晚枫回过头时,曲桴生撞进她通红的眼眶——那里面翻涌着愤怒、委屈,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慌乱,像怕自己冲动的举动会惹她生气。曲桴生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用眼神无声地告诉她“算了”。 宁晚枫深吸一口气,坐回座位时动作带着点未散的怒气,椅子腿在地上磕出沉闷的响声。数学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白色的粉笔灰簌簌落下,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里,藏着化不开的尴尬。那些探究的目光依旧没有散去,像粘在身上的蛛网,密密麻麻地裹着,让人坐立难安。 桌子底下,一只温热的手小心翼翼地伸了过来,指尖先是轻轻碰了碰曲桴生的手背。那温度带着点汗湿的黏,像夏日午后晒过的鹅卵石,曲桴生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却没有抽回——那点温度像冬日里漏进窗缝的暖阳,烫得人有点发慌,却又舍不得躲开。 宁晚枫的指尖在曲桴生掌心轻轻蹭了蹭,像只受惊的小猫在用尾巴试探,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然后,她的指腹缓缓落下,在曲桴生冰凉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那触感很轻,像羽毛拂过皮肤,曲桴生却瞬间读懂了——是“清华”两个字。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酸麻的感觉顺着血管蔓延开来。曲桴生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那些被恶意包裹的委屈,那些藏在心底的慌乱,在这两个字面前突然变得微不足道。她想起她们偷偷画在错题本最后一页的牵手小人,想起宁晚枫说“考清华要紧”时眼里跳动的光,想起早自习时悄悄放在她桌角的热牛奶,想起所有藏在习题和试卷缝隙里的约定。原来有些力量,真的可以穿透层层叠叠的流言蜚语,直抵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在宁晚枫准备收回手的瞬间,曲桴生鬼使神差地轻轻回握了一下。 指尖相触的瞬间,宁晚枫的手明显一颤,像被电流击中。曲桴生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发烫,带着点抑制不住的微颤,却没有抽回。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住宁晚枫的手,连自己都觉得惊讶——明明前一秒还在害怕别人的目光,此刻却只想用这短暂的触碰告诉她:我跟你一起,不怕。 两秒后,她们像触电似的同时松开手,指尖却都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像烙下了无形的印记。曲桴生低下头,假装认真看题,耳根却烫得惊人,连带着后颈的皮肤都泛起热意。窗外的阳光透过香樟树的缝隙洒进来,在练习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谁在纸上撒了把碎金,跳跃着,闪烁着,带着点温柔的暖意。 数学课讲的是解析几何,复杂的参数方程和轨迹问题像团乱麻,稍不注意就会绕进死胡同。可曲桴生看着那些x和y,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宁晚枫挡在她身前的样子,还有她掌心写下的“清华”二字。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滑动,设未知数、列方程、消参、求导……解题步骤意外地顺畅——原来当心里有了笃定的方向,连最难的题目都变得简单了些。 课间操时,宁晚枫被数学老师叫去了办公室。曲桴生看着她走出教室的背影,蓝白色的校服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心里有点发紧,怕她因为课堂上的冲动被老师严厉批评。可没过多久,就看见宁晚枫快步走了回来,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沮丧,反而带着点压抑不住的兴奋,像揣了个甜甜的秘密。 “老师说,”宁晚枫快步走到座位旁,俯身在曲桴生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窃喜的颤音,“让我们别理那些闲话,用成绩说话最有力,还说……以我们现在的进步速度,考清华很有希望。” 曲桴生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练习册上的函数图像,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起浅浅的涟漪。数学老师什么都知道,却没有戳破,只是用最温柔的方式保护着她们,像在风浪里为她们撑起了一把伞,把所有的恶意都隔绝在外。 中午去食堂,曲桴生端着餐盘径直走向宁晚枫占好的位置——不再是最角落的那张桌子,而是靠窗的座位,阳光正好能透过玻璃照在桌面上,暖洋洋的。宁晚枫看到她过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星,手里还拿着两双筷子,显然早就为她准备好了。 “下午有物理小测,”曲桴生坐下后,夹了块带着脆骨的糖醋排骨放进宁晚枫碗里,那是她最爱吃的,“洛伦兹力的方向判断,你上次错了两道,趁现在有空再看看错题本。” “知道啦,曲老师。”宁晚枫笑得像颗刚剥开糖纸的橘子糖,眼睛弯成了月牙,“有你在,我肯定能全对。” 第41章 周围还有人偷偷看她们,目光里带着好奇与探究,却没人再敢说闲话。曲桴生低头吃饭,偶尔和宁晚枫讨论两句物理题,阳光落在她们的餐盘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带着点暖暖的温度。原来坦然面对时,那些曾经让她惶恐不安的目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物理小测的试卷发下来时,曲桴生很快就做完了所有题目。她检查完自己的试卷,又悄悄看了眼宁晚枫的答题纸——她的错题比上次少了很多,尤其是洛伦兹力的方向判断,三道题全做对了,受力分析图也画得格外工整。曲桴生看着她认真检查试卷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发顶,泛着细碎的金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破土而出。 放学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像打翻了的橘子罐头,连空气里都飘着点甜甜的暖意。她们并肩走出教学楼,经过公告栏时,宁晚枫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上面刚贴好的模拟考排名表:“你看,我们又进步了!我往前跳了五个名次呢!” 曲桴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们的名字紧紧挨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个顿号,像被无形的线牢牢连在了一起。晚风吹过,带着点槐花香,宁晚枫的手轻轻伸过来,握住了她的。 这次,曲桴生没有犹豫,任由她握着。掌心相贴的温度烫得人安心,像握着一个小小的太阳。 “回家做题去,”曲桴生看着宁晚枫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说,“争取下次模拟考,我们再往前赶两名。” 宁晚枫的眼睛更亮了,用力点了点头,握得更紧了些。她们的手牵在一起,在夕阳下慢慢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纠缠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一起。那些曾经让曲桴生惶恐不安的议论声,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再也无法侵扰她们。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们朝着“清华”那个方向一起努力,只要她们的手还牵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们奔向未来。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宁晚枫写下的“清华”二字,烫得人心里暖暖的,像揣了颗永不熄灭的小太阳。 第38章 勇敢 午休的铃声刚落,教导主任的身影就出现在教室门口,像块突然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头。他穿着熨帖的中山装,手里捏着本红色封面的笔记本,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曲桴生和宁晚枫的座位上,带着种不容错辨的严肃。 “曲桴生,宁晚枫,你们俩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声音不高,却像道寒流漫过教室,瞬间浇灭了午休的慵懒。周围同学的目光“唰”地一下聚集过来,带着好奇、紧张,还有些看好戏的期待。曲桴生握着笔的手轻轻一顿,墨汁在练习册上晕开个小点儿,像颗突兀的痣。 宁晚枫的脊背瞬间绷紧,像只被惊动的小兽。她侧过头看了曲桴生一眼,对方正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看不清表情,只有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攥成了拳。 “走吧。”宁晚枫率先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道短促的响,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决然。 跟着教导主任穿过走廊时,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格子状的光影。曲桴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面被敲响的鼓,咚咚地撞着胸腔。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校园墙的流言沸沸扬扬,课间的议论从未停止,老师们不可能视而不见。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弥漫着淡淡的茶叶香,书架上整齐地摆着一排排荣誉证书。他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两把椅子:“坐。” 两人刚坐下,就见他翻开笔记本,指尖在某一页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 “最近学校里有些关于你们俩的传言,”教导主任抬起头,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膝盖上,带着种长辈式的沉重,“我知道你们现在是高三,学习压力大,但有些事……还是要注意分寸。” 宁晚枫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主任,我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没做什么?”教导主任的声音沉了沉,把手机屏幕转向她们,上面是校园墙那张牵手背影的截图,“这张照片传遍了全校,现在到处都在议论,说什么的都有。你们这样,已经影响到学校的校风了。” 曲桴生的指尖微微发颤,目光落在照片上那两个交握的手上,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原来那些藏在暗处的镜头,真的能把最私密的瞬间变成公开处刑的证据。 “我建议,”教导主任合上笔记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们俩暂时分开坐,平时也保持点距离。毕竟高三了,心思要放在学习上,别因为这些事影响了前途。” “凭什么?”宁晚枫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撞出声闷响,“就因为一张照片?我们成绩没掉,反而次次进步,凭什么要调座位?”她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愤怒,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校风是靠学习成绩撑起来的,不是靠猜忌和谣言!” “宁晚枫!”教导主任的脸色沉了下来,“注意你的态度!我这是为你们好!” “为我们好就不该逼我们分开坐!”宁晚枫的眼眶有点红,却死死咬着唇不肯退让,“我们一起讨论题目,互相讲题,成绩都在往上走,哪里影响校风了?那些造谣的人考了多少分?他们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影响校风?” “你……”教导主任被噎了一下,指着她的手都有点发颤,“简直是强词夺理!” “你断章取义!”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像要炸开的火药桶。曲桴生看着宁晚枫梗着脖子的样子,像株在狂风里不肯弯折的野草,心里突然涌起股莫名的勇气。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不甘,还有被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像破土而出的嫩芽,瞬间长满了整个胸腔。 她沉默片刻,慢慢从书包里拿出两张折叠整齐的成绩单——那是上周刚发的模拟考成绩,她和宁晚枫特意折在一起,夹在物理错题本里。 “主任,”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反驳老师,“这是我们这次的成绩单。”她把两张纸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总分年级第1,宁晚枫第4,我们俩加起来,还不够撑起校风吗。” 教导主任的目光落在成绩单上,眉头微微蹙起。 “我们每天一起刷题,互相讲不会的题,练英语听力,我帮她改物理错题,”曲桴生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教导主任,没有躲闪,“我们的成绩一直在进步,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耽误学习,也没有影响过任何人。”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僵持。宁晚枫惊讶地看着她,眼里的愤怒渐渐被某种柔软的情绪取代,像被阳光融化的冰。 “那些传言是别人的猜测,这张照片也只是我们在散步时牵了手,”曲桴生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张截图,“我们没有违反任何校规,也没有影响校风。如果只是因为这些就要调座位,那是不是对所有成绩好的同学都不公平?是不是间接的承认了这件事?” 教导主任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女生,此刻眼里却闪着异常明亮的光,像藏着片星空。他教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曲桴生这样说话——平静,却带着种不容错辨的力量。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旷地回荡。曲桴生能感觉到手心在冒汗,后背也沁出了层薄汗,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像株倔强的向日葵。 “你们……”教导主任叹了口气,拿起成绩单反复看了看,又看了看两人紧握的拳头——她们的手虽然没碰到一起,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像种无声的默契,“我知道你们是好孩子,也知道你们重视学习。” 他把成绩单推了回去,语气缓和了些:“调座位的事……我再考虑考虑。但你们也要注意点影响,毕竟学校里人多眼杂……。” 宁晚枫还想说什么,却被曲桴生轻轻拽了拽衣角。她转过头,撞进对方平静的目光里,像被风吹平的湖面,带着种“见好就收”的默契。 “谢谢主任。”曲桴生拿起成绩单,叠好放进书包,动作依旧沉稳。 走出办公室时,走廊里的风带着点午后的暖意,吹得人心里松快了些。宁晚枫突然停下脚步,用力抱住了曲桴生,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声音带着点后怕的哽咽:“刚才吓死我了……但你刚才好厉害。” 曲桴生的身体僵了僵,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没事了。” “你居然敢跟主任顶嘴,”宁晚枫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刚。” 曲桴生的耳根微微发烫,避开她的目光:“回去做题吧,下午还有测验。” 第42章 “嗯!”宁晚枫用力点头,牵起她的手就往教室跑,像两只挣脱了束缚的小鸟。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她们交握的手上,镀上了层金色的光晕。曲桴生看着宁晚枫跑在前面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惶恐不安的风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回到教室时,同学们的目光依旧好奇,却少了些之前的探究。宁晚枫把成绩单摊开,放在两人的桌子中间,像在展示一件战利品。曲桴生看着上面紧紧挨着的名字,突然觉得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排名,都变得温暖起来。 “你看,”宁晚枫指着成绩单上的总分,“我不比前几名差多少,谁能说我们影响学习?” 曲桴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嗯,所以更要好好做题,下次考得更好。” “对!”宁晚枫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清华”两个字,用力圈了起来,“让那些说闲话的人看看,我们不仅不会被影响,还会越来越厉害!” 下午的测验,曲桴生做得异常顺利。她偶尔抬头,总能看到宁晚枫认真答题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细碎的金光。 放学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两人并肩走出教室,经过公告栏时,宁晚枫说:“距离高考的时间很近了。” 她转过头看着曲桴生,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我们一定能考上清华。” 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的光,像揉碎了的星辰,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晚风吹过,带着点花的甜香。两人的手在夕阳下轻轻交握,像握住了整个世界。曲桴生知道,未来的路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流言,但只要她们并肩站在一起,像今天这样,用坚强和勇气面对所有质疑,就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们奔向那个写满希望的清华。 清华之后呢,她也不知道,或许宁晚枫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吧。或许我现在就应该远离她…… 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安心。勇敢,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第39章 接纳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像串跳跃的音符。宁晚枫正埋首演算一道复杂的物理题,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游走,听见动静时下意识地抬起头,眼里瞬间亮起细碎的光——教室门口,她妈妈正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那里,穿着米色的针织开衫,笑意温和得像春日的阳光。 “妈?”宁晚枫有点惊讶,手里的笔差点滑落,“您怎么来了?” 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连讲台上正在巡视的班主任都多看了两眼。宁晚枫妈妈笑着朝班主任点了点头,语气轻快:“刚炖了汤,给孩子送点过来,不耽误大家学习吧?” 班主任摆摆手,眼里带着点笑意:“没事,快让孩子趁热喝。” 宁晚枫快步走到门口,接过沉甸甸的保温桶,指尖触到桶身的温热,心里瞬间暖烘烘的。她妈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给你同桌也带了一份,那孩子瞧着好看。” 宁晚枫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偷偷往座位的方向瞟了一眼,曲桴生正低头看着练习册,长发遮住了侧脸,看不清表情,只有握着笔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显然是听见了这边的对话。 “知道啦。”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像揣了颗糖,“那我先回去了,您早点休息。” “快去吧,别凉了。”她妈妈拍了拍她的胳膊,目光越过她落在曲桴生的座位上,眼神里带着温和的打量,随即笑着转身离开了。 宁晚枫提着保温桶往回走,保温桶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她能感觉到周围同学的目光又聚集过来,带着好奇和探究,却没了之前的恶意,反倒多了些八卦的兴味。走到座位旁,她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轻响,故意吸引曲桴生的注意。 “喏。”宁晚枫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排骨玉米香瞬间弥漫开来,馋得前排的男生悄悄吸了吸鼻子。她拿出两个青花瓷碗,小心翼翼地盛出两碗汤,汤汁清亮,里面卧着大块的排骨和饱满的玉米,“我妈特意给你带的。” 曲桴生抬起头,目光落在冒着热气的汤碗上,睫毛轻轻颤了颤。保温桶里的汤还冒着氤氲的白汽,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只看到她的指尖在练习册边缘轻轻摩挲着,像有些不知所措。 “我妈说,‘你好看’。”宁晚枫把其中一碗往她面前推了推,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她早就知道啦——知道我们俩总一起做题,说得多补补脑子。” 最后那句话说得半真半假,带着点刻意的掩饰,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曲桴生心里漾起涟漪。她知道宁晚枫妈妈指的“知道”,绝不仅仅是“一起做题”这么简单。上次家长会,宁晚枫妈妈特意找到她,笑着说“我家晚枫总提起你,说你帮她补物理特别厉害”,当时那眼神里的温和与了然,此刻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曲桴生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碗沿,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像股暖流。她低下头,看着碗里漂浮的葱花,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到宁晚枫耳里:“谢谢阿姨。” “谢我妈干嘛,要谢就谢我,”宁晚枫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用勺子舀起一块排骨递到她嘴边,“快尝尝,我妈炖了一下午呢,玉米特别甜。” 曲桴生的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想躲开,却在看到宁晚枫眼里的期待时,轻轻张开了嘴。排骨炖得软烂,一抿就脱骨,玉米的清甜混着肉香在舌尖蔓延开来,暖得人心里都发颤。 “好吃吧?”宁晚枫笑得更得意了,自己也舀起一块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我妈最会炖这个了,说玉米是老家种的,比超市买的甜。” 曲桴生点了点头,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她摘下眼镜放在一旁,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澈的眼睛。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像抹了层淡淡的胭脂。 宁晚枫看着她喝汤的样子,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曲桴生喝得很认真,嘴角沾了点淡黄色的汤汁,像只偷吃的小猫,带着点笨拙的可爱。宁晚枫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嘴角。 “别动。”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指尖触到的皮肤温热柔软,带着点汤汁的黏腻,曲桴生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电流击中,却没有躲。 宁晚枫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像擂鼓似的咚咚作响。她飞快地擦掉那点汤汁,指尖却像被烫到似的收了回来,连耳根都红透了。刚才那一瞬间,曲桴生没有躲闪的眼神撞进她心里,像颗投入深湖的石子,荡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曲桴生低下头,重新拿起勺子,却没再往嘴里送,只是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汤里的玉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烫得惊人,刚才宁晚枫指尖拂过嘴角的触感还清晰地留在皮肤上,像片羽毛反复轻扫,痒得人心头发颤。 周围的同学似乎没注意到这短暂的插曲,大多埋头在试卷里,只有前排的女生悄悄回过头,冲她们露出个了然的笑,又飞快地转了回去。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暖意。 “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宁晚枫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点发紧,假装认真地研究着自己的汤碗,却用余光偷偷看着她。 曲桴生“嗯”了一声,拿起勺子继续喝汤,只是这次的动作慢了些,嘴角噙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像偷藏了个甜甜的秘密。汤里的玉米确实很甜,甜得像宁晚枫刚才的眼神,像阿姨温和的笑容,像此刻空气中弥漫的暖意。 喝完汤,宁晚枫把碗收进保温桶,动作轻快得像只小鸟。她看着曲桴生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突然想起刚才妈妈离开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担忧,没有质疑,只有满满的支持,像在说“妈妈都懂”。 “我妈说,下次炖乌鸡汤,也给你带一份。”宁晚枫把保温桶塞进桌洞,声音里带着点邀功的得意,“她说乌鸡汤补气血,最适合我们这种天天熬夜刷题的。” 曲桴生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练习册上留下个小小的墨点。她抬起头,撞进宁晚枫期待的目光里,轻轻点了点头:“好。” 一个简单的字,却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漾起温柔的涟漪。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星,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下“乌鸡汤”三个字,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在标记一个甜蜜的约定。 晚自习的后半段,教室里格外安静。曲桴生埋头做着数学题,却总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刚才阿姨温和的笑容,保温桶里浓郁的汤香,还有那指尖拂过嘴角的触感,像串温暖的珠子,串起了她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她偶尔抬起头,总能看到宁晚枫认真做题的侧脸,灯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细碎的金光。两人的桌子挨得很近,胳膊肘时不时碰到一起,像在传递着无声的暖意。曲桴生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惶恐不安的流言,那些藏在心底的顾虑,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第43章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宁晚枫正收拾着书包,把保温桶小心翼翼地放进袋子里。曲桴生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开口:“下次……替我谢谢阿姨。” 宁晚枫回过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不如你自己跟她说?我妈说有空想请你回家吃饭呢,尝尝她做的红烧排骨。” 曲桴生的脸颊微微发烫,避开她的目光:“再说吧,快高考了。” “高考完也可以啊,”宁晚枫凑到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诱惑的甜,“等我们考上清华,就让我妈做一大桌菜,好好庆祝庆祝。” 曲桴生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在书包带上来回摩挲着,却没有反驳。晚风吹过教室的窗户,带着点夜晚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暖暖的气息。 走出教学楼时,月光像层薄薄的纱,笼罩着整个校园。宁晚枫提着空了的保温桶,和曲桴生并肩走在小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亲密依偎的藤蔓。 “今天的汤真的很好喝。”曲桴生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那是,也不看是谁妈做的。”宁晚枫得意地扬起下巴,随即又凑近了些,声音软下来,“其实我妈早就看出来了,她说我一提起你就眉飞色舞的,傻子都能看出来。” 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月光落在她的侧脸,能看到她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像被月光吻过的涟漪。她没有说话,却轻轻碰了碰宁晚枫的手背,像在回应那个未说出口的心意。 宁晚枫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这次,曲桴生没有躲,任由她握着,掌心相贴的温度在微凉的夜里格外温暖,像握着一个永不熄灭的小太阳。 她们的手牵在一起,在月光下慢慢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被人理解和接纳的感觉,是这么温暖。 第40章 偏执 晚自习的下课铃像一声悠长的叹息,漫过堆满试卷的课桌,钻进每个人紧绷的神经里。曲桴生把最后一支笔放进笔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铁皮,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爬上来,让她莫名打了个寒颤。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教学楼的灯光透过玻璃漫出去,在操场上投下一片昏黄的光晕,像块被打翻的调色盘。 “等我两分钟,这道解析几何的最后一步总也算不对。”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懊恼的闷响,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急促的沙沙声,演算公式像条纠缠的蛇,在纸上盘出复杂的纹路。 曲桴生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香樟上。秋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落下,在地面铺出薄薄一层,像谁铺了张金色的地毯。这两周她总是这样,容易走神,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像暴雨来临前压在心头的乌云。 “搞定了!”宁晚枫猛地把笔一摔,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果然还是得用参数方程,之前绕远路了。”她转过头看向曲桴生,眼里的笑意突然淡了些,“你今天怎么了?一整天都蔫蔫的。” 曲桴生避开她的目光,伸手去拉书包拉链:“没什么,可能有点累。” “是不是叔叔说什么了?”宁晚枫的声音沉了下来。家长会后,曲桴生的父亲就没给过好脸色,后妈偷偷打了通电话给宁晚枫妈妈,说父亲在学校听到同事议论,回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闷了一下午,烟抽了满满一缸。 拉链“咔哒”一声合上,曲桴生拎起书包站起身:“走吧,晚了路上就没什么人了。”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在回荡,像敲在鼓面上的闷响。宁晚枫习惯性地想牵她的手,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背,就被曲桴生轻轻避开了。 “别这样。”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这走廊都没人。” “快到楼梯口了。”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像怕被谁听见。她能感觉到宁晚枫的失落,像颗被戳破的气球,可她没办法——父亲那天摔碎杯子时说的话还在耳边响:“离那死丫头远一点,在让我听到那些有的没的议论,我他妈就打断你的腿。” 走到楼梯口时,宁晚枫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塞进她手里:“我妈今天买的,说比上次的甜。”糖纸在指尖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曲桴生捏着那颗糖,糖纸的纹路硌着掌心,像片小小的铠甲。她抬头看向宁晚枫,对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藏了片星空:“明天早自习,我给你带热豆浆,加双倍糖。” “嗯。”曲桴生点点头,转身快步往楼下走,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她怕自己多看一秒,就会忍不住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把所有的顾虑都抛到脑后。 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曲桴生一直捏着那颗橘子糖。车窗外的路灯飞快向后退去,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像场无声的电影。她想起父亲书架上那本《论语》,封面被翻得卷了边,他总说“克己复礼为仁”,可他从来没说过,克制真心会不会疼。 门口的梧桐树叶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像只伸向天空的手。曲桴生走到单元楼门口时,看到窗口亮着灯,不是平时那种暖黄的光,而是惨白的日光灯,像只瞪着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慌。 她深吸一口气,路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暖黄的光打在地面上,却驱不散心里的寒意。走到家门口时,就听见家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像只被踩碎的玻璃杯,尖锐的响声刺得耳膜生疼。 曲桴生的心猛地一沉,像坠了块石头。她加快脚步冲上楼,握上门把手时,手都在发颤。门刚打开条缝,就听见父亲暴怒的吼声,像头失控的野兽:“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客厅里一片狼藉。茶几上的玻璃杯摔得粉碎,水渍顺着桌角往下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父亲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门口,肩膀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手里攥着个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后妈蹲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看到曲桴生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慌忙朝她摇手,示意她赶紧躲起来。 “……怎么了?”曲桴生的声音带着发颤的试探,书包从肩上滑下来,“咚”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父亲猛地转过身,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举起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张照片——那是昨天午休时,宁晚枫趴在桌上睡觉,曲桴生替她盖校服外套的样子,不知道被谁从窗外拍了下来,发在了校园墙,配文写着“这黏糊劲儿,是想在教室拜堂吗?” “怎么了?”父亲把手机狠狠砸在沙发上,手机弹了一下,滑落在地,“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我让你离那个宁晚枫远点,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那只是同学之间的帮忙……”曲桴生的声音越来越小,像只受惊的兔子,她看着父亲眼里的怒火,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我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没做什么?”父亲冷笑一声,快步走到玄关,一把夺过她掉在地上的书包,拉链被他用力拽开,里面的书本哗啦一声散了一地。他弯腰从书堆里翻出个笔记本,是宁晚枫送给她的礼物,封面上画着两只牵手的小熊,旁边写着“一起去清华”。 “这叫没做什么?”他把笔记本狠狠摔在曲桴生脚边,硬壳封面撞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全校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我在学校走路都觉得别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你在家里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家里争光!你现在在搞什么不知羞耻的东西!” “我们只是想考大学……”曲桴生蹲下身想去捡笔记本,手指刚碰到封面,就被父亲一脚踹在胳膊上。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胳膊肘撞在地板上,火辣辣的疼顺着骨头蔓延开来。 “考大学?”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种近乎狰狞的愤怒,“你这种心思不正的东西,就算考上大学也是丢我的脸!我告诉你曲桴生,从今天起,不准你再跟那个贱丫头说一句话,否则就别想出这个家门!” 曲桴生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却倔强地瞪着他,“你不能这样不讲理!” “我不讲理?”父亲被她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扬手就朝曲桴生脸上扇了过去,“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啪——” 清脆的巴掌声像道惊雷在客厅炸响,空气瞬间凝固了。 曲桴生被打得偏过头,左脸颊火辣辣地疼,像是有团火在烧。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父亲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和后妈惊慌失措跑过来的身影。 “你疯了!”后妈尖叫着扑过来抱住父亲的胳膊,试图把他拉开,“她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能动手打她?” “我没有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父亲用力甩开她,后妈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茶几上,刚收拾好的玻璃碎片又撒了一地。 第44章 “你浑蛋!”后妈突然拔高了声音,眼睛通红地瞪着父亲,“曲浑南我真是受够你了!就因为你那点可怜的面子,那点虚荣心,你就要毁了女儿的前途吗?” “我毁她前途?”父亲指着地上的笔记本,“是她自己不知好歹!放着好好的学不上,非要跟个女生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传出去我在教育局还怎么混?” “面子比你女儿的命还重要?”后妈气得浑身发抖,她走到曲桴生身边,蹲下身替她挡在前面,像只护崽的母兽,“桴生从小学到高中,哪次考试不是年级前三?她为了考大学,为了给你争面子,每天学到半夜,你关心过吗?现在就因为别人几句闲话,你就这么对她?”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父亲指着门口,“这是我们曲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外人?”后妈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我嫁给你这些年,每天给你洗衣做饭,陪桴生写作业,你现在跟我说我是外人?曲浑南你摸着良心说说,这几年我待桴生怎么样?” 父亲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依旧梗着脖子:“总之,她必须跟那个女生断干净!” “断不断不是你说了算的。”后妈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曲桴生红肿的脸上,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种近乎温柔的坚定,“桴生,别怕。喜欢一个人不是错,真的不是。” 曲桴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后妈。她的眼眶通红,却没有掉泪,只是轻轻抚摸着曲桴生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阿姨年轻的时候……”后妈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也喜欢过一个女生……” 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贱人,你不知羞耻带坏这家伙,你不守妇道!” “我胡说?”后妈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种近乎嘲讽的平静,“要不是我爸妈以死相逼,要不是你托人来说亲,要不是我家里需要那笔彩礼给弟弟治病,你以为我会嫁给你这个自私的男人?” 这句话像颗炸弹,在客厅里炸开了。曲桴生愣愣地看着后妈,看着她眼里那抹深藏的悲哀,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总是在深夜里对着一张旧照片发呆,为什么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种复杂的温柔。 “你这个疯女人!”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后妈,却被她死死抓住了手腕。 “我告诉你曲浑南,”后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桴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全抖出去!你以为你私下给学生改成绩的龌龊事,真的没人知道吗?” 父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张被水浸过的纸。他用力甩开后妈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指着门口说:“好,好得很!你们娘俩合起伙来恶心我!我走!” 他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摔门而去,厚重的防盗门发出“砰”的巨响,震得墙上的相框都晃了晃。 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的响声,像在为这场闹剧倒计时。曲桴生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疼吗?”后妈拿出医药箱,从里面翻出瓶红花油,倒在手心搓热,轻轻按在她的脸颊上,“忍忍,活血化瘀的,不然明天该肿得更厉害了。” 清凉的药膏带着点刺痛,却奇异地让人安心。曲桴生靠在后妈怀里,像只受了伤的小兽,压抑了太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哭得浑身发抖。 “阿姨,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她哽咽着问,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我怀疑,“是不是我不该……不该喜欢她?” “傻孩子。”后妈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像春风,“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错呢?喜欢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事,比你爸那些所谓的面子干净多了。”她拿起地上那本被摔皱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抚平封面,“你看,这上面写着‘一起去清华’,多好的目标啊。为了这个目标努力,怎么会是错呢?” 曲桴生看着封面上那两只牵手的小熊,眼泪掉得更凶了,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一种被理解的温暖,像冬日里晒过的棉被,裹着让人安心的暖意。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宁晚枫的声音,像道穿透乌云的光,清晰地钻进耳朵里:“叔叔阿姨在家吗?我找桴生。” 曲桴生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慌忙想从后妈怀里站起来,却被按住了肩膀。 “别怕。”后妈冲她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鼓励,“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 楼下的宁晚枫似乎没听到回应,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种不容错辨的坚定:“叔叔,我知道您可能在生气,但我想跟您说,我和桴生是真心想考清华,我们在一起只会互相鼓励,不会耽误学习。上次模拟考我们都进步了,下次我们会更努力,绝不会给您丢脸。” 曲桴生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一定是梗着脖子,眼睛亮晶晶的,像颗倔强的星星。她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带着滚烫的温度,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我去找她。”曲桴生站起身,脸颊的疼似乎都减轻了些。她抓起沙发上的书包,转身就往门口跑。 “桴生!”后妈在身后喊住她,把一件外套递到她手里,“穿上,外面冷。” 曲桴生接过外套,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心里暖烘烘的。她冲后妈用力点了点头,拉开门冲了出去。 跑到院子时,正撞见父亲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地瞪着宁晚枫,像头随时会扑上去的野兽。宁晚枫背着书包,手里还攥着两本物理真题,虽然个子比父亲矮了一个头,却站得笔直,像株倔强的向日葵。 “我警告你,离我女儿远点!那是我闺女。你想拉胯她学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每年这种事情还少吗!”父亲的声音里带着威胁的寒意,“再敢来找她,我就去学校告你骚扰!” “我没有骚扰她!”宁晚枫的声音虽然发颤,却没有退缩,“我们是同学,我们要一起考清华!” “还敢嘴硬!”父亲扬起手就要去推她。 “爸!”曲桴生突然喊出声,声音带着破茧般的颤抖,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父亲的动作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曲桴生快步冲向门口,挡在宁晚枫面前,左脸颊的红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不准你碰她。”曲桴生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带着种豁出去的勇气。 “你……你这个逆女!”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你非要跟这个女生一起,是不是想气死我?” 曲桴生看着父亲暴怒的脸,看着他眼里那抹熟悉的偏执与自私,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碎了所有的伪装。父亲愣住了,宁晚枫也愣住了,连楼道里声控灯都似乎被震得闪烁了两下。 这是曲桴生第一次这样顶撞他,第一次说出“不用你管”这四个字。像只破茧的蝴蝶,挣脱了束缚多年的茧房,哪怕翅膀还带着湿漉漉的脆弱,却已经拥有了飞翔的勇气。 “你……你说什么?”父亲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我说,我的事不用你管。”曲桴生重复道,声音比刚才更坚定了些。她牵起宁晚枫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却握得异常坚定,“我们走。” 宁晚枫回过神,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安心。两人并肩往外走,经过父亲身边时,没有回头,任由他在身后怒吼,任由邻居好奇的目光从猫眼后投出来,像探照灯似的打在背上。 走到小区门口时,晚风吹过来,带着点秋夜的凉意,吹得两人的头发都乱了。曲桴生才感觉到脸颊的疼,像被火烧似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破茧后的轻松,像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宁晚枫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眼泪,指尖碰到她红肿的脸颊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疼吗?我家有芦荟胶,回去给你抹点,消肿很快的。” 曲桴生摇摇头,又点点头,哽咽着说:“我的笔记本……” “我明天去你家拿,要是你爸敢扔,我就跟他理论。”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坚定,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先甜甜嘴,就不那么疼了。” 橘子糖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点熟悉的暖意。曲桴生含着糖,看着宁晚枫被风吹乱的刘海,突然笑了起来,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像断了线的珠子。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把那道红印照得格外清晰,却奇异地让她看起来多了份倔强的生命力。 第45章 “我们去哪?”她含着糖,声音有点含糊,嘴角还挂着泪珠,像个刚哭过的孩子。 “去我家。”宁晚枫握紧她的手,目光坚定得像块磐石,“我妈早就说了,你随时可以搬过去住,她给你收拾了房间,咱俩也可以…睡一块,书桌上还摆了盏新台灯,说你喜欢亮一点的光线。” 曲桴生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想起宁晚枫妈妈每次见到她时温和的笑,想起她总偷偷往自己书包里塞牛奶和面包,想起家长会后她特意找到自己,说“有难处就跟阿姨说,别憋在心里”。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温柔,都是藏在细节里的关怀。 “会不会太麻烦阿姨了?”曲桴生的声音里带着点犹豫,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麻烦什么呀,我妈巴不得你去呢。”宁晚枫拉着她往前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她说家里太安静了,有你在还能跟我作伴刷题,省得我总偷懒。” 两人手牵着手,沿着路灯照亮的小路往前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纠缠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一起。曲桴生看着宁晚枫的侧脸,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突然觉得,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路过小区超市时,宁晚枫突然拉着她拐了进去。