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成为佛子白月光》 第1章 《死遁后成为佛子白月光》作者:白尾巴【完结】 本书简介: 界无人不知, 第一仙宗玄禅宗佛子有一已故白月光。 与那人相爱,是恪己守礼的佛子生平至今,最风流缱绻的一段往事。 传闻那人谦谦如玉,举世无双。 他死后,成了佛子心上不可触碰的明月。 - 多年前,为了躲避魔修追杀,路无忧伪装成重伤柔弱的修士,与一贫寒村户少年结为道侣。 养伤的日子里,路无忧衣来张手,饭来张口,时不时撒娇调戏自己的小夫君,看着少年耳根羞红,好不快活。 可惜好景不长,仇家终究寻上门来。 路无忧抛弃傀儡肉身,用死遁与少年断了个干净。 听说下葬的那天,一直沉默寡言的少年死守着他的尸首不肯让人挪动分毫。 再后来, 少年觉醒金刚佛骨,成了万人之上的佛子,手缠骨珠,一念间诛邪灭鬼。 与被众道排斥的路无忧再无交集。 多年后,两人因诡祟重逢。 路无忧拖着半条残命和佛子同行除祟,一心只想解除二人前缘因果。 却不知那冷面寡淡的佛子内心里充满着绮丽缠绵的恶念。 “只要他一辈子都需要我的修为,就永远不能离开我了吧。” “喝了婴儿礁的水,无忧也能给我生孩子吗。” “想,狠狠地要他。” …… 某日,道上炸出一个小道消息——震惊!佛子与那恶名昭著的鬼君日夜厮混! 玄禅宗众人:谣言!一定是谣言!本宗洁身自好克己奉礼的佛子大大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当事人祁澜:更正一点,我只是寻回了道侣,我们恩爱缠绵,不叫厮混。 玄禅宗众人:? 玄禅宗众人:不是,您道侣不是已故了吗,而且应该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剑修啊? 道侣→曾经过去时 恩爱缠绵→单方面被纠缠 另一当事人穷凶极恶路无忧:呵呵。 #剑修和贱修还是有区别的##说已故,也没有错吧##你宗佛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 1人传心狠手辣实际又怂又苟鬼修受x表面正道精英实际偏执占有欲强佛子攻 2我流修真 3非日更!非日更!非日更!(努力码码码!)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轻松 白月光 主角视角路无忧互动祁澜配角舔月净贪净嗔净痴 一句话简介:也没人跟本座说过啊! 立意:勇于追寻所爱 第1章 广景元年,乱世,诡祟妖祸频生。 * 沙沙—— 深夜野林,密雨如织,初春寒气浸骨。 山路崎岖泥泞,暗青树林枯枝遮掩下,一点微弱暖黄透出。一辆破旧骡车缓缓出现在林间尽头,车檐下老风灯被雨水鞭打得来回吱悠作响,忽明忽暗。 王二驾着车此时浑身湿透,冻得牙关直打颤,双手几乎拿不住缰绳,蓑笠吸饱了雨水仿佛一座冷硬铁山,将他牢牢压住。 尽管如此,他仍然刻意与身后能避雨的车厢保持距离。 或者说,是不敢靠近里面的“人”。 那时他心急在天黑前翻过山头赶到云来城,不想在山路口被一位少年郎拦住。 少年自槐树荫蔽处走来,红衣墨发,腰缀一粒雪色绒球,不过十八岁数。 细看下,来人面容清俊苍白,眉淡睫长,却被树影幽深衬出几分秾丽,像似漫天火烧霞垂落下的一缕。 直到少年从小绒球中掏出三块色泽斑驳的灵石,睁着小鹿般的眼眸恳请王二捎他一程,王二才回过神来。 老祖宗有言:入夜行车不载人,山中有声莫听闻。 王二常年跑商,深谙此道,可看着少年病弱清瘦的身躯,再被那人一笑晃了眼,便答应让他上了车。 可自从载了这位少年郎开始。 怪事就来了。 先是一进山便暴雨如注,比自己老爹死的那天下的雨还大。 再是车厢内除了少年的咳嗽声,还总传来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像有什么动物在啃食,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三是骡车已经在山里走了将近四个时辰,按往常早该到出口了。 眼下道路漫长无际,风灯照不到的四周尽是深黑,只剩下骡蹄踏过水花和车轱辘碾过泥泞的响动,在雨声中交织回荡。 现在王二悔不当初,真是应了出门前卜的那一卦—— 大凶! 正发愁时,前方忽然出现一处陌生岔路,边上泥石野草蓬乱交错,蛮横生长。 王二“吁”的一声勒住缰绳,骡车在路口停下。 “咳咳……王哥,怎么了?”车厢内的人注意到动静。 “无事无事,雨大遮眼,路有些难认。哎郎君怎么出来了……”王二回头望去。 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撩开车门布帷,车内人探出身。 昏黄风灯映照下,少年苍白面容染上暖色,五官似乎比早前看的要更艳一些,漆黑的眸珠露在火光下,似透着一抹浅亮血色,摄人心魂。 王二心下一跳,骤然想起老祖宗说过的另一言—— 样貌妍异者,非仙即鬼。 此时的路无忧并没有注意到王二的心思。 他早在车内就怀疑王二绕了半天路,是在暗示自己加钱,可他全副身家统共不过三块下品灵石,再多也没有了。 路无忧原本打算出来与王二理论一番,谁知道一抬头就见到他黑得发亮的印堂。 再看周围,哦嚯。 见路无忧挑起眉毛,王二顿时搂紧了蓑衣,目露惊恐:“再给我点时间,定能把郎君按时送到,求您不要吃我,啊不是,我是说请您息怒……” 路无忧:? 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朦胧人声从前方左道飘来。 “王二哥——” “张狗子?”王二听见熟人的声音,忙不迭地回应,又回头朝路无忧解释:“那是先我一步出发的商队兄弟。” 路无忧看向声源处,透过茫茫雨幕,有人影提着灯朝两人挥手靠近,火光氤氲,散发着让人安定的温暖。 “王二哥你走错路了,那边不是去云来城的方向,大伙儿都在这呢。”那人继续挥着手,音调穿过雨声有些失真。 听到商队在前方,王二眼神亮了下,暗自庆幸,汇合后就不必再与少年郎单独相处。 “好嘞,就来。” 路无忧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虫魅蛊惑的王二准备驱车踏上死路,眉头皱了皱,终于装不下去,抬手狠狠拍了王二后脑勺一巴掌。 他的手冰冷刺骨,王二被冻得浑身打了个激灵,眼耳脑瞬间清醒—— 前方哪有人影灯火,哪有岔道,只有一片因连夜暴雨冲塌形成的深壑巨坑! 仔细一看,坑中竟掩埋着数具马车货物残骸,雨水冲刷之下,半张青白人脸从淤泥中露出,死不瞑目,正是张狗子! 王二被吓得从车上摔下来,眼睛瞪如铜铃:“这这这!!!” “呼——” 风灯倏地熄灭。 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只剩淅沥雨声,地上王二张望着四周惊疑不定,骡子焦躁地来回跺蹄。 兀地,林间响起嬉笑声,此起彼伏。 “嘻嘻嘻……” “有好酒,有好菜,还差谁的好肥肉。” “你一口,我一口,血肉灌喉咙。” …… 无数黑魆魆人影贴附在林木间,时隐时现。 笑声尖锐怪诞,听得王二寒毛直竖。 “咳咳……这小调真难听,什么你一口我一口的,不嫌腻歪啊。” 雨势戛然而止,鬼影们顿了一下,模糊的五官看向评价者。 路无忧已从车厢内出来,此刻正身形懒散地坐在车辕上,背靠着车门,一条腿随意支起,右手一下下抛着一团雪白的毛球,像个闲散王孙少爷看戏般,打趣时眼角微微挑起,与早前谦逊模样截然不同。 “我当是什么,不过是学人说话的小虫魅。” 王二愣住:“虫魅?那是什么东西?” 路无忧认真的想了想,道:“啊,就是蜚蠊知了应声虫这些,也不是什么东西。” 王二:“……” “找死——” 一只身形巨大的鬼影听不下去,猛然蹿起,直扑骡车——它人首虫身,鞘翅黝黑油亮,五官潦草敷衍,口中密齿蠕动,毒涎横流,胸中吸引猎物的幽蓝色荧光大盛,正发出尖锐蜂鸣。 其余虫魅也不再遮掩,随着首领一同蹿出,大大小小,手足密密麻麻,共鸣如潮。 “啊啊啊!”王二惊恐欲逃,奈何腿软瘫地,只能发出少女般尖叫。 “说它两句怎么还急眼了呢。”路无忧露出无辜的表情。 “少年郎你别再惹它们了啊啊啊!!!”王二抱头崩溃。 第2章 路无忧面对如潮虫群,丝毫不慌:“不过是踢到一团棉花罢。” 巨虫口器大张,眼见逼近骡车。 路无忧将手中毛球往前一抛,“去!” 毛球在空中瞬间化形成一条足有半丈高的雪色凶兽,似犬似狼,犬齿森利。 银狼四足发力,如同一道银白流星,瞬息间与虫魅首领打了个照面,在其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刹那,狼牙已准确无误地穿透了它的脖颈。 其余虫魅见状,惊恐万状,纷纷逃窜,溃不成军。 追着余下虫魅,将它们赶到一处,未毕,狼嘴一张,小虫魅连同地上巨虫尸体,散作点点荧光,尽数被它吸入腹中。 随后银狼仍警惕地捍卫领地,绕着周围跑了几圈。 直到路无忧难受地轻咳了两声,它才舔了舔嘴巴,乖乖地回到骡车,砰的一声缩成一个巴掌大的雪白小狗跳入路无忧的怀中,嘤嘤撒娇邀功。 王二抱着老骡子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生怕路无忧又变出什么。 路无忧一边摸着小狗,一边回想起刚才虫魅,眉头微皱。 这些山中小虫平时只会藏在林间捉弄行商,如今受到死去行商怨愤侵染,竟发生祟化,拥有几分诡祟能力,也敢搬弄雨云,蛊惑行人,尝血啖肉。 这年头世道纷乱,天地间灵气阴气如同脱缰的野马,四处奔涌,无序爆发。各地修真人才辈出的同时,妖鬼精怪也越发多和难缠起来,当中尤其诡祟最令人头疼。 诡祟,是天地轮回间贪欲、愚昧、愤怒等妄念所孕育之恶业邪物,又以妄念为食。 一旦成形,后果不堪设想。 路无忧摸了半天舔月,想起还有王二这号人物。 他抬头幽幽道:“王哥,你也该上路了。” 王二闻言大骇,以为自己也要葬身狼口,脑海中迅速闪过八十老母的面容,心中不禁哀嚎:娘亲,儿子今晚就要去西天远航了。 好在路无忧说的是出发去云来城。 骡车继续上路。 王二看不到的车厢内,满是刨花木屑,车门上还有小狗牙齿印,坑坑洼洼。 路无忧捏了捏舔月的粉垫小爪子,训诫了它一番:“别再啃挠车厢了,挠坏了赔不起!” 舔月圆润的豆眼露出无辜,委屈地呜呜了几声,要不是饿了小半个月,它才不会这样呢。 路无忧,作为一个堪比金丹修士的鬼修,连自己豢养的阴灵小狗口粮都供不上,穷酸成这样也是很罕见。 这还得从他身上的反噬开始说起。 路无忧原靠吸收阴气修炼,可自从多年前他为了与那人断得干净,抛弃了傀儡肉身死遁,重塑肉身后,无端得了个奇怪的反噬副作用。 这反噬发作起来,让人识海晕沉混沌不止,偏生还浑身炙痛,如同剥皮挖骨,痛苦得让人恨不得一头撞死,唯有靠吞噬诡祟缓解。 路无忧就这样踏上了一边吞诡祟一边找根除反噬办法的路上。 虽逢乱世,不愁找不到诡祟,但找到了能不能打赢,又是另一说法。 好在吃不到诡祟的时候,能靠净灵丹压制一二分。 但这净灵丹,它贵啊!这丹还只有大城里的药阁才售卖! 入不敷出,不穷就怪了。 路无忧手里净灵丹早已所剩无几,他本想着御空前往最近的云来城传送阵,转到别处大城购药。 不料半路上反噬发作,修为感知受限,路无忧只好将自己伪装成一朵人畜无害的小白花,让路过的行商捎自己一程。 没想到这一路一波三折,花了钱还要倒贴替人消灾。 所幸接下来无惊无险,天光微亮,骡车稳稳当当驶入了云来城。 作者有话说: ---------------------- 补充一下修为等级设定: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练虚、合体、大乘、渡劫 - 贴贴看文的小天使! 喜欢的话可以点点收藏和评论!(紧脏地搓搓尾巴.jpg) 第2章 清晨,云来城传送码头上,人声鼎沸。 庞大的水行龟悠然停卧在岸边,青褐背甲上驮着一座恢宏大气的灵楼。龟甲宽大坚实,上覆一层浅青色水草,上面朱楼碧瓦,楼阁亭台错落有致。 岸上往来的车马杂役如蚁群/交织,进行着最后的检查与装载,确保数百人接下来的出行补给无误。 沧元大陆按东、南、西、北、中的地理位置,共分五州,各州占地辽阔。 两州大城间距之广,即便是能够撕裂的修士也要不眠不休花费半年,更不提其中消耗的精力修为。 因此仙盟在各州城池间设立了传送阵道,方便修士宗门乘坐通行工具互通往来。 云来城虽为小城,但位于东州边境,与南州以碧江相连,是重要传送城池。 今日码头停泊的灵船不多,显得行龟灵楼尤为突出。 大陆通行工具普遍都是灵船云航,行兽虽然又快又稳,但一顿喂食至少消耗上万灵晶,多为尊者大能出行使用。 路无忧下了骡车,朝路人打听,那是本地门派云来器宗出行工具,云来器宗将前往若阳城参加秘境。 若阳城一方大城,必定售卖净灵丹。 目的地相同,这样白嫖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至于混上船什么的,路无忧作为被仇家追杀经验丰富的鬼修,伪装躲藏技巧自然不在话下。 略施小计便轻松骗过了入口核查的执事。 随着朝阳升起,载有数百人的水行龟长鸣一声,划破波涛,泛起粼粼波光,在传送阵法加速下,往南游去。 灵楼共有五层。 由下往上级别越高,每层均设置了精巧的空间阵法,使得内部空间比外部所见要大上数倍,格局形同豪华客栈。 一楼呈回字形结构,此时大厅里聚集了不少外门弟子。 而路无忧已然换了一副面皮,身着浅褐色道服,化身为普通杂役,舔月也变回了毛球挂坠,一人一球正混在其中,假装端茶递水,实则观察着周围。 “咱们宗今年怎么这么大方,竟然舍得给咱们用行兽了?” 三五个蓝袍弟子凑在一块唠嗑。 “不是,兄弟你也闭关太久了吧,最近灵船事故频发,闹得沸沸扬扬,谁还敢坐船,几个传送城点都在着急排查原因呢!”其中一个弟子露出八卦的样子。 “好几艘灵船在启航的时候好好的,可等到了终点,只到了一艘空船,船内腥臭冲天,不知发生了什么,上面几百人连同随船长老都不在了!” “!” “我在仙盟的表兄让我此行多加小心!说是……”另一个短粗眉弟子左右看了看,再掩着嘴巴小声道:“那几艘船的人是在途中叫诡祟给吞了!” 昨晚山里虫魅,连最低级的诡祟脚趾头都够不上。 这诡祟吞了这么多人,要是被它盯上了,以自己现在这个废物点心的状态,怕是有些难办了。 路无忧听到这里,顿感头疼。 “不过咱们也不用担心,咱们的灵楼比灵船安全多了,更何况仙盟委托了西州玄禅宗精英弟子给各宗门护航。”短粗眉接着说。 “玄禅宗?!那可是一品仙宗啊!”其中有人惊呼。 沧元大陆广袤无垠,世家门派多如繁星,能称得上一品仙宗就只有七个。 短粗眉点了点头:“我表兄还说了这次带队除祟的是玄禅宗佛子。” “莫不是那个沧元榜榜首……祁澜?!” “不错,而且有他在,这次诡祟必定手到擒来。” “这是为何,李兄快与大伙说说!” 短粗眉见众人求知欲满满地盯着自己,顿时得意起来,胖掌一挥,说书范就上来了。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佛子祁澜,尊号寂空,曾为素人十九载,一朝闻道,仅用一年便觉醒金刚佛骨,尚不足百岁时,已问鼎元婴。” “嚯!金刚佛骨又是何物?” “那可是诛杀妖魔鬼怪的神兵利器,便是多少诡祟,皆难逃一死。” …… 路无忧想起曾在一次祟乱中遥遥观望过那人。 城楼火海狰狞翻涌,映红半边夜空,那人浮空而立,雪色僧袍染了火光,贴着身体猎猎翻飞,勾勒出健硕分明的峻拔躯体。青年腕上佛珠剔透耀眼,单手轻轻一抬,便将狂躁诡祟困在咒法樊笼。 火舌热浪,恶鬼嘶嚎,未曾融他眉目冷淡半分。 仅他一人,抬手诵经间,一城鬼邪尽数灰飞烟灭。 男人成熟张力蓬勃而出,和自己相识的时候很不一样。 多年前两人相遇时,祁澜只是个单薄瘦削的凡人小子,不曾名动天下。 路无忧当时也不过是躲避仇家追杀的鬼修,只是在看似寻常的某日里,路过一处偏僻旮旯的山野村落,又随手救下快被地主恶奴打死的祁澜。 两人就此结缘。 第3章 一来二去,动了真心。 两人相遇相识相爱,如同话本子里俗套的桥段,分离时亦是。 尽管路无忧修炼鬼道,常年受阴气侵蚀,记忆总是混沌残缺,但他永远都记得自己死遁弥留之际,祁澜抱着浑身染血的他,脸上露出慌乱空白,惯常温热的掌心那日冷得像鬼界阴河里的水,却偏偏要徒手去堵他胸口破开的血洞。 路无忧已经很久没见过这般神态的祁澜了,自他十八岁成年后就变得冷静自持,对自己的调戏捉弄,也不再面红耳赤。 而那时,他却用尽力气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尸体,眼底血色比两人身上穿的新郎服还要红。 魂魄脱离时,路无忧后悔了,后悔就此死遁离开。 然而,一去经年,两人早已佛鬼殊途,再无重圆之日。 …… “听闻尊者入宗前有过一位白月光道侣,不知真假。”话题开始跑偏。 路无忧来了点精神,竖起小耳朵。 难不成祁澜还忘不了自己?可他不是说要是自己死了,就找个更好的道侣? “嗯,确有此事,据说是南州碧霄宗的一名剑修。” “霁月清风,很是温柔善良。”短粗眉又补充道。 无名鬼修本人——路无忧:。 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路无忧垂眸,鬼道人人喊打,两人从一开始就注定殊途,更何况当时那样的诀别,祁澜应该也不愿再与自己有纠葛。 另寻他欢,这样也好。 云来器宗不过一个小城宗门,想必也轮不到尊贵的佛子来这护航。 与此同时,四楼宽阔阁台上,江风清朗,遥望水天一色。 云来器宗掌门云炼,约莫五六十岁,头束金冠,锦衣玉袍,神色比往日更为严肃慎重。此刻他正携一众精英弟子,迎接前来之人。 四名白衣禅僧双手合十,踏空而至,落地无声,僧袍随风摇曳。 三名面容身形相同的小佛修,步伐一致,跟在一名高大佛修身后,颈带佛珠,额点朱砂,垂眸低眉,面容姿态庄严平和。 为首者一袭雪色僧袍,袈裟上绣浅金咒文,身姿仿若极峰上覆雪的青松。 他手中佛珠莹润剔透,脸上神色极淡,五官却透着肃然凌厉之气。 云炼躬身作揖行礼,身后弟子跪拜一地。 “此次出行,有劳寂空尊者。” * 路无忧困得呵欠连天,在一楼端了小半天茶,第五次把热茶倒在某位弟子的裤/裆上时,终于等到换班时间了。 他修为受限,昨晚又行了一夜的路,年纪大了就是熬不住啊。 交班的另一个杂役只听到路无忧嘟囔的后半句,左看右看,愣是没在那张清秀的脸上看到一丝岁月的痕迹。 路无忧也没在意,只是老油条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出了大厅。 准备找个地方睡觉时,路无忧在走廊上被一名紫衣执事唤住。 执事细眉窄目,尖声尖气道:“掌门设宴招待贵客,传菜人手不足,你换身衣服,随我前去。”说罢,他又挑剔地看了一圈路无忧,露出勉强尚可的表情。 路无忧:啊?我吗? 执事看路无忧呆愣着,不耐烦地催促了几句:“就你了,快随我来吧!” 路无忧:行叭。 路无忧换了身淡青衣衫,跟着执事层层往上,来到四楼宴厅。 厅内早已有十数名青衫侍从等候,加上路无忧,共有十六名。 紫衣执事领着众人进入厅旁隔间,才一进门,室内灵气腾腾,鲜香扑面,香得舔月差点化为狼形蹦出来,路无忧眼疾手快摁住腰间毛球。 不怪舔月,连他也可耻地馋了。 黄花梨木长桌上已备好菜品,白琉璃碟上是芙蓉素鸭,片片鲜嫩清新,翠玉碗里菩提玉斋,粒粒晶莹,往后看去桂花流苏翅、青云灵芝……一桌灵膳琳琅满目,险些望不到头,因底下灵阵蕴护,还保持着刚出锅的腾腾热气。 看着一桌可望而不可及的灵食,路无忧偷偷擦了口水,悲愤不已,真是仙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鬼! 执事检查完菜品,又细细教导了众人端碟操作。 指导完毕后,他又再三强调:“诸位负责从此处传菜至宴上,虽不需伺候,但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好生机灵行事,否则出了差池,后果自负!” “是。”众人低头应道。 执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路无忧,只见他低首伫立,淡青衣领处露出的瓷白脖颈,如沾了露的薄荷芽叶,轻轻一掐便嫩得出水。露出的小半张脸乍看下虽不惊艳,却无端透着一股清新,即便排在队伍最末,也让人难以忽视。 只可惜今日招待的是那无情无欲的佛子。 执事暗叹一声,不作他想,站到了门口随时待命。 很快,掌门云炼正带着玄禅宗四人来到宴厅。 执事挥手,十六名青衫侍者低眉垂首,托着精美的菜肴,依次从隔间轻步而出。 云炼拢了拢锦袍,面带微笑,道:“尊者不辞辛劳,连夜抵达云来城护航,尚未曾好好招待。现备了几道薄菜,还请各位赏……” “光”字还没说完,侍者队伍末尾有人不小心打翻了手中菜肴,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祁澜本不欲停留用宴,此刻也闻声望去,看着地上的狼藉,微微皱眉。 云炼一时语塞:“这……” 门口迎接的执事面上青白交错,快速小步跑过去低声训斥,被训的小侍者垂着头,连声道歉,但少年语调轻扬,仿佛天生带着一丝散漫笑意。 祁澜缓缓收回目光,语气不冷不淡:“掌门不必如此多礼,眼下还是布防要紧。” 云炼连忙点头应是,立刻带着祁澜往顶层议事厅上去。 看着掌门带着贵客离开的背影,紫衣执事万分后悔,没想到这少年看着机灵,连端个菜都不会,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对方。 打翻东西的路无忧一脸无辜。 真不怪他,这身衣衫束手束脚,腰间毛球还一直闹着要吃饭,没想到掌门和贵客一来,那家伙更是蹦跶不停,一不小心就把菜打翻了。 等应付完执事,路无忧抬起头,仅瞥见素白僧袍一角消失在门边。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您、您是说那祸害灵船的诡祟已经混入楼内?!” 云炼被这个噩耗当头一棒砸下来,惊出一身冷汗。 此时,众人已经聚集在灵楼的顶层议事厅中。 祁澜对云炼的惊慌丝毫不为所动,他坐在漆金檀木椅上,僧袍透着冷淡的檀香,眉眼锋利,不似超脱俗世的禅修,倒像未发作的凶面罗刹。 “可是我们出行前分明用勘铃检查过灵楼内外,均无诡祟藏匿……” 勘铃,是常用检测诡祟之气的法器。 看着祁澜面无表情,云炼说着说着,愈发小声,最后竟停了下来。 祁澜平静道:“这诡祟已被定为屠阶。” 自乱世诡祟频发,现世方式和形态各异,智慧与能力亦大相径庭。 若诡祟依附他身,轻微时或许仅带来些许不幸,危害数人性命。一旦其力量强大,甚至能够颠覆一地的秩序与规则,造成深远影响。 仙盟便将其按作乱的规模与伤害由小到大,定为残、戾、屠、极、灭五阶。 屠级诡祟势凶如猛兽,足以倾覆家族,荡平城池。 该级别诡祟一旦隐匿起来,非元婴修士所能察觉,而勘铃只可查残、戾两级诡祟。 “可这诡祟也才出现不足两月,所吞食之人总计不超五百人,何曾能够得上屠级?” 云炼抱着一丝希望:“有没有可能是误判……” 祁澜淡然陈述:“这诡祟共劫掠四艘船,从起初的数十人,增至如今数百,胃口成倍膨胀。即使是船上有能对抗戾级的金丹修士,也被其吞噬殆尽。” 可见这诡祟已超戾级,众人心下了然。 云炼只有金丹修为,更是忧心:“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一位小佛修笑眯眯开口解释:“掌门不必担心,尊者已有计划。” 小佛修看了一眼祁澜,见他未责怪自己插话,安心继续:“只是还需劳烦您暗中通知弟子杂役今夜暂避留心,以免被诡祟察觉。” 云炼知道事态严重,拱手应下:“一切按尊者安排即可,云来器宗必将竭尽全力相助,还望诸位救我宗弟子于水火。” …… 商讨结束,云炼立马着手底下人执行计划之事。 一切确保得当后,云炼又亲自送玄禅宗等人至云水间歇息。 水行龟驮着灵楼行驶茫茫江涛上已过大半日,还有两日余才抵达若阳城。 云水间位于顶层的另一侧,落地窗棂外流云变幻,夕阳金光撒满江面,此时室内同样沐浴在落阳余晖之中。 祁澜静坐在蒲团上,吩咐三名小佛修今夜镇守位置。 第4章 小佛修三人领命,不敢有丝毫逗留,迅速又安静地退出了舱房,留下满室静谧。 今日是佛子道侣的忌日,相传那位剑修被诡祟所害,芳年早逝。 每逢此日,佛子面上不显,也不诵经祭奠,但对诡祟邪修灭杀总是格外无情,甚至几近狠绝。 似乎以此慰藉那位在天之灵。 祁澜诛邪手段之刻薄,便是魔修也自叹不如,若不是他已达心境大圆满,宗内的长老弟子们几乎都要怀疑他是否已近堕魔边缘。 夕阳将落,祁澜轻轻拨弄着手上佛珠,眉眼平静,他的半边面容在窗外残阳映照下,镀上了一层血色,宛如地狱修罗。 只等夜色降临,屠戮鬼邪。 入夜后,灵楼实行宵禁,众人在安排下早早地回房休息。 深夜,空气中透着淡淡的寒气,藏匿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潮湿腐臭。 两名巡逻弟子提着烛火,手持勘铃,走过二楼长廊。 转角上楼时,一道黏腻黑影从地板缝隙钻出,悄无声息往二人刺去。一道淡金屏障将黑影猛然弹开,黑影瞬间缩回暗处,两名弟子一无所觉,继续往上巡查。 …… 太安静了。 路无忧轻轻睁开双眼,警觉地看向门外。 灵楼一层居住人员最多,就算入夜再安静,也会有点声音,现在却一片死寂。 如同污水发霉的恶臭愈发浓烈,渗透了房间的每一寸角落。 这般腐臭,看来是白日里弟子们所议论的诡祟。 路无忧心想自己这么柔弱就不上场了,等巡查弟子发现该诡祟,人多力量大,总能解决。 不料门外的恶臭突然消失。 唰——几道尖锐的触手猛然从窗外破入,直冲路无忧背后刺来。 好好好,玩声东击西是吧。 一道银白自路无忧左袖中闪出,以雷霆流光之势,利落削断偷袭的触手。 那道银白回到路无忧手中,那是一柄尖刺,通体骨白莹润,约一臂长,从柄至尖逐渐收窄,锋利如针,滴血不沾。 下一刻,轰然一声巨响!房门连同墙壁应声崩裂,木屑碎片四溅。 路无忧闻声望去,只见原本门墙已破开一个大洞,洞口边缘参差不齐,露出外面诡祟阴森的模样。 眼前的诡祟,如同一滩流动的潮湿淤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潮湿。扭曲的形态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凸起的数条触手像蜿蜒的黑蛇蠕动着,尖端不时滴落水珠。 “滴答……滴答……” 诡祟表面没有明显五官,即便如此,路无忧也能从那漆黑中感知到它散发出来的赤裸恶意。 就是不知道这诡祟本体究竟是何物。 * 水祟双眼处空洞漆黑,它紧盯着眼前的猎物,盘算着从哪里将他拆吃入腹。 它原本仅是碧江一个渺小存在,依附在沉船的残骸上,随波逐流,日复一日。 目睹无数灵船载着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与希望,越渡江水,直登青云。 直到某个灰蒙的黄昏,一颗奇特的珠子落入江中,如同一道美味佳肴,诱惑着它。它本能地伸出触手,将其紧紧包裹。 那是它第一次吃到如此鲜美的食物,其中怨念和未散的生气让它沉醉。 然而,那般美味并非日常可得,饥饿驱使它变得狡猾残忍。 它开始诱惑江边的行人溺水,每次成功的狩猎,都让它更加强大,也更饿了。 逐渐,它学会潜伏在灵船之上,主动出击。屡屡得手,也让它进化出更高的邪智。 此刻,它又在这个猎物上闻到了如最初美味那般的香气。 深深勾起它的食欲。 * 刚刚如此大阵仗动静,附近杂役的房门却没有一丝动静,显然是事先得到了通知。 路无忧恍然大悟,难怪执事上午恨不得宰了自己,下午却单独分了一间偏僻房间给他,说是排剩的。当时他虽然有些奇怪,但得了便宜,也未深想,反而乐得自在。 原来自己被当成诱饵了。 “舔月!”路无忧厉声喝道。 “吼——”舔月立刻化作银狼朝水祟扑过去。 舔月按下水祟,锋利的犬牙从它身上撕下一大道口子,水祟痛极,发出刺耳的尖叫,同时急剧收缩,压成一条极细的黑线,以惊人速度从舔月爪牙下蹿出。 几乎在水祟逃脱的一瞬间,路无忧手腕猛地一甩,骨刺破空疾射而出,但黑线灵活一扭,钻进木板间的缝隙,犹如鱼入汪洋。 路无忧眼睛微眯,就要掘地三尺把它揪出来时,身边的舔月突然抽搐倒地,路无忧心头一紧,连忙俯身检查。 舔月接触过水祟之处毛色已转为青紫,明显是中毒迹象。 它随着路无忧身经百战,早已有了抵抗一般诡祟毒素的能力,可见这水祟毒性之烈。 路无忧迅速往它嘴里塞了一颗解毒丹药,心疼地安抚着舔月,让它赶紧变回腰间毛球休养。 等路无忧再次抬头望向四周,木板墙壁已覆盖上一层厚厚石质白灰,密密麻麻凸起一簇簇鼓包,如同蜂窝般拥挤。 鼓包中央钻出暗红色枝蔓,如一条条毒蛇,在走廊中蜿蜒游曳。 路无忧心下了然:怪不得。 这水祟本体是蚵沏仔[1],融合了剧毒水莽草,草木石壳,与行兽龟甲融为一体,从底部钻入灵楼,让人难以发现。 数道枝蔓像迅猛的鞭子一般,挟带着刺耳的尖啸,向路无忧抽打而去。 路无忧闪身躲过,落地时,一阵熟悉的眩晕突然袭来,炙骨剧痛迅速蔓延至五脏六腑。 ——反噬。 路无忧眉头紧皱,下意识用骨刺接下枝蔓的攻击,并往后退去。原本他还想着能撑到若阳城,没想到反噬比预想发作得更快。 反噬的痛苦已经开始在体内肆虐,每一下动作都如同刀割。 路无忧再一击打退藤蔓后,额头细密的汗珠已滑落至颌尖,他咬紧牙关,单手掏出储物袋里的丹药,手不禁微微发抖。 净灵丹只剩最后一颗。 恰逢又一波灼热疼痛自丹田深处涌上,路无忧手上动作一顿。枝蔓趁机偷袭,指尖丹药被打飞,远远地落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 路无忧一声暗骂,抄起骨刺不甘示弱,反手狠狠刺入底下的枝蔓。 水祟骤然痛极,簌簌声中,枝蔓飞快回缩,留给路无忧一小片正常的空间。 “呼……” 路无忧几乎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反噬的剧痛仿佛无数细密的针尖扎进骨髓。 体内冷热交织,五脏六腑被撕扯,让他忍不住发出细碎的喘息。 识海快融成了一团浆糊,混沌不堪。 水祟的包围使得空间的空气逐渐稀薄,路无忧呼吸困难起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要撑住。 ……得赶紧找到水祟的核心…… “!” 漆黑锐利的触手突然从地下爆裂而出,墨绿色剧毒光泽在尖端赫然闪烁。 路无忧呼吸一窒。 瞬息间,一只刚劲结实的手臂猛然环住路无忧的腰间,轻松一揽,旋即将他带离触手的攻击范围。 昏暗中,路无忧勉强站稳了身形,他身后紧贴着一副宽大结实的身躯。两人此时正躲在走廊的拐角处。 路无忧背对着那人,腰间被对方稳稳扶住。 “你……”路无忧喘着热气,视线边缘隐约捕捉到一角雪白衣袍。 “别出声。”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路无忧耳后响起,带着几分清冽,让人不自主想要凑近。 两人贴得如此之紧,以至于路无忧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胸腔的共鸣。 但他耳朵里此时充满了混沌的嗡嗡声,无法分辨出具体的话语。 只闻到对方身上疏淡的檀香,隔开了空中的恶臭。 作者有话说: ---------------------- 路无忧:你好香啊……(嗅嗅嗅) - [1]蚵沏仔,就是藤壶的别称,又叫马牙,一种甲壳动物,会分泌黏性极强的藤壶胶,附着在海洋动物或者船身上。以上资料来源于百度。 第4章 “丹药……” 路无忧身体柔软无力,意识模糊不清,只想尽快找到那颗不知道在哪的丹药。 祁澜发现了怀中人异样,目光一闪,他刚赶到时,捡到一枚被水祟击飞的丹药,看来是这人用来解毒的。 祁澜将丹药递给他,却发现对方手臂无力垂下,根本无法接稳。 祁澜心念一动,让他靠着自己,然后用二指夹着丹药,小心向路无忧唇边送入。 路无忧柔软的唇瓣微启,有些急切地攫取丹药,不慎舔到了祁澜的指尖。 祁澜眉头微微一蹙,始作俑者毫无所觉,只沉浸在药力起效的舒适中。 丹药入口后,一股柔和的清流涌遍路无忧全身,很快平息了他体内四处冲撞的痛楚与炙热。 第5章 可见这净灵丹贵,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反噬被压制下去后,路无忧恢复了几分精神,准备向来人道谢,抬头后却愕然发现眼前之人,竟是祁澜。 难不成自己的反噬又严重了?! 路无忧摇了摇头,再看对方。 即便处在暗中,祁澜五官仍不掩锋芒,沉眉压眼,目光极为冷淡,雪白僧袍穿着他身上熨帖无比,显出衣袍下结实隆起的肌体。 操,还真的是。 “感谢尊者搭救。”路无忧反应过来后,迅速垂下眼帘,假装镇定,心下却不住思索,他怎么会出现在此,云来宗今日接待的贵客莫非就是他?! 幸好自己戴着荒川鬼市特制的人皮面具。 祁澜看了路无忧一眼,淡淡道:“不必多礼。” 手上却没有将他放开。 “那个,尊者大人,我应该可以自己站稳了……”路无忧小心翼翼提醒道。 却不想祁澜下一刻将他抱得更紧,路无忧脸颊直接埋在他宽厚的胸膛上。 路无忧:!!! 下一刻路无忧心头一凛。 走廊上盘旋的枝蔓发现了两人藏身的角落,化作锋利毒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拐角扎来! “当心!” 隔板木块崩裂碎开,路无忧与祁澜几乎同时反应,身形一闪,分左右两侧避开。 路无忧落地,抽出骨刺,寒光一闪,半空枝蔓被齐腰斩断。 深藏底下的水祟一声凄厉的啸叫。 断裂的枝蔓落到地上,虽有所消减,但又与狰狞本体缠绕融合,重新生长。 祁澜目光掠过路无忧和他诡异的武器。 “这水祟的祟核藏在天花板那个最大鼓包里面。”路无忧眉头紧锁,看着前方,全然没有注意到祁澜的打量。 之前交手他已经发现了水祟一直护着天花板,不让靠近。 万事万物皆有弱点命门,诡祟也不例外。 它们由各种恶念力量孕结而成,凝成邪胎核心,再不断的壮大反哺。 这些核心称为祟核,是诡祟凝结成形的关键,与本体息息相关,一旦被击破,诡祟就失去根基,无法成型作恶。 因此唯有击破祟核才算得上真正消灭诡祟。 他话音刚落,祁澜手上便已拈花成印,幻化出一道道梵文金缕。 金缕丝丝入扣,柔韧锋利,密如金绸绫带,疏若剥茧抽丝,此刻如流水般奔涌而出,将猩红枝蔓一一紧缚,使其无法挣脱。 天花板的祟核鼓包同样被裹紧禁锢,现出海簇本相。 眼见穷途末路,水祟竟濒死挣扎,耗尽体内能量爆发出直达两人识海的幻音妄语—— 那是人们心中最想听到的声音,似男似女,似老似少,只为迷惑替死鬼踩中它布满毒刺的陷阱。 路无忧身形一滞,瞳孔在瞬间微微扩张,如同深潭泛起涟漪。 …… 熟悉的少年音容在眼前浮现,路无忧一时恍惚。 “感谢恩人今日相助,若非如此,家母定无法顺利安葬……” 十六岁的祁澜眉骨上有着被殴打的伤痕,穿着生麻孝服,孤伶瘦削。 “今天吃红烧兔肉,您要试试么?” 十七岁的祁澜已拥有一副挺拔身姿,眼睛里藏着细碎笑意。 “要是你先我一步离世?那我就再找个更好的郎妻。” 十八岁的祁澜肩膀宽阔,眉眼间变得稳重。 更好的郎妻吗…… 这样也好,总比执迷不悟好多了。 …… 路无忧猛然清醒,目光转向旁边的祁澜,见他根本丝毫不受影响。 祁澜盘动手中剔透骨珠,口诵经文,梵文金缕联结成网,一寸寸锁紧诡祟。 对面诡祟似乎知道比起路无忧,危害它生存的祁澜更为恐怖,集中全部幻音攻击祁澜。 路无忧无法得知祁澜识海中听到了什么声音。 在交织爆发的灵光中,他看到祁澜手中动作似乎轻微停顿了一下,但不确定是不是看错。 随即梵文密网骤然加速收缩,带着凌厉的气息,轰然将诡祟爆压破灭。 尘烟落定,一切回归寂静。 不错不错,无惊无险又过一劫。 路无忧偷偷摸了一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呼,还好没破。 他大喇喇的上前向祁澜道谢:“多谢尊者大人及时出手,否则小的今夜就要葬身诡祟腹中了!” 祁澜比路无忧要高一个头,他垂眸,目光拂过路无忧的脸庞,带着几不可察的审视—— 眼前的杂役少年身穿青衫,肤色健康,五官端正清秀。 路无忧感觉祁澜的视线怪怪的,但又不好说什么,要算下来还是祁澜帮忙解围了,给他多看两眼也不会掉块肉。 只是他腰间上的毛球,从刚才看到祁澜开始就隐隐躁动着,非要往人家跟前凑。 要不是有带子系着,它能蹦到人家脸上去! 路无忧抓住毛球,用力地捏了捏。 祁澜盯着路无忧抓着毛球的手,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路无忧感觉一股莫名热意。 难不成这就是佛修对鬼修的天然压制? “咳,那什么,这诡祟也解决了,我就先回房歇息。” 见祁澜没出声,路无忧打算先行告退,转身欲走。 不过怎么脚下沉重,步子迈不开。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从肩至脚,已被金色绫带缠绕束缚,绫带上流动着梵文法咒,为金缕所织。 路无忧:? 路无忧又转头回来,皮笑肉不笑:“尊者这是何意?” 祁澜仿若冷厉淡漠的判官,盯着路无忧道:“你,形迹可疑。” 路无忧:?? 人家包公是青天大老爷,你祁澜怕是清汤大老爷,在这乱判呢? 怎么就看出他形迹可疑了?! 玄禅宗的佛经莫不是读了会伤脑子? “身为鬼修,为何冒充杂役混上灵楼?” “……” 一天下来端茶递水,杂役身份代入太强,差点忘了自己是混上来的。 路无忧试图辩解:“我是鬼修不假,但混上来只是想搭个顺风船而已。再说刚才除祟我可没少出力!” “不是因为诡祟盯上了你?” “……” 要这么说,也对。 路无忧继续据理力争:“那我真要有什么坏心思,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见祁澜默然不语,路无忧心生一计。 他小步蛄蛹到祁澜跟前,眉眼弯弯,笑眼里带着戏谑:“尊者怕不是对我一见钟情,舍不得我走吧?” 原本他只是想着恶心一下祁澜,让他放开自己,但没想到抬眼看去,祁澜眸瞳极黑,似一泓幽暗望不到底的寒泉,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 路无忧心头莫名一慌,脚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忘了脚踝被金绫缠住。原本平衡被打破,眼看着就要仰倒在地上。 宽厚的手掌再度稳稳扣住路无忧腰间,将他拉回站稳。 祁澜手掌温热,抚在腰间,似乎又惹起了先前反噬的灼热,让惊魂未定的路无忧有些紧张。 他想起初识祁澜的时候,这小子可是十分招村里少女欢喜,可这人跟瞎子般对一切投怀送抱熟视无睹。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祁澜现在变得也容易与人亲近,让人怪惊讶的,念经居然还有这功效。 为了缓解尴尬,路无忧故作轻松,却不敢再看祁澜:“哎,尊者如此倾心于我,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就以身相许?” 却没注意到祁澜面色不变,眼眸蓦然深沉晦暗,一丝欲念翻涌而出,又悄无声息消隐,平静得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 众人赶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一幅景象—— 瘦弱清秀少年被高大的佛子拥在怀中,露出的半侧身躯被金绫紧缠,腰线尽显,如同东海金梦鲛人。他仿佛浑然不觉,只是贴着佛子温声笑语。而佛子半张脸掩藏在黑暗中,让人无从得知他的神情。 祁澜察觉到众人视线,金绫意随心动,贴着路无忧的腰身往上收回,改为缚住他的手腕。 身上的束缚一松,路无忧顿觉舒坦多了,活络着腿脚,怪祁澜现在才发现那样缚住他,有多么不方便。 “禀尊者,诡祟分身已诛。”三名小佛修快步上前,躬身汇报,云炼和数名精英弟子跟在其后。 祁澜确认路无忧站稳后,才道:“好。” 随即,再看向云炼:“水祟本体亦已伏诛,云炼掌门可安心。” “谢尊者。”云炼感谢一番后,目光扫过路无忧,皱眉:“不过这位是?” 作为掌门,云炼自是对自己门下弟子了如指掌,如今这里出现了一个生面孔。 路无忧刚才与诡祟缠斗,反噬又发作了一通,身上已透出淡淡鬼气。在场众人都发现了他鬼修的身份。 祁澜:“一名混入楼的鬼修。” 第6章 众人:?这我们也能看出来。 云炼:“莫非就是这鬼修将诡祟带入楼?” 云炼看向路无忧的眼神透露着不善,别以为他不知道有些鬼修魔道会豢养诡祟作恶。 路无忧原本还沉浸在找出三个小佛修的样貌不同之处,听见云炼这话,回过神来急忙辩解:“哎,这就冤枉错人了,我刚才还协助尊者大大除祟呢!不信你问他!” 他的手被金绫缚着都不安生,不忘用手肘杵了杵祁澜,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大胆,着实大胆! 众人心想,佛子的衣袍是你这个鬼修能碰的吗!也不怕上边的梵文禅法下一秒把你超度了! 祁澜神色自若:“在我赶到之前,是他牵制诡祟,护了一众弟子。” “听到了吧!” 路无忧嚣张得意的嘴脸,让众人愤愤想到,刚才看到的什么柔弱少年金梦鲛人确实是幻觉,毕竟不可能会有这么贱兮兮的鲛人!要不还是把这厮原地超度了吧! 没等路无忧得意太久,祁澜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鬼修混入灵楼,原因尚待查明。” 云炼闻言又立刻警惕了起来,眼睛上下打量着路无忧,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 路无忧见状,眨了眨眼睛,试图露出真诚:“掌门您看我真诚的样子,我只是为了顺路到若阳城而已。” 祁澜听闻若阳城三字,眉宇微动。 “掌门,您得信我啊!”路无忧还在试图打动云炼。 “不信。” “……” 云炼不再听其狡辩,挥手唤弟子过来将路无忧带去仓库关押。 “等等!你们就是这么对恩人的吗?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喂喂喂!”路无忧左右蛄蛹,躲着准备过来抓自己的两名弟子,誓死不从。 祁澜:“且慢。” 众人停下动作。 “让他随我同住即可。” 祁澜此话一出,不仅再次让云来器宗的人瞠目结舌,更是惊飞了小佛修三人。 作者有话说: ---------------------- 路无忧:(上蹿下跳)(左右蛄蛹)(试图逃跑) 祁澜:(摁住) - 是谁在暗搓搓盘算,我不说。 第5章 小佛修三人神色各异。 自祁澜入玄禅宗以来,衣食住行均自己打理,从不假手于人,也绝不与他人同食同住。 其中一名小佛修眼眶都要红了,就差哭出来,有一回临时除祟,荒郊野外苦寒之地,尊者宁愿自己在山洞外打坐守夜,也不愿与自己共寝一地! 这鬼修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让尊者破例替他说话,还与他同住?! 祁澜淡淡道:“鬼修手段多端,若仅靠弟子看守,恐生变故。”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什么嘛,看来是他们想多了。 佛子大大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为了灵楼保驾护航罢。 手法多端的鬼修本人路无忧,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被金绫捆住的手腕。 原来自己有这么厉害啊。 云炼对祁澜说的深以为然,点头道:“既然如此,便依尊者之意,将此人送至您的房中。” 路无忧: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怪呢? 路无忧就这么被水灵灵地押到顶层云水间,其余人早已悉数退下,其中一个小佛修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剩下他和祁澜,独处一室。 此时深夜,祁澜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站在厅中,隔着一小段距离,空气中弥漫着沉默。 路无忧趁机打量着房间。 不得不说,云来宗为了表示对佛子的尊重,在空间和布置上花了不少心思。 云水间格局周正,几乎占了整个顶层的一半,竹叶纱灯下,暖光满室。 入口玄关处座了一扇山水绢丝屏风,越过屏风,厅中央一方沉香矮桌,清淡檀香从桌上金兽小炉中缓缓吐出,其下铺着两块栀黄蒲团,侧边落地长窗,映着江夜熠熠流光,窗边玉瓶翠竹,清淡修长。 右方穿过隔罩是寝榻,纱幔随风拂起,隐约见得装饰配色不俗不浓,素雅得体。 房间內安置着聚灵阵,保持洁净温暖,灵气充沛。 路无忧想起自己窝着的那个单间,逼仄简陋,连诡祟都不愿踏入,甚至轻轻一戳就碎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是修成肉身的鬼修,也勉强算人吧。 路无忧打量完,不敢瞎动弹,于是他抬起被缚住的手腕,卖可怜道:“尊者大人,你看我也跑不掉了,能不能先解绑。” 他原本寻思着老实点听从安排,可手缚久了又实在有点酸疼。 祁澜被打断思索,淡淡觑了他一眼,抬手结印。 路无忧一看解绑有戏,顿时来了精神。 祁澜指掌修长匀称,利落有力,手中结印时,素白袖袍没有一丝晃动,颇有一种赏心悦目的刻板正经,反倒腕骨上缠着的几圈小佛珠透白莹润,随动作折射出灵动光泽,与持有人肃然的气质截然不同。 跟面上带有陈旧刀疤的猎人手上不拿屠刀,反而系了个水粉色的缎带一个道理。 就……蛮怪的。 还没等路无忧观察完,印成落下,祁澜收回手,那剔透佛珠再度被宽大僧袍所覆盖。 一道圆形金光随之在二人脚下亮起,带着凛冽森严的气息,向外蔓延,完全覆盖整个云水间后,渐渐消隐。 金光完全消隐的瞬间,江上浪声与楼层细微的人声全然断绝,房间被佛门禁制笼罩,呈现无形封锁的姿态。 路无忧:“……”麻了。 手上束缚没解,屋子又加了一层禁锢。 牢牢地,很安心。 路无忧的眼里已经失去了光。 祁澜站在原地唤他:“过来。” 路无忧顿时心生警惕怀疑,他担心祁澜会不会给自己再套个紧箍咒什么的,又想着凑近去卖惨会不会更方便,一时间脑内摇摆不定,天人交战。 还没等路无忧决定好,祁澜主动走了过来。 眼看祁澜一步步逼近,路无忧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有些紧张。 对方高大的身躯压迫感极强,明明是个佛修,理应慈悲为怀,可当他目光锁定自己时,却像极了猎人准备着手处理捕获的猎物,危险意味十足。 而祁澜只是走到路无忧跟前,捉住了他被金绫缚住的双手。 宽大的拇指轻轻一抹,腕上的金绫瞬间化作流光散逸。 许是因为鬼修阴气过重的缘故,即便是修成人身,路无忧的体温也较其他修士低上许多。当祁澜的手碰过来的时候,路无忧险些被他炽热的手掌烫着。 解开金绫后,祁澜很快收回了手,目光却落在了路无忧的手腕上。 瘦削手腕露出数道极深的红痕,一看就是被缚住的人试图自己挣开,导致金绫越缠越紧。 见祁澜眉毛微拧,路无忧怕他变卦又把自己给捆上,赶忙放下袖子遮住,乖巧道:“谢谢尊者大人,尊者大人真好。” 祁澜沉默。 “笃笃笃”,玄关门外轻轻响起三下规律的叩门声。 小佛修前来请求,原是水祟对水行龟背甲与灵楼一二层的结构法阵造成了侵蚀,需要仔细勘察修复,且还有一些善后事宜,众人把握不定。 祁澜听完禀报,微微颔首,便随小佛修离开了。 只是临走前,告诉路无忧:“你在房中好好歇息,不可乱碰结界。” 言下之意就是别跑了,乖乖呆着,否则后果自负。 路无忧又麻了,他还能跑去哪,虽然他也没想跑,但失去自由总归是要气一气的。 祁澜前脚刚走,路无忧立马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盘着腿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幸好祁澜没有认出他。 其实就算认出来,问题也不大。 他们之间那点陈谷子烂芝麻事,都过了一百三十多年,知道两人过往的凡人怕是早已不在。 比起白月光,路无忧觉得自己不过是祁澜僧袍上的一粒饭粘子,谁会跟一粒饭粘子计较呢。 更何况祁澜衣服上是不会有饭粘子的,以前吃饭的时候,他总是一丝不苟地把碗里米饭吃完,绝不会让一粒米掉出碗外。不像自己,吃得跟狗刨似的,吃不完的饭还得靠他解决。 罢了,路无忧叹了一口气,不再胡思乱想,虽然被困住了,一些小动作还是能做的。 路无忧捏了个法诀。 四片小巧而残缺的灰白色石屑悬浮在他指尖上,氤氲着淡淡的水汽,这是水祟爆发幻音时,他偷偷用骨刺提取的祟核碎片。 虽说吞噬诡祟可以帮助路无忧缓解反噬,但并非随便吃哪块皮肉就能应付,只有祟核才能真正起作用。 而祟核又承载着诡祟的经历记忆和情感,路无忧吞噬祟核后,不仅能缓解反噬,还能获取它们的记忆。 其中原理,路无忧一直没弄明白。 第7章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尝试过解决反噬,但费了几番大力气,耗尽灵晶试的几个法子都不管用。 直到最近修为快接近金丹后,他才隐约地感觉到自身反噬与祟核之间有着极微弱的感应。但这种感应时有时无,除了能帮助路无忧定位诡祟之外,无其他明显作用。 以免再出岔子,路无忧还是决定先把祟片吞了。 关于吞噬,也不是真的嚼吧嚼吧往肚里一吞,而是要把祟核直接融进血肉,不拘形式方法。 路无忧左掌手心自动裂开一小道血口,好似凭空生了一张猩红嘴舌,灰白祟片落在其中,如绵密白糖般被迅速舔舐融化。 随着碎片渗入血肉,血口愈合,一道道狰狞血脉在他手掌上隆起与蔓延,仿佛无数游蛇飞蟒争相竞速,顺着手臂蜿蜒而上,直至同侧的半张面容也被细密血丝所覆。 此时路无忧左瞳红光潋滟,噙着一泓血水,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血脉纹路,宛如冬日里的冰花裂缝,整个人看起来半人半鬼,诡异森然。 路无忧手撑着矮桌,闭上眼睛,一边忍受着血液涌动带来的刺麻,一边化解着祟片。 碎片中潜藏的水祟记忆被点亮,仿佛一盏斑驳陆离的走马灯,在他识海中缓缓转动。 路无忧神识探入其中。 …… 落日沉江,江面覆着淡淡的薄雾,四周一片昏黄灰蒙。 此时路无忧沉浮在江中,此刻,他变成了江面下那只渺小的蚵沏仔,带着日复一日的渴望,望着头上的天之骄子。 直到有一日,一艘金碧辉煌的灵船上发生了争吵,船上的人似乎在为某物争夺厮杀了起来,霎时间哭天抢地怒吼叫骂,交战的灵光爆发映亮了整个江面,远远地把江底的路无忧吸引了过来。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巨响,灵船轰然爆裂,一道蓝色流光极速飞出,未等离开这片江域,便被身后的三道紫金流光截停。 双方在空中数招来回,灵力闪电交织,最后蓝修士将三名紫金修士一一击落,而他也是强弩之末,未飞多远,便掉入江中,重伤溺毙。 尸体落入江中,他攥着的手松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从中掉落。 那颗珠子散发出让人目眩的光芒。 路无忧的触手情不自禁地伸向了那颗珠子,想要拿到手上好好看清。 没等路无忧看清楚,水祟记忆画面便戛然而止。 显然已经是这点碎片记录的全部。 肌肤下隆起的血管很快地消退下去,体内深处反噬得到了片刻的满足。 路无忧缓过劲来,又认真仔细地看了几遍这小段经历。虽然水祟早已被解决,但他直觉水祟的形成与这颗珠子脱不开关系。 可真的有助诡祟结核成型的东西吗? 思及至此,他低声咳嗽了起来,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腰间的毛球动了动,路无忧用手摸了摸它,表示自己没事。 距离上次吞噬祟核也有数月了,眼下反噬发作越来越频繁,疼痛如同附骨之疽,根植在骨髓血肉之下,伺机兴风作浪。 即便是用净灵丹也只能压制个四五分,况且压制久了,下次反噬会来得更加汹涌。 刚才那点石灰壳碎片,仅够缓解个三五天。 接下来除了买到净灵丹以备不时之需,还需要尽快找到下个诡祟。 先前灭杀时,路无忧没有抢先吞下整个祟核,只敢偷摸薅点碎片,不符合他一贯贪生怕死的作风。 路无忧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也许是时机不对,怕祁澜发现。 又或者是,即使带着面具,他也不愿意在祁澜面前暴露出这般丑陋狼狈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 小路以为自己有心眼子,实际上已被看透。 第6章 善后完毕,小佛修三人跟在祁澜身后,走在回云水间的长廊上。 方才他们调查那鬼修来由,从入口执事登记中得知这厮叫药壮阳。虽知道这是他顶替的名字,但小佛修还是被这名字的直白粗浅所镇住。 只有祁澜闻言后,与执事再确认了一遍。 他询问时面无表情,直叫人胆战心惊。 祁澜不仅身为玄禅宗的佛子,更是仙盟的首席。 仙盟是由各仙宗代表联合组成的机构,担任了协助各宗门及其管辖以外妖祟的职责。随着祟乱频发,仙盟的地位愈加不可撼动,其中作为首席的祁澜一言一行,可谓举足轻重。 执事怕得不行,他听说了,被佛子盯上的人,一般都不简单,多是穷凶极恶之徒……莫非自己无意中放了什么邪魔进来不成? 执事连忙将自己在码头检查杂役的事,毫无遗漏地全交代出来。 其中一个小佛修听完,向祁澜提议道:“尊者,我看这鬼修躲躲藏藏甚是古怪,不知是否与‘鬼饕餮’有关,不如让我们一同看守。” 鬼饕餮是一个鬼修的代号。 此人近年来在沧元大陆上声名鹊起,不知具体年龄身形面貌,只知其身着一袭红衣,时常出没于诡祟频发的地方,性情不定,动机目的不明。 有传言道,此人在恶意豢养诡祟为己用。 仙盟之所以知道此人是鬼修,又为他取饕餮为号,还是依据在几次祟乱中幸存的修士亲口描述所定—— 那人红衣潋滟,身周鬼雾缭绕,使着一柄奇怪的武器将作乱诡祟直直钉在地上。 绿火烹酒,棺木为案,那人就地而坐,一口一口地吞吃着诡祟,似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其阴灵凶兽狼顾鸱张,呲着牙在边上巡哨,驱赶着惨死的亡魂去往彼岸。 鬼气、阴灵、渡魂均是鬼修特点。 沧元大陆上鬼修不多见,更何况这般乖张行事的鬼修。 幸存的修士不敢多看,更不敢用留影石记下那人容貌,只记得他五官极为普通,泯于众人,转眼就忘。 没有人目睹鬼饕餮切实恶行,光凭吞吃诡祟不能妄下定断。 因此仙盟并未把鬼饕餮当做公敌,并秘密保留了具体信息,只让合作的门派有机会碰到了就调查一番,而非通缉追杀。 祁澜四人在东州颜山除祟,发现鬼饕餮在东南两州边境活动过,而这么巧,他们在灵楼上碰到这个身份不明的鬼修,不得不让小佛修起了疑心。 “不必。”祁澜道。 小佛修低头应是,他们对祁澜的决定向来恭敬遵从。 四人很快走到云水间处。 祁澜来到门前,准备推门的手顿了一下。随后收起手,转身吩咐三人先行回房,后续日程等天明后再商议。 小佛修三人虽不明所以,但仍旧照办。 待小佛修离去后,祁澜才重新抬手,推门入房。 他身材高大,足以让视线越过屏风,看到眼前这般景象。 室内灯火已熄,窗外江面波光粼粼,皎白月光洒落进厅。 路无忧正枕着两块栀黄蒲团熟睡,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躯蜷缩在案榻侧下,发梢肩头被月光晕出了浅浅银华,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腰部曲线柔和流畅,像是连绵的春山。 他手腕置于胸前,绯红痕迹仍有残余,星星点点,像极被蹂躏疼爱过后的痕迹。 几只初春的江萤虫好奇心重,穿过结界,飞入厅中,此刻在少年身周闪烁着微光。 祁澜眸色暗了暗,抬脚入内。 屏风边上竹叶纱灯自动燃亮,橘黄火光柔和地驱开了江萤。 半梦半醒之间,路无忧察觉到光亮,睁开眼瞧见祁澜从玄关缓步走来。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路无忧急忙起身坐直,不料胳膊因长时间压迫传来一阵酸楚,又是一顿手忙脚乱龇牙咧嘴,跟演哑杂剧似的。 祁澜见他醒了,便未再靠近,只是站在矮桌不远处看着,不发一言,高大的身躯站在暗处,压迫感极强。 路无忧被他盯着,颇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有点困就不小心睡了,没关系吧?” 他身上衣衫睡得有些凌乱,领口处在刚才不小心敞开了些,露出一截微微突出的瘦削锁骨。 祁澜静了一瞬,道:“无事。” 路无忧见祁澜一直站着盯着自己,有些纳闷,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原来这是暗示他让位出来啊。 佛修不与鬼修同坐,这很合理。 路无忧给祁澜一个“我懂了”的眼神,然后整了整底下的蒲团,准备起身让位,找个角落地方窝着。 祁澜垂眸扫了一眼还带着路无忧体温的蒲团,并未坐下,平静道:“你去床榻睡。” 被扣押的犯人睡床,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路无忧有些整不会了。 祁澜又道:“不过需回答一个问题。” 他迈步走向路无忧,步步逼近,一字一顿。 “你可知一名叫‘鬼饕餮’的鬼修?” 话毕,他垂下目光,盯着路无忧的脸,观察着对方反应。 第8章 路无忧愣了一下:“啊?” “若是不知,晚上便还是睡蒲团吧。”祁澜不咸不淡道。 “别别别,”路无忧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知道是知道,但恐怕不比尊者知道得多,这传闻中的大人物哪是我们这等小鬼能接触到的。” 祁澜:“那便把你知道的悉数道来。” 路无忧见躲不过,又重新坐回蒲团,盘腿叉手,把知道的都抖搂出来。 “我也只是听说啊,据说那位大人也是一名鬼修,但与饕餮模样半点关系不沾。之所以叫鬼饕餮,是因为他能吞噬各种东西,生人厉鬼妖魅精怪,荤腥不忌,其中最喜食诡祟。 至于是真是假,咱也不知道,说不准人家只是吃饭吃得多,被谣传了这么个名号。” 路无忧捡着能说的水了一通,为了表示自己信息稍微有点价值,又将一些地方细节具体化了一点。 说完,他停下来抬头瞄了一眼祁澜,试探道:“尊者突然问起,可是那位大人犯了事?要捉拿他?” 祁澜未曾搭理他的问话,不知为何语气有些冷,道:“继续。” 路无忧心里暗骂一句秃驴,又继续道:“尊者要是想捉拿他,我劝不必费心了,这鬼饕餮踪迹成谜,鲜少人得见,道上还惹了一堆仇家,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听到死字,祁澜本无波澜的面容有了些反应,他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怎么就惹了一堆仇家?” 路无忧从两人相遇到现在,第一次见他这般情绪,下意识讪讪道:“他不是吃诡祟嘛,有些诡祟可不是无主的,一些魔修爱豢养诡祟修炼,他吃了人家的修炼工具,可不就结仇了。” 祁澜听完眉头紧锁。 路无忧怕自己露馅,连忙转移话题:“我知道的就这些,那我能去休息了吗。”末了,还指了指窗外,不忘找补,“你看再不睡就天亮了。” 片刻,祁澜才略微点头,道:“去罢。” 路无忧立即从蒲团上蹿起:“这我可不客气啦!” 说完,这厮立马噔噔噔的往寝间跑去,毫不留情地抬手扯开价值千金的月纱帘幔,扑上床榻。 祁澜站在厅中,任由他发出这些动静。 若是小佛修在场,怕是心里又得吐槽委屈一番,他们平时都是轻手轻脚,何曾如此叨扰过佛子。 春夜寒凉,虽说房中温暖,但路无忧体温低,只见他呈大字躺在床上,枕着松软的床垫,仍嫌不够,蹬了蹬腿,爪子一伸,一把捞过被子盖着,终于舒服地叹谓了一声。 他在床上窸窸窣窣没个消停,祁澜原本已在蒲团上闭眼打坐,也忍不住冷声开口:“若再动弹,就别睡了。” 这才止住这厮继续折腾。 路无忧老实了,他最后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隔着幔帐,能隐约看到祁澜打坐的侧影轮廓,素白僧袍与清冷月光融为一体。 看了许久,才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安心睡下。 也许与水祟缠斗耗多了精力,又或者反噬压制太久,尽管吃了点碎片,他反噬未完全压制,夜半开始发热,并做了一个许久没有想起的噩梦。 是他死遁的那天,也是祁澜期待了很久的一天。 村子给两人举办了隆重的婚宴。 而他却在成亲的时候执意离开,又满身是伤的回来,倒在祁澜怀里。 口中的鲜血溢止不住,众人惊慌又害怕,只有祁澜死死地抱着自己,一声声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可是路无忧最后还是死了,魂魄脱离了那具好不容易才修成的肉身。 作者有话说: ---------------------- 小路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ags_nan/majiawen.html target=_blank >马甲和秘密越多,被扒的时候就会哭得越惨(不是) 第7章 次日,阳光暖融融地透过窗棂照入房中,在光亮地板上印出六瓣菱花。 路无忧醒来时,有些迷糊。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昨晚发生的事,以及自己被祁澜扣押下来的现状。 自重修肉/体后,他受诅咒反噬和阴气侵蚀,记忆远远大不如前,连与祁澜的过往也如同镂空的窗花那般残缺不全,只记得大概与部分细节。 路无忧昨晚没睡好,似乎做了个噩梦,可梦见什么也忘了。 混混沌沌的,总觉得睡梦中有一双眼睛窥视着自己,让他很不自在。 他原以为是祁澜,可半夜悄悄睁眼一看,人家还好好地坐在蒲团处闭眼打坐,毫不理睬自己翻身的动静。 路无忧没个思绪,索性不想了,掀开被子起身洗漱,并在云水间里转了一圈。 他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祁澜不在,怕是又被请去商议什么事。 转着转着,路无忧就来到了房门口。 这厮确实不安分,哪怕是知道有禁制,也敢打量着房门,寻思能否出去遛达几圈,全然忘了昨晚的警告。 路无忧的手刚伸出去,房门外突然“笃笃”敲了两声。 路无忧被吓了一跳,没有出声,门外的人也未曾出声。 随即路无忧意识到——祁澜不在,自己作为在押嫌疑犯,要是没回应,外面的人不就要进来检查了吗! 几乎是他往后退开的瞬间,门被推开,结实的门板离他鼻尖就差那么一厘厘空隙。 要不是躲得快,他挺直的鼻梁骨都得被撞塌! 路无忧面色不快,准备追责门外之人,完全没有检讨自己的意思。 可他往外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三个面容身形相同的小佛修端着食盒,齐刷刷地站在门外,连抬头看人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小佛修们也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路无忧杵在跟前。 双方均愣了片刻。 站在中间的小佛修不明所以地眨着杏眼:“我等奉尊者之命,前来送餐食。你这是?” “准备给你们开门。”路无忧一本正经。 中间的小佛修点了点头:“哦哦,原来如此。” 右边的小佛修木着张脸没说话,方才是他推的门。 左边的小佛修倒是看出了路无忧想要出门的意图,他冷哼一声,道:“非尊者许可,擅自出入禁界者将被削去一层皮肉,以示警戒。” 路无忧:“……”谢谢提醒,我为刚才的无知自罚一杯。 自罚完后,路无忧看见小佛修手中的食盒,决定把追责的事抛到脑后头,喜滋滋地迎了他们入门。 大概是见路无忧老实了一晚,又有佛子坐镇,三人也稍微放松了警惕,对路无忧的态度还算可以,送上来的吃食极合胃口。 路无忧狼吞虎咽饱餐了一顿。 三名小佛修送完餐后,还一直按照之前的顺序站在旁边,活像三个瓷娃娃。路无忧唤他们来坐,他们也不肯。 直到路无忧吃完饭,坐在蒲团上喝茶清口,三人看着满桌狼藉,才表现出微妙的变化。 左边的小佛修露出挑剔嫌弃的表情,右边的仍继续木着脸。 而中间小佛修看了一眼路无忧坐着的蒲团,又看了一眼寝榻上凌乱的床褥,瞪大了杏眼,大口抽气。 路无忧觉得这小佛修倒是容易大惊小怪,没见过别人起床不叠被子吗? 中间小佛修可能也觉得自己表现有些明显,不好意思地朝路无忧笑了笑,随后很礼貌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他名号为净贪,左边的叫净嗔,右边的叫净痴,意为净化世间贪嗔痴。 三人同为孪生兄弟,从小在玄禅宗内长大,是尊者的师弟,很受其照料,这次随他出任务云云……听得路无忧饭后直打困。 然而净贪下一句一开口便是—— “壮阳前辈,你是不是和咱们尊者有一腿?” 险些叫路无忧把口中的茶水给喷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这句话给打了。 谁是壮阳前辈? 还有什么叫有一腿??? 好新奇的刑讯手段!禅宗的意识何时变得如此超前?! 净嗔净痴仿佛已经习惯了净贪这般说话。 净痴木着脸,没有反应,而净嗔抬头看向别处,假装没听到净贪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主要他也想知道这鬼修是什么来头,竟让佛子如此警惕,甚至需要同寝监守,不让他们插手。 路无忧半晌才想起自己顶替的这个杂役名字叫药壮阳,大意了! 他拍着胸口:“这话你是听谁说的?你们禅宗能这般说话吗?” “哦没有人说,是我猜的,我看话本子上都这么问。” 路无忧:“?”你看的到底是什么话本? 似乎是看出了路无忧眼里大大的疑惑,净贪歪头道:“里面问两个同床共枕的人都这么说,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必有一腿。” 路无忧:“……” 一时间不知道先该吐槽这个疑似狗血捉奸的话本,还是澄清两个男人构不成孤男寡女同床共枕的事,啊不对,也不是没可能…… 路无忧顿时觉得自己脑壳涨得生疼。 第9章 完了,该不会要长新脑子了吧。 “咳,首先我跟你们尊者素不相识,没有关系,更没有同床共枕,只是我睡床,他蒲团打坐。” 路无忧略心虚的解释,又咳了两声,严肃道:“其次你那个话本答应我,不要再看了,不然你可能就要被逐出宗门了。” 听到他后半句,原本还懵懵懂懂的净贪,瞬间露出惊恐的神情,点头如捣蒜:“我明白了。” 净嗔则迅速迈前半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净贪前面,十分警惕地看着路无忧,就连一直木着脸的净痴都默默地往后挪了几分。 路无忧:? 不是,你真的明白了吗? 为什么你们的表情像是被人威胁的样子啊? 禅宗不教表情管理吗?你们不应该装出一副世外高人不问世事的样子吗? 路无忧痛心疾首,准备再给他们掰扯明白,还没来得及开口,三小只立马转身行礼:“尊者。” 不知何时祁澜已进入房间。 路无忧惊了,怀疑小佛修后脑勺长了眼睛,明明背对着玄关,这都能知道有人来了。还有祁澜怎么跟鬼一样,悄无声息地就出现了,到底谁才是鬼修。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那番话又听去了多少,四人心中七上八下。 没想到祁澜只是扫了一眼桌子——杯盘狼藉,顿了顿,未再多言。 又来了,你们佛僧就是大惊小怪,没见过别人吃得跟狗啃一样吗,路无忧愤愤不平地想道。 祁澜向小佛修点头:“你们先退下吧。” 小佛修三人松了一口气。 “还有,净贪回去把房中的话本都上缴了。” 净贪扁了扁嘴:“是。” 委屈是不敢的,但扁嘴可以。 三人收拾完,很快退出了云水间。 路无忧以为祁澜也要训斥自己一番,然而祁澜只在对面坐下,闭目养神。 路无忧乐得逃过一劫,不曾发现祁澜掠过自己微微湿润的嘴唇的视线,带着幽暗森然的气息。 像极了缠住猎物的毒蛇。 …… 接下来的两日,路无忧也知道了三名小佛修的各自习性。 净贪爱看话本,时常语出惊人,看遍狗血虐恋故事,归来仍是天真散漫。 净嗔极度崇敬祁澜,会暗中对蹭吃蹭睡的自己冷嘲热讽,偶尔附带白眼。 净痴木着脸不说话,颇有几分游离尘世之外的高人风范。 由于水祟已除,剩下的时间里,祁澜基本就在云水间静默打坐,偶尔在顶层露台指点小佛修修炼。 路无忧也从净贪嘴里,知道他们除了除祟之外,还正在调查鬼饕餮一事。 等灵船靠岸后,路无忧作为嫌疑鬼,无论如何都是要被带往仙盟审问一番的。 要真被带过去,路无忧十张嘴都说不清楚,因为—— 他就是鬼饕餮本人! 根本撇清不了一点! 路无忧:逃!必须得想办法逃! 但还没到若阳城之前就跑路,有些太亏了。 他好不容易才混上的船。 路无忧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想好脱身的办法,等到了若阳城再跑。 接下来的时间里,路无忧非常老实地呆在房间。 众人见他这几日没作妖,便信了他只是单纯嫖个航行,祁澜也未再开启结界。 期间云炼打着感谢的名号派人宴请祁澜,被拒了几次后,便不再打扰,只是极尽可能地给云水间送来各种灵食灵饮。 祁澜等人对吃食无感,反倒便宜了路无忧。 * 航行的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第三日刚过正午,水行龟驮着灵楼,行至若阳城外江畔上,站在灵楼上往前眺望,便是码头。 尽管东州云来城仍初春微冷,但若阳城地处南州东南,已是春风拂面,江水化暖。 传送码头上簇拥着各式各样的灵船灵舟,都是被若阳秘境吸引而来的门派与商户。 若阳城规定,非特殊情况,不允御空入城。又因秘境召开在即,各地人流汇聚于此,即便是所有城门大开,分了修士凡人等入口,入城的队伍仍然大排长龙。 稍微大一些的门派修士有他们的骄傲气度,不愿往人堆里挤,因此不少还在灵船上等候入城。 各门派弟子皆在自家甲板上列队候着,带队长老偶尔遥空相望,点头示意。 他们也远远看到了水行龟驮着灵楼游来。 只是这水行龟驮着灵楼游至一半时却停下了,楼上似乎出现了些骚乱,不过又很快地安静了下来。 …… 众人没注意到的是,底下有个穿着灰袍的少年爬上码头,浑身湿漉漉,头发上还缠了几条水草。 路无忧把头上水草扒拉下来,又连施洁净术与烘干术,身上的水腥味才除去一些。 他能成功逃出来,说到底还得多谢云炼的灵食,让他恢复了不少阴气与修为,才能画出渡阴阵。 阴渡阵是路无忧早年研究出来的,专门用来撕裂空间逃跑的保命阵法。 阵法耗费的鬼力极大,路无忧耗了大半修为才顶着禅宗的压制,启动了阵法,剩下的修为只堪堪维持到码头边上。 路无忧站在码头回望了一眼。 下次二人再见,也许就是矛盾相向。 路无忧准备往城门走去,却不想胸口蓦然一痛,仿佛有无数根尖刺在其中炸开。 喉咙里猝不及防涌上一股腥甜,路无忧几乎是本能地捂住嘴,但鲜血仍从指缝间溢出,几滴鲜艳的血花落在地上。 腰间的舔月毛球感受到了路无忧的不适,焦急地打转,发出呜呜声。 路无忧摸了摸它,然后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 看来水祟的那点碎片已被消化殆尽,体内的反噬又开始蠢蠢欲动。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路无忧不再迟疑,随即越过码头石桩围栏,一溜烟地混进入城人流。 * 云水间内,一片寂静。 在路无忧利用阵法传送逃脱的瞬间,便被发现了,可还是未能抓到。 负责看守的净嗔不敢开口解释,确实是他这几天疏忽大意,叫那可恶的鬼修在眼皮子底下逃走。 看着空荡荡的床榻与地上残留的阵法痕迹。 祁澜沉默了许久,他没有诧异,反而对此了然于心。 甚至可以说这次是祁澜的有意为之,因为他想知道路无忧去若阳城是为了什么,身上又带了什么秘密。 叫他一而再地从自己身边离开。 祁澜身上蓦然露出可怖的气息,又倏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叫任何人知晓。 净嗔等人站在他身后,只觉身周的气氛一寸一寸地冷寂下来,就连平时笑眯眯爱说话的净贪也察觉到不对劲,不敢多言。 祁澜站在幔帐阴影之下,眼眸印着窗外的一点天光。 他眼底不再是先前克制的幽深,而是像极薄的刀锋亮出寒光,露出极深的欲望。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若阳城,为南洲七大城之一。 因傍着碧江,若阳城引碧江水穿流而过,连通城内四大城区,下有小舫载歌,鱼盐市井,上有高楼天梯,珠光宝气。 单是东城区一隅,蜿蜒的市井街道边上,商铺酒肆鳞次栉比,修士与凡人穿梭在吆喝叫卖声中采买吃喝,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往后屋舍比肩而立,垂髫小儿在其间欢笑嬉戏,追逐打闹。 这般繁华,要什么买不得? “什么?!