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睡一张床怎么了》 第1章 《和死对头睡一张床怎么了?》作者:瘦山寒【完结】 本书简介: 一、 沈疑之作为修仙界的一代卷王,卷到最后应有尽有。 不仅诛杀命运般的强敌剑修,坐上仙盟盟主之位,还攘内乱、平世家,把修仙界话语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日子过得别提多舒服。 可惜没等到飞升,就因灭天之劫光荣殉职。 一朝重生,竟重回被家族压制、一穷二白、修为还只到筑基期的十八岁! 眼看要重走来时路。 沈疑之:笑一下算了。 来时路难走。最难一关竟是…… 每天都要面对谢问那张冷脸! 看着年少时总压自己一头的死对头,沈疑之摩拳擦掌,想再杀谢问一次。 没等动手,沈疑之意外和谢问春风一度,还是被睡那个。 他醒来恨得牙痒,誓杀谢问! 一查内府,却意外发现自己突破筑基期结丹了。 所以和死对头睡还能涨修为吗!? 前世辛辛苦苦卷了一辈子的沈疑之眼睛亮了亮。 二、 近来,沈疑之和谢问走得很近。 好友觉得不可思议,问沈疑之是不是和谢问和解了。 沈疑之把玩着谢问的本命剑,不以为然:“没有啊,只是睡了几次。” 好友:“哦,只是睡……睡、睡了!!?还几次!?” 沈疑之满不在乎地点头。 谢问路过看见,冷脸气了一天。 晚上抱着人憋半晌,最后却只硬邦邦吐出一句:“今晚只做一次。” 早准备好修炼一晚的沈疑之:“?” 人美心狠一心修炼傲娇毒舌杂修受vs暗恋不自知嘴硬心软剑修攻 #死对头先x后爱文学# 喜欢点点收藏叭~ 内容标签: 强强 欢喜冤家 仙侠修真 重生 相爱相杀 轻松 主角视角沈疑之互动谢问配角若干 其它:晚9:00存稿箱自动更,没更顺延一天。 一句话简介:死对头先x后爱文学。 立意:维护修仙界和平,你我有责! 第1章 再少年一 忘了是哪一年的夏夜。 暴雨如注。 白衣负剑的漂亮青年任由暴雨淋打,一步一步走向山巅。 仙盟驻地,天门之巅。 弟子瞧见来人,礼貌迎上前,“敢问何方仙家?” 沈疑之垂眸,轻声道:“劳驾,我找谢问。” 不多时,已是仙盟盟主的谢问撑伞走来。他看见夜雨中的旧日同窗,明显愣住了,下意识唤出来人的名字:“沈疑之……”之后却是沉默。 沈疑之隔着雨幕看向他,雨水砸在他漂亮的眉眼、鼻梁,最终又汇聚在下颌落下。接着青年拔剑一指,平静道:“谢问,我来杀你。” 天空惊雷,山巅一白。 转瞬短兵相接。剑刃银光,映出沈疑之眼底的决然。 谢问:“沈疑之,你非要求死?” 沈疑之轻轻笑了,“不是,谢问,我只是想你死。” 为此,沈疑之压上了自己的命。若不能求得此心安宁,那就和谢问玉石俱焚。 谢问眉头微蹙,深邃眼眸中,映出沈疑之伶仃的身影。这个漂亮至极、却又高傲的青年,曾长久地追在他的身后,以超越他为目标,但总是失败。谢问说不清自己对这个手下败将的情感,但事实上,他始终觉得,自己从未有一次,真正胜过沈疑之。 一如今日,望向青年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谢问黯然想,这场百年之战,输的,终究是自己。只是沈疑之永远不会知道,他赢在哪儿。 不知过去多久,当法阵收束,万千剑气穿透谢问灵丹,困住沈疑之百年的心魔,终于消散。 沈疑之看着内丹已碎的谢问,重重舒了口气,唇角微微扬起,“谢问,是我赢了。” 谢问看着身前色若春华的青年,也笑了下,手缓缓抬起,未及触碰又放下,最终化作轻而又轻的一声叹息。 沈疑之,我其实…… 算了。 沈疑之哪里懂这些。 多年以后,又一个寒冷彻骨的夏日。彼时天裂,天冻天月,六月飞雪,无数生灵死在这场浩劫。身为仙盟盟主的沈疑之一力当先,为补天力竭,命数将尽。 咽气前一秒,他忽然就想起了早已遗忘的死对头谢问,和谢问死前那个意味不明的笑。 沈疑之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却想不明白那笑到底有什么含义。 觉得他以阵法杀他,胜之不武吗? ——那到了阴曹地府,再打一场! 随着生命流逝,生前一切,走马灯般重现。 百年间沈疑之平内乱,削世家,定九州,可这些丰功伟绩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此刻脑中回响的,竟仍是那句: “谢问,胜;沈疑之,败——!” *** “当——!” 洪钟巨响,将沈疑之从蒙昧混沌之中唤醒。 正是清晨,山间晨雾未散,天地呈现蟹壳青。屋内光线昏暗,简朴的四方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灯。 沈疑之睁眼坐起,昏黄烛灯照耀下,入眼竟是一段裸露的背脊。背脊主人宽肩窄腰,后背的肌肉练得十分漂亮,行动间,脊骨的弧度与肩胛骨还若隐若现,健硕而不失匀称。 沈疑之微怔。等赤着上身的人转身,露出那张略显青涩又让他熟悉至极的脸,他几乎失声。 “谢问!” 青年垂眸,锋利的眉一蹙,不耐地扫他一眼。那一眼中蕴含的厌烦与轻蔑,瞬间让沈疑之应激。 这个人,就算是死了,依然那么讨人厌。 沈疑之沉下脸,漂亮的桃花眼仿佛淬了冰,冷冷盯着青年。 谢问不知他一大早起来又发什么疯,轻嗤一声,迅速穿上一件陈旧的玄色单衣,拿上剑与床头的书简,转身走了。 沈疑之眯眼,望着谢问的背影,手撑着身下柔软的被单,一时有些茫然。 他不是死了吗?这是……阴曹地府? “兄弟!” 另一青年粗犷而豪放的呼唤打断沈疑之的思绪。 沈疑之循声望去,一身腱子肉的风萧瑟裹着单衣冲进宿舍,将素色校服丢他后,一面穿靴,一面催促:“快,刚下的通知,今天的御剑课和文史课换了。那山头离咱们宿舍远,咱们得赶紧了。” 文史课? 沈疑之看着熟悉的仙宫宿舍,又看着亡故多年的少时好友,一时恍惚,不知今夕何夕,梦耶?非梦耶? “兄弟?怎么不动?快啊!”今日的课是仙宫老学究执教,去晚了必然受罚。 风萧瑟见沈疑之不动,直接上手,把他拔出了被窝。 “走!” 二人匆匆赶到学堂,教室内已经坐满了学生。见沈疑之到来,不少人的视线都凝在了他的身上。 沈疑之略一蹙眉,那些视线又像是碰到火星的飞蛾,一下弹开了。 “让让,让让。” 风萧瑟拉着沈疑之,径直走到第一排的空位坐下。 坐下瞬间,教室内响起一阵轻微的吸气声。 沈疑之不明就里,刚转头,就瞧见了旁边坐得端端正正的谢问。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对付,就好像棋盘之上将相不和,王不见王。 风萧瑟瞧见这场面,反应比沈疑之大,当即拍桌怒喝:“林三生!” 二排落座的林三生赶紧上前,唯唯诺诺看着风萧瑟。 风萧瑟斜睨着谢问,嫌弃道:“让你占个位置,你给我占哪儿来了?第一排就算了,怎么还和这个二椅子挨着?” 听见“二椅子”这词儿,端正坐着的谢问倏然扭头,冷不丁扫了风萧瑟一眼。 风萧瑟一惊,忙躲到沈疑之身后,并威胁谢问:“夫子马上就到了,你敢动手?” 谢问看着几乎抱着沈疑之的风萧瑟,又看看心不在焉的沈疑之,压下心底那点厌烦,收回视线,低头从行囊中拿出课本,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桌上。 沈疑之思绪还不稳,脑中震荡的钟般嗡嗡作响,此刻盯着谢问拿出的蓝色的书皮,瞧见了“天宝十八年制”的字样。 天宝十八年…… 那不是两百年多年前? 那年他才十八,家世、天赋皆是上佳,刚在上届扶摇大会以下克上、夺得榜首,正是春风得意,不可一世的时候。 可惜好景不长,是年春末,他就在不可不胜的扶摇大会上,输给了散修出身、名不见经传的谢问。 彼时仙盟还是天月宫的明尊执政,明尊昏聩无能,沉溺双修,修仙界法度败坏,世人皆以豪族为尊。 散修出身的谢问进入乘云仙宫,因为出身遭受不少耻笑。但不久,谢问就展露出世所罕见的天赋,修行速度一骑绝尘,更是在乘云仙宫四年一度的扶摇大会上,击败了上届榜首沈疑之。 沈疑之出身名门,三岁炼气,七岁筑基,十八已至筑基巅峰,距离结丹一步之遥,向来被人夸人中龙凤,堪配天才之名。 第2章 而散修出身的谢问,毫无家族助力,竟轻而易举地打败了沈疑之。 一时间,谢问声名鹊起。 才展露头角的沈疑之,就这样成为谢问的垫脚石,此后百年,未胜谢问一次。 直至靖世十年,天门之巅论剑,沈疑之于擂台之上阵杀已当上仙盟盟主的谢问,方才摆脱万年老二的帽子,开启自己长达百年的独霸之路。 倥偬百年,他补天身死,如今,怎么又是天宝十八年? 沈疑之抬手卜算,看着“天行有常”的批语,一时窥不见真谛,只隐约意识到,他好似…… 又活回来了。 “这……我先来的,谢问非要坐这里,我……也没办法。没其他位置了。”林三声办砸事情,颇为惶恐,还在向风萧瑟解释。 风萧瑟明摆着要让谢问难堪,不依不饶,言辞间将谢问出入南风馆绿漪阁的事情,搬出来讲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谢问的性取向做成大字报,贴满仙宫的每个角落。 林三生惹不起风萧瑟,也不想开罪谢问,夹在中间实在难受,无奈之下,只得把难题抛给沈疑之。 “疑之,实在对不起,要不我和你换吧。”林三生陪笑:“你委屈下,坐二排?” 这话一出,学堂内出身世家弟子表示不满:“凭什么委屈我们疑之啊!真要让,也该让谢问滚。一个散修,拿次扶摇大会榜首就蹬鼻子上脸,殊不知出了学堂就是给我们当狗的命!” 话音落,少数散修拍案而起:“你们这些依赖家族的蠹虫也配?学堂外的规矩我不懂,可乘云仙宫向来按实力说话。刚才狗叫那个,我记得你扶摇大会排名还未入一百吧?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吆五喝六?来,有本事咱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一场散修与世家弟子的骂战随之拉开。 林三生见事情闹大,慌了,忙求爷爷告奶奶:“别吵了别吵了!仙宫禁止私斗,禁止私斗啊!” 沈疑之听着这些闹哄哄的声音,烦得要命,薄薄的眼皮掀起,不待他开口。一声“夫子来了”,打断这场闹剧。 须发皆白的年迈夫子拄着拐杖步入教室,本还哄闹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人人都正襟危坐。 沈疑之看着年少时最为厌烦的老头儿出现,又如云中梦中般听了一堂课,才彻底认清自己重生的事实。 所以这算什么?天命在我吗? 忍到下课,送走夫子,迎接第二次生命的沈疑之托着下巴,旁若无人地笑了声,心情非常愉悦。 正收拾书本的谢问停下,意外地扫沈疑之一眼。 沈疑之此刻托着下巴,白皙如玉的脸上带着张扬的笑意,一双桃花眼潋滟如春水,实在漂亮至极。 只可惜这长得漂亮的世家公子心性狭隘、行事乖戾,除了那张脸,所有的一切都令人讨厌至极。想起扶摇大会后无穷无尽的羞辱与为难,谢问心下厌恶更胜,当即收回视线,收好课本走了。 方才与世家弟子吵架的散修起身跟上。 晨间的阳光从窗口照入,谢问的影子从沈疑之的身上拂过。 光影交错间,本还为自己重生感到高兴的沈疑之瞬间阴沉下脸。 自靖世十年在天门之巅强杀谢问,他对谢问的恨意就淡了,偶尔还能心平气和地同副手谢狸谈起他这个令人生厌又叫人不得不佩服的哥哥。 可刚刚,二人视线交错的瞬间,原本已经消散的情绪,竟又凝聚起来,堵塞在他胸中。 沈疑之非常不喜欢谢问看他的眼神。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又夹杂厌恶的晦暗眼神,即便过去百年,如今再次见到,依然令他无比讨厌,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谢问,让那样的眼神永永远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不过转念想起自己已经杀过谢问一次,这样的气愤又淡了。 算了,不和手下败将计较。 “疑之,走吗?”方才和散修争执的世家弟子们围拢过来,邀请他一起去下一堂课。 沈疑之都忘了自己少时是怎么和其他同窗相处的,一时没应声。 好在风萧瑟及时站了出来,“滚滚滚,刚才你们分明就是想借我兄弟的名头挑事,别以为老子听不出来!” “哎呀,萧瑟,你这话说得可不中听。疑之是我们中的佼佼者,我们当然……” “滚。我兄弟厉害是因为他本身就厉害,你们别给老子玩儿与有荣焉那一套!你们这群废物配吗?” “诶,风萧瑟你这就……” 那人明显动怒,但瞧见沈疑之甩来一个冰冷的眼神,瞬间偃旗息鼓,咽下剩余的话,带着其他世家弟子离去。 “一群废物,还敢跟老子叫。显他了。”风萧瑟骂完,抬手搭上沈疑之肩膀,“兄弟,我们也走。” 沈疑之压下眼底冷意,摇头道:“下面的御剑我不去了。” “为什么?”风萧瑟不解,拢着沈疑之肩膀问:“今天状态不好?” 方才险些引发一场骚乱的林三生也凑上来,跟着献殷勤:“是不是昨夜看书太晚,今天又起太早,迷糊了?” “有可能。”沈疑之推开几乎半搂着自己的风萧瑟,垂下浓密睫毛遮住眼底那点茫然,不准备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他顺着二人话头道:“我状态不好,准备回宿舍休息会儿。” 实际上,重生回来的他,根本不需要再学什么御剑。有这个时间,不如抓紧时间修炼。上辈子若他能再强一分,或许也不会在补天时力竭身亡。 风萧瑟向来不左右沈疑之的决定,闻言点点头,“那晚上还去山下听曲儿吗?” 沈疑之不好声色,少时若心情不佳,会跟着风萧瑟下山讨杯酒喝。但如今的他,早已不需要用酒来安慰自己。 “不去。” 说完独自沿着山间小路,返回宿舍。 乘云仙宫是仙门第一大剑宗神剑宫为选拔优秀苗子设立的学堂,一贯实行走班制,甚至连宿舍都按照每年的扶摇大会名次排序,四人一间。 今年前四是谢问、沈疑之、风清竹与风萧瑟,由于风清竹是女修不与他们同住,便由排第五的林三生递补进这间宿舍。 此时除了沈疑之,其他三人都在上课。 难得独处,沈疑之揉揉眉心,放任自己仰倒在床上。动作间,伸展的胳膊突然撞上床头摞成小山的先贤经典,尖锐的棱角硌得他胳膊软肉生疼。 沈疑之皱着白皙漂亮的脸坐起来,看着床头已然翻旧的书籍,深藏的记忆浮现,霎时间就回忆起少年时期偏执弱小,被家族名缰利锁捆缚的自己。 昔年他仓促败给谢问,家族以此为羞,顺势断了他的供给。 那时沈疑之尚且不知家中已生变故,以为是自己不争气,害得父亲失望,于是更加努力。扶摇大会失利,便想在一月后的文考上拔得头筹。为此昼夜不歇,焚膏继晷,甚至一度耽误修炼。 可惜,他所做一切,根本无人在意。那一年的扶摇大会和后来的文考,他赢或不赢,都不影响他的父亲抛弃他。 回忆后续爆出的家族丑闻,沈疑之冷笑一声,抬手捏决,焚尽了床上所有书目。 圣人三千言,句句皆谬误。 这世界唯一的铁律,是强者称王。 而今他有幸重走来时路,便不会再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 作者有话说: ---------------------- 终于度过难熬的冬天。春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正宜开文。哈哈,喜欢的小天使点点收藏呀~比心~~[粉心][星星眼][粉心] 隔壁旧文《重生后发现皇帝为我发疯》已完结,喜欢的小天使们可以戳戳~ 第2章 再少年二 书籍余烬飞散,少年时期困住沈疑之的担负与枷锁,也随之化为飞烟。 家族扶持?世家之名?沈疑之不求这些。重活一次,他的目标,还是仙门巅峰。至于那些妄图挡他路的人…… 沈疑之笑了下,垂下眼,打坐修炼。 是日傍晚,满天流霞。弟子们结束御剑课,三三两两散散入仙宫与山间。 宿舍外不复安静,沈疑之暂时结束这一轮的吐纳。金色流光于他精致的眉眼间消散,等待灵力完全沉淀,沈疑之已来到筑基九境。 有了前世的经验,他如今的修行速度快上许多。照这样下去,只要半月就能冲击金丹期。从筑基到结丹算是修仙者第一个大突破,是由人走向仙的第一步,从此后体内便比凡人多一颗内丹,修行速度也能极大提升。 只是结丹虽简单,却需要大量的灵力来炼化出一颗内丹。这对世家大族的子弟来说易如反掌,只要不断吸取灵石中的精纯灵力,便是毫无天赋的蠢货都能凝出内丹。 照理出自世家的沈疑之,也该走这路子,完全不用为结丹发愁。 可…… 早已习惯掌握天下财权的沈盟主,此刻悄悄打开纳戒,瞧着里面稀稀拉拉的百来个灵石,自嘲一笑。 第3章 他好穷。 前世,此时的沈疑之因为扶摇大会失利,既没得到扶摇大会的奖励,又被家中借此事切断供给,过得十分拮据,导致晚谢问一年结丹。就是这落后的一年,让他苦追谢问百年。 如今重来,已知家族靠不住,沈疑之不得不早为日后的修行做打算。至少现阶段,得在十日内攒够冲击金丹境的灵石。 这不是笔小数目,但也不难攒。 只需替仙宫做些事罢了。 沈疑之暗叹,垂眼见夕阳照进屋内,橙红耀目的流光铺了满地,暂且放下明日事,站起身来。 宿舍内无人,风萧瑟、林三生乃至谢问都没有回来。沈疑之一人无事,索性趁着中途休息的时间,循着夕阳,漫步于乘云仙宫的山林云崖间。 前世他为了追赶谢问,着了魔般修炼,很少会放纵自己享清闲,倒是没注意过,仙宫的山间四时景,竟也挺好。 只是…… “诶呀,小师兄,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一处不算偏僻的林间,几个衣着华贵的炼气期弟子,拦住了一个衣饰质朴的筑基期弟子。 筑基期弟子瞧见那几人,皱了皱眉,作势要走。却被为首一人抓住胳膊,带入了怀中,摸上摸下。 “干什么,不要,放开我!” “你说放开就放开?小师兄,上次你弄坏了我的玉佩,还没赔呢?真要我放开,你先陪我玉佩吧?九千灵石,赔得起吧?” “我没有,你别胡言乱语!” “你说没有就没有?别动,老实点!等会儿我们玩高兴了,就放你走!” 沈疑之一时停下脚步,靠着山崖边的石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脚下这小欺大、弱欺强的滑稽场面。不过可惜的是,这场带点强制又掺杂欲迎还拒的粉戏,并没有顺利唱下去。 一名筑基初期的散修弟子路过,以为世家弟子欺负人,石破天惊一声吼:“你们在干什么!?”,将那“哎呀哎呀,不要不要”“小师兄,给我们乐一个”的莺声浪语全都打碎。 兴致勃勃的三人吓得够呛,回头见只是一个筑基期散修,怒了,当即掏出一看就十分昂贵的高阶灵器,哐哐往那小弟子身上砸。 小弟子不敌,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个被欺负的人。那人筑基中期,若与他联手,定能将这三人打得落花流水。然而,那人却选择逃避,瑟缩地躲到了一棵树后。 小弟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清澈的眼神中多了点委屈,也不知是否后悔自己方才的义举。 “这是干什么?” “怎么打起来?” “散修挑事吧。” “放屁,分明是有些仗势欺人!” “胡说八道!” 不一会儿,这边激烈的动静吸引来了山间的其他弟子。出身世家的弟子瞧见,以为是筑基期散修欺负炼气期新人;散修弟子瞧见,以为是世家弟子抱团欺负一名散修。两方人马热血上头,争执两句后,也加入战局。 一场小型私斗,很快演变成了世家弟子与散修弟子间的火拼。直到仙宫师长带着剑侍过来,方才稳定局面。 黄昏将尽,天空红云褪尽,呈现静谧的暮紫色。沈疑之瞧完整场闹剧,对这司空见惯的戏码没什么感想,起身掸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继续散步。 由于方才的动乱,山间多了些围观的弟子。沈疑之刻意避开人流,不料竟在另一条山道上,撞见了熟悉的身影。 谢问。 本就不那么美妙的心情,在与谢问四目相对的瞬间,跌倒谷底。 狭窄的山道上,青年仍旧穿着清晨仓促套上的黑色单衣,此刻许是刚下御剑课,热的,本就不严实的领口大喇喇敞开着,练得颇为漂亮的小麦色胸肌在薄薄的单衣遮掩下犹抱琵琶半遮面。 沈疑之扫一眼,再扫一眼,没忍住,骂道:“骚货。给谁看?” 谢问:“……” 谢问出身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心性算得上沉稳早熟,可对上沈疑之,总是破防。沈疑之就像是一条不可理喻的疯狗,漂亮,但有病,见人就吠,还精力极好,永远没有消停的时候。 不过想着夜里还有任务要做,他没同沈疑之纠缠,默默整理好宽松的衣襟,转身变道,向另一边行去。 见谢问避着自己走,沈疑之心情好了许多,沿着山道继续向前。他走得极慢,却挡不住不长眼的超速乱窜。 “啊啊啊,小心……” 咚——! 沈疑之:“……” 捂着被铁头撞疼的胸口,他看着眼前撞了自己,一下弹得后仰,将要掉下山坡的少年,无奈伸出手,揪住人衣领,将人抓了回来。 “哇,还好还好!”少年扣住沈疑之手腕,惊魂未定,抬眼瞧见沈疑之似笑非笑的脸,又吓一大跳。他从前没和沈疑之接触过,只听说这位世家中的天之骄子脾气很不好,惹到他都没好果子吃,此刻心中惴惴,忙哆嗦道歉,“沈师兄!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疑之心情好,不在意:“没事呢,下次小心点。”接着顺手理理少年被他抓皱的衣襟,催人赶紧走,“着急忙慌是有急事吗?赶紧去吧。” 少年露出点难以置信的表情,怔怔点头,接着便越过他跑了,边跑还边喊: “谢师兄!谢师兄你等等我。” 沈疑之笑意一凝,回头看去。 山道上的谢问闻言停了下来,与那少年面对面站着。 从沈疑之的角度看去,少年好似拉着谢问的手,不知道是在递交东西,还是单纯叙话。 沈疑之没用灵力,此刻听不见二人声音,只是瞧着这拉拉扯扯的场面,莫名想起谢问喜欢男人这件事儿。 此事,他前世虽有耳闻,却没得到实证,加之谢问后来还修了无情道,世人对此事的讨论也无疾而终。 如今瞧见这一幕,沈疑之不由怀疑,难道谢问是因为喜欢男人才修的无情道? 那可真够怂的。 沈疑之觉得没意思,摇摇头走了。 另一条山道上,谢问有些紧绷,余光一直撇着某个讨厌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认真听来人讲话。 眼前少年围观了方才的争斗,认为不是散修的错,来求他帮忙。 谢问听后摇摇头,淡道:“天月宫治下,世家群聚豪强,散修报团取暖,二者隔阂已久,不是平息一场学堂间的争斗就能解决的。” 少年一愣,没懂这话的意思,追问:“师兄不想管,是这个意思吗?” 谢问沉默,抱剑望向暮色长空,目之所及,远不止乘云仙宫这一隅。 * 是日夜间,仙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公示了傍晚斗殴事件的处理结果: 凡动手者,全都闭门思过,抄宫规百遍。 此举一出,怨声载道,散修和世家两派弟子都觉得自己委屈。但仙宫向来只出公告不作解释,不服,可以,退学即可。乘云仙宫背靠神剑宫,从此出师有机会成为神剑宫弟子,这对散修和世家弟子来说都很有诱惑,因此没人愿意公然叫板仙宫,私下骂骂就算了。 沈疑之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只庆幸风萧瑟下山听曲儿不在山间,否则自己还得帮他抄宫规。 沈疑之想到这儿笑着摇摇头,披着夜色踏入宿舍院子。 院子内亮着光。沈疑之瞧着水井边的谢问,稍眯了眯眼。 谢问穷,因而十分节俭,能不用灵力的地方,就尽量节用。此刻他换下了白日穿汗的衣服,正蹲在院中清洗。白白的泡沫从水中生出,染了谢问一手。 沈疑之忽然注意到,谢问手真挺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看就很适合用剑。 前世沈疑之为了赢过谢问,结丹后也选了剑当自己道。但曲路走了十数年,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很适合用剑。 他天赋很好,用剑能胜过世间绝大部分人,但对上谢问这样本属于剑道的天才,就相形见绌。 沈疑之的天赋,其实是在阵法符箓上。 法阵精妙,能御天下六合,正和他多思多虑的心。前世堪破这一点的沈疑之进境一日千里,最后也是用法阵,杀了谢问。 说来……这辈子还杀谢问吗? 思绪一滑就跑出千里万里。沈疑之靠门站着,看如今才十八的谢问吭哧吭哧洗衣服,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迷思。 前世他杀谢问,是自己的心境濒临破碎,前后都是悬崖,唯有杀了谢问,才能能驱散心中的迷雾,有路可走。 这辈子…… 他确定自己不会再困于谢问,那还有必要杀谢问吗? 沈疑之偏偏头,琥珀色的眼珠浮现茫然。 他当然厌恶谢问,恨不得他彻底消失,但实话讲,谢问死后的百年,他其实……很无聊。 算了。 想杀的时候再说吧。 沈疑之收回落在谢问身上的视线,转身进屋。 谢问也洗好衣服,带着一身水汽回来,屋内瞬间弥漫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应该是洗衣服时加了香料,同时染在了谢问的身上。 第4章 不难闻。 沈疑之很少对某种气味产生好感,下意识问:“什么味道?” 谢问冷淡地看他一眼。 沈疑之回神,应激,迅速补充:“真难闻。滚远点。” 谢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骂完不给沈疑之回嘴的机会,提上剑出门了。 沈疑之咬牙,半晌走到谢问的床边,重重踢了脚。 谢问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枕头为之一颤。 沈疑就当踹了谢问本人,很快消了气,回到自己的床位,继续下午的修炼。 一夜过去,宿舍内仍旧沈疑之一人。谢问、风萧瑟与林三生都没回来。 沈疑之结束修炼,想着赚灵石,便放弃掉今日的课,迎着湿润清新的晨雾,去了乘云仙宫布告栏。 乘云仙宫为选拔而生,背后是天下第一大剑宗神剑宫,虽然给予学生很多福利,但并不做慈善,未免学生入学后懈怠,每年都会向学生收取灵石充当束脩。 这点灵石对于世家子弟来说九牛一毫,但对平民散修却算是负担。 为了让有资质的弟子放心入学,乘云仙宫便将一些简单的任务加上适当的灵石奖励下放给弟子,让散修出身的弟子也能继续学业。 这点灵石不多不少,世家子弟看不上,但对于散修却是笔不错的收入。因此每日清晨,布告栏下都挤满了接取任务的散修。 沈疑之这个沈姓人士到此,无异是个异类,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前世,沈疑之就是被这些或探视、或好奇、或嘲弄的目光吓了回去,导致灵石短缺,修行放缓。 重来一次,沈疑之迎着这些目光,越过人群,径直走到布告栏下。 布告栏上张贴了不少任务。一些简单的,类似跑腿、看门、打杂等任务早被哄抢一空。剩下的都是些有挑战的捉妖伏魔类任务。 乘云仙宫只是基础学堂,弟子年最高不过四十、境界至高不过金丹巅峰,因此任务也不算难。 沈疑之站着看了圈,把目光锁定在了最上层,难度最高、无人问津但奖励最丰富的任务上。 ——寒水镇失婴布告。 只见任务栏上写着: 从半月前开始,寒水镇就陆续丢失三岁以下的婴孩儿。据镇中居民描述,妖物状似鸟,声如啸,速度极快,只捕食婴孩儿。发布布告的仙长推测,应是黄级高阶妖物食婴鸟作祟,建议金丹境弟子三人结队前往降服。 完成任务斩杀妖物可获三千灵石奖励,活捉带回食婴鸟可获六千灵石奖励。 沈疑之前世斩杀过数不清的妖魔,对付妖魔很有一手。 只是这种黄级小妖么…… 他是真没接触过。 或许碰见过,但对那时的他来说,就如碾死一只蝼蚁般轻松,根本不会放入眼中。可他如今要思考的却是,与蝼蚁一般弱小的自己,要如何去对付另一只蝼蚁。 沈疑之把自己逗笑了,先行放下这个难题,上前揭下了布告。 他的举动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散修们贴着自己的好友,小声议论:“这任务不是要结丹期才行吗?沈家这位已经结丹了?” “不知道呀。不过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应该不需要灵石吧,为什么突然来接任务了?” “难道是为了历练?” “刷资历也不一定,谁知道他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人?说不定到时都不用他自己动手,这任务就自动解决了。” 散修接任务还有一个好处,日后从仙宫毕业,如若没能进入神仙宫继续修行,还可凭着在仙宫的经历,去其他小门派落脚。这其实是大多数人最后走的路。毕竟神剑宫门槛高,每年也只收那么一两个境界达标的弟子。 一旁,两名刚刚结丹的散修听见大家议论,收回落在沈疑之身上的目光,彼此对视一眼,一时有了决定。 “哎呀沈师弟!”一人热情地迎上前,好心提醒:“你接这任务可不简单啊。”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3章 再少年三 任务难易,与任务本身没关。只与个人的强弱有关。沈疑之觉得这人是在变相讽刺他弱,当即沉下脸,冷冷看着来人。 他这样的眼神实在太吓人。来人看得心里犯怵,但为了给即将出师的自己刷资历,还是硬着头皮道:“师弟,你看啊,任务上写着需要三名金丹期修士结伴前往,你一筑基期修士独自去,必定危险重重。正好,我与我兄弟准备接下这个任务,我们俩都是金丹五境,带你绰绰有余,你就跟着我们,我们免费带你,如何?” “跟着你们,你们免费带我,如何?”沈疑之笑了。 金丹期对于筑基期来说确实是一大突破。但不学无术、只靠灵力堆上去的金丹期水货,却是废物中的废物。眼前这人自称金丹五境,却早过了参加扶摇大会的年纪,如今还在学堂蹉跎,其实力可见一斑。 想跟着自己水资历,还美其名曰带自己,沈疑之对人无耻的下限有了新的认识。 他看着殷切盯着自己的二人,冷笑问:“你们,配吗?” 四周瞬间响起压低的哄笑。 两人面色一僵,色厉内荏瞪着沈疑之:“你什么意思?给脸不要脸?” 沈疑之收好告示,淡淡道:“废物要有废物的自觉。若我金丹五境还在学堂蹉跎,必羞愤而死。而不是腆着脸,大言不惭要求后辈带我刷资历。” 两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一人受不了,骂道:“你不过是靠着家族扶持才有今天,傲什么?没了家世你能有如今的本事吗?” 沈疑之:“那只能说明,你们修行不行,投胎也不行。嫉妒啊?那从问仙涯跳下去,死了重新投胎呗。” 这下人群中的笑声压制不住了,显然不少人曾被这俩人坑过。 那两人见自己丢人又失势,彼此扯了扯衣袖,狼狈遁走。 沈疑之好整以暇瞧着,片刻后笑了声,慢悠悠离开人群,前往仙宫的藏书阁,食婴鸟这妖实在太弱小,他得去查查怎么捉。沈疑之为人虽倨傲,做事却谨慎,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只是在前往藏书阁的路上,他腰间的灵通玉佩突然浮起。这是世家大族造出来用以隔空交流的物件。只要彼此往玉佩注入灵力,二人便能实现远距离低消耗的交流。 沈疑之见其上浮现林三生的灵力,想着这人应当是和风萧瑟在一起,便注入灵力接通了对话。 “疑之!”林三生焦急的声音透过玉牌传来。 沈疑之:“嗯?” “出事了!”林三生急道:“萧瑟被谢问困在剑阵中,出不来了!” “嗯?!”语调明显加重。 前世可没这一茬儿! 谢问这人虽然讨人厌,可鲜少在擂台下对人出手。这人阴险之处就在于,平时不与你计较,但都记着,就等着在擂台上全讨回来。沈疑之没少在这方面吃亏,下了擂台好几天下不了床都是常事。 不过,谢问昨晚不是做任务去了吗? “怎么回事?” 沈疑之迅速赶到山下的洛水城,“你们怎么和谢问撞上了?” 第一大花楼明月楼前,林三生焦急等待着。见沈疑之来了,赶紧将他拖入楼中。 “疑之,先别问了,你快看看能不能救萧瑟出来吧。”林三生:“这事儿可不能让师长或清竹姐知道,否则……” 林三生家族地位不高,能和风萧瑟玩到一块儿,全凭天资不错且会来事儿。 可风家家风甚严,若让风家长辈知道他拉着自家嗣子下山狎妓,还被一个小小金丹期散修用剑阵扣了,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种败坏门风,有损德行,丢人现眼的事情,最为世家忌讳。 沈疑之明显也意识到这点,听林三生一声“否则”,停下脚步,冷淡地看着林三生。 林三生回头看他。 沈疑之靠上一旁的栏杆,十分不喜这满室的熏人暖香:“先说说怎么回事吧。谢问为什么用剑阵对付萧瑟?” “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林三生指天发誓,也不敢出卖风萧瑟,只得道:“你等会儿问萧瑟吧。说来话长。” 沈疑之蹙眉,先跟林三生上了顶层厢房。 清雅的开放厢房内,一道凌厉的剑阵拔地而起,封锁了所有出口。 风萧瑟恼火地蹲在楼梯口,见沈疑之来了,立即像没断奶的娃见到了妈,哭喊道:“兄弟,救命啊。” 沈疑之隔着剑阵看向风萧瑟。青年此刻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就光着个膀子,无助地蹲在剑阵前。 在他的手上,还有许多尝试破阵留下的细小伤口,此刻已经结痂,但密密麻麻的伤痕纵横交错,打眼看去还是有些严重。 沈疑之瞧见,叹了口气,本还想先问清楚发生何事,但看风萧瑟这惨兮兮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决定先行破阵。 第5章 “呜呜呜,兄弟你快看看这阵你能破吗?” “闭嘴。” “哦。” 他若不能破的阵,那这世间没人能破。论用剑他不如谢问,论用阵,谢问远远远远远不如他。更不消说现在的谢问,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沈疑之围着剑阵走一圈,便找到了阵法的生门。 谢问做事也没做绝,生门处不断有灵气溢散,说明这个阵法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弱,他今日就算不来,熬到傍晚,风萧瑟也能自己出来。 只是不知谢问为何事大动肝火。 沈疑之垂眼,徒手探入阵中。 剑阵察觉侵入者,锋利的剑气袭来,在沈疑之白皙细长的手上留下细密的伤口。血珠浸出,又顺着沈疑之的手腕流下,在那白玉般的伶仃手腕上蜿蜒出一道刺眼的红痕。 “好了。”沈疑之迅速抹去一符文,剑阵便随之消散,化作一柄极其普通的铁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疑之!”风萧瑟脱困,一把踢开铁剑,冲到了沈疑之身边,“疑之,你的手……” “没事。”沈疑之从纳戒取出一截绷带,嘴咬着一端,用另一手给自己缠上了。速度之快,让想帮忙的两人无从反应。眨眼之间,沈疑之的手背就多出一个漂亮的白色蝴蝶结。 “疑之……靠了,老子要去和谢问拼了!”风萧瑟自己伤了都没事,眼下看沈疑之伤了手,瞬间暴怒,要冲会仙宫找谢问算账。 沈疑之一把拽住人,拖回横陈的大床前,自己坐下,仰起头笑盈盈问:“风萧瑟,你是不是应该先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风萧瑟一愣,双手交握在身前,小动作不断,就是不说话。 沈疑之祭出腰间玉佩,“不说?我就请你姐来问。” 林三生脸色一变,忙跟着沈疑之劝:“萧瑟你就和疑之说吧,都是兄弟,疑之不会说出去的。” 风萧瑟倒不是怕沈疑之出卖自己,只是这事……不太光彩。 他抬眼看着沈疑之,叹口气,坦白道:“昨晚谢问去对面的绿漪阁,我给他下药了。” 沈疑之:“……” 风萧瑟:“谁让他平时装得那么正经,结果比我们还不如呢,我们就听听曲儿喝喝酒,他呢,一有灵石就下山找他那相好。这算什么?不过我昨晚也是喝了点酒,糊涂了,就想看谢问笑话。” 沈疑之:“结果笑话没看成,反让他把你教训了?” 风萧瑟:“……” 风萧瑟:“嗯。” “厉害。”沈疑之无话可说。不过谢问再强,能赢过风萧瑟与林三生联手?沈疑之不和废物做朋友,风萧瑟为人浪荡,林三生墙头草,但都不是废物。 他心生疑窦,扭头看向没有被关,独善其身的林三生。 林三生几乎瞬间明白沈疑之这一眼的意思,忙道:“我帮忙了!我怎么可能不帮忙呢疑之!但谢问结丹了,如今实力与扶摇大会不可同而语,我与萧瑟确实打不过啊。”他曾经在扶摇大会上和谢问交手,是这里除沈疑之外,最清楚谢问实力的人。 “结丹了?”沈疑之瞬间愣住。一时之间,前世今生的不同,让他脑子有些懵,“谢问现在就已经结丹了吗?” 林三生一默,以为沈疑之在气谢问先一步结丹,只敢小声回答:“是啊。不过没事,你也快了嘛。回去拿灵石冲一冲,就这一两天的事儿。” 然而沈疑之想到的,却是前世的事情。 既然,谢问这会儿就结丹了,那他前世,为何要隐瞒到文考公布才说? 沈疑之眯眼,片刻后明白了。前世,自己竟还在这里,被谢问摆了一道。 回忆那段时间遭受的耻笑与无视,沈疑之怒火攻心,饶是重活一次也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好半晌从牙齿缝逼出一句:“谢问这个贱人!”方才他还觉得风萧瑟给谢问下药太下作,有失身份脸面;如今却觉得,对付谢问这种阴险小人,就该直接下药毒死他!不,最好是剥皮抽筋! “兄弟?”风萧瑟看沈疑之状态不对,不像是被自己的事情气着,凑近搂着沈疑之晃了晃,关切问:“你怎么了?谢问又招你了?” 沈疑之缓了缓,挡开风萧瑟,摇头道:“没事,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收拾好自己回来吧。” “啊,什么事情啊?”风萧瑟怕沈疑之去找谢问麻烦被欺负,抓上衣服披身上,赶紧追了上去。 林三生虽然不想得罪谢问,但更不想失去风萧瑟这条大腿,想想也跟上了。 二人一路追到仙宫书阁,见沈疑之不是去找谢问,都松了口气。 只是…… “兄弟你找什么呢?”风萧瑟跟着沈疑之在藏书阁转半天,头都转晕了。 “找书。黄妖录。” 从山下回来,沈疑之暂时压下怒火,准备先去做任务,等结丹再找谢问算前世的烂账。他看了眼汗牛充栋的书房,示意风萧瑟和林三生跟着一起找。 “找书哪儿用这么麻烦。”风萧瑟环顾一周,敲了敲书架。 不多时,一名炼气期的中年弟子就殷切地冲了上来,“风师兄,沈师兄,有什么吩咐?” 风萧瑟:“找本书,黄妖录。” “黄妖录?”值守藏书阁的弟子愣了下,好半晌才指指二楼,小声:“这本书,有人在看。” “哦。那等他看完吧。”风萧瑟说着,示意沈疑之上二楼等。 沈疑之颔首,路过那小弟子时,却发现他额头渗出点冷汗,似乎很紧张。 沈疑之不明就里,谁料刚走上楼梯,就和正靠着墙翻书的谢问来个对视。 一时之间,两人视线短兵相接,眼神里的厌恶与恶意,都袒露得明明白白。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4章 再少年四 “兄弟,怎么不走了?” 风萧瑟拾级而上,抬头顺着沈疑之视线一瞧,被谢问寒气森森的眼神吓一大跳。方才还闹着要找谢问拼命的人,此刻直往沈疑之背后躲。 林三生瞧见这场面,暗自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捏把汗,忙上前充当和事佬,陪笑道:“这是仙宫!大家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仙宫禁止私斗,虽然无法禁绝同门之间的倾轧,但闹到明面上,谁都不好过。昨日之事就是前车之鉴。 谢问也明白,否则不会只设下一个小小的剑阵。他抬眼扫过三人,目光在沈疑之那张冷到极致的脸上流连一会儿,啪地合上书,面无表情道:“和你们这样的人,没什么可说的。” 书阁气氛一凝。 风萧瑟抓着沈疑之的胳膊,一面怒视谢问,一面劝沈疑之:“兄弟,这是仙宫,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沈疑之一哂,原本近乎失控的情绪此刻竟冷静下来。他抬手抵开风萧瑟,缓步上前,直到谢问跟前才停下。 谢问垂眼看他。 沈疑之嘴角噙一抹笑,靠近他,轻声问:“谢问,昨晚那药,烈吗?” 谢问一怔,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疑之,后退一步,背脊撞上冷硬的书架,眼神有一瞬的闪躲。 沈疑之琥珀色的眼底闪过的嘲弄,见谢问想走,毫不犹豫伸出手,按住谢问的肩膀截断他退路,用最轻蔑的语调揶揄道:“不过那药对你这穷酸的小狗来说,是难得的好东西吧。” “师长们说君子慎独,可你谢问是君子吗?昨夜欢场里软玉温香,”柔软的唇贴近谢问耳畔,沈疑之含笑:“你心里念的是与你欢好的心上人,还是你未来的道?” 沈疑之的声音清透而带点沙哑,极其蛊惑人心。谢问心跳有一瞬的失衡,拿书的手骤然收紧。 昨夜任务期间的窘迫与愤怒,竟然淡去。他此刻,只嗅到很清新的淡香。 沈疑之不像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们好熏香。身上总是清清爽爽的,像是晨间衣袂拂露,染就山间草木的气息。 谢问的内心一时很矛盾,一面觉得沈疑之的气味沁人心脾,一面又觉得他的的确确是个手段下作的小人。这样的矛盾情绪,让他抓狂,再看沈疑之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就面目可憎了。 “让开!”谢问卷起书,抵开沈疑之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硬邦邦道:“沈公子若想与人辩经,大可以去学堂书社,不必来这儿来恶心我。”君子二字,他不配,沈疑之更是不配提。 “到底是谁恶心谁?”沈疑之冷笑,手搭上谢问手里拿的书卷,趁人不注意一把抽出。 谢问手中一空,哑然看向刚刚还长满尖刺的沈疑之。 沈疑之完全没有先来后到的自觉,举着书冲他晃晃,无赖道:“这书我也要看,你等我看完再来借吧。走了。” 最后两字,显然是招呼风萧瑟与林三生。 此二人见沈疑之与谢问竟没闹起来,松了口气。 风萧瑟盯着谢问,壮着胆子骂了句脏后脚底抹油,跟上沈疑之走了。 第6章 林三生擦擦额头冷汗,礼貌冲谢问一抱拳,也转身下楼。 离开图南书阁,沈疑之找了处静谧的山崖坐着翻书。 风萧瑟没有看书的耐性,挨着沈疑之坐了会儿,瞧着书上横七竖八的墨迹直犯困。只见他打个哈欠,就要往沈疑之身上靠。 沈疑之眼疾手快,卷起书抵住了风萧瑟的肩膀,嫌弃道:“一身脂粉味,臭死了,滚回去洗澡。” “嗯?有吗?”风萧瑟举起袖子闻闻嗅嗅,又跑去问林三生:“你闻闻,有吗?” 林三生:“有,不仅有,还把疑之都染上了。” 沈疑之闻言蹙眉,起身准备去清理。 风萧瑟为避免讨嫌,忙财大气粗地丢出三张高阶净身符,“好了好了,没有味道了!” 沈疑之这才又坐下来。 风萧瑟不解:“这有什么可看的?今天的课查得不严,咱们去隔壁山头找我姐玩?” “你去吧。”沈疑之:“我等会儿下山做任务。” “做任务?”风萧瑟扫了眼不远处的林三生,凑近沈疑之,压低声音问:“又没灵石了?” 沈疑之点下头,面对唯一知晓自己窘境的好友,并没有隐瞒。 风萧瑟才被沈疑之救下,正感恩,慷慨道:“要多少?我这儿有呀,你直接问我要就是了,何必去做仙宫的任务,淘神费心,还浪费时间。” 沈疑之不习惯依靠他人,婉拒:“用得着的时候会找你。只是我快结丹了,往后需要更多的灵石辅以修炼,你这点远远不够。” “快结丹了?我勒个去。”风萧瑟瞪大眼,叹服:“兄弟你这也太猛了。” 风萧瑟:“接了个啥任务?要不我帮你,一起去?” “不用了。”沈疑之:“只是去捉只食婴鸟。没什么危险。” “食婴鸟?”风萧瑟撑着下巴想了想,随后埋头进自己纳戒,翻找许久后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那你带这个去。” 沈疑之接过:“这什么?” “我从家里带的寻妖罗盘。”风萧瑟自夸:“地级法器,任何地级以下的妖物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送你了。” “这倒是可以。”沈疑之将罗盘收入纳戒,末了看看时间,没再耽搁,把书丢给风萧瑟去还,自己御剑下山。 “诶?疑之不去上课吗?”林三生见沈疑之离去,颇为不解。 风萧瑟嘴上没把门,直言道:“下山做任务去了。” 林三生一顿,讶然:“疑之还需要下山做任务吗?他缺灵石?” 风萧瑟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没好气地找补:“去历练不行?” “哦哦。历练啊。”林三生扭头,望着沈疑之下山的方向,纳闷地眯了眯眼。 * 千里外的寒水镇。 鳞次栉比的房屋沐浴在橙红的夕阳之下。城镇中,街头巷陌没有一个妇女和孩童。路过的壮年男子也都行色匆匆,似在防备着什么。 沈疑之御剑而下,刚降落在镇中央的广场,就听有人欢呼:“镇长,是天上的仙家来了!” 话音落下不久,年迈的镇长就由两个年轻人搀扶着,快步向他行来,“老朽拜见仙长。” 沈疑之颔首,凝聚清风托住老头儿,免了他这一拜。 “妖呢,可留下什么痕迹。”他开门见山问。 “有的,小仙长。”镇长抬手一指:“就在城西的寡妇家。她家孤儿寡母,最先丢孩子。不过现在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十日,不知道……仙长还能不能查出什么?” 沈疑之为这个“小”字蹙了蹙眉,但没和镇长老头儿计较,“先带我去看看。” “好。”镇长年事已高,腿脚不便,指了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带路。 沈疑之跟上年轻人,二人穿过一段冷清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间破败偏僻的旧屋前。 “莲儿嫂!”年轻人重重敲了敲紧闭的木门,高声喊:“捉妖的仙长来了,快开门!” “诶!”屋内传来回应,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粗布乱服的中年妇人推门出来。她看起来面容憔悴不堪,眼下一圈浓重的青黑,瞧见一身仙家气度的沈疑之,当即捂着脸,背过身小声哭泣起来。 年轻人叹口气,也不好安慰那妇人,对沈疑之道:“仙长,请进吧。” 沈疑之看着眼那低声抽泣的妇人,拿出风萧瑟给他的寻找罗盘,迈步进入寡妇家。 十日过去,寡妇家还保持着当日的情况,院中灶台边满是破碎的瓦片,斑驳霉黑的墙面还有些许抓痕。 “仙长,小宝当时就这里,被突然飞来的怪鸟抓走了。”寡妇哭完,赶上来给沈疑之解释。 沈疑之抬手摸上墙面的抓痕,放鼻尖嗅嗅后,问带他来的青年:“你们看到怪鸟了吗?” 青年信誓旦旦:“看到了!在晚上来的,很大一只,翅膀张开,足有两个人那么长。还有还有,它速度很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闯入院子,把孩子抓走了!” “看到了?”沈疑之蹙眉,望着眼前的痕迹,有些不解。青年的描述倒是完全没错,食婴鸟的一大特性就是速度极快,那两人长的翅膀展开,便是元婴期修士御剑也不一定能追上。 可,他怎么一点食婴鸟的气味都没嗅到?方才《黄妖录》上说,食婴鸟气味重,造访之地半月都散不去骚臭味。 害怕是自己出了错,沈疑之略作思忖,将灵力注入罗盘,尝试用罗盘来寻找妖物残留的踪迹。 罗盘微微亮起金光,片刻后,给出和沈疑之一样的判断。 这院子里没有妖物的气息。 “仙长,怎么了?”青年看他久久不语,以为遇到什么问题,主动询问。 沈疑之收起罗盘,淡淡扫了眼一旁偷瞄他的妇人后,问青年:“还有别的人家丢孩子吗?” “有!”青年激动道:“莲儿嫂家的小宝丢后不久,大概是七日前,城东张铁匠家的锤锤也丢了。那晚上我还亲眼看见了,一只巨大的鸟叼着锤锤往山里面飞去了。” 沈疑之:“就是说,你没没亲眼看见这家丢孩子?” “这……”青年挠了挠头,不确定道:“好像有别人看见了。” 沈疑之再次看向那妇人。妇人瞧见,瞬间捂着脸,哭得更凶了。 沈疑之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没在这家耽误时间,对青年道:“带我去别家看看。” “额……”青年斟酌问:“仙长没看出什么吗?” 沈疑之冷冷看他一眼。 青年当即敛声,带着沈疑之出门。 二人出门没走几步,另有一个镇民快步跑来,拉远青年,附耳低语。 凡人的这点遮掩,对修仙者毫无作用。沈疑之清清楚楚地听见来人告诉青年:另有一队仙人也来了镇中,让他问问沈疑之,是否一起的。 沈疑之为此蹙了蹙眉。 照理,他若揭了告示,在没有出岔子前,不应该有同门来此。 乘云仙宫毕竟背靠神剑宫,最不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任务,甚至常有盈余,同窗之间不必抢,也没必要抢,除非…… 有过节。 “好,我知道了。”青年与镇民聊完,转头对沈疑之道:“仙长,有一件事情需要向您确认……” 沈疑之面无表情道:“不是。” 青年一惊,不及继续。 沈疑之冷声道:“人在哪儿,带我去。” 他倒要看看,谁这么不守规矩,截胡截到他的头上。 “哦哦,好的。”此前从未有一个任务来两波人的情况,青年害怕对方或者沈疑之是骗子,赶紧带沈疑之过去对质。 沈疑之跟着青年,一路来到城东。 城东临水,两岸密密种着柳树,夏日里柳树枝繁叶茂。三名来自乘云仙宫的修士,正站在一户门前的柳荫之下。 沈疑之绕过街角,只远远看来人一眼,就彻底黑了脸。 柳树下的青年修士身形挺拔,黑衣负剑。夜风拂过,垂落的柳枝便轻轻荡过青年锋利的眉,深邃的眼。 那张脸,那个人,化作灰,沈疑之都认识。 是谢问,又是…… “谢问!”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5章 再少年五 如果说,前世谢问结丹的那点小算计,沈疑之已经无从深究。 那此刻,谢问明明白白的作祟,无疑彻彻底底激怒了沈疑之。是可忍,孰不可忍? 灵剑铮鸣,沈疑之悍然出手。这一刻,他的剑招无疑带了杀意。 沈疑之不是君子,别人用阴招对付他,他只会用更为暴烈残酷的手段,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谢问不料沈疑之出现在此,亦未防备他突如其来的杀招。 这一瞬间,他只看见了沈疑之凌厉而必杀的一剑直冲他面门而来。 已经没有时间反应或防备了。 他或许会死在这里。 第7章 生命的最后一刻,谢问盯着沈疑之的脸,忽然极为轻蔑地笑了。 “沈疑之,你只会偷袭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没有任何人能听见。但话音落地的瞬间,沈疑之的剑,停了。 杀意逼人的剑气一散,泛着寒光的剑尖抵在谢问的眉心。 谢问眉心破开一道平整的伤口。 一点血珠沁出,又分道蜿蜒而下,一道染在谢问高挺的鼻梁,一道染在沈疑之银白的剑身。 沈疑之瞧见,觉得脏了自己的剑,收剑时一震,把剑刃上的一道鲜红,彻底抹去。 他收好剑,不欲与谢问这种伪君子多言,转身要走,不料谢问却问:“沈疑之……为什么停手?”方才剑招里明明白白的杀意,谢问看得清清楚楚。沈疑之停手,却在他意料之外。 沈疑之闻言一哂。 为什么? 大抵是谢问刚刚那一瞬间的神情,像极了前世谢问死前看他的那一眼。 明明都要死了,看他却还是那么轻蔑,那么不屑。就好像,他沈疑之从来没有胜过他谢问。就好像……他沈疑之永远只是谢问的手下败将。 这样的眼神,沈疑之至今无法接受。 迟早有一日,他要让谢问心悦诚服地、求他赐死。 “沈疑之……” “你的命太贱了,”沈疑之冷声回答:“还不配脏了我的剑。” 谢问一顿,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拳收紧。没有任何一个男人,面对同性的挑衅,会没有好胜心。谢问面对沈疑之,尤甚。 “你来这里……” “沈疑之!”谢问话说一半,他那俩吓得跌坐在地两股战战的同伴终于回过神来。他们爬起来躲谢问身后,指着沈疑之大骂:“沈疑之,仙宫禁止弟子私斗,你今日为夺任务,偷袭同门,我们必然上告师长!你等着!” 沈疑之一啧。 他对看不上眼的人向来没什么印象,方才还没认出这俩废物。如今听这两人声音,倒让他想起来了。 是早上恬不知耻那俩货。 见谢问和他们搅在一起,沈疑之一时竟笑起来,真笑,如潋滟桃花落水撞开初春的碎冰,眉眼漂亮至极,但转瞬又化为嘲弄。 “谢问,你就和这样的人合伙对付我?”沈疑之勾唇,点头道:“也行,挺配的。我祝你们三人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谢问蹙眉。沈疑之却已经越过他,走进了正待进入检察的屋子。 饶是谢问再迟钝,此刻也察觉了不对。 他侧身,看向身后跟着的二人。 二人眼神闪躲,一人着急骂道:“这沈疑之也太嚣张了,竟然公然抢咱们任务!谢师弟,咱们可得加把劲,不能输给他!” 谢问:“是他抢我们,还是我们抢他?” 二人一愣,看谢问脸色冷下来,心里有些怵。但好不容易抱上谢问这大腿,他们又怎么愿意轻易放弃? 想着谢问与沈疑之一向不对付,二人对视一眼,你一言我一语地唱和起来。 “怎么可能?他沈疑之堂堂沈家大公子,家中掌握好几条灵脉,什么时候需要纡尊降贵来赚灵石?” “就是。他又不是闲得没事干。定是早晨见谢师弟接了这任务,为报扶摇大会之仇,特地跟来从中作梗。” “这样的人,其心之狭隘,令人不耻。” “这样的人,仗着家世,肆意欺凌同门,令人发指。” “谢师弟!今日我们这些散修就该联合起来,给那个沈疑之一个教训。” “没错,他不过区区筑基期,我们三人合力,定然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谢师弟!” “住嘴!” 二人一僵,静了片刻,又恬不知耻问谢问:“咱们还继续任务吗?” 谢问气笑了,看这两人还想愚弄自己,一时无言。眉心隐隐作痛的伤口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这俩人说沈疑之不会纡尊降贵来赚灵石。可他们不知道,沈疑之更不会纡尊降贵,亲自来对付他。 沈疑之根本就瞧不上他。即便他已经胜过沈疑之一次。 “你们若有心和他争,就自己去。”谢问冷声:“这种下作的事情,我帮不了你们。” “诶!谢师弟!”二人见谢问要走,面露悔意,若不为争一时意气,非要带谢问来此,他们今日也能有不错的收获。 可惜…… 谢问走后,二人面面相觑。 一人问:“咱们还继续吗?” 另一人磨磨牙,片刻后阴险道:“继续!沈疑之像是一个人来的……哼,他不过一个筑基期修士,若无家中助力,咱们一起上还赢不了吗?” “这任务咱们必须得拿下,无论用什么手段!” * “仙、仙长,这边。” 领路青年方才见过沈疑之发怒,为那惊为天人的一剑折服,同时又有些害怕,态度瞬间恭敬许多。 沈疑之抬脚进入这户人家的后院,尚未查探痕迹,就嗅到一股类似鸟粪发酵后的骚臭。 沈疑之以手抵鼻,为赶在谢问之前揪出食婴鸟,直接祭出寻妖罗盘。 罗盘识别到后院残留的妖气,金光璀璨,在沈疑之的催动下,向着寒水镇后的青玉山飞去。 青玉山山如其名,遍地青葱,郁郁如深色玉。 沈疑之追着罗盘,一路深入密林,直到眼前的环境变得阴冷,黑暗。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月光无法透过密林,青玉山变成了鬼门关,渗人,让人心生战栗。 沈疑之放缓罗盘的飞行速度,避开鬼气森森的树影,缓步走在柔软潮湿的枯叶甸。 不知走过多久,罗盘在一处黑洞洞的山洞口停下。混着林间潮湿的腐草味道,食婴鸟自带的恶臭扑鼻而来。 找到了。 沈疑之捏着鼻子,正要进入洞穴。身后灵力涌动,他避之不及,一把灵剑从他身后袭来,精准且毫无犹疑地径直穿透他的心脏。 沈疑之僵住,缓缓回过头,借着寻妖罗盘逐渐黯淡的微光,瞧见了两张得意忘形又狰狞的脸。 “赌赢了!” 二人点起火折子。他们看着扑倒在地、鲜血染红衣衫,气息奄奄的沈疑之,喜上眉梢。 可转瞬,其中一人就担忧道:“咱们就这样杀了他,会不会被仙宫和沈家……” 另一人打断,“食婴鸟残暴,嗜人肉,到时让食婴鸟吃了他尸体,来个死无对证,即便是沈家又能奈我们如何?” “确实。说得有道理呀。” 清亮而带一丝喑哑的声音,轻轻在二人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竟然瞧见沈疑之那漂亮如鬼魅的脸,正漂浮在他们的身后,甚至还对他们阴森森地微笑。 “我怎么没想到用食婴鸟毁尸灭迹呢?两位师兄可真是聪明,那就用你们想到的办法,送你们上路吧。”沈疑之笑着,声音却逐渐变得冷厉。 二人背脊一凉,低头看看地面的尸体,又看看身后的幽灵魅影,吓得肝胆欲裂,一时慌不择路,直接冲进了食婴鸟的洞窟。 “鬼、有鬼啊!” “鬼?”沈疑之冷眼瞧着,抬脚踢踢已经变回木头的人偶替身,冷声笑起,“这话倒也没错。遇到我,你们就是闯鬼了。” 眼底杀意浮现,沈疑之跟着二人信步走入洞窟。 食婴鸟洞窟深不见底,漆黑阴冷。 逃窜入内的二人渐渐察觉不对,在一条岔路前停下来。 “喂,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这山洞臭气熏天,除了鸟粪味,还能闻到什么?嗯……等等!”一人深吸一口气,忽然脸色一白:“好浓郁的血腥味!不会是撞上那妖物了吧!?” “应该……不会吧。” 话音落地,一阵罡风从洞壁上方卷出。二人警觉,瞬间祭出灵力。灵光照亮洞壁,他们正前方,先前以为的两条洞口岔路,竟由食婴鸟一只粗如树干的鸟腿分开。它此刻正正立在洞窟的中央,顶天立地,恰好将他二人眼前的洞窟一分为二。 至于另一爪…… 二人抬起头,悬于他们头顶的利爪,泛起黑亮的寒光。利爪之上,是食婴鸟挂满鲜血碎肉,笑意森然的人面鸟喙。 “啊——!” 短促地惨叫落下,山洞归于寂静。 沈疑之深入洞窟腹地时,食婴鸟正在享用它不甚美味的夜宵。 由于食婴鸟喜静,又喜食鲜肉,因而用餐前会先啄掉猎物的喉管,阻断其发出喊叫的可能。 若换凡人,这一下就该死了,倒也免了寸寸啄食之苦。 但修士,尤其是是结丹期修士的身体却异于常人。 他们没了喉管,虽不能呼吸,但不会立即死亡。因其内府的金丹,会源源不断释放灵力,维持他们的生命,直至被救或灵力耗尽。 此刻,偷袭沈疑之的那两名弟子已经被食婴鸟扯断四肢经脉、啄空胸膛,露出血肉模糊的内脏。 第8章 剧烈的痛苦使他们无力痉挛。他们看见沈疑之走来,也顾不得沈疑之是人是鬼,纷纷向他投以求助的目光。 只是这目光不为求生,只为求死。 当今仙盟之主明尊荒淫,为巩固统治,曾设计一道骇人听闻的酷刑,便是废了修士经脉,却留其内丹,然后放出食肉蚂蚁,任其一点一点地啃食修士的血肉,直至修士内丹的灵力耗尽,力竭而亡。 据传,一名金丹期修士,起码要熬过七日钻心蚀骨之痛,才能咽气。 食婴鸟比食肉蚂蚁强些,但……它不喜成人的肉质。眼下吃饱,便在地面甩甩鲜血淋漓的鸟喙,飞到洞顶倒吊入眠,连闯入洞窟的沈疑之也不管了。 沈疑之看着瘫倒地面、内脏乱流宛如烂泥的两个大活人,嘴角慢慢荡开一抹笑意。 “两位师兄,坚持住呀。”他轻声道:“我来救你们啦。” 二人目露绝望,艰难摇头。 沈疑之却真打算救他们。 他们经脉已毁,注定没有痊愈的可能。但若把这两滩烂泥送给仙宫的医修,他们却能长长久久地活着,直至,试药的价值也完全消失。 这个过程或许会持续十年、二十年……谁知道呢? 但好死不如烂活着。 这怎么不算他们苦心孤诣的回报? 沈疑之笑着,蹲下对二人低语:“两位师兄真是给自己的选择了一条光明坦途啊。这日日躺着被医修伺候的日子,可是多少修士求也求不来的。日后救治你们的医修若有贡献,两位师兄还能沾光,跟着青史留名,想想真是幸事。” “嗬……”二人睁大眼,惊恐地看着沈疑之,对今日的决定悔之莫及。 绝望之际,沈疑之身后人影一闪。 竟是离去的谢问折返寻来。 他们看着举着烛火快步走来的谢问,心中升起希望。 然而谢问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落在沈疑之身上。 眼见倒吊的食婴鸟睁开眼,谢问急喝:“沈疑之,小心!”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6章 再少年六 洞窟内闯入生人太多,杂乱的气息激怒了餍足休息的食婴鸟。 只见细长的鸟眼缓缓睁开,浓黑眼珠一转,锁定二人位置后,立即以极快的速度,袭向距它最近的沈疑之。 沈疑之来前就从《黄妖录》得知食婴鸟鸟爪极其锋利,是锻造灵器的上佳材料,因此提前穿好了护身软甲。 他本不惧食婴鸟这一击,谢问却飞身上前,横剑挡住鸟爪,转身对他道:“带他们走!” 沈疑之一愣,随即抽出灵剑,与谢问协同作战。 谢问疑惑地看向他。 沈疑之凉凉道:“我带他们走,你带食婴鸟回去领赏?” 谢问哑声,一片好心喂了狗,沉默应敌。 食婴鸟察觉二人实力不低,攻击速度加快。 沈疑之与谢问左右夹攻,因从未磨合,剑招不时碰在一处。 食婴鸟还没把沈疑之如何,谢问的剑却震得沈疑之手臂发麻。 如此三招,沈疑之没了耐性,扬声骂谢问:“滚开!” 谢问也不时被沈疑之大开大合的剑气刮到,手臂胳膊出现细密的伤口,当下只得退而求其次,停下辅助沈疑之。 沈疑之没了顾忌,手下剑招变得凌厉,一招一式都直取食婴鸟要害。 谢问见此娴熟的剑术,内心叹服,察觉沈疑之比之上次的扶摇大会,又变强了。 只是…… 沈疑之用的剑招,怎么越看越像他的剑法? “谢问!” 一道缚妖索突然被丢来。 沈疑之牵制住食婴鸟的活动范围,将其逼至一处角落,同时吩咐谢问:“绑了它!” 谢问会意,当即祭出灵力,使缚妖索飞扑向食婴鸟。 食婴鸟速度极快,可眼下前有追兵,后无退路,只能眼睁睁看着缚妖索落在自己头上,贯穿它内府的妖丹。 食婴鸟一声啸叫,随即在缚妖索的捆缚下,化作一只巴掌大的小鸟,落入谢问手中。 谢问提着鸟,看向沈疑之。 沈疑之收剑,在谢问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把夺过战利品。 谢问这次帮了大忙,加之此前在寒水镇,还因为误会被自己伤了眉心,沈疑之没好意思嘲讽他,提着鸟往外走。 谢问追上:“沈疑之,你的剑招……” “谢问。”沈疑之停下,指指他身后的两滩烂泥:“你再不管管他们,他们就要死了。” 谢问蹙眉,只得暂且按下心中疑惑,转身救人。 沈疑之看着谢问的背影,心中嗤笑,我的剑招?我的剑招就是偷学你的。 可那又如何? 在变强的路上,沈疑之向来没有礼义廉耻。只要有益于他,他通通都要拿来,通通都要占有。 转眼回到灯火通明的寒水镇。 沈疑之来到镇子中央,将残害婴孩儿的食婴鸟放出来,给镇民们验货。 镇民见一大祸害被除,纷纷松了口气。只有受灾的家庭,得知自己的孩子永远回不来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疑之环视这几家人,最终把视线落在了最初那个寡妇,莲儿嫂身上。 此时这妇人也在哭,甚至是所有人中哭得最大声最撕心裂肺的一个。 可沈疑之却觉得十分做作。 而且,镇上受灾人家七户。食婴鸟洞窟中,却只有六具婴孩儿的骸骨。 他略微眯了眯眼,收回视线,转身拿出仙宫的告示,要镇长签字画押。 走完一切流程,沈疑之婉拒镇长留他过夜的好意,带着食婴鸟御剑离开寒水镇。 见沈疑之走远。趴在妇人身上,哭得声嘶力竭的莲儿嫂收回偷瞧的目光,稍稍松了口气。 “莲儿啊,都过去了,人还是要向前看。”一切尘埃落定,同镇子的几个热心妇人搀扶寡妇莲儿嫂,送她回到家中。 莲儿嫂家中还保持悲剧发生时的惨状,一人见此不忍,害怕莲儿嫂触景伤情,宽慰她道:“我们帮你把院子收拾一下吧。” 面容憔悴的莲儿嫂摇摇头,她看着自己破败的家,掩面道:“多谢你们,不用麻烦了。我过几天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 “哦哦,这样。”几人见她还有娘家可依靠,没再多说,把人送进院子,宽慰几句陆续走了。 院门被带上,莲儿嫂回头看一眼,抖抖佝偻的背脊,直起身回到房中。 无人进入细查的房间,一个半人高的米缸矗立在床脚。 莲儿嫂推门进来,面无表情看着房内的米缸,总觉得不对劲。 米缸……好像被人动过了。 莲儿嫂面色微变,快步走近,揭开米缸盖子,扒拉扒拉金黄的稻米。 一具怀抱婴儿尸体的女性尸体裸露出来。那尸体和怀中的婴儿已成干尸,面色灰白,肌肤干枯。可若细看,仍能分辨出,那尸体的模样,正和盯着尸体的“莲儿嫂”一模一样。 还好,还在。 “莲儿嫂”瞧着,松了口气,慢慢刨回大米,盖上盖子。 “嘎吱——” 一阵夜风吹过。半掩的房门被风力推开。 “莲儿嫂”回身,正欲上前关上房门,却见那已经被乘云仙宫小弟子收走的食婴鸟去而复返。 此刻,体型庞大、模样狰狞的食婴鸟就单脚站立在他的院中,细长的鸟眼透过黑夜直勾勾盯着他,转瞬展开双翅向他扑来。 “莲儿嫂”大惊失色,连忙祭出灵力御敌。 灰黑的灵气自他眉心涌现。他刚丢出一击,向他扑来的食婴鸟半空停滞。紧接着,食婴鸟脚环亮起金光,一道缚妖索浮现,一直蔓延到方才捉妖离去的漂亮修士手中。 “我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沈疑之收起食婴鸟,见眼前的妇人因破功变回干瘦的男人模样,了然一笑。 “无相宫。”他好奇问:“你们不在南冥洲与明尊缠缠绵绵,来东洲做什么?” 无相宫乃是一批邪修自发组成的门派,门人精通易容化形之术,多是百家叛逆,此时声名不显,不为人所知。但在明尊统治后期,无相宫之首,明尊宠妾太阴妃子挟持明尊,蛊惑百家,肆机发展无相宫,使无相宫为祸一时,天怒人怨。 后被谢问率领神剑宫重创,最终被沈疑之连根拔起。 “呵呵。”眼前的无相宫邪修见沈疑之戳破自己身份与来历,阴惨惨一笑,声音干枯嘶哑:“你这小娃娃知道得还挺多。可惜啊可惜,少年俊杰偏是个睁眼瞎,条条生门你不走,偏来闯我这死门!” 无相宫邪修说着,同时祭出一道黑红的招魂幡,正中往地面一插。 霎时间,黑灰的灵力顺着招魂幡没入地面。一道覆盖整个寒水镇的噬魂大阵拔地而起,瞬间囚困了所有人。 沉睡中的镇民睡得更沉,完全不知危险靠近。 第9章 邪修盯着沈疑之阴笑,一道强劲的黑气从法阵飞出,击破了房内的米缸。 金黄的稻米与莲儿嫂母子的尸首从米缸流出。 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摔倒在地,紧接着仿佛活过来般,抖抖僵硬的身体与四肢,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去!” 邪修一声令下,那两具干尸瞬间弹射而出,直冲向沈疑之。 那干尸速度极快,几乎化作两道残影。 沈疑之此时不过筑基期,纵有千般见识,万般本事,也施展不出,□□尸缠得分身乏术。 邪修见此冷笑一声,用力咬破手腕,安心启阵。 喷涌的深红血液滴落阵中,黑红交映,法阵瞬间反向运转。原本流出的灵力,卷裹着生人命魂,反哺邪修。 邪修重伤干枯的经脉得到滋润,面色红润起来。 他看着在干尸攻击下苦苦支撑的沈疑之,冷笑嘲弄道:“少年人有志气是好事,可也要懂得天高地厚。若非老夫重伤未愈,哪会由你放肆至此!” “原来如此。”两重夹击下的沈疑之突然停下,含笑看着眼前的邪修,“我原还当你有什么阴谋,原来只是藏在此地疗伤。” 邪修脸色一变。 沈疑之缓声:“那便不需要再与你周旋了。” 说着,他咬破中指,任一滴血,落在地面。 霎时之间,阵眼转换。 阵主由原本的邪修,逆转为了沈疑之。 原本涌入邪修体内的灵力,瞬间化作尖刺,穿透邪修的四肢百骸,使他动弹不得。 邪修神魂一冷,只见沈疑之借由法阵轻而易举制服两具干尸,接着祭出灵剑,缓步向他走来,姿态散漫,从容不迫。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不……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怎会破我这噬魂大法?” 这种夺魂害命的邪术,向来为名门正派弃绝。可沈疑之不仅懂得借力打力,还直接从他手中抢夺了成型的法阵。 这般手法,非大乘期修士难以堪破。 但沈疑之没有回答他,反而嫌弃道:“你这阵法太粗糙了。我给你改进了一下。眼下不用吸食他人命魂,也能反哺于我。” 话音落地,纠缠法阵的灰黑邪气一散,精纯的金光亮起。 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顺着法阵涌入沈疑之体内。 沈疑之眉心浮现金印,暂时突破筑基,修为停在金丹顶峰。 灵力拉至极限,法阵缓缓停下。 沈疑之感受着经脉中的满涨感,为此时的弱小叹了口气,准备速战速决。 修士,唯有碎丹才是最快的死法。眼前邪修已至元婴修为,境界高他两阶,虽然重伤未愈无法使出全力,但他若以筑基期修为强杀他,很可能遭其溢散的灵力反噬。 而今借由法阵暂时提升至金丹期,或许可以抵御邪修碎丹的冲击。 沈疑之垂眸,举着灵剑抵上邪修丹田。 邪修见沈疑之要下死手,一时也慌了神,忙道:“小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害我性命?不若就此停手,你我结个善缘,日后若有需要,我无相宫必定竭诚相助。” “谢谢,但不用了。”沈疑之:“你们这种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我恶心。” “啊——!” 注满灵力的灵剑刺透邪修内府,邪修内丹寸寸破碎。 强大的灵气爆破而出,粉碎邪修肉身的同时,也将沈疑之掀飞百尺。 猛地重跌在地,沈疑之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到底是高看了此时的自己呀。沈疑之自嘲苦笑。 好在邪修已死,陷于危机的寒水镇重归宁静。 沈疑之松口气,随着溢散的灵力放松下来,就地休息。 淡淡的月光撒下,照亮一身血污的沈疑之。 这个容色昳丽,身形纤细修长的青年,此刻静静躺在地面,倒是别有一番令人怜惜的美。 一旁围观已久的月侍春桃娘,手指夹着一柄银制细烟杆,自暗处袅袅婷婷走出,最终半蹲在沈疑之面前。 粉绿轻透的纱裙委地,面容娇俏妩媚的春桃娘伸出手,轻轻抚摸过沈疑之染血的侧脸。 沈疑之倏然睁眼,看着眼前的炼虚期邪修,心下一沉。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7章 再少年七 若换前世巅峰期的沈疑之,炼虚期修士于他眼中也不过是蝼蚁。 可现在的他,筑基期修为,就是秀翻了天,也挡不住炼虚期修士动动小手指的一击。 面临死亡威胁,沈疑之的心跳快了起来。死过一次的人并不过分惧怕死亡,可死在谢问前头,他不甘心。 如此心念一动。沈疑之看着在自己脸上流连的邪修,抿了抿唇。他向来洞察人心,也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姐姐。”他艰涩开口:“不要杀我。” “咦?”春桃娘:“小郎君嘴还怪甜的,可惜你杀了我门中人,我得为他报仇呀。” “若姐姐愿意引荐,我愿加入无相宫。此后……”沈疑之咬咬牙,狠心道:“任姐姐驱遣,无有不从。” “小郎君竟然还知我无相宫,真是……有备而来!”春桃娘说着手指下滑,狠狠掐住了沈疑之脆弱的脖颈。 沈疑之面色一凝,脸微微扬起,浓密的睫毛扇动,带出眼尾一点泪痕,我见犹怜,“姐、姐姐……” 春桃娘眯眼,审视他片刻后站起来,吸了口烟,正色道:“小小年纪能屈能伸,倒是个人物,杀你可惜了。当真什么都愿意做?” 沈疑之察觉邪修话风改变,瞬间明白这人不是图他的脸,当即也正经起来:“但凭前辈吩咐。” 春桃娘一笑:“可入我无相宫,需要投名状。”她垂眼打量沈疑之:“你瞧着通身贵气、衣锦佩玉,当是名门世家的子弟,这后路怕不少。小郎君,我怕你心不诚啊。” 沈疑之:“以我父亲项上人头作礼,可算心诚?” 春桃娘眉眼一挑。 沈疑之为投诚加码:“我乃东南十六洲沈氏长房独子,家中独掌三条灵石矿脉。只是母死子弱,如今后母有孕,正私计废我嗣子之位取而代之。无相宫若助我弑父夺位。日后沈氏矿脉,便是无相宫的矿脉。”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饶是洞悉人心的春桃娘,此刻也分不出沈疑之满含恨意的话里,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对他的父亲,有恨。而这,已足够他堕落进无相宫了。 春桃娘略微颔首,想着面前后生可能的造化,轻声道:“很好。只是我需要与小郎君定下血契,若你三年内未弑亲父,必遭万劫噬心。” 沈疑之毫不迟疑:“可以。” “这么痛快,看来小郎君早已有弑父之心啊。” 沈疑之笑起。 春桃娘凝神,以手中烟杆为笔,凌空书写血契咒印。这邪修竟是真想拉拢他,倒是没在契文上暗藏玄机。沈疑之便也消了暗改契文的念头。 不过片刻,黑红血契成型,缓缓飘入沈疑之的心口。沈疑之只觉心间一凉,明白血契已成。 “好了,日后你便是我无相宫门人了。”春桃娘向着沈疑之伸出手,“起来吧,我给你看看伤。冥阴老儿已是元婴巅峰的修为,距离炼虚境一步之遥。你敢越境强杀他,真是不要命。” 沈疑之撑着冰凉的地面坐起,正欲与眼前邪修虚与委蛇,眼尾余光却瞧见其身后灵光一闪。 转瞬之间,一道飞剑逼近,直抵春桃娘后颈。 春桃娘一时不查,避之不及,被灵剑擦伤侧颈。抬手查探过颈部鲜血淋漓的伤口,她面色一沉,回身恰见一年轻剑修御剑飞来。 剑修眉目俊朗,招式沉稳,明明只是金丹初期的境界,却逼得没有防备的春桃娘直退三尺。 “沈疑之,没事吧?”谢问落地,率先将沈疑之护在了身后。 沈疑之坐在地面,面无表情看着来得十分不巧的谢问,极其无语,“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 谢问:“……” 他本可以不来!若非回去后见沈疑之迟迟未归,担心他路上出事,他根本就不用涉此险境! 这人果真没有半点感恩之心。 谢问气结,出招也变得凌厉。 “哟?”春桃娘拉开与他二人的距离,笑着打趣沈疑之:“小郎君,你的伙伴来救你了呢。” 沈疑之不语,只觉“伙伴”二字十分刺耳。他和谢问算不上仇人,却也绝不可能成伙伴。 春桃娘瞧他脸色,乐了,改口道:“看来不是伙伴。那我……” “帮你杀了他!” 邪修话音一厉,本还收着的灵力瞬间释出。来自炼虚期修士的灵压震得沈疑之胸口发闷。 但金丹期的谢问,竟然面无异色,与这邪修打得有来有回。甚至隐隐在招式上隐隐压过这邪修。 沈疑之瞬间判断出眼前邪修不善强攻。 第10章 既如此…… 谢问加上他,能胜吗? 沈疑之眯眼,转瞬道:“前辈,我来助你!” 说着,他解开缚妖索,放出了食婴鸟。 暴怒的食婴鸟展开无差别攻击,频频扰乱战局。但相较两个肉质干硬的男人,它更喜欢去啄食肉质鲜嫩的女修。 有了食婴鸟的协助,谢问压力大减,顿时祭出杀招,直袭邪修内府。这以命换命的打法,比之沈疑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春桃娘眸色一沉,冰冷地看向沈疑之。她当然察觉沈疑之眼里流露的杀意。一时悔恨,没在方才的血契中加点内容。 沈疑之冲她一笑,先前尚未废弃的噬魂大阵,在吸食够他的血液后,冲天而起。只是这一次,供给灵力的阵眼,落在了谢问脚下。谢问灵力瞬间提升。 于此同时,两具速度极的干尸从寡妇家中飞出,在沈疑之的控制下,直扑向邪修。 “这么快……学会了?” 春桃娘眯眼,看着沈疑之学会冥阴老儿的傀儡之术,心下一震,但转瞬被斜刺来的一剑拉回心神。 她修的合欢之术,善画符下蛊,却不善战。眼下骤然面对加强的剑修、暴怒的食婴鸟以及速度极快的尸傀,很快落了下风。 害怕如冥阴老儿般被小辈爆了内丹。 春桃娘拼着伤敌一千的打算,生接下谢问一剑。 灵剑穿透春桃娘的肩胛骨,春桃娘驱动手中烟杆,忽然隐匿于浓郁的粉色烟雾中。 一股馥郁的暖香扑鼻而来。 谢问忙屏住呼吸。 可就是这一瞬间的停手,便让那邪修从他剑下逃脱。 谢问正要追,却听身后“咚——”地一声响,紧接着,注入他体内的灵力瞬间散去。 “沈疑之,你……” 谢问落地,看着力竭倒地的沈疑之一时无措。 沈疑之此刻浑身是伤,昂贵的素色锦衣被血染红,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在金色法阵的衬托下,他像是一只可怜的祭品。 谢问没见过如此狼狈的沈疑之。 可如此狼狈的沈疑之,竟然格外…… “你,等着看着我死?”沈疑之虚弱却冰冷的声音响起,拉回谢问的思绪。 谢问定神,为方才的一念心虚,忙上前抱起沈疑之。“我带你回去。” 由于沈疑之浑身都是伤,他怕其他姿势加重沈疑之的伤,于是选择横抱。 除了长辈对晚辈,没有一个男人会这样抱另一个男人。沈疑之一时震怒,以为谢问借机占他便宜,忙推开人自己站住了。 “谁要你抱!?想当我老子?” “……” 谢问一片好心被当了驴肝肺。他看着失血过多,摇摇晃晃的沈疑之,无奈道:“你还站得住?” “废话。”话音刚落,沈疑之就不得不勾住谢问的脖颈,借着谢问稳定身形。 站住了,只是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了谢问身上。 谢问看着几乎挂在自己身前的沈疑之,顿了顿,下意识问:“……这怎么走?” 沈疑之:“打一架把脑子打掉了,忘了怎么御剑?” 谢问:“……” 半搂着沈疑之御剑飞起。夜晚高空的凉风拂过,让谢问昏沉的头脑清醒不少。 他看着怀里的沈疑之,正色问:“你怎么知那家寡妇是邪修伪装?” “你来抢任务前不查查资料?食婴鸟臭气熏天,那寡妇家却什么味道都没有,罗盘也测不过妖气,那多丢的婴儿去哪儿了?” 沈疑之虽然早已经反应过来,谢问应该是被那两人忽悠了,他当时也是气昏了头才没细想,以至误会了谢问。但想让他承认自己误会了?没门! 谢问无言,想着被沈疑之抢走的《黄妖录》,一时气结,念及平时这人的作为,连解释的心都省了,硬邦邦问:“还有那阵法和傀儡是怎么回事,你偷学邪术?” “对,学了。”沈疑之不以为意:“你去告我吧。” 谢问彻底沉默。 也不知是不是被沈疑之气的。 他驾驭灵剑时,总觉得经脉受阻,胸口沉闷不畅,丹田还有隐隐的刺痛传来,并且越来越明显。 谢问察觉不对,想要快点返回仙宫找医修检查。 可当他加大灵力输出,小腹处的刺痛骤然加剧。 灵剑一阵颠簸。沈疑之抓紧谢问胳膊,不满:“你想摔死我?”说完抬眼,却见谢问脸色惨白。他蹙眉,不待询问谢问如何。 谢问经脉游走的灵力陡然受阻,停止输出。 极速飞行的灵剑一顿,接着失去动力,径直向下坠落。 失重感瞬间袭来。 危急时刻,谢问只来得及将沈疑之抱入怀中。 沈疑之正脸猛地撞上谢问胸膛,鼻酸得要命。见谢问用双臂死死困住他,妨碍他捏决自救,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不是,谢问是想拉着他一起摔死吗? 好歹毒的心肠!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8章 再少年八 沈疑之咬牙,瞬间挣开谢问的禁锢,眼见要落地,忙抛出纳戒中仅剩的几块灵石。 灵石蕴含的灵力释出,化作卸力的劲风,稳当地托住二人。 二人掉在一处绿树葱郁的山谷,瞧着百里之内都没有人烟。沈疑之环视一周,骂了声晦气,起身查看谢问的情况。 谢问已经从地面坐起来,此刻靠在一棵树下,面色有异。 沈疑之见其不似伪装,蹲下来叩住他的脉搏。谢问脉搏沉稳有力,只是偶尔带点阻滞,好似有什么东西,卡在了他的经脉中。 沈疑之眉头微蹙,“你方才受伤了?” 谢问摇头。 “没有。那是怎么回事?”沈疑之费解,可惜他灵力耗空又身受重伤,暂时无法替谢问查探。 谢问自己也纳闷何时着了道。但见沈疑之握住自己的手腕,四舍五入就是手,并且还挨着自己坐下来,思绪有些游移,背脊僵硬地靠上身后树干,不敢去看沈疑之。 恰一阵夜风拂过,潮湿的青苔与糜烂腐叶混合而成的味道扑面而来,其间还夹杂一点沈疑之身上未散的血腥气。 沈疑之,还伤着…… 谢问心莫名一紧,转瞬又因鼻尖的气息清醒过来。 “是那烟雾。”他突然对沈疑之道:“那邪修逃走前,我吸入了一点她释出的粉色烟雾。” “粉色烟雾……难道是毒?”沈疑之扭头看着谢问:“除了丹田经脉,可还有其他不适?” “没有。” “只是内府阻塞,用不了灵力?” “嗯。” “那这范围也太笼统了。算了谢问,你还是等死吧。” 沈疑之没了耐心,不问了。再说了,问明白又如何,他又不会治。 不过这玩意儿应当不要命,否则那邪修不至于仓皇逃窜。 沈疑之稍稍放下心,嘴上却不饶人,话语间难掩凉薄。 谢问:“……” 此时天近晨曦,星月黯淡,密林黑得厉害,伸手不见五指。 沈疑之不太喜欢黑暗的环境,一摸纳戒又想起自己的灵石用完了,只好去拿谢问的。 微凉的手掌抓住谢问手腕晃了下。谢问看向沈疑之:“干什么?” “太暗了,摸颗灵石出来。”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侧,吹动谢问鬓角碎发,耳根泛起阵阵酥痒。 沈疑之的声音近在咫尺。 谢问抿唇,顾不得沈疑之这话说得多么无礼,忙取下纳戒塞给他。 沈疑之不解:“给我干什么?我打得开吗?” 纳戒通常设有禁制,只有主人及其伴侣能打开。沈疑之显然两者都不是。 谢问顿了顿,僵硬道:“那只能这样,我用不了灵力,也打不开。” “……”沈疑之发出不满的声音,身体却往他这边靠了靠。 谢问:“你怕黑?” 沈疑之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他不是怕,只是厌恶。 好在天应该快亮了。 沈疑之垂眼,盯着眼前的黑暗,思绪变得杂乱。正郁闷,一点昏黄的火光被人送到自己面前。 沈疑之扭头,看着举着火折子的谢问,愣了下。谢问眉骨高,眉形锋利,配上深邃的眼窝,平时看着很严肃、很让人讨厌,但此刻,这张令人讨厌的脸竟然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温柔。 只是…… 沈疑之睨着他,无语:“有火折子你不早拿出来?” 谢问服了,“我怎么知道你怕黑?” 沈疑之冷嗤,一把夺过火折子,挪挪屁股,坐远了。 谢问:“……” 及至天亮,黑暗散去,林间升起乳白色雾气。 谢问缓了个把时辰,内府的不适感终于褪去,只是仍不能使用灵力,便与沈疑之商量如何回去。 沈疑之伤得比他严重许多,别说是使用灵力御剑,便是行动都受限。 第11章 但此地距离乘云仙宫,还有三山要翻。若是光靠谢问的双腿,不知走到何年何月。 谢问苦恼。沈疑之也攥着自己腰间失灵的灵通玉佩发愁,眼见无法联系到好友,他眸光一斜,把视线落在了谢问身上。如今唯一能给他助力的人,也只有谢问了。 沈疑之暗叹口气,压下心中对谢问的亿点点点芥蒂,好声好气道:“找路下山吧。若是运气好,撞见了城镇,便能联系上仙宫。” 一般较大的城镇,都有各大仙宫的弟子驻守。此地乃是东洲神剑宫的领地,山下城中,必然有神剑宫弟子。 谢问想想,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点头应下。 只是怎么运沈疑之,又是个难题。这人难伺候,自己走不得,却又不让别人背他或抱他。真不知为了什么缘故闹这别扭。都是男人,他还能占他便宜不成? 深思许久,谢问砍来结实的藤条与竹子,给沈疑之做了张简易的拖椅,打眼眼望去,像是带了座椅的的竹筏子。只是竹筏子靠水浮动,这拖椅则全靠谢问拖动。 “这能走了吧,沈公子?”谢问组合好拖椅,示意沈疑之上坐。 盘坐树下的沈疑之扫了眼,满意了,向谢问伸出手。 谢问从善如流地抓住他细瘦的手腕,另一手环过沈疑之几乎不盈一握的腰,扶着他到竹椅上坐定。 山路崎岖,竹椅并不牢靠。谢问怕沈疑之没坐稳摔了伤上加伤,临行前特意叮嘱:“坐好,不要乱动。”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沈疑之不耐烦,却没把话说出口,只是靠上椅背,阖眸小憩。 完全是大爷做派。 谢问暗自腹诽,手上却稳当地拉起拖椅,甘为牛马。 转瞬太阳高照,林间浓雾散去,偶闻鸟兽祥和的啼叫。 沈疑之环顾四周,见附近无精怪作祟,谢问也没任何小动作,暂时放下戒备,尝试疗伤。 他杀邪修时已令经脉受损,后为助谢问,强行启用法阵,更是令受伤的经脉不堪重负,寸寸崩断。 他如今的内府就像是经历了一番地动山摇,灵力耗尽都是小事,最主要是筋脉淤塞不通,完全无法运转灵力。 尚且不知何时能找到城镇,沈疑之没把希望放谢问身上,真实意图还是希望自己能恢复些许灵力,好使灵通玉佩能联系他人。 可惜他伤得实在太重,完全无法自愈。 沈疑之才尝试用灵力冲击第一处淤伤,内府传来的刺痛就令他脸色发白,喉头漫上一股甜腥,转瞬压制不住,径直吐出口鲜血。 “沈疑之!?”谢问赶紧停下看他,见沈疑之唇角染红,面色苍白如纸,眉头狠狠一拧,“你怎么了?” 沈疑之抬手擦去嘴角血迹,忍着内府刺痛,不以为意道:“没事。试着疗伤罢了。” 谢问看他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莫名一怒:“伤得这么重,就不能消停些?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痛吗?” 沈疑之闻言一怔,转瞬抬眼,没什么温度地看着谢问。 谢问对上那陡然变得冷硬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又惹恼沈疑之。正想放缓语气劝劝,却听沈疑之凉凉问:“你就这么想当我老子?”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谢问却听懂了,反问:“只有你老子能管你?” 沈疑之骤然一哂,忍耐的限度耗尽,反唇相讥:“我老子也管不着我!谢问,你算个什么东西?给你点颜色你就敢蹬鼻子上脸?我们什么关系,需要你来管我?” 谢问瞬间沉默,一片好心再次喂了狗,自顾自拉上拖椅,快步向前。 沈疑之身体向后一仰,背脊撞上椅背,闷哼一声。 谢问脚步又慢下来。 沈疑之憎恶这种打一棒子又给颗糖的手段,细长的手指攥着座椅扶手,指尖泛白。 盯着谢问的背影,他内心有一瞬的后悔,方才那一息,他不该觉得,谢问是真的关心他。 他与谢问,不彼此憎恶折磨,就是最好的结局。 山林无涯,转眼又是黄昏。昏黄的光线让密林的氛围变得粘稠。 谢问沉默走着,也不问沈疑之意见,于夜幕降临前,找了处山洞休息。 山洞很浅,尚算干燥。沈疑之撑着竹椅站起,推开想来扶他的谢问,自己撑着洞壁走到洞内打坐。 谢问皱眉看着步履蹒跚的沈疑之,拳头攥紧,转身没入密林之中。 沈疑之面朝长满青苔的洞壁,听见谢问远去的脚步,宽袖下的手轻轻攥了攥。 夜幕彻底降临,山林连带着山洞都变得黑暗。洞内漆黑一片,洞外树影婆娑,月光黯然。 沈疑之看着,目光发直,情绪始终处于极其压抑的状态,不受控地胡思乱想。 虽然理智认为谢问这种责任感极强的人不可能丢下他,但他还是不由得怀疑,谢问已经丢下他走了。 沈疑之并不是害怕被抛下,只是对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谈不上百分百的信任。他不相信情感与羁绊,只认可强权与利益。 而当下,他和谢问,既无交情,也无合盟。 谢问丢下他离去,是完全合理的。 沈疑之念及此,唇线绷紧,望着洞外的眼神变得晦暗。 然而此时,一道颀长的熟悉身影出现在洞外林间。青年抱着一点干柴,快步穿越重重树影,向沈疑之走来。 沈疑之内心的怀疑一散,轻轻咬下唇,迅速收回视线。 谢问回来,将干柴放在地面,自顾自道:“此地湿润,柴火还挺难找。” 沈疑之记仇,不说话。 谢问也不指望沈疑之搭理自己,拿出火折子点燃柴火。 火光摇曳,山洞变得透亮。 沈疑之垂下视线,看着脚边试探着向自己靠近的小蜘蛛,唇角弧度柔和了些,伸出手指摸了摸小蜘蛛毛茸茸的背脊。 小蜘蛛受到惊吓,慌忙乱窜一阵,多足并用,快速逃开了。 谢问瞧着这一幕,视线落在被沈疑之摸过的蜘蛛上,眼神莫名有点冷。 大抵是在思考,自己鞍前马后,怎么就混得连只蜘蛛也不如。 “谢问。” 沈疑之突然叫他。 谢问内心尚未生根的怨怼一散,看向沈疑之。 一件干净的玄色大氅突然被丢来。 谢问接住,手指触碰丝滑的面料,嗅着隐隐约约浮现的沈疑之特有的气息,愣了下。 沈疑之:“垫着坐吧。今日……你受累了。”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9章 再少年九 沈疑之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需要向谢问道谢。那话说得极其艰涩、磕巴,听起来不像真心实意,倒像是高高在上的赏赐。 不过沈疑之并不在意谢问怎么想,谢问帮了他,他道过谢,这事儿就结了。 只是谢问破天荒没在乎沈疑之的态度。他捧着沈疑之的大氅,看了片刻,随后竟然微不可察地低下头,轻轻嗅了下。 沈疑之瞧着,总觉得这不对劲,自己先应激了。 “谢问,你在嗅什么?” 谢问一怔,不料自己如此细微的动作也被沈疑之收进眼底,可惜他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觉得,大氅上有沈疑之的气味。 沈疑之见他不语,白皙的脸陡然一冷,“嫌弃?” 谢问:“不是。” 沈疑之的眼神越来越冷,谢问怕他误会,脱口而出:“这上面有你的味道。” 沈疑之:“……” 谢问:“……” 误会明显更深。 谢问尚且不知自己说这话是为了表达什么。 沈疑之却觉得谢问在讥讽他。 沈疑之很爱干净,拒绝自己身上出现任何气味,便是连香气也拒绝,几乎不用熏香,也不配任何香包。 他敢保证,正常情况下,自己身上绝对是清爽的,绝对不像那些汗巴巴邋里邋遢的修士! 唯有此刻,他白衣染血,又找不到水源清理,才显得狼狈。 而谢问竟然趁此机会讥讽他有味道! 沈疑之气疯了,一时竟然忘了反唇相讥,反而扯起衣领,自己凑近闻了闻。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鼻息。确实有味道。 沈疑之咬着后槽牙,片刻后撑着洞壁站起,向外走去。 “沈疑之,你干什么?”谢问举着火把追出来。 沈疑之此刻没心情和谢问斗嘴,只想把自己洗干净,于是强自镇定,平静道:“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我要洗澡。” “你……”谢问不太理解。沈疑之伤得太重,此时最好静养不要折腾,但念及沈疑之爱干净,便没劝。 他上前扶住沈疑之:“我方才拾柴瞧见了一处水潭,还算干净,带你过去?” 沈疑之冷冷扫谢问一眼,没拒绝谢问的搀扶,但因他时好时坏的态度彻底沉下脸。 