货架上的商品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值班的阿姨趴在柜台上打盹,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她们时笑了笑:“晚自习刚放学呀?” “嗯,阿姨。”宁晚枫应着,拉着曲桴生走到冰柜前,拿了两罐热牛奶,又从货架上抓了袋曲奇饼干,“这个给你,垫垫肚子。” 曲桴生看着她熟练地付钱,看着她把牛奶揣进怀里焐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她突然想起后妈刚才说的话,想起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如果当年有人能像宁晚枫这样坚定地站在后妈身边,是不是她的人生就会不一样? “在想什么呢?”宁晚枫把温好的牛奶塞进她手里,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皱了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曲桴生吸了口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暖得人心里发颤:“没什么,就是觉得……幸好有你。” 宁晚枫的脸颊瞬间红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她别过头,假装看路边的树,声音有点发紧:“快喝牛奶吧,一会儿凉了。” 走到宁晚枫家楼下时,二楼的窗户亮着灯,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照下来,在地上投出块方形的光斑,像块融化的黄油。宁晚枫的妈妈正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件厚外套,看到她们时,笑着朝她们挥了挥手,眼神里没有丝毫惊讶,只有满满的心疼。 “我妈在等我们呢。”宁晚枫笑着说,拉着曲桴生往楼上走。楼梯间的声控灯因为她们的脚步声亮起来,暖黄的光一级级往上爬,像在为她们引路。 曲桴生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揣了只小鹿。她站在门口,看着宁晚枫妈妈打开门,看着她眼里温柔的笑意,突然觉得眼眶又热了。 “快进来。”宁晚枫妈妈侧身让她们进来,接过曲桴生手里的书包,“我给你们留了夜宵,是桴生爱吃的南瓜粥,刚温过。” 客厅里飘着淡淡的粥香,餐桌上摆着两副碗筷,旁边还有一碟刚切好的苹果,码得整整齐齐。曲桴生换鞋时,看到鞋柜里放着双崭新的粉色拖鞋,尺码刚好是自己的。 “这是给你买的,”宁晚枫妈妈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说,“以后就住这儿,别客气。” 曲桴生吸了吸鼻子,说不出话来。她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宁晚枫妈妈把南瓜粥端到她面前,粥里还卧着个荷包蛋,蛋白滑嫩,蛋黄是半流心的,像颗小小的太阳。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宁晚枫妈妈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自己的女儿。 曲桴生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南瓜的清甜混着蛋香在舌尖蔓延开来,暖得人心里发颤。她偷偷看了眼宁晚枫,对方正埋头喝粥,嘴角沾了点粥渍,像只偷吃的小猫,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宁晚枫抬起头,一脸茫然。 “没什么。”曲桴生摇摇头,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粥渍,指尖触到的皮肤温热柔软。宁晚枫的脸瞬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低下头继续喝粥,耳朵却红透了。 宁晚枫妈妈看着她们的互动,眼里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悄悄起身走进了厨房,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孩子。 “你的脸……”宁晚枫突然放下勺子,声音里带着担忧,“明天肯定会肿,要不请一天假吧?” “不行。”曲桴生摇摇头,眼神坚定,“明天要讲物理错题,我不能落下。”她拿起桌上的物理真题,“我们今晚把这两套题做完,争取明天就能搞懂。” 宁晚枫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突然觉得心里的不安都消失了。她用力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勺子:“好,我们一起做。” 喝完粥,两人把餐桌收拾干净,搬到书房刷题。书房里有两张并排的书桌,上面各摆着一盏台灯,光线明亮却不刺眼。曲桴生翻开真题集,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突然觉得心里的踏实。 “这道题的解题步骤我有点看不懂,”宁晚枫指着一道力学综合题,眉头皱得紧紧的,“这个动量守恒为什么要考虑摩擦力?” 曲桴生凑过去,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呼吸交缠在空气中,带着点淡淡的粥香。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出受力分析图:“你看,这里的接触面不是光滑的,所以会有摩擦力的冲量,动量不守恒,应该用动量定理……”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两人偶尔低声讨论的声音。曲桴生看着宁晚枫认真听讲的侧脸,看着她眼里跳动的光,突然觉得,就算前面有再多的风雨,只要能这样并肩坐在灯下刷题,就什么都不怕了。 做到深夜时,曲桴生的眼皮开始打架,笔尖在纸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线。宁晚枫突然推过来一杯热牛奶,杯壁上还贴着张便利贴,上面画着个打瞌睡的小人,旁边写着“加油,曲老师”。 曲桴生看着那张便利贴,突然笑了起来,睡意瞬间消失了大半。她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暖得人心里发颤。 “再做两道就休息吧。”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困意,却依旧坚持着,“这两道是常考题型,搞懂了很有用。” 曲桴生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笔。她知道,从今晚开始,她的人生或许会变得艰难,会充满未知,但只要身边有宁晚枫,有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她就有勇气走下去,走向那个写满希望的未来。 凌晨一点,两人终于把题做完了。宁晚枫把曲桴生领到房间,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书桌上摆着盏粉色的台灯,旁边还放着几本物理竞赛书,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晚安。”宁晚枫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颗橘子糖,“这个给你,做梦会甜甜的。” 曲桴生接过糖,指尖碰到她的手,像有电流划过。她看着宁晚枫的眼睛,突然鼓起勇气,轻轻抱了抱她:“谢谢你。” 宁晚枫的身体僵了僵,随即轻轻回抱了她,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温柔:“傻瓜,谢什么。” 回到房间,曲桴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手里捏着那颗橘子糖。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像条通往未来的路。 她想起父亲暴怒的脸,想起后妈温柔的眼神,想起宁晚枫坚定的目光,突然觉得脸颊的疼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她剥开橘子糖的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种破茧成蝶的自由。 明天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只要和宁晚枫一起,朝着“清华”那个目标努力,就一定能找到答案。 曲桴生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像个终于找到归属的孩子。梦里,她和宁晚枫手牵着手,走在清华园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暖得像今天的南瓜粥。 第41章 加油 清晨的阳光刚漫过窗台,曲桴生就被厨房的动静惊醒了。她趴在书桌前睡着了,胳膊底下还压着半张物理试卷,上面的洛伦兹力方向图被印出淡淡的褶皱,像片被揉过的柳叶。 宁晚枫的房间还没动静,想来是昨晚刷题到太晚。曲桴生轻手轻脚地起身,路过客厅时,看到后妈正站在玄关换鞋,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看到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像被抓包的孩子。 “阿姨,您怎么来了?”曲桴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指尖还残留着铅笔灰的涩感。自从那晚搬来宁晚枫家,后妈每天都会过来送些换洗衣物,却总在宁晚枫醒来前离开,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 第46章 “给你带了点吃的。”后妈把布袋子往她手里塞。 布袋子里装着她爱吃的豆包子,还温乎着,大概是凌晨起来蒸的。曲桴生捏着热乎乎的包子,突然想起那年发烧,后妈也是这样守在床边,每隔半小时就换一次湿毛巾,眼睛熬得通红。 “你爸……”后妈欲言又止,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上——那块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自从那晚争吵后就被摘了下来,“他就是嘴硬,昨晚还翻你的错题本呢,翻到后半夜。” 曲桴生低下头,咬了口豆包子,甜腻的豆沙馅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底的涩。她知道父亲的脾气,可听到那句“翻到后半夜”,心脏还是轻轻抽了一下。 后妈突然往她口袋里塞了样东西,硬硬的,方方正正的。她的动作很快,像在传递什么秘密,指尖带着微颤的力道:“这个你拿着,别跟你爸置气。” 曲桴生摸出那东西一看,是张银行卡,还有本厚厚的书。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封面上,“清华历年真题集”几个烫金大字格外醒目,书脊上还贴着张便利贴,是后妈的字迹:“物理最后两道大题要看步骤分,别慌。” “阿姨,这……”曲桴生的喉咙突然发紧,捏着银行卡的指尖泛白。她知道后妈没什么积蓄,每月的工资大半都贴补家用,这张卡里的钱,自己家境虽然不错,但父亲很少给后妈打钱,这张卡里的钱,是后妈的关心。 “拿着。”后妈按住她的手,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好好考,别想太多。不管最后去哪,你都是阿姨的好闺女。”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风听见,“我跟你爸吵过了,他不敢再拦你。等考完试,阿姨给你做糖醋排骨,放双倍糖。” 曲桴生看着她眼角的细纹,看着她鬓角偷偷冒出的白发,突然觉得眼眶发烫。这个总是沉默着付出的女人,像株坚韧的芦苇,在生活的风雨里弯了腰,却始终护着她这株幼苗。 “快进去吧,别让晚枫等急了。”后妈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转身快步下楼,布袋子蹭过楼梯扶手,发出轻微的声响,像句没说出口的叮嘱。 曲桴生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银行卡和真题集,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绷直的弦。她突然想起后妈说过的那句“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想起她藏在旧相册里的那张泛黄照片,照片上两个梳着马尾的女生笑得灿烂,背景是九十年代的大学校门。 “在干嘛呢?”宁晚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是不是阿姨又送好吃的了?” 曲桴生慌忙把银行卡塞进校服内兜,转身时,真题集的一角不小心露了出来。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宝藏的孩子:“清华真题?哪来的?” “阿姨给的。”曲桴生把书递过去,指尖还残留着纸张的温度,“她说……让我们好好刷题。” 宁晚枫翻开书,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还留着淡淡的批注,是用红笔写的解题思路,字迹娟秀,显然是后妈年轻时用过的。她突然合上书,拉着曲桴生就往门外跑:“快走,打印店七点就开门了!” “去哪?”曲桴生被她拽得一个踉跄,手里的红豆包差点掉在地上。 “复印啊!”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这么好的资料,当然要一起刷!” 打印店的卷闸门刚拉起一半,宁晚枫就钻了进去,吓了正在擦桌子的老板一跳。晨光透过蒙着灰尘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堆积如山的试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墨粉和纸张的味道,像个藏满秘密的宝库。 “老板,这整本都要复印,装订成两本。”宁晚枫把真题集往柜台上一放,从书包里掏出零花钱,“要最快的那种,我们赶时间。” 机器运转的嗡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一张张纸从出口吐出,带着新鲜的墨香,清华园的校徽在纸上若隐若现,像个遥远却诱人的梦。曲桴生看着宁晚枫盯着机器的样子,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朝阳还亮,突然觉得那些沉重的期待和压力,都变成了可以并肩扛起的重量。 复印好的真题集还带着机器的余温。宁晚枫抢过其中一本,从笔袋里掏出支荧光笔,趴在柜台上飞快地写着什么。晨光落在她的发顶,泛着细碎的金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首轻快的歌。 “给你。”她把复印本递过来,扉页上多了行娟秀的字迹:“我们一起刷,少一题都不算数。”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曲桴生接过本子,指尖触到墨迹未干的纸面,带着微烫的温度。她翻开自己手里的原版,看着后妈留下的红色批注,突然从笔袋里拿出支铅笔,在宁晚枫写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对勾。 像在确认一个约定,又像在标记一份归属。 宁晚枫凑过来看时,脸颊差点碰到她的肩膀。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带着点淡淡的牙膏清香,曲桴生的耳根瞬间红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 “这个对勾是什么意思?”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狡黠的笑意,故意凑得更近了些,“是说‘已收到,保证完成任务’吗?” “嗯。”曲桴生低下头,假装研究第一页的题目,耳根却烫得惊人。她能感觉到宁晚枫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像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拂过皮肤。 回到家时,宁晚枫的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餐。煎蛋的香气漫过客厅,餐桌上摆着两碗小米粥,上面各卧着个流心蛋,像两颗小小的太阳。 “真题集复印好了?”宁晚枫妈妈笑着给她们盛粥,“我跟你们说,当年我考大学时,就是把历年真题刷了三遍,最后超了录取线三十分呢。” “妈!你又吹牛!”宁晚枫舀起一勺粥,冲曲桴生挤了挤眼睛,“她上次还说自己是靠运气考上的。”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宁晚枫妈妈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目光落在她们放在桌上的真题集上,带着了然的温柔,“快吃吧,吃完了好刷题,我今天不打扰你们,给你们炖了银耳汤当下午茶。” 曲桴生喝着温热的小米粥,看着对面宁晚枫鼓着腮帮子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被悄悄填满了。原来家的味道,不只是糖醋排骨的甜,不只是豆包子的暖,还有这种在晨光里一起喝粥,一起规划未来的踏实。 上午的刷题效率格外高。曲桴生负责讲解物理大题,宁晚枫专攻英语阅读,遇到卡住的地方,就用笔杆轻轻敲敲对方的胳膊,像在传递某种暗号。阳光透过窗户爬过书桌,在真题集上投下移动的光斑,像只调皮的猫。 “你看这道题,”曲桴生指着清华自主招生的物理题,“其实可以用动量守恒来解,比能量守恒简单多了。”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出受力分析图,笔尖顿了顿,“阿姨的批注里也提到了,只是当时没太看懂。” 宁晚枫凑近了些,两人的肩膀轻轻靠在一起。她看着曲桴生笔下流畅的线条,突然想起昨晚后妈偷偷塞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着“桴生压力大,多让着她点”。那些默默的关心,早已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织成了一张温暖的网。 “等考完试,”宁晚枫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憧憬,“我们去清华园走走吧?听说那里的荷塘月色特别美,还有好多老书店,卖绝版的习题集。” 曲桴生的笔尖顿了顿,墨汁在纸上洇开个小小的点。她想起父亲书架上那本《清华园日记》,扉页上写着“1988年夏,于荷塘边”,字迹和自己的有几分相似。有些向往,早已在血脉里埋下伏笔。 “好啊。”她轻轻应着,在那道物理题的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荷塘,荷叶上还停着只蜻蜓,“到时候我们带着这本真题集,在荷塘边拍照。” 宁晚枫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在她画的荷塘旁边,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像极了错题本封面上的那对。阳光落在她们交叠的笔迹上,泛着温暖的光泽,像个被小心呵护的秘密。 中午吃饭时,曲桴生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加油。”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屏幕的光映在眼底,像颗突然亮起的星。宁晚枫凑过来看了一眼,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安心:“你看,我就说他是嘴硬吧。” 曲桴生抬起头,撞进她温柔的眼眸里,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原来和解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需要轰轰烈烈的道歉,有时一句笨拙的“加油”,就足以融化所有的坚冰。 下午的英语刷题,曲桴生明显心不在焉。宁晚枫看出她的走神,把复印的真题集往她面前推了推:“别想太多,我们再刷一套阅读,争取全对。” “嗯。”曲桴生点点头,翻开真题集,却在扉页看到宁晚枫写的那句“我们一起刷”。笔尖在那个小小的对勾上轻轻摩挲着,突然觉得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不管未来有多少未知,不管等待她们的是怎样的结果,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本写满约定的真题集,有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暖,就足够了。 第47章 夕阳西下时,她们终于刷完了第一套完整的真题。宁晚枫把两张答题卡摊开,像展示战利品似的并排摆在桌上。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透过玻璃照在分数栏上,像撒了层金粉。 “你看,”宁晚枫指着曲桴生的物理分数,眼里闪着骄傲的光,“比上次又进步了五分!” 曲桴生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得意的小狗:“你的英语也全对了,值得奖励。” “奖励什么?”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只等着投喂的小猫。 曲桴生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是早上后妈带来的,一直忘了吃。糖纸在夕阳下泛着彩色的光,像个小小的魔法。 “奖励你这个。”她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宁晚枫嘴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嘴唇,像有电流划过,两人都愣了愣,随即相视而笑,像分享着一个甜美的秘密。 橘子糖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混着真题集的墨香,像这个夏天最动人的味道。曲桴生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突然觉得,这场名为高考的战役,她们早已不是孤军奋战。 偷偷塞来的银行卡和真题集,复印本上的约定,藏在细节里的温柔,都在为她们铺就一条通往未来的路。而这条路的尽头,是清华园的荷塘,是并肩看风景的彼此,是无数个值得期待的明天。 她低下头,在宁晚枫画的小人旁边,又添了颗小小的五角星。像在说:别怕,我们有星光引路。 第42章 深夜 凌晨一点的闹钟指针还没跳过那个鲜红的刻度,宁晚枫已经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后背沁出的冷汗把睡衣濡湿了一小块,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像条滑腻的蛇。窗帘被夜风掀起道细缝,月光顺着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洇开片银亮的水渍,映得天花板上的吊灯轮廓忽明忽暗,像悬在半空的星子,晃得人眼晕。 她盯着那盏灯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死死攥着被子边角,纯棉布料被拧出深深的褶皱,像张揉皱的试卷。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身侧的床铺轻轻陷下一块。曲桴生侧过身,借着月光看清她绷得笔直的脊背,像块拉满的弓弦。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蝶翼般的阴影,却微微发颤,显露出主人难以平复的心跳。 曲桴生在自己睡房间之后没多久就和宁晚枫睡一块了,两人一起学习完就可以躺床上就睡。 “又醒了?”曲桴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晨露浸过的棉线,软乎乎的,却带着种安定的力量。 宁晚枫没回头,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得像隔着层棉花:“睡不着。” 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三次惊醒了。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排名像块巨石压在心头——数学最后一道压轴题算错了符号,物理多选题少选了一项,就因为这几分,她的排名往后滑了三个位次。班主任找她谈话时,指尖在成绩单上敲出的声响还在耳边回荡:“宁晚枫,你这状态太危险了,越紧张越容易失误。” 她知道自己在紧张,可控制不住。闭上眼,脑子里就炸开无数个公式定理,抛物线和椭圆在黑暗里旋转,英语单词像受惊的鸟雀乱飞,最后全搅成一团乱麻,越理越缠。胃里也跟着抽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沉甸甸地坠着,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 曲桴生坐起身,床头的小夜灯被她按亮。暖黄的光晕像层薄纱漫开来,把两人裹在一片温柔的茧里。她伸手碰了碰宁晚枫的后背,隔着薄薄的棉质睡衣,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紧绷的肩胛骨,像蓄势待发的兽爪。 “是不是又在想那道解析几何?”曲桴生的指尖轻轻顺着她的脊椎往下滑,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上次模拟考那道题,你后来不是自己做对了吗?步骤写得比标准答案还清楚。” 宁晚枫摇摇头,肩膀垮下来一块,声音里带着点委屈的哽咽:“不是题的事。”她猛地转过身,眼眶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红,像浸了水的樱桃,“我怕……怕考砸了。” 怕辜负妈妈每天凌晨起来做的饭,怕对不起曲桴生陪她熬的那些夜,更怕那个被写在错题本扉页、画了无数个圈的“清华”,最后变成一场空欢喜。这些话堵在喉咙里,像团吸了水的棉花,吐不出,咽不下,只能任凭它发酵成酸涩的恐惧。 曲桴生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这阵子宁晚枫瘦得厉害,下巴尖得能硌到人,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涂了墨,连书包里常备的橘子糖都剩了大半。她太懂这种紧张了——像站在摇晃的吊桥上,往前看是模糊的光明,往后退是深渊,而脚下的木板正一点点断裂。 “你讲道数学题吧。”宁晚枫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全是凉津津的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听你说话,我就踏实。” “好啊。”曲桴生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脚心爬上来,反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走到书桌前,从堆得高高的习题册里抽出本泛黄的错题本——这是两人共用的那本,封面上画着的牵手小人已经被磨得模糊,却依旧能看出当时稚嫩的笔触。 “就讲这道吧。”她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题目,“去年的高考真题,函数与导数的综合应用,你上次说这题的思路绕得像迷宫。” 宁晚枫往床边挪了挪,给她腾出半块地方。曲桴生挨着她坐下,两人的肩膀轻轻撞在一起,能闻到对方发间淡淡的薄荷洗发水味,像雨后的青草地,清清爽爽的。 “你看,”曲桴生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出函数图像,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轻,像春蚕在啃食桑叶,“这道题首先得确定定义域,x>0,对吧?然后求异……” 她特意放慢了语速,每个字都像经过舌尖细细打磨过,清晰又柔和。声音不高,带着点刻意放柔的调子,像晚风拂过湖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原本枯燥的求导公式在她嘴里变成了温柔的音符,那些绕来绕去的步骤突然变得像林间小路般清晰。 宁晚枫盯着她握笔的手。那双手总是很稳,指尖修长,骨节分明,在纸上写下的每一个字符都工整得像印刷体。灯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说话的节奏轻轻晃动,像栖息在眼睑上的蝶。胃里的紧绷感不知何时松了,脑子里乱成一团的公式定理,似乎正被这平缓的声线一点点理顺,重新排列成整齐的队列。 “这里要注意,”曲桴生的笔尖在某一步骤上顿住,侧过头看她,眼神认真得像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二次求导的时候,别漏掉分母的平方,上次你就是在这里多算了个系数,结果整个单调性都判断反了。” 宁晚枫“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因为这道题的错误掉了眼泪,把笔摔在地上说“我肯定考不上清华了”。曲桴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默默捡回笔,陪着她重新演算到凌晨四点,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晨光爬上她们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所以极值点应该在这里,”曲桴生在图像上画了个小小的圆点,线条流畅而笃定,“然后分类讨论,当a≤0时,函数在定义域内单调递增;当a>0时,要判断判别式Δ的大小……”她的声音继续流淌着,像条温暖的河,把所有的焦虑和不安都轻轻托起,稳稳地浮在水面上。 宁晚枫的眼皮开始发沉,像被灌了铅。曲桴生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带着种奇异的魔力,让她想起小时候睡前妈妈讲的故事,安全又温暖。她不知不觉往曲桴生身边靠了靠,肩膀贴得更紧了,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像揣了个小暖炉,把夜风带来的凉意都驱散了。 “……最后求最值的时候,记得验证端点值,虽然这道题里端点处极限为0,但有些题目会在这里设陷阱。”曲桴生放下笔,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绵长均匀,嘴角却还微微抿着,像在梦里还在默念解题步骤。 她小心翼翼地把笔和错题本放回书桌,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栖息的蝴蝶。转身时,宁晚枫的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上,发丝蹭着脖颈,有点痒,却让人心里泛起软软的涟漪。 曲桴生慢慢躺回床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宁晚枫能靠得更稳些。她伸出手,轻轻拂开宁晚枫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的皮肤带着点微汗,却温热得让人安心。 “我在呢。”曲桴生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对着空气呢喃,却又清晰地钻进宁晚枫的耳朵里,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别慌。” 宁晚枫在梦里轻轻动了动,像只找到归宿的小猫,往她怀里缩了缩,嘴角扬起个浅浅的弧度。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柔和了,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镀上了层银辉,像撒了把细碎的钻石。 曲桴生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其实她也紧张,只是没说出口。每次看到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减少,心脏都会像被什么东西攥住,连呼吸都跟着发紧。但只要看到身边的人,看到她即使在睡梦里也下意识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就觉得那些紧张突然变得微不足道了。 第48章 她想起两人在错题本上画的勾勾画画,想起宁晚枫妈妈炖的排骨汤里总多放的那勺糖,想起无数个深夜里,两盏台灯在书桌上投下的暖黄光晕,和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演算痕迹。这么多温暖的碎片,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拼凑成了一副坚不可摧的铠甲。 曲桴生轻轻握住宁晚枫的手,对方的指尖在睡梦里蜷缩了一下,像在回应这份安稳。她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像握着一颗小小的太阳,足以驱散所有潜伏在暗夜里的不安。 “睡吧,”她对着宁晚枫的耳朵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明天起来,我们再做一套题,就做你最拿手的物理卷。” 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曲桴生闭上眼睛,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管明天会怎样,不管高考这场仗有多难打,只要我们还能这样并肩躺着,还能一起在晨光里刷题,就没什么是扛不过去的。 黎明的第一缕光透过窗帘时,宁晚枫先醒了。她发现自己正窝在曲桴生怀里,对方的手臂轻轻环着她,像个温暖的结界。昨晚那些翻涌的焦虑像被晨露洗过的蛛网,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心口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曲桴生还没醒,睫毛在晨光里泛着金芒,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做了个甜甜的梦。宁晚枫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突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连呼吸都变得轻快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压住的手,替曲桴生掖了掖被角,动作轻得像片羽毛。然后拿起桌上的错题本,翻到昨晚讲过的那一页,在空白处画了个大大的笑脸,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谢谢曲老师,我不慌了。” 阳光慢慢爬进房间,落在那行字上,像撒了层金粉。宁晚枫看着熟睡的曲桴生,突然觉得,高考或许没那么可怕。因为她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总会有个人站在她身边,用最温柔的声线告诉她:“我在呢。” 第43章 高考 最后一门英语的结束铃声像一道绵长的叹息,漫过爬满字迹的答题卡,在考场里漾开圈圈涟漪。曲桴生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墨色的笔尖悬在最后一道改错题上方,余光里,监考老师正沿着过道缓缓收卷,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规律得像倒计时的钟摆。 “停笔。”老师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严肃,却掩不住一丝如释重负,“把笔放在桌上,等待收卷。” 笔杆离开指尖的瞬间,曲桴生才发觉右手食指的第二关节已经磨出了浅痕,是长久握笔留下的印记。她望着答题卡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黑色的笔迹在米白的纸上铺成整齐的方阵,像一片被精心耕耘过的田垄。桌角的矿泉水瓶空了大半,瓶身凝着的水珠顺着桌沿往下淌,在草稿纸上洇出小小的圆斑,像谁不经意间落下的泪。 周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人猛地把笔摔进笔袋,发出“哐当”的脆响;有人趴在桌上,肩膀微微耸动,校服后背的褶皱里藏着压抑了太久的哽咽;还有人盯着黑板上方的电子钟发呆,那红色的数字明明已经停在“0:00”,却像还在飞速倒转,要把所有人拉回那些挑灯夜读的凌晨。 曲桴生慢慢将准考证和身份证塞进透明文件袋,指尖触到证件上自己的照片时,忽然愣了愣——那是高三刚开学时拍的,眉眼间还带着点怯生生的拘谨,和此刻镜子里那个眼神沉静的自己,像隔着两个时空。她把笔袋拉链拉到一半,又特意取出那支宁晚枫送的钢笔,小心翼翼地放进校服内袋,冰凉的金属笔身在心口处焐出一片温热。 随着人流走出考场时,走廊里的喧嚣像潮水般涌来。家长们举着向日葵和相机,在警戒线外踮脚张望,脸上的期待与焦灼比考生更甚。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粉笔灰与汗水混合的味道,像一场盛大落幕时扬起的烟尘。 “桴生!” 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声,像一束精准的光,刺破了眼前的混沌。曲桴生循声望去,宁晚枫正站在楼梯转角的平台上,校服领口的扣子松了两颗,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揉皱的准考证,看见她的瞬间,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惊人的光,像星火被点燃成燎原之势。 周围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按下了静音键。曲桴生看着她逆着光跑过来的样子,白球鞋在台阶上踏出轻快的节奏,书包带子随着动作左右摇晃,像挣脱了束缚的飞鸟。记忆突然闪回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蝉鸣聒噪的午后,这个女孩也是这样,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叫宁晚枫,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啦。” 还没等她理清这汹涌的思绪,宁晚枫已经带着一阵风扑进了她怀里。 “考完了!”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裹着抑制不住的雀跃,脸颊在她的肩窝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归宿的小兽,“我们终于考完了!” 曲桴生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缓缓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了她的后背。指尖触到的校服布料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混着淡淡的汗湿,却奇异地让人安心。周围传来几声善意的哄笑,有人吹起了口哨,还有人举着手机拍照,可这些声响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她只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人急促的心跳,像擂鼓般咚咚作响,与自己胸腔里的节奏渐渐重合。 宁晚枫慢慢抬起头,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嘴角却咧开一个灿烂的笑,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赢了。” 她们赢了。赢过了那些在教室后排窃窃私语的流言,赢过了父亲暴怒时扬起的手掌和冰冷的威胁,赢过了无数个在台灯下与习题搏斗的深夜,赢过了对未知前路的恐惧与迷茫。曲桴生望着她眼里闪烁的光,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用力的点头。 她回抱的力道很轻,像捧着易碎的珍宝,指尖甚至不敢用力收紧,却抱了很久很久。 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镀上一层金边,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幅温暖的剪影。曲桴生能闻到宁晚枫发间淡淡的薄荷洗发水味,混着从校外飘来的花香,在鼻尖萦绕成一首温柔的歌。她想起那些被揉皱又抚平的试卷,想起保温桶里永远温热的排骨汤,想起在掌心一笔一划写下的“清华”二字,想起那个后妈说“喜欢一个人没有错”的夜晚——原来所有的艰难与挣扎,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 “喂,两位美女,”同班的男生王浩笑着走过来,手里晃着手机,“要抱到地老天荒啊?我妈在门口举着向日葵等我呢,一起走呗?” 宁晚枫这才红着脸松开手,指尖却依旧紧紧牵着曲桴生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烫得惊人。曲桴生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反驳时,也是这样被她牵着,那点温度像一簇小小的火焰,在掌心烧得滚烫,驱散了所有的胆怯。 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粉,云层被镀上金边,像融化的蜜糖。操场上到处都是拍照留念的学生,有人把积攒了三年的试卷撕碎,抛向空中,白色的纸屑在风里打着旋儿飘落,像一场盛大的雪。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在草坪上奔跑、拥抱、哭泣,构成一幅鲜活的青春画卷。 “我们去看看公告栏吧,”宁晚枫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布告牌,“听说贴了今年的考场分布图,我们看看下次来领通知书要走哪个门。” 曲桴生忍不住笑了:“好啊。” 两人手牵着手穿过人群,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两条缠绕的藤蔓。布告栏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她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后面踮着脚张望。宁晚枫的碎发被风吹到脸上,曲桴生自然地伸手替她拨开,指尖划过脸颊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随即相视一笑,眼底的默契像无需言说的秘密。 “其实不用看,”宁晚枫凑近她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狡黠的甜,“不管从哪个门进来,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曲桴生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望着宁晚枫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起昨晚刷题时,她趴在桌上睡着的样子,睫毛在台灯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像一只安静栖息的蝶。 “嗯。”她轻轻应着,握紧了藏在内袋里的钢笔。 走到校门口时,香樟树下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宁晚枫的妈妈提着那个熟悉的保温桶,正笑着朝她们挥手,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却掩不住眼里的温柔。曲桴生的后妈站在她身边,手里拎着两袋橘子糖,看到她们时,悄悄朝曲桴生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考得怎么样?”宁晚枫妈妈接过她们的书包,语气轻快得像在谈论天气,“我炖了鸽子汤,回去给你们补补脑子,晚上想吃什么,阿姨给你们做。” 第49章 “阿姨,我爸他……”曲桴生的声音有些犹豫。自从那晚争吵后,她就一直住在宁晚枫家,父亲没打过一个电话,倒是后妈每天都会偷偷发来消息,说“他就是嘴硬,昨天还翻你的错题本翻到半夜”。 “别担心。”后妈走过来,悄悄拍了拍她的胳膊,指尖的温度很暖,“我跟他说好了,等成绩出来,不管考上哪所学校,都要请晚枫去家里吃饭,就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让他亲自下厨。” 曲桴生望着她眼里的暖意,突然想起那个深夜里,后妈说“阿姨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女生”时,眼底闪过的那抹怅然与温柔。有些爱,从不需要轰轰烈烈的表达,却早已在细水长流的陪伴里,悄悄生了根。 夕阳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温馨的剪影。宁晚枫的妈妈和后妈走在前面,聊着家常,笑声像风铃般清脆。曲桴生和宁晚枫跟在后面,手牵着手,谁都没有说话,却像握住了整个世界的安稳。 路过街角的杂货店时,宁晚枫突然拉着她跑了进去,买了两支绿豆冰棒。撕开包装纸的瞬间,冰凉的甜意顺着舌尖蔓延开来,驱散了夏日的燥热。曲桴生咬着冰棒,看着宁晚枫被冰得微微皱起的眉头,忽然觉得,这样的夏天,这样的时刻,或许就是她们曾无数次憧憬过的未来。 晚风拂过,带着花的甜香。曲桴生望着身边蹦蹦跳跳的身影,突然明白,这场名为“高考”的战役,她们赢得的从来不止是一张录取通知书。在无数个并肩刷题的深夜里,在对抗流言蜚语的勇气里,在掌心相贴的温度里,她们早已把彼此的名字,刻进了滚烫的青春里,刻进了往后漫长的岁月里。 而这,或许就是青春最动人的答案。 第44章 查分 查分通道开放的前半小时,宁晚枫的手指一直在鼠标上打滑。客厅的空调开得很足,冷气顺着裤管往上爬,可她的后背还是沁出了层薄汗,把纯棉t恤洇出深色的印子。 曲桴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膝盖上摊着本清华的招生简章,指尖却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把光滑的铜版纸捏出细小的褶皱。茶几上的橘子糖撒了满满一盘,是宁晚枫妈妈特意买的,说“甜甜蜜蜜讨个好彩头”,可此刻谁都没心思去碰。 “还有十分钟。”宁晚枫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声音发紧得像被揉皱的草稿纸,“要不……我们先去趟厕所?我有点紧张到想尿裤子。” 曲桴生被她逗笑了,嘴角刚扬起个浅浅的弧度,又很快抿了回去:“别慌,我们之前算过模拟分,肯定够的。”话虽如此,她的心跳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咚咚地撞着胸腔。 宁晚枫的妈妈端着切好的西瓜走进来,看到两人紧绷的样子,笑着把果盘往桌上一放:“查个分而已,比你们高考还紧张?来,先吃块瓜,降降火。” “妈,我吃不下。”宁晚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您说要是……要是差几分怎么办啊?” “差几分就复读,”后妈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曲桴生的准考证,“反正你们俩这成绩,多学一年照样是清华的料。”她把准考证往曲桴生手里一塞,眼神里带着笃定,“我早就算过了,你们俩的名字,就该出现在清华的录取通知书上。” 曲桴生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触到自己的照片时,突然想起高考那天早上,后妈偷偷塞给她的护身符,红布包里裹着颗晒干的莲子,说“连中三元”。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期盼,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动人。 “还有一分钟!”宁晚枫突然坐直了身体,双手在裤子上用力擦了擦汗,“桴生,你先查还是我先查?” “一起吧。”曲桴生深吸一口气,点开查分页面,输入准考证号时,指尖的颤抖让数字输错了三次,“我们的考号挨着,输完一起点查询。”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神经上。宁晚枫妈妈悄悄关掉了电视,后妈把西瓜推到两人手边,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输好了。”曲桴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我也输好了。”宁晚枫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猫。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紧张与期待。曲桴生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宁晚枫的手背,像在传递某种无声的力量。 “三,二,一。” 几乎是同时按下查询键的瞬间,屏幕上跳出的页面让两人都愣住了。 没有密密麻麻的分数,只有一行加粗的红色字体:“您的成绩已进入全省前五十名,具体分数将于稍后公布,请注意保持电话畅通,等待招生办联系。” 空气仿佛凝固了。宁晚枫的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没看懂那行字的意思,直到曲桴生的电脑屏幕上也跳出同样的页面,她才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前五十!我们俩都在前五十!”宁晚枫激动得跳起来,差点带翻椅子,“清华!我们肯定能上清华了!” 宁晚枫妈妈手里的西瓜盘“咚”地放在桌上,眼眶瞬间红了,转身走进厨房,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抹眼泪。后妈笑着拍了拍曲桴生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哽咽:“我就说吧,我们桴生最棒了。” 曲桴生看着屏幕上那行字,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那些父亲无声的严厉,那些在台灯下熬过的夜,那些被揉皱又抚平的试卷,那些在掌心写下的约定,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圆满的答案。 “哭什么呀,该笑才对。”宁晚枫凑过来,用袖子胡乱替她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也掉得凶,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们做到了!曲桴生,我们真的做到了!” 曲桴生被她蹭得痒痒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像个终于得到糖果的孩子。她们做到了,在所有人的质疑和反对里,在流言蜚语的围剿里,她们并肩走到了这里,像两株倔强的野草,在石缝里开出了花。 还没等两人平复心情,宁晚枫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未知号码”四个字。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肯定是清华招生办!”后妈比她还激动,推着她的胳膊,“快接快接!” 宁晚枫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喂,您好……”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像被点燃的星火,频频点头,嘴里不停说着“好的”“谢谢您”。挂掉电话的瞬间,她猛地抱住曲桴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清脆的响声在客厅里回荡。 “是清华!”宁晚枫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眼睛亮晶晶的,“招生办的老师说,我们俩的分数都够上最好的专业,让我们明天去学校填志愿!我说了我们能行的!” 曲桴生的脸颊被她亲过的地方烫得惊人,像有团火在烧。她还没来得及回应,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同样是未知号码。 “肯定也是清华。”宁晚枫比她还急,推着她的手让她接电话。 曲桴生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招生办老师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确认了她的分数和志愿意向,最后笑着说:“恭喜你同学,欢迎来清华园。” 挂掉电话的瞬间,曲桴生看着宁晚枫期待的眼睛,突然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变得多余。她伸出手,轻轻握住宁晚枫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烫得人安心。 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点未散的哽咽,眼底闪着泪光,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我们……在一起了。” 这里的“在一起”,不止是考上同一所大学的并肩,更是藏在心底无数个日夜的期盼与确认。像解开了一道复杂的函数题,像找到了轨迹方程的最终解,所有的隐晦与试探,都在这一刻有了最直白的答案。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红了,像浸了水的樱桃。她反手握紧曲桴生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却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嗯,我们在一起了。” 客厅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宁晚枫妈妈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刚切好的西瓜,眼眶红红的,却笑得一脸欣慰:“早就该在一起了,我家晚枫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说曲桴生这也好那也好,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后妈笑着拍了拍曲桴生的后背,把一张银行卡塞进她手里:“这是你……爸给你们的贺礼,他就是嘴硬…,去北京上学要照顾好自己,要是钱不够就跟家里说,别委屈了自己。” 曲桴生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突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她看着眼前这些温柔的笑脸,看着宁晚枫眼里闪烁的光,所谓幸福,从来都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这样细碎的温暖与接纳,是有人看穿你的脆弱,却依旧站在你身边,陪你走向更远的地方。 “我们去买烟花吧!”宁晚枫突然跳起来,拉着曲桴生就往门口跑,“庆祝一下!我们去天台放烟花!” 第50章 “慢点跑,当心摔着。”