净灵丹没了?!!” 东市最大的丹药阁内传出一声怒吼,把路过的行人都震了震。 “城内又无祟乱,怎地就卖完了?” 此刻药阁内,路无忧正咬牙切齿地跟采药伙计对峙,大有对方不好好解释,便要告到仙盟的气势。 净灵丹是用来净秽祛祟,而若阳城一方大城,有牢固阵界防护,市井繁华,且本地门派也不少,再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净灵丹需求至此的模样。 伙计苦着一张脸,连忙解释:“嗐,还不是因为那水祟作乱,搞得近半个月运货的灵船都少了一半,而且听说江北城闹祟乱,先前来了几波客人把城里净灵丹都买空了,属实是供不应求啊!” 如今乱世浮生,净灵丹价格水涨船高。 在一些祟乱频发的偏远地方,更是奇货可居,哪怕是若阳城再多丹药,也是不够卖的。 路无忧想起自己上回买净灵丹少说也是一年前了,那时候大城供货充足,除了贵没别的毛病。没想到短短一年间,祟乱波及的情况竟越发严重。 伙计见路无忧急需净灵丹的样子,又凑近了道:“不过补货已经在路上了,您要是急着要,我帮您预留几颗。” 说罢,他伸出一只手,拇指食指捏在一起搓了搓:“就是……得花点定金,你懂的。” 路无忧好奇:“多少?” 第10章 正好他在码头上顺了几个冤大头的储物袋,兜里还是有点钱的。 伙计:“三百上品灵石。” “……” 打扰了,有点钱,但不多。 手里只有五十上品灵石的路无忧遗憾退场。 出了药阁,路无忧在路边的茶摊上买了杯茶润润嗓子。 他入城后便换回了原本的红衣,之前人皮面具仍戴在脸上,倒不是不想换,而是他手头已经没有其他面具了,再换就只能用本相了。 而本相更加引人注目,倒还不如用回这张。 此时路无忧正坐在小竹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竹桌,思索着是去其他大城买药呢,还是赶紧找个诡祟吞了。 摊主给他倒了杯茶,问道:“客官何不参加秘境?”他摊子就支在药阁边上,听到了方才路无忧的求购净灵丹的怒吼。 “秘境?” 路无忧想起云来器宗便是来若阳城参加秘境的。 沧元大陆地域广阔,他未曾来过若阳城,只知道此地金沙糕一美食,对这里秘境知道不多。路无忧递了一小块灵石,示意摊主多说点。 茶摊支在东市繁华之处,人来人往多了,一些消息也自然更灵通全面。 摊主熟练地将灵石纳入囊中后,才仔细向路无忧道来—— 若阳秘境以盛产阳系灵植出名,百年一开。 其中独产的流焰灵兰,为地阶灵草,至真至阳,祛祟功效远超净灵丹,对于炼制祛祟丹药和修炼真阳功法的修士极有帮助。 本次召开,正逢灵兰开花之时,要是进了秘境寻得灵兰,哪还需要什么净灵丹! 再不济,薅点旁的灵草灵花卖钱也行。 路无忧挑了挑眉,若真如此,倒是值得一去。 灵植分阴阳金木水火土七种属性,天地玄黄四个阶级,顶上中下四品相。 带品阶的阳系灵草在当今市面上一千灵晶起跳,一灵晶堪比一万上品灵石,无论是自用还是变卖,都稳赚不赔。 只听摊主又道:“但这秘境承载量有限,并非所有人能进得。” 城主把持着开启秘钥,只有与若阳城交好的门派与势力,获得城主分发的令牌方可进入。像是码头上宗门装载的货物其中就有一部分是献给城主,与其维系友好关系。 路无忧:“……” 你看我像是和你们城主很熟的样子吗? 摊主赶忙补充:“无门无派的散修也并非没有进去的办法。” 城主心善,且爱民如子,这给了散修一些机会——秘境开启之前,每天都会发布城建任务,领取并完成任务的修士即可获得短时间进入秘境的令牌。 这些任务有大有小,各色各样,至于领取到什么样的,全靠个人手气。 讲到此处,茶摊主伸手指了指东城门边上布告栏处,路无忧顺着看过去,那处人头攒动,均是领取任务的修士。 就在刚刚茶摊主跟他讲解完,布告栏边上的玄铁侍卫便宣布今日任务已发放完毕,人群发出一声哀嚎。 路无忧来得不巧,今天就是发布任务的最后一天,而后日,则是秘境开启之日。 路无忧:问题不大,抢别人的就行了。 茶摊主又道:“令牌将会自动绑定,且持有人死亡后将直接作废。” 路无忧:“……” 最后,茶摊主告诉路无忧,城主今晚会在东城门楼追加最后一波任务。 * 若阳城主府内。 城主王飞阳正在厅中接待着玄禅宗等人。 玄禅宗功法修的是正阳清邪之道,自然对于流焰灵兰也有需求,因此玄禅宗每逢若阳秘境召开时,也会派人过来历练,并帮忙清理周边妖祟。 两方可算得上互惠互利,甚至若阳城得到的利更多一些。 正常来说,玄禅宗作为一品仙宗中最不喜结交俗世势力的仙门,若是有城主因为秘境,能和玄禅宗搭上关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更有甚者会自己主动上供。 但王飞阳作为一方大城城主,决不会做出如此谄媚讨好之事,即便他肯,玄禅宗也不会接受。 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何,佛子竟带队前来。 祁澜落座后未再多言,边上依次站着净贪净嗔净痴。 “此次秘境历练,麻烦王城主了。”净贪双手合十,作揖。 王飞阳是个爽朗的汉子,剑眉星目,因身为修士,七八百岁的年纪看上去也像是三四十岁那般。 “客气了,本就是互相帮助的事情。” 说罢,王飞阳有些忧心忡忡:“只是……我听闻鬼饕餮在边境出现,而若阳秘境召开在即。尊者前来,莫不是鬼饕餮混进城中了……” 他话虽没说完,但在场的净嗔他们都知道王飞阳担心的事情。 虽说仙盟未断定鬼饕餮好坏,但许多人早已将他与祟乱联系在一起,或避之不及,或深恶痛绝。 鬼饕餮的出现,等同于混乱不安死亡的预兆。 祁澜听罢,抬起眼眸,语气平静如水:“的确有疑似之人出现,但城主似乎过于担忧了。即使那人真是鬼饕餮,也未必与那些恶行有所牵连。” 此话一出,站在边上的净贪三人顿时有些懵圈。 因为王飞阳担忧的其实也没毛病,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嘛。 让他们更诧异的是,尊者从不为谁开脱,怎么今天却帮那鬼饕餮说话,而且他们记得早些时候尊者还对鬼饕餮的调查极度严苛来着。 这好像是尊者自灵楼之后,第二次破例了吧? 未待王飞阳开口,祁澜又道:“若鬼饕餮真的现身秘境作乱,玄禅宗必将其捉拿归案。” 最后半句,祁澜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净贪三人放下心来,嗯,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佛子。 王飞阳见祁澜承诺,自是放下了心中大石,连声道好。 “来人,将此次秘境令牌呈给诸位阁下。” 旁边的管事小步向前,躬身将一个紫檀盒子交至净嗔手中。 双方又寒暄了一番,王飞阳让管家安排下榻,四人便随前来引路的侍女离去。 祁澜除了回应鬼饕餮一事外,其余并未有所表示。 王飞阳看着祁澜沉稳超脱的背影,有些感慨。 他在多年前与祁澜有过小段交情。 那时候西州与南州交界边境发生灭级祟乱,两州仙门均在仙盟搭线下联合除祟。 灭级诡祟造成的动乱,当真是一场恶战。他还记得那时战到后期,众人已精疲力尽,而祁澜带着一小支队伍,如同一把利刃,直插祟乱中心。 身法利落,叫饱受诡祟摧残的王飞阳直呼叫好。 当时同行的各宗门精英也曾试着同他交好,但祁澜为人冷清,不善言辞,大家也渐渐淡了结交之心。 祟乱期间,大家并肩作战,王飞丹和祁澜也因故熟了一些,两人偶有探讨功法和除祟战略,让王飞丹受益颇多。 祟乱结束后,两人便未再联系,王飞阳有些惋惜。 没想到他这次居然来了,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 身旁的管事对祁澜这种态度,略有不满:“老爷,这佛子据说结婴已有一段年头,近些年都未再突破,这次来秘境怕也是为了流焰灵兰,本就有求于我们,怎地态度还这般差。” 王飞阳大掌拍桌:“无知!” 管事惊得直接跪下,慌忙俯首请罪。 “寂空尊者结丹化婴,能够完成心境大圆满,何其艰难!光是这一点,全沧元大陆能达者寥寥无几!” 心境是每个修士每次晋阶时都需要经历的考验,分顿悟、小成、大成、小圆满、大圆满五个程度。 普通修道者只要每次心境有所顿悟,配合修炼便可提升修为境界。 而禅修则要求更严,因功法性质,修为要心体合一方能有所长进,心境须到大成以上,方可提升。 此外,对于同级别的修士,心境完成程度越高,则修炼越快,比如同是元婴修士,心境小圆满的修士修炼速度与功底实力,远胜于心境顿悟者。 而修士为人在世,脱于凡胎,多少受世俗因果所累,徒生妄念心魔,因此能达成心境圆满者少之又少。 “这话你只说这一遍就够,勿要在他人面前多言,前去领罚吧。” 管事额头上布满汗珠,战战兢兢道:“是。” 管事告退后,王飞阳自顾自地长叹一声:“结婴后久久未再突破,怕是心境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说: ---------------------- 放心吧,以后佛子破例的地方还多着呢() 第9章 王飞阳忽然想起他与祁澜是怎么相熟的。 那会除完祟,他从储物袋里取出若阳特产金沙糕,给同行的修士填肚子。 知晓祁澜不跟大伙同食,于是众人分食的时候往往都是略过他。却不知为何,那次祁澜一直盯着金沙糕,于是王飞阳便分了一块给他。 第11章 他愣了愣,伸手接了过去。 王飞阳也是个直率的,看出他不对劲,便问了句怎么了。 许久,祁澜才道:“认识一个总嚷着要吃若阳金沙糕的人,不过已……”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顿了顿才道:“已许久未见。” 王飞阳当时没懂,以为他友人远在他方,便豪爽道:“这有何难,回头你带朋友到若阳城,我请你们吃便是了。” 祁澜垂眸,淡淡道:“好。” 回若阳城后,一直未见祁澜带他那位朋友过来,王飞阳也不认为祁澜之前的答应只是客套话,毕竟佛修不妄语。 再后来,王飞阳听说他曾有过一位道侣,两人天作之合,却不敌生离死别。 分金沙糕那天,正是他道侣的忌日。 * 暮晚时分,东市长街灯火通明。 食肆酒楼茶馆赌坊的招子被施了术法,大大小小迎风招展,“酒”“食”等字眼如同霓虹般透着红绿橙黄光晕,热闹显眼。 临近城门的一家食肆内。 “您点的金沙糕,请慢用。”店小二呈上来一碟金灿灿的米糕。 糕点做成了含苞欲放的兰花形状,表面撒了一层燦金色糖粉,黄澄澄的烛光打上去,跟缀着细碎金沙似的。 路无忧用筷子夹起一块金沙糕,微微吹凉后,嗷呜就是一大口。 甜甜软软,花香扑鼻,内里是咸蛋黄流沙馅!美味! 路无忧白天在城里鬼鬼祟祟掩盖了半天行踪,发现并没有人在搜查鬼修,便放下了半颗心,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而且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 他来下馆子了! 路无忧连吃了几口金沙糕,忽然怀里一重,一只巴掌大的圆润小白狗出现在他大腿上。 小狗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大意就是也要来几口。 之前在灵楼,舔月中毒静养了几天,路无忧也不敢乱喂,怕影响恢复。 这可饿坏还在成长期的阴灵小狗。 “汪呜呜!” 舔月今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闻到香甜味道,迫不及待地就蹦出来。 它两条小短腿站起来,用毛茸茸的前爪扒拉了几下路无忧袖子,急得都快要上桌说话了。 路无忧连忙掰了半块糕点喂到它嘴边,又唤小二多添几道好克化的肉食。 正当路无忧舔月一人一狗埋头苦吃时,食肆为了招揽修士生意,也学着那茶馆,在大堂前搭了个台子,请说书先生讲各家门派趣事。 说书先生饮了口茶,因在食肆,并未拿醒木,只用折扇“哗啦”一张,挑着新鲜时事开头。 “各位吃好喝好,咱们今日可是逢喜事了!” 有等菜的客人闲来搭话:“哪来的什么喜事?” “嘿嘿,就在刚才,仙盟告示水祟已伏诛,往后各位乘船出行大可放心喽!”也不等客人来问,他直接把关子卖了:“而这灭祟之人,正是玄禅宗佛子寂空尊者。” “不过呢,咱们不说那些打杀之事。”说书人老江湖,知道不能在食肆说灭杀诡祟之事,那不是徒惹食客恶心么。 “只是提到了佛子,就让我想起当年游历西州时碰到的桃花趣事。” 一听是八卦绯闻,食客们纷纷看了过来。 说书人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上。 “众所周知,咱们大陆分五州,东州器,南州剑,西州佛,中州道。而北州荒芜,聚集了众多妖魔恶徒,其中有个小有名气的妖女唤合欢娘,合欢合欢,顾名思义,此女精通同房取阳之术。” “这合欢娘心比天高,她想既然同为阳精,佛修的肯定更为纯粹,于是便打上了佛子的主意。” “为了迷倒佛子,手段尽出,据说合欢娘最擅长梦魇之术,该术之厉害,竟叫她真潜入佛子梦境。可佛子是何许人也,除妖诛祟手段更是犀利,在妖女潜入的刹那间便已然发现,将她捉拿歼灭。” “不久后,佛子便完成心境大圆满,至此无人能破他心境勘梦。” 路无忧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怪不得祁澜对水祟的幻音毫无波澜,原来如此。 此时食客们就着说书人的话头,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那这妖女死得也不亏了。” “不知她在佛子梦境中见到了什么?” “该不会是绮梦吧哈哈哈哈……”有胆大的来了句调笑。 “这便不得而知,”说书人故作沉吟:“若真要猜,也许是梦到了入宗前的道侣。” 修真界众所周知,玄禅宗佛子曾有过一位道侣。 与那人相爱,是恪己守礼的佛子生平至今,最风流缱绻的一段往事。 祁澜被立为佛子时,更有人以此来抗议他德不配位,身为佛修就应六根清净,至始至终不沾情爱。 可玄禅宗只把救渡世人作为宗门使命,要求弟子行事磊落,心怀慈悲即可。其并非俗世佛门,也不讲存天理灭人欲, 祁澜入宗时已与道侣分离,成为禅修后,更是清心寡欲,只晓得诛邪除恶。 然而在一些老冥顽的授意下,抵制声讨仍甚嚣尘上。 最终当时的禅宗太祖出关断定了此事,执意立他为佛子。 这场闹剧也便渐渐淡忘在众人脑海中。 如今说书人提起,显然是知道点什么。 有人捧哏:“哎,先生游历甚广,人脉众多,难不成认识那位传闻中的道侣?” 说书人筑基修为,活了百余年,只是根骨有限,修为未能更进一步,如今垂垂老矣,但从清癯面容仍窥得几分当年洒脱。 他折扇轻点桌面:“认识谈不上,老身也只是机缘巧合下,见过一面。” “其百年前救过岁安城,让城中百姓免遭血洗之苦,而老身正是城中一人。” 那时岁安还只是一座小城池,小到即便被魔修入侵,也未有门派垂怜救援。 没有人会注意到一粒即将被掸落的尘埃。 他仍记得那日魔修们如同潮水般涌入城中,他们所过之处,房屋被焚成废墟,街道被鲜血染成红河。魔修的狞笑面容下,是一张张哭泣害怕的脸。 尖叫怒吼声混乱交织在一起,铸成了地狱般的景象。 那时他才练气入门,从魔修爪牙逃出,已满身是伤,望着这座生他养他的城镇满目苍夷,流尽了眼中血泪。 当他不顾一切要与爪牙拼命时,是那位白衣剑修一道剑光劈开了这无间炼狱,让众人看到了光。 那位剑修如同一颗明亮炽热的星辰,指引余下修士集结对抗魔修,一点点扳赢了局面。 想到这里,说书人眼角皱纹弯了弯,似乎又听到了那日剑修的集结口号——跟那人外貌气质很不符——“没事哒没事哒,能站起来的都给我上!” 当时那位剑修带着他们杀完魔修,分了疗伤补血丹药后,便急忙离去。 说书人为了感谢他,偷偷跟在了后面。也许是剑修赶路心急,竟然没发现他。 剑修赶到了数百里的郊外后,与一个黑着脸的青年汇合,解释自己外出原因,显然是两人游历中途,剑修突然离开,留下不明所以的青年。 若不是说书人亲眼所见,还不敢相信先前果断斩杀魔修的人竟变得如此黏黏糊糊,好声好气地哄着那个青年。 而青年正是如今的佛子,祁澜。 最后说书人也还是没去打扰他们,只记得后面剑修不知说了句什么,青年的耳朵突然就红了。 随后说书人收起折扇,结束了这段回忆:“直至今日,岁安城庙里内殿还留有此人牌位供奉。” “原来岁安城庙中供奉的竟是他……” “我之前还去过那庙里来着……” “修士大义啊!” 先前对佛子道侣好奇和调侃的人,连忙收下先前的不敬。 岁安如今是南州的七大城之一,地处西南,近年来崛起迅猛,虽没有若阳城底蕴深厚,但也称得上人丁兴旺,物业发达。 因过往穷苦落魄无人问津,导致岁安人崛起后仍坚持自食其力,不与其他城、门派深度结盟,城内更无门派庙观,互通往来时只用利益不留情面,但又极度护短,堪称南州一块硬骨头,偏生还发展得极好。 能被这座城供奉起来的人,想都不用想,在岁安人心中有多高的地位。 食客中有与岁商打交道的,暗暗记下,之后交易时绝不能冒犯他们的信仰。 路无忧听了,停下伸向肉菜的筷子,心道:能救下岁安一城性命,为人和善,霁月光风,确实是称得上祁澜和岁安百姓心中的白月光了。 不过他之前就很想问,祁澜怎么不跟白月光一起入剑宗? 正好有人替路无忧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说书人答道:“可惜这位剑修在一次除祟中,遭诡祟陷害致死,叫人惊讶痛心。而寂空尊者不久后便拜入玄禅宗,誓要杀遍天下妖邪。” 第12章 大厅座上的众人听到这里也不禁微微叹息。 路无忧傻眼了:啊这,祁澜可真是天生和尚命,这人怕不是克夫吧? 台上说书人见众人心情低落,随即又挑了一个新奇趣闻,逗得满堂哄笑。 路无忧和舔月边吃边听,跟着嘻嘻乐呵,但他突然想起今晚还要去抢任务,瞬间就乐不起来了。 他连忙让店小二把剩下的菜都打包好,然后抓起食袋就往外冲去,嘴里还絮絮叨叨。 台上的说书人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却见食肆门口寻常人来人往,灯映如梦。 边上食客催促他往下继续,说书人又笑笑,回过头来继续。 作者有话说: ---------------------- 路无忧:金沙糕真好次! 祁澜:(微笑) 第10章 从食肆出来时,已然月上柳梢。 舔月吃饱后懒得动弹,变成了圆滚滚的毛球挂在他腰间,路无忧刚冲到路边,便听街边修士百姓相互吆喝,往城门高楼跑去。 “快快,城主要发放任务啦!这可是最后一波令牌了,手快有手慢无!” 路无忧随着人群来到了城门附近。 城门巍峨耸立,只见上方城楼有几人站立。 未等路无忧看清,空中数道流光自城楼升起,乍然迸射,绚丽无比,在众人惊呼下,化作无数大大小小的灵光团,在护城河面上映出星星点点。 “是任务玉简!”人群中有人高喊。 无意中接到光团的修士,发现这些都是发光的任务玉简,上面记载着任务内容。 于是众多修士御空而起,争夺光团。 城内不可大动干戈,修士们最多用些体术轻功,但大的灵光团子容易引起众人哄抢,里面明争暗抢小伎俩就多了。 路无忧自是不怕,论偷摸拐骗,还没人强过他。 只是他刚跃至空中,一朵柔和明亮的淡金光团像是投怀送抱般,直直撞入了他怀里。 …… 三刻钟后。 路无忧手里拿着一盏破烂的花灯,在河桥上打转——他的任务是做一盏花灯送与有缘人。 路无忧对这任务未曾多想,毕竟有些人领到的任务是给某条巷子的野猫烤小鱼干、调解某两户吵架的居民等等……几乎所有城吏不想干的活都扔出来给散修们干了。 相比之下,路无忧的任务已经算好的了。 但他转了许久,还没有完成任务。 只因他手里的花灯实在过于奇特——红配绿的灯纸不知怎粘成的,东倒西歪,勉强支棱起来后,活像个扭曲的五边形鬼脸,微风一吹便摇摇欲裂,发出苟延残喘的呐喊。 不像祈福花灯,更是诅咒器具。 谁家好人送这玩意儿啊! 路无忧被拒了几次后,眼瞅着一晚上就要过去了,实在没办法,只好吆喝着:“领花灯送灵石!” 有的路人被灵石吸引了过来,又被花灯劝退。 路无忧:“……” 最后,一个衣着破旧的小女孩来到路无忧跟前,咬着指头问:“真的给灵石吗?” 在路无忧的再三保证和强调花灯绝对不是诅咒后,小女孩才小心翼翼拿着两块下品灵石和花灯离开了。 路无忧有些心虚,这应该不算作弊吧。 所幸玉简已显示任务完成,他长呼一口气,速速到守卫处领取令牌。 另一边,小女孩拿着花灯蹦蹦跳跳走下桥,为今天得到的灵石兴高采烈。 她步履轻快间,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一堵坚硬的墙。 小女孩被一双大手扶稳,她抬头一看,原来刚才的“墙”是一位穿着白衣的高大僧人。僧人面容冷峻,垂下来的视线冷漠淡然,险些把她吓哭。 祁澜见状,微微缓和了面容,他的目光落在女孩手里的花灯,灯上的鬼脸扭曲生动。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从袖中掏出一枚晶莹灵石,表示与小女孩交换花灯。 一看就是上品灵石,还是高纯度的那种! 原本要哭的小女孩此时也顾不上疼,连忙跟他换了。 小女孩眨着泪花:真好,原本还愁花灯要怎么处理,现在还白得一枚上品灵石,就是今晚碰到了两个怪人。 月河潺潺。 白衣僧人提灯只身伫立于河畔,身后食肆酒家烟火嘈杂。 祁澜凝视着手中的花灯,如豆的灯光在他漆黑眸中摇曳,许久,终于经不住晚风的折腾,转瞬熄灭。 …… 当晚,睡在客栈的路无忧手腕微微发烫,做了一个梦,拾起了遗落在脑海中的记忆碎片。 那时他刚入住青田村不久,附近的城里要举行灯庆。 为了能添一笔进账,村里各家各户开始做起了花灯,连祁澜也不例外。 祁家家徒四壁又不大,一堆竹子竹篾彩纸丝线和做好的花灯能堆满半个屋子。 暖和的日光照进屋内,门口一条小白狗睡得四仰八叉。 路无忧坐在板凳上,上半身趴在缺角木桌上。桌上的彩纸被日光照着,花花绿绿映在他脸上,像是贴了花彩。 他看向对面——小麦肤色的少年正在制作花灯,纤细竹篾在少年带着薄茧的手中往来穿梭。 不出小半刻,一盏八角花灯就做成了。 路无忧觉得自己光看着,有些无聊,更何况他在祁家也白吃白住了数日,于是他开口:“祁澜祁澜,我也来帮忙做花灯吧。” 祁澜停下手中的活计,转头过来:“想做的话可以试试,恩人之前做过花灯吗?” “没有!”说话的人理直气壮。 “……” “那我来教你吧。” 结果路无忧废了几个材料才做成一个歪七扭八的花灯。 可能是不敢相信这么好看的人原来也是有缺点的,没什么大表情的祁澜都露出了明显的惊讶。 路无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啊哈哈……再练多几次就好了。”说罢又想伸爪子去糟蹋材料。 “还是我来做吧,你要不……先歇着?” 路无忧老实地放下了被捆得张牙舞爪的竹架,继续趴桌,安静看对方编织。 少年干活热出了一身汗,脸上渐渐泛起了微红。 路无忧看着他,心中暗叹。 年轻人体火就是旺啊。 * 自从码头上反噬疼痛了一回后,路无忧体内的诅咒暂时蛰伏了起来。 在城内这几天,路无忧没被追捕,除了夜里睡觉容易多梦,偶尔被佛绫缚过的手腕会微微发热以外,并没有其他问题。 仲阳三日,秘境开启之日。 此次秘境开启持续一个月,凭令牌进入。 当日临近正午,路无忧才悠悠睡醒,他先是支起上半身打了个呵欠,头发睡得和舔月那般毛茸茸,起床之后还和舔月玩了一会。 闲散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急着进秘境的人。 主要着急也没用。 作为拿到短期令牌的散修,他们必须等门派进完再进,且最多只能在秘境逗留十天。若中途没有退出秘境,令牌到期后,会自动将他们带离。 所以就算路无忧早早到场了也得候着,傻子才去这么早呢。 路无忧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很快收拾完,到客栈楼下退房。 “掌柜的,结账。” “好嘞!”掌柜利落地拨弄了几下算盘。 “住宿费一共两块中品灵石,算上押金,仙君再补五十下品灵石即可。” 秘境期间,城里的衣食住行都涨了不少,两块中品灵石都够在其它地方住上十天半月了。好在这期间不用缴纳进城费用,算下来还是入城者得了便宜。 尽管如此,路无忧还是一脸肉疼地从储物袋里掏出灵石压在台面上。 他暗暗发誓:这次秘境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舔月:? 路无忧准备收起储物袋时,身后来了几个修士,吵吵嚷嚷。 “他娘的!要让老子抓到那小贼,非得把他做成人彘不可!” “可不,整整五十上品灵石!够点几回杏芳楼的花魁了!”旁边的人还在拱火。 “幸好那个东西没丢,算了,先退房进秘境再说!” 来人同样为住店的客人,三人长得三大五粗。 为首的朱鑫怒气冲冲,他金丹中期修为,虎背熊腰,身后背着一副精铁打造的刀匣,沉甸甸的,另外两人为金丹初期,三人腰间均挂了秘境令牌。 朱鑫三人来到了路无忧边上,也不管前面的人是否结完账,直接扔了一个储物袋给掌柜:“结账!” 巧的是,这个储物袋大小和花纹形制,与路无忧手里的一模一样。 身后的其中一人,眼尖发现,大叫起来:“哎!这不是老大的储物袋吗!上面还有咱标的记号呢!” 路无忧心道不妙。 朱鑫定睛一看,果真如此,再对上路无忧身形。 第13章 他瞬间红温:“原来是你这小子——!” 不等他吼完,路无忧立马催动丹田,嗖地一声御空往城外冲去。 淦淦淦!这还不如早点去排队候着! …… 日轮中正,阳气大盛。 各门派汇聚在城外郊野,等待秘境开启。 城主王飞阳御空而立,竖指念诀,启动秘境本令。 晶石打造的令牌化作水波状一圈圈地荡漾扩大,在众人的注目下,天空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巨剑劈开,露出一道巨大的裂缝。 裂缝高数千丈,从云端直落到地面,像是一道连接天地的深渊。汹涌澎湃的炎阳灵气犹如实质的火焰,从中喷薄而出,将整个城郊的空气都烤得变形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那些第一次参与秘境的人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浪所震惊,脸上渐渐泛起惊讶与不安的神情。 “秘境机缘众多,但也凶险,还望诸君慎重行事,保全自身。” 王飞阳一番提点后,众门派弟子向其作揖,随后,御剑而起,化作一道道流光遁入裂缝。 等门派入场完毕,剩下的散修也都纷纷收敛起心神,争先入场。 灵草争夺极其凶险,实力低微的散修大都会成为争斗下牺牲的炮灰。但比起那些无法进入秘境的人,他们起码还能有搏一搏的机会。 早入一分,便能早点发现更多灵草法宝,别叫他人抢先了去。 王飞阳端坐在秘境旁的云台之上,几位长老分列左右,接下来他将与长老一同把守秘境,以防不测。 此时一道流虹自城门口急速飞来,直冲秘境入口,速度之快,让人难以捕捉其轨迹。 而其背后,三道青灰流光紧追不舍,速度同样惊人。 就在快被追上时,流虹率先撞入裂缝,三道青灰色流光紧随其后,消失在裂缝之中。 王阳飞摇了摇头,每次秘境开启,散修间总会伴随着纷争,也都见怪不怪了。 令牌兼具勘测的功能,防止诡祟混入秘境,这几道流光能顺利进入秘境,说明身份无误。 至于其他恩怨,便看个人造化。 作者有话说: ---------------------- - 进入副本!(兴奋地搓搓尾巴.jpg) 今天元旦,早一点更新, 祝小天使们元旦快乐! 这两天放假稍微懈怠了一下,得赶紧码字了(快动啊,臭爪!!!) 第11章 蓦然穿入裂缝,灼热的灵气兜头扑来,烫得叫人无法睁眼。 秘境内强大引力拉着路无忧,往未知方向急速下坠,身后的怒吼被转瞬抛下,只剩耳边风声猎猎作响。 一通天旋地转的黑暗后,路无忧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一个激灵,脚底猛然碰上实地。 他被传送到了一处山坳上,周围绵延的山岭弥漫着白雾。 身后紧追的朱鑫等人早已不见踪影,秘境将他们随机打散传送到了不同位置。 路无忧这么着急冲进秘境,就是为了利用这点,甩开他们。 路无忧刚才耗尽真元急速逃命,又经历了一通乾坤大挪移,现在有些晕头转向,看不清天与地,脚下虚浮得严重。 调息站稳后,才得以仔细环顾四周—— 而他被传送到了一处山坳上,周围绵延的山岭弥漫着阴丝丝的白雾。 与入口灼热的灵气不同,这里的空气中裹着化不开的湿冷,站久了,阴冷仿佛能顺着衣服渗入,丝丝缕缕钻入皮肤毛孔中。 神识探出,方圆十里内空无一人,只有几声不知名妖兽的喑哑叫声,远远传来,跟哭丧那般瘆人。 路无忧:“……” 这若阳秘境,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不过这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阳系灵草喜热喜光,只要往暖和的地方走,有不小概率能碰到,这也是众多修士赶着进场的原因。 但这种容易发现的,通常都是普通灵草。 能评得上天地玄黄阶品的,最低也得是百年生长,且无法按生长习性搜寻。 黄阶以上的灵植,能够收敛气息,状如常草,非成熟那刻,绝不暴露。地阶以上的能够自成一方结界,隐匿其中,有的还会引来守护妖兽。 更特殊的,甚至会将周围改造成与生长习性不同的环境。 听茶摊主说,若阳秘境十分广阔,每逢百年周期,内里灵力格局还会变动一番。 上次得宝的地点,再入,或许就成了葬身之地。 好在灵植再怎么隐藏,都还是需要大量灵气来生长的,遵循这条规则去找,总是没错的。 路无忧所在的山坳灵气稀薄,一看就不是适合灵植生长的地方。 路无忧把舔月放了出来,揣在衣襟怀里,舔月从其中探出毛茸茸的小脑壳,湿漉漉的鼻头在空中嗅了嗅,朝着西南面呜呜了两声。 作为阴灵和兽类,舔月对灵力与阳系植物感应比寻常修士更为敏锐。 路无忧顺着方向看去,远处白雾掩盖下,一片茂密古林若隐若现,露出的苍绿如水下翡翠。 别说,还真有点宝藏之地的味道。 路无忧给舔月喂了块牛肉干奖励,肉干烤制的时候刷了薄薄一层蜂蜜,是小狗最喜欢的零嘴。 等它吃完,路无忧才起身掠去。 * 经过半日的御空飞行,路无忧抵达了古林边缘。 此时藏在云后的金乌露了脸,雾渐渐散去,一片漫无边际的墨绿映入眼帘。 古树成群绵延,横亘在陆地之上。 甫一入林,周边明亮的光线瞬间变暗,湿热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实体,骤然蒙住擅闯者的口鼻。参天古树拔地而起,粗犷扭曲的枝干遮天蔽日,零星的天光在狭缝中垂落而下。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各种植被的混合气息,湿热而带有一丝腥甜,闻得路无忧眉头一皱,连舔月都打了个喷嚏。 庆幸的是灵草即将成熟的威压从密林深处隐约散逸出来。 路无忧感受了一下,是玄阶以上的灵草。 舔月从他衣襟里蹦出,一团毛茸茸甩头扭尾,化成了普通家犬大小,挺着小胸脯表示要在前方探路。 阴灵小狗也是要蹓跶散步哒!路无忧便由它去了。 上方的树枝间时不时地蹿过鸟兽黑影,发出怪声啸叫。 路无忧与舔月无意招惹,尽量收敛了气息与动静,往林中深入。 鬼修和阴灵原本生人气息就弱,再加上他们有意隐蔽起来,能瞒过大部分妖兽。 脚踩在林间枯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越往里走,古木愈发显得狰狞,虬枝盘曲,树干上长着疙疙瘩瘩的树瘤,囊鼓鼓地堆在一起。 这些瘤状物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紧闭的眼睛,里头似乎有东西在缓缓蠕动。 路无忧有些奇怪,想凑近瞧仔细。 旁边的舔月突然朝前警惕了起来,打断他的动作。 “唔唔唔!!”有细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路无忧收起了观察的心思,小心与舔月往前探去。 一棵数十人合抱的巨树下倒吊着上百个白茧,它们如同悬挂的果实,高低错落,大小不一。 有的茧外表已经成灰败干瘪状,随着空气微微摆动,很显然里面的生物已经死了,有的则白如新雪,像是刚新鲜裹成,还能动弹。 “唔唔唔唔……” 挂在最前面的几个白茧再次发出声音。 路无忧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隔空控制骨刺,轻巧地挑开了其中一个人形白茧的脸面部分。 勒住口鼻的束缚骤然松开,被吊着的人嘴巴大张,连忙呼吸了几口新鲜口气,才急促道:“救、救命,这附近有——” 还没等他说完,一丛雪色蛛丝朝路无忧射来。 路无忧本就一直注意着周围异动,并未让毒蛛得逞。 路无忧在蛛丝即将触及的瞬间,灵巧侧身闪过,而舔月身形未变,仅半空跃起,狼嘴大张,一口青白色狼焰向扑蛛丝,瞬间将其融断。 炙热的狼焰顺着蛛丝蔓延,直指毒蛛藏身之处。 一只幽毒蛛正附在粗大的树干上悄然爬动,它体型有半人大小,腿上布满了锋利的倒刺,褐紫毛色与树干融为一体,不仔细瞧根本难以发现。 见狼焰蔓延过来,八条蛛腿猛地一撑,弹落在地。 这只幽毒蛛为四阶妖兽,堪比修士金丹修为,前进速度极快,眨眼间便蹿至路无忧跟前。 路无忧脚尖一提,飞身往后撤去,同时从左臂处一道莹白流光划出。 骨刺划出的瞬间,毒蛛八足弹跳而起,口中蛛丝喷射,企图将路无忧与骨刺一同缠绕。 舔月口中狼焰生起,但路无忧极快反应过来,叫停舔月。 若使用狼焰,这漫天的蛛丝烧起来,难免祸及周边人,这恐怕也是毒蛛打的主意。 被吊着的弟子也意识到了这点,连忙大喊:“前辈攻它右边前二足,我们先前打伤过!” 第14章 路无忧仔细一瞧,毒蛛行进时,右边两足微跛。 他心下立决,手中生出一小缕狼焰,将其附在骨刺上,让骨刺足以融穿蛛丝,又不至于让狼焰蔓延开来。 这火焰属于舔月的种族异火,路无忧与舔月为本命阴灵主宠关系,可借用阴灵技能。 路无忧掷出手中骨刺,骨刺带着狼焰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流线,直取毒蛛的前足关节。 毒蛛右边前二足被一削而断,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毒蛛感受到了威胁,身体猛地一扭,试图断臂求生,逃离此地。 若是来的其它妖兽,路无忧也许还要怕一怕,可来的是幽毒蛛。 此刻舔月已经跃至毒蛛上方,狼嘴大张,再次吐出一口狼焰,将它彻底焚烧。 解决毒蛛后,路无忧与舔月把周围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毒蛛后,将剩下的白茧一一削落解开,救出里面的弟子。 幸存的弟子共有五名,三男两女,筑基初期修为。 他们得救后,眼冒泪花,连连道谢。 也是他们运气好,裹着撑了半天,被路无忧救下。 这几个弟子劫后余生,看着路无忧还把其他死者白茧解下来,像是不忍让这些尸骨毫无颜面地吊着。 正当他们更是感动得眼泪汪汪时,路无忧却跟舔月开始动手搜刮起亡者的储物袋。 弟子们:? 一人一狗挑挑拣拣,像极了在地摊上挑白菜。 “这个没啥钱,啧啧……” “十块上品灵石还算凑合。” “汪汪!” 弟子们:“……” 所以刚刚不让帮忙,是怕我们跟他抢吗?!!! 路无忧自然没那么好心干那费力不讨好的事。 他就是想看看储物袋里有没有什么能用的灵石丹药,若能得到几枚灵晶或净灵丹,就再好不过了。 路无忧翻完最后一个储物袋,总共进账两百零五块中品灵石和六瓶普丹,一些鬼修用不上的功法和武器,便暂时放着,等出秘境了卖掉。 他也并非白拿。 翻过的白茧均被好好安置在地,路无忧就地念了往生咒,将亡者一一超度。 白茧搭成的简易坟冢上方,一缕缕青烟缓缓升起,像是解脱了的魂魄飘向天空。 拿走灵石,回以超度,一取一还,因果结束。 往生咒念完后,林中平地吹起一阵清风,拂过众人的发丝,往天上飏去。 回过头来,路无忧才发现刚才那几个弟子们被救下后,还没走。 他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路无忧。 路无忧有些莫名其妙:他们该不会是怪自己独吞吧? 其中有个胆大的,也是最开始被解开白茧的那个少年,看着路无忧,有些犹豫道:“请问是……药壮阳前辈吗?” 路无忧:“……” 这不是巧了么。 他才注意到救下的这几人穿着云来器宗的弟子服,不过和精英弟子的翠青衫不同,他们穿的颜色要淡一些,为浅葱色。 见他露出警惕的样子,李谨等人连忙解释,他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下自己的救命恩人,绝不会恩将仇报举报他,甚至当场发心誓以证决心。 违背心誓的修士,必定心魔缠身,道途尽毁。 路无忧才放心下来,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真实姓名,就含糊应下了。 见路无忧点头应下,五人更是喜极而泣,“太好了,是鬼修!我们有救了!啊不对,我们已经被救了……” 路无忧:“……你们见过我?” 他可不记得见过这几个人。 李谨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在大厅我被你倒的茶烫过……咳,又听闻你帮忙压制了水祟。” 一些细节对得上,打消了路无忧心中的疑虑。 “而且你被佛子亲自点名同住,很难不让人记住。” 路无忧:。 这句话可以省略不说。 作者有话说: ---------------------- - 偷偷更新一章,我觉得可以给自己一个夸夸(摇尾巴.gif) 第12章 李谨几人也向路无忧互报了名字,另外四人分别是张霞、林洛涵、李冉君、徐望。 据李谨说,最初有十五名弟子被传送到这里。 一开始大家都很兴奋,因为大家感应到了古林深处的高阶灵草,而他们身为云来器宗的外门弟子,进秘境的任务为了就是寻找高阶灵草的伴生灵矿。 若是得到纯度高的伴生矿,他们不仅能够完成宗门任务,用伴生矿炼出来的法器还能极大提高品阶,能助他们通过炼器考校,成为内门弟子! 于是众人鼓足了干劲,往深处前进。 然而,随着他们深入,灵矿没找到,结伴的弟子却一个个消失在了林中。 最后只剩下李谨他们五个。 “当意识到不对劲时,林中突然泛起一阵诡异的白雾。”李谨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那白雾阴冷极了,我们在里面迷路了许久,几近失温动弹不得后,就被毒蛛捕获了。” “幸好有壮阳前辈,我们才得救。” 李谨等人再三感谢后,提出了想跟随路无忧的想法。 找到的灵草灵矿全归路无忧,他们只希望路无忧让他们拥有优先购买灵矿的权利,此外还会再另付一笔辛苦费。 他们自知实力不行,所以若有未知危险,他们可以先行探路确认,帮路无忧排除。 说罢,李谨无奈苦笑:“若是完不成这个任务,回去又要被掌教罚,还不如死了算了……” 林洛涵:“听说今年外门考察要实行淘汰制,我还一个中品法器都没炼成。” 张霞:“三年又三年,什么时候才能进内门。” 路无忧目光在李谨五人身上扫过,他们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脸上满是疲惫,但更多的还是对宗门考核的焦虑。 对他们来说,比起性命,炼器求道更重要。 在凡人看来,能入宗门修炼的人,已经是凡人当中万里挑一的天才。 然而天才只是见证这漫漫求道飞升之路的门槛。[1] 路无忧叹了一口气:“探路就不需要了,你们准备好灵石就行。” 李谨五人抬头露出惊喜的目光。 “先说好啊,我收费很贵的!” “是!” …… 略微收拾一番后,众人继续朝着古林深处前行。 舔月在前方探路,路无忧和其余五人留意着四周。 越靠近古林中心,空气变得粘腻潮湿,行走期间有种随时窒息的眩晕感。 周围的树干上长满了瘤状物,与之前路无忧发现的有些不同,这些瘤状物泛着一种不自然的荧光。 走在后头的李谨有些好奇,凑近去看了一眼,险些叫出了声,那些瘤子上竟有着花纹,那些花纹像是一张张扭曲的痛苦面孔,在无声地尖叫。 其中有一个与林洛涵十分相像的脸,怨毒地看着他。 李谨心下一惊,又定了定神,再望过去,那些花纹又变得正常起来,那张脸也消失了。 前方队伍喊他赶紧跟上,李谨才连忙回到队伍中,他悄悄地望了一眼林洛涵,发现林洛涵神色如常,李谨才放下心来。 队伍走了一段时间,李谨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变冷了……” 路无忧皱眉看向前方,不是他的错觉。 气温的确突然低了起来,灵草的感应也不似之前那样强烈。 林中忽然起了大雾,绵绵浮浮,从前方无声蔓延过来,空气中又泛起了那股让人不适的阴冷。 几个弟子面露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李谨:“是、是之前的白雾!它又出现了……”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从前方远处白雾传来,又很快中断。 * 朱鑫一把大斧插入地面,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 发出惨叫的是兄弟老三,被他一刀从脖子砍断,脑袋倒在了尸体脚边上。 至于老二的尸体则死在了不远处,两人都是被他所杀。 他们兄弟三人进入秘境后,运气好,被传送到了古林中心附近,灵草即将成熟的浑厚威压扑面而来。 这种白雾结界和灵力波动,必是玄阶巅峰!一株值上万灵晶! 原本还在气头上的朱鑫,顿时也去了火气。 他抽出身后大刀,带着另外两个兄弟,往威压中心摸去。 他们原本是替人办事的散修,委托人托他们取两样物品,第一样物品圣珠已经到手了,第二样便是若阳秘境里的灵草,委托人还给了他们显示灵草的罗盘,而灵草就在前方。 无论是否完成委托人的任务,光是卖这个灵草便值一大笔钱,到时候后续吃喝和突破元婴的丹药法宝就不愁了! 他们也真的顺利抵达了灵草所在。 第15章 一株重瓣七叶楼花正在前边,被白雾遮掩了一半,露出橙黄花瓣,玄阶顶级灵草! 不曾想另外二人趁机联合想除掉朱鑫。 平时言听计从下的不满和对灵草的贪婪,在此刻爆发。 二人亮出武器向朱鑫袭去,招招致命。 结果却被朱鑫一一了结。 无论是灵草还是任务报酬,朱鑫本就想独吞,只不过这两个蠢货先他动手了。 两人被朱鑫砍落后,朱鑫来到七叶楼花边上,准备挖地采摘时,七叶楼花蓦地枯化。 与此同时,一股白雾自土里喷出,笼罩住他的头部。 朱鑫甚至来不及发出叫声,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背上的刀匣成了压在他身上的墓碑。 尸体的血渗入地里,土壤仿佛感受到了养分,泥土变得松软起来,将三具尸体连人带刀吞进了地底。 * 那声惨叫过于急促,把李谨等人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李谨嗓子发紧:“前辈,咱们接下来还走吗……” 路无忧看了一眼周围,又掐指算了一下,道:“先就地休息吧,升篝火。” 李谨几个在宗门听话惯了,统一认为路无忧这么说,必定有他的道理。 众人随即掏出了身上的阵符和简易帐篷开始布置。 他们也曾做过几次宗门历练,并非没出过门的子弟,几下便升好了火,布置了防御阵法。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李谨来到路无忧身边,询问下一步操作,俨然把他当成宗门历练的领队。 路无忧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当然是吃饭啊,这不马上快入夜了么。” 李谨:“……” 合着刚才您是在算饭点呢? 天色确实晚了,看情况白雾一时半会也散不了。 再者他们也确实不敢往前走了,夜晚林中妖兽更多,只好按照路无忧的意思,几个人围着篝火打坐。 路无忧自带了干粮,比他们的香多了,他坐在另一头,没有与他们一块。 李谨几个人说了几句,便见他拿着一壶水走了过来,问路无忧是否要喝点灵泉水补充□□力。 路无忧看着他手中的竹筒,眸光闪烁了一番,没说话。 李谨背对着火光,脸上覆阴影,眼珠显得极为黝黑,他又伸了伸手中的竹筒:“他们都喝过了,无毒的。” 篝火旁的四人一时间也停下了说话,不约而同地看着路无忧。 路无忧嘴角一勾,接过竹筒。 他喝了水后,李谨又似乎恢复了之前温和懦弱的样子,回到队伍中,众人继续说说笑笑。 五人的影子,在火光白雾映照下,晃动扭曲的幅度出奇一致。 入夜,李谨他们商量好了五人轮流守夜,至于路无忧则随意。 路无忧没有客气,他坐到一旁打坐调息,也没有靠着树干,舔月趴在他腿边,顺便汲取一些修炼散逸的阴气。 周边的雾越来越浓,篝火不像是给予温暖,反而悄无声息地吸取着人身上的温度,让人在虚妄的火光中昏睡。 路无忧不知不觉间歪头倒在地上睡着了,舔月也毫无动静。 守夜的李谨睁开了双眼,他眼中尽覆眼白,透露出非人的气息。 他的手轻轻一挥,原本正在熟睡的林洛涵四人同时睁开了眼。 他们的脚仿佛与地面粘连着,身体极软,不需要搀扶借力,便从脚底往上,身体一节节缓慢立起来,如同充气一般,以诡异姿态,悄然无声站起。 四人手脚早已分裂成无数细长苍白根须,这些根须自发合束着撑起了身体,像气根一样连着土壤,延伸向路无忧和舔月。 在触须即将碰到身体时,原本沉睡的路无忧蓦然睁开眼。 一道流光混着狼焰便将触须烧了个透。 四人见了焰光,大骇后退。 路无忧轻巧跃起,与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 李谨见状,露出怨毒的表情:“还是被你发现了。” 路无忧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兄弟,你这么明显,很难不发现啊。 一路上基本只有李谨在说话,其余四人像是他的配件似的,连说话的口吻都一模一样。 这五人是云来器宗的弟子不假,但在他们进入这片密林后,被毒蛛裹起来之前,他们早已不是人了,而是被祟化成了怪物,如同之前山林里的虫魅。 路无忧常年与阴灵鬼怪打交道,一眼便识破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只毒蛛简单几下就被路无忧解决,恐怕也是李谨操纵下的结果。 假装被毒蛛裹住,是他用来吸引倒霉蛋修士过来的手段。 只不过让虫魅祟化的是亡者的怨气,那让李谨祟化的又是什么呢? “它跟我说,只要把你们种进古林,就会给我数不尽的灵矿……”李谨嘴巴一张一翕,他的手脚逐渐变成了苍白的根须,比其他四人的更为粗壮。 路无忧顿时明了,有东西在李谨入林之初,利用他的执念,许诺了灵矿。 而那消失的十名弟子,则被李谨逐一献祭给了那个东西。 在李谨与那个东西完成交易的瞬间,他就已经被祟化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 - [1]改自电竞选手faker说过的:“天才只是见我的门槛。”查了百度,最初起源于海明威小说《丧钟为谁而鸣》里的对白。 第13章 李谨与云来器宗里的其他弟子不同。 他是个孤儿,出身于一个偏远的穷山村,全靠百家饭拉扯长大。 那个地方山穷地穷水穷人穷,除了穷还是穷。村里人日夜不休,土地劳作刨食,不过落得一顿肚饱,还要每天提心吊胆提防着妖怪诡祟的侵害。 所以当李谨测出中品金灵纹时,全村的人高兴极了,像是天道垂怜赏赐他们飞黄腾达的机会。 他们举全村之力将他送去云来城进行宗门测试。 送了他万里路,脚底磨出血泡的村长说:“咱们村就靠你扛着了!” 隔壁家热心的大伯说:“我们把粮食和耕牛都卖了,给你攒了路费。” 村尾的张妹子羞涩说:“我等你回来。” 当时的李谨洋溢着笑脸:“好,我定会学成归来,为村奉献!” 李谨努力通过了入宗测试,成为一名外门弟子努力着。 然而有的时候,人越是努力,便越是不幸。 无论李谨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那些家底深厚的弟子。 林洛涵他们只是下品灵纹,拿着上好的稀有材料,随便就能锻造出的中品法器。 于是李谨试图讨好他们,为他们鞍前马后,赚取材料,却不过得来一句噩耗。 “李谨啊,我听说宗门下个月要实行淘汰制,我族里让我好好留着材料考核,抱歉不能给你啦~” 李谨呆呆地看着四人嬉笑打闹离开的背影,他手里还拿着洒扫的笤帚。 他心想:可是我不能被逐出宗门啊…… 全村人都指望着我啊…… “我没有办法……你知道宗门考核有多难吗……”李谨越说越激动,身上的根须全都炸了起来。 在李谨的愤怒下,林洛涵四人嘴巴裂得极大,用不同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了一样的话。 “我不能被淘汰!!!” “吼——”回答他的,是舔月的一口狼焰。 李谨五人一同发出痛苦的尖叫,它们的根须在狼焰的炙烤下开始萎缩,发出嘶嘶的水汽声。 路无忧手执骨刺,利落斩断李谨攻击过来的根须。 他不想对李谨的遭遇做出什么评判。 路无忧只是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某个人。 那人幼年丧父,少年丧母,被地主恶奴打得浑身没有一块好的骨头。 即便是这样,也不曾乞求屈服。 他说,选择是别人给的,而决定是自己做的。 如果李谨不试图去乞求他人的材料,在发现云来器宗不适合自己的时候就离开,如果他一开始就拒绝了全村人的奉献,做一个普通的铁匠,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可是,世上哪来那么多如果呢? 现在的李谨已经完全失去了人样,身体被根须同化。 他将其余四人吸纳后,变成了无数根须,在土壤中蠕动游走,发出沙沙声响。一丛被烧断,另一丛又从地里冒出,继续向舔月和路无忧发起攻击。 这不符合常理,李谨只是外门弟子,修为不高,哪来的灵力支持不断再生? 果然,路无忧在闪避间隙中发现,李谨与地底深处根须融合在一起,获得了源源不断的了力量。 李谨只是背后那个东西的高级傀儡。 路无忧立刻催动鬼力,莹白骨刺从他的手中掷射而出,将那些连接着傀儡与地底的根须一一斩断。 根须断裂的瞬间,舔月喷出巨型狼焰,将其一烧而光。 第16章 可地底的根须并未放弃攻击。 它,或者说它们,开始锲而不舍追着路无忧。 路无忧飞掠而过的地方,土地成片的松软陷落,白日所见的苍翠古木退化成一朵朵高耸伞状植物,一株可高百尺。 它们高低错落,鲜妍斑斓,红的像刚洒的鲜血,灰白的像腐烂的肉块。 这些菌类一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味,在夜晚黑暗中冒着荧光,层层凸起,如海浪般追逐着路无忧。 它们是这片树林的真正主人。 整座古林,是一个巨大的毒菌丛林。 路无忧和舔月的活跃,让整座毒菌森林苏醒了过来,菌柄拔高,翻起的土壤中交缠着无数腐肉尸体,有妖兽有修士。 他们头手脚扭曲在一起,有的半个身子已经长成了蘑菇的模样,菌丝在紫青色皮肤下缓缓蠕动,有的脸上附满了囊鼓鼓的孢子,这些孢子表面光滑而湿润,里面充满了发黄的脓液,随时都会破裂。 “灵草在哪里……” “好疼啊,好疼啊……” …… 毒菇营造出虚假的灵草威压,将生物吸引过来,将其迷倒寄生,将他们变成培养菌丛的肥料或是诱捕新血液的陷阱。 与吸收日月精华的灵植不同,这片毒菇吸收血肉成长,且因长年累月血肉怨气浇灌,隐隐有成为一方诡祟的潜质。 对此,路无忧只想说:谁家好人秘境长诡祟啊! 谁家令牌只防外面诡祟,里面诡祟是一点都不防啊! 他原本想着采摘灵草,现在变成大战毒菇诡祟。 也……也不是不行吧! * 不少流光从林中飞遁出——同样是发现不对劲,企图逃跑的修士。 毒菇自然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逃离,一蓬蓬毒菇褪去了伪装,迫不及待张开菌盖,褶间释放出成熟的孢子去捕获余下的猎物。 空气中紫青瘴气交杂,被孢子植入的修士瞬间惨叫,跌回林中。 但这些修士的压力已经被分散许多,有的修士逃窜间,无意瞥见了遥远的另一头。 一道纤长的焰红身姿,在空中数跃翻飞,在一片翻腾的菌海中,凫水弄潮,躲过四面八方的毒菇。 他所过之处,毒菇像是发了疯那般,猛然长高一截,喷射出剧毒的白雾。 少年高高跃至空中,衣袖如流火,在月光惨白与毒物鬼绿间,划出一道锋利血红。 画面色调,仿佛一滴重彩砸入眼中,可真是—— 扎眼至极。 一团团带着孢子的毒雾喷向路无忧,他和舔月左右闪躲着,身上运转起鬼力防护,避免孢子附着,同时呼吸转为了内息。 有些孢子遇火会爆炸,舔月吐出狼焰,瞬间引爆数朵毒菌,毒菌似乎意识到了这点,便不再朝他们喷这种孢子,但也足以让路无忧与舔月撕开一道口子。 与毒菌想的不一样,路无忧不是急着逃跑,而是在菌林中寻找着某样东西——祟核。 他一面躲着毒菇,一边观察着底下。 毒菇光是血肉怨气浇灌,还不足以形成诡祟,起码在他进入古林的时候,还未形成。 自白雾中的那一声尖叫后,毒菇的成长骤然加快,以至于到夜里,甚至能操纵李谨等人生长出菌丝。 含冤而亡的人、刽子手的刀等等,凡是诞生或沾染妄念的人事物,能够发生祟化,成为孕育诡祟的温床,但唯有孕育出祟核,才能算是真正的诡祟。 就像之前灵楼里的水祟,在蚵沏仔时因为拥有嫉妒妄念,也仅限于祟化,直到吃了那颗珠子,激发了祟核的形成,才成为了诡祟。 必定是有什么东西激发了这丛毒菇,加速了祟化过程,让它生出了祟核。 路无忧在空中脚点伞顶,连跳几处,放眼望去,底下尽是大小色泽艳丽的伞盖。 黑白红褐黄橙靛青紫灰,一朵朵恶毒之伞从血黑色土壤里伸出打开。 为了存活,祟核会演变出不同拟态,如雾如石,甚至能够伪装成普通物品的模样。有的诡祟会将祟核层层保护起来,有的诡祟会把祟核藏在角落细微处,仅与本体有一丝相连。 毒菇吸收该物,形成祟核的时间不久,还来不及将祟核分离伪装起来,那么本体就会带着祟核藏起来。 菌群中有几朵乳白色菌菇露出了异样,这几朵长着完美伞形的菌菇与其他冒出来的毒菌不同,它们企图缩回土壤中。 很可疑,非常可疑。 眼见这几朵菌菇便要回缩至一株红白菌菇之下,路无忧唤回舔月,一人一犬,从空中一跃而下。 毒菌自然不会让他这么如意。 它们开始更加疯狂地生长,试图用数量来压倒路无忧。巨大的菌菇从地面冒出,菌盖如同一张张贪婪的大口,纷纷朝他扑来。 骨刺以路无忧为圆心,急速打着流旋,在周围形成一道禁区,将伸过来的毒菌与孢子纷纷绞碎,钻出一条通路。 路无忧落到地面上时,隐匿功法开到极致之后,连带着舔月也被他收回了腰间。 地上形成厚厚一层血泥,腻滑腥臭,血腥和腐尸的掩盖下,毒菌无法感知路无忧的位置,只是不断向他之前落下的位置挤压。 然而路无忧早已溜出了它们的包围圈,朝之前看准的地方掠去。 可当路无忧摸到那株红白毒菌跟前,发现那里正站着一个高大的僧人,他相貌冷俊,身着雪色僧袍,在周围一片荒诞异艳毒菌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 祁澜淡漠的神情中藏着路无忧看不透的执着,他站在原地,对周遭一切不为所动,像是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路无忧刚一露面,便被他发现。 祁澜面沉如水地盯着他,眼神形同悬在猎物头上利刃。 路无忧:。要糟! 你听我解释! 算了,不解释了,先跑为敬! 还没等路无忧脚迈开一步,眼前一片淡金闪过,一道熟悉的佛绫将他捆住。 路无忧险些气绝:又来这招! 作者有话说: ---------------------- 祁澜:静待猎物上门。 路无忧:啧。 - 在小路看不到的背后, 祁澜:我会盯着你直到永远。 第14章 祁澜走到路无忧跟前,低头望他。 路无忧干巴巴的挤出一句问候:“……真是好巧啊,尊者也在啊……” 祁澜:“不巧,在等你。” 路无忧:。 “你从灵楼上逃跑,我发现你进了秘境,本以为你是为了采摘灵草,可秘境出现了诡祟。” “若你不在附近也罢,偏偏你却出现了,这是为何?” “不答也可以,听说鬼饕餮喜穿红衣,爱在诡祟之地流连,那就来说说……你与鬼饕餮是什么关系。” 祁澜的问话犹如一连串锋利的捕兽夹,将路无忧牢牢困住,令他无处可逃。 路无忧:“……” 人麻了,每一道都是送命题,他可以都不答吗? 说来也奇怪,怎么每次遇到祁澜的时候,他都在诡祟附近,这样很难不被怀疑。 路无忧没办法,只好“老实交代”:“我先前来秘境真的是为了灵草。” “而且我在那边林子里,光是躲那些臭蘑菇就已经满头大汗了,天上跑不掉,自然就想着往底下找出路,这不一下来就碰到了尊者你么。” 祁澜自然未信他那漏洞百出的说辞,只道:“你找的是它吧。” 他举起手中结界,里面是企图缩小遁地逃跑的毒菌诡祟——一朵带有鬼脸花纹的小菌菇,被他用梵文结界禁锢了起来,悬空在手上。 祁澜并未直接净化诡祟,而是用它来钓出幕后之人,或鬼修。 祁澜虽说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随着诡祟被收入结界,笼罩在林间的瘴气而缓缓散去,清冷的月光照在祁澜硬峻的脸上,他极薄的眼皮掀开,定定地望着路无忧。 “毒菌新成诡祟,正是需要大量汲取血肉的时候,即便是元婴修士也未必能逃出,你却往中心跑。” “且之前灭杀水祟时,其祟核在超度时便已残缺破碎,似有人抽取过。” 说到后面,祁澜已然不加掩饰,直接点出。 “你究竟要祟核做什么?” 他话语中似藏着极深的情绪,每说一句,路无忧身上的佛绫便紧上一分。 路无忧险些被勒得喘不过气来,面上染了几分血色。 “我说了你会把祟核给我吗?” “不会。” 祁澜仔细端量着路无忧的面庞,目光晦涩不明。 祟核一日不消,该诡祟便能借助祟核东山再起,祟核里凝结了多少邪恶妄念,并非是一般修士所能净化,有的修士甚至会被祟核所诱,成为诡祟的新肉/体。 听到预想中的答案,路无忧扯了扯嘴角:“那我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呢?” 第17章 “但我会帮你解决麻烦。” 路无忧垂下来的羽睫颤了颤,许久,他轻笑了一声,“我没什么麻烦要尊者帮忙解决的,这些诡祟都是我恰巧碰到,至于水祟祟核破碎,与我无关。” 祁澜脸色沉了下来。 两人陷入了沉默,路无忧觉得自己有些难受,心口像是反噬发作了,隐隐作痛。 祁澜也料想到了这个结局,只当他默认,把人扣了下来。 这诡祟刚成型,还没有什么邪智,只遵从最原始狩猎的本能,它虽吞吃了不少妖兽修士,但用于维持伪装和捕猎,也耗费了不少力量。 路无忧被捆在一边,看着祁澜召出梵文金缕。 金缕一分为二,一部分将他手中诡祟缠紧,进行净化,另一部分集结成阵,腾空而起,覆盖住整片森林上空,将林中毒菌网罗净化。 被阵法压制的巨型毒菌动作逐渐迟缓,身上的腐尸不再发出呐喊,有个别毒菌试图反击,才一冒头,就被阵法中凌厉的禅意直接压制,化为一滩滩乌黑脓水。 在阵法净化下,毒菌丛林成片地坍塌,幸存的修士三五成群组队,将它们铲除。 毒菌诡祟也在净化中迅速萎缩干瘪,最终只剩了些草木灰与半颗祟核。 那祟核细看下,是被毒菌融食到只剩一半的珠子。 路无忧看到那珠子,眼神似有闪烁,随即那颗珠子便被祁澜收入芥子囊中。 * 毒菌林这边发生的动静太大,净贪三人本就离古林不远,他们入了秘境就被祁澜吩咐去寻找灵兰。 此时三人顺着动静找了过来。 净嗔:“我一看到梵金阵,就知道尊者在这里!不过这秘境竟然有诡祟……嚇!是你!!!” 他被捆成一根金柱的路无忧吓了一跳,眼睛瞪圆,“难不成这诡祟就是……” 说完才想起祁澜在边上,连忙收敛了神色与话头,禅宗有言:不可无端猜忌他人。 虽然这人很可疑。 路无忧:“哎哎哎别冤枉人啊,我来的时候这诡祟就已经有了,还差点被这诡祟吞了呢!” 这厮又转眼间恢复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样子,假装借回答净嗔的话,撇清自己与毒菌的关系,而祁澜冷着一张脸在旁边,未作反驳。 说罢,路无忧琢磨了一下,此情此景,这番对话总感觉似曾相识。 小佛修三人的到来,打破了之前尴尬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灵楼相处的样子。 净嗔三人也从他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古林的事情,净贪的大眼睛在祁澜和路无忧之间来回转着。 路无忧不用想都知道,这孩子脑子里又想了百八十折奇怪的戏码剧情。 三小只这次是带着消息来的——东面流焰灵兰即将成熟。 他们原本就是来秘境历练的,只是菌林诡祟和路无忧的出现,打乱了计划。 路无忧才丢了诡祟,现在得知流焰灵兰的消息,这下忍不住了,道:“尊者我再也不凑诡祟的热闹了,好不容易才进来秘境,我想去挖灵兰。” 祁澜没有说话,任由他恳求了许久,才将佛绫化作一道细细的淡金缎带,绑在路无忧左手上,随即往东面走去。 意思就是同意了。 就这么,路无忧随着祁澜等人往灵兰所在的地方赶去。 也亏路无忧这次来得巧,这次秘境格局变动,流焰灵兰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 不过他也很好奇三小只是怎么知道灵草位置?难不成佛修自带感应? 净贪拿出了一方朱漆描金罗盘,道:“城主给的罗盘,能够感应灵兰的方位。” 路无忧:“……” 万恶的仙门勾结!我要告到仙盟去!等出去就告! 可恶!有本事也给我一个,让我一起同流合污啊啊啊! 这厮恐怕是忘了,祁澜他们本就是仙盟的人。 * 一日后,秘境东面。 数座险峻悬崖巍然耸立,周边峰头环抱。 其中最高的那座猩红峭壁尤为引人注目,赤炎在石缝中隐隐流动着,散发着浑厚的热力。其崖上,一丛红艳如火的兰草质地如玉,含苞待放。 而崖底下则是一渊寒潭,潭面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潭边岩石覆盖着一层冰霜,与顶上灵兰形成微妙制衡。 据净贪说,这阴寒潭与灵兰相伴相生,才不至于让这灵兰的赤炎,将此处焚为焦土。 灵兰成熟预计就在这几日内,路无忧他们便寻了一个小山崖平台驻扎等候。 平台上零星散着几块大石可供坐卧,路无忧占了其中一块用来休憩。 在等灵兰成熟期间,净贪三人每日都会出去附近历练,他们不像路无忧只蹲守灵兰,还需要在秘境中与凶残的妖兽搏斗锻炼。 灵兰只是他们其中一个目标,是否得到,无所谓,他们修的就是得失心。 路无忧也知道了祁澜并不参与灵兰夺取,他只是对净贪三人进行教导,至于过多的消息就套不出来了。 这日,路无忧趁着祁澜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拉住净贪问了一嘴:“你们尊者怎么光让你们历练,他自己呢?” 他很好奇,好端端地,祁澜不呆在西州宗门修炼,反而要下界。 净贪连忙从路无忧手中拽回自己的袖子,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打坐的祁澜,见祁澜没发现,才松了一口气,又走远几步,与路无忧隔开了距离,才敢回答。 路无忧:? 可这小佛修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东西,只语焉不详道:“尊者自有自身功课,不是我等所能窥测,况且除祟卫道已是历练。” 这很符合玄禅宗渡世人积功德的宗旨。 说罢,净贪一溜烟地跑了,生怕自己憋不住嘴,扯出一堆东西,被尊者听到,又要被收走话本了。他才在若阳城里买了不少本子,这几日进了秘境都没看呢! 无奈下,路无忧又坐回了石块上。 他坐这头,祁澜坐那头。 自从菌林那晚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祁澜没有再追问他,即使路无忧离开在周边转,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但只要路无忧一有什么大动静,或者超出一定的距离,佛绫便会立刻恢复原状将他捆住,扯着他往回走。 路无忧:感觉自己像一条没有自由的狗。 路无忧坐在一边,有些不适地扯了扯衣领,秀眉微微蹙起。 这两日,越临近灵兰成熟,周边便越是闷热,他鬼修体质寒凉,本就不适应热源。 祁澜看了他一眼,递过来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路无忧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做工精巧的手环。 环身细长,由青金双色玉线编织而成,通体清凉,下方坠着一颗小巧的金色铃铛,铃铛质感似玉似金,路无忧碰了一下,却没听到声响。 “只是寻常的护体饰物。”祁澜道。 路无忧确实是有些热得不行了,便没太细想,把手环戴在了腕上。 他本身骨架不大,手环正正好地扣在手腕上,留下一个指头的空间,白皙肤色与青金相映,煞是好看。 最重要的是,带上后确实清凉了很多,路无忧整个人都舒适了。 “谢谢尊者大大,等出去了就把它还你。” 祁澜冷冷道:“不必,反正出去后,也是与我们一同回仙盟。” 路无忧:“……” 作者有话说: ---------------------- - 友情提醒小路:白送的东西往往是最贵的:) 第15章 第五日。 峭壁上赤炎气息越发浑厚,不出预料灵兰就在今日成熟。 灵兰只有在成熟绽放那一刻,赤炎精华才会达到至臻之境,若是在此之前,便断根折花,必让药效灵力大打折扣,更严重还会使到手的灵兰变成废草。 因此即便周围峰头已来了不少门派修士,其中不乏一二品仙宗弟子,但他们占据各势,绝不轻易动手,均虎视眈眈地等待着灵兰开放。 此时正值夜晚与黎明交替之时。 山崖夜色温凉,祁澜稳坐一方石台,凝神静思。 净嗔三人平时这个时辰早已下峰头找妖兽历练,如今也站立在峰头崖边上,双手合十闭眼诵经。 至于路无忧,他假装无意,实则已在祁澜边上走了数十个来回。 见祁澜仍旧静默不动,路无忧摸不准他态度,这几日除了手环那一回,两人之间的互动近乎为无。 最后,路无忧还是老实走上跟前:“尊者,你看这佛绫拘着我,行动也太不方便了,我还得抢灵兰呢。” “要不这样,你把佛绫解开,我若是抢到了,你三我七,如何?”路无忧表示自己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沉默片刻,祁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取灵兰时,佛绫不会阻挠。” 有了祁澜这番话,路无忧便放心了。 他们所在的峰头,离灵兰不算太近,但视野极佳,抬头望去,便是峭壁上的灵兰。 第18章 黎明将至,小佛修三人也不再诵经,而是仔细观察着灵兰状态,蓄势待发。净痴一如既往木着脸,净嗔势在必得,净贪在三人中身法最差,此时圆脸也绷得紧紧的。 佛子在旁,他们三人自然是不能太丢脸,总要获得一株半株。 祁澜在他们边上闭目养神,岿然不动,不想下一秒睁开了双眼,净贪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嘀嘀咕咕吵到了尊者,要被训斥了。 可等了半天,发现尊者根本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是望向底下阴寒潭。 净贪顺着祁澜的视线,看到了潭边上,有个十分不起眼的小草包。 祁澜看了许久,净贪也跟着看了许久,才蓦然发现这小草包在以极缓慢的速度移动着。 就在这半天时间,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这小草包,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了数十米! 用净贪在话本子里学到的词就是—— 好苟啊! 这也怪不得其他修士,因为灵兰即将成熟,稍有错眼,可能就会错过最佳的出手时机。 众人的神识目光大部分均放在灵兰上,而且期间也来了不少修士,动静可比路无忧伪装的这个小草包大多了。 鬼修有一点好处就是,隐蔽身法强,即便是修成了人身,存在感也会极弱,除非路无忧有意为之,否则非化神以下的修士所能看破。 若阳秘境为一百年一开的小秘境,虽说阳系灵草众多,但总归比不得其他大秘境的机缘,因此来历练的弟子大多不过金丹境界。 也就玄禅宗此次出乎众人所料,由佛子带队,但祁澜的年龄资格并未超过秘境限制,即便参与也让人寻不出错处,况且人家压根不参与灵兰争夺,众人也就并未多言。 路无忧打算绕过这群修士,去到灵兰所生长的峭壁边上,虽然兵行险着,但这是他伪装能接近灵兰最近的地方了,再近必然会被发现。 阴寒潭中戾水三千,泛出来的阴气冰冷刺骨,与灵兰赤炎相生相克。 不过只要不掉入潭中,这对路无忧算不得什么。 路无忧暗搓搓地成功移动到峭壁边上,窝好了动作,静待灵兰成熟。 天边金乌缓缓升起,当第一缕初阳落下,一阵强烈的火灵力波动从峭壁上,向外涤荡,底下寒潭亦忍不住阴气翻涌。 八株流焰灵兰叶片边缘泛起如朝霞般的红光。 半刻钟后,玉质的花苞逐渐由粉转红,越变越烈,而灵兰的香味再也无法掩盖,透出心旷神怡的香味,让人闻了为之一振。 金乌光芒愈加强盛,花苞已红艳滴血,在微风中摇摇欲放,赤炎的炽热已然达到鼎沸。 净贪额头上的热汗滑落至下颌的瞬间。 灵兰绽放! 峭壁上迸射出令人眩目的红光,一刹那,数十道流光疾飞而出,又在空中交手来回百招。 有些弟子趁机从峭壁底下偷袭,却不想刚碰到石壁,便惨叫倒地,便在地上疯狂搔挠着身子,满身狼狈。 有知晓问题的人大喊:“谁在峭壁底下撒了痒癫粉!!” 这痒癫粉乃是鬼市独有玩意儿,无色无味,沾上后奇痒无比,只有下三滥的修士才会去购买。此毒虽不致死,但难解在中毒者需忍住瘙痒,耐心运功排解。 好在有人发现这毒粉只在靠近地面的石壁上才有,只要避开而行即可。 可正当越过地面时,地上的小草包下骤然杀出一道流虹,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道流虹并未冲向灵兰,反而逆向而行。 靠近峭壁的修士被迎头踩了一脚,更有被直接撒了一身毒粉。 路无忧不停的甩出各种法宝杂货阻拦那些飞上峭壁的修士,就连净嗔也险些被扔中。 有的修士不是没想过反击路无忧,却不知道为啥莫名其妙自己的几大穴位中了几招,真不知道这苟修士想干啥。 很快他们就知道原因了—— 灵兰峭壁里传来一阵隆隆声响,像似有什么东西在钻地。 糟了!众人一惊。 “砰”的一声巨响,一条银白凶狼竟不知什么时候蹿到了悬崖之上,然然从灵兰所在的峭壁上掏了个洞,硬生生把一丛流焰灵兰连根带土给一口吞了。 天杀的,那可是一丛八株的流焰灵兰!!! 众人眼龇欲裂,面容扭曲。 这招声东击西玩得溜啊! 顿时法器招式灵力四处纷飞,向路无忧砸来。 路无忧用骨刺反手挡住一招,掏了掏耳朵,怎么,没见过小狗刨洞,霍霍花草吗? 路无忧当然不认为自己能躲过这些修士的眼睛,他其实也就是个幌子,真正夺去灵兰的,是打洞的舔月。 有时候路无忧也不是很明白,钻个洞掏走的事儿,为什么这些修士还要装作伟深莫测的样子。 路无忧哪管得了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生生不息的道理。 他只知道自己要是搞不到这个灵兰,就要被反噬磨死了。 管它生不生,自己先活下去再说。 舔月本是特殊阴灵,带有储物袋功能,它将灵兰吞入腹中保存,瞬间变回毛球,路无忧一把将它接住。 面对凶神恶煞的各方修士,路无忧也管不得佛绫范围,准备驭空跑路。 可就在此时,众人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威压自寒潭底下传来。 原本灵兰成熟之际,寒潭水面便出现了异常,而此时阴寒潭面剧烈地泛起阵阵水纹,潭中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急速上涌,密集的水泡不断地从水底汨汨冒出。 “轰——!” 一条身长九丈的巨鱼破出水面,身躯覆盖着一层透明皮肉,其下森森白骨隐约可见。 那是七阶阴兽噬魂鲟,已至元婴境! 噬魂鲟不顾周围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众人,张着森然巨口直直朝路无忧咬去。 噬魂鲟正因其卓越的水下疾游能力和惊人的飞跃技巧,堪称水中一霸。 即便是正常金丹修士也比不得噬魂鲟的腾空速度,更何况是刚才早已消耗了不少鬼力的路无忧。 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腾空数跃,试图逃脱。 然而胸中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一双手死死掐住了路无忧的心脏,这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动作在空中凝滞了一瞬,叫他错过了遁逃的机会。 几乎在同一时刻,噬魂鲟腾空而上。 路无忧在空中,但整个人已被巨鲟的深渊之口所囊括,难逃一死。 刚才被路无忧霍霍过的众人,简直拍手叫好,该!让你偷家,这下偷到鱼肚子里去了吧! 就在转瞬之际,天外忽然传来几声清脆钵响,如露亦如电[1],穿透纷扰,传入众人与那巨鲟耳中。 一道白色身影凌空而来,那是玄禅宗佛子祁澜! 祁澜几乎眨眼间便抵达了路无忧身边,将他揽住。 随即两人被噬魂鲟一口吞入。 众人瞠目结舌间,噬魂鲟猛然扎入潭中,巨大水花四溅。 