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怀了仙尊的崽》 第1章 《和离后怀了仙尊的崽》作者:汪汪星贝【完结】 本书简介: 结婚纪念日当天,晏烛将将一纸和离书拍到闻肃尘面前:“签了!” 闻肃尘正在工作,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在和离书上签下字:“好了,自己去玩吧。” 第二天晏烛就卷着大半家产跑了。 晏烛的朋友都很不理解:“降雪仙尊有什么不好?离了他你还能找到更好的?” 晏烛吐槽道:“他在床上只会两个姿势,再不和离我要被他腻死了!我要去找年轻会玩的!找一百个!” 朋友:?倒也不必说得这么详细。 解除了婚姻的枷锁,晏烛开始放飞自我, 今天跟邻洲的新掌门把臂同游, 明天跟来串门的魔尊彻夜饮酒, 后天……一天一个样,日子过得美滋滋,直到闻讯赶来的闻肃尘将人拎了回去。 晏烛:我们已经和离了,你不能管我了! 闻肃尘把和离书放到晏烛手里,语声温柔:“乖,怀孕不能喝酒,等孩子生下来再玩。” 晏烛看着和离书上画着的大乌龟,捂着隆起的小腹“哇”的哭了出来。 —— 仙门魁首闻肃尘清修千年,修为当世第一,但清冷如高山雪,恋慕他的人不知凡几,他却片叶不沾,就连道侣都是数百年前师门安排的包办婚姻。 而他的道侣晏烛修为低微,骄奢淫逸,除了脸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是仙门有名的漂亮蠢货。 谁都知道他们没什么感情,只是遵从师命才维持着这段貌合神离的关系。 直到有一日,降雪仙尊顶着一脖子挠痕出现在人前, 众人震惊于有人能伤到他,他只是笑了笑:“夫人怀孕,脾气比较大。” 众人:? 闻肃尘:他手指很漂亮,所以抓出来的伤口也很可爱,是不是? 众人:?狗粮滚啊! 内容标签: 生子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甜文 轻松 主角视角晏烛互动闻肃尘 一句话简介:带球跑被抓住了 立意:做自己,不为他人评价而活 第1章 明心宗天枢峰。 一群年轻的弟子整齐列在天枢广场上,每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的弟子服,蓝蓝白白的,脸上挂着欢欣雀跃的表情,被初春早上的太阳一照,朝气蓬勃。 这些都是前不久刚通过选拔的弟子,今天正式入门,在这听完讲话还要去四处参观。 讲话的人站在最前方,身量颀长,骨架端正,姿态挺拔,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能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声音带着点和他语气相似的冰凉,像是雪山上吹下来的一缕风。 晏烛坐在不远处的树上,对着那道看不清楚模样的身影在脑海中仔细描摹了一遍男人的五官,一边想着怎么有人能长出这么好看的脸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晚不该去钓鱼的,守了一晚上就钓上来一只破鞋,还不如在屋里睡大觉。 这样今天就不用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脑袋也开始一点点,好像随时会从树上翻下来,直到被识海中一声冷冰冰的“晏烛”惊醒才连忙揉着眼抬头—— 就对上了一大群弟子好奇的眼神。 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鼻尖,一个翻身落地,背着手施施然往出声的人走去,直到站在对方面前才抬眼看他。 等走近了,他将男人的模样看得更仔细了一些。 “小师兄。”晏烛开口唤他,清润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我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对面盯着他看了几息,才低声说道:“昨夜回来,你不在。” “我去钓鱼了。”晏烛解释了一句,听见对面“嗯”了一声后便没再说话,绕到他身后去,往其他几位师兄姐的方向过去。 三师兄怀肃容见他走近,便笑着问他:“昨晚钓到什么了?” 晏烛没回答,直接在乾坤戒里翻了翻,翻出昨天的战果往怀肃容怀里一塞,便背着手站好了。 他一站定,有几个弟子便忍不住小声问一旁的人:“他是谁?” “你看他衣服,好像是长老。” “明心宗长老可不少,他是……” “我听说丹峰长老生得很好看。” “丹峰长老是女子,你们什么眼神,那是晏长老。” 众人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心宗职位多且细,长老大多一听前缀就知是负责什么,怎么还有只挂了个姓的。 这时有有人多解释了一句:“那是晏烛,晏师叔。” 众人这才了然,看晏烛的眼神便带上了几份揶揄的味道。 明心宗掌门一共四个徒弟,闻肃尘是他的关门弟子,资质极好,短短两百年的时间便超越大师姐,在修真界闯出一片名声,又经多年清修,现在修为说是当世第一也不为过。明心宗掌门百年前外出云游,更是将权柄交到他手中,让他代为管理,虽说他在门中没有挂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任掌门了。 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唯一的“污点”就是数百年前师门定下的一桩婚事。 他的道侣是掌门的独子,修为低微,骄奢淫逸,除了脸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是仙门有名的漂亮蠢货。 许多人都觉得晏烛配不上他,明里暗里劝过闻肃尘休妻或纳妾,甚至有直接到明心宗掌门跟前贴脸开大问他是不是想让废物儿子扒着闻肃尘吸一辈子血,但这些都被闻肃尘挡了回去。 他说师弟很好,师父定下的婚事也很好。 虽然语气铿锵笃定,但在外人看来不过是维护之语,于是传言传得越发诡谲,甚至有人怀疑闻肃尘是被师父拿捏了把柄才不得不捧着这个师弟。 不过晏烛虽然“名声”在外,却鲜少抛头露面,那些弟子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该怎么说呢……传言也非无中生有,至少他的确生得极好。 肤白赛雪,脸小而标致,五官却不拥挤,而是同样的精致立体,下颌线清晰舒展,是很干净清透的长相,却偏生了一双多情又勾人的桃花眼,不笑时眼睛亮晶晶显得有些无辜,看着就是个乖巧清秀的少年郎,笑起来便多了几分灵动秋波,娇俏却不妩媚。 许多弟子对上他那张脸后,心脏都不禁慢了半拍,忍不住嘀咕道:“兴许闻师叔是真心喜欢他呢。” “闻师叔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他就是运气好,沾了掌门的光,要换了我,我也行。” “的确,我要是有他那个长相,才不会混成这样。” “我先祖也曾飞升过,要不是我爹不争气,今天嫁给闻师叔的说不定就是我了……” 话题越说越偏,却没人出声阻止。 几乎每回新人入门,都会有这种声音冒出来,晏烛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低头把玩腰间的小葫芦,装聋。 没人打断,议论的声音却渐渐息了,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似乎有些不对,也不敢再吱声,而是看向垂眼站在人群前方的闻肃尘。 他正拿着笔在纸上圈圈画画,最后圈出来一张名单递给站在一旁的师兄怀肃容,也没多说什么,但方才嚼舌根的弟子却莫名感觉到一股威压,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而下一刻怀肃容说的话便印证了他们的预感:“明心宗弟子守则第一条,便是尊师重道,你们既然有心思嚼师叔舌根,应该也没什么心思修行。”他说着顿了顿,却也没说要罚,只说,“修真之人耳聪目明,你们刚踏上仙途,还不习惯也是正常,下回再想说这种话,还是要避着点,免得给人留个坏印象。” 那些弟子闻言脸色就变了。 虽然没明说,但怀肃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你们屁话这么多,几位长老都听见了,别说亲传弟子,就是想跟他们请教,他们也会记着今天小师弟的事。 有人立刻后悔,想求情,但怀肃容并没有给他们机会,笑着继续说接下去的事,将所有弟子根据未来修习的方向分好队。 明心宗太大,他们不可能给弟子们将所有地方都介绍一遍,只能这样分队,由几个长老带着他们去几个将来常去的山头转一遍,再之后的修习便是各凭本事了。 明心宗有闻肃尘这个活招牌,几乎是所有剑修的首选门派,这些人就占了参加人群的三分之二,由三师兄怀肃容带领。 剩下那三分之一,炼丹炼器的分去一半,由大师姐带领,杂修分去另一半,交给二师兄,最后便只剩了几个还没决定去处的。 这时候晏烛才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道:“什么也不修,什么也不会,不想好好学的,就站到我面前,我带你们去灵草园转转。” 于是剩下那几个人立刻往剑修的方向跑了过去。 晏烛见状耸耸肩:“今年还是这么多不识货的弟子。” 怀肃容见状说道:“你也可以来帮我。” 第2章 “自己的工作自己做,我回去睡觉了。”他说着摆了一下手,随手招来一只白鹤,往它背上一窜,跑得飞快,生怕一会真被留下来帮忙。 白鹤托着他绕过几个山头,最后落在一个焚雪峰上。 那是他的住处。 焚雪峰四处都种着许多奇怪的花花草草,因为不怎么打理,肆意生长得像块荒地,和当中华美的宫殿放在一起有些格格不入。 晏烛也没多看,径直穿过花草回到房间,直接爬上床倒头就睡。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听见“当当当”三声沉而响的钟声才被惊醒,朝外看了一眼。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那刚刚响的大约就是门禁的钟声,听见这声,弟子们就知道宗门内的传送阵都封锁了,灵兽也归巢不再载人,想再去其它山头就需要御剑或者用自己的灵兽才行。 晏烛起身洗了把脸便往书房去。 屋内只点了几盏灯,闻肃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披着一件浅色单衣坐在桌边,正低头看书,烛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色,融化了他与生俱来那股冷冰冰的气质,但很快那层暖光被搅动,随着闻肃尘转头时看过来的冷淡眼神一起消失了。 “小师兄。”晏烛唤了一声,加快脚步跑过去,刚靠近,就被他塞了一盘切好的灵果。 晏烛捻了一块塞进嘴里,又递了一块给他,含糊道:“你这次出去有没有受伤?” 闻肃尘摇头。 晏烛又跟他说起殿外的事,说想找几个弟子把那些花草收拾下。 闻肃尘点头。 晏烛已经习惯了两人这样的交流,小师兄是个很沉默的人,所以大多时都是他在开口,若不是对面的人会给些反应,看上去就像他在自言自语似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等到盘子里的灵果都吃完了,他才说:“我要沐浴去了。” 闻肃尘看他。 晏烛也在看他。 闻肃尘骨相轮廓优越,眉弓突出,山根笔挺,下颌线干净利落,硬朗不失秀气,黑白分明的狭长凤眼本就让他身上多了几分清冷,少了亲切,削薄的唇更是让他看上去有些薄情冷淡。 晏烛很喜欢他这脸,看了一会便有些耳热,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声音比方才说话时小了一些,但更软绵:“一起。” 闻肃尘闻言很轻地抿了一下唇,素来冷硬地声音也跟着放软了些许:“想做?” 作者有话说: ---------------------- 小情侣日常,设定胡扯,大家看个乐呵就好啦[哈哈大笑] 第2章 闻肃尘话说得直白又直接,晏烛却已经习惯了,也没太矫情,只是很轻地点了一下头,问道:“去吗?” 闻肃尘没有回答,直接起身跟上他往汤池的方向走。 说是沐浴,就真的是沐浴,脱衣服时没有暧昧,一起泡在水里时也没有。 晏烛泡在水里,一边捏着浮在水面上的花瓣,目光时不时往闻肃尘隐藏在水下的部分看。 透明的水面映着花瓣的颜色粼粼晃荡,能模糊却又清楚地看见那处似乎没什么动静。 晏烛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转过眼去盯着放在一旁的灯看,八角垂下来的蓝色珠穗拦住了一点光,可惜灯罩是白色的,半点花样也无,就算有明珠作伴,看着也很寡淡。 泡了一会晏烛便披上寝衣跟闻肃尘回了房。 直到两人躺到床上,他才看见闻肃尘的变化。 晏烛看了几眼,便朝他伸出手去。 闻肃尘弯腰和他交换了个吻,手也往下去。 闻肃尘常年用剑,手上有磨出来剑茧,很粗糙,噌过细嫩的皮膚时存在感很强,不痛,却很磨人。 晏烛其实很受不了闻肃尘这一手,他想让闻肃尘直接开始,但闻肃尘每回都坚持让他先一次,无论他怎么说都没用,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再多话,只是难耐地等这阵折磨过去,今夜也不例外。 等到晏烛不應期的时候,闻肃尘便弯腰和他接吻,晏烛能清楚地闻到闻肃尘身上的味道,冰冰凉的,有点发苦,像新雪覆盖的草药园。 晏烛很熟悉这个味道,但闻肃尘没有点香的习惯,他一时也想不起这是哪来的味道,是工作的时候沾上的吗? 他正走神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搭进他寝衣,晏烛整个人一僵。 他已经缓过来了。 闻肃尘一寸寸描摹着,像是在鑒賞一副精美的画,直至那件柔软的寝衣落地,布料发出细微的声音。 一片从水中带上来的花瓣遗落在了晏烛身上,像冬日里被打落在雪上。 闻肃尘捻起花瓣微微施力碾碎,鮮艷的颜色瞬间晕开,又很快随着汗流落,露出底下誘人的粉。 晏烛整个人陷在被褥里,無力地攀着闻肃尘的手臂,眼神有些空地往上看,却看不见晃动的灯影,只能看见闻肃尘那张好看的脸。 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灭了几盏,只剩下那么一点点光缠绕在他脸上,落在他眼底,像是很细弱的、被冰封住的火,晏烛分不清楚那是不是慾,甚至不等他再仔细看,眼前便落下一道阴影。 闻肃尘又親了他。 直至夜阑人静时,晏烛才裹着被子趴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唤他“小师兄”。 闻肃尘揽着他的腰,低声道:“睡吧。” 晏烛身上不大舒坦,有些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扭了几下,手背不小心碰到某个地方,却发现那处又安安静静的了。 他顿时有些纳闷,心说闻肃尘这地方还挺听话,该立就立,不该立的时候好像死了。 但这念头也就停了一瞬,很快被困意卷走,消失在了无边的梦境里。 等第二天醒时,闻肃尘已经不在了,床边地上坐了另一个男人,背靠着床,正在看书。 晏烛愣了一下,旋即挪着身子凑了个脑袋过去,目光落在他翻动的书页上,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和闻肃尘的名字,顿时无语:“祁然音,你又在哪找来的话本?” 祁然音手上动作一顿,转头朝晏烛露出一个笑,一双狐狸眼弯弯的,颇为勾人,连声音也是魅丝丝的:“人家昨晚在街上走,正想你呢,就看见你的名字,立刻买回来了。” 晏烛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过那本书,翻开封面,就见上头写着《高冷仙尊和离后把我宠上天》。 “哪里写我名字了?”晏烛道。 “和离不就是说你。”祁然音说着伸出手,在晏烛手臂上很轻地点了点,“昨晚很激烈呀。” 晏烛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目光落在自己皮肤上被掐出来的几个印子,想起小师兄昨晚箍着他手臂的样子,耳朵顿时有些发烫,连忙将手缩回被子里,说:“我要换衣服!” 祁然音闻言翻了个白眼:“仙尊都不怕我占你便宜,你怕什么?”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去,在妆奁里头看了看,“他又给你买新东西啦。” “不知道。”晏烛从床上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解释,“先前有个小宗门出事他处理去了,前天晚上才回来,也没说什么。” 祁然音“嗯”了一声,在里头挑出一支簪子出来晃了晃:“这不适合你,送我吧?” 晏烛闻言循着他目光看去,就见祁然音手里捏着的是一支用七色石头嵌成大花的簪子,俗得辣眼,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戴的东西,但他还是拒绝:“不给。” “跟你换也不给呀?”祁然音说着将簪子放回去,“仙尊也是,什么都好,就是这挑东西的眼光实在是……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把人家店里滞销的都给你扫回来了。” 晏烛闻言表情一僵,沉默几息后,叹了口气:“你总得容许他有缺点。” “那他缺点还是蛮多的。”祁然音一边说一边从乾坤戒里往外掏首饰,将晏烛妆奁里那些辣眼睛的首饰盖住,“你真想跟他和离?” “嗯……”晏烛整理好领子,闷声道,“当年要不是我爹娘,他也不会娶我。” “那也是他答应了的,你们这些年不相处得很好。”祁然音道,“他虽然不会那些花花手段,但洁身自好,对你也好,这不就挺好的。” 晏烛走到他身后,盯着镜子里的人,问道:“那如果要你跟这样的人成亲呢?” “那不要。”祁然音想也没想便答了,“我会闷死的,还是现在好,喜欢就谈,不喜欢了就换。” 晏烛挑眉,没说话了。 祁然音无奈,拉着他在身旁坐下,劝道:“你是你,我是我,能一样么?再说了,我这功法也专一不了,你不同,有仙尊给你当炉鼎,犯不着去外头找男人。” “什么炉鼎,就是双修的功法而已。”晏烛撇撇嘴,“但把这事当练功,很闷的。” 祁然音瞥他:“你两个月前还和我说他厉害呢。” “有吗?没有吧。”晏烛道,“我分明是和你说他无趣!” 只是这两件事不冲突罢了,毕竟小师兄是真的很有资本,虽无趣,但生猛。 第3章 祁然音笑眯眯地转过头:“你想和他玩点花的,我也可以教你,何必离。” “教了也没用。”晏烛嘟囔道,“你都不知道他多无趣,来来回回就会那两个姿势,还得我提了才换,以前我不懂,觉得挺好的,但我现在已经不好骗了,你也说过的,挑男人不能只图他对你好。” “是,我说还要图他修为图他地位图他资源。”祁然音道,“降雪仙尊修为高深,是人人敬仰的剑修第一人,这么多年大小秘境来来去去闯了那么多,攒下的资源更是数不胜数,离了你肯定找不着更好的。” 晏烛撇着嘴没有说话。 祁然音又劝他:“就算真找着了,你也找不到这么专一的,那些大能哪个不风流?那么多人眼馋你这位子,除了图他的人,不也图他这点心,你要真和他离了,立刻就有别人来占你这位子的。” 晏烛闻言一愣,忽的不说话了。 祁然音和他认识多年,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这里头还有事,问道:“他变心了?” 晏烛摇头,垂着眼皮,声音有些闷:“没变心呢,我先前还想过,或许他是修无情道的。” 祁然音无语地瞥他:“这天下哪来那么多无情道,肯定是他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 晏烛还是摇头:“也可能是七年之痒。” 祁然音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七年?七百年吧?” 晏烛抿起嘴,本不想在这时候和他说这段姻缘的不好,但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还是跟他吐了点苦水。 他和闻肃尘成婚这么久,两人的日子过得真的很寡淡,闻肃尘这人无趣得很,成天不是处理公事就是练剑研究功法,在床上交公粮都交得毫无趣味。 偶尔晏烛兴起了喊人陪陪自己,闻肃尘就跟人形钱袋似的,话也不说,只一味地掏钱。 还记得有一年上元节,他约了闻肃尘去城镇里头看花灯,他当时想,街上都是热恋的男男女女,闻肃尘就算是块木头,照着人家学,总也能学个三两分像吧?后来他发现学了也没用。 去猜灯谜,旁边的小情人是女生拿来谜面男生猜,猜对了女生娇娇地夸一句你好厉害,猜错了女生也要甜甜地嗔一句这都能错你笨死了,十道灯谜黏黏糊糊只猜对一半,得了一只兔子花灯手牵手提着逛街去了。 闻肃尘呢,自己拿了谜面自己猜,猜的速度快得老板都来不及补,还道道能猜对,赢到最后老板脸色都是白的,往箱子里装奖品时手都在抖,而晏烛就站在一边看,像个路过的局外人,只在接奖品的时候才有了那么一点点参与感。 后来又去放天灯,晏烛看别人都买一盏,把愿望写在一起,比如当时和他一起买的小情人就是这样,一人写“白头偕老”,一人写“比翼连枝”,天灯放上去的时候感觉都在冒粉色泡泡。 晏烛学着他们那样在灯上写“白首不离”,结果闻肃尘大手一挥,“海晏河清”四个大字就瞬间把他的格局秒到地里,看得晏烛当场心梗。 类似的事不胜枚举,晏烛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以前他总觉得这些事说出来有点抹黑闻肃尘的意思,也不想跟个怨夫似的和祁然音抱怨,不然显得他这婚姻过得很苦似的,但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祁然音听完这些也沉默了许久,旋即感叹了一句:“你居然能忍他几百年。” 晏烛强调道:“我过得不苦,就是有时候觉得小师兄不像我丈夫,像我兄长。” “少说这种禁忌的话,你们俩的关系没有这么刺激。”祁然音说着在乾坤戒里翻了翻,翻出一叠信纸来拍到他面前,“离,现在就离,你先写着,我去给你弄点灵果吃。” “我有辟谷丹。”晏烛道。 “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别和仙尊学坏了。”祁然音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晏烛对着信纸又开始发愁,他从来没写过和离书,不知道要怎么写,所以去坊间请人写过,但人家和离,都是怨偶分开,他跟闻肃尘关系其实挺好的,照抄不了,晏烛只好把前头的去了,只写上祝愿,写到“再觅良人”几个字时手一顿,犹豫了一下,跳过去了。 等祁然音端着灵果过来的时候,晏烛已经写完,将纸晾在一旁了。 祁然音将果盘的放下,他在这方面讲究得很,不止把灵果切开了,还摆了个精致的盘,说:“在你院子里摘了些,分不清是什么。” 晏烛扫了一眼,也没能全部分辨出来,便不管了,捻起一块放进嘴里,说:“无所谓,院子里的都能吃。”他说着,手指在和离书上点了点,“你看看可以不。” 祁然音也没写过和离书,拿过来扫了几眼便点头:“差不多就行了,去找他签个字,还要商量家产怎么分,还有你们那个道侣契……” 他一边想一边补充,就怕晏烛吃亏,结果话还没说完,晏烛就叼着一块灵果匆匆跑了,看方向就知道是找闻肃尘去了。 闻肃尘这会正在明心殿处理公事,刚准备解决完手头的,准备叫下一个弟子进来,就见一道红色的身影火一样蹿了进来,不等他开口询问,就听“啪”一声,一张纸拍在了桌上,紧接着晏烛的声音落下来:“签了!” 作者有话说: ---------------------- [让我康康]降(xiàng)雪仙尊 第3章 他动作太快,快得闻肃尘都来不及看清楚,低头盯了几息。 “和离……”闻肃尘将那两个字念了出来,声音很低,语速也慢,像是在咀嚼,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晏烛怀疑他根本没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但下一瞬闻肃尘便抬眼看向他,“你想和离?” 语气平淡,淡得好像是在跟他讨论一件即将要处理的公事。 晏烛心脏瞬间就揪了一下,他很轻地点了点头,双唇微微抿起,原先的好颜色顿时淡了几分,让他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 “想。”晏烛声音小了一点,“可以吗?” 闻肃尘没有回答,但行动证明了一切。 他直接用手上的笔在和离书上签了字,速度快得晏烛都没看清楚,那张纸就被叠了叠,放进一个空信封里,封好后递给晏烛:“好了,自己去玩吧。” 动作看上去和他平日处理公文相差无几。 或许在他眼里,这段姻缘和工作也没什么区别。 晏烛鼻子忽然酸了一下,但他没哭,连眼圈都没有红,而是语气轻松道:“我人就在这,干嘛套个信封。” “容易坏。”闻肃尘手指在信封上抚过,纸上隐隐有阵法纹路透出,是可以保护信函不受损的。 晏烛没想到他这么重视这封和离书,心里越发不痛快,伸手抢过来塞进袖中不让他碰,说:“我要跟然音出去玩。” 要换作以前,闻肃尘肯定会多问几句,再吩咐几个人跟着他,但许是和离了,他也没了那个责任,便只是点点头:“库中的东西,你需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晏烛闻言一愣,几息后才明白过来,闻肃尘是在和他分家产。 就这么想快点和他撇清关系? 晏烛顿时怀疑闻肃尘早就想和自己分开了,只是碍于他爹和外界的传言才一直没提,但要他说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却又实在想不出一点可疑的痕迹。 成亲数百年,两人的关系被床事简单粗暴地分割成了两部分,不过闻肃尘对他态度倒是始终如一。 “小师兄就不怕我把东西都拿走吗?”晏烛问道。 闻肃尘摇头:“我再攒。” 晏烛便不知道怎么回了,对闻肃尘来说,天材地宝的确不难得,许多人打破头争抢的东西在他仓库里可能都没资格摆上架子。 但他这毫无留恋的态度,还是让晏烛有点不爽。 明明是他提的和离,怎么搞得好像被甩掉的是他呢?! “那道侣契呢?”晏烛抱起手,面色不虞地看着他,“这也要断了吗?” 他以为闻肃尘又会说一句随你,但闻肃尘没有,而是说:“留着吧。” 晏烛脸色稍霁,语气也软了些许:“可我会拖着你。” “无妨。”闻肃尘道,“我答应过师娘。” 晏烛原本软下的态度瞬间又被点燃了。 果然,对闻肃尘来说他就是责任!是师父师娘交给他的责任!是成亲后一个丈夫应该承担的责任! “不要!”晏烛道,“这样不清不楚的怎么算和离!” 闻肃尘看他:“听话。” 他这回语气更坚定了一些,晏烛知道,这就是不会松口的意思了。 “随你,反正吃亏的不是我!”晏烛丢下这句话便气呼呼走了。 闻肃尘盯着他的离开的背影,直到那抹颜色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重新低下头,传音吩咐守在门口的弟子:“下一个。” * 晏烛这趟过去,连一刻钟都没用到,看见他回来得这么快,祁然音都愣了:“他不同意?” 第4章 “没有。”晏烛气呼呼地把袖中的信封往桌上一甩,随手拿了个果子就啃,“他连犹豫都没有就签了!” 祁然音不解:“那不是好事吗?你知道多少夫妻和离……等等,他签这么爽快,不会是一分家产不愿给你吧?你这性子,可别他激两句就净身出户了。” 说起这事,晏烛更郁闷了:“没有,他说我想拿什么都行。” 祁然音惊了:“还有这种好事?” 晏烛不开心道:“好什么呀?我自己又不是没宝贝!”他说着往祁然音手里塞了个乾坤戒,“帮我收拾衣服,我去摘点灵果就跟你走,今天就走!” 他说完立刻就跑了,一点也不想听祁然音在耳边絮絮叨叨说闻肃尘多有钱! 焚雪峰坐落于明心宗最北边,前边还用吊桥连着一大一小两座山,分别是香阵峰跟葳蕤峰,都是宗门灵田所在,前者种的是低级灵草,后者种的则是一些比较少见的灵植。 晏烛天赋不好,修行一道无论学什么都是事倍功半,现在的境界也是靠双修跟丹药供起来的,理论上来说他这样的情况其实是当不上长老的,不过闻肃尘弄了这两座山头来,开垦灵田给他种,门中弟子月例中的灵草都从他这出的,因而也没太多人对他这个长老有怨言。 他踩着传送阵前往葳蕤峰,不过眨眼的功夫,眼前的的景色就换了个样子,同样是一片花花绿绿,不同的是葳蕤峰多了一张正在等他的血盆大口,见他出现,立刻逞着一口利齿咬过来,但还没咬着,他就抬手给了嘴的主人一巴掌。 那张嘴顿时紧闭,缩了回去。 那是一株橘红色的食人花,一人高,不动时就像一朵未开的花苞,攻击人的时候会整朵花打开,一口能咬掉人的脑袋。 这是他特地种在传送阵旁的,先前还没长这么高的时候只能吓唬吓唬人,但现在长大了,能咬到人了,就得移走。 想了想,他招来守山的弟子,吩咐道:“把它挖到大王花那边去了。” 那两个弟子其实挺怕这花的,听见晏烛的吩咐都很想哭,但知道哭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做。 葳蕤峰比较危险的植物上都有禁制,不会要人命,虽然也有受伤的风险,但相对的酬劳也很高,多的是人想来做这工作。 晏烛见他们把花挖走,便解下腰间的葫芦坠子往上一抛,那葫芦在半空中转了两圈后“砰”一声化成了一个人。 那人也就巴掌大小,短手短腿的,身上穿着明心宗的弟子服,圆乎乎的脸上只有简约成ovo的脸,声音也是细细软软的:“小烛小烛。” 这是晏烛灵器中的器灵,叫梨花,虽然取了个女孩似的名字,但它其实没有性别。 晏烛指了指它身后的种着各种花草的灵田:“我们接下来要出远门,你给他们浇够水,别回来枯死了。” 梨花“噢”了一声,小短手往上一举,手中便幻化出一个比它身体要大上几倍的白色葫芦,上头有绿色的花纹,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精致又好看。 它举着葫芦便飘飘然往花草丛中去了。 晏烛立刻跟上去,开始摘一些可能用得上的灵植扔进乾坤戒中。 他动作快,等摘完的时候梨花还在忙活,便转身去了另一条道,准备看看食人花安置得怎么样,结果刚走近,就听见那边传来两声惨叫。 晏烛心下一惊,连忙跑过去,就见一株几人高的食人花正朝着那两个弟子“呸呸呸”狂吐口水。 晏烛顿时急了,一边从乾坤戒里掏东西一边喊道:“你再不住手我就……”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道小身影“刷”地往那大王花的方向扑过去,在它即将吐出下一口口水的时候精准地给了它一击,让那朵毫无素质的花闭上嘴后一个翻身落到了晏烛脚边。 那是一只通体近雪白的猫,只有尾巴是黑色的,金色的眼睛像是两颗漂亮的宝石,此时正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大王花。 大王花也没和他客气,枝干一弯,大张着嘴就朝白猫咬过去,速度快得能拖出残影,可惜白猫比它还敏捷,身子一扭就躲开了,留它一口尖牙在空气中撞击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晏烛立刻掏出一根擀面杖往大王花脑袋上敲。 他修为虽然不怎么样,但境界在这,有的是力气,这一下下去直接把大王花敲了个七荤八素,耷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 那两个弟子顿时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厉害的神器? 晏烛也没解释,只吩咐道:“趁现在把花种好,然后你们就走吧。”吩咐完他才朝白猫招招手,“阿福,过来。” 白猫立刻跑到他脚边,用爪子扒拉他的衣摆。 “我还以为你又出去玩了呢。”晏烛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脑袋,“正好,我有事要和你说。” 阿福闻言立刻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心,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喵”。 晏烛顿时弯起眼,抱起它挠了挠下巴,轻声道:“我跟小师兄和离了。” 阿福抬头看他。 晏烛又说道:“你是要跟着小师兄,还是跟着我?” 阿福一听,瞳孔都缩成一条竖线了,它一个翻身,从晏烛怀里跃下,在落地的瞬间化成了一个少年,恭恭敬敬给晏烛行了一礼:“自然是跟着师父。” 他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眉若刀裁,山根笔挺,凤眼薄唇,竟是长了一张和闻肃尘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阿福是晏烛捡回来的。 刚带回来时候它也就巴掌大点,奄奄一息的,水奶不进,他照顾了两天不见一点起色,只能去找闻肃尘求助。闻肃尘把小猫带走了,说是带去灵气充沛的地方用灵力吊着命,又喂了丹药,难不难晏烛不清楚,反正等五天后他再看见小猫时候,小猫虽然还是虚弱,但已经能勉强喝口奶了。 他当时觉得这猫福大命大,所以起了个名字叫阿福。 后来小猫在焚雪峰一点点长大,成了一只自由的大猫,成天不着家,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吃点东西就跑,直到有一天它不知道在哪混到个化形的机缘。 据它自己说,它是照着熟悉的人类模样化的,按理说他跟晏烛相处最久,那化形就该像晏烛,可偏偏就化成了闻肃尘的模样。考虑到它这条小命是闻肃尘救的,那对闻肃尘印象深刻一点、所以最后化成他的样子好像也说得过去。 阿福虽然叫晏烛一声师父,但他在阿福的成长过程中主要担任的其实陪玩以及提供各种零食,修炼的事都是闻肃尘在教,严格来闻肃尘还更像他师父一点。 晏烛虽然喜欢他,但脑子还算清醒,解释道:“你跟着我,可学不到东西的,我对剑法一窍不通,会的心法也不适合你。” 阿福却依旧坚持:“我跟着师父。”他说着顿了顿,见晏烛还在犹豫,便又说道,“就算和离了,我去找师伯,他也会教我。” 晏烛闻言一愣,旋即笑了。 的确,小师兄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于是他便不说了,伸手摸摸阿福的头:“我准备跟然音一起去丰凌洲。” 阿福立刻凑上来拉住晏烛的衣袖,一脸乖巧道:“我和师父一起去。” 晏烛看着这张和闻肃尘高度相似的脸,抵抗力直线下降,脑子都还没想清楚,嘴就先答应了:“好。” 好完又忍不住反省,自己这样透过徒弟看闻肃尘的替身行为是不是不太好,但对着那张脸他又实在按不住这种念头。 毕竟闻肃尘可没有过这么乖巧的时候。 他认识闻肃尘的时候,闻肃尘差不多就是十二三岁,不过那时候的闻肃尘比现在还冷,也凶,像一只受惊的刺猬,无差别地攻击每一个靠近他的人。 他跟娘打听过他的情况,娘说他以前过得并不好。 那时候他对“不好”其实没有太多概念,以为就是饭不好吃衣服不漂亮没有人陪自己睡觉,很多年以后他才从爹那听说了具体的情况——有邪修为了练功,血祭了一座城的人,闻肃尘是唯一的幸存者。 至于更详细的,比如闻肃尘在那之前是什么情况,他为什么能活下来,怎么活下来的,他爹一概没说。 但这不妨碍他觉得闻肃尘可怜,三天两头往他那送好吃的好玩的,尽管那时候他已经在修真界崭露头角,早不是当年那只小刺猬了。 “师父?”见晏烛出神,阿福叫了他一声,漂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晏烛顿时弯起眼,夹着声音问他:“怎么了?” 阿福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晏烛笑了笑,“等梨花回来,我们去跟你师奶奶打声招呼就走。” 话音刚落,梨花就飘飘然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个粉色的果子。 晏烛将葫芦重新变出来,倒水把果子洗完后一掰,给梨花和阿福一人分了一半便带着他们传送去了另一座山。 第5章 这里是明心宗最边角的一个山头,野草从生,最高的甚至能把人完全挡住。除此之外就只剩林立的墓碑,一块块冷冰冰的石头让本就荒凉的地方多了几分阴森的味道。 晏烛朝着一处还算“秀丽”的地方走过去,那里也立了一块碑,旁边的野草都被清理得很干净,还种了不少漂亮的花。 晏烛让梨花去给那些花浇水,自己则在乾坤戒里找出四个果子在墓前堆好,然后磕了三个头。 “娘。”晏烛看着石碑上“晏追云”三个字,乖巧地叫了一声,又把自己要离开的事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遍,声音不大,语速很慢,像是怕躺在底下的人听不清似的,直到最后,他才加快了语速,“还有一件事要和您说,我跟小师兄和离了。” 但更多的他就没说了。 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出生时身体不好,灵根更是检测不到,他爹找了相师寻求破解之法,相师却笃定他不是修炼的料,能到金丹就已是极限,这还是用最好的灵丹妙药供着才能达到的,但为了这么一个注定不会成材的人浪费那么多天材地宝属实没必要。 他娘为他这身体操碎了心,最后费了很大工夫才从古籍中找到一种特殊的道侣契,将他和闻肃尘的命连在一起。 结果现在他因为自己的小脾气说和离就和离,将来说不定连道侣契都要断掉,他娘要是知道,肯定会气活的。 想到这,他又有些心虚地补充了一句:“道侣契没断呢,我会等找到解决办法再断的,您不要担心。” 说得有模有样有勇有谋的,好像刚刚跟闻肃尘提出要断契的不是他一样。 晏烛又给娘亲磕了几个头,这才带着阿福回去找祁然音。 结果一踏进门,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看着被洗劫一空的房间,晏烛迟疑道:“祁家破产了,所以你准备卖我的家产还债?” “没,这不是怕你半道后悔想分家了。”祁然音把乾坤戒还给晏烛,“带点东西走,起码不亏。” 晏烛无语:“这又没什么值钱的,跟我来。” 他说着拉上祁然音就往外走,穿过长廊,来到了宫殿最深处,那里是一面墙。 祁然音立刻明白过来:“他的私库?” “唔……还有我。”晏烛说着抬手按在空白的墙面上,稍一催动元神,墙面上立刻浮出一个巨大的法阵,几息后一道仅能通过一人的门缓缓浮出,打开。 晏烛收回手,解释道:“这是用道侣契开的。” 祁然音:?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晏烛:“你们道侣契居然没断?过家家?” “牵扯的东西很多。”晏烛道,“断了他就打不开这个门了。” 祁然音愣了一下,几息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这私库是你的?!” 晏烛点头。 这种“锁”是以神魂碎片为钥匙,只认一个主,其他人想打开,需要主人通过媒介共享,比如血缘,比如道侣契。 “我们这趟出去,得拿些能自保的东西。”晏烛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阿福紧随其后。 祁然音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等晏烛走远了才连忙跟进去,然后又再次被里头的东西震撼了。 这私库极大,大约是设置了空间阵法,一眼过去根本望不到头,大小不同的架子和箱笼整齐排列,上头堆满了各种法器。 祁然音看得呼吸都慢了,走到其中一个架子前盯着上头的手链看,感慨道:“我一直都知道降雪仙尊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这也太多东西了!” 晏烛看了一眼那簪子便拿起来递给祁然音:“这是小师兄自己炼的,你喜欢的话送你。” 他说完便转了个身,从另一个架子上拿了两件防御法器塞进乾坤戒,然后再一个平移,又往里塞了件能隐匿气息的法器,下手又快又准连思考都没有,不像在拿什么珍贵法器,像在逛店铺打折货架。 祁然音跟在旁边,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我偷啊?” “你偷完出得去算你厉害。”晏烛说着指了指屋顶。 祁然音抬头看过去,就见顶上飘着无数法阵,什么功能的都有,只要他有一点歪心思,估计会当场神魂俱灭。 祁然音顿时老实,跟在晏烛后面开眼界。 晏烛在库里挑挑拣拣扫了一大堆东西进乾坤戒后,这才带着祁然音回到门口,往墙上一按,门边又浮出两道楼梯,一上一下。 晏烛指着上楼的楼梯:“你去拿点灵石,大都放在乾坤戒里了,你随便挑两个,再装点低级的,我在下面等你。” 祁然音听话地上去了,然后被上头一堆又一堆的灵石和一排排的乾坤戒震到失语。 他拿了两个往里看了一眼,全是极品灵石,再看看那堆等级比较低没资格进入乾坤戒的灵石山,开始一边往里装灵石一边思考要不要劝晏烛复婚。 等他装完灵石再去找晏烛,看见下头数不清的天才地宝后,他就不再思考了,快步走过去一把握住晏烛的手,深情道:“要不咱别离了,你跟他复婚,他养你,你养我。” 晏烛无语:“你不能被金钱蒙蔽双眼!” 祁然音抬手晃了晃食指,认真道:“我不能,但你可以!说真的,离了降雪仙尊,你要去哪找一个更好的!” 晏烛充耳不闻,拉着他出去了。 但祁然音还在喋喋不休,晏烛实在受不了,拉过阿福往祁然音面前一推,说:“我去把飞舟开来,你看着他。” 他说完就飞速逃了。 祁然音盯着被塞到手里的人形包袱,挑眉:“你刚刚不心动?不劝劝你师父?” 阿福没有回答,而是问他:“那些东西就能留住师父吗?” 祁然音闻言笑道:“怎么?我说是,你要去跟降雪仙尊说?” 阿福没有回答,而是朝晏烛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要是可以,他就再去几个秘境。 作者有话说: ---------------------- [让我康康]境界等级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大乘,飞升 第5章 祁然音听晏烛要去开飞舟来,知道会是一艘小舟,但看见那竭力打扮过但依旧显得简陋的船时候还是略略无语。 他对走出来的晏烛说道:“这也太寒碜了点。” 像一艘小舟上放了个箱子,再盖个帽子,为了不显得寒酸还挂了几匹有些旧的布和不伦不类的流苏,丑得祁然音想闭眼。 他们这趟又不是出去逃难,何必挑一艘这么难看的船。 “小师兄说财不外漏。”晏烛解释道,“他送我这飞舟时让我自己打扮得朴素些,说这样才不会被人打主意,毕竟我修为不高,在外头还是要小心些。” 听到是闻肃尘送的,祁然音有一瞬怀疑了一下,那人对晏烛这么慷慨,怎么会送一艘这么一言难尽的船?但一想到闻肃尘那令人窒息的丧葬审美,他又觉得也合理。 但祁然音还是不想上去。 他说:“美人就该配花船,何况我们两个都是超级大美人,就算要低调些,那也不能毫无底线,实在不行用我的吧。” 晏烛没理他,拉着他的手就上了飞舟。 祁然音拼尽全力抵抗,然而阿福在后面帮着推,他根本拗不过这师徒俩,只能大叫着“不要”以示抗议,像被绑上花轿的大姑娘。 但等进了船舱内,祁然音的声音就息了。 无他,因为这艘丑丑的船内部其实别有洞天,虽然不算特别大,但容纳数十人宴饮绰绰有余,装修更是精致奢华,用最好的灵木的打造,再以为阵法融着花纹雕刻其上,好看又实用,地上铺了绒毯,顶上是一盏巨大的琉璃灯,四面并非封闭板壁,而是可灵活开合的镂空雕花窗,此时敞着,吹进来来的风撩动悬着薄如蝉翼的鲛纱,给外头寡淡的景色添了几分朦胧雅致。 祁然音一眼就爱上了这艘船:“这才是我们该乘的飞舟。” 晏烛解释道:“小师兄找人设计的,他说我若想和朋友出去玩,这飞舟既能代步又能待客,舱底还有寄灵人偶,琐事不用操心。” 祁然音哽住听见这话哽住了,盯着晏烛看了好一会才说道:“你们虽然和离了,但你的生活已经完全变成了他的样子。” 晏烛倒觉得没什么,说:“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哪那么快就能断干净,休息的地方在三楼,你自己上去。”他说着看向一旁的阿福,“我去驾船,你去把舱底的寄灵人偶启动了。” 阿福应了一声。 过了没一会,一艘飞舟从焚雪峰朝南边飞去。 那船虽然小,但焚雪峰是闻肃尘的住处,受到的关注总是要多一些,因而那飞舟一离开就被发现了。 有弟子立刻跑去找闻肃尘,说晏师叔跑了,语气着急,好像晏烛不是乘坐飞舟离开,而是偷了飞舟逃跑。 闻肃尘正盯着手中的卷轴看,他处理事情素来快,这回却看了好一会也没动作,拖得来报事的弟子都有点汗流浃背,心想他不就贪了一点点灵石,难道师叔这也看出来了? 第6章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自首,听见跑进来的弟子那话更是眼前一黑,瞪了他一眼,小声骂道:“你来添什么乱?” 那弟子却不觉得自己在添乱,义正辞严道:“小师叔没有许可擅用宗门的飞舟,这事可大可小,怎么就添乱了。” 这话刚说完,就被闻肃尘冷冷扫了一眼,带着一点威压,瞬间将那个弟子压得跪下了。 他情绪很少,难得流露出这么一点不悦,顿时吓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发抖。 “那是他的。”闻肃尘放下手中的卷轴,“还有事?” 那弟子磕了个头,不敢说话了。 闻肃尘这才提笔在卷轴上画了两个圈,批下字后还给那个弟子,拿过下一卷来看,速度和先前一样慢。 他并非不能一心二用,只是那些寄灵人偶太久没用,说不准哪个就有问题,得仔细些检查。 寄灵人偶发出“咔”一声,脑袋忽然掉下来,“咚”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角落又发出“咚”一声。 阿福看了一眼,见是零件松动,便去将人偶的脑袋捡回来,从乾坤戒里掏出替代的将人偶安好,确定没问题后才重新启动,又去检查下一个。 一个又一个模样精致的木偶从舱底走出,它们每人都长着一样的、笑眯眯的脸蛋,只是衣服并不相同。女人偶扎着不同的发髻,像公主,像丫鬟,像厨娘,像农妇,男人偶穿着不同的衣服,有书生,有将军,有商贩,有花匠,什么人都有,像是把一座小城里的人搬进了这里。 祁然音站在三楼朝下看了一会那些人偶跟真人似的在船上活动,叹为观止,忍不住又同身后的晏烛说道:“你真的不再……” “你好烦人。”晏烛皱眉撇了他一眼,“我才不想再看见那块木头,我就想找些年轻会玩的,找一百个!” 这句话正好人被上楼的阿福听见了,他走到晏烛身旁坐下,拿过桌上的灵果剥开,将果肉递到晏烛唇边。 晏烛张嘴吃下,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 他正想阿福让自己吃一口,就听阿福小声问他:“师父要给我找新的师娘吗?” 晏烛当场被没咽下的果肉噎住,重重咳了几声。 阿福连忙起身在他背上拍了拍,动作很轻。 晏烛捂着嘴,看着阿福那张脸,耳根有些发红。 虽然阿福其实已经是只成年的大猫猫,但盯着这张十二三岁的脸,晏烛还是有种带坏小孩的心虚,何况他还长了一张和闻肃尘相似的脸。 “没、没呢。”晏烛干咳了一声,正色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些奇怪的话。” 阿福“噢”了一声,重新在晏烛身旁坐下,伸手捏住他的衣角,问道:“新师娘会喜欢我吗?” 晏烛想到他刚才落在自己背上那轻得有些小心翼翼的的动作,再看看徒弟现在这个有些紧张和委屈的表情,晏烛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担心那个没影的“师娘”会不喜欢他。 坊间都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阿福会担心也正常。 晏烛立刻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安慰道:“不会的,不管我跟谁在一起,你都是我的徒弟呀。” 阿福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声音低了些:“师父只会有我一个徒弟吗?” 晏烛一愣,旋即笑了,伸手捏捏他的耳朵,问道:“你不会是吃醋吧?” 阿福抿了一下唇,小声嘟囔道:“不行么?” 看阿福用这张脸说着这种撒娇一样的话,晏烛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抗,他抬手捂住阿福的脸,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不要用这张脸说这种话啦。” 阿福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师伯才不会说这种话。” “就是不会才不好意思呢。”晏烛道,“这种反差很让人受不了。” 阿福道:“那师父是喜欢师伯的吗?” 晏烛伸手去捏他的脸,笑道:“你个小猫咪问这些做什么呀?你又不懂,成天就知道玩,等你将来找到喜欢母猫就知道了。” 阿福绷起脸:“不找母猫。” 他这严肃的模样越发像闻肃尘了。 晏烛只能从乾坤戒里掏出一把扇子挡住他的脸,说:“你不找母猫,想找个什么?说起来我好像没看过你的发情期呢,你不会已经在外面有小母猫了吧?” 阿福却不答了,身子一低,重新化成猫咪跳到晏烛腿上,抓着他的衣服往上攀,用毛茸茸的脑袋去拱他的下巴。 晏烛顿时乐了,抬手摸了摸他的毛脑袋,说:“你怎么每回害羞都这样,我是不是不该把你交给小师兄照顾?不止跟他学了剑,还学了这不会张嘴的毛病。” 阿福闻言身子一僵。 晏烛叉起小猫咪的腋下拎起来,毛茸茸的身体立刻像水一样往下流。 他晃了晃手中的猫条,笑道:“不过你还是比小师兄可爱,但凡小师兄有你十分之一……” 话没说完,晏烛声音却是一顿,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 阿福闻言追问道:“如果师伯跟我一样,师父还会和离吗?” 晏烛想了想,很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小师兄应该没有这一天,他可是降雪仙尊呢。” 阿福闻言挣了一下,靠上去用毛脑袋蹭他,不说话了。 晏烛摸了摸他油光水滑的皮毛,这才拍拍他的小屁股,说:“自己玩去吧。” 阿福却不肯,依旧赖在他腿上不走。 晏烛见状也不赶他了,而是将它抱起来,说:“那我们去睡会。”他说着,看向还在看人偶的祁然音,“你呢?” 祁然音摆摆手,朝他露出一个有些暧昧的笑:“我昨晚又没累着,不需要休息。” 晏烛耳根一热,瞪了他一眼:“不要带坏我徒弟。” 他说着便抱着阿福回了房间,拿了条毯子在床头堆了个窝,将阿福放上去,自己也上床躺下。 修仙之人身体并没有那么孱弱,何况他跟闻肃尘的床事没那么激烈,身体根本没什么不舒服的。 不过他也没什么事干,于是往眼睛一闭,很快就睡着了。 等确定他呼吸变得绵长,蜷在床头的白猫才缓缓睁开眼,往床上一跃,金色的眼眸盯着床上的人。 晏烛睡着的样子很乖,长而翘的睫毛随着呼吸颤抖,脸颊上的肉因为侧躺压成一摊饼,红润的嘴唇微撅,看上去像一颗水灵灵的樱桃。 白猫凑过去,有些冰凉的嘴碰了一下那两瓣唇,下一瞬,闻肃尘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床边。 带着薄茧的手指在晏烛脸上轻轻蹭了蹭,用很轻的声音问他:“我要是有阿福的十分之一……” 话未说完也是一顿,像是单纯在重复晏烛的话,又像是不愿意细想接下去的内容。 闻肃尘又弯下腰去,正想再亲一下晏烛,却感觉地面很轻地晃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像是船撞到了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闻肃尘在造这艘飞舟时自然考虑到了撞击的情况。 飞舟自带避障的功能,但天上东西那么多,有时候并不能完全避开,一般的小东西撞到就撞到了,不会有什么动静的。 但现在整艘飞舟都在抖,还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说明撞到的东西并不小。 这是在提醒飞舟上的人。 果不然,晏烛在那动静响起后没多久就睁开了眼,然后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猫眼。 晏烛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声音带了点刚睡醒时的低哑:“出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朝外走去,正好看见匆匆准备下楼的祁然音,便叫住他:“急什么?” “当然急。”祁然音皱眉,“这动静怕是撞到不小的东西了,那个大小飞舟不可能不躲开,说明是那边主动撞上来的,要是妖兽就麻烦了。” 晏烛却依旧不担心,抱着阿福施施然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这可是小师兄给我的。” 闻肃尘的名字对许多人来说就是强的代名词,对祁然音也不例外,听见晏烛这话他也安定一些,跟着晏烛一起朝外走去。 一走出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浮岛。 那岛也很大,比晏烛住的焚雪峰还要大上许多倍,在这天上就像一只巨兽,而他们这艘小船在它面前,就是一只小虾米。 晏烛站在船头看过去,连浮岛的边缘也看不见,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真的好大,这么大的岛,上面的门派应该不小吧?” 他说着正想转头跟祁然音讨论一下,却见他神色有些紧张,阿福更是已经化了人形,手按在腰间的剑上,弓着背,看上去竟是一个警惕的姿态。 晏烛不解:“怎么了吗?” “这附近不可能有门派。”祁然音解释道,“宗门之间总会有资源争夺,一般小宗门是不会在建在大宗门附近的,毕竟抢又抢不过,只能看人眼色,还不如去贫瘠一点但不用竞争的地方。这里刚出明心宗的地界,要是真有什么宗门,那也是附属的门派,在这种地方胡乱拦路过的飞舟,不怕被告到明心宗吗。” 第7章 晏烛从来没自己出过门,对这些不了解,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没宗门不是更好,你们紧张什么?” “有结界。”阿福解释道,“结界内有魔气。” 晏烛一愣,闭眼放出神识探了探,还真探到了一点魔气,有点惊讶:“你们鼻子好灵。” 祁然音被他这无畏放松的姿态气笑了。 他修为比晏烛高出不少,自然比他敏锐一些,阿福虽然不比他,但妖族五感本就比人修灵敏,会察觉到也不稀奇。 “那要去看看吗?”晏烛问道,“我感觉里面没什么危险。” 祁然音瞥他:“你的直觉?” 晏烛点头:“焚雪峰上有一块禁地,里面也充满了魔气,是我用来种魔界那边的灵植的,这座岛给我的感觉和那个地方很像。” 阿福闻言边点头:“那去看看。” 祁然音顿时无语,连忙阻拦:“去什么去?小烛没在外面行走过犯傻就算了,你难道和他一样?不行!” 晏烛不解地看着祁然音。 祁然音只好解释道:“这么大的东西飞舟没避开,要么是这浮岛主动撞过来的,要么是这岛的气息被隐藏了飞舟检测不到,还有结界罩着不让魔气外泄,无论哪个都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岛上指不定有什么陷阱,现在应该先上报明心宗,让那边派人来解决。” 晏烛皱眉:“我才不要去找小师兄,你自己联系他。” 祁然音脑壳昏:“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 晏烛低下头,心虚抠手,声音也小了许多:“可是又没危险。” 祁然音还想教训他几句不知人间险恶,但站在他身旁的阿福却也开了口:“多带些法器就好了,这里离明心宗不远,如果遇到危险,师伯过来也就瞬间的事。” 祁然音便不说了。 因为他也觉得有点道理,只是还有点犹豫。 晏烛见状立刻靠过去挽住他的手臂,水汪汪的桃花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一句话没说,但已经击破祁然音的防线,他头疼地点点头:“去可以,但上去后一切都得听我的,有一点危险就立刻离开。” 晏烛欢呼一声,立刻开始从乾坤戒里往外掏法器,防御的,攻击的,反伤的,净化魔气的,甚至还有为了逃跑准备的瞬移法器。 “这个会把我们带回焚雪峰,你不用担心。”晏烛安慰了他几句,便拉上他上了浮岛。 那层罩子一样的结界并没有阻止他们,好像它的作用真的就只是阻隔住魔气。 轻松穿过结界,祁然音松了口气,但提起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岛上的魔气呛了一下,捂着口鼻重重咳嗽起来。 晏烛见状立刻又往他腰上挂了一块净化魔气的玉佩,摇头道:“你怎么这么脆皮呀。” 祁然音闻言瞪了他一眼:“我可从来没去过魔界,你们不难受?” 晏烛摇头:“还好,就是刚进来那一下不舒服。” 阿福也道:“我偶尔会帮师父浇水。” 祁然音没想到三个人最先出问题的居然是自己,一时有些无言,撑着晏烛的肩膀喘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这才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灵气是白色的,魔气是黑色的,只是在到达一定浓度前肉眼并不可见,但这座浮岛此时却像是蒙了一层厚重的黑纱。 祁然音抬手晃了晃,就见魔气随着他的动作被搅动出几道痕迹,足见魔气有多浓。 这种环境是很容易滋生魔物的。 祁然音从怀中拿出一把折扇,那是他的本命法器。 和他的紧张相比,晏烛显得很轻松,甚至还蹲到旁边拔起一株草给祁然音看:“是奔蛊草。” 祁然音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那植物也就巴掌大小,开着小小白花,像是修真界随处可见的小野花,不像魔界能长出来的。 听他对这花的评价,晏烛好奇道:“你觉得魔界长出来的花应该是什么样的?” 祁然音闻言扭着脑袋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里生长着一片小腿高的植物,没有叶子,光秃秃的枝干上是一大簇一大簇黑色的花,花也不是正常的花,而是瘪瘪的,像是被火烤过。 “这是七鬼花。”晏烛走过去也拔了一簇,给祁然音展示,“奔蛊草就是拿来做蛊的,很万用,做什么都好,七鬼花能做伤药,天品的七鬼花做出的丹药可好用了,只要不是致死的伤都能快速恢复噢!” 祁然音哽住:“长成这样,还叫这么个名字,做伤药?” “因为这种花只有魔界的七鬼城有,所以才叫七鬼花。”晏烛一边说一边将那些花往乾坤戒里薅,“我之前也试着种过,虽然种活了,但只能种出黄级的东西。” 天材地宝的品阶大部分都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祁然音知道晏烛很会伺弄花草,一样的植物,他能种出的品阶都比别人高,就算是同品阶的,品质也会稍微好一些,他种不出好的,那就说明的确很难。 祁然音还在警惕,但晏烛已经像来到了乐园,蹲在地上就开始往乾坤戒哐哐扔灵草,阿福也在旁边帮他拔。 大概是经常帮忙,他手法很娴熟,拿着一把小铲子往地上一杵一撬就是一株草,速度快的同时还小心地没伤到根。 祁然音不擅长做这些,干脆当起护卫,把神识放了出去。 但这座岛上实在安静得可怕,他神识所及之处连半点生物的气息都没找到,只有许许多多他没见过、或者见过但不认识的植物。 这里的确没有危险,甚至对晏烛来说是个宝地。 祁然音松了口气,把情况跟晏烛解释了一下,又说道:“我再去附近看看,你们两个小心一点,有事立刻就跑。” 晏烛答应一声,祁然音便离开了这座浮岛,准备去附近看看。 晏烛则跟个土匪似的四处挖草,一副要把这岛搬空的样子。 阿福跟在后面,说道:“师父不如将这岛要了。” 修仙界这种无主的浮岛很多,或一直停着,或四处乱飘,前者大都巨大,适合开宗立派,后者一般比较小,只要不伤到人,一般不会有人管,就像没人会特地去清扫路边的石头。 “这么大还会飘动的浮岛很少见。”阿福解释道,“这些魔气正好做天然的屏障,不怕有人偷。” “但是要控制一座岛很麻烦。”晏烛道,“尤其这种浮岛,要么用灵力控制着,要么用阵法稳住,都很麻烦。” 阿福却是指了指他手上的乾坤戒,说:“师伯有个法器可以把这种浮岛收起来,那东西放在一个红色的盒子里,面上有岛屿的花样。” 晏烛闻言一愣,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阿福面不改色解释道:“听师伯说过,他怕以后你没地方种东西,可以再找个新的岛。” 晏烛便在乾坤戒里翻找起来。 他的戒指跟闻肃尘是对戒,和道侣契绑定,虽然有分别的空间,但他们也能直接拿到对方的东西。 他的乾坤戒内乱得很,除了法器跟一些生活用品,就是一堆没什么用的可爱小垃圾,但闻肃尘的却收拾得很整齐,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放着,找东西很容易。 晏烛在里头看了看,最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阿福说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这个?” 阿福点头,从里头拿出两个法器,一个像块罗盘,一个像一颗巨大的明珠。 他熟门熟路地启动罗盘,往地上一放,就见一条直线从浮岛的边缘缓缓往前划去。 阿福解释道:“这个罗盘可以测算这个岛的大小,找到最中间的点,把这个珠子埋在中心,岛上会自动撑开法阵的。” 晏烛看他说得头头是道,狐疑地看着他:“你很熟啊。” 阿福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听师伯说过。” 晏烛更奇怪了:“他对着你的时候话还挺多。” 阿福不说话了。 但晏烛已经皱起眉,不爽道:“那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跟个哑巴似的。” 阿福连忙解释:“师伯也不跟别人多话。” 晏烛抱起手看他:“我是别人?” 阿福哑然。 他不是要帮晏烛处理这件事的吗,怎么莫名其妙给自己揽了个送命题。 看着晏烛气呼呼的模样,阿福一低身,变成猫猫走到晏烛腿边蹭他的衣摆,发出细细软软一声“喵”。 晏烛顿时心软了,弯腰将小猫抱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不起呀,不该冲你的,等回去……不对,我们已经和离了,他爱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我也可以去找别人,找个话多嘴甜的,天天哄我!” 听见这话,远在明心宗的闻肃尘手一抖,手中的卷轴便被撕了一大道口子。 他抬手揉了一下耳朵,阿福便金色的眼眸中细细的瞳孔一点点放松,变得圆圆的,巴巴地看着晏烛,嘴里发出一声有点委屈的“喵”:“一定要找吗?” 第8章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没人能受得了猫猫撒娇,晏烛也不例外。 一听阿福这话晏烛就忍不住顺着他话里的意思去说:“放心,就是玩玩。” 渣言渣语的,听得阿福耳朵都飞了:“那你要找多少个?” 晏烛迟疑了一下:“如果有很多生得俊的,也不是不能考虑多一点。” 阿福立刻又用脑袋拱他,嘴里发出喵喵咪咪的声音,听上去可怜得不行。 晏烛被蹭得心软软,小声安慰道:“那我答应你,不跟别人成亲了?” 阿福还是不乐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师父被流昙上人带坏了。” 流昙上人就是祁然音,他在修真界是有名的风流,换男人如换衣服,就连修炼的也是类似采补的功法,是祁家的一道浊流,不过在有合欢宗在,他在正道也显得没那么奇怪。 “不准背后说人坏话。”晏烛伸手点点阿福的脑袋,“大人的事你少管。” 阿福拿后脑勺冲他,不说话。 晏烛见状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捏捏它的耳朵,恶狠狠道:“我是你师父,轮不到你管!” 阿福扭头:“那师伯呢?” “我们已经和离了,现在他也管不着。”晏烛道,“要是不和离,我怎么好出去找新人!” 阿福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心说有他在,绝不可能让晏烛找到新人。 于是它脑袋扭过另一边,伸出毛茸茸的爪子随便指了一棵树,问道:“那是什么?” 晏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眯了眯眼,但魔气太浓看不清楚,只能抱着阿福走过去。 一靠近,阿福就落地化了人形,从树上摘下一个果子看了看,长得像橘子。 他将灵果递给晏烛:“有点眼熟,能吃吗?” 晏烛看了一眼,点头:“我以前种过,可以吃。”他说着看阿福想咬一口,才接道,“吃完就不能找小公猫了。” 阿福闻言动作一顿,疑惑地看他。 “这东西叫金榴花果,也叫孕果,我以前的确种过。”晏烛接过那个果子晃了晃,解释道,“男子吃了孕果能怀孕,女子若是不孕也能治疗,金榴花果不少见,但孕果却很少,只有黄泉旁的生长金榴花树才可能生出来,普通的金榴花果只能强身补气,所以放心吃吧。” 阿福看他:“师父种的就是金榴花果?” 晏烛闻言顿时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那不是,我特地让小师兄去帮我取了黄泉水,所以那金榴花果虽是在焚雪峰长的,却是真正的孕果。” 闻肃尘自然记得这件事的事,对晏烛要的东西,他从来不多问,倒没想到是用来种这种东西的。 晏烛种这个做什么? 他这个念头在他心头泛起一点涟漪,他迟疑地问道:“师父怎么想种这个?是……是想跟师伯要个孩子……?” “怎么可能。”晏烛乐道,“是有人托我种的,孕果并不常见,他在黄泉边没寻着,就想让我试试能不能种出来。” 而晏烛也的确做到了。 “我把果子卖给他后就没管了,现在焚雪峰上长的都是普通的金榴花果了。”晏烛解释道,“这个挺好吃的。” 阿福便把果子剥开,分了一半给晏烛。 长得像橘子,味道也像,酸酸甜甜,是蛮好吃的。 他的确在焚雪峰吃过。 吃完半个果子,晏烛便拍拍手,准备拉上阿福继续去浮岛的中心,但手刚碰到阿福,他就感觉阿福身子一压,手按在腰间的剑上,整个人像是炸毛了。 晏烛有些疑惑:“怎么了?” “有人。”阿福低声解释道。 晏烛闻言手也按住了手上的法器,压低了声音:“然音明明说岛上没人。” 阿福点头。 祁然音没发现,他也没发现,要么对面的修为比他们两个都高,要么对面是可以借着这魔气弥漫的环境掩盖气息的……魔修。 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 随着那影子一点点靠近,逐渐变得清晰,阿福已经开始在心里算着明心宗到这边的距离了。 他拇指一错,剑身出鞘一寸。 就在他准备拔剑的时候,一旁的晏烛却笑着喊了一句:“怎么是你?” 阿福紧绷的身影顿时松懈些许,微微偏头:“认识?” 晏烛点头,伸手拍拍阿福紧绷的背:“认识,以前去过焚雪峰的。” 阿福这才将刀收回。 他以为去过焚雪峰,那来的至少他是认识的。 但在那个人影走近后,他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原本放松的神经又再次紧绷起来。 来人他的确是认识,却不是在焚雪峰上见过,而是在通缉令上见过。 三百年盗取穿云门宝物、杀了两个长老后销声匿迹,百年前重新在魔界露面,一出现就杀了七鬼城城主取而代之,现今魔界九个魔尊之一的—— “空浮。”晏烛走过去,拍拍来人的肩膀,一副跟他哥俩好的样子,“你怎么会在这?” “来找你玩啊。”空浮笑着应了一句,他生了一副好皮相,面如冠玉,眉目疏朗,笑起来眼弯弯的,一副儒雅风流的贵公子模样,很是讨喜,“路过时发现这边魔气浓郁,便来看看,没想到明心宗附近还有这么个地方。” 晏烛点头,笑道:“所以我要把这座岛据为己有!” 空浮闻言挑了一下眉:“那我帮你。” 晏烛摆摆手:“不用,小师兄给了我个法器。” 空浮闻言眯了一下眼:“又是你的小师兄,他居然舍得放你出来?” “你这话说得,好像他关着我似的。”晏烛笑道,“我们和离了,他现在管不着我。” 空浮眼中浮起笑意,声音也放缓了些:“和离?为什么?他可是正道第一人,就这么和离了,不可惜?” “可他……”晏烛本想说无趣,但这种话在祁然音面前说就说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不愿意说闻肃尘的坏话,于是舌头打了个转,改口道,“和我合不来。” 空浮也没再问为什么合不来,而是问道:“那什么样的和你合得来?” 晏烛想了想,说:“有趣的。” 空浮眼睛顿时弯起来:“你这趟出行,怕是会无聊,不如我陪你四处走走。” 晏烛正想答应,就被阿福拦了话头:“不必,我自会陪着师父。” 空浮目光转向他,盯着他的脸看了几息,警惕地眯起眼:“你倒是和闻肃尘生得像,是他儿子?” “是我徒弟。”晏烛连忙解释了一句,“是只小猫。” 空浮看他的眼神便换上了友好的笑。 但这种笑却让阿福有些不悦,他走过去拉住晏烛,说:“师父,我们该走了。” “哦对,不然一会然音回来看见我乱跑要生气的。”晏烛应了一声,又看向空浮,“你要有事就去办吧,不用管我。” 空浮一摊手:“我本就是来找你玩,能有什么事,这地方魔气弥漫,说不得就生了魔物,我跟着过去,也好保护你们。” “不必了。”阿福拒绝道,“师父有我保护。” 空浮挑眉:“你这点修为能做什么,真有魔兽来,一口就把你吞了。” 话音刚落,一点寒芒闪进他余光,他立刻抬手挡住,骇人的剑气顿时散被捏散,像一阵罡风搅得四周的魔气都退避三舍。 晏烛也懵了,眨个眼的功夫就看见阿福的剑被空浮捏住了。 眼看空浮皱眉,晏烛连忙上去拦在两人中间:“你们忽然干什么呀?”他说着看向阿福,“你怎么动不动就拔剑,他是我朋友。” 空浮闻言笑了一声,语气带了点挑衅的味道:“太弱了。” 阿福脸色一沉,眼中泛起杀气,但看见晏烛不悦的脸色后又立刻敛了,用剑首轻轻碰碰晏烛的腰,小声道:“师父,我可以保护你的。” 声音并不委屈,甚至说得上坚定,却越发戳晏烛心巴。 他看空浮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不准你说我徒弟坏话。”晏烛道,“他才多大,能修到这个境界已经很厉害了!” 空浮顿时噎住,看了一眼那低着头的小子,又看看气鼓鼓的晏烛,只能说道:“我就是想帮你点忙。” “随你。”晏烛抱起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不准再欺负我徒弟” 说完便拉上阿福循着地上的线往前走,空浮见状立刻跟上去,和他并肩走。 于是阿福便慢了一步,他这会正在想事情,眉头拧得像能夹死苍蝇。 晏烛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空浮的?认识多久了?为何从未和他提起? 这些话如果是闻肃尘大约是不会问的。 “师父。”阿福走到晏烛身旁,小声问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晏烛点头:“自然知道,我的七鬼花就是他给的。” “那你还和他往来。”阿福道,“若是师伯知道……” 第9章 “他才不会知道。”晏烛得意道,“焚雪峰的阵法我熟着呢,空浮来玩的时候我就偷偷改掉,小师兄发现不了的。” 阿福听得脑袋嗡嗡:“那阵法是特地布下来保护你安危的,你怎么能随意更改。” “空浮又不会害我。”晏烛奇怪地看了阿福一眼,“你这会倒是像小师兄了。” 阿福抿了一下唇,声音弱了一些:“我只是担心师父。” 晏烛看了一眼身旁笑眯眯的空浮,叹了口气,只好跟阿福解释:“三百年前,我救过他一命。” 阿福:“……” 三百年前,那不就是他盗取穿云门宝物那会的事,当时穿云门发出通缉令,重金悬赏空浮的人头和被他偷走的宝物,当时许多人都在找,明心宗也有不少弟子在帮忙,却始终找不到踪影。 结果人居然在焚雪峰。 想问的话太多,阿福实在不知道从哪开口,最后只能心情复杂地看了晏烛一眼,然后走到两人中间,跟条分界线似的将两人隔开。 晏烛倒是无所谓,但空浮却不大乐意,瞥了这小孩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关心你师父。” 阿福瞥了他一眼:“毕竟我和你不同,想见师父不需要偷偷摸摸。” 空浮嘴角一抽:“我什么时候偷偷摸摸了。” 阿福道:“难道你敢正大光明出现在焚雪峰?” 空浮沉默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晏烛乐呵呵笑起来:“他当然不敢,他敢露脸,肯定会被小师兄打成猪头。” 阿福便也笑了一声。 很轻,不带什么情绪,但就是莫名有点嘲讽的味道,听得空浮牙痒痒。 他倒是想反驳一下,但这是事实。 换做别人他还敢撂下大话,但闻肃尘他的确打不过,鬼知道那个人现在强到什么境界了。 不过无所谓,晏烛也不是看实力的人,不然也不会和离。 他理了理领子,重新拾起脸上的笑,声音掐得温柔似水:“你知道附近有一个灵犀镇吗?” 晏烛点头:“好像听其他弟子说过,他们说那个地方也被人叫月老镇。” 空浮点头:“许多单身的人都会去那镇子寻姻缘,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不等晏烛回答,阿福便接过他的话,“去那的多是些求露水姻缘的薄情人,我师父定是看不上的。” 晏烛点头:“两个人在一起,专一很重要。” 阿福看向空浮,很轻地挑了一下嘴角。 空浮立刻解释道:“但好姻缘也促成不少,不然也没有那么多人去。” 晏烛点头:“那去玩玩也好,方才我还和阿福说要去找几个嘴甜会哄人,正好去看看,反正我也不真诚,找几段露水姻缘正正好。” 空浮跟阿福两人表情同时僵住。 不是,他们不是那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两人都想给对方上点眼药,结果没想到会搬石头砸自己脚,顿时都有点心梗。 空浮反应快要稍快一点,当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外面那些男人有我好?” “那不一样。”晏烛道,“他们新鲜。” 空浮:“……” 看他吃瘪,阿福心情总算好了点,垂眼想了想,转头对晏烛道:“我也跟师父一起找。” 晏烛闻言表情顿时一僵,连忙道:“小孩子不要学坏。”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阿福拉住晏烛的手,低着头,什么也没说,但那姿态又像说了什么。 晏烛一下心软软,声音放软了:“好,我们阿福不是小孩了,那带你去玩,但不准乱来。” 阿福立刻点头,晏烛便笑眯眯地摸他脑袋。 空浮在旁边看得直皱眉。 他还以为晏烛跟闻肃尘和离是个很好的信号,结果又冒出来一个小崽子。 他走过去,看了阿福一眼,状若无意道:“你跟着小烛很久了?” 阿福瞥他一眼,没理他,倒是晏烛答了:“很久了,得有两三百年了吧。” 听见这话,两人都不着痕迹皱了一下眉。 空浮道:“妖修化形也是会长大的,我看你怎么一点不长。” 晏烛闻言正要答,就被阿福抢了话:“可能是天残吧。” “没有的事。”晏烛立刻道,“阿福会长大的。” 依旧是温柔的、哄着他的语气,是对待可爱徒弟的语气,也是对待可爱猫猫的语气。 空浮闻言脸上立刻划起一个笑:“我略通医术,给你看看?” 阿福却不买账,漠然拒绝:“不必,略通就是半吊子,师伯已经找最好的医修给我看过了。” 空浮眯起眼:“多一个人看,就多一份希望,魔界的手段跟你们总有些不同。” 但阿福依旧不肯,甚至往晏烛那边躲了一下。 晏烛见状立刻道:“不想看就不看了。”他说着瞪了空浮一眼,给他传音,“阿福因为天残的事已经够烦心,你不要说他了。” 空浮顿时心梗。 他之前以为阿福是情敌,现在却忽然有种心上人二婚带娃但娃不喜欢自己的心塞。 想到这,他忽然想到什么,问晏烛:“我记得你说过不会使剑,他刚刚用得挺好。” 晏烛点头:“小师兄教的。” 自此空浮明白了。 敢情是还惦记着亲爹,不想要后爹,搁这做细作呢。 空浮还琢磨着怎么处理的时候,他们眼前的景色已经起了变化。 听见晏烛“哇”一声,两人都往前看去,就见弥漫的魔气后居然是一片白茫茫的青绿山林,两边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开,一侧是仙境,一侧是地狱,界限分明地各自生长着,很是奇妙。 晏烛看得整个人都兴奋了:“这岛也太好了!什么都能种!!” 他开心地穿过那条线,一进去就被浓郁的灵气呛了一下,但也只是那么一下的事,很快他跟掉进粮仓里的小老鼠似的,这里掏掏,那里挖挖。 阿福只好提醒他:“把岛收起来就好了。” 晏烛这才反应过来,把手上的灵植塞进乾坤戒,火急火燎地往岛中心跑。 这岛虽然大,但用点小法术跑起来还是快的,三人很快就来到岛的最中心,那里居然是一汪灵泉。 晏烛眼睛顿时亮了,跑过去试了试,点头道:“好东西,很适合酿酒。”他一边说一边拿下腰间的葫芦一扔,“砰”一声,梨花便出现了。 它先是飞到晏烛肩上,跟他蹭蹭脸颊,这才细细软软地叫他:“小烛小烛。” 晏烛点头,指了指那汪灵泉:“收起来。” 梨花立刻“噢”了一声,晃悠悠地飘到灵泉上方,手往上一举。 这回出现的却不是葫芦,而是一个不带盖的方形盒子,如果再仔细看,便能发现发现那盒子的一面还有个把手。 是个抽屉。 梨花把抽屉往水里一舀,舀了满满一盒水端到晏烛面前,又细细软软地叫他:“小烛小烛。” 晏烛伸手去接,但还没碰到,那抽屉便“碰”一声整个消失了。 看到晏烛愣住,梨花顿时捂着肚子笑起来,它笑也不像人那样是“哈哈”笑,而是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像是小鸟,又像是一块刚打好的年糕。 晏烛便伸手去扯它的脸,于是他的脸也跟热乎乎的年糕一样被扯得长长的。 梨花两只手立刻跟小翅膀似的疯狂扇动着往后退,但脸颊被扯住实在跑不掉,干脆“砰”一声又变回了一块小小的吊坠,落到了晏烛手心。 晏烛晃了晃那吊坠,也没再管它,重新挂回腰上,拿出了闻肃尘给自己的法器。 空浮见状立刻道:“我去吧,保证给你办好。” “我自己……” “不用了。”阿福接过话,“这种灵泉,对魔修来说还是不舒服吧?” 空浮笑了:“我又不是那些修为没半点的毛头小子,一点灵气入体就受不了。” 阿福皱眉看他:“你这是在影射我?” 空浮哑然:“不是……” “我下去。”阿福说着,也不再立绘空浮,直接接过法器,在晏烛拒绝的声音中“扑通”往水里跳。 晏烛立时扭头看空浮:“你好端端激他做什么?” 空浮:“……” 他这头在仓皇解释,明心宗那头闻肃尘倒是松了口气。 放法器是个轻松活,不需要盯着。 他便趁着这个机会将手头比较麻烦的几份文书批了,这才抬眼看向正在吵架的四个弟子,他们并不是一个峰的,但组了个小队一起出去历练,前些时日在秘境中因为资源分配闹了矛盾,当时没解决,就那么放着,于是矛盾有加无已,最后闹到其中两人在门中动手,这才被带了过来。 这种事是违反门规的,但惩罚前的调停也算他的工作之一,只是这四人显然没有和解的意思,到了殿前又是一言不合吵起来。 第10章 闻肃尘听着,目光落到正在劝架的人身上,他身量不高,说话声音也细,站在中间推着两人的力道说有有,说无也无,上一刻跟左边的人说“师兄是我们所有人中修为最高出力最多的,多分一点很正常,只是师姐炼丹耗材颇多,多拿一点材料就能多省一点钱,不愿让步也能理解”,下一刻就跟右边的人说“师姐给我们的丹药都是上品,就算拿到坊市卖也不便宜,师兄是不懂才当糖丸吃的,要是师兄知道了,肯定也不会跟师姐抢那两株仙果的”。 然后两个人吵得更凶了,完全忽略那个出力最少便宜却占最多的人。 闻肃尘若有所思。 等阿福从水里出来,晏烛已经在岸边等着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浮岛上方展开的一个又一个阵法,确定没问题后才跳上岸,落地的瞬间又化成猫,用力甩了甩身体,甩掉身上的水后整只猫都炸成了一只刺球。 晏烛立刻伸手过去,手心带着灵力从猫咪脑袋摸到尾巴,湿漉漉的小猫全身瞬间干了,又变得蓬松软乎。 晏烛伸手撸了两把,然后将猫抱起来,揉揉它的脑袋,夸奖道:“你做得很好,不过小猫咪还是不要下水了。” 阿福用脑袋蹭他的下巴,说:“这泉水灵气太足,就算空浮修为高,总也有些影响,他去不得,我做徒弟怎么能让师父去。” 空浮眼角一抽,皱眉瞥了眼晏烛怀里的猫,总觉得闻到一股淡淡的茶味。 他走过去,笑眯眯伸手搭上晏烛的肩膀:“恭喜,得了这么一座合心意的岛,你要是喜欢这种,以后我……” 话没说完,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伸过来把他的手拨开,紧接着一颗毛脑袋取而代之。 空浮看着还夹着声音在哄猫的晏烛,感觉喉咙有点堵。 这小猫崽子。 空浮倒是想讨它喜欢,但猫么,除了鱼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能用什么收买,可这种生鲜他手头的确没有,于是在乾坤戒里翻了翻,最后翻出来一个漂亮的铃铛递到那双金色的猫眼前晃了晃。 随着“叮铃铃”的声音响起,空浮笑眯眯地凑过去,也夹着声音问道:“要不要玩?” 阿福立刻扒拉住晏烛的脖子,扭头发出一声细弱的“喵呜”。 晏烛便看了那铃铛一眼,皱眉:“你怎么拿摄魂的东西给它玩,它会害怕的,快收回去。” 空浮真没招了,一边把铃铛往回收一边给属下传信让他们去准备各种河鲜海鲜,只要是猫有可能喜欢的东西都去弄来。 至于现在,没办法讨好这只刺猫,他只能将重点重新转回晏烛身上。 空浮在几个魔尊中算是脾气比较好的那一个,温柔风趣又大方,喜欢他的修士多得很,他也很清楚要怎么把握距离,暧昧的同时又不会让对方反感,回程的路上他也一直在这么和晏烛搭话。 果不然,晏烛对他的刻意接近适应良好,就是那只猫崽子很烦人。 在他再一次“不经意”碰到晏烛的手时,阿福终于变回原形,跟块盾似的横在了两人中间,每次他要伸手的时候,阿福总会先他一步。他碰手,阿福就去牵手,他碰肩,阿福就给晏烛拍拍肩上的花瓣,他想碰头发,阿福干脆拉着晏烛走开了。 而晏烛全程都把这当小猫爱玩的天性。 小猫咪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空浮要气死了。 这个闹剧直到他们回到岛边看见祁然音才停下来。 三人还没走近,一道带着杀气的术法就朝空浮袭来,空浮知道对面是谁,也不好还手,只能躲开,但躲得不够快,手臂上还是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晏烛吓了一跳,连忙出声阻止:“然音!是自己人!” 祁然音手中玉扇未收,但也没再攻击,警惕道:“你怎么会跟他混到一起?” 晏烛只好把事情简单说了。 他救过魔修的事祁然音自然听过,但也没想到这人来头这么大,只能一边在心里骂晏烛乱来一边跟空浮道歉:“是我莽撞了。” 空浮摆摆手,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说:“小伤罢了。” 晏烛也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道:“然音也是担心我。”他说着从乾坤戒中拿出一瓶药来递给空浮,“这个给你,就是用你给的七鬼花做的,很好用。” 空浮眼中便带了笑,接过药瓶轻声道了谢,目光再一看阿福,见他脸都黑了,心情就更好了。 不过看晏烛关切愧疚的样子,又有点后悔,他刚刚应该硬受那一下的,说不准晏烛会来扶他呢? 这个念头没几息就被他按灭了。 因为几人刚上船,阿福就提醒晏烛把岛收起来。 晏烛没反应过来:“不是布下阵法了吗?以后别人就不能随便上去了。” 阿福道:“还要用神魂认主。” 晏烛:“我没做过。” 阿福拉过他的手,抬手在他食指上划了一道小口子:“以血为引。” 晏烛闻言便明白过来,他境界还不够,没办法分割神魂,只能用这种办法,于是听话地调动元神,跟着阿福的动作在虚空总画下一个阵法。 最后一笔完成的瞬间,浮岛上空的阵法就像受到呼唤一般,也发出光来。 那光以极快的速度向外蔓延,直到将整座岛包围,变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后才又渐渐缩小,直至缩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球,缓缓飞到晏烛面前。 晏烛伸出手去,那球便慢慢落到他手上,覆盖其上的光也一点点消失,露出底下的模样。 透明的琉璃球里封着一座缩小版的浮岛,如果仔细看,还能看清岛上的每一处细节,看清花,看清树,看清那一汪清澈的灵泉。 晏烛看得眼睛亮亮:“小师兄好厉害。” 看他这么开心,阿福也跟着弯起眼,解释道:“师伯研究了很久才做出来的,天底下只有这一个。” 空浮看得也是眉心一跳,光顾着那只小猫崽子,都忘了这个最大的敌人。 就算两人真像晏烛说的那样合不来,但闻肃尘处尊居显,富可敌国,最重要的是他很强。 虽然俗气,但人总是慕强的,而闻肃尘的强,甚至强得难以匹敌。 像这样一个可以将整座浮岛收纳起来的法器,需要的不仅仅是阵法上的修为,还有大量的耐心和尝试,以及庞大得让人无法想象的灵力,这东西估计闻肃尘已经准备了很久,为的就是讨晏烛开心。 看晏烛现在的表情也能看得出来,他的确非常非常喜欢这个东西。 而这个东西又极难仿制。 是只属于闻肃尘——至少目前只有闻肃尘能做出来的礼物。 空浮现在怀疑那只猫崽子就是收了闻肃尘好处特地来盯着晏烛的。 恐怖的对手。 但晏烛还是决定跟他和离了。 想到这,空浮心情又好了起来,正想过去跟晏烛说两句话,就见祁然音直接扑了上去。 “小烛,你这个也太厉害了!”祁然音一把挽住晏烛的手,另一只捏了一下晏烛的脸颊,语气亲昵,“你跟仙尊复婚的时候我给你做陪房吧,那么多钱,你怕是花不完。” 晏烛笑着拍开他的手:“瞎说什么,先进去,我们去灵犀镇玩几天。” 一听这个名字,祁然音就翻了个白眼:“就是个噱头罢了,你不会指望在那找续弦吧?” “去玩玩嘛,我还没去过呢。”晏烛说着,拉上他回了飞舟。 空浮紧随其后,看着这豪华的船舱,再看看前面贴着耳朵在说悄悄话的两人,这像极了爱情的画面让他陷入了沉思。 难怪晏烛对他那些“不经意”的暧昧小动作接受良好,他还以为是自己有机会,但现在他明白了—— 那些小动作对晏烛来说并不暧昧。 同样处在朋友的位置,跟祁然音那些动不动就又抱又蹭的亲密举动比起来,他那些小动作简直称得上彬彬有礼,从头到尾在意的只有那只猫崽子。 而且……闻肃尘居然能忍受晏烛身边有一个这么没分寸感的朋友? 看着祁然音近得像要亲上晏烛的动作,空浮眉头皱得死紧,甚至想冲上去把人撕下来换成自己。 但这点情绪他掩藏得很好,只在祁然音笑着去揽晏烛腰的瞬间流露出一点—— 然后被祁然音捕捉进了眼里。 祁然音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晏烛肩上,软声问道:“空浮喜欢你?” 晏烛“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就是有点好感吧,毕竟我救了他。” 因为被救了,所以生出好感,这种事在话本里非常常见,晏烛并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是什么特别的感情。 “那你还让他跟着你?”祁然音道,“不怕他的小心思?” “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总不可能一个个赶走。”晏烛笑道,“再说了,小师兄也不会生气。” 祁然音挑眉:“那你不赶他,是因为闻肃尘,还是因为你自己?” 第11章 他这话问得含糊,但晏烛却能听得明白,只是他答不出来。 刚和闻肃尘成亲的时候,他的确会主动避嫌,把那些对自己流露出好感的人全部拒之门外,但后来闻肃尘告诉他,他不必那么做。 他们和那些因为相爱走到一起的道侣到底是不同的。 这个道理晏烛自己也明白,只是他依旧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依旧倔强地守着那条线,那条他觉得夫夫该守着的线。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条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了。 祁然音是在问他,他这么做,有没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气闻肃尘。 晏烛说不清楚,但他觉得应该是没有的。 闻肃尘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不开心。 或者更准确点说,闻肃尘从来没有因为他做的的任何事不开心过。 可能在闻肃尘心里,自己始终就是一个需要他负起责任的小师弟罢了。 “少八卦。”晏烛推开祁然音,朝阿福招招手,等他变回猫咪后便抱着他回了房间。 但没了祁然音那个八卦精,还有一个好奇心旺盛的阿福,他趴在晏烛怀里,问他:“师父希望师伯生气吗?” 晏烛垂眼看他:“你个小猫咪问这些做什么?” “学习。”阿福解释道,“将来有喜欢的人,引以为戒。” 晏烛被这话逗笑了,将他放到桌上,伸手摸了摸他的毛脑袋,柔声道:“你有这张会说话的嘴就够了。” 阿福用脑袋蹭了一下他的手心后又站起来用前爪扒拉晏烛的衣服,追问道:“那师父希望师伯生气吗?” 他总这样,只要晏烛不表现出抗拒,就会对问出口的问题追问到底。 晏烛已经习惯了他这毛病。 猫么,你越是不让它知道的东西,它越是在意。 于是晏烛只好解释道:“我的确说不明白,我只知道,小师兄要是生气了,说明他在吃醋,而吃醋是在意的表现。”他说着,忽然弯起眼,用手指点了一下阿福粉粉的鼻尖,“就像你这小猫总去找空浮的麻烦一样。” 迫不及防被点出小动作,阿福整只猫都僵了一下,然后用毛茸茸的脑袋去拱他的下巴。 晏烛顿时乐了,捏捏他的耳朵,哄道:“好了,我不说空浮的事还不行吗?” 阿福这才收回脑袋,又盯着晏烛看。 晏烛疑惑地看回去,但对视几息,见它没有别的话要说,便只当是小猫咪的心血来潮,不再管它,转身去衣服。 阿福则蹲在桌上继续盯着屏风后的人。 他其实想问晏烛,难道不觉得为了一点小事吃醋的男人显得斤斤计较,显得小气,但他不用问也知道晏烛的答案。 晏烛从来不在意这些。 他好像只能看见身边人的优点,每一个和他关系好的人在他眼里,似乎都是完美无缺的,就算是这种不讨喜的地方,在他眼里也可以用另一种说法去解释,变成可爱的、讨他欢心的地方。 但不好就是不好。 阿福趴到桌上,闭上眼睡了。 等晏烛换好衣服出来,它已经睡得像昏迷了,被戳了屁股也没反应。 于是他把猫抱起放到床边的窝里,这才出门去找祁然音。 灵溪镇离明心宗有段距离,他们在飞舟上呆了六天才到,刚落地呢,就闻到了一阵桃花的香气。 虽然叫灵犀镇,但大小其实堪比一座城,四处种满了粉色的桃花,还挂了粉色的绸缎轻纱,连各家铺子的招牌都涂成了嫩嫩的粉,似乎想通过颜色给来这里的每一个人一点心理暗示,让他们一踏进这里就生出想去找个伴的冲动。 晏烛一进镇子,看见这满眼的粉色,忍不住“哇”了一声:“这就是月老镇吗?真的好粉!” 话音刚落,就被几个男女围了起来,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束桃花递到他面前。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送花是灵犀镇的习俗,就像掷果投瓜那样,只是这边用桃花替代,同样是表明喜爱的意思。 看着那些人手中娇艳的花,阿福跟空浮表情顿时都变了。 只是空浮要更沉得住气一点,而阿福已经直接变成猫跳进晏烛怀里,冲那些人飞耳朵哈气了。 晏烛看徒弟这反应,忍不住弯起眼,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也没去接那份礼物,而是抬手一扫,那些桃花就随着他的袖子一起落到地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就像把那些突然奉上来的心意全部打落到了地上。 祁然音也在旁边笑嘻嘻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 但那些人似乎并没有因此被打击到,甚至不知从哪又掏了一束桃花递上前来,只是这次给的是祁然音。 祁然音倒是没拒绝,而是伸手将所有花都收了下来,然后摆摆手:“都散了吧,我们是一起来的。” 语气倒是没那么轻佻,甚至有点宣誓主权的味道,于是所有人都识趣地走了,毕竟来这里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是来找姻缘的,也有一些有情人会去月老庙求白头偕老,去搅扰就有些不识趣了。 等人都走了,祁然音才拉着晏烛上街。 灵溪镇上是没有居民的,有的只有一家又一家的铺子,衣食住行应有尽有,还有许多在外面买不到的各种特产。 “这些客栈各有特色,你挑一家。”祁然音伸手点了几家店,“环境都不错,就当开福袋,住两天,不喜欢再换。” 晏烛目光在他点的几家店上睃巡了一圈,最终落到了其中一家上。 千树雪。 在一堆什么鹊桥仙、桃花引、蝶恋花之类的店名中,这个名字有点格格不入。 是满城桃花中的一株梨树。 桃溪惆怅不能过,红艳纷纷落地多。闻道郭西千树雪,欲将君去醉如何。1 像独一无二的邀请。 晏烛指着那家客栈:“就它了。” 祁然音却有些意外,挑了一下眉:“你居然会选它?” 晏烛疑惑:“怎么了?这家客栈不好?” “不是。”祁然音道,“不太像你的风格。” 晏烛从来都喜欢艳丽又花哨的东西,无论是衣服还是首饰,家具或者车马。 但偏生闻肃尘是个极其寡淡的人,他对白色,无论是衣服还是家具,成日把自己捯饬得像守灵的大孝子,当初焚雪峰上的房子建好时更是造得像灵堂,是后来晏烛又往里加了不少东西。 他没有碰闻肃尘的任何东西,只是在原有的装修上不断往上加,就像他们浴池旁那一盏又一盏灯,分明挂着漂亮的珠穗,但原本的灯罩却无一点颜色花样,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也像他们两人的关系一样。 “我喜欢梨花。”晏烛道。 祁然音便想起来,他的本命法宝就叫梨花。 他正想说原来如此,就听晏烛又说:“我想到小师兄的剑。” 闻肃尘的剑和他本人一样有名,叫醉袖。 那把剑通体雪白,有极精致繁复的花纹和镂空的明珠,远看简约到极致,近看又花哨得不像他会用的剑。 没人知道那把剑是谁打造的,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材料,只知道是一把极厉害的仙器。 晏烛解释道:“当年拿到那把剑的时候,小师兄让我给它起个名字,但我并不擅长起名。” 不然他也不会给自己的法器取名梨花,因为给它取名时,他正好看见了漫天的雪,像是春日的梨花纷纷扬扬落,但等他追过去,却只见到闻肃尘站在刚抽芽的大树下,手中握着还未取名的剑。 于是他当时就决定了:“我的葫芦以后就叫梨花。” 闻肃尘听见他的话,很轻地点了点头,旋即朝他走来,将那把雪白的剑递到他的面前,说:“它的名字。” 他说话很少,有时候甚至有点莫名其妙的,但晏烛能听懂。 闻肃尘想让他给那把剑起一个名字。 他当时觉得梨花也很适合那把剑,但那已经是他的法器了,于是他摇摇头,说:“它是你的剑了。” 闻肃尘便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那把剑许久,久到晏烛以为他入定了,他才说:“醉袖。” 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常思南郑清明路,醉袖迎风雪一杈。2 和梨花是一对的。 祁然音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有些惊讶:“居然是这个意思,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猜这个名字是炼器师起的,毕竟这实在不像仙尊的风格。” 晏烛看他:“你觉得他是什么风格的?” 这倒问倒祁然音了。 他虽然和晏烛关系好,但跟闻肃尘交集其实不算多,偶尔在焚雪峰见面,闻肃尘也只是冲他点个头,所以他对闻肃尘的印象都源于传言,源于晏烛对他的评价。 强大,冷漠,寡言,以及……无趣。 这样一个人会给自己的剑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第12章 祁然音想了一会,说:“无名?” 他说完,自己都笑了。 晏烛也笑:“的确是他的风格。”他说着拉上祁然音就往千树雪去。 店里头的装修和他想的也差不多,到处挂满白色的轻纱,连木头都刷上了白漆,好像屋里下了雪。 晏烛要了四间上房,结果阿福却不肯,非要改成三间,还说:“我就睡地上!” 晏烛自然不可能让他这么做,但阿福却变成原形站在柜台上拦着他付钱的手,一副他不松口就不让路的气势。 好在老板反应快,说店里也有供妖精睡的床,一会添一张在房间里,这才让两人退步。 等晏烛跟着伙计到了房间,却被眼前的景色干沉默了。 外头分明是一水的白,怎么到这客房忽然就红起来了。 红也就罢了,还不是完全的红,而是红白对半,一边依旧是仙气飘飘的白色,另一边却是热闹喜庆得好似婚房的红色,怎么看怎么古怪。 他看向伙计:“这是什么?” 伙计立刻殷勤地给他解释,说来这的客人大多是些情人,虽然冲着他们店这独树一帜的特色入住,但也需要一点谈情说爱的氛围,这白色虽好看,但未免太过清心寡欲,所以老板就想出了这么个设计。 晏烛听得一阵窒息。 他说:“像红白事打擂。” 伙计估计也不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吐槽,只是笑了笑,说:“那也是个罕见的体验不是?” 晏烛便不说了。 这种诡异的设计如果不是来这里,他的确一辈子不可能住上。 晏烛当即抱着阿福住了进去,并叫了一桌子菜。 这家酒店的吃食跟酒水都不错,晏烛一边吃,一边跟其他人商量要去哪玩。 祁然音想了想,笑道:“不然去湖上玩,画舫上总有些打发时间的东西,等晚上了有灯会,不过要说最值得去的,应该还是月老庙了。” 晏烛想都没想:“听你的。” 于是几人吃完便往湖的方向去。 湖离得倒是不远,奈何一出门晏烛就被门口花里胡哨的铺子,扎进去就是买买买,买完一家又一家,于是原本短短的路程被无限延长,等他们到地方时都是一个时辰后了。 祁然音说的画舫的确很大,不过不靠岸,想上去要么自己飞过去,要么搭船。 晏烛秉着来都来了的心思,跟他们一起上了一艘小船,船家是个热情的大哥,一边划一边还给他们介绍这灵溪镇的历史和近期一些八卦。 据说当年有一对师徒相恋,背德的感情引起众怒,宗门要清理门户,他们一路逃,逃到一座浮岛上,其中一人力竭濒死,另一人无法舍下爱人,选择留下和他同生共死。两人真情感动月老,他下凡为二人赐福,还赶走了追杀他们的人,两人感念月老恩情,便在岛上修了一间月老庙。有人听说这件事,便来这求姻缘,发现很灵,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传出名气,这才有了现在的灵犀镇。 晏烛听着这貌似感人的传说,评价道:“像商家骗钱的噱头。” 船家乐呵呵笑了几声,说那也传了几百年,真假不知道,就当听个乐子,又和他说起别的。 比如有对小情人来玩,却被算出两人不是正缘,两人都不信还把人摊子砸了,结果没过几天,男子就遇到自己的正缘,可谓一见钟情二见许终身,两人仿佛天雷勾地火很快就凑一起了,女子知道后怒不可遏,把两人给打了,三人闹得不可开交。 结果来调解的是那女子的正缘,两人亦是一见如故,这样一闹,那男子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也把两人打了,事情从三个人的闹剧变成四个,到现在还时不时会在街上打起来。 又比如有个人四百年前来到镇上,去月老庙求姻缘,月老告诉他,姻缘就在眼前,于是他天天在镇上等,每有一个人来就要去问一句,问了四百年,到现在还没找到他的姻缘,已经成了镇口一道有名的风景了。 晏烛听得津津有味:“我们来的时候怎么没碰上?” “公子这样有伴的人,怎么好问。”船家笑呵呵解释道,“他以前倒是不在意这些,经常被人打成猪头,后来问错人,惹了一个脾气不好的剑修,让人追着杀了几年才老实。” 晏烛:“……” 提到剑修,他总觉得八成是明心宗的。 他扭头看向祁然音:“是不是剑修脾气都不大好?” 祁然音闻言笑道:“你才是明心宗的,这话不该问你?” 于是晏烛看了一眼身旁正盯着水的猫咪,说:“阿福脾气就很好,小师兄脾气也很好。” 祁然音:?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闻肃尘脾气好。 但仔细想想这话是晏烛说的,又合理了。 一行人坐着小船慢悠悠荡当画舫边上,有人看见了立刻上来招呼,几人一上船,就听见里头传来鼓掌的声音。 晏烛立刻好奇地跟进去,发现里头正好在演一出幻术织就的戏,看那如梦似幻的场景,应该还是一出大戏。 “好像才开始。”晏烛一边说着,一拉上祁然音就往前头跑,祁然音一边喊他慢点,一边问殷勤跟在后头的伙计这演的什么。 但伙计没说,只是眉飞色舞表示这是这两天刚上的新戏,只有这能看到,很是火爆,您看了一定喜欢。 一句话让晏烛越发好奇,挑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又要了些瓜果零嘴便兴致勃勃地看起戏台上的演出。 两个男人一起站在缤纷落花中,身上穿着蓝白衣裳,其中一人腰间还挂着一把白色的剑。 有些眼熟。 晏烛怀疑是自己想多了,正想转头问祁然音,就听见有一个演员缓步走出,朝男人娇声娇气唤了一声“降雪仙尊”。 晏烛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再看看另一个人,发现那人腰上的确挂着一个葫芦坠子。 搞了半天,主角竟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 1《闻梨花发赠刘师命》唐韩愈 2《梨花三首(其二)》南宋陆游 第10章 晏烛以前下山的时候也去看过戏,大都是些老掉牙的才子佳人故事,第一次在戏台上看见熟人和自己,脚趾都忍不住在地板上抓了几下。 更让他想撞头的是这故事还不是讲他跟闻肃尘的,而是方才出场的男子,也是这戏的主角之一。 故事中的他是门中弟子,一直跟在闻肃尘身边,是闻肃尘的左臂右膀,这天他来送文件,却听见了闻夫人提出和离的事。 是的,他在故事里甚至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故事里的他就是个恶毒反派,仗着自己的身份对闻肃尘颐指气使,知道闻肃尘和主角暗生情愫后又各种找麻烦,这次提出和离则是因为闻肃尘答应净身出户,只为和心上人在一起。 晏烛一开始的期待完全变成无语,他拐了一下身旁的祁然音,问道:“这到底谁写的?真的有人爱看这种烂剧情吗?” 说完就被祁然音“嘘”了一下,他指指四周一群看得开心的人,低声道:“大家代入的是主角,又不是你。” 晏烛愣了一下,也跟着想了想,喜欢的人明明哪哪都好,却在恶毒反派那里受尽苦楚,两人偶尔的温情成了对方的支撑,但面对反派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妖,心上人终于忍受不了,选择放弃一切和自己在一起。 从主角的角度来说的确还行,而且这戏最主要的还是两人在一起之后对抗全世界的事,幻术效果豪华无比,主角一剑出去甚至比闻肃尘的剑法还酷炫,的确好看。 晏烛抱起手:“没想到我们和离的事这么快就传开了。” “之前就一直有的吧。”祁然音道,“毕竟许多人都不看好你们。” 晏烛更不爽了:“什么闻夫人,他们是真不知道小师兄为什么姓闻吗?” 祁然音看他气呼呼的,忍不住笑了:“那怎么办?要继续看吗?” 晏烛皱眉犹豫起来,倒是一旁的阿福说道:“不看了,这戏就是胡编乱造,编也编得毫无水准。” 空浮却道:“我倒觉得可以看看,戏剧源于生活,说不准闻肃尘身边真有这么个人呢?” 阿福闻言撇了他一眼:“我师父比那人好看。” 空浮当场闭嘴。 原本还在郁闷的晏烛听见两人拌嘴顿时笑出声,伸手摸摸阿福的头,说:“那我们去别的地方走走,这船上好玩的东西应该……”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戏台上传来一声尖叫,原本用幻术制造的花海忽然起了火。 有人立刻施法想用水将火浇灭,但那似乎不是普通的火,遇水后反而烧得更旺了。 台上的人修为似乎也不高,根本跑不快,眼看着人就要被烧到了,晏烛只能解下腰间的葫芦朝那边扔过去:“梨花,三十二。” 梨花没有出现,但葫芦挂件却“砰”一声变成人那么高,紧接着葫身一倾,就有一阵烟雾从小口中流了出来。 第13章 刚刚还浇不灭的火在碰见那烟雾后瞬间就熄了。 葫芦见状又一点点往前飘去,直到烟雾将火焰完全吞噬才悠悠然回到晏烛身旁,“砰”一声变回梨花的样子,蹭了蹭他的脸颊,细细软软地喊他:“小烛小烛!” “你做得很棒。”晏烛弯着眼摸摸梨花的脑袋,又从乾坤戒里掏出几块漂亮的宝石,跟桌上的零食一起递过去。 梨花见状大张着嘴把这些全部吞进嘴里后便捧着脸开开心心变回挂坠了。 晏烛把葫芦挂回腰上,这才将目光放到场内,他没说话,而是戳了戳一旁的祁然音。 祁然音无奈地看他一眼,往前站了一步,开口道:“是谁放的火?” 这话问得太直接,所有人都觉得凶手应该不会承认,但没想到他话音才落,就有人跳了出来:“是我放的。” 说话的人穿着一袭盈盈长裙,梳了个俏皮的发髻,看着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只是她脸上的倨傲让她看上去不大好惹,更别说她那叮叮当当从头带到脚的金银法器和身后四个修为并不低的侍从,一看就知道是谁家娇惯的小姐。 祁然音看见她这来头忍不住皱了一下眉:“你何故伤人?” 小姑娘却是“切”了一声:“伤什么人?那火就是幻象,只会让人痛,不伤人。”她说着,目光扫过场内的人,最后落在戏台上,“以后再让我看见这种抹黑我家里人的戏,我还烧你们。” 祁然音闻言一愣,他也看了戏,里头登场的就那么几个人,这小姑娘说有她家里人? 祁然音朝她拱手:“在下庐临祁氏子弟,敢问姑娘芳名,仙乡何处?” 小姑娘一挑下巴:“凤山晏家。” 几人顿时陷入沉默,同时看向晏烛,但在场有不知道情况的,还小声问其他人:“晏家跟降雪仙尊有什么关系?” 晏烛:“……” 没想到居然是他亲戚,一时间耳朵都有点发烫,小声解释道:“我不认识她。” 