宁晚枫妈妈笑着在后面喊,声音里满是宠溺。 两人手牵着手跑下楼,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吹得人心里格外清爽。街角的小卖部还开着门,老板看到她们兴奋的样子,笑着把最后一捆烟花塞给她们:“考得不错吧?看你们俩高兴的,这烟花算我送的,祝你们前程似锦。”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两人的头发都乱了。宁晚枫笨拙地点燃引线,火星“滋滋”地往上窜,在夜空中炸开一朵朵绚烂的花。紫色的星芒,金色的流苏,红色的花瓣,映亮了两人年轻的脸庞,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曲桴生,你看!”宁晚枫指着夜空中最亮的那朵烟花,眼睛里映着漫天璀璨,“像不像我们画在错题本上的未来?” 曲桴生望着她被烟火照亮的侧脸,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突然觉得眼眶又热了。她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像。” 像极了。像她们在无数个深夜里憧憬过的样子,像她们在掌心写下的约定,像所有藏在习题和试卷缝隙里的温柔与勇气。 烟花在夜空中次第绽放,又缓缓落下,像一场盛大的流星雨。曲桴生看着身边笑得像个孩子的宁晚枫,突然伸手抱住了她。这次的拥抱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把所有的欢喜与珍惜都揉进这个夏夜的风里。 “宁晚枫,”曲桴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到她耳里,“谢谢你。” 谢谢你,在流言蜚语里站在我身前;谢谢你,在无数个深夜里陪我刷题;谢谢你,让我有勇气对抗整个世界;谢谢你,愿意陪伴一个必须孤独的我;谢谢你,让我相信,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错。 宁晚枫回抱她的力道很紧,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在曲桴生耳边轻声说:“该说谢谢的是我,桴生,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晚风拂过天台,带着烟花的硝烟味,和远处飘来的桂花香。曲桴生看着漫天绚烂的烟火,突然觉得,未来就像这夜空一样,广阔而明亮,而身边的这个人,就是照亮前路的那束最温暖的光。 她们的故事,始于一间闷热的教室,始于一本写满公式的错题本,始于掌心相贴的温度。而现在,它终于翻开了新的篇章,在清华园的林荫道上,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她们将继续并肩走下去,像两株相互缠绕的藤蔓,向着阳光,野蛮生长。 而这,就是青春最圆满的答案。 第45章 报道 清华园的九月总像被精心调配过的调色盘,蝉鸣的尾音还没散尽,风里已卷着银杏叶的脆响。报到这天的校园像被撒了把酵母,到处都是鼓胀的期待——拖着行李箱的新生脊背挺得笔直,家长们扛着被褥在人群里穿梭,举着院系旗帜的志愿者嗓音已有些沙哑,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混合着防晒霜、汗水和打印纸的味道,像场盛大的开幕仪式。 曲桴生站在二校门前时,行李箱的万向轮在青石板上卡了下。抬头望见那座爬满爬山虎的西洋牌坊,拱券上“清华园”三个金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忽然想起高三某个深夜,她和宁晚枫趴在习题册背面画过这扇门。铅笔勾勒的线条歪歪扭扭,却被两人郑重地贴在了书桌前,旁边还用红笔写着“目标”两个字。 “发什么愣呢?”宁晚枫的声音从身后撞过来,带着点跑后的微喘,“迎新点的学长说今天来了几千多个新生,再不去宿舍,估计我们就是最后一个到的啦。” 曲桴生转过身,看见宁晚枫正费力地拖着个粉白相间的超大行李箱,轮子碾过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只笨拙的甲壳虫。她额前的碎发被汗粘在皮肤上,鼻尖沾着细密的汗珠,却仰着张亮晶晶的脸,手里紧紧攥着两本录取通知书,边角被她按得平平整整,像两块精心收藏的邮票。 “你箱子里塞了什么?”曲桴生伸手想帮她抬把手,指尖刚碰到箱体就被烫了下,“跟装了块铅似的。” “秘密。”宁晚枫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突然凑近她耳边,热气拂过耳廓时带着橘子糖的甜香,“等下给你看,保证比解开最后一道物理大题还让人惊喜。” 穿过熙攘的人群往迎新广场走时,宁晚枫的胳膊始终挽着她的。沿途的法国梧桐树下,各系的迎新点像搭起了彩色的帐篷阵——法学院的蓝色易拉宝印着“正义永不缺席”,计算机系的志愿者举着写有“代码改变世界”的牌子,连角落里的历史系都支起了块“与古人对话”的木牌,旁边还摆着个青铜鼎模型。家长们围着咨询台问个不停,“转专业难不难”“宿舍有空调吗”的声音此起彼伏,新生们则大多低着头刷校园地图,手指在屏幕上反复划着宿舍到教学楼的路线。 “理学院在那边!”宁晚枫突然拽着她往左侧跑,粉色行李箱在人群里划出道灵活的弧线,带起一阵风,“我看到他们的牌子了,上面画着个原子模型,跟你竞赛时做的那个一样!” 理学院的迎新帐篷前,穿红色马甲的学长正给新生发校园手册,册子上印着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看到曲桴生时,他推了推眼镜笑起来:“是曲桴生同学吧?我们系主任特意交代过,说今年招到个物理竞赛全省拔尖的苗子。”他递过一串钥匙,金属牌上“3号楼402-3”的字样刻得很深,“你的宿舍在东侧,靠窗的床位,窗外就是白杨林,早上能被鸟叫醒,比闹钟管用。” 曲桴生接过钥匙的瞬间,就听见宁晚枫在不远处尖叫:“桴生!我的宿舍就在你对面!” 她循声望去,宁晚枫正举着钥匙蹦跳,录取通知书在手里挥得像面小旗,引得周围几个家长纷纷侧目,有个阿姨还笑着说“这俩孩子看着就亲”。曲桴生快步走过去,看着她手里的钥匙牌,数字旁边还画着个简笔画的小兔子。 “这么近?”曲桴生有些惊讶。来之前她特意查过校园地图,文学院宿舍区在西区,离理学院至少要穿过整个荷塘,路过大礼堂,走路得二十分钟,下雨天更麻烦。 “运气好呗,”宁晚枫的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声音里藏不住得意,“学长说今年宿舍调整,正好有几间空房在东区。你看,”她掏出手机点开地图,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条直线,“从你宿舍到我这儿,穿过后门的小树林,走这条近路只要十分钟!以后我每天早上来叫你吃早饭,晚上帮你带夜宵,绝对比高中时还准时,保证你不会饿肚子刷题。” 曲桴生看着她指尖划过的路线,突然想起填报志愿那天,宁晚枫对着招生简章磨了三个小时,最后放弃了更擅长的新闻系,选了汉语言文学,理由是“课程表和物理系重合度最高”;想起收到录取通知书那晚,她对着校园地图打了好几个电话,嘴里念叨着“宿舍分配应该能托到人”;想起出发前夜,宁晚枫妈妈偷偷塞给她一袋橘子糖,笑着说“那孩子为了跟你住近点,暑假没少折腾,托了好几个朋友打招呼”。 心里像被温水浸过,暖得发胀。曲桴生把钥匙串绕在手指上,轻轻踢了踢宁晚枫的行李箱:“先去放东西吧,你看天上那朵云,像不像高中时总压在考场窗外的那朵?说不定等下要下雨。” 推开宿舍门的瞬间,曲桴生就被窗外的景象定住了。白杨树叶在风中哗啦啦地响,阳光透过叶隙在地板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无数只奔跑的小金虫。靠窗边的床位果然空着——铺着她惯用的蓝色床单,枕头边放着个熟悉的兔子玩偶,书桌上甚至摆好了她惯用的晨光笔芯,整整齐齐码成三排,连笔的颜色都和她高中用的一样。 “我就说这位置好。”宁晚枫把行李箱拖进来,“咔嗒”一声打开锁扣,从里面掏出个折叠晾衣架,“看,我带了双杆的,够我们俩晒被子了,清华的阳光这么好,肯定能晒出太阳的味道。”又翻出两床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这床蓝色的是给你的,跟你床单配套,我妈说看着和谐,住着心情好。” 曲桴生看着她像变戏法似的往外掏东西:同款不同色的保温杯(蓝的给她,粉的自己留着)、印着清华校徽的笔记本、甚至还有两盒她爱吃的草莓味润喉糖(知道她一熬夜就嗓子疼)。最让她心头一暖的是,行李箱最底层藏着个熟悉的错题本——封面被磨得发毛,边角卷成了波浪形,正是高中时两人共用的那本,里面还夹着她们画的牵手小人。 “你连这个都带来了?”曲桴生拿起错题本,指尖抚过封面上被摩挲得发亮的痕迹。 “当然,”宁晚枫正踮着脚往衣柜里挂衣服,声音闷闷的,“以后做大学物理题,说不定还能翻出来参考下,毕竟你的解题步骤写得比标准答案还清楚。” 收拾完曲桴生的宿舍,宁晚枫拉着她往5号楼跑,粉色行李箱在楼道里磕出轻快的响。刚上四楼就听见她兴奋的喊声:“你看!我宿舍也有惊喜!” 宿舍的窗户果然正对着曲桴生的方向,站在阳台上能清晰看见曲桴生书桌前的那盏台灯。更巧的是,宁晚枫的床位也靠窗,粉色的床帘上印着星星图案,和曲桴生的蓝色床帘像是成套设计,连挂床帘的绳子都是同一款。 第51章 “你看这角度,”宁晚枫趴在窗台上朝对面比划,手指框出个正方形,“晚上你做题累了,抬头就能看见我,比视频通话方便多了,还省流量。” 曲桴生的目光落在门后贴着的宿舍分配表上——a4纸打印的表格上,大部分名字都是宋体字,只有她和宁晚枫的名字是手写的楷体,旁边还用红笔标了个小小的星号。她突然想起刚才在迎新点,宁晚枫跟宿管阿姨说“我和朋友想住近点”时,对方了然的笑容,当时还觉得是自己多心。 所有的“巧合”,都是有人用心铺好的路。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像高中时悄悄放在桌洞里的热牛奶,像错题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像无数个深夜里“我陪你”的承诺,终于在这个秋天,长成了可以触摸的形状。 “走吧,去食堂。”曲桴生拉上她的手,指尖触到掌心的薄汗,“听说清华的糖醋排骨比高中食堂的好吃,去晚了就没了。” 穿过热闹的食堂时,宁晚枫果然直奔糖醋排骨窗口。打饭阿姨看着她们手里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录取通知书,笑着多给了两勺:“新生啊?好好学,阿姨看着你们眼熟,像极了去年那对一起拿国奖的姑娘,也是形影不离的。” “对了,”宁晚枫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支笔,在错题本扉页写下“清华园,我们来了”,又在旁边画了两个挨在一起的笑脸,嘴角都弯成了月牙,“以后这就是我们的新战场了,虽然没有倒计时牌,但也要一起加油。” 曲桴生看着她低头写字的样子,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远处传来军训新生的口号声,整齐的“一二一”像首关于青春的序曲。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会有更难的题,更重的课业,甚至更复杂的世界,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份藏在床位、台灯、甚至糖醋排骨里的温柔,就没什么好怕的。就像高中时那样,她们能一起穿过流言蜚语,一起熬过无数个深夜,现在也能一起在这片园子里,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样子。 “快吃吧,”曲桴生夹起块最大的排骨放进她碗里,“明天军训要站军姿,没力气可不行,到时候我可不想扶着晕倒的你。” 宁晚枫用力点头,眼里的光比桌上的灯光还要亮。食堂里的喧嚣漫过餐桌,混着窗外的风声,像首永远不会结束的歌——关于她们的,关于青春的,关于那些在习题册里藏了又藏的喜欢,终于在这个秋天,长成了可以并肩走下去的模样。 第46章 角落 清华图书馆的晨光带着种肃穆的温柔。七点刚过,金色的光线就顺着拱形窗棂爬进来,在阅览区的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谁在地上铺了条通往知识的路。宁晚枫抱着两本书站在二楼社科区的入口,看着空荡荡的阅览区,突然踮起脚转了个圈,帆布鞋在地板上蹭出轻快的响。 “小声点。”曲桴生从后面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怀里抱着的《电磁学通论》厚得像块砖,“管理员在那边呢。” 宁晚枫吐了吐舌头,赶紧捂住嘴,眼睛却依旧亮晶晶的。她拉着曲桴生往靠窗的位置跑,运动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被刻意放轻,像只偷溜进粮仓的小老鼠。“就这里了,”她指着两张并排的木质书桌,窗外正对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几只灰喜鹊在枝头蹦跳,“视野好,光线足,还离参考书区近。” 曲桴生放下书,指尖抚过桌面上细密的木纹,能感觉到岁月留下的温润。图书馆的桌椅都带着种沉静的质感,桌角被磨得圆润,台灯的金属杆上覆着层薄薄的氧化膜,却依旧能照亮书页上最小的批注。这里和高中的阅览室不同,没有墙上的倒计时牌,没有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只有空气里弥漫的旧书纸香,像位沉默的老者在诉说光阴。 “看我带了什么。”宁晚枫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张粉色的便签纸,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reserved for 宁曲”,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她从包里翻出卷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把便签贴在桌角,抚平边角时的动作虔诚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你这是干什么?”曲桴生看着那张便签,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粉色的纸泛着柔和的光。 “占座啊,”宁晚枫拍了拍手,得意地扬起下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谁来都不让。”她凑近曲桴生耳边,声音压得像耳语,“我问过管理员了,这里是开放式阅览区,只要每天早上来续占,就能一直用。” 曲桴生想起昨天下午,宁晚枫说要去图书馆踩点,结果到晚饭时间才回来,书包里多了本《图书馆使用指南》,封面上还画着奇怪的路线图。当时她只当是宁晚枫的新鲜劲儿,没想到是在为今天做准备。 “会不会太霸道了?”曲桴生看着周围空着的座位,心里有点不安。她知道图书馆的座位有多抢手,尤其是这种靠窗的好位置,常有学长学姐带着电脑在这里泡一整天。 “才不霸道,”宁晚枫立刻噘起嘴,从包里掏出两本厚重的文学理论,“我们每天都来,比那些只占座不来的人有资格多了。你看,”她把书放在左边的桌面上,又拍了拍右边的空位,“这是你的位置,我特意给你留的,够宽,放得下你的物理书。” 曲桴生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睫毛在晨光里泛着金芒,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她弯腰放下怀里的《电磁学通论》,又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袋,在右边的桌面上摆好。深蓝色的物理课本挨着粉色封皮的文学书,硬朗的公式与柔软的文字在桌面上形成奇妙的和谐。 “好了,”曲桴生把椅子往外拉了拉,“开始看书吧,你不是说今天要写《诗经》的读书笔记吗?” “遵命,曲老师。”宁晚枫笑着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坐下时特意把椅子往她这边挪了挪,两人的膝盖在桌下轻轻碰在一起。 图书馆里渐渐热闹起来。脚步声、翻书声、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空间里交织,却奇异地不显得嘈杂,反而像首温柔的背景乐。曲桴生翻开《电磁学通论》,目光落在麦克斯韦方程组上,指尖在公式上轻轻划过,突然想起高中时宁晚枫总抱怨“这些符号长得都一样”,每次讲题都要在草稿纸上画小人标注。 “这个怎么读?”宁晚枫的声音突然传来,她指着书页上的“雎鸠”两个字,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是不是读‘zu jiu’?听起来像咕咕叫的鸽子。” 曲桴生凑过去看,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书页上,把宁晚枫的发丝染成了浅金色。“是‘ju jiu’,”她指着拼音轻声念,“是一种水鸟,《诗经》里常用它起兴,象征爱情。” “爱情啊,”宁晚枫的脸颊微微泛红,飞快地低下头假装翻书,“那它肯定没有我们的糖甜。” 曲桴生被她逗笑了,嘴角的弧度刚扬起,就被管理员投来的目光制止。她赶紧捂住嘴,桌下的脚却轻轻碰了碰宁晚枫的脚踝,像在分享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中悄悄溜走。窗外的阳光渐渐移到桌面中央,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短。宁晚枫的读书笔记写得很认真,字迹娟秀,旁边还画着小小的插图——雎鸠被画成了胖乎乎的企鹅模样,引得曲桴生偷偷笑了好几次。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宁晚枫特意把便签纸收进包里,说“怕被别人撕掉”。曲桴生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想起高中时,两人总在微机课前抢占教室后排的位置,用书包和水杯圈出片小小的天地,在那里分享零食,讨论题目,说些只有彼此能懂的悄悄话。 “下午我想去借本《量子力学导论》,”曲桴生咬着糖醋排骨,声音含糊不清,“听说在三楼理科区。” “我陪你去,”宁晚枫立刻接话,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里,“正好我要找本《楚辞》,管理员说在二楼东侧,离得不远。” 吃完饭回到图书馆,她们的秘密基地果然还空着。宁晚枫把便签纸重新贴上,拍了拍桌面像是在宣示主权。有个戴眼镜的学姐路过时多看了两眼,宁晚枫立刻把书往桌上一放,挺直脊背像只护食的小兽,逗得曲桴生直笑。 下午的阳光变得柔和,透过窗户在书页上投下暖黄的光晕。曲桴生埋头演算量子力学的习题,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很轻,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宁晚枫在看《楚辞》,时不时皱起眉头,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在跟那些生僻字较劲。 “曲桴生,”宁晚枫突然推了推她的胳膊,“‘乘舲船余上沅’的‘舲’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指小船?” 曲桴生抬起头,撞进她求知的眼眸里,那里映着台灯的光,像藏了颗小星星。“是有窗的小船,”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字形,“你看这个字,左边是舟,右边是令,像在船上发号施令,所以也指轻快的船。” 宁晚枫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叨着“有窗的船。”曲桴生看着她认真的侧脸,觉得这些生僻的古文字也变得可爱起来。 第52章 夕阳西下时,图书馆的灯光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晕漫过桌面,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宁晚枫伸了个懒腰,不小心碰到了曲桴生的肩膀,两人同时抬起头,目光在空气中相遇,像电流划过,带着点微麻的甜。 “该回去了,”曲桴生合上书本,“再不走食堂就只剩菜汤了。” “等等,”宁晚枫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是那本熟悉的错题本,“我们在秘密基地留个纪念吧。”她翻到空白页,画了两张并排的书桌,上面分别放着物理书和文学书,旁边写着“宁曲的专属角落”。 曲桴生接过笔,在她的画旁边添了两只牵手的小人,背景是图书馆的拱形窗户,窗外画着颗大大的太阳。 宁晚枫看着那幅画,笑得像个孩子。她小心翼翼地把错题本放进包里,又撕下便签纸收好,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走出图书馆时,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卷起地上的银杏叶打着旋儿。曲桴生看着身边蹦蹦跳跳的宁晚枫,觉得这个秋天格外温柔。她知道,这个贴着手写便签的书桌,会像高中微机课后排的角落一样,成为她们共同的记忆——在那里,有解不开的物理题,有认不出的生僻字,有偷偷分享的橘子糖,更有彼此陪伴的温暖。 “明天早上还来占座吗?”曲桴生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当然!”宁晚枫用力点头,伸手牵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以后每天都来,直到我们毕业。” 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在地面投下温柔的光晕。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纠缠的藤蔓。曲桴生看着手里的《量子力学导论》,封面上的公式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未来的日子里,会有解不完的难题,会有背不完的课文,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个图书馆里的秘密基地,就没什么在担忧的了。 像此刻的风,带着银杏叶的清香,把所有的温柔都吹进了心里。 第47章 宣告 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最后一道弧线时,曲桴生才发现自己对着那道微分方程愣了快十分钟。楼道里的暖气顺着门缝钻进来,带着点隔壁宿舍煮泡面的味道,手机在桌角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让她眉峰微蹙。 接起的瞬间,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裹着风,带着点熟悉的拘谨,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桴生,是我。我……我在你宿舍楼下。” “嗯。”曲桴生应了一声,挂了电话。起身时,椅腿在地面划出轻微的声响,她盯着习题册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起笔杆——那支笔是高三时买的,笔帽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划痕,是某次模拟考后,她把笔摔在桌上时磕的。 往楼下走的脚步比平时慢了半拍。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暖黄的光落在台阶上,恍惚间竟与高中教学楼的走廊重叠。那年深秋,她也是这样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捏着一袋苹果,看见曲桴生从教室出来,立刻把苹果往前递了递:“刚从家里来,给你带点……”话没说完,就看着曲桴生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校服衣角扫过她的手背,带着股凉意。 那时她刚嫁进曲家半年,身上总带着股皂角的淡香,说话时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谁。曲桴生不喜欢她,不喜欢饭桌上她给父亲夹菜时父亲眼里的柔和,不喜欢她把自己穿旧的毛衣拆了重织,更不喜欢班主任在办公室喊她“曲桴生的后妈”时,那语气里的探究。 走到楼下,就看见她站在银杏树下。穿了件暗红色的羽绒服,袖口磨得发亮,比几年前丰润了些,头发用一根黑皮筋扎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得乱翘,像刚抽芽的柳枝。脚边立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印着“大米”的字样,大概是从老家带来的旧袋子。看见曲桴生,她往后缩了缩手,指节因为拎东西泛着白,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跟你爸说想来看看你,他非让我带点东西……不沉,都是家里的吃食。” 曲桴生没说话,弯腰拎起其中一个蛇皮袋。袋口的绳子勒得掌心发疼,里面硬邦邦的,瓶罐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上去吧。”她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中要平静,甚至听不出太多情绪。 宿舍门被推开时,宁晚枫正对着电脑改设计图,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看见她们进来,立刻笑着起身:“阿姨来了?快坐。”她自然地接过曲桴生手里的蛇皮袋,往墙角挪了挪,又转身去倒热水,搪瓷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曲桴生看着宁晚枫的背影,想起那年她来送棉衣,也是宁晚枫笑着接过,说“阿姨您别客气,曲桴生刚还念叨您呢”,而曲桴生当时正趴在桌上做题,假装没听见。 她站在门口,手还攥着另一个蛇皮袋的绳子,目光在宿舍里扫了一圈。书桌上堆着半人高的习题册,窗台上的绿萝垂到暖气片上,宁晚枫的画板靠在墙角,上面还别着几张速写。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曲桴生摊开的习题册上,嘴唇动了动:“还在看书啊?别太累了,你小时候就爱熬夜。” 曲桴生低头去解蛇皮袋上的结,绳子缠了好几圈,大概是她自己捆的。解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咸香漫了出来——真空包装的腊鱼泛着油光,玻璃瓶装的剁椒里浮着鲜红的辣椒,用棉纸裹着的炒花生露出点焦黄的边角,最底下压着个保温桶,蓝白相间的图案,是老家超市里最常见的那种。 “这是糯米藕。”她指着保温桶,声音放得很温柔,“你小时候爱吃,你妈以前总给你做。我早上五点起来蒸的,还热乎,你尝尝?” 曲桴生的指尖在腊鱼包装袋上顿了顿。亲妈在世时,每到深秋就会买了莲藕回来,泡了糯米往里塞,蒸得糯糯的,淋上桂花蜜。那年深秋,食堂窗口偶然卖起糯米藕,曲桴生站着看了很久,直到宁晚枫买了一块塞给她,说“尝尝嘛,不好吃我替你吃”。后来没过多久,她就托同城里打工的人捎来一罐,用玻璃瓶装着,曲桴生放在桌洞里,直到某天宁晚枫提醒“好像有点馊了”,才发现里面的藕已经发黑。 “谢谢阿姨。”宁晚枫已经打开了保温桶,用勺子盛了两块递过来,白瓷碗里的糯米藕泛着莹润的光,“桴生,快尝尝,看着就好吃。” 曲桴生接过碗,桂花的甜香漫进鼻腔,和记忆里的味道有七八分像。她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糯米软得像棉花,藕的清甜混着蜜香,从舌尖暖到胃里。 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曲桴生慢慢吃。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羽绒服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那是件旧衣服,袖口缝了圈新布,看得出来是后来补的。“你爸说,清华的食堂肯定不如家里顺口。”她忽然开口,“这剁椒是我自己腌的,坛子里封了半年,你总说外面卖的太酸。” 曲桴生抬眼看她。那年冬天,家里亲戚来吃饭,她做了剁椒鱼头,曲桴生夹了一筷子就放下了,说“太酸了”。当时她就坐在对面,默默扒着饭,没说话,第二天却看见她蹲在院子里,往坛子里加了些白糖。原来她听见了。 “阿姨您也吃。”宁晚枫给她盛了碗,又夹了块腊鱼放进她碗里,“一路过来肯定饿了,您别光看着我们吃。” 她笑着接过去,却没怎么动筷子,总往曲桴生碗里夹藕片:“你多吃点,学习费脑子。听你爸说,你们搞理科的,天天跟数字打交道,累得很。” 曲桴生没拒绝,任由她夹着菜,碗里的糯米藕堆得像座小山。阳光慢慢移过桌面,落在她的手背上,那双手布满了裂口,指关节有些变形,是常年做家务的缘故。 下午三点,她看了看表,表盘上的玻璃裂了道缝,路上不小心摔的。“我该走了,你爸还等着我回去。”她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把没开封的腊肉往曲桴生柜子里塞,“这个你留着,跟晚枫分着吃,泡一晚上再炖,不咸。还有这瓶腐乳,配白粥吃,香得很。” 走到楼道里,风从窗户灌进来,带着股寒意。她忽然拉住曲桴生的胳膊,往消防通道口走,那里背风,声控灯坏了,光线有点暗。“桴生,等一下,我跟你说句话。” 曲桴生跟着她走到通道口,背对着光,能看见她鬓角的白发,比去年视频里多了些。宁晚枫很识趣,笑着挥挥手:“我去趟超市买瓶洗洁精,马上回来。”脚步声顺着楼梯往下走,渐渐远了。 “桴生,”她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被风吹得发颤的树叶,“我知道,以前……你不喜欢我。” 曲桴生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沾了点雪渍,是早上从实验室回来时踩的。 “我嘴笨,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好。”她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像句没说完的话,“你爸总骂我,说我连句话都不会说。这次来,是看看你和晚枫,她是个好姑娘。我知道我陪你的时间不多了……” 第53章 曲桴生的心猛地一缩。 “我也没啥本事,帮不上你们啥。”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怕碰碎了什么似的,“就是想跟你说,在外面别太累,好好照顾自己,也……也多照看晚枫点,她看着比你瘦,风一吹就倒似的。” 曲桴生抬起头,撞进她带着红血丝的眼睛里。那里面有愧疚,有疼惜,还有点小心翼翼的期盼,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积压了这么多年的疏离和别扭,在这一刻突然软了下来,像被阳光晒化的雪。她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却很认真。 “那我走了。”她抹了把眼角,不知道是不是风迷了眼,转身往楼下走,步伐有点急,走到楼梯口又回头,声音带着点哽咽,“记得按时吃饭,别总熬夜……” 曲桴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下去,又在她跺脚时亮起来,明明灭灭,像心里翻涌的情绪。手里还攥着她塞过来的塑料袋,里面是两双棉鞋垫,絮着厚厚的棉花,大概是她自己做的。 “阿姨走了?”宁晚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曲桴生转过身,看见她手里拿着两罐酸奶,大概是刚从超市回来,鼻尖冻得有点红。 宁晚枫走近了才发现,曲桴生的眼眶红了。她没说话,只是把其中一罐酸奶塞进曲桴生手里,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在说“我都懂”。 曲桴生握着冰凉的酸奶罐,指尖有点抖。她忽然抓住宁晚枫的手,往宿舍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带着种莫名的急切。进门时,她把宁晚枫拉到刚才她坐过的椅子旁,椅垫上还留着点温度,仿佛她还没走。 “她,”曲桴生开口时,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目光却异常清亮。她看着空椅子,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然后转头看向宁晚枫,一字一句道:“这是宁晚枫。” 窗外的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像是谁在轻轻鼓掌。曲桴生握紧了宁晚枫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像是在宣告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 “是我……很重要的人。” 说完这句话,心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她看着宁晚枫的眼睛,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亮得像落了星光。一直以来的沉默、别扭、故作冷漠,在这一刻都有了归宿。原来有些心意,就算隔着千山万水,就算藏在笨拙的关怀里,也终会被看见,被接住。 宁晚枫的眼睛也红了,她回握住曲桴生的手,对着空椅子轻声说:“谢谢阿姨。” 曲桴生看着她,忽然笑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手背上,烫得像此刻心里的温度。保温桶里的糯米藕还散发着甜香,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让人想落泪。远处传来图书馆闭馆的铃声,悠长而温暖,像谁在轻轻说“都过去了”。 第48章 发烧 凌晨四点,曲桴生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宁晚枫宿舍的座机号码,她几乎是弹坐起来,指尖划过接听键时还带着点颤意。 “喂?”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黏糊糊的,裹着浓重的鼻音,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桴生……” 曲桴生的心猛地一揪。宁晚枫很少这样说话,就算是累极了,声音也总是清亮的,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怎么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是不是不舒服?” “嗯……”那边的呼吸声很重,夹杂着压抑的咳嗽,“头好晕,身上也疼……好像发烧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冷白的光。曲桴生摸起床头的手表,时针刚过四点。她迅速套上毛衣,一边穿外套一边问:“量体温了吗?多少度?宿舍有药吗?” “没找着体温计……药也吃完了。”宁晚枫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昏昏欲睡的迷蒙,“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别动,我现在过去。”曲桴生抓起钥匙就往外冲,走廊里的声控灯在她脚下依次亮起,光脚踩在拖鞋里的冰凉都顾不上了。 凌晨的清华园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路边的路灯泛着昏黄的光,光秃秃的树枝在风里摇晃,像张牙舞爪的影子。曲桴生裹紧了羽绒服,还是觉得冷,不是因为天气,是心里发慌。 宁晚枫昨天还好好的。下午在图书馆,她还凑过来指着建筑图册上的哥特式尖顶,眼睛亮晶晶地说“这个拱券结构太妙了”;晚上一起在食堂吃晚饭,她把最后一个狮子头夹给曲桴生,笑着说“你用脑多,得补补”;分别时在路口拥抱,她还踮脚在曲桴生耳边说“明天早八见”。 怎么突然就病了? 冲到女生宿舍楼下时,宿管阿姨被敲门声叫醒,披着外套出来开门,看见曲桴生冻得发红的鼻尖,皱了皱眉:“这大半夜的,你找谁啊?” “我找宁晚枫,她发烧了,我得上去看看。”曲桴生语速飞快,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递过去,“我是曲桴生,我们是同学。” 宿管阿姨看了看学生证,又看了看她焦急的样子,没再多问,打开侧门:“快去快回,六点之前下来,别让其他同学看见。” “谢谢阿姨!”曲桴生道了谢,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 宿舍的门没锁,虚掩着,大概是宁晚枫特意留的。曲桴生轻轻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热气扑 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药味和宁晚枫常用的雪松护手霜的味道。 宿舍里只开了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打在宁晚枫脸上。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皮肤上。呼吸又急又重,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晚枫?”曲桴生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蹲下。 宁晚枫似乎被惊动了,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睛里蒙着层水汽,眼神有点涣散,看了曲桴生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嘴角慢慢勾起个虚弱的笑:“你来了……”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曲桴生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指尖瞬间被滚烫的温度烫得一缩——比想象中烧得厉害。 “怕你睡不好……”宁晚枫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带着点委屈,“你今天还有早八的课呢。” “课不重要。”曲桴生起身翻找起来,在宁晚枫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体温计,甩了甩塞进她腋下,“别动,夹五分钟。” 她又去拧了把热毛巾,回来时看见宁晚枫已经闭上眼睛,眉头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做什么难受的梦。曲桴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毛巾轻轻擦了擦她汗湿的额头,动作放得极轻,怕弄醒她。 五分钟后,拿出体温计一看,38度9。 “得吃退烧药。”曲桴生摸出手机,想给校医院打电话,却想起这个点急诊未必有人。她转头看了看宁晚枫,决定还是出去买药。 “我去趟药店,很快回来。”她替宁晚枫掖了掖被角,“你乖乖躺着,别乱动。” 宁晚枫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掌心滚烫,力气却不大,像只怕被丢下的小动物:“别走……” “我很快就回来,买了药你才能退烧。”曲桴生回握住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听话。” “不要……”宁晚枫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我不想吃药……” 曲桴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软。她认识的宁晚枫,是那个画图纸到凌晨也不喊累的姑娘,是那个崴了脚还硬撑着上体育课的姑娘,是那个就算受了委屈也只会笑着说“没事”的姑娘。可此刻,她却像个耍赖的小孩,红着眼圈说怕苦。 “那我不走了。”曲桴生坐回椅子上,抽出被她攥着的手,重新替她盖好被子,“我给辅导员发消息请个假,今天陪你。” 她拿出手机,给辅导员发了条消息,说家里有急事需要请假一天,然后又给同组做课题的同学发了消息,拜托他们帮忙把今天要交的作业交上去。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曲桴生……”宁晚枫又轻轻喊她。 “我在。” “冷……” 曲桴生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盖在宁晚枫的被子上,又去拿了个暖水袋,灌了热水裹在毛巾里塞进她脚边。“这样是不是好点?” 宁晚枫点点头,往被子里缩了缩,眼睛却一直盯着曲桴生,像是怕她突然消失。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轻轻说:“其实……没那么严重,就是想让你陪陪我。”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撒娇,尾音还带着点发烧时的鼻音,像根羽毛轻轻搔在曲桴生心上。 曲桴生的心瞬间就化了。她俯身靠近了些,看着宁晚枫泛红的眼眶,低声说:“我知道。” 上次做设计图熬了三个通宵,交图那天在楼梯间差点晕倒,也只是笑着说“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上次在图书馆被不懂事的学弟撞洒了咖啡,弄湿了画了半个月的图纸,也只是咬着牙说“重新画就是了”。 第54章 在彻底放下防备时,才会露出这样一点小依赖。 “我今天不回去了,就在这儿陪你。”曲桴生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等天亮了,我再去给你买药,好不好?” 宁晚枫乖乖点头,抓着曲桴生的衣角慢慢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大概是又睡着了。 曲桴生却不敢睡。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借着床头灯的光看着宁晚枫的睡颜。她的脸颊还是很红,嘴唇却有点干,曲桴生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了,一点点涂在她唇上。 过一会儿,就用毛巾给她擦一次额头;过一会儿,就摸一摸她的腋下,感受体温有没有降下来;过一会儿,就替她翻个身,让她睡得舒服点。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从鱼肚白到淡蓝色,再到被朝阳染成暖金色。宿舍楼道里渐渐有了动静,传来洗漱的声音和说话声。曲桴生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多了,宁晚枫的体温似乎降了点,但还是烫。 她轻轻起身,打算去校医院买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茫:“你去哪?” “去给你买药,很快回来。”曲桴生回头笑了笑,“你再睡会儿。” 宁晚枫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的依赖藏都藏不住。曲桴生走过去,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像安抚一个怕黑的小孩:“真的很快,我跑着去。” 校医院刚上班,医生听曲桴生说了症状,开了退烧药和消炎药,又叮嘱了注意事项。曲桴生拿着药往回跑,心里惦记着宿舍里的人,脚步快得像一阵风。 回到宿舍时,宁晚枫已经醒了,靠在床头,盖着曲桴生的羽绒服,眼神还有点发直。看见曲桴生回来,眼睛亮了亮:“你回来了。” “嗯,买了药。”曲桴生倒了杯温水,把退烧药拆开,“来,吃药了。” 宁晚枫看着那白色的药片,皱起了眉:“苦吗?” “有点,但忍一忍就过去了。”曲桴生把水杯递到她嘴边,“吃完病才能好。” 宁晚枫却别过头,有点耍赖:“我不想吃……” “听话。”曲桴生放柔了声音,像哄小孩似的,“吃完我给你买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好不好?” 宁晚枫还是不动。曲桴生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是昨天在超市买的,本来想给宁晚枫当零食:“先吃糖,再吃药,就不苦了。” 宁晚枫看着那颗糖,终于点了点头。曲桴生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她嘴里,等她含了一会儿,才把药片递过去。这次宁晚枫没再拒绝,就着温水把药咽了下去,吃完还皱着眉吐了吐舌头,像只被苦味吓到的小猫。 “乖。”曲桴生摸了摸她的头,拿起毛巾又去拧热水,“再给你敷会儿毛巾,体温降下来就舒服了。” 她把热毛巾敷在宁晚枫的额头上,又替她掖好被子。宁晚枫靠在床头,看着曲桴生忙碌的身影,突然轻轻说:“曲桴生,你是不是翘课了?” “嗯。”曲桴生没瞒她,“辅导员准假了。” “可是你今天有重要的课……” “再重要的课,也没你重要。”曲桴生打断她,语气很认真,“你生病了,我不能不管你。” 宁晚枫的眼眶突然红了,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曲桴生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没输液的那只手,“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 宁晚枫没说话,只是反握住曲桴生的手,掌心相贴,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慢。宁晚枫吃了药,又睡了一觉,体温慢慢降了下来,精神也好了些。曲桴生就坐在床边看书,偶尔抬头看看她,替她换块毛巾,或者倒杯温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中午时,曲桴生去食堂打了点白粥和清淡的小菜回来。宁晚枫没什么胃口,曲桴生就一勺一勺喂她,像照顾个小孩。 “你也吃啊。”宁晚枫看着她。 “我不饿,你先吃。”曲桴生笑了笑,又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 下午,宁晚枫的烧彻底退了,精神好了很多,开始惦记起自己没画完的设计图。“我想画会儿图。”她掀开被子想下床。 “不行。”曲桴生按住她,“医生说要好好休息,不能劳累。” “可是后天就要交了……” “我帮你跟老师说一声,申请延期。”曲桴生把她按回床上,“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宁晚枫看着曲桴生认真的样子,没再坚持,乖乖躺下了。她侧身看着曲桴生,忽然说:“桴生,你昨晚没睡好吧?” “还好,睡了一会儿。”曲桴生笑了笑,不想让她担心。 “骗人。”宁晚枫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曲桴生的眼角,“这里都有黑眼圈了。” 曲桴生没躲开,任由她摸着,心里暖暖的。 傍晚时分,宁晚枫已经基本好了,除了还有点鼻音,精神头足了不少。曲桴生帮她收拾了一下宿舍,又去买了点水果回来。 “我真的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宁晚枫看着曲桴生,“你都熬了一天了。” “我不回去,今晚在这儿陪你。”曲桴生削着苹果,语气很坚定,“万一晚上又烧起来了呢?” “不会了。”宁晚枫笑着说,“我感觉好得很。” “那也不行。”曲桴生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递给她,“等你彻底好了我再走。” 宁晚枫知道曲桴生的脾气,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只好不再劝她。 晚上,宿舍里很安静。宁晚枫靠在床头看建筑杂志,曲桴生坐在旁边看书,偶尔说几句话,气氛温馨而宁静。 大概十点多,宁晚枫打了个哈欠,说有点困了。曲桴生替她关了大灯,只留下床头灯,又替她掖好被子:“睡吧,我在这儿。” 宁晚枫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大概是病刚好,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平稳。 曲桴生却还是没敢睡太沉,隔一段时间就醒来看一眼,摸一摸她的额头,确认她没再发烧。窗外的月光又悄悄爬了进来,落在宁晚枫恬静的睡颜上,柔和得像幅画。 曲桴生看着她,心里一片柔软。她想起宁晚枫早上说的那句“其实没那么严重,就是想让你陪陪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再坚强的人,也有想要依赖的时候。而能被她依赖,能这样守着她,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天快亮时,曲桴生终于忍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睡得很沉,大概是真的累坏了。 宁晚枫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她转过头,看见曲桴生趴在床边睡着了,头发有点乱,眼角带着明显的红血丝,大概是没休息好。 宁晚枫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又有点心疼。她轻轻起身,拿了条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曲桴生身上。 曲桴生似乎被惊动了,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宁晚枫,眼神还有点迷茫,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了,好得很。”宁晚枫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心里有点酸,“你看你,眼睛都红了,肯定没睡好。” 曲桴生揉了揉眼睛,笑了笑:“没事,你好了就好。” “傻瓜。”宁晚枫伸手,轻轻抱住了她,“谢谢你。” 曲桴生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深深吸了口气,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花香,心里一片安宁。 “谢什么。”她轻声说,“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啊。”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暖得像化不开的蜜糖。宿舍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平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在心上,寸寸都是心安。 第49章 错误 实验室的荧光灯亮得有些刺眼,曲桴生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曲线,指尖攥得发白。数据图表上的峰值歪歪扭扭,像条失控的蛇,和预期结果差了不止一个量级——这意味着,过去三天熬的夜、重复了七次的实验,全白费了。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单薄。桌上摊着的实验记录本翻到最新一页,铅笔写的参数被划了道重重的斜线,旁边用红笔标注着正确数值——就是这个小数点后第三位的数字,她记错了。 早上核对数据时还胸有成竹,甚至跟导师拍着胸脯说“下午就能出结果”。此刻再看那串错误的数字,像根细针,扎得眼眶发烫。她不是个马虎的人,进实验室两年,从来没在参数上出过错,这次偏偏栽在了最基础的地方。 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远处的教学楼亮起灯火,曲桴生却还坐在实验台前,一遍遍地核对记录。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越算越觉得烦躁,最后索性把笔摔在桌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发颤。 第55章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时,她还以为是导师来了,猛地抬头,眼里的红血丝来不及掩饰。门口的人却捧着个画板,逆着光站着,声音带着点试探:“还没忙完吗?我买了晚饭。” 是宁晚枫。 曲桴生别过脸,往椅子里缩了缩,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你怎么来了?” “给你发消息没回,猜你肯定还在实验室。”宁晚枫走近了才发现她不对劲,桌上的外卖盒没开封,实验记录本皱巴巴的,“怎么了?实验不顺利?”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把记录本往她面前推了推。宁晚枫拿起本子翻了翻,很快就看到了那个被红笔圈住的错误参数,又抬头看了看电脑上的曲线,瞬间明白了。 “就这个?”她指着那个小数点,语气很平静。 “嗯。”曲桴生的声音闷闷的,像被什么堵住了,“因为这个,所有数据都废了,还得重新来。” “重新来就重新来呗。”宁晚枫把画板靠在桌角,打开带来的晚饭,是份番茄鸡蛋面,还冒着热气,“先吃饭,饿着肚子可算不对数据。” “吃不下。”曲桴生摇摇头,目光又落回电脑屏幕上,那串错误的数字像在嘲笑她,“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谁还没犯过错啊。”宁晚枫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下,“上次我画设计图,把位置标反了,被教授当着全班的面批评,还不是得熬夜重画?” 曲桴生抬眼看她。宁晚枫说这话时语气轻松,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可她记得,那天晚上宁晚枫在画室待到凌晨,回宿舍时眼睛都是红的。 “那不一样。”她还是拧着劲,“你那是笔误,我这是……” “都是失误,有什么不一样的?”宁晚枫打断她,夹了一筷子鸡蛋放进她碗里,“重要的是怎么补救,不是在这儿跟自己较劲。你看,现在发现总比交上去被导师骂强吧?” 曲桴生没接话,却默默拿起了筷子。面条的温度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点胃,心里的烦躁似乎也减轻了些。宁晚枫没再劝她,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偶尔夹口菜,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 吃完晚饭,宁晚枫收拾好餐盒,突然拉起曲桴生的手:“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我还得重新算数据……”曲桴生想挣开,却被她攥得更紧。 “算什么算,脑子都僵了。”宁晚枫拖着她往外走,画板背在肩上晃晃悠悠,“跟我走就是了,保证有用。” 两人穿过夜色里的校园,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曲桴生被她拽着,脚步有些踉跄,心里的懊恼还没散去,却奇异地不那么抗拒了。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吹得脑子清醒了些。 宁晚枫把她带到紫荆公寓附近的甜品店,店里暖烘烘的,飘着甜腻的奶油香。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对服务员说:“要两个草莓冰淇淋,多加草莓酱。” “这么冷的天吃冰淇淋?”曲桴生皱眉,刚坐下来的屁股差点又抬起来。 “就是冷天才要吃,刺激一下神经。”宁晚枫把菜单推回给服务员,转头冲她笑,“你看你现在,跟个闷葫芦似的,得让甜的东西醒醒脑。” 冰淇淋很快端上来,粉白的奶油堆得像小山,上面淋着鲜红的草莓酱,还撒了把碎坚果。宁晚枫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眯起眼睛:“哇,好甜,你尝尝。” 曲桴生没动,只是盯着那碗冰淇淋发呆。脑子里还在回放早上的场景——她怎么就会把3.142记成3.124呢?明明前一天晚上还特意在备忘录里记了一遍。 “别想了。”宁晚枫用勺子敲了敲她的碗沿,“错误已经造成了,再想也变不回正确数据。还不如现在好好吃冰淇淋,明天养足精神重新来。” 曲桴生抬眼看她,灯光落在宁晚枫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眼神清亮得像含着星光。“可是……” “没有可是。”