众人:刚刚是玄禅宗佛子?他抱住了这个苟修士?!啊? 净贪净嗔净痴三人傻眼了:不是,他们要怎么向宗门交代??? 是说佛子葬身鱼腹了,还是说佛子跟一个不知名的鬼修跑了? * 噬魂鲟是阴气为食的生物,生存在阴寒潭中,更是阴上加阴。 鱼腹中潮湿黑暗,路无忧被祁澜抱着,两人随入口的水流沉沉浮浮。 路无忧怀疑自己是不是跟水生生物犯冲,先是遭遇偷袭的水祟,现在又被困在这噬魂鲟腹中。 就在先前,这巨鲟猛地落入潭水,下潜速度之快让人始料未及,还未反应过来,这巨鲟饮了一口巨大的水浪,骤然将他们送入腹中。 路无忧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冰冷颠倒的世界,头昏目胀,呼吸也都变得困难起来。 幸好祁澜坚实的双臂牢牢地抱住了他,不让他被水流卷入更深处。 在这片幽深的鱼腹中,路无忧觉得自己就像是海浪里的一叶扁舟,而祁澜是安定他的锚。 作者有话说: ---------------------- [1]出自《金刚经》。 - 下一章就把小路酿酿酱酱掉!(误) 上榜了,这周会多更,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嘿嘿。 第16章 噬魂鲟腹中一片黑暗,只有偶尔体内散发出的微弱磷光一闪而过,其中内脏湿滑而黏稠,散发出一股陈年腐肉充分发酵过后的腥臭味。 路无忧一直被祁澜紧紧抱着,刚才的一通天旋地转让他头晕目眩,幸好冷淡的檀香罩起了一小片空间,让路无忧得以喘息。 直到巨鲟游动平稳了下来,两人才摸索到了一处下脚的地方。 祁澜拿出一枚夜明珠,将两人所在的空间映照出一小片模糊轮廓。 巨鲟胃壁不时地收缩和扩张,整个空间微微震动着,他们脚下是一层厚厚的滑腻粘液,这些粘液几乎覆盖了每一个角落,胃壁四周布满了粗大的血管和脉络,这些血管在微弱的磷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第19章 路无忧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这些血管中流动的声音。 这噬魂鲟吞吃过不少东西,从陆上妖兽到水下同类,有些猎物还未消化殆尽,堆积在胃腹某处。 现在两人站的地方就是某个食物残留尸骨,可供站立的地方及其狭小,以至于路无忧不得已双手环着祁澜肩膀。他不自觉贴近祁澜时,对方身体在那一瞬间紧绷了起来。 路无忧以为他不适应,正想退开一些时,祁澜反而将他抱得更紧,“别动,小心摔下去。” 路无忧呆呆道:“哦。” 在他们之下,是浸在酸液中的累累白骨。 路无忧昏昏沉沉想道:“这鱼到底吃了多少……” 他此时的状态很不对。 路无忧原以为自己是被水浪冲晕的,后面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痛,被压抑了许久的反噬,在此刻爆发,伺机抢夺身体的主导权。 剧烈的炙痛让他喘不过气来,身子发软,几乎无法站稳,正要滑落时,腰被祁澜一把掐住。 掐得有些疼,疼痛像小闪电般掠过腰间皮肤,往体内四周窜去。 路无忧头皮发麻,不禁微微颤栗了起来。 他体热逐渐攀升,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耳鬓凌乱的发丝湿漉漉贴在脸上,嘴唇已被克制的贝齿咬得红肿。 尽管路无忧有意识控制自己不往祁澜身上扒拉,可祁澜身上温凉,贴着实在舒适。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忍不住低喘了一声。 此时路无忧脑海一片混沌,根本无法想起逃离,只想再贴紧一点,恨不得让对方嵌入自己身体中,来平息内里的痛。 祁澜面色冷峻,环在路无忧腰间的手臂却已然青筋暴起。 他早已察觉路无忧状态不对,原本想召唤令牌带二人直接出秘境,可这噬魂鲟下潜极深,不知将他们带往何处,竟叫令牌失效了。 阴寒潭比表面看上去还要深,噬魂鲟急速下潜了将近半个时辰,速度才有所减缓。 若任由它再下潜下去,即使两人破开鱼腹出去,也会因无法及时浮上水面窒息而亡。 很快,巨鲟胃袋开始分泌消化两人的酸液,腐蚀的酸液从底下冒上来,滋滋作响,腐臭暗绿色气体肉眼可见,纷纷喷涌而上。 祁澜抽出另一只手,召唤出梵文金缕。 法诀咒令驱动下,梵文金缕瞬间化成十二玄禅剑阵,在昏暗的鱼腹中,亮出了斑斓炫目的光芒。 还没等路无忧反应过来,祁澜迅速捏诀,单手一扬,十二道凝聚了极致寒冷禅意的金色剑光,急速飞射而出。 巨鲟鱼鳍上一秒尚在潜游划动,下一秒,滚圆的鱼腹如同成熟饱满的寒瓜,骤然被剖成整齐的十二瓣。 鱼腹裂开,阴寒潭的戾水迫不及待地从四面八方涌入。 “闭气。” 祁澜收紧手臂,将路无忧紧紧护在怀中,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将他们淹没,路无忧被潭水一激,头脑霎时间清醒了几分。 然而体内肆虐的反噬撞上潭水阴戾之气,如同烈火浇油,愈发凶狠。 路无忧险些被痛得失去意识。 祁澜带着路无忧迅速上游,他用佛绫将两人腰间牢牢绑在一起,以防湍急的水流将他们冲散。 巨鲟先前已潜入潭底,底下水流与秘境各处地下暗河相连,原先落水的潭面早已不复存在,此时两人身处幽暗的水道中,根本找不到能够出去的水面。 阴寒潭水,戾水三千,似乎嗅到了路无忧身上的极纯阴气,顿时暗流翻涌,在两人身周形成巨大的涡流。 佛绫在汹涌的水压冲击下松动,深黑的戾水从下方涌来,宛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路无忧的脚腕,将他往更深拽去。 路无忧被猛地一拽,从祁澜身前滑了下去,祁澜瞳孔骤然一缩,迅速拉紧他腰间佛绫。 只要佛绫不断,祁澜就能将路无忧拉回身边。 戾水虽断不掉两人之间的佛绫,却企图死死缠住路无忧,让他困死潭中。 路无忧在水中太久,即使是再好的闭气能力,此刻也消耗殆尽了,更别说他还在反噬中,五脏六腑疼痛不已,闭气已到达了极限。 他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一阵温暖蓦然驱逐了四周戾水,向他靠近。 路无忧抬眼望去,在他上方,祁澜僧袍褪至腰间,线条分明的坚实肌体上浮现着一层繁复金色灵纹,在灵纹威慑下,戾水纷纷退至二人身周半丈以外。 灵纹是每个修道者丹田上纂刻的灵力纹路,与修道者自身经历息息相关,类似指纹,独一无二。 其在修士结丹后能够通过功法外化取用,辅助修士修炼。如剑修、阵修若将自己的灵纹附在剑身、阵法上,能够极大增强武器和阵法力量。 但同样,灵纹损伤也会触及修道者自身,轻则影响修为,重则根骨尽毁。 而且通过灵纹可以窥视出该修道者的经历与内心一二,因此灵纹不到迫不得已,绝不轻易示人,更甚者连道侣至死都无从得知。 传言祁澜便是大圆满金刚佛骨灵纹,但从未有人见过。 此时,在这水波荡漾中,路无忧视线穿过朦胧,看见那些错综繁复的金纹。 还没等仔细辨认,他便被祁澜再度揽入怀中,让佛骨灵纹过渡到他身上。 灵纹与肉/体紧密交融,路无忧灵魂深处感到一股极致颤栗,灵台神魂都在随之熠熠共鸣。 路无忧的手紧紧扣住祁澜宽厚肩胛,祁澜似乎闷哼了一声。 随即灵纹在路无忧身上形成了一层护罩,为他抵挡戾水侵袭,提供短暂的隔水呼吸。 戾水的压力消失,路无忧松懈下来,只觉得眼皮极重,倒在祁澜肩头,便沉沉睡去。 路无忧许久没有睡过一个这么安稳这么沉的觉了,以至于让他忆起一百多年前。 与祁澜初见的那一日。 …… 逸康二千八百六十一年夏,北州煅血魔尊突现中州,为炼成高阶血魔,放邪宠旱魃王及座下血妖吸食人血。 边境饥荒爆发,枯尸千万。 各大门派集结成军,准备全力围剿,却在行动前夕,惊闻旱魃王竟被一神秘人歼灭。 煅血魔尊因此修炼功力大减,在世家讨伐下节节败退,最终逃离,气极之下誓要将掘地三尺也要追杀一开始毁了他大计的神秘人。 半个月后某日,一位身着淡青衣衫的青年,在青田村村口的茶摊上停下来,要了碗茶喝。 茶摊娘子见他脸色唇红齿白,好看得跟画里的仙人那般,又听说他风尘仆仆行了许久的路,特意给他切了一瓣寒瓜甜甜嘴。 路无忧接过寒瓜,说了几句俏皮话,哄得年过五十的妇人笑得花枝乱颤,直到有其他田里的汉子过来喝茶,她才恋恋不舍地走开。 路无忧缓了一口气,就着瓜肉咽下因五脏六腑重伤而泛上来的血腥。 他才从那见鬼的锻血魔尊追杀下逃离,伪装面具都用完了,只能用本相见人。 幸好此处位于中州与南州州交界,多山地丘陵,便是村镇间往来都费点劲,锻血魔尊一时半会应该是找不过来了。 “快!只要把那小子给我带过来,你们青田村就只用出他一个人牲了!” “地主老爷这可使不得呀……求求您了……” 路无忧歇到一半,路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顿人,吵吵嚷嚷,抬头一看,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坐在八人大轿上,肥腻脸庞上冒着锃亮的油光。 男子对面,则是被两个豪奴打手抓住的少年,少年穿着简陋的生麻布衣,被打得满是血污,匍匐在地上。 边上还拦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和五六个青壮汉子,跪在地上不住地求情。 同村的茶摊娘子也闻讯跑了出来向猪头男子求饶,但也无能为力。 从他们争执中,路无忧得知这地主家族里出了几个炼气筑基修士,就在本地当起了土皇帝,强占田地祸害乡里不止,今年还不知从何拜了一个鬼老爷,非要给祭人牲求富贵。 眼下被抓的这个小子,父亲早逝,母亲前不久又被这地主逼死了,他想上告仙家却途中被地主眼线给逮住。 现在打算要把他当成祭品,否则便让青田村再多出五个人牲。 原本路无忧不想多管闲事,却见众人吵吵嚷嚷之下,那少年却死死地盯着地主,如同狼崽子一般。 路无忧见过拥有这样眼神的人,一旦下了决心便极狠,若受之欺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奉还,但若受了恩惠,也能舍命相报。 若把他救下,倒是一笔不错的交易。 路无忧奔波半月,重伤一直未好,眼下一时强弩之末,正需要一个僻静可靠的地方安养。 于是路无忧这么想,也就这么出手了,他身为鬼修一贯肆意妄为惯了。 在众人惊愕下,地主被一剑刺死,血流满地,他旁边的护卫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慌乱下,少年抬头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眸,眼睛里只印着一个人。 第20章 “还没死吧?没死就报上名来。” “……祁澜。” 路无忧当时只想着凭着恩情,在这少年家里借住,躲躲风头。 又何曾想到,自己会与他在之后,相识相爱,又生离死别。 …… 夜晚,河岸边。 路无忧醒来的时候,身上正盖着宽大的僧袍,天空繁星密布,边上燃着温暖篝火。 他身体干爽,大约是被祁澜用法术烘干过。 祁澜正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并未没发现自己醒了。 路无忧回想起水里发生过的事情,因为反噬,具体细节有些不记得了,只记得祁澜破开鱼腹帅气的样子,和自己不会游泳,被反噬和戾水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最后还是祁澜召唤出了灵纹护住了狼狈的他,只是过程和那灵纹样子,路无忧已经全然忘记。 他们鬼修就是这样,修炼时阴气吸入多了,容易吞噬记忆,导致他记性极差,总是丢三落四。 不过这次的反噬竟然就发作了一小会,路无忧细细感知了一会自己身体,发现体内的反噬印记竟蜷缩在了丹田某个角落,与以往缠绕经脉的嚣张样子截然不同。 路无忧又仔细地想了一下,难不成是金刚灵纹压制了反噬?! 若真是如此,他身上的诅咒说不定也能靠灵纹根除,这样就不必再吞吃诡祟和灵丹灵草了! ……等等,舔月应该还在他腰间吧?! 路无忧立马紧张了起来,当时在水下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好好检查。 但现在祁澜在旁边,路无忧也不敢大喇喇地掏出舔月检查一番,只敢偷偷伸手摸上腰间。 还好还好,毛球还在。 就是怎么没动静? 平时路无忧手放到毛球旁边,毛球都会蹭上两下,现在反而一动不动,被该不会泡坏了吧? 要不还是趁祁澜不注意,快速瞄一眼? “小白没事,我检查过了。” 正当路无忧鬼鬼祟祟地掏出毛球时,祁澜的声音像雪花一样悄然落到耳边,吓得他差点蹦起来。 祁澜已然睁开了双眼,盯着路无忧手里的毛球。 “哈哈哈,什么小白大白?”路无忧浑身毛骨悚然,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小白是舔月跟着路无忧在青田村伪装的化名,被祁澜当成小土狗养着,还给它取名了小白。 这时候舔月毛球也安静如鸡,可能是受主宠心灵相通,路无忧忽然就通了,舔月为什么一直不吱声。 更恐怖的是,他发现自己脸上的面具竟不知何时丢了。 此时,祁澜墨色的眼珠正阴沉沉地盯着他。 “你还要装傻多久。” “鬼饕餮,路无忧。” 路无忧:………… 罢了,也不是一张面具的事情。 路无忧内心挣扎了半秒就接受了身份被揭穿的事实。 他本就奇怪祁澜的一系列操作,怀疑他早就已经认出了自己,于是大方承认。 “不愧是尊者大人,还是被你发现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惹到祁澜,他的脸色更阴沉了。 路无忧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继续道:“还有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祁澜并不打算跟他绕弯子,只道:“你身体是怎么回事?” 两人在灵楼相遇时,路无忧便是后继乏力晕倒的状态,一开始他以为是路无忧中了水祟的毒,但后面发现并非如此。 在古林里遇到的诡祟,印证了路无忧的确是追着诡祟跑,可除了诡祟,他又要去抢灵草。 直到在阴寒潭里,祁澜才发现路无忧体内,有一股极其诡异的力量在吞噬着他的生机。 事到如今,路无忧只道:“是反噬诅咒。” 这个诅咒印记是他死遁重塑肉/体后,突然在丹田处出现的,路无忧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随着反噬发作,这诅咒印记在逐渐侵蚀自己的灵纹与经脉。 提到死遁,祁澜下意识绷紧了下颔,这是他们之间的禁忌,但又不可回避。 沉默了许久,祁澜:“为什么不早点说?” 路无忧很想说些什么,嘴唇轻启又闭上,终究还是违心地说:“嗐,毕竟鬼佛不同道,更何况你都已经是佛子了,哪怕是咱们之前有过交情,也很难解释清楚啦!” 祁澜冷笑了一声:“交情?” 路无忧分不清他什么意思,也许是在嘲讽自己有些故意攀扯旧情的嫌疑,又连忙解释道:“你放心,我没跟其他人提起过我们相识的事,以前的事情我也记不得多少了,就让它过去吧。” “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祁澜:“你就是这么想的?” “嗯……是啊。”路无忧低着头,喏喏地回答道。 祁澜死死地看了他许久,“那便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 - 真的很爱这种两人不长嘴而闹别扭的戏码。 没错,我是土狗.jpg 有小天使喜欢土狗作者的话,可以收藏下!(算盘珠子蹦脸上了喂!) 第17章 篝火发出哔剥声响,火光映着两人沉默的面庞。 祁澜似隐忍了片刻,才再开口:“那诅咒,可有根除之法?” 路无忧:“不知道,我试过很多办法,目前只知道祟核能够缓解,还有净灵丹之类的丹药能适当压制。” 他身上的反噬是一种天地道则诅咒,若非找到根除之法,将一直占据丹田压抑灵纹,并生出黑丝蚕食经脉生机。 在金刚佛骨灵纹的净化下,反噬印记能被短暂压制,已是奇迹。 路无忧故作轻松:“不过吃了祟核之后,修为倒是涨得快多了,说不定这是天道给我的考验,让我去收拾诡祟,就跟你们攒功德一样,等攒够了,就得道飞升了!” 鬼道本身逆阴阳五行,不为天道所喜,渡劫更是困难重重。从古至今就没有几个鬼魂能逃过天道轮回,更别说成为鬼修修炼。 沧元大陆有诸多飞升之道,鬼道作为混在其中的野路子,不像人、佛、妖、魔等有传承功法,修炼者光是游魂幸存已是不易,一不小心吸多了阴气还会变成六亲不认的厉鬼,更不用说还要时常提防其他道派威胁。 每个鬼修只能摸索着,莽出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 能吞噬诡祟就能让修为上涨,或许在一些修士看来,绝对是划算买卖。 但有一点路无忧没有交代的是,随着修为提升,诅咒发作的间隔变长了,可一旦发作,就需要吞吃比上一次更强的诡祟方可缓解,否则反噬的痛苦会不死不休地缠着他。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去买净灵丹和挖灵草,而非找诡祟的原因。 路无忧伪装掉了之后,放松了一些,他将身上的僧袍叠巴叠巴,叠成了豆腐渣形状,还给祁澜,顺便提议能不能放自己离开。 两人误会到这里也应该解除了,接下来就该各走各道。 而且他确实与诸多诡祟无关,认真来说,还算是为民除害了。 结果这个提议被祁澜驳回。 路无忧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那若是反噬发作了,这要我如何!难不成仙盟有解决办法?” 祁澜神色凝肃,仙盟虽说是解决诡祟专门机构,但他在仙盟这么久,未曾听闻这一种诅咒。 路无忧也许现在吞吃诡祟无事,不代表以后也没事,但若是直接上报或带路无忧去仙盟,恐怕会被那群老冥顽直接给扣下,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 “我来帮你压制。”祁澜如此说道。 路无忧像是被瞬间戳破的河豚,有些茫然:“啊?你?帮我?” 祁澜:“我的灵纹已经帮你缓解过一回了,不是么?” 的确,论极阳、镇邪之物,又有几个能比得上金刚佛骨灵纹呢。 在水下路无忧与祁澜灵纹共通过,现在身体里诅咒反噬减少就是最好的证明。 路无忧也知道,可是刚才说解决办法的时候,下意识避开了这个办法。 且不说仙盟和禅宗是否允许。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与祁澜有什么纠葛,哪有人知道对方有个白月光,还眼巴巴地赶上去讨嫌的,更何况还是以那种亲密的姿态。 所以路无忧宁愿自食其力,去啃诡祟挖灵草。 “暂且不提你长期吞噬诡祟的后果,我这样做也并非全然为你,”祁澜道:“相反,我也需你替我解除因果。” 路无忧一愣:“因果?” 祁澜:“我此行下界除了除祟之外,还旨在斩断与俗世羁绊。善恶因果,终有其归,我此生未尽因果不多。” “而你是唯一一个。” “我与你之前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这对禅宗修行影响有多大吧?” 路无忧:……已老实,求放过。 早有小道传闻,玄禅宗佛子这些年一直停留在元婴后期,未有寸进,原来是因为被自己骗了而耿耿于怀,产生了心结。 第21章 话已至此,路无忧还哪敢嚷嚷。 看着路无忧低头心虚又懊悔的样子,祁澜视线一寸寸地扫过路无忧,最后落在了他白嫩的脚丫上,眸色幽深。 祁澜深知,若要对方全然将自身交付给自己,必然要有看似互惠互利的理由,否则路无忧绝不可能答应。 既然没有理由,那便创造理由,何况他说的也是事实。 路无忧:“那这个因果要怎么解决?类似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祁澜:“世事因缘千丝万缕,自是不会如此简单,目前你与我一起同行,我先帮你压制诅咒。” “等因果解除完后,我自会有感应。至于宗门那边,我会向上禀报,若在期间你犯了什么错,由我承担。” 路无忧:“好吧。”也就是说自己得跟祁澜绑定一段时间了。 路无忧想,他是祁澜的唯一未尽因果,那么那位白月光剑修,难道因果已尽? 路无忧想着想着,就有些不是滋味,很快他又收起不必要的情绪。 祁澜助自己缓解反噬,自己帮他解除因果,相当于两人只是为了彼此利益,应该不会再发生更多了。 这让路无忧稍稍放心了些。 舔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小狗形态,撒着四条小短腿,直扑祁澜跟前,向他摇头甩尾,嘤嘤撒娇要摸摸。 祁澜冰冷神情也难得融化了几分,骨节分明的大手托起小狗,又掂量了一下,“胖了。” 舔月本身还在嘤嘤,一听这话有些怒了,“汪!”它之前还饿了小半个月呢! 路无忧防止舔月打小报告,立马喊它回来。 祁澜在的时候,舔月对路无忧的命令半点不听,它知道路无忧也得听祁澜的,以前在村子里就是这样。 “我数到三!” 见路无忧真生气了,舔月朝着祁澜汪汪了两声,要从他的手里下来,赶紧讨好路无忧。 舔月凑到跟前,用小舌头舔着路无忧,哄他,但也就舔了第一下,第二下还没舔到,就被一只大手拎着后颈脖从路无忧怀里拿开了 “不许乱舔人。” 舔月想起来,以前在村子里大主人就是这样不让自己舔小主人的,明明它舔村里其他小伙伴,大主人都不说。 祁澜把舔月放到一边,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变成鬼修的?” 路无忧没想到他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道:“逸康两千七百多年的时候,具体也记不清了。” 逸康是之前的年号,沧元大陆三千年一个年号,如今是广景元年,至今也有两百多年,而祁澜与路无忧则是在一百多年前相遇。 “老牛吃嫩草。”祁澜又突然蹦出五个字。 路无忧:“???” 路无忧他急了,他红温了,他跳脚了,并希望下次秒懂是在猜祟核所在的时候。 “什、什么老牛吃嫩草?!那是架不住嫩草自己非要往我嘴里塞啊!而且到底是谁吃谁啊!” 祁澜不再言语,只是看向路无忧身后的草丛。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赫然站着三个目瞪口呆的小佛修,圆脸杏眼一模一样。 原来上岸后,祁澜便用禅宗的传讯告知了二人所在之处,因距离有些远,小佛修来到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路无忧对着祁澜口出狂言。 但三人也是训练有素,只是惊讶了一秒就收回了表情,恢复平静自然。 祁澜吩咐他们过来,三人便过来坐下了,就是步伐仍然有些混乱。 净嗔本想瞪一眼对佛子无礼的狂徒,没想到那人转过来,露出一张昳丽俊秀的脸,而篝火跃动的火光点在他乌黑深邃的眼眸上,让明明有些艳的五官,透出几分澄澈无辜。 与净嗔熟悉的那张脸对不上号,可他刚刚分明听见了那鬼修药壮阳的声音,难道是他幻听了? 净贪也有些疑惑,净痴似乎更木了些。 路无忧见三人犹豫不定的样子,邪魅一笑:“怎么换了张脸就不认得我了?” 此话一出,净嗔打消了疑惑,大大方方地在尊者看不见的角度瞪了他一眼。 三人随后禀报复命后,祁澜向他们交代了路无忧的身份,只说两人间有些因果牵扯,接下来要同行了。 净贪三人虽然年纪尚小,但入了禅宗对诡祟妖魔还是相当了解的,自然也深入了解过鬼饕餮这号人物。 净贪没想到传闻中凶残无比的鬼饕餮竟然就在自己身边,还是这副样子!而且他原来真的不叫药壮阳! 他们可没忘在灵楼上与路无忧相处的时候。 净嗔内心波涛汹涌,他就知道这鬼修有问题! 尊者平时见到妖魔鬼怪都是斩立决,但对这个鬼修却屡次破例。 鬼修逃了的那几日,尊者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却有些心神不宁,这可他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在尊者身边才得以发现。 但尊者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果不其然,这鬼修就是那穷凶极恶的鬼饕餮,想必他定是害了尊者不少,不然怎么一提因果,这狡诈的鬼修就不敢吱声了呢! 净嗔看着路无忧,无声地控诉着,路无忧一头雾水。 临出秘境时,舔月被祁澜套了一个小颈环。 这是玄禅宗押送和标记重要人事物的惯常做法,净贪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舔月也没有什么不适应,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祁澜就给它做过一个麻绳编织的颈圈,说是怕小白走丢了或者被人套了去,得做个标记,告诉外人,这是有主的。 路无忧一开始还庆幸自己不用,后面总觉得不对劲,对着舔月的小颈圈左看右看,怒了。 这不是跟他手腕上那条手环是同款吗!除了没有铃铛,同样都是青金玉线织成! 路无忧:原来自己比舔月还要早上套! 作者有话说: ---------------------- - 舔月(歪头不解):汪呜? 第18章 众人出了秘境,直奔若阳城主府。 若阳秘境出现了这样的诡祟,长年累月吞吃秘境中生物和历练的修士,也不知道它存在了多久,王飞阳又是否知道。 总之,要将祟核带回去质证一番。 王飞阳听闻毒菌诡祟现身秘境一事时惊出一身冷汗,这秘境是他王氏一族悠久传承,也是若阳城的立身之源。 若非本次祁澜及时挽救,诡祟一旦肆虐,他王家必定成为千古罪人! 王飞阳连忙在府中大堂召开家族大会商议。 若阳城长老齐聚一堂,正七嘴八舌地讨论两大疑点。 第一点,秘境中有戾级诡祟藏匿。 第二点,该戾级诡祟一夜间进阶成为了屠级。 无论哪一点,都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位头戴金冠长老断言道:“这绝无可能,就先说第一点,我族秘境本令可检测出极级以下诡祟,这毒菌只为戾级,怎会让它潜入其中呢?” 极级诡祟藏迹无痕,邪智超群,一旦肆虐,便是整个州郡灾难,其威力堪比合体老怪。 屠级诡祟则能倾覆一座城池,隐匿后,非元婴修士所能察觉。 而戾级诡祟残害范围不过千人以下,行踪虽诡秘,但有迹可循,金丹修士便可与之对抗。 路无忧在祁澜旁边刚吃完一块点心,无聊道:“也没说这诡祟是从外面进去的啊,它本就滋生于秘境。” 他此话一出,王氏长老们立即纷纷大怒。 “简直荒谬至极,若阳秘境炎阳之气充沛,向来为诡祟所惧,怎会滋生诡祟!” “秘境若是有异,我们又岂会不知!” “就是!寂空尊者都还没发话呢,哪来的黄口小儿!” 等那几位长老反驳完,路无忧掏了掏耳朵:“好说好说,我与尊者同为友人,对诡祟略懂一二,不多,也就比你们多一点吧!” “你!” 众长老望向祁澜,见他没有反驳,只好梗着脖子,硬生生把气咽下。 王飞阳也有些吃惊,尊者居然还有这样……活泼的友人? 这可比上次提及的,差别有些大了。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尊者交友的取向宽泛了不少。 议过一轮,侍女们上前斟茶侍奉。 王飞阳趁机打圆场:“既然如此,不知阁下是否能告知诡祟来源,据我所知,秘境确实不可能孕育诡祟。” 路无忧:“秘境本身的确无法产生诡祟,从外头进去的修士也并无问题,可别忘了秘境里还有那些丧生的修士。” 王飞阳:“是他们遗骸怨气积生了诡祟?!” 路无忧叼着一块金沙糕,含糊道:“不错。” “不对,若阳秘境自千年前便百年一开,入境修士数不胜数,为何之前不滋生?”最开始驳斥路无忧的长老提出质疑。 路无忧:“敢问长老,诡祟是何年开始盛起?” 金冠长老捋了捋长髯,对路无忧的请教颇为得意道:“诡祟之物,自古便存,然近五百年来,其踪迹愈发频现,层出不穷。” 第22章 路无忧:“这就是原因,诡祟频发导致五州人心惶惶,对于救命法器灵草需求自然更胜从前。若阳秘境又恰巧盛产阳系灵草,那些入境的修士,往往带有强烈的贪欲妄念。 乃至在秘境因争夺横死后,其怨念难以消散,徘徊不去。如此几百年累积,自然慢慢滋长出祟级诡祟。”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若阳秘境,这诡祟恐怕还会更高一阶。 另一个长老抓住了关键:“按你这么说,其他秘境亦同样有此风险?” 要是秘境都长出诡祟,那可真的是骇人听闻了。 这些诡祟一开始也许并不起眼,或许有的在初期就会被净化,但总会有漏网之鱼。 被遗漏的诡祟或许会像毒菌一样伪装起来,趋利避害,百年千年地成长下去,最终诞生邪智,吞并秘境,将秘境纳为己用。 一时间,大堂内众人脸色极为难看。 路无忧三两下把手中糕点吃完,回答道:“未必,大秘境本身灵气充裕,入境门槛高,修士修为水平普遍金丹以上,道心也稳一些,滋生诡祟的机率也许会少上几分。” 祁澜:“我已安排净痴将此事传讯回仙盟,不日,仙盟便会派人勘察各秘境。” 他说完,见路无忧碟上的点心差不多吃完了,便把自己手边那份推了过去。 路无忧眉开眼笑地接过,那没规矩的死样,看得净嗔差点心梗。 王飞阳:“那就剩下第二个疑点了,这毒菌原本是祟级,可在一夜间成了戾级,这是何故?莫非秘境已经发生异变?” “非也。” 祁澜让净痴从芥子囊中拿出一样事物,展示于众人面前。 净痴:“诡祟便是吞食它之后引发了晋阶,有人可知这是何物?是否出产于秘境,或在城内流通过?” 这是一枚残珠,从这半颗珠子的形态可以推测,完整时应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圆珠。 其通体幽绿,一半被诡祟菌丝融食得坑坑洼洼,布满了不规则的孔洞与裂痕,另一半则圆润光滑,一条波浪形环纹环绕在其表面,细看之下犹如星汉蜿蜒其中。 众人目光被这半颗珠子牢牢吸引,情不禁地越靠越近,有长老甚至忍不住伸出手去。 净痴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把残珠收回芥子囊交回给祁澜。 众人才如梦方醒,意识到自己方才被蛊惑的举动,不禁有些后怕。 “这等妖物,我等未曾见过,绝非秘境所出。” 长老们议论纷纷时,唯有王飞阳皱着眉头,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这枚残珠,我倒有些眼熟……” 路无忧知道线索来了,立马精神了起来,坐得端正,手边糕点也放下不吃了。 祁澜瞥了他一眼。 王飞阳坐在椅子上皱眉回想。 “十年前,一位商人经熟人引荐,前来拜会,欲奉上一枚‘圣珠’作为与若阳城结交之礼,声称此珠产自南海一处岛屿,能助夫妻双修修为大增,添丁生子,功效诸多。” “我虽为修士,但对这类在修为上偷奸取巧的行为很是不齿,若真有如此神奇之物,岂非人均元婴大乘?此外,我对子嗣绵延本就随心,从不强求。” “当时我只当那是商人神神叨叨的说辞,便拒绝了。那商人离开后,我得知他那些圣珠在一些黑市中极为抢手,供不应求。但因若阳城严禁黑市交易,加之其他事物繁忙,我便渐渐将此事抛诸脑后。” 王飞阳记得自己听那人侃侃而谈足足半个时辰,可现在无论怎么回想,商人的样貌在回忆中却如同隔着一层粗糙的琉璃,难以清晰记起。 王飞阳索性不再回想那人样貌,继续道:“如今看来,这枚珠子与那日商人展示的那枚,皆有环纹,只是色泽更深,其余几乎毫无二致。” 也不怪他当时没当回事,那时增修为、重金求子、发大财等骗局在修真界一度猖獗。 直到一些修士因诈骗遭受惨痛损失的经历事迹传开,加上各州世家强力打压,这些骗局才暂时销声匿迹。 尽管如今偶尔还会冒出一两起案件,但已无人过多关注。 没想到这些骗局里居然混了个“真的”进来。 路无忧突然一个念头闪现,顿时寒毛直竖—— 如果这枚珠子是圣珠,那十年过去了,吃了圣珠的人会如何?若真的生子了,生下来的又是什么东西? 祁澜点出其中关键:“南海岛屿众多,那商人可曾提及具体名字?” 众人神色凝重,王飞阳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似乎曾提及过,我记得还是一个颇为好记的名字,诸位容我细想。” 正好此时净痴从外面回来复命,为他腾出了思考时间。 “尊者,灵船诡祟卷宗与秘境一事已递交完毕,另外,仙盟还来了委托。”净痴递上一卷梵文密箴。 祁澜解了上面的封印法术,展开箴文细看。 路无忧伸头凑了上去阅读,净痴没什么反应,倒是净嗔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净贪在一旁也显得十分好奇。 箴文展开,内页泛黄古朴,上面以小篆书写着: 黑市祟物流通,致灾祸重重。 其诡祟危害,疑屠至极级。 南州南,婴儿礁。 “那个地方,我记得叫……月牙岛。”王飞阳的声音适时响起。 * 月牙岛形如月牙,位于南州南海东面,是一处远离陆地的孤岛。 岛上有隆起的山峰,气候温暖湿润,按理应物产丰富,然而所在海域灵气稀薄,阴晴不定,时常卷起巨浪滔天的风暴,导致岛上物产匮乏的同时,还让出海充满极大危险。 渔民偶尔捕捞所得的海货也多为常见的小鱼小虾,难以维持生计,山间的植被也因此而生长缓慢,只有一些耐折腾的植物勉强存活。 连年歉收,又离城镇遥远,岛上村子贫苦异常,婴儿早夭,青壮年病痛缠身的情况就跟海里有水一样寻常。 渔民们本可举村搬迁,另寻出路,虽说重头来过不易,但总比留在鸟不生蛋的海岛强。 可渔民们世世代代在岛上繁衍生息,以海为生,他们不愿离开。他们相信只要勤劳努力,总能在茫茫大海中寻得一丝希望与生机。 也正如他们所愿,某次风暴后,一处礁石底下生长出一种奇异的珠母贝。 这些珠母贝产出的珍珠圆润饱满,表面带有独特纹带。渔民意外发现,食用这种珍珠竟然能助人添丁生子! 他们欣喜若狂,纷纷将此奉为神迹,月牙岛的生计也因此迎来了转机。 而那座礁石故得名,婴儿礁。 作者有话说: ---------------------- 路无忧:来线索了!(立刻放下手中梅花糕) 祁澜心里默默记下:不喜欢吃梅花糕。 - 下一个副本准备开启。 谢谢宝宝们的按爪留言(尾巴360°兴奋甩动.gif) 第19章 由于月牙岛实在偏僻,南州光是一个小角落便极其宽大。 这珠子在多地造成了灾祸,前不久被仙盟发现,派了几组人马去到黑市调查,才得出源头出自月牙岛的婴儿礁。 据调查,这珍珠在十二年前发现,经过了两年,才有商人试图进献给王飞阳,继而在黑市流通。 几大仙宗掌门共同商议,祁澜作为首席,又在南州,便将前往源头除祟一事委托与他。 王飞阳也知道此事不可耽搁,没有多留众人,安排了极快的灵舟送众人出行。 灵舟小巧玲珑,呈梭子状,舟身椭圆,两头狭长,可极速通行州城之间的空中传送阵。 前端是露天甲板,船舱内布置了空间阵法,从甲板开门进入是一个小厅,船舱两侧均装有琉璃窗,穿过小厅便是位于尾端的两间住房,可供修士休憩打坐。 灵舟穿过冰凉的云雾,在空中急速航行,窗外流云变化。 路无忧与净嗔三人坐在小厅内,他手里拿着绣有王氏流焰灵兰家纹的储物袋。 除了灵舟,王飞阳还给了剿除秘境诡祟的报酬,连路无忧也分得了一部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储物袋,神识探进去,眼睛都瞪圆了。 小山堆似的灵晶,好多钱钱! 兄弟,你们这仙盟正常吗,除祟一次,酬金如此丰厚? 他现在加入仙盟还来不来得及? 求答复,很急! 净嗔听闻此言,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哼了一声,调转头不再理会路无忧。 净贪见状,无奈跟路无忧解释,这是支撑玄禅宗在仙盟运作的根基。 仙盟由七个一品仙宗协力主导,众多二三品仙宗支持成立,在沧元五州各城镇设立了聆音阁据点,供凡人祈求解决难题。 凡是本地所不能解决的妖祟,均可联系仙盟,仙盟再将事件任务下发至各宗精英弟子处理,不同级别的配以不同奖励,以激励弟子积极参与。 第23章 实际剿除诡祟并非纸上谈兵,要承担如此庞大而效率的运作,不仅需要大量的精英人力,还需要充足的财力物力来维系。 如今几乎每一天、每一时辰,都会发生祟乱,更多的地方甚至连一个本地门派都没有。 也不是所有门派世家都能像云来器宗和若阳城这般财大气粗。 作为仙盟除祟重要支柱之一的玄禅宗,和占据无数灵泉灵脉的其他仙宗不同。 他们除了宗门底下的镇山灵脉之外,便再无外物资源,门下弟子都是靠自己培植灵瓜灵果,办事化缘维持生计。 玄禅宗认为诡祟自妄念而生,若能减少妄念,诡祟自然会随之减少。尽管知道妄念不可能全部断绝,但他们仍坚持奉行渡化世人。 即便不求回报,但修行吃住,总是要耗些银钱买灵石丹药。 因此他们每次除祟收到的报酬也不拘多少,若碰到像这次报酬,多了的他们也不会要,会在别处救济出去。 路无忧听完暗自咋舌,这玄禅宗可真是慈悲为怀,令人敬佩。 祁澜从甲板上走了进来,他方才将路无忧一事以千里秘箴传回宗门,在未得到宗主答复前,便让路无忧与他们一同前往。 随后祁澜安排净贪三人一间房,净贪等人点头应是,随即三人便回房打坐修炼和抄经文去了。 若无除祟事务,小佛修每日还有功课,抄经文诵经是必不可少的。 像他们这种内门精英弟子,禅法深厚,带着诚念抄下的经文,可以送到偏远的地方村落,作为镇宅辟邪所用。 净贪三人走后,祁澜看了一眼坐没坐相的路无忧,道:“剩下那间房你用吧。” 他们这趟出行有些赶,从秘境出来后便没有歇息,路无忧正好也困了,打了个呵欠,问道:“那你呢?” “小厅打坐即可。” “行吧,那你要是改变主意了,就跟我说,咱俩轮流睡。” 他因诅咒反噬在身,时常需要歇息,倒是忘了寻常修士只要打坐调息。 路无忧准备起身回房的时候,想起了些东西,“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跟那个珠子有关。” “我吸收祟核的时候,有时能共感它们的记忆和情感,而我之前从那几片水祟祟核记忆中见过这个珠子。” 他变相承认了当时偷偷抽取了水祟祟核的事。 路无忧偷偷看了祁澜一眼,见他未有责怪之意,松了一口气,将在祟核中看到的记忆一并交代了。 “所以那个水祟也是被珠子诱惑而成,看来这珠子的古怪之处还真不少。” 路无忧本以为祁澜会有什么分析结论,没想到祁澜听完,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再无下文,似乎在沉思什么,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路无忧猜他大概在整理线索,就并未在意太多,索性伸了个懒腰,起身回房,把小厅腾出来给祁澜。 还没走两步,祁澜在身后叫住他,“吸收祟核的时候痛苦吗?” 痛,怎么不痛呢,祟核凝聚了各种妄念,尖锐腥毒,其痛苦程度,说吞刀咽刺也不为过。 一开始的时候,每一次吸收,他都痛得死不欲生,每一次,都无比渴望自己一睁眼醒来还在青田村,想撒娇让祁澜抱抱他亲亲他。 但时间久了,知道绝不可能之后,人就学会了自我欺骗。 “哎,就跟吃糖丸一样轻松。不说了,先睡了啊。”路无忧脚步如常,没回头,径直离开了小厅。 祁澜寂然不动,目送他离去的身影。 倘若路无忧此刻回头,便会发现祁澜眼眸中透着化不开的浓墨,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路无忧说的,他一个字也不信。 * 王飞阳给众人安排的灵舟,属于地阶法器,能日行万里。尽管如此,从若阳城赶到月牙岛,也需足足一个半月。 五人倒也没什么变化,就跟灵楼时候相处那般,不过这回多了一条小白狗,成天围着祁澜撒娇,路无忧这个主人的面子算是丢尽了。 意外地,净嗔倒是很喜欢舔月,和净贪两人时常喂它,就连净痴也会时不时木着一张脸,摸摸舔月。 过了七八日余后,玄禅宗那边来了给祁澜四人的秘箴。 简而言之就是,默许了路无忧与他们一同行事。 但据可靠线人净贪说,宗门的几个太上长老为是否查办鬼饕餮争执了一通,最终宗主以佛子的因果为重暂时压下,等太祖出关后再议。 并嘱咐祁澜一定留心,必须定时检查路无忧身上诅咒,情况有异需及时通报。 知道此事时,路无忧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自己的舱房中,净贪同他说完之后就立刻跑了,好似背后有什么恶鬼在盯着他。 路无忧耸了耸肩就由这孩子去了,眼下他自己碰到了些小麻烦,正纠结着呢。 从秘境出来的那几天,他体内反噬便未再有动静,也不催促着他去吞噬诡祟了,就连平时隐隐作痛的症状都减缓了不少。 但路无忧算了一下,佛骨灵纹镇压净化一次,也就只能撑一旬左右。 他是怎么算出来的呢。 还是因为这两天,佛骨灵纹的镇压效力慢慢消退,丹田上的诅咒印记又开始蠢蠢欲动,熟悉的疼痛卷土重来。 好在这回比上次反噬的痛楚要少一些,但疼痛减少之后,原本反噬中炙热就变得有些分外磨人,不像之前那种针扎的尖锐,反而软绵绵地深藏在血肉里,又疼又痒。 一时间,路无忧有些犹豫,不知道这点反噬是找祁澜,还是吃颗净灵丹。 他上灵舟前用一株灵兰跟王飞阳换了一些净灵丹,可他之前用净灵丹压制完,反噬会反扑得更严重。 但这点反噬要劳驾祁澜动用灵纹,又似乎有些……恃宠而骄? 想到这里,路无忧打了个寒颤,差点被自己这个形容给恶心到,果然不能经常和净贪一起看话本子,乱用词的毛病会传染! 最后,路无忧决定还是吃颗净灵丹算了,只是才打开储物袋,就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和祁澜沉稳的声线。 “开门。” 路无忧打开门,见祁澜面色有些不虞地站在门口。 “你怎么……” “你反噬发作了。”祁澜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路无忧:??? ?祁澜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在房间里放了什么监视法器不成? 腹诽归腹诽,路无忧知道祁澜有需要盯着自己诅咒的使命,也没多说。 由于要动用到佛骨灵纹,祁澜进了房间便把房门合上。 灵舟为了极速飞行,牺牲了不少空间法阵,又考虑到赶路的修士基本上只需要打坐调息,因此路无忧的房间只放得下一张低矮的软榻,上面铺着鹅黄色的碎花被褥,软乎乎地,看上去就好睡。 祁澜身材高大,两个人同时站着有些挤,路无忧便很自觉地坐在了软榻上,双腿贴紧矮榻边缘。 他有些不好意思,仰头看着祁澜,等着他吩咐。 之前水里迷迷糊糊的,具体过程和细节都不记得了,他也不知道要用什么姿势配合。 然而路无忧不知道,自己重塑后的身体,容貌看上去才堪堪十七岁,如同新生的花骨朵,青涩显小。 从祁澜的角度看下去,他睁着眼尾上挑的鹿眼,目光潋滟,偏生显得十分无辜,加上反噬带来的潮热,在他脸上染上了淡淡的薄粉,白嫩中勾出些许缠人的纯欲。 祁澜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指尖动了动,又极为克制地攥紧。 作者有话说: ---------------------- 小路还是太客气了, 都绑定了,蹭蹭灵纹又怎么了! - 想搞瑟瑟啊啊啊啊——!(尾巴炸毛)(被捂嘴拖走) 第20章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路无忧说完这话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发现自己脸的这个高度似乎正好对着祁澜的……咳咳!不可说。 路无忧连忙将头撇向一边,羽扇般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眸中的慌乱。 祁澜静了片刻,嗓音有些低沉:“身着里衣,静坐闭目即可。” 路无忧听话地脱下外袍,双手放在大腿两侧坐好后,便立刻闭上了双眼。 然而,闭上眼之后,身体的其他感知反而变得更加敏感。 两人靠得太近,他鼻尖充斥着祁澜身上肃杀冷冽的檀香,仿佛整个人都染上了祁澜的味道,而体内磨人的反噬迟迟得不到灵纹的抚慰,竟隐约躁动起来,开始顺着丹田涌往四肢,在体内游走横行。 路无忧整个人像是在被千万只蚁虫啃食,愈发难耐,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软绵的被褥。 就在他快受不了的时候,祁澜的指尖落在了他的额间,轻柔得像一个吻。 一股温暖从灵台缓缓深入,路无忧如同荒漠中极度干渴的旅人迎来了天降甘霖,身体的每一处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尽情吸纳。 第24章 之前在潭下驱逐戾水,祁澜迫不得已脱去外衣,如今在房中自然无需如此费事。 他左手手掌竖在胸前,念着法诀,身体亮起淡淡的微光,僧袍之下金纹尽现。 祁澜抬起右手,修长的中指食指并起,指尖亮起金色辉光,点过路无忧的额头,然后顺势而下。 他的指尖微冷,指腹缓缓抚过路无忧纤细挺拔的鼻梁,再到嫣红的菱唇。 刚刚反噬发作的时候,路无忧习惯性地咬了唇。 略带薄茧的指腹在饱满唇瓣上顿了一下,再度往下。 路无忧毫无察觉,他现在只感觉到一股温暖在自己的灵台上柔和地涤荡开来,佛骨灵纹缓缓深入,消去了缠绕在他经脉血肉上的反噬黑丝。 这次的灵纹很是温柔,他体内的每一寸被细细抚过。 路无忧简直舒服得要死,不自觉地发出一小声呼噜,跟小猫儿一样。 当指尖划过喉轮和心轮,直到丹田,与少年的软肉隔着薄薄一层里衣。 祁澜眼眸沉了沉,像是极度克制般,将手抽离了这个磨人的境地。 这次的反噬不大,不需要再往下进行,刚才的净渡,已足够。 路无忧浑身暖洋洋地,像在秋日里晒饱太阳的草地上,打了几个滚那样舒适安逸。 等他睡醒睁眼开后,祁澜已不在房内。 等他出去问了净贪才知道,祁澜从他房中出来便去甲板打坐了。 路无忧有些疑惑,虽说甲板上有防护阵法,但高空寒冷总归比不得温暖的室内,怎会有人会这么折磨自己? 祁澜还真是有点奇怪。 * 临近南州海湾时,已过三月,正值暮春。 月牙岛上没有传送阵,灵舟只能降落在附近的海天城港口,而从港口到月牙岛还需要额外御空。 净嗔下了灵舟,向码头上的脚夫问路。 “往那个方向去便是。”脚夫乐呵呵地指了个方向。 “多谢。”净嗔给他递了钱银。 最近去月牙岛的人不少,光是指路收到的打赏,都顶得上脚夫半月工钱。 脚夫乐得高兴,顺口提醒:“不过小师父最好换一身衣着,那边信奉海神,虽不说两道相斥,但临近祭典,避讳点总不算什么坏事。” 净嗔点头应是,又多给了一块灵石,让他把知道的都说来。 据脚夫所知,月牙岛那边的渔民信奉海珠神,他们相信圣珠是海珠神的恩赐,于是在每年采圣珠前,都会举行盛大的祭祀。 净嗔回去后将脚夫说的,告知了祁澜。 “只是关于具体的祭祀,那位脚夫也所知不多。” 路无忧在旁边倒是无甚所谓:“不如直接上本地管辖的宗门,问候一番,不就知道了吗?” 这片海域均为春水派属地,而春水派就驻扎在海天城。 “不可。” 祁澜拨弄着手上的佛珠,道:“城内所知未必为真,宗门所说不能全信,等到了月牙岛自会知晓。” 路无忧略一想便明白他所说。 南州海湾岛屿众多,月牙岛在春水派的管辖境内,如今发展成一方信仰,却未曾见春水派上报仙盟有异。 要么这婴儿礁的圣珠确实有神通,要么,便是有某种因素掩盖了真相。 前者已经通过秘境已经排除,后者还待调查。 他们这次前来,未弄清楚情况之前,避免打草惊蛇,还需小心行事。但一行五人有些多了,目标太明显,打听起来也不方便。 于是路无忧与祁澜决定先到月牙岛暗中调查,净嗔三人假借仙盟的名义,转道去春水派了解情况。 若春水派无隐瞒,查清诡祟后,联合春水派剿清诡祟。 若其隐瞒,也可以借净嗔三人转移注意力,声东击西,到时候总会有人按捺不住露出马脚。 净嗔三人已先行离开,前往春水派。 灵舟上只剩下路无忧和祁澜,而祁澜身份过于明显,还需要伪装一番。 路无忧换了一身浅色春衫,先下了灵舟,舔月在灵舟呆久了得遛一遛。 舔月下了地,到处撒欢小跑,路无忧跟在它后面走着,等差不多了再回到灵舟停泊的地方。 每个城池的传送码头都各有特色,像背山而靠的云来城,码头朴实无华,人畜共行,周边小商贩熙熙攘攘,若阳城的则极为气派,连停泊的灵舟都是排得整整齐齐,各有各的通行关口。 而海天城傍山接海,传送港口极大,视野开阔,来往通关过阵的渔船灵舟像群鱼那般游进游出,远远望去海天一色,蓝天白云,连同阳光都分外耀眼,让人炫目。 就在这海风吹拂,明媚春光下,换好装扮的祁澜就这么猝不及防进入了眼帘。 祁澜自灵舟下来,已然是仙门剑修的模样,一身玄衣劲装,宽肩窄腰,勾勒出虬劲结实的身躯,如墨鬓发高高束起,五官凌厉俊美,目光沉炽,透出冷淡肃杀之气,任谁看了都不会知道他竟是禅宗佛子。 手腕上的佛珠不知是被他收起来了,还是束在窄袖内,路无忧没看到。 望着向自己走来的祁澜,路无忧想,如果祁澜未曾入玄禅宗成为佛子,而是入了剑宗,那绝对是惊才艳艳的天才首席,如同眼前这般风姿卓绰。 然后,他想起了祁澜的白月光传闻便是碧霄宗的剑修,顿时有些吃味。 算了,等因果解除完,两人就不必强行捆绑在一起。 路无忧神色恹恹,未曾注意到祁澜落在自己身上专注的目光。 * 海礁岛屿如同星罗棋布,散落在广阔碧海之上。 一座形如月牙的小岛屹立其中,岛上植被蓊蓊郁郁,蓬勃生长,白色房屋按地势从高往下层层建立,像极了堆砌得整整齐齐的贝壳。 月牙岛早已今非昔比,一层极为磅礴的结界将小岛及其附近一圈海域笼罩起来,为其提供舒适安稳的气候。 御空而来的修士或行船,若要进入月牙岛,都需从岛上的口岸进入。 缴纳了入岛费,路无忧与祁澜收起灵舟,两人稳稳落在口岸的台阶上。 路无忧浅色春衫,海风吹起,如同松下清泉般温润透澈,他旁边的祁澜猿臂蜂腰,像极了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这两人站一块,又极度和谐。 路无忧刚一落脚,蹲守入岛口的向导们便一窝蜂地迎了上来,热络招呼。 “两位仙长要哪去游玩?需要人带路么?这地方我熟。” “仙长可要打尖住宿,我知道一间顶好的海景客栈……” “仙长……” …… 路无忧在其中挑了一个瘦小的少女,原本是她最先到的,只不过刚才那群向导过来的时候,三下两下就把她挤下去了。 那少女走到跟前,她衣衫打着补丁,且十分干净,很热情道:“二位仙长唤我阿春即可,请问有何吩咐?” 祁澜和路无忧等人面上不显,只道游历过来,见月牙岛风景秀丽才驻足于此,想让阿春带他们游览介绍一番,顺便找间客栈住下。 阿春估计是接待多了这样的旅人,并未多想。 她脚步轻快,带着两人往镇上走去,一边介绍:“那仙长们来得正是时候,再过一阵子就是咱们的海神祭了,再晚一点,就连湾镇都没客栈住了。” 祁澜:“海神祭?” 阿春:“仙长还不知道吧,咱们月牙岛出名的就是圣珠,吃了就能生子,但这圣珠可不是每年都有的,得看海珠神心情,所以我们每年举行隆重的海神祭来祈祷。” “举行完海祭后再采珠,这样采来的圣珠不仅灵验,而且生下来的孩子不是聪明过人便是极旺父母,有的人得了圣珠,生下孩子后,几年内就成了一方首富哩。” 听阿春说这几年来求子的人多了,甚至不缺子嗣的人也到月牙岛来求个一儿半女。 路无忧嘴里叼着一根草,问道:“那你们这海神祭是怎么个办法啊?不会是什么献祭童男童女吧?” 阿春噗呲地笑了一声,道:“怎么会呢!这样做海珠神是会发怒的。” “海珠神是丰饶的,无私善良,不求回报的,我们不会这么做那么恶心的事情,只会尽人力物力给它奉上美食美酒。” 她赞美海神的时候,脸上露出无比神圣的光辉,仿佛这种信仰已经根植她的身心,在旁人看来有些毛骨悚然。 不是他们不想这么做,而是海珠神不喜欢。 路无忧与祁澜两人对视一眼,不用言语便已了然——这般妄念塑造出来的神,绝对是个邪神。 路无忧倒好奇了:“这圣珠这么厉害?” 阿春颇为自豪:“这是当然,海珠神赐予的圣珠可给了多少无子的夫妇希望。” 说罢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路无忧,道:“这位仙长也是来求子的么?” 路无忧:“……” 我求了你看我能生不?你们海珠神还管这个么? 第25章 祁澜走在后面,听了阿春的话,打量了一下路无忧的腰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 小路,危! - 随榜更期间,尾巴会努力囤稿。 短爪速度有限,还请小天使们多多担待,可以选择囤文看哈。 再次感谢每一个点击阅读、留言和小礼物,爱你们!(啵啵啵啵)(行忌爱警告) 第21章 阿春见路无忧神情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她又看一眼他边上的高大男人,便“哦~”的一声恍然大悟。 “我懂了,仙长放心,我保证绝对不说漏嘴。” 路无忧:??? 说漏嘴什么?你又懂了什么? 不过多了这层奇怪的误会,他们想打探婴儿礁的事情不会显得太突兀,在祁澜的默认下,路无忧便将计就计了。 “那你给我们仔细讲讲这海神祭和圣珠吧,咳,我有个朋友想要求子。” 阿春心领神会,向路无忧挤了挤眼:“明白。” 据阿春介绍,海神祭将在海神庙举行,分为三日。 第一日祭祀,第二日采珠,第三日庆祝。 圣珠在第二日才会在婴儿礁下出现,在第三日由庙祝及宗族长老逐一发放给前来求子的信众,最后再一同庆祝今年海珠神的恩赐。 路无忧道:“要是每个信众都来买圣珠,这圣珠够用?万一有人偷采圣珠呢?” 阿春看着路无忧疑惑的样子,笑道:“婴儿礁是海珠神的化身,圣珠是海珠神怜爱世人落下的泪,只有有缘人方可获得。” “二位仙长到时候去趟海神庙,就知道了。” 一问一答间,三人很快便来到了镇上,海岛小镇处处都洋溢着海洋气息,每家每户的门楣上都串着贝螺风铃,咸咸的海风一吹,便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 因临近海神祭,一路上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阿春边走边跟熟人打招呼。 本地岛民穿着统一制式短衫,领口袖缘缀满螺钿纹路,能让人一眼从人群中区分出来,而他们的衣衫多为蓝色调,深蓝浅蓝,层次分明,如同大海的波纹一般。 这边的人除了用灵石外,还用玉贝做交易,玉贝是南海中难得的贝类,与灵石一样蕴含着精纯灵气。 阿春先是把他们带到了一家客栈,直言不讳:“这是与我合作的客栈,虽然离镇中心远了些,价格贵了些,但临海景美,床铺舒适,双修起来绝对带劲!若仙长觉得不合适,咱们再去其他客栈瞧瞧。” 路无忧:“……” “……不必,此处就好。” 祁澜利落地给了一枚上品灵石,定了一间大房。 在情况不明的时候,避免落单,两人定是要住在一起的,无需祁澜开口,路无忧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就是更加无法说清两人关系了。 客栈老板娘接过灵石,喜笑颜开:“阿春又开张了啊。” “嘿嘿,是啊婶娘。” 祁澜也付了块灵石给阿春,作为今日向导的定金,并让她先在此处等候,两人要到房中稍作整顿。 阿春捧着灵石高兴得眯起了眼睛,这么大方的客人,别说让她等一会,就是等一天都使得。 * 房间在三楼,不大,布置得很是整洁,中间一张木桌两条板凳,一张大床铺靠墙而放,淡蓝色被褥。 对着门的窗户极宽,一眼便能看到海边,窗户边上也置放了一条可收纳的长桌,想来是给客人坐在边上烹茶观海用,窗户上同样挂着贝壳风铃。 路无忧推开雕花窗棂,微咸的海风一下灌入房间,将他随意束起的墨发吹起,风铃翻飞,发出叮当响声。 玄裳白腹的鸥鸟被动静吸引过来,收翅停落在他伸出窗外的手上,用尖喙轻啄少年白玉般的指尖,试图向新住店的客人啄食。 祁澜给净贪他们传完密箴,告知落脚地点后,回过头来,便看见少年因逗弄鸥鸟,探出窗外的纤细腰身。 “无忧。” 鸥鸟扑簌惊飞,路无忧回过头来,“嗯?” 一望无际的蓝框着明媚的少年,恍若他初见之时。 那时祁澜被地主豢养的恶奴打得头破血流,匍匐在地,白发苍苍的村长跪在地主跟前不停磕头求情,佝偻单薄,只为求地主饶他一命。 可凭什么要向地主求饶,分明是这恶人霸占了村子仅剩的两亩良田,平日土皇帝做派的苛捐杂税早已让村中人不堪重负,逼得他母亲自戕,而且若不是近十名恶奴压着他打,他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年少的祁澜眼眸带血,手中藏了一片锋利的铁片,他紧紧地攥着,在殴打还击中,寻找着一线扑向地主的空隙。 就在那时,一道凌厉的剑光划过众人,刺向地主,将肥笨如猪的地主钉死在那张太师椅上。 打手小厮们霎时倒地一片,而他也失去了绷紧的力气,蜷缩在地面得以喘息。 尽管当时如此虚弱,祁澜仍记得。 地上大滩的血迹,像是为仙人铺路的毡毯,地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中,有人踏着血气走了过来。 雪色的鞋靴来到了他的跟前,来人轻笑了一声,用脚尖抬起了他的下巴。 祁澜被迫抬头望去。 其实那天路无忧并没有穿红衣,而是像今天一样,穿了一身浅色春衫。 从额头流下的鲜血进了眼睛,刺得生疼,映得视线一片血红,以至于他以为路无忧穿的是一身红衣。 “还没死吧?”他语调轻快,像揶揄,但祁澜却听出了藏在其中的关心。 那天也是这般的蓝,路无忧垂眸看着他,眉眼弯弯,明晃晃的日光沿着他身后落下来,跌在祁澜沾满血污的脸上。 …… 祁澜定了定神,才朝他走去。 “怎么了?” “无事。” 两人下了楼,阿春还在客栈门口候着,看到路无忧望过来,又是一副“我懂的”的样子。 路无忧:“……” 这天大的误会是解释不清了。 “咳,你说的那个海神庙在哪?” 阿春:“仙长这边来。” 他们所在的客栈本身便地处高势,放眼望去可看见月牙岛的大半地貌。 眼下阿春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坡,她望向远方——岛上月牙尖尖的地方,道:“仙长瞧,那便是海神庙。” 修士目力极好,路无忧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差点没把眼睛闪瞎,连他腰间的毛球都被惊得瑟缩一颤。 一座白金色的宫殿庙观耸立在海边,绚烂阳光照耀下,铺顶的琉璃瓦像鱼鳞一样地层层排列,金泽闪烁和海面波光粼粼交相呼应,如同流光溢彩的海市蜃楼。 从路无忧他们所站的山坡上看下去,渔镇房屋挨挨挤挤,沿着海湾虔诚铺展,朝圣般面拜着海角之上的神庙。 听阿春说,海神庙后面便是婴儿礁。 路无忧张望了一会,问道:“怎不见你说的那个婴儿礁呢?” 阿春:“自然在庙中的圣珠殿内,该殿围绕婴儿礁所建,外人不可入内,我们只可在殿外瞻仰。” 说完,她双手合十,遥遥地对着海神庙虔诚拜了拜。 路无忧他们所在的坡道,顺着往下直走便是海神庙,路上正好穿过镇中心。 因圣珠缘故,镇上也有许多来求子的外地人,大多行色匆匆,带着大包小包贡品,而本地叫卖的商户十分热情,口语独特,又不会让人听不懂。 岛民大多精神利落,一身干练,家家户户上晒着咸鱼海带,邻里之间也是招呼热情,老人们晒太阳,嘴里唱着咿呀软哝的渔歌。 “暮晚返归啊,鱼仔满舱……” 健康肤色的孩童在边上追逐打闹,一片祥和,仅仅十来年,曾经恶劣中求生的海岛,如今已变得如此繁荣。 见路无忧和祁澜路过,老人家们还笑眯眯地跟他们打了招呼,再用混浊的眼珠目送他们离开。 行至一半,身后传来一阵呵斥声。 路无忧回头望去,只见一行人抬着一顶小轿辇大肆开道,路人纷纷退至两旁,垂头避让。阿春也连忙带着路无忧他们站到一旁。 那四人合抬的小轿辇上方设有一个遮阳的华盖,其余四面敞开,既兼顾了透气性,又满足孩子们爱到处张望的天性。 坐在上面的小孩子脸蛋白皙生嫩,身着锦衣,佩戴金坠,明明不过四五岁,却摆出一副尊贵至极的神态,而旁边跟着小跑的仆从,手上拿着五花八门的吃食和玩偶,随时准备满足轿上的主子使唤。 这小皇帝般的做派,让路无忧看了啧啧称奇。 轿辇旁的小厮见到好奇张望的路无忧,正准备呵斥,却被旁边冷漠剑修的眼中的寒光钉在原地,小厮寒毛竖起,连忙躲到轿辇的另一边。 等一行人走过,阿春才抬头望着轿辇的背影,开口解释,方才经过的孩童正是本地罗氏大族的嫡长子,他母亲罗夫人因服用了圣珠才得以生下他,天资聪颖,上品水灵纹,命格非富即贵,在本岛地位不是一般地高。 第26章 而罗氏族长正是十二年前发现圣珠的人,因此海神祭也由罗氏宗族一手操办,来岛上求子的人无不畏惧罗氏的权势,无人敢轻易得罪他们。 三人顺着山坡坡道,往海神庙走去,两边坡上绿草如茵,花/径顺着山路延伸,采粉的蜂蝶飞舞。 越临近海神庙,沿岸街道人群越拥挤,挤满了前来朝拜的信众,大部分都是夫妻二人,他们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求子。 阿春领着他们穿过悬满彩带的街道,来到了海神庙前。 “这里我就不进去了,今日未穿拜服,不能入内。” 不过在来的路上,阿春已经把海神庙格局和规矩大致都交代了一遍,即便她不能一同入内,路无忧他们也可以自行参拜。 海神庙说是庙观,倒不如说是哪个龙王的宫殿,九曲穹顶如苍龙弓脊,覆盖着鳞状金色琉璃瓦,而庙墙乃昆山玉砌,白如新雪,庙门是一个四扇合盖的拱门,庄严肃穆。 这样的庙观在海边风吹日晒下,依然保持着光洁如新。 祁澜与路无忧进了庙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插满香火的青铜镀金大鼎,密密麻麻的香火插满了鼎身,宛如一只青铜刺猬,而边上挤满了里三层外三层想要插香的信客。 路无忧很怀疑上边还有没有能插的位置。 海神庙一半建在陆地上,另一半延伸入海中,共有三个殿,依次排序,为众生殿、华生殿、圣珠殿。 前两个殿供信众参拜,而圣珠殿属于禁殿,位于庙宇的最深处,连通婴儿礁海域,是进行采珠重要场所,也是海神庙的核心禁地,因此外人不得入内。 往前走去果然看见了一个拜殿,殿内宽敞明亮,香火鼎盛,一条条带有海浪绣花的幡巾从屋顶垂落下来,随风轻轻摆动,天光透过殿顶的缝隙,洒在正中,将殿中的抱鱼女神像照得栩栩如生。 信客们挤在神像座下,合掌叩首,口中絮絮叨叨。 “保佑我妻生个白胖健康的孩儿,金银满屋……” “希望民女一索得男,早生贵子。” …… 路无忧看了一眼那个神像,除了塑造得金碧辉煌,倒没什么古怪蹊跷,连一丝祟气都没有。 反而屋檐下立着四根大柱,柱上刻满了精细的浮雕,更让他感兴趣。 路无忧走近了看,四根大柱分别刻了不同时期的海岛,从贫穷困苦的小渔村,再到如今香客如云。 第一个殿十分寻常,路无忧与祁澜便打算往第二个殿走去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位香客不知所求何事呢?” 来人是海神庙的庙祝。 作者有话说: ---------------------- 下一话就是戏精娇妻小路x溺爱娇妻的丈夫祁澜(误) 第22章 庙祝是一位年轻男子,穿着深蓝滚金边的庙祝服,狐狸般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 见二人没反应,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路无忧和祁澜,又问了一遍:“莫非是替人办事,来供奉圣珠?” 由于婴儿礁的名气,倒也时不时有仙门大能或是世家贵客托人过来缴纳供奉。 只是他见这两人一进来便到处观察,既不燃香点灯,也不跪拜祈福,在一众虔诚香客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春衫少年看上去不谙世事,明艳可人,但这剑修倒是正气凛然,莫非是仙盟派来的人…… 正当庙祝的那双狐狸眼中露出怀疑时,那少年的脸颊忽地染上了两片薄粉。 “啊,我……我与夫君过来,是……想来求子的。” 说罢,路无忧羞赧地撇过头去,露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还抬手用衣袖轻掩菱唇,似乎在懊恼自己刚才说出的话。 祁澜看了他一眼。 “什、什么——?!!”庙祝发出超绝哨音,狭长的眼睛睁大,里面瞳孔似乎震了震。 庙祝喊得有些大声,路无忧被他吓了一跳,慌乱害羞地用小手拉着祁澜的衣袖,躲在男人身后,神情还有些他见犹怜的委屈。 庙祝也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失控,连忙咳嗽了几声,重新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在庙祝看不到地方,路无忧实际上慌得要死,心里跳如鼓噪,他这招过于急中生智,不知道祁澜能不能接上自己的戏。 所幸,祁澜很自然地搂过路无忧的腰,将他圈在怀里温声安抚:“不怕。” 路无忧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掠过低沉诱哄的声音,心头蓦地有些酥麻,脸上的薄粉又红了几分。 祁澜似乎轻笑了一声,不再看他,问庙祝:“我们夫夫二人听闻圣珠盛名,远道而来求子,不知是否可以?” 月牙岛地处偏僻,但也是知道同性道侣的。 庙祝的身形晃了晃,然后稳住,努力露出了个笑脸:“自然是可以的。” 他没想到这两人竟是这样的关系,但看两人的体型差和气质分外契合,说是道侣也十分合情合理。 “请问二位是从哪来呢?” “好奇怪啊,怎么拜神求子还要问我们哪里来,莫不成这海珠神还会挑三拣四不成。”路无忧在祁澜怀里嗲声嗲气地撒娇。 祁澜摸了摸他的头,道:“老实点,既然庙祝问了,必然有他的缘由。” 路无忧暗中腹诽:“好你个祁澜,趁机摸我头,不知道女人的腰,男人的头,摸不得吗!” “我们自若阳城来的,也是听了友人介绍。” 听了祁澜的话,庙祝放下心来,“原是若阳城来的贵人。” 他伸手示意:“既然如此,便随我来吧。” 他带着路无忧两人穿过香客如云的前殿,跨过一道拱门,往后面拜殿走去。 庙祝在前面引路,祁澜则牵着路无忧的手走在后面,他的手厚实温暖,几乎能裹住路无忧的整个手掌。 路无忧想,若二人真是夫夫拜庙求子,也不过如此吧。 他们来到一处更为辉煌的拜殿,殿内装饰华丽,四壁绘有海神庇佑渔民和生灵的壁画,色彩斑斓,栩栩如生。这里的信客便不再像前一个殿那般拥挤,衣着也都更为华贵,路无忧粗粗瞟了一眼,其中不乏修士的身影。 殿中同样置放了一尊女神像,除了以精金翠玉打造之外,样貌神态也比前殿的更为自然,只是神女目露悲悯,乍看之下是一副慈悲相,然而嘴角却是微微翘起。 路无忧从中感觉到了一股诡谲阴气,但也仅是阴气,并未到诡祟的程度。 此时庙祝正在向祁澜介绍:“众生殿是给普通凡人所求,此处为华生殿,专门为修士而设。” “同样求子,这两者有何不同?” “众生殿供奉可得圣水,华生殿供奉可得圣珠。” “二者有何区别?” “圣水为祭祀过的婴儿礁海水,可助双修受孕,而圣珠必得子嗣。” “无论男女?” “无论男女。” 庙祝又补了一句,“但大多都是夫妇求子,女子受孕。男子受孕则需要小心一些,不过……想必仙长自有办法。” 有男修士想给道侣生孩子,都会找人或者假借借口来供奉,不像这两位这般明目张胆…… 路无忧还记着祁澜摸头的仇,他听到这里,转身扑入祁澜怀里,嘤嘤撒娇:“夫君我们都要了好不好,这孩子我是肯定要生的!还要生个龙凤胎!” 庙祝的身形又晃了晃,祁澜也沉默了一会。 路无忧寻思自己是不是演得有些过了,正准备从祁澜怀里起身。 不想,祁澜一只手将他准备起身的动作固定住,另一只手则扶住他乱蹭的脸,宽大的拇指不经意揩过路无忧的唇边。 “先听庙祝的,我们会有孩子的。” 他说得过于深沉认真,路无忧这个先演戏的反而真的以为自己要生子了,他假装不好意思地埋首在祁澜怀里,不敢去看男人充满欲望和野心的眼神。 祁澜也不在意,看向庙祝:“二者需供奉多少?” 庙祝狐狸眼笑了起来,道:“圣水每位供奉一万玉贝,需轮候,若想尽快拿到圣水,加供长明灯一盏,五千玉贝。圣珠每位供奉十万玉贝,不需轮候,得珠顺序按——” “生辰命簿排序。” 即使是凡人的生辰八字,也不敢轻易给出,更何况是修士的生辰八字,谁知道被哪个魔宗巫族用这八字给人下蛊还是做成傀儡什么的。路无忧虽然记性不好,但他记得沧元大陆是有一群巫族的。 虽然修士不会这么轻易被控住,制成傀儡什么的也需要更多的材料。 但除了道侣玉牒合籍之外,给出生辰八字,总归要小心谨慎。 见祁澜和路无忧脸色不虞,庙祝连忙解释:“这生辰八字只是用来测算与圣珠是否有缘,俗话说命中姻缘子嗣皆有所定,无缘强求不来,若这一批圣珠有缘分的,便可带走,无缘则等下一批。圣珠不需轮候,也正因如此。” 路无忧犹犹豫豫道:“钱自然不是问题,可是要给出生辰八字,多少有些冒险了,而且万一无缘呢?” 第27章 庙祝似乎被这个问题问过许多次,熟练道:“放心,届时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为您增加与圣珠的缘分。” 路无忧心道:“呵呵,怕不是再加供什么东西吧,阿春说的有缘人,就是这样有缘法。” “请容我和夫君再商量商量吧,我二人虽为散修,无门无派,这八字可更要看紧了,我可舍不得夫君命格有损。” 路无忧这般撒娇语态,直叫庙祝酥了半边身子,这少年好容好貌,说话如此动听婉转,让人软到骨子里头。 庙祝心神荡漾时,冷不丁对上一双冷漠犀利的墨瞳,霎时间,他浑身一震,如被寒冰浇灌,心神瞬间被拉回现实。 庙祝连忙点头告退,留出二人空间,便急忙转身逃去殿中,与其他香客交流。 路无忧与祁澜走出殿外,在庭院寻了一处空地商议。 “咱们这八字是给还是不给?可我哪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只有重塑□□的……” 路无忧说漏了嘴,快速看了祁澜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打岔过去:“要不我们给个假的?” 祁澜:“若他们真的用八字进行邪术,假的生辰八字正好碰上了其他人的,恐怕会误伤旁人。” 路无忧:“说得也是,还是你想得周到。” 祁澜:“八字给他们也无妨,若是诡祟邪术,也能顺着线索反查回去。” 两人定下了主意,路无忧便准备去找庙祝了。 “等等。”祁澜拉住他的手,路无忧回过头来。 他刚刚站在树下,树上的海棠花开得盛极了,有一两朵落在他的鬓边,衬得他肤色如玉,带着几分夺目,对此路无忧一无所觉。 祁澜抬手摘下那两朵花,道:“好了,走吧夫君。” 祁澜的这声称呼,听得路无忧脚下一软。 庙祝跟香客们聊着的时候,眼神仍时不时向庭院中的两人瞟去。 说是没有一丝怀疑是假的,这些年,仙盟也不是没有注意过月牙岛这个地方,也派仙门子弟明察暗访过数次,但皆一无所获。 庙祝在庙里见过这么多对夫妻道侣,自有他分辨真假的方法。 刚刚他不过是多看了几眼那位小修,就被剑修眼中那凌冽的寒光盯上了,让他不敢再看。 高大的剑修对那人目光中赤裸的占有欲,绝非作伪。 * 庙祝将路无忧和祁澜两人带到了一旁的偏殿去记录生辰八字。 黄纸朱砂,写明两人的生辰八字。 路无忧写完之后,发现祁澜早已写好,正在旁边等着自己。祁澜接过他写完的那张纸条,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路无忧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 祁澜将两人写好的黄纸和功德金,交给庙祝,用的是灵晶折算。 又加点了两盏长明灯,才得到庙祝保证——等五日后的海神祭结束,第一批圣水将会及时送到他手上,至于圣珠,等这几日卜算完才能答复。 除此之外,庙祝还提了两人最好每日前来多祷告跪拜,能早日得子之类的话。 路无忧听得不耐烦,故意扯着祁澜的衣袖撒娇:“夫君,咱们是不是该回去歇息了,光向海珠神祷告也没用,还得使使劲儿。” 听得庙祝眼皮一跳,这使劲……使的是什么劲儿,又是在哪使劲儿啊…… ----------------------- 作者有话说: [1]超绝哨音的梗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懂哈哈哈哈 - 这周上榜了,会多更哒! 晚上22:00左右更新,要是晚了就默认第二天再更,宝宝们不要跑空哦(啾咪) 另外叠个甲(求生欲拉爆): 1目前会优先连载,完结后还会再修一修。 2故事剧情不是悬疑推理向,会比较简单大白。 3爪速慢,但保证发出来的能过自己心里标准,要是卡文的话,还请小天使耐心督促tut(尾巴耷拉.jpg) 4这是笨蛋尾巴第一本小说,根本没有想着能赚什么钱(甚至入v可能都),有小天使看就已经很高兴了,唯一的目标是好好完结,现在还有好多宝宝鼓励支持,真的很开心!嘿嘿! - 跟每个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对爪!(伸爪!.jpg) 第23章 祁澜看了一眼庙祝,眼神冷戾,庙祝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 祁澜宠溺地将撒娇的人揽入怀中,耐心道:“知道了,回去再说。” 随后,两人便告辞了,高大强健的剑修护着柔弱的道侣避开拥挤的信客,走出海神庙。 两人走了之后,庙祝才长吁一口气,这半天过得真是艰辛啊,才叹完又似乎想起了要事,急忙翻出两人交上来的生辰八字。 