他娘还在的时候他倒是经常跟着回去,但娘亲走后他就很少跟那边的亲戚走动了,现在也就偶尔跟舅舅通几封信,小辈是真的一个不认识。 而且还是一个会在大庭广众烧人戏台的小辈。 晏烛深呼吸几口,正准备去跟管事道个歉,却见阿福已经先跑过去,这会已经在跟人谈赔钱的事了。 关键时刻徒弟还是靠谱的。 但那小姑娘并不靠谱,看见这情况还皱眉,气势汹汹就想去找阿福问话。 晏烛见状连忙跑过去拉住她,问道:“你是晏家哪房的?” 小姑娘没搭理他,倒是跟着他的随从出手拦了他一下。 晏烛只好继续问:“晏盛云是你什么人?” 小姑娘这才看向他:“你认识我太爷?” 晏烛:“……” 他在乾坤戒里翻了翻,翻出一块腰牌来,是用凤山特产的玉石打造的,晏家人都有一块。 小姑娘接过来,那牌子一面刻着一个“晏”字,另一面则是详细写了玉牌持有人的身份,如果不信还能用这玉牌验明身份。 等看完上头的字,小姑娘表情也僵住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刚刚那股子嚣张气焰也消失了,低着头将玉牌递给晏烛,磕磕巴巴行了一礼:“表叔公。” 晏烛的年纪其实不小了,在明心宗的辈分也很高,但那些弟子都叫他长老所以他没什么实感,现在这么一声叔公叫得他顿时有种自己很老的感觉。 晏烛虚弱地点点头:“你叫什么?怎么会跑到这边来?” 小姑娘乖巧答道:“我叫晏之桃,本来在丰凌洲等秘境开,但是太爷听说您和离的事后便吩咐我去明心宗接您回凤山。”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晏烛愣了一下:“舅舅这么快就知道了?” 晏之桃点头:“太爷可生气了,说降雪仙尊忘恩负义,修为大成了就和离,太过分了。”她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晏烛。 晏烛更愣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舅舅的意思,阿福已经拦在他面前了:“他不会跟你走。” 晏之桃见有人阻拦,表情也不大好:“你又是什么人!走开!” 看阿福那护食样子,晏烛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接过信拆开,就见信中果然和晏之桃写的差不多,不同的是舅舅还提起给他准备的住处以及药园子,话里话外都是想让他跟闻肃尘从此江湖不见的意思。 晏烛叹了口气,看向晏之桃:“我跟小师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也可以去凤山。”晏之桃道,“以后想见再见就是。” 晏烛又道:“可我是明心宗弟子。” 晏之桃摇头:“太爷说您没有拜入门,既然随了太姑婆姓,那就是我们晏家的人。” 晏烛哑然,他能成为明心宗弟子,的确只因他是掌门之子,否则以他的资质,根本入不了门。 “我在明心宗已经住习惯了。”晏烛道。 “到了凤山也会习惯的。”晏之桃见晏烛还在犹豫,便问道,“叔公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晏烛当然不想回去。 他只是出来玩玩散散心,玩够了还是要回去的,晏家虽然都是他的亲人,但他几乎都不认识,他不想回去。 但这种话说出来,舅舅怕是会伤心。 母亲走后舅舅怕他在明心宗过得不好,提过接他去凤山,他当时以成亲为借口拒绝了,这些年舅舅三不五时也会提起这事,他还是那套借口,可他现在和离了。 晏烛微微蹙眉,解释道:“没有的事,我就是……没明白你们的意思,我跟小师兄好好的呢。” 晏之桃奇怪地看他。 话起了头,后面的就容易编了,晏烛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们就是吵了两句嘴,气头上乱说的,也不知道谁乱传消息。” 晏之桃并不信:“您和我回凤山,自己跟太爷说吧。” 晏烛闻言连连摇头:“我、我这趟也是为了丰凌洲的秘境,去不了。” “就是个低级秘境。”晏之桃道,“叔公喜欢什么,凤山都有,想闯秘境,凤山也有。” 晏烛又道:“可我是跟朋友一起出来的,不好丢下他们。” 晏之桃大方表示:“可以请他们凤山做客。” “那……那……”晏烛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执着,有点急了,“那、那……那小师兄也能去吗?” 晏之桃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晏烛说的小师兄是指谁,疑惑道:“降雪仙尊也在这?” 晏烛目光扫到一旁,最终落在阿福身上。 他指着那张有七八分相似的脸,说:“这不是吗?” 晏之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落在方才拦住自己的人身上,疑惑道:“他修为都不如……” 话音未落,她便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威压落下来,像是要把她的神魂都碾碎,但只是瞬间的威慑,并没有实际性的伤害。 这是对她的警告。 晏之桃懵了。 她迟疑地看着那张脸。 闻肃尘虽然名声响,但其实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晏之桃只在一个朋友的留影石那远远看过一次他很多年前参加问剑大典的影像,剩下的就只有画像了 的确很像,而且那个神魂…… 看晏之桃呆住,晏烛以为她在怀疑,便小声解释了一句:“他太有名了,不好直接露脸,所以装成我徒弟陪我出来玩。” 说完,他还给阿福递了个眼神,示意他配合一下演出。 闻肃尘都没想到自己穿着马甲出门,结果马甲还要伪装本体,但不装,晏烛八成要回凤山。 最重要的是,这是晏烛的要求。 他只能端起本体平日里的姿态,朝晏之桃微微颔首,表情之淡漠姿态之高冷一下就把晏之桃唬住了。 晏之桃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晏烛长了一张好亲近的脸,脾气也很好说话,所以她态度才敢那么强硬,但对着闻肃尘她就不敢了。 可…… 想到家里的太爷、爷爷、爹爹,还有那一堆同样不好说话的长辈,晏之桃瞬间感觉自己像被狠狠夹住又无处可逃的饼馅。 纠结了一下,她决定使用拖字诀,朝晏烛说道:“那我回去问问太爷!” 说完就要溜,却被阿福叫住了。 晏之桃闻言一僵,立刻往晏烛身后躲。 晏烛看得好笑:“刚刚对着他不挺嚣张?” 晏之桃想哭:“是我不自知天高地厚。” 她正想求晏烛帮自己说说好话,面前却被递了个乾坤袋。 晏之桃一愣,看向阿福。 阿福本想继续当哑巴,但看晏之桃茫然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这趟只是出来游玩,没带什么,以后再补一份见面礼给你。” 晏之桃接过福袋朝里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这叔婆好亲切! 她把福袋收好,开开心心地走了。 第14章 晏烛松了口气,又看向阿福,问道:“你给她什么了?” “师伯给我的法器,等下回见到他我再要新的。”阿福道,“师父我做得对吗?” 晏烛朝他竖起拇指:“做得很对,不过演得不像,师兄话没那么多,他顶多就说两个字。” 阿福:“……” 他刚刚的确只想说“给你”。 晏烛很了解他,可他不像自己。 照这个样子,晏烛大概这辈子也发现不了真相。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因为晏之桃的事,晏烛只能提前跟他们离开画舫,回去的路上晏烛还在交代阿福要把戏演好。 阿福看他这么纠结,问道:“师父何不直接说明白,您不想回去,晏家不会逼您的。” 晏烛却是摇头,把舅舅的事说了。 “我不想让舅舅伤心,但娘还在的时候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晏烛说得含糊,听上去也有点歧义,像是他娘和晏家有什么矛盾似的,于是只能多补充了一句,“晏家很好。” 祁然音跟空浮不懂,但阿福却是明白的。 他拉住晏烛的手,说:“那我们现在就走。” 晏烛还是摇头,说:“我想至少跟舅舅说清楚,他只是关心我。” 虽然这种关心其实没有那么重,毕竟晏烛和他相处的时间特别少,舅舅一直挂心他,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娘。 他听娘说过,舅舅很疼她。 阿福只好道:“那我继续假扮师伯?” 晏烛正要点头,就听空浮说:“我也可以。” 晏烛奇怪地看他一眼:“这种事你也要争?” 空浮点头,假扮闻肃尘,还是没和离的闻肃尘,那跟晏烛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但晏烛拒绝了:“你没见过他,扮不好他。” 空浮笑了:“演哑巴有什么难的?” 晏烛:“……我舅舅肯定不会当面问我,但会让小桃偷偷跟着,那时候总不能一句话不说。” “他们跟闻肃尘又不熟。”空浮道,“而且你们都和离了,你还想给他在长辈面前留好印象?” 晏烛怀疑空浮刚刚在梦游,无语道:“如果舅舅觉得他对我不好,非要我去凤山呢?” 空浮觉得去凤山挺好,比明心宗容易去。 他正想劝一句,就听晏烛又说:“而且你是魔修,怎么好扮小师兄。” 空浮道:“你徒弟的境界不够。” “就说小师兄故意的呗。”晏烛道,“实在不行我用法器伪装一下。” 空浮皱眉,他还是想接这个工作,但论对闻肃尘的熟悉程度,他的确完败。 “那我能帮你点什么?”空浮不死心问道。 晏烛想了想,说:“你可以帮我徒弟易容。” 空浮却不乐意:“反正他也知道情况,何必多此一举。” 晏烛皱眉,说:“就算知道了,那画面也不大好看,你要是不愿意,我自己来也行。” 空浮没招了,正想答应,阿福却先他一步:“他又不认识师伯,还是师父你帮我吧。” 晏烛答应了。 他易容法术不强,但他有法宝。 回去后晏烛就从乾坤戒了翻出来一个,不止能易容,还能隐藏修为跟气息的法器,是他准备逃命用的。 将阿福易容成闻肃尘的样子后,晏烛又交代了几句:“在外面要装得像一点,最好再表现出一点恩爱。” 伪装很容易,但恩爱? 阿福皱眉:“什么样算恩爱?” 一句话问倒晏烛。 他虽然有结婚的经验,但没有恋爱经验,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于是他看向祁然音:“帮帮我。” 祁然音以为他要跟自己取经,当即点头。 “没问题……” “你跟空浮给他示范一下。”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重叠,等听清晏烛的要求后,祁然音人都麻了:“说不行吗?!” “有示范更容易吧?”晏烛解释道,“小师兄教阿福的时候,都是先演示一遍的。” 祁然音无语:“练剑跟恋爱有什么不同吗?” 晏烛迟疑:“不都是学吗?” 祁然音沉默了。 片刻后,他说:“你们两个会和离,也不全是他的错。” 照这两人的情况,更有可能是在互相伤害。 祁然音木着脸道:“没吃过猪肉你没看过猪跑吗?想恩爱点最简单的不就是亲亲抱抱买买买?” 晏烛闻言耳根一热:“这就算恩爱了吗?” “不然呢?”祁然音看他,“你跟他难道经常这样?” 晏烛又想了想,摇头。 他们除了在床上,很少有什么亲密接触,甚至很少见面,因为闻肃尘很忙。 买买买也很少。 闻肃尘私库里什么都有,并不需要特地给他买什么。 晏烛看向阿福:“亲亲抱抱还是算了,我们可以去买点东西。” 阿福闻言迟疑了一下:“那跟我们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吗?” 一句话再次问倒晏烛。 他买东西的时候,阿福都会抢着付钱以表孝心,晏烛也从来不拦着他表现,这样看的确是没什么区别。 犹豫了一下,晏烛说:“那牵手。” 阿福便很轻地挑了一下嘴角。 晏烛看得一愣。 这张脸他看了很多年,熟悉到他闭着眼都能在脑海中描摹出他的每一处细节,但却很难想象出这张脸上太多的表情。 喜怒哀乐,闻肃尘都很少表达。 他总是面无表情,五官好像雕刻上去似的,几乎都不怎么动,当然也不会生气,但门内许多弟子都怕他,因为他也很少笑,少到晏烛回忆起他上一次笑的时间,居然是以百年算起的。 唯一还算得上像人的地方,大概就是在床上的时候。 很偶尔的时候,在一触即发的时候,他会忽然停下来吻他,那是他少有的、能从闻肃尘眼中窥见一点欲望的时候。 赤\裸的,浓烈的,格格不入的,和闻肃尘完全不一样的欲望。 晏烛忽然有点新奇:“再给我笑一个。” 阿福便听话地挑起嘴角。 晏烛顿时弯起眼:“这多好看呢?小师兄平时要是肯多笑笑就好了,成天板着一张死人脸,也不知道给谁看。” 阿福便不说话了。 只要晏烛喜欢,他可以多笑笑,但闻肃尘……不合适。 好在晏烛并不纠结这件事,只说:“你这两天多笑笑。” 阿福一口答应。 晏烛第二天就带着他上街了。 虽然晏烛跟晏之桃说是因为闻肃尘太有名才“伪装”出行的,但事实上阿福就是顶着他的脸上街,也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降雪仙尊名气大,都知道他生得好,但具体多好,知道的人却不多,偶尔碰上一两个,也不会上来打招呼。 毕竟他冷漠也是出了名的。 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晏烛得意地跟阿福说:“你看,我就说她会偷偷跟来,说不定舅舅现在也在看呢。” 阿福脊背顿时挺直了一点,拉着他到走到最近的一个铺子,但站定后,他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祁然音说给他买买买,意思是都买了? 他正想开口,就见晏烛从货架上挑出一个泥偶,是民间很流行的磨喝乐,不过比那些胖娃娃精致很多,真人等比,有一些关节还能动,身上的衣服也是很好的料子缝制的,看上去就是十二三岁孩子的样子。 阿福正想问他要不要买,就听晏烛问:“像不像你?” 阿福凑过去看了一下,脸描画得很精细,也很好看,但并不像,唯一扯得上关系的是偶人脑袋上那对毛茸茸的耳朵。 晏烛指着耳朵说:“看衣服,跟你一样是白色的,就是没有尾巴。” 他话说完,老板就走了过来,笑吟吟道:“有的,盖在衣服下边了。”她说着抬手掀开偶人的外衣,就见下头真的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这是用磁石做的,可以拿下来,耳朵也可以。” 老板说着将那条白色尾巴拿下来,又换了几条别的颜色,是一只很百变的猫猫。 晏烛很是喜欢,又问道:“店里有别的衣服吗?” 老板立刻带着他去放衣服的地方,解释道:“店里的偶人都是一样的尺寸,衣服也通用。” 晏烛把那小人递给阿福,便转头去挑衣服。 阿福站在旁边看着那人偶,嘟囔道:“这和寄灵人偶有什么不同,寄灵人偶还会动呢。” “那寄灵人偶和人又有什么不同,人也会动。”晏烛拿了两套衣服放到旁边,笑道,“小一点的,就有不一样的可爱。” 阿福无法理解。 那些胖乎乎的磨喝乐他还能看出一点可爱,但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模样也和真人相似的可爱在哪? 但这话他没问,反正晏烛喜欢就行。 第15章 晏烛买了一堆衣服,然后抱着偶人去柜台。 阿福一边付钱一边盯着那安然坐在晏烛怀里的偶人,眉头忍不住拧起来。 晏烛以前出门都是抱他的。 “师父。”阿福轻声说道,“我不想走路了。” 他以前没说过这种话,晏烛一开始以为他是累了想回去,但看阿福一直盯着自己怀里的偶人,又觉得好像不是。 想了想,他忽然笑了,朝他挑挑眉:“吃醋呀?” 阿福抿起嘴不说话。 以前他用那张和闻肃尘的脸做这种表情,晏烛就没什么抵抗力,现在一看这个样子,他就更没招了,只能哄道:“回去就放下。” 阿福把手伸出去:“可以收起来。” 晏烛一脸“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把偶人收进乾坤戒里。 看他这样,阿福反倒有点心虚了。 不就是个死物,有什么好吃醋的。 想到这,他又看向老板:“能定做吗?” 老板愣了一下,旋即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定做需要更多时间,价格也贵上许多。” 阿福并不缺钱,当即拿了袋灵石给老板,说:“照着我们两个的样子做两个,余下的就做成衣服吧。” 老板应了一声,让伙计用留影石将两人的模样刻下来,这才打开袋子看了一眼,旋即表情一僵:“您这是要把我这店盘下来呢。” 阿福犹豫地看了晏烛一眼,看他表情也有些僵硬,便说道:“存着,以后店里的新品都准备两份,做好了送到明心宗焚雪峰。” 他说完便拉着晏烛离开了,晏烛跟在后头,笑眯眯道:“原来然音说的是这个意思。” 阿福疑惑地看向他。 晏烛解释道:“如果是小师兄,大约真的会把店买下来。” 阿福闻言动作一顿。 他刚刚的确想过,只是他觉得晏烛应该不会喜欢这样。 “没有的事。”阿福垂下眼,小声道,“师父说不喜欢,师伯就不会做。” 晏烛一愣。 “我才不会跟小师兄说那种话。”晏烛撇撇嘴,又很小声说了句什么。 阿福忽然有点怪自己耳朵太灵了。 他听见晏烛说,他们是不一样的。 晏烛那么喜欢阿福,那他肯定不喜欢闻肃尘。 他看看晏烛,看看和晏之桃一样躲得远远的空浮,又看看四周那些看见晏烛后蠢蠢欲动的人,忽然生出一个大胆又畜生的想法。 但那个想法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 他们是师徒。 阿福目光重新落回晏烛身上,问道:“还想去哪?” 晏烛想了想,小声道:“去月老庙吧,我们关系好肯定会去那的吧?” 阿福点头。 月老庙就在镇子最中间,建得跟座宫殿似的,一眼就能看见,路都不用问。 庙里人很多,但地方大,并不挤。 他们进门就看见几棵巨大的菩提树,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带子,像开了一树的红花。 晏烛也不知道来到这里要先做什么,正准备当个学人精,随机找对情人跟上的时候,阿福凑上来轻声说道:“先去上香,上完香可以捐功德,捐完会送你红绳跟带子,绑完可以去算算姻缘,这里的饭也好吃。” 晏烛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问的。”阿福道,“走吧。” 晏烛懵懵地“噢”了一声,跟上去,脑子里还在想他徒弟可真贴心。 以前小师兄带着门中弟子一起去其它门派的时候,也会把行程安排得很仔细,门中弟子只要跟着他走就行,虽然时间规则定得很死没什么自由,但不用自己考虑,也算一件好事。 而阿福学会了,还没有那么多规矩! 晏烛笑眯眯问他:“你还跟小师兄学了什么呀?” 阿福答道:“师父想我学什么我都学。” 晏烛更开心了:“不要学他的死板,不可爱的,将来会找不到喜欢的小猫。” 阿福便不说话了,跟他一起到了月老庙中,看着一群人跪在蒲团上虔诚许愿,两人脸上也多带了几份肃敬。 他们买了香,找了两个空蒲团跪下。 但晏烛并不知道自己要求什么,便看向身旁的阿福,问道:“你要求什么?” 阿福想也没想:“跟心上人白头偕老。” 晏烛一愣:“你有心上人了?” 阿福却没答,而是闭上眼开始虔诚许愿。 晏烛便也不再骚扰他,也跟着举起香拜了拜,但什么都没想,只是在香落炉的时候,很短暂地想到闻肃尘。 闻肃尘会陪他来这种地方吗? 上完香,晏烛看阿福还在认真许愿,忍不住笑了笑,走到外头去等着了。 刚跨出门,一只毛茸茸的橘猫就走过来,抬着小脑袋看他。 晏烛挑了一下眉,弯腰摸摸它的脑袋:“你这小猫修为不低啊,有对象了吗?” 橘猫蹭了蹭他的腿,软软“喵”一声:“给我好吃的就告诉你。” 晏烛笑了,掏出一个妖修很爱吃的灵果来递给它,等它咬下一口才说道:“等你吃完给你介绍一只漂亮的小公猫。” 橘猫一听毛瞬间都炸了,把灵果往晏烛跟前推,嘴里发出低低的喵呜声,晏烛没听懂,但估计它骂得很脏。 他哈哈笑起来,又拿了几个灵果给它,伸手撸了一把毛脑袋,说:“玩去吧。” 说完便准备回去找阿福,却正好看见他攥着一大把红带子走过来。 晏烛见状笑道:“你这是捐了多少?” 阿福没回答,只是走过来将带子递给他。 “都给我?”晏烛愣了一下,伸出手想接,一条红线就绕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阿福这动作实在有些突兀,晏烛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抽回手时,那红线已经系在他手上了。 如果是平时,晏烛并不会多想,但对面偏偏顶着闻肃尘的脸,这让他不由得感到一股说不出怪异,皱眉道:“阿福,你这是做什么?” 他没说什么重话,但他知道,阿福那么聪明,能听明白。 “是帮师伯求的。”阿福低着头,解释道,“不可以吗?” 晏烛一听心便软了,还有点愧疚。 他怎么能怀疑自己的徒弟? “当然可以。”晏烛垂下眼,看着那条红线,“你不希望我们分开?” 阿福却是摇了摇头。 有些矛盾,但晏烛却想明白了。 在阿福心里,他跟闻肃尘就像他的双亲,两人虽然和离了,但又不是闹得要死要活的关系,阿福虽然支持他的选择,但作为孩子,多少是存点希冀的。 想到这,晏烛很轻地叹了口气,又伸手揉了他一把,说:“别想太多。” 也不知道是说两人的关系,还是单纯说阿福。 阿福闻言又凑上来,问他:“师父,你为什么要跟师伯和离?” 晏烛笑道:“因为他很无趣。” 这是他跟祁然音说的,算是一部分原因。 阿福道:“可你们成亲很多年了。” “所以才更受不了呀。”晏烛笑道,“就是日积月累的,有一天忽然就觉得不合适了。” 阿福微微蹙眉,他其实还有别的话说,但他的立场和“年纪”都让他说不出什么,最后只能问道:“那你们刚成亲的时候,师伯不是现在这样吗?” 晏烛愣了一下。 他们成亲……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虽然外人总说他们两个是家长硬凑到一起的、没有感情的道侣,但其实很少人知道,他们两个很小就认识了。 闻肃尘到明心宗那年十二岁,而他四岁。 爹那些天很开心,说他找到了一个万里挑一的徒弟,说他根骨好,说他有潜力,说他将来大有可为,反正就是很厉害。 晏烛那时候还不太懂这些,他只记得新来的小师兄高高的,但是很瘦,表情很凶,很少说话,但很听话,很像一个寄灵人偶。 小师兄每天按时起床,看书,然后练剑,到点了就吃饭,然后练剑,等吃了晚饭,继续练剑,直到睡觉,然后第二天继续循环。 只有寄灵人偶才会这样日复一日地做着一样的事。 所以他有时候会像对着寄灵人偶一样,偷偷跑去拍拍小师兄的后背,一般寄灵人偶会停下来等他吩咐事情,等一会等不到指令就会走,但小师兄不会,他只会往旁边躲开。 后来这件事被娘知道了,她就不让自己去了,她说小师兄将来会变得很厉害,不能被人打扰,所以他不再接近,但还是会每天早饭的时候捧着碗坐在门槛上远远地看他练剑,一看就是好多年。 直到某一天,娘忽然将他喊到床前,问他:“小烛,你愿意跟肃尘结成道侣吗?” 那年他一百多岁,靠药物堆起来的境界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找不到更好更珍贵的药物,他就会像个普通人一样开始衰老。 第16章 他知道娘一直在为这件事操心,但不知道她究竟找到了什么办法,只隐约猜到跟小师兄有关系。 “不愿意。”晏烛说,“娘,我已经比普通人要多活许久,很幸运了,我自己的命,我认的。” 晏追云听见这句话,眼里就流出了泪。 她那时身体已经很差了,原本年轻的脸上出现了皱纹,头发也开始泛白,是寿命到头的迹象。 而她的儿子很快也要和她一样,甚至可能走得比她更早。 “是你爹混蛋,是娘对不住你。”晏追云小声说着,“娘舍不得你,舍不得你。” 这些话晏烛听了许多年,但许是晏追云那时的模样太过脆弱,他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眶,拉过她的手,笑道:“能一直陪着娘,我很开心。” “娘不要你陪着。”晏追云抽回手,将他的手推开了一点,声音变得温柔了一些,像是在哄尚且幼年的孩子,“我已经和他商量好了,他愿意和你共享寿命,作为交换,你要把灵宝给他。” 晏烛皱眉:“他有一把很好的剑。” 晏追云却是摇头,说:“你现在还不懂,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好不好?” 晏烛看着娘那双担忧的、愧疚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头。 至于他娘是怎么跟他爹商量的他就不清楚了,反正他跟闻肃尘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不过成亲了也很清白,洞房花烛夜时只是躺在一张床上,连话都没说两句。 闻肃尘对他的态度也一如既往,不怎么和他说话,不是在练剑,就是在历练,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只要有时间都会回他们的住处,逢年过节或者特殊的日子,还会给他准备一份礼物。 除此之外晏烛的生活没有太多变化,只是他不用再为随时到来的死亡忧虑,他有了很多很多时间,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闻肃尘……则是换了一把剑。 晏烛目光落在阿福腰间:“这是小师兄很久以前用的剑。” 阿福愣了一下:“师父记得?” 晏烛点头:“我当时就觉得……这把剑不适合小师兄。” 这把剑通身漆黑,半点光泽也无,却在上面镶嵌了许许多多漂亮的宝石,看上去像一把风骚的魔剑。 他觉得这把剑并不适合小师兄。 所以才有了醉袖。 “也不适合你。”晏烛道,“等回去,我再给你找一把新的。” 阿福却摇头:“习惯了。” 他一共就用过两把剑,这把黑色的并没有名字,也不顺手,只是师父给他了,他就用,后来换了醉袖,这把剑再没拿出来了,直到有一天晏烛说要给阿福找一把剑。 晏烛便没再多说什么,剑就像剑修的老婆,适不适合他们自己说了算,外人没资格置喙。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晏烛忽然又觉得很怪,如果按这样算,那这把剑就是二婚了? 他这么跟阿福一说,说完自己就笑了。 阿福闻言也是一愣,旋即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那师伯也是。” 晏烛:? 对哦,这样算他也是闻肃尘二婚的对象。 晏烛不愿再想,干脆拉着阿福去饭堂。 这里的饭堂也是个营生,在这里做事的人可以免费吃,客人只要交钱就行了,价格比外头的客栈要贵一点,不过味道很好。 晏烛还挺喜欢的。 吃完饭两人又买了点庙里的特产便回去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晏之桃已经在等他了,手里还拿着一个通讯法器。 “表叔公。”晏之桃一脸乖巧地喊人,将手中的东西捧到晏烛面前,“太爷想和您说话。” 晏烛接过通讯法器,拉着阿福挑了个舒服的地坐下,将法器放好,抬手启动法器。 一个男人的影像便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男人表情很温和,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眉眼跟晏烛很像,他便是晏烛的舅舅,晏盛云。 他隔着法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晏烛,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小烛。” 晏烛点头,乖巧地喊了一声“舅舅”,阿福立刻跟着喊了一声。 舅甥俩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虽然偶尔会通信,但真的“面对面”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晏盛云才问道:“真的不打算回来?” 晏烛点头,轻声道:“我在明心宗生活得挺好的,等之后小师兄有时间了,我们再一起去看舅舅。” 晏盛云闻言叹了口气:“那些传言……?” “就是谣传,我跟小师兄都在外头,也是这两天才知道。”晏烛解释道,“我们挺好,您不用担心。” 晏盛云便点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看着眼前乖巧的孩子,想到了自己已逝的妹妹,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你娘不是个会受委屈的性子。” 晏烛点头:“我知道。” 晏盛云又看向闻肃尘。 比起晏烛,他跟闻肃尘就更没话说了,他心里也清楚,今天晏之桃跟着去的事他们两个肯定知道,但这是外甥的选择,他也不好置喙什么,只是点了一下头,便又转回去看晏烛:“小桃说你们要去丰凌洲的秘境?” 晏烛点头。 晏盛云道:“正好小桃也要去,你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晏烛本来就是去玩的,对他来说多一个人少一个没有区别。 晏之桃倒是很开心,她对这个叔公还是很有好感的,长得好看脾气好还很有钱!虽然身边还跟了个冷面神一样的叔婆,但她又不用跟闻肃尘相处。 事情定下后,一行人又在月老镇上玩了几天便启程前往丰凌洲。 晏之桃自己也有飞舟,但她一想晏烛那么有钱,飞舟肯定也是超级豪华,于是扭扭捏捏地问他能不能跟他一起。 晏烛自然无所谓,反正房间多的是。 晏之桃顿时开心,她还在幻想着那是多大一艘船,结果看到那艘朴素的飞舟后有一瞬的沉默。 晏烛看她这反应忍不住笑了笑:“进去看看吧。” 等进了船舱,晏之桃瞬间兴奋起来,在船舱内跑来跑去,看到那些精致漂亮的寄灵人偶时还会跟它们打招呼。 晏烛跟她相处几天,知道她性格其实很可爱,便问她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是那副嚣张的样子。 “是我爹教我的。”晏之桃解释道,“他说在外面要有底气一点,这样才不会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 晏烛被逗乐了,拍拍她脑袋,说:“现在有我们,你个小孩就好好玩去吧。” 晏之桃应了一声,开心地继续在船上疯跑。 阿福见她走,便问道:“我要继续这样?” “毕竟是在船上。”晏烛安抚他,“等到了丰凌洲,你就可以变回去了,放心。” 但丰凌洲还有很远,这意味着阿福还得装很久。 有一天晏烛刚醒时候人还是懵的,看见顶着闻肃尘易容的阿福走过来时候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叫了一句:“小师兄。” 声音沙哑绵软,调子也很软。 阿福下意识就走过去,很轻地“嗯”了一声。 晏烛伸手拉住他的衣角,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昨晚……”话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情况不大对,连忙松开手,抱怨道,“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阿福没回答,只是问道:“要什么?” 晏烛盯着他看了几息,叹气道:“你越来越像小师兄了。” “我是他教的。”阿福道,“你今天起晚了。” 晏烛皱眉:“是吗?”他说着看了一眼屋内计时的法器,发现自己的确比平常晚起了半个时辰,他笑了笑,“就这么一会。” 阿福蹙眉:“昨天也起晚了。” 晏烛见他这样,笑着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颊:“看你紧张得,出来玩放松一下又没什么。” 但阿福眉头却依旧皱着。 晏烛虽然没有固定的作息表,但因为长期规律的生活习惯,所以他每天到点就自然醒,时间差不多了就会困,也就熬夜的时候会多睡一会。 但除此之外,晏烛也的确没什么问题。 但晏烛却醒得越来越晚,连祁然音都调侃晏烛最近越来越懒了。 晏烛还是那句话:“出来玩,自然要放松一点,多睡一会也没什么。” 几人也给晏烛查看过身体,但都没有探出什么来,阿福只能把这件事先放着,等到了丰凌洲,他第一件就是问最好的医馆在哪。 被问到的人一听,笑着给他指路:“城里最好的那肯定是回春堂,不过也就能治些小伤,真正厉害的那还得是长生派。” 阿福闻言,立刻道:“那我们先去长生派拜访一下。” 晏烛看他着紧张兮兮的样子,还觉得好笑,但知道他也是关心自己,也没多话,只说:“那去吧,正好见见老朋友。” 他们几个进去都没问题,但空浮…… 第17章 “你一个魔修混进这种地方不好吧?” 空浮却有些不以为意:“明心宗我都能混进去,区区一个长生派,有什么不行的,放心吧,修为在我之下的看不出来。” 而他的修为,放眼修真界也是名列前茅的。 但晏烛还是给他准备了一个隐蔽的法器,这才带着他一起去了长生派。 长生派听着厉害,但并不是一个多大的门派,只是这个门派盛产医修,许多人求上门,所以名气很大。 晏烛以前也经常跟这个门派的人打过交道,听见接引弟子问他找谁,他想了想,说:“应云仙?” 弟子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下,问道:“有预约吗?” “还要预约?”晏烛迟疑道,“他很难见?” 一句话把接引弟子也问懵了,解释道:“我们掌门日理万机,想请他看病的人都排到百年后了。” 晏烛恍然:“原来他是掌门啊,那你帮我传句话,就说晏烛来找他。” 那弟子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原来是晏道友,快请进,先去喝杯茶,我现在就去找掌门!” 态度转变之快简直惊人。 看着对方热情的态度,阿福忍不住皱起眉。 又是晏烛的熟人?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应云仙跟晏烛的确很熟,熟到两人一见面就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分开后他第一句话就是:“你又种出什么好东西了?” “没有,我只是出来玩的。”晏烛解释道,“这边不是有个门派要开放秘境吗?” 应云仙听见这话,顿时没了兴趣。 他跟晏烛会认识,是因为很久之前有一回跟弟子出去采购时,正好买到了明心宗弟子种出来的灵植,他当时就被那品质深深迷住了,多方打听后才联系到晏烛,那之后晏烛就经常给他供货,他遇到什么珍惜灵植也会给晏烛送去,让他研究一下怎么种。 “那里头没什么珍贵的东西,没必要去。”庆云仙道,“魔兽多,矿多,长的灵草都低级得很,别去了。” “我只是去玩。”晏烛解释道,“你知道什么那个秘境什么时候开吗?” 应云仙闻言,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解释道:“原本预定是一个月后,不过我估计会提前。” 晏烛闻言愣了一下:“怎么说?” “直觉,那边最近灵力波动很奇怪,听说是秘境出现问题了。”应云仙解释道,“要么是快升级了,要么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总之秘境变得不稳定,打开的时间也不好控了,如果你们想去得小心。” 晏烛点点头,从乾坤戒里拿出一袋灵草递给应云仙。 应云仙顿时心花怒放,往晏烛身边挤了挤,还没碰到人,就被一只手拦了一下。 他看过去,对上了一张年轻的俊脸。 应云仙跟明心宗大部分人都不熟,但作为掌门,跟闻肃尘还是打过交道的,所以第一眼他就认出这张脸了,顿时一愣。 “降……”第一个音刚发出,他就察觉出哪里不对,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看向晏烛,“这是……你们儿子?” 晏烛:“……不是。” 他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是我徒弟。” 应云仙闻言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吃了孕果。” “没有。”晏烛笑了笑,当着晏之桃的面,他没提跟闻肃尘和离的事,只说,“带他出来玩。” 应云仙却道:“你真不考虑吃?你们成亲那么多年,就不想要个孩子?” 晏烛无语地看他:“别想拿我当你的试验品。” 应云仙只好遗憾叹气。 这时阿福才道:“能麻烦上人替家师看看身体吗?” 应云仙看向晏烛:“你身体不舒服?” 晏烛摇头:“就是睡懒觉,他大惊小怪。” 应云仙立刻朝他伸手:“来。” 晏烛听话地伸出手去。 他是真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但阿福担心,看看也行。 应云仙手指往他手腕上一搭,一股灵气便顺着他的手往晏烛体内探,不过一小会的事,他眉心就皱了起来。 见他这表情,跟来的几人表情也都变得严肃起来,只有晏烛知道他的尿性,根本没当回事,笑道:“别吓唬人。” 应云仙这才露出一个笑:“没什么事,你难得来一趟,要不我陪你走走,我们这也种了不少好东西。” 晏烛愣了一下:“不麻烦吗?” “这有什么,我时间多着呢。”应云仙说着又招来几个弟子,让他们带其他人去参观。 众人这才明白他是想单独带晏烛。 阿福立刻就不乐意了。 这应云仙生了副斯斯文文的皮囊,怎么心肝这么黑? “我跟师父一起。”阿福道,“我就跟着,你们去哪我去哪。” “不行。”应云仙拒绝道,“我们门派有些地方不让外人去。” 阿福还想说什么,但晏烛抬手阻止了一下:“你也去好好玩吧,成天跟着我像什么事。”他说着看向应云仙,“走吧,带我去看看。” 看他对着应云仙温柔的笑,阿福胸闷地看向应云仙。 对方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也冲他弯了弯,笑出一副风流勾人的样子,想来也是有许多人追求的。 阿福又看了一眼同样郁闷的空浮,他也是长了一张好相处的脸,难不成晏烛喜欢这样的? 他还在想用什么借口能跟上,晏烛已经迫不及待跟着应云仙走了。 一离开,应云仙就匆匆拉着晏烛往没人的地方去,一副居心叵测的感觉,但晏烛也不担忧,跟在他后头走了一会,直到四下无人才抬手下了个隔音禁制,说:“好了。” 应云仙停下脚步,但不放心似的,又多下了几个禁制,这才拉着他原地坐下,表情严肃:“你真的没吃过孕果?” 晏烛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但这话还是问得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迟疑了一下才点头:“怎么了?” 应云仙“啧”了一声:“绝对?” 晏烛本来是想点头的,但看他这反应,又有些犹豫了。 焚雪峰的寄灵人偶每天都会去焚雪峰跟葳蕤峰捡或摘一些灵果回来,那些不能吃的他都下过禁制不让它们去,但万一有那么一个滚出禁制了呢。 思考片刻,晏烛还是道:“也不绝对。”说完他也明白过来应云仙的意思了,狐疑地看他,“你是庸医吧?” 应云仙:? “要不是你会种地,我肯定抽你。”应云仙说着深呼吸几口,这才继续说道,“虽然月份还小,但肯定不会出错。” 晏烛皱眉:“大概是什么时候?” 应云仙报了个大致的时间,晏烛算了一下……都不用算,估计就是他们和离前一晚的事,在那之前闻肃尘有事不在,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误食孕果的,但他跟闻肃尘的床事其实挺频繁,结果一直没动静,直到要和离了才…… 晏烛有一瞬觉得这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但注定了什么,他也说不好。 又或者……不想说。 “要怎么拿掉?”晏烛问道。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应云仙愣住了。 晏烛看他这反应忍不住笑了一声:“怎么?你特地拉我到这不就是因为这个?” 应云仙皱眉:“当然不是,只是你自己说没吃过,我这不是担心有什么内情,既然只是个意外,说明你跟这个孩子有缘分,拿掉多可惜。” 晏烛只好把自己跟闻肃尘和离的事说了。 应云仙闻言也有点惊讶,他跟祁然音的想法差不多:“为什么?他哪里不好?离了他你还能找到更好的?” 晏烛实在不想解释,只是摆摆手。 应云仙见状也不再多问,只说:“离了就离了呗,这是两回事,你又不是养不起这孩子,再说了,以仙尊的品行,就算和离了也会抚养他的,降雪仙尊的孩子,我都不敢想他将来得多厉害。” 晏烛却是皱眉:“他的孩子又怎么了?天赋又不会遗传。” “那也不一定。”应云仙道,“龙生龙,凤生凤嘛。” 晏烛却还是摇头:“能拿掉吗?” 他态度太过坚决,应云仙便知道这里头可能不仅仅是和离的事,他倒是有心多问几句,但作为大夫来说太多事,作为朋友他们的关系又着实没到那个地步,犹豫了一下,还是只说:“能是能,但很麻烦。” 晏烛皱眉。 “我是说真的。”应云仙解释道,“男人生子本就是违反常理的,孕果主要是在你体内制造出一个适合孩子发育的环境,但到底和真正的女人不一样,千辛万苦得来的,想不要自然也要受不少苦。” 晏烛眉头皱得更紧了。 应云仙继续劝道:“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 第18章 “不想要。”晏烛打断他的劝说,“你帮我想想办法,是我自己没注意,什么苦我都认了。” 应云仙哑然:“有必要吗?我这有最好的丹药,还有我在呢,我保证你生下来绝对不会受苦。” 晏烛却还是摇头,只是这回不说话了。 应云仙看他倔成这样,只好无奈地点头:“那给我点时间,你知道的,孕果罕见,会去吃的都是真心想要的,你这情况还是头一回,我得研究研究。” 晏烛点头:“反正我这段时间都会呆在这边,缺什么随时来找我,还有,这件事别跟其他人说。” 应云仙默了默,点点头。 等两人再回到人前时,已经恢复了,阿福远远看见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立刻扔下带路的弟子跑过去:“师父!” 晏烛立刻弯起眼,伸手摸摸凑过来的脑袋:“玩得开心吗?” “还行。”阿福瞥了他身旁的应云仙一眼,“师父呢?” “挺好的。”晏烛笑着解释道,“这里种了不少好东西,可惜焚雪峰跟葳蕤峰不够大,等回去了把那座岛好好收拾一下,我们也能多种点东西。” 阿福立刻点头,乖巧道:“我帮师父。” 应云仙看着那张脸,忽的说道:“如果你跟仙尊有孩子,长大了应该就是这样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阿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晏烛瞪了他一眼:“我累了。” “知道了。”应云仙唤来弟子,给他安排了个清净的住处。 晏烛住的地方从窗外看出去还能看见大片的药田,那灵药正值花季,蓝蓝地开了一片,风一吹像是一片海。 晏烛看着花海,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他还在想着肚子里那个意外。 同性成亲,多少都会提一句后代的问题,要不要,要的话怎么要,谁来生等等,但他跟闻肃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时根本没仔细讨论过这个问题,后来两人因为一个意外上了床,之后有有了很多很多次,但他们从来没提过孩子的事。 这说明他们两个都不想要,所以拿掉最好。 但就算下了决心,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倒不是像应云仙说的那样觉得可惜。 只是单纯的……心里空落落的,想跟谁说一说话。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阿福进门的时候,晏烛还在冲着外头发呆,风卷着一点花瓣从窗户溜进来,落在他耳畔,像是簪了一朵小花。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将花瓣拿下来,在指尖轻轻碾碎,这才叫了一声:“师父。” 晏烛愣了一下,转过来脸来时面上已经带了笑:“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阿福道,“怎么在这发呆?是应云仙刚刚跟师父说什么了?” 他语速并不快,语气也沉,但晏烛还是从中品出了一点着急的味道。 “能说什么。”晏烛笑着应道,“就是介绍一下七星派,还有……问我要不要加入七星派。” 阿福立刻警惕:“你是明心宗的人。” “又不是不能转门派。”晏烛道,“比起明心宗,七星派的确更适合我。” 阿福立刻辩道:“没有的事,只要师父想种灵植,以后明心宗会有更多地方!” “然后都我一个人种?”晏烛笑道,“去明心宗的人,还是学剑的多。” “不会,等下次收人,就会有很多弟子拜到师父门下了!”阿福道,“等回去了我就跟师伯说,他一定能解决的。” 晏烛对新弟子兴趣不大,反正分散了阿福的注意力就行。 看他急得要翘尾巴的样子,晏烛就忍不住笑,等他解释了一会才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哄道:“骗你的,我怎么会丢下你自己跑掉。” 阿福表情这才好了一点,沉默片刻后才很轻地说道:“师父很狡猾。” 晏烛依旧是笑,没有回答他。 他挺开心阿福能看出他的情绪变化,但事情他一点也不想说,不想让徒弟担心,也不想有一天被闻肃尘察觉一点端倪。 在他的计划里,应云仙把法子研究出来,他偷偷把孩子拿掉,可能会虚弱几天,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行,这样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小东西曾经来过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道是单纯的他妊娠反应就是大,还是小东西知道自己要没了所以使劲刷存在感。 晏烛第二天又起晚了。 面对阿福皱着眉一脸担忧的模样,晏烛难得生出一点点心虚来,但他不敢说实话,只能干巴巴安慰道:“我就是太累了。” 至于为什么累,说不清楚。 于是晏烛今天干脆吃完早饭就出门去了,准备今天在丰凌洲逛一天,逛累了,那明天起不来就很合理。 结果下午他就在车上睡着了。 他们一行人原本预订去赌石的铺子逛逛,但车里点的香太好闻,挂在四角的风铃叮铃声又太催眠,晏烛坐着坐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彻底阖眼时太阳还当空照,等再睁眼时夕阳已经只剩一点影子。 他们的车停在一条比较清静的路旁,晏烛看着围在旁边的三人,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怎么了?” 祁然音没有解释,直接掀开车帘指了指外头。 晏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回春堂”三个大字挂在一栋楼前,从门口往来的人就能看出那的大夫应该不错。 晏烛收回目光,面不改色问道:“你们谁不舒服?” “是要给你看的。”祁然音道,“你不对劲。” 晏烛没动。 祁然音又道:“要么看,要么老实交代,我不信应云仙什么都没查出来。” 晏烛忽然觉得有这么几个关心又了解自己的人也不全是好事,就算他尽力装出无事的样子,也跟应云仙打过招呼,但依旧逃不开他们的火眼金睛。 “我真没事。”晏烛摆出一副乖巧的姿态,表情无辜地看着他们,“就是这两天累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然而三人并不吃他这一套,祁然音看他这么抗拒,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患了什么绝症,于是道:“我去把人请来!” “你请来我也不看。”晏烛抱起手,开始犯犟。 只要他不点头,他们总不能把他硬拖进去。 于是三人只能作罢,但坐回车上的时候,晏烛还是听见祁然音说“等下次睡着直接把人带进去就是”。 于是晏烛第二天只能撑着不睡,但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看上去病得很重似的,搞得其他人越发担心,阿福甚至拿出了杀手锏:“我去和师伯说。” 晏烛一听眉头就拧了起来:“我们都和离了,他管不着我。” 阿福道:“但师伯能让应云仙开口。” 晏烛沉默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个。 于是第二天他就去找了应云仙。 应云仙还在研究晏烛的事,看见他,第一句话就是“没那么快”。 “我不是为这事来的。”晏烛在他面前坐下,开门见山问道,“如果小师兄对你威逼利诱,你觉得你能撑多久?” 应云仙想了想,答道:“利诱一刻钟,威逼……那得看他什么时候动手。” 晏烛:“……这么没有骨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可是降雪仙尊。”应云仙道,“我感觉没人能在他手里撑太久。” 晏烛没辙了:“那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解决一下这个犯困的问题。” “能,但效果不大。”应云仙解释道,“人困起来真的很难挡得住。” “可我的境界都不怎么需要睡觉了。”晏烛道。 虽然他一直保持着普通人的作息,但那只是他的习惯,到他的境界,几个月不睡觉其实没什么问题,但他也没什么事需要他这么折腾自己,也就闻肃尘那种工作狂会选择把所有睡眠时间都用来做事。 “那还是不一样的。”应云仙道,“这事更像……灵力亏空,虽然不要命,但不舒服,用丹药能缓解,但效果有限。” 晏烛皱眉。 应云仙继续说道:“而且这只是刚开始,你估计是比较严重那种,后边说不定还有别的反应。” 晏烛听得眼前一黑:“还有什么反应?” 应云仙便把有可能的妊娠反应都说了。 晏烛听完,感觉这事实在不好瞒,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他问应云仙:“有没有什么病症状差不多,可以搪塞一下他们?” 应云仙:“……” 应云仙想了想,说:“只要别碰上懂点的,倒是能糊弄过去,但这也不是办法。” “所以能不能快点解决得看你。”晏烛道,“实在不行你随便给我点药吧,只要把他处理了就行。” 应云仙无语:“我是大夫,不是屠夫,乱吃药你也不怕伤了根基!” 第19章 “我根基本来就不好。”晏烛无所谓道,“伤了就伤了,以后再慢慢养就是,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事解决了。” 应云仙气得跳脚:“你想都别想,老实等着,你要是敢乱吃丹药,我就传信给降雪仙尊!” 晏烛顿时老实:“可我快应付不了了。” 应云仙只好让人去把阿福请来,编了个借口,说晏烛最近情绪不好,影响了身体,不是什么大事,好好调理就可以。 至于怎么调理,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七星派膳房的厨子是这方面的专家,普通的美食做得,药膳也做得,实在不行还有飞舟上的寄灵人偶,它们做菜那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应云仙告诉了阿福一些要忌口的东西,剩下的只要晏烛爱吃、能吃,那就什么都能做。 阿福又再三确认了晏烛的身体的确没什么问题,这才带着他离开。 “心情不好有什么不能说的。”阿福不理解,“我们说不定能给师父解了心结呢。” 晏烛并没有什么心结要解,但应云仙那么说,他总得想法子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和离了,心情不好,不是很正常吗?” 阿福道:“可师父之前吃好睡好,忽然就伤心了吗?” 晏烛也觉得这话是有点假,于是想了想,说:“触景生情。” 阿福盯着他,不说话,但看那倔强的小眼神就知道这是他无声的追问。 “就是……云仙不是……不是让我来七星派嘛……”晏烛一边说一边想,说得磕磕巴巴的,“我就想起以前……以前其实有人来挖过我。” 阿福狐疑道:“真的?我怎么没听师伯提过。” “他肯定不会什么都说。”晏烛道。 阿福道:“那我回去了再问。” 晏烛:“……” 徒弟不好骗也是个问题。 他叹了口气,将方才的话圆了圆:“是我们刚成亲没多久后发生的事,不过不是挖我。” 而是想挖他的墙角。 他们成亲时闻肃尘已经在修真界崭露头角,几乎所有人都确定他前途无量,想和他结亲的人亦是数不胜数,结果闻肃尘却和他成了亲。 当时许多人都猜他是越不过恩情,所以才娶了晏烛这么个修为低微的漂亮草包,虽然有点惨,但知恩图报的人谁不喜欢?所以有段时间经常有人试图给闻肃尘送人,妻做不了,妾也可以。 而闻肃尘无一例外都拒绝了。 那些人见闻肃尘不买账,就又去找晏烛,想从晏烛那边下手。 晏烛觉得他们有病。 但那些人里有一个人却让他印象深刻,那是某个世家的少爷,长相精致,身材纤弱,一双眼睛看人时自带三分勾人的可怜劲,是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的那种人。 他天赋中等,修为也一般,但有一点很特殊——他是个雌雄同体的人。 他当时和晏烛说,闻肃尘这样的人,将来肯定是妻妾成群,晏烛一个男人,要孩子并不容易,到时怎么能斗得过那些人?倒不如跟他合作,他生了孩子,都交给晏烛抚养,还会帮他盯着其他妾室,晏烛只要给他和他家族足够的资源就行。 他当时语气非常坚定,好像这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晏烛一定会答应。 晏烛当晚就躲在被子里哭了。 和爱无关,只是单纯觉得自己重要的人要被抢走了。他不想承认对方说得对,不想承认他跟闻肃尘的关系只是一场交易,所以他可以,别人也可以。 “那后来呢?”阿福看着晏烛,眉头皱得很紧。 这种事这些年很多,他以为他拒绝了,事情就算结束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后续。 “后来当然是什么都没有了。”晏烛道,“不然现在你师兄都一堆了。” 阿福愣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师兄”指什么,顿时皱起眉:“师伯不会做这种让师父不开心的事。” 晏烛却只是笑笑不说话。 这个反应倒让阿福着急起来:“我现在就给师伯传信,跟他说!” 晏烛伸手敲他脑袋:“不准!” 阿福道:“让他给师父认错!” 晏烛叹气:“他又没错。” 但阿福显然不这么觉得,他依旧皱着眉,一副他师父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看得晏烛心里一阵柔软。 其实他可以多说点,但那样就没办法掩盖怀孕的事,只能先让徒弟误会着了,等事情解决,他一定会好好补偿徒弟的! 然而晏烛后面才发现自己还是想少了。 大概是心疼他,阿福几乎每天都给他准备一锅十全大补汤,补完还有空浮从各家客栈酒楼搜集来的好菜,最后再由祁然音陪他举杯长谈试图开解他。 心意很感人,但几天下来,晏烛已经吃得有点想死了。 在阿福再次端来一大锅放了一堆灵草的灵鸡汤的时,他终于受不了,趁着夜黑风高,所有人都熟睡之际,端着锅去找应云仙了。 巨大的锅子往床头一杵,吓得应云仙以为孟婆来索命,大叫着一掌拍出去,结果这口锅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哐”一声下去居然半点伤痕也无,反而疼得应云仙叫出今晚第二声。 晏烛无语:“你干嘛?” “这话不该我问?!”应云仙怒道,“你大晚上端口锅过来干嘛?!” “热情分享,给我喝!”晏烛道,“我快补死了!” 应云仙正往手上敷灵草,头也没抬:“那不是好事?拿掉孩子伤身体,也需要补补。” “不想补!”晏烛一拍桌,“再给我想个办法!” 应云仙:“……” “摊上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应云仙道,“你又要病又要不吃药,哪有那么多好事?!要我说你干脆都交代算了,反正你徒弟那么听你的话,你让他瞒他肯定瞒到天荒地老,另外两个就更不用说了。” 不得不说,晏烛的确有一瞬间的心动,但他很清楚,就算他们三个愿意帮着瞒,也保不准会有什么意外。 想保守一个秘密,那这个秘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刚跟应云仙说这句话,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灵兽的叫声,是应云仙看门的宠物。 意外果真来得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应云仙很疑惑。 他的灵兽可不是那种只能看家护院的普通小狗,要来的是毫无威胁的人,它会示警,要来的是有威胁的人,它会攻击,除非对方修为高到能完全压制住灵兽的感知。 可七星派最近并没有出现这种人,那对方是怎么悄无声息跑进来的? 他警惕地拉住晏烛,正想让他小心,就见晏烛摆了摆手,安抚道:“没事。” 应云仙不知道,但他多少能猜出来。 两人一起往外走去,就见门外站了个人,一袭黑衣,表情阴郁,站在那像地狱爬出来的鬼。 “就知道是你。”晏烛道,“你大晚上不睡觉跟着我干嘛?空浮。” 空浮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不远处,就见祁然音跟阿福也在,两人的表情也都有点奇怪。 晏烛顿时蔫了。 瞒得要死要活就瞒这么几天,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他看了一眼应云仙:“阿福身上有隐藏气息的法器,小师兄的东西,你的灵兽察觉不到也正常,没事,我来处理,你继续吧。” 他说着拉上空浮,又去叫其他两人,但阿福却没动。 他站在原地,看着晏烛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很小,小到听不出情绪,像一句自言自语被吹到晏烛耳畔:“是真的吗?” 晏烛无奈:“先回去再说。” 阿福依旧没有动,他看向应云仙,但还没开口,就被晏烛打断了:“别让我说第二次。”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晏烛又放软了一点语气,“回去我们再好好谈,走吧。” 阿福只好乖乖跟着走。 等回到住处,祁然音立刻冲上来,表情严肃地问他:“拿掉孩子是什么意思?” 晏烛抬手,正准备布下禁制,空浮便先抬手布了几层。 看三人沉着脸的样子,晏烛反倒笑了出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怀孕了。” 虽然刚刚已经听到了,但听见这话祁然音还是觉得眼前一黑:“你都决定要跟他和离了,怎么还搞出这种事?!” 晏烛只好把事情解释了一下。 祁然音听完也是胸闷:“我之前就跟你说,别种那些乱七八糟的灵植,种也要好好分门别类,你就是不听!!” “我好好下过禁制了。”晏烛抱起手,“凡事都有意外,就像我没料到你们居然偷偷跟踪我一样!” “还不是因为你不肯说。”祁然音气道,“还好我们跟过来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敢瞒着的?!” 晏烛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又不打算生,有什么重要的。” 第20章 祁然音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气得直跳脚:“怎么不重要了?!当然是身体为重了!如果没办法就生下来,你还怕养不起他吗?” 晏烛闻言笑道:“怎么不怕,我修为这么低,又赚不到几个钱,等他长大了,要是修炼,那就是个无底洞,我可养不起。” “降雪仙尊肯定不会放着不管,那点资源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祁然音道,“要是他真那么忘恩负义,还有我呢,我帮你养。” “就是,再不行还可以跟着我。”空浮也说道,“认个干儿子干女儿也挺好的。” 晏烛闻言依旧只是笑了笑:“都还没影的事,你们倒是都打算好了。” “不然呢?”祁然音皱眉道,“如果这件事那么好处理,你怕是当场就解决了,现在被我们发现了,你肯定会乱吃药吧?!” 居然都被说中了。 晏烛心虚地看他:“没有哦。” “你……” “我都说了,后面就不会乱来了,云仙会把事情处理好的。”晏烛语气温和,但态度却依旧很坚决。 祁然音和他认识很多年,知道晏烛虽然好脾气又好说话,但其实骨子里特别犟,他决定好的事说什么都没用。偏偏他情绪还很稳定,不会大喊大叫的反驳,以至于面对他时甚至也没办法用太激动的声音和态度去和他吵,只能忍着脾气跟他说。 但说也白说。 知道再劝下去和鬼打墙没什么区别,祁然音只能放弃,把目光投向抱着手站在窗边的空浮。 但空浮只是含糊应了一声。 真要说起来,他希望晏烛以后都不要跟闻肃尘有什么牵扯,而小孩却注定让两人纠缠不清,所以可以的话,他并不希望晏烛留下这个小孩,根本没打算多劝。 祁然音只能把目光转向阿福。 但对晏烛的事很挂心阿福此时却很安静,他坐在窗边盯着外面,表情严肃又冷峻,和祁然音印象中的闻肃尘似乎重叠了。 “阿福。”祁然音叫了一声,见他转过来,说道,“劝劝你师父。” 但阿福只是低下头,没有说话。 祁然音气走了。 晏烛看向空浮:“你也先回去吧。” 空浮看了一眼窗边的人,见他不动,晏烛也没有赶的意思,便没多事,只说:“禁制我留着。” 说完也走了。 晏烛这才走到阿福身旁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脸上划起浅淡的笑:“怎么了?回来后就闷闷不乐的。” 阿福依旧低着头,没有回答,月光越过窗户撒在他身上,像是一层银白的冰霜,衬得他整个人很冷。 像是雪。 这时候晏烛才再一次感受到,阿福是真的很像闻肃尘。 “你也想劝我留着孩子?”晏烛问他。 阿福看他:“师父为什么不想要?” “养不起啊。”晏烛笑道。 阿福没有回答,定定地盯着眼前的人,眼神里满是执拗,强烈的情绪瞬间抹去了他身上那种和闻肃尘相似的感觉。 晏烛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点:“我不会要的。” “为什么?”阿福问道。 “为什么?”晏烛像是在重复他的话,但语气不像阿福那样带着一点质问,而是疑惑的,甚至是匪夷所思的,“怎么你们每个人都把生一个孩子说得像捡一只小猫回家?” 阿福一愣。 晏烛又道:“难道我是那种,会因为跟小师兄和离了就胡乱下决定的人吗?” 阿福闻言迟疑了一下:“是。” 晏烛虽然大多时候都很乖,不会去做什么出格的事,但他有时候也会闹小孩子脾气,会倔强地、不听劝阻地去做那些不能做的事。 “你越来越不可爱了。”晏烛叹了口气,“我没有跟小师兄赌气,是真的不想要。” “为什么?”阿福又问,他想着晏烛刚刚的话,有些犹豫,“师伯肯定会给他最好的资源,只要他想,他会变得跟师伯一样厉害,变成最强的剑修,变成明心宗下一任掌门,弟子们也会很崇拜他。” 他说的时候语速有些慢,甚至声音越来越小,明明是在说很了不起的事,却莫名说出一种羞耻感。 晏烛安静地听着,听到变成下一个仙尊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 “变成下一个闻肃尘,然后呢?”晏烛问他。 阿福被问住了。 是啊,然后呢。 这个世界上需要那么多闻肃尘吗? “然后就继续做明心宗的掌门。”晏烛看着阿福,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却比月色还凉,“阿福,娘亲将我生下来,不是为了让我生下一任明心宗掌门的。” 阿福脸色瞬间就白了,他连忙摇头,有些磕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师父你不要误会。” 晏烛看他这样,问道:“看来你知道我娘的事。” 阿福抿起唇不说话了。 “知道她什么呢?”晏烛问道,“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阿福解释道:“我也是听说的,说她和掌门很……很恩爱,不过已经病逝了,我没想提起师父的伤心事。” “只是这些?”晏烛道,“难道没人告诉你,她是因为生下我才生病的?” 阿福又不说话了,但不说晏烛也知道他肯定听说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门派的老人都知道,然后他们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后辈,一代传一代,好像这是什么很了不起的门派秘辛似的。 晏烛伸手摸了摸阿福的头发,轻声道:“我不想再要一个孩子,有你就够了。” 阿福手顿时攥紧了。 他有一瞬间想掀掉马甲,想告诉晏烛,阿福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两个只有他肚子里那个孩子,还想以闻肃尘的身份问他能不能留下孩子。 但不行,阿福的话晏烛还能听两句,换了人晏烛可能就跑了。 晏烛看他低着头倔强的样子,猜到他还是没办法接受,有些无奈:“阿福,我从来没想过你能变得多厉害。” 阿福抬眼看他。 “刚捡到你的时候,我只想你活下去。”晏烛回忆着刚捡到阿福时的事,唇角忍不住就带上了一点笑,“你那时候真的很小,连呼吸也很微弱,我每一个时辰就要去看你一眼,怕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死掉了,后来小师兄把你带走的时候,我还偷偷哭了很久。” 这些东西阿福不会知道,但闻肃尘知道。 他也记得那时的事。 晏烛捡回来小猫那天,他就知道小猫活不成了,但晏烛好像不那么觉得,他给小猫找了柔软的枕头,还给它盖了小被子,给它准备奶水,准备丹药,化开后一点点喂给小猫,希望小猫能好起来。 但事实证明闻肃尘想得没错,那只小猫当晚就死掉了,就在晏烛看完它躺回床上没多久便断了气。 不是因为晏烛照顾不当,只是单纯它命数如此。 闻肃尘本想着晏烛醒了,发现了,可能会难过一下,但很快就会走出来,不必管。 但想到晏烛给小猫喂奶的样子时,他却犹豫了,然后鬼使神差地对着那小猫的尸体使了一个小法术,将附近飘荡的一缕残魂封在了那小猫的身体里。 他想,等过几天晏烛发现小猫毫无起色,到那时候再死,他应该就没那么难过了。 毕竟他已经努力过了不是吗? 但晏烛却一天比一天认真,一天比一天关心那只小猫,甚至在束手无策的时候,求到了他那。 那是为数不多的、晏烛对他提出的要求,闻肃尘不想让他失望,但那只小猫已经死了,就算闻肃尘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死掉的小猫复活,也不能一直把残魂封印在猫尸里,早晚会被发现的。 那最好的办法,还是给晏烛一只新的猫。 一只一模一样的。 不好找,但用分神捏一个就可以。 看到活蹦乱跳的小猫时,晏烛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太阳,也就是那一瞬间,闻肃尘便下决心要把这事一直瞒着。 他不会逗晏烛开心,小猫也不会。 可是小猫毛茸茸的,晏烛看到它心情就会好,不需要特地做什么,这样就够了。 但小猫的寿命有限,闻肃尘只能假装小猫在努力修炼。 而努力修炼的小猫是要学会化形的,化形了,就可以拜晏烛为师,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跟他学剑,这样以后出门,分神也可以保护晏烛了。 “我其实没想你跟小师兄学得多厉害。”晏烛说道,“我一开始想,小猫咪每天只要吃得开心玩得开心就好了,就算只有短短的寿命也可以。但你化形了,有段时间外头一直有妖修被袭击的事情发生,听说是有人想跟妖修定契,把妖修当灵兽养,我当时担心你会出事,才送你去小师兄那,想让你至少学一点自保的能力。” 阿福道:“我学得很好,我能保护师父。” 第21章 晏烛笑了:“是啊,你学得很好,但我还是想你跟一只普通的小猫咪一样,每天吃得开心,玩得开心就好,不厉害可以,不是了不起的剑修也可以,这是我的私心,所以当初我才没有让你拜小师兄为师。” 阿福愣住,他当初还以为晏烛这么做是单纯只是因为他喜欢小猫。 他隐约明白了晏烛的意思,正想开口,就听晏烛说:“养孩子不是只有钱就好的。” 如果他真的有一个孩子,他希望他能开心地长大,像自由的鸟一样,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 而不是变成闻肃尘,变成他。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祁然音知道昨晚阿福在那边呆到很晚,所以第二天直接在他房门口等着,见人出来,立刻凑过去:“小烛怎么说?” 阿福没回答,他低着头,看着像棵蔫吧的灵草,被祁然音晃了两下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地摇摇头:“师父没松口。” 祁然音顿时皱起眉,放开阿福准备去找晏烛,却被他拉住了。 “师父还在休息。”阿福解释道,“他需要好好休息。” 祁然音火气便消了一点,拉着阿福往远走了几步,这才轻声问他:“小烛怎么说?” 阿福没有解释太仔细,只说:“和师祖有关。” 祁然音便知道这事是有点麻烦了。 他沉默了一会,才问道:“如果让你师伯来,能劝动吗?” 阿福没有回答。 祁然音见状叹了口气:“我再去试试吧。” 他说着便转身往晏烛的住处去。 他本以为晏烛今天会跟之前一样睡到很稳,所以进屋的动作放得很轻,走到床边对上晏烛的目光时还愣了一下:“你怎么醒着?” 晏烛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黏糊:“你偷跑进来还问我为什么醒着?” 祁然音走到窗边坐下,轻声问道:“你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晏烛答道,“云仙说是正常的,以后可能会更难受。” “我记得我小姨怀孕的时候还会犯恶心,她那段时间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就靠一些丹药撑着。”祁然音道,“你呢?” 晏烛摇头:“还小,没那么折腾人。” 祁然音“噢”了一声,眉心微皱,一脸的欲言又止。 晏烛也不着急,就抱着被子等他开口。 他想着以祁然音的脾气,估计也忍不了多久,等一会就行,但出乎他意料的,今天的祁然音非常地有耐性,就一直那么坐着,等着,等到晏烛困得都受不了了,脑袋开始一点一点了,他才抬手拍了拍晏烛的脑袋,说:“你睡吧。” 晏烛眨眨眼,看着祁然音:“你不是有话要说?” 祁然音含糊应了一声:“我还没想好。” 晏烛便不等了,往被子里一缩,补觉了。 他睡眠质量一直就不错,这些天更是好得不行,眼睛一闭没一会就睡得跟死猪一样,直到过了午才被一阵巨大的雷声惊醒。 晏烛按住“砰砰”跳的心脏,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就见一道闪电落下来,紧接着又是雷鸣,雨滴也随着落在了窗台上。 他抬手一扫,窗户“砰”一声将所有声响都关在外头,屋内一下恢复了安静。 他这才去看坐在床边的祁然音,见他正端着一杯茶在喝,便伸出手:“我也要。” 祁然音给他也泡了一杯,说:“镜月泉水泡的释迦花,能清心静气,上头胡乱做决定的时候喝最好。” 晏烛喝了一口,味道很甜,应该是加了蜜糖。 他笑了笑:“就是那群佛修捣鼓出来骗钱的,想清心静气还不如多泡几棵清心草。” 祁然音翻了个白眼:“就你知道得多。” 晏烛笑眯眯地看他:“看来你都想好了。” “没有。”祁然音撇撇嘴,“我其实还是想劝你,只是认识太久了,不知道怎么说。” 晏烛闻言笑了:“不该是认识久了才好说吗?” 祁然音闻言也笑,他垂下眼,看着杯盏中盛开的释迦花,轻声道:“我的确担心你的身体,但那么说,也有别的原因。” 晏烛没答,喝着茶看他。 祁然音道:“其实我以前就想过,你跟仙尊之间有些怪,说你们恩爱吧,你们两人在一起时像两个陌生人,看彼此的眼神也感受不到什么,但要说你们感情不好吧,他对你那么好,一心一意的,而且在床上……咳,不是有个说法,夫妻床事和谐说明日子幸福。” 晏烛解释道:“他不是一心一意,只是无心情爱,要不是我娘给定的亲事,他可能都不会成亲。” 祁然音闻言笑道:“每次碰到降雪仙尊的事,你就会特别消极,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心里是有你的,不然哪能对你有反应。” 晏烛想到闻肃尘那可控的物件,心说那也不一定,鬼知道闻肃尘那个境界是不是能用什么法子控制下半身。 但他不知道怎么说,便只是说道:“男人的心跟下半身都是分开的。” 祁然音挑了一下眉,显然不同意这种说法,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继续说道:“我一直觉得你们之间只是缺一点变数。” 而孩子显然是就是一个很好的改变。 一个能将两人紧密连接到一起的改变。 “我经常觉得你很寂寞,觉得要是有个人陪着就好了。”祁然音道,“但是我又觉得这么想像是在怜悯你,过于自大了。” 而这种自大的想法,在他每次踏入焚雪峰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浮出来。 焚雪峰那座房子很大,大得像一座宫殿,为了打理,闻肃尘造了非常多的寄灵人偶,它们日复一日地在屋里做着一样的工作,却没有给那屋子增添多少人气,反而衬得那地方越发死气沉沉。 而晏烛就是关在那里头的鸟。 尽管没人给他设下任何禁制,但祁然音就是觉得晏烛像被禁锢住了。 久而久之,连晏烛也染上了那一层沉沉的死气,变成一块石头,一座雕像。 而孩子又恰恰是新生的活力。 祁然音觉得这个孩子一定能给晏烛的生活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更好的色彩。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愿意。 晏烛听他这么说,唇角的笑意一直没落:“我可不觉得在焚雪峰的日子过得不舒坦。” 祁然音瞪他:“你分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晏烛点头:“知道,所以我很开心,但我还是不能要,然音,我不能因为需要就生下他,这对他不公平。” 需要和想要是不同的。 “哪有那么多人是想清楚了才生孩子的。”祁然音撇撇嘴,嘟囔道,“我本来还想了别的话劝你的,但阿福说和闻掌门有关,我就知道没戏的。” 晏烛点头:“你明白就好。” 虽然知道早就猜到结果,但真定下来了,祁然音却还是有些失落,他委屈地看着晏烛:“那让我跟他打个招呼总行吧?” “连个人样子都没有,有什么好打的。”晏烛道,“你真那么想要,我再给你种几个孕果。” “不要。”祁然音摆摆手,“不想被小崽子绊着我快活。” 晏烛挑眉:“那你怎么好意思劝我。” “我们又不一样。”祁然音道。 晏烛这种三五十年都不一定离开一次门派的人,压根就不会被绊住,就算真的有那天了……祁然音总觉得闻肃尘会处理好。 这大概就是天下第一在他心里的实力吧。 祁然音道:“其实我还想过,要是你跟仙尊有孩子,我就收他当徒弟。” 晏烛顿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有小师兄,哪轮得到你教。” “谁说我要教了。”祁然音挑眉,“我就是想当他师父,教还是仙尊教,然后等他长大了,混出名堂了,对外就会说我是他师父,那我不横着走。” 晏烛:“……你想得还挺远。” “那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么。”祁然音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晏烛,“可你现在要拿掉我的梦想了,你得赔我,再去捡个徒弟来给我玩。” 晏烛便弯起眼:“你怎么不自己去?” 祁然音撇嘴:“我这人可没什么责任心,带徒弟不是害人家么。” 这话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旋即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再提孩子的事了,陪他说了一会话,走时才说自己要再去应云仙那一趟。 晏烛没什么意见,跟着他出去,将人送走后便在院子里站着。 这会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依旧很阴,云像滚动的污水,好像随时会哗啦泼下来,看得人心头有些压抑。 他并不喜欢这种天气。 晏烛盯着天边看了一会,才转身去找晏之桃。 那丫头到了丰凌洲后就玩得连个影子都没怎么见到,也就这些天晏烛不对劲才乖了一点,这会人还在屋里坐着,看见晏烛来,立刻跑上前:“叔公!你今天怎么样了?” 第22章 “挺好的。”晏烛笑着应道,“今天怎么这么乖,没出去玩?” “担心您嘛。”晏之桃乖巧道,“要是您有什么事,太爷肯定会伤心的。” 晏烛弯起眼:“我没事,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 晏之桃立刻做出听话的姿态:“您说!” “秘境的事。”晏烛指了指天,“你就没感觉到什么?” 晏之桃不解。 晏烛无奈解释:“丰凌洲这个季节很少下雨。” “但偶尔也是会有的。”晏之桃道,“凤山也是常年的好天气呢,但风暴来的时候可比这厉害。” 晏烛只好拉着她出门,指着天边的云:“你仔细看。” 晏之桃便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了一会,这才看出一点端倪。 在很远很远的天边,有一线很清澈的蓝色,就跟她们刚到丰凌洲时看到的好天色一样,如果再仔细看,会发现那黑蓝两种颜色交界线其实很清晰,就好像有人在中间划下一条线,将两边完全分开似的。 这种情况晏之桃以前也见过一次,有一年凤山北地干旱,族人去祈雨,引来龙君,供上祭品,跟龙君商量好下雨的范围,下多少,龙君收下祭品后布雨时就是这样的,不少你的,但多一点也没有。 “这是有人故意的?”晏之桃迟疑道,“可丰凌洲又没干旱,干嘛要做这些。” 晏烛愣了几息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无奈道:“也可能是龙抬头呢?” 晏之桃“啊?”了一声:“二月早就过了呀!” 晏烛笑了:“逗你的,你这样,舅舅怎么放心你自己跑出来的?” 晏之桃撇撇嘴:“太爷说经验都是历练出来的,我不出来,怎么会知道这些。”她说着靠过去抱住晏烛的手臂晃了晃,“叔公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嘛。” 晏烛只好解释道:“水君都有自己掌管的水域,如果他们管辖的领域出现什么问题,那他肯定会有反应,现在这样,可能就是丰凌洲的灵气有异,因为家里环境变了,所以龙君不舒坦,在闹脾气呢。” 晏之桃立刻露出了然之色:“那我们是要去上供吗?凤山的水君是吃素的,这里的水君也一样吗?” “那不知道。”晏烛想了想,“比起上供,你倒不如想想这灵气是什么情况,从根源解决问题。” 晏之桃一下就懵了。 她看着晏烛:“要怎么解决呀?” 看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晏烛无奈,提醒道:“云仙之前不是说过吗?那个秘境最近有点奇怪。” 晏之桃想了想,恍然大悟:“如果是秘境要升级了,那附近的灵力可能会受到影响动荡,导致灵力不稳定,现在影响还小,所以我们没感觉,但水君就知道!” 晏烛点头,伸手拍拍她的脑袋:“聪明,那你现在知道自己要干嘛了?” 晏之桃连连点头:“我这去出去打听一下消息!叔公也好聪明呀,我听说叔婆……咳不是,降雪仙尊也经常去各种秘境,您是不是也会跟着去?那些秘境里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晏烛:“……倒也没有。” 虽然他也很想当一个被可爱小辈崇拜的叔公,但这事他真装不了。 想了想,晏烛还是实话道:“我是在书上看的,我以前没去过秘境。” 晏之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为什么不去?” “因为我很弱。”晏烛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去吧。” 晏之桃应了一声,飞快跑走了。 晏烛这才往回走,一进院子,就看见阿福坐在他门口,看见他立刻跑过来:“师父!你怎么乱跑!” “我又不是生病。”晏烛解释道,“我去找小桃,跟她说秘境的事。” 阿福也明白过来,皱眉道:“这种事晏家没有教她吗?” 晏烛一听他这语气就笑了:“这是吃醋呢?” 阿福没有回答,只说:“我都查清楚了,不用她。” 晏烛好笑道:“争宠?” 阿福依旧不回答,而是问他:“师父想再收一个徒弟吗?” 晏烛便明白他可能是从祁然音那听说了什么,笑着摸摸他脑袋:“找个人陪你玩不好吗?” 阿福撇嘴,小声道:“又不是师父生的。” 晏烛一把扯住他的脸:“小嘴巴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阿福含糊道。 不就是收徒。 大不了再捏一个分神。 下次捏兔子。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这次要开放的秘境,是丰凌洲最大的门派——金涛门所有。 说是所有,其实就是入口碰巧开在那而已,因为这种独占的事其实算不上光彩,所以金涛门才会每隔一段时间开放一次。 而根据根据阿福查到的情况,这次秘境的确是有升级的迹象。 大部分秘境都是另一个小世界,有属于自己的物候,秘境有境界限制,秘境中所有的生物和天材地宝也大都被限制在这个境界内。 秘境内的生物会不断成长,等他们成长到一定境界了,秘境就会跟着升级,秘境的限制也会往上抬。 而这种升级的过程,会出现不少意外,同时也会出现不少机缘。 “虽然这事还没传开,不过是早晚的事,之后应该会有很多人往这边赶。”阿福一边说,一边从乾坤戒里掏出一张地图来,“只是这秘境开放在即,除了一些有移动法器的门派,会赶来的也就附近几个洲的门派。” 晏烛看着他把有可能来的门派都摸清楚了,有点发愣:“你查这些做什么?” 阿福解释道:“这些都是对手。” 晏烛愣了几息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是说会有争夺?” 阿福点头:“那是自然,进了秘境,外头就管不着了,杀人夺宝的事在秘境中屡见不鲜,要进去,自然要仔细打算,我这两天会把有可能进去的弟子名单整理出来,调查清楚。” 晏烛翻着那张地图,疑惑道:“那然音他们怎么不准备?” “先前以为只是进去玩,以他们的修为,的确不用准备。”阿福解释道,“但现在情况特殊,他们肯定也要调查的。” 他这么说着,又从乾坤戒中出一摞册子来放到桌上。 晏烛接过来翻了翻,发现居然是这个秘境以前的一些情况,产出的资源、死伤情况、出现的机缘等等,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也很令他惊讶了:“你怎么会有这些?” “出来前从书库拿的,说不得能用上。”阿福解释道。 晏烛看他这认真翻书的样子,陡然有那么一点点心虚:“小师兄可把你教得真好。” 说完换来阿福一个疑惑的眼神。 晏烛没有多解释,而是问道:“小师兄去秘境的时候也会做这些调查?” 阿福犹豫了一下,摇头:“师伯不用。” 晏烛闻言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闻肃尘是剑修第一,一对一没谁敢惹他,一对多……那些大能哪个不爱惜羽毛?又不是想不开干嘛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毕竟资源还能再找,但不小心死了就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晏烛在心里长吁短叹了一阵,便伸手拿过册子跟着一起翻起来。 他没有经验,多学学总是好的。 等第二天的时候,其他人也来了。 祁然音跟空浮也去做了一番调查,不过只查了会来的门派,并没有阿福这么详细。 祁然音翻着那个册子,叹为观止:“你们明心宗连这个都有?” “一些杂事罢了,不全,只作参考。”阿福解释道,“不知道会升级成什么样。” 晏之桃也在看,听见这话有点疑惑:“什么叫升级成什么样?” “不知道升到什么境界的意思。”晏烛解释道,“秘境内的生灵和秘境相生相成,境界限制下那些生灵虽然无法超过限制,但秘境升级的时候会带着它们一起突破,一般来说秘境升级都只是往上升个一两阶,但也可能有意外。” 比如一个金丹秘境,忽然一下冲到合体境,这种情况就会出现大量的死伤,因为门槛低,所以很多修为低的也能进去,结果却发现这个秘境等级过高,这些人根本扛不住里头的灵兽一击。 “这种限制算是一种保护。”晏烛道,“低修为进不去,高修为进去会被压制境界,一定程度上能保证里面的人实力都在差不多的水平线上,当然了,这不包括战斗经验,如果碰上这种秘境升级的情况,那保护就会完全失效。” 晏之桃听得有点担忧:“那不是会有很多高境界的人进去,我们会不会也有危险?” “不会。”晏烛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空浮,有他跟进去,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他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暴露,所以晏烛转手一指祁然音,“有他呢。” 祁然音顿时噎了一下,无语道:“我可护不住你们这么多人。” 第23章 空浮笑了一声,没说话,但他气势摆在那,一言不发也显得很厉害的样子,看得晏之桃心里都有底了。 阿福看他那样,忍不住皱眉,说:“明心宗弟子肯定也来,师父给师伯去信,师伯会来的。” 不等其他人回答,晏烛就先摇头拒绝了:“不要,跟他一起,说明那些弟子也会跟来。” 阿福道:“他们又不是小孩,不用人看着。” “但小师兄总有责任。”晏烛道,“不想去秘境里给那些人当爹。” 阿福便不说话了,但看眼神还是有点不乐意的样子。 晏烛只好安慰他:“有空浮在,不用担心。” 阿福拉住他的:“我也能保护师父。” “好,那我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晏烛说着,伸手摸摸他的头,“还有桃子。” 晏之桃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转过头。 晏烛就开始叮嘱她要小心,要注意,俨然是对待小孩的语气。 晏之桃听得乐呵呵。 阿福皱眉,伸手拉了拉晏烛:“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也不大。”晏烛道,“她跟你是一样的。” 都是小辈,都得他照看。 阿福一听更不乐意了,先前想再捏个分神的想法又一次冒了出来。 “师父想再收一个徒弟吗?”阿福问道。 晏烛好笑地看着阿福,以前在明心宗时,偶尔也会有小弟子去焚雪峰,这小猫从来就没在意过,出来了倒是什么醋都吃了。 他只好耐着性子哄他:“放心,我不会找新徒弟。” “也可以找。”阿福道,“我帮师父找。” 这话落到晏烛耳朵里,就像阿福在说要给自己找一个合心意的玩伴。 小猫咪会喜欢什么玩伴呢?大概是另一只小猫咪吧。 他笑了笑,说:“那你去找,找到了就带回来。” 阿福点头,开始琢磨要捏一个什么样的“师弟”。 见他想自己的事了,晏烛才将目光转到祁然音身上,说:“虽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还是要小心。”他一边说一边从乾坤戒里找出来几个法器交给祁然音,都是侦查用的,“我这几天也去附近看看,到时候要是出事才跑得及。” 祁然音其实是不太担心的,但看晏烛这么紧张的样子,只能跟着上点心,说:“我们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顾好自己的身体才重要。” 晏烛皱眉:“我身体好着呢。” 祁然音不想跟他争这个,直接拍板:“反正你不准乱来。” 晏烛虽然不服气,但也不想让祁然音担心,只好答应下来,把要做的事交给阿福跟晏之桃。 事情并不麻烦,就是在秘境附近布一些预防的法器和阵法,只是那边是金涛门的地盘,在人家的地方放这些东西,多少有点嚣张,所以两人是以明心宗弟子的身份过去,金涛门便也没多说什么。 但用这个身份比较麻烦的,就是会被同样来历练的明心宗弟子盯上。 阿福还好,晏之桃对明心宗的情况不清楚,屁颠屁颠就把遇到的两个弟子给带回来了。 那两个弟子晏烛也认识,是他师兄的徒弟,经常到葳蕤峰去拿灵植,两人看见他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晏师叔。” 晏烛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他跟这两人并不熟,在门派时见面就是对方说清来意,他去把灵植采下来给他们,交流就结束了。 他以为这次也一样,没想到那两个弟子还跟他聊了起来:“晏师叔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晏烛迟疑了一下,还是道,“随便走走,玩腻了就回去。” 其中一个弟子闻言又问:“那葳蕤峰不照看着没事吗?” 晏烛道:“那边设了阵法,短时间不管不会有事。” 另一个弟子闻言又问道:“那我们想要灵植怎么办?” 晏烛一时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愣了一下,解释道:“去找寄灵人偶就是。” “那些寄灵人偶也太不通人情了。”那个弟子抱怨道,“灵石没给够说什么也不给我们拿。” 晏烛默了默,片刻后很轻地笑了一声:“我回去了也是寄灵人偶给你们拿。” 那两个弟子一愣。 晏烛问道:“你们两个知不知道,之前来帮你们师父拿东西的人其实是固定?” 两个弟子迟疑地点了点头。 晏烛又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师父把事情交代给你们之后,还会把要拿的清单也发一份给我。” 两个弟子表情微变。 晏烛笑着解释道:“因为你们师兄知道我不会跟你们师父算那么清楚,所以每次都会偷偷在清单里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加进去,一分钱没花,把人情都算你们师父头上了。” 两个弟子表情都垮了。 晏烛又说道:“其实我也说过,让师兄自己来拿,他说就当给你们这些徒弟一点甜头,他还说多的钱他给我补上,我说不用,就当我给你们的零花钱了,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来的弟子是轮流的原因。” 两个弟子脸都臊红了,其中一个支支吾吾地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倒是另一个脸皮厚的,直接说道:“那师父买那么多东西,晏师叔送点怎么了?” 晏烛气笑了:“你们不会以为葳蕤峰的灵植在外头就卖那点钱吧?”他说着,目光落在没说话的弟子身上,“崔浩荡,以后你去葳蕤峰买灵植不打折了。”他说着,又看向厚脸皮那个,“裴华,以后你来葳蕤峰,价格按市价加收五成。” 两个弟子这回脸色都变了,裴华怒道:“你这是滥用私权!等回去我就告到师叔那!师叔大公无私,绝不会包庇!!” 晏烛点头:“去呗,你去了,以后你们门派所有师兄弟的月例都照常发放。” 裴华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过来晏烛的意思。 晏烛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进门的时候,难道没人告诉你,所有弟子月例中的灵草是三株吗?” 裴华皱眉,他入门久,已经不记得这事了,倒是崔浩荡记得,他说:“有。” 晏烛点头:“但你们领的是五株,多出来的两株就是我给的,明心宗除了执事长老门下弟子,所有人都有。” 裴华已经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嘴硬道:“那些灵草不也是门派的东西!” 晏烛怜悯地看着他:“难道没人告诉你,葳蕤峰不是明心宗的?” 裴华愣愣地摇头。 晏烛笑道:“葳蕤峰是我娘的嫁妆,她走后就留给了我,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香阵峰上的灵草也都是我种的,跟门派没有关系。” 裴华不说话了。 “明白了就回去吧,要是不服,就去找你们师父告状。”晏烛这才摆摆手,两人就被一阵灵力送了出去。 晏之桃虽然不清楚明心宗的情况,但也能看明白那两个弟子对晏烛的不敬,臊眉耷眼地站到晏烛跟前:“叔公,对不起……他们说想来跟您请安,我就答应了,我没想到他们是那种人……” 晏烛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没事,是他们不好,以后遇到明心宗的弟子不用管。” 晏之桃低着头,闷闷“噢”了一声。 晏烛只好从乾坤戒里翻出一个法器送给她,见她心情好了才把人打发走。 她一走,阿福便来了。 大概是看晏之桃走的时候开开心心的,他就不开心了,一进门就变成小猫钻到晏烛怀里,发出喵喵呜呜的撒娇声,又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晏烛。 晏烛顿时被蹭得痒痒,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爱吃醋。” 阿福委屈道:“师父以前只有我。” “现在也一样。”晏烛戳戳它毛茸茸的脑袋,“等从秘境出来,她就回家了。” 阿福还是不乐意,继续用毛脑袋拱他。 晏烛只好道:“那我以后不给她法器了。” “法器可以。”阿福道。 晏烛便明白了,笑着捏捏它的爪子:“好,那我不哄她。” 阿福这才满意,他还想着干脆去把事情都处理掉,让晏之桃出去外面玩,省得天天来晏烛这争宠。 然而晏之桃的想法也差不多,因为做错事,所以想努力点、多做点事让晏烛开心,所以每天都往金涛门跑。 她愿意跑,阿福也乐得把工作推出去,这样他就有更多时间陪在晏烛身边。 而且最重要的是,应云仙来找晏烛,说已经炼出合适的丹药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那药是在普通打胎药的基础上加了些别的,并不难炼,只是应云仙想做到最好才多花了点时间。 晏烛拿着瓶子看了看,从中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这颜色看着就不大好吃,还很危险。 只看了几眼,晏烛就直接抬手把药往嘴里扔,但还没进嘴,就被应云仙拦住了。 第24章 “你动作也太快了。”应云仙皱眉道,“我特地做成这个颜色,就是警告吃的人,很危险!” 晏烛看他:“怎么,吃这个还要先举行个什么仪式不成?” “不是。”应云仙道,“只是这药吃下去会虚弱几天,你如果有什么安排,最好再等等。” 晏烛想了想,他最近都挺闲的,要说有什么要注意的,也就是秘境的事,但他们估计秘境开启还有半个月时间,他早点把药吃了就不怕耽误事。 “没什么安排。”晏烛说着就要吃。 应云仙连忙又拦住他:“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晏烛摇头,但看应云仙还皱着眉,只能安抚他道:“孕果对我来说不难得。” “那也是可惜的,而且这么做,说不得还要担业果。”应云仙试图换个角度劝,但看晏烛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只好道,“那你不最后再跟他打声招呼?” 晏烛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打了招呼就会被触动,被触动就有可能心软。 “不用了。”晏烛说着又要把药往嘴里扔,阿福又上来拦他。 “师父,再考虑一下吧。”阿福道,“不用那么着急。” “趁着月份小,快点解决比较好。”晏烛说着,看祁然音也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们搞得我像个大恶人似的。” 好像除了他,全世界都很期待这个孩子能出生。 但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他想着,正准备把药放进嘴里,阿福又拦住他,只是这次没再劝他,而是问道:“那我能跟他打声招呼吗?” 晏烛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但对上阿福认真的表情时又有点说不出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阿福的眼神似乎有些……难过? 他很少在阿福身上见到这种情绪,另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就更是没有,可他莫名就是觉得看见了他,甚至生出一种让阿福替他跟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打声招呼也好的念头。 想了一会,晏烛还是点点头。 阿福这才伸出手,轻轻搭在晏烛肚子上。 孩子月份还小,什么都摸不出来,但他的动作依旧很轻,轻到晏烛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力道,但心脏却依旧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碰他的肚子。 从知道怀孕那天起,他就一直尽量避免去碰自己的肚子,他怕自己想多,怕自己心软。 “好了。”晏烛按住肚子上加重了一点的力道,轻声道,“该道别了。” 他说着,抬手将丹药扔进嘴里,糖衣瞬间在嘴里化出一点甜丝丝的味道。 他牙齿往上一磕,正要施力,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七星派的弟子急匆匆跑进来,慌张道:“出事了!” 晏烛愣了一下,连忙把嘴里的药吐出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弟子连忙解释,说金涛门的秘境忽然失控,提前开启,将附近的人全部被卷了进去。 其中就包括当时在场的晏之桃。 晏烛一听,脸色顿时变了,连忙将丹药扔开,起身往金涛门的方向去。 他本想着晏之桃虽然修为不高,但人还算聪明,应该会想办法自保,他赶紧进去把人找到就行,但等到了地方他才发现事情比他想的复杂。 他还没进金涛门,就远远看见半空中有一道漆黑的裂缝,等走近了才能看出那裂缝有多大,而且还在不断扩散,只是被阵法结成的结界拦住了。 应云仙跟金涛门掌门耿延志比较熟,便过去询问情况,但对方也不清楚情况,这会正焦头烂额的。 毕竟被卷进去的人不少,除了他们门派的弟子,还有别家的,要是那些人出了事,那些门派肯定会和金涛门生出嫌隙的。 就别说这个秘境的入口还在蛮横地扩大。 会扩到多大?拦住的阵法结界能撑多久?里面又是什么情况? 这些都没人知道,他只能以最坏的打算去考虑这件事,让人继续加固阵法,再去拿能用得上的法器来。 晏烛见状走过去,问道:“之前一点迹象也没有吗?” 耿延志摇头:“秘境升级,灵力波动正常有的事,我们门派弟子一直监测着,秘境出现之前根本没有什么先兆。” 晏烛又问:“有人记下来了吗?” 耿延志点头,连忙掏出一颗留影石给晏烛,上头复制了那些弟子失踪的全过程。 影像一开始就是一群不同的弟子散落在各处,有的在说话,有的在捣鼓法器,这时半空中忽然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 那裂缝就像一张血盆大口,迅速扩大,将附近的人全部吞进去,直到被阵法拦住才停下,整个过程也不过数息的时间。 的确很奇怪。 晏烛又拿了几个法器给他,让他将附近的阵法加固。 耿延志一看愣了一下,连忙问他的名姓,听见他是晏烛后,脸上顿时迸发出期待的光,问他能不能请闻肃尘出手。 晏烛一愣。 耿延志似乎也觉得这话有些没道理,连忙说报酬好说,只要他们金涛门出得起都可以,又说事关重大,这也不全是为了他们,还有其他门派的弟子也被卷了进去,希望闻肃尘能拔刀相助。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不远处有人听见,立刻凑上来,也着急忙慌地开始求晏烛帮忙。 晏烛一下就被架起来了。 犹豫了一下,他说:“他不一定能解决这件事。” 耿延志闻言说道:“总得请仙尊看过了才知道。”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赞同。 晏烛顿时感觉压力有些大,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便撞上了站在身后的阿福。 他重新站定,轻声同身旁的人说道:“你先回去。” 阿福摇头,不仅没走,还往前两步,将晏烛护到身后,抬眼看着耿延志,说:“耿掌门想请师伯出手,当奉书陈情,送至明心宗,由师伯自决,在此为难家师,是何用意?” 他说得铿锵有力,严厉的指责像口锅直接就扣耿延志脑袋上,听得耿延志表情都僵住了。 这话可大可小,虽然晏烛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但他们都清楚他是降雪仙尊的道侣,如果事后降雪仙尊追究起来,那…… 想到这,耿延志抬手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解释道:“事急从权嘛,有晏道友在……” 阿福直接打断他的话:“耿掌门解决不了,我可以代耿掌门传信。” 他态度这么强硬,耿延志也有点憋闷,但这事说到底是金涛门的事,无论是晏烛还是闻肃尘,的确都没有帮忙的义务,若是闻肃尘本人在这,还能用大义去游说,但对着晏烛,这招显然不好用。 耿延志只能道:“我修书一封,还请小友代为转交。” 阿福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应声了。 晏烛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这才看向耿延志:“师兄过来也需要时间,不如先让我朋友去看看?” 耿延志不认识空浮,但认识祁然音,知道祁然音的境界,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还是点了点头。 晏烛便跟他们一起往那入口过去,然后停在阵法结界周围。 他从乾坤戒里掏出一个小木雕往里一丢,那木雕便毫无阻碍地穿过裂缝,直接落到下方。 晏烛又丢了一根灵草进去,也是一样的结果。 他让阿福去抓只灵兽来,在它身上绑上小木雕往里一扔,灵兽跟木雕都消失了。 晏烛想了想,又找了一小盆灵草丢进去,就见灵草消失了,他这才确认道:“好像只对生灵有效。” 这就是秘境的规则了。 祁然音闻言试着伸出手,但还没穿过结界,就被晏烛拦住了:“别乱来。” “就是。”空浮笑了笑,代替他伸手出去,探到裂缝中试着放出魔气探路,旋即微微蹙眉,“合体境,感觉不到生灵气息。” 虽然这样的检测并不完全,但得出这样的结果,也的确有点骇人。 “要不直接进去?”晏烛犹豫道,“我带了很多法器,合体境而已,没什么威胁的。” 空浮却是摇头:“我怀疑秘境发生了变化,里面已经不是先前的物候,而是变得别的。” 至于是什么,那可能性就很多了。 极端的物候、特殊的规则、空间夹缝、幻境、异地异界等等,什么都有可能,其中有一些甚至和境界关系不大,就算空浮进去了,怕是也有麻烦。 晏烛闻言皱眉:“那我也得进去,不然小桃出事怎么办?” 空浮看了他一眼,叹气:“其实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攻击秘境。” 虽然无法破坏秘境,但能让秘境出现瞬间的阻滞,他们也可以从那一瞬窥见内中情况。 “如果降雪仙尊在,说不定能直接把这个秘境斩开。”祁然音拿出自己的法器,无奈道,“要是这秘境的规则特殊,反噬了,你可得救我。” 第25章 晏烛闻言皱眉:“不然我去把小师兄找来吧。” 祁然音摇头:“他过来也需要时间,小桃怕是等不得,放心吧,这不是有空浮在。” 他说着打开手中扇子,扬出一道锋锐的灵力,灵力裹挟着罡风直冲裂缝而去。 然后消失无踪。 几人都是一愣。 “怎么回事?”祁然音奇怪道,“难道我修为不够?” 他说着,看向空浮,空浮便也跟着甩出一道法术,但那法术依旧如泥牛入海,于裂缝中消失无踪。 他们的动静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见他们攻击裂缝没事,于是也有人开始试着攻击,但结果无一例外,所有的攻击都被裂缝吞了进去。 晏烛盯着那一片漆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闭上眼,又侧耳仔细听了听。 嘈杂的人声裹着风翻滚的声音,大地中有水在流动,其中还夹杂着一点很细微的、像是……咀嚼的声音。 晏烛想到什么,脸色骤变,连忙喊道:“都停手!!” 但为时已晚。 漆黑的裂缝已经开始膨胀,在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冲破阵法结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附近的人全部吞噬,不过眨眼就来到了晏烛面前。 晏烛立刻拿出法器,正要启动,却见眼前忽然飘下来一片雪。 世界好像忽然安静下来,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拦在他身前。 黑刀出鞘,却划出一道雪白的刃光,卷着万丈风雪破开裂缝,但瞬息又被吞噬。 紧接着黑暗便涌了过来,夹着刺骨的冷,像是天山落下的一场大雪,将那道朝自己扑过来的身影也盖住了。 他看着那张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张嘴很轻地吐出三个字,虽然声音也被黑暗吞噬,但阿福还是看清了他的口型:“小师兄。” 