宁晚枫打断她,把自己的冰淇淋往她面前推了推,“我明天没课,去实验室给你当助手怎么样?你重新做实验,我帮你核对参数,保证一个数字都不会错。” 曲桴生的心猛地一暖。她知道宁晚枫这周有个设计展要准备,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是愿意花时间来陪自己,甚至要帮她核对那些枯燥的数字。 “你不用……” “我愿意。”宁晚枫眨眨眼,笑容里带着点狡黠,“再说了,我可不想我的学霸老婆因为这点小事就垮掉,传出去多丢我的人。” “谁垮掉了……”曲桴生被她逗得嘴角动了动,眼里的红血丝似乎也淡了些。 “那就吃冰淇淋。”宁晚枫把勺子塞进她手里。 曲桴生握着冰凉的勺子,挖了一小块冰淇淋放进嘴里。草莓的酸甜混着奶油的醇厚在舌尖化开,甜得有些发腻,却奇异地驱散了心里的涩味。她没抬头,一勺接一勺地吃着,像是在跟冰淇淋较劲。 宁晚枫也不说话,就坐在对面看着她,偶尔自己也吃一口,目光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偶尔有学生说说笑笑地从外面走过,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 一碗冰淇淋快吃完时,曲桴生忽然把脸埋进剩下的冰淇淋杯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被甜腻包裹的含糊:“谢谢……” 宁晚枫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句“谢谢”里,藏着多少懊恼、多少委屈,又有多少被安抚后的释然。 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曲桴生的头发,像安抚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跟我说什么谢谢。” 曲桴生没抬头,只是往她手边蹭了蹭,像在寻求安慰。宁晚枫任由她靠着,指尖感受着她头发的柔软,心里一片柔软。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曲桴生的懊恼不是因为实验失败,而是因为对自己的苛责。她总是这样,把自己逼得太紧,容不得一点失误,像根时刻绷紧的弦。宁晚枫有时候会想,或许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在她弦快绷断的时候,给她递上一块糖,让她知道,偶尔犯错也没关系。 “明天重新来,肯定没问题的。”宁晚枫轻声说,“你那么厉害,这点小挫折算什么。” 曲桴生终于抬起头,眼睛还有点红,却不再是刚才那种烦躁的红,而是带着点湿润的暖意。她看着宁晚枫,忽然伸手,把剩下的小半杯冰淇淋推到她面前:“给你。” “你不吃了?” “太甜了。”曲桴生摇摇头,嘴角却悄悄勾起个浅浅的弧度。 宁晚枫笑着接过来,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她知道,曲桴生心里的那块冰,大概也被这甜意融化了。 出甜品店时,夜风更凉了。宁晚枫把围巾解下来,绕在曲桴生脖子上,打了个漂亮的结:“走吧,送你回实验室,想再看会儿数据就看会儿,不想看就回去睡觉。” 曲桴生摸了摸脖子上温热的围巾,上面还带着宁晚枫的气息,心里暖暖的。“回实验室吧,把明天要用的器材整理一下。” “好。” 两人并肩往实验室走,影子在路灯下时而靠近,时而分开。曲桴生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宁晚枫,她正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样子轻松又自在。 “晚枫。” “嗯?” “明天……麻烦你了。” 宁晚枫抬起头,冲她笑得灿烂:“不麻烦,能给学霸当助手,是我的荣幸。” 曲桴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觉得,那个记错的参数好像也没那么可恨了。失误也好,懊恼也罢,只要身边有这个人陪着,再难的坎,好像也能迈过去。 回到实验室,曲桴生打开电脑,却没再看那些错误的数据,而是调出了明天要用的实验方案。宁晚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出画板,开始勾勒草图,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相遇时,就相视一笑。 实验室的灯光依旧明亮,却不再显得刺眼。窗外的夜色深沉,偶尔有晚归的学生走过,脚步声渐行渐远。曲桴生看着屏幕上的方案,心里一片平静。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错误可以修正,数据可以重来,而身边这份带着甜意的陪伴,会一直都在。就像那碗草莓冰淇淋,再冷的天,再糟的心情,也能被那份甜,悄悄治愈。 第50章 回家 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时,曲桴生正对着一本《实变函数》出神。窗外的雪下得紧,鹅毛似的雪花扑在玻璃上,瞬间融成一片水痕,模糊了远处宿舍楼的灯光。宁晚枫从对面的书架后绕出来,抱着几本建筑史,发梢沾着点雪粒,像落了层碎糖。 “在想什么?”她把书放在桌上,指尖在曲桴生手背上碰了碰,冰凉的,“脸都快贴到书上了。” 曲桴生回过神,合上书页时,指腹不小心蹭过夹在里面的便签——是昨天父亲发来的消息,用娟秀的字迹抄在纸上:“放假早点回家,托人带了腊味,你阿姨说要给你做糯米藕。” 第56章 字迹是宁晚枫帮她抄的,因为曲桴生总说父亲发来的语音里,背景音太嘈杂,听不清。此刻看着那行字,她忽然觉得指尖发沉。 “没什么。”曲桴生把便签塞进书里,抬头时撞上宁晚枫的目光,那里面带着点了然的温和,“就是在想……放假去哪。” 宁晚枫拉过椅子坐下,雪粒在她发间化成小水珠,看着有点可怜。“不想回家?”她没绕弯子,声音压得很低,刚好能让曲桴生听清,“是因为叔叔?” 曲桴生没点头,也没摇头。窗外的雪又大了些,风卷着雪花打在玻璃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她不是不想回那个所谓的“家”,只是每次回去,饭桌上总少不了父亲的念叨——从成绩问到选课,从未来规划问到“有没有合适的男生”,字字句句都像细密的网,勒得她喘不过气。 尤其是后妈嫁过来之后,父亲总爱说“你看你阿姨多能干。”,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该学着“温顺些”。曲桴生知道父亲没有恶意,却总觉得隔着层什么,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河,看着平静,底下却冻得发硬。 “我爸昨天又发消息了。”曲桴生把书往旁边推了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说让我回去过年,还说……要给我介绍个学计算机的男生认识。” 宁晚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里的狡黠像藏了星光:“学计算机的?老婆不要抛弃我吖!” 曲桴生被她逗得嘴角动了动,心里的郁结散了些:“他就觉得‘稳定’最重要。” “那可不行。”宁晚枫突然往前凑了凑,双手撑在桌上,眼睛亮晶晶的,“要不……跟我回家?” 曲桴生愣住了:“去你家?” “嗯!”宁晚枫用力点头,发梢的水珠都抖落下来,“我妈上周还问我,放假带不带你回去玩。她说家里的腊梅开了,可香了,你肯定喜欢。” 她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诱惑:“我家就我妈一个人,她最好说话了,而且……” 宁晚枫拖长了尾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画面里是间朝南的小屋,窗台上摆着几盆多肉,床头挂着幅水彩画,画的是两只依偎的小猫。“你看,我妈把卧室收拾好了,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还铺了羊毛毯,暖和得很。” 她把手机往曲桴生面前递了递,眼里的期待藏不住:“就当是我们的‘二人世界’,好不好?可以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可以在阳台晒太阳,还可以……偷偷煮火锅。” 最后几个字说得像做坏事的小孩,声音压得极低,却精准地戳中了曲桴生的心。她想起去年冬天,两人在宿舍用小电锅煮火锅,被宿管阿姨抓包时的慌乱,还有宁晚枫把最后一块鱼豆腐塞进她嘴里时,眼里的笑意。 “可是……会不会太打扰阿姨?”曲桴生还有点犹豫,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怎么会!”宁晚枫立刻摆手,“我妈可喜欢你了,再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嘛。”她见曲桴生还是没松口,索性拉起她的手晃了晃,语气带了点撒娇,“去吧去吧,就当陪我嘛。” 手心被她晃得发痒,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的光,像被雪照亮的星星,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叹息,却足够让宁晚枫听见。 “真的?!”宁晚枫瞬间睁大了眼睛,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太好了!我现在就订车票!” 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嘴里还念叨着:“订最早那班车,争取后天一早就走……” 曲桴生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心里那点最后犹豫也烟消云散了。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小了些,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雪地上镀了层银霜,亮得晃眼。 回宿舍的路上,宁晚枫一路都在说家里的事——说妈妈种的腊梅有多么香,说巷口的糖炒栗子有多甜,说小时候总趴在阳台看隔壁奶奶晒腊肉。曲桴生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脚步却比平时轻快了些,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第二天一早,曲桴生就开始收拾行李。打开箱子,先放进去的是两本专业课书——宁晚枫说她“走到哪都带着书,像个移动图书馆”,但曲桴生知道,带上书心里才踏实。 接着是几件厚毛衣和羽绒服,北方的冬天冷,她们老家比北京还湿冷,得多穿点。她叠衣服时动作很慢,叠得方方正正,像在做实验时整理器材。 收拾到一半,目光落在床头的围巾上——那是条米白色的羊毛围巾,是去年冬天宁晚枫织的,针脚不算工整,边缘还留着点线头,曲桴生却戴了一整个冬天。 她拿起围巾,指尖拂过上面的纹路,突然想起宁晚枫织围巾时的样子——晚上在宿舍,就着台灯的光,一针一线地勾着,偶尔扎到手,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不肯停。“等织好了给你围,保证比买的暖和。”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曲桴生把围巾叠了叠,放进箱子的侧袋里,紧挨着自己的手套。她想,宁晚枫肯定会忘带围巾,上次去香山看红叶,她就把围巾落在了公交上,回来冻得缩成一团,还是曲桴生把自己的围巾分了她一半。 正想着,宿舍门被推开,宁晚枫抱着个大袋子闯进来,脸上红扑扑的:“我回来啦!你猜我买了什么?” 她把袋子往桌上一倒,哗啦啦滚出一堆零食——巧克力、牛肉干、薯片,还有两袋曲桴生爱吃的鱼豆腐。“路上吃,不然车上的饭难吃死了。” 曲桴生看着那堆零食,又看了看宁晚枫冻得发红的鼻尖,无奈地摇摇头:“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慢慢吃嘛。”宁晚枫凑过来看她的行李箱,“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忘带的。” 她探头往箱子里看了看,目光扫过侧袋时,顿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里的光像融了的雪水:“你怎么把我的围巾也带上了?” 曲桴生的耳尖有点发烫,别过脸去整理衣服:“看你总丢三落四的,怕你忘了带。” “我才没忘。”宁晚枫嘴上反驳着,手却伸过去,轻轻捏了捏围巾的边角,声音软得像棉花,“不过……还是你想得周到。” 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递到曲桴生面前:“给你的。” 曲桴生打开盒子,里面是枚小巧的胸针,形状是片银杏叶,镀了层金边,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昨天路过饰品店看到的,觉得跟你那件灰大衣很配。”宁晚枫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别嫌弃啊,不贵重。” 曲桴生捏起胸针,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里却暖烘烘的。“很好看。”她抬头冲宁晚枫笑了笑,是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谢谢。” “老婆亲我一口就好了啦~”宁晚枫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快收好,别压坏了。” 曲桴生把胸针放进首饰盒,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的夹层里,和自己的学生证放在一起。 两人一起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宁晚枫的话很多,一会儿说“充电器别忘了”,一会儿说“把暖宝宝带上”,一会儿又拿起曲桴生的保温杯:“这个也带上,我妈说家里的蜂蜜可甜了,泡着喝。” 曲桴生任由她忙前忙后,偶尔提醒一句“那个不用带”,却没真的阻止。她发现,被宁晚枫这样絮絮叨叨地照顾着,心里踏实得很,像船泊进了港湾,再大的风浪也不怕。 收拾完行李,已经是下午了。窗外的雪彻底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宁晚枫趴在窗边,看着楼下三三两两拖着行李箱的学生,突然感叹:“真好啊,终于可以不用想实验和设计图了。” 曲桴生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远处的未名湖结了冰,有人在上面滑冰,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清脆得像风铃。“嗯,是挺好的。” “等到了我家,我带你去逛老街。”宁晚枫转头看着她,眼里的期待像要溢出来,“巷口的张爷爷做的糖画可好吃了,还有卖棉花糖的阿姨,总能把棉花糖做成小兔子的样子。” “好。”曲桴生点头,心里想象着那样的画面——青石板路,红灯笼,宁晚枫牵着她的手,在人群里穿梭,手里举着棉花糖,甜得发腻。 晚上,曲桴生给父亲发了条消息,说假期要去同学家玩,不回去过年了。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心里掠过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轻松。没过多久,父亲回了消息,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注意安全。” 没有追问,没有责备,曲桴生看着那三个字,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或许父亲也不是不懂,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宁晚枫凑过来看了消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想太多了,叔叔肯定是担心你。等过段时间,我们再抽时间回去看看。” “嗯。”曲桴生点点头,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睡前,曲桴生又检查了一遍行李箱,确认没落下什么。手指划过侧袋里的围巾,柔软的羊毛蹭过指尖,像宁晚枫的头发。她想起宁晚枫说的“二人世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第57章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两人就拖着行李箱往车站赶。雪后的清晨格外冷,哈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风里。宁晚枫把围巾分了曲桴生一半,两人挨得很近,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传来暖暖的温度。 “冷不冷?”宁晚枫侧头问她,呼出的气落在曲桴生的耳廓上,痒痒的。 “不冷。”曲桴生往她身边靠了靠,“你呢?” “我也不冷。”宁晚枫笑着说,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一想到马上就能吃到我妈做的红烧肉,就浑身是劲儿。” 曲桴生被她逗笑了,心里的最后一点阴霾也散去了。火车缓缓驶出车站时,她看向窗外,北京的街景渐渐后退,被晨雾笼罩。她知道,这趟旅程不仅是为了避开父亲的念叨,更是为了奔向一个能让她彻底放松的地方——一个有宁晚枫,有温暖,有“二人世界”的地方。 宁晚枫靠在她的肩膀上,已经开始打盹,呼吸均匀而平稳。曲桴生低头看着她,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她悄悄从箱子里拿出那条米白色的围巾,轻轻盖在宁晚枫的脖子上。 围巾上还带着点淡淡的气味,是宁晚枫常用的护手霜的味道。 车继续往前行驶,载着两个奔向温暖的人,奔向一个没有催促,没有拘谨,只有彼此的地方。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的,像无数白色的精灵,在天地间跳舞。曲桴生看着窗外,心里一片安宁。 这个冬天,一定会很暖。 第51章 饺子 推开宁晚枫家的门时,一股混合着桂花香和煤炉暖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宁母系着枣红色的围裙,正站在厨房门口擦手,看见她们进来,眼睛笑成了月牙:“可算到了,路上冻坏了吧?快进来烤烤火。” 客厅的煤炉烧得正旺,铁皮烟囱上搭着条洗得发白的毛巾,热气腾腾的。宁晚枫把行李箱往墙角一放,扑过去抱了抱母亲:“妈,我们回来啦!”又转头给曲桴生使了个眼色,“这是桴生,我跟您说过的。” “阿姨好。”曲桴生有点拘谨地打招呼,手里还提着在路上买的水果篮,指尖被暖气烘得发暖。 “都是一家人啦!快坐快坐,别客气。”宁母接过水果篮往桌上放,又给她们倒了两杯红糖姜茶,“桴生是吧?听晚枫说你是学物理的,真是个聪明孩子。” 曲桴生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心里的紧张散了些。宁晚枫家是老式的两居室,墙面上贴着淡蓝色的碎花壁纸,沙发上铺着手工钩的坐垫,处处透着过日子的踏实。客房的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铺着浅色的羊毛毯,正是宁晚枫照片里的样子。 “妈,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呀?”宁晚枫往煤炉边凑了凑,手伸在暖气口烤着。 “知道你们要来,买了肉馅和白菜,包饺子。”宁母笑着说,“桴生爱吃素馅还是肉馅?” 曲桴生愣了愣,她其实不太会吃饺子——家里很少包饺子,父亲总说“麻烦”,后妈煮过两次,她也没怎么动筷。“都……都可以。” “那就一半一半。”宁母拍了拍手,“晚枫,你带桴生去放行李,我先把馅调上。” 卧室果然暖和,羊毛毯踩上去软乎乎的。宁晚枫帮曲桴生把行李箱打开,指着床头柜上的台灯:“这个灯可以调亮度,晚上看书不刺眼。”又拉开衣柜,“衣服挂这儿就行,我妈昨天刚晒过,有太阳味。” 曲桴生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家”这个字,原来可以这么具体——是暖烘烘的煤炉,是带着太阳味的衣柜,是有人提前为你打理好一切的妥帖。 等她们回到厨房时,宁母已经把白菜剁成了馅,正往肉馅里加调料。“你们来得正好,帮忙和面。”她把一袋面粉往桌上一放,“晚枫,你带桴生洗手,咱们分工合作。” 曲桴生站在水池边洗手,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还有点不真实。宁晚枫挤了点洗手液在她手心,指尖故意在她手心里挠了挠:“紧张啦?别拘谨。” “没有。”曲桴生抽回手,耳尖有点发烫。 面和得软硬适中,宁母揪出一个个小面团,用擀面杖擀成圆圆的饺子皮,薄厚均匀得像模子刻出来的。“桴生,你试试?”她把擀面杖递给曲桴生。 曲桴生接过擀面杖,学着宁母的样子擀起来,可面团在她手里像个调皮的孩子,不是擀成了长方形,就是中间厚边缘薄。“我……我好像不太会。” “没事,我教你。”宁晚枫凑过来,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手覆在她的手上,“你看,手腕要转,力道要匀……” 她的气息拂在曲桴生的颈窝,带着点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曲桴生的背瞬间僵住,手里的擀面杖差点掉在地上。“晚枫,别闹。” “我没闹,在教你呢。”宁晚枫笑得眼睛弯弯的,手上却更用力地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把面团擀成圆形,“你看,这不就成了?” 宁母在旁边调馅,假装没看见,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擀完饺子皮,开始包饺子。曲桴生看着宁母捏出的饺子,个个挺着“小肚子”,花边捏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小士兵。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捏一下破个洞,捏两下馅漏出来,活像只没长好的丑小鸭。 “要不……我还是去烧火吧。”曲桴生有点挫败地放下饺子皮。 “不行,包饺子多好玩。”宁晚枫把一张饺子皮放在她手心,又舀了点馅放上去,“来,我教你。” 她拿起曲桴生的手,拇指和食指捏住饺子皮的边缘,一点一点往中间捏。“你看,先捏中间,再捏两边……”她的指尖故意蹭过曲桴生的指腹,带着点温热的痒,“这样捏一下,像不像我们的手?” 曲桴生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手被宁晚枫的手包裹着,大小刚好。饺子皮在她们手里慢慢合上,虽然歪歪扭扭,却总算没漏馅。“像……”她的声音有点哑。 “是吧?”宁晚枫笑得更得意了,又拿起一张饺子皮,“再来一个,这次你自己试试。” 曲桴生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手心残留的温度,学着刚才的样子捏起来。可指尖不听使唤,捏到一半,馅又从侧边漏了出来。“唉……” “没事,我帮你补补。”宁晚枫拿过她手里的“失败品”,用指尖沾了点水,轻轻把漏馅的地方捏合,“你看,这样就好啦,像给它打了个补丁。” 她把补好的饺子放在盖帘上,和宁母包的放在一起,对比格外鲜明——宁母的饺子个个精神,宁晚枫的稍显潦草,曲桴生的则歪歪扭扭,像群打了败仗的士兵。 “挺好的,第一次包成这样不错了。”宁母笑着打圆场,“我第一次包的,比这还难看呢。” 曲桴生看着自己的“作品”,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想笑。包饺子这件事,和做实验不一样,不需要精准的参数,不需要严谨的步骤,就算歪歪扭扭,也自有它的乐趣。 宁晚枫又教了她几个“诀窍”,比如馅不能放太多,捏边时要用力。曲桴生渐渐找到点感觉,虽然包出来的饺子还是歪歪扭扭,却总算不会漏馅了。 “你看这个,像不像你?”宁晚枫举起一个肚子鼓鼓的饺子,“圆滚滚的,还不服输。” “那这个像你。”曲桴生拿起一个捏得歪歪扭扭,却努力挺着“腰”的饺子,“看着不规整,其实韧劲大。” 宁母在旁边听着,笑得直不起腰:“你们俩啊,包个饺子都能说这么多。” 煤炉上的水开了,冒着腾腾的热气。宁母把包好的饺子下进锅里,白色的饺子在沸水里翻滚,像一群欢快的小鱼。“煮饺子要三开,加点凉水,这样才不容易破。”她一边往锅里加凉水,一边说。 曲桴生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宁母忙碌的背影,看着宁晚枫在旁边帮忙递碗,心里暖烘烘的。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雪花又开始飘落,落在窗台上,瞬间融成水珠。厨房里却温暖如春,弥漫着饺子的香气,还有宁晚枫偶尔的笑声。 饺子煮好了,盛在白瓷碗里,浇上点醋和香油,香气扑鼻。曲桴生夹起一个自己包的饺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白菜的清甜混着肉馅的鲜香在嘴里散开,烫得她直呼气,却舍不得吐出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宁晚枫给她递了张纸巾,眼里满是笑意。 “好吃。”曲桴生含糊地说,又夹起一个。 “好吃就多吃点。”宁母往她碗里又夹了几个,“桴生啊,以后常来嘛,给你包饺子吃。” “谢谢阿姨。”曲桴生的心里,像被饺子汤烫得暖暖的,说不出的舒服。 “都是一家人啦啊,阿姨多疏远呐!” 吃完饭,宁晚枫和母亲收拾碗筷,曲桴生想帮忙,被宁母推了出来:“你坐着歇会儿,让晚枫弄就行,她在家懒惯了,正好让她活动活动。” 曲桴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厨房门口两人的身影,宁晚枫正噘着嘴跟母亲撒娇,说“我才不懒”,宁母则笑着拍了拍她的背。煤炉里的火还在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一切都慢得恰到好处。 第58章 宁晚枫端着水果出来时,看见曲桴生正盯着窗外的雪发呆。“在想什么?”她把一瓣橘子塞进曲桴生嘴里。 “在想……”曲桴生嚼着橘子,甜味在舌尖蔓延,“原来包饺子这么有意思。” “那当然。”宁晚枫挨着她坐下,往她手里塞了个苹果,“等明天,我教你剪窗花,我妈说我剪的小兔子最像了。” “好。”曲桴生点头,看着宁晚枫被炉火映得发红的脸颊,这个冬天,大概是她过得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没有父亲的念叨,没有实验的数据,没有必须要达到的标准。只有暖烘烘的煤炉,香喷喷的饺子,和身边这个总爱捉弄她,却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包饺子时的面粉,还有宁晚枫手心的温度。那些歪歪扭扭的饺子,像一个个笨拙却真诚的符号,记录着此刻的温暖和安宁。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屋内却温暖如春。曲桴生想,或许“家”的真谛,从来都不是多么华丽的房子,而是有一个人,愿意牵着你的手,教你包歪歪扭扭的饺子,愿意陪你在雪天里,分享一碗热腾腾的汤。 就像此刻,她和宁晚枫,还有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厨房。 第52章 海边 公示栏前的人渐渐散去时,曲桴生还站在一等奖学金名单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的名字。阳光透过悬铃木的叶隙落在纸上,“曲桴生”三个字被晒得发烫,旁边紧挨着的“宁晚枫”,笔画舒展得像在笑。 “发什么呆呢?”宁晚枫从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手里举着刚买的冰汽水,瓶身凝着水珠,“走了,请你喝汽水,庆祝我们俩‘双杀’一等奖学金。” 曲桴生接过汽水,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才后知后觉地笑了笑。这是她们第二次一起拿一等奖学金,去年此时,两人在食堂点了份糖醋里脊,对着餐盘碰了碰可乐罐,就算庆祝了。 “去哪喝?”曲桴生拧开汽水瓶,气泡“滋滋”地往上冒。 “去操场吧,那边凉快。”宁晚枫拉着她往操场走,帆布鞋踩在树荫里的光斑上,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操场的看台上没什么人,风卷着白杨树的叶子沙沙响。两人并排坐下,脚悬在半空晃悠。宁晚枫喝了口汽水,突然转头看她,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哎,我们去旅行吧?” 曲桴生愣了愣:“旅行?” “对啊,”宁晚枫的脚尖轻轻踢着看台的铁架,发出“当当”的轻响,“用奖学金去,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你看我们这学期,不是泡实验室就是扎画室,都快发霉了。” “去哪?”她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宁晚枫往她身边凑了凑,气息里混着汽水的甜香:“去海边吧?我想看海。”她顿了顿,指尖故意蹭过曲桴生的手背,语气带着点狡黠的雀跃,“还想看你穿裙子的样子。” 曲桴生的耳尖“腾”地红了。她很少穿裙子,衣柜里只有两条规规矩矩的长裙,还是母亲在世时给她买的。宁晚枫总笑她“把自己裹得像个数学公式”,此刻却突然提起裙子,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海边……会不会太热?”她试图转移话题,指尖攥紧了汽水瓶。 “热才好啊,可以踩水,可以吃冰棒,还可以看日出。”宁晚枫掰着手指数,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我查过了,青岛的海这个季节最舒服,不冷不热,还有好多好吃的海鲜。” 看着她雀跃的样子,曲桴生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怕被风吹走:“好啊。” “真的?!”宁晚枫立刻坐直了,差点从看台上跳下去,“那我们就去青岛!我这就查攻略!” 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点开旅游app,屏幕上跳出碧海蓝天的照片。“你看这个海滩,沙子是白的!还有这个教堂,红顶的,拍照片肯定好看!”她把手机往曲桴生面前凑,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海景房,“我们住这种能看见海的房间吧?早上醒来就能看到日出。” 曲桴生的目光落在“海景房”三个字上,照片里的房间有个小阳台,摆着两把藤椅,透过落地窗能看到翻涌的浪花。 “好。”她应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行程。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一有空就凑在一起研究攻略。宁晚枫负责查景点和美食,在笔记本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记号——“栈桥必去”“海鲜市场要砍价”“啤酒博物馆可以免费试喝”;曲桴生则默默打开订票软件,对比着高铁的时间和酒店的价格,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 周五晚上,宁晚枫被室友拉去看电影,曲桴生坐在宿舍里,点开了那家海景酒店的预订页面。页面上显示有双床房和大床房,她的指尖在“双床房”的选项上停了很久,想起去年在邻市住的小旅馆,两张单人床挨得很近,夜里能听见宁晚枫轻轻的呼吸声。 她咬了咬唇,点了双床房,却在备注栏里犹豫了。光标在屏幕上闪了又闪,她最终敲下一行字:“您好,两张床是否可以拼在一起?麻烦了。” 按下“确认预订”的瞬间,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腔。她赶紧退出页面,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可耳根的热度却怎么也降不下来。 宁晚枫回来时,手里捧着个大袋子,一进门就喊:“桴生,你看我买了什么!” 曲桴生抬头,看见她从袋子里掏出两条裙子。一条是浅蓝色的棉布裙,裙摆绣着细碎的海浪纹;另一条是白色的连衣裙,领口缀着小小的珍珠。 “给你的。”宁晚枫把浅蓝色的裙子往她手里塞,“我猜你肯定没带裙子,特意去商场挑的。你皮肤白,穿这个肯定好看。” 曲桴生捏着裙子的布料,柔软的棉布蹭过指尖,像海浪拂过脚背。“我……” “别跟我说你不穿啊。”宁晚枫看穿了她的心思,双手叉腰假装生气,“这是旅行装备,必须带!不然我就……我就把你所有的笔记藏起来。”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曲桴生忍不住笑了,接过裙子叠好:“知道了,我带。” “这还差不多。”宁晚枫满意地笑了,又掏出件泳衣,“我还买了泳衣,到时候我们去海里玩水。” 曲桴生看着那件印着向日葵的泳衣,脸又开始发烫,赶紧低下头收拾行李,把裙子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的最底层,上面压着几件t恤和短裤。 宁晚枫趴在她的行李箱边,看着她把折叠伞、防晒霜、充电器一一放进去,突然说:“哎,你订的酒店怎么样?有没有阳台?” “有。”曲桴生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可以看到海。” “太好了!”宁晚枫拍了下手,“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阳台上吃海鲜,喝啤酒,看星星。” 曲桴生“嗯”了一声,没敢说拼床的事,怕被她笑话。 出发那天,高铁在晨光里驶离北京。宁晚枫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变成田野,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曲桴生坐在旁边,手里捧着本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往她那边瞟。 “你看什么呢?”宁晚枫突然转过头,吓了她一跳。 “没……没什么。”曲桴生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 宁晚枫却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脸颊:“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看?” “脸皮真厚。”曲桴生别过脸,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高铁运行了四个多小时,终于抵达青岛。出了车站,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点鱼腥味,却让人觉得格外清新。宁晚枫深吸一口气,拉着曲桴生的手往地铁站跑:“快走快走,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海了!” 酒店离海边只有两条街,走在巷子里就能听见海浪的声音。推开房间门的瞬间,宁晚枫发出一声惊叹:“哇!真的能看到海!” 房间比照片里更宽敞,阳台正对着蔚蓝的大海,远处的轮船像白色的贝壳,在浪里轻轻摇晃。两张单人床并排靠在墙边,床尾的缝隙不大,确实可以拼在一起。 曲桴生放下行李箱,假装检查房间设施,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宁晚枫正盯着两张床看,嘴角带着点若有所思的笑。她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怕自己备注拼床的事被发现。 “这床看着挺舒服的。”宁晚枫突然开口,语气很自然,“就是有点小,两个人睡一张估计得挤着。” 曲桴生的脸“腾”地红了,刚想解释,宁晚枫却转身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在曲桴生耳边轻轻说,“把它们拼起来啊。”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廓,曲桴生的背瞬间僵住。原来她早就想到了。 “我……我去看看阳台。”曲桴生挣开她的怀抱,逃也似的冲到阳台,心跳得像擂鼓。 海风带着潮气吹过来,拂在发烫的脸颊上,稍微凉快了些。她扶着阳台的栏杆往下看,沙滩上有孩子们在堆城堡,远处的礁石上站着钓鱼的人,海浪一层叠一层地涌过来,拍在岸边发出“哗哗”的声响。 第59章 宁晚枫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条裙子:“试试?” 曲桴生看着她手里的浅蓝色棉布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我去洗手间换。” 洗手间的镜子里,曲桴生看着穿裙子的自己,有点陌生。棉布裙的长度到膝盖,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不像平时的裤子那样紧绷。她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宁晚枫正坐在床边玩手机,抬头看见她时,眼睛瞬间亮了,手里的手机“啪”地掉在床上。“好看……”她喃喃地说,声音有点发愣。 “不好看吧?”曲桴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想往后退。 “好看!”宁晚枫赶紧走过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特别好看,像……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她伸手抚平曲桴生裙摆的褶皱,指尖故意在她腰侧停了停,“你看,我就说你穿裙子好看吧。” 曲桴生的脸更红了,却没躲开她的触碰。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暖融融的。 “走吧,”宁晚枫拉起她的手,“我们去海边散步,顺便看看日落。” 沙滩的沙子细软得像棉花,踩上去痒痒的。曲桴生穿着凉鞋,裙摆被海风吹得轻轻扬起,偶尔沾到细碎的沙粒。宁晚枫牵着她的手,在浪边跑跑停停,一会儿指着远处的海鸥喊“你看那个”,一会儿弯腰捡起贝壳塞给她。 夕阳把海水染成了橘红色,远处的渔船拖着金色的波光往回走。两人坐在礁石上,看着太阳一点点沉进海里,最后只剩下漫天的霞光。 “真美啊。”宁晚枫靠在曲桴生的肩膀上,声音轻轻的。 “嗯。”曲桴生点头,侧头就能闻到她发间的海水味。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温柔的声响。曲桴生看着宁晚枫被霞光染红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次旅行或许是最好的决定。没有公式,没有图纸,没有必须要达到的标准,只有眼前的海,身边的人,和藏在心底的柔软。 回到酒店时,天已经黑了。宁晚枫去洗澡,曲桴生看着两张单人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们往中间推了推。床腿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拼在一起的床突然变得宽敞起来,像一张小小的双人床。 宁晚枫裹着浴巾出来时,看见拼在一起的床,挑了挑眉,却没说话,只是笑着说:“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夜里,曲桴生躺在床上,能听见身边宁晚枫均匀的呼吸声,还能听见窗外隐约的海浪声。 窗外的海还在轻轻呼吸,房间里的月光温柔得像一层纱。曲桴生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明天一定要早起,和宁晚枫一起看海上日出。 第53章 海约 凌晨四点的海边,空气里还浸着夜的凉。曲桴生被宁晚枫拽着往沙滩跑,帆布鞋踩在湿软的沙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天边刚泛起一点鱼肚白,远处的渔船亮着孤灯,像坠入深海的星子。 “跑慢点,鞋里进沙子了。”曲桴生被她拽得踉跄,却忍不住弯了嘴角。宁晚枫昨天半夜突然爬起来,说要看日出,说“海边的日出会把浪花染成金红色,比教学楼顶的好看一百倍”。 “来不及啦,再慢点就错过了。”宁晚枫回头冲她笑,发梢被海风吹得乱翘,眼里的光比远处的渔火还亮。她跑两步就停下来等曲桴生,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沙粒,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潮气。 两人在一块被海浪冲刷得光滑的礁石旁停下。宁晚枫从背包里掏出条格子毯铺在沙地上,拉着曲桴生坐下。海风卷着咸腥味扑过来,曲桴生往她身边缩了缩,宁晚枫很自然地把外套脱下来裹在两人身上,像个临时的小帐篷。 “你看那边。”宁晚枫指着东方的海平面,原本灰蒙蒙的天际线,正被悄悄晕染开一层淡粉,像姑娘害羞时的脸颊。浪花一层叠着一层漫上岸,在脚边碎成白色的泡沫,又带着沙粒退回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看着那片渐亮的天。她其实不太懂为什么要特意等日出,觉得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没什么特别的。可此刻被宁晚枫裹在同一件外套里,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忽然觉得这样坐着也很好——不用想实验数据,不用算复杂的公式,只用安安静静地等一束光。 天边的粉色渐渐变深,成了橘红,又染上金箔似的光泽。云层被镶上亮边,像被谁用金线描过。宁晚枫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攥着曲桴生的衣角,声音发颤:“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轮红日就从海平面探出头来,带着熔金般的温度,瞬间把半边天染成了赤金色。海浪像是被点燃了,每一朵浪花都泛着金红的光,连带着沙滩上的沙粒,都闪着细碎的亮。 “哇……”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惊叹,眼睛亮晶晶地映着整片霞光,“真的像在燃烧。” 曲桴生转头看她,朝阳的光落在宁晚枫脸上,给她的睫毛镀上了层金边,连鼻尖的小雀斑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宁晚枫的样子,她趴在建筑图册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顶,也是这样毛茸茸的。 原来已经一起走过这么久了。从高中时路灯下的并肩,到清华园里的相互扶持,再到此刻的海边日出,时间像海浪一样推着人往前走,却总在某个瞬间,让人清晰地看见身后串起的脚印。 “桴生。”宁晚枫忽然开口,声音被海风揉得很软。 “嗯?” “你说,太阳是不是很勇敢?”她望着海平面上的红日,语气认真得像在讨论设计图,“每天都要从海里钻出来,把光洒给所有人,不管前一天的海浪有多凶。” 曲桴生被她逗笑:“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才不奇怪。”宁晚枫转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朝阳的光落在她瞳孔里,像盛着两簇跳动的火焰,“我也想做这样的人,想和你一起,不管以后有什么难事儿,都像太阳一样,该升起来就升起来。” 曲桴生的心猛地一缩,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她看着宁晚枫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玩笑,只有一片滚烫的真诚。 宁晚枫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突然从毯子里站起身。曲桴生以为她要去踩浪花,刚想拉她,却见她转身面对着自己,然后——单膝跪在了湿漉漉的沙滩上。 “你……”曲桴生惊得差点从地上弹起来,心跳瞬间乱了节拍。 宁晚枫却没管她的惊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摊开在掌心。那是一枚用纸折的戒指,用的是酒店里的便签纸,被海水洇了点边角,却被折得很仔细,戒圈上还歪歪扭扭地画着两道波浪线。 “桴生,”她仰头看着曲桴生,眼睛里的光比朝阳还亮,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等研究生毕业,我们去国外领证吧。” 曲桴生彻底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海浪拍岸的声音在嗡嗡作响。她看着宁晚枫跪在沙滩上的样子,看着那枚简陋的纸戒指,看着她眼里的期待和紧张,忽然觉得眼眶发烫。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有点早。”宁晚枫的指尖捏着纸戒指,指节泛白,“我也知道你可能还没准备好……可是我忍不住想说。现在一起在海边看日出,我好像……一直在等这一天。” 她把纸戒指往前递了递,语气里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恳求:“这个……先欠着你的,等以后我们有能力了,我一定给你换个真的,带钻石的那种。但是现在,你愿意……先收下它吗?” 海风突然变大了,卷着浪花扑到礁石上,溅起的水珠打在两人脸上,凉丝丝的。曲桴生看着那枚纸戒指,看着宁晚枫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突然想起很多事——想起她发烧时宁晚枫跑遍整条街买药,想起她实验失误时宁晚枫拉她去吃冰淇淋,想起她笨拙地教自己包饺子,指尖故意蹭过自己的手心…… 那些细碎的瞬间,早已在心里织成了一张网,把两个人紧紧缠在了一起。 曲桴生伸出手,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宁晚枫赶紧把纸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像是量着她的手指折的。纸戒指被海水洇得有点软,却牢牢地贴在皮肤上,带着点粗糙的暖意。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宁晚枫,眼眶里的湿意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沙滩上,很快被沙粒吸了进去。 宁晚枫看着她流泪,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说话,就被曲桴生猛地拽进了怀里。 曲桴生的拥抱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把脸埋在宁晚枫的颈窝,肩膀控制不住地发颤,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领。海浪声、风声、远处的渔船马达声,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剩下两人紧贴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在晨光里敲出相同的节拍。 “我愿意。”过了很久很久,曲桴生的声音才从宁晚枫的颈窝钻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不用等研究生毕业,什么时候都可以。” 第60章 宁晚枫的眼泪也瞬间掉了下来,她反手抱住曲桴生,抱得比她还紧,像是怕这只是个梦。“那我们拉钩。”她的声音哽咽着,却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曲桴生伸出手,和她的手指勾在一起,海风把两人的指缝吹得发凉,心却烫得像刚升起的太阳。 朝阳渐渐升高,把沙滩照得一片金黄。两人就那样抱着坐在沙滩上,直到双腿发麻,直到远处传来游客的说笑声,才慢慢松开。 宁晚枫替曲桴生擦去脸上的泪痕,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手上的纸戒指:“别弄湿了,这可是我们的‘订婚信物’。” 曲桴生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忽然笑了,是那种带着泪的笑,比朝阳还耀眼:“笨蛋,纸做的,碰水会坏的。” “那我再给你折一个。”宁晚枫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新的便签纸,低着头认真地折起来,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像撒了把金粉,“折一百个,坏了就换。” 曲桴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海浪依旧在脚下涨涨退退,把两人的脚印冲了又埋,埋了又冲。有些东西是海浪冲不走的——比如无名指上那枚简陋的纸戒指,比如刚才那句没说出口却刻在心底的承诺,比如此刻身边这个人,和她眼里盛着的整片朝阳。 或许未来还有很多未知的风浪,或许“领证”这两个字要跨过很多阻碍,可至少在这一刻,在这片被朝阳染成金红色的海边,她们拥有彼此,拥有勇气,拥有对未来最坚定的向往。 宁晚枫把折好的第二个纸戒指递给她,掌心还沾着沙粒:“这个给你当备份。” 曲桴生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的夹层里,和身份证放在一起。然后她站起身,向宁晚枫伸出手:“走吧,去吃早饭,我想吃你昨天说的海鲜粥。” “好!”宁晚枫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两人并肩往回走,脚印在沙滩上留下长长的一串,很快又被海浪温柔地覆盖。朝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从未分开过。 曲桴生低头看了看无名指上的纸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白。这大概是全世界最珍贵的戒指了,比任何钻石都要耀眼。因为它裹着海风的咸,带着朝阳的暖,藏着一个女孩最真诚的心意,和两个女孩对未来的,最勇敢的约定。 第54章 咳嗽 从海边回来的第三天,曲桴生是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惊醒的。胸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痒意,咳得她不得不弓起背,额头抵在膝盖上缓气。窗外的晨光刚爬上书桌,把她未合上的微分方程习题册照得透亮,上面还留着海边度假时随手写的演算草稿。 她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拿起枕边的水杯喝了两口,喉咙里依旧火烧火燎的。大概是海边风大,吹着了。曲桴生这样想着,没太放在心上,起身洗漱时,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眼底的淡青,只当是旅途劳顿。 去实验室的路上,遇见宁晚枫从对面走来,手里拎着两个刚买的肉包。“早啊!”她笑着挥手,阳光落在她发梢,还带着点海边晒出的浅棕,“昨晚给你发消息没回,猜你肯定在实验室。” 曲桴生刚想回应,喉咙里又涌上一阵痒意,她下意识地别过脸,用手背捂着嘴咳了两声。“有点着凉。”她含糊地说,接过宁晚枫递来的肉包,指尖触到温热的纸袋,心里却莫名有点发紧。 怎么会这么快? “着凉?”宁晚枫立刻皱起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啊。是不是海边风太大了?让你多穿点你不听。” “真没事,小感冒而已。”曲桴生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的手,“我先去实验室了,上午有组会。” 看着她匆匆走进系馆的背影,宁晚枫捏着纸袋的手指紧了紧。刚才曲桴生咳嗽时,肩膀明显在发颤,绝对不是“小感冒”那么简单。 下午组会结束,曲桴生刚走出会议室,就看见宁晚枫站在走廊尽头等她,手里拿着个白色的药盒。“校医院开的止咳药,医生说这个效果好。”她不由分说地把药塞进曲桴生手里,“一天三次,饭后吃,我盯着你。” “不用这么麻烦……” “什么叫麻烦?”宁晚枫打断她,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上次发烧也是硬撑,最后烧到快39度,忘了?这次必须听我的,吃完这盒药再说。” 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的执拗,想起海边日出时她单膝跪地的样子,喉咙里的痒意又冒了上来,却被她硬生生忍住了。“知道了。”她把药盒塞进白大褂口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铝箔板,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暖意。 接下来的几天,宁晚枫果然说到做到。早饭时会把温水和药片一起递过来,午饭时特意去食堂打了清淡的蔬菜粥,晚饭更是直接拎着保温桶去实验室找她,监督她把药吃下去才肯走。 曲桴生的咳嗽却没见好,反而有加重的趋势。有时正对着电脑分析数据,突然就咳得停不下来,胸腔震得发疼,眼泪都快咳出来。她总是在这时立刻关掉显示屏,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实验室的人,等那阵劲儿过去,才装作没事人一样转回来,耳根却红得发烫。 这天傍晚,宁晚枫提着保温桶进来时,正撞见曲桴生站在窗边咳嗽。夕阳的光从她身后照过来,把她清瘦的影子投在墙上,肩膀微微耸动,像片被风卷得发颤的叶子。 “曲桴生!”宁晚枫快步走过去,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伸手拍着她的背,“怎么咳得这么厉害?不是说快好了吗?” 曲桴生咳得说不出话,只能摇了摇头,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看见宁晚枫眼里的红血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真的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她避开宁晚枫的目光,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试图掩饰声音里的沙哑。 “过两天?”宁晚枫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放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你都咳了快一个星期了!今天必须跟我去校医院,做个检查才放心。” “我明天有个重要的实验……” “实验实验,你就知道实验!”宁晚枫攥着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挣脱,“实验重要还是身体重要?你再这样硬撑,我……”她顿了顿,眼眶忽然红了,“我会担心的。” 最后那句话很轻,像羽毛落在心尖上,却让曲桴生瞬间没了力气。她看着宁晚枫泛红的眼角,想起这几天她跑前跑后地买药、熬粥,想起她夜里发来的“记得吃药”的消息,喉咙里的痒意再次涌上来,这次她没躲,任由咳嗽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散开。 “好,我去。”咳完之后,曲桴生哑着嗓子说,声音里带着点妥协后的疲惫。 校医院的医生听完她的描述,又用听诊器听了听肺部,皱着眉说:“不像普通感冒,有点像过敏性咳嗽,可能跟海边的花粉或者冷风刺激有关。先做个血常规,再拍个胸片看看。” 拿着化验单和胸片报告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医生看着结果,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问题不大,就是气道有点敏感,开点抗过敏的药,配合止咳药一起吃,别再受凉,也别太累着。” 走出校医院,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曲桴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宁晚枫立刻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她脖子上,打了个漂亮的结:“医生说了,不能再受凉。” “谢谢。”曲桴生低头看着围巾上熟悉的格子纹路,是宁晚枫织的那条,被她妥帖地收在行李箱里带回来的。 