刚才他粗略看了一眼那位剑修的八字,绝非普通人所有,可以说是他当庙祝以来,见过的最好的八字! 庙祝快步往华生殿的偏殿走去,打算再细细测算一番,路上连与他打招呼的香客都没注意。 直到进了偏殿,把房门关紧,他才敢掏出怀里的两张黄纸。 罗信之所以能当庙祝,是因为在族中只有他学过一些卦象占卜之术,现在他将二人八字黄纸细细展开,铺在桌上。 他先看的祁澜八字,这位剑修的命格极高,五行俱全,称得上天授权柄,万人之上,就是姻缘运极为坎坷,透出重重劫难之兆,唯一的一条红线细若游丝,似乎一触即断。 奇怪,今日看他和他道侣不还好好的么? 罗信又赶紧拿过另一张黄纸…… 滴答…… 还没等他看清,几滴鲜血猝然滴落在了手中八字上。 罗信才惊觉自己鼻下已满是鲜血,他连忙拿开黄纸,心中大骇不已——刚才可是窥了什么不该看的天机,竟让他无意中折寿?! 等他好不容易止了血,再看那名小修的八字,朱砂字迹早已被洇成一片潮红,看不清明细,再也无法推测。 罗信有些头疼,但想着那位剑修极高的命格,想必小修的也差不到哪里去,不然两位又如何成的道侣呢? 于是他安心下来,等把这两人报到族老和海神大人那边,也是大功一件了,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机会将那娇柔的小修在床榻上磋磨一番。 想到这里,他鼻间又开始泛起血腥味,罗信抹了一把鼻血,猩红擦在脸上,狐狸眼变得狭长起来,笑容愈发可怖。 * 出了海神庙,阿春便迎了上来,毫不意外地得知他们供奉海珠神后,还想着把他们带到熟识的商贩上买贡品。 祁澜把今日费用结清后,以天色已晚为由,要回客栈休息,与她约定明日再另行采买,她才遗憾作罢。 此时路无忧与祁澜两人走在坡道上,基本上都是渔户农家,临近黄昏,烟囱都升起了炊烟。 阿春方才结了工钱,便与他们在分叉路口道别离开。 路无忧被祁澜牵着手往客栈方向走去,他们本不必再维持这般亲密的姿态。然而祁澜并未松开他的手,路无忧也不好意思开口。 他们扮演道侣,做戏得做全套的道理,路无忧还是懂的。 此时斜阳将坠未坠,两人走在海岸的小道上,脚下便是熔金余晖,金辉与红晕交织成了一条长长的毡毯。远处天光自云岫深处漫漶而下,鎏金碎浪在海上翻涌而起,鸥鹭扬翅掠过天际。 青衫与玄衣被暮风纠缠翻飞,眼前的宁静与美好,让人不禁错认作可许三生契阔的光景。 可惜终是触不得的镜中花。 回到客栈,祁澜在房中下了梵文禁界,路无忧还没来得及解释自己在海神庙里的突发演技。 净贪三人的密箴就传来了,三小只住在了海天城的客栈,他们今日在城中乔装走访了一圈,待明日再前去春水派。 也多亏海神祭举行在即,城中往来的凡人修士增多,他们乔装混在其中,显得十分自然。 与猜想的一样,整个海天城都是海珠神的信徒,外来人若是稍微质疑海珠神,便会遭到一群人的怒目围攻。 祁澜坐在窗边,密箴在阅读完后,便化作一缕流光在他指间消散。 路无忧在床上盘腿坐着,问道:“这海珠神信徒广泛,已经隐隐形成一方势力,仙盟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还得悄悄调查?” 祁澜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南海岛城众多,当地宗族大氏权力牵连甚深,春水派也许忌惮于此。除了春水派,离这里最近的仙门乘最快的灵舟过来,也需五日之久,消息闭塞,难以传递。” “乱世流年,五州各地闹祟乱,妖魔趁机作乱的地方数不胜数,各仙门自顾不暇,反倒这里的信仰,一时让人寻不出错处,又能给当地带来收入,仙盟自然无从介入。” 这里的村民和信徒完全不觉得有问题,这样从内到外的‘正常’的地方,仙盟若是强行剿除,恐怕还会让有心之人大做文章。 仙盟虽势力威压庞大,但这沧元大陆总非它一家独大,疆域内外还有更多古教世家势力,更何况仙盟为首的几大宗门,尤其玄禅宗,并不倾心权力,一来二去,便形成了如今多方势力相互制衡,仙盟为公道之首的局面。 第28章 路无忧有些遗憾,那些一声令下就斩杀无数,底下无人敢嘘声的首座和宗门,果然只存在话本子里。 但世道已经很乱了,要仙盟真成了这样,那必定是天道崩坏之时。 路无忧:“说来说去,那个圣珠殿十分可疑,得找机会去试探一番,还有那个什么罗氏。” 今日两人几乎把镇上逛了个遍,除了圣珠殿和罗氏宅邸,罗氏宅邸位于众多房屋的最高处,坐落在山脉上,俯瞰着大半个月牙岛,周边同样不允许外人靠近。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罗氏把持着整个岛和海珠神信仰,用来大肆敛财,至于他们与诡祟的关系,诡祟藏身之地,圣珠又是如何保证生下来的孩子天资聪颖,还需一一确认。 好在两人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祁澜:“这几日多去几趟海神庙。” 五日后便是海神祭,这几日筹备期间,人多口杂,正好方便套取信息,罗氏族人要操持祭祀采珠,必定会出现,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行。 梳理完信息后,也差不多该休息了。 这房间只有一张床,虽然可以容纳两人安睡,但祁澜高大健硕,若真睡在一块,得贴得极近才可以。 路无忧道:“灵舟上你把床让我了,这回你用床吧,我找个地儿打坐就行。” 话虽如此,这厮屁股倒是半点没挪,就等着祁澜把床让给他。 果然,祁澜一如既往,开口婉拒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了啊!”路无忧安心躺倒在床铺上,准备歇息。 谁知道他一掀开被褥,床上掉下来几颗小球,发出叮当几声,骨碌碌地顺着地板,滚到祁澜脚边。 这几颗小球形状如铃,为黄铜打造,崭新锃亮,外层雕有精美花纹,中间镂空似乎装了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后一直发出细碎的震动嗡鸣声。[1] 路无忧刚把小球看清楚,就见到祁澜正准备捡起来,连忙大声喝止:“别、别捡!” 作孽,要是祁澜把这东西捡起来,污了他的手,路无忧可真就要被玄禅宗那群秃驴追杀到死了。 祁澜:“这是什么?” 路无忧:“嗯……呃……” 祁澜虽不知道这小球是何物,但见路无忧慌张脸红的神态,也猜了个七八分。 他霎时间冷下脸来,站起身将小球踩在脚下,“咔”的一声清脆声响,等玄靴再度抬起,小球早已化为齑粉。 但小球销毁之后,路无忧更慌了,因为不知为何祁澜脸色十分难看,路无忧只觉得方才他想踩碎的不是小球,而是自己。 两人回到客栈也没有脱下伪装,穿着一身玄衣的祁澜,气质多了几分杀伐狠戾,更像是脱去了僧袍的伪装,露出修罗本相。 此时他面色极冷,一步步地走到床前,俯身用双手将路无忧困在床榻的方寸之间,两人之间形成了一方私密空间。 路无忧躺在床上,犹如被捕的小兽:“怎、怎么了?你想睡床吗?” “不。” 看着路无忧不解的眼神,祁澜淡道:“既然演戏就要演全套,是谁说要回去使使劲?” 路无忧:。 原来是记恨自己拉他演的那场戏,毕竟身为佛子,要是被人发现他被鬼修拉着扮演道侣,实在是有毁清誉,况且他还有个死去的白月光道侣。 路无忧:“这不是为了骗过那个庙祝随便说的么,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做错了就光速道歉。 祁澜:“只是随便说说?” 路无忧没想那么多,忙不迭地小鸡点头:“真的真的,如有半句假话就……” “行了。” 祁澜语气比之前更冷了,他让路无忧起身,自己把床铺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那几颗小球之外,再无其他奇怪的东西,才重新坐回板凳。 路无忧摸不着头脑,这是在气小球,还是嫌他道歉慢了啊? 祁澜:“这几日多注意身体,若反噬发作,记得告诉我。” 路无忧这才想起来,每旬安抚日也快到了。 最近托祁澜的灵纹相助,他身体仿佛恢复回原来的状态,再加上婴儿礁的事情堆在一起,让他都差点忘了。 “放心,就算到时候来不及,我还有净灵丹顶着,在帮你解决因果之前,死不了!” 这厮完全就是一个记吃不记打的主儿。 听着那不上心的腔调,祁澜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见两人气氛不对,舔月扑棱着从被褥里冒了头,抖了抖毛呼呼的耳朵。 它先是扑腾着跳下床,迈着小肥短腿,跑到祁澜腿边蹭了蹭,被祁澜摸了两下,又跑回床上绕着路无忧跑了两圈,逗乐了路无忧之后。最后,再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路无忧的手心,暴露某只小狗的真实意图。 “呜呜!”要肉干,那个香香的,脆脆的! 今天已经给舔月喂了几顿肉干,但眼下这小家伙又嘴馋了,路无忧安慰自己,孩子正在长身体,饿得快。 溺爱孩子的老父亲——路无忧坐起身,准备从储物袋里掏几片肉干时,一双大手从路无忧背后伸来,圈着路无忧的后背,把舔月抱走。 路无忧抬头一看,祁澜抱着圆润如珠的小狗,摸了一把它小肚子,皱眉道:“不可再食。” 舔月属于阴灵,最好还是食用阴气之类的食物,哪怕再像小狗,也不能喂太多,多少会消化不良。 祁澜发话了,路无忧哪敢再喂。 舔月宵夜告吹,被放下来后,去扒拉祁澜的腿,眨巴着小墨豆眼,嘤嘤呜呜撒娇讨饭吃,然而祁澜说到做到,小狗失望地趴在路无忧枕边睡了。 夜晚,祁澜将房间的灯熄灭,两人没有说话。 窗外传来阵阵海浪扑在岸上的声音,路无忧裹在被褥里,迟迟未能入睡。 其实他方才说谎了,白日在庙里喊的那几声夫君里,是有他的私心在的,也真的欢喜过两人作为夫夫一同拜庙。 但他觉得自己始终像是一个盗窃了蜜糖的老鼠,只敢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敢舔舐爪中来之不易的糖渣。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两人并非同道,以后这样的话确实还是少说为妙。 ----------------------- 作者有话说: [1]缅铃,来自《金瓶梅》记载的床上用品。(无辜望天.jpg) - 所以祁澜在生气什么呢? 小路:我也不造啊,这男人突然就冷脸了。 舔月属于是爸妈闹别扭,遭罪的倒霉孩子。 第24章 第二日清晨,阿春便已早早在客栈门口等候。 因庙祝卜算生辰八字需要时间,再加上昨晚并无什么异样,祁澜和路无忧便打算先随阿春到周围转转,装作普通信众一样采买贡品,融入海神祭。 临近海神祭,街上热闹非凡,店铺沿路摆满了鲜花瓜果甜糕,供信客采买,窄窄的一条街道,放眼望去几乎挤满了贡品和信众。 而这些贡品成本低廉,售价却极贵,光是一小块粗粮素饼就要一枚中品灵石,这还是诸多贡品种类中相对便宜的。 即便如此,前来购买的信众仍然络绎不绝。他们到月牙岛求子,早已花费了不少,若是在贡品上让海珠神不喜,就功亏一篑了。 因此大部分人还是会咬咬牙,买上一些,除了某个鬼修—— “哎——!这个糕点太干了,哪能给海珠神奉上呀!” “那你再给我搭点东西吧,我看那两块甜糕就挺好!” 路无忧从街头走到街尾,一路上挑挑拣拣,不像是采买,更像是来砸场子的,偏偏理由用的好——给海珠神的,得是最好的。 即使是买了最贵的贡品,也要被他挑出错处,讨价还价,买一搭十,最后十成利也只剩得两三成。 边上的信众也因为路无忧带头,看着自己手里买下的贡品,左瞧右瞧,最后收敛了一些自己的购买欲。 一趟买完下来,作为向导的阿春差点被店家们如芒的目光刺穿。 阿春:“……”只想求求这位爷别说了。 但这就有些错怪路无忧了,若这是正常供奉,他绝不会如此行事,可这分明已经是诈骗了,这些钱他们明明可以去抢,却还送了几块贡品。 就算剩了两三成利,也够商贩们赚得盆满钵满,他们之所以不满,只是因为之前赚得实在太多。 阿春走在路上欲言又止,希望旁边的剑修能提点几句,别让小修得罪了商贩们。 但这个剑修只负责给钱和提货物,沉默地跟在旁边,任由自己的道侣折腾。 阿春怀疑,要是这位骄矜小修想掀翻摊子,恐怕都不需亲自动手,那剑修自然会帮他。 采买完之后,路无忧嚷着腿酸要歇息,阿春便把二人带到了一处凉亭休息,凉亭临海而建,凭栏望去,便是碧蓝苍茫的大海。 路无忧闲下来张望了几下,忽然看到了山坡后侧的棚屋。 第29章 “那是什么?” 这些棚屋十分简易,像一块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一起。 阿春顺着看了过去,尽心解释道:“那是外地过来求子的人,镇上的客栈太贵,罗氏族老可怜他们,便划了一片地方让他们居住。” 罗氏居然会这么热心肠,给付不起钱的信众留一片地居住? 似乎是看出了路无忧的疑惑,阿春又道:“每人最多只能住一个月,期间还得缴纳上岛费,若一个月后,还交不上钱就得离岛。” 祁澜微微皱眉,问道:“他们之后还会回来吗?” “这我就没留意了,岛上每天来往的人这么多。” 路无忧和祁澜心下了然。 ——这些充满强烈执念的信徒就是最好的贡品。 得到了线索之后,路无忧肚子还囤了有几个疑问,想与祁澜讨论一番,但阿春在旁,只好作罢。 想到这里,路无忧又颇为好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对这破调查这么上心,这么耐心一点点费劲盘线索,要是换作之前,早就把这块岛搅的天翻地覆,把那藏起来的诡祟引出来一口吞了。 好吧,也不一定能吞得了。 更重要的是,路无忧发现自己对这些探案过家家,还有点乐在其中。 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祁澜,心想……偶尔规矩那么几回也挺好。 歇息完,两人准备前往海神庙,就没让阿春继续跟在边上,祁澜与她结清了今日的酬劳。 阿春走后,两人沿着另一处僻静坡道走下海岸,正好四下无人,路无忧与祁澜梳理起自己的推断。 按目前的情况来看,祈福求子乃是百姓常事,但月牙岛海神庙明显超脱了这个正常范畴,更像是一个豪赌,用全副身家来博取一个能让自己大富大贵、聪明伶俐的孩子。 而这个赌局的操纵者就是罗氏。 从贡品开始,罗氏对信众的层层套路,让他们耗资不少,其中又有多少人省吃俭用来供奉这所谓的海珠神。 其次按庙祝和阿春说的,圣水和圣珠并非无限量供应,而是由他们指定“有缘人”,也就是说绝大部分人也许耗尽钱财,都无法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而越得不到,越容易滋生扭曲的执念。 至于能得到圣珠的有缘“人”,除了罗氏之外,路无忧还真没见到过几个好下场的,比如水祟和毒菌…… 这就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所说的生了孩子,成为一方首富传闻的真实性了。 * 海神庙前空出了一大块开阔地,一群身着短褂的青壮年正热火朝天,搭建扎着柏木竹枝的架子,上面挂着环佩玎珰的玉贝,用来装饰游神活动。 待祭祀那天,各街道将会张灯结彩,由族中青壮扛着海神像绕岛游行,以供信众瞻仰跪拜。 路无忧和祁澜刚进到庙里,便看到庙祝罗信远远地赶了过来。 “可算等着二位了!” 罗信来到两人跟前,笑道:“八字结果出来了,二位与圣珠极有缘分,只要这几日诚心祷告,必得圣珠。” 说罢,他又面露犹豫道:“只是眼下还有一些事宜,需要请仙长到内殿与族老商议一番。”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男子,路无忧起先没留意到,等他站到跟前,路无忧才发现这男人眼睛大得出奇,就跟金鱼凸出来的眼泡一样。 听庙祝介绍,这人是罗氏族老之一,罗鸿。 “非去不可吗?”路无忧挑了挑眉。 “这……” 罗鸿和煦道:“族长也在殿内恭候仙长的光临,二位仙长若想获得圣珠,这趟最好还是去较好,实在不行,二位仙长来一位也可。” 他这番话说得巧妙,看来是非让他们去不可。 “行吧,不过我最烦那些什么劳什子商讨了,还不如到庙里多拜拜。” 这正好与路无忧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暗中传音给祁澜,让祁澜引开他们,而自己趁机去禁殿查看情况。 祁澜自庙祝开口邀请便未说话,路无忧这么一说,更是拧紧了眉毛。 罗信察言观色,立马道:“内殿就在边上。”他指着一处红墙殿,“若小仙长逛累了,可回这处来找。” 祁澜也知道两人还是分开行动最好,最后还是同意与罗鸿他们先走了。 走之前,他抬手理了一下路无忧鬓边的碎发,定定看了他一眼,道:“我很快回来,别乱跑。” 尽管知道两人在假扮道侣,但旁边还有庙祝族老看着。 路无忧脸有些热:“知道了。” 见祁澜他们走远之后,路无忧进了华生殿,装模作样拜了几下,又绕了几圈,确认没有人盯着自己,便偷偷隐了身,往圣珠殿溜去。 圣珠殿恢宏肃穆,殿前廊柱上雕刻层层海浪、鱼兽等图案,门下两侧各立着巨大石龟。 门口守卫不过炼气修为,路无忧轻而易举地绕过了他们,顺利进入殿内。 殿内极其宽敞,穹顶上绘满了渔业丰收天人合一的花纹图像,底下神台摆放着鲜花瓜果等贡品。 可让路无忧诧异的是—— 这偌大的禁殿内,根本没有所谓的神像,神台之上,只有满室的牌位魂灯,烛光摇曳,空寂惶惶。 这里与其说是圣珠殿,倒不如说,更像是宗室祠堂。 路无忧走近仔细查看,这些牌位,果然是罗氏祖先,但奇怪的是,牌位上却记载着两个生卒年月。 路无忧正疑惑时,禁殿门口忽然有人声传来。 路无忧不确定来人是否能识破自己的隐身术,于是纵身翻飞,跳上了禁殿穹顶的高大横梁上。 他时机掐得刚刚好,才落定藏好,门外两人便推门而进。 是庙祝与一位老人,那老人因腿脚不便,在庙祝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他眼球混浊,像是蒙了一层白翳,正是先前路无忧和祁澜在街上看到的那位,当时还跟他们打过招呼。 “二伯公,你放心,这次定会给你办妥。”不在香客前,罗信便露出了本地独有的口音。 老人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像是喉咙里堵了一口浓痰,加上路无忧离得太远,只能隐约听见,他训斥抱怨的语气。 罗信眯着狐狸眼,安抚道:“也不怪阿鸿,谁能想到上次出了差错,这几年已经加紧在找了,但你也知道,毕竟关乎未来几十年的事,还得再谨慎谨慎。” “好在这批有好苗子,你都看到了。等祭完海神,阿鸿那边打点好,立刻给你安排上。” 老人仍心存不满,用拐杖重重地敲了几下地板。 路无忧这才注意到,殿内地板上镌刻着的纹路,之前他以为这些纹路与门上的雕花一样,只是普通的装饰。 然而,当他身处殿中最高处,将整块地板尽收眼底时,才惊觉这些纹路竟是一种极其恶毒的阵法。 此时,庙祝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如同毒蛇顺着梁柱,缓缓爬入路无忧的耳朵。 “这次,你一定能投个好胎。” 那位老人显然颇有地位,庙祝对他极为尊重,任凭老人絮絮叨叨,都好声好气地应和着,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了一圈,拜完了祖先,又慢悠悠地将他扶了出去。 路无忧从他们的谈话中已经拼凑出大部分真相。 等禁殿外的人声渐渐远去之后,他也准备从梁上下来。 只是,路无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所在的位置离穹顶太近了,与壁画上的人物鸟兽贴的很近,壁画里的人生动逼真。 忽然路无忧感到一阵寒意袭来,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 他余光瞥见,旁边的壁画人物与周围扁平的画像不同,是突起的浮雕,面色极度苍白,毫无生气。 路无忧沉下心来,准备跑路,却没想到刚一转头,便对上了那张狰狞鬼脸。 ----------------------- 作者有话说: 小路表示:) 第25章 “不知罗族长请我过来有何事,可是哪里出了差错,要多交供金?” 华生殿旁的接待内殿中,年迈的罗氏族老济济一堂,祁澜一人端坐在客位之上,沉稳凛然的气势与之分庭抗礼。 不像是过来议事,反而像是审问。 路无忧在旁时还好,如今只有他一人,脸色就显得分外森冷。 将祁澜带来的罗鸿暗自叫苦,他没发现这剑修这么冷漠,之前小修在的时候,不是还有几分笑脸么,早知道连骗带哄,说什么也要把那小修一起带来。 一旁的族长罗望洋亲自为祁澜斟了一杯茶,热络地笑道:“仙长无需多虑供金一事,等海祭结束后,定会为二位奉上圣珠。” “此次议事是与小仙长有关。” 提及路无忧,祁澜神色果然有所触动,道:“什么意思?” 罗望洋暗中松了口气,他把茶杯放下,温声解释道:“是这样的,二位仙长命格极佳,亦与圣珠极有缘分。” “但小仙长毕竟是男子,体质与女子不同,而圣珠极其珍贵,如果服用不当,恐怕无法达到最佳效果,这不仅浪费了二位的供奉心意,还辜负了海珠神的赏赐,我们罗氏可就犯下大不敬之罪了!” 第30章 祁澜:“罗族长不妨直说。” “若二位仙长不嫌弃,不如住进我们族内,让小仙长在芳婆婆的协助下服用圣珠,确保圣珠顺利缔结。” 罗望洋说完,他右手旁的一位头戴珍珠扶额的老妇人起身,向祁澜福了福身。 祁澜看了一眼那妇人,颔首。 “如此甚好,待会我便与道侣回客栈打点好后,再来劳烦,定不会叫罗族长担心。” 见祁澜如此识相,罗望洋满意地点了点头。 未等他再多说几句,祁澜就提出告辞,说要尽快与道侣定下此事。 见祁澜面上确实有着急之色,罗望洋表示理解,便未再多留他。 祁澜离开后,罗望洋和蔼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旁边的罗鸿凑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大哥,此人可有问题?他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罗望洋:“不过是筑基修为的散修,无需多虑。就算是仙盟的人,也能叫他们有来无回,找个人盯着他们俩,别让好苗子溜了。” “是!” 现在殿中只剩罗氏族人,罗望洋也不再伪装,他微微一笑:“诸位对这次苗子,可还满意?” 闻言,座下众人面容不再像刚才那般平和,满是皱纹和褐斑的脸上,露出狂热而贪婪的笑容。 * 祁澜出了接待殿,虽神色沉稳,但细看之下眉头微微拧紧,方才席间,他藏在腕间的佛珠有一瞬间陡然烫了起来。 ——路无忧出事了。 祁澜脸色越发冷,他本想避开庙中耳目,前去圣珠殿找路无忧,然而一抬头,便看见路无忧就站在庭院的海棠树下,脸色有些苍白。 “总算谈完了,等你好一会了呢。” 祁澜不动声色,走到了路无忧身旁扶住了他,他有心想问路无忧发生什么事,但知道眼下不是什么好时机。 不远处,庙祝正与信客交谈,不时投来窥视的目光。 路无忧柔弱地将头靠在祁澜的肩上,道:“夫君,我感觉有些中暑了,我们先回去吧。” 庙祝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天空,这才四月,春光融融,怎地就中暑了呢? 不过他也没多疑心,毕竟路无忧之前娇纵的形象还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 祁澜远远地向庙祝告了一声,便带着路无忧离开了海神庙。 出海神庙时,路无忧体力有些不支,一时腿软,险些栽倒,幸好祁澜扶着,同时他也被祁澜发现手心上,尽是一片血迹。 路无忧怕再生事端,轻声催促:“快走。” 祁澜紧紧握住路无忧的手,没说话,然而两人出了海神庙没多远,路无忧便被他一把抱起,不顾自己抗议,直接御空回到客栈, 一路上,就不提两人收获了多少路人的惊叹。 不过两人在岛上的身份本身就是筑基修士,御剑御空倒也不会引起太多怀疑。 回到房间,祁澜迅速布下梵文禁界,将路无忧轻轻安置在床上。 “我没事,丹药也及时服下了,咳咳、咳……” 路无忧本想开口调笑他几句,不想突然咳了起来,喉咙间又泛起一股血腥。 “少说话。”祁澜语气淡然,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危险。 路无忧只好讪讪闭嘴。 祁澜甚至还想冷着一张脸来掀开他的衣衫检查,路无忧这下可闭不了嘴,连忙攥紧自己领口,再三强调自己只是手上蹭了点皮外伤。 “别别别,可不能污了尊者的眼睛,我真的好多了!” 刚刚一番挣扎间,路无忧不经意间露出了一小片莹白细腻的胸膛,一点嫩红在薄薄的里衣掩盖下若隐若现,而他发丝凌乱,眼尾微红,羽睫上还沾着刚才咳嗽时惹起的泪花。 祁澜目光一扫,迅速收回,动作也随之停顿,但他的手仍放在路无忧的腰间。 路无忧以为祁澜终于放过自己,正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一股暖流从腰窝传来,丝丝缕缕勾得他心尖发痒,不由得嘤咛了一声。 祁澜是不脱自己衣服了,但用灵力给他从里到外检查了一番,路无忧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软了起来。 ……真是好生奇怪。 幸好像路无忧说的那样,祁澜检查出来他身体并无大碍,之前的内伤也在丹药的治疗下很快的复原。 一通操作下来,祁澜才似乎想起来问缘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无忧也缓了过来,与祁澜说了自己进了圣珠殿后发生的事情。 路无忧道:“我在禁殿上可能发现了圣珠的秘密,不过在这之前,可以听一听他说的话。” 路无忧掏出了一个束魂袋,这是鬼市售卖的法器,用来拘鬼抓魂,而这里面装着的是圣珠殿壁画上的恶鬼。 路无忧在梁上与失去理智的恶鬼碰上,与他打了一架,才制服了他,将他封印起来,带了回来。 这个恶鬼一身通天的怨气,被路无忧制服后,才恢复了几分神智,显出了生前的模样——一个四十多岁,身着布衣的憔悴男人。 男人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他从束魂袋里出来后,得知自己竟成了恶鬼,又从路无忧口中得知现今年头,不由得呜呜哭了起来。 他一边抹泪,一边把自己的经历道来。 男人名为胡大郎,原本是东洲一个小城富商。 六年前,他为求得子嗣,携妻子来到月牙岛,在此处置办了房宅,暂居在此。 历经巨额供奉终于求得圣珠,妻子也如愿怀上麟儿。 而他本身为人热情好客,加上得偿所愿,更是热心,时常与自己遭遇相同、生育不畅的夫妻来往,开导他们。 可就是这些来往间,让他察觉出自己居然为天阉之人[1],根本没有生育能力,便是圣珠给妻子增加了生育能力也无用。 好比空握锦囊求丰收,纵然沃土千里,却无种可生。 胡大郎心中忐忑不安,但也尝试安慰自己,也许妻子服用了圣珠,二人行房时能让自己的“种”有所成效,或者再不济,若这并非自己的孩儿,也咬咬牙认了。 可更糟的事情发生了。 他妻子诞下一名男婴,随着那孩子一年年地长大,胡大郎发现他会不自觉地做出捻须沉吟的动作,行动举止像极了邻家亡故的太公,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那位太公自称为“吾家”的口癖,可附近根本无人提及过这个口癖。 胡大郎在惊恐之间蓦然想起,那位太公死去的那天,与自己妻子服用圣珠正是同一天! 胡大郎已经不敢确定“他”是否是自己儿子,甚至怀疑,“他”连孩子都算不上! 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妻子仿佛被人操纵了一般,自从他发现了那个孩子的不对劲,妻子看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怨毒。 某夜他假装睡着,听见五岁的孩子命令妻子把自己杀了,一睁眼,结发二十载的娘子竟真如提线傀儡般提刀袭来,他迫不得已反抗之下,妻子身陨。 可他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个诡异的孩子,就被族长罗望洋当场捉拿,不听辩驳便将他就地处决。 他死后发现,那个孩子不仅继承了他的万贯家产,居然还被罗氏收养,入了他们的宗籍。 正当他怨气冲天想要报复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迷迷糊糊被一股力量吸引到禁殿,最后附在了穹顶的壁画上,无法脱身。 直到路无忧的到来,才唤醒了他。 他想知道那个孩子到底究竟是什么鬼物,竟害得他家破人亡。 他恨啊…… 谈到怨恨处,胡大郎身上又冒出阵阵黒气,然后被祁澜一道佛咒给摁下,鬼影顿时又矮了一截,原本不算高大的身躯显得更加矮矬,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路无忧想劝祁澜倒不必这么警惕,见祁澜冷冷地扫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这厮又悻悻地不敢出声了,只好委屈一下胡大郎了。 胡大郎眼泪汪汪:“所以这圣珠是怎么回事?” “什么屁的圣珠,那分明就是鬼卵!”路无忧说起这个就犯恶心。 ----------------------- 作者有话说: [1]天阉,男子器官发育不全、生无生殖能力的一类人。 - 晚了一点,宝宝们请用饭。(尾巴用翘臀呈上.jpg) 第26章 路无忧将自己潜入圣珠殿后的所见所闻一一说出。 如同珠母贝育珠,罗氏所谓的圣珠,实际上是寄魂珠。 他在殿中所看到的阵法,是一种将人魂魄抽取出来的邪阵。 罗氏将垂死族人的三魂七魄抽丝剥茧,裹进珠胎当种子。服珠者便成孕育新生的母体,任他罗氏族人借腹蜕壳转生。 所以别说是天阉之人,便是石女都能珠胎暗结,根本与夫妇精元无关! 信众们求的不是子嗣,而是罗氏百年局的替身傀。 而胡大郎那事捅了篓子,才让那等着投胎的二伯公如此着急,生怕再也寻不到让他借胎重生的好苗子。 第31章 路无忧坐在床上解释完后,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道:“罗氏这生意经倒是妙,不仅赚了钱,还白得一副好肉/身。” 胡大郎听完仍呆愣愣地,不敢相信。 “那、那我夫人吃下的……” 他嘴唇颤抖了两下,没能说出后半句,而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路无忧无奈地看着年逾不惑的的中年人像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被真相碾碎了最后的体面,人财两失的悲剧终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来。 因此对于罗氏这种榨干信众血肉的人,才更加不能放过。 不过路无忧仍有一些疑虑未消。 等胡大郎哭声渐小,他提出了疑问。 “阿春说过,岛上本地居民原先只有百余人,而这十来年间婴儿礁产出了不少圣珠,即便是全部人都换了壳子,也用不上这么多,更何况他们还要留着成年人的躯体来把持月牙岛,那其他的圣珠又是什么东西?” 祁澜坐在桌前沉思了片刻,从芥子囊中取出一颗半残的幽绿色珠子,将它展示在胡大郎跟前,问道:“若这枚珠子是完好的,可与你拿到的圣珠一致?” 胡大郎抹着泪,将那珠子仔细瞧了瞧。 “……是,也不是,胡某求得的圣珠与这枚一样,皆有这相同纹样,只是……那圣珠色泽为朱红色。” 路无忧闻言,电光火石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以拳击掌:“原来如此!” 胡大郎看两人似乎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真相,恳求他们将来龙去脉与自己解释清楚,否则他与妻子实在是死不瞑目! 以防胡大郎听不懂,路无忧先是给他讲解了诡祟是何物之后,才进入正题。 路无忧原先以为残珠上的祟气是毒菌所留。 实际上这些用来包裹罗氏族人魂魄的珠胎,并非一般常物。 它们本身就是某种高阶诡祟的邪秽产物。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水祟和毒菌吞吃珠子之后,成长速度一日千里,胡大郎的妻子也变得非人非鬼,神志不清,受人操纵。 这圣珠之所以分为幽绿和朱红两种颜色。 是因为绿珠是诡祟产出的原本秽珠,而赤珠则是融入了罗氏族人魂魄。 两者色泽不一,方便罗氏加以区分。 此诡祟起码屠级以上,本体应该是一种类似珠母贝的妖物。 它自成形后便潜藏在婴儿礁底下,以珠胎为饵,诱凡人修士为食。 不知是这珍珠本身就具有助生子的功效,还是这诡祟受到了岛上原住民祈求子嗣绵延的渴望,将珍珠异化出该能力。 总之,十二年前,岛上的罗氏发现了这个诡祟与秽珠之后,便将这些秽珠宣传成圣珠,来吸引大批求子的信众,并学会了用邪阵,从中借胎转生。 罗氏给出圣珠之前十分谨慎,又是层层供奉,又是看来人命格,本质上就是在挑选借胎的母体。 他们图的就是这些人的家产和气运。 他们从信众中挑选条件最好的母体,赐与赤珠,而其他的则分发绿珠。 那些所谓的吃了圣珠就能得贵子,也是无稽之谈,不是因为生下来的孩子变成了大富大贵之人,而是好命格的人,只要顺应天时地利,不作死,总不会差到哪去。 吃了赤珠诞下的孩儿,魂魄本身就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可不就“天资聪颖”了么。 胡大郎有些不解:“那吃了绿珠生出来的孩童,我看着也与常人无异,挺聪明伶俐的啊。” 路无忧分析到关键处上,就差拖着伤体蹦起来说了,可他刚一动身,就被祁澜淡淡地觑了一眼,只好假装摸了摸被褥,显得有点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路无忧:“咳,这个嘛,这珠既然是诡祟产物,自有其独特的功效,也许将潜力提前压榨使用,这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你怎么知道,服用秽珠生出来的孩童,还是不是人呢?” 路无忧最后一句话出来,瞬间让胡大郎的全身冷透。 尽管他已是鬼魂,本无体温。 许久,胡大郎的声音仿佛苍老了十岁,道:“这子嗣是胡某强求的祸,胡某不求老天爷宽恕,只求二位仙人将这岛镇上的诡祟妖人给清了,不要再……酿出我这般惨祸……” 路无忧与祁澜答应了他,便将他收回束魂袋,等解决了岛上诡祟后再将他超度。 抽抽搭搭的胡大郎收进袋后,房间安静了不少。 路无忧摸了摸下巴,继续分析:“四日后就是海神祭,在那之前,罗氏应该会对棚屋的信众下手。” 在两人看来,这诡祟若要产出可以助人生子、孕育孩童的秽珠,也不是这么轻易的事。 要满足如此大量的需求,诡祟必定需要源源不断的进食。 山坡棚屋中每月就更替的信众,恐怕不是自愿离岛,而是被罗氏用什么法子诱骗到婴儿礁,献祭给诡祟了。 “关键得解决婴儿礁的那个诡祟,而要接近婴儿礁,还得利用罗氏。”路无忧秀眉皱起,望向祁澜,“对了,他们方才找你去说了什么?” 祁澜:“他们希望我们入住罗宅,以便帮你服下圣珠。” 路无忧一阵恶寒,搓了搓手臂,结合在殿中听到庙祝说的话,忍不住骂道:“罗氏怕出这次差错,决定把人囚在府中了。” 罗氏一开始只是对凡人中的富商下手,但这些年,随着海珠神信仰的发展,甚至能让这个原本贫困偏僻的渔村接触到了修真界一角,他们自然不会再甘于平凡,也想求得长生。 当然,他们也要从修士中挑选最好的。 祁澜:“你若不想,我便找个方法拒绝。” 路无忧摆了摆手:“不用,这不就是正瞌睡就来枕头了么!我倒是想看看谁敢让我怀上!” 他这话说得大大咧咧,却浑然不觉旁边剑修蓦然暗下的眼眸,目光不着痕迹,从他的颈间逡巡至小腹之上。 “放心,他们不敢。” “说的也是。”路无忧点点头,自己连诡祟都能消化吞吃,要是哪个老鬼不长眼,敢送到自己嘴边,保证叫它有去无回。 刚刚从毛球化形出来的舔月,听着两人的对话。 总感觉小主人似乎理解错了大主人的意思。 不过下一秒小狗便被祁澜放在桌上的珠子所吸引,它爬上桌面,正准备蹬着爪垫,刚要扑咬,后颈突然被熟悉的大手摁住。 祁澜收起珠子,宽大的手掌一把搂起舔月,把它抱在怀里。 舔月见珠子不见了,开始在他怀里不依不饶地闹腾着,直到被祁澜面无表情喂了一块肉干才消停,啃着肉干蹬着小腿。 路无忧看着一人一狗的互动,暗自偷笑:“之前还说我喂多了肉干呢,看这样子,幸好祁澜没做爹,不然溺爱的程度可不比我少……” 忽然,他想起重要的一点。 “糟了糟了!得给赶紧告诉净嗔他们,要多留心春水派的人!” 那殿中的邪阵是一个极其生僻罕见的鬼邪之阵,若不是路无忧当年寻求解除反噬之法,找遍各种古书残籍,都难以一眼发现。 所以这绝非是这岛上渔民所能接触的东西,而且他们又是如何得知要喂食生人来豢养诡祟? 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祁澜:“嗯,在你提及阵法时,便已传送。” 路无忧:“不愧是尊者大人!真速度!想来他们三人今日也应该去到春水派了。” * 海天城,春水派主峰,山门前。 “我等承仙盟命令,前来询问月牙岛一事。” 净嗔三人此时已换回白色僧袍,双手合十,向春水派掌门表示前来缘由。 春水派掌门罗韫之立在汉白玉阶上,携弟子相迎。 他面相不过而立之年,身着鲛绡广袖袍。 “有劳三位佛师远道而来,此事我亦被仙盟告知,不如先请上主殿再详谈,罗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甚好。” 罗韫之抬手相邀,领头拾阶而上,净嗔三人跟随其后,而在净痴在踏入山门前,袖中收到了禅宗密箴,密箴以飞花的形式悄无声息地落入他手中,不叫任何人发现。 在周围一众弟子若有似无的注视下,净痴身形未顿,只是继续跟随他们往上走去。 踏入春水派主峰,玄武山门泛起微微涟漪,一道无形的结界悄然将小佛修三人与外界隔绝开来。 ----------------------- 作者有话说: 背了好几话的真相包袱终于一点点抖出来了www 另外祝宝宝们除夕快乐!春节快乐!巳巳如意!(尾巴旋风比心!) - 补充了一点圣珠的小细节(加了波浪形纹带,方便识别)。 第27章 路无忧与祁澜听完胡大郎哭诉后,当天下午便退了客栈,直奔罗宅。 罗氏宅邸背山衔海,大族院落沿着山势次第攀升,远望如巨蚌衔珠。青砖黛瓦,朱漆大门,似有几分名门望族的古朴庄重。 第32章 他们到的时候正值暮晚,门口的罗鸿带着奴仆,远远看见二人便迎了上来,抬手行礼。 “真是巧了,我们正准备前往客栈找二位呢!” 一问,原来是罗望洋晚上设好了宴席,方才正打算让罗鸿请他们到府中一叙。 路无忧在旁边听了,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心道:看来他与祁澜今天就算不想来,恐怕也会被罗望洋差人“请”来。 “仙长当心门槛,这边请。” 进了罗府,引路侍从带着路无忧和祁澜,穿过前堂,又在曲折缦回的长廊过道中绕了半盏茶功夫,才来到一处亭台楼阁。 宴席设在听澜台,此处凭栏可眺望月牙岛蜿蜒如钩的海岸线,聆听阵阵涛声。 十二扇赤色珊瑚屏风横亘厅堂,每片珊瑚枝桠都嵌着洁白珍珠,就连侍女捧来的酒盏皆是整块砗磲雕成。 罗望洋身着鲛绡大氅,坐在上方主位蒲团上,除了路无忧与祁澜两人,还有五位罗氏族老一同用餐,罗鸿与芳婆婆位列其中。 路无忧与祁澜的席位相邻,罗氏族老们则在对面。 双方相互介绍后,随着丝竹管乐奏起,宴席开始。 席上装饰着高大的香草娑花,描金漆器盛满山珍海味,奢华无比,比之前云来器宗的席面还要金贵。 又因靠海吃海,菜色大多以珍稀深海鱼脍、肥美蟹膏虾酱为材。 一般来说作为主家,都会客人的口味提前设想一番,更何况有相当一部分人无法接受海鲜之美。 然而罗望洋似乎没想到这点。 若换做是两个月前的路无忧,也根本不放在心上,早就朵颐大嚼起来,然而他此时却无福消受。 倒不是这顿饭有什么问题,而是路无忧之前被噬魂鲟吞落肚中,被鱼腥熏得够呛,乃至于上岛之后都未曾嚷着要吃什么美食。 谁知道这回,罗望洋便给他来了个大的。 罗望洋笑起来颧骨高耸如峰:“不知菜肴是否符合仙长口味?” 一般作为客人,即便主家安排的菜色不合口味,于情于理,也都会动箸品尝一二,客套两声。 然而路无忧似乎没想到这点。 路无忧柔弱地蹙起秀眉,用袖子掩嘴轻咳了两声:“抱歉呢,我不喜渔物生鲜,听说若要育胎备子,这些可得少吃呢。” “罗家主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这厮本就不是什么会委屈自己的主儿,于是他给罗望洋也给回了个大的。 没想到路无忧这般直截了当,罗望洋的笑容霎时凝固在嘴角,正想解释两句说吃些无妨。 旁边的祁澜开口:“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求子,你不吃也无妨,想必罗家主也不会计较这么多。” 好好好,话里话外都被两人说完了。 其他人也不敢插嘴。 罗望洋只好忍了忍,装作仿佛如梦方醒,轻拍脑袋,懊悔道:“瞧我,一时大意,请二位仙长不要责怪罗某才是。” 路无忧:“怎会呢,只是下次还需要多注意了。” 罗望洋:“……呵呵,那是。” 罗望洋再度忍了忍,向侍从们吩咐:“你们都听见了吧,给陆仙长和齐仙长布菜,看着点!” “是。” 祁澜他们在提交生辰八字的时候均用了谐音化名,路无忧就叫陆无游,中品水灵纹,祁澜为齐山风,上品金灵纹。 “仙长请用。” 衣着暴露的侍男俯身夹菜,他上衣穿的只有一层薄薄轻纱,领口毫不吝啬地大肆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腹。 路无忧不免看多了几眼。 侍男见路无忧目光流连,以为自己有戏,企图贴身向路无忧靠来。 可但凡他多注意路无忧视线,就会发现路无忧只有第一眼落在他身上,其余眼神根本未聚焦,反而像是神游天外,想起了其他的东西。 甚至路无忧之所以看了侍男一眼,还是因为他在旁边为了引人注目而动作过大,人的眼睛天生习惯性捕捉周遭一切动静。 而他那引以为傲的肌肉,与路无忧在水下看到祁澜那磅礴有力的胸腹,比起来可以说是干瘪得如同鸡肋。 路无忧犹记得,祁澜那饱满的蜜色肌理,蕴含着能够绞碎一切的可怖张力。 弩张千钧胛,刃收一线渊。 宽肩厚胸,公狗腰。 “砰——” 一声巨响把路无忧从旖旎的神游中拉回现实。 先前准备贴上来的侍男此时摔倒在离路无忧三尺之外的地板上,很明显刚才的声音便是他发出来的。 路无忧:? 祁澜冷声道:“不劳费心,我们自己来就好。” 路无忧也才发现,祁澜身旁试图帮忙布菜的柔弱侍男更是被他用灵力挡在五尺之外,连靠近都未曾成功。 祁澜说完,长臂一展,一把揽过路无忧,胳膊圈住腰肢将人猛地带进怀里。 路无忧踉跄撞上硬邦邦的胸膛,没等坐稳就被那只滚烫手掌稳稳托住后腰,骨节分明的五指几乎要掐进绸衫褶皱里,把他烫得心口一窒。 路无忧:! 好险,一时忘了两人还在扮演道侣,千万不能再走神了。 感受到对面罗氏族老与上方罗望洋安静了下来,他们向两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路无忧在祁澜怀里想了想,一般惹自家男人生气吃醋之后,小媳妇是怎么哄人的。 他白玉般的双臂环上男人的脖子,小巧的鼻尖蹭上冷峻如峰的下巴,只用两人所听得见的声音,柔声撒娇:“我真的没有看他。” 好在有香草娑花相隔,影影绰绰,挡住了众人的直接窥视,才不叫这样的绝色暴露在人前。 祁澜眉峰压着的阴云终于有所消散,他伸箸夹了一片肉,喂到路无忧嘴边。 “想吃什么,让我夹。” 箸上夹着的是自己喜欢吃的半片乳鸽肉,路无忧启唇含住筷头。 第一次当众被人喂饭,路无忧再厚的脸皮,也不禁有些微微发热。 祁澜却似乎习以为常,见路无忧乖乖把肉吃了,才抬头向罗望洋致歉。 “让罗家主见笑了。” 罗望洋笑呵呵,客气了两声“哪里哪里”,便挥手让侍从们退下。 他方才看着两人互动,想起底下人打探的消息——这小修堪堪筑基,修为不高却十分骄矜,极难伺候,而剑修虽只有筑基修为,但御剑身法利落,从他毫不眨眼的缴纳供奉来看,法宝财物应该不缺,唯一缺点就是过于宠溺小修。 目前看来,两人表现都还对得上调查的信息。 宴会气氛又活络了起来。 路无忧坐在祁澜怀里,一边嚼着肉,一边思忖着。 第一次可以说是无心之失,但这第二次,便是明显有意而为之,试探底细。 路无忧料想罗望洋应该是怀疑上两人了。 确实被路无忧猜中,罗望洋早在傍晚前就收到了春水派的传信。 来信告知,仙盟派玄禅宗的弟子过来察访,让他这几日小心为妙,留意上岛的信众。而恰好就在二伯公需要借胎之际,有这么一对道侣正好出现在眼前,难免让人生疑。 不过传闻仙盟弟子受那首席佛子影响,人均冷若冰霜,不仅清心寡欲,更不徇私情。 之前仙盟也不是没派人过来伪装调查过,但都被他们凭此一一识破。 所以眼前之人,断不可能是仙盟弟子。 除了仙盟的原因,还有一点是罗氏身处海岛,本就对那些州城情爱声色闻所未闻,他们世代信奉男女阴阳调和。 因此罗望洋也见不惯这种男男或是女女道侣,简直有违天伦! 若不是急需,而且这两人灵纹尚佳,又是散修,即便是销声匿迹了也不会有人来寻,否则罗氏也绝不会挑选二人。 罢了,此次借胎不容有失。 “咦,这珊瑚屏风好生别致。” 酒过三巡,路无忧忽然注意到了罗望洋背后的珊瑚屏风。 罗望洋很是自豪:“这是我族先祖海中采珠积累所得。” 路无忧似乎来了兴趣:“之前上岛时,听闻向导提过,婴儿礁正是罗家主在十二年前发现,不知可有此事?” 罗望洋:“的确如此,但此人不是我,而是我的老父。” “只可惜老父在四年前病逝,我才得以继承家主,实在惭愧。” 虽然罗望洋最上说着惋惜,脸上却毫无悲伤之意。 路无忧:“罗家主不必惭愧,月牙岛如今发展也是十分兴旺,我想若老家主泉下有知,也一定为此感到欣慰。” 路无忧忍住恶心,不得不对这些吸食信众血肉的蝇营狗苟,夸上几句。 “只是未能听老家主亲自讲述发现婴儿礁这一神迹,实属可惜。” 罗望洋叹了一声:“我老父与族人弟兄为月牙岛发展耗尽一生,没日没夜潜水采珠,终年也不过得零星几颗一二品珠,好在天道垂怜,让我罗氏发现婴儿礁与那珠母贝。” 第33章 他正准备往下说时,下边一位小侍女提着裙裾快步跑来,在他耳边细声禀报。 罗望洋听后,脸色有一瞬间扭曲失态,但很快被他压下。 ----------------------- 作者有话说: 小火慢炖。 (尾巴师傅再次用翘臀呈上.jpg) 第28章 罗望洋抬手挥退小侍女,转头回来,笑呵呵向祁澜解释道:“哎呀,罗某近日身体抱恙,这不,内人担心,特意唤人来劝我少喝些酒,还请仙长见谅。” 祁澜:“夫人心细是福气。” 罗望洋:“呵呵,那是。” 路无忧暗中撇了撇嘴,他才不信罗望洋那些鬼话,这人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不见得哪来的恙。 况且罗望洋说完后,眼神不自觉地往外飘忽,暗藏焦急之意,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路无忧倒没想太多,此时他被席上的酒吸引了注意,白砗磲上盛着浅琥珀色的果酒,酒液清澈,边缘泛着淡淡绿光,散发出糅合了多种花草果葡的芬芳。 路无忧忍不住多吃了几盏。 他正想再吃一盏时,手被一双大手握住,耳边传来祁澜低沉嗓音:“你也不许再喝了。” 路无忧:。 很快,罗望洋便打算结束宴席。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二位仙长就此在府上住下。小仙长服用圣珠之前,还需要芳婆婆多加照料,这样可以最佳状态发挥功效。” 祁澜颔首:“那便有劳罗家主和芳婆婆了。” 几位族老一一拜别,罗望洋也装作不胜酒力,让小厮搀扶着离去,只是他脚下步伐急促,像是赶往某处。 亥初更响,路无忧与祁澜被引至一处客院,同行的还有芳婆婆。 院落不大,有三间房屋,一间正屋,两间小屋位列左右。 正屋进门便是待客的小厅,左边穿过珠帘便是寝榻,几人正站在小厅中。 芳婆婆:“这几日老身与小仆就住在隔壁,两位仙长有事,可随时传唤。” 路无忧:“嗯嗯嗯,一定一定。” 芳婆婆:“……” 许是意识到自己敷衍之意过于明显,路无忧又客套几句后,才找了个借口,将她与小厮打发走了。 听见芳婆婆与小厮各自进屋关门的声音,原本坐在厅中的路无忧立刻站起身来。 “走,咱们去找罗望洋,他离开宴席后,就去了祠堂,应该是发生什么大事。” 他方才趁众人不备,悄悄放出了舔月,让它潜伏在夜色草丛树影中,跟上罗望洋。 见路无忧马上要开门出去,祁澜将他拦住:“你我二人目标太大,况且看情况这芳婆婆就在隔壁窥视,说不定晚些还会再来。” 他说得没错,舔月是借助了体积小又是阴灵的便利,才得以跟踪,路无忧身为鬼修还好,但祁澜不一样,即便用了隐身术法,这罗宅中保不准会有能识穿术法的法器和修士。 “要不这样。” 路无忧想了一下,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张小纸人,小纸人两寸大小,圆头配上方形身体四肢,两颗小墨点一道划线便组成了粗糙简易的五官。 “你可会分神之术?若是信得过我,不如把一抹神魂附在上面,我带着你去,舔月会回来帮忙守着肉/身。” 祁澜虽只是元婴,但也会分神之术,禁锢他修为的只是心境。 只是祁澜听了他这话,面色有些阴沉:“这有何信不信得过。” 路无忧纳闷:祁澜怎么又生气了? 这分神之术本就危险,若分神有损,对本体也同样有害,他也是为祁澜着想嘛。 好在祁澜不再多说,他坐在雕花椅上,很快分了一抹神魂附在其中一张小纸人上,小纸人在路无忧手心中倏尔站起。 不知是带有神魂的原因,小纸人原本潦草的五官此刻分明了几分,带着熟悉的冷峻。而且明明没有眉毛,路无忧还是从中看出了些许生气。 路无忧:。 路无忧将小纸人祁澜放在肩上。 另一张小纸人还躺在掌心上,路无忧一手掐诀,对着小纸人轻轻一吹。 小纸人受了风,轻飘飘荡至空中,眨眼间,等身大小的“路无忧”翩然落地,脚跟稳稳踩在地板上。 椅子上的祁澜看了一眼路无忧的替身,语气温度骤降了几度:“你这些把戏倒是多得很。” 路无忧讪讪笑道:“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说罢,他割破自己大拇指指尖,在替身心口上抹了一道精血,低声念道:“以吾之名,结此灵契,使汝如吾之影,行吾之意,承吾之命——醒!” “路无忧”原本灰败的瞳孔似有了些光彩,立即动作了起来,秉着赐血之人的习性和意志——蹦跶着,轻飘飘地坐在了祁澜的大腿上。 路无忧:…………不是,总感觉自己暴露了什么。 祁澜:…… 路无忧强行挽尊:“咳,这替身还是有些毛病的,你给我下来!” 似乎是听了路无忧的责怪,“路无忧”有些委屈,反而逆反了起来,更是用两只手圈住祁澜,埋首其中。 路无忧:……………… 他怎么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气人呢。 不过眼下时间要紧,路无忧也不再多说,为了确保安全,他将祁澜的小纸人小心地贴身收起,夹于胸前领口处,既稳妥,又便于祁澜观察外界动静。 等祁澜将感官神识代入了小纸人,舔月也回到了院中看守,路无忧悄然隐去身形,出门而去。 罗宅极大,日间古朴庄严之感尚存,入夜后,却显得阴气森然。 借着这极好的掩护下,路无忧仿若鬼魅在宅院间穿梭,轻松躲过夜间巡逻的修士,来到宅院核心的祠堂。 他轻盈地落在院墙瓦砾之上,向下俯瞰着下方祠堂的动静。 罗望洋跪在堂上,此时的他已脱下鲛绡大氅,如同受罚一般,身着素色衣衫。 罗望洋:“孩儿正在差人着手在办了,还请父亲消消气。” 父亲? 路无忧微微皱起的眉头透露出一丝疑惑,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 从他这个角度,堂上之人被遮挡,于是他轻挪身体,微微探身。 堂上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他穿着绣金海浪纹小袍,端坐太师椅上,肉乎乎的小手正把玩着珊瑚手钏。 ——正是昨日街上所见的罗氏嫡长子。 不,应该说是罗望洋的父亲,真正的罗氏家主。 罗凯狞笑一声,孩童的脸上丝毫不见天真,“着手在办?我看你是办到狗肚子里去了!那仙盟都派人问到春水派去了,还跟我说在办?!若不是韫之告诉我,我都还不知道要蒙在鼓里多久!是不是等到仙盟的人进到宅子里,你才知道利害!” “孩儿知错了!” 罗望洋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下来,连忙重重叩首,额头叩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额血渗进地砖缝。 路无忧心道:原来是春水派给罗望洋通风报信了,不知道净嗔他们现在如何了,到现在也未见他们传信过来…… 【无须担心,净嗔他们无碍。】 祁澜的声音通过秘密传音,在路无忧脑海中响起。 路无忧低头望了一眼怀里的小纸人,小纸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堂上,似乎并未因此分神担心,他才放心下来,继续观看。 “抬头!我且问你,那些圣珠为何叫那些修士带走之后,连连出事,你想过原因没有?” 罗望洋抬起头来,满脸是血。 他瑟缩着答道:“是、是因为他们没有正常服下,而是在中途出了差错,叫圣珠被其他祟物吞去,才导致仙盟疑心,下次、下次孩儿定会好好叮嘱安排……” “错!” 罗凯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那是因为你人脉还没铺到位!若那些修士敬你畏你,又岂会不按照你所说的方法立刻服用?若你将那些修仙门派、城州关节打通,即便是出了事,也不会闹到仙盟去!” “归根结底,还是得朝中有人啊……” 罗望洋:“是孩儿无知了,那依父亲所见,孩儿该怎么弥补?” 罗凯骂完一通,泄了火气,也知道这些问题不能全部推在罗望洋身上,语气稍微缓和了下来。 他拨动着鲜红的珊瑚手钏,阴恻恻道:“那些修士世家向来没把我们罗氏放在眼里,即便我们供奉再多,也难请得几位长老屈尊担任客卿。好在之前我结识了一位大人,此次只要我们奉上最上乘的圣珠,说不定诸多难题便能迎刃而解。” 罗望洋:“最上乘的圣珠?” 罗凯:“除了棚屋那帮乞丐,你还需从信众里挑选出一百名修士,修为越高越好,一并献给海珠神,这样方可结出最好的圣珠。” “若缺人,你二伯公那个胎不借也罢,必要时将那两个修士也填上去。” “总之,这次海神祭绝对不容有失。” 罗望洋:“孩儿遵命。” 第34章 罗凯耳朵微动,似乎察觉到屋檐上方有细微动静,他眼神一凛,抬头细看,却只见得庭中乔木随风摇曳发出的婆娑声。 此时路无忧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屋檐,宛如壁虎一般,悄然向后挪动,隐入阴影之中。 在罗凯望过来的一瞬间,路无忧便及时躲开了视线,只是祁澜的小纸人随着他的动作,不慎从领口滑落,恰巧贴在了他白玉膏似的胸膛上。 路无忧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祁澜小纸人身上的温度,与自己胸膛的嫩尖过于靠近了。 ----------------------- 作者有话说: 小纸人祁澜:▼_▼ 如果小路也变成小纸人,那就是ouo 第29章 祁澜的神识透过小纸人,同样感受到路无忧的体温和心跳。 黑暗中,单薄温凉的胸膛里像是揣着一只正在忙碌筑巢的兔子,怦怦作响。 尽管小纸人没有鼻子,但祁澜却闻到了路无忧身上淡淡的果酒香,与一缕柔润的甜。 罗氏父子似乎说了些什么,路无忧的身体又轻微挪动了一下。 祁澜猝不及防要顺着松散的衣褶滑落更深处,他下意识伸手攀截,却不知在逼仄里无意擦过一点温润弧度,只觉贴着的胸膛,如白玉凝脂般轻颤了一下。 小纸人动作骤然停滞。 察觉到祁澜的动作戛然而止,路无忧心中也慌得一批。 他只能希望罗凯没有发现异常,赶紧离开祠堂,好让他和祁澜从这尴尬的境地中解脱出来。 路无忧眼下在屋檐上寻得一处藏身之处,躲在斗拱阴影闭塞下,一动不动。 堂上,罗凯已经从太师椅上下来,走到门口,孩童黑白分明的眼睛扫视着顶上屋檐。 罗望洋跪在他身后不解道:“父亲?” 良久,罗凯问道:“你今日安排那两个修士住哪儿了?” “流花院。”罗望洋答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芳婆就住在他们隔壁,盯着的。” “等会让她去检查下。” 罗凯颔首,转而对罗望洋道:“至于你,就在此处跪至三更天再起,好好反省反省。” 说罢,罗凯迈步出了祠堂,外头恭候的仆人婆子们立刻向那矜贵的孩童簇拥而上,前呼后拥地跟着他离去,只留下罗望洋一人孤零零地跪在原地。 路无忧望着堂中罗望洋的身影,心道:“难怪自古以来,太子都怕老子长寿,这罗望洋,自有恶人磨,倒让人安心不少。” 点评完,路无忧又在屋檐上等了一会,确定罗凯已经走远,才小心翼翼地将小纸人从里衣中拈了出来。 祁澜小纸人脸上还是那副万年无波的表情,路无忧的耳朵尖倒是红透了。 【舔月听见芳婆婆屋里传来动静了,估计很快会来闯门,我们赶紧回去吧。】 【嗯。】 * 流花院,正屋。 咚咚咚咚—— “老身有要紧之事前来,还请仙长开门。” 小厮急促地叩着门扉,看样子敲了有一会了,芳婆婆站在后面,目光紧紧锁定着紧闭的厢门。 屋内灯火通明,却许久无人应答。 芳婆婆苍老耷拉下来的眼皮下闪过一抹厉色,低声道:“把门撞开。” 身旁的小厮立即后退几步,倾身向房门撞去,就在他即将撞上的瞬间,两扇门突然自行向内打开,小厮收势不及,一个趔趄摔倒在门口,狼狈不堪。 恰在此时,一声娇喘传来。 “嗯……别……” 小厮抬眼望去,房中烛影照着半室春光。 祁澜端坐床榻上,单手将路无忧拢在膝头,宽大的玄袍如垂云般把人笼得严实,仅从隐约的轮廓窥见,怀中人春衫衣襟早被揉散,纤长有力的双腿夹在男人腰间,路无忧正面色酡红地用手抵住男人的俯身落吻,欲迎还拒,提醒道。 “来人了。” 祁澜被打扰了清静,如同被擅闯了领地的凶兽,抬首露出凌厉噬人的压迫目光。 “究竟何事?” 小厮慌手慌脚爬起来,退至芳婆婆身后。 芳婆婆微微抬眼,稍作扫视,旋即恭敬地低下头道:“实在抱歉打扰二位仙长,老身过来是为床榻系上蜃珠。” “蜃珠为百年砗磲精魄所化,最擅吞吐阴阳二气,可助男子温养身体,安神入眠。” 祁澜抚着怀中人的背脊,不为所动:“那便按芳婆婆之意挂上吧。” 芳婆婆让小厮捧来一串流光珠链,灿灿金线缠着乳白蜃珠,随步折射出绸缎似的粉紫光色。 珠链甫一悬上紫檀床楣,便蒸腾出海雾般蜃气。 芳婆婆作为族中保管蜃珠之人,一直视蜃珠偏光为极美之色,可当蜃珠与那小修露出的柔粉色脸颊放在一块,实在是骤然失色。 少年郎动情后洇开的雾粉,欲而不艳,媚而不妖。他眼尾那抹醉红,仿若春神用狼毫蘸着朝霞,在雪白花蕊上点出的鲜活明色。[1] 又岂能用物比过。 芳婆婆系好蜃珠后,便带着小厮恭敬地退下。 “小仙长这几日可让其常伴身侧,届时圣珠功效发挥更佳,灵胎定能十拿九稳。” “承芳婆婆吉言。” 待芳婆婆走后,祁澜暗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蜃珠。 确认蜃珠仅有滋阴养身之效,无监窥功能后,路无忧立刻从祁澜身上跳下来。 别看刚才他衣衫半褪的样子,实际上也就半脱了个外衫,弄得松松垮垮的样子,其余全靠演技唬人。 这不,路无忧起身后,两人衣服还算是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呢。 方才他们赶回来的时候,那小厮都已经准备撞门了,情急之下,路无忧收了替身,就把祁澜一把摁在床榻上,自己骑了上去。 虽说是有些委屈了佛子,但也算变相解释了两人迟迟不开门的原因。 属于是一举两得了。 路无忧:“今晚舔月会在院中值守,若有动静它会及时通知我们。” 祁澜:“嗯,以防变故,今晚你我二人共寝。” “嗯嗯好,那我就先睡……咳咳,等等!你是说要一起睡?” 路无忧以为像之前那样,他睡床祁澜到厅中打坐,谁知道这次祁澜却提出了不一样的主意。 祁澜:“有何问题?” 路无忧:“呃,没有。” 路无忧心道:开玩笑,当然有,要是净嗔发现自己跟祁澜睡在了一块,非得把他那大白眼给翻上天去,而且到时候解决了婴儿礁诡祟后,他记得祁澜是要写卷宗交回给仙盟的吧? 他们在岛上的事要是被玄禅宗的人知道,路无忧可真就百口莫辩了。 但事已至此,注定罪加一等,还是趁夜睡了吧。[2] 祁澜:“那便挑一侧睡下吧。” “……哦。” 睡觉前,用净尘术将身上打理干净后,路无忧挑了里侧的位置躺下,祁澜则熄了灯,睡在外侧。 夜色渐深,屋内一片寂静。 路无忧侧身背对着祁澜,盖着锦衾被,有些心乱如麻。 他腰上似乎还残留着祁澜触碰过的温热,席间上喝的果酒仿佛现在才发挥酒力,路无忧闭上眼,恍惚间记起宴席间祁澜拦下自己欲要畅饮的情景。 诵经念佛的手,慢条斯理抹去他唇畔酒渍。 不像佛子,更似诱人入狱的曼陀罗。 路无忧不由得想起,祁澜之前在席间和榻上的戏演得不错,难不成玄禅宗也修戏剧吗? 跟他多年前所认识的那个青涩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成年男人侵略与占有的气势,与这些逢场作戏的虚假,不得不让他心烦意乱。 也许是这蜃珠的确有效,又或者是闻着祁澜身上清冷的檀香,让路无忧逐渐平静了下来。 床楣上的蜃珠缓缓冒着白气,让人缓缓沉入梦乡。 意识朦胧之际,记忆忽而碎成阵阵涟漪,荡漾开来。 …… 那作恶多端的地主死后,余下小厮打手纷纷鸟兽群散般逃离了青田村,只留下他、祁澜以及还有老村长那伙人。 说来惭愧,路无忧还没来得及逞几句威风,便在众人惊慌的眼神中,扑通一声栽倒在祁澜身上,险些把遍体鳞伤的少年再次砸吐血。 差点恩人变仇人。 可他本就重伤未愈,又身疲力竭,将那地主一剑斩杀便耗了八成气力,又强撑着一口气将几个顽强抵抗的恶奴就地处决,实在到了极限。 等路无忧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一个只要说话声大一点,屋顶都能抖一抖的茅屋里。 他一睁眼就对上祁澜一双漆黑透亮的大眼,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吭地趴在自己床头守着,吓得路无忧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鬼界。 老村长见他醒来后,颤巍巍地带着祁澜就要给他跪下磕头感谢,路无忧连忙坐起来喝止,再三义正言辞拒绝后,老人才肯罢休。 “这里是祁小子家,他执意要把您安置在这里,还请仙人谅解他想要报答恩人的心。我们青田村只有几亩薄田,若仙人不嫌弃,还请留在此处好好疗养,我且去为您打点粮食。” 第35章 说罢,老村长拍了拍祁澜肩膀,“祁小子,你在这好好照顾仙人。” “嗯。” 路无忧知道若不让村长忙这一趟,他们估计难以心安,便索性让他去了。 村长走后,路无忧才有空观察这间茅屋,他坐着的这张简易木板床被靠墙放在堂中,身上盖着破洞的薄被,洞里还漏出一小截棉絮。 他正观察着,没想到祁澜趁他一时不察,砰砰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别!哎……我这是顺手的事,不用你这么大礼。” “于祁澜来说,是莫大恩情,不能不拜。” 看见少年稚嫩的脸上一副苦大仇深,完全没有他这个年纪的天真。 路无忧这厮忍不住贱兮兮起来,向他勾了勾手指头,“过来。” 祁澜十分听话地凑到了木板床前。 “若真要感谢,就给我以身相许吧,正好长夜漫漫,床榻冰冷,需要有人给我暖暖床,而祁澜……” “甚合我意。” 路无忧用食指指节抬起祁澜下巴,还故作油腻地用拇指在上面摩挲了两下。 果不其然,少年小麦色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嘴唇嗫嚅:“这……” “哎,原来报恩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啊。”路无忧叹了一口气。 少年似乎立下决心:“不是的!我、我愿意!” 他只是觉得若是自己给仙人暖床,吃亏的好像是仙人才对…… “噗哈哈哈哈哈哈傻小子,逗你玩儿呢!” 祁澜:“……” 路无忧揉了揉他的头,如实道:“哥哥我呀不需要你以身相许,只需要借住你家一阵。你现在还小,不懂,要是之后有人让你暖床,记得把他们打跑。” 祁澜:“那我长大之后,懂了就可以帮您暖床了吗?” 路无忧:?你重点是不是歪了? “咳,先别说这个了,你过来我给你擦药。”路无忧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怕带坏了小孩。 少年身上的伤虽已草草裹过,但大大小小遍布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看起来触目惊心,路无忧让他跟自己坐在床上,一点点给他擦药。 …… 蜃珠,可安抚人的心魂深处,追忆美好幻梦。 ----------------------- 作者有话说: [1]取自柳永《木兰花》:翦裁用尽春工意,浅蘸朝霞千万蕊。 [2]乱成一锅粥,趁热吃了吧。 - 舔月小兜里揣满了爸妈塞的肉干加班费:美滋滋.jpg - 副本开始收尾了,因为涉及承前启后,写起来会慢一点,宝宝们见谅qaq 第30章 天刚蒙蒙亮,几缕微弱天光透过窗纱,在屋内映出一片淡蓝光影,晨光熹微里勾勒出青色床帐内交叠的朦胧人影。 然而帐中毫无旖旎之色—— 路无忧半边身子蛮横地枕着祁澜,睡得天昏地暗,绵软的衣袖被他不羁的睡姿卷起,露出一条柔白的手臂横亘在祁澜胸膛上,而下半身的腿,更是霸王似的将人牢牢攀住。 这厮睡觉本就不老实,前半夜还记着要把手脚放好,等后半夜熟睡后全然忘了要守规矩那套,彻底放飞,原先被他用来隔在两人中间的抱枕早已被蹬到床脚某个角落。 被枕着的祁澜心平气和地闭目养神。 无他,唯习惯尔。 祁澜也不是没尝试给身边人纠正过睡姿,可均是徒劳,每回调整后那霸王甚至还越靠越近,直到温热轻柔的呼吸扑上他的颈脖。 祁澜阴晦如墨的视线一寸寸描过枕边人面容,许久,睫毛似鸦羽般收垂,将那欲望暗潮,敛于眼底幽潭深处。 既是对方“主动”,便不算破戒。 路无忧醒来时,脸上还残留着几道压过被衾的睡痕,而祁澜已在厅中诵完早经。 路无忧原本还担心自己睡相极差,闹出什么笑话。 毕竟在青田村的时候,踹翻被子把自己冻出风寒乃是常事,后面跟祁澜同睡,虽然是不踹被子了,但多了一个爱缠人的毛病。 好在这回醒来的时候,自己手脚正规规矩矩地摆着。 路无忧松了一口气,起床梳洗完,坐在厅中与祁澜商量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早上芳婆婆没有过来正屋问候,听小厮说她随家主一同早早出门了,要晚些时候回来。 按照昨天在祠堂听到的,路无忧料想他们应该是去准备海神祭的事宜,今日是他们上岛的第三日,离海神祭还有三日。 昨晚若不是芳婆婆打岔,他们还能把府中剩下的地方给打探完。 接下来得尽快找到诡祟所在。 祁澜沉吟道:“罗氏既然如此自信,认定旁人难以染指圣珠,想必是用了什么法子将婴儿礁诡祟之物圈禁起来,唯有他们自己能够靠近。” 路无忧思索了一番:“这两天我们几乎逛遍了整座小岛,圣珠殿也查看过了,殿内只有满室牌位和地板上的阵法,毫无诡祟痕迹,罗氏前宅和主宅祠堂也都去过了,唯独……” 罗氏后院。 然而不知是昨夜之事让罗凯心生警觉,还是罗望洋恐其遁逃,今日两人方一出门,便有小厮紧随其后,将两人一举一动盯在眼中。 虽说可复刻昨晚的方式再探后院,可路无忧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再加上这厮实在嫌麻烦,倒不如借着明面儿的身份与罗氏见招拆招。 “哎呀,既然闲来无事,就在府上逛逛吧!” 于是乎—— 平素里清幽宁谧的罗宅,被小厮的求饶与劝阻声打破,那声音从宅前一路传来,直直没入了后院深处。 他是闲了,可他们就忙了。 “小仙长使不得!这花不能摘!” “哎哟,这锦鲤可不能再喂了,都快撑吐了!” …… 路无忧一路逛过去,闹得鸡飞狗跳,若不是家主和族老们都不在,他们名义上还算是罗氏贵客,管家恐怕立即抄着鸡毛掸子把他赶出去,偏生这厮旁边的剑修冷着脸,一副凶神模样,愣是没人敢阻拦。 “实在抱歉,小仙长,这后院向来是族中重地,非请勿入。” 后院垂花门前,管家躬身行礼,拦下路无忧。 路无忧嘴上嘟囔了两句,装作不经意间抬头扫了几眼。 后院外围建筑与祠堂相似,却有着明显的不同。此处被封锁结界所笼罩,让人无法感知到院内任何气息。 而且后院傍山而建,恰恰就在棚屋所在的山坡另一头。 山坡林地茂密偏僻,若是有信众穿过来进入后院,想必叫人难以发现。 这就有意思了。 不过路无忧也没硬闯,而是继续在周围转了一圈,便打道回院。总算让宅中的管家小厮们松了一大口气。 这尊瘟神总算消停了。 * 两人回到流花院。 路无忧一撩衣摆,直接坐在椅子上,“那诡祟想必就藏在内院之中。” 祁澜颔首,表示认同:“嗯。” 路无忧见他同意得这么快,疑心道:“你该不会早就想到了吧?” 祁澜:“设想过,但证据不足,不可直接断定。” 路无忧撸起袖子状,气鼓鼓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方才直接捣了内院就完事儿了。” “未到时候。” 祁澜指节轻叩桌面,耐心道来:“罗氏经营海珠神信仰至今,定然有所布置,岛上信众众多,极可能被他们用作鱼死网破的筹码。其利用黑市,背后牵连的势力错综复杂,难保他们不会留下一些证据或后手。” “虽说那诡祟疑似婴儿礁下的珠母贝,但未必是我等所熟知的样貌形象,所以不能仅凭常规认知去判断,还需多探。” 路无忧:。 这位佛子大人过分严谨了。 路无忧:“还能如何多探?” 祁澜:“快了。” 路无忧:? 此时,小厮在门外轻叩,禀报道:“二位仙长,门口有位名叫阿春的姑娘前来拜访,说是结算工钱。” 阿春在岛上也算是眼熟的向导,而且路无忧他们确实前两天请了她,因此罗宅的人未多留心,便让她进来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向导的费用早已结清。 阿春进正屋的瞬间,一道隔音结界悄然落下。 此时的阿春,一改之前市侩机伶的样子,目光灼灼:“仙长果然料事如神,今日罗鸿差人到棚屋了。” 路无忧:?? 不是,他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跳了几页话折子没看呢? 眼见某个鬼修要气成河豚的形状,祁澜嘴角微勾,向他解释。 “阿春便是仙盟在月牙岛上的线人,这次是她主动报的案,并一直在岛上留意观察。” 两人上岛后的所见所闻,都是阿春有意为之的带领和讲解。 也就是说,之前那信奉海珠神兼财迷的模样,都是她装出来的。 路无忧:。 第36章 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是气成了河豚。 而祁澜入罗宅之前,便让阿春盯着棚屋的信众,罗氏要获取圣珠,必定会找个理由引诱信众献祭,所以即便这几天他们找不到婴儿礁诡祟所在,也能从棚屋这条线找出诡祟。 阿春此次前来便是通知这事。 “他让棚屋的人晚上到府上赴宴,海珠神念其诚心,将在今晚赐圣水给他们,还说圣水有限,避免其他信众嫉妒,让他们从山坡的小道进后院。” 路无忧听了心道:“简直就是典型的江湖诈骗话术。” 阿春:“可三日后才是海神祭,罗鸿提前了这么多?” 祁澜:“想必是春水派那边得了风声,提醒了罗氏,令其行事愈发谨慎,甚至决定提前献祭。届时待仙盟派遣抵达,海祭也早已完成,让人难以追查。” “罗氏或者诡祟本体应该有特殊的方法,能够平日里潜藏起来,否则仙盟屡次调查黑市圣珠,不至于无功而返。” 春水派是罗氏在本地的保护伞,如同海中嗜血的鲨鱼那般老练,在净嗔他们进了春水派的瞬间,便立刻通知了罗氏。 就像之前每一次调查那样。 祁澜手中拈着一片雪白漆金的密箴,这是他方才收到的净嗔传信。 今日清晨,罗氏决定提前进行献祭,却也未料到,春水派也已被净嗔他们控制下来。 阿春有些紧张,她不知道两人真实身份:“仙盟真的就派了你们两个来吗?” 她见过好几次仙盟无功而返,自然信心大减。 路无忧:“准确来说,只派了他一个,但也绝对够了,你信我,而且我也会帮忙的。” 阿春:“……” 总感觉加上这位不靠谱小仙长,反而更担心了呢。 祁澜递给她一个储物袋,道:“里面装有一些符咒,尽可能地将它们发放出去,尤其是今晚来赴宴的信众。” “好。” 时间着急,阿春也顾不得那么多:“总之,这次拜托二位仙长了,若能还月牙岛安宁,阿春定日日为仙长焚香颂经祈福!” 说完,她便急匆匆告辞。 在院内的小厮看来,阿春只是在屋内待了一会,结算完工钱便走了。 路无忧:“这么说,我们只需要等到晚上行动就好了?” 祁澜:“嗯,那一百名修士他们未必能凑齐,应该会拿我们来凑数。” 修士可没有贫苦信众好骗。 “不过阿春既是本岛生人,怎么愿意帮助仙盟?” 