约莫走出一里路,沈疑之见到了谢问说的水潭。 第12章 月光照耀下,水潭清澈见底,虽然水底沉着腐叶淤泥,但水质很好。 沈疑之知道这条件没得挑,犹豫片刻便松开谢问,解了腰带。 绣着银纹的腰带落地,沈疑之衣袍敞开,露出白皙的胸膛和薄肌明显的小腹,清晰的人鱼线顺着腹肌向下,最终没入…… 谢问收回视线,皱眉道:“沈疑之,你……”脱衣服能不能说一声?没说完就被沈疑之打断。 “干什么?”沈疑之扭头,见谢问盯着他上身看,脱下衣服一丢,实在忍不住了,开嘲:“连身材也要比?谢问,你是蛐蛐儿还是斗鸡,好胜心这么强,什么都要比?” 沈疑之承认剑修之流的体魄都不差,谢问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他也不差。 看着自己匀称流畅的薄肌,沈疑之觉得也很好。至于谢问是否这么认为,他不想在意了。谁没事在乎死对头怎么看自己? 谢问一时哑声,垂眼挪开视线。 沈疑之骂完,从纳戒取出一条干净的帕子,准备给自己擦洗。水底淤泥不知深浅,他可不愿下水沾一身的泥。 夏夜山泉的水寒冷刺骨,沈疑之用沾了水的帕子,忍着冻和伤痛,把自己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结束穿好衣服,身体洁净清爽,十分舒服。 沈疑之心情好上不少,就散着头发与衣带,踢着双木屐,招呼谢问回去。一旁等他的谢问不知何时背过身去,闻言回过头,瞧见散发宽衣的沈疑之,又愣一下。 泠泠月光下,沈疑之一袭白衣,玉骨冰肌,宛如一朵绽放的月夜昙花,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等我一会儿。”谢问声音有些不自然:“我也擦一下。” “我洗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沈疑之没这等人的耐心,“你自己洗吧。我回去了。” 他是真不喜欢黑漆漆的环境,迫切想要回到有火光的山洞。于是毫不犹豫抛弃谢问,并且夺了他的火把,自己拄根棍子,慢悠悠往回走。 山林漆黑,虽有火把照明,沈疑之还是无可避免地多思多想,谢问今夜奇奇怪怪的小动作和微表情走马灯般重现。 沈疑之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 谢问……好像喜欢男人啊。 那谢问刚刚的回避是因为…… 也不对。 沈疑之不敢这样想。 前世,爱慕他之人不下千百。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是夹杂敬、夹杂惧、夹杂色还是夹杂欲,他一眼就能看透。 但谢问看他,却不带这些明显的色彩。故而他也看不透,谢问那晦涩的眼神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沈疑之揣度,思忖,终于得出比较靠谱的结论: 大抵是谢问太板正了,加之喜欢男人,因此把除自己外的所有青年男女,都当做了非礼勿视的对象。 所以谢问方才不敢看他,是为了避嫌。 “啧。”沈疑之暗笑,随之想起,就是这么古板的一个人,竟然在南风馆里有相好。 他觉得不可思议,转念一想又自洽了。 人性难除。存天理灭人欲的是圣人、是金仙。而一般人,越是自省,越是压抑,就越容易沉沦。 “可怜。难怪后来修了无情道。真无情何必用无情道来压抑自己?”沈疑之笑笑,突然认为前世谢问败给自己是必然。 谢问天纵奇才又如何,道心不稳,为情所困,终难叩天门。 沈疑之就不一样了。虽做不到灭人欲,但确实没什么爱.欲与性.欲。 前世身居高位,那么多狂蜂浪蝶悍不畏死地扑向他,他也从未有过一丝游移。 记得有一年,有人洞察了他的心思,密呈合欢之术诱惑他,说双修可令修行事半功倍。 沈疑之初听确实动心,可天下双修的修士那么多,却没一个能打的。合欢秘术,双修之法,可见也是修行者沉溺情欲的借口。沈疑之最终弃如敝履,越发坚定自己的信念: 感情,或者说情爱,是修行的大忌。 * 谢问磨磨蹭蹭洗完回到山洞,夜已过半。 沈疑之早早回来,取出纳戒中的旧衣,舒舒服服地给自己铺了个窝。瞧着应该是想叠成个打坐的蒲团,但因为手法生疏,最终弄成了一个圆圆的窝。 此刻,沈疑之就散漫地坐在他的窝里。 见谢问回来,那漂亮的脸挂上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盯着谢问看。眼里得胜者的洋洋自得根本遮掩不住。 谢问对上他视线,又挪开,到火堆边坐下。 沈疑之纡尊降贵,给他也铺了个窝,用的之前的大氅和一些干净的旧衣。 谢问看着这些染着沈疑之气味的衣物莫名觉得可惜,却不敢表露出来,礼貌道:“谢谢。”声音带着一点喑哑。 “不客气。”沈疑之说完非常愉悦地笑了声,态度也变得柔和。 谢问不解,手指轻轻触碰座下柔软的大氅,直言问:”发生了什么这么高兴?“ 沈疑之:“只是堪破了一些迷障。有的人,终究要败给我。” 这个“有的人”说得太明了,就差指名道姓。 谢问往日面对沈疑之直白的挑衅,必然回击。今日,却突然没了那么强烈的好胜心。 他此刻的脑海里,全是方才衣衫半敞、墨发披散的沈疑之。仿佛魇住般,挥之不去。 谢问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想着一个男人,不是特别想搭理沈疑之的挑衅。 可沈疑之不放过他,执意拉他闲聊。 沈疑之:“谢问,你来自东州山野的一处道观?” “嗯。” “观主是你父亲还是师父?” “师父。”谢问:“我是孤儿,被丢在了山林间。” “哦……那你自幼就和你师父住在一起?” “没有。我一个人。” “你不是有个弟弟?” “你怎么知道?是有,但他性子跳脱,喜欢和师父出去云游。” “所以长久以来你都是一个人?” “嗯。”谢问看着突然又好奇他过往的沈疑之,不解:“怎么突然问这些?” “因为……”沈疑之想探究一下谢问道心不稳的因果。 问着问着又觉得没什么意义,最终道:“没什么。话说回来,你之前一个人在山间道观住着,也没接触什么人。怎么来乘云仙宫就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了?” 谢问眉心陡然一跳,故作冷淡地看了沈疑之一眼,“这和你有关系?” 沈疑之自讨没趣,他和谢问的关系显然还没缓和到能聊这个地步,闻言回以冷嗤,结束对话。 山洞安静下来,只余柴火燃烧的“哔啵”声。 谢问心绪烦乱,不敢看沈疑之,更不敢正视自己,索性靠着洞壁,阖眼假寐。 沈疑之此刻心情真的不错,没把谢问的反诘放心上,坐会儿没事干,再次尝试运功疗伤。 此地环境灵秀,灵力还算浓郁,最重要的是,尚未被仙妖采撷。 沈疑之运转内府,尝试纳气入体。这是修行的基础。可对此刻的沈疑之来说,却无比艰难。重伤之下,内府堵塞,原本能“蓄洪”“泄洪”的经脉,此刻只能允许涓涓细流在其间游走。 不过只得庆祝的是,他此刻已经能纳气入体了。 沈疑之于修行一道向来耐得下性子,此刻不急不躁,慢慢引导灵力往内府汇聚。 有了灵力的滋润,沈疑之的内府重焕新生,活跃起来。 沈疑之忍着内府传来的刺痛,只待积蓄足够的灵力,就尝试润养周身经脉,疏通内府。然而不等他施为,内府的刺痛陡然加剧,来到令沈疑之都难以忍受的地步。沈疑之额头冒出冷汗,感受着内府的异常,终于发现不对。 两日来,他以为自己内府的淤塞是因为伤势。 如今看…… 他怕是和谢问一样,着了那邪修的道。只是这手段若真这么厉害,能封人灵脉于无形,那邪修跑什么? 沈疑之不信她会好心放他们一马,那唯一真相便只能是,这邪术不堪一击。 封堵我灵脉? 沈疑之冷笑,心陡然一狠,正常运转内府。源源不断的灵气汇入他的体内。剧烈的疼痛让沈疑之麻木,一度令他怀疑自己猜错了,但沈没有停下。随着时间的流逝,痛感抵达顶峰。 沈疑之咬牙,任灵力在经脉中奔腾。 突然,奔涌的灵力好似冲破薄薄的一层纸,内府的疼痛与淤塞瞬间散了。灵力正常运转,他的眉心重现金印。 果然是虚张声势! 沈疑之睁开眼,正要告诉谢问,却被突如其来的热潮打断。沈疑之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实战经验,却喝过春情酒,中过烈情毒。因而清楚地明白,自己这是什么症状。 同时,他也因这该死的症状,想起一份自己曾看过的无相宫名簿。那是谢问当盟主其间,诛杀的上百名无相宫邪修。 沈疑之对已死之人缺乏探究之心,因此也没能第一时间想起,绿衣烟斗,青春少女,恰是合欢秘术之主,春桃娘的特征! 第13章 基于此,她下给他与谢问的,绝不可能是封堵内府的术法,而只能是…… 合欢秘术。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10章 情与蛊一 双修之法不胜枚举,合欢术却迷情纵性。情潮一起,若不疏解,人便会沦为只知□□的野兽。 沈疑之方才还洋洋自得,自诩自己是此间柳下惠。如今着了道才发现,没了前世的修为,他想在筑基期压制炼虚期修士施下的合欢术简直痴人说梦。 小腹热潮迅速蔓延,沈疑之只觉自己的骨骼、内脏、肌肤都好似烧着一般,热得厉害。 难以言喻的渴望在体内叫嚣,他不得不停下运功。细细长长的手指攥着衣领慢慢扯开,燥热的肌肤接触到凉丝丝的空气,犹如行走在荒漠中焦渴不已的行者接触到一滴救命的甘霖,凉快、舒适、滋润,但转瞬失效。 只凭这一点凉意,浇不灭沈疑之体内的欲.火。他的身体就这样无可避免地一点点地被焚烧。 沈疑之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迫切想要做些什么来缓解这要命的灼热。可在这山野密林中,他目之所及,竟只有一个谢问。 只有一个和他一样中了合欢术的谢问…… 沈疑之看着不远处阖眸小憩的男人,呼出口热气,终究是舍弃了那点可有可无的理性。 沈疑之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觉得情急之下睡一个男人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只因对象是谢问,他才有那么一点不情愿。 不过眼下情况,还是那句话,由不得他挑剔。 被火光拉长的身影逐渐靠近谢问。沈疑之站在谢问面前,居高临下审视了会儿,最终半跪下来,伸出温热的手轻轻捧起谢问的脸,温柔地摩挲,生疏地引诱。 谢问倏然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疑之,明显一愣。只是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更复杂的情绪,沈疑之辨不出是什么。 “沈疑之……”谢问哑声:“你、在干什么?” “你说呢?”沈疑之略微仰起头,漂亮的下颌线下脖颈纤细。“你也是花前月下的常客了,我怎么了,你看不出?”他自下而上看着谢问,此时的双眼湿润含情,却没有一丝低下的媚态,只有任谁见了也会觉得危险且不掺杂一丝爱意的情欲。 不等谢问开口。沈疑之已将人抵在墙上,另一手不由分说地牵引着谢问的手向下,开门见山:“谢问,你我都中了合欢术,此刻,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温热的气息带着点馥郁的甜香撒在耳侧。谢问尚未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先被沈疑之按着手探入了沈疑之的衣裳内。 手掌触碰到沈疑之温如白玉的细腻肌肤,谢问脑中轰然一炸,完全僵住了。 沈疑之也不是此间的熟手,看不出谢问的生涩,只当他不愿意,想想虽然两人都中了此术,但此刻终究是自己有需求,便放下点身段,主动搂过谢问,轻轻抚摸他的背,温柔地哄,甚至不惜低下头去吻他,尽力勾起谢问的欲望,让这场互为解药的交易,进行得顺利些。 谢问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当沈疑之的唇生疏地含着他的唇,轻重杂乱地咬,他的脑子还晕乎。 直至沈疑之的舌尖撬开他的齿关,蛮横地攻城略地。他才从滚滚袭来的情欲中挣出一分理智。 “沈疑之!” 猛的将人推开,谢问拢好已被沈疑之扯开的衣襟,连退三步。 火光因他行动间带起的气流剧烈摇晃,火星飞溅,又转瞬熄灭。 方才得到的愉悦感,就这样被人彻底抽走。沈疑之心下一空,手肘撑着地面的旧衣垫子,后仰抬头看着谢问,眼神有一丝冷。 “谢问,你什么意思?” 他自认已经做小伏低,已经尽力在讨好谢问,可谢问竟然把他推开了!? 可笑,难道只是他一个人需要解这合欢术? 谢问紧绷着,瞧着锋利的唇紧抿,一时说不出话来。嘴唇上凉丝丝的濡湿感,仍旧提醒着他方才发生了什么。明明是一个男人不由分说夺去他人生第一个吻,可他却不觉得厌恶,不觉得愤怒,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发芽了。 这完全颠覆了谢问对自我的认知。 沉默蔓延。沈疑之难以忍受,终究没了耐心,脱下柔软的面具,冷声嘲讽:“谢问,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了、和别人可以,和我就拿乔?”说着又无端生出好胜心,音调陡然一拔:“难道我沈疑之还不如那些人!” 谢问听到这里,终于出声。 “沈疑之,哪有别人?那些人又是什么人?” 沈疑之一愣,还以为谢问跟他装。谁料下一秒就听谢问沉声道:“我喜欢男人,不都是你的同窗挚友在说?” 听明白这话的含义,沈疑之蹭蹭直涨的怒火明显降了半头。他看着被他亲得有些崩溃的谢问,好像明白了什么。 所以…… 谢问不喜欢男人。 沈疑之服了,彻底服了。眼下情况就好像是荒漠中终于看见水源的人,急不可耐跑过去,却发现不过是幻影。 沈疑之觉得和谢问睡一觉没什么,可强人所难,非他所愿。他若是情愿,什么样的人找不着?再说了,原本就是一拍即散的买卖,他如果用强,是不是还得对谢问负责? 负个鬼的责! 沈疑之晃晃脑袋保持清醒,又气又笑,片刻后径直抓起一截燃烧的木柴,狠狠砸向谢问:“出去!滚出去!” 烧红的木棍落地又弹飞,没碰到谢问分毫。谢问却看着沈疑之不知是否烫伤的手,狠狠皱了皱眉。 沈疑之砸完就背过身去。垂散墨发点缀在他的背脊,竟衬得他身影伶仃。 谢问盯着沈疑之细瘦的身影,心里不知名何的种子疯长。 胸腔无端升起一股热意,唇上未干的濡湿,手上流连的肌肤触感,都无端地引诱着谢问,引诱着他靠近沈疑之。 谢问,只此一次。只能有这一次…… 谢问警告着自己,放下对自己本性的压制,缓步走向沈疑之。 沈疑之听见脚步,倏然回头。见谢问还不走,眉头紧皱。害怕自己失控干下无可挽回的事情,当即想对磨磨蹭蹭的谢问破口大骂。可尚未开口,谢问已经蹲下来,蛮横地吻住他的唇,毫无技巧地勾着他的唇舌交缠。 “唔!” 洞中火堆突然被人熄灭。 沈疑之思绪一乱,转瞬被黑暗中的谢问拉入怀中。剑修带茧子的手探入他衣襟,重重摩挲过他的肌肤,酥麻的触感令他身体轻颤,慢慢竟然软了腰,放任自己靠在谢问的肩头。 “谢问,你……” “我给你。”谢问忍着躁动,声音哑得厉害:“沈疑之,我给你。你……不要说话!” 大抵……还是勉强,没法接受自己和一个男的做这种事情。所以灭了火,也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沈疑之叹口气,难得听从谢问的话,安静下来。转瞬之间,黑暗的山洞中只剩叽咕的水声与肌肤的摩挲声。 许久后,情.潮在谢问的抚摸与亲吻下得到缓解,沈疑之环着谢问脖颈,强压着喘.息,思绪渐趋涣散。差不多了吧?就在沈疑之认为该进入正题时,谢问抱着他,将他放在了柔软的大氅上。这是他丢给谢问的,最终还是自己受用。 沈疑之不太懂两个男人怎么做,还呆呆地以为谢问要自己坐上来。但转瞬,沈疑之就因为自己这一念天真,失了先机。 “啊——!” 山间夜风忽急,呼啸作声。林间一处浅浅的山洞内,两兽正抵死缠斗。二者皆因术法失去理智,雄性的本能使他们一心想要与对方分出强弱与胜负,哪怕两败俱伤。 …… 约摸一炷香时间过去,一切尘埃落定。卡在筑基的沈疑之,又输谢问一回。 “谢问!”意识发生了什么,沈疑之竭力抓着谢问的背,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你!我一定杀了你!” 早被情与欲支配的谢问听见沈疑之的声音,无力去分辨其中的内容,只是珍而重之地将人抱进怀中,温柔地亲吻着、安抚着。即便得到的回应是血腥的撕咬和毫不留情的抓挠,也舍不得放开。 拥抱沈疑之的快乐,远大于沈疑之给予他的痛苦。 他现在,竟然前所未有的满足。 * 翌日,远在万里外的南冥洲。 晨间阳光穿越云层,为山巅仙宫渡上一层耀目的金光。 天月宫一处偏殿,等候已久的太阴殿侍女抓住方才赶回来的春桃娘,轻声问:“如何,人可接到了?” 春桃娘转着烟斗,摊手摇头,“路上遇见俩神剑宫的臭小子,别说带回冥阴,便是我,也险些着了他们的道。” “神剑宫新秀吗?这么厉害?”侍女:“你可知那二人姓甚名谁?” 春桃娘:“这我哪儿知道。” 她掸掸自己衣袖,暂且瞒下了与沈疑之的血契。 第14章 侍女面露狐疑,正欲细问,明尊身边的女婢急急寻来:“春桃娘娘,春桃娘娘回来了吗?” 无相宫发迹于明尊后宫。月妃太阴娘子借着明尊枕边人的便利,安插了许多无相宫门人在明尊身边。春桃娘因修习合欢之术,近年来颇得明尊赏识。 “诶,回来了呢。”春桃娘一面应声,一面向侍女挥了挥手。月妃侍女颔首,借着后门闪身离开。 不久,急急寻来的明尊侍女踏过门槛进来。她瞧见春桃娘,松了口气,急切道:“大人,您可算回来,尊上正找您呢!” “知道了。走吧。” 春桃娘抽口烟,面无表情地跟上侍女,待入殿又挂上妩媚讨好的笑容,向着高位的威严男人盈盈一拜:“尊上,这么着急寻奴家,所为何事?” 天月宫正殿,如今的仙盟盟主明尊身着一袭华贵紫袍,正散漫地坐在高位。 明尊上位已有百年,境界早至大乘巅峰,可惜三次渡劫均以失败告终。长期掌权令男人不怒自威。可他越发晦暗淫邪的眼神,又让那端正刚毅的面容平添几分阴翳。 见春桃娘过来,明尊抬起懒散的目光,撑着下巴,另一手随意敲了敲座椅的把手,“把新来的小猫咪带上来吧。” “哗哗……” 细碎的锁链碰撞声响起。 春桃娘回头,瞧见两名仙侍拖着一名伤痕累累的素衣青年上殿。 青年衣带未系,被丢在殿中时,薄薄的素衣滑下,裸.露的肌肤上布满青紫的性.虐痕迹。 春桃娘扫过那似曾相识的眉眼,略眯了眯眼,看向明尊:“尊上,这位是……?” 明尊:“沈家送来的小玩意儿,模样身段极好,可惜还当自己是家里的少爷,性子太烈了,教不乖。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听话点?” 沈家…… 春桃娘压住眼底异色,嫣然一笑:“有的,尊上。我这里有一种辅以合欢术炼制的情蛊,助兴极佳,不知尊上可愿赏脸一试?” 明尊扬扬下巴,示意春桃娘说下去。 作者有话说: ---------------------- 等阶: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炼虚、合体、大乘、渡劫。 感谢阅读。 第11章 情与蛊二 春桃娘指尖浮现粉雾,待粉雾消散,两只极其微小的粉色虫子出现在她指尖。 明尊扫一眼,兴致不高,“瞧着都一样。” “尊上果真慧眼如炬。”春桃娘谄媚一笑:“此蛊最初确无任何差别,但只需一次欢好,就能令它们分出雌雄。” 明尊:“分出雄雌又如何?” “此蛊雄尊雌淫。分化之后,雌蛊宿体将夜夜受情毒折磨,唯有雄蛊宿主才能助其缓解。而且,此后雌蛊命数皆系于雄蛊,身怀雌蛊之人,若妄图伤害雄蛊宿主,必遭反噬。” “哦?”明尊的兴致明显变浓。他追问:“可会损人心智?” 春桃娘知道明尊那点变态的癖好,就喜欢看人清醒地沉沦,当即摇头:“不会。” “好!”明尊闻言大喜,“呈上来,本尊这就试试!” 春桃娘趋步上前,呈上一对蛊虫。待明尊接过,她方才提醒:“尊上,此物乃是双修合欢时的助兴之物。雄蛊也担有喂养雌蛊的责任,是以每次欢好都相当于同雌蛊宿体双修。您修为高深,未免养虎为患,最好定时处理掉这些……” “就这种弱不禁风的小猫咪,能翻出什么浪?”明尊正跃跃欲试,根本无暇深思其间利弊,弹指便将其中一只蛊虫送入那青年体内。“行了。”他急不可耐地挥手:“都下去。” “是,奴家告退。”春桃娘低下头,又偷偷瞧了那少年一眼,跟着满殿侍从,退出大殿。 不一会儿,殿内传出激烈的声响。清醒过来的沈家少年面对明尊的奸.淫,剧烈挣扎,誓死不从。但随着蛊虫苏醒、情毒扩散,那少年的挣扎也弱下去,直至化作细细软软的春声。 春桃娘听着,举着银制的烟枪吸了口,吐着烟圈冷冷想:“还以为多烈的性子,原来也不过如此。” 料想明尊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她转身与明尊的侍从说了声,慢慢踱步去了另一处宫殿。 天月宫太阴殿。 明尊如今的宠妃太阴娘子正站在大殿中央,任由侍女替她穿衣束发。她容貌似人间三十多岁的妇人,眉眼沉稳大气,毫无妩媚之色,与后世传言的祸世妖妃大相径庭。 她此刻穿着一件玄色的狐绒大氅,衬得周身气势凛然,瞧着比那正在大殿淫乐的明尊,更有一界之主的气度。 春桃娘入内,瞧见太阴娘子这装束,先是一阵夸,随后小声提醒:“门主,明尊如今根基稳固,咱们行事还是不宜太激进。” 太阴无甚表情地盯着春桃娘,片刻后叹声气,应声“知道”,命人卸去她身上华服,自行披上件素白的外衣,转身到主位坐下。 “冥阴没接回来?”她问春桃娘。 春桃娘颔首,将寒水镇发生的事情简略和太阴说了。只是没提沈疑之的身份。 修仙界年年都要出几个后起之秀,尤其这两人还是出自神剑宫,太阴没怎么意外,也不准备此时去找神剑宫的麻烦,只叹道:“只可惜了冥阴。罢了,这次就当做教训,日后设计他,还得更加小心。对了,他方才寻你何事?” 春桃娘如实相告。 太阴听完,忍不住笑意,夸道:“你这献蛊的时机寻得不错。如今正好可趁热打铁。去,”太阴吩咐身边侍女,“告诉沈家,他们这次做得不错,明尊很高兴,叫他们抓紧多送几个漂亮烈性的孩子来。” 沈家…… 春桃娘目送侍女离去,内心想着与沈疑之定下的血契,犹豫是否此时向太阴娘子禀报。 她出门一趟拉拢了沈家嗣子,自然是大功一件。可那少年心性之善变,实在令人心惊。加之……她离去时还给两人下了蛊,那少年是否因此记恨她犹未可知。 为求稳妥,春桃娘暂将此事按下,准备静观其变。 * 是日午后,东洲山林。 西斜的阳光透过稀疏树影跳跃进山洞,斑斑点点地洒落在沈疑之眉眼间。沈疑之白皙漂亮的面颊上反射耀目的柔光,微红湿润的眼轻轻颤动,精致的眉眼间明显透出一股被打扰的不耐。明明该是楚楚可怜的表情,落在沈疑之的脸上,却显得高高在上,不带一丝示弱。 谢问瞧见,心莫名一颤,抱着人小心翼翼背过身去。阳光从沈疑之的面颊挪开,昏睡中的人平静下来,安静枕在谢问满是咬痕的肩头。 这样的沈疑之对谢问来说无疑是陌生的。可这样抱着沈疑之的自己,就不陌生吗? 回忆起昨夜、或者说持续到今晨才结束的那场情.事,谢问脑子还有点晕。他觉得自己疯了。他敢保证自己绝对不喜欢男人。就算是绿漪阁最妖艳的男人白送到他面前,他也只觉得恶心。可昨晚沈疑之抱着他,亲吻他,引诱他,他又心旌神摇。 谢问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甚至没办法说自己不清醒。他承认发生这种事情,有沈疑之说的那什么合欢术的推动。但事实上,他是清醒的,清醒地记得昨夜的一切。 可昨夜那种毫无理智的疯狂,又让他觉得像做了一个梦。 一个艳丽的梦。 梦里的对象是沈疑之。 “沈疑之……”谢问学舌般念着怀里人的名字,念完又顿住,许久后重重一叹,心中满是疑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谢问怀疑人生之际,沈疑之正做梦。 噩梦。 似真似幻的梦境中,他好似重回天宝十八年的扶摇大会。那是他与谢问第一次交手。阳光炽烈的擂台上,谢问站得笔直,一双深邃且凌厉的眼故作平静地盯着他,来者不善。 夏日灼热的阳光烤得人心发慌。沈疑之紧攥手中的长剑,下巴微抬,看向谢问的眼神十分轻蔑。这个世家出身的天之骄子,显然看不起谢问这么个籍籍无名的山野散修。 但无人知道,那时的沈疑之其实在害怕。这个也不过十八的少年,非常害怕输给眼前的无名之辈。 众人眼中,他是沈家掌权一脉嗣子,自幼享受家族倾尽全力的扶持,理应比常人优秀。他今日若是败给一个籍籍无名的散修,那他过往十八年依靠自己废寝忘食才得来的成就,都将化为依赖家族的虚名。 沈疑之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惜这是个噩梦。他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擂台上一番极限的拉扯与试探,让沈疑之洞悉了谢问的实力,确实与他不相上下。实力相当,那比的就是心境。 散修出身的谢问无疑没有任何负担。沈疑之却因一颗失衡的胜负心着急了,在并不恰当的时机,使出了杀招。谢问趁此机会,抓住破绽,一举击败沈疑之。 “当——”手中灵剑被挑飞,一切尘埃落定,梦魇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15章 “本届扶摇大会,谢问胜;沈疑之,败!” 与此同时,近在咫尺的谢问拿冰冷的剑刃贴上他脖颈。二人视线短兵相接,谢问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调,轻蔑一笑,好似在说,“沈疑之,你也不过如此。” 沈疑之浑身血脉轰然倒流。一时之间,战败的羞窘化作了足以杀人的羞愤,他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方才忍下和谢问拼命的冲动。 未免情绪失控,沈疑之无视谢问的挑衅,转身下台。 谢问却不放过他。 “沈疑之!”细瘦的手腕被谢问粗糙的大手握住,细微的痒透过肌肤深入内府,叫人难耐。 “干什么?”沈疑之冷眼回看谢问,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谢问比自己想象中握得紧得多了。他甩不掉谢问的手。明显的冒犯让沈疑之压不住怒火,当即召回灵剑,刺向谢问。 可灵剑悬在谢问眉心便再难进分毫。 谢问蹙眉看着他,线条锋利的唇微微开合,说出的话却与那板正俊朗的脸极不相符。 “沈疑之,你现在这样子,真欠艹。” “!” 沈疑之惊醒,睁眼看着熟悉的山洞与温柔抱着他的谢问,愣了下。紧接着,身体异样的痛楚复苏,昨夜失控且失利的记忆也涌上脑海。 他,好像真被谢问给…… “谢问!” 沈疑之双眼一红,情绪失控,不顾身体的痛楚,骤然弹起,细长的手指死死锁住谢问的脖颈,“你去死!” 这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谢问死。尤其在昨夜回忆的刺激下,他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杀谢问。 然而…… 随着灵气释出,丹田满盈充沛的感觉让他愣住。 他这是、结丹了?和谢问睡一觉就结丹了? 突破的喜悦压过了被艹的愤怒,沈疑之当即放开谢问,盘坐调息。 谢问咳嗽着坐起,见沈疑之突然放过他,眉头一蹙,“沈疑之,你……” “闭嘴。” 沈疑之自探内府,当感知到那颗浑圆饱满的金丹,简直喜不自胜。 前世,他为结丹可花了大笔灵石。如今竟然……睡一觉就有了。 天下竟还有这样的好事? 沈疑之抬眼,略带打量的视线落在谢问身上,随即一把抓住谢问的手腕。沈疑之释出一缕灵气送入其灵脉。见谢问的灵力没有明显提升,他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昨夜于修行上获益的只有他。 内心平衡些许,沈疑之平静地召出灵剑,冷不丁刺向谢问。 若非谢问早看见沈疑之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及时躲开,他此刻已经被沈疑之捅了个对穿。 “沈疑之,我劝你……你难受吗?”沈疑之一击后便停下来,此刻面色隐隐泛白,似十分难受。谢问眉头一蹙,上前扶住几乎摇摇欲坠的沈疑之。 沈疑之靠进谢问怀里,感受着丹田传出的刺痛,细长的眉紧紧拧在一处。待缓过疼劲,他毫不留情地推开谢问,解开衣衫,查看自己的小腹,那是方才疼痛的根源。 随着衣衫被剥开,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一道竖向的银色剑纹恰好钉在他丹田之上。 剑纹…… 沈疑之转身看向可能的罪人,扯开自己的衣服,指着小腹质问:“谢问,这是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谢问看着沈疑之腰上两道对称的青紫指痕,心虚地垂下眼。 沈疑之:“……” 险些被哦这小子气死。他凑近些,让谢问看清楚:“我说的这个。” 谢问看清那道剑纹,醒悟过来,蹙眉摇头。片刻后,他解开自己的衣衫,看一眼后对沈疑之道:“我也有。只是颜色不同。” 沈疑之半信半疑,凑过去扫一眼后,确认了谢问没骗他。谢问的丹田之上也有一柄剑,只是是黑色的。同样的纹饰,只有颜色不同。沈疑之清醒了些,意识这可能是春桃娘合欢术的手笔,就是暂时想不通这纹饰的颜色表示什么。 总不能是个标记,代表他是□□的那个。 沈疑之觉得这太儿戏。但空想又没有答案。只怀疑自己此刻杀不得谢问。 “杀不得……” 沈疑之气笑了,琥珀色眼底毫无温度。 诚然讲,谢问现在看上去比他狼狈许多。裸露的上身布满触目惊心的抓痕和咬痕。这都是他昨夜的手笔。 但这抵消不了什么。只可惜他不能对谢问动手。胸中郁结的怒气,最终化作一句冰冷咒骂:“谢问,你怎么不去死?” 骤然被砍被骂,尤其意识到沈疑之不是开玩笑,谢问胸口一紧,忍耐也到极限。他反问:“沈疑之,我死了你昨夜就会好受吗?” 沈疑之:“……” “而且……是你求我的。” “……” 就事论事,谢问这两句话说得半点没错。可沈疑之此刻脆弱的神经,根本经不起谢问这样反驳。再说了,谢问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他昨晚是中招了,不是没意识了,在被艹昏前都是清醒的,甚至谢问在他身上爽了几次他都清楚地记得。只是他懒得和谢问掰扯这些有的没的。这种好似被狗咬几口的事情,实在不光彩。 故而谢问话音落地的瞬间,沈疑之就把山洞炸了。一面是为泄愤,一面是为“毁尸灭迹”。 灰尘石屑落地,弥漫的粉尘闷得人难受。沈疑之看着染了一身灰尘的青年,冷道:“谢问,此事到此为止。我日后会避着你这灾星走,你最好也离我远点,省得再委屈你伺候我一遭。” 说完不给谢问还嘴的机会,御剑离去。 “沈疑之……”谢问望着那消失在山林的利落身影,好半晌才从奇怪又不知名的低落情绪中挣脱出来,嘴硬道:“别太看得起自己,谁想和你走得近。”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12章 情与蛊三 到底出来一趟,不能白跑。沈疑之回仙宫前又折回青玉山,把逃走的食婴鸟抓了回来。 这鸟灵智不高,逃跑后又回到了它的巢穴,沈疑之抓它没再费什么功夫,只是浪费了些时间。 回到仙宫宿舍已近黄昏,天边暮云如紫,阴阴欲雨。 风萧瑟最先瞧见沈疑之回来,站在宿舍前的平地,兴高采烈地向沈疑之挥手,“兄弟,你回来啦!” 沈疑之收剑落地。 “兄弟!”风萧瑟展臂飞来,热情地给他一个熊抱,“两日不见,甚是想念呐。如何,任务顺利吗?” “还行……”沈疑之眉头微蹙,感受着完全贴着自己身体的大块头,莫名多了种不适感,忙不动声色推开风萧瑟,作势掸了掸自己的衣裳。 “干什么?”风萧瑟:“我又不脏。” “一身臭汗还不脏?”沈疑之拍开风萧瑟又凑来的手,掏出纳戒里的寻妖罗盘还他,同时警告风萧瑟:“以后少碰我。” “啊?怎么了嘛,为什么,我惹你不开心啦?”风萧瑟不解,连珠炮弹似的三连问。 沈疑之没多解释,抛下这句话就去了北冥台交任务。 风萧瑟望着沈疑之绝情的背影,懵了,揪着林三生问:“我今天臭吗?哪里臭了?你闻闻!” “当然不臭。”林三生善解人意:“疑之应该是累着了。捉妖也不轻松。你就别闹疑之了。” “有道理。”风萧瑟缺心眼儿,闻言没多想,注意力也被转移开:“说起捉妖,应该确实不轻松。我今早还听说,有俩金丹期散修出门捉妖,结果被妖怪吃了,肚皮肉都被啃没了。虽然侥幸被人救回来,但日后都得靠医修吊着命,真是浪费资源的废物。不像我兄弟,才筑基期就能独闯妖怪巢穴!等他结丹,肯定能把谢问踩在脚下。” “没错!”林三生笑着附和,跟着风萧瑟往宿舍里走。 二人前脚踏进院子,不知干什么去了的谢问后脚返回。 风萧瑟瞧见,很不待见地翻了个白眼,嘲讽:“哟,二椅子回来了,又下山去会相好了?” 话音落地,一道灵剑直逼风萧瑟面门。 风萧瑟吓得撞身后的石凳上。 林三生也吓蒙了,赶紧扶住风萧瑟,对执剑的谢问道:“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谢问无视林三生,警告风萧瑟:“管好你的嘴。”说完不再管二人,转身进去。 风萧瑟张张嘴,正要骂人,又被林三生抬手捂住。“萧瑟!疑之不在,你就少说两句,别惹他了!” 风萧瑟这才偃旗息鼓。 谢问进屋,见沈疑之的床还是两日前的模样,又折出来,问林三生:“沈疑之还没回来?” “我兄弟回没回来关你屁……呜呜!” 林三生捂住风萧瑟的嘴,陪笑:“回来了回来了,疑之往北冥台那边去了。你找他有事?” “他能找我兄弟什么事儿?”风萧瑟不满挣开林三生,嘀咕:“我兄弟今天连我都不理,能搭理他?” 第16章 林三生尴尬一笑,忘了沈疑之才是最讨厌谢问那个人。 谢问听了风萧瑟的话,略微垂下眼,没再说别的,取了个盆去院子的水井边洗衣服。 “穷酸。”风萧瑟理解不了,骂一句后躲瘟神般逃进宿舍。 林三生冲谢问颔首,跟着风萧瑟进去,只是路过时,看见谢问那盆里有一件白衣。虽然只露了一个小角,但瞧衣裳的纹饰却像是沈疑之常穿的。他眯了眯眼,正想凑近仔细瞧瞧,谢问已将那一小角卷进了洗衣盆底。 看错了? 林三生收回视线,揣着点疑虑离开。 转眼夜幕降临,乘云仙宫与不远处的神剑宫都亮起灯火,或明或暗的灯光,宛如星群坠落山间。 沈疑之从北冥台兑换完灵石出来,细长白皙的手指摩挲填满灵石的纳戒,心情好了许多。 此行虽然多了些波折,自己也被狗咬一口,但顺利结丹,还盈余六千灵石,也算因祸得福。 恰逢天地一色,天上星与地上星交相辉映,沈疑之看啥都挺美,准备踱步去图南书阁。那合欢术蹊跷,小腹的银纹也没消散,他得去查查看,有无相关表述,有备才能无患。 只是没走几步,就被一道苍老的声音绊住。 “沈疑之。” 他顿住脚,转身看向拄着拐杖蹒跚行来的夫子,黑暗中的眉眼不悦地垂下,但转瞬即逝。 “周先生。”他挂上点笑,礼貌行礼。 眼前老头姓周名全,修为不过元婴巅峰,却颇通道史,曾是沈家的私学先生,后因沈家裁撤私学,又到乘云仙宫任教。只是他来了乘云仙宫还想端沈家的饭碗,沈疑之入学后,常打着沈疑之生父沈期的名头约束沈疑之。 前世,沈疑之挺怕他,因为这老头儿喜欢给沈期递话。这些话细说来也不是什么坏话,但沈期早就不满沈疑之总是在外,便常常借着这些话头,明里暗里敲打沈疑之,让他早些回家。 沈家内里糟烂,不是修行地,沈疑之早早离家求学就是为了远离那些腌臜事情。只是前世的他天真以为,落在他身上的种种都是后母相逼、父亲糊涂,后来登上高位才明白,手握权利的,才是始作俑者。 周全全然不知沈家这些事情,还以为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沈疑之好。因此每每见到沈疑之都端着师长的架子,若遇沈疑之做出不入他眼的事情,少不得一番严厉敲打。 此刻,也如此。 “你去布告栏接任务了?你又不缺灵石,为何做这些低贱散修才做的事?”周全不理解,不待沈疑之说话,便自顾自责骂:“你可知文考已近?此时懈怠,如扶摇大会一般失利如何是好?难道你堂堂沈家公子,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屈居一名散修之下?你再这样,我只能请你父亲……” “周先生。”沈疑之本就烦他,如今听他拿扶摇大会和谢问说事,甚至搬出沈期压他,一腔厌恶再也压不住,嘲弄道:“我记得你也是散修出身吧。” 周全一愣,黑暗中老眼发昏,不料一向识礼的沈疑之竟敢顶撞他,怒声问:“你这话何意?” “无意。”沈疑之话音冷下来,直言:“我只是想提醒先生,为师者,若做不到一视同仁,就不配为师。你自己便是散修出身,如今做了学堂先生,却只为世家弟子汲汲营营。可有想过,若当年你的先生也如你这般,不授你道史,不替你寻门路,单凭你这一辈子只到元婴期的天赋,怕是既碰不着我沈家的门槛,也担不起乘云仙宫夫子的名头。” 周全脸色一变,露出那种虚张声势却被人戳破后常见的慌张与窘迫。他此刻盯着沈疑之,手攥着拐杖,嘴皮颤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大抵也是掺杂了一丝失望。他偏心不假,却也真心实意希望沈疑之好,可谁料到沈疑之竟然不领情。 一名老人露出这样的情态是很可怜的。 沈疑之却觉得可笑,毫不留情道:“周先生,圣人言,有教无类。你给学生分门别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看得上的学生,根本就看不上你这只会耍嘴皮的老废物?” 周全瞪大眼,气得直捂胸口,急促的呼吸声宛如从破烂风箱发出的噪音。 沈疑之瞧他这样,怕把人气死,没再说下去,转身走了。只是难得的好心情被破坏,让他走路撞上人也生不起丝毫歉意,一瞧是谢问更是没了道歉的心思,当即骂:“大半夜不长眼?” 谢问抿唇,竟没反驳,而是老实让开了路,轻声甚至称得上温柔地问:“要去图南书阁?” “关你屁事。遇上你就是晦气,滚远点!”说完掸掸衣服,快步走了,完全没想谢问怎么在这儿, 待沈疑之走远,跟在谢问身边,完全被沈疑之无视的散修弟子冒头。望着沈疑之的背影,他惧怕的眼神中夹杂钦羡:“沈师兄好霸道啊。不过他刚刚骂周老头那番话也太解气了。谢师兄,是不是只要是世家子弟都可以这样?” 谢问沉默片刻,摇头:“只有他沈疑之这样。” 世间任何人,他都瞧不上眼。 “对了柳小青,这段时间我有别的事情,不常下山做任务。你找旁人组队吧。” “好!师兄最近忙什么?有什么可以代劳的随时吩咐我。”柳小青也是散修,与谢问同年入学,入山时有幸和谢问同路,此后就抱上谢问大腿,常和谢问组队。不过他人勤奋,心态也好,向来宠辱不惊,能蹭上谢问是好事,蹭不上他也会去接自己力所能及的任务。 谢问摇摇头,只道准备文考,说完没什么耐心与偶然碰上的柳小青闲话,也朝图南书阁走去。 柳小青见他似忘记沈疑之去了图南书阁,忙提醒:“谢师兄,沈师兄不是让你滚远点吗?你这会儿去图南书阁会触他霉头吧。”他自告奋勇,“你要看什么书,我替你去借。” 谢问:“……” “不用了。我明天再去。”他硬邦邦回一句,说完调转方向,回宿舍。 柳小青望着谢问背影,挠挠头,半晌后自己乐滋滋去了图南书阁。 夜渐深,酝酿已久的雷雨悄然而至。 哗啦暴雨中,一道银蛇闪电从天而降,书阁二楼因此大亮。紧接着,轰隆雷声震得人耳膜发颤。 “呀!打雷了!”隔壁桌小孩儿仿佛没见过夏夜的雨,兴高采烈跑到窗边,撑着窗沿观雷,嘴里还嘟囔着:“不知何方道友在此历劫。” 沈疑之坐在窗边查书,本就嫌这突如其来的雷雨吵闹,如今多个人叽叽喳喳,更是烦不胜烦,“啪”地一声合了书。 那小孩儿吓一跳,转身见他黑了脸,赶紧捂住自己嘴,闷声道:“对不起,沈师兄。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沈疑之懒得理,正准备换地方,腰间玉佩突然泛起灵光。感知其上泛起令人恶心的灵气,沈疑之彻底沉下脸,连眼神都蒙了一层冰。 “父亲……”向玉佩注入灵力,沈疑之幽幽出声。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13章 情与蛊四 “诶!疑之啊……” 温润清透的儒雅男声自玉佩中传出,听着十分和蔼,如同天下最慈爱的父亲对儿子的呼唤。若非重活一世,沈疑之都看不穿沈期的慈爱假面。只是如今的他,早不是当年那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沈疑之靠上椅背,没什么耐心问:“嗯,您老大半夜不抱着姨娘们快活,找我什么事?” 千里之外的沈期明显一怔,大抵是被沈疑之混不吝的气口噎住,但没立即发作,反而故作关切:“怎么这样和爹爹说话?谁又惹我们疑之生气了?” 沈疑之笑了,佩服沈期这虚与委蛇的能力,手指敲着桌面不说话。 沈期:“疑之?出什么事情了,和爹爹说说,爹爹替你出气去。” “不必了。”沈疑之没这闲工夫和沈期闲扯,不留情面道:“父亲若有闲心,还是想想怎么藏好新纳的外室吧,否则“母亲”知道,又该和您闹了。” “你……”沈期话音冷下来,但转瞬的又忍住,耐着性子问:“疑之……你怎会知道这些,谁在你面乱嚼舌根说的这些?” 沈疑之笑了:“要不父亲您猜猜?” “疑之!”对面的沈期终于忍不住,换了副腔调,语重心长道:“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你怎么短短时间变成这样了?可是在怨爹爹上次责罚你?” 沈疑之望向窗外狂风暴雨,其实早忘记第一次输给谢问后,沈期对他说了些什么,只隐约记得,他败后不久,沈期就将他骗回去,把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整整十日,连滴水都没给喝一口。就这还美其名曰,助他潜心修炼,早日结丹。 “父亲说笑了,孩儿不敢。” “父子间说什么敢与不敢,上次确实是爹爹严厉了些,可爹爹是希望你早日成长起来,独当一面。疑之,你是爹爹唯一的血脉,爹爹还能还害你吗?你如今这样生爹爹的气,爹爹实在寒心。还有……”沈期演够慈爱,话风一转,语调也冷下来:“听周先生说,你最近心思没用在修行上,反而常常下山捉什么妖?疑之,爹爹能问问你怎么想的吗?” 第17章 “孩儿能怎么想?”沈疑之被恶心够呛,忍不下去,露了刺,直言:“只是手头拮据,需要灵石罢了。父亲,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虚的,您若真关心孩儿,便寄些灵石来吧。” 对面的沈期明显一顿,好似抓住了沈疑之的弱点,忍了会才为难道:“疑之,非是爹爹不愿给,只是你长大了,应当懂得自立自强。再者,如今是你母亲掌管后宅,连爹爹也没甚花用,从前都是爹爹求着你母亲让她看在你勤勉的份上,好歹给你点。如今……你自己不争气,输给个低贱的散修,爹爹有什么脸面求你母亲给你钱?” 沈疑之冷笑。 沈期失去耐心:“行了,疑之,别再耍小孩子脾气。明日我叫剑奴送一百灵石来,你自己俭省些用吧。” “还有,别再给神剑宫跑腿来丢我沈家的脸面,你若觉得没有灵石学不下去,就回家来。家里事务繁多,你正好回来替爹爹分担。就这样,这是爹爹最后一次提醒你。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生母出身微薄,拼了一条命才把你生在沈家,你别不懂珍惜。” 窗外忽降惊雷。 沈疑之眯了眯眼,双手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沈期:“行了,疑之,时间不早,爹爹也不打扰你了。下月你母亲生辰,你文考好好表现,结束回来一趟,求你母亲原谅你吧。” 说完也不问沈疑之意见,直接切断联系。 玉佩上的灵光黯淡下来。沈疑之静静坐着,长久地望向窗外,片刻后轻轻笑起来,阴沉沉道:“好呀父亲,孩儿定然好好求你们原谅我。” “哐当——” 对面的柳小青怔怔听完这极其压抑的父子对话,懵了,正不知所措,想要悄然离开,谁料起身时,脚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极大声响。 沈疑之倏然抬眼,不带一丝温度地看向他,“听完了就想走?” 柳小青一颤,连声:“对不起对不起沈师兄,我、我我没来得及走开!我、我发誓,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你相信我!” “呵……”沈疑之冷笑,起身按住对面小弟子的肩膀,凑近他小声且阴冷道:“师弟,你知道吗,誓言是最无效的约束。真要保密,还得你……” “去、去死?”柳小青惊恐万分地瞪大眼。 沈疑之莫名被他这反应逗笑了,一腔恨意消了些,并起二指轻轻点在少年眉心。 柳小青一阵抽搐,哐当倒在了座椅上。沈疑之将他坐姿摆正,揣上书走了。 不久,柳小青睡醒。他搓搓自己脸,茫然道:“诶?我怎么在这里?不对,我是跟着沈师兄来的,沈师兄呢?”他在图南书阁找一圈,没见到人,最终失望离去。 沈疑之离开图南书阁后,便揣上灵石去了乘云仙宫的坐忘谷 。 此谷天开一线,灵池异木遍地,灵气十分浓郁,环境光都呈现淡淡的灵力蓝,是神剑宫特批给乘云仙宫的修行之地,非常有利于元婴期以下的弟子打坐修炼。 只是仙宫规定,每人每进入一次,就需上缴一千灵石。灵石本身就可内化为灵气,这对炼气、筑基期弟子来说得不偿失,因此只有金丹期弟子来此修炼。 夜晚是打坐修行的良机,沈疑之来时,谷内灵池中、奇花异草旁已经坐了不少金丹期的弟子。 沈疑之环顾一圈,没瞧见那张令人厌烦的面孔,略感不解。 谢问那种人,应当不会放过难得的修炼机会。但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谢问上次出任务被人骗了,这会儿兜里应该掏不出一千灵石。 “蠢货,活该。”沈疑之幸灾乐祸,寻了个僻静地势,打坐修炼。 充沛的灵力涌入沈疑之眉间金印。沈疑之内府金丹流转,修行速度较之筑基期,瞬息千里。 只是…… 感受着丹田泛起细微的燥热感,沈疑之眉头蹙起。 * 翌日清晨,沈疑之结束修炼,从坐忘谷回到宿舍。 正准备去上课的风萧瑟与林三生瞧见他,招呼:“兄弟,昨晚在图南书阁泡一宿啊?你这也太刻苦了吧。” “没。”沈疑之搭耸着眼皮,哑声道:“我去坐忘谷了。” “坐忘谷?”林三生最先反应过来:“疑之你结丹了?下山捉妖遇到什么机缘了吗?” 沈疑之点头,没解释自己是挨了顿草才有这样的福气,径直越过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往房间里走,同时警告二人:“我累了,想睡一觉,你们别吵我。” “好!走了走了,别吵我兄弟。”风萧瑟拖着还想再问什么的风林三生离去。 房间内,沈疑之行将就木般走入,瞧见还没走的谢问,没好气道:“你,赶紧滚。” 谢问正换衣服,麦色肌肤在玄色单衣下裸.露一半。他身上的抓痕和咬痕已经用灵力消去,如今骤然瞧见沈疑之,有些心虚,忙扯上衣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沈疑之瞧着,笑了,嘲讽:“谁稀罕看你?” 谢问冷脸,拿上剑快步走了。 随着房门掩上,房间内的光线暗下来。 沈疑之收回钉在谢问身上的冷眼,扑上床,曲起裹在白色丝绸里裤的长腿,慢慢扯过枕头,放怀里夹住了。沈疑之侧趴在被褥上,抱着自己的枕头,身体小幅度蹭了下,半晌后发出又细又难耐的哼声。 他如今之所以这般累,除了昨晚彻夜修炼,还因那宛如附骨之疽的燥热感。 虽然早怀疑春桃娘的合欢术没那般容易解,可沈疑之完全没想到,这情潮竟隔夜又犯,这又让沈疑之十分无奈。昨夜他去图南书阁查过相关的记录,虽没找到明确的答案,但条分缕析后,怀疑自己是中了蛊。 这无疑是最坏的结果。 蛊虫入体最是难解,便是下蛊者都不一定有解法,唯有中蛊者的修为超过下蛊者,方才能无痛逼出蛊虫。 沈疑之前世就听说,明尊为了更好的淫.乐,喜欢以身饲蛊。这倒是不是明尊老糊涂,而是因为大乘期修士,除蛊就跟呼吸一般简单,根本不怕蛊虫控制自己。 可沈疑之才步入金丹期。要想解炼虚期修士的蛊,至少得与其修为持平。 他虽然重活一世,熟谙修行诀窍,但纳气炼体没有捷径,除非走邪修们杀人夺丹的路子,否则他至少要三十年才能到炼虚期。 三十年…… 就这样被情热折磨三十年,等他日后真解了蛊,怕也忘不掉这蚀骨销魂的滋味了。 该死! 沈疑之忽然咬唇,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白皙细长的手没入堆叠的布料,隔着丝滑濡湿的布料,生疏地覆了上去。 “唔……” …… 是日午后,始终得不到疏解的沈疑之从床上坐起,抓了把乱发后换下汗湿的衣物,强行封闭自己五感,状似与往常无异,起身去了任务栏。 欲望终归是一体的,若情欲得不到释放,还可以通过借由杀欲疏解。后者,恰好是沈疑之长久隐匿的本性。 一处无名山谷,浑身浴血的沈疑之抓住一只食人恶妖,学着此妖剥皮拆骨的吃人行径,拿着灵剑,趁其还活着时,一点点拆下它的皮、它的肉、它的骨!黏腻冰冷的妖血濡染手掌,杀戮带来的快意慢慢压过胸腔郁结的燥热。原来蚀骨情欲,不过如此。终究,抵不过他深藏心底的……嗜杀欲。 丢开恶妖零零碎碎的骸骨,沈疑之站起身,甩甩鲜血淋漓的手,仰头沐浴着惨红的夕阳,轻轻笑起来。 乘云仙宫。弟子们沐浴着夕阳散学,纷杂的交谈声响彻山间,不时夹在三两爽朗的笑声。 “让让让,好狗不挡道!”风萧瑟撞开走在他们前面的谢问,率先进入宿舍。 “兄弟,醒了吗,我们回来……诶?” 看着铺得整齐的床榻,风萧瑟意外道:“疑之不在。” “不在才正常吧。”林三生:“文考将近,疑之那性子,必然要拿第一。此刻说不定已经去图南书阁温书了。” “也是。”风萧瑟白一眼已经走进来的另一人,挑衅道:“某些人等着吧,别以为侥幸赢一次就高枕无忧。我兄弟可不是吃素的。” 谢问无视这二人,将手上书本放入自己的柜子,准备夜间去坐忘谷修炼。 沈疑应该会去那里…… “……”不禁意间又想起那个人,谢问暗自摇头,正要走,却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甜香,一如前夜,沈疑之凑近吻他时散发的,甜得令人目眩。 如今同样的气息,竟然出现在……沈疑之的被褥间。 虽然极其细微,但谢问还是情难自禁地咽了咽唾液,喉结上下滑动,燥热感很快染红他的耳尖。 仿佛需要那甜香进一步的安抚。等风萧瑟和林三生相约出门寻找沈疑之,谢问慢慢走到沈疑之床榻前,默默站了许久后,忽然抓起那被褥一角,放鼻尖贪恋地嗅了下。 “谢问?”沈疑之冷冰冰却带点喑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第18章 谢问一僵,手上攥着的柔软香甜的被角成了他贪恋的罪证。听着缓慢靠近的脚步声,更为浓郁的甜香扑鼻,谢问心如擂鼓,一时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窘迫,还是…… 满足。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14章 情与蛊五 “你在干什么?” 沈疑之凉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谢问尚未从奇异而诡谲的思绪中清醒。沈疑之已经信步走到床边,散漫靠在床头,好整以暇看着他。青年漂亮的眼里,满是嘲弄和发现惊天好戏般的愉悦。 谢问看着沈疑之,视线落在他的眉眼,落在他白而秀挺的鼻梁、红润而薄的嘴唇,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一夜,沈疑之动情地望着他,眼带春色,唇珠含露,轻轻吻上他的唇。柔软的唇瓣带着甜香,湿润的舌尖软若轻云,一切宛如艳鬼施咒,梦魇缠身…… 谢问喉结微微滑动,耳根热意蔓延,自觉心意不坚,当即垂下视线别过脸,想要遮掩这一瞬间动摇的心意。可动作的瞬间,微微带点凉意的手落在他脸颊。 谢问身体一僵,沈疑之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重重捏着他的脸,迫使他转回视线,又看向自己。 二人距离拉近,谢问心跳漏一拍,想退开,却被沈疑之另一手握住手腕。是他还攥着被角的那一只手。此刻,沈疑之柔软的手心缓缓下滑,刻意拂过他的手背,继而抓住被子的一角,一点点抽离,直至将他心旌神摇的罪证,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疑之握住被角轻轻嗅了下,随即因为毫无发现而失望丢开,再次看向谢问,眼底的戏谑之意宛如升腾的火焰,晃得刺眼。 “怎么不说话?”沈疑之带着点笑,捏着他下颌的手轻轻顺着麦色脖颈下滑,拂过凸起的喉结,最终停在谢问心口,并起的食指与中指指腹隔着薄薄的夏衣,轻轻碾了下。 酥麻的痒意炸开,谢问的心一下子跳得十分厉害,锋利的眉眼都少见地柔软下来,一贯深邃的眼底,浮现点茫然与意动。 他当然第一时间分辨出沈疑之在戏弄自己,理智上,他应该立刻推开沈疑之,避免自己陷入更难堪的境地。可这些微的肌肤接触,却极大程度地缓解了他内心的焦渴。而且,此刻的沈疑之,真的好香。 谢问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疑之,嗅着那股诱人地甜香,耳根的热意蔓延开来。 沈疑之瞧见,瞬间冷笑出声,一把将人推开。 这一推的力道不轻,毫无防备的谢问撞上身后的桌子,腰微微弯下,紧涩的喉咙因吃痛发出沉闷的哼声。再抬头,他看向沈疑之的眼里多了点猩红,像是饿急了的狼,也像被主人抛弃后不甘的狗。 这样的神情,极大地取悦了沈疑之。他方才还为情.欲所扰,如今当然知道谢问是怎么了,无非是体内蛊虫作祟,情难自禁。 这原本也算不得谢问的错,沈疑之自诩道心坚定,却还是免不得心神动摇。谢问这种外强中干的性子,就更不用说了。 可沈疑之怎么可能体谅谢问呢。如今戏弄过人心情大好,转身整理下被捏皱的被角,从柜子里拿了书径直往外走。路过谢问时,眼神都不曾斜一下、那轻蔑高傲的姿态,根本没有一瞬,将谢问放在眼里。 可转瞬…… “唔……” 高高在上的沈疑之被谢问拦腰按回床上,尚未反应,谢问已然吻下来,霸道但毫无技巧地按着他攻城掠地。沈疑之脑中轰然一炸,揪着谢问胳膊的手收紧,震惊的眼底还浮现一丝无措。 谢问,竟然,强吻他! 沈疑之思绪有一刻空白,直到被压下的汹涌情欲苏醒,才回过神,手狠狠掐上谢问的脖颈,齿关用力一咬,迅速将强吻他的谢问推开些许。 “谢问!”沈疑之怒声:“你发什么疯?” “沈疑之……”谢问垂眼看他,看掐着自己的漂亮青年唇角濡湿、眼含春色,明显已经动.情,反问:“你不想要吗?” 沈疑之一怔,掐着谢问的手指无意间松了些许力道,谢问便强行将他的手按下,再次吻下来。 “不……” 沈疑之被按在柔软的被褥间,被褥不堪二人重量,凌乱塌陷,方才整理好的床,更乱了。谢问含着沈疑之上唇唇珠吮了下,接着凭着本能,抵开沈疑之微张的齿关,轻轻触碰他濡软舌。 些微甜腥在唇齿间弥漫,是他方才咬破的谢问的舌尖。沈疑之呼吸加重,一面抗拒,一面又像忍受饥渴的人终于等到一场甘霖。小腹燥热复苏,雄雄如燎原的烈火。沈疑之仰起脸,丝绸长裤包裹着的两条细长的腿微微曲起,想要遮掩那令人难堪的自然反应。 谢问却此时托住他的腰,将他抱起。瞬间面对面坐在谢问腿上,清晰地磨蹭感使得沈疑之的身体微微颤抖。谢问落在他后腰的手收紧,二人的身体隔着彼此的衣服贴合得更加紧密。 沈疑之直起腰,难得地放纵自己,抱住谢问脖颈,色授魂与。 然而。 “刚听隔壁的师兄说看见疑之回来了。真奇了,他今日竟然不在书阁温书。” “忙的别吧,下月还是他母亲生辰,他估计得准备贺礼。” “哦,也是……” 是风萧瑟和林三生的声音。 沈疑之眼尾余光看向虚掩的房门,思绪一冷,瞬间从情欲中抽身,清醒过来。 他现在,和谢问在干什么? 难得涌上阵心虚,但这心虚很快变为恼怒。 沈疑之瞬间推开谢问,下意识扬起手。风萧瑟与林三生推门进来,恰好看见沈疑之一巴掌落在谢问脸上。 “我靠,兄弟!你们……”风萧瑟震惊,“打起来了?”说着抬起脚,要冲进来帮忙。沈疑之眸色一沉,忙用灵力将其推出门外。紧接着迎接风萧瑟的,是重重拍上的房门。 “诶?疑之?疑之!”林三生疑惑的声音随之传来,以为二人打得激烈,急急劝:“别打别打呀,有话好好说,仙宫禁止私斗,会挨罚的!马上就是文考,因此耽搁了多不划算!” 沈疑之听着二人的声音,带点凉意的眼重新看向谢问。看着谢问一侧红肿的脸,他又微微抿了下濡湿的唇。 谢问垂下眼,挨了一巴掌也清醒。此刻揉揉脸,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没有看沈疑之。 沈疑之茫然站了片刻,定神后,迅速理理蹭乱的衣服,施法强行压下那明显的生.理反应,长腿一迈,逃一般向外走去。 “诶,兄弟,怎么了,干什么去?你怎么和谢问干起来了?” “别乱说,疑之不是随随便便就动手的人。” “不是,我看见了啊。我兄弟一巴掌照着谢问脸打下去,看得我老得劲了。谢问这种人就是欠教训!” “闭嘴!” 风萧瑟与林三生追着沈疑之走,路上喋喋不休,直至被沈疑之用喑哑的声音冷冷骂了声,方才安静下来。 三人声音渐远。谢问抬起头,后仰靠上身后木桌。木桌发出嘎吱轻响。他看着沈疑之凌乱的床铺,又闭上眼,缓缓舒了口气。 要命。和沈疑之一起的感觉,真是…… 不行! 谢问重重揉了把脸,甩掉脑中不断重现的暧昧画面,迅速站起身,施法整理起沈疑之的床榻。 随着被褥被抖开,沈疑之方才遗落的书掉落在地上。 谢问捡起看了眼,见是记录蛊虫的书,明白了沈疑之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当即暗叹口气,将其收进了自己的纳戒中。 接下来几日,沈疑之都没回宿舍。他是怕了谢问那控制不住下半身的牲畜,自己也没时间陪他在情.事上蹉跎,因此将自己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不是下山捉妖赚灵石,就是去坐忘谷修炼。 这期间,偶尔也会碰上来坐忘谷的谢问。二人相顾无言,不敢同处一地。好在坐忘谷足够大,两人一南一北,倒也没碍着彼此。 如此一旬,方才步入金丹期的沈疑之已稳定在金丹一境巅峰。 又要寻求突破。沈疑之想了想,为避免修行出岔子,突破前先去了趟医馆。 乘云仙宫的医馆坐落在靠近神剑宫的问药峰 ,由一名唤梁圣手的医修值守。此人乃是神剑宫长老之子,出生时天现金光,天资卓然,可惜不喜剑道,偏爱行医,自己改了名字不说,十六七岁时还独自离家求学,立志悬壶济世。 然而,二十多年前,他行至南冥洲,因选择救一濒死的百姓,而不救御剑失误轻伤的世家子弟,被震怒的世家家主关押折磨,若非其父千里寻子,梁圣手早已折在南冥洲。 经此一劫,梁圣手坏了根骨,损了心志,老老实实跟着父亲回神剑宗,再不提悬壶济世的事情。 看着一贯乐观的孩子就此沉寂下来,梁父心疼不已,不惜舍下脸面,跪请来药宗当世大能,希望他为梁圣手调理的同时,还能授其一二医理。 这本是为了哄梁圣手开心,谁料梁圣手再次接触到自己想修的道,心情大好,竟很快好转,不仅能自行修炼,于医道的天赋也被大佬看见,大佬破例,收下梁圣手为外门弟子。 第19章 转眼二十年,梁圣手修为重回金丹巅峰,虽然天资不存,可能一辈子就是金丹巅峰,但乐天知命,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事情做,就是守着乘云仙宫这处小小的医馆,替仙宫的弟子们看看头疼脑热。 沈疑之刚来仙宫时,梁圣手看出他经脉有异,执意替他医治。二人你来我往,慢慢相熟起来,倒也成了忘年交。 前世沈疑之坐上仙盟盟主之位,率先拿南冥洲世家杀鸡儆猴,也有念着梁圣手的缘故。 转眼重生,沈疑之顺着山道阶梯向上,看着山间浇灌奇花灵药的灵药的梁圣手,一时还有些恍惚。 “梁先生。” “诶!”被烙铁烫毁了半张脸的梁圣手抬起头,瞧见沈疑之,黑亮的眼睛弯弯,和善地笑起来,“是小疑之啊,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不舒服吗?” “算是吧。”沈疑之接过他手上的药剂,一面替他浇灌药田,一面道:“我可能中蛊了。”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15章 情与蛊六 “中蛊?” 梁圣手停下手里的活,认真看向沈疑之。见其一本正经,完全不是玩笑,忙扣上沈疑之细瘦伶仃的手腕。 片刻后,面色凝重的梁圣手带沈疑之回了自己山腰小院。 简易木屋弥漫药香。沈疑之走进去,蹭蹭鼻尖,随手拉了把木椅坐下。 梁先生在铜盆洗净双手,接着取出一枚银针向他走来,“解开衣裳我看看。”显然已对他的情况有了一定判断。 沈疑之手指搭在腰间,隔着单薄夏衣摩挲小腹的银纹,后知后觉产生点尴尬。 仙界有个笑话,说是:某些有难言之隐的人,最怕找医修看诊。因为医修一搭脉,一诊断,他们身上的遮羞布就盖不住了。沈疑之从前听笑话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这“某些人”的一员。 “怎么?”梁圣手见他不动,一时有些诧异,“害羞?这可不像你啊,疑之。” “也分事情。”沈疑之叹一句,垂眸解开衣带,将小腹上那道浅浅的银色剑纹露了出来。 梁圣手瞧见这蛊虫入体的标志,心中了然,没多问,只是捏着银针,顺着银纹缓缓刺入沈疑之的内府。 轻微刺痛感传来,沈疑之背脊微僵,等梁先生检查结束,立即拢上衣服,抬头问:“梁先生,如何?” “确实是蛊。”梁圣手观察着银针,分析后下结论:“不过瞧不出什么攻击性,应当无大碍,日日喂饱他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吗?” 沈疑之将信将疑,只是…… “怎么喂?又怎么才算喂饱?” 梁圣手收起银针,看向他,沉默半晌含糊道:“疑之啊,前几日就那什么……小谢,也来找我看过。怎么弄,你们应该……应该已经试过了吧?” 小谢……谢问!他来过? 沈疑之脸一红,对上梁先生洞悉一切的表情,羞窘难当,慌慌忙忙系上腰带,道谢后逃也似地离开了问药峰。 一连跑出二里地,沈疑之脸上因羞窘而生的热意才散去。心跳平复,他靠着一块儿凸起的山石,又埋怨起该死的谢问。可怨来怨去,终究没有根底。他与谢问同中一类蛊。这毛病他看得,谢问当然也看得。 不过话又说回来…… 梁先生的意思,是他必须和谢问睡……吗? 沈疑之皱眉,倒不是多抗拒那档子事儿,只是……太舒服了。蛊虫影响下,谢问的抚摸、亲吻甚至毫无技巧的进.入,都带给了他陌生而新奇的体验。实话讲,这样的体验,比鲜血淋漓的厮杀更让沈疑之觉得快意。 食色性也,人五感所至,终究是直接的刺激。 但修行,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算了。 沈疑之捏捏眉心,准备先尝试突破。 是日午后,东洲以南。 浓雾缭绕的山野密林中,一只初生灵智的玄级恶妖抓着俩手无缚鸡之力的樵夫,得意洋洋地威胁着对面的白衣青年。 青年面若桃花,瞧着已然吓晕过去的可怜凡人,琥珀色的眼底浮现点难色。随着时间流逝,他微微叹口气,抬手抛开灵剑,自愿走入恶妖布下的阵法中。随着他踏入法阵,猩红的妖力化作锁链将他紧紧捆绑,使他动弹不得。 “好了。”沈疑之从法阵中抬起头,“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放人吧。” “哈哈,放人……好!好啊!”恶妖狞笑,玄黑蛇头膨胀数倍,接着不仅出尔反尔囫囵吞下手中人质,还张开血口,迅速冲向那天真至极的青年,想来个赢家通吃。 然后,被青年抓住略微化角的蛇头,狠狠灌在地面。 蛇妖竖瞳扩张,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破他阵法的青年。 青年却只弯了弯唇角,接着召回灵剑,利落剖开蛇腹,将蛇妖方才吞下的两个活人和已然成型的妖丹完整地取了出来。 随着妖丹离体,蛇妖剧烈挣扎,巨大的身躯迅速缩小,化为一条二指粗细的小黑蛇。黑蛇肚皮豁开,凄惨地蜷缩在地。 沈疑之丢开那俩还活着的凡人,扫了眼手中猩红圆润的妖丹,满意一笑。紧接着,手中染血的灵剑飞出,将悄然没入枯叶准备逃离的黑蛇断作两截。 “明明是妖,却要自废武功,学人玩心眼,可笑可怜呐。” 沈疑之看着彻底断气的蛇妖,收好妖丹,御剑飞走,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被恶妖骚扰的镇子。 连做三天任务,沈疑之攒够突破所需的灵石,返回乘云仙宫。回来时恰好是傍晚,仙宫散学的时间,橙红夕阳下,漫山遍野都是撒欢的青年弟子。 沈疑之交完任务从北冥台出来,撞上几个丧眉搭眼的散修。那些散修见了他,都畏惧地避开,但等他走远,又小声议论: “他最近缺钱吗?任务做得比谢师兄还勤。” “谁知道呢。大少爷下凡体验生活吧。沈家穷得就只剩灵石了,他能缺灵石?” “哎,你俩别聊他了。马上就是文考,抓紧去图南书阁温书为宜。” “也是。一个谢师兄,一个沈疑之,咱们努努力,争争第三。” “做梦也不知做大点。超越谢师兄做第二行不行?” “嘿,怎么叫超越谢师兄第二。我就说谢师兄今年是双魁首。” “那不得把沈疑之气死?” “诶诶,快别说了,他好像看过来了。” 再次对上沈疑之凉凉的视线,那些人犹如惊弓之鸟,一哄而散。 “……”沈疑之目露不屑:“只会嚼舌根的废物。” 不过那几人说得也没错,若换前世,他定然比任何人都重视这次文考。只是如今嘛…… 沈疑之收回视线,御剑去了坐忘谷。 文考将近,此时的坐忘谷人迹寥寥。 沈疑之交付完灵石走进谷中,一时之间只瞧见几个无需文考赋能的世家子弟。那些世家子弟瞧见事事争第一的沈疑之此时出现在坐忘谷,还很奇怪,但由于交情不深,便没多问。当然,问了沈疑之也不会搭理他们。 沈疑之无视这几人,径直去了一处偏僻的灵泉。灵泉乃谷内灵气汇聚之所,往日很难抢到,如今文考的档口,倒是空了下来。 沈疑之停在灵泉边仔细打量了会儿,确定这灵泉是活水且泉底青石无垢无泥,方才褪下衣物,赤着上身走进灵泉之中。 随着肌肤与寒凉的泉水接触,他尚未运功,灵泉中富含的灵力已经源源不断扑打向他。这感觉确实比在其他地方修炼舒服许多。沈疑之环顾四周,简单布下点防人打扰的法阵后,祭出灵石,开始修炼。 入金丹期后,每突破一小境都非常不易。如沈疑之这般才结丹半月就能冲击二境的,世所罕见。百千年间,除了如今正在天月宫淫.乐的明尊,怕也只有他……和谢问。没错,和谢问。而且谢问还比他强点,此时已接近金丹三境。 念及此,沈疑之有些无奈。仿佛老天生下谢问,就是为了克他。这辈子,他的修行速度明明比前世快许多,可还是被如今的谢问压上一头。 这人到底怎么修炼的? 沈疑之漂亮的脸上浮现疑惑,实在想不明白,只得凝神定性,加紧修炼。 转眼午夜,月光化作银缕,密密撒入谷中。地面银箔碎光与浅蓝的灵光交相辉映,衬得坐忘谷清凉、静谧、祥和。 然而此刻的沈疑之,却觉得周身的泉水都沸腾了。 内外交加的热意使他体内欲.火燎原。 阖眸修炼的沈疑之忍着这股热潮,白皙的脸上渐渐点燃情.色的红晕,额头细密汗珠凝聚,又顺着他秀挺的鼻梁和泛红的面颊滑下,直至滴入灵泉,荡开一圈圈细细的波纹。 “……”沈疑之呼吸也变得急促,未免修行出岔子,只得暂停修炼。 眉间金印随灵力隐去。 他睁开眼,见身上覆压一道颀长的影子,愣了下,冷冷掀起眼皮。 第20章 “谢问!?” 瞧见岸边居高临下站了不知多久的青年,沈疑之皱起细细长长的眉,当即怒斥:“你当真听不懂人话?我让你滚远点你听不懂吗!?” 谢问垂眸,因背光而模糊的正脸似乎漫出一丝笑意。但沈疑之看不清,他只觉愤怒,胡乱骂着,却被谢问低低哑哑透着诱惑的一句话堵嘴。 “沈疑之,你不想要吗?” 又是这句话! 沈疑之当真是怒极。蛊虫驱使下,他当然做不到清心寡欲。可这能证明什么?谢问借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诱他才是罪大恶极!其心可诛!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种管不住下半身的牲畜吗?”沈疑之语调冷到极致,说到最后还狠狠地砸了下水面。 水珠随他动作飞溅,部分落在他墨色的发丝,还有部分落在他泛红的脸、红润的唇。一时之间,水中坐定的沈疑之,像极了细雨微露沾湿的月夜白昙,端得艳色无边。 谢问眸色变深,盯着沈疑之的脸极轻地笑了下,“是吗?”随即褪下玄色单衣,径直走入灵泉。麦色矫劲的长腿破开水面,沈疑之看着谢问当他面遛鸟,懵了,脑中思绪断裂,燥热的意念中只剩一个想法: 谢问……疯了吗? 沈疑之倏然起身,不料双腿因情.欲酸软,无力在水中站稳。踉跄之际,谢问伸出有力的双手稳稳接住他,转瞬又环住他细瘦的腰,将他带入怀中。 两具烘热的身躯贴在一处,干柴烈火烧得更旺,却给了沈疑之求而不得的清凉。 体内灼人的热意暂时得到缓解。沈疑之靠上谢问宽厚的肩膀,缓缓舒了口气。 “还说不想要。沈疑之,我们到底哪里不同?现在发*欠*的是谁?嗯?”谢问分开他双腿,抱他坐在腿上。带茧粗糙的大手调情般揉捏着他后颈,嘴里的话越发下流。 沈疑之臊得脸通红,却没有更下流的话来回击谢问,只得忍着情.欲合上眼,不与这发情的畜生论长短。 谢问冷笑,按着他切入正题。 …… 时间缓慢流逝,沈疑之坐在谢问怀中,看月光渐渐从地面移到山壁。 真是好久了……怎么还没好。 沈疑之感到疲惫,上下眼皮打架,然而骤然察觉谢问想做什么,又猛地挣扎。 “不……行!别弄在……里面!” 谢问一笑,按着他诱惑道:“沈疑之,别躲,你需要。” “胡、胡说八道!” “可你……” 沈疑之一颤,猛地自水中睁开双眼。 荒唐香艳的梦境瞬间如潮水退却。 沈疑之看着仅他一人的灵泉,抬起水下的手,重重抹了把烘热的脸。梦中残余的余韵还令他脑中一片空白,自山洞春风一度后他全靠灵力压制,某些欲望压抑到极致,竟化作诡异的梦纠魇缠上他。 垂手抚上小腹灼热的银纹,沈疑之攥了攥拳,愤恨又无奈。 好在摆出的灵石被他吸收得七七八八,体内金丹也悄然步入二境,没被破坏修行。 沈疑之松口气,收好剩余灵石,穿衣出水。 月夜清凉,他拢着衣带,趿着一双木屐,闲闲散散向外走去。然后转过一面山壁,竟在进入这灵泉的唯一隘口瞧见了那个熟悉又恼人的背影。 “谢问……” 一时间,梦里梦外的界线模糊。 沈疑之重重咬了下唇,方才克制住的体内汹涌澎湃的情.潮。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16章 情与蛊七 谢问闻声回头,见沈疑之一身轻薄单衣,头发还湿着,一两缕碎发从额前垂下,衬得眉眼也湿漉漉的,又挪开视线。 沈疑之面露不悦:“你大半夜不修炼、不温书,杵这儿干什么?” 自那个失控的吻后,这还是沈疑之第一次开口和谢问搭话,只是语气更加冰冷。 谢问听了,声音也没什么温度:“累了,歇会儿。”实际是,他来时见沈疑之尝试突破,怕沈疑之受蛊虫影响,修炼出岔子,特意守在这里。只是他没有做这种事的立场,所以也说不出口。 沈疑之闻言眯起眼,上下打量他,片刻后冷笑声,眼底闪过极其不信任的寒意,好似他在这儿是为了害人。 谢问心里莫名刺痛,一片好心又喂狗,当即也冷下脸。 可沈疑之却没再理他,收回那凉凉的视线就越过他走了。谢问心里又空落落,下意识唤:“沈疑之……” 洞内好事者循声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贯不对付的俩人。 沈疑之顿住脚,淡淡扫过那些人,等把那些探寻的目光全都按回去,方才看向谢问。 “你……”谢问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压了点声音,问:“你不准备文考?” 沈疑之无语,原以为谢问大半夜堵这儿,是有什么事,结果脱口而出的却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再加上想起前世的文考,沈疑之心情更加不妙,连嘲讽都省了,直接丢谢问一个冷眼,转身又走。 谢问眉头一拧,跟着沈疑之离开。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山道,距离不远,却也不近。直到这样不远不近地翻过一座小山包。沈疑之被谢问跟烦了,于一岔路停下,再再再次看向谢问,直言:“谢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问看着他,沉默。实际上,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此时的心境,一如今夜半明半暗的月光,非花非雾。 沈疑之等了会儿没得到答案,以为谢问和自己一样被情.潮困扰,想引诱他做些什么,赶紧御剑走了。 这一次,谢问没再跟上来。 沈疑之稍稍舒了一口气。情.潮过后,他此刻乏得厉害。在山间漫无目地飞了会儿,见自己始终提不起精神,索性回了宿舍。 文考将近,宿舍也无人。连风萧瑟这拒绝与书打交道的莽子都去了图南书阁。 沈疑之乐得独处,拖着疲乏的身体进屋,放任自己倒在床上,很快放空睡去。只是情.潮不休,孤枕也难眠。当再一次梦到谢问,沈疑之猛地坐起,视线幽幽地落在了谢问的床榻。 谢问的床向来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此刻那被子枕头叠得跟豆腐款儿似的规规矩矩码在床头,看着和他的人一样板正、规矩。 所以,谢问,今夜,回来吗? 沈疑之想想,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答案。谢问回来或者不回来,又能怎么样? …… 翌日上午,刺目的阳光顺着稀疏窗缝照入屋内。沈疑之受光照,浓密的睫毛颤颤,白皙无害的脸避着光缕埋进谢问的被子,睡得香甜。 熟睡中的沈疑之呈现了截然不同的气质,当他收敛满身的刺,竟意外凸显出美丽和柔软,像一只纯白傲娇的狸奴,很容易引起人的怜爱之心。 不过,很少有人能见到这样的沈疑之。 屋外远远传来人声,早布下警铃的沈疑之立即清醒。他靠着谢问的枕头坐起,抬手揉了下脸,接着面无表情推开怀里的被褥,没事人般离开了谢问的床。 等风萧瑟和林三生顶着俩硕大的黑眼圈推门进来,沈疑之已经更衣束发,准备出门下山了。 “兄弟……你竟然在!”风萧瑟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走来,身体一歪,整个人都挂在了沈疑之身上,“你怎么做到每天都这么精神的。” “天赋。”沈疑之手肘抵着风萧瑟肩膀阻止他进一步靠近,接着扒开那圈子自己肩膀的手,迅速将人推开。 眼看风萧瑟顺势往自己床上倒,又忙释出灵力,把人送回自己床上。风萧瑟背了一夜书,此刻沾床就睡,倒也没再闹沈疑之。 沈疑之略微垂眼,不适地掸掸沾了风萧瑟气息的衣服,最终没忍住,悄悄对自己丢了个清洁符。 “疑之……”林三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沈疑之回头,瞧见林三生精力不济、神飞天外,根本没瞧见他方才的行为,稍松了口气。 “怎么?” 林三生全凭本能问:“等会儿去书阁吗?” “不去。” “哦……那你觉得今年文考会考什么。” 沈疑之:“没看书,不知道。” “哦。好。”林三生点点头,无暇思考,一头栽在桌子上。 沈疑之看着林三生,叹了口气。半只脚跨出门的他又折回来塞了个枕头给林三生。 林三生抱着枕头,惊醒,又盯着墙,把墙面影子当沈疑之,问:“怎么没看书呢,你没准备今年文考吗?” 沈疑之把他头按在枕头上,“睡你的。” 林三生便又沉沉睡去。 谢问上完白日的课回来,瞧见的便是这两个睡得昏天黑地的舍友,以及……自己沾满甜香又凌乱无比的床。 “沈疑之……” 傍晚,问药峰小院,红云如烧。 梁圣手看着正替自己灌溉药田的谢问,乐呵呵问:“你想了解他,为什么?因为体内的蛊虫?” 第21章 谢问顿住,“原来梁先生都知道了。” “小疑之也来找过我。不过你的问题,我答不了。”梁圣手背上手,望着天边舒卷的云,轻声道:“小谢啊,人是复杂的。你若真想了解他,可以自己去看,自己去观察。问别人,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须知人有千面,人好人坏难以凭一面之词定论。你若非要问我,那我只能说,在我的眼里,小疑之和你一样,都是很好的孩子。” “这样吗……多谢梁先生。”谢问低下头,将手中药水印入药田,内心却对梁先生的话,有那么一丝不以为然。 沈疑之那样的人…… “阿嚏——!” 一声喷嚏打断谢问的思绪。 谢问回过头,竟瞧见沈疑之拖着一只鸟妖的从山道走来。 此刻的沈疑之浑身是血,白皙漂亮的脸也染上血污,浑身脏兮兮不说,还被那妖尸的腥臭气息熏得喷嚏不止。可即便如此,他仍忍着恶心,将妖尸完整地拖了回来。 “梁先生!”沈疑之进门,瞧见谢问皱了下眉,随即无视他,对梁圣手道:“你要的药材,给你找回来了。” “哎呀。辛苦了疑之。”梁圣手赶紧上前,摸出一张锦帕,给沈疑之擦了擦脸。 梁圣手身量没有沈疑之高。沈疑之为了方便他擦拭,刻意低了点头。青年汗湿的鬓发垂下,遮住半张昳丽的脸,片刻后又乖乖任梁圣手替他把鬓发别在了耳后。 谢问看着这样的沈疑之,愣住了,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但转瞬,沈疑之就趁着梁圣手蹲下查看妖尸的间隙,冷冷看向他,红润的唇微微开合,无声吐出一字:“滚。” 谢问:“……”没错了,就是沈疑之。 谢问定了定心,佯装没看见,向梁圣手走去,主动搭话:“梁先生,这是什么?” 沈疑之表情明显更黑了。 梁圣手:“祟鸟。全身是宝,近来疑之时常下山,特意托他给我找回来的。疑之,帮我摁着点鸟腿。” 沈疑之:“别这么麻烦,你说怎么弄,我给你炮制。” 梁圣手:“也行。”他站起来,指着妖尸比划了下。 沈疑之迅速弄好,随即扔下剑,甩甩沾了血腥的手,难以忍受道:“有水吗,我要洗澡。” 梁圣手:“后院我挖了处药泉,舒经活络的,你可以去试试。放心,还没人用过。” “行。”沈疑之撞开一旁站着的谢问,去了后院。 谢问踉跄一下,看着沈疑之背影皱了皱眉。 梁先生却笑着道:“小谢,帮我把那边的香料拿给疑之。” 谢问:“他不喜欢身上有味道。” “嚯。你连这个也了解?”梁圣手看他不接话,笑笑,当自己没问:“没关系,那个是祛除妖血腥臭的,疑之不会拒绝。” 谢问没再说什么,端着院中晾晒好的香料去了后院。 后院药池中,沈疑之褪了外衣,闲散坐在池中。听见脚步,他后仰靠在池岸,阖眸道:“谢问,你总是来梁先生这里?” “偶尔会来看一下。”谢问站在岸边,瞧见水下质如白玉的身体,迅速收回视线,拿着簸箕中的香料慢慢丢进池中。 沈疑之果真没拒绝。 谢问:“你和梁先生很熟?” 沈疑之一哂:“偶尔会来看一下。” 谢问:“……” 随着谢问的沉默,后院安静下来。原本见面必然剑拔弩张的两人,如今因为亲过睡过,莫名多了种奇怪的氛围。 谢问说不清那是什么,觉得有些粘稠,簌簌倒掉香料,转身往外走。 沈疑之此时睁开眼,于水中转过身,趴在池岸边,轻声:“谢问。” 这次换谢问停下。他攥着簸箕的手紧了紧,方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沈疑之此时塌腰浮在水中,漂亮的背脊线随着水波沉沉浮浮,再往下是两个浅浅的极其漂亮的腰窝。 这水实在太清了,什么都遮掩不住。 谢问有些恼火,下意识撇过脸,却在此时听沈疑之道:“我昨晚睡了你的床。不好意思了。” 谢问梗了一天的事情,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人挑破。想起被褥间怎么也散不掉的甜香,他唇线一绷,不那么高兴地看着沈疑之。不是嫌弃,而是明显察觉到,沈疑之话音里满满都是戏谑。 这人,又想戏弄他。他现在多说一句,都是给沈疑之递刀。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无视。 “随你睡。反正也不会要了。”说完再次转身。 “真不要吗?”沈疑之:“谢问,难道你不想睡我?” 谢问明显僵了下。 沈疑之又湿漉漉地握住他的手,很轻很轻地晃,“谢问,你想不想?” 谢问瞬间甩开:“你说什么疯话!” “不想吗?”沈疑之:“那你上次为什么吻我?昨夜又为什么刻意守着我?” “我……”谢问哑然,明显无可辩驳。 沈疑之乐了,撑着池岸出水,细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戳着谢问心口,“我什么呢,谢问?蛊虫催发的情潮难熬,你就是想睡我来缓解,对吧?” 谢问不去看他,喉结前却难以自抑地吞咽了下。好香…… 沈疑之冷笑,看着谢问躲避他的眼神,轻轻凑到谢问耳边,一字一顿道:“可我不想。” 谢问鼓噪的心跳一停。 沈疑之声音完全冷下来:“谢问,被狗咬一次,已经够我恶心很久了。”他想着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想着自己未来的路,并不愿因为一只蛊虫就与谢问捆绑太深。 索性也一次性断了谢问的念想。 “你也别再做什么春秋大梦,以为一只蛊就能影响我,让我屈居人下。我如今还是那句话,你最好少往我面前凑。否则……哪怕两败俱伤,我也杀你。” 萦绕鼻尖的甜香和沈疑之冷得刺骨的话,交替冲击谢问的神经。 谢问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疑之,看着他完全不知情为何物的双眼,自己都没察觉,此刻把手攥得多紧。 可他却无力回击,只感到一种莫大的,被赤裸羞辱的无力感。 这样的感觉,对谢问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实话讲,沈疑之今日这番话,对比从前那些冷嘲热讽,根本算不得过分。 可谢问就是莫名地…… 莫名地被刺痛了。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17章 情与蛊八 好像……把谢问得罪狠了。 沈疑之见谢问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一贯的冷脸都浮现点沮丧,抬手蹭蹭鼻梁,两步退回水中。带着药香的池水漫过来,他拨开点水面浮沉的香料,放任白皙的背脊沉入水中,背对谢问坐下。 谢问独自站了会儿,终究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约莫半刻钟后,沈疑之回到前院。 梁圣手一人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瞧见他笑笑,指着满院挂起来的药材夸:“小谢人真挺好,走前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挂上了。” 沈疑之看着梁先生,觉得他现在像人间夸耀女婿的老丈人,很莫名其妙,“你也没个一儿半女,就算把谢问夸上天,他也赘不进你家门。” “嘿你这小子……”梁圣手:“我是这个意思?” 沈疑之冷笑了声。梁圣手瞧他不爱听,不说了,晃着摇椅扇扇子。 山间的夏夜带点清爽凉意,风过时能嗅到草木的气息。 沈疑之撑着篱笆,望着天边徐徐升起的残月,沉默许久,忽道:“梁先生,文考后我要回一次沈家。你给我配点药。” 梁圣手看向沈疑之,见青年半垂下浓密的睫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没多问,晃着扇子轻轻点点头。 接下来几日,沈疑之仍旧保持了紧凑的任务与修炼节奏,只是不管去哪儿,都没再碰见谢问。 他原以为已经排除谢问这个不确定因素,谁料一次任务期间意外发现…… 谢问跟踪他。 沈疑之心底一惊,尝试甩掉人却无果后,暂时放弃行动,返回乘云仙宫,日常变为宿舍和坐忘谷两点一线,除了修炼还是修炼。 这样的日常,对于窥探者而言,无疑无聊至极。但刚刚突破至金丹二境的沈疑之,恰好需要时间来稳固修为。他趁着这几日,稳扎稳打,竟顺利将自己的修为推至了二境巅峰。 沈疑之对此十分满意,结束修炼的清晨,从坐忘谷回宿舍的路上都还哼着小曲儿,瞧着比林间树梢早起的雀儿还欢快。 与此同时,宿舍内。 风萧瑟这绝望的文盲被文考折磨得不轻。为祈求顺利通过文考,他握着三只毛笔站在床头,一通念叨后,一本正经地向面前叠放的书籍行礼。 沈疑之推门进来,瞧见这一幕乐了,“给你风家老祖们上香呢?” “哎呀!”风萧瑟看见他,赶紧丢了笔,故作镇定:“我和三生玩儿呢。对吧林三生。” 第22章 埋首书海的林三生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那你接着玩儿吧。”沈疑之走回床边,路过时扫了眼谢问冷了好些天的空床,心中轻哼,放任自己瘫在床上。 风萧瑟嫌自己丢脸,不拜了,暂时放过自己,推了书去拥抱柔软的大床。书海中昏昏欲睡的林三生抬起头,看两人一眼,也心安理得地趴在了桌上。 一时之间,宿舍安静下来,只闻清风送来隔壁宛如念经的背书声。 “诶,疑之。”林三生躺了会儿终究觉得心中惴惴不安,揉揉脸坐起来,看着晨光下昳丽绝艳的青年,问:“你真没学吗?一点书都没看吗?” 沈疑之略微抬眼,轻笑了声。 风萧瑟不满:“我兄弟骗你干什么?怕你抢他第一,背着你偷着学?林三生,你问这个问题真是搞笑。” “我、我就问问!再说了……”林三生扫了眼谢问的床,祸水东引:“你们就不怕今年文考又让那谁谁出风头?” “谁谁……对啊!”风萧瑟一拍大腿坐起来,“兄弟,你不学岂不是便宜了谢问?” 沈疑之听见这名字,暗叹口气,想:便宜不着。因为谢问也没学。 这人最近抽了疯,跟踪偷窥样样做尽,盯他比人间的男人盯媳妇还紧,堪称阴魂不散,害得他…… 算了。再找机会吧。 沈疑之心情败了些,冷眼示意二人把嘴闭上。 风、林二人瞬间敛声,去干自己的事情。 沈疑之得了清净,纷杂的思绪也静了,正想合眼浅睡一小会儿,又听屋外有人敲门。 “谁?”林三生开门,瞧见门外屋檐下站着个清秀面善的散修。 “师兄好!” 柳小青迅速冲林三生鞠躬,接着朝屋内张望:“沈师兄在吗?” “额?你找疑之?”林三生回头,看向里间半躺的沈疑之。 沈疑之一脸莫名,走出来看着那个似乎有点眼熟的散修,不解:“你,找我有事?” 柳小青见了他,双眼一亮,忙不迭点头,身后马尾跟狗尾巴一样揺:“对的对的,沈师兄!” 林三生第一次见比自己还会献殷勤的人,怀疑这胆大包天的散修要和自己抢活干,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暗讽:“你一散修,有事不找谢问,找疑之?” “不是找沈师兄帮忙,是替人带东西给沈师兄。”柳小青没听懂林三生的挑拨,从怀中取出一封夹着桃花的粉色信笺,双手呈给沈疑之,并解释来历:“这是山脚一个小师妹给我的。她说沈师兄瞧见自然会懂。” 沈疑之扫一眼,琥珀色眼眸略沉了沉,拦下越俎代庖的林三生,自己接过。信封微凉,隐约带点沉闷的桃子香,很难闻。 他心下有了数,祭出点灵力,拂去散修肩头沾染的邪修灵气,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同时取出块能护身的玉佩,递给那散修,“这是谢礼,不要拒绝。” “哇!多谢沈师兄!” “嗯。回去吧。时辰不早,你们也该开课了。” “好!”柳小青的狗尾巴摇得更厉害,捧着沈疑之给他的玉佩一蹦一跳走了。 林三生见状,十分不满,刚想说些什么,风萧瑟已经偷摸凑过来,一把夺过沈疑之手中的信封。 “嘿嘿,我看看这是什么?哟,原来是……佳人红笺!兄弟,难怪你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是红鸾星动、佳人有约啊。让我来看看小、师、妹~给你写了什么!”风萧瑟举着那封信,作势要拆开。 沈疑之听他那话,没忍住笑了声。佳人有约?那这佳人得是谢问。 风萧瑟见他豪不在意,再次道:“我拆了啊。” 沈疑之坐回床上,指节漫不经心敲着曲起的膝盖,不仅同意风萧瑟拆,还让他念来听听。 风萧瑟一脸坏笑地看他,感慨:“我娘果然没说错,越好看的男人越坏,兄弟你简直是典型。” 沈疑之无语地看向这傻子。 风萧瑟看不见,拆开桃花信笺,抖开信纸念起来,“沈郎,见字如面……哟,沈郎!” 沈疑之:“不念给林三生。” 林三生赶紧走过来。 “走走走。”风萧瑟挡下:“这种事只有我能代劳。我继续啊,咳……见字如面!” “自月前相别,奴心黯然,情丝如蛊缠,日思夜想,莫过再见。奈何春去,流水落花,不知郎心如旧否?盼复!” “诶,没留名字。不过瞧着倒是个痴情人。”风萧瑟追问:“兄弟,这是哪个师妹?我认识吗?” 沈疑之不语,想着春桃娘来信的目的,略微眯了眯眼,抬手烧去风萧瑟拿着的书信。 “诶!干嘛烧了,你真不喜欢啊?”风萧瑟甩手丢开燃烧着的纸张,抬头见沈疑之若有所思,完全没听他说话,又安静下来,拉着林三生小声蛐蛐:“怎么回事?我兄弟谈了啊?” 林三生摇头,“可根本没见疑之和哪个女修说过话。” “放屁,他和我姐说过。” “那这信是你姐送的?” “怎么可能。不过……我兄弟当我姐夫也不是不行。可惜我姐不长眼,喜欢上个散修。唉……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风萧瑟一捶桌子,颇为愤愤。二人之间的话题也随之改变。 风萧瑟安慰:“那人好歹是神剑宫剑尊首席弟子之徒,算不得散修了。百年后说不定还能混个剑主当当。” “那也配不上我姐。日后他若与我姐结为道侣,难道要让我姐随他去住神剑宫那进门都得低头的小草屋?可他若随我姐赘回风家,神剑宫弟子的名头就保不住,更不是个东西了……” 风萧瑟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他姐和那散修有什么未来,当即咬牙切齿骂:“散修就是贱!若我是明尊,就下令屠尽这些贱种!省的他们……” “可惜你不是。”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风萧瑟吓一跳,转身见谢问推门进来,又底气不足地冷哼了声,“你应该庆幸我不是。” 谢问:“庆幸什么?连我也不如的东西,还指望有朝一日登上仙门巅峰?” “你……”风萧瑟气得涨红脸,自认骂不过,转瞬求助沈疑之:“兄弟!” 谢问对上沈疑之,眸色暗几分,但眼底少了些许冷意。 沈疑之本在想春桃娘的事情,闻言抬头,对上谢问幽怨的的视线,叹口气,心不在焉安慰风萧瑟:“一辈子就这两三年与你有交集的人。你搭理他干什么?” 风萧瑟没觉得被敷衍,反而豁然开朗,“说得对!咱们走!和这种人待在一个屋檐下我都嫌晦气。咱们下山喝酒去!” 林三生拉住人:“萧瑟,过两日文考。” “那……”风萧瑟顿顿:“那咱们去图南书阁温书!老子就不信,穷道观还能养出个文武全才!” “你少说两句吧。”