往宿舍走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曲桴生能感觉到宁晚枫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点担忧,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能照顾好自己的人,可每次生病,总会被宁晚枫看穿那些刻意的隐瞒,像个被戳穿把戏的小孩。 “其实……”快到宿舍楼下时,曲桴生忽然开口,喉咙里还有点发紧,“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就是觉得……没必要让你担心。” 宁晚枫停下脚步,转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曲桴生脸上,能看见她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藏的歉意。“傻瓜。”她伸手,轻轻捏了捏曲桴生的脸颊,语气软得像棉花,“我们之间,有什么必要不必要的?你难受,我肯定会担心啊。” 她顿了顿,指尖滑到曲桴生的下巴,轻轻抬起,让她看着自己:“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不舒服就告诉我,哪怕只是咳嗽两声,也得让我知道,好不好?” 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喉咙里的痒意再次袭来,这次她没忍住,咳了两声。宁晚枫立刻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又帮她顺了顺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好……或许我还可以陪你。”曲桴生接过纸巾,声音还有点哑,却异常清晰。 接下来的日子,宁晚枫监督得更紧了。不仅每天准时提醒吃药,还变着法子给她做润肺的汤羹——川贝雪梨汤、银耳莲子羹、冰糖炖百合,保温桶每天换着花样,引得实验室的师兄师姐都打趣说“曲桴生被人当国宝疼着呢”。 第61章 曲桴生的咳嗽渐渐好转,只是偶尔还会在夜里咳醒。每次她都尽量放轻动作,怕吵醒隔壁宿舍的宁晚枫。可第二天早上,总会在书桌上发现一杯温好的蜂蜜水,旁边压着张便签,是宁晚枫娟秀的字迹:“昨晚听见你咳嗽了,蜂蜜水润喉,记得喝。” 这天晚上,曲桴生又被一阵咳嗽惊醒,她披衣下床,想去走廊透透气,刚打开门,就看见宁晚枫站在楼道里,穿着单薄的睡衣,手里拿着个保温杯。 “又咳了?”她快步走过来,把保温杯递给曲桴生,“刚给你热的梨水,快喝点。” 曲桴生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到心里,烫得她眼眶发湿。“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总想着你会不会咳醒。”宁晚枫拉着她往楼梯间走,那里有暖气,“陪你坐会儿吧,你一个人在这儿咳,我在宿舍也惦记。” 两人坐在楼梯台阶上,分享着一杯梨水。窗外的月光透过气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曲桴生小口喝着梨水,甜润的味道滑过喉咙,痒意减轻了不少。 “其实……”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楼梯间显得格外清晰,“我以前生病,从来没人这么盯着我吃药。” 父亲总是忙,后妈想关心又怕她不领情,久而久之,她早就习惯了自己扛着。发烧了就自己去买药,咳嗽了就多喝热水,实在撑不住了才会说一声,换来的也不过是“多休息”三个字。 宁晚枫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曲桴生的手指很凉,大概是刚才咳得厉害,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以后有我呢。”宁晚枫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曲桴生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不管是咳嗽还是发烧,不管是小感冒还是大毛病,我都盯着你,直到你好为止。” 曲桴生转过头,看见宁晚枫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像盛着整片星空。喉咙里的痒意再次涌上来,她却没再躲,任由咳嗽声轻轻响起,这次,宁晚枫就在身边,握着她的手,陪着她,像握住了一整个温暖的春天。 咳嗽声渐渐停了,两人还坐在楼梯间,谁都没说话。 以后还会生病,还会咳嗽,还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她递过来的药,有她熬的汤,有她那句“我陪着你”,好像再难捱的日子,也能笑着撑过去。 窗外的月光移过气窗,在地上投下新的光斑。曲桴生握紧了宁晚枫的手,在心里悄悄说了声“谢谢”。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妈妈,那时候的你这么难受吗?那时候的你硬撑着陪伴我。 第55章 对决 系馆公告栏前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红底黑字的申报通知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宁晚枫踮着脚从攒动的人头里挤出半张脸,手指在公告上点了又点,转身时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物理系和汉语言系有合作名额!‘历史建筑保护与数字化’看这方向——” 她把手机里拍的通知照片怼到曲桴生眼前,指尖在“跨学科”三个字上画了个圈:“你负责数据,算结构稳定性、风化速率这些硬骨头;我来啃文字分析,扒史料、梳民俗、挖传说。完美分工,是不是?” 曲桴生刚结束拓扑学研讨会,脑子里还盘桓着克莱因瓶的空间结构。她盯着照片里的项目要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研讨会手册的边缘:“汉语言系的项目……我的算法能派上用场?” “怎么不能?”宁晚枫拽着她往图书馆走,帆布包上挂着的银杏叶挂件晃来晃去,“上周去测绘颐和园石舫,老师傅说船身倾斜度每年都在变,却拿不出精确数据。你建个动态模型,不就能预测趋势了?再说——” 她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扫过曲桴生的耳廓,声音压得像说什么悄悄话:“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待在一块儿,不用你跑物理系,我窜图书馆,省多少路上的功夫?” 耳尖瞬间漫上热意,曲桴生挣了挣被攥着的手腕,没挣开。图书馆的冷气扑面而来时,她看着宁晚枫趴在检索台上翻找文献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复杂的算法公式,好像也能和泛黄的古籍生出些奇妙的联系。 申报书初稿改到第三版时,宁晚枫把一摞线装书往桌上一摊,指腹抚过“光绪年间修缮记录”几个蝇头小楷:“你看这记载,‘某年月日,风雨大作,塔刹倾三寸’。” 曲桴生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三条平行线,分别标注着“史料值”“现存值”“推测中间值”。“用三次样条插值。”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演算时的铅笔灰,“取道光、光绪、民国三个时间节点的测量数据,拟合曲线能算出最可能的原始值。” 宁晚枫看着她笔下跃动的公式,突然抓起红笔,在草稿纸空白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塔,塔尖特意歪出个俏皮的弧度:“这样就有画面了!你的数据是骨架,我的文字是皮肉,凑一起才是活生生的历史。” 曲桴生看着那抹突兀的红色,笔锋顿了顿。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草稿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公式的严谨和手绘小塔的灵动,竟奇异地融成了和谐的画面。 联合实验室的钥匙拿到手那天,宁晚枫抱着半人高的史料汇编闯进来,额角还沾着点灰。“从档案馆扒拉来的宝贝!”她把书一本本码在桌上,牛皮纸封面的《营造法式》《天工开物》排得整整齐齐,“你看这张清代工匠的施工日记,记着‘檐角起翘需借风力,三分人力七分天’——这哪是日记,分明是最早的流体力学观测!” 曲桴生正在调试激光测距仪,闻言回头,看见宁晚枫正捧着泛黄的纸页,眼睛亮得像藏了团火。阳光和此刻一样,落在她发梢,镀上层毛茸茸的金边。 项目启动后的日子,实验室成了两人的第二个宿舍。宁晚枫的领地在靠窗的长桌,铺着蓝印花布桌布,堆满古籍和笔记本,每页都写得密密麻麻,页边还画着小插画——有时是曲桴生皱眉演算的侧影,有时是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讨论的简笔画。 曲桴生的地盘在对面的电脑前,三块显示屏并排亮着,左边是古建筑三维建模,中间是数据流图谱,右边是不断迭代的算法代码。深夜调试程序时,她总爱往宁晚枫那边瞥——台灯暖黄的光里,她正咬着笔杆翻书,发丝垂落在纸页上,像给古籍系了条柔软的丝带。 第一次争执爆发在某个雨夜。宁晚枫坚持要用《营造法式》里的“材分制”作为数据基准,曲桴生却认为激光扫描的现存数据更可靠。“文献里的‘一寸’和现在的一寸能一样吗?”曲桴生把打印好的对比表拍在桌上,表格边缘被她捏得发皱。 “可这是唯一能看到建造者原始意图的东西!”宁晚枫的声音也拔高了,眼眶因为激动微微发红,“你只信数据,根本不懂这些文字背后的匠心!就像看一幅画,你只算颜料的化学成分,却看不见画里的山河岁月!”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两人隔着摊开的文献对峙,谁也不肯退让。直到惊雷滚过,宁晚枫吓得瑟缩了一下,曲桴生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关了半扇窗。 “其实……”曲桴生先软了语气,把对比表重新理平,“可以做两个模型。一个用文献数据,一个用扫描数据,对比着来。” 宁晚枫的肩膀松了松,忽然“噗嗤”笑出声:“算你机灵。就当是我们俩的‘文理对决’。”她抓起红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大大的天平,左边写着“曲桴生的数字”,右边标着“宁晚枫的文字”,天平两端画得一样高。 那天深夜,曲桴生调试完两个模型的参数,转头看见宁晚枫趴在文献上睡着了,发间还别着支铅笔。她的笔记本摊在一旁,最后一页写着:“数字是冷的,文字是热的,要让它们在报告里握手言和。” 曲桴生走过去,轻轻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指尖拂过她散落的发丝时,忽然觉得那些冰冷的算法代码里,好像也悄悄融进了些温热的东西。 中期汇报那天,两人站在讲台上,默契得像排练过千百遍。宁晚枫用“乾隆年间工匠给塔刹系红绸求稳固”的传说引出主题,曲桴生紧接着调出动态模型,红色预警线精准地对应着传说里的风雨年份。 “看这组数据——”曲桴生点击鼠标,屏幕上弹出两条曲线,“蓝色是史料记载的修缮频率,红色是我们模拟的风化速率,重合度92%。” 宁晚枫立刻接话:“这说明古人的‘经验’,其实藏着科学逻辑。就像这本民国工匠日记里写的‘春防潮、夏防蛀’,和我们算出的木材腐蚀峰值时间完全吻合。” 台下的教授们低声讨论着,目光里带着赞许。走下台时,宁晚枫撞了撞曲桴生的胳膊,声音里满是得意:“瞧见没?最佳拍档,没人比我们更配。” 曲桴生看着她被舞台灯光映得发亮的侧脸,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们早已把彼此的节奏刻进了骨子里——她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数据支撑,她懂她哪些文字里藏着未说出口的逻辑。 第62章 项目报告最终定稿的那个通宵,实验室的灯亮得格外执拗。宁晚枫逐字逐句地打磨文字,把“结构稳定性良好”改成“历经百年风雨,仍稳稳站成岁月的坐标”;曲桴生反复校验模型,在风化速率公式里加入了“季节性民俗活动影响”的修正参数。 晨光爬上窗台时,宁晚枫打着哈欠揉眼睛:“快看看署名,别写错了。” 曲桴生的指尖悬在键盘上,光标在文档末尾闪烁。她深吸一口气,敲下“宁晚枫”三个字,没有换行,没有空格,紧接着敲出自己的名字“曲桴生”。 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像两棵在风里相依的树,枝桠缠绕,根须相握。 “你看你,”宁晚枫凑过来,指尖点了点屏幕上的名字,“恨不得把字都粘在一块儿。” 曲桴生的目光掠过那行字,落在宁晚枫带着红血丝的眼睛上。窗外的朝阳正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漫进实验室,给两人的侧脸都镀上了层暖边。“本来就该在一起。”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敲在键盘上的回车键。 宁晚枫的耳尖腾地红了,她抓起桌上的文献挡在脸前,声音闷闷地从纸页后传出来:“算……算你有眼光。” 打印机“吱呀”作响时,曲桴生看着报告上并排的名字,忽然想起那些一起熬过的夜——宁晚枫给她泡的茶总带着点苦味,她帮宁晚枫整理的史料索引总标着彩色便签;想起争执时拍在桌上的对比表,和解后画在笔记本上的天平;想起讲台上她递来的粉笔,下台时她攥紧的手掌。 这些细碎的瞬间,早把“合作”两个字酿成了更浓稠的东西。 “走了,请你吃庆功早餐。”宁晚枫把打印好的报告塞进文件夹,帆布包上的银杏叶挂件又开始晃悠。 曲桴生跟上她的脚步,走廊里的晨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处分不清谁是谁。所谓最佳拍档,从来不止于算法与文字的互补,不止于模型与史料的契合,更在于那些藏在严谨数据里的温柔,那些裹在温润文字里的坚定,在于两个名字挨在一起时,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与牵绊。 此刻,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窗,落在她们相携的手上,暖得能孵出春天。 第56章 毕业 六月的风裹着花的甜香,漫过清华园的每一条小径。大礼堂前的汉白玉台阶被阳光晒得发烫,曲桴生站在第三级台阶上,学士服的垂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她手里攥着的学位帽边缘,还沾着点早上整理时蹭到的金粉,是宁晚枫非要往她帽穗上撒的,说“毕业要有点仪式感”。 “这边这边!”宁晚枫的声音从人群里钻出来,像颗清脆的玻璃珠。她举着台薄荷绿的拍立得,挤过抛帽欢呼的人群,学士服的袖子上别着朵新鲜的白玫瑰,不知是从哪个花坛摘的。“快下来点,逆光了!” 曲桴生顺着台阶往下走,裙摆扫过台阶边缘的青苔,带起一阵潮湿的草木气。草坪上早已热闹成一片,穿红色硕士服的学长搂着穿黑色博士服的导师合影,几个女生举着“毕业快乐”的气球转圈,相机快门声像密集的雨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站这儿。”宁晚枫把她按在一丛盛放的绣球花前,紫色的花瓣蹭到曲桴生的肩膀。她后退两步,举起拍立得,取景框里的曲桴生正微微蹙眉,大概是阳光晃了眼。“笑一笑嘛,”宁晚枫晃了晃相机,“你看这花多好看,别浪费了好景致。” 曲桴生试着牵动嘴角,却总觉得不自然。她向来不擅长面对镜头,初中拍毕业照时就被班主任调侃“别太严肃”。宁晚枫忽然放下相机,几步跑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往两边拉:“这样不就笑了?” 指尖带着点温热的潮气,是刚才摘玫瑰时沾的露水。曲桴生的脸被捏得发疼,却没躲开,看着宁晚枫眼里的狡黠,心里那点拘谨忽然就散了。“咔嚓”一声,拍立得吐出照片,宁晚枫立刻捂在手心晃了晃,等影像慢慢浮现,举到她眼前:“你看,多可爱。” 照片里的曲桴生眉头还皱着,嘴角却被扯出个古怪的弧度,像只被逗弄的小猫。旁边的宁晚枫半个身子探进镜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学士帽歪在头顶,白玫瑰别反了方向。曲桴生的指尖拂过照片边缘,想起四年前开学典礼,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宁晚枫坐在她前方,趁校长讲话时转头冲她做鬼脸,阳光落在她发梢,和此刻一模一样。 “系里合影要开始了!”班长举着扩音喇叭喊,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两人跟着人流往草坪中央走,宁晚枫一路都在数地上的光斑:“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棉花糖?还有那个,像不像我们在海边捡的贝壳?” 曲桴生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天空蓝得像块被洗过的玻璃,大朵的白云慢悠悠地飘着。这四年的时光就像这些云,看似散漫,却在不经意间,已经铺成了一片璀璨的星河。 集体照的队伍排得像条蜿蜒的长龙。宁晚枫仗着身子瘦,拉着曲桴生往中间钻,好不容易在第三排挤到两个空位。前面的同学转过身打招呼,曲桴生认出是历史系的学姐,去年和她们一起做过文化保护项目。“你们俩还是形影不离啊。”学姐笑着打趣,“记得中期汇报时,你们一个讲数据一个讲史料,默契得像说相声。” 宁晚枫正忙着把曲桴生歪掉的领结系好,闻言抬头笑:“那是,我们可是最佳拍档。”她偷偷抬肘撞了撞曲桴生的胳膊,眼里的得意藏不住,“等下拍照,我们比个手势呗?” 曲桴生刚想说“太傻了”,就看见宁晚枫在身侧悄悄比了个爱心,指尖并拢,弧度圆润,像颗饱满的樱桃。阳光落在她手背上,能看见细细的血管,像春天刚抽芽的柳枝。曲桴生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躲开,却被她用眼神按住了——那眼神里有恳求,有期待,还有点耍赖的狡黠。 “准备好了吗?”摄影师举着相机喊。 “三、二、一!” 快门落下的瞬间,曲桴生感觉到身边的宁晚枫肩膀微微发颤,大概是在憋笑。她的目光落在前方飘扬的校旗上,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弯。身后传来低年级同学的欢呼,抛起的学位帽在空中划出无数道弧线,像一群白色的飞鸟。 集体照拍完,人群立刻散开,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拍照。宁晚枫拉着曲桴生往图书馆跑,拍立得在手里晃悠,白玫瑰的花瓣被风吹落了两片。“去我们的秘密基地补张照!” 图书馆前的台阶被岁月磨得光滑,第四级台阶上还有个浅浅的凹痕。曲桴生站在台阶上,看着宁晚枫跑前跑后地找角度,时间好像被拉得很长,脑海里浮现了她们的大学生活,她抱着本史书啃得入迷;后来一起复习,她总把笔记往自己这边推;再后来,她在这里递过感冒药,送过热粥,说过无数句“我陪你”。 “站好了!”宁晚枫举着相机退后几步,“就现在,笑一个。” 曲桴生看着镜头里的自己,表情还是有点严肃。宁晚枫忽然放下相机,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塞进她嘴里:“含着糖,笑起来甜。” 橘子味的甜意在舌尖散开,曲桴生刚想说话,就听见“咔嚓”一声。照片里的她眉头舒展,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 “这张好看!”宁晚枫晃着照片跑过来,鼻尖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比刚才那张像‘毕业快乐’。”她把照片塞进曲桴生手里,自己往台阶上跑,“现在换我站上面,你拍我。” 曲桴生举起拍立得,看着取景框里的宁晚枫。她张开双臂站在台阶顶端,学士服被风吹得像只展翅的鸟,白玫瑰别在胸前,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咔嚓”一声,光影定格,照片里的她仿佛要从纸页里跳出来,带着整个夏天的热烈。 往回走时,宁晚枫把所有照片都摊在手心,一张张数着:“这张给我妈寄去,让她看看她女儿毕业多精神;这张塞给辅导员,感谢她当年没把我们在实验室煮火锅的事上报;还有这张……”她拿起那张集体照,手指点着她们俩的位置,虽然被前面的人挡住了小半,却能清晰看见宁晚枫比爱心的手,“这张要放大,挂在我们未来的家里。” 曲桴生的脚步顿了顿。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未来的家”这几个字,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她想起海边日出时,宁晚枫单膝跪地递来的纸戒指;想起跨学科报告上,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名字;想起无数个互相陪伴的日夜,这些细碎的瞬间,早已在心里搭起了一座房子,有窗,有门,有她和宁晚枫的笑声。 “好啊。”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敲在台阶上的脚步声,“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一进门就能看见。” 宁晚枫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她突然扑过来抱住曲桴生,学士服的袖子缠在一起,白玫瑰的花瓣落在两人肩上。“太好了!”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还要买个金色的相框,配我们的学士服。” 第63章 周围零星几个同学笑着吹口哨,有人喊“抱一个”,曲桴生却没像往常那样害羞地躲开。她轻轻回抱住宁晚枫,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栀子花香,心里像被夕阳晒得暖暖的。 回到宿舍时,天已经擦黑了。曲桴生把照片一张张摆在桌上,台灯的光落在上面,每一张都带着阳光的温度。她拿起那张集体照,指尖拂过宁晚枫比爱心的手,想起拍照时她悄悄说的话:“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啦。”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是宁晚枫发来的消息:“明天不许迟到!我订了你爱吃的那家鱼火锅。”后面跟着个呲牙的表情。 曲桴生点开对话框,背景是她们在海边的合照,两人的脚印在沙滩上并排延伸,望向同一片朝阳。她对着桌上的照片拍了张照,点开设置,把它设成了手机壁纸。 屏幕暗下去又亮起,照片里的她们站在绣球花丛前,曲桴生的肩膀蹭着宁晚枫的胳膊,两人的学士服在风里轻轻摆动。曲桴生看着壁纸,毕业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这张照片一样,把四年的时光定格成永恒,也把未来的期许,轻轻捧在手心。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给桌上的照片镀上了层银霜。曲桴生拿起那张要被放大的集体照,放在枕头边。明天的聚餐会很热闹,有些人会热泪相拥,有些人会有说不完的再见。所有人都知道,有些再见不是离别,而是“我们明天见”的另一种说法。 手机壁纸里的她们笑着,仿佛在说:不管走多远,我们都在一起。从校服到学士服,从校园到人海,从现在到未来,从青春到白发,一直一直,都在一起。 第57章 租房 保研结果公示那天,宁晚枫是抱着曲桴生的胳膊冲进公示栏的。红底黑字的名单被初夏的阳光晒得发烫,她的指尖在“宁晚枫”几个字上顿了顿,又猛地滑向右侧——“曲桴生”的名字赫然在列,两个名字隔着三行间距,却像被无形的线紧紧牵在一起。 “我们都上了!”宁晚枫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转身时差点撞到身后的同学,“我就说肯定没问题!你的绩点那么稳,我的论文答辩老师都夸了!” 曲桴生的目光在名单上停留了很久,直到确认那串熟悉的名字确实印在清华研究生拟录取名单里,悬了三个月的心才彻底落回实处。从三月提交申请材料,到四月参加面试,再到五月煎熬地等待结果,那些反复修改的个人陈述、彻夜背诵的专业知识、手心冒汗的答辩瞬间,此刻都化作了胸腔里涌动的热流。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其实面试那天她很紧张,当被问到“跨学科研究的难点”时,脑子里闪过的不是预设好的答案,而是宁晚枫趴在史料堆里说“文字和数据要像拼图一样咬合”的样子,正是那个瞬间的走神,反而让她说出了最真诚的见解。 周围的同学在互相道贺,有人拍着曲桴生的肩膀说“恭喜啊,理学院的直博名额很难拿的”,有人拉着宁晚枫问“文学院的现当代文学方向是不是很难考”。两人被人群裹挟着往系馆走,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收起的申请材料,纸页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 “晚上去庆祝!”宁晚枫扒开人群,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就去我们上次吃的那家私房菜,他们家的松鼠鳜鱼超好吃。” 曲桴生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发梢,忽然想起刚入学时,也是这样的夏天,宁晚枫举着食堂的糖醋里脊说“等我们考上研究生,就去吃顿好的”。有些约定,会在时光里慢慢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私房菜馆的包间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松鼠鳜鱼被端上来时,油亮的酱汁还在滋滋作响。宁晚枫夹了块鱼肉放进曲桴生碗里,自己却没动筷,只是托着下巴看着她:“研究生我们还在一个校区,离得不远,走路也就十分钟。” “嗯。”曲桴生咽下鱼肉,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那……”宁晚枫的指尖在桌布上画着圈,声音忽然放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们租个房子住吧?学校的研究生宿舍是单人间,住着多没意思。” 曲桴生夹菜的手顿了顿。她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只是总觉得“同居”这两个字太过郑重,像跨越了某种界限。可看着宁晚枫眼里的期待,想起她们在宁晚枫家包饺子的暖,在海边看日出的静,在实验室熬夜的亲,那些犹豫忽然就变得轻飘飘的。 “租个两居室就行,”宁晚枫见她没反对,立刻兴奋地数起来,“客厅要大一点,能放下你的书架和我的画板;厨房要有靠窗的位置,我可以学做你爱吃的清蒸鱼;阳台要种点多肉,你说过喜欢圆滚滚的植物……” 她的声音像羽毛,轻轻搔在曲桴生心上。那些具体的场景——书架与画板共处一室,厨房飘出饭菜香,阳台上的多肉晒着太阳,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宁晚枫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带着点郑重,“一起做饭,一起看书,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不用再赶门禁,不用再隔着宿舍楼道说晚安。” “家人”两个字撞进心里,像投入深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温热的涟漪。曲桴生想起自己那个总是安静的家,父亲的沉默,后妈的客气,餐桌上永远寡淡的话题。而宁晚枫描绘的画面里,有烟火气,有笑语声,有“我们”这个词的重量。 她抬起头,迎上宁晚枫的目光。灯光落在她眼底,碎成一片温柔的星河。曲桴生放下筷子,指尖在桌布上轻轻点了点,然后清晰地说出两个字:“好啊。”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真的?”她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曲桴生的额头,“你同意了?” “嗯。”曲桴生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就按你说的,租个有大客厅和阳台的房子。”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同意宁晚枫描绘的“未来规划”。以前总是宁晚枫提出想法,她在犹豫中被推着往前走,而这次,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她想要那个有宁晚枫的家,想要那份“真正的家人”的温暖。 宁晚枫欢呼一声,差点把桌上的醋瓶碰倒。“我明天就去看房!”她掏出手机,点开租房软件的收藏夹,里面已经存了十几个房源,“你看这个,离我们俩的学院都近,步行十分钟,小区门口还有个菜市场!” 曲桴生凑过去看,屏幕上的房源照片里,客厅的窗户正对着一片绿植,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亮得晃眼。“挺好的。”她指着照片里的阳台,“这里可以放你的画板。” “是啊是啊,”宁晚枫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主卧给你,带飘窗,适合看书;次卧我住,小一点没关系,能放下我们的照片就行。”她忽然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过……要是晚上打雷,我能不能去主卧跟你挤挤?” 曲桴生的耳尖瞬间发烫,别过脸去夹菜:“看情况。” “就知道你最好了!”宁晚枫笑得像只偷到糖的猫,又给她夹了一大块鱼肉,“快吃快吃,吃完我们去看家具城的攻略,我想给沙发套个草莓图案的罩子。”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像两只忙碌的小蜜蜂。宁晚枫利用答辩后的空闲,把收藏夹里的房源挨个看了遍,回来后拿着笔记本跟曲桴生汇报:“三号房源厨房太小,放不下双开门冰箱;五号房源临街,晚上可能吵;七号房源最好,阳台有个小花园,房东还留下了洗衣机……” 曲桴生则在实验间隙研究租房合同,用她惯有的严谨列出注意事项:“水电费要明确分摊方式,家具损坏赔偿条款要细化,续租提前多久通知……” “知道啦,老婆大人。”宁晚枫抢过她的笔记本,在“赔偿条款”旁边画了个大大的笑脸,“我们是家人,哪用算这么清楚。” 曲桴生看着那个笑脸,忽然觉得那些冰冷的条款也变得柔和起来。是啊,家人之间,计较的从来不是条款,而是彼此的心意。 确定房源那天,两人特意抽了个下午一起去签合同。房东是位和蔼的阿姨,看着她们笑着说:“现在的年轻人真厉害,俩姑娘都考上清华研究生。”她把钥匙递给宁晚枫时,又加了句,“这房子我住了十年,希望你们也能在这里住得舒心。” 打开房门的瞬间,午后的阳光涌进来,照亮了客厅里漂浮的尘埃。宁晚枫第一个冲进阳台,对着那片小花园欢呼:“以后可以在这里种向日葵!”曲桴生则站在客厅中央,想象着这里摆上书架和沙发的样子,心里一片安宁。 回去的路上,宁晚枫把钥匙串在手指上转圈,金属的碰撞声清脆悦耳。“等放暑假,我们就来收拾房子。”她转头看着曲桴生,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我买了墙纸,淡蓝色的,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的天空;你说要买的落地灯,记得选暖光的,看书不刺眼。” “嗯。”曲桴生点头,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她忽然想起跨学科项目结束时,宁晚枫在报告最后写的那句话:“最好的合作,是让彼此的世界都变得更大。”而此刻,她们要一起搭建一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不大,却足够温暖。 第64章 路过校门口的文具店时,宁晚枫拉着曲桴生进去,买了个厚厚的笔记本。“这是我们的‘小家账本’,”她在第一页写下“宁晚枫曲桴生”,字迹挨得紧紧的,“以后买菜花了多少钱,交了多少水电费,都记在这里,公开透明。” 曲桴生看着那行字,忽然伸手,在后面加了句“xx年夏,我们的家”。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却像在心里刻下了一个郑重的承诺。 走出文具店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宁晚枫把账本塞进曲桴生的包里,钥匙串还在指尖转着圈。“你说,我们算不算提前过上了小日子?” 曲桴生看着她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想起租房合同上并排签下的两个名字,想起阳台那片等待被种下向日葵的小花园,想起那句“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在她脸上轻轻落下一吻,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是的,她们要一起过小日子了。有争吵时的包容,有平淡中的温馨,有未来里的期许。从保研同校的欣喜,到共筑小家的约定,那些被时光串联起的瞬间,都在诉说着同一个词——我们。 曲桴生握紧了手里的包,里面装着那个崭新的账本,也装着一个即将被填满的家。她加快脚步跟上宁晚枫的身影,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从来不曾分开过。这个夏天,不仅是毕业的季节,更是她们共同奔赴未来的开始。 第58章 新家 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楼下时,晨露还挂在小区的月季花瓣上。宁晚枫抱着最后一个纸箱冲下楼,帆布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泥点落在米白色的t恤上,她却毫不在意,眼里亮得像盛着整片朝阳:“师傅,这个箱子里是易碎品,麻烦轻拿轻放!” 曲桴生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装着两人的笔记本电脑和充电器。她看着宁晚枫踮脚跟搬家师傅比划的样子,忽然想起昨天打包时的场景——宁晚枫非要把那只旧兔子玩偶塞进纸箱角落,说“它跟我睡了十几年,不能落下”;而自己把所有专业书用气泡膜裹了三层,被她笑“把书当祖宗供着”。 “小心点。”曲桴生伸手扶了把差点被纸箱绊倒的宁晚枫,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胳膊,“别跑这么快,东西跑不了。” “这不是急着看我们的新家嘛!”宁晚枫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单元楼里拽,“昨天签合同只匆匆看了一眼,现在终于能好好打量了。” 出租屋在三楼,南北通透。推开房门的瞬间,穿堂风卷着楼下的槐花香涌进来,拂过客厅那面空白的白墙。宁晚枫第一个冲进阳台,指着窗外的爬山虎尖叫:“你看!这墙爬满了绿叶子,夏天肯定特别凉快!” 曲桴生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扫过光洁的地板、嵌在墙里的书架、还有厨房飘来的淡淡消毒水味。房东说前租客是对老夫妻,搬走时特意请人做了保洁,连抽油烟机的滤网都洗得发亮。 “快来!”宁晚枫从阳台探出头,手里举着个落满灰尘的花盆,“房东留下的,我们可以种点什么。” 曲桴生走过去时,正看见她用袖子擦花盆上的灰,动作太急,呛得打了个喷嚏 “傻样。”曲桴生掏出纸巾递过去,目光落在阳台角落的洗衣机上——是台半旧的滚筒洗衣机,旁边还堆着几个空纸箱,大概是前租客没带走的。 搬家师傅把家具卸在客厅,组装说明书散落一地。宁晚枫蹲在纸箱堆里翻找,很快抱出一摞相框:“先贴照片!这个最要紧。” 相框里的照片被她按时间顺序排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是高中毕业照,中间夹着张实验室的合影,曲桴生穿着白大褂看数据,宁晚枫趴在旁边的史料上做鬼脸;最底下是海边那张拍立得,朝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宁晚枫的手在照片边缘比了个模糊的爱心。 “就贴这儿。”宁晚枫踩着板凳,在客厅的白墙上比划,“正对着沙发,以后我们窝着看电影,抬头就能看见。”她撕下一段胶带,小心翼翼地把海边那张拍立得往墙上粘,“这个放中间,日出最有纪念意义。” 曲桴生蹲在地上拆沙发零件,听见胶带“啪”地粘在墙上的声音,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她拿起说明书研究,图纸上的螺丝编号像串绕口令,看了三遍才勉强分清哪个是底盘螺丝,哪个是扶手配件。 “需要帮忙吗?”宁晚枫从板凳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凑过来看她手里的零件,“这个我会装,我帮我妈装过鞋柜。” 曲桴生刚想让她别捣乱,就看见宁晚枫拿起两个零件,“咔嗒”一声扣在一起,动作比说明书上标的步骤还利落。“你看,这个卡扣要先对准凹槽。”她的指尖在曲桴生手背上敲了敲,带着点得意的痒,“别总盯着公式,看看实物嘛。” 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曲桴生忽然想起小时候看父亲组装衣柜,后妈在旁边递螺丝刀的场景,“一起搭个家”的画面,无论过多少年,看在眼里都是暖的。 宁晚枫贴完照片墙时,曲桴生刚把沙发底座拼好。她踩着板凳后退两步,打量着墙上的成果:照片被贴成个歪歪扭扭的爱心,海边日出那张在正中央,周围散落着毕业照、图书馆合影、甚至还有张两人包饺子时拍的糊片——照片里的曲桴生捏着个漏馅的饺子,宁晚枫笑得直不起腰,连镜头都晃了。 “怎么样?”宁晚枫从板凳上跳下来,跑到曲桴生身边邀功,“是不是超有氛围感?” 曲桴生抬头看了眼,目光在那张糊片上顿了顿。那天的饺子馅是白菜猪肉的,宁晚枫妈妈说“桴生第一次包,漏点馅才香”。“嗯。”她应了一声,低头继续拧螺丝,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中午的太阳越来越烈,宁晚枫把阳台的纱帘拉上,屋里顿时凉快了不少。她从冰箱里翻出房东留下的冰块,泡了两杯柠檬水,递了一杯给曲桴生:“歇会儿吧,师傅说下午才送书架过来。” 曲桴生接过水杯,冰凉的玻璃杯贴着发烫的手心,舒服得叹了口气。宁晚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刚装好的沙发底座,翻看着手机里的家具照片:“我看中个草莓图案的沙发套,粉粉嫩嫩的,配我们的浅灰沙发肯定好看。” “太幼稚了。”曲桴生皱眉,却忍不住凑过去看照片——草莓图案确实有点傻气,却傻得让人心里发软。 “就买这个!”宁晚枫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怼,“你看这个尺寸,刚好能盖住整个沙发,冬天盖着看电视肯定暖和。”她忽然往曲桴生身边挪了挪,肩膀蹭着她的胳膊,“你想啊,我们俩窝在沙发上,盖着草莓毯子,看老电影,多舒服。” 曲桴生的指尖在玻璃杯上划着圈,听着宁晚枫描绘的画面,心里像被柠檬水浸过,酸溜溜的甜。“随便你。”她别过脸,声音却软得像棉花。 下午书架送来时,宁晚枫正在厨房研究燃气灶。她举着打火机试了三次,火苗“噗”地窜起来时,吓得她往后蹦了三尺远,正好撞进刚进门的曲桴生怀里。“老婆,它……它欺负我!” 曲桴生扶着她稳住身子,看着灶台上跳动的蓝色火苗,无奈地摇摇头:“先开气阀再点火,你倒着来当然吓人。”她握着宁晚枫的手,重新演示了一遍,“你看,这样就好了。” 掌心相贴的地方传来燃气灶的热气,宁晚枫的耳尖瞬间红了,抽回手时差点带翻旁边的油壶。“我……我去看师傅装书架。”她逃也似的跑出厨房,留下曲桴生看着灶台上的火苗,嘴角噙着点笑意。 书架组装好时,夕阳正把客厅染成橘红色。曲桴生把一摞专业书往上层摆,码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宁晚枫抱着她的史料往中层塞,挤在一起,书脊上的烫金大字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你看,”宁晚枫拍了拍书架,“你的书和我的古书这一块了,像我们俩一样。” 曲桴生看着那排混搭的书脊,严谨的公式和温润的文字,真的能在同一个空间里和谐共存。她从包里掏出个相框,里面是张两人在跨学科项目答辩时的合照——宁晚枫举着史料册,曲桴生指着投影屏幕,背景里的ppt上,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 “把这个放书架顶层。”曲桴生把相框摆在正中央,“比照片墙高,看得更清楚。” 宁晚枫看着相框里的自己,忽然伸手抱住曲桴生的腰,脸埋在她的后背:“真好啊,我们真的有个家了。” 夕阳从照片墙反射过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曲桴生能感觉到宁晚枫的心跳,隔着薄薄的t恤传过来,和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嗯。”她轻轻拍了拍环在腰间的手,“是我们的家。” 最后一个纸箱拆开时,天已经擦黑了。宁晚枫瘫在刚铺好沙发套的沙发上,草莓图案在暖光灯下泛着柔和的粉。“终于弄完了!”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过来试试,软不软?” 第65章 曲桴生坐下时,沙发发出轻微的下陷声。宁晚枫忽然把腿搭在她腿上,脚丫子蹭着她的小腿:“你看这沙发,够不够大?以后我们可以并排躺着,脚对脚看电影。” “别闹,脚凉。”曲桴生想把她的腿挪开,却被她死死按住。 “就不挪。”宁晚枫耍赖似的往她怀里钻,鼻尖蹭着她的锁骨,“我们的沙发,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曲桴生看着墙上的照片墙,看着书架顶层的合照,看着腿上那双蹭来蹭去的脚丫,忽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想起刚搬来时的空白白墙,想起散落一地的零件,想起宁晚枫贴照片时踩的板凳,“家”不是买来的家具,而是两个人一起把空白填满的过程。 “对了。”曲桴生忽然站起身,走到宁晚枫的行李箱前,从最底层翻出个粉色的玩偶。 她把玩偶摆在沙发正中央,草莓图案的沙发套衬得玩偶格外鲜亮,位置刚好对着宁晚枫常靠的抱枕。“这样看电视时,它可以陪你。” 宁晚枫看着沙发上的玩偶,眼睛瞬间亮得像落了星光。她扑过去抱住玩偶,又转身扑进曲桴生怀里,声音带着点哽咽:“你怎么知道我想把它放这儿?” “猜的。”曲桴生回抱住她,指尖拂过她发间的碎发,“你昨天打包时,特意把它放在枕头旁边。” 宁晚枫把脸埋在她颈窝,闷闷地说:“以后它就当我们的‘小管家’,监督你按时吃饭,不许总熬夜看书。” “好。”曲桴生笑着应下,心里像被暖光灯烤着,熨帖得厉害。 窗外的槐花香顺着晚风飘进来,混着客厅里淡淡的柠檬味。宁晚枫打开投影仪,白墙上瞬间映出老电影的画面。两人窝在沙发上,玩偶被夹在中间,像个小小的见证者。 电影演到一半,宁晚枫忽然指着照片墙说:“等研究生毕业,我们再拍张合照,放最上面,比海边那张还大。” 曲桴生抬头,看着墙上那张朝阳初升的照片,轻轻“嗯”了一声。她知道,这面照片墙还会不断被填满,会有研究生开学的合影,会有新项目获奖的留念,会有无数个平凡日子里的笑脸。 而她们会像此刻这样,窝在草莓图案的沙发上,脚踩着对方的腿,看着墙上的旧时光,说着未来的新约定。因为这个出租屋里,有贴满回忆的照片墙,有混搭着的专业书,有正中央的玩偶,更有两个紧紧依偎的人——这就是家的全部意义。 电影里的台词还在继续,宁晚枫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曲桴生低头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照片,最好的家从来不是多么华丽的房子,而是有个人愿意记住你所有的小习惯,愿意陪你把空白的日子填满,愿意和你一起,把每个平凡的瞬间都过成值得纪念的时光。 沙发很软,玩偶很暖,身边的人很安心。这个刚搬进来的夜晚,一切都刚刚好。 第59章 叽喳 秋阳把理学院门前的银杏叶晒得透亮,像撒了满地碎金。曲桴生抱着刚从打印店取来的实验报告,踩着细高跟穿过落叶堆,鞋跟陷进松软的土层时,会带起几片蜷曲的叶子。报告封面的烫金标题在阳光下泛着光——“基于量子纠缠态的情感映射模型优化研究”,这是她熬了三个通宵才赶出的阶段性成果,组会上刚被导师拍着肩膀说“有突破”。 “桴生!” 清亮的喊声像颗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她心湖里漾开圈圈涟漪。曲桴生抬头时,正看见宁晚枫从对面的林荫道冲过来,米白色风衣的下摆被风掀起,像只振翅的蝶。她怀里抱着的古籍线装书哗啦啦往下掉页,却顾不上去捡,只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朝这边跑,马尾辫扫过脸颊,带起一阵淡淡的墨香。 “慢点。”曲桴生下意识往路边退了半步,话音还没落地,就被宁晚枫牢牢挽住了胳膊。她的手很暖,指尖带着点刚翻完旧书的粗糙感,指腹蹭过曲桴生的针织袖口,留下点微痒的触感。 “你猜怎么着?”宁晚枫把脸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曲桴生的脸颊,眼里的光比头顶的秋阳还盛,“张教授!就是那个总说我‘字太飘’的张教授!今天居然夸我论文选题了!” 她说话时,怀里的书又往下滑了滑,露出夹在里面的便签纸,上面用红笔写着“此处可对比曲桴生的情感波动曲线”。曲桴生的目光在那行字上顿了顿,想起上周深夜,宁晚枫趴在出租屋的书桌上,举着放大镜看拓片里的题记,嘴里嘟囔着“你说古人刻这些字时,是不是也像我们写论文一样紧张”。 “我就说这个选题好。”曲桴生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指尖轻轻拂过宁晚枫被风吹乱的刘海,“古建筑题记里藏着的工匠情绪,本就是很有价值的研究点。” “对吧对吧!”宁晚枫更兴奋了,拽着她的胳膊往校园深处走,风衣口袋里露出的钢笔晃了晃——那是支深棕色派克笔,笔帽上刻着的“枫”字已经被摩挲得发亮,是曲桴生在她生日时送的,当时还附了张纸条:“愿你的文字,永远有力量。” “教授说我的角度特别新颖,”她叽叽喳喳地说,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鼓点,“还说要推荐我去下个月的长三角文化论坛!你知道吗?那个论坛很难进的,去年我师姐投了三次稿都没中……” 曲桴生安静地听着,任由她把自己往岔路拽。宁晚枫的声音像串清脆的风铃,混着银杏叶的沙沙声,在秋阳里荡出温柔的回音。她从教授的表情说到系办公室的绿萝开了花,从食堂新出的桂花糕说到昨晚梦到自己变成了古建筑上的脊兽,连刚才路过图书馆时,管理员李阿姨夸她“又来查资料”,都要绘声绘色地学一遍。 “李阿姨还说,”宁晚枫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好久没见我们俩一起来图书馆了,问是不是吵架了。” 曲桴生的耳尖有点发烫。最近两人都忙着赶项目,确实有阵子没一起泡图书馆了。“下周有空就去。”她看着宁晚枫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脸颊,补充道,“带你爱吃的草莓蛋糕。” “耶!”宁晚枫欢呼一声,拽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为了庆祝我的‘学术里程碑’,晚上请你吃大餐!就去那家藏在胡同里的创意菜馆,你上次说他们家的蟹粉豆腐做得比金陵饭店还地道。” 她扳着手指细数菜品,风衣上的流苏扫过曲桴生的手背,像只调皮的小松鼠在挠痒。“还要点松鼠鳜鱼,必须是现杀的桂鱼,糖醋汁得用镇江醋调,不能太甜……” 曲桴生忽然想起,自己只在某个深夜随口提过一次“想吃松鼠鳜鱼”,当时宁晚枫正趴在她的论文上打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原来都记在了心里。 两人并肩走在铺满落叶的小道上,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在地上交叠成一片。宁晚枫忽然指着路边的流浪猫说:“你看那只三花猫,肚子圆滚滚的,像不像你上次做失败的舒芙蕾?” 曲桴生想起上周在出租屋烤舒芙蕾,因为火候没掌握好,蛋糕塌成了糊糊,宁晚枫却抢着吃了大半,说“带着焦香的失败品更有味道”。“比你的陶瓷兔子好看。”她故意逗她。 “才不!”宁晚枫立刻反驳,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的兔子可是有灵魂的!你看它歪歪扭扭的耳朵,那是‘不拘一格’的艺术!”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未名湖畔。黑天鹅正悠闲地划过水面,波纹一圈圈荡开,惊起几片浮在水面的银杏叶。宁晚枫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两只交颈的天鹅说:“你看它们多黏人,总在一起游。”她转头看着曲桴生,眼里的光像揉碎的星子,“就像我们俩。” 曲桴生的心跳漏了一拍,目光落在天鹅红得发亮的喙上。上周在出租屋看纪录片,讲黑天鹅的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宁晚枫当时抱着抱枕说:“真浪漫啊,从一而终。”她记住的,不只是菜名。 “别胡说。”曲桴生别过脸,假装看湖边的芦苇,耳根却悄悄漫上热意。 “我才没胡说。”宁晚枫拽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语气认真得像在论文里引经据典,“你做模型需要情感样本时,我帮你整理了三十万字的古籍题记;我写论文卡壳时,你用你的算法帮我分析情绪波动规律。我们本来就是‘共生体’,离了谁都不行。” 她忽然踮起脚尖,凑到曲桴生耳边,声音压得像说什么秘密:“而且……我们现在是室友啊,晚上要躺在同一片屋檐下的人,当然要像黑天鹅一样,总在一起。”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曲桴生的心跳彻底乱了节拍。她想起昨晚的出租屋,宁晚枫趴在客厅地毯上改论文,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照片墙上,正好和海边日出那张照片重叠。自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验算数据,偶尔抬头看她认真的侧脸,觉得满室的寂静都带着甜。 “晚上想吃什么,再点两个菜。”曲桴生转开话题,脚下却跟着宁晚枫的步调,往胡同菜馆的方向走。 第66章 “要那个清炒豆苗!”宁晚枫立刻扳着手指算,“上次去你说嫩得像刚发芽,还有西湖牛肉羹,你爱喝的,我记得你总把香菜挑出来……” 她连自己挑香菜的小习惯都记得。曲桴生的心里像被秋阳晒过的棉被,暖得发沉。“再加份桂花糯米藕吧,”她补充道,“你上次说想吃甜的。” “好啊好啊!”宁晚枫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还是你最懂我。” 走到岔路口时,宁晚枫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她带的本科生打来问论文格式。“摘要要左对齐,关键词之间用分号!”她对着听筒喊,语气里带着点当师姐的小得意,“参考文献记得标页码,上次不是教过你们吗?” 曲桴生站在旁边等她,目光落在她被风吹乱的发梢上。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能看见她说话时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嘴角那颗小小的痣。忽然觉得,这样的午后真好——有簌簌落下的银杏叶,有暖洋洋的秋阳,有身边这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首永远听不腻的歌。 “搞定!”宁晚枫挂了电话,自然而然地又挽住她的胳膊,仿佛刚才的松手只是错觉,“现在的本科生真让人操心,连‘著’和‘编’都分不清。” “你大一时,”曲桴生忍不住拆台,“把《营造法式》的作者写成‘鲁班’,被老师在课堂上点名,还躲在图书馆哭了半节课。”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宁晚枫的耳尖腾地红了,却梗着脖子嘴硬,“我现在可是能被张教授夸的人!” 曲桴生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忽然笑出了声。不是平时那种浅淡的笑意,而是从胸腔里漾开的、带着暖意的笑,连眼角都泛起了细纹。 宁晚枫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了:“我就知道我的好消息能让你开心。”她拽着曲桴生加快脚步,“快走快走,去晚了靠窗的位置就没了,我要坐在能看见银杏叶的地方,边吃边跟你说论坛的准备计划。” 胡同菜馆的灯笼亮起来时,两人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松鼠鳜鱼被端上桌,油亮的糖醋汁还在滋滋作响,香气漫了满桌。宁晚枫正用筷子比划着:“我打算把题记里的‘喜悦’‘遗憾’‘自豪’这三种情绪分类,你觉得能不能对应到你的模型参数里?” 曲桴生夹了块鱼肉放进她碗里,鱼肉嫩得能在舌尖化开。“可以试试,”她点头,“我的模型刚好能识别文本中的情感强度,或许能算出不同朝代工匠的情绪波动规律。” “真的?”宁晚枫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那我们可以合作写篇跨学科论文!就叫《从建筑题记到情感模型:宋代工匠的情绪映射研究》,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曲桴生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忽然觉得刚才组会上导师说的“商业化潜力”,远不如此刻的雀跃动人。最值得分享的喜悦,从来都不是那些宏大的成就,而是身边这个人眼里的光。 窗外的银杏叶被晚风卷着飘落,像场温柔的雨。宁晚枫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她的论文构想,从宋代的营造技术说到工匠的社会地位,偶尔停下来夹口菜,又立刻被新的想法点燃。 曲桴生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她添点茶水,心里却像被这满桌的烟火气填得满满的。她知道,这样的场景还会有很多——会有更多被教授夸奖的时刻,更多值得庆祝的小事,更多挽着胳膊走在校园里的午后。 身边有这个人,有她永远停不下来的叽叽喳喳,有她眼里永远闪烁的光,哪怕是最平凡的日子,也会像这秋阳下的银杏叶,变得金灿灿、暖融融的,闪着动人的光。未来很远,却满是期待。 第60章 预兆 凌晨两点的实验室,冷白的灯光把曲桴生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满公式的白板上。她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荧光绿数据,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直到“模型迭代完成”的提示框弹出来,才猛地松了口气,后背重重靠在椅背上。连续三天没怎么合眼,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总浮现出重影,培养皿里的细胞样本在恒温箱里发出轻微的嗡鸣,像在催她快点结束这场漫长的实验。 “咔哒。”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曲桴生推开实验室的门,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她眼底的红血丝。她扶着墙壁站了会儿,头晕得厉害,像有无数根针在太阳穴里扎。白大褂口袋里的体检报告硌着腰侧,那是下午顺路去校医院拿的,当时匆匆扫了眼结论,只记得“血小板略低”几个字,想着大概是熬夜太多,不会出现母亲那样的状况,便没往心里去 秋夜的风卷着落叶扫过路灯,发出沙沙的声响。曲桴生裹紧白大褂往出租屋走,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首没了力气的曲子。路过便利店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去买咖啡——宁晚枫总说空腹喝咖啡伤胃,虽然此刻她更需要咖啡因提神。 出租屋的玄关亮着盏小夜灯,暖黄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曲桴生轻轻推开门,就看见宁晚枫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条灰色毛毯,那是曲桴生上周落在客厅的。她的头歪在抱枕上,嘴角微微张着,发梢蹭到沙发套上的草莓图案,呼吸均匀得像湖面的涟漪。 曲桴生放轻脚步换鞋,却还是不小心碰倒了鞋架上的帆布鞋。