路无忧有些不解,倒不是他以小人之心揣测她人,而是在这种高压集权的统治下,很难得有这般勇气之人。 若是以前的阿春,她确实不会这么帮助仙盟。 祁澜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那婴儿礁的珠母贝,不是罗氏家主发现的,是阿春的母亲。” 阿春谢过小厮,走过抄手游廊。 “她母亲是月牙岛上经验最丰富的采珠女,为罗氏所迫,日夜采珠,终年也不过得零星几颗一二品珠,十二年前发现婴儿礁后,于一次采珠溺亡。” 阿春跨出罗宅朱红色大门。 她走进渔镇街道上,仰起头来,露出街坊们熟悉的伶俐眉眼,向游人招揽:“仙长可需要向导?” “不需要?那要不来一枚海珠神赐福过的符咒呢?” 见阿春又在坑骗游人,一些岛民嫌弃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可他们当中谁也没站出来拆穿阿春。 ----------------------- 作者有话说:- 前面调整了一下,需求献祭的修士改为一百人。 这一话真的磨死我了,写了两版都不满意,抱歉让小天使宝宝们久等了tat 掏出毛茸茸的大尾巴给宝宝们撸撸(总感觉哪里怪怪的.jpg) 第31章 罗望洋和罗凯在海神庙邀请完修士,刚一回府,管家便匆匆赶来禀报今日府上发生的事。 罗望洋挥退管家后,有些不确定:“爹,他们是仙盟派来的探子吧?” 罗凯充满童稚的脸上,此刻却挂着邪狞笑容:“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反正把他们一并算入祭品中,让海珠神吞得一干二净。到时候仙盟寻不到人,也奈何不了我们。” 说罢,他收敛了笑容,有些不耐烦地隔着绸缎外衫搔了搔肚腹,又觉得不够痛快,直接解开衣扣伸手进去狠狠挠了几下。 这几日他肚子总有些瘙痒,尤其是肚脐周围,但皮肤好端端地,又没有红疹起疱,怎么也挠不到实处,叫他有种隔靴搔痒的烦躁。 不知采完圣珠后,那位大人可否为自己瞧上一瞧,看看是什么毛病。 下午,罗望洋亲自到流花院递了请帖,说是晚上后院设宴,希望仙长赏光,也正好圆了上午未能进后院的遗憾。 双方彼此心知肚明这是个鸿门宴。 路无忧并未戳破,笑意盈盈地应下。 罗望洋离开后,路无忧笑脸立马收了起来,随手便将请帖扔到了一边,全然不顾房门大开,外面的小厮还在盯着,这厮就施施然地躺在了厅中的贵妃榻上。 就是背后房屋着火了,也能愉悦地睡上一觉的姿态。 十足的骄矜纨绔。 祁澜走到门口,把房门合上,挡住了小厮的视线。 祁澜走近贵妃榻,“近日身体可还好?” 路无忧才想起来,这几日临近净度,按往常这时候多少会出现不适症状了,但如今反噬毫无动静。若说最近有什么变化不同,那就是上岛后自己与祁澜贴得有些近了,难道这也有影响? 但路无忧没把这一猜测说出来,只是老实道身体尚佳,暂时不需要净度。 祁澜眉头蹙起,似乎并不相信他所说,以为这厮别扭发作,在隐瞒不适。 路无忧:“?” 他是真的没啥事啊! 然而路无忧还是被祁澜摁在贵妃榻上,好好用灵纹检查了一番。 每次灵纹抚慰时,细密的酥麻漫过尾椎,都让路无忧腰窝不住地打颤发软,像是一捧在春日暖和下融化的冬雪。 他不喜欢这种需要蒙上眼睛,而且身体还会不受控制的感觉,私底下隐隐抗拒着,但又一次次沉沦在灵纹涤荡刺激中。 这次更是被逼得眼尾染上绯红,泪光闪烁。 佛骨灵纹温柔坚定地扫过体内每一寸,细致严谨一如祁澜本人。 确认路无忧的确没说谎,祁澜才将他放下,但毫无抱歉之意,反倒冷着脸义正言辞。 “以防宴上发作,还是提早防范为好。” 路无忧:…… 可恶,好有道理,而且自己还舒服着,更没办法骂了。 只能说人不能老撒谎,否则就会像他一样。 不过路无忧气得快,消得也快,他思忖片刻也就想通了。 祁澜这些操作,无非是为了因果和不影响除诡祟,自己确实应该好好配合。 晚宴时分,路无忧出门时脸上还带着点潮红,像极了被疼爱过的样子。 惹得守值的小厮暗中吐槽,都不知道死到临头了,还一无所知,在那恩恩爱爱呢。 但他可不敢抬头张看,生怕被那剑修一个眼神看穿。 上午紧闭的垂花门此时大开,悬挂着黄澄澄灯笼与彩条,氤氲着暖人的光晕,拿着请帖的修士与凡人在引路侍从的带领下,陆续进院。 棚屋的凡人信众因这次宴请,都翻出了他们最好的拜服穿上,即便如此还是遭到了一些修士的嫌弃,奈何只有一道门口出入。 李四娘年迈脚步慢,发福的身子有些笨拙,不小心进门时撞到了前边的人,他身边还有个高大的侍从,看样子像是哪家修士,吓得她连声道歉。 可那人反倒不介意,亲自将李四娘方才掉下的海珠神符咒捡了起来,还安慰她一番,让她好好藏好符咒。 他眉眼带笑,样貌如玉,像极了挂画中的仙人。 与路无忧想象不同的是,穿过后院重檐大门,里面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极为宽阔的湖中水榭。 石灯回廊架在水面上,曲折蜿蜒伸向中心,湖中央是一座露天的圆形平台,可容纳数百人同坐赏宴,数列长桌摆满灵食,烛光明亮。亭台之外,尽是伸手可触的池水,波光粼粼间,莲叶亭亭,笼灯辉映下,池底游鱼在其中穿梭。 ——乾坤空间阵法。 像是云来器宗那座灵楼,用的是延伸加聚灵的灵域阵法,然而眼前这方水榭用的乾坤阵法,则可将一方场域收纳并重塑,场域大小和重塑程度皆视施阵者修为能力所定。 能在山腰之上腾挪并造出这一大片灵气浓郁的湖,至少为阵修宗师级别以上。 绝非罗氏能为。 路无忧与祁澜沿着回廊走向湖心宴台,他们均未察觉一丝祟气,但以路无忧的直觉断定,诡祟定藏身此间水榭中。 长桌宴席分修士、凡人两类,路无忧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面孔。 换了一身拜服混入人群的阿春,被路无忧一把抓住。 第37章 在祁澜的暗示下,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下,阿春小声辩解道:“我这不是怕你们两个人应付不来嘛……” 路无忧:“?” 她在瞎说什么东西,还是他耳朵幻听了? 祁澜冷冷瞥了阿春一眼。 她如实交代:“要是你们今晚被献祭,仙盟调查时就没有人证了,所以,就算我死在这里,也要把把他们作恶的场景记录下来,等后人将它公之于众……” 阿春摊开手掌,里面是一小块灰扑扑的留影石。 她不知道这块留影石记录的时长有限,影像质量也是最糊的那一档。先不说这方水域是否会在每次献祭后重塑归原,就算这块留影石幸运留到了最后,让后人发现了,也未必能提取到有效的讯息。 但路无忧知道,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实际之法,所能购得的唯一留影石。 阿春低着头,眼眶有些发红:“我只是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 路无忧本想拍一拍阿春的头安慰,但手刚举起来,就被祁澜看了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 路无忧:“你放心好了,这次定能解决。倒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在此妨碍了我们,怎么办?” 他这话说得有些伤人,但阿春听完,显然也意识到自己一时脑热,混进来的计划过于粗糙和天真。 “那、那要不我回去?” 祁澜看了一眼周围,道:“来不及了。” 水榭通往外界的大门已关闭,众人也在不知不觉间全部落座完毕,粗略一数共有三百人。 罗望洋在众人的问候与褒赞声中,携子前来。 他站在边上,嫡子反而站在了中间,占了主位。 路无忧懒得看这两个老鬼做戏,他暗中观察了整个水榭,芳婆婆、罗鸿那几个族老分别站在了水榭数条回廊的尽头,将看似可逃的出路全都堵死。 这水榭看似没有结界所围,但乾坤空间本身就可算作是随施阵人心意变化的一方领域。 此时罗望洋举起手中酒盏,道:“各位今晚可喝得尽兴,宴后罗某必将圣水奉上,作为各位离岛的践行礼” 众人本就为圣水而来,听他这么一说,也都纷纷站起举杯。 正当众人喝下杯中酒水之际,一道熟悉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罗家主这酒水可真是不错呢,不仅喝了能尽兴,还能让人直接往生极乐呢。” 满座喧嚣忽然如同被刀裁断一般。 众人纷纷停下动作,回头望去,只见一位春衫少年懒散地倚在桌案,右手轻支着下巴,神情似笑似讽,左手正把玩着酒盏,将盏中酒缓缓倾洒于桌,溅起水花,而他旁边高大冷漠的修士,端坐如镇山石。 罗望洋恨不得把手中的酒盏捏碎,他差点忘了这厮也来了。 不远处人群中的李四娘认得他就是自己在门口撞上的小修士,听闻此言,狐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盏,里头盛的是上好精酿。 此时,又有一人弱弱地发声:“往生极乐?这是什么意思?” 路无忧笑眯眯:“也就是找死的意思。” 他话音刚落,李四娘装着符咒的心口一烫,一声空灵钵音贯彻耳际,她再看向手中的酒盏,里头装的竟不再是醇香酒液,而是幽绿汁液。 酒盏被受惊的李四娘洒落在地,幽绿汁液碰到地面,发出腐蚀的滋滋声响。 其他人也皆猛然惊醒,纷纷摔盏,叱骂罗望洋。 面对众人怒指,罗望洋倒不慌不忙,推后一步,而其父罗凯站上前来,孩童身形外貌,却发出成男声线。 “本来想尽地主之谊,在送你们这群猪猡上路之前,喝杯好酒,没想到你们这么不识趣。” 众人虽不明真相,但罗氏这般模样,也知道自己怕是被诓进了什么采生折割之局。 有的人仍在怒骂罗氏父子,有的则试图跑出水榭,却发现回廊尽头已被牢牢把守。 场面乱作一团。 座下修士有警醒的,立即想御空离场,却发现自己丹田灵力竟在不知觉间徒然一空,运转调用起来极度生涩艰难。 能被罗望洋挑来的修士基本上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修为至高也不过金丹。 “罗氏,你们这么做,就不怕仙盟来查吗!” 见众人惊慌失措,罗凯倒是洋洋得意。 这水榭底下用的是那位大人赐的阵法,能够压制元婴以下的修士,将他们化作常人之流,无法反抗。 “什么仙盟,就算是那首席佛子过来,也难搭救你们了哈哈哈哈哈!” “哦?是吗?” 罗望洋和罗凯额上似冒出青筋。 又、又、又是这个声音!等会就拿那该死的小修第一个祭海珠神! 父子两人愤怒抬头望去。 原本倚坐着的少年已换成一身修罗红衣,嘴角含笑,周身流露出森然鬼气,而他旁边高大剑修,也恢复了原来本相——玄禅宗佛子,无喜无悲,僧袍边缘梵文佛光隐现。 一袭素白,一身艳红。 似人间无常,来夺他罗氏一族之命。 ----------------------- 作者有话说: 起床后发现昨晚开头调整的时候,不小心删了祁澜的问话,现在补上了! - 呈上饭饭。(竖起骄傲的小尾巴.jpg) 第32章 人群中有那么几个修士曾经有缘见过佛子一面,此刻见状,不禁大喜。 “是寂空尊者!” “我说那剑修怎么这么脸熟,不过他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啊?” 祁澜掐指拈花,梵文金缕凌厉如贯而出,直向罗凯父子捉拿而去。 罗凯父子则反应极为迅速,他们本身所站位置就在平台边缘,在看到祁澜的瞬间,便急速后退落至回廊。 几乎是他们退出的同时,空气陡然泛起一阵扭曲,乾坤空间蓦然启动。 路无忧察觉到异样,大喝:“快靠过来!” 他刚喊完,脚下的地面竟凭空消失,众人大惊。 金缕瞬间回撤,以祁澜路无忧为中心,编织造成一方金色的浮台。 众人忙不迭朝两人靠拢,可再快,也总有几个先前跑远的信众落在外围,路无忧唤出舔月,银狼接连数跃,将那即将掉入池中的人一一抛向中心浮台,浮台将他们稳稳托住。 众人围着中间的祁澜与路无忧,舔月为了节省空间,化成了普通狼只大小。 但金缕并非专门载人法器,更何况上面容纳了将近三百人,每一寸落脚的地方几乎都需要耗费极大修为。 祁澜面上不显,他修为足以支撑数个时辰有余,但眼下有更麻烦的情况发生。 阿春与众人紧紧挨着站在一起,面色惊恐地看着周围。 栈道回廊已然与平台断开,原先的水榭已变成一个幽暗旷阔的空间,莲叶如同盏盏鬼火自燃起来,泛着幽光,原本清澈的池水也化为了血水,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在底下冒着光,盯着浮台上的众人,伺隙而动。 而浮台前赫然矗立着一块巨大的血礁。 礁石形状如立起的蝶贝,通体血红妖异,嶙峋表面布满森然戟张的棱角,中间紧闭的石缝渗出浓稠血露,沿着礁石纹路缓缓流淌,最终坠落池中。 祁澜皱着眉头,路无忧与他同样观察着血礁,磅礴的祟气从血礁缝隙中散发而出,其中还参杂着经年累月冤死人牲残存的怨戾——即将进阶的屠级诡祟。 这么浓厚的祟怨并非十来年可豢养得成,怕是经过五六百年积累所铸。 若阳秘境的菌林与之相比起来,简直就是幼儿与成人之别。 要是让这血礁诡祟成熟,莫说月牙岛,只怕整片南海都会沦为它的觅食之地。然而,与一般屠级诡祟相比,超度净化这即将进阶的诡祟所需时间只多不少。 若只有路无忧与祁澜两人还好,但其他人就不一定能撑到净化结束的时候了。 罗氏父子与族老早已稳稳占据四周阵脚,自带防护结界浮空而立,像是看死人一样盯着底下众人。 “竟然是乾坤空间,我们逃不出去了……” 有修士面色煞白,其余人起初不明所以,等他解释后,也都腿软脱力,脸色惶然。 见祁澜和路无忧皆无动静,众人更是惶恐,“完了,连仙长都无话可说,这次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见众人紧张无措的样子,罗凯像是捉弄完瓮中耗子的老猫,甚是痛快笑道:“快快成为我海珠神的祭品!” 说罢,他短手一挥,无数水鬼纷纷越出水面,作势要拖浮台上的众人下水,信众中的凡人哪曾见过这般阵仗,纷纷惊叫逃窜,可浮台就这么大,能逃去哪呢! 就在水鬼够上浮台的瞬间,台上金光迸射,将水鬼扒着浮台的手炙烫出阵阵白烟,水鬼们立时发出婴儿般的哭叫声,挣扎着跌回池底。 浮台为金缕所筑,本就具备降妖退魔之力。 只要祁澜一直站在阵眼,浮台之人便可百邪不侵。 第38章 祁澜伫立在浮台中央,僧袍鼓荡间,七枚浑金舍利子脱手飞出,精准嵌入血礁中,布成七星金刚诛邪阵,强行打断血礁欲张开缝隙的动作。 他随即闭目诵经,随着清冷梵音扩散,诛邪阵上,舍利子之间生出如金缕般的线条,逐渐勾勒出阵图轮廓,欲要将血礁包罗净化。 无形中与乾坤空间形成抗衡。 罗凯岂能不知,他急声催动水鬼。 路无忧骨刺凌空向他刺去,不出所料,被结界挡了回来。 很快,水鬼在罗凯与罗氏族老的厉声催促下,迅速一层叠一层,用底下同伴牺牲扒上浮台,探出黑爪便要来抓人。 就在李四娘的衣衫险些被抓到时,一道银白流光闪过,那一圈水鬼的手臂应声断落。 路无忧手中收回骨刺,他站在人群外围,对身后祁澜道:“你且安心集中对付那块破石头,其他的交给我和小白。” 舔月:“汪呜!” 此间虽然压制修为灵力,但路无忧与舔月本身就是灵力和鬼力混用,受压制的程度比其他人小得多。 一旁的修士也连忙道:“我们也可助一臂之力!” 浮台减少了不少压制,一些修士勉强能够转动丹田。 他们以路无忧为首,祁澜为中心,将凡人包围在浮台中,修士们在边缘围成一圈将水鬼一一斩落,偶有遗漏的,也均被舔月一口狼焰喷下。 眼见血礁被压制得迟迟无法张开,陷入颓势的罗凯面露狰狞,忽然,他似想到什么,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水鬼攻势未减,而众人却听得罗望洋在高台上朗声道:“诸位!你们此次前来,无非是为了获得圣水圣珠,而罗某也是为了能顺利采得上等圣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既然我们抱着相同的目的,何不一同携手!” 他说得情词恳切,将双方目的混为一谈,仿佛有莫大苦衷,罗凯此时又变成一副乖巧孩童的模样,安静地站在一旁。 还没等路无忧反驳,众人怒道:“我呸!你就是想诓我们送死,人死了那圣珠要来有何用!” “要是知道这海珠神是这座骇人礁石,我才不求那圣珠!” 罗望洋露出被误会的伤心模样:“若非如此,那圣珠又如何能这么灵验,能让大家生育出健康聪明的子嗣!” 他缓缓道来:“既然双方坚持不下,不如各退一步——你们主动献祭一百名人牲出来,我罗氏定将其余人放了,并将圣水圣珠奉上!保大家必得子嗣!” 路无忧将一只水鬼削落,笑道:“看来罗家主是见大势已去,开始挑拨离间了啊。” 阿春:“就是!大家别听他的,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本来就可以活着出去,而且谁稀罕那臭水破珠!” 罗望洋发现阿春,痛心疾首:“阿春,你母亲私自采珠意外身亡,我们还帮她殓葬,不追究你这些年在岛上坑蒙拐骗,谁知道你竟恩将仇报!” 阿春一时红了眼,急了:“若不是你们,我娘才不会死!” 眼见阿春就要冲出浮台跟他拼命,路无忧急忙将她按住。 人群中众人有些犹豫,有修士问:“那仙长,我们还要等多久才能出去啊,我看尊者已经诵经好久了……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血礁上的阵图才完成至一半,而浮台上的众人杀了这么久的水鬼,早已有些疲惫,只是为了一线生机才努力到现在,而如今罗氏有提出了更轻松的方法,他们心中难免心动。 作为修士,只需每人抓一个凡人去献祭,便能达成目的。 路无忧看出了那人意图,他冷笑一声:“谁若是敢对凡人下手,我就先了结了谁。” 原本有想法的修士都纷纷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可还是有人动手了。 一个修士被李四娘推下了血池,旁边的人还没来得及救下,那个修士便被扑上去的水鬼撕开血肉掏出丹田内脏,作为养分运送到血礁底下。 大家愣愣地看着李四娘,李四娘好似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条件反射地笑了笑:“要是得不到圣珠,我出去了还不如死了……” 说罢,她猝不及防地被另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推下台去:“那你就去死吧!” 噗通—— 这一变故,让浮台上霎时乱作一团,慌乱间又有几人被水鬼扯下台去,路无忧立刻用绳索将作乱的几人捆起来,又狠狠地杀了几只水鬼,才稳定住众人。 可一旦有了猜忌,台上人人自危,防御起来,比之前更是费劲了不少。 路无忧回头看了一眼祁澜,见他如同神祇般岿然不动,便放下心来继续斩杀,他能做的就是尽力给祁澜争取时间。 水鬼给血礁送去的养分,不足以让它破开诛邪阵的封锁,血礁中间那道缝隙堪堪张开了一道口子后便停了下来,而浮台上似乎也不再理会罗望洋的煽动。 罗凯有些着急,这样下去他难以交差,而且自从刚才开始,他肚子原本发痒的地方更是痕痒难耐,越抓越痒,让人恨不得剖开肚子好好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罗凯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喀拉”——像是生骨肉被硬生生扯开,而旁边的那不成器的儿子惊恐地看着他,伴随一阵剧痛从胸腹中传来,他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裂开了。 难怪刚刚肚子不痒了。 罗凯两边肋骨如贝蚌般骤然张开,血淋淋的肚中竟孕育着一颗腥白莹润的珍珠,而他的心脏早已被珍珠用血管黏连着蛀食殆尽。 ----------------------- 作者有话说: 跟宝宝们提一下,其实咱们上周末就已经过v线了!(撒花花) 感谢各位小天使宝宝的支持呜呜呜tat,谢谢大家的每一个收藏评论地雷营养液!!真的万分感谢!(抱着毛茸茸尾巴鞠躬) 在写作中,尾巴摸索到了自己的一些不足和舒适区,有在很好地走在路上。 比起入v,笨蛋作者更想轻松健康一些,保证质量写下去。 所以目前还没有敲定入v计划,打算保持稳定更新的同时,慢慢囤稿,等确定时间再通知宝宝们。 再次谢谢每一个陪尾巴前行的小天使! - 最近可能会把前三章修一修(其实已经暗搓搓在动了),不过基本上不会有大变动,就是把节奏拉紧凑一些w 正常情况下,没有标注(修)这个字样的更新,基本上都是心血来潮在捉虫和微调。 第33章 罗望洋近距离目睹了人肉珠蚌张开的整个过程,肋骨突破皮肉迸射而出的鲜血溅在他脸上,还残留着胸膛内的腥热。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见手上染血愣怔了半息,顿时惨叫着连连后退,险些一脚踩空跌出结界。 罗凯似乎还未反应过来,他两只手放到两扇肋骨试图将其合回原位,却怎么也合不上。 罗凯那瘆人模样让浮台上的众人皆是一惊,眼中满是慌乱。 “吃了圣珠生出来的孩子竟是这种怪物吗?!” 他们当众只有阿春是本地人,其他人听不出罗凯的声线,根本不知道那个孩童魂魄就是原本的罗氏家主。 人与诡祟本就相互影响,罗氏豢养血礁中的诡祟这么多年,与之近距离接触,早就浸染了不少祟气,变成祟物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是借用了诡祟产出的秽珠形成的肉胎,本身就是一种祟物。 而就像毒菌诡祟能够伪装成古林一样,这血礁有着一层牢不可破的外壳,能让诡祟将自身气息深锁于内,悄然隐匿于岛上,不仅确保自己不被发现,还能让被祟化的罗氏拥有同样的隐蔽效果。 先前路无忧便奇怪,罗氏本无修为,却能启动如此高阶的空间阵法。 现在看来,除了幕后之人提供的便利,他们被祟化后的身体,已与修士无异。 罗凯还在徒劳地试图将自己合上,而他肚中的珍珠仿若吸饱了养分的瓜果,散发着成熟凝结的精纯祟气。 路无忧总是轻松笑意的神情,此时变得凝重。 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阿春!你可见过生育后的罗夫人?或者说吃过圣珠生育后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阿春突然被点名,一时间有些卡壳:“我、我只在罗望洋大婚的时候见过罗夫人,后面听说她产后得急病,很快便离世了。那些吃过圣珠的人有得病死的,还有变得痴痴呆呆的。” 她话音刚落。 祁澜眉心一凝,加速咒文诵读,阵法金光大盛,紧缚血礁,而血礁中的诡祟却浑然不顾被阵法消弭,任由禅法金芒在其表面压出道道裂痕。 它似乎闻到了珍珠成熟的腥气,裂缝在诛邪阵的压制下,竟陡然再撑开一尺。 一道形如斧头的猩红肉舌从裂缝中疾迅伸出,倏地卷起罗凯。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将其连人带珠一同吞入裂缝中。 果然。 与路无忧想的一样。 这血礁中的诡祟已经为屠级巅峰,即将进阶为极级,光靠每月的几百人牲绝对填不上它所需的能量。 第39章 所以它想出了一个办法—— 既然罗氏会为它的秽珠挑选优质的母体,那何不就此让秽珠将那些人的精血生肉、丹田灵力一一吸收储藏起来。 秽珠从落入母体开始,便如寄生之物,一步步蚕食吞吃一切能让自己茁壮成长的事物,直到将母体的生机吞噬殆尽。继而通过子体,持续不断地吸收外界的力量,直至成熟采集。 路无忧猜测那些急病死去的,便是秽珠将他们从内部全部吞食殆尽了,如罗夫人。而那些痴呆的,则是被吃了魂魄与精血,留着他们做傀儡伪装,并继续通过其诞下的子体,吸收更优质的食物,如胡大郎的妻子。 这个诡祟懂得豢养与伪装,更舍得花时间等待。 邪智远比路无忧和祁澜想象中的要高。 罗氏用诡祟产珠敛财,却不知诡祟同时也在利用他们。 血礁吞吃珠子后,获得了精纯的力量,直逼极级的祟气威压,如滔天巨浪席卷而来。 路无忧只觉呼吸一窒,下一瞬周身被无形的巨力猛然压住,光是站稳都异常艰难,而他旁边的修士更是直接吐血倒地昏迷。 台上的凡人尚且还好一些,他们有天道的自然加护,不会感受到祟气威压,但仿若凝固的空气也让他们难以喘息。 几乎是肉舌卷回去的瞬间,七星金刚诛邪阵勾勒出完整图阵。 诡祟威压霎时一轻。 浮台中央的祁澜眼眸霍然抬起,划破指尖,佛血铸剑,直刺裂缝。 磅礴的赤金剑气破空而来,裹挟着佛门万丈圣光,激起血池翻飞,剑芒所至之处,作乱的水鬼来不及逃逸,纷纷在剑光之下惨叫消散。 血礁在阵法重重压制下,硬生生抗下一击,而乾坤空间被轰开半边,露出月牙岛山坡月色。 然而本是深夜时分,站在山腰浮台的众人却见街道上火光熠熠,那些喝过圣水、吃过圣珠的岛民与信众点着火把,僵硬地一步一脚朝罗宅汇聚。 有的人走着走着,胸膛便砰地炸开,露出腹中白珠,而本人与旁人却浑然不觉,仍然径直地走着,他们走过的街道已然被血浸满,成为了朝拜诡祟的参道。 阿春从中看到了自己相熟的客栈掌柜,她颤抖着声音:“怎么会这样……” 因空间被破,落入血池的罗望洋与族老们,也都化作了祟物,将行就木地朝血礁献祭而去。 血礁因刚才的一击,被削去了半边,露出了其中骨刺嶙峋的血蚌诡祟。 血蚌之前被阵法压制,可它临近极级,已然具备颠覆一方领域的法相之力,而眼下,遍地皆是它育成的硕珠,正可作为供它展开法相的养分。 只见血蚌骨壳狰然洞开,挣脱压制,隔空将信众的腹珠与满池血水吸纳入肚。 其转瞬化作三丈高的血色巨蚌,其骨壳发出哭嚎尖啸,竟引得海上潮汐共鸣,浪涛倒悬成通天水壁,眼看着便要朝岛上卷来。 让清醒的众人看得心惊胆裂。 祁澜却神色不变,诵经转手间,便将诡祟挣脱的七颗舍利子凌空抛向水壁方向。 舍利子本是佛门圣物,在空中蓦然幻化出莲相法天,挡住海上滔天潮水。 可纵然祁澜有金刚佛骨在,也终究是元婴修为,又造浮台消耗了不少灵力。 路无忧立即唤舔月化作巨狼,将浮台的众人驮到山坡上,减少祁澜压力。 舔月“汪呜”一声便开始叼人上背。 但阿春不肯,她从刚才便死死地盯着血蚌张开的血肉,里面混杂着断肢残头,一片血腥。 她抬头泪流,指着血蚌:“我娘,她也在里面……” 路无忧有些诧异,疑心她是否看错了,先不说她娘是否是被诡祟吞吃,就算是,过去这么多年,也早已被消化殆尽了。 然而路无忧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她的母亲的确是在里面。 不是作为祭品尸骨,而是诡祟祟核。 蚌中深处,一个妇人与腥污的血肉长在一起,她身穿深蓝色粗布长裙,露出一张常年在海水中浸泡而略显苍老的脸庞,她双眼紧闭如同沉睡般,面容安详,像似在海神庙里供奉的女神像。 眼见银狼就要驮走人牲,而阿春与路无忧还留在原地,血蚌斧足[1]向浮台袭来,路无忧正要将阿春护在身后,不料她却主动跑出去,冲向斧足。 路无忧正拽着她,一个没注意,在祁澜眨眼的瞬间,两人便被斧足吞入蚌中。 方才血蚌种种操作都未能让祁澜脸色变动半分。 而它卷起路无忧两人时,却明显察觉他神色一凛。 这诡祟果然极聪明,知道自己吞了什么重要之人后,便立即合上了蚌壳。 它的蚌壳可是堪比天阶防御法宝,是它数百年来凝聚心血所炼成,除非是合体期的老怪物亲临,否则谁也休想撬开它的嘴,更别说眼前之人只是一个元婴修为的佛修,虽然灵力出奇地浑厚强悍了些。 血蚌刚才吞了不少养分,足以够它潜回海里修养一阵。 到时候这些修士找不到它,自然会放弃。 正当血蚌准备滚落山坡,遁逃入海时,它跟前的土地轰然落下一道赤金剑气。 血蚌本以为可以像之前那般抗下佛血之剑,却不料剑锋触及蚌壳刹那,它似乎听到了梵钟催命的巨响,它引以为豪的蚌甲被硬生生地劈出深深裂纹。 它才惊觉,这道剑光上竟附着自己看不懂的繁复灵纹。 而它面对之人,雪色僧袍背后佛相临天,面如苍玉,冷白漠然。 只道四字:“把他还来。” ----------------------- 作者有话说: 小路有心溜进去解决问题,但关小黑屋出来,必被胖揍。(不怀好意的小脸通黄.jpg) 下次副本设定尽量减少一点,属实是挑战极限了。 - [1]斧足:蚌的运动器官,像斧头形状的肌肉。资料来自百度。 第34章 巨蚌合上的瞬间,路无忧拽着阿春,两人像是被塞在了装满肥肉的饺子馅里,四面八方的血肉如同一张巨手,将他们推挤至深处。 好在其中空间并非全满,而是保留了三分之一的空隙,能让两人有喘息的余地。 血肉中混杂着死去的信众,正睁着死前惊愕的眼睛看着他们。 “小仙长,对不起……” 阿春泡在血水里早已昏迷,可她心里还愧疚着自己把路无忧给坑了进来,嘴里不住地呢喃着。 “等出去再跟你算账。”路无忧往阿春嘴里塞了一张叠成三角的避水符。 自噬魂鲟之后,得知要来海岛,他便准备了厚厚一沓避水符,有备无患。 路无忧此时也心有戚戚,被血蚌吞进去的那一刻,他在空中与祁澜对视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出去之后要完蛋了。 虽说他是为了保护阿春不慎被吞,但也有些许故意的成分在。 在看到祟核时,路无忧心中生出一种直觉,那祟核里藏有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东西隐隐吸引着他,乃至于让他不惜性命入局。 再者,这血蚌屠级巅峰,若开展领域法相,整个岛存亡估计就在它一念之间。 路无忧自然知道自己一粒小虾米不一定能吞噬得了这个诡祟,但即使无法从内部击破,起码也能帮祁澜掣肘它,多争取一些时间。 路无忧怎样算,都觉得不亏。 他在内部感觉不到外面的动荡,只听得一声闷雷般巨响从上方传来,像被人从外部打了一拳,四周原先囊鼓鼓的血肉骤然坍塌,下一瞬又复膨胀,暴涨几近填满整个空间,朝两人碾压而来。 空间正在被急速地压缩,得尽快击破祟核,方可逃生。 两人被吞入的地方就在祟核附近,路无忧快速削开两层肉墙,便见到了阿春母亲。 她一如之前所见那般沉睡着,裂开的腹中藏着一枚如足月婴胎的黑珠,散发着浓郁祟力。 路无忧低声道了声“见谅”,右手径直探向她腹中,他手掌裂开一道猩红的血口,一口衔住黒珠。 在贴上的瞬间,整个蚌内的血肉急促翻涌了起来,似海啸般发出痛苦嚎叫。 路无忧手臂立即浮现出狰狞血脉,游龙般遍布全身,而他双瞳血红潋滟,全力催动着丹田,不断吸食着黑珠。 眼前的妇人此时冷不防睁开了浑白的瞳孔,路无忧与她双目而对。 刹那间,那些潜藏在祟核中的记忆涌入识海。 …… “还差十一颗一品珠,阿娘就可以不用再下海采珠啦。” 海边的樵木棚屋里,珍娘将年幼的阿春搂在怀里,掰着女儿的手指头一同数数。 珍娘自幼父母双亡,被罗氏收为奴籍,日夜采珠,以偿还所谓的“养育之恩”。 即便她是岛上最出色的采珠女,在月牙岛这般恶劣的条件下,也花了二十年堪堪才攒够脱除奴籍的珠数。 她看着自己一双健康饱满的柔荑,渐渐变得黑黄干裂,骨瘦如柴。 第40章 可就在即将采到倒数第三颗上品珠时,她发现了婴儿礁下的珠母贝,同时岛上来了一位修真大能,叫那总是眼高于顶的罗氏,对其毕恭毕敬。 珍娘从未见过那位大能,也知道罗氏在他的指导下,发现了婴儿礁下的珍珠可助人生子,罗氏因此日渐飞黄腾达起来。 她本以为这一切与自己无关,未曾想到那面目可憎的罗凯让她下的最后一趟海,却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献祭。 珍娘被裹进那诡异珠母贝口中时,一层又一层的珍珠质将她封存。 痛苦中,珍娘兀然想起自己曾与那贵客有过近距离接触,仅为一帘之隔。 那时她向罗氏交完倒数第二颗上品珠,正想告假陪幼女过生辰,那帘后的罗凯本想答应,却听闻他身旁有人轻笑了一声。 “难得我算出今日那礁下的珠母贝定会孕化出一品珠,珍娘不去,倒是可惜了。” 被点名的珍娘抬头望去,珠帘纱帐后人影绰绰,那人一身月牙白长袍,五官不清,纱帐随风飘起,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只需略看一眼,珍娘便可知那人定是极为俊美。 可她当时只想着脱去奴籍一事,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在暗中注定。[1] 她采珠多年,却成为了自己采的最后一颗珠。 …… 珍娘对幼女阿春有多不舍,对罗氏和那大能的怨恨便有多大。 她凝聚出了最纯粹的恨意,作为祟核,与珠母贝融合成了诡祟。 路无忧在化解祟核时,以珍娘的视角经历着她生平爱憎恨,承受着她临死前的无比痛苦,本就超负荷化解着。 直到那位月牙白长袍贵客的出现,那一声轻笑,似一把锋利的银杵将他识海捣碎。 珍娘的眷恋、李四娘的执念、罗凯的贪婪,所有潜藏在祟核中的记忆轰然化作斑斓的碎屑。 那些琉璃般的残片随着化解,在路无忧识海里翻卷坍缩。 无数浓烈抽象的声色画,不停切换扭曲。 最终在路无忧远久的记忆中坍缩成一点,他还没有成为鬼修的临死前,听到的那声如出一辙的轻笑。 “就这么让他去死,倒是可惜了。” * 阴郁的夜空逐渐褪去,海边朝阳初升。 月牙岛上,罗宅已化为一片废墟,中心大坑中,血蚌壳上纵横龟裂,嶙峋的骨刺早已被磨砺殆尽,露出其中血肉。 路无忧被祁澜抱起来时,脸上还流动着蜿蜒的血纹,但他已无力遮挡。 他身上的血沾雪色僧袍上,像极了皴染的朝霞。 祁澜脸色冷得吓人,换作往常,路无忧早就挣扎着跳起来逃命了。 可他太痛了,他刚吸收完祟核,得知害死自己的真凶,五脏六腑和脑子仿佛要一寸寸裂开。 不似反噬却远胜反噬。 这血蚌的祟核祟力极大,路无忧无法一次性消化,溢出来的祟力激起了他体内的反噬诅咒,不断地捕食。 很快,净嗔带着仙盟的人赶到,他们从灵舟下来时,现场狼藉,祁澜的脸色极差,他身上蹭了污血,怀里的人被他用僧袍裹住,脸埋在他衣襟里,看不清样子。 祁澜只简单交代了两句,便抱着路无忧上了一艘无人的灵舟,同时以梵文禁界将灵舟层层圈护起来。 与净嗔一同过来的,还有一品仙宗的御清阵宗首徒,他入仙盟以来,从未见过这首席佛子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更别说怀里还抱了一位男子! 净嗔等人却神色未变。 杞行秋在来月牙岛之前,便略有耳闻祁澜似与一名鬼修有些纠葛,如今看来传闻不虚。 灵舟房间比之前的要宽敞许多,床榻也极大,边上便是宽阔的窗户,可见大海。 祁澜抱着路无忧来到床边,他视线垂落,自上而下地盯着怀里人,想教他记清楚这次任性妄为的教训,但下一刻又因其痛苦的呜咽,终究心软放弃。 祁澜把路无忧放到床上,准备为其缓解净度。 路无忧痛到恍惚,视线涣散之际,竟以为自己回到青田村那间茅草屋,被祁澜抱在怀里,就像他曾无数次梦到的那般。 可这个祁澜样貌怎么成熟了许多,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眼见着祁澜要抽手离去,他忍不住抬首仰颈,抽泣着,用柔软菱唇去够男人的下巴,要把这些年一个人独自承受反噬的苦楚和委屈都发泄出来。 “阿澜,抱抱我,我好痛呜……” 两人自重逢以来,路无忧便极少喊祁澜的名字,他怕自己不小心脱口喊出以前熟悉的昵称。 容易教人怀念,徒生妄念。 但是在梦里,做什么都可以。 此时无人可见祁澜神色,唯有海上日出的金光映在他幽深眼眸,照出眼底里坦荡汹涌的贪欲。 即便如此,祁澜仍不露声色地将手抽出。 只是他抬手剥开路无忧的红衣,露出那白玉莹润的肌体,还是克制地闭眼静了一瞬。 躺僧袍与红衣之上的路无忧身上遍布血脉纹路,红白二色在那之上极致碰撞。 他面泛潮红,体温烫得惊人,一捧冰水泼上去直接可以化雾蒸腾,是体内的反噬与祟力相争引起的潮热。 片刻,祁澜俯身而上,佛骨灵纹毫无预兆地渡入路无忧的体内。 寒玉骤然投入热池,激起一声破碎的呜咽。 佛骨灵纹不似之前轻柔,而是极为熟稔后,在他经脉深处狠狠碾过炙痛,凌厉挞伐。 路无忧觉得自己像浸泡在沸鼎熔浆之中,过载的识海如同一根被拉扯到极致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会断裂。 他似乎模糊意识到自己衣衫大开,正被一道凌厉目光一寸寸地扫视着,因此尽管手已软得不成样子,仍要湿着眼,强撑着要去拉起衣襟。 “不要……” 下一瞬,一抹金绫从他脚踝顺势而上,将他手脚缚定在床上,同时又遮盖住了敏感之处,让路无忧不那么羞赧无措,而他嘴上也被缠了一圈,以防他待会克制不住咬伤自己。 屠级巅峰的祟核无比腥毒,足以侵蚀修士神魂。 单凭祁澜现阶段的灵纹难以将其彻底净化,还需辅以咒文镇压。 灵纹一波又一波的涤荡让路无忧体温降下来,融成了一汪春水。 他鹿眼朦胧,呼吸间满是冷冽沉郁的檀香,几缕鬓发被汗染湿贴在荔色面庞。 路无忧犹觉在梦中,想撒娇讨饶。 “呜……” 可接下来却更叫他被煎熬得差点哭出声来。 血纹已消散了大半,露出一片光洁细腻的釉月白。 祁澜袖袍挽起,露出青筋毕露的小臂,手上朱笔蘸满精血,落在之上。 笔势银钩虿尾,缓缓书写着净祟经,佛血混着灵力渗入肌理后消失不见,减缓了体内的灼热。 察觉到净祟经必须一处不漏,路无忧试图伸手遮挡,手腕却被金绫牢牢缚住,高悬于顶。他委屈地哭得不行,并未曾看见书写之人眼底可怖的血红。 从纤长颈脖,再到蝴蝶骨,最后再托起腰窝。 直至写满。 呜……可恶的阿澜…… 哭到最后,路无忧已经无力挣扎,只沉沉睡去。 ----------------------- 作者有话说: 翘屁尾巴为您呈上饭饭.jpg 宝宝们浅尝辄止。(被关了小黑屋,已老实qaq) - [1]化用茨威格名言:“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第35章 四艘灵舟浮空停在月牙岛海岸边,远远可见紫衣仙盟弟子拿着勘查祟气的法器,正在检查镇上民众。 路无忧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好,窗外微凉海风拂面,舔月窝在他枕边睡得直打呼噜。 像是宿醉断片后醒来,路无忧脑中一时间有些空白。 他先是坐起身,目光略带迷茫地打量着房间和窗外,确定自己正在灵舟上。 随后才慢慢回想起,自己吸收了那血蚌诡祟的祟核,还有……梦里那段旖旎混乱,不对不对!那不是梦! 他身上穿着明显不是自己尺寸的里衣,体内经脉,甚至丹田里还残留着祁澜灵纹的气息,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也就是说那些都是真的——他被缚着翻来覆去,涎水濡湿了口中金绫,还…… 打住!不能再想了! 路无忧脑内炸成了绚烂的烟花,恨不得一头创死在软枕上。 没事的没事的! 这只是为了解决反噬而已!两人完全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接触! 而且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祁澜知。 正路无忧自我催眠之际,净贪欣喜的声音从房间一头传来,“路前辈你终于醒啦!” 净贪和净嗔两人站在门口。 听净贪一说,路无忧才知道,距那晚剿除岛上诡祟,已过两日。 净贪坐在旁边的软榻上,睁着天真的杏眼,“这两日,尊者夜夜留宿你房中,前辈身体可还有不舒服?” 第41章 路无忧:“…………” 怎么数日不见,净贪乱说话的毛病更严重了?!连逻辑都变得奇怪起来了!这孩子在祁澜看不到的地方,究竟又看了多少本话本子啊! “哼,能不好吗!帮他净度的,可是尊者的佛骨灵纹!”净嗔的白眼已经翻上天了。 净嗔说得确实没错。 路无忧吸收完祟核又得了佛骨灵纹的抚慰,脸色红润,眉眼更是鲜亮了几分,此时穿着素白里衣,毫无红衣鬼修的森然邪气,简直就是养在金银软窝里刚睡醒的世家公子。 就是里衣宽大,路无忧刚刚从被窝起身,毛毛躁躁,不小心露出一小片锁骨。 净嗔本身还想再阴阳两句,看到他这副样子,气得脸都红了。 “你、你穿好衣服再说!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路无忧:? 不是,祁澜的衣服宽大,也不赖他啊? 等下—— 听两人的意思,他们都知道祁澜用佛骨灵纹帮自己净度的事了??? 见路无忧拉好衣服,惊疑不定的样子,净嗔没好气道:“之前在若阳城来的灵舟上就知道了。” 况且尊者本就光明正大行事,自然不需要避讳他们。 每次尊者帮这鬼修净度完,这鬼修身上都带有尊者独属的冷冽檀香,印堂上也泛着隐约的禅光,也很难不发现。 当然,这禅光也就只有他们内门弟子才能察觉。 不过他才不会告诉这个臭鬼修! 净贪:“前辈放心,我们这次述写的卷宗里没有提及灵纹的事。” 路无忧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那也不过是多加了三个人知道。 “但为了突出前辈的功劳,我在交代月牙岛调查时,特地注明了你和尊者扮演道侣,才得以探查出重要消息。”净贪补了一记重击。 路无忧:? 你们禅宗长老知道你这么出卖自家佛子吗! 以防万一。 路无忧让净贪仔细把这次卷宗都跟他说一遍,看看他还写了什么不能说的东西上去。 好在净贪并未再多写其他。 而根据他们调查得知,那“罗夫人”正是春水派前掌门之女,李洛。其上品水灵根,本是继承掌门之位的天之骄女,修真之路一片光明,却被罗氏诓骗成婚,成为借胎母体。 回春派也因此被罗氏一步步蚕食,成为他们的保护伞。 净贪他们三人在进入回春派主殿后,便将那根基不稳的掌门拿下。 彼时,仙盟派来的援手也已赶到。 多亏来的是御清阵宗的人,通晓破阵之法,他们才如此快地破开月牙岛结界,再借用地阶传送阵撕裂空间,赶到罗宅。 当晚血蚌催化信众腹中珍珠时,各州都有不少人同时祟化,硬生生地剖开肋骨,那些都是在黑市或者曾到过月牙岛购买圣水和圣珠的人,所幸之前调查得早,仙盟及时把他们控制下来。 而岛上受牵连的信众太多,祟化感染程度不一,有些肚中还有些未成熟的珠子,需要仙盟替他们处理净化。 这也是祁澜未在灵舟的原因。 眼下他正与仙盟的人正在逐一排查漏网之鱼,净痴跟在他身边,净贪与净嗔则留守在灵舟。 说到这里,净嗔有些不忿。 “尊者本就耗了不少修为护住凡人,最后为了阻拦血蚌,竟直接将灵纹附在佛剑之上,那血蚌的壳坚硬无比,非地阶以下法宝能破,好在尊者剑法极绝,佛骨灵纹又强悍,才将它斩下。” 要知道修士灵纹有损如同先天缺陷,若想复原,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路无忧将祟核吸收了大半,帮助祁澜从中削弱诡祟力量,两人联手将血蚌给铲除。 净嗔:“尊者这两天也没好好休息,明明岛上排查交给我们去办就好了。” 净贪小圆脸上露出无奈:“可你我劝了无果,你也知道尊者脾性,好在今日便能结束,回程时再让路前辈多劝劝好了。” 路无忧:? 净嗔自然知道,只是他实在崇拜尊者,不由得担忧几句。 说罢,净贪想起一事。 “前辈昏睡时,有位姑娘日日来问情况,托我待前辈醒来后一定要通知她,待会我与净贪便到镇上寻她。” 临走的时候,净贪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小心翼翼道:“我看尊者这几天好像在生气,路前辈还是花点心思哄一哄吧。” 路无忧:??? 他何德何能? 路无忧本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后面想到祁澜生气的源头也许就是自己。 他不顾祁澜的因果还在身上,就直接冲进血蚌里,还害得他要这般操劳地帮自己净度。 不过也许之后就不需要麻烦他了。 路无忧在祟核里发现了很重要的信息,需要告知祁澜。 想毕,他喊住了净嗔,等他换完衣服一同上岛。 镇上,在仙盟弟子的安排下,来净祟气的队伍排得整整齐齐,队伍前方坐着几个衣襟上绣有白芨纹样的修士正在给人望闻问切,施以对应净化术法。 队伍中若是有即将祟化或是祟气隐匿的,均被净贪一一挑出来,单独处理。 路无忧找过去时,祁澜正在罗宅后院废墟,与阵宗的人研究残留下来的乾坤阵法。 祁澜远远地便看见了他,拧着眉头走了过来。 “怎不在房间休息,身体可有不适?” 路无忧:“……没有,多谢尊者净度。” 他看到祁澜就想起床榻上一些零碎的画面,有些颇不自在。 祁澜漆黑眼眸抚过他被晒得有些微红的脸,挡住身后阵宗弟子的打量视线,道:“跟我来。” 后院旁边便是山坡小树林,两人所站树下离废墟不远,阳光穿过稀稀朗朗的树叶照在身上,隐约还能听见边上弟子的说话声。 祁澜:“你过来有何事?” 路无忧原本还有些别扭,但见祁澜冷淡,便把发散的思绪收拢,道出他在祟核发现的事情。 “那珠母贝是被人在几百年前植到月牙岛底下的,没有自主意识,吞噬了许多凡人修士,直到阿春她娘被献祭,才融合出了祟核与邪智。” 路无忧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道:“有人在恶意利用月牙岛制造诡祟。” 这已经超出了修真界所认知的豢养范畴。 就连魔修也不过是捕捉现成的诡祟,炼制成自己的邪宠。 祁澜颔首:“之前罗凯提过要将上等的圣珠献给某位大人,或许这两者,同为一人。” 路无忧垂眸,“是否同一人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得找到他。” 祁澜沉默不语地看着他,路无忧头撇到一边,避开他的视线。 “我成为鬼修之后,生前记忆都忘却了,可我在祟核里听到的声音,却让我忆起临死前所见到的最后之人,而那人所作所为,极有可能是杀害我的真凶。” 说到后面,路无忧有些小小的难过从心底里冒出泡来。 他感受到自己临死前的愤恨与不甘,除了他,他是否还有别的被残害了的家人,等着他为他们报仇呢? 可他却足足忘了两百多年。 他道:“所以接下来,我得与你们分道扬镳了。” “你打算怎么找?”祁澜的声线无波无澜,蓦然让路无忧感到不寒而栗—— 他很生气。 路无忧不敢抬头看他,“我临近金丹后,能隐约感觉到诡祟的联系,那个人应该不止制造了一个诡祟,到时候我一个个找过去,总能发现他踪迹。” 祁澜:“那为何不能与我们同行。” “可你们不是还要回仙盟,而且我一个鬼修与你们同行,若让有心人知道,也不好……” 路无忧抬头说明理由,看到祁澜冷漠的凤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祁澜冷然道,“无论同行或是帮你压制反噬,皆是解除因果所需,你我之间并无其他私情,不必在意旁人。” “还是说路阁下有其他想法?” “没有没有。” 路无忧干巴巴道:“那个因果……我很抱歉……” 祁澜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你丹田灵纹的伤,也是那人所为?” 之前净度的时候,祁澜便发现他丹田上被反噬印记占据大半,以至于路无忧无法使用灵纹,除了反噬印记外,他灵纹上还有被攻击后留下来的裂痕。 ----------------------- 作者有话说: 祁澜os:宝宝要来哄我了。 小鹿:我们分手叭。 祁澜:…… - 预期与实际落差太大,实在让人狂喜。(幸灾乐祸尾巴直摇.gif) 喜欢的宝宝可以点点收藏和评论,关注作者不迷路(?)(发出小狗主播魅惑声线) 第36章 灵纹按五行基础,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大系,上中下三品资质。 祁澜的灵纹就属于金系。 第42章 但因个人天生资质不同,每个修士灵纹纹样并不相同,如水灵纹可分鱼型纹、海浪纹等等,生动细腻程度将随着修士修炼而变化,修为越高,灵纹则越完满。 灵纹本就重要且脆弱,修士们也只有在性命攸关时才会调用,平时不会轻易示人。 祁澜原先以为路无忧一直不用灵纹,是因为其灵纹被反噬印记所压制,却没想到他的灵纹早已衰弱不堪。 他丹田上露出的部分灵纹,依稀可辨是某种鸟兽的翎羽。然而,一道深到几乎要将丹田剖开的裂痕贯穿其间,蔓延出无数细小裂缝,破坏了本该流畅细腻的纹路。 本可振翅高飞的羽翼,戛然折断。 这裂痕很可能与他临死前遭遇有关。 路无忧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确定,自有记忆以来,这灵纹便是这样。” 他只恢复了临死前听到的那一声轻笑的记忆,至于再多的,便没有了。 而且早在反噬诅咒之前,他就习惯了灵纹无法调用。 之前反噬印记覆盖着丹田,灵纹一直藏在底下。然而在祁澜净度下,反噬印记竟能被短暂压制,甚至退还小部分丹田,以至于暴露了自己的灵纹问题。 路无忧悄悄重拾之前的话题:“你放心,等我解决完恩怨后,定会回来助你解除因果。” 祁澜却似未闻,冷道:“你先试试运转丹田。” 路无忧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 他调动鬼力的瞬间,反噬印记竟被刺激了一般,瞬间释放出黑丝,熟悉的疼痛与酥麻蓦然腾起。 路无忧闷哼一声,腿一软,仓促间攥住了祁澜的僧袍。 “这是怎么回事……?”路无忧脸上潮红。 祁澜半抱着他,扶他坐在树下半人高的青石上,等路无忧坐好后,再退开半步。 “你尚未将那祟核彻底炼化,若此时动用内力,会引得反噬之力与之相抗。这几日,我以灵纹和经文为你净度疏导,还需三日,方能将其炼化完毕。” 路无忧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反而愈加敏感,而身前之人一身冷清地看着自己。 他像是被惩罚般有些难堪了起来。 但路鸭子仍要嘴硬:“这几日多谢尊者照料,接下来还是不劳烦了。” 他身上的物资还够撑一段时间。 若阳秘境里采到的流焰灵兰,路无忧用一株跟王飞阳兑换了不少物资,还剩七株,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有五十颗净灵丹,八千四百三十三枚灵晶和若干灵石物资。 “路无忧。” 祁澜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想好再说。” 路无忧心底一空。 他并非未曾考虑过问祁澜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可那凶手若能制造屠级巅峰的诡祟,想必极难对付,他不能自顾自地将祁澜扯进自己生前的恩怨里头,祁澜也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更何况那凶手只是自己从祟核中窥见的,又如何拿出证据说服仙盟调查。 他能从祟核中获取诡祟记忆,源于所承受的反噬,而其他人无此经历,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可祁澜从始至终,都未曾怀疑过自己所说的…… 见路无忧不语,祁澜后退一步,转身便要走。 他没走两步便停了下来,低头一看,僧袍衣袖那一小片素白被人攥得紧紧的,柔白指节因用力而泛红。 路无忧不敢看他,低头道:“若你信我所言,可否与我一起同路除祟?” 说完,他急忙撤回:“要不还是算了,我也就问问,尊者若是有重要的事,先忙也是应当的,毕竟仙盟事多……” 路无忧不敢等祁澜回答,打算强忍着体内的痛痒离开。 未等他起身,祁澜转身卡进他两腿之间,将他按坐于石上。 温热手掌隔着里衣抚上单薄的胸膛,佛骨灵纹裹挟着灵力如贯而出,涌入路无忧体内。 “唔……”路无忧尾椎骨一阵酥麻,险些哼出声来,急忙攥住祁澜的袖袍,把不成调的声音咽回喉咙。 “尊者这是什么意思?……嗯……” “为你疏导反噬。” 又是一波灵纹涤荡,路无忧被激得眼角微红,体内鬼力也像是熟悉了一般,自发纠缠着对方灵纹,引导其找到最痛痒的地方。 倒是比本人要诚实。 路无忧虽未抬头,但从体内的灵纹反应,莫名感受到了祁澜似乎愉悦了起来。 祁澜抚着仍在发颤的胸膛,慢条斯理道:“我下界旨在解除因果与除祟,协助仙盟只是顺道,并不需一举一动听其命令。更何况除祟本就不分大小与地界,那人恶意制造诡祟,势必是禅宗和仙盟解决的目标之一。” “若你独自寻凶发生意外,我这唯一因果便再也无法解开,心境难以寸进。” 路无忧倒是忘了这层关系,他咬牙忍着体内的反应,暗中思忖:“难怪祁澜对他如此看紧,也是情有可原。” “况且你这般盛情邀请合作,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路无忧:“?” 他哪有盛情邀请?!! 路无忧正准备嘴硬,炙痛深处却被灵纹猛地一碾,“嗯啊……” 路鸭子就此失去了辩驳的机会。 * 罗宅后院废墟。 杞行秋看着祁澜与路无忧所在的那片小树林,眉头紧皱。 他受仙盟调遣而来,不仅为协助解决月牙岛一事,更是替仙盟审问那鬼饕餮,虽然他并不认同仙盟里那些老顽固的观点。但不可否认,那鬼修与诡祟关联颇深,不可不防。 而且不知他给首席下了什么迷魂药。 祁澜竟肯与他在岛上扮演同性道侣,调查诡祟。甚至有传言,早在若阳秘境,祁澜为救一个古怪修士,两人一同坠入鱼腹。 在杞行秋看来,古怪修士与这鬼修,正是同一人。 见他脸色不虞,旁边同为御清阵宗的弟子小心问道:“杞师兄,可否需要我去探一探?” “不必了。” 杞行秋已经远远看到两人在树林里出来的身影,那鬼修就跟在祁澜身后。 他曾因诡祟而家破人亡,待会无论这鬼修对他使出什么诡计,或是佛子如何阻拦,杞行秋都要好好审问一番那鬼修,不会就此放过任何与诡祟有关的事物。 其他阵宗弟子同样知道此行目的。 他们做好了列阵的准备,等杞行秋一声令下,便可将那鬼修困在阵中。 可等那红衣鬼修从祁澜身后走出,杞行秋瞳孔骤缩。 “恩公?!!” 路无忧方才来时被祁澜挡住,以至于杞行秋没能第一时间看清他的脸,可真等杞行秋看清了,还哪里管得了什么下令。 此时众人大惊,人阵乱作一团。 路无忧:“?” 路无忧满心疑惑,眼前之人约莫二十五六岁长相,身形挺拔,身着幽蓝锦袍,衣角暗绣十二时辰方位,袍上隐隐流动星轨辉光。 一副文气十足、阴谋深藏的书生模样,在见到自己后,突变愕然。 可路无忧全然不记得自己曾救过此人,难道救过便忘了?! 祁澜脸色有些阴沉,但并未发话。 幸好一番了解后,原来是杞行秋将他错认作故乡恩人。 杞行秋惊疑不定:“阁下,真的从未去过岁安?” 没错,杞行秋正是岁安人士。 自城破被救后,岁安人便在城庙内给恩人立了牌位供奉,更甚者凭着自己对恩人的记忆,给塑金身,画了像,放在家中日日祭拜,逢年过节,家中买的果子点心都要先在恩公像前拜完才能吃,简直是岁安孩童的童年烙印。 杞行秋爹娘死于城祸,全家只有他被救了下来,打小便随自己的叔婶一同祭拜,可以说对恩公画像熟的不能再熟。 路无忧曾在若阳城食肆中听说书人提过这个地方,可救下岁安的是祁澜的白月光剑修,并非自己,而岁安城被救时,路无忧正在青田村,在他的记忆中从未去过,时间也和他生前对不上。 他甚至觍着脸悄悄传音问了祁澜,也说没见他去过。 最后路无忧在祁澜冷冷的视线中,打包票:“绝对没有!从未去过!” 白月光的功劳他一点都不敢贪! 至于长相什么的,只能说貌美的人多少都有些相似。 见路无忧矢口否认,杞行秋又观其面相,比画像上的人年轻了四五岁,且两人确实有三四分不同。 画像上的恩公面容俊美,带着明媚英气。 而眼前之人还似稚气未脱,天真骄矜,更像是哪家养出来的小纨绔。 “仔细看来,的确是行秋看错了,抱歉。” 杞行秋一边怀疑这是鬼修诡计多端,事先预谋,一边对着熟悉的面孔,不敢直接下手。 几番犹豫下,只好暗中挥退弟子,作罢。 场面重归平静。 路无忧和祁澜并没有将祟核发现的事情告知杞行秋,几次诡祟宗卷也未提及路无忧吞噬祟核一事。 第43章 按祁澜所说的,一是向仙盟解释起来很麻烦,以防有心之人借此大作文章,二是既然路无忧能从祟核发现线索,已暗中占得先机,自是没必要主动暴露。 就连净贪三人也并不知路无忧有此能力,他们只知道路无忧身上有需要佛骨净度的问题。 路无忧只想说:不愧是行事谨慎的佛子。 祁澜与杞行秋再度检查了一圈后院,路无忧也在旁边一同研究。既然要寻那凶手,自然要尽可能地从他留下来的痕迹里寻找线索。 祁澜:“阵法可看出是何人所为?” 杞行秋摇头:“那人绘制阵法手法圆融,看不出风格和破绽。” 这在阵纹师当中很罕见。 阵修级别分为初、中、高阶,初阶和中阶又各分为一至九品,而高阶不分品级,只分为大师、宗师、阵仙三个境界。 阵纹师达到大师级别,一般都具备了自创阵法的能力,因此在境界上不再细分,只依据阵纹师的手法、以及阵法质量高低来判断其境界。 而宗师级别以上的阵修大能,往往自成一派,有各自风格。 好比同一个字,在不同书法家手中会呈现出不同风骨神韵。 有的人布阵手法凌厉刁钻,阵法运转间如利刃破风,但换其他人,同一个阵法也可以是行云流水,自然通透。 杞行秋是阵法大师境,差半步至宗师,是南州数一数二的阵法天才。 可即便是他学贯各家阵法,也看不出罗宅中的乾坤阵。 说这手法圆融都有点主观了,这简直堪称学典级别,阵法构思精妙,没有一笔多余,像是一个正圆,看不出任何情绪。 ----------------------- 作者有话说: 阵宗弟子:传下去,佛子和不知名鬼修进小树林了! - 婴儿礁副本收尾倒计时,下一话就是新副本噜! 宝宝们坐好车车,一起出发!(尾巴司机为您服务.jpg) - 25/2/24修改记录: 在开头补充了一些灵纹设定,希望能解释得更清楚点。 第37章 杞行秋去海神庙看过,禁殿的阵法,同样无迹可寻。 设阵之人学识渊博修为高深,其有心隐藏,并非他所能识破,杞行秋表示到时候回到宗门,再询问师尊与长老,看看是否有头绪。 祁澜:“罗氏所攀附之人,盟中调查可有回信?” 杞行秋看了一眼旁边的路无忧,犹豫了片刻才道:“嗯,但并未曾找到那人线索。此次事件牵连甚广,甚至有二品仙宗涉及在内。” 修士修炼到金丹以上后,肉/体已与凡人有了脱胎换骨的不同,受天道有意克制,孕育后代十分艰难,想生出天资聪颖的孩子,更是难上加难。 一些眷属世家为了与仰仗的宗门联系加深,原先就有培养特定道侣和鼎炉供奉宗门的习惯。 得知婴儿礁海珠神传闻后,更是打上了秽珠的主意。 他们并非不知道秽珠的问题,而是自以为能够掌控全局。 不过这些世家最终将被仙盟一一清算。 杞行秋又道:“罗氏族人几乎都被那诡祟采珠而死,那个庙祝失踪后,今早被发现死在了禁殿。” 路无忧闻言,立即道:“我去看看。” 这厮转头就走,他从小树林出来,得知杞行秋是岁安人之后,就有在刻意地和祁澜拉开距离,以示两人之间清白。 祁澜脸上仍是一贯冷清,泰然自若地跟了上去,并未在意这厮的内心小九九。 原本杞行秋对路无忧在一旁跟听还有些顾虑,眼下见祁澜表态,只好如善从流。 一行人踏入禁殿。 与路无忧上次潜入的不同,殿内烛火煌煌的牌位墙已然蜡炬成灰,香火凋零,偌大的殿中,孤零零地跪着一个血人。 庙祝已死多时,他脸上表情痛苦惊恐,他的手正插入腹中,似想要强行掏出腹中珠子,身下流了一地肠子脏器,旁边还有一捧纸灰。 路无忧也不避讳,围着血人打量观察。 杞行秋想勒令让他退开,但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愣是说不出斥责的话,他有些不自然道:“我们根据在场痕迹调查得知,他先是被隔空操纵烧毁罗氏买卖秽珠的账簿,随后再自杀。” 这样一来,幕后之人的线索彻底中断。 既然死无对证,为了祛除附着的祟气,杞行秋叫来两个弟子将庙祝抬去火化,搬动间,尸体衣领松动,露出微微鼓胀的颈部。 路无忧拦下欲走的弟子:“尸体喉咙里有东西。” 庙祝的喉咙里藏了一个纸团,是账簿上的一页账单,从纸张凌乱的边缘来看,是在极度匆忙的情况下被人撕下。 路无忧猜测,庙祝意识到自己会被杀人灭口,于是在身体尚能自主的其况下,趁幕后之人不不备,将该页撕下,硬生生吞在喉咙里保存。 这页想必及其重要。 可等众人看清楚了上面记录,是一个月前的交易—— 广景元年,三月四日,南洲岁安,留竹园,莫怜,圣珠三百枚。 “这不可能!” 杞行秋当场失声否认。 路无忧有些疑惑:“你怎么如此果断?岁安毕竟是一座大城,里面有人暗地里做此交易,也是有可能吧?” 祁澜的目光也从路无忧身上,看向了杞行秋。 杞行秋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解释:“阁下误会了,行秋并非为岁安开脱嫌疑。而是留竹园在几十年前因走水焚毁,早已成废园。至于那花魁莫怜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又怎会买这秽珠?” 祁澜:“不一定是本人,也可能是借用身份行事。” 路无忧点头赞同,甚至还有可能这莫怜如同珍娘一样,成了诡祟。 “等等,你说花魁?”路无忧感觉自己抓住了某个痛点,“这留竹园是个什么地方?” 杞行秋顶着祁澜高深莫测的目光,艰难道:“是……南风馆。” 路无忧吹了个响亮口哨:“呜呼~” 杞行秋听到这流里流气的口哨,像是被调戏了的良家子,耳根有些羞红。 不过他很快平复过来,这账面字眼直指岁安,无论是有心人嫁祸岁安,还是真的有诡祟潜藏其中,都说明了岁安接下来将有大事发生。 路无忧之前便感觉到西北方向有隐约的联系,若从月牙岛往按此方向前进,正是岁安地界所在。 于是当日上午他们决定立刻出发。 祁澜已同步上报仙盟,让仙盟派人多加留心岁安,净贪净嗔随行前往,净痴和其余仙盟弟子则留下来处理月牙岛上祟气,待处理完毕后再会合。 临行前,梭子状的灵舟低空停泊在口岸,路无忧和祁澜在甲板观望着镇上。 净贪他们今早去找阿春的时候,阿春正在忙着一些东西,说晚些再来找他们。可时间不等人,眼见灵舟马上就要启航了。 此时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山坡上急忙冲了下来。 阿春赶在最后关头,终于跑到舟边,她给路无忧递了一个粗糙的木盒,说是践行礼。 她虽然最后没能再见到阿娘一面,但她知道多亏了路无忧,自己才能在血蚌里活下来。 路无忧没有告诉阿春,她母亲成为了诡祟祟核,只道珍娘一直魂魄未散等着阿春,诡祟灭除时,珍娘才无奈入鬼界轮回,并托他向阿春转达消息。 “你娘说,祝你生辰快乐,往后每一年都要开开心心的。” 阿春眼睛迅速红了,嘴巴扁着抽噎了一下,又很快忍住,抬起手臂粗鲁地擦了擦眼睛。 “谢谢小仙长。” “望仙长此去一帆风顺,有缘再会!” 灵舟很快腾空而起,路无忧看着地上的人用力挥舞着手臂,越变越小,直到再也看不到,才回到舱内。 前往岁安的灵舟,依旧用的王城主赠予的那艘。 至于两个舱房,便按以前一样分配。 只不过这次为了尽快疏导完祟力,祁澜与路无忧住在了同一间房。 从月牙岛去到岁安,原本需要两个月航程,但有杞行秋这个阵修在,可缩短至一个月。 在此期间,杞行秋需要不断在灵舟前方设置传送阵,助灵舟空间跳跃,因此他并未进房间,而是在甲板上打坐。 所以当杞行秋发现两人同房时,已是半个月之后的事。 用净贪的话来说,行秋前辈的瞳孔简直跟地震了似的。 震惊中,杞行秋依稀记得,自己那个游历在外当说书人的小叔曾提过恩公与佛子为道侣,难不成祁澜因为这鬼修长得太像自己白月光,而将他作为替身…… 杞行秋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但恩公与佛子同行的事情也只有小叔亲眼见。 因此岁安众人倒并不太信,只当是小叔用来说书的噱头,有些人更是斥责小叔滥用恩公名头,每次小叔游历完回岁安都要被砸一身瓜皮。 第44章 幸好他不常回岁安。 想到这里,杞行秋决定传讯给小叔,让他一同回去,看看这鬼修是否是他当年所见之人。 如果不是,那就是这个鬼修有意为之。 杞行秋定要将他逮住在恩公像前磕头谢罪,再送到仙盟去! 然而路无忧并不知道自己与祁澜同住,会引发杞行秋在半个月后的浮想联翩。 此时他回到舱房中,打开了阿春所送的礼物。 里面桃红色绒布上放了三颗崭新精致的银制缅铃。 路无忧:“………………” 有时候真的很想上告仙盟。 不过木盒的第二层放了一个小小的留影石,是经过二次拓印的,原石还在阿春手中。 打开留影石,里面以阿春所在的位置,记录了他和祁澜在罗宅夜宴上的画面,虽然影质模糊,时长也短,但仍可以旁人视角所见。 两人一白一红,十分登对。 * 南州西南,岁安,北城郊。 夜里的郊野,月光暗淡得几不可见,大片枯黄的野草倒伏在地面,像粘在地上的一片片死皮。 李大四醉醺醺地走在小路上,身体东倒西歪,手里还拿着一个空酒樽,他才从东市的杏芳楼喝完花酒出来,正抄小路回家。 走到一半,他档下一紧,随便找了棵树方便,准备提裤继续上路时,却听见树上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他抬头一看,竟是一个面若含桃的小公子以折扇掩面看着他,和他的大家伙。 那小公子肩头半露,伸出粉嫩的舌头来回舔着扇骨,让人看得血脉偾张。 还没等李大四动作,那小倌便跳下了树,一阵小跑,轻盈地进了园中。 李大四才瞧见旁边亮着火光的园子。 可是北城郊什么时候多了一户这么气派的人家? 上面牌匾上写着……留竹园? 没等他细想,那小倌又从园中露出小脸,这次更是露出了纤细的长腿,李大四连忙追了上去,临了,只见那园中灯火氤氲,仙气飘飘,人影浮动。 仔细一瞧,怪事了。 这里的人竟似乎是飘着走路的。 …… 一个月后。 初夏的傍晚,一艘如梭子般的灵舟停泊在岁安城外的传送阵上。 下舟前,路无忧被杞行秋多次劝告换张面皮,省得被城内的人围观,弄得街道水泄不通。 其实杞行秋想说的是,被围观都算轻松了,就怕岁安百姓们把路无忧当成骗子,追着打骂才叫糟糕。可这鬼修死活不听,尊者也不多劝着点,他也只能无奈作罢。 路无忧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也有些微微紧张。 毕竟那是祁澜白月光曾到过的地方。 但路无忧看了一眼祁澜,他倒是没什么表情。 尽管杞行秋在旁边再三叮嘱,可等他们下了灵舟,码头上压根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唯有引路的灯火法器,一如既往地亮着。 ----------------------- 作者有话说: 岁安花魁副本开启! 副本路段,尾巴师傅试图猛烈飙车!(不是) 第38章 传送码头上空寂一片,只有载满货物的灵船静静地停泊在岸上,如同平日里一般,以至于祁澜他们并未一时间发现码头异样。 细看下地上积着一层薄灰,掩盖了之前车马压出的辙痕,可见此处已多日无人活动。 从码头望去,远处城门紧闭,天堑般的护城大阵已将整座城牢牢地罩了起来,结界在暮色中泛着冷冷辉光。 岁安为南州七大城之一,虽建城年少,但占地并不比若阳城小多少,其背靠南州云芦山脉十数万里,盘踞在地,百年绵延生息。要将其笼罩起来绝非易事,启动阵法所消耗的灵晶更是以灵矿脉计算。 杞行秋急道:“这大阵只有城破时才会开启,这定是出了大事!” 路无忧在灵舟上便已知道他叔父杞骁为城主,“可传讯问问你叔父?” 祁澜手中阅读完仙盟刚刚传至的密箴,“不必了,城中祟乱,具体没有细说,先进城。” 城楼上的守卫远远看到一行人御空靠近城门,厉声喝止:“岁安祟乱,非仙盟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杞行秋向守卫掷出一枚令牌。 “这是客卿令,我等奉仙盟之命前来,命尔速速开门!” 守卫接过客卿令,再一看是杞行秋,便立刻放行。 他们认识玄禅宗的白衣僧袍,自然知道来的是禅宗精英弟子,反而有个红衣鬼修混在其中,有些可疑。 路无忧同样在暗中观察,守卫穿得严严实实,面罩厚巾,仅露出双眼,原本警惕的盘查眼神,在见到他的时候,不知为何顿了一下,露出些许激动。 随后守卫低头向他们执了一个对修士至高的恭敬礼。 城中大难,任何来帮助岁安渡过难关的,皆是贵客。 穿过城门大阵,众人心下一跳。 路无忧听见杞行秋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往商幡招摇的青石大街,此刻安静无比,店铺小摊门房均牢牢紧闭,远处有药宗的弟子在沿途撒着药粉,家家户户门扉不开。此时残阳退却,夜色降临,一条街放眼望去,无数祭奠白色灯笼悬在阴沉中,隐隐约约的哭声从紧闭的门户中传出,空气中萦绕着挥之不散的苦药味。 祁澜道:“是祟疫。” 路无忧闻到了极浓的祟气。 有的诡祟身上带有疫病,会污染一切它所接触到的东西。 如同人一般,灵气会被诡祟污染,修士浸染祟气久了,虽然不至于被祟化,但也好比身处在有毒环境中难以呼吸,更何况是常人。 久居在被污染的地方,人便会得祟疫。 路无忧心下有些沉重,是那人制造的诡祟所为。 自从吞了血蚌祟核,他原本与诡祟之间的玄妙感应更是明显了起来,而这种联系,路无忧以直觉断定,定与那人制造的诡祟有关。 越往岁安靠近,他心中的反应便越强烈。 直到进入城中,祟气浓重,路无忧身处其中,无法察觉出诡祟的具体位置,这与在山中寻山是一个道理,感应也被丹田反噬印记的刺痛所替代。 像是被无数微针扎着。 好在是可承受的范围内,因此路无忧并未声张。 反而他腰间的毛球打了个喷嚏,抖了抖。 祁澜的视线掠过一人一球,又收回。 城主府位于城中心,墙体同样用的是敦实厚重的曜石打造,峻宇雕墙,气势恢宏,与若阳城的瑶台银阙相比,显然建造之人更注重建筑的防御性。 但这并不能阻挡城中的祟气蔓延。 路无忧一行人在杞行秋的带领下,很快进了城主府主殿。 殿中,杞骁坐在案几旁咳嗽不断,一边批阅着城中事务,他身为元婴修士,中品木灵纹,样貌不过五十岁,面色却因祟气呈灰败之色。 他见到杞行秋,大惊:“你怎么回来了?!” 说罢,杞骁发现他身后还有人,连忙起身行礼,“拜见寂空尊者与两位小佛师。” 杞骁身为一城之主,自然认识祁澜,也不必过多奉承客套,可当他看到路无忧,明显一愣,还没等喊出恩公二字。 路无忧急忙伸手打断道:“不是,没有,认错。” 杞骁:“?” 他否认得太快,杞骁即便是有想说的话,也只能咽下肚中。 “那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路无忧:“好说好说,喊我路道友就成。” 杞骁擦汗:“……好的,路道友。” 他是城破时见过恩公的人,虽然眼前少年与恩公身材长相有几分相差,可气质作风不会骗人。不过既然恩公有意隐瞒自己身份,他也没有拆穿的道理。 祁澜开口:“杞城主不必多礼,不如先告知城中到底发生何事。” 杞骁一愣:“尊者不知道城中祟乱?那怎地就赶来了?” 净嗔上前,几句话间,便将月牙岛诡祟调查一事告知了杞骁。 杞行秋有些生气道:“若不是我与尊者调查发现岁安临难,叔父还要瞒我到何时?!” 杞骁无奈道:“本不想让你参与这祸事,罢了,现在说这话也于事无补。” 他邀请众人入座,将这一月发生的事情道来。 起初死的是住在北城坊的一个闲汉,仗着祖上几亩薄田积攒下来的钱银,时常不是到杏芳楼喝花酒,就是到别处瞎逛,以至于死在家中数日,尸体腐烂传出臭气,才被邻人发现。也正是由于又因初夏天热,尸体腐烂得快,才叫城吏未察觉他身上的蹊跷。 很快,古怪的事情接连而至。 邻近闲汉家的几家住户夜里做梦,梦见自己与俊美的郎君少女共度鱼水之欢,醒来时并无任何不适,然而几日后突发恶疾死去。再后来,受绮梦困扰的人越来越多,符咒灵丹见效甚微。 第45章 短短不出五日,北城区百余户人家暴毙身亡。 杞骁:“客卿长老才惊觉有诡祟混入城中。” 等杞骁带人挖开那个闲汉的坟墓,那棺材中便只剩一张薄薄的人皮,皮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洞,透明干涸的粘液从洞中蜿蜒而出,一直延伸到棺材缝隙外。 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内部啃食一空,从中爬出。 杞骁:“城中监察法器均无法找出那诡祟。在尊者来之前,仙盟已派了不少修士支援,可连同他们也一起病倒了,只剩后来的药宗弟子苦苦支撑。” 杞行秋:“寻不到此诡祟,那可有办法阻止其侵害?” 路无忧想了想,道:“若只是祟疫,不至于让人在几日内暴毙。” “这诡祟应该是借由梦境入侵,梦主一时不察,与之交欢,才会受到致命侵染。” 杞骁:“恩……嗯,路道友说得不错,我们发现弟子当中有人曾受绮梦诱惑,但并未上当,因此逃过一劫。但触发绮梦的条件,还未查明,不过方才听小佛师此事似与留竹园相关,如今想来,那些诱惑手段倒也像是烟花之地所为。” 虽暂时无法阻止诡祟布梦,但杞骁命人在入夜前打更,提醒城中百姓入梦勿受诱惑。 病殒人数增长之势,因此有所渐缓。 祁澜:“杞城主可知道留竹园与莫怜底细?” 杞骁仔细想了想,摇头,“我平日事务繁多,当年留竹园火灾也是交由底下修士处理,因此并不知晓太多,稍后我差人去调查一番。” 一番谈论下来,夜色渐深。 杞骁本想给众人安排住宿,却被祁澜拦下。 祁澜:“诡祟在梦境行动,夜间搜寻,更容易发现其踪迹。” 杞骁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仙盟派来的弟子大部分是在夜间搜寻中,不知不觉就入了梦,叫诡祟侵害了去,等再找到他们时,尸体已经在偏僻角落腐烂多时,来了三四批支援皆是如此,就连城中的客卿长老也无法避免。 杞骁才宁可白日搜寻,虽然效率低,也费劲,但好歹不会悄无声息地就着了道。 祁澜闻言,只淡淡道:“兹事体大,冒些风险也无妨。” 路无忧:“就是,有尊者心境大圆满在,无人可勘其梦,杞城主就放心托胆吧!” 他本就为这诡祟而来,听见祁澜这主意,更是赞同得不得了。 这厮除了祁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诡祟不来找。 祁澜听完这厮豪言壮志,没说什么。 净嗔在旁边对他这番调戏佛子,暗中气抖冷,可又没有办法,尊者对其纵容有加。 