林三生劝完风萧瑟又回头问:“疑之,你去吗?” “你们去。”沈疑之挥挥手,他歇得差不多,准备去坐忘谷。 “行。”林三生拖着风萧瑟出门。风萧瑟顺势跟上,路过门边,又狠狠瞪了谢问一眼。 谢问完全无视。实际上,自沈疑之开口,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沈疑之。他看着眼前漂亮又薄幸的青年,心里其实有点冷,莫名害怕沈疑之与风萧瑟一样的短见。 沈疑之被谢问盯得极其不自在,下意识瞪回去,心中却暗忖谢问突然露面的原因。 难道是……看出了那信笺的主人是春桃娘? 沈疑之心生防备,打量眼前幽怨且不发一言宛如男鬼的谢问,悄然祭出灵力…… 然后听谢问冷不丁来一句:“沈疑之,你也这样想吗?” “嗯?”沈疑之懵了下,“什么?” 谢问:“风萧瑟那番话。” “风萧瑟……哦。”原来谢问被风萧瑟气着了。 沈疑之一嗤,散去指间灵力,没忍住笑了。 谢问冷眼看他,眼底藏着深深的不信任,仿佛他说出一个“是”来,就要和他拼命。可这些落在沈疑之眼中,竟然觉得此时的谢问,像一个讨糖吃的孩子。到底才十八啊。 沈疑之无暇哄谢问。此刻顺着这个问题,想着前世今生的许多事情,突然发现,其实自己的想法一直很简单。 他似笑非笑抬起眼,淡道:“我并不这样认为,谢问。” 谢问表情变了,紧绷的唇线和压低的眉眼都放松了些,“那你怎样想?” “我怎样想?”沈疑之抱臂,轻轻靠上门板,“于我而言,散修也好,世家也罢,都没什么区别。待我登上高位,九州四海只会有一条铁律。” 对上谢问疑惑的目光,沈疑之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戳着谢问的胸口,轻描淡写道: “谢问,顺我者昌啊。”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18章 情与蛊 九 第23章 馥郁甜香逼近。谢问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疑之,一时愣住,心口在沈疑之的戳弄下酥麻发热。沈疑之口出狂言,自我至极,他本该觉得厌恶,此刻的内心却…… 喉结滚了滚,视线不自在地挪向别处。 沈疑之指节一顿,看谢问在蛊虫的影响下对自己情难自禁,有些想笑。可惜自己体内的情潮也渐渐复苏。 他捻捻碰过谢问的手指,转身走了。 二人短暂交锋,接下来几日又回归一人跟踪、一人修炼的诡异平衡中,暂时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直到文考前夕,二人离开坐忘谷,返回宿舍待命。 乘云仙宫重视文考。为防止徇私舞弊,凡是参加考试的弟子,都得回宿舍静候,不得出入。 是日傍晚,天边暮云如烧。返回宿舍的弟子们看着仙宫师长们郑重其事地布下限行禁制,部分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啊,每年都得坐一次牢。烦死了。” “就是,文考的架势整得比扶摇大会还大,真不知道仙宫怎么想的,除了那些穷酸的散修,谁还在乎文考啊?” “……” “吵什么吵什么!不想考就弃了,没人逼着你们参加!” 夏末燥热的晚风卷着哄闹的人语声袭来,吹得人心烦乱。不知是谁破天惊的一声吼,使得周围短暂地安静下来。 沈疑之坐在院中,听着周遭动静,又斜睨屋檐下看书的谢问,施施然靠上背后的石桌。 今日他得和谢问共处一夜。这一认知让他体内的蛊虫有些兴奋,蠢蠢欲动。 沈疑之压着情潮,内心思考的却是这些日子谢问跟踪他的目的。 沈疑之深知,谢问和他一样,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事事争先,不落人后,这是他们的处世信条。 那这段日子……到底是为什么事情,让谢问放下文考来跟着他?沈疑之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往蛊虫上想。毕竟谢问是个心志不坚定的人,在蛊虫驱使下,希望望梅止渴也说得过去。 说实话,沈疑之挺喜欢看谢问露出意乱情迷的窘态。这让他有种难得的得胜感。 只可惜……碍事了。 要不,不定时和谢问睡一次,就当安抚,让他别再跟着自己? 这念头方才升起,又被沈疑之掐灭。 若谢问真被蛊虫折磨得受不了,跪着求他施舍,那他倒是能考虑下。让他主动?做梦!受不了的又不是他。 沈疑之定了心,瞬间按下杂念。起身回到屋中。 甜香拂过。谢问略微抬眼,只看见沈疑之拂过门槛的素色衣摆。 莫名提起的期待散去。谢问垂下眼,攥着书的手紧了紧。 “兄弟……” 屋内,风萧瑟见了沈疑之,撒开抱着的书,抓住沈疑之的胳膊摇晃:“你保佑保佑我吧。我爹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这次文考若挤不进前两百,我今年的山假就不用过了啊啊啊啊!” 每年文考后,仙宫都有近一月的山假,弟子们可借此休息或外出历练。风萧瑟喜欢去人间城池玩,对山假格外看重,风父了解自己的儿子,常以此威胁风萧瑟,逼迫其努力。 沈疑之拍拍风萧瑟肩膀,不动声色抽出手,接着回忆了下风萧瑟上辈子的排名,笃定道:“放心去考,没问题。” 风萧瑟不自信:“当真?” 沈疑之懒得说二遍,转身回了自己的床,打坐入定。 他没修炼,只因和谢问共处一院,蛊虫躁动,身体热得难受,需用灵力压制。 风萧瑟与林三生见状,却以为他修炼,都压了点声响。 屋内静下来,一墙之隔,谢问翻书的声响清晰入耳。沈疑之蹙眉,思绪有些乱。 他想着明日事,计划自己该如何步步设局,步步引导。可这念头总是不稳,总是被名为“谢问”的魇侵扰。 他想起那日山洞格外激烈的情.事,想起谢问莫名其妙吻他,也想起谢问看向他时,暧昧难明的眼神……情.欲盛放到极致,就仿佛掺杂了爱意。 然而,沈疑之清楚明白,那是合欢蛊缔造的假相。 转眼夜深。风林二人收了书,为明日养精蓄锐,上床睡觉。 屋内屋外都变得格外寂静,能清晰听见夜风与虫鸣的声音。 沈疑之独自坐在床上,气息逐渐紊乱,状态变得异常。 许是压制太久,谢问又在近处,他今夜的情潮来得格外猛烈,隐隐有洪水决堤的征兆。未免强行压制伤及自己的根骨,他停下运功,无地靠在床头。 没了灵力压制,昏暗的灯光下,青年白皙的肌肤漫出一层浅粉,漂亮的桃花眼里也慢慢含了一层迷离的水雾。 身体越来越热,细微汗珠冒出,濡湿漆黑的鬓发。沈疑之拨开贴在面颊的发丝,微微张开的唇,无声低喘,另手揪住衣领一点点扯开,渴求夜间的凉风能浇灭肌肤蔓延的欲.火。 “嘎吱——” 门板轻响。谢问恰好在这时推门进来。夜色已深,他原以为屋内的三人都已经睡下,谁料…… 屋内充斥的甜香几乎令他失控。 “沈疑之……” 谢问瞬间关上门,转进里屋。屋内风林二人已经熟睡。只有沈疑之还……醒着。此刻,昳丽秾艳的青年独自坐在床沿,墨发披散,喘息急促,白里透粉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的照耀下呈现暧昧的暖色,如脂如玉。 见他进来,面红轻喘的人微微抬起头,浓密的睫毛颤颤,琥珀色的眼眸扫他一眼,又咬着红润的唇,垂下视线。 谢问看着深陷情潮的沈疑之,喉头发紧,下意识上前一步。 “别过来……”沈疑之此刻的声音低而哑,已经完全被情欲浸.透了。他细长的手指紧紧攥着床沿,艰难道:“我抗得住。你休想、乱我的道心。” 谢问唇线瞬间绷紧。他借着烛光昏黄烛光看着此刻狼狈又坚定的沈疑之,攥了攥拳,忍下被激发的欲.念,转身回了自己的床。 沈疑之见谢问离开,紧绷的背脊放松,躺回床上。木床发出声响,隔壁的谢问下意识看来。沈疑之蹙眉,垂下几乎未曾用过的床帘,隔绝了谢问探视的目光。 可惜体内的蛊虫并未因谢问的离去偃旗息鼓。反而像是嗅到食物的馋虫,越发躁动。 “……”沈疑之转身抱住被褥,把哄热的脸埋进去,攫取丝绸被面那短暂的微凉。可这些凉意都是轻云、朝露,一触即逝…… 沈疑之咬着下唇,尝到血腥,在床上辗转反侧。 “兄弟……”频繁发出的响动惊扰到风萧瑟,他人在梦中,含糊问:“你怎么了,哼哼唧唧的,不舒服吗?” 沈疑之僵住,瞬间压住喘息,汗涔涔侧躺在床,不动了。 未被完全吵醒的风萧瑟没得到回应,以为做梦,又沉沉睡去。 不知熬过多久时间。 沈疑之留在床头的烛灯突然熄灭,淡淡烛烟飘入鼻息。 视野陷入黑暗,沈疑之的神经一瞬紧绷。紧接着,床帘被人挑开。一人合衣上床,躺在他身侧,不由分说从后抱住了他。 沈疑之一顿,体表的热浪、体内的情潮都有所消退,像是烈火焚身的人,终于沐浴进水中。 “谢问……”沈疑之小幅度挣了挣。谢问却强硬地按住他,带茧的大手主动剥开他衣服,安抚般抚摸上他白皙细腻的肌肤,又逐渐向下。 酥酥麻麻的触电感蔓延,沈疑之一颤,前所未有的愉悦感一波一波冲击他的神经。他竭力地忍耐、克制,可还是……难以避免地沉沦进欲.望中。 “谢问……我不做。” “嗯。我用手。” 得了承诺,沈疑之放松下来,靠进谢问怀中。 “唔……谢问……” 林三生迷迷糊糊:“疑之?” 沈疑之瞬间捂住自己的唇,杜绝自己发出难耐的喘.息。 …… 等这一波情潮完全消退,沈疑之软绵绵地枕在谢问胳膊,很没有互助精神地睡了。 谢问此刻热得厉害,却什么也没做,仅板板正正地躺在沈疑之身旁,等天擦亮,才轻轻抽出沈疑之枕着的胳膊,回到自己床上。 窗外鸟又啼鸣。伴着月落日升,昏昏暗暗的宿舍也亮起来。 “兄弟!起床!” 床帘被人掀开,风萧瑟揉着惺忪睡眼,一把揪起熟睡的沈疑之。沈疑之要么不睡,要么就睡得死沉。此刻惊醒,烦躁地拍了下风萧瑟圈在脖颈的手,“勒!” “嗨呀,我害怕叫不醒你嘛。”风萧瑟松开他,催促:“赶紧,快开考了。” 沈疑之揉了把脸,想起昨夜的事情,低头看了眼自己,见自己衣衫齐整,肌肤上也没有可疑的痕迹,松口气,冲风萧瑟挥挥手:“你先去吧。我就在隔壁山考头,离得近不用急。” “……” 深刻意识到自己和沈疑之的差距,要翻三四座山头赶考的风萧瑟嗷嗷嚎叫一阵,不再替沈疑之着急,带上笔墨纸砚,和林三生先走一步。 第24章 料没人再打扰自己,沈疑之打个哈欠,扯过被子,又躺了回去。 “你……还不去?”谢问洗漱回来,见沈疑之床上还有个鼓包,明显愣了下。 沈疑之怔住,被迫回忆起昨夜受到的帮助,抿抿唇,面上微烫,缓了会儿才冷道:“我又不像你,得翻山越岭去考。” 这还是谢问第一次参加文考,位次加在最末,考场比风萧瑟还远,起码得翻五六个山头。 谢问蹙眉,看着此刻好似根本不准备参加文考的沈疑之,欲言又止。 “沈疑之……”他斟酌着开口:“我的文史,挺好。” “哦。”全然不在意的态度。说明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谢问攥拳,盯着沈疑之站了半晌,最终带上笔墨走了。 文考将持续三天,进入考场的弟子在考试结束前通通不得离场。沈疑之找到摆脱谢问的机会,完全不急,闭上眼放任自己睡去,日上三竿才精神饱满地坐起,提剑下山。 漫山弟子都去考试,乘云仙宫比往日冷清。沈疑之在山门守卫诧异的目光下信步离开,御剑在东洲的青山间漫无目的地穿梭。 不多时,一枚桃花飞旋而来,绕着他转一圈,又向西南飞去。 果然来了。 沈疑之凝神,跟上飞旋的桃花,一路向着西南,最终停在东洲与南冥洲接壤之地,不再向前。 此处名唤扶花镇,本因终年不败的漫野山花而得名,后来受南冥洲风习濡染,镇民不事农桑,以歌舞为业,渐渐成为他人寻花问柳之地。 沈疑之御剑下行,收剑进入镇中。相较东洲其他城镇,扶花镇风气靡靡,镇民衣着浮夸惹眼,街头巷尾都充斥腻人的暖香。 沈疑之无视街边阁楼探出的红男绿女,用灵力震开径直摸上来的手,在镇中转一圈后,挑了间还算清净的茶阁入座。 “哎哟,好生俊俏的小郎君~” “一壶清茶。多谢。” "哦哦,好嘞。" 冷眼逼退搔首弄姿的男茶侍,沈疑之寻了张窗边的桌子坐下,静坐等人。 约莫过去半炷香,浓郁的桃子香气袭来。 沈疑之抬眼,瞧见春桃娘捏着她的银质烟杆,袅袅婷婷走来。 “哎呀,沈郎,要见你一面可真难呀。”春桃娘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以手支颐,瞧着他媚笑:“莫不是日日与你那小夫君纵情欢好,把奴家抛之脑后了?” 小夫君……谢问?沈疑之眸色微沉,盯着眼前幸灾乐祸的罪魁祸首,眼底毫无温度可言。 春桃娘对上这道冰冷的注视,心里莫名发怵,笑意浅了些。 沈疑之却在此时展颜一笑:“前辈说笑了。来,喝茶。” 碧绿的茶汤注入茶盏。沈疑之当着春桃娘的面儿,往里面撒了点粉末,接着似笑非笑地将这下了东西的茶奉给春桃娘。 春桃娘面色一凝,“你这是何意?” 沈疑之:“喝了它,我们再聊。” “你当我软柿……”春桃娘话音未落,不知何时布下的法阵倏然升起。 四方茶阁内,森然煞气弥漫,缕缕黑红的浊气化作毒蛇,顺着春桃的四肢游移盘旋,直至那淬毒的獠牙利齿,停在春桃娘脆弱的脖颈。 春桃娘仰着脖颈,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疑之,“这样的邪术,你个小娃娃怎会……” 沈疑之没做解释,只是点点桌面的茶盏,微笑道:“前辈,先喝茶吧。”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19章 情与蛊十 碧幽幽的茶汤缓缓冒着白色的雾气,成了血色邪阵中的唯一的冷色物体。 春桃娘脸色泛白,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她虽有炼虚期修为,可完全不善打斗,如今轻敌踏入沈疑之这又凶又险的邪阵,更是豪无转圜之机地成为他人砧板之上的鱼肉。 看着眼前漂亮如毒蛇的青年,春桃娘颤着手端起茶盏。 “你要我的命,还是别的什么?”喝前,她颤声问。 沈疑之靠着椅背,细细长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姿态悠闲,仿佛没听到这句问话。 春桃娘惶然起来,一面觉得沈疑之大费周章反客为主,定然有事求她,不会害她性命,那么她也没必要鱼死网破。一面又觉得沈疑之阴晴不定的性子和明尊有些相似,害怕他苦心孤诣,只为报复、只为寻乐子。 这会是翻版的明尊吗? 但愿……赌了! 春桃娘颤抖着将茶杯送到唇边,紧接着闭上双眼,仰头饮尽茶汤。 些微清甜在唇齿间弥漫开,完全不同于一般茶汤的苦涩,却也没有毒物的存在。 春桃娘一愣,睁开眼,诧异地看着沈疑之。 沈疑之将剩余的粉末倒进自己的茶里,慢悠悠端起喝了口,“东南十六洲孩子们最喜欢的麦芽糖霜,混入清茶滋味十分不错。前辈觉得如何?” 糖霜……方才的东西只是糖霜!? 春桃娘咽了口唾沫,压抑的心跳骤然加速,劫后余生,却无喜悦,只有被戏的惶恐与茫然,害怕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缓缓扭过头,看看随时要自己命的邪阵,又看向好整以暇的沈疑之,终于有些崩溃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就给你下了个有益无害的合欢蛊,你不至于要我命吧?” 沈疑之垂眼笑笑,琥珀色的双眼毫无温度盯着春桃娘,却只是喝茶、沉默。 春桃娘明显变得焦躁,提的问题越来越多,一贯娇柔的声线都变得直爽,接连问他:“沈疑之,你到底要干什么?” 慢慢的,质问又变做威胁。 “沈疑之,我警告你立即放了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你不会自大到以为区区金丹期就能越境杀炼虚期修士吧?这不可能!我可不是冥阴那个废物!” “其实没什么不同,都一样。” 春桃娘一顿,冷眼瞪着终于开口的沈疑之,脊背隐隐发凉。 沈疑之:“我能杀冥阴,也能杀你。赌上我的一条命而已,不值得可惜。” 春桃娘一颗心沉到谷底。手上烟斗泛起灵光,丝丝缕缕的粉雾缓缓释出。 没有一个突破至炼虚期的修士还是彻彻底底的废物。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自己保命的手段。春桃娘也不例外。 然而…… 看着辅一释出就被邪阵蚕食侵吞的灵力,春桃娘彻底僵住了。有种自己所有的本事和绝招,都被人提前知晓并破解的窒息感。 沈疑之,这个年纪轻轻的仙宫弟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既知无相宫,又晓得如何对付她?已知信息完全拼凑不出答案,一下将沈疑之,推到了不可知的神秘之地。 人天然恐惧不可知不可控的事物,春桃娘也不例外。她看着此刻气定神闲的沈疑之,终于彻底彻底泄气。 银色烟杆从女子纤纤玉手坠落在地,春桃娘哑声道:“行了,要杀要剐你来个痛快,别搞折磨人那一套。” 终于…… 沈疑之暗暗松口气,垂下衣袖遮住轻微颤抖的双手。 “前辈想这就想岔了。”他压住内心轻微的波动,散漫靠上椅背,声音平淡如初,“此番我来,不过是想问前辈一些事情。” 春桃娘猛地抬头。 沈疑之熬鹰成功,不再关注春桃娘的情绪与想法,径直问:“沈琅还活着吗?” 沈琅……春桃娘顺势想起沈家送来的那个少年,点了点头。 沈疑之沉声:“我要他‘死’。” 春桃娘一惊:“为什么?” “你不需要问这么多。”沈疑之顺势收了茶阁的法阵,起身望向窗外,淡道:“明尊老矣,天下风云将起,百年后谁主沉浮谁又知道?前辈,你我身为无相宫门人,得为无相宫的未来多寻一条路啊。” 为了无相宫的未来多寻一条路…… 春桃娘盯着沈疑之高挑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这句话如同魔念一般,深深根植进她的脑海之中。没错了,沈疑之以血契自荐,如今也算是他们无相宫的人,她此刻帮沈疑之,不正是帮无相宫? “我明白了。”春桃娘想明白,从善如流,“你等我消息。” 沈疑之一笑,端起桌面微凉的清茶饮下,此时才问:“前辈方才所提合欢蛊,可有解?” “这……” 春桃娘并非蛊师,只会下不会解,上次下蛊也只是为了戏弄报复临时反水的沈疑之,根本没想到二人还会达成同盟。她此时只得讪讪笑着,迂回道:“我那合欢蛊与你而言有益无害,根本不用解。况且你体内还是雌蛊,何不趁此机会,多与你情郎合欢双修,提提修为?” “你是说这蛊……”沈疑之轻蹙眉,想起山洞初次后自己突破结丹,忽然间明白过来。 原来,和谢问睡还能涨修为。 那这一月……真是可惜了。 沈疑之笑笑,见窗外天色渐晚,抬手示意春桃娘自行离去,自己转身下楼。 第25章 夜间的扶花镇热闹起来。 这座毗邻南冥洲的东洲小镇已经完全褪去东洲风俗沉稳质朴的气质,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挂红饰绿。全镇青年,无论男女,都穿上清透华美的衣物,走上长街欢颜卖笑。放眼望去,桃红柳绿的长街尽是拈着丝帕照耀揽客的手。 此外,几艘外来的飞舟停泊在此。 受邀或慕名前来的客人从飞舟走下,散入扶花镇寻花问柳,使这夜间的淫靡大戏,正式开演。 沈疑之作为世家子,对这样的场面毫不陌生。他淡淡扫过四下野.合之人,震退试探着靠近自己的青年男女,御剑向外飞去。 他体内有蛊,夜间呆在这样的地方,显然不理智。 只是他刚飞离扶花镇,体内将将复苏的情潮竟陡然变得汹涌,隐隐阻止他运功。 灵力受限,飞行不稳,意识也变得昏沉。 沈疑之抬手扶额,高挑似鹤的身形在夜空中晃了晃,紧接着向下跌坠。 为什么会这样? 沈疑之望着悬挂于夜幕的明月,疑惑的同时竭力自救。 其实,他觉得此时的状态很像被谢问拥抱进.入的时候。那深入骨髓的情.欲,每次都逼得他深陷沉沦,难以自持。 可此时,谢问在仙宫文考。他体内压制得好好的蛊虫,为何突然无故如此? 沈疑之想不明白,此时的情况也不容他想明白了。 灵脉完全被饥渴躁动的蛊虫阻塞,意识也现在灼热的情潮之中。 细细长长的手指颤抖着,想要去碰无名指上的白玉纳戒,却只是使纳戒从指节脱落,坠入身下的丛林。 糟了…… 沈疑之深吸一口气,正要强压蛊虫,一道灵力波动从不远处袭来。 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的黑衣青年御剑而起,稳稳接住了从半空跌落的沈疑之。 淡淡的木质香气涌入鼻息。沈疑之单薄白皙的眼皮颤颤抬起,琥珀色的瞳仁映照出谢问锋利俊朗的脸。 “谢问?” 谢问垂下视线,淡淡应了声。 一切的疑惑都消散了。原来还真是因为谢问。 沈疑之想着方才的危机,突然拽住谢问的衣领,扬起手,一巴掌扇着谢问脸上。 谢问一怔,看着情.欲与怒气交杂的沈疑之,眉头微微蹙起。沈疑之此时的力道当然不大,扇在脸上不痛不痒,但这怒气实在来得莫名其妙。 “沈疑之。”谢问攥住再次扇来的手,沉声:“你为何总是不识好歹?” 沈疑之冷笑:“你跟踪我至此,害我体内蛊虫躁动难抑,还有脸说我?” 谢问一默,略有些粗糙的手掌放开沈疑之的手腕。 沈疑之却没再动手,只是在他飞剑站定,环住他脖颈,径直凑上来,迫不及待吻上他的唇。 谢问怔住。环绕的甜香瞬间唤醒他体内的蛊虫。 飞剑踉跄摇晃,赶紧载着相拥亲吻的二人落在地面的山林间。 “咔……” 慌乱的脚步踩碎枯叶。 谢问后退两步,又赶紧扶住摇晃的沈疑之。沈疑之靠在他怀中,迷迷糊糊地凑上来吻他。唇瓣被人含吮轻咬,谢问因沈疑之的主动完全僵住。 “发什么呆?”沈疑之不满,热乎乎的手掌捧住他的脸,含糊道:“张嘴。” 谢问下意识松开牙关。沈疑之柔软的舌头便抵近来,扫过他齿关上颚,深深地占有,强势地索取。 好香…… 谢问的理智一瞬崩盘,看着完全沉浸于情欲的沈疑之,这个月光下吻着自己的青年漂亮得不可言说,身体烘热,连带得意识也有些不清醒,环在沈疑之细腰的大手不断收紧,直把人紧紧箍在怀中,身体都被迫后仰反弓。 “唔嗯……” 沈疑之迷迷糊糊间察觉主动权在递交。他略微仰起头,吞咽唾液,一面安抚体内饥渴躁动的蛊虫,一面调节内府灵力的运转。 “沈疑之……”谢问放他呼吸,又温柔地唤他姓名。沈疑之喘口气,清醒几分,见体内蛊虫安分下来,灵力也恢复运转,立即放开谢问,“行了,够了。” 刚被沈疑之勾起情欲的谢问定住,呼吸难以平复,明显欲求不满。 沈疑之可不管这些,拍开紧紧扣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准备去寻纳戒。 “沈疑之……”谢问突然在此时叫住他。沈疑之抬眼,竟看见一张既严肃又委屈的脸。他是第一次见谢问露出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心中疑惑未解,谢问已经将他揽回去,吻下来。 “唔……别、别闹!”沈疑之侧脸想躲,却被谢问钳住白皙细腻的脸。脸颊薄肉凹陷,颌关节被迫打开,谢问舌尖蛮横的探进来,攻势比他还要霸道。 沈疑之刚刚压下的情.潮又泛起波澜,腰肢酸软双腿站不住,整个人直往谢问身上靠。谢问察觉,单手揽着他往上提了提,使人稳稳当当挂在自己身上,继续加深这个吻。 夜渐深,山林寂静,只闻些微风动与暗昧的水声。 “谢问……” 沈疑之被亲得气喘吁吁,察觉抵着自己的东西,心中一念清明,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紧紧抱着自己不愿松手的男人,急促问:“你要和我野.合?” 作者有话说: ---------------------- 感谢阅读。 第20章 富贵债一(倒v开始) 野、野合? 谢问当然没有这样的想法, 闻言清醒三分,松开沈疑之,垂眼撇过脸去。 “不是。” 他看着从稀疏树缝落在地面的银白碎光, 哑声解释:“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能总这样。” “哪样?” 谢问喉结滑动, 漆黑的眼眸回看向他, 红着耳尖, 一本正经道:“不能总是勾起我的欲望,又把我推开。沈疑之, 我是个人, 不是你泄.欲的玩物。” “嗤。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也不知道是谁腆着脸往上凑。” 沈疑之懒得与他质辩。冷眼撇过他还硬着的鸟, 自己去找纳戒。纳戒从半空掉下, 不知落在何处。他只得运起灵力,小范围移动, 尝试召回。 谢问转去一旁, 等用灵力压下令人难堪的生理反应,方才跟上沈疑之。 沈疑之睨他一眼,冷笑:“挺快呀。” 他快不快两人心知肚明。谢问无视这含义明显的嘲讽, 追问:“为什么不去文考,反而来这里?” “噢, 巧了呀。”沈疑之回头笑笑, 瞧着心情不错, 眯起的桃花眼透出几分狡黠:“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谢问,比起我,你更不该出现在这里吧。怎么,怕文考输给我, 故意不去?” “你……”谢问一哑,好一会儿才答:“你明知道我是跟着你来的。” 沈疑之:“那你跟着我干什么?莫不是被体内的蛊虫逼得没有办法,日日都离不得我?那你可惨了啊谢问。你对我而言,连泄.欲的玩物都算不上。” 谢问冷峻的眉头蹙起,拿耍起无赖的沈疑之无可奈何。 沈疑之微微偏头,细长的手指运起灵力,凌空一勾。 “啊啊啊啊——!” 树林传来响动。遗落的纳戒带着一个邋里邋遢的小孩儿飞回来。 小孩儿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看不出年纪,明明是炎炎夏日,却还穿着冬日的棉衣蔽体,脚上只踩着木枝编成的拖鞋。此时他嶙峋肮脏的小手抓着沈疑之的纳戒,竟透出死也不愿放开的架势。 沈疑之扬眉,看着地面肮脏倔强的孩子,眯了眯眼,缓缓蹲下身去。 谢问本以为沈疑之会发发善心,毕竟这人对仙宫那些傻小子可比对自己宽容多了。风萧瑟是一个,柳小青也是一个。这偶尔会让他觉得,沈疑之其实也有柔软的一面。 谁料。 “啊!” 小男孩儿双脚离地,单手抓住沈疑之掐住自己脖颈的手腕,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惊呼,然后便涨红脸,无法呼吸。 再看沈疑之,漂亮而冰冷的眼底全是杀意。 谢问心下一惊,赶紧从沈疑之手上救下孩子,母鸡护崽般把那孩子挡在自己身后。 沈疑之握着自己被谢问劈得有些麻木的手腕,细长的眉蹙起,声音彻底冷下来:“谢问,你找死?” “他只是个孩子。你何故……” “是个孩子就能偷鸡摸狗,是个孩子就能强占他人财物拒不归还?谢问,这就是你心中所持的公正?” “你怎知他不还你?”谢问说完,立即把身后的孩子拎出来,向孩子伸出手,“给我。” 小孩儿看他一眼,黑色眼珠一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纳戒塞入口中,强行咽了下去。 谢问:“……” 沈疑之:“呵,好了。原本可以留他个全尸,现在得开膛破肚了。谢问,你说你是不是多此一举?” 小孩儿闻言吓一跳,抱着谢问的腿直往他身后躲。 谢问冷下脸,揪着身后小孩儿的衣领,把人丢出去。 第26章 “不,不要仙人!” 小孩儿重重摔在地面,二次摔倒造成的疼痛终于使他明白谢问也不是毫无原则的大善人,当即瑟瑟发抖,跪向谢问磕头祈求:“仙人你救救我救救我,我真的需要钱,我妹妹病了,需要治病,我真的需要这个东西,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以后当牛做马都会报答你们的。” 沈疑之扬眉,看谢问变脸如翻书,反倒是笑了声,眼底杀意消了些,饶有兴趣地看着地面把头磕得砰砰响的小孩儿,睁眼说瞎话:“小子,你跪地祈求的那个才是个铁石心肠的大坏人。求他还不如求我。若我心情好了,说不定顺手就帮你了。” 小男孩儿立即看向他,恐惧的眼底应是挤出两分希冀来,试探问:“真的吗,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沈疑之瞧见小孩儿那眼神反倒愣了下,收敛了眼底似笑非笑的冷意,放缓了语调,“若你说的是真的,就先带我去见你病了的妹妹。” “好。”小男孩儿立即从地面爬起来:“我带您去见她。这边请。” 沈疑之看小男孩儿举止得体,点了下头,缓步跟上去。 “沈疑之。”谢问突然上前,抓住他胳膊。 沈疑之冰冷扫他一眼,警告:“别随随便便碰我。” 谢问松开手,又跟上他脚步,犹豫后问道:“你跟去,真是为了帮他?” “不然呢?跟去杀他全家?”沈疑之一脸莫名,看前面带路的小孩儿吓得一抖,放缓脚步,又补一句:“哼,我可没时间和乞丐过不去。” 小男孩儿松口气,过了会儿低声道:“仙人,我不是乞丐。” “行。”沈疑之嘴上不留情:“那你是贼。” “……”小孩儿缩了缩肩膀,深深地低下头。 不一会儿,小男儿将二人带到一处安了门的山洞。 又见山洞,沈疑之默默挪动两步,远离了谢问。 谢问轻咳,抱剑看着山洞外堆放整齐的木柴堆,问小男孩儿,“你家有大人?” “没有了。”小男孩儿从怀中摸出钥匙,一面开门,一面回答:“都是我劈的。” 沈疑之略感诧异,看小孩儿不过七八岁的身量,追问:“你多大了?” “十四。” 说话间,那孩子已经打开木门,推门进去。 山洞虽小,但做了明显的分区。除了厨房、前厅,男孩儿还将自己和妹妹的床,用竹制的挡板严严实实地隔开了。 “小采,哥哥回来了。” 男孩儿点亮自制的油灯。就着山洞入口盛满清水的水盆洗手洗脸后快步跑到洞内,站在在木质的床前,静静注视着床上躺着的女孩儿。 女孩儿体魄看上去比男孩儿好些。虽然也瘦,但瞧着就是正常身量的小姑娘,身上穿的也是夏日当季的衣裙,与邋里邋遢穿着冬衣的小男孩儿明显不同。 这小子倒把她妹妹照顾得挺好。 沈疑之淡淡扫一眼便收回视线。 不过,这么小的野孩子,独自带妹妹住在山间,却识得礼数。他不禁问:“你们是哪里人,为何住在山间?” 男孩儿从妹妹的隔间出来,拉上布帘后,端来两个小木凳请他坐下,又跑去点柴生火。 沈疑之看出他是想给他们奉茶,当即制止:“水不喝了。回答我的问题。” “仙人容秉。”小男孩儿丢下木柴,介绍道:“我叫李容,妹妹李采,是扶花镇人。仙人知道扶花镇吗?” 沈疑之点下头。 小男儿眸光暗了暗:“那我便不用多介绍了。不过以前的扶花镇还不是现在这样的。父亲生前常同我说这些……他原是扶花镇镇长,承祖业,带领镇民养花卖花谋生。那时,镇民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也安稳。但约莫是十年前,一伙来自南冥洲的伢商来到扶花镇,以重金选购我们镇子的姑娘。” “原本镇民还不愿做这种事情。可那伙伢商竟从镇中最贫穷的懒汉入手,高价买走了懒汉家的姑娘。懒汉一夜之间变成为镇中富户,从此吃喝不愁,在镇中耀武扬威。镇民见了心意松动,慢慢的,私下卖女儿的人家就多了。他们打着嫁女的名号,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伢商,从伢商那里获取大量钱财,再不事生产。等我父亲察觉镇中姑娘越来越少,花田也逐渐荒芜,想要遏制这黑暗的交易,却已无力回天。” “再后来,那些伢商肆无忌惮找上我父亲,要求我父亲放开买卖人口的限制,成立民兵队,为他们的买卖保驾护航。” “我父亲当然不同意。伢商怒不可遏,放出话来,要高价买我母亲与我那刚出生的妹妹。无论是谁,只要把我母亲和妹妹带给他们,就能得到世世代代都花不完的财富。” “早因卖女得了利的镇民们瞬间倒戈,冲进我家,要抓走母亲和妹妹。母亲拼命掩护,才为父亲、我和妹妹挣得一线生机,逃出扶花镇。” “此后,父亲便带我和妹妹隐居在此,避世不出。可惜去年,还没等我长大,父亲便感染风寒去世,只留我与妹妹在此。如今,妹妹也病了……我夜间出去,原是为了捕点兔子山鸡给妹妹补身体,谁料意外捡到仙人遗落的宝物,一时起了歹念,才……总之,多谢仙人宽宥。” 沈疑之略微颔首,想起方才扫了一眼的女孩儿,问:“你妹妹得的什么病?” “这……”李容揪着破烂的棉袄,目光躲闪,“也是风寒。” “撒谎。”沈疑之毫不留情拆穿:“你妹妹面色红润,睡态安详,根本不是寻常病症。还有,你既与你父亲一直隐居在此,又怎知数百里之外的扶花镇如今怎样了?” 李容面色一白,抬头对上沈疑之洞悉一切的眼神,支吾难言。 沈疑之警告:“李容,我这人耐心有限,不喜欢与人废话,你若真想救你妹妹,就别遮遮掩掩。”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仙人慧眼。”李容松开死死咬着的腮帮子,红着眼,愧疚道:“其实多年来,父亲意志消沉,常借酒消愁。我以为他说的那些都是酒后胡话,心中不以为然。他去世后,我便带着妹妹寻去了扶花镇,想看看镇中是否还有亲人。谁料……刚进入镇中就撞上了夜间的折花大会。” 沈疑之心中一沉。所谓折花大会,就是他离去时所见的,飞舟载来人间权贵,放他们在扶花镇毫无限制地寻欢作乐。 “阿采……”李容说着,已是涕泪纵横,发声艰涩:“阿采……被一群富商掳去仙舟,后来便这样了。人活着,却怎么也醒不来……” 沈疑之蹙眉,示意李容拉开布帘让自己看看。 李容赶紧抹了泪,掌着油灯,请沈疑之入内。 沈疑之跟进去,并起二指点在女孩儿眉心。金色流光没入女孩内府。但女孩的内府空空荡荡,根本没有神魂痕迹。 沈疑之略感惊讶,收回手,看向身侧满怀希冀的男孩儿,没什么情绪道:“李容,你妹妹死很久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21章 富贵债二 “不可能!你胡说!” 山洞内传来李容愤怒的嘶吼。 山洞口的谢问回过头, 恰好看见怒不可遏的李容向沈疑之举起拳头。他眼神微微一凝,屈指一弹。 “啊!”李容吃痛,捂着受击后颤抖的手退后一步。 沈疑之冷漠地垂下眼, “李容,我是否胡说, 你比我更清楚, 不是吗?” 李容猛地抬头, 对上沈疑之仿佛洞穿一切的冷眼,被迫想起了年前的事情。 彼时李采已然疯癫。他带着神志不清的李采, 找上已然入道的叔父, 希望叔父求求仙家, 救救妹妹。 叔父明明答应了, 他还替叔父做了那么多事情……为什么还是救不回妹妹, 为什么!? 李容眼底突然一片赤红。他好似明白了什么,发狠挣开沈疑之, 向外冲去。 洞外弦月如刀, 李容瘦小的身躯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密林中。 谢问蹙眉,正要追去,肩头却一沉。 沈疑之伸手搭上谢问肩膀, 抬眼望着密林,琥珀色眼底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阻止谢问动作, 淡淡道:“这是他自己的孽与债, 就让他去还了吧。没有任何一条道理说孩子犯了错就不该受到惩罚。” 谢问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沈疑之无语瞧他, “方才他说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谢问:“你认为是他的错?” 沈疑之冷笑,看着完全蒙在鼓中的谢问,眼神里掺了点看蠢货的鄙薄感。这让谢问的表情沉了几分, 他无疑非常非常讨厌沈疑之看轻自己。 沈疑之却盯着他,无所畏地弯了弯唇角,“算了,谢问。我今日便大发善心教教你,该如何去听世家子说话。” 谢问抱剑。沈疑之望着昏暗摇晃的油灯,缓声:“方才李容说,他一镇之长的父亲不知伢商与镇民的交易,直到女子稀少、产业凋零方才发现,你不觉十分可笑吗?一地之长究竟无能到何种程度,才能让外来的商人在自己的领地肆意妄为?” 第27章 “再有便是李采一事。这姑娘若只是被凡人富商侮辱,怎会身中仙家炼制傀儡的离破散?这其间李容到底隐瞒了什么,才使李采魂飞魄散只留一具会呼吸的空壳,你敢细想吗?” 谢问表情严肃起来。 沈疑之提醒:“谢问,你记住,富贵名利场,受惠之人没有冤屈。你以后少同情心泛滥,我可没时间桩桩件件都解释给你听。” 谢问垂眼,听沈疑之抽丝剥茧,明白此事还有被隐藏的真相,只是…… 他看向沈疑之,追问:“你早看穿那孩子的本相,为何还要帮他?” “还能为什么?” 物伤其类呗。 沈疑之回过头,看向木床上静静躺着的女孩儿,暗叹一息,伸出细长的手指,任一滴指尖血,滴在女孩儿的眉间。 鲜血混着灵力,化作女孩儿眉间一点朱砂,女孩儿周身泛起红光,身下浮现一道黑红的法阵。 这是…… 邪术! 谢问瞬间握住沈疑之的手腕,“沈疑之,你干什么!?” 沈疑之面色隐隐泛白,转身逼视谢问,冷声质问:“你想害我遭反噬?” 谢问五指一松,面上担忧不减,暗地里却续起灵力,准备随时阻止沈疑之。 沈疑之冷冷收回视线,抬手捏决,使成型的阵法迅速的运行起来。 谢问在一旁看了会儿,终于明白沈疑之的目的。 他在替女孩儿招魂。 女孩儿如今虽已身死,但很可能还有残魂遗留人间。若是遗留的残魂足够填充躯壳,那女孩儿便还有希望活过来。 只是这样的邪术乃是逆天而行,对施术者而言,消耗巨大,极有可能被邪术反噬。 沈疑之此刻为何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儿…… “呼——!” 山洞外阴风乍起,吹灭洞中烛火。目之可及陷入黑暗。 沈疑之后退一步,轻轻挨着谢问。 谢问伸出一手搭在沈疑之腰间,另手则祭出灵剑,时刻防止阴魂集聚,化形为妖。 “来了!” 沈疑之突然提醒。瞬息之间,山洞内气温骤降,阴风阵阵。 “哥哥,不要……” 尖锐而刺耳的冤声突然响彻山洞。 怨魂无形,却发出刺耳的嘶鸣。 “哥哥,我不要去……他们不是仙人!” “求求你哥哥,我不要去……你求求叔父,你去求求叔父我不要去!” “哥哥~” 凄厉怨声陡然一变,化作活泼小女孩儿甜甜的声音。 沈疑之一顿,捏决的手微微颤抖。 “沈疑之?”谢问似有察觉,落在沈疑之腰间的手收紧,把人带入了自己怀中。 沈疑之回神,抬手一挥,毫不犹豫释出灵力,将女孩儿只剩凄怨的残魂彻底抹消。 洞内阴风消失,油灯复明。女孩儿只靠仙术保存的躯壳很快没了生息,迅速枯败下去,化作一具新鲜的白骨。 沈疑之扫了眼,无奈收回灵力,疲惫的身躯靠着谢问,脸埋进谢问的肩窝。 谢问一顿。 原本还想劝沈疑之不要肆意动用邪阵。 可此刻,看着埋在自己肩头的人面色惨白,眼神疲惫而悲伤,竟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转瞬天明。 谢问埋葬好李采,问一旁树下站着的沈疑之:“现在去哪儿?” 沈疑之望着埋葬女孩的小小的土堆,轻声道:“扶花镇。” * 清晨的扶花镇褪去夜间的奢靡与热闹。地面满是零散的衣物,与横陈的、赤裸的、交叠的人。 没了夜色的遮掩,这些沉溺于欲望的生物,仿佛一只又一只被操纵的白猪。 沈疑之目不斜视走过,最终来到镇中央、由南冥洲仙侍守卫的李府。这里曾是李采与李容的家,后来被其臣服于南冥洲的叔父占据,成了操纵扶花镇百姓的淫.靡炼狱。 此时,李府大门紧闭,值守仙侍瞧见沈疑之,上下打量一番,看他衣锦饰玉,腰间还挂着世家大族专属的灵通玉佩,立即堆满笑容,迎上前来,“拜见小仙君,敢问小仙君要寻何人?” 沈疑之:“李容。” 仙侍一愣,冲身后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同伴立即转身,推开一道门缝,想要挤进府中。 沈疑之此时出手,悍然轰开李府大门。门板被击飞在地,院中遮掩不住的血腥气,弥漫出来。 沈疑之掠过震惊的仙侍,走进李府。 李府瞧着十分气派,装潢样式已然改弦更张,带了南冥洲仙家楼阁的影子,奢靡而堂皇。 可惜前院富贵阴影之下的青砖地面,流满了干涸的鲜血。 沈疑之循着鲜血的源头,看见了狗笼中被疯狗撕扯得零零碎碎的李容的尸体。 小孩儿完完整整来,如今却连一块儿完整的肉也找不出来。 “仙人?” 很快,有一中年男子从后院跑出,惴惴不安地跪迎沈疑之。 沈疑之垂眸,扫一眼地面的中年修士,淡淡问:“你是李采的叔父?” “呃,是、是……”中年男子犹豫着回答,似乎在思考眼前仙人为何提起这晦气的名字。 可不等他想明白,便觉脖颈间一凉。再低头,脖颈鲜血喷涌而出。中年男子瞬间瞪大眼,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头颅正在位移。 “咚——” 李采叔父的头颅跌落在地,双目瞪圆,死不瞑目。 “诶,这……”仙侍有些无奈,虽然死个小小散修无足轻重,但到底是打了他家主人的脸。 “小仙君,”仙侍趋步上前,佯装恭敬,试探问:“不知这低贱的散修何处惹了您?不如这样,我这就去通知我家主人,让我家主人亲自来向您赔罪,如何?” 沈疑之震掉剑身之血,转身问:“你家主人是何人?” 仙侍正等他这句话,闻言昂起头,扬声道:“南冥洲,明尊宠亲,月妃本家杨家嗣子杨月城……的表侄儿柳三少是也。” “柳家?”沈疑之将手中剑插回谢问的剑鞘,细细想一番后,冷声讥讽:“就是那个攀附杨家不成,险些被逐出南冥洲的柳家?那真是好大的名气啊。难怪不在南冥洲经营本业,反倒跑来东洲隐姓埋名做起下九流的营生,真是可怜呐。” “呃这……”仙侍面露难色。他方才所言,本是为了搬出主家身份吓退这不过金丹初期的小子。可如今听他口气,倒不像是一般人。 仙侍低了点头,收了些许傲气,正色问:“敢问小仙君何处人士?” “这就要请你家主人亲自来问了。” 仙侍脸色一变,由于拿不准沈疑之身份,不敢擅作主张,只得遣同伴去问上峰意见。 约摸一炷香后,通过层层通传,一道狂傲虚浮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哎呀,不知何处仙君来此,竟是柳某怠慢了,勿怪勿怪。”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衣着骚包的南冥洲世家子从影壁后绕出。他面容比声音虚浮,眼下青紫一片,手上还搂抱着一个清秀的少年,显然长期浸淫.色.欲中,早失了修行的定力。 等定睛瞧见容色惊人的沈疑之,瞬间两眼放光,把什么都忘了,推开怀中少年快步迎了上来。 “哎呀呀,原来还是一位美……” 利剑出鞘,冷不丁抵上柳三脖颈,拦住了柳三想碰沈疑之的手。 柳三一顿,下垂的眼角斜睨向执剑的黑衣剑修,虚浮的脸色沉下来,又威胁般看向沈疑之,“美人,出门在外,还是应当管好自己的狗啊。” 他无疑是把谢问当做沈疑之的剑侍。 一个带着金丹期剑修出门的世家少爷,背后能有多大的势力? 柳三有恃无恐,赤.裸下流的目光流连在沈疑之的细腰与脸蛋。 沈疑之面不改色,指着门外长街,平静问:“如今扶花镇的生意,可是你在管?” “哈哈,小本买卖,不足一提。美人若是看上了,只管拿去。” “是吗?可惜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那美人喜欢什么呢?”柳三伸手捏住抵在喉间的利剑,□□着邀请沈疑之:“要不美人与我一同回飞舟,我们把酒言欢,细细商量?” “这就不必了。因为,”沈疑之瞬间抬手掐住柳三脖颈,将人狠狠贯在地面,声音仍旧平静:“我只看上了你这条贱命。” “呃啊……”柳三后脑勺着地,摔得脑子发昏,一身元婴修为仿佛被锁住般,完全释放不出。他睁眼看着上方气定神闲的沈疑之,心中再无淫邪之意,只觉背脊发寒。 怎么会?自己怎么会被一个金丹初期的小子制服? “仙人……” “三少!” 周遭霎时间乱做一团。有人上前施救,有人通知救援。瞬息间,沈疑之与谢问便被柳三带来的仙侍包围。 柳家虽然不算仙门顶级世家,但也与明尊的姻亲沾亲带故。是以门下仙侍实力不弱,俱是元婴期修为。如今十数元婴期修士结下法阵,强大的灵威震得沈疑之胸口发闷。幸得谢问拔剑相护,他才没就此脱手,让柳三逃了。 第28章 柳三见状冷笑,憋得青紫的嘴唇艰难开合,嘶声讥讽:“美人,如今这世道可由不得你逞凶斗狠。要杀我,你够格吗?” “我够格吗?” 沈疑之倏然一笑,漂亮的眉眼完全绽放开,眼底却流露冷意。 经柳三提醒,他才想起一事,当即不管不顾,顶着法阵高压,祭出灵剑抵在柳三金丹之上。 “三少!”周遭柳家仙侍随即动作,想要救主。 然而阵法将成,他们却见欲杀柳三的青年眉间浮现耀目的金印。 那是…… 东南十六洲沈家印信! 逼近沈疑之的法阵骤然一散。仙侍们面面相觑,最终收了灵器,向沈疑之俯首。 沈疑之垂下眼。耀目的金光于他精致的眉眼流转,衬得他高高在上,仿佛生杀予夺的无情神明。 “柳三,去死吧。” 柳三倏然睁大眼,看着家世身份远高于自己的沈疑之,眼底终于迸发恐惧。 “不、不——!”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22章 富贵债三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扶花镇。 随着金丹破碎消散, 将扶花镇变作淫.窟的柳三彻底死了。 这个曾以权杀人、作威作福的世家子,如今死于更大的权势。孽债轮转,生吞百姓血肉骨髓之人, 没有冤屈可言。 扶花镇一朝得了自由,镇民却满目茫然, 他们推开压着自己的客人, 看着闲庭信步走出李府的沈疑之, 又吓得跪了下去。 沈疑之扫过这一镇麻木的人,覆手收了灵剑, 御剑离去。 “沈疑之!” 谢问追出两步, 看着一镇百姓又停下, 抬手捏决通知神剑宫门人来此善后。神剑宫门人很快赶来, 谢问隐去沈疑之主动来此一事, 简单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匆匆去寻沈疑之。 沈疑之离去已有一会儿, 谢问不确定他去了何处, 只能沿着回仙宫的方向,飞飞停停。就这样御剑半日,他终于在一条穿山而过的江面寻到了沈疑之。 时值黄昏, 天地色彩浓烈。沈疑之素衣执剑,静静站在波涛汹涌的江面, 不知在想什么。 谢问在半空等了会儿, 迟迟等不到沈疑之上岸, 索性御剑飞下,停在沈疑之身前。 “沈疑之。” 沈疑之抬眼看他,不知因为什么事情,琥珀色眼底无甚光彩, 看着很是落寞。谢问心中莫名一软,沈疑之却在这时欺身上前,一剑向他杀来。 谢问一凛,横剑抵挡。 二人距离拉近,谢问隔着倒映夕阳的剑光,看见沈疑之眼底压着复杂的情绪。他瞬间明白沈疑之需要发泄,于是祭出点灵力防御,放开手与沈疑之过招。 天边残阳如血,江面波涛怒嚎,二人剑招凌厉,如飞鸥般在江面来回飞跃,直至精疲力竭,沈疑之才极轻地笑了声,收了灵力任自己向下坠去。 “咚——” 素衣青年没入波涛汹涌的江水中。 “沈疑之……” 谢问眉一蹙,跟着跃入水中。 江水湍急,水中满是翻卷的白色气泡,使得视线受阻。 谢问顺流而下,瞧见完全随波逐流的沈疑之 ,忙祭出灵力,缠住青年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 沈疑之眼皮颤颤,淡淡看他一眼,又阖上双眸,仿佛疲惫至极。 谢问不知他怎么了,只得环住沈疑之的腰,将人带出水面。 不过落水片刻,残阳已尽归西山。夜幕完全降临,天地黯淡,只余江岸些微渔火。 谢问想起沈疑之怕黑,放开人准备去生火。沈疑之却扣住他的手,顿了顿后,再一次环住他的腰,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第二次了。 谢问身躯略微有些紧绷。看着第二次主动靠进自己怀里的沈疑之,心脏跳动很快,却想不明白沈疑之为何这样。 是……累了吗? 谢问眼底光彩晃了晃,终究什么也没问,僵硬的手抬起,轻轻拍了拍沈疑之的背。 沈疑之抬头,鼻尖蹭过他侧脸,极近地看着他。呼吸交缠,馥郁的暖香袭来,谢问唇线瞬间抿紧。 沈疑之垂眸,挂着水珠的眼睫颤颤,接着伸出湿漉冰冷的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凑近他,背着升起的皎皎明月,蜻蜓点水般啄了下他的唇。 仿佛一滴水砸进平静的水面,涟漪四散。谢问滚了滚喉结,好一会儿才哑声:“你体内的蛊虫又……” “嗯。”沈疑之抵上他额头,“谢问,你想做吗?” 谢问脑中轰然一炸,胸腔爆发的情绪比蛊虫的影响还要激烈,怔怔难以回答。理智上,他知道沈疑之突然主动,必定别有怀抱。可他此刻、竟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 他的心跳动得太厉害了。仿佛今夜习习的风、江面翻卷的波涛、聒噪的虫子甚至飘落的一片枯叶,都在影响着他的判断。 谢问无疑也是个极其“自负”与“自我”的人,这是强者的通病。他初见沈疑之,便有种狭路相逢的紧迫感,于是拼了命修炼,只为有朝一日能把沈疑之踩在脚下。 然而如今,沈疑之只是稍稍展露柔软的一面,他便丢盔卸甲,分不清风动心动。 夜风缠绵,带得二人间的吻也温柔。 谢问轻轻托着沈疑之的腰,感受落在嘴唇的柔软触感,记不清这个吻是如何开始的。等唇分,他才会回神般放开怀里的人,迅速背过身去。 “嗯?”沈疑之曲起手指,轻轻蹭了下红润濡湿的唇,有些茫然地看着谢问的背影。 “不继续吗?” 谢问沉默,想要拒绝,可胸腔内的跳动根本停不下,好半晌后才认命般转过身,强势扣住沈疑之脖颈与腰,用力吻回去。 “嗯……” 唇舌被迫打开。沈疑之诧异地看向谢问。 谢问对上他视线,落在他后腰的手明显收紧。 沈疑之暗笑,瞬间放松下来,细瘦的手臂挽上谢问脖颈,回应青年带着情绪的热吻。 暧昧的气息在黑暗的江岸弥漫,很久很久,才随缱绻的夜风消散。 二人唇分,彼此贴着的额头,缓了会儿才彻底分开。 “沈疑之……” “嗯。” “为什么突然……” “没什么。”沈疑之微凉的手摸摸他的脸,轻声道:“我想要你,仅此而已。” 谢问一怔,隔着刚刚点燃的篝火,看向对面坐着的沈疑之。 沈疑之微微低着头,精致的眉目被火光照亮,细细长长的手指轻轻蹭着红润的嘴唇,看着很……诱人。 谢问眸色一暗,心中万万千千的疑惑被复苏的情潮切断,根本不满足于一个热吻。 可沈疑之明显冷静了,没有继续的意思。 谢问终于察觉到一种难以忍耐的煎熬。 他自问不是耽于情欲的人,可被沈疑之挑起的欲.望总是……难以消除。对面沈疑之察觉他火热的视线,淡淡扫他一眼,谢问心底又漏一拍,慌忙挪开视线,看向了奔流不息的黑暗江面,也不知是想掩盖什么。 沈疑之瞧见,唇角无所畏地弯了下,垂眸看向了热烈跃动的火光,淡淡问:“谢问,你是不是没尽兴?” 谢问一愣。 沈疑之:“要继续吗?” 简单一句话,犹如火星掉入干柴堆,瞬间点燃谢问未曾熄灭的欲.火。 不知名小镇的客栈内。 谢问抱着沈疑之完全发了狠。为了确认胸腔中某种不知名的情愫,他每一下都用尽全力,直至把自己完全嵌入沈疑之的身体。 沈疑之在扶花镇想起一些旧事,胸中郁结,虽杀柳三仍不尽兴,见谢问追来,便想试试春桃娘的说法,拉着谢问修炼。 然而他千万万算,也没算到谢问这看着刻板的人做起来会这么狠。他此刻被顶得七荤八素,脑中根本想不起任何修炼的功法,只能屈辱地咬住下唇,避免自己发出令人难堪的声响。然而谢问却不放过他,精悍有力的手捏住他的下颌,接着慢慢用力,一点点迫使他张开紧咬的唇齿。 “啊,啊……” 沈疑之被迫发出怪异的声响,羞耻到令人战栗,半搭着的眼神瞬间抬起,冷厉地看着谢问。 谢问却在此时松手,捧着他的脸吻下来。唇舌被含吮,怪异地酥麻瞬间传遍全身。沈疑之浑身颤抖,眼神涣散,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谁的炉鼎,只觉自己完全被谢问捣碎了。 …… 不知过去多久,谢问终于停了下来。 沈疑之昏昏沉沉躺在床内侧,一丝力气也没了。 谢问在外侧抱着他,手肘撑着床,又来吻他。 沈疑之怕了他,扬起手拍了下谢问的脸,“滚,不做了……” “嗯。”谢问应一声,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眉心,抱着他睡下。 翌日清晨。 沈疑之查探自己内府,见修为又提半境,还算满意。转身摇醒完全把他锁在怀里的谢问,御剑在前,率先回了仙宫。 第29章 扶花镇一事已经传回仙宫。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沈疑之免不得被仙宫师长们叫去问询。 沈疑之没什么隐瞒,连自己杀柳三的事情都如实说了,只是在师长问及他为何放弃文考去扶花镇时,他忽然轻浮地笑了声,缓声道:“和谢问私会来着。” 一众师长表情一变:“休、休要胡言!” 恰逢谢问被叫来。 师长们不好对沈疑之发作,只好指着谢问,冷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谢问看了眼满脸无所畏的沈疑之,面色如常道:“回诸位师长,沈疑之确实是跟着我去的扶花镇,但并非私会。” 沈疑之诧异地看向谢问。 谢问面对一众人,一本正经道:“之前做任务时,我曾路过西南意外与李容相。,我见那小孩儿形容瘦小可怜,便给了他一道灵符,让他有需要随时通知我。这次文考前夕,李容传信突然传信给我。我以为有要紧事,便放弃文考赶过去。沈疑之素来与我不合,见我竟放弃文考便想抓我把柄,于是跟着我下山,谁料意外撞破柳三在扶花镇的恶行。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原来如此。”师长们明显松了口气,显然更愿意相信谢问的说法。 “行了。此事我们会上报宫主,你们先回去吧。” “弟子告退。”二人行礼后离开北冥台。 沈疑之与谢问并肩走在山道,等走远些才冷笑道:“没想到你还会撒谎。你就不怕师长们查你识海?” 谢问:“我从未欺骗过师长,他们信我。” “所以你就这样利用师长们对你的信任?”沈疑之忽然对谢问有了新的认识。 谢问不答,反而转过脸问他:“你刚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 “说和我私会。” “不然呢?”沈疑之:“师长们可不像信任你那般信任我。若是查我识海,知晓我们昨夜所做之事,你让我如何说?” 谢问沉默,他看沈疑之全然玩笑的态度,忽然道:“你若是不想认,可以说我强迫你。” “认?”沈疑之糊涂:“认什么?” 谢问放轻声音:“我们之间的关系。” “嗯?”沈疑之真糊涂了:“我们之间什么关系?” 谢问一哑,笨拙的试探只伤害了自己。他黑沉沉的眸子直直盯着沈疑之,最终没有回答,转身走了? “诶,谢问?”沈疑之望着山道上渐行渐远的背影,漂亮的眉眼皱在一起,因摸不准谢问方才的意思而犯了愁。 我们之间的关系…… 也就互帮互助地睡了两次,能是什么关系?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23章 富贵债四 沈疑之一颗玲珑心, 极少有想不明白的事情,眼下却真摸不透谢问的态度。 不过他思量一阵,认为自己实在不应为一个鼎炉多费心思, 便暂将此事搁置,转身下山。 乘云仙宫山脚有散修集市, 每日清晨都会开放一阵。 此时开张不久, 云游四海的商人们摆出各色货物, 用力吆喝,很快使集市热闹起来。 由于仙宫弟子还在文考, 此时能来的都是已经进入各个宗门讨生活的修士, 商人们为了迎合这批顾客, 摆出了许多划算实用的灵器。 沈疑之的纳戒在被李容吞进肚子那一刻就注定被遗弃。眼下他没有储物的东西, 便准备来集市碰碰运气, 看能否淘一个纳戒自用。 由于沈疑之腰佩琳琅,气质不俗, 他刚进入集市, 便有不少摊位老板捧出自己珍藏的好货请他品鉴。 沈疑之淡淡扫一眼,又沉默掠过。摊位老板便觉自己的货入不了他的眼,灰溜溜退下。 可实际上, 沈疑之已经看上好几枚不错的玉石纳戒,只是没钱而已。 沈疑之大部分灵石都存放在李容吞下的那只纳戒中。 如今纳戒随李容埋葬, 他全身上下只剩十来枚灵石, 只够买一只极其廉价的低阶纳戒。 这样的纳戒芥子空间狭小, 别说储存其他东西,便是连灵石都只能存几百块儿,十分鸡肋。 沈疑之实在不是将就的性格,转一圈没看见合适的, 便准备离去。然而没走几步,来时气鼓鼓消失的板正身影,又意外闯入他视线。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身粗布黑衣的谢问站在集市的另一角,正与一个矮胖的散修商人交涉。 沈疑之望着那板正的身影,勾了下唇角,缓步过去。 不知谢问要买什么。他走近,只看见矮胖的商人捧出一个雕刻精致的檀木盒子,煞有介事向谢问介绍:“小仙君,你是识货人,我也不骗你,我这可是千年暖玉所制,品质极好,卖你六千已经是成本价了。” 什么玉制品要六千灵石? 沈疑之眉头微蹙,不自觉加快脚步。可他走着走着又忽然停下。 他过去干什么? 帮谢问省钱? 他们之间什么关系? 谢问丢出的问题,又被沈疑之自己高高抛起,狠狠砸在自己头上。 沈疑之冷下脸,收回落在谢问身上的视线,毫不犹豫御剑离去。 沈疑之就是这样,做事情想得很清楚,不会给自己留模糊地带的。该做的、想做的,他从不犹豫。那些他想不清楚又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只会被他快刀斩乱麻。 只是,这世间总有快刀也斩不断的事情。 晨间山风微凉,扑面还带着点水汽。 沈疑之刚到山门,谢问也回来了。 绿树掩映,晨间阳光斑斑驳驳碎金乱银般洒在地面。二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收回视线,完全不熟一般,前后脚走在狭窄的山道。 就这样沉默地走过一段山路,沈疑之突然发现,谢问竟没有与他分道的意思。 昨夜蛊虫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饱餐,谢问靠近他没再使他有浑身发热的感觉。可他还是能清晰感知到谢问的存在,这让他心里酥酥痒痒的,十分不自在。 恰一阵山风吹过,带来点谢问的气息。很微妙,不应该嗅到,但确实是谢问身上那令人极其安心的味道。 没由来地,他脑中浮现昨夜的画面。混沌暗昧的激烈夜晚,青年紧紧抱着他,漆黑双眸仿佛淬了火,很亮,也很深沉,纠缠着浓重的欲望,好似要将他溺毙一般,直勾勾盯着他,隐隐还带了点吞食的欲望,使沈疑之觉得自己是被猛禽盯上的羔羊。 谢问…… 莫不是以为睡了他,就能蹬鼻子上脸,踩在他的头上!? 沈疑之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谢问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沈疑之……” 沈疑之一记眼刀杀过去。 谢问一哑,抬起手,将手里握了许久的木盒子递给他。 这是……价值六千灵石那玩意儿? 沈疑之冷道:“干什么?” “给你。” “给我?”沈疑之冰冷的表情缓和些,只是仍旧不大信任谢问。没接,上前就着谢问的手打量那盒子,细长手指抵住搭扣,轻轻打开。 盒子内竟是一枚十分精致的纳戒,通体白玉,雕刻细致,看着温润贵气,比他丢的那一枚还好上许多,六千确实算得上成本价。 只是…… 沈疑之啪地关上盒子,漂亮的桃花眼冷冷盯着眼前人,没好气问:“无事献殷勤,有事求我?” “不是。”谢问早习惯沈疑之的不识好歹,此时第一次送人东西,心思朦胧不明,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板板正正解释:“你的纳戒因为我才拿不回来,我理应赔你一只。” “赔我……”沈疑之抬眼,看着谢问一身廉价的粗布黑衣,又看看盒中品质极好的暖玉纳戒,一时沉默了。 谢问不知他想法,索性上前一步,强行将装有纳戒的盒子塞进了他的手中。 坚硬的木盒子抵在掌心,沈疑之正想拒绝,谢问已经越过他往前走了,瞧着脚步急促,跟表了白却不敢听结果的愣头青似的。不过此时的谢问也才十八,正是愣头青的年纪,应当……没有什么坏心思。 沈疑之一颗心莫名软了点。 他看着手里的盒子,暗叹一口气,收进怀中。即取下腰间玉珏,追上去塞在谢问手中。 谢问顿住,温热的手掌向内,竟包住他的手。 谢问手掌大而粗糙,温度偏高,握住人的时候,会有体温传导过来。沈疑之的手却像他这个人,没什么温度,但十分漂亮,触感柔软细腻,只有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带着清晰的剑茧。 这实在是截然不同的触感。二人诡异又默契地摸了对方一把,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触电般甩开。 “咳。”沈疑之蜷起手,蹭蹭鼻尖,扭头望着山间流淌的烟云,淡道:“你那枚纳戒贵重,这枚玉珏给你,抵差价。” 谢问握紧手中玉珏,不想和沈疑之算得那么清,却又不愿意把玉珏还回去。昨夜惊觉自己的心意后,他就觉得自己病了。无论是否是受蛊虫影响,他对沈疑之的那些妄念,都称得上疯狂。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千万遍自省也无法使沉沦的自己回头,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一头扎向名为沈疑之的歧途。 第30章 算了。就这样吧。 谢问垂眸,淡淡“嗯”了声,将手中还带着精致流苏的玉珏卷吧卷吧放胸口妥帖收好,与沈疑之并肩走在山道。 二人间难得有这样和睦的氛围,可惜没持续多久就被蜂拥而出的弟子们冲散。 文考结束,山间瞬间热闹起来。 陷在奇怪氛围的两人当即清醒,默契拉开了一点距离。 “疑之!” 刚考完的风萧瑟犹如傻欢的傻狗,从人群中窜出,精准锁定沈疑之的位置,飞扑上来给了沈疑之一个熊抱。 沈疑之没有防备,被风萧瑟这大块头扑得后撤几步,一下撞在身后人的怀中。 温热的手稳稳托在了他的腰间。 沈疑之意识到是谁,轻咳了声,忙将风萧瑟推开。 “诶不好意思了兄……嗳唷我靠!”风萧瑟抬头,对上谢问黑沉沉的视线,吓了一跳,瞬间把沈疑之扯开,并小声蛐蛐,“靠靠靠,真倒霉,一出考场就撞了扫把星。兄弟,我这次不会考砸吧。” 沈疑之无语,甩开被风萧瑟拽疼的手腕,抬起揉了揉。 “哟!”风萧瑟盯着他的手,惊喜道:“兄弟你啥时候换纳戒了?这质地不错啊,哪儿买的?” 沈疑之一顿,垂下手敷衍:“别人送的。” “谁送的?”风萧瑟好奇:“男的女的?” “你管那么多?” “主要你从不随便收人东西,我好奇嘛。不会是上次送你桃花笺的女修吧?”风萧瑟缠着沈疑之,嘿嘿一笑,“兄弟,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那啥了?” “没有。” “那你这纳戒谁送的。” “谢问。” “……”风萧瑟没了兴致:“不说就不说,也不用这么吓唬人吧。” 沈疑之回头看了眼面沉如水的谢问,瞬间笑了声,把这真真假假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丝毫没让人起疑。 “唉,不管了,我得先回宿舍睡一觉。”风萧瑟揉揉酸疼的脖颈,“这三天可累死我了。兄弟你觉得这次文考怎么样,题难吗?” “我没考。” “哎呀,兄弟你别逗我了。”风萧瑟完全不信:“马上不是你家那谁的寿辰,你此时犯浑,丢了沈家颜面,你爹能放过你?” “他放不放过我……” “诶?”周遭传来一声惊呼:“那是沈家的飞舟吗!?” 沈疑之倏然抬眼,看着半空竖着沈家旗帜的华丽飞舟,话音陡然一寒:“都已成定局了。” 飞舟逼近,乘云仙宫放开禁制,使其降落在主峰。 这一举动引起不小的议论声。 “沈家好大的阵势,直接把飞舟停进仙宫了。” “嗨呀,世家嘛,就这样。谁叫沈家有钱有权?如今人家左手傍着明尊,右手挽着神剑宫主,是两方交好,四海行商,都快掌握天下财权了,谁敢得罪他家?” “诶,别说了,下来了。这么大排场,不会是沈家家主吧。” 随着仙舟停稳,四周的议论声也小了。 不过片刻,两行衣锦饰玉的沈家仙侍飞下仙舟,分列两侧为仙舟的主人执剑开道。紧接着,剑尊座下首席弟子韩剑君带着十二剑侍自神剑宫主峰御剑飞来,上前迎接。 “神剑宫韩鸣,恭迎沈仙尊。” 话音落下,飞舟甲板出现一名素衣飘带的神俊仙人。 此人的身形相貌与沈疑之有五分相似,尤其那对偏细长的桃花眼,简直和沈疑之一个模子刻出来。但男人不似沈疑之冰冷,反而慈眉善目,瞧上去极有亲和感。 两人明明是亲父子,怎会有截然不同的气质? 谢问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沈疑之,却发现青年此刻的眼神,冷得吓人。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小天使们儿童节快乐[彩虹屁] 第24章 富贵债五 沈疑之这人, 性子说不上多坏,就是待人太冷了。 谢问作为沈疑之极其不待见的人,早就尝遍了沈疑之的冷眼。 然而那些或轻蔑、或讥讽、或愤恨的冷眼, 都不如他此时的眼神冷厉。 这是一个孩子看父亲的眼神吗? 谢问是孤儿,不知何谓父子情分, 但下意识觉得, 这不该是看父亲的眼神, 反倒像是……看仇人。 难道沈疑之和他父亲…… 谢问眉头微蹙。 他思忖间,沈疑之的父亲已经与韩剑君寒暄完, 走到了沈疑之面前。 跟着沈父的仙侍立即清场, 将围观的弟子, 包括风萧瑟与谢问, 都远远隔开。 谢问被迫退后, 听不清父子俩的低语,只能看见沈疑之单薄的背影与沈父笑吟吟的脸。 不得不说, 这位沈仙尊瞧上去实在太随和、太慈祥了, 仿佛是人间寺庙里供奉的笑脸弥勒,很容易令人放下心防。 可下一秒…… “笑脸弥勒”高高扬起手,重重一巴掌扇在了沈疑之脸上。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山间。 四周弟子为之一静。 沈疑之脸与身体都被带得偏向一方。谢问匆促扫一眼, 隐约瞧见有血迹从沈疑之嘴角渗出。他心一惊,下意识往前一步, 却又被尽忠职守的仙侍狠狠推开。 谢问脸一沉, 可想到这人是沈疑之的父亲, 又不得不忍下来,担忧地看向沈疑之。然而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刚打完孩子的沈仙尊似乎往他这边看了眼。只是没等聚焦,就被上前劝和的韩剑君拉回注意力。 二人笑吟吟聊了几句, 声音传不出来,周遭的人只看见韩剑君做了个请的手势,沈仙尊便带着一群仙侍,浩浩荡荡去了北冥台。 仙侍撤走,弟子们仍没敢做大的动作。谢问满心疑惑与担忧,刚想上前看看沈疑之,一旁的风萧瑟已经冲了出去。 “疑之,你没事吧?” 谢问走近些,听见沈疑之低声说了句:“没事。” 许是用过术法疗伤,等谢问绕到沈疑之面前,青年漂亮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巴掌落下的痕迹。只是痕迹消失,不代表巴掌没有落下,尤其还是在众目睽睽下。 “到底怎么了?”风萧瑟追问:“伯父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沈疑之一哂:“我不说了吗?我没去文考。” “啊!?”风萧瑟瞪大眼,“你说真的啊?” “而且,”沈疑之抬眼,“他想让我和南冥洲杨家联姻,我说,我喜欢男人。” 谢问一愣。 风萧瑟:“你疯了!” 世家看重血脉传承,最忌南风,玩玩可以,可谁若把喜欢男人挂嘴上,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很可能成为家族弃子。 风萧瑟被他这句话吓出一身的冷汗,忙道:“疑之,哪怕你不愿意联姻,也别说这种话啊。这也太……太恶心了。” 沈疑之蹙眉,扫了风萧瑟一眼。 风萧瑟一慌,“你不会说真的吧?你真的喜欢男人?谁啊?” 他环顾一周,无视呆愣的谢问,最终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随后抱着自己的胸,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三步。 沈疑之看笑了,毫不留情嘲讽:“你倒是自信。” 风萧瑟瞬间松口气,明白过来沈疑之那么说只是为了气他爹。 “我也不是自信,只是没见你和别的男人亲近。没办法。” 那就是你见得少了。 沈疑之腹诽一句,想着昨夜的翻云覆雨,收了玩笑的心思,抬手蹭了下鼻尖。 不过他确实不喜欢男人。若非体内蛊虫,他不会和任何人产生□□上的纠葛。可惜事已至此,只能物尽其用。 沈疑之淡淡扫一眼不远处的谢问,迈步掠过风萧瑟,返回宿舍。 林三生这次文考发挥欠佳,考试结束就失魂落魄回了宿舍,错过了主峰的插曲。此时见他们三人前后脚回来,强打起精神招呼三人。 风萧瑟:“你怎么了?怎么眼圈都红的?” 林三生盘坐床上抱着枕头,委屈巴巴抬起头,然而没等他哭诉,风萧瑟就兴致勃勃冲过去,拉着他道:“我给你讲,刚刚太刺激了。疑之和他爹说他喜欢男人!” “啊!?”林三生露出与风萧瑟一样见了鬼的表情。 风萧瑟见状大笑,“哈哈,吓到了吧,实际是气他爹的。他爹要他和南冥洲杨家联姻,搁我我也不愿意。不过我没疑之的胆子。我爹如果硬要我去,我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哦哦。”林三生忙不迭点头。但视线却落在了刚进门的谢问身上。他的神经不似风萧瑟大条,知道沈疑之说话向来真假掺半,因而听到这个消息,几乎一瞬之间就想起一月前好似看见谢问在洗沈疑之的衣服。 什么关系会把自己的衣服给别人洗? 林三生微微张了张嘴巴,把视线挪到沈疑之身上,恰好看见沈疑之在看谢问。 沈疑之和谢问不对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然而仅仅三天不见,沈疑之看谢问的眼神竟然变了。 第31章 林三生说不清哪里变了,只是莫名觉得,柔和了许多。 沈疑之其实人不坏,对身边人甚至算得上仗义,可惜一直有一层壳,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显得疏离而冷漠,如今……这层壳好似多了条裂缝,因而也让这个人变得真实了一些,不像以往那般仿佛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假人。 这是单单对谢问的,还是对所有人的? “疑之……”林三生试着开口:“我考砸了。” “哦。”沈疑之扫他一眼,递给他一个与我无关的冷漠眼神。 林三生:“!!” 他一把抓住身旁的风萧瑟,猛晃两下。 “啊!”风萧瑟吃痛,赶紧抽出自己的手,“你干什么?考砸了就考砸了呗,你爹又不管你。” “……”林三生本已缓和的情绪又涌上心头,黯然神伤间,又见谢问走近沈疑之,佯装不禁意地轻轻碰了沈疑之一下,然后出门去了。 沈疑之明显一愣。若换以往早嘲讽谢问不长眼睛,这会儿却只是愣了一下。 林三生瞬间忘记自己考砸这件事儿,偷偷观察沈疑之,结果竟见沈疑之抬手蹭蹭鼻尖后跟出去了。 跟!出!去!了! 这不对。这绝对不对! 林三生瞬间窜起,谁料一下撞在风萧瑟下巴,两人顿时哀嚎做一片。等林三生缓过来,另外两人早没影了。 不过谢问和沈疑之并没走远。只是去了宿舍后的小树林。 像这样的小树林向来是青年弟子们私相授受的圣地。 沈疑之从前没来过,如今被谢问叫来,心里有些怪异,走到树林边缘就不进去了,停下问:“叫我出来有事?” 谢问回头,盯着他的看了半晌,又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把他的侧脸。 沈疑之不料他还会上手,被摸完才想着躲,但为时已晚。 带茧的温暖掌心轻轻蹭过他的脸颊,沈疑之觉得自己半边脸都触电般麻了,连带耳朵都隐隐发烫,当即无语地看向谢问,“你发什么疯?昨晚折腾一夜都没喂饱你体内的蛊……” 谢问:“脸还疼吗?” 沈疑之一哑。明白谢问叫他出来的目的了。 还挺贴心,知道关心自己的床.伴。 不过沈疑之并不需要这样毫无用处的关心。 尤其刚刚挨那巴掌不过是做做样子的。沈期还得演慈父,沈疑之就算是把他气死,他着众人的面儿也不敢发作。 那轻飘飘的一巴掌,连风萧瑟都没当回事儿,回来玩笑般和林三生说了,没想到谢问却…… 实在多此一举。 沈疑之定了定心,此时方才察觉谢问有些越界,想要好好和谢问说下他们之间不过各取所需,不用搞虚情假意那一套。 然而他还没斟酌好言辞,一声呼唤又打破二人的独处。 “谢师兄!” 柳小青,真正的愣头青,理解不了小树林是什么地方,去了宿舍没找到人,便径直往宿舍后的小树林寻来。 “谢师兄,你在哪儿?” 一时之间,山鸟惊飞,带得沈疑之的心也跳了两下,当即冷眼看向谢问:“找你的。” 谢问垂眼,无奈应了声。 柳小青闻言很快过来,瞧见沈疑之双眼一亮,惊喜道:“沈师兄!” 沈疑之淡淡扫他一眼,没给好脸色。 柳小青当即沮丧的垂下头。 谢问:“寻我何事?” “嗷!差点忘了。韩剑君请你过去。” “韩剑君?”谢问此前为何神剑宫的人接触,不大理解韩剑君此时唤他的目的。 柳小青:“具体韩剑君没说,只是请了剑侍来寻你,叫你速去北冥台。” “好……”谢问无奈应下,回头看眼全不在意的沈疑之,轻声:“那我去了。” 沈疑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完全不理解谢问和他报备什么。 不过等人走了,他才想起,韩鸣这会儿应该在北冥台招待沈期。他现在叫谢问过去,莫不是沈期方才察觉了什么? 沈疑之心一瞬悬起。 虽则和谢问不对付,却也不想因为自己一时气话就害了他性命。 正准备跟去看看,沈家仙侍又飘然落在宿舍。沈疑之回去,仙侍立即道:“公子,主人请您去一趟北冥台。” 我也去? 沈疑之心头疑虑更深。到了北冥台却见沈期拉着谢问的手一个劲儿夸。 “哎呀,神剑宫由此后生真是不得了,剑尊后继有人啊。” 韩鸣作为剑尊首席弟子,闻言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等见了沈疑之,立即起身,揽着沈疑之肩膀走近,“沈仙尊说笑了,若比芝兰玉树,还得是疑之。疑之去年扶摇大会夺魁,当真是有仙尊您当年的风采。” 至于为什么是去年,当然是因为今年的沈疑之没有夺魁。 沈期面上笑意不减,却放开谢问的手,挥手让两人到屏风后呆着。 沈疑之刚来就听了一耳朵唇枪舌剑,尤其是还拿他当靶子,细长的眉厌恶地蹙起。也算是明白这两人把他和谢问叫来的原因了。 感情是攀比上了。 二人来到屏风后,韩鸣和沈期还没休战。只是沈期刚吃了沈疑之的挂落,眼下韩鸣就挑沈疑之方才那句“我喜欢男人”说事儿,气得沈期连连喝茶败火,忙道:“小孩子哪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等他回家见过杨家姑娘,便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 韩鸣:“沈仙尊说得有理。只是孩子实在不愿,也勉强不得,否则难免伤父子和气。” 沈期:“剑君这就多虑了。疑之就这点好,到底是自家孩子,血脉亲情摆在这儿,从仙宫结业,终究是是要回家的。无门无派的散修么,选择多些,今日在仙宫修学,明日也可能来我沈家做客卿,剑君说是这个道理吗?” 韩鸣一哑,不知为何没想到这一层,忙喝水转移话题,还真怕沈期一时兴起,把谢问挖走了。 沈疑之站在屏风后,从缝隙瞧见韩鸣的反应不由得奇怪。 他重活一世,知道谢问确实是极好的苗子,日后还真接了剑尊的传承,做了新一任神剑宫宫主。 可现在的谢问不过是一个学堂弟子,虽则优秀,但是学堂哪年不出几个优秀的弟子?韩鸣作为剑尊首席弟子,自身便是天资极好的那批人,也见了数不清的后起之秀,应当不会太在意一个弟子的去留才是,为何韩鸣如今却表现得如此在意? “沈疑之。” 沈疑之思绪一断,看向突然凑近他的谢问。 屏风后光线不明,谢问半隐在暗处,灼热的视线直勾勾盯着他,欲言又止。 外面两人都算当世大能,沈疑之怕他们听见什么,以眼神问:“什么事?” 谢问沉默,半晌后低下头,亲了下他的侧脸。 沈疑之:“?” 谢问:“不许。不许成亲。”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比心] 第25章 富贵债六 由于谢问的唇碰上沈疑之的侧脸后立即就悄悄说了话, 沈疑之一时也分不清,谢问是亲了他,还是不小心碰到。 只是在这并不私密的空间,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还是让他的心狠狠跳了下。 但…… 不许成亲? 沈疑之默念这句话, 随即怀疑谢问吃错药了, 蹭了一把脸后无语地看向他。 好在大厅的两人还在寒暄, 并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这边。 沈疑之稍松一口气,见谢问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危机意识, 又冷冷瞪他一眼。 谢问意识到什么, 压了点声音, 却不愿意退让, 抓住他胳膊一字一顿道:“答应我。” “答应什么?”一次提醒还不懂事, 沈疑之被激得来了脾气,一把攘开抓着自己的谢问, 戳着他心口寒声警告:“谢问,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你别在这儿跟我蹬鼻子上脸。滚开!” 不小的力道使得谢问退后一步,撞上身后的太师椅。 “嘎吱——!” 不和谐的声响惊动大厅寒暄的两人。 沈期与韩鸣狐疑看来。 沈疑之收手, 再次警告般瞪了眼谢问,随即冷着脸绕出了屏风, 装作无法与谢问共处一地的模样, 极其不耐烦地问:“还有事吗?” 沈期微不可见地蹙了眉, 却没有发作,反而慢吞吞放下手中茶盏,又抬手任身边侍立的仙侍给自己擦了手,才正经看向他。 “疑之, 当着你韩师兄的面儿,怎这般没规矩?” 韩师兄? 沈疑之心里冷嗤了声,撇眼果然见韩鸣因为这被迫降低的身份抽了抽嘴角。 不过沈疑之没时间陪沈期在这儿和韩鸣打嘴炮,见沈期顾左右而言他,抛下一句“我没事我走了”后便走了,只留给沈期一个极其无礼与叛逆的背影。 沈期盯着青年不驯的身影,慈善的眉眼终于忍不住紧紧蹙起。 刚被降了辈分的韩鸣立即补刀:“仙尊,孩子大了,你也……” 第32章 “既然剑尊闭关,我也不多叨扰了。”沈期阴沉着一张脸,冲还在说话的韩鸣敷衍地笑笑,接着便十分无礼地带着一帮子仙侍乌泱泱离去。 韩鸣哑了好一阵,等人走远方才放下手中茶盏,重重拍了下桌子。 “……”谢问绕出屏风,见韩鸣气急败坏,略有些意外。这些身居高位的神剑宫剑君长老,平素在他们面前,向来沉稳大度,极少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韩鸣却没在谢问面前惺惺作态,瞧见他也没收敛,反而极不合适地当着一个小辈嘀嘀咕咕:“真不知道师尊当年为何与这样的小人相交。” 这话显然不需要自己回应。谢问略微垂眼,冲韩鸣行了弟子礼,“剑君若无其他事,弟子先告退了。” 韩鸣抬眼看向他,半晌都没回应。 谢问耐心等了会儿。韩鸣收了些许外露的情绪,意有所指问:“你和沈疑之……还是不合?” 谢问一怔,想起方才青年毫无心肝的话,心脏抽疼两下,眼尾无声垂下。 韩鸣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满意地点头:“不合就对了。富贵奢靡之家,都是腌臜地,养不出干净的孩子。沈疑之为人矜骄倨傲,虽有天姿,但慧极必伤,日后终难成大器。你平素最好少与他接……” “剑君。” 韩鸣话音一顿,看向突然打断他的谢问,示意他说。 谢问忍了点不悦地情绪,平静道:“沈疑之很好。” “嗯……嗯!?”韩鸣面露诧异。 谢问:“您是师长,若待弟子做不到一视同仁,最好反省下自己,问问自己是否堪为人师。弟子告退。” 方才还暗笑沈疑之无礼叛逆的韩鸣呆愣在座位上。 等谢问走远,他才回过神,猛拍了下自己脑门。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 一番折腾,过于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 仙宫远山染上夕阳,天地都被镀上一层暖色。 谢问走在山道,心情却有些复杂。 过往十七年,他独自生活在山间,其实并没学会怎么和人相处。 入学一年,他修行之余也偶尔苦恼,不懂得如何与人交流。沈疑之,这个耀目又极难以打败的对手,无疑成了他学习模仿的范本。 只是观察一个人久了,就会下意识把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在另一人身上,观人如照己。 就好比现在,他一贯以为沈疑之这样为道痴迷的人,不会纠缠于一切俗世之事。 所以他接受沈疑之的高傲轻慢,接受沈疑之毫无感情地把他当做泄.欲的玩物。 可…… 沈疑之这样的人,若迫于家族的压力,与他人成亲或结为道侣呢? 那他们体内的合欢蛊怎么办? 这一瞬把谢问推到了全然陌生之地。让谢问有种对一切失去掌控的茫然感。 在这段被迫发生关系的畸形关系下,他能控制的,竟只有自己。 而沈疑之还是自由的,沈疑之甚至可以选择一边和他睡,一边与另一个人结为道侣。 这对吗? 人间三妻四妾的男子太多,便是仙门之内,坐拥五六红颜与道侣的仙人也不在少数,世家大族对道侣更是没有忠诚可言,他们甚至不会结契,只把两人的结合,付诸人间婚礼这样毫无约束力的仪式。 这些东西,早已是司空见惯。 可这对吗!? 谢问突然产生莫大的疑问,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而这个答案,只有沈疑之能给他。 他会成亲吗?他情知沈疑之不愿,可迫于家族的重压,他会成亲吗? 看着眼前的崎岖的山路,谢问突然加快脚步,返回宿舍。 “沈疑之。” 宿舍内,林三生与风萧瑟一脸莫名地看向他。 谢问踏进宿舍,环顾一圈,没见到心中想见的人,茫然问:“沈疑之呢?” “回家了啊。”林三生:“他母亲生辰,他跟他父亲回家了。” 回家了…… 回家相看什么杨家的姑娘? 谢问不安的心难以平静,垂眸回到自己床前,沉默地坐下来。 林三生狐疑地看他一眼,又问风萧瑟:“他怎么了?见不到疑之这么失魂落魄?” “谁知道,他不一直这样怪吗。”风萧瑟没多给谢问眼神。 林三生直觉不对,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便将谢问抛之脑后,缠着风萧瑟问:“沈伯父给我们发了伯母寿宴的邀请函诶,这是请咱们去吧?” 风萧瑟不以为然:“真邀邀请咱们,方才就直接带着我们上飞舟了。客套而已。不过我爹可能会去。” “那你去吗?”林三生捏着手里的玉制请柬,一脸期待。 风萧瑟:“不去,世家大族举办宴会,短则旬日,长则半月,好不容易有点假期,我还想去各州各地看看呢。” 林三生:“那也可以去十六洲看看啊。” “十六洲我早去过了。我兄弟就在那儿,我怎么可能没去过。” “哦。”林三生失望地垂下视线,把手里的请柬翻来覆去看。 风萧瑟扫他一眼:“你想去?” 林三生沉默,好半晌才点了下头,“我没去过,这样的家宴,对我家来说……” “你知道就好。”风萧瑟毫不留情嘲讽:“如今沈家势大,能进沈家门的,都是你平日见都见不到的世家人,你这样的去,就是给人当狗的命。” 当狗的命…… 林三生瞳孔缩了下,攥着请柬的手陡然一紧。 风萧瑟神经大条,这时又没沈疑之从旁提醒,根本注意不到这些,见林三生不说话,耐心耗尽,敲着桌子一字一顿警告:“林三生,不许去。” “凭什么!” 林三生陡然站起身,吼了风萧瑟一句又后知后觉感到害怕,盯着风萧瑟看半晌,却只憋出一句:“我就要去。”说完赶紧离开了宿舍。 风萧瑟盯着消失在暮色的好友,眉头缓缓蹙了下,下意识看向沈疑之的床,落了个空后又烦躁地锤了下桌子。 谢问扫他一眼,站起身沉默离开。 翌日,宿舍三人一同出现在去往十六洲的飞舟。 风萧瑟看着抱剑站在甲板的甲板的谢问,惊讶问:“他来干什么?” 谢问看了眼林三生,没解释。 林三生不料风萧瑟会来,低头看着甲板,好半晌才道:“你不是不去吗?我、我就让谢问陪我了。” “啊!?”风萧瑟看看他,又看看谢问,迟钝的神经终于反馈被误解的委屈与被背叛的愤怒,“我说不去就是不去吗?我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吗?啊?” 林三生愧疚地低下头。 风萧瑟得理不饶人,嘚吧嘚吧个不停。 谢问懒得听,转身回了船舱。 仙门各州间的距离各有远近。 东南十六洲比较特殊,并不与其他几洲相连,而是隔着苍茫的南冥之海。 谢问坐在船舱,看着飞舟蝴蝶一般渡海而过,苦熬过一夜的心仍旧忐忑。 其实他今日见风萧瑟跟来,有些意外。 他一贯对这个口无遮拦的舍友没什么好印象,认为他轻浮愚蠢,全无可取之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今日竟能为了好友,放弃自己计划了一年的出游,选择陪伴。 这让他对风萧瑟有些改观。 人,果然是复杂多面的。 只是不知沈疑之见他追去,见他为了破坏他和杨氏女的见面而追去,会不会也体察一点他晦暗不明的心意。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昨天没来得及更,九点还有一章。 第26章 富贵债 七 东南十六洲是一处被海域环绕包裹的仙洲。大大小小的海岛疏疏密密分布于此, 组成十六座仙家大城。 沈家势大,坐落于十六洲正中的青蓬仙岛。此乃这片海域灵气最充裕之地,其下更是有数以亿计的灵石矿藏。曾有沈家先辈放言, 若是放开沈家灵石矿藏的开采,便能够供养天下所有人瞬间跻身金丹修士。 至于具体如何, 众人不得而知。 但沈家确实靠坐拥这一矿脉, 将自己的生意版图扩展至九州四海, 人称海商沈氏。名头很响亮,以至不少散修商人都喜欢挂靠沈氏, 就为给自己某一个海商沈氏的令牌。 沈氏从商。东南十六洲其他世家也以沈家马首是瞻。是以十六洲的商贸十分发达, 市集规模远超其他仙洲。 青蓬岛内还有名震天下的沈氏拍卖行, 据说每天都有绝世珍品上架, 只要你有足够的灵石, 就能将其带走。 为避免他人杀人夺宝,沈氏还放出话来, 若在沈氏拍卖行成功夺宝的修士在一月内意外暴毙, 那沈氏必将追查到底,终生追杀凶手。故而多年来,出入沈氏拍卖行的修士从未遭遇杀人夺宝事件。 林三生乃是东洲极小世家的孩子, 如今第一次来十六洲,瞧见如此规模的集市, 简直大开眼见。 第33章 “原以为咱们仙宫的集市就够大了, 没想到……十六洲的集市竟然、竟然遍布全岛!”他走下飞舟, 看着遍地都是奇珍异宝的摊位与商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他话音刚落,身后一身穿昂贵鲛纱的玉面少年就冷嗤一声,没好气道:“哪里来的土包子?还不快滚开, 挡了我们公子的路,当心你的狗命!” 林三生蹙眉,不及反应就被那少年推攘至一边。林三生一个踉跄,求助般看向风萧瑟。 风萧瑟蹙眉不语,等少年主家从飞舟露面,方才冷笑了声,“我当是哪家的狗在叫,原来是声名赫赫的柳家。怎么,攀不上杨家,如今连自家的飞舟都典当出去了?” 少年身后的贵气青年闻言一怔,诧异地看向风萧瑟,随即趋步上前抱拳行礼问:“敢问几位公子……” “二公子。”柳家嗣子话音未落,一身着黑金服饰的高大剑仆走近风萧瑟,打断他的询问。 剑仆身负巨剑,走近风萧瑟后双膝跪地,将手中托盘举过头顶,把一件黑底金边的华丽外袍呈给了一身寻常锦衣的风萧瑟,同时沉声提醒,“主人让您出门在外,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风萧瑟垂眼,暗叹一声后取过托盘的华丽外袍穿上。 随着彰显世家身份的衣袍上身,柳家嗣子的表情明显一变,当即续起灵力,狠狠一脚踹向身边的锦衣少年,“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重装贵人!” 鲛纱少年一瞬飞出三尺,跌倒在地只来得及吐口鲜血就没了动静,应是体内金丹碎裂,顷刻间便丢了性命。 直接了结少年的世家子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让下人将少年的尸体拖走。 “某管教无方,冲撞风少爷,望风少爷见谅。”柳大转向风萧瑟,深深鞠了一躬。 风萧瑟掸掸身上衣服,看着不以为意。转瞬却沉下眉眼,拔出剑仆背上巨剑,径直砸在柳大背上。 柳大闷哼,伴随四周响起的抽气声,又跪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呼一声痛。 风萧瑟拄着巨剑,居高临下看着跪地吐血的柳大,冷声道:“柳大少,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管不好手下的狗,当心满门被屠啊。” 柳大立即俯首,重重给风萧瑟磕了一头。 风萧瑟一嗤,将手中巨剑插回剑仆身后的剑鞘。剑仆站起身,又招手让身后的侍从呈上两件衣服。 “两位。”剑仆叫住林三生与谢问:“两位既是公子的朋友,便是我们风家的座上宾。这临时穿用的外袍,还望两位收下。” 林三生早被方才的事情吓破了胆,饶是长袖善舞如他也不知如何破这权势倾轧之下的必死局,闻言如蒙大赦,立即拿过剑仆递来的黑金外袍穿上,“多谢。” “林少爷客气。” 剑仆恭敬行礼,末了又看向一旁全无动静的谢问。 谢问盯着地面的柳大,仍旧是一贯的冷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风萧瑟扫他一眼,但实在不想和谢问废话,当即提醒:“不想惹上事麻烦我兄弟来给你收尸就穿上。真不知道你这样的贱种怎么敢来十六洲,不要命吗?” 谢问无视风萧瑟的嘲讽,可想到沈疑之,纵使再不甘愿,也将代表着权势的黑金外袍穿上了。 剑仆完成任务,行礼离去,留三人在集市自如活动。 自穿上这件代表风家身份的外袍,再无人敢冒犯他们。林三生却没了闲逛的心思,扭头问风萧瑟,“咱们什么时候去找疑之?” 风萧瑟算算时间,“沈家主母生辰在七日后,一般是提前三日礼宾,咱们还得在岛上住四日才能登门。” 林三生家权势虽小,却也明白世家的礼节,做客人的不知礼数对主家来说便算冲撞与羞辱。他闻言点点头,失望道:“那再等等。” 风萧瑟:“在船上没见你急着去沈家。” 林三生:“我这不是想着进了沈家便算是沈家的客人,能少许多麻烦嘛。” 风萧瑟当即笑了声。 林三生:“我又想错了?” 风萧瑟正色:“沈家之上还有供养出月妃的南冥洲杨家,还有支持剑尊坐上神剑宫宫主之位的东洲东里家。在这些人面前,你以为我或疑之就护得住你?” 林三生脸色一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大人物,“可……他们终究是客人。” 风萧瑟:“我去你家做客,随手打杀个不起眼的人,你管得住吗?” 林三生一霎顿悟,脸色又白几分,明明是自己想来,如今却有些退缩。 风萧瑟趁机劝:“怕了吧,怕了就回去。还来得及。” 林三生又赶紧摇头,“来都来了。我会小心的。” 风萧瑟扫他一眼,不再多言,带他们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 临到付钱,风萧瑟盯着谢问,“你的,自己给。四天,一千六百块儿灵石。” 谢问取出早准备好的灵石。林三生当即上前:“我来我来。老板来,三间客房的钱。” “好嘞。客官大气,见喜见财。”老板伸手接过,见为首青年面露不悦,忙冲店小二使了个眼色,示意领他们看房。客栈大堂是一家客栈的门面,如今客流大,客人在这里因为房钱推攘,难免影响客栈生意。 