第19章 尽管阿福和闻肃尘长得极像,但晏烛从来没有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 他的阿福虽然也总独来独往,但他会笑会生气,会跟他撒娇跟他闹脾气,跟小师兄那块木头完全不一样。 在焚雪峰时那漫长的日子里,阿福给了他很多很多的陪伴和开心的记忆。 但那片雪,那一剑,不是他的阿福能做到的。 只有闻肃尘。 只有闻肃尘能用那一剑斩断秘境,也斩断了他跟阿福之间的关系。 原来一直以来陪着他的,就只有闻肃尘。 那一刻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是想问清楚,还是想逃避。 秘境像是明白他的纠结,将他吞了进去,却没把他和闻肃尘关在一起,而是将他扔在一片漆黑中。 晏烛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但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似乎有人在黑暗中交谈。 他微微侧耳听了一下,听不清内容,也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能辨出方向。 于是他便循着那声音走过去,越走越近,直到能完全听清那声音。 “等将来他长大了,我亲自教他剑法,他一定会名扬四海!”男人带着笑的话语落在耳畔,是晏烛讨厌的声音。 晏烛愣了一下,使劲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感觉眼前被晃了一下,四周景色也变了,一张熟悉的脸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只是这张脸比他印象中的要年轻一点,意气扬扬的,并不讨喜。 “还没生呢,你倒打算好了。”女人笑着应他,声音里满是温柔,“说不得他要跟我一起练术法的。” 晏烛循声转头看去,便看见一张许久未见的脸,同样比他记忆中更年轻,喜笑盈腮的,看上去很是幸福。 晏烛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秘境的制造的幻象,是他的心中的影子。 但就算知道,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很轻地叫了一声“娘”。 晏追云听不见他的话,只是笑着低头摸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像在和尚未出世的孩子打招呼。。 坐在她对面的人笑道:“我的儿子,自然是剑道的天才。” 晏追云嗔了他一声:“就算不是,那也是我们的宝贝。” “是是是,快些喝药吧。”男人笑呵呵地端着一碗汤药送到晏追云嘴边,“再不喝要凉了。” “怎的不做成丸药,苦死了。”晏追云说着,还是接过药一饮而下。 晏烛就站在身旁,眼睁睁看她将药喝下去,连忙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日光像是被他攥断,天色大亮的宫殿瞬间暗了下去,原先坐在他跟前的晏追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卧房传来的痛苦喊叫,以及稳婆惊慌地喊着“大出血了”。 瞬间的变换让晏烛愣了一下,旋即很轻地皱起眉,抬手摸了摸腰间的葫芦。 他记得以前在书上看过,要破除这种幻境很简单,只要找出其中的“眼”就好。 这个眼一般是人心里最重要的、最无法割舍的东西。 晏烛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男人一眼,手指缓缓攥紧。 只见男人脸上没有半分担忧,有的只是欣喜和期待。 每一个天才的诞生总要经历些苦难,这不恰恰说明晏追云肚子里那个是不世出的天才? 女人痛苦的喊叫持续了数日,若换作寻常人,早就死了,可修仙者体质强悍,用丹药撑着,总算吊着她一条命,吊着她生下了腹中的孩子。 但她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 晏追云心里一阵惊惶,她想看看那个孩子,想问问她的丈夫,但她太累了,累得眼皮也睁不开,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徒弟哭声。 像是在哭坟。 晏烛从外面走进来,看看模样稚嫩的师姐,又看看一出生便出气多进气少的自己,皱起眉。 怎么就活下来了呢。 “还好活下来了。”男人后怕地抱着孩子,连襁褓都没有整理好,便迫不及待地吩咐身旁的徒弟,“去把测灵根的法器拿来。” 晏烛闻言伸出手要去碰男人怀里的婴孩,他以为这次也会抓空,却没想到他居然碰到了。 指尖触碰到那细嫩皮肤的瞬间,他就感觉眼前一花,等再恢复时,眼前变成了宫殿的屋顶,四旁竖着一根又一根木头,像是一个小小的牢笼。 牢笼外,他的娘亲正在哭。 晏追云捂着脸,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痛苦:“怎么会这样!他这身子,竟是连活下去都难吗?” 男人闻言脸上带着哀伤,语气同样痛苦:“用丹药吊着,总能保住,只是不能修炼了。” 晏追云哭起来:“都怪我,若我孕时再注意些就好了!” “不怪你。”男人深深叹了口气,“你为这孩子吃了那么多苦,连境界都跌落了,你已经尽力了,是他命中如此。” “修为可以再练,可这孩子……” 她未说完,就听见身旁孩子的呼吸似乎又变弱了,连忙转身拍拍他的心口,将灵力灌进他的灵脉中,护住他那如烛火般的生命。 仿佛感受到流转在身体中的灵力,就算知道这是幻境造成的错觉,晏烛还是出声叫住了晃悠悠往晏追云身边去的器灵:“梨花,再等等。” 梨花“噢”了一声,又晃悠悠飘回来,停在了小床旁,跟他一起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 “给他起个名字吧。”晏追云也在看着孩子,轻声道。 男人默了片刻,旋即说道:“吾又奏之以阴阳之和,烛之以日月之明1,就取个烛字吧。” 能取的字那么多,可他却偏偏取了这么一个算不上一个好的字,晏追云也是愣了好一会才道:“可这名字……。” “好养活。”男人解释道。 晏追云皱起眉,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看了一眼还虚弱的孩子,也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很轻地点点头:“那就叫这个吧,闻烛。” “不,他是你怀胎十月,拼着命生下的,自然要随你姓,叫晏烛。”闻天仞声音温和,像是浸着爱意。 但晏追云分明从他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嫌恶。 她不愿多想,看着摇篮中酣睡的小生命,犹豫了许久,最终只是很轻地拍拍他的心口,叫了一声:“小烛。” 晏烛听见这声,想伸手去握住她的手,但他只是个被困在幻境中的婴孩,什么都做不了。 他盯着屋顶,看着那里的颜色不断变换,日升日落,时间像是摇晃的树影般飞速被摇落。 闻天仞自那之后就很少出现在这边。 外头都说晏追云生下孩子后境界跌落,潜力尽失,闻天仞四处奔波,是想为爱妻寻来天材地宝修复身体。 有弟子在晏追云面前说闻掌门对夫人爱护有加,晏追云也只是笑笑,眼中却没了往日提起闻天仞时的幸福,只是在被问起时候会答一句“他的确对我好”。 直到晏烛四岁那年,他忽然发起了高烧,小小的孩子烧得像块炭,无论喂什么丹药都没法压下他体内的高热,晏追云几乎将自己所有灵力都灌进他体内,却依旧没有任何作用,急得她有些六神无主,只能发信给闻天仞。 第26章 但闻天仞说他走不开,让她去请个好大夫便是。 晏追云只能派徒弟前往七星派,去请来七星派当时的掌门,只是人还没到,晏烛的高烧却退了。 他像是从鬼门关闯来了第二条命,原本的身体忽然就好了起来,与此同时,身边还多了两个小小的光团——那是尚未成型的天生灵宝。 天生灵宝无法锻造,只会随着部分天之骄子的诞生一起出现,然后跟着主人一起成长,按主人的意愿化成最适合主人的姿态,是世上最好的法器。 而这样的法器晏烛有一对。 诞下身怀灵宝的孩子,对母体的伤害是非常大的,难怪她的境界和潜力都跌落了。 晏追云这么想着,却不难过,反而是欣喜。 身怀灵宝的孩子每一个都是天赋极高的天才,等她的孩子长大了,自然可以去找更多更好的天材地宝来给她,这点潜力又算什么呢? 外头传来徒弟的声音,晏追云脸上露出笑,连忙抱起孩子出去。 晏烛连忙伸手去抓晏追云的手,想让她不要去。 但他的手直直穿过了晏追云的身体,只能看她抱着自己,交给了匆匆赶来的七星派掌门。 然后她听见对方说,她的孩子灵根尽毁,难登仙途。 “应该是孕中碰了不该碰的。” 一句话便让晏追云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等下次闻天仞再出现时,她几乎是疯了一样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眼中没了昔日的爱意,只余毒一般的怨怼:“你骗我!!那些根本不是安胎药!!!” 闻天仞没有反驳,而是轻轻打掉她的手,拉着修为低自己许多的妻子坐下。 “我只是希望这个孩子能有个更高的起点,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闻天仞给妻子倒好一杯茶,语气依旧温柔,却说着让晏追云遍体生寒的话,“你这身体,也是生了他才会坏,不过是个资质平庸的孩子,怎么就要了你半条命呢。” 这两年晏追云早就意识到闻天仞和她记忆中的人有些不同,但此时她却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 她看着闻天仞,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次!” 闻天仞垂下眼,却不开口。 他这么逃避,反倒让晏追云笑了出来:“闻天仞,你在怕什么?” 闻天仞没有回答,但晏追云却已经明白了。 夫妻数百载,她了解闻天仞,就像闻天仞了解她一样。 “我要你去找药,我的,小烛的。”晏追云低声道,“如果你找不到,我就把事情说出去。” 闻天仞点头:“好,立誓。” 晏追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旋即冷笑一声,和他一起举起手,像是两人当初结契大典时那样立下誓言,只是那时她满心幸福,如今心中只剩阵阵寒意。 誓毕,闻天仞脸上才重新扬起一个笑,“这次出去,我收了一个徒弟,你好好收拾一下,我让他来拜见你。” 语气也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好像刚刚那段短暂的对话并不存在,他们夫妻之间也没有半点嫌隙。 晏追云木然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很轻地笑了:“好。” 然后她就见到了闻天仞的新徒弟。 就是个半大孩子,表情又凶又冷,看见她时候满眼都是警惕,也不怎么说话,只有跪下给她磕头时叫了一声“师娘”。 闻天仞的徒弟,也算她半个徒弟。 晏追云拿了一个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温柔地摸摸他的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是个孤儿,没有名字,得师父赐名,叫闻肃尘。 姓闻。 晏追云又想到当年闻天仞给儿子起名时的眼神和话,忽然明白了那个“烛”字的意思。 闻天仞不是体谅她的辛苦,他只是不想要这么一个儿子。 他由始至终想要的,一直都是一个天资卓绝的儿子。 而他找了四年,终于找到了眼前这个孩子。 这才是他想要的儿子。 晏追云手指忽然加重力道,在那张稚嫩小脸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闻肃尘看见她的眼睛染上了一片漆黑。 晏烛也看见了。 他像幽魂一般站在旁边,试着出声,想叫一声娘,叫一声小师兄,但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他只是在幻境中旁观了一件曾经发生过的事。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娘染上心魔的那一刻。 从那之后,他娘就变了。 好的时候,他娘对他很温柔,会抱着他睡,给他唱小曲,教他念书识字。 不好的时候,她就像恶鬼,会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说他跟他爹一样。 侍女们想拦,但她们修为低微,根本拦不住,只能去求助。 很快外面就开始传,说晏追云因生产境界跌落,大受打击,疯了,闻掌门担心妻子伤人,在葳蕤峰上下了禁制,不让她离开。 晏追云无法辩解。 她无法违背誓言,也压不住心魔,起初还有人愿意听她说,但在亲眼目睹她怎么残害幼子时便都不再信她半个字。 昔日意气风发的青莲仙子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只被人割掉喉舌的鸟。 她越发疯魔了。 晏烛怕她。 但没有一个人想过将晏烛从她身边带走。 他们都说母子连心,她不过是病了,不该从她身边夺走她的孩子。 幼时的晏烛不明白,但长大后他再去看这一幕,却忽然明白,是他爹不想管,所以其他人便也跟着不管。 难道真的没有人察觉不对吗? 还是有的。 他曾亲耳听见师姐师兄问师父为什么那么对待师娘,他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晏烛想不起来了,但他知道事情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让他爹学乖了。 他不让自己得意的小“儿子”见师娘,不让他跟师娘培养哪怕一丁点感情,两人除了逢年过节的请安,几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他让小“儿子”记住,他师娘是个疯子,会伤害他,要离她远一点。 晏烛不知道闻肃尘是怎么想的,但随着年纪一点点增长,他已经明白了他娘不是疯子。 他娘是世上最疼他的人。 “听话,把药吃了。”晏追云哄着不愿意吃药的儿子,声音温柔得像水,“吃了,我们小烛才能长命百岁。” 晏烛皱着脸,他讨厌那些永远喝不完的药,但他不敢说不,只能端起碗,憋着气一小口小一口地抿着。 晏追云在旁边看着,等着。 等着。 等着。 等得逐渐有些不耐烦。 “不想喝就别喝!”她忽然伸手打掉了晏烛手中的碗,扑上去掐住晏烛细瘦的脖子,声音带着尖锐的恨意,“不想活就去死!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至此!!” 晏烛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知道他娘又犯病了。 他艰难地去掰她的手,但那点力道就像蜉蝣撼树,直到侍女拿来缚仙索将她禁锢住,晏烛才又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 他重重喘着气,看着被缚仙索困住但依旧还在叫嚷着让他去死的娘亲,默默将被打翻的碗捡起来,递给侍女:“重新帮我倒一碗。” 等他将药喝完,娘亲也恢复了。 晏追云看着身上的缚仙索,便明白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眼泪开始往下落:“小烛,小烛,是娘不好,你不要生气。” 晏烛摇摇头,走过去将她身上的缚仙索解开,说:“娘,我的书看完了。” 晏追云愣了一下,旋即脸上泛起温柔的笑:“好,娘这就去给你拿新的。” 晏烛便捧着新的书坐到一边去了。 他总是这样,不爱说话,也不爱动,随便给本书就能坐上一天,安静得晏追云有时候都会忘了他还在。 “你不跟其他人玩去吗?”晏追云问他。 晏烛摇摇头。 除了师兄师姐,没人要和他玩。 他们都害怕。 怕这住着一个疯女人的房子。 他也出不去,爹不让他乱跑。 他更不敢让师兄师姐来,因为娘亲不喜欢他们,尤其不喜欢小师兄。 他其实挺喜欢小师兄的。 虽然小师兄不会笑,也不爱说话,像块木头一样,但他说话小师兄会听,他想要什么,小师兄都会想办法帮他找来。 晏烛再一次从闻肃尘手里接过小包袱时,晏追云忽然冲上来一把将闻肃尘推到了地上。 “不准和他走太近!!”晏追云抱着晏烛,看闻肃尘的眼神里满是慌张,她大声驱赶着闻肃尘,直到看着闻肃尘离开了,她才低头去看怀里的孩子,轻声问他,“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害你?” 晏烛愣了一下,很轻地摇摇头,把小包袱里的东西给她看。 里头是一套法衣,其上覆着流光,像是天上的彩虹纺成,又织入了防御的阵法,漂亮又实用。 第27章 “给娘的。”晏烛道,“我请仙衣坊的织锦娘子做的,怕赶不上娘生辰,就请小师兄帮我带回来。” 晏追云愣了许久,眼泪又开始扑簌扑簌往下掉,她抱住晏烛,轻声道:“娘不过生辰,不过生辰,你不要再接近他了,他会伤害你的知不知道?” 晏烛不懂他娘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还是点点头。 他很少再接近闻肃尘,偶尔见上一面,也要避开他娘。 随着年纪渐长,他看着越发冷淡、越发受到门内弟子爱戴的闻肃尘,也明白了他娘的意思。 在外人眼中,小师兄强大又公正,对师父孝顺忠诚,会代师授业,师弟师妹遇到什么困难都会尽力帮忙,外人有事求到他跟前,他也会仗义相助,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榜样,就连他冷淡独来独往的性子也被说一言千金。 就像所有人都觉得他爹对他娘情深不寿,是个好丈夫,只要他在别的地方做了很多好事,那他们就不在意他娘身上发生了什么。 小师兄变得有点像他爹,只是他爹知道要披一层伪善的皮,小师兄不知道。 这不奇怪。 小师兄是跟着他爹长大的,以他爹为榜样,除了性格,什么都和他爹学。 只是他不像他爹那样“灵活”,古板又认真,认真得不会对他和娘亲动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晏烛看着年少时总忍不住往闻肃尘那跑的自己,一直垮着的嘴角终于有了一点松动的痕迹。 至少那时候他就知道闻肃尘不会伤害他。 连他爹都不会,只有娘会。 越是长大,他娘犯病的时候就越多。 清醒的时候她会笑眯眯地说“我们小烛像娘,是最好看的”,不清醒的时候她娘会指着他恶毒地诅咒他这个“长得和你爹一样恶心”的人去死,甚至有那么几次,她还试图用刀去划他的脸。 晏烛听过她很多句对不起,每次发病完,他娘就会那么说,三个字里夹着浓浓的痛苦和愧疚,她反复地强调自己是最爱他的,却又在下次犯病时用最恶毒的语气说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他。 都是他害了她。 晏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痛苦。 他知道娘爱他,可娘也伤害他。 到后来他又怀疑娘其实不爱他,只是善良的本性让她感到愧疚。 晏烛分不清楚。 但他更愿意相信娘是爱他的。 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的,不是吗? 晏烛站在一旁看着这百年光阴如梭而过,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 或许是太久了,久到如果不是这个幻境,他都快忘了当年的事。 忘记他娘是怎么咒骂他,忘记他娘掐着他脖子想让他去死的怨毒,甚至忘记他娘的模样,只记得她笑起来很好看。 他想娘亲了。 如果他也有孩子,那个孩子也会跟自己爱娘亲那样爱他吗? 晏烛第一次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 晏烛说不清自己是怎么看他的,但他不愿意再生下一个自己。 “娘。”晏烛放下手,看向朝自己伸出手的晏追云,第一次开口问她,“您后悔生下我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听犯病时的娘亲说过无数次,却从未在清醒的她口中听过一次。 他觉得肯定是有的,所以他从来不问,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开口问上这么一句。 但幻境似乎觉察了他的想法,本不该听见他声音的晏追云忽然笑了,声音温柔地说:“从来没有。” 晏烛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朝晏追云伸出手去,想抱抱她,却又被晏追云掐住了脖子。 “小烛。”晏追云温柔似水的声音落在耳边,“娘舍不得你。” 熟悉的窒息感传来,让晏烛一下回忆起了许多年前被他娘掐住的痛苦,但这次没有人再阻止他娘了。 晏烛看了一眼不远处急得直打转的梨花。 他什么都不用说,但梨花已经明白了,它晃悠悠飘到晏追云身后,小小的手按上晏追云的背。 晏烛就看见晏追云的眼睛缓缓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晏烛垂下眼,轻声道:“你说过,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但幻境不会将这一幕给他看。 仙途漫漫,每个人都会有在乎的人,会经历生离死别,会有难以磨灭的伤口和恐惧,就算是最自私的人,心中也会阴霾。 而幻境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闯入者的内心,让他想念,让他痛苦,让他对着唯一破局的办法却下不去手。 “可惜你选错人了。”晏烛不错眼地看着像泥一样开始一点点化掉的娘亲,轻声说着话,不知道是在跟她说,还是跟这个幻境说,“我不会对我娘手软。” 随着他话音落下,晏追云彻底化成一滩泥水,豪华的宫殿也开始崩塌,吓得梨花连忙钻到晏烛颈边,细细地叫他:“小烛小烛。” “没事。”晏烛看了一眼即将砸下来的石瓦,就见那些东西在落下前便化成细碎的光点,像是在下一场雪。 等到宫殿彻底消失,雪也化了,露出秘境本身的模样,晏烛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中,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阿福……?”晏烛迟疑地叫了一声,他不确定这是不是第二重幻境,只能小心一点。 阿福闻声走过来,轻声开口:“师、师父……” 声音轻得发虚,也不敢抬眼看他,别别扭扭的样子让晏烛一下就明白了。 这是怕他生气,试图用毛茸茸的样子让他心软呢。 晏烛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沉默了许久,却还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最后只是叹了一口很轻的气:“你怎么在这?” 映在地上的身影一点点拉长,最终变成少年的模样。 他微低着头,答道:“感觉到你。” 换作以前,晏烛会觉得他这模样乖巧可爱,但知道他是谁后,便觉得这姿态无端有些眼熟。 小师兄在他爹面前也是这样的,微低着头,神色认真,一副奉命唯谨的样子,只是小师兄身量高气势又强,所以看上去没有阿福那么乖。 晏烛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眉心,将他的脑袋掰起来,问道:“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阿福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用特别的法子找到你的。” 至于什么法子,却是不说了。 晏烛也没追问,他不担心祁然音跟空浮,就怕晏之桃出事,便问道:“这里危险吗?” 阿福依旧摇头:“最难过的是幻境,进来后反倒好些,她不乱跑不会有事。” 晏烛这才放心下来,开始在乾坤戒里找寻人的法器。 他根本没想过会有晏之桃这一茬,自保的东西准备了不少,寻人的是真没有。 晏烛只能寄希望于阿福:“你能找到她吗?” 阿福没有,但闻肃尘有。 晏烛见他犹豫,立刻道:“不行我就自己想办法。” 只是他能有什么方法,八成还是用土办法一寸一寸地找,虽然有法器,但也累人。 阿福不可能让他这么做,只能点头:“先找个地方休息。” 他说着,目光在晏烛脸上扫过,声音放轻了一点:“困了吗?” 晏烛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挑眉道:“累了你要背我吗?” 他说完,两人都同时愣了一下,然后晏烛就看见阿福眼中泛起很浅的笑,于是自己也笑了。 如果是闻肃尘本人在这,他是决计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对着阿福时他作为师父,也不可能去问一只小猫咪这种话,但现在两人一结合,他倒是说得出口了。 阿福很轻地点点头:“好。” “就你这身板,背我?”晏烛看他,“等你长大一点再说。” 阿福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从乾坤戒中拖出一辆车来。 这车看着普通,但内里有两三间房的大小,虽然比不上飞舟,但还是能住得舒服的。 阿福拉着他上车,说道:“你好好休息,我找人。” 阿福皱眉:“你要怎么找。” 阿福掏出一打纸来。 晏烛便明白了:“用纸人去找?” 阿福点头,这东西作用跟寄灵人偶类似,但粗糙许多,炼起来也很容易,想要多少都行,让它们去找,找到了会回来报告。 晏烛见状也放心下来:“那我去歇会。” 他说完也没去床上,而是找了个张榻躺着。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睡不着,就是想靠着养养神,但他怀孕后本来就嗜睡,刚刚在幻境又耗费了不少心神,这会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 阿福见状立刻下了个禁制,将四旁的声音跟动静都隔绝开,然后低头开始剪纸人。 说是要炼,但这种只用来寻人的纸人其实做起来没那么复杂,他几剪子下去出来一大串,再掐诀注入灵力往窗外一扬,它们就会自己跑出去了。 第28章 因为简单,所以晏烛醒的时候他已经弄完,正拿了个小的炉子在炼东西。 晏烛睡得迷糊了,看见熟悉的身影在炼器,下意识叫了一声:“小师兄。” 阿福闻声抬头看他:“师伯怎么会在这。” 晏烛:“……” 他笑了笑,将后头的话吞回去,改口问道:“找到人了吗?” “找到空浮,让他去找了。”阿福答道,“吃东西吗?” 晏烛“噢”了一声,很轻地摇摇头,垂着脑袋坐在那,看上去有些沮丧:“然音也不知道在哪,还能不能再遇见,要是……要是小师兄在这里就好了。” 阿福闻言一僵:“师伯在的话会怎么样?” 晏烛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皮耷拉下来,眼神看上去有点凶,声音也带上了一点不悦:“以小师兄的修为,我们一开始就不会被卷进来。” 阿福抿起唇:“我做了。” 不然晏烛也没那么容易就解除幻境,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因为那一剑削弱了秘境的规则,也削弱幻境的力量。 只是这到底是他的分神,虽然是他很仔细捏的,但境界有限,如果是他本人在这,的确可以把这个秘境彻底破开。 “那也一样。”晏烛抱起手,嘟囔道,“现在也不知道要困在这里多久。” 阿福闻言垂下眼:“师父先前不就计划要来,现在是不喜欢了?” 晏烛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喜欢什么?秘境吗?我还是喜欢的,只是不喜欢这种意外。” 阿福抬眼看他:“那为什么从来不去?” 晏烛默了默,实话道:“不跟师兄一起来,我也不知道找谁。” 阿福便不说话了。 原来晏烛是喜欢秘境的,只是不喜欢跟他一起吗?所以现在才那么着急走?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听晏烛说:“其实刚成亲那会,我跟小师兄说过想去秘境。” 阿福看向他。 这事他也记得,那是个新发现的秘境,里面的情况都是未知,只知道大约是元婴等级的秘境,他那时虽刚化神,但去那个秘境很轻松,只是对筑基中期的晏烛来说,那却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 “小师兄当时就说嗯,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没好意思多问,就一直等,等到那个秘境都关闭了他也没来找我。”晏烛道,“后来他给了我一个乾坤戒,我才知道他原来是自己去了,在里头得的东西都给我了。” 后来也是这样,每次他说什么地方有新秘境,闻肃尘就会去,然后把得的东西全部送他。 晏烛低下头,将手搭在膝上,手漫不经心地扯着衣摆,看着上面好似山水流动的花纹,有些出神:“我其实想跟小师兄一起去的,但我懂得不多,小师兄又忙,我不好意思问他,就偷偷查,后来才知道原来秘境也是要看境界的,我的境界太低进去里面,会给师兄拖后腿。” 阿福闻言皱眉:“我……师伯不会那么想,师父想去,他肯定会护着师父。” 晏烛垂着眼没接他这话,而是道:“低级秘境其实挺多的,但大多都是金丹起步,再低一些的很少,所以我只能先修炼,直到进阶金丹,我想着终于能去了,但我爹不让。” 他还记得他爹那天来找他,让他不要那么任性,说他不适合去秘境。 晏烛却不满:“大家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行?” “你和他们能一样?!你连把剑都拿不稳,面对那些妖兽除了跑能干什么?”闻天仞的声音其实很低,也很浑厚,并不尖锐,但许是声音太大了,落在晏烛耳朵里刺得他生疼,“你就不能跟你娘一样乖乖呆在家,少出去给我丢脸?” 晏烛顿时一蹦三尺高:“你别提我娘!我有小师兄!他会保护我!他跟你不一样!!” “你还有脸提肃尘!”男人怒道,“他现在已经是合体期了,成天去低境界的秘境中抢东西,丢不丢人?!你知不知道那些人背后是怎么说他的?!!” 晏烛便哑巴了。 他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说法。 小师兄从来没和他说过。 “那之后我就没再跟小师兄提过了。”晏烛道,“没了我,小师兄去的秘境也高级了很多,每次带回来的东西品阶都很高,他真的很厉害的。” “没有那种说法的。”阿福呼吸有些重,他一直以为晏烛对秘境就是一时兴起,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原因,“修仙一道本就与天争,与人争,师伯又不是夺宝杀人,去些低级秘境有什么丢人的。” “别人是不丢人,可小师兄不一样。”晏烛道,“他是明心宗下一任掌门,是赫赫有名的降雪仙尊,他该让着那些人的。” 他说得很慢,语气里带着他自己也没觉察的委屈,听得阿福心里也是一阵酸涩。 “以后……以后我陪你去。”阿福道,“师伯也会陪你的。” 晏烛却不答了,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阿福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别过眼去看一旁的炉子,见东西炼好了,便打入两道指决,将那东西取出来,起身拿去给晏烛,说:“晚点给那丫头,回去了再做更好的。” 是对寻人用的子母佩,做得着急,没雕什么花纹,就是一块圆形的青玉上简单地刻了个“晏”字。 晏烛看着他掌心那两块玉佩,没接,而是抬头看他,说:“等回去了,小师兄会给我做新的。” 阿福便又不说话了。 晏烛看他这样,那颗原本没多少气的心忽然就被怒气和酸涩占据,他看着阿福,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见我的幻境?” 阿福皱眉,没有回答。 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那个是“属于”晏烛的幻境,就像他做的一个梦,按理说别人是看不见的,但闻肃尘总有一些手段进去。 这事说起来其实多少有点下作,但幻境没办法从外部干涉,他想帮忙就只能进去,只是他听见了晏烛阻止梨花才没出手。 “那些事你都不知道吧。”晏烛又继续问,不知道是在问阿福还是闻肃尘。 “知道一些。”阿福说道。 他以为晏烛会问他师娘跟师父的事,然而晏烛却说:“那你要我立誓吗?立誓不生你的气,不追究你骗我的事。” 阿福脸色瞬间就变了,他立刻摇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只是低着头。 晏烛更生气了,他想骂这人一顿,但对着阿福,他又始终张不开这个口。 这个发现让他越发难受,明明被骗的是自己,结果被拿捏的还是自己。 他重重咬住唇,转过头去不看面前的人,就像是一个赌气的孩子,他知道这样没有任何威慑力,但他不知道要怎么生气才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又不至于像个疯子。 只是生完气,他又生出一种挫败感,因为闻肃尘就是个木头,肯定不会哄人,说不定到最后…… 还没想到最后怎么样,晏烛就感觉手上被蹭了一下。 他一愣,转头看去,就阿福已经半跪下去,将脑袋放到了他膝盖上,像是一只做错事的小猫那样,很轻地蹭了一下他的手。 ----------------------- 作者有话说:1《庄子外篇天运》 第20章 阿福以前化作猫的时候,偶尔也会像这样跟他撒娇,但作为人的时候顶多就是拉拉他的手,从来没有这样过,现在暴露了,他倒是会这么撒娇了。 但不得不说,这招也的确打得晏烛有些措手不及,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很快又想起来不太对,连忙缩回手:“你干嘛?” 阿福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不要生气。” 声音并不柔软,还有些不熟练的生涩,不是阿福的语气,而是闻肃尘的—— 或者更准确点说,是闻肃尘在学阿福说话。 晏烛垂眼看他:“你什么都不说,我肯定生气的。” 阿福略一犹豫,还是实话跟晏烛说了。 从他为什么捏出这样一个分神,到他为什么选择继续欺骗晏烛都说了。 他话本就少,又不擅长润色,就算用阿福的嘴来说,也说得干巴巴的。 但晏烛已经习惯了,听完他的话呆愣了好一会,才很轻地问道:“那你把它埋在哪了?” 阿福默了几息才反应过来晏烛口中的“它”指谁,答道:“娘的墓附近,我会定时去祭拜。” 晏烛“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阿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不生气了?” 晏烛自己也说不清楚。 如果闻肃尘只是骗他,他的确会生气,可他的初衷只是不想他难过,尽管后面为了圆这个谎,他又撒了别的的谎,但那些谎言底下涌动的却都不是恶意。 晏烛没办法忽略他的心意对他生气。 但又咽不下这口气。 他小声说:“你赔我的阿福。” 第29章 语气委屈得像是要哭。 阿福顿时无措起来:“我一直在。” “那不一样。”晏烛道。 阿福不知道该怎么答了,他想了一会,迟疑道:“我去找找有没有分开的法子。” 想了半天,竟是想了个割裂神魂的馊主意。 晏烛有点胸闷,但一想这是闻肃尘,又觉得他这么想很合理,想发脾气,可对着这张脸发不出来。 最后他气道:“变回去!” 阿福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见他是认真的,这才起身想去屏风后变换回来,但还没过去,就被晏烛拉住:“就在这,当着我的面变!” 阿福闻言犹豫了一下,但看晏烛沉下脸了,只能妥协。 下一刻,他身量便一点点往上挑,五官也一点点长开。 晏烛直勾勾地看着那张脸上的变化,他这时才意识到阿福完全就是更年幼时的闻肃尘。 闻肃尘没仔细瞒,他也没想那么多—— 虽然主要还是闻肃尘跟阿福性格差太多,他实在很难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晏烛在心里好笑地摇摇头,等闻肃尘彻底恢复了,才又抬眼仔仔细细地看他。 闻肃尘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面无表情的木头样子,只是他平时看上去端庄又一丝不苟,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但这会穿着一件完全不合身的衣服,看上去有点好笑,还有那么一点莫名其妙的亲切。 晏烛低头在乾坤戒里翻了翻,他这边没有闻肃尘的衣服,但闻肃尘那边肯定有。 在看到架子上那一套又一套的弟子服时,他就忍不住皱眉。 “你除了这些,就没别的衣服穿了么?”晏烛道,“披麻戴孝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里头死人了。” 闻肃尘愣了一下,有些为难道:“弟子服很好。” 晏烛当然知道弟子服好,他自己在明心宗时也时常穿,但在宗门和在外头怎么一样? 他皱着眉,想跟闻肃尘解释一下,但刚开口说了一句又觉得哪里不对,愣了一下。 “算了,你爱怎么穿怎么穿。”晏烛从乾坤戒中拖出一套弟子服扔到他脸上,抱着手转向一旁,“我们已经和离了,我管不到你。” 闻肃尘抱着那身衣服,抿了一下唇,没有动。 晏烛余光瞥见杵在那的木头,眉头就狠狠皱了一下。 要是祁然音,他就转头……算了,祁然音根本不会惹他生气,他那么聪明嘴巴又甜,闻肃尘怎么好跟他比! 晏烛抱着手生气不理人,身后人只好先去换衣服,他动作利落,很快就回来了,站在晏烛身旁叫他:“小烛。” 晏烛没有动,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点,瞥见一点深色的衣角时愣了一下,连忙转过头去,就见闻肃尘不知从哪找了一身黑衣穿上了,原本总是一身白的人忽然这样穿,他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 “你不喜欢。”闻肃尘道,也不知是在问,还是在答。 晏烛立刻皱眉:“我没有不喜欢你那么穿。” 闻肃尘抿了一下唇,没有出声了。 晏烛已经习惯他这脾气,要是以前,他大概就跟着闭嘴,做别的事去了,他们两个一直都是这样,但许是和阿福相处的日子在前,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小师兄也不是个完全的哑巴。 他余光扫过闻肃尘的手,正好看见他手指很轻地蜷了一下,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是不喜欢你一直那么穿。” 那几根手指顿时放松了。 晏烛忍不住弯了一下眼,但很快又意识到闻肃尘可能在看他,连忙又收起笑意,问他:“你怎么会带这衣服在身上?” “偶尔会用到。”闻肃尘解释道。 至于什么时候用得到,又是没说。 晏烛有点胸闷,听这意思他居然还不是第一个看到的。 这想法着实有点无理取闹,他忍了忍没说出来,但情绪还是挂在脸上了。 闻肃尘看着他:“你不喜欢。” 晏烛顿时没忍住踢了他一下,踢完又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又转过身去,继续生闷气。 “小烛。”闻肃尘叫他,“你不喜欢,我去换。” “不准!”晏烛没有看他,但出声拦住了。 闻肃尘有些看不明白他了,皱着眉想了一会,又试探着问道:“换别的颜色?” 晏烛瞥他:“你觉得我是不喜欢你的衣服?” 闻肃尘垂下眼,没有回答,但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晏烛胸闷,他可不记得自己是那么无理取闹的人。 此时此刻,他油然生出一种自己跟闻肃尘和离真是离对了的感觉。 不然再过几百年,他肯定要被这个人气死! “我是不喜欢你!”晏烛气道,“你把阿福还给我!” 闻肃尘皱眉:“你想让阿福做什么?” “我不要他做什么,我的阿福嘴巴可甜了,没你这么气人!”晏烛说完,更气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一变回原来的样子就木头了! 闻肃尘垂着眼站在一旁看着晏烛。 他实在不擅长用这个模样去哄晏烛。 他是晏烛的师兄,是他的丈夫,他要做的就是满足晏烛的要求,给他最好的生活和资源,他应该是一个强大且值得晏烛依靠的人。 但晏烛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人。 闻肃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抱歉。” “不准你道歉。”晏烛道。 闻肃尘便彻底没话他,他又想了想,还是重新变回阿福的模样,蹲到晏烛跟前,小声叫他:“师父。” 往常这时候,晏烛就会摸摸他的头了。 但这次晏烛没有。 他皱眉看着蹲在跟前的人,这次没再惯着,而是直接叫道:“闻肃尘。” 闻肃尘整个人就僵住了。 他以前听弟子闲聊八卦时说被父母师长叫全名时会脊背发凉,明明没做错,但就是有一种想当场跪下认错免得挨揍的冲动。 那时候闻肃尘不懂,但此时却感同身受了。 晏烛从来不这么叫他。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闻肃尘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只是他不像那些弟子那么熟练,感觉到了也不知该做什么,只能直愣愣地杵在那,徒惹人生气。 晏烛也的确更生气了:“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变成阿福我就不会生你的气?你这不是在哄我,是在逃避。” 闻肃尘立刻又变了回去。 “没有。”闻肃尘解释道,“想你开心。” 晏烛这才转回身去看他。 闻肃尘低着头,神色认真,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晏烛已经能感觉到他的歉意。 可他并不想闻肃尘跟他道歉。 至少这件事不想。 “其实我们真的不合适。”晏烛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闻肃尘脸色微变,但他没有反驳,而是说:“我签了和离书。” 言下之意就是他没有束缚着晏烛,晏烛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晏烛闻言问他:“你自己就没有想法吗?” 闻肃尘没有回答。 晏烛说:“你很无趣。” 闻肃尘点头,他的确无趣。 晏烛又说:“你在床上只会两个姿势。” 闻肃尘脸上顿时僵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晏烛,有点怀疑里刚刚听错了。 晏烛是……因为那事才跟他和离的? 他的震惊太过直白,以至于晏烛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行吗?”晏烛问道。 闻肃尘没说话,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晏烛感觉他好像在怀疑人生。 要照着话本里的发展,小师兄现在就该证明自己了,但偏偏他又不是那种人,所以这会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疯狂欲言又止的状态。 憋到最后,他只憋出来一句:“我以为你喜欢。” 晏烛刚想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顿时耳根一热:“那是因为你……” 你什么,说不下去了。 但闻肃尘也明白了,耳根罕见地浮起一层薄红,原本的慌张也消失了大半。 “你可以说。”闻肃尘道。 法器,灵兽,天材地宝,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饰,听话的徒弟,帮忙的弟子,甚至是想让他去学床上的功夫。 想要的一切都可以说。 但晏烛从来不说。 “我说过。”晏烛看他,“说过很多次。” 他经常说,换个姿势,闻肃尘也的确听了,但换来换去就那么两个姿势。 等做完了,他又经常累得直接睡了,没什么机会说。 下了床再去提,又怪怪的。 “而且你也只会在床上做。”晏烛道。 闻肃尘有点疑惑:“不该在床上?” 他疑惑得真情实感,以至于晏烛都噎了一下。 第30章 他真的很想跟闻肃尘说床事花样多了去,让他多少去学点,但又觉得这样像在带坏他,最后只能瞪他:“你修炼碰上不会的事都知道要看书,怎么这事就不会呢!” 闻肃尘默了默:“没有不会。” 晏烛皱眉:“所以你在怪我没和你说。” 闻肃尘立刻摇头。 但事至此,他再不明白他跟晏烛之间的问题就是蠢了。 闻肃尘在晏烛身旁坐下,目光落在他脸上。 师父师娘当年是修仙界有名的神仙眷侣,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恩爱”,更是因为他们模样也生得好,站在一起如檀郎谢女,一双两好。 晏烛作为他们孩子,继承了两人所有优点,更是生得绝世无双。 若不是当年的事,他应当也是少年成名,受到千千万万人追捧,可现今修真界提起他,不是明心宗掌门的独子,便是降雪仙尊的道侣,除了这张脸,好像他什么都没有了。 可闻肃尘清楚,晏烛就像天上的明月,若不是跌落泥潭,又怎会被捧到他身旁? 闻肃尘知道自己是配不上晏烛的。 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连那把人人称颂的本命剑都是晏烛的灵宝所化,他只能不断修炼,不断精进修为,直到能把世上所有东西都捧到晏烛面前为止。 他曾经也想过向晏烛表明心迹,和他像一对寻常道侣那样恩爱地过日子,但他又怕晏烛拒绝,怕晏烛会被吓跑。 那不如再等等。 他扮做阿福,其中也搀着许多自己的私心。 他想知道怎么跟晏烛更好地相处,怎么让晏烛开心,怎么让晏烛喜欢自己。 但他发现他怎么也学不来阿福那些招数。 那不如再等等。 他总想着等。 等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晏烛时,强大到可以给晏烛世上所有好东西时,他就可以跟晏烛表明心迹。 但等真站到了高处,成了其他人口中天下第一的降雪仙尊时,他又发现身上的担子太重,明心宗的担子压在他身上,修真界的安危压在他身上,如果他跟晏烛表明心迹,那这担子多少也要落到晏烛肩上。 于是他又在等。 等明心宗出现一个更合适的接班人,等修真界再多出几个大能,等到他能从这些担子中脱身的时候,他就可以用上。 结果等了又等,等了那么多年,最后在阿福那里学了那么多东西,却一次也没有用上。 不怪晏烛怨他。 不怪晏烛跟他和离。 “小烛。”闻肃尘轻声叫他,“我……我……” 他想将那些话一句一句地说给晏烛听,但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 现在在晏烛面前的,甚至不是他的本体,而是和阿福同一个分神,但那些话阿福说得出口,他却说不出。 他已经习惯了沉默。 “抱歉。”闻肃尘道。 除了这两个字,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晏烛这一次没有生气,他看着闻肃尘,像是看到了记忆里熟悉的影子。 “我娘最后那十几年,很不爱说话。”晏烛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说道,“不跟我说,也不跟别人说,只有心魔起的时候才愿意开口。” 尽管说的都是些让晏烛难过的、恶毒的话。 闻肃尘点头:“知道。” 晏烛又说:“她也不喝药,你跟爹找来的那些药,其实她都没有喝。” 这闻肃尘倒是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 他记得师娘的问题并不像晏烛那样难解决。 那些药都是他们特地寻来可以提升潜力的宝药,只要按时服用并辅以修炼,境界是可以慢慢回去的,心魔虽说难解决,但也总有办法。 “她说苦。”晏烛低声说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回答。 他那时不理解,只要能活下去,能继续修炼,娘就可以离开葳蕤峰,去做想做的事,就这么一点苦而已,为什么不能吃? 但他不敢问,只能准备很多很多的蜜饯,像娘亲小时候哄他吃药一样哄着娘。 但娘依旧不愿意喝,无论是清醒的时候,还是不清醒的时候。 晏烛说道:“后来她走了,我想收拾一下她的东西,却发现没什么好收拾的了。” 更准确地说,是除了一些衣物,就只剩下一些很多年前留下的物件。 看过的书,写下的随笔,收藏的宝贝,甚至她用过的本命法器。 “那些东西都放在一个箱子里,箱子很干净,但我感觉它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我也不知道是寄灵人偶打扫的,还是我娘偶尔会去摸摸那个箱子。”晏烛道,“我看到那个箱子的时候才明白,她为什么不喝药了。” 因为她已经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想见的人,也没有想做的事。 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只剩下她的儿子。 可她是儿子的噩梦和灾难。 “她把我交给你了。”晏烛看着闻肃尘。 他的语气其实很淡,淡得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小事,但闻肃尘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委屈。 不是他对情绪感知有多敏锐,也不是他多了解晏烛,而是一种直觉,只要提到师娘的事,晏烛就会委屈。 但闻肃尘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他愣愣地着晏烛好几息,才低头在乾坤戒中翻了翻,在里头翻出一株灵植递给他,说:“前些日子得的。” 但晏烛没有接,他看着那株草,莫名有点想笑。 因为这荒诞的一幕。 因为闻肃尘这么做的原因。 他又继续说:“娘每次发完病,就会抱着我,跟我道歉,哄我。”他说着,又抬眼去看闻肃尘,“有时候我觉得你跟爹很像,但现在我又觉得你跟娘很像。” 他娘被割掉喉舌,小师兄没有学会说话。 所以遇到事,小师兄从来不问,也不知道可以问,只会暗暗地猜,然后去做。 但他也不比小师兄好。 他也没有学会。 他已经习惯了什么都不说。 他不想看见娘哭。 他怕小师兄不悦。 不想看见娘不耐烦。 怕小师兄没了耐心。 不想听见娘那些让他难受的话。 怕小师兄说出些让他难受的话。 所以他们对着彼此时总是自认为善解人意地沉默着,期望对方可以主动说点什么,要求什么,并且不要为自己做不到而不开心。 但人和人相处并不该是这样的。 晏烛和祁然音相处时,会和他抱怨,抱怨闻肃尘不说话,抱怨新得的灵植不好种,抱怨新来的弟子在背后说他坏话,祁然音也会跟他吐槽,吐槽新的情人那方面不够厉害,吐槽想买的法器被人抢了,吐槽一起闯秘境时遇到个傻逼。 所以祁然音知道了他的道侣是个哑巴,知道他又得了新的灵植,会偷偷去帮他教训一下新弟子。 他也知道祁然音又换新情人了,知道他又去了新的秘境,也会去问问师姐能不能帮忙炼一个差不多的法器。 有时候他们也会吵架,最生气的时候,晏烛曾经跟祁然音说过讨厌死你了,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你,气得祁然音转头就走。 他走了,晏烛又后悔,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让祁然音消气。 不过祁然音没有给他纠结的机会,第二天就抱着新买的法器去了焚雪峰跟他道歉,他说自己有些话说重了,又说晏烛不该说那种话。 那法器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是个会发光会叫的小玩具,放在晏烛的院子里当装饰里刚刚好,是晏烛会喜欢的东西。 晏烛便也抱抱他,说了一句对不起,又学着他那样找了一个法器跟他道歉。 那次之后,晏烛就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知道道歉的时候要准备对方喜欢的东西。 但他对闻肃尘一无所知,闻肃尘会告诉他要出门,去做什么,去多久,但回来后却从来不和他说遇到的事,认识的人,就连给他的那些天材地宝,只要他不问,闻肃尘也不会和他解释那些有什么用。 他和闻肃尘也从来不吵架。 他不会对闻肃尘生气,闻肃尘也不会对他生气。 晏烛曾经想过,可能是因为他和小师兄感情很好,所以才不吵架的。 但后来他才发现不是那样,不吵架是因为他们对彼此没有任何的期待和要求。 他不会因为闻肃尘不做什么而抱怨,闻肃尘也不会因为他做了什么而不满。 不在意,不介意,所以也不会生气。 他们说是夫夫,却过得好似一对陌生人。 他嘴上说着闻肃尘无趣,但那么多年了,他都没有意见,怎么忽然就有了呢? 还不是因为他忽然介意了。 他开始对闻肃尘有期许了。 但闻肃尘学不来他想要的那些东西。 他喜欢闻肃尘。 但他们的确不合适。 第31章 晏烛接过那株灵草,将它收进了乾坤戒中,说:“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和离也不完全是床、床上的原因,你不用在意这个。” 闻肃尘看着他:“那是为什么?” 晏烛不敢说,他怕闻肃尘听进去了。 他怕闻肃尘真的去学着改变。 他怕闻肃尘听进去了,却没听懂。 小师兄就是个缺情少爱的木头人,可能他这辈子都无法明白他想要的东西。 他不想要一个逼着自己每天说话的小师兄。 不想要一个逼着自己去学那些让他羞耻的东西的小师兄。 不想要一个强颜欢笑的小师兄。 不想要一个假装爱他的小师兄。 最最不想的,是日复一日地逼迫自己后,开始讨厌一切源头的小师兄—— 他不想小师兄讨厌他。 “没为什么。”晏烛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指有些不自在地转着手上的乾坤戒,“反正都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不肯说,闻肃尘也没再问,两人便又这样沉默下来。 晏烛以为他们会和之前那样,沉默地开始做自己的事,然后等到有一件新的什么事出现,搅散他们的状态,然后两人就继续去做别的事。 但这次没有。 被闻肃尘抱住时,晏烛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有些懵地叫了一声“小师兄”,却没有做下一个反应。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其实就算在床上,闻肃尘也很少抱他。 闻肃尘身量高,肩背宽阔,但肌肉并非贲张骇人的疙瘩,而是流畅地覆盖在骨骼之上,匀称而协调。在床上时他的汗水会沿着宽阔的胸膛和沟壑分明的腹肌滑落,每一次动作都带着力量的美感,像是一头凶猛矫健的猎豹。 但现在这样抱着他,那些如块垒般的肌肉又像一座小小的宫殿包围着他,有他最喜欢的味道,让他生出一种温暖的安全感。 和娘的怀抱不一样。 和祁然音的怀抱也不一样。 是只属于闻肃尘的怀抱。 犹豫了一下,晏烛还是没有回抱他,只是很轻地在他肩头蹭了蹭。 闻肃尘什么都没说,但晏烛知道,闻肃尘是想告诉他,他在学了。 但晏烛还是不满足。 他想听闻肃尘说,想听闻肃尘做更多。 他推开闻肃尘,说:“我们已经和离了。” 闻肃尘闻言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咽回去,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可以再结。” 晏烛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摇头:“重来又怎么样,我们不会有什么改变。” “有。”闻肃尘道轻声道,“我们有孩子。” 晏烛再次愣住,几息后眼中流露出些许茫然,语气带着疑惑:“你做这些,只是想劝我留下孩子?” 这回轮到闻肃尘愣了,他没想到自己的话还能这样听,连忙否认:“没有,只是……会不一样。” 有了孩子,他们之间会变得不一样。 晏烛立刻沉下脸,不悦地看着他。 这是闻肃尘第一次以本来的身份和晏烛提起孩子的事,他知道晏烛不想要,但没想到他反应居然这么大,一时有些无措:“小烛,我没让你留下。” 说完,他见晏烛脸色更难看了,反应过来那话有歧义,连忙补充道:“都听你的。” 但晏烛还是不开心。 闻肃尘有些后悔。 他打一开始就不该提这件事。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他不知道怎么哄晏烛,只能让晏烛眼不见心不烦。 他转移话题道:“我出去找人。”说着也不等晏烛回答,便飞快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晏烛顿时气成河豚,随手抓了个东西就往门口丢。 又逃避又逃避!跟他那个讨人厌的爹一模一样!! 但气归气,找人的事他也得帮忙,晏烛只能绷着脸出去。 却发现闻肃尘已经跑没影了。 他胸闷地回到车里,翻出通讯法器想问问他去哪了,但通讯法器在秘境中不能用。 这车他也没办法驱动。 晏烛只能被迫留守。 闻肃尘是两天后回来的,身边还跟着晏之桃和几个年轻的修仙者,于是晏烛原本要发的脾气只能生生忍回去,先去查看晏之桃的情况。 她受了伤,虽然处理过了,但处理得很粗糙,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 晏烛立刻看向闻肃尘:“怎么回事?” 闻肃尘解释道:“她不肯。” 晏之桃连忙拉住他的手,咬着唇点头:“我急着回来,仙尊已经给我吃过丹药了。” 闻肃尘的丹药自然是最好的,晏烛这才放心下来,又看向晏之桃身后几个弟子,问道:“他们又是什么情况?” “顺手。”闻肃尘道。 晏烛便明白了,八成是碰巧跟晏之桃落在一个地方的。 他扶住晏之桃,轻声道:“先跟我上车,好好休息。”他说着,又看了一眼闻肃尘,“你安置他们。” 说完便带着晏之桃回了车上。 一上车,晏之桃就像整个人被卸了力,靠到了晏烛身上。 晏烛连忙撑住她,皱眉道:“怎么了,你身上……” “叔公——”晏之桃撑着晏烛的肩膀,眼泪开始吧嗒吧嗒掉,但晏烛问她怎么了,她也没答,就是一个劲地哭。 晏烛只好换了个问题:“你进来的时候也被幻境困住了?” 晏之桃点头:“娘教过我怎么解。” 要解开幻境,和修为无关,和心有关,晏之桃自小在和和美美的环境中长大,没什么能让幻境拿捏的,所以跑出来虽然费了点力气,但没有受伤。 她也聪明,知道这秘境情况有古怪,所以逃出来后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用晏烛给他的法器躲起来了。 “后来就遇到那几个人。”晏之桃垂着头,抽抽鼻子,眼泪一直往下掉,“他们是万丈门的弟子,我记得万丈门就在明心宗附近,就跟他们一起走了,他们知道我有您送的法器,就让我帮忙。” 晏烛再想往下问,晏之桃却不说了。 但晏烛又不蠢,晏之桃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什么都写在脸上,他都不用琢磨就知道那几个人肯定欺负她了,八成还动了什么手脚,才让晏之桃没敢说出来。 至于用的什么…… 晏烛低头在乾坤戒里翻了翻,翻出一个盒子来,说:“我去给你煎药,你先休息会。” 晏之桃眼巴巴地看他,点点头,又说:“仙尊那边……” “他会照顾那些人的。”晏烛笑了笑,抱着盒子走了。 那盒子是以前应云仙给他的,里面有可以压制蛊毒的丹药,让他碰上危险就吃,先压制住再去寻解法。 他不知道晏之桃身上是什么情况,也不敢贸贸然提出来,只能把这丹药化开,假装是煎出的药让晏之桃喝下。 晏之桃喝完没什么反应。 想了想,晏烛又从乾坤借中翻出来一个手镯式样的法器,语气温和地解释道:“这是小师兄给我做的,能加快身体的恢复,你要养好身体,不然舅舅会担心。”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只镯子戴到了晏之桃手上,几乎是镯子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晏之桃便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脑袋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嘴里吐出痛苦的呻吟。 晏烛连忙过去,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 晏之桃没有回答,但晏烛已经明白了。 就见晏之桃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只眼睛。 居然是这种控制人的邪术。 晏烛皱起眉,连忙又掏了几件法器戴在晏之桃身上,将她身上的邪术压住,这才气冲冲地出去了。 就见那几个人已经被闻肃尘捆上了,看见他来,连忙求饶,说他们只是想自保,怕晏之桃不帮忙才对她下手的,根本没想伤害她。 晏烛皱眉:“那她身上的伤呢?” “不是我们!是妖兽!!”其中一个弟子连忙解释道,“你看就知道了,真不是我们做的!!” “我当然知道是妖兽。”晏烛道,“我是问你们,为什么只有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却没事?她身上可有不少法器。” 那些人又开始说是晏之桃心善,保护了他们。 晏烛皱眉听着,一句话没说,但看表情就知道,他一个字都没信。 那些弟子只能又转头去求闻肃尘,但话术却变了,说的是万丈门和明心宗交好,他们每年给明心宗上供不少东西,他们掌门跟闻天仞也是好友,求闻肃尘放他们一马。 晏烛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但同时心里又浮出一点担忧。 如果是他爹来处理,这件事绝对会大事化小,他那个人是最在意名声的,放了,再说两句训诫的话,到时候传出去大家都会说他为人宽和,引导小辈向上,是当之不愧的楷模,至于自家人受的委屈,给点补偿就好。 第32章 闻肃尘作为他的徒弟,他的接班人,行事作风会不会和他一样? 晏烛知道自己这么怀疑小师兄有点过分,但他从来没管过门派内的事务,并不熟悉闻肃尘处理这种事的作风。 “他们给小桃下咒。”晏烛说着,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是邪术。” 闻肃尘看了他一眼。 晏烛立刻心虚地撇过眼,但只是几息便又转回去,问他:“你要怎么处理?” 闻肃尘没有回答,而是道:“我自会公正处理。” 晏烛闻言一愣,目光在那几个弟子身上扫过,见他们脸上惧色褪去不少,眉心很轻地皱了一下。 闻肃尘不处理拉倒,他晚点自己收拾他们! 他正想转身回去,就见闻肃尘拿出一个法器来,那东西是个捕兽笼,用来活捉妖兽的。 晏烛便猜到他的想法,有些不确定道:“以牙还牙?” 闻肃尘点头,又说:“那邪术用不得,你且想想别的。” 晏烛便思考了一下,很快想到了一样东西。 他低头在乾坤戒中翻了翻,翻出一瓶丹药来,递给闻肃尘,解释道:“这是我用食人花做的,吃下的人要是动了坏心思,脑袋就会像被虫子啃噬一样剧痛无比。” 那几个弟子听见这话,都是脸色一白,连忙开口想求饶,但还没出声,就被闻肃尘下了禁言的禁制。 晏烛立刻去把晏之桃扶出来,让她看着那几人被妖兽咬出一样的伤口,又将那瓶药给她,让她喂那些人吃下,这才带着她回车上。 解除邪术需要花点功夫,但有闻肃尘在,不需要晏烛操心。 等晏之桃恢复,躺下休息后,已经过了大半天。 秘境中没有日夜,晏烛只能通过计时的法器判断秘境外应该是黑夜。 他确认了一下晏之桃没事,这才离开马车,去找闻肃尘。 他这会正坐在火堆旁,低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晏烛走过去看了一眼,就见他在雕一截木头,大约是要做什么法器。 他在闻肃尘身旁坐下,轻声道:“谢谢。” 闻肃尘手上动作一顿:“不用。”他说完,手上的动作又继续,只是嘴没停,“你以为我会放过他们。” 陈述的语气让晏烛心虚。 他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又连忙找补了一句:“如果是我爹就会这么做。” 闻肃尘没有反驳,只是继续雕着手上的木头,直到雕完了,简单描画几笔后递到晏烛面前,晏烛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法器,只是个木头人玩具,胖乎乎的,简单的五官眉眼和晏烛有几分相似。 晏烛疑惑地看向他。 闻肃尘拿出另一个木头人来,也是个胖乎乎的小人,但手艺明显粗糙许多,连五官都看不清楚。 “之桃做的。”闻肃尘解释道。 刚刚解除邪术的时候,晏之桃没事干,就一直在捣鼓这个,说要送给闻肃尘。 她的手艺不好,雕出来的只能说勉强有个人样,但她还是乐呵呵地说这是晏烛,一会要送给他。 闻肃尘觉得那小人很丑,但他觉得晏烛应该会喜欢。 晏烛喜欢,那他也可以做一个。 “我再刻几个阵法,可以做替身。”闻肃尘道。 一份随手玩乐的小礼物顿时变成一个法器。 晏烛拒绝了:“这样就好。” 他手指摩挲着那个小木人,眼中泛起笑意。 闻肃尘没猜错,晏烛的确很喜欢。 他心下稍定,又说:“你喜欢,我再做。” 晏烛摇头:“这个就够了。” 闻肃尘又道:“我跟师父不一样。” 晏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刚刚的事,有些愧疚:“我不该误会你。” 闻肃尘却是摇头:“你没想错。” 如果换作门内弟子,他的确会这么处理,他是明心宗掌门,必须要考虑到宗门麾下的小门派,处理太重肯定会让他们心生意见,所以只能大事化小,再给受伤的弟子补偿。 但晏之桃是晏烛的亲人,她受委屈了,晏烛必然不开心。 不就是被人骂几句,顶多师父到时再罚他,无所谓。 “我和师父不一样。”闻肃尘又重复了一遍。 晏烛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闻肃尘声音放轻了一些:“小烛,不和离,好不好?” 第21章 晏烛其实没想过闻肃尘会和他直说。 这于他的确是很大的进步了。 但他低着头,没有应。 对闻肃尘而言这便是无声的拒绝了。 他也没再追问,而是道:“去休息会,我让纸人传信给他们两个,很快会跟着过来。” 晏烛摇头:“小桃在睡。” 里头也有张榻,但晏烛不想睡,所以才出来的。 闻肃尘道:“再给你一辆?” 晏烛又摇了摇头。 闻肃尘便不再说了,拿了张毯子给晏烛,然后坐到一旁去,闭着眼开始打坐。 晏烛便裹着毯子在一边坐着。 刚刚出来那会他的确不困,但这会被火一烤,困意便来了。 他有点懒,不想动,干脆抱着腿将脸埋进膝盖里,别别扭扭地准备眯一会。 他想着真睡着了,闻肃尘也会抱他找个舒服的地方躺着,所以并不担心。 但等他睡了一会,因为没坐好往旁一倒,整个人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他却发现闻肃尘根本没管他。 晏烛看了一眼计时法器,发现过去一个时辰了,他又转头去看,就见闻肃尘还在打坐,而且表情有些……隐忍? 晏烛疑惑地起身过去,走近了才注意到闻肃尘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看这模样,像是在受什么煎熬似的。 晏烛皱起眉,想回忆一下闻肃尘是不是受了伤或者得了病,但闻肃尘从来不和他说这些,他也无从想起。 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让他有些沮丧,甚至想扔下闻肃尘在这回去睡觉算了,反正他不愿意说,就是不想他关心的意思吧?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晏烛便裹着毯子在他身旁坐下了。 以闻肃尘的修为自然不需要他护法,他就是想守着。 但守的时候也犯困,坐了没一会,他眼皮就又开始打架,世界朦朦胧胧的,好似在旋转。 晏烛从乾坤戒中掏出一颗薄荷糖吃,是以前用来整蛊祁然音的,超级冰凉版,进口的瞬间他就被辣醒了,瞪着铜铃似的眼睛坐在一边,像只守夜的猫头鹰。 闻肃尘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这副模样,愣了一下:“怎么?” 晏烛转头看他,眼神有些哀怨,但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闻肃尘便也没细问,垂着眼坐在那没动。 晏烛拿了个帕子给他擦去额头的细汗。 他什么都不说,反倒让闻肃尘有些忐忑,直到晏烛擦完汗,他才轻声开口:“一点小事。” 晏烛看他:“你以前不爱说废话。” 闻肃尘便又沉默了。 晏烛把帕子塞进他手里,便裹着毯子起身准备走了。 闻肃尘连忙叫住他:“明心宗出了点事。” 晏烛脚步一顿,转头看他:“很严重?” 闻肃尘摇头:“有点麻烦,不能分神。” 晏烛便点点头,其实他还想问不能分神跟你流那么多汗有什么关系,但闻肃尘不说,他也不想问了,又点了一下头便回去睡了。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等醒来的时候,祁然音跟空浮已经回来了,都在屋里坐着喝茶。 晏烛见状连忙起身,顶着有些乱的头发过去,问道:“你们两个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祁然音笑了笑,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点点头,“小桃的情况我们听你徒弟说过了。” 晏烛听见“徒弟”,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有空浮在,他不好跟祁然音说这些,便跟两人聊起晏之桃的情况。 果不然,两人只知道那丫头没什么大碍,但详细的闻肃尘一点没说。 毕竟那就是个哑巴。 晏烛胸闷地解释了一下,见两人都皱着眉,迟疑地问道:“我做得太过火了?” 祁然音摇头:“就是觉得宗门之间的关系麻烦得很,等出去了,万丈门的人肯定要找你麻烦,要不你跟我回祁家躲躲算了。” 空浮嗤了一声:“直接把他们杀了一了百了,反正在秘境里发生的,没人知道。” 晏烛也知道空浮说得在理,他误会闻肃尘不会帮忙的时候,的确这么想过,但是闻肃尘帮晏之桃出气了,他反而舍不得闻肃尘为难了。 想到这,晏烛又想起昨晚的事,虽然知道在秘境中无法和外界沟通,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明心宗最近有什么事吗?”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连祁然音都愣了一下:“你才是明心宗的人,怎么反倒来问我们?” 第33章 “我很少出门,你又不是不知道。”晏烛道,“我是指外头。” 祁然音无语,但还是回答道:“哪头都没事,有降雪仙尊在能出什么事?” 晏烛便忍不住跟着想,是啊,有小师兄在能出什么事? 于是他不再提这事,而是问起他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两人也大致说了一下,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人修为都不低,在这幻境中基本遇不到什么危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帮忙找人。 晏烛听完和两人道了谢,又说:“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小……我还有车。” 空浮却是摇头:“哪有那么金贵,随便找个地方躺躺就行了。” 晏烛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起身走了。 等门关上,祁然音才摇摇头:“你们两个的借口都好拙劣,以他的境界就是几年不睡觉都无所谓。” 晏烛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那总比直接说我要跟你聊聊,让他先出去好吧?” “那可说不准。”祁然音道,“你这么说,倒显得和他很生疏似的,你先前分明也没有这样,这是怎么了?” “因为小师兄也在这。”晏烛道。 祁然音一时没反应过来:“仙尊也在?他什么时候来的?是特地来救你的?” 晏烛摇摇头:“他一直都在,就是阿福。” 祁然音面露茫然,显然他也没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晏烛只好把事情大致跟他说了一下,听得祁然音叹为观止,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真不打算跟他和好?” 问完就被晏烛瞪了一眼。 祁然音嘿嘿一笑:“好了,不招你,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没怎么打算。”晏烛道,“尽快出去,然后把孩子拿掉,云仙说拖得越久越不好。” 祁然音朝他竖了个拇指,不忘初心。 竖完他又觉得不对劲:“如果真像你说的,仙尊想挽留你,那他就不会放你出去,只要拖过了日子,让你拿不掉孩子就行了。” 晏烛摇头:“小师兄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他也知道我的脾气,我说要拿掉,就算月份大了也不会手软的。” 祁然音无奈,连闻肃尘都劝不动,看来晏烛是真的铁了心,他也不再开这口,而是说道:“秘境都是有固定的开启和关闭时间的,一般来说,在时间到来之前我们都没有办法出去。” 晏烛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问道:“那不一般的情况呢?” “不一般的情况就是这个秘境容不下你了,要把你赶出去就会提前开门。”祁然音解释道,“比如你在里头疯狂地杀灵兽、采灵草,破坏这里的物候,秘境为了自保就会把你扔出去。” 晏烛了然:“有你们在,这事不麻烦。” 祁然音无语,想说你起码搭把手,但仔细想想,就晏烛那点战斗力,帮不帮好像也就那回事,便也不提了。 “我去跟他们说说。”祁然音道,“既然要做,就得分头行动。” 晏烛点头:“等小桃醒了,让她也跟着你们去。” 这祁然音倒是没有意见,点点头:“我去跟空浮说,你自己跟仙尊解释。” 晏烛不解:“为什么?” 祁然音想给他翻白眼,降雪仙尊想留下孩子,他还巴巴跑去说你媳妇为了拿掉孩子需要你努努力,这不是找抽吗?他才不去干这种蠢事。 晏烛也反应过来了,尴尬地笑了笑:“行,我自己去跟他说。” 说完也跟着起身出去了。 闻肃尘跟空浮两人分别坐在两头,谁也没说话,气氛好像有点微妙。 晏烛不知道空浮有没有察觉什么,连忙过去拉着闻肃尘往一边走:“有事和你说。” 闻肃尘跟着走了几步,看他有走远的意思,便提醒了一句:“他不想听,就听不到。” 晏烛:“……” 摸摸鼻子,“噢”了一声:“那你也不准听他们说话。” 闻肃尘没回答,这就是答应了。 晏烛这才把祁然音跟自己说的那些提了一下,问闻肃尘是不是这样。 闻肃尘点头,不用晏烛再说也明白他想做什么了:“你想快点出去。” 晏烛点头,随便扯了个借口:“我担心小桃。” 闻肃尘却道:“你想出去吃药。” 晏烛便不说话了。 否认像是他愿意留下孩子,肯定闻肃尘说不定会不开心。 但闻肃尘却只是淡淡说了一个“好”字,好像当初签下和离书时那样。 晏烛闻言抿了一下嘴,小声嘟囔道:“你不会后面后悔吧,就跟我们和离一样。” 明明不想,但还是答应了。 闻肃尘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自然也包括他想要尽快拿掉孩子的心思。 至于后悔,那肯定是会后悔的。 以后每每想起这件事,他都记得是自己亲手送晏烛出去,加快了这件事。 晏烛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有一块地方软了一下,但他什么都没说。 “等以后。”晏烛低下头,很轻地说出了一句比这还残忍的话,“你找别的道侣,就……” “小烛。”闻肃尘冷冷的声音落下来,盖住了他后面的话,“不会。” 晏烛咬住下唇,不说了。 两人之间又陷入一阵沉默,直到祁然音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们说完了吗”,晏烛才转过头去:“说完了,他同意了?” 祁然音挑眉:“废话。” 晏烛点头,跟闻肃尘一起走过去,和他们一起讨论后面的安排。 按理说直接分散一人一个方向是最简单的办法,但晏烛的战斗力,其他人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如果再加上小桃,那更是互相拖后腿。 “但我可以去采灵草,这也算吧?”晏烛道,“这我可是专业的,而且我还有很多法器。” 闻肃尘却是摇头:“你跟我,或者留守。” 晏烛顿时皱眉:“我能帮上忙!” 祁然音也道:“只是采东西小烛没问题。”他说完,又叮嘱晏烛,“但你要万分小心,如果碰上妖兽就立刻跑,要按时回来休息,不管怎么样,安全第一,听见没有?” 晏烛乖巧地点点头。 空浮也道:“要实在跑不掉,就动动脑子,能躲就躲,再趁机逃跑,你身上法器那么多,那些妖兽伤不到你,但也别逞能。” 两人把该说的都说了,到了闻肃尘这,一句词都没了。 他本就话少,这会更是不知道该嘱咐点什么,最后只说了三个字:“别乱来。” 晏烛皱眉:“我不是乱来的人。”他说着看向祁然音,“是不是?” 祁然音点头。 晏烛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也就是跟闻肃尘和离了。 但这话他不敢说,只能转移话题:“小桃呢?” “她想跟谁就跟谁。”晏烛道,“她这趟是出来历练的,跟着你们就当攒攒经验,这机会可不多。” 以他们三人的能力,再带一个拖油瓶没什么压力,便点点头。 祁然音道:“不过我们会去得比较远,有时候几天不回来,如果你担心她,就让她跟你一起。” “她跟着你们可比跟着我安全。”晏烛说着皱起眉,“要是有什么法子联络就好了。” 但秘境中规则复杂,除了一些特殊的法器,着实是没找。 “有。”闻肃尘却忽的说道,“晏家的玉。” 晏烛闻言一愣,翻出那块玉佩来。 这玉是很小的时候娘亲给他的,他就知道是晏家送来的,晏家每个族人都有一块,他还以为这就是个身份象征,就好像明心宗弟子每人也有一块自己的腰牌,正面就是“明心宗”三个字,背面是弟子的名姓归属,能证明身份,除此之外也不能做什么了。 祁然音也凑过来看了看,点点头:“这应该是用血炼的,的确可以。”他说着,从自己腰间取下一块腰牌,和晏烛那块样式不同,但用途一样,是祁家的象征,“我家这个也可以,用血脉做引,在秘境内也能沟通,秘境外的虽然不行,但能通过这块腰牌确认我的生死。” 晏烛顿时高兴:“那有小桃跟着的人,就能联系到我!” 闻肃尘没说话,递了个小法器给他。 晏烛疑惑地看他,闻肃尘也没解释,自己挑了个方向,说过两天回来就走了。 其他两人见状也走了。 晏烛这才研究了一下那法器,通讯用的,但不是那种多人用的,而是一对一的。 他想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 他跟闻肃尘虽然没有血缘牵引,但他们有道侣契。 他把东西收起来,又翻出法器来带好,便往没人去的方向走了。 他一开始还很谨慎,都要再三确认附近没有妖兽的气息才敢往前走,但后面上头了,就没管那么多了。 而事实证明,闻肃尘某种程度上来说比祁然音更了解晏烛。 第34章 他没怎么出过门,更是没有闯秘境的经验,所以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猛”,尤其在他偶遇一只妖兽并成功用闻肃尘给的法器把妖兽干掉后,更是膨胀得没边,并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在这秘境里横着走,后面看见妖兽也不再躲,而是会主动攻击。 所以两天后回到马车,看见晏烛杀掉的几头妖兽,祁然音说不崩溃是假的。 他拉着晏烛一边仔细打量确认他没受伤,一边骂他莽撞。 晏烛还乐:“我一点伤都没有,你也太小看我了。” 祁然音气得直跳脚:“那是因为这些都是小货色!要是碰上兽王我看你怎么办!!” 结果他一语成谶。 这次再分开,晏烛带上了晏之桃,虽然看在小孩的份上他谨慎了一点,但跟祁然音想要的小心谨慎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何况晏之桃也不是个多安分的,完全就是俩牛犊子碰一起了。 两人这回是换了个方向跑的,是闻肃尘之前去过的,一路上的妖兽几乎都被他杀完了,安全得很,因为这个,两人也没那么警惕,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去捡,直至来到一片花田。 那一整片花田都是灵植,还是晏烛从来没见过的,他立刻拿了个口袋给晏之桃,让她帮忙把这些全薅走。 结果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惊醒了沉睡在这花田中的妖兽。 那妖兽起初只是小小一只,看着像只巴掌大的密封,晏烛还跟晏之桃说这点大小拿个碗就扣住了。 结果话音刚落,那妖兽身形就暴涨几十倍,身上也散发出可怕的威压。 这大概就是祁然音说的,兽王。 晏之桃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甚至有点腿软,哆哆嗦嗦躲到晏烛身后,小声说:“叔公,我们快跑。” “应该跑不掉吧。”晏烛笑了一声,往晏之桃手里塞了两个防御的法器,“给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晏之桃虽然很喜欢她叔公,但也知道她叔公是个什么战斗力,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奈何桥。 她觉得叔公不是要给他看厉害的,而是要她好看。 尤其看到他摸出腰间的葫芦,就更绝望了。 她之前看叔公拿这个葫芦浇花! “这种蜂叫回生蜂。”晏烛解释道,“一般的蜜蜂会授粉,让花繁殖,但它相反,是以花的生气为食,会让那个那附近的花草全部枯死,等吃饱了就会再找一片花丛睡觉,进入假死状态,如果它睡觉的地方生气流失,它就会被迫醒过来。” 这也是闻肃尘没解决掉它的原因,因为假死状态的回生蜂几乎无法被感知到,必须要用专门的法器才能找到,所以这种妖兽在市面上也非常昂贵,而他们遇到的这只还是兽王级别的,更是珍贵。 要不是他跟晏之桃这种雁过拔毛的采草手法,它也不会被惊醒。 晏之桃一听更绝望了:“那它现在不是起床气很大?” 晏烛点头:“别怕。”说着便将手中的葫芦往回生蜂的方向用力一抛,“梨花,四十三。” 葫芦“砰”一声,瞬间变成人那么高。 回生蜂见状紧张起来,大概是想先下手为强,扇着翅膀就晏烛冲了过来,却被葫芦狠狠撞了一下,顿时七荤八素地原地转了个圈。 趁着妖兽晕乎的功夫,葫芦轻巧翻身飞到回生蜂头上,紧接着壶身一倾,水柱顿时从小口中溜出来,“哗啦”浇了回生蜂一个透心凉。 晏之桃听着那不断加剧的“嗡嗡”声,想落泪。 这妖兽生气了!他们要死在这里了!! 但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她就看见那只回生蜂居然在哗哗往下流的水柱中倒了下去。 晏之桃:? 她风中凌乱地看着飘回来的葫芦变成一个小娃娃飞回来,蹭了蹭晏烛,嘴里还细细地叫着“小烛小烛”,好一会才回过神:“怎么回事?它它它……” “它叫梨花,是我的器灵。”晏烛拎着梨花给晏之桃看。 晏之桃摇头,指着回生蜂,“我是说那个!” 晏烛恍然:“是黄泉水。” 晏之桃没懂。 晏烛只好解释得仔细一点:“回生蜂靠生气为食,对它来说,死气就像毒药一样,我用黄泉水浇它,它自然受不了。” 晏之桃愣愣道:“你的葫芦里装的是黄泉水?” 晏烛摇摇头,手指点了一下梨花。 梨花立刻会意地转了一个圈,紧接着它身旁就“砰砰砰”出现了三个巨大的斗柜,像是三面墙将它包围了,它就坐在中间,看上去像个帮人抓药的小大夫。 晏之桃好奇地凑上去,发现斗柜上的抽屉都标了号,便随手指了一个,问道:“这个十六是什么意思?” “编号。”晏烛解释道,“里面装的是昆仑山上的雪水,这里每一个抽屉都链接着不一样的地方,梨花可以直接从源头取水。” 所以刚刚倒出来的不是晏烛装进去的,而是真正的、直接从黄泉流出来的水。 晏之桃目瞪口呆:“你这不是个水壶吗?” “是啊。”晏烛奇怪地看着她,“记得你上次乱放火的事吧?我也是用水灭的,那个是妖界的幻泉,虽然没有实体,但也算水,而且不止水,梨花也能装土。” 晏之桃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法器,这……这也是仙尊炼的?” 晏烛摇摇头:“法器的确能链接不同空间来做到一样的效果,但是需要很珍贵的材料,也没办法像这样无限链接,不会有人去做的,我这是天生灵宝。” 听到是天生灵宝,晏之桃又开始觉得暴殄天物了:“那你怎么不要个更好的?!” 晏烛奇怪地看她:“这很好啊。” 他灵根尽毁,无论修炼什么都修不出名堂,但伺候这些花花草草不需要他有多高的修为,也不用他学多难的法术,唯一让他难受的就是有些灵植很娇气,必须要特定的水土才能养活,所以他拿到梨花的时候可开心了。 晏烛解释道:“我不怎么出门,这些都是小师兄出去的时候帮我找的。” 晏之桃还沉浸在晏烛拿天生灵宝当水壶的惋惜里,听见这话,便说:“要是仙尊也有天生灵宝当本命剑,那他得多强?” “小师兄那把就是天生灵宝。”晏烛好笑地看她,“不然锻造那把剑的炼器师怕是早就扬名天下了。” “我以前也听朋友提过。”晏之桃道,“她说不可能,天生灵宝都认主的,想彻底占为己有,除非把主人杀了,不然谁愿意把天生灵宝送人。” “就不能是小师兄自己的吗?”晏烛道。 晏之桃愣了一下:“可我听说降雪仙尊以前用的是别的剑。” “可能灵宝生得比较晚。”晏烛道,“天道发现他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所以连忙给他补了一个。” 晏之桃知道晏烛在瞎胡扯,但不得不承认,这话听着又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合理。 她嘴角抽了抽,正想吐槽一句,就听晏烛又说:“不过那的确不是他的,是我的。” 晏之桃这次没再说惋惜了,天下第一的剑,谁敢说暴殄天物。 她刚刚还说没人愿意把天生灵宝送人,结果现在就惨遭打脸。 “回生蜂全身都是宝贝。”晏烛道,“等出去了让小师兄炼成法器,到时候给你一半。” 晏之桃立刻摇头,她在这场战斗中的参与率为零,不好拿的。 晏烛也没纠结,过去把回生蜂的尸体收起来,便继续蹲下来摘花了。 梨花也没回去,就趴在他肩膀上看他动作,嘴里还细细地叫着“小烛小烛”。 晏之桃有些好奇,拉着口袋过去跟它打招呼,但梨花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只是“噢”了一声,然后指着自己,说:“梨花。” 晏之桃又问了它一些别的,但梨花都只是“噢”一声,理她了,但很敷衍。 正当晏之桃郁闷的时候,晏烛忽然开口解释了一句:“梨花不会说话。” 晏之桃不解:“它不是器灵吗?” “是天生的器灵,所以天生不会说话,我也没怎么教过。”晏烛一边把花往乾坤戒里塞,一边跟晏之桃解释。 主人跟器灵的沟通是不需要用嘴的,他只要想梨花就能明白,梨花的声音也可以直接传到他脑海中,所以他小时候没有教过梨花怎么说话,梨花自己也不是很爱学习的器灵,所以这么多年了,它只会说那么几句话,反正一般也没人会跑去跟它聊天。 晏之桃了然:“所以它现在像一个小孩子。” 晏烛想了想,梨花的心智也的确像个孩子,于是点点头。 晏之桃又好奇道:“那醉袖呢?就是仙尊那把剑。” “醉袖会说话,而且会说很多。”晏烛解释道,“一来是小师兄工作的时候,那些弟子说话,它会在旁边偷偷学,二来它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跟小师兄沟通。” 晏之桃闻言奇怪道:“可它不是仙尊的器灵吗?” 第35章 晏烛闻言一愣。 是了,器灵应该可以直接沟通的,但醉袖每次和小师兄交流,都是用嘴。 他正奇怪,就听晏之桃说:“可能是因为叔公你还活着,所以不能认主吧?那仙尊真的很厉害,用一把没认主的剑修炼到现在。” 晏烛却没答了。 他以前问过它俩,它俩说天生灵宝是可以认两个主人的,只要原来的主人同意。 但醉袖没有认。 因为闻肃尘从来没提过,醉袖也没说过,晏烛一直没觉察到这点,现在被晏之桃这么一说,他才发现哪里怪怪的。 还是说他们私下其实是会沟通的,只是醉袖比较爱说话?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梨花否认了。 脑海中出现一道细细的声音:“没有噢,醉袖是小烛的。” 晏烛皱起眉,将这件事暂时压进心底,开口将还在喋喋不休的晏之桃的话题转走。 等两人闲下来了,他才拿出法器给闻肃尘发了几条消息。 晏之桃见状立刻凑上来,揶揄道:“叔公,你是不是想仙尊了?” 晏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成天想些什么呢?” “不然你一有空就给他发消息。”晏之桃道,“我爹娘都没这么黏糊。” 晏烛无语:“我这两天就给他发了这么一次。” “之前明明也有。”晏之桃道。 “那是报平安的。”晏烛道,“他要是超过六个时辰没收到消息,就会来找我们。” 晏之桃了然,但还是道:“那你现在就是想他了。” 晏烛虚心请教:“怎么看出来的?” 晏之桃就开始说一些她的猜测,大多是她从小话本上学来的,虽然有些离谱,但她语气兴奋又憧憬,听着就是一个怀春少女对爱情的美好向往,可爱得很,晏烛便也没纠正她,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少看点书”。 晏之桃立刻笑嘻嘻说会的。 他们这趟跑出来三天,收获颇丰,回去的时候其他三人也到了,祁然音似乎受了点伤,不过已经愈合了,只是衣服还没来及换。 晏烛立刻上去看他:“怎么了?” “没注意,让九武猿猴甩出去了。”祁然音尴尬地解释道,“被一根树枝伤到的,没什么大碍。” 晏烛闻言笑了:“你还让我谨慎点呢,结果自己犯了这么低级的错。” 祁然音耸肩:“医者不自医,我先去换身衣服。” 晏烛点点头,又去问了空浮两句,这才跑去拉着闻肃尘往偏僻的地方跑。 闻肃尘跟着他走了一段便停下脚步,抬手下了个禁制,问道:“怎么?” “有事问你。”晏烛看他,“醉袖是不是没认你?” 闻肃尘答道:“它很听话。” 牛头不对马嘴的,晏烛顿时明白过来,皱起眉:“为什么呀?它这些年不一直和你相处得很好。” 闻肃尘没答。 晏烛道:“你不说我就去问梨花。” “梨花不知道。”闻肃尘道。 “但梨花可以问醉袖。”晏烛道,“醉袖肯定跟梨花说。” 闻肃尘摇头:“他不会说。” 这就是两人商量好了的。 晏烛顿时急了:“那可是你的本命剑!你能不能上点心?!” “醉袖很好。”闻肃尘道,“别担心。” 晏烛怎么可能不担心,但闻肃尘不想说的事,他也撬不开他的嘴,到时候他糊弄几句晏烛也发现不了。 他只能去问祁然音。 但祁然音也不知道。 天生灵宝本就罕见,他跟闻肃尘这种情况更是珍稀,毕竟大部分人生来就一件灵宝,晏烛有两件完全就是撞大运,更别说他还愿意送人。 大部分天生灵宝易主都是原主人死亡,灵宝无主了才能认新的,鲜少有认两任主人的。 于是事情又转回了闻肃尘身上。 晏烛是真的担心闻肃尘,既然闻肃尘不说,他只能等回去了,找个机会把醉袖抓来,让梨花去问。 不过他也没就此放弃从闻肃尘那得到回答,第二天就要去找闻肃尘,结果祁然音说人已经走了。 晏烛顿时气得跳脚。 又逃避又逃避!! 他只能等下一回再说。 他们一般就出去三两天,然后回营地休息个半天一天再出去,晏烛也是这样,在外头跑了两天便往回赶,本来想去堵闻肃尘的,结果闻肃尘比他回来得还早。 晏之桃这回是跟着闻肃尘去的,听见他询问,便答道:“仙尊沐浴去了,应该在溪边。” 晏烛便去找他了,一靠近就看见闻肃尘泡在水里,一头长发散落在水面上,晃荡的水下看不清晰,但水上的结实流畅的肌肉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场面他都看习惯了,但在外头却是头一回,可能是多了点野趣,让晏烛耳朵莫名有点发烫,抬手揉了两下,这才走过去叫了一声:“小师……” 话还没说完,闻肃尘忽的伸手拉了他一把,晏烛被拉了个措手不及,直接“扑通”一声摔进了水里,整个人顿时成了落汤鸡。 要是祁然音做这事,晏烛会觉得很正常,骂他两句就跟他玩到一起了,但闻肃尘可不是这种人。 晏烛气道:“你做什么?!” 闻肃尘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一点,垂眼看他:“想问醉袖的事?” 晏烛这时才发现他身上很凉,也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长发湿漉漉地贴在他脸上,像是一根勾勒着他轮廓的笔,水珠从他额头一片阴影中蜿蜒地往下流,滑过高挺的鼻梁,最终在鼻尖缓缓滴落,“啪嗒”落到晏烛脸上。 也是凉的。 大约是他背着光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的关系,晏烛总觉得现在的闻肃尘有些阴沉沉的,让他感觉很不习惯。 晏烛点点头:“先上去。” 他说着伸手拉了一下闻肃尘,但闻肃尘却没动。 “小师兄?”晏烛迟疑地叫了一句,“你怎么了?” 闻肃尘薄唇轻启:“想亲你。” 晏烛脑袋顿时有点空白。 成亲那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闻肃尘说这种话,甚至有一瞬他怀疑了一下眼前人是不是冒牌货。 “为、为什么啊?”晏烛有些懵,“你真的是小师兄吧?” 闻肃尘伸手握住他,往他体内灌了一点灵力,这种连接让晏烛清晰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道侣契,他这才松口气,又问了一遍:“那你干嘛说这种奇怪的话。” 闻肃尘依旧没回答,只说:“亲了就告诉你。” 晏烛虽然奇怪,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他本以为闻肃尘说的亲,就是跟以前那样碰一下,但这次不同,几乎是双唇碰上的瞬间,他就感觉闻肃尘的舌很轻地餂了一下他的唇缝,然后趁他不注意,直接攻城掠地, 闻肃尘霸道地挤压着他口中所剩无几的空间,曖昧闷重的水声像是响在耳边,听得晏烛耳朵有些发燙,唇瓣被吮得有点发疼,舌微微发麻,呼吸也开始有点困难。 就在晏烛要伸手推开闻肃尘的时候,闻肃尘便松开他,在他唇角很轻地碰了碰。 “是你不愿意。”闻肃尘说出这几个字,便放开晏烛,转身上岸,离开了溪边。 晏烛脑海中一片混乱,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不愿意什么? 小师兄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他连忙追上去,但闻肃尘这会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火堆旁,晏之桃也在旁边,晏烛便也没再提这件事,而是回去换了身衣服。 后面闻肃尘又恢复了正常,好像那天那个吻只是晏烛的幻觉一样。 但晏烛始终有些在意,他能感觉到那天的闻肃尘有些失控,但闻肃尘不是那么容易失控的人,只是他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再去问,闻肃尘也只会说没什么。 晏烛只好把这件事压进心里,准备等出去后回明心宗问他。 而出去的机会也很快就来了。 他们在秘境中这么闹,秘境终于受不了他们这些个土匪,提前打开了出口,还非常亲切地开在他附近,生怕他们晚一点出去似的。 祁然音得意道:“这法子果然有用,有他们俩在,这出口打开得比我预想的还快。” “那就快点出去。”晏烛有点迫不及待了,他前两天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肚子上似乎起了一点点的弧度,虽然可能是胖了,也可能是他的错觉,但他是真的不敢再拖了。 几人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朝出口去。 秘境外有不少人已经在等着了,其中就包括应云仙,看见他们出来,他立刻冲上去,拉着晏烛左右看了看,确定他没什么变化才放下心:“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在里面把孩子生了。” 毕竟有些秘境的时间流速和外界并不相同,他们等这么一小段时间,里面说不定已经过去一两年了。 晏烛安慰道:“放心吧,我注意着的,药带着吗?” 第36章 应云仙把瓶子递给他:“你想清楚,你现在月份又大了一点,要吃的苦比之前还……”他说完看晏烛毫不犹豫地接过药,无奈地摇摇头,“那你吃之前再听我说一件事,是和降雪仙尊有关的。” 晏烛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见他皱起眉,便知道出事了,连忙问应云仙:“小师兄怎么了?” “就在你们进去里头没多久,忽然有人说降雪仙尊……”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原本正在听他说话的人忽然从眼前消失了。 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伪装成降雪仙尊的徒弟。 而晏烛本人也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传回焚雪峰的卧房了,手上的药也没了。 应该是闻肃尘搞的鬼,是不想让他听见应云仙说的话?还是是不想让他吃药?! 晏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管是哪个都很过分! 他气冲冲往外走,但刚跨出门,眼前就一花,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卧房。 他愣了好一会才终于慢慢反应过来,闻肃尘居然在宫殿四周下了禁制,把他软禁起来了! 第22章 晏烛没想到闻肃尘手段会这么强硬,当即就想找祁然音来救自己,但往手上一摸他才发现自己的乾坤戒也没了,他交流用的法器都在里面呢! 神偷都没他这手法!! 晏烛只好在屋里翻了一下,但他已经习惯了什么都往乾坤戒里放,现在被拿走了,真是什么都没了。 晏烛又看了一眼身上,目光落到腰间的玉佩上。 是晏家那块玉佩,之前在秘境里为了方便跟晏之桃联系,他就一直挂在腰上了,闻肃尘没发现! 他立刻解下腰间的玉佩,熟练地联系上了晏之桃。 “叔公,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呀?”晏之桃的声音从玉佩中传过来,听语气并不担心他的样子。 晏烛想了想,也明白过来。 他跟闻肃尘一起消失的,他们八成都以为他们是商量好的。 他胸闷道:“然音跟云仙在你旁边吗?” “在呢。”晏之桃道,“叔公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转告呀!” 这玉佩就这点不好,只有主人能用,如果是对着祁然音他们,他直接就说自己被绑架了,但对着晏之桃不好这么说,一来他不想小丫头担心,二来也怕事情传到舅舅那惹来误会。 想了想,晏烛心思落到离开前应云仙说的那些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时应云仙的语气有些奇怪。 “你跟他们两个说,明心宗出了点事,需要他们来帮忙。”晏烛解释道,“越快越好。” 晏之桃应了一声,又问道:“麻烦吗?要我和太爷说一声吗?” 晏烛闻言立刻拒绝:“不用,就是点小麻烦,不用惊动舅舅,你先回去,跟舅舅说等我处理完事情就去看他。” 晏之桃应了一声,确定晏烛没别的话要交代了,便切断了通讯。 晏烛这才把玉佩收好,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嚷嚷道:“闻肃尘!你以为把我关起来我就没办法了?!我想拿掉他有的是法子!!”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晏烛不知道是他听不到还是不怕,于是冲动妆台前拿起上面的剪刀对着自己的大腿直接刺了下去。 然而剪刀还没触及他的衣服就像遇到什么阻力一般,怎么也刺不下去了。 他没办法伤害自己。 虽然他本也没打算真的刺下去,但看到这场面他还是忍不住皱起眉。 这地方以前根本没有那么多禁制,闻肃尘不是一时兴起,是之前就打算好,并且做了完全的准备。 想了一会,晏烛又试探着抬手,做了个手势。 立刻有寄灵人偶走进来,恭恭敬敬地立在他身后。 这点倒是没改。 晏烛起身去拿了纸笔来,在纸上简单写了几个字后叠起来,递给寄灵人偶,吩咐道:“拿给去二师兄。” 寄灵人偶没动。 晏烛又道:“去请大师姐过来。” 寄灵人偶依旧没动。 想了想,晏烛又吩咐:“去三师兄那拿清心丹来。” 寄灵人偶还是没动。 晏烛皱眉:“去切盘灵果。” 寄灵人偶这回动了。 晏烛顿时蔫了。 这些寄灵人偶都是闻肃尘做的,他能指望什么呢!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但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砸东西泄气。 等寄灵人偶来的时候,妆台上的东西几乎都被他砸到地上了。 寄灵人偶见状放下灵果,跑去打扫。 没一会,又有一个寄灵人偶过来,手上还端着一杯去火茶。 “你们想得还挺周到!”晏烛气得把茶也砸了。 寄灵人偶立刻又去泡了一杯。 气得晏烛心梗。 但他也没再对那杯茶动手,只让它放着。 毕竟对着两个木头人生气很傻。 但闻肃尘也是木头人。 晏烛又开始生气,拿起去火茶猛灌了一大口。 不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吗? 晏烛气得想锤一下肚子,但手还没碰衣服,又被拦了一下。 他只能放弃,抱起手开始琢磨别的法子。 过了一会,他招来几个寄灵人偶,指着其中一个吩咐:“去给我摘些花蝶天兰来。”等那个寄灵人偶走了,这才指着另一个,“你去掰点飞星木来。”,然后又是下一个,“去库里取一截断脉骨。” 他一叠声吩咐下去,给每一个寄灵人偶都吩咐了要做的事。 但到第五个的时候,它忽然就不动了。 晏烛便明白了。 闻肃尘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常年和各种灵植灵药打交道,对他们的药性熟悉得很,虽然不像到应云仙那样炉火纯青的地步,但自己做个打胎药没什么问题。 闻肃尘虽然不捣鼓这些,但他在炼药一道也有造诣,这些知道得不比他少。 他气闷地坐在窗户边,指望有谁路过能看见他,好让他告状。 虽然闻肃尘八成也考虑到了,而且焚雪峰地处比较偏僻其实很少弟子会经过,但他实在没招了。 这时他就有点委屈自己的灵根了。 如果他能学一些法术,或者学点剑法,就算境界低些,那也能多出点办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这。 也不知道祁然音要多久才能来。 晏烛趴在窗台上看着天生流过的云,今天天气很好,好得让人烦躁。 但更让他烦躁的是都这样了,他居然还犯困。 晏烛不想睡,去洗了把脸便翻书去了,他就不信没解决的办法! 但翻着翻着,他眼皮又开始打架,最后实在熬不住了身子一歪,很快就睡着了。 等他醒时,夕阳只余一点颜色染在天边,寝殿内已经点起了烛火,一道身影坐在他身旁,正伸手在他肚子上轻抚着。 晏烛瞬间就惊醒了,下意识往后一退,整个人撞到书架上,不算重,但上头的书还是“哗啦啦”往下掉,然后在即将砸到他的时候滑落到了一旁。 “小烛。”闻肃尘轻声叫他,伸手想去碰他,却被晏烛抬手打掉了。 晏烛皱眉看他:“你到底想干嘛?” 闻肃尘垂下眼,解释道:“想留下孩子。” “不可能。”晏烛直接拒绝了,“你应该知道我绝不会答应的。” 闻肃尘低着头没看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冷静的态度像一根细细的针,在晏烛的神经上扎了一下。 刺得他生疼。 他感觉有股气在喉咙里卡着,发出不来,也咽不下去,堵得他想作呕。 他也的确捂着嘴干呕了出来。 闻肃尘连忙伸手要去扶他,却被晏烛一把推开了。 晏烛今天没吃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眼眶红了。 他深呼吸压下喉咙中的难受劲,用袖子用力地蹭了几下嘴,这才抬眼看向闻肃尘。 “正常反应罢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晏烛解释道,“你知道,但还是想要,所以就用这种办法,对吗?” 闻肃尘张嘴,想解释一句,就听晏烛又说:“你想看我痛苦。” “没有。”闻肃尘皱起眉,声音冷而沉,像是生气了。 晏烛笑了笑,站起身,垂着眼看他:“然音跟云仙很快就会过来,你不准伤害他们。” 闻肃尘抬头看他,眼神中带上了些愕然:“我不会。” “我以前也相信你不会这么对我。”晏烛道,“你之前还说,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是吗?” 闻肃尘没有回答。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之间总是沉默多过相处。 以前是,现在是,只是情况不一样了。 晏烛看着低头不语的人,他想了一天,还是没想明白闻肃尘怎么忽然就变了。 第37章 他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不然他想不明白闻肃尘为什么会这么做。 