不对,那怎么能是尊者纵容呢,一定是这鬼修以因果要挟! 杞骁见路无忧眉眼飞扬,脸上的惨淡愁云也拨开了一些,露出笑意。 杞行秋也有他的解法,他想留在府中研究一些东西,“梦中陷阱防不胜防,打更提醒或是喝提神汤药减少睡眠,终归不是办法,行秋想,若能研究出防止诡祟布梦的阵法或符咒,每家每户都安置上,也能叫诡祟无法侵害。” “禅法多净心除祟功效,尊者可否让两位小佛师留下来,助行秋一臂之力。” 祁澜自无不允。 既然那账簿纸上提到了留竹园,路无忧和祁澜打算从那处查起。 据杞骁所述。 留竹园建在南城坊,自八十年一场大火后便成了废园凶宅。园子邻近山郊野外,本就不是什么好风水。种种因素累加,之后便无人再将此地租赁重建。 白日的温度淡却下来,夜晚水汽浓,街道上漂浮着淡淡雾气,屋宅门口的灯笼在湿雾中透出惨白的光晕。 路无忧与祁澜闲庭散步般走在街道上,并不着急赶往目的地。 两人一边巡查,一边当作诱饵。 路无忧倒是想看看,那诡祟是如何让他悄无声息入了梦,他可因反噬印记隐隐刺痛,正精神着。 可临近留竹园,那诡祟也未曾现身行动。 路无忧心道:“没劲。” 平整的石板大街在留竹园附近便断开,只有坑坑洼洼的土路,路边的野草窜得半人高,枯黑的树梢上挂着纸钱碎屑,阴气森森,难怪没人敢租。 再拐过一处树林便是留竹园。 走在前面的祁澜脚步微微一顿,路无忧抬头看去,与祁澜目光一同落在了一座石像上。 不知是住在这附近的百姓害怕凶宅作祟,竟在留竹园边上,立了一座恩公像,那石像日晒雨淋,再英俊的样貌也已模糊不清。 可即便如此,路无忧仍能从粗糙的眉眼中,窥得那人清俊温润的风貌。 祁澜驻足,端详了许久。 路无忧在旁边等着,觉得自己丹田的反噬印记,好像又更痛了几分。 ----------------------- 作者有话说: 诡祟:来人,给路公子来点带劲的。(呈上白月光石像.jpg) 小路::) - 眼睛不舒服,写得慢一些,宝宝们见谅qaq 第39章 祁澜看了一会石像,轻声开口道:“原来是那次。” 路无忧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听出祁澜话中的怀念意味。 轻柔,又缱绻。 路无忧觉得丹田的刺痛,似乎蔓延到了心脏。 有一瞬间他很想开口问祁澜,那白月光是不是顶顶好,才教祁澜如此怀念。那他呢,祁澜在他死遁后是否也曾有那么几次念叨过自己? 可路无忧自知自己不过是因为仇家,狼狈死遁,还让祁澜多了个难解的因果。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值得让人缅怀? 但路无忧还是硬挤出了一个笑脸,道:“我听说,这位救过岁安的修士是你白月光道侣,没想到尊者在我走之后,找到个这么好的道侣,成就一段佳话。” 祁澜视线从石像挪开,看向路无忧道:“若真如此,你对此有何想法?” 什么若真如此? 路无忧只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但他仍听见自己道:“自然是祝福得很,这位道友如此侠骨剑心,可比我强多了哈哈。” 祁澜收回目光,抬脚继续往前走去,声音像夜风般凉。 “可惜他死了。” 路无忧这下是笑不出来了,低声道了句抱歉。 两人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中,谁也未再开口说话。 直到进了留竹园,路无忧才发出第一声声音——咳的。 留竹园是被异火烧毁,园中数百人无一幸免。当年火势应是极大极烈,加上异火独有的炼制效果,木梁与皮肉烧焦的味道过了几十年,至今仍藏匿在黢黑的断壁残垣间,混着干涸的湖泽水腥,沤出一股令人鼻酸的沼气。 路无忧被熏了个正着,险些没吐出来。就连祁澜闻到这味道,也微微皱眉。 幸好舔月被留在了城主府,否则以小狗灵敏的鼻子非得被熏晕不可。 路无忧正想咬牙闭气时,祁澜握住他手臂,将他拦下。 路无忧:“?” 在他不解的眼神下,祁澜单手抬起他小巧的下巴,拇指温凉,轻轻擦过他脸庞,随之而来的是一层薄如蝉翼的金绫,不大不小,刚好罩住路无忧下半张脸。 冷淡的檀香瞬间充斥在鼻尖。 路无忧眼睛冒光,立刻把之前两人的尴尬沉默抛到九天之外:“还得是尊者大人!这金绫居然还有这种用法!” 祁澜:“之前你不是已经试过了?不记得?” 路无忧:“……”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记起来。 不过祁澜拇指刚才好像揉了一下他的唇瓣,重重地,带着惩罚意味。 应该,是他错觉吧? 园中荒地没发现什么诡祟痕迹,初夏虫鸣吱吱声中,两人穿过一堆废墟,进了主楼。 曾经精致风雅的楼阁被烧得焦黑变形,木梁瓦砾散落一地。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从杞骁那边查得资料,留竹园是南城坊颇为出名的销金窝,主楼是主要招待客人的地方,建造材料极好,即便经过异火所烧,还能留下相较为完整的废墟框架。 这楼本身便是中空的,为了方便每层雅间客人能看到大厅的表演,以至于当时火势蔓延得极快,叫人逃都逃不及。 两人走在空旷的大厅里,甚至能听到回声。 忽然一丝极弱的动静从楼上某处传来。 路无忧与祁澜一前一后,极快跃上了楼梯,直往二楼的一处雅间掠去。 可等两人去到时,只有一只巴掌大的灰蛾在房中扑棱,窗框上还残留着它刚刚脱出的茧,刚才的动静不过是它扇翅膀的声音。 两人也并未掉以轻心,毕竟灰蛾的茧结在这里,颇为诡异。 这层的雅间都是联通的,彼此间以推拉门隔开,火灾后便只剩烧焦的门框,因此路无忧与祁澜踏进雅间,两头延伸过去尽是黑暗。 黑暗的尽头隐藏着东西。 “左边?” “嗯。” 第46章 路无忧与祁澜一边检查着四周,一边往左边走去,踩在发脆的木制地板上,发出吱嘎声。 灰蛾在两人身后翩翩盘旋,在路无忧踏向地板的下一瞬,灰蛾像扑火般向其飞去,而路无忧笑了一声,抬手一挥。 “早就盯着你这只臭蛾子了!” 一道流光将灰蛾切成了两半。 灰蛾切开的瞬间,似打开了什么开关,祁澜眉头一皱,伸手便要来拉路无忧。 路无忧眼睛一眨,眼皮打开后,他就已身处在灯火通明的房间中,门外人声攘攘,欢声笑语。而刚才还在身旁的祁澜,连同他脸上的金绫,一起消失不见。 房间很小,只有他一个人。 路无忧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撞进了诡祟的幻境领域中,还是不知在何时入了梦。 空气中脂粉味很浓,更糟糕的是,路无忧发现自己身上仅穿了一层薄薄的红纱,上面缀满金箔碎片。 上面的部位没遮住,下面的,还不如不遮。 服了。 路无忧一把扯过房间中唯一的布料——桌布,将其裹在自己身上,才裹好,房间的推拉门“唰”地一声被推开。 一个头戴玉簪的阴柔男子连同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进了房间,男子眼睛细长,盯着路无忧,音调极高:“怎么还没拾掇好!客人都已经在等着了!” 路无忧盯着眼前这套炮灰组合,沉默了半秒,心道:“不会吧……” 老鸨见他不动,脸色一沉,“我劝你识些好歹,你爹娘已把你卖入了进来,就老老实实地听话,否则……”他身后两个龟奴往前一站,“我们留竹园有的是调教手段!” 路无忧深吸一口气,用三道流光回应了老鸨威胁。 三人身体如纸片一样被切成两半。 然而等路无忧一眨眼,推拉门再度被推开,阴柔男子与两个打手进来,重复着刚才情景。 路无忧试了几次皆是如此,便停手了。 这诡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不直接对他下手。 若是梦境,那么自己在现实中睡着,祁澜应该会很快把自己叫醒,所以路无忧更倾向此处是诡祟法相幻境领域,这样一来,他就不能贸然大动干戈,以免触犯了幻境禁忌。 诡祟到达了一定境界实力,便可拥有展开法相与领域的能力,将猎物拖进其中,困死,食用。 不过领域幻境如同阵法,也有生门死门。 入局者只要遵循其内在规则行事,可确保安全。 几次动手,路无忧发现自己体内的鬼力越发被压制,而老鸨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怨毒和兴奋,似乎等着再被路无忧砍几次,就能突破某种禁制。 老鸨站在门口,重复着:“否则……” 路无忧帮他把话说完:“你们留竹园有的是调教手段是吧,好好好,我知道了。” 老鸨被他一噎,冷哼了一声,终于说了一句新词儿,“那还不赶紧跟我出来见客!” 不过路无忧还是没走,他裹着桌布,大咧咧地提要求:“我要换一套衣服,这套过于暴露,显得很掉价。这道理,想必你比我懂吧?” 他现在作为小倌,为了提高身价换套衣服,很正常。 老鸨勉为其难给他找了一套衣服,说是衣服也有些多了,不过是一条丁香色的系带轻纱罗裙。两片薄得不能再薄的布料,堪堪遮住前胸,丝带系在纤细的脖颈间,露出整片背部,而裙裾开叉成数片,走动间,短薄三角亵裤包住的浑圆,欲露不露。 看得老鸨眼冒精光。 虽然没有比原先红纱好多少,起码重点部位都遮住了。 路无忧:忍了。 不知道祁澜到底什么时候来,算了,也可以不用来。 路无忧跨出房间,嘈杂的人声蓦然变得清晰,灌入耳朵,小倌调笑时清脆的笑声,客人浪言浪语,此起彼伏。 他此时身在主楼,但又并非原来的主楼。 楼内中空,站在走廊里可见楼上楼下,无数楼层雅间,灯火通明,香粉浮动。栏杆上倚着衣衫大敞的醉客,抓着小倌的头摁在胯间,雅间里交叠的人影映在门上,像两条交缠的蛇,这里有人高声纵歌,有人痛哭嚎叫。 整栋楼望不到底也看不到头。 路无忧垂首跟在老鸨身后,一路上打掉无数探过来的手,终于抵达所要伺候的客人雅间。 “让您久等了。” 老鸨扭着腰身,推开厢门,路无忧一抬头便看见了坐在首座的祁澜。 路无忧:“……” 这是什么进入诡祟领域后,鬼修小倌遇上了佛子恩客的戏码?? 简、直、要、大、命! 路无忧想立刻就把这地方给砸了,跟那诡祟拼个你死我活。 但见祁澜不动声色,目光紧盯着自己,应该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路无忧只好穿过席间其他客人,慢吞吞地挪到男人身边。 老鸨见他乖乖识相,便满意地退下了。 雅间很大,有衣着暴露的乐伎弹唱靡靡之音,席上几乎人手搂着一个小倌,动手动脚,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毕竟旁人也与他们一样做着同样的事。 路无忧假装替祁澜斟酒,一边悄声道:“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 他方才就发现楼里的人都是凡人生魂,不知如何被拘到了这里。 祁澜幽暗的目光流连在他的腰臀上,“这个领域联结了幻境与梦境,凡人做梦,便会来到诡祟构筑的楼中,我们应是无意中闯进了幻境里。” 路无忧点头:“原来如此,我方才被那老鸨绊住了,你找到离开此处的线索了么?” “不曾。” 眼前的曲线着实诱人,祁澜眸光微动,忍不住抬手向路无忧光洁的背部伸去,即将碰到时,一道锋利的骨刺骤然贯穿他的手心,将其钉在地板上。 席上的人仍在打情卖笑。 祁澜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禅宗人不打诳语。”路无忧笑意盈盈,“身为领域主人,怎么会不知道离开此处的生门呢?” 受伤的手流出腥臭黑液,很快将地板濡湿。 “祁澜”毫不在意,露出与之冷峻面容不相符的微笑,“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可以告诉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吗?” 路无忧眼中极冷,“因为你的目光,实在恶心下流。” 如果是真的祁澜,早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就会脱下自身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 作者有话说: 小鹿对祁澜还是很了解的! - 写得慢,请宝宝们见谅(鞠躬) 尾巴灰溜溜呈上饭饭.jpg(立即遁逃) 第40章 “好过分呢,居然说我的目光下流。” “祁澜”蹙眉,露出无辜的表情,“这样说我的,你可是第一个。难得见你如此像恩公,才陪你玩玩。” 明明是一副冷冽凌厉的五官,做出来的表情却略显天真。 “别顶着他的脸说话!”路无忧抄起骨刺便向他刺去。 管它什么禁忌!杀了这个诡祟,领域自然不攻自破。 席上其他人从刚才起就像定格般,一动不动,对座上情形置若罔闻,即便交战的凪风在脸上刮出血线,也毫无反应。 大约是先前犯了禁忌过多,路无忧运作鬼力的动作越发滞涩,数道攻击被那诡祟轻松偏身躲过。 丹田陡然一痛,路无忧闷哼跪地。 诡祟像是轻盈的蝶,翩然落至席桌中央,稳稳站在酒樽之上。 它背对着敞开的厢门,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半跪在地喘息的路无忧,笑意更甚:“我能根据人心底最隐秘的欲望,化作他们无比心心念念之人。” 它自风月场所浸淫而生,对情爱之事一向了若指掌,也乐于戏弄其中。 “你想的是这位僧人,那你猜猜他想的又是谁呢?” 路无忧冷盯着它:“与我何干?” 路无忧觉得这诡祟莫名其妙,先不说它是否能窥得祁澜欲望,就算窥见了,又关他什么事? 还能是谁,自然是白月光。 诡祟似乎对他的话有些意外,不由哑然大笑:“哈哈哈!真有意思!你有意思,他也有意思,你们两个人真是有意思极了哈哈哈哈!” 笑罢,它托着下巴,饶有兴致道:“还真想让你看看那僧人与他意中人相处的场面啊。” 路无忧本就难受,听它绕口令般说话,更是心烦得很。 他当下忍住丹田刺痛,强行催动骨刺,提身跃过席上众人,向诡祟刺去。 诡祟不慌不忙,在骨刺刺来的瞬间,脚尖轻松一踮,整个人从厢门倒退而出,衣袍翻飞间留下一串轻笑。 未等路无忧追上,诡祟甫一出门,两道沉重的厢门“啪”地溘然合并。 路无忧眼睛一眨。 雅间的人已恢复之前的欢声笑语,席上佳肴酒水完好如初,而他换了一身松垮的朱红锦衣,露出大片胸膛,像个纨绔子弟般坐在首座。 第47章 得,又被切了场景。 路无忧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丹田刺痛,鬼力压制,连意识也被场景快速切换弄得有些恍惚,以他现在的修为和状态,要破这个领域,实在有些难办。 不过按照刚才诡祟的说法,祁澜也在此间的某个雅间中…… 他得去找他。 这领域像是一直窥视着路无忧,他才站起身,厢门便被外面的人拉开。 老鸨堵住了门口去处,朝路无忧谄媚赔笑:“还请公子留步!” 他神情有些隐隐的兴奋狰狞,大有路无忧敢跨雷池一步,便扑上来将他拆吃入骨的架势。 应该是领域的限制。 雅间的客人一般是不会随意走动的。 不过这难不倒路无忧,他一脚踢翻旁边的花瓶,装作跋扈生气的样子:“留什么步,都半天了,连个陪侍的人都没有,还不如我自个儿到外头找!” 他生得明艳,配上松垮的朱红锦衣,更添风流,活脱脱的金玉纨绔。 老鸨见状,忙道:“奴这不是给您挑人去了嘛!来,这是新来的小倌,保证干干净净!” 厢门被全部推开,露出老鸨身旁之人——男人身穿素白僧袍,落落穆穆,端地一副冷佛面相,走廊间情欲色暖,却未沾他衣袖分毫。 路无忧:“…………” 这诡祟玩不腻这招是吧?! 而且凭什么同样做小倌,他要穿得几近一丝/不挂,祁澜却可以穿自己的僧袍,包得严严实实,这让他怎么看……咳,算了,这也不是什么重点。 重点是,这个祁澜好像是真的。 老鸨见他不说话,便示意祁澜:“还不快过去公子身边伺候!” 祁澜看了一眼路无忧,果真听话地走进雅间,端坐到他身旁半尺外的地方,抬手斟酒,也不说话。 路无忧有些心虚地拢了拢衣襟,挥手让老鸨退下后,跟着坐了下来。 “尊者?” 没应。 “祁澜?” 还是没应。 “……阿澜?” “嗯。” 天塌了,还真是。 估计祁澜也担心自己也是个冒牌货,所以只应了两人知道的秘密昵称。 不愧是佛子! 虽然知道两人在按领域内身份行事,但看着祁澜斟完酒,又提箸夹菜,俨然一副尽心服侍的样子,路无忧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 祁澜却并未在意,道:“你进来后发生了什么事?” 路无忧振作了点精神,略去诡祟伪装成祁澜的一点小细节,把第一个房间与雅间的事与他说了,“……它说可窥见内心欲望,伪装了一个陌生的美男子来诱惑我,被发现后就跑了。” 他着重强调了陌生二字。 祁澜扫了他一眼:“嗯,我遇到的情况跟你差不多,不过碰到的是熟人。” 即便祁澜不明说,路无忧也知道他说的熟人是白月光。 路无忧觉得屋里的脂粉气太浓了,让他有些气闷,但他仍然努力让自己集中在解决目前困境上,道:“那诡祟对空间变换与捉弄人心有一套,却不擅长交战。” 祁澜:“并非所有诡祟都擅于正面交锋,能构筑这一方领域,布梦网罗如此多的生魂,已算得上十分厉害,它应当是晋入极级不久。” 怪不得岁安陷入祟疫,仙盟却始终未寻得根除之法。 路无忧略头疼,道:“要破除此领域幻境,得找到那诡祟或者捣毁阵眼,可我们现在连雅间的门都出不去。” 祁澜沉思:“一个人未必能出去,可以两个人试试。” 有道理。 路无忧说试就试,而起身的刹那,丹田猛然一痛,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顶着压制交战,属实还是勉强了。 见祁澜盯着他,路无忧坦白解释道:“之前犯了几次领域禁忌,被压制了些气力,待会若是碰到诡祟,还得尊者多出力了。” 他不想祁澜多虑,再说丹田的刺痛并非十分影响行动,就像刚才的刺痛,也是一瞬间的事。因此路无忧方才并未提及自己难受一事,即使解释也是避重就轻,打算忍一忍算了。 可还没等他迈出第二步,便被祁澜拉了回去,跌坐在了他的怀里。 腰间被祁澜从背后伸手搂住,胭脂香粉气味也被清冷的檀香所取代。 祁澜掌心贴在路无忧小腹处,灵力源源不断地传至他的体内,为他缓解刺痛。 丹田温热温热的,很舒服。 若换在平时,为了缓解难受,路无忧半推半就,会要到祁澜停下。 可这次说不清楚为什么,不过几息之后,他便拦下了祁澜,道:“我好多了,尊者不用劳烦,眼下还是破除幻境要紧。” 祁澜顿了顿,收起手,“好。” 两人穿过席间,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然而路无忧与祁澜拉开厢门后,边上恩客与小倌似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上一秒还在调情,下一秒竟齐刷刷地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朝两人看来,而且这目光像是会传染似的,很快,一条走廊的人都看了过来。 路无忧:“怎么回事?两个人出门也不行?” 祁澜仔细观察了周围,道:“应该不是,是我们没有按照身份行事。” “现在你是恩客,我是小倌,要向他们一样亲密。” 路无忧顺着祁澜的手指下看,对面楼下一对人正抵着栏杆厮磨缠绵,欲生欲死。 路无忧:“………………” 他现在就很想死。 见两人只说话,没有动作,离路无忧最近的一对人,像被操纵了一般,往他靠近了一步,似要把他逼回雅间。 偏偏他们是生魂,路无忧无法对其下手。 只因凡人有天道维护,非魔修诡祟,寻常修士若对凡人下手,渡劫的天雷会被天道加料——劈不死,就往死里劈。 祁澜也没有动,路无忧有些后悔,毕竟他才被自己拦下,自是不会再主动碰他。 附近的人又朝他们走了几步,神色中也多了几分阴戾。 路无忧没有办法,只好伸手拉住了祁澜的手,试探道:“这样应该可以吧?” 然而更多的人朝两人走来。 路无忧尝试了挽手,搂在怀里等方法,甚至让祁澜主动对自己做同样的事,但皆不被领域规则所认可。眼见着门口即将被堵死,路无忧把心一横,双手环住男人的脖子,跳了上去。 纤长的腿盘住祁澜的腰。 路无忧大腿无意识地发力夹紧,为了找到最舒适的位置,还提臀往上蹭了几下。 祁澜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路无忧埋首在他颈间,露出绯红的耳尖,闷闷道:“那些人退开了没?” “嗯,退开了。” 路无忧松了一口气,“那我们走吧。” 祁澜揽着他的背,往外走去。 但路无忧没想到的是,身上的锦衣薄柔,他贴在祁澜身上,仿佛不着寸缕,还被祁澜粗糙的白麻僧衣磨得发痒,一些反应也尤为明显。幸好祁澜似乎并未察觉,路无忧悄悄地让自己胸膛离远了一些。 不过没走了两步,祁澜停了下来,路无忧有些不解:“怎么了?” 祁澜微凉的指腹移到他的大腿下,托了托,“再夹紧些。” 路无忧险些听硬了。 他、他一定是被这里的脂粉气熏晕乎了,竟然觉得祁澜的声音变得有些情欲喑哑。 见路无忧未做反应,祁澜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背,将他压回胸膛贴紧,“听话,破除幻境要紧。” 路无忧:“……” 可恶,好像被拿捏了。 ----------------------- 作者有话说: 坦白了,这个副本完全就是为涩涩打造的哈哈哈哈哈(狂言) 小鹿怎么也逃不出,涩涩的世界!(高傲的尾巴呈上饭饭.jpg) 第41章 祁澜抱着路无忧,缓步走在走廊上,沿途皆是寻欢作乐的人。 路无忧被磨得有点难受,试图找理由换个姿势:“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会有客人这样挂在小倌身上吗?他和祁澜是不是得对调一下? “不奇怪。” 沉稳的声线几度贴在耳边,听得路无忧半边身子酥麻了起来。 “……是吗?”路无忧觉得自己更难受了。 但他搂着祁澜的脖子,以这个姿势和角度,既无法看到祁澜的脸,也拉开不了什么距离,只好将就着这样对话。 两人呼吸贴得很近,轻轻一转,便能气息交缠,路无忧把自己的头别到一旁,尝试增加一些聊胜于无的距离。 “嗯啊——” 旁边忽地传来一声长长的呻吟。 路无忧转头看去,在他右手边,墙边有一对叠在一起的人,靠墙站着的是衣衫半褪的清瘦小倌,一个健壮的男人正悬挂在他身上,摇摆腰肢承受着,神情痛苦且欢愉,刚才的呻吟便是从他口中发出。 第48章 形象生动的场面完美地回答了路无忧之前的疑问。 ……对不起,是他没见过世面了。 幸好祁澜很快路过那两人,路无忧才没看到更多不该看的东西。 祁澜目不斜视,淡淡道:“你力量被这里压制了,还是我抱着你为宜。” 路无忧默然,祁澜到底还是给他留面子了,寻了个这么体面的借口。 其实不只是力量。 他重塑身体时,材料不够,忍痛省去了一部分身高,导致如今他比祁澜足足矮了一个头。也就是说,就算没有压制,以路无忧的体力和身高,要抱着祁澜走这么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起码没有祁澜抱他来得轻松。 罢了,找诡祟和阵眼要紧。 那诡祟擅长换脸化形,要在这栋楼里将它找出,如同在海里找一滴水一样难。反而为了幻境的稳定,阵眼不会像诡祟那般灵活变动,会固定在某个区域。 所以路无忧和祁澜决定先找阵眼。 路无忧就不信那诡祟能眼睁睁地看他们毁坏阵眼,不出来。 说是阵眼比较好找,也只是相对诡祟而言,实际上诡祟领域的阵眼方位并不遵照奇门遁甲安排,就连外观形态,也不知是人是物,还是什么东西。 路无忧环顾四周,注意到栏杆之外,“阵眼该不会在栏杆外面吧?” 祁澜道:“不会。” 他回答得过于果断,路无忧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祁澜不言,只是抱着路无忧走到栏杆边上,用灵力将地上一片红纱隔空提起,轻轻一挥,红纱如火焰般飘飞出去。 红纱施施然地飘舞着,下一刻,纱巾一角窜出一道火光,红纱瞬间化作焦灰,随即消散在空中。 路无忧:“。” 嗯,栏杆外可以排除了。 两人在回字形的走廊里走了一圈,这里像是活春宫的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四面皆是温暖奢靡的雅间,而四角处则是通往上下的楼梯,所见到的人可归为这几类:客人、老鸨、龟奴、小倌。 凡人生魂混在客人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小倌为幻境所化,皆为男子,年龄不一,但最大不过而立。 方才两人用神识一路观察,并未发现阵眼混在其中。 路无忧看着周围:“这里楼层和雅间成千上万,一层层找,得找到何时去?此处是领域幻境,能不能用禅法破开?” 祁澜道:“极级诡祟领域固若金汤,若要强行破开,难免伤及其中生魂。” 他沉思片刻,“先找花魁所在的雅间。” 合理。 海神庙里发现的那张纸上提到了莫怜,他又是留竹园的花魁,不管他现在是诡祟还是阵眼,或是其它,只要去到他所在的雅间一探便知。 可两人连续问了几个老鸨龟奴,均说记不得。 仿佛有谁将那地方的记忆从他们脑中抹去。 这幻境以留竹园为根基构筑,里面人物身份一应俱全,又岂会不知道花魁所在?路无忧更加肯定,那花魁雅间定有什么古怪。 虽然从老鸨口中问不到信息,但周围布置已经无形中暴露了线索。 祁澜:“这里雅间并非相同一致,规格大小与布置皆因客人与小倌身份有所区别。” 路无忧回想刚才观察,一些衣装上等的小倌所在的雅间,宽敞雅致,而衣着普通的小倌雅间极为窄小,有的小倌甚至没有容身之处,直接在走廊开阔处招揽客人。 最奢华高雅之地,自是花魁的雅间。 这一层他们已经看完了,并不存在这么个地方。 两人正好来到拐角的楼梯处,漆红的楼梯像浸饱鲜血的绸缎,将楼上楼下系在了一起。 方才路无忧便看出了,越往上,衣着华贵的小倌和客人越多,举止也较为克制,所以接下来他们要往上面走,再加上站在这层,以两人的神识目力,至少可以看到上两层的情景,因此不必每层都逛。 还有一点,整栋楼虽望不到底看不到头,但并非真的无边无界,只要往上找去,总能碰到点东西。 就是上楼的时候,路无忧忍得很艰难。 迫于上楼的动作和重力,他几乎是整个人压在了祁澜身上,摩擦间,一些反应无所遁形。 上了一层楼后,路无忧实在忍不住开口:“嗯……咳,还是放我下来吧,剩下的,我自己走快点也行。” 只要他走得快,那些人就追不上他。 要是真的被堵住了,大不了,他就、就再盘祁澜一回。 祁澜没说什么,很快将路无忧放了下来,他神色不变,但呼吸似乎比之前急促了一些。 应该是被他累的。 路无忧有些不好意思,让祁澜抱着这么重的自己走了这么久。 楼梯大概不属于恩客的办事处,路无忧走完第二层,身后都没有追来的人。可还没等路无忧的脚踏上该楼层地板,一道哭嚎险些把他吓得窜回祁澜腰上。 楼梯口拐角处,一个凶恶的男人生魂正压着一个小倌欲行不轨。 男人赤裸着上半身,身上满是凸起的红斑疙瘩,显然是染上什么病,疙瘩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流出脓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而他身下小倌稚嫩青涩的脸上满是惊恐与泪珠。 观小倌身形相貌,不过总角岁数。 虽知小倌均是幻境所化,路无忧还是忍不住抬手,准备一骨刺了结那男的,然而一道金色灵光比他更快。 男子瞬间被立地超度,连渣都不剩。 他为生魂所化,超度后并不像之前老鸨那样再度复原,而是直接化作一道黑烟消弭于空中。 路无忧当下就乐了,“尊者就不怕被天道惩罚?” 祁澜道:“畜牲,不算人。” 那生魂已然被祟气侵蚀,的确也算不上人。 重获新生的小倌瘫坐在地,脸上还挂着泪,露了半边肩膀的衣服也来不及穿,呆呆地看着两人,他张了张嘴,轻声说了声谢谢。 路无忧见他像是被吓得不轻,便弯下/身来拉他,又怕他再遭遇第二次强迫,好心提醒道:“不用谢,你等会就躲在楼梯间里吧,那里没什么人。” “好。”小倌点点头,没碰他手,自己站起来了。 路无忧微微一愣,直起腰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哎,你知道花魁的雅间在哪么?” 小倌讷讷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在楼上吧。” 他话音刚落,一道骨刺从路无忧手中闪出。 原本柔柔弱弱的小倌立即变了脸色,双腿轻巧一蹬,刚跃至半空,骨刺叮地一声插在他原先所站的地板上,微微发颤。 小倌落在了栏杆处,微笑道:“好凶啊,认出来就认出来,怎么还打人?” 路无忧收回骨刺,也笑了,“问题是,你是人吗?” 诡祟恍然大悟:“说得也是,毕竟是人的那位,刚才已经被你姘头给超度了。” 呵,区区污蔑和激将法,是动摇不了路无忧的。 路无忧耳朵羞红,怒道:“什、什么姘头,你不要瞎说!我们两个才不是这样的关系!” 旁边的祁澜帮他澄清:“嗯,不是。” 诡祟:“?” 那你耳朵这么红做什么?还有旁边的那个僧人,不要以为它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宠溺! 诡祟怔忡间,骨刺与金绫齐齐袭来。 “好狡猾!居然骗我!” 诡祟缩小后的身体比之前更加轻盈迅捷,才让它堪堪躲过袭击。 它不善正面交战,被路无忧发现后,也只是往廊间掠去,但骨刺与金绫实在追得太紧,诡祟只能沿着走廊,霓裳翻飞,一路跳跃躲避。 见路无忧与祁澜紧随其后。 诡祟抬手一挥,走廊的人停下了动作,开始追着空中的三人跑。他们搭着人梯伸着手,企图将飞跃而过的路无忧与祁澜拉下来,却被两人轻踏而过,利落避开。 路无忧皱眉,看来之前他与诡祟交战时,雅间的人一动不动,是它刻意让步。 诡祟险些被一记骨刺划伤,它在空中转了个身,面对两人,露出困扰不解的表情。 “明明挥手就能把这些拦路的蝼蚁给碾死,干嘛要如此费劲呢?” 路无忧与祁澜并不理会它的问话。 诡祟也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是否回答,而是像碰到了实在不能理解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们明明可以直接打破幻境离开,却硬是为了这群蝼蚁要与我纠缠不休,可是,这些人真的有必要救吗?” “这里面多得是欺男霸女的人哦。” “有的人看到年幼的清倌被侵犯,不仅不帮忙,还会参与进来,进行施暴。这种人真的值得你们救吗?” 它说得太多,分了神。 数道金绫猛然从底下伸出,截断所有可逃退路,将它的四周包围了起来,也将追在路无忧与祁澜身后的人拦在外面。 路无忧看着诡祟,眼里并无厌恶,唯有一丝淡淡的难过。 第49章 “所以,这就是你将他们困在这里的原因吗?” “莫怜。” 此时,诡祟莫怜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消失。 ----------------------- 作者有话说: 赶死线失败()起床后又修了一下。 第42章 外面的人用手拼命挠着金绫,金绫上凸起一个个手爪。 “怎么能说困呢,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以自由发泄的场所而已。” 很快,莫怜恢复了笑容,他滞在空中,被困住也丝毫不慌,看着眼前的路无忧与祁澜,不意外路无忧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像是被抓住的是旁人,而不是他。 他笑道:“与其让这些肮脏的蝼蚁在外面浪费粮食,还不如成为这里的养料,也算是派上用场,物尽其用。你们就算救下他们,不过是让他们有更多的寿命来作孽为害。某种程度上,你们比我更恶劣呢。” 回答他的,是一记凌厉的骨刺和路无忧的一句话。 “少来道德绑架我,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拖延时间。” 路无忧并没有栽进他的陷阱中。 之前路无忧与祁澜就发现,这栋楼就像是专门为情欲打造的空间,在这里呆越久,身体的反应便越敏感,越容易被周遭感染同化。这些人被莫怜用幻境引诱并放大了他们内心的欲望,是自以为在梦中。 他也不怀疑楼里真的有莫怜口中所说的那些人,对于那些人,路无忧自然不会费劲救。 但万一里面有一个是无辜的呢? 路无忧也并非全然为了救人,他没有那么伟大,更多是为了不想在渡劫的时候被天道算账而已。 骨刺刺入莫怜胸膛的瞬间,外面想要抓破金绫的手随之停下动作。 莫怜愕然了一秒,随即与之前弧度分毫不差的微笑再度回到他脸上,“还真是瞒不住你,这个回答,倒是有几分那位恩公的风范。” “罢了,今晚就陪你们玩到这里。” 腥黑的汁液从莫怜胸膛迫不及待地涌出,在华服上晕染开来,越扩越大,甚至蔓延到了他颈脖皮肤上,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路无忧立即隔空收回骨刺。 金绫外传来一阵阵让人牙酸的墙体地板爆裂巨响,像是一双大手将整栋楼拧得变形扭曲。 祁澜用神识略略一扫,道:“幻境开始坍塌了。” 此时,一个漆黑泡泡悬在空中,黑液已经将莫怜整个裹住。 未等金绫将其超度,里面有什么东西隔着黑液碰了一下,光滑的表面突出一个极细的触角。 泡泡骤然破裂,化作无数黑色的飞蛾蜂拥而出,密密麻麻地扑向两人,飞蛾翅膀上有着形似人眼一样的白色斑点,像是一双双眼睛,嘲弄的,痛苦的,嫉恨的。 祁澜站前一步,操纵金绫抵御,将路无忧护在身后。 这些飞蛾没有攻击意图,它们碰到金绫的瞬间,便化作黑烟消散。 无数蛾翼扑棱声中,两人周围的雅间栏杆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化作无数碎片,分崩离析。 等路无忧再度睁眼,他与祁澜已回到了焦黑的雅间中,窗外天空已灰蒙蒙亮,虫鸣渐息,被切成两半的灰蛾尸体,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 路无忧看着灰蛾尸体,道:“它还没死。” 他说的不是灰蛾,而是诡祟。 在骨刺刺入的瞬间,路无忧就发现了,那副身体不过是它的一道分身,它的本体仍潜藏在某处,完好无损。 极级诡祟果然不会这么轻易被杀死。 祁澜“嗯”了一声,道:“而且只要诡祟尚在,其领域幻境便难以真正摧毁。” 路无忧:“。” 仿佛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如今主楼已经诡去楼空,再呆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两人便离开留竹园,打算回到城主府再从长计议。 街上惨白的雾色在淡淡的晨光中缓缓消散,几户早起人家淡青炊烟在其中缓缓升腾而起。 听杞骁说,城中的祟气太浓,导致雾总是难散去,今日清晨倒是难得的晴明。 此时路无忧走在街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在幻境的脂粉味里腌了一晚,一出来又是焦糊味的废园主楼,现在走在街上,哪怕还混着点祟气,闻着也比幻境清新多了。 这厮脑中灌入了新鲜空气,让他忽然想起,自己有需要跟祁澜澄清声明的一点。 路无忧看向一旁的房屋,假装亳不经意道:“那什么……辛苦你在幻境里抱着我了,我很重吧?” 祁澜淡淡道:“无妨,只是为了调查,能抱得住。” 路无忧:“咳,你也知道,那幻境里有诱人情欲的……” 未等路无忧说完,祁澜直接道:“你的反应不明显,并未对我造成困扰,大可放心。” 被戳破心思的路无忧:“…………” 他就知道不该提这事,不提还能假装无事发生。 还有,不管反应明不明显都有点让人生气是怎么回事啊?! * 这一趟虽未解决诡祟,但也获得了不少信息。 两人刚一回到城主府,杞骁便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今日我看雾气稍褪,城中祟气也有所减淡,想必定是路道友与尊者调查有所进展,故而早早在此恭候二位。” 路无忧看杞骁眼底下青黑,想必他一晚未休息,等着两人,于是安抚他道:“杞城主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们先进主殿再商议。” 杞骁有些赧然:“路道友说的是。” 路无忧看了一圈:“对了,杞行秋他们呢?” 主殿内,散落着一地符纸,杞行秋他们也同样一晚未休息。 以他们的修为,虽然不用入睡,但杞行秋为了研究阵法,硬是与净痴净嗔苦熬了一晚,在纸上画了无数阵符,反复测试,终于被他研究出了可用的阵法。 杞行秋拿着一张朱砂画就的阵符,向路无忧与祁澜说明:“行秋才疏学浅,难以觅得直接御外之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借助两位小佛师调整的禅咒,令阵中入睡者的灵台保持澄净,即使入梦,亦可削弱梦中之人蛊惑。” 阵法画得十分规整,运行范围可覆盖一间寝室,还能净化其中部分祟气。 饶是路无忧这个半吊子,也能看得出杞行秋在阵法上天分极高,还刻苦用功。 祁澜也颔首称许,对三人道:“辛苦了。” 净嗔听了祁澜的肯定,就算有三分疲惫也去了十分,他悄悄挺直了腰背,道:“净嗔不辛苦,尊者才辛苦了。” 嗯,他悄悄刻意忽略了某位鬼修。 净贪则抱着舔月:“净贪也不累,小白陪着我们,路前辈也辛苦啦!” 舔月在他怀里“汪呜”了一声,甩着小尾巴邀功。 路无忧笑眯眯道:“嗯,小白也辛苦了!” 杞骁还在旁边等着,几人很快入座,路无忧将留竹园一事从头告知众人。 当然,省略了他和祁澜的亿点点细节。 祁澜没有指出这厮的省略,他看向杞骁道:“诡祟疑为莫怜所化,憎恶淫邪之人,应与其留竹园经历有关,杞城主昨晚可曾查出些线索?” 杞骁连忙端坐,正色道:“这正是杞某想说的,我昨夜派人彻查,方知当年处理火灾一事的相关人员,皆在近一个月内陆续因祟疫离世,唯有放在库房里的卷宗记录大致情况。” 主殿中央的案几上展开了一叠泛黄的纸张。 岁安城破重建至今已有一百三十六年,据纸上记录,留竹园是城池重建不久后,直至八十年前因火灾焚毁,存在时间不过短短五十余年。 建立留竹园的是一名合欢宗修士,其同样死于火中,已无从考究。 只知道在这名修士的经营下,留竹园从一个无名的偏园,逐渐声名鹊起,成为城中颇负盛名的南风馆,其每次推出的花魁各有千秋,引得无数子弟争相竞价,但自第十五年起,花魁便一直固定为同一人——莫怜。 看到这里,路无忧有些不解,心道:“难不成这莫怜有什么过人之处?” 往下再看,果然。 莫怜为上品木灵纹,不仅是上佳的修仙资质,据说其灵纹特殊,还是极好的鼎炉之躯,不少权贵显要和修士为了与其共度一夜,争得头破血流。 卷宗上只陈述了留竹园的大致情况,因此并未说明莫怜为何不选择修道,而是囿于留竹园中。 而当年火灾原因成谜,那晚恰是莫怜出台之夜,仅余揣测,疑为修士争风吃醋,驾驭异火失控行为所致。 余下厚厚一沓,皆为当时火灾园中遇难者的显贵身份名录。 其中明确记录莫怜信息的,不过寥寥数句。 ——莫怜,上品木灵纹,生不详,卒于逸康二千九百二十年冬。 众人阅毕,祁澜问道:“城中可还有与莫怜相识之人?” 杞骁摇了摇头,道:“我们所查到的名单里,大部分当晚都聚在了留竹园,最终葬身火海,余下少数人,这几十年间或生老病死,或云游四海,了无踪迹。” 第50章 结合之前幻境经历,路无忧不免怀疑道:“难不成这莫怜被留竹园强行困住,成为他们的摇钱树,最后堕为诡祟,怒而报复?” 杞骁叹道:“就怕是这样,倒是我治城不力了……” 杞行秋安慰他道:“与叔父何关?那是上任城主留下来的祸根,自叔父治城后,便不允城中公然狎妓。” 上任城主在岁安重建不久,就中道崩殂了,杞骁则是后面被推举出来的城主。 尽管有诸多揣测,未有确切证据前,都不能妄下定论。 不过路无忧可以肯定的是,岁安诡祟一事,少不了背后神秘人的手笔。 虽未得出诡祟成因,但也多少推测出其布梦手法。 路无忧分析道:“诡祟既然能够利用灰蛾展开幻境领域,也许就是用同样的手法来引诱城中百姓。此法不需要它主动现身布梦,还能悄无声息地将人催眠入睡,骗进领域。” 所以杞骁他们才一直未找到触发绮梦的原因。 杞骁颔首道:“的确,飞蛾这种昆虫过于微小,隐藏在浓厚的祟气中,很难引起修士察觉。” 更何况岁安座落山中,蛇虫鼠蚁在这里十分常见。 路无忧:“这诡祟的陷阱一环套一环,就算有修士察觉进了幻境,还会被它在领域内以各种手段诱惑。” 现在想想,那个能逃出来的弟子应该是个修无情道的。 岁安如今开启了护城大阵,与外界难以互通消息,唯有主殿传讯阵尚可使用。净贪将这些线索与进展记录于密箴之中,同步至仙盟。 杞行秋从刚才又开始奋笔疾书,口中念念有词:“如果是这样,那这阵法还需改一改,得防飞蛾蚊虫,让我想想……” 调整阵法预计还需半日,等杞行秋修改好后,还要找城中修士批量制符,再与药宗弟子一同到城内发放。 路无忧本想在殿中等阵法改完,或再到城内转一转,却不想被祁澜拦下。 “你先休息。” 估计是刚才路无忧刚刚偷偷打呵欠被他发现,路无忧想说自己不困,可他刚张口,就当着人家的面,打了个呵欠。 路无忧:“……” 杞骁也在旁边劝道:“府中已备好歇息之处,路道友劳碌半宿,还请先稍作歇息,否则杞骁实在于心不安。待行秋改好阵符,我自会差人相请。留竹园的卷宗,若有需要,也可带回房中再看。” 杞骁看出路无忧如今修为不高,需要休息,虽说入睡有风险,但先前诡祟已被捣了一次幻境老巢,白日应该不会再贸然行动。 就算再行动,这不有尊者在嘛。 他可听那个总是不着调的二弟说过,恩公和佛子曾经同为道侣,虽然现在两人看起来不生不熟的样子。 路无忧进到岁安后,丹田一直刺痛,加上昨晚耗了不少鬼力。他要是再坚持,未必能帮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因为过于疲倦,更容易被诡祟领域幻境影响,倒不如好好歇上半日,调整好状态。 于是路无忧连带着净嗔净贪,被打包到了下榻的院子。 净贪有些疑惑:“可我已经金丹,不需要休息了呀?” 路无忧:“乖,小孩子得多睡觉,不然长不高。” 听了路无忧这句话,原本有些抗拒的净嗔也瞬间老实了不少。哼,他才不是担心长不高,他只是突然想打坐修养一阵。 杞骁安排的院子灵力充沛,极适合修养,庭中有一棵开得正盛的玉兰树,清香沁人心脾。 院中共有四间厢房,正好一人一间。 净嗔和净贪两人仍同住一间,他们虽然说是睡觉,实际上不过是打坐养精蓄锐罢了,睡是不可能睡的。 只有路无忧才是真睡。 至于祁澜,自然还是与路无忧一同。 ----------------------- 作者有话说: 小鹿:不要道德绑架我,鬼修没有道德。 - 这回被尾巴赶死线成功了!啊哈!(小狗得意.jpg) - 2025/03/09修改: 补了1k字左右,主要把留竹园的一些背景在本话交代了。 第43章 路无忧知道两两同住是为了避免一人入睡时遭诡祟布梦。 但,路无忧他在想,有没有可能他不一定要和祁澜同住?和净嗔净贪也可以吧? 这里可不同灵舟和月牙岛。 你们也不想我和佛子同住的事情传出去吧? 路无忧希冀的目光看向净嗔,净嗔冷笑一声,似笑他弄不清楚情况,道:“我要与净贪一同住。” 希冀的目光失去了一些亮光,但仍锲而不舍地转向第二位候选者。 净贪眼珠子快速地看了一眼旁边观赏着玉兰树的祁澜,欲言又止,最后找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净嗔要与我一同住。” 看路无忧眼里失去了光,净贪还是慢吞吞地补了一句安慰,“路前辈和尊者一起,会比较安全。” 敷衍完路无忧,两小只一溜烟地跑进东厢房,厢门一关,四耳不闻窗外事。 就连舔月也早早变回毛球,安静地挂在他的腰上,无论路无忧用鬼力如何催动,都无动于衷。 路无忧:“……” 他开始想念在月牙岛上的净痴了。 一旁的祁澜收回了观赏玉兰树的视线,往西厢房走去,“走吧。” 路无忧呆愣愣道:“哦。” 直到厢门吱嘎一关,路无忧才反应过来:“?!” 怪他习惯与祁澜同住,这不,腿脚条件反射,就跟着祁澜走进了厢房。 ……他现在说想独自一间房还来不来得及? 路无忧正想开口时,旁边的祁澜手指一拨,锁了厢门,语气有些凉,“你好像有什么要说?” 路无忧立即道:“没有!” 啧,他这该死的本能反应!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大概是怕有类似飞蛾的布梦祟物藏匿,杞骁安排的厢房并不大,且十分简洁,一眼便可将整间房尽收眼底,但色调布置得很温馨,杏黄寝床缀以淡绿纱帐置于右侧,床边就是浅木书桌,房中灵气充沛,像是族中子弟读书时安排的厢房。 关了门后,祁澜先是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飞蛾虫蚁,才让路无忧上床睡觉。 路无忧本身就有些困了,也不再废话推辞,麻溜地滚到被窝里躺好。 “?” 见祁澜还站在床边望着自己,路无忧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祁澜道:“你身体气力恢复些了?丹田可还有刺痛?” 幻境中,路无忧只说被领域压制,让祁澜灵力梳理了几下便叫停了,当时及之后的情况也并未允许祁澜再多检查,直至现在两人回到房中,祁澜才再提起。 路无忧一听,困意都吓掉几分,连忙道:“好多了好多了!尊者不必担心!” 这厮生怕祁澜又要摁住自己灌灵力,连尊称都搬了出来。 说罢,路无忧怕丹田刺痛的反应被发现,又连忙坐起来,掏出储物袋,当人家的面磕了一颗净灵丹,还仰头张开嘴巴,向祁澜证明自己真的吃了下去。 嫩红的舌头沾着润泽水光,连着刚刚未吞咽完的口水银丝。 他的口腔很小,但张开的角度,一眼可望到喉。 祁澜喉结微动,目光沉沉,“那就好。” 在入城的前一天,两人也正好完成了每旬的净度,路无忧又吃了净灵丹,祁澜自然没有再坚持的道理。 路无忧松了一口气,再度裹进软绵绵的被褥里。 祁澜坐在书桌旁,翻看着留竹园的相关卷宗,离床很近,很显然要在旁边守着路无忧入睡。 方才吓了一遭,路无忧一时有点精神,他躺在床上与祁澜讨论起来。 “莫怜若是为了报复,那场大火已经把留竹园都烧完了,与他相关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为何在八十年后还要引发岁安祟疫?” 说完,路无忧又想,莫怜都成为极级诡祟了,行事作风并不能以常理来论,就连那楼里的人,都是他钓鱼执法勾引来的。所以无论隔多少年,杀多少人,可能是看他心情而定? 祁澜放下手中卷宗,沉吟揣测道:“或许城中还有他未杀尽之人。” 宁愿杀错,也不放过。 所以采取了这般大规模无差别的疫病感染。 祁澜:“极级诡祟并非那么容易形成,这八十年,是他成长的时间。” 莫怜不是在八十年后才起意引发祟疫,而是他必须等这么久。 诡祟由怨念孕育而生,成因不一,成形时间也不尽相同。 按照祁澜所说,仙盟多年研究得出一通用法则:诡祟因妄念而生,其成因越是极端残忍,能力便越强,成长速度也越快。但若没有圣珠这类的祟物相助,要成为极级诡祟并非易事,否则五洲大地岂非遍地都是极级诡祟? 路无忧道:“所以莫怜极有可能带着无比怨念死去,在死后又融合了不少祟物,才在短短八十年间晋阶成极级诡祟。婴儿礁的三百颗圣珠就是作为投喂他的祟物。” 第51章 “那投喂莫怜的人,就是……” 杀害自己和制造血蚌诡祟的人。 路无忧眉头紧锁,他甚至想到更糟的情况,莫怜的死恐怕也是那人一手造成,为了让他带着极端的怨念死去。 想到这里,路无忧忍不住有些后怕。 他缩在被窝里,一股寒意从他身体里生出,“要是我记得生前的事情,是不是也会像莫怜一样……”充满执念,被作为诡祟豢养。 眉心传来一点暖意,像是初夏里拢住阳光的风。 路无忧抬头,是祁澜的指尖抚上了他的眉间,慢慢将他紧皱的眉头揉开。 “但你没有,而且你该睡了。” 也许祁澜言语中的果断笃定,亦或是路无忧确实太困,净灵丹发挥了作用,让他丹田得到了片刻的舒缓,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让他此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亲近。 困意渐渐袭来。 路无忧半张脸藏在被褥,眼睛缓慢地一眨又一眨,看着旁边继续翻阅卷宗的祁澜,阳光伴着玉兰的清香,透过桌前窗台纱帐,在他锐利的眉眼上笼上一层柔光。 临睡前,路无忧问道:“如果我变成诡祟了,你会超度我吗?” 藏在被子里的声音微弱又模糊。 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祁澜的回答。路无忧想,难道是他说得太小声了? 可眼皮实在太沉了,意识逐渐模糊之际,路无忧听到一声很轻的回答,若有若无,就像杨柳毛絮落在耳边。 “不会。” -----------------------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短小尾巴,但是断在这里氛围感觉刚刚好!(极力比划推荐) 感谢给尾巴灌营养液的宝宝们,尾巴要把你们亲肿!(啾啾啾.jpg) 第44章 路无忧醒来时临近日中,杞骁差人来报,杞行秋那边已经调整完阵符,与药宗弟子正在府中偏殿。 早上晴好阳光被厚云掩了起来,天阴阴的,似乎又要漫起白雾。 路无忧与祁澜等人出了院子,随着面蒙厚巾的领路侍从前往偏殿。 祟气会对凡人与修为低微的修士造成侵蚀影响,因此城中大多行走在外的人皆面蒙厚巾,带着手套,衣着几乎不露肤。 一行人还未靠近偏殿,一股酸苦药味扑面而来,比昨日街上的更浓,走近了,闻得路无忧口鼻发酸,几欲落泪,险些睁不开眼。这药显然是专门用来对付祟疫的,其气味很是浓烈,即便路无忧转为内息也无济于事。 净贪净嗔未有太多神色,路无忧怀疑他们有什么隔绝气味的方法没告诉自己,他看向净贪,用眼神示意:“?” 净贪看懂了他的意思,道:“我宗内有专门克制五感的训练。” 路无忧:“……” 要怪就怪自己不是玄禅宗的人吧。 正当路无忧努力憋死自己时,一抹金绫忽而自祁澜袖中而出,路无忧还未反应过来,金绫便化作轻柔面纱,恰到好处地覆在他的脸上。 救了大命! 路无忧发自肺腑地感激道:“感谢尊者。” 他平时喊祁澜都是你来你去的,尊称只在这种时候才派上用场。 “嗯。”祁澜不动于色,继续向前走去。 见尊者的本命法宝覆着这厮的脸,净嗔已经能够很熟练地腹诽一番路无忧后,再为祁澜开脱——爱好洁净的尊者不过是见不得这鬼修涕泗横流,丢人的样子罢了! 偏殿四面门窗皆敞开着,殿内放置数个硕大无比的药鼎丹炉,底下真火炼制着炉鼎中汤药与灵丹,旁边戴着巾帽的弟子切药磨粉称重,爬上爬下搅汤看火,忙得团团转。 杞行秋此时站在一顶丹炉旁,将阵符递给旁边一位穿着淡紫云衫的女子,抬头见路无忧他们来了,连忙给双方介绍。 他身旁的是二品仙宗百草药宗的领队,宋紫菀,金丹大圆满修为。 百草药宗受仙盟委托前来支援岁安,先前路无忧他们在城内看到洒扫药粉的弟子便是百草药宗的人。 宋紫菀连日忙碌,清丽面容有些憔悴,但精神气尚好,她手里拿着阵符,道:“待会我将此符让师弟师妹带去其他城坊,让他们一同研习制作,这样既能提高效率,也免去了制妥后再送来送去的繁琐。” 杞行秋点头:“麻烦宋道友了。” 宋紫菀微笑道:“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她笑起来腮边有圆圆的梨涡,路无忧觉得有意思,便盯着看了几眼。 祁澜忽然道:“如今城内祟疫患者情况如何?” 宋紫菀敛了容,道:“不太好。” 她将他们带到了偏殿后方的房屋,屋里躺着的是感染了祟疫的弟子。 进去之前,宋紫菀先是给净嗔净贪带上了缝有药包的面巾,祁澜和杞行秋是元婴修为,则不需要。 路无忧脸上虽然有了面纱,但宋紫菀还是提醒道:“房内疫气深重,寻常面纱恐怕难以抵御。” 还没等路无忧回答,便听祁澜淡然开口。 “无妨,那面纱是我金绫所化。” 宋紫菀愣了一下,没有再坚持。 旁边的杞行秋不解且震惊:“???” 祁澜所说的金绫,是他所知道的那个禅宗圣物梵文金绫吗?那条凶悍无比,可凭一丝一缕便能瞬间荡涤无数鬼邪的金绫,现在正化作一抹面纱温顺地贴覆在这鬼修的脸上?? 他就说为什么刚刚看路无忧脸上的面纱有点眼熟! 杞行秋看着路无忧露出的复杂眼神,这就是白月光替身的威力吗。 路无忧:“?” 不过所有的思绪都在进屋后很快被压下。 空气中混杂着药味血腥味,屋子里躺满了人,床上的人发着高热,疼痛难忍,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呓语,他们手脚被纱布缚在床上,露出的皮肤上有着类似花柳的红斑,颜色鲜艳,仿佛被热油浇过一般。 杞行秋皱眉不解,“为何要把他们的手脚缚住?” 一旁帮病患用汤药沾拭身体的弟子道:“不这样的话,他们会忍不住挠这些红斑。得了红斑的皮肤特别脆弱,一不小心就会连皮带肉抓坏一片。” 那弟子刚说完,床上的人只是轻轻动了动小腿,腿肚与被褥只摩擦了一下,那皮肤便如薄纸般破损,流出淡红色的液体。 疼痛难耐的呻吟此起彼伏。 宋紫菀忧心忡忡,道:“如各位所见,如今城中皆是这样的情形。即使日夜施药,这病情只能抑制一时,死去的人还要立即焚烧,以防加重城中祟疫之气。” “诡祟不除,祟疫便无法根除,感染了祟疫的人身体会逐渐被祟气侵蚀,即便没有受到诡祟的绮梦侵害,也会在一个月内死去。身体越虚弱,对绮梦的抵抗力就越弱,城中受侵害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听着满屋呜咽,经历过反噬的路无忧也有些感同身受,一时无话。 但渐渐地,屋内呜咽声越来越小。 一股柔和清凉的灵力漫过众人。 路无忧抬头看去,是祁澜在念诵禅经。 他垂首闭目,单掌竖立胸前,另一手捻转着莹润佛珠,高大的身躯矗立在众多病床之间,在门口昏暗的天光照不进的阴影之地,身环疫瘴疼痛,眉睫静默。 净嗔净贪立于其两侧,双手合十,一同诵经。 随着经文念诵,飘荡在空中无所依的呜咽声逐渐停止。 经文所化的浮舟,托着众人越渡病体苦楚之海,最终抵达安宁。 诵毕,屋内的沉疴之气如烟消云散。 药宗小弟子惊奇道:“禅宗药师经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般见效,也许多念几次……”她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有些逾矩,忙不迭地住口。 祁澜并未介意,解释道:“此经只能缓解一时之急。” 说到这里,杞行秋叹了口气:“城内人手短缺,仙盟也还未答复增援一事。” 祁澜道:“先到城内布阵施药吧。” 杞行秋笑了笑,道:“尊者说得是,与其等他救,还是先尽力自救为妙。” 岁安之前城破时,就是这么过来的,这次也一定能熬过。 而且虽然这鬼修是恩公替身版,但也可勉强当作个吉祥物吧。 边上的路无忧再次被杞行秋深深地看了一眼。 路无忧:“??” 这人眼睛到底怎么了? 来支援的弟子在四个城坊中布了据点,方便及时监察祟疫和巡查诡祟,方才宋紫菀说的将阵符送去其他城坊,便是送去据点的意思。 等到了据点,那边的修士会开始画制阵符,符成后,会随同每日定时施药洒扫的弟子,派送到各百姓家中布阵。 路无忧在偏殿也帮忙画制了不少阵符,待会随宋紫菀她们到南城坊派发。 虽说源头出自北城坊,但南城坊的祟疫情况最重,由宋紫菀带领弟子负责诊治。 留竹园废墟线索断了,路无忧便想着从周边搜索看看,或许有居住在南城坊的修士能得知一些留竹园与莫怜的消息,毕竟坊间八卦传闻都是这么流传下来的。 第52章 宋紫菀得知此事后,露出为难的表情。 她旁边的药童也一副心有余悸,害怕道:“不知道为什么,那边的人都好凶哦。” 杞行秋有些奇怪:“我记得南城坊是最早重建的城区,有不少当年城破幸存百姓后代居住其中,可他们大多都是热心肠的人,怎会凶恶呢?” 宋紫菀补充解释道:“是有好奇的弟子曾无意向他们问起过那座废墟的事情,那些被问到的人家通通脸色大变,连汤药都不要了,直接把人赶了出来。” 路无忧一听,摆明了有内情,这不更得走一趟了? 众人出了城主府,宋紫菀让其他弟子先处理南城坊的其他街道,而她和小药童与路无忧等人则一边沿路沿户施药,一边赶往之前问过的人家。 明明才过日中,天空又更阴沉了一些。 街道上祟疫之气没有偏殿后屋的重,路无忧便不好意思再用祁澜的金绫,他问小药童拿了一个面巾以备不时之需。 金绫撤去的瞬间,宋紫菀和小药童齐齐愣住。 宋紫菀:“路道友……你好像有些面熟。” 路无忧感觉不妙:“我长的人山人海,你们有些眼熟也很正常。” 正好一行人路过一座恩公像,这座石像比留竹园附近的那座要保存完好,至少可以看出石像与路无忧有五分相像。 当场被拆穿。 面对宋紫菀和小药童质疑的目光,路无忧:“……我只能说,英俊之人皆有相似之处。” 见路无忧有些尴尬,宋紫菀也不好再问,她来此城半月余,也知道岁安人信仰。 只是她仍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城内多见这位修士石像,岁安百姓如此虔诚,倒不枉他临危救下岁安。先前听闻,该修士是尊者已故道侣,不知是真是假?” 第一次有人如此大胆直接问尊者私事。 在场的杞行秋心道:“宋道友,吾辈楷模!” 这也是杞行秋一直想知道的,净贪净嗔更是竖起了小耳朵,而路无忧有些烦躁,刻意走开了一些,但修士耳力本身不差,眼下距离也不远,自然也能听到祁澜的回答。 “是真。” 宋紫菀笑道:“如此侠义之士,难怪叫尊者倾心。” 听到她这句话,祁澜似想到了什么,眸中带了点暖意。 “嗯,偶尔也笨头笨脑。” ----------------------- 作者有话说: 再次气成河豚的小鹿←完全不知道被人当面说了笨头笨脑。 第45章 他们何曾见冷淡自持的祁澜如此评价一个人,不,说是“评价”未免太过正式,这分明是对自己道侣的亲昵调侃。 众人觉得自己好像无形中被喂了一把糖,还是带刀子的。 杞行秋的眼神在路无忧身上来回打转了几次,颇有可怜的意味。 路无忧才不管他眼睛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他刚才就想好了,他和祁澜只是被因果和反噬暂时绑定在一起,祁澜助他缓解反噬,不过是为了了结因果,他不应对两人以前关系有过多留恋,更不该在意白月光一事。 待因果了结后,两人自会桥归桥,路归路。 当务之急,是尽快寻得诡祟和幕后真凶的线索。 之前面对药宗弟子询问表现异常的人家住在离留竹园不算远的小巷里,过去需要些时间,众人顺便兼顾沿路巡查施药的任务。 小药童从储物袋里取出几个巴掌大的青色纸鹤。 净贪好奇道:“这是什么?” 小药童扬起小脸,自豪道:“这是宋师姐发明用来施药的药鹤。” 药鹤像是百姓祈福常叠的千纸鹤,由特殊符纸折叠而成,眼睛是两小墨点,略施加灵力,便可飞起来,载着腹中药粉往空中撒去。药粉无色无味,挥发后能与祟气相消,净化空气,等药粉用完了,药鹤会再飞回来装填。 一只药鹤半刻钟就能净化一条街。 此外,药鹤还能将强身健体的药包挂到每家每户的门上,供人定时取用。 杞行秋赞赏道:“这药鹤极大节省了人力,宋道友医者仁心,居然能想出此法。” 宋紫菀笑了笑,“一些小巧思而已。” 药粉只能维持短时间的净化,因此每日定时洒扫。 小药童将药鹤派发至众人手中,路无忧也分到了一只,看着药鹤在掌上展翅,觉得颇为有趣。但他修鬼道,与其他人不同,体内只有与阴气相关的鬼力,无法催动药鹤。小药童修为不高,看不出路无忧是鬼修。 路无忧手心托着药鹤,打算将它递给净贪,让他帮忙灌点灵力。 不想一只大手半路伸来,按住他手中的药鹤,也变相按住了他的手。 是祁澜。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又走到了一块,路无忧很纳闷,他明明在队伍的另一头没走动过。 路无忧本想将手抽回,但祁澜传输灵力的速度比他的反应更快。 手中药鹤传来明显温热。 祁澜轻轻地扣住了他的手,似乎不容拒绝道:“只是帮忙催动药鹤。” 路无忧只好按耐不动,祁澜这般落落大方,他要是再动作,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奇怪。 可两人此时掌心相对的亲密姿态,像极了孵化药鹤的双亲。 路无忧掌心泛出微微的细汗,担心被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好在众人都在专注催动各自的药鹤,并无暇关注他。 药鹤所需灵力不多,很快就挣扎着从两人合拢的手掌中飞出。 路无忧连忙缩回手掌,“谢啦。” 祁澜没说什么,大手也收回了宽大僧袍之下。 传完灵力后,祁澜也并未走开,而是跟在路无忧旁边。大概是怕他那只药鹤耗完灵力,再麻烦别人。 所以路无忧也并没有再走到队伍另一头,两人就这样并排走着。 施药并不耽误多少功夫,南城坊建得早,街道房屋比较密集,相邻的瓦檐靠得很近,只有留竹园那一片相对宽敞。众人边行边施,花了一个时辰左右,药鹤飞回手中三四趟后,就将负责的区域净化了大半。 他们要找的人家在下个街坊的巷弄里。 那个街坊后边就是留竹园,两者隔着一个林子。昨晚路无忧和祁澜便是绕过那个林子,去到留竹园。 午后时分,天色阴沉连最后一丝日光都撤去,街道上灰暗暗的,丝丝缕缕的白雾从无人的房屋蔓延而出。小巷的石牌坊青苔斑驳,依稀看得出刻着“雨花巷”三个大字,牌坊边上也立了一个恩公石像。 此时众人站在巷口,先用药鹤以此处为中心,把周边净化一遍。 药鹤载着药粉,悠悠地往巷子里飞去。 路无忧跟着往里瞅了瞅,巷子宽不过半丈,乌黑房檐高高低低,从巷头一路延伸到幽深不可见的巷底。 “原来是这里。”旁边的杞行秋则看着牌坊,有些怀念。 路无忧注意到他的表情,问:“怎么了?” 杞行秋:“我小时候常来这里玩。” 他指着街角的一棵大榕树。 那榕树极大,上面挂满用来祝祷的红绸带,经历了一个月的祟气侵染,原先茂密的树叶早已掉得稀稀落落,剩下扎堆的干巴枝丫,连带着绸带看上去也病恹恹的。 “岁安重建之初,叔父和婶娘忙着城务,没空管我。我当时才八岁,不懂事,每每想起亡故的爹娘,就顺着大街一路跑到这里,哭求榕树神把我爹娘从阴间救回来。哭累了就睡在榕树底下,直到我小叔父来抱我回去。” 路无忧疑惑:“你还有个小叔父?” 杞行秋:“嗯,他是个筑基修士,不过不爱修炼,爱好到处云游说书。想来他也收到了岁安的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 见药鹤还未从巷弄里返回,杞行秋继续道:“后来小叔父见我实在孤寂可怜,便在某天牵来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让他陪我玩耍。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十四岁离城拜师修道,便再也未见过他。” “那男孩说他就住在雨花巷,不知如今是否还在。” 药鹤晃悠悠地从巷子里飞回宋紫菀手中。 宋紫菀低声道:“据先前的弟子上报,雨花巷现在仅余三户人家居住,其他的大多都在祟疫中病逝。” 杞行秋怅然,“是吗……” 小药童见不得这种竹马竹马久别经年,物是人非的场面,道:“说不定他早早搬迁出去了呢,又或者是拜师学艺,成了一方侠士。” 杞行秋看出小药童的安慰,笑道:“确实,那时我和他还约定,我当阵修,他当医修,就跟你一样。好了,不说了,咱们赶紧去问那几户人家吧。” 一行人走进巷弄。 路无忧走在杞行秋后面,问道:“那男孩你还记得叫什么名字么?” 杞行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当然记得,他叫顾逸。”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第一户人家。 宋紫菀和小药童拿着药包,敲了敲贴着褪色春联的木门,其他人站在她们身后。 第53章 屋内有女人问:“谁?” “我们是百草药宗的弟子,来送药和符咒的。”宋紫菀怕她拒绝,连忙道:“符咒是可以防诡祟的阵符,能保寝室安宁。” 屋内沉默了一会后,传来往门口走来的脚步声。 “嘎吱”一声,木门打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个瘦削妇人的脸,她上下打量着宋紫菀,见她的确穿着药宗弟子的衣服,才将缝隙又打开了一点,路无忧才看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真的可以防诡祟?”妇人怀疑道。 “把阵符放在床褥下,用我们送的灵石激活后,可保证灵台清明,抵御诡祟。”小药童生脆脆道。 妇人警惕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伸出一只手道:“多谢,把药包和符咒给我吧。” 宋紫菀把东西递过去,“我们还想问问,您是否知道留竹园的事情?” 果然,妇人脸色一变,打落她手中的包裹,当即就要关门,恶狠狠道:“果然又是来问这个,你们不是来送药的,是想来害死我们的!我不知道!快滚!” 她怀里的婴儿被她吵醒,咕咕大哭起来。 妇人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儿,一时没把门关上。 杞行秋上前用手臂把门抵住,“害死你们是什么意思?是有人威胁你们?” “关你何事……”妇人见门关不上,抬头一看愣住:“恩公?” 她看向杞行秋身后,而站在那里的路无忧:“。” 路无忧当即想下意识伸手否认,但旁边的祁澜用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温热的气息再度传来。 为了套取信息,他得认下来。 妇人并未见过恩公本人,只是从自己祖辈口口相传得知恩公的事迹,而且家中也供着恩公的肖像,而这人跟画像里长得七分相像。 但见路无忧并未立即回应,她有些不自信道:“是……是恩公显灵了吗……” 路无忧快速设想了一下白月光的性情品格,随即向她展开了一个恬淡的微笑,像浸润三月草垛的柔风甘雨。 不承认,亦不否认。 他这一笑,便像足了十分。 连杞行秋都呆住了,而祁澜更是连一瞬都不曾眨眼,直直地盯着路无忧。 他就是恩公!妇人泪落下来,也不与杞行秋计较关门的事情,她喃喃道:“您来了,岁安就有救了,我们就有救了……” 路无忧走过来,杞行秋愣愣地自觉给他让开了位置。 路无忧低下/身,捡起地上的药包,递到了女人手中,用手指安抚着婴儿,而在他的碰触下,原本哭嚎震天的婴儿,渐渐停下哭泣,含着自己的小手安静睡去。 路无忧看着妇人,并没有用十分刻意的声线,而是很诚恳道:“所以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的脸离得有些近,有些不顾人呼吸的杀伤力。 妇人苍白的脸上,染了一点红晕,“自然可以。” 净贪他们站在后面,看不到路无忧的神情,但看妇人的表情也能猜到一二。 妇人露出害羞表情的时候,净贪便觉得旁边有点冷飕飕地,悄悄一看。 果然,佛子的脸黑了。 ----------------------- 作者有话说: 某人是醋精王。 小狗端饭(飞奔而来.jpg) - [1]微笑那里,化用顾城《我会像草一样呼吸》诗句。 第46章 “这场祟疫,是花魁在报复岁安,报复我们冷眼旁观。” 妇人抱着婴儿坐在木椅上,面对众人目光,她有些紧张。 方才她打开门请了路无忧他们进来,此时小小的堂屋里挤满了人,天色阴沉,屋内已经点起了油灯。 路无忧坐在她身侧,“冷眼旁观?” “对,”妇人嘴唇有些颤抖。 “我年幼时听祖母说过,那个花魁曾经出逃过,那时他已经伪装潜逃到了城门,就差最后一步,却被人通风报信,让留竹园的老鸨带人抓了回去。一路上任由他如何哭喊哀求旁人,都没有人敢出来帮他。” “那花魁回到园中被折断了根骨,狠狠教训了一番,自此只能老实地听从老鸨命令。祖母说她当时就看出花魁心中藏了恨,而这个恨终有一天会化为火将他焚毁,而他也不会放过留竹园,和所有冷眼旁观的岁安人。” 那场冲天大火就印证了这个预言。 再加上现今岁安发生了祟疫,源头又在北城坊爆发,据说当初告发花魁逃跑的就是北城坊的人。 知晓出逃之事的原城民生老病死,迁入迁出,也没几个了,剩下他们这些知晓原因的后代人心生恐惧,更是对此讳莫如深,生怕说出来,被花魁报复。 宋紫菀忍不住道:“可你们若是早点说出,说不定祟疫一事就能早点解决了。” 妇人怀里的婴儿哼哼了两声,她轻轻颠了颠臂弯哄完孩儿,才无奈道:“那要是在解决前,那花魁就找上门来呢?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她的孩儿已经失去了爹,不能再失去娘。 路无忧道:“你可还知道更多内情?” 妇人:“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出逃一事还是先祖母偶然提及。我也明白再隐瞒不报,于我于岁安都没有好处,望恩公及各位仙长宽恕先前隐瞒之罪。” 说到后面,妇人似乎怕路无忧怪罪下来,慌忙起身跪在他面前,想抱住他的腿求他。 “还请求恩公,保佑我儿健康渡过这次难关!” “哎!你不用这样……”路无忧压力有些大,他只是装作恩公,他可不能再占妇人跪拜的便宜了。 路无忧还没来得及将妇人扶起,一股强势的灵力从他身后过来,瞬间将妇人从地上托起,送回椅子上。 路无忧与妇人抬头望去,是祁澜出的手,他之前一直站在门边并未引起妇人过多注意。 此时祁澜淡然道:“夫人无须如此,我们自会全力解决城中祟患,还请夫人莫让他为难。” 他语气疏淡,但后半句袒露解围呵护之意。 妇人目光在两人间游移,似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泛了点红晕,“佛师说得是。” 她明显也知道恩公与佛子的传闻一事。 顶着恩公名号的路无忧:“……” 被解围之后压力更大了啊!!! 众人在离开前,替妇人安顿好阵符与清除屋内祟气,又多增设了几处防范,妇人抱着孩儿连连感谢。 临走时,走在最后的杞行秋向妇人问道:“巷中的顾家可还在?” 妇人愣了一下:“顾家?我巷从来没有姓顾的人啊。” 她世代一直扎根在雨花巷,对这里每家每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路无忧见杞行秋的脸色苍白了一瞬,他走过去问:“怎么了?” 杞行秋声音艰苦涩滞,“我怎么可能记错,顾逸每次回家都是回的这条巷子,他说他家就在巷底……” 可巷子里根本没有姓顾的人家,巷底又联通着去往留竹园的林子。 “而且,顾逸相貌极美,每次出门都得蒙上一层面罩。” 路无忧听懂了他的意思。 那个顾逸很可能就是留竹园的人,或者说,他很可能就是莫怜。 但路无忧并没有明说出来,只道:“先看完剩下两家吧,等见到你小叔父了再问问他,毕竟人是他带来的。” 杞行秋似乎如鲠在喉,“嗯”了一声。 然而剩下的两家无论宋紫菀如何敲门,里面像是死寂一片,毫无回应,而昨日派发的药包仍挂在门上。祁澜用神识探查完,在他示意下,他们破开了两户人家的门,发现里面的人早已暴毙身亡。 显然是未能经受绮梦的诱惑。 杞行秋不明白:“明知道是诡祟的诱惑,仍要上钩,这些人当真连命都不要了。” 他似乎想到了这些都有可能是顾逸所为,脸色十分差。 宋紫菀像是早已司空见惯,道:“不是人的抵御力太弱,而是诡祟手段太多。若是诡祟换作了你最珍视的人样貌,与你相邀,你又如何抵抗?” 听宋紫菀说,城中有太多这样的人,失去妻子的鳏夫,彼此求而不得的恋人,他们并非简单的受□□所驱,而是因为太爱了,即便知道是幻相,仍然奋不顾身地沉沦于幻梦中。 就像飞蛾扑火一样。 路无忧听到鳏夫二字,看了一眼祁澜,又趁他看过来之前赶紧将视线收回。 佛子也会梦见已故白月光吗? 可惜能回答这个问题的魔修合欢娘已经灰飞烟灭了。 路无忧帮着宋紫菀与小道童将尸体收到特定的储物囊中,到时候带到专门的场所用真火焚烧。祁澜和净嗔净贪则负责净化两户房屋。 待处理完毕后,一行人离开雨花巷时已是夕时。 之前来的时候,为了不影响赶路效率,路无忧他们只驱使药鹤撒药粉,回程时再分发物资,包裹里面含有药材包、阵符及使用说明与灵石。 第54章 药鹤将包裹挂在门上后,还会用喙啄两下大门,提醒家中人取用。 路无忧与祁澜走在比较后面,轮流给药鹤挂物资,舔月也帮忙把药包叼到门口。 走到一半,前面有争吵声传来。 一户人家正隔着门指着一个穿着靛蓝长衫的人骂,长衫者旁边是派发物资的药宗弟子。 “呸,我看就是你杞游到处说那破书,影响了恩公的名声,坏了我们岁安的风水!” “哎哎哎,你骂归骂,可别把药包扔了。” “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滚!” “砰——”关大门的声音震天响。 路无忧看着那长衫者有点眼熟,却听前面的杞行秋喊道:“小叔父?!” 那长衫者正在擦着衣衫上被人用烂果皮砸到的地方,听到了他的喊声,看过来后,连忙朝他们挥了挥手。 路无忧跟着杞行秋走近了,听得杞游一旁的药宗弟子道:“杞游前辈,你没事吧?他们怎么、怎么这般对你……” 杞游笑道:“呵呵,这已经算好了,换在平时,砸我的人从街头能排到街尾。” 杞行秋走过去,给他施了个清理术:“小叔父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有事问你。” 说罢,杞行秋向杞游介绍了路无忧等人,着重强调了路无忧的样貌只是与恩公相似,并非本人。杞游看着路无忧又看了看他旁边的祁澜,愣怔了几秒,才点头招呼,语气与杞骁那般恭敬。 