风萧瑟也明白这点,想着的东南十六洲的生意多多少少和沈家挂钩,没和谢问林三生一般见识,率先上楼。 林三生瞧见,稍松一口气,连忙去追。动作间却有一袋灵石飞来,稳稳当当落在他手中。 “诶?”他回头看向谢问。 谢问已经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 三人各自回房。 谢问掩上房门,站在客栈窗前俯瞰脚下的人流,脑中回忆起下船时的事情,心中有些乱。 从前在东洲,他只是听闻世家权势已然遮天蔽月,但并无实感。直到如今来到世家云集的十六洲,他方才切实感受到强权之下,人心异变的可怕。 原来人命对于世家大族,是那么不值一提的东西。 “谢问。”林三生的声音打断谢问的思绪,“我与萧瑟去拜会风伯父,你去吗?” 谢问尚未回答,林三生又补一句,“不去也行,不勉强。” 谢问敏锐察觉了林三生的真实意图,顺着道:“不去。” 林三生松口气,招呼脸色不善的风萧瑟走了。 “早说了让你别叫他。” “出了仙宫都是同窗,理应……” 门板难以隔音。风萧瑟不悦的声音与林三生的劝和混着街道杂乱的人声传来。 谢问理解不了林三生这种微妙的小心思,关了窗,启动房间的隔音法阵,准备修炼。 室内一瞬变得寂静。谢问卸下点心头的负累,盘坐间却察觉房间多出一缕熟悉的灵力。 “为什么来十六洲?”沈疑之略有些疲惫的声音传来,谢问眉头微蹙,又听沈疑之厉声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谢问:“我来找你。” 沈疑之一哑。 谢问:“你现在在哪里?家里吗?能见一见吗?” 昏暗无光的地下密室,沈疑之捏着手里泛着淡淡金光的半块玉珏,听谢问碎碎念般的追问,无声笑了。这人,怎么这样黏人? “谢问。”沈疑之压下扬起的嘴角,又调整了语调,寒声:“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想见我,你配吗?你知不知道九州四海多少人想踏进沈家却连门槛都够不着?你这样的……算了。赶紧给我滚回东洲去!” 谢问不恼,只一味说:“我不会走。我要见你。” “见我……” “嗯。想见你。” “为什么?” “……”谢问沉默。 沈疑之耐心耗尽,不想听了,径直切断与谢问的联系。可想着谢问竟然不打招呼来了十六洲,他的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火,莫名烦躁,害怕下面的计划,再一次因为谢问这不速之客脱离自己的掌控。 前世的谢问有这么烦人吗? 明显没有。 这辈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怎么跟个跟屁虫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沈疑之实在想不明白,好半晌才压下怒火,将手中玉珏重重砸在密室的石门之上。 蕴藏灵力的玉石炸开,惊动门外守卫的仙侍。 仙侍推门进来查看。被灵力锁链穿透琵琶骨的沈疑之于黑暗中抬起头,缓声对仙侍道:“去告诉父亲,我愿意见杨家小姐。”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比心] 第27章 富贵债八 只是想见一见, 又怎么成痴人说梦? 谢问看着手里黯淡下去的玉珏,眼底的光也暗了些。 只是得益于听了沈疑之一年的冷嘲热讽,他太过熟悉沈疑之说话的真实意图。 沈疑之刚刚说那些话, 明显不是为了奚落了他。 所以……沈疑之叫他离开,是因为担心他吗? 第34章 为什么要担心他? 谢问垂下眼, 捏着玉珏的手紧了紧, 想见到沈疑之的心越发浓烈, 渐至无法克制。 “客官下午好呀,出门吗?” 亮堂的楼梯拐角, 店小二热情招呼准备出门的谢问。 谢问略微颔首, 叫住小二:“请问……沈家如何去?” “客官想去沈家?”店小二将手中洁白的抹布搭在肩头, 细细解答:“那您可问对人了。” “咱们这儿是青蓬岛外城。客官出了客栈, 抬头东望, 便能瞧见一座形似巨鳌的山首。此山名唤灵鳌,以其为轴心, 方圆十里俱是沈家, 也是青蓬内城,人称沈城。闻名遐迩的沈氏拍卖行便在其中。只是……”店小二尽量使语气委婉:“适逢沈家主母生辰宴。沈城谢客,暂封城门, 客官若无邀请函怕是……进不去内城。” “我明白了,多谢。”谢问冲小二拱手, 下楼离开客栈, 于人来人往的长街抬头东望。 他来时便在飞舟之上瞧见这座形态奇异的山首。那时不知这便是沈家, 并未过多注意。如今再看,谢问才对沈家的财富有了直观的认识。 青蓬岛并非普通小岛,占地极大。沈氏动辄以半岛为家,说是仙门巨富半点不为过。 而沈疑之作为沈家的嗣子, 将来会成为这座岛屿的主人,那时他与沈疑之怕更是…… 谢问抬手摸摸放在胸口的玉珏,收回落在鳌首的目光。 “谢问?” 林三生与风萧瑟见完风父回来,看谢问站在店门口颇为奇怪。 “你看什么呢?” 谢问压下情绪,神思不属地应了声,“没什么。准备出门逛逛。” “哦哦。”林三生与他不熟,没再多问,转身继续与另一人说话,“疑之,你今晚回家吗?” “不了。”青年碎玉般的声响破开集市嘈杂的人声,清晰落入谢问耳中。 谢问动作一顿,当即循声望去。 熙熙攘攘的人流间,一身素衣的沈疑之站在风萧瑟身旁,琥珀琉璃般的眼状似不经意扫他一眼,又收回视线淡淡道:“等会儿还有事。” “什么事啊?”林三生将谢问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谢问盯着沈疑之,只见青年屈指蹭下鼻尖,缓声道:“约杨家女逛灯会。” 杨家女…… 谢问握剑的手一瞬收紧,落在沈疑之身上的视线仿佛黏住般,情绪晦暗不明。 林三生似有察觉,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风萧瑟不大理解:“兄弟,你不是不愿意联姻吗?眼下怎么积极起来了?” “岂不闻杨家有女,国色天香的传闻?”爽朗的女声从三人后传来。 三人回头。瞧见一身黑金劲装的高马尾女子抱剑走来。 风萧瑟瞧见来人,缩缩脖子,规规矩矩叫了声:“姐。” 风清竹扫他一眼,点了下头,继续道:“所以疑之有这份心也正常。哪个世家子能不成亲?既然要成亲,自然要选家世、门第、品貌相当的。萧瑟,反倒是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唉,姐!你怎么这样,你自己有了着落,就来催我是吧。” 风清竹攮了把弟弟,冲沈疑之颔首示意,最终将视线落在谢问身上,招呼道:“去年的……扶摇大会榜首,谢问?” 谢问颔首致意:“风师姐。” “别。”风清竹大咧咧道:“乘云仙宫实力为尊,你这声师姐我可担不上。不过你刚才为何那样看疑之。” 风清竹敏锐,却不似林三生谨小慎微,直言道:“瞧着……像你俩有仇。” 风萧瑟:“他俩本来就有仇啊姐。” “不是这种。” “那你说的啥?” 风清竹捏着下巴,想了许久方才道:“就戏文里说的,床上恨。” “哈?”风萧瑟大大的块头凝结成大大的疑惑。 风清竹解释:“类似打架打到床上去了。恨你高高在上,恨你心中无我,恨你视我一颗真心如敝履,恨你……” “啊!”风萧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姐求你别说了。他们都是男人啊。” “男的怎么了?只要相互喜欢……额,不对,疑之要去联姻了。”风清竹意识到这一点,抱歉地冲沈疑之笑笑:“不好意思疑之,开个玩笑。” “没事。”沈疑之面不改色,如常道:“晚上都来吧,大家一起逛逛。” 风萧瑟:“也行。我倒是也想见见这个杨家小姐。”末了想起什么,努努嘴追问:“兄弟,你这个‘都’包括……那谁吗?” 沈疑之顺着风萧瑟努嘴的方向,看向被风清竹三两句话说得慌神的谢问,略微抬起白皙单薄的眼皮,点下头。 “毕竟……来者是客。” 是客…… 谢问眉头微蹙,胸腔莫名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此前从未有过。 沈疑之却并不在意他,说完便收回视线,前往杨家人落脚的沈氏别院。 长街人流熙攘,声音嘈杂。谢问望着沈疑之的背影,攥了攥拳。 * “诶,兄弟。”去往别院的路上,风萧瑟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颇为担忧看向沈疑之,欲言又止。 沈疑之:“吃了哑药?” “不是。我就是突然觉得不得劲。” ”什么不得劲?“ “就是……”风萧瑟挠挠后脑勺,犹豫道:“杨家小姐纵然国色天香,堪与你匹配,可到底出身杨家。杨家这些年狐假虎威、助纣为虐,很是不得人心。方才我去见我爹,听我爹说北方四境世家对明尊与杨家颇有微词,近年可能……” “胡言乱语些什么呢?”风清竹一巴掌拍在风萧瑟后脑勺,拦住口无遮拦的弟弟,环顾四周后骂道:“这是疑之自己的事情。你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 风萧瑟不懂姐姐此言的深意,委屈巴巴地反驳:“我和疑之怎么能算外人?” 风清竹一哑,十分无语地看着自己的蠢弟弟。 沈疑之想着风萧瑟方才的话,抬手拍了拍风萧瑟的肩膀,“多谢,我明白了。只是如今各方态度不明,你方才那些话,不可再说。” “哦,哦!”风萧瑟反应过来,惴惴不安看向四周,赶紧打住:“反正你自己想清楚。。” 沈疑之点头。 几人沉默下来,转瞬来到别院门口。 别院设在外城的海边,临海靠山,风景甚好,一般客人来此,都得不到沈氏这般招待。如今沈氏将这别院拨给杨氏,拉拢杨氏之心,已然摆在明面。 只是…… 沈期为何突然拉拢杨家? 沈疑之依稀记得,前世沈期似乎也提过联姻这一茬,只是他很快回了仙宫,拒不回家,此事便不了了之。 再后来,他被逼从仙宫肄业,四处躲藏沈家的追捕,更是不知这些事情的发展。等他从深山闭关而出,于世家之乱落败的沈家早做炮灰,成为青史册上微不足道的一行字迹。 结合如今的情况,难道是沈期对沈家的覆灭已有预见,希望依附杨家,来保全自身? 沈疑之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对前来看门的杨家仙侍礼貌地拱拱手,客气道:“疑之受父命,特来拜会杨小姐,请仙官代为通传。” “沈公子?请稍候。”杨家仙侍散漫地行一礼,随即合上门扉,前去通传。 这一去,就是小半刻钟。 海岛夏日烈阳灼人,风萧瑟等得不耐烦,没好气道:“杨家什么毛病?在我兄弟的地盘,我兄弟亲自登门请见,他们不请我兄弟进门坐等就算了,竟还让我兄弟在门口等这么久?” 风清竹抱臂,虽也等得烦闷,但还是用手肘顶了下风萧瑟,阻止了弟弟的骂骂咧咧,同时敏锐地察觉到,沈疑之大抵是无心联姻的,否则也不会孤身前来,平白留人话柄、遭人奚落。 风萧瑟却看不到这一层,只当杨氏倨傲,见沈疑之不发话,也不好再说。 恰这时,紧闭的门扉再次打开。仙侍去而复返,回禀道:“沈公子见谅,我家小姐初出远门,如今身体不适,不便与公子会见。公子改日再来吧。” “啥!?”风萧瑟惊了,不料杨氏嚣张至此,瞬间犹如被点燃地炮仗,上前一步,指着杨家的仙侍骂:“你家小姐身体不适是吧?行,那你家公子呢?你们杨家到底什么意思?诚心给我兄弟难堪?” 仙侍不应风萧瑟,只是一味对沈疑之躬身致歉,“望沈公子见谅。” “我见谅你个……” “萧瑟,无碍的。”沈疑之拦住暴怒的风萧瑟,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看着站在门槛之上的仙侍,淡淡点下头,接着对其他几人道:“走吧。” “就这样走了吗?”林三生小声追问。 “那不然呢?还求他放咱们进门吗?”风萧瑟没好气应了句,拽着他与沈疑之就走。 林三生扭头,看着吃了闭门羹却不敢出一言以复的沈疑之,内心再一次被震撼。 第35章 在他心中,沈家已然是庞然巨物。而这杨家……竟敢以这样不屑一顾的姿态对待沈家的嗣子。 这便是世家与世家的鸿沟与天堑吗? “行了,别拽我,我自己走。” 林三生回神,瞧见沈疑之挣开风萧瑟,慢慢落后他们半步。 风萧瑟与林三生对视一眼,以为沈疑之吃了杨家的闭门羹、心情不佳,默契地没去打扰。然而人群最后,沉默一路的谢问见此情况,慢慢走到了沈疑之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沈疑之正想后续的安排,回神扫谢问一眼,见谢问并未看他,又收回视线。 转眼日落西山。 橙红的夕阳打在二人身上,使身量模样俱佳的二人融入热闹的街景,成为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随着越来越多的视线投来,谢问突然靠近一步,悄然握住了沈疑之的手。 沈疑之莫名奇妙地看向谢问,广袖遮掩下的手小幅度挣了挣,又警告地看向谢问。 不知是否是这一抗拒的表现刺激了谢问。 谢问垂下视线,手握得更紧,在经过一处人多密集的岔路时,还强行将他带入了无人的窄巷。 “干什么……唔!” 突如其来的吻落下,吞没了沈疑之的质问。 沈疑之被抵在墙上进退无路。揪着谢问的衣领想挣扎,却被谢问的大手紧紧按住后腰,他力道之大,大有将沈疑之揉进身体的架势。 “嗯谢……” 谢问! 两天没做,沈疑之体内的蛊虫,轻而易举就被谢问的吻唤醒,使得沈疑之心旌神摇,下意识靠进了问的怀中。 可…… 这是外面。 耳畔还有临街商人热情的吆喝声。 随时可能有路人走进这条巷子,看到他们亲密的行径。 不行…… 至少此时此刻,还不行。 沈疑之清醒过来,瞬间分开齿关,照着自己与谢问交缠一处的舌头狠狠咬下。 “……”谢问闷哼一声,攻势因吃痛稍稍减弱。 沈疑之趁机偏头,躲开谢问的吻,继而迅速扬起手。 巴掌即将落下的瞬间。谢问猛地回过头,满眼委屈地看着他。 沈疑之一怔,扬起的手悬停在了半空。 谢问盯着他,胸膛起伏,好半晌才压下汹涌的情绪,放开他转身走了。 他走得决绝,以至沈疑之望着他的背影,茫然地蹭了下濡湿的嘴角,实在不知谢问在发了什么疯。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28章 富贵债九 “疑之!”久不见人, 风萧瑟与林三生又回头寻来。 沈疑之应了两人一声,收回落在谢问背影的目光,缓步转出窄巷。 林三生见他从窄巷出来, 十分诧异,环顾四周后问:“疑之, 你这是……迷路了?” “我?”沈疑之定定心, 淡道:“没有, 随便逛逛。” “噢。”林三生将信将疑地点下头,没敢再问什么, 视线却隐隐在打量他。 沈疑之抿下唇, 随口转开话题, “风清竹呢?” “清竹姐说和我们几个男的玩没意思, 自己逛去了。” 沈疑之:“那我们也……” 不料风萧瑟接力, 指着已然走远的谢问,“姓谢的又怎么了?刚刚与他擦肩, 那脸色黑得吓人。你……又和他干起来了?” 沈疑之:“……” 舌头未消的痛感还提醒着他方才经历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他此行本是担忧谢问的安危, 想让谢问麻溜滚出十六洲。如今见谢问这态度,自己也不禁来了气,当即沉下脸, 冷道:“谁知道。” “嗨,那别管他了。”风萧瑟乐得沈疑之不搭理谢问, 抬手勾住沈疑之的脖颈, “走, 喝酒听曲儿去。” “嗯。”沈疑之不再管谢问,与风林二人去了外城最大的酒肆。 适逢沈家宴会,青蓬游人多,带得酒肆也热闹起来, 此时已无空余的雅间与厢房。 风萧瑟这一粗犷的北地人并不在意这些,有则有、无则无,拉着沈疑之与林三生在大堂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喝什么酒兄弟?”风萧瑟倒在舒适的躺椅,慷慨道:“我请。三生你也是,随便点。” 沈疑之没客气,接过酒倌送来的菜单,随便勾上几笔后丢给风萧瑟。 风萧瑟扫一眼,又与林三生挨一处商量喝什么酒。 “这个鲛人醉是什么?” “不知道,试试吧。” “这个海龙饮呢?” “不知道,试试吧。” “还有这个这个……” “不知道不知道,都试试吧。” 沈疑之看两人一气儿勾下一面酒,没忍住笑了声,将视线投向了酒肆大堂正中的舞台。 舞台光线很暗,垂落的纱幔在昏沉蓝光的映照下,轻轻荡漾,宛如海浪微波。舞台正中,一舞姬穿着轻薄飘逸的鲛纱,配合幕后琴师的乐曲跳着曼妙诱人的鲛人舞。 沈疑之闲散靠上椅背,等一舞结束,从风萧瑟那里要了一万灵石,然后在风、林二茫然的目光下,一口气豪掷上舞台。 灵石落在玉石舞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霎时间灵光铺地,使得整个酒肆流光溢彩。 舞姬连带在场的酒客,从未见人一下打赏这么多灵石,一时间都兴奋起来,无数的目光在舞台下逡巡,最终聚焦在了沈疑之的身上。 出身贵胄的世家公子,此刻懒懒散散坐在人群之中,向着舞台上的舞姬慵懒举杯,“姑娘,来喝一杯吧。” “沈……沈公子。”舞姬认出沈疑之的家世,旋即盈盈行礼,“谢公子赏,待妾换身衣裳。” 沈疑之含笑点头,顾盼之间,真是做足了风流纨绔的架势,使得周遭议论纷纷。 然而最震惊的,却是沈疑之身边的两个好友。 风林二人端着酒杯,彼此对视一眼,都怀疑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眼前这个眉眼含笑的人,还是他们熟悉的沈疑之吗? 沈疑之一贯冷淡,又自律严苛,往日下山都只是端一杯清酒慢慢啜饮,绝不让自己醉,更别说沉溺于温柔乡。如今怎么…… 风萧瑟以手掩唇,压低声音道:“我兄弟被人夺舍了?” 林三生也懵,思索半天,揣度道:“谢问惹他生气了。” “这和谢问有什么关系?”风萧瑟完全不理解林三生为什么这么说,自忖半天,忽然道:“我明白了!” 林三生看向他。风萧瑟自信满满:“定是联姻前最后的放纵。” 林三生:“你觉得疑之那样的人会贪一晌的欢愉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盛着半盏美酒的玉杯叮当落桌,沈疑之敲敲桌面,阻止了二人的低语。 二人一尬,醉醺醺地冲沈疑之傻笑。青蓬的酒相当醉人,这俩显然没有防备,已然晕乎了。 沈疑之无言,眼尾余光扫过怒而离场的一行青衣人,眼底闪过一瞬得逞的暗光。 他方才果然没看错。占据二楼雅座的,就是杨家人。 杨家人既走,沈疑之也没了扮纨绔的心思。 他看着盈盈走来的舞姬,正要指风萧瑟与林三生旁边的位置,落在身上的光却是一暗。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他。沈疑之蹙眉,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身边黑衣的青年。 “谢问……” 酒肆灯光暗昧,使得两人的神情都不甚清晰。沈疑之不知方才的场面被谢问看去多少,此时有些尴尬,正要起身。谢问却拉过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想喝酒吗?” 沈疑之:“嗯?” 谢问:“我陪你喝。”说完径直端上桌面的半盏海龙饮,一饮而尽。 沈疑之:“……” 姗姗来迟却没了位置的舞姬:“……” 茫然的风萧瑟与吃瓜的林三生:“……” 然后,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下,一脸严肃的谢问头一偏,毫无征兆地倒在了沈疑之怀中。 沈疑之少见地吓了一跳,害怕谢问在此时被合欢蛊夺去理智。然而等他微凉的指节触及谢问烫得有些吓人的脸,才反应过来,谢问醉倒了。 这么不禁喝吗? “哈哈哈哈!” 旁边突然爆发震天的大笑。 沈疑之回神。 风萧瑟勾着林三生脖颈,指着谢问道:“半杯倒!竟然是半杯倒!我第一次见比疑之还不能喝的……” 因为一杯倒而只喝半杯的沈疑之:“……” “算了,撤了。”原本杨家人走了就没必要再做戏,更何况谢问还醉倒在自己怀里,这让沈疑之胸腔升起一股热意,有些心猿意马。 “这……”林三生看看一旁站着吃瓜的舞姬,又看看俨然抱在一处的两人,极有眼力见儿地建议:“要不叫人送谢问回去?” 沈疑之不语。怀里的醉鬼却不安分地动了下,抬手环住他的腰,哑声:“沈疑之,我想要你。” 第36章 沈疑之:“……” 林三生:“!!!” “这货还挑上了。”风萧瑟满眼清澈:“换我就给他扔街上去。” 沈疑之配合地笑笑,宽袖遮掩下的手不动声色捂住了谢问的嘴,赶紧扶着人起身,对风林二人道:“你们继续。我送他回去。” 风萧瑟以为沈疑之还来:“早去早回啊。” 林三生却恍如贯通任督三脉,目送沈疑之半搂着谢问离去后,突然坐下来抓住风萧瑟肩膀猛猛摇晃,“啊啊啊啊啊萧瑟,他们……他们……他们……” 风萧瑟已喝了不少,此刻被揺,胃中翻搅,很快…… “呕……” 被吐了一身的林三生:“……” “呕!!!” 舞姬:“……” “那个公、公子……”舞姬以手掩鼻,实难忍受,决绝道:“这个灵石退你们,妾退下了!” 酒肆之外,海岛的天色早已暗下来。长街两侧的商贩们为了吸引路过的顾客,都为自己的小摊或门面挂上了各色的灯笼与发光的灵石宝器。相较白日的富庶繁荣,夜晚的青蓬宛如坠落人间的璀璨星河。是以长街仍旧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天不夜。 沈疑之扶着谢问,被长街微凉的晚风一吹,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脸有些热。 他深吸口气,扭头看向靠在他肩头的男人,冷不丁道:“行了,别装了。” 谢问眼皮颤颤,抬头看他一眼,又晕晕乎乎地倒在他肩头,“我装什么?” 沈疑之一怔,拍拍谢问的脸,看那漆黑的眼珠子直跟着自己的手转,发现这人是真醉了,只是还没彻底失去意识。 事情一下变得麻烦。 沈疑之暗叹口气,只得延后算账。然而谢问这人醉得快,醒得竟也快。沈疑之刚拖着他走过一条街,谢问虚浮就脚步就变得扎实,搭在沈疑之肩膀的头也慢慢挪开。 脖颈离了温暖的触感,风过时便带了涔涔的凉意。沈疑之扫谢问一眼,见这人又变作平日板正的模样,不由问:“酒醒了?” 谢问:“嗯。”然后踢上青砖,步履踉跄,又迅速恢复直立。 嗯,醒了,但没完全醒。 这个状态,应该是人最不设防的时候。 沈疑之蹭了下鼻尖,忽然问谢问:“你最近发什么疯?” “没有发疯。”谢问忽然停下,盯着地面二人平行的影子,轻声道:“我就是想你。” 沈疑之一怔,看着眼前青涩直白的青年,胸腔传出异样的震动,带得他的心尖都有些发颤。这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情绪,犹如鬼魅一般,吸引着他,诱他堕落。 沈疑之很久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了,此时却少见地忐忑,心不安宁。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压了他一辈子、险些害他道心破碎的谢问。 沈疑之觉得自己又着了谢问的道,原本放下的那些警惕与防备又一瞬提起。 “是吗?” 冷冰冰的惨蓝海月之下,沈疑之平静盯着谢问,轻声反问:“你是想我,还是想*我?”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29章 富贵债十 谢问一瞬钉在原地, 被夜晚的冷风吹得酒醒。 他看着眼前对自己毫无信任可言的青年,心脏一抽,想解释, 喉咙却仿佛塞了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许久后, 他揉着突突直跳的额穴, 垂下眼艰涩道:“沈疑之, 或许你是对的。” 沈疑之当即冷笑。一切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谢问就是道心不坚、色中饿鬼, 千里迢迢追来也只是馋他身子, 亏他还以为…… 算了。 并不重要。 * 一切说开,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 完全隔音的客栈房间内, 沈疑之侧躺, 脸埋进柔软的枕头,极其沉默。谢问似有察觉, 低头抵上他额头, 小狗蹭小猫般将他的脸从凹陷的枕头里拨起来。 沈疑之抬眼看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泛红,若忽略眼底那道萦绕不去的冷眼, 看着竟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谢问心脏停了瞬,抬手拨开沈疑之面颊垂落的发丝, 哑声问:“不舒服?” 沈疑之咬着牙关, 被撞得气息破碎, 根本没法回答。谢问却仗着酒意,执意要一个答案,见沈疑之不说话,竟然停了下来。 沈疑之体内运转的灵力一滞, 当即露出诧异的神情。 谢问从略高处俯视着他,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眼底确实有什么东西和往日不一样了。沈疑之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却明白他如果不回答,谢问大抵要就此罢工。 这对修炼到一半的沈疑之来说无疑极其难受,为了哄着谢问继续,他只得忍下谢问莫名奇妙的脾气,轻轻摇了下头。 谢问仍旧盯着他。 沈疑之漂亮的眉头蹙起,看着突然犯倔的谢问,竟生出一丝无可奈何,好半晌才松开紧咬的齿关。 “没有……啊!” 沈疑之搭在谢问腰间的手陡然收紧。 他半低头看着又开始认真干活的谢问,心头一怒,凑上前狠狠咬住谢问的脖颈。 毫不留情的撕咬带来的疼痛配合翻涌的欲.望,竟意外刺激人的情绪。 谢问盯着沈疑之,看他将脸埋在自己颈窝,仿佛乖乖地依偎着自己,忽然低笑了声。 可惜终究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许久后云消雨歇。一身湿汗的两人放开彼此,各自呆在床的两侧,静默无言。 沈疑之又被谢问折腾得不轻,虽则于修行一道收获颇丰,金丹已斟圆满,但心中终究憋了口闷气,不明白自己为何非要为了谢问多走这一遭。 难道真是这要命的肌.肤之亲令人着迷? 沈疑之攥下拳,冷冷扫了眼床头沉默坐着的青年,明白其实是自己的心乱了。他暗叹一口气,当即决定不再管谢问的死活,穿上衣裳径直离开了客栈。 三日后,沈家主母生辰。沈城城门复开,广迎仙门来客。 沈疑之作为沈家嗣子,今日穿了件极为昂贵的鲛绡衫子,跟着家主、主母在前院正门迎客。 沈家主母姓袁,母家袁氏原也是十六洲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家族势力一度直逼沈家。可惜流年不顺,近年来经营失误,又逢家主陨落,子侄争权,家族地位便一落千丈。为此,沈家主母的称谓也慢慢从袁仙尊,变成了沈夫人了。 如今沈夫人自担被孩子分剥灵力的风险也要怀胎生子,为的就是携嗣夺权,以稳固自己在仙门的地位。 前世沈家覆灭,沈夫人杀夫夺权,也算得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虽然最终失败被沈期反杀,却也点燃了家族权斗的导火索,为沈家覆灭埋下伏笔。可惜……人纵有千算,终究算不过天。 “父亲,母亲。”沈疑之率先到正门,扭头见沈期与沈夫人过来,不咸不淡地招呼了声。 沈期略微颔首,见他衣着得体并未犯浑,便下台阶吩咐管家注意各项事宜。 紧随其后的沈夫人却极为冷淡扫沈疑之一眼,没应他的招呼,看着不大能瞧得上他这个继子,但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却悄然托了下自己平坦的腹部,是个极为防备的姿势。 沈疑之淡淡看着,转身挂上抹敷衍的笑,走下台阶与沈期一道迎客。 今日赴宴的贵客颇多。南冥洲杨家、陈家,东洲东里家都派了不少人来。沈期瞧着颇为满意,押着沈疑之一一见礼。 等到风家车队抵达,沈疑之扫过队伍中仍旧选择跟来的谢问,眸色沉了沉,但转瞬恢复如常,上前招呼风萧瑟与风清竹。 “兄弟!”风萧瑟冲上来揽了下沈疑之的肩膀,随后便与他待在一旁看沈期与风父寒暄。 风萧瑟是个二愣子,其父风宴却不然。此时高大魁梧的风宴挽着沈期有说有笑,那长袖善舞的功夫,比之沈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风萧瑟听了一阵儿便直打哈欠,连声催促风宴:“爹,你都堵路了,还有多少话与沈伯父叙?” 一旁风清竹闻言用手肘戳了下自家傻弟弟,“没规矩。” 前方的风宴也回过头不满地瞪了眼风萧瑟。 沈期忙笑着摆手说没事,接着又挽上风宴的手,与其一道进入府邸。当然,并非是沈期与风宴交情深厚需要亲自迎入府内,而是风家之后,再没有哪方势力需要沈期亲自接待。 风清竹见自己父亲给人做了筏子,无奈摇头,冲沈夫人行礼后,揪着风萧瑟的耳朵进了沈家。 风家一行人随即跟上。 混在人群中的谢问路过沈疑之,目光顿了顿,终究没什么反应,顺着人流进去了。 然而只因沈疑之多看了谢问一眼,再回头,沈夫人已经含笑盯上了他。 待将来客都迎进府邸,沈夫人看向孤身站着的沈疑之,意有所指问:“沈疑之,那日夜里,你宿在何处?” 沈疑之不答,望着陆续进入沈家府邸的人流,缓声道:“母亲。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父亲的吧。” 第37章 话落似惊雷,一下将沈夫人钉在了原地。 “你胡说些什么!?”一贯高傲的沈夫人陡然拔高音调,先声夺人,“你自己和男人混上了床,如今竟还敢来攀咬我和我腹中的孩儿?” 沈疑之见她承认有孕,当即一哂:“我没这意思,只是想提醒母亲一句。母亲欲以沈家百年基业做赌,携嗣废长,算盘打得固然好。可惜……”沈疑之走近沈夫人,轻声道:“母亲入门晚,怕是不知,父亲早年练功伤了根基,自与我娘诞育小妹后就不能有嗣了。所以,母亲肚里的孩子,还是藏好吧。” 沈夫人脸色一霎变得惨白。她看着沈疑之与沈期极其相似的脸,攥紧的骨节发出咔咔的响动,显然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他。 沈疑之却点到为止。“母亲,宴席快开了,咱们进去吧,你可是今日的寿星,迟不得。”说完向沈夫人躬身行礼,先行进入沈家府邸。 沈家豪奢,一场生辰宴办得极为热闹,光是食案便摆了千余桌,更别提其间还有助兴的歌舞姬与伺候的侍从。 沈疑之入宴时,后院的宾客已然热络起来。作为一家之主的沈期,此时正带着几个沈家长辈与其他家主寒暄。家主团中一人峨冠博带,青衣翠玉,气势隐隐压过其他人一头,细看下正是明尊座下第一宠臣,如今的杨家家主,杨月城。 杨月城正对后院的月洞门站着,见沈疑之进来,细长的眼眯了眯,当即没了与沈期交谈的兴趣,带着其弟杨月松先行入席。 前世,杨月城死于其妹无相宫宫主太阴娘子之手,沈疑之没和他打过照面,只是听说这位杨家的家主刻板严肃,极其看重礼节,最厌纨绔,认为人无礼当死,无仪当诛。 前几日沈疑之极其冒犯的举动,无疑踩了杨月城的底线。 沈期知晓此事,气得不轻,原本还想趁机说和,但见杨月城态度坚决,绝口不再提两家联姻的事情,只好先招呼众人落座。 沈疑之见此,无视沈期抛来的眼刀,无所谓地扬了扬嘴角。 然而当他落座,沈期身边的仙侍却跑来,低声同他说了句话。 前世改变他命运的节点就这样无声袭来。 沈疑之想起那些颠沛流离的苦修之路,忽然暗笑了一声,随即故作诧异地看向沈期,“父亲这是何意?” “只是让你舞剑而已。比起你干的那些事情,这难道还算折辱你?”沈期冷眼看他,大抵真是气得不轻,一时间竟然旧事重提:“说起来,你那卑贱的生母便是青蓬有名的舞姬,当年若非他到沈府卖艺献身,如今也轮不到你在欢场里一掷万金。怎么,当年你娘能跳,你就不能跳?” 沈疑之不料沈期突然说起往事,眼底温度一寸寸冷下去,险些就暴露胸腔中那骇人的杀意。幸得沈夫人入席,分去沈期一半注意力,他才转过头,猛闭了下眼,强行压下了胸腔中翻涌的恨意。 “行啊父亲。”沈疑之缓了缓,接着凝出长剑,转向沈期寒声道:“孩儿今日便舞一曲,为您助兴。”话毕,他执剑起身,飞入宴会中央,与莲台之上的舞姬同舞。 满含杀意的剑招在水袖之间绽放。沈疑之剑招凌厉,与舞姬柔美的舞蹈形成鲜明对比。众人讶然看着,虽也有惊艳的目光自人群中射来,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看笑话。 沈期折辱沈疑之的意图太过明显。没有任何一个世家豪族的嗣子需要当众献艺,这太掉身价,不由得让人怀疑沈疑之在沈家的地位不稳。 可沈期膝下仅有一子,他为何突然以这样的方式敲打自己的继承人? 众人思绪纷纷,还有不少人还将视线砸在了沈夫人的身上。 沈夫人迎上这些探寻的目光,手落在小腹,心中惊疑不定。 沈期对沈疑之太狠,以至于她没法相信沈疑之所言的沈期已无法生育。 毕竟世家看重传承,若沈期只能有这一个孩子,怎可能不如珠似玉地呵护着?怎可能还年复一年地折磨他? 他就不怕一时失手,害自己断种绝嗣? 可沈疑之言之凿凿,她又怕有些话一出口就是一尸两命,因此不得不多存一番顾虑。 沈夫人思忖间,沈疑之已经舞完一曲。 台上丝竹管弦缓缓停奏,台下宾客阒寂无声。大家望着舞台上负剑而立的沈疑之,都在等这场闹剧的下半阙。 然而,沈期尚未发话,青蓬岛上空的流云倏然静止。 不待众人反应,一道强劲的威压陡然炸开,瞬间笼罩了整个青蓬岛。 “剑出若惊霜,寒梅凝冰雪……沈郎,你终究还是藏私了。”男人喑哑而轻浮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这是……”众人惊疑不定之际,杨月城率先色变,带着一众杨家人向着从虚空中走出的高大男人跪地行礼,“恭迎尊上。” 众人见杨家反应,方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来者是谁,赶紧起身相迎。其中沈期的速度明显快过他人。明尊落地之际,他已经笑盈盈的迎了上去,“恭迎尊上,不知尊驾来此……” “行了。”男人面色虚浮,抬手打个哈欠后向着沈期摆了摆手,“既不在南冥之境,便无需守这些虚礼。” 说完指了指舞台上的沈疑之,漫不经心对沈期道:“沈郎啊,这人我要了,把他洗洗干净送我天月宫去。” 沈期笑容一僵,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明尊。 众所周知,明尊是仙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大色鬼,尤其偏爱世家娇生惯养的矜贵公子。世家中人为了讨好明尊,谁没送过几个子侄去天月宫讨赏?沈疑之这样貌,被明尊看上本不奇怪。可这到底是沈家的嗣子,若自家嗣子都被明尊强占,那沈家日后还能在世家中抬起头吗?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期身上。 沈期顿觉如芒在背,思忖许久方才理清明尊此行的目的,赶紧上前将沈疑之护在自己身后。 一旁的沈夫人见状,心中明显咯噔一下。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30章 富贵债十一 明尊已经许久没被人忤逆过, 如今见沈期挡在自己的面前,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甩手便给了沈期响亮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蒙了沈期, 也让周遭看客瞬间噤声,不明所以地看着勃然大怒的明尊与逆来顺受的沈期。沈期迎面挨上这一下, 嘴角当即见了红, 却没有丝毫怒色, 只是当着一众世家权贵的面,毫无体面地跪在了明尊脚下。 明尊瞧着一乐, 伸手捏上沈期的脖颈, 轻而易举就逼迫他抬起头,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么, 沈郎还想自荐枕席?可惜啊,沈郎老矣, 姿容不复当年了。” 沈期眼皮一抖, 面对强大到可怕又阴晴不定的明尊,连为自己辩解都不敢。 明尊见他乖顺,忽然沉下脸甩开他, 暂绕过他这一次,转身道:“沈琅被我玩死了, 换个新的来。” 沈期闻言, 脸色明显一白, 这时才是真的慌了。 周遭其他人瞧着,却是云里雾里,不知沈家哪里得罪了明尊,直到沈家四伯冲出人群, 哭着让沈期还自己儿子的命来,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沈期借送人之故,私联月妃,这才惹怒明尊。 如此一来,事情又与月妃的母族杨家联系起来。杨月城一听,想起沈期前日执意与自家联姻的事情,当即冷汗涔涔,忙不迭膝行到明尊脚下,连声解释自己并不知情。 明尊冷眼看着两人,过了会儿又笑道:“太阴愿为本尊忧心,好事啊,你们怎么如此惧怕?莫非,真意欲对本尊不轨?” “尊上明鉴!”杨月城拔高声调:“属下绝无此心!” 明尊又看向沈期。 沈期被自家丧子的四弟缠得脱不开身,此时见明尊看来,只得无奈一叹,“尊上,多年情谊……您竟疑我?” 明尊眯眼,不知想到什么,竟然没再为难沈期,反而上前一步,将沈期扶起。 沈期心下忐忑,正思考明尊这是何意,便被温热的鲜血淋头。 鲜血配合四周的惊呼滑落,沈期挣扎着抹开眼,却见明尊以指作剑,将吵闹不休的沈四封喉。 沈四握着鲜血喷涌的脖颈,死不瞑目,尸身倒下前都还悲愤地瞪着他这个一家之主。 沈期垂在长袖之下的手紧攥了下,眼尾余光瞧着周遭一众人投来的或愕然或异样的目光,只觉奇耻大辱 可面对实力强劲的明尊,他无可奈何。 “此事便这样吧。”杀鸡儆猴,明尊总算消气,此时乐呵呵看着满脸鲜血狼狈不堪的沈期,歉疚道:“哎呀沈郎,扰你家宴实属不该。不过听说青蓬佳酿名传四方,沈郎陪本尊小酌一杯如何?” “某幸甚,尊上里间请。”沈期忙请明尊入内,同时转身吩咐沈夫人去安抚沈四一家,沈疑之留下待客。 周遭其他家主见明尊离去,纷纷起身。有的与杨月城一道,迫不及待追上明尊献媚;有的则被明尊的威压骇住,害怕被牵连,忙趁乱带妻小离开沈家。 第38章 不过片刻,热闹的宴会便撤走大半人,只剩些走不掉的大家嗣子与不敢走的小家弃子。 沈疑之淡淡扫过一圈,向众人抱拳,“疑之剑术不精,让诸位见笑了。” 如此便是轻描淡写带过了方才的插曲。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这席还怎么吃下去。 同时,经过方才一事,沈家豪奢的假面,也被撕扯下一块遮羞布。 原来坐拥庞大灵石矿脉、瞧着如日中天的沈家,面对绝对的强者也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那沈家这家族地位,比之强者如云的南冥洲杨家、陈家,东洲东里家就差得远了。单论沈家的战力,怕是连北地的风家都不如。 一息间,众人对沈家的态度,有了全新的变化。 如今还留在客座首席的杨家次子杨月松闻言一笑,玩着桌面的酒杯毫不客气地评价:“确实差得远了。沈公子,这献媚邀宠的伎俩,你还得多向你父亲学学。” 沈疑之颔首,平静道:“确实不如杨叔叔跪得利落。” 杨月松面上一沉,被沈疑之一句杨叔叔架上了长辈的位置,即便被怼,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频频向身后的小辈使眼色。 小辈们皆非杨月城所出,平日里被杨月松这同岁的小叔叔欺压得厉害,每个瞧着都蔫头耷脑,没一个人愿意干这种得罪人的事情。 倒是一旁的陈家嗣子看穿了杨月松的意图,笑盈盈道:“不说这些了。疑之,父亲他们去陪明尊,大抵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这时间左右无事,我们行酒令如何?” 沈疑之淡淡看向那人,点了下头。 风萧瑟适时道:“疑之,到我们这儿坐。” 沈疑之略有些犹豫,但看着与风萧瑟同席的谢问,最终还是坐了过去。 风清竹见状主动让出一个位置。 沈疑之谢后道:“风清竹,可否帮忙去后厨看看酒可煨好了?” 风清竹看他一眼,叹口气,嘱咐风萧瑟不可鲁莽后便起身离席。 沈疑之顺势坐下,一旁的风萧瑟立即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不会有事吧?” 沈疑之淡道:“各大世家家主都没走,料想问题并不严重。只是父亲这老好人当得太过,四处逢源,终究触了明尊底线,明尊才来敲打一番。” “原来如此,不过,啥底线?”风萧瑟浆糊脑子,完全没听明白。 沈疑之:“简单来说便是,我与你好的同时,还与谢问私相授受。” 风萧瑟:“那绝对不行!” 沈疑之一笑。恰此时,陈家的也与杨月松商量出了行酒令的规则。 “沈公子,便玩个简单的,击鼓传花如何?” 沈疑之并无意见。陈家嗣子便故作大方,要沈疑之来推击鼓的人选。 沈疑之没拒绝,回头看看后座的谢问,又看看吓得跟个鹌鹑似的林三生,犹豫片刻轻声道:“林三生,你去吧。” 离了酒桌,便少了被戏弄的可能。林三生松口气,忙起身去了鼓前。 “好了,来吧。”沈疑之太过从容,仿佛还没认清自家的地位。陈家与杨家的对视一眼,当即扯下了虚与委蛇的假面,肆无忌惮地针对起沈疑之这一席。 击鼓手林三生被封住视听,虽猜出这群人想要为难沈疑之,却完全帮不上忙,只得凭感觉击鼓。 然而他再怎么有心,也无法猜出,席面上的人竟敢无耻到攥着花球,直到他停鼓才抛向沈疑之那一席。 风萧瑟看着径直落在沈疑之怀中的花球,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愤怒地看向对面的杨月松。 杨月松只当没看见,笑着问沈疑之:“是行酒令还是罚酒?” 这里的行酒令不是作诗,而是抽签定惩罚。可这席的签文,是杨月松与陈家的定的。 风萧瑟再蠢也就知道这俩人不怀好意。不等沈疑之开口,便先将沈疑之身前的酒杯端来喝了,“不用问,我们罚酒。” 杨月松看向帮着沈疑之出头的风萧瑟,面色黑了几分。陈家嗣子笑问:“疑之,你觉得这合适吗?” 沈疑之拾起落在自己脚边的花球,也问:“你觉得这合适吗?” 杨月松:“怎么不……” “诶,杨兄。”陈家的拦住杨月松,“我们是客,应当客随主便。”他说完示意沈疑之开始下一轮。 沈疑之听着复又敲起的鼓点,淡定将球抛出。 席面并非都是看杨、陈两家脸色行事的世家子,然而沈家得罪明尊一事却是板上钉钉,大家正看沈家的笑话,如今有人带头闹事,其他人便也存了看戏的心思,所以这花球,十九□□都落在了沈疑之这一席。 风萧瑟还算海量,可青蓬的酒不比其他地方,上供仙门世家的酒向来不能凭灵力化解,所以这一杯一杯喝下去,风萧瑟也逐渐受不住了。 杨陈两家却并没有叫停的意思。 沈疑之知晓他二人势必要让自己难堪,当再一次接到花球,便按住了想要替酒的风萧瑟,对众人道:“这轮便行酒令吧。” “好啊。”陈家嗣子乐了,“不过疑之啊,落子无悔,言而有信,你家行商,你当明白这道理吧?” 沈疑之:“自然。” “那边抽签吧。”杨月松将签筒抛出。 签筒在半空悬停摇晃。 沈疑之祭出灵力,随手抽出一签。 竹签从竹筒飞出,又受灵力招引,落在了杨月松手中。 杨月松拿起一看,当即笑出声来,将竹签递给邻桌的陈家嗣子。 陈家嗣子接过,扫一眼后对沈疑之道:“疑之,你抽到了劝酒签。顾名思义,得劝一人喝酒。不过嘛……”陈家嗣子没忍住笑,顿了下才接着道:“这签文的注释是‘胡姬压酒劝客尝’,疑之可懂这注释的意思?” 沈疑之不语。 陈家嗣子便招了招身后的美貌侍女,“来给沈公子演示一番。” 侍女应声,随即坐在他家公子腿上,口含一杯酒,唇贴唇渡了过去。 风萧瑟被恶心得不轻,骂道:“酒肆歌楼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你也敢拿到席面上来玩?” 杨月松冷声:“你与沈疑之不是花前月下的常客么?怎么,没玩过?” 风萧瑟眉头一拧,正要反驳,沈疑之却将他按下。 风萧瑟看向他,惊声:“你真要玩这个?”见沈疑之默认,他连退三步,摆手道:“兄弟,虽然但是,这我可帮不了你!” 沈疑之一笑,拍拍风萧瑟肩膀示意他坐下,随即端起桌面盛满酒液的琉璃杯盏,向众人示意。 席面上的世家子唯恐被贴上二椅子的标签,纷纷挪开视线,无一敢对上沈疑之的目光。 沈疑之见状一笑,缓声问陈家嗣子,“陈公子可要再来一杯?” 陈家嗣子可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忙以不胜酒力婉拒。 沈疑之颔首,视线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下一席的谢问身上。 谢问石头般枯坐许久,此时对上他的视线才仿佛活过来,默默将座椅向后挪了点。沈疑之眼底复杂的情绪一闪,接着端着酒杯起身,走过去侧身坐在了谢问怀中。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二人身上。 沈疑之一哂,仰头饮下杯中酒,喉结一滚咽下八分,接着一手撑上椅背,俯身贴上谢问的唇,将余下的酒液缓缓渡了过去,直至一滴不剩。浓烈酒香在二人唇齿间弥漫,熏人欲醉,沈疑之白净的肌肤很快染上桃红,谢问坚毅的眼底也泛了一分醉意。 一旁的风萧瑟近距离直击了这毫不作假的“劝酒”,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当即“哎哟”一声,捂着眼睛偏过头去,不敢直视。 然而如风萧瑟这般懂得非礼勿视的终究是少数。其他世家子的目光就仿佛黏住一般,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疑之给无名散修渡酒的荒诞场面。 他们本是想折辱沈疑之。可沈疑之太过从容,一举一动都仿佛高高在上的君王在临幸自己的宠妃,毫无局促与羞赧,更不以此为耻。周遭想要戏耍沈疑之的人看着,莫名其妙觉得不对劲,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糊在自己的嗓子眼里,咽不下去,又咳不上来,难受得像是被迫咽下一大口熬得浓稠又滚烫的糖浆。 嘈杂的席面突然安静下来。 直至沈疑之反手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琉璃酒盏,众人才从方才诡异又燥热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各自面红耳赤地收回视线,尴尬得无地自容。 沈疑之却坦然靠坐在谢问怀中,因为几分醉意,卸下点忍辱负重的伪装,冷眼睥睨席面众人,语调带着点寒意似笑非笑问:“还玩吗?”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31章 富贵债十二 还玩吗? 这话问得简单, 但对席面上存有戏弄之心的人,却仿佛悬顶之剑一下压到头顶,莫名威慑感十足, 让人不敢直拭其锋芒。 除却杨家与陈家的,其余人都沉默地低下头。 第39章 沈疑之便好整以暇将视线挪向客座的首席与次席。 陈家嗣子不料沈疑之真敢当众玩这么大, 此刻骑虎难下, 不好叫停, 也不敢再起哄继续。 狗急尚且跳墙,如今沈家到底是什么境地还未尘埃落定, 若是实打实把人得罪狠了, 沈家却没跌落, 那便是给自家树了一个劲敌。 为此, 他面带犹豫, 窝窝囊囊地看向一旁的杨月松,希望这南冥洲赫赫有名的小霸王能帮自己分担压力。 然而杨月松无视了他。 此刻杨月松黑着一张脸, 盯着尚且坐在无名散修腿上的沈疑之, 寒声质问:“沈疑之,你喜欢男人?” 沈疑之一顿,意外杨月松此时的反应。 杨月松却当他默认, 当即拍案而起,指着沈疑之骂:“那你沈家还敢来同我家议婚?当真无耻至极!”说完犹觉不解气, 抬脚踹翻面前桌案, 搞得那一方杯盘狼藉, 才领着一大群杨家人愤然离席。 在场众人瞬间明白了杨月松针对沈疑之的另一层意图,原来是不满沈家的联姻请求,想要借机敲打。偏生陈家的会错了意,以为杨月松见沈家遭难, 想要落井下石。 一瞬之间,所有压力都落在了陈家身上。 陈家嗣子咬牙盯着骤然离席的杨月松,好一阵才压下骂街的情绪,扭头笑对沈疑之。 “疑之啊。”他顶着头上尚未落山的海岛艳阳,违心道:“时间不早,不如……” 沈疑之:“再玩会儿吧。” 陈家嗣子一哑,对上沈疑之冰冷的视线,攥拳忍了脾气,勉强道:“行。” 沈疑之一笑,从谢问怀中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席间鼓点声再度响起,余下之人不敢再拿着球不传,球很快落入沈疑之这一席。 沈疑之拿起球看了一眼。 众人下意识以为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家嗣子也立刻警惕起来。 然而沈疑之只是看了球一眼,便漫不经心地将球抛出,使球自然传递。 陈家嗣子眯了眯眼,盯着逐渐传向自己的花球,不明白沈疑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花球落在他的手中。 淡金色灵光一闪。 “嗞——” 火炭烧灼皮肉的声音清晰入耳。 陈家嗣子疼得五官一缩,下意识想将手中火炭般滚烫的花球甩出去,但有两条无形的荆棘刺从花球中生长出,嵌入他的手掌,寄生在他全身灵脉,使他动弹不得。 众人几乎瞬间发现陈家嗣子脸色骤变,但看不见荆棘刺,不知发生什么,只是看着他抱着花球,仿佛石化般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 “公子?”身后侍从察觉不对,上前查探,却又被自家主子冷眼逼退。 沈疑之见此场景,无声笑了。直到鼓点停下,他才轻轻敲了下搭在桌面的手指。原本僵坐着的陈家嗣子瞬间卸力,抱着球瘫软在椅子上,面上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公子!?”身侧仙侍赶紧上前查看。 陈家嗣子缓了会儿,一把推开仙侍,指着沈疑之大怒:“你使术法阴我!?” 沈疑之靠着椅背,笑着点点头,坦然承认并反问:“怎么,陈公子接不住?” 这要应下,就是承认他的修为不如沈疑之。 陈家嗣子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攥紧手中的花球,气得怒发冲冠,一口饮下桌面的酒,盯着对面的青年恨恨道:“再来!” 沈疑之微笑点头,在鼓点的背景乐下,与陈家嗣子在席间斗法。 陈家嗣子本稍长沈疑之十来岁,修为略高于沈疑之,已是元婴初期的境界,是以并未将方才结丹的沈疑之放在眼中,势要令阴自己一把的沈疑之颜面扫地。 然而他不知,沈疑之得益于谢问的精心浇灌,修为进境早一日千里,虽然尚未凝出元婴,却已至金丹巅峰。 别人在这等境界对上陈家嗣子必败无疑,哪怕前世的沈疑之也不敢托大,但……跨越两百年沧桑,在仙盟之巅稳稳待了一百年的沈疑之,怎会惧一元婴期的废物? 席间灵力涌动,那象征输赢的花球被迫在两人间来回传递。 两人瞧着势均力敌,不分上下,但结果总是陈家嗣子输。 几轮下来,每次皆输沈疑之毫厘的陈家嗣子越发上头。 随着一杯一杯的烈酒下肚,他的理智也被酒精侵蚀殆尽。 当再一次拿到那该死的花球,他抬眼看向对面得意洋洋的沈疑之,不禁怒气冲顶,竟捏决凝出灵剑,恶狠狠地杀向沈疑之。 “我叫你狂!给我死!” “这!” 四周响起惊呼,没人料到陈家嗣子竟敢在他人的府邸动刀动枪。 霎时间,金色灵力涌动。一道灵力屏障迅速成型,坚不可摧地挡在了沈疑之身前。 但这灵力并非来自沈疑之。 察觉气势汹汹的敌意,沈家的防御大阵自行启动。 无数强劲的金色灵力从法阵中流涌出,于半空化作利剑,直指向陈家嗣子。 生死关头,陈家嗣子背上冒出一层冷汗,陡然酒醒。 巨大的恐惧包裹住了他。 他望着满天璀璨金光,想要求饶,却被顷刻落下万千光剑穿身而过。 “唔……” 元婴凝出的脆弱屏障,随着主人的金丹破碎。 陈家嗣子瞳孔骤缩。 死前一瞬,他看着沈疑之似笑非笑的冰冷双眼,方才如梦初醒。 原来沈疑之做这一切,不是要他的丢脸,而是…… 要他的命。 * 一场宴会闹出两条人命,实在令人意外至极。 陈家家主陪完明尊回来,得知自家嗣子殒命,既悲又怒,哭着喊着要沈疑之偿命。 但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看见是陈家嗣子怒气上头要杀沈疑之才被沈家的防御大阵诛杀。 陈家即便是苦主,也不占理。 加上明尊听闻此事,觉得好笑,淡淡对陈家家主道:“你家那小子在别人家里喊打喊杀,倒是颇有本尊之风。” 陈家家主闻言一哑,瞬间明白自家嗣子的荒唐举动已然惹怒明尊,当即不敢再声讨沈疑之。 此事便这样轻飘飘地揭过。 适逢昼夜交替,夜幕慢慢落下,一点点吞尽血色残阳。 沈疑之站在人群之后,冷眼看着围着明尊的重重人影,知道已经没他事情,转身去了别处。 穿花拂柳行至后院,直至走到一处荒败的假山小院,沈疑之才停下来等待尾随自己一路的人现身。 不多时,淡粉灵光一闪,随明尊至沈府的春桃娘从一处假山后走出来。 沈疑之瞧见她,并不意外,漠然靠上一旁的假山,“有事?” “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完了。只是……”春桃娘有所顾忌地看向他:“你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准备此时动手?” “不急。”沈疑之看着沈家灯火辉煌的后院,淡道:“如今沈期依傍甚多,要杀他,还得先废沈家的百年根基。” “什么?”春桃娘大惊,一时竟说出真心话:“沈家势力若倒,无相宫要你何用?” 沈疑之淡淡扫她一眼,反问:“无相宫是要一个随时叛变的沈家,还是要青蓬岛地下数以亿计的灵石矿产?” “可这矿脉连如今的沈期都不敢随意取用,你……能动?”春桃娘眼里多了一分怀疑,明显因为他今日的冒进,不再全然信任他。 沈疑之却并未解释什么,只让春桃娘静候佳音。 春桃娘眉头一蹙,沉声提醒:“沈郎,我可以等,但你只有三年时间。” 沈疑之点下头,示意春桃娘安心,“原也不用三年。” 春桃娘皱眉,但见沈疑之信誓旦旦,也不好再多说,丢下一句“最好如此”便化作粉雾离去。 沈疑之漠然看着,待人走远,才暗叹了一口气。 其实今日,他并不是非杀陈家那废物不可。毕竟陈家嫡系后嗣的质量就那样,这废物也不过是矮子里拔出的挫子,即便他不动手,陈家分权式微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他大可等秋后算账。 可他喂完谢问酒时,谢问微微泛着凉意的手覆在他的手背,闷声问他:“沈疑之,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 彼时他已有七分醉意,以为谢问介意,闻言抵在谢问额头笑了下,正想安抚,却又听谢问追问:“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强?” 沈疑之一顿,垂眸看着谢问沉沉望向他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对杨陈二人起了杀心。 不过现在想想,这样的杀意来得太奇怪了。谢问受了委屈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早提醒过谢问让他滚了,是他自己非要凑来。可说一千道一万,那一瞬间,他确实没管住自己的心。 “咔……”脚步踩碎枯叶的声音从不远处出传来。 沈疑之回神,冷眼看向来人。但当内府合欢蛊欢欣鼓舞地迎接来者时,他又放下戒备,散漫靠回身后的假山。 第40章 依靠合欢蛊指路,谢问很快踏着清凌凌的月光寻来。银白月光下,青年锋利的轮廓变得柔和,瞧着……没平日碍眼,反凸显出几分纯然的青涩气息。 想起青年午间酒后委屈巴巴的一句“是不是我还不够强”,沈疑之衣袖下垂放的手指颤了颤,随即又下意识把手藏进身后,不愿承认这一刻道心的动摇。 “沈疑之?”谢问很快注意到他,见他站在暗处,停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不解问:“你怎么,来这里……没事吧?” 沈疑之听他一句话都有三个转折,不由笑了声:“谢问,这里是沈家,我去哪里还要和你汇报吗?你是不是问错了人?反倒是你,为什么来后院?” 谢问倒是不藏事,“来找你。” 沈疑之一默,好半晌才蜷了蜷手指,佯装不大在意地问:“有事?” 谢:“没事。” 沈疑之一嗤,起身向院外走去,然后在与谢问擦肩而过的瞬间,被谢问从后拥住。 沈疑之心跳一顿,没料到谢问会用这个姿势拥抱他。青年滚躺的胸膛贴上后背,他的心一瞬间乱得更厉害,好一阵才平复过来凉凉道:“别闹,我今夜没空陪你。” 谢问下巴抵上他的肩头,闷声:“今日死了两个人。” “所以呢?”沈疑之不明所以:“这世道天天都在死人。还是你在同情那些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的世家之人?” 谢问沉默,灼热的呼吸洒在他耳廓,平白催生点热意。沈疑之偏了下头,想要挣开谢问,却又听谢问沉声问:“你也会死吗沈疑之?你死了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道合欢蛊还能要你的命?”沈疑之实难理解谢问这话里的恐惧,也不爱听这些丧气话,正常安抚一句后又没忍住反驳:“不过你放心,我一定死你后面。” “是吗?”谢问听了这话竟然笑起来,亲昵地贴着他侧脸蹭蹭,又吻了下他的鬓角,柔声:“好,一言为定。” 沈疑之瞬间哑然。他握住谢问覆在自己小腹的手,喉结动了动,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他觉得谢问的酒没醒才说这些疯话。 可听见谢问这样说,他又莫名想起自己前世杀谢问时,谢问隔着细密的雨帘,沉沉望向他的那个眼神。 电光火石,生死一线,谢问看他为什么能那么……温柔? 难道…… 沈疑之一瞬睁开谢问,转身揪住他的衣领,仇恨并愤怒地盯着他。 “谢问!”沈疑之深吸一口气,颤声问:“那一战……你是不是让了我?” “什么?”显然,此时的谢问并不知他在问什么。 、 时光大法一笔勾销太多东西,以至于他如今根本无法寻觅答案。 可原本已然遗忘的场景再次浮现,如心魔一般堵在他的胸口挥之不去,频频扰乱他的道心。 沈疑之咬着后槽牙,看着眼前对一切一无所知的罪魁祸首,突然将人一推。 谢问撞上身后的假山,闷哼一声,然后就见沈疑之如一头发怒的漂亮白狼,照着他的脖颈咬来。 “嗯……”尖牙刺入肌肤,谢问抿唇,垂落的双手抬起,轻轻落在沈疑之的腰与后颈,是个拥抱的姿势。 只是他的温柔与纵容,并没有换来沈疑之的嘴下留情。 脖颈间的痛楚不断传来。谢问前几日才用灵力抚平的伤口,又被沈疑之咬得鲜血淋漓。 但沈疑之已经没别的方法释放怒气了。 他之死死抓着谢问胳膊,等饮够谢问的血,才再次抬起头,认真打量谢问。可是谢问看向他的眼神里,仍旧没有丝毫被欺负的不甘与怒意。 谢问真的变了,这让他恐惧,于是猛地伸出双手用力绞紧谢问的脖颈。 谢问一瞬仰起头,下颌绷紧,眉头因窒息一拧,但这样的状态仅持续一瞬。谢问很快放松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仿佛甘愿就死。 前世谢问死前看向他的眼神,与此刻完全重合。 沈疑之瞬间僵住,疑惑解开的瞬间,他的心脏也跟着被撕裂。 他颤手松开谢问,少顷又把自己埋进谢问的肩窝,紧紧抱着人近乎崩溃地问:“谢问……为什么!” 仙盟之巅的沈盟主,诛杀宿敌后洋洋自得一百年,如今方知,自己从未胜过。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32章 富贵债十三 “沈疑之……你怎么了?” 谢问清清嗓, 不顾脖颈的淤痕,抬手揽住了怀中青年。 他不明白沈疑之因何难过,只能结合沈疑之的话猜测, “你还对扶摇大会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谢问莫名心虚道:“没让你。”不仅没让,下手还有些…… 但沈疑之没做声, 只是沉默地靠在他肩头, 直至沈家主院响起兵戈之声。 不远处, 沈家防御法阵亮了又灭。 留宿的宾客惊醒,不顾沈家仙侍劝阻, 纷纷前往主院。 沈疑之听见动静, 也一瞬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叮嘱谢问去找风萧瑟后, 转身离去。 海岛星月之下, 沈家主院已经热闹起来。 几名沈家剑侍压着被封住喉舌的沈夫人,正等待沈期的定夺。 主屋台阶之上, 身着单衣的沈期推开受惊缠着自己的外室, 迅速披上衣服。 他看着逐渐向这边靠拢的人群,眸色一厉,一改平日温和无害的性子, 覆手祭出灵力,直击沈夫人要害。 他要沈夫人的命!但…… 一道灵力忽然从院外飞来, 稳稳截断沈期的攻势。 转瞬, 明尊揽着个清秀青年施施然落在主院。 他一把拂开羁押沈夫人的仙侍, 似笑非笑看向沈期,好奇问:“沈郎,为何事大动干戈,竟要诛杀自家主母?” 沈期一瞬压下眼底的狠戾, 走下台阶颇为委屈地望向明尊,欲言又止。 明尊奇了:“作何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沈期叹口气,“尊上,此为家丑。” “哦,家丑?”明尊一瞬来了兴致,施法解了沈夫人的喉舌禁制,肆意笑道:“那本尊可得好好听听。” 沈期满脸愕然,不及阻止,没了禁制的沈夫人已经扬声骂道:“沈期,你这不能人道的阉人!既无法生儿育女,当初为何向我家求亲?” “不能人道!?” 不同于周遭面色各异的宾客,明尊放声大笑,轻浮的眼神直往沈期关键部位瞄去,“沈郎,此言可属实?” 沈期无奈扶额,看着周遭一齐射向自己的视线,只得坦白,“尊上休听疯妇胡言。是她与人私通一事败露,方才疯言疯语胡乱攀扯。” “私通?”沈夫人厉声:“你整日寻花问柳,外室养了一个又一个,这难道就不是私通!?” 沈期眯眼,看着院中状若疯癫的妇人,沉声:“云芝,我待你够宽容了。你若要这么说,我就得问问你腹中孽种的父亲是谁了。” 沈夫人脸色一变,视线一瞬落在了躲在人群之后的某个男人。 男人对上她的视线,眼神躲闪,慌忙揽过自家的夫人,漠然别过脸去。 沈夫人瞧见这一幕,瞬间跌坐在地。她看着周遭一张张陌生的脸,凄厉哭诉:“你说要助我杀他,如今怎么……置身事外?” 然而她的话仿佛石沉大海,根本无人回应。 众人面面相觑,怀疑是祸起萧墙,视线不断在沈家几兄弟之间逡巡。 沈家几兄弟纷纷向后躲避,生怕和此事沾上关系。 沈期阴沉沉向后扫了一眼,随即心下有数,平复情绪后佯装悲痛,红眼对家中仙侍道:“先把夫人带下去。” 沈夫人低垂着头,垂落身侧的双手缓缓攥紧。 她本生在自家最鼎盛的时期,自幼被金尊玉贵地养着,原本看不上沈期这个窝窝囊囊的男人,只因他生得好看,她才勉强点头。 然而等她嫁过来,她才发现沈期并非如表面那般温柔无害。这人分明是一条阴险的毒蛇,惯于将所有的坏事都推给别人,自己来做好人。 沈夫人早年见沈疑之这孩子粉雕玉琢,未尝没有过怜悯之心。 可沈期竟然让沈疑之认她为母,还要占她膝下嫡长子之位好顺理成章做沈家的嗣子,这让她还如何以平常心看待这个鸠占鹊巢的继子? 没多久,她悍妇的名声的就传遍东南十六洲。他母家因此蒙羞,她家中未婚女孩儿也再难寻到合适的良配。 家中的指责,沈期从未停歇的算计,都让沈夫人怨气日甚。 幸得沈家二伯温柔以待,她才捏着鼻子忍受沈期,没提和离,继续做这个空有其名的沈夫人。 然而事关人生的选择,往往一步错,步步错。 原本她家势大,她在沈家有极大的自主权,甚至能踹掉沈期,自立门户,可她太贪恋沈二给的那点温存和可能落在自己手中的家族权利,使得自己错失逃离沈家的良机。 第41章 随着沈家崛起,她家没落,她在沈家的地位一落千丈,沈期越发放肆地无视她,沈二待她也不如以往。 人性凉薄至此,令人心寒。 她为稳固地位,索性破罐子破摔,找沈二要了个孩子,只等孩子生下来,就杀了沈期自己把控沈家。 谁料…… 沈期根本无法生育,她怀胎之事一旦暴露,那必然是一尸两命。 慌乱无措之际,她去寻了沈二,希望得其助力,保下她与腹中的孩儿。 然而沈家老二却怂恿她趁今夜人多事杂杀了沈期以便嫁祸他人。 彼时她心神不宁,竟然觉得这是个好计策。不料害人终害己。 沈期平日太低调,瞧着也就炼虚修为,可等她出手才发现,沈期修为已至大乘,距离封神登仙只差半步。 她的刺杀于沈期而言无异于以卵击石,若非明尊赶到,她早已命赴黄泉。 如今沈期命人将他将她带她走,已然败露有孕的她与腹中孩儿安还有活路可走? 既然已无活路……已无活路……那便一起死! 沈夫人的眼神一瞬间坚定下来。她冷冷盯着沈期,忽然扬声道:“青蓬矿脉早已枯竭!沈期进境大乘,半步封神,全赖你们源源不断存入沈家的灵石!” 此言落地,四周哗然。 明尊此时也放开怀中的娈宠,冷眼看向沈期。 沈期面色大变,当即施法堵住沈夫人的嘴,对着众人指天起誓:“诸君,休听此疯妇胡言乱语,绝无此事!青蓬灵矿与龙脉相接,如若枯竭定然天生异像……” 然而他话音未落,明尊已然全力向他袭来。 明尊不在意矿脉如何,却害怕他人崛起动摇自己仙门巅峰的地位。此时动手,无疑是为了试探沈期的实力。 沈期自知不能此时冒头,否则绝无生机,于是咬牙压下灵力,硬生生接下明尊这一掌。 “嘭——!” 沈期身体瞬间飞出,击穿两层门板后重重跌在院中的石墙之上,猛吐鲜血。 他受此重击,却不敢倒地,慌慌忙忙从地面爬起来,满脸血污地望着明尊,闷声喊:“大哥!” 明尊因这久违的称呼一顿,托着一团足以将大乘以下修士烧成灰烬的灵力烈焰,居高临下审视地面的沈期。 沈期匍匐难起,仰头望着明尊,双眼已然红透。 “我们多年情谊……大哥如今当真疑我了,对吗?” 明尊浓眉一蹙,转瞬又听沈期哽咽道:“既如此,我便自行了断。省得大哥听信他人胡言,害我兄弟离心离德,两全难具!” 话音落,沈期倒转灵力,欲碎金丹。 浩瀚的灵力自沈期内府逸散。周遭灵修不济的修士瞬间便被震出内伤,口溢鲜血。 一时间狂风骤起,摇动满院林木。 明尊身处风暴正中,冷眼看着沈期,毫无作为。 沈疑之冷眼瞧着,想着体内血契,正要出手救下沈期时,明尊出手,并起二指点在沈期眉心,打断了他的自绝。 逸散的灵力向沈期内府一收,沈家风停树止,归于平静。 沈期惊喜抬头,热泪盈眶地看向明尊,“大哥,你……还信我?” 明尊盯着沈期,沉默许久后裂空离去。 一场生死危机,又有惊无险地从沈期头顶飘过。 人群之中,沈疑之悄然收了指尖灵力,停止篡改沈家的防御法阵。 不过他见明尊对沈期手下留情十分意外。 此事后世的典籍未载,他虽为沈期亲子,也不知晓二人到底有何渊源。 不过血契已成,沈期无论如何都得死在他的手上。 沈疑之看着周遭因灵脉一事躁动不安的世家家主们,知道沈期还有一道难关要过,先行去了主院后屋。 后屋羁押沈夫人的仙侍见他来此,略有些意外,拦住他道:“公子,没有主人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出此地。” 沈疑之颔首,离去时听见屋内传来妇人尖锐的咒骂:“沈期!!!你个断种绝嗣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沈疑之回头看一眼,指尖释出点灵力,在后屋周遭布下了一个法阵。 沈夫人不是个聪明人。 前世为了给自己孩子铺路,也曾暗暗追杀他十多年。 只是冤有头债有主。人是会被环境改变的,若无阴险弄权的沈期,这世上未必会有心狠手辣的沈夫人。 如今时光逆流,此一时的沈夫人未曾害他性命,他也不会要了沈夫人的命。 但愿不愿成为凡人苟活,就全看沈夫人自己了。 沈疑之最后看一眼沈家主院的画楼飞角,漠然收回视线,沿着灯火通明的走廊,返回前院。 他不过离去一会儿,前院已然吵闹起来。 世家之权,一面来自家中强者,一面则来自家族产业。沈家屹立百年,强者寥寥,全赖灵脉供养商贸,如今沈夫人一句“灵脉枯竭”无疑打在了沈家的七寸。 如今还留在沈府的世家家主,大多与沈家有商贸合作,或者将自己的灵石寄存在了沈家。现在灵脉受损,他们的灵石可能已经被沈期挪用荡然无存,他们如何能不着急? 只是这事儿诡谲,涉及夫妻关系破裂,大家也没全然相信沈夫人。 是以争执半晌,他们都希望沈期能打开灵鳌山的封印,让他们看看灵脉是否如常。 沈期叹口气,只是说封印难解,延后再议。 这话一出,众人对沈家的信任跌至低谷。 只是碍于沈期与明尊的关系,他们没法在明面上与沈期翻脸,只能暗戳戳给沈期使绊子,有的要取回寄存的灵石,有的则要撕毁与沈家的合作。 沈期看着众人,将这些琐碎的杂事丢给身后的沈二处理,接着便命沈疑之送自己回房。 沈期身受重伤,行动间步履踉跄,瞧着仿佛一瞬苍老许多。 沈疑之跟在他身后,想起那些他后世才知晓的真相,只觉报应不爽。 等到回到房间,沈期坐回椅子上,望着门后阴影站着的沈疑之,说的却是与方才种种无甚关联的另一件事情: “疑之,去见见杨月依吧,那是个好姑娘。” 沈疑之冷眼看他,与狼狈的沈期对视半晌,忽然哂道:“父亲就这么喜欢耽误好姑娘吗?” 沈期不知想起什么,脸色陡然一黑,借着昏沉的烛光,阴沉沉盯着他。 沈疑之全然无惧,收回落在沈期身上的目光,漠然道:“父亲,仙宫假期已尽,我该走了。至于您,好自珍重吧。” 说完毫不犹豫开门离去,不愿再与沈期虚与委蛇。 沈期被沈疑之的态度惊道,望着他与自己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爹爹,沈莹又哭了,您能不能管管那个小哭包?” “妹妹还小,疑之你是哥哥,得让着妹妹。” “爹爹,我也要抱。” “哎哟,爹爹一只手哪能抱两个人呢?放开你母亲的手,那可不行。” “哼!爹爹和娘亲都偏心沈莹,我不理你们了。” “唉呀,寻音你瞧疑之这孩子,心眼也太小了。” “才不是呢娘亲,是爹爹偏心!我心眼才不小!里面装着娘亲爹爹和妹妹,可大了!” 是时黄昏,玩累的一家四口相携回家,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男孩儿稚气的声音一霎荡开,在海岛村庄的青丘绿林间不断回响,直至跨越时空的界限,延续至今日。 一切恍如昨日之事。 可事实上,那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久到父子两人都快记不清,那到底是一个有关往日的幻梦,还是真实存在的过往。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33章 凤栖梧一 青蓬之行暂告一段落。 来时兴致冲冲的林三生此刻蔫巴巴地搭在风家的飞舟船舷, 望着海面越来越小的东南十六洲,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一哆嗦, 快步往船舱跑去。 沈疑之见了奇怪,扭头问一旁的风萧瑟:“他怎了?” 风萧瑟:“吓到了吧。三生昨夜便一直惊梦, 根本无法入睡, 估计要过段时间才能缓过来。不过别说他, 我现在脑中都还回荡你和谢问亲嘴儿的场面,我滴个老天, 真可怕” 沈疑之一哂, 略过这个话题, 不大赞同地看向风萧瑟:“谁让你带他们来青蓬的?” “哎哟喂兄弟, 这你可误会我了。”风萧瑟说不出多委屈:“可不是我带他们来的。我本来都准备去西极之地看风景了, 但这俩执意要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样吗?”沈疑之眯了下眼。 风萧瑟:“千真万确。兄弟你不信我?” 沈疑之一顿, 蹙眉扫了风萧瑟一眼。 风萧瑟笑笑, 末了又严肃起来,正色问:“你家……没事吧?” 沈疑之:“你觉得与我有关?” 第42章 “这倒也是,反正你那爹平日也没管过你。”风萧瑟叹口气, 抬手拍拍沈疑之肩膀,“有难处随时和我说。” 沈疑之点下头, 与风萧瑟站甲板吹了会儿风, 也回了船舱。 风家飞舟契合北地古朴的风格, 船舱没什么装饰,只在无窗的走廊两壁挂着几盏幽幽的烛火,瞧着不甚亮堂。 沈疑之走到自己房间,临开门顿了顿, 绕去隔壁屋敲响房门。 黑沉沉的木门很快打开。 谢问瞧见他,眼底光晕亮了些,侧身让开点位置,问他:“进来吗?” 沈疑之信步走进去。 谢问的房间比他的小上许多,屋内连张桌椅都没有,沈疑之环视一圈,到谢问床边坐下。 天未黑,明晃晃的日头透过飞舟两侧的白云间隙,笔直照进屋内。 谢问目光顺着光束落在沈疑之身上,不大理解他此来的目的。 沈疑之对上谢问的视线,随口找了个话题:“风萧瑟不待见你。” 谢问:“不重要。” “那说点重要的。”沈疑之靠在门板,主动邀请:“去我房间?” 谢问看着他,仿佛没明白他话里的意识,没有任何反应。 沈疑之眨下眼,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改口道:“那就在你房间?” “你家……没事吧?”谢问忽然开口,回应的却不是他的话题。 沈疑之偏下头,对谢问笑了下。带着明显意味的笑意在他的脸上绽开,此刻照耀船舱的日光都不及他耀眼。 谢问有一瞬的失神,接着听沈疑之冷声道:“再装聋作哑,这辈子别碰我。” …… 又一场修炼结束,沈疑之疲倦地躺在谢问肩头,缓缓合上眼。 谢问一手揽着他,另手摸摸他的头发,又低头吻他的发旋。他好像很喜欢这些细微又亲昵的动作。 沈疑之抬起眼皮,看了谢问一眼。 谢问对上他视线,带有唇珠的上唇搭上柔软下唇,不大自然地抿起,视线挪向别处。 沈疑之:“你在害羞?” 谢问故作镇定的视线一乱,忙轻咳一声,沉声否认了。 沈疑之一笑,强烈地好胜心驱使他支撑起疲惫的身体,贴着谢问左边的耳朵说了句放肆的挑逗话语。 细微气息擦着耳廓拂过,谢问伪装出的镇定在一瞬间当然无存。 * 三日后,飞舟抵达东洲。鉴于其他洲飞舟进入东洲地界需要向神剑宫通报,风父懒得走着复杂的流程,便把他们及风清竹在内的五人丢到了东洲沿海的岸口。 下了飞舟之后,风萧瑟看着繁华热闹的海岸集市,玩心大起,提议:“仙宫的飞船明日才来,咱们在市集玩玩?” 林三生闻声应激:“不玩了。你们去吧,马上开学,我要在客栈修炼。” “嗨,三生。”风萧瑟安抚:“东洲已是神剑宫辖区,风俗民情与十六洲大不相同,你别怕。再说了,万事有我,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林三生:“我才没在怕。天地不仁,唯君子自强,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依靠你。” 沈疑之闻言,颇为赞许地点点头。 风萧瑟不以为然,看向另一边,遗憾道:“疑之你肯定也要修炼吧。” 沈疑之:“不,我准备去逛逛。” “那我也……” 他补充:“和谢问。” 风萧瑟一哑,满脸震惊地看向沈疑之,但沈疑之已经和谢问并肩走了。 风萧瑟看着两人背影,愣了下,扭头问一旁的林三生:“你有没有觉得他俩不对劲?” 林三生不语,拿着一本功法秘籍看得入迷。 风萧瑟一时无奈,又去找一旁的风清竹。 风清竹拿着灵通玉牌,正与另一头的神剑宫剑修聊得热火朝天,一贯冷峻的脸上悄然带上一抹羞赧的绯红。 一霎成孤家寡人的风萧瑟懵了,强行勾住林三生脖颈,威胁:“不许看了,陪我玩。” 林三生一把推开他,婉……不,直接拒绝了。 风萧瑟:“……” * 东洲沿海岸也繁华,只是不同于青蓬的奢靡,商人与顾客都务实许多,商铺摊位上摆放着许多低阶灵器,此外还有辅助凡人开垦、做工的灵器及日常的吃食零嘴。 沈疑之与谢问并肩走在街道,转了一圈后,他的手上多了一提甜点。 谢问看他拎着大包小包甜点还剥开一块儿绿豆制成的凡间糕点准备吃,自然地把手伸到沈疑之面前。 沈疑之捏着糕点的手一顿,不大明白谢问为什么不自己买,犹豫好一阵才赏赐般将手里的糕点搁谢问手心。 谢问:“……” 沈疑之看他拿着不吃,怒了:“还我。” 几经易手,谢问掌心的糕点已经有些碎了。谢问只能将糕点托起,送到沈疑之唇边。 等沈疑之就着他的手将一块儿糕点吃了,他才解释:“我是说帮你提着。” 沈疑之鼓着腮帮子,无语看他。 谢问看他腮帮子因为咀嚼的原因仓鼠般鼓起来,低头笑了下,握住沈疑之的手,停一会儿,等青年略带凉意的手被自己手心的温度捂热,才顺势用手指勾过捆绑糕点的草绳,晃晃悠悠提在自己手上。 沈疑之又看他一眼,咀嚼糕点的速度明显慢下来,悄然把被谢问牵过的手背到身后,不自然地蜷了蜷。 前世沈疑之根本没和他人有过亲密接触,因而也不知,为何谢问碰他总是让他酥麻战栗。 许是蛊虫作祟…… 嗯,定是蛊虫作祟。 沈疑之定心,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索性将其抛之脑后,继续闲逛。 二人莫名来了兴致,不知疲倦地穿街过巷,直到黄昏才寻了处无人的海岸坐下,看金灿灿的太阳慢慢压下海平线。 深蓝的海水被夕阳染色,泛着金光的海浪一波又一波打在黑色的礁石,哗哗作响又不时溅起点水雾。水雾随风扑面,带来些微咸湿的凉意。 沈疑之逛了一天,买了许多不同种类的糖果子、糕点、蜜饯和干果,此刻惬意坐在岸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吃。 谢问坐在一旁,看熔金般的阳光照在沈疑之的身上,一时走了神。 直到沈疑之凑过来,托着他后颈,轻轻碰上他的唇。 “张嘴。” 谢问怔住,心跳的剧烈跳动模糊了他所有的感官,以至他都忽视了沈疑之双眼中明晃晃的狡黠。 他慢慢松开齿关,感受到沈疑之柔软的舌尖探过来,慢慢将一颗圆润温热的糖块儿推进他的口腔。 谢问喉间一紧,下意识含住了沈疑之……送来的糖块儿。 然后…… 诡异的辛辣与极度的苦酸联手,袭击了他的味觉。 谢问脸一瞬扭曲,避开沈疑之剧烈呛咳起来。 沈疑之看他吃瘪,一贯的冷脸逐渐挂上笑意,直至再也忍不住,搭着谢问的肩膀笑出声来。 谢问好一阵才接受这怪异的味道,红着眼无奈地看向沈疑之,“这是什么?” 沈疑之:“随手买的,不知道,反正难吃。” “哦。”谢问不置可否,舌尖抵住包裹在口腔中的怪味糖块儿,习惯后觉得也还行。 只是…… 沈疑之喜欢吃甜的? 他扭头看向一旁散漫坐着的漂亮青年,话似糖块儿般在唇齿盘旋一阵,最终又咽下去,没有追问。 * 翌日清晨,乘云仙宫接送返山弟子的飞舟抵达此处。 谢问心情不错,拎着沈疑之的一大堆甜点上了飞舟。 修士都有纳戒,为了方便施法,除了闷骚的剑修喜欢把剑拿手上招摇过市,很少有修士会让自己的手不得空闲。 谢问这举动无疑惹人注目。 风萧瑟瞧见,不解问:“谢问,拎着什么呢?” 飞舟上都是仙宫弟子,不少人都相互认识,至少打过照面。 这话落地,许多视线看来,纷纷落向谢问手中的东西。 谢问无视这些视线,也无视风萧瑟的问题,径直上了船去寻先行一步的沈疑之。 风萧瑟“嘿”一声,看向一旁风清竹:“姐,你说这人是不是欠收拾?” 风清竹正挽着一旁的剑修低语,闻言扭过头:“什么?” 风萧瑟受不了,满船寻林三生,等找着人又绝望地发现他换了本新的秘籍来读。 “天啊兄弟!我受不了!他们都疯……”风萧瑟崩溃了,闯进沈疑之的房间,然后看见谢问端端正正坐在沈疑之房里。 “抱歉,我走错了。”风萧瑟已经惊得顾不上自己道歉的对象是谢问,慌忙退了出来。 “可……” 可等他在走廊冷静一阵,又看眼房间号,确认自己并没走错。 所以就是谢问出现在了沈疑之的房里。 天啊,这都是什么事儿? 风萧瑟完全懵了,正想回房冷静下,恰好撞见从甲板回来的沈疑之。 第43章 沈疑之见他慌慌张张神思不属十分奇怪:“你怎么了?” 风萧瑟看见沈疑之,当即如蒙大赦,拽着他胳膊,指着他房间道:“谢问,谢问!” 沈疑之蹙眉:“谢问怎么了?” 风萧瑟顺口气,惊声:“谢问在你房间里!” “哦。”沈疑之点下头,然后回房了。 风萧瑟在门口等了会儿,当迟迟不见谢问被沈疑之赶出来,终于彻底凌乱了。 “天啊!”他左右开弓扇自己两巴掌,捧着自己的脸绝望道:“我在青蓬岛撞祟了吗?”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34章 凤栖梧二 与风萧瑟一门之隔的屋内, 沈疑之走到床边坐下,问坐在桌边的谢问:“刚刚风萧瑟来过?” 谢问点头,见沈疑之不问他来意, 指着桌面的甜点,主动道:“我来把这个给你。” 沈疑之一哂, 并未戳穿谢问的小心思, 慵懒靠在床头。 谢问看向他, 见沈疑之没赶自己,没一会儿便得寸进尺, 从桌边挪到床头, 还把阖眸小憩的沈疑之往自己怀里薅。 沈疑之察觉谢问动作, 抬眼睨他, 闷声道:“不做了。” 昨夜在海岸的客栈, 谢问莫名兴奋,缠着他要了好几次, 导致他的腰至今隐隐泛酸。 不过得益于谢问这几日的孜孜不倦, 他现在距离元婴就差临门一脚。 只是晋升元婴不比晋升金丹,除了积攒灵力,还需等一个机缘。如今机缘未至, 他倒也没必要再和谢问日夜双修。 谢问闻言应一声,手落在他腰间, 轻轻揉按。 沈疑之被伺候得挺好, 在床上换个姿势, 歪着靠在谢问肩头。 谢问揽着他,手有一搭没一搭拨着沈疑之垂落的发丝。 沈疑之心情不错,任谢问放肆。只是他躺了会儿,又想起一事, 抬头问谢问:“你现在什么境界?” 他想谢问近来都与自己在一处,未曾遭遇异像,应当也没能突破至元婴。自己如今在金丹巅峰,应也算与他齐头并进。 谁料…… 谢问顿了下,轻声道:“刚突破至元婴。” 沈疑之一瞬坐起,蹙眉看向谢问,“什么时候的事?” “来十六洲的飞舟上。” “……” “滚出去!” “嘎吱——!” 飞舟木门一瞬被被打开。 蹲守门边的风萧瑟吓一跳,转瞬见谢问被沈疑之踹出房间,又莫名松口气。 对嘛,这才正常。 风萧瑟扫了眼被扫地出门的谢问,揉着膝盖从地面站起,放心地笑了。 仙宫飞舟有固定航线,此时并不会立即回仙宫,而是要绕东洲一圈,将各地的弟子都接上。 连行三日,飞舟行至东洲以西。连接西垣,连亘的大山波浪般起伏,蔚为壮观,传说此地埋葬着古龙之躯,龙魂孕育的仙者洞天曾托举出包括剑尊在内的十数位仙门强者。 沈疑之披着夕阳站在甲板,看着脚下群山,想着突破的事情。 前世他于二十五突破,机缘正是落在东极西地。彼时他正在西地追捕灵兽,忽然灵感天降立地突破,可让他高兴了一段时间。 如今时移世易,不知他的机缘是否还会落在此地。 他想着,忽然御剑而起,飞离飞舟于山间盘旋。可惜他忙碌一夜,山林都寂静平常,毫无召唤。 沈疑之叹口气,御剑回了飞舟。 时值黎明,站在甲板练体的风萧瑟见他从外回来,不由奇怪:“疑之你去哪儿了?” “看看有无机缘。” “机缘?”风萧瑟懵了下,随即震声:“你又要突破了?” 周遭之人被这动静惊动,纷纷看来。 沈疑之蹙眉看向风萧瑟。风萧瑟忙捂着嘴,凑近他小声问:“你是怎么修炼的?竟然这么快就从金丹到元婴了!” 如果与前世比,他这辈子的修行速度确实突飞猛进。可对比谢问,那就不值一提了。 沈疑之的情绪一瞬落下来。他看向风萧瑟,冷声反问:“快吗?” 风萧瑟显然不会读心,耿直道:“当然快啊!”同时衷心道:“谢问那废物肯定比不上你。” 沈疑之:“……” 风萧瑟这才看出不对劲来。 “怎么了?”他看着沈疑之,惊恐道:“你别告诉我谢问已经……凝出元婴了。” 沈疑之用眼神回答了他。 风萧瑟当即跳起来:“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沈疑之也很想知道答案,但谢问的修为境界,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涨了起来。 谢问难道呼吸都在修炼? 沈疑之不信邪,走下甲板,径直去了谢问的房间。 谢问房间的房门关着,沈疑之靠近,感受到了不加掩饰的灵力波动。他暗道果然,直接推门进去。 床上打坐入定的青年眉眼一蹙,加快了灵力的运转。 沈疑之信步走到桌边坐下,等谢问结束这一轮的吐纳方才道:“你倒是争分夺秒。” 谢问睁眼看他,黑沉沉的眸子倒映出青年不满的面容。 这实在是奇怪,至少沈疑之绝不是看不惯他人勤修的人。那如今为何…… 谢问思忖一阵,又结合几日前的对话,恍然大悟:“沈疑之,你是不是在为突破金丹烦心?” 沈疑之一顿,虽则确实如此,但这话从谢问口中问出来,莫名让他心梗。 若说不是,显然不够坦荡。扭捏作态向来非他所愿。可若应下,岂非是承认了他不如谢问?沈疑之磨磨后槽牙,突然又升起点熟悉的独对谢问的妒火。 于是他沉默半晌,却只抛出一句:“与你何干?” 谢问盯着他,眨下眼,建议:“要不……与我试试?” 沈疑之:“试什么?” “……双修。”谢问说得有些难为情,害怕沈疑之怀疑自己别有所图,话出口又慌忙补充:“上次你突破筑基不就是因为……这个。” “……” 原来谢问知晓。 沈疑之蹭下鼻尖,若换以往必然坦荡承认,如今却……莫名有些心虚,搞得他好似那种骗身又骗心的风流之人。 不过…… 谢问所言,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建议。 突破元婴需要机缘,可谁又说得准机缘是个什么东西?有些人吃口饭喝口水呼吸空气都能突破,他今生也未必就得等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机缘,万一谢问也是他的机缘…… 沈疑之心软了一点,看谢问的眼神也慢慢融化。 谢问明白他意动,起身慢慢走过去。 两人冷战几日,虽然是沈疑之单方面冷落谢问,但确实好几日没彼此触碰,如今辅一接触,便是天雷勾动地火。 “唔……”沈疑之环着谢问脖颈,被谢问凶悍的吻侵得站不住,忙别过脸催促:“去床上。” 谢问便一把抱起他,走回床边坐下。 二人对坐,一霎红了脸,又纷纷挪开视线。 沈疑之很少主动脸红,如今大抵是第一次说破这种事情,难得有些别扭,没好意思主动要求谢问。 好在谢问慌乱一阵便定了神。他转过头,看沈疑之白皙的脸颊与耳廓染上红晕,抿下唇,凑沈疑之耳边轻声:“沈疑之,我开始了。” 细微气流拂过敏感的耳廓,沈疑之低低应一声,伸手抱紧了谢问。 两人一道修炼与情.蛊带动下的一人修炼到底不同。 当谢问也运起灵力,主动将自身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他供他修炼,沈疑之久违地察觉一点灵脉滞胀的感觉。 慢慢的,他破天荒地有些受不住,埋头进谢问怀中,抓牢了谢问的胳膊。 谢问便停下来,手托着他的腰,耐心等他内化灵力。 沈疑之缓一会儿,等将存储金丹内的还带着谢问气息的灵力完全吸收,慢慢送出口气点头道:“可以了,继续。” 谢问便又运转灵力,继续辅助沈疑之修炼。 沈疑之咬下唇,自知受不住时,主动凑上谢问的唇,寻求一点心灵上的慰藉。 两人一起修炼着实奇妙,除去身.体上的愉悦感受,还带着修行时的苦楚。 沈疑之一贯没吃过修行的苦,炼化灵力如呼吸般简单,总是贪多求足,如今当真满足,却又觉这样的苦楚有些难熬。 但另一层面的欢愉又极大程度消解了这样的痛苦,令人不知疲倦,直至沈疑之察觉内府的金丹越发精纯,慢慢凝成一个宛若魂体虚影。 元婴! 沈疑之一霎兴奋起来,抵着谢问肩膀拍了拍,“停……停下。” “……”谢问会意,一瞬紧揽着他,埋首在他脖颈重重喘了口气,不动了。 沈疑之看他忍耐得难受,安抚般捏了把谢问的脖颈,然后将人推开,披上件外袍打坐定神,稳固将要成型的元婴。 谢问一霎离了温暖的触碰,盯着转瞬抽离情欲的沈疑之,眉红眼也赤,忍了半晌终究压不下叫嚣和合欢蛊,只能坐在床头,紧紧盯着沈疑之,视线从青年白皙的额头顺挺翘的鼻梁滑下,又停在湿润泛红的唇…… 第44章 有关亲吻的记忆重重叠叠浮现,瞬间使谢问的理智溃堤。 “沈疑之……”他低吟一声,全身肌肉紧绷一瞬,接着仰头靠在了床头的梁木。 沈疑之恰在此时凝出元婴,一瞬大喜过望,睁眼看向谢问,谁料…… 沈疑之一瞬闭眼。下一息,谢问施法清理了他脸上的可疑水迹,上前抱着他,“抱歉,我……” 沈疑之摸了摸谢问的脸,晋升元婴的喜悦压过一切,也没心思去计较谢问的无心之失。他如今就是一个找到捷径的人,对待助他走捷径的谢问恨不得捧在手心。 “还想要吗?”沈疑之难得在乎谢问的感受,抵在他额头主动问。 谢问闻声愣住,看着沈疑之没立即回答,只是眼里欲.望的漩涡越卷越烈。沈疑之会意,撑起身吻上谢问微抿的唇。 未及深入,飞舟突发颠簸。一道陌生却强劲的灵力流一瞬席卷飞舟。 二人瞬间定神,对视一眼后,迅速起身离开房间。 船舱中已站了不少人,大家不明所以,闹哄哄地交头接耳,面上表情惶然。 与此同时,风萧瑟从甲板冲回。他见沈疑之与谢问从一个房间并肩出来,明显愣了下,不及发问,便听沈疑之问:“发生了什么?” “林三生,快些出来!离开飞船外侧!”风萧瑟率先敲响林三生的房门,等林三生一头雾水地出来,才回头对沈疑之道:“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方才我只见天现金光,转瞬飞舟就被卷入一道强劲的灵力流中。听师长们说,可能是某位大能陨后留在此地的仙府洞天解禁,咱们正好遇上,就被卷进来了。” 仙府洞天?那岂不是大机缘!? 沈疑之前世还没听过东洲有这样的奇遇,闻言立即绕过人群,先行上了甲板。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35章 凤栖梧三 “大家回船舱去, 不要慌乱,也不要随意走动!安心等这股乱流过去!” 飞舟甲板上,纯金灵力流乱窜, 不断冲击甲板上的弟子。 飞舟上值守的十数名剑侍站在甲板的最外侧。他们一边御气抵御乱流,一边指挥平层上的弟子们向安全的地方疏散, “快!都进去!” 弟子们听从指挥, 纷纷涌入船舱。 沈疑之从船尾行来, 一路逆着人流,慢慢走到船舱的入口。 甲板上的弟子已然全数撤离。剑侍们心无旁骛, 一齐结出剑阵, 对外推出一道蓝色的灵力屏障。 “轰轰——” 飞来的金色灵力流撞击上剑阵屏障, 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沈疑之蹙眉, 抬手按了按耳后被震得突突直跳的穴位, 抬眼望向远处。 飞舟之外,金色灵光爆闪, 刺得人睁不开眼。沈疑之被迫偏头, 移开目光的瞬间,却察觉金光之中似有长影晃动。 “那是……”他当即运起灵力,回头直视飞舟四方刺目的金光团。 随着他的灵力往双眼汇聚, 四周的金光迅速在他的眼中黯淡下去。依靠金光遮蔽身形的庞然大物当即无所遁形,一瞬显出身形。 首先入目的是一截光滑带鳞、形如巨蟒的金色身躯。它此刻正贴着飞舟外的屏障游移, 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它爬行滑动的声响, 使它的行动变得危险、寂静。 沈疑之悬起的心沉了沉, 目光顺着蛇形身躯一路探寻,最终还是见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长着分叉双角的巨大龙头。 眼前谜团散去,沈疑之的心沉到谷底。 东洲西地苍茫的群山之上, 一条金色的巨龙苏醒,袭击了他们。 随着沈疑之的目光穿透金光,慢悠悠绞杀飞舟的金龙猛一回头。 狰狞的血色龙睛贴上飞舟上方的蓝色灵力屏障,巨大的眼球不住转动,好似在寻找窥伺者。 沈疑之收敛汇聚的灵力。 屏障之外的金龙却似受了刺激,锋利的龙爪往屏障一嵌,巨大的龙尾狠狠一甩便猛烈地砸在飞舟外的灵力屏障上。 