但闻肃尘只是摇头,说:“我能处理。” 是啊,天下第一的降雪仙尊,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呢? 晏烛发现自己真是异想天开了,都这样了,他居然还在帮闻肃尘找借口。 “小烛。”闻肃尘轻声道,“留下他吧。” 晏烛没有应他,直接沐浴去了。 闻肃尘也跟了过来。 晏烛只当没看见,只有在闻肃尘靠近的时候才往旁边躲了一点。 连着几天都是这样。 他们之间一下就只剩让人窒息的沉默。 晏烛有时半夜惊醒,看见坐在床边不知是发呆还是想事的闻肃尘,甚至想过问他有没有后悔。 后悔做这么做。 如果他后悔了…… 后悔了会怎么样?第二天看着镜子,晏烛忍不住问自己,如果闻肃尘后悔了,他想怎么样? 会原谅闻肃尘吗?跟以前一样叫他小师兄,然后无条件地信任他? 不会了吧。 闻肃尘肯定也知道,他是块很聪明的木头,甚至做一块木头都是他自己选的,以闻肃尘的脑子,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做到左右逢源,朋友满天下。 但闻肃尘没有,他身边没太多亲近的人,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大概都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 至于交心的人……大概也没有吧。 不行,不能想了!心疼他会倒霉的!! 晏烛把脑袋往妆台上轻轻磕了两下,不疼,也不响,因为重了磕不下去。 他又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当初他们去丰凌洲用的飞舟速度很快,祁然音往回赶可能没有那个速度,等祁然音赶来他不会已经显怀了吧?! 晏烛又开始发脾气。 闻肃尘每天都会重新给他补上屋里的东西,像是专门留给他发泄的。 但晏烛更想砸他本人,他也的确砸过。 这里的禁制不让他伤害自己,却不保护闻肃尘,他当时把盒子丢到闻肃尘脑袋上的时候,直接给他砸了个包。 于是晏烛砸了更多东西过去。 闻肃尘都没躲,只在他砸累了的时候走到他身旁,轻声问他:“消气了吗?” 晏烛刚消下去的一点气顿时又回来了,气到让他滚。 闻肃尘滚了,但今晚又过来了。 他从来没回来得这么频繁,频繁得晏烛都奇怪:“你不用做事了?” 闻肃尘摇头,朝他走近了一点,轻声问道:“今天好好休息了吗?” 晏烛皱眉,没有回答。 闻肃尘又说:“怀孕了要好好休息,将来孩子才会聪明。” 除了工作的时候,晏烛很少听闻肃尘叮嘱这么多话,而他说这些,是为了让他照看好孩子。 晏烛顿时觉得喉咙又开始发痒。 想吐。 想哭。 他忍不住抬手重重甩了闻肃尘一耳光,“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屋内甚至泛起一点回音。 闻肃尘被打得偏过头,但很快又转回来,垂眼看着他,轻声问他:“消气了吗?” 还是那样冷淡的,让他窒息的语气。 晏烛感觉手疼,心脏也好像在隐隐作痛。 他跟闻肃尘闹,却不想跟他说太重的话,不想让自己像个疯子一样。 但此时此刻看着闻肃尘,他还是没忍住。 “闻肃尘。”晏烛问他,“你真觉得这样能关住我吗?” 闻肃尘看着他,没有回答。 “是,我灵根不行,所以破不了你的禁制,也没办法伤害他。”晏烛看着闻肃尘那双好像永远没波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但我想死,你拦不住。” 平静的湖面顿时像被丢进了一颗石头,泛起涟漪。 晏烛又说道:“你没见过我娘寻死的样子吧?我见过,所以你最好一直看着我,只要让我离开你的视线一刻,我保证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 涟漪变成巨浪。 闻肃尘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惶,他伸手拉住晏烛,在他的挣扎中一声又一声地叫他:“小烛,别这样。” 直到晏烛终于停下来了,闻肃尘才伸手抱住他,将唇贴在他耳廓,亲近的好似情人间的低语,只是声音没了先前的淡定,变得很小,小得像是卑微的请求:“小烛,留下他好不好?” 晏烛两只手垂着,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像是变成了一个木头人,只有嘴还会应一句:“不好。” 声音是少有的冷,冷得闻肃尘陌生。 他抱着晏烛的手缓缓收紧,像是要把人揉碎了,但声音却带上了不合时宜委屈:“留下他吧,只要你答应留下他,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就是杀了我都好。还是你不想生?那我来生好不好?应云仙应该有办法,我去问他,什么宝贝我都能找来,你留下他吧……” 后面的话声音很小,小得像是自言自语。 像是疯言疯语。 晏烛已经很久没听过这种的语气了,一种浓烈的恐惧在开始在他心底翻腾,让他如坠冰窖。 但他却是笑了:“那如果代价是要我的命呢?” 闻肃尘的声音戛然而止。 晏烛又说:“我问过云仙了,男人生子本就违反常理,做不到,你想也别想。” 于是闻肃尘的话又回到了方才那一句:“小烛,留下他吧。” 他说着,在晏烛脸侧很轻地碰了碰,落了一个像是安抚的吻。 晏烛偏过头躲开他下一个吻,冷笑了一声,讥讽道:“留下他做什么?让他跟我一样面对你吗?” 闻肃尘顿时僵住了。 晏烛趁机推开他,看他的眼神也是冷的:“闻肃尘,你现在跟你爹有什么不一样?” 这是这些天以来闻肃尘听到最刺痛他的一句话。 在外人眼里,闻天仞哪哪都好,像他就是一种赞美,但闻肃尘知道,晏烛有多讨厌他。 但现在晏烛说“你爹”。 就像…… 闻肃尘脸色有些发白,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有些慌张地放开晏烛转身就走。 但晏烛的声音还是蛮横地插进他匆忙的脚步声中,传进了他耳朵里:“你那么想让我变成娘那样吗?” 他的声音并不冷,甚至带了点讥讽的笑意,但每一字却像索命的厉鬼一样缠上来,让闻肃尘窒息。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晏烛这才敛了笑,捂着嘴又开始干呕。 果然是闻天仞教出来的,到头来他们只会做一样的事。 一样的恶心! 恶心! 他已经好些天没吃东西了,这会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但他就是不饿,他那空有境界的修为能让他在这里再被困很久。 不过第二天,晏烛就发现闻肃尘和闻天仞还是不一样的。 闻天仞鲜少去葳蕤峰,但闻肃尘却每天都来。 他就像忘记昨天发生的事一样,又坐在他身边轻身问他身体怎么样。 晏烛没有回答他。 他记得娘就很少答爹的话,每次他爹说两句得不到回应,就会走了。 但闻肃尘没有,他不止没有走,还抱了上来。 细碎的吻落在颈侧,本该是暧昧的,但晏烛只觉得恐怖。 “小烛。”闻肃尘轻声叫他,“真的不能留下他吗?” 晏烛垂着眼不说话。 闻肃尘很快就走了。 翌日又是一样的事。 他好像又变成了木头人,就像寄灵人偶一样,每天都会重复着一样的事,但不同于以前,他眼中多了浓烈得化不开的偏执,直勾勾盯着他时像是缠上来的毒蛇。 晏烛从来没在闻肃尘眼中看到这么强烈的感情。 他不懂。 闻肃尘是被夺舍了吗? 这种巨大的变化除了让他觉得恐惧,还让他不安。 他担心是出了事。 他也试着旁敲侧击问过晏之桃,但晏之桃乐呵呵的表示什么都没有,还说要跟祁然音一起来看他。 晏烛不知道是真的没事,还是祁然音他们刻意瞒着。 他数着日子,以祁然音的脚程约摸还要过些天,但他已经要被闻肃尘逼疯了。 就在他打起鱼死网破的主意时,闻肃尘告诉他,祁然音来了。 来得比晏烛料想的要快很多。 他正想提出见见人,却被闻肃尘抢了话头:“要喝茶吗?” 晏烛有些烦躁,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很轻地点了点头。 他跟闻肃尘没有必要闹得那么僵。 闻肃尘让寄灵人偶拿了茶具来,洗、取、沏、泡、拂,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他似乎什么都能做得很完美。 晏烛接过闻肃尘斟出的热茶,放到鼻底闻了闻,清淡的茶香带着一点甜味,是他会喜欢的茶。 闻肃尘也喝了一口,这才说道:“我安排他在无尘峰住下了,会有弟子带他游览,他会玩得很开心,你且安心养着。” 第38章 竟是一字都没提让他们见面的事。 晏烛顿时感觉刚刚那口茶恶心。 他将茶盏放下,没发脾气,也没提见面的事,只说:“你和闻天仞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闻肃尘垂着眼没说话。 晏烛起身走到窗边,又开始看天边的云。 他太熟悉闻肃尘这一套了,当年有人来找娘亲,他爹都是这么把人打发走的,借口不外乎就是她身体不好不能见客,用一副深情款款令人作呕的姿态树立自己的形象,将他娘和外界的联系完全切断。 有时候拦不住了,他就把娘亲的情况说得严重一些,再说一句她一直想出去,但他担心,于是娘亲便会见到一个忧心忡忡、帮着父亲劝说她的好友。 亲近之人的善意像刀割,而她只能被迫咽下。 但他跟娘是不一样的。 祁然音跟那些人也是不一样的。 晏烛这么想着,心脏却像是被狠狠揪住,那些被挤压出来的缝隙却又空荡荡的。 晏烛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但这次似乎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只是呕了几下便停住了。 像是小东西的善解人意。 也像他已经习惯了。 他知道闻肃尘不会对祁然音做什么,但不是出于对闻肃尘的信任,而是他知道,他爹不会做这种落人话柄的事,闻肃尘作为他的徒弟,也不会那么做。 他只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祁然音来见他,甚至不惜编造出一些中伤他的话。 他们两人是一样的。 说不定再过些年,外头也开始有传闻,说他因为生下孩子伤了身体,也疯了。 就像他死去的娘一样让人惋惜。 还会有人说他们娘俩命好,都嫁了个好丈夫,可惜红颜薄命,享不了这福。 但他发现自己还是想错了。 几天后,祁然音忽然进来了,看见他像是松了口气:“小烛!你没事就好了!” 晏烛看见他还愣了一下,旋即紧张道:“你来这里,闻肃尘知道吗?” 祁然音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叫闻肃尘,也愣了一下,旋即笑着点点头:“你这地方围得跟铁桶一样,没他点头我怎么可能进来。” 语气轻松得晏烛有点懵。 他确认道:“你是来救我的吧?” 祁然音面露疑惑:“救你什么?” 晏烛心道果然,也不知道闻肃尘和他说了什么。 他正想解释,就听祁然音又道:“现在需要人救的是仙尊吧。” 晏烛心脏顿时咯噔一下,皱眉看他:“什么意思?” 祁然音听他这语气也明白过来了:“敢情你还不知道,难怪他不肯让我来呢。” 晏烛急了:“你别打哑谜!” “急什么,三两句也说不清楚。”祁然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坐下慢慢说。” 晏烛这才压了压情绪,跟祁然音到桌旁坐下,又招来寄灵人偶准备了些吃的,这才问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没说什么啊,就说现在情况比较复杂,焚雪峰下了很多禁制,让我别过来。”祁然音奇怪地看着晏烛,“你觉得他是怎么说的?” 晏烛哑然。 他想把那些猜测说出来,但这时候他才惊觉那些揣测有多恶毒。 “没觉得什么。”晏烛道,“你说情况复杂,是明心宗出事了?” 祁然音摇头,想了想,又点头:“前段时间,差不多就是我们在秘境中那会,有人看见降雪仙尊去了净泉。” “这怎么了吗?”晏烛疑惑道。 净泉就是净化魔气的地方,有些弟子去击杀魔物,或者去魔界办差,都有可能沾染魔气,这时候去净泉泡泡就好了。 祁然音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那种,是在体内的,明白吗?” 晏烛懵了:“怎么可能?” “其他人也是你这么想的。”祁然音道,“但这事可大可小,所以他们提出要验明情况,结果真查到了他体内的魔气。” 晏烛摇头:“不可能,是不是有人陷害他?” 祁然音也摇头:“是真的,闻掌门也认了,但问起怎么来的,仙尊却说不出来,现在很多门派的人都在往明心宗来。” 晏烛脸色有些难看,他还想帮闻肃尘解释两句,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并不了解闻肃尘。 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做过些什么事,为什么没有可能,他都说不出来。 若是单单一句“他信”,又显得很苍白,毕竟刚刚他还在怀疑闻肃尘。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晏烛问完,又觉得这是废话,一般修士体内根本不可能有魔气,除非他碰过什么邪术,或者入了魔。 一般修士入魔并不麻烦,但闻肃尘不同,他是剑修第一人,如果他反水,那事情会变得非常恐怖。 晏烛又想到闻天仞,那个人素来以名声为重,遇到这种事会像处理他娘那样处理闻肃尘吗?就算那是他最得意的儿子? 会的。 这个答案晏烛几乎不用思考,毕竟在他出世前,闻天仞和他娘也是一对爱侣。 “他们准备怎么处置他?”晏烛问道。 “闻掌门的意思是关起来,直到他体内的魔气祛除为止。”祁然音答道,“但没人知道他体内的魔气有多少,还有一些人担心他是入了魔,将来被魔气支配会滥杀无辜,所以建议把他关到罡风峡或诛邪台去。” 晏烛闻言一阵窒息。 罡风峡地如其名,常年刮着如刀割般的罡风,内部机关繁多,外部又有重重禁制,是犯了大错的弟子才会去的面壁思过、反省己身之处,听那些人的意思轻易不会放他出来。 诛邪台更是处置罪大恶极犯人的地方,那里四处都是天雷,犯人会被钩子扎穿手脚吊在半空,不断承受着雷劫的洗礼,直到一身罪恶洗净才会被放下,但大多数人都熬不过去,直接就死在那了。 “凭什么?”晏烛眉头深深皱起,“他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受这种处罚?” 祁然音解释道:“那些人的意思是送去诛邪台,不锁着他,让天雷净化了他体内的魔气就好,他修为那么高,肯定扛得住。” “可……” “我知道。”祁然音伸手拍了拍晏烛的脑袋,安抚道,“他们其实就是嫉妒仙尊,想拉他下神坛罢了,一群阴暗小人。” “就没人帮他说话吗?”晏烛问道? 祁然音闻言点头,无奈道:“那肯定有,毕竟他这么多年可帮过不少人,但那些人一说就要被指责是包庇邪魔,谁还敢开这个口?” “那小师兄呢?”晏烛着急道,“他怎么说?” “他当然不愿意,又没疯。”祁然音解释道,“所以现在那些人在逼着闻掌门清理门户呢。” 晏烛闻言脸色有些难看。 他不用想到都知道,闻天仞肯定会答应的,闻肃尘又是个大孝子,肯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晏烛之前就不喜欢他对闻天仞言听计从这一点,现在更是痛恨到了极点。 “然音,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出去。”晏烛握住祁然音的手,着急道,“我去跟我爹谈。” 祁然音皱眉:“你去能顶什么事?” “我能,我是他儿子。”晏烛道。 祁然音犹豫了。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晏烛,自然也知道晏烛跟他爹关系又多差,让他去劝还不如闻肃尘自己去求情呢。 “我不和他打感情牌。”晏烛解释道,“他那个人最是要面子,肯定不会让我胡说八道的。” 何况他还有杀手锏。 当初他娘千叮万嘱,让他不要把她的事情说出去,因为明心宗是他唯一的立身之本,他爹更是他唯一的靠山,只要他不行差踏错,他爹为了个好父亲的名声,会供着他一辈子。 这一点他跟闻天仞心照不宣。 后来闻肃尘逐渐变强,他不再需要依靠闻天仞,但闻肃尘是明心宗板上钉钉的下任掌门,他不想闻肃尘为难,便也一直没说。 但现在已经不用瞒着了。 祁然音却有些纠结:“这里的禁制都是仙尊布下的,以我的修为不可能做到,除非让空浮来。” 但空浮如果出现,就更坐实了闻肃尘勾结魔道中人了。 “那我去跟他说。”晏烛道,“你再帮我拿封信给我爹。” 他说完便转身写信去了,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警告他别伤害闻肃尘。 等到晚上,闻肃尘再来,晏烛便提了这件事。 闻肃尘闻言却没什么反应,只说:“你不用操心。” 晏烛顿时急了:“我不操心谁操心?你这脾气,闻天仞说两句你肯定就点头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吃多大亏!!” 他声音很大,听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但闻肃尘绷直的嘴角却是罕见地往上挑了一点。 他说:“小烛,你担心我。” 第39章 晏烛当场就想给他一拳:“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是。”闻肃尘轻声道,“你心里还是有我。” 晏烛皱起眉:“你又要说留下孩子的话了?” 他以为闻肃尘会顺杆爬,但让他意外的,这次没有,他说:“过两天就解决了,别担心。” 晏烛问他想怎么解决,闻肃尘却又哑巴了。 晏烛只好问他:“魔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好端端怎么会出现那种东西?!” 闻肃尘依旧没有解释,拉着他走到书架前,从上面拿了一本书翻开,递给他。 那是一本上古神谱。 上面记载的据说是绝地天通前各种神明的故事,涵括他们的出身、据点、战绩、甚至死因。 既然是神谱,自然也是正神邪神都有,而闻肃尘翻开的,就是其中一个邪神,据记载,这个邪神手持一柄漆黑的长剑,喜好杀戮,就连他所属部落的标志符号,也是一个人被刺穿的样子。 而这个符号,晏烛曾经在闻肃尘身上看过,就在他后背心脏的位置上,他以前问过闻肃尘为什么纹这么个诡异的图案,闻肃尘当时和他说不记得了。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知道降神仪式吗?”闻肃尘道。 晏烛点头,简单点说,就是请神附体,绝地天通后神明不在,但人间的修士还是能通过请神附体来借一点神力,只是那点神力有限,有点修为的都不必去借,所以这种仪式在凡人中比较常见。 “降神不止可以借出身体,也可以让出身体。”闻肃尘道。 一句话便让晏烛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脸色有些难看,那不就是祭品? 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但不等闻肃尘回答,他却已经想明白了。 闻天仞是绝不可能去做这种事的,就算做,那也该是请正神,而不是这么一尊邪神。 唯一有可能的,就只有闻肃尘来明心宗之前。 “小时候不记得。”闻肃尘垂着眼轻声解释道,“是我家人做的。” 晏烛感觉一阵窒息。 家人? “你、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晏烛茫然地看着他,“你到底……” “是,他们都死了。”闻肃尘道,“别问了。” 晏烛后面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其实都不用问,会拿他当祭品的家人,闻肃尘不想提也正常。 但下一刻闻肃尘却说:“很恶心,你不会喜欢。” 晏烛顿时觉得心里又酸又涩,他瞪着闻肃尘:“你说!” 闻肃尘抿了一下嘴,没有说话。 晏烛又说:“这是你欠我的!” 他是在说秘境时闻肃尘偷看他幻境的事。 闻肃尘犹豫了一下,见晏烛是真的要生气了,只好抬手抵住他的额头,低声念了几句咒语。 晏烛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像是闻肃尘的记忆碎片,也像是地狱的绘景。 他看见满城的尸体。 看见巨大的祭坛前落下来一个身材巨大、面目模糊的男人,他手持一柄长剑,将剑身刺入了幼小的闻肃尘体内。 他看见闻肃尘的挣扎和抵抗。 也看见了闻天仞在那座城里将闻肃尘带了出去。 那点记忆不过是瞬间的事,但已经让晏烛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着眼前的人,笃定道:“你没有被附身。” 闻肃尘解释道:“降神需要躯壳有上好的根骨和坚定的信仰。” 好的根骨才能容纳那么强大的神魂,而有坚定信仰的人,才会心甘情愿将身体献出去。 闻肃尘显然不是后者,所以他拒绝,他挣扎,最后成功将那个所谓的邪神从身体里赶了出去,体内却也留下了难以祛除的魔气。 “已经很少了。”闻肃尘道。 他这些年一直在不断地净化那些魔气,他体内现在魔气已经很淡了,再过几十年,可能就会彻底消失了。 晏烛闻言眼眶有点发热:“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我可以给你种些好用的草药。” 闻肃尘闻言摇了摇头:“你已经帮我良多。” 晏烛只当他是在哄自己,却听闻肃尘说:“醉袖能镇压。” 那是混着神魔之力的魔气,寻常灵泉难以净化,寻常法器无法镇压,在和晏烛成亲前,闻肃尘一直过得很痛苦。 那些魔气潜伏在他体内,时不时就会跳出来引诱他去作恶,他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去抗衡,还要小心不能受伤生病,否则他一虚弱,魔气就会开始影响他的意志。 直到他拿到醉袖,第一次见面,醉袖就问他,要不要把他身体里坏坏的东西打跑。 一边说一边还挥舞着小拳头,被师弟养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闻肃尘当时并不抱什么希望,但他还是问醉袖:“可以吗?” 他想问的是能做到吗,但醉袖说:“小烛说都听你的。” 然后它就真的把那些魔气镇压了。 后来闻肃尘才想明白,醉袖是天生灵宝,据传灵宝的打造材料人间找不到,就是因为那是神界才有的宝贝,所以才能镇压同样不来自人间的魔气。 “我不想你知道。”闻肃尘道。 本来等到魔气完全净化掉,他就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却没想到让人发现,还闹大了,闹到他不得不和晏烛坦白的地步。 “小烛。”闻肃尘叫他,声音有些低落,“别讨厌我。” 晏烛闻言狠狠皱了一下眉:“我会因为你把我关起来讨厌你,因为你逼我留下孩子讨厌你,因为你像我爹讨厌你,但我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 这不是闻肃尘的罪,但他一直在赎罪,还要他怎么样? 晏烛现在再回忆起秘境中的事,便发现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那天闻肃尘满头大汗地在一旁打坐,当时闻肃尘说明心宗有事,无法分神,现在想想,无法分神八成是在净泉,那个过程不好过所以无法分神,明心宗有事,大概就是那时被发现了。 闻肃尘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忽然就被人看见了,说不得还跟他有关。 因为和他说话,或者更多的……比如孩子的事让他心事重重,一时不察,所以才会让人钻了空子。 那天在溪边,闻肃尘又在面对什么?为什么不能跟他说? “是你不愿意。”闻肃尘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响起,那时他说的是醉袖,还是什么? 联想到这些天的事,晏烛就感觉呼吸都困难起来。 是他不愿意。 他嘴上说着把醉袖给闻肃尘,说让醉袖什么都听他的,也对闻肃尘表现出了最大的信任和依赖,但醉袖却一直不认主是为什么? 因为他潜意识里不愿意,他骗得过自己,但骗不过能窥探他心事的器灵。 醉袖明白,所以他听闻肃尘的话,却从来没有认主,就是知道他有一天会反悔。 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他觉得闻肃尘很像他爹。 所以在怀孕后第一时间他没有跟闻肃尘说。 他迫切地想快点把孩子打掉,不希望闻肃尘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他怕他爹,所以也怕闻肃尘,更怕自己变得像娘那样。 所以在闻肃尘软禁他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恐惧。 就像噩梦再临。 而闻肃尘在醉袖不认他的时候、甚至可能还要更早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所以闻肃尘对他要拿掉孩子的事一句话都没说,尽管闻肃尘舍不得,也什么都没有说,因为闻肃尘知道缘由,闻肃尘不想他难受。 转变是在魔气暴露的时候。 如果他爹娘的结局是他的噩梦,那闻肃尘的噩梦是什么? 是什么让那个素来冷静的闻肃尘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晏烛看着眼前的人,觉得熟悉,因为他们一起相处了千万个日日夜夜,他熟悉闻肃尘身上每一个地方,甚至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每一个细节。 他又觉得陌生,因为闻肃尘和他记忆中的人完全不同,他不冷静,不理智,甚至在有些时刻不成熟,却更鲜活。 是了,人怎么可能永远保持冷静和理智,永远成熟又客观,就连草木都有喜好,有脾气,闻肃尘却没有,他就像一块端坐于明心宗高位的神像。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晏烛小声地问他。 他问得模棱两可,但晏烛却莫名笃定闻肃尘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闻肃尘也的确听懂了,他说:“一直如此。” 魔气本就容易会侵蚀人心,生出心魔,因而魔修虽修炼得快,但境界越高,便越难再有进境,且大多魔修嗜杀嗜血,若不用丹药法器辅佐修炼,最后都会反噬自身。 闻肃尘虽修的是正道心法,却依旧受魔气侵扰,因而他年少时常心绪躁动,脾气也有些暴戾,为了避免伤人,便习惯了寡言少语,与人保持距离,后来虽说有醉袖相辅,但多年压着的心性并没有消失。 第40章 不说是因为掌门的得意弟子不能是一个会被情感和情绪左右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怕晏烛不喜欢。 甚至怕晏烛恐惧。 恐惧他的偏执,想从他身旁逃离,就像这样几天一般,晏烛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 “不想你讨厌我。”闻肃尘道,“小烛,能喜欢我吗?” 第23章 闻肃尘比以前更直白,那几个字像是一把小锤子在晏烛心上凿了凿。 晏烛看着他的眼睛。 闻肃尘的眼睛总是沉静的,像是一谭深不见底的湖,他以前看不清楚其中掩藏的东西,但此时他却清楚明白地看见了其中汹涌的情绪。 闻肃尘没有骗他。 晏烛眨了眨眼,压下泛起的泪意,小声说:“我不信你。” 闻肃尘闻言眸中的情绪顿时沉了下去。 他瞒住晏烛那么多事情,晏烛不信他很正常,至少晏烛没有害怕已经很好了。 他刚说服完自己,就听晏烛说:“你对我都立不起来。” 闻肃尘不是第一次听晏烛说这种虎狼之词,但依旧被震了一下,好一会才迟疑地问道:“我哪次做得不好?” “不是哪次的问题。”晏烛垂着眼,解释道,“你除了在床上,从来都没反应,你不喜欢我,所以用了什么术法吧。” 闻肃尘闻言很轻地“嗯”了一声。 虽然早就猜过了,但晏烛还是被这答案扎了一下心。 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可闻肃尘对他毫无欲望,他要怎么相信闻肃尘的心意! 他正想控诉,就听闻肃尘说:“在其它地方对你……像是耍流氓。” 晏烛一愣,目光往他耳朵上瞥了一眼,就见那里已经泛起一层薄红。 闻肃尘在害羞。 闻肃尘居然会害羞? 晏烛想了一下,明白过来,闻肃尘说“嗯”不是指用术法让自己立起来的意思。 他眼神变得有些一言难尽:“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用术法压着那里,就因为……不想对我耍流氓?” 闻肃尘微微偏过眼,没有回答,但也算默认。 晏烛一时不知该不该笑,怎么有这么傻的人。 他说:“欲望是人之常情。” 闻肃尘摇头:“我不想你觉得我是重欲之人。” 晏烛懂了,这人背着包袱呢。 他很轻地笑了笑,伸手摸上闻肃尘的脸,是他最熟悉的触感。 他正想开口,却见闻肃尘微微偏头,很轻地在他手心蹭了一下。 晏烛顿时一愣。 这是属于阿福的习惯,每次他伸手,小猫就会在他掌心蹭一下,后来“化形”了,这个习惯也没改,现在阿福回到本体,似乎也带回了这个习惯。、 而闻肃尘似乎还没注意到自己这个小小的习惯。 这个发现让晏烛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 闻肃尘是个木头人的时候他喜欢。 现在这个有情绪的、更鲜活的闻肃尘,他更喜欢。 晏烛说道,“跟你和离,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喜欢我。” 闻肃尘瞳孔微震,他皱起眉,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那要问你。”晏烛道,“你该反省一下自己。” 闻肃尘又陷入沉默,他皱着眉思考了片刻,最后又问他:“我哪里做得不好?” 晏烛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闻肃尘这回没太仔细想,很快就给了答案:“尽我所有。” 这个问题他时常会思考,他能给晏烛什么?他给晏烛的东西足够多了吗?他还能给晏烛更多的东西吗? “还有呢?”晏烛问他。 闻肃尘愣了一下。 晏烛道:“你跟着我几百年,什么都没有学会吗?” 闻肃尘知道他是在说阿福。 晏烛很喜欢阿福,阿福是猫的时候,他就喜欢抱着阿福亲亲脑袋,蹭蹭毛,后来阿福化形了,大概是师徒之间不该那么亲密,晏烛就很少那么做了,但他依旧会揽着阿福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我们阿福真可爱。 闻肃尘犹豫了一下,试探着伸出手去,很轻地抱住晏烛,直到确认晏烛没有反抗,才收紧手臂,将他整个人揉进怀里。 不同于前些天那些偏执的拥抱,这个拥抱是温柔的,是温暖的,是情人间的温存。 其实晏烛之前就教过闻肃尘,但闻肃尘却没记住。 闻肃尘感受着怀里人靠过来的重量,忍不住问他:“跟我在一起很辛苦吧?” 晏烛却是很轻地摇了摇头。 他以前的确是那么觉得的,但今天却忽然明白了。 “我以前想过,你明明也是师兄,为什么会和其他师姐师兄不一样。”晏烛轻声道,“你们出门都记得给我带东西,但是他们会陪我说话,会摸我的头,再把带回来的小礼物给我,显得很亲近,你从来不会,你都是放下就走,小时候我想过你是不是讨厌我,长大后我以为你只是性格如此。” 但是今天他忽然想明白了。 不是讨厌,也不是性格如此,而是不会。 他娘不发病时,也是个很温柔的人,会抱着他,会温柔地摸他的头,会用甜甜的声音问他喜不喜欢今天的晚饭。 其他师姐师兄是他爹和他娘一起教养大的,所以他也有过这样的日子。 但小师兄没有,他爹不让他接近娘亲,他是跟着他爹长大的。 “小时候爹教我练剑,我练不好,他就会骂我,很生气地问我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剑法都练不好,娘就跟爹吵架。”晏烛回忆起幼时的事,声音变得柔软了一些,带了点怀念的笑意,“娘会骂爹,说还不是他害的,再敢逼我练剑,就跟他同归于尽,然后爹就不敢说话了,我第一次听的时候,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同归于尽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那肯定是很可怕的事,但是娘偷偷跟我说,她是吓唬爹的。” 那时候的晏追云没后来那么死气沉沉,说那句话时的样子还有些俏皮,像个孩子似的,说完又抱着他,温柔地说我怎么舍得我们小烛呢。 他真的非常非常喜欢那时候的娘亲。 他也看过师父教小师兄练剑,小师兄很厉害,学什么都很快,所以爹会在他学完一套剑法后,奖励他一套新的、更厉害的剑法,或者一些有助功法进阶的丹药。 晏烛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这能算一种奖励吗? 但小师兄好像觉得算。 所以他面对晏烛时,也是一样的做法。 给他用不完的灵石,给他最好的天材地宝,给他各种用途的法器,给他各种效用的丹药。 对闻肃尘而言,所有的感情似乎都能用这些物质来填满。 晏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喜欢一个人,想给他更好的东西是很正常的事。 但这中间却又缺少一些很重要的一环,以至于这一切都变了味道。 以前晏烛觉得他无趣,觉得他不懂人心,但今天也明白了,他只是不会。 爱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但表达不是。 没人生下来就会说话。 没人生下来就会说喜欢你。 没人生下来就会走路。 没人生下来就会拥抱别人。 婴孩时期做事全凭欲望和本能,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疼了要哭,没人陪了要抱。 等长大一点了,懵懵懂懂的年纪,便开始学习。 第一个老师是父母。 学他们和人相处,学他们和自己相处,学会看他们的脸色,学会感知他们的情绪。 闻肃尘在这一步便出了问题。 晏烛不知道他生身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能把儿子当作祭品,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 后来脱离了地狱,他又遇到了另一个不合格的父亲。 闻天仞没有教他怎么对待爱人,只教会了他怎么做一个最好的工具,最合格的接班人。 所以闻肃尘鲜少提起感情,也不怎么陪伴晏烛,尽管他有这样的欲望和冲动,但他又觉得这些事不够“君子”,所以他羞于提起,甚至回避。 直到魔气的事发,他从云端跌落下来,跌入泥里,他才做了这些“肮脏”的事。 “我很贪心。”晏烛道,“我想要更多,想听你说很多话,想你有很多时间陪我,想看你为我做很多很多以前没做过的事,我知道说出来你会同意,但强求只会让你讨厌我。” 闻肃尘立刻摇头:“不强求。” “但是我不知道。”晏烛道,“我也不想你讨厌我。” 这一刻闻肃尘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算只有一点点,晏烛的心意也有和他一样的地方。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又贴着晏烛的耳廓说了一次:“喜欢你。” 晏烛把脸埋进他肩膀,很轻地“嗯”了一声。 闻肃尘又说:“还有一件事。” 晏烛闻言一僵,立刻从他怀里退出来,皱着眉看他:“别逼我在这种时候扇你。” 第41章 闻肃尘抿了一下唇:“我还没说。” “你这几天来来回回就是那一句,我都听腻了。”晏烛转过身去,一副生气了的样子,却也没再说什么重话。 闻肃尘便道:“我不说了。” 晏烛这才转回去看他,见闻肃尘低着头,虽然人高马大的看上去不怎么乖巧,但起码态度还可以,便也生不起气来,伸手拉住他往床边去。 闻肃尘有些犹豫地跟着,等到两人一起在床上坐下时候,他才迟疑道:“你现在不能做。” “你想什么呢?”晏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什么都没说。” 闻肃尘一顿,耳根瞬间红了。 “好。”他说。 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惹得晏烛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又想起来以前闻肃尘会直接问他是不是想做,那时候闻肃尘就不会害羞了? 晏烛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闻肃尘点头:“习惯了。” 也就是一开始是问不出口的。 他们成亲这么多年,他对闻肃尘有太多不知道的事,这不是一夜之间就能说完的,因而晏烛最后只说了一句:“以后别干傻事了。” 闻肃尘“嗯”了一声。 晏烛又靠到他怀里。 闻肃尘便学着像刚刚那样伸手抱住他,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后来晏烛犯起困,靠在闻肃尘怀里就睡着了,等他醒时,自己已经好好躺在床上,闻肃尘不知所踪。 他不再和前些日子那样急躁,反而有些担心起来。 担心闻肃尘会出什么事。 他想找祁然音问问,但祁然音这几天都没来,闻肃尘也没有,闻肃尘甚至没给他解开禁制,他依旧联系不上外界。 就在晏烛要生气的时候,祁然音才来了,还带来了一封闻肃尘的信。 信封上大大的“和离书”三个字看得晏烛心下一惊,看向祁然音:“怎么回事?” 祁然音没答,只说:“他让我拿来的。” 晏烛连忙拆开信封,心里还抱着一点这是伪装的想法,结果看见上面的字才彻底死了心。 是真的和离书,和他当初给闻肃尘的那份一模一样,下面还有闻肃尘的签字和神魂印记,非常正式。 要是前些天拿到这封信晏烛会开心,要是他提出和离前拿到这封信晏烛会难过,但现在他却只有强烈的不安。 他抓住祁然音,问道:“他还说什么没有?” “说禁制都解了,你随时可以离开。”祁然音道,“我刚刚看过了,的确都没有了。” “还有吗?”晏烛盯着祁然音的脸,想从中看出些端倪来。 明明前几天见面时他跟闻肃尘都说开了,闻肃尘为什么忽然又开始发疯?总不能是委屈了在报复他吧?! “还有什么……”祁然音想了想,忽然“哦”了一声,拿出晏烛先前戴着的乾坤戒递给他,“还有,他说库里的东西都给你,他一分都不要。” 表情自然,甚至说得上有些兴奋,好像和当初知道他们要和离没什么区别。 晏烛有些急躁,心中几乎要生出许多个带着恶意的揣测,但他又想到之前自己误会闻肃尘的事,只能生生压下那股烦躁,问道:“你怎么不劝了?” “劝什么?现在这情况明显这样处理最好。”祁然音道,“以前劝你,是怕你后悔,现在你们自己都商量好了,我还劝不是惹人烦嘛。” 晏烛便明白了,他一把抓住祁然音的手,问道:“小师兄到底出什么事了?” 祁然音也明白过来了:“和离不是你们商量好的?那我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还点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晏烛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几天前了,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祁然音了然,这次倒是没再东扯西扯,一句话便给晏烛说清楚了:“降雪仙尊要被逐出明心宗了。” 晏烛表情顿时有些难看。 祁然音又继续解释道:“但他是他,你是你,他走了,你还是明心宗的长老,他可能是怕连累你吧,你……你在听我说话吗?” 晏烛当然听见了,但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感觉心脏在疼,像针扎似的,密密麻麻地疼。 他以为自己跟闻肃尘那天就算交了心,但他天真了。 他还是不够了解闻肃尘。 他爹娘的事是他儿时的噩梦,那闻肃尘的噩梦是什么? 闻肃尘说自己不记得不记得幼时的事,是后来才想起的,晏烛理所当然地相信了。 人在受到巨大的冲击时的确是有可能忘记往事的。 但闻肃尘是真的不记得了吗?还是他只是假装失忆了? 为什么要装?因为怕他爹发现?为什么会怕?他爹分明是把他从死人堆里带出来的人。 只有一种可能,他爹不知道降神仪式的存在——或者说当时的闻肃尘以为他爹不知道。 而他爹是正道中人,若是知道他身上有魔气,说不得就不会收他了,所以闻肃尘瞒住了,他怕被问起细节,干脆说自己不记得了。 因为他怕他爹不要他。 晏烛从来没问过闻肃尘这些年为什么那么听话,那么拼命地修炼,无论他爹给他多难多麻烦的事都会一声不吭揽下来。 因为他不想让他爹失望,怕他爹抛弃他。 闻肃尘知道他爹做得出来。 毕竟那个人连亲儿子都可以放弃,闻肃尘不过是一个他捡回来的、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孩,当然也可以被放弃。 所以闻肃尘一直瞒着魔气的事,一直努力做到最好,做一个能让他爹骄傲的好徒弟。 至于他爹知不知道……晏烛想他爹是知道的。 至于闻肃尘清不清楚,晏烛想闻肃尘就算一开始不清楚,后来也该清楚的。 但他还是那么听话。 或许在魔气的事被爆出来的时候,闻肃尘就想过这一天了,所以他才会那么偏执地要晏烛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们和离时闻肃尘还有个亲如爹的师父,但魔气的事暴露时,闻肃尘就知道自己会被抛弃了,到那时闻肃尘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只有血缘建立起来的关系不会被切断。 就像他和娘,无论娘亲发病时有多吓人,他都不会离开娘。 就像他和爹,无论他多讨厌爹,爹多看不上他,他们也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关系。 就像他和舅舅,无论他们多久没联系,舅舅看见他,还是会笑呵呵地问他过得怎么样。 就像他和晏之桃,就算他们之前没有任何交集,三两天的时间,晏之桃就会亲近待他,和他撒娇哄他开心。 晏烛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能被这样简化,闻肃尘那么聪明,他肯定也知道, 但他那时候或许就像溺水的人,什么也考虑不上,只想自救,所以拼了命地抓着他这根浮木。 如果他愿意留下孩子,那闻肃尘就有了血脉牵引的亲人。 有了孩子,他也会被绑在闻肃尘身边。 就像他娘那样。 这个想法的确恶心。 晏烛不知道闻肃尘是不是这么想的,但他猜闻肃尘或多或少是有这样的念头的。 但此时他却说不出责怪的话。 绝望的人做出了偏执的事是很常见的事,而他作为闻肃尘最亲近的人,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晏烛看着手里的和离书,仿佛看见了闻肃尘的决心。 就像祁然音说的,离开了明心宗,又和邪魔扯上关系,他以后在修真界或许还是有地位,但肯定不如从前了。 但两人分开了,他还是明心宗掌门的儿子,如果闻天仞愿意说两句,说不定他到时候还会被人夸奖离得好,不与邪魔外道同流合污,他甚至还会被同情,说所嫁非人,太可怜了。 明明之前那么偏执地想留下他,为什么忽然变了? 因为他吗?他那天是不是该对闻肃尘凶一点? “什么时候开始?”晏烛问道。 祁然音愣了一下:“什么?” 晏烛道:“闻天仞想逐他出师门,绝对不会私下处理,肯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作秀,这个秀什么时候开始?” 听他这笃定的语气,祁然音都笑了:“你还真了解他……估计过一会就开始了,仙尊让我别跟你说,但我感觉不说你可能要生气,那二选一我肯定站你。” 晏烛闻言也笑了:“还是你好。”他说着,把手中的和离书几下撕碎,召来寄灵人偶,“去烧了。” 祁然音挑眉:“想好了?你要是过去,说不定也会被打成邪魔外道。” “无所谓。”晏烛道,“对他来说明心宗是他的家,闻天仞是他爹,我不是。” 小时候葳蕤峰是他和晏追云的家,后来晏追云去世,他把葳蕤峰的宫殿拆了,搬到了焚雪峰,那之后,焚雪峰就是他跟闻肃尘的家。 第42章 至于明心宗和闻天仞,他不在乎。 祁然音一听他这话,也有点兴奋:“那我跟你一起去。” 晏烛摇头:“去帮我做一件事。”他说着拿了一块腰牌递给祁然音,又凑到祁然音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祁然音闻言表情都扭曲了:“这也太缺德了。” “这事我说了算,快去。”晏烛踢了他一脚,确定祁然音出发了,便急匆匆往明心殿赶。 晏烛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在那等着了。 他第一次发现明心殿居然这么大,大到可以容纳下这么多的人。 大到跪在中间的闻肃尘看上去小小的,好像一只蝼蚁。 他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些穿着各门各派衣服、看不清脸和表情的人就密密麻麻地围成一个圈,将他紧紧地包围住,好像他是一个等待行刑的犯人。 而刽子手就站在大殿的正上方,晏烛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但他已经能猜到对方脸上必然是沉痛的,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没人在意闻肃尘是否真的有罪。 他们只想把他拖下泥沼。 想把他从保护伞下赶出去。 想让他这把保护伞早点离开明心宗。 但晏烛在意。 闻肃尘保护了他那么多次,这次该换他了。 第24章 “闻肃尘,你可知罪?”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传开,如果仔细听,便能听出其中还带着些哽咽和恨铁不成钢。 闻肃尘低着头跪在地上,他此时没穿弟子服,一袭白衣跪在地上,头发依旧打理得一丝不苟,俊朗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 四旁有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响起。 他们感慨,他们窃笑,他们惋惜,他们都在看好戏,多日的拉锯战过去,几乎再没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好似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件事。 只有站在闻天仞身旁的女子看不下去,忍不住求了情:“师父,师弟入门多年,您是最清楚他性子的,他素来稳重,心澄如镜,嫉恶如仇,这些年从未行差踏错,以师弟的品性,断不可能勾结邪魔。弟子知此事牵扯慎重,可事情疑点颇多,若因一时不明之过便将他逐出师门,未免寒了人心,若他日证实师弟蒙冤,亦有损师父清誉!” 她话说得铿锵有力,最后一句更是直戳闻天仞的要害,他顿时皱起眉:“你当为师舍得?可这孽徒半字不肯吐露,为师纵是想护着他,又能如何?” 女子垂下眼,还想再劝几句,却被闻天仞抬手按住肩膀:“为师知你们手足情深,这很好,可规矩就是规矩。” 他说完,便摆摆手,示意女子退下,这才看向跪在地上闻肃尘,重重叹了口气:“闻肃尘,你私通魔道,悖逆宗门道义,念及你曾为宗门立下诸多功劳,本座今日网开一面,不与你多做计较,自今日起,将你逐出明心宗,此后再非我明心宗门下弟子!” 说完他便一抬手,掐了个指决,一道流光蹿至闻肃尘腰间,那块象征着他作为明心宗弟子身份的腰牌瞬间碎成几块。 闻肃尘看着那些碎片,没有回答,只能从比平日惨白几分的脸色窥见他此时一点情绪。 他弯下腰,往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闻天仞见状眸色一动,似是看出了他的委屈,又似是不舍,很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些:“到底师徒一场,你若还有未了的心事便说吧。” 闻肃尘终于抬头看他,眼中有些许犹豫,但很快又散得干净,正想摇头,就听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横插进来:“要什么你都给吗?” 这声音两人都很熟悉,几乎是听见的瞬间,闻天仞就皱起眉,在看见从躲在正殿后的人时更是眉头紧锁。 “堂前喧哗,成何体统!”闻天仞呵斥了一声。 晏烛一直躲在角落里看,早就要气炸了,好不容易等到闻天仞将人逐出师门了,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他这会穿着自己的衣服,因为刚刚跑得着急衣领微松腰带也有点歪了,看上去的确有点吊儿郎当的。 他也不在意,抬手随意扯了一下,便看向闻天仞:“你还没回我话呢!” 闻天仞皱着眉不答。 如果问的人是闻肃尘,他会毫不犹豫点头,他太了解闻肃尘了,知道他根本不会从师门要走什么贵重东西,但他这个儿子不同,以晏烛护短的性子,他敢点头,晏烛就敢要走半个门派的底子。 但晏烛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见他不回答立刻追着问:“小师兄在宗门呆这么久,那些放在门派仓库的也就罢了,他私库的东西你不会要私吞吧!” 这帽子一扣下去闻天仞脸色就沉了,但碍于现场那么多人在,他只是“哼”了一声:“那是自然!” 晏烛又道:“你好歹是做师父的,徒弟没做错事,你为了名声把人赶走,总得给人些补偿吧?” 这话就说得难听了,闻天仞脸瞬间绿了,怒道:“晏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晏烛扬了扬下巴,挑衅地看着他:“知道啊,我又没说错,小师兄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就因为身上生了点魔气,你们就跟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怎么?你们是没沾染过半点魔气,也从未去过净泉不成?” 闻天仞怒道:“两件事怎可相提并论?你这就是胡搅蛮缠!!” “到底是谁在胡搅蛮缠。”晏烛反驳道,“这些人不过就是嫉妒他厉害,才在这挑拨离间,你不帮他说话也就罢了,还想逐他出师门,你跟这些人就是蛇鼠一窝!” 一杆直接把在场所有人都打翻了,顿时有人不满:“他深染魔气难以祛除乃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谁知他这魔气究竟从何而来,你这黄口小儿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颠倒黑白!” “我颠倒黑白?”晏烛目光落到说话的人身上,从以他为起点,在围观的人群中扫过,下巴稍扬,“你们在场有谁被他无故欺负过,现在站出来,说得出,我就替你刺他一剑。他要是杀了你们谁的亲朋好友,若能证实那人是无辜受害,我就替你杀了他。” 场内一片寂静。 晏烛见状嗤了一声,又从乾坤戒中拿出一个瓶子来:“那有人亲眼看到他为非作歹的,站出来,说说看,什么时候,在哪里,他做了什么,害了谁,说得出来,我就把这洗髓丹给他。” 洗髓丹,顾名思义就是可以洗髓伐脉,一颗便能拓宽经脉,改善灵根,是极难获取的的宝药,而晏烛手里却足足有一瓶。 场内顿时有人蠢蠢欲动,只是闻肃尘为人正直不阿,虽说做事有时无情少面,但和为非作歹又实在扯不上边,真想拿到那丹药,除非…… 晏烛看着那些人闪烁的目光,又拿了一个瓶子出来,和方才那个别无二致:“如果有诬告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这瓶中是虚灵丹,一颗下去,保证修为尽毁。” 人群骤然安静,只有极少数的人还在小声讨论:“他怎么有这种阴私歹毒之物?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闻肃尘也听见这话了,他想出声阻止,但一想到晏烛是在维护自己,心里就像有藤蔓不断往外爬,痒得不行,于是阻拦的话在嘴边转了又转,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目光殷殷地看着晏烛。 晏烛倒没为那句话生气,甚至觉得这话骂到闻天仞了,很开心。 也就闻天仞在乎那点名声,他才无所谓,笑道:“所以除了魔气的事,没人说得出他做错什么了?” 片刻后,一个青年模样的男人站了出来,说:“他克扣我们月例,我们这一脉每月领的都比其他人少。” 晏烛没想到还能听到有人提这茬,有些无语:“哪个月少发了,和我说,我替你去执事堂说理。” 那弟子闻言蹙眉:“和执事堂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他贪婪无厌,以权谋私。” 晏烛顿时被逗笑了:“你的意思是小师兄冒着被逐出师门的风险,就是为了贪图你那几株灵草?不会还有弟子不知道香阵峰跟葳蕤峰都是我在管的吧?他想要直接找我不就是了。” 那弟子闻言面色有些难看:“那他也不能纵容你滥用门派资源。” 晏烛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头猪:“你说对,既然这样,那以后所有弟子月例都照常发,灵植园的东西明心宗弟子也不再有优先购买权和折扣,想要都去拍卖行买,这样才公平。” 这话一出,其它脉的弟子立刻不满起来。 明心宗人杰地灵,种出的灵植品质都比其它地方好,领回来的灵草就是自己用不着,拿出去卖钱都比同等级的价格高出两成,但他们这些弟子都能以五到八折的价格购买,以前还有胆大干过倒卖的事,被除名了才没人效仿,现在这么一闹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有人说那弟子:“你师父得罪小师叔,连累我们做什么?那是小师叔的东西,他爱给谁给谁!” 也有人将话丢向闻天仞:“掌门师祖,这门派的规矩,小师叔说改就改了吗?” 第43章 闻天仞被问得头皮有点发麻。 明心宗根本没有这个规矩。 明心宗主修剑,虽然也有其它功法,但专种灵植的却很少,以前门派月例都是灵石、丹药以及一些外门弟子负责种的低级灵草,想要好些的灵植都得去炼丹谷和丹修买,打折那更是得看交情。 最最重要的是,葳蕤峰本也不是明心宗的东西。 闻天仞有些犹豫,但晏烛没有给他思考太久的机会,直接道:“你要是不解释,我就说了。”他说完,等了不到两息,便转头看向那些弟子,从中点出一个人,是先前在灵溪镇遇见过的裴华,“你来和他解释。” 裴华没想到自己当时脑子一热干出的蠢事,今天还能一个回旋镖打到自己头上,顿时叫苦不迭,他求助地看向师父,但师父正好在和一旁的人说话,没看见,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我听小师叔说过,葳蕤峰是掌门夫人的嫁妆,她仙去后便是小师叔的,和明心宗没有半分关系。” 刚刚说话的弟子闻言脸色一白,看见晏烛捂着嘴在笑更是急了:“那香阵峰呢?” 晏烛没答,看向裴华。 裴华只好继续解释:“是、是门派的,但灵草都、都是小师叔种的。” 他说完,就听晏烛嗤了一声:“放心,那些东西种在香阵峰上,就当我送给明心宗的,你们有能耐养好是你们的本事。” 说到底明心宗的灵草比其他门派的好,不过是因为他有梨花,搬运水土对他来说很容易,而一般门派根本不会为了低级灵草费力气。 晏烛又转头去看闻天仞,“你怎么说?” 闻天仞被气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了又忍才没上手,看着一脸得意的晏烛:“你到底想说什么?” 晏烛道:“焚雪峰,那是我和师兄的住处,你把那地方给他。” 闻天仞没想到他想要的是这个,气笑了:“只要他带得走。” 晏烛立刻点头:“你说的,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不准出尔反尔。”他说着走到闻肃尘身边扶他,“别跪了,我们走。” 闻肃尘有一瞬的茫然:“我们?” 他隐隐有个猜测,但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不过瞬间就被抹去了。 但下一刻,晏烛便将他那荒谬的念头说了出来:“我和你一起离开明心宗。” 全场哗然,有心软的立刻出来劝:“小师叔,不要冲动,退出宗门可不是闹着玩的。” 晏烛乜了那人一眼,从腰间取下自己的腰牌,不用闻天仞动手,他便将腰牌往上一抛,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抽出闻肃尘腰间的醉袖劈了过去。 断开的腰牌应声而落,一块掉在晏烛脚边,一块飞到了闻天仞附近。 闻天仞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果决,骤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皱起眉,但声音却缓和了些:“小烛,爹知道你跟肃尘相处多年,情比金坚,你做得很好,爹不……” “少说这种话。”晏烛皱起眉看他,“我今天不想跟你翻旧账,你要么让我们走,要么,这里人这么多,我想他们会愿意听我说故事的。” 闻天仞瞬间闭嘴了,他咬着牙,很想说点什么,但又怕惹到晏烛,犹豫半晌,最后只能递了个眼神给身旁几个徒弟。 三人都担忧地看着晏烛,仿佛没看见他的眼神。 晏烛这才扯着闻肃尘继续往外走。 但没几步,又有不长脑子的人出声阻止:“他想走可以,得把醉袖留下!” 晏烛被这话震惊到了,看向出声的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可是闻肃尘的本命剑,要一个剑修留下本命剑?这和砍了他的手脚有什么区别? 不对,砍了手脚还能找到宝药续上,可没本命剑这么严重。 那人也知道这事荒唐,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闻肃尘当年修为并不高,能拿到醉袖全靠明心宗照拂,如今他要离开,自然要留下。” 毕竟那可是醉袖剑,至今无人知道是什么材料打造,天下第一的剑,谁不想要? 晏烛看了一眼那人,发现他甚至不是明心宗的弟子,很轻地笑了一声,又看向闻天仞:“你怎么说?” 闻天仞没有吱声。 他也不知这醉袖的来历,只知是晏追云死前留给闻肃尘的,但外头一直传是他给的,他自然不可能说出来打自己的脸。 晏烛也没有为难他,直接抬手敲了敲醉袖的剑身,很快,一个巴掌大小的小人便“噗”一声出现在了他脸侧。 那人短手短腿的,一身黑,看上去和梨花极相似,只是梨花圆乎乎的脸上是个笑脸,他脸上却是个o︿o,不过声音同样细细软软,看见晏烛立刻飞过去,小声叫他:“小烛小烛。” 闻肃尘几乎没在人前暴露过自己剑灵的模样,但大多数人都以为醉袖剑的剑灵应该和他本人一样,是个成熟稳重的,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团子。 晏烛笑着摸摸醉袖的脑袋,说:“告诉这些人,要什么样的家底才有资格养你。” 醉袖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立刻道:“要森罗皮和无垢仙铁做鞘,要无定木做床,要一天吃十个扶桑果,要一月补十个转生丹。” 众人哗然。 全是一些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的东西。 就是闻肃尘也不可能这么养,事实上醉袖什么都吃,嘴馋了往闻肃尘乾坤戒里一掏,掏到什么吃什么。 但别人又不知道,吹牛嘛,随便说。 不过也有人抱着骗到手了再说的心思,嘴硬道:“小事。” 晏烛也懒得拆穿他,点点头,说:“那你们试试,只要有人能把他哄走,醉袖就归你,不过先说好,醉袖脾气不好,被误伤的,后果自负。” 他说着拍拍醉袖的脑袋示意它过去。 那些人一听立刻就上来了,有的只是言语哄劝,有的直接就上手动了术法。 然后就被醉袖捅了个对穿。 虽然一脉同源,但醉袖跟梨花是不一样的,梨花一直跟着他伺候花花草草,别说见血,架都没怎么打过,脾气好得很。但醉袖那是实打实跟着闻肃尘四处跑的,杀过的生灵估计堆起来焚雪峰都不够放,这样一柄剑脾气能好到哪去,只是在他跟闻肃尘面前比较乖罢了。 而且醉袖作为剑灵,剑法承自闻肃尘,他虽然身型小,但很灵活,下手又快又狠,出去没一会,地上已经躺了几个修为不低的,连法器都被醉袖砍成几节,吓得刚刚还打它主意的人都跑了。 但醉袖没有停止,追着刚刚第一个提出想要它的人满场打。 那人也算小有名气,修为并不低,一开始还能撑几招,后面打不过就只能逃。 场面混乱得闻天仞脸都绿了,但他不敢说晏烛,只能呵斥闻肃尘:“孽徒!还不停手!” 闻肃尘下意识就想让醉袖回来,但晏烛先他一步开口:“他已经不是你徒弟了!”他说完,又冲醉袖道,“砍他手脚!” 醉袖“噢”了一声,下手竟真的更加狠厉了。 闻天仞也看出门道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晏烛:“你能使动醉袖。” “对,我能。”晏烛得意地看着他,“想不到吧,那是我的灵宝。” “不可能!”闻天仞皱眉,“追云从来没说过!” “她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他儿子,又不是你的。”晏烛道,“当年灵宝觉醒的时候,是你自己不愿意回来的,你只想着自己天赋异禀的新徒弟,现在又亲口把这个抛妻弃子才得到的徒弟逐出师门,你蝇营狗苟这么多年,过得很爽吧?” 说着,晏烛忽然顿了一下,旋即很轻地笑了一声:“娘一直说是你害了我,你只当她是恨你,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吧,我不是根骨差,我是灵根尽毁。闻天仞,当年如果不是你自作聪明,你是可以有一个天资卓绝的孩子的。” 但闻天仞太贪了。 当年那些药,如果是普通孩子,说不定真能有点用处,但晏烛不是,晏烛是罕见的天才。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对别人来说是宝药,对他就成了毒药。 闻天仞脸上出现一瞬的扭曲,但很快又恢复了,面上甚至带上了笑:“小烛,当年我也是为了肃尘。” 半句不提自己做的事,只抓住晏烛现在最在意的闻肃尘,说他的付出。 但晏烛只是冷冷看着他:“我和娘不一样,她太信你,才会被你算计,我不会,小师兄也不会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早一点出面,有他娘的事压着,闻天仞绝对会想办法保住闻肃尘,但晏烛不愿意。 他特地忍到闻肃尘被逐出门派,就是不想再看闻肃尘因为那点招笑的恩义被闻天仞拿捏,只要在明心宗一天,闻肃尘就永远放不下那个包袱。 而且他了解闻天仞,这个人八成还打着心思,觉得就算离开了明心宗,闻肃尘也会记得他的恩情,记得他这个不是亲爹胜似亲爹的师父,继续给他当牛做马。 第44章 闻肃尘也的确是那种人。 可惜他少算了晏烛,少算了这个他最看不上的儿子。 醉袖剑带着血回来,在离两人几丈远的地方甩了甩身子,甩掉并没有沾上的血后便乖巧地回了鞘。 晏烛这才拉着闻肃尘走了,这次没人敢再阻拦。 一路上晏烛都在说闻肃尘:“他就是欺负你老实,你修炼这么多年,难道就图今天受这窝囊气吗?你是天下第一,能不能硬气一点?” 闻肃尘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什么都没说,像做错事的小孩,只有嘴角那抹怎么也下不去的笑意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两人回到焚雪峰,祁然音已经在那等着了,身上脏兮兮的,看见晏烛回来立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晏烛从怀里掏出一颗留影石丢给他:“第一视角,不比你在在犄角旮旯看好?” 祁然音脸色这才好一点,说:“你交代的事我办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晏烛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那么大的种子,递给祁然音,说:“到葳蕤峰找个地方埋了,一会梨花过去帮你。”他说完又让闻肃尘去把岛上的传送阵拆了。 祁然音没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种子,奇怪道:“这个能干嘛?” 晏烛没有回答,而是又拿了个差不多的种子,找了块空地种好,然后把葫芦拿出来开始倒水。 那种子泡了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成长起来,很快变成一颗巨大的藤蔓开始往四旁蹿去,就像一只巨大的章鱼,将整座焚雪峰都捆了起来。 祁然音被惊了一下,大致猜出晏烛要做什么了,立刻带着梨花去到葳蕤峰,如法炮制。 等两座岛捆结实了,晏烛才从乾坤戒中找了个号角一吹。 随着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原本那些载着弟子穿梭于各峰的仙鹤都往焚雪峰聚集过来,其中还有几只特别大的,已经半只脚踏入飞升境,只是平日里都在山洞中潜心修炼不露面,这会也被召了过来。 晏烛跟它们商量,用灵果跟他们换,让他们帮忙把两座山拖走。 这事闻肃尘自己也能做,但耗费灵力,但对这些仙鹤而言就是体力活,一只不行就十只,十只不行就一百只,总能拖走的,反正晏烛种的灵果又大又好吃,还很大方,它们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 片刻后,各门各派的弟子就听见一声巨响,焚雪峰被人一剑斩断,一群大大小小的仙鹤像是往常帮忙拖行李那般,叼起藤蔓就拖着巨大的山峰,缓缓飞走了。 ----------------------- 作者有话说:小烛:拖家带口跑路[墨镜] 第25章 仙鹤飞得并不快,拖着两座山飞了好一会才离开明心宗。 他们一出明心宗地界,应云仙几人就上来了,当场被晏烛抓壮丁,一群人开始在上头忙忙碌碌地检查,确定灵植都没事才回去休息。 祁然音换了身衣服才过来,一坐下就拿起桌上的灵果汁开始喝,边喝边问晏烛:“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正想呢。”晏烛道,“我们自己有地,去哪都能过。” 晏之桃一听这话,立刻道:“那不如跟我回凤山吧!叔公您之前不是说要回去看太爷!” 晏烛闻言正想回答,就听祁然音说:“也可以跟我去庐临,你还没去过呢吧?” 晏烛闻言乐了:“你个逆子都快被赶出祁家了还带我回去?” “那不是还没被赶走么。”祁然音撇撇嘴。 祁家家风严正,偏偏出了他这么个浪荡子,每次回家都要被老父亲拿着戒尺满庐临追着打,搞得他每次回家都跟做贼似的。 “那不如到魔界去。”空浮笑着看了闻肃尘一眼,“正合适,我们那以武为尊,可不像你们正道,规矩一大堆。” “去那取代你吗?”应云仙撇撇嘴,“要我说直接去丰凌洲,离得近,也省得那些仙鹤飞得辛苦。” “别吵啦,我已经想好了。”晏烛抬手摆摆,打断几人的讨论,正想说出答案,就见寄灵人偶走过来,说有客。 晏烛皱起眉。 他们才走没一会,能有什么客? 他立刻起身出去,就见闻天仞跟四位师姐师兄都来了。 晏烛早就料到他会来,不在人前了,有些话闻天仞才敢开口。 看见闻天仞,闻肃尘下意识要行礼,刚抬手就被晏烛打了一下:“他又不是你师父。” 闻肃尘动作顿时僵住,犹豫道:“也是长辈。” “德高望重的长辈才要行礼,他配吗?”晏烛把人一推,“别在这杵着,进……” “小烛。”闻天仞冷声打断他,“追云的尸骨呢?” 晏烛手上动作一顿,扭头看过去:“我干嘛要跟你说。” 闻天仞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她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你这是要让她死也不安宁?!” “你也知道她走了那么多年,要是投胎早,现在都不知道几岁了,哪有什么安宁不安宁的。”晏烛道,“她看见你才是真的不安宁。” “她是我的妻子!” “那他还是我娘呢。”晏烛皱眉看他,“我给我娘尽孝怎么了?!” “你那叫尽孝吗?!”闻天仞怒道,“哪个孝顺儿子会去盗亲娘的坟!” 这话一出,站在晏烛身后的人都是一愣,旋即齐齐看向祁然音。 祁然音耸了耸肩:“我就说不干缺德事,但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 “那才不缺德。”晏烛道,“我不过是给我娘迁坟,多正常的事。” 闻天仞骂道:“你个不孝子!迁什么坟?你问过我吗?” “我干什么要问你?之前不挖是因为我就在明心宗,现在我走了,自然要带她一起走。”晏烛说着,看闻天仞脸都绿了,只好贴心地提醒他,“娘从始至终都没有加入过明心宗,她本就不该葬在那。” 闻天仞皱眉:“嫁夫从夫,她自然该同我一起。” 晏烛无语:“那等你死了记得通知我,我去和舅舅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在凤山给你找个地埋了。” 听见这话,闻天仞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要带她去凤山?” “废话,她是晏家人,自然是要葬到凤山去的。”晏烛刚刚本就想说这事,结果被闻天仞的出现打断了,现在便也解释一句,“这事我早就该做,但我以前总瞻前顾后,还骗自己说娘亲有我陪着,葬在那的许多弟子也要叫她一声师娘,也算她半个家,但现在我明白了,她应该是不想留在那里的,我不知道她想去哪,但我猜她会喜欢凤山。” 后面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是说给闻天仞听的,还是说给已经逝去多年的娘亲听的。 被闻肃尘关在焚雪峰那段日子,他发了疯地想离开,只要能离开,那明心宗的一切他都可以不要。 他不知道娘亲当年如果有机会,会不会抛下他,但他知道,明心宗永远不会是她的家。 家不该是让人想逃离的地方。 他对着闻天仞说那些话时,语气是少见的温和,但闻天仞却听得脸色铁青,也不再和他费口舌,只问:“她在哪?” 晏烛没有答他,反而威胁道:“你想清楚,你绝对打不过小师兄的。” 对闻天仞来说,他娘是他脸面的一部分,深情的帽子戴着,让人赞美了那么多年,晏烛知道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与其和他讲道理,倒不如简单点。 闻天仞却是不怕:“他敢对我动手不成?” 晏烛闻言笑了:“他的名声已经不能再差了,为什么还要怕你,他又不杀你。” 私通魔道,多重的一条罪名,只要闻肃尘一天背着这个名声,那所有人都能往他身上泼脏水,毕竟魔道中人大多心狠手辣,作恶多端,闻肃尘肯定也一样。 就是再背个欺师灭祖的名声也无所谓,因为魔道中人做这种事可太正常了。 只是闻肃尘这么做,会背上罪业,影响修行,没必要,把人赶走差不多了。 看见闻天仞愣住,晏烛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想不到吧,你走了最差的一步棋。” 但他知道,就算时间倒流,闻天仞还是会这么做。 他太在乎名声了,在乎到几乎被自己的名声架着走,在乎到绝不会容许自己身上出现一点污点。 就算是自己耗费巨大心血培养的徒弟,只要会连累自己,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切割掉。 “所以你现在快点走,不然我就要赶你了。”晏烛又说道,“你知道的,焚雪峰的禁制可是很多的,到时候被弹出去可就难看了,还是自己走体面。” 闻天仞看向闻肃尘,但闻肃尘却是垂下眼,没有说话。 “枉我养育你……”他话没说完,脚下就出现了一个传送阵。 晏烛直接把人扔出去了,然后又看向几位师姐师兄:“你们也想求情吗?” 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一个站得比较远一些的走过来,轻声问道:“小烛,我能和你一起走吗?” 第45章 她叫晏肃兰,虽然和闻肃尘他们一个字辈,晏烛和闻肃尘也叫她一声师姐,但她其实不是闻天仞的徒弟,而是晏追云的。 闻天仞一共四个徒弟。 大师姐桑肃言是个孤儿,是闻天仞和晏追云年轻时看她可怜收下的,资质不算好,但非常听话,性格有点古板严厉,是执事峰的长老。 二师兄原名叫梅致,是昇阳梅家的小公子,资质不错,入门后跟着师门的字辈改了名,叫梅肃致,虽然名字有点好笑,但人其实端方有礼,就是比较腼腆,话也不多。 三师兄怀肃容原名怀子容,是小商贾的孩子,资质非常好,为人也亲和,只是对剑道兴趣不大,以前还会被师父赶着练练,后来闻肃尘出现,师父把心血都倾注到师弟身上,他立刻就改道去炼丹了。 三人的资质一个比一个好,除了桑肃言是年轻时的意外,另外两个都是他尽所能挑出来的。 而晏肃兰只是一个农家女,她原名叫兰小五,父母本卖了她换钱时,被晏追云买下了,她本想像桑肃言那样将人算到闻天仞名下,但她资质太差,甚至连桑肃言都比不上。闻天仞不愿意收,但还是端着一副善解人意的面孔说晏追云没有徒弟,让晏追云收了,跟着其他人改了字辈,将姓做了名字,随晏追云姓,叫晏肃兰,晏烛也只叫她“兰师姐”。 当年晏追云死后,晏肃兰便外出历练去了,这么多年依旧修为平平,但她经商手段了得,现在也算富甲一方。 她鲜少回明心宗,这次也是听说出事了才特地赶回来,没想到就撞上这么一件事。 于她而言,明心宗还值得挂心的就只有师父和小师弟,现在小师弟要把师父带走,她自然要跟着,将来再想看望,也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晏烛明白她的心思,立刻答应了。 但其他三人和她情况不同,跟过来大约是有事要说,晏烛便让晏肃兰跟闻肃尘他们先进屋,自己留下来。 三人见状都有些好笑,怀素容先开口道:“怕我们跟他乱说不成?” 晏烛摇头:“不想再让他跟明心宗的事牵扯上罢了。” 他这护犊子的样子,让怀素容笑得更开怀了:“他也不是孩子,没必要这么护着。” 晏烛没答了。 闻肃尘虽然不说,但晏烛知道他心里肯定不舒服,这和年纪没有关系,和人有关。 以前没人在意,现在晏烛来在意。 怀素容见他不愿意多说,便也不提了,只是道:“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就这么走了,以后我们想你了怎么办?” 晏烛闻言,从乾坤戒中拿出一个联络的法器递给他:“你以后想买什么灵草,就和我说一声,我让人给你送。” 怀素容一愣。 晏烛又给了梅肃致一个,梅肃致也是一愣。 最后一个给桑肃言,她拿到时候脸上有明显的惊讶:“你愿意给我?” 晏烛垂下眼不说话了。 他其实并不喜欢大师姐,以前有一回,门中弟子冲撞她,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被他罚了,那弟子告状告到他爹那,他爹让大师姐处理,他以为大师姐会帮他说话,结果没有。 师姐让他宽容一些,既然罚了,就不要再跟那弟子计较,她还给那弟子送了点东西补偿。 那件事之后,只要是大师姐门下的弟子,都没能从他这得到一点好处。 也包括大师姐本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说差,但也的确没多好,大多时候都是大师姐主动和他打招呼,他应一声就走,从不交谈。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晏烛垂着眼,解释道,“以后我和明心宗也没什么关系了。” 桑肃言没有说话了。 梅肃致立刻上前来,说:“师姐是疼你的,但她……” “我知道。”晏烛打断他的话,“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要没事就走吧。” 怀素容闻言立刻上来勾他肩膀,有些伤心道:“你怎么这么无情,这就赶我们走了?以后不会也不给我们打折了吧?” 他笑嘻嘻的,像是在开玩笑,但晏烛却是很轻地“嗯”了一声。 怀素容一愣。 晏烛说:“三师兄,我不傻。” 怀素容表情顿时僵住。 因为桑肃言的事,梅肃致跟怀素容都很少去做惹晏烛不开心的事,怀素容平时炼丹需要大量的灵植,更是把晏烛捧着,只要弟子惹晏烛不高兴,他以后都不会让这个弟子出现在晏烛面前。 他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就是单纯的有些市侩。 他会在灵植上尽可能地占便宜,但也会准备些晏烛喜欢的东西,用甘言好辞哄晏烛开心。 这些晏烛都知道,但现在他要离开明心宗了,怀素容哄不着他了。 怀素容没想到这对晏烛来说,竟也是一笔生意,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会才很轻地吐出一口气:“我也不全是为了灵植。” 但这话说完,他看晏烛脸上毫无变化之色,便知他不信。 尽管这是真话。 他们三个都和师娘相处过,他入门比较晚,但也被师娘教养过几十年,知道师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晏烛发生过的事。 但他们越不过师父去,没办法做什么,只能帮师娘照拂一下小师弟。师姐性格古板,师兄又话少,唯一一个和小师弟相处得还不错的他却在漫长的时间中一点点忘了最初的心思。 他知道,小师弟说了这话,就是要划清关系了。 笑了笑,怀素容没忍住问道:“是不是只有肃尘才能在你这里有特殊的待遇?” 晏烛抿了一下唇,没有回答,只是从乾坤戒中拿了几棵灵草给他们几人,然后将人送走了。 等他回去,祁然音便笑着问他:“帮闻掌门说情了?” 晏烛摇摇头。 晏之桃又凑上来,开心道:“叔公,您真的要回凤山吗?太爷肯定很高兴,我现在就跟他说!” 晏烛点头:“不着急,先给你介绍个人。”晏烛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晏肃兰,“她是我娘的徒弟,算起来你应该叫她……” 都不用他说,晏之桃就非常上道地喊人了:“表姑婆!” 晏肃兰当场一口茶喷出来,差点被呛死。 末了她看见晏烛在笑,有些无奈,便拿了个法器给晏之桃当见面礼。 看见这个,晏烛才想起来:“刚刚应该留下你,能多拿三份呢。” 晏之桃本来拿到红包还乐着,一听这话立刻撇撇嘴:“我才不要,不差这点。” 晏烛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是因为自己,无奈笑了笑,伸手摸摸她脑袋:“你跟舅舅说,我要带娘回去,请他帮忙寻处地方,我想好好安葬她。” 晏之桃之前听说晏烛去挖坟的时候就猜到了,立刻点头,又皱着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晏烛只当没看见她那点纠结,转头和其他人说起话来。 晏之桃不是个坐得住的,听了一会他们聊些听不懂的话后,就问晏烛能不能四处看看。 晏烛便招来寄灵人偶,让她给晏烛带路,并叮嘱道:“焚雪峰跟葳蕤峰上有些地方种了毒草,四周都下了禁制,寄灵人偶也会提醒你,可不准乱跑。” 晏之桃点点头,立刻跑了。 应云仙看她那样,好笑地摇摇头,又忍不住问晏烛:“你真不准备来七星派啊?我不介意你拖家带口的哦。” “我要去凤山。”晏烛道。 “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凤山。”应云仙道,“还是你要认祖归宗了?” 晏烛摇头,皱着眉琢磨起来。 祁然音见状说道:“不然你们自己开宗立派。” 晏烛无语地看着他。 就他俩这情况,开宗立派?哪个想不开的会到他们这来? 祁然音看出他在想什么,笑了一声:“多了去了,那套冠冕堂皇的规矩也就在那些名门正派才有用,一般人谁管?你们又没杀人放火,手上资源那么多,早早入门说不得将来也能混个长老,能多拿点资源的事谁不心动?” 话说得有些糙,但的确是实话。 门派招人,不外乎就那两个,要么靠名声,要么靠资源。 闻肃尘现在名声不好,但他私库里的资源足够养活一个不小的门派,何况还有晏烛。 晏烛想了想,笑道:“如果我们开宗立派,你们来吗?” 应云仙立刻摇头:“我可是掌门。” 空浮耸肩:“我自己有领地。” 只有祁然音没有拒绝,他挑眉道:“我加入了,你不会要我叫你师父吧?” “那自然。”晏烛道。 祁然音当场拒绝。 “那就没意思了。”晏烛耸耸肩,笑着把这事带过。 他不想承担这份责任,至于闻肃尘…… 晏烛看了一眼沉默坐在一旁的人,就见他也摇了摇头。 几人又聊了一会,便各自散了,晏烛让寄灵人偶给他们安排房间。 第46章 分开前应云仙叫住他,把药瓶给了他。 晏烛看着那个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到手里。 应云仙叮嘱道:“吃完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立刻来找我。”他说着顿了一下,又迟疑道,“吃之前想清楚。” 晏烛点头:“吃完大概会虚弱多久?” “起码半个月。”应云仙道,“我在这,应该能少些日子。” 也就是他到凤山的时候,身体已经恢复了。 晏烛点点头,跟闻肃尘已经回了房。 寄灵人偶已经准备好饭菜,热腾腾摆了一桌。 晏烛看了闻肃尘一眼。 闻肃尘道:“其他人也有。” “不是……”晏烛皱起眉,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指腹在瓶子上蹭了蹭。 这瓶药炼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次他想吃都会被打断,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晏烛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把瓶子放到桌上,说:“先吃东西。” 闻肃尘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和晏烛一起到桌边坐下。 他们两人几乎不怎么一起吃饭。 晏烛随便吃点灵果就能供自己辟谷很久,何况他天天吃,平日里除了一点下酒菜,他很少吃东西。 闻肃尘就更不用了。 因而两人坐下后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吃东西。 晏烛才知道原来闻肃尘是吃不了辣的。 看他吃一口就抿一下唇,接着又去挟,晏烛实在没忍住出声阻止了他:“干嘛勉强自己。” “你吃。”闻肃尘道。 晏烛皱起眉:“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闻肃尘便僵住了,他盯着面前那盘红得有些吓人的菜,过了好一会才很轻地开口:“小烛,我们这样算什么?” 晏烛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 他带着闻肃尘离开明心宗,完全是凭着冲动在做事,但事情过去了,现在静下来,他才意识到两人的的关系有些尴尬。 明明他们和离了。 明明他们不久前还像要天崩地裂。 但只是这么闹了一通,他们好像就又站到了同一条阵线上了。 祁然音他们默认了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都是一起的,去凤山是,开宗立派也是。 闻肃尘没否认,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否认。 大概是他发现闻肃尘其实和他想的不一样。 所以他对闻肃尘的心思也生了变。 但靠这他这点心软和犹豫,他们两个人能走多久? 靠着闻肃尘的听话和渴求,他们两个又能维持这样的状况多久? “你想算什么?”晏烛问他。 闻肃尘也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我说什么,就算什么?” 晏烛不敢给他们之间妄下决断,闻肃尘也不敢。 但晏烛猜,闻肃尘可能比他多几分担忧和害怕,怕自己说错,怕他又生气。 但夫夫之间相处不该是这样的。 晏烛看着眼前低着头的人,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喜欢他现在的姿态。 他印象中的闻肃尘不是这样优柔寡断得甚至说得上懦弱的人。 “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晏烛说,“闻肃尘,我不想对着枕边人还要去揣摩他说的每一句话里的意思。” 听见“枕边人”三个字,晏烛能看见闻肃尘眼睛里像是有光亮起来,连脊背都挺直了,表情认真,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和他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最后他只说了很短的一句话:“小烛,我想要你。” 晏烛甚至能听见他声音里有不易觉察的颤抖,那是闻肃尘的紧张、郑重和隐晦的情意,还有更多更多,他可能没宣之于口的喜欢。 这下反倒是晏烛不敢开口了。 不敢问闻肃尘他有没有误会。 他想了片刻,然后在闻肃尘愕然的目光中伸出手,拿起桌上的药瓶,拇指在瓶口很轻地蹭了蹭。 动作很轻,像是在闻肃尘此时紧绷的神经上拂过。 “闻肃尘。”晏烛轻声开口,像是往他神经上重重一拨,“你还想留下这个孩子吗?” 第26章 闻肃尘没想到晏烛会先提起这件事,顿时愣住。 过了好一会,他才伸手握住晏烛拿药的手,握得很紧,像是怕他忽然反悔吞了似的。 “你说真的?”闻肃尘问道,“你愿意留下?” 晏烛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想吗?” 闻肃尘立刻点头。 他想,他当然想,想得快疯了。 当初知道晏烛怀孕的时候,他不知道多开心,尽管晏烛那时根本没想留下这个孩子,他还是很开心。 他甚至幻想过他跟晏烛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模样像他,或者像晏烛。 性格呢?都说孩子的性格会受到父母影响,他和晏烛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性格?开朗的?冷静的?会聪明吗?还是个小笨蛋? 这种未知让他生出无限的期待跟喜悦,同时又坠入难以逃脱的痛苦深渊。 因为晏烛不愿意留下。 他想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和晏烛分享这种期待,但又怕晏烛反感。 他其实不喜欢小孩,因为小孩难以沟通,没有逻辑,无法理解。 但如果是他跟晏烛的,他又觉得一定会很可爱。 他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晏烛时的事,那时候晏烛只有四岁,矮矮的,手小小的,脚也小小的,只有眼睛很大,看着人时会还会把眼睛瞪得圆溜溜,粉雕玉琢的看上去就像画中走出来的神仙娃娃。 如果孩子长得像晏烛,那一定也很可爱。 他会把世界上所有的珍宝都找来,送给他们两个。 但不可能。 这种幻想越多,他就越是感觉到痛苦。 他不是没想过一些别的手段。 比如和晏烛做一些交易,又或者干脆强迫他。 但只是冒出这种念头,他都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他怎么能做晏烛讨厌的事?怎么能伤害晏烛?那样的话……他跟师父有什么区别? 他只能克制着那种渴望,然后用阿福的身份在晏烛身旁打打边鼓,尽管效果微乎其微。 但是晏烛现在问他想留下孩子。 “想。”闻肃尘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语气听上去是前所未有的虔诚,“小烛,留下他吧。” 晏烛依旧没有回答,而是道:“那你为什么给我和离书?” 闻肃尘一僵。 晏烛立刻道:“不要骗我。” “强扭的瓜不甜。”闻肃尘轻声道,“但我不知道怎么做,我不甘心。” 他不知道要怎么温和地说服晏烛,怎么哄晏烛,他唯一拿得出来的手段只有那些,都是用来对付敌人的。 或者……和师父学的。 他知道自己做的事会让晏烛痛苦,让晏烛想到师娘,想到师父。 可让他放弃,他也不愿。 所以才一边做着伤害晏烛的事,一边祈祷晏烛不要生他的气。 但晏烛怎么可能不生气?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只是那晚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他想要的不是那个孩子。 他想要的是晏烛。 一直都是晏烛。 但他做的事,却在将晏烛越推越远。 他不敢再面对晏烛,所以他留下和离书,希望晏烛能明白他的心意,希望晏烛能去做自己喜欢的、开心的事。 但有些话,不是一封和离书就能传达的。 “小烛,对不起。”闻肃尘道。 晏烛闻言神色也柔和下来。 他低下头,小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要是知道我想过不要他,会讨厌我吗?” 闻肃尘立刻摇头,他抬眼看着晏烛,说:“你在为他负责。” 晏烛眼眶一热,忍不住用力眨了几下眼。 他不想为自己的选择辩解,但听见闻肃尘这么说,他还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没有照顾过小孩。”晏烛又说,“小孩子又不像灵植,只要浇点水,松松土就能茁壮长大。” “我去学。”闻肃尘道,“你都可以交给我。” 晏烛便不说话了。 他还在犹豫。 他不愿意,最大原因还是因为他爹娘的原因。 他怕闻肃尘变成爹,自己也变成娘。 如果抹去这个原因,那他还想要这个孩子吗? 晏烛不知道。 虽然帮应云仙种过孕果,但他从来没想过跟闻肃尘要个孩子,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思考。 这让他不安。 但闻肃尘说,都交给他。 晏烛抿起唇,小声嘟囔道:“是你逼我的。” 闻肃尘正想摇头,就见晏烛皱着眉,嘴角紧绷着,看上去像在忍耐什么,但两颊的绯红一路烧到耳朵,又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嗯”了一声。 第47章 因为没底气,这声应得极轻,轻到晏烛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 但他还是跟着“嗯”了一声。 闻肃尘一愣:“你答应了?” 晏烛乜了他一眼,没回答。 闻肃尘眼睛一亮,立刻抓住他手中的瓶子往回抽。 起初怕晏烛反悔,他的力气用得很小,但在察觉了晏烛根本没抓紧后,便加大了力道,将那瓶药紧紧抓进自己手里,生怕再落到晏烛手里。 晏烛自然没再去抢,只是依旧僵着身子偏着头,不去看闻肃尘的脸,看上去倒真有几分被强迫的味道。 但闻肃尘唇角还是忍不住挑了起来。 他不敢去抱晏烛,便将脸埋到他膝上,很小声地说:“谢谢。” 晏烛闻言转回头,说:“你以后要是做错事,我随时都会反悔。” 闻肃尘摇头。 晏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闻肃尘这才抬起头来,唇角翘着罕见的弧度,虽然看上去还是有点冷,但晏烛却能看得出他眼中的笑意。 晏烛看得有些心软,声音也放缓了一些:“真那么高兴?” 闻肃尘点头。 晏烛闻言又问道:“这算你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了?” 闻肃尘摇头:“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晏烛挑眉:“那你最开心的是什么事?” 闻肃尘毫不犹豫答道:“你。” 晏烛想了想:“所以成亲的时候并不开心?” 闻肃尘没有反驳,也不敢看晏烛。 当年他不过是遵从师娘遗愿应下这门亲事,小师弟的确可爱,但对那时候的他来说,成亲并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娶晏烛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任务。 会多一份责任,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所以谈不上高兴,也不能说不高兴。 只是他再怎么不懂哄人,也知道这种话肯定不能当着本人的面说。 不过晏烛并没有因为这件事不高兴,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当年他嫁给闻肃尘时也是差不多的心境,自然也能明白他。 但他的确有点好奇闻肃尘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 于是他便这么问了。 闻肃尘闻言想了想,只说:“很早。” 但具体有多早,早到什么时候,他自己就说不出来了。 两人刚成亲时并不多熟,担心小师弟误会自己有非分之想,他还特地外出历练了很长一段时间,回来也没敢第一时间去见他,而是呆在明心殿处理事情。 但呆了没几天,小师弟就来找他了。 那时候的晏烛一直跟着师娘生活在葳蕤峰上,鲜少见人,所以性子怕生又腼腆,加上跟门派中的谁都不熟悉,所以到了明心殿也只是远远地站着,偷偷摸摸地看着,等着。 而闻肃尘那时候修为也不算高,虽说能放出神识,但明心宗人多且杂,他也没办法将人都分清,还是醉袖化了形,悄默默从桌子底下拉他衣服,声音细细地朝他喊“小烛”他才知道的。 他顺着醉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发现了晏烛。 他让晏烛走近,但晏烛不肯,他便自己过去了,然后就听见晏烛很小声地问他:“小师兄,你是不是不想成亲?” 闻肃尘便摇了摇头。 晏烛又用更小的声音问他:“那为什么不回去?” 他看上去太委屈,委屈得闻肃尘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娶到人就不上心的渣男,于是他答应晏烛,等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就回去。 但明心宗事多,他那天忙到夜半才回,怕吵醒晏烛,他几乎是溜进去的,结果却发现晏烛捧着一本书在看,手边还有个和醉袖差不多的小人拿着一支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过去打了声招呼。 然后晏烛就回去睡了。 之后经常如此,当时闻肃尘以为晏烛是为了等自己,还特地跟他说过不用,但晏烛却很坚持,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一次和师姐一起出门办事,回程时他提了一嘴,师姐和他说:“可能他是害怕吧。” 闻肃尘鲜少有这种情绪,他不太能感同身受,但也能大致明白师姐的意思。 晏烛和师娘在葳蕤峰生活了百年,那里几乎是他的全部,师娘走后,他一个人住在那,会思念,也会害怕自己一个人,所以才会等他回去。 闻肃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只能请教师姐,师姐说或许可以换个住处。 回去后闻肃尘便问晏烛,想不想换个住处。 晏烛答应了。 闻肃尘便将自己之前在的焚雪峰的小屋拆了,重新建了一座新的宫殿。 他本想将葳蕤峰那座留下,做几个寄灵人偶看着,好让晏烛随时能回去住。毕竟那是晏烛和师娘的回忆,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但晏烛没有留下。 把该搬的东西都搬走后,晏烛一把火烧了那个住处。 他甚至没在那看着,好像点着的不是生活了百年的住处,只是他写坏的一张字帖。 那时候闻肃尘就意识到小师弟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第一次踏进焚雪峰的宫殿时,晏烛还很拘谨,闻肃尘问他有什么地方要改,晏烛只摇头说没有。 但闻肃尘看得出,晏烛不太喜欢那里,但他也没多问,他想可能过些时日就好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住了一段时间后,晏烛也的确开始变得活泼,会开始动屋里的装修,也会试着跟他说两句话。 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再半夜守着他回去再睡,只有很偶尔的时候,闻肃尘回去的时候会碰巧捡到一个看书看到睡着直接趴在桌上的人。 捡到两次后,他也养成了在门派时尽量回去的习惯,反正事情能带回去处理,但晏烛那么睡着说不定会生病。 再后来,或许是相处久了,晏烛对他熟悉了,会开始开口跟他要东西。 但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而是各种水土。 知道他会到处跑,晏烛拜托他帮忙收集当地的水土,早期还需要他带着梨花一起去,后来随着晏烛境界高了,醉袖便能代替梨花,用自己的剑身做媒介,将接触到的水土送到梨花手里。 每次晏烛拿到新的水土都会很开心,种出了罕见的灵果也会很开心地分享给他。 那时候的晏烛就很可爱。 但什么时候动心思的,闻肃尘不清楚。 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生了慾。 “那是在那件事之前,还是之后?”晏烛问他。 闻肃尘道:“之前。” 晏烛“噢”了一声,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先前闻肃尘混蛋的时候他能气势汹汹跟他吵,但现在两人和好了,他反而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想了一会,他从乾坤戒中拿出当初给闻肃尘签的和离书,说:“如果我们要养孩子,是不是就不能和离了。” 闻肃尘看他要去拆信,连忙伸手按住,解释道:“你怎么想都好。” 晏烛愣了一下,有点没明白闻肃尘的意思。 闻肃尘道:“留着。” 晏烛又想了想,也明白过来。 如果将来闻肃尘真的做错事了,他也能像这次一样拿着和离书走掉,这也算闻肃尘给他的保证书。 想到这,晏烛心里更软,说话的声音也带了一点甜滋滋的味道:“那我留着。”他说着把和离书放回乾坤戒,又忍不住问闻肃尘,“你这样,就不怕以后自己反悔吗?” 毕竟人都是多变的。 闻肃尘摇头,想了一会,他说:“我是石头。” 虽然晏烛骂他是木头,但他其实比木头更笨,是一块难以改变的石头,这么多年了,也只有晏烛给他打磨出了一点形状来。 以后如果他再继续改变,那也一定是想变成晏烛喜欢的样子。 晏烛听见他这么说,眼睛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他想说闻肃尘对他真好,但一看闻肃尘低着头一副任他差遣的姿态,晏烛又觉得这种好话太便宜他了,甚至想说点过分的。 他什么时候有这种奇怪的爱好了。 晏烛疑惑。 晏烛不解。 晏烛看了一眼闻肃尘看着自己那双毫不掩饰喜悦的眼神,又开始理解自己了。 看见狗狗摇尾巴,谁不想丢个球让它去追呢? 以前不想,只是因为闻肃尘以前总是装模作样。 谁要跟石头玩。 晏烛顿时理直气壮起来。 他看着闻肃尘,问道:“那你以前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吗?” 闻肃尘愣了一下,皱着眉思索了几息,旋即似乎明白什么,连忙摇头:“我从不去那些地方。” 这回轮到晏烛愣了。 他以前没跟人一起出去历练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闻肃尘在说什么,但他也看过不少书,很快就明白过来,挑了一下眉:“你的意思是别人去?” 闻肃尘迟疑道:“一部分。” 第48章 修道也不是把欲望修没了,因而还是会有一些灯红酒绿的场所。 在那边的,大部分是炉鼎体制,自己修炼难以寸进,又没有道侣,便干脆到烟花地去,又能赚钱又能涨修为。 还有一部分,干脆就是修习这种功法的,譬如合欢宗弟子,都靠与人交欢来修行,与其自己辛辛苦苦在外头找人,倒不如让人自己找上门。 闻肃尘自然知道这些,以前和门中的师兄弟一起去历练,他们也会拉着他去,但他从未踏足,后来他开始自己修炼,就更没可能了。 听他解释,晏烛勉强满意。 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以前有没有骗过我?” 这回闻肃尘没有回答了,甚至不敢看他。 晏烛顿时眯起眼。 看来是有了。 他立刻坐直,摆出审犯人的姿态来:“老实交代。” 闻肃尘抿了一下唇,没有立刻答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晏烛眼睛顿时瞪圆了:“还不止一件?!” 闻肃尘依旧不作声,但眼神闪烁,甚至飘忽。 “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晏烛不可置信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不会骗人的。” 所以才会闻肃尘说什么他信什么,结果……? 但要晏烛回想闻肃尘可能在什么地方骗他了,他又实在想不出来。 因为他是真的相信闻肃尘说的每一句话。 最最重要的是,闻肃尘这人说什么都是一副认真的死人脸,很有说服力,就算他有一天跟晏烛说自己其实是个女人晏烛估计都会相信他。 结果这个人居然辜负他的信任!! 闻肃尘立刻认错:“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你做错什么事都没交代。”晏烛气道,“你一共骗过我多少事?” 闻肃尘又不作声。 晏烛也不知道他是不敢说,还是太多了数不过来,皱眉道:“那你就说说最过分的一次!” 闻肃尘抿起唇,皱着眉依旧没答,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纠结。 晏烛威胁道:“你想清楚,这才第一天。” “你……不要生气。”闻肃尘道。 晏烛眉心这才松开些许:“那得看你骗我的是什么了。” 闻肃尘迟疑了一下,说:“当初那盆花,我是认得的。” 晏烛皱眉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花是指什么,表情一点点僵住了。 他跟闻肃尘的第一次,并不是水到渠成,而是因为一次意外。 而意外的始作俑者,是祁然音。 有一次祁然音忽然来找他,给了他一把种子,想让他帮忙种起来。 据他说,那花是他费了老大力气才跟魅族买来的,香味安神,放在寝室中能得一晚好眠,就算做梦,也不会做噩梦,还让晏烛留一盆在自己屋里。 那时他跟祁然音认识很多年了,知道他不会坑自己,也就答应了下来。 魅族是妖族。 魅,即魅惑。 这一族的人擅长蛊惑人心,境界高的魅族还能入梦,是一个有着厉害天赋但战斗力并不强所以比较低调的种族。 晏烛当时对他们也很感兴趣,所以培育得很用心,还特地拜托闻肃尘去妖界帮他跑一趟,取了合适的水土来。 后来那花结苞了,会散发很清淡的幽香,的确是安神的好东西,他还提过要给闻肃尘一盆,放在明心殿,只是被拒绝了。 但他忘了,魅族还有另一个分支——魅魔。 而祁然音没有跟他说,卖给他种子的就是一个魅魔,也没跟他说这种花只在每年七夕时盛开,盛开时的花粉会变成催情的药。 而他跟闻肃尘当时双双中招。 晏烛现在都有点不好意思回忆那时的事。 那天闻肃尘难得提早回来,说是弟子们都去过节了,门中无事,还陪他喝了两杯酒。 晏烛越喝越熱,到后面人就开始迷迷糊糊地往闻肃尘怀里蹭,结果蹭到了一个同样全身滾燙的大火炉。 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们两人都是滾燙又青涩,闻肃尘懂得不多,全靠本能在做,第一次时做得又急又狠,晏烛当时也是又疼又慡,一边觉得这事挺好的一边又担心自己会死在床上。 那是闻肃尘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床上不那么规矩。 第二次开始他就收敛了些,晏烛的体验比第一次要好上许多。 然后就是第二次,第三次。 那花盛开多久,他们就在床上呆了多久,次数多了,闻肃尘甚至都摸索出了经验,折騰得晏烛受不了了连连求饒。 求饒完,休息过了,花香勾起他刚落下去的慾望,晏烛便又跟条撒娇的小蛇似的纏上去。 那几天两人不知做了多少次,到后面晏烛各方各面都有些不支了,闻肃尘还喂他吃了丹药。 等花期过了,他身上几乎没一处好皮肉,就这样还要裹着衣服狼狈地跟闻肃尘道歉,说他不清楚那花居然是这种效用,连累了闻肃尘。 闻肃尘当时还是板着一张死人脸,说不是晏烛的错,说得晏烛羞愧不已。 他当时还觉得闻肃尘真好,体贴他没有怪他。 敢情这人早就知道那花开会发生什么! 难怪特地提前回来!难怪说不是他的错!! 而且闻肃尘后来在床上的表现太过正常,以至于他一直以为那次发生的事是因为那花粉太厉害,才会导致闻肃尘完全变了个人。 现在想想,以闻肃尘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被那花粉搞得失了理性。 他本来就是那么一个人!! 这混蛋居然还把这件事死死瞒着,让他莫名其妙背了那么多年锅!甚至和离前他还在愧疚是自己拖闻肃尘下水!! 结果从头到尾都是这个人算计好的! “闻肃尘!”晏烛气得要炸了,拎着他的耳朵朝他吼,“我要跟你和离!!” ----------------------- 作者有话说:以前的小烛:[星星眼]正经人怎么会骗人。 现在的小烛:[问号][害怕][裂开][小丑][愤怒] 第27章 晏烛敲开祁然音的门时,祁然音正在睡觉,看见是他还懵:“你怎么过来了?” 晏烛推开门,走进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怒道:“我要跟他和离!” “你们不是本来就和离了。”祁然音说着,走到桌旁拿过水壶,倒了杯水给他,笑道,“他又招惹你了?” 听见这话,晏烛拿起桌上的灵果就往他脑袋上丢。 祁然音没想到他会忽然动手,根本反应不过来,被丢了个正着,“哎呀”一声捂着脑袋离远了一点,委屈道:“你干嘛?” “都怪你!”晏烛气道,“当初给我那个破花!害我被闻肃尘……反正都是你!!” 祁然音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眉头一挑:“所以这件事另有内情?” 