路无忧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杞游。 “这么说起来,我还在若阳城食肆处听说杞先生说书呢。” 杞游年迈清癯的脸上露出羞赧,“让路道友见笑了。” 祁澜走上前,提醒杞行秋道:“杞行秋,你不是还有话要问?” 杞行秋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小叔父,你还记得顾逸吗?” 杞游道:“自然记得,怎么?你遇见他了?这些年我都未回过岁安,也不知道他如何了,以前你俩总念叨着拜师修行,难不成他如今拜入了百草药宗?” 路无忧在旁边听着,心道:“就算他敢拜,百草药宗怕是也不敢收极级诡祟做徒弟。” 杞行秋大概不想让杞游知道莫怜一事,他欲言又止了半天,回得有些艰难:“我也多年未见他了,只知道他从雨花巷搬走了。你还记得一开始是在哪遇到他的吗?” 杞游想了一会道:“记得,你那时成天藏来藏去,叫我好找,有次就在雨花巷那带找你的路上,被一个乞儿拦住……” 天色已晚,而今日的施药分发也差不多完成了,众人索性一边催动药鹤,一边往中心城主府走去。 杞游发挥说书人的本事,将遇到顾逸的事情详尽陈述而来。 那乞儿脏兮兮的看不出五官长相,他只道家中爹娘重病,想讨些银钱买药。杞游便掏了身上的银钱给他,正想问他家在何处,不想这乞儿领完钱就立马跑走了。 旁人才道这乞儿时不时就来此处诓骗行人,若真带他去找医馆替他爹娘治病,他溜得比兔子还快。 杞游听后也不在意,之后又碰到这个乞儿拦路,他还是照样给了钱银。 给了两三回后,倒是这个小乞儿沉不住气,跑来问他:“你难道就看不出我是骗你的吗!” 杞游很惊奇,“哟,今天换新词儿啦,说吧,今天又用什么借口要钱。”把小乞儿逗得牙痒痒。 一来二去,两人相熟后,小乞儿才透露自己名叫顾逸,父母双亡,如今在雨花巷的大伯家中寄人篱下,时常遭受打骂,因此希望早日赚取钱银从大伯家搬出去。 可杞游见小孩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没有伤痕,便猜到又是他的一番谎言。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把小孩带去吃了一碗馄饨面,又见他确实吃得狼吞虎咽,想必即便没有打骂,这孩子日子过得也并不好。 与其让他在街头行骗,不知哪日被人引入歧途,还不如将他带去与杞行秋做伴,自己每次给他一点碎银,当作报酬。 杞游感叹道:“想来当时老城主还在,城内测灵纹,我也一并带顾逸测了,是上品木灵纹,药宗医修的好料子。只是每每提起要带他离城修行,顾逸总是沉默不应。” “后面过了几年,行秋离城拜师,我也一同离开岁安云游说书了。” 听到灵纹这里,杞行秋的脸色已经黯然无神。 路无忧也可以确定这个顾逸正是莫怜,而且他也想到了莫怜的报复,也许与杞行秋脱不开关系。 恨而报复整城,而恨则由爱而生出。 众人回到城主府,宋紫菀与小药童还要忙明日汤药一事,先行离开去了偏殿。 杞行秋则表示阵符布下后,若诡祟布梦,他可以利用主殿布置的阵盘感应方位。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祁澜便让净贪和净嗔跟在他旁边协助。 而路无忧与祁澜还有事想跟杞游确认,三人一同走在去往院落的小道上。 路无忧问道:“我们下午时去了雨花巷施药,杞行秋听闻顾逸搬走一事很是伤心,不知杞先生可知他和顾逸关系?” 杞游叹了一声,道:“顾逸我不好说,但行秋是喜欢顾逸的。顾逸那小子神出鬼没,好几天不见人影都是常事,行秋就天天出门找他。他离城拜师那年还向我大哥吵着要带顾逸一同拜师学艺,被我大哥狠狠训斥了一番。” “寻仙问道,岂是小孩子过家家,我大哥还担心行秋做出什么荒唐事,他离城当天特地派人盯紧了他。那天行秋可是一步三回头,但顾逸始终没到城门送他。” 路无忧觉得自己隐隐摸到了关键线索。 路无忧:“那之后呢?” 杞游:“我与行秋同一天离城,只知道行秋进了阵宗,这一去修炼便是近百年,听我大哥说,期间他偶有回来探望,但很快又回师门了,像是在跟谁置气。” 祁澜目光微动,道:“杞先生又是为何离城?” 杞游说起这个,避开了路无忧视线,有点尴尬道:“我在城里说书,讲了点恩公的私事咳唔……惹了众怒,被赶了出来。” 路无忧:“。” 杞游继续道:“后面我才听行秋有次喝醉了说起,他当时都跟顾逸在城门约好了,但顾逸没来,两人就这样分开了。顾逸和行秋闹别扭,连我都不理了,我回头托人寻了他几回,都找不到,不过他这样的好苗子,应该是搬去哪里拜师修炼了。” 问到这里,加上之前的资料,路无忧也大致推测出了莫怜生平的经历,还有一直被人刻意隐瞒的关键。 将杞游送到休息的院落后,路无忧看向祁澜,道:“找杞骁。” 祁澜:“嗯。” 按照杞游和妇人所说,杞骁不可能不知道花魁出逃一事,更别提杞行秋曾意图带顾逸一起离城,那么杞骁一定调查过顾逸这个人。 就会知道顾逸,就是留竹园的莫怜。 路无忧对莫怜的推测—— 莫怜,生不详。 也许是幼年时被卖到留竹园,当作小倌苗子培养。 他曾设法逃离留竹园,但被合欢宗某种秘法所控,无法远逃,只能偶尔偷溜出去附近打探离城路线。因此莫怜结识了杞游与杞行秋,并觉醒了上品木灵纹。 这是他重生的希望,也是留竹园不可能放过他的源头。 他可能想过与杞行秋一起离开岁安,就是杞行秋离城的当天,但莫怜逃离岁安失败了,被留竹园捉回困住,折了根骨,成园中的摇钱树。 杞骁发现了莫怜的身份和处境,但留竹园是老城主扶持下的产业,迫于老城主的势力,他并没有选择将此事告知杞行秋和杞游。 杞行秋多年来以为两人只是冷战分离,各自修炼。 却不知道莫怜日复一日地在园中,饱受身心折磨,最终堕为诡祟。 ----------------------- 作者有话说: 祁澜:梦的。 - 小狗背着大碗饭饭来了,宝宝们请用餐! 多写了一些,基本上把故事背景都交代了,抖完副本剧情包袱后,要大开特开,该有的都会有。(爪子突然变黄.jpg) 下一话不出意外,就要出点意外了。(咳) 这周尝试申榜(好长时间没申了),所以周二周三不更,周四18:00更(等上榜稳了再。 上榜之后,会多更,比平时只多不少,辛苦宝宝们等一等。 - 25/03/18:微微修,补了一丁点背景故事。 第47章 路无忧仔细想来,杞骁言行处处是矛盾。 岁安重建至今,杞骁一直在城中,连坊间百姓都知道的事他又岂会不知。留竹园异火案牵连不少权势,底下的人再怎么能干,总得将调查案簿让他过目,杞骁却说自己并不清楚实情。 恐怕他早就知道这次祟疫是莫怜的报复。 现在城中感染严重,靠杞骁联系多方苦苦支持,新仇旧恨算起来,莫怜又怎会放过他? 所以不论如何,得找到杞骁。 第55章 路无忧与祁澜问了府里执事,说是往常这个时候,杞骁都在主殿处理事务。但两人接连找了主殿和议事厅,都未见杞骁。 杞行秋在主殿里看着阵盘出神,见他神思恍惚,路无忧也不好再刺激他,倒不如让他好好留守殿中观测,有净嗔净贪在,不至于出太大问题。 杞游那边,路无忧也派了舔月在他院中看守。 夜幕已落,城里祟气渐浓,沉沉白雾再度降临,笼罩着房屋街道,连城主府都未能幸免。屋檐下的笼灯被次第点亮,恍若一只只迷蒙的眼睛,在湿漉漉的雾中缓缓睁开。 祁澜看着周围白雾,略一思忖道:“先去偏殿。” 偏殿每日都要往来送药,杞骁也许去与宋紫菀商讨事宜了。 两人当即往偏殿赶去,不料在途中遇见了神色慌张的宋紫菀。 宋紫菀见着两人,似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正要找他们。 祁澜看她神色不对,问道:“发生何事?” 宋紫菀心有余悸道:“方才我听执事说,你们在找杞城主,而我原本与他约定在偏殿商议余下药材一事,但他迟迟未来,我怕他出事便到他寝殿找他,可我正欲敲门时,却听见房中传来他哀求的声音。” “他说的是‘莫怜,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要怎样。’” 宋紫菀怕被发现,不敢多听,迅速悄声离开了寝殿门口,赶回来找路无忧与祁澜。 听起来像是杞骁受制于莫怜干了些坏事。 路无忧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目前杞骁的行为确实有些可疑。 祁澜对宋紫菀道:“你且先佯装无事,回主殿等候,待我与无忧去查验一番。” 路无忧还在思索杞骁一事,未察觉祁澜当着宋紫菀的面不带姓地唤他名,显出两人亲近的关系。 然而宋紫菀貌似也并不诧异,只劝他们小心行事,便转身离去。 杞骁的寝殿在府邸的另一边,有些远,通往寝殿的路也似乎格外地暗,沿路的石灯只起到装饰作用,昏暗火光里有细小蚊虫飞舞。 路无忧与祁澜走在路上。 越靠近寝殿,空气中的祟气逐渐浓重,白雾开始弥漫在路间,让人一时分不清这雾是水汽还是祟气所化。 路无忧脚步极轻微地顿了一下。 祁澜走在前面,似有所感地回头望他。 路无忧装作观察周围,道:“我隐约感觉到些诡祟气息,得多加小心。” 之前他只跟祁澜提过自己能感知与诡祟的联系,但没有说明是靠丹田的反应来觉知,因此祁澜实际上并不知道他的丹田会受诡祟影响刺痛。 普通的借口瞒不过祁澜,但只说一半的真话可以。 果然,祁澜未再多问,放缓了脚步,让他跟紧在身后。 路无忧脸色微微发白,自从刚才起,他丹田刺痛又再度复发,反噬印记像是受到这股祟气的刺激,竟突破了净灵丹的压制活跃了起来。 看来莫怜的确在附近出现过,否则上午才吃过的净灵丹不会这么快失效。 趁祁澜不注意,路无忧悄悄咽下口中的净灵丹。 净灵丹短时间多吃无益,会让之后的反噬反扑得更猛烈,但眼下,路无忧实在不好让祁澜停下来帮自己就地净度。一来此处危险不说,二来他也想推迟净度时间,尽量合并减少净度次数。 能用自己解决的,就不去麻烦祁澜了。 净灵丹入腹发挥作用时,路无忧与祁澜来到杞骁寝殿前,里面亮着烛火,祁澜上前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一缕若有似无的脂粉香透过门缝传来。 两人立刻破门而入。 殿内空无一人,只有灯架烛光因开门的劲风半明不灭,室内物件影子投在地板墙壁上若隐若现。 路无忧警惕着四周,生怕再有飞蛾扑出来,被他下意识切开。 祁澜道:“我用神识探过了,除你我二人,殿内并无活物。” 金丹以上的修士可用神识探查普通活物及低阶祟物,修为越高,可探查的范围越大。 差一咪咪就到金丹的鬼修,路无忧:“。” 不早说,这样显得他有些笨。 眼下找不到杞骁,看样子他像是知道两人要来,提前离开了。 寝殿布置非常简朴,没有交战痕迹,案桌上整齐码着公文,唯有一沓散落在旁的信件。路无忧与祁澜走近查看,这些信似乎保存了许久,即使是在充满灵气的殿内,不少边缘已开始泛黄。 信封上写着:杞行秋亲启 路无忧并未拆开来看,信封包装从最简陋的黄纸,到上面绣有竹纹样金箔的绢丝封皮,写信之人已然不言而喻。 莫怜是曾试图联系过杞行秋的,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信被杞骁截在了手里。 路无忧将这些信一一收好,放入储物袋,决定等会交给杞行秋。 然而在他捡起最后一封信时,突生变故,信封在路无忧手中瞬间化作一抔斑斓粲然的粉末,半边被剖开的飞蛾从粉末中掉落在地。 活的飞蛾是没有,但死的有。 路无忧:“……” 祁澜:“……” 路无忧手中的粉末像是他见过的某种鳞粉,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抹,指尖上便晕开了似金箔流光般的漆色。烛光下,闪烁着光彩陆离的色泽,让人微微目眩。 视线中,地面木板拼接的水平线似乎错位了一瞬。 祁澜一直注意着路无忧及周围,此时袖中金绫迅疾而出,在地面错位的瞬间,紧紧缠住路无忧的腰,将他带回身边。 无形的幻境悄然张开。 等再度睁眼,两人已然跌落在温香的雅间地板之上。 梅开二度。 这次好一点的是,路无忧不用再试探真假祁澜,因为他正整个人压在祁澜身上,腰间的金绫将两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和祁澜呼吸相对,贴得很近,连对方眼睫毛看得根根分明。 祁澜眼眸漆黑,此时眼里只装着他。 路无忧将头撇开,咳了一声,“祁澜快把你那金绫松一松,勒死我了!” 祁澜未语,只是将他腰上金绫松开。 腰上束缚骤然一松,路无忧呼吸畅快多了,用手撑起身子,将自己从贴着的温热胸膛上起开。 才一起身,路无忧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胸前凉凉的。 他停下起身的动作,低头一看,两片比纸还薄的布料贴在胸前,颈脖间的丝带还垂在旁边,随着他刚才动作还晃了两下。 天杀的!这不就是那条丁香色的系带轻纱罗裙吗!!! 这雅间里头像温热的炉子一样暖和,竟叫他一时间未察觉出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而且胸前的布料比上次的还要薄一些,隐约可以看出胸前的两点粉嫩。 而此刻他的胸膛正悬在祁澜挺直的鼻梁上方,底下人只需稍微仰头便可将他的茱萸采撷入口。 路无忧腾地一下脑子就懵了,动作定在了原地,更不敢去看祁澜的表情。 他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尊者,你那金绫可借我披一披?” 片刻,祁澜的声音才从他身下传来,“嗯,我已合眸,你且起吧。” 温热的气息扑在胸前,把薄薄的衣纱濡上一点潮湿。 路无忧咬咬牙,索性一鼓作气利落站起,好在他起身的那刻,金绫展开成一方织毯,从他胸前穿过,裹住了他锁骨以下的身体。 裹得很严实,很好,就是有点勒得紧。 祁澜起身后,脸色有些沉。路无忧想,他应该是见自己宝贵的禅门法器被当成蔽体的衣服,多少有些不悦。换个角度,若是自己的骨刺被当成烧柴棍使用,路无忧也是会很不爽的。 果然,祁澜开口道:“这样不方便你行动,须换一件。” 换一件? 路无忧看着祁澜脱下最外层的僧袍,披在他的身上,祁澜道:“等你穿好,我再撤金绫。” 祁澜比路无忧要高,僧袍自然也宽大不少,但路无忧穿上之后,僧袍竟自动缩小了数寸,身上也染上了与祁澜一样的冷淡檀香,没想到这僧袍居然还是一件衣物类法器。 缩小后的僧袍,对路无忧来说,还是有些大,好在衣摆不用再拖在地上了。 而且那拖的是衣摆吗,是他身高的尊严! 等路无忧穿好衣服,金绫绫随心动,从开阔的袖口中抽身而出。 金绫裹得有些紧,抽离的时候又快,路无忧乍一感觉像是有双大手用力抚过他的全身,激起他一阵阵战栗。 好奇怪。 路无忧想得快,去得也快,现下更重要的是,出门找莫怜算账,最好是今晚就把他解决了,省得一而再被坑到这鬼地方来。 “走,咱们去找莫怜!” 祁澜却没有迈步,而是环顾一周,道:“这处无门无窗。” 简单来说,一处逃生的出口都没有。 路无忧这才打量起这个雅间,与他们之前去过的不同,这里没有酒席,门外也听不到人声,四面皆是如宣纸一样白墙,被房中灯架染上一层暖光。 第56章 两人的身后,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张红鸾床榻,暧昧昏红的纱帐自天花板垂落而下。 ----------------------- 作者有话说: 莫怜:你不切,我帮你切。(递上切了一半的飞蛾.jpg) 飞蛾:爹,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 这一章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所以还是放到零点来更了(翘臀端饭.jpg) 开始担心后面几章被关小黑屋,有点害怕。 下一章更新时间周五零点,若有变化,看小狗评论区行事(特工碰头。) 第48章 整个雅间,莫名让路无忧想到灯笼的构造,温暖又窒息。 那他们是什么?扑进灯笼里的飞蛾吗? 路无忧抽起藏在手中的骨刺,准备往墙上劈去,破开雅间。 祁澜拦住了他,“不可,此处设置了结界,会将攻击反伤回来。” 路无忧:“哈?” “玄禅宗佛子果然独具慧眼。”莫怜的声音从两人头顶上方传来。 路无忧仰头望去,一只粉色飞蛾拖着两条长长的尾突,自纱帐顶上,翩翩飞下。 飞蛾发出莫怜遗憾的声音,“本来还想让你们吃到苦头了再慢慢揭晓,这下又少了一些乐趣。” 路无忧不屑道:“怎么?怕我们出门杀上你地盘,特地弄了这个破地方困住我们?” 它绕着路无忧与祁澜上下翻飞,翅膀上的白点像是打量两人的眼睛。 “不过是想请你们来帮点小忙而已。” 帮忙? 飞蛾悠然地扇着翅膀,“谁让你们设置的阵符让入梦的人少了许多,杞骁那个没本事的又拦不住你们,少了这么多淫邪妄念,让我颇为头疼。想了想,只好从你们身上补回来啦。” “为了你们,我专门打造了这处空间。你们帮我补足妄念,我帮你们解决岁安这个大麻烦,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飞蛾最后停在灯架上,翅膀一张一翕。 划算个屁,怎么算都是你这只臭蛾子赚啊! 而且阵符是杞行秋设计的,要补的话,就抓他来补啊! 根据之前在主楼所见的情况,路无忧不用想也知道莫怜所说的欲念淫邪从何而来。 交合之时,情欲淫邪自体而生,化为诡祟吸食的妄念。 路无忧盯着那只飞蛾,冷笑道:“那你恐怕选错人了,他不举,我阳痿。” 祁澜沉默不语。 飞蛾的翅膀似诡异地停了一秒,又再度动作。 “呵呵,你们俩上次的表现可瞒不过我。再说了,我特地为你找来的绮梦烬,现在也应该起效了。” 路无忧没反应过来,“绮梦烬?什么东西?” 飞蛾得意地扇了两下翅膀,“当然是让你阳壮的好东西啦。” 祁澜眉头一拧,伸手将路无忧的手拉到跟前端看。 路无忧没躲过,被他摊开了手,手掌指腹干净柔白中透着淡淡的红,刚才晕在指尖的漆色早已消失不见。 祁澜将他的手整个握在掌中,摩挲了一下。 “发热了为何不说?”语气有些冷。 路无忧道:“?这不是幻境的正常影响吗?” 他以为在幻境中身体变得有些敏感发热是正常的,而且先前吃过净灵丹,按道理问题不大,所以并未把这点发热放在心上。 见祁澜面色有些凝重,结合莫怜所说,路无忧也知道之前摸过的鳞粉并非寻常催情之物,但他也不慌,他净灵丹多。 路无忧宽慰祁澜道:“这点小玩意儿,我多吃两颗净灵丹就好了。” 旁边的飞蛾翅膀颤动着,是莫怜在笑,“一圭绮梦烬可令整个黑市趋之若鹜,就连魔门老祖都要跪求我赏赐,竟然被你说成是小玩意儿哈哈哈哈哈。” 它笑完,又道:“佛子大人,要不你来给他讲讲绮梦烬是何物吧?” 它话音未尽,一道刀锋般的金绫袭来,飞蛾忽地一闪,出现在雅间的另一头。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切到了。既然佛子大人不想开尊口,那我就替你简单讲两句。” 飞蛾借着雅间结界对攻击的压制,一边躲着追来的金绫,一边轻笑道:“这绮梦烬为蛟蝶鳞翅所刮下来的鳞粉精华,遇体温即化,渗入经脉。只需摄入毫末,便可激发无尽情欲。” 路无忧不混黑市,不知道绮梦烬这个东西。 但他曾听人说过蛟蝶这一珍稀灵虫,此蝶栖息于灵脉裂缝极深处,非千年欢合藤汁液不食,极难捕捉与豢养,是双修的极佳之物。 有人抓不到蛟蝶,直接在蛟蝶飞过的地方双修,都事半功倍。 更别提他吸收了这么多鳞粉。 路无忧也确实感觉到这鳞粉的威力,才不过几句话时间,指尖吸收掉的绮梦烬在他体内正在复苏,一股灼热升腾而起,与丹田的反噬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 像是无数蠢蠢欲动的蝴蝶触足挠着他。 他脸颊已经开始发烫,腿也忍不住有点发软,想找个地方坐起来。 比如,祁澜的腰上。 路无忧仿佛又听到祁澜喑哑克制的声线,落在耳边,“夹紧些……” “噌”地一声破空惊响,将路无忧从迷离中惊醒。 凌厉的金绫将空中的飞蛾切落。 飞蛾的尸体扑落在了灯架上,恰好掉入一盏灯中,旺盛的烛火迅速将粉色鳞翅舔舐入腹,发出“滋滋”的声响,莫怜的戏谑随之消散。 “就看佛子大人忍不忍得住了。” 路无忧:“?” 为什么吸入鳞粉的是他,忍的是祁澜?这是小看他路无忧的耐力? 而且同样不举,为什么不给祁澜下药,而给他下?怪他手欠捡信封?等出去以后,他一定要把这些信都给烧了!让杞行秋看不了一点! 他才整理好对待与祁澜关系的心境,可不能因为这个绮梦烬坏了事。 然而落入灯火的飞蛾像是催化剂般,让他体内萌发的火花,像是燎原野火四处蔓延,越烧越旺,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 路无忧身体忍不住晃了一下,若不是祁澜的手及时揽住他腰间,他早已跪倒在地。 路无忧借着祁澜的力,勉强站稳脚跟,祁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忽远忽近,隐约听得他说,“……净度无法祛除……需要一个时辰化解结界,你可撑得住?” 路无忧暗自攥拳,指尖用力戳着掌心,努力让自己清醒。 “区区……一个时辰……” 祁澜似有话要说,但路无忧推开了祁澜的手,让他赶紧化解。 祁澜不再多耽误,即刻就地打坐,闭目诵念。 数枚浑金舍利子应唤而现,以流光之势向雅间四周掠去,八枚舍利子丝毫不差地嵌入雅间角落。一如之前破除血蚌那般,点阵成图,此法不同外力击打,而是用舍利子消弭结界,分担大部分反伤。 路无忧坐在祁澜旁边翻找起储物袋。 然而找了半天,路无忧才晕乎乎想起自己原先的衣服和储物袋都被诡祟隔离到此间之外了,更别提吃净灵丹缓解了。 难怪当时莫怜笑得那么欢。 祁澜芥子囊虽然还在身上,但他为禅宗弟子金刚之躯,似乎没有备这类丹药。而且眼下祁澜还在闭目诵念。 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路无忧双腿跪坐着,闻着冷冽的檀香,竭力忍住体内不适。 他比刚才更难受了,罗裙轻薄贴肤,只要稍微动一动,几处脆弱就会蹭刮到粗糙的僧袍。 有些疼。 有些痒。 还有些舒服。 路无忧几乎不自主地塌腰蹭了一下,胸上也被连带着磨到了点。准备蹭第二下时,路无忧被一双大手拉住。 他跌落在祁澜打坐的怀里时,神情还有些茫然,双颊与眉眼染尽春绯。 僧袍领口敞开了大半,纱衣里的反应一览无余。 过了几息,路无忧才反应过来自己小动作被发现了,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祁澜看着他的眼眸很深,道:“我知道,你能支撑如此之久,已实属不易。” 那他再多蹭几下也是可以的吧? “不可。”祁澜看出了路无忧的小心思,“此间专门吸取欲念精气,若被盯上,便难以脱身。” 适才祁澜在破解时便察觉到此空间的异状。 但路无忧体内的那团火快要把他烧成浆糊了,他脑袋里晕乎乎一片,很是烦躁道:“不能净度也就算了,连蹭都不让蹭,这还让我怎么唔!” 路无忧上挑的眼尾微微瞪大。 他的嘴里抵进了祁澜食指与中指,粗长的指节压着他的舌根,几乎要将他的口腔填满,同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他的嘴里化开。 “佛血可暂时压制绮梦烬毒性。” 祁澜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路无忧硬撑整整一个时辰。 他在仙盟了解过绮梦烬,绮梦烬之所以一圭难求,就是因为其一旦摄入后,无法通过各种手段祛除,除非摄入者死亡,否则唯有通过交合,方能将其完全代谢。 第57章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佛血可压制绮梦烬。 祁澜也是因别宗太上曾来求取佛血,才知晓此法。 这方法并非没有副作用,压制后,绮梦烬的功效会反扑得更猛烈。 “唔嗯……” 路无忧不知晓这么多,他吞咽佛血后,意识有些涣散,似乎感受到了身体的灼热退下了许多,像是本能般,抓住祁澜的手指含着多吮吸了几口。 他口腔太小,吞咽时,祁澜指尖被软滑的舌头挤压着,将近抵入喉咙。 湿润,狭窄,灼热。 祁澜此时眸色极暗,像是教训般,两只指腹在他舌头上重重地碾了一下,才抽出。 带出一片潋滟水光与几缕银丝。 由于不确定佛血的压制时间长短,因此路无忧缓解灼热后,仍然留在了祁澜怀里,以防他再有什么变故发生。 路无忧头脑昏沉,被祁澜用金绫隔着僧袍裹住,抱在怀里,连手臂都无法露出。 路无忧:“……” 他只不过情不自禁地蹭了一下而已。 祁澜并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一手抱着他,一手再度闭眼诵念。 然而在舍利子阵图将成四分之一时,雅间的烛火燃至一半,悄无声息地升腾起淡粉雾气,似霞似烟,一刹间蔓延至整个空间。 几乎是同时间,祁澜祭出金绫,将烛火瞬间熄灭,房中骤然漆黑一片。 但已然晚了,怀中人滚烫的手臂攀上他的颈脖。 “好热……” 路无忧的呼吸就扑在耳边,“现在可以蹭了吗……” 这莫怜竟然不择手段到将绮梦烬掺进了红烛中。 ----------------------- 作者有话说: 尾巴师傅开车送餐服务.jpg 第49章 看出来,莫怜是不可能让两人这般简单地化解他精心布置的空间。 甚至祁澜用佛血压制绮梦烬也在他算计之中。 他知道只要路无忧仍有一丝清明,凭祁澜的定力,绝对不会让两人陷入狼狈境地,但路无忧被绮梦烬反扑之后,就不一定了。 室内的粉色烟雾早已消散。 晦暗中,路无忧跨坐在祁澜身上,长发披散凌乱,意识混沌不堪。 他将自己贴在厚实胸腹上蹭着,埋首在身边人颈脖间汲取着冷冽。 穿着的僧袍被他嫌热已挣脱大半,上身两根纤细丝带也都变得松松垮垮,下面的浑圆因塌腰挤出翘挺的饱满弧度,只需将腿间几片薄布和短薄三角亵裤轻轻一扯,便可从中剥出白玉。 “哼嗯……” 路无忧觉得自己的意识快被焚毁了。 自从吸入那股烟雾后,原本被佛血压制的灼热,像是藏在野原干草下未曾熄灭的火种,风一吹,就再度烧了起来,烧得比之前还要旺盛热烈。 难以言喻的热痒啃食着经脉。 浑身感官在绮梦烬和黑暗的作用下,无数倍的放大。 手下攀着的宽厚肩胛,鼻间萦绕的檀香,脆弱被磨砺的战栗。 可不管怎么蹭都始终不得要领,简单粗糙的磋磨,只会让他更加的渴求。 远远还不够。 在本能驱使下,路无忧睁着迷蒙的眼睛,跪坐起来,仰起胸膛呈上前去,企图让人吞掉让他备受煎熬的热痒。 攀住宽肩的手也放开了一边,打算自己抚平躁动。 未等路无忧碰及底下,先前离开的金绫却在此时再度缠上,只不过这次没有将他裹起,是将他双手反向缚在身后,路无忧失去平衡,跌坐回原位。 “路阁下,请自重。” 祁澜漠然冷淡的声线,猛然将路无忧从迷乱中抽离。 路无忧意识缓慢回笼,终于觉察到不对。 眼下漆黑一片,他们此时仍身处幻境,而他刚才居然在引诱祁澜,还被提醒了自重。 路无忧泛着酡红的脸失去几分血色。 说要平常对待两人关系划清界限的人是他,毫无羞耻引诱祁澜的也是他。可想起自己刚才行为,与祁澜冷静自持的状态相比,简直像个笑话。 他,到底在干什么。 饶是路无忧自认为自己是个偭规越矩的鬼修,在其他人前如何声名狼藉狼狈不堪,都能毫不在乎。 唯独在祁澜面前,他不想这样。 路无忧用尽最后的力气运转起全部鬼力,甚至压榨出反噬印记下的灵纹之力,硬生生压下/体内躁动。 喉间泛起的腥甜,被艰难咽下。 路无忧声音喑哑,“让尊者见笑了,还望恕罪。” 黑暗中他看不见祁澜的面容神色,也知道那人脸上该是如何的淡薄凛然,也许还带着对自己的嫌弃生厌。 但路无忧不知道的是,他错了。 幽暗汹涌的视线正自上而下用力舐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祁澜额侧布满细汗,眼眸比这方寸间还要幽暗漆黑。 雾化后的绮梦烬固然能更快勾起人欲念,但这对于有佛血本源在身的祁澜,并不足为惧,方才摄入的些许,只需凝神闭气转运灵力便可压制净化。 然则却有比绮梦烬更为让他动念的东西。 以祁澜元婴修士的目力足以看清黑暗中发生的一切,还有送至嘴边的点心。 打坐不动,已是他的竭力克制,而不是对路无忧的放任。至于拒绝,更是为了护全其性命神魂。 此空间看似温馨宜人,实际暗藏玄机。 路无忧情潮涌动的刹那,此间泄露出一息阴冷噬魂的杀机。加上之前化解情况可知,若在此间泄露阳元,定会被其顺着吸取至连神魂都不剩。 莫怜不惜几番动用绮梦烬,也正是因为这个道理,论正面交战,他绝不是两人对手。 这些都是祁澜没有来得及与路无忧解释的,他也不是如此多费口舌的人。 行动远比话语来得实际。 路无忧鬼力所剩无几,从刚才开始便陷入了半昏沉的状态,他双手被缚住,面对面跨坐在祁澜的怀里,头不自主地低垂着,眼睛微闭。 尽管如此,他尽量与祁澜拉开小半个身位,不靠在他身上。 浑浑噩噩间,他烧红的眼睑似被温凉的指节轻轻抚过,身体被压回宽厚的胸膛。 路无忧想睁眼起身时,一阵失重感袭来,祁澜单臂将他抱起,开始了诵念。 如此一来,路无忧也不好再乱动。 那几句咒语路无忧听不懂,但应是极有威力的,几声沉闷且巨大的破裂声后,清冽的凉风瞬间灌入他的胸膛,带来初夏夜间的气息。 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下颌上,带着铁锈的味道。 随后又被人极轻地拭去。 路无忧再度睁眼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先前暂歇的厢房,房中昏暗,仅点一豆烛光,两人正坐在床沿上。 准确来说,是祁澜坐在床沿,而他穿着那条罗裙跨坐在祁澜的腿上,背对着祁澜。 身后传来温热的气息,是祁澜在帮他系着松散的裙带,他的背部毫无遮挡,丝带与手指的触感带起了星星点点的灼热。 ……他为什么还穿着那条系带罗裙? 路无忧昏沉无力,慢半拍地想道。 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正穿着这条裙子,明晃晃地坐在祁澜怀里。 从路无忧不敢回头与祁澜的目光对上,想挣扎着起身落地。 然而他只挪动了一下,就被祁澜一手揽住腰间按在膝头,“勿动,你身上还有绮梦烬未解决。” 他这句低喝与幻境里的那句“自重”重叠,路无忧心头蓦地一窒,不用回头,都知道祁澜此时已皱起眉头。 “既然未解决,我就去找人解决,接下来无需尊者操心。” 路无忧声音哑得厉害,透出一丝不自知的情欲。 祁澜语气微冷,“你想去找谁解决?” 路无忧:“能应付绮梦烬的人就行。” “那我来帮你解决。” “?” 路无忧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就已经被金绫缠绕打结,在床楣下悬吊了起来,高度又正好能让他继续坐在祁澜的腿上,猝不及防的动作让路无忧上身挺出的弧度。 像一弯新月。 紧接着,他双腿也被坐着的大腿岔得更开,纤长匀称的白腿从开叉裙裾中露出,不着袜履的脚趾因慌张而蜷缩起来。 路无忧:“你干什么?!” 祁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绮梦烬需借交合代谢,但有别的办法可助你解脱。” 路无忧胸膛起伏得厉害,是被绮梦烬逐渐复苏所引,也被祁澜说的话所气。祁澜说让他自重就自重,说帮他就帮他,当他是什么可逗弄的宠物吗?! 他偏不要祁澜帮! 路无忧手腕挣扎着,“不需要,尊者还请自重啊……嗯!” 路无忧腰身一颤,下意识地绷紧了足弓,但由于身高差距,他的足尖未能碰到地面,只能可怜地攀附着男人的小腿。 身后左手兀地从薄布边缘探入。 第58章 祁澜带着薄茧的指节覆上路无忧的心口,在平坦的软纱上绷出分明的骨节与青筋。 祁澜:“可我需要。” 路无忧怀疑自己被绮梦烬烧坏了脑子,听错了,祁澜的声音听起来这么理智冷静,哪里是需要代谢绮梦烬的样子?况且他不是金刚佛骨和佛血在身吗? 祁澜:“这是解除因果的一部分。第一次,也是你帮我解决的。” 祁澜的第一次? 路无忧在零碎的记忆里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既然是解除因果的话,这样的帮助,是名正言顺,是可以的吧? 温凉触摸不仅没能平息复苏的灼热,反而让路无忧体内升起难于启齿的热痒。 路无忧睫毛微颤,“……那要怎么做?” 祁澜一手覆住路无忧脆弱的心口,一手圈在他腰间,像是攫住心爱宝物的苍龙。 只轻轻一碾,先前被压下的绮梦烬彻底爆发,灼热瞬间将路无忧淹没。 恍惚中,他听得祁澜哑声道:“与我灵纹结合,无忧。” 可他的灵纹已经脆弱不堪,根本无法召唤显出。 这一点,祁澜自然记得。 带着薄茧的两指不再抚弄,熟悉的铁锈味再度在路无忧唇齿间化开。 路无忧浑身滚烫,不会放过能让自己舒适下来的东西,但这次的佛血却与之前的不同,咽下后却像是助燃般,让他体内骤然升腾一团烈火。 佛血已经压制不下反扑的绮梦烬,再这样下去,他会被真的焚毁。 路无忧被灼烧得意识不清,嘴里还吮着指头。 身体又软又热,若不是有祁澜的手臂抵在身前,他早就向前倾倒。 路无忧无意识摆动腰肢,试图找到一个可以坐稳的支点,可他没蹭几下,就被祁澜牢牢的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下一瞬,却让他险些从祁澜腿上跳起。 箍住他的大手换了个地方。 路无忧弓着身子想伸手阻拦,却发现自己的手仍被定在空中,他急得泪眼朦胧,可嘴里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呜声。 却不知道这番模样,只会引起身后人更多的掌控欲。 他被身后灼热的怀抱拥住,低沉声音贴在耳边,“跟着我的灵纹运转。” 路无忧有些昏沉不解,可很快他就理解了。 薄茧的蹭刮恰到好处,极致涣散中,佛骨灵纹猛然渡入他的丹田。 路无忧浑身激起战栗,阵阵酥麻。 繁复的花茎从反噬印记的疏漏处探入丹田,像是伸入巢穴的花枝,用露水滋润着衰弱的小鸟。 一直摄入的佛血此时化为鬼力的补充,在路无忧四肢百骸中涤荡,修复绮梦烬荼毒的经脉,让他逐渐恢复了力气。 金绫松开了他的手腕。 路无忧躺靠在祁澜怀里喘息着,上衣系带已掉落一根,另一根挂在颈脖上摇摇欲坠,他双手攥着祁澜的僧袍,遵从本能,跟着佛骨灵纹运转起丹田。 原本细裂的灵纹在佛骨灵纹的滋润下,充盈了起来。 尽管仍在反噬印记压制下,灵纹幼嫩的鸟喙仍尽力仰起,去汲取花枝露水,却不想露水只是引出小鸟的诱饵,层层叠叠的花枝骤然绞缠住小鸟,化为华丽的锦羽,与它融为了一体。 灵纹交融的极致,让路无忧仰起脖颈,绷直了脚尖。 白玉般的身体不自主地抽搐着。 迸射的白光中,路无忧目光涣散,想够得那两片薄唇来吻,却想起两人不过是因果关系。 最终只轻轻吮住嘴里的手指。 ----------------------- 作者有话说: 小狗师傅排除万难来送餐!(快改哭了qaq) 小火慢炖小情侣套餐。 第50章 绮梦烬引发的潮热一波接一波,路无忧像是化在祁澜怀里的雪水,被大手拨动着。 视线摇晃与失神中,路无忧终于想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帮过祁澜,造成这个小小因果。 是他借住在青田村祁家的第二年。 那时正值初夏之际,青田村里有些人心惶惶。 “又死人了!” “我听说这次是柳条村的猎户,平时住在山上打猎,被发现的时候,人都干巴成一条肉干了!” 冯大娘今日没有到村口支摊煮茶,而是跟几个同龄妇人坐在水井旁洗着衣衫,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木棍在湿衣上敲得邦邦响。 其中一个妇人道:“怪叫人害怕的,这都第几个了,也不知是什么妖精鬼怪作祟。” 冯大娘道:“还能是什么,肯定是那些狐妖艳鬼呗,那猎户被发现时身上连件衣服都没穿,镇上的仵作看过了,说是精尽……那个词怎说来着?” “精尽人亡。” 路无忧从旁边路过顺嘴补了一句,他远远就听见冯大娘她们说话。 冯大娘木棍一敲,“没错!精尽人亡,还是路道长懂得多。” 这一年来,路无忧为了养伤躲煅血魔尊,已经和村里众人打成一片。上至八十岁翁姑,下至一岁小童,就连村口那条黄狗都能跟他唠上两句。 众人对他的称呼也从高高在上的“仙人”变成随处可见的“道长”。 路无忧此时穿着灰蓝色棉布衣衫,脚踩木屐,手里提着一小把用稻草杆扎着的青菜,笑意盈盈地站在旁边,活脱脱一个入乡随俗的清俊后生。 洗衣的妇人们见到他,纷纷欣喜道:“幸好咱们村有路道长在,否则还不知道该咋办了。” 青田村处在两州交界又十分偏僻,管辖的仙门早就对他们置之不理。 路无忧来到青田村后,解决那肥猪地主和他供奉的鬼老爷,青田村才安生和平了一段时间,直至最近的妖魅出现。 路无忧道:“婶娘们又拿我说笑,我那三脚猫功夫不提也罢,不过最近天黑了还是不要在村外逗留,万一碰上个男狐妖觊觎上美色,占了便宜,可没地儿说去。” 几人被他俏皮话逗笑。 冯大娘笑道:“晓得啦,就怕那狐妖艳鬼见了你和祁小子才走不动道!” 有妇人道:“路道长最近吃住还好?若是还缺什么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你送去,祁小子也正是半大小子能吃的时候,别饿着不说。” 路无忧点点头,回道:“吃住都好。” 就是祁澜让他有点头疼。 按理来说两人已相熟一年,又有恩情所在,关系不说尊卑有礼,至少融洽才对。 可祁澜将近弱冠之年,如今身姿如青竹般挺拔,有了大人的气息,最近竟开始对他甩脸色,阴晴不定。 每每祁澜见到他与村里少女们谈笑就黑脸,回到家没有好脸色,路无忧好声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一直冷着脸洗衣做饭。 后面路无忧仔细观察,尤其是他跟村长孙女秀儿说话的时候,祁澜的脸最黑。 莫非祁澜喜欢秀儿?怕意中人被自己抢了不成? 秀儿脸圆圆的,确实十分可爱。 路无忧自认为看破了祁澜的心思,有意无意提醒他对女孩子多主动些,但每次一说,这小子又黑着脸不说话,一副不愿让他指点的样子。 无果,路无忧只好避着点秀儿,这样祁澜才稍微对他脸色好点,又乐意跟他说话了。 真是给这小子惯的。 若不是祁澜饭桌上仍把最好吃的肉让给自己,也不嫌弃吃他的剩饭,路无忧便要怀疑当初自己是否看错了人。虽然路无忧是带了点目的救下祁澜,但也不是挟恩图报之人。 再过段时间等伤养好了,他也差不多该挪地方了。 冯大娘又道:“说起来,路道长在咱们村这么久,有合眼缘的丫头没,我看秀儿……” 眼见着话题开始往自己身上绕,路无忧连忙喊停:“各位婶娘天色不早,我想起该回去做晚食了!” 冯大娘:“?不对啊,你们家不是祁小子烧汤做饭吗?” 再一看,路无忧早已蹿出了老远一段距离。 另一妇人道:“咦,祁小子今天是不是上山去了?” 路无忧走得飞快,等离开了水井一段距离,才敢放慢脚步。 那妖魅害人的地点离青田村不算近,他如今伤势未愈,感知力并不比之前敏锐,再加上他懒得跑去大开杀戒,省得被煅血魔尊手底下那群喽啰发现。 以防万一,路无忧还是让舔月时不时在周边巡逻。 路无忧回到家中等候许久,入夜了,祁澜迟迟未归。 正当路无忧准备出去寻他,才走到门口,就看见祁澜跌跌撞撞跑进院中,他连忙过去伸手扶住,一碰,祁澜身体滚烫得吓人。 少年倒在路无忧怀里,薄肌分明的躯体上汗气蒸腾。 祁澜埋首在他肩上,断断续续道:“遇到了狐妖……我逃了……但是不知怎的……身体好难受……” 路无忧感受到他的坚硬,愣了一下,随后料想到那狐妖定是怕猎物不肯乖乖就擒,用了什么法子勾起他们欲念,也就祁澜机警过人,万幸逃出。 第59章 彼时祁澜比路无忧矮半个头,路无忧这半残之躯才得以将他扶回屋内。 祁澜逃出,那狐妖定会再找人下手。 路无忧当下唤舔月加强戒备,待发现那狐妖踪迹立刻通知自己。 但他并无缓解情欲丹药,况且祁澜这副样子怕是来不及给他找药,等找到了,人也就该废了。 路无忧将祁澜放在床上,用鬼力探知其体内情况,那狐妖应该才成精不久,用的术法并不难解。 就是得……需要泄几番元阳。 路无忧颇为尴尬地将解决办法告知祁澜,便打算出门去,把里屋留给他发挥。结果祁澜从背后将他一把搂住,滚烫的气息落在背上。 路无忧也不知道祁澜哪来那么大的劲儿,一时叫他挣脱不能。 祁澜突然哑声道:“……我,不会。” 路无忧停下了动作,祁澜难得向他求助。 是了,听村人说祁澜从小就没了爹,他娘还未来得及教他成人之事便去了,他在村里又没有多少可交往的同龄人。祁澜还能仰仗谁呢,也就只有救过他的自己了,路无忧深以为然这般想道。 至于甩脸什么的,谁没个青春少艾的时候呢。 路无忧想通后,大度地拍了拍祁澜箍在自己腰间的手,“我先去把油灯灭了,再来教你。”避免两人面对面尴尬。 祁澜沉默片刻后,才将他放开。 路无忧熄完灯坐回床上时就后悔了,黑暗中,一切感官都变得尤为敏感。 祁澜身上青草味气息近在咫尺,“教我。” 滚烫坚硬的触感传来。 路无忧无意识地握了握:“……” 人怎么能,这么…… 那晚祁澜出奇地听话,也出奇地笨,路无忧费劲教了一晚上。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祁澜把这些招数悉数还了回来,效果甚至青出于蓝。 绮梦烬灼热难灭,灯火朦胧,路无忧招架不住,上面下面哭得一塌糊涂,到最后还泄露出意料之外的东西。 实在羞人。 * 路无忧醒来时,脑子一片空白,喉咙干痛得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铁齿来回刮过千万遍。 木桌的烛灯在床头晕开一隅暖黄,窗外天阴蒙蒙的,分不清白天时辰。 他穿着宽大里衣,身上透着一股馥郁药味,尤其是胸上腰间与底下最为浓烈。祁澜坐在床沿,手里拿着膏药,显然刚给他上完药。 见他皱着眉头醒来,祁澜二指夹着一枚丹药递到他嘴边。 祁澜手指伸过来时,路无忧习惯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准备将手指含入口中。 路无忧:“……”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路无忧两眼一闭又躺回去,诚恳许愿一个重新再来。 昨晚的事,着实过于荒唐。 但祁澜坐在床沿并无任何动静,这样反倒显得只有他一个人很在意。 路无忧咬了咬红肿的下唇,再度睁眼时,假装很坦然地接受昨晚之事,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些跟灵纹相关的要事。 但喉咙实在太痛,什么因果偿还灵纹交融下一刻通通都被他抛到脑后。 丹药甫一入口,瞬间融为微甘清凉的柔水落进喉中,霎时化解了灼痛。 似乎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在他吃药时,祁澜淡道:“净嗔净贪已经找到杞骁了,人正在主殿。” 路无忧点点头,开口说话时,喉间已毫无干涩刺痛感,两人默契地不提昨晚之事。 “杞行秋阵盘监测到莫怜其他动静了么?” 路无忧不信莫怜大费周章把他们两个困住,不趁机在外面兴风作浪。 祁澜:“并无。” 路无忧:“不太可能吧?他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祁澜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手上药膏,“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酝酿更大的问题,二是他被绊住了。” 路无忧:“绊住了?” “嗯。”祁澜一一向他解释。 莫怜是刚新生的极级诡祟,他要维持联结现实与梦境的主楼,还要打造能反伤的幻境并不容易。祁澜在化解二人雅间时,察觉到那空间与莫怜本体有关联。 既然莫怜能从中吸取情欲妄念作为他的粮食,那么破坏幻境亦可反噬他身。 祁澜早前已对莫怜的藏身之处有了初步的判断。 莫怜之所以每次都能判断路无忧与祁澜的去向,将他们引入幻境,是因为他早已混入城主府,才能每次迅速得知消息。 因此昨晚破出幻境后,他便即刻传了两道禅音给净嗔净贪,让他们细心留意几人。 果不其然,净嗔净贪从中发现了莫怜假扮之人,以集合商议的理由将其困在主殿。 而那人一直就在他们当中。 ----------------------- 作者有话说: 晚间送餐的小狗师傅.jpg 第51章 得知杞骁几人已在主殿集齐,路无忧换衣服的速度都快了不少,祁澜在门外等他。 换上惯常穿的红衣后,路无忧打算销毁那条可恶的罗裙,上面沾满太多痕迹,不能留在房中。万一被打扫的仆役看到了,他和祁澜就是跳进鬼界阴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他们本来也没多清。 路无忧在房中找了一圈没发现罗裙,不知被扔去了哪,睡的床铺也换了一套。 思想前后,应该被祁澜就地处理了。 佛子做事一丝不苟,十分让人放心。 临出门前,路无忧照镜检查了一番,以防有什么痕迹暴露在外。 昨晚他在绮梦烬折磨下一味地发泄,弄到后面已经凌乱不堪,不知道自己还让祁澜帮忙了什么,现在胸前和底下肌肤疼得厉害。 他方才细看了下,两点都红肿破皮了,连灵药擦上去都未能迅速修复。 好在除了嘴巴被自己咬得有点肿之外,其余身上露出来的地方并无痕迹。 虽说昨晚耗了不少精气元阳,但在佛血和灵纹加持下,路无忧不仅没有亏空,反而丹田充盈,刺痛也被压了下去。 不错,状态很好。 这厮得意洋洋地推门而出,一无所觉地闯入祁澜视线。 祁澜目光沉了沉。 先前屋内帐中昏暗,再加上路无忧有意躲避,祁澜并未过多察看他情况。反正在路无忧昏睡时,就已经检查完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阴灰的天光下,眼前人粲然如晴。 少年乌发用发带随意地束在脑后,清爽中透出几分慵懒,哭了一夜的双眸并不浮肿,反而尤为清亮无辜,上挑眼尾连着双颊透着淡淡桃粉,两片菱唇被摩擦多了,还泛着红肿。 一副被极度垂爱滋润过的面容,餍足无比。 想叫人把他藏在手心里,莫使旁人得窥一分一毫。 然而路无忧本身对外貌五官并不多留意,他只觉着自己今日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知道莫怜就在主殿,路无忧着急得不行,走在前头,但祁澜不知为何,慢悠悠走在后面,仿佛昨晚耗尽元阳的人是他一样。 不对,昨晚自己确实索求无度,吞吃了祁澜不少佛血和灵力。 难不成祁澜失血过多,不舒服? 路无忧放慢脚步,担忧地回头望着祁澜。 祁澜目光从路无忧后颈露出的微红移开,似看出他的疑虑,顿了顿,道:“我无妨。” “让他们等久一些,真相自会不攻而破。” 此时,主殿内。 巨大的星阵盘幻影悬浮在殿中上空,将殿内映如晴空白昼。盘中光点密布,每一粒光点对应着城中一户幸存人家,光点闪烁不定,周围弥漫着象征祟瘴的淡紫色雾气。 杞骁坐在城主座上不住地咳嗽,他面色灰白,身形枯槁,一旁的杞游想替他抚背喂药,却被他推开。 “不必管我,你且离远点。” 主座台阶之下,杞行秋,宋紫菀与净嗔净贪几人分散而立,舔月在旁蹲守。 杞行秋眼下青黑,额前垂落几缕发丝,这几日他研制阵符与支撑星阵盘监测整座岁安城,显然已到强弩之末。 他向对面的净嗔道:“尊者将我们召集到此处究竟有何事?我叔父身体不舒服,能否让他先回房休息?” 净嗔双手合十,客气施礼回道:“尊者已在路上,此次召集事关诡祟,还请杞前辈耐心等候。” 就连杞骁本人也道:“行秋,悉听尊者安排。” 杞行秋在仙盟待时已久,深知祁澜并非无故折腾之人,他这般行事,定有其缘由。 只是杞行秋对星象阵法钻研至深,素有卜算直觉。今日心绪难宁,似有什么叫他想要逃避的大事要发生。 杞骁:“可否劳烦宋道友,替我察看医治一番?” 杞行秋强行压下心中不安,看向另一边的宋紫菀。 宋紫菀犹豫了半晌,点点头,走上台阶来到主座上,旁边杞游给她让了位置。宋紫菀将一方手帕置于杞骁手腕上,手指隔着手帕按在脉搏处,以灵力探知诊断。 第60章 可不出一息,宋紫菀面色骤变,立即拉着杞游从杞骁身边撤离。 杞游回过神来时,他与宋紫菀已落回台阶之下。 宋紫菀脸色苍白看着台上的杞骁道:“杞城主已为祟物,无药可治!” 任何东西长久受到诡祟侵害污染,便会同化为祟物。 身旁的净嗔净贪已然严阵以待。 杞游:“祟物?!这怎么可能!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可是诡祟布梦陷害你所致?” 他想试图靠近杞骁,却被净嗔净贪拦下。 杞游只知道岁安城中有一只会布梦的极级诡祟,却不知诡祟本体正是莫怜。杞行秋无法接受顾逸是诡祟莫怜的事实,也未将真实情况全盘告知杞游。 此时杞行秋神情痛苦,不愿相信顾逸将自己敬重的叔父给害了,他此前感应的厄难到底还是降临了。 杞骁低头不语。 “他为祟物已有一定时日,若是被诡祟布梦侵害,即便是元婴修士,也将在数日内暴毙,可见他并不是被布梦所害。况且……我亲耳听见他为了活命,向诡祟求饶!这城中祟疫久久未能治愈,也许正因如此!” 众人望向宋紫菀,她颤抖着将所知说出。 “这不可能!”“宋道友这话可不能乱说!”杞行秋和杞游根本不信。 “够了。”杞骁沙哑的声音打断两人欲要辩驳的话语。 两人向台上看去。 杞骁抬起黯淡无光的双眸,“……她说的不错,我早就患上祟疫,为了苟活,听命于诡祟。” “可以说,城中祟疫皆由我而起。” 杞骁动作艰难,缓缓将衣袍一层层脱下——他身上满是大片花柳状的猩红斑点,那些红斑在众人面前皮肉翻卷,又再度愈合,流下混浊血水。 若不是杞骁贴身穿着衣类法器,恐怕这源源不断的血水早已将他衣衫浸湿。 杞行秋喃喃道:“不,怎会如此……” “杞城主自然不会如此。” 一道清亮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路无忧与祁澜从主殿门口走来,两人可算是来了。 路无忧来到跟前,道:“想必这些都是莫怜让杞城主所说,我说的没错吧?杞城主。” 杞骁沉默不语,将衣袍穿上。 杞游不明所以:“莫怜?留竹园的花魁?他为何要这样指使我大哥?” 路无忧道:“为了报复杞骁向留竹园通风报信一事,害他未能与杞行秋离开岁安,至此困于留竹园,沦为诡祟。” 杞行秋猛地看向杞骁,眼里全是不敢置信,“这是真的吗,叔父……” 杞游将两人神色状态看的一清二楚,他又说书已久,寻常恩怨纠葛套路早已熟悉在心,略略一想,便将恩怨由来猜了个大概。 良久,杞骁开口,声音嘶哑道:“是,也不是。” 杞骁此时干枯如同百岁老人,佝偻着背缓缓道来。 “行秋离城那日,我确实曾带人阻拦莫怜半炷香之久,但我从未向留竹园通风报信。待行秋所乘灵船启航后,我便立时放开了他。” “我本欲弥补,助他逃离岁安,却未料留竹园的人得了消息,来得如此之快。他们知晓莫怜身具上品灵纹与特殊体质,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杞行秋震惊又难过,“那您就让他被留竹园的人抓回去,落入火坑吗!为何不让他与我一同离开!” “那留竹园产业是老城主扶持下的产业!当年如日中天,偏偏又是岁安重建这些年来重要经济支柱,任何人都奈何不得!” 杞骁像是回光返照般,将为难之处一口气道来。 “当年我之所以提早让你离开岁安拜师,就是因为老城主已然盯上你我叔侄三人,他忌惮于我在城中日益渐长的声望,你以为你婶娘当真是病死的吗!当我得知你口中的顾逸是莫怜时,哪里还敢让你冒险!” 杞骁想起当时情势,急怒攻心,一口血自喉间喷涌而出,溅在案桌上,身躯垂垂欲倒。 “叔父!”“大哥!” 杞行秋连忙上前将杞骁揽住,杞游跟在旁边。 杞骁口中大段乌黑血液涌出,似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 他枯瘦的手用力抓住杞游和杞行秋的手臂,断断续续道:“那老城主背后势力太大,我也是无奈让你二人离城,这些年也错怪二弟了,大哥对不住你。” 杞游眼中涌起热泪,“我,都知道,大哥你别说了。” 杞骁艰难地看向台下路无忧与祁澜,“若不是我阻拦莫怜,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岁安之疫,罪在于我,恳求路道友与尊者救下岁安。” 路无忧认真道:“杞城主放心。” 到了这个时候,路无忧也不想去分辨孰对孰错,但城中百姓是无辜的。 况且在那背后真凶操纵下,没有莫怜,也会有别人,直到达成他豢养诡祟的目的。 听了路无忧的话,杞骁才放下心来,看回杞行秋,“叔父对不住莫怜,他被留竹园抓后,我一直迟迟不敢见他,最终酿成此祸,我以死谢罪是应该的。” “行秋你是叔父最疼爱的侄儿,叔父以为这样可以让你仙途坦荡,可终究还是叔父错了,你并不快乐,请原谅叔父。” 杞行秋已泣不成声,他不怪叔父,只怪自己太弱,无法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杞骁目光满是慈爱,望着杞行秋,回想起他与妻子抚养孩子的往昔岁月。 虽然行秋时常想念亡父母,但平日里也常常记挂着他与妻子,无师自通制造一些小阵法惊喜或惊吓,让膝下无子的夫妇二人添了几分生趣…… 杞骁眼珠渐渐失去光泽。 杞骁气绝的一霎,殿中烛光骤然熄灭,上空演化的阵盘霎时被浓厚紫雾掩盖,无法瞧见光点是明是灭,殿内阴冷灰蒙。 “真是一出好戏,到头来,你还是选择原谅你叔父啊。” 宋紫菀站在众人对面,逆光让她面容漆黑一片。 路无忧与祁澜踏入殿中时,就已探知杞骁堕为祟物,命不久矣,因此并不过多打扰他们叔侄临终遗言。同时他也在猜测莫怜想借此做什么。 当杞骁将真相道来时,路无忧观察着殿上几人的面容,发现了宋紫菀的不对劲,她的眼神太冷了,像浸满毒液的蛇。 此刻,路无忧终于知道了他的意图。 ——逼杞行秋做抉择。 是会原谅叔父,还是会为了他而与叔父决裂。 这个选择看似荒谬无稽,但对于偏执妄念的诡祟,却再正常不过。 杞行秋怔怔地看着宋紫菀,似想到了什么,“……阿逸?” “哧”的一声轻响。 “宋紫菀”掌中亮起一道火光,映出一张雌雄莫辨,风情艳丽的脸。 莫怜似笑非笑,“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来,只可惜已经晚了。” 他尾音一转,身上云衫像两片巨大鳞翅骤然张开,幻化出无数飞蛾,直直扑向众人。 密密麻麻的飞蛾振翅嗡鸣在空中交织成一片,欲要将他们瞬间吞没。 路无忧与祁澜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一声令下,舔月顷刻化作巨狼将杞游和净贪净嗔三人驮离主殿,金绫将杞行秋缠住。 要说莫怜第一个不放过的人是杞骁,那么第二个人就是杞行秋。 杞行秋也似乎知道这点,他毫无抵抗就被飞蛾裹住,吞入幻境。 祁澜与路无忧抓住金绫紧随其后。 只有跟着杞行秋,才能找到幻境中莫怜真身与祟核。 可就在路无忧被飞蛾淹没的刹那,他丹田反噬印记陡然一烫,火燎般灼热剧痛袭来,瞬间瓦解了他与祁澜之间的联系。 ----------------------- 作者有话说: 祁澜尽心尽力帮忙泄火,不会趁小鹿之危做出格的事哈。 最多是情难自禁搓多几下嫩尖,啾一口后颈而已! - 2025/03/27往下补充了角色互动,大概还有1-2话左右结束这个花魁副本。 接下来继续赶副本主线,也会尽量多塞小鹿甜点,希望宝宝们看的开心!嘿嘿! 第52章 遮蔽视线的飞蛾散去,一间宽敞的厢房映入路无忧眼中。 此处布置有着留竹园的风格,却又不同之前路无忧进入过的雅间,被褥花纹老旧过时,像是百八十年前式样。 路无忧失去了身体感知,环顾四周,他此刻似乎站在某个人的头上? 奇怪。 底下人又走了几步,路无忧视线随之来到一面铜镜前。 镜中少年不过十四五岁,是路无忧在幻境楼梯间见过的年幼小倌的脸,不过更为清丽水灵,眉目间柔美清朗并存,头上簪着一只水玉色蝴蝶,银镶玉的蝶翅随着少年梳妆动作熠熠颤动。 少年抬手扶正发簪,路无忧感觉自己的肩膀被碰了下。 路无忧:“。” 终于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少年头上那只福蝶发簪。 奇妙的是,随着少年触碰,其所知所感与路无忧产生了联结。 第61章 路无忧当即心下了然,这里是莫怜少时记忆幻境。 以往路无忧吞食完祟核才会得知诡祟经历过往,但莫怜受了昨晚幻境被破的反噬,对幻境掌控大不如前,竟连自己的记忆也一并构筑了进来。 加上反噬印记牵引,才让路无忧误打误撞进入此间。 路无忧想通其中关节后,并不急着逃离此处。 一是幕后真凶既蓄意将莫怜炼化为诡祟,必定会在他记忆中留下些蛛丝马迹。线索难得摆在眼前,岂有放弃之理。 其次是……他动弹不得,一时也无法逃出。 因两人之间玄妙联结,路无忧感知到莫怜此刻心思。 他今日心情颇好,在小倌受训中又得了第一,园主特地放了他半日闲假休息。 但路无忧知道这并非莫怜雀跃的真正原因。 莫怜三两下梳了个普通的发髻,换了一身朴素布衣,又在脸上抹了些东西,气色顿时变得萎黄起来。打扮好后,他擦干净手将蝴蝶发簪小心取下妥帖放进里衣暗袋中。 所幸这并不影响路无忧视线,他与莫怜的联结就像在此间开了天眼,隔物亦能看清外界。 莫怜开门探头观察了一会,才推门出去。 路无忧跟着莫怜在留竹园后院的小路上七拐八拐,躲了两拨人,才来到一处偏僻窄门前,这道门唯有早间倒恭桶时才允人出入,平时甚少人留意。 此时边上站着个矮瘦丑男人,莫怜低眉顺眼,掏出几粒金珠递过去,“今日想出门透透气,还请张大哥照旧行个方便。” 男人发髻油亮黏结,双目眯成缝,猥琐目光如游丝般黏腻地在莫怜脸上徘徊。 “怜哥儿,听说下个月你们就要出初台了,园主看得紧,这点钱可不够我冒险给你开门。不如,再搭点别的添头。” 路无忧一听就知道这色鬼想要趁机占便宜。 莫怜却不急不恼,跟听不懂似的,在男人手上又放了几粒金珠,笑道:“我半个时辰内就回,定不叫张大为难,再说了我还能跑哪去。” 张大倒不怕他跑了,留竹园用药管教小倌有一手,每月需定时服用解药,莫怜不想死就只能乖乖回来。 张大掂量几下手中金珠,终究还是放他出去。 只是那眼神看得路无忧十分不舒服,嘴里还絮叨:“呸!假清纯,等哪天老子有钱了,定要点你来佐酒,把你骑得哭爹喊娘!” 莫怜习以为常,全当没听见。 他出了窄门就把脸上东西擦去,戴上帷帽,脚步轻快往东面山坡赶去。 春日融融,细云拂过,山坡上绿草茵茵,粉白淡黄的幼花在其间盛开,空气里满是暖阳蒸出的花草淡香。 有个与莫怜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坡上挥手,正是杞行秋。 莫怜隔着老远见到他,便摘下帷帽,按住胸膛轻轻吐了口气,理完鬓发,才放慢脚步走过去。反倒是杞行秋一见到莫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跟前,少年身上热气蒸腾,望向意中人的双眸亮得惊人。 莫怜被他盯得脸发热,嗔道:“跑这么快做什么。” 藏在莫怜胸间的路无忧心道:“呵呵,你也没好到哪去,心跳快得差点把我震下去喽!” 杞行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久没见你,你每次出来时间这么短,我这不节省点时间嘛。” “哼,这回时间更短,再过两刻钟我就要回去了。” “这,你大伯怎么越发离谱了!不行,我找我叔父帮你说理去!” “你敢!给我回来!” 杞行秋不情不愿地回头,很是不忿,可莫怜抬手拍了拍他的头,朝他笑笑,少年又立马乖乖地凑到跟前,两人粘粘糊糊地找了一片暖和草地坐下。 杞行秋望向莫怜头上,道:“我送你的那簪子怎么不戴上,可是不喜欢?” 莫怜摇头:“喜欢,但我怕自己簪不好。” 杞行秋着急了,“怎会呢!” 莫怜仍旧低头不说话,用手指头揪着一旁的小草,杞行秋像是终于懂了,红着脸磕磕巴巴道:“那我、我替你簪。” 莫怜这才从怀里拿出蝴蝶簪子,递给杞行秋,杞行秋小心翼翼地给他簪上,目光极为专注。 簪完之后,莫怜仰着小脸看杞行秋,“好看吗” 杞行秋的脸更红了,“好看,阿逸簪什么都好看!” 看着杞行秋那傻愣愣的样子,莫怜满意地笑了。 路无忧摇头,虽然他无头可摇,感叹道:“这就是青春啊。” 路无忧虽然不记得自己生前年少时,但他记得祁澜的,两人相遇的第一年,祁澜就是这般青涩,稍微逗一逗就会面色通红。 过了一会,杞行秋像是鼓足了勇气,拉住莫怜的手,“阿逸,我叔父要送我去东洲拜师,就在三日后,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莫怜笑容僵在脸上,巨大的恐惧与不安从他身上传来,路无忧感受到他呼吸变得艰难。 “你叔父同意你带我一起吗?” “他同意与否都无所谓,我只要阿逸同意。” 杞行秋握紧他的手,“钱银你不必操心,我也不会用叔父的钱,我能卖自制阵符阵盘,自力更生赚钱养你,我打听过了大城对这些需求不少,我会把你养得好好的。” “谁要你养。” 莫怜低下头,他垂下的眼睫颤如蝶翼,“你让我再想想。” 杞行秋捧起莫怜的脸,定定地望着他,“东洲灵船,三日后卯时,东城门传送码头启程,我等你来。” “……好。” 两人在春日山坡上,交换了一个带着花草香气的吻,轻如柔蝶,仿佛稍有不察便会被惊扰而逃。 路无忧的心沉了下来。 正如雨花巷妇人与杞骁杞游所说。 莫怜努力谋划了一场,拼尽全力躲过重重探查,赶在最后一刻来到传送码头,看见杞行秋还站在码头上等他,可就在他欣喜地踏出最后一步的瞬间,杞骁带人把他拦下了。 杞行秋被杞游拉着一同登船。 暗处的莫怜被扣押在地,眼睁睁地看着灵船凌空而去,直到看不到杞行秋的身影,被点了哑穴的他甚至不能放声痛哭。 最后任凭他如何狼狈求饶,还是被留竹园赶来的人一路拖回了园中。 他被关在了最黑暗最肮脏的柴房中。 蝴蝶玉簪被人踹到角落。 曾经是合欢宗弟子的园主带着人,其中还有那张大,在他身上用尽一切折辱的手法。 路无忧对莫怜遭遇气愤至极,可无论他怎么调动鬼力试图阻止,却始终对这已成事实的回忆,无能为力,到最后路无忧冷静下来。 他要忍耐,找到那个最该死的幕后操纵手。 莫怜奄奄一息间,听到老鸨劝园主,“下个月就是登初台了,要是被贵客发现了,是不是不太好。” 园主笑道:“我有的是伪装成初夜体质的丹药。先给予猎物一线生机,再将其狠狠碾碎。如此打造出来的贡品,主上才会满意。” 那园主并不是路无忧要找的人,但路无忧知道,他口中的主上就是那幕后神秘人。 路无忧也终于知道那无顶无底的主楼幻境是怎么来的。 ——那就是莫怜眼中的世界啊。 登初台之夜,园主像是嘲弄般,将蝴蝶玉簪簪在了莫怜头上。 莫怜被喂了药,像货物一样送上一楼大厅舞台供无数垂涎的眼睛评判凝视。他再怎么仰望,也望不到逃生的口,往下看,是更深的地狱。 楼上雅间,老城主将他当夜拍下。 莫怜被送到最奢华的房中,在等待的时间里,莫怜颤抖着手取下玉簪决定了结了自己。 “何必如此。”屏风后传来轻笑。 “谁?!”莫怜看向屏风。 路无忧心下一凛,终于等来了。 路无忧压下叫嚣的怒意,凝神留心,记下此人特征线索。 屏风后只有一个模糊人影,隐约可见其身着月牙白袍衫,清隽矜贵,手边正把玩着一条漆黑扭动的东西,似蛇似虫。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跟我打个赌。” “赌你意中人是否会回来寻你。” “若你赢了,我帮你修为升至元婴,你可自由离开此处。” 他的声音温润清淡,娓娓道来的话语如毒蛛编织暗网,耐心引着飞蛾扑入陷阱。 这是献祭自身成为诡祟的赌约。 可莫怜还是答应了,也输得一败涂地。 他等了五十年,始终没有等到回来寻他的杞行秋。 他像是困在灯火里的飞蛾,但属于他的光明却不在火中。 紫红异火由神秘人交到他手上,莫怜簪着玉蝶,用一把火焚烧整座留竹园,作为他成为诡祟的人牲献祭。 留竹园主楼内火龙肆虐,入目尽是紫赤焰舌,灼尽生机。浓烟吞嚼眼前一切,嫖客老鸨小倌龟奴呼救尖叫,房梁断裂倒塌,爆裂声在身周四处不断炸开。 第62章 莫怜对此幻境的构筑能力似乎到了尽头,空间开始瓦解。 可身处其间的路无忧并未摆脱异火的焚烧,他被莫怜的回忆包裹住,无法挣脱。 路无忧视线中,火光人影不断抽闪,声音也变得怪诞。 热浪犹如实体般挤压着他,浓烈刺鼻的烟雾灌入鼻喉,让他无法发声,无数嫉恨失望痛苦在火中化成一双双手缠住他。 他此时不再是玉蝶发簪,而是莫怜本人。 火光中,无数妄念如潮涌至,欲要将他浇灌炼化成诡祟。 不要! 他不要成为诡祟! 路无忧拼尽全力挣扎,却犹如掉落在灯油里的飞蛾,无法摆脱身上黏腻妄念。 他眼睛被灼得刺痛,泪水尚未流下就被蒸发,视线模糊发暗间,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兀然从火光中伸来,紧紧将他抱住。 幻境坍塌,身周的火光瞬间尽褪。 路无忧被祁澜打横抱在怀里,红衣垂落如火。 他环住祁澜颈脖不住地颤抖,身上感官意识仍未从那妄念炼狱脱离,冷汗打湿的额头抵住僧人颈窝,以最后的本能索求。 “阿澜……抱紧我。” 回应他的,是几乎要勒断腰骨的拥抱,似要将他刻入骨血。 ----------------------- 作者有话说: - 主要在结尾后面补了些细节。 小狗师傅做饭加洋葱。 好想继续开车车送餐啊(小黑屋警告.jpg) 第53章 祁澜灵力温养下,怀里人逐渐停下了颤抖。 片刻,路无忧眼睫颤了颤,睁开眼。 他刚从幻境中脱离,迷糊间意识到自己正搂着祁澜,呆了一瞬后,眼睛霎时瞪圆,什么魂都惊醒了。 还没等路无忧动弹,祁澜便将他轻松放下,仿佛早就知道这厮清醒后会翻脸不认人。 幻境里数十载韶光荏苒,对于外界不过大半日光景。 此时天空雾气阴霾散去许多,露出大片血红晚霞,城主府及方圆数十里破败一片,只剩他与祁澜两人,眼下幻境破了,莫怜和杞行秋不见踪迹。 路无忧脚落下地,站直身子,“其他人呢?” 祁澜将这半日经历简要说来。 莫怜意图利用幻境侵占岁安,可力有不逮,被祁澜拦下。后受幻境反噬重伤,杞行秋以身化阵,替他分担了一部分反噬,随后莫怜挟杞行秋遁逃,目前下落不明。 净嗔他们被舔月驮离城主府,刚才得了祁澜传音,正联合城内余下仙盟弟子缉查。 极级诡祟一旦隐匿,需炼虚修为以上方可察觉。 之前莫怜便是化作百草药宗弟子的模样,混入队伍中,叫人无法看穿他是人是诡,如今就算受了重伤也未必将他找出。 路无忧若有所思,“我知道一个地方。” 天际祟瘴渐散,残阳如血,照得地上通红,连日祟气侵蚀,山坡遍地干枯,黑红土壤开裂间露出焦黑尸骨,散发着淡淡腐臭。 莫怜抱着杞行秋跪坐在两人曾经坐过的地方。 他脊背弓成扭曲的弧度,恢复了诡祟本相,半人半蛾,从蝴蝶骨处生出的两扇漆黑华丽鳞翅,此刻斑驳残破,边缘焦黑卷曲,贴着他后背垂落,大片鳞粉随着细微的呼吸,坠落在地,黯淡无光。 路无忧与祁澜御空在远处落下,两人落地动静足以让莫怜感知,然而他却毫无反应。 莫怜左半张脸残存原本面貌,右脸血肉溃烂剥落,他的目光专注在怀里人身上。 路无忧看着两人,脚下走了一步,又停下来。 杞行秋死了。 他躺在莫怜怀里,脸色苍白,口角还残留血迹,穿着的星阵袍被血浸湿,已辨不出本色。 莫怜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擦拭着杞行秋嘴角的血。 等擦干净了,莫怜才开口,与先前的调笑嘲弄不同,声音轻柔。 “他有回来找过我。” “第一次,灵船一个月后在东洲靠岸,他就立马折回来找我了,他担心我被大伯发现并关了起来,可他再回到岁安城门时,他遇到了‘我’。” “那个莫怜很像我,对他说了很重很无情的话,以至于让他信以为真,以为我对于两人的私奔计划退缩了。” 可路无忧知道,当时莫怜正被困在留竹园,根本不可能出来与他见面。 假莫怜几近以假乱真,能骗过杞行秋,需是修为高深,极为熟悉莫怜言行举止的人。这点杞骁做不到,唯有留竹园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杞行秋当时年轻气盛,察觉不出“莫怜”的不对劲。 “第二次,是阔别整整五十年,火灾当天。” 莫怜的声音像无形的丝线,在路无忧眼中编织出那日的画面。 冬至夜的留竹园,高楼灯火绰绰,貌美花魁临窗侍酒,一晃而过的半面容颜被园外路过的青年窥去。 杞行秋驻足停留,身旁人低语相告,言及花魁莫怜,狎昵轻蔑,非正经子弟所求。 可他不知为何还是投了花帖,想见莫怜一面,结果被园主拒下。 当晚留竹园火光冲天,救火的修士亦有杞行秋一人。 “这些我到现在才知道。”莫怜抚着杞行秋阖上的双眼,指尖发颤。 他在最后发现自己被操纵的一生。 先是卖他的爹娘,再是老鸨园主,最后化为诡祟受妄念所驱,一步步皆在屏风后那人的操纵之下。 但现在他也快死了。 莫怜鳞翅垂在身后不再扇动,鳞粉几近散尽。 祟核不灭,诡祟不死,可飞蛾失去了光,便再没有扑火的理由。 他抬头看向路无忧与祁澜,眼神带着一丝解脱,“我祟核里也许有你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你替我找到那个人,杀了他。” “别让更多人变成我这样的怪物。” 路无忧点头道:“好。” 路无忧忽然想起一事:“你写给杞行秋的信……” 莫怜道:“那些信我都没有寄出去过,而今他也看不到了。放在杞骁房中,不过是引你们二人入局。” 路无忧:“。” 莫怜的视线在路无忧和祁澜之间缓缓移动,像是羡慕又像是嫉妒。 “……真好。” 最后一片鳞粉飘落。 梵文金缕倾泄落在莫怜与杞行秋身上,随着经文诵念,残破的鳞翅与暗淡的星袍化作点点荧光,似在两人身上筑了一座共同墓冢。 往生经文的光尘漂浮在山坡之间,缓缓涤荡净化着被祟气侵蚀的一切,黑赤的枯土冒出新生的草芽。 莫怜与杞行秋的魂魄妄念最终化作漫天流萤。 几声清越钵音响起。 山坡夜风忽盛,掠过枯土,带着久违的花草香,卷着荧光飞向远天。 南城坊沿街上已经有不少民众从家里走出,沐浴在晚霞照耀下。城中有不少人看见晚霞中飘散的流萤,纷纷指着拜着,只因那片流萤像是两道追逐的少年身影,一个广袖招展如蝶,一个手执阵符星盘。 路无忧站在山坡上,望着流萤飞散,风里隐约传来声音。 “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不丑,阿逸是最好看的蝴蝶。” “呆瓜,这是飞蛾。” “那就是最好看的飞蛾。” …… 路无忧看了好一会,直到所有荧光消散。 莫怜消散的地方,留下了一只蝶簪,是原先那只水玉蝶簪,也是莫怜凝结的祟核。 路无忧捡起蝶簪,原本的水玉色已被漆黑的妄念沁污,即便被祁澜简单净化过一回后,仍透着浓重妄念之气,路无忧拿在手上不过几息时间,丹田的反噬印记便被引得躁动起来。 顿时疼得他呲牙咧嘴。 “先别碰了。”祁澜从他手中取过蝶簪,放入芥子囊。 “待合适时机再探祟核。” 自月牙岛一事后,路无忧便和祁澜约法三章,后续吞噬祟核都需得在祁澜看管下进行,以防他无法消化祟力惹出问题。 血蚌祟核为屠级巅峰,都让路无忧歇菜了小半个月,更别提极级诡祟的祟核。 残阳渐落,天空泛起紫霞。 山坡恢复了生机,路无忧在杞行秋与莫怜所在的地方给他们建了衣冠冢,才与祁澜一同返回城中。 路无忧与祁澜走在街上,起初还不觉得如何,后面越来越多人盯着两人,路无忧不得已用金绫把自己头脸整个蒙了起来,赶紧拉着祁澜与其他人汇合。 诡祟剿除后,岁安的祟瘴还需要外力清散。 杞骁原先的副手被推举为城主,寻了一处府邸作为临时城主府,这几日正配合仙盟安排忙碌不停。 城主府被毁的动静太大,一开始造成了许多民众恐慌,后经仙盟解释,众人得知诡祟已除才冷静下来,冷静完之后又开始烧香庆祝自己逃过一劫。 岁安城禁仍在,但护城大阵撤去,大街上商铺茶楼酒肆开始活络。 第63章 临近盛夏,白日天气燥热起来,净嗔净贪两人各捧着一碗茶汤坐在茶楼门口,舔月蹲在旁边,跟前也放了一小碗茶汤。 大堂里众人就最近一言一句谈起来。 “杞城主以自身生机来抵御祟气侵蚀我城,若不是他,这场祟疫不知还得伤亡多少。” “就是不知道这诡祟本体是什么东西,仙盟也没公布。” “嗐,管它是什么!灭了就好!” “雨花巷有人见到恩公与佛子了,千真万确,杞公子当时都在呢!” …… 话题最火的不仅有诡祟如何解决的,还有恩公与佛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寂空尊者有一已故白月光道侣,全修真界众所周知,但岁安百姓没想到他的白月光竟与自家恩公为同一人。 净贪小口喝着茶,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净嗔撇嘴道:“不过是那鬼修假扮的而已。” 虽然他也没弄懂,两人为何如此相像,但那鬼修说自己从未来过岁安,也找不出与恩公关联的线索。 “昨日尊者和那鬼修闭关商议要事,至今未出,不知要议到何时。” 净贪咬着茶碗边沿,含糊道:“不知道,怎么着……也得个三五天吧。” 净嗔皱起眉毛,“什么事要这么久?” …… 陷入无尽潮热的路无忧,额上细汗淋漓,咬着金绫也在想还要多久。 昨日吞噬完祟核,引起与上回血蚌那样的反噬也就算了,但万万没想到,莫怜本身是情欲妄念为食的诡祟,祟核带有堪比绮梦烬的效用。 本来路无忧想着自己解决。 可不曾想祁澜将他拦住,淡淡道:“写净祟经同样也要花时间,一并解决了。” 然后不知怎地,就变成了眼下这个情况。 情欲妄念的催化下,佛骨灵纹在体内一波接一波的涤荡,不像缓解的解药,反倒激起更猛烈的渴念。 他想要索求更多。 ----------------------- 作者有话说: - 赶死线失败,居然跨零点了qaq 花魁副本结束噜!下一话收收尾,就迈向下一个地图。 第54章 起初路无忧还能忍着体内升腾的灼热,跟祁澜说莫怜记忆里看到的情景,试图转移对身体异样的注意力。 