飞舟受到牵连,剧烈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这股乱流怎么还没散去?”剑侍们不明就里,他们的视线被金光遮蔽,只能看见越发的强劲的灵力流不断袭来。 不过一会儿,剑侍们拼尽全力筑起的屏障就出现裂缝。 为首剑侍察觉不对,立即祭出灵通玉石,向神剑宫求援。 只是神剑宫距离此地尚有万余里,如今求援,除非是大乘之境的仙尊大能愿意裂空而至,否则没一人能及时赶来。 船舱中的弟子们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见十数名元婴巅峰的剑修尚且抵御不住这股灵力乱流,都有些慌了,或运起灵力准备应敌,或联系自家长辈哭爹喊娘求救。 霎时间,船舱内变得无比嘈杂。 沈疑之看着周遭全然不知自己面对何物的同窗与师长,不禁奇怪,扭头问一旁的谢问:“你没看见吗?” 谢问:“什么?” “龙。” 谢问面色一变,抬头看向金光。半晌后,他收回视线,对沈疑之摇了摇头,“没有。” ”你看不见?“沈疑之眉头蹙起,视线再次投向飞舟之外。 金色巨龙犹在,剑侍们筑起的屏障却岌岌可危,带得飞舟也摇摇欲坠。 沈疑之扶着船舱的扶手,忽然一念清明。 若是除他以外,包括师长们在内的一众修仙者都看不见这条金龙,那便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金龙因他而来,是独属于他的机缘。 “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趁他突破虚弱时来。 沈疑之轻啧一声,抬头直视来势汹汹的金龙,忽然甩手祭出灵剑,在灵力屏障破碎的同一时刻,伴着消逝的淡蓝灵光飞身而起。 “诶,兄……” 刚刚才从船舱挤到入口的风萧瑟见此场面明显惊呆。然而他话音未落,另一道玄黑的身影紧随其后,与沈疑之一道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没入了金色乱流之中。 霎时间,金光追逐二人而去,飞舟停止摇晃。 风萧瑟:“?” “吼——!” 金龙感受到沈疑之的存在,追在沈疑之身后发出阵阵嘶吼。劲的声波巨浪一般袭向沈疑之。 果然如此。 沈疑之看着成功被他带走的金龙,聚气抵御,只是刚卸下一击,金色龙尾又狠狠甩来。 沈疑之疲于应对,正想加速拉开与金龙的距离,丹田却一阵抽疼,现了灵脉枯竭之象。 到底是刚突破至元婴,内府灵力都被这焕然一新的内丹掏空,根本没有剩余。 如今周遭灵力又被金龙虹吸一空,他内府丹田灵力难蓄,正如亟待滋养的旱土,根本无法支撑他迎击金龙。 即便这条金龙只不是过一缕古龙的残魂,旧日的幻影。 “轰——” 金龙察觉他的疲软,巨大的龙尾再次甩来。 沈疑之御剑抵挡,以玄铁制成的灵剑的却不堪一击、在龙尾的拍击巨力下寸寸崩裂,一瞬化作细碎的残片,携着纯金灵力流向后迸射。 沈疑之避之不及,化作残影飞来的灵剑残片瞬间击穿他身体。鲜血霎时狂涌,染红他的白衣。 “……”沈疑之咬牙忍痛,不及调整,巨龙爪击又至。他已无力躲避,只得踉跄后撤。 “铮——!” 危机时刻,劲风逆流,抵在他身后,托住了他的身躯。转瞬,一道高大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前,毫不犹豫替他挡下龙爪,挥剑化解龙魂一击。 龙魂被震退些许。 谢问看准时机,迅速揽过沈疑之的腰,御剑飞离龙魂的攻击距离。 龙魂一击落空,炸鳞狂啸,甩尾腾空,对慌忙逃离的二人紧追不舍。 夜间凉风扑面,带来些许血腥气。沈疑之靠在谢问肩头细细喘着气,白皙如玉的脸此刻比纸还白,唇角溢出的血液染在下颌,竟成唯一艳色,红得刺目。 谢问看着,脸色白了又白,落在沈疑之腰间的大手不断收紧。 “嘶……” 沈疑之受力吃痛,揪着谢问衣服的手紧了些。 谢问当即回神,卸了手上的力道,“抱歉。” 沈疑之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却只带出几声剧烈的咳嗽。些许的血沫子飞出,落在他染血的素衣。 谢问心疼得紧,抬手擦了擦沈疑之唇角的血,沉声:“别说话了。” 沈疑之清清黏浊的嗓子,微微颔首。 二人交流间,眼前光景一变。刺目的金光从他们的上前方撒下,拦住他们的去路。 沈疑之撑着谢问胳膊,循着金光看去。他们前方,发现方才还追在他们身后的龙魂,此刻竟然出现在他们前面,向着他们张开巨口发出一声吟啸。 这么快? 沈疑之蹙眉,很快察觉不对,赶紧揪了下谢问的袖子。 谢问会意,压剑下行,避开龙吟范围,接着便想释出灵力查探龙魂的具体位置。 第45章 沈疑之却在此时握紧了他的手。 谢问扭头看向沈疑之。 沈疑之面色凝重,示意他看前方。 谢问扭头,当看到眼前的变化,一贯冷硬的脸,也微微色变。 二人前方,布满纯金灵力流的空间扭曲,不过一会儿竟裂开一道漆黑幽邃的空间缝隙。 下一息,耀目的金光在缝隙中闪过,锋利的龙爪伴随咔咔裂空声陡然从空间裂缝中探出。 “裂空之术……” 这龙生前得多强,才能使死后的残魂也有大乘之威? 沈疑之心沉了些,忍住身体传来的疼痛,对谢问道:“快走!” 谢问点头,带他掉头后却又顿住,不再有动作。 沈疑之不解,循着谢问的视线看去,心猛地一紧。 不知不觉间,他们周遭早已布满空间裂缝。金色龙身悠然在裂缝中穿梭,如天罗地网一般笼罩了他们,使得他们犹如瓮中之鳖,进退无路。 沈疑之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前世今生,除却直面天裂的濒死之刻,他还没遇到这样的绝境。 如今重活一世,他难道竟要因天赐的机缘,把自己交代在这里? 沈疑之不甘心,想着此地的洞天传说,握住谢问紧绷的手,对他道:“借你……咳咳……灵力一用。” 两人对战春桃娘就曾合作过一次,如今更是心有灵犀。谢问当即会意,紧紧扣住他的手,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丹田内的灵力一齐输送给他。 沈疑之原本枯竭的丹田瞬间活泛起来。他精神一振,在龙魂的威压下,迅速释出灵力,临空结阵。 金色灵力从他指尖溢出,很快在他们的脚底蜿蜒出一道纯粹由灵力铸成的金色法阵。 眼见阵法成型,沈疑之抬手取一滴眉间血,凌空一挥。 血珠离手,在半空化作赤红的灵光绕着沈疑之向下盘旋,及至脚底,又将纯金法阵染得猩红。 待法阵完全变成黑红色,无数强劲的灵力突然从沈疑之脚下法阵炸开。 它们层层叠叠向外推移,直将不断逼近的龙魂向后震退百尺! “这是……” 谢问一时之间也惊了,不明白沈疑之为何能在突然之间凝聚起如此强劲的爆发力。可他方才出声,沈疑之便脸色惨白地吐出口鲜血,已然是强虏之末。 谢问心跳一停,紧攥着沈疑之的手,从未有一刻像如今恨自己无能。 沈疑之却从容擦去嘴角的血色红痕,淡淡道一句:“找到了,抓紧我。”接着便穿过渐渐式微的法阵,带着他向下坠去。 失去灵力的托举,失重感狠狠袭来。谢问下意识伸手,将沈疑之揽入怀中。“没事吧?”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沈疑之抵在他肩头,正欲摇头,上方的金龙已然突破法阵,向着他们急速俯冲。 照这个速度,若无人阻拦,他们谁都逃不了。 “……”沈疑之少见地骂了句脏话。随即看了眼准备御敌的谢问,迅速做出决断,抽空他所有灵力后将其向下推去。 谢问一怔,下意识伸出手却只来得及抓住沈疑之的一片衣角。 他一霎慌了神,惊呼:“沈疑之!” 沈疑之淡淡看他一眼,然后于半空独自转身,运起最后一丝从谢问处掠夺来的灵力,抵御龙魂。 “轰——!” 沈疑之单薄的身躯被金光吞噬。 谢问眼睁睁看着,只觉四野寂静。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茫然袭击了他,令他的思绪完全空白。宛如三魂六魄都被人抽空,只剩一具无主的躯壳苟延残喘。 直至残破的白蝶挣扎逃出金光的范围,借着金龙袭击的巨力向他反冲而来,他才瞬间复活,于半空中伸出手,稳稳抓住那一截细瘦伶仃的手腕。 二人的手在半空中紧握。谢问察觉到沈疑之冰凉的体温,手臂用力,将人拉进怀中牢牢锁住。 “嘶……”沈疑之全身都是伤,渊源不断地鲜血涌出将原本的素衣染做了血红。如今被谢问一带,被牵动的伤口便叫嚣起来,疼得他难以忍受。 谢问听见,一时手足无措,松也不是,放也不是。沈疑之叹口气,冰凉的脸贴上谢问脖颈,反手抱住了谢问。 “我没事……你别……怕。” 青年嘶哑的嗓音混着呼啸的风声断续入耳。 谢问听着,心仿佛被车辙碾过,揽着青年窄腰的手不住颤抖,自责与懊悔交叠,又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原来,他还这么弱小。 “扑通——!” 河面溅起水花,淡金色的法阵随着水花的起落一放一收,转瞬消失无痕。 二人跌入水中,冰凉的水流涌来淹没一切感官。但很快,他们又掉出水体,毫无依托地向下空坠去,直至重重跌在坚实的地面。 “沈疑之……” 谢问抱着人后背着地,落地瞬间却顾不得疼,忙捧住青年苍白冰凉的脸,将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悉数注入奄奄一息的青年体内。 再次获得灵力的注入。意识渐趋涣散的沈疑之挣扎着清醒过来。 身体的疼痛的被源源不断流入的灵力抚平。他缓缓掀开眼皮,瞧见抱着他疗伤的谢问却是一怔。 “谢问。”他抬手覆上谢问通红的双眼,缓了缓后嗤笑问:“你遇事只会哭鼻子吗?” 还是那么轻蔑不屑的语气。谢问这次却没反驳他,只是收拢双臂,将他紧紧抱入怀中。 青年失速的心跳隔着炽热的胸膛传来。 沈疑之静静听了会儿,抬手揉了揉谢问的后颈,终究没再说什么。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36章 凤栖梧四 “疑之, 你好些了吗?” 替沈疑之疗完伤,谢问总算愿意开口说话。 沈疑之瞧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他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些许血色, 只是看起来还是很虚弱,像是大病初愈, 病根未退。 谢问心有余悸, 托着沈疑之细瘦的腰将人抱起来一些, 伸出带茧的手抵在沈疑之的脊骨,一寸寸向下抚摸。 糙硬的剑茧摩挲过细嫩白皙的肌肤, 在沈疑之方才愈合的肌肤上留下些许红痕。 细密难忍的酥痒从背脊传来, 令人战栗难忍。沈疑之不自在地挣了挣, 下意识推拒着谢问, 想要离开谢问的怀抱。 谢问却圈住他的腰, 大手继续描摹他的骨骼与脉络。 “……” 沈疑之被摸得很是难耐,只觉谢问在四处放火, 势要将他方才蓄起的精力也燃烧殆尽。 重伤初愈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撩拨, 沈疑之暗叹一口气,一把拍开谢问的手。 “行了!”他推开谢问站起来,“都快被你摸硬了, 你发.情也看下时间。” 谢问哑然看向他。 他方才受到的重创,无异于洗髓伐骨, 谢问担忧, “我害怕留下暗伤, 所以才……” 检查得仔细了些。 沈疑之一窘,抬手蹭下鼻子,尴尬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比你更清楚,不用你检查。”说完转身看向苍茫的大海, 留给谢问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他们方才在金龙的追击下穿越过山间的水域,掉到了一处狭长的海岛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碧蓝海域。 谢问走到沈疑之身边,有些疑惑:“这是哪里?” 沈:“若是传说无误,这里应是位于西极群山的龙陨洞天。” “那个曾经孕育无数巅峰强者的福地?” “嗯。” 在东洲西地的地志传说中,那条感应天地而生的上古神龙就陨落于此地。神龙死后,身躯化作绵延的山丘,成为润泽这方土地的基石。 而龙陨洞天,便是神龙灵力凝聚而成的域外之所。 沈疑之也是信了这一传说,才选择在危机时刻赌一把,祭出全部灵力去寻洞天的入口。幸有天佑,他们成功进入这方洞天,顺利躲过了龙魂的追杀。 只是…… 他们脚下的海岛似乎十分贫瘠,连根草都见不到,更别说那些传说中的天灵地宝。 虽则劫后余生令人欣喜,可他拼死才撕开这处上古洞天的入口,若是空着手出去,岂非白遭这么大的罪? 沈疑之寻觅机缘的心又蠢蠢欲动,此刻也顾不得自身的伤势,抬手向四周释出灵力。 谢问担心他吃不消,忙上前按住了他的手。 沈疑之却以为谢问担忧龙魂借机寻来,满不在乎地解释:“放心,此处的入口已经被我封印,没我敕令,便是洞天之主也无法进出。” 谢问:“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是什么?” “你……”谢问担忧问:“还行吗?” 沈疑之当即蹙眉,反问:“你从哪儿看出我不行了?” 谢问抿下唇,握着沈疑之细瘦至极的手腕,发现沈疑之真是瘦得厉害。 平时有精气神儿撑着,尚难以看出,如今面上血色一退,便瘦得有些楚楚可怜。 第46章 好歹也是一方大族的嗣子,怎么会这么瘦? 谢问想着,看沈疑之的眼神又柔软几分。其间夹杂的心疼与柔情,怕是谢问自己照镜看了都觉得牙酸。 沈疑之与谢问对视一会儿,把这样的眼神当做了谢问轻视他的证明,率先受不了了。 所以是他对战龙魂失利,让谢问觉得他也不过如此了吗。 沈疑之磨磨后槽牙,想想方才的狼狈模样,确实在谢问面前丢了面儿,如今同谢问说,放心,那狗屁龙魂被我关在了外面,你不用害怕,谢问当然不相信了。 可事实确实如此。 一方面是他习惯借力打力,向来遇强则强。另一方面则是,他感应到此地后竟如鱼得水,对灵力的操纵瞬间上了一个台阶,落水之后反而有了修改法阵的余力,给法阵多加了一条封闭通道的禁令。 他的禁令依地形地势设下,只需耗费微薄的灵力,但要破解却难如登天。是以他才敢打包票那龙魂根本进不来。 这从谢问的角度来看,可能确实离谱。毕竟他们方才还被龙魂撵得狼狈不堪。 算了,爱信不信吧。 沈疑之不是多有耐心的人,见解释也没有任何效果便不再多费口舌。 “放手。”他略微抬眼,眼底的柔和散尽,只剩冷色。 谢问早领教过沈疑之脾气,如今见他态度强硬起来,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顾虑,忐忑地守护在一旁。 钳制手腕的力道消失。沈疑之漠然收回视线,将体内方才积蓄的些微灵力释出。 淡金灵流从他指尖流泻而出,很快游走完整个洞天。洞天以完全接纳的姿态,包容了他的入侵,向他展示自己的所有。 可惜…… 什么都没有。 沈疑之蹙眉,不大愿意相信查探的结果。可事实就是什么都没有。 谢问察觉他的异样,担忧问:“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沈疑之不语,垂眸看向碧波荡漾的海域,忽然纵身跃入海底。 谢问瞧见,心狠狠一跳。当他反应过来残血的沈疑之干了什么之后,莫名觉得愤怒。 沈疑之实在太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了。 当真是为达目,什么也不管、什么不顾,哪怕折损的是自己的命数。 到底是什么信念支撑他去做这些事情? 谢问想不明白,跟着青年入水后,立即将人拽了过来,禁锢在自己怀中。 沈疑之明显一怔,见挣不开他的手,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谢问视若无睹,势要让沈疑之改改这拼命十三郎的脾性,揽着他的腰向上游去。 沈疑之在水下蹬了蹬腿,毫不留情地对着谢问又踢又打,可惜他的灵力还没恢复,这些挣扎对谢问来说简直蚍蜉撼树。等浮上水面,无可奈的沈疑之怒极攻心,扬手便给了谢问一巴掌,“你发什么疯?” 谢问不顾侧面的疼,盯着沈疑之问:“你下水干什么?” “与你无关。”沈疑之来了气,抓着谢问手腕反手一拧。谢问吃痛脱力。沈疑之便借势游开。 只是没一会儿,谢问又追来,从后抱住他的腰,带他往海面游去。 沈疑之被闹得没脾气,再一次浮上海面后沉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问还是那句话:“你下水做什么?” 沈疑之无语:“这里是仙家洞天,我除了找秘宝寻机缘还能干什么?” 谢问:“海底什么情况谁都不清楚,你就不怕有危险吗?” 沈疑之奇了怪了:“不是有你在吗?还是说你连护法这种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 谢问哑然,莫名被沈疑之说服了,消化了好一阵才柔声同沈疑之商量:“你下次做什么先同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 “我做事还要先和你商量?”沈疑之觉得谢问不可理喻,一把推开他,转身没入水中。 谢问这次没再阻止,只是紧紧跟在沈疑之的身边,显然已经适应了贴身侍卫这一全新的身份。 二人很快潜入海底。 可惜海底并没有沈疑之想要的东西。 它甚至比海面还要平静,死海一般寸草不生,没有任何异样的灵力波动。 沈疑之转了一圈毫无收获,漂亮的脸完全垮了下来,明显十分失望。 谢问见了,悄悄从纳戒丢出些往年积攒的天灵地宝,然后告诉沈疑之有新发现,让他来看。 沈疑之被谢问哄小孩子的把戏气笑了,抓起石缝中几块铸剑用的灵血石,重重砸向谢问。 谢问接住石头的同时踉跄一退,意外撞上身后的山石,吐出一串泡泡。 沈疑之以为自己下手重了,忙游过去查看。 谢问忽然一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然后凑过来在他侧脸亲了下。 沈疑之脸一热,扬手拍了下谢问的脸。谢问仍旧笑着,双手环过他的腰,把他抱紧了怀中。 “没事,我的都是你的。”谢问以灵力传音,安抚沈疑之的情绪。 沈疑之脑袋搭在谢问肩膀,安静一会儿后忽然挣扎起来。 谢问放开他。沈疑之掰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个面后指着他面前的山体,示意他看。 水下山体被他们蹭掉一块淤积的泥藻。其下掩藏的石体就此裸露出来,现出其下质地怪异的石头。 这处的石头区别于一般的岩石,通体呈乳白色,表面异常光滑,好似……什么生物的骨头。 什么生物的骨头能在水下沉寂万年仍不腐坏。 沈疑之仔细看了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拽着谢问向上游去。等游出水面,他又让谢问揽着他御剑飞起。 二人很快升到半空,脚下的海岛逐渐变小,一霎显露全貌。 沈疑之扶着谢问的手,看着脚下蜿蜒如蛇的狭长海岛,忽然激动起来。 “竟是完整的龙骨。” “难怪那条金龙的残魂历经万年的时光仍不曾逸散,原来是依附于龙骨之上。” 沈疑之笑了下,再次跃入水中,伸手触碰被泥藻覆盖的骨骼。 依附于龙骨上的藻类剥落,光滑而坚硬的白金龙骨出现在他眼前,又在灵力的刺激下发出耀目的金光。 沈疑之见了满意至极。 龙骨作为极好又极其稀有的材料,既能用于锻造,又可入药,市面上一小块龙骨便近天价。 像这样完整的龙骨,其价值比之沈家的矿脉有增无减。 只是此地链接东洲西地与西极的群山,这块儿龙骨怕就是西极群山的灵脉之源,他若全部取走,难免使西极变作荒漠,天灾不断。 沈疑之记得自己的身份。作为未来的仙盟之主,他倒也没必要把自家的东西搬来搬去。 需要时再来取吧。 沈疑之放下带走龙骨的念头,游到龙身腹下,取下两块爪骨。自己收下一块儿又抛一块儿给谢问后,沈疑之便不再留恋,浮上水面回到了龙骨的脊背上。 龙脊铸成的岛屿并不大,刚好容两人落脚。 沈疑之上岸才察觉疲惫,此刻坐在岸边,叮嘱谢问:“龙骨难寻,你且好好收着,切勿轻易示人。若被人看见,也勿向人透露龙骨的来历。需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无守护秘宝的能力,便需要将手中的宝贝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谢问点头。只是相较龙骨,他显然更在乎沈疑之。 眼见沈疑之状态越来越差,他忙蹲下来,捧着沈疑之滚烫的脸,柔声提醒:“疑之,你脸色有些差。”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沈疑之嘟囔一句,自己也十分纳闷。 按理他周身的伤已经痊愈,状态应该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好,如今怎么会如此疲惫? 莫非是方才与龙魂一战伤了根骨? 可谢问已仔仔细细地替他检查过,若真有问题,早该被发现了。 沈疑之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小腹银纹烧灼起来,他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切还得追溯到一月之前。 那时他还没想过和谢问这样这样,但已经计划好回沈家。 为避免回家后被沈期看出异样,便提前向梁圣手要了压制蛊虫的药物。 临行他虽然已经与谢问这样那样,但没想过谢问会跟来,于是仍旧服用了那药。 然而海岛数日,他与谢问完全是发了狠忘了情,根本未将蛊虫饿着,是以他完全忘了还有这回事儿。 如今,压制蛊虫的药效散去,被药物压制许久、根本没能好好吃一顿饭的蛊虫瞬间活跃起来,气势汹汹地来讨前些时日的债。 这时间卡得太巧,沈疑之真气笑了。 此时软绵绵靠在谢问怀中,唯一的念头竟是,幸好他提前封印了此地,否则仙宫的人寻来…… 真是好大一张床。 * 与此同时,东洲西地。 原本茂密的深林被一剑劈开,露出土棕色的伤疤。 飞舟上的弟子们呆呆看着,直到悬停在半空的剑尊飞入下方的密林,他们才敢放声呼吸。 第47章 山间作祟的金光已然散去,飞舟上的剑侍离开甲板去检查飞舟是否受损。船上没了师长,弟子们面面相觑,很快就解放天性,开始交头接耳。 剑尊一剑诛邪的场面被劫后余生的弟子们拿出来讲了一遍又一遍。 风萧瑟趴在船舷,无心参与这场讨论。在他看来,没有沈疑之引开金光争取时间,他们根本撑不到剑尊赶来。 可在场众人仿佛把他兄弟忘了,连人还没回来都无人关心。 林三生同样担忧,想想后建议:“要不去问问韩鸣仙尊,看他能否请剑尊帮忙寻找疑之与谢问。” 风萧瑟觉得此法可行,与林三生一道御剑飞去密林。 韩鸣正跟在剑尊身后,见风林二人飞来,眉头一皱,命门下的弟子去询问何事。 弟子很快回来,韩鸣听后看向前方的身影,顺势问:“师尊,找到他们了吗?” 剑尊负手不语,表情有些凝重。 韩鸣脸色一变,惊道:“难道出事了?” “没有。只是这法阵……” 显然不是一般少年能折腾出来的。 “哗——” 剑尊话音未落,眼前的山涧传出异样的水声。 不一会儿,谢问便抱着沈疑之从水中游出。 韩鸣瞧见谢问安然无事回来,明显松了口气,但见他怀中抱着似乎昏迷过去的沈疑之又悬起一颗心。 “他受伤了?”他赶紧上前查看。 谢问看他一眼,又看看周遭站的生人、熟人,脸上莫名闪过一丝赧然,迅速抱着沈疑之避开众人,御剑回了飞舟。 “诶,谢问!” 韩鸣欲追,一旁剑尊却拦住了他。 “师尊!?” “他们没事。”剑尊嗅着空气中残余合欢蛊的气息,心下了然,对韩鸣道:“你先带弟子们回去。” “那师尊你呢?不跟我们回神剑宫吗?” 剑尊垂下那与谢问一般无二的锋利眉眼,淡道:“我去一趟南冥洲。” 说完,剑尊便消失在原地。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37章 凤栖梧五 若非体力不支, 沈疑之绝不会允许谢问抱自己回来。 只是这次的情.潮来势汹汹。他体内的蛊虫不仅贪婪地吞吃着谢问输送来的灵力,还摆烂罢工,横陈于他的丹田内府阻碍他修炼。 沈疑之还是第一次觉得这蛊虫麻烦, 缓解期间抱着谢问愤愤道:“这蛊不能留了。” 谢问不知想到什么,动作顿了下, 闷闷应了声。 而后便是漫长又沉默的情.事。 好在有剑尊一剑破敌在前, 他们回来并未引起多少弟子的注意。 唯有本就担忧不已的风萧瑟被吓半死。他见沈疑之竟被谢问抱回, 以为自家兄弟不行了,当即哭天喊地地扑过来, 然后…… 被疲惫至极的沈疑之无情骂走。 沈疑之实在太累了, 结束后连眼皮也不愿抬, 因而也无心同其他人解释什么, 回房后便抱着谢问闷头睡去。 等他醒来, 已是黄昏。 飞舟早已恢复航行,平稳地向东飞去。窗外融金夕阳照进船舱内, 在简朴的木质地板洒落暖黄的光晕。 沈疑之被阳光唤醒, 缓了缓准备起身时却发现屋内有其他人。 谢问正与那人说话。听声音似是韩鸣。 韩鸣的来意倒也明了,主要是询问谢问:他们被金光带去了何处,经历了什么, 可有受伤…… 谢问记得沈疑之的叮嘱,并未细讲洞天中事, 只说他们意外掉到了一处域外之地, 又意外出来了。 韩鸣听后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信与否,但没再多问,只在临走时往床上看了眼。 床幔垂落,只能瞧见一个起伏的影儿。 他追问谢问:“你与沈疑之……到底什么关系?” 沈疑之闻言一怔, 意外期待谢问的答案。 随即听谢问冷漠道:“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沈疑之咀嚼着谢问说这话的语气,忽在心底冷嗤了一声。等谢问送走韩鸣回来,他冷冷盯着人看了好一阵。 谢问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脸:“醒了?怎么了,难受吗?” 沈疑之冷淡地撇过脸,“没什么。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你走吧。” 谢问垂眼看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坐到床边,“又为什么发脾气?” 沈疑之眉头一皱,正想骂人,谢问又脱了外衣,挤到床榻的外侧睡下。 飞舟的房间设计之初就没想过给两个人住,床小得可怜。两个长手长脚的男人躺上去,免不得挨挨挤挤,肌肤相亲。 沈疑之不情愿地往后挪,待被谢问挤到墙角,终于忍不住问:“你干什么?” 谢问:“想抱着你。” 沈疑之一默,谢问趁机环住他的腰,将紧紧抱入怀中。 独属于谢问的木质香气涌入鼻息,沈疑之烦闷的情绪竟意外平复了他眷恋地靠近谢问的胸膛,缓了缓后猛地醒悟:自己已经蛊虫影响了。 这玩意儿果然不像春桃娘说的完全无害,还是得尽早拔出。 沈疑之将此事列入计划,随后在谢问怀中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有一搭没一搭同谢问说话: “剑尊出关了?” “嗯。” “他为什么出关?” “不知道。来救人吧。” “救谁?” “飞舟上所有弟子?”谢问不敢肯定。 沈疑之也不以为然。他都没有接触过剑尊,并不了解剑尊的为人,但不认为这种的站在巅峰的强者会在乎百来个学堂弟子的性命。可除此之外,似乎又并无他解。 算了。 谢问此时尚未拜入神剑宫,还不是剑尊传人,如今盘问他这些等同白问。 沈疑之放下点顾虑,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困意再次袭来,他耷拉眼皮,靠进了谢问的肩窝。 “还是困?”谢问觉得他状态奇怪,抵着他额头将他唤醒,“疑之,你当真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沈疑之转个身背对着谢问,闷声道:“还不是被你惯的,那蛊虫越喂越馋了。” 谢问沉默,大手落在他小腹轻轻揉弄。沈疑之内府的合欢蛊感受到来自雄蛊的安抚,逐渐消停下来,安心等待夜晚的投喂。 三日后,这艘遭遇过金光袭击的飞舟在一众仙长的护送下回到仙宫。 距离正式开学还有几日。阔别多日的弟子们如今再次聚首,又没事做,免不得交换自己的假期见闻。 众多见闻中,沈家遭难与剑尊出关无疑是备受关注的重点。 作为重点事件的当事人之一,沈疑之才下飞舟就察觉到许多探寻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沈疑之通通无视,回到仙宫便与谢问埋头修炼。 由于住宿舍多有不便,两人合计后在山下租了一间小院过渡。 沈疑之对这处小院的定位十分清晰,并没倾注任何情感;谢问却别有怀抱,住几日后竟不愿走,拖着沈疑之去集市买了许多东西回来,想把这里布置成一处温馨的住所。 沈疑之不理解,但也没阻止,坐院中看着谢问一点点将空空荡荡的小院填满。 是夜,清辉明月,星辰满天。 忙活一天的谢问还去酒坊带了甜酒回来。沈疑之一出屋门就嗅到了浓郁的酒香。 谢问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献宝似的摆出一坛酒,问他要不要来一杯。 他们一个一杯倒,一个半杯倒。 谢问竟然约他喝酒 沈疑之看鬼似地看着谢问,“你能喝?” “只是人间的甜酒,无碍。”谢问拉他到身边坐下,起身解开了酒坛:“往年在山中,我都自己酿来当水喝。彼时我以为这便是大家口中的酒,自认海量,千杯不倒,离开山中尝到真正的酒才知谬误甚矣。” “从千杯不倒变成了半杯倒?” “嗯。” 沈疑之被谢问逗乐了,十分给面子地接过了谢问递来的酒杯。 酒香飘来,有麦芽与粟米的香气。沈疑之浅浅尝了一口,微薄的酒味与适度的甜酸在味蕾化开,竟十分好喝。 他眨下眼,饮下一杯仍觉不够,破天荒失了分寸,又向谢问要了一杯。 二人并肩而坐,一杯接一杯喝着,很快便醉了。只是这份醉意来得太迟缓、太温柔,以致两人都没察觉。 直到谢问咚的一声倒在他怀中。 沈疑之知他醉了,抵在桌面的手托着下颌,无情嘲讽:“就这点酒量还约我喝酒。谢问,你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然后转头朝下。 谢问应了声,然后迷迷糊糊问:“疑之,你喜欢……吗?” 沈疑之以为他问酒,抿下甜丝丝的嘴唇,点头道:“还行吧。” 谢问忽然笑了声,枕在他腿上抬眼看他。眼中的思慕浓烈到无法忽视。 沈疑之晕头转向盯了会儿,忽然问谢问:“很喜欢我这张脸?” 第48章 谢问闷闷应了声。其实也不止是喜欢沈疑之的相貌,只是此刻的他头晕脑热,根本无法思考,更不会表达。他害怕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意。那时,沈疑之一定会肆意嘲笑他,然后再将他狠狠抛弃。 毕竟沈疑之已经突破元婴,可以慢慢想办法取掉体内的合欢蛊。 可谢问不甘心到此为止。 原本还没什么危机感的他突然直面了自己的内心,迫切想要和沈疑之建立除了床伴外的新关系。 只是这个新关系要如何建立?沈疑之的心仿佛八方铸铁,任他踏破铁鞋,也无觅处。 谢问盯着沈疑之看了会儿,忽然凑上前,委委屈屈地抱住沈疑之,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 “诶,谢问!” 谢问的位置有些低,烘热的脸正好在他的……蹭来蹭去。 沈疑之觉得不大对,想把人推开。但喝得晕晕乎乎的他根本使不上巧劲儿,推攘间重心不稳连带谢问一起摔在了地上。 小院简朴,未铺青石,倒是摔不着人,但…… 埋在沈疑之腰腹的谢问抬起头,见沈疑之面露痛色,忙起身问:“没事吧?” 沈疑之推开他,痛苦地并了下腿。 谢问一时无措,酒昏脑胀间,把沈疑之的下裳扒了。夜间凉风一吹,那受过刺激的玩意儿就当着谢问的面儿立了起来。 谢问静了一瞬,抬眼看向沈疑之,“疑之,你好像变敏感了。” “……”沈疑之脸上腾地烧起来,霎时酒醒,用力推开谢问自行提上下裳,同时红着脸骂:“不知道到在发什么酒疯。” 谢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那话说得多么地不合适,“抱歉,我只是……” “闭嘴。” “……” 院中安静下来。 片刻后,不大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两人缓了过来,彼此对视一眼,又尴尬地坐回桌边,默契地当方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石桌上的酒还剩半坛,沈疑之是不想喝了,建议谢问收起来。谢问酒量比他还差,喝醉了还得他来照顾,十分麻烦,索性都别喝了。 谢问应了声,一面收酒,一面问他:“今晚修炼吗?” 沈疑之揉了下额头,总觉酒后的心跳有些乱,想想算了,“明日开学,我答应了风萧瑟陪他去迎新,今晚……我先走了。” 谢问摆弄酒坛的手一顿,然后目送沈疑之快步离开小院。 除了修炼,沈疑之不会在这方小院多待。今日陪他布置小院、喝酒已经是破例了。 谢问望着沈疑之的背影,说不失落是假的,可沈疑之就是如此,若说他无心,谢问又能感受到他待自己的不同;可若说他有心,他的爱又深藏于云深处,让人看不清,分不明,不能确认,也无法舍弃。 谢问不是患得患失的人,过往十数年的人生都稳扎稳打,从不贪多,从不冒进,唯独面对沈疑之,他贪婪地希望对方能够多爱他一点点。 但似乎……不能够。 谢问叹口气,实在不知该如何突破此时的困境,闷头把剩下半坛酒喝了。 翌日,仙宫正式开学。 谢问一大早便醒了,洗漱后关上小院门,御剑回到仙宫。 乘云仙宫每年都会在秋季纳新。 谢问回来时,正逢新弟子来仙宫报到,仙门处十分热闹。 正站在沈疑之身旁迎新的柳小青看见他,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招呼他。 谢问应了声,然后越过柳小青,十分自然地站到了沈疑之身边。 柳小青愣了下,见那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只好去别处。 沈疑之扫了眼自行离开的柳小青,又看看身旁的谢问,提醒:“你最好离我远点。” 谢问不明就里,若非沈疑之话里不含丝毫恶意,他都要怀疑是沈疑之因为昨夜的事情厌弃他。 “怎么了?” 沈疑之不语,走到一旁坐下。 没一会儿,往日撞见沈疑之都得点头哈腰的几名世家子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他们瞧见人群中坐着的沈疑之,幸灾乐祸起来,与人大声道:“哟,这不是疑之吗?你家的事儿解决得如何了?欠各大家族的钱还清了吗?” “什么事啊?”仍有消息不灵通的弟子不知发生何事。 那几人听了更来劲,将沈家发生的变故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末了还洋洋得意地丢出块儿灵石。灵石在地面滚几圈,最终停在沈疑之脚边。 沈疑之漠然看着,为首那人讥笑道:“疑之,同窗一场,别说兄弟们不帮你。这块儿灵石你千万收着,留着给自己买棺材板……啊!” 那人话音未落,迎面便挨了谢问一拳。谢问的拳头力道不小,一下就给人脸都砸歪了。 那世家子没反应过来是谁动的手,抬头看见是谢问怂了下,不敢还手,很没底气地骂:“谁啊你!跟你有什么关系!?想死是吧!” 谢问不语,将沈疑之脚边的灵石踢回去,然后当众牵起沈疑之的手,带着他离开山门。 众人瞧见这场面,全都蒙了。 谢问和沈疑之……不是不对付吗!?现在怎么还牵上手了? 他们怀疑自己情报有误,纷纷去问刚送完小师妹回来的风萧瑟。 风萧瑟听后也很糊涂,挠挠头后,放弃了在小师妹们面前刷脸的机会,慌慌忙忙去追沈疑之和谢问,然后在一处无人的小亭,看见谢问把沈疑之压在栏杆上放肆地亲吻。 风萧瑟揉揉眼睛,一时天塌地陷,不由得怀疑自己看错了。 可…… 那就是他兄弟和谢问啊!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38章 凤栖梧六 风萧瑟这一次是真的崩溃了。 浑浑噩噩回到寝室, 见他们四人的东西被新入住的弟子丢出来也提不起脾气。 乘云仙宫按走班制,住宿每一学期都在变。这一学期的住宿是按上学期的文考排的。沈疑之、谢问弃考,风萧瑟与林三生文史一般, 纵然超常发挥也难挤进前四,自然得搬离这间宿舍。 新住进来的弟子有世家大族的子弟。他们也是听闻沈家遭难才敢如此放肆。 可如今瞧见先回来的人是风萧瑟又心中不免打鼓。 风家虽地处被仙盟边缘化的北地, 但也算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他们方才光想着折辱沈疑之, 反倒忘了这间宿舍还住着风萧瑟。 如今这场面, 风萧瑟若是闹起来…… 但风萧瑟根本没搭理他们。 只见他行尸走肉般飘到一号床的柜子前,打开翻找一会儿后突然笑了声。听着不大像愉悦的笑, 反倒像是大悲大彻之人遗留世间的最后一声响。 众人面面相觑, 看风萧瑟状态不对, 生怕等会儿被他打死, 赶紧在他发怒前逃了。 屋内只剩风萧瑟一人。 他孤零零站在谢问的柜子前, 看着被谢问藏在柜子深处的属于沈疑之的衣物,喃喃道:“原来那时候就……” 一时之间, 往日撞见的画面涌入脑海。 他兄弟脏了的衣服是谢问在洗。 他兄弟逃课是谢问在陪。 他兄弟手上带的纳戒都是谢问送的。 谢问为他兄弟追到青蓬岛, 还当众和他兄弟亲嘴…… 该死! 风萧瑟一念清明,明白了其间的弯弯绕绕,愤然道:“谢问这厮竟敢勾引我兄弟!下贱!不要脸!我和他拼了!” 不过转念想起沈家如今那一堆烂摊子, 风萧瑟又觉得让谢问陪陪他兄弟挺好,至少能让沈疑之分分心。 “算了。等此事过了再找谢问那厮算账。”风萧瑟捏捏拳, 一把摔上谢问的柜子门, 就当自己没看见, 收拾好一地狼藉转身走了。 等沈疑之与谢问亲完回到宿舍,院中已经风平浪静。 沈疑之坐在院中,指挥谢问将他的东西搬去新宿舍。 两人没参加文考,根本没有排名, 如今一同被发配到了灵气最差的山头。 谢问本想趁机劝沈疑之与他到山下住,却被沈疑之以灵石拮据为由拒绝。 谢问不知道沈疑之这话的真假,但搬过去见那山头也就他和沈疑之两人住,比山下的小院还要僻静,也安之若素,连夜下山,把小院里的东西统统搬来了这处山头。 沈疑之看着他一番忙活,不理解,“能住多久?” 他与谢问具已突破元婴,过不了多久就该去参加试剑大会,从仙宫毕业。 谢问却全然不管这些,怀着打理山下小院的热情,把这灵气稀薄的山头也打理了出来。甚至还划出了灵田,要在院中种些等不到收获的灵草灵花。 翌日,搬完宿舍的风萧瑟与林三生来看沈疑之。 他们见末名的小院也如此整洁不由惊奇,“兄弟,这院子看着不赖啊。比我那儿都好啊。” 沈疑之撑着脸,指了指还在后院忙活的谢问,无奈摊了摊手。 风萧瑟瞧见眯了眯眼,意外没说什么,坐下来与沈疑之交流昨日的见闻:“兄弟,昨日你走之后,你猜发生了什么?” 第49章 沈疑之没心情猜,示意他直说。 风萧瑟一拍石桌,愤愤道:“杨家把自家的小辈也送来乘云仙宫了。” 沈疑之一哂,“杨月城倒也不怕明尊猜疑。” 风萧瑟:“说是得了明尊首肯。” “嗯?”沈疑之漂亮的眉头蹙起,略微坐直了身体。 风萧瑟:“我知道的事情是这样的。剑尊不是出关了吗?他救下我们之后就去天月宫找明尊大打了一场。两人打得不分胜负,但打完明尊就狠狠责罚了太阴妃子,还敕令杨家将家中小辈全都送到神剑宫任剑尊处置。剑尊当然不可能为难这群小辈,便将他们丢到了乘云仙宫与其我们一同修习。说来此举也引起许多世家的注意,不知剑尊和明尊达成什么协定,都害怕这修仙界再次变天。我爹也担心剑尊与明尊就此和解,正思考要不要接我和我姐回去呢。” 风萧瑟说到这里,悄悄看了眼沈疑之,犹豫问:“疑之,万一,我是说我万一,你家那事没法解决,你愿意和我回北地吗?” “我和你回北地干什么?”沈疑之正思考剑尊与明尊的事情,一时没深思风萧瑟这时说这话的深意。 风萧瑟一听急了,“你不跟我走,难道还想学我姐,和那谁嗯不是,反正就是当散修去住进出都得低头的茅草屋?兄弟,你清醒点,散修很穷的!” 你要吃苦的呀。 一想到沈疑之小时候就没享福,长大了还得跟谢问受苦,风萧瑟就痛心疾首,恨不得自己是个女的让沈疑之入赘他们家,以保他兄弟往后余生的荣华富贵。 可惜他是个男的,对沈疑之的兄弟情也无法变质。 “什么学你姐?”沈疑之见风萧瑟越说越离谱,一时竟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赶紧叫停并赶人:“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吧。” “诶?”风萧瑟还有好些话没说,不愿走。 恰逢谢问整理完后院过来。 沈疑之也省了自己动手,抬眼对谢问道:“你去送送三生与萧瑟。” 谢问乐意之至,放下手里的花木枝条,率先把喋喋不休给沈疑之上眼药的风萧瑟丢了出去。 “诶!谢问,你敢!” 谢问真敢。 被迫瞬移到院外,风萧瑟蒙了,还想进去却被一旁走出来的林三生拽住,“算了萧瑟。疑之有他自己的想法,你就别舔乱了。” 风萧瑟只当林三生还不知他们兄弟被谢问引诱了,捂着胸口语重心长道:“三生啊,你不懂,我这是在救疑之。” 林三生:“……” 送走风萧瑟,院中终于安静下来。 沈疑之见太阳一寸寸晒过来,从石桌挪到了谢问放在树下的躺椅坐下,阖眸深思剑尊与明尊此举的深意。 明尊与剑尊皆非世家子,二人从底层杀出,稳坐高位后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处世之道。 据传,南冥洲世家原本更看重心性沉稳的剑尊,希望剑尊来做这仙盟之主。 但因剑尊性格耿介,常阻止世家谋权敛财,最终为世家所弃。 明尊便趁此时站出来,说自己愿为各大世家效犬马之劳。 明尊性格狂悖,阴晴不定,修行瓶颈之时,还信了邪修法典的杀妻证道之说,整日流连风月之地,爱一人便杀一人。 扶持这样的人无疑比扶持剑尊更有风险。但不知明尊与南冥洲世家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南冥洲世家最终还是选择了扶持明尊。 有了世家加持,明尊的修行之路走得更加稳妥,最终于天门之巅战胜剑尊,入主仙盟。 彼时散修见此结果无不沮丧,都以为此后便是世家的天下,散修再无出头之日。 谁料,明尊上位不久便将从前扶持过他的南冥洲世家杀干杀尽,而后一人独尊,建立天月宫盘剥九州,凡入道修仙者,皆需拜入天月宫门下,否则,杀无赦。 一时之间,不从者宛如丧家之犬,散修也好,世家也罢,都不过明尊淫威下的覆巢之卵。 直至十年后,剑尊出关,世家与散修们方才看见反抗的希望,希望剑尊出面纠结反抗力量,对抗明尊。 神剑宫由此而来。 然而就在神剑宫逐渐壮大的时候,明尊又采取怀柔政策,约剑尊与各大世家议和,要求划界而治。 并承诺,将还权世家,让世家能在各州发展自己的势力。 世家原本还有顾虑,欲串掇剑尊率领神剑宫弟子,杀上天月宫,直取明尊首级。 但由于依附的世家不愿出钱出力,这件事便被无限搁置,直至被明尊屠杀的杨家再次坐大,归附的世家见有利可图,最终与神剑宫离心,倒戈天月宫。 好在从此以后,明尊既不迫害世家,也不打压神剑宫,只是再不理政,放任各个势力野蛮发展。 世家趁机集权,明里暗里打压散修,最终铸就如今的格局。 当年世家在明尊的鼓动下反复横跳,无疑挫了剑尊锐气,剑尊此后便独镇东洲,甚少露面。 而今剑尊出关,竟然去南冥洲见了明尊。 是为了什么事呢? 无数线头纠缠一处,他根本理不清真相。正烦闷间,一人走到他身旁,蹲了下来。 沈疑之睁眼,看向一旁的谢问:“有事?” 谢问不语,蹲在他身旁犹豫许久方才道:“疑之,我不穷。” “?”沈疑之早忘了风萧瑟的话,闻言不解其意,“你穷不穷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完径直回屋,准备联系春桃娘,打探一下明尊近来的动向。 许是天月宫有异,沈疑之递出的消息竟然石沉大海,许久都未得到春桃娘的回应。 沈疑之看不清全局,也不敢轻举妄动,索性让自己闲了下来,一面做任务赚灵石,一面时不时骚扰一下焦头烂额的沈期。 “父亲,没钱了,打钱来。” 沈期眼下最怕听到“钱”字,听到诸如此类的话,少不得将沈疑之痛骂一顿,根本带不住慈父的面具。 沈疑之默默听着,从沈期的愤怒推断沈家如今的糟糕情况,计算自己该何时收网。 他做这些并未避着谢问,偶尔兴起还会约谢问一起下山做任务挣灵石。 学堂众人见沈疑之都得为灵石奔波,更加肯定地认为沈家真的完了。 沈疑之对此不置可否,只希望舆论来得更厉害些。 谢问不知他的盘算,以为他需要灵石,白日又如往日般忙碌起来,瞧着比以往还有干劲儿。 沈疑之还有自己的事做,没空同谢问夜以继日地做任务,装过两日便歇了,不再与谢问同行。 众人眼中,两人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动如参与商”的日子,却不知他们每日夜间都会相拥而眠。 死对头,但睡一张床。 “唔……” 半梦半醒间,沈疑之被人吻醒。见是匆匆赶回来的谢问,抬手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向谢问伸出手。 自打定主意要取出体内的蛊虫,他便格外珍惜与谢问修炼的机会,渐渐掌握这种事情的主动权。 谢问知他所想,带茧的手掌托住他后腰,抱起他放在自己大腿上。沈疑之顺势靠过去,脑袋搭在谢问肩头,闷声道:“直接来吧。困。” 谢问:“白日没休息吗?” “以为你不回来,修炼呢。”沈疑之垂下的睫毛颤了下,破天荒伸手给谢问摸了两下,好帮助他尽快进入状态。 谢问见沈疑之疲惫,本想说算了,当下却被沈疑之两手摸没了自制力。修炼结束,他破天荒抓住要去休息的沈疑之,哑声求: “疑之,再碰碰它。”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39章 凤栖梧七 沈疑之听见谢问的下流话, 琥珀色眼眸颤了下,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禁锢着自己双手的男人,瞌睡散了大半。 屋内的灯光随着涌入房内的微风摇曳, 沈疑之震惊的脸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纯情。 谢问瞧见,凸起的喉结下意识滚了下, 胸腔中翻滚的欲望更加浓稠, 但理智告诉他, 是他越界了。 “抱歉。”谢问放开沈疑之的双手,略微往后退了些许, “你先去睡吧。” 沈疑之没应声, 薄薄的眼皮随着摇晃的烛光眨了眨, 像是不谙世事的稚子, 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谢问轻咳一声, 忍着用蛊虫强迫沈疑之的渴望,撑着床沿缓缓起身。然而就在他站起的瞬间, 身后沉默的人竟坐起来握住了他的手。 一缕穿堂风从半开的窗棂撞入, 带来夏末特有的焚木气息,闷而燥。 谢问此刻的心脏随风而动,他慢慢回过头, 垂眼看向夜色中又纯又欲的青年。 屋内的烛光已经快被风吹灭了。明明灭灭的光晕吻着沈疑之略泛红晕的脸颊,令人目眩神迷。 谢问哑了许久才轻声问:“怎么了?” 沈疑之:“不是让我给你……吗?来呀。” 来呀…… 第50章 沈疑之, 竟然同意了。 谢问脑中轰然一炸, 仿佛坠入了最为甜美的幻梦, 灵魂飘飘然,连带着被沈疑之握住的手都有些颤抖,暗自调整许久才转身上床紧紧抱住了沈疑之。 …… 一夜后,谢问吻了吻方才睡下的沈疑之, 起身披上衣物,继续去挣自己的老婆本。 转眼又过去一月。 天已入秋,山间凉快下来。 整日忙碌的谢问破天荒早归,悄然从后抱住了山间散步的沈疑之。 沈疑之停下脚步,抬手摸了摸谢问的脸。谢问轻笑,隔着沈疑之颈后的碎发轻轻吻他后颈。 细细密密的酥麻触感电流般从脖颈窜向全身。许是已经习惯与谢问亲密,沈疑之觉得自己确实敏感了许多,眼下只是被谢问亲脖颈就颇为难耐。未免难堪,他赶紧推了把谢问,从谢问怀里挣了出来。 “有事说事,别拉拉扯扯。” 谢问笑着握住他的手,“回去吗?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谢问不肯说,直到与他回到院中,才献宝似地从纳戒中取出一方玄黑的长匣放在桌面,“打开看看。” 沈疑之伸手抚上长匣,尚未打开,便有一道直抵灵魂的共振从匣中传出。沈疑之看了眼满怀期待的谢问,确认谢问不会突然暗害自己方才打开这方长匣。 “咔哒。” 长匣解封瞬间,内里蕴藏龙气冲天而起。 沈疑之当即色变,待施法压下这道直冲苍穹的金光,才看向匣中之物。 玄色绒布中,静静躺着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长剑没有多余的装饰,看起来古朴沉稳,唯有剑柄刻着“上善”二字。 沈疑之只消一眼便看出这把剑淬了极为难寻的天灵地宝。结合方才冲天而起的龙气,答案又呼之欲出。 沈疑之扣上木匣,扭头问谢问:“你把龙骨用了?” 谢问看他的目光并未在匣中宝剑多做停留,眼底笑意浅了些,“不喜欢吗?” 沈疑之对待身外之物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只理性分析:“我不做剑修,这剑留给你用处更大。” 到底是价值连城之物,沈疑之觉得自己拿了没什么用。 谢问:“可这是做给你的。” 沈疑之只觉莫名其妙,“自己都还没有本命剑就先替我操心,谢问你是不是有病?” 谢问直勾勾看着他,沉默好半晌突然道:“那你也送我一柄剑。” “你有,为什么要我送?”沈疑之理解不了。他现在的荷包瘪瘪,哪有本钱送谢问等价的灵剑? 谢问却赖上他,非要和他玩礼尚往来的那一套,否则就不上他的床。 沈疑之正忙着提升修为,根本耽搁不得,见谢问坚持要给他,只能勉强收下那灵剑,承诺过段时间回礼。 谢问这才恢复正常,抱着他说不用着急,“什么时候给都行,我可以等。” 沈疑之只觉他有病,修炼完就不想理谢问,推开人面向墙壁躺下。 谢问厚着脸皮靠过来,从后抱住他,轻声道:“上次见你与龙魂对战,灵剑碎裂反伤自身,我就在想,若你有一把好点的灵器定然不会伤得如此重。所以拿到龙骨的第一时间,我就想给你做一把剑。正好你的剑碎了,你左右都需要重寻一把灵剑,为何不要我送的?” 沈疑之装睡不理人。 谢问见问也没结果,暗叹一口气,撑起身吻了吻他的侧脸,抱着人安静下来。 翌日,谢问又一大早下山去做任务挣灵石。 沈疑之等他出门就坐了起来,打开放在床头的剑匣,盯着匣内的龙骨剑出神地看了会儿。 恰逢风萧瑟推门进来。这小子眼疾,瞬间瞧见了盒中灵剑,惊叹:“我靠,兄弟,这剑好啊。哪儿来的?” 他作势变要来摸这把宝剑。 沈疑之一手钳住他的手腕,另一手将匣子一关,“我的,别碰。” “嚯?”风萧瑟奇了:“这么宝贝?” 沈疑之不理他,反问:“一大早过来什么事儿?” 风萧瑟:“许久不见你,来找你玩啊。你现在已经突破元婴,再过俩月就该离开仙宫,咱们再想见面,怕就难了。” 沈疑之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风萧瑟想得多,见他不语又追问:“说真的疑之,你试剑大会后什么安排?” 沈疑之:“回沈家。” “啊?”风萧瑟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和谢问进神剑宫……” 沈疑之:“我进神剑宫干什么?” 想到自家兄弟还不知自己撞破他和谢问的关系,风萧瑟及时收声,摇头道:“我随便猜的。” 沈疑之无语看他,“没事就回吧,别打扰我修炼。” “唉,疑之啊,你歇歇吧。都元婴了还有什么好练的,走,陪我看师妹们上课去。” 沈疑之没兴趣,耐不住风萧瑟硬拽。 沈疑之走到半途才发现林三生没来,当即怀疑:“你是不是叫不动林三生才来叫我?” 风萧瑟见行迹败露,赶紧解释:“这不一样,三生还没结丹,如今正昼夜不歇的修炼,我那好去耽误他。” “还没结丹?”沈疑之叹口气,作为卷王,知晓落后于人的痛苦,也没法再把风萧瑟这个高需求宝宝推给林三生。 二人很快抵达新生练习御剑之术的乘风崖。 此时天色尚早,但已有不少新生来到此地跟着师长学习御剑之术。 风萧瑟为求最佳视野,带着沈疑之坐进了崖边的山亭。这里距离授课的场地极近,他们辅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风萧瑟立即端起师兄的架子,靠着一根柱子,硬凹身材。 沈疑之看得眼睛痛,想走,于是问:“非要在这儿丢人现眼吗?” “兄弟你这就不懂了吧。”风萧瑟明明第一次干这事儿,却颇有心得:“我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等会儿若有师妹不甚坠崖,我在这儿才好及时出手搭救。” 沈疑之:“……” 无语好一阵,他才反应过来风萧瑟是在给自己物色对象。 “怎么突然操心起这事儿?”他追问。 “还不是因为我爹!”风萧瑟不凹身材了,坐下来无奈道:“他给我下了禁令,说我若三十岁前还无法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就送我去联姻。” “……” “联姻多可怕啊,跟开西瓜似的,揭开盖头前,谁知道里面红壤白壤?所以我还是自己努力吧。说起来兄弟,”风萧瑟看向他,认真请教:“你觉得我适合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沈疑之无意为别人的终身大事出谋划策,闻言笑了声,让他自己琢磨。 风萧瑟咕哝:“我要是想得明白就不问你了。” 沈疑之不理,闭上眼纳气凝神。 风萧瑟见他出来玩还修炼,实在无奈,陪着沈疑之枯坐一上午,直到新生下课,他才鼓起勇气打断沈疑之:“兄弟,要不我们回去吧?” 沈疑之:“不等着英雄救美了?” “得了吧。”风萧瑟指指场中央,“他们连剑都站不上去,等他们学会御剑,我孩儿都会打酱油了。现在的弟子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沈疑之一笑,起身掸掸衣服上的灰尘,迈步走了。 二人走在乘风崖的临崖小路,正要转出去,忽见空中跌跌撞撞飞来一姑娘。 风萧瑟瞬间精神起来,转眼却见那位姑娘的身后还跟着俩金丹期的修士。这一看就是世家之子,风萧瑟收了念想,快步跟上沈疑之。 沈疑之:“不喜欢世家的女儿?” “倒也不是。”风萧瑟:“我就是怕她姓杨。万一以后北地和南冥洲对立,我媳妇儿不里外不是人吗?” 沈疑之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就见半空的姑娘囫囵打个旋儿,径直飞……不,径直砸向他们。 风萧瑟盯着半空旋转砸下的人,呐呐问沈疑之:“她是不是失控了?” 沈疑之点下头。 风萧瑟:“那我们救不救啊?” 沈疑之:“随你。”说完便收回视线,向前走去。 救人与否这个问题瞬间落在风萧瑟肩上。 风萧瑟十分纠结,眼见那姑娘要撞上山壁,当即祭出灵力,在那姑娘撞壁前将人稳稳接住。 有了这股灵力的缓冲,那姑娘很快稳住剑身,翻身落地。 “多谢师兄!”小姑娘倒是不觉后怕,抱着剑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向风萧瑟道谢。 风萧瑟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见状脸一红,挠头道:“不客气,举、举手之劳。” “哇,师兄你脸红了诶。”小姑娘见了,当即大笑起来,“是看我好看吗?” 风萧瑟一囧,慌忙越过那小姑娘,去追前方的沈疑之。 “诶,师兄!多谢你救命之恩,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我大哥谢谢你。” 风萧瑟没敢回头。沈疑之第一次见他这样,不由好奇,停住脚回头看了眼。 第51章 只一眼,沈疑之便愣在原地。 那姑娘大抵也如风萧瑟这般,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人,原本还大大咧咧的性子瞬间收敛了,背着手向后退了一步。 霎时间,那点微妙的相似感褪去。 沈疑之收回视线,撇开风萧瑟:“问你话呢。” 风萧瑟这才敢回头,“风萧瑟,你呢?” “啊,原来是你。我是杨月依啊,按理说我们小时候还见过呢,你还记得吗?” 杨月依。 沈疑之听见风萧瑟心碎的声音。 于此同时,他也想明白,沈期为何希望他见一见杨月依。 原来是笃定,他见过人之后就不会拒绝。 可惜…… 沈疑之想起一早就下山做任务的谢问,一颗冰凉的玲珑心生出几分热意,再顾不了他人。 “走吗?”沈疑之看向已然石化的风萧瑟。 风萧瑟点点头,跟他走了。 “诶?这就走了吗?”杨月依快步追上来,又歪着头问沈疑之:“师兄你叫什么?” “沈疑之。” 杨月依脸上的笑意凝固,落后半步的脚慢慢往后挪,然后瞬间往后撤了一大步,“打扰了,再见!”说完抱着剑一溜烟跑了。 沈疑之见状,又在杨月依身上瞧见点熟悉的影子,冷硬的眸色缓和了许多。 风萧瑟见状奇了,纳闷问:“兄弟,我怎么觉得你对待杨月依和对待其他人不一样呢?” 沈疑之:“或许是因为她有些像……” 他话音未落,抬眼的瞬间正好看见谢问站在前方的分叉路口等他。 青年此刻抱着剑,闲闲靠着一颗劲松,倒是比往日多了股散漫劲儿。 沈疑之看着,没忍住唇角上扬,扭头对风萧瑟道:“你先回去吧。” “……”风萧瑟看看他,又看看前方的谢问,觉得自己脑壳在发光,忙不迭跑了。 风萧瑟一走,谢问就收回了看山看云的目光,大步走过来。 沈疑之淡淡看他一眼,收回视线向另一条山道走去。谢问见状赶紧追来,主动握住他的手,“疑之,还生气吗?” 问的是昨日赠剑的事情。 沈疑之不语。 谢问便拦在他身前,又献宝似地在纳戒里翻找。 沈疑之怕了他,开口道:“不管是什么,我都不要。” 谢问正好取出一封油纸包裹,“糖果子也不要吗?” “……” 说完还贴心地将油纸揭开,把诱人的糖果子送到他面前。 甜丝丝的香气扑来,引人馋虫复苏。 沈疑之抿唇,片刻后偏过头,“不吃。仙者辟谷,不应食人间五谷。” “哦。”谢问这时还不太能分辨沈疑之说的“不”,是真“不”还是假“不”,闻言应一声,然后本着不浪费的理念,自己吃了。 沈疑之:“……” 谢问不大爱吃甜食,一路上吃吃停停,那细微的甜香便一直萦绕在沈疑之的鼻尖。 沈疑之忍了一路,终于在临进门时,看了眼谢问。 谢问刚咬一口饼,此刻捧着吃了一小半的糖果子盯着他,区别于平日的沉稳与严肃,看着有些呆。 沈疑之舔下嘴唇,最终没忍住,上前握住谢问手腕,低头咬了口糖果子。 沈疑之的腮帮子很快鼓起来。谢问怔住,忍住亲一口的想法,从纳戒里取出一份未开封的:“还有。” 沈疑之不接。谢问心领神会,剥开表面的油纸,巴巴送到了沈疑之唇边,“买多了,你就帮我吃一个吧。” 沈疑之这才就着谢问的手,“极不情愿”地将“多余”的糖果子吃了。 吃完糖果子,二人坐在院子晒太阳。 沈疑之泡了一壶茶清口。他给谢问斟一杯后自己端起茶杯,一边喝一边问谢问:“最近任务少么?” “不是。” “那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问:“想你。” “……” 沈疑之垂眼喝茶,佯装没听到。 好在谢问也不要他回应,转而问:“方才去哪儿了?” 沈疑之没多心,如实答:“乘风崖?” “看新弟子训练?” “嗯。” 谢问点下头,没再问下去,但想起沈疑之方才看向那个师妹的温柔眼神,眸色终究暗了些。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40章 凤栖梧八 夜间, 二人修炼结束。 谢问圈着沈疑之,轻声道:“明日陪我下山除妖吧。” 如银月光照进屋内,沈疑之白皙的脖颈动了下, 将脸埋进谢问胸膛。他有些乏,脑子想着明日还有事情, 轻轻摇了摇头。 谢问抿唇, 半晌后问:“又去乘风崖?”他心不光明, 话也说得含糊。 沈疑之没听清,敷衍地“唔……”了声。落在他后腰的手明显收紧, 片刻后又听谢问低声说了些什么。 沈疑之倦得厉害, 已经无暇去分辨谢问那些音节的意思, 只觉嘀嘀咕咕烦死了, 曲起膝盖给了谢问一下。 谢问倏地安静下来。 沈疑之这才满意, 屈膝搭着谢问大腿,舒舒服服地沉入梦乡。 屋内静谧, 很快就只剩沈疑之平稳的呼吸。 谢问揽着人, 睁眼望着床顶纱幔,许久才轻而缓地舒出一口闷气。 乘风崖有什么好?沈疑之怎么天天去? 谢问想不明白,脑海中又频繁浮现沈疑之看向那个师妹的温柔眼神, 突然就不想下山了。 他得守着沈疑之。 “……” 第二日清晨,细碎的阳光落入房间中, 唤醒了睡饱的沈疑之。 沈疑之翻过身, 白皙细长的手搭上一具温热结实的躯体。 他睁眼, 与谢问来了个对视。也不知是夜夜修炼让谢问累了,还是有别的原因,一贯精神饱满的谢问眼里竟然多了几条红血丝,看着有些疲惫。 沈疑之伸手摸了摸谢问的脸, 过了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谢问?”他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喑哑,“你怎么还没走?不是接了任务么?” 谢问握住他的手放在脸上,在温热柔软的掌心轻蹭,“柳小青说要带师妹,我没去。” “哦。难怪你想我也去。”沈疑之抽回手,从床上起身,穿衣洗漱。 近来,沈疑之越发闲散,无事时穿衣也随便,往往只披一件轻薄的外裳。眼下却一反常态,一大早就穿戴得齐齐整整。 谢问警觉问:“出门?” 沈疑之点下头,屈膝回到床头摸他的木簪。还没动手翻找,谢问就抬手递给他。沈疑之去接,谢问却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干什么?” 谢问不语,粗长的手指拢住他披散的墨发,一点点理顺。 谢问的手看着粗大,手却灵巧,不过一会儿便用一根木簪将沈疑之的墨发服服帖帖的拾掇他在头顶上。 “好了。”谢问从纳戒取出铜镜,让沈疑之检验成果,“还行吗?” 晨曦的阳光静静照耀屋宇,临窗一株月夜昙花在灵力的滋养下静静开着,美好而静谧。 沈疑之闻声收回视线,透过铜镜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身后的谢问。 青年半眉眼锋利,一贯冷峻而严肃。此时却半跪在他身后,伺候着他的起居与梳洗,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谢问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喜欢我吗? 沈疑之的心没由来一撞,怀着试探的想法转过身,轻轻吻了吻谢问的嘴唇。 谢问一顿,深邃的眼眸垂下,怔怔看着他,眼神里带些意外,也带些迷乱与欣喜。 这样的眼神…… 分明是…… 不知为何,沈疑之突然间无法承受谢问这样赤.裸的眼神,逃避般站起身,闷声道:“走了。” 秋日,山间的温度已经降下来,天空明晃晃的阳光却越发刺目。 沈疑之独自走在山道,心绪难平,抵达梁圣手院子时,不慎撞翻一个药架子,架子上的药材七零八落地洒在草丛中。 屋内,梁圣手听见动静,慌里慌张跑出来,见是沈疑之才松口气。 “疑之啊……” “嗯。”沈疑之施法将药架子复原,同时有些疑惑:“只是翻了个药架子,先生怎这般慌张?出什么事了吗?” 梁圣手轻咳了声,眼尾余光往屋内瞥了眼,被烙铁灼伤的脸竟漫过一丝异样的羞涩。 他没回答沈疑之,只问:“有事吗?” 沈疑之点了下头,见梁圣手站在屋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便在院中坐下,随后从纳戒中取出龙骨与一柄凡剑。 剑虽是凡物,但锻造得十分漂亮,剑尾刻着“微命”二字,是沈疑之母亲留给他,让他送给心上人的,前世他留作了自己的佩剑。如今……也只能给谢问了。 “你要铸剑?”梁圣手看一眼便明白了,上手掂了掂龙骨,不问龙骨来历,反而问:“谢问不是送了你一柄龙骨剑吗?不喜欢?” 第52章 沈疑之意外:“谢问也是找先生帮忙铸的剑?” “他可没要我帮忙。”梁圣手放下龙骨,调侃道:“他自己去神剑宫借了炉子,一锤一锤亲手锻的,结果手艺不精,锻出来的剑黑漆漆的不甚美观。当时我还笑他,说你定然不喜欢,他还不信,结果呢?你说他这是不是典型的不听老人言?” 沈疑之抿下唇,没说自己已经收了剑,只请梁圣手出面请他父亲出手将龙骨淬入剑中。 微命是凡剑,以他如今的修为,还没法保证它承受龙威而不损不折。但梁圣手的父亲作为神剑宫长老,一手铸剑术天下无双,或能将微命与龙骨融合。 梁圣手点了点头,爽快地将两物收下。 沈疑之:“多谢先生。” 梁圣手:“跟我客气什么。喝茶么?” “就不麻烦……” “梁云鹤。” 沈疑之话音未落,便被一人打断。 伴随门板嘎吱一声响,一身形高挑、面目俊美的仙者披着梁圣手的衣物从屋内走出。他视线淡淡在沈疑之身上扫过,随即看向梁圣手,倚着门框不满问:“你还要为师等你多久?” 沈疑之一愣,虽然早知梁先生屋内有人,却没想到竟是梁先生的师尊药宗现任尊长,林延。林延人很白,裸露的胸膛与脖颈上还有新鲜的吻痕。 两人方才在屋内做什么,不言而喻。 沈疑之略垂下眼,起身向林延行礼。 林延随意应了声,态度冷淡。梁圣手自诩长辈,此刻被晚辈捉了短,尴尬得不行,忙上前把林延推回房内,守着门不让人出来,然后对沈疑之笑笑,“疑之,见笑见笑,要不你先回,等剑好了我给你送来?” 沈疑之点头,并未对撞破两人的关系发表任何看法,转身走了。 从问药峰出来,有一条狭窄的小道。 沈疑之走在阴凉处,本想赶快把刚刚见到的画面忘掉,谁料越想忘,越忘不掉。 甚至还想起一些前世的事情。 前世他被沈夫人追捕,最初十年幸蒙梁圣手收留,才得以继续修炼。那段时间他便住在问药峰的山间小院,夜间修炼时常听到异样的响动。那时他只当是山间的猫发情,并未过多留心,如今想想…… 要命。 早知晚些来了,都怪谢问,非要给他束发,现在好了…… 这让他以后如何面对梁先生。 沈疑之抬手捏了捏眉心,同时晃晃脑袋,企图将这段记忆从脑海中甩出去。 “疑之?”临崖小道的尽头,谢问突然出现,瞧见他后快步走来,墙一般挡在了他面前,“你不是去乘风崖了吗?怎么在梁先生这儿?” 沈疑之情绪未消,乍见罪魁祸首,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乘风崖?” “昨夜。” “什么时候?” “床上。” “你把床上的话当真?” 谢问:“所以你在床上说的‘不要’都是反话?” 谢问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敢和他顶嘴,沈疑之听见还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给了他一脚。 谢问笑起来,揽住他的腰哄了哄,继续问:“你来找梁先生做什么?” 沈疑之气还没消,故意道:“问梁先生能不能把蛊虫挖出来。” 谢问眼底笑意浅了些,故作不在意:“梁先生怎么说?” 沈疑之:“你不也去问药峰?自己去问。” 谢问没接话,只点了下头,明显是难过了。 沈疑之破天荒察觉到谢问情绪的变化,重话也不下去,只觉这样真别扭,当即推了他一把,“让开,我要回去了。” “嗯。我去给梁先生送药材。”谢问主动汇报后靠着墙让开路,同时叮嘱沈疑之:“屋里我煮了茶,还有昨日山下带回来的糕点,你看书或修炼累了记得吃。” 沈疑之抿下唇,轻轻点下头。二人错开身,擦肩后又分开,走上各自的路。 只是…… 走过一段路,沈疑之突然想起一事儿: 梁先生现在是不是不便见客? 万一两人事后温存…… 他忙回头去寻谢问。 然而谢问脚程太快,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从问药峰下来了。 二人在方才的小道重逢。 谢问脚步匆促,一张脸红透,见沈疑之去而复返,顿住脚可怜又无助地看向他,“疑之。” 沈疑之心一下就软了,放软声音宽慰道:“没事,其实我也……” 谢问:“你也看见他们在……那什么?” “那什么?” 沈疑之扣上谢问的手腕,侵入他的识海。下一瞬,凌乱而刺激的画面纷纷涌来。 被他绊倒又扶起的药架子又倒了,药材七零八碎散落地面,除此之外,还有林延主动解下的衣衫。 沈疑之:“嗯?” 林延竟然…… 这对吗?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41章 魇中生一 撞破林延与梁先生的事, 带给沈疑之不小的冲击。 倒不是因为师徒乱.伦多了不得,而是因为两人的……姿势。 沈疑之对双修之事知之甚少,与谢问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个姿势, 前面的,背后的, 坐着的, 但林延与梁先生…… 只是一个简单的欢.喜.禅就击碎了沈疑之单薄的认知。原来还能那样坐着。可把腿那样放还坐得下去吗?他破天荒下山买了本双.修的秘法来看, 翻开顿觉耳目一新,发现双.修一道大有学问在。 为了更好榨取合欢蛊的剩余价值, 沈疑之看完又叫谢问观摩学习。然而谢问终究是块儿木头, 学不会这些浪.荡的淫.姿, 遂不了了之。 山间岁月容易过, 转眼又是半月, 乘云仙宫联合东里家发布了今年试剑大会举办的时间与细则。 与往年不同,今年的试剑大会竟然面向全仙门开放, 凡元婴期修士皆可参加。 乘云仙宫即将出山的弟子压力剧增。 饶是谢问, 也为两月后的试剑大会做起了周全的准备。 既是试剑,便不能无剑。 沈疑之看谢问为铸剑一事忙上忙下,终究藏不住, 将早已铸好的微命剑放在谢问的床头,然后下山去了。 谢问回来看见沈疑之给他准备的剑喜不自胜, 但当漫山遍野都找不到沈疑之的身影时又不免茫然无措。此时的谢问终究只是十八的青年人, 纵然胸有沟壑, 也不知该如何握住自己那如流沙般的爱情。 沈疑之一去三日,回来后不说自己去了哪里,反而缠着谢问要了三日。 沈疑之没回来前,谢问一直坐在山中枯等, 觉得往日的一切如露似电,并不真实。可当沈疑之回来,抱他吻他,他又觉得自己真切地被爱着。 完全相悖的情绪困住了他,甜蜜又痛苦,他的一颗心仿佛被人用细细的头发丝悬了起来,千钧一发,危如累卵。 他不知道那根头发丝什么时候会断。 也许明天,也许现在。 谢问想到这里又有些失控,一下没控制住力度。 “啪——” 比沈疑之的责骂先来的是沈疑之的巴掌。 谢问回过神,看着怀里双眼红透、疼得发抖的沈疑之,滚了下喉结,随即闭上眼,把人抱了起来。 “啊!” 沈疑之蹬了蹬腿,挣扎着想要逃离,但又被谢问紧紧抱住,死死钉了回去。 “谢……谢问!” 沈疑之疼得狠狠揪住谢问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怒骂:“你发什么疯?” 谢问沉默,直到一点点将沈疑之的脾气消磨光,使其完全顺应自己的节奏和方式,方才结束这一轮。 沈疑之没了力气,揪着他头发的手垂下,脑袋也搭在了他的肩窝。 谢问摸了摸沈疑之的头发,轻声问:“好些了吗?” 沈疑之不理他,但也没骂他。谢问品出一丝纵容的意味,于是歇了歇又开始了。 一连三日,情浓意长。 结束后,谢问被沈疑之带去见林延,取出了蛊虫。 自没了蛊虫束缚,谢问很少能在仙宫看到沈疑之。 沈疑之仿佛瞬间忙了起来,偶尔回来也会很快离去,两人成天面都不一定能见上一次,更别说有机会坐下来说说话。 谢问觉得沈疑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但不想他们的关系就此被沈疑之单方面且断崖式地切断,可守着空房就能证明他们关系如旧吗? 谢问无可奈何,只得闷头修炼,为两月后的试剑大会做准备。 转眼又是一月。 秋意已浓。 乘云仙宫在筹备试剑大会的空档,召回所有弟子,组织了一场内部历练。 历练之地在东洲以北的密林之中。规则是需要弟子们在三日内猎捕到足够多的灵兽,同时不可让自己受重伤。 狩猎合格者,可进入东里家剑冢,获得一次拔剑的机会。 第53章 东里家作为闻名天下的藏剑世家,家中剑冢尘封着许多无主神剑,若有人能拔出,便可成为神剑之主,一步登天。 这消息一出,整个仙宫的弟子都沸腾了。 风萧瑟闻讯,一大早就赶到谢问与沈疑之的院子,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沈疑之。 但…… “疑之不在?”风萧瑟睨了眼开门的谢问,没好气问:“他去哪里了?” 谢问:“不知。” “他没告诉你?”风萧瑟有些意外,随即取出灵通玉牌,施法联系沈疑之。 玉牌亮起金光,谢问久违地听到了沈疑之的声音。 “……什么事?” 沈疑之那边的声音略有些嘈杂,似乎正急速移动。 谢问与风萧瑟一听就警觉起来,谢问下意识开口:“你没事吧?” 沈疑之:“我能有什么事?你怎么和萧瑟在一起?” 谢问尚未开口,风萧瑟先一步道:“我来找你你不在啊。兄弟,有好消息,听不听?” “历练?” “诶,你已经知道了。” “嗯。”沈疑之的声音从后传来。 他收了灵剑缓步走过来,淡道:“刚接到的通知。” “我靠!”风萧瑟吓一大跳,“你怎么这么快?我都没察觉你的灵力波动。” 有龙骨剑加持,速度当然快了。 沈疑之理理被风吹乱乱的外袍,没和风萧瑟解释,只淡淡丢下两字:“我强。” “……” 备受打击的风萧瑟赶紧略过这个话题,问沈疑之:“你去参加历练吗?” 沈疑之:“不参加我回来干什么?” 一月前,断联多日的春桃娘终于联系了沈疑之,带来天月宫的近况。 由于明尊昏聩日甚,重伤沈期之事又令世家想起尘封的黑色记忆,各地世家人人自危,加之北地挑拨,他们便蠢蠢欲动,意图颠覆明尊的统治。 明尊闻讯,正忙着在南冥洲在施行羁縻政策,加强对各大世家的管控。 沈疑之见明尊已无暇节制九州,更不可能回过神拉沈期一把,便与春桃娘救出的沈琅游走各方,散布沈家灵脉枯竭的消息,亲自出面游说瓦解各世家对沈家的信任,以逼迫沈期,以血为祭,解开沈家灵脉的封印。 这也是沈疑之救下沈琅才知的沈家秘辛。 原来,沈期之所以在此危急关头也不愿打开灵脉辟除谣言,是因为沈家先祖曾与守护灵脉的鳌龙签订契约,每次开启封印都需沈家嫡系血祭。 所谓血祭便是以自身的骨血喂养饥饿的龙魂,这个过程凶险万分,轻则境界跌落,重则被龙魂吸干精血,就此陨落。 昔年沈家遭难,世家地位一落千丈,前任沈家家主放出话来,谁能解此封印便可得家主之位。 沈期几位嫡兄皆以身犯险,但不幸殒命。唯有沈期,剑走偏锋,献祭了自己的亲女儿,方才…… 沈疑之原不知此事,只知是沈期为了重回沈家,逼死母亲,害死沈莹。 如今知晓此事的细节,当年的仇与怨再次苏醒,沈疑之要沈期一无所有后不得好死。 原本此事未竟,他并不想回仙宫参加什么历练。 但想着谢问可能需要这个机会,犹豫一阵还是回来了。 龙骨剑虽好,却不如已生剑灵的神剑。 只是这次活动仙宫所有弟子都可参与,世家子弟为了利益最大化定然抱团倾轧散修,伺机夺取散修狩猎成果,散修没有家族助力,实难在世家子弟手上讨到好。 沈疑之回来,还能凝聚风萧瑟等人,若无世家暗手,勉强能给谢问托底。 风萧瑟还不知沈疑之是为谢问回来,闻言大喜,揽着沈疑之肩膀道:“那说定了,到时候你可得帮我。我不求夺魁,只求入线去见识见识东里家的剑冢。” 沈疑之:“你们风家还缺一把剑?” “谁家嫌宝贝多?”风萧瑟:“反正你得帮我。” 沈疑之一哂,终究应下风萧瑟的请求,“我尽力。” “好兄弟!”风萧瑟与沈疑之撞一下拳,欢天喜地的走了。 这闹腾的人一走,院子就只剩谢问与沈疑之。 沈疑之有些日子没见谢问,其实挺想他,可又不知该怎么和谢问相处。 往日两人都以云雨、修炼为目的,交流起来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眼下取出蛊虫,他和谢问也不需要再行那档子事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疑之实在没有与道侣相处的经验。 加之这一月来,谢问没主动搭理过他,他也猜不透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原本两人就是因为蛊虫才结合在一起,万一谢问取出蛊虫,发现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是受蛊虫诱导,实际并没那样的情愫,想要就此与他断了,他便也没必要热脸去贴冷屁股,徒留人话柄,说他忘不了那根吊。 算了,先这样。 沈疑之想不明白,索性先去坐忘谷修炼。 许是想着与谢问的事情,沈疑之一时之间心绪浮躁,练不下去,于是又早早回了宿舍。 谢问大抵练剑或者下山做任务去了,没在。 沈疑之瞧见空荡荡的屋子,一时之间有些气闷,坐回了床头。 “……”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响起。 沈疑之垂眼,发现他床头矮几一如往日放着清茶与糕点。 未免热茶凉掉,谢问还用灵力温着。 沈疑之瞧着,唇角扬了扬,给自己放了会儿假,吃过糕点才继续去修炼。 夜间,外出多时的谢问终于回来。 早结束修炼躺床上等人的沈疑之听见脚步声,立即转过身,面朝床里侧装睡。 往常,谢问见沈疑之修炼累得睡着,都会悄摸爬他的床。 最初谢问爬床也只是摸摸他的脸,摸完亲一口就回自己床上;慢慢不知怎么的,亲完不走了,挤过来和他一起睡;再后来,谢问见他对同床共枕没意见,便放心在他床上安了窝。 眼下沈疑之把台阶搭好,就等谢问主动回窝来睡。 “嘎吱——” 房门被人推开。 在外修炼一日的谢问披一身月光回来。 他推门瞧见沈疑之那方的灯亮着,眼底阴云散了些,下意识往那边去。可等绕过屏风,看见床上沉沉睡着的沈疑之,他又一霎顿住脚。 沉默站了会儿,谢问吹灭沈疑之床头的烛灯,转身走了。 走了? 沈疑之一霎睁开眼,漂亮的眉头紧蹙。 谢问什么意思? 欲情故纵还是真要和他算了? 他攥了下被子,情绪慢慢沉了下去,听见不远传来谢问换衣服的窸窣声,没好气骂:“吵死了,滚。” 屋内一静,片刻后谢问真拿上剑走了。 沈疑之听见关门声,腾一下坐起来,焦躁地等了会儿,见谢问一去不复返,又慢慢垂下眼。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42章 魇中生二 天宫浓云入幕, 遮住银河明月。秋夜一点点暗下去,寒风送雨。 翌日,乘云仙宫弟子顶着绵绵的秋雨, 分批次坐上前往历练之地的飞舟。 为求方便,仙宫直接以宿舍为单位分了船舱。沈疑之与谢问在末号宿舍, 眼下又被单独分到一块儿, 两人住四人间。 谢问一夜未归, 与沈疑之在船舱碰头时,带了一身寒凉的水汽。他身上的木质香受水汽的氤氲, 一下浓烈起来, 进来的瞬间就充斥整个房间。 如此浓烈的属于谢问的气息, 沈疑之只在床上嗅到过。眼下冷冷扫谢问一眼, 又漠然挪开视线, 扭头看向窗外。其实他很想问谢问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怎么惹一身腥回来, 但终究没开口。 实则谢问只是刚练完剑。回来看见沈疑之,还未平复的晨间燥意又涌上来,带得他的脑子和身体都在不自控地发热。 他体内蛊虫虽去, 但那纷纷的情欲……从来都另有根底。 认识到这一点,谢问顿感绝望, 缓了会儿才如常走进屋内。 沈疑之坐在正中的桌边, 正是一目看四方的地界。 谢问不敢泄露自己的龌龊心思, 快步越过人,回到床位后拉上了床帘。 “唰——”的一声响,半透明的纱质床帘展开,隔绝了……沈疑之一半的视线。 谢问捏着床帘的手一紧, 害怕沈疑之顺势看来,发现端倪。 但沈疑之正想别的事情,闻声眼尾一沉,本就不悦的心又被谢问防备的举动刺痛。 “谁稀罕看你。”说完径直起身,摔门离去。 眼见素色衣角消失在瞬间关闭的房门。谢问暗叹口气,转过身脱下濡湿的衣物,放抬头的小谢问出来透气。 谢问自诩清正,如今看着自己下.流的反应,内心备受折磨,觉得自己违背了自幼读的经、修的道。 但……他已经一个月没碰沈疑之了。 第54章 都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可他现在却越发清晰地回忆起与沈疑之的那些点滴。 他记得沈疑之喜欢掌控主动权的坐位,最讨厌从背后。但他喜欢从背后抱沈疑之,每每看沈疑之肩胛骨慢慢紧绷,展开蝶翼,都觉美得不可方物。那是他很卖力才能讨得的封赏。 月余光阴,数百次的修炼,他拢共也只见过一两次。 念及此,谢问体内的火烧得更旺,一发不可收拾。 “……” 他忙念清心咒,可在无可自控的欲念面前,清心咒也杯水车薪。 无可奈何,谢问闭了下眼,扯过濡湿的衣物,粗暴覆上那物。 窗外雨急,打在飞舟之上劈啪作响。 值守仙长瞧见,忙吩咐随行的剑侍,展开雨幕。板上一阵忙碌与喧哗。 少顷,巨大的雨幕展开,笼罩住整个飞舟。只是雨幕太大,遮住急雨的同时,也挡住了阴雨天微薄的天光。 船舱内完全黑暗,舱内正忙自己事情的弟子们瞧见这一突变,陡然喧哗。 “好黑!” “点灯点灯!” “疑之……” “嗯。” 万千喧哗声中,谢问捕捉到一缕熟悉又眷恋的清泠声音,撑着床柱的手陡然一紧,青筋突起。 片刻后,他长舒一口气,将手上的衣物扔到了一边了。 沈疑之推门进来时,谢问已经收拾停当,衣冠楚楚地坐在床边。 屋内已被他施过术法,一应可疑的味道全被清除。 沈疑之回来见谢问拉开了床帘,又嗤一声,骂:“不知道的还以为躲着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谢问:“……” 他抬眼看向心心念念的人,唇线慢慢绷紧,终究没敢反驳,心虚地别过了视线。 主动示好的石子落入水中,竟然连水花都没溅起一个就沉溺无踪。 沈疑之气笑了,转身回自己床位,取出本书来消磨这该死的时光。 好巧不巧,他翻开书才发现随手拿出的竟是前段时间让谢问的学的双修之术。 白日看这种东西,实在…… 沈疑之面上一窘,偷偷去瞧谢问。 好在谢问的视线根本没向他偏一分。 沈疑之松口气的同时又气闷地攥紧了手里的书。 谢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疑之不是能为了感情死缠烂打的人,但在选择与谢问继续下去前,也想了很多,预设了他们未来可能会遇到的难题,可能会因为彼此的性格起争执,但他万万没想到,谢问竟然取了个蛊就不理人。 沈疑之气得头疼,如今见谢问跟块儿木头似的杵着,实在坐不住,收了书正想问问谢问到底是怎么想的,风萧瑟与林三生却在这时提着大包小包推门进来。 “兄弟!我们来啦!” 沈疑之:“?” 风萧瑟与林三生迅速占据剩余的两个空床,等收拾完方才道:“咱们不是要一起行动吗?当然要提前规划规划。所以今晚我和三生睡这儿,力求明日落地就冲到上游。” 沈疑之:“……”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可规划的,但风萧瑟与林三生的出现勉强将他的情绪从感情疑云中拖了出来。 沈疑之好受些,暂时压下与谢问摊牌的想法,坐到桌边与风林二人闲话。 林三生和风萧瑟头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对奖励势在必得,十分兴奋,拉沈疑之一起叽里咕噜说着明日的安排。 时光仿佛回到最初,四人还在同一宿舍的日子。风萧瑟同样的聒噪,沈疑之也同样的,无视他。 谢问偷偷收回落在沈疑之背影的视线,压下复杂的心绪,打坐修炼。 沈疑之神思不定,原本还时不时应风林二人两声,扭头见谢问竟然在修炼,不甘落于人后,也练起来。 等林三生与风萧瑟察觉没人回应他们,沈疑之已经唤醒体内元婴,凝神入定了。 屋内光线昏暗,如豆的烛光随着船舱摇动,飞舟航行的声音不绝于耳。 风萧瑟不自觉放低声音,对林三生道:“他俩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修炼啊。” 林三生不以为然,借着烛光看着从他们进来就没说过话的两人,扯扯风萧瑟衣袖,以气声问:“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人的氛围不大对劲?” “哈!”风萧瑟见林三生终于察觉,洋洋自得道:“你才发现啊?” 林三生眼底浮现困惑。疑之和谢问闹别扭,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风萧瑟便凑近他,讳莫如深道:“他们在一起了。” 林三生:“……” 很显然,他说的并不是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 不过,这两人具体怎么了又不可能和他说。 林三生收起自己那点敏锐的直觉,附和风萧瑟两句后也回床修炼。 兴致盎然想为明日做计划的风萧瑟回过神,看着已然入定的三人,清澈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随后爬上床,沉沉睡去。 “我靠!我靠!” 第二日风停雨霁。飞舟雨幕收起,船舱重获光亮 沈疑之伴随风萧瑟情绪充沛的赞叹声,结束持续一日一夜的修炼。 扫一眼还未回神的谢问,他走到窗边,与看风景的风萧瑟并肩站着,“看什么呢?” 风萧瑟顺手来搭他肩膀,将要触碰时不慎接触到谢问冷冰冰的视线又讪讪收回手,指着脚下密林中聚在一处晒太阳的灵兽,“看,好多。咱们等会儿去那儿怎么样?” 以沈疑之与谢问如今的修为,只要不被所有弟子围猎,去哪儿都行,因此他没意见。只是他不知谢问的想法,于是他看了眼风萧瑟,又用余光扫了眼一旁杵着的谢问。 风萧瑟与他相交数年,与他有些默契在,见状扭头:“喂,谢问,我兄弟问你怎么看?” “兄弟”二字一出口沈疑之就明白自己找错了传话人,显得他特别在乎谢问,但话既然问出来,也没必要欲盖弥彰。 谢问这才克制地看了眼沈疑之。他已炼了微命作本命剑,这次奖励对他而言毫无用处,见沈疑之参加才走这一遭,当即无所谓道:“我也没意见。” 风萧瑟双眼一亮,见沈疑之与谢问都如此配合,觉得自己入线有望,甚至还能夺魁,士气高涨,辅一下飞舟,就身先士卒,御剑冲入林中。 其他人见状不甘示弱,也御剑而起,乌压压如蝗虫过境一般闯入密林。 不过片刻,林中鸡飞狗跳,飞舟之上又只剩沈疑之与谢问。 沈疑之见谢问得此机缘还不积极,叹了口气,带点怒其不争的意思,为做周全准备,在密林外围埋下几枚暗子方才随大部队进入历练之地。 东洲北地这片密林算是神剑宫的私属林场,林中灵兽大都有专人饲养。 部分灵兽平日好吃好喝地活着,又没有什么天敌,时常繁衍过剩。 每到这时,乘云仙宫便会以历练为名,放弟子们进来狩猎,实际是为了将抓捕、解剖这类费事又精细的活计全外包出去,好直接收取可用的材料。 往年也有这样的历练,奖励有好有坏,但开放剑冢供人选剑还是第一次。毕竟是世家秘境,东里家剑冢就如同沈家的灵脉,一般情况下绝不会轻易开放给外人。 沈疑之最初听见这事儿,还怀疑乘云仙宫里有东里家的私生子,东里家如此大方,不过是想趁自家私生子参加试剑大会前送他一柄神兵,为其托底。 不过不管事实如何,奖励所有人都可争取。 沈疑之来前就在心中列了可入线的名单,此番能入东里家剑冢问剑的,只能是他看入眼的人。 至于其他人,不管是否被内定,只要实力越不过他,就只能乖乖靠边。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43章 魇中生三 “兄弟, 接着!” 雨后水汽氤氲的密林间,风萧瑟带着林三生一往无前,捕获猎物后直接丢给殿后的沈疑之与谢问。 沈疑之不紧不慢缀在二人身后, 见鲜血淋淋的兽尸被抛来,皱眉避向一旁。 谢问顺势接住, 不过一会儿, 就染了一身兽血。 沈疑之虽则认清内心, 喜爱谢问,但实在嫌弃这些混着各种臭味的低阶灵兽血, 轻啧一声后御剑下行, 施法阻挡试图靠近这处兽巢的弟子。 飞舟落地前曾绕场一周, 他们能瞧见的宝地, 其他人自然也能瞧见。 只是世家弟子们更懂得取舍, 见他们来了这处圈地,便带着自己的人去了别处。 沈疑之环视一周, 见御下都是些各自为营的散修, 颇觉无趣,只是偶尔丢个术法下去,恫吓想要继续深入的弟子。 胆子小些或是灵力稍差的弟子见到这种情况, 都不敢再进,纷纷撤退。 唯有部分自持能力的弟子, 频频无视沈疑之的警告, 闷头深入, 大有你能拿我怎么着的大无畏精神。 半空巡视的沈疑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深入的弟子们吭哧吭哧猎捕了不少灵兽,瞬间祭出法阵。 第55章 淡金色光芒亮起,不过瞬息, 以沈疑之为中心、方圆百尺的弟子皆被突然从脚下探出的灵力锁链缠住,动弹不得。 沈疑之看着这些自投罗网的猎物,施施然打了个响指,叫风萧瑟过来干活。 风萧瑟屁颠屁颠过来,一个一个撸下这些弟子手上历练用的纳戒。 “沈疑之!”被抢夺纳戒的弟子无能狂怒:“你干什么?” 沈疑之不语,待风萧瑟干完活,收了法阵御剑去另一处。 下首数十位弟子本就自负,被人设计抢了纳戒当然不服,脱困后立即祭出灵器对准沈疑之,想要趁其不备,下狠手偷袭。 半空之中,谢问脸色微变。然而不待他出声提醒,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同门就在祭出灵力的瞬间,面露痛色,捂着小腹跪倒在地。 谢问一霎醒悟,明白自己多虑了。 历练之前,仙宫给每个弟子都发了专用的纳戒。这个纳戒既是储物的装备,也是参赛的证明。纳戒既失,若还想角逐排名,那便只能暂且依附他人,伺机抢夺一枚纳戒。 沈疑之一下围猎的数十人,这些人必然记恨他,往后即便不为排名也定会投向他人千方百计来阻碍他们,沈疑之早想到了这一后患,因此出手便没想过留情,直接封住了这群弟子的灵脉,叫他们连最低能的灵兽也打不过,只能灰溜溜退赛。 “好缜密的手段。”密林之外,韩鸣站在飞舟甲板上,见沈疑之如此作为,蹙了下眉,对一旁的剑尊道:“此子果肖其父,小小年纪便已是玉面蛇心。” 剑尊负手站着,安静看了会儿后考校韩鸣:“可看清那孩子以什么手段瞬间封堵这么多人的灵脉?” 韩鸣一怔,一时之间木讷难言。此时才想起如今的沈疑之不过元婴期修士。 一个小小元婴初期的修士,如何瞬间封堵这些人的灵脉? 韩鸣悚然一惊,“师尊是说此子用了邪术?” 剑尊眉头一拧,威严沉稳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韩鸣接触到剑尊的视线,挠了挠头:“难道不是邪术?那他怎么做到的?” 剑尊:“……” * 时至黄昏,猛兽出巢觅食,密林变得危险起来。 忙碌一日的沈疑之一行人为求效率最大化,决定以量取胜,白日尽量杀、尽量抢,夜晚便不去猎杀难缠的高阶灵兽,而选择在密林中央、相对安全的湖边养精蓄锐。 谢问趁天未黑,提前拾来木柴,点燃篝火,随后早早清除了自己身上血污与腥臭。未免沈疑之嫌弃,他几乎是当着沈疑之的面将脏衣脏裤全换下丢了。 风萧瑟与林三生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如今有多招人嫌弃,满身血污地聚在一处,乐不可支地盘点着今日的战利品。 “一,二,三……八十七,八十八,八十九!!!” “我靠,这么多。兄弟,咱们赢定了啊。” 沈疑之远远站着,看着臭气熏天的两人,抬手抵在鼻尖,忍了会才道:“先去把灵兽料理了,解剖后重新封装。今日一事一旦传开,他人定然有所防备,后续再难抢夺纳戒,这些纳戒得紧着用。” 不然不够装。 “对啊!我这就去。”风萧瑟一拍脑袋,忙拉林三生去湖边炮制现有的灵兽尸体。 剥皮剔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沈疑之抬手施法,散去篝火边残余的腥臭才慢悠悠过来,挨着谢问坐下。 谢问拿着一截新鲜的木棍,不时戳戳塌陷下来的木柴,让篝火的火焰烧得更旺盛。 燃烧跃动的火光驱散黑暗,也驱散了夜间的寒意,为并肩坐在一处的二人渡上一层橙黄的暖光。 沈疑之百无聊赖,劫掠一日又有些累,此时望天打了个哈欠,再垂眼,漂亮的眼尾因溢出的生理性泪水变得湿润,看着……十分诱人。 谢问心猿意马,却强行压了心中那些念头,正色问:“你靠什么封堵这么多人的灵脉?” 这是两日来谢问第一次主动和沈疑之搭话。 可惜话题却过于正经,不是沈疑之想听的。他索性省了口舌,在指尖祭出一物。淡金灵力闪过,一只微小的虫子出现在沈疑之的指尖,乖巧地蜷缩着。 “蛊?”谢问瞬间明白其间的缘由,只是:“你何时学会的御蛊之术?” 沈疑之虽会的杂,但谢问可以肯定,他不会蛊术,否则也不会中春桃娘的合欢蛊。 沈疑之闻言一笑,偏头看向他。 谢问对上沈疑之含笑的视线,怔了怔,心跳加快,然后听沈疑之骂:“蠢货。” 沈疑之向来是吃一堑长一智的主、前世不会蛊术是没在此道吃过亏。重生回来,在蛊术上栽这么大一跟头,焉有不学之理? 不过他初学此道,手法并不精湛,用的也只是最普通的锁灵蛊,只是其他人不知他会蛊,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被他祭出的法阵唬住而已。 骂完人,沈疑之又打了个哈欠,歪头靠在谢问肩上。 谢问一僵,低头看向沈疑之。 沈疑之耷拉眼皮,转瞬疲惫地闭上了双眼。高强度施法一日,即便强悍如沈疑之,也累了。 如今温暖的火光笼罩他,也将他体内的倦怠烤了出来。沈疑之有些撑不住,昏昏欲睡,索性不管不顾靠上谢问。 好在谢问并没有推开他。 沈疑之唇角扬起些弧度,环住谢问劲窄的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夜风卷着热浪袭来,沈疑之鬓边垂落的一两缕发丝随风摇晃,接着又顺势贴着他冷白的面颊滑下,堪堪挂上浓密纤长的睫毛与白皙直挺的鼻梁。 谢问失神看了会儿,见熟睡的沈疑之因此皱眉,伸手轻轻将那缕不规矩的发丝别至青年精巧漂亮的耳后。 他动作已经放得极轻极轻,可沈疑之还是睁开了眼,抬头看向他。 二人面对面看着彼此,橙红火光下呼吸交缠。沈疑之明显没睡醒,睁开的琥珀色双眼湿润迷离,还带着惺忪的睡意。谢问盯着,唇线慢慢绷紧,凸出的喉结缓缓动了下。 “疑之……”他忽然哑声开口,“你能不能坐起来些?” 半梦半醒间的沈疑之向来很柔软,闻言不假思索放开他。 只是那双细细长长的手贴着他的腰腹后撤,便难免触碰到…… 沈疑之对他这种状态可以说非常熟悉了,顺势隔着衣物裹住揉了一把。 “疑之……嗯!”低沉的闷哼伴随篝火陡然炸开的“噼啪”声响起。 一瞬之间,两人都清醒了。 适时星月在天,清风爽朗,是个可见度极佳的夜晚。 风萧瑟与林三生吭哧吭哧干活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传来。万幸有低矮的灌木丛遮挡,他们两人才不至于在风萧瑟与林三生面前暴露太多。 沈疑之轻咳一声,讪讪收回手,盯着眼前的火光,没说话。 谢问却已经忍到了头了。 “唔——!” 高大的身躯突然压来,瞬间将沈疑之圈进怀中。灼热的呼吸卷着压抑许久的情感与欲望落下。沈疑之惊得挣了下,谢问的大手却捧着他的脸,径直吻住他的唇。 “呼,累死我了。去叫谢问来干活!” 风萧瑟的声音忽然清晰传来。 沈疑之神经一紧,眼神偏移,见风萧瑟站起身,瞬间抿紧双唇,双手揪住了谢问的衣袖,“嗯、谢问,别……唔!” “疑之……”谢问吮吸着他嘴唇,半晌口不开齿关又免不得心急,趁沈疑之说话的关口整个入侵进去。两条湿软的舌头搅在一处,将沈疑之的话强势地堵了回去。 沈疑之只得发出呜呜的低声,清透的口涎沿着唇角溢出,滴落在谢问的手背上又氤氲在沈疑之白皙的脸颊。 许久没有亲密接触,沈疑之如今轻而易举被一个湿漉漉的吻唤醒情欲。 可风萧瑟……要过来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44章 魇中生四 “谢……唔!” 沈疑之用力挣了挣。谢问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舌头再一次深深抵入,缠他,舔他。 沈疑之闭了闭眼, 指尖聚起灵力。若风萧瑟过来…… “算了萧瑟。”林三生的声音突然传来。他从堆积成山的兽尸中抬起头,擦了擦从额头滑下的血水, 轻声劝:“疑之今日够累了, 谢问明日定不会闲着。咱们今夜多做一点, 明日白日少做一点,一样的。” “是吗?”风萧瑟挠挠头, 兀自计算一阵后点了点头, “好像有道理哈”, 说完又蹲了回去, 继续干活。 “……” 沈疑之指尖金光一暗, 揪着谢问的手慢慢松开,缓了缓又扬手给了谢问一巴掌。谢问脸微微一偏, 随后顺势捉住他的手腕, 低头吻他手背、掌心,末了又碰上他额头,借着跃动的火光深深看着他, 笑道:“疑之,再打一下。” “你疯……唔!” 第56章 谢问的吻再次落下, 抵着他舌尖挑逗, 又慢慢舔他上颚。沈疑之略微扬起头, 身子发热发软,慢慢靠进了谢问怀中。 谢问大手轻抚他背脊,直至两人都喘不过气,他才放开沈疑之。 到底是穹庐之下, 沈疑之心跳得厉害,靠着谢问缓了会儿才平复下来,哑声骂:“谢问,你是畜生吗,这种时候也能……” “只要是和你,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沈疑之哑然,烧红脸埋进谢问肩窝。 谢问摸摸他的后颈,揽住他的腰,不一会儿又来咬他耳朵。 沈疑之的耳朵十分敏感,轻轻触碰都反应强烈。往日绝不许谢问碰。 谢问今夜豁出去了,既不怕别人瞧见,也不怕沈疑之拒绝,只是紧紧抱着人,固执地讨这一月的债,含着沈疑之重重吮、细细舔,恨不得把沈疑之全身上下都打上自己的标记。 濡湿的舌尖不断在耳廓脖颈游走。沈疑之轻轻颤着,慢慢仰起头,望着中天明月。 “疑之,你……” “敢说出来杀了你。” 谢问当即敛声,拢住沈疑之,施法清除了二人下裳隐秘的湿痕。 转瞬一切了无痕迹,方才发生的一切,唯有清风明月知。 谢问:“还早,再睡一会儿吧。明日换我来。” 沈疑之“嗯”了声,枕着谢问再次睡去。 历练第二日。 密林间冷清不少。 不止受惊的灵兽躲了起来,弟子们也认识到了同门们的可怕之处,不敢再随意露头,偶尔撞见也迅速避开,非必要绝不与人交锋。 沈疑之没有追着人跑的习惯,眼下见密林无人,便懒懒散散跟在谢问身旁,不时出手解决一两只悄悄露头的灵兽。 风萧瑟与林三生见状,害怕他人捷足先登,立即跑去拾取。 谢问看着两人被沈疑之诓得东奔西走,不禁摇头失笑。 沈疑之:“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你曾对我说过的话。” “是什么?” “顺你者昌。” “所以?”沈疑之没理解这话的指向:“你想说什么?” 谢问垂下眉眼,定定心后迎着晨间密林熹微的阳光看向沈疑之。 沈疑之琥珀色眼眸在眼光的照耀下显得干净、纯粹。 谢问怔怔看了会儿,缓声道:“疑之,如果我就此归顺你、辅佐你、依赖你,你能不能……不要再推开我。” 沈疑之的心陡然一乱。 数百年光阴如梦,霎时醒转,仿佛只剩朝夕。 曾经的交锋,如今的痴缠,悉数混在一处,竟叫他分不清爱与恨。也许两百年之前,他的心也曾为眼前的青年乱一拍。 只是他忘了,一忘至如今。 “道友!道友留步——!” 乘云仙宫漫长的山道之上,粗布黑衣的青年气喘吁吁跑来,滚烫汗湿的手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 沈疑之回头,入眼却是一张锋利却青稚的脸。少年约摸与他同岁,一双招子黑得发亮,看向他的眼里带着惊艳。 他一时忘了抽回手,过了会儿才轻声问:“你是今年的新弟子?什么事?” 谢问:“没事,只是觉得……你好漂亮。” 沈疑之:“……” 那时他也年少,还分不清夸赞与轻薄,只记得自己听见这话后心狠狠跳了一下。 然后恼羞成怒,将谢问推下了山崖。 再然后…… 他真的记不起来了。 “谢问。”沈疑之忽然看向身旁的男人。 长久的沉默令人忐忑不安。谢问说完,慢慢底气不足,受刑般等着沈疑之的回答。 然而沈疑之却走神了。 谢问心慢慢沉下去,就在他以为沈疑之不会再说话时,沈疑之却开口了。 “谢问。” 他内心又升起点希望,等来的却不是沈疑之的答案。 沈疑之:“那时我推你下山,你受伤了吗?” “嗯?”谢问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个,心半悬着,心不在焉道:“没,那时我御剑上来与你理论,你还骂我登徒子,让我滚远点。” “哦。”沈疑之放下心。 谢问静了静,如今想起这事儿,明白终究是自己先唐突了沈疑之。 只是他那时…… 谢问自辩:“疑之,当时我、并无唐突之意。只是初下山,真的没见过你这样……好的,一时失言。” 眼见谢问连漂亮也不敢说,沈疑之笑了下,抬手摸了摸谢问的脸,又凑上去亲亲他侧脸。 谢问怔住,转瞬听沈疑之贴着他耳畔道:“知道了,不会再推你下山,也不会再……推开你。” 咚,咚,咚咚咚——! 不知是谁心如擂鼓,震得人耳膜都疼了。 沈疑之抿唇笑笑,贴着谢问的脸蹭了蹭。谢问一把揽过他,终于以道侣的名义,将沈疑之抱入了怀中。 “疑之,我要与你结契。你答应吗?” “嗯。” “真的吗?结契之后,你生生世世都只能有我一人了。” 沈疑之:“原也只有你一人。” 谢问听见这话,唇角慢慢扬起,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显露了些少年稚气。 “来,磕。” 风萧瑟摸出一包瓜子,分给一旁的林三生,无奈问:“你说他们还要抱多久?” 林三生磕着瓜子儿,摇了摇头。 风萧瑟:“要不咱们提醒他们一下?” “可以,磕磕,但我不去。” “为什么?” 林三生:“因为我打不过疑之,也打不过谢问。” 风萧瑟:“……” “行了。去干活。”沈疑之到底没忘记正事,转瞬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推开谢问。 谢问幽幽怨怨看一眼,在他们站的地方布下最后一道剑诀,随即御剑升空,召出微命,祭入灵力。 微命泛起蓝金光芒。转瞬化身龙魂,向谢问俯首。 谢问轻触龙首,龙魂即刻散去,化作点点星光,散入已然笼罩半空的剑阵之中。 剑阵中束缚着的剑诀顷刻解封,化作蓝金光剑,如雨落下。 “他这是……练了微命做本命剑?”沈疑之见此场面,眉头微蹙。 另一边,风萧瑟被谢问闹出的动静吓得半死,护着林三生抱头鼠窜:“救命啊兄弟!谢问疯了,他这是无差别攻击啊。” 但剑光落在他们身上,又如烟云般散去。 “诶?”风萧瑟蒙了。 沈疑之:“不用躲。这剑诀只伤低阶灵兽,快去干活。” “哦!走着!” 风、林与沈疑之迅速行动起来,循着剑诀拾取猎物。 这场剑雨实际惠及所有人。 仙宫弟子见“天降甘霖”,猎物们刷刷到底,也坐不住,加入这场拾取的狂欢。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享受丰收的喜悦,沈疑之就从旁杀出,将他们刚刚收集的猎物掠夺一空。 众弟子:“强盗啊!!!” 风萧瑟闻言大笑,眼下根本不知疲倦,转瞬又在密林间瞧见一人,立即上前将人拎了出来。 “往哪儿躲?” “哇哇哇,风师兄饶命啊,我纳戒里只有三只兔子啊,很穷的。” 风萧瑟觉得这人声音耳熟,歪头一看,却是往常跟在谢问身边的柳小青。 不过他记得柳小青实力不差,怎么几日不见这么拉了,竟只猎得几只兔子。 柳小青:“被抢了。” 风萧瑟再次大笑,放下柳小青看向从半空落下的谢问,“你师弟,怎么说?” 谢问看向沈疑之,“你师弟,怎么说?” 沈疑之一嗤,把人打发给了风萧瑟。夜间庖丁组喜提新人。 历练第二日,沈疑之一行又是大丰收,提前锁定入线名额。 风萧瑟抱着沈疑之和谢问的大腿,只觉高枕无忧,连第三日的安排都省去,准备躺平任其他人去角逐剩下的入线名额。 沈疑之没什么想法,枕在谢问大腿玩谢问的手。 林三生却有顾虑:“万一有人猎得高阶灵兽,越过咱们怎么办?” 谢问:“没养。” “哦。那没事了。”林三生也躺平了。 莫名躺赢的柳小青挠挠头,怀着强烈的感恩之心,更加卖力地做起了自己的庖丁工作。 于此同时,半空巡游的飞舟上,韩鸣撑着甲板道:“师尊,感觉这次历练对他们来说没什么难度。” 剑尊盯着下方密林,点了点头。 韩鸣眼珠子一转,“要不增加点难度?” 剑尊:“那便去千里白河把碧玉灵虺引过来吧。” 千里白河乃是贯穿东洲的一条大江。其间栖息的碧玉灵虺已有千年灵力,可比肩炼虚期修士。 韩鸣闻言大惊失色:“师尊,那可是天阶灵兽,若是误伤其余弟子……” 剑尊忽然冷笑:“一群蝼蚁而已,何足道。” 第57章 “嗯?”韩鸣怀疑自己听错了,“师尊你说什么?” 剑尊扫他一眼,又恢复如常:“没什么。只是觉得沈疑之和谢问这俩孩子很有潜力,想试试他的实力。” “哈?”韩鸣:“这还用试?这俩肯定有潜力啊。” “哦?”剑尊好奇:“为何这么说?” 韩鸣被自家师尊问糊涂了,以为他明知故问必有深意,老老实实回答:“沈疑之作为沈期独子,得家族眷顾,天资上佳,入门时沈期曾邀您为其卜卦,您说此子日后定然独步天下。至于谢问……”他凑近剑尊:“您与东里家的血脉自然是万里挑一。” “你说谢问是……”剑尊锋利的双眼慢慢睁大,盯着一头雾水的韩鸣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他千里来我天月宫寻衅滋事,原来是为了自个儿的私生子,好一个‘大公无私’的神剑宫主啊。” 韩鸣脸色一变,见自家师尊竟变作明尊模样,悚然一惊,转身对船上剑侍大喝:“逃!!!”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45章 魇中生五 “逃?” 明尊释出灵力, 将飞舟之上所有人定身,同时一把捉住韩鸣脆弱的脖颈,卡在掌心慢慢揉捏折磨。看韩鸣因痛苦而面目扭曲, 他不由快意大笑,“蠢货, 你以为你们还逃得掉?” 韩鸣只觉自己的颈骨都被捏碎了, 时断时续的窒息感令他的双眼阵阵发黑。他挣扎着运起灵力, 正欲招出本命剑,却又被明尊森寒的灵力渗透五脏六腑。 霎时间, 他的灵脉被寸寸冰封, 不仅无法使用灵力, 身体也渐渐变得僵硬。 好冷…… 韩鸣颤了下, 面目凝霜, 即便已是大乘之下第一人,面对强大到可怕的明尊, 还是手无缚鸡之力。 可明尊为何会幻化做师尊的模样, 难道师尊也…… 韩鸣忽然剧烈挣扎,盯着明尊问:“我师尊呢!” “你师尊啊?”明尊阴鸷浑浊的双眼略微一沉,忽然玩味道:“大抵还在本尊床上吧。他既然自不量力来本尊天月宫挑事, 本尊自然得好好以天月宫的方式招待他。说起来你们师尊当年啊,也是仙门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本尊欢喜已久, 如今百年不见, 自然留他在宫中做个低等贱妾,许他日日撅着屁股伺候本尊,以慰当年夙愿。” 韩鸣悚然一颤,即便知晓这话不可能是真的, 仍被恶心得阵阵反胃,绿着一张脸骂:“住嘴!你个颠倒阴阳的畜生,休要辱我师尊!” “辱你师尊?”明尊敛笑,愤然道:“神无乐那忘恩负义之徒,此生只合沦为猪狗才堪配他的报应。我草他都算抬举他。” “不过你说下首那人是他与东里家的血脉?”明尊此时冷静下来,忽然想起一事:“东里家受剑冢残魂所扰,诞下女婴必然夭折,如今已有百年未曾有成年女眷。那这孩子是神无乐和谁生的?” 韩鸣不慎透此秘辛,见明尊反应过来,立即封死双唇。 “不愿说啊?那我便去问问神无乐。至于你、你们……”明尊收拢五指,轻描淡写道:“都去死吧。” “轰——!”巨大的声响自半空传来。 上方巡视的飞舟炸出灵光,瞬间惊动密林中所有的弟子。 “怎么了怎么了?”风萧瑟从兽尸堆中弹射起来,见飞舟出事,一瞬揪着林三生和柳小青窜到了沈疑之与谢问身后。 “飞舟上面是打起来了吗?” “怎么回事?” “谁有灵通玉,联系师长们问问!” 霎之间,原本还四处躲着的弟子都冒了出来。 他们尝试联系飞舟上的师长,当通灵玉失效又纷纷祭出灵剑,准备飞上去查探。 风萧瑟正要随大流,却被一旁的谢问按住肩膀。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半空压下,重重将飞起的弟子们从半空打落。 “啊——!” “那是什么东西!?” 惨叫并着惶恐的询问四处炸响。 但很快,密林又安静下来,寂静无声。 只因轻云让出明月,森寒的月光下,阻截他们的巨物显露身形。 起伏的山峦间,一道巨大的游移痕迹从千里白河直抵历练之地。 密林外围,抵达目的地的庞然巨物暴躁地甩甩尾巴,随即扬起带角的蛇形巨头,从十多丈的高空冷冷向下着眼。 “嘶——!” 蛇信吐出又收回。猩红双目如两枚血红的圆月,阴森森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碧、碧玉灵虺!?”风萧瑟腿肚子打颤,“它家不是在千里白河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沈疑之盯着那双血红的蛇眼,隐约明白了怎么回事,“它被人激怒了。” “啊?那……”风萧瑟迅速收起猎物,攥着几十枚纳戒问:“我们要逃吗?” 沈疑之点了点头,在灵虺发出攻势前,与谢问带着三人向隐蔽处逃离。 然而,他们一动,碧玉灵虺也动了。 足可遮天蔽日的庞然巨物向他们袭来,不断被压倒的树木发出巨大的声响,仿佛他们亡命的倒计时。 “救救救!”风萧瑟回头看一眼,吓得肝胆欲裂:“这玩意儿怎么追着我们不放?” 沈疑之眯了眯眼,正要开口,谢问也反应过来,厉声提醒风萧瑟:“将纳戒都抛出去!!” “什么?”风萧瑟舍不得:“这可都是我们的战利品!” 然而他仅迟疑一瞬,碧玉灵虺已然袭来。 “轰——!”巨大的蛇头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风萧瑟看着几乎是擦着自己背脊砸下的庞然巨物,整个人都吓软了。好在他反应并不算迟钝,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潜力,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上所有纳戒解封后远远抛出。 不一会儿,小山般的兽尸出现在密林各处。碧玉灵虺嗅到血腥味,收起泛着剧毒绿光的獠牙,扬起巨大的头颅,扭着长身前去觅食。 风萧瑟舒口气,看见就擦着自己游移的巨大身躯又头皮发麻,瞬间紧紧抓住了沈疑之的手。 “兄弟,吓死我了。” “还贪吗?” 沈疑之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 风萧瑟愣了愣。 如果疑之在左边,那他右手抓的谁? 他扭过头,见谢问正拧眉看他,赶紧撒开躲进了沈疑之怀中。 “行了。”沈疑之推开风萧瑟招出灵剑:“趁现在赶紧走。” 下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上方巡游的飞舟还没派人前来,他猜测:“飞舟上出事了。” “不会吧。这次不是韩剑君亲自领队吗?” 沈疑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的意思是他们遭遇了比韩剑君更厉害的存在?”风萧瑟:“那我们还走得掉吗?” 沈疑之:“这……” 二人对话未毕,一道闪着幽暗紫光的法阵从天而降。 接着圆弧形光墙砌下,倒扣的水桶般笼罩整个密林,瞬间切断了此境所有出路。 密林喧声鼎沸。 风萧瑟跟着痛骂:“谁做事这么阴,竟然玩瓮中捉鳖!!等会那条蛇吃完灵兽,不就该来吃我们了吗!!!!” 破天荒做了“鳖”的沈疑之眯下眼,看着上方复杂的法阵,面色凝重道:“是明尊。” “哦,是明尊呐。”风萧瑟哈哈一笑,靠上身后已然停止游移的灵虺身躯,悠然道:“那没事了……” 吓得鹌鹑似的林三生与柳小青诧异地看向他。 “风师兄。”柳小青颤声问:“你不怕明尊啊?” 风萧瑟潇洒地摊了摊手,续上未完的半句话。 那没事了。 “等死吧。” 明尊狠辣程度人所共睹。这些年虽然沉迷皮.肉之欢,鲜少出手屠戮各方,但他所过之处,向来是鸡犬不留。 风萧瑟自幼便听父母讲述明尊恶行,上次在沈家瞧见明尊也吓得肝胆俱裂,如今见明尊亲临,瞬间没了斗志,只祭出一张灵符,尝试给他爹风宴留遗书。 沈疑之瞧见不由一笑,骂道:“孬种。” “兄弟,我这不叫孬,而是乐天知命。”风萧瑟首次反驳沈疑之,“毕竟咱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抵不过明尊反手一掌。” 沈疑之扫他一眼,嘱咐谢问护着这几人。随后御剑而起,直奔半空的法阵而去。 “疑之!”风萧瑟担忧起来。 谢问按住他:“别让他分心。” 明尊是当世法阵高手,他所设下的法阵一般来说无人能破。 万幸沈疑之入主仙盟后曾翻阅过天月宫遗留的典籍,所学法阵也大多承袭明尊。而今见这法阵只觉熟悉,飞上来一看果然是最简单的困缚法阵。这类法阵顾名思义,只能限制他者的行动范围,却不会攻击他人。 相对同等级的攻击大阵,更为节省灵力。 不过明尊对阵韩鸣还需留手吗? 第58章 沈疑之抬起头,发现飞舟之上有两道强劲的灵力在对冲。那是…… 剑尊。 沈疑之松了口气,传声告诉谢问这一消息后着手破阵。 这阵本不难破,但如今的沈疑之对上明尊这样的当世大能来说,还是太过弱小,稍有不慎便会被法阵反噬,因此只能慎之又慎,一点点破坏法阵的结构,最后尝试在薄弱处撕开一道裂缝。 然而,下方弟子不知听信谁的怂恿,竟然妄图暴力破阵。 这阵虽不伤人,却会反弹灵力。不过片刻,便有弟子被反弹的灵力击伤。 下方觅食的碧玉的灵虺察觉动静,再一次扬起头颅,看向空中乱窜的弟子。 弟子们大惊失色,更有甚者手足无措,选择拼死一搏,御剑杀向灵虺。 好不容易被食物安抚下来的灵虺再次暴怒,不断扭动身躯,攻击各方弟子。 沈疑之见状暗叹一口气,正要加快破阵速度,却见几名弟子引着碧玉灵虺向他飞来。 杨家人。 沈疑之第一时间分辨出那些弟子的身份,眸色一沉,悍然祭出上善,握在手中。 然而那些弟子不过杨家最低阶的家生仆,根本不识龙骨剑,也察觉不到家族分派给他们的是多么危险的任务。 加之沈疑之白净纤细,上善古朴黝黑,这样的组合瞧着有种美人舞大刀的滑稽感。 那些弟子见了暗自冷笑,转向四面八方包抄沈疑之。 “找死。” 沈疑之心中嗜血的冷意被激发,淡金灵光混着一点血色灵力注入上善。 上善骤然嗡鸣,随即化作红瞳金龙,收爪腾飞。 “那是什么!” 杨家弟子大惊失色,正欲四散逃开,又见金龙擦过他们,径直撞向灵虺头颅。 “轰——!” 灵虺受击,摇晃倒下。 杨家弟子死里逃生,暗自松一口气,再看沈疑之的眼神却完全变了。 暗紫法阵之下,沈疑之召回上善,仅略一垂眼,便转身继续破阵。 杨家弟子悬起的心暂时放下,正欲降回地面另作谋划,方才散开的剑气却撞上法阵,反弹而来。 那是…… “铮——!” 数道金光交汇,半空炸开一团又团刺目的血雾。 下首密林瞬间变得寂静,连碧玉灵虺都冷静下来,安安静静蜷缩做一团。 片刻后,谢问的声音传来:“疑之,还好吗?” “没事。”沈疑之双手拄着上善,看向已然裂开一道细纹的法阵,淡淡道:“看好混在弟子中的杨家人,若再作乱,便都杀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46章 魇中生 六 沈疑之显然不是多么仁慈的人, 如今也没准备在谢问面前隐藏自己的本性。 可长久没听见谢问的回答,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怎么,办不到?” “不是, ”谢问沉沉的声音混着迅疾的风声传来:“正在杀。” 沈疑之一笑,安心破阵。 随着明月西沉, 晨曦刺破厚重的云层, 沈疑之终于在明尊布下的法阵上撕开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裂缝。 飞舟上, 明尊与剑尊的对垒尚未结束。 他趁着明尊未反应过来,招呼下方的谢问:“走!” 谢问领着乌泱泱一批弟子飞来, 指挥众人:“依次出去。” 沈疑之站在法阵之外, 见谢问排在队伍最末, 细长的眉一蹙, 御剑进入笼中, 一把将谢问拽了出来。 谢问怔怔看他。 沈疑之辛劳一夜,白皙漂亮的脸上露了些许倦容, 此刻薄薄的眼皮轻微垂下, 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大片阴影。 谢问心疼,又自责于自己的无能,愧疚地握住沈疑之的手, 将自身灵力输送给沈疑之。 空乏的内府充盈起来,沈疑之扭头看了谢问一眼, 追问:“谢问, 你觉得救人是先人后己, 还是先己后人?” 谢问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 沈疑之也不逼他,抬眼看向迅速通过法阵的弟子们,冷道:“若有一日你因救人而陨, 我一定杀光你救下的每一个人。” 谢问忽然一笑,盯着沈疑之阴沉的双眼:“原来我在疑之的心中这么重要?” 沈疑之:“你大可试试。” 谢问握紧沈疑之的手,正色:“你是对的,是我欠考虑。” 沈疑之冷凝的面色这才缓和,专心观察四处情况,以便随机应变。 万幸明尊正与剑尊缠斗,根本无暇管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弟子。 所有弟子出来后,沈疑之悬起的心彻底放下。 “我们……现在该去哪儿?”一弟子壮着胆子,看向已然成为众人之首沈疑之。 上首师长失联,飞舟传来的灵力激荡还震得人胸口剧痛。 不少弟子才出法阵就撑不住,靠同伴搀扶才不至于掉落下去,因此都想快一点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有杨家弟子作乱在先,其余弟子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又怕随意乱走中了他人的圈套,便希望沈疑之拿个主意。 沈疑之望着半空的飞舟,闻言只是略微偏了偏眼神。 那弟子不解其意,风萧瑟赶紧道:“不走留在这里等死吗?跑啊!” 弟子们这才行动起来,御剑逃离。 沈疑之见众人飞远,尝试靠近飞舟,无果后不再盘桓,带着谢问跟上大部队。 一行人亡命般疾驰千里,不知疲倦。 沈疑之算着时间,忽然察觉不对,拉着谢问停下来,问:“我们飞多久了?” 谢问闻言也是一怔,观察四周后,说出一句令沈疑之头皮发麻的话:“疑之,乘云仙宫不见了。” 自逃离法阵,他们已经向南奔袭千里,按理,已经能远远看见乘云仙宫的建筑。但此刻,前方青山隐隐,根本没有亭台楼阁的影子。 什么东西能瞬间移形易物? 沈疑之一霎明白过来,忽然冲前方大喝:“停下!” 他话音刚落,四周空间巨变。 上方明晃晃的太阳被暗紫云团遮住。空间环境霎时变暗,下方的密林更是涨潮一般,不断向上涌起暗紫色的雾气。 而众人的前方,一颗犹如山丘般巨大的蛇头从浓雾中浮现。 巨蛇向着所有人露出剧毒的獠牙,阴森猩红的蛇眼骇人无比。 “啊——!” “是碧玉灵虺!” “这这这东西怎么会变得这么大?” “不是管这些的时候了,跑啊!” 变故陡来,不少弟子被吓懵,根本反应不过来。 只这迟疑的一瞬,便有数名弟子落入碧玉灵虺的口中,成为灵兽的口中餐。 沈疑之眉头紧拧,抬手瞬间甩出数十道灵力锁链缠住那些僵直不动的弟子,拖着他们离开灵虺的一击范围。 有了这一下做缓冲,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迅速跟上其他人,反向逃离。 沈疑之大体已知此处情况,知道跑多远都没用,见身后追击他们的巨型灵虺身形逐渐模糊,立即招呼弟子们落进山林,寻找平地休憩。 林中满是暗紫的瘴气,哪怕是修士也无法久待。 可沈疑之既然让他们落下来,一定有他的道理。 几名散修弟子率先贡献自己积攒的灵器,构建了一个类似金钟罩的防护空间。 余下百多名弟子,挨挨挤挤躲在这金钟罩里。 沈疑之站在金钟罩的边缘,扫视过一众死里逃生的弟子后,抬手捏决。 他指尖金光亮起,但很快又如微弱的火苗熄灭在风中。 谢问当即蹙眉。 沈疑之缓声解释:“我没事,只是这里无法使用灵力。” “无法使用灵力!?”风萧瑟听了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显然迟钝如他,此刻也发现了不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疑之盯着上方涌动的雾气,“这里应是明尊的天月幻境。” “天、天月幻境!?”风萧瑟一霎跌坐在地。其余弟子听了也是如丧考妣,脸色灰白如死尸。 明尊独霸天下之际,曾杀南冥洲十大世家数百位大乘修士,杀得仙门几近断层。 而他当时用的,就是这只存在于传说的“天月幻境”。 明尊即位至今,已有千年。 这一千年来,除了剑尊,还没有一个人能走出明尊的天月幻境。 可剑尊出来之后,对天月幻境只字不提,因此世人至今还不知天月幻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靠什么夺走了数百位大乘修士的性命。 “不可能是天月幻境!她一定知道怎么回事!”人群中突然有一散修崩溃,窜起后闯入女修的聚集地,将一个小姑娘从地面拖了出来。 “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突然杀我族兄弟,等回了家我一定叫我哥哥找你们报仇!” 第59章 沈疑之闻声一怔,见杨月依竟然也在历练的队伍里不由眉头一蹙。这小丫头连御剑都不会,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此次突袭并非蓄意而为? “你放开我,放开我!” 杨月依不断挣扎,接着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沈疑之思绪未明,忽觉眼前一晃,然后看见小小的沈莹被沈期抱起,不断向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声嘶力竭地哭:“哥哥,哥哥!” 不,这不是沈莹! 沈疑之闭眼揉了揉眉心,可再睁眼,他周遭真实存在的一切竟然都消失了,唯有小小的沈莹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哥哥,抱抱。” 沈疑之心脏颤了下,看着软软小小的妹妹内心柔情一片,可他知道这不是真的。 于是他蹲下身,摸了摸沈莹肉嘟嘟的小脸。 沈莹笑起来,靠着他咯咯直颤。 沈疑之闭眼,狠心并起二指,点在沈莹眉心。 沈莹一愣,霎时化作流光消散。 四周的争执声重归于耳,沈疑之睁眼见风萧瑟已将杨月依救下,淡淡收回视线,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谢问明显察觉他的异样,默默跟在他身侧,见他情绪平复,问:“不舒服吗?” 沈疑之摇了下头,拍拍身旁的空位让谢问坐下,随后顺势靠进谢问怀中。 谢问揽着他,见沈疑之的视线频频落在杨月依身上不由奇怪,伸手覆上了沈疑之双眼。 沈疑之按下他的手,抬头看他,一脸莫名问:“干什么?” “你……”谢问垂下眼,“为何总看那边?” “哪边?” 谢问看了眼人群。 沈疑之顺势看去,见谢问视线落在杨月依身上,不由一笑,“所以你在想什么?” 谢问:“疑之,我只知道我爱你。你呢?” 沈疑之一愣,半晌后轻声向谢问解释:“我曾经有个妹妹……” 说着情绪又低落下来,用喑哑而仇恨的声音道:“沈期杀了她,还有我的母亲!” 沈疑之此前从未向任何人倾诉过这件事情,如今乍一提及,胸腔的怒火与悲伤汹涌翻滚,转瞬化作浓郁的紫雾将他团团包裹。 谢问明白幻境紫雾的来源,忙唤:“疑之!” 沈疑之定神,抬手挥散缠绕他的紫雾。 谢问松了口气,对沈疑之道:“要小心,这处幻境似乎能将人心中的情绪实质化。” 沈疑之点下头,眼底的情绪却无法彻底化开。 谢问担忧地看着他,有力的手穿过他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彼此温暖干燥的掌心相贴,沈疑之的心慢慢安定了。 另一边,风萧瑟救下杨月依后,还在与那散修争吵。 眼见二人争执得越发激烈,根本没发现四周已然升起微薄的紫雾,沈疑之叹口气,从谢问处拿来微命,放在双膝弹剑作歌。 铮铮然弹剑声一霎炸开,瞬间涤荡了弟子们心中的愤怒、恐惧与仇恨,也驱散了萦绕他们的紫雾。 他们回神,转身看向沈疑之。 沈疑之有节律的弹着剑,对众人道:“此处还不是真正的天月幻境,可你们若放任情绪滋长,便可能沉入恶念生成的魇雾当中再也回不来。” “可……我们现在也出不去啊。”一弟子怯怯开口。 沈疑之一抚长剑,金属音震荡开后抬手指天,以一种极其平缓的声音,平静说:“剑尊在。” 只三字,躁动不安的弟子们瞬间冷静下来。相较于求神拜佛,他们显然更加信任这些平日里可望而不可即的当世强者。 于此同时,幻境之外。 明尊见沈疑之这么快就安抚下众人,当即大笑,看向船尾与他斗法的剑尊不吝夸赞:“神无乐,你这儿婿很是不错。本尊之前竟然还看走眼了,若早知他有如此天赋,便该早早收入我天月宫好好培养。” 剑尊听见儿婿二字,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些许裂痕,略过这个问题冷声道:“放人!” “哦?”明尊敏锐地注意道剑尊的表情变化,闪身凑到剑尊神剑身前,揶揄问:“看来你不大喜欢自己儿子挑的儿婿啊。为什么呢?因为爱子心切,还是因为,这个孩子本身?” 剑尊蹙眉,振剑逼退已然快猜到真相的明尊,暗叹了一口气。 明尊:“那便是因为这个孩子本身了。为什么?” 明尊好奇心大起,眼见无法从剑尊处得到真相,索性放弃这一途径。 转而分化一念,注入幻境,直奔沈疑之而去。 剑尊察觉明尊目的,脸色大变,闪身追去,然而他刚入幻境,明尊真身竟从后袭来,直取他内府识海。 片刻后,明尊本体遭受反噬,被剑尊一掌拍开,跪地呕出一口鲜血。 剑尊趁势出剑,直奔明尊命门。 明尊却不再反抗,只是看着剑尊放声大笑。 剑尊灵剑最终停在明尊额心。 一滴血,顺着明尊虚浮的脸滑下。 明尊抬头,看着被窥探识海、面色不虞的剑尊,揶揄道:“神无乐,看来这迟迟不开的飞升之门,也快把你逼疯了。你竟然枉顾天下人性命,和东里家以神之魇造人,图谋裂天?” 剑尊阖眸,片刻后寒声道:“焰明,既已知真相,便放人吧。”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47章 魇中生七 幻境之内, 紫雾弥漫,不知日月变幻。 沈疑之抚着长剑,只觉身体越发沉重, 昏昏欲睡。 谢问察觉他异样,赶紧将人扶住, 担忧道:“歇会儿吧。” 沈疑之摇头, 看着四方不知何时才能散开的紫雾, 白皙的指节曲起,一下又一下落在微命剑上。 忽然, 一个错音。 沈疑之轻嘶一声, 低头却见自己的手指撞在剑锋上, 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红的血顺着他指尖的伤口溢出, 滴落在微命剑上, 又很快被微命剑吸食。 谢问一怔,眼见血珠消失, 与微命剑相连的身体陡然一热, 随即,陌生的画面竟在他的脑海浮现。 “谢问,收起你无用的愤怒。”陌生却熟悉的高大男人背对神剑宫先祖的塑像站在他面前。 面对他的质问, 男人平静道:“我们根本没得选。” “你可知明尊为何疯癫至此?你可知为何数千年来,数万万大乘修士沉沦此世历经千劫也不得飞升?因为天门封闭, 飞升无门, 我们都是此境的囚徒。若不裂天, 我等便永无升仙之可能。至于那些凡人……那是他们的命数。” “尊上,你若如此说,那不得飞升,也是我等的命数。” “你如此说, 是为了天下人,还是为了问药峰那一人?”男人转身,沉沉看着他。 谢问盯着那与自己几分相似的面容,心底一惊,陡然睁眼。 “你怎么了?”沈疑之略显疲惫的声音在耳畔想起。 谢问对上青年关切的眼神,一时有些恍惚,许久才摇了摇头,“没事。疑之,我没事。” 沈疑之面露狐疑,但没多问,只正色提醒:“天月幻境不比寻常,你万不可此时分神。” 谢问点头,抬眼盯着沈疑之略显青稚的面容,又缓缓垂下眼,看向他受伤的指尖:“手没事吧?” 沈疑之摇头。 谢问却按住他的手,从他双膝接过微命,“你歇会儿,换我来。” 沈疑之惊讶:“你会?” “嗯。清平调对吗?有人教过我。”念及“有人”二字,谢问的语气格外温柔,恨不得含在口中咂摸千百回。 沈疑之听了不舒服,幽幽问:“是谁?” 谢问弹响微命,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看向他,“不是你吗?” 沈疑之一愣。 他所弹清平调全名《清平镇魂曲》,是他藏身问药峰时,为压制心中魔魇,从梁先生所学。 彼时谢问已经是剑尊座下关门弟子,风光无两。而他不过是沈家弃子,不仅需要躲避沈夫人的追杀,还在猎捕灵兽时不慎中毒,修为停滞,目不能视。 听闻谢问扶摇直上的消息,他妒恨非常,恨不得当即就提剑杀上神剑宫,诛杀谢问以灭心魔。 梁先生见他日日为谢问的事情妒火中烧,心魇日盛,便授他清平调,令他时时弹剑自娱。 不过硬要说他教过谁…… 倒是有一凡人哑仆得他亲传。 彼时梁先生有事外出,为照顾他的起居,便从山下替他雇了个哑仆回来。 哑仆照料他倒是尽心尽力,可惜他目不能视,哑仆口不能言,二人日日相对,交流总是有障碍。 为了有效沟通,沈疑之便教了那哑仆弹剑,二人借弹剑声交流。 他后来目盲痊愈,本想问梁先生哑仆去向好去当面致谢,不料哑仆已然故去。 如今听谢问提及此事他想起那哑仆未免有些感慨,一时也无心拈酸吃醋追问到底是谁教谢问弹剑。 第60章 也许是梁先生教的。只是谢问忘了。 这也能忘? 沈疑之脑海升起一念,但很快又被困意席卷。 “铮——铮——” 一声又一声清平调落入耳中,沈疑之靠着谢问,慢慢闭上眼。 “窸窣……窸窣……” 轻微的摩擦声响起,一人放轻动作,慢慢从他身上爬过。沈疑之自睡梦惊醒,抓起枕边的微命,狠狠砸向身边人。 “嘭——!” 正越过他身上的人猛地受击,一瞬弹射下床,撞上一旁的药柜。 紧接着,“铮铮铮!”急促而愤怒的弹剑声响起。 沈疑之回神,这才想起因昨日山间降了一场暴雨,他体内寒毒发作,身体一丝温度也无,便强行抱着体温比常人高些的哑奴陪自己睡了一晚。 如今哑奴先醒,想要下床,他却忘了此事,给人一剑砸了下去。 幸好只是剑身拍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疑之坐起来,摸到哑奴粗糙的手,轻声道:“抱歉。睡迷糊了,没事吧。” “铮铮铮……”哑奴弹剑表示:半条命都给你劈没了。 “抱歉。”沈疑之:“梁先生屋里有断玉生肌膏,你去拿来擦擦,很快就好了。” 哑奴蹬蹬跑过去,片刻后又蹬蹬跑回来,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床上。 沈疑之蹙眉,不大喜欢外人上自己的床。但想着昨夜的事情,终究没多说什么。睡都睡了,更何况坐一下。 等下把床单被褥换了吧。 沈疑之叹口气,揪着袖子,强行压下自己心底那点嫌弃。 然后听哑奴脱下衣服,从罐子里挖除膏体,往自己身体上抹。 药香在屋内弥漫。沈疑之算着时间,准备等人抹完药就让人滚下去。 谁料哑奴抹一半又停了。 沈疑之:“怎么了?” 哑奴:“铮铮铮……” 后背的够不着。 沈疑之:“所以呢?” 哑奴:“铮铮铮……” 你帮我。 沈疑之倏地一笑。虽然目覆白绫,却仍旧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哑奴呼吸放缓了。 然后听沈疑之冷冷道:“你在做梦?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花钱雇的你,你竟然让我伺候你?反了天了?” 哑奴呼吸一重,大抵是气的。 沈疑之又哼一声,摸着墙走到院中坐着晒太阳。 料想他说话太重,哑奴一上午都没理他。 沈疑之乐得清净,自己从纳戒摸了块儿糕点来吃。吃一块丢一块儿,至于是否会砸到某个人让某个人捡了便宜,他瞎了,他不管。 转眼午后,日头渐渐大了起来。沈疑之又站起来,摸着墙往屋里走,谁料进门时“咚”一下撞哑奴身上。 沈疑之摸着撞疼的肩膀,无语道:“当什么门神?好狗不挡道没听过吗?” “铮铮铮……”你脾气真坏,不改以后没有媳妇儿。 沈疑之:“哼。不需要。” “铮铮铮……”你心里就没有在乎的人吗? 沈疑之:“话真多,滚。” 哑奴:“……” “铮铮铮。” 也对,你心里面只有恨。 沈疑之攥拳,片刻后摸回房间,把那该死的哑奴碰过的东西全都扒拉下来,然后团吧团吧丢出去。 “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可以滚了。” 哑奴呼吸一急,忙跑过来。 “铮铮铮。” 别呀,我错了。 “铮铮铮。” 错错。 “铮铮铮。” 沈疑之,少爷,公子,主子!我错了,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呵……” “滚。” 哑奴安静了几天。 每天轻手轻脚做事,假装自己不存在。 沈疑之瞎了,看不见,只当自己不知道。 直到谢问的消息再一次如恼人的春华秋叶,随风飘落这间小院。 路过此间的仙宫弟子与好友闲聊,无比羡慕地说:“好厉害啊。听说谢剑君已经突破元婴了。” “确实厉害。他才不到三十岁吧。” 正在院中晒太阳的沈疑之腾地窜起,呼吸慢慢变得急促,随后沉默走进房内,抓起床头的微命。 哑奴忙来按住他,弹剑问:你拿剑干什么? 沈疑之:“练剑。” 哑奴:不可!你体内寒毒未清,强行使用灵力会使内府封冻,伤及根本。 沈疑之不听。 哑奴只好来夺他的剑。 沈疑之怕再次伤着人,一直收着手,所以当哑奴强行将他的剑夺去,他心里紧绷那根弦骤然一断。 “啪——!”重重一巴掌落在哑奴脸上。 沈疑之压着声音:“所以你也见不得我好是不是!让我眼睁睁看着谢问变得越来越强!而我却像一个废物一样!被你困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 哑奴静了静,片刻后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有节奏的敲击:不会的疑之。梁先生替你寻药去了,你很快就会好了,相信我疑之,你以后一定会变得比谢问更强的。谢问不如你,谢问从来都不如你。你一定一定会变得比他更强。 “是吗?”沈疑之笑笑,片刻后找到了更优解:“我不用变得比他更强。我只要杀了他就好了。对,我只要杀了他就好了。” 谢问陡然沉默。他定定看着沈疑之,见他的心魇因自己愈发炽盛,痛苦地垂下眼,横剑弹奏清平调。 “铮——铮——” 安魂曲一般的弹剑声不断响起,抵御紫雾入侵。 沈疑之安稳睡过一刻钟,苏醒后窝在谢问怀里蹭了蹭、缓了缓才睁开眼。 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又迷迷糊糊唤他:“谢问。” 谢问:“嗯。” 沈疑之一笑,又“咚”地砸谢问怀里。 谢问绷紧的唇线慢慢软化,直至再也压不住笑意,无比温柔地盯着怀里蹭来蹭去的人。 一旁的风萧瑟见了牙酸:“兄弟,现在不是腻歪的时候吧?” “咳……”沈疑之回神,抬眼见一对对眼睛落自己与谢问这边,大窘,忙撑着谢问大腿坐了起来,正色问:“怎么样?幻境可有变化?” 谢问摇头。 沈疑之蹙眉,不知剑尊为何迟迟不施救,再次尝试释出灵力。 淡金色灵光在他指尖亮起。 风萧瑟凑近了定定看着,然后见灵光一颤。 ”呀!“就在他以为这簇灵力又要熄灭时,沈疑之指尖灵光竟然大盛,仅在瞬息间,便将整个幻境都染成了金色。 “我靠,这是怎么了?”风萧瑟被金光刺得紧闭双眼,瞎子般乱晃乱抓几下后紧紧揪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沈疑之的衣袖。 “疑之……”谢问弹剑声一停。 沈疑之淡道:“我没事,继续弹。” 谢问虽不知沈疑之用意,却再次弹响微命。 “铮——铮——” 随着微命剑复响,方才隐约传来又戛然而止的琴声也再次传来。 沈疑之将灵力汇聚至双眼,随即洞穿金色灵光,循着琴声看去。 琴声的源头,金龙残魂衔着一把古琴现身。察觉他的凝视,金龙猛一回头,携着滔天怒火向他席卷而来。 “!” 怎么又是这玩意儿! 沈疑之避之不及,危急关头,身前一暗,转瞬便被人牢牢抱进了怀中。 “谢问……” 他话音未落,金龙已然贯穿谢问。 谢问身躯一重,却并未受伤。 伴着龙魂消散的金色星光,他脑中错综复杂的记忆碎片翻涌,在古琴声中凝成一个又一个宛如皂角泡泡的魇境。接着,皂角泡泡不断变大,直至将他怀中的沈疑之也笼罩,拉着人与他同坠心魇幻境。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问强行使自己清醒过来,抵上沈疑之额头,迅速安抚:“疑之,别怕,我没事,是……” 瑶光琴。 沈疑之先谢问一步认出金龙所衔古琴。此琴不仅对人体无害,还是除魇的利器。 只是瑶光琴怎会在天月幻境中? 难道……天月幻境乃瑶光琴织就? 怀着担忧与猜想,沈疑之思绪一断,伴着低沉的古琴声陷入谢问的魇境中。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48章 魇中生八(倒v结束) 魇, 一种寄生于人识海的无形之物。 是愤怒、仇恨、幽怨等情绪的化身。 每个人心中都有魇。魇重,则为魔,需斩除。 凝魇成境则是瑶光琴特有的神力。 作为可补天裂的七星神器之一, 它能够将无形的魇生成具体可观的魇境。 魇境既成,人心杂念自然无所遁形。只要魇主想, 便能轻易破除。 这便是瑶光琴涤荡心魇的手段。对修士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 明尊得到瑶光琴后却剑走偏锋, 借神器凝魇成境的特性,在真实的魇境上叠加一层虚假的幻境, 织就天月幻境, 使修士看不清自己的魇、无法醒来, 直至在幻境中彻底迷失。 第61章 昔年明尊入主仙盟, 便是借此手段, 一举困杀上百名大乘修士,威慑天下。 如今瑶光琴被人唤醒, 明尊的天月幻境不攻自破。 下方弟子清醒过来, 但见谢问与沈疑之突然倒下,又茫然无措,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脱困, 慌不择路带着二人返回飞舟。 剑尊见状收了灵剑,对已然重伤的明尊道:“滚回你的南冥洲去, 休要阻我, 否则……” 明尊轻蔑一笑, 提醒剑尊:“神无乐,那可是专除心魇的瑶光琴,你确定不去看看你那融了神之魇的儿子?” 剑尊明显一愣。 明尊趁此机会,召回瑶光琴, 裂空离去。 于此同时。 已然沉入谢问魇境的沈疑之猛地睁开双眼。 好黑。 室外暴雨声入耳。潮湿的水汽透过歪斜的门板泄露进来。 沈疑之蹙眉,抬手祭出灵力,照亮这处空间。 借着指尖这一簇金色的微光,他看清了所处的环境。 他正在一间简朴的屋子中。 屋子不大,却放着一大两小三张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难道是谢问曾住过的地方? 沈疑之来了点兴致,将指尖灵力幻化作油灯,掌在手中。 亮光延伸,照亮整间屋子。 房间最里侧的小床上,鼓起的小被子动了下。 熟睡的小男孩儿从床上爬起来,揉揉惺忪睡眼,看向站在灯光后的沈疑之,一霎睁大眼。 不是吓的,而是惊艳。 沈疑之看他那傻样,突然不想承认这就是谢问。 但作为此间除他外唯一的灵体,这毫无疑问就是谢问,小时候的谢问,小谢问。 怎么小时候长这样,瘦得跟个猴似的,不过眉眼倒是十分优越,已经能看出未来的轮廓。 就是瘦。 怎么瘦成这样子? 沈疑之看得心疼,倒是很想看看谢问心魇到底是什么,但是他没有这个时间。 他不确定天月幻境是否因瑶光琴的脱离而崩塌,便想快些醒来,于是上前拎起小谢问,猛地晃了晃,“谢问,该醒了!” 小谢问盯着他,眨巴眨巴眼,半晌后:“啊~” 沈疑之蹙眉,看着六七岁定然能听懂话的小男孩儿,没好气道:“啊什么啊!?装傻子给谁看?” 小谢问又:“啊~” 沈疑之懵了,赶紧把小谢问举起来放眼前打量,见谢问痴痴看着他,不由担忧地想,这不会真是个傻的吧? 不至于。 大谢问不傻,小谢问就不可能是傻的。 可他为什么只会“阿巴阿巴”? 沈疑之崩溃地在谢问的魇境盘桓,旁观了谢问的日常起居后发现,小谢问确实不傻,他能吃能喝能睡,自理能力好得惊人,但是个野人。 独自生活在山野,没人教他说话,也没人和他说话。 所以他不会说话。 但这不对。 沈疑之向着谢问曾和他聊过之前的事情,直接问:“你师父和弟弟呢?” 小谢问:“啊~” 沈疑之:“……” 沈疑之受不了了。毕竟这也不是真的小谢问,而是大谢问变的小谢问,所以为了方便交流,他变出笔墨纸砚,把小谢问按在桌上,然后开始催眠。 “你学会认字了,你学会说话了。” 催眠完,他把谢问提起来,戳他脸,“说话。” 小谢问:“啊~”然后捧住他的脸,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一口。 沈疑之:“……” 难道要教? 没办法了。 沈疑之指指谢问,“你叫谢问。” 小谢问:“啊~” “好吧。”毫无教学经验的沈疑之耐下心,又指指自己,一字一顿道:“沈疑之。” 小谢问立即字正腔圆地开口:“沈疑之。” 沈疑之惊喜,捏了捏谢问的脸:“这不是一教就会嘛。” 谢问:“这不是一教就会嘛。” 沈疑之:“对,就这样学。桌子、床、三清像、供台。” 谢问:“对,就这样学。桌子、床……” 还行,学得挺快。 牵着谢问在道观绕了圈,沈疑之觉得教得差不多了,于是指着桌子问谢问:“这是什么?” 小谢问:“这是什么?” 沈疑之:“不对,我是问你这是什么?” 小谢问:“不对,我是你这是什么。” 沈疑之一恼,“不是,别学我说话,回答我的问题。” 小谢问:“不是,别学我说唔唔,唔唔唔唔唔!” “好了别说了。” 教好一阵教出个鹦鹉。沈疑之气得捂住谢问的嘴。 不是,谢问有这么蠢吗? 沈疑之看着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道观,又看着怀里眼巴巴望着他的谢问,忽然眯了眯眼,放下人向外走去。 身后谢问一愣,急忙跟上来,扯他衣袖又拉他手,不让他往外走。 沈疑之不理他,直到他顺利走出道观,谢问却被无形的墙拦住走不出来,小孩儿才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巴巴喊出一句:“回来……疑之,回来!” 沈疑之顿住脚,回头看哒吧哒吧掉小珍珠的谢问,气笑了。 由于长大后的谢问过于正经,他都没想过,小时候的谢问还有当骗子的天赋。 不过谢问骗他做什么。 看着哭得快背过去的小谢问,他走回去把人抱起来,没好气地揪他脸,“说,为什么骗我?” 小谢问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埋在他肩窝小声道:“一个人,害怕,想疑之,一直陪着我。所以装傻,留你。” 沈疑之一怔,看向怀里过于瘦小的谢问,轻声问:“你师父和弟弟呢?” 谢问:“云游,都不回来。” “所以你一直是一个人?” 谢问曾和他提过这事儿。那时他不甚在意,以为只是少年独处,没想到是这么小就被丢在了山里。 为什么?这么小个孩子带上也不费事,谢问他师父为什么只带谢狸? 沈疑之有些想不明白。 小谢问似乎看出他的困惑,闷声解释:“我说话,不利索。师父,不喜欢,说我,还不像人。不能、带我下山。” 不像人? 沈疑之盯着谢问,眉头紧紧皱起,难怪可怜巴巴的,原来是被嫌弃了。 他摸摸小谢问瘦瘦的脸,可怜道:“没事,我喜欢你。” 谢问双眼一亮,“真的吗,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但不是在这里。” “为什么!”小谢问眼底翻涌出浓重的黑雾。 来了。 沈疑之看着化身魇魔的小谢问,一字一顿道:“因为这里是你的魇境。你得醒来我们才能继续在一起。” “胡说!你也要找借口抛弃我,对吗? ” 谢问紧紧攥着他的手,人很小,力道却大,捏得他手骨生疼。 沈疑之轻“嘶”一声,却很平静地盯着谢问,柔声问:“你要伤害我?” 小谢问攥着他的手陡然一松。 他看着沈疑之,半晌凄凄哀哀地哭起来:“那你一定要在未来等我,我会,努力学做人,来找你的。” 沈疑之擦掉谢问脸上的泪水,轻轻点头。 魇境破碎,小谢问紧紧抓着他的手,却还是被流逝的漩涡带走,陷入别的魇泡之中。 沈疑之赶紧跟上,进入谢问的第二重魇境。 第二重魇境里仍旧是暴雨天。 破败、狭小的山间道观在狂风暴雨的冲刷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屋外天阴得厉害,浓重的阴云遮蔽太阳,一丝光也不透,白昼变黑夜。 身着麻布粗衣的少年独自坐在道观的朽木门槛上,仰着头,一动不动盯着从天而落的暴雨。 沈疑之讨厌这样的天气,点燃一盏油灯后,从后屋绕到大殿,快步走到了少年的面前。 纤长的身影伴着如豆的灯光落下。 少年瞧见他后怔了怔,随后起身问:“上香吗?” 沈疑之刚要开口。 “咳咳——”一旁的偏屋突然传来嘶哑的咳嗽声。 谢问听了站起身,快步走进偏屋。 沈疑之跟着进去,发现偏屋的破木床上躺了一个老妪。 老妪病重,枯黄皱巴的脸上顶着一双浑浊的眼。 谢问见老妪醒了,从一旁的茶壶倒了杯热水出来,走过去喂老妪喝下。 老妪喝了水,咳嗽声小了,撑着身下的木板坐起,看向站在谢问身后的沈疑之。 “你……也是来此上香的香客吗?” 沈疑之不语。 老妪笑笑,随后对他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年轻人,现有一桩大功德,你要也不要?” 沈疑之:“您请说。” 老妪:“我原在山脚住,可惜年老体衰,家里儿子觉得我没什么用,就把我丢在山里了,多亏小谢把我捡回来。现在我快死了,我死之后,就换你来陪着小谢吧。小谢是好孩子啊,就是太孤独了些。” 第62章 孤独? 沈疑之偏狭长的桃花眼轻轻垂下,纤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疑虑。 魇境中所有灵体都是本体的显化,所以老妪说的话,就是谢问想要告诉他的信息。 可是,谢问第二重魇境还是害怕孤独吗? 沈疑之曾被心魇磋磨百年,实在太熟悉魇这种东西。 所以清楚地知道: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拥有两重同样的魇境。 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便说明,这处魇境是假的。 是魇主为了抵御旁人窥伺自己的内心,刻意伪造出来的。 谢问为什么这么做? 沈疑之忽然抬眼,忽视老妪逐渐急切的询问声,径直问谢问:“谢问,你有事情瞒着我?” 背对他站着的谢问身躯一僵。 紧接着,错漏百出的魇境直接坍塌。 沈疑之身体忽然一重,瞬间失去意识。 等他再睁眼,竟然来到了一处极为熟悉的地方。 是梁先生的问药峰。 谢问竟然还在这里留了执念? 还是要瞒着他的执念。 是什么? 沈疑之眉头紧锁,刚想从床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重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知道的……他向来不和人说自己经历了什么。” 梁圣手的声音传来。 沈疑之听着这话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 不过梁先生在对谁说? 谢问吗? 沈疑之没猜错,谢问很快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魇境并不是真实复刻现实发生过的事情,而是取材自魇主的识海,所以可能有魇主自行杜撰的部分。 沈疑之看谢问坐在自己旁边,只觉莫名其妙,一时想不明白谢问这一重魇境的执念是什么?难道谢问因为没照顾过他,所以想要在梦魇中为他侍疾? 啧。 这是什么怪癖? 沈疑之颇觉好笑,由于身体不受他的控制,所以只能幽幽盯着谢问。 谢问却好似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沉默地坐着,直到他这具身体自行动了下。 一旁枯坐的谢问立即回神,去唤外间的梁先生。 梁先生很快进来,替他诊治诊治一番后把谢问叫了出去。 两人这次走远了些,沈疑之大体能听见他们说话,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这让他十分难受,很想跟上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动不了。 为什么偏是这次动不了?谢问到底想瞒他什么,这样限制他,他要如何唤醒他? 沈疑之略感棘手,焦躁的情绪也在他胸腔积蓄。 大抵是他向来是站在高位俯就谢问,所以格外讨厌这种被谢问排斥在外的感觉。 不过一会儿,谢问提着药箱随梁先生折返。 两人坐到他床边。 梁先生打开药箱,一面准备医治工具,一面对谢问道:“替他将衣服解了,横抱在怀中,我要给他施针。” 谢问一顿,略有些无措地看着梁先生。 “快点。”梁先生见他不动,又承诺:“放心,我保证不告诉他是你。” 谢问这才屈膝跪上床,伸手解开他衣带,生疏地将他抱入怀中。 梁先生见状,无奈摇摇头。 沈疑之看看梁先生,又看看谢问,当真糊涂。 直到银针刺破他指尖,森然寒意霎时涌起,他的身体痉挛抽搐,他脑中的记忆才因这熟悉的痛苦对号入座。 这是他中寒毒的时候。 可那时的他早与谢问没了交集,他中寒毒一事怎会成谢问的魇。 难道…… 不对! 这不可能! 如今是天宝十八年,可他中寒毒是天宝二十五年。 十八岁的谢问怎么可能知晓前世的事情? 沈疑之一时错乱,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的魇还是谢问的魇。 难道是我的魇境与谢问的魇境重叠了? 沈疑之在剧痛中死死盯着谢问,分不清真与幻。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茫然又无措的百年,看向谢问的眼神疯狂又复杂。 “谢问……” 梁先生施完针,沈疑之发现自己能动了,于是抬起冰冷的手,摸上谢问的脸,颤声问:“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你吗?” 谢问身体又一僵。 “诶,疑之你怎么能看见啊?” 这一重魇境在梁先生纳闷的询问中崩塌。 新的魇境又是暴雨夜。 沈疑之化身第三视角,跟着谢问回顾天门之巅的生死一战,忽然轻笑了声。 原来如此。 又一重魇境崩塌。 四周化作无尽的黑暗。 沈疑之看着尘封于谢问识海的潮湿记忆,指尖止不住颤抖。 “沈疑之……你啊……” 遥远轻微的叹息声响起,与那个暴雨夜彻底重合。 沈疑之闭眼,再睁眼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谢问,迅速招出微命,抵上男人脖颈。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49章 破天门一 “谢问!”沈疑之压不住胸腔的怒火, 一字一顿道:“你把我当猴耍?” 冰冷锋利的刀刃贴上脆弱的麦色肌肤。凸起的血管经络因为刀刃的压力微微凹陷。 如若两人此时不是灵体,谢问的脖颈已经被沈疑之割开。 但谢问并未躲避,只是静静看着沈疑之, 轻轻摇头。 “没有。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些记忆哪来儿的。” 谢问见他如此大的反应, 追问:“所以那些都是真的?你我是重活了一世?” 沈疑沉默。 谢问明白了, 情绪一落千丈。 不为自己, 而为沈疑之。 原来,他的疑之受了这么多苦。 少年失意, 父亲背刺, 修为停滞, 重伤目盲…… 对于沈疑之这样骄傲的人, 哪一刀不是切肤之痛? 谢问眼眶微热, 抬手覆上沈疑之的侧脸,“疑之, 对不起。年少时, 我不该与你争一时意气。” 沈疑之胸腔翻滚的情绪陡然一灭,握在手中的微命剑化作点点星光,归于谢问内府。 谢问轻轻摸他的脸, 温热粗糙的掌心磨得他脸颊发痒,却也让他心头烘热。 虽然他们前世有诸多龃龉, 但那毕竟是前世的事情。 他怎么能因为前世的事情, 迁怒现在的谢问? 沈疑之深吸一口气, 自洽了,一把拍开谢问的手,冷冷道:“等出去再与你算账。” 谢问:“好。” 说完又牵上他的手。 “行了。”沈疑之挣了下,没挣开, 只好催促:“该醒了。” 谢问又应了声。 漆黑无序的魇境在主人的示意下慢慢崩塌。 天光泄露之际,一缕琴声忽然自谢问识海深处传来。 琴声杳渺、低沉,转瞬却陡然逼近,刺穿耳膜的瞬间,化作无数光刃,穿透谢问。 谢问灵体陡然被切割,化作碎裂的虚影。 沈疑之看着,瞳孔骤缩,霎时间只觉天地寂静,耳中锐鸣。 “谢问!!!” 他紧握住谢问的手,虽然不知发生何事,想要谢问安然无恙的念头却压下了魇境中所有残存的力量。 二人交握处亮起淡金的光芒。在这束灵光的笼罩下,谢问的灵体迅速复原。 然而与此同时,无数黏腻的黑色丝线竟从谢问的灵脉中生长出,犹如活物一般,兴奋地攀上沈疑之的灵体,又卷又缠。 “魇魔……” 沈疑之瞬间认出这是何物。可谢问灵体内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未及明悟。 谢问体内化出的魇魔已经因为瑶光琴残余的攻击躁动起来。 魇魔携带的记忆,也纷纷涌入沈疑之的识海。 “师父!!!不要!!!不要!!!” “好疼!!!” “啊!!!” 幼童绝望哀嚎。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素日待他最好的人,生生撕裂他的识海,将魔魇封入他的体内。 他恐惧挣扎,直至这段记忆被消去,才如被抽去魂魄的偶人一般安静下来。 “如此便好了?” “嗯。只待他体内魔魇长成,便可取魇裂天。” 裂天…… 原来如此。 可是,随意把谢问当做满足私欲的容器,经过他同意了吗? 沈疑之垂下眼,反手握住那些游移生长的黑线,抵着谢问心口猛地一拉。 黑线尖啸,瞬间脱离谢问识海。 魇境继续崩塌,谢问意识回体。 沈疑之单手拘着魇魔,另手迅速将谢问推出魇境。 “……” 飞舟之上,正对谢问施法的剑尊忽然撤手,捂着被金光灼烧的手掌后退一步。 “师尊!”韩鸣慌忙上前一步,扶住剑尊手问:“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 第63章 剑尊不语,盯着沈疑之眉间浮现的金印,忽然召出灵剑,一步步走向沈疑之。 “师尊?”韩鸣完全不知发生何事,茫然间,床上沉睡的谢问突然睁开眼。 眼见剑尊利剑落下,他翻身坐起,迅速挡在了沈疑之面前。 灵剑堪堪抵在谢问面门,再进一分,便能要了谢问的性命。 但谢问丝毫不避。 剑尊蹙眉,看着眼前与自己几分相似的孩子,僵持许久最终收了灵剑,缓声劝:“沈疑之将你体内的神魇纳入了自己内府,若不及时清除,神魇便会依附在他的元婴之上,成为他的一部分。你不想救他?” “我会救他。”谢问召出微命,“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师父。” 虽然面前之人的容貌与记忆里的严肃老道完全不同。可想起前世记忆的谢问,还有什么不明白? 眼前赐予他血肉的人谎称他是孤儿,将他拘束在深山,然后又扮做老道教他术法、剑术,如此种种,为的不过是养着他体内的魇,以供来日裂天之用。 凡人妄图裂天,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谢问无暇自伤,看向剑尊的眼神里却带了嘲讽。 剑尊对上他视线陡然一怒,覆手间再次召出灵剑,直指谢问。 韩鸣见状大骇,忙劝:“师尊息怒,谢问方才知晓自己身世,心里有怨也正常,不如让弟子……” “你先出去。” 韩鸣一哑,担忧地看了眼谢问后无奈出门。 飞舟平稳向神剑宫飞去,白日明晃晃的阳光照入船舱房间,犹如一道利剑,将谢问与剑尊分隔在明暗两端。 谢问想起前世那些事,看着剑尊笃定道:“你的道,不会成。” “那便不成吧。”剑尊显然没将谢问放在眼中,见青年犯倔,暗叹一口气,杀心渐起。 既然神魇已不在谢问体内,那不如…… “神无乐!” 冰冷的女声忽然在船舱响起。 接着屋内银光一闪。 剑尊一顿,再回神,屋内已无谢问与沈疑之的踪迹。 * 深秋凉风刺骨,谢问抱着沈疑之,站在灵剑尾端,看向身前的女修。 银衣白发的女修负手御剑,察觉谢问的视线,回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谢问从酷似弟弟谢狸的轮廓认出来人,尝试唤:“东里家主?” 东里寻淡淡应了声,随即温声道:“神魇取自东里家神剑之灵,并非寻常魔魇,成熟前对人无害,反而能激发修士的潜力。你父亲最初并无害你之心。只是他陨落在即,心魇日盛,如今见神魇旁落,才想剑走偏锋。” 谢问并不想听这些,垂眸看着怀里沉睡着的漂亮青年,追问:“他会有事吗?” 东里寻:“我还以为你会好奇为何我非男相。” 长久以来,东里寻都以男相示人,知她真身之人少之又少。 只因东里家曾受神剑诅咒,族中男子皆是不世之材,女子却都身怀炉鼎体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未免家族遭难,东里家女子自幼便修男相,以男相示人,对外则称女儿尽数夭亡。 但谢问显然不在乎这些。 想着因神无乐一念导致的骨肉疏离,东里寻叹了口气,恢复男相,沉声道:“我带你去药宗寻林延。虽不知神魇转移是否会提前成熟,但万幸这孩子是沈家的嫡系。” 谢问这才再次看向东里寻。 东里寻解释:“世间强者如过江之鲫,天道并不偏爱世家修士。这几千年,生于凡人之家的散修也出了焰明、神无乐这样的不世强者。但古老世家之所以杀而不绝,风吹又生,是因为每一世家都是罪神的血脉。他们身负神血,自然强于一般修士。” “这也是神无乐妄图裂天的原因。他认为自己未沾世家之血,并无原罪,便不应与世家修士们同囚此世。” 关于罪神,仙门古老的典籍中有零星的记载。 说他们是上重天的叛神,举乱失败后被囚此间,永世不得回天。 所以自古以来,仙门从未有世家修士成功飞升。 谢问前世入主仙盟后,也曾听人提及此事。只是那时仙门大乱,世家与散修的矛盾在无相宫的挑拨下,愈发激烈,他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叩天门,也不知众人所说的天门已锁到底是怎么回事。 更何况…… 他还心有牵挂,哪怕至如今重来一世,也只念红尘,不思飞升。 “所以这和疑之有什么关系?” “沈家……”东里寻目光落在沈疑之身上,拉回话题:“沈家是一众世家里最特殊的一家。他们身负神血,却并无原罪,灵力至精至纯,与天地灵脉同源,所以他体内神魇哪怕已经成熟、苏醒,也无法轻易拖他入魇。” 谢问:“可这终究只是传闻。” “是啊。”东里寻并未托大:“还是得让林延看看。” 她说着,已带着二人来到药宗山谷的结界入口。 由于医修不善打斗,药宗护宗结界常年打开,哪怕大乘修士亲临,也得等着药宗弟子来开门。 不过来者是沈疑之与谢问又另当别论。 见东里寻尝试联系林延。 谢问抱着沈疑之,召出灵剑,径直飞入了药宗山谷。 “嗯?”东里寻跟上前,隔着结界问谢问:“你与林延有交情?” “是疑之。” 之前沈疑之来找林延取蛊,林延取完蛊觉得这小玩意儿有意思,便问沈疑之还有没有。 沈疑之自然没有,但林延要就可以有。加之他也想研习蛊术,便与林延有了往来。 原本林延还因为沈疑之容貌过盛,不大喜欢沈疑之,但与其深交后又有所改观。 等沈疑之带谢问来取蛊,两人已经兄弟相称,十分要好。 如今谢问能自如出入药宗,便是靠沈疑之与林延这一层关系。 东里寻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跟进,留给谢问一块灵通玉佩后,裂空返回东洲。 * “天珠子、木魑香、云禾散……” 药宗山谷腹地疑一幢木质小屋内,林延正手把手教梁圣手识药。 梁圣手抱着林延,听得十分认真,一面是对此道感兴趣,一面是觉得师尊声音实在好听,朗朗如碎玉,听的人耳酥腹热,慢慢就走了神。 “梁云鹤!”林延察觉他分神,当即重重拧了下梁圣手耳朵。 “诶诶诶!”梁圣手忙按住林延的手,告饶:“师尊,我错了。” 林延一哼,松开梁圣手已然红肿的耳朵,啪地放下手里的医书:“你今日要是背不完这本书,就别回房睡了!” “别啊师尊。”梁圣手忙蹭过去圈住林延的腰,“好不容易得一次空闲来你这边,你怎么能让我独守空床?” “一天天不想正事。就该给你灌一副软药下去。” 梁圣手:“还不是师尊非要用那合欢蛊。我哪儿经得起师尊你折腾?” 两人修为到底有差距。要梁圣手来喂养林延着实难为他,试过两次林延便将那蛊取了,很是不尽兴。 眼下林延见梁圣手还敢抱怨此事,当即寻来好几本提升修为的典籍,要梁圣手一一细读,不至炼虚境不可懈怠。 梁圣手听了两眼一黑,手脚并用扑林延身上为自己求情。 两人名为师徒,实际已是结过契的道侣。平日虽异地而处,但感情甚笃,这般搂搂抱抱,难免擦枪走火。更别说梁圣手本来就有这心思。 林延被缠得没法,回过头按着梁圣手亲了亲。 梁圣手一瞬就消停了,红着脸痴痴看着林延。 谢问恰好在此时抱着沈疑之匆匆赶来。 做事不关门的两人一愣,对上谢问焦急的神情,赶紧分开,各自整理松散的衣物。 “这是怎么了?” 梁圣手先整理好,随后拉上屏风,去看谢问怀里的人。 谢问放下沈疑之,将历练时发生的变故大体同梁圣手讲了。 梁圣手听见明尊施展天月幻境已是大惊失色。 后面听到剑尊妄图饲魇裂天,更是如遭雷击。 梁圣手虽然弃剑从医,但到底是神剑宫的人。对剑尊不可能不怀敬仰之心。 如今听剑尊因飞升无门而走了左道,只觉心痛可惜,不明白这些人求的大道到底是什么。 相较梁圣手,林延则平静许多。 他坐一旁给沈疑之诊过脉后,淡淡对谢问道:“小疑之没事。他灵力精纯,内心也纯粹,这魇魔伤不得他,反被他困住了。” 谢问松一口气,追问林延可有拔出魇魔的方法。 “这个嘛……”林延思索一番,对谢问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有风险。” 谢问:“无妨,我来担。” 林延点点头,转身叫梁圣手去寻凝神静心的药材。梁圣手出门后,林延问谢问:“你与疑之还未结契?” “嗯。” “为何?”林延奇怪:“他上次带你来取蛊,就有与你结契的念头。是你不同意?” 第64章 谢问垂眼,如实道:“是我误会了疑之,以为他要和我分开。” “哦。”林延捏捏眉心,“这样就棘手些了。” “尊上但说无妨。” 林延:“方法倒也简单,只需你进入疑之识海,使他在我除魇时保持清醒即可。” “只是……你非疑之道侣。所以我不能确定疑之是否全身心接纳你。如若疑之排斥抗拒你,那很可能伤及你与疑之的灵体。” 谢问一时沉默。 林延:“你也对自己没有信心?” “不。”谢问定心,沉声:“来吧。” 林延看出他决心,放下心来,等梁圣手回来,便点燃了安魂香。 袅袅青烟飘起,催人欲眠。 谢问看着疑之,俯身吻了吻疑之微蹙的眉眼,随后牵着疑之的手,在床里侧睡下。 林延:“我开始了。” 谢问闭眼,放任灵体出窍,进入疑之识海。 “好顺利。”梁圣手问正施法的林延:“这是不是说明疑之心里有谢问?” “嗯。”林延应完又觉不准确,多加一句:“不仅仅是有。” 是很有。 * 一日后,安魂香燃尽。 林延见沈疑之眉心金印黑气散尽,重焕光彩,松口气,对谢问道:“可以了。” 谢问立即坐起,捧着沈疑之的脸轻声唤:“疑之……” 沈疑之漂亮的眉一蹙,许久才掀开薄薄的眼皮,定定看向他。 谢问见他苏醒,大喜过望,立即拥人入怀,捧着疑之的脸又亲又蹭。 沈疑之眯眼,细细长长的手忽然抵着谢问脑门,用力将人推开。 谢问一怔,随即听沈疑之冷冷问:“你们是谁?” 谢问脸上喜色散去。 一旁准备功成身退的师徒二人立即窜回来,拽开谢问,分别扣上沈疑之的左右手。 还没诊断,沈疑之细细长长手指动了下,轻轻点在他们手心。 师徒二人松口气,撒开手演戏:“哎呀,云鹤,为师失误啦。” “怎么了师尊?” “好像拔魇之时伤及了疑之的识海,他失忆了。” “啊,这可怎么办?” “为师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还是去医阁翻翻书吧。” 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退出房间。 沈疑之见状眼尾一挑,正要给恢复前世记忆却瞒而不报的谢问一点教训,一旁的谢问却再次扑上来,粗糙带茧的手捧着他的脸,径直吻下来。 “唔!” 沈疑之一怔,下意识回应谢问后又想起自己的计划,揪着谢问衣领又推又攘。 谢问笑起来,偏头舔着他耳朵,缓声:“疑之,在你的识海里我就想这样做了。装失忆吗?那更好了。” 沈疑之:“……” 怎么感觉是在奖励他? 算了。 谁叫他是谢问。 原谅他了。 沈疑之慢慢放松下来,搂着谢问细细回吻。 * 到底是在别人家里,二人并未过线,亲过一阵便放开彼此。 沈疑之在识海与魇魔纠缠数日,如今十分疲乏,醒来后又睡不着,便躺在谢问腿上玩谢问的手。 谢问的手很大,指节又粗又长,看起来很有力量感,平日做那档子事的时候,似乎单手就能拢住他的腰。 这就是剑修的手吗?还是只有谢问的手长这样好? 他伸出自己的手,与谢问掌心相贴。 谢问:“在看什么?” 沈疑之:“你的手比我大一圈,怎么长的。感觉微命在你手里都变精巧了。” 谢问又笑了,过了会儿忽然想起一事,反握住沈疑之的手,故意问:“原来微命是疑之给未来道侣的。可我已经将它练做本命剑了,怎么办呢疑之?” 沈疑之一囧,想起谢问进入他识海旁观了他两生的记忆就觉得自己是在谢问面前裸奔了一遭,闻言没好气道:“还说!迟早洗了你的记忆,把你关起来,当我的性.奴。” “好,把我关起来吧疑之。”谢问埋进沈疑之脖颈,闷声:“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在你身边。” 前世谢问还有自己的道。如今见自己的道也是虚幻,内心便空落下来,只能牢牢抓紧沈疑之。 沈疑之当即一哂:“那不行。你老子图谋毁了我的天下,你得替我阻止他。” “他快死了,成不了。” 沈疑之:“那前世的灭天之劫是怎么回事?” 谢问一顿,想起在疑之识海里见到的末日场景,又振作起来。 “是得查。可我已与他摊牌,不像前世能随意进出神剑宫了。” “无妨。”沈疑之挠挠谢问的掌心,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50章 破天门二 谢问弟弟名唤谢狸。 前世沈疑之杀了谢问仍觉不尽兴, 扭头见到个和谢问七分相似的少年,当即玩心大起,将人掳了拘在自己身边。 原是存了侮辱谢问的心思, 想让谢问看看,他胜过他后, 如何春风得意, 如何不可一世。可斯人已逝, 他做这些根本没有意义。纵然他把谢狸调教成一条狗,也辱不了谢问分毫。 想开后, 他就想放了谢狸, 但见谢狸天赋尚可, 或可比肩其兄, 又认真授其术法心术, 想为自己与谢问的道留一个传人。 谢狸目睹沈疑之杀了自己兄长,自然仇视叛逆, 但被沈疑之教训几年又日渐上道, 便得乖顺听话,慢慢成了沈疑之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刀。 沈疑之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沈疑之要他杀人, 他还得问怎么杀、几时杀,非常趁沈疑之的心意。 如今沈疑之要用人, 很自然就想到了谢狸。 只是今生因他重生, 许多人的人生轨迹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抛却谢问这个变数不说, 谢狸就因谢问之事,被东里寻带回了东里家亲自教养。 如今沈疑之要用谢狸,还得思虑东里寻的立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沈疑之担忧:“东里寻如今未必愿意让谢狸回到那个所谓的父亲身边。” “我去试试。”谢问倒是没想那么多,“裂天一事关乎整个仙盟, 一旦事成,东里家也无法独善其身。” “行。”沈疑之怕迟早生变,催促谢问即刻去办。 谢问幽幽看他一眼,按着他亲一口后拿上微命剑走了。 谢问一走,门外等候的师徒二人迅速进屋吃瓜。 林延本着兄弟情分,没好意思问,便撺掇梁圣手去。 梁圣手走进屋中,上下打量沈疑之后问:“疑之,你现在还是失忆状态吗?还需要我们配合吗?” 沈疑之闻言一笑,起身道:“方才多谢梁先生。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恼恨谢问这木头不长嘴,想让他长个记性,现下已经没事了。” “噢,这样啊。”梁圣手:“那谢问怎么走了?” 沈疑之又将他的想法同梁圣手与林延说了。 梁圣手点头认可:“裂天必然伤及无辜之人,是得阻止。” “但我觉得东里家不会助你。” 沈疑之看向突然开口的林延。 林延道:“其实剑尊裂天并非他一人的想法,更不是什么秘闻,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知会除南冥洲外的各大世家,其中支持剑尊的家主不在少数。” 沈疑之沉默。 这个局面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剑尊裂天的目的是为飞升。如果有这个机会,哪一个修士不想飞升上仙界? 所以观望者众也在常理之中。 可惜,裂天却并非如剑尊所想那样简单。 它除了带来灭世的灾难,根本无法助人飞升。 “剑尊不会信你。而且……”林延沉默片刻,直言:“我觉得单凭你与谢问也阻止不了他。否则,即便有东里寻出手相助,他也不会放你们走。” 如今剑尊已在大乘巅峰,足可比肩明尊。而他与谢问,还在元婴。 沈疑之自己也察觉一点蚍蜉撼树的意味。 但,这是他的仙盟,他的天下,他的江山。 他若不想着阻止,岂非放任他人在自家杀人放火? 沈疑之做不到。 况且裂天一事并非一日之功,他与谢问还有成长的时间。世间强者对他二人的轻视,是他们如今最强的保护色。 林延见状不再劝,只道:“反正该说的我都同你说了,你既想做便试试,但不可贪功冒进,若是惹恼剑尊,我这小小药谷可容不下你。” “师尊……” 林延淡淡看向梁圣手,“你的医书背完了?今日的功课都做了?” 梁圣手迅速遁走。半大的人却被当孩子训。 沈疑之见了新奇,过了会儿才接上林延的思路,应道:“林大哥放心,此事绝不会波及药谷。” 第65章 林延点头,这才道:“你家正值多事之秋,你如今又得罪剑尊不能在东洲待着,你与谢问便先住在药谷吧。我与云鹤隔壁的屋子空着,你不嫌弃就去看看。” 沈疑之如今没地儿落脚,林延肯留他算是帮了大忙。 不过,想想前世今生竟都靠梁先生师徒二人接济,沈疑之不由笑了声。看来无论命运如何流转,只要人心人情如此,那既定的因果就不会改变。 林延:“笑什么?” 沈疑之正色:“林大哥,多谢。你和梁先生又救我一次。” “又?”林延:“是说我替你除魇的事?嗨,那不过小事。你本身负沈家血脉,那魇伤不得你,我不过是将它从你内府取出来罢。” 沈疑之原是在想前世的事情,如今听林延提及此事倒也没反驳,顺着话题追问:“那魇如今还在吗?” “在。”林延:“神剑之灵可是好东西,大凶大煞能冲散不少东西,我想养来看看能不能入药。怎么,你要?” 沈疑之:“只是还不知这东西和裂天有何联系,林大哥既然要养便养着看看吧。” 林延点头,见梁圣手在屋外等得着急,便不再与沈疑之多聊:“我得看看你梁先生的课业了。你去隔壁屋子看看吧,缺什么同云鹤说。” 沈疑之点头,出门知会梁先生后往隔壁屋子走去。 药宗山谷湿气浓郁,沈疑之嗅着淡淡的青苔气息,慢慢理着思绪。 眼下他手中压着许多事。 除却阻止剑尊裂天、防止无相宫暗自坐大,还得料理沈期。 “沈期……” 沈疑之目光沉了沉,到隔壁屋子后,祭出通灵玉牌联系在外斡旋的沈琅。 “兄长?”玉牌灵光一闪,沈琅略有些担忧的声音传来:“你没事吧,怎么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 “没事,有别事耽搁了。你那边进程如何?” “还行。近来仙门事多,明尊与剑尊会面、不久又出手相争一事闹得仙门人心惶惶,各大世家家主害怕格局巨变,都想将存储在沈家的灵石拿回。前些年,沈期为了冲击大乘,用了不少灵石,如今要还各大世家的灵石,只能解开灵脉封印,动用灵脉矿藏。” “知道了。”沈疑之:“我眼下脱不开身,你回青蓬盯着沈期,若他开始寻我踪迹,立即知会我。另外春桃娘那边安抚即可,不用过多理会了,无相宫一样得拔除。” “是。时辰不早了,兄长早些休息吧。” 沈疑之应一声,等与沈琅断开联系,才发现夜已经深了。 由于护宗结界的关系,药谷常年处于一种暗蓝的光晕中,所以他一时没察觉昼夜的更替。 更深露重,也不知谢问到东里家没有。 沈疑之叹一口,拿起腰间的玉珏又放下,最终没去分谢问的心,回屋整理一番后上床睡了。 翌日,沈疑之如常醒来,他睁眼见谢问还未归不由心中惴惴,又下意识拿起了一旁的玉珏。 正想联系谢问时,他又清醒过来,明白谢问不可能一夜就归。 再等等吧。 沈疑之放下玉珏,收好后又躺回了床上。 由于他方才取了魇,相当于给内府来了次贯穿伤,因此他的内府还十分脆弱,一时无法修炼。 沈疑之终其一生都没什么爱好,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如今短期内不得修炼,竟让他有种度日如年的感受。 越是度日如年,就越想谢问。 想到最后,沈疑之只得拿出谢问平日穿的衣裳抱在怀中。 属于谢问的檀木气息进入鼻息,慢慢安抚了沈疑之浮躁的心。 沈疑之平静下来,过了会儿又觉小腹有异,诡异的热流涌动,带得人的心脏也跳动烘热起来。 蛊虫不是已经取走了吗,怎么还会这样。 难道…… 明白怎么回事的沈疑之立即扯过被子搭在了自己的腰间。 可盖被子并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该硬的地方还是硬得难受。 沈疑之无奈望天,忍耐一阵后狠狠心,手探进谢问的衣服,借着谢问粗糙的黑色布衣包裹住了自己。 * 谢问折返已是三天后。 事情顺利得超乎所有人的预期,东里寻不仅愿意让谢狸回到剑尊身边,还愿意帮他们一起阻止剑尊。 林延听后大喜过望,说沈疑之赌对了。 沈疑之却兴致恹恹,与谢问回屋后径直趴在了床上,无精打采。 谢问见了奇怪,上床扶起他:“疑之,怎么了?” 沈疑之靠着怀里,抬头看他一眼,又伸手捻了捻他身上穿的衣服,最终闷闷道:“谢问,你能不能穿点好衣裳,这破麻布到底有什么好?” 谢问不解,低头看着自己稍显粗硬的布衣,问:“刺着你了吗?” 沈疑之不语,半晌从被子扯出一件衣服狠狠丢给他,“都给我磨破皮了!” “嗯?”谢问困惑,等知晓是哪里磨破皮后又一霎红了脸,举起衣物往鼻尖凑了凑。 沈疑之眼尖瞧见,“你干什么?” 谢问抿唇,遗憾道:“上面没有你的味道。” “当然没有,我给你洗了!”虽然是用的清洁咒,但也算为谢问洗过了衣裳。 谢问闻言一笑,把那衣服卷吧卷吧收起来,“其实不用洗。” 沈疑之:“我是变态吗?” “我是,我是变态。”谢问说着,自己笑出声,随后挤上床,将沈疑之紧紧抱在怀中,轻轻摸他被磨破皮的地方。 “是这里疼吗疑之?” 沈疑之老房子着火,不自觉夹了下腿,慢慢跪坐起来,凑过去吻谢问的脖颈,喉结,侧脸。 谢问喉结上下滑动,但忍了最原始的冲动,从纳戒取出一件黑色的丝绸长袍。 “疑之,可以穿这个吗?” 沈疑之抬眼一睨,对这凡物不感兴趣,但没拒绝。谢问见状三下五除二将他剥了,给他穿上了新袍子。 沈疑之原本就白,平日穿着白衣都遮不了的瓷白。 如今换上黑色衣袍,如水布料包裹下的瓷白肌肤如雪一般,白得晃眼。 尤其丝绸质感的长袍十分贴肉。如今沈疑之躺在床上,只消稍稍一动,长袍便随之流动,将他高挑纤细的身形勾勒无余。 谢问盯着疑之的脸,目光顺着白皙脖颈向下,最终停在了疑之极细极细的腰上。 黑色长袍裹着沈疑之,由于腰过细,许多布料就堆砌在那一处。 本来顶好看的衣裳,一霎变得碍眼。 刚把人收拾好,又想把人剥开了。 谢问呼吸渐急,落在沈疑之腰间的手也灼热起来。 “疑之……” “嗯。”沈疑之低低应一声,谢问立即将人抱坐在腿上,捧着他的脸强势吻他。 沈疑之被亲得意乱神迷,偶一错眼,扫了眼铜镜,却发现他身上衣袍有些熟悉。 沈疑之眯眼,一霎推开谢问,走到铜镜前,照镜自鉴。 自顾自看了会儿,沈疑之扭头问谢问:“怎么突然给我穿这个?” 谢问从后环住他,吻他的耳朵,如实道:“在你识海的时候,看谢狸伺候你穿过。觉得很好看,回来的路上就买了。” “买了,穿了,然后呢?” 谢问呼吸一重,埋进他脖颈缓了缓,才托着他膝弯将他抱起。 沈疑之没料到是这种抱法,未免摔下去,慌忙撑住了谢问宽阔的肩膀。 谢问抬头看他,半晌又红着脸低下头不说话。 沈疑之瞧了会儿,发现谢问这人是真闷,衣服是要买的,事儿是要办的,但是那嘴就跟上了封条似的张不开。 其实沈疑之还挺爱听谢问在床上说下流话。 奈何…… 算了。 先这样着吧。 * 一夜云雨,沈疑之松快不少。 抛却双修,纯粹感受彼此的存在,那愉悦的感受才将他送到顶峰。 难怪那么多人沉眠双修却止步不前。 情到深处谁还管修没修? “这么看合欢蛊还真是好东西。”沈疑之翘上二郎腿,白皙的长腿挂着黑色的丝袍,色情又漂亮。 “全自动双修,根本不用分心。” 谢问:“真给你种上你又不乐意了。” 沈疑之当即嗤了一声,踹谢问一脚后问:”谢狸已经去神剑宫了?“ “没有。”谢问拢住疑之踹来的脚,把那垂在两边的长袍牵起盖住那白腻的长腿,“他也得通过试剑大会才能进入神剑宫。至少还得半月才能传递消息过来。” “规矩真多。不过也好。”沈疑之算算时间,准备先去把沈期埋了。 “过两天我回一趟青蓬,你跟我还是呆在……” “跟你。” “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吗你就跟我。” “无非杀人放火。” “答对了。”沈疑之:“我要去宰了沈期。” 第66章 对比起明尊剑尊,沈期不够强。 但到底是大乘修士。 谢问担忧:“有十足把握吗?” “若说没有你还跟吗?” “不要考验我疑之。” 沈疑之当即笑起来,过了会儿才捧着谢问的脸,认真道:“确实没有。若我出事,你一定要继续阻止你老子裂天,明白吗?”他手指指天又指指地,“这些,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我不在了,你这个未亡人就得替我守好它们。” “不会的。别说这种话,我只做你道侣,不做你未亡人。” ”行,那我争取活下来。“ 不过话是这样说,现在的沈疑之要杀沈期却不是一件容易事。 明尊独霸仙门千年,九州数百世家大能当真无一人能和明尊对抗吗? 不一定。但没人愿意和明尊打。赢了又如何,若是激怒明尊,他是真会和你玩我们一起死那一套。 有手段又疯癫,这才是众人惧怕明尊的根源。但相对的,如今天月幻境被破的明尊也不再敢随意招惹大乘修士。若大乘修士被逼至绝境,要自爆内府,哪怕是明尊也得被极限一换一。 沈疑之要杀以至大乘期的沈期,也面临这样的困境。 人确实能杀,但他杀完人能不能活,就不好说了。 这世间心甘情愿被他杀的,只有谢问啊。 想到这儿,沈疑之突然有点难过。 尤其想到谢问,这低落的情绪又无限放大。 他是死过一遭的的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成则快意生,死则图一快,本不算大事,可以想到他死后谢问可能为他难过,他的心脏也跟着揪起来。 不过他与春桃娘的血契犹在,他不杀沈期,三年后死的就是他。 所以沈期必须死。 沈疑之定了心,摸了把谢问的脸后撑着床坐起来。 黑丝绸长袍如水般垂下,慢慢勾勒出沈疑之高挑的身形。 谢问手掌落在沈疑之腰间,按着人抬眼问:“去哪儿?” “去看看梁先生,你去吗?” “你去吧,我在窗前看着你。” 大抵是数次撞见梁先生与林延亲热,谢问如今不爱往两人面前凑。 沈疑之闻言笑笑,穿上木屐踱步出门。高挑身影掠过木质花窗,去了隔壁。 林延最近正想方设法提升梁圣手的修为。 沈疑之过去时,师徒二人外出历练,只留了张纸条,让他与谢问自便。 沈疑之过来本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迅速暴涨修为的法子,见人不在只好返回自己的屋子。 谢问见他回来,从后揽住他,“人不在吗?” 沈疑之点头,推开谢问回床坐下。 昨夜难得开荤,谢问精力很好,沈疑之也没怎么睡。加之内府取魇的伤势未痊愈,他辅一座下便觉昏昏欲睡。 这是内府催他休息的信号。 谢问见状,揽着他躺下,又将自身的灵力,缓缓渡入他体内,助他修复内府。 沈疑之靠着谢问,刚闭上眼又掀开眼皮,认真盯着谢问看。 谢问仍旧是少年的模样,面容比之前世稍显青稚,但自从恢复记忆,眼神就沉稳许多,带了前世影子。 想起两人前世那些纠缠与对峙,沈疑之忽而轻笑了声。 都说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相逢,他和谢问可不就从冤家睡到了一张床上? 谢问闻声,低头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琥珀偏茶色的眼睛,唇角漫开点弧度:“在看什么?” 沈疑之抬手抚摸谢问凸起的眉骨、高挺的鼻梁,见谢问眼皮因他的抚摸微微颤抖,忽然缓声道:“谢问,若我活着从青蓬回来,我们结契吧。” 结契的对于修士来说无疑是人生大事。 和世家联姻不同,与人间的婚姻不同,结契是将彼此的命途都交托于彼此,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是死了,也会在魂魄打上记忆,等待来世再相逢。 谢问此就前提过结契,但也只是说说,原本想等自己真正独当一面才认真考虑此事,如今乍听沈疑之提及,只觉有烟火在在自己脑中炸开,哄得他心旌荡漾、目眩神秘。 “好。”故作平静的回答,却能难掩他内心的波澜。 沈疑之察觉到那些流淌的爱意,想与谢问长长久久的渴望一时达到顶峰。 此番去青蓬,得活着…… 务必得活着。 