他一问,晏烛立刻委屈地开始告状:“他一开始就认出那是什么花了,结果没跟我说!你说他是不是很混蛋!” 一般这种时候,祁然音都会跟着他骂,但他这次却只是笑了笑,说:“我就知道。” 晏烛:? “你知道什么?”晏烛皱着眉看他。 “知道他没有看上去那么正经。”祁然音解释道,“男人嘛,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说他专一我信,说他没那方面的欲望我可不信,尤其是对着你。” 晏烛没懂,但还是一脸求知欲地看着他。 祁然音解释道:“你这么好看,还是他道侣,你们上床天经地义的事,他却一直没碰你,这种情况,要么他在修特殊的道法,要么他心有所属在为别人守身如玉,要么……他有病。” 晏烛总觉得这话好像哪里怪怪的,但祁然音说得太理直气壮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祁然音说换作是他早动手了,他这才道:“小师兄和你可不一样。” 祁然音无语:“有什么不一样,这种时候了你还在帮他说话,有没有出息?!” “这是两回事。”晏烛道。 祁然音指着他:“就知道窝里横,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骂他!” 晏烛想了想,说道:“严格来说,我跟他才是一窝的。” 祁然音闻言一哽,气道:“重点是这个吗?!” 晏烛撇撇嘴:“可我也骂他了啊。” 祁然音再次哽住。 那叫骂? 那顶天了就叫抱怨吧?! 他走过去把人拎起来,说:“我教你,你学会了,回去骂他。” 晏烛立刻点头,一脸兴奋地看着他。 结果祁然音开口第一句就把晏烛定住了。 他嘴张了张,迟疑道:“这会不会太难听了?” 祁然音无语:“骂人不难听你是去讲相声?” 晏烛:“……” “有没有比较文雅一点的。”晏烛问道。 祁然音被这要求整不会了,本来要骂闻肃尘就很难了,骂他长相,没说服力,骂他实力,不自量力,骂他家人,祸及晏烛。 第49章 结果现在还要文雅点? “行。”祁然音气笑了,“你等我去考个秀才。” 晏烛抿了一下唇,露出一个乖巧的表情。 祁然音一看他这样就没脾气了,说:“不然你趁孩子还在,收拾他崽子!” 晏烛愣了一下,旋即解释道:“这也是我的崽子,为了气他打我的孩子,我又没病。” 听见他这么说,祁然音一愣:“你不准备打掉了?” 晏烛点头。 “怎么忽然反悔了。”祁然音皱起眉,“是闻肃尘威胁你了?” 晏烛奇怪地看他:“虽然小师兄之前是有点过分,但他其实不是那种人。” 他忽然改主意,反倒祁然音开始犹豫了:“可你之前那么坚决。” 晏烛也说:“可你之前明明劝我留下。” “那不是怕你反悔。”祁然音无奈道,“我现在也是怕你反悔。” “不会。”晏烛道。 祁然音按住他的肩膀,说:“你要不再想想呢?正好你现在在气头上,再想清楚一点,要是受不了,还是把孩子拿掉吧。” 晏烛闻言皱起眉:“你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 祁然音一愣,刚想骂他一句恋爱脑,就听晏烛说道:“这是孩子,不是小狗,我是想清楚了才说要留的,不是赌气儿戏,也不会轻易改变,所以不能把这种话挂在嘴巴,不然他将来会不开心。” 看他认认真真教训自己的样子,祁然音愣了片刻,旋即很轻地笑了一声,伸手摸摸他的头:“那他将来肯定会过得很快活。” 晏烛便弯起了眼。 看上去有种要当场回去跟闻肃尘分享的好哄。 祁然音本来想再提醒他一句,但想了想,朋友和离可以掺和,但夫夫吵架还是少发言,于是劝道:“那你要好好休息,孩子才会壮实,要我去叫云仙起来吗?” 晏烛立刻摇头:“你明天再去叫他,今晚陪我说说话。” 祁然音默了默:“你要留下来?” “那是自然。”晏烛道,“我不理他了,我自己也能养活孩子。” 祁然音朝他竖起拇指:“有志气,那明天我陪你去要钱,你先睡觉。” “现在还不想睡。”晏烛拉过祁然音的手,“你帮我骂他。” “现在?”祁然音迟疑道,“你确定我能活着回来?” 晏烛指着自己:“骂给我听。” 祁然音不懂他这诡异的爱好,当场拒绝了:“少扯着我做傻事,睡觉去。” 晏烛不肯,拉着他的手一脸委屈:“睡不着。” “你分明都不气了,有什么睡不着的。”祁然音好笑道,“再不去睡觉我把你拎回去。” “我又不怕他。”晏烛抱起手,“我是没那么气,但还是有点不爽。” 不气是因为闻肃尘其实没什么太坏的心思,甚至他还觉得闻肃尘当时那点暗戳戳的小心思有一点点可爱。 但谁被骗都会不爽。 祁然音无语。 他就知道,夫夫吵架,哪个不是嘴上说着今天分手,明天就蜜里调油,到头来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亲朋好友! 虽然晏烛以前没有过这种前科,但考虑到他跟闻肃尘以前的状态,再考虑到两人现在的情况,他必须要认清局势的变化,严肃对待这件事。 他才不要掺和进这种事里边去! 祁然音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笑着开口:“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仙尊,我也有错,毕竟那是我给你的。” 晏烛抬眼看他:“你又不是故意的。” “我是啊。”祁然音道,“我当时觉得你们两个一点不像对夫妻,又有点好奇仙尊是怎么想的,就推了一把。” 晏烛:? 他震惊地看着祁然音:“你居然给我下药!!”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祁然音道,“你敢说你当时一点想法都没有?那花我后来可自己试过,它只是把欲望放大了。” 晏烛皱眉:“你不要推脱责任!” “谁推脱了。”祁然音挑眉道,“你后面明明也研究过那花。” “当时我又不知道!”晏烛气道,“你跟闻肃尘一伙的!不跟你说!” 晏烛气走了。 祁然音顿时松了口气,打算等两人和好了再去道歉,反正以晏烛的性子,估计也气不了半天。 他正准备关上门回去休息,却被一只手拦住了,低沉的声音隔着门缝传进来:“小烛说什么?” 祁然音:“……” 他是造了什么孽。 祁然音那边让闻肃尘找上了,应云仙这边则被晏烛找上了。 他刚发现屋里有盆水仙缕,正拿着匕首小心翼翼地在上头割,准备薅一些下来明天炼药,却被忽然响起的拍门声吓得手一抖,水仙缕当场被切下来半盆。 水仙缕脾气大得很,果叶一旦离了母树很快就会枯萎失去药性,而且在取的过程中如果下手太狠,水仙缕也很容易当场死亡,因而这种灵植虽然好看又好用,但种的人不多,毕竟大家都不喜欢伺候祖宗。 他心痛地看着桌上的水仙缕,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去开门。 他气势汹汹的,正想把来人骂一顿,结果对上了气势更凶的晏烛。 是另一位祖宗。 这不能骂。 应云仙连忙把人请进屋,但还是忍不住跟他抱怨了几句。 晏烛闻言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掉叶子的水仙缕,走过去给它浇了点水。 水仙缕的自杀行为当场就停止了。 应云仙一呆:“你倒的什么?” “酒。”晏烛道,“用水仙缕酿的酒。” 应云仙:? 晏烛便解释了一下。 水仙缕长得有点小柳树,却取了这个个名字,就是因为它是一种很自恋的灵植,对它们来说,修士取果叶的过程就像在给它梳妆,所以要小心又仔细,剪多了剪少了它都会不开心,要是一口气剪太多……那一般人莫名其妙被剃头了,都是会不想活的。 想哄它们也很容易,用水仙缕制成的东西给它们浇水就好,这就像夸一个人很棒很厉害,水仙缕被夸飘了,就不会在乎你剃它头了。 应云仙无语:“这么简单?怎么没人发现。” 晏烛道:“因为一般人不会用水仙缕做的东西培养它。” 水仙缕的美容功效非常好,但因为大部分人不了解它的脾气,不敢取太多材料,所以这种灵植虽然不算难种,但产出却很低,一般都是做成上好的美容膏去卖。 晏烛当初也是想做点东西擦手,结果不小心打翻了才发现的。 应云仙点头:“我回去就用这个去酿酒,需要同源吗?” “不用。”晏烛道,“不过酿出来的酒不要喝,难喝得要死,水仙缕分不清酒水好坏,你随便酿就行。” 应云仙闻言更开心了,把桌上已经开始枯萎的叶子扫掉,在晏烛对面坐下,问道:“来找我什么事?” 晏烛这才想起自己正在生气,结果被应云仙一打岔,他现在已经没那么气了。 他之后委屈地往桌上一趴,说:“小师兄骗我,然音也骗我。” 被爱人和朋友双双背刺,这听上去是个很悲伤的故事,也有点耳熟。 应云仙当了几百年大夫,看过很多病人,什么狗血场面都见过,听见他这么说,立刻有了判断,压低声音问道:“他们背着你搞到一起了?” 晏烛:? “怎么可能?”他震惊地看着应云仙,“你怎么会这么想?” 应云仙纳闷:“那不然他们两个怎么能说到一起去的。” 他不清楚情况,于是晏烛只能叭叭叭跟他说了当初的事,又重点控诉了一下两人的过分。 应云仙不愧是见过大场面,听完不仅面不改色,甚至还问他:“那花,你这还有吗?” 晏烛:? “你别逼我抽你。”晏烛道。 应云仙点头:“抽我之前,你先回答我,那花……” 晏烛气道:“再问我明天就去烧了。” 应云仙当场闭嘴。 但闭了没几息,又忍不住开口问道:“我看你这中气十足,面色也很好,你是不是还没吃药?” 晏烛:“……” 他只能又把跟祁然音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说完应云仙便眼睛一亮:“真的?那你可要好好养着,我跟你一起去凤山吧,照顾到你把孩子生下来……不对,照顾到你的孩子一岁?两岁?” 他兴奋得像是捡到宝,当场开始规划起晏烛接下来的饮食。 晏烛所有的气都堵在心口,想发又发不出来,最后只能虚弱地提醒他:“我来找你不是因为这件事!” “哦对,你是来说仙尊跟然音的事。”应云仙说着,伸手拍拍晏烛的肩膀,“你现在要保持一个好心情才行,不要生气。” 虽然知道他是以大夫的身份说的这句话,但晏烛心情还是好了一点,正想继续跟他吐槽,应云仙忽然就伸手过来摸他的脉。 第50章 晏烛皱眉:“我在跟你说话呢。” “你说,我听着。”应云仙搭着他的手随口应了一句。 语气随意得晏烛思考了一下他是在敷衍自己还是真的有在听。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应云仙解释道:“我在听,生气的时候倾诉是一个很有效的缓解方式,与其把事情憋在心里,不如说出来,想骂就骂,发泄完了心情会好很多。” 一本正经的,搞得晏烛更生不起气了。 会让他有对大夫发脾气的愧疚感的! 晏烛只好抿起嘴,皱着眉配合应云仙检查。 给他把完脉,应云仙又开始给他检查身体。 他检查得格外仔细,最后还伸手摸了一下晏烛的肚子。 晏烛也跟着摸了摸肚子。 隔着衣服并不明显,但他知道肚子已经有点弧度了。 “三个多月,很健康。”应云仙道,“你最近怎么样?还嗜睡吗?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晏烛想了想,迟疑道:“之前在明心宗的时候,有段时间我老犯恶心,但离开后就好多了,别的倒是没什么。” “应该是你当时心情不好引起的。”应云仙道,“你运气还不错,妊娠反应不是很严重,后面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记得跟我说。” 晏烛乖巧地点点头。 应云仙又道:“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灵根尽毁,但又跟仙尊结契,所以身体有些特别,等孩子大一些我们再看看怎么生。” 晏烛继续乖巧点头。 应云仙又叮嘱了一些事,晏烛一一记下,等被应云仙送走的时候,人还是懵的。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自己好像是来诉苦的。 而且为什么全部都跟他一个人说,孩子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晏烛立刻转身拍门。 应云仙打开门,疑惑道:“怎么了?” “你怎么不跟他说?”晏烛问道。 “因为他不在。”应云仙解释道,“你不是正在生气吗?我觉得你现在可能更想自己养大小孩。” 晏烛噎住了,他在祁然音那还真想过,怎么刚刚就想到让闻肃尘掺和了? 他正想点头应下,就听见应云仙说:“我明天会去交代他,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关上了门。 晏烛:“……” 他现在就感觉心口堵得慌,有气发不出来。 他一转身又往晏之桃的住处走去。 他离开没多久,应云仙的门再一次被敲响了。 应云仙以为又是晏烛,打开门正想让他快点回去休息,结果对上了闻肃尘。 他什么都没说,但应云仙还是直接侧身把人放进屋:“正好,跟你说一下小烛的情况。” 两人门一关,说事去了。 那边晏烛来到晏之桃门口,抬起手正准备敲的时候,忽然又犹豫了。 他一个做叔公的,大半夜跑到小孩子门口跟人家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 想了想,他一转身去敲了晏肃兰的门。 晏肃兰这会也在休息,看见他来,笑眯眯地拉着他进屋。 晏烛坐在桌旁捧着茶杯,抱怨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不知道怎么说。 晏肃兰虽然是他师姐,但两人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说那么私密的东西,何况晏肃兰还是个女人,他说这些好像也不太合适。 但来都来了,而且他还敲门把人吵醒了。 在晏肃兰温柔的眼神中,晏烛还是憋出了一句话:“我怀孕了。” 晏肃兰一愣,旋即眼中笑意更深,伸手摸摸他的头,柔声道:“这么开心啊,大晚上跑过来告诉我。” 她以为晏烛是才知道,晏烛只好解释了一下。 他没有提自己跟闻肃尘吵架的事,只说自己之前还在犹豫,今天才决定要留下孩子。 比起其他人,晏肃兰更了解师娘跟小师弟的事,加上常年和人打交道,她看人看事比较明白,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晏烛的心结。 她叹了口气,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师娘知道了肯定会开心的,你……还怨她吗?” “我从来就没怨过娘。”晏烛道,“她又没做错什么。” 晏肃兰闻言又是叹了口气,但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好好注意身体,有什么困难随时找她。 晏烛点点头,起身走了。 离开了两人的住处,晏烛站在一棵树下,目光转向了岛上唯一一个还没被他骚扰过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空浮这会也没睡,正在院子里喝酒,感觉到有人来,他也没出声,依旧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酒,但对方却一直没敲门,也不出声,就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等了一会,空浮实在没办法,放下酒起身出去开门。 就见晏烛一脸纠结地站在那,看见他后便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 空浮看他这样,挑了一下眉:“怎么?跟闻肃尘吵架了?” 晏烛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祁然音跟应云仙也惹你了吧。”空浮好笑道,“不然你怎么会跑到我这来?” 他虽然没对晏烛表明过心意,但晏烛也不是傻子,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做朋友,别的事晏烛可以跟他说,但闻肃尘的事和他提就不太合适了。 “放心吧。”空浮把门拉开,往院子里走,“我放弃了。” 晏烛一愣:“真的?” 空浮好笑地回头看他:“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自恋。” 晏烛闻言一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知道。”空浮道,“我又不傻,以前不肯放弃,是觉得你们两个没什么感情,早晚会分开,等等总有结果,但这段时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们两个之间没那么简单,我再追着你,既不要脸,又自讨苦吃,图什么?” 晏烛顿时弯起眼,跟着他进了院子,说:“你能想开就太好啦!” 看他这么开心,空浮简直想捂着心口骂他一句没心没肺了,但晏烛就是这样的人。 他好笑地摇摇头:“既然吵架了,那今晚就别回去了,找点开心的事做?” 晏烛撇嘴:“大晚上的有什么好开心的。” 空浮闻言抬手敲了敲自己刚刚没喝完的酒,问道:“要吗?借酒浇愁?” 晏烛闻言眼前一亮。 他以前在书里也看过人不开心就上屋顶喝酒,但自己从来没试过。 于是他道:“那我们去屋顶上喝。” 空浮一愣,旋即很轻地笑了一声,点点头:“我这有好酒。”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酒坛子来放到桌上,“神佛醉。” 神佛醉是酒仙酿的名酒,顾名思义就是神魔喝了也会醉,的确是很多人都想尝上一口的好酒。 晏烛立刻在乾坤戒中找了两个漂亮杯子出来,说:“用这个喝!” 空浮好笑地点点头,拉着他一起上屋顶,给他倒了一杯酒。 晏烛捧着酒放到嘴边浅尝了一口。 顿时被呛得直咳。 空浮挑眉:“没怎么喝过酒?” 晏烛点点头,正想问他有没有淡一点的酒,一道阴影忽然落了下来。 他一愣,抬起头看去,就对上了闻肃尘沉沉的目光。 ----------------------- 作者有话说:祁然音:恋爱脑退散[合十] 应云仙:眼里只有对珍惜药材跟病例的渴望[比心] 小烛:身边没一个正常人[小丑] 第28章 闻肃尘虽然出现得悄无声息,但压迫感十足。 他目光在空浮身上落了几息,便转到晏烛身上。 晏烛看见他时有一瞬的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瞪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闻肃尘没有回答,而是很轻地皱起眉,说:“你没听应掌门的话。” 晏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话?” 闻肃尘没有解释,伸手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晏烛一僵,旋即挣扎起来:“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回去了。”闻肃尘道。 晏烛根本挣不开他的桎梏,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空浮。 空浮在这点上倒是想得跟祁然音差不多,晏烛过来,他假装不知道情况留人也就罢了,现在正主找上门了,两人又明显不是真有什么矛盾,他再插手不是自讨苦吃。 尤其他这前追求者的身份,要是闻肃尘误会自己抢他老婆就麻烦了。 他可不想跟闻肃尘在这里交手。 所以空浮只是朝他笑了笑,说:“晚安。” 晏烛蔫了,只能重新把目光转向抱走自己的强盗,怒道:“放开我!” 闻肃尘“嗯”了一声,但没有松手,抱着他就往他们住处走。 晏烛立刻继续闹起来。 他挣扎起来没轻没重的,这一路回去闻肃尘少说挨了五六个巴掌,但闻肃尘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动作太大时按一下他手臂以示警告,免得他伤到自己。 第51章 等回到住处,晏烛自己先挣扎累了,只能抱着手,坐得离闻肃尘远远的,一脸不悦看着他:“你就知道欺负我!” 闻肃尘走过去,想拉晏烛的手,但被躲开了,只能在他跟前半跪下来,轻声道:“没有。” “你有!”晏烛控诉道,“你不让我出去玩!我才出去一会你就跑来抓我!” 闻肃尘微低下头,不说话了。 晏烛顿时来气,从乾坤戒中抽出一个信封,怒道:“我们已经和离了!你不能管我!”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信封,将里头的和离书甩到闻肃尘脸上,“你看看!你自己签的字!你还答应什么都听我的!!结果我一答应留下孩子你就翻脸了!渣男!!” 闻肃尘动作一僵,将和离书攥起,放到晏烛手里,语声温柔:“乖,怀孕不能喝酒,等孩子生下来再玩。” 晏烛没想到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就把和离书毁了,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忙打开铺平,然后就看见了本该签着闻肃尘名字的地方画了一只大乌龟。 晏烛:?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纸上的内容,确定没有看错后缓缓转过头看向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模样的闻肃尘,心梗。 闻肃尘低着头,等了好一会都没等来晏烛一句骂,他顿时心里一紧,连忙抬眼看过去,就见晏烛眼眶都红了,眼睫扑闪两下便挂上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闻肃尘脸色瞬间就白了,连忙凑上去想安慰他,但手刚伸出去就被晏烛打掉了。 “别碰我。”晏烛抽了抽鼻子,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掉,“你居然一直在骗我。” 他这样,更是让闻肃尘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拍晏烛的背,嘴上想哄劝几句,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断地重复“对不起,别哭了”。 晏烛也不想哭,但刚刚那一下忽然觉得委屈,眼泪就忍不住开始往外冒。 他抬手重重地抹了一下眼睛,一边觉得自己不争气,一边眼泪又忍不住掉,后面他干脆不管了,开始抽抽噎噎地跟闻肃尘说:“停、停不下来。” 闻肃尘一愣,很轻地挑了一下唇角,但在看见晏烛皱眉后,又立刻收敛了,一边给他拍心口一边轻声解释:“应掌门说,孕期容易多愁善感,你太激动。” 晏烛闻言重重打了一下他的手:“都怪你!” 他这一下打得很重,“啪”一声,闻肃尘手背都红了,他的手心也红了,还一阵阵地麻,麻得晏烛有一瞬的心虚,但看见一旁的乌龟,又开始生气了。 他骂道:“大王八!!” 闻肃尘抿了一下唇,没有应声。 晏烛还想再骂,但仔细想想,闻肃尘是王八,那他肚子里的不就是王八蛋。 于是他改口骂道:“王八蛋!” 一下骂了两个。 晏烛开心了。 闻肃尘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好像没那么难受了,便去倒了杯水来给他,轻声道:“喝点。” 晏烛心说我现在哪有心情喝,但杯子送到嘴边了,他还是就着闻肃尘的手喝了一口。 喝完那股难受劲又弱了些,眼泪也停住了。 但停住了,他还是不开心。 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闻肃尘骗了他一次又一次,但他每次都轻轻放过了。 他拍了一下和离书上那只王八,说:“你现在就签名!我看着你签!!” 闻肃尘没动了。 晏烛一看就明白了:“你一开始就打算好了。” 闻肃尘垂下眼,没有说话。 晏烛抱起手:“解释!” 闻肃尘只好道:“不想你生气。” 但又不想和离,所以才搞这些小动作。 他了解晏烛的性子,知道他没什么原因是不会去拆的,等他在外面玩够了,心情好了,可能又觉得没必要和离,到时候他把和离书一烧,神不知鬼不觉。 但他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多意外,最后这封和离书就成了个定时炸弹。 “那你之前不跟我说!”晏烛气道。 闻肃尘道:“不敢。” 他怂得太干脆,晏烛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他,只能打他泄愤。 他其实下手挺重的,但闻肃尘皮糙肉厚的,不觉得有什么,等晏烛打了几下,大约是觉得累了,闻肃尘这才开口劝他:“去休息。” 晏烛一点也不想去,但刚刚掉过眼泪,这会眼睛的确有点涩。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同意了,说:“你去外面守着。” 闻肃尘微微蹙眉:“这里很安全。” “安全什么,这是罚你!”晏烛怒道,“以后晚上不准进屋!” 闻肃尘一脸疑惑,没明白这算什么惩罚,但晏烛这么说了,他还是点头答应,去给晏烛打了盆水来,便出去外面守着。 晏烛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背影,一边洗脸一边无力地想,我可真仁慈。 大概在闻肃尘的认知里,不拿棍子抽他都不叫罚吧。 但晏烛又不可能真那么做。 轻了像给闻肃尘挠痒痒,重了他又下不去手。 而且不管怎么样最后累的还都是他。 洗完脸,他便爬上床了。 钻进暖呼呼的被窝,他又伸手摸了摸肚子上微微的弧度,眼睛很轻地弯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跟小家伙打招呼。 也是他知道自己怀孕后,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 他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闻肃尘已经在屋里了,一起的还有应云仙,两人似乎在捣鼓什么。 晏烛坐在床上看了一会才看明白。 哦,是在捣鼓他的早饭。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他们准备的粥,顿时皱起眉:“这什么?” “药膳。”应云仙解释道,“怀孕的时候要补的东西很多,但你刚睡醒可能没什么食欲,所以我都给你熬进去了。” 晏烛又看了一眼那碗绿不拉几还混着黑黑红红的粥,无语道:“看到你这东西我才真的没食欲,不吃。” 说完就要走,但被应云仙拉住了。 “你放心,我调整过的,这味道可以的。”应云仙道,“我可是有几百年手艺的!” “你就是有几万年手艺我也不吃。”晏烛说着,抬手招了寄灵人偶进来,吩咐道,“我要吃虾饺细面,虾饺多一点。” 寄灵人偶立刻转身做去了。 应云仙皱眉:“你怎么不遵医嘱!” “不遵医嘱的人你遇到得还少吗?”晏烛乜他,“你吃不吃,要吃最好现在追上去说,不然一会没有了。” 应云仙沉默了一下,本来想说不吃,但一听晏烛说是满月灵虾做的虾饺,立刻追着寄灵人偶去了。 哄晏烛喝粥的事一下落到闻肃尘身上。 但他不会,思考了一下,他只说出一句:“这个好。” “不好。”晏烛道,“你自己吃。” 闻肃尘又道:“对孩子好。” 晏烛看了他一眼:“都是当爹的,谁吃都一样,你吃。” 闻肃尘:“……在你肚子里。” 晏烛抱起手:“那我拿出来,你自己喂?” 闻肃尘当场闭嘴,端起粥自己喝掉了。 晏烛这才满意,转身去洗漱,等回来的时候正好吃上他的虾饺细面。 满月灵虾个头很大,肉又嫩,做成虾饺爽口弹牙,搭着细面和好材料熬出的高汤,晏烛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汤水没剩下。 应云仙见状说道:“孕期有胃口,能吃是好事,要再来一碗吗?” “我没那么大食量。”晏烛道,“一会我到处看看,你去吗?” 他说的到处看看,自然就是指照看一下那些灵植。 应云仙其实想说怀孕了最好少操劳,但一想那可是晏烛的灵植,又犹豫了,最后只象征性地劝了一句:“你不能劳累。” “这能有什么累的。”晏烛拉着他出门,看闻肃尘想拦自己,立刻皱起眉:“少管我。” 应云仙也在旁边说道:“多走走是好事,你有点太紧张了。” 闻肃尘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收回手,说:“有事叫我。” 晏烛应了一声便走了,一出门,就跟应云仙说:“我感觉他比我还紧张。” “很正常。”应云仙道,“他太在意你跟孩子,但又帮不上忙,就会紧张过度。” 晏烛道:“他没有帮不上忙。” “至少他自己那么觉得。”应云仙笑道,“如果你妊娠反应严重,他会比现在更紧张,因为他没办法感知你的情况,又没办法分担你的辛苦,这种情绪宣泄不出去,就会向内,变成自责,虽然不是好事,但起码说明他的确很在乎你们。” 晏烛无语:“有你在,能出什么事?我看他就是想太多了。” “你这大大咧咧的态度他才会更担心,不过你这样的心态很好。”应云仙笑了笑,“而且这事也不完全是他想多,他大概是被我昨晚说的话吓到了。” 第52章 晏烛不解地看着他。 应云仙解释道:“你自己就是携带身怀的体质,你应该清楚,这样的孩子出生,对母体是有损害的。” 晏烛点头:“但没有那么严重,我当年是因为我娘怀我的时候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丹药,这是你应该最清楚。” 毕竟他出生后闻天仞就请上一任七星派掌门给他娘看过身体,后来他灵宝觉醒,诊断出他不是没有天赋而是被毁了灵根的也是这个人。 而应云仙作为他徒弟,不会不知道这些。 “那多少也是有的。”应云仙解释道,“最重要的是你跟寻常的修仙者不一样。” 晏烛皱起眉:“影响很大?” 应云仙点头:“我这么说吧,如果你娘只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她当年生你的时候是活不下来的,孩子本就是啃噬着母亲的血肉出生的,特殊体质的孩子更是。” 晏烛点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担忧的神色。 看他这样,应云仙笑了笑:“我还跟仙尊说,两个天才反而容易生出普通的孩子。” 只是闻肃尘依旧很担忧罢了。 因为严格来说,晏烛肯定不算一个天才,但单论体质,他又是万中无一的。 “最重要的是,你的修为。”应云仙继续说道。 晏烛现在的修为并不是修炼上去的,而是道侣契和闻肃尘绑定,享了他的寿数,再用丹药和双修堆起来的,有点外强中干,要怀了一个体质特殊的孩子,他的身体还真不一定能扛住。 “那怎么办?”晏烛看他,“你之前可是跟我说只要留下,保证不让我吃苦头的。” “我是说过,这不是在想法子嘛。”应云仙笑了笑,看上去的确没那么担心,“如果你是现在就要生,我还会担心,但时间还多着,我肯定找得到办法。” 晏烛满意了,又和他强调道:“我怕疼的。” “放心吧,这反倒是小事。”应云仙道,“按最好的情况来说,孩子是个普通人,那你生下来顶多虚弱一段时间,没什么,现在就是担心他资质太好,你身体撑不住。” 晏烛“噢”了一声,垂下眼也思考起这件事。 两人一起来到焚雪峰其中一片灵植园,应云仙眼睛瞬间发亮,身子一转就去研究附近的一株花去了。 晏烛则拿出梨花,开始给这些灵植浇水了。 过了一会,他忽然开口:“云仙,你说有没有可能,让小师兄帮我分担呢?” 应云仙手上一顿,疑惑地转头看他。 “就像他把寿命分我一样,我也把生孩子的风险分他一半。”晏烛解释道。 应云仙听见这话,感慨道:“你是一点便宜没放过啊。”他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思考了一下,摇摇头,“应该不行,其实你们这共享寿命的法子说出去,说不定会被人骂是邪术。” “就是邪术呀。”晏烛道,“正经法子找不到,邪术说不定有。” 应云仙一愣。 这种共享寿命的法子,会被正道打成邪术是因为寿命其实是不能共享的,不然大家也不用修炼了,直接找个高境界的人定契就好了,反正对对方也没什么损失。 闻肃尘跟晏烛的契约严格来说其实是将两人的寿命通过道侣契合二为一再平分,只是他境界高,寿命长得很,分一半也能活非常久。 但寻常人谁乐意做这种事?因而这种术法一般都是一些邪修通过坑蒙拐骗的方式夺取他人寿数。 分担伤害的邪术自然也是有的,但应云仙知道的,要么是只能防住契约对象的,要么是只能防住外来伤害的。 生孩子这件事就像生一场大病,真的能用术法,把自己的病痛分享出去吗? “这的确可以试试。”应云仙兴奋道,“如果能成,以后……” 他说着忽然一顿,表情僵了一下:“等等,我们要去研究邪术吗?” “你也可以不研究。”晏烛说着敲敲梨花,让它跟醉袖说一声,把闻肃尘喊来。 说完没几句话的功夫,闻肃尘就赶过来了,问他出什么事了。 “没,就是有事跟你商量。”晏烛抱着葫芦,看他,“我问你,如果能替我生,你真的愿意吗?” 闻肃尘毫不犹豫地点头。 晏烛便把自己跟应云仙刚刚说的跟他重复了一遍,又说:“不确定能不能行,但我觉得可以试试,只是应云仙到底不擅此道,还是得你去研究。” 闻肃尘垂着眼思考起来。 应云仙在旁边想提供点想法,但还没开口就被晏烛拉了一下。 他拎来一个桶,用葫芦往里倒满水后递给应云仙,说:“阵法咒术的事,小师兄可比你厉害,你就别添乱了,去把这片都浇了。” 应云仙本想说虽然闻肃尘造诣高,但没经验,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集思广益嘛。 但转念一想,这种东西其实都是通的,就像他虽然是大夫,但真去做毒药,一样是个中好手,闻肃尘肯定也一样。 于是他也不多嘴,拎着水桶干活去了。 过了没一会,闻肃尘也想完了,说:“可以一试。” 晏烛知道他的性子,知道可以一试,那就是有把握,便又问了一句:“你真愿意?” 闻肃尘点头,说:“我会尽力。” 他已经有大概的方向了,只是没拿出成果,也不敢跟晏烛打包票。 应云仙闻言立刻凑过来,问道:“真的能做到?那病也可以转给别人了?” 闻肃尘道:“金丹灵根都能转,有什么不行。” 应云仙沉默了。 也有道理,是他太保守了。 有些因为器官导致的病,到最后实在治不好,他也会建议病人把器官切掉,反正修士身体素质异于凡人,只要有合适的丹药或者法器撑着,就算是没了心脏,都能撑上一段时间。 “小烛和女子不同。”应云仙又提醒了一句。 晏烛体内是没有孕育孩子的子宫的,只是服用孕果拟造出了一个类似的环境,所以他不能像女子那样将孩子剖出来交给夫君孕育。 闻肃尘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应云仙点头,彻底放心了。 如果真的能做出这样的术法,以闻肃尘的修为和身体,就是生个天神转世都不怕。 他开心道:“那以后小烛的餐食我给你多做一份。” 闻肃尘:“……” 晏烛在旁边偷乐。 应云仙瞪他:“笑什么,你也要吃。” 晏烛装没听见,问他:“你水浇完了吗?” 应云仙立刻转头干活去了。 晏烛这才走到闻肃尘跟前,说:“到时候就要辛苦你了。” 闻肃尘眼中浮起很浅的笑意,很轻地“嗯”了一声。 晏烛又道:“做不出来也没关系,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闻肃尘又摇头:“可以做。” “那别太过分了。”晏烛提醒他。 闻肃尘目露疑惑。 晏烛没有解释,而是道:“我知道你听懂了。” 以闻肃尘的性格,八成会把这术法做到极致,届时若有损害,都由他一力承担了。 晏烛知道闻肃尘修为高,但还是不愿意他抱着这种自我蹂躏的心思去研究。 想了想,他说:“起码让我有点参与感。” 闻肃尘垂下眼看他。 晏烛表情认真,但语气带了点玩笑的味道,好像在和他商量分玩具或吃食,但闻肃尘却觉得他是故意的。 只是他还没想明白晏烛为什么要这么说。 “谢谢。”闻肃尘道。 晏烛一愣,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闻肃尘的神色,确定了他的想法,好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谢什么?” “不知道,感觉到。”闻肃尘道。 他能感觉到晏烛那部分模糊的心意。 “你真的好笨。”晏烛道撇撇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我在担心你啊。” 闻肃尘道:“我不怕。” “我当然知道你不怕,我是担心这个。”晏烛指了指闻肃尘的心口,“你是在帮我,不是在赎罪。” 闻肃尘一愣。 不等他再说点什么,晏烛已经抬手一摆,将人赶走:“好了,你快去做事吧,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 说完便抱着梨花回去做事了。 等闻肃尘走了,应云仙才凑过来,笑道:“你还真惯着他。” 晏烛乜他:“说什么呢?” 应云仙挑眉:“你敢说你提这件事,跟我刚刚说他自责的事没有半点关系。” “当然没有。”晏烛道,“他老是骗我,谁要惯着他,他最好自责一辈子。” 要是不想自责,那他自然是要自己想办法和他分担的。 第29章 明心宗离凤山挺远的。 但有仙鹤日以继夜地换班飞,加上闻肃尘又上了法器和别的妖兽,因而他们后半程飞的速度很快,原本预计要半个多月的路程只花了七八天就到了。 第53章 晏烛还是第一次来凤山,在那之前他只听人说过。 娘说凤山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四季都盛开着不同的花,大多是红色的,像是凤凰的尾羽。 晏之桃说凤山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住在那的人都很热情,还有很多好吃的。 闻肃尘说凤山是传闻中上古凤凰的栖息之地,资源丰富,所以妖兽也很多。 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但晏烛还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出一座很讨喜的仙城。 他们拖着两座岛,动静非常大,因而刚接近就引起了注意,一艘巨大的飞舟将他们拦住,船上站着一群穿着式样相近的红色服饰,站在最前方——同时也是修为最高的男人朝天释放了一个术法,像是一只凤凰展翅翱翔,算是威慑和警告。 晏烛顿时有些尴尬。 他就说这么大张旗鼓地跑进别人的领地不太好,可晏之桃坚持这是自己家,不用那么讲究,现在好了吧! 他为什么要听这个小丫头的! 他正想去问闻肃尘怎么处理这种事,晏之桃已经跑了出去,站在边缘朝刚刚的男人边蹦达边喊:“爹!!” 晏烛:“……” 原来是自己人。 更尴尬了。 对面的男人,也就是晏之桃的父亲晏康时看见和自己打招呼的人后也是一愣,旋即想起祖父交代的事,表情也有些僵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态。 好在有晏之桃。 她看晏康时没回应,便跳上小舟急吼吼地飞过来,让他赶紧把人撤了不要拦路。 晏康时表情微松,无奈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说:“两座山太大,怎么好带到城里,我现在带人去腾地方出来,你先去说一声。” 晏之桃便飞快回去,很快又回来了,说:“叔公说山能自己浮着,不碍事。” 晏康时这才命人先将飞舟开回去,自己跟着晏烛上岛,一见着人,立刻恭敬地唤了一声“表叔”。 他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模样,其实不老,但让他这么喊,晏烛还是感觉自己又老了好多岁,有些尴尬地摆摆手,和他介绍身旁的人:“这是我的道侣,闻肃尘。” 晏康时便看过去,也行了个礼,心中暗暗后怕。 他不知闻肃尘的脾气,只是听传言说降雪仙尊并不是好相与的人,他方才实在太过鲁莽,要是惹怒了这位可就麻烦了。 不过闻肃尘倒没什么恼的,冲他点了一下头便算打招呼了。 晏烛又跟他介绍了其他人,各自见过礼后才问起舅舅的情况。 “祖父听闻表叔要回来,早已等候多日。”晏康时答道,“族人接到消息,也正陆续赶回来。” 晏烛被这待遇惊了一下:“这么隆重。” 晏康时笑了笑,说晏烛是重要的族人,自然要隆重些,还是闻肃尘和他传音解释了一下:“应该是为了我的事。” 晏烛愣了一下,没明白。 闻肃尘却也没再多解释,而是问晏康时现在方不方便去拜访家主。 晏康时立刻点头,正想说带他们过去,就听晏之桃嚷嚷道:“我带叔公过去,爹你去忙吧!” 晏康时求之不得,但还是象征性地推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晏烛能感觉到他态度上的疏远,有些担忧:“他是不是不欢迎我们?” “没有的事。”晏之桃立刻解释道,“我爹那是怕呢!” 晏烛愣了一下,就见晏之桃正往他身旁瞟,便也跟着看过去,目光落到闻肃尘身上,本想说他有什么好看,但看见那张板着的死人脸,又觉得有点道理,只好道:“你就不能笑一下。” 闻肃尘只好很轻地挑了一下唇。 虽然只是很浅很浅的弧度,但其他人还是能看出其中的勉强。 该怎么说呢,看上去有点阴阳怪气的,要是晏康时看到估计会更害怕。 晏烛也放弃了,跟晏之桃一起乘着小舟下去。 晏家所在的地方,是凤山最大的仙城,就叫栖凤城,城里热闹得很,他们一进城门,就被人群团团围住了。 这些人有的是看见那两座山,好奇来询问的,也有的是认识晏之桃,过来打招呼欢迎她回家的,七嘴八舌的凑在一起说话,听得晏烛头晕,忍不住往闻肃尘身后缩。 因为那些人也不敢跟闻肃尘搭话,所以站在他旁边很清静。 晏之桃作为她们的代言人,开开心心地跟每个打招呼,跟这边说“我历练回来”了,跟那边说“这是我叔公”,转头又问起店家最近生意好不好,看得出来城里人都很喜欢她。 晏之桃和众人聊了一会,便哄着这些人离开,带着晏烛他们在城里走,这里买点,那里吃点,等他们走到晏家的时候,晏烛都吃撑了。 守门的弟子看见是晏之桃,也没有多问,笑着跟她聊了几句便放他们进去了。 知道晏之桃的性子八成会在城中呆挺长一段时间,晏康时担心晏盛云等久,便没和他说晏烛已经到了,只说那两座山是某位大能路过此处,来歇歇脚。 因而晏烛到的时候,碰巧撞上晏盛云在教训小辈,几个人臊眉耷眼地站成一排,被训得头都不敢抬,看上去像一排小鹌鹑。 晏烛听了一下,发现晏盛云是在骂他们做事不仔细,把族里的灵植养坏了,还得去请人来看看,于是便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 晏盛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盯着他愣了几息脸上才露出一个笑:“小烛,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没说一声。” 晏烛正想解释,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的晏康时连忙过来解释了一下原因,不出意外被晏盛云骂了一顿。 “他做得也没错,舅舅别骂他了。”晏烛有些尴尬地帮忙说话,“我跟小桃的确在城里逛了挺久。” 晏盛云闻言这才没再生气,转头罚了几个小辈去练功,又让晏康时去附近的城里请人来看看灵植的情况。 晏烛闻言立刻道:“让我看看吧。” 晏盛云一愣:“你会?” 晏烛点头,正想解释,晏之桃就先帮他说了:“叔公可厉害了!他山上有好多我见都没见过的灵植!” 晏盛云便道:“那晚点去看看,你们一路奔波,先好好休息。” 晏烛闻言摇头:“早点解决,舅舅也能少挂心。” 晏盛云闻言笑了:“行,那就去看看。” 他说着,让晏康时去给其他人安排住处,闻肃尘本来还想跟,但被晏烛阻止了,只好作罢。 他们往客房去,晏盛云则带晏烛往种灵植的地方去,边走边问他的近况,晏烛乖巧地一一回答。 在听见晏烛怀孕的时候,他笑了笑,说:“那你娘肯定开心。” 晏烛记得上回晏肃兰也说过类似的话,问道:“怎么这么说?” “你娘很喜欢小孩子。”晏盛云解释道,“她还在凤山的时候,就经常往家里捡孩子,现在族中有许多弟子,都是她当时带回来的。” 晏烛没想到还有这茬,连忙追问:“还有呢?” “还有?”晏盛云想了想,“还有,她经常跑去帮人带小孩,说是要攒经验,等将来自己有孩子了才用得上。” 晏烛弯起眼:“娘的确很会哄我。” 晏盛云点点头,带着他又走了一段,最后来到一个园子里。 晏烛以为他们说的灵植会是一些花花草草,却没想到居然是一棵树,还是他没见过的树。 他眼睛立刻亮起来:“这是什么?” “光明翅。”晏盛云道,“听说过吗?” 晏烛点头:“据说是凤凰的翅膀。” 晏盛云点头:“天下就这么一棵,是咱们晏家的祖树,之前一直好好的,前段时间忽然开始掉叶子。我请人来看,那人说是灵气生变,正常的,开了个方子让我们照着伺养,哪知道伺养的弟子粗心,拿错药材,不过几日时间,这树的情况还不如之前了。” 晏烛了然地点点头,走过去,伸手抚上树干。 光明翅远看的确像一只展翅的凤凰,走近了看,晏烛才发现它的叶子也是羽毛的形状,小的像是绒毛,长大了会逐渐变得细长,像是凤凰的尾羽。 树干是深红色的,摸上去还有温度,比寻常人的体温要高上许多,摸久了还会感觉有点烫,像是摸到了一只真正的凤凰。 晏烛一边摩挲着树干,一边放出灵力去。 他的灵力稀薄,像是细细的丝线一般,有的绕着光明翅一点点攀爬,有的钻到地下去,看不见痕迹。 四旁的声音一点点隐去,只余徐徐吹动的风声。 过了一会,连风声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呢喃。 那呢喃不有的似人语,但用的却不是常见的语言,而是上古传下来的,有的似兽语,嗷嗷呜呜的也不知道在传达什么,还有的只是一些很细微的声音,像是草叶摩擦发出来的。 过了许久,晏烛才缓缓睁眼,很慢地深呼吸了一口,将目光转向晏盛云,说:“上回请来那个就是半吊子,舅舅以后别再浪费钱了。” 第54章 晏盛云一愣:“他在修真界也算小有名气,不至于为那点钱赔了名声。” “他也没说谎,这树的确是因为灵气变化才开始掉叶子的。”晏烛解释道,“但变化的原因,是因为灵脉有异,这棵树想提醒你们。” 晏盛云闻言皱起眉:“栖凤城地下的确有灵脉经过,但我族一直有人负责监测,没听他们说起有什么问题。” “因为才开始。”晏烛解释道,“植物扎根大地,它们是最早听见土地声音的,然后是动物,最后才是人,据他们说,灵气的流动变快了,方向也在改变。” “他们?” “地上的生灵。”晏烛道,“但他们也不知道原因,还得我们自己查,或许可以去问问小师兄。” 晏盛云闻言愣了片刻,旋即忽然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晏烛的头:“看到你这么出息,想必追云也能瞑目了。” 晏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是一点小伎俩。” 晏盛云闻言笑着摇摇头:“你的情况,我多少也是知道的。” 晏烛闻言有些惊讶:“舅舅怎么知道?” “因为你跟闻肃尘的道侣契,就是我找的。”晏盛云解释道,“当年追云的好友忽然来找我,说是你的身体出了些问题,想让我帮着找找有无破解之法。她说得很含糊,但我大约也能猜到一些,找了许久,实在没找到治疗的法子,才寻了那么个邪法,本来我也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晏烛闻言弯起眼:“何止派上用场,舅舅可是救了我一命。” “救你的是闻肃尘,是你娘,我不过是替她办事。”晏盛云说着顿了顿,眉心微皱,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晏烛见状便说道:“舅舅有话就说。” “也没什么。”晏盛云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娘……追云在明心宗,过得可好?” 晏烛还是第一次听见舅舅问这个问题,顿时一愣。 不对……他很久以前好像也听过一次。 晏烛回忆了一下。 他记得娘的葬礼上,舅舅曾经问过他一个类似的问题。 他问:“追云有什么话留下吗?” 他当时没有觉察什么,但现在想想,舅舅说那句话时的语气和现在是一样的。 犹豫又心痛,只是他那时以为舅舅是在伤心,所以没放在心上。 晏烛没说,而是问道:“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晏盛云摇头:“她什么都没说,但我们一起长大,我了解她,也看得出来一些事,我暗示过她,只是她不愿提,我们也就没问。” 晏烛闻言蹙起眉:“为什么不问?” “她又不是小孩了。”晏盛云道,“有些事,她自己能解决,我们作为家人,再去插手不合适。” 晏烛闻言顿时愣在原地,他很想问一句如果她说不出来呢? 但这句话太咄咄逼人,像在责怪舅舅,他不能说。 可不说,他又替娘觉得委屈。 过了好一会,他才很轻地说:“不是很好。” 晏盛云顿了几秒才明白他是在回答之前的问题,面上没有露出惊讶,而是问道:“心魔的事,是真的?” 晏烛点头。 晏盛云便不说话了,他看着跟前随风摇曳的光明翅,也不知在想什么。 晏烛也不说,而是拿了葫芦出来,给光明翅浇水。 等到他浇完,将葫芦收起来了,晏盛云才低声问题:“小烛,追云走之前,留下什么话了吗?” 他没有问妹妹过得苦不苦,也没有问她是不是生自己的气,好像已经默认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晏烛闻言有些迟疑。 他不知道要不要说。 其实在离开明心宗的时候他就想好了,等一切安置妥当,他要找个恰当的时机把他娘的事公之于众。 他那时只想着不让他爹再站在娘亲的尸骨上扬名,维护有,报复也有,但此时看见舅舅这样,他又犹豫了。 他有点明白娘当年为什么没说。 纠结了一会,晏烛还是将事情说了。 他没有说得太仔细,只是挑了几件重要的说,但就那么一点,也听得晏盛云脸色发青。 他没想到妹妹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还有晏烛。 他抖着嘴唇,站在旁边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才伸出手去,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说:“小烛,别恨你娘。” “我没有。”晏烛垂下眼。 好像大家都默认了他会怨恨娘亲,师姐是,舅舅也是,但他真的没有。 晏盛云又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晏烛实话跟他说了,至于具体要怎么做,他还没想好。 晏盛云闻言道:“你要是信得过舅舅,就让舅舅来。” 晏烛自然是信的,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了。 晏盛云眼中这才泄出一点笑意,但很快又变成悲伤,他说:“如果我那时候多上点心就好了,我明明注意到,却没帮她,是我害了她。” 晏烛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安慰道:“娘没有怪您。” 晏盛云摇摇头,没说话。 “她临终前,交代过我,有事可以到凤山来。”晏烛道。 晏盛云依旧没说话,他觉得晏烛是在安慰自己,如果晏追云真的说过那种话,晏烛又怎么会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回来过。 晏烛想了想,又劝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将目光完全放在别人身上,就算是对自己,也有疏忽的时候,何况是远在千里外的亲人。只要娘开口,您会帮她,这就够了。您没有认错娘,路是她自己选的。” 晏盛云闻言有片刻的愣怔,旋即很轻地点点头:“舅舅明白,你先回去吧。” 晏烛点头,又劝他别想太多,这才离开去找闻肃尘。 晏康时给他们安排的院子很大,景色也不错,晏烛过去的时候,闻肃尘正等在门口,看见他后立刻朝他走过来。 晏烛也小跑过去,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闻肃尘见状微微蹙眉:“挨骂了?” 晏烛摇摇头,他小声问:“小师兄,你说长大意味着什么?” 闻肃尘垂着眼思考片刻,答道:“独立,责任,还有能力。” 独立的能力。 承担责任的能力。 是很闻肃尘的回答。 他的成长终点就是为了接任闻天仞,所以被教养的一切都是以此为目的。 不过对许多人来说,其实也包含了这些。 晏盛云是,晏追云也是。 他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长大了,就应该独立,应该有为自己选择的道路承担责任的能力。 晏盛云相信妹妹有这样的能力,觉得如果她真的做不到了会开口。 晏追云觉得自己应该有这样的能力,觉得既然是自己选的路,就该自己去面对。 好像人只要变成大人了,原本的倚靠就会一夜之间消失,直到有一天出现一个可以和自己互相扶持的人,再去成为另一个人的倚靠。 晏烛小声道:“将来孩子长大了,他还是可以依靠我的。” 闻肃尘略一想便大致猜到原因,很轻地“嗯”了一声。 晏烛又说:“娘为什么就不能说呢?” 他那么说,但自己却又能理解娘亲。 只是不同的是娘亲有很好的家人,只是她选择不说,而他没有,没得选择。 闻肃尘不会安慰他,只能轻轻在他背上抚着,问他:“要吃东西吗?” “你只会这句。”晏烛说着脑袋往他怀里撞了一下,“想吃梨羹。” 闻肃尘应下来。 他不会做,但寄灵人偶会。 然而下一句晏烛就说:“你做的。” 闻肃尘:“……” 晏烛抬眼看他:“做不做?” 闻肃尘:“……” 不就是梨羹,应该不难。 他让晏烛先回去休息,自己带着寄灵人偶去厨房。 但晏烛不乐意,非要跟着。 闻肃尘只好保证:“我亲手做。” “我知道你不会作弊。”晏烛道,“我就是想看看。” 闻肃尘没辙了,只好带着晏烛一起过去。 晏烛坐在厨房门口看他在在屋里忙碌,心情好了一些。 闻肃尘人聪明,学什么都快,没一会就端出来一盏梨羹,里头还加了点莲藕,清甜爽脆,虽然谈不上是人间美味,但也还可以。 晏烛全部吃完了,把碗一放,站起来问闻肃尘:“孩子能依靠你,我能吗?” 闻肃尘点头。 晏烛立刻伸出手:“那抱我回去。” 闻肃尘闻言眼中浮出些许笑意。 他伸手抱起晏烛回房,将人放到床上,见他在发呆,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想太多。” 晏烛抬眼瞥他:“你应该摸我的头,笨蛋。” 第55章 闻肃尘从善如流地把手放到他头上很轻地摸了摸。 晏烛又把脑袋一低,将额头抵到他腰腹上,很轻地撞了两下。 闻肃尘便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的,愣愣地戳在那跟柱子似的。 又过了一会,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但又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只能犹豫着开口询问:“小烛,你是……在撒娇?” 晏烛把脸埋进他腰腹,瓮声瓮气道:“你总算聪明了一次。” 闻肃尘抿了一下唇,有些无措:“那我要做什么?” 晏烛没有回答,他今天没有教木头的心情,于是只是又撞了他两下。 闻肃尘伸手按着他,垂眼琢磨着以前跟晏烛的相处,试探着伸出手去,揽住了晏烛。 感受到落在背上的温度,晏烛很轻地弯起眼,含糊道:“学聪明了。” 闻肃尘便放心将力道收紧了一点。 晏烛就着他的动作蹭了蹭他,跟只小猫崽似的,一下让闻肃尘想到阿福在晏烛身上蹭时,晏烛会做的事。 想了想,他松开手,半蹲下来,在晏烛脸上亲了一下。 第30章 晏烛没想到他会忽然亲自己,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闻肃尘闻言眼中浮出些许笑意,起身在晏烛身旁坐下,问道:“提起师娘的事了?” 晏烛点头,大致跟他说了一下。 闻肃尘闻言拍拍他的背,也没说什么。 “舅舅还让我别恨娘。”晏烛垂着眼,小声道,“怎么大家都这么想。” “因为大家都做不到。”闻肃尘看着晏烛,犹豫了片刻,轻声道,“你也做不到。” 晏烛皱眉,抬头看他:“我怎么做不到了?我做得很好啊。” 闻肃尘拍拍他的背:“不生气。” “没生气。”晏烛道,“算了,你就是块石头,懂什么呢?” 闻肃尘没有应声。 他感情虽然迟钝,但还算了解晏烛,尤其有些事,其实旁观者更清。 犹豫了片刻,闻肃尘还是道:“大师姐的事。” 晏烛看他:“大师姐怎么了?” 闻肃尘道:“大师姐说,你是因为师娘。” 晏烛无语:“跟娘有什么关系?” 闻肃尘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这件事,思考了许久,才说:“许多人若是你,多少对师娘有怨。” 但晏烛却是半点怨气也没有,提起娘亲时他有难过,有怜悯,甚至有恐惧,却毫无怨气。 这其实很矛盾,也很奇怪。 听上去好像是因为晏烛很大度,但他这种大度却很少在其他人身上出现过。 比如闻天仞,比如大师姐。 唯一一个享有这种大度的除了他娘,就只有闻肃尘。 “因为我知道你们疼我。”晏烛靠到闻肃尘身上,声音变得甜软,像是在撒娇,“我知道你们不会害我。” 闻肃尘叹气:“小烛,师娘会伤害你。” 他在晏烛的记忆中看过许多次,有几次如果不是侍女发现得及时,晏烛是真的会死,还有更多的时候,是靠着丹药将他悬着的命救回来的。 “可娘不是故意的。”晏烛道,“你看,你骗我,也不是故意的。” 闻肃尘摇头:“我是,我做了错事。” “那你也是因为不想离开我。”晏烛小声嘟囔。 好像怎么说都有理由。 闻肃尘忽然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 他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道:“小烛,错就是错。” 晏烛立刻抬手捂住他的嘴:“你好烦。” 闻肃尘难得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晏烛心里分明清楚,却不愿意面对。 但他也没资格说什么,在面对晏烛时,他同样在逃避。 闻肃尘拿开他捂住自己的手,说道:“那说别的。” 晏烛这才“嗯”了一声:“说什么?” 想了想,闻肃尘问起灵植的事。 晏烛便跟他说了一下,说完又道:“你有空帮舅舅看看,我听这里的生灵说灵气的变化很奇怪。” “奇怪……”闻肃尘垂着眼思考了一下,“难道灵脉要移动了?” 晏烛摇头:“就是灵气很奇怪,就像溪水忽然爬到了岸上。” 他形容得有点奇怪,但闻肃尘听懂了,眉心很轻地皱起,说:“我一会去看看。” 晏烛见状有些担忧:“怎么了?严重?” 闻肃尘摇头:“还不确定,放心。” 晏烛“噢”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弯起眼,整个人靠到闻肃尘身上,说:“我喜欢这样。” 闻肃尘“嗯?”了一声。 晏烛没有解释,而是道:“以后你出去历练,也要像这样,把事情都告诉我。” 闻肃尘垂眼看着他,轻声道:“很无聊。” “那就说些不无聊的,说些你觉得我会喜欢的,说些……你想说的。”晏烛道,“我不是让你和我报告。” 闻肃尘没有回应,他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晏烛见状,想了想,说:“就从最近的一次开始,唔……就说我们在丰凌洲那次,你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他说的自然是在秘境时分头行动的事。 但秘境中能有什么事? “就是杀妖兽而已。”闻肃尘道。 看见了,杀掉,将尸体收拾起来,一直重复,完全没什么好说的。 但晏烛却坚持:“我不管,你就是编都要给我编一个。” 要求说得上无理取闹,但闻肃尘实在不会编,只能仔仔细细地回想了。 片刻后,他说:“有一头瑶琅狮,带着几只小崽,是白月猫的崽,我以为是捡的,后来看见它和白月猫在一起。” 虽说妖兽大多是跟同类结伴,但独狼跟其它落单的种族一起生活其实也不少见,闻肃尘见过不少,只是他猜晏烛可能会喜欢这样的事情。 晏烛的确是喜欢的,只是有点无语。 白月猫在妖兽中算小的,最大的也就长到普通大狗的体型,虽然和一般的猫比起来已经不小了,但瑶琅狮最大的能长到房子那么大,白月猫的幼崽对瑶琅狮可能也就指甲盖大小。 他就是想想那画面都觉得可爱,但这么可爱的事却被闻肃尘说得这么无聊。 “无聊。”晏烛指着闻肃尘的鼻子,“说你。” 闻肃尘“嗯”了一声。 晏烛又说:“你还说以后孩子的事都交给你呢!一看就做不到!” 闻肃尘闻言有些迟疑,不太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怎么晏烛会这么说。 “孩子小的时候是要给他讲故事的。”晏烛在闻肃尘疑惑的眼神中给他解释,“你这样讲故事,哪个小孩子要听啊!” 闻肃尘沉默了。 他的确有想过教孩子的问题。 教他读书习字,教他剑术仙法,将来还能一起出去历练,教他怎么应付各种状况。 他在明心宗时偶尔也会去授课,其中就有些年纪很小的,虽然上课会走神去做别的事,但并不难教。 闻肃尘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教的书目,只是还在改,要改到满意为止。 等到晏烛肚子里的小家伙生下来,他就开始教。 但他忘了,孩子在能跟着他学习之前,还要成长一段时间。 “必须要?”闻肃尘问道。 晏烛无语:“废话,不讲怎么哄他睡觉?” 闻肃尘更疑惑了:“睡觉还要哄?” 晏烛被问住了,虽然不太想揭闻肃尘的伤疤,但他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小时候不睡觉你家里人不哄你吗?” 闻肃尘反问:“我为什么不睡觉?” 晏烛被震住了,他小时候就经常不按时睡觉,总想趁着娘不注意从床上爬起来,有时候是想玩,有时候是睡不着,也有时候就是单纯的没事找事。 他没想到居然有小孩会乖乖睡觉。 闻肃尘投胎的时候不会没喝孟婆汤吧? 晏烛只好把自己小时候的丰功伟绩贡献了出来,听得闻肃尘直皱眉,说:“兴许他随我。” “也可能随我。”晏烛道,“我劝你最好面对现实,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被气死。” 闻肃尘只好道:“我看着他。” “然后呢?” “什么?”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真情实感的疑惑,晏烛问道:“你就只看着?” 闻肃尘点头。 方法太过简单粗暴,让晏烛有些语塞。 他想象了一下闻肃尘大晚上跟小孩在床上床下面面相觑的画面,感觉有点吓人,将来孩子长大了,提起幼时的事,想到的也是床边坐的石头人,一下就从温馨的家庭回忆变成了恐怖故事。 “你现在就开始学!”晏烛说着翻了翻乾坤戒,想翻本小孩子能看的书让闻肃尘去苦读,但里头除了他那堆明显不适合小孩的话本,就只有闻肃尘那些小孩子看不懂、他也看不太懂的书。 第56章 翻了一下,晏烛放弃了,说:“明天让桃子去买点,今天咱们说点别的,比如……你听过小鸟送稻种的故事吗?” 闻肃尘闻言点点头。 这是锦洲一带很有名的故事,生活在那的无论老少都知道。 晏烛满意地点点头,拍拍自己的肚子,说:“那你对着他讲一遍。” 闻肃尘:“……” 他只好把他知道的故事重新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故事说的是有一家人救了一只受伤的小鸟,小鸟伤好后就在他们家里住下,和他们一起生活。有一天,他们给了小鸟一点食物,让它吃完就离开,因为地里的粮食长不出来,他们家里已经快没有食物了,小鸟听见此话,果然吃完就走了。 过了几天,小鸟又回到他们窗外,留下一把种子,他们将种子种下,谁知道第二天种子就长大了,挂了一片金灿灿的穗子。 干巴巴的,听上去不像一个小孩听的故事,倒像是闻肃尘递上来的报告,唯一的优点是足够短,不然晏烛就听睡了。 “这明明是一个很可爱的故事。”晏烛道,“你怎么讲得这么无聊。” 闻肃尘再次沉默。 晏烛又道,你应该说得可爱一点! 他说着,就开始给闻肃尘示范。 讲的是小时候娘亲给他说过的版本,一样的故事,经过润色后多了几份天真可爱的生动色彩,像是小鸟神仙知恩图报的故事,听上去的确更像孩子会喜欢的。 闻肃尘听完,说:“你讲得很好。” “那你学。”晏烛道。 于是闻肃尘便把晏烛的故事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语气毫无起伏,一个绘声绘色的故事到了他嘴里再次变成无聊的报告。 晏烛放弃了:“人总会有点做不到的事。” 闻肃尘:“……” “其实这个故事的原型是明心宗的开山祖师。”闻肃尘道。 晏烛闻言愣了一下:“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很久远的事,传太久,慢慢就变成现在的版本。”闻肃尘说着,开始给晏烛解释故事的由来。 明心宗的开山祖师叫白鹫,大约是这个原因,后来才会传着传着,变成故事中的“小鸟”。 他并不是本地人,而是一个四处云游的修士,有一回他追猎妖兽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倒在路边的时候被一个猎户发现了,猎户带着他回了村子。村里人心善,看他还有一口气的样子,便各家凑了点钱去请了大夫。 白鹫在村子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和村里人相处出了感情,便在附近住下了,还收了村里的孩子做徒弟,教他们读书识字,习武修炼,这便是明心宗的雏形了。 有一年锦州大旱,没有门派庇护的地区颗粒不收,这个村子也是一样,白鹫便自己去其它门派买了些种子分给村民,那些都是灵植,用法力一夜之间就能催熟。 后来白鹫就成立了明心宗,希望能靠自己的力量,给附近的城镇一些庇护。 这的确是一个知恩图报的故事,但远没有故事里那么奇幻,甚至白鹫本人都不是什么天资禀赋的人,明心宗是传到第四任掌门时,出了一个惊世绝俗的天才才壮大的。 闻肃尘说这些时语气依旧很淡,但许是他声音好听,晏烛觉得他讲得还挺好,听得很是认真,等他说完还表示了一下肯定:“以前门中弟子是不是很爱听你讲课?” “……不知道。”闻肃尘实话道,“讲完就走。” 他本也不负责授课,一般是师父要求或者师姐师兄有事他代一下,弟子爱不爱听不是他要考虑的。 晏烛闻言笑了,钻进闻肃尘怀里,问他:“想不想跟他打声招呼?” 闻肃尘一愣:“可以?” 两人离开明心宗后,虽然相处得还不错,但因为之前的事,除非晏烛主动,不然他很少碰晏烛,更别说碰他的肚子。 “有什么不行的。”晏烛笑道,“我们现在又没有吵架。” 闻肃尘心下一动,立刻伸手搭上去,像是怕晏烛反悔似的。 他动作很轻,轻得晏烛都感觉不到。 “怕什么?”晏烛笑着抬手按住他的手背,加重了力道,“这样才摸得到。” 闻肃尘有点僵硬,依旧不敢用力。 “放心摸。”晏烛道,“他都被你那个无聊的故事催眠了,吓不着。” 闻肃尘听见这话,眉眼带了点柔软的笑意,感受着掌心那点弧度,动作也变得柔软起来,很轻地在他肚子上摸了摸,说:“好小。” “云仙说再过两个月,就会长得很快了。”晏烛道,“到时候说不定都会动了。” 听见他这么说,闻肃尘感觉心跳都快了一点,轻声问道:“到时候也能摸吗?” 晏烛甩了个无语的眼神给他:“我要睡觉了,你去帮舅舅吧。” 闻肃尘点头:“我在四周布下禁制,有事就找我。” 晏烛应了一声,爬上床睡觉。 等他起来时,闻肃尘已经回来了,正拿着地图在看。 晏烛便下床凑上去:“发现什么了?” 闻肃尘看了他一眼,拉着人在旁边坐下,这才指着地图上用红笔圈出来的几个地方,解释道:“灵气流动怪异是因为有人在这些地方布了聚灵阵。” 聚灵阵是很常见的东西,也的确会对周边的灵气造成影响,但影响有限,而地图上离栖凤城最近的一个地方,跑马都得大半天。 晏烛奇怪道:“那得多大的聚灵阵才会影响到这边?” 闻肃尘指了指自己画的圈。 晏烛便明白过来:“你是说这么大?!” 虽然那圈其实就指头大小,但放在地图上,那可就不小了,几乎能圈进去一座城。 这种规模的聚灵阵的确影响会大一点,但……图什么? 修士吸收灵气的速度是由经脉的宽阔程度决定的,经脉不宽阔,就是用灵气腌起来,能吸收到的灵气也就那么点。 所以聚灵阵一般是进阶突破这种需要大量灵气的情况作为加持使用的,或者是炼器炼丹这种需要聚集灵气的行当也会画一个,谁这么无聊画个这么大的。 闻肃尘摇头:“不清楚,舅舅会查。” 这聚灵阵影响并不大,怕就怕画阵的人另有目的,这只是他的尝试。 见舅舅跟闻肃尘都有数,晏烛便也没多问,转而跟闻肃尘商量起以后的事。 虽然舅舅不会说什么,但他们也不好一直赖在凤山不走,总得想想后面要去哪。 闻肃尘闻言问道:“你想去哪?” “我不想。”晏烛道,“我都没出过门,哪都不认识,能有什么想法?” 闻肃尘想了想,从乾坤戒中拿出一份地图打开。 这地图很大,大到能给晏烛当床,上面的信息也非常详细,一眼过去能看清楚每一个地区的门派、城镇情况,以及当地的资源产出和风俗等等,应该是闻肃尘这些年历练时记下来的。 闻肃尘抬手让地图立起来飘着,给晏烛讲了一下情况。 他们所在的中洲大陆分成大大小小十几个洲,每个洲最少都有一个稍大的门派,这些门派底下又有各种小门派,几乎将资源稍微好点的土地都占据了。 如果他们不愿投靠这些门派,那就只有三个选择。 一是去那些资源贫瘠的、没有门派愿意扎根的地方。 二是直接抢地盘。 三是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 闻肃尘说着,将手指往右挪,落在一片贯穿大陆的地带上。这一片到处是深渊,还有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和流动的熔岩河,除了一些特殊心法的修士外没什么人会在这定居。 而从这里过去,就是魔界了。 闻肃尘自然不可能带着晏烛住在火山带上,但魔界的确可以考虑。 那边完全以武为尊,闻肃尘有自信能在那占据一片地盘。 而与魔界跟中洲大陆形成三角的地方,则是妖域,是一片海。海上分布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岛屿,岛上住着不同种族的妖,虽说也有划分地盘,但和魔界一样,谁强谁老大。 唯一的问题就是环境。 会分出这么三块区域,其实是气决定的。 中洲大陆灵气充沛,魔界自然是魔气充盈,而妖域则是妖气浓重,虽然他们可以在魔气居住,但那边灵气比较稀薄,正道的修炼法门在那边难以寸进。 闻肃尘自己不介意,但晏烛肚子里的怎么办? 晏烛也纠结。 他抱着手思考了一会,手指落到火山一带,说:“这旁边倒是没什么门派。” “因为在这边容易被魔修骚扰。”闻肃尘说着顿了顿,很轻地笑了笑,“我们的确可以到这里去。” 晏烛点点头,又伸手指了一下对面的地区,说:“下次见到空浮,问问他想不想扩大地盘。” 闻肃尘默了默:“我可以去。” 第57章 “你去什么?拿下了就要管,你拿什么管。”晏烛无语地看他,“你还想去招兵买马不成。” 闻肃尘了然,改口道:“我可以帮他。” 晏烛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等你生下孩子。”闻肃尘道,“舅舅说的。” 晏烛一愣:“你们刚刚说过这件事了?” 闻肃尘点头:“顺便。” 晏烛“噢”了一声,想了想,觉得也行,留在这边起码有个照应,去那边刚落地肯定有不少事要处理,太费神了。 “那……” “好好养着。”闻肃尘打断他,“我会处理。” 晏烛便不说了。 闻肃尘虽然木,但好歹代了那么长时间的掌门之位,处理这些事可比他擅长得多。 晏烛趴进闻肃尘怀里,小声道:“那我什么都不管了。” 闻肃尘“嗯”了一声。 于是晏烛就真的不再去想那么多事。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他这样的小矮子心安理得躲着就行了。 但躲了没几天,凤山忽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来人是暗鸦山庄的,和凤山同属丰煌洲,并不算名门正派,因为他们专门做悬赏的,只要钱给够,什么委托都接。 而他们这次会找上门,也是因为有人委托他们来“拿”闻肃尘跟晏烛的法器。 但他们又没疯,在晏家的地盘抢闻肃尘的东西,怕是整个山庄的人都过来也不够,因此他们这次是来做交易的。 听见他们想买梨花跟醉袖,晏烛有点惊讶:“你们连梨花也要?” 暗鸦山庄的庄主叫仲星波,眼睛细长,笑起来眼睛有点像只狐狸。 听见晏烛的话,他笑眯眯解释道:“现在中洲都知道,两位的法器,都是您的天生灵宝了。” 晏烛也不惊讶这事会传出去,只是好奇道:“你们愿意出多少钱。” 仲星波报了个数,是醉袖的价格,的确是天价,至于梨花……价格也就醉袖的十分之一,还是看在灵宝的份上。 毕竟没人知道梨花的作用,就是去问明心宗的弟子,他们也只知道晏烛经常拿来浇水。 晏烛乐呵呵地戳戳腰间的葫芦,说:“你好不值钱。” 梨花气得要命,暗戳戳飘到仲星波身后,在那人反应过来之前对着他脑袋就踹了一脚,直接将人脑袋踹趴到了桌上,然后又瞬间消失。 仲星波气得额上青筋都蹦出来了,但没敢动手,依旧端着一张笑脸问两人愿不愿意。 “那当然不愿意。”晏烛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点钱就想买走他们?” 仲星波解释道:“这价可比寻常灵宝高上许多,这都是看在仙尊的份上。” 晏烛无语,灵宝这东西有价无市,能流到市面上的,都是主人身死的,没人会想买一件随时会叛变的灵宝,这背后说不准还藏着什么陷阱。 但他也懒得多话,只说:“我的意思是,这点钱都不够我们塞牙缝。” 仲星波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晏烛不是嫌开价低,就是单纯的不缺钱。 既然没有直接说死,那就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 仲星波眯起眼,笑道:“现在许多人都盯着二位,只是碍于仙尊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据我所知,他们私下正谋划着来找仙尊麻烦,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二位倒不如将法宝卖给我们,麻烦自然也就散了。” 晏烛无语:“你怎么不让我们把手里的资源都给你们?没了醉袖,他们来找麻烦我们难道靠嘴说服他们。” 仲星波还想说点什么,感觉到颈边抵上了什么东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晏烛却好似没看见抵住他脖子的醉袖,脸上还挂上了和煦的笑容:“不过还是谢谢仲庄主特地来告诉我们这件事,我们会小心的,你人这么好,再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应该也没问题吧?” 仲星波没有回答,目光落在闻肃尘身上。 他对晏烛的为人不了解,但降雪仙尊是出了名的光风霁月,所以他才敢来跟他们谈,谈不拢也没什么,结果没想到降雪仙尊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晏烛倒先威胁上他了。 他不敢乱动,生怕那灵宝把自己脖子割了,只能梗着脖子咬牙笑道:“仙尊的本命剑可真听夫人的话。” 闻肃尘“嗯”了一声。 仲星波:“……” 他咬咬牙,又说道:“仙尊可真听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位做主的是夫人。” 他把“做主”两个字咬得很重,一般修士都受不了被修为低的人压一头,何况剑修,他就不信闻肃尘能忍受别人误会。 但闻肃尘只是“嗯”了一声。 仲星波:“……” ----------------------- 作者有话说:闻肃尘表面:[好运莲莲]毫无波澜。 闻肃尘内心:[点赞]嘴替,多说点给我老婆听。 仲星波:[小丑]完啦,碰上恋爱脑啦。 第31章 仲星波阅人无数,尤其他干这行当的,脑子有病的也见过不少,就那两声“嗯”已经差不多可以确定闻肃尘八成脑子也不清楚。 他这个人是没什么骨气的,不然也干不了这行,既然闻肃尘都这么说了,他当场就施展见风使舵的能力,笑着答应晏烛:“您尽管问。” 晏烛问道:“谁让你来的?” 仲星波顿时哑巴了。 倒不是他有职业道德,只是这要说出来,以后谁还敢找他们做事?所以他们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出来。 当然了,严刑拷打就难说了,只是这样就意味着得罪暗鸦山庄,谁都不会想被他们一个杀手组织盯上,所以大家也都默认不会问他们这种问题,哪知道晏烛居然不按规矩出牌。 仲星波很想跟晏烛捋一下这其中的缘由,但看晏烛那双一看就没有受过规矩荼毒的清澈眼睛,他只能再次把目光转向闻肃尘,苦着脸道:“仙尊,做我们这行的,规矩您也是知道的。” 晏烛里头探头过来:“什么规矩?你们这行还有职业操守呢?” “没有。”闻肃尘看了一眼仲星波,见他脸都要皱在一起了,还是发了慈悲,“你可以不说。” 这回轮到晏烛皱眉了,他刚想说自己有可以对付他的毒药,就听闻肃尘又补了一句:“我猜。” 仲星波脸上立刻露出一个谄媚的笑:“那我也是不能说的。” 闻肃尘垂下眼,说:“有这家底的,有二十六家。” 倒不是说开出的价格高到那么离谱,而是这个价位足以掏空一些中小门派的家底,而大门派的资源也不是能随便动用的,花那么多钱就换回去两件法器的事,也只有一些大门派能做到,再排除掉晏家跟祁家,便能得出这个数了。 晏烛点点头:“还挺多。” 闻肃尘又道:“迫切需要的,只有三家。”他一边说一边拿出纸笔,先写下一个“涂”字。 仲星波见状解释道:“涂家家主的本命剑的确是在一次历练中断了,一直想再找一把,但我听说他们找到了一个能修好的炼器师,已经把剑送到魔界去了。” 闻肃尘又写下“陨星”两个字。 仲星波又道:“陨星阁的剑作乱也不是最近的事了,一直打造不出能镇压的剑,想请仙尊的剑也不无可能,只是听说前些时日阁主被坊中的剑刺伤,现在怕是没空管。” 闻肃尘最后写下“无涯”两字。 仲星波立刻解释道:“无崖门少主虽说天资卓绝,需要一把好剑,但等了那么多年了,也不怕再等等,听说他们前些时日才买了几把好剑,说不得这次就有合适的。” 晏烛一听,感觉三个好像都不那么迫切,但闻肃尘的判断应该不会错的。 于是晏烛又回忆了一下,犹豫地伸出手指向中间的“陨星”二字,说:“他们吧,剑都伤人了,他们肯定急着解决,所以才做出这种事……?” 他说完,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仲星波:“对吗?” 仲星波笑得讨好,没有回答。 晏烛只好看向闻肃尘:“对吗?” 但闻肃尘却是摇了摇头,解释道:“陨星阁的剑伤人不是一两次了,阁主受伤,说明他有把握镇住才去的。” 言下之意就是没到需要从他手里抢的地步。 晏烛顿时蔫了,气道:“不准卖关子!” 闻肃尘手指在“无崖”两字上点了点,解释道:“无崖门以剑扬名,但剑法比明心宗的更刚烈,需早早寻得本命剑,辅以门派心法修炼,否则,过刚则折,他们少掌门断过二十七把剑,现在已经无法修炼。” 甚至不修炼,都有危险。 剑修的本命剑本就讲缘分,有的终其一生都无法找到一把和自己完全契合,只能拿着一把相对合手的剑将就着,天才的本命剑,那更是万里挑一。 但天生灵宝不同,它们天生有灵,认了谁,就是谁的本命剑,但灵宝难寻,不是谁都有闻肃尘那么好的运气。 第58章 听闻肃尘说完,晏烛又看向仲星波,就见他眼神乱瞟,一脸心虚,就差把“虽然你说得对但我不能说哦”写在脸上了。 晏烛满意地点点头,朝醉袖挑了一下眉,醉袖立刻将手中的剑放下,飘到桌上盘腿坐下,盯着仲星波。 仲星波虽然听人说降雪仙尊的剑灵很可爱,但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 怎么说呢,看上去就很没杀伤力,很好偷的样子。 但也就是想想。 他可不傻,知道这剑灵的实力绝不一般,偷它就是纯找死。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晏烛,笑道:“那我能走了吗?” “不能。”晏烛说着,在自己乾坤戒里翻了翻,翻出一个小瓶子来放到桌上,“你们山庄什么单子都接的吧?” 仲星波点头。 晏烛说:“那帮我忙,去把这个撒到无崖门里。” 仲星波闻言后背一寒,有些惊恐地看着晏烛:“您这是让我去投毒?!” 晏烛点头。 仲星波没想到晏烛居然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无崖门只是觊觎他们的法器,他就要人家灭门?!下一个不会就轮到他们山庄了吧? 他正想求饶,就听晏烛说:“我让他们饿一百年!” 仲星波:? 他犹豫了一下,很没见识地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会一直觉得肚子很饿。”晏烛解释道,“不管吃多少东西都没用。” 仲星波自从辟谷后,已经很久没感受到饥饿过了,但在遥远的记忆里还有那么一点难受的印象。 他忽然看着眼前的瓶子,忽然有点说不清饿一百年跟灭门那个听起来更让人震惊一点了。 “真的百年吗?”仲星波好奇道。 “应该吧。”晏烛想了想,犹豫道,“百年起步,看体质。” 仲星波默了,又问:“能治吗?” “能,应云仙就能治。”晏烛得意笑道,“我跟他商量一下,到时候多要点钱,不是钱多吗?都要来。” 仲星波沉默了,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瓶子揣进怀里,在要不要开口谈报酬之间纠结,生怕自己说错话被狠敲一笔。 不过没等他纠结完,闻肃尘就往桌上丢了个乾坤袋。 仲星波迟疑地伸出手拿过来打开,就见里头是满满的灵石。 晏烛道:“这是报酬,你做好了以后我们还能再合作呢!” 仲星波顿时笑成花,狗腿地表示一定把事情办好,然后屁颠屁颠地走了。 等他离开,晏烛才问闻肃尘:“我们刚到凤山的时候,你说过族里人赶回来是为了你的事,就是指这个吧?” 闻肃尘点头。 以前他有宗门庇护,没人敢得罪他,但他现在已经脱离了明心宗,虽然有些人忌惮他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但就像仲星波说的一样,双拳难敌四手,如果被人围攻,就是他也不一定能讨到好。 “那我们还留在凤山?”晏烛皱眉道,“这不是给舅舅找麻烦吗?” 闻肃尘闻言,伸手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抚,正想说话,看见晏烛瞪他后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将手放到他头上轻轻揉了一把,见他弯起眼才说道:“在我们来之前,舅舅就召回族人了。” 换言之,在他们抵达凤山之前,晏盛云就听说了两人脱离宗门的事,他选择召回族人就是他的表态了。 “舅舅这样,我们才不应该拖累他。”晏烛道,“要不我们早点走吧?” 然而闻肃尘却是摇了摇头:“小烛,你是晏家人。” 晏烛茫然地看着他。 闻肃尘解释道:“明心宗弟子在外受欺负,师长亦会出手,何况在家。” 晏烛愣了好一会才明白闻肃尘的意思,顿时眼眶一热。 他低下头,小声道:“可我从没为晏家做过什么。” 闻肃尘伸手摸上他的肚子,轻声道:“你不需要他做什么,那舅舅也不需要。” 晏烛眼眶便红了:“那其他族人呢?他们都不认识我。” “这不重要。”闻肃尘道,“小烛,人本就是复杂的。” 人各有异,有的人重感情,只凭着“家人”这个身份就愿意为晏烛出头,有的人重利益,想受到家族庇佑就需要在家族有需要时出一份力,还有很多很多不同想法的人,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最后他们都选择回来了。 晏烛很轻地“嗯”了一声,往闻肃尘怀里靠过去,小声道:“我会报答他们的。” 闻肃尘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晏烛的背。 五天后。 天刚擦黑,晏之桃就急吼吼地冲到他们院子,还没进门就开始喊:“叔公叔公!” 晏烛正在吃东西,看她跑得这么急,便给她倒了杯水,问道:“怎么了?” “是太爷让我来的!”晏之桃激动道,“凤山来了好多人!现在都在城外等着呢!” 她话说得不甚清楚,但晏烛已经明白了,应该就是仲星波说的那些联手的人。 他连忙起身,说:“去看看。” “不着急,舅舅说他们人还没齐呢,我就偷偷去看了一眼。”晏之桃得意道,“真的来了好多门派的人,不过看上去都很弱。” 晏烛好笑地看着她:“你没趁机偷袭他们?” 晏之桃闻言一愣:“可以吗?” 晏烛也被问愣了,迟疑了一下:“不可以吗?” “可他们还没做什么。”晏之桃道,“应该不行吧?” 晏烛想了一下,也明白了。 名门正派是这样的,做什么都讲究个师出有名,就像他们这次来找闻肃尘麻烦,八成也要抓着他身上的魔气说话,不然传出去不好听。 而他们虽然提前知道了这些人要做什么,但只要人家没有动手,他们就不能攻击人家,不然传出去也不好听。 晏烛自己是不在意,但晏家还要在中洲立足,这点规矩还是要讲的,他们动手了晏家反击叫自保,晏家主动就是无缘无故袭击路人了。 “真麻烦。”晏烛皱眉说了一句,又问晏之桃,“有大门派的人来吗?” 晏之桃点头:“还挺多,不过明心宗的没有,还算他们有点良心。” 晏烛摇头:“不是有良心,只是没个好借口,毕竟他逐小师兄出门派的时候还演了一把父子情深,现在让人来找麻烦说不过去,何况这里还是凤山,让弟子在岳家的地盘上闹,传出去他脸都得丢完。至于其他门派……估计那些修为高的都躲在呢,毕竟这事较真起来也不光彩,但这是唯一有可能抢走灵宝的机会,他们不可能就派些小虾米来。” 晏之桃“噢”了一声:“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做点准备?” 晏烛好笑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准备?” 晏之桃被问哑巴了,她以前也和其他门派的人有过摩擦,但那都是小事,这么大规模的她还是头一回参加,根本没有经验。 晏烛也没有,便提议道:“可以去问问小师兄。” 于是两人便去找闻肃尘。 他这会正跟晏家几个长辈商量事情,晏之桃也没提醒,所以晏烛就那么闯了进去,然后当场僵在原地。 晏盛云本想叫他过来一起,但晏烛不敢,闻肃尘只好先过来问他有什么事。 晏烛小声将事情说了。 闻肃尘便解释了一句:“那些人各有心思,谁都不会为他人做嫁衣,所以不会打得太狠,就当历练。” 晏烛便明白了:“所以我们只要吓跑他们就行。” 闻肃尘点头。 晏烛立刻凑到闻肃尘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闻肃尘眼中浮起些许笑意,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可以。”他说着,从乾坤戒中拿出一本书,翻了几页后将上面的内容递给晏烛看,“会画吗?” 晏烛立刻兴奋地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他说完便拉上一头雾水的晏之桃往外跑。 晏之桃跟在她身后,问道:“叔公,我们要准备什么?” “准备阵法。”晏烛道,“事情紧急,你去抓几个人来帮忙。” 晏之桃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晏烛交代的事她向来积极,应了一声就跑了。 怕耽误事,她找的是几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兄弟姐妹,他们都没被安排什么事,毕竟修为太低,长辈对他们的要求就只有保护好自己,顺便长长见识。 可他们都正是上房揭瓦的年纪,哪呆得住,一听晏之桃说有大事要干,立刻就跟来了。 他们虽然跟晏烛不熟,但知道今天的事就是因为他跟降雪仙尊,所以都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听到他交代的事立刻乐呵呵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好。 等几人帮他把阵法画好,晏烛还一人给了他们一个小法器算是报酬,这让几个热血少年更加兴奋,凑在一起问他要拿这阵法做什么。 晏烛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然后便带着他们回去了。 第59章 等到天亮的时候,那些聚在凤山外的人便踏着晨光行动了。 和晏烛料想的一样,他们开口就让晏盛云把闻肃尘交出去,还有人扮白脸,一副老好人的姿态劝闻肃尘出来自首,不要连累了亲人,又劝晏盛云不要包庇,免得传出去不好听。 晏盛云懒得跟他们费口舌,直接就回了一个“滚”,然后在他们发表“我们也不想这样但除魔卫道义不容辞”之类的话前率先动了手。 对面根本没想到晏盛云会这么干脆,都被打蒙了,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始还手了。 就像闻肃尘说的一样,来的人根本没有拼命的打算,下手不重,受一点伤就立刻跑,倒是他们这边,抱着攒经验的的心态下手,根本不留情,反正打一个赚一个,居然硬生生把人数悬殊的仗打得势均力敌。 甚至都不用闻肃尘出手。 那边也看出他们这边的想法了,从某一个时刻开始,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也出手了。 晏家立刻出现了伤员。 但闻肃尘还是没有出手。 有人坐不住了,开始喊话,让闻肃尘别做孬种,躲在一群小辈后面太难看。 晏烛听见这话,顿时挑了一下眉。 他不会大范围的传音术,便拿出法器来应:“到底是谁躲在小辈后面不敢出来?” 说话的人看见是晏烛,顿时皱起眉,问他:“闻肃尘呢!” “不告诉你。”晏烛道,“你们还没资格见他。” 那人闻言嗤笑了一声,控制着剑就朝晏烛飞去,但还没接近,就被祁然音打掉了。 看见他,那人又道:“祁家也沦落到和邪魔为伍了。” 祁然音闻言笑笑没有回答。 倒是晏烛又开口了:“既然你说我们和邪魔为伍,我就做点邪魔会做的勾当吧,我数五个数,你们可以跑,不然待会可就跑不了了。” 现场没人怕他,他们只担心闻肃尘出手。 晏烛也没管他们,直接开始数数:“五。” 他蹲到地上,拿着树枝画出一个符号:“四。” 他又往符号上倒了一小堆极品灵石:“三。” 灵石发出光,以极快的速度填满符号,然后蔓延出去:“二。” 灵光填满他们方才画出的阵法,有人意识到不对,开始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时间到!”随着晏烛欢快的声音响起,阵法发出强光,最中间的地方一点点显露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是什么?!”有人惊呼出声,但还没看清楚那东西的样子,便被一张血盆大口直接吞了进去。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无数的人被吞食。 众人这才看清了那阵法召唤来的东西,居然是一株巨塔般高大的食人花。 有人反应过来,连忙道:“快跑!!” 他说着便御剑要跑,但才溜出去,就被一根手臂粗的藤蔓抓住,丢进了食人花嘴里。 一些脚程快的,眼看就要逃出藤蔓的范围,却在最后一步时撞了一道拦路的结界。 是闻肃尘所造,他们这点境界根本打不破。 而晏烛已经带着几个小辈飞到根部,开心地拍了拍食人花。 这株是食人花中的佼佼者,跟橘色的食人花不同,是紫红的,体型巨大,牙口也很好,但有点挑食,是一株不合格的食人花,晏烛一直在帮它改正坏毛病。 在这之前它一直养在一个无人岛上,因为它实在太大了,焚雪峰放不下不说,还经常乱啃东西,晏烛被它吃掉过不少灵植。 现在它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至于那些藤蔓,其实是负责锁住它不让它乱动的,特殊情况也可以兼职一下喂食的工作。 眼看着食人花哐哐一顿乱吃,逃又逃不掉,各门派的人只能反击。 但真的动手了他们才发现还不如逃跑。 因为这株食人花实在太硬了,他们的攻击落下去居然连它的皮都蹭不破! “它可是相当于练体的元婴境妖修。”晏烛好心地提醒他们。 妖修身体本就比人修强壮,专门练体的妖修更是铜皮铁骨,元婴境的最起码得化神境的才能伤到它,但那些人都不敢出手,怕闻肃尘反击。 眼看没了胜算,那些人立刻投降,求晏烛高抬贵手,将他们放了。 “那怎么行,我可是邪魔。”晏烛拒绝道,“想我放人,给钱。” 他说着比了个数。 并不算贵。 那些人立刻答应了。 晏烛提醒道:“是一个人的价钱,跑不掉的都要交哦。” 众人沉默了。 一个人,那很贵了。 晏烛又道:“不交也没事,我顶多就是把名单整理一下,发到各个洲去,让所有人知道,你们这些门派连弟子的买命钱都不愿意交。” 有人开始骂晏烛丧尽天良,也不知道闻天仞怎么有他这样的儿子。 骂完就被藤蔓卷走了。 晏烛笑道:“就是他儿子,才知道怎么对付你们这种人,给不给?” 这就是纯打劫了。 但他们是自己跑来的,现在想跑也跑不掉,不交不行。 见有人开始掏钱,晏烛立刻朝晏之桃勾勾手指。 小丫头屁颠屁颠就跑过来了:“叔公!” 晏烛拍拍她的脑袋:“你们去收钱吧,八成给舅舅,剩下的都给你们当零花钱。” 晏之桃顿时笑成花,开开心心地跟其他人做事去了。 剩下的事舅舅会处理,晏烛也不在这干看,回去找闻肃尘了。 “怎么样,它是不是很厉害!”晏烛一进门就跟闻肃尘炫耀。 这花他可培育了很久,喂了不知道多少珍贵的灵植才出来这么一棵,甚至已经生出了灵智,就是智商不太高。 “厉害。”闻肃尘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开心吗?” “开心!”晏烛点头,也问他,“你呢?不当好人开心吗?” 闻肃尘点头。 不用在乎名声,不用自证,不用去管不想管的事,的确开心。 最重要的是,那些原本用来处理门派事务的时间,全部都可以用来陪晏烛。 这是最开心的。 ----------------------- 作者有话说:小烛:养一点小宠物[比心] 第32章 把所有人都弄走,已经是两天后的事。 那株食人花因为被晏烛要求把吃下去的人吐出来,闹了好一阵脾气,还是晏烛给它吃了很多灵草跟妖兽它才安分下来。 这天他起来后便拉着闻肃尘出门,准备把它送回原来的岛上。 闻肃尘看他还困得迷迷糊糊的,本想让他再睡会,自己去处理就行,但晏烛不肯。 “接下来又要有段时间见不到它了,去道个别。”晏烛说着往闻肃尘身上靠过去,“不然你背我去。” 闻肃尘立刻半蹲下,等晏烛爬到背上后将人背起来。 晏烛就这么趴在他背上醒盹,等到了城外人才精神一点。 “小桃?”晏烛从闻肃尘肩上探出头去,下巴搁在他肩上,看上去像只懒洋洋的猫,“你们在这做什么?” “城里人好奇,老是跑来看。”晏之桃解释道,“我们怕它偷偷吃人,就在这守着。” 晏烛闻言笑了笑:“做得挺好,回去吧。” 晏之桃闻言问道:“要送它走了吗?” 晏烛点头:“毕竟这么大,占地方,还容易误伤人。” 晏之桃跟它相处了几天,这么一听还有点不舍:“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它吗?” “它自己住在岛上,你随时能去作客。”晏烛好笑道,“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一株小的养着玩。” 他说着从闻肃尘背上下来,又在乾坤戒里翻了翻,找出一个袋子来,从里头拿了一颗种子给她:“这个,种在盆里就行,能长到小腿高吧,五天浇一次水,喂东西的时候记得什么都喂点,不然会挑食,被咬了就抽它,抽懵了下次就不敢了。” 晏之桃连忙点头,美滋滋地接过种子。 闻肃尘要去画阵法,晏烛便趁这会过去跟食人花道别。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交代它回去后别再乱啃了,还告诉它自己有一座新岛了,非常大,如果它乖乖的,以后说不定就住上去了。 食人花一听立刻兴奋地开始扭捏。 晏烛强调道:“不能乱吃东西,不然不给你住的!” 食人花扭着身子,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晏烛又拿了几棵灵草出来喂给它,等闻肃尘将阵法画完后便退了出去。 阵法启动,食人花瞬间被传送走,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晏之桃跑过来,问他:“叔公,去吃东西吗?” 晏烛摇摇头:“你去吧,我在这呆会。” 晏之桃也没多问,只说城门口的馄饨非常好吃,回去的时候记得试试,说完便跟其他人开开心心地走了。 晏烛便直接在地上坐下了。 第60章 闻肃尘回来时看见他这样便皱起眉,连忙走过来,问道:“哪里不舒服?” 晏烛摇头:“就是想坐会,透透气。” 闻肃尘便也跟着坐下了。 这里就是一片草地,连花都没几朵,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但晏烛看上去好像心情很好。 闻肃尘稍想一下便明白了:“在想那天的事?” 晏烛点点头,转身往城门的方向指了指:“我当时就站在那,看到那么多人,因为我的事跟别人打起来,那种感觉很奇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别人帮我出头。” 闻肃尘道:“我也有。” 他在明心宗的时候也会罚那些对晏烛不敬的弟子。 “那不一样。”晏烛道,“你那是执行门规。” 闻肃尘摇头:“门规没有那么严。” 虽然不敬师长的确会受罚,但对晏烛不敬的弟子,他罚得比较重。 “那还是不一样。”晏烛抱着腿想了想,解释道,“就是,你做这件事的时候,还要扯个借口,他们没有。” 闻肃尘便不说话了。 他作为代掌门,的确不能做那么鲁莽的事。 但他也明白晏烛的意思。 这种鲁莽的感情更热烈,也更打动人,就像一记敲在心里的钟,余音绕梁久不散,就算过去许久再想起来,也会因为当时那种冲动的感动。 晏烛也更喜欢这种直白维护。 晏烛见他沉默,笑着靠过去,说:“我知道你做不到。” 闻肃尘蹙眉:“我……” “不是说你不愿意,是你性子如此。”晏烛道,“你很冷静,这很好。” 晏烛就是想象都想象不出闻肃尘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样子,他感觉闻肃尘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快速冷静下来,然后思考最好的解决办法,跟他在一起的确会少很多激情的时刻,但很安心。 那天晏盛云其实也几乎没有出手,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喊打喊杀的,也没有为他多说过什么,只是作为后盾守着。 但晏烛依旧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疼爱。 也能感觉到闻肃尘对自己的感情。 “我们两个有一个不冷静的就够了。”晏烛道,“这样要是哪天我们掉下山崖了,才不会两个人一起着急。” 闻肃尘闻言说道:“只是悬崖,随时能上来。” “说说嘛,要是掉进什么不能飞的地方呢?”晏烛道,“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主角外出历练,不小心掉下悬崖,在里面发现宝藏跟秘籍。” 闻肃尘想了想,点头道:“我会做好准备,方便应付。” 晏烛一听有点无语,伸脚踢了他一下:“跟你开玩笑呢,别老这么正经。” 说完,他就看见闻肃尘眼中浮起笑意,顿时明白他也是在逗自己玩,也跟着笑起来,凑过去将下巴搭到他膝上,跟只小狗似的看着他:“你比以前可爱多了。” 闻肃尘抿了一下唇。 晏烛看他这个反应,笑道:“不喜欢我这么说?那……夸你帅?” 闻肃尘依旧没吭声,但晏烛能从他表情上的细微变化看出,他的确是喜欢的。 晏烛顿时笑了:“看不出你还挺臭美的。” 闻肃尘“嗯”了一声。 居然认了。 晏烛顿时弯起眼,伸出手去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说:“嗯嗯,我小师兄最帅了。” 闻肃尘一顿,说:“我已经不是你师兄了。” 晏烛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地看着他:“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闻肃尘便又不说话了。 他心里倒是有想法,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晏烛本来还想再逗逗它,但看他红着耳朵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了,撑着身子起来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夫君最帅了。” 说完,他就看见闻肃尘耳朵上的绯红瞬间蔓延到两颊,连眼睛也往旁转了一些。 就是很可爱嘛。 晏烛这么想着,但没说出口,只是弯起眼,戳戳他的脸。 闻肃尘抬手将他的手拿开,轻声道:“不闹。” 晏烛乖巧地“哦”了一声,说起别的事来:“等孩子出生了,我们带他去看看大师姐吧。” 闻肃尘目光落回他身上:“真的?” 晏烛点点头。 “想清楚了?”闻肃尘又确认道。 晏烛再次点头。 “你说得对,人都是复杂的。”晏烛敛了笑,垂下眼,“师姐是执事堂长老,因为我的事徇私重罚弟子本就做错了,事后给那两个弟子补偿是她该做的,她那古板的性子做那些事,估计良心都在煎熬。她已经在尽力顾及我的感受了,但我却生她的气,针对了她那么多年,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怨过我。” 闻肃尘摇头:“师姐不曾怪过你,她说,你只是小孩心性。” 晏烛抬眼看他:“真的?” 闻肃尘点头:“不止心性,行为也幼稚。” 晏烛顿时一窘。 每回师姐和他搭话,他要么不说话不看她,要么说些刺人的话,的确很幼稚。 闻肃尘又道:“师姐说,师娘从未教过你。” 晏烛点头。 他娘的确没有教过他要怎么去化解矛盾。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一想到那时受到的委屈,又不愿意忍下,便只能那么放着。 “其实现在想想,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晏烛道,“只是当时特别生气,也特别委屈,想让他们两个彻底消失在我面前。” 但他不能那么做,师姐也没那么做,所以他对师姐,多少也是有些迁怒在的。 再后来,又因为那件事将师姐彻底否定了,坚定地觉得师姐不好。 好像他如果承认了师姐其实对自己很好,就必须认下那次的事,忍下那时的委屈。 但这本就是两回事。 “所以三师兄就这么做。”闻肃尘道,“大师姐曾说,三师兄带坏你。” 怀素容知道弟子冒犯晏烛后,都会立刻让弟子从他面前“消失”,这种行为跟大师姐形成鲜明的对比,让晏烛有种自己的小心思被保护得很好的感觉,所以他一直对三师兄很好。 就算三师兄一直在暗戳戳糊弄他,他也假装不知道,甚至还会告诉自己,师兄弟之间没必要算得那么清楚,三师兄是跟他感情好才这样。 好像只要他戳穿了三师兄的心思,那三师兄就会变成一个坏人,他对自己的好也都变成了别有用心。 就连最亲近的闻肃尘,他也不愿意接受闻肃尘其实也会对自己说谎。 如果原谅他了,那就连他的错误也一起原谅,还要找一个他是为了自己好的借口。 但其实只是他不愿意面对现实。 他不愿意承认人是有两面性的。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对娘是有恨的。 娘很疼他,也很爱他。 但那么爱他、疼他的一个人,却会在发病的时候变成恶鬼。 他害怕、怨恨那个恶鬼,但那个恶鬼是他娘。 他没办法把恶鬼和娘分开。 他没办法接受娘其实心底里是对自己是有悔怨的。 后悔不该生下他。 怨恨他夺走她原本美好的人生。 晏烛没办法面对这个事实,所以他只能说服自己,娘发病的时候也是爱自己的,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但真的是那样吗? 晏烛不敢问,便一直不问,只是固执地日复一日欺骗自己,直到今时今日,他终于愿意面对了,却也没有机会问了。 “娘是爱我的,对吗?”晏烛小声开口,也不知道是在问闻肃尘,问自己,还是问那个再也不会回答的人。 “是。”闻肃尘答得毫不犹豫。 若是不爱,师娘也不会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为晏烛打算。 晏烛闻言笑了,但很快又垮下脸:“她也恨我,对吗?” “不对。”闻肃尘依旧答得笃定,“若说恨,那也该是我,是师父,不是你。” 心魔这种东西,本就只是一个念头。 当年师娘是在看见他的时生出的心魔,那一瞬间她肯定是恨的。 恨他这个像是来嘲笑她的“替代儿子”。 恨“毁”了她人生的晏烛。 更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事后她冷静下来,那些毫不讲理的恨意便会褪去,只是心魔已生,师娘可以不恨晏烛,可以不恨他,却无法不恨自己的丈夫。 她无法彻底放下,又逃不掉,反击不了,所以一直在被那一瞬间的不甘和恨意支配,但这不妨碍她爱晏烛。 “师娘或许后悔过。”闻肃尘道。 说到底,她不是后悔生下晏烛。 她是后悔看错了人,选错了路。 但对晏烛做那些事,她肯定也很后悔。 “她后来肯定也很后悔。”闻肃尘又道。 晏烛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头在他膝上蹭了蹭发热的眼眶,小声道:“舅舅说过两天就是好日子,让娘入土为安。” 第61章 闻肃尘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也可以了了心事。” 晏烛点点头,没再出声。 但闻肃尘能感觉到膝上的湿意。 他没有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晏烛的背。 他知道晏烛现在肯定很难受。 就算心里其实很清楚,但要接受自己和娘亲对彼此的怨恨依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比起以前那样憋着,哭出来反而舒服一些。 好在只是那么一会,晏烛便恢复了。 他坐起身,抬手揉了揉眼睛。 “不难受了?”闻肃尘问道。 晏烛摇头:“有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 如果是以前,他想起这些,肯定会难受得不行,但现在有闻肃尘在,有舅舅跟桃子,还有肚子里的小家伙,他已经没有那么痛苦了。 闻肃尘揉了揉他的头发。 晏烛见状笑道:“你安慰人还是那么烂。” 闻肃尘闻言眼中泛起浅笑:“你教我。” 晏烛便朝他噘了一下嘴。 