“唔……”宁晚枫嘟囔了一声,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 “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晨露打湿的棉线。坐起来时,毛毯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穿的米白色睡衣,领口绣着只小小的兔子。 “吵醒你了?”曲桴生的声音有点发飘,她扶着鞋柜站稳,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没有,本来就没睡沉。”宁晚枫揉了揉眼睛,目光落在她脸上时,突然顿住了,“你怎么脸色这么白?” 她几步走过来,伸手想探曲桴生的额头,指尖刚要碰到皮肤,却被曲桴生下意识地偏头躲开。“可能有点累。”曲桴生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的目光,“我先回房了。” “站住。”宁晚枫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像被投入冰粒的温水。她的目光落在曲桴生鼓起的白大褂口袋上,“你口袋里是什么?” 曲桴生的心猛地一缩。她忘了把体检报告拿出来。“没什么。”她下意识地捂住口袋,指尖触到纸页的褶皱,“就是些实验数据。” “拿来我看看。”宁晚枫的语气不容置疑,伸手就去掏她的口袋。曲桴生想躲,却被她牢牢按住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种熟悉的执拗。 一张薄薄的a4纸被抽了出来,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宁晚枫展开纸页的手微微发抖,目光扫过“血常规检查”几个字,最终定格在“血小板计数:85x10?/l”那一行。参考值范围用红色标注着“100-300”,曲桴生的数值像根孤零零的线,远远落在标准线之下。 “这是什么?”宁晚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她抬起头,眼里已经蒙上了层水汽,“你什么时候去体检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上周校医院组织的,”曲桴生的喉结动了动,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医生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让多休息,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宁晚枫突然提高了音量,纸页被她攥得发皱,边角硌进掌心,“曲桴生你看着我!血小板低是小事吗?你知不知道这可能是什么大病的前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些没说出口的担忧像密集的雨点,砸得曲桴生喘不过气。曲桴生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想起大那年自己发烧到39度还硬撑着去上课,宁晚枫冲到教室把她拽去医院,一路上红着眼眶骂她“不爱惜自己”;想起跨学科项目答辩前,她每天晚上准时关掉自己的电脑,逼着她去睡觉。这个人,早就把自己的健康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明天我们去大医院查。”宁晚枫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强硬,像块淬了冰的钢铁,“校医院不行,设备太旧,我们去协和,挂最好的血液科专家号。” “真的不用这么麻烦,”曲桴生伸手想去拿报告,指尖却被宁晚枫按住,“我这几天好好休息,肯定能补上来的。” “我说去就去!”宁晚枫把报告往身后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是不是还想瞒着我?就像上次发烧,要不是我发现,你打算硬撑到什么时候?” 她的眼眶更红了,泪水在睫毛上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曲桴生,我们不是说好要像家人一样吗?家人之间有秘密不分享,算什么家人?”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曲桴生故作坚强的外壳。她一直以为自己能扛住所有事,从小到大,生病是自己去医院,难过是自己躲在房间里,却在宁晚枫这里,一次次溃不成军。被人这样紧张地惦记着,是这种酸涩又温暖的感觉——像喝了口加了蜜的柠檬水,酸得眼眶发烫,甜得心里发颤。 第67章 “我去拿手机挂号。”宁晚枫转身要走,却瞥见曲桴生的目光还黏在她手里的报告上,眼神里藏着点想把报告藏起来的念头。 “你想干嘛?”宁晚枫立刻警惕起来,把报告塞进自己的睡衣口袋,死死按住,“想趁我不注意把报告藏起来?曲桴生你敢!” 曲桴生的脸颊发烫,被她说中了心事。她确实觉得,只要报告不见了,只要不去想,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可看着宁晚枫眼里的执拗,她忽然没了力气。 “听话。”宁晚枫走过来,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用掌心一点点焐着,“我们去查清楚,没事最好,有事我们一起扛,好不好?” 她的指尖带着点暖,顺着皮肤一点点传到心里。曲桴生看着她认真的眼睛,那里面有担忧,有害怕,还有种“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的坚定。“好……”她终于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明天去医院。” 听到这个答案,宁晚枫紧绷的肩膀才松了些。她把报告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睡衣内侧的口袋,像藏着个易碎的珍宝。“我给你留了粥,在厨房的保温桶里,”她拉着曲桴生往厨房走,“是你爱喝的小米南瓜粥,放了点冰糖。” 保温桶打开时,一股温热的甜香漫出来。曲桴生坐在餐桌前,看着宁晚枫给自己盛粥,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易碎的瓷器。粥里的南瓜炖得糯糯的,抿一口,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着空荡荡的胃。 “慢点喝,别烫着。”宁晚枫坐在对面看着她,手里拿着手机刷着什么,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我挂了明天上午十点协和的号,专家姓刘,看评价说特别有耐心,擅长看血小板减少的问题。” 曲桴生舀粥的手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查的。”宁晚枫的声音有点低,“校医院的报告太简单了,我怕漏了什么。”她顿了顿,抬头看着曲桴生,眼里的水汽还没散,“你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了,不管是生病还是别的事,都要告诉我,听到没有?” “嗯。”曲桴生点了点头,眼眶忽然有点发热。她喝着粥,看着对面的宁晚枫,忽然发现她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大概是刚才吓得还没缓过来。 “对不起。”曲桴生放下勺子,声音很轻,“让你担心了。” 宁晚枫的动作顿了顿,伸手越过餐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她的声音放得很软,像春风拂过湖面,“我们是要一起住很久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曲桴生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喝粥。胃里渐渐暖和起来,头晕也缓解了些。有人等着自己回家,有人为自己留着热粥,有人在发现异常时比自己还紧张,是这样踏实的感觉。 喝完粥,宁晚枫把碗收去厨房,曲桴生想帮忙,却被她推出了厨房。“回房睡觉去,”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明天要去医院,得养足精神。” 躺在床上时,曲桴生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能听见宁晚枫轻轻踱步的声音,偶尔还有手机按键的轻响。她知道,宁晚枫肯定又在网上查血小板减少的原因,就像上次自己咳嗽时,她把家里的窗户都检查了一遍,说“不能让你再吸入冷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灯终于灭了。曲桴生望着天花板,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墙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她想起宁晚枫刚才强硬的语气,想起她按住自己手时的坚定,想起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安定了些。 或许去医院查清楚也好。至少能让宁晚枫放心,也能让自己那颗悬着的心,真正落回实处。 迷迷糊糊中,曲桴生感觉房门被轻轻推开。宁晚枫的脚步声很轻,像怕惊扰了她的梦。她站在床边看了会儿,然后轻轻给曲桴生掖了掖被角,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带着点微凉的湿意——大概是刚哭过。 “别怕。”她听见宁晚枫在耳边轻声说,声音软得像棉花,“明天我陪着你,什么事都没有的。” 曲桴生在黑暗中轻轻点了点头,眼角的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承认自己需要被照顾,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此刻,知道身边有个人会为自己担心,会陪着自己面对所有未知,连梦境都变得安稳了许多。 窗外的月光渐渐移过墙面,照在床头柜上的玩偶上。玩偶的粉色纱裙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个安静的守护者。曲桴生盯着玩偶的笑脸,终于沉沉睡去。 第61章 征兆 协和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冷白的灯光照在水磨石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曲桴生坐在候诊区的塑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白大褂的袖口,那里已经被捻出了毛边。宁晚枫紧紧攥着她的手,掌心的汗把两人的手指都濡湿了,却始终没有松开。 “曲桴生,到你了。”护士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曲桴生站起身时,膝盖有些发软,宁晚枫连忙扶了她一把。“别怕,我在外面等你。”她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镇定,却掩不住眼底的红血丝——昨晚她几乎没睡,手机屏幕亮到凌晨,查遍了所有关于血小板减少的资料。 诊室里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只有一盏顶灯亮着,光线集中在医生的办公桌上。刘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曲桴生的化验单上停留了很久,眉头微微蹙起:“血小板计数比校医院查的还低,只有78了。” 曲桴生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指尖冰凉。“医生,是不是……很严重?” “现在还不能确定原因。”刘教授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可能是免疫性血小板减少,也可能是其他因素引起的。保险起见,我建议你住院观察,做进一步检查。” “住院?”曲桴生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我还有实验没做完,下周……” “实验可以暂停,身体不能等。”刘教授打断她的话,语气严肃了些,“你的血小板数值已经低于安全线,随时可能出现自发性出血,必须住院监测。” 走出诊室时,曲桴生的脚步有些发飘。宁晚枫立刻迎上来,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怎么样?医生说什么?” “让我住院。”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烟。 宁晚枫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立刻握住她的手,力道比刚才更紧了些:“住就住,正好做个全面检查,我们也能放心。”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可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的紧张。 办理住院手续时,曲桴生一直沉默着。护士递来腕带让她戴上,蓝色的带子绕过手腕时,她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手。宁晚枫按住她的手腕,帮她把腕带系好,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不喜欢这里。”曲桴生忽然低声说,目光扫过走廊里穿着病号服的人们,眼里闪过一丝抗拒,“我想回去……” “实验我已经帮你跟导师请假了。”宁晚枫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李教授说身体最重要,实验数据他会让人帮忙照看。”她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听话,我们先住院检查,没事的话很快就能回家。” 病房在住院部七楼,靠窗的位置。曲桴生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宁晚枫忙着给她铺床,把带来的灰色毛毯叠成方块放在床头——那是曲桴生在家时总盖的那条,带着熟悉的味道。 “我回去收拾点东西。”宁晚枫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回来。” 曲桴生点点头,看着她快步走出病房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让她有些反胃。她掏出手机,想看看实验室的群消息,却发现屏幕上全是宁晚枫昨晚发来的信息,从凌晨一点到五点,每隔半小时就有一条“晚安”,大概是怕自己醒来看不见消息会不安。 宁晚枫回来时,手里拎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她把东西一件件往外拿:曲桴生常穿的灰色卫衣、带兔子图案的睡衣、睡前必看的《数学分析》、甚至连她放在床头的玩偶都带来了。 “你拿这么多东西干嘛?”曲桴生看着她把玩偶摆在床头柜上,正好对着枕头的位置。 “我们要住一阵子呢。”宁晚枫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轻描淡写地说,“我跟学院申请了休学,这段时间我就在这儿陪你。” 曲桴生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休学?你的论文怎么办?学术论坛……” “论文可以延期,论坛可以明年再参加。”宁晚枫转过身,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异常认真,“但你只有一个,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可是……”曲桴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宁晚枫打断了。 “没有可是。”她走过来,蹲在曲桴生面前,握住她的手,“曲桴生,我们说好要像家人一样的,家人就是要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守在身边。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些,我不允许。” 第68章 她的眼睛很亮,像落满了星光,里面映着曲桴生的影子,清晰而坚定。曲桴生看着她,心里那道故作坚强的堤坝忽然就塌了。一直以来,她习惯了自己扛着所有事,习惯了用冷静和理智包裹自己,可在这一刻,宁晚枫的话像道暖流,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曲桴生伸出手,轻轻拉住宁晚枫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宁晚枫,你说……会不会很严重?” 这是她第一次在宁晚枫面前示弱,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害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宁晚枫的手背上,滚烫的。 宁晚枫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连忙伸手抱住曲桴生,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努力让自己听起来笃定,“医生不是说了吗?可能只是疲劳引起的,我们做个全面检查,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好起来。” 曲桴生的声音带着哽咽:“晚枫,我母亲走之前,就是从血小板减少开始的,我爸花了大量的钱和精力都没有挽救回她。爸爸当初执意反对我们,不是不认可你,是怕我哪一天也走了这条路,留你一个人在原地难受。所以那时我才拼了命想把你推开,可偏偏是我的私心,把你牢牢拴在了我身边。对不起,但我从来没停止过爱你。我不想在耽误你了,你走吧。” 她能感觉到曲桴生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像寒风中的树叶。这个平时冷静理智、连打针都不会皱眉头的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把所有的脆弱都暴露在自己面前。宁晚枫的心揪得更紧了,她轻轻抚摸着曲桴生的头发,一遍遍地说:“桴生,你忘了吗,我们是家人,我会一直陪着你……”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块斑驳的光影,落在宁晚枫带来的星黛露玩偶上,泛着柔和的光。 哭了很久,曲桴生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兔子,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我是不是……很丢人?” “才不丢人。”宁晚枫拿出纸巾,温柔地帮她擦去眼泪,指尖轻轻拂过她泛红的眼角,“难过了就哭出来,总憋着才不好。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不用自己扛着。” 曲桴生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想起两人刚搬进出租屋的那天,宁晚枫把她们的合照贴满了整面墙,说“这样就像永远在一起”。从那时起,这个人就已经把自己纳入了她的世界,把她的喜怒哀乐都当成了自己的事。 “饿不饿?”宁晚枫转移话题,从包里拿出个保温桶,“我早上出门时给你熬了粥,还热乎着呢。” 粥是用小米和红枣熬的,甜丝丝的,带着熟悉的味道。曲桴生小口小口地喝着,胃里渐渐暖和起来,心里的不安也消散了些。宁晚枫坐在旁边看着她,时不时帮她擦擦嘴角,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对了,”宁晚枫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我把你的实验笔记带来了,要是无聊可以看看,但不许费脑子。”她又拿出几本小说,“还有这些,都是你之前说想看的,我一起带来了。” 曲桴生看着那堆书,眼眶又有点发热。宁晚枫总是这样,能记住她所有的小细节,甚至比她自己还了解自己。 下午护士来抽血时,曲桴生下意识地缩了缩胳膊。宁晚枫立刻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很快就好。” 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曲桴生还是瑟缩了一下,却感觉到宁晚枫的手更紧地握住了自己。“没事了没事了,”她在耳边轻声说,“你看,一点都不疼。” 抽完血,宁晚枫帮她按住棉签,指尖轻轻揉着针孔的位置。“疼不疼?”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曲桴生摇摇头,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就算真的有什么困难,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傍晚时分,夕阳透过窗户照进病房,给白色的墙壁镀上了层金边。宁晚枫把椅子搬到窗边,让曲桴生靠在自己身上,一起看着窗外的晚霞。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棉花糖?”宁晚枫指着天边的晚霞,语气轻快,“等你好了,我们去买最大的那种棉花糖,你一半我一半。” “好。”曲桴生轻轻应着,把头靠在她的肩上。 “还要去吃那家创意菜馆的松鼠鳜鱼,让老板多放醋。” “好。” “还要去未名湖看黑天鹅,看它们是不是还那么黏人。” “好。” “我们还要去拍婚纱照,去国外领结婚证。” “好。” …… 宁晚枫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在规划一场盛大的旅行。曲桴生安静地听着,心里的不安一点点被这些琐碎的期待填满。她知道,未来的日子可能会很艰难,会有很多未知的挑战。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天边的晚霞褪去了最后的色彩。宁晚枫扶着曲桴生躺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做检查。”她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曲桴生的手背,“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不走。” 曲桴生闭上眼睛,能闻到宁晚枫身上淡淡的花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人安心。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宁晚枫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翻书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她的梦。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似乎也没那么刺鼻了。因为有个人,把这里变成了临时的家,用她的陪伴和爱意,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曲桴生知道,不管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她都不是一个人。 第62章 减少 病理报告的牛皮纸信封被刘教授放在床头柜上时,发出一声轻响,像块石头砸进曲桴生平静的心湖。窗外的秋风卷着梧桐叶扑在玻璃上,沙沙的声响里,教授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迟疑:“同学,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曲桴生的指尖在被单上掐出几道白痕。住院这几天,血小板数值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路往下掉,从78到62,再到今早抽血显示的45,每一次护士报出数字,宁晚枫握着她的手就更紧一分。此刻教授镜片后的目光沉得像深潭,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是重型免疫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教授推了推眼镜,指尖在报告上点了点,“骨髓穿刺显示巨核细胞成熟障碍,目前的指标……比较危险。” “危险是什么意思?”宁晚枫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沙哑得厉害。她手里的保温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早上特意熬的红枣小米粥泼出来,在水磨石地面上漫开一小片黏腻的黄,几粒红枣滚到床脚,像颗颗凝固的血珠。 教授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极轻:“血小板持续低于50,可能引发自发性出血,消化道、颅内……都有风险。治疗方案需要用大剂量激素冲击,后续可能要长期用免疫抑制剂,甚至考虑脾切除。”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宁晚枫的耳膜。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在输液架上,金属支架发出刺耳的晃动声。“不可能……”她摇着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上周她还在实验室做实验,我们还说要去吃松鼠鳜鱼……” 曲桴生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三天前宁晚枫打包行李时,把那件草莓沙发套也塞进了行李箱。“带着吧,”当时她笑着说,“等你出院回家,我们还能窝在沙发上看电影。”那时的期待,已经成了此刻最锋利的刀。 教授走后,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敲得人心头发紧。宁晚枫蹲在地上,看着那摊冷掉的粥,肩膀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起初是压抑的呜咽,后来变成无法控制的痛哭,哭声撞在惨白的墙壁上,又弹回来砸在曲桴生心上。 “为什么是她啊……”宁晚枫的脸埋在膝盖里,声音含糊不清,“她那么好,为什么要让她受这种罪……” 曲桴生挪到床边,伸出手想碰她的头发,却被宁晚枫猛地抓住手腕。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曲桴生的皮肤,带着绝望的力道:“桴生,我们转院好不好?去北京最好的医院,去上海,去国外……我们有钱,我可以去借,我妈还有积蓄……” “晚枫。”曲桴生轻轻挣开她的手,指尖抚过她被眼泪濡湿的脸颊。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平静得不像刚被判了“绝症”的人,“别慌。” 宁晚枫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曲桴生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却抿成一道坚定的线,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静的温柔。“别怕,”她忽然开口,握住宁晚枫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渗进去,“有我呢,砸锅卖铁也要治。” 这句带着点痞气的话,从向来冷静自持的曲桴生嘴里说出来,竟让宁晚枫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着曲桴生,看着她眼里那份“天塌下来我顶着”的执拗,那是她是这样,现在也是,没说什么漂亮话,只默默递过来一瓶热牛奶:“别急,总能找到的。” 第69章 “可是……”宁晚枫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一次带着委屈和后怕,“医生说会出血,说有危险……” “医生也说了,积极治疗能控制。”曲桴生用指腹一点点擦去她的眼泪,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你忘了?我是解题的,再复杂的模型都能找到最优解,这个病也一样。” 宁晚枫看着她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忽然觉得自己的眼泪太廉价了。明明该被安慰的人是曲桴生,自己却像个只会哭闹的孩子。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露出两只通红的眼睛:“对,我们好好治。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好起来的。” 曲桴生笑了笑,目光落在床脚那几粒红枣上。“粥洒了可惜了,”她轻声说,“你早上起那么早熬的。” “我再去熬!”宁晚枫立刻站起来,“我现在就回去熬,放你爱吃的南瓜,再多加两把红枣……” “不用了。”曲桴生拉住她的衣角,指尖轻轻勾着布料,“陪我坐会儿吧,就一会儿。” 宁晚枫在床边坐下,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脉搏,在寂静的病房里敲出相同的节奏。窗外的梧桐叶还在落,一片接一片,像在数着那些还没来得及兑现的约定。 “其实我不怕。”曲桴生忽然开口,目光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就是有点遗憾。” “遗憾什么?”宁晚枫的声音还有点哽咽。 “遗憾还没跟你一起去国外,”曲桴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约好了研究生毕业就去的。” “去!等你好点我们就去!”宁晚枫急忙接话,“我现在就订酒店,我们带两床被子……” “还有你的论文,”曲桴生打断她,嘴角弯起个无奈的笑,“‘古建筑题记中的情感表达’,那么好的选题,还没写完呢。” “我可以在病房写!”宁晚枫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停留在论文文档,“你看,我都带来了。等你输液的时候我就写,写完念给你听,你帮我改改逻辑,就像以前那样。” 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那些遗憾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她们还能这样握着彼此的手,还能一起规划那些可能到来的日子。就像小时候玩拼图,就算弄丢了几块,也能想办法用其他碎片补上,拼出另一番风景。 下午护士来打点滴时,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滴进曲桴生的血管,带来一阵冰凉的麻。“这个药可能会让你有点恶心,”护士柔声说,“要是难受就按铃叫我。” 宁晚枫立刻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难受就吃口苹果,甜的。” 曲桴生咬了一口,苹果的清甜在舌尖散开。“你说,”她忽然看着宁晚枫,“我会不会掉头发?” 宁晚枫手里的水果刀顿了顿,随即笑得灿烂:“掉了也好看!你头型圆,光头肯定特别酷。我陪你一起剪短发,我们买同款的毛线帽,一个粉色一个灰色,戴出去别人肯定以为我们是双胞胎。” 曲桴生被她逗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未干的泪:“才不要,你剪短发像个假小子。” “假小子才帅呢!”宁晚枫凑近她,做了个鬼脸,露出两颗虎牙,“到时候我们去拍套写真,就穿高中校服,像以前那样在图书馆门口拍,肯定特别有意思。” 病房里的空气终于不再那么沉重。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被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温柔的画。曲桴生看着宁晚枫认真削苹果的侧脸。 傍晚时分,宁晚枫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一根细长的蜡烛。“我问过医生了,说你现在可以吃点甜食。”她把蛋糕放在床头柜上,用打火机点燃蜡烛,橘红色的火苗在她眼里跳动,“就当提前庆祝,庆祝我们闯过第一关。” “今天又不是我生日。”曲桴生笑着说,眼角却有点发热。 “不是生日也能庆祝啊。”宁晚枫哼了段不成调的生日歌,声音里带着点跑调的欢快,“庆祝我们曲桴生同学,从今天起正式开启‘打怪升级’模式,肯定能通关!” 曲桴生凑过去吹灭蜡烛,奶油的甜香漫了满室。“许了什么愿?”宁晚枫托着下巴问,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不告诉你。”曲桴生挖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暖到心里,“说出来就不灵了。” 其实她没许愿。因为她想要的,此刻就在眼前——宁晚枫眼里的光,掌心的暖,还有那句“砸锅卖铁也要治”的承诺。这些已经足够支撑她走过所有艰难的路了。 夜深了,宁晚枫在折叠床上铺好被褥,把那件灰色毛毯盖在曲桴生身上。“冷不冷?”她摸了摸曲桴生的额头,“要不要再加床被子?” “不冷。”曲桴生摇摇头,看着她在昏黄的夜灯下收拾东西,“你今天跑了一天,早点睡吧。” 宁晚枫却没躺下。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看着曲桴生的脸,轻声说:“我再陪你会儿。” 曲桴生闭上眼睛,能感觉到宁晚枫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温柔得像潮水。她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无眠,可心里却异常安定。就像漂泊的船终于找到了港湾,就算外面狂风暴雨,也能稳稳地停靠。 “宁晚枫。”曲桴生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 “嗯?” “谢谢你。” 黑暗中,宁晚枫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带着点温热的湿意,大概是又偷偷哭了。“谢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们是家人啊。” 曲桴生没再说话,嘴角却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是啊,家人。这个词比任何誓言都要坚定,比任何承诺都要温暖。 窗外的月光渐渐移过床沿,照亮了床头柜上那份病理报告。曲桴生看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忽然觉得它们不再那么可怕了。因为她知道,不管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身边总会有一个人,握紧她的手,陪着她一起面对,一起走下去。 第63章 画展 化疗的副作用在第三天彻底显现。曲桴生趴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胃里的酸水灼烧着喉咙,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宁晚枫蹲在旁边,用温水一遍遍帮她擦脸,指尖沾着她冰凉的汗。 抓起她递来的纸巾捂住嘴,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激素药让她的脸微微浮肿,头发也开始大把脱落,早上梳头时,梳子上缠绕的发丝像团破碎的蛛网,看得宁晚枫偷偷红了眼眶。 “好多了?”宁晚枫扶着她回床上躺好,给她垫了两个枕头,“医生说吐完会舒服点,要不要喝点水?” 曲桴生点点头,小口抿着温水,胃里的灼痛感渐渐缓解。阳光透过纱窗照在被子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她眼底的疲惫。“是不是很难看?”她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轻得像叹息。 宁晚枫立刻摇头,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一点都不,你什么样都好看。”她从包里掏出个毛线帽,是上周偷偷织的,浅灰色,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你看,我给你织了帽子,戴上肯定特别酷。” 曲桴生看着那只兔子耳朵歪向一边的帽子,忽然笑了:“手艺比你的陶瓷兔子还糙。” “那是艺术!”宁晚枫佯装生气,却小心翼翼地帮她把帽子戴上,调整到最舒服的角度,“等你好点,我教你织,我们织一对情侣帽。” “我哪有那手艺。”曲桴生靠在床头,看着宁晚枫在病房里忙碌。她把带来的星黛露玩偶摆在枕头边,又将那盆绿萝挪到窗边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连输液管的高度都仔细调整了三遍。 “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宁晚枫忽然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封面是她画的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瓣朝着太阳。她翻开本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还用彩笔标了不同颜色的重点。 “这是什么?”曲桴生好奇地凑过去看。 “抗癌清单!”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指着第一页的标题给她看,“我查了好多资料,说保持心情愉悦对治疗特别有帮助,所以我列了我们要一起做的事。” 曲桴生的目光落在清单上,字迹娟秀却有力: - 每天早上读一首诗 - 每周三下午去医院花园散步(如果天气好的话) - 每月短途旅行一次(选风景好的地方) - 学会做三道新菜 - 一起拼完星空拼图 - …… 清单列了满满两页,最后用红笔写着:“终极目标——陪曲桴生打败癌细胞!” 曲桴生的指尖拂过那些字迹,纸面还带着点宁晚枫的体温。她想起刚住院时,宁晚枫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为什么是你”,此刻却能笑着列下这些细碎的期待,像在规划一场盛大的冒险。 “第一条,”宁晚枫用手指点了点清单下方的补充项,眼睛亮得像星,“今天我们去看画展,市美术馆正好有印象派特展,你上次说喜欢莫奈的《睡莲》。” 第70章 曲桴生愣了一下:“可是……医生让多休息。” “我问过护士了,说你今天状态不错,可以出去走走,只要别太累。”宁晚枫早就做好了准备,从包里掏出件米白色风衣,“我给你带了衣服,穿上我们就出发,看完画展去吃你念叨了好久的那家南瓜粥。”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雀跃,像个终于拿到糖果的孩子。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不忍心拒绝。这段时间,宁晚枫为了照顾她,瘦了整整一圈,眼底的红血丝就没消退过,此刻能看到她这样鲜活的样子,比什么都让人心安。 “好。”曲桴生点点头,看着宁晚枫立刻欢呼起来,像只快活的小鸟。 去美术馆的路上,宁晚枫把轮椅推得很慢。秋日的阳光透过行道树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像在跳一支轻快的舞。“你看那棵银杏树,”宁晚枫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棵金黄的树,“叶子黄得像油画,很好看。” 曲桴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在她的毛线帽上镀了层金边。“是挺好看的。”她轻声说,心里的阴霾仿佛被这阳光驱散了不少。 美术馆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味。宁晚枫推着轮椅,在《睡莲》前停了下来。画布上的蓝紫色光影流动,像一汪清澈的湖水,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温柔了许多。 “你看这光影,”曲桴生的声音里带着点赞叹,“莫奈晚年眼睛快瞎了,还能画出这样的画。” “因为他心里有光啊。”宁晚枫蹲在她身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画中的睡莲,“就像你一样,就算现在很难,眼里也有光。” 曲桴生转过头,看着宁晚枫认真的侧脸,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胡说。”她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了。 她们在美术馆里慢慢逛着,宁晚枫会凑到她耳边,小声讲那些画家的趣闻——梵高割耳朵是因为和高更吵架,雷诺阿到了晚年还在画跳舞的人,莫奈建了个池塘专门用来画睡莲。她的声音像串清脆的风铃,混着展厅里舒缓的音乐,让人忘了身处何地。 走到一幅《午后的花园》前时,曲桴生忽然停住了目光。画里的女人坐在草坪上看书,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旁边放着个装满鲜花的篮子,像极了她们曾经幻想过的退休生活。 “等我好了,”曲桴生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轮椅的扶手,“我们去租个带院子的房子,种满向日葵。” “好啊。”宁晚枫立刻接话,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再养只猫,就叫‘莫奈’,好不好?让它每天躺在向日葵丛里晒太阳。” 曲桴生笑着点头,心里的某个角落忽然变得柔软。那些看似遥远的憧憬,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一起期待,就会变得触手可及。 从美术馆出来,宁晚枫推着她去了那家南瓜粥店。店里的老板娘还记得她们,笑着问:“好久没来了,还是老样子?” “两碗南瓜粥,加两份桂花糕。”宁晚枫熟练地报着菜名,扶着曲桴生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今天多加桂花,她喜欢甜的。” 南瓜粥还是熟悉的味道,糯糯的,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曲桴生小口喝着,胃里暖洋洋的,化疗带来的恶心感彻底消失了。宁晚枫坐在对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自己碗里的粥没动几口,倒把桂花糕都推到了她面前。 “你也吃啊。”曲桴生把一块桂花糕推回去。 “我不饿。”宁晚枫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神像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你多吃点,才能有力气打败癌细胞。” 曲桴生没再说话,只是把那块桂花糕掰了一半,塞进她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两人舌尖散开,像个无声的约定。 回到病房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金红色。宁晚枫帮曲桴生擦手时,她忽然指着那份抗癌清单说:“把笔给我。” 宁晚枫疑惑地递过笔,看着曲桴生翻到“每月旅行一次”那项,在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勾。“去你之前说的那个古镇,”她抬起头,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晚霞还要亮,“就是有青石板路和小桥流水的那个。” 宁晚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个古镇。那是她写论文时查到的地方,宋代的古建筑保存得特别完好,她曾笑着说“等我们有空了就去,我给你讲那些老房子的故事”。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曲桴生还记得。 “好!”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她用力点头,在清单上写下“第一站:甪直古镇”,字迹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页,“等你这轮化疗结束,我们就去!我已经查好了,那里有个临水的客栈,推开窗就能看到乌篷船。” 曲桴生看着她兴奋地规划着行程,忽然觉得化疗的痛苦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对抗黑暗的最好方式,不是恐惧,是心怀期待。 晚上,宁晚枫坐在折叠床上,借着台灯的光给曲桴生读诗。她选了顾城的《门前》,声音轻轻的,像晚风拂过湖面: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曲桴生靠在床头,听着她的声音,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无比平静。化疗的副作用还在,未来的治疗路还很长,但只要有这份清单在,有身边这个人在,好像就能一步步走下去,走向那些列满期待的日子。 宁晚枫读完诗,发现曲桴生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她轻轻帮她掖好被角,目光落在那份抗癌清单上,指尖在“甪直古镇”那几个字上轻轻摩挲。 明天,她要去查古镇的天气,要去买适合散步的软底鞋,要去准备曲桴生的晕车药。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清单上投下片温柔的光晕,像给那些细碎的期待,镀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金边。 第64章 卖房 曲桴生坐在病床上,指尖捻着枕头上缠结的发丝,那几缕乌黑的头发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轻轻一扯就簌簌往下掉。宁晚枫正蹲在地上,用一把齿距稀疏的木梳,一点点替她梳理鬓角的碎发,动作轻得像在拂去花瓣上的晨露。 “痒吗?”宁晚枫仰起脸,眼里的红血丝还没消——昨晚她又没睡好,半夜总起来摸曲桴生的额头,生怕她发烧。梳子齿间缠着几根脱落的头发,在苍白的病号服上格外刺眼。 曲桴生摇摇头,目光落在床头柜那顶米白色毛线帽上。那是宁晚枫上周织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在帽檐绣了只小小的星星。“剪了吧。”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真的要剪?”她的声音有点发紧。 “嗯。”曲桴生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发丝在指尖碎成几缕,“省得掉得满地都是,收拾起来麻烦。” 宁晚枫咬了咬下唇,从包里翻出把儿童安全剪刀——上周特意去便利店买的,当时还嘴硬说“备着万一剪包装”。剪刀的塑料手柄被她攥得发热,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缕头发:“那我……真剪了?” 曲桴生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剪吧。” 剪刀“咔嚓”一声咬断发丝,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一缕缕黑发落在白色床单上,像场无声的雪。宁晚枫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憋着没掉——她记得曲桴生说过,化疗时最怕看见别人哭,好像自己真成了需要可怜的人。 剪到耳垂附近时,曲桴生忽然轻笑出声:“你这技术,比理发店学徒还不如。” 宁晚枫手一抖,剪刀差点戳到她的耳朵。“那你别乱动!”她假装凶巴巴地说,指尖却在发抖,“剪坏了我可不负责。”话虽如此,手上的动作却更轻了,像在雕琢一件易碎的瓷器。 剪完头发,宁晚枫把小镜子举到曲桴生面前。镜中的人头发短得贴着头皮,露出饱满的额头,脸颊因为化疗微微浮肿,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个小和尚。”曲桴生摸着自己的短发,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是最漂亮的小和尚。”宁晚枫蹲在她面前,伸手抚平她颈后的碎发,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皮肤,烫得像有电流窜过。她慌忙移开手,转身去收拾地上的头发,却听见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是银行的短信提示音。宁晚枫随手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突然僵在原地。 曲桴生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过轮椅凑过去:“怎么了?” 宁晚枫把手机递过去,指尖还在发颤。屏幕上的转账金额后面跟着一长串零,数字大得让人头晕。转账人备注那栏,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林慧兰。 林慧兰,曲桴生的后妈。 曲桴生的呼吸猛地顿住,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好几下,仿佛要确认那串数字是不是幻觉。她和后妈林慧兰的关系,一直是淡淡的,尽管那次她帮助了自己。后妈嫁过来时她已经上高中,有时候住在学校宿舍,见面总隔着层客气。她记得后妈总在厨房忙碌,会在她书包里塞很多好吃的,会在她熬夜时默默温一杯牛奶,却从不说亲昵的话。 第71章 “这……”曲桴生的声音有点发飘,“她怎么会……” 宁晚枫已经拨通了林慧兰的电话,指尖因为用力泛白。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传来林慧兰温和的声音,背景里隐约有炒菜的滋啦声:“喂,晚枫?桴生今天怎么样?” “阿姨!”宁晚枫的声音突然哽咽,“您……您给我转了钱?” “嗯,收到就好。”林慧兰的语气听不出波澜,“早上刚办完过户,买家把钱打过来了,我赶紧转给你。” “过户?”曲桴生猛地抢过电话,“您卖房子了?” 后妈有套小房子,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是林慧兰结婚前买的。当年父亲投资失败,家里差点揭不开锅,后妈都没动过卖房子的念头,说“这是我的底气,也是桴生以后的退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抽油烟机关停的声音。“那破房子放着也是落灰,”林慧兰的声音轻描淡写,“卖了正好给你治病。你爸又给了点,凑在一起应该够一阵子了。” “您怎么能……”曲桴生的眼泪突然涌上来,“那是您的房子啊!” “房子哪有你重要。”林慧兰的声音忽然带了点哽咽,“桴生,你听阿姨说,钱没了可以再赚,房子没了可以再买,可你要是没了,阿姨这辈子都不安心。” 曲桴生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发白。 “阿姨……”曲桴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后只化作三个字,“谢谢您。” “傻孩子,谢什么。”林慧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释然,“你好好治病,别想太多。钱不够就跟阿姨说,别省着,一定要治好,听见没?” “嗯。”曲桴生用力点头,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雾。 挂了电话,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输液管滴答的声音。宁晚枫蹲在地上,把那些碎发一点点捡进纸巾里,肩膀轻轻耸动着。曲桴生伸手碰了碰她的后背,才发现她在哭,哭得很轻,像受了委屈的小猫。 “哭什么。”曲桴生的声音还有点哑。 宁晚枫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我在想,要是我家有钱就好了,不用麻烦阿姨卖房子。”她抹了把脸,语气突然变得坚定,“等你好了,我一定努力赚钱,把房子给阿姨买回来。” 曲桴生看着她较真的样子,忽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好,我们一起赚。” 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光影。宁晚枫搬了把椅子坐在窗边,摊开信纸开始写字。她的字向来龙飞凤舞,今天却写得格外工整,一笔一划像在刻字。曲桴生坐在轮椅上,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阳光在她发梢镀上圈金边,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填得满满的。 “写什么呢?”她轻轻推了推轮椅靠近。 “保证书。”宁晚枫把信纸往她面前挪了挪,“给阿姨的。” 信纸上写着:“阿姨,谢谢您把房子卖了给桴生治病。这笔钱我会好好规划,一分都不浪费在没用的地方。我向您保证,每天都会让桴生开开心心的,陪她散步,给她读诗,带她去看画展,就像我们清单上写的那样。不管治疗多辛苦,我都会守着她,让她知道有很多人爱着她。等她好起来,我们就一起努力赚钱,给您买套更大的房子。” 末尾是宁晚枫的签名。 “要给阿姨寄过去吗?”曲桴生看着那行“每天开开心心”,心里暖烘烘的。 “嗯,”宁晚枫把信纸叠成方块塞进信封,“还要贴张我们昨天拍的合照,让阿姨放心。” 昨天护士来查房时,帮她们拍了张照。照片里的曲桴生戴着那顶米白色毛线帽,宁晚枫凑在她耳边做鬼脸,两人的嘴角都弯着,背景是病房窗外的梧桐叶,绿得发亮。 傍晚护士来换输液瓶时,曲桴生的手机又响了,是爸爸发来的转账信息,金额不多,只有两万块,附言写着“爸爸没本事,这些年来只剩这些了”。曲桴生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想起小时候爸爸把她架在肩上,说“我女儿以后肯定有出息”。 她把两条转账记录截图保存,设成了手机壁纸。宁晚枫凑过来看时,她正在输入框里打字,写给林慧兰的信息:“阿姨,谢谢您,也谢谢晚枫。今天阳光很好,晚枫给我剪了头发,说像小和尚。我们明天打算去看画展,等我好点,我们一起回家吃您做的糖醋排骨。”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曲桴生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棵孤单的树,独自在风雨里摇晃,却没想到根系早已和身边的人紧紧缠绕——有后妈悄悄为她挡风遮雨,有宁晚枫陪她站在阳光下,还有爸爸默默的关心,像土壤里的养分,默默滋养着她。 宁晚枫从包里翻出个苹果,用水果刀切成小块,插在牙签上递到她嘴边:“吃点苹果,护士说补充维生素。” 曲桴生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晚枫,”她忽然说,“等我头发长出来,我们去拍套婚纱照吧。” “好啊!”宁晚枫眼睛一亮,“就去我们上次看的那家工作室。” “还要去那个古镇。”曲桴生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你说那里的石板路会反光,下雨时像镜子。” “去!”宁晚枫用力点头,把另一块苹果递到她嘴边,“等你下次化疗结束,我们就去,住河边的民宿,听着水声睡觉。” 夕阳的金辉透过纱窗,在两人身上织成张温暖的网。曲桴生看着宁晚枫眼里的光, 这些细碎的温暖汇聚在一起,像条奔流的河,载着她穿过黑暗,驶向有光的地方。 第65章 古镇 古镇的晨雾像层薄纱,把青瓦白墙都笼在朦胧里。曲桴生是被檐角铁马的叮当声吵醒的,她撑起身子坐起来,透过雕花木窗往外望,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润得发亮,倒映着飞翘的屋檐,像幅晕开的水墨画。