怀揣这一念,沈疑之靠着谢问,慢慢合上双眼。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51章 破天门三 “只是想杀一个沈期, 就令你如此担忧吗?” 嘶哑而苍老的声音忽然自识海传来。 沈疑之心下一惊,转瞬看见一个骨架宽大、皮肤褶皱、皲裂的老者出现他在他识海。 老者佝偻站着,高大的身躯仿佛不堪重负般严重弯下。 见他看来, 老者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仿佛已经等他许久。 好熟悉。 这人是…… 明尊! 沈疑之倏地睁眼。 药谷的护宗结界不知为何变成了透明色。 午后偏西的阳光笔直照进屋内, 刺得他瞬间紧闭双眼。 睡在他身旁的谢问瞧见, 立即用手覆上他的双眼,又施法关闭了支起的窗格。 屋内的光线暗下来, 似乎连温度也凉了些,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檀木香。 沈疑之很快适应, 拉开谢问的手, 再次睁开双眼。琉璃琥珀般的眼眸沁了点泪水, 看起来水润透亮,又因惺忪睡意, 眼神未曾聚焦, 所以带了点迷茫的意味。 谢问看着,伸出手轻轻点了下沈疑之的眉心。 沈疑之回神,抓住谢问的手, 展开五指后放侧脸蹭了蹭。 谢问顺势摸了他白皙柔软的脸,“醒了?” 沈疑之定定看着他, 片刻后轻轻“嗯”了声。 谢问看他面有倦容, 担忧问:“没睡好?” 沈疑之想着梦中之事, 皱了皱眉,最终却摇了摇头。 “睡久了,更乏了。” 谢问不疑有他:“那起来坐坐?” 沈疑之不语,在床上翻个身, 没一会儿就趴到谢问胸膛,再次闭上眼。 谢问见状笑了起来,手横在沈疑之腰间,轻轻将人圈住。 沈疑之抱着谢问懒了会儿才彻底清醒,见药谷结界不断变化,不由奇怪,“林大哥和梁先生回来了?” 谢问:“嗯,他们在养魇。” “嗯?”沈疑之坐起来,拉着谢问出门围观。 * 最近林延铁了心催梁圣手修炼。 梁圣手觉得苦、觉得累,一心逃避。 人在逃避的时候,总对其他事情感兴趣些。 因此,他忽然想到,魇既然是寄生之物,那除了寄生于修士内府,是否还能寄生在其他生物体内? 为了试验,二人外出捉来了一只为祸一方的小鼠妖回来,随后将从沈疑之体内取出的魔魇切下一小部分,植入鼠妖体内。 然而…… 沈疑之看着毫无变化的鼠妖,轻轻“啧”了声。 梁圣手听见慌忙为自己挽尊:“刚放进去!说不定再等一会儿就有变化了。师尊,快,把结界的光线调一下,定是谷内环境不对。” 林延:“……” 沈疑之看破玄机:“梁先生,你就是不想修炼吧。” 梁圣手当即愤怒地看向他,大有惨遭爱子背叛的破碎感。 林延见状忽然笑了声,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梁圣手忐忑地看向一旁坐着的林延,正思考该怎么为自己狡……不,辩解!就听林延淡淡道:“这里我来看着,云鹤你去修炼吧。” “师尊……” “嗯?” 梁圣手绝望败走。 他走后,林延又替鼠妖检查一番,见魔魇确实没对鼠妖产生任何影响,便将其从鼠妖体内取出。 “看来这魔魇是惰性的。”林延断定:“所以短期内不会对寄生之物产生影响。” 谢问也补充:“东里家主说这魇要成熟后才会起作用。” “这样啊。”林延有了新思路:“那我再去寻几只温和无害的灵兽来试试。你们先去做自己的事吧。” 沈疑之点头,见林延回屋,又凑近去看那鼠妖。 鼠妖已奄奄一息,见沈疑之看来,立即跪地求饶,然而它的鼠头还未磕下,就已经被沈疑之释出的灵力击中,嘎嘣倒在笼中。 这鼠妖虽已生灵智,修为却极低,潜行凡间数年,专以人肉为食,但又因打不过成年人类,便昼伏夜出,专挑刚出生的婴儿下手,只要新手父母将新生婴儿放在一旁,这鼠妖就能迅速咬断婴孩的脖颈,喝血吃肉。 如今这只能对付婴儿的鼠妖根本受不住沈疑之一击,顷刻就在笼中倒地身亡。 可不过片刻,弱小的鼠妖竟又诈尸复活,只见它在笼中疯狂暴走,对着铁笼又啃又咬,直到力气耗尽,才挂在铁笼上彻底没了动静。 第67章 “这是……”谢问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 沈疑之的看着笼中的鼠妖,许久后缓声道:“我好像明白这魇的作用了……林大哥!” …… 在药谷安心修养数日,沈疑之的内府总算痊愈,可以继续修炼。 自从取了魔魇,谢问的修行速度似乎慢了些。 沈疑之很快赶上,历经两世,终于和谢问的修为持平。 意识到自己前世是在和一只魇较量,沈疑之就觉好笑,每每拉着谢问修炼都不忘戏谑他几句。 谢问听了,只是笑笑不说话。直到沈疑之发现这事儿根本和魇没有关系。 谢问修行速度放缓是因为故意放水! 为的就是逗他开心。 沈疑之发现真相后气得够呛,拒绝搭理谢问,一直到二人准备前往青蓬,才勉强翻过这篇。 * “疑之,这是你要的东西。” 临行前夕,林延准备好沈疑之需要的丹药,让梁圣手给他。 梁圣手只知沈疑之要外出,还不知他们要去做什么,因此千叮咛万嘱咐,说此药虽有提升修为的作用,却很伤内府,让他们不要随意使用。 “一定要记得啊。”梁圣手不放心,絮絮叨叨,直将两人送出山谷才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身抱住林延。 “师尊,我怎么有种不安的预感。疑之他们要去干什么?和你说了吗?” “历练吧。”林延摸摸他的头,说完不动声色转开话题:“喜欢漂亮孩子吗?” 梁圣手立即抬起头。 林延:“那咱们养一个?” “可……”梁圣手:“师尊不是觉得养徒弟都麻烦吗?” 林延一瞬笑起来,握住梁圣手扣在自己腰间的手,缓声道:“因为那时只有余力照顾你一个。” * 另一边,离开药谷的谢问与沈疑之很快绕过东洲腹地,来到东海沿岸的码头。 御剑渡海未免太招摇。 沈疑之联系过沈琅后,与谢问混进一艘商船,扮作行脚商偷渡青蓬。 由于剑尊与明尊在东洲一战之事迅速传开,仙门的气氛已经变得十分紧张。 常年游走于东洲与十六洲的船夫和行商也受到影响。众人上船后无所事事,聚在一起抱怨没了生意,还不知道自己这商能走几次。 话说到密处,人们的情绪也涌上来。有人骂明尊与剑尊吃饱了没事干,一天净打架,把财气都打没了。也有人骂沈期尸位素餐,若非他贪下这么多灵石,仙门根本不至于动荡至此。 不过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这些在漂洋过海讨生活的低阶散修、凡人又如何知晓,他们不过是各说各话,期待明天能变得更好。 沈疑之混在人群中默默听着,等太阳下山,人群散去,方才与谢问返回船舱。 商船不比客船,船舱不仅昏暗无光,还十分狭小,两人进去都得错开站,一张破破烂烂的单人木床就占据了整个空间。 沈疑之进门后顿了顿,看谢问将满是汗渍、污垢的床单全都换下,才进屋落座。 谢问解释:“最近来往十六洲的世家修士颇多,好一点的商船、客船都有世家之人,所以……” 沈疑之睨他一眼:“难道前世我逃出青蓬是游到东洲的?” 谢问不说话了,坐到沈疑之身边,把人往自己怀里拢。 沈疑之:“又心疼了?” 谢问闷声:“嗯。” 沈疑之当即笑起来,捏捏谢问的脸道:“前世是我草木皆兵,见沈琅遭遇怕祸及己身,察觉后院有异动就自己逃了。如今想想,那时不逃也没事,我这算自讨苦吃。” “祸兮福所倚,逃了也算避祸。”自从魔魇离体,谢问前世的记忆就不断涌现。 他这段时间又想起些前世的事情,如今听疑之说起此事,后怕道:“前世沈家为明尊所屠。你若未曾遁走,怕也……” “明尊屠了沈家?”沈疑之诧异:“那为何后世仙史未曾记载。” “因为没有证据。” 彼时沈疑之寒毒痊愈、正为冲击炼虚境闭关修炼。 谢问在神剑宫当值,听闻沈家出事便立即赶了过去。 他到时,沈家老小连带奴仆尽皆被屠,只是死状奇怪,每个人的身上都没有打斗的痕迹,唯眉心有一道细细的伤口。 前世谢问尚且不知是何人动的手。 直到今生陷入天月幻境,他才明白沈家众人死于何种手段。 只是不知明尊为何突然屠灭沈家。 沈疑之闻言沉默,思虑许久后也摇了摇头,“硬要推断,可能是那时的沈期暗中倒向了剑尊。明尊有所察觉,怕剑尊坐大,便暗中下了杀手。毕竟沈期掌着青蓬的灵脉,若是他真偏向剑尊,那前世便轮不到你杀明尊、我来补天了。” 谢问点头,在这千丝万缕的因果中窥见一点不幸中的万幸。 二人聊到这里,各有所思,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然而就因这一瞬的安静,极不隔音的船舱木板竟然放任“嘎吱嘎吱”地摇床声传入他二人的耳中。 沈疑之略一蹙眉,转瞬便听到一两声呻.吟和粗.喘。 伴着连绵不绝的海浪声,这些与夜晚和欲望有关的声音已经被压到极低极低。 但由于响声众多,他俩一安静,这点微小的声音便连成片,声势浩大起来。 想起这些人方才还在甲板控诉世道之艰,如今又沉溺进个体的欲望之中,沈疑之不由轻笑了声。 不过这笑里并没有多少冷意,只是单纯觉得反差。 但人好像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七尺血肉之躯纠缠着欲望、罪恶、情感、希望。 可这是错吗? 前世他踏上仙门之巅,只觉脚下芸芸众生不过蝼蚁。他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就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不值一提。 对于不服从他的散修、世家,他能武力镇压的,绝不考虑绥靖。 是以他入主仙盟后,手上沾染的血腥绝不比任何一任盟主少。因为不拿人当人,所以也不觉得自己在滥杀。 可至如今,他明白人为何物之后,又忽然觉得前世的自己过于冷漠了。 人并非无知的群体,也并非独立的个体。 他们,与他、与谢问,并无任何区别。 他随手杀一人,就可能是杀了另一人的“谢问”。 如果谢问死了他会难过,那另一人的死,也可能让另一个沈疑之痛不欲生。 所以仙门入道第一则,便是告诉所有修士,强者当怜弱,立世当慎杀。 可惜近百年来,人世间的强者好像都忘了,自己入道时听过的训诫。 意识到这里,沈疑之忽觉眉间一烫。 随即,他在谢问担忧的双眼中,看见自己眉心的金印正逐渐逸散。 * “疑之!” 谢问当即扣上他的手腕,“你没事吧?” 沈疑之摸摸自己眉心,又运起灵力探了探自己的内府,最终摇了摇头。 除了运起灵力时眉间代表他沈家血脉身份的金印不复存在外,他什么异样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沈疑之想不明白,见自己确实没有任何不适,又暂将这一变化按下不查,扭头安抚谢问:“待杀了沈期回沈家翻翻书,看看有没有先辈出现类似情况。” 谢问点头,粗糙的手指拂过他眉心,忧色难消。 “行了。”沈疑之拍怕他的脸,“说不定是好事,别多想,来修炼。” 谢文应下,沈疑之很快盘坐一定。 夜晚一下变得更加寂静,伴着这一船浑浊的杂声,谢问的心难以安定。 相较前世,今生的变数太多了。 他与沈疑之重生还不到一年,但前世那些足以灭世的秘辛已经逐渐在他们的面前展开。 世界的动线已乱,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如果,他是想如果,这一世沈疑之走在他前面呢? 谢问垂眼,忽然覆上沈疑之的手,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玉制纳戒取了下来。 沈疑之眼也不睁,只动动嘴唇:“干什么?” “取东西。” “那放你那儿,别打扰我。” 谢问轻声应下,拿走梁圣手给沈疑之的药丸后,举着纳戒往自己的手指上戴。 高阶纳戒认主后便会固定为主人的圈口。谢问举着疑之的纳戒给自己试了试,发现哪怕是给自己的小指也戴不上。 试了一阵,实在没办法,他只能悄悄捏住疑之的一根手指,准备把纳戒给疑之。纳戒不比其它灵器,修士一应物件俱在其中,最好是不离手。 但谢问才碰上那细细长长的手指的尖儿,沈疑之合上的眼皮便颤了颤。 其实,谢问这极其轻微的动作根本不足以打扰入定的修士。 但沈疑之还是太在意谢问,有谢问在身边,他便格外注意谢问的一举一动。因此当谢问再一次触碰他的手,他便分了神,睁开眼无奈问:“你又干什么?” 第68章 谢问举着纳戒往自己尾指上戳了戳,“我戴不上。你看,真的戴不上。” 沈疑之见他拿着自己的纳戒往手指上戳戳戳不由愣了下,联想到一些不算正经的事上,回神后迅速夺回,戴回了自己食指。 谢问没反应过来,闷声道:“抢什么,又不要你的。” 沈疑之哼了声,继续修炼。然而欲望这种东西就是,一旦有了点苗头,便难以压制。更何况他们还处在这样封闭又靡乱的环境中。 想着谢问那个无意的动作,沈疑之深吸口气,忽然放弃修炼,起身跨坐到谢问腿上,一手撑着他肩膀,另一手用手指戳着他心口,没好气问:“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问茫然看他。 沈疑之:“那你那样戳戳戳做什么?” “因为我带不上。所以……”想解释一下。 然而话未说完谢问已然明白沈疑之突然发难的原因。 看着青年泛红的耳尖,谢问忽然笑了下,把人抱进了自己怀中。 “所以疑之觉得我也是这样戳你的吗?” “?” 正经在床上的时候不说,这会儿突然来一句下流话什么意思? 沈疑之压着逐渐失速的心跳,抬手捂住了谢问的嘴。 谢问抬头看他,满眼笑意。 沈疑之忽觉招架不住,下巴尖抵在谢问肩头不说话了。 谢问笑着摸了摸他的后颈,随后将抱在床沿坐下,自己则半跪在床下。 “太脏了,换个做法吧,疑之。” 沈疑之不解,直至谢问低头,隔着衣物吻了吻他的,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垂手按住了谢问的额头,“不用这样。” “试试吧。”谢问望着他,轻声蛊惑:“之前你让我看的书里教过,会舒服的。” “书?” 什么书? 沈疑之显然已经快忘了,在谢问的伺候下才想起来。 想起后脑中轰然一炸。 不是! 谢问…… 学习回路这么长吗? …… 情至深处,沈疑之散在一旁的玉牌突然亮了下。 他与谢问俱是一顿。 沈疑之没多想,本想伸手切断灵力,不料颤抖的手指放上去竟泄出一丝灵力。 玉牌接通,风萧瑟激动的声音响起:“兄弟!” 沈疑之:“……” “诶,怎么不说话?” 林三生:“太晚了忙吧。” “大晚上忙啥?”过了会儿意识到什么,风萧瑟轻咳了两声:“忙也不可能接呀。” 沈疑之无奈,示意谢问别动后,应了风萧瑟一声,“什么事?” “兄弟!哇,可算联系上你了?不对,你声音怎么有点哑,没事吧?” 沈疑之:“……没事,你说事!” “噢噢。就是这几天联系不上你,想问问你怎么样了。” 沈疑之当即警觉,问:“你在哪儿?” “我回家了啊。”风萧瑟说完压低了声音:“你与谢问晕倒后不是被剑尊救走了吗?然后我爹就来把我领走了呀。我本来还担心你,想来看你,但是我爹说仙门最近不太平,让我待在北地,不让我回仙宫。你现在怎么样了,没事吧?” 风萧瑟显然还不知他与谢问已经叛离仙宫,絮絮叨叨问着他与谢问的情况,还说有机会就偷跑回仙宫看他。 如今各方局势不明,让风萧瑟老实待在北地确实是最好安排。 沈疑之听完缓声道:“我与谢问都没事,你老实在家中带着,乘云仙宫那边……别去。” “为何?” “其一,我与谢问并不在乘云仙宫……” “其二,剑尊疯了。” 沈疑之说着,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欲.望高涨不下,偏生又得安抚茫然无知的风萧瑟,这滋味已经不是一个“忍”字能压下的。 可前世他们这些人中,风萧瑟是最早夭亡的。 彼时他正闭关,根本不知发生何事。 今生诸事的因果又因他的重生改变。 风萧瑟作为与他走得最近的好友,谁知道今生的因果又会将他导向何方。 为求稳妥,他必须让风萧瑟待在较为安全的地方。 然而风萧瑟还蒙在鼓中,并不理解他说的,一个劲问他为什么、还有剑尊疯了是什么意思。 沈疑之如今哪有心思和他一一细讲,多说两句便烦了,想着风宴既然能闻风而来,应当知晓一点内情,便让风萧瑟去问他爹。 风萧瑟:“我问了呀,我爹说还不清楚。” “那我也不清楚。”沈疑之加重语气:“总之你老实待在家里!听明白没有!” 风萧瑟一下就被吓得噤声,连说了三声“明白”。 见总算说通,沈疑之松口气,放缓了语气:“还有别的事吗?” 风萧瑟沉默,片刻后含糊问:“兄弟,你是不是和谢问在……那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吗?我怎么听着有点热闹?” “……”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忘了他们不发出声音还有别人的声音。 所以…… 风萧瑟一直都知道。 忍了半天的沈疑之忽然笑了声,自暴自弃对风萧瑟道:“对,在,你要听吗?” 声音含笑,但底色却冷,吓得风萧瑟瞬间切断了联系。 对方灵力一断,沈疑之立即攥紧玉佩,生无可恋地倒进谢问怀中。 “谢问,太丢人了。” 谢问揽着他,一边拍他僵硬的背,又一边吻他冰冷的唇,哑声道:“没事。” 说是没事,但怎么可能没事!他以后来有什么脸见风萧瑟? 退一万步讲,万一他死在青蓬,那留给好友的最后印象岂非是…… 不过…… 谢问刚刚是吻了他吗? 沈疑之眨下眼,感受到唇上的濡.湿后又愣了下。 所以这是……他的…… 他看向谢问。 谢问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也愣了。 大抵是怕他生气。 慢慢抿紧双唇,心虚地看他。 所以谢问也乱了阵脚? 也是。 毕竟是比他还古板许多的人,怎么可能比他想得开? 算了。 反正都是自己的东西。 沈疑之舔掉嘴唇上略带腥味的浊液,接着捧着谢问的脸,仰头吻了上去。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52章 破天门四 突如其来的吻令谢问心旌摇荡。 他托着沈疑之的腰, 感受到一截柔软的舌尖探进他的口腔,慢慢卷裹他的唇齿、舌头、上颚。恼人的痒意逐渐清晰,连带心脏也被勾得剧烈跳动。 谢问喉头发紧的、不自主滑动喉结, 想要吞咽,却又害怕把他的疑之拆吃入腹。 于是只能克制地呼吸, 迟缓地回应。 可当他察觉沈疑之亲腻了想要抽身的时候, 又强势地按住了沈疑之的后颈, 不容人离去。 沈疑之抬眼看他,眼含诧异。 谢问便趁他分神的瞬间, 反守为攻。 “唔……” 沈疑之被迫仰头, 感受到谢问的舌尖瞬间反攻进了他的口腔, 压着他的舌头, 学着他的方式, 一点一点舔他上颚。 “哈……” 好痒。 沈疑之眼里续了点泪,想要闭合唇齿, 却又怕咬伤谢问, 于是只能忍着,一直忍到两颊泛酸。 满溢的涎水泄出口腔,顺着他白皙的侧脸滑下, 最终拉伸出一道晶亮的水光细丝。被吻得湿淋淋、水哒哒,谢问终于放开他, 抬手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水迹。 沈疑之无声看着谢问, 眼神迷蒙, 好半晌才从逐渐消退的事后余韵中抽身,与同样缓过来的谢问额头相抵、相视而笑。 * 船行十日,终于抵达青蓬。 青蓬的深秋不算冷,但因处于仙门漩涡的中心, 气氛肃杀。 商贩们照旧出摊,可摊上的货物明显少了许多,那些昂贵的、珍惜的天灵地宝则通通被收了起来。 沈疑之与谢问穿着行脚商常穿的粗布麻衣,下船后沿着海岸地摊走走看看,随后悄然混进了外城。 青蓬外城的人相较从前只增不减,但繁华热闹大不如前。 沈疑之看着大街上盘桓的世家之人,拉着谢问走进背街的小巷。 小巷子里同样有商人摆摊,只是货物的品阶极低,来这里逛的要么是低阶的散修,要么是未曾入道的凡人。 沈疑之带着谢问在复杂的小巷穿行,最终停在一处简朴的民居前面,敲响房门。 门板很快被人打开。 素衣蒙面的少年见了沈疑之,立即让出位置,请他们二人进去。 沈疑之带谢问进门落座,沈琅取下面上的素纱,替他们二人奉上两杯热茶。 “兄长入城可曾遭到沈家守卫的盘查?” 沈疑之摇头,抬眼见沈琅满脸的烙铁新伤不由得一顿,“你的脸?” 第69章 沈琅身陷天月宫时,明尊常当着众人的面儿折辱他。 如今他虽在沈疑之的帮助下脱身,但游走各方难免撞上熟面孔,为了一劳永逸,他索性毁了自己的皮相,只做沈疑之的无名侍从。 沈疑之一默,片刻后道:“是我思虑不周。” “与兄长无由。”沈琅解释:“之前兄长送我去药谷取蛊,我见梁先生从不为自己的皮相所扰,便有此心。” 沈疑之闻言点头,见事已至此也不再纠结此事,转问沈期近况。 沈琅面色一肃,正色道:“近来聚集青蓬的世家之人越来越多,沈期明显坐不住,已经私下差人寻找兄长的踪迹。眼下时机成熟……” 他顿了顿问,追问:“兄长准备何时动手?” 沈疑之算算时间,把动手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七,也即旬日后。 那是他母亲的生辰,沈期每年都会在这一日去城外的旧居坐坐。 那是他们一家曾经生活过的的地方。 沈疑之念及此事有些恶心,说完便挥了挥,让沈琅退下。 “好。”沈琅不问缘由,主动担事:“那这段时间我还是在外探听情况,兄长有事随时唤我。” 沈疑之应下。 沈琅起身冲一旁的谢问颔首致意,随后覆面出门。 谢问起身送走沈琅,回来见沈疑之独自去了里屋,又跟了进去,从后拥住沉默站着的青年。 沈疑之靠近他怀中,许久后道:“其实……沈期最初不是这样的。” 谢问知晓此事。 在沈疑之幼年的记忆中,沈期确实算得上好丈夫、好父亲。 可当沈家遭难,他被迫接任家主之位,又为稳固自己的地位,另娶新妇、逼死发妻、献祭女儿…… 人心翻覆,仿佛一夕之间。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人心如此变化。 “算了,将死之人,多说无益。”沈疑之只低落一瞬又恢复如常,准备修炼。 鉴于谢问恢复前世记忆后上道许多,沈疑之又摸出之前那本双修秘籍给谢问看。 谢问接过,翻了两页又将其放下。 坐在床头的沈疑之眯了下眼,闷声问:“还是学不会?” 谢问笑了笑,收了书径直来吻他。 沈疑之残余的负面情绪被谢问吻走,很快抱着谢问进入正题。 一番亲昵后,沈疑之趴在谢问胸膛问:“为何不与我双修?” 谢问哑声道:“非是我不愿,只是那典籍所载秘术需多劳累你,我不愿你如此,只想你愉悦。” 沈疑之闻言一怔,片刻后放开谢问,翻身面墙躺着。 谢问以为他生气,跟过去揽住青年细瘦的腰,轻声问:“这也算忤逆你吗疑之?” 沈疑之不语,沉默许久后才拉过谢问的手,落在自己的胸口。 咚、咚、咚! 有力迅速的心跳隔着血肉传递。 谢问明白了,轻轻吻了吻沈疑之红透的耳尖,没戳破这难得一见的害羞时刻。 等待杀人的时间并无他事。 沈疑之珍惜与谢问相处的时间,除却修炼,便与谢问腻在一处。 如此十日转眼便过。 二人准备妥当,按计划行动。 只是临出门前,沈疑之拦住谢问,向他伸手:“把林延炼制的丹药还我。” 谢问一顿,拇指覆上食指的纳戒:“你早就知道了?” 沈疑之偏头看他,含笑的目光带着点默许的纵容。 谢问计划落空,只好将那两份丹药匀一份给沈疑之。 沈疑之接过丹药,走近抱了下谢问,轻声道:“谢问,别怕。我们都会活着回来的。” 谢问点头。 沈疑之又摸了摸他的脸,随后出门与沈琅碰头,去了城外。 这是个阴雨天。 海面并不平静,席卷的海风带了渗人的凉意。 沈琅追着沈疑之,迅速汇报着沈期的动向,“他辰时出门,如今应该已经到城外旧居了。” 沈疑之:“他带了多少人?” 沈琅:“不清楚。以我如今的修为,只能感到沈期一人。但距离太远,可能不准确了。” 沈疑之大体有了数,出城后便与沈琅分开,独自去杀沈期。 沈琅远远候在外围,从白日等到天黑,见沈疑之失败被俘立即联系谢问。 “谢公子,兄长那边失败了。” 谢问那边沉沉应了声,随即切断联系。 沈琅见自己的任务完成,稍稍松了口气,祈祷余事顺利。此后,他一直躲在暗处,直到目送沈期押着沈疑之离开旧居,方才后撤。 然而…… 当身体毫无预料地撞上一堵温热的肉墙,沈琅周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他身后有人。 沈琅虽被明尊折磨数月,却因祸得福,修为急速拔升,如今已经是炼虚境。虽然只是初期,且还无法自如运用,但感知力已经大大提升。 若连他都无法察觉来人的气息,那来人便只可能是…… 大乘修士。 不及转身,一只手落在沈琅的肩头,随即,宛如噩梦一般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宝贝儿,原来你还活着啊。” * 一日后,沈家。 沈疑之被两名剑侍押解,一步一步走向灵鳌山首的封印法阵。 灵鳌山下,受邀而来的一众世家修士见沈期绑了自己儿子不由奇怪,聚在一处议论纷纷。 议论声散在风中,传入沈期耳中。 沈期听着,淡淡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已被推入法阵的沈疑之。 沈期瞧着已然憔悴不少,姣好的面容露了倦色,眼尾压出几道细细的纹路。 沈疑之站在法阵中,法阵升起的灵光模糊他与期十分相似的面容,但声音却清晰传来:“父亲,你见老了。” “天门已锁,飞升无门,谁能不老呢?” 沈疑之闻言眉头一蹙,不料沈期也知这一情况。只是不知他是否与剑尊有联系。 若有,那前世明尊屠灭沈家的事情就串上了。 沈疑之压着那点疑虑,故作无知,“所以父亲这是何意?终于顶不住压力,准备像对待沈莹那样对我了吗?” “原来你都知道了。”沈期忽然笑了笑,面有苦涩,随即有指着沈疑之破口大骂:“沈疑之,这都是你自找的。原本,你老老实实学艺,老老实实回家,我现有的一切都该是你的。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他指着脚下来讨要灵石的修士,“若非那疯妇被擒,我都不知,原来这一切竟是你的手笔。疑之啊,你把父亲逼至这一步,到底想干什么?就为了给你母亲和妹妹报仇?” 沈疑之不语。 沈期话音低落下来,“可你看看如今这局面,你除了和沈莹一样化作灵鳌的贡品外,又能得到什么?你为此设计这么久,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值得吗?” “当然值得。”沈疑之:“只要能慰阿娘与沈莹在天之灵,哪怕我死,也要杀你。” 沈疑之话音一落,一道强劲的灵力忽从他脚下席卷而出。 沈期脸色一变,随即见沈疑之割破掌心。 鲜红的血液从沈疑之白皙的手掌落下,一滴一滴渗入法阵之中。 法阵吸食血液,骤然逆转,化作最邪最凶的杀阵,直袭向沈期。 沈期皱眉,向后撤出法阵,却又被斜刺里杀出的一剑逼回。 看着突然冒出的黑衣青年,沈期一面抵挡,一面阴沉地看着沈疑之,冷道:“你以为,找了帮手就能称心如意?” 沈疑之不语,他与谢问俩元婴修士围攻大乘修士确实如蚍蜉撼树,哪怕服下林延特制的秘药,暂时突破至炼虚也无一战之力。 但…… 他与谢问,只需困住沈期。 眼见沈期被谢问逼回阵眼,沈疑之立即激活了脚下叠加在灵鳌封印法阵上的移形换位法阵。 法阵灵光一闪,瞬息间便将他与沈期的位置互换。 沈期深陷法阵又不得脱身,总算是明白了沈疑之的最终目的。 “原来你想要灵脉。可惜……” 沈期话说一半又停下,盯着执意杀他的沈疑之,不再留手,于法阵中释出全力。 多年来,沈期一直以老好人的形象游走于仙门各家,从不轻易动用灵力。 众人虽猜到他可能已跻身大乘,却不知他深浅。 直到如今,他祭出全力,人们才猛地发现:沈期如今的实力,比之明尊、剑尊也不遑多让。 强大的威压以灵鳌山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围观的修士大骇。不少修为较低的修士,在接触到大乘威压的瞬间便爆体而亡。 而处于威压中心的沈疑之与谢问更是首当其冲。 眼见束缚法阵出现裂痕。 沈疑之立即放弃防御,全力加固法阵,同时尝试唤醒灵鳌。 灵鳌山山石晃动,石中沉睡的巨鳌灵体逐渐苏醒,焕发金光。 第70章 沈期见状眼神一厉,看向沈疑之的眼中再无温情,转瞬凝聚全力释出致命一击。 灵光飞闪,击破束缚沈期的法阵,直袭沈疑之。 谢问见状迅速飞来,祭出微命挡在沈疑之身前。 沈期瞧见谢问手中的微命明显一愣,随即见谢问与沈疑之被他击飞下山。 风猎猎入耳。 沈疑之颤手抓住谢问,见替他挡下一击的谢问尚有一息,濒死的心立即回温。 他在半空紧紧抱住昏死过去的谢问,随后冷道:“明尊,你就看戏吗?” 话音一落,被沈期威压震慑的修士们惊诧不已。 “明尊?明尊也在”他们环顾四周,忽然见一揽着素衣青年的修士缓步走出,慢慢幻化回明尊的模样。 部分人瞧见明尊明显露了惧色,同时也有一部分人立即躲至明尊身后,大呼尊上救命。 明尊冷冷抬眼,施法托住沈疑之与谢问后飞身而起,径直落入法阵之中。 “兄长!”沈琅立即上前,扶住沈疑之。 沈疑之缓口气,见明尊并未为难沈琅稍松一口气,然后将重伤昏迷的谢问托付给他。 “带谢问回药谷。” 沈琅一急:“兄长不走吗?” 沈疑之看向法阵中与明尊对阵的沈期,寒声道:“沈期未死,我不能走。” “可……” 沈疑之看向沈琅。 沈琅迅速收声,转而道:“兄长,明尊不可托付,你千万小心。” 沈疑之点头,见沈琅带谢问远离,立即飞回灵鳌山巅。 山巅法阵中,明尊见他回来,当即笑了声,嘲讽与他交手的沈期:“孤家寡人,妻死子反。沈期,这便是你投向神无乐的下场。” “哈哈,尊上啊……”沈期反手祭出一掌,趁明尊格挡的间隙,又裂空至明尊身后,用尽全力落下一击。 一击落实,明尊面上一拧,然后听沈期于他身后冷冷道:“你先顾好自己吧。” 随着沈期话音落下,青蓬上方的空间骤然扭曲。 十数道空间裂缝展开。 转瞬,以剑尊为首、包括东洲、北地、十六洲数十位大乘修士瞬间齐聚青蓬。 “神无乐……”明尊本就因败于神无乐一事耿耿于怀,此番协助沈疑之杀沈期,也是想私吞沈家灵脉后再与剑尊一战。 然而,沈家灵脉着实过于诱人。他想要,其他人自然也想要。 只是他没想到,沈期竟然一早就联系了神无乐,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愿与神无乐裂天一博。 “沈疑之,他们冲你来的,你小心了。若是做了灵鳌的祭品,你我可就满盘皆输了。” 明尊说完,将瑶光琴祭出抛给沈疑之,随后飞身上首,再次与剑尊对上。 下方只剩沈疑之与沈期。 沈期看向自己这不自量力的儿子,忽然轻笑了声。 “疑之啊,你还是年轻了。纵得明尊相助又如何,他一人能胜过半个仙门的修士吗?” “明尊能不能胜我不知道。但父亲,你也小瞧我了。”沈疑之冷眼盯着沈期,抛下大话的同时,细长手指抚上怀中的瑶光琴,忽地拨动琴弦。 神器铮然一响。 随着音波荡开,天地间霎时变色。 上首剑尊见状,看向近处的明尊,略显诧异:“你教了他天月幻境?” “错了。” 幻境瞬间成型,沈疑之的声音忽然在四面八方响起。 “尊上,这是我的幻境。”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53章 破天门五 瑶光琴织就的幻境确实唬人。 可沈疑之如今不过元婴境, 即便吃了药尊林延炼制的丹药,也只堪堪拔升至炼虚境。 因此他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能凭借瑶光琴,就困杀在场的十数位大乘修士。 这不过是他拖延时间的手段, 只要任灵鳌吞噬沈期解开封印,再让重伤的明尊借灵脉疗伤, 那明尊便能重回巅峰, 再与剑尊抗衡, 极大拖延剑尊裂天的进行。 为此,沈疑之加大灵力输出, 同时催促明尊:“尊上, 还不动手?” 明尊冷哼了声, 闪身杀向沈期。 于此同时, 法阵中已然苏醒的灵鳌也嗅到了食物的味道, 饥肠辘辘地向着沈期逼近。 沈期身陷幻境,眼前景象光怪陆离, 根本分不清攻击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因此只能胡乱抵抗。 幻境之中乱做一团,无数灵光乱闪,绚烂又刺目。 沈疑之迅速拨动琴弦, 一面操纵幻境,一面注意着沈期的一招一式。 沈疑之所学甚杂, 却由沈期开蒙, 因此十分熟悉沈期的路数。 眼见沈期力有不逮, 露了破绽,他迅速加大灵力输出,在环境之中,祭出数道骇人的杀阵。 前世, 沈疑之便是借此阵、杀了已是仙门之巅的谢问。 如今的沈期强不过前世的谢问,加之还得分心对付灵鳌与明尊,因此根本逃不过沈疑之的突袭。 许是察觉危险靠近,沈期猛地回头看向沈疑之,然而为时已晚。 无数细密的血线在幻境中升起,随即又化作无形的灵刃,径直切割了沈期的身体。 鲜血喷涌而出,又迅速被灵鳌吞食。 封印灵脉的法阵随着灵鳌饱腹快速运转,即将接送。 明尊大喜过望,沈期却在这时,他的濒死时刻,逆转了丹田。 大乘修士浩瀚的灵力瞬间溢出,犹如毁天灭地的海啸席卷周遭的修士。 沈疑之修为最低,承受不住,吐出口鲜血的同时,抚琴的手指也因剧痛顿了顿。 仅仅一个错音,便被剑尊洞悉。只见幻境之中,明尊略一顿首,震开周遭修士后,一剑斩破幻境。 震颤的幻境破碎燃烧,化作星火飞散。 幻境一破,灵鳌山首的局面便清晰地呈现在一众大乘修士面前。 素衣玉面的青年抚琴起阵,竟然将大乘期的沈期逼至绝境。 他们见沈期陷阵自毁,眉头一拧,纷纷向后撤去。 唯有剑尊执剑上前,拦下了想要靠近灵脉的明尊。 二人再次缠斗,使此地的威压更上一层楼。 沈疑之靠着神器瑶光琴撑到才现在,如今被这两股新生的威压一震,当即匍匐在了瑶光琴上,两眼泛黑。 意识逐渐被剧痛撕扯,四周的一切也都变得模糊,唯有沈期的嘴角扯出的轻蔑弧度,刺入他的双眼。 沈疑之咬牙,身躯摇摇欲坠之际,一道黑影闪来,伸出双手稳稳接住了他。 跌入温暖的怀抱,檀木香混着血腥气涌入鼻息。紧接着,温和又熟悉的灵力不断涌入他体内。 沈疑之挣扎抬眼,看着去而复返的谢问,濒死的心跳复苏,但转瞬又惨白了脸。 “谢问……” 他想问谢问为何回来,可刚开口,谢问就紧紧抱住了他。 谢问本就伤重,其实来也做不了什么,最终的结果怕也只是和他一起死。 何必呢。 沈疑之眨下眼,片刻后又领了谢问这份生死相依的情,埋进谢问的肩窝,伸手回抱住赶回来的青年。 微命、上善同时浮现,于此生死关头,以钢铁之躯,护住自己的主人。 不远处,被杀阵陷住的沈期瞧见微命又是一怔。 随着微命亮起金色灵光护住两位主人,他眼底的冷意与狠戾竟然消融,化作茫然与悲怆。 一千年岁月太长,谁能想到一次擅动的凡心,竟会酿成这样的悲剧。 很快,那足以要人命的灵压逐渐散去。 沈疑之不解,抬头却见停止自毁的沈期,温柔地看着他,一如许多年以前。 那时他还没有沈期一半高,沈期单手就能将他扛到肩上。 沈疑之呆住,然后看见一缕熟悉的黑线从沈期的眉心逃出,又被灵鳌一口咬住,扯出咀嚼。 恍惚间明白什么的沈疑之当即冲出去,于沈期生命消亡的最后一刻,侵入沈期的识海。 百年前。 青蓬山郊。 沈期新婚。 由于妻子是凡人,沈期为家族所弃,来观礼的只有两位亲近的结拜兄弟。 沈期这俩兄弟皆是散修,却极为不合,明明只有两人却要坐两桌。 沈期作为主人家与一贯的和事佬,只能尽力安抚两人。 然而两人间的矛盾显然不可调和,典礼结束,一人便先走。 留下来那人也极其不悦,问沈期是不是忘了什么。 沈期笑笑,握着那人手道:“二哥,就当是我堕了青云之志吧,但我如今确实没了飞升之心。” 那人闻言勃然大怒,拂袖离去后再未与沈期见面。 直至沈期妻子因生产落了病根,天年不永,那人才派人带来了名为“神魇”的生物。 来人告诉沈期,只要以身养魇,待神魇长成,便有医死人肉白骨之效。 可惜…… 第71章 十二年前。 沈家。 沈期望着日渐老朽的父亲,跪地道:“孩儿已然成家,无法另娶,望父亲收回成命。” 老者漠然看着自己的血脉,片刻后垂下眼,将沈期压去了灵鳌山首。 属于沈期的记忆,自此停留在那日,再无以后。 直至如今,那献祭给灵鳌的残魂受本体感应,折返本体,拼死看了自己的孩子最后一眼。 “爹……” 沈疑之茫然唤了声,回应他的却是尸块砸地的沉闷声响。 一应往事浮出水面。 沈疑之久违地体会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所以沈期早就死了? 那当年从灵鳌之口爬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沈疑之抬头,看向正与明尊缠斗的剑尊,忽然将所有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 十二年前。 沈期身死“复活”。 十二年前。 剑尊给谢问种下魔魇。 是什么让剑尊决定献祭的自己孩子? 是因为沈期体内的魇,养得极其成功吗? 沈疑之情绪濒临失控,浑身逆流地血液汇聚至心口又炸开,最终呕出一口鲜血,昏倒在谢问怀中。 另一边,苏醒的灵鳌见吃到假货,呸地将已死的魔魇吐出,转瞬跳回封印,再次化作一尊石像。 灵脉松动的封印瞬间沉寂。 上首缠斗的二人见献祭失败,同时一怔,不过片刻又同时将视线落在了沈疑之身上。 沈期已死,作为沈的嫡系血脉,沈疑之已然成了打开沈家灵脉的最后一把钥匙。 眼见神无乐抽身去抓沈疑之,明尊当即闪身将人拦住。 二人你追我赶,落地时,地面空空如也,已无沈疑之与谢问的踪迹。 看着残存的传送法阵,明尊收了攻势,好整以暇看向剑尊,讽道:“神无乐,看来你儿子不大认你这个爹啊。” 剑尊冷冷扫他一眼,随即收剑转身,去收敛沈期的尸身。 明尊欲拦,却被再次逼近的十数位世家家主拦住。 一众大乘修士悬停半空,气势逼人地看向明尊。 明尊抬眼扫过半空,忽然眯起阴鸷的双眼,寒意涔涔地笑起来:“所以,你们要和本尊打吗?” * “家主,药好了。 ” 东洲临海的一处小阁楼,东里家侍从将熬好的汤药端来。 以男相示人的东里寻抬手触碰瓷碗,试了试温度后示意端到床边。 紫罗兰垂幔大床上,谢问扶起刚醒不久的沈疑之,接过汤药喂他。 白瓷勺呈上温热的褐色汤药,送到沈疑之唇边。 沈疑之扭头避了下,苍白干燥的唇动了动,哑声道:“直接给我碗。” 谢问将碗托高,沈疑之屏着呼吸,就着谢问的手,面无表情将极苦的汤药咽了。 药碗残余苦涩的气息,沈疑之嫌弃地推了下谢问的手。谢问便将药碗放下,随后抵着鼻息咳嗽两声。 沈疑之抬眼,见谢问脸色也不大好,不由问:“你的伤……” 谢问:“药尊已替我看过,并无大碍。” 沈疑之不放心,扣住谢问搭在自己腰间的手,确认他的话不假方才作罢,看向一旁站着的东里寻。 东里寻对上他视线,略微点下头,态度还算和善。 但沈疑之还是窥见了东里寻眼底那点微妙的冷意。 果不其然,东里寻与他寒暄片刻,便将话题转到了沈期身上,直斥他弑父乃逆天之举,不仅冒天下之大不韪,还将自己推到了悬崖边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沈疑之,身负打开青蓬灵脉秘密的你,如今已成众矢之的,偌大仙门,无一人不觊觎你的命。” 谢问眉一拧,刚要阻止东里寻说下去,就听沈疑之冰冷问:“东里家主,你们养着的魔魇,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身受重伤,气息虚弱,可问出的话,却力有千钧。 东里寻明显一顿,眼底压着的冷意也翻了上来,“沈疑之……” “东里家主。”沈疑之不给他插话的机会,缓声打断:“当年给沈期送魇的,可是你的人。” 东里寻蹙眉,见谢问也冰冷地看向她,只得压下那点怒火,无奈解释:“当年神无乐送神魇给你父亲,确实是为给了为你母亲治病,并无他意。” “所以,我也只是问你,你与剑尊饲养的魇,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疑之目光平静,仿佛东里寻所提及的旧事,根本与他无关,而他,只是想知道魇为何物。 东里寻看着谢问怀中的青年,忽然发现神无乐当年对他的判断一点错没有,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过三两句的话的功夫,她已然被沈疑之逼至了不得不答的境地。 * 神魇是东里寻从东里家剑冢带出的东西。原是凝聚于神剑之上的怨气,由于蕴含着神威,是铸剑的上好材料。 以此物铸造的新剑往往更加趁手,似有灵智从剑中诞生。后来这批剑确实凝出灵体,却并非剑灵,而是他们如今所见的神魇。 其与人之魇相似,却又没有魔气,加之东里家的古老典籍记载此物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东里寻便将此物收集了起来,留待他用。 后来沈期为妻养魇,遇劫身死又复活,历数劫而不得飞升的神无乐以为窥见天机,当即尝试将这种魇移植进修士体内,辅助裂天。 至于辅助的手段…… “便是借魇捏造另一个自己,令其自毁,炸开天门。” 捏造…… 上古时代,确有神造人的传说,但那已是不可考的事情。 沈疑之沉吟半晌,追问:“那以魇捏造的生物,究竟是魇还是人?” 东里寻看着沈疑之,许久后道:“我无法给你准确的答案。” “在东里家长久的实验中,那些由魇创造或被魇复活的人,呈现了完全不同的状态。既有如你父亲这般,喜怒易逆、心性大变之人,也有与原身无异者。这样的魇人,原身观之如照镜,其亲属家眷也难辨真假。所以,哪怕是我,也难以洞悉魇究竟是何物。” 沈疑之大抵明白了。 虽然未全信东里寻所言,却也没再细究,转而探问东里寻如今的立场。 “东里家主,疑之还有一事不明。“ 东里寻示意他说。 沈疑之淡道:“若魇生物是人,那你们凭什么让他们代替你们去死。若魇生物非人,那你们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完全掌控这样一股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力量?” 东里寻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担忧的事情。” 沈疑之:“所以你是因此才与剑尊离心?” 东里寻眉头一蹙,半晌后忽然醒悟,怒而反问沈疑之:“你也是这样一步步设计谢问的?” 沈疑之一哂,视线却落在谢问身上。 谢问看向东里寻,摇头道:“不是,疑之是我求来的。” 东里寻一哑,不知是气更多还是无奈更多,主动结束这场对话:“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一齐问了罢。” 沈疑之听后也不客气,径直问:“如今还有谁以身饲魇?” * “没想到剑尊为了裂天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东洲小阁楼,东里寻走后林延便施施然走进来,再次替沈疑之诊脉。 沈疑之恢复能力极佳,不过短短数日便已恢复大半。 林延见状调侃:“你这样的体质非常适合试药。” 沈疑之:“你听了东里寻说的心动了,想拿我饲魇,看看这传说中的‘活死人、肉白骨’到底是什么效果?” 林延眯眼,片刻后看着他大笑起来,“沈疑之啊沈疑之,你这孩子心眼儿怎么这么多?” 沈疑之淡道:“那是我说错了,林大哥勿怪。” “哎呀,其实你说对了,我是有此心,但怕你梁先生与我置气啊。” 沈疑之放松戒备,靠着与他一样放松下来的谢问调侃林延:“梁先生不是全听林大哥的吗?” 林延摊手:“谢问不是也全听你的。你能不顾念他吗?” 沈疑之一笑,与林延闲话一阵,借休息为名,委婉送客。 林延起身,临走问:“你后续当如何?如今仙门众可都在寻你的踪迹。” 沈疑之:“闭关,修炼。” 林延点头,见他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也不再多说,掩门离开。 外人走完,沈疑之平和的脸色立即垮了下来,流露了比平日复杂的情绪。 谢问见状,吻了吻他的发旋,轻声劝:“疑之,我在,难过就哭出来吧。” 沈疑之勉强扯着嘴角,看着从菱花窗照进来的微弱光束,哑声道: “我哭不出来。” 因为没人想害沈期,也没人想害他母亲、妹妹,更没人想害他。 所以他无人可怨,更无人可恨。 那些闷在心里的情绪如浮云在天,遮天蔽月却飘渺无形,使得他连个发泄的出口都没有。 第72章 所以是天命要他父母双亡、情爱两断? 沈疑之忽然觉得荒谬,转过身紧紧抱着谢问。 谢问托着他的腰,大手轻轻落下,一下又一下拍着他颤抖的背脊,直至他在药物的镇定作用下再次睡去。 * 一觉睡醒,沈疑之情绪完全恢复,在谢问怀中赖了会儿便起床修炼。 如此持续几日。 谢问看他一夕之间就如无事人一般不由得担心,怕疑之被自身情绪魇住走火入魔。 于是当沈疑之再一次准备修炼,他便强行将人拘在了自己怀中,久久不愿放手。 沈疑之察觉不对,细细长长的眉一挑,漂亮多情的眼看着紧紧抱着他的谢问,流露几分疑惑。 “谢问,你又发什么疯?想要了?” “不是。”谢问:“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 谢问将自己的顾虑说出。 沈疑之听后竟是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满道:“谢问,你小看我。” 谢问疑惑看他。 沈疑之淡道:“重活一世,若我连这样的事情都看不开,早该折戟当涂,成为荒丘野草地里的一具无名枯骨,而不是如今的沈疑之。” “所以你……怎样想?” 沈疑之:“当然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强。因为不够强,所以堪不破命运,断不了乾坤,定不了阴阳,活于世间只觉浮云遮望眼,事事不如意。可若天下尽在我指掌翻覆,乾坤皆有我定断,那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即便发生,我也能教它阴阳逆转,顺我心意。” 谢问怔住,不知该做什么,只觉止不住地心动,于是手忙脚乱,将细瘦的疑之揉进了自己怀中,紧紧抱着。 沈疑之抵上谢问额头,盯着他看了会儿,凑上前吻了吻他干燥开裂的嘴唇。 “你也休息下吧谢问,我没事的。” 这段时间谢问为了照顾他,衣不解带又担惊受怕,瞧着已有些倦怠。 谢问听了却不应声,反含住他红润的唇轻轻咬了下。 不痛,但在沈疑之唇上留下点浅红的印子。 沈疑之蹙眉,以为谢问真有想法,伸手一摸却并无异常。 “你……” 谢问:“就是单纯想咬一下你。”末了又由衷道:“疑之,你比我厉害。” 初知沈家旧事真相,谢问十分忐忑,害怕疑之因为自家的悲剧道心受损、再入迷途。谁料这对如今的疑之来说根本不算迷障。他的道与法早已贯通,坚定又迷人,令人心悦臣服。 “整天胡言乱语。”沈疑之被夸得莫名其妙,抬手推了把谢问的脸,偏头道:“放开,我要修炼。” 真是时时刻刻不忘修炼。 谢问笑起来,片刻后凑到疑之耳边,含羞带怯地说了句下流话。 沈疑之听见脸一热,回神后一把将谢问薅开。 一面穿衣,一面没好气问:“从哪儿学来的?” 谢问:“你给我那本书。” “什么破书。”沈疑之不疑有他,骂了句后便在另一头盘坐纳气。 青年白皙的脸上犹带红晕,前几日盘踞眉心的愁容已然完全消散。 谢问静静看着,悬起的一颗心终于落地,转到床尾躺下,抱着入定的沈疑之入睡。 沈疑之有所察觉,吐纳一周后睁开眼,把抵在他后腰的谢问抱起,轻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谢问大抵乏得厉害,如此动静也没醒,只是轻微蹙了蹙锋利的眉头,察觉是他后又很快舒展开。 竟然睡得这么沉。 果然是累着了。 沈疑之看着大腿上沉沉睡着的谢问,一时之间之间也忘了修炼,白皙的手落在男人麦色的侧脸,轻轻抚摸。 “疑之,想做你的狗。” 莫名的,谢问的下流话闪回。 沈疑之心脏疯狂跳动起来,唇角慢慢扬起,手指落在谢问耳垂,轻轻捏了捏。 好软。 如果留下点什么,谢问……应该会很高兴吧。 于是谢问醒后,得到一枚银剑样式的耳饰,和沈疑之小腹已经消失的银纹一样,只是如今坠在他的左耳,暧昧中又带着点两人才洞悉的淫.靡意象。 “喜欢吗?”沈疑之问。 谢问照着床头的铜镜,摸着点缀在耳垂的银饰,满眼喜色,欣赏许久才想起问:“只有一只吗疑之?” 沈疑之霎时笑起来,捂着自己的纳戒,藏着另一只不给谢问。但两人在合欢蛊的作用下双修那么久,灵息早已交融,纳戒根本守不住什么。 谢问取出另一只耳饰,瞧见那熟悉的玄色小剑,瞬间愣住,问被按在自己怀中的疑之:“什么时候做的?” 闹过一通,沈疑之气息微喘,看着他轻声道:“带你去药谷取蛊的时候。” 那时沈疑之看出谢问对他肉.体的渴.望与不舍,知道由奢入俭难,便提前做了这俩耳饰,想着取完蛊就给谢问,算作安抚与补偿,也侧面说明自己的心意。 “谁料你与我闹脾气,便没送出去。如今你都想给我、咳当那什么什么了,我当然得表示表示。” “那这算什么?”谢问摸着手里的耳坠,哑声:“主仆、君臣,还是……” “傻子。”沈疑之捧住谢问的脸,吻了吻他坠着耳饰的左耳,随即贴着他耳朵轻声道:“还没发现吗,是道侣的契印。” 契、印。 谢问忐忑又期待的心一瞬落实。 落实的瞬间又疯狂跳动起来。 带得他的手都在颤抖。 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直到沈疑之的气息再次柔柔落在耳畔。 “不给我带上吗谢问?” 飘飘然神游天外的谢问瞬间回神,在疑之的引导下,运起灵力,轻轻将那枚玄色的小剑耳饰扣在了疑之漂亮的耳垂上。 白皙完美的侧脸瞬间点缀上一点深黑的印记,再也取不下来。 那是他给疑之留下的、烙印在魂魄上的…… 道侣契印。 “疑之……” 谢问盯着那枚小小的耳坠,眸色渐暗,压抑的欲望终于溃堤,将他的道侣席卷,随着他沉沉浮浮……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54章 破天门六 结契之日对于修士来说无异于新婚。 谢问表现得格外激动, 直将沈疑之拆吃入腹。 沈疑之这时才绝望地发现,谢问以前都竟然都是收着的。 直到此时此刻,才完全放开, 像是捕获猎物的猛兽,完全展露自己的利爪与獠牙。 沈疑之一时之间竟然受不住, 挣扎着想要结束, 却又被谢问捞回去, 哄着继续。 记不清做了几次,结束时沈疑之声嘶力竭, 枕在谢问胸口很快昏睡过去。 翌日, 按时醒来准备修炼的沈疑之尝到了纵.欲过度的苦楚, 浑身散架一般, 别说修炼, 坐起来都难,气得真想将谢问踹下床。 可扭头见谢问揽着他沉沉睡着, 一呼一吸带着精壮的胸膛起起伏伏, 模样又乖又顺从,竟狠不下心。 算了。 他捏捏谢问的脸,十分宽容地想: 下次再踹。 * 沈疑之说修炼, 那就是真修炼。 毕竟他与明尊谋夺沈家灵脉的计划已然失败,如今明尊失势, 剑尊坐大, 已无人能拖延剑尊施行他的裂天计划。 修行一道, 强则强,弱则亡。 沈疑之为此努力过了。如今局面超出他的控制,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继续修炼。 毕竟前世的天裂, 他站在仙门之巅尚且赔上了一条命。 如今剑尊若撕破天门,只有元婴之境的他,未必能再拿自己的命换天下无虞。 为此,沈疑之暗中令沈琅蛰伏,随后便与各方断联,自己与谢问藏身在与剑尊关系极其亲密的东里家,深居简出,闭门修炼。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直至他与谢问的修为来到炼虚巅峰,方才出关。 他与谢问都已恢复前世的记忆,所以修炼极快,再加上东里寻的倾力相助,便是越境炼虚也未遭大劫。可即便如此,他们修炼至此还是耗费了半百光阴。 五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让仙门天翻地覆。 青蓬一战,沈疑之卷走了明尊的瑶光琴,使其无法再施展天月幻境。 明尊战力减半,各方世家顺势崛起,悉数自立,不尊天月宫也不尊神剑宫。 除却一时无主归附天月宫的东南十六洲,如今仙门各州各大世家已是各自为政,乱做一盘散沙。 除此外,暗中蛰伏已久的无相宫也悄然伸出了自己触手,疯狂在仙门扩张势力,以图新变。 沈疑之出关后,本想去寻觅机缘一举突破大乘,但瞧着这情况,也只能暂停修炼,选择游走各方,联合不知情的势力,阻止剑尊裂天。 相处五十年,东里寻也信了自己这儿婿的野心与救世之心,当下不好再劝,只迂回提醒:“神无乐一早便知你与谢问在东里家,这些年碍于我的情面才没有来寻你二人,可你们若执意离开东里家,我就护不住你二人了。” 第73章 世家大族向来以自身利益为先。东里寻虽然信了裂天会招致灭世之劫的说法,内心却存着一份高傲的侥幸,觉得即便天劫降临,世家修士也能顺利度过劫难。至于那些犹如蝼蚁的低阶的散修与凡人,则不再他们的视野之中。 谢问虽然流着世家的血,对自己的认知却还是一名散修,因此一直与东里寻有观念上的摩擦。 如今见东里寻拿剑尊恐吓他们,锋利眉眼当即蹙起,黑沉的眼底露了一丝不悦。 沈疑之瞧见,忙将谢问按下,缓声对东里寻道:“母亲,我们明白。只是这天下是我与谢问立身之所,苍生既灭,我等如何做覆巢之下的完卵?所以此刻救天下,也是救自己。” 东里寻闻言不再多说,在他们临行前,将东里家的化形之术传授给了他们。 沈疑之与谢问习得,改换容貌后,离开了东里家。 * “兄长。” 沈疑之出关先去东南十六洲见了沈琅。 沈琅不便出入东里家,已与他多年不见,如今见他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向他汇报了仙门近况。 沈琅所言与东里寻说的大差不差,但却额外带来了东南十六洲的消息。 这五十年,沈琅蛰伏在十六洲也没闲着,竟然打着无相宫的旗号,暗中将十六洲拧在了一处。 如今只要沈疑之想,就能对十六洲发号施令。 沈疑之闻言大喜,如此便省了在十六洲游走,辗转去了北地。 * 一晃五十年,通灵玉牌留存的灵力早已散去。 沈疑之无法提前联系风萧瑟,潜行去了北地才发现呆头呆脑的风萧瑟竟然已经成婚生子。 彼时秋风正烈,风萧瑟抱着自己的小女儿逗弄,一回头瞧见沈疑之竟出现在自家后院,当即怔住。 “爹。”风念伸出小手捧住风萧瑟的脸,稚声问:“你在看什么?是那边的漂亮哥哥吗?” 风萧瑟一瞬回神,放下风念,快步跑过来,给了沈疑之一个熊抱。 “兄弟!我靠!我靠!”他惊叹几声,最终哽咽问:“你还活着啊?这些年死哪儿去了?” 青年面容已然成熟,但面对旧友,终究露了一丝年少时的情态。 沈疑之拍拍风萧瑟的背,安抚下他的情绪后,将青蓬一战后的事情同风萧瑟讲了。 只是略去了许多正事。 风萧瑟已然成家,但大白天还在家陪女儿可想是个没掌权的。 于是沈疑之与他寒暄一阵,便问风萧瑟:“风伯父在吗?” “我爹?”风萧瑟:“他云游去了。这会儿估计在西极魔域吧。” 沈疑之眉一蹙,“那如今的风家是谁掌权?” 风萧瑟:“我姐啊。你要见她吗?我带你去。” 沈疑之点头,只是在风萧瑟行动前多问了一句,“你姐夫……” 风萧瑟不解:“我姐还没成婚呢,我哪来的姐夫?” 沈疑之提起风清竹在乘云仙宫的那段恋情。 风萧瑟挠挠头,过了会儿才想起来,随即笑道:“你说那孙子啊。他早被我姐给踹了。” 沈疑之:“为何?” “这事儿说来话长,具体是这个样子滴。” 风萧瑟很有自知之明地开讲:“我嘛这辈子没啥志向,天赋秉性比我姐都差远了,所以这家主之位肯定得我姐来坐啊。于是我姐就和那孙子说,让他跟她来北地享清福,以后什么都不用干,如果想就帮着我姐管理风家。谁料那孙子放不下自己在神剑宫的剑君之位,说我姐一介女流管不了偌大家业,让我姐跟他去神剑宫住那破茅草屋。我姐当即就气笑了,二话不说就把人踹了。” “一晃好多年了。”风萧瑟感慨:“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号人了。说起来我当时就说了,散修靠不住靠不住,结果你们都不信我的,最后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他义愤填膺地说着,忽然想起自己兄弟身边还坐着个散修。 于是压低了声音,凑沈疑之身边,小声问:“兄弟,你这些年过得好吗?谢问没犯浑吧。” 沈疑之当即笑起来,和偏头看来的谢问对视一眼,随即反问风萧瑟:“你觉得他敢吗?” 风萧瑟立即把心放进肚子里,带着沈疑之去见风清竹。 可惜风清竹不知沈疑之来了。 风萧瑟带他们过去时,她前脚刚走。 风家剑侍回禀,说是风家的侍从外出办事时被其他世家的公子打伤,风清竹听了回报勃然大怒猛,带着人去找场子了。 沈疑之:“清竹这性子还是没变。” 风萧瑟哈哈大笑:“我姐就是这样的,记得我小时候被人欺负,她撩起袖子就上了。” 沈疑之点头,也有过类似的经历,那时他刚入乘云仙宫,被其他世家子弟排挤,也是风清竹带着风萧瑟给他出头。 念及此,沈疑之目光缓了缓,对风萧瑟道:“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哎呀,你放心,我姐能搞定。”风萧瑟搭上他肩膀,嘚瑟道:“念儿她娘亲该回来了,我得去接呢。兄弟,你且住一晚,我姐明儿就回来了,现在就等着见我媳妇儿吧。” 风萧瑟说着,强行拽回二人,安排他们在自己的院子住下,随后便去接自己媳妇儿。 沈疑之一时有些好奇,与谢问猜风萧瑟最后娶了哪家的女子。 不料谢问语出惊人:“杨月依。” 沈疑之看向谢问。 谢问道:“风念与杨月依很像。” “是吗?”沈疑之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眯了眯眼。 转眼黄昏,风萧瑟带着自己媳妇儿回来。他一进院子,便冲着沈疑之喊:“兄弟!快来快来!” 沈疑之与谢问走出房间。 风萧瑟见他二人一愣,凑过来小声问:“怎么还变样子了?” 沈疑之:“我与谢问的行踪还不宜暴露。” “嗷!”风萧瑟回过神来,没暴露他们二人的身份。 杨月依成婚后稳重许多,并未深究他二人的身份,只是吩咐侍从设宴置酒,随后便回了房间,让风萧瑟陪他们叙旧。 许是多年不见,风萧瑟兴致很好,拉着沈疑之聊了许多这五十年间发生的事情。 说他得知青蓬一战后,不信沈疑之身死,曾遍天下寻他;说他与三生发生口角,将人气回林家后不如何登门致歉,从此断了联系;还说他为了求娶杨月依,在他爹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后来杨月依生女,想见自己的亲人,他又去杨家跪了好久好久…… 沈疑之静静听着,忽然发现五十年真是不短,竟足够一个人经历那么多事情。 “唉,萧瑟……”他不知该说什么,感慨之际端上桌面闲置的酒杯喝了口。 然后…… “咚——!” 酒盏落回桌面,沈疑之醉倒在谢问怀中。 风萧瑟瞧见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哎呀,我忘了北地的酒比东洲烈多了。” 于是一杯倒的沈疑之,变成了一口倒。 谢问无奈,也无法苛责风萧瑟这傻的,只能抱上人,回房间休息。 风家崇尚简朴,风萧瑟却没薄待他们,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连照明都用上了夜明灯,床上更是铺了上好的软被。 谢问知道这是为了疑之,倒也没客气,给沈疑之擦擦身子后,便抱着人躺进了柔软的被褥中。 “……” 折腾一阵,沈疑之的酒意已经散了些。 此时见谢问睡过来,便以为还在东里家,很自然地贴过来,吻了吻的唇。 谢问抱着爱人,缓声道:“疑之,这是风家,我们是客,这样不好。” “哦。”沈疑之消停了。 只是没一会儿又凑过来问:“风家,哪个风家?” “风萧瑟家。” “那我算是什么客?”沈疑之否认:“我不是客。” 于是白皙的手再次探进谢问的衣裳,慢慢抚过他的胸、他的背、他的腰,还有他的…… 谢问呼吸一重,忙把疑之的双手按住,拘在了自己的胸膛? “谢问?” 沈疑之这五十年吃拿随意惯了,突然被谢问拒绝,还有些奇怪。 只见他抬起湿漉漉的醉眼,凑上前抵着谢问额头,轻声问:“怎么了?不做吗?可是我觉得有点热,想要。” 见谢问不吭声,又加重了语气:“很想要。” 谢问颅内紧绷的弦一断。 瞬间忘了什么作客的礼数,当即将沈疑之抱起,握着他的后颈吻下去。 两人还是化形的模样。 沈疑之变作了白白嫩嫩的书生,瞧着不似平常锋利,平添几分乖顺。 谢问则化作了一壮年武夫,下颌幻化的胡茬硬硬戳在沈疑之的脖颈,很快在疑之白嫩的肌肤留下深深浅浅的红痕。 “嗯……谢问……”沈疑之对此很不满,仰着头躲避。眼见被谢问按回来,又伸手推开谢问的下颌,控诉道:“你胡茬扎人!” 第74章 谢问一顿,变走胡茬。 这下舒服多了。 沈疑之回抱住谢问,主动凑上前吻他的唇。 一吻毕,两人热气腾腾地看着彼此,同时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谢问托着沈疑之细瘦的腰,慢慢靠近自己。 沈疑之闭上眼,汗涔涔埋在谢问肩头,随即听谢问凑近他刻着契印的右耳,哑声道:“疑之,好.紧。” 沈疑之一颤,缀在耳朵的耳饰摇晃起来,撞上谢问左耳的耳饰,发出清脆的声响。 …… 翌日,谢问早醒。 他睁眼瞧着陌生的环境愣了下。 待看见安稳睡在怀中的沈疑之又想起了昨夜的荒唐事。 他和疑之竟然……在风萧瑟家里做了。 屋内气息未散,谢问眼底闪过些不自在,刚运起灵力,准备消除所有痕迹…… “哐当——!” 屋门被人暴力推开,风萧瑟飞一般冲进来,迅速掀开被子上了床,伸展手脚给了谢问一个熊抱。 “兄弟!醒醒,我姐回……” 乍然对上沈疑之冰冷的双眼,风萧瑟愣了下。 等低头看清自己抱的人是谁,又瞬间弹射下床,无比惊恐地看着谢问,发出一声宛若杀猪般的哀嚎。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他兄弟早被谢问掰弯了,已经不是能和他钻被窝搂搂抱抱的关系了! 天呢,这世界怎么能离谱成这样子。 风萧瑟转过身,面壁落泪。 谢问:“……” 沈疑之:“……” 院中,杨月依问:“夫君,你怎么如此莽撞,可是吓到两位客人了?” 由于他们皆是男子,杨月依并未多想。 但屋内的三人却因此清醒过来。 沈疑之撑着床坐起,见风萧瑟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清清嗓子无奈道:“还不出去?” 风萧瑟这才活了过来,转身出门,哄着杨月依离开了。 “走走走,他们还没睡醒,先别闹他们了。” “早就与你说了,昨夜你拉着人聊到半夜,人家怎么可能醒这么早。夫君,你真得改改这莽撞直愣的性子了。” “是,得改得改……” 夫妻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沈疑之看向被风萧瑟抱了把的谢问,没忍住,低头笑出声来。 谢问沉着脸,缓了会儿才将沈疑之捞起来,替他穿衣束发,准备去见风清竹。 * 辰时,风家大厅。 已继任家主之位的风清竹回家见到沈疑之与谢问明显有些意外。但她明白沈疑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于是屏退左右,开门见山问沈疑之登门为何事。 沈疑之将剑尊裂天的事情大体同风清竹讲了。 其实来前沈疑之也忐忑,不知风家是否愿意放下世家成见为这天下一搏。 万幸如今的家主是风清竹。 许是还年轻,她的想法与沈疑之一样。 认为与其等剑尊的把天捅个窟窿,留他们这些晚辈收拾残局,不如早做防备,防患于未然。 只是剑尊势大,非他们一人一家能抗衡。 风清竹想了想,向沈疑之献计,准备诓骗北地世家联手对付剑尊。 沈疑之看向风清竹。 风清竹淡淡道:“北地这些老家伙活得够久了,不得飞升估计是他们最后的心魇,所以他们未尝不想看看天破个窟窿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可我们若告诉他们,剑尊裂天是假,意欲颠覆仙门格局、独霸天下是真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各家尊崇剑尊,无非是因为剑尊一心飞升,并无独尊之心,是以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不会重视,也不会阻止,更有甚者还想着坐收渔翁之利。 可若让一众世家改变这一认知,把剑尊当做第二个明尊呢? 风清竹的想法与沈疑之不谋而合。 二人商议一阵,很快拿出具体的策略,由风清竹在北地散播谣言,沈疑之则准备去南冥洲,尝试联合最后一方势力。 * 天色渐晚,月华如霜。 风清竹坐在主位,见沈疑之竟然打起明尊的主意,不由摇了摇头。 “明尊为人狂悖,喜怒无常,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疑之,恕我不能赞同你的想法。” 沈疑之明白风清竹的顾虑。 毕竟北地不满明尊已久,若让北地世家二选一,那大多人还是会选择剑尊。这对他们的计划并无助益。 但…… 沈疑之看向风清竹,缓声道:“我若告诉你明尊快死了呢?” 风清竹眯眼,半晌后问:“此话当真?” 她话音刚落,窗外人影一闪。 一旁谢问按剑起身,刚要动作却被沈疑之拦住。 谢问看向他。沈疑之轻轻摇了摇头。 屋内烛光摇曳,光线昏暗。 风清竹蹙着眉,压低声音问沈疑之:“你知道是谁的人?” 沈疑之点头,缓声对风清竹道:“当年青蓬一战,我曾顺走明尊的瑶光琴。如今……” 他祭出隐隐泛起灵光的神器,忽然对风清竹一笑。 “不用我们操心,鱼已经自己找来了。” * 三日后。 天月宫。 从风家被明尊劫来的沈疑之自昏迷中苏醒。 他睁眼,瞧见床上的情景又挪开了视线。 “啊……不要……不要……” 面容姣好白皙的少年雌伏与明尊身下,明显十分痛苦,却又无法逃离,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呻.吟。 正常人见对方如此痛苦,早该兴致全无,明尊却越发兴奋,直将人折腾到鲜血淋漓地昏死过去,才结束这一场无关情.欲的性.虐。 候在一旁两名的剑侍见明尊尽兴,熟练上前,一人将床上昏死的少年用床单裹起来,扛了出去;另一人则拿上帕子,替明尊擦干身上的血迹与汗渍。 明尊收拾好自己,披一件墨衣大氅,这才好整以暇看向被他绑在一旁椅子上看活春宫的沈疑之。 “醒了?” 五十年不见,境界跌落的明尊已是白发苍颜。 沈疑之瞧着,不疾不徐道:“多年不见,尊上……威风不减当年啊。” 明尊当即一嗤,刚修炼结束的他并没心情与沈疑之饶舌,抬手打了个响指,便将沈疑之身上的缚灵索收紧。 “……” 强烈的窒息感瞬间传来,沈疑之脸色骤变,挣扎道:“不知疑之何事开罪尊上,竟惹尊上恼怒至此?” “你说呢?”明尊阴着脸走来,掐着沈疑之的脸,怒道:“当年本尊好心借你瑶光琴,你是如何回报本尊的?琴呢?” 沈疑之垂眼。 明尊看着他那张脸就来气,甩开人寒声道:“把本尊的瑶光琴还来。” 沈疑之:“还不了了尊上。” 明尊蹙眉,转眼便听沈疑之无赖道:“我已将瑶光琴炼化了。” 他说着,还将炼化于内府的瑶光琴召出,让明尊一辨真假。 明尊瞧着那与沈疑之一气连枝的神器,勃然大怒,一脚将沈疑之踹倒在地。 沈疑之咬牙,尚未反应过来,又被明尊揪着衣领拽起。 二人距离拉近,明尊阴森森看他:“沈疑之,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沈疑之一笑,显然也被明尊这一踹一拉激起怒火,薄薄眼皮一掀,便冷冷看向如今垂垂老矣的明尊。 “尊上,杀我固然可解一时之气,可你不想要沈家的灵脉了吗?” 明尊表情微变。 沈疑之压了气性,继续道:“我既然炼了这瑶光琴,那便是说明,我当年与尊上的交易依然有效。尊上只要想要,我随时可以替尊上打开青蓬灵脉,助尊上重回巅峰。” 明尊闻言,多年积压的怒火一消,转身坐到一旁的软榻上,示意沈疑之说下去。 等听完沈疑之在北地的布局,明尊轻蔑一笑:“所以你想要我来牵这个头,帮你们对付阻止神无乐?” 沈疑之不吝恭维:“尊上在仙门积威千年,唯您振臂一呼才能从者千万。” 明尊一哂,“可这对本尊来说并没什么好处。你如今已在本尊手上,本尊打开青蓬灵脉的封印不过迟早的事情,何苦为这天下费心劳神?” “可尊上如今还守得住我这把钥匙吗?”沈疑之看穿明尊的虚张声势,淡淡:“如若剑尊来抢,重伤未愈又失了瑶光琴的您……可还有与剑尊一战之力?” 明尊闻言沉默,似有所动摇。沈疑之不再多言,直至听明尊问:“打开青蓬灵脉不是要你的命吗?” 沈疑之早知他有此一问,从容道“尊上说笑了。灵鳌乃是沈家先祖的侍从,沈家先祖定下这一封印可从未想过要后辈的命。只是后辈之人害怕血祭之后修为跌落任人鱼肉,才拿子女做祭品。” “原来如此。”明尊:“那咱们现在就去取灵脉。” 第75章 “可以,只是尊上,”沈疑之盯着明尊,正色道:“我要与你定血契:我将为你解开灵脉封印,你也务必阻止剑尊裂天。” 明尊眯眼,认真审视着沈疑之。 两人心性太像,让他无法完全信任眼前的后生。 可对灵力的渴望终究战胜了一切。 若能重回巅峰,杀个神无乐又算什么难事。 “行,本尊与你缔约。” 二人说定,剑拔弩张的氛围转瞬消散。 沈疑之从缚灵索下脱困,起身揉着麻木的双手,这才想起一般问明尊:“尊上,谢问呢?” “哦。原来你还记得自己的情郎啊。”明尊看向他,忽然一笑:“本尊将他五马分尸,装袋送回神剑宫了。” 沈疑之面色一沉,寒声道:“尊上,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明尊正色:“本尊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沈疑之当即召出上善,只是尚未出手,便察觉熟悉的灵息靠近。 “疑之!” 谢问推门进来,见他无虞,松了口气,立即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沈疑之望着谢问背影,心底那点慌乱散去,从后抱住了谢问的腰。 “没事谢问,我也没事。” 谢问的手落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明尊见状大笑,出门前提醒沈疑之:“想登上仙门之巅,软肋外露可不是什么好事。” 明尊一走,屋内的仙侍也散去。 谢问转身见沈疑之手脚都有捆缚后的红痕,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明显在压抑怒气。 沈疑之反扣住谢问的手,轻轻拍了怕,缓声道:“没事,已经成了。” * 第二日,沈疑之带着急不可耐的明尊去了青蓬。 青蓬因为五十年前那一战,已经完全没落了。 曾经闻名九州的海岛集市,如今人迹寥寥。占据半岛的沈家,也被前来讨债的世家修士,洗劫一空。 沈家附庸经此一役一哄而散。 青蓬沈城,一蹶不振。 沈疑之走在这荒芜的长街,看着两边的断井残垣,忽然轻笑了声。 明尊:“怎么,看不得这些?” “没有。”沈疑之:“只是觉得他们罪有应得。沈家长者支不起一家重担,为了安稳,竟献祭自家后辈,得到如今家族覆灭的结局,也算因缘果报。” 明尊对沈疑之的话不置可否,冷笑一声后,与他说起了沈期。 “你父亲年轻时说过与你一样的话。其实你和他很像。” 都是优柔寡断、难成大事之徒。 沈疑之不知明尊所想,并没有接话,临到灵鳌山脚,才再次开口,问起明尊与剑尊的恩怨,问他是否真会杀了这个曾经的结义兄弟。 明尊转头打量他,最后洞穿他的小心思,直接反问:“沈疑之,你我血契已成,我无论如何都得杀了神无乐,你又在担心什么?还是说你根本信不过本尊?” 沈疑之:“我与尊上之间,原本就谈不上信任。” 明尊一乐,点点头不说话了,直至来到灵鳌法阵前,才望着石化的巨鳌,沉声道:“开始吧。” 沈疑之看了眼谢问,与他交换一个眼神后,走上前启动了灵鳌的献祭法阵。 法阵启动,金色灵光冲天而起。 天月宫修士随即在海岛上空结下法阵,预防有人偷袭。 沈疑之抬头一扫,漠然走入献祭法阵,割开手掌,任滴落的鲜血唤醒灵鳌。 明尊站在法阵外围,眼见封印一寸寸松动,苍老阴鸷的双眼泛起贪婪的亮光。 对对对!就这样,就这样! 只要他吸收了青蓬灵脉,何愁破不开天门,就地飞升!? 也只有沈期的儿子才会如此愚蠢,竟然相信他愿意拯救这天下。 这天下……何曾对得起他。明尊出身散修,少时受过多少世家贵公子的嘲弄,自己都记不清了。后来时移世易,他未将世家绝族灭种,已经算宽容,又怎么可能去救这天下。神无乐,这背弃他的人,他当然要杀,可那也得等神无乐将那天劫带到世间再说。 “疑之!”明尊身旁的谢问忽然爆喝。 无知的剑修看着自己的道侣被灵鳌吞噬当即想要冲进法阵救人。 明尊冷眼看着,见谢问力竭,立即派人将他拿下。 谢问被擒,满目猩红地看向明尊。 明尊却已无心管这小辈。 他看着眼前冲天而起的蓝色灵光,笑了笑,向着逸散的灵脉伸出手。 “铮——!” 磅礴嘈杂的声响中似乎混了一缕古琴杂音。 明尊顿了顿,不及反应,从青蓬地底涌出的灵光竟然化身为龙,伴着低沉肃杀的古琴曲,狰狞冲向他。 “这是……” 幻境? 不不不不,他距离飞升已经一步之遥,怎么可能是被沈疑之骗了。 这不可能,绝无可能! 明尊一念清明,再睁眼,灵龙消散,而封印千年的沈家灵脉已然解封,完全归他所有。 好好好,飞升,飞升,飞升! 明尊大笑,纵身跃入灵脉之中。 霎时间,灵脉洞窟血线涌起,犹如蛛丝网般,将明尊缠住。 明尊动弹不得,却还做着飞升大梦。 献祭完成、境界跌落的沈疑之看着已然陷入幻境的明尊,冷笑一声,收了瑶光琴,幻化作明尊模样,吸收起灵脉中精纯的灵力。 作为沈家后代,这灵力仿佛与他共存共生,入体时毫无阻碍,便连助他晋升大乘也像是是简简单单冲破一层薄薄的膜。 转瞬回到前世巅峰时期,沈疑之适时收手,再次封印法阵,将明尊永世锁在了灵脉之中。 待剑尊身死,明尊体内的血契便将要了他的命。 “行了。“ 一霎时灵光收束,巨鳌再次化为山石。 重回巅峰的“明尊”走出法阵,淡淡看向众人,随后指着挣扎不休的谢问对手下修士道:“带上他,回宫吧。” 一众修士跟上“明尊”,乌泱泱离去。 早已荒芜的青蓬再次寂寥下来,往后千百年,恐怕都不会有人想到,这座荒废的海岛之下,竟然还锁着一位曾在仙门掀起腥风血雨的大乘修士。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55章 破天门七 此番一举回到巅峰, 是沈疑之也没预料的事情。 虽然事先与谢问通过气,但见走出法阵的人竟然是大乘修士,谢问的心跳还是停了一瞬, 脑中霎时闪过无数灰暗的念头,想着疑之可能已经失手, 整个人如遭瓮击, 脑中震荡, 耳鸣尖啸。 直至看见“明尊”撩了下散乱的头发,露出耳垂并不明显的契印, 他那颗纷乱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这一局, 是他的疑之胜了。 * 回程的飞舟上, 沈疑之在天月宫仙侍地簇拥下, 从容坐上主位, 随后又气定神闲地命仙侍放下谢问、退出主厅。 明尊待下严苛,拥簇沈疑之回来的仙侍不敢多问, 闻言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随着主厅的大门被掩上, 厅内便只剩谢问与“明尊”。 谢问被缚双手,此刻仰头跪在地面,怔怔看上首的男人, 视线与“明尊”交汇。 沈疑之瞧了觉得好笑,散漫靠上宽大的软榻, 含笑揶揄:“怎么, 没认出来?” 谢问不语, 沉默一阵才从地面站起,一步步走到主位,然后半跪上塌,倾身靠在了沈疑之身上。 他双手被绑, 无法主动拥抱沈疑之,因此这一靠便生出一种莫名的脆弱和依赖来。 沈疑之喜欢这样的感觉,伸出手绕过谢问的腰,去解他身后的缚灵索。 天月宫这缚灵索竟颇为难解,沈疑之正与这破绳子较劲,却听埋在他肩头的谢问轻声道:“疑之,吓死我了。” 沈疑之一怔,落在缚灵索上的手抬起,抱住谢问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许是今时不同往日,自认不会被情绪左右自己的沈疑之,如今抱着谢问竟生出一种“我竟让他担心”的愧疚感。 为了安抚谢问,他捧起谢问的脸,想要亲一亲。 可他才靠近,谢问竟然扭头避开了。 沈疑之细细长长的眉一挑,诧异地看向谢问,然后在谢问深黑的双眼,看见了明尊的脸。 沈疑之恍悟,施法卸去伪装,坐起含住谢问的唇,吻一阵又放开,浅浅去啄。 谢问意动,被缚的双手挣了挣,想要挣脱束缚来拥抱他。 可惜试了一阵不得其法,又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道侣。 沈疑之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佯装不懂,一味亲吻他,想要依靠情欲和爱,将谢问内心的阴霾全都扫去。 谢问很快被沈疑之毫无章法的吻激出反应。 加之沈疑之有意的挑逗,谢问的呼吸逐渐便加重,生理的心理的多种不得抒发的愉悦感,在不停地刺激着他。 第76章 谢问挣扎起来,想要自己掌控主动权,却又因为缚灵索而无能为力。 沈疑之吃准了这一点,故意加重了挑逗的力道。 “嗯……” 一声闷哼,谢问交代了在了沈疑之的手中。 “嗯?”沈疑之佯装诧异,举起湿哒哒的手去摸谢问的脸,又凑上去故作不解地问:“怎么这么快?是因为在敌营里办这种事格外刺激吗?” 谢问闭了下眼,缓了一会儿后抵上沈疑之额头,哑声道:“疑之,给我解开。” “解开,然后呢?” 谢问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眼底的欲望却直白地暴露了自己的渴望。 沈疑之笑起来,见谢问两条精壮有力的胳膊都被缚灵索勒出浅浅的红痕,没再闹下去,祭出灵力切断了束缚谢问双手的绳子。 谢问脱困,立即倾身拥住了他,将他还在四处作乱的手与唇舌通通锁住。 骤然被擒,沈疑之漂亮的眼颤了颤,看着近在咫尺对着自己又啃又咬的谢问,无意识间泄露了一声轻轻的闷哼。 沈疑之在床上算不得矜持,却也很少发出这样的声音。 谢问听见,丢盔卸甲的小谢便重整旗鼓,硬.邦.邦地戳着沈疑之柔软的肚皮。 沈疑之没想在这里和谢问做全套,想哄着人回去再说。 可谢问噙着他的唇,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于是他只得轻轻地挣。 可他这点挣扎不仅微不足道,还让谢问会错了意。 等他定了神,谢问已经将他身上那件属于明尊的外袍褪去,嫌弃地丢开。 那件曾经象征着生杀大权的宽袍如今孤零零落在奢靡的玄玉地面,透出股别样的讽刺。 沈疑之扫了眼,想起自己实力已经重回巅峰,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可顾忌了,便放任谢问去了。 …… 两人在主厅胡闹了许久也无人敢来打扰。 还是因沈疑之传了水,殿外的仙侍才提醒他,飞舟已经回天月宫了。 沈疑之闻言一笑,懒懒看向谢问,笑道:“够可以啊。” 谢问定定看他,轻声问:“还来吗?” 沈疑之摇头,却没立即起身下船,而是靠着谢问歇了会儿,才再次变作明尊的模样,领着谢问淡定下船。 近些年明尊实力大减,为了□□与恢复修为,根本无暇约束后方。 无相宫趁势崛起,早将无相宫蠹食一空。 沈疑之走出船舱,入眼瞧见的等在在下方的无相宫众人,稍眯了眯眼。 明尊与太阴娘子的关系算不上和睦,这出身世家的小姐被家族当做利诱的筹码送给只喜欢的男人的明尊,才入明尊后院就等同守了活寡。 明尊入主仙盟,她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还得佯装乖顺,时不时给明尊挑选世家子,这般屈辱如何是心比天高的时间长受得了的。 可如此苦熬百千年,她也只是私自建立了无相宫。手段心性着实过于温和。 过往五十年无相宫没趁明尊病要了明尊的命也让沈疑之颇为费解。 前世,无相宫最为鼎盛之时,他正在闭关。因此他并不了解太阴娘子的为人,只能询问给无相宫送葬的谢问。 谢问对太阴娘子的评价倒是颇为克制,并未全盘否定这个手下败将,只说她“有谋而无勇”。 沈疑之闻言沉思片刻,很快想出对付太阴娘子的策略。 此番走出船舱,他只淡淡扫了等在山门的一众人,不给任何人开口询问的机会,便大大方方牵着谢问的手回了明尊寝殿。 太阴娘子恨极明尊,此来相见,也不过是听得探子回报,恐明尊修为当真恢复,特来查验。 眼下什么都没问到,还见明尊又寻新欢,被恶心得不行,待人走远,她便难掩厌恶地问春桃娘:“他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春桃娘盯着“明尊”与谢问相携而去的背影,心神俱震。太阴娘子连唤两声,他才回过神,摇头道:“不知。” “不知?”太阴娘子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你这表情可不像不知啊。” 春桃娘却只是摇头。 她比之无相宫众人,对沈疑之多几分认识,因此她才看见“明尊”牵着谢问出来,脑中便浮现了沈疑之的身影。 只是之前与沈疑之定血契,她被沈疑之利用了个彻底,最终什么也没捞着,是以也没向太阴娘子禀报此事。 如今贸然质疑眼前的“明尊”,反倒会暴露自己办事不利,欺上瞒下的举动。 虽然她忠心未改,但如此暴露,难免惹太阴娘子怀疑。 她在无相宫上层,修为只算末流,能得太阴娘子青眼,全赖太阴娘子认可她的忠心。 如今若为质疑“明尊”身份丢了这份难能可贵的信任,那她日后在无相宫可就不能像如今如鱼得水了。 春桃娘对此自有一番计较,面对太阴娘子的询问也只敷衍搪塞,直待众人散去,才主动向太阴娘子请缨。 准备以“去试明尊实力为由”,去会一会这个带着谢问回来的“明尊”。 春桃娘因合欢术得了明尊青眼,如今确实是最佳人选。 太阴娘子略做思忖,点头应允。 明尊绝非善类,沈疑之更是似敌非友,春桃娘揽下差事,却没立即去执行,暗中观察数日,才敢凑到如今的“明尊”面前。 沈疑之已经等她许久,如今见人露面,也没为难,选择坦诚相待。 春桃娘五十年不曾见他,如今发现此人竟已经反超明尊,踏进仙门巅峰的行列,不由心惊胆颤,暗叹自己不该来这一趟。 好在沈疑之以礼相待,春桃娘很快便猜出他如此对自己必有所求,便压下心中的恐惧,拿高了姿态。 “沈公子,多年前你曾应允我的事情,是否忘了?” 沈疑之笑笑,对春桃娘道:“我这不正是来履约了吗?” 春桃娘眉头一蹙。 沈疑之接着道:“你们想杀的明尊我替你们杀了,你们想要我加入无相宫我也可以加入,所以本尊现在正与你们无相宫一体同心。如此种种,那样不衬你当年的心意?” 春桃娘沉默,摸不准沈疑之要如何加入无相宫,只得试探:“你的意思是,愿奉我主为主?” 沈疑之一笑,看着下首的春桃娘,缓声道:“既为一体,自然是谁强,谁为主。” 春桃娘修为不高,人却不蠢,沈疑之话音才落,她就明白沈疑之此来是为鲸吞无相宫。 春桃娘跟着太阴娘子苦熬了近千年才等到无相宫兴起,如今怎么愿意将其拱手让人,闻言当即大怒,搬出宫内强者做威胁:“沈疑之,别以为杀了个垂垂老矣的焰明就能独霸南冥!我无相宫中也并非……” 沈疑之笑笑,淡定释出威压。 春桃娘瞬间跪伏在地,被大乘巅峰威压得动弹不得。 惊骇之际,又听沈疑之揶揄问:“并非什么?并非无人?那便全都请出来吧。其实本尊也很想知道,当今仙门,除了剑尊,谁还可与我一战。” 重活一世,沈疑之缺的只有修为与境界。如今沈家灵脉将他缺的全都补齐,他恢复至前世的巅峰状态,自然也无需再与这些废物虚与委蛇。 春桃娘被压得说不出话来。 心中的恐惧早已压过一切念头,万念俱灰。 恰此时,上首的沈疑之收了威压,淡淡道:“春桃娘,想要你主子活命,你最好是听我的。” “对待好用的棋子儿,本尊也可以让他活得像个人。” “当然,你若想觉得本尊不配为汝等之主,本尊也可全你忠心,送你们无相宫上上下下去见焰明。” 威逼、利诱。 沈疑之万分擅长的手段。 春桃娘被迫担上无相宫的存亡,如今半只脚踏在悬崖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选择听从沈疑之的命令,以换取无相宫上上下下的存活。 沈疑之见她识趣,也没多为难他,挥手放人走了。 谢问见状,有些担忧,看向一旁的沈疑之,轻声问:“就这样让她走,不怕她出尔反尔吗?” 沈疑之满不在乎地笑笑:“她若不识相,那就把她杀了。毕竟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好用就用,不好用就舍了,我又不吃亏。” 谢问闻言一怔。 沈疑之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收了点嘚瑟,放软声音问:“怎么,觉得我太狠?” “没有。”谢问道:“我只是在想,前世若有你在我身旁,我也不至于花费数十年光阴才彻底拔除无相宫这颗毒瘤。” 沈疑之当即笑起来。 前世他入主天门之巅,曾翻阅谢问留下的卷宗,确实对谢问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觉得他行事太过追求形式上的正义,这般做不仅麻烦,还耽误事儿。 不过对比起他来,谢问确实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杀戮,让仙门渐趋平衡与稳定。 是以二人手段孰优孰劣,一时也不好分清。 第77章 沈疑之略过这个话题,想起谢问如今还卡在炼虚期,便问他前世是如何突破至大乘的。 谢问不料他突然问这个,想了想才道:“是在一个幻境中突破的。” “幻境?” “嗯。” 在幻境中与沈疑之相知相守最后又醒悟这是他一人的南柯大梦,于幻境后诛杀沈疑之突破至大乘。 沈疑之听后沉默,好一阵才纳闷道:“难道你今生的机缘是杀我一次?” 谢问顿时就不大高兴,揽过他闷声道:“那我宁愿永远如此。” “糊涂。”沈疑之召出瑶光琴,“有这玩意儿在,你想杀几次都行啊。” 谢问一时无言。 沈疑之却觉得这时可行的办法,但没直接要求这样的做,而是抬手摸了摸谢问的脸,把人哄高兴了才将瑶光琴推给他,让他自己去琢磨,自己则继续余下的计划。 * 春桃娘大抵是真被沈疑之吓着了,很快便利用太阴娘子对自己的信任,办好了沈疑之交代的事情。 时值一年冬日,大雪铺天盖地落在人间。 沈疑之站在天月宫山门,望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野、城镇、村庄,莫名想起前世天裂后的末日景象。一道无名的紧迫感顺势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在雪中独自站了会儿,卸去面上伪装,转身走入天月宫。 明尊喜奢华,大殿修得极其气派,通体由十六根红木廊柱支撑,地面则铺就黑亮昂贵的玄玉地砖。 空旷的大殿中,被春桃娘下药封住灵力的太阴娘子狼狈地瘫坐在大殿中央。 曾经在暗处呼风唤雨的人,现在在大殿的衬托下竟显得无助而渺小。 脚步声传进大殿,太阴娘子见他走进来,立即仇恨地盯着他。 春桃娘显然已经同太阴说过他的身份。所以见他露出本相,太阴的眼中并没多少疑惑,只是眼神如刀,似要将他剥皮抽骨。 可惜败者的仇恨,落在人身上就如一道并不讨喜的寒风,虽则寒意森森,却不能伤人。 沈疑之缓步走到主位坐下,撑着下巴端看太阴娘子一阵才缓声开口:“娘娘,本尊无意害你性命,此番与春桃娘便宜行事,请娘娘到此,也只为与娘娘商议有关无相宫存亡的大事。” 太阴娘子冷笑一声,看着捆缚自己的缚灵索,寒声问:“这便是你说的商议?” 沈疑之笑笑,轻轻挥了挥手。 侍立一旁的春桃娘立即走上前,解开了太阴娘子的绳索。 一朝脱困,太阴娘子抬手便给了春桃娘一耳光。 春桃娘自知理亏,捂着脸垂头跪在了太阴脚边,不敢应声。 太阴漠然看她,好一阵才命人起来,自己则转身看向身居高位的沈疑之。 “说吧,你深入无相宫所为何事?”太阴心思多,却并非死板顽固之人,如今见沈疑之给她台阶,她也乐意顺势走下来。 沈疑之见她识趣也不迂回,直言:“我等修行一世,所求无非天之下、人之上。如今明尊已逝,剑尊势大,我想入主仙盟,就得有自己的势力。” 太阴:“你的意思是,想让无相宫对你俯首称臣?” 沈疑之笑了,轻轻摇头:“娘娘,错了。不是无相宫,而是以杨家为首的南冥洲数百世家。” 无相宫中太多阴沟里的老鼠,沈疑之不爱用,他设计太阴,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南冥洲全境势力。 太阴娘子闻言沉默。 春桃娘却激动起来:“你不是说只要我按你说的做,无相宫就能……呃!” 她话音未落,便被沈疑之施加的威压震得跪伏在地,说不出话来。 沈疑之漠然看她,好一阵才寒声道:“我是说让他们活,可没许诺别的。” 他说完又看向太阴,放缓了声音:“如此锦绣前程,当然只有娘娘配。而且,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嫁入北地风家的小族妹?前些时日我去风家作客,还见过她,她过得很好,也让我代问娘娘可好。” 三言两语,不仅将太阴从无相宫中摘了出来,还拉了波裙带关系。 太阴看看满眼怒火的春桃娘,又看看高位之上已然步入巅峰的沈疑之,略做思忖便做下决定,当即抛却见不得人的无相宫,向沈疑之俯首。 “愿为尊上赴汤蹈火。” 沈疑之笑笑,解了对春桃娘的压制。 春桃娘跪坐起来,看向太阴的眼神已是满目猩红。 她陪太阴从微末走来,眼看无相宫从无到有、从小到大! 她曾以为无相宫是她和太阴的全部,可至如今她才明白,若是有得选,太阴根本不会要无相宫。 亏她还事事以无相宫为念! 春桃娘满心愤懑,看向太阴的眼神便越发森冷。 太阴垂下眼,明明不觉理亏,可还是偏过头回避了春桃娘的目光。 然而仅是这一秒的分神,春桃娘竟然祭出灵器,向她吹去粉色的迷雾。 太阴心神一颤,转瞬却听见一声痛哼。 粉雾顷刻散去,方才出手偷袭的春桃娘已然被沈疑之拿下,用灵力束缚在了巨大的红木梁柱之上。 春桃娘尝试挣扎,却被灵力索勒得越来越紧,连气息也喘不匀了。 太阴看着被灵力勒得痛苦万分的春桃娘,当即看向上首救了他性命的沈疑之。 沈疑之站在高位,轻轻抛下一柄匕首。 沉重的金属匕首落在玉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阴神色一变,站在原地未动,过了会儿竟沈疑之抱拳,慌忙道:“请尊上留她性命。” 沈疑之奇了:“此人叛逆噬主,反你在先,杀你在后,娘娘竟要留她?” 太阴:“人非草木。春桃随我数百年,不离不弃,她事我尽忠,我也……早将她视作了自己的妹妹。她反我杀我我固然厌她,可,我还是希望她活着。” 廊柱上,不断挣扎的春桃娘怔住,难以置信地看向太阴,双眼落下泪来。 沈疑之见状也不多说,抛下一句“随你”便信步离开大殿。 随着沈疑之离去,束缚春桃娘的灵力也散去。 她跌落在地,狼狈跪伏好一阵,才伸手抓住太阴的裙摆,哽咽唤:“姐姐……” * 又解决一桩大事,沈疑之心情不错,折回后殿去寻谢问。 谢问正摆弄瑶光琴,但粗手粗脚的他并不识音律,捣鼓好一阵也只勾出几个难听的重音。 沈疑之靠着门框听了会儿,笑道:“鸡爪子来拨弄两下都比你整出的动静好听。” 谢问:“那你弹,我听。” “行,弹给你听。”沈疑之从谢问膝上接过瑶光琴,信手一弹便滑出一段悦耳的旋律。 谢问听得十分舒心,双眼亮亮地望向沈疑之,毫不客气的要求:“教我。” 沈疑之乐了。 他其实也没学过弹琴,会的几首曲子全靠死记,只求正确施法,不求音韵节律。若让仙门的琴修来听他弹琴必定笑掉大牙,万幸谢问是个音痴,听不出好坏,只要是过了沈疑之的手,就觉得好听。 