闻肃尘眸光一动,低下头去,在晏烛眉心落了个吻。 晏烛刚想说他笨,就感觉眼睛被亲了一下。 他笑起来,立刻抬起头想迎闻肃尘的吻,但唇还没碰到,就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晏烛!” 两人脸顿时都垮了下去。 再看打断他们的人,发现不认识,更不开心了。 那人来势汹汹的,一副要跟晏烛同归于尽的表情,闻肃尘便将晏烛往身后藏了藏,淡声开口:“有事?” 看见闻肃尘,那人才紧急停住脚步,脸上的气愤变成了愤恨。 他瞪着晏烛,质问道:“我们已经付了钱,你为什么还要害我师弟?!” 晏烛被说得一头雾水:“你师弟又是谁?” 他报了个名字。 晏烛沉默了。 不认识。 “你确定没找错人?”晏烛奇怪道,“还是你师弟陷害我?” 对面闻言更气了:“我师弟从这里离开没多久忽然就昏倒了,全身灵力衰竭,到现在还没醒,不是你是谁?!” 晏烛闻言皱起眉:“我针对你师弟图什么?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个情况吧?” 那人见晏烛表情语气均不似作假,也犹豫了:“另外两人的确没事。” “别是什么病吧。”晏烛道,“要不你把人带过来。” 那人却警惕起来:“你要做什么?” “看看啊。”晏烛没好气道,“应云仙就在凤山,你们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他?” 那人还是犹豫。 晏烛无语:“你慢慢想吧。” 他说着拍拍闻肃尘,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准备回去了。 那人见状连忙道:“我现在带他过来!” “自己带着人去找。”晏烛说着往回走,还拉着闻肃尘去吃了晏之桃说的很好吃的馄饨。 那些人正是着急的时候,晏烛还没到家,他们又不敢贸然打搅,只能在门口等着了,晏烛回来后看见,只能先带着人去找应云仙。 应云仙其实是出了名的难请,但他最近心情好,加上闲着没事,听说有病人就出来看看了。 一看见人,便撇了一下嘴:“没灵力了,休息一会就好,那么着急做什么?”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指搭上病人的手腕,眉心便蹙了起来,“他这样多久了?” 带他来的人立刻答道:“三天了。” 应云仙又问:“在那之前有什么不对的吗?” 那人又想了想,点点头:“有!他说灵力少了很多,我们当时都以为是那花搞的鬼。” 晏烛立刻道:“你可别冤枉我。” “的确跟食人花没关系。”应云仙道,“他这情况更像是中了招,你们不如好好想想,回去的时候有没有碰上什么人或事。” 他一边说一边就开始脱病人衣服,闻肃尘见状也过去帮忙,在看到对方背部时,两人都同时皱起眉。 晏烛一看也跟着探了个脑袋过去:“什么什么?” 就见那人背上有一个红色的印记,像动物,又像文字。 “这是什么?”晏烛好奇道。 “附灵印。”闻肃尘解释道,“邪术。” “是一种能将死灵或兽灵附在人身上的邪术。”应云仙解释道,“他运气好,术法失败了,不然现在就不是这样了。” 晏烛没懂:“死灵我还理解,兽灵?” “好控制。”应云仙道,“这个法子不是你想的那种让人能把人的魂替换掉,而是一体双魂,通过跟兽魂结契,来控制人。” 晏烛惊了:“还有这种术法?” 应云仙点头:“人使坏的时候,点子多到你想象不到,这种邪术最麻烦的,是成功后兽魂会跟人魂有一定程度的融合,如果要彻底分离,代价惨重。” 闻肃尘道:“这种邪术难成,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 晏烛指着昏迷的人:“这不就有个失败的。”他说着顿了一下,又问道,“这种术法有办法趁人不注意下吗?” 闻肃尘点头:“需要媒介,媒介越齐全,越容易。” 晏烛了然:“所以他很可能是媒介不够才失败的。” “可能。”闻肃尘道,“头发、血、指甲等等,都可以。” 虽然都是身上的东西,但有心去弄,人又不设防,那还是挺容易弄到的。 晏烛皱眉想了想:“那要去查查吗?要是还有别人中招了,到时候都赖我怎么办?” 闻肃尘点头:“我去和舅舅说。” 晏烛点头,又凑上去小声问道:“如果真的有人在干这种坏事,我是不是也要小心点,这能防吗?” 闻肃尘无奈,抬手捞过晏烛的发带递到他面前,也没多解释就走了。 晏烛拿起来看了看,才发现上面刻了阵法。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大到衣服小到发带饰品,几乎都专门找人定做的,上面刻了阵法,一般人也伤不到他。只是他穿习惯了,一直没注意到,现在再一提……晏烛看那病人的眼神顿时带上了一点同情。 他在乾坤戒里翻了翻,翻出一瓶灵药来,倒了一颗递给应云仙:“给他吃吧。” 应云仙拿过来闻了闻,一愣:“这是毒药。” 晏烛也愣了一下,连忙拿回来,重新拿了一个瓶子长得一样的,倒出来一颗给他:“这个呢?” 应云仙闻了闻,这才点头:“蜉蝣叶炼的灵气丹,你怎么有这个?” “三师兄给的。”晏烛解释道,“他之前说想做一批灵气丹,什么价位的都想做点,我就把合适的材料都给他准备了,他做完分了我一些,这个是最贵的。” 应云仙点头,将丹药喂人吃下,说:“他的灵力还在不断流失,这只能缓解他的痛苦,还是得把术解了。” “那得等小师兄回来再说了。”晏烛说着,看向守着的人,“你们也不要在这碍事了,回去吧。” 那两人闻言有点犹豫。 晏烛提醒他们:“这里是晏家,你们想留下,自己去跟我舅舅说。” 两人闻言都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晏烛则回了房间,把他的丹药都拿出来放在桌上。 闻肃尘进屋就看见一桌子药,皱了一下眉:“怎么了?” “在收拾。”晏烛解释道,“乾坤戒里面太乱了,刚刚给云仙拿药还拿错了。” 闻肃尘便走过去看了一眼,问道:“想怎么收拾?” “不知道。”晏烛抿了一下唇,“本来想分门别类放好,但是有些不好分,我就先放着。” 他说着划了几条线给闻肃尘看自己的分区。 闻肃尘看完也沉默了,无奈道:“按用处分仔细些,记住位置就行。” “我怕我搞混。”晏烛老实道。 闻肃尘道:“用完放回原位就不会。” 晏烛:“……” 他想了想自己用完东西随手一丢的习惯,沉默片刻抬手往桌上一扫。 所有的罐子瞬间又堆回了乾坤戒。 闻肃尘只好问道:“我帮你?” 晏烛摇头:“还不是会弄混。” 闻肃尘道:“十日帮你收拾一次。” 晏烛思考了一下,觉得也行,点头答应了:“那你慢慢收拾。” 闻肃尘应下了,走到晏烛跟前,说:“继续刚刚的事?” 晏烛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闻肃尘抬手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晏烛闻言眼睛一弯:“怎么还惦记着。” 闻肃尘“嗯”了一声:“最近很少。” 晏烛眼睛更弯了:“你欲求不满了。” 闻肃尘摇头:“没到……那个地步。” 他说着就要低头,但晏烛偏头躲开了,只让那个吻落在脸上,说:“不说明白不给亲。” 闻肃尘只好道:“只是想亲你。” 说完也不等晏烛回答,便捏过他的下巴,再次低头,重重吻了下去。 第62章 第33章 两人自和离的事后,的确就很少親熱了。 现在被闻肃尘这么親一下,晏烛脑子也里也有点浮想联翩。 以前他跟闻肃尘是不怎么节制的,基本闻肃尘只要在家,他们两个都会做一两次,隔最久的一次也就是闻肃尘外出历练,当时大半年没见,但那是不可抗力,像现在这种天天在一起却过得清汤寡水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但以前晏烛想了,就会直接跟闻肃尘说了,现在两人比以前亲近了,他反倒有点说不出口了。 他想着热情点回应一下,闻肃尘说不定就懂了,但还没等他做什么,闻肃尘却已经退开了。 带着薄茧的拇指蹭在他唇边,带着点痒意,越发磨人了。 但晏烛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说,只能偏头咬了他一下。 他咬得很轻,像是小动物在玩乐,但的确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晏烛能明白感觉到闻肃尘的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 他不确定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闻肃尘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时刻,但他此时的确是开心的。 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兴奋。 他忽然就不着急了。 他还想再逗逗闻肃尘。 晏烛又试探着伸出舌头,舌尖在闻肃尘指腹很轻地舔了一下,一触即退,在闻肃尘反应过来之前,他立刻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看着闻肃尘,问道:“你刚刚在舅舅那吃什么了?甜的。” 闻肃尘闻言一愣,盯着自己的手指想了片刻,旋即很轻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 “真的?”晏烛露出狐疑的神色,“你不会是偷偷吃了不告诉我吧?” 闻肃尘无奈:“没有。” 晏烛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又凑上去,在闻肃尘唇边嗅了嗅,末了又好像不确定似的,很轻地舔了一口。 闻肃尘呼吸一滞,但很快又恢复正常,说:“确定了?” “确定了。”晏烛道,“甜的是你!” 闻肃尘再次愣住。 晏烛见状哈哈笑起来,手肘不轻不重在他腰间拐了一下,说:“逗你呢。” 闻肃尘无奈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晏烛见状又道:“我也要摸你的。” 闻肃尘便弯下腰。 晏烛便伸手摸了两下,又摸摸自己的肚子,说:“一人一下,你要摸吗?” 闻肃尘点头,在晏烛身旁坐下,伸手在晏烛肚子上很轻地摸了摸。 晏烛见状问道:“你这样不会别扭吗?” 闻肃尘没反应过来。 晏烛立刻拉着人到床上去,在闻肃尘愕然的目光中坐到他怀里,拉着他两只手往自己肚子上放,说:“这样才摸得到。” 晏烛能感觉到闻肃尘的呼吸都慢了许多,调整了几下才恢复过来,在他肚子上轻轻摸了几下,说:“又大了。” 晏烛闻言不安分地扭了几下身子,感觉到闻肃尘某处的变化后弯了一下眼,说:“是大了。” 闻肃尘没看见他的笑,只当他是坐得不舒服,便问道:“要下去吗?” “不用,这样挺好的。”晏烛扭过头看他,笑道,“你好像没这样抱过我吧?” 闻肃尘想了想,摇头,却也不提什么时候这样抱过。 晏烛在心里暗笑,又往后靠了一点,说:“我喜欢你这样抱我。” 闻肃尘闻言便抱紧了一点,说:“那以后我多抱抱。” 晏烛点点头,又扭过身子去和他说话。 说话的时候也不安分,跟屁股底下有刺似的,没一刻消停,一直在闻肃尘身上胡乱蹭。 闻肃尘就是再迟钝也觉察出不对了,眸色一沉:“你故意的。” 晏烛依旧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故意什么?” 闻肃尘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对着晏烛,又哑巴了,最后只是和晏烛抵了一下额头,轻声道:“小烛,别这样。” 说的是求饶一般的话,但他声音里更多的却是无奈,听上去不像服软,倒带着点无限纵容的味道。 晏烛闻言立刻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就是想逗逗你。” 闻肃尘问他:“好玩吗?” 晏烛点头,转了个身整个人跨坐到他怀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问道:“这次怎么不用法术了?” 闻肃尘道:“你喜欢这样。” 晏烛满意地点头:“这样比较像个人,感觉也比较……喜欢我。” 闻肃尘没有回答,直接在晏烛唇上落了个吻,像是在告诉他,一直就很喜欢。 晏烛还想再动,但这回被闻肃尘按住了:“别闹。” 晏烛便乖巧地不动了,问道:“那你想做吗?” 闻肃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都起反应了,说自己一点想法没有,就是说谎了。 “那来吗?”晏烛小声道,“我们很久没做了。” 闻肃尘闻言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晏烛的肚子。 晏烛闻言皱起眉:“应该没事吧?好歹是你的孩子,肯定很强壮。” 闻肃尘还是摇头。 “那我现在去问云仙?”晏烛说完,没等闻肃尘回答,自己就先否决了,“算了,忽然跑去问他这个,跟宣告世界没区别,有病一样,而且跑一趟回来都冷静了。” 闻肃尘倒是能快去快回,但晏烛那副这件事很丢人的口气,他也就没提,只是点点头:“那休息。” “不,现在谁睡得着。”晏烛道,“问题总要解决的。” 闻肃尘看他。 晏烛眼睛又弯起来,往他怀里靠了一点,贴在他耳边小声问他:“你自渎过吗?” 闻肃尘没有回答。 晏烛立刻不轻不重打了他一下:“快说” 闻肃尘只好点头:“有。” 晏烛顿时眯起眼:“什么时候?多吗?” “很少。”闻肃尘道,“和你……之后就没了。” 晏烛挑眉:“为什么?” “不想。”闻肃尘撇过眼,小声道,“有你。” 晏烛噎住:“所以连手也不行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动闻肃尘的守身如玉还是感慨他的变态。 “你这样很像有病。”晏烛说着,眯起眼,“那你以前自己动手的时候,想着谁?” 闻肃尘耳朵瞬间就红了。 他不想答,但晏烛显然不会放过他,一见他逃避立刻赖在他怀里,用软软的调子跟他撒娇:“说嘛,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夫,还有不能说的吗?” 软硬兼施,闻肃尘当场投降。 “你。”闻肃尘很小的声音答道,“想着你。” 虽然知道答案,但听见这话,晏烛心跳还是慢了半拍。 他一想到闻肃尘用这张脸想着他自渎,就感觉脸颊烫得厉害,某个地方也抬起头来。 想看。 晏烛巴巴地看着闻肃尘,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想看。” 闻肃尘沉默了。 “没什么好看的。”闻肃尘说。 “你说了不算。”晏烛扯了一下他的领子,放软了声音,“你说什么都听我的。” 闻肃尘还是不肯:“不行。” 晏烛知道他就是不好意思,嘴硬。 想了想,他说:“那我们交换。” 闻肃尘看他,喉咙不自觉滚了滚:“交换什么?” “你给我看。”晏烛道,“然后我也给你看,或者……” “或者……” “或者。”晏烛凑到闻肃尘耳边,用气音一字一顿道,“我、帮、你。” 闻肃尘再次沉默了。 但这次晏烛没有催他。 他看闻肃尘的表情就知道,闻肃尘八成已经动摇了。 事实上闻肃尘不止动摇,他甚至犹豫了没一句话的功夫就妥协了。 这个诱惑太大了。 相较之下他那点坚持根本不值一提。 他只是不知道该选什么。 “好。”闻肃尘低声答应,“在这里?” 晏烛想了想,问道:“你一般是在哪?” 闻肃尘默了默,说:“浴池。” 晏烛本想说那就去浴池,但祁然音交代过,他不能泡澡泡太久,闻肃尘又没那么快。 “那在这里吧。”晏烛说着从闻肃尘身上退开,搬了张椅子过来,在旁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这样倒把闻肃尘看不会了。 他有些难为情道:“你就这样看?” 晏烛看了一眼两人现在的状态,也觉得不太像要做什么曖昧的事,倒更像课堂观摩。 于是他又起身把椅子推开,重新坐回床上,问道:“那你要怎么酝酿?需要我假装睡觉给你一点空间。” 闻肃尘:“……不用。” 要是晏烛这么做,那整件事听上去就更怪异了。 他没再跟晏烛多说,直接闭眼开始脱衣服。 晏烛坐在旁边,看他这壮士断腕的悲壮表情,莫名有种自己在逼良为娼的感觉,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63章 闻肃尘耳朵更燙了。 但都开始了,他干脆当没听见,继续手上的動作。 于是那种感觉更重了。 晏烛都有点想把这个画面用留影石记录下来了。 但等闻肃尘动上手,他就笑不出来了。 怎么说呢,实在太……带感了。 闻肃尘身材好,从隆鼓的肩膊到结实的腰蹆,每一处比例都恰到好处,動作的时候肌\肉会紧紧绷起,看上去涩得不行。偏偏他又生了一张冷淡的脸,尽管此时他脸上已经因为慾望染上了薄红,额上也沁出一点汗,却反而带着衬得他那张脸越发不容玷污。 越发让人想勾\引他,想看他发狂。 晏烛觉得自己真的要被闻肃尘带懷了,但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心跳就快得不行。 尤其闻肃尘哑着声音低低喊他名字的时候,他都觉得心脏要爆炸了。 他像是被那声音蠱住了似的,伸出手去,搭在了闻肃尘手背上。 闻肃尘手顿时停了下来。 他又啞着声音唤了一声“小烛”,听得晏烛面紅耳赤的,胡亂应了一声:“你继续。” 闻肃尘垂眼看着他同样发紅的耳\朵,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小烛。” 这声笑低低沉沉的,听得晏烛蹆軟,抬头看他:“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被闻肃尘親了一下。 只是很轻地一碰,但闻肃尘也没有退开,而是就着这个距离抵上晏烛的額頭,又继续了。 晏烛月要瞬间軟了。 他连忙退开一点,手也燙到似的缩了回来,着急道:“你怎么忽然这么会了!” 回应他的只有规律的声音。 晏烛看闻肃尘又把眼闭上了,又有点不确定了。 刚刚那下只是意外吧? 晏烛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小师兄。” 闻肃尘低低“嗯”了一声。 晏烛见他依旧闭着眼,刚刚那点害羞褪去,又忍不住伸出手去。 闻肃尘再次停下来,无奈地看他:“想做什么?” “帮你啊。”晏烛眨了眨眼,“你……不是还没选。” 闻肃尘眸色一暗:“不怕我耍赖?” 晏烛愣了一下:“怎么耍赖?” 闻肃尘垂下眼,说:“一会不认账,说我选另一个。” 晏烛闻言弯起眼:“你都说出来了,我怎么会上当。”他说着,将另一只手也伸出去,搭到闻肃尘手背上,“其实也可以。” 闻肃尘呼吸顿时重了许多:“真的?” 晏烛点头,又用更小的声音道:“其实还可以两件事一起。” 闻肃尘只是木讷,但不傻,晏烛说出来的瞬间他就明白了,胸腔中的跳动又加快了一点。 他问道:“真的可以?” 晏烛点点头,低头要去解腰带,但被闻肃尘按住了。 “我来。”闻肃尘道。 晏烛便收回了手。 闻肃尘做這件事很熟練,很快就將衣飾都扔到地上。 他将人抱到自己蹆上,手在他肚子上很轻地撫了撫。 晏烛刚想让他别踫肚子,他的手已经往下了。 闻肃尘很少自己來動手,手藝一般,但他指\腹比晏烛多了一层薄繭,踫到的時候存在感異常強煭。 晏烛紅着臉也伸出手去幫忙。 他手很細,動作比闻肃尘還稚拙,但心理上的衝擊已經足夠讓闻肃尘理智搖搖欲墜。 他忍不住低頭去親晏烛的眉心,晏烛的眼睛,晏烛的臉,就是不和他接口勿,他怕自己失控。 但晏烛總能做出一些讓他無法招架的事。 晏烛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两人几乎貼到了一起。 闻肃尘那根理智的弦几乎要崩断了,只能用空着的手把住他的月要,不让他再靠近。 但晏烛说:“两个人一起比较快。” 声音又軟又甜,像一碗甜羹,甜得闻肃尘喉嚨都发紧,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小烛,别这样。” 但晏烛没有退开,甚至说:“等肚子大了可就不行了。” 但闻肃尘这次没有被他誘惑。 他守着最后一条线,放轻了声音哄晏烛:“下次好不好?” 晏烛没有回答,只是手上的动作一点点慢了下来,直到只剩下一根手指在头上磨磨蹭蹭的。 他说:“那我累了怎么办?” 分明才开始,哪那么快累。 但晏烛声音甜得闻肃尘无法开口反驳,他闭了闭眼,脑海中天人交战了片刻,终于还是在晏烛又一声“小师兄”中妥协了。 他轻声道:“过来。” 晏烛立时弯起眼,往闻肃尘的方向挪了挪,两人便踫到了一起。 “你带我。”他说着伸出手想和闻肃尘一起,却发现两人靠得太近,肚子有点挡着了。 闻肃尘无奈,说:“你撑着我的蹆。” 晏烛只好听话地将手往后撑在闻肃尘蹆上,但这个姿勢他总觉得有些危险,心吊着,慌慌的。 他正想跟闻肃尘说,闻肃尘一只手就扶住了他的月要。 晏烛心一下落了地,刚想夸夸闻肃尘,闻肃尘却已经迫不及待地上手了。 動作间带着黏膩的水声,夹着两人重而急的呼吸声。 晏烛一开始还会甜甜地叫闻肃尘几声“小师兄”,后来这三个字便带了点哭腔。 闻肃尘一听便停了下来,轻声问他:“要继续吗?” 晏烛立刻嗚咽着骂他:“不准学坏。” 闻肃尘没有应声。 晏烛等了几息,脑袋才从一片混沌中清明。 他想,闻肃尘哪是那么容易學壞的人。 自己好像冤枉他了。 于是他又很轻地叫了一声“小师兄”,说:“難受。” 闻肃尘“嗯”了一声,加快了正在做的事。 很快晏烛就投降了,但闻肃尘手上却没放过他。 晏烛立刻摇头:“好、好了。” 闻肃尘这才放开他,但水声没有停。 两人离得很近,闻肃尘的手偶尔还会踫到他,他想躲一下,但这会半点力气都没有,实在挪不动,只能哼哼唧唧地让闻肃尘先放自己下去。 闻肃尘“嗯”了一声,却没放他,反而再次加快了動作。 听见他闷哼出声,晏烛耳根有点发燙,很小声地骂他耍流氓。 闻肃尘依旧只回了一声“嗯”,只是听那声调能感觉到他心情很好。 晏烛瞪了他一眼,又撒娇道:“要沐浴。” 闻肃尘抱起他过去了。 晏烛不想动,便让他帮自己洗。 闻肃尘这方面倒是熟练,考虑到晏烛还怀着孕,不能泡太久,他快速帮他洗完擦干抱去床上,才折回去收拾自己。 等他收拾完回来的时候晏烛已经睡着了。 闻肃尘走过去躺下,刚给晏烛掖好被子,晏烛就推开他的手,往他怀里钻,小声叫他:“小师兄。” 闻肃尘“嗯”了一声:“不想改口?” “习惯了。”晏烛小声道,“你不喜欢?” 闻肃尘摇头,低头在他眉心落了个吻:“困了就睡。” 晏烛点点头,但没睡,反而睁开眼看他:“你喜欢今晚这样吗?” 闻肃尘点头:“跟你做什么都喜欢。” “那以后可以试试?”晏烛道。 闻肃尘摇头。 晏烛不解:“你又说喜欢。” “想親你。”闻肃尘道。 晏烛一想便明白了,弯起眼,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那不是怕压着孩子。” 闻肃尘神色一动:“你是说……” 晏烛眨眨眼:“还喜不喜欢?” 闻肃尘点头,但不等晏烛再说话,他已经抬手捂住晏烛的嘴:“不说了。” 晏烛眼睛更弯了,拿开他的手,说:“怕自己胡思乱想?” 闻肃尘没回答,只说:“睡觉。” 晏烛“噢”了一声,靠着闻肃尘闭上眼。 但片刻后,他又重新睁开眼,说:“你以后多看点书,床下无所谓,但在床上要有趣一点。” 闻肃尘点头:“我明天就去买。” 晏烛这才乖乖睡觉。 第二天他起来后,吃了点东西就往应云仙那边跑,问他怀孕能不能行房。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应云仙道。 晏烛愣了一下。 “挺多小夫妻都会问的。”应云仙解释道,“头三个月跟后三个月不行,所以想做就抓紧,别等过了时间又要禁。” “我觉得小师兄应该不太介意。”晏烛撇撇嘴,“怎么做都行?” 应云仙默了默:“你还想怎么做?” “那得看小师兄看了什么书。”晏烛小声凑过去,解释道,“我昨天让他去学习了,我不知道他会学什么,所以先问问你。” 应云仙无语:“别太乱来一般都没事,我相信仙尊有分寸。” 晏烛想了想,觉得也是。 第64章 于是跑回去找闻肃尘:“云仙说可以做。” 闻肃尘:“……现在是白天。” “我知道,就是跟你说一声。”晏烛好笑地看着闻肃尘,“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闻肃尘没答了,从桌上拿了张纸递给晏烛:“舅舅送来的。” 晏烛本来还想逗逗他,但看见纸上的内容便收敛了。 上头写的是后天他娘下葬的流程,虽然已经她已经去世多年,也不知道投了几回胎了,但晏盛云还是很重视。 只是这种重视和晏追云自身反倒没太多关系了,更多的是给还活着的人看。 “正好族里很多人都没走。”闻肃尘道,“舅舅说,墓就在外祖旁边,等师娘入土为安了,你也该放下了。” 晏烛刚刚逗闻肃尘的心情瞬间就低落下去了。 他点点头,有些低落道:“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老让舅舅担心。” 闻肃尘无奈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晏家那么多人,你算好的。” 晏烛看他。 闻肃尘道:“起码会自己赔钱。” 晏烛:“……” 前些时日,晏家几个小辈接了任务出去捉妖,结果没捉住让那妖跑进城里了,虽然没伤到人,但抓回来的时候意外打坏了好几家店,赔了不少钱,把几个长辈气得拿棍子满院子追着打,晏之桃说这事的时候还很得意,说自己就没干过这种蠢事。 晏烛再想想第一次碰到晏之桃时的事,顿时觉得自己的确挺省心的。 他心情顿时好了些,说:“你也知道怎么哄我了。” 闻肃尘点头:“跟之桃学的。” 晏烛朝他竖起拇指:“选对老师了。” 闻肃尘又道:“再说一件你听了可能会开心的事。” 晏烛点头:“什么?” 闻肃尘道:“过些时日问剑大典,舅舅想在那时公开师娘的事,他让我问你,想以什么身份出席。” 第34章 要出席问剑大典,晏烛能用的身份就三个。 以闻天仞儿子的身份,跟着明心宗一起去。 以晏家一员的身份,跟着晏盛云一起去。 以家属的身份,跟着闻肃尘一起去。 晏烛思考了一下,问道:“你希望我以什么身份去?” 闻肃尘闻言说道:“我道侣。” 晏烛闻言眼睛一弯:“这算什么?” 闻肃尘垂下眼没有回答。 他就是单纯的想跟晏烛以道侣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太招摇了。”晏烛道,“跟你去肯定很多人注意。” 闻肃尘当年第一次参加问剑大典便一举夺魁,之后又连续三届夺魁,然后就被抬上去当裁判了。 这么多年的问剑大典他都没缺席过。 往年他就很瞩目了,今年他跌落神坛,怕是更瞩目。 “而且我担心他们不让你去。”晏烛提醒道,“毕竟你现在身份不干净。” 闻肃尘闻言也点头:“他们拦不住我。” 晏烛无奈:“那也不能硬闯吧,还是得想先想办法解决你身上的魔气。” 闻肃尘摇头:“快了。” 以前在明心宗的时候,他怕暴露,只有每次历练回来会去泡一会净泉,所以身上的魔气才会跟着他那么多年,但现在已经暴露,他没那么多顾虑,这段时间有空就会去泡,加上应云仙做的药,其实已经祛了不少。 “那到时候他们就没理由找你麻烦了,顶多翻翻之前的事。”晏烛道,“他们要不让你做裁判了,你就去参加比赛,把他们的徒子徒孙都打一顿。” 闻肃尘闻言有点无奈:“欺负小孩子?” “他们不也欺负你。”晏烛撇撇嘴,“又或者你跟我一起,以晏家的身份进去。” 闻肃尘想了想,觉得也行。 反正他们这次去,主要是为了师娘的事,那以晏家人的身份去也可以。 他点点头:“听你的。” 晏烛顿时乐了:“那到时候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晏家的儿媳。” 闻肃尘闻言眸中浮起笑意,又点了点头。 而晏盛云听说晏烛要以晏家人的身份去时还挺开心,但听见闻肃尘也要这么做,就不赞同了。 “他们不过是看你久坐第一的位子,不满罢了。”晏盛云说道,“他们越不让你坐,你才越不能让他们顺心。” 闻肃尘摇头:“我不在意,少了那些许虚衔,日子倒清闲。” “但这也是你的立足之本。”晏盛云劝道,“你们将来要自立,总要有些唬人的头衔。” 闻肃尘道:“无妨,跳梁小丑罢了。” 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但的确是实话。 闻肃尘的实力可不是吹出来的,不然这段时间早就让找上门的人淹死了。 晏盛云见他坚持,便也不多说什么了,反正闻肃尘以晏家的身份出席,长脸的是晏家。 他叮嘱道:“去那边得呆上一段时间,小烛现在有身子,要注意些。” 闻肃尘应下来,又问了他一些后天的事便带着晏烛回去了。 下葬那天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晏烛早早就被外头的动静吵醒,爬起来一看,就见是晏之桃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便将人招了进来,问道:“有事?” 晏之桃解释道:“太爷说动棺前要您上一炷香,让我来请,但又不让我吵着您。” 这矛盾的要求可难为她了,叫又不能叫,只能时不时过来看一眼。 晏烛有点无奈:“直接喊我就是,哪能让舅舅等。” 晏之桃巴巴地看着他:“那我们现在走吗?” 晏烛摆摆手,先去洗漱,换了身衣服才跟晏之桃走。 他平时多穿些颜色艳丽的衣裳,今天比较特殊,所以换了一身素白,但看上去并不寡淡,反倒衬得他模样越发清丽。 晏之桃跟在旁边,忍不住夸奖道:“要想俏,一身孝。” 夸完就被晏烛敲了脑袋:“瞎说什么呢?” “实话嘛。”晏之桃撇撇嘴。 他虽然和晏烛关系好,但又不认识他娘,因此并不怎么伤心,只是看晏烛情绪不太高的样子才出声逗他开心的。 晏烛也知道她的心思,但他今天心情的确不算好,去焚雪峰看到棺木后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来了。”看见他,晏盛云便抬手招了招,“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等你上完香捡完骨,我们便过去。” 晏烛点点头,从晏盛云手中接过香,在棺木前跪下,拜了三拜。 他往常去给娘亲上坟,话总是很多,但今天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是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娘,今天要给您搬家了”,末了便把香插到地上,这才扶着闻肃尘的手借力起来。 晏追云让人去开棺,见晏烛要去帮忙,想了想,还是问道:“要我来吗?” 晏烛看他:“舅舅想做?” 晏追云摇头:“这种事最好是子孙来做,只是你怀着身子,怕冲撞了。” 晏烛闻言愣了一下:“那是我娘,又不是什么生人。”他说着又笑了笑,“不过我也的确没法蹲久,所以跟小师兄商量好了,我起个头,剩下的他来。” 晏盛云这才点点头,等开棺了,跟晏烛一起走了过去。 棺中只剩了一副骨头架子,晏烛伸手捧起头骨的时候,甚至有一瞬生出了“这是谁”的疑惑。 不管生前是什么人,死后都长得差不多,就连他这个日夜相处百年的儿子,也很难辨认出来。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就听晏盛云说:“这里是她小时候贪玩留的。”他说着,伸手指了指头骨上上一个很小的伤口,“当时附近有妖兽出没,你外祖担心我们受伤,不让我们出门。但追云不听话,自己翻墙跑出去,结果被妖兽抓了,他们去救人的时候她脑袋都被啃了一口,人差点就没了,后来为了治疗,你外祖把她头发都剃光了,她醒过来后因为这事又哭又闹的,很长一段时间不肯见人。为了让她吃教训,你外祖特地不给她用那些祛疤的药膏,好在这伤最后让头发盖住了,后来几次进阶,伤疤也不见了,骨头上的痕迹倒是还在。” 晏烛听完愣了好一会才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晏盛云笑道:“估计她自己都忘了,她向来是记吃不记打。” 晏烛闻言也笑了,将头骨放到新的棺木中,这才看向闻肃尘:“你来吧。” 闻肃尘点头,走过去将里面的骨头一块块取出来,重新在新棺木中摆好。 祁然音当时是去偷挖的,动作不小,加上从明心宗一路过来,棺木里的骨头已经被颠散了,但闻肃尘还是很细心地将骨头重新摆好,试图恢复原本的样子。 晏烛站在旁边看了一会,问道:“要是摆错了怎么办?” 闻肃尘摇头:“不会。” 晏烛其实就是觉得气氛太压抑,想说点话缓解一下,没想到闻肃尘这么自信。 第65章 他正想凑过去看,晏盛云就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老实呆着,你再去凑热闹,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 晏烛“噢”了一声,乖巧地退了回去。 没他打扰,闻肃尘很快就把晏追云的尸骨都捡到了新棺中。 晏盛云便吩咐人合棺,抬着去了选好的墓地。 那片是晏家的祖坟,晏家人走后都葬在这边,虽然没有明心宗的墓地大,但看着也很“热闹”。 晏烛除了洒下第一把土外什么都不用做,全程就站在旁边看着,看那些小辈一铲一铲将土盖在棺木上,从一开始薄薄的一层,到后面几乎看不见了,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这让他想到当年娘亲去世时的事。 当时他也是这么看着那些人将娘的棺木埋进土里,他当时哭得不行,因为他很害怕。 怕失去这世上唯一疼爱自己的人,也怕未卜的将来。 他当时甚至想过跟着娘一起走。 尤其是闻天仞站在他身旁假惺惺地让他不要太难过,说只要他还把娘放在心上,娘就活着时,他更是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面对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他怕自己斗不过他,最后沦落得像娘亲一样,完全变成他的一件物品。 最后是师姐师兄帮了他。 那时大师姐抱着他,说有事就去找他。 二师兄和师父说小烛刚失去娘亲,心里肯定不好受,让他一个人静静,缓一缓比较好。 三师兄说自己想重新拾起剑,请师父指导。 兰师姐每天都会去看他,和他说一些娘生前的事。 小师兄不善言辞,但一直陪着他。 那段时间几乎是他们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陪他熬过来的。 而那个本该和自己一起的人,借着他娘的死在巩固自己的情圣名声,忙得顾不上他。 真是笑话。 最后一铲土盖上,晏肃兰过去将墓碑立了起来。 在明心宗时,那块碑是闻天仞写的,落款也是他,后来晏烛偷偷将他的名字刻花还被骂了一顿,然后重新换了一块。 那对闻天仞而言是一块功勋章,他还要时不时在人前表演一下悼念亡妻的戏码,需要保持完整。 但现在不用了。 现在这块是晏肃兰亲手刻的,但没有落她的名字。 她本想落晏烛的,但被晏烛拒绝了,于是最后上面只是简单地写了个名字。 但晏烛觉得这样就很好。 他点了香,分给晏肃兰跟闻肃尘一人一炷,和他们一起在墓前跪下拜了拜。 将香插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也将什么东西一起埋在了这里,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晏盛云也看出他的变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要跟你外祖打声招呼吗?” 晏烛闻言看向旁边的墓,是个合葬墓,墓前很干净,看得出打理得很好。 他和外祖都没见过,但来都来了,他还是点点头,跟闻肃尘一起过去上了炷香,又问起外祖的事。 晏盛云也没说什么回忆,只说两人都是好脾气,外祖母飞升了,外祖父渡劫失败尸骨无存,所以这墓其实是个衣冠冢。 这在修士中还挺常见的,毕竟常年在外行走,随时都有可能翘辫子,而且一翘三五年可能都没人怀疑,等想起来去找的时候能找到两块骨头都算运气好,大多时候都只能立个衣冠冢了。 “等孩子出世了,再带他来见见二老吧。”晏盛云拍拍他的脑袋,“回去了。” 晏烛便跟着走了。 等回去了,他们就开始准备问剑大典了。 去参加比赛的要储备实力,调查对手,不参加的要准备点伴手礼,毕竟这种场面总会见到一些交好的门派以及那些门派的小辈,需要意思意思。 而晏烛不需要,因为他两不沾,所以只带了一些好吃的。 闻肃尘担心晏烛在那边住不习惯,便把他习惯的各种用具都准备了几份带上。 不像要去参观比赛,像要搬去那边住两年。 “我记得三师兄以前还会去那边卖丹药,我也能去吗?”晏烛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乾坤戒里翻着,闻肃尘帮他整理了一部分,现在看上去整齐了不少,但他不知道东西都放哪了,现在还在适应。 “可以是可以。”闻肃尘道,“你要炼丹?” “可以试试。”晏烛想了想,“但是我没成功过。” 无论是炼丹还是炼器,都需要自身灵力的支撑,但晏烛没什么灵力,只能炼一些低级的丹药。 闻肃尘想了想,说:“用聚灵阵?” “那效果也很有限。”晏烛叹气道,“打铁还需自身硬。” “那我帮你。”闻肃尘道。 晏烛本来想说那跟你炼有什么区别,但仔细想想,闻肃尘这就跟看丹炉的小道童差不多,那也行。 于是晏烛又开始翻他那堆灵草。 应云仙正好过来替他检查身体,看见他在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灵草,便问道:“你弄这些做什么?” “炼丹。”晏烛一边说一边掏出两种灵草,往桌上其中一堆上放。 应云仙便跟着研究了一下,发现都是没见过的丹方,便问道:“古方?” “没有,我自己的方子。”晏烛道,“好奇炼出来是什么样的。” 应云仙:? 这不就是在制毒?! 他无语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浪费。” “不浪费。”晏烛道,“说不定我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呢!” 应云仙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问道:“仙尊没阻止你?” “为什么要阻止我?”晏烛奇怪道,“这是我的草又不是他的。” 应云仙:“……但宅子不是你的,他人呢?” “准备炉子去了。”晏烛道,“他说这边丹坊的火不够好,要自己弄个更好的。” 应云仙赶紧跑去看,结果一进门就看见闻肃尘在往墙上刻阵法,炉身更是刻得密密麻麻。 全是防炸的。 应云仙默默走了。 反正炸的不是他的炉子,无所谓了。 不止无所谓,他甚至还去帮晏烛的忙,试图跟他一起研究新丹方。 结果第一炉药就炸了。 虽然闻肃尘已经做了防护,但巨响还是惊动了不少人。 晏盛云匆匆赶过来,听说情况后便勒令晏烛不准再炼。 至少孩子出生前不能炼。 禁止就算了,他还派了晏之桃来看着他,说是看着,不让他乱来,免得伤到孩子。 晏之桃虽然很听晏烛的话,但更在乎他的身体,一开始还想着偷偷放晏烛自己去玩,但一听后面的话,当场就跟晏盛云统一了战线,跟个小卫士似的盯着晏烛。 晏烛只能老老实实在自己院里长蘑菇。 等到问剑大典当天他才重获自由。 晏之桃一看他往外跑,立刻追在他后面跳脚:“叔公,你不能乱跑!!” 晏烛没听他的,直接溜达去找晏盛云。 晏家虽然不是主修剑的,但也有些弟子会练剑,加上一些去长见识的和带着的长辈,人不少,特地准备了一艘飞舟。 “舅舅你不去吗?”晏烛问他。 晏盛云摇头:“我走不开,这次出去,你是辈分最高的,要硬气点知不知道?” 晏烛点点头,又有点犹豫:“可我跟他们都不熟。” “琐事你几个侄儿会做,不用你费心。”他说完,见闻肃尘走过来,便朝他点点头,“一路上还要你多提点他们。” 闻肃尘拱手应了声,晏烛这才反应过来,论经验,闻肃尘是这里最丰富的一个了。 他跟着闻肃尘上了飞舟,小声问他:“如果你继承了明心宗掌门,是不是也跟舅舅一样了?” 闻肃尘闻言默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很轻地点了点头。 晏烛皱眉:“那他怎么可以?” 闻肃尘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谁。 虽然知道对方对自己心思其实没那么纯粹,但到底是捡自己回家、照看了那么多年,他做不到直呼对方的名字,但那声师父也不太好叫出口,犹豫了一下,最后也跟着晏烛说:“他以前很少出去,其实要离开,也可以让长老暂时代管。” 闻肃尘自己就是。 他虽然只是代掌门,但闻天仞将权柄都交给他出去云游期间,他跟掌门几乎没有区别。 但他还是会四处历练,只要不离开太久,是可以把事情交给师姐师兄的。 像问剑大典,晏盛云其实也可以去,安排好就行,没去大约是想让小辈去处理,学着怎么立事。 晏烛道:“何况还有你在,是不是?” 闻肃尘点头。 晏盛云的确交代过那几个小辈,让他们有事就去问他。 不过那些人都挺怕闻肃尘的,轻易不会来找他,除非晏烛在。 第66章 一来是晏烛人很和善,有他在,他们不会太紧张。 二来是晏烛会帮忙解释。 闻肃尘本就话少,虽然做正事时会好一点,但依旧不爱说废话,有时候他说一遍,那些人没听明白,也不敢问,有晏烛在就好多了。 除了事务的处理,也有一些小辈会来请他指点剑法。 这事闻肃尘在明心宗也常干,但他显然是严师那一挂,既然来请教了,那他就教,教一遍没学好,就要一直练,练到完美他才会放人。 有两个懒的,请教过一次后就怕了,看见闻肃尘跑得比耗子看见猫还快。 那天两人在外头透气,其中一个大约是刚练完,拿着剑和同伴有说有笑地往回走,结果就看见了他们两人,当场脚步就刹住了。 直接跑掉很无礼,两人只能行了一礼。 闻肃尘点头:“刚练完剑?” 那人顿时僵住,有些为难地点点头。 看上去很怕闻肃尘下一句就是问他练得怎么样。 晏烛看得好笑,走到两人中间拦了一下闻肃尘的视线,朝他说道:“练完了就去休息吧。” 那人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晏烛这才看向闻肃尘:“你看你把人吓得。” 闻肃尘只说:“我以前也这么练。” 他虽然天分好,但也没到所有东西都能一遍做到完美的程度,靠的还是日夜不停地练。 只有把一招一式都练熟了,练到完美了,才能融会贯通。 “又不是所有人都想做天下第一。”晏烛笑道,“你不会将来也这么教孩子吧?” 闻肃尘没有回答,但看他表情显然的确是这么想的 晏烛顿时皱眉:“那要是个笨蛋怎么办?就从早练到天黑?” 闻肃尘犹豫了。 他想过要怎么教孩子,但的确没仔细想过因材施教的问题。 主要是他也没教过笨蛋。 明心宗的弟子本身就是筛选过的,再笨也比笨不到哪去,因此闻肃尘就算严格一点,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特别难过的关。 但如果晏烛肚子里的是笨蛋…… “多笨?”闻肃尘问道。 晏烛想了想当年的自己,保守地说:“一套剑法半个月都练不好。” 闻肃尘:“……” 他想了想,说:“学点别的。” 晏烛:? 直接就放弃了?不再救救?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闻肃尘:“虽然我让你别太严格,但你这样是不是太放纵了?” 闻肃尘解释道:“既然练不好,说明不合适,若非他自己喜欢,不必强求。” 晏烛这才放心,笑着伸手戳戳他心口:“算你有心,你在明心宗的时候也是这样?” “差不多。”闻肃尘说着顿了顿,语气带了点一言难尽,“但不适合练剑的人很多。” 剑一道本就看天赋,但明心宗有许多人都是冲着闻肃尘的名声去,因而练了许多年也练不出名堂的人其实不少。 不过那都是他们自己选的,闻肃尘从来不置喙。 晏烛也明白过来,低头摸摸肚子,说:“那就希望他聪明一点。” 闻肃尘看他:“聪明?” 晏烛点头:“不会就不学,不要跟你一样死脑筋。” 闻肃尘:“……” 他无奈地点头:“嗯,像你最好。” 第35章 问剑大典办在定剑山,传说某位剑修大能在那里和人论剑,忽然有感飞升,后世就把那里定做问剑大典的场地,也想蹭蹭大能的荣光。 那边还有一个问剑山庄,庄主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人,更像个看房子的,每到问剑大典就开门迎客,平时也没什么人会过去。 晏烛他们到地方的时候比较早,山庄内还没什么人。 庄主看见闻肃尘,还以为他跟往年一样是来做裁判的,正想让人领他去以前的住处,却被闻肃尘拒绝了。 “他是跟我一起来的。”晏烛道,“他跟我们一起住。” 庄主闻言愣了一下,但也没多话,领着他们去住处,是两个比邻的院子。 院中景色一般,不过房间是够的。 他们这一行人虽然晏烛是辈分最高的,但管事的其实另有其人,他让晏烛先挑个房间,这才去安排的剩下的人。 晏烛选的屋子不是最大的,但后窗能看见山景,他还满喜欢的。 闻肃尘则是开始做寄灵人偶。 一来把屋子重新收拾一遍,二来也能给晏烛用。 晏烛没事干,在窗边看了一会景色后有点无聊,就跑出去了。 他就是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会碰上住在对面的人,顿时一愣:“三师兄。” 看见他,怀素容也一愣:“小烛,你怎么……”他说着顿了一下,明白过来,“跟晏家一起过来的?” 晏烛点头。 怀素容又问:“肃尘来了吗?” 晏烛又点头。 他态度太淡,怀素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两人尴尬地面面相觑好一会,才被出来的梅肃致打断。 “小烛。”梅肃致和他打招呼,“你也来了。” 晏烛点头:“今年是二师兄跟三师兄带队?那门中事务……” “是师父在处理。”梅肃致解释道,“师姐也来了,这会在里头,要见一面吗?” 晏烛犹豫起来,就在两人都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居然点了点头。 两人都是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拉着他进去。 桑肃言也没想到晏烛会见自己,惊讶后很快就想明白了,脸上露出笑来,拉着他说话。 她虽然性格有些古板,但并不是寡言的人,加上有另外两人在,这会气氛倒是不错。 “要是肃尘在这边就好了。”桑肃言忽的想起什么,叹了口气,“我们几个很久没这么齐过了。” 晏烛闻言一愣:“要叫他过来吗?” “他也来了?”桑肃言刚刚那么说,这会却皱起眉,“他怎么过来了,那些人今年肯定不会再让他做这个裁判。” “他不是来做裁判的。”晏烛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跟她说了。 听见他们是来扯闻天仞的事的,桑肃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要是以前,晏烛八成会觉得桑肃言是想帮闻天仞说话,毕竟在那时的他眼里,桑肃言就是个坏人。 但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便问道:“怎么了吗?” “他们不会信的。”桑肃言叹气道,“且不说师父这些年攒下的名声,就凭他现今的地位,就算事情是真的,那些人也不会信。” 晏烛了然:“无所谓,本来我们也不是为了这个才说的。” 桑肃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需要帮忙就和我们说。” 晏烛却是摇头:“你们到底是明心宗的。” 虽然他们肯帮娘说话晏烛很开心,也知道有他们发声,那些门派会更相信闻天仞是个人渣。 但闻天仞的名声和明心宗挂钩,这些事翻腾出来对他有影响,对明心宗多少也有,如果他们几人开这个口,说严重点就是欺师灭祖,到时候他们跟明心宗都会被拖下水。 晏烛虽然恨闻天仞,但没想连累那么多人。 “放心,这件事不是我自己做。”晏烛笑着安慰她,“我叫小师兄过来。” 他说着拍拍腰间的葫芦,没一会闻肃尘便过来了。 他们师姐弟鲜少有这么齐全的时候,便说好在这边吃顿饭,顺便喝点酒。 “可惜肃兰不在。”桑肃言道,“她还在凤山吗?” 晏烛点头:“兰师姐说要在那边守三个月。” 桑肃言点头,也没再多问,而是问起晏烛的肚子。 之前她就注意到了,但那时不尴不尬的,不太好开口,这会她喝了点酒,有点上头,便没那么多顾虑了。 晏烛便跟她们说了一下情况,还说等将来孩子满月了,请他们去吃酒。 一顿饭几人都吃得很开心,散场时怀素容都有点醉了。 他扒拉着晏烛的衣摆,让晏烛不要生他的气了。 晏烛闻言笑了笑:“我没生气,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怀素容人还是懵的,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倒是梅肃致笑了笑,说:“他坑起我们来的确也不手软。” 晏烛也笑了:“等他醒了,二师兄帮我转告,就说我没有生气,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说完便跟闻肃尘往回走。 闻肃尘今晚也喝了不少,但修仙者如果自己不想醉,是可以自己运转金丹化掉酒气的,所以晏烛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情况,便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你没醉吧?” 闻肃尘摇头:“一点酒而已。” 晏烛心说那可不止一点,看这逞强样估摸着是醉了。 “你自己把酒气解了。”晏烛道,“不然一会倒在这我可扶不动你。” 闻肃尘闻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不多。”他说着,伸手在晏烛头上揉了一把,“不想解。” 第67章 晏烛听得莫名其妙:“怎么?你还想借机发酒疯不成?” “不会。”闻肃尘道,“就是开心。” 晏烛愣了一下:“开心什么?” 闻肃尘垂下眼想了片刻,才道:“我很少和师姐他们这样相处。” 以前还在明心宗时,他们的相处总带着些束手束脚的拘谨,偶尔凑到一起吃顿饭要么不说话,要么说的都是些公事。 虽然比其他弟子来说,他们的关系算好了,但和一些感情好的师姐弟比,又显得有些生疏。 倒是今天这样,反而有点像一家人了。 晏烛听他说完,也明白过来,笑了笑:“的确,我听三师兄说,以前娘带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三个感情其实很好。” 只是后来晏追云不怎么跟他们见面,闻天仞又是个极其注意上下尊卑的人,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就没那么热络了。 不过这些晏烛跟闻肃尘都没有见过,也没有经历过,所以才会觉得今天这顿饭有点新奇和特别。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晏烛笑道,“等孩子满月了记得给他们发请柬。” 闻肃尘闻言眼中浮出笑意:“这么快就想到满月了?” 晏烛点点头。 他低头抚摸着小腹,笑道:“有这么多喜欢他的长辈,他将来肯定会过得很开心。” 闻肃尘“嗯”了一声,也跟着伸手摸了摸。 晏烛看他一脸认真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忍不住笑了一声,问道:“你以前喝醉过吗?” 闻肃尘摇头。 他不可能让自己失去理性,现在这种微醺的状态正好。 晏烛闻言有点遗憾:“我还想看看呢。” 闻肃尘无奈:“酒品不好怎么办?” “不会。”晏烛道,“我听说酒品跟人品是挂钩的。” “那也是听说。”闻肃尘道,“不确定不试。” 晏烛忍不住想感慨一句好自律,又说:“那我想试试呢?” “等孩子出世。”闻肃尘道。 晏烛闻言笑道:“不怕我酒品不好?” 闻肃尘看他:“多不好?” 晏烛想说比如打人。 但仔细想想,他又打不过闻肃尘。 最最重要的是,就算他真的发酒疯大人,闻肃尘肯定也不会还手,就算真的被打得受不了,一只手都能制住他。 那好像是无所谓。 晏烛顿时跃跃欲试。 闻肃尘看他这样,只好提醒道:“小心丢人。” 晏烛:“……” 这也是个问题。 有人喝多了不会打骂人,但会干丢人的事,他记得以前明心宗就有个弟子喝多了,爬到明心殿屋顶去跳舞,被其他人用留影石记录下来。 永流传。 晏烛立刻老实了:“我以后会注意不喝多的。” 闻肃尘闻言很轻地挑了一下嘴角:“我在就可以。” 晏烛心说在你面前丢人就不叫丢人吗?他才不要呢。 他拉着闻肃尘回去,洗了澡便睡了。 过了几天,来参加的人都到齐了,问剑大典也开始了。 前两天是初赛,随机分组,一直打到剩下三十二人为止,这阶段基本没什么看点,两人都没兴趣,等到初赛结束了才露面。 一露面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尤其是那几个坐在评委席上的,看见他脸色都有点尴尬。 或许是忘了,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他们没人想起来去问一句闻肃尘的事,开赛后没见到他还都松了口气,结果没想到他居然来了。 这就很尴尬了。 但闻肃尘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全程只是垂着眼坐在那听晏烛说话。 晏烛在跟他点评这些弟子的实力。 他虽然不练剑,但好歹在明心宗呆了那么多年,枕边人是剑修头头,他是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人,所以对这些小菜鸟倒也能说出些一二三来。 闻肃尘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会帮他补充两句,两人那架势比那些裁判还专业。 晏之桃也在旁边听。 她虽然不练剑,但什么热闹都喜欢凑凑,听晏烛这么还做笔记,准备一会跟参赛的人好好分享一下。 比赛中有几个实力还不错的,其中两个就是明心宗的,但晏烛没见过,便小声问了一句是谁。 “师姐的徒弟。”闻肃尘点了其中一个,看到另一个时顿了一下,“这个像新来的。” “你也不认识?”晏烛奇怪道,“刚入门就让他来参加这种比赛了?” 晏烛想了想,干脆起身溜去明心宗那边询问情况,结果一问惊了:“他又收徒了?不是说小师兄是他的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都跑了,自然要重新开。”桑肃言无奈道,“听师父说,本来是当徒孙教养的,想让他拜在肃尘门下,结果出了意外。” 晏烛挑眉:“看来他天赋很好。” 桑素兰默了默,很轻地点点头:“性子也和肃尘有点像。” 晏烛便明白了,又是一个新的工具。 他跑回去,把这事跟闻肃尘说了。 闻肃尘听完也是皱眉,看着那个新来的师弟神色有点复杂。 但没想到那个师弟这会正好也看了过来,两人眼神相交的瞬间,闻肃尘看见他有些得意地朝自己挑了一下眉。 晏烛也看到了,顿时皱起眉,有点生气:“他什么意思?他挑衅你?” 闻肃尘无奈:“没有。” “有,我都看见了!”晏烛气道,“大师姐还说他跟你很像,像在哪,明明就像闻天仞!” 闻肃尘伸手摸了摸晏烛的头发,轻声道:“别想太多。” 晏烛撇撇嘴,虽然不说了,但看表情显然还是不高兴。 但更让他不高兴的是这个师弟在比赛结束后居然还来找他们,说是打招呼。 他说自己柯玉成,等比赛结束拿下第一了,就会改名,改成肃成。 晏烛他们这一代的徒弟,都是玉字辈的,他这个名字,看得出闻天仞原本的确准备让他跟着闻肃尘,但如果他改了名,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晏烛看他得意的样子一时,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当小师兄的替代品让你那么开心吗?” 柯玉成闻言面色一僵,不悦地看向晏烛:“你叫他师兄?你是晏烛?” 晏烛点头:“你应该叫我师兄。” 柯玉成嗤了一声,显然是很看不上晏烛这种草包。 闻肃尘见状皱起眉,但还没开口,就听晏烛说:“你知不知道不敬师长在门派会被怎么罚?” 柯玉成并不怕,说:“师父不会罚我。” “但掌管此事的是我师姐,你师父可不会在人前徇私。”晏烛说着顿了一下,看柯玉成皱起眉,这才笑了一声,提醒道,“最重要的是,他可不会允许自己的徒弟犯错。” 柯玉成脸色有点不好。 晏烛又得意道:“小师兄从来不犯错,你拿什么跟他比?” “他怎么没有!他不是被逐出师门了吗!”柯玉成显然被踩到痛脚了,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不合适,立刻闭上了嘴。 晏烛却不在意,说:“要不是为了名声,他怎么可能放小师兄走,我不信他没在你面前提过小师兄。” 柯玉成脸色更差了,攥着拳头瞪着闻肃尘。 晏烛看他这样,感觉他好像也不是生气,而是……不甘心。 他思索片刻,忽的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你不会是因为小师兄被逐出门派了,没办法拜他为师才生气的吧?” 柯玉成脸色骤变,旋即脸都涨红了,怒道:“怎么可能?!我绝不可能拜这种背弃师门的人为师!!” 晏烛顿时乐了:“被我说中了吧!哈哈!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有剑修不想拜小师兄为师!” 他这话说得超级大声,旁边一大圈的人都听见了,齐刷刷往这边看过来。 闻肃尘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尴尬。 柯玉成更是如芒在背,想反驳两句,但那么多人看着,怕说错话,憋得脸都红了。 最后是桑肃言听见这边的动静赶过来阻止了。 她说了柯玉成几句,又无奈地看向晏烛:“你跟他计较什么?” “这怎么能叫计较,他分明就是很崇拜小师兄,但得不到就诋毁,这算什么?”晏烛抱起手,不满道,“你这样,这辈子都不可能入小师兄门下的。” 柯玉成却皱起眉:“我不会拜他为师的!” 晏烛看他坚定的眼神,能感觉到他这话其实挺认真的,至于原因……大概是觉得幻想破灭吧。 他笑了笑,对这个师弟也没有一开始那么不爽了,只说:“既然这么想,那就别总盯着小师兄了。” 柯玉成一愣,还以为他在安慰自己,结果就听晏烛说:“你赢不了。” 桑肃言立刻按住要跳脚的柯玉成,无奈地看向晏烛:“你惹他干嘛?” “谁让你说他像小师兄的。”晏烛撇撇嘴,“哪里像了?” 第68章 桑肃言叹气:“你分明知道我指什么。” 晏烛便不说话了。 他当然知道,她在说这个师弟很听闻天仞的话。 也和其他师姐师兄不亲近。 再过些年,他可能真的会像闻肃尘的翻版,因为闻天仞想要的就是一个闻肃尘这样的徒弟。 至于那个人是谁无所谓,如果有一天柯玉成也离经叛道,那闻天仞也会毫不犹豫抛开他,去找一块新的垫脚石。 而那块垫脚石也会像柯玉成这样,憧憬着他的师兄,却又因为破灭的幻想痛恨着师兄。 闻肃尘就是闻天仞的招牌,闻天仞的作品。 他只要说出这个名字,大把的人趋之若鹜地往他门下扎。 所有人都想做下一个闻肃尘,做下一个天下第一。 晏烛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反正这是柯玉成现在想要的。 但他还是要说:“小师兄到现在还是最年轻的魁首,连拿三届第一的时候,也才你这个年纪。” 柯玉成真的要气死了。 桑肃言只好把人带走,省得真被气出毛病来不好交代。 闻肃尘也领着人回去了。 等回到院子,晏烛还在惦记着刚刚的事,不忿道:“徒弟就跟半个儿子似的,他凭什么代你收徒?那么能耐干嘛不帮你把孩子生了?!” 闻肃尘一听表情有点古怪:“小烛,别乱说。” 晏烛无语地看他:“你想哪去了?” 闻肃尘:“……” “反正我不喜欢那个人,就算以后他浪子回头了你也不准收他!”晏烛道。 闻肃尘点头:“我若收徒,第一便是要你喜欢。” “毕竟也算我半个徒弟。”晏烛得意地应了一声,又想起来闻肃尘这么多年还真没收过徒弟,便问起原因。 闻肃尘闻言只是很轻地摇了摇头:“没合眼缘的。” 眼缘是个很难说的东西,无关天赋,所以这么多年了,那么多想拜他为师的人都被拒了。 但可能是物以稀为贵,也可能是单纯那些人不懂他的心思,他越是拒绝,那些人就越是惦记,甚至有种能拜他为师就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必飞升的感觉。 “要不你去收一个吧。”晏烛道,“这样将来我们不想带孩子了可以扔给他。” 闻肃尘:“……” “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好?”晏烛心虚了一下,又改了口,“将来有个人能陪孩子玩。” 这倒是把闻肃尘说服了,不过想了片刻后他又说:“我没陪你玩过。” 晏烛无语:“那是你的问题,我自然不会再给你找个那么闷的徒弟。” 闻肃尘点头:“听你的。” 晏烛顿时来劲了,不过他没有收过徒,不知道是怎么个章程,只知道最好在孩子出世前找一个。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瞬间,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又跑去找闻肃尘,说:“按理说你比我入门晚,应该是你叫我师兄才是!” 闻肃尘:“……” 他提醒道:“你不是明心宗的弟子。” 这话还是晏烛自己说的,所以他根本不和闻肃尘他们一起排行,桑肃言他们偶尔会叫晏烛小师弟也不是因为他排行最末,只是单纯因为他是年纪最小的。 晏烛顿时蔫了:“我还以为能听你叫我一声师兄呢!” 闻肃尘闻言愣了一下:“你想听?” 晏烛立刻点头:“我还没当过师兄呢!那个柯玉成肯定也不会叫我。” 看他撇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闻肃尘便叫了一声:“小师兄。” 语气很淡,听上去和他平时叫其他师兄差不多,但晏烛还是眼前一亮,连忙凑上去:“再叫一声,叫得好听一些!” 闻肃尘只好放缓了声音,又叫了一声“小师兄”。 和平时叫“小烛”一样,带着一点点不甚明显的亲昵和宠溺,听得晏烛眼睛弯弯的。 原来平时闻肃尘听他叫小师兄是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仔细想想,你要真是我师弟好像也挺好的。”晏烛道,“说不定我就会主动去找你玩了,因为我是哥哥嘛!” 闻肃尘想了想那场景,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 如果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师兄,那他的日子大概也会多姿多彩许多。 “是很好。”闻肃尘道。 晏烛闻言立刻发出一条送命题:“那是那样好,还是我们现在这样好?” 闻肃尘道:“只要是你,都很好。” 有一点点哄人的味道,但晏烛喜欢他的回答,凑上去亲了他一口,说:“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两人这么一说,晏烛也把柯玉成的事忘在了脑后。 他本以为柯玉成被闻天仞寄予厚望,那这次比赛应该会很出彩,但出乎他意料的,柯玉成居然连前三名都没进,输的时候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但更让他受打击的,是闻天仞居然来了。 在决出胜者那天,他喜气洋洋地赶过来,虽然没说,但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来看我徒弟领奖”的傲慢和自得。 看见他,晏烛都忍不住挑起眉。 一想到过会要在闻天仞的伤口上再重重补一刀,他都要笑出声了。 第36章 问剑大典的冠军一般能有一个“提要求”的机会,由几个大门派一起完成这个要求,一般只要不是太离谱的都会实现。 大部分剑修都会指定某个炼器大师,请对方为自己量身定做一把剑,如果已经有本命剑的,也会换成法器或者罕见的天材地宝。 晏烛记得闻肃尘当年就是要了三件天材地宝,最后还都给他了,现在想想,应该是闻天仞要求的。 想到这,晏烛便小声问他是不是这样。 闻肃尘点点头,小声道:“我没什么想要的。” 所以就把这个机会给了闻天仞,而他则要了一些能帮晏烛修复身体的药材。 这倒不是他多好心,而是两人当年一起立过誓,他必须要尽力给他们娘俩找药材,他不想让晏追云恢复,那给晏烛是最好的。 毕竟晏烛的身体几乎没什么改善的希望了。 “你太亏了。”晏烛道,“应该要点别的。” 闻肃尘却是摇头:“给你就不浪费。” 晏烛撇撇嘴,目光转到这次比赛的胜利者身上,他外表看上去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不过修士单从外表是看不出真实年龄,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人应该在一百五十岁以内。 因为问剑大典主要是给新人露脸的,所以对参赛者的要求就是不能超过一百五十岁,而且每人只能参加五次。但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是在五次前就超过了岁数,像闻肃尘这样年纪轻轻就参加、次数都没满就被抬进裁判席的还是头一个。 “也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晏烛小声道,“会不会是无崖门的,他们那个什么少主?” 闻肃尘摇头:“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剑,至于其他弟子……忘了你让仲星波去下毒的事了?” 晏烛这才“啊”了一声:“他们的确找云仙买了一批解药,吃完应该就没事了,这也会影响吗?” 闻肃尘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晏烛正想追问,忽然听见场内一片哗然声,他愣了一下,看向场中央,就见几个掌门都用灼灼的目光看着获胜的人。 晏烛压根没注意那边的事,便小声问道:“他们刚刚说什么了?” “他今年四十二岁。”闻肃尘小声解释道,“是散修。” 晏烛便明白了。 四十二夺魁,在问剑大典已经算年轻有为了,还是个散修,估计那些老头都想收他呢。 晏烛小声道:“他这次获胜不会就想找个门派吧?” 闻肃尘却摇头:“他的资质,不需要浪费。” 也是,这样的人,都是人家抢着要,没必要浪费个要求进门。 但出乎众人意料,他居然真的提了这样一个要求。 他想拜师。 拜闻肃尘为师。 其实他这个要求以前不是没人提过,大约是想着闻肃尘不愿意收,那就另辟蹊径,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其他人也不好劝,因为这个要求听着简单,但是要闻肃尘点头的难度却很高,毕竟收徒跟收弟子不一样,那是要费心尽力教,真金白银养的,其他门派就是再不要脸都不敢应下这种要求。后来被拒多了,那些人慢慢就学乖了,不再浪费时间。 现在就更不用说了,闻肃尘无门无派的,拜他为师?图什么? 坐在裁判席的人也都面露尴尬,都不用闻肃尘开口就先拒绝了:“这不行,你换一个吧。” 那人却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执拗地看向闻肃尘,似乎是想听他亲口说出答案来。 闻肃尘没有吱声,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晏烛。 晏烛一愣,小声问道:“怎么了?” 闻肃尘道:“听你的。” 这是他们前些天说过的,若有人想拜师,首先要晏烛喜欢才行。 第69章 晏烛小声道:“这个前提难道不是你想不想收,我喜欢有什么用?” 闻肃尘却摇摇头,无甚所谓道:“你喜欢就好。” 晏烛沉默了。 他之前怎么想的,把这件事揽下来。 他抱着手,打量着那个人。 对方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看向他。 他长相普通,是放进人群里很容易被忽视的那种大众脸,但那双眼睛却让人印象很深刻。 没有渴望,也没有野心,就是单纯的执拗。 他并不是因为闻肃尘是第一才想拜师的。 晏烛思考了片刻,目光转到闻天仞身上,就见对方也在盯着那个人,眼中亦是明晃晃的渴望,很轻地笑了一声,重新看向场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有一瞬的愣怔,旋即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说:“我叫江河。” 晏烛点头:“你知道的,他至今没有收徒,想当他的徒弟,要求很苛刻。” 江河闻言点头,说:“多难的要求我都会做到!” 晏烛问道:“就算要你跟着他,考核十年,这十年中你哪里也不能去,跟在他身边当牛做马,随叫随到,而且什么都得不到,还可能拜不了师,你也愿意?” 场内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 这要求的确很苛刻。 虽说修士寿数悠长,但十年也不短了,用这么长的时间去给人当孙子,还没有任何回报,谁乐意去?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抢手的剑修。 但江河再次出乎众人意料,他居然答应了。 晏烛挑眉,目光又看向那几个憋着话又不好开口的裁判,笑道:“如果我们答应了,这事就是我道侣一个人出的力,你们应该不会就这样蒙混过去吧?” 那几人立刻道:“自然不会!你们有什么要求且说就是了!” 晏烛目光转向闻天仞,正好和他对上目光,看见他皱起眉,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朝闻天仞做了个口型:“小心。” 说完,不等闻天仞做反应,晏烛又重新看向裁判席的几人,说:“给你们三个选择,一,我列个单子,你们把上面的天材地宝凑给我;二,你们一家欠我们一个人情;三,我给你们一个稿子,你们就在这里,当众念出来。” 跟前两个比起来,第三个实在太容易做到,容易到傻子都知道该选什么。 但就是太容易,反而像一个陷阱。 那几人小声商量了一阵,也没问晏烛想让他们念什么,直接选了一。 晏烛从乾坤戒中拿出纸笔,当场列出一张单子递了上去。 那几人都做好了要被宰一顿的准备,但真的看见上面的东西时候,脸色顿时都有些难看。 其中一人怒道:“你简直异想天开!且不说这上头的宝材世间有没有,就是有,轻易也不可能拿出来!!” 晏烛闻言挑了一下眉:“我灵根尽毁,想修复就需要这些,你们既然想帮,我自然不会客气。” 其中一人闻言摆手:“不可能,你换别的吧。” 晏烛笑了:“别的?那不如这样,你们一人拿三样天材地宝出来,要不重样的,还要我跟闻肃尘弄不到的。” 几人再次陷入沉默。 闻肃尘的实力,能闯过目前已知的所有秘境,晏烛又能培育灵植,要他们两个人弄不到的宝材,谈何容易。 晏烛的意思也很明白,他们自己弄得到的东西,犯不着他们帮忙。 他们干脆放弃,让江河换一个要求。 江河说可以,他想要菩提骨。 是晏烛单子上有的东西,而且现世还真有,全天下就一个,是渡生门的镇派之宝。 他们自然不可能交出来,除非有更好的东西替代。 但再让江河换,他却不愿意了。 “什么都做不到,也好意思说随便提。”江河道,“我的要求不会再改,你们给不了就算了。” 话说得大度,却是把几人架起来了。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 不……往年也出现过一次类似的情况。 对方要的也是某个门派的镇派之宝,当时他们也是拒绝了,但那人当时声泪俱下说自己是为了救命,最后是闻肃尘拿了同样珍稀的宝材跟人换的。 而且事后还没让他们补上。 几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其中一人还是咬咬牙,开口问了晏烛:“你想让我们念什么?” 晏烛再次拿起笔,开始写。 他本想写得长一些,好让他们念得久一些,但真正写起来,却发现闻天仞干过的混账事太多,多到他都不知从哪写起,最后挑挑拣拣,只写了几件最过分的。 想了想,他又在末端补了两件比较小的事,然后递上去,说:“照着这个念,其他人的我再另外写。” 几人伸手要去接,但还没碰到,却被闻天仞拦了一下,他说:“晏烛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江河肃尘会收,这么好的徒弟,别人求都求不来,哪有占了便宜还要拿东西的道理,那些天材地宝你们也不必找了。” 几人神色一松,正想夸闻天仞教导有方,就听晏烛说骂道:“我道侣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管了?一口一个肃尘,别忘了他已经被你逐出师门了,当时你们几个也在场,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又来装什么装?有台阶就下,也不怕摔死!你们今天要么让江河改口,要么照我的要求办,不然下一届问剑大典就从裁判席上滚下来,换几个能兑现承诺的上去!” 原本好说话的人忽然变得咄咄逼人,再看闻天仞这拦一下的动作,几人差不多也明白他的意思了,顿时有些迟疑。 虽然被架起来了,但总有解决办法,但他们要因此得罪明心宗吗? 他们正在犹豫的时候,就听晏烛说:“你们不做,我也会自己公开。” 几人越发犹豫。 闻肃尘又道:“我承你们情。” 这就算一个承诺了。 虽然这情也没多重,但能作为跟闻肃尘交好的桥梁。 虽然他们因为闻肃尘身上的魔气必须得离他远点,但闻肃尘手里的资源谁不眼馋?明面上不能来往,私下里总可以,而且这事说不定哪天就过去了呢? 几人交换了眼神,便躲开闻天仞的手去拿晏烛递过来的纸。 在那之前,他们以为那张纸上写的八成是闻肃尘的事,为的是帮他平反,顺带控诉一下闻天仞没有坚定地站在徒弟那一边,但看到纸上的内容后,几人手都在抖。 其中一人有些不可置信道:“简直一派胡言!闻掌门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 晏烛脸色一下就沉了。 尤其他看见闻天仞眼中闪过的讥讽笑意时,更是生气。 他正想越过他们,直接按照原计划将事情爆出来,却没想到闻肃尘伸手拦了他一下。 他拿过晏烛搁在桌上的笔,开始在纸上写字。 一共六个裁判,对应六张纸,他每写完一张就挥手将纸送到对应的人手里,那些人在看见纸上的内容后都是脸色骤变。 但除了站在闻肃尘旁边的晏烛,没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是他们的把柄。 虽然不是大奸大恶的人,但活了那么久,手里总有些见不得光的、影响名声的事。 如果爆出来,他们就会站在跟闻肃尘一样的位置。 分明没做罪大恶极的事,但依旧被指责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没人想经历这种事。 晏烛看他们一个个都露出妥协的表情,惊讶地看向闻肃尘:“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需要。”闻肃尘道。 他不八卦,但这种能制衡他们的东西他手里也有,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拿来用。 晏烛也明白他的性子,有点愧疚:“其实你不这么做也行。” 他不太想闻肃尘因为自己的事去做这种违背本心的事。 然而闻肃尘却是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 晏烛一愣。 就听闻肃尘又很轻地说:“小烛,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他不是什么清高的人,以前做好人,做好事,是因为师父希望他那么做。 私下不去做坏事,也只是因为没必要。 他想要的东西都能正正当当地拿到手,不用去耍那些心机。 但如果需要去做,他也不会端着。 好名声是为了让师父开心,现在不需要了,那好名声就没必要了。 晏烛闻言弯起眼,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小声道:“你真好。” 闻肃尘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继续写吧。” 他甚至不需要再询问那些人的意见。 就像晏烛说的,那些人和闻天仞差不多,格外在乎名声,因此也很好拿捏,只要抛出一点饵,他们就会争先恐后地往他的方向游过来,做他的刀。 闻天仞也隐约猜到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立刻就想往晏烛身边去,但刚走了两步,晏家几个小辈便出手拦住了他,闻肃尘也将人护在了身后。 第70章 这次出发前晏盛云就交代过会发生的事,挑的都是几个实力强的小辈,虽然不一定打的赢闻天仞,但制住他绝对没问题。 而闻天仞的实力是越不过的闻肃尘的。 晏烛看了他一眼,拿起笔,开始继续写,边写边问道:“那你被人冤枉的时候,为什么不用?” “没必要。”闻肃尘道,“师父想要。” 他不在乎名声,他在乎的是师父容不下他了。 师父想让他走,他就走。 就算他当时用这些把柄按住了流言,那些人早晚也可以再用这件事发难,到那时候他又要怎么办?继续去翻出别的把柄来将事情按下去,直到按不住了发作出来,落一个更糟糕的下场吗? 他倒是不介意。 但师父会怎么看他?晏烛又会怎么想他? 那时候的他还看不清楚,只是选了一条相对来说最合适的路。 能让师父开心,也能保全晏烛。 “那如果是现在呢?”晏烛看他,“你现在还会那么选吗?” 闻肃尘点头,笑道:“你说的,不做好人,很好。” 晏烛也弯起眼,飞速写完一张纸递上去。 每个人纸上前半部分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但后半部分则是不一样的事,晏烛要他们把重点都念一遍,再作小事的补充。 全部写完后,晏烛将最后一张纸也递过去,说:“你们应该看一遍就能记住了吧?”他说着,看几人愣了一下,也不多解释,而是继续道,“记住了就把纸给我爹看一眼,他很好奇的样子。” 几人没敢递。 晏烛也不管,拉上闻肃尘的手一起落到试剑台上,又朝那几人勾勾手指:“下来。” 几人乖乖跟上。 晏烛这才举起手,说:“我愿以己身起誓,方才交给六位仙君纸上所写内容均属实事,若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万劫不复。”他说完,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看向六人,说:“我要你们起誓,会将纸上的内容全部照实说出,如有篡改隐瞒,修为尽毁。” 几人没有立刻动作。 晏烛又说:“你们想退出还来得及。” 几人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闻天仞一眼,咬咬牙,也都举手起誓。 这誓言可不是随便一说的口花花,上达天听,誓言便形成了约束,若违反誓言,是真的会应验的。 见他们都起誓了,晏烛便退到一旁,给他们让出舞台。 纸上的内容晏烛没有渲染太多,只是用寥寥几语将事情明白地说出来。 第一个人说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第二个人说时,场内出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最后一个人说时,全场只剩一片寂静。 他们有的在看脸色铁青的闻天仞,有的在看晏烛。 但晏烛脸上却没有太多情绪,他一直想这么做,但这一天真的到的时候,他不觉得多畅快,只是觉得如释重负。 他终于把他娘的事说了出来。 而且不经由他的口,而是从那些和闻天仞一样好名声的人口中说出,从闻天仞的同类口中说出,从闻天仞想取得认同的人口中说出。 他没有传到闻天仞的表演天分,他一点也不想在这里演一个娘被爹欺负后痛哭流涕为她出头的孝子,甚至连沉痛的表情他都懒得演,不笑出来已经是他最大的善良了。 等到第六人将内容念完,那些落在闻天仞身上的目光才转向晏烛。 他们期待着他说点什么。 骂闻天仞也好,说一下这么多年的委屈也好,甚至表达娘亲沉冤得雪的喜悦也好。 但晏烛只是走到江河面前,说:“他们完成了我的要求,以后你就跟着我们。” 江河闻言立刻跪下来,朝两人磕了三个头。 晏烛便领上他跟闻肃尘一起回了晏家坐的地方,没对此时的事发表一点意见。 那六人被晾在那也尴尬得不行,一般来说问剑大典在胜者提出要求,他们答应之后再每人说几句鼓励后辈的话后就可以结束了。但这次出了意外,还是这么震撼人的意外,他们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过了一会,他们见没人说话,便潦草地说了几句让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匆匆结束了这次问剑大典。 但大部分人都没走。 他们想看看还会发生什么。 晏烛没兴趣再去找闻天仞的麻烦,他知道这只是闻天仞的开始。 名声一旦开始崩塌,就很难再挽回了,就算他除了对发妻无情无义外其实还算是个好人又怎么样?总会有人嫉妒他现有的地位和资源,总会有人不喜欢他这个人,总会有跟风看热闹的人,总会有害怕被说跟他物以类聚的人。 他们会落井下石,会快速切割。 就连他维持的宗门,那些一直和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师兄弟也会逼着他退位。 就像当初对待闻肃尘那样。 闻天仞可没有闻肃尘这样的实力和家底,离了明心宗掌门的光环,他还能坚持多久? 晏烛看了闻天仞一眼,朝他弯了一下眼睛,没说什么,跟闻肃尘一起回了住处。 闻肃尘知道他这会不想说什么,也没多问,而是去给江河安排住处。 江河也没多嘴,让住哪就住哪,很听话。 这点闻肃尘还是挺满意的。 把这个不知道会不会收入门的便宜徒弟扔到一边,他便回去找晏烛了。 晏烛也的确不想说话。 看见闻肃尘过来,他只是伸出手去,说:“累了。” 闻肃尘便将人抱到床上去了。 晏烛只是不想说话,但并不困,于是拉着闻肃尘的手说:“你陪我。” 闻肃尘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他身旁躺下。 晏烛立刻钻进他怀里,将脸埋进他胸口。 过了一会,他忽然问:“你说将来孩子也会来参加问剑大典吗?” 闻肃尘愣了一下,旋即摇摇头:“不知道。” 晏烛又问:“你说他会喜欢什么颜色?” 闻肃尘还是说“不知道”。 晏烛也不在意他的回答,漫无目的地问一些无厘头的问题,闻肃尘都很认真地回答了,尽管大部分都是“不知道”。 问到后来,晏烛声音里开始出现困意,闻肃尘便不答了,而是轻声道:“困了就睡。” 晏烛含糊地应了一声,靠在怀里睡了。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还做了个梦,梦见了许久都没见过的娘亲。 她还是那么好看,那么温柔。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在晏烛头上摸了摸。 然后晏烛就醒了。 外头天色已经黑了,闻肃尘还躺在他身旁,看见他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让他一时有些分清楚梦境和现实。 他呆愣了好一会,这才说道:“我梦见娘了。” 闻肃尘“嗯”了一声。 晏烛问道:“你说是她托梦,还是单纯的日有所思。” 闻肃尘说:“不知道。” 但晏烛不是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他笑了笑,抬头亲了闻肃尘一口,软声问道:“你守了我一天?” 闻肃尘点头。 晏烛眼睛更弯,说:“按说我该奖励一下你,但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饿了。” 闻肃尘闻言眼中浮起笑意,“嗯”了一声,起身召来寄灵人偶,正准备吩咐它去做些吃食,另一个寄灵人偶就急匆匆跑进来,做了个手势,示意有客人。 晏烛顿时沉下来:“谁这么不讲风情,大晚上来打搅人!” 第37章 不解风情的人还不止一个。 那几个带队的几乎都过来了,表情严肃,身后还跟着几个神色惶急的小辈。 晏烛皱眉:“怎么了?” “出事了。”站在最前面的人叫晏安蒲,算起来是晏烛的表弟。 他解释道:“山庄内的人忽然出现大量灵力流失,有几个孩子中招了。” 晏烛闻言面色一沉:“原因知道了吗?” 晏安蒲摇头:“在查了,还不清楚,只是我们这两个院子没出事,我让人都先过来了。” “没事?”晏烛奇怪道,“那几个孩子……” “他们是在外面中招的。”晏安蒲解释道,“我们猜应该是仙尊的阵法起了作用。” 晏烛闻言看向闻肃尘。 闻肃尘点头:“我去看看。” 他来时就在四旁布下了各种阵法,将两座院子密不透风地保护了起来,现在没事,说明是阵法起了作用,看看就知道缘由了。 他去检查,晏烛让晏安蒲去点人,将人都先聚到院子里,又让人去把几个流失灵力的小辈喊来,喂他们吃了点丹药。 他不会医,但来的人中有懂的。 他给几人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大碍。 晏烛问道:“跟在凤山发生的事一样吗?” 第71章 那人摇头:“没有继续流失的症状,等缓过来就好了。” 晏烛闻言皱起眉,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干脆让人扶他们到屋里去,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出现什么别的标记。 不等那些人检查完,闻肃尘先回来了,解释道:“触发的是固灵阵,有人在这里降灵。” 晏烛点头:“我让那个几个孩子去检查了。”他说着,看闻肃尘表情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很麻烦?” 听见他这么问,闻肃尘就知道他肯定没听清楚自己说了什么,无奈地重复了一遍:“降灵。” 不是附灵。 晏烛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这两种法术听着很像,但其实不一样。 附灵是将现世的游魂附在活人身上,但降灵……指的是已不在现世的死灵,是下到阴曹地府抢人了。 晏烛上一次听到这个术法,就是闻肃尘提起过往时,那个施在他身上的降神术。 这种做法和一般附身还不太一样,附身起码有解决的办法,但降神一旦成功,躯壳本来的灵魂会直接变成祭品被吸收掉。 也因此二者在躯壳的选择上是有区别的。 附身可以不顾主人的意愿,但降灵,必须得主人同意才行。 而且降灵是需要祭品的,那几个人的情况明显就是成了祭品。 但成为祭品是需要媒介的。 这个媒介又是什么? “具体是在哪知道吗?”晏烛问道,“连我们这边都被波及到了,应该离得不远吧?还是那几个小孩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闻肃尘指了指地,说:“整座山庄。” 晏烛一愣,旋即惊讶道:“你是说……有人想献祭整座山庄的人?这是要召唤个什么啊?” 闻肃尘摇头:“如果是这样,那他们早就死了。” 晏烛也反应过来了,想了想,迟疑道:“所以这是在平摊业力?” 闻肃尘点头。 一般来说献祭是要取走祭品的命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几条命换一条,但如果用数百的祭品,那的确是可以将这种损失分摊。 对修士而言,灵力就像生命力,所以他们才会出现灵力全空的情况。 有小的听见他们的话,便问道:“那复活人好像不难啊,多找点人帮忙就行,反正灵力还能恢复。” 晏烛无奈地看他:“生死哪有那么容易逆转,灵力只是一部分,寿数肯定也有损,让你用一百年的寿数去复活亲人你愿意,如果是不熟的人呢?” 那人立刻摇头。 人做事就是这样,一点小忙就当做好事,但这种豁出命的忙,除非是至亲或有巨大的利益,不然寻常谁愿意帮? 何况一百年还只是晏烛的猜测,如果是三百年呢?六百年呢?没人知道。 就是那些寿数悠长的大能,也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寿数送出去,毕竟都不知道自己要活到什么时候才能碰上飞升的机缘,要正好缺那么一两百年呢?就别说有的本来就快活到头了,自己都想找人借,怎么可能还往外送。 就算能找到这样的大好人,又能找到几个呢?十个?二十个?这么点人,够用吗? 所以一般这种仪式的祭品几乎没有自愿的,就像今天这样。 “既然是降灵,那找到被附体的人就好了吧?”晏烛道,“好找吗?” 闻肃尘点头:“降下的灵会变成恶灵。” 说到底这种降灵术就是简化的降神术,但再怎么简化,普通灵魂太弱,回应不了召唤,所以会被强行升格,变成凶猛无比、难以制服的恶灵。 “可到现在还没动静。”晏烛皱眉道,“会不会是制造阵法的人把它压制住了?” 闻肃尘摇头,拿了一叠纸人出来,正准备施法,就听见院门被敲响了。 晏烛皱眉,朝门附近的人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开门。 门外是其他门派的人,为首的是……闻天仞。 看见他,晏烛直觉没什么好事,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闻天仞没有回答,而是沉着声音问道:“肃尘呢?” 晏烛也没有答,而是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闻天仞皱眉,呵斥道,“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你让他出来,认个错,他一时踏错,诸位不会太为难他的。” 晏烛有点惊讶地看着闻天仞:“你居然以为是他做的?不对,你这语气是觉得肯定是他做的了?”他说着看向跟在闻天仞身后的人,还不少,“你们也是这么想的。”他说完,看那些人都面露犹疑之色,便也明白过来,“说到底你们还是因为他身上的魔气给他定了罪。” “那不然还能有谁!”人群中有人说道。 闻天仞也说:“这件事只可能是他!” 他语气很笃定,像是已经拿到了什么证据似的。 晏烛第一反应是他狗急跳墙,但很快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心下一凉,看着闻天仞的眼神带上了一抹阴沉的颜色:“你知道。” 闻天仞知道知道当年在闻肃尘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但他还是把闻肃尘带回来了。 他知道,那天还是把闻肃尘逐出了师门。 他知道,所以现在才带着人过来要说法。 闻肃尘身上的魔气本来就让人诟病,如果再扯上他的身世,这件事就彻底说不清楚了。 他摸到手上的乾坤戒上,警告道:“哪里来的,回哪去。” 自然没人怕他,除了闻天仞。 闻天仞知道那个乾坤戒里有什么。 为了保护他这个没用的儿子,闻肃尘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用最好的材料炼制了数不清的法器,那些放到外面随便都能开出天价的法器像玩具一样放在乾坤戒中随晏烛取用,能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在场的人灭杀大半。 闻天仞深呼吸了一口,放缓了声音劝道:“小烛,你鲜少外出,不知人心险恶,肃尘肯定是被什么人蛊惑了,要在他酿成大祸之前先阻止他。” 晏烛没有再出声,因为他看见了闻天仞眼中的势在必得。 他还想再借着这件事,再踩着闻肃尘重新博回名声。 晏烛直接拿了一个法器出来,注入灵力,再一次警告:“滚。” 闻天仞抬手想招呼人后退,但那些人不肯。 他们中不少人弟子都中了招,这次就是来讨说法的,怎么可能被晏烛几句话就吓跑了。 有人想上前,但一只脚刚踏入院子就发出了惨叫。 没人看见发生了什么,等他们回过神来那个人已经没了一条腿。 那些人终于老实了。 晏烛这才道:“事情跟闻肃尘无关,我们会调查清楚,也会找出解决办法,你们信的,现在就走。” 人群都犹豫起来,很快就走了大半。 至于剩下的……晏烛将法器往地上一放,说:“你们敢就进来。”他说着又看了闻天仞一眼,“话你最好早点说,不然我怕你没机会。” 说完他也不再多说,直接转身回去找闻肃尘。 闻肃尘见他回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晏烛立时弯起眼:“我刚刚还怕你出去呢。” 闻肃尘摇头。 他一开始的确想过,但晏烛护着他的姿态让他有点舍不得打破,便在一旁看着了。 “我会解决好的。”晏烛拍拍心口,“但你得把事情查清楚,不然这锅可得背上了。” 闻肃尘点头,指了指桌上只剩下几张的纸人,说:“搜灵。” 纸人又小又轻,逛遍整个山庄不需要多少时间,很快就带回了消息。 晏烛一看位置,大致算了一下,皱眉道:“这个位置,一般是家主住的吧。” 闻肃尘点头:“的确是庄主的房间。” 两人在这也分析不出什么来,干脆叫上人往外走。 门口的人还没散,看见他们立刻警惕,在看见闻肃尘后还想开口说点什么,但闻肃尘已经带着人直接御剑跑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庄主的住处,但门口没人守着,晏烛只能先试着敲敲门。 没人回应。 他看了闻肃尘一眼,闻肃尘立刻会意,一挥袖,那扇木门便被破开了。 随着木门缓缓敞开,一阵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晏烛立刻皱着眉捂住口鼻,往闻肃尘身后退了一点。 闻肃尘抬手施了个小法术,帮他挡住了味道,轻声道:“在这等?” 晏烛摇头,看了一眼身后跟来的人,说:“一起进去。” 他说着拉上闻肃尘往里走,就看见院子里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有几具就躺在门口,看姿势大约是想往外跑,但是没跑成。 晏烛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刚刚开门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禁制?” 闻肃尘沉默片刻,很轻地摇了摇头:“没注意,就算有,也很弱。” 第72章 晏烛:“……” 问剑山庄的庄主修为低微,他下的禁制,对闻肃尘来说的确太轻了,就像人不会注意结在路边的蛛网,甚至掠过去的时候都不会察觉。 但这院子里的看着都是凡人,再弱的禁制,一样能将他们拦在门内。 晏烛看了几眼,他并不怕尸体,但挺着个肚子行动的确有些不便利,只能看向闻肃尘。 闻肃尘也明白他的意思,走过去大致检查了一下,确定道:“是被咬死的。” 咬死? 晏烛疑惑,但也没说什么,而是看了一眼跟来的几个晏家小辈,吩咐道:“四处找找有没有人活着,伤人的东西可能还在,自己小心。” 几人应了一声便两两组队走了,只剩下一个跟谁都不熟的江河。 “你先回去吧,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江河说:“人应该那里。” 他指了个方向,那里应该是主院的位置。 晏烛不解:“你怎么知道?” 江河没有回答,只说道:“祭品的媒介太弱,那东西附身后会变得非常饿,所以才会袭击人,庄主应该知道这一点才给院子下了禁制,一般来说,施术者是最后一个中招的。” 而无论是什么阵法,施术者要么在外面,要么就在中心的位置。 晏烛也没功夫思考江河为什么知道这些,立刻跟闻肃尘往他指的方向赶去。 那里看着是间书房,门关着,不知是那东西在埋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有闻肃尘在,晏烛一点不害怕,走过去轻轻一推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屋内的景象缓缓显露出来,晏烛只看了一眼,瞬间就后悔过来了。 那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小小的身子正蹲在地上啃食一具尸体,听见动静转过头时,他齿间还挂着没有吃干净的碎肉,血丝顺着嘴角往下淌,双手捧着从尸身中撕扯出的猩红内脏,白花花的肠子从他臂弯垂落,在脚边流淌着,像一条滑腻的、不断蠕动的蛇。 不过一眼,晏烛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滚,捂着嘴飞速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那“孩子”听见动静,眼中闪过凶光,抛下手中没吃完的“食物”就往晏烛的方向蹿过去。 他动作极快,几乎成了一道残影,在靠近晏烛时就迫不及待张开了嘴,但还没咬下去,就被一道剑光击中飞出去,重重撞在了墙上。 一声怒吼响彻山庄,那些还不清楚情况的人终于发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在看见现场的情况后均是目露惊愕之色,但那“孩子”没给他们太多时间,在看见忽然冒出来这么多的猎物后,他兴奋地蹿出去,一口便咬住了一个修为较低的人的脖子。 那弟子身旁的人立刻出手,却没打中,反倒让那“孩子”从弟子颈上撕走了一块肉。 他只能给弟子喂下保命的丹药后带着人退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再靠近,只剩下几个有把握制住他的人留在现场,防止他再伤人。 闻肃尘还在给晏烛拍背,江河就站在他身后警戒着,那“孩子”一靠近就会被他一剑挡住,然后打飞。 晏烛本来就没吃东西,吐不出什么,但还是呕了个昏天暗地,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感觉身上力气都没了大半。 他问道:“那到底是、是谁?” 不用问都知道是什么,是被恶灵附体的人。 但这个人是谁? 闻肃尘摇头,看向留下来的几人。 其中一个叫宰玉书的,跟问剑山庄的庄主关系还算不错,听见询问便解释道:“看着像是他儿子。” 说像,是因为眼前的人已经跟他记忆中那个小孩子相去甚远,所以他不敢断言,但大概率是。 小孩子是最好哄骗的,他们什么都不懂,大人用三两句花言巧语和一点好吃好玩的就能哄得他们答应任何条件,但怎么用会他儿子?难道这事不是庄主做的? “他资质很好吧。”江河道。 宰玉书点点头:“我本想收他入门,但他爹说孩子太小,舍不得,等过些年再说。” “这种术法,就是要用资质好的孩子。”江河道。 晏烛也想起来这件事了,因为这种孩子是得天眷顾的,比寻常人更容易成功,也更……熬得住。 晏烛看了那个如野兽一般不断对众人发起攻击的孩子,脑海中立刻浮出方才的场景,又有点想吐了,连忙白着脸躲到闻肃尘身后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含糊问道:“那附在他身上的人你有头绪吗?” 那人在修真界资历也不低,遇到过不少事,虽然不清楚事情全貌,但大致也能猜到几分情况,想了想,说:“可能是他娘。” 晏烛心下一惊,闻肃尘也皱起眉:“仔细说。” 宰玉书便解释道:“他夫人生下孩子后身体一直不大好,这些年砸了不少药,却始终不见好转,去年病危,他来找我,求我给他一朵寻灵叶,我没想太多,就给他了。” 寻灵叶是转生竹的伴生灵植,一棵只有两片光秃秃的叶子,看上去很像杂草,把其中一片给将死之人吞下,便能在神魂上留一个印记,这个人投胎转世了,就能用另一片叶子找到。 其实找到也不能做什么,只是人总会有些放不下的执念。 “我当时以为他只是想再看一眼夫人。”宰玉书懊悔道,“早知他是这般用,我定不会给他。” 转生竹本就极稀有,寻灵叶也是重金难求,除了一些秘境中野生的之外,只有宰玉书他们门派成功种活了两棵。他也是看在两人交情不错,对方又对夫人情深义重,才送了他一片,没想到会酿成这种大祸。 “你又不知道。”晏烛叹了口气,问闻肃尘,“那孩子还有救吗?” 闻肃尘正想摇头,就听江河说:“得靠他自己,如果他意志够坚定,说不定……”他话没说话,又很轻地摇了摇头,“但他应该不行,太小。” 晏烛看了一眼闻肃尘。 闻肃尘摇头,小声道:“我和他不同。” 他那时年纪更大一些,知道家人要做什么,从头到尾他就没有同意献出自己的身体。 晏烛眸色一暗:“那只能杀了他?” “他已经不是自己了。”闻肃尘道。 那孩子的魂,在母亲附身上去的时候便已经作为祭品被吃掉了。 现在在那个躯壳里的,不过是一个完全丧失理智、只知道攻击的恶灵。 晏烛转过身去。 闻肃尘便会意地抽出醉袖,正准备出手,却被宰玉书阻止了:“我来吧。” 事情因他而起,也该由他来解决。 闻肃尘便将剑收回鞘,揽过晏烛就要走。 这时有人从身后叫住他:“仙尊,山庄之事,还需细查。” 闻肃尘皱眉转头看过去。 那人顿时一僵。 “我等今夜当细查此事,待明日未时,再于正厅共商对策,恳请仙尊移步亲临,主持大局。”他说着微微弯腰,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晏烛听见前面的话还想骂他,但看对方这姿态,话顿时咽了回去。 哦,不是在阴阳怪气,是真的在请人。 他又看向闻肃尘,就见对方也在看自己,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晏烛犹豫了。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闻肃尘能力强,既然事情已经和他撇清关系了,那能请他帮忙自然是最好。 同时也是一个破冰的信号。 能一起查自然是省事,晏烛只是怕这些人又有什么算计。 想了想,他指指自己,示意他也要去。 闻肃尘便回那人:“再看。” 至于看什么。 自然是看晏烛的心情。 他抱起晏烛直接走了,不想让他看见那孩子死掉的画面。 江河紧随其后。 他知道两人应该有很多话要问他,他也做好了回答的准备,但等跟回院子,闻肃尘却没有叫他,而是先让晏烛去换了衣服,又让寄灵人偶将原本要准备的吃食端上来。 大半夜的,寄灵人偶只是煮了小馄饨,一大锅,一人一碗。 江河也分了一碗。 他捧着热乎乎的馄饨,跟一群人一起坐在院子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晏烛换完衣服出来了,他立刻凑上去,但还没开口,就听晏烛问他:“好吃吗?” 江河默了默:“还没吃。” 晏烛“噢”了一声,说寄灵人偶手艺很好,江河以后还要吃十年呢,让江河先试试。 说完就溜达去厨房了。 闻肃尘跟在他后面,看了江河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有另一个晏家的小辈跟江河搭话:“叔公他们是这样的,你习惯就好了,有话等吃完再说吧。” 江河只能默默地低头吃馄饨。 越吃越觉得自己前途一片混沌。 ----------------------- 作者有话说:江河:[问号]这就是耙耳朵吗? 第73章 第38章 等吃完东西,晏烛便把小辈都打发走。 江河想留下,但被他拒绝了:“自己玩去吧。” 江河闻言,实在忍不住了吗,问道:“你们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晏烛看了他一眼,摇头:“事情早晚会解决。” 江河沉默了。 晏烛看他这样,反倒笑了一声:“你要是很想说,也行。” 他这么说,江河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好像怎么答都怪怪的,但他也没走,只是在院子里站着。 晏烛看了他一眼,很轻地拐了一下身旁的人:“他倒是跟你很像。” 闻肃尘目露疑惑。 晏烛道:“就那个拧巴劲,很像。” 闻肃尘:“……” “要进屋吗?”闻肃尘问道。 晏烛摇摇头,拉着他到石桌旁坐下。 闻肃尘见状拉了他一下,无奈道:“小心凉。” 他说着拿了条毯子给晏烛铺到凳子上,这才让他坐下。 晏烛拉着闻肃尘一起坐下,然后朝他露出一个浅笑:“操心。” 闻肃尘没有应,只是让寄灵人偶泡了茶来。 晏烛捧着茶喝了一口,脑子里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 “你经常碰见这种事吗?”晏烛问他。 闻肃尘点头。 有的人为了满足欲望,会变成野兽,变成恶鬼。 晏烛叹了口气:“他跟闻天仞不一样,但很像。” 闻肃尘垂着眼没有回答。 的确是不一样的,闻天仞为了自己的名声能对妻子下手,问剑山庄的庄主却为了自己的妻子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但他们又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披上好丈夫的皮去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 最后受伤的都是妻子和孩子。 “虎毒还不食子呢。”晏烛叹了口气,说完想到闻肃尘的情况,忽然就笑了。 在这一点上,他跟闻肃尘都感同身受。 想到这,他看向江河,问道:“你家人呢?” 江河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自己,愣了一下。 片刻后他才说:“死了。” 晏烛问道:“也是因为降灵术?” 江河摇头,解释道:“是降神术。” 晏烛一愣,惊讶地看向他:“你家人也用降神术?” 江河没有解释,直接开始脱衣服。 晏烛一看立刻转过身去,惊恐道:“你干嘛?” 江河手上一顿,也反应过来自己跟个登徒子似的,连忙解释:“我身上有印记。” 晏烛这才转回去,尴尬地朝他点点头,江河这才继续脱。 闻肃尘坐在一旁,看着晏烛的眼神带着点笑,还有点揶揄的味道。 晏烛踢了他一脚。 江河很快把衣服脱掉,露出了身上的印记。 那个记号也在背上,和心脏的位置重叠。 跟闻肃尘一样。 不一样的是图案。 之前闻肃尘给他看过那本神谱后他也翻过,对里面的内容还有印象。 晏烛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道:“是石隐,一个小部落的神明,好像原身是石精?” 江河一愣:“是,您怎么知道?” “看过。”晏烛说着,从乾坤戒中翻出那本书给江河看,“所以你是因为他身上的魔气才来的?你身上也有?” 江河闻言却是摇头,解释道:“石隐虽然小,却是正神。” 晏烛也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想多,好笑地摇摇头:“那你当初应该也受了不少苦。” 江河默了默,解释道:“我跟仙尊不一样。” 晏烛看他。 江河解释道:“我当年是自愿的。” 晏烛蹙眉:“你那时候年纪还很小?” 江河摇头,解释道:“不小,但也的确不懂。” 他们那座城信奉石隐,他耳濡目染,一样是虔诚的信徒,父母告诉他,大家都愿意为了石隐奉献身体,他也就信了。 直到身体被侵占,魂魄被一点点蚕食才意识到可能自己一直以来都被骗了。 “那你怎么……” “是他自己愿意走的。”江河解释道。 