穿蓝布衫的阿婆推着竹编小车从楼下经过,车斗里的桂花糕冒着热气,甜香顺着窗缝钻进来,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醒啦?”宁晚枫端着个白瓷碗从外间进来,碗沿沾着点米浆,“我跟民宿阿姨学了煮白粥,她教我放了把当地的桂花,你闻闻香不香?” 曲桴生凑过去嗅了嗅,清甜的桂花香混着米粥的温润。她们住的这间民宿在古镇深处,是座带天井的老院子,昨晚刚到的时候,宁晚枫就兴奋地跑前跑后,说“这简直是《浮生六记》里的场景”。院角的石榴树挂着几个青疙瘩,廊下悬着串红辣椒和玉米棒子,木楼梯踩上去咯吱作响,每一声都像在说“慢些走,慢些活”。 “头发好像长了点。”宁晚枫放下粥碗,指尖轻轻拂过曲桴生的短发。化疗后新冒的发茬软乎乎的,像刚破土的春芽,蹭在掌心有点痒。她从背包里翻出把牛角梳,“我给你编个小辫吧,就一小撮,藏在帽子里。” 曲桴生乖乖地坐在床沿,看着宁晚枫对着镜子比划。她的侧脸在晨光里透着柔和的轮廓,睫毛垂着,像停了只小蝴蝶。“别编太丑。”曲桴生故意逗她,语气里却带着纵容。 “放心,我可是有手艺的。”宁晚枫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指尖穿过发茬时放得极轻,仿佛怕弄疼她。她把耳后的一小缕头发分成三股,慢慢往上编,编到发顶就用根粉色皮筋扎住,剩下的碎发让它们随意垂着。“好了,你看。”她把小镜子举到曲桴生面前。 镜中的人头发短短的,只有耳后别着个小小的麻花辫,像藏了个调皮的秘密。曲桴生摸了摸那撮小辫,忽然笑了:“像个偷戴花的小和尚。” “最漂亮的小和尚。”宁晚枫帮她戴上那顶米白色毛线帽,帽檐的星黛露刺绣正好遮住辫子,“等会儿去吃桂花糕,就说是小和尚化缘来的。” 早餐摆在天井的石桌上,除了桂花粥,还有民宿阿姨送的梅干菜烧饼。曲桴生咬了口烧饼,酥脆的面皮混着梅干菜的咸香,在舌尖炸开。宁晚枫坐在对面,正拿着手机翻照片,屏幕上是昨晚拍的星空,古镇的夜空没有光污染,银河清晰得像撒了把碎钻。“你看这颗星,”她指着屏幕,“像不像你实验室里的荧光细胞?” 曲桴生凑过去看,确实有点像。做免疫荧光实验时,她在显微镜下看到的细胞,就像这样发着幽幽的光,彼此连接成网。“其实星星和细胞很像。”她忽然开口,“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转,又通过引力或者信号分子互相影响。” “真的吗?”宁晚枫眼睛一亮,把手机收起来,“快给我讲讲,比看《时间简史》有意思多了。” 曲桴生喝了口粥,慢慢说起来。从恒星的演化讲到细胞的分裂,从星系的碰撞讲到免疫细胞的“战争”,阳光穿过石榴树的叶子落在她脸上,把她的侧脸照得透亮。宁晚枫托着下巴听着,偶尔插一句“那黑洞是不是像癌细胞?”,得到肯定答复后,又皱着眉说“那我讨厌黑洞”。 吃完早餐,两人沿着青石板路慢慢散步。古镇的店铺大多刚开门,卖木雕的师傅在门口刨着木头,木屑纷飞;扎染坊的蓝布挂在竹竿上,在风里飘成面流动的海;还有家老茶馆,伙计正用长嘴铜壶往盖碗里注水,“滋啦”一声,茶香漫了半条街。 第72章 “你看那面墙。”曲桴生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的老墙。墙缝里钻出丛爬山虎,翠绿的藤蔓把斑驳的砖墙织成件绿衣裳,阳光照在上面,叶片的脉络清晰得像描过金边。“像不像显微镜下的血管?” 宁晚枫凑近看,还真有点像。上次陪曲桴生去实验室,她在显微镜里见过血管内皮细胞的照片,就是这样密密麻麻,却又井然有序。“那这些砖缝,就是毛细血管?”她蹲下来,指着墙根的缝隙。 “嗯。”曲桴生点点头,“生命很神奇吧?不管是星星还是细胞,都在努力生长。” 宁晚枫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暖暖的。“你也是。”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你也在努力生长,像爬山虎一样。” 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化疗带来的疲惫感还没完全消退,可在这样的清晨,踩着湿润的青石板,听着身边人认真的话语,那些痛苦好像都被稀释了。 走到河边时,她们租了艘乌篷船。船娘摇着橹,木桨搅碎了水面的倒影,把两岸的白墙黑瓦都揉成晃动的光斑。宁晚枫坐在船头,伸手去够水里的柳叶,指尖刚碰到水面就缩回来,笑着说“凉丝丝的”。 “你知道吗?”曲桴生忽然开口,看着船尾泛起的涟漪,“水波的干涉和光的干涉原理是一样的。两个波峰相遇会变高,两个波谷相遇会变深……” “就像我和你。”宁晚枫接过话头,眼睛亮晶晶的,“开心的时候一起更开心,难过的时候一起分担,就不那么难过了。” 曲桴生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她想起刚住院那会儿,自己总躲着不说话,是宁晚枫每天拿着物理书来问她问题,哪怕那些问题简单得像初中课本,也听得格外认真。她说“这样你就没时间想别的啦”,其实是怕自己钻牛角尖。 船靠岸时,曲桴生的体力有点跟不上了。宁晚枫扶着她坐在岸边的石阶上,从包里翻出保温杯,倒了杯温蜂蜜水递过去。“歇会儿再走,”她指着不远处的手作市集,“那里有卖麦芽糖的,我小时候最爱吃。” 市集上很热闹,捏面人的师傅正在捏孙悟空,糖画摊前围了群小孩,还有位老奶奶坐在小马扎上,卖自己绣的荷包。宁晚枫拉着曲桴生走到木雕摊前,老爷爷正在刻块桃木牌,刻刀在木头上游走,很快就现出朵桃花的形状。 “给我们刻两个吧。”宁晚枫指着牌子,“刻我们的名字。” 老爷爷眯着眼睛看了看她们,笑着说“好嘞”。他刻得很快,刀锋利落,不一会儿就刻好了两个木牌,一个刻着“枫”,一个刻着“桴”,字的周围还绕着圈藤蔓。“情侣款哦。”老爷爷用红绳把木牌串起来,塞到宁晚枫手里,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 宁晚枫的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解释:“我们是闺蜜,最好的闺蜜。”曲桴生却接过木牌,把刻着“枫”字的那串递给她,自己留下“桴”字的,轻声说:“谢谢爷爷。” 往回走的时候,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曲桴生靠在宁晚枫肩上,看着对岸的人家升起炊烟,白墙黑瓦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你看那座院子。”她忽然指着河对岸,“门口有棵老槐树,树下好像有个人。” 宁晚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青瓦白墙的院子里,一位老奶奶正坐在竹椅上打盹,老爷爷蹲在旁边,拿着把小梳子,慢慢给她梳头发。阳光落在他们身上,镀上层金边,像幅安静的老照片。 “等你好了,”宁晚枫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就在这买个小院。” 她指着院子的角落:“那里种棵石榴树,像我们住的这家一样,秋天能结满红彤彤的果子;廊下要摆两张竹椅,夏天可以躺着看星星;屋里呢,左边放你的物理书和实验笔记,右边放我的古籍和拓片;冬天就生个炭火盆,你给我讲薛定谔的猫为什么既死又活,我给你念《牡丹亭》里‘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好不好?” 曲桴生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对岸相濡以沫的老人。她能想象出院子里的阳光,能闻到桂花糕的甜香,能听见宁晚枫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好啊。”她笑着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桃木牌,“还要在窗台上摆你的陶瓷兔子,就摆那个歪耳朵的,你说它有灵魂的那个。” “才不要!”宁晚枫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里带着笑意,“要摆我们俩的合照,和出租屋那样,贴满整面墙,从高中到白发苍苍,一张都不能少。” 回到民宿时,天已经擦黑了。宁晚枫钻进厨房忙碌,民宿阿姨教她做当地的糯米藕。曲桴生坐在天井的竹椅上,看着她在灶台前转来转去,系着围裙的样子像只忙碌的小松鼠。她把红糖块放进锅里煮,大概是火开太大了,很快就闻到股焦糊味。 “哎呀!”宁晚枫在厨房喊起来,“糖熬糊了!” 曲桴生忍不住笑出声,撑着椅子站起来,慢慢挪到厨房门口。宁晚枫正蹲在地上,用铲子使劲刮锅底的焦糖,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太太。“我来吧。”曲桴生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铲子。 “不行不行,你别动。”宁晚枫把她往外推,“医生说你不能累着。我能行,就是……。” 曲桴生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被填得满满的。这一周在古镇的日子,似被拉长的麦芽糖,甜得让人舍不得吞咽。清晨的桂花香,午后的乌篷船,傍晚的炊烟,还有身边这个人手忙脚乱的样子,都成了对抗病痛的铠甲。 晚饭时,宁晚枫端上来的糯米藕卖相确实不好,藕段边缘有点焦黑,红糖汁也稠得像糖浆。可曲桴生叉起一块放进嘴里,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糯米的软糯混着桂花的清甜,还有点焦糊的烟火气,在舌尖慢慢散开,暖到了心里。 “好吃。”她认真地说,眼睛亮晶晶的,“比医院食堂的好吃一百倍。” 宁晚枫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星星。“真的?”她也叉起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嚼,忽然皱起眉,“好像有点太甜了。” “我喜欢。”曲桴生看着她,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晚饭后,两人坐在天井里看月亮。石榴树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晃动的墨画。宁晚枫从包里翻出本《宋词选》,给曲桴生念李清照的词。念到“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时,她忽然停下来:“你说李清照写这句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在院子里看月亮?” “可能吧。”曲桴生望着天上的圆月,“不过她那时候没有电灯,只能点蜡烛,看东西肯定没现在清楚。” “你这人真煞风景。”宁晚枫笑着打了她一下,却把书合上,“还是你给我讲物理吧,讲那个什么……量子纠缠,是不是两个粒子不管离多远,都能互相影响?” “嗯。”曲桴生点点头,“就像……我和你。” 宁晚枫的脸红了,低下头去抠竹椅的缝隙,声音细若蚊吟:“那我们……也是量子纠缠吗?” “嗯。”曲桴生看着她泛红的耳尖,轻声说,“不管离多远,不管遇到什么,都会互相影响。” 夜深了,宁晚枫已经睡熟了,呼吸均匀得像小猫。曲桴生却没有睡意,她悄悄起身,从床头柜拿起钱包。是宁晚枫送她的生日礼物,黑色皮质的,边角已经被磨得有点发亮。她打开钱包,里面除了身份证和银行卡,还夹着两张票根——她们第一次去看电影的票根,座位号是连在一起的。 曲桴生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是昨天在河边拍的。照片里的宁晚枫举着个大大的棉花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糖屑沾在嘴角,自己靠在她肩上,米白色的毛线帽歪在一边,露出短短的发茬,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找民宿阿姨借了台小型打印机,把照片打印成 wallet size 的,小心翼翼地塞进钱包,正好放在票根旁边。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合上钱包,放回床头柜。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纹的光影。 明天醒来,宁晚枫会照样叽叽喳喳地拉着她去吃桂花糕,会指着墙角的青苔说像细胞群,会在傍晚的时候,兴奋地告诉她“今天的晚霞像莫奈的画”。 窗外的铁马又叮当地响了一声。古镇的夜很静,只有月光和星光,温柔地拥抱着这两个互相依偎的人。 第66章 故地 秋日的阳光透过悬铃木的枝叶,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曲桴生坐在轮椅上,看着熟悉的校门在眼前缓缓展开,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像位沉默的老友,静静等候着归人。 “紧张吗?”宁晚枫推着轮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扶手。为了今天的返校,她特意翻出两人大学时穿的同款灰色卫衣,洗得有些发白的布料上,还留着当年一起做实验时蹭到的化学试剂痕迹。 曲桴生摇摇头,目光掠过门口的宣传栏。上面贴着研究生录取名单,排版和她们当年一模一样,只是名字换了新的。“就是有点……恍惚。”她轻声说,仿佛昨天还在这里赶早八的课,转眼却已隔了漫长的时光。 第73章 进了校门,宁晚枫把轮椅的速度放得很慢。主干道两旁的银杏树已经黄了大半,风吹过,叶子簌簌落下,像场金色的雨。几个抱着书本的学生说说笑笑地从身边走过,穿着和她们当年一样的校服,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点洗衣粉的清香。 “你看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生,”宁晚枫忽然指着不远处,“像不像当年总在高数课上睡觉的张磊?” 曲桴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忍不住笑了。还真有几分像,连趴在书本上的姿势都如出一辙。“他后来好像转去计算机系了。”她回忆着,“你总说他睡觉的样子像只打盹的猫。” “可不是嘛。”宁晚枫推着轮椅拐进一条岔路,“那时候你总拉着我来这条路上背单词,说这里的长椅晒得着太阳,背单词不容易困。” 路边的长椅果然还在,漆皮有些剥落,椅背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考研加油”。曲桴生记得,大三那年冬天,宁晚枫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抱着本《古建筑史》哭得稀里哗啦,说自己的论文选题被导师否了。当时自己把围巾摘下来给她围上,蹲在她面前,一句句帮她分析问题,直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想坐会儿吗?”宁晚枫停下轮椅。 曲桴生点点头。宁晚枫扶她起身时,她的腿忽然一软,差点摔倒。“慢点。”宁晚枫连忙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卫衣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坐在长椅上,曲桴生看着来往的学生,时光像条河,她们站在河的对岸,看着曾经的自己在青春里奔跑。“你记得吗?”她忽然开口,“有次我们在这里复习到深夜,被保安大爷锁在了里面,最后是翻栏杆出去的。” “怎么不记得!”宁晚枫拍了下大腿,笑着说,“你穿的那条白裤子,还被栏杆勾破了个洞,回来哭了半宿,说那是你新买的。” 曲桴生也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后来还是你帮我补的,用了块粉色的布,绣了只小兔子,说‘这样更特别’。” “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宁晚枫凑近她,压低声音,“其实我偷偷练了好几天,手指头都被针扎破了。” 阳光穿过枝叶落在她们身上,暖洋洋的。曲桴生觉得,那些被化疗偷走的力气,好像在这熟悉的场景里,一点点回来了。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篮球场时,传来阵阵喝彩声。几个男生正在打球,穿着红色的球衣,汗水顺着年轻的脸颊滑落,像颗颗晶莹的珍珠。“你看那个投篮的,”曲桴生指着其中一个,“动作像不像周宇?他总说要教我们打篮球,结果我们俩连球都拍不稳。” “别提了,”宁晚枫笑着摇头,“你还记得吗?有次他把球砸到你头上,你愣是没吭声,继续算你的物理题,把他吓得差点当场道歉到哭。” 曲桴生想起那时候的自己,确实是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眼里只有公式和数据,却唯独对身边这个叽叽喳喳的人,有无限的耐心。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图书馆。这座建筑,在阳光下像本厚重的典籍,藏着她们无数个日夜的奋斗。门口的石狮子还是老样子,爪子下的石球被摸得光滑发亮。 “要不要进去看看?”宁晚枫问。 曲桴生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键盘的敲击声。宁晚枫推着轮椅,尽量避开人群。那个位置,曾是她们的“秘密基地”,靠窗的桌子,能看到楼下的银杏林,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摊开的书本上。 走到楼梯口时,曲桴生忽然说:“我想自己走上去。” 宁晚枫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我扶着你。” 她扶着曲桴生的胳膊,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楼梯是大理石的,被磨得光滑,每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声响。曲桴生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化疗后虚弱的身体,显然难以承受这样的运动量。 “要不还是算了吧?”宁晚枫有些担心。 “没事。”曲桴生摇摇头,咬着牙继续往上走,“就快到了。” 她想再看看那个座位,看看阳光落在书页上的样子,看看窗外那片熟悉的银杏林。那里有她们一起啃过的难题,一起分享过的零食,一起熬过的通宵,是她们青春里最温暖的印记。 终于到了。曲桴生扶着栏杆喘了口气,目光穿过书架,落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上。此刻那里坐着两个女生,正头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像极了当年的她们。 “我们过去看看。”曲桴生的声音有些发飘。 宁晚枫扶着她慢慢走过去,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时光。路过书架时,曲桴生的目光扫过一排排熟悉的书,忽然停在《量子力学导论》上,那本书的书脊上,还留着她做的小记号。 就在快要走到座位时,曲桴生的腿忽然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小心!”宁晚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将她半搂在怀里。 “我……我没力气了。”曲桴生的声音带着歉意,脸色苍白得像纸。 宁晚枫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上来,我背你。” “不用……” “听话。”宁晚枫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我背你走。” 曲桴生看着她宽阔的后背,大三那年,自己为了准备物理竞赛,在图书馆刷题到深夜,是宁晚枫每天陪着她,帮她占座,给她带夜宵,哪怕自己困得眼皮打架,也坚持陪着。 她轻轻趴在宁晚枫的背上,手臂环住她的脖子。宁晚枫的背很温暖,隔着薄薄的卫衣,能感受到她平稳的心跳。“起了哦。”宁晚枫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点嗡嗡的震动。 她背着曲桴生慢慢站起来,脚步稳得像座山。“你轻了好多。”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心疼。 曲桴生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那里有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是她熟悉的味道。“晚枫,”她轻声说,“这里的每一步,都有我们的影子。” 宁晚枫的脚步顿了顿,随即笑了:“是啊,到处都是。” 她背着曲桴生,慢慢走过书架,走过那些埋头苦读的学生,走过那些熟悉的角落。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她们交叠的影子,像幅流动的画。 “你看,”宁晚枫忽然说,“那边的咖啡机,还是我们总去的那个,你总加两勺糖,说太苦了喝不下去。” 曲桴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咖啡机果然还在,只是换了个新的牌子。“你总说我喝得太甜,像个小孩子。” “本来就是嘛。”宁晚枫笑着说,脚步却没停,“还有那边的自习区,你在那里帮我改论文,改到凌晨两点,说我的逻辑像团乱麻。” “本来就是嘛。”曲桴生学着她的语气,嘴角却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走到楼梯口时,宁晚枫忽然说:“还记得吗?有次下大雨,我们没带伞,就是从这里跑出去的,结果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回来还发烧了。” “记得。”曲桴生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说那是‘青春的洗礼’,结果第二天就被导员骂了顿,说我们不爱惜身体。” 宁晚枫背着她一步步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踏在回忆的节点上……每一个地方,都藏着她们的故事,像一颗颗珍珠,串联起她们共同的青春。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宁晚枫把曲桴生轻轻放在轮椅上,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累坏了吧?” 曲桴生摇摇头,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有些出汗,却暖得让人安心。“晚枫,”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你,把我的青春,走成了我们的。” 宁晚枫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蹲下身,握住曲桴生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傻瓜,”她笑着说,“本来就是我们的。” 夕阳的金辉洒在她们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的模样。远处传来下课铃的声音,清脆记得那年时光。曲桴生看着眼前熟悉的校园,看着身边笑着的宁晚枫,现在觉得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她们一起走,每一步都会是温暖的印记。 因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阳光,都见证了她们的陪伴,她们的成长,她们那些闪闪发光的,共同的岁月。 第67章 遗书 化疗的间歇期难得有这样安静的夜晚。病房里的监护仪规律地发出“滴滴”声,像支永不疲倦的秒针,在寂静中丈量着时间。曲桴生侧躺着,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窗外那棵老梧桐树上。月光把树枝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晃动的水墨画。 宁晚枫躺在折叠床上,呼吸均匀得像湖面的涟漪。她今天跑了大半个城,去给曲桴生买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上周随口提了句“想吃”,没想到她记到现在。回来时额角还带着汗,献宝似的把油纸包递过来,说“阿姨特意多放了桂花”,结果自己累得倒头就睡,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 第74章 曲桴生慢慢坐起身,化疗后虚弱的身体让这个动作变得格外艰难。她扶着床头柜喘了好一会儿,指尖才触到枕头底下的硬壳笔记本。这本带银锁的本子是去年生日宁晚枫送的,封面印着梵高的《星空》,当时她还打趣说“跟你的物理宇宙挺配”,此刻却要用来写些沉重的话。 她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翻开。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曲桴生握着笔,金属笔杆被手心的汗濡湿,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才落下第一个字。墨水在纸上洇开小小的墨点,像颗悬而未落的泪。 该从哪里说起呢? 我们的故事说不尽。夏蝉一叫,爱意便没了分寸地疯长。始于诗页背面,那行悄悄写下的傅里叶公式?源于天台上,那个冲动又炙热的吻?还是,从第一眼望见晚枫,撞见她眼里的笑的那一刻…… 爱意从夏蝉鸣响时,就已开始疯长。 “致晚枫: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变成天上的星星了。”曲桴生的笔尖顿了顿,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纸页上,晕开了“星星”两个字。她赶紧用指腹去擦,却越擦越花。“别难过,当你想起我时,你会不会每天抬头找我。”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往下写。想起两人搬进出租屋的那天,宁晚枫抱着一摞照片冲进客厅,非要把整面墙都贴满。从高中的校服合照到大学的实验报告,甚至连去年在未名湖拍的黑天鹅都洗出来贴上了。“这样每天醒来都能看见我们的故事”,她踩着凳子往上贴时,辫子甩得像小马达,结果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来,还是曲桴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我们租的那间小屋吗?墙上的照片别摘下来,那是我们最好的时光。衣柜里我的白大褂你留着吧,口袋里总藏着你塞的橘子糖,好些年了你还是喜欢吃,每次熬夜做实验,摸到糖纸的声音都觉得安心。书架上那本《时间简史》,你说看不懂里面的公式,却每天翻几页,说‘沾沾学霸的仙气’。” 写到这里,曲桴生忽然笑了,眼角的泪却掉得更凶。她想起宁晚枫总拿着那本书追着问“量子纠缠是不是说两个粒子不管离多远都能互相影响”,得到肯定答案后,又红着脸小声问“那我和你算不算”。当时自己故意逗她“不算,你太吵了”,其实心里早就说了一千遍“算,当然算”。 窗外的月光转了个角度,落在床头柜的绿萝上。那是护士小姐送的,说“看着绿色心情好”,宁晚枫特意找了根粉色丝带,在叶片上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说“给你的物理世界添点颜色”。曲桴生的目光落在丝带上,笔尖继续在纸上移动。 “阿姨卖房子的钱,还有爸爸打过来的那笔,你替我还回去。阿姨总说‘房子是身外物’,但那是她的底气,如果不影响你日后生活的话,记得每年去看看她,陪她逛菜市场,我亏欠她很多,她很好。我卡上还有点存款,不多,够你买台好点的相机——你想拍古镇的晨雾吗?别总用手机凑合,记得买个广角镜头,能把石板路的倒影拍得像镜子。” 她想起宁晚枫的相机里存着好多自己的照片。有在实验室皱着眉看数据的,有在病房里吃桂花糕的,还有上次在古镇戴着毛线帽傻笑的。“不许删”,曲桴生在心里默默说,“等你想我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我肯定在照片里瞪你,嫌你又哭鼻子。”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很久,曲桴生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最艰难的部分来了。 “实验室电脑里的实验数据,密码是你的生日。你帮我发给教授吧,细胞样本陪我熬了无数个通宵,总不能让它们白死。我的实验笔记在第三个抽屉里,里面夹着我们去看莫奈画展的票根,你说‘印象派的光像会呼吸’,现在我信了,就像你眼里的光,总让我觉得温暖。” 想起在画展上,宁晚枫站在《睡莲》前,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说“等你好了,我们去法国看真的睡莲池”。当时自己笑着答应了,心里却清楚,这个约定或许很难实现。 “在古镇时,你说要一起买个小院养老。”曲桴生的字迹开始发颤,“我偷偷查过了,那边的老院子不贵,你要是真喜欢,就买下来吧。记得在院角种棵石榴树,像我们住的出租屋那样,秋天结满红彤彤的果子。廊下要摆两张竹椅,冬天晒着太阳打盹,就算我不在了,你也得对着空气讲一遍,不然我会生气的。但是,如果这影响了你,我会伤心的。”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纸上晕开大片墨迹。曲桴生放下笔,用手背抹了把脸,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原来写下“离别”两个字,比承受化疗的痛苦还要难。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那些没实现的约定,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写下最后一段话。 “最后,有个自私的请求。等我走了,你去追寻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在挂念我了,我是你生命中曾发过光的过客,把我的骨灰撒在清华园旁的墓园里。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春天看湖边的柳树发芽,夏天听蝉鸣,秋天捡银杏叶,冬天看雪落在水面。” 写完这句话,曲桴生的手彻底软了。她合上笔记本,轻轻摩挲着封面的《星空》,梵高笔下旋转的星云,此刻像她翻涌的心事。她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时间简史》的封皮里——那本书总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宁晚枫每天都会抽出来翻翻,说“闻着书里的味道,就像你在身边”。那是自己常用的护手霜味道,有次在超市看到宁晚枫偷偷拿了同款,却一直没告诉她。 曲桴生慢慢挪到折叠床边,蹲下身仔细看着宁晚枫的脸。她的眉头还微微蹙着,大概是在梦里还在为医药费发愁。曲桴生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像触到了全世界的暖意。 “晚枫啊。”她在心里轻声说,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对不起,不能陪你去长白山看雪了,也不能等你的论文发表了,更不能一起拍婚纱照了。但你要记得,我一直都爱你。” 她的手指轻轻穿过宁晚枫柔软的发丝,发梢蹭在掌心有点痒。曲桴生想起在古镇的那个清晨,自己给宁晚枫讲细胞迁移的原理,她听得一脸认真,阳光透过石榴树叶落在她发梢,镀上圈金边。那时的时光慢得像被拉长的糖,甜得让人舍不得咽下去。 曲桴生的指尖停在她的嘴角,轻轻往上挑了挑,像在帮她勾勒出一个笑容,“要好好的,比以前更开心,不然我会从星星上下来瞪你。”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后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曲桴生慢慢站起身,扶着墙壁挪回自己的病床。躺下时,她最后看了一眼宁晚枫,月光下她的睡颜格外柔和,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曲桴生的眼里蓄满了泪,不舍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几乎要喘不过气。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想早点遇见宁晚枫。想在高一时就跟她做同桌,一起在晚自习时偷偷吃面包,想在高考后拉着她去拍婚纱照,想在天台上回吻过去,告诉她“我也喜欢你,我也爱你”。 但人生没有如果。 曲桴生闭上眼睛,把宁晚枫的样子刻在心里。监护仪的“滴滴”声依旧规律,像在为她们的故事倒计时。但她不后悔,因为遇到宁晚枫,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比解出最难的物理题幸运,比发表顶级期刊的论文幸运,比所有星星加起来都幸运。 月光悄悄移过床沿,照亮了床头柜上的玩偶。曲桴生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像个终于安心的孩子。 就算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会一直看着宁晚枫。看她在阳光下奔跑,看她笑着说“这道物理题真难”,看她把她们的故事,继续讲下去,像她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第68章 生日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宁晚枫就蹑手蹑脚地起床了。曲桴生还在熟睡,化疗后的疲惫让她睡得格外沉,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梦里还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宁晚枫蹲在病床边,用指腹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心里软得像浸了水的棉花。 今天是曲桴生的生日。 宁晚枫从床底拖出个大大的纸箱,里面装着她前几天偷偷准备的惊喜——粉白相间的气球、印着星星的桌布、还有串闪着暖光的小彩灯。她动作极轻地开始布置,往气球里吹气时怕弄出声响,就用嘴一点点抿,脸颊鼓得像只小青蛙,逗得进来换输液袋的护士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声点。”宁晚枫慌忙比了个嘘的手势,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护士憋着笑帮她把彩灯缠在床头的栏杆上,又指了指曲桴生的输液管:“液体快输完了,我去叫医生来换药。”走之前还不忘夸一句,“你女朋友真幸福。” 宁晚枫只是咧着嘴笑,眼角的弧度像挂了弯月亮。 等曲桴生醒来时,病房已经变了模样。天花板上飘着十几个气球,粉的像桃花,白的像云朵,都系着银色的丝带,轻轻蹭着吊灯的玻璃罩。床头的小桌上铺着星星桌布,上面摆着个小小的蛋糕,奶油上用巧克力酱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旁边插着三根蜡烛,宁晚枫说“三生万物,取个好兆头”。最妙的是那串小彩灯,此刻正发出暖黄的光,把曲桴生苍白的脸映得格外柔和。 第75章 “醒啦?”宁晚枫端着杯温水走过来,眼里的期待藏都藏不住,“生日快乐,桴生。” 曲桴生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她记得自己的生日,却没想过宁晚枫会这样费心准备。化疗带来的恶心感还没完全消退,可此刻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你……”她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发哑,“什么时候弄的?” “趁你睡觉的时候。”宁晚枫扶她坐起来,在背后垫了个软枕,“厉害吧?我可是偷偷练了好几天吹气球,腮帮子都酸了。”她献宝似的指着蛋糕,“这是你最爱的抹茶慕斯,我跟甜品店老板说少放糖,他还特意加了层红豆馅,说‘吃点甜的有精神’。” 曲桴生看着蛋糕上那只歪兔子,忽然笑了:“这兔子……耳朵怎么一个长一个短?” “老板说这叫‘独一无二’。”宁晚枫一本正经地胡说,手指却悄悄把长耳朵那边转了过去,“快尝尝,凉丝丝的,正好解腻。” 她切了块蛋糕递过来,抹茶绿的奶油上点缀着颗红豆,像颗小小的心。曲桴生叉起放进嘴里,微苦的抹茶混着红豆的甜,在舌尖慢慢化开。 “好吃吗?”宁晚枫托着下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好吃。”曲桴生点点头,又叉起一块喂到她嘴边,“你也吃。” 宁晚枫张嘴接住,奶油沾在嘴角,像只偷吃的小花猫。曲桴生抽出纸巾,轻轻帮她擦掉,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唇角。空气里忽然飘着点甜甜的暧昧。 “对了!”宁晚枫猛地跳起来,从纸箱里翻出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给你的礼物。” 盒子是丝绒的,摸起来软软的。曲桴生打开一看,里面躺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原子模型,电子绕着原子核的轨迹被做成了星星的形状。“我找银匠打的,”宁晚枫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说这叫‘你的宇宙’。” 曲桴生拿起项链,指尖在冰凉的银饰上轻轻摩挲。她想起自己给宁晚枫讲原子结构时,曾说过“每个原子都像个小宇宙,有自己的规律和浪漫”。没想到她记在了心里,还变成了这样具体的礼物。 “我帮你戴上。”宁晚枫接过项链,绕到曲桴生身后。宁晚枫慌忙扣好搭扣,指尖却在发烫,转身时差点被气球绳绊倒。 曲桴生摸着胸前的吊坠,低头就能看见那颗小小的“原子”,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谢谢你,晚枫。”她轻声说,眼里的光比吊坠还亮。 “谢什么,生日就该有礼物。”宁晚枫把蜡烛插在蛋糕上,又找出打火机,“快,许愿。” 三根蜡烛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在空气里轻轻摇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晃动的画。宁晚枫看着曲桴生的侧脸,烛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影,忽然觉得时间好像变慢了,慢得能数清她呼吸的频率。 “许个愿吧,”宁晚枫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什么,“一定会实现的。” 曲桴生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她双手合十,指尖抵着下巴,烛光在她脸上跳跃,把她化疗后苍白的皮肤映得有了血色。宁晚枫屏住呼吸,在心里默默跟着许愿——她希望曲桴生能好起来,希望她们能一起去长白山看雪,一起去古镇买小院,一起把那些没实现的约定,一个个都变成现实。 过了很久,曲桴生才慢慢睁开眼睛。她看着宁晚枫,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眼里盛着烛光,也盛着别的什么,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曲桴生轻声说。 “啊?”宁晚枫愣了一下,“什么愿望?难道是……想吃草莓蛋糕?那我现在就去买!” 曲桴生笑着摇摇头,伸出手,轻轻握住宁晚枫的手。她的指尖有点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的愿望是遇见你。”她看着宁晚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遇到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比解出任何物理题都幸运。我爱你,晚枫。” 宁晚枫的呼吸猛地顿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看着曲桴生认真的眼睛,看着烛光在她眼里跳跃,看着她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付出更多的人。为曲桴生休学,陪她住院,为她跑遍全城买桂花糕……可原来在曲桴生心里,遇见自己这件事,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你怎么又哭了?”曲桴生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生日不许哭,要笑。” “我没哭。”宁晚枫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露出两只通红的眼睛,“我是……是太开心了。” 曲桴生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填得满满的。化疗的痛苦,未来的未知,在这一刻好像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吹蜡烛吧。”曲桴生笑着说。 “嗯!”宁晚枫用力点头,凑过去和曲桴生一起,对着蜡烛轻轻吹了口气。火苗晃了晃,灭了,留下一缕淡淡的青烟,在暖黄的灯光里慢慢散开。 “对了,”宁晚枫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个小小的音乐盒,“这个也是礼物。” 音乐盒是木质的,上面刻着两只兔子,正并排坐在月亮上。宁晚枫拧上发条,里面传出《生日快乐》的旋律,简单却温暖。“我在古镇买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老板说这叫‘月亮上的约定’。” 曲桴生看着转动的音乐盒,听着熟悉的旋律,忽然想起在古镇的那个夜晚,两人坐在天井里看月亮,宁晚枫说“等你好了,我们就去看长白山的冰瀑,像水晶一样”。那时的月光和此刻的烛光,好像重叠在了一起,温暖得让人想掉眼泪。 “晚枫,”曲桴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谢谢你。” “都说了别谢……”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曲桴生打断她,目光认真得让人心颤,“谢谢你休学陪我,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谢谢你……在我身边。” 宁晚枫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笑着,像颗带泪的珍珠。“傻瓜,”她蹲在曲桴生面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我们是家人啊,家人就是要这样的。” “家人”两个字,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曲桴生看着宁晚枫眼里的光,忽然觉得,所谓幸福,或许就是这样——有暖黄的灯光,有甜甜的蛋糕,有身边人的陪伴。 中午后妈打来电话,在那头絮絮叨叨地叮嘱“多吃点好的”“别让晚枫太累”,最后还偷偷跟曲桴生说“晚枫这孩子不错,别耽误她。”。曲桴生笑着应着,眼角却有点发热。 下午护士来换药时,看着满病房的气球,笑着说“真热闹,不像病房倒像派对现场”。宁晚枫还得意地给她看那条“原子项链”,说“这是我家学霸的宇宙”,逗得护士直笑。 傍晚时分,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给气球镀上了层金边。宁晚枫把蛋糕盒洗干净,剪了几个小洞,做成个简易的灯笼,里面放上小彩灯,挂在窗边。“你看,”她指着灯笼,“像不像古镇的河灯?” 曲桴生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暖黄的光透过纸洞洒出来,落在地上像星星。“像。”她轻声说,“像我们一起放的那盏。” 那天在古镇,她们买了盏荷花灯,在河边许了愿,看着它顺着水流漂向远方。 宁晚枫挨着她坐下,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夕阳,看着那个摇晃的灯笼,空气里弥漫着抹茶的甜香和淡淡的消毒水味,却奇异地和谐。 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遇见宁晚枫,就是她这辈子最圆满的事。 灯笼里的小彩灯还在亮着,像颗不会熄灭的星,照亮了病房,照亮了她们往后的路。 第69章 诗集 深秋的雨下了整整三天,病房的玻璃窗蒙上一层水雾。曲桴生靠在床头,看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原子项链。化疗的副作用让她说话都有些费力,却还是坚持让宁晚枫把折叠床搬到窗边,说“听雨声比听监护仪舒服”。 宁晚枫正坐在小桌前,手里捧着个牛皮纸笔记本,封面被磨得有些发白,边角却被仔细地包了书皮。她翻页的动作很轻,像在触摸易碎的珍宝,雨点击打窗玻璃的声音里,隐约能听见她低低的诵读声。 “又在念你的诗?”曲桴生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宁晚枫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像被抓包的小学生。“没、没什么。”她慌忙合上笔记本,却被曲桴生看穿了心思。 “拿来我看看。”曲桴生伸出手,指尖因化疗有些发皱,却依旧透着股不容拒绝的认真。 宁晚枫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笔记本递了过去。这是她从高中就开始写的诗集,里面记着些少女心事,大多是关于眼前这个人的。以前总藏着掖着,怕被笑话“酸溜溜”,现在却忽然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事里,早就住满了她的影子。 第76章 曲桴生翻开笔记本,纸页已经泛黄,钢笔字迹也从最初的稚嫩变得舒展。第一页画着个小小的简笔画,是个短发的女生,正低头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旁边歪歪扭扭地标注着“图书馆的学霸”。 “这是……我?”曲桴生的指尖顿在画纸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嗯。”宁晚枫的脸有点红,“第一次见到你,我们是同桌,你就在旁边算题,阳光落在你头发上,像撒了把金粉。” 曲桴生笑了,继续往下翻。第二页是首短诗,标题叫《公式》:“你的草稿本上写满引力公式 / 我偷偷把心事藏进等号里 / 原来喜欢是道无解的题 / 已知是你 / 未知也是你”。 字迹还带着点青涩,却看得曲桴生心口发暖。她想起高中那年的分班,确实总在草稿本上写满物理公式,有次宁晚枫借她的本子抄题,当时只当是无心之举,现在看来,全是没说出口的心意。 “这首写得真好。”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像怕吹散了纸上的字迹。 宁晚枫的耳朵红了,却鼓起勇气凑过去:“我读给你听吧,从我们认识的时候开始。” 她重新翻开笔记本,清了清嗓子读起来。雨声淅淅沥沥的,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软乎乎的带着点甜。 “《实验报告》 你把硫酸铜溶液滴进烧杯的样子 比课本里的方程式还认真 蓝色液体在玻璃壁上蜿蜒 像我没说出口的喜欢 沿着试管壁 慢慢爬升” 高中的化学实验课,曲桴生总在认真记录数据,而宁晚枫总在旁边“捣乱”,要么碰倒酒精灯,要么打翻试剂瓶,最后还得自己帮她收拾烂摊子。当时觉得她毛手毛脚。那些笨拙的靠近,全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时候你总笨手笨脚的。”曲桴生笑着说,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 “还不是因为看你太认真,分神了。”宁晚枫小声嘟囔着,翻到下一页,标题旁画着个小小的篮球,“这首是你帮我捡球的时候写的。” “《抛物线》 篮球砸中你的时候 你正低头看物理书 书页里飞出的书签 像只受惊的蝶 你弯腰捡球的弧度 比任何抛物线都完美 我忽然懂了 原来心动 也遵循自由落体的规律” 曲桴生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那天体育课自由活动,宁晚枫和同学打篮球,不小心把球砸到了自己头上。当时自己正蹲在树荫下看《时间简史》,被砸懵了的瞬间,看见宁晚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脸比晚霞还红,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你当时脸都白了。”曲桴生说,“我还以为你要哭了。” “差点就哭了。”宁晚枫坦白道,“怕把你砸傻了,以后没人给我讲物理题。” 两人都笑了,雨声好像也变得轻快起来。宁晚枫继续往下读,从高中读到大学,从图书馆读到实验室,那些平凡的瞬间,被她写成一行行诗,像串起的珍珠,闪着细碎的光。 “《图书馆的灯》 你总说最后一排的灯最亮 能看清小数点后的第七位 我却觉得 是你的睫毛 把光折成了温柔的形状” “《冬夜》 你的围巾有樟脑丸的味道 却比任何暖宝宝都管用 我把半张脸埋进毛线里 偷偷数你走过的步数 一步两步 雪落在你发梢的样子 像首没押韵的诗” 每读一首,曲桴生的眼眶就红一分。她想起大学时的冬天,宁晚枫总说自己的围巾“有魔力”,非要抢过去戴,结果把毛线都扯松了;想起无数个在图书馆熬夜的夜晚,宁晚枫总会多带一杯热牛奶,说“熬夜伤胃,热的好”;想起自己发表第一篇论文时,宁晚枫比她还激动,在朋友圈发了九宫格,配文“我的学霸太厉害啦”。 自己忽略的细节,早就被她写成了诗,藏在泛黄的纸页里,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轻轻念给自己听。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在笔记本上投下片光斑。宁晚枫翻到最新的一页,字迹比以前有力了些,标题是《病房的绿萝》。 “《病房的绿萝》 你说输液管里的液体 像条透明的河 载着希望慢慢流 我把绿萝的藤蔓 缠成你喜欢的螺线管形状 希望它能帮你 把病毒都吸走 你的头发又掉了些 我偷偷把它们收进玻璃瓶 像收集星星的碎片 等春天来了 种进土里 会不会长出 一个新的你?” 读到最后一句,宁晚枫的声音忽然哽咽了。她别过头,看着窗外的彩虹,眼眶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曲桴生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会的。”曲桴生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会的。” 宁晚枫转过头,看着她认真的眼睛,忽然把笔记本合上,放在曲桴生的膝盖上。“其实……”她深吸一口气,“这些诗,全是给你的。” 曲桴生的心跳漏了一拍。 “从高中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写你的样子,写你的认真,写你皱眉算题的样子,写你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宁晚枫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字字清晰,“这本诗集,是我给你的情书,一辈子写不完的那种。” “哪怕……哪怕以后没机会了,”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笔记本的封面上,“这些诗也会替我陪着你,告诉你我有多……” “我爱你。” 曲桴生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三个字很轻,却像惊雷,在病房里炸开。宁晚枫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眼里的震惊像要溢出来。 “我爱你。”曲桴生看着她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很爱你。” 化疗带来的虚弱让她说话很吃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她的眼眶红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原子项链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从我们相遇时我的心动,我的无数次脸红,”曲桴生的声音带着泪,却笑着,“从你在图书馆给我带牛奶的时候,从你为了我休学的时候……晚枫,我一直很爱你。” “你给我情书那天,我看着纸页上的字迹,竟没敢露出半分欢喜,只惶惶地怕着今天的到来。我怕耽误你,便在那首诗后面,悄悄写了串傅里叶公式,里面藏着的,全是我和你的相遇。我真的很爱你,原谅我,是我太自私,只想把你留在身边。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晚枫……” 宁晚枫的眼泪汹涌而出,像决堤的洪水。她扑过去,紧紧抱住曲桴生,却又怕弄疼她,只能用极轻的力气,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哭得像个孩子。 曲桴生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也带着哭腔。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的哭声,和窗外渐远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像首迟来的情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相拥的两人镀上了层金边,绿萝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过了很久,宁晚枫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露出两只通红的眼睛,像只受了委屈又被安抚好的小猫。“那……”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哑,“你喜欢哪首诗?” 曲桴生笑着指了指《病房的绿萝》那页:“这首。”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最后一句,我很喜欢。” “那我再写一首,”宁晚枫拿起笔,在空白页上写下标题,“叫《我们》。” 她握着笔,却没有立刻写,只是看着曲桴生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阳光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温暖得像要融化掉所有的病痛和苦难。 这首诗或许需要很久才能写完,或许会写满无数个春夏秋冬,写尽她们的欢笑和泪水,写遍她们走过的每一条路。但没关系,她们还有时间,有彼此,有一辈子的时光,去把这首名为“我们”的诗,写得很长,很长。 就像宁晚枫说的,这是一辈子写不完的情书,也是一辈子说不尽的“我爱你”。 第70章 晚安 冬至的雪是凌晨开始下的。起初只是细碎的雪粒,打在玻璃窗上沙沙作响,后来渐渐变成鹅毛大雪,短短几个小时,就把窗外的世界染成了一片纯白。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曲桴生却总说冷,宁晚枫把那床米白色的毛线毯又往她肩上裹了裹,指尖触到她后颈的皮肤,凉得像块玉。 曲桴生靠在床头,呼吸浅得像风中的蛛丝。化疗让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手腕细得能被宁晚枫用掌心圈住,可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像盛着未灭的星子,定定地望着趴在床边的宁晚枫。 “冷不冷?”宁晚枫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焐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进去,却怎么也暖不透那冰凉的指尖。她一夜没睡,眼下的乌青像晕开的墨,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却固执地睁着眼睛,生怕错过什么。床头柜上的保温桶敞着口,里面是凌晨四点起来熬的小米粥,米油结了层薄皮,早就凉透了。 