沈疑之被他哄得喜笑颜开,耐心抓着谢问的手放在瑶光琴上,带着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去勾动琴弦。 沈疑之教得仔细,谢问听得认真。 不过一会儿,他便觉得自己弹出的声音便得好听了。只夸他的道侣还是一位好先生。 沈疑之听他这样说,当即笑得瘫倒在床上。 谢问不解,颇为困惑地看向沈疑之,“为什么笑?” 沈疑之摇头,看谢问这样子,喜欢得紧,抱着他脖颈凑上前,在他麦色的脸上重重亲了口。 * 二人胡闹一阵,沈疑之坐在谢问怀中,问他:“你修炼得如何?” 谢问:“还没学会弹琴。” 那就是败在了第一步。 沈疑之又笑了起来,认真思量起是否应该给谢问请个音律先生。 谢问倒是不急,同他说起正事。 沈疑之忙着收编南冥洲这段时间,谢问也没闲着。 由于不确定是否能阻止剑尊裂天,也不确定前世的灭天之劫是否与剑尊裂天的计划对应。 所以二人在东里家闭关修炼时便多存了一份心,仗着重生的信息差,提前搜寻起可做补天之用的七星神器。 这件事原是沈疑之在管,转眼五十年,七件神器,他们已经锁定其六。 最后只剩一件天枢鼎未派人盯着。 沈疑之万分确定这玩意儿就在一个福姓的小世家家中,离开东里家后便将此事下放给谢问,让他派人暗中盯着。 谢问作为东里寻的血脉,动用东里家的人比他方便许多。 然而就在方才,东里家的仙侍却传回消息,说他们将天枢鼎跟丢了。 沈疑之闻言当即冷笑。 前世天裂。 拥有天枢鼎的福家表现得十分识趣,最早应允交出七星神器,可在紧要关头却一再为难前去索鼎的仙侍,拖延交付。 第78章 沈疑之最早未得奏报,等到集齐其他六件神器,向着手下讨要天枢鼎,才知:七星鼎失窃。 彼时天裂已经趋于无法遏制的态势,晚一天都可能是天地同悲的下场。 沈疑之闻言勃然大怒,亲临福家,几乎将福家上下诛杀殆尽,才逼问出天枢鼎的下落。 原来是因为他们不信任仙盟,以为天裂只是仙盟为夺取各家秘宝制造的借口,便曲意逢迎,暗中争取时间将天枢鼎送到了旁系家中藏匿。 如今见福家这边竟然又有异动,沈疑之的面色很快冷了下来。 谢问知晓这段插曲,说完脸色也不大好看。 尤其是想起沈疑之前世便是因此而陨,他便更痛恨这个为了一己之私,故意损坏天枢鼎意图拉整个天下陪葬的福家。 “今生……”谢问沉沉道:“我定不饶福家。” 沈疑之见他反应比自己大,当即笑了声,捧着谢问的脸柔声道:“想想也算祸福相依。若非福家作乱,私藏天枢鼎,你我也没法再续前缘不是。” 谢问面色逐渐缓和。但为了避免再出前世的岔子,还是准备亲自去一趟福家。 未免打草惊蛇,他们寻得神器也只是派人盯着,并未直接取来。福家的事情却让谢问警醒,觉得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 沈疑之想想也是,只是念及谢问修为还卡在炼虚期,不免有些不放心,不愿让他独自前去。 奈何南冥洲诸事未了,他也抽不开身,只能让谢问小心行事,安全为上。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担心不已。 谢问临行前,沈疑之为了尝试帮助谢问突破至大乘,在明尊的私藏中翻找出好几本双修秘法,抓着谢问不断实验、修炼。 * 奢靡昏暗的天月宫宫殿,沈疑之伏在谢问汗涔涔的胸膛,仅缓了缓便又坐起,握着谢问的手疲惫道:“再来!” 谢问不敢说自己不重.欲,沈疑之愿意同他做这样的事情,他当然高兴。可眼见并不热衷此事的疑之为了助他修炼将自己逼到如此疲惫的境地,又心生愧疚。 闻言按住准备带他修炼的沈疑之,轻轻将人放在床上,俯身吻了吻疑之完全被汗湿的额角,柔声道:“疑之,算了。机缘乃命中注定,强求不得。” “若非我事事强求,哪有我今日?” 沈疑之被激起了好胜心,此时身疲心却不累,见谢问磨磨唧唧耽误修炼烦死了,推翻人自己坐了上去。 谢问呼吸一重。 沈疑之捏着他下巴,俯下身去吻他。 柔然的唇瓣贴上来,不过片刻柔软的舌尖便抵开了谢问的唇齿。 谢问一时失神,怔愣间,沈疑之抓住他的双手,强势带动他体内的灵力,又领着修炼起来。 谢问:“……” 数不清修炼了多少次。 沈疑之只觉意识都快被谢问草糊涂了,可谢问的境界还是卡在炼虚巅峰纹丝不动。 沈疑之气急败坏,“啵”地一声与谢问分开,又去找明尊的私藏。 谢问望着疑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背影,暗叹一口气,靠在床上对沈疑之道:“疑之,你这样显得我像是无能的丈夫。” 沈疑之扭头看他:“伤你自尊心了?” “没有。”谢问只是想到了两全之法:“将化形术传授沈琅,让沈琅在此地与南冥洲世家周旋,你随我去取神器吧。” 沈疑之如此急切,无非是担心他。 如今两人一道去,沈疑之心中的担忧自然消散。 沈疑之闻言直呼妙极,披上衣服便裂开去十六洲寻沈琅。 谢问:“……” 独自坐在床上,他握了握拳,见自己如今的修为确实停滞不前,也有些苦恼。 前世他没有这样的经历。 今生为何如此? 难道真是…… 这辈子过得太幸福了? 谢问失笑,忽然就释然了。 虽然仍不满自己的弱小,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走进了沈疑之的心里。 他的疑之不会嫌弃他弱,更不会因为他弱就抛弃他。 心底隐秘的恐惧散去,谢问只觉心间一轻。 随即,沉寂多时的内府再次运转,四面八方的灵力一齐涌入他内府,助他突破了最后那一道瓶颈,跃升大乘。 谢问:“嗯?” * 两日后,沈疑之与沈琅回到天月宫。 他回来见谢问突破又惊有喜,忙问谢问可有什么奇遇。 谢问摇头,沉思许久后对沈疑之道:“可能,我要做的是修心。” 沈疑之顿住,认真思量许久才明白谢问这话的意思。 谢问得天赐福,天资比他还好些。 前世今生都败于他,皆因心生迷障,道心不稳。 因此只要他于修行途中勘破迷障,便还是天道的宠儿。 沈疑之念及此,忽然有些好奇,揽着谢问脖颈亲昵问:“所以,你最终勘破了什么?” 谢问定定看着他,片刻后温柔的笑起来,低头轻轻碰上他的额头,向他敞开识海。 沈疑之沉入谢问的识海中,窥见谢问的所思所想后,霎时明白了谢问所悟的道。 原来还是为了他。 沈疑之暗叹一口气,抬起手重重捏了捏谢问的脸,埋怨:“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谢问吃痛,面上的笑意却不减半分,甚至还侧过脸,让沈疑之也捏捏他另外一边脸,大有埋怨他厚此薄彼的意思。 沈疑之无奈,抬手轻轻拍了下他另一边的脸,“满意了?” 谢问:“嗯。” 一旁没来及退下的沈琅:“……”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56章 破天门八 谢问突然突破, 在南冥洲引起不小的动静。 各大世家纷纷察觉,明里暗里派不少人来天月宫询问是哪位修士晋升大乘。 由于明尊上位杀了太多修士,如今仙门步入大乘的修士并不多, 天月宫这边若多出一名大乘修士,对各方势力的影响非同小可。 沈疑之见来者络绎不绝, 索性让谢问幻化作一名天月宫仙侍, 出面震慑一众世家, 随后便将与一众家主周旋的事情交给了沈琅与太阴,自己则与谢问离开天月宫, 去取七星神器。 * 作为上神遗留此间的灵器, 七星神器的补天功用, 已在前世被沈疑之证实。 只是神器珍贵, 虽然绝大多数的修士都不知如何使用, 留在手中也与破铜烂铁无异,但有幸得到它们的修士、世家还是会选择将其供起来, 不会轻易拱手让人。 沈疑之前世花了极大的功夫收集这些神器。 今生重来, 准备让事情变得简单点: 能偷的偷,不能偷的抢,抢不过的杀。 谢问听后不大赞同, 见沈疑之蹙眉看来,他笑着解释:“你我联手, 应该到不了抢不过这一步。” 沈疑之这才舒展漂亮的眉眼, 迅速与谢问联系东里家的仙侍展开行动。 不过两日, 除了还在福家人手中的天枢鼎,七星神器之六已全在他们手中。 天枢鼎无疑是个极大的变数。 沈疑之不敢耽搁,拿到其余六件神器后,立即与谢问星夜兼程, 赶往了福家所在的穗城。 * 穗城远在仙门西极,地处偏僻,灵气也十分稀薄,是以修士不多,但即便如此,还是衍生出了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八大世家。 福家作为八大世家之首,家主福寿喜是此地唯一的大乘境修士。 只是福寿喜之后,福家便断了层,仅有三两子孙步入元婴,其余都在金丹境以下打转。 为此沈疑之准备用一出掉虎离山,由谢问引开福寿喜,自己前往福家寻找天枢鼎。 谢问对此没有异议。 是夜,二人幻化做常人模样,缓步走在不甚热闹的街道。 穗城凡人多。 在这靠近魔域的地界,夜间难免邪祟横行,是以凡人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以此时还在街道上的,多多少少都是修士,或与修士沾亲带故,有符箓法器防身。 沈疑之与谢问信步走着,由于是外来人,很快引起了当地修士的注意。 暗夜中,无数视线扫他们看来,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沈疑之有所察觉,与谢问对视一眼,忽然问:“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谢问不语,沉默一会儿道:“派出的东里家仙侍联系不上了。” 沈疑之蹙眉,为防止新变,放弃今夜动手,与谢问转进一家平平无奇的客栈,准备观察一夜。 “老板。”谢问配合幻化的粗犷外貌压低声线:“两间客房。” “哎哟!”在堂前昏昏欲睡的老板抬起头,揉着惺忪的双眼睨了他们一下,随即冷淡道:“抱歉二位,最近不接待外客,你们还是自行出城吧。” 沈疑之一愣,想着方才在大街上感知到的奇怪氛围,警惕起来,追问:“为何逐客?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第79章 “嘿!让你走你就走,怎么那么多话?”老板没什么耐心,说着就要上前赶人。 然而他即将触碰到沈疑之,就被一柄长剑抵在了胸口。 冰冷的剑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起致命的寒光。 老板看向冷面如铁的谢问,额头瞬间冒了一层汗,改了态度,瑟缩道:“哎哟,两位,我让你们走是为了你们好啊!我们这儿最近闹鬼啊!” “闹鬼?” “是啊。”老板微微后仰,避过谢问的长剑后,连忙道:“最近夜间不太平,常有人横死街头,福家老太爷说是外来人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进来,让全城所有人都不要同外人接触!” “原来如此。” 谢问唱了黑脸,沈疑之便唱起白脸,按住谢问执剑的手轻声道:“哥哥,既然店家如此说,我们便不要为难他了,还是出城绕行吧,原本也只是路过歇脚的,没必要非要住这儿。” 谢问看向他,沉默半晌才收了剑,跟着他向外走去。 老板忙不迭起身相送:“多谢两位仙君,多谢两位仙君!” 说完立即折回客栈,熄灯、闭门、打烊,一套操作丝滑麻利,仿佛真有鬼在屁股后面追。 沈疑之听着这些动静,忽然轻笑了声,“一个凡人,倒是看出你我二人是修士了。” 谢问:“难道是福家知道了什么?” 沈疑之不确定,当机立断:“先出城!” 二人并未动用灵力,只是加快了脚步,沿着背街的小巷向城外走。 临到城门,二人想要从城门离开却见一道黑红的法阵在城门亮起。 不过瞬息,眼前这道黑红的法阵便无限放大,直至笼罩穗城,将整个城池的出入口全都封死。 夜晚变得死寂,黑沉无光的天穹之上蒙了一层暗红的血光。 谢问一看就知这是极其凶险的血阵,只是对这类法阵知之甚少,扫一眼后问疑之:“这是什么?” 沈疑之眯眼,细分辨后淡淡道:“噬灵阵。” 顾名思义,一道吸食他人灵力与寿元反哺主人修炼的法阵。 谢问瞬间反应过来:“城中有人借此修炼?” 沈疑之点头,“而且法阵已经启动了……”他说着,忽然提高了音量:“看来阵主人胃口不小,想一举炼了我们啊。” “哼,你这后生倒是聪慧,可惜,反应太慢了。” 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沈疑之回过头,看着前世有过一面之缘的福寿喜带领一众杂鱼小虾,缓缓包围了过来。 福寿喜,穗城唯一的大乘修士,据说年龄比剑尊、明尊还大些。 可惜实力不济,晋升大乘后稳不住状态,扛不住不时落下的天劫,才历两劫就宛如漏气的羊皮筏子般迅速苍老下来。 对比其他不可一世的大乘修士,福寿喜便只能以苍老佝偻的样貌行走于世。 瞧着全无意气,只有数不尽的沧桑。 原本沈疑之还好奇,像福寿喜这般的修士是如何苟活下来,如今见到这颇具规模的噬灵阵,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靠他人的灵力与寿元苟且偷生。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话果然没说。”沈疑之无视福寿喜的恫吓,淡淡开口:“老人家,你整日这样蚀骨啖肉,也不怕噎着吗?” 福寿喜到底活得够久,并未理会沈疑之的条形。他见眼前两人见了自己竟全无惧色,当即眯了眯眼,很快警惕起来,退到族子族孙的后面,冷声道:“起阵!” 一众修士领命,当即祭出灵力。 他们修为虽然低微,但耐不住人多,不多时,一道强劲的灵力便注入了已然启动的噬灵阵中。 血红的噬灵阵很快运转起来,向着沈疑之与谢问探出无数条宛如血管的丝线。 人群之后,福寿喜苍老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二人,眼见他们至今还没反抗,浑浊的眼底冒出凶光,安心等待享受今晚的大餐。 然而,就在血管即将触碰到两人时。 偏瘦的白衣人看向黑衣男子,轻声道:“哥哥,还不动手吗?” 黑衣男子倏地一笑,随即祭出微命,轻轻一振便震开了不断靠近的红色丝线。 于此同时,属于大乘修士的威压瞬间释出。 挡在福寿喜身前的福家修士当即被震得口吐鲜血,歪倒一片。 福寿喜见状脸色一变,不料眼前之人竟然也是大乘修士。 好在他步入大乘已久,因此也很快觉察出眼前的修士不过在大乘初期,还不能要他性命。 福寿喜悬起的心暂且放下,释出自身威压护住一众福家人,随后压下面上寒气,笑吟吟对谢问道:“小友,方才是老夫家的小辈冒犯了。他们如今被小友重伤,也算种因得果,望小友看在老夫的面上,高抬贵手,日后福家定然奉小友为座上宾。” 谢问不语,只是执剑上前,直刺福寿喜。 福寿喜拧眉,一面抵抗一面恶狠狠对谢问道:“小友,虽是老夫家人无礼在先,但你又何必得理不饶人。等会儿闹个两败俱伤……呃!” 利剑划破福寿喜右臂。 正说话的福寿喜不料他真要下死手,缓和下来的表情再次变得阴冷,陡然厉声:“你找死!” 他话音落,方才停滞的噬灵阵再次活跃起来。 无数血色细丝再次涌出,部分敌我地将法阵中的修士全部缠缚。 沈疑之正探福家修士的识海寻找天枢鼎,如今见这些凡人的丝线将所有的福家修士缠缚,很快要了其性命,使他无识海可叹,便烦躁地挥了下手。 正吸收修士灵力与寿元的丝线一颤,竟然吓得退了回去。 源源不断供给福寿喜的灵力一断。 福寿喜扭头,见竟是另一人作乱,勃然大怒。 他撕裂空间,闪现至沈疑之身后,对着沈疑之的头顶高高举起自己枯瘦的骨爪。 沈疑之头也不回,却在骨爪落下的瞬间,精准扣上了福寿喜干枯的手腕。 福寿喜一怔。 沈疑之转过身,笑了笑,悍然祭出灵力。 福寿喜显然没有料到他们两人都是大乘修士,本想擒拿沈疑之要挟谢问,如今却反被沈疑之擒拿,失了先机。 福寿喜面上的阴冷迅速散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瑟缩道:“不知尊上大驾光临,福某有失远迎,望尊上恕罪!” 福寿喜这是…… 沈疑之眯眼,很快反应过来。 如今大乘巅峰期的修士不多,福寿喜这是将他认做明尊了。 沈疑之冷笑,顺势幻化做明尊的模样,冷冷看向地面跪倒的人。 福寿喜见真是明尊,心神俱震,忙匍匐下上身,跪趴在地,恭敬问:“不知尊上来此所为何事?” 沈疑之擒着福寿喜手腕不放,正欲释出灵力,一查福寿喜识海。 福寿喜却陡然作难,对着沈疑之下盘释出一击。 沈疑之瞧见面色一冷。 他与谢问暗自来此,本不愿闹出大动静惹剑尊察觉。 可惜福寿喜太不识趣,竟然想和他与谢问硬刚。 沈疑之见状也不再留情,避开这一击后当即释出全力,与谢问围攻福寿喜。 福寿喜已然在走下坡路,堪堪可与初入大乘的谢问为敌,可如今再加一修为比谢问还要深厚的沈疑之,他便左支右绌,很快落了下风。 福寿喜面露难色,危急时刻忽然再次启动法阵,向着全城祭出血丝。 沈疑之眸色一沉,暂时退出战局,篡逆法阵。 福寿喜见状松了口气,释出全力震退谢问后,瞬间撕裂空间。 他本想借此机会逃离,谁料沈疑之破阵的速度竟然比他还快。 几乎仅在瞬息之间,法阵便改换主人,向着福寿喜伸出细丝 福寿喜一时不甚,被红丝缠住了一只脚踝。 沈疑之见状迅速收紧红丝,强行将一半身子没入裂缝的福寿喜拽了出来。 福寿喜重跌在地,眼见沈疑之有此手段,当即道:“你不是明尊?” 沈疑之不语。 福寿喜却很快反应过来。 “你这是东里家的幻形术!?” 他说着,面色陡然灰白,“怎么,剑尊是怕我的神魇大乘,想要卸磨杀驴吗?” 西极此处偏僻,显然还没收到东里家已与剑尊生罅隙的消息。 沈疑之闻言蹙眉,转瞬又听谢问道:“疑之,小心!” 一缕阴风从后袭来。 沈疑之回头,竟然见一个与福寿喜长得一模一样大乘修士从后杀出。 沈疑之闪身躲避,分神间便让已被法阵逃脱的福寿喜挣脱。 原本的福寿喜挣脱,配合新来的福寿喜前后夹击他。 沈疑之被眼前的几番变故激怒,面色忽冷凝如冰,一道并一道杀阵推出。 福寿喜见眼前修士越战越强,心中惧意更甚,唯恐今日当真死在这里,便看了新来的“魇体”一眼。 第80章 “魇”体领会福寿喜的意思,以身为祭,将自己周身的灵力转入福寿喜本体。 福寿喜修为陡然暴涨,一时间竟然焕发青春。 于此同时,血红天空雷云滚滚,竟是福寿喜的修为突破大乘不如渡劫期。 沈疑之瞧着那足以毁天灭地的雷云,不敢再战,转头对谢问道:“走!” 谢问点头,迅速跟上沈疑之,御剑退出穗城。 二人方才一走,天空倏然聚集的雷云又陡然消散,露出洁白明亮的一弯新月。 沈疑之糊涂,与谢问返回福家,却见本应在城门口历劫的福寿喜消失不见。 “他这是……”沈疑之拿不准,却精准判断出方才所见种种都与“神魇”有关。 所以剑尊接触过福家? 沈疑之念及此,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扭头对谢问道:“去福家!” 二人闪身赶到福家。 他们此来本为寻天枢鼎,谁料推门竟见福家尸横遍野。 沈疑之见此地已无处落脚,眉头紧拧,释出灵力查探可有活人。 然而偌大福家,加上仆从在内近三百人竟然无一活口。 沈疑之看了眼谢问。 谢问想着靠吸食他人灵力活着的福寿喜,猜测:“难道是福家家主?” 沈疑之觉得像,正欲入内查探,却忽然听见后院传来人声。 “你是乐儿?不不不,你怎么回事乐儿?” 福寿喜话音里带了天大的惊恐,但转瞬又颤着声求饶。 “乐儿,是父亲错了!你饶了父亲,饶了父亲吧!” 沈疑之与谢问赶到后院,却见一黑衣剑修负手而立。 剑修脚下,方才本已逃离的福家家主竟然狼狈跪倒,不断向着剑修磕头求饶。 谢问与沈疑之站在一道拱门处,他们辅一露面,那剑修便手起刀落,要了福寿喜的性命。 福寿喜枯瘦的头颅跌落,滚落在剑修的脚边。 剑修抬头,看向他们二人,颇为不满道:“连个福寿喜都对付不了,本尊当真是高看你们了。” 沈疑之不语,却从福寿喜临死前的话语中提取出了一个关键信息。 他看向一向以散修自诩的剑尊,缓声问:“你出身世家?” 剑尊面色一变。 沈疑之知道自己说对了,当即嘲讽:“那以你的理解,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不带原罪,能够裂天飞升!” “因为本尊未受福家一粒米的供养!” 一向沉稳的剑尊竟然被沈疑之这句诘问逼出火气,瞬间拔高了音量。 谢问怕剑尊恼羞成怒,迅速上前挡在了沈疑之身前。 剑尊看向谢问,倏地一叹,片刻后又缓和了神色,漫不经心踢开福寿喜的头颅,淡道:“方才那道噬灵阵你们看见了吗。福寿喜当年为了修炼,也曾对本尊用过这招。本尊侥幸逃脱才有今日。” “所以你就觉得自己无罪?”沈疑之听他这么说忽然有些愤怒:“可你对谢问的所做所为,与福寿喜有何区别?” “谢问?”剑尊并不理解:“本尊待他,何薄之有?难道他不是为了你才欺师叛父、落得四处躲藏的下场?” “用他的身体养魇,将他丢在山间不闻不问,便是你的厚待?” “你得了好东西会不给自己的孩子用吗?” 魇?好东西? 沈疑之陡然扬声:“你为何能将利用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剑尊闻声一笑,忽然对他道:“利用?若说利用,五十年前,若非谢问中了合欢蛊能助你修炼,你会和他在一起吗?沈疑之,你如今有什么资格代替谢问斥我?” 沈疑之一哑。 谢问适时道:“疑之与你不同。至少不会见自己的好友亲眷被魇生物逼死还无动于衷。” 沈疑之心性上的冷,只是为了自保进化出的表象。 实际对待亲近之人,比谁都好,否则当年在乘云仙宫,风萧瑟与林三生也不可能对沈疑之死心塌地。 剑尊听谢问这么说垂了下眼,沉默一阵才道:“沈家法阵不一定会要了献祭者的性命,当年我并不知走出法阵的是魇体。” 谢问:“那后来呢?” 剑尊冷声:“人心易变,我怎知那是否为沈期本意?” “是不知?还是你想看看你口中的魇体能长成什么样子?” 谢问一声声紧逼,最终将剑尊的冷血暴露无疑。 剑尊自认无错,如今却被自己的儿子问得哑口无言,当即便沉了脸,不再与他们多说,反而反手祭出一物:“你们来穗城,是为了找这玩意儿吧。” 沈疑之与谢问闻声看去。 瞧见本应无主的天枢鼎竟然已被剑尊寻得并炼化,悬起的心当即沉沉落下。 二人表情变得凝重,转瞬见明尊收了天枢鼎淡淡道:“本尊不会让任何人阻止裂天。不过,你们既有意借神器补天我也不拦你们。待本尊裂天飞升,自会将天枢鼎留在人间,到时你们要做什么,都与本尊无关了。” 沈疑之听闻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天裂一时便会致人间灵力乱流。 这些灵力乱流若是泄入人间,对于普通凡人来说,将是比洪水、瘟疫还可怕的灾祸。 无异于一枚天石坠落,顷刻便能让一城之人灰飞烟灭。 是以哪怕只是天裂一瞬,也够九州灾祸横生,尸横遍野。 但剑尊为求飞升,显然已经顾不得那些了。 沈疑之只得将真相告诉剑尊:“你成不了。天裂不仅不会助你飞升,还会使你灰飞烟灭不存于世。” 他说着便将自己前世所见祭出,希望能令剑尊悬崖勒马。 谁料剑尊竟选择背身不看。 沈疑之望着那道固执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尊上既然笃定裂天能使自己飞升,那为何不敢睁眼看看真相?” 剑尊忽然一叹,转身挥散沈疑之凝出的水镜,平静道:“你与本尊说这些并无意义,本尊大限将至,所以裂天便是九死一生本尊也要试。否则,本尊便只能如福寿喜一般活着了。” 沈疑之彻底沉默。 剑尊确实是不可劝、不可救。 沈疑之略微颔首,随即对谢问道:“动手!” 谢问会意,迅速拔剑上前,与剑尊的缠斗 沈疑之则迅速布阵,希望借此拦住剑尊。 谁料剑尊竟然不躲不避,任由谢问一剑刺入。 谢问与沈疑之一愣。 剑尊望着他们二人,平静道:“这不过是本尊的一具魇体而已,你们要杀便杀吧。” 说完,“剑尊当即”逆转了体内的灵力,开启自绝。 沈疑之从没遇见过这么难缠的对手。 见状当即拉开谢问,一面丢下几个防御法阵在房屋密集的地方,一面与谢问飞升至半空。 “轰——” 震天动地的一声响。 不过顷刻,屹立穗城千余年的福家,便在这声巨响之下化为飞烟。 穗城受到波及,虽有沈疑之的防御法阵相护,但靠近福家的部分人家还是做了此一遭的牺牲品。 沈疑之看着脚下几乎被毁的城池,漂亮的脸铁青,好半晌才忍下这口气,与谢问带着其余六件神器回了天月宫。 “兄长?”正端坐大殿扮演明尊的沈琅见他二人回来,立即迎上前,连声问:“怎么样?成了吗?” 问完见沈疑之脸色极不好看,又压下了音量,轻声问:“不顺利吗?” 沈疑之不语,平复许久方才问沈琅,“南冥洲如何?” 沈琅立即道:“还有几大世家不愿与剑尊为敌。” “哪几家?” 沈琅一一报了名字。 沈疑之听后点点头,问了这几个世家的位置,便提剑出门。 沈琅见气氛不对,看了眼谢问。 谢问赶紧上前,将半步跨出门槛的沈疑之拉回来。 沈疑之当即冷眼看他。 谢问:“我去。” 沈疑之闻声不知想到什么,积蓄的气性一散,转身回到主位,寒声对沈琅道:“派人去问那几家的家主,他们是想现在死,还是等剑尊神魇大成,陪着天下人一起死。” 沈琅面色一变,“兄长此行遇上剑尊了?” 沈疑之不语,捏了捏眉心又将剑尊魇体自绝毁灭福家的画面祭出,让沈琅将这些东西一并捎给那些不识时务的世家。 沈琅见后大惊,知道情况已经完全脱离沈疑之的掌控,当即不敢再问,立即去办。 沈琅走后,大殿安静下来。 谢问看着主位忧心不已的沈疑之,忽然在他面前蹲下来,拢住了他微微发凉的双手。 沈疑之垂眼看他。 谢问将他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侧脸,轻声道:“疑之,别怕。” 沈疑之一怔,好半晌才疲惫道:“可那天裂毕竟是需要人命才能填平的灾祸。” 谢问点点头,轻声道:“那便不让他裂。” 第81章 沈疑之:“说得轻巧。” 谢问:“我说到做到。” 沈疑之自己都没底,自然也不信谢问的话,只是见谢问信誓旦旦,他便没再多说,只是低下头,抵上谢问额头,吻了吻他的嘴唇。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57章 破天门九 沈疑之无疑对天裂怀有一丝恐惧, 那毕竟是需要人命才能填平的灾祸。 不过当他贴上谢问柔软的嘴唇,那些微的恐惧又被苏醒的情欲的压下。 沈疑之掀起眼皮看着谢问,犹豫半秒后果断选择放纵自己。 …… 夜半, 云消雨散,窗外轻云蔽月。 些微寒风穿过敞开一线的窗棂, 吹入屋内摇动了如豆的烛光。 屋内昏黄摇曳的烛光落在沈疑之的脸上, 照亮他浅色湿润的双眸。 谢问看得心动, 又上前吻了吻沈疑之的眉心。 沈疑之轻笑了声,埋进他肩窝哑声道:“不来了。” 谢问低低应了声, 心中情感充盈, 伸手将疑之拢进了自己的怀中。 冬日寒冷, 两人相拥最是温暖。 沈疑之觉得十分惬意, 累极困极便枕在谢问结实的胳膊, 阖眸睡去。 翌日,一夜好眠的沈疑之睁开眼。他见谢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下意识抵上谢问额头蹭了蹭。 谢问:“醒了?” 沈疑之点头, 撑着床榻坐起。 离开温暖的被窝,房间竟然有些冷。 屋外寒风呼啸,头顶屋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似有所感, 披上衣物走到窗边,推窗一见, 果然是密雪如瀑, 千里缟素。 “下雪了。”他回头告诉谢问。 谢问点下头, 一面穿衣,一面对他道:“瑞雪兆丰年,是吉兆。” 沈疑之听他这样胡扯,哑然失笑。对比往年, 今年的雪下得如此晚,哪里称得上吉兆。 不过谢问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沈疑之,他确实应该在这个关口测测未来的吉凶。于是他的掩上窗扉,在屋内捏决起卦。 天道无常,知者寿不永。是以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越不敢频繁卜卦。 沈疑之也就重生之时为自己算了一卦。 彼时卦象扑朔迷离,未来犹如笼罩迷雾之中,让他如何也看不真切。 如今再卜,卦象倒是清晰起来,而且还是…… 大吉之象。 沈疑之瞧着半空未散的灵力,稍稍眯了眯眼。 如今剑尊得势,又提前拿走天枢鼎,这吉卦从何而来? 他参不透。 但吉卦预示的结局总不能太差。 沈疑之捏着下巴,思忖一阵,暂将此事放下,去处理别的事情。 * 沈琅办事效率极高。 沈疑之昨日托付的事情,今日便已办好。 眼见南冥洲在他的威逼利诱下趋于一统,沈疑之立即联系了东里寻,准备策动各方,尽早围攻剑尊。 东里寻对此并无异议。 万事顺利,沈疑之心中那点郁结完全消散,轻快地靠上了背后的软榻。 谢问见他忙完,也结束吐纳,拿出一本书邀他一起看。 沈疑之见这书的制式十分熟悉,伸手翻出封面,看了眼书名。 “沈氏年谱?你哪来的?” 谢问:“问沈琅拿的。” 他一直记挂着沈疑之眉心金印消失的事情,这些日子一直在查。如今见手上这本书对此有描述,便叫疑之一起来看。 沈疑之跟着看了会儿,发现此书所言与仙门传言大相径庭。 仙门之中,多说世家之人怀有原罪,而沈家是个例外,是天道的宠儿,沈家之人能直接吸收灵脉中与天地同源的灵力便是这一传言的有力例证。 然而沈家古旧的年谱上却说,沈家先祖为神之时,曾犯下监守自盗的罪过,后因不服天道判决,成为了堕天的逆神。 天道为此震怒,降下天罚与封印,将沈家的先祖的仙骨封锁,封印落于眉间化作金印,唯其反思己过,才能破除封印,使眉间金印消失,重获仙骨,飞升成神。 沈疑之见了不以为然:“意思是沈家金印实际是一道封印?有这金印的族人注定无法飞升?” 谢问:“嗯。” 这说法倒是让沈家这一特例融入了天下芸芸世家之中。只是…… “我的金印为何而消?金印既消,我为何还没飞升?” 沈疑之一连两问,直接否定了书中的说。 谢问听了却若有所思。 沈疑之看得好笑,当即捏了捏谢问的脸,劝道:“别想了,若我身体有异,我必然早已察觉。世家存世千年,这些古旧的年谱不知被后人修改过多少次,根本就不可信,你拿他当信史无疑按图索骥,终无所得。” 谢问:“是么?” “好了。”他一把抽出谢问手中的书,翻身坐在谢问腿上,揽着人脖颈轻声道:“明日就该去东洲了,现在陪我休息会儿吧。” …… 沈疑之做事看重效率,如今万事具备,他不准备拖延。 隔天,也即与谢问折返的第三日,他便带着一众南冥洲修士浩浩荡荡杀向东洲。 神剑宫不知是并无准备,还是演请君入瓮,竟毫无防备。 沈疑之一路长驱直入,直至与东里寻、风清竹在神剑宫会晤。 三方势力的飞舟密密麻麻悬停在神剑宫上方。神剑宫无动于衷,唯有一旁的乘云仙宫不知发生何事,在下方升起了防护屏障。 沈疑之近来的动作不算小,世家子弟大都听见风声,提早休学回家避祸,如今还留在仙宫的,大抵都是消息不通的散修弟子。 沈疑之站在船舷,向下扫了眼后,立即联系梁先生,让他尽早联系仙宫师长,疏散弟子。 梁圣手应下,很快行动起来,不过一会儿,便有弟子陆续御剑离去。 风清竹见状,有些感慨,叹道:“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仙宫。” 沈疑之扫她一眼,笑了声,心中实无任何波澜,转身让沈琅唤各家家主议事。 片刻后,南冥洲、北地、东里家等仙门世家家主在沈疑之的诏令下,齐聚天月宫飞舟。 他们仓促汇聚于此,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情并没把握。 瞧见上首沈疑之暂不言语,一人试探着开启话题:“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侵入东洲……剑尊为何毫无反应,难道是准备唱空城计?” “谁知道……” “若是剑尊当真练出魇体,那实力……恐非我等能阻止。” “若是阻止不了,那尔等便随天下殉葬好了。”凉凉的声音忽从上首传来。底下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忽地一静。 东里寻见状,看向上首扮作明尊的沈疑之,询问:“尊上,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是静待其变还是主动……” 东里寻话音未落,她腰间的灵通玉佩忽然亮起。 她瞧见,略做歉意地看向众人,起身离席。 由于在场众人是临时组成的联盟,大家对彼此都不熟悉。如今见东里寻离席,部分人不满道: “东里家主日理万机啊。” “说来……他与剑尊关系匪浅,如今与我等联盟阻止剑尊裂天,也不知是否出自真心。” “有理。”一南冥洲世家的家主突然起身,对沈疑之道:“尊上,剑尊在东洲经营多年,其后最大势力就是东里家。如今东里家突然倒戈并无缘由,还请尊上多做防备。” “并无缘由?”沈疑之撑着眉心,阴森森吐出这四个字后就看了眼坐他右方的太阴娘子。 太阴娘子会意,当即出声斥道:“剑尊因一己私欲,欲以天下为祭,东里家主心系苍生,意欲阻止,怎在你口中就成‘并无缘由’?难道在座诸君还不知我等此行为何而来?” 众人闻言尽皆沉默,各有所思。 一则是他们并无救世之心,二则是,“心系苍生”这样的话,从天月宫的人口中说出……未免太过好笑。 不过太阴既出身杨家如今又得“明尊”提携,南冥洲一众家主闻言也不敢反驳,只得点头称是。 沈疑之冷眼看着,见这群人人齐心不齐忽然有些头疼。 但是如今局势也容不得他攘外安内,只能将就着把一众人纠集一处,虚张声势。 “行了。”沈疑之适时出声,将接下来的事情安排下去。 如今随他来东洲这群人,除了东里家、风家,其他人并不可信,因此他也没准备让他们做什么,只要能出面稍稍掣肘剑尊手下势力即可。 只是他话还没出口,沈琅便快步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疑之眉头一蹙,立即看向幻化作天月宫修士的谢问。 谢问对上他视线,俯下身轻声问:“发生何事?” 沈疑之:“方才谢狸传信伯母,说剑尊去了天门之巅……” 谢问:“我这就过去。” 第82章 “听我说完。”沈疑之按住人,继续:“但伯母方才又瞧见一道强劲的灵力往青蓬方向去了,看迹象,也是剑尊。” 谢问一时愣住,不料神无乐竟然养出了这么多的魇体。 “你觉得哪个是真的?”他轻声问。 沈疑之沉默,过会儿才道:“你去天门之巅,我去十六洲,发现不对立即汇合。” 谢问点头,虽知这是剑尊调虎离山之计,但在不知剑尊盘算又无人能用的情况下,只能亲去查探。 二人很快敲定,留东里寻与风清竹主持大局后便分头行动,分别前往天门之巅与东南十六州。 青蓬灵矿中毕竟还锁着明尊,沈疑之唯恐剑尊欲动灵脉,因此走得十分急,离开飞舟之后便使用了裂空之术,闪现青蓬。 十六洲世家家主多随他去了神剑宫,如今诸多海岛世家并无人察觉他来了。 沈疑之悬立青蓬,两息不见剑尊身影便察觉不对,立即联系谢问:“你遇上剑尊了吗?” 谢问:“我已在路上将它截杀,只是一具魇体。” “你那边是魇体?”沈疑之警觉起来,眼见他这边迟迟不见剑尊,立即对谢问道:“速回东洲!” 谢问:“怎么了?” 沈疑之扫了眼万里无云的长天,沉声道:“剑尊没来青蓬。” * 沈疑之话音落下的瞬间,已与谢问同时回到东洲。 然而他们不过离去片刻,方才还同坐一堂的一众家主,如今竟然带领各自的仙侍,离开队列,各自为政。 二人对视一眼,明白中计,迅速穿过数个世家方阵,落在东里家的飞舟,直奔面色凝重的东里寻。 沈疑之:“伯母,方才发生何事?” 东里寻见他们二人回来,叹了口气,祭出一面水镜重现了方才发生之事。 就在方才,他们前脚刚走,剑尊便出现在一众世家家主面前。 一众世家家主尚来不及惊慌,又见另一个剑尊出现在船舱另一头,堵住了出口。 众人惊疑不定,惶恐不已地看向两个剑尊。 他们以为剑尊此来必要动武,谁料剑尊只是平和地向众人展示他已然大成的魇体。 眼见魇体与剑尊一般同在大乘巅峰,众人的心沉到谷底,正思量如今该如何脱困,剑尊却又在众人意料之外地公开了他养魇的手段,并向众人承诺,他养魇只是为求飞升,绝无效法明尊的意思,让他们切勿为他人煽动,因为他的所做一切,根本伤不到世家分毫。 沈疑之能聚集这多人,赌的是他们对强者的畏惧。而如今,剑尊釜底抽薪,将他给世家家主们种下的名为恐惧的种子全都拔除了。 他们这草台班子自然不攻自散。 沈疑之不料剑尊为求裂天竟然全然不顾仙门的未来,看完也随东里寻落下一叹。 在这次事件中,被剑尊曝光剑冢秘密的东里家无疑成了众矢之的。此事无论如何,结束后真正拥有源源不断的“神魇”的剑冢必然为一众世家忌惮。这就如沈家的灵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东里寻见他二人看完,抬手挥散水镜,轻声道:“我早说了,你们阻止不了他。原本只需死些凡人,如今却……” 谢问听出东里寻话里的不满,当即反问:“所以凡人就该死吗?” 东里寻一哑,却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好半晌才漠然对谢问道:“现在已经不是问该不该的时候了。你们自己看。” 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见到四道极大的法阵。 沈疑之是此道高手,立即明白东里寻要告诉他们什么。 剑尊,已经开始裂天了。 沈疑之当即召出上善,踏空而起。 他这边才动作,做壁上观的诸多家主当即逼近,意欲阻止。 沈疑之这边,风清竹、沈琅、太阴立即带人助阵。 两方很快成对垒之势。 眼见他们还未逼近剑尊就得先折损战力,沈疑之当即叫停,对倒戈的世家家主道:“如果我是你们,会选择保存实力做壁上观。” 一位南冥洲家主道:“沈公子,你还想忽悠我们?” 沈疑之笑笑:“只是给你们指条明路罢了。” “剑尊无论成败,都将不存于世。你们助他裂天不会有任何好处。但得罪我……”沈疑之敛笑,盯着众人一字一顿道:“只要我活着一日,在场诸位,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待我杀了剑尊,必然提着灵剑,将你们、你们的家人、族亲、好友、弟子、侍从一个一个杀光、杀尽!” 到底做了百年的仙盟盟主,沈疑之一句便切中要害,将一众蠢蠢欲动的世家家主给按了回去!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沈疑之足够强的前提下。 世家家主一个个都是权衡利弊的高手,如今听沈疑之一说,立即没了与谁为敌的心思,纷纷带着自己人,退到远处观战,以保存实力,等待坐收渔翁之利。 “一群孬种。”风清竹见状怒骂一声,随即一马当先,冲向神剑宫外围剑阵。 眼下情况并不适合持久战。 沈疑之见风清竹出手立即跟上,在风清竹出招的间隙补出几个凶悍的杀阵。 正施展剑阵防御的神剑宫剑侍猝不及防,很快便被他二人撕开一道突破口。 “走!”沈疑之招呼另一面的谢问,随即闪身入阵,直奔剑尊。 风清竹见状欲跟,却被赶来的谢问拦住,“你来断后。” 风清竹会意,立即带人缠住了追着沈疑之而去的神剑宫仙侍。 一场规模不小的仙门乱斗就此展开。 神剑宫上方灵力飞闪、对轰、爆发,犹如绚丽绽放的烟花,照亮苍穹。 沈疑之无视这些乱流,临空丢下几个法阵击退追兵后,施施然落在了神剑宫峰顶。 神剑宫依山而建,最高宫殿恰在最高一处的山峰俯瞰东洲众山。 此时,剑尊便在站在宫殿的正前,施法布置强大的聚灵法阵,为裂天做最后准备。 时已入夜,法阵聚集的强光却犹如新日,将东洲照得亮如白昼。 沈疑之看着不远处始终执着于裂天的强大修士,放弃游说,直接祭出大剑上善,一步步向剑尊走去。 剑尊见他到来并不意外,此时仍旧是一贯的冷脸。 沈疑之见了烦,连招呼也省去,释出法力便向剑尊提剑杀去。 剑尊面色不变,迎着当头砸下的强大灵力,向后一退。随即,另有两道强悍的威压从沈疑之左右两侧同时袭来。 沈疑之凌空躲避,定睛却见两个“剑尊”横剑护在了真正的剑尊身前。 又是魇体。 沈疑之眉头紧蹙,眼见剑尊法阵将成,只得提剑再上,与那两个魇体缠斗一处。 这两魇体虽是大乘修为,实力却不比剑尊。 沈疑之以一敌二未见颓势,但这二魇仿佛一体,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时之间竟然将他拦住,教他再不能前进分毫。 时间迅速流逝。 眼见悬于神剑宫四个方位的四道聚灵法阵成型、开始吸取天地间的灵气,沈疑之当即召出了瑶光琴。 宛如清泉一般的琴音流泻而出,虽然不能影响并无识海真心的魇体,却使其后布阵的剑尊一愣。 适时赶来的谢问趁机杀去,直击剑尊命门。 剑尊微惊,避着灵剑擦过谢问的瞬间,眼底闪过一道寒芒。转瞬,那正在疯狂吸收天地灵力的法阵向着正中一合。 四道法阵重叠,蓝色灵光大盛。紧接着,无数灵力流化作无形的利刃,犹如急雨一般对着谢问落下。 “谢问!”沈疑之瞧见,将周身灵力悉数注入瑶光琴,瞬间释出瑶光幻境,将剑尊拖入其中。 幻境幽暗,雷劫翻滚。 剑尊抬头望着只降雷劫却不开天门的苍穹,忽然冷笑一声,对藏匿于幻境中的沈疑之道:“迟早有一日,你与谢问会面临与我一样的困境。彼时飞升不得,你们必然懊恼今日所做所为。” 若非沈疑之重活一世,就要信剑尊这话了。 可惜,撕裂的苍穹并不通往九十九重离恨天,而是他们所有人的阴司黄泉路。 沈疑之不接话,只是将灵力注入幻境,对剑尊发动攻势。 强悍逼真的天雷落下,剑尊一时不慎,被雷劫击中,皮肤出现大片烧伤,形容狼狈。 沈疑之见一击得手,迅速乘胜追击。 剑尊连吃两击,瞬间暴怒,顾不得肉身的疼痛,望着虚无的幻境上空低喝道:“冥顽不灵!” 话音落,剑尊悍然祭出天枢鼎。 原本被聚灵阵吸收的灵力,悉数涌向天枢鼎中。 天枢鼎被激活,疯狂而贪婪地吞噬着四周一切灵力。 沈疑之见状蹙眉,立即收手,带着谢问向后退去。 幻境破,剑尊手持可吞噬一切灵力的天枢鼎,冷冷看向他二人,寒声道:“滚!” 强悍的灵力犹如狂风席卷而过,犹如飓风,吹得所有人身形不稳。 第83章 沈疑之咬牙,抬头盯着居高临下的剑尊,忽然收了释出的数道杀阵,转而祭出除瑶光琴外的其余五件神器。 六件神器应承着沈疑之的灵力,亮起耀目的纯金光芒,围绕他盘旋起来。 神器中蕴含的龙魂苏醒,于半空化作一条巨大的金龙,死死盯着剑尊。 金龙作为魂体自然不受天枢鼎的压制,此刻怒目圆睁、杀意凛凛地释出龙威,竟让剑尊的心一沉。 他显然没想到这不可一世的神龙残魂竟然能被沈疑之驯服,锋利的眉头瞬间蹙起,终于察觉沈疑之的难对付之处。 看着不远处与谢问并肩而立的漂亮后生,剑尊唯恐迟则生变,抬手一挥便命自己的魇体过来护法,拦住金龙与沈疑之,自己则继续摆阵裂天。 沈疑之驱策着金龙,追着剑尊不放,见剑尊魇体左右杀来,立即对谢问道:“拦住它们!” 谢问应声上前,与两名大乘魇体缠斗。 沈疑之则靠金龙突破剑尊防线,提着漆黑沉重的龙骨上善剑快步冲向剑尊。 有金龙护法,剑尊哪怕手持天枢鼎也讨不到好。 沈疑之迅速逼近,数次被他打扰的剑尊忽然阴冷地扫他一眼,接着撕开空间,退入其中。 沈疑之一击落空,凝神寻人间,却察觉一丝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出现在谢问背后。沈疑之一怔,瞬间明白剑尊的意图,回头对谢问道:“小心!!” 然而为时已晚。 剑尊已然出现在谢问身后,将灵剑高悬于谢问的头顶,面带威胁的看向他。 混乱的战局一停。 沈疑之看着拿谢问威胁他剑尊,僵立三秒后收了神器与灵剑,表示自己不会再阻止他。 剑尊见状忽地一笑,命自己魇体押着谢问,犹如携带护盾一般,一步步走向沈疑之身后的裂天法阵。 二人擦身而过间,沈疑之沉声骂:“你枉为人父。” 这时做壁上观的东西寻也冲破一众剑阵封锁,落在神剑宫封顶,怒喝:“神无乐,你做什么!?” 剑尊并未回应他二人,沉默走进法阵,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中。 强悍精纯的蓝色灵力冲天而起,直逼天宇。 沈疑之攥拳,急速思考对策的时候,却见被俩魇体挟持的谢问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 沈疑之不解,转瞬却见剑尊身后的空间扭曲。 黑衣执剑的谢问从中走出,毫不犹豫祭出微命贯穿明尊内府。 毫无防备的明尊愣住,体内灵流大乱,原本冲天而起的灵力光柱,如今也后继乏力,在抵天的前一刻,急速衰亡。 “刷——!” 好不容易聚集的灵力,忽然化作清风,消散于天地间。 而本应裂开的苍穹,仍旧完好无损。 剑尊见此结局,目眦欲裂。 当即不顾还插在自己内府的微命剑,旋身一掌击在谢问胸口,接着双手掐住谢问的脖颈,逆转灵力,势要带着破坏他计划的谢问一起死。 “谢问!!” “神无乐!!” 沈疑之与东里寻同时冲上前。 然而,就在沈疑之将要冲入法阵之中时,却被骤然脱困的谢问魇体拦住。 与谢问一般无二的魇体将他拦腰抱住,额头抵在他额血,轻声诱哄:“疑之,别去,那不是真的。” 法阵中被剑尊制住的谢问盯着他们二人,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向着沈疑之伸出手。 沈疑之一愣,转瞬祭出上善,将谢问的魇体拦腰斩断。 “谢问”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红着眼问:“疑之,为什么?” 沈疑之心中仿佛被一刺,虽不愿与神魇造物多言,可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于心不忍,哑声解释了一句:“因为你不是他。” “谢问”眼底浮现茫然,怀着莫大的不解轰然倒地。 另一边,东里寻也已顺利斩杀前来阻拦的剑尊魇体,闯入法阵之中。 剑尊见道侣入内,恢复一丝理智,掐着谢问的手松了些许。 灵流哄乱,沈疑之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却见剑尊看着逐渐走近的东里寻,慢慢放开谢问,站起身来。 犹如漩涡一般的灵力乱流停了。 东里寻扶起谢问,将他推出法阵。 沈疑之忙去接住谢问。 谢问摔在他怀中,不知为何说不了话,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沈疑之不解,转瞬却听法阵中的东里寻柔声对剑尊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沈疑之周身血液倏地冷凝,回头却见东里寻握着剑尊的手,释出灵力,再次启动法阵。 “轰——” 强劲灵流冲天而起,霎时天裂,灵流如崩。 法阵中的东里寻与剑尊首当其冲,他们尚来不及看看天裂的模样,便被巨大的灵力乱流击中,化为齑粉。 沈疑之看着这一幕,身体僵了一瞬,瞳孔微缩。 谢问见状闭了下眼,随即撑着重伤的身体,将沈疑之按倒,死死护在了自己的身下。 排山倒海的灵力洪流压着二人的身体呼啸而过,转瞬又携带摧枯拉朽之势,向着整个仙门蔓延。 霎时间,有序的山川与河流仿佛倒悬。 飘落的雪重归天宇,又铺天盖地落下,犹如一张冷漠的白布,将要无情地掩盖所有生灵。 原本还做壁上观的一众修士见此情景,瞬间明白沈疑之所言是真,可似乎…… 为时已晚。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58章 终章上 天罚之下, 众生平等。 哪怕是站在仙门顶峰的大乘修士,面对如此强劲的灵流,也无计可施。 眼见自家方阵被冲乱、修为低微的族亲瞬间被混乱的灵流撕碎, 这些世家家长、掌门才匆匆回过神来,释出法力, 招呼族众或门人结阵抵御乱流。 不一会儿, 神剑宫四方亮起大小不一的灵力屏障。 这些零散的光团照亮了晦暗的冬日天地, 也照见迅猛的灵力洪流急速铺开,宛如一只饕餮巨兽, 疯狂袭向毫无抵御之力的人间。 一众人看着, 一颗颗心脏高高悬起, 不知这一劫后, 人间存世之人可有十之一二。 这对于毫无裂天之力的凡人, 无疑是无妄之灾。 可是仙门中人尚且自顾不暇,又有谁能救他们呢? 于是那些带着悲悯的视线, 又很快化作了“只能如此”的漠然。 可, 当真只能如此吗? 神剑宫廊檐之下,自责愧悔的韩鸣突然振作起来,看着周遭茫然无措的弟子, 猛然喝道:“来人,结阵!” 弟子们不解地看向他。 韩鸣沉声道:“此事因我宗而起, 不可使百姓受累。所以……即刻筑起铜墙铁壁, 阻止这些灵流向外扩散!” 弟子们立即会意, 御剑飞天,摆开阵势。 不多时,一道以神剑宫为圆心、覆盖方圆百里的灵力墙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铁桶, 直插天穹,牢牢圈住了从天裂倾泻而下的灵力洪流。 灵流不再向邻近的人间城池扩散,却在灵力墙内形成巨大的漩涡。 原本已经抵御住洪流的世家修士再受冲击,见状脸色大变,对这韩鸣破口大骂。 韩鸣充耳不闻,冒着被乱流撕碎的风险,深入灵流的中心,将被困其中的沈疑之与谢问拖了出来。 他二人为了阻止剑尊,距离天裂最近,灵流倾泻而下时首当其冲。 谢问先战剑尊,后又护着沈疑之独自抗下灵流,如今已然重伤昏迷。 沈疑之情况稍好,却也为抵御灵流耗尽了灵力,若是韩鸣晚来半刻,他与谢问或许就得步神无乐与东里寻的后尘。 “怎么样,没事吧?”韩鸣将他二人救出,带回了神剑宫大殿。这里虽靠近灵流中心,却有神剑宫护宗大阵的庇佑,暂时还算安全。 沈疑之缓了缓,撑着地面翻身,将躺在一旁昏迷不醒的谢问抱了起来,扣着他手腕诊脉检查伤势。 谢问情况比沈疑之想的还要差,周身灵力趋近枯竭,内府经脉碎裂,□□躯壳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怎么伤这样重…… 沈疑之眼眶一热,埋进谢问胸膛,听他心脏还在有力跳动方才松了口气,扭头问韩鸣:“可有接续经脉、滋养内府的灵药?” 韩鸣迅速从自己的纳戒中取出一支小巧的白色瓷瓶,“只有这个。” 沈疑之接过,倒出几枚难以下咽的圆润药丸,扭头看着昏迷不醒且无吞咽能力的谢问,他抬手将几枚药丸送进了自己口中。 苦涩的药丸慢慢在唇齿化开,沈疑之苦着脸,低头吻上谢问微凉的唇,一点一点将化开药液渡送过去。 灵药入体,谢问苍白的脸色慢慢好转。 “他们这……” 大殿除了韩鸣,还有其他剑主在。他们瞧着二人亲昵的姿态,情态各异,但都不好表态。 沈疑之视若无睹,待确定谢问无虞才坐起来,对韩鸣道:“此劫因剑尊而起,你们神剑宫罪责难逃,当下需担起补天之责。” 第84章 一名剑主听后不满,反驳道:“我等怎知剑尊……” “他说得在理。”韩鸣陡然出声,截住那人后对沈疑之道:“你说要怎么做,我绝无怨言。” 沈疑之扫韩鸣一眼,随即指向漩涡正中心,“看见那无主的天枢鼎了吗?去取回来。” 韩鸣面色一凝。 旁人立即怒斥沈疑之:“你这是叫他去送死!” 沈疑之并不理旁人,只是盯着韩鸣。 韩鸣犹豫片刻,忽地狠下心点了点头,“好,我去!” 说完,他便再一次走出灵力屏障,向着混乱灵流的中心行去。 韩鸣一走,周遭忍着疑惑与怒火的一众神剑宫剑主便没了顾忌,向着沈疑之发难,有人质问他为何假扮明尊,也有人疑惑他是否真有补天之力。 沈疑之置若罔闻,只是抱着谢问坐在中庭,一言不发。 众人心中疑虑更甚,轻蔑与不信任在人群中蔓延,其中一名剑主心性较差,一时忍无可忍,向着沈疑之拔剑,“无知小儿,今日我便替尔师与父教教你规矩!” 寒冷剑锋划破大殿凝滞的空气,直袭沈疑之面门。 沈疑之掀起眼皮,淡淡看向来人。 持剑杀出的剑主身形一滞。紧接着便瞧见自己的灵剑竟然寸寸崩裂。那剑主大惊,想要阻止,却被崩裂的碎刃反伤,重跌在地。 偌大前厅倏然一静。 众人都惊疑不定地看向沈疑之。 由于方才并无明显的灵力波动,所以他们皆未看清沈疑之是何时出的手。 沈疑之也无心解释,漠然收回视线,抱着谢问冷冷道:“今日我无意血洗神剑宫,但也要尔等识趣,否则……” “兄长!” “沈疑之!” 在此间磨蹭一阵,沈琅与风清竹也慢慢寻来。 沈疑之闻声,抱着谢问站起,放二人进入大殿。 此二人一来,神剑宫众人纷纷后退,戒备地看着他们。 风清竹见状冷笑一声,无视这群人,扭头问沈疑之:“没事吧?” 沈疑之摇头,将谢问托付沈琅照顾后对风清竹道:“不能放任天裂继续下去。” 风清竹颔首:“需要我做什么?” 沈疑之走近,低声交代几句。 风清竹闻言点点头,转身冒着室外的乱流艰难离去。 风清竹走后不久,深入灵流取天枢鼎的韩鸣终于回来。 由于他境界未至大乘,此番取鼎实属九死一生。 但为了弥补自家师尊犯下的过错,不让自家师尊在千年万世后受千夫所指,他显然下了舍命一搏的决心。是以他回来时,完全成了个直立行走的血人。 “韩鸣!” 神剑宫众人见状一拥而上,将摇摇欲坠的韩鸣扶住。 韩鸣顺势撑住一人。随后看向神色漠然的沈疑之,将染血的天枢鼎托出,艰难道:“幸不辱命。” 沈疑之接过这最后一件神器,在众人殷切期待的目光下,淡淡点了点头,然后便站立在中庭,沉吟不语。 神剑宫众人见了着急,想要催促却又不敢,一个个皆做出欲言又止的焦急神态。 韩鸣不知发生何事,见沈疑之无所作为,忙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撑着身体站起来,艰难问:“可是还需要我做什么?” 沈疑之垂眸,静了静才开口,他并没有回答韩鸣,而是问了韩鸣一个问题: “韩剑主,你觉得仙门之祸,是否应该波及人间?” 韩鸣一顿,理解沈疑之的言外之意后,犹疑不定的双眼慢慢变得沉稳与坚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轻咳一声,望着殿外上空忽闪忽闪的灵力屏障,忽然咬牙道:“仙门之祸,不可波及人间,但仙门众人,也不能袖手旁观。” 沈疑之颔首,这才将韩鸣搀到一旁,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韩鸣听后有些犹豫,却知天裂一事不可久拖,当即应下,瞒着一众剑主,让弟子扶自己到后殿休息。 沈疑之目送韩鸣转过木门,扭头同沈琅交代几句后,立即屏退众人,召出用以补天的七星神器。 神器合体,威力不同小可。众人被迫后撤,站稳后又满怀期待地看着沈疑之。 沈疑之飞到神剑宫前的平地,环顾四周后祭出神器,起阵补天。 “刷——!” 流窜的灵力乱流在神器的牵引下向着补天法阵汇聚。 周遭世家修士压力一轻,纷纷近前看向正施法补天的沈疑之。 * 补天并非易事。 哪怕强如沈疑之,如今处于法阵正中,也犹如被卷入狂风中的渺小蝴蝶,一时难以稳定身形。 众人只见沈疑之牢牢托举着用以补天的神器,在狂乱的灵流中飞起,一点一点靠近天空中那道巨大可怖的骇人裂口。 近了,近了! 眼见沈疑之已经逼近裂口,一道混乱的灵流忽地击中沈疑之。 素白身影倏地下跌,于乱流中挣扎一阵方才稳住身形与法阵,再次拖举着神器向上飞升。 众人屏息凝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试图补天的沈疑之。 然而,无人在意的角落,却有数名修士悄然飞出,贴着神剑宫筑起的灵力屏障,施法布阵。 强劲的灵流麻痹了的众人的感知,当沈疑之再一次被灵流击中向下跌坠时,无数道泛着金色灵光的丝线已经从四方法阵升起,犹如蛛网一般,缠上每个人的身躯。 “什么东西!?” 人群中,不知是谁炸开第一声惊呼。 一众修士倏地回神,垂眼却看见无数条金色的细丝犹如活物一般,往他们的皮肉钻去。 修士们脸色大变,慌忙祭出灵力抵御,但灵力筑起的屏障对这些细丝毫无作用。 眼见细丝突破防御,深入灵脉肆无忌惮吸取他们的灵力。修士们一时无措,只得手去拉拽埋入身体的细丝。然而他们才触碰到那些诡异的丝线,细丝竟又分化出更多的分支扎入他们的手掌。 他们越挣扎,埋入他们身体的细丝就越多,灵力流失也就越迅速。 修士们再难保持镇静。 可当他们顺着那些生长的丝线看去,却发现在场的修士都被固定在了一张巨大的网上,无一幸免。 “天劫当前,道友在此设阵,不怕巢倾卵覆吗?” 一修士见处理不了这些细丝,终于放弃挣扎,向着阵主喊话。 这话音一出,汇聚于此的修士都将视线投向了法阵正中。 无数金丝汇聚之所,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出现。 当众人看清来人面容,一众修士简直怒不可遏。 “韩鸣!”一东洲世家的家主不顾流失的灵力,扬声怒斥:“你师尊欲壑难填,招致天劫祸害天下!你作为其弟子,不思弥补,反将我等困于这邪阵,是何用意!?” 韩鸣一力撑着这道护宗法阵,闻声咳嗽几息方才向着众人解释。 “诸位仙尊、家主莫急,此阵名唤同归,乃我神剑宫护宗法阵之一,并非邪阵。” “既非邪阵,为何攫取我等灵力?” “因为,韩某需要诸位齐心协力,襄助沈疑之补天。” 话音落地,四周一静。 韩鸣继续道:“沈疑之一力补天绝无胜算,但倾我等之力,定能将天裂补上。” 可补上之后呢? 他们为何要被迫献上自己的修为来弥补别人的过错? 部分修士心有不甘,再一次叫骂起来。 还有一部分修士根本不信韩鸣所言,兀自带领门人挣扎,意图脱困。 一时之间,人声宣沸,带得平稳运行的法阵也出现一丝波动。 恰此时,沈疑之灵力告竭,于半空被一团灵流击中,瞬间重跌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兄长!” 守在一旁的沈琅想要上前,却被沈疑之抬手止住。 沈琅扶着谢问定在原地,转瞬却见沈疑之擦掉唇角血迹,起身薅开韩鸣,强势接管了自己方才改动的同归法阵。 霎时间,无数的金色丝线收紧,将所有人的命脉锁住。 “什么狗屁同归……” 沈疑之肆意掠夺着一众修士的灵力,待内府充盈,当即对四周傻眼的修士道:“此阵已将你们的命数与我相连。你们若不愿为我效力,那这法阵今日便得改名同悲!” 即,他沈疑之今日若因补天身死,那么在场所有修士,就都别活了。 话音落地,四周寂静如死。 沈疑之当即冷嗤一声,不顾周身的伤势,再次祭出神器,起阵补天。 这一次,四周围观的修士终于切实地参与了进来,毫不吝惜的释出内府灵力,襄助沈疑之补天。 有了磅礴的灵力做支撑,沈疑之总算顺利的抵达天宇裂口,将那道嵌着七星神器的补天法阵,牢牢钉在了裂口之上。 “成了!!” 下方瞬间爆发欢呼。 沈疑之悬滞半空,看着眼前恢复如初的天宇与下方的被法阵捆缚的人群,忽然轻笑了声。 第85章 成了。 他的计划也成了。 “风清竹、谢狸,收网吧。” “是。” 两道应和声落下,另一隐藏在神剑宫护宗法阵下的噬灵法阵瞬间铺开。 原本已经枯萎的金色丝线犹如遇了水的海藻,再次疯狂生长,犹如蝉茧一般将在场不曾归降于他的修士全都缠缚。 韩鸣见此变故,瞬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疑之,捂着胸口声嘶力竭问:“沈疑之!!你要干什么!!你不是告诉我只需要大家助你补天吗!?” “是啊。”沈疑之掸掸自己染血的衣袍,目不斜视擦过跪倒在地的韩鸣,从沈琅手中接过了昏迷不醒的谢问:“可现在天已经补完了。” 天已经补完了,所以也该轮到他向整个仙门收取报酬。 毕竟他的目的从来不是给别人收拾烂摊,而是做这仙盟唯一的主人。 * 天劫之后,神剑宫呈现诡异的宁静与祥和。 沈疑之沐浴着重现于世的冬日暖阳,看着那些被倒挂半空的人茧,漠然收回视线,扶着谢问进了大殿。 大殿已被风清竹与沈琅带人占领。众人见沈疑之进来,立即投来热切的目光。 “兄长!”沈琅上前问:“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沈疑之不语,按下沈琅的提问后,目不斜视走进了一旁的偏殿。 偏厅无人,光线昏暗。沈疑之环顾四周,确定安全后将谢问放在了软榻上。 随着强撑的力道卸下,沈疑之一时没站稳,撑着床沿跪倒在地。 “滴答——” 一缕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唇角溢出,滴落在光滑的偏殿地面。 “尊上……你没事吧?”一道轻而又轻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沈疑之蹙眉,压下胸腔翻涌的血气,抬起头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瞧见那与谢问七分相似的脸,沈疑之稍松了口气,轻声道:“没事。” “可你……”谢狸看向殿外,压低声音:“受伤了。” “我会处理,你先出去。” 谢狸站定不走,看向他欲言又止。 沈疑之总算明白他别有来意,转而问:“什么事,说吧。” 谢狸收回直视他的视线,垂下头问:“尊上会杀东里家的人吗?” 沈疑之一顿,由于总把今生的谢狸当做前世已然调教好的下属,是以根本没想到他竟然有此一问。 转瞬想明白谢狸如今的立场,沈疑之也顺势摆出自己态度,缓声丢出四个字:“降者不杀。” 谢狸面上愁云当即一扫,拱手道:“我明白了,多谢尊上。” 沈疑之颔首,再次挥手示意他出去。 谢狸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兄长,示好一般,快步上前放下了一瓶灵药。 瞧着比前世冒失许多的谢狸,沈疑之心里打了个突,忽然想起了东里寻长达五十年的伪装与欺骗,于是多了份疑心,当着谢狸的面,拿起灵药拨开塞子,放鼻尖闻了闻。 谢狸见状一怔,忙道:“只是温养丹田的灵药,我想你和我哥可能都需要,所以才……” “知道了。下去吧。”沈疑之打断谢狸,并不过解释,直接挥手让人出去。 谢狸扫他一眼,最终闷闷不乐地走了。 沈疑之见人走远,放心喝下手上的灵药,再将剩下一半,慢慢哺给谢问。 * 于补天后设计仙门众,颠倒世家格局,坐上仙盟主位,是沈疑之一早就放进第二计划的周全安排。 原本他还准备杀鸡儆猴,强势镇压一众不愿归附的世家,用鲜血顺理成章开启自己的独裁统治。 可惜…… 他稍稍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强行催动噬灵大阵后便再无余力,因此只能强撑着重伤的身躯,退而求其次,走一条降者绥靖的道路。 这路一走,往后治下的矛盾必然源源不断。 沈疑之心中万般不愿,可惜实力不济也只能如此。 “唉。”他重重叹一口气,喝水漱掉口中苦涩的药味后,埋头扎进谢问的胸膛。 * 沈疑之的伤势不能使外人知晓,是以也无法明目张胆地疗伤,只能委屈巴巴缩在神剑宫的偏殿,借水镜联系林延与梁圣手,让他二人隔空替自己与谢问诊治。 一日之间发生许多事情,梁圣手先前随乘云仙宫弟子离去,是既不知沈疑之的最终目的,也不知如今现状,见沈疑之重伤,便忧心忡忡,十分放不下他与神剑宫众人,想要立即回神剑宫看看情况。 沈疑之正按照林延的指示给谢问施针,闻言透过水镜,看了眼林延。 林延忙以天裂尚未完全补好为由,将被蒙在鼓里的梁圣手按住。 沈疑之听着,一时心虚。 倒也不是刻意瞒着梁先生,只是他那当剑主的老爹还活着,到时候若需招降,再发生什么摩擦…… “……” 沈疑之收回视线,见谢问迟迟不醒,又是一叹。 “你到底还要睡多久?嗯?”沈疑之给人扎着针,扎着扎着忽没了耐心,悄悄用上了灵力。 “沈疑之!”林延眼尖,瞬间发现他的小动作,“此时用灵力替谢问疗伤,你就不怕内府崩溃,境界跌落吗?” 谢问作为大乘修士,内府犹如深渊巨谷,如今空荡无凭,稍有不慎就会将人灵力锁住贪婪地吞噬攫取,是以除了同等境界的修士,现下也没人敢替他施法疗伤。可惜作为唯一可以为了谢问放弃一切的大乘修士,沈疑之本人,如今正处于重伤状态,根本不宜施法。 沈疑之闻言勉强笑笑,收了灵力,继续给谢问施针用药。 如此扎了三四天,谢问还是昏迷不醒。 沈疑之一时心乱如麻,甚至怀疑是林延误诊。直至谢狸说服东里家归降,来找他汇报,谢问才诈尸般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疑之……” 嘶哑的嗓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沈疑之一愣,听清是谢问的声音,忙惊喜地放下手中的归降名单,俯身查看谢问的情况。 见谢问情况趋于稳定,沈疑之长舒一口气,对谢问道:“你终于肯醒了。” 男人黑沉沉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一会儿后才轻声道:“天裂结束了吗?” “嗯,放心吧,都结束了。” “那你……可有受伤?” “受伤……怎么会?我又不像你这么弱,怎么可能有事。”沈疑之说着,手没闲着,不时摸摸谢问的脸又探探他的灵脉,临了仍不放心,颇为担忧地追问:“你睡了好几日了,现在感觉如何?” “还行。” “还行是行还是不行?”沈疑之抬眸看他,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啊。 软枕上躺着的谢问对他柔情的目光,忽然偏头笑了下。这一笑又牵动身上未愈的伤,疼得直抽气。 沈疑之蹙眉,忙将人按住,扣住手腕注入灵力。 谢问很快好转,反按住沈疑之释出灵力的手,轻声道:“没事疑之,不用在此时为我浪费灵力。瞧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这些时日都没休息?” 沈疑之没接这话,给谢问将滑落的外衣披上:“你伤得重,先休息吧。” 谢问:“再重的伤休息过这几日也该好了。反倒是你……” “闭嘴。” 谢问乖巧敛声。 沈疑之捏捏他嘴唇:“再多嘴就把你这里缝起来。之前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唠叨起我来了。” 谢问握住沈疑之的手放唇边亲了亲,大有告饶的意思。 沈疑之却率先发了难:“谁许你私造魇体的?若非我区分出来,你……” “我错了。”谢问迅速抱住他的手,认真道:“以后绝不做这样的事情。” “以后?”沈疑之一把将手抽出:“现在的帐都还没算完!你还敢想以后?” “还有?”谢问这就想不到了。 沈疑之低头盯着他,顿了顿才红着眼哑声道:“谁许你在天裂的时候挡在我前面了?你就不怕和神无乐、东里寻一个下场吗?” 谢问望着沈疑之逐渐湿润的双眼,想起那时的一念,伸手摸摸沈疑之的脸,轻声解释:“我没经历过天裂,也没补过天。所以,你留下,比我留下好。” “所以你想过结果!?”沈疑之一怒,忽然用力攥住了谢问的手腕。 谢问吃痛,见沈疑之反应如此剧烈,有些心虚,不敢再说。 谁料他的回避反而惹怒了沈疑之。 沈疑之盯着沉默不语的谢问,忽然低下头,印上他嘴唇勾出舌尖狠狠咬了口。 “嗯……唔!” 舌头上的痛觉敏锐异常,谢问挨这一下,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沈疑之见状又怒又心疼,于是舔了舔齿关残余的血腥味,再一次吻上谢问的唇,用舌尖轻轻舔舐谢问舌尖的伤处。 谢问又疼又爽,没一会儿就感觉不对,忙将沈疑之揽住。 二人唇分,沈疑之靠着他肩膀喘了口气,“怎么了?弄到你身上的伤口了?” 第86章 “没有,但我……”谢问扫一眼一旁呆若木鸡的谢狸,说不出口,好在沈疑之已经感受到了。 不动声色往下瞟一眼,沈疑之坐起来,理理衣裳,面色如常看向谢狸,“你继续说?” 谢狸:“……” “既然我哥醒了……我还是过会儿再来吧。” 说完便识趣地收拾好东西,逃一般离开了偏殿。 出门后还贴心带上了偏殿的殿门。 谢问望着谢狸的背影,过了会儿才收回视线。 沈疑之见他走神,略有些不满:“怎么,还想留你弟弟下来看活春.宫?” 谢问闻言一笑,将沈疑之拉进了自己怀中,嘴上说:“没有。”内心想的却是,让他看看也好。 许是兄弟之间那点微妙的血缘感应、也许是防备着那张完全可以在自己死后当替身的脸,谢问并不愿沈疑之与谢狸多接触。 只是这样的心情并无缘由,谢问也说不出口,醒来见谢狸在与沈疑之说话,便缠着沈疑之,耍了点小心机。 沈疑之显然不知谢问心里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九九。见人已经走了,便挤上软榻,同谢问躺在一处。 谢问往里让让,本想抱着疑之说说话,谁料沈疑之直接续上了方才的事情。 “嗯……疑之。”谢问握住沈疑之的手,呼吸凌乱,完全没有大乘修士该有的定力。 沈疑之怀疑自己牵动了谢问的伤,忙坐了起来,问:“这种时候,是不是不能做?” 这话说来实在过于纯情。谢问听了没忍住,头歪进沈疑之肩窝,笑出声来。 沈疑之:“笑什么,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谢问敛了笑,见沈疑之真为此苦恼,正色道:“应当,不可以……” 沈疑之点下头,“想想也是……” 于是偃旗息鼓,从谢问身上下来。 谁料刚躺平,谢问竟凑过来,轻轻吻的脸。 沈疑之看向他。 谢问轻声:“但我想要。” 沈疑之一默。 这实在是个难题。 如何能在不牵动谢问内伤的情况下把事情办了呢? 他抵着谢问额头,思忖一番,忽然想起曾在天月宫看过的一部以双修为主的疗伤秘籍。 原以为没什么用。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可以同谢问一试。 “来吧。”沈疑之把谢问放平在软榻,自己则翻身坐了上去。 明尊淫.靡,享乐千年,却也捣鼓出一桩有用的功法。 沈疑之照着那功法所叙,与谢问双修一轮,果觉内府重焕生机,带得凝滞多日的灵力也自如运转起来。 可惜这功法一日只能施展一次,沈疑之纵然万般心急,也只得停下。 施法清理了二人身上的水渍,沈疑之叹口气,环着谢问的腰,枕在了谢问的胸膛。 谢问大手插在他披散的墨发间,轻轻拍着他的背脊,“要睡会儿吗?” 沈疑之闭着眼低低应了声,临入睡却想起一事,问谢问:“东里寻死了,你难过吗?” 谢问拍打他背脊的手一停,过了会儿才道:“或许亲眼目睹的那一瞬间有一点,但分不清是被骗的愤怒,还是别的情绪。” “哦。” 那还是难过的。 沈疑之不说话了,因为不会安慰人,想想还是选择沉默。 他不说话,谢问也安静下来。偏殿的空气似乎变得沉重了些,就在沈疑之犹豫是否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听谢问道:“不过我理解她的选择。” 沈疑之抬头看他。 谢问大手托着他的后脑上,轻声道:“若你有舍命想搏得之物,我也会助你。” 沈疑之一怔,抬头静静看着谢问,浅色眼眸倒映出谢问黑沉沉的双眼。 爱与欲流动,谢问滑落沈疑之背脊的大手慢慢变作摩挲。 又轻又慢的抚摸总能挑动情绪。沈疑之忽然垂下眼,埋进谢问胸膛,轻声道:“不需要,你只需要好好活着。因为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哪怕是仙门的大权旁落?” “那不行。” 谢问:“……” 很显然,沈疑之是个无比贪心的人。 但他非常笃定地认为,自己想要的并不多,只不过这也要、那也要而已。 * 随着东里家归降,并得到沈疑之的优待。 其他被沈疑之倒吊在噬灵阵的世家家主们,也有些撑不住了。 他们原本就因补天被沈疑之抽干了灵力,如今被困噬灵阵,灵力得不到恢复,丹田内府正以可怖的速度枯竭下去。 修士内府犹如灵田,灵力游走其间便是活水,活水久断,静心打理的灵田也将逐渐变作无用的荒地。 这对实力强劲的修士而言,实在是钝刀子割肉,痛,却只能忍着,因为暂时还要不了命。 其实,沈疑之设下的法阵并非坚不可摧。在场众人合力,未必没有挣脱的机会。 可眼下仙门无主,就沈疑之一人带着稀疏几个世家的支持明牌要争,余下世家势力虽然远超沈疑之所持有的砝码,奈何是一盘散沙,谁这时候出头,都是捞不着好的出头鸟。 因此一众以利益为先的世家家主思来想去,认为如今唯有归降才是保存实力留待后用的最佳选择。 是以当无主的东里家选择归降并得沈疑之优待时,一众世家家主也动了假意臣服的心思。 不过三两日过去,大半家主都表示,愿意和沈疑之这后生谈谈。 * 沈疑之并不想与任何人谈,他只想要绝对的服从。 然而人力终究有限,他不可能将整个仙门都变作自己的提线木偶,是以他必须得谈,得有选择的谈。 于是沈疑之率先接受了一批世家的归降,几乎没加任何限制,只要口头应承奉他为主,全都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去。 这样的举措无疑使余下的世家家主放松了警惕,以为沈疑之这后生不过虚张声势。 轮到他们与沈疑之对话时,言语间便带上几分试探与轻蔑,不仅想走,还想从沈疑之这里剜下一块肉,提的条件一个比一个离谱。 沈疑之听得好笑,召出上善,手起刀落便让正在说话的修士彻底闭了嘴。 大乘修士的内丹炸开,强劲的冲击使得整个法阵中的修士都遭了殃。等他们从震荡中缓过来,见沈疑之完全不受影响,拄着剑安然站在正中,又瞠目结舌,不知沈疑之深浅,再不敢托大。 沈疑之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猜想不攻自破。 一众世家家主态度转变,不敢再提任何要求,只想安然离去。 然而沈疑之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好说话。 降,可以,但必须和他签订一世为奴的血契。 一众世家家主傻眼了,此时才明白沈疑之为何前松后紧。 与其说之前那些人幸运,不如说沈疑之根本没看上。 他们,才是沈疑之选中的奴隶。 可事已至此,除了与沈疑之缔约,他们毫无活路可言。 被囚的世家修士思虑许久,终是放弃顽抗,写下了血契。 当一道道书写着“忠诚与奉献”的血红契印没入沈疑之的识海,沈疑之倏地大笑起来。 一众修士见状,脸色大变。 因为…… 在与沈疑之缔约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沈疑之那崩溃紊乱的内府。 原来方才斩杀那一人就已经耗尽了沈疑之的全部灵力! 他们都被沈疑之这厮骗了!! 然而…… 当骗子的演技足够高超,再拙劣的计谋都可以被他用作上上策。 契约定下,他们这群人就成了沈疑之最坚实的后盾,往后哪怕沈疑之法力尽失沦为废人、旁人也休想伤沈疑之分毫。 “以后便仰仗诸位了。”沈疑之忍着内府传来的剧痛,敛了张狂的笑意,冲在场脱困的修士作了浅浅的揖 一众家主愤怒地看向他,明明心有不甘,却只能在血契的压迫下跪地叩首。 大局已定。 沈疑之看着脚边跪着的一众人,脑中浮现这四个字,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向后倒去。 -----------------------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59章 终章下 “疑之!” 谢问立即上前, 将力竭不支的沈疑之抱入怀中。 虽然猜到沈疑之强行斩杀大乘修士极可能遭到反噬,可见沈疑之伤得如此重,他心中还是打了个突, 忙将自身灵力注入沈疑之的体内。 可惜他才苏醒,体内灵力积蓄不足, 对如今的沈疑之完全是杯水车薪。眼见沈疑之面色一点点灰败下去, 谢问手无足措, 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从未考虑过沈疑之可能先他一步陨落的情况。如今见沈疑之奄奄一息,他甚至不知何以至此, 心脏完全揪紧, 一贯稳重自持的人也不由哽咽道:“疑之……你别吓我。” 第87章 “这……” “不会真不行了吧?” 周遭看戏的世家家主面面相觑, 想着方才与沈疑之定下的血契, 唯恐自己的命被沈疑之一同带走, 忙祭出灵力,帮着谢问共同维护沈疑之的灵息。 众人提心吊胆, 直至林延赶到, 施法为沈疑之吊住一条命,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是日夜间,沈疑之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 暂无性命之忧。 林延坐在偏殿的大床边,收了法器后接过梁圣手递来的汗巾, 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 梁圣手见林延出手尚且如此费劲, 不由凑上前轻声问:“师尊, 疑之他怎么伤得这样重?” 林延此番消耗不小,闻言嗤了声,不满道:“他内府伤势本就未愈,如今强行斩杀大乘修士立威, 根本是自寻死路,能活才是奇迹。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纵得天下,丢了命又有什么用?” 谢问一怔,垂眸看向床上昏睡不醒的沈疑之,总算明白此事的症结。 原来疑之内府的伤根本没好,只是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疑之,你为何…… 谢问倏地攥拳,既恼疑之做事不顾后果,又恨自己忽视了疑之。若他待疑之多上一份心,明晰他身体的情况,便能阻止疑之行此险招,不使事情至此。 可他偏偏…… 谢问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道侣,忽然猛咬了下舌尖,强自镇定。 恰此时,风清竹风风火火闯入内殿,通报有世家修士来犯。 梁圣手大惊:“天裂方休,哪家还有余力?” “是方才被疑之放走的那批世家。”风清竹揣测:“大抵是不愿就此俯首,是以趁势攻来。沈琅已率领十六洲修士前去抵御,但太阴娘子已带手下修士回南冥洲做壁上观,此战结局如何还未可知,你们先带沈疑之走!” 林延正欲应下,却见床尾沉默许久的谢问站了起来。 屋内三人瞬间看向他。 梁圣手率先猜到谢问的想法,拦住人道:“谢问!你的伤也未痊愈,不宜此时出战!” “我无大碍。疑之舍命一搏方才打开的僵局不能在此功亏一篑。”说着,他避开拦住他的梁圣手,走出殿门,召出微命径直奔赴战场。 梁圣手手见状一叹,扭头看向林延。 林延也是无奈,摊了摊手,先将沈疑之带去了药谷疗伤。 * 天裂之后,各方势力心思各异。趁势反攻的世家瞧着来势汹汹,实则存了试探之心。 他们见是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谢问率众出战,还以为沈疑之这边已无人可用,野心大涨。 可与谢问交上手他们才发现这人也极难对付。 畏惧心一起,溃败只在瞬间。 这些世家修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丢盔卸甲,狼狈奔逃。 然而谢问却一改宽容心性,大开杀戒,直将来犯之敌屠戮殆尽方才鸣金收兵。 这一场屠戮持续月余,参与作战的人都传说谢问是比沈疑之更为可怕的修罗,只是后来谢问再未展露如此可怖的一面,这一传说也渐渐没人再提。 * 另一边,重伤昏迷的沈疑之直到来年的春末才于天门之巅堪堪醒转。 醒来见眼前殿宇深深、门扉重重,已然回到前世极为熟悉的寝殿,恍惚以为今生一梦,攥着被子慌忙唤谢问的名字。 外间忽然传来瓷碗碎响,紧接着便是急急忙忙逼近的脚步声。 沈疑之循声看去,等瞧见那魂牵梦萦的身影,才彻底定了心,扑进谢问怀中。 “谢问……” 沈疑之一睡半年,谢问早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变得麻木,如今见沈疑之毫无预兆地醒来,心中激动万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本能地收拢双臂,将人紧紧拘在自己怀中,以行动告诉沈疑之,他一直在。 “行了行了。要抱晚上上床抱去。”守了沈疑之半年的药尊林延及时赶来,见两人抱得难舍难分,忙将谢问扒拉开,扣住沈疑之左手手腕查探他如今的情况。 谢问自是万分不舍,哪怕是被林延驱赶也不放手,握着沈疑之的手坐在一旁,万分忐忑地盯着林延。 林延被盯烦了,故意在结束时“哎哟”一声。 谢问心一沉,握着沈疑之的手又紧三分。 这带得沈疑之也紧张起来,坐起来问林延:“我的身体如何了?” 林延一笑,“已然见好了。” 沈疑之瞬间放松下来。 林延捉弄了人,心情大好,也不让谢问去煎药了,主动道:“你俩接着抱吧,我去煎药,约摸一刻钟后回来。” 说完便去了外间。 听得屏风外的细微声响,沈疑之笑了声,扭头看向谢问。 谢问握着他的手,沉默坐着,好一阵儿才回过神,再次伸手将他揽入怀中,紧紧抱住,“疑之……” 沈疑之察觉谢问异样,抬手回抱住男人,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背脊。 等谢问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才询问起如今的情况。 “我睡了多久?” “小半年。现在已是第二年的春末了。” “这么久?” 沈疑之一惊,忽然想明白为何谢问见自己醒来会如此激动。 原来他这次伤得这么重。 这无疑超出了沈疑之的预料。 一想到谢问是毫无准备地接受这个结果,沈疑之心中又生出几分愧疚,“抱歉,累你守着我这么久。” 谢问摇了摇头,抵着沈疑之额头哑声道:“醒来就好。” 沈疑之见谢问竟然如此平和接受此事略感意外。但转念一想又回过味来。 对他来说,不过眼一闭一睁的瞬间,但对谢问而言,距离他斩杀大乘修士已经过去半年。 这半年谢问怕是已经责问了自己千百遍才能如此平和。 沈疑之念及此,心中仿佛针扎一般,十分不好受,却也只能紧紧地抱着谢问,做些没什么效用的口头承诺:“往后我不这样了,我做什么事情都与你说。” 谢问低低应了声,反应仍旧不大,仿佛当真不在意此事。 沈疑之敏锐察觉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来哪里有异,只觉谢问平静得近乎漠然了,仿佛根本不关心他似的。 直至好几日后,他自觉素得厉害,缠着谢问脱了衣服上.床,才发现彼此的胸膛上多了一道复杂的契印。 两道契印不尽相同,效用却清楚直白,乃是他前世为了降服不驯修士创下的一命同承咒。 此咒无解,且比他逼迫那几个世家家主定下的血契还要凶险,能将他自身受到的灵力伤害全转给另一人。这原是他的不传之秘,如今再现,便只能来自……探知他前世记忆的谢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沈疑之一霎兴致全无,指着自己胸口的契印冷声质问。 谢问早知此事瞒不住,却也没想着解释。见沈疑之没了那方面的心思,便拾过散落地面的衣物给他披上:“春末雨季,天气不定,你重伤初愈,受不得凉。” 沈疑之冷笑,拍开谢问的手反问:“有了这道契印我还有什么受不得的?不是有你替我受着吗?” 谢问一默,仿佛也认同了这个说法,于是点点头不劝了。 沈疑之见他这般,一腔怒火瞬间散了,握着谢问的手哑声问:“谢问,你到底在想什么?万一我此番伤重不醒,你不就随我……你是不要命了吗?” 谢问看着他眼睛,好一阵才道:“疑之,你不要命,才会要了我的命。” 沈疑之陡然一哑,瞬间明白谢问的想法。 原是明白自己劝不住沈疑之,才拿自己的命,做他的后顾之忧,让他不至于事事拼命。 沈疑之突觉头疼,后悔此前行事冒进,若非如此,谢问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当束缚他的筹码。 可……他做事并没衡量。如今这般, 沈疑之垂眸,一时消化不了,对谢问道:“你出去。” 谢问不动,反而侧身睡在了床榻里侧。 沈疑之见赶不走人,瞬间坐起,刚要下床,却被谢问按着腰抱回去。 “放开我!你不走我走!”沈疑之挣扎几息,重伤未愈完全奈何不得谢问。 谢问却也不敢用力禁锢沈疑之,见人折腾得越来越厉害,谢问只得放软了声调,哄道:“疑之,很晚了,睡吧。” 沈疑之果真消停下来,只是背对谢问不理人。 谢问暗叹一口气,从后揽住沈疑之,轻声解释:“疑之,只有这样我才放心,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往后我绝对不会再做违逆你的事情。” 沈疑之一嗤,想起自己醒来的时的承诺,忽然发现他和谢问果然是一类人。谢问这些年因为爱他,所以将自己的控制欲都藏进了骨头缝了,直至亲眼见沈疑之黄泉碧落走一遭,才彻底藏不住本性。 沈疑之一时无奈,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由了谢问这一次。 他叹口气,将脸埋进臂弯,佯装入睡。 第88章 谢问陪着他,搭在他腰间的手慢慢收紧,直至将他拉近怀中才收了力道。 沈疑之靠着谢问胸膛,忽地又是一叹,放弃冷处理,转身掐着谢问脖颈:“早知如此,就该杀了你!也好过如今这样。” 谢问静静看他,直到沈疑之卸了手上的力道,才轻声道:“不要杀我,我怕我的疑之难过。” 沈疑之双眼倏地一红,忍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瞬间埋进谢问的肩头,将人紧紧抱住,“谢问……你这王八蛋……” “别气了。”谢问拍拍沈疑之的背脊,再一次用轻而又轻的声音承诺:“王八蛋说他以后不会了。” 沈疑之:“……” 一夜天星月明,风停雨霁。 沈疑之宽恕自己也饶了谢问,安心养伤,状态好些,便在幕后处理起仙盟积压的事务。 他昏迷的这小半年,谢问强势接过一切事务,将重新启动的仙盟打理得井井有条,只留了些人事变动等他处理。 这事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不要紧,但有些确实需要再三斟酌。 譬如,如何处理以剑尊为首的神剑宫修士。 裂天飞升毕竟只是剑尊的妄想,神剑宫修士也并非人人知晓,人人参与。 再者,事前支持、辅助剑尊的世家修士也不在少数。如今若罚,是都罚、都不罚,还是挑挑拣拣地罚呢? 若换前世,沈疑之定然选择一劳永逸,将涉及此事的人全都杀了。如今几经生死,夙愿得偿,他内心意外多了片柔软之地,不愿再枉造杀孽。 一时拿不定主意,沈疑之于案前枯坐,直至日薄西山。 “兄长,该用药了。”殿门外,沈琅捧着药碗,逆着火红的晚霞,缓步走近。 沈疑之接过喝了,随后自然而然地将空碗往身旁一递。 站在另一边的沈琅一愣,随即道:“兄长,谢问还没回来呢。” 沈疑之这才想起此事,将药碗递给沈琅,令其退下。 近来,未曾受天裂影响的散修异动频频,谢问怕他们纠结一处自立为王,扰乱方才稳定下来的新秩序,便亲自前往巡视。 沈疑之本没在意,谁料谢问这一去竟是半月。 “需得耽搁这么长时间吗?” 沈疑之纳闷,抬眼望望天边的云霞,终究是将指尖落在了腰间的玉珏上。 “疑之?” 谢问沉稳的声音很快传来。 沈疑之郁闷的心情好些,没问谢问归期,只正经问:“事情办得如何?” 谢问以为他关心此事进度,便将自己这半月的行迹与见闻一一同沈疑之说了。 沈疑之原本颇为忧心此事,否则也不可能让谢问亲自去。 可如今听谢问一本正经地同他说这些,他又兴致缺缺,临了只淡淡丢出个“知道了”。 玉珏那头,谢问一默。 沈疑之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至少该听出他的情绪,说些好话哄哄他,谁料谢问却道:“那先这样?” 沈疑之磨了下后槽牙,靠着椅背不说话。 原在西极荒野的谢问等了会儿,始终不见他说话,终于察觉他情绪不对,关切问:“怎么了疑之?可是仙盟有别的变故?” 沈疑之冷声:“没有。” “那你为何突然……” 谢问正满心地不解,忽然听沈疑之闷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谢问一怔,随即低声笑了起来,“原来是想我了。” 沈疑之当即嗤了声,仿佛不以为然,却没有出言反驳。 谢问明白了,收了方才斩杀过一名作乱邪修的灵剑,坐在明月照耀的山石,轻声道:“明日午时便归,疑之会来山门接我吗?” “谁管你。”沈疑之轻哼一声,但些微上扬的尾音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谢问唇角扬起,与沈疑之说完话,放弃小憩,继续走访西极。 翌日,谢问如期归来。 早早侯在山门的沈疑之瞧见人,远远迎上去,于半空中抱住谢问。 谢问稳稳接住他,御剑缓缓落地。 此地守卫早被沈疑之支走,四顾无人,沈疑之不顾威严与面子,在谢问怀里赖了会儿才与人并肩回了寝殿。 “眼下看各方散修并无联合的意愿,此前奔走只是为了探知仙盟如今的情况。”谢问说着,回房见林延已经将沈疑之的伤药送来,便端过递给疑之。 沈疑之接过,喝完道:“那便不管他们,任他们去做闲云野鹤。” 谢问点了点头,从沈疑之手上接过空掉的药碗,放到一边。 沈疑之抬眼望着谢问的身影,片刻后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 谢问听见立即折返,凑到沈疑之身旁问:“还是偶感不适吗?” 沈疑之摆手,“已经好许多了。”拉谢问在身旁坐下,展开了案上的文书:“你看看这个。”趁着谢问阅览的间隙,沈疑之问:“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理?” 谢问粗略看完,合上文书反问沈疑之:“你怎样想?” 沈疑之:“我若有想法便不问你了。” 谢问一笑,将同样的话留给沈疑之:“我若能处理,也不会将此事留给你了。” 沈疑之一愣,与谢问面面相觑,随即哑然失笑。 让谢问处理神剑宫的事情确实为难他,可沈疑之才转变心性想法,如今确实也没有更好的主意,细想之下还是将此事交给了沈琅,让他召集仙盟修士,群策群力。 沈琅领命而去,三日后给了沈疑之答复。 鉴于这半年谢问已将不驯的修士驯服,是以众人得令,第一时间便是揣度沈疑之的心思,见其并无杀心,便都收敛了怨气,抬了个慈祥无比的方案上来,表示可以将神剑宫修士充做仙盟剑侍,令其戍守神剑宫,无召不得擅离职守。 沈疑之瞧了果然满意,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办吧。” 至于此前于他昏迷之际选择背离的南冥洲修士,沈疑之也选择放人一马,未加严惩,只是向杨家两位家主补收了之前未曾与他们缔结的血契。 至此,仙门大权尽归沈疑之。 沈疑之得偿所愿,又有谢问相伴,日子过得比前世还舒坦。 转眼百年,世家势弱,仙门风气渐变,依傍家世门庭者为人所轻。 此外,本因剑尊式微的乘云仙宫又在仙盟的扶持下再次兴盛,稳坐仙门第一学府的交椅。 又一年扶摇大会,沈盟主携其道侣谢仙尊亲临观赛。两名天资卓越的少年为求上仙青眼,在擂台上打得不可开交。 沈疑之颇为欣赏其中一人,但见其得胜后难掩倨傲之姿,又熄了这份心思。 谢问大抵明白沈疑之想到什么,回程路上做小伏低,生怕疑之又为当年的事与他置气。 万幸,沈疑之虽想起当年擂台屡战屡败的事情,却没与谢问置气,只是心血来潮,想与谢问再比一次。 谢问许久不曾与沈疑之交手,闻言一怔,颇觉陌生,直至沈疑之持剑攻来,他才恍惚回神,与沈疑之缠斗一处。 时移世易,沈疑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得失心重的少年,如今修为剑术已臻化境,便是谢问也不得胜。只是谢问这些年也未懈怠,始终与沈疑之齐头并进,沈疑之失了杀心,一时也难窥见胜机。 只是胜负不一定在刀光剑影中见分晓。沈疑之眼见难以得胜便起了坏心思,在比试时对谢问百般撩拨。 谢问很快就范,弃剑投降。 沈疑之自鸣得意,转瞬却被谢问掳回床上。 又经一夜比试,孰胜孰负,二人心中自有论断,只是不足与外人言。 -----------------------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