正神大都心善,被人强行塞进一个无辜的人身体里,他们也很痛苦,所以石隐护住江河的残魂,寻了许多法子才将自己从江河身体里剥离出去。 晏烛闻言眼睛一亮:“能剥离?” 江河摇头:“他也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无法维持神格,我……魂魄不全,全身经脉尽断,灵根也毁了。” 这和死了几乎没两样。 但是看他现在又没什么事。 晏烛奇怪道:“所以你是怎么恢复的?” 江河看向闻肃尘。 闻肃尘也目露疑惑,显然是不记得了。 江河见状只好解释了一下自己是怎么认识闻肃尘的。 当时石隐刚从他身体里剥离出去,他就躺在水边,安静地看着天,等死。 他也不记得自己躺了多久,久到他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虚弱到他许多时刻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闻肃尘就是那时出现的。 他当时试了一口水,江河以为他是来打水的,但他却把剑放进水里搅了几下便收起来了。 奇怪得很。 收剑后闻肃尘才去看躺在一旁的江河,他说:“你要死了。” 江河知道他在说自己,他当时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回话。 他也不指望对方能救自己,只是希望对方别太多话,能让他安静地死去。 但出乎意料地,对方给他检查了一下后,居然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药入口即化,他身体立刻就有了一点力气。 他这才艰难地掀起眼皮看过去,用那点力气向他道谢。 对方说:“再过几日你身体就会恢复。” 江河那一刻心想,太好了,他还能活,就算只是短短几十年,他也能活。 却不料对方下一句就是:“你想修复灵根吗?” 江河眼睛顿时瞪大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就见对方拿出一颗丹药,说:“可能会失败。” 言下之意,就是想用他试药。 不知道效果,也不知道副作用。 但江河还是同意了。 有得选,他当然要拼一把。 那之后闻肃尘便呆在江边等他身体恢复。 他想要江河用最好的状态去试,甚至在江河身上用了很多江河见都没见过的、上好的丹药。 江河那时候一直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想,自己也没什么好图谋的,就算对方要算计他,难道还能有比当降神术祭品更糟糕的事吗? 于是他毫不犹豫将对方递来的药吞了。 药很快起了作用。 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瞬间他看见闻肃尘很轻地皱了一下眉,旋即冷漠的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一点失望的情绪。 他又拿了几颗药塞进江河嘴里,说是止痛的。 但药物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江河感觉体内的每一个器官都像被重物碾压过,骨头被人抽离,甚至连喉咙都被紧紧掐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痛苦让他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他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肯定狰狞又恐怖。 恍惚间他看见闻肃尘放下一瓶药,说如果他熬过去了,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明心宗找他。 然后他便走了。 江河不记得自己在河边挣扎了多久,他反复地痛晕,然后醒过来,觉得要死了就从那个瓶子里倒出药来吃,后来连倒药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把瓶子弄倒,直接将散落在地上的丹药带土一起吞了,然后接着熬,反反复复。 等他完全恢复过来已经是一个月后,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又开始有灵力涌动。 再检查身体,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灵根居然恢复了,虽然神魂依旧残缺,但他可以继续修炼了。 那瓶灵药,是真的可以让人脱胎换骨的。 但脱胎换骨带来的代价,却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如果不是他之前经历过同样痛苦的事,怕是根本熬不过去。 那之后他又去打听了明心宗的事,这才知道救他的人是闻肃尘。 他想去报恩,但闻肃尘不需要他的报答。 闻肃尘是天下第一,是明心宗未来的掌门,有实力,有资源,有人脉,甚至有个据说非常好看的道侣。 他要是去了,不叫报恩,就是单纯去打秋风的。 所以他没去,而是自己修炼,想有一天能做点什么,直到闻肃尘被逐出明心宗的事传开。 也是那时他才明白,闻肃尘可能当时就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因为闻肃尘可能跟他有过一样的经历。 他想,他多少有点实力了,跟在闻肃尘身边,总能帮上点忙吧。 第74章 于是他参加了问剑大典。 第一名,总有点资格跟在闻肃尘身边了吧? 也是到问剑大典上公开了闻天仞的事,他才明白闻肃尘为什么会拿他试药。 因为他的道侣需要这种药。 他当时听见他的惨叫会皱眉,会给他药,也不是出于好心。 而是失望。 他的药吃下去副作用太大了,大到用丹药都压不住。 他不能把那种药给他的道侣吃。 听他说完,晏烛愣愣地看向闻肃尘:“你……你居然研究出来了?” 闻肃尘垂下眼,很轻地点点头。 他的确没认出江河,他活了那么多年,不可能在看见每一个人时都能立刻从记忆中将人挖出来,尤其是一些不重要的人。但他的记忆并不会随着时间褪色,江河一提,他便也想起来这件事了。 “而且我不确定能成。”闻肃尘道。 晏烛却不信:“你肯定是故意的。” 如果他确定能成,那他就必须告诉晏烛自己成功了。 如果晏烛执意要吃,他就必须眼睁睁看着晏烛受苦,还要面对晏烛可能熬不过去的事实。 闻肃尘接受不了。 所以他在看到结果之前就走了。 既然没有结果,那也不必跟晏烛说。 但江河居然找上门了。 闻肃尘皱眉。 感受到他不悦的江河:“……” 晏烛也乐了,伸手拉拉闻肃尘:“没事,我也不想吃。” 要是吃一点苦他还能接受,但是脱胎换骨的苦他可吃不了。 反正修仙就是求长生,只要闻肃尘在一天,他就不会死。 晏烛又捏捏闻肃尘的手,问道:“要是你飞升了怎么办?” 闻肃尘摇头:“不会。” 除非能跟晏烛一起走。 “但我觉得我可能没有飞升的机会了。”晏烛道。 闻肃尘却不觉得,他说:“会有的。” 天无绝人之路,晏烛能把那些灵植伺候好,也是修炼的一环,闻肃尘一直就没担心过晏烛不能飞升,只是早晚问题,他总会想办法帮晏烛的。 晏烛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很有道理,又说:“那你不如把你那丹药卖了。” 闻肃尘:“……好。” 晏烛满意了,又看向江河,说:“你既然知道事情的原委了,就该知道他根本不是好心,只是单纯拿你试药,算不上施恩,自然也不需要你报恩。” 江河却是摇头。 他又不是刚踏入仙途的毛头小子,闻肃尘用在他身上那些药可都不是便宜货,他当时的情况,寻常丹药是救不回来的,就算闻肃尘只是看中他灵根尽毁,想拿他试药,也的确是帮了他。 就别说重塑灵根。 这更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他当时吃的苦,那也是重塑的代价,这代价别人想要都不一定有。 他还没不知好歹到能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当闻肃尘的试验品。 他说:“我不会占用资源,有什么事你们随时都可以吩咐我。” 晏烛哽住。 他不是那个意思。 倒是闻肃尘说:“随你。” 晏烛愣了一下,很快又明白过来。 如果说江河某些地方跟闻肃尘很像,那他八成也是不爱欠人人情那种人。 虽然他很想告诉江河,一旦拜师,很多事就说不清了。 恩情恩情,除了恩,还有情。 后者才是师徒最说不清楚的东西。 但想了想,这些话江河未必不明白,只是他觉得自己能平衡好罢了。 就像当初觉得自己只要离开明心宗就能讨闻天仞开心、能让晏烛继续安稳地过日子的闻肃尘一样。 人和人之间很多事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 于是晏烛也说:“随你,不过我们两个也没什么事需要你做。” 修炼不用他指导,资源不用他去争,现在无门无派也不需要他帮忙指导弟子,就是端茶倒水……他可能做得都不如寄灵人偶。 江河沉默了。 他自认资质好,虽然无门无派但修炼进境快,还拿了问剑大典第一名,怎么着也算个青年才俊。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自己居然一无是处的无力感了。 但紧接着,晏烛说了一句让他更无力的话:“好消息是再过几个月我们两个的孩子要出世了,到时候你可以帮忙带带。” 江河宁愿晏烛让他去杀人。 带小孩?不会。 晏烛看他瞬间蔫了,顿时乐了,摆摆手:“回去吧。” 江河游魂似的飘走了。 晏烛着才道:“果然大家都不会带小孩。” 闻肃尘“嗯”了一声。 晏烛问他:“你会吗你就应。” “在学。”闻肃尘道。 他一直在看书,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理论经验已经很充足了,他觉得自己能应付得来。 晏烛闻言也放心了,不就是小孩子,很好带的。 他乐呵呵地把茶喝完,跟闻肃尘一起回房去了。 两人第二天要去和其他人商量事,晏烛便没赖太久的床,起来换了衣服便跟闻肃尘一起溜达去其他地方看情况。 这次降灵术的事波及范围很大,很多人都倒下了,因此他们去许多地方都很安静,只有一些修为还可以的受到的影响比较小能跟他们说几句话。 有的人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对他们态度挺好的,有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他们跟看见凶手似的。 晏烛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人家不愿意说他们就换一家。 大致转了一圈便回去了。 晏安蒲听说这事,有些不赞同他们:“这种事我们去做就是。” “怕你们起冲突。”晏烛道,“那些人现在在气头上,对着小师兄不敢乱说话,对你们可说不好,到时候打起来了,虽然不会输,但也很麻烦。” 晏安蒲默了默,说:“都是有分寸的。” 晏烛道:“小孩子,血气方刚。” 晏安蒲再次沉默。 他们这次带来的的人除了他们几个管事的之外,的确年纪都不大。 他叹气:“那你们查出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去确认一下伤亡情况。”晏烛道,“晚点我们要去谈事情,这里布满阵法禁制,还算安全,你们看着点那些孩子,别让他们乱跑。” 晏安蒲点头:“放心吧,他们虽然年纪不大,但也不傻。” 晏烛便放心下来,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跟闻肃尘一起去了议事的地方。 他们到时已经有不少人在了,除了昨晚那几个人,还有一些昨天没到场的,都是各门派的掌门,其中也包括了闻天仞。 看他站在人群中间,大约是在和其他人商量事情,晏烛不问都知道是什么,跟闻肃尘对视了一眼,也没多话,直接走了进去。 讨论的声音瞬间消失。 晏烛笑笑地看着闻天仞:“爹,你也来了。” 闻天仞青着脸道:“别叫我爹,我没你这种不孝子!” “哦。”晏烛从善如流改口,“闻掌门,你话都跟大家说完了吗?” 闻天仞没搭理他,好像跟他说话会脏了自己的品格似的。 晏烛知道他的毛病,也懒得再多话,看向昨晚邀请他们的人,问道:“那现在还需要我道侣帮忙主持大局吗?” 那人还没说话,旁边已经有人阴阳怪气地开口:“他连自己的事都解决不了,能做什么?说不定当年的事就是一个局,闻掌门心善被算计了,今天才被反噬。” 晏烛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闻肃尘逼闻天仞把我娘关起来,逼闻天仞在我娘怀孕的时候喂她吃丹药,害我娘毁了境界?还是说……我娘怀孕这件事也是闻肃尘逼闻天仞做的?” 那人当场闭嘴。 晏烛又看向昨天开口的人。 那人朝晏烛作了一揖:“自然,今日闻掌门来,是在下所未料的。”他说着又看向方才阴阳怪气的人,“若道友信不过降雪仙尊,信不过在下,自去便是。” 人再次分成两派。 晏烛目光将跟着闻天仞的人一一扫过,记了下来,这才拉着闻肃尘到主位上去坐下。 他是不想把两人的日子过得好像跟全世界作对似的,但也没兴趣被人当狗利用,要是这些人今天敢再对闻肃尘说些不好听的,他以后绝不会再跟这些人浪费口舌了。 好在那些人是真的想请闻肃尘帮忙的。 等那些不服气的走后,他们便认真讨论起事情来。 闻肃尘当年的事,江河的事,再到这次的事,说明了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有人在做这些事。 邪修并不罕见,他们这些人修炼多年,对付过的邪魔外道数不胜数,问题是这些事究竟只是偶然的,还是有联系。 “我觉得是有联系的。”晏烛道,“而且这件事延续了这么多年,不简单。” 第75章 宰玉书也来了,听见他这么说,有些不赞同道:“若真是有人在主导,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 “因为次数少。”晏烛道,“你们不妨回忆一下,你们之前遇到过类似的事吗?” 陆陆续续有人点头。 宰玉书道:“可也难联系到一起。” “所以我只是猜测。”晏烛解释道,“肃尘当年的事,可是献祭了整座城的人,只是这件事当时被闻天仞压下来了。” 据闻肃尘说,他们那座城本就不大,地处较偏,和外界少有往来,闻天仞也是路过才发现的,他将那座城一把火烧了,对闻肃尘说是让他族人安息,对外说是城里人招惹了什么人,搬迁了,也没人觉得奇怪。 虽然他是怕闻肃尘的身世暴露,但的确是把事情很好的掩盖了。 “江河也是这样。”晏烛道。 他还特地去确认过,江河他们那也是一个小村子,一样是地处偏僻,和外界少有往来,出事后也没什么人发现。就算有,也不会想到是他们村子自己在做这种邪术,而是会觉得有人利用他们村子在干坏事。 这些事久久被发现一起,大部分人根本不会把他们联系起来,顶多就以为是哪个邪魔外道的门派又在干什么坏事。 还是因为有三个当事人同时出现,晏烛才会做出这种猜测。 虽然有些牵强,但以防万一,这也是这些人今天会聚在这最重要的原因。 如果只是偶发事件,那就当一般邪修处理了,如果几件事之间是真的有什么关联在,那背后的阴谋不可小觑,他们必须趁对方还没动手之前先把事情解决了。 闻肃尘听他们这么说,却是摇头:“怕是早就开始了。” 众人一愣,旋即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宰玉书道:“仙尊的意思是……这次的事只是开始?” 闻肃尘点头:“先前都遮遮掩掩,这次却选中了这里。” 选中了各家子弟聚集的地方,事情一做,各大门派都会注意到。 如果他们召唤的不是一个恶灵,而是邪神,那那些人势必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这不过是打个招呼。 他们的目标,比这更大。 第39章 闻肃尘当年被师父带走后,就再也没回家乡去,但现在扯到了当年的事,他总要回去调查一下。 先前他还要去琢磨怎么坦白这些事,但闻天仞把事情都说了,反倒省了他的麻烦。 而留下来的人,自然也是信得过他的,听说他要去调查,自然没异议。 “那江河那边也得让人去看看。”晏烛说着,目光在场上的人脸上扫过,他基本都不认识,只能随便指一个见过的,“不然你去吧!” 宰玉书没想到他会点名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我想留下来。” 晏烛立刻闭嘴,无辜地看向闻肃尘。 闻肃尘眸中带了点笑,重新点了两个人。 那两人自然没有异议,至于剩下的,除了宰玉书,闻肃尘还多留了一个人帮忙,剩下的则负责去查这些年来各地发生这种事的情况。 虽然勾心斗角的时候这些人很讨厌,但把那些恩怨放下,这些人还是很靠谱。 领了任务便立刻忙去了,江河一听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也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等人都散了,两人才回到住的院子,跟晏安蒲说明情况。 听说他们要去办事,晏安蒲很轻地皱起眉:“那你们小心些,尤其是你。”晏安蒲看向晏烛,“虽说修士身体比寻常人强健,但你到底怀着孕,要小心些。” 晏烛点头:“放心,这边的事也结束了,你带着他们回去,顺便帮我跟舅舅说一声。”他说着顿了一下,笑道,“说不定我们回去得比你们还快。” 晏安蒲闻言也笑了,点头答应下来。 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两人便要启程往闻肃尘的故乡。 这次是有正事,闻肃尘便翻了一艘比较小的飞舟出来。 这飞舟的速度极快,唯一的缺点就是里头的空间很小,就两个小房间,毕竟闻肃尘当初打造时主要是图速度。 晏烛见状问道:“这是最快的了?” 闻肃尘摇头。 还有一艘更快的,但不稳,一路颠簸过去,他担心晏烛受不了。 “再快,就只有醉袖。”闻肃尘道。 他御剑无疑是最快的,但晏烛怀着孕,他不可能这么做。 晏烛便跟着他上了飞舟。 虽然地方不大,但闻肃尘重新装点过,住起来还是舒服的,加上有寄灵人偶在,晏烛的日子其实没有太多的改变。 他四处看了看,便乐呵呵地让寄灵人偶去做点吃的。 这里地方太小,没办法做太复杂的菜色,因此寄灵人偶只是简单地做了四菜一汤,量都不多,两人吃正好。 但晏烛看见看见桌上的炖肉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闻肃尘见状问道:“不喜欢?” 晏烛摇摇头:“就是想起……算了,没什么。”他说着挟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炖肉用的是水云飞虎的肉,不肥但口感很软嫩,是晏烛很喜欢的一种肉,但嚼了几口后脑海中总忍不住闪过那天晚上那个孩子吃人的样子,顿时恶心地将嘴里的肉全吐了出来。 闻肃尘见状连忙舀了一碗汤给他润口,问道:“怎么了?不好吃?” 晏烛摇摇头,委屈巴巴地看向他:“就是老想起那天的事。” 闻肃尘立刻明白过来,叹了口气,又给他挟了另一道肉菜,说:“试试?” 晏烛张嘴咬下。 几口后又飞快吐了,这回反应比刚刚还大,他捂着嘴干呕了好几下才缓过劲来,哀怨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怀孕的原因。” 闻肃尘默了默,说:“应掌门说,刚怀孕时才会。” “但他也说了,怀孕的时候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晏烛说着,目光又落到那两道素材上,迟疑道,“你说我是单纯的吃肉难受,还是吃不了东西?” “你能喝汤。”闻肃尘解释道。 虽然是比较清淡的汤,但晏烛能喝,说明没有影响食欲。 于是晏烛又试探着挟了一小筷素材放进嘴里,爽脆的口感和鲜甜的味道安抚了他有点紧张的心脏,他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委屈道:“那我接下来是不是都不能吃肉了?” 闻肃尘摸了摸他的头发,说:“过几天再看看。” “也只能这样了。”晏烛说着把那两个肉菜推到闻肃尘面前,“你吃吧。” 闻肃尘只好让寄灵人偶再去做两个素菜过来。 除此之外两人这一路很顺畅地抵达了目的地。 闻肃尘的故乡叫福德城,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地方依旧保持着当初被烧掉的模样,除了偶尔又一些野兽跑来外,没什么人烟到时候带他过去。 要不是知道当年的事,晏烛都不会把这里跟降神术联系到一起。 他四处看了看,迟疑道:“要怎么调查?” 闻肃尘拿出了自己的小纸人。 晏烛沉默了片刻:“你真是一招鲜吃遍天。” 闻肃尘点头:“好用。” 他一边说一边掐起手诀,将小纸人撒出去。 这些东西就像他的耳目,他们看到的、听到的,就像闻肃尘自己所看所见,至于能操控多少,就要看修为和专注力了,而闻肃尘显然是最厉害的那一批。 把纸人散出去,闻肃尘才道:“我们也四处看看。” 晏烛这才点点头,拉住他的手,说:“既然有纸人调查,不如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闻肃尘一愣,旋即有些为难地摇摇头。 晏烛以为他是不愿回忆,正想说那不说了,却听闻肃尘说:“没什么好说的。” 晏烛立刻皱眉:“那我想听。” 闻肃尘只好跟他说了一些自己对幼年的记忆。 但的确没什么好回忆的。 他爹是教书先生,娘开了个铺子,家境不算富裕,但还过得去。 两人对他态度并不热络,除了不让他出门外不怎么管他。 他们的说法是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有拐子,有野兽,一个不注意他就会出意外,所以让他乖乖在家呆着,不要乱跑。 闻肃尘也不是爱凑热闹的脾气,便待在家读书习字,除了跟着娘去庙里拜神外,很少出门。 他家书房里有非常多的书,够他看上很久。 可惜他没有机会看完。 大约十岁那年,他的父母开始频繁带他去拜神。 他们说山里出了事,野兽都往山下跑,所以要求神明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 闻肃尘没见过野兽。 也不信这套。 他觉得与其在这求保护,倒不如去练武,自己把野兽打跑。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爹说了,爹却有些不赞同,他再提,爹就要生气。 但那时娘却拉着爹到一边,不知道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爹就松口了,将他送到城里的武馆。 第76章 武馆馆主跟他爹很熟,二话不说就收下他,开始教他一些拳脚。 但那两年,他来来回回都是练最开始学的那些粗浅的拳脚。 他和馆主说想练些更厉害的,馆主说要打好基础才行,让他继续练。 练到某一天他娘忽然跟他说,过几天城里有祭祀,武馆要休息,让他在家好好呆着,到时候带他去玩。 闻肃尘对那些没兴趣,但看他娘很兴奋的样子,也没打扰她的兴致。 只是他没想到吗,那场祭祀的对象,居然是自己。 当时全城的人都聚到了庙旁,娘让他坐在庙前的雕像旁,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照做了。 他看着围在四旁的城民都跪在地上,城主站在他旁边,念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闻肃尘听着,心里有些不安。 紧接着有强光在城中亮起,那些光连成线,几乎将整座城都包围了起来。 闻肃尘看着那些光,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 直到他看见天空被一片黑雾笼罩。 几乎是在他抬头的瞬间,那黑雾也像发现了他,像一头发现猎物的猛兽般飞速往他身边涌来,好像要将他彻底包裹住,啃食殆尽。 闻肃尘怕了,他下意识往爹娘的方向跑,却在迈开步子的瞬间听见他娘大喊:“不要过来!听话!” 闻肃尘瞬间便被黑雾吞噬了。 那之后的记忆闻肃尘就没有了,他只记得很痛苦,等到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就看见了闻天仞。 听见他这段过往,晏烛心里也堵得慌,有点想哭,但他不想让闻肃尘愧疚,便挂起一个笑,说:“那你小时候跟我一样,就知道看书。” 闻肃尘一愣,旋即眉眼间染上了温柔的笑意。 他低头在晏烛发际落了个吻,什么都没说,但晏烛就是知道他的意思。 晏烛又问道:“那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闻肃尘迟疑:“一定要说?” 晏烛点头:“我好奇。” 闻肃尘叹气,答道:“殁天,宋殁天。” 晏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殁,是死的意思。 没人会给孩子起这种名字。 这是那个邪神的名字。 他们不是后来才决定的,而是从闻肃尘出生没多久,就决定了他的命运。 想到这些,晏烛一阵窒息。 “没事。”闻肃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因为这件事,才认识你。” 晏烛撇嘴:“如果我们真的有缘分,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会认识的,可能是你长大后也会拜入明心宗,或者有一天你去历练的时候。” 闻肃尘却是摇头。 他想得到什么天材地宝,都是要斩杀守护的妖兽的。 晏烛那么好,想遇见他,想和他在一起,也是要受到考验的。 但晏烛却误会了,他“噢”了一声,嘟囔道:“我忘了,我可能活不到那时候。” 闻肃尘闻言皱眉,想跟晏烛解释清楚,但最张了又张,最后只说:“是考验。” 晏烛闻言一愣,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弯起眼:“嘴笨。”他说完,又飞速转移了话题,“你以前住在哪?” 闻肃尘便带着他去了自己幼时的住处。 那里也被火烧了个精光,但晏烛还是四处翻了翻,想在这里找到一点旧物之类的东西,还真让他翻到一些被烧坏的首饰。 他拿去给闻肃尘看,闻肃尘看完说这是他娘的东西。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晏烛找到东西的位置,点点头:“这里是他们的卧房,我的屋子在那边。” 他指了个方向,晏烛立刻跑了过去。 但刚走近,就听见杂草中传来了一点动静。 他吓了一跳,连忙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看了一眼。 看见一只警惕的白狐,在它身后还有一窝小崽子。 晏烛顿时弯起眼,招招手喊闻肃尘过来看。 “是云狐。”闻肃尘道。 这种狐狸是吃素的,很弱,平时会居住在一些没什么人烟和大型猛兽的地方,身上的皮肉都是很低阶的材料,不过性情温和,养久了亲人,所以不少人会抓去做宠物。 “想要吗?”闻肃尘问道。 晏烛连连点头:“我们带回去养吧?它正好住在你房间,这也是种缘分。” 闻肃尘能给晏烛分析出十几条云狐选择住在这的理由,但他知道晏烛对这些没兴趣,便只是点点头,说:“小心他护崽,先抓起来。” 晏烛却是摇头。 他从乾坤戒中找出一把灵草,朝云狐晃了晃,就见云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草叫饕餮草,虽然名字很厉害,但就是一种很好吃的杂草而已,尤其受食草妖兽的欢迎。 不过云狐并没有被他的小手段所迷惑,就算口水都滴到地上了,它依旧守着自己的崽子没有挪动半步。 晏烛也不着急,半蹲下来想用草去勾引它,但手刚伸出去就被闻肃尘拦住了。 “我来。”闻肃尘道,“仔细伤着。” 晏烛便把饕餮草给他了。 晏烛本以为那云狐会被闻肃尘吓到,但没想到它在看见饕餮草换到闻肃尘手里后居然脑袋一低,夹着尾巴开始装可怜。 闻肃尘半蹲下来,晃了晃手中的饕餮草,云狐立刻跑过来吃掉,还谄媚地蹭了一下他的手。 晏烛眼睛都瞪大了:“这臭狐狸居然还看人下菜碟!!” 闻肃尘“嗯”了一声,解释道:“它知道跑不掉。” 既然跑不掉,那不如装乖卖萌,说不定闻肃尘一心软还真放了它。 晏烛无语了。 闻肃尘拎起云狐递到晏烛面前,说:“你来?” 晏烛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抵上云狐的眉心,往它体内注入了一点灵力。 闻肃尘便在一旁施法,帮他跟云狐定下契约,从此这只云狐就是晏烛的宠物了。 定完契约,闻肃尘便拿了个篮子过去,将那一窝小崽子装好。 一共五只,已经睁眼了,不过还很小,被闻肃尘一拎就开始害怕地叫,直到被母亲舔了才安静下来。 闻肃尘将篮子递给晏烛,说:“起名。” 晏烛摇头:“等它们大一点再说。”他说着,指了指在脚边摇尾巴的云狐,“给这只起,你就叫……天茉吧,茉莉花的茉,正好也是白色的!” 闻肃尘一愣,旋即很轻地笑了一声,说:“挺好的。” 他的小烛正在用更柔软、更可爱的方法,将他记忆中那些讨厌的、灰暗的东西覆盖掉。 他将篮子递给天茉,让它自己叼着,这才伸手去拉晏烛:“这里没什么了,去庙那边看看。” 晏烛点点头,跟着他一起离开这宅子。 天茉立刻叼着篮子一扭一扭地跟上去。 庙离宋家不远,还没走近,晏烛就感觉到一股很邪恶的煞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留着痕迹。 他皱着眉从乾坤戒中拿了两个法器,一个自己带上,一个放进天茉叼着的篮子里,这才跟着闻肃尘走过去。 这座庙已经烧塌了,但还是能看得大致的布局。 庙不大,但四周的空间却非常大,除了庙前一座巨大的雕像外没有任何建筑,这其实非常奇怪。 一般庙宇建在城中心,四周会有围墙,或者种上一些树木花草,架点小桥什么的,看着漂漂亮亮的,过了道要么住人要么是铺子,再不然也会种点东西,总之不会就这么孤零零地杵在那。 闻肃尘也道:“小时候不觉得,长大才发现怪异之处。” 他就在这出生,没出过远门,自然也没见过别处的庙宇是什么样的,城里人又都虔诚,每天来这边总有一堆人聚着上香跪拜,他自然不会想那么多。 但现在再去回想,这里这么空,是因为这里是阵法的中心,所有的祭品都要聚在这里,所以才会空出这么大一片地方。 闻肃尘开始检查当年术法的痕迹,晏烛则带着天茉在这转。 他先是看了散落在四周的“尸体”,这些尸体早就被烧得没了原形,大部分都只剩下一些骨头。 晏烛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来,便转头去看那个雕像。 那个雕像上半部分已经坏掉了,但能从剩下的部分大致判断出应该跟传闻中殁天的形象差不多,可能这座雕像当初也承担着媒介的一环,晏烛感觉到的煞气就是从它身上传过来的。 他正想再走近一点看,衣摆忽然被咬住了。 晏烛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拉住自己的天茉,见它篮子里的小崽子也都很害怕的样子便明白了,连忙喊了闻肃尘过来看。 闻肃尘刚走近,那雕像中的煞气忽的就变成一团黑雾朝他冲了过去。 闻肃尘直接拔剑,一道刃光闪过,黑雾瞬间分成两半。 其中一团几乎是瞬间消散,另一团却只是缩小了一些,方向一扭就朝晏烛的方向冲了过去。 第77章 但刚靠近,晏烛身上的法器就发出亮光,毫不留情地将那点煞气彻底碾碎了。 闻肃尘见状松了口气,连忙过来:“没事吧?” 晏烛摇头:“它居然留了这么多年。” “在等我。”闻肃尘看了一眼那雕像,“殁天想搅动凡界的和平。” 这是他当年差点被附身时窥见的。 但这并不是殁天的阴谋,而是因为祂本就是那样的,天性嗜杀,喜战,不然也不会是邪神。 所以他非常渴望一具合适的身体,甚至不惜在这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在发现闻肃尘已经变得强大,无法利用之后,它便毫不犹豫地转向了晏烛。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盯上了晏烛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这,闻肃尘忽然皱起眉:“你说,他们会不会试过用未出生的孩子做祭品?” 听见这句话,晏烛顿时遍体生寒。 他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像是在安抚里面的小家伙。 “有可能。”晏烛道。 还在肚子里的孩子,是最脆弱,最好操控的,所以很多邪祟都喜欢对未出生的婴孩出手,再然后就是懵懂无知的小孩。 闻肃尘道:“我救下江河的时候,他应该十六七岁了。” 十六七岁,已经是能分辨是非的年纪了,比十二岁时的闻肃尘还要更难控制,他们明明可以早一点做,却拖到这个年纪是为什么? 因为意外?还是单纯的……因为这个年纪是最合适的? 晏烛皱眉:“难道他们一直在试?” 闻肃尘点头:“我怀疑问剑山庄的事,只是意外。” 就像晏烛说的,如果当时召唤的不是恶灵,而是神灵,那这件事绝不止这么简单。 甚至可能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个,只是问剑山庄的庄主因为失去妻子,擅自动用了阵法,把可能几年后才会用上的阵法启动,就为了把妻子召回来。 “但他们图什么?”晏烛不解,“就算这个神力量再大,他也没好处。” 毕竟人都是知道趋利避害的,虽然的确有信仰到疯魔的人,但大部分信仰的人,肯定也是想从中得到什么,晏烛是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无私”的人的。 “他们不用付出代价,你忘了,问剑山庄的庄主,是被咬死的。”闻肃尘解释道,“甚至当年,我爹娘,他们可能都没想到自己会死。” 因为术法不可控出现了意外,所以才死了那么多人。 他们可能一直在尝试。 从失败到成功。 再将自己从整个阵法中摘出来。 但目的呢? 晏烛皱眉:“都怪闻天仞,他当年要是不把这烧了,说不定真能找到线索。” 闻肃尘想了想,指了个方向:“火是从那边点的,慢慢蔓延到整座城。”他一边说一边又指向相反的方向,“如果运气好,那边可能还有点线索,实在不行,江河那边总该有点消息。” 晏烛心想也是,便心安理得道:“那等你的小纸人回来再说。” 闻肃尘便拉着他离庙远了一些,找了个还算空的地方放了椅子放晏烛坐着。 天茉见状立刻凑上来,开心地把自己的小崽子给晏烛。 晏烛摆摆手:“我自己也有。” 他说着摸了摸肚子,忽然感觉手心被很轻地顶了一下。 他一愣,连忙拉过闻肃尘的手放上去,弯着眼睛问他:“感觉到了吗?” 闻肃尘感觉到了。 虽然是很小很小的动静,但他依旧感觉到了孩子在跟他打招呼。 第40章 晏烛自从肚子大起来后,偶尔是能感觉到小家伙的动静的,但那些动静都很小,小到晏烛有时候会怀疑是不是错觉,小到晏烛觉得小家伙只是想告诉他自己很健康,说完就又呼呼睡着了。 这是他第一次摸到孩子的动静,让他感觉有点兴奋,有种小家伙真的在长大,而且越来越有精神的感觉。 闻肃尘也是第一次。 他偶尔会摸晏烛的肚子,还趁晏烛睡觉的时候偷偷贴在肚子上听过。 他偶尔会听到一些很小的动静,但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些动静是晏烛发出来的,还是孩子。 但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感觉到晏烛肚子里的小生命。 充满活力的、可爱的、晏烛孕育的小生命。 他忍不住摸了摸,但那动静已经消失了,只有那一下的触感还清晰地留在掌心。 他攥住手,眼睛很少见地弯起来,说:“他在长大。” 晏烛见状也笑起来,很轻地点了头。 “我有种自己真的怀孕了的感觉。”晏烛小声和闻肃尘说道。 他妊娠反应很轻,孩子也很安静,除了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和身旁人时不时让他小心的叮嘱外,其实他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实感。 但今天小家伙忽然这么大动静,他顿时意识到,里头是真的有一个孩子。 “他将来肯定很壮。”晏烛道。 闻肃尘“嗯”了一声,又忍不住在他肚子上摸了摸。 摸了摸。 那爱不释手的样子,是真的很不甘错过任何一个这样的时刻。 可惜他不能一直盯着。 想到这,闻肃尘忽然很轻地叹气:“要是我能感觉到就好了。” 晏烛立刻想到之前闻肃尘说要去研究怎么替他承担的事,顿时警惕:“你不会想现在就开始代替我吧?你……研究出来了?” 闻肃尘闻言无奈地点点头:“还不完美,不过差不多。” 晏烛立刻道:“那你用的时候要记得问过我!” 闻肃尘闻言很轻地笑了一声,凑到晏烛唇边很轻地亲了一下,低声道:“想你开心。” 所以这种会给晏烛带来好心情的事,他是不会剥夺的。 晏烛顿时安心,戳戳他的心口:“那以后他再动,我就告诉你。” 闻肃尘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两人休息了一会,闻肃尘放出去的小纸人便回来了,就像他猜测的那样,城中的确有一些地方没被完全烧坏,只是纸人的力气太小,搬不动,他只能放了几个寄灵人偶去帮忙。 寄灵人偶虽然能干力气活,但速度比较慢,将东西拿回来费了点时间。 等两人看见它们带回来的东西,都有点失望。 剩下的东西里的确有一些散碎的纸片跟竹简,但时间过去太久,上面记录的内容都已经模糊了,甚至有一些晏烛拿起来就碎了,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这个。”闻肃尘从里头挑出一块牌子来给晏烛看。 那牌子很沉,应该是铁做的,不过不是什么高阶的东西,只是给修士用的东西会比较结实,没被凡火烧坏,经过风吹日晒上面的纹样已经变淡了,但还是能大概看清原本似乎刻的是“神魔”两个字,背后则是殁天的标志。 这是专门用来核对身份的。 闻肃尘试着往里注入灵力,可惜这东西已经坏了。 晏烛看他这个动作,忽然问道:“你们城里,修士多吗?” 闻肃尘一顿,摇头:“我记忆中没有。” 但到底是没有,还是闻肃尘不知道?一群没有修为的凡人,怎么可能会去研究这种耗费巨大的降神术? 想到这,闻肃尘闭上眼,开始一一回忆纸人看到的东西。 它们在找东西的时候,会重点观察那些可疑的东西,或者一些能留下记录的东西,对别的不怎么上心。 但闻肃尘从它们的“眼睛”看去,就能清楚地看见不少法器的残骸,虽然大部分看着品阶不高,但至少证明了,福德城中不止有修士,还不少。 更有可能……整座城都是。 闻肃尘将自己的发现跟晏烛说了。 晏烛听完眉头都拧了起来:“那事情可能真的跟我们猜测的一样,等看看江河那边的情况吧,我们先回去?” 闻肃尘点头,伸手将人扶起来,收起东西后往外走。 路过庙时,他又忍不住望那边看了一眼。 晏烛见状也跟着看过去,发现闻肃尘看的不是庙,也不是雕像,而是那附近的一个位置,他很快明白过来:“你爹娘……?” 闻肃尘垂下眼,很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对他们是什么心情了。 或许儿时对他们是有感情的,但他们做的事,还有那一句“听话”,无疑将他打入了深渊,越是长大,懂得越多,就越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 但也正是因为长大了,那种憎恨的情绪也在变淡,到如今早已没那么强烈,只是在心里留下了一个洞。 所以他才想用相似的东西去填满那个洞。 用别的家人,比如师父,比如晏烛,比如那个未出世的小家伙。 “把他们葬了吧。”晏烛道,“也算了了事。” 闻肃尘“嗯”了一声:“你先回去。” 晏烛问道:“不用我陪着?” 闻肃尘摇头,伸手在他肚子上摸了摸,说:“你们更重要。” 第78章 晏烛便不多说了,先回飞舟休息。 天茉也跟了回来,但它不敢进屋,叼着篮子跟寄灵人偶在门口面面相觑。 晏烛起初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天茉想进门,但脚还没踏进来就被寄灵人偶拎起来了。 天茉立刻挣扎着跟他求救。 晏烛没管,这几个寄灵人偶是专门做家事的,不会伤害它。 果不然,过了一会,寄灵人偶就拎着湿漉漉的狐狸回来了。 它嫌天茉脏,不让它进门呢。 天茉也明白了,气得拿爪子挠它。 但寄灵人偶就是木头,根本不怕这个,把天茉洗干净后还想对它的崽子下手,却被晏烛阻止了:“别,它们太小了,一会着凉。” 寄灵人偶听话地放下篮子,到一边候着了。 晏烛又拿了饕餮草出来,一把给天茉吃,一把给寄灵人偶,吩咐道:“去做成糊糊,给那些小崽吃。” 寄灵人偶拿着草走了。 糊糊还没做完,闻肃尘就已经回来了。 晏烛有点惊讶:“那么快?” “只是埋起来而已。”闻肃尘道。 就像晏烛说的,只是了了心事,事情办完,他就赶回来了。 闻肃尘走到榻边坐下,问道:“先回凤山?” 晏烛迟疑了一下:“那事情怎么办?” “他们想找我,自然有法子。”闻肃尘轻声道,“事情本也不该我管。” 晏烛便明白了。 闻肃尘以前是明心宗的,对修真界有一份责任担在肩上,所以出事了他总要主动一点,要跟其他人通气,和大家一起去做。 但现在,他做这一切不过是出于自己的责任心,他自己就能做,既然是那些人找上门求助,那他也没必要上赶着。 闻肃尘又道:“我也想查查凤山。” 听见这话,晏烛就皱起眉:“你是担心……可上次的事不是说,是附灵术。” “以防万一。”闻肃尘道。 晏烛心想也是。 “还有聚灵阵的事。”闻肃尘道,“当初你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用处的事。” 晏烛脸色顿时不好了。 的确,这件事乍一看像有人没事找事,但如果跟降神术放在一起…… “是在试验?”晏烛有些不确定。 降神术的祭品,修士会失去灵力,凡人则是直接死亡,这其实都是生命力被夺走了,那如果再换个思路,自然中的灵气是不是也能利用?就算不行,如果让作为祭品的修士加强灵力的吸收呢?会不会让这件事成功的机会变得更大一点? 所以这些人才会用聚灵阵去测凤山的灵气。 晏烛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闻肃尘点头:“有可能。” 但具体的情况,还是得回去跟舅舅商量,检查一下。 晏烛叹了口气:“如果是真的就麻烦了。” 闻肃尘却不担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总能解决。” 他这么一说,晏烛立时安心下来,点点头:“那快点回去。” 闻肃尘拿过毯子给他盖好,说:“你睡醒就到了。” 虽然这里离凤山是比较近一点,但也没近到那种程度,闻肃尘这话说出来倒有点哄小孩的意味。 不过晏烛也不在意,甚至觉得闻肃尘将来一定能哄好孩子,乖乖躺好闭上眼。 天茉见状要跟着往上蹿,但在半空中却被闻肃尘截住了。 闻肃尘用灵力将它湿漉漉的皮毛烘干,这才将它放到榻上。 这已经是天茉今天第二次惨遭嫌弃,气得冲闻肃尘骂骂咧咧地叫了两声,被他冷冷地瞪一眼后才委屈巴巴地缩到晏烛腿边蜷着。 闻肃尘又守了一会,确定晏烛睡着了才起身出去。 晏烛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连一点梦也没有做,睁眼时天已经快黑了,闻肃尘不在,天茉正蹲在篮子旁一只一只地舔自己的崽子。 晏烛伸手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问道:“他呢?” 天茉脑袋一扭,看向外面。 晏烛这才起身出去,就见闻肃尘站在船头,正驱着飞舟加速,本就快的船几乎在空中跑成一道残影。 晏烛没敢走出去,便站在门口问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回凤山。”闻肃尘道,“怎么醒了,饿了?” 晏烛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自己经常睡到晚上才起,闻肃尘这是想在他醒之前赶回去? 想到他睡前哄自己的话,晏烛有点哭笑不得:“别浪费灵力了,进来。” 闻肃尘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手,往晏烛身旁走时还不忘多解释一句:“快到了。” “知道了。”晏烛好笑地拉着他进屋。 他本想说自己没那么着急,也没把闻肃尘的话放在心上,当时只以为他是哄自己睡觉的。 但话到嘴边,他又发现自己这样不对。 闻肃尘认真对待自己每一句话,这样很好。 如果将来发生了一样的事,闻肃尘听他的,把这种话当哄孩子的玩笑,但孩子当真了怎么办? 不管孩子最后能不能明白谅解,但知道自己被骗了的时候,心里肯定是伤心的。 尤其那个人是闻肃尘,是他父亲。 想到这,晏烛改口道:“其实晚几天到也没事,犯不着为了我那么拼命。” 闻肃尘一愣。 他无奈道:“不是拼命,只是……” “我知道。”晏烛朝他露出一个笑,“我觉得你这样很好。” 闻肃尘便也明白过来,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亲,这才让寄灵人偶去准备吃食。 有闻肃尘出手,原本要跑几天的路程被大大缩短,夜半时船便停在了栖凤城外。 守门的已经认识晏烛,看见他还有点惊讶:“怎么这么早回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晏烛便知晏安蒲他们还没到,解释了一句:“他们在后面。” 说完便跟闻肃尘回去找晏盛云了。 听他们说完这次的事,晏盛云表情也不是特别好看。 “我明天把家里的人都召过来,让他们去查查。”晏盛云道,“要真是降神术,那他们的目标,可能是整座城的人,最坏的情况……可能是整个凤山。” 晏烛觉得应该不至于,但想想,那些人准备了这么久,又好像不奇怪了,皱眉道:“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是单纯想要神灵降世?” 晏盛云想了想,问道:“也许是想要这份力量。”他说着,看向闻肃尘,“有没有可能,有什么办法控制住被神灵附体的人?” 闻肃尘迟疑了一下,说:“按理说不行,但如果……用附灵术。” 晏盛云表情更差了。 控制住有神格的神灵几乎不可能,但控制住人呢?就像附灵术那样,控制住野兽,也就相当于控制住了和兽魂融合的人。 晏盛云倒希望这件事是他们想太多,但事情已经摆出来,总要做最坏的打算。 他让两人先回去好好休息,晏烛也没多话,跟闻肃尘先回了住处。 他睡了一下午,这会不困,便坐在院子里看寄灵人偶给天茉做窝。 闻肃尘做的寄灵人偶各有所长,里面也有手工活很好的,轻轻松松就能做出一间小房子,不过里面没有家具,只是放了两条柔软的小被子,给天茉跟它的崽子睡。 “等小狐狸长大,它就不住这了。”闻肃尘道。 云狐亲人,一般都是睡在床尾或床边,天茉也不例外,只是放心不下崽子,不过妖兽么,等崽子长大一点,就会赶它们出窝了。 晏烛点点头:“你说它还有多久会化形?化形了会是什么样子?跟阿福那样?” 闻肃尘已经有段时间没听见这个名字,忽然提到晏烛提起,顿时僵住了。 晏烛没等到回答,奇怪地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他不自在的样子,顿时笑了:“以为我要翻旧账?” 闻肃尘没有应声。 这件事他永远理亏。 晏烛拍拍他的心口,安慰道:“你不惹我生气,我是不会翻旧账的。” 闻肃尘顿时松口气,答道:“它已生灵智,多喂点灵草丹药,快一点十几年就能化形了,至于样子……不知道。” 晏烛闻言又看了天茉一眼,笃定道:“那它肯定会是个大美人。” 闻肃尘没应声。 他最近偶尔会翻一些闲书,根据他的经验,这里不能表现出一点期待的苗头,不然会被误会成垂涎,但他还不知道怎么应才是最好的,只能沉默。 但沉默了晏烛反倒不开心,皱眉看他:“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闻肃尘老实道。 晏烛这才“噢”了一声:“那不说它,说别的。” 说别的闻肃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想在这时候跟晏烛说正事,但除了正事,又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晏烛也知道他的毛病,便自己挑起话题来,问他寄灵人偶能不能做小一点的。 第79章 闻肃尘点头。 晏烛说想做一些,等孩子懂事了,给他演故事。 他是不指望闻肃尘能给孩子讲什么生动的故事了,虽然他自己也可以讲,但总有不想讲的时候,那不如演给他看。 小孩子嘛,对这些东西总是感兴趣的。 闻肃尘也没想到这一茬,立刻道:“我会做。” 看他立刻就想去办的样子,晏烛乐了:“你想好讲什么故事了吗?” 闻肃尘摇头。 “我就是随口一说,离他能看还很久呢。”晏烛说着站起来,笑道,“回屋吧。” 闻肃尘便跟着他进屋,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不该先动手的?” 晏烛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如果是然音,他会跟我说,他看过一个很合适的故事,然后和我说,再问我合不合适。” 闻肃尘沉默了。 晏烛笑道:“你明明平时做事知道要先计划一下,这会倒是笨了。” 闻肃尘依旧沉默。 但晏烛没怪他,而是笑着凑上去亲了他一下:“知道你什么样,不生气,也不委屈。” 闻肃尘垂眼看他:“但要你来哄。” 晏烛挑眉:“你这是在反省还是在撒娇?” 闻肃尘是在反省。 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像在撒娇。 他皱着眉,说:“没有。” 晏烛便笑了,声音放软了:“没事,撒娇也可以。” 是在哄他,但落到闻肃尘耳朵里,这腔调和撒娇没什么分别。 难道自己刚刚的话,在晏烛听来也是这样的调子。 “我以后注意。”闻肃尘道。 包袱重得晏烛都想笑。 虽然晏烛不觉得撒娇有什么不好,但闻肃尘不想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脆弱的样子,他便不说了,只是凑上去亲了他一下:“那陪我睡会。” “睡得着?”闻肃尘问道。 “睡不着。”晏烛道,“睡不着就不能躺着?” 闻肃尘便抱着他上床了。 但晏烛说躺,他就真的只是躺着,只是偶尔会将手搭到晏烛肚子上摸了摸。 晏烛背靠在他怀里,一时有些无言。 他明明看见闻肃尘趁他睡觉的时候翻那些话本看,怎么看了那么多一点进步也没有。 两人都无事睡不着,他邀请闻肃尘跟自己上床躺会,闻肃尘居然完全没领会到他的意思?!明明以前他不直说闻肃尘也能领会到的,他现在再开口会不会显得自己很饥渴? 晏烛郁闷了一下,但不说他又憋着难受。 片刻后,他还是转过身去,问闻肃尘:“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闻肃尘没有回答。 晏烛便懂了,这人刚刚是想到了,却没做什么,顿时有点恼:“你就是喜欢看我不得不说的样子是吧?!” “不是……”被晏烛这么指责,闻肃尘顿时有点慌,“我怕误会。” 以前他跟晏烛私下交流并不多,一般晏烛会主动和他说,不是有事要他去做,就是要跟他做。 前者晏烛都会直接说明白,后者才会含含糊糊地暗示他。 但现在两人沟通不少,他不敢胡乱揣测晏烛的话,怕揣测错,怕晏烛觉得自己是真的精虫上脑了。 听他这么解释,晏烛默了一下,狐疑地看他:“我以前说过什么让你误会的话吗?” 闻肃尘不说话了。 晏烛立刻扯他的衣领:“你说不说?” 闻肃尘只好道:“如果是以前,你主动牵我,主动抱我,主动亲我,或者……让我陪你沐浴……” 晏烛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 因为以前他跟闻肃尘除了上床,几乎不会有一点亲密行为,所以只要他稍微主动那么一点点,闻肃尘立刻就会知道他是想做了。 但现在他会习惯地去拉闻肃尘的手,习惯地往闻肃尘身上靠,开心就会亲他一下,懒得动了就让闻肃尘帮自己沐浴,要是按他们以前的标准去看,他一天能暗示闻肃尘很多次。 想到这,晏烛耳根一燙,有些羞恼地骂他:“还不是怪你!你不主动!每次都只能靠我!” 闻肃尘有些愕然。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但晏烛还是从他的反应中品出了一点“我也能主动吗”的惊讶,顿时气笑了:“怎么?你真把自己当我的炉鼎了?” 闻肃尘听明白他的意思,喉嚨滚了滚,声音微哑:“我可以说?” 晏烛挑眉。 闻肃尘便明白了。 他贴到晏烛耳畔,很轻地说道:“小烛,想做。” 第41章 听见他的话,晏烛弯起眼睛,但没有给他回应,而是道:“说清楚,谁?别说得好像是我想一样。” 闻肃尘又重复了一遍:“小烛,我想跟你做。” 熱气喷在耳畔,有点癢,勾得晏烛心里也癢。 他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依旧没答应,只是垂着眼一下又一下地勾着他的头发,像是在考虑。 他这样,闻肃尘也不急,乖巧地、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等了一会,反倒晏烛自己急了:“你怎么这么笨呢!” 闻肃尘微低下头:“我说错了?” “没错……”晏烛撇撇嘴,“就是……就是被你气到了!” 闻肃尘依旧不懂。 晏烛只好问他:“你偷偷看我那么多话本,就没学到什么?” 闻肃尘觉得自己还是学到了的,但学艺不精。 “一点。”闻肃尘道。 晏烛撇撇嘴,拉了拉他的头发,说:“有时候不跟我确认才有情调一点。” 闻肃尘一愣。 晏烛见状飞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弯起眼:“就像这样。” 闻肃尘心脏都抖了一下。 他也想立刻去亲他,但依旧有些迟疑:“如果我误会了呢?” 晏烛闻言笑道:“我相信你能分辨。” 闻肃尘可以分不清楚他是不是在欲擒故纵,但不可能看不出他的不愿意。 闻肃尘闻言“嗯”了一声,低头去親他。 他的吻落得很小心,不像带着情慾,倒有点像小动物在表示親昵。 晏烛还蛮喜欢他这样,便也没有催他,而是很轻地蹭他,也像小动物在表示友好和喜欢。 直到他的吻落到晏烛唇上,力道忽然就重了。 他们接过很多次吻,多到闻肃尘甚至不需要思考,只靠下意识的動作就能挑起晏烛的兴致。 晏烛能听见他的呼吸变重了,也变急了。 但闻肃尘的動作却依旧透着无限的耐心。 他一只手揽着晏烛,另一只手在他腰间轻撫着,说不清楚是在安撫晏烛还是他肚子里的小家伙。 等到晏烛忍不住也开始回应了,他的手才往下挪。 没有目的地,像一只撒娇的小动物一样在晏烛身上来回游移。 晏烛有点分不清楚他是不知道要怎么做,还是故意在欺負自己,但还是咬了他一口。 不轻不重的,但已经传达了警告的意味。 闻肃尘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了。 他的确是明白的。 “你学坏了。”晏烛含糊道。 “你教的。”闻肃尘放开他,唇重新贴上他耳畔,“你没有不愿意。” 虽然是事实,但被闻肃尘这么赤\裸裸点出来,还是让晏烛有点恼,他抬手捂住闻肃尘的嘴:“不准说了!” 闻肃尘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什么。 晏烛见状立刻闭上眼,气道:“不准看!” 闻肃尘便“嗯”了一声,握住晏烛的手腕,親了親他的手心后拿开,重新去親他的脸。 晏烛心下莫名松了口气。 闻肃尘这么“确认”,反倒有种是他在教唆闻肃尘的感觉,真的很羞人! 感觉到吻落在唇边,密密的,却反复落在同一个地方,晏烛才重新睁开眼,就见闻肃尘真的听话地闭上了眼。 他顿时被逗笑了,含糊问道:“你是在盖章吗?” 闻肃尘这才睁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又低头去跟晏烛接吻。 两人平时親熱有些扭捏和害羞,但到了这种时候,反倒自在起来。 闻肃尘除去晏烛身上的衣服,上面的饰品落到地上时发出动静惊醒了门外的天茉。 它立刻跑到门前想冲进来看看情况,但门已经被锁住,它进不了门,只能用爪子一下又一下地磨着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试图吸引主人的注意力。 晏烛正想出声,就见闻肃尘抬指朝外打出一道光,声音顿时停了。 “别欺负它。”晏烛道。 “没有。”闻肃尘将人抱起来,重新调整了姿勢,轻声道,“不舒服就说。” 晏烛笑了一声:“着急。” 闻肃尘依旧只应了一声。 紧接着晏烛就无瑕说话了。 大概是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闻肃尘的動作很温柔,温柔到甚至说得上折磨。 第80章 虽然他往常也不粗\暴,但晏烛已经习惯了那样的节奏的,这种变化让他有点受不了。 闻肃尘显然也不太好受,开始没一会两人就都折騰出了一身的汗。 主要是累跟忍的。 但闻肃尘的忍耐力显然比晏烛要强很多,以前是埋头苦干,现在也是埋头苦干。 最后是晏烛喊了停。 闻肃尘皱眉:“不舒服?” “是。”晏烛也皱着眉,呼吸又重又急,吐出一个字后缓了几息才道,“换过来。” 闻肃尘一下没反应过来。 但晏烛已经撑着身子坐下来,命令道:“你躺下。” 闻肃尘这才明白,喉嚨滚了滚,哑声道:“你要自己来?” 晏烛本来觉得没什么,但被他这么一确认,顿时恼得耳朵都红了,怒道:“你躺不躺?!” 闻肃尘只好听话地躺下。 晏烛这才跨上去。 其实他自己也有点没底,怕太乱来伤着孩子,因此扶着肚子,下沉的動作很是小心缓慢,甚至比闻肃尘刚刚还慢。 这种慢吞吞的折磨没一会就让他满头大汗,蹆一軟,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往下滑。 他吓得惊呼出声,但身體却没彻底坐下去。 闻肃尘扶住了他。 晏烛顿时松了口气,委屈道:“我没想到这么难。” 闻肃尘闻言有些无奈,他闭上眼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才轻声道:“我在,不怕。” 晏烛这才敢動。 他一开始还動作还不敢太大,但后面发现有闻肃尘给自己托底后便大胆了起来,甚至有点乱来。 他是开心了,反倒把闻肃尘吓得心脏都揪紧了,好几次晏烛都看见他想说话,但张了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眼,不再看他。 但几息后,又会重新睁眼,啞着声音唤他的名字。 晏烛应一声,伸手去摸他的脸,轻声说可惜親不到。 闻肃尘问他要不要换一下。 晏烛拒绝了。 “这样很好,下次还这么做。”晏烛说完,能感觉到闻肃尘呼吸都变急了,便笑道,“这次还没结束,你就在想以后的事了?” 闻肃尘没应声,只是不轻不重地在晏烛的軟肉上捏了一下,也不知道算教训,还是另一种撒娇。 待到云收雨歇时,晏烛已没力气了,他坐在闻肃尘偠腹上,靠着他的蹆小声抱怨:“累死了。” 闻肃尘无奈:“说了我来。” “不要。”晏烛哼哼道,“我要沐浴。” 闻肃尘倒是想带他去,但两人现在这姿勢,他实在不敢乱动,晏烛又起不来,他只好道:“我给你施个清洁术?” “不要,那样我会觉得没有沐浴。”晏烛道,“你再想想办法。” 听见他这近似无理取闹的要求,闻肃尘也没说什么,施了小法术将晏烛“抱”起来。 虽然知道是闻肃尘的手段,也知道闻肃尘不会让自己受伤,但不受控制的浮空还是让晏烛有点心慌,着急道:“放我下来!” 闻肃尘连忙起身将人抱进怀里。 晏烛心这才落到肚子里,气呼呼地打了他一下。 闻肃尘抱着他去沐浴,等再回来时,晏烛依旧精神得很,拉着闻肃尘说话。 闻肃尘看他这样,叹气道:“下午还是不能睡太久。” “有什么关系,我不休息也没事。”晏烛撇撇嘴,“等明天我去找云仙,再让他给我看看。” 闻肃尘点头:“我也去,正好跟他说说那术法的事。” 晏烛不知道他指哪个,也懒得问,往他怀里一靠,说起别的来。 不过说了一会困意就上来了。 闻肃尘见状立刻息声,手在他腰侧轻拍。 晏烛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起来,两人便往应云仙住处去。 他前些日子跟晏盛云讨了几片光明翅的叶子,这会正在捣鼓新药。 看见他们来,应云仙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指了个方向让晏烛坐下,说:“去等着。” 说完便去洗手了。 晏烛趁机看了一眼他桌上乱七八糟的草药,结果应云仙出来看见,立刻阻止了他:“不要命了?惊灵草都敢碰!” 晏烛无语:“惊灵草离了土就没用了。” “那也要小心,万一我没洗干净呢。”应云仙边说边将惊灵草端开,这才过来给晏烛检查身体。 他一直担心怀孕对晏烛身体有损,但目前来看没发现什么问题。 晏烛虽然灵根毁了,但身体很健康,他们那的寄灵人偶也一直严格按照他开的食谱在喂晏烛,因此现在大人小孩都长得很好。 “这次过来,还有事要跟你商量的。”晏烛说着朝闻肃尘的方向挑了挑下巴。 应云仙立刻明白过来,他跟闻肃尘之间并无交集,能说的事也就晏烛了。 他点点头:“仙尊既然研究出法子,那我们这几日可以试试。” 晏烛闻言立刻问道:“我能在这看吗?” “随你。”应云仙道,“不过很无聊。” 晏烛心说还能有闻肃尘无聊吗? 后来发现真的有。 两人要做的就是在妖兽身上测试,然后做调整,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直到阵法趋近完善,过程非常枯燥,跟闻肃尘在明心宗那会处理公事还无聊。 晏烛看了一会就腻了,丢下他们两个在那无聊,找天茉玩去。 天茉也很想跟他玩,但它担心自己的崽子,根本不肯走远,晏烛倒想找别人,但因为降神术的事,晏家稍微有点修为的人几乎都被派出去了,只剩下一些守家的,他也不好去打扰人家。 傍晚闻肃尘回来了的时候,看见他坐在院子里没事干,便问他:“要回焚雪峰吗?” 虽然上面也没什么好玩的,但晏烛种的各种灵植都在,他也不会太无聊。 “或者找流昙来陪你。”闻肃尘道。 他们去参加问剑大典的时候,祁然音跟空浮没兴趣,就先离开了,这会应该没有走远才对。 晏烛想了想,从乾坤戒找出联络的法器,问祁然音跑去哪玩了。 结果就跟他猜测的一样,祁然音就在邻洲,空浮也在,两人像是刚解决一桩麻烦,一联络上,祁然音就大吐苦水,听见他问要不要去凤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晏烛又翻了翻乾坤戒,本来是想找点东西玩,却意外翻出之前在明心宗附近得到的岛。 “要不我再上去看看,找个地方把食人花重上。”晏烛说着,便拿着法器往空旷的地方跑,将浮岛放了出来。 闻肃尘虽说之前就跟他去过岛上了,但保险起见,这次还是跟了过去。 浮岛上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尤其外圈魔气弥漫,看着就阴森。 先前闻肃尘只当这里是生态如此,但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他不得不多了个心眼,落地后便放了纸人出去,准备将整座岛都仔细检查过一遍。 晏烛见状好笑道:“你也太谨慎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闻肃尘道,“我四处看看。” 晏烛自然没有意见,他还惦记着要给食人花找处地方种,便直奔岛中心的部分。 闻肃尘当时用阿福的身份上岛,怕暴露,所以他没敢检查得太仔细,不过有祁然音跟空浮在,他是不担心岛上有危险的妖兽的,所以这次主要还是检查一下有没有别的东西。 他御剑飞高,从上往下看,这时才发现这座岛非常地圆,而且圆得很规整,就像……有人特地修过一样。 想到这,他又落到边缘仔细检查。 晏烛则是来到灵气满溢的地方,挑了块空气,拿出法器开始布阵。 食人花虽然有灵智,但智商太低,甚至还不如天茉,所以需要在周围布下禁制,不让它胡乱吃东西,不然这四周就没法种别的了。 他这边跟梨花忙忙碌碌,终于把该弄东西都准备好时,闻肃尘过来了。 晏烛正想跟他说自己的计划,就听闻肃尘说:“这座岛,是有人专门造的。” 晏烛一愣。 闻肃尘便解释了一下。 岛上的土并不是中洲有的东西,倒更像出了中洲后的无法之地才有的,岛的边缘大部分都清晰完整,应该是有人专门划出来的,只是边缘有一部分被植物覆盖,所以他们初登岛时才没发现异常。 最重要的是,从最上方看,岛上的植物跟水流,的确行程了阵法。 听见闻肃尘这些话,晏烛木头都拧到一起了:“也是降神阵?” 闻肃尘摇头:“就是聚灵阵,底下应该叠了别的,所以岛才是这个模样。” 晏烛一听瞬间蔫了:“所以我拖了个大麻烦回来?” 闻肃尘摇头:“目前看没有危险,我会重新布置好阵法,再找个时间去查。” 晏烛一听顿时开心了:“那我现在把食人花弄过来?” 闻肃尘点头:“我去改阵法,不用担心。” 第81章 说完他又忙去了。 晏烛便启动阵法,将食人花从岛上拉过来。 食人花一看是新环境,立刻兴奋得直扭。 晏烛解释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吃的会定时投过来,我也会多种点别的草,但你还是不能吃它们。” 食人花继续扭,看上去根本没在听。 晏烛没辙了,反正食人花也吃不到,便不管它,从乾坤戒里拿了新的种子出来。 梨花见状立刻举起葫芦,随时准备浇水。 晏烛却是摇头:“要埋起来,但是我现在不能干活,你把醉袖喊来。” 梨花“噢”了一声,绕着晏烛转了几圈,没一会醉袖就过来了。 晏烛从乾坤戒里找了一把小锄头给它。 这是他以前让那个闻肃尘帮忙炼的,给梨花锄地用的,现在他没办法干活,就让醉袖干。 他把种子撒下去,醉袖埋一埋,梨花再浇水,三人吭哧吭哧一天能种二里地。 不过下场就是晏烛晚上累得腰疼,腿也酸,躺在床上哎哎的抱怨。 闻肃尘一边给他捏腿,一边让他多带几个寄灵人偶,指挥就行,别动手。 “不动手还有什么好玩的。”晏烛撇撇嘴,“这种事就是要自己弄才有意思,要不是没办法,我才不让醉袖帮忙呢。” “那就少做些,又不着急。”闻肃尘道,“岛上的阵法这两天能改完,我会再布一些禁制,留一些寄灵人偶给你,别太累。” 听他忽然唠叨这些,晏烛立刻反应过来:“你要出门?” 闻肃尘点头:“我要去无法之地看看。” 所谓无法之地,就是不属于中洲、魔界跟妖域的地区,资源不多,而且无人管理非常混乱,有一些穷凶极恶的人走投无路了就会躲到那边去。 晏烛倒是不担心闻肃尘,只是有点舍不得,问道:“要去多久?” “不确定。”闻肃尘道,“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我会尽早回来。” 晏烛撇嘴:“那什么时候回来?” 闻肃尘还是摇头:“把事情安排好就走。” “那些人应该快查完了。”晏烛说着伸手拉拉闻肃尘的衣袖,让他躺下来陪自己,“那你记得要经常跟我联系。” 闻肃尘没有回答。 晏烛抬头看他:“你不愿意?” “不是……不习惯。”闻肃尘干咳了一声,“以前……” 他没说完,但晏烛已经明白了。 以前闻肃尘出远门,都是说一声,但不说自己去哪,不说什么时候回来,也不会叮嘱他什么。 所以晏烛也不会多问,这种让他记得跟自己联系的事更是没说过。 所以这种事对两人来说很陌生,晏烛完全是下意识的撒娇,被闻肃尘这么一提,他也反应过来了。 “这样不好吗?”晏烛道。 “很好。”闻肃尘摸摸他的头发。 以往他出门,也会挂心晏烛的情况,但那时他总觉得这种牵挂是单方面的,但此时晏烛的叮嘱,让他有一种牵挂有着落的感觉。 有种自己的心被接住的感觉。 有种……有人在等自己回家的感觉。 闻肃尘低头亲了亲晏烛的鼻尖,小声道:“小烛,我爱你。” 晏烛愣了一下,旋即脸上泛起红:“好端端怎么说这个。” 闻肃尘没有回答,只是又低头亲了亲他。 之后几天两人一直呆在浮岛上,晏烛还给这处起了名字,空庭峰。 等把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那几个去调查的人也回来了。 就像闻肃尘猜的那样,他们在江河生活的村子找到了大量的记录,里面甚至还有福德城相关的内容,证实了的确一直有人在研究降灵术的事,而且时间跨度非常长。 闻肃尘又把凤山的事跟他们说了,几人听完都是眉头紧皱。 如果凤山也出事了,那其他地方呢? 这可不是小事。 他们第一时间就是问闻肃尘怎么处理。 闻肃尘闻言,说:“我不管。” 几人一愣。 闻肃尘又说了自己要去无法之地的事。 几人顿时沉默。 要换作以前,去无法之地这种事肯定是让其他人去的,闻肃尘作为主心骨,方便协调各方,真出了什么事,他也能第一时间去支援,但现在他一甩手,几人一时也反应不过来,片刻后才有一人出来,大致把事情安排了。 但说到闻肃尘时,依旧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闻肃尘自己先说了,让他们有事可以去找晏烛,但除非是要紧事,不然别去烦他。 说完他也没再听其他人是怎么讨论的,直接回去跟晏烛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他一走,晏烛的日子就变得无聊起来,便想着趁现在肚子还没大到影响身体的之前,把空庭峰的地种一种。 只是醉袖也跟着走了,晏烛不能让梨花一个人把活全干了,只能还带着寄灵人偶一起去。但寄灵人偶虽然干活很快,却不休息也不会说话,就是低头疯狂锄地,速度快得晏烛都跟不上,梨花更是举着葫芦在后面追成一道残影。 晏烛有种自己在被迫上班的感觉,梨花也不喜欢,所以第二天两人没再让寄灵人偶帮忙。 自己在上面慢吞吞地捣鼓,直到祁然音跟空浮来了,速度才又快起来。 闻肃尘每三两天也会跟他说一下自己的情况。 他御剑速度快,到无法之地花的时间不多,但调查比较费事,那边太混乱了,做什么都很麻烦。 但他还是会抽出一点时间给晏烛说一下自己的情况。 其实很像在报告工作,但晏烛也不在意,因为闻肃尘说,无法之地也有他没见过的灵植,等回来了给他带。 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所以无聊的报告就当是在报平安了。 只是有一天,闻肃尘忽然就断联了。 第42章 一开始听见晏烛着急忙慌跑过来说闻肃尘出事了,祁然音也紧张了一下。 闻肃尘是什么实力?他出事,那的确是非常大的事了。 结果一听晏烛说四天没联系了,顿时无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以前他出门三两个月了无音讯你都不担心。” “那以前跟现在怎么一样。”晏烛皱眉道,“那里可是无法之地,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你错了,你应该说,那只是无法之地。”祁然音好笑道,“他连地府都当自家随便走,你还怕他死了不成,不会有事的。” “可他……” “我知道,四天嘛。”祁然音道,“说不定只是被灵气干扰了呢?所以法器才会失灵,很正常的。” 虽然晏烛还是怀疑,但仔细想想祁然音说得也没错。 但过了五天,六天,七天。 闻肃尘还是没有音讯,这下祁然音也觉得不对劲了,闻肃尘知道晏烛在等他消息,以他的性子,就算法器被干扰了,肯定也会想办法往外界递个消息,一两天也就罢了,这么长时间毫无动静,的确很怪。 晏烛也着急:“我现在去找舅舅帮忙,你觉得可行吗?” 祁然音被问住了,迟疑道:“那可是无法之地。” 这话几天前晏烛说过,今天他却又说了一遍。 但他情况却差了很多。 以闻肃尘的实力,去无法之地跟去一般秘境区别不大,但一般修士去,那是要掉层皮的,就算晏家也不一定会答应帮忙。 晏烛闻言也为难了。 倒不是为难晏家会不会帮忙,而是为难该不该开这个口。 他觉得舅舅会帮忙的,但他总不好一直给晏家揽麻烦。 晏烛咬着手琢磨起来。 祁然音看他这样,连忙出声安慰:“你跟仙尊有道侣契,他要是出了问题你肯定知道,现在没感觉就是没事,可能就是耽搁了,你要担心我去问问人,以前受他恩惠的人不少,知道他出事,这些人肯定愿意帮忙。” 晏烛闻言却是摇头:“他要真出事,那肯定会乱的。” 祁然音哑然。 的确,闻肃尘手里捏着那么多资源,要是知道他出事,别的不说,晏烛肯定会被很多人盯上。 结果反而是他想太少了。 他蔫蔫道:“这事的确不宜声张,想去做只能找几个熟人。” 他一句话踩到晏烛的盲区了。 撇开晏家跟明心宗,他认识的人其实不多,除非…… 祁然音见他看向自己,悚然一惊,连忙道:“你可别指望我,我一个人去不了。” “我知道,我是想说……” “我也不会带你去。”祁然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以前带着你胡闹也就罢了,你现在还怀着孕呢,我绝对不可能带你去那边。” “想什么呢?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点数的。”晏烛无语道,“我是想说,你那么多相好的,能不能借我几个。” 祁然音:? 第82章 晏烛又道:“俗话说,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 “哪有这种俗话!”祁然音郁闷得要死,更郁闷的是晏烛刚刚提的瞬间他脑子里居然已经把能用到的人都列好了! 晏烛也看出来了,立刻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撒娇:“然音——” “不去。”祁然音道,“把我以前相好的人聚起来,你这想法可真损!” “那我不是没办法了嘛。”晏烛撇撇嘴,“我又不好老麻烦空浮。” 祁然音抱起手,没好气道:“有什么麻烦的,他虽然坐了魔尊的位置,也不是高枕无忧,总有你们能帮上忙的。” 晏烛闻言一愣,立刻明白过来,连忙跑去找空浮。 听见他的请求,空浮笑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找我帮忙了。” 晏烛闻言有点心虚。 他之前的确是那么想的,他不想占空浮便宜,欠了人情又不好还,但换成不认识的人,他反倒可以跟他们谈交易。 空浮看他那模样,笑了笑,拿了纸笔出来,在上头写下几样宝材,递给晏烛:“这些,我帮你跑一趟,不过如果太难,我可是要加钱的。” 他写的都是一些比较罕见的宝材,除了灵植外,还有两样秘境才能得到的东西。 单纯跑一趟无法之地,这要求高得离谱,但如果加上“救闻肃尘”这个条件,那这个要求倒是合理,甚至还算便宜。 晏烛正想说点什么,就听空浮说:“我们是朋友。” 明算账,但也不会狮子大开口。 如果不是这种特殊时候,他开口跟晏烛买这些东西,晏烛也会卖,八成还会给他打折。 晏烛闻言弯起眼,点头道:“罗喉仙果我的确种了,但还没结果,先欠着,其它的我都有现成的。”他说着,就把空浮要的东西从乾坤戒中掏出来,摆在桌上,“你看看。” 空浮被他的豪爽逗笑了:“你这样,我倒觉得自己要低了。” 晏烛闻言说道:“你也可以再加点。” 空浮却是摇头,抬手将那些东西都扫进自己的乾坤戒,说:“下次跟人做交易,记得上点心,不然我拿了东西跑掉你也拿我没法子。” 晏烛撇嘴:“你刚刚还说我们是朋友。” 对朋友还那么多算计,晏烛不喜欢。 空浮摇摇头,也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但不等晏烛问,他已经将话头转走了:“我这几天就出发。” 晏烛道:“然音应该也会去找帮手,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去。” 空浮闻言挑眉:“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了?” “记得,你是魔尊嘛。”晏烛笑道,“也就大些的门派有这讲究,毕竟他们还要靠名声招揽弟子,但不在乎的人也不少。” 尤其空浮本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和他往来低调些就是,没到闻之色变的地步。 而且晏烛觉得,祁然音也不傻,怎么可能找介意的人来。 果不然,祁然音很快带来了两个修士,一男一女,都生了一副好皮囊,一看就是祁然音会喜欢的类型。 两人碰巧在这附近,听祁然音说有事要帮忙就过来了。 一开始听说是要去无法之地救人,两人还没什么反应,但知道是救闻肃尘,便犹豫了。 不过在听见报酬和有空浮帮忙后,他们最终还是松了口。 报酬是祁然音去谈的,他带来的人,他是最清楚他们需求的,而晏烛跟闻肃尘手里并不缺资源。 加上祁然音,四个人已经算挺豪华的阵容了,晏烛还给了祁然音寻人的法器,交代道:“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跟我联系,如果他有消息了我也会跟你说的。” 祁然音好笑地点点头:“我估计他就是被绊住了脚步,不用太担心。” 空浮也拿了一块令牌给他,说:“我调了几个手下过来,有事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晏烛本来想说他在晏家,有什么事找不到人做?但仔细想想,空浮应该是担心出什么意外,留了个保险,他便应了下来。 他想,空浮真是多余操心。 他加上闻肃尘都拿不下来的地方,那得多凶险? 然而事实证明,并不多余。 因为在他们进入无法之地几天后,也失联了。 晏烛顿时急得上火,应云仙在旁边安慰他:“你冷静,你现在怀着孕,情绪波动不能太大。” 空浮几个手下也劝他,说他们老大没那么弱,肯定是法器受到干扰。 一样的话术,听得晏烛更着急了。 空浮他们进去前也知道可能有干扰,怎么可能一点措施都不做?肯定是出事了! 就在晏烛开始思考该不该公开这件事找人帮忙的时候,祁然音忽然联系上了他。 “我们找到仙尊了。”祁然音的声音通过法器传过来,虽然被放大了,但晏烛还是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和压低声音的气息,“他现在很安全,我们也没事,只是情况有点复杂,法器不能用,你别担心,我们……” 后面的话忽然就断了。 晏烛欣慰道:“好歹把重要的事情说完了。” 应云仙无语:“你还挺乐观。” “本来就是。”晏烛笑道,“他们没事就行,情况复杂就复杂,花点时间而已。” 应云仙闻言好笑地点点头:“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该好好休息了?” 晏烛撇嘴:“我一直都有好好休息。” 应云仙懒得拆穿他,说道:“今晚我留下来陪你。” 晏烛没有意见,吩咐寄灵人偶去把榻收拾好。 入了夜,晏烛本来想跟应云仙闲聊,但应云仙不想跟他聊,硬邦邦命令道:“睡觉。” “就说一会也不行?” “不行,怕你越说越睡不着。”应云仙道,“你现在就给我闭眼,说不定明天就能看见他们了。” 这话一下让晏烛想到闻肃尘之前哄自己的话,有点想笑,便说:“不准骗我啊。” 应云仙懒得理他,说:“闭眼!闭嘴!睡觉!” 晏烛这才乖乖闭上眼。 他是真的当应云仙在哄自己,毕竟无法之地那么远,就算祁然音他们当天把人救出来了,也不可能隔天就赶回来。 所以当他睡醒时看见闻肃尘时,是真的懵了,下意识左右看了看环境,然后更懵了。 他好像不在凤山了。 这里看着像监牢。 晏烛迟疑地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有痛感。 “不是做梦。”闻肃尘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晏烛熟悉的怀抱。 晏烛靠在他怀里愣了好一会才问道:“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无法之地。”闻肃尘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就见祁然音跟空浮也被关起来了,就在他们旁边的牢房,看见他还笑着朝他摆摆手打招呼。 这是让人一锅端了? 晏烛很想慌一下,但那两人的表现和闻肃尘的淡定又实在让他慌不起来,只好道:“解释。” 闻肃尘道:“这里是她们老巢,你是透过裂缝来的。” 晏烛更懵了,直接放弃他,挪到旁边朝祁然音勾勾手指,让他过来。 祁然音只好靠过来跟他解释清楚。 闻肃尘来到这边后,靠着追踪浮岛的位置一直挖到他们老巢,到了才知道他们这么多年,已经成功过很多次。 只是大多都是是一些小神,正邪都有。 那些邪神倒是乐意跟着他们搞事,但正神不乐意,所以大部分都会关起来。 闻肃尘就是为了救人才被绊住脚步。 “没想到那些邪神里面,有一个特别敏锐的。”祁然音抱着手,无语道,“强倒是不强,但耳聪目明的,我们绕不过他。” 晏烛指指自己:“那我呢?” “这里是界缝。”祁然音道,“他们把界缝打开后,直接住在这里面了。” 界缝,是指通往外界的缝隙,人行走其中可以做到瞬间转移至千里之外。 传送阵就是这样的原理。 甚至人界到神界,理论上也是有界缝的,如果能找到,就能越过修炼直接成神,但没人能做到,目前的界缝都只能在人间各地穿梭,所以正统还是修炼飞升。 最重要的是,界缝并不容易打开,而且不稳定,进入后如果不快点离开,一旦出口关闭,就会彻底迷失,运气不好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是,他们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能让那个界缝稳定下来。”祁然音道,“甚至让界缝遍地开花,不然怎么能把你偷过来。” 晏烛惊了:“他们有这能力干嘛还窝在这?” “因为他们有脑子,但实力真不怎么样。”祁然音压低了声音,“这里的人,大多天分一般,但想飞升。” 这很正常,修仙的谁不想飞升?但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资质,要飞升太难了。 于是有人想出了一个馊主意,如果他们能重新打开神界的通道,让神重新降临人间呢?届时天地灵气变换,人人都可以修炼,人人都能成神。 第83章 晏烛:“……所以他们才研究降神术。” 祁然音点头:“最早其实是附灵。” 这种就和请神一样,他们本以为这件事会很容易,却没想到那些神灵都拒绝了他们。 他们觉得是神灵的傲慢,觉得那些神灵本也是人,飞升后就傲慢地看不上他们这些凡人了,所以将目光转向了邪神。 邪神答应了。 之后他们就开始研究降神术,直到第一次成功。 但第二次开始却接二连三地失败了。 他们去问第一个被邪神附体的人,得知这是法则。 有光才又有影,有恶必有善,如果只有邪神降世,那平衡会被破坏。 为了保持平衡,他们才会在请一个邪神后,再请一位神格相当的正神降临。 晏烛不解:“这样就能打通天地的通道了?” “打不开。”祁然音道,“所以他们想搞个大的,要是凡间承受不了这么多神灵,你觉得会怎么样?” 晏烛明白了。 打不开门,所以准备直接踹开。 就算这个代价是千千万万人的生命也可以。 “一群疯子。”晏烛骂道。 祁然音点头,又指了一个方向:“那些正神不愿意帮他们,很多都被禁锢住了。” 虽说是神灵之魂,但到底是人身,总有办法对付。 闻肃尘就是想救那些人才没走的。 至于没联系晏烛,倒不是故意的。 “界缝的时间和外界有点不同。”祁然音无奈道,“我们来的时候,他以为才过了两天。” 晏烛:“……那他们抓我来做什么?” “不是你,是你肚子里的那个。”祁然音解释道,“哪有那么多好灵根的孩子。” 晏烛:“……” 他顿时紧张:“那我们现在能跑吗?” “能。”祁然音小声道,“放心吧,这些人都不厉害,就是花样多,又没什么见识。” 晏烛没懂:“什么叫没什么见识……?” 祁然音解释道:“他们好像不知道仙尊有多强。” 更准确地说,是知道他强,但没办法理解强到什么程度。 他说完,看晏烛还是很懵,便指了指牢房,以及锁住闻肃尘的脚镣。 晏烛便看了一下。 的确是非常珍稀的材料,能关住大部分大能,就是空浮要跑出去都得费一番功夫,如果再辅以阵法,那这地方的确算得上铁牢。 但闻肃尘有醉袖。 凡间的宝材在天生灵宝面前本就略输一筹,加上闻肃尘的修为,解决这些就是砍瓜切菜。 晏烛狐疑地看他:“他们不知道?你不会是担心我害怕,哄我吧?” “知道啊。”祁然音指了指闻肃尘腰间,“所以醉袖不是没了。” 晏烛:? 他再转头一看,发现醉袖还真没了。 “被封印起来了。”祁然音道。 晏烛沉默了:“那你还这么优哉游哉的?!” “仙尊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祁然音无所谓道。 在这方面他心态倒是跟晏烛差不多,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顶不住再说。 “而且你不是来了。”祁然音指了指晏烛腰间的葫芦。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晏烛有一个天生灵宝,但他的天生灵宝实在太没攻击性了,以至于把他抓过来后甚至没去收缴他的灵宝。 晏烛提醒他:“梨花不会打架。” “不需要它打架。”祁然音小声道,“它能救醉袖就行。” 晏烛想了想,觉得这事还真可行,也放下心来。 祁然音见状说道:“那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云仙也被抓了。”祁然音说完,晏烛就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个彪形大汉跟拎小鸡仔似的把应云仙扔进了他们牢里。 应云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晏烛立刻拉过他:“他们抓你干嘛?” “老子是大夫!”应云仙气道,“还能是为什么?有个人快死了。” 晏烛皱眉:“什么人?” 应云仙说不知道,看那情况大约是自残,反正他先帮着把命保住了。 晏烛一听,立刻想到江河,转头看向闻肃尘:“会不会是……” 闻肃尘点头。 应云仙一来就被带走了,也不清楚情况,听完也是无语:“他们怎么会觉得,回到上古时期,他们就能过好?” 那个时期灵气的确很充沛,什么人都能修炼。 更准确地说,是什么都能修炼。 人,动物,植物,甚至是石头,都有可能忽然被点化成精。 人的确变强了,但妖兽也变得更为凶猛强大,更难对付。 在那种弱肉强食的世界,他们可不一定过得比现在更好。 而当年众神斩断两界通道,虽然也截断了充沛的灵气,却也给了人类更安全的生存空间。 只是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些出类拔萃的,通过不断修炼,实力最后能接近那时期的人类。 而这些强大修士的对决,破坏性也像那时一样恐怖,一个没控制好就毁了城镇导致死伤无数这种事屡见不鲜,何况是上古神灵? 因此飞升也有一种说法,便是修士的实力太过强大,此界已经容不下你,便引来天劫,天劫毁不掉你,只能将你送到更合适的神界。 但在修士看来,则是扛过天劫,便可以飞升成神。 “他们不试过,不会死心的。”空浮笑道,“尤其他们已经知道控制神灵的方法了。” 这种控制就像在印证他们的想法,像在向他们证明自己只是生错了时代,证明他们只要达到了目的就能变成人上人。 毕竟那些神灵,那些灵根极好的天之骄子,不都被他们控制在手里了吗? “他们只是不想伤人人命罢了。”应云仙冷着脸,解释道,“刚刚我还奇怪,怎么会有人自毁灵根,现在看来是想脱离那副躯壳。” “跟石隐相似的方法。”闻肃尘道,“有过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如果不把人救出去,不知道还会有几个石隐跟江河。 晏烛闻言表情也不太好,蔫蔫地坐回闻肃尘身旁,问道:“有醉袖你就能救出他们了吧?” 闻肃尘点头:“随时都能,但治标不治本。” 想解决这件事,就得把他们的计划彻底掐灭。 “这件事单靠我们肯定不行。”祁然音道,“所以仙尊想跟那些正神联手。” 晏烛顿时明白了:“那就得靠云仙了。” 应云仙挑眉:“你们想让我去跟他们谈?” 晏烛点头:“现在只有你能做到了。”他说着一顿,又道,“得快点,你知道的,我们不能拖太久。” 应云仙看了一眼他的肚子,沉默了片刻,咬牙应了下来。 第43章 应云仙要帮忙并不难,毕竟那些正神为了把自己从“宿主”体内剥离出去,会不断地尝试。 根据应云仙说,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受了极重的伤,那些人不可能让他们死掉,所以应云仙这个大夫八成还会再过去。 “你就让他们不要乱来,说我们能找到办法帮忙的。”晏烛道。 应云仙皱眉:“你这不是骗人。” “都说了要找。”晏烛道,“他们都能想到这么多坏主意,我们人又不比他们少,怎么可能一点法子都没有?” 应云仙被说服了。 他点点头:“我试试吧,就怕他们都是不好说话的硬骨头。” “硬骨头又不是蠢。”晏烛道,“能证道成神的人,再笨也不至于分不清这些。” 应云仙心想也有道理,朝他伸出手:“我先给你检查一下。” “我没事。”晏烛嘴上这么说,还是伸出手去让他检查,小声道,“他们抓我是为了孩子,抓你是为了治疗,那他们关小师兄他们,是怕他们去告状?” “可能,但应该不止。”应云仙一边给他检查,一边小声道,“刚刚出去,我看了一下这里的情况,怎么说呢……一群疯子。” 这话晏烛刚刚也说过,但他知道,应云仙口中的“疯子”跟自己说的应该不是一个意思,应云仙说疯,那就真的是有病。 晏烛皱眉:“怎么说?” “就是丧心病狂了呗。”应云仙放下他的手,解释道,“这无法之地本来就挺多穷凶极恶的修士,再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住上三二百年,就是正常人也会发疯的。” 所以这里就像个大染缸,只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就会被其他人影响,变得狂热又疯癫,不断地幻想通往神界的阶梯打通后自己就能变强,强到跟那些神灵一样。 晏烛又问道:“他们老大是谁?” 应云仙摇头:“不清楚,我就走了这么一趟,你指望我看到多少东西?” 不过没几天晏烛就搞清楚了。 这里的人根据不同的邪神,分成大大小小不同的派别,但没有一个真正的头,虽然目标相同,但内部也有不少利益冲突。 第84章 “和现在的修真界有点像。”晏烛道,“没个管事的,所以大家各玩各的。” 闻肃尘很轻地点头:“也很好解决。” 晏烛点头。 他也看出来了,这些人谁也不让谁,一些目光“长远”的,可能还想着等到时候怎么划地盘呢,所以现在都特别警惕。 内部如此混乱,到现在没散,真是多亏了他们够能躲。 晏烛看向闻肃尘:“那你有计划了吗?” 闻肃尘点头,又摇头。 他的“计划”很简单,跟那些正神达成共识后,直接杀出去就行,之前还得费点心思,现在有应云仙,他就不用费心了,只要照顾好晏烛就行。 晏烛摸摸自己的肚子,皱眉道:“要是拖久一点,说不定回去都能生了。” 闻肃尘摇头:“不能在这。” 晏烛自然知道,其实对他来说接下来几个月最好就是呆在家哪也不去,直到孩子出世。 但他心里其实在暗暗庆幸这些人把他抓来了,呆在闻肃尘身边反而让他安心许多。 不过到底是监牢,环境差得不行,先前闻肃尘自己“住”,也没管那么多,但晏烛要呆在这,他自然不可能让他睡那硬板床,于是开始忙忙碌碌搞装修。铺上柔软的被褥,添上软和的枕头,甚至弄了个小灶台,准备让寄灵人偶给晏烛做吃的。 祁然音羡慕得眼睛都直了,尤其闻到寄灵人偶炒出来的菜后,原本不需要吃饭的人搁着栏杆巴巴地看着晏烛:“分我点!” 晏烛慷慨地分了一些过去,还让寄灵人偶准备了点肉菜给他们。 在监牢里依旧把日子过得像出来游玩。 祁然音都心动,那些在这边不见天日的修士就更是看得眼睛都红了,在他们闻见饭菜香时就都聚了过来,看见监牢中的东西更是起了贪婪之心。 有脑子不清楚的,直接开门就想进来拿,结果刚踏进一步就让闻肃尘打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想过来帮忙,闻肃尘只好看向晏烛:“别看。” 晏烛知道他这是要动手了,他不怕看这些,但一想到自己到现在还不能吃肉,还是乖乖到床上去躺下,背对着牢门口。 闻肃尘这才对那些蠢蠢欲动想挤进来拿东西的人动手。 他长期用剑,所以外头的人似乎都默认了他的术法很一般,就别说这些消息闭塞的人,他们看闻肃尘空着手,并没有那么怕他,直到脑袋被削飞出去,脸上都还保持着那贪婪的笑。 有了死掉的例子,大部分人立刻就退缩了,只有几个按不住贪婪的,还妄想着联手将人制住。 于是飞出去的脑袋又多了几个,血溅了一地。 眼看他就要往外走,立刻有人过来将牢门关上了。 闻肃尘目光盯着关门的人看了片刻,什么都没说,招来寄灵人偶将地上沾到的血迹擦洗干净,便去找晏烛了。 晏烛听见关门的人警告他们别再去招惹闻肃尘。 “他就是其中一个邪神吧?”晏烛小声跟闻肃尘说道,“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也是人类。”闻肃尘道。 虽说有天生神灵,但更多的是人攒下功绩后,证道成神。 而这种功绩不一定全是好的。 好好修炼,做善事,最后便成正神,善神。若是一直干坏事,最后变成邪神。 只是绝地天通后,这种证道方式也随之消失,飞升的途径只剩下修炼,所以正邪的界限也变得模糊起来。 像空浮这样的魔修,最后飞升了,也说不准会变成什么样。 “你说神界是什么样的。”晏烛好奇道,“我问他们,他们会告诉我吗?” 闻肃尘闻言摇头:“你试试。” 晏烛便把这件事交给应云仙。 应云仙闲着也是闲着,还真去问了,回来后说道:“他们说天界和凡界没什么区别,去了就分个洞府,你想一直呆在家也行,想出门也行。据说神界有通往外界的通道,大千世界,什么样子的都有,可以继续在那边历练,也可以出去玩。” 晏烛一听眼睛就亮了:“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 应云仙闻言也笑:“是,不然飞升了跟在凡间没有区别的话,我们还修炼什么?” 也是。 晏烛接过应云仙递来的汤,低头喝了一口,这才道:“感觉小师兄能打过他。” “能。”应云仙道,“目前能留下的,都是些小神,比起寻常修士是要厉害些,但比起他们两个……”他说着目光在闻肃尘身上扫过,又转到空浮身上,旋即摇了摇头。 晏烛便也明白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再大胆一点?” 应云仙看他。 晏烛道:“偷听,偷看。” “不成。”闻肃尘说着指了一下守在不远处的一个人,解释道,“他的功法很特殊,我藏不住。” “但他们把醉袖带走了。”晏烛道,“虽说封印起来了,但有它在,总能听到点什么,我让它注意一些就是。” 闻肃尘闻言摇头:“醉袖睡着了。” “我都还没问呢,你怎么……”晏烛说着,忽然一顿,看着闻肃尘的眼里带上了笑,“醉袖认你了?” 闻肃尘很轻地点了一下头:“之前就认了。” 所以他现在能感知到醉袖的情况。 “封印的影响吗?”晏烛抱起手,“不知道能不能叫醒它。” 闻肃尘依旧摇头:“不行。” “那只能想办法偷偷把封印解开一点了。”晏烛说着,目光落到腰间的葫芦上,“你说梨花能躲开他的耳目吗?” 毕竟梨花虽然有人形,但它到底是个器灵,还是个很“弱”的器灵,对方不一定能感觉到它。 “试试?”闻肃尘道。 反正被发现了再回来就是。 晏烛便让闻肃尘画了几道能松动封印的符咒交给梨花,然后第二天让应云仙带着梨花出去就行。 虽然具体要做什么,晏烛早就在脑子里过过一遍,梨花也能“看见”,但他还是忍不住交代:“要小心一点,如果被发现了就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要做什么。” 梨花举着几张符,细细地“噢”了一声,然后就钻进了应云仙袖子里。 那些人今天果然又来找应云仙,让他去看着人。 应云仙揣着梨花,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走了。 晏烛这才回到床上坐下,闭上眼试着用梨花的眼睛去“看”。 就像梨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能知道梨花在想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梨花从应云仙袖子里滚出来,好奇地飘到墙边的花盆旁边抬头看。 梨花看着花盆里长出来的植物,“噢”了一声。 是小烛没有见过的植物哦。 看它要伸手去薅,晏烛连忙让它去找醉袖。 梨花这才看了一眼夹在腋下的符,扭头继续往醉袖的方向飘过去。 她身体很小,动作也轻,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飘了大半路程都没人发现。 直到那个感觉很敏锐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闻肃尘立刻制造出动静吸引了那人的注意,趁他分神的空档,梨花已经飞速飘到了封印醉袖的盒子旁边。 它跟醉袖同源,如果刻意隐藏是很难分辨出他们两个的。 那人也被骗了过去,盯着醉袖的方向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 梨花这才探出脑袋,把带来的符小心地藏到盒子底下,又拍了拍盒子,算是跟醉袖打了个招呼,这才又往回飘。 路过花盆时它还是忍不住折了人家一根枝叶,拿在手里晃晃悠悠就回来了。 它回得实在太大摇大摆,都不用那个守着的人发现,其他人也注意到它了。 但根本没人意识到它是谁,还以为是哪跑进来的小妖怪,看见它偷了灵植,立刻就要动手去抓。 梨花立刻抱着折来的花枝飞快往牢房的方向飘,路过守着的人时还抬手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那人一愣,立刻伸手去抓,但抓了个空。 梨花已经飞速飘回牢房里,献宝似的给晏烛看它折回来的花枝。 晏烛接过来看了看,笑着摸摸它的头,夸它做得很好,看上去好像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但保险起见,那些人还是去看了一眼封印醉袖的盒子,确定它还好好呆在里面后便放下心,也不再提这件事。 至于管。 谁敢管? 谁也不想管。 没人想再打开牢门去面对闻肃尘。 “他们好放心。”晏烛道,“就不怕你们在牢里搞什么动作吗?” 旁边的空浮闻言笑道:“因为他们在外面布了很多杀阵,只要我们一出去,就会血溅当场。” 晏烛对阵法没有研究,便看向闻肃尘。 但是闻肃尘却是摇了摇头:“我没出去。” 晏烛便懂了。 闻肃尘只杀那些进来的人,也没走出去,这让他们生出了一种闻肃尘在忌惮他们的感觉。 第85章 晏烛叹气道:“做了一大堆,结果一点用也没有。” “那是他们踢到铁板了。”祁然音道,“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招惹到你们。” 材料这么上等的监牢,加上一个叠一个的阵法,一般修士根本逃不掉。 但偏偏就招来了闻肃尘。 虽然晏烛没什么威胁,但晏烛又摇来了空浮,这两人是那么好关的? 晏烛正想得意一下,就见闻肃尘正闭着眼在听什么,立刻问道:“醉袖醒了?” 闻肃尘点头。 于是晏烛也跟着醉袖的耳朵偷听。 梨花见状立刻坐到晏烛肩上,抱起手也跟着偷听起来。 但那附近人很杂,聊的都是写没什么营养的东西,晏烛听了一会就腻了,说:“你听吧,我休息。” 闻肃尘应了一声。 之后几天都是如此。 应云仙早出晚归地去治人,闻肃尘除了陪晏烛,就是透过醉袖偷听那些人的动静。 因为它被“封印”着,所以那些人并不避着它,闻肃尘从那些人的对话中零零碎碎将他们的计划拼了起来。 说是计划,其实并不复杂。 他们用了漫长的时间渗透进各个门派,在在各地布下阵法,现在已经到了差不多完成的时候,只等到了时间,一起将阵法启动,灵气的变动和大量的神灵降世会破坏法则,致使通往神界的天梯重新连接。 简单粗暴,但并不难实施。 “他们都不用混到高层,只要能在门派地界自由走动就行。”祁然音皱眉道,“虽说许多门派都有禁地,但调整阵法,或者偷跑进去,总有法子解决。” 闻肃尘点头:“他们碰到的问题,是容器。” 要降神,容器是必须的。 他们也不是没试过用别的替代,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已经有很多人等不及了。 有的人寿命即将到尽头,有的人受够了一点一点修炼,甚至最早降下的两个邪神,也因为没有好好修炼,身体快撑不住了。 所以他们这次想赌一把,只要神灵下界就行,就算降神失败也没关系,所以找到合适的容器就行。 “我肚子里就是最后一个?”晏烛问道。 闻肃尘摇头:“备用。” 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皱起眉。 他不喜欢用这个词去称呼一个孩子,尤其还是自己的孩子。 “有几个容器……孩子长大,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了。”闻肃尘道。 知道了,自然不可能配合,性子烈的甚至选择了自残,这让他们本就困难的计划雪上加霜。 会去抓晏烛,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因为要暴露了。”祁然音道,“虽然他们不知道仙尊随时能走,但也没傻到觉得你们两个失踪不会被找上门,所以只是早晚的事,他们必须行动了。” “可孩子都没出世。”晏烛道,“难道他们还要给我……” 晏烛做了个切割的手势,然后就看到祁然音眉头都拧起来了:“别说吓人的话,仙尊不是说了吗?备用,除非有容器坏掉了。” 结果他一语成谶。 四天后,应云仙黑着脸回来了,低声道:“我们得跑了。” 晏烛闻言奇怪道:“怎么了?你跟他们都交涉完了?” 应云仙点头:“差不多,主要是他们刚刚带我去看了个孩子,十七八岁,天赋很好,但是……自尽了,他们想让我留他一命。” 晏烛眉头顿时拧了起来:“那你……” 应云仙摇头:“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他说着,指了指晏烛的肚子,“他们想要这个。” 晏烛表情顿时僵住。 应云仙又拉开衣领给晏烛看自己的心口。 上面多了一个小型的阵法,阵法中还套着咒语,不致死,但会让应云仙痛不欲生,是很恶毒的诅咒。 “他们知道毒对你没用。”晏烛道,说着,观察了一下应云仙的脸色,虽然不明显,但他唇色的确淡了一些。 晏烛也不知道他是受过折磨了还是单纯只是自己的错觉,直接从乾坤戒翻了一瓶丹药塞给他:“吃吧。” 应云仙无奈地笑了笑,吃了两颗,又揉揉心口,这才说道:“的确很疼。” 晏烛只能看向闻肃尘。 “小问题。”闻肃尘轻声道,“等晚一点,我拦住人,你们去救人。” 他这么说着,目光看向空浮。 空浮闻言挑了一下眉:“不换过来?” 闻肃尘摇头:“那边人太多。” 人一多,要注意的地方就多。 空浮闻言点点头。 他明白了,应云仙没反应过来:“人多不是更危险?难道你要让小烛跟着我们?!” 闻肃尘默了默,正想解释,晏烛就先帮他开口了:“小师兄的意思,是说自己人太多。” 应云仙:“……” 哦,原来是怕他们拖后腿。 至于为什么要等晚一点,没人问,也不必问。 因为闻肃尘要先帮应云仙解咒,再把醉袖拿回来。 虽然靠醉袖自己努努力也能逃出来,但有点费工夫,因此晏烛再次派出了梨花。 它之前已经去过一次,这次比之前还熟练,顺着墙根溜出去,趁闻肃尘吸引看守的时候从对方脚边溜走,直接往关着醉袖的盒子飘过去。 它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但越靠近,就越兴奋,等站到盒子上时,还非常嚣张地“噢”了一声,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面对一双双愕然的眼睛,梨花飞速踹掉绑住箱子的锁链,正要去开盒子,就见盒子自己打开了。 醉袖从盒子里探出脑袋,伸手跟梨花击了个掌,然后转回头去拿自己的本体,拉上梨花就往监牢的方向飞。 那些人见状都急了,连忙祭出法器去拦。 但醉袖离了闻肃尘也很强,将拦路的人全部扫开,跟阵风似的从看守面前刮过,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闻肃尘手中。 看见他拿回自己的法器,那些人立刻启动了阵法,但还没生效,那阵法便被闻肃尘一剑斩断了。 他带着晏烛走出去,来到旁边的牢房又是一剑。 这次不止阵法,连牢房都被斩开了。 已经有人意识到不对想要逃跑,却没有注意到空气似乎变冷了,冷到所有出口都覆上了一层薄霜。 霜一点点变厚,直到完全冻住,连缝隙都没有留下。 “去救人。”闻肃尘的声音比霜雪还冷,面上毫无表情,看上去像一个毫无慈悲的杀神。 但他的目光是温柔的,落到晏烛身上时像水,连声音也放轻了:“跟紧。” 晏烛兴奋地点点头,抱着梨花跟在他身后。 随着他们一步步朝外走,地板也开始结冰,四周的温度也在不断地下降。 下降。 直到空气中的水分也被冻结。 屋内开始下雪。 有人开始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闻肃尘带着晏烛来到正厅,那里站了许多人,他们大都面露惊恐之色,只有那么三两个表情阴郁,看他的眼神带着兴奋跟恶毒。 那就是这些人高高捧着的邪神,说到底不过是几个以杀戮为乐的渣滓。 闻肃尘拔出醉袖,随着刃光一闪,四周瞬间陷入了寂静。 好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一般,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晏烛站在不远处看着,眼睛都亮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过闻肃尘认真用剑了。 闻肃尘的剑招很美,裹着风雪,扬起时像是一片摇落的梨花林。 第一次看见时他就想,闻肃尘适合白色的剑。 所以在知道他要自己的灵宝时,晏烛甚至没有问过他想要一把什么样的剑。 他自作主张地“制造”出了醉袖。 “制作”出了一把通体雪白的、漂亮的剑。 就像他的剑法一样。 像他扬起的雪一样。 也像晏烛记忆中的人一样。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大家中秋快乐呀~! 第44章 闻肃尘将人全部解决后便带着晏烛离开了那处界缝。 出去之前,晏烛本以为无法之地会是一个充满戾气的地方,一个比空庭峰外圈看上去还要像魔界的地方,但出乎他意料的,这里风景其实还可以,绿草茵茵,虽然没什么珍贵的灵植但开了一些他没见过的小花。 “只是资源比较贫瘠。”闻肃尘解释道,“跟地图上那些没什么人烟的地方一样。” 晏烛闻言皱起眉。 他实在没办法把这个地方跟无法之地挂上钩。 闻肃尘见状,只能给他解释了一下情况。 这里本也住了些寻常人家,但这边没人管,所以一些在其他地界待不下去的人就会跑来这边,那些人不想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就搬走了,于是吸引来了更多恶人,久而久之会住在这里的也没几个好人了。 第86章 晏烛了然:“只要有门派在这就好管了。” 闻肃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早晚的事。” 地方就那么多,大门派地界不断往外扩,小门派想建立就只能去占这种边边角角的地区,等地方都被占完了,自然会有人打无法之地的主意。 