第77章 曲桴生轻轻摇摇头,眼珠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上。宁晚枫立刻明白了,动作轻柔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个铁皮饼干盒,曲桴生装桂花糕用的,现在里面没了糕点,只躺着枚银色戒指。 戒指是在古镇买的。那天宁晚枫缠着糖画摊的老师傅要了只兔子,吃得满嘴糖渣,曲桴生笑着拿纸巾帮她擦嘴,顺道去旁边的金店买了个戒指,套在曲桴生的无名指上。 “要这个?”宁晚枫捏起戒指。她把戒指轻轻套在曲桴生的无名指上,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曲桴生的手指太细了,戒指套上去总往下滑,她只能用指尖捏着,让那点温度贴在她皮肤上。 曲桴生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确认戒指是否戴稳。她望着宁晚枫,嘴角慢慢弯起个浅浅的弧度,那抹笑意很轻,像雪落在梅枝上的瞬间,脆弱却温柔得让人心颤。 “还记得买这个的时候吗?”宁晚枫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消毒水和阳光的味道。她的声音很哑,“你当时说要嫁给我,现在算不算食言?” 曲桴生的眼角渗出泪来,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枕套。是宁晚枫前几天用彩线绣的,针脚歪歪扭扭,把每个细节都绣得很认真。她想摇头,脖颈却没力气,只能轻轻眨了眨眼,睫毛扫过宁晚枫的脸颊。 “不怪你。”宁晚枫吻了吻她的眼角,把那滴泪吻进唇齿间,咸涩的味道里,藏着她们没说够的话。“我知道你尽力了,真的知道。” 护士进来换输液袋时,目光在监护仪上顿了顿,那条代表心率的曲线已经平缓得像条直线,只剩下微弱的波动,她放轻了脚步,换完液体后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宁晚枫的肩膀,眼神里带着惋惜,轻轻退了出去。病房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人,还有窗外落雪的簌簌声,像首无词的挽歌,在空气里慢慢流淌。 宁晚枫拿起那本诗集,翻到最新的一页。那页还带着折痕,是她昨天夜里写的,标题叫《我们》,字迹因为手颤有些歪斜,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我们的影子在图书馆的地板上重叠 你的钢笔尖划过草稿本 留下道浅浅的痕 像未说出口的约定 在时光里慢慢生根 我们的温度在冬夜的围巾里交融过 你的味道裹着我的呼吸 在毛线的缝隙里打了个结 像道解不开的题 已知是你未知也是你 我们的名字在古镇的石板路上并排过 你的脚印踩着我的脚印 把青石板的倒影踩碎了 像幅没画完的画 颜料是月光画布是余生 病毒是道蛮横的墙 却挡不住我把你的名字 刻进我的年轮里 一圈又一圈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圈” 读到最后一句,宁晚枫的声音彻底哽住了。曲桴生的呼吸越来越浅,胸口的起伏像被风吹动的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宁晚枫把诗集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揽进怀里,动作轻得像抱起易碎的瓷器。曲桴生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发丝蹭着她的颈窝。 “桴生,”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热气拂过曲桴生的耳廓,“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她数着那些没实现的事,声音里带着笑意,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曲桴生的发顶,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去法国看莫奈的睡莲池,我查了攻略,六月的荷花开得最好,我们可以住湖边的民宿;去古镇买个小院,院角种石榴树,廊下挂你的物理书和我的拓片,冬天生个炭火盆,你给我讲薛定谔的猫,我给你念《牡丹亭》……” 曲桴生的眼珠动了动,看向窗外的雪。雪花大片大片地落在玻璃上,很快化成水痕,像无数条流泪的眼睛,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我知道你累了。”宁晚枫吻了吻她的发旋,把她抱得更紧了些,“累了就睡会儿吧,我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怀里的人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回应。曲桴生的手指忽然动了动,紧紧攥住了那枚戒指,硌进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仿佛要把这份念想攥进骨头里,带到另一个世界。 宁晚枫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轻,像要被窗外的风雪卷走的羽毛。曲桴生的呼吸拂过她的颈窝,带着最后一丝温热,然后,那点热气彻底消失了。 “嘀——”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鸣,单调而尖锐,割碎了病房里所有的温柔。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彻底拉成了一条直线,冰冷得像窗外的雪。 宁晚枫却没有动,依旧抱着曲桴生,手指轻轻穿过她稀疏的短发。她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掉,砸在曲桴生的头发上、脸上、病号服上,晕开一片又一片深色的水渍,像在画一幅悲伤的画。 “我知道你走了。”她轻声说,声音里没有哭腔,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走得安心就好,别惦记我。” 医生和护士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宁晚枫抱着曲桴生坐在床上,两人的头发交缠在一起,阳光透过结了冰花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她们身上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曲桴生的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安详得像只是睡着了。 医生轻轻拍了拍宁晚枫的肩膀,声音很轻:“让她安心地走吧。” 宁晚枫却摇摇头,把曲桴生抱得更紧了些,仿佛一松手,这个人就会像雪一样融化在空气里。“让我们再待一会儿,”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固执,“就一会儿,五分钟就好。” 医生叹了口气,带着护士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病房门。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病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落雪的簌簌声,和宁晚枫低低的絮语。 “你知道吗?阿姨昨天打电话来,说给你织了件新毛衣,藏青色的,说你穿肯定好看……” “实验室的李教授托人带了束向日葵,说你以前总说‘向日葵跟着光走,肯定能带来好运’……” “还有你放在书架上的《时间简史》,我昨天翻了翻,发现里面夹着我们去看画展的票根,你当时说莫奈的光影像会呼吸,现在我信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像以前无数个夜晚那样,把一天的琐事都讲给曲桴生听。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可宁晚枫却觉得,她一定在听,就像以前那样,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雪还在下,阳光透过雪雾,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白。宁晚枫低下头,吻了吻曲桴生的额头,那里的温度已经渐渐冷却,却依旧带着她熟悉的气息。她的吻很轻,像雪花落在皮肤上,带着诀别的温柔。 “我爱你,”她在曲桴生耳边轻声说,声音坚定得像许下了一个永恒的誓言,“永远。” 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没有曲桴生的世界,就像没有星星的夜空,再热闹也只是寂寞。那些没实现的约定,那些没写完的诗,那些没说够的“我爱你”,她要去另一个世界,继续讲给她听。 曲桴生的嘴角依旧扬着,仿佛听到了她的话,在无声地回应。戒指被她攥得很紧,仿佛握住了她们所有的过往…… 宁晚枫抱着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整个世界都掩埋。她知道,曲桴生只是先去了那个有星星的地方,等她把这边的事处理完——把诗集出版,把阿姨照顾好,把她们的故事好好收进回忆里——就会循着星光,找到她的踪迹。 到那时,她们还要一起去看长白山的冰瀑,看法国的睡莲,在古镇的小院里种满石榴树。她会继续给她读诗,读一辈子都写不完的情书,而她,会笑着听,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永远的阳光。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落雪的声音,和那句“我爱你”,在时光里轻轻回响,像首未完的歌。 第71章 未解 出殡那天的雪停了,天空却依旧是灰蒙蒙的。殡仪馆的长廊冷得像冰窖,宁晚枫穿着曲桴生那件黑色大衣,领口还残留着淡淡的柑橘香。 林慧兰走在她左边,手里紧紧攥着块素色手帕,眼眶红肿得像核桃。她比宁晚枫大不了多少,鬓角却已悄悄生出白发,那是为曲桴生操的心,熬的夜,一点点染白的。宁母跟在右边,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她和曲桴生不算熟,却记得女儿总在家念叨“桴生有多厉害”“桴生今天又笑了”,那些细碎的提及,早已让她把那个女孩当成了自家孩子。 “手续都办好了。”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平静,将一个黑色的骨灰盒递过来,“按照遗愿,暂时寄存在这里,随时可以来取。” 宁晚枫的手指触到骨灰盒的瞬间,猛地缩回了手,像被烫到一样。那盒子冰凉坚硬,里面装着的,却是那个曾在她怀里撒娇、在她耳边讲物理题、在古镇石板路上笑得像个孩子的曲桴生。怎么会这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轻得让她心慌。 第78章 后妈接过骨灰盒,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器。她低头看着盒子,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只有肩膀在轻轻颤抖。宁晚枫知道,她想说的话太多了。 寄存室在地下一层,阴冷潮湿,一排排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骨灰盒,像一个个沉默的句号。后妈把曲桴生的盒子放在靠窗的位置,那里能透过狭小的气窗看到一小片天空。“桴生怕黑。”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这样能看见光。” 宁晚枫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拂去盒盖上的灰尘。盒面上没有照片,只刻着“曲桴生 2000-2023”,短短一行字,就概括了那个鲜活的一生。她想起曲桴生总说“物理能解释万物,却算不出生命的长度”,原来真的是这样,命运从不会因为谁优秀、谁善良,就多给几分宽容。 “按照她的遗愿,”宁晚枫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人,“带她去清华园旁的墓园。” 后妈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锦囊,塞进骨灰盒旁边的缝隙里。“这里面是她小时候掉的乳牙,”她哽咽着说,“她爸一直收着,想着等你俩结婚时给她……” 宁母也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个陶瓷小兔子,那是宁晚枫小时候捏的,歪歪扭扭的,却被母亲当成宝贝。“这是晚枫小时候的玩意儿,桴生见过的,说‘这兔子有灵魂’。”她把兔子摆在骨灰盒前,“让它替晚枫陪着你,别孤单。” 寄存室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冰冷的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笨拙的温柔。宁晚枫看着那两个小小的物件。曲桴生其实从未离开,她只是换了种方式,被爱包裹着。 走出殡仪馆时,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宁晚枫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后妈和宁母深深鞠了一躬,动作标准得像在课堂上敬礼。 “谢谢你们。”她抬起头,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 后妈愣住了,随即泪如雨下。她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没能像亲妈那样陪曲桴生长大,没能在她生病前多抱抱她,可原来在这个孩子心里,自己的那些笨拙的关心,早已被好好珍藏。宁母也红了眼眶,伸手揽住宁晚枫的肩膀,又拍了拍林慧兰的胳膊,三个女人站在阳光下,任由眼泪尽情流淌,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舍,都哭出来。 曲桴生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书桌上摊着本《量子力学导论》,书签夹在第78页,那是她没讲完的“薛定谔的猫”;床头柜上摆着那顶米白色毛线帽,衣柜里,她的白大褂和宁晚枫的灰色卫衣并排挂着。 宁晚枫走到书桌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躺着个带锁的日记本。那是曲桴生的,她以前总说“里面记着我的物理小秘密”,却在某个深夜,红着脸把钥匙交给宁晚枫,说“也记着我们的秘密”。 日记本是皮质的,黑色封面,边角已经被磨得发亮。宁晚枫拿出钥匙打开锁,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翻开第一页。 里面夹着宁晚枫写给曲桴生的情书,情书背面有一串傅里叶公式。 宁晚枫的手指抚过那串公式,眼泪掉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继续往下翻,全是她们的日常。 “10月2日:宁晚枫说要教我打篮球,结果把球砸到了我头上。她道歉时脸红红的,像熟透的苹果。其实不疼,就是有点想笑。” “11月17日:降温了,宁晚枫把她的围巾给我戴,说是‘共享温暖’。围巾上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很好闻。” “12月31日:跨年夜在实验室刷题,宁晚枫偷偷带了火锅,我们用烧杯煮泡面,被保安大爷抓到了。她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一页页翻过,那些被遗忘的瞬间,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宁晚枫想起那个跨年夜,自己确实挡在曲桴生面前,说“是我非要煮的”,却没看到,保安走后,曲桴生偷偷往她泡面里加了个荷包蛋;想起那次打篮球,自己吓得差点哭出来,却不知道,曲桴生回到宿舍后,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被砸到的额头,嘴角还带着笑。 日记本里还夹着些小东西:一片干枯的银杏叶,上面写着“宁晚枫说像蝴蝶”;甚至还有颗小小的橘子糖,糖纸已经泛黄,是宁晚枫总塞给她的那种。 翻到生病后的日记,字迹明显变得潦草,却依旧坚持每天都写。 “3月5日:化疗好难受,吃什么都吐。宁晚枫给我讲她小时候的糗事,说自己偷喝墨水被妈妈追着打,笑得我差点把胃吐出来。有她在,没那么疼了。” “4月12日:头发掉得好厉害,宁晚枫说要陪我一起剪光头,我没同意。她偷偷剪了自己的头发,说‘这样我们就是同款短发了’。笨蛋,你的长发那么好看。” “收到宁晚枫的项链,是个原子模型,她说叫‘我的宇宙’。她才是我的宇宙,是支撑我的引力。” 最后一页的日期,停留在冬至前一天。 “今天雪下得很大,宁晚枫抱着我讲我们的约定,去长白山,去法国,去古镇买小院。我好怕自己做不到,好怕留她一个人。如果我走了,她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忘了我? 想告诉她,遇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想告诉她,我爱她,很爱很爱。 想告诉她……别等我,好好生活。”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字的墨点晕开了一大片,像颗未干的泪。宁晚枫把脸埋在日记本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后妈走进来的时候,宁晚枫蜷缩在书桌前,怀里紧紧抱着日记本,像抱着全世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她身上投下片温暖的光晕,却驱不散她周身的悲伤。 “这是桴生留给你的。”后妈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在她枕头底下找到的,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宁晚枫拆开信封,里面掉出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钥匙是曲桴生实验室的,纸条上只有一句话:“我的数据里,藏着给你的答案。” 宁晚枫忽然想起曲桴生给她讲过的量子纠缠——两个粒子无论相隔多远,都会相互影响。或许她们也是这样,即使隔着生死,也能在彼此的世界里,找到存在的痕迹。 离开曲家时,宁晚枫带走了那本日记本,还有曲桴生的《时间简史》。书里还夹着她写的那封遗书,她没敢再看,只是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离曲桴生近一点。 后妈站在门口送她,眼圈红红的,却努力挤出个笑容:“常回来看看,阿姨给你做糖醋排骨。” 宁晚枫点点头,转身钻进车里。后视镜里,后妈的身影越来越小,像个孤单的剪影。 车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后退,像在倒放的电影。宁晚枫翻开日记本,指尖停在最后一页那句“别等我,好好生活”上,忽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 曲桴生就在她的日记本里,在她的诗里,在她的心跳里,从未离开。她会带着她的爱,好好生活,去完成那些没实现的约定,去看看这个她们一起爱过的世界。 曲桴生说的,她们的故事,还没结束。 日记本被阳光晒得暖暖的,仿佛带着曲桴生的温度。宁晚枫把它贴在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和着纸上的字迹,在时光里轻轻回响。 第72章 回影 钥匙插进锁孔时,宁晚枫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金属转动的“咔哒”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撞出回声,像颗石子投进结冰的湖面,瞬间击碎了她强撑一路的平静。推开门的刹那,一股熟悉的气息漫过来——是曲桴生的油墨香,明明半个月没人打理,这味道却像扎了根,顽固地攀附在窗帘褶皱里、书架缝隙间,甚至沙发垫的绒毛里,仿佛下一秒,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就会从书房探出头,笑着说“你回来啦”。 出租屋和记忆里分毫不差。客厅墙上的照片墙依旧热闹,从高中校服合照里并肩比耶的两个少女,到大学实验室里曲桴生举着烧杯、自己扮鬼脸的抓拍,再到古镇乌篷船上相视而笑的侧脸……满满一墙的时光,在暮色里泛着朦胧的光。宁晚枫换鞋时,脚尖踢到个藏青色毛线团,是曲桴生化疗前没织完的围巾,三根棒针还插在线团里,像只停驻的蝶,翅膀上还沾着她的温度。 她在沙发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抱枕。刺绣的针脚歪歪扭扭,是曲桴生住院时绣的,当时她化疗反应正重,却非要抢过针线,说“等我好了,冬天就能围新围巾了”。结果围巾没织完,倒是把这只兔子绣得格外认真,连耳朵尖的粉色都用了三种线渐变。茶几上并排放着两只马克杯,印原子模型的那只杯沿有个小缺口。 “我回来了。”宁晚枫对着空荡荡的客厅轻声说,声音落在地板上,又弹起来撞在照片墙上,碎成一片细碎的回音。 天色暗透时,她才想起开灯。暖黄的灯光漫过房间,照亮了沙发角落的相框。那是在古镇拍的合照,曲桴生戴着米白色毛线帽,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脸颊投下浅浅的光斑。宁晚枫把相框捧在手里,指腹一遍遍抚过相纸上的笑脸,相纸的纹路硌着指尖,像在触摸真实的皮肤。 第79章 “今天去学校了。”她对着照片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图书馆门口的银杏树全黄了,风一吹就往下掉,铺了满地,踩上去沙沙响。你以前总说这声音像‘细胞破裂时的能量释放’,今天听着,倒觉得像你在跟我说话。” 她起身往马克杯里倒温水,先给原子模型杯倒了半杯,又把斗拱杯推到相框正前方,杯底的茶渍早就干硬,却依旧保持着微微倾斜的角度。“三食堂的糖醋排骨还是老味道,”她端起斗拱杯抿了口,像是在替对面的人尝,“张阿姨还记得你,说‘你女朋友怎么没来啊’,我没敢说,就说你在忙实验。她给我多盛了两块,说‘给那妹子带回去’,我装在你的饭盒里了,在厨房冰箱第二层,你记得热了再吃。” 冰箱发出轻微的嗡鸣,冷冻层最里面还冻着袋桂花糕。宁晚枫拉开冰箱门,冷气扑在脸上,她盯着那袋用牛皮纸包着的糕点看了很久,忽然想起曲桴生讲熵增定律时皱着眉的样子:“你看,再整齐的东西都会乱掉,再新鲜的食物都会过期,连星星都会有熄灭的那天。”她早就说过,离别是自然规律,只是当时的自己,总觉得她们是例外。 夜里躺在床上,身边的位置空得发慌。曲桴生的枕头还摆在原来的地方,上面绣着小小的图案。宁晚枫把脸埋进去,香味混着阳光晒过的温暖钻进鼻腔,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书架的影子,《时间简史》和《牡丹亭》并排站着,书脊相贴,似一对沉默的伴侣。 第二天清晨,宁晚枫是被窗外的麻雀吵醒的。她习惯性地往身边摸去,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床单,那瞬间的空白让她心脏骤停,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曲桴生不在了。这种迟来的清醒像钝刀子割肉,疼得她蜷缩起身子,把脸埋进枕头里,压抑的呜咽声在被子里闷闷地响,像只受伤的小兽。 从那天起,她开始对着照片说话,像曲桴生从未离开。 “今天整理你的书,在《电磁学》里翻到我们大二的成绩单。你物理考了98,我古建筑史61,当时你拿着我的卷子笑了半天,说‘宁晚枫,你再挂科就要留级了’。”她用湿巾擦掉相框上的灰尘,指尖在曲桴生的笑眼上停了停,“其实我后来偷偷补考了三次才过,没敢告诉你,怕你又笑我笨。” “阳台的绿萝长新叶了,”她对着照片晃了晃手里的喷壶,壶身上还贴着曲桴生写的便利贴:每周三浇水,每次100ml。“你看,我记着呢,没给它多喝。藤蔓都快爬到窗台了,你说‘植物的向光性就像人追求温暖’,它大概也知道你喜欢亮处,长得特别疯。” “去超市买护手霜,还是选了柑橘味的。”她拧开盖子往手上挤了点,揉搓时的香气让眼眶发热,“结账时阿姨看我,说‘小姑娘冬天用这么清爽的味道啊’,这是你喜欢的味道。涂完总觉得指尖暖暖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宁晚枫总觉得曲桴生就在身边。可能在厨房偷吃她藏的巧克力,可能在书房翻书,可能正靠在门框上,眼睛亮晶晶地看她说话。有次说到食堂的糖醋排骨涨价了,忽然听见书架传来“啪嗒”一声,转头看见曲桴生的物理笔记掉在了地上。 那是本深蓝色硬壳笔记本,封面上印着“清华大学物理”,边角被翻得起了毛边,侧面还贴着曲桴生自己做的标签:“实验记录 ”。宁晚枫弯腰捡起来时,一张泛黄的便签从里面飘出来,轻轻落在脚边。 她捡起来展开,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眼睛是两个小黑点,嘴巴是道弯弯的弧线,旁边用铅笔写着“加油!”,字迹稚嫩得像小学生。宁晚枫的呼吸猛地顿住——这是她大二那年画的。 那天曲桴生为了赶实验报告熬了通宵,趴在实验室的桌子上睡着了,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宁晚枫看着心疼,从草稿本上撕了张纸,画了这个笑脸夹在她的笔记里,想着她醒来看到能松松眉头。后来曲桴生从没提过这事,她还以为早被当成废纸扔了,没想到被好好地夹在笔记里,藏了这么多年。 宁晚枫翻开笔记本,扉页上是曲桴生清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保持严谨,热爱物理”。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据,红笔标注的“误差分析”“改进方案”像本教科书,可在这些冰冷的符号间,藏着许多温暖的碎片。 某页空白处贴着片银杏叶,叶脉清晰,旁边用小字写着“宁晚枫说像蝴蝶翅膀,确实有点像”; 某道复杂的薛定谔方程旁边,画了只小小的兔子,耳朵歪歪扭扭,显然是模仿她捏的那只瓷兔,下面标着“晚枫的兔子,比公式可爱”; 最后一页没有数据,只有一行字:“今天宁晚枫给我讲《牡丹亭》,‘情之所至,生死可逾’,物理之外,还有这样的道理。” 宁晚枫的眼泪掉在笔记本上,晕开了那行字,墨迹顺着纸纹蔓延,像棵在时光里生长的树。那些被她随口说的话、随手画的画,被曲桴生悄悄收进心里,藏在物理笔记里…… 她把那张笑脸便签贴在相框旁边,让两个笑脸隔着时空对望。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便签镀上一层金边,仿佛真的在发光。“你看,”宁晚枫对着照片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我们早就把彼此的样子,刻进自己的世界里了。” 日子在对着照片的絮语里一天天过。宁晚枫会把物理笔记带在身边,坐公交时翻两页,看到银杏叶就想起那天在树下捡叶子的午后,看到小兔子就想起她捏瓷兔时沾了满手泥;她会严格按照便利贴上的要求给绿萝浇水,看着藤蔓一点点爬满窗台,像在替曲桴生拥抱阳光;她甚至学着做糖醋排骨,按照曲桴生写在食谱本上的步骤——“排骨冷水下锅,加姜片料酒,煮开撇沫”“冰糖炒至冒泡,加排骨翻炒到上色”,虽然总把糖放多,却吃得格外认真,仿佛对面的人正皱着眉说“太甜了,下次少放”。 有天夜里,她梦到曲桴生了。梦里还是古镇的天井,曲桴生坐在竹椅上晒太阳,她蹲在旁边给她梳头发,阳光穿过石榴树叶落在发梢,暖得像真的。“你怎么总对着照片说话?”曲桴生笑着问,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我一直在啊。” 宁晚枫想抓住她的手,却猛地醒了。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相框上,照片里的曲桴生笑得眉眼弯弯,仿佛真的在说“我一直在”。她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开自己的诗集,在《我们》那页写下新的句子: “你的笔记里藏着我的笑脸 我的诗行里住着你的名字 死亡不是终点 是爱换了种方式 在时光里生生不息” 写完后,她把诗集放进曲桴生的物理笔记里,让它们紧紧挨着。台灯的光晕落在书页上,把两个名字照得格外清晰——宁晚枫,曲桴生。 客厅墙上的照片在夜色里泛着微光,阳台上的绿萝轻轻晃动,厨房的蓝色饭盒里还留着没吃完的糖醋排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因为这些带着回忆的物件,因为那些说给照片的话语,依旧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像在等一个归人,也像在证明,爱从未离开。 宁晚枫抱着那本夹着笑脸的物理笔记,靠在沙发上慢慢闭上眼睛。恍惚间,她好像又听到了曲桴生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晚枫,你看,故事还在继续呢。” 第73章 相思 六月的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从纱窗的细缝里钻进来,轻轻落在宁晚枫的枕边。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宣纸上未干的墨痕,呼吸轻得如同初春湖面的薄冰,稍一触碰就要碎裂。唯有右手紧紧攥着什么,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床头柜上并排放着两个相框,玻璃面被擦得一尘不染。左边是曲桴生在古镇拍的照片,她戴着那顶米白色毛线帽,帽檐的刺绣被阳光照得发亮,嘴角弯成一道温柔的弧线,眼里盛着细碎的光;右边是两人在图书馆的合影,曲桴生低头看着摊开的物理题,睫毛在鼻梁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而宁晚枫正偷偷抬眼望她。相框旁边压着那本牛皮纸诗集,最新一页的墨迹还带着湿润的光泽,标题《想你》下面,只写了半句:“湖水漫过堤岸时,依然还爱着你”。 后妈林慧兰端着青瓷药碗走进来,脚步轻得像踩在堆积的云絮上。她看着床上的宁晚枫,喉头发紧,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热——这半年来,这孩子像被抽走了魂魄。明明每天按时喝她熬的小米粥,听她讲曲桴生小时候的糗事,却还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手腕细得能被她一把圈住,眼眶下的青黑像化不开的墨,唯有提起曲桴生时,眼里才会闪过一丝微光,像风中残烛,明明灭灭。 “该喝药了。”林慧兰把药碗放在杯垫上,瓷碗与木桌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用银勺轻轻搅了搅碗里的莲子羹,冰糖已经化了,糖水在勺底聚成小小的圆,“加了点桂花蜜。” 宁晚枫缓缓睁开眼,目光穿过镜片,落在曲桴生的照片上。她的睫毛颤了颤,像一只濒死的蝶,翅膀扇动得极轻,嘴唇翕动着,吐出的气息若有若无:“阿姨,她……会不会忘了我?” 第80章 林慧兰背过身去整理窗帘,指尖捏着米白色的布料,用力到指节发白。她想起几个月前,宁晚枫把曲桴生的骨灰从寄存室接回来,用一块红布小心翼翼地裹着。她把骨灰盒放在床头,每天用软布擦三遍灰,给它读新写的诗,讲当天的天气,甚至在阴雨天时,会把盒子抱进被窝,说“桴生怕冷,我给你焐焐”。那时她就知道,这孩子的心,早就跟着曲桴生走了。 “不会的。”林慧兰转回来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水光,“桴生记性好的很,那些物理公式,她记得清清楚楚拿,。她肯定记得你。” 宁母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织着一件米白色开衫,针脚细密,和曲桴生那件没织完的围巾如出一辙。线团在她膝头滚了滚,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纸条——是宁晚枫提前写好的遗嘱,字迹比平时用力了许多,纸页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边,仿佛反复读过无数次。 “晚枫,”宁母放下棒针,金属针碰撞的轻响惊起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走,留下几片羽毛悠悠飘落,“遗嘱我和你林阿姨都看过了。” 宁晚枫的眼睛亮了亮,像蒙尘的星子忽然被人用布擦拭干净。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林慧兰按住了肩膀:“躺着就好,我们听着呢。” “你们……同意了?”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怕这是一场易碎的梦,稍一触碰就会醒来。 “同意。”宁母走过来,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渗进去,“你说要把你们的骨灰混在一起,安置在清华园旁的墓园。要春天,说那时柳絮飞起来像雪,桴生肯定喜欢。” 她记得曲桴生生前总翻清华的招生简章,指着湖畔的柳树说“你看,枝条垂到水里,多像水墨画”;记得宁晚枫总在旁边接话“等你好了,我们就去租辆自行车,绕着湖骑一整天,累了就坐在树下吃冰棍”。 宁晚枫的嘴角扬起一道释然的弧度,眼泪却顺着鬓角滑落,洇湿了枕套上的图案。“谢谢你们。”她轻声说,气若游丝。 遗嘱的最后,她写了一段给两位母亲的话:“请别为我们难过。对别人来说,死亡是终点,对我们来说,是终于能并肩走剩下的路。你们给的爱,我们都记着,只是这一次,想自己走。银行卡是桴生的生日,妈妈,阿姨,我的病治不好了,但是我希望你们日后过的好。” 午后的阳光慢慢爬过窗台,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像曲桴生笔记本里画的“能量跃迁图”,跳跃着,闪烁着。宁晚枫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攥着纸戒指的手慢慢松开,却依旧保持着弯曲的弧度,仿佛那枚糖纸戒指还在指尖发烫,带着曲桴生的温度。 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沉溺在一场甜美的梦里。梦里大概是古镇的清晨,她牵着曲桴生的手走在青石板路上,路边的石榴花沾着晶莹的露水,曲桴生回头对她笑,眼里的光比朝阳还要明亮:“晚枫,你看,我们到了。” 林慧兰去收药碗时,指尖触到宁晚枫的皮肤,凉得像一块温润的玉石。她的呼吸已经停了,嘴角却还扬着,像曲桴生离开时那样,安详得仿佛只是睡着了,做了一个关于阳光和石榴花的梦。林慧兰没哭,只是轻轻合上她的眼睛,动作温柔得像给熟睡的孩子盖被子。 “她走了。”林慧兰对宁母说,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觉得惊讶,“笑着走的,和桴生一样。” 宁母把那件没织完的开衫搭在床沿,针脚间还别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袖口要宽点。”。她想起了很多她们俩的事。 爱从来不需要轰轰烈烈,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细碎瞬间,早已是最动人的证明。 “这样也好。”宁母的声音带着哽咽,却透着一种释然,“她们也少受罪,都是好孩子。”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的时候,看到两位母亲并肩站在床边,脸上没有恸哭,只有一种平静的哀伤。床头柜上的两个相框依偎在一起,照片里的笑脸在阳光下泛着光,像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些未完的故事,未说够的情话。 整理遗物时,林慧兰在宁晚枫的枕头下摸到一本《时间简史》。翻开时,曲桴生的遗书掉了出来,那句“安置在清华园旁的墓园”,与宁晚枫遗嘱里的字句分毫不差,像两个提前对好的暗号,藏着只有她们才懂的默契。 书里还夹着一张新的便签,是宁晚枫的字迹,上面画着两只交握的手,指尖缠着一枚歪歪扭扭的纸戒指,旁边写着:“桴生,我来找你了。” 安置骨灰那天,清华园的湖里开满了荷花。粉白的花瓣托着金黄的花蕊,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无数个温柔的笑脸。岸边的柳树垂下绿丝绦,枝条拂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阳光洒在上面,碎成满地金箔,像曲桴生说过的“能量的辐射”,温暖而永恒。 林慧兰和宁母捧着一个小小的陶罐,里面的骨灰早已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捧属于那个讲物理题时眼里有光的女孩,哪捧属于那个写起诗来会脸红的女孩。她们的爱,早已像这样,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桴生,晚枫,”林慧兰对着陶罐轻声说,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很远,很远,“你们看,这里的湖真的很美,柳树垂到水面上,像你们说的水墨画。” 来到墓园,宁母将陶罐轻轻安置在墓坑里。 “每年夏天我们都来看你们。”宁母看着墓碑,指尖划过冰凉的墓碑,涟漪一圈圈散开,“带你们爱吃的糖醋排骨。你们啊,在这边要好好的,像以前那样,一个讲物理,一个念诗,再也不分开。我们这边你们就放心吧。” 湖边的柳树上停着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像在应和。远处传来学生们的笑声,清脆而明亮,像极了当年曲桴生和宁晚枫在校园里的样子。 离开时,林慧兰回头望了眼那片湖。荷叶上的水珠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像两个女孩从未褪色的笑容。有些爱从来不会消失,它们会化作漫天飞舞的柳絮,化作盛夏怒放的荷花,化作湖面上永恒的波光,在时光里生生不息,岁岁年年。 像极了宁晚枫诗里写的最后一句: “当柳絮落在湖面时 那是我在说爱你 当荷花迎着阳光时 那是你在回应” 风穿过柳树林,带着荷花的清香,像一首未完的歌,在湖畔久久回荡,温柔了岁月,也温暖了时光。 第74章 墓碑 清明的风裹着新草的清香,掠过清华园旁的墓园。林慧兰和宁母并肩站在一排新立的墓碑前,阳光漫过石面,折射出温润的光,像极了那枚原子项链,在光线下泛着细碎的暖。 墓碑正面没有镶嵌照片,只在中央刻着一行字:“宁晚枫曲桴生永远在一起”。字体是林慧兰特意选的圆润楷体,她说“方方正正的看着冷,这样圆圆的,像被阳光晒过”。字的下方,凿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恐龙,脑袋滚圆,尾巴翘得老高,背上还戳着三个三角形的棘,活脱脱是曲桴生高中时在草稿纸上画的模样。恐龙的前爪下,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q”和“n”,是她们名字拼音的首字母,紧紧挨在一起,像两只交握的手。 “还记得这小恐龙吗?”宁母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石刻的恐龙轮廓,冰凉的石面透过指腹传来,却让她想起那年夏天的热,曲桴生趴在桌上给宁晚枫讲物理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着摩擦力公式,忽然停下来下意识是画了只小恐龙,当时宁晚枫抢过草稿纸,在恐龙旁边画了个咧嘴笑的小人,说“这是我的专属成绩守护神。”。 林慧兰点点头,抬手按了按眼角。她记得曲桴生的书桌抽屉里,一直压着张画满小恐龙的草稿纸,边角都磨卷了,却被透明胶带粘了又粘。有次她收拾房间时看了一眼,曲桴生急得红了脸,抢过去抱在怀里,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指尖触到石碑上的纹路。“晚枫当时总偷拿那张纸去描,画得四不像,还非要贴在物理课本上,说‘这样做题就不犯困了’。有次月考,老师发现她课本上的恐龙,还在班会上夸‘这位同学很有童趣’,俩人脸红得啊哟。” 两人望着那只石恐龙,忽然都笑了,笑声里裹着细碎的哽咽,像风吹过松针的轻响。 绕到墓碑背面,整面石墙都刻着诗,是宁晚枫诗集里的《共生》。石匠特意用了阴刻,字迹隽秀,笔画间还留着刀锋的痕迹,仿佛能看见宁晚枫伏案写诗时,笔尖划过纸页的模样: “你的公式里藏着我的韵脚 我的诗行里住着你的坐标 当月光漫过清华园的湖 我们的影子终于重叠成 永不褪色的拥抱” 诗的下方,刻着一行小字:“赠桴生”。宁母轻声念着,指尖在“永不褪色”四个字上停顿,指腹摩挲着石刻的凹陷,忽然想起宁晚枫第一次把诗集拿给她看时,指着这首诗说“妈,这是我写给桴生的情书”。那时女儿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 第81章 林慧兰想起曲桴生的物理笔记里,夹着宁晚枫画的笑脸便签,边角都被摩挲得起了毛;想起宁晚枫的诗集里,贴着曲桴生抄的薛定谔方程,旁边还画着小小的箭头,标注“这里的符号写错啦”。 换掉原来墓碑是两个月前的事。那天林慧兰翻曲桴生的旧物,在深处翻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里面写着宁晚枫给曲桴生的第一首情书,背面写了一串很直白的傅里叶告白公式。字迹已有些褪色,有点模糊,却看得清笔画里的认真。宁母看到时,忽然红了眼眶:“我们给她们换个碑吧。” 选墓碑那天,两人跑了三家石材厂。林慧兰非青灰色花岗岩不要,说“桴生他爸告诉我说桴生小时候捡过块这样的石头,说里面有石英,像星星”;宁母坚持要在背面刻诗,说“晚枫写了那么多,得让风替她念给桴生听”。争执到最后,林慧兰拿出那张恐龙画,宁母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这是属于两个女孩的密码,刻在青春里,该陪着她们,直到时光尽头。 石匠刻字的那周,林慧兰每天都去守着。石匠说“这恐龙画得真有意思”,林慧兰笑着说“是两个孩子画的,得刻得像点”,转头却偷偷抹了把泪。 “该给绿萝浇水了。”宁母从布包里拿出个搪瓷喷壶,壶身上印着褪色的牡丹,是她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他们在墓碑旁栽了株绿萝,是曲桴生病房那盆的扦插苗,宁母小心养了半年,叶子肥得发亮,藤蔓顺着碑壁往上爬,像在给石碑系绿丝带。“让它替桴生看看,晚枫的诗刻得多好看。” 绿萝的卷须缠着石刻的恐龙爪子,叶片上还挂着晨露,在阳光下闪成碎钻。林慧兰蹲下身,用软布擦掉碑面上的浮尘,动作轻得像给孩子擦脸。“桴生,晚枫,”她对着石碑轻声说,“今天天好,风也软,你们肯定喜欢。阿姨给你们带了爱吃的桂花糕,是按你教的方子做的,放了两勺糖。 宁母把带来的花束摆在碑前——两束向日葵,花盘朝着太阳,花瓣边缘泛着金边。“这是晚枫最爱的花,”她退后两步,看着花影落在碑上,和恐龙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她说向日葵跟着光走,就像她跟着桴生走。你们看,这花多精神,跟你们俩似的,永远向阳。” 一阵风拂过,向日葵的花瓣轻轻颤动,像在点头应和。墓园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风穿过松枝的沙沙声,像曲桴生讲题时的语调,平稳里藏着温柔;远处传来的鸟鸣,像宁晚枫念诗时的尾音,轻快得打着旋儿。 林慧兰忽然觉得宁晚枫的名字一个和曲桴生的名字靠得近一点,现在,她们的名字挨在一起,被同一块花岗岩裹着,被同一片阳光照着,再也不会有谁先离开。 “你看这阳光,”宁母抬手挡住刺眼的光,望着碑面上晃动的光斑,“像不像她们高中时在操场牵手的样子?” 林慧兰抬头望去,阳光穿过松柏的缝隙,在碑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暖得像要渗进石头缝里。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女,手牵着手走在跑道上,曲桴生手里拿着物理练习册,宁晚枫晃着她的胳膊撒娇,说“再讲一道就去买冰棍”。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暖得能焐热整个夏天。 “像。”林慧兰的声音有点发哑,却带着笑意,“一模一样的温度。” 她们在墓碑前站了很久,从晨光熹微到日头爬高。林慧兰讲了曲桴生小时候的糗事,宁母说了宁晚枫把诗稿藏在枕头下的傻事,说她被发现时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却梗着脖子说“这是写给重要的人的”。她们像平常日子里那样聊天,语气自然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听见那句清亮的“阿姨好”“伯母好”。 离开前,林慧兰从包里拿出个布缝制的小恐龙挂件,系在绿萝的藤蔓上。恐龙肚子里塞着薰衣草干花,是她跟着教程学做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和碑上的石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拍了拍恐龙的脑袋,像在跟孩子说话,“要一直在一起。” 宁母把宁晚枫的诗集放在碑前的石台上,让阳光晒着牛皮纸封面。风掀起书页,哗啦啦地翻着,最后停在《共生》那页,仿佛在说“就留在这里吧”。 走出墓园时,两人回头望了一眼。青灰色的墓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正面的小恐龙像在朝她们挥手,背面的诗句被阳光镀上金边,每个字都闪着暖融融的光。远处的清华园里,传来学生们的读书声,清脆得像风铃,像极了当年曲桴生和宁晚枫在图书馆里的轻声细语。 “以后每个月都来看看。”林慧兰说,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嗯,”宁母点头,手里的空花束包装纸在风里轻轻飘, 风穿过墓园的松柏,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她们知道,这座墓碑不是终点,而是两个女孩爱情的印章——证明她们曾那样热烈地爱过,证明她们真的永远在一起,证明有些爱,能跨过生死的河,能抵挡住时光的磨,能在每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保持着当年在操场牵手时的温度。 碑上那句“永远在一起”,简单,却重逾千斤。 阳光越升越高,将墓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个依偎的身影,在时光里静静伫立,永不分离。 第75章 终章 立秋的风裹着桂花的甜香,漫过清华园旁的墓园。林慧兰提着个竹篮走在前面,篮子里装着束白菊和一本牛皮纸诗集,菊瓣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碎光;宁母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保温桶,里面是刚熬好的冰糖雪梨,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鬓角的白发,却掩不住眼神里的温柔。 她们熟门熟路地走到那座青灰色墓碑前,像拜访老朋友般自然。这些年,每个节气她们都会来,清明带青团,端午携粽子,大暑拎着冰镇酸梅汤,仿佛那两个女孩从未离开,只是换了个地方等着她们探望。石径旁的野草又长高了些,宁母弯腰拨开缠在碑座上的藤蔓,指尖不小心被草叶划了道细痕,她却毫不在意,只笑着说:“这些草长得真快,跟晚枫养的绿萝似的。” “桴生,晚枫,我们来啦。”宁母把保温桶放在碑前的石台上,用袖子擦了擦墓碑上的浮尘,动作熟稔得像在擦拭自家的窗台。阳光落在她手背上,映出细密的纹路,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却掩不住眼神里的温柔。 林慧兰将白菊摆在向日葵的空瓶里——上次带来的向日葵已经干枯,花盘却依旧朝着太阳,像两个倔强的小脑袋。指尖拂过花瓣上的露珠。 墓碑上的小恐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背上的三角棘被摩挲得发亮。林慧兰蹲下身,指尖顺着恐龙的轮廓慢慢划,从圆滚滚的脑袋到翘起来的尾巴,像在描摹一件稀世珍宝。“你看这小家伙,”她转头对宁母笑,眼角却泛起红意,“石匠的手艺真不错,连桴生多画的那笔都刻出来了。”高中时曲桴生的草稿本上,总在恐龙尾巴尖多画一道弯,说“这样显得有活力”,十几年过去,这道弯成了刻在石碑上的念想。 宁母凑过去看,果然在恐龙的肚皮上看到道多余的刻痕,像条歪歪扭扭的腰带。“这是晚枫后来添的,”她笑着说,声音里带着怀念,“她说恐龙也得穿新衣服,硬是用红笔描了道,把桴生气得追着她打了半节课。”那天下午的阳光特别好,透过教室窗户落在两人身上,粉笔灰在光柱里跳舞。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落在安静的墓园里,惊起几只停在松枝上的麻雀。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远,留下几片羽毛悠悠飘落,像给墓碑盖上了层轻盈的纱。 宁母翻开那本诗集,书页间夹着片银杏叶,是去年秋天在清华园捡的,脉络清晰得像幅微型地图。她翻到《共生》那页,手指在“永不褪色的拥抱”上轻轻点了点:“这阵子总梦见她们,在图书馆里并排坐着,桴生低头算题,晚枫趴在旁边看她,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头发都染成了金的。”梦里的场景太真实,她甚至能闻到图书馆里旧书的油墨香。 林慧兰的眼眶忽然就红了。她想起曲桴生住院时,宁晚枫总趴在床边给她读诗,读累了就枕着她的手睡,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像首无声的歌。“她们在那边,肯定还像在清华时一样,形影不离。”她接过话,声音轻得像叹息,“桴生说不定正给晚枫讲量子力学。”曲桴生总说宁晚枫的画“毫无科学美感”,却每次都把那些涂鸦小心夹在笔记本里,像收藏着全世界的珍宝。 “肯定的。”宁母把银杏叶夹回诗集,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放易碎的梦,“晚枫的诗里不写了吗?到了那边,韵脚和公式也得分不开。”她想起两个女孩总在朋友圈互相调侃,曲桴生发条物理题,宁晚枫就回一首诗,下面的评论区吵吵闹闹,却满是旁人看不懂的甜蜜。 保温桶里的冰糖雪梨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桂花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林慧兰舀了两勺倒进两个小瓷碗里,边缘有些磕碰,却被洗得干干净净。“快趁热‘喝’点,”她把碗摆在碑前,像在招待回家的孩子,“桴生总咳嗽,多喝点润润喉;晚枫读诗费嗓子,这梨水甜丝丝的,正合你意。” 第82章 宁母从竹篮里拿出块手帕,仔细擦着墓碑背面的诗行。石匠刻的字迹深刻,却也沾了些尘土,她擦得格外认真,连每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上次来的时候,发现‘韵脚’两个字被雨水冲得有点模糊,”她轻声说,像是在跟石碑解释,“今天特意带了软布,得让你们的话清清楚楚的,让路过的人都能看见。”她总觉得,这诗是两个女孩的心声,该被更多人读到,让他们知道,曾有这样热烈的爱,在世间绽放过。 林慧兰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想起立碑那天,宁母非要亲自检查刻字,戴着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对,连标点符号都不肯放过,说“晚枫的诗,错一个字都不行”。那时她还笑她较真,认真里藏着多少不舍,多少心疼。 “你说她们现在在做什么?”林慧兰忽然问,目光望向远处的清华园,那里的白杨树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无数双挥动的手。荷塘边的柳树垂下绿丝绦,隐约能看见有人坐在长椅上看书。 宁母直起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嘴角扬起个温柔的弧度:“说不定在逛荷塘呢,现在正是荷花谢了结莲子的时候,桴生肯定在给晚枫讲植物生长的原理,晚枫呢,就摘片荷叶给她当帽子,两人笑个不停,像当年在古镇那样。”古镇的荷塘边,曲桴生也是这样给宁晚枫讲光合作用,宁晚枫却偷偷把荷叶扣在她头上。 林慧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青灰色的石碑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想起曲桴生说“想自由地走在阳光下”,想起宁晚枫说“和她在一起,哪里都是自由的”。“嗯,她们很自由。” 她摸着冰冷的石碑,指尖传来石头的温度,仿佛能透过这坚硬的表层,触到那两个女孩此刻的欢喜,“不用再受病痛的苦,不用再担心分开,想逛荷塘就逛荷塘,想晒太阳就晒太阳,多好。”在医院的最后日子里,曲桴生总望着窗外发呆,说“想出去走走,不用戴口罩,不用扎针”,如今,她终于可以和宁晚枫一起,在阳光下尽情奔跑了。 “是啊,自由了。”宁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的眼眶也红了,“以前总盼着她们平安顺遂,现在啊,就盼着她们在那边能快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有顾虑。”她不再奢求什么长命百岁,只愿这两个苦过的孩子,能在另一个世界,把没享够的福,没做够的梦,一一补回来。 阳光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墓碑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个巨大的拥抱。宁母收起诗集时,发现书里多了片新的桂花,不知是何时被风吹进来的,金黄的小花苞像颗颗碎钻,藏在书页间散发着甜香。 “这是她们给的回信呢。”宁母笑着说,把桂花小心翼翼地夹进诗集,“说谢谢我们来看她们。”她总相信,爱能跨越生死,那些看不见的回应,藏在风里,藏在花里,藏在每一个想起她们的瞬间。 林慧兰望着那片桂花,觉得心里某个空缺的地方被悄悄填满了。她想起曲桴生总说“万物有灵”,爱能穿过生死,以各种方式回应。像此刻的桂花,带着两个女孩的气息,轻轻落在她们掌心。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林慧兰把那两个小瓷碗收进保温桶,碗底还残留着梨水的甜渍。宁母则把诗集放进竹篮,银杏叶和桂花在里面轻轻晃动,像在低声交谈。石台上的保温桶空了,却仿佛还留着梨水的热气,在碑前萦绕不散。 “等重阳,我们带重阳糕来,”宁母说,脚步慢得像在散步,“得提前让点心铺做好。”她已经跟老字号的点心铺打了招呼,要最传统的做法,甜而不腻。 “再带束向日葵,”林慧兰接话,声音里带着期待,“秋天的向日葵杆子粗,花盘大,她们肯定喜欢。”向日葵总是朝着光的,就像那两个女孩,无论经历多少黑暗,心里始终亮着一盏灯。 风穿过墓园,带着桂花和泥土的气息,吹得松针沙沙作响,像在应和她们的话。远处的天际线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清华园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满地的星子。偶尔有学生模样的人走过,看到这座刻着两个名字的墓碑,会好奇地驻足片刻,然后轻轻走开,仿佛不愿打扰这份宁静的相守。 林慧兰回头望了眼那座青灰色的墓碑,在暮色里安静地伫立着,小恐龙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她觉得,这不是一座冰冷的石碑,而是一个温暖的坐标,标记着爱曾存在的痕迹,也指引着思念的方向。无论走多远,只要看到它,就知道有两个女孩,曾在这里热烈地爱过,也永远地爱着。 “走吧,”宁母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她们知道我们来过了。” 两人并肩走出墓园,竹篮里的诗集和保温桶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首温柔的歌。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墓园门口,仿佛在与石碑的影子紧紧相拥。 这个秋天,桂花正香,梨水正甜,而那两个在另一个世界的女孩,想必正牵着手走在洒满阳光的路上,自由得像风,快乐得像孩子。 她们或许在荷塘边数莲子,或许在银杏树下捡落叶,或许只是静静地坐着,听风把思念带来,又把欢笑送去。 她们的故事,还在时光里,慢慢生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