晏烛点点头,拉着闻肃尘寻了个地方坐下。 他们那边虽然去的人多一点,但要处理的事也多,不像他们这边,对闻肃尘来说十个是杀,一百个也是杀,这点实力都是一剑的事,杀不掉再补一剑也不费多少时间,因而解决得很快。 知道还得等一会,晏烛便靠着闻肃尘休息起来。 闻肃尘见状拿了把伞出来帮他遮着光。 见他要睡觉,梨花便跑出来,飘到晏烛面前看了看,然后往外飞。 就是闻肃尘也很少来无法之地,因而这里生长着许多它跟晏烛都没见过的植物,换作以前晏烛肯定要带它到处摘的,但晏烛月份大了之后不那么爱动了,这个艰难重任就落到了它肩上。 闻肃尘看它想自己跑走,怕它让人拐走了,只好让醉袖跟上。 醉袖跟着闻肃尘这么多年,就没干过保镖的活,听见闻肃尘让自己去保护梨花还疑惑了一下,闻肃尘只好解释:“除了认识的,不准其他人接近。” 醉袖这下听懂了,拎着本体就走了,不注意看多少有点像剑自己跑了。 闻肃尘想到以前晏烛托他给梨花造的小锄头,开始思考是不是该给醉袖也炼一把剑。 梨花打小跟着晏烛,对他种过的东西如数家珍,也很清楚要怎么挖灵草,所以晏烛一睡醒,就看见梨花抱住一株带土的灵植飞过来。 他立时弯起眼,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这么搬不累吗?” 梨花摇了摇头,抱着手上刚摘下来的花开心得整个人直晃,嘴里还细细地喊着:“小烛!小烛!” 晏烛见状说道:“本来还想让小师兄给你做个乾坤戒,看来不用了。” 梨花一听立刻丢下手里的花,飘到晏烛身边去扯他的衣袖,声音细细地撒娇:“小烛~小烛~” 晏烛见状笑起来,拍拍梨花的脑袋:“去找小师兄,我又不会做。” 梨花闻言立刻飞到晏烛身旁蹭了蹭他的脸颊,嘴里还细细地叫着:“小烛~!小烛~!” 闻肃尘顿时整个人僵住。 醉袖是从来不会和他这么亲近的,大概是灵似主人型,醉袖虽然跟在他身边学会了说话,但其实话很少,以前不能在识海内跟他沟通的时候还会说两句,但认主后是真的一句话都不说了。 梨花则是完全相反的,话没学几句,但很喜欢说话,也喜欢贴贴,不过以前都是只跟晏烛亲,还是第一次对他这么热情,搞得他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晏烛看他僵着身体,笑着伸手捏住梨花,说:“瞎叫什么?小烛是我,他叫闻肃尘。” 梨花眨了眨眼:“尘!” “肃尘。”晏烛重复道,“闻肃尘。” 梨花立刻跟着学:“肃尘!肃尘!”它说着,又去蹭闻肃尘的脸颊。 它是很聪明的灵,只是晏烛不教,它就不学,真的学起来还是很快的。 闻肃尘点点头:“给你跟醉袖都做一个。” 醉袖立刻扭头看他。 因为表情的关系,它总是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就衬得一旁梨花看上去呆呆的。 闻肃尘问它:“不想要?” 醉袖立刻摇头,在识海中说“想要”。 但也没说想要什么样的,相较之下梨花已经伸着手开始比划了。 但它会说的话不多,就只是一直重复着“肃尘肃尘”,最后还是靠着晏烛帮他翻译。 闻肃尘问醉袖想要什么样的,醉袖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但意思就是随便。 闻肃尘看了它几眼,心说如果将来孩子像醉袖这样,好像有点难带。 醉袖本就认真的表情看上去越发严肃了。 它偷偷摸摸跟晏烛告状去了。 晏烛闻言笑了,伸手把醉袖抱进手里捏了捏,说:“别听他的,他小时候话比你还少。” 闻肃尘一愣,皱着眉看向醉袖。 晏烛立刻指了他一下:“醉袖会跟我说话,只是不跟你说。” 闻肃尘:“……” 晏烛笑道:“看来孩子还是不能跟着你太久,不然会被你闷坏的。” 闻肃尘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就看见空浮他们正往这边过来,便闭上嘴,扶着晏烛起身,一起过去询问情况。 之前晏烛听应云仙说的时候,就知道那些被正神附身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但亲眼看见还是有点吓住了。 因为他们都伤得很重,最严重的一个要不是有人背着,估计都没法动。 见晏烛在看自己,那人只是很轻地点了一下头,看上去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晏烛便拉拉应云仙的衣袖,小声说了这件事。 “现在没法看。”应云仙无奈道,“详细的一会再跟你们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回去把各门派的人都召集起来,还有,需要一艘比较大、比较稳的飞舟,我才能给他们治疗。” 晏烛看向闻肃尘。 闻肃尘之前给他的飞舟倒是合适,只是那么大的东西,自然不可能也塞在乾坤戒中。 但闻肃尘不同,他有个专门的空间用来停放大大小小的飞舟,需要的时候随时能拖出来用,晏烛记得以前明心宗有什么活动出门时,很多时候都是搭他的飞舟。 闻肃尘见他看自己,也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我去弄来。” 应云仙之前也见过晏烛的飞舟,却是第一次看见闻肃尘的。 比起他给晏烛的那些,闻肃尘的飞舟的确很寡淡,除了基础的设施外只有一点装饰的东西,感觉还不是为了好看,而是单纯想让这里看上去不那么寒碜。 晏烛已经习惯了他这个风格,问了一句他们住处就上楼去了。 一般来说闻肃尘会把他们住的房间装点得漂亮一点,只是这种漂亮在晏烛看来依旧很寡淡,甚至最初看见时他还觉得有点敷衍,后来就看明白闻肃尘是真的尽力了。 一回到房间,他就先让寄灵人偶去准备热水。 他被关在监牢里时虽然被照顾得也不算差,但地方到底不够,所以一直都是闻肃尘给他用个清洁术了事,他都要难受死了。 他沐浴的时候,闻肃尘也过来了,见他在泡澡,便问了寄灵人偶泡了多久。 “没多久,我自己看着呢。”晏烛接过他的话先应了,“他们怎么样了?” “有应掌门在,不会有事。”闻肃尘道,“需要什么他会说。” 晏烛便放心下来,又泡了一小会便起身披上衣服出去了。 他整个人往闻肃尘怀里一靠,闻肃尘便自觉地抬手用灵力给他烘干头发,然后抱着人回床上休息。 晏烛最近睡得比之前还多,不过应云仙说是正常的,闻肃尘也没太担心,给他盖好被子后便落了禁制,在一旁守着。 虽说他们这次救回来的都是善神,但脾气各不相同,据应云仙说他们被关着的时候都时不时会吵嘴,现在被救出来,就更不消停了。 空浮没有当和事佬的爱好,上船后没多久也挑了个房间休息去了,留下其他人在楼下辛辛苦苦地调解,费好不少劲才把人都安排好房间,船上这才安静一些。 但有闻肃尘的禁制在,晏烛并没有受到一点打扰,睡到傍晚才起来,一睡醒就嚷嚷着不舒服。 闻肃尘闻言皱眉:“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晏烛拖着声音,解释道,“不疼,就是难受。” 闻肃尘只好去问应云仙。 应云仙正被那些大爷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听见闻肃尘的询问立刻用不善的眼神看他:“给他捏捏就好,哪里不舒服捏哪里。这种事还用我教?!” 然后就把闻肃尘轰走了。 闻肃尘只好回去把话转告给晏烛,然后上手帮他捏捏身上的筋骨。 晏烛立刻发出舒服的喟叹,看着像只打呼噜的小猫。 闻肃尘眼睛顿时弯了一下,一边给他捏腿一边问他饿不饿。 晏烛摇了摇头:“不饿,但有点嘴馋。” 闻肃尘便让寄灵人偶做了点点心,配着果汁吃。 晏烛吃了几口,又觉得腻,塞给闻肃尘后去吃别的,零零碎碎倒是凑了个七八分饱。 等吃完了,他才出门去找应云仙,就见他正在喝闷酒,便过去问他怎么了。 “被气的。”应云仙气道。 这些人大多是天之骄子证道成神,心比天高,结果被人关了那么久,还不能伤害宿主的身体,所以一个个都憋得难受,想报仇,虽然不至于找应云仙的茬,但语气并不好。 不过真正让那个应云仙不开心的反而是那些语气好的。 他们的愤怒跟委屈没有发泄出来,在心里憋着,不说报仇的事,却也不肯治疗,最严重的一个甚至连接近都不让他接近。 第87章 “他好像是最早被召来的。”应云仙低声道。 晏烛一愣:“那比我年纪还大了,他的身体……” “修为不低。”应云仙无奈道,“他一直有在认真修炼,好像还惦记着把身体还给宿主。” 就是因为这样应云仙才那么沮丧。 晏烛想了想,说:“要不你带只宠物去试试?以前门派内有弟子不开心的时候,我师兄好像这么安慰过他们。” 应云仙哀怨道:“哪来的宠物?” 晏烛本来想说天茉,仔细想想天茉没跟来。 犹豫了一下,他将梨花拎了出来,说:“这个呢?” 应云仙一愣。 想了想,点头道:“试试吧。” 说完就把梨花带走了。 晏烛没有窥探,所以不知道梨花被带走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反正根据应云仙的说法,那人的确好多了。 晏烛闻言也松了口气。 等那些人身体都好一些了,他们便开了个小会。 除了闻肃尘借着醉袖偷听到的内容外,也想从他们那补充一些相关的信息。 根据那些正神的说法,干这些事的人自称是神魔门,这个计划就像他们调查的那样,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只是一直到最近才准备好。 而他们的目标也不是单一个门派,而是囊括了三个大陆在内大部分有人的地方。 听见这话,原本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空浮脸色顿时变了:“你是说魔界也有?” “自然。”其中一人说道,“有光必有暗,单纯的灵气并不足以撬开两界的通道,魔界,妖域,都是他们的目标。” 空浮眉头顿时皱起:“那就麻烦了。” 晏烛还没反应过来,闻肃尘就凑到他耳畔小声解释了一下。 魔界不像中洲,中洲的修士遇到大事还能有商有量,以前有闻肃尘的存在甚至还能拧成一股绳,但魔界完全是各自为政,几个魔尊就算彼此有来往肯定也是利益勾连,要么有什么交易,要么是联手吞并另一个人的领地。 妖域就更复杂了,自己种族的事他们肯定上心,离了族群,他们都是不管的。 要跟这两个地方通气,很难。 晏烛也明白过来,疑惑道:“可我们也不是要跟他们联手。” 众人一愣。 晏烛道:“你们也说了,想撬开两界通道,单纯的灵气是不够的,反过来也一样,只要我们能阻止中洲的阵法启动不就好了。” 应云仙皱眉:“难道就不管他们了?” “那是他们的事,他们也不用管我们。”晏烛道,“你们只要跟妖族讲清楚,说这会危及族人性命,他们为了保护族群,自然会管,至于魔界……那些魔尊不管其他人的死活,难道会不管自己的臣民吗?就是中洲这边,到最后也是只负责自家的事吧?” 众人陷入沉默,片刻后,闻肃尘很轻地“嗯”了一声:“是我们想多了。” 他们总想着要让所有人都聚集起来,大家一起解决问题,实际上聚不聚的根本无所谓,只要找到解决的法子,自扫门前雪就行。 应云仙也笑道:“那就得找好去沟通的人了,中洲跟魔界还好说,妖域那边住得比较散,联络起来怕是比较麻烦。” “那到时候找几个能做的去,总有跟妖域往来多的。”晏烛说着看向空浮,“需要帮忙吗?” 空浮好笑地看他:“你就确定我会去跟他们说?毕竟为了争地盘,我说不定会见死不救。” “你不会。”晏烛笃定道,“又能救人又能让他们欠你人情,多好的事。” 空浮沉默了。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点点头:“那边我会解决。” 魔界虽说各自为政,却也因为这个原因,很好处理,只要搞定几个魔尊就行。 “至于中洲……”应云仙说着看向闻肃尘。 闻肃尘却是摇头:“我得陪着小烛。” 晏烛本想说不用,但应云仙却道:“的确,这不是几天能搞定的,拖久一点孩子都要生了。” 晏烛便不说话了。 他的确希望孩子出世的时候闻肃尘能陪在自己身边。 但…… 见他犹豫,闻肃尘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若我们还在明心宗,我自然也要留在门中,现在……则是陪你,一起留在凤山。” 晏烛闻言顿时弯起眼:“那就好。” 至于其他想找闻肃尘帮忙的人,自己上门来就是。 事情定下来,空浮跟祁然音他们要先回去把这件事告知其他人,便先走一步,应云仙则跟晏烛他们一起留下来照看伤员。 说是照看,其实做事的主要都是寄灵人偶,晏烛充其量也就帮着提供一些丹药草药。 等他们回到凤山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他们一下飞舟,就见不少人围着过来,除了中洲的修士,还有妖修跟一些魔界过来的,倒是少见的场面。 闻肃尘本想装没看见,但晏烛阻止了他:“你过去吧,听听什么情况,不然他们还会来烦你。” 闻肃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你自己小心些。” “知道了。”晏烛笑笑,回了房间。 他肚子越来越大,行动多少有些不便,因此变得很不爱动弹,大部分时候都是窝在房间里翻书,偶尔起来走走。 要不是应云仙说要适当动一动,他能窝上一天。 除了行动,他身子也不爽利,腰酸背疼,手脚容易酸麻,总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他肚子里的小家伙倒是乖巧,动得不厉害,但还是会时不时做一点运动彰显一下存在感。大部分时候都还好,就是有一回晏烛忽然兴起,戳了他一下,想跟他打个招呼,结果小家伙也不知是感觉到了还是怎么,一脚直接踹晏烛肋骨上,他一个不方便,差点疼岔气了,那之后晏烛都不太敢碰他了。 他不敢碰,闻肃尘就更不敢了。 跟那群人讨论完事,他便赶了回来,看见晏烛靠在榻上睡着了,便走过去,准备将人抱到床上去,但刚碰到,晏烛便醒了。 “小师兄……”晏烛声音含糊地叫了闻肃尘一声,“谈完了?” 闻肃尘摇头,弯腰在他发上亲了亲:“都没头绪,没什么好谈的,我之后要忙一些了。” 晏烛并不奇怪。 虽说这次的事谈不上是联手,但也的确需要有个人领头。 而这个领头的人别的不说,至少实力得镇得住人,所以闻肃尘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他也不是能完全甩手不管的人。 闻肃尘伸手抚着晏烛的头发,说道:“几个魔尊都点头了,中洲大些的门派也都加入了,妖族大多也愿意帮忙,只是有一些族群还没联系上,已经派人去了。” 晏烛点点头:“现在就是找出解决的办法,要么破坏阵法,要么解了阵法。” 闻肃尘摇头:“他们早就考虑过这件事,据说布阵的手段各不相同,不一定全都能破坏掉,最好还是找到解决的法子。” 其实两件都不是易事。 想提前破坏阵法,就需要知道对方布阵的位置,用的媒介,再用相应的法子去破解,但他们也不傻,肯定会将阵法隐藏好。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蛮力解决,在阵法启动后确定位置,直接将阵法砍了,但他们把阵法布在城镇下方,不小心些容易误伤无辜,可太小心又要多费时间,很有可能导致阵法成功被启动。 晏烛闻言便也帮着想,但刚睡醒的脑子还不清醒,想没一会就觉得昏昏沉沉,干脆放弃了,起身拉着闻肃尘到外面去吹风透气。 闻肃尘不敢碰他的肚子,只能揽过他的腰侧,问道:“他今天乖不乖?” “乖,起码没练拳了。”晏烛说着,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闻肃尘见状问道:“能摸?” “别被他发现就好。”晏烛笑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了。” 闻肃尘闻言很轻地摇了摇头:“尚未有解决之法。” 在那之前他们只能一边想办法,一边做些别的手脚拖慢对面的脚步,所以事情什么时候能解决还未可知。 晏烛闻言叹了口气,抱着闻肃尘的手臂,小声嘟囔道:“反正你不准乱跑,要陪我的。” 闻肃尘眸中露出浅淡的笑,轻声道:“不会,而且……也不是毫无头绪。” 晏烛闻言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闻肃尘点头:“降灵术启动,需要大量的灵气,这些灵气并非自然中灵气能满足的,因此他们需要聚灵阵和祭品,如果我们能阻断灵气的供给,再出手破坏阵法,事情就容易多了。” 晏烛闻言垂着眼想了一会,迟疑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应该下章或者下下章要生了 第45章 听见晏烛说有办法,闻肃尘点点头:“说说看?” 第88章 晏烛在乾坤戒里翻了翻,翻出来一瓶药给闻肃尘:“认识吗?” 闻肃尘打开瓶子闻了闻,点头:“三师兄给你的。” 先前凤山出现附灵术的受害者时,晏烛就是给他们吃了这个。 晏烛点点头,说:“这里头最重要的一味药材,是蜉蝣叶,你知道这种植物吗?” 闻肃尘点头:“能让吸收灵气的速度变快。”说着顿了一下,知道晏烛大概率不是在问宝材的功效,便补了一句,“我对蜉蝣树不了解。” “焚雪峰就种了一棵。”晏烛道,“就我们住的地方后边,我还让你设过一个不让灵气流动的阵法,记得吗?” 他这么一说,闻肃尘便想起来了。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灵植的生长是非常依赖灵气的,晏烛却要他设置一个阵法,在花开的时候启动,不让一丁点灵气流过去。按理说那树应该很快就会因此枯死,但那棵树却没有,一直维持开花的状态,数百年了都没有变过,好像随着灵气的消失,它的时间也停滞了似的。 晏烛也没有跟他多说,而是拉着他回了焚雪峰。 两人一起来到那棵树下,那棵树依旧开着粉粉白白的漂亮小花,花还有很淡的香味,很是讨喜。 晏烛伸手摸了摸树干,说:“它就是蜉蝣树。” 蜉蝣树是一种很善解人意的树,它在什么环境都能成长,不需要浇水,只要有灵气可以就能活,开的花非常漂亮。 它在灵气浓度正常的地方就跟普通的树一样,在灵气稀薄的地方会长得很慢,如果像这样被锁住周围的灵气,那只要它枝叶内还有灵气,就能维持住状态不变。 但如果在灵气浓郁的地方,它就会飞快长大,开花,然后枯萎,缩成种子,第二天再长大,开花,枯萎,缩成种子,就像朝生暮死的蜉蝣一样,所以才叫这个名字。 闻肃尘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灵植,有点惊讶:“就只是这样?” “还能保存灵气。”晏烛解释道,“你看,虽然有蜉蝣叶,但没听说过蜉蝣花吧?” 闻肃尘抬头看了一眼满树的花。 晏烛也没有解释,直接让梨花去折了一根树枝来给闻肃尘。 闻肃尘接到手里,正想伸手去碰那花,却发现花忽然散了,像是被碾碎一般,散成了灵气。 “蜉蝣花是它的灵气所结,蜉蝣花花期极短,绽放后很快就会把吸收的灵气重新散出来,只留下很少的一点让自己变成种子的时候发芽用。”晏烛解释道,“从蜉蝣树上走过一道的灵气,会被净化得非常干净,而那些杂质就会攒在种子里,随着它不断变化,等攒得差不多了,就会结果,结出来的蜉蝣果是有毒的。” “听上去还不错。”闻肃尘道,“但很少见。” “因为它无论是枝还是叶都只能增加灵气的亲和度。”晏烛解释道,“可种了它,会影响灵气。” 若是灵气稀薄的地方,蜉蝣树长得太慢,若是灵气浓郁的地方,蜉蝣树又会大量吸收灵气,导致附近的灵气不稳定,影响四旁的灵植。 而它的功效只有两个,净化灵气听着很厉害,但修士本就不追求极度纯净的灵气。加强灵气亲和的的灵植又非常多,还没这么麻烦,因此大多数人都更倾向于种别的,就连晏烛也是看它开花好看才在焚雪峰种了这么一棵。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棵美丽废物,这在灵植中并不少见,大多数都没什么人专门培育,只有野外偶尔能看见一些。 闻肃尘听完,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想通过蜉蝣树来吸收掉阵法的灵气?” 晏烛点头:“阵法启动需要天地灵气,只有灵气枯竭才会去抽取阵中祭品的生气,如果我们一直这样反复吸收聚灵阵聚起来的灵气,就能延长这个时间。” 闻肃尘道:“但早晚会赶不上。” “那就准备一棵超级大的。”晏烛道,“提前把它种起来。” 到时候聚灵阵一启动,蜉蝣树就会飞速长大,将灵气全部吸收。 而降灵术并不是持续地吸收灵气,而是将大量的灵气一口气作为的祭品使用,这个“献祭”的过程需要一点时间,如果在献祭的过程,作为祭品的灵气出现问题,术法便会被打断,然后重新计算祭品。 这时候开花的蜉蝣树散发的灵气,就会被作为祭品算进去,等术法再启动时,灵气又被蜉蝣树吃掉了。 这个反复的过程,能延长术法的启动。 “但在这个过程,会有片刻的灵气被阵法抽走。”闻肃尘道。 “那就让那些修士自己扛住。”晏烛道,“反正阵法一旦失败,被抽走的生命力是会回来的吧?” 闻肃尘点头:“理论上是,但灵力这样波动,对身体肯定有损。” “那就治。”晏烛道,“花点钱,吃点药就能解决多好,他们不愿意,就自己想个更好的法子。” 闻肃尘闻言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晚些时候我和他们商量。” 能商量,就说明法子是可行的。 晏烛顿时安心下来,说:“要是能用,我再研究一下种子。” 闻肃尘闻言蹙眉:“自然有别人去做。” “但他们肯定没我厉害。”晏烛道,“放心,粗活都是醉袖跟梨花在做,我就是在旁边看着。” 闻肃尘叹气,很轻地摸了摸他的肚子:“你就不能乖点。” “他现在很乖,我也很乖。”晏烛说着,笑起来,“而且我本来就知道怎么把灵植养大。” 毕竟大食人花就是他培育出来的,当年费了他不少功夫,现在只要把一样的方法用在蜉蝣树身上就好。 而且食人花还得一代一代培育,必要的时候还要用特殊的法子加速长成,但蜉蝣树本来就会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反倒省事了。 他需要考虑的只是怎么让蜉蝣树改变“食物”。 闻肃尘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多嘴了,只叮嘱道:“身体要紧,需要人手就去找舅舅。” 晏烛点点头:“放心吧。” 第二天晏烛就开始研究了。 他没直接用蜉蝣树,而是试着用其他比较容易的植物去做尝试,正好他还有一座空庭峰,那边两种环境很方便他做试验。 闻肃尘则把这件事跟那些负责人说了,在想到新办法之前,他们会暂时按着晏烛的办法去做。 晏烛只是提了个大概的想法,细节还得他们去处理,闻肃尘也会帮忙,不过他不会离开凤山。 日子一转而过。 他们的计划都布置得差不多,晏烛也研究了适合的种子。 有吃妖气的,也有吃魔气的,吃完会长到五六层高,闻肃尘去拿种子的时候晏烛还在睡觉。 他也不着急,在床边坐下,手在肚子上来回晃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敢碰,只是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 这点动静就把晏烛吵醒了,他皱着眉睁开眼,看到闻肃尘后眼神顿时有些哀怨。 闻肃尘垂着眼,乖乖接受晏烛的眼刀。 他自然知道晏烛为什么不开心。 自从月份越来越大后,晏烛身子越发不爽利,总说身上难受,坐着不舒坦,躺着不舒坦,出去走动也不舒坦。 他倒是没说“早知道不要了”这种话,但闻肃尘的确能感觉到他有一点点后悔。 不过这种后悔都是转而即逝,每次一感觉到肚子里小家伙的动静,晏烛心情又会好起来。 不过这种好,在这几天也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产期将近,小家伙忽然动得很频繁,尤其一入夜,就会在晏烛肚子里练功。 虽然晏烛不用睡觉,但这么折腾,他也难受,所以每天早上起来都是一肚子气,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闻肃尘手臂上来一巴掌才能消气。 闻肃尘也问过应云仙,但应云仙说这是正常情况,孩子活泼是好事,熬过去就好了。 于是身体的不舒坦加上小家伙的折腾,让晏烛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泼辣起来,对着闻肃尘这个罪魁祸首更是没半点好脸色。 闻肃尘照单全收,甚至还学会了一点哄晏烛的小技巧。 他凑过去,在晏烛唇上眼睛上亲了亲,又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低声问道:“哪里难受?” 晏烛一听他这哄人的调子,立刻靠到他怀里,软声抱怨:“哪里都难受!他就知道折腾人,也不知道像谁!” 闻肃尘“嗯”了一声:“我给你捏捏。” 说完便熟练地上手给他揉腰,另一只手则落到他手臂上捏着。 他这段时间天天给晏烛按摩,力道把握得很好,很快就把晏烛那点脾气捏没了,跟块软乎乎的糕点似的摊在床上,任由闻肃尘给他按摩。 揉了一会腰,闻肃尘又去给他捏腿,一般这个时候晏烛就会开始犯困,不想睡了就让他停手,不想起就顺着睡个回笼觉。 今天就是不想起的一天。 闻肃尘看他眼皮开始打架,立刻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第89章 就在他以为晏烛要睡着、准备停手的时候,晏烛却忽然睁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 闻肃尘见状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疼……”晏烛扶着床沿半坐起来,他被踹了一脚,这会脸色都变了,“这小混球又在练拳!!” 闻肃尘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嘛,只能伸手将人抱住,伸手在他肚子上轻抚,试图安抚一下不安分的崽子。 但这显然没什么用,晏烛依旧疼得直抽气,又不能对自己做什么,只能深呼吸缓过去。 等小家伙安分下来了,晏烛才瞪向闻肃尘。 闻肃尘这下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道:“你打我吧。” “你以为我下不去手吗!”晏烛气得伸手掐住闻肃尘用力晃,“都怪你!!” 他只是掐着闻肃尘脖子到肩膀那一小块,虽然用力,但不疼,也没那么难受,就这样还说自己下得去手。 闻肃尘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晏烛挠了。 挠得又重又快,战斗力一点不输给天茉。 不过挠完晏烛自己就心虚了,但心虚也只有那么一瞬。 他看了一眼闻肃尘脖子上的血痕,怒道:“你怎么不躲!” “你太快,我没躲掉。”闻肃尘轻声道,“还气吗?再气……” “不气了!”晏烛抱起手,错过眼不看他,“你先去擦药。” “这点小伤,一会就好了。”闻肃尘轻声道,“不气了就起来吃点东西?” 晏烛这才慢吞吞地从床上挪下来,跟着闻肃尘去吃饭。 等吃完,他把装满种子的乾坤袋递给闻肃尘,又告诉他要怎么把树种好便把人赶走了。 等人一走,他才让寄灵人偶拿来剪刀,给自己剪指甲。 闻肃尘则拿着袋子去见其他掌门。 计划定下来后,晏盛云就把晏家一个宅子暂时当做议事的地方,也方便其他人落脚。 闻肃尘每天都会过去一趟,根据情况呆的时间有长有短,不过今天他召集了所有参与事情的人,肯定是会晚回去的,已经提前跟晏烛说过了。 他一进门,屋内的人便都起身跟他打招呼。 闻肃尘点了一下头算作回应,便往里走去。 他带人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众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正准备坐下的时候,目光却被他脖子上的伤痕吸引了。 几道细细的血痕交叠,看着像是被挠的。 是妖兽?什么妖兽能伤到闻肃尘?还是人?但谁这么厉害,连闻肃尘都打赢了?! 闻肃尘在首座坐下,正想说事,就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微微蹙眉:“何事?”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指了指自己的颈侧,说:“仙尊,您这是……” 闻肃尘抬手摸上颈侧,旋即想起来什么似的,笑了笑:“夫人怀孕,脾气比较大。” 众人:? 闻肃尘的夫人,不就是那个晏烛? 虽然两人貌合神离的传闻传了几百年,但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在明心宗见识过晏烛怎么护着闻肃尘的,自然不会信,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笑呵呵地附和了一句:“二位真是恩爱。” 闻肃尘闻言眼中笑意更浓,说:“他手指很漂亮,所以抓出来的伤口也很可爱,是不是?” 众人:?? 怎么还顺杆爬上来塞狗粮?! 他们不想吃,但看看闻肃尘腰间的醉袖,再看看他手中那一袋种子,还是只能扯起嘴角继续附和:“是,夫人一看就心灵手巧。” “真是孔武有力!” “是啊是啊,巧夺天工啊!” “力壮如虎啊……” “兰心蕙质!” “起死回生……” 闻肃尘:“……” 他笑了笑,很轻地摆摆手,众人这才停下强夸大会,坐了回去。 闻肃尘将晏烛给他的袋子打开,手指在里头挑了一下,袋中的种子便往外飞去,一颗接一颗落到众人手中。 他又将晏烛交代的、要注意的事项重复了一遍,这才道:“还有其它事吗?” 这时立刻有人站出来,说自己已经找到了神魔门的踪迹,他们藏在镇上一户人家地下。 又有另一个人站出来,说自己也找到了,是当地的商户,他们的孩子资质不错,他们门派还曾经上门问过,但父母舍不得,便没把孩子送入门中,想来就是他们那处的容器了。 之后又有人陆陆续续站出来,说了自己查到同样的线索。 几个地方都是小城,排查起来比较容易一些,大些的城就只有两个查到了点蛛丝马迹。 闻肃尘将所有信息总结了一下,大致推断出他们会布阵的地方,以此来确定要将蜉蝣树种在什么地方。 要处理的东西太多了,他今天果然回晚了。 而晏烛已经吃过东西躺下睡着了,因为再晚一点,肚子里的小家伙就要开始闹腾了。 闻肃尘也没打扰他,在他身旁坐下,很轻地摸了摸他的肚子。 小家伙大约也睡着了,没有什么反应。 闻肃尘又弯腰在晏烛眉心落了个吻,这才起身去处理一些带回来的事。 晏烛被肚子里的小家伙折腾醒时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忍不住笑了笑:“你以前好像也这样。” 闻肃尘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他是在说和离前的事,也笑了,点点头,起身回到晏烛身旁坐下,轻声问他难不难受。 “还好。”晏烛摸了摸肚子,笑道,“他今天比较乖。” 说完就被踢了一脚。 晏烛闭嘴了。 闻肃尘也无奈:“我听应掌门说,孩子大了应该动得少一些的。” “说明他肯定是……”晏烛说着忽然一顿,将被子拉高了一点盖住肚子,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肯定是混世魔王。” 闻肃尘眼中泛起笑意,摸了摸他的肚子,说:“没关系。” 晏烛挑眉:“你说的没关系,是指他干坏事没关系,还是你可以收拾他没关系?” “都有。”闻肃尘道。 大概是自己幼时很听话的缘故,所以闻肃尘并不介意孩子太闹腾,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晏烛提醒他:“他要是到处闯祸,丢人的是你。” 闻肃尘“嗯”了一声,显然不太在意。 晏烛想了想,又提醒他:“你这么闷的人,孩子可能会跟你一样闷。” 闻肃尘当场皱眉。 晏烛顿时笑了,又问他:“那要是跟我一样呢?跟我小时候那样。” 闻肃尘又想,像晏烛小时候那样,怕生又可爱,叫他小师兄的时候声音软软的。 “可以。”闻肃尘道。 倒不如说,他希望孩子就按那个样子长。 一点都不要像他。 晏烛也看出他的心思,顿时笑了:“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你一点都不打算占?就原原本本跟我一样就好?” 闻肃尘本来想说是,但开口的瞬间忽然犹豫了。 完全像晏烛,说出去都没人知道是他们的孩子。 想了想,闻肃尘犹豫道:“两成吧。” 是真的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晏烛顿时笑得整个人都在抖。 他伸手戳了戳闻肃尘,说:“这种事哪能这么算的。” 闻肃尘没答,只是靠过去跟他交换了个吻。 晏烛回了他一个吻,又伸出手:“上来陪我。” 闻肃尘便在他身侧躺下,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 “怎么样了?”晏烛问道,“种子都发出去了?” 闻肃尘点头:“按照你说的交代了,不出意外这几天就会种起来了,他们那边也注意到我们的动静,可能就在这些天了。” “你很着急。”晏烛往他怀里靠了靠,轻声道,“你会陪着我们,我不怕的。” 闻肃尘闻言,很轻地叹了口气:“我怕撞到一起。” 应云仙算的时间将近,偏偏这件事也在这几天,他不想晏烛跟孩子有半点闪失。 晏烛却不太在意,笑道:“如果真撞到一起了,那也是这个孩子的命数,他命里注定要生得热热闹闹的。” “这种热闹不要也罢。”闻肃尘低头亲了亲他,“事情结束前,你尽量不要出门,法器也要带着,我明天会再布几个禁制,尽量确保你们的安全。” 晏烛好笑地点点头:“不用那么操心。” 闻肃尘没应声,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又分不清到底是真的有不好预感,还是是自己太过担忧才这样。 闻肃尘叹气道:“想陪着你。” 晏烛挑眉:“那边怎么办?” 闻肃尘道:“不管。” 晏烛还是头一次听闻肃尘见撂挑子,有点新鲜,又想笑。 他抬头在闻肃尘下巴亲了一下,说:“云仙上次不是说,其实可以提前把孩子取出来。” 闻肃尘皱眉:“不行。” “但这样你安心一点。”晏烛轻声劝道,“差不了这几天,你要还是不放心,我们再去问问。” 第90章 闻肃尘其实不太想这么做,但一想两件事可能会撞到一起,还是同意了。 至少这么做要更可控一点。 于是两人第二天去找了应云仙,想问清楚情况。 应云仙一听,便解释道:“不会有什么,我之前也跟你们说了,预产期只是个预估的时间,孩子足月的情况,早几天晚几天没区别,反正最后都要我动手取出来。” 晏烛闻言当即拍板:“那就取出来吧,定个合适的日子。” 应云仙算了算,说:“大后天。” 晏烛点头:“好。” 一点给闻肃尘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定都定了,他也没再反悔,只是反复跟应云仙确认要准备的东西。 硬生生把自己焦虑得话都多起来。 好在日子定得不远,准备把孩子取出来当天,闻肃尘早早便开始检查院子四旁的禁制阵法,确定没问题才去忙别的。 晏烛倒是不紧张,应云仙说过,他睡一觉起来就能看到孩子,所以他放心得很。 就在应云仙准备好让晏烛躺下的时候,外头忽然闹了起来,动静还不小。 晏烛一听就知道坏了,事情还是像闻肃尘担心的那样,撞到一起了。 ----------------------- 作者有话说:蜉蝣树:一款漂亮的行道树。 降灵术的大概过程就是:1计算需要的灵气,2确定祭品,3献祭祭品,蜉蝣树就是在2~3的时候打断施法,术法发现祭品少了就会回到1重新计算,我乱写的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求你了] 第46章 晏烛立刻坐起来,说:“还好还没开始。” 应云仙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 晏烛也跟了出去,就见闻肃尘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口,连忙伸手拍了拍他,安慰道:“没事,还没开始。” 闻肃尘松了口气,扶着他往外走。 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一颗巨大的蜉蝣树已经长起来了。 晏盛云特地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方便它成长。 在浓郁的灵气中,蜉蝣树长到也十几层楼高也不过片刻的时间,而聚灵阵和降灵术的阵法交叠着,刺眼的亮光像是在跟它争抢,却一点没有抑制住蜉蝣树的成长。 直到阵法吸收到灵气,光才一点点暗一下,蜉蝣树的成长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闻肃尘见状掐起指决往蜉蝣树的方向打出一道灵气,被设置在附近的法器瞬间被激活,释放出大量的灵气,又转眼被蜉蝣树吸收,开出一树粉粉白白的花。 但只是几息的功夫,那花便散了,变成细小的光点飘落下来,最后一点点消失,重新变成了浓郁的灵气。 原本健壮的蜉蝣树也开始一点点缩小、枯萎。 这时,阵法又开始浮起亮光。 晏烛见状皱眉:“这么快?赶得及吗?” “赶得及。”闻肃尘轻声安慰道,“下一次会长得快一点。” 原本按计划,如果蜉蝣树生长速度赶不上,就要晏家的修士来补上空缺的这部分,但到底是晏家的人,闻肃尘还是炼制了个简单的小法器,在别处设置小的聚灵阵,抽取灵气来供给,这样压力也会小一点。 另外还有人会试着从外部将这个降灵术破坏,这就需要硬实力了,因此晏家最厉害的几个人都不会在蜉蝣树附近供给灵气。 晏烛站在院子里,等蜉蝣树开花又枯萎,开花又枯萎。 他很喜欢蜉蝣花,不然也不会特地在后院种了一棵,但一想到这树是族里的小辈用灵力在撑着的,他就有点焦心:“他们怎么还没把阵法破坏。” “没那么容易。”闻肃尘轻拍他的背,安抚道,“事情到现在都在预料内,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晏烛皱眉道,“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知道你在这里,所以特地针对凤山加强过阵法?” 闻肃尘默了默:“有可能,我们也的确讨论过。” 讨论的结果就是闻肃尘不想离开晏烛,让他们先试试,如果到时间他们还没解决,闻肃尘再出手。 晏烛一听就皱眉:“我这里又没事,你快去帮忙!” 闻肃尘却不肯:“上次要不是运气好,你已经出事了。” “那是因为我们没防备。”晏烛道,“你不是在这下了禁制,他们进不来。” 闻肃尘还是不肯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晏烛生气了:“那你就让那些孩子在那扛着吗?” “有法器,他们比别处的压力要小许多。”闻肃尘道,“玉不琢,不成器,莫要太惯着。” 晏烛道:“你这句话最好敢对孩子说!” 闻肃尘又不答了。 如果是跟他一样脾气的孩子,那他肯定不会留情,但如果是晏烛那样的,他还真不一定说得出口。 见他犹豫,晏烛更有底气了:“还不快去!” 闻肃尘只好看向应云仙:“麻烦应掌门,照看小烛。” 应云仙点头:“放心吧。” 他话音刚落,闻肃尘便没影了。 晏烛好笑地看了应云仙一眼:“真出了事你可能还不如我呢。” 应云仙无语道:“他怎么可能让我带着你打架,肯定是要逃啊,我起码见识比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道影子在门口闪过,都不等他看清是什么,那影子就被院子的结界拦住了。 紧接着有几根藤蔓破土而出,瞬间便抓住了试图钻进来的影子。 应云仙定睛一看,眉头顿时拧了起来:“魔兽。” 魔兽跟妖兽其实是一样的,但魔兽是吸收了太多魔气后失去理智的妖兽,攻击性非常强。 看来他们是冲着晏烛的命来的。 “你先进屋躲起来。”应云仙道。 晏烛却是摇头:“再来一百只都进不来,放心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 后头又来了几只魔兽一起撞结界,却没对结界造出一丝损伤,反而全部被藤蔓抓住,跟腊肉似的挂了起来。 之后又来了几个人,虽然比起魔兽是要强一点,但结局跟魔兽却差不离,照样被挂。 他们大约是想用晏烛来拖住闻肃尘,不让他去破坏阵法。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因为闻肃尘去没多久,阵法就破了。 他甚至不需要跟其他人一样去寻找阵法薄弱的地方,反正对他来说都是一剑的事。 而在阵法坏掉的瞬间,原本被阵法吸取的灵气瞬间倒转,一部分被蜉蝣树吸走,另一部分则漫无目的地往外喷涌,跟阵飓风似的,晏烛一个没反应过来被吹歪了身子,要不是应云仙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可能就摔了。 应云仙得意道:“我就知道会这样,你……” “你快看!”晏烛兴奋地指着那棵还在不断长大的蜉蝣树,眼睛发亮。 因为灵力太过浓郁,蜉蝣树正在飞速地成长,长得比之前几次都要高,像是要直达天际似的,将整座栖凤城都笼罩了起来,直到城中的灵气逐渐恢复正常,它才缓缓停住生长,然后一簇接着一簇地开花,瞬息便长了一树的花,犹如神明的花车停留。 几息后,花又散了,变成细碎的花瓣飘下来,花瓣又碾成小小的光点,像是一场飘下来的雪。 伸出手去接,那雪却瞬间消失,融进了人的身体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闻肃尘也伴着“雪”回来了,他落到晏烛身旁,紧张问道:“没事吧?” 晏烛摇头,弯着眼睛说:“真漂亮!” 闻肃尘“嗯”了一声,也跟着晏烛抬头看向仅剩的那一点点灵气,直到全部消失,才轻声道:“我去舅舅那一趟,你……” “我等你。”晏烛道,“这两天肯定乱,等事情过了,孩子也差不多该出世了。” 闻肃尘点头,低头在他眉心落了个吻,说:“晚上应该有庆功宴,你也可以过去。” 晏烛点头:“记得把门口的人一起带走。” 提到那些人,闻肃尘眼中立时闪过杀意,但转瞬即逝。 等晏烛再去看时,他依旧是一贯冷淡的样子。 晏烛也不多问,说了一句让他跟舅舅打声招呼便被应云仙扶着回了房间。 他刚坐下没一会,晏之桃就来了。 她也被派去看着蜉蝣树了,这会事情做完了,兴奋地不得了,一进门就跟只小鸟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晏烛递了杯果汁给她,边喝边听。 其实主要就是讲她有多激动,表现得多好,顺便夸夸晏烛那棵蜉蝣树可真好看。 晏烛笑了笑:“你要喜欢也可以种一颗,让小师兄给你设个阵法,能一直开着花。” 晏之桃闻言立刻摇头:“大伯说了,那蜉蝣树是凤山的功臣,要找个好地方种着,以后我们想看随时能去。” 晏烛到现在都不能完全分清晏家的小辈,听她这么说,只是点点头:“那挺好的,那树好养活得很。” 第91章 晏之桃笑道:“大伯还说晚上有庆功宴,叔公你应该会去吧?你跟仙尊都是这次的大功臣!我听爷爷说仙尊可威风了,一剑就把那阵法破了!” 之后她又开始噼里啪啦说起闻肃尘,虽然她没看见,但听语气跟亲眼见到了似的,崇拜得很,听得晏烛想笑。 等她说完,晏烛才道:“他去舅舅那了,晚点我跟你一起去。” 晏之桃闻言立刻点头,又说:“叔公你还怀着孕,一会得小心一点,他们玩起来就疯,要是碰到你就不好了。” 晏烛摇头:“又不是小孩子。” “小孩子也会去的。”晏之桃道,“小时候我就很爱参加这种宴会,爹娘没空管我,我就偷溜去吃他们不让我吃的东西。” 这是晏烛童年没有过的经历,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往肚子里的小家伙身上套了一下,感觉挺可爱的,便问道:“偷吃什么?” 他本想着大概就是些不适合孩子吃的灵果点心,结果晏之桃说:“酒啊!” 晏烛:? 他皱起眉:“小孩子怎么能喝酒。” “是不能。”晏之桃乐呵呵道,“但大人不让喝我就更想喝了嘛,喝过发现好难喝,就不喝了。” 晏烛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小时候经常这样?” 晏之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点点头:“不止我,大家都这样,那时候小,不知道危险,反正大人不让干我就偏干!” 晏烛代入一下,觉得自己可能会气死。 但仔细想想,闻肃尘的修为那么高,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也闹不出花来。 于是他放心下来,笑道:“你这样我可不敢让孩子跟着你。” “哎呀,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我现在不会了。”晏之桃说着忽然顿了一下,“他是不是比我大一辈?” 晏烛点头,笑道:“现在才发现?” 晏之桃顿时蔫了:“他可真好,一出生就是长辈,哪像我,家里都没几个比我小的,谁来都能说我两句。” 晏烛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递给她一个灵果。 晏之桃啃了几口,心情瞬间好了,又开始跟晏烛聊起别的事来。 等到天色晚了,她便跟应云仙陪着晏烛去参加庆功宴。 他们去得早,人还不多,不过闻肃尘已经到了,被一群小辈围着问东问西。 他倒也没有不耐烦,挑着正经的提问回答,虽然很简短,但那就是他的风格。 直到看见晏烛进来,他才停下,转身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晏烛立刻笑着走过去,小声叫了一声“小师兄”。 闻肃尘“嗯”了一声,揽过他,说:“先去坐下,别一会让人碰到。” 晏烛觉得不至于,但看闻肃尘一脸担心的样子,还是跟着走了过去。 事实证明他也没有想错,庆功宴是晏盛云主持的,晏家的长辈几乎都来了,在这种情况,小辈闹得并不凶,就是吃点东西聊聊天,气氛轻松,但没有那么热闹。 据晏之桃说等晚点长辈都走了,他们才会玩起来,但到这会,晏烛也起身准备跟着走了。 一群小辈见状立刻跑过来。 虽然晏烛的年纪其实比他们大很多,但许是他脾气好的关系,小辈都爱跟他玩,听说他要离开都叽叽喳喳地劝他留下一起。 晏烛拒绝了,说自己要回去休息。 有几个比较闹腾的,嚷嚷着让他再留一小会就行。 晏烛无奈,正想再拒绝,忽然感觉肚子有些难受,顿时皱起眉,脸色也变了。 刚刚嚷嚷的人见状还有点懵,但闻肃尘已经反应过来了,连忙问道:“不舒服?” 晏烛点点头。 那几人闻言脸色一白,连忙解释自己只是开玩笑。 晏烛扯起一个笑,安慰道:“不关你们事,玩去吧。” 他说完扶住闻肃尘的手,小声道:“可能要生了,去找云仙。” 应云仙正在一边跟人说话,注意到这边的骚动已经跑过来了,看见他这样连忙过来检查了一下,确定道:“要生了,带他回去。” 闻肃尘闻言连忙抱起晏烛往回跑。 他怕颠着晏烛,不敢御剑,更不敢跑得太快,但也怕太慢了耽误,顿时急出一脑门汗。 晏烛看他这样,忍不住伸手给他擦了擦,安抚道:“刚开始,不用紧张。” 应云仙也在旁边解释:“还要一会呢,不着急。” 这些闻肃尘早就知道了,但临了还是有点慌乱,抱着人急赶慢赶终于回了院子,立刻将人抱到床上去。 应云仙见状说道:“比预计的早了几天,这样也好,等一会再把孩子取出来,仙尊先去准备吧。” 闻肃尘点头,转身出去了。 他要准备的自然是替晏烛承受的术法,虽然白天已经使过了,但过了这么久早就没了效用,还得重新来。 晏烛也不着急,躺在床上一边按着应云仙教的法子呼吸,一边跟他聊天,问他要多久。 “等仙尊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应云仙一边说,一边掏出一瓶药放在床头,“一会你吃了这个,就会睡着,等睡醒了就能见到孩子了。” 晏烛点头,又问:“会疼吗?” “你肯定不会。”应云仙解释道,“仙尊就不一定了,放心,我肯定不折腾他。” 晏烛闻言有点想笑,但这会肚子已经开始有点疼了,他不敢笑,干脆躺好闭上眼。 过了没一会,应云仙拿起药瓶倒出两颗喂进晏烛嘴里,说:“别担心。” 晏烛点点头,眼睛一闭,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梦里有一棵发光的树,他就站在树下抬头看,这让他想到自己看着蜉蝣树时的事。 但那树又和蜉蝣树不一样。 它的花和叶子都会发光,被风一吹,像一片晃荡的暖阳。 有叶子飘下来,晏烛伸手去接,发现叶子也是暖的。 他又走过去,抱住了那棵树。 树干也很暖。 然后他就靠在树下睡着了。 等再醒过来时,他看见一片朝阳落在自己脸侧。 他盯着那片光看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小师兄!” 听见他的动静,应云仙立刻起身过来,说:“他没事,我让他先去休息了,你现在怎么样?” 听见这话,晏烛顿时皱起眉:“没事为什么要休息?他……” “真的没事。”应云仙安抚道,“你生这个孩子,对你身体的确有损,他担下来,总要受些苦,休息一会就好了,倒是你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晏烛道,“他都帮我受着了。” “但生的人是你,总会损些精血。”应云仙说着,伸手挑开他的衣服,露出他肚子上的伤口,“这几天按时吃药,很快就好了。” 晏烛“嗯”了一声:“孩子呢?” “我还当你忘了,是个男孩。”应云仙说着转身去抱了孩子过来,小家伙这会正好醒着,被抱了也没哭,看上去有点呆。 晏烛将孩子接到怀里,仔细看了看,皱眉道:“怎么那么丑。” “过些天长开就好了。”应云仙好笑道,“你陪他玩一会,我去跟仙尊说一声。” 晏烛闻言立刻摇头:“别去吵他了。” “是他交代的。”应云仙道,“不看你醒,他睡也不踏实,放心,他身体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晏烛只好闭嘴,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晏烛没带过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更是碰都没碰过,一见他睡着,顿时整个人僵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好在应云仙很快就回来,晏烛立刻问他孩子睡着了。 应云仙一下没反应过来:“那就让他睡,不然呢?” 晏烛依旧没动,问道:“能放下吗?” 应云仙笑了:“能,放下吧,轻点就行,小孩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晏烛连忙把孩子放到软被上,抱怨道:“他是不是不喜欢我,怎么在你手里你醒着,到我这就睡着了。” “睡着说明安心,是亲你呢。”应云仙说着,看见闻肃尘走到床边,立刻闭上嘴退了出去。 晏烛看见他过来,立刻伸手拉他坐下:“你真的没事?” 闻肃尘摇头:“你呢?” 晏烛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闻肃尘的脸色,见他似乎是真的没事,这才点点头:“我真的没事,云仙说按时吃药就好,所以你也不准瞒着我,我会生气的。” “真的没事。”闻肃尘轻声道,“损了修为,对境界没有影响,不碍事。” 晏烛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抱住他,小声道:“我担心死了。” 闻肃尘低头亲了亲他:“我也担心你。”他说着,本想去揽晏烛的腰,但想到他肚子上还有伤口,最后只是在他背上拍了拍,“你们没事就好。” 晏烛点头,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棵会发光的树!” 第92章 闻肃尘闻言,眼睛很浅地弯了弯:“是吉兆。” “也可能是看到蜉蝣树才会做那样的梦呢。”他说着,又摇摇头,“不管了,就是吉兆,既然这样,孩子的名字也这么起吧。” 闻肃尘愣了一下:“怎么起?” 晏烛说:“就叫大树。” 闻肃尘有一瞬的沉默,但很快就点头应和:“挺好,就叫大树。” 晏烛看着他的表情,又说:“但是他还小,不如叫树苗,等长大了再改名。” 闻肃尘依旧点头:“树苗也很可爱。” “你好盲目。”晏烛摇摇头,笑道,“逗你的!当小名还差不多。” 闻肃尘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要叫什么名字?” “本来想叫光树。”晏烛道,“但总觉得太直接了,反而不美了。” 闻肃尘闻言想了想,说:“那叫明树,或者嘉树?。” 晏烛闻言眼睛一亮:“嘉树……后皇嘉树,橘徕服兮1,就叫嘉树!” 他说着,目光落到还在睡觉的小团子身上,用手指戳了他一下:“小树苗。” 闻肃尘也伸手去摸他的脸颊,很软,感觉比他摸过的所有东西都要软,都要脆弱。但闻肃尘听过他的哭声,很嘹亮,很有生命力。 他希望这个孩子也能像树一样茁壮长大,变得像晏烛梦里那样强壮。 “云仙说他过段时间就长开了。”晏烛说道,“你看他长得像谁?” 闻肃尘摇头,说:“晚点舅舅过来,可以问问。” 晏烛一想也对,晏家小辈那么多,舅舅肯定也看过很多小孩,有经验。 他点点头,让闻肃尘将摇篮搬过来,把孩子放进去,又说道:“你要不再休息会吧。” 闻肃尘却是摇头:“睡不着。” 晏烛“噢”了一声:“那你要抱他吗?” 闻肃尘还是摇头:“他还在睡。” 晏烛正想再说点什么,闻肃尘忽然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小烛。”闻肃尘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谢谢。” 他声音放得很轻,但语气认真又郑重,听得晏烛眼眶一热,伸出手抱住他,重重地摇了摇头,伸手抱住他,说:“我不用你道谢,生下他是我自己的决定,不是为了你,你只要开心就好了。” ----------------------- 作者有话说:1出自《九章橘颂》 —— [让我康康]感觉离完结不远了,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评论说,我到时候有灵感就写一写[比心] 第47章 晏盛云过来的时候,看见两人抱在一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进,还是晏之桃开心地喊了一声“叔公”才打破了气氛。 晏烛连忙从闻肃尘怀里出来,一脸乖巧地喊了一声“舅舅”。 晏盛云点点头:“我来看看你们。” “我没事。”晏烛道,“孩子也挺好的。” “有应掌门在,我也放心。”晏盛云说着,走到摇篮旁边看了一眼,点点头,“挺壮实,起名了吗?” 晏烛点头:“晏嘉树。” “嘉树……是个好名字。”晏盛云笑道,“你娘要是还在,肯定也开心。” “等满月了我就抱去给娘看看。”晏烛道,“舅舅,你看他长得像谁?” 晏盛云闻言还真仔细看了看,指了指闻肃尘:“眼睛像他,其他地方像你。” 于是晏烛也跟着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但小树苗这会皱巴巴一张脸,不像人,像猴子。 或许真的长开了就像了? 晏烛正想开心呢,就听晏之桃说:“别听太爷乱说,他根本不会看,不管谁生小孩他都这么答,娘问就说眼睛像娘,爹问就说眼睛像爹。” 晏烛:“……” 他无语地看向晏盛云,晏盛云顿时尴尬地咳了两声,说:“反正是你俩的孩子,像谁有什么所谓。” “我这不是好奇么。”晏烛撇撇嘴,伸手戳了一下摇篮里的小家伙。 它这会什么都不懂,被闹了也不会生气,动一下就继续睡,虽然丑丑的,但晏烛还是觉得挺可爱的。 “等长大了,就让他到族学里去。”晏盛云说着顿了一下,迟疑道,“或者就干脆在这边长住下,你们两个无门无派的,带着孩子在外面也不方便。” 虽然舅舅这么关心自己,晏烛很感动,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舅舅,我们又不是带着他出去流浪的。” 晏盛云闻言也笑了,说:“在家里住着,也能多几个玩伴。” 这话一出,倒真让晏烛犹豫起来了。 他跟闻肃尘小时候都没什么玩伴,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长大了也没太多亲近的朋友。 虽然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他小时候的确是很想有人陪自己玩的。 可他到底不是在晏家长大的,虽然知道这也算自己家里,但多少有些不自在,可以的话他还是更想跟闻肃尘按着计划搬走。 他看向闻肃尘:“怎么办?” 闻肃尘想了想,说:“或许可以在两处设个传送阵。” 传送阵其实就是借助界缝在两地快速行走,但界缝本身并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崩塌或导向另一个出口,并不能久呆。而传送阵会使用术法将行走的通道加固,这个过程非常复杂,而且耗材巨大,所以大部分地方的传送阵路程都很短,比如明心宗就是只能在各峰传送,唯一一个往外去的,也只是到山脚的城镇外。 而他们要去的地方,离凤山那么远,设置传送阵可不容易。 “不容易,不是不行。”闻肃尘道。 晏烛闻言有点心动:“麻烦吗?” 闻肃尘笑了笑:“还好。” 那就是麻烦,但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想了想,晏烛还是道:“离他懂事还有些日子呢。” “知道。”闻肃尘摸摸他的头发。 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反倒是晏盛云还有些不放心:“传送阵设置这么远,安全吗?” 闻肃尘正想解释,就听晏烛说:“那可是给孩子走的,不安全他怎么会提。” 晏盛云心说也是,又道:“那你们最好找几个人跟着去,一来能照看孩子,二来也多点人气。” 因为用惯了寄灵人偶,所以焚雪峰上常年都是冷冷清清的,除了他们两个,就只有人偶,就连晏烛有时候都会觉得不好。 晏烛点点头:“也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着合适的人。” 这晏盛云倒是不担心,钱给够了什么人招不来。 他道:“我来处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闻肃尘看向晏烛。 晏烛想了想,迟疑道:“等满月……还是百日了再说……?” 见他犹豫,晏盛云当即拍板:“百日再走吧,这段时间需要添置的东西多着呢,那三座山你们也得先搬过去,一个月处理起来怕是有些仓促。” 晏烛被说服了,点点头:“那听舅舅的。” “那我先去给你招些人人手。”晏盛云说着就走了。 这事两人也没跟他争,毕竟这事他们经验是真的不多。 等他走了,晏之桃才跟凑过来捏捏这位刚出生的表叔,问道:“他资质好吗?” 晏烛摇头:“还不知道。” 闻肃尘倒是点了点头:“还可以。” 晏烛一愣:“你测过了?” 闻肃尘摇头。 晏烛便也反应过来了。 应云仙说过,如果这孩子是个没什么天分的凡人,那生下他对晏烛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如果资质好,晏烛肯定要吃些苦头。 但具体吃了多少苦头,晏烛不知道,闻肃尘是清楚的。 听见他那么说,晏烛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他倒是不指望这个孩子能变得多厉害,但资质好,说明他起码能活很久,至少他不用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想到这,晏烛忍不住低头在小树苗脸颊上亲了一口。 然后他就哭了。 晏烛顿时一僵,有点慌张地退开:“怎么回事?” 闻肃尘在这方面也没什么经验,皱着眉想了一下,迟疑道:“兴许是饿了?” 晏烛闻言连忙让晏之桃去叫应云仙来,闻肃尘则让寄灵人偶去准备些吃的。 他们之前其实就学过这些,但临到关头还是得问问才放心。 应云仙也好脾气,确定道:“就是饿了,喂点奶就好。” 寄灵人偶已经把准备好的奶水端了过来,但两人谁也没动,而是看着应云仙。 应云仙也抓瞎了,说:“我也没喂过孩子,先前仙尊不是买了几个奶瓶,就用那个。” 闻肃尘有点犹豫:“没试过。” “那就试试。”应云仙好笑道,“孩子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闻肃尘只好拿了奶瓶来喂他。 本来他还担心小树苗不会吃,但这许是本能,一含住奶嘴,小树苗立刻就喝起来。 第93章 晏烛见状松了口气,也没敢去接,就坐在旁边乐呵呵地看他吃饭。 等吃饱喝足,小树苗伙眼睛一闭,又睡过去了。 晏烛很满意,看着很好带的样子,希望长大了也能这样。 不过这个想法,在几天后就破灭了。 可能是小树苗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出世了,也可能是适应环境了。 之前安安静静的苗开始会哭了。 肚子饿了哭,拉了撒了哭,没人陪着也要哭,还专门挑着晚上哭。 得亏了闻肃尘不用睡觉,不然八成得被折腾得精神不济。 也多亏了他这么折腾,闻肃尘带孩子的技术突飞猛进,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全身僵硬手足无措,现在已经能熟练地抱起来几下就给哄好了。 哄完了就交给晏烛,让他逗着玩。 就像应云仙说的那样,刚出生的孩子长得很快,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小树苗五官就长开不少,皮肤变得白皙嫩滑,眼睛大了许多,虽然晏烛觉得还是不够漂亮,但比起刚出生那会的确好看很多了。 满月宴是晏盛云张罗的,晏家人几乎都来了,晏烛还给几个师兄师姐发了请帖,但明心宗似乎是出了点事,他们来不了,只是寄了礼物来,晏肃兰倒是赶过来了。 祁然音也在,看见小树苗就忍不住啧啧:“美人胚子啊。” 晏烛顿时得意:“也不看看是谁家的。” 祁然音挑眉,没反驳。 就晏烛跟闻肃尘这两张脸,生下来的孩子要是不好看,那真不知道祖上得丑成什么样。 他拿了个小盒子出来,递给晏烛:“给大侄子的礼物。” 里头是个小金锁并一对银镯子,都是法器。 晏烛今天已经帮儿子收了不少一样的礼物,但每次看到,还是会打从心里感到开心,他笑道:“谢了,等你有孩子,我肯定给他准备一份更大的。” “算了吧,我这辈子大概是不会有了。”祁然音笑道,“想逗小孩了来玩逗逗你家的就行。” 晏烛闻言笑了:“行,那让他将来好好孝顺你。” 祁然音摆了摆手,溜达去看小孩了。 虽然是满月宴,但大部分时候小树苗都在自己的摇篮里躺着,招呼人的主要是晏盛云,因为晏烛跟闻肃尘都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等宴席散了,晏盛云才把两人叫到一起,说:“给你们找的人,已经让人给你们带过去了,你们自己挑着留几个。” 晏烛顿时露出一个笑:“太好了!有奶娘吗?” “自然是有。”晏盛云看他这样,笑道,“怎么,被折腾得受不了了?” “也还好。”晏烛道,“主要是小师兄,小树苗真的很爱哭。” 晏盛云笑道:“我故意的,你们两个新手,总该学着点,要是太早给你们找着人帮忙,怕不是要甩手不干。” 晏烛沉默了。 其实他现在就是甩手掌柜,闻肃尘之前说自己会包揽下孩子的一切是真的没骗他,基本上他一天除了逗孩子玩没什么事干,寄灵人偶出力都比他多一点。 他心虚道:“也就学了一点点。” “那也是体验。”晏盛云道,“现在有人帮忙,你们之后也轻松点,回去看看吧。” 晏烛立刻抱上小树苗就往住处跑。 带人来的是晏之桃,一群人这会正在院子里等着,晏烛粗略算了一下,约摸有四五十人,的确是随便挑了。 “叔公!”看见他来,晏之桃立刻兴奋地挥挥手,给他介绍,“这些都是太爷挑的人,前面的是奶娘,太爷说你们要是需要,全部留下也可以哦。” 晏烛当然不需要。 有寄灵人偶在,焚雪峰本来就不需要人手,他只是想给焚雪峰添点人气罢了,所以挑几个人差不多了。 他跟闻肃尘先进了屋,然后让人一个一个进来,大致自我介绍一下,再询问几个问题,把人全部过一遍后又商量了一下,最后暂定留下一个带孩子的,还有六个帮忙的。 说是暂定,是因为闻肃尘还要再查一下,虽然晏盛云肯定筛过背景了,但他还是要自己再过一遍才能放心。 他们挑的奶娘叫伏妙,年纪其实比他们小,模样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 晏烛看她熟练的样子,有点好奇:“伏姑娘,你带孩子多少年了。” 伏妙闻言笑道:“公子叫我妙娘就好,家里的孩子大了之后我就一直在做了,到现在有三百多年了。” 三百多年!好丰富的经验! 晏烛又问道:“那你带过多少个孩子了?” 伏妙闻言想了想,摇头:“记不清了,一般孩子大一点我就换一家了,刚开始做那会带得多,后来有了点名气,就不怎么换了,毕竟大家族人多,孩子也多,我在上一家做了一百多年呢。” 晏烛有点惊讶:“那怎么会想来这里?是他们对你不好吗?” 伏妙闻言着解释道:“因为晏家主开的价很高。” 晏烛:“……” “开玩笑的。”伏妙笑了笑,“我已经有些年没有进境,想着可能是呆在一处太久,本就想着辞了原先的地方,正好听说降雪仙君在找奶娘,就来了,说不准还能得到指点呢,当然了,仙尊给得也的确很多。” 晏烛便明白了:“所以你是盯上小师兄了。” 伏妙闻言捂着嘴笑起来:“这话可不能乱说。” 晏烛也笑起来,伸手把小树苗抱起来,跑去找闻肃尘。 他正在安排其他人的工作,那几人也是修为有高有低,除了两个在屋里帮忙的,还有四个是特地挑来帮晏烛管灵植的。 主要是屋里的活都让寄灵人偶包揽了,是真的没多少,所以那两人其中一个还是厨子,另一个主要是在厨房打下手或者给伏妙搭把手的。 闻肃尘简单把事情交代完,说到住处时犯了难。 伏妙因为要照顾孩子的关系,闻肃尘收拾了个房间给她住,但其他人并不用。 “要不再修一栋房子吧。”晏烛想了想,指向葳蕤峰的方向,“空庭峰不太合适,在那边再修一栋,这段时间让他们先在晏家住着。” 闻肃尘点头:“我来处理。” 两人谁都没提修在焚雪峰,在他们心里,那里是他们两人的地方。 有了伏妙帮忙,两人都轻松许多,闻肃尘还有正事做,晏烛多了人帮忙伺弄花草更是闲得很,每天就是逗逗孩子,带他四处走。 随着一天天长大,孩子也逐渐长开,眼睛溜圆,水汪汪的,手短脚短,胖乎乎的,像洗干净的藕节。 他好像也知道自己的手看起来很好吃,时不时就要放进嘴里啃。 除此之外,他也开始会认人了。 因为身边人不多的关系,所以晏烛一开始还没察觉,还跟闻肃尘说儿子是不是有点傻,怎么看见谁都乐,直到有一天晏盛云过来,小树苗被抱一下就哭,晏烛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已经会认人了,但是只认他跟闻肃尘还有伏妙,其他人一抱就不乐意。 好在他只是不给抱,但不认识的人逗他,只要有他们在旁边,还是会乐呵的。 “还挺聪明,将来不怕让人骗走。”晏烛坐在小摇篮旁边,一边说一边去捏儿子的脸。 小树苗立刻乐呵呵地抓过他的手往自己嘴里塞。 晏烛连忙抽回手。 没了“食物”,小树苗也不在意,直接啃自己的手。 晏烛把他的手抽出来,他虚虚抓了两下,然后把手指往嘴里一塞,继续啃。 晏烛头疼。 虽然应云仙跟舅舅都说这是正常的,等大一点就好了,但晏烛还是忍不住想阻止。 就在他犹豫该不该上手的时候,门口传来三下敲门声。 晏烛不用看都知道是谁,但还是随着小树苗转头的动作跟着看过去,就见闻肃尘朝他们走过来,先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才伸手去抱小树苗。 晏烛见状挑了一下眉,语气带上点抱怨的调调:“你就只疼树苗,心里已经没我了。” 闻肃尘顿时露出无措的表情,连忙将儿子放下,想伸手去拉晏烛的手,但刚伸出去,就被晏烛侧身躲开了。 闻肃尘低声道歉:“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我逗你的。”晏烛顿时弯起眼,转回去拉过闻肃尘的手,抬起头看他,“进来要先亲我一下。” 闻肃尘闻言松了口气,弯腰在他眉心落了个吻。 晏烛又抬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笑道:“会不会嫌太腻歪了?” 闻肃尘摇头。 其实他心里多少是觉得有点难为情,总觉得这种事多少要克制一些,毕竟光天化日,儿子又在,但晏烛喜欢,那他完全可以克服一下。 晏烛也了解他的性子,并没有提出太高的要求,只说:“以后进门都要像刚刚那样。” 闻肃尘点头,想了想,又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亲,像是补偿。 第94章 晏烛顿时笑了,正想再亲他,被冷落的小树苗忽然就扯着嗓子哭起来。 闻肃尘下意识想去抱,但是想晏烛刚刚不开心的事,又有些迟疑,直到看见晏烛朝他抬了抬下巴才伸手将儿子抱起来。 晏烛哄儿子的时候,会一边摇一边跟他说话,说不要哭了,说我们树苗最乖最可爱了,但闻肃尘哄就很沉默,就只是抱着他摇,作用跟摇篮区别不大。 但小树苗很会看人下菜碟,闻肃尘这么哄他很快就不哭了,但晏烛来,如果学闻肃尘不吱声,他就会一直哭,哭到晏烛说话为止。 小小年纪就这么精,长大后说不得要怎么拿捏人。 晏烛痛定思痛,决定不能再惯着儿子,结果下一次再发生一样的事,他还是好声好气哄着儿子,甚至看说话没用,开始抱着他在屋里来回走。 越发难哄了。 晏烛只能跟闻肃尘求助,问他小树苗一直哭怎么办? 闻肃尘的回答非常朴实无华:“一直抱着。” 晏烛一开始没懂:“就那么抱着一直摇?” 闻肃尘疑惑:“不然呢?” 晏烛沉默了。 本来想问他你就没别的招了吗,但仔细想想,有闻肃尘在的时候,从来不需要他哄儿子,所以闻肃尘好像的确没见过小树苗是怎么收拾他的。 晏烛问道:“你不会跟他说话?” 闻肃尘道:“他听不懂。” 晏烛:?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闻肃尘铁石心肠,还是榆木脑袋。 晏烛只好道:“他虽然听不懂,但能认得你的声音。” 闻肃尘沉默片刻,说:“他哭声不小。” 言下之意就是小树苗哭的时候应该听不见他说话。 这晏烛的确也反驳不了,因为他不知道小树苗哭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好奇道:“那如果你一直摇他还是一直哭呢?” 闻肃尘摇头:“一会就累了,不停是饿了。” 晏烛:? 他一开始还不信邪,后面试了一次,发现还真是这样。 哭一会发现自己不哄他,小树苗就睡觉去了,只有饿了才会一直哭个不停。 晏烛无语了,敢情他就是知道哭了会有人跟他玩。 “你下次想找人玩,就出声,不要哭了,不难受吗?”晏烛捏了一下儿子的脸蛋,软乎乎的,手感很好,于是又捏了一下。 小树苗嘴里发出“啊啊呜呜”的声音。 晏烛点点头:“是了,就像这样,你说我就陪你玩了。” 小树苗又“啊啊呜呜”了几声,晏烛立刻拿了玩具来逗他。 闻肃尘坐在旁边看着,眼底也不自觉泛起笑。 分明知道孩子听不懂,也听不懂孩子的话,但晏烛就是能和自顾自和儿子“聊”起来,真的很可爱。 他也明白先前晏烛想说什么。 晏烛想问他为什么不跟儿子说话。 但闻肃尘的确做不到。 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和晏烛在一起时,大多时候都是晏烛说,他听,他应。 晏烛是个大人,他能清楚地说明白事情,所以他也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树苗不同,他只会咿咿呀呀,连清楚的字都说不出来,闻肃尘没办法跟晏烛一样去猜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跟儿子说些什么,所以对着树苗时都很沉默。 他天生就少了那根纤细又可爱的神经,好在晏烛并不嫌他。 “树苗也不会的。”晏烛看出他在想什么,抓着儿子的手冲他晃了晃,“以后他想说话的时候就找我,想躲清静的时候就去找你,多好。” 闻肃尘闻言笑了,凑过去在晏烛眉心落了个吻,轻声道:“你说得对。” 第48章 小树苗的百日宴也是在晏家办的,这次晏烛提早发了请帖,所以几个师兄师姐都来了,还提前了几天到。 晏盛云将人安排到客房去,当晚晏烛便抱着小树苗,带上闻肃尘去找他们了。 看见小树苗,桑肃言第一时间拿了礼物出来,晏烛见状连忙摆手。 “满月的时候没来,补上的。”桑肃言笑道,“就是玩具,没什么。” 晏烛一听是玩具,便也没再推拒,但还是说道:“你不是送礼物来了吗?” “那点东西算什么礼物。”桑肃言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小树苗的脸颊,小树苗立刻露出一个傻呵呵的笑,“倒是好脾气。” 晏烛闻言笑道:“跟我们俩都不像?” 桑肃言朝他挑了一下眉,没答。 毕竟以她跟晏烛之前的相处来说,她说晏烛好脾气多少有点揶揄的味道,闻肃尘就更不用说了。 怀肃容也不敢接话,因为他说多少也有点不合适,只有梅肃致道:“脾气像你自然好。” 晏烛闻言笑了:“真要说起来,我脾气可能还不如小师兄。” 梅肃致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点点头:“的确。” 闻肃尘只是性子冷淡了些,但其实心性好,出奇地有耐心,大部分人会觉得他脾气不好,主要还是他看上去冷冰冰的,也不爱说话,加上有时有点不近人情,所以才会给人留下脾气不好的印象。 晏烛从乾坤戒中翻出小摇篮放到一旁,将儿子放进去后,又拿了些吃食出来,说:“都是寄灵人偶做的,你们很久没吃过了吧?” 几人点头。 怀肃容率先开口抱怨道:“自从你们离开,门中那些寄灵人偶就都废了,真的很不方便,师叔说就是太依赖肃尘了才这样,还说要改,去请了个厨子来,做饭难吃得要命,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晏烛闻言乐了。 寄灵人偶的灵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灵魂,只是一抹灵气。 灵气又分两种,一种是直接取天地灵气,但这样制作出来的人偶很木讷,只会做一些最简单的粗活杂活,优点是很好制造。 另一种是从人身上抽取,可以是生人,也可以是已逝的人,被抽取的灵气会包含着主人一部分特定的记忆和感觉,被封印进人偶中后,人偶就拥有了主人的这抹灵气中蕴含的技艺。 根据制作者的手艺,人偶可以一定程度上继承灵气主人的技艺,只是没办法完全复制。 被抽取灵气的生人会病几天,也会短寿三两年,死灵则是魂魄会变弱,但对修仙者来说这个影响算不上多大,所以也有些手艺人会出售自己的灵气。 闻肃尘就买了很多灵气,他做人偶的手艺又顶好,当初明心宗大部分工作几乎都是他制作的人偶在做。 “要不你卖我们一个吧。”怀肃容道,“我真是受够了膳堂那手艺了。” 闻肃尘倒也没拒绝。 做寄灵人偶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厨子的灵气也很多,送他们一个也无所谓。 他知道晏烛不怎么出门,所以把各地好吃的都“带”回来给他了,那些人偶虽然不如真正的人那样还知道创新,手艺也是十年如一日毫无进步,但数量多,晏烛永远不会吃腻。 晏烛也是今天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忍不住弯起眼看向闻肃尘,小声道:“对我这么好,都不说吗?” 闻肃尘垂着眼,说:“应该做的,有什么好说。” 晏烛眼睛顿时更弯了,在桌子底下握了一下他的手,这才看向其他人,看见他们都用揶揄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你们上次为什么没来?明心宗出了很大的事吗?” 三人闻言一愣,旋即无奈地点了点头。 桑肃言道:“几位师叔伯逼师父退位。” 晏烛闻言并不惊讶,闻天仞做了那些事,继续让他做掌门,相当于在招牌上涂了抹不去的污点,门派里的人不会同意的。 但底下的人不适合说,最后肯定要长老来开这个口,毕竟那些人原本都是闻天仞的师兄弟。 晏烛说:“他肯定不会有异议,顶多再演演悔过的样子,然后呢?” “师父的确没说什么。”桑肃言叹气道,“其实上次问剑大典师父带人去找你们麻烦时,几位师叔伯就已经有意见了,但那时乱得很,就没提这事,后来你把种子分到各家,这相当于大家都欠了你一个情,再不提,等其他人提就没脸了。” 晏烛撇撇嘴,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但提了也没用。”梅肃致道,“明心宗现在根本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几位师叔伯又都想坐那位子,争来争去反倒成了僵局。” 晏烛闻言皱起眉:“那让大师姐做不就好了。” 桑肃言闻言有些无奈:“我资质不好,修为也不上不下的,怕是难以服众。” 晏烛闻言有些不屑:“这有什么,我记得二师叔资质就比闻天仞好上不少,当年没做掌门,不就是师祖觉得他那牛脾气不适合嘛。单论品性,你可不输小师兄,甚至性格都比他要合适点,至于别的……你去问问那些弟子,三师兄跟你,更想让谁当掌门。” 第95章 怀肃容没想到话头还能拐到自己身上,无语道:“说话就说话,少拐弯抹角骂我,我这叫平易近人懂不懂。” 几人都笑了。 桑肃言虽然性格古板了些,但做事很靠谱,相较之下怀肃容就有点吊儿郎当的,他在丹峰时也算个二把手了,但炼丹的时候经常几个月不见人,也联系不上,让他当掌门怕是大家一起给他擦屁股。 梅肃致倒是合适,但他性子腼腆,人一多就紧张,根本不爱和人打交道。 晏烛看向他:“或者二师兄要争一争。” 梅肃致立刻惊恐地摇头:“别瞎说。” “看吧。”晏烛笑道。 桑肃言道:“几位师叔伯也有弟子。” “他们拿什么跟你争。”晏烛道,“二师兄跟三师兄在,还有我跟小师兄,兰师姐肯定也挺你,你不会输的。” 桑肃言闻言笑了:“那我回去和……和几位师叔伯商量一下。” 晏烛听见她这诡异的停顿,短促地笑了一声:“闻天仞不见人了?” 桑肃言无奈:“你很了解师父。” 晏烛立刻皱眉:“就是知道他多坏而已,现在八成在闭门思过吧?我猜他早料到今日的局面了,如果一直选不出来,到时候可能就是几位师叔轮流代管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他再出来,装模作样做几件好事送几件礼,掌门还是他。” 桑肃言闻言一愣:“师父……应该不会吧。” “敢打赌吗?”晏烛笑道,“别的事不会,但为了自己的名声,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桑肃言沉默了。 片刻后,她很轻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晏烛也不想再提起那个晦气的家伙,拿了一壶酒出来,问他们喝不喝。 几人都点头,桑肃言道:“在小孩子面前喝酒不好吧。” “又不是让他喝。”晏烛道,“小酌几杯,不然等他长大了,我就真的要注意了。” 桑肃言便不说了,先接过酒来倒了一杯。 几人聊到深夜才散。 晏烛酒量不算好,虽然没喝醉,但人有些晕乎,因此也没敢去抱孩子,而是交给闻肃尘,然后自己跟在后面。 小树苗就趴在闻肃尘怀里,脑袋搭在他肩上,正好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见晏烛了,他立刻笑出声来。 晏烛也跟着笑,他怕小家伙闻到酒气不舒服,也不敢走太近,只是冲他做鬼脸,逗得他“咯咯”直乐。 等回到房间,晏烛飞速去沐浴换了身衣服,这才去把儿子抱上床,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玩。 小树苗趴在他怀里,抬头就对上晏烛的脸,立刻笑呵呵地伸出手去捏他的鼻子,再扯一把他的头发。 他人小,但力气可不小,扯头发疼得晏烛直龇牙,结果小树苗一看他这样,以为他在跟自己做鬼脸玩闹,顿时又“咯咯”笑起来,又伸出小手去捏晏烛的鼻子。 晏烛一皱鼻子,他又开始乐呵,傻乎乎的。 晏烛逗了他一会才抱着他睡下。 小孩子觉多,虽然刚刚已经睡过了,但跟晏烛玩了一会,小树苗又开始困了,很快也跟着呼呼大睡起来。 几天后就是小树苗的百日宴,这次来的人比之前还多。 毕竟他满月那会,各大门派因为神魔门的事都还乱着,实在没那么多闲心,只能派一两个代表过来,所以那会参加的主要还是晏家人。 但这次不同,各大门派已经缓过来了,自然得过来祝贺送礼。 一来这次的事晏烛跟闻肃尘帮了他们大忙,二来也是个套近乎的好机会,三来……他们的确很好奇闻肃尘的孩子怎么样,要是资质好,那不得早点做准备,不然等他长大被人挖走了就可惜了。 所以晏烛抱着小树苗去往宴会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一群堆着笑脸的人。 他身后跟着闻肃尘,这些人也不敢太过热切,而是克制地问了几个问题,但晏烛还是被他们吓了一跳,敷衍了几句便抱着儿子跑了。 晏盛云也在招呼人,看见他过来,便让他过去,给他介绍人,都是跟晏家相熟的。 晏烛知道他是想帮自己多拓宽点人脉,便乖巧地一个个叫过去。 等打完招呼,他们跟晏盛云聊起来了,晏烛才抱着儿子去找祁然音。 他正在跟个脸生的男人说话,晏烛见状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了:“然音。” 祁然音应了一声:“小烛。” 他身旁的男人也跟他打了招呼:“晏烛。” 听见熟悉的声音,晏烛愣了一下:“空浮,你怎么还易容了。” “毕竟我身份特殊,不想给晏家惹麻烦。”空浮笑着看向他怀里的小家伙,挑了一下眉,“他根骨怎么样?” “还可以。”晏烛道,“怎么,你也想收他当徒弟?” “如果他适合,也不是不能考虑。”空浮说着,拿了个乾坤袋递给晏烛,“一点心意。” 晏烛接过来,道了谢,又冲儿子道:“还不谢谢叔叔。” 小树苗立刻乐呵呵笑起来。 祁然音见状也拿了个小小的乾坤袋,但没给晏烛,而是递到小树苗面前,说:“苗苗,看这是什么?” 小树苗立刻伸手抓住,在手里晃了晃,晃完又要往嘴里放。 祁然音吓了一跳,连忙把乾坤袋拿回来。 东西骤然被抢,小树苗懵了一下,旋即脸一皱,“哇”一声就哭了。 许多双眼睛顿时看向罪魁祸首。 祁然音顿时有点尴尬,连忙从乾坤袋中拿了个小玩具在他面前晃了晃,哄道:“小祖宗,不哭了,看这是什么?” 小树苗根本不理,依旧哭得伤心。 祁然音只好看向在旁边乐的晏烛:“你还笑?你儿子哭了你不哄哄?!” “我不会哄他。”晏烛说着,看闻肃尘过来了,便抱着儿子过去,人交给他,这才回去找祁然音说话。 虽然这次人比满月宴多,社交也多了,但有祁然音跟晏盛云帮忙,晏烛过得还是很轻松的,等到晚上所有人都散了,他才告别祁然音,跟闻肃尘带着儿子去找晏盛云。 晏盛云正在交代小辈什么事,看见他们过来,便把人打发走,朝他们招了招手。 晏烛走过去,叫人:“舅舅。” 晏盛云应了一声:“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早就走。”晏烛答道。 晏盛云又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好了。”晏烛道,“反正落下了再回来拿就是。” 晏盛云点点头,伸手拿过桌上一个盒子,递到晏烛手里:“这是给嘉树的。” 晏烛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您不是给过他一份礼物了。” 晏盛云笑了笑,没有解释,只说:“你打开看看。” 晏烛这才伸手去开盒子,就见里头放了一块腰牌,质地温润,上面刻了一个“晏”字。 他拿起来,翻过去看,果然看见了“嘉树”两个字,顿时弯起眼。 前几天晏盛云找到他,说是想要一滴小树苗的血,给他测测灵根,晏烛当时也没想太多就答应了,结果等了几天都没等到结果,没想到是为了做这个。 “晏家的孩子,刚出生就会做一块,等到十五岁了再给他们,只是当年闻天仞说你身子不好,我一直没机会见到你,还是你一岁那会才拿到血的,腰牌更是拖到你娘葬礼才给你。”晏盛云说着叹了口气,“我就想着,早点把嘉树的给你,你可能会开心。” 晏烛的确很开心,虽然是小树苗拿到,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晏盛云的心意。 “谢谢舅舅。”晏烛道,“等他十五岁了我再给他。” 晏盛云点点头,又叮嘱了他们几句便让他们回去了。 回到院子,伏妙跟几个帮忙的人都在,看见他们立刻行了一礼,说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辛苦了。”晏烛道,“你们都先去休息吧,我们再看看。” 他说完便跟闻肃尘一起进屋。 屋里不少东西都被收走了,看上去干净得有些冷清,也是这时晏烛才意识到他们在晏家已经住了挺长一段时间,长到这里放了不少他们的东西,现在一收走,那种寂寥感一下就冒出来了。 “以后还会来。”闻肃尘低声道,“这里也是我们家。” 晏烛点点头,又跟他四处转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了,才抱着儿子在桌旁坐下。 小床也被收走了,他只能从乾坤戒里翻出一张新的来放好,将儿子放进去,然后跟闻肃尘聊起一些琐事。 天很快就亮了。 阳光刚照进屋没多久,晏之桃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来:“叔公!” 晏烛立刻抱着儿子出去,就见晏之桃跟祁然音都来了,笑道:“这么早?” “怕你们早出发。”晏之桃跑过来,一脸的不舍,“你们什么时候再来啊?” 晏烛没答,而是道:“你也可以去玩。”他说着看向祁然音,“你也是。” 第96章 祁然音挑眉:“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要不是怕打扰你们,我都想现在就跟去了。” 晏烛一听立刻摆手:“免了。” 祁然音笑了,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两个今天就要离开晏家,搬到先前定好的地方住,闻肃尘之前就把三座山都带过去放好,四旁也设置了严密的防御,东西这段时间都陆陆续续准备好,给其他人住的房子也修好了,现在就只差搬过去了。 只是搬家,之后想见随时都能见,因此晏之桃他们也没搞得什么千里送别,只是出来露个脸,不让他们走得太冷清,等他们的飞舟飞远了,就都回去了。 晏烛也抱着小树苗回了船舱。 这飞舟就是他从明心宗跑出来时搭的那艘,里头没太多变化,也就他住的房间多了点孩子的东西。 晏烛回去把儿子放进早就准备好的小床,一边帮他盖被子一边问闻肃尘:“大概要多久到?” “十几天。”闻肃尘道,“没让飞太快,要加速吗?” 晏烛摇头:“没必要,又不着急,正好让苗苗透透气,不然成天呆在一个地方他也会闷的。” 闻肃尘闻言说道:“随时都能出去。” “我们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想出去玩。”晏烛撇撇嘴,“那三座山都放好了?没碰到什么麻烦吧?” 闻肃尘摇头。 那块本来就是没主的地方,甚至名字都没有,只能说是魔界跟中洲交界附近,没人会为了那么个小地方找他们麻烦。 “那得想想那个地方叫什么呢。”晏烛道,“不然说起来都麻烦。” 闻肃尘点头:“想好了再发到各个门派说一声就是。” 晏烛点点头,转身又回床上去睡回笼觉了。 他们在飞舟上的日子也惬意,晏烛每天睡醒了就抱着儿子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然后回去吃饭,逗孩子玩,陪着孩子午睡,醒了兴起就让飞舟去落到附近城镇,过去走走,不想动就在床上教儿子翻身。 小树苗很聪明,教了几遍就明白要怎么翻,之后一趴到床上就开始试着翻身,晏烛一个没注意,他就从床头翻到床尾去了,有时他发现得晚,小树苗翻身的时候就会卡在角落里,这时候他就会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求助,晏烛便会过去抱他,再说他两句。 被说了小树苗也听不懂,就傻乐。 晏烛还想过拔苗助长,教他爬,后来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他示范半天小树苗以为自己在逗他,乐得眼睛都看不见。 因为他们这一路走走停停的,飞舟比原本预计要晚几天才到。 晏烛远远看见三座熟悉的山头,立刻抱着小树苗到船头站着,等到了地方,抱着他第一个就上了焚雪峰,软声给他介绍:“苗苗快看,这就是咱们家了。” 小树苗自然不懂,但听见晏烛的声音后他立刻开心起来,“咯咯”地笑。 晏烛便也跟着笑,抱着他跟闻肃尘往房间走。 里头也没太大变化,只是添了些孩子的东西,熟悉的地方让晏烛的心瞬间定下来,尤其想到一年前自己坐在这屋里写下和离书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结果一年过去了,他不止没有离开,甚至还往家里添了个小树苗。 “笑什么?”闻肃尘问他。 “就是想到之前的事。”晏烛抬眼看他,笑道,“我们之前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感觉都抵不上这一年。” 闻肃尘垂着眼,轻声道:“是我太笨了。” 晏烛摇头:“可能我就喜欢你笨呢?”他说着,看闻肃尘露出愕然的神色,眼睛更弯了,“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你,就像你一样。” 闻肃尘闻言也笑了,他伸手揽住晏烛的腰,将人抱进怀里,又伸手捏了一下他怀里的小树苗的脸蛋。 对他来说,这两人就是他在这世上的一切。 “小烛,谢谢你。”闻肃尘轻声道。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填满了我的生命里的空缺和遗憾。 晏烛闻言,抬头在他唇边落了个吻,说:“我也是。” 对他来说,闻肃尘也是他生命中的不悔和期待。 他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是彼此的圆满。 ----------------------- 作者有话说:[奶茶]全文到这里就完结啦,后面会写一些番外,想到什么写什么,会在提要标注,宝们看喜好买就好啦~![比心] 第49章 小树苗刚开始学会爬的时候,就展示出了他惊人……活力。 他是个聪明的娃,教什么都学得快,翻身快,爬也快,第一天还只能划拉着手,跟游泳似的小鱼拖着身体往前进,第二天就能在床上到处爬了。 就是爬的姿势有些奇怪,别的小孩是膝盖着地跟小猫小狗那样手脚并用地爬,他是手撑地,两条腿一蹬,整个人就往前蹦出一截,不像爬,更像小鱼变异成了青蛙。 不过姿势怪异归怪异,这速度倒是不慢,他自己也开心,在床上来来回回地蹬,蹬累了就躺一会,玩玩自己的脚丫子,等体力恢复了再一个翻身继续蹬。 晏烛纠正了好几天才改过来。 不过在床上爬了一段时间,他就开始嫌弃床太小,一直要往地上去了。 晏烛拿他没办法,只能把小崽子放到地上,然后在旁边跟着,免得他磕着碰着。 玩乐的天地骤然变大,小树苗瞬间来了精神,迈开四肢跟只看到食物的小野猪似的,开始在屋里到处突突,嘴里还时不时溢出几声开心的笑。 晏烛看他开心,也由着他。 但爬了没一会,小树苗忽然就停了下来,往地上一坐,“哇”一声就哭了。 晏烛愣了一下,连忙过去把他抱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体,担心他是磕碰到或者被什么东西扎到,结果就看见他两边膝盖都红了。 床上被褥软和,小家伙再怎么爬也没事,但地板硬,虽然隔着裤子,爬久了还是把膝盖蹭红了,晏烛刚刚没想太多,这会看小树苗哭,顿时心疼得不行,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哄他。 等抱着人回到床上坐好,晏烛立刻拿了药来给他擦伤口。 这种小伤,抹上药瞬间就好了,但小树苗大概是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哇哇大哭。 晏烛只好戳戳它的膝盖,轻声道:“你看,不痛了哦,不哭了好不好?” 小树苗被戳了,哭声才停顿下来,泪眼婆娑地低下头,顺着晏烛的手指去看自己的膝盖。 他还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不痛了,只是还委屈着呢,看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晏烛只好抱着他出门去,到处走走,小树苗看到外头的景色,这才忘了委屈,瞪着大眼睛好奇地左瞧瞧,右瞧瞧。 晏烛顿时被可爱到了。 晚上的时候,他跟闻肃尘讲了一下这事,说想把地板铺满绒毯,这样小树苗也好继续到处爬。 闻肃尘却是摇头:“我今晚炼个法器给他戴上,以后也不怕磕碰。” 晏烛闻言也觉得这样更好,毕竟他们不可能时刻盯着,要是他一个不注意小树苗就爬到什么危险的地方,磕了碰了他都受不了。 闻肃尘立刻就去了,在炼器炉旁捣鼓了一晚上,最后炼出两对银镯子,戴在手脚上能避免小树苗受伤,还会响,一举两得。 小树苗得了新玩具也很开心,爬得越发起劲,眼睛一睁就是在屋里四处探索,晏烛听不见铃铛的声音就知道他不是累了在休息,就是困了想睡觉,过去将人抱到床上躺一会,小树苗要是不想睡,就会自己下床了。 是的,自己下床,因为闻肃尘制作的法器,小树苗甚至不会摔了。 晏烛一开始还想着挺省心的,但让他玩了几天后就发现了问题。 因为有了法器的保护,小树苗也发现自己不会受伤了,于是探索比平时还要嚣张起来,到处横冲直撞,今天撞椅子明天撞桌子,最过分的一次把屋里的书架给撞了,掉下来一本书砸到脑袋,但伤害全被法器护住,他一点伤没受,还乐呵呵用脑袋往书架上撞了两下。 晏烛看得窒息,连忙将人抱回来,拦在床上不让下去了。 但小树苗的心早就玩野了,忽然不让他出去,立刻就哭闹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好,晏烛只好抱着他去找闻肃尘。 虽然闻肃尘手里的资源多到他们这辈子不出去历练都没事,但谁会嫌钱多,就算这些够供他跟晏烛飞升,他也想多留点东西给小树苗。 而赚钱最快的办法就是他跟以前一样,继续去各种秘境中搜刮,但这样就意味着他不能陪着晏烛跟小树苗,所以闻肃尘最近才开始捣鼓别的营生,虽然同样忙,但起码随时能见到人。 晏烛到的时候,他正在翻看账本,正想合上,就被小树苗的屁股压住了。 晏烛将儿子放到桌上,气道:“你看看你做的法器!都把苗苗带坏了!!” 闻肃尘被骂得有点懵:“那个法器怎么了?” 第97章 晏烛只好把小树苗的战绩跟他说了。 闻肃尘也听得直皱眉。 小树苗就是个现在根本听不懂话的孩子,理解东西完全是凭着本能,跟动物似的。 一般来说,他撞到就会痛,痛了就会哭,哭完下次再看见自己撞过的东西就知道害怕。 他可能无法理解其中原因,但他至少知道靠近这个东西会痛,就不敢靠近了。 但现在有法器护着,他做什么都不会受伤,反倒变成傻大胆,什么危险的地方都敢去,什么危险的东西都敢碰。 “的确不能再这样。”闻肃尘伸手将他手脚上的镯子取下来,“我去重新炼,你看着他。” 晏烛点头,坐到闻肃尘的位子上,指着小树苗警告道:“听见没有,你大爹让我看着你,敢乱跑就打你屁股。” 小树苗不懂,但看见晏烛伸出手跟自己说话就开始乐,露出两颗小米牙,看上去又傻又可爱,一下就把晏烛的心萌化了,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小树苗立刻伸手抱住他,咿咿呀呀地开始跟他说话。 晏烛便把他抱到腿上,说:“今天教你认字。”他说着指了一个字,“这是一。” 小树苗不懂,伸手往账本上一抓,揪着就要往自己嘴里塞。 晏烛吓了一跳,连忙抢回来:“你怎么什么都吃。”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时辰,恍然道,“你是饿了?该吃饭了。” 他说着,招来寄灵人偶,让它去找伏妙。 虽然寄灵人偶的手艺都不错,但小树苗还小,晏烛怕它们没办法分辨孩子要吃的东西怎么处理,他自己也不熟悉,所以没敢交给它们,而是让伏妙做。 伏妙今天做的是果酱山药泥,果酱是用晏烛自己种的灵果做的,酸酸甜甜,淋在山药上,别说小树苗,他自己都馋,所以喂了一口就忍不住吩咐寄灵人偶也去做一份。 小树苗吃了一口,就张着嘴要晏烛继续喂。 晏烛用的勺子是专门给他做的,小小一把,每次都只能吃一小口。 小树苗吃了几口,就开始着急了,伸手就要去抓碗里的东西吃。 晏烛见状连忙端开:“不准,一会又吃得全身都是。” 小树苗立刻开始泪汪汪,一副不给吃就要闹的样子,看得晏烛头疼。 他只好把碗放下,拿了毛巾给他擦干净手,这才说道:“吃吧。” 小树苗立刻毫不客气地从碗里抓了一块塞进嘴里,瞬间被果酱糊了一脸,一边吃山药泥还一边往下掉。 他也不在乎,吃完手里的就又去抓碗里的,吃得很是埋汰。 晏烛忽然就觉得这东西看着也不是很好吃了。 等吃完了,小树苗还要趁晏烛没反应过来,拿着手到处乱摸,桌子,账本,晏烛的衣服,全部都遭殃了,气得晏烛拎起他就往屁股上打了一下。 小树苗挨了打,还在发懵,晏烛立刻拿了毛巾来给他擦手,一边擦一边解释:“手脏了就要洗干净,不能到处乱抹。” 小树苗盯着他看了几息,才后知后觉开始掉眼泪。 晏烛好笑地看着他,也没管,而是继续给他擦手换衣服,收拾完才去给他拿玩具来。 小树苗这会已经哭累了,看见有玩具,立刻不哭了,抱在怀里开始咬。 晏烛又拿了个法器来,往旁边一放。 法器立刻撑开一个小小的圆球结界,在这个结界里,小树苗不管怎么折腾,都没办法离开一点,像个小监狱,晏烛有事没办法盯着的时候就会把他放进去。 他将人拎进去,吩咐寄灵人偶收拾一下后便匆匆起身去换了身衣服,等回来小树苗已经躺在结界里睡着了。 晏烛见状忍不住笑起来,走过去将他抱到小床上去,然后拿过账本开始看。 先前闻肃尘说要做些营生时,他是不大赞同的,毕竟赚钱些的都是各个门派在做,他出手势必会有冲突,小一些的生意,还真不如他时不时跑一趟秘境来得赚钱,实在没必要折腾,但闻肃尘说自己能处理,晏烛也就一直没过问。 现在再翻,他才发现就这么点时间,闻肃尘已经开始赚钱了。 他在凤山设了一个栖珍阁,除了卖东西,还会举办拍卖。 最先卖的,自然是他自己的东西还有晏烛种的灵草,他手里珍稀资源多,随便拿几样出来就能把名气打出去,起步并不难,加上地处凤山,一开始并没有人找他麻烦。 名气打出去了,他便开始扩张,用的法子差不多,一开始卖的都是自己的东西,后面名气大了点,便开始有人在栖珍阁寄售,东西多,客人自然也多起来。 他这么干,势必触及其他人的利益,但闻肃尘实力太霸道,没有哪个门派想招惹他,只能私下里做一些手脚。 有人想过垄断闻肃尘手里的东西,没了商品,他的栖珍阁自然开不下去。 然而闻肃尘手里资源多,除了各种天材地宝,他炼器炼丹也都是大师级别的,晏烛的灵植更是收了还能再长,根本不存在被人买空家底的情况。 也有人试过联合“孤立”他,直接放话表示在栖珍阁买东西的,以后不再接待。 闻肃尘也不怵,转头就出了个悬赏板,表示想找什么天材地宝都能来这挂个单,只要钱给得够多,知道在哪得,他可以亲自去帮对方取来,灵植只要世间能寻到的,晏烛都能想法子给种出来,并且表示那些要拉黑他们客人的,以后栖珍阁也不会再接待。 那些人顿时老实,纷纷装作没说过。 现在栖珍阁还在扩张,所以闻肃尘才那么忙。 晏烛还在看的时候,闻肃尘就回来了,见他在翻账本,便解释道:“刚起步,赚得不多。” 晏烛也没做过生意,并不清楚这算多还是少,只知道这些钱对闻肃尘来说的确不算多,便点点头:“才多久,不用着急,你炼好了?” “只是做了些调整。”闻肃尘道走到小床旁,将镯子重新给儿子戴上,“以后他再撞会疼,但不会受伤。” 晏烛放心了:“那就好,不然再过几天,他都不知道能干出什么。” 闻肃尘闻言眼中浮起笑意,给小树苗戴好镯子后便走过去亲了亲晏烛,轻声道:“你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吃食有妙娘做,收拾有寄灵人偶,我就陪他玩盯着他而已。”晏烛笑道,“倒是你更辛苦些,多久没睡了?” 闻肃尘道:“习惯了。” 在明心宗那会,若不是为了陪晏烛,他是不睡觉的,那时都不觉得苦,何况现在。 “你可别又跟之前一样。”晏烛伸出手,在他心口点了点,“以前你就三天两头见人,回来了还要带着工作,不工作就剩下办事了。” 闻肃尘被说得无言,只能干咳了一声掩饰过去,说:“以后不会了。” 晏烛笑着看他,没说话。 闻肃尘见状心中一动,低头亲了亲他:“真的不会了。” 晏烛这才点头:“信你一回。”他说着站起身,“你看一下他,我去转转。” 闻肃尘点头。 虽然找了人帮忙打理几座山上的灵植,但晏烛还是要时不时去看看,这时候小树苗就会跟着闻肃尘。 不过他其实不太爱跟着闻肃尘,倒不是怕他或不喜欢,而是闻肃尘管他管得严。 晏烛空有境界,没办法长时间将神识外放,但闻肃尘却可以。 在他面前,小树苗稍微有点干坏事的心思都会被立刻阻止,然后拎回来,小树苗再爬,闻肃尘再拎。 他甚至不会说他,就只是沉默地阻止。 小树苗被阻止几次,就会开始哭,但闻肃尘也不像晏烛会哄他,就只是抱起他轻拍他的背,于是哭了一会,小树苗自己就停了,又开始找别的事做。 晏烛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它拿着笔在玩,身上的衣服溅了不少墨水,脸被闻肃尘伸手挡着,倒是没中招。 晏烛有点好笑:“你怎么不阻止他。” “没什么危险。”闻肃尘道。 晏烛只好道:“那你自己给他洗澡,我才不去。” 闻肃尘点头。 给小树苗洗澡并不难,他不怕水,反而很爱玩,虽然玩起来水花四溅,但闻肃尘在四周设了禁制,水根本泼不出去,所以他想怎么扑腾都行。 晏烛把儿子扔给闻肃尘,自己就在旁边看书,小树苗跟他打招呼就应一声,等他洗完才将人抱到小床上去。 小家伙玩了一天,这会也累了,躺下没多久很快就睡着了。 晏烛这才拉着闻肃尘走开,说:“才这么点就会折腾人,再大点不得找几个人在屁股后边追。” 闻肃尘闻言说道:“我看着。” “你就会惯着他。”晏烛瞪了他一眼,看闻肃尘立刻低头认错,顿时不生气了,笑着凑过去跟他交换了个吻。 闻肃尘便会意地抬手下了个禁制,抱着人去了床上。 吻细细密密地落下来,晏烛也一下一下地回吻着闻肃尘,气息有些不稳。 第98章 因为小树苗的关系,他们两个这段时间很少做,毕竟小树苗经常会跟他们一起睡,两人自然不可能当着孩子的面乱来,就算他还不懂也不行。 所以只能挑着这种孩子早睡的时候偶尔温存一下,一开始晏烛还要明示,但现在看到他把儿子放到小床,闻肃尘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怀孕那会闻肃尘也不敢做得太狠,但现在晏烛身体已经没问题,闻肃尘便有了点回到以前的味道。 晏烛被弄得有点受不了,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先前分明很温柔的。” 闻肃尘动作一顿,轻声问他:“喜欢那样的?” 晏烛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 闻肃尘也没答,但晏烛心里是知道答案的。 那么多年了,闻肃尘在床上一直就不算温柔,喜欢什么显而易见。 晏烛其实也不讨厌。 “都喜欢。”晏烛伸手勾上的脖子,轻声道,“偶尔也想回味一下那样的。” 闻肃尘便放轻了動作。 但没一会,晏烛便被磨得受不了,嗚咽着说还是原来那样好。 闻肃尘一边弯腰去亲他,一边听话地恢复了原本的動作。 两人情到浓时,小床的方向忽然传来小树苗的咿呀声。 这是他的招呼,睡醒了就“说”一声,意思就是要人抱了,如果不去抱他,一会就要开始哭了。 晏烛心里想着要去看儿子一眼,但身體却很诚实,只能跟闻肃尘求助:“你想个法子。” 闻肃尘低声道:“让妙娘来抱走。” 晏烛本就泛红的脸上颜色更浓,拒绝道:“不行!” 让妙娘来抱,势必要进他们房间,虽然她肯定不会看,但还是很羞耻! “那让醉袖去。”闻肃尘说着,也不等晏烛回答,又继续了。 顿时想骂他,但话到嘴边边破碎得成句子,到后头他连儿子都忘了,只在结束的时候含糊地骂了闻肃尘几句,然后便累得睡着了。 等他再醒时已经是第二天,闻肃尘不在,小树苗自己在小床上玩得很开心,旁边是正跟他一起玩梨花跟在盯梢的醉袖。 晏烛这才想起来昨晚的事,便问它们:“苗苗昨晚没哭吧?” 两只都是摇头。 晏烛放下心来,笑道:“那以后可以放心交给你们带了。” 梨花闻言立刻梨花举起玩具,说道:“苗苗。” 小树苗明显也很喜欢他们,还会把玩具分给他们。 看上去还挺开心的。 不过这个想法没一会就破灭了。 晏烛不过转个头的功夫,再看回来时就看见小树苗伸手抓住了梨花。 它身体小,小树苗能抓住大半,小孩子又不知道轻重,一拿到东西就会立刻握紧,吓得梨花发出一声尖叫:“小烛!小烛!!” 晏烛连忙过去救下它,仔细检查。 梨花作为器灵其实是不怕被捏的,毕竟它本质就是个葫芦,被抓几下也不会受伤,只是跟着晏烛久了,多少有一些人习性,所以才会叫得那么激动。 但晏烛还是没敢再让它陪小树苗玩,并且下决心在他懂事前不能让他随便碰别的生物,免得又发生这种惨剧。 得亏今天抓的是梨花,要抓的是什么小动物估计都被捏没了。 梨花倒是不害怕,有时候晏烛抱着小树苗的时候,她还会偷偷摸摸溜出来,趴在晏烛肩头跟他打招呼。 小树苗看见它,就会想伸手抓,梨花就立刻消失,让他抓个空,然后小树苗就会开始乐呵。 等到小树苗能站了,他还会学着梨花那样往晏烛肩膀上趴,不过他刚会站,站得不稳,趴一下就会摔坐到床上,然后又攀着晏烛的衣服爬起来,继续探头探脑地跟晏烛咿呀说话。 晏烛就拿了画本来,一页一页翻给他看。 闻肃尘正好这时候回来了,晏烛手上动作便停了下来,跟他说起话。 小树苗见晏烛不翻了,立刻没了兴趣,脑袋一扭,迈开步子就想去找自己的玩具。 闻肃尘余光瞥见,连忙指了一下让晏烛看。 晏烛一转头,就看见小树苗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一屁股摔到床上。 他懵了一下,很快也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立刻爬回晏烛身边,扒拉着他站起来,又晃晃悠悠地开始试着走路。 虽然依旧是几步远,但这个发现让三人都开心起来。 晏烛便开始试着教他走路。 小树苗学走路也很快,虽然一开始摇摇晃晃的,还老摔,但他一点也不怕,摔疼了就哭,哭完了就爬起来继续练,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能迈着小腿稳当地走了。 这艰苦练习的劲头倒是挺像闻肃尘的。 晏烛还跟闻肃尘说小树苗像他,将来肯定是个沉稳的孩子。 结果这话才说出去没几天,他就发现小树苗根本不是有劲头苦练,他只是单纯向往外头世界。 以前他只能爬的时候,想往外跑会被门槛拦住,他也翻不过去,但现在就不同了,他能站起来,就能自己翻过门槛,在晏烛眼皮子底下逃狱,看管难度一下就上升了。 逮住他逃跑两次后,晏烛迫不得已,只能让闻肃尘在房间门口下了禁制,不让他自己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