然而当祁澜捻转佛珠的指腹落到身上时,路无忧脑内那根弦便被拨乱了,嘴里的话语已然不成调,只剩柔软带甜的颤音。 他衣衫被剥了个干净,仰躺在床上,全身血纹毫无保留地呈现在高大僧人的眼皮底下。 房中下了禁制结界,将一切声响与窥探隔绝在外,唯有窗棂外几缕盛夏阳光,混着草木葱郁的绿意,照入房中。 知道这是为了因果净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在同床偷欢。 路无忧耳尖烧得绯红,胸膛起伏间充斥着潮热的喘息,恨不得让金绫把自己兜头蒙住,哪里还敢看祁澜此时表情。 想来那人一副淡然处之的眉眼,连呼吸节奏都不曾乱过,在他眼中自己应该如同待誊抄的经文一般,并无特殊之处。 可大抵是极级诡祟祟力难消,这次的净度格外凶狠,简直要将他里里外外都净化透了。 情潮裹挟着反噬的炙痛,一浪又一浪地汹涌扑来,又被佛骨灵纹涤荡安抚下去。 丹田反噬同样在不停吞噬祟力,此起彼伏。 路无忧咬着金绫差点呜咽出声,泪水沾湿眼睫,眼周可怜地红了一圈。他忍不住抬眼望向站在床边的祁澜,想让他适当停下,哪曾想这样眼神泛着水光,委屈又朦胧。 隔着水光看不清祁澜神色。 高大的僧人不言不语,只是让金绫另一节轻轻覆在路无忧的双眸上。 眼前漆黑一片,佛骨灵纹涤荡力度丝毫不减,隐隐还有加剧的倾向。 “呜唔……” 路无忧到底还是哭出了声。 他夹杂在炙痛与舒适之中,被沉郁的檀香所笼罩,浑身像是化作热雾蒸腾了起来,竟自发学会让鬼力勾着佛骨灵纹伸到最深处大肆挞伐,好快点结束这场折磨。 可是直到口中金绫被涎水濡湿,边缘溢出银丝,血纹才堪堪褪去小半。 蘸满佛血的朱笔在身上缓缓书写。 路无忧几度弹起,试图弓身遮挡,又被青筋蜿蜒的大手按下,展开。粗糙的指腹在饱满莹润上用力磨砺几番,以示警告。 “呜……”路无忧哪里还敢乱动。 等血纹尽褪时,路无忧早已等不及缠着祁澜的灵纹落到丹田。 在他看来,只要灵纹交融完,就能万事大吉。 只是无论雏鸟如何衔露讨欢,始终浇不灭烧灼的情潮。 弄到最后,路无忧崩断了理智的弦,自暴自弃,任由本能缠着对方灵纹融了个痛快。 迷蒙间,路无忧觉着自己灵纹裂纹似愈合了一些。 ……灵纹交融还有这般效用吗? 不知这般轮回了几番,路无忧丹田的炙痛才逐渐平息,他弓着身子蜷缩在被褥间昏睡着,脸颊晕满好看的荔粉,汗珠凝在莹白蝴蝶骨上,像是顶级玉瓷上的细腻高光。 不过这玉瓷某几处像是被人磨拭多了,透着斑驳红痕。 祁澜目光沉沉落在床上,眼眸中晦暗汹涌的光影明灭不定。 他像是忍耐克制了许久,才伸手替路无忧拨开颈间的湿发,用绢巾一点点擦去汗珠,最后再打开药膏轻柔抹在莹玉上。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众生如蛾赴火,他亦何尝不是。 * 等净嗔净贪再见到路无忧时,已是三日后。 两小只刚进偏殿,差点被这厮额上的禅光闪瞎了眼,简直像是镶嵌了一颗会发射强光的夜明珠。 事到如今,净嗔怎么可能还不知道所谓的要事是什么,他先前在主殿上就觉得这鬼修印堂的额光亮得出奇,现在更是心痛自家尊者这般辛苦一次次替这鬼修净度。 幸好仙盟派来支援的弟子中并无其它佛修,否则这传出去,尊者的清誉可就毁了! 路无忧浑然不觉,只觉得自己状态极好,正坐在一旁捧着舔月撸毛喂食。 不过这厮看到祁澜,撸舔月的动作不自然地顿了一下。 那只笔应该不是同一只吧…… 祁澜端坐在上首,手持狼毫,在桌案摊开的卷宗上补充着未尽事宜。 “杞行秋前辈讣告已传讯至御清阵宗,盟中的几位太上派了不少弟子过来协助净化,这几日岁安祟气可尽除。” 净嗔在旁边同步禀报。 说完,他看了一眼路无忧又补充道:“另外四个月后便是沧元问道大会,各仙宗已陆续赶往中洲。常长老也已带队从宗门出发,不知尊者是要寻个地方与长老汇合还是先回仙盟?” 沧元问道大会为修真界仙门盛会,以沧元大陆之名,逢八百年一开,是无数天之骄子比武论道的最大战场,也是仙宗巨擘暗中角逐较量的重要场地。 祁澜作为沧元榜的榜首,又是代表玄禅宗的年轻一辈。 此次与会,自然少不了他。 但路无忧一听乐了,心道:“祁澜恐怕是没办法跟你们长老汇合或是回仙盟喽。” 盖因祁澜与他要前往荒川鬼市追查线索。 在净嗔净贪来之前,路无忧醒来后,便把他在莫怜记忆中发现的线索告知祁澜。 那神秘人,姑且叫他白袍人,他在屏风后把玩的黑虫是一种阴灵蛊虫。 路无忧只在鬼市里听说过这种阴蛊。 这种阴蛊相传为一上古邪修培育而成,无形无质,外观如同黑雾,擅长伪装,可随意变幻形态化作虫子、细线等寻常之物,让人防不胜防。 一旦接触活物或死物,便能无声无息地寄生,使宿主沦为养蛊之人的傀儡。 在莫怜记忆中,老城主和园主正是被这种蛊虫寄生,他们一言一行和记忆皆在白袍人的掌控之下。 白袍人既然能豢养这种阴灵蛊虫,必然与鬼市有关联。 即使无关,路无忧也需要到亲自走这一遭。鬼市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或许就有人知晓这白袍人的真实身份。 若说沧元问道大会是全仙宗盛典,那荒川鬼市则是妖魔邪道的狂欢之地。 鬼市不比问道大会这般正经,什么时候开,开多久,均看鬼市主人心情。 偏偏今年开启的时机微妙,几乎挨着沧元问道大会。若祁澜在鬼市耽搁太久,恐怕连问道大会的入场资格都会错过。 不过祁澜要是愿意让路无忧一个人去调查,倒是可以很好解决这个问题。 只见祁澜略一颔首。 “你们且与常长老先行汇合,我尚有一事需追查清楚,事了之后,与你们会合。” 果然。 路无忧揪着舔月的小耳朵,思索着有没有可能让祁澜改变主意。 毕竟除了白袍人的事情,他还想偷偷找药阁老研究一下自己灵纹是怎么回事。 第64章 往日净度为了避免看到祁澜灵纹,都是闭眼进行,偶尔几次突发情况,路无忧也早已昏沉迷离,完全不记得留神其灵纹。 从没想过两人灵纹交融后,自己的灵纹裂痕竟然愈合了一些。 是因为祁澜的灵纹的缘故?还是说只要是灵纹交融都可以? “在想什么?” 路无忧随口一答:“找其他人试试灵纹交融。” 祁澜薄薄的眼皮一掀,凉凉的眼神扫过来,路无忧后颈皮霎时像被人拎住。 路无忧:“那当然开玩笑的!我是在想看看尊者灵纹长什么样。” 转折生硬且冒昧,而且也太冒昧了! 这样大喇喇地问,这跟路边登徒子掀少年郎裤底有什么区别! 幸好净嗔净贪刚才已经离开偏殿,说是去主殿传宗卷,不然听到这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这个回答虽然有被打断腿的可能,但上一个回答,可是会送命的啊!虽然路无忧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预感。 祁澜撤回了目光,路无忧刚松口气,便听他淡然开口。 “下次可以好好看,如果你还能够清醒的话。” 路无忧:“……” 其实也不是那么想看。 修整两日后,岁安祟瘴净化完毕。 净嗔净贪也收到了常长老的传讯,让他们乘灵舟往西南方向,约在南洲与西洲交界的某个小城上汇合。 至于路无忧和祁澜,则往中洲方向去。 据路无忧所知,今年鬼市将开在南洲与中洲边陲。也是运道好,要是祁澜调查中途回去参加问道大会,还能大大减少来回赶路的时间。 今日仙盟弟子便要陆续从岁安撤离。 路无忧脸上裹着金绫,在传送码头准备登上灵舟,却没想到在码头上遇到了杞游。 “杞先生要继续云游说书?” 杞游眼角皱纹笑起,“正是,待在岁安容易多想,还是趁这几年,再多走走。” 想到莫怜杞骁杞行秋他们的事情,路无忧也理解。 杞游回望凝望岁安城门,“也想把他们的故事传颂出去,让相爱之人不要再因误会分离。” 路无忧在旁点头赞同,杞游说完盯着他望了一会。 路无忧:“?” 别又整恩公那套吧。 好在杞游最终只是笑了笑,朝他拱手行了个修士的拜别礼,便离去。 路无忧回头,发现祁澜在甲板上正望着自己这边,估计是想用视线催促他赶快登舟。 路无忧像只回巢的小家雀,麻溜地便飞身登上甲板。 岁安的诡祟解决,白袍人的线索也有了,自己灵纹也有愈合的倾向,路无忧轻松了不少。 方才遇见杞游,倒让他想起自己似乎还不知道祁澜白月光的名字,只知道岁安百姓喊他恩公。 这厮自认为对自己和祁澜之间关系看开不少,于是明搓搓凑到祁澜跟前。 “话说我还不知道尊者道侣叫什么名字?” 祁澜定定地望着他。 “你想知道?” ----------------------- 作者有话说: 小狗师傅来送宵夜了!(心虚.jpg) 第55章 “为什么想知道?”祁澜又问了一句。 “你很在意?”平淡的声音里似埋着极细的猎线。 路无忧一愣,是了,他怎么突然问起白月光的事情。 祁澜的问话,让他觉得自己好似缠着不放前任的男鬼一样,在背地里阴暗盘算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想到这里,路无忧自己先掉一身鸡皮疙瘩,这种想法要不得! 可如果说不在意,又未免太假。 不可否认,祁澜每次提到白月光时,路无忧是难受的,但他清楚自己早就失去在意的立场,如今只能逼着自己释然看开,多面对白月光一事,也许就能习以为常。 没错,这不过是他面对二人关系,为求平常心所行之举罢了。 况且他还借用过白月光身份行事,问一下名字也很正常吧? 路无忧想完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咳,以咱们现在的关系,还有什么在不在意的,就是好奇一问。说来听听嘛,说不定我还见过呢。” 祁澜目光缓缓掠过路无忧面庞,最终落在少年饱满的菱唇上,“你以为,我与你如今是何等关系?” 路无忧:“?” 路无忧一时弄不清祁澜的意思,试探道:“因果关系,互帮互助的那种?”总不能是主仆关系吧? 除此之外,路无忧想不到两人还能是什么关系。 他也不敢想。 祁澜下颔微收,语气冷淡:“既是这种关系,就休问私事。” 说罢,祁澜径直转身走进船舱。 路无忧望着祁澜离去身影,心中憋闷,半晌才轻“嘁”一声,心道:“不问就不问,回头我就提着一打话本子贿赂净贪问去。” 晴空下,如细长柳叶的灵舟张开甲板结界,迅速腾空而起,往中洲方向飞掠而去。 “啊湫!” 刚从书局出来的净贪狠狠打了个喷嚏,僧袍袖袋里新买的话本子差点滑落出来,他慌忙搂紧袖袋,左顾右盼,生怕尊者突然出现把怀里宝贝给收缴了。 袖袋里露出话本封面一角,隐约可见得绘着白色袈裟与赤红衣袖交叠纠缠,上面有漆金草书标着“岁安特供”四个大字。 小禅僧朝周围张望了好一会才放下心来。 去往中洲的灵舟已经启程,有路前辈在,尊者怎会有余力分神监察他们呢。 话说回来,不知尊者是否还满意自己给两人精心挑选的灵舟。 以往长线出行,至少四五人同舟,然而这次只有路无忧祁澜二人。 一开始路无忧不觉有什么问题。 直到推开船舱的门,他才注意到,此次出行的灵舟竟未设独立隔间,整个舱室浑然一体,厅堂与寝室毫无阻隔地结合在一起。 舱中空间不大,日华透过舷窗映得室内光亮生辉,一张玄木矮案居中而设,案上嵌着驱动灵舟的晶灵装置,数步之遥外,便是临窗而设的宽大矮榻。 矮榻尺寸恰好可供两人同床睡卧,织锦被褥上堆满软蓬蓬抱枕。 若是一人倚榻而卧,一人端坐案前,只要稍稍伸手,指尖便能触到对方衣摆。 素雅的竹编席毯铺就地面,三两蒲团散落其间,随时允人坐卧谈道,舱壁两侧琉璃窗,可观朝霞与星月。 这般布局,不似赶路,更像是一场私密同游。 两人相处的界限也变得微妙模糊起来。 除非路无忧或祁澜其中一人到甲板打地铺。可祁澜要驱动灵舟,无法长时间离开舱房,路无忧这半残之躯,更不可能抗得住这高空烈日与罡风。 路无忧站在舱门边上,“这布局……是不是有点不妥?要不回去换一艘?” “无妨。”祁澜在矮案前端坐,“且不说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以你我二人如今关系,无需多想。” 反正更亲密的事情也已做过。 祁澜都这么说了,路无忧也没有再回避的道理。 路无忧进了房间,在案几前扯了个蒲团,靠着矮榻坐下。 坐下后,这厮又觉得两人靠得太近,正想准备挪窝时,听祁澜问道:“你如何得知鬼市时辰地点?” 鬼市与问道大会不同,开市向来毫无定则。 今年隐于中南洲边境水乡的烟波深处,来年或许就潜进了东洲雾锁的山林悬崖,开市时辰也是全凭机缘,或是初秋日出时,或是隆冬深夜。 路无忧想到祁澜需要考量灵舟航程与时长,以防出差错,有疑问很正常。 他停下挪窝动作,解释道:“好比问道大会召开前,各仙宗会收到主办宗门邀约,对于鬼市来说一样,也会提前给我们发请柬。” 荒川鬼市为交易所存在,自然少不得各方来客,那些在道上赫赫有名之辈,皆在鬼市主人的邀约之列。 不才,路无忧正是这些妖魔鬼怪中的一员。 至于邀请后,去不去也是全凭个人意愿,但大部分人都不会错过这次机会。那些在仙宗眼中讳莫如深的消息与资源在外界难以获取,但在鬼市上就说不定了。 就像路无忧与祁澜这次去,便是为了获取白袍人线索。 路无忧拿出一枚漆黑令笺递给祁澜,“这骨笺便是鬼市主人所发,托阴灵送递。”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 骨笺呈枫叶形状,入手沁凉,诡谲红字恣肆粗犷: 白露丑时,摸到中南交界,逆洄江往上,至阴河渡口,爱来来,不来作罢! 与仙盟的一板一眼的密箴截然不同。 祁澜道:“鬼市还有主人?” 路无忧咂咂嘴,“也不能说是主人吧,算是维持鬼市召开的大能?” 荒川鬼市飘忽不定的特性,虽与肆意妄为的鬼怪有关系,但更多是因为它是鬼界在人间偶然洞开的裂缝。 该裂缝吸引阴阳两界的人交汇聚集,如何形成的市集,路无忧不得而知,他只知因裂缝的不稳定,每次洞开时皆需强大的鬼尊鬼修坐镇,如同秘境召开时,需要长老开启与护阵那般。 第65章 鬼市经营至今,尚未有人见过背后坐镇的鬼尊,只敬称为鬼市主人,至于具体有几个,是谁,不得而知。 路无忧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只道:“反正消息不会错的,放心好了。” 这厮忙着解释,全然忘了自己要挪窝的事情。 祁澜应下,也不打算提醒他,毕竟好不容易才转移的注意力。 不一会儿,舔月撒着小短腿,飞快地从外头冲进来。 它原先在甲板上跑圈跑得正欢,可随着灵舟升空,毒辣的日头把甲板晒得滚烫,毛茸茸的阴灵小狗站在上面简直要跳起踢踏舞,哪里还顶得住。 房间内有灵阵蕴养,冷暖适宜。 小狗趴着路无忧腿边,散去身上燥热后,又起了玩闹的心思,用湿漉漉的鼻头拱着路无忧手臂,“呜呜”着表示要玩抛接球。 路无忧担心舔月吵到祁澜,一时有些犹豫。 祁澜淡然道:“由它玩便是。” 得了准话,路无忧把早就拿在手里的铃球利落抛出。 舔月墨豆眼盯着球,短腿却反应不及,在席毯覆不到的光滑地板上刨了两下,才向着清脆的铃声蹿去。 看得路无忧直乐。 祁澜在旁边看着,则思忖着有空得给小狗理一理脚底毛。 刚刚叼住铃球,摇头甩了两下的舔月忽然感觉脚底:危! 不过自月牙岛后,它有好久一段时间未和小主人好好玩耍了,现下还和大主人一起,小狗立刻又恢复对玩乐的专注,在屋子里蹿得跟小旋风一样,开心得汪汪直叫。 偶尔舔月与路无忧玩腻了,就会叼着小球跑到正在打坐的祁澜跟前嘤嘤撒娇两声。 祁澜睁开眼,抬手摸摸小狗脑门,再接过它口中的小球,往外抛去。 两人一狗足足玩了大半天才歇息。 路无忧白日与舔月玩累了,连饭都没吃,抱着舔月在松软的矮榻上沉沉睡去。 白天因窗明几净,厅中似与云天相接,祁澜尚不觉得舱室有多狭小。 等入夜后,万籁俱寂,圆月与疏星隐在云间,高空之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极近。 房中只留了案几上一盏烛灯,温软昏黄的光线在房中晕开。 祁澜坐在案前,略一抬手便能触碰到榻上人如玉似的脸庞。 路无忧把自己埋在软绵的抱枕里,只露出小半张泛着酡红的面颊,呼吸浅浅起伏。大约是感受到男人侵略的目光,他眼睫细微颤动了几下,却并未苏醒,只如同上次被净度狠了那般,在床榻间蜷起身子。 殊不知翻动间,薄软的锦将原本藏于被枕间的曲线勾勒出大半。 舔月在祁澜视线扫过来前,便已从路无忧怀里钻出。 祁澜顺了顺它头上的呆毛。 不知过了多久,路无忧终于感觉到有些冷意,而怀里空落落的,暖身宝小狗不知又跑到哪里玩闹。 他闭着眼眉头微皱,准备伸手摸索个抱枕代替时,一张厚实滚烫的手掌隔着里衣贴了上来,填补了胸前的空缺。 温热的灵力从胸膛间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像细微电流蹿过肌肤,引起战栗。 路无忧意识尚未清醒,唇齿间便已溢出一声模糊喘息。 如同夏日池塘间的睡莲,在日光中柔柔地绽开。 尽管莫怜祟核中堪比绮梦尽的效用已经散尽,只剩一些残留的祟力需要消化,但祟核凝聚的欲念与数日前的闭关代谢,还是给路无忧留下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后遗症。 未消化的祟力在得不到净度时,时不时会化作情潮在路无忧体内翻涌,导致这段时间他对祁澜的净度需求比往常只多不少,而身体也在祁澜的碰触下也变得越来越敏感。 佛骨灵纹裹挟着灵力在体内搜刮着残存的祟力,一下又一下。 路无忧终于从枕间挣扎着睁开双眼,眼尾还泛着惺忪的桃粉,声线里还留着不自知的酥麻,“嗯……又要净度了吗……” “嗯。”坐在床沿的僧人手指自胸膛抚下丹田小腹。 可他怎么记得昨天已经净度过一回。 “已过子时。” 因祟核特殊,祁澜的净度亦层层加码,至今仍保持着极强的力度,这些日子路无忧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可每次都还是被拨弄得忍不住颤抖。 路无忧几次呜咽出声。 迷蒙间路无忧想起房间里还有舔月,不由得慌张起来,又被体内的灵纹激荡得冒出泪花。 “它在外面。”低沉微哑的声音安抚着路无忧。 他用禁界将甲板护成温暖如春的空间,放了不少灵宠玩具,足以让小狗玩闹休憩一夜。 ----------------------- 作者有话说: 这一话写点小情侣和小狗日常小甜饼,嘿嘿[橙心] 鬼市副本会让小情侣感情更进一步,也可能是后退一步(喂!) - 2025/4/7补充了小情侣互动下文。 尾巴下次还是尽量写完再发叭(小狗也想要更新的小红花.jpg) - 上一话漏了注释,关于经文,出自《长阿含经》《法华经》。 怕修改上章被拖进小黑屋,暂时先发在这里。 第56章 仲秋深夜,月光惨淡,洄江两岸昏暗模糊,高耸的山脊如蛰伏的巨兽,与漆黑夜色融为一体,江面上氤氲着淡淡白雾,空无一船。 这对于衔接两洲的重要水道,十分罕见。 只因洄江在嶙峋山峦间百转千回,水路复杂,自古便是令船家闻风丧胆的断魂水道。但凡有手段银钱的商船都会绕道而过,就算是那些亡命之徒,也只有万不得已时才敢借道经过。 此时忽见一叶灵舟远远自下游缓缓驶来,破开白雾,逆江流而上。 子时方过,灵舟行至某处,像是穿透了一层无形界膜,白雾尽退,昏暗阴冷的前方豁然亮堂起来。 洄江中央拔起一座巍峨山城,灯火辉煌,整座城池如同生在江心的巨大火树银花,远远传来嘈杂喧闹声。 灵舟周围陆续显现出前往参加鬼市的奇异游舫。 这些舟舫有的镶满珠宝霓光,上面欢声笑语靡音袅袅,似古贵族出游,有的则以腐朽棺木做舟,悬以绿油油的磷火照路,独自缓缓漂游。 更多无船可乘的孤魂野鬼直接泅渡而来,惨白的身躯在漆黑江水中沉沉浮浮。 他们时不时被枯瘦如柴的鬼船公用骨桨粗暴拨开。 “去去!哪来的穷酸,别挡我家大人的路!” “赶紧滚开!” 有些个野鬼一时游不快,立即就被舫内飞出的一道鬼火烧了个灰飞烟灭,惹得其他舟舫上的女眷娇笑连连。 路无忧站在灵舟甲板上,正与边上一个划着人皮筏子的水鬼搭话,“今年鬼市开到江上,与阴河相接,是方便了不少哈。” 那水鬼是临近水域的,披着水草般的湿发,答道:“哎,可不是,以往都开在大山里,叫我们这些只会凫水的一顿好找,等找到后,集市也都快散了,哪里还赶得上好买卖。” “这位大哥上集市里要买卖些什么?” 水鬼拍了拍筏子一头囊鼓鼓的渔网,里面装着青白色的货物,“刚淹死的人尸,有不少鬼老爷夫人爱吃呢。大人可要来些?” 路无忧笑着摆手拒绝。 “试试嘛,保证新鲜!”水鬼极力兜售。 “不需要。” 水鬼被灵舟船檐阴影下蓦然开口的男人吓了一跳。 嗬!他什么时候在这的!又是哪方新上任的鬼尊?! 男人着一袭广袖玄衣,精壮身躯如利峭般挺拔,墨发如瀑,下半张脸戴着半副青面獠牙的修罗面具,上方露出的双目阴沉锋利,透着极浓的杀伐之气。 鹰目沉沉扫过,水鬼像是被冻在阴河里打了个寒战。 “小、小的有眼无珠,叨扰大人了!我这就立马撤开!”水鬼忙不迭撑着竹杆从灵舟边上逃离,筏子一下子划出去四五里。 路无忧站在甲板上,肩膀可疑地抖了几下,终归还是没憋住笑,哈哈大笑了几声。 笑完,这厮朝祁澜道:“你这身打扮和气势着实吓鬼,这下到了鬼市也不怕露馅了。” 鬼市向来是阴阳交界的混乱之地,鱼龙混杂,向来对正道修士深恶痛绝。因此除了那些不慎误入的迷途者,但凡有意前来的修士无不精心伪装,小心翼翼。 然而祁澜根本无需刻意伪装,只需收起一身灵气佛光,简单青面玄衣,便已十分融入鬼市风格。 路无忧则身穿潋滟红衣,发冠高束,未带面具。 对于他来说,不带面具,反而更方便行事。 不多时,灵舟便到了阴河渡口,有只穿着破烂旧古兵服的小鬼挥着三角阴旗将他们拦下。 愣头青小鬼尖头吊眼,嚷嚷道:“缴五百冥币方可入市!没有钱就换等价值的来!” 正常来说鬼市是不收入市费的,一般看守市口的小鬼大多也都对乔装打扮的修士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在鬼市上闹事就行。 第66章 但也有例外的时候。 他们若是想捞油水了,就随机挑个倒霉蛋小修士讹点元宝蜡烛。 小修士为了避免发生冲突,大多都会拿钱息事宁鬼。 当成小修士的路无忧:“……” 不怪这小鬼眼瞎,祁澜身上并无鬼气又隐在暗处,难以得见,而路无忧在来鬼市的两个月余路程上,被净度了三十多次,原本肉/身上稀薄的鬼气更不显著。 而一般身上不冒鬼气的,不是伪装得不充分的修士,就是修炼到极致的鬼修大能。 看路无忧一副修仙世家公子哥的骄矜模样,委实不像什么大能,这才被守渡口的小鬼盯上。 路无忧难得刷脸失败,还是在祁澜面前。 这厮勾起嘴角,“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连我也要缴入市费了。” 不远处正走来的老鬼兵一听这张扬散漫声音,再一看,那红衣少年言笑晏晏,眼神风雨欲来,似要发作。老鬼兵瞬间头皮发麻,连忙跑来喝止小鬼。 “呔!我看你这条鬼命是不想要了!鬼饕餮大人的船你也敢拦!还不麻溜地速速放行!” 说罢又连忙给路无忧作揖道歉,“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多多见谅!” 旁边的小鬼头哪里还敢嚷嚷,它刚成鬼的时候,就听过了鬼饕餮的大名,那可是一怒可吞百鬼,二怒活撕诡祟,三怒之下血战魔尊的鬼修大人。 在它眼里鬼饕餮应是虎背熊腰,前胸后背满是刀疤的魁梧汉子,可眼前这少年嫩手嫩脚的,是不是反差有点大了啊。 小鬼头还有点委屈。 路无忧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人,略略摆手算了,灵舟临行前,给小鬼头抛了一枚阴气珠。 阴气珠为鬼市常见的交易货币,由阴气精华凝聚而成,在阴气浓郁的地方,一般鬼修可直接凝聚而成,修为越高,凝聚出来的阴气珠品质愈佳。 阴气珠对于高阶鬼怪没有多大用处,但对于低阶小鬼却是一个极好吸收的修炼资源。 祁澜道:“看来你在鬼市还挺有名。” 挽回颜面的路无忧:“哪里哪里,不过是年少时在这里混了个脸熟。” 不过他不说是如何混熟的,祁澜也未多问。 灵舟过了渡口,再沿水路驶上一段,入了市,叫卖吆喝声嬉笑怒骂声杂耍唱戏声自四周传来,高高低低,不绝于耳。 两人找了个地方收了灵舟,踏上地面。 “一百八十年老坟头阴灵芝,要买的趁早了嗳——” “纸扎丫鬟小厮,用料十足,一枚阴气珠便可使唤五十年,坏了保修!” “上好鬼胎紫车河,一两胜千珠。” …… 往来鬼客千奇百怪,一如人间百姓采买一般,只是买卖的货物稍有不同。 整座鬼市远观望如同人类城池般,绕山而建,灯火如昼。可走近了看,那“山”其实就是高低错落的楼屋店铺,它们随鬼怪心意胡乱堆砌,拼凑粘合,配色桃红柳绿点金玄黑,简直毫无规则可言。 道路蜿蜒曲折,四通八达,宛如迷宫。 高处叫卖的纸扎胭脂铺子左边,是阴酒食肆突出的一方露台,三五个奇形怪状的食客张狂大笑,挥手拍桌间,打翻的阴食残羹顺着地板淌入下层的字画摊上,引得三只眼的摊主抬头怒骂。 不过那摊主见对方鬼人势众,又悻悻地卷着摊布挪往别处。他路过路无忧与祁澜身边,祁澜细看下,那摊布就是他身上的长衫所化。 舔月跟在路无忧脚边,看着街边卖的眼球糖葫芦,直流口水。 不过还没等它冲过去,下一秒便被祁澜拎起。 祁澜抱住舔月道:“此处可有专门打探消息的地方。” 路无忧道:“自然是有的,就是这鬼市每次变化大,一时半会叫人难找。” 说着,路无忧看见街边摆着几顶空的丝绸轿子,“有办法了。” 路无忧在其中挑了顶可供两人坐的轿子。 “去冥闻阁。”他在轿杆上敲了敲,轿杆上自动开了几个木洞,正好可供阴气珠放入。 原来这些轿子乃老物件化成的精怪,在鬼市上专门做轿夫生意。 轿子里空间宽敞,两人并排坐下还绰绰有余,等路无忧与祁澜坐稳后,四根轿杆向下弯折落地,随后像兽足一样快速往冥闻阁行去。 只见轿子在鬼市街道里七拐八拐,时不时还跃到半空中,在墙上跑一小段。 轿中人却不受任何影响。 不一会儿,轿子跑到一座绿瓦黑墙的阁楼门前停下,路无忧下了轿,又给了一颗阴气珠,“在此处等我出来。” 轿子晃了晃身上的流苏,表示收到,便乖乖地移到了边上停着。 冥闻阁传言是修真界第一情报机构沧闻阁在鬼市的分阁,贩卖的消息千奇百怪。 大至今年沧元问道各家宗门出赛弟子名单,哪个鬼尊与魔族有染,小至哪家俊鬼俏魂穿什么色的亵裤心衣,如何解决新买的阴宠一直叫的方法等等。 只要有足够多的钱,就能换来想要的消息。 冥闻阁共有两层,正殿为消息贩卖与任务公示之地,二楼则为贵宾专阁,专司隐秘要务。 路无忧与祁澜一入阁内,鬼执事便毕恭毕敬地请了二位上楼。 以鬼饕餮的名声,足以上贵宾专阁。 问清楚路无忧来由后,执事按照他所提供的白袍人线索,在阁中玉牒里查询了一番,最后看着两人脸色,小心翼翼道:“阁中尚未有过相应之人的消息,鬼饕餮大人可有更多细节提供?” 路无忧道:“暂无更多。” 路无忧来之前便已经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他是从祟核中才得知此人。以白袍人的行事,不会这么容易留下信息痕迹。而且除了冥闻阁,路无忧尚还有几个渠道可打探。 加上冥闻阁接受灵石付款,可以另外花亿点钱调查。 当然,这厮没有这么多钱,掏的是祁澜的口袋。 得知路无忧并不会把自己的头啃下来,他旁边那位鬼尊大人也没有发作,鬼执事松了一口气,“有消息后,定会尽快通知二位大人。” 委托完,执事恭敬地将路无忧与祁澜送下正殿。 偌大正殿上放置着数块碑石,神识探入后可察看阁中公示内容。 本着来都来了,路无忧便顺便看了一眼。 神识探入任务展示区,前十条任务均为红色鲜明小篆字样,路无忧从上至下一条条看下来,发现第五条赫然有一条悬赏。 ——“疑与玄禅宗佛子纠葛不清!重金悬赏红衣鬼修!” 旁边站着玄禅宗佛子,正身穿红衣的鬼修路无忧:“……” ----------------------- 作者有话说: 小鹿:天杀的,冲我来的! - 小狗师傅送夜宵,滴滴! 做饭做得慢,但一定会把这桌饭菜做完的,别的本事没有,坚持就完事儿了。 所以非常非常谢谢宝宝们的评论收藏与营养液(感动qaq) 第57章 路无忧抹了一把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神识连忙探入那道悬赏。 悬赏内容洋洋洒洒,通篇大意是某位叫赤北的魔族极度爱慕佛子,容不得佛子旁边有半粒尘埃沙子,孰料听闻佛子竟在若阳秘境当众追随红衣鬼修而去,与之共坠鱼腹,此子勃然大怒,决定全界天价悬赏缉拿红衣鬼修。 倒霉的沙子路无忧:“呵呵。” 难怪他一入鬼市,就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 只是路无忧疑惑道:“这赤北又是谁?” 他怎么没听过魔族有这号人物。 旁边有个一同看悬赏的绿衣胖鬼,搭腔道:“好像是北洲哪个魔尊的小儿子吧,谁知道呢,只听说这少主为了这桩悬赏,不惜横跨万里,从北洲直奔鬼市。” “哎,鬼界本身穿红戴绿的就多,但自这悬赏一出,不少穿红衣的被抓了去,就连我隔壁贺百年大寿穿红衣的老头也遭了罪,一时间大家还哪敢穿红衣。” 说完,绿胖鬼抬头见是路无忧,又连忙道:“当然,鬼饕餮大人自然是穿得的。” 难得与大人物搭上话,绿胖鬼不免多说了几句,“也不知这佛子生得如何精壮魁梧还是天人之子,让这位赤北少主为爱痴狂。大人您说呢?” 路无忧:“不知道,没见过,别问我。” 绿胖鬼:“……” 祁澜淡淡问道:“既是佛子主动,与那红衣鬼修何干?” 嚇!鬼尊什么时候来的冥闻阁! 绿胖鬼满头大汗,“这个嘛……” “当然是那红衣鬼修用了狐媚手段蛊惑佛子,否则佛子大人又怎会主动!” 一位身穿绫罗紫衣异域少年出现在众人身后,他被一名精壮的鬼和尚抱着,身后跟着四名亦步亦趋的侍女。少年披着微卷长发,细眉蛇瞳,滑腻金纹衣襟放肆地敞至腰腹,露出白润胸膛,浑身透着一股邪气。 第67章 方才的话正是出于他口。 绿胖鬼冷汗如雨下,担心赤北少主听见自己刚刚的议论,想转身偷偷溜走。 可他刚欲迈步,一道鞭影破空挥来,直直刻入其背,绿胖鬼被抽倒在地,背部近乎要裂开两半,他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叫。 “啊啊——赤北少主饶命!饶命啊!” 赤北手持漆色蛇鞭,开口的红唇如毒蛇吐信,“啧,吵死了!刚才就应该抽进你嘴里,把那乱嚼的舌根直接拉出来!” 绿胖鬼噤若寒蝉。 赤北正想再抽第二鞭的时候,蛇鞭挥到半空却骤然停滞。 只见蛇鞭的一端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绕了几圈握住,是一个覆着半张修罗獠牙面具的男人截住了他的鞭子。对方望过来的视线冷冽,坚韧蛇鞭缠在他手上,仿佛柔若无物。 赤北的蛇瞳微竖。 不过男人只看了他一眼,准确来说只是为了判断挥鞭动作,才看了他右手一眼。随后男人便低头看向了一旁,专注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少年上,赤北顺着望过去。 那少年眸若点漆,朱颜玉骨,红衣衬得他面若绮霞。 又是红衣。 赤北尚算俊美的面容有一瞬间的狰狞。 两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赤北的眼神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路无忧心中颇有些压力。 真是越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路无忧面上不显,对赤北笑吟吟道:“赤北少主一鞭已要去这小鬼半条命,又何必再费力气与他计较,当心丢了身份。” 赤北抽了抽鞭子,没抽动,那男人也不再看他。 赤北凤目微眯,高高在上地看着路无忧:“你就是鬼饕餮?” “不才,正是。” 赤北蛇瞳在路无忧与祁澜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既然鬼饕餮大人出头求情,本少主多少还是给点面子吧。” 他朝绿胖鬼道:“限你三息内滚出本少主视线!” “是是……”绿胖鬼忍着背上剧痛,火速爬离现场。 待他出了门后,祁澜才放开蛇鞭。 同时路无忧暗自运转起鬼力,提防着对面少年。 路无忧并不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会因为自己身份而放过那个绿衣鬼,他不过是找到了更大更有趣的猎物。 果不其然,赤北身后的侍女从刚才开始,已分散围住路无忧与祁澜的去路。 冥闻阁的执事鬼精,见情势不妙,都不知躲在何处,生怕大鬼打架,小鬼遭殃。 路无忧看了一眼侍女,道:“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赤北将蛇鞭往后一扔,背靠在鬼和尚的身上,道:“鬼饕餮大人既然看了任务碑,应该知道本少主正在找一名红衣鬼修吧?而好巧不巧,您好像正穿着红衣?而您旁边的这位,从身形眉眼来看,也比我这男宠更像佛子呢。” 说到这里,他蛇瞳再度竖起,面露惊喜。 “该不会您就是我要找的那位鬼修吧?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佛子带入了鬼市?” 路无忧:“……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赤北伸手探入鬼和尚宽松的衣襟里,细长的手指用力揉捏着结实的胸肌,漫不经心道:“你别告诉我你身旁那位也是男宠。” 那鬼和尚本就是伪装成剃度和尚的男宠,不过是因为身材与佛子有几分相似,被赤北看中。现下在赤北揉捏下,男宠假装漠然的五官暴露出下流情色神态,底下也渐渐鼓起帐篷。 “怎么不回话了呢?鬼饕餮大人?” 眼看赤北望向自己的神情越来越阴狠。 脚边的舔月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咕噜声,路无忧心下叹息,这手怕是非动不可了。只是这样一来,触犯了鬼市禁令,不仅委托作废,祁澜身份暴露后,两人还会被鬼市众鬼追杀,更何况眼前还有一个佛子极端爱慕者。 旁边祁澜忽然道:“我作为大人的男宠,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他语气清冷微哑,鸦羽似的睫毛低垂,自带低沉落寞的氛围。 赤北愕然:“还真是???” 大殿周围似乎凭空冒出了几个执事偷听的耳朵。 路无忧:“………………” 虽然秒懂祁澜的意图,但他觉得更慌了啊!!!这还不如直接动手算了啊!!! 会被玄禅宗追杀的罪状再加一条。 路无忧深吸一口气,叹息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少主了。” 赤北:“哦?” 路无忧手臂环上祁澜劲瘦的腰身,让男人健硕的身躯紧贴着自己,虽然更像是将自己完全埋进了对方怀里。 路无忧开口道:“我曾经遥遥见过佛子一面,从那以后便与少主一样,仰慕尊者的心一发不可收拾。但我深知佛鬼殊途,于是到处搜罗与佛子相似之人。” “山风无论是身形还是眉眼,是我找得最像的一个,总算能够浅浅抚慰我渴望的心。” 路无忧抬手用指腹划过祁澜的眉眼,似乎浑然不觉祁澜望向自己的炽热目光。 赤北听得津津有味,连大胸肌都不摸了。 他直起身子,看着祁澜道连连点头道:“像,确实像,既然这么像,可否摘了面具让我瞧瞧,饱饱眼福。” 路无忧笑道:“少主猜我为何将山风下半张脸罩住。” “为何?” “正是因为下半张脸过于不像,要是摘了这面具,恐怕就要大煞风景了。倒不如就这样遮着,反正还有别的地方可瞧。” 路无忧手指划过青面獠牙的面具,落在祁澜衣襟上,隔着单薄的玄衣抚摸着男人胸膛。 赤北原本对路无忧不摘祁澜面具有些遗憾,但见玉白手指抚在比自己男宠更为饱满扎实的的胸腹,竖直的蛇瞳露出兴奋光泽。 “会还是鬼饕餮大人会啊!哥,不如将你这男宠借我玩两天呗!” 在美色当前下,赤北少主这就叫上哥了。 呸,谁是你哥。 路无忧不想让赤北多看,因此只摸了两下,但为了继续做戏,手还停在祁澜胸上,故作为难道:“少主,君子可不能夺人所好。” 赤北急色道:“我不是君子,我是魔族。” 路无忧:“……” 你他爹的。 路无忧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心,打算重新找个借口。 不料祁澜按住路无忧放在他胸上的手,定定地望着他,“若是大人随意将山风转赠他人,即便是少主,吾宁愿以死明志,也不愿。” 深沉幽深的双眸中只映着他一人的身影。 路无忧焦躁的心像是被泡在柔和清凉泉水里,慢慢冷静下来。 路无忧看向赤北,道:“山风心意已决,少主若执意相逼,便是蓄意与我为敌。今后若再遇相似之人,自当相告,还望少主不要逼人太甚。” 祁澜坚决的样子不似作伪,路无忧的态度也开始变得强硬起来。况且就算是魔尊少主,来到鬼市也需遵循不可闹事的规矩。 赤北虽有不甘,但也只好作罢。 不过他仍盯着祁澜恋恋不忘,“后日吊丧戏班上,我已订下包厢,不知鬼饕餮大人与山风可愿同往?听闻今年戏班准备了一出精彩好戏,定不负所望。” 路无忧只想赶紧离开,道:“也好,久闻吊丧戏班大名,还未有缘一赏。那就先谢过赤北少主了,到时候我们在戏台外见。” 说罢,路无忧唤上舔月,与祁澜一同离开。 冥闻阁的执事见两人相安无事后,一个两个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出来恭敬迎接,仿佛刚刚才发现赤北的大驾光临。 “赤北少主,楼上请。” 赤北望着路无忧走出大殿的身影,好一会才回头冷冷道:“上次让你们调查那红衣鬼修的模样,可有消息了?” ----------------------- 作者有话说:小鹿原本想要趁机伸手探进衣襟摸摸,但是不想给赤北看,硬是忍了下来。 - 放心,小狗师傅会在后面给小鹿安排摸摸嘿嘿嘿(发出猥琐的笑声,赤北竟是我自己.jpg) 今晚的宵夜有点晚,不过明天是周末!可以给晚睡的宝宝吃完再睡! 下次争取早点发出! 第58章 路无忧与祁澜一走出冥闻阁大门,轿子就已停在跟前,等两人走近,淡青色轿帘一角自动掀起,无需雇主动手,服务十分周到。 路无忧照例投了四五颗阴气珠,正打算报要去的地点时,腰上忽然一暖。 祁澜的手臂自后方环来,将路无忧整个圈在怀里,炽热的手掌摩挲着纤细的腰侧,“大人忙完事情,也该带我逛逛集市了吧?” 路无忧:“?!” 祁澜不会是在报方才大殿里自己摸他的仇吧? 路无忧还没出声,祁澜的指节又在他腰侧软肉上不轻不重地一掐,路无忧浑身一激灵,差点从祁澜怀里弹起来。 祁澜大手将他牢牢扣住,冰冷面罩碰在耳边道:“侍女。” 第68章 侍女? 路无忧忍住腰间酥麻,假装转身偎入祁澜怀中,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周围。 只见赤北的两个侍女站在冥闻阁门口盯着两人。 看似恭送,实则监视。 他就说祁澜怎么突然搂住自己,还掐他的腰,原来是在提醒。 按照他们目前姿势,不管谁来看,两人只是在亲昵调情。 路无忧顺水推舟,将手放在男人胸膛上拍了拍,装作安抚道:“那就听山风的,随便走一段。” 说完,他忍不住悄悄摸了下饱满的胸肌,咳,他只是好奇祁澜是怎么练的,并不是一时起色心。 这厮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丝毫没有发现祁澜骤然变暗的眼眸。 轿子精不明所以,但仍然照办。 两人上轿后,轿子很快钻入街上一片叫卖喧闹声中。 行了一段,路无忧使了术法隔着轿厢窥了一眼轿子身后,那两个侍女果然悄无声息地尾随在轿子之后,她们身形在街巷阴影间时隐时现,活似两条水蛇游走。 路无忧想了想,抬手敲了敲轿壁:“看见后面那两条小蛇没?全力甩开她们。” 轿子轻快地颠了一下轿厢,表示收到。 随即轿子利落地跳过前方慢悠悠的老黄牛车,落地时,四足猛然发力往前冲去。 街上众鬼只见一阵青色的旋风刮过,刚才那顶轿子便消失在原地,两个侍女脸上露出惊讶,互看一眼后,顾不得暴露,立即紧随其后。 轿子开足鬼力在街上疯狂窜行,刮起的妖风将高挂红白灯笼吹得东摇西晃。轿子时不时跃起,踩着某个招子或檐角提速,惹得狼头绿眼的店主探头怒骂,还没伸回头,又被追来的侍女一尾巴扇回去。 周围众鬼只当是什么娱乐,狂欢叫嚣。 轿厢此刻颠来簸去,哪里还有原先在墙上小跑都无碍的安稳。 路无忧两手死死抓住了轿厢一侧凸起的扶手,生怕轿子一个大动作就把他甩了出去,就连舔月也变回毛球缀在他腰间躲起来。 然而旁边的祁澜稳坐如山,甚至还有空问:“可需我帮忙?” 不问还好,一问,路无忧身为男人的胜负欲就上来了。 路无忧用衣袖遮住自己长在扶手的爪子,装作淡定道:“呵,小小颠簸,家常便饭。” 轿子突然一个急转。 路无忧猝不及防被惯性狠狠甩向身侧,双手也再抓不住扶手,在周围胡乱抓了两下,没抓稳,眼看就要扑出轿帘的刹那,祁澜手臂如铁索般伸过来,一把将他捞回。 等路无忧反应过来时,脸已经陷入一片柔软温热的触感中。 ——他埋首在祁澜的两腿之间,鼻尖险险擦过某处布料,隐约闻到一丝深藏的檀香。 祁澜一只手固定住他的腰,一手则托在他后脑勺侧边,才不至于让他完全撞上。 祁澜的声音缓缓从上方传来:“这就是你的家常便饭?” 路无忧:“……” 人怎么能丢这么大的脸,闯这么大的祸。 哦,他是鬼修,不算真正的人。 路无忧此时不敢开口回答,只想赶快的起身坐好,可狂奔的轿子又陡然一颠,路无忧一个没起好,又再度扑入结实的腿间。 祁澜闷哼一声,放在路无忧腰上的长指骤然收紧。 ……这下是真的撞上了。 路无忧不敢再动,头悄悄转了个方向,对着桥帘。 殊不知擦脸而过时,祁澜面具下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先别动了。” “……哦。” 桥子在扭曲变形的街巷中四足疾驰,身后的侍女紧追不舍。好在鬼市甚大,街道随鬼怪折腾,变幻莫千,前方恰好有一条正在缓缓闭合的街道,两侧奇形怪状的楼屋正如活物般蠕动聚合。 桥子精顾不得提醒二人,只来得及将轿帘闭紧,轿厢蓦然收窄缩小。 轿子冲入闭合街道的瞬间,“轰隆”一声,楼屋彻底合拢。水蛇侍女已被拦在街外,对着新构筑的高楼店面,发出气急败坏的尖啸。 狭窄的轿厢中,路无忧已然被祁澜面对面的抱在了怀里,两人之间严丝合缝。 若不是这样,两人便会连人带轿地被街道挤压成肉泥。 合并的这条街道很长,轿子再快也不过是精怪化身,为了防止被融合的楼屋夹入,轿厢一时并未复原,而是保持着好移动的小体积。 两边窗外,各色灯笼光影与人声街语飞掠而过,花花绿绿的光斑交替透过窗幔照入轿内,流转变幻,投下一轮轮旖旎的光晕。 路无忧跨坐在祁澜身上,此时贴着滚烫的身躯,无法动弹。 当然,他也不敢乱动。 祁澜原本正经严实的衣领已经松垮敞开,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显然是路无忧之前扑腾乱抓的锅。 下方沟壑分明的饱满胸膛上,此刻正贴着一双纤长莹白的手掌。 正是路无忧的爪子。 当时情况着急,路无忧被祁澜抱到腿上,手还没来得及放好,整个人便被夹在厚实胸膛与紧闭的轿门之间。 眼下路无忧手下一片滚烫,如同覆在柔韧的顶级铠甲上,指腹按在饱满的肌理上形成微微陷落,玉白手掌伴随着蜜色身体的呼吸正在有节奏地起伏。 底下心脏经脉搏动,沉稳有力,仿若蓄势待发的凶兽。 咚,咚,咚。 只要顺着往下,便是层块明显的腹部。 覆在上面的莹润指腹不自觉的按了两下,又骤然停止,像是意识到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路无忧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 一定是空间过于密闭,让他喘不过气来。 现在他需要往后坐一些,假装自如地把手臂抽回,可不知道为何,路无忧才稍微退开一些,后腰便抵上了祁澜手臂,无法再退。 路无忧正要回头看时,祁澜开口解释道:“已无空间。” 按理说以祁澜的腿长,应该还有些余地才对,但祁澜既然都这么说了,自然是没有空间。 路无忧虽有些疑惑,但也未再回头检查,心道这轿厢缩得实在窄小。只是这样一来,两人之间这点空隙,实在不足以让路无忧抽回双手。 路无忧试图补救:“咳,要不我帮你把衣襟合上?” 窗外光影明灭,看不清祁澜神色,只听他道:“不必,轿子应该快出长街了。” “而且,我看你也颇为享受。” 路无忧:“…………” 什么享受不享受的,他不就多摸了两下吗! 不出片刻,轿子蹦蹦跳跳地在一条临水街道落地,桥厢也恢复原先大小,而方才出来的长街口已然融合成一个高大的市坊,身后的侍女也未再追来。 轿子刚一触地,路无忧就被火燎了似的从祁澜身上弹起来。 可大概是被狭窄的空间挤久了,路无忧腿脚没撑多久,才一出轿帘,右脚被自己左脚拌了个趔趄,险些一头栽倒在街上,幸好祁澜将他揽住。 祁澜衣领已恢复原先严实,面上一丝不苟。 周边的路鬼看着两人大声私语。 “啧啧啧,一出轿就腿软,两位大人实在玩得够花啊!” “这轿子精蹦跶得这么欢,堪比春凳,没想到还能这么玩,等会我也要跟我家那死鬼试试!” “刺激,真是刺激!” 莫名其妙地促成了鬼市的新消费风潮。 路无忧被祁澜揽住,在众鬼看不到的地方,皮笑肉不笑道:“还有更刺激的呢。” 众鬼凑上前,“什么什么?” 路无忧探出头来,面目狰狞:“活吞众鬼,见者有份。” “呜啊!是鬼饕餮大人!快跑!”先前大声蛐蛐的路鬼瞬间化作黑雾,鸟兽群散。 旁边一些老鬼摊贩哈哈大笑道:“跑爪子跑,鬼饕餮大人又在逗鬼儿耍喃!” 有不明所以的新鬼问道:“刚才那是开玩笑的?” 其他鬼插嘴道:“可不是么,每回都听他说饿了要吃鬼,一年到头也没见他吃了哪个。也就吓吓那几个小鬼罢了,不过大人旁边那位没见过,不知是哪方鬼尊。” 路无忧对老鬼们的拆台全当没听见,反而祁澜听得仔细。 吓跑蛐蛐小鬼,路无忧腰不疼腿也不软了,满意地直起腰杆,多付了几颗阴气珠给轿子精,便让它去了。 腰间的毛球一骨碌地坠落在地,化成毛茸茸的小白狗。 老摊贩见了它,“哎哟,舔月大人也在喃?要不整一根烤人腿儿?” 舔月很矜持的“汪汪”了两声,表示婉拒,它抬起湿漉漉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又回头朝路无忧与祁澜“汪”了一声,便撒着短腿往前方跑去。 能激起舔月这么兴奋的东西不多。 路无忧望向祁澜道:“山风逛完集市,接下来,本大人带你去吃好吃的。” 临水红灯下,路无忧笑意吟吟,挑起的眼尾染上几分粼粼醉意,朱红衣袍艳丽惑人。 第69章 祁澜只觉得自己有更想吃的。 ----------------------- 作者有话说: 小鹿:这男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就摸了两下!(其实还想再摸摸腹肌) - 小狗师傅做香香饭!想要得到夸夸!(大言不惭.jpg) 其实想写桥子play,但() 也许可以放到番外整? 一直觉得四川话很有意思,所以尝试加到台词里试试,如果有不合适的,宝宝们可以指正哈! 第59章 临水街道的尽头处是一家食肆,令人涎水直流的浓郁辛香从其中飘散而出,装修却平淡寻常,无牌无幌,狭窄铺面仅挂着两串黄澄澄的灯笼。 舔月蹲在食肆门口,朝正在走来的无忧与祁澜“汪汪”两声,催促二人抓紧点。 路无忧看着那泛黄古旧的灯笼,不免笑道:“没想到六味居开到这来了,难怪小白这么着急。” 祁澜对吃食并不在意,哪怕鲜香扑鼻,也不过淡淡地应了一声。 两人一狗进了食肆,热香扑面,只见不足方丈的窄小店面挤满各色食客,喧声鼎沸,数个酒坛子飘在半空中,哪桌叫了,就飘到对应桌上倒酒,众客酣畅吃喝,丝毫不在意刚才又来了什么大人物。 至于舔月,闻着香味,撒短腿就往后厨方向跑去。 祁澜有心要拦。 路无忧道:“等上菜的时候,它就会回来了,不用担心。” 也不知道这厮说的是活着回来,还是被做成菜回来。 祁澜拧着眉毛似有些不赞同,不过他看了一眼,桌上菜肴与寻常凡间菜色一样,并没有掺杂着奇怪的肉类与毒草,色香味俱全,甚至闻着更诱人,才放心下来。 路无忧与跑堂的圆灯笼说话,“跟你们东家说声,没位置不打紧,我们在后院随便支一张小桌子就成。” 这后院支桌的方法,只有极少数几个老顾客才知道。 圆灯笼里的烛芯扑闪了两下,引着路无忧与祁澜穿过一众食客,来到后院。 等两人支了桌子坐下后,圆灯笼便飞舞着进了旁边后厨。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蓝布碎花围裙的窈窕娘子抱着舔月走了出来,见了路无忧笑道:“我说哪个老客在这支桌呢,原来是鬼饕餮大人大驾光临。” 舔月叼着块腊肉在她手里乖巧啃着,她的这番恭敬话,不过是熟人间打诨。 路无忧心虚喝茶道:“六娘这是什么话,这不想你了,特意带好友来看望看望。” “好友?”六娘子望向旁边的祁澜。 祁澜原本看着两人聊天,不发一言,此时见六娘子望了过来,礼貌地颔首问好,他刚才将面罩摘下,凌厉五官全部露出。 六娘子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祁澜,其时间之久,神情之严肃到路无忧以为她要认出祁澜身份时。 她毫不客气道:“你是路无忧这小子的道侣吧?” 路无忧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顾不得顺气,“咳咳咳!他不是……咳咳咳……” 六娘子白了路无忧一眼,“怎么不是?你的意思是老娘老眼昏花看错了?再嚷嚷今晚就什么都别想吃了!” 六娘子貌美如花,实则已有五六百年鬼龄,最容不得旁人怀疑她的眼光。 路无忧就差没咳出老血,冤啊! 他是想要带祁澜来吃饭赔摸胸肌的罪,但并不想罪加一等败坏人家名声啊!!! 但这总比身份暴露要好。 祁澜似乎想通了什么,原本看见六娘子有些冷淡的眉眼,此时缓和下来,道:“六娘子慧眼。” 六娘子:“看看,还说不是?我看你全身上下就这张嘴最硬!夫夫道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老实承认,老娘难道还会笑你不成?!那什么玄禅宗的佛子不也有一个男道侣么!” 路无忧:“…………” 话到这份上了,他还哪敢否认,只好委屈祁澜应下身份。 六娘子又道:“看在你道侣的份上,说吧,今晚想吃什么龙肝凤髓?六娘自当给你俩好好做一顿就是了。” 路无忧本想开口,见祁澜在一旁盯着,便起身拉六娘子进了灶屋,点了几道菜。 六娘子狐疑道:“就只要这些?” 路无忧:“别的他不一定吃,嘴有些挑。” 六娘子:“呵,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这语气,跟疼爱道侣的人有什么区别。” 路无忧:“……”想解释,但无从开口。 “行了行了,你赶紧出去吧,别在这碍手碍脚的,顺便把舔月也带出去,它都偷吃第几块腊肉了?!” 路无忧拎着舔月被赶了回来,刚坐下,就听祁澜问道:“看样子,你与六娘子相识已久。” 路无忧闪烁其词,“嗯……六味居是从小吃摊起家,当时天天光顾,就认识了。” 祁澜语调凉淡,“六娘子做的饭菜应该是极好吃。” 路无忧浑然不觉,“那是!等会你尝过就知道了!她家饭菜绝不比外边灵食差,还能供阴阳两界食用。” 祁澜不置可否,拿着茶杯的手指却隐隐发白。 路无忧点的菜很简单,六娘子很快就喊路无忧到灶屋把菜端走,她还有别的食客单子要忙,就不多招待两人,也免得打扰小情侣之间用餐。 路无忧象征性忽略掉她的后半句,菜被菜盖罩着,神秘兮兮地端了上来。 掀开菜盖,里面不过清炒芦笋、焖野鸡等四道家常菜肴。 “放心,这里面的肉是用素仿的,快来尝尝!” 祁澜眸光稍动,抬箸一试,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微微诧异。 “味道是不是跟青田村的一样!六娘的手艺是不是很绝!”路无忧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几分狡黠笑意。 他坐在对面双手托腮,手肘支在木桌上,红衣袖口沾了星点油渍也浑不在意,眼里满是得意的细碎星光。 祁澜略怔。 青田村偏僻贫瘠,祁澜家原先更是一穷二白,老鼠来了都得含泪留两粒粟米再走,偶尔上山打到只野鸡便已是十分丰盛的一餐。然而村里人并不怨天尤人,他们辛勤劳作,且极会制酱调味,哪怕是最普通的野菜豆腐也能烹制出极美味的菜肴。 两人在村里的时候,吃的虽大多是青菜素肉,但平心而论,滋味是没缺过的。 可自从分离后,青田村的人也因各种原因陆续搬迁,那些熟悉的味道随之消失在时光中,祁澜也未再对什么饮食感兴趣过。 如今却在六味居尝到曾经的滋味,对面故人也失而复得。 见祁澜像是还没回过神来,这厮更是得意快把尾巴翘上天,把六味居的秘密道出。 “酸甜苦辣咸为其五味,至于第六味则是思念之味。” “六娘游历过不少地方,深谙各地饮□□髓,能根据客人点的菜色烹制出原汁原味的当地口味。她收集调味不仅来自五洲,甚至能精确对应到特定年份。好比同一缸酱,若逢多雨之年,其味回甘,若是旱季之年,其味则更醇厚。” “六娘虽不曾去过青田村,但凭她手艺做出来不难。加上我这个帮忙试菜的,口味自然能完全复制出来。” 舔月已经在旁边木凳上“啪嗒啪嗒”地埋头苦吃,它碗盆里面装着的,同样是青田村时常吃的碎肉汤泡饭。 祁澜垂下眸睫,“没想到你还记得。” 路无忧已经迫不及待地盛着白米饭,道:“对好吃的当然能记住。” 其实不是的。 他记住的一直都不是吃的,而是跟谁一起吃,况且那段日子是他为数不多的安稳时光。 不过这种事没必要跟祁澜说。 路无忧将饭碗往祁澜面前一放,“这顿饭就当作给之前的冒犯赔罪了,如何?” 结果当然是两人将四道菜吃得一干二净,即便是祁澜,也多添了两碗饭。 临了要结账时,六娘子将围裙往肩上一甩,往灶屋旁边小黑屋一指,里面是待洗的碗碟,堆积如山。 “老规矩,去洗碗吧。” “喳。” 这顿饭是路无忧请的,洗碗之人舍他其谁。 祁澜本欲过去帮忙,但见六娘子坐了下来,似有话要说。 六娘子眼见路无忧进了小黑屋后,才开口:“他没跟你细说,是怎么认识我的吧。” “嗯。” 六娘子摇了摇头,笑了下,“这小子,哎,毕竟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祁澜沉默片刻,还是请求道:“不知六娘可否与我一说。” 六娘子看着灶屋烟囱氤氲的白烟,像是当时遇见路无忧正在煮的那锅汤面,也是那般雾气腾腾。 她缓缓回忆道来。 路无忧并非一下子就成为如今人人皆知的“鬼饕餮”。 起码在两百多年前,他还不叫这名号。 在最初的肉身死后,路无忧也不过是游荡在阴阳交界处的一只孤魂野鬼,浑浑噩噩,无归无依。当时没有人给他烧元宝蜡烛,他也不会吸食阴气,又穷又饿。 第70章 当时六味居也只是鬼市上的一个小吃摊,六娘子见到他时,他正缩在边上墙角里,单薄得跟张纸人似的,魂体都透光了。 六娘子目光才与他对视上,他就像只被驱赶的野猫慌张地逃了。 六娘子也不以为然,直到过了几日,有个紫面鬼将他扭送到六娘子跟前。 她才知道,这小子无师自通蹲在摊子旁边角落,趁自己还没收走空碗时,偷摸地捡客人吃剩下的碎渣吃。但摊上的吃食美味,自然不会有什么剩菜,路无忧当时又是个愣的,盯着客人盯得紧,结果没蹲几日就被发现了。 路无忧细瘦伶仃的四肢拼命挣扎,嘴里不住地喊“别打我”,险些叫那紫面鬼都抓不住。 六娘子好言将紫面鬼劝走后,一把把路无忧手腕攥住,把他带到了炉灶旁,递了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面给他。 那时路无忧担惊受怕,还不敢碰,直到六娘子说吃了面就不打他,才狼吞虎咽吃起来,眼泪扑簌掉进汤碗里都不自知。 两人就这么结识下来,每次路无忧来吃了东西,就替摊子洗碗。 六娘子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头回洗碗的时候,还摔碎了我五个大海碗,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 祁澜起身向六娘子鞠了一礼,“多谢六娘子照顾无忧。” 她坦然受了他这一礼,既然是路无忧的道侣,她作为长辈,这礼也受得。 六娘子用手指点了点还在啃骨头的舔月脑门,继续道:“明明连自己都顾不定,还要当街救下被开膛破肚的小狗鬼,一人一狗差点被大鬼拍得魂飞魄散。” 祁澜道:“那也是六娘子救下了?” 六娘子:“我哪有那本事,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被药阁老救下,这小狗也炼制成他的伴生阴灵。” “再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地又把肉身丢了,一身伤的回来。” 祁澜听到这里,薄唇抿紧。 六娘子见他脸色不对,只道:“既然有些事他没有跟你说,我也不便说太多,你若有心,不妨自己主动问他,总比听旁人说的好,别老像个哑巴。” 祁澜道:“是。” 路无忧洗碗实力仍在,半个时辰不到,堆积如山的碗碟便被刷得锃亮。他出来的时候,六娘子已经在和祁澜讨论如何给小白狗减肥的事宜了。 路无忧:“?” 告别时,六娘子将他们送到门口,“药阁老那边在找你,让我见到你跟你说声。” 路无忧应了一声,原本吃完饭,他也正要去药阁。 这次鬼市,药阁离六味居不远,两人按六娘子指的路,带着舔月一路走去。 兴许是将六娘子的告诫牢记于心。 祁澜走在路上,竟破天荒开口问道:“我听六娘子与商贩唤小白为舔月,这个名号颇具气势,为何未曾听你说过?” 祁澜和三小只一直以舔月在青田村的化名“小白”来唤它,路无忧见舔月答应得挺欢,便没有向他们告知舔月本名。 一来小白这名字比舔月更朗朗上口。 二来嘛……舔月本名解释起来有些丢脸。 祁澜不解:“吞天舔月,贪狼凶兽,有何丢脸?” 路无忧讪笑道:“其实是因为它小时候吃饭,能把饭盆舔得跟白月盘一样干净。不过你这么一说,以后倒是可以用这个解释了。” 祁澜:“……” 舔月撅着屁股在路边拈花斗草,丝毫不知自己的老底已经被老父亲掀了精光。 祁澜沉默了片刻,又道:“那药阁老是?” 路无忧既然带着祁澜一同前往,便没想着瞒他。 于是,这厮轻飘飘一句话砸下来:“哦,是帮我重塑这副肉/体的鬼修大能。” ----------------------- 作者有话说: 有人嘴上讨嫌,实际带道侣给长辈看了个遍。[合十] - 2025/04/19打了个“荤菜素做”的补丁。 第60章 替路无忧重塑肉身的鬼修大能,真名无人知晓,只道鬼市存在多久,他便“活”了多久。 因其开有一间药阁,鬼医术深厚莫测,又为众鬼敬畏尊称“药阁老”。 药阁老作为鬼市活历史之一,极为低调,药阁都开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生怕别人把他找着。其脾性古怪,若是入了他眼,哪怕街边的野猫野狗,都会救。不顺眼的,就是阎罗鬼尊亲至,也闭门不纳。 路无忧目睹过不少极气派的大鬼伫在药阁门口数日,只为了等药阁老高兴,与那么一粒半颗药丹。就算吃了闭门羹,那些大鬼连句狠话都不敢撂,下回更低三下四地来求。 当年路无忧从大鬼刀口护下奄奄一息的舔月,一鬼一狗被打得魂体溃散之际,是路过的药阁老出面喊停,说是颇有他当年几分脾性,顺手将他捡了回去救治,还传授鬼修功法给他。 后来路无忧死遁后,魂魄重伤,也是药阁老护养回来,为他凑了天材地宝重塑肉身。 称句师父兼义父,半点不为过。 路无忧原本就是从药阁老口中得知阴蛊虫一物,加上身体反噬的毛病,因此就算药阁老不寻他,他回鬼市了,怎么都得去一趟药阁报道。 路无忧提及药阁老时,刻意略过自己死遁后重伤的原因,祁澜当下也未打算逼问。 逼问的方式和时机往后还有很多,见药阁老却是眼下应对的事情。 祁澜眼睫轻掩眸光,似在深思。 路无忧以为他担心身份被识破,安慰道:“我师父性情虽有些怪癖,但他向来都不太管混进鬼市的修士。只要不触他霉头,就算认出你身份,想必也不会如何。” 两人刚迈进药阁那古朴敦实的门口,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出去半年也没见烧个信回来,这回可终于把你请来了。” 药阁老年纪虽老,长相却年轻,约莫三十余岁,懒散地躺坐在三面药柜旁的官帽椅上,手里拿着一支细长金嘴烟杆,暗灰银叶草纹紫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上挑的丹凤眼半阖着,看谁都跟看狗似的。 路无忧:“……” 霉头竟是我本人。 路无忧一看他师父这样就知道要糟,抱着舔月讨好道:“师父。” 药阁老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看向他旁边祁澜。 路无忧连忙介绍道:“师父,这是山风。” 药阁老充耳不闻,祁澜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明显的轻慢与不满意。祁澜面色不改,不动如山,任他打量。 路无忧生怕药阁老一个看不爽祁澜,将两人扫地出门,硬着头皮道:“徒儿在外是碰到了些要紧事,才没来得及跟师父联系。” 药阁老慢慢悠悠地把目光从祁澜身上挪开,抬眼瞧自家傻徒弟。 “什么要紧事?是寂空尊者改禅号叫山风,还是你跟他一起坠入鱼腹,又或者是你困在轿子里,被那两个蛇精追得满街乱蹿的事?” 路无忧:“……” 就知道瞒不过。 药阁老挤兑够了路无忧,这才用下巴虚点旁边座位,“坐下说。” 路无忧坐到药阁老旁边的椅子,见祁澜还站在原地,提醒道:“师父还有祁澜。” 药阁老幽幽道:“怎么,心疼了?” 路无忧:“……没有。” 祁澜:“我无碍,无忧还是先将我们追查一事告知药阁老吧。” 药阁老听到祁澜喊“无忧”二字,冷哼了一声,“行了,都坐下吧。” 祁澜靠着路无忧的位置坐下。 路无忧对两人反应不明所以,但还是决定先从灵楼水祟开始,将事情逐一说来。 “……我们几次碰到的诡祟都与那操纵阴蛊虫之人有关。我是想着先不麻烦师父,才去冥闻阁探查,可连冥闻阁也没有白袍人讯息,不知师父可曾听闻这号人物?” 药阁老听完睨了路无忧一眼,“做师父的什么时候嫌弃过你麻烦,直接回药阁问便是。” 路无忧心道:“……师父,你现在的眼神就很嫌弃我。” 药阁老指尖在烟杆上点了两下,言归正传,“此人恐怕与中洲的古幽族有关。” 路无忧:“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族?祁澜听过吗?” 祁澜道:“不曾。” 药阁老:“呵,该族数万年前便已灭族,你们听说过就有鬼了。” 路无忧举起舔月,卖乖道:“那师父给我们讲讲吧。” 药阁老用烟杆点了点舔月的鼻子,道:“古幽族源自上古巫族分支,精擅炼蛊通阴之术,如今的诡祟便是他们折腾出来的。” 原来数万年前,诡祟并不像如今这般凶残,也不叫诡祟,其混在山野精怪、厉鬼之流,被人并称为“阴祟之物”,寻常厉害点的修士一剑可斩。 彼时除西洲外,四洲修道势力兴起,百家争鸣,群雄逐鹿。中洲因占据中心,资源丰富,得天独厚,洲内门派林立,世家倾轧尤甚。 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暗处滋生的邪恶。 第71章 起初只是一两家被灭门,人们只当是仇家恩怨或魔修作乱所致,不曾过多留心深究。 直到当时被奉为中洲第一剑宗的落霞宗,一夜之间被攻陷,掌门及门下精英皆被屠杀殆尽,震惊五洲。 众门派联合追查凶手,才发现这些灭门惨案手法相似,为同一人所为。前几次灭门,凶手都处理得干净利落,但要将第一剑宗全部灭口非易事。 根据幸存的弟子描述,众人才得知,灭门者,竟是一群如魑魅魍魉般的漆黑阴祟。 它们无形无感,悄无声息潜入暗影中,吸食修士精魄。 路无忧道:“这些阴祟,就是古幽族早期炼制的诡祟?” “不错。”药阁老敲了敲烟杆,略嫌弃道:“当时那些名门正派没见过这般凶残的阴祟,生怕祸及自身,联合搜查极为卖力,这才发现了古幽族的秘密。” 药阁老道:“那些怪物的炼制痕迹,与古幽族炼制阴灵的秘法如出一辙,证实为他们圣子所为。最后各世家与古幽族血战,损失惨重,才将那圣子与其族人尽数诛灭。” 药阁老说到最后,从容慵懒的眉头上带着一丝凝重。 “古幽族圣子历来着月白长袍,当时我就觉得那圣子过于轻易地就被围剿而死。那个白袍人也许就是……” ——假死脱身的古幽族圣子。 未尽之言,路无忧和祁澜已然知晓。 虽然这结论推理得过于粗浅,但无论如何,白袍人的线索又多了一个。 数万年过去,知道古幽族的人要么已经仙逝,要么成了大能,闭着死关,像药阁老这种还在世的活化石已不多见,不怪冥闻阁查不到消息。 路无忧还问了古幽族的旧址在中洲哪块,打算有机会去一趟。 药阁老懒散道:“记不清了,总之是哪片山沟,都过了几万年,肯定渣都不剩了。” 说罢,他又抬起那单薄的丹凤眼,“说完了要紧事,也该好好跟师父说道说道,你那反噬的事了吧。” 路无忧:“……” 这下明白师父为什么比平时还要阴阳怪气了。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看出两人灵纹交融之事。 药阁老虽无法看出路无忧额头禅光,但其纵横医药之道多年,望闻问切已到至臻之境,路无忧与祁澜刚一进来,他就已经将两人状态看了个一清二楚。 路无忧丹田上的反噬印记无比阴毒,就连他都无法根除。除了祟核之外,唯有净灵丹或精纯阳气之流可抑制,现在路无忧面容不似之前苍白脆弱,反而泛着被滋润过的粉红。 再加上少年眉眼透露出一无所知的春色,不用想,定是有强大的灵力以极亲密的方式为其净度了反噬。 又有多少事物能比得过金刚佛骨灵纹的交融净度。 药阁老很难猜不到,那佛子对自家傻徒弟做了什么。 药阁老越过路无忧觑了一眼祁澜,孰料祁澜与他对视的目光光明正大。 药阁老克制着与拱白菜的小辈见识的冲动,对路无忧道:“去诊房再说。” 因身体重塑和反噬缘故,路无忧每次回来都要给药阁老检查一回,因此当药阁老说要去后面诊房检查的时候,路无忧很自然地去了,丝毫看不见药阁老与祁澜两人的眼神交锋。 等进了诊房,路无忧一五一十地把祁澜替他压制反噬情况告知药阁老。 的确跟其判断大差不差。 但破碎的灵纹愈合的情况,就连药阁老也不多见,这种情况除了需要灵纹交融,还需双方灵纹极度契合。 万中无一。 药阁老并未细眉紧蹙,“只是这样一来,灵纹愈合时容易受到对方影响,甚至还会在之后对交融的灵纹产生依赖,说白了,就是任对方捏扁搓圆。你就不怕到时候他……” 路无忧自然听出其中提醒劝诫之意,但他并不觉得祁澜会以此来要挟自己。 “师父你放心,我和祁澜只是各取所需,而且他已是佛子,还能图我什么?算下来,我还白赚了。” 知道两人一些纠葛的药阁老:“……” 你是白给了啊,傻徒弟。 某位大能开始思考自己给路无忧重塑肉身时,是不是少塑了一根筋,或者是眼珠子没揉好,才让路无忧看不出那佛子的狼子野心。 理论上来说,若是再加上肉/体交融,吸取阳元,路无忧的灵纹愈合还能更快一些。 不过药阁老刚才打量过祁澜,他眼下隐带青黑,阴火内郁,分明是欲望压抑已久,看来只是哄骗了傻徒弟灵纹交融,未过多放肆。 祁澜怎么说也是玄禅宗弟子,受戒忍耐能力远胜常人。 药阁老才略略宽心下来。 路无忧重塑的身子尚且青涩稚嫩,还不能承欢。否则以男人健硕的身躯,这小身板怕是撑不下两个来回。 药阁老像号脉一样轻轻把着路无忧的手腕,用鬼力探知他的体内经脉,如同普通大夫对病人那般。 路无忧也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一般情况下,药阁老的鬼力在路无忧经脉间尚可自如游走,但这回检查,他的鬼力才刚过胳膊,要往胸膛和丹田方向探去时。 路无忧体内残存的纯阳灵力像是被触犯了领地的凶兽,猛地绞断试图伸过界限的陌生鬼力。 药阁老猝不及防被刺得“嘶”了一声。 路无忧还一无所觉:“怎么了师父?” 药阁老简直要被气笑了,鬼力退了回来。 还检查个屁,傻徒弟怕是除了手臂,其他地方都被人标满印记。 哦,可能手臂上也有祁澜的灵力,只不过暂时藏匿了起来,给检查让步。 难怪他说要带路无忧入诊室的时候,祁澜坐在位置上低眉顺眼,丝毫不担心自己对路无忧做什么事。 呵,男人。 ----------------------- 作者有话说: 以防万一叠个甲:药爹对小鹿只是老父亲心态,毫无其他心思! - 这话属实难产,小狗脑里想法太多,然后全部堵在了爪子输出口(可恶啊!) 还得多练多沉淀。 第61章 碍于祁澜灵力的干扰,这次诊脉未像往常那样深入检查。 以药阁老的修为,本可强行越过阻拦,但两股强大灵力在体内交锋,势必会让路无忧难受。 药阁老冷哼一声,将搭在路无忧腕上的手收回,改为口头询问。 “你们灵纹净度多久一次?” 路无忧感觉这问话怪怪的,但还是老实回答:“之前是每旬一回。” “之前?” “呃……徒弟在岁安吞噬极级祟核后,吸收的祟力过多,一时难以消化,净度也就改为四日一回,比往常多了一些。” 路无忧回答中带有几分心虚,他刚才察觉药阁老神色不对,有意隐瞒了不少净度次数。 饶是如此,药阁老听完,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 这净度频率,岂止多了一些?分明是多了亿些!从路无忧体内的灵力残留来看,净度力度还极为凶狠强烈。 玄禅宗那小子是压抑欲望了,但也没少奖赏自己! 可偏偏傻徒弟的反噬又需要净度压制,药阁老即便再气,也只能忍下来,黑着脸继续问道:“那灵纹交融呢?” 路无忧不敢再瞒,“总共就只有两次。” 药阁老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灵纹净度与交融时,可有什么不适?” 路无忧轻咳了一声,耳根微红,“没有。” 不仅没有不适,还让他舒服得发抖。 “没有?”药阁老不像刚才那般生气,反而眉头蹙起。 路无忧意识到不对劲,“师父,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药阁老很快恢复原先的恹恹之色,“无事,只是随口问问。玄禅宗可知道祁澜这般助你?” “知道的。” 路无忧其实也不太确定,但祁澜身为佛子,替他净度一事不可能不禀报宗门吧? 再者,净贪他们的确知道祁澜在帮自己。 至于那两次灵纹交融,远比净度亲密,但这是为了解决反噬和两人部分因果,属于情急之举,因此路无忧私心将其算在净度内。 “那就好。” 药阁老手指在细长的烟杆上点了两下,稍作停顿,终究还是开口道:“我‘活’了数万年,看淡了仁义礼德,不在意正邪是非,也见过太多因道不同而兵戎相见的悲惨结局。” “玄禅宗或许可以允他帮你一时,却不可能允他帮你一世。” “若是可以,还是尽早抽身。” 路无忧愣了下,随即勉强勾起唇角道:“师父说笑了,什么抽不抽身的,徒弟与祁澜的缘分早就断了,如今不过是因为因果绑在一起,待因果事了,自会分道扬镳。” “再说了,谁人不知佛子有一已故白月光,那剑修光风霁月。我这一小小鬼修只是萍水过客,实在不值一提。” 不用药阁老多提点,路无忧也知道佛鬼殊途。 第72章 药阁老看着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说,最后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草草结束检查。 路无忧见药阁老心情不佳,大概是气自己这个徒弟实在丢脸,堂堂一介鬼修,竟屡屡要佛修出手相助,还与之纠缠不清。 “师父……”路无忧想再解释几句。 药阁老颇为心累地摆手,打断他的话,起身往外走去,“行了,出去吧。” 路无忧跟在药阁老身后,才一走出诊房,便看到一个高大身影伫立在过道边上,像是在旁等候许久,路无忧一抬头便看到了祁澜漆黑幽暗的眸子。 药阁老已不想多说,径直往前走去,懒得搭理祁澜对自家徒弟的那点小心思。 路无忧走到祁澜跟前,“怎么不在堂上坐着?” 祁澜淡道:“闲来无事,走动走动。” 路无忧见他还盯着自己,颇不自在避开他的目光,道:“那尊者可别乱走,当心惹到我师父。” 祁澜道:“嗯,只在你附近走动。” 路无忧不知怎地听得心里一空,又觉得有些烦躁,好在药阁老在前边喊了他一声,他才松了口气,往药堂走去。 祁澜则落实刚才那句话,跟在他身后走着,寸步不离。 两人回到药堂时,那根细长金嘴烟杆正吊着一个小圆盘,充当药称,在三面药柜之间轻巧穿梭,取药衡量,数个抽屉开合间发出利落的脆响。 药阁老抱着舔月,懒散地躺坐在椅子上,一边操纵着烟杆,一边对着路无忧道:“你这趟出门,吞吃了不少诡祟,想来也该快晋阶金丹,需照旧泡十日药浴,将身子养一养。” 一听到要泡药浴,路无忧的脸立刻皱得跟苦瓜那般。 药阁老的药浴功效好是好,然而其为了功效,完全不顾泡药浴人的死活,泡起来像被鬼界的十八层地狱轮流招待了一遍。 路无忧重塑肉身时,就足足泡了二十年。 药浴阴影恐怖如斯。 路无忧试图讨价还价:“师父,少泡几天可以吗?” 药阁老捏着舔月的小爪子,淡淡道:“可以,不过要是渡雷劫时,身体被劈得四分五裂,可别怪师父没提醒你。” 路无忧:“……” 可恶,这药浴看来是不泡不行了。 祁澜望着垂头丧气的路无忧,问道:“不能改吃丹药?” 路无忧原本不打算解释,但看着祁澜沉静如水的眼神,还是与他说了。 当初重塑肉身时,药阁老给他用了许多天材地宝,其中一味便是慈水灵藕,慈水灵藕做的身体底子可兼容各类材宝融合而不损。 但这灵藕有一弊端,除非有上好的灵液蕴养,否则以此做出来的身体,不会随着年龄和修为的增加而强韧。 也就意味着,若是肉身强度不够,第一道晋阶雷劫就能把他劈得粉碎。 旁人可以借修炼和丹药淬炼肉身,但路无忧不行,他只能借助药浴等灵液提升。 祁澜听着路无忧絮絮叨叨,面上未显半分波澜,唯在提及“灵液蕴养”时,眸底微光闪动。 路无忧解释完,又道:“这药浴泡起来要花上点时间,怕是会耽误问道大会的行程,反正关于白袍人的线索也有了大概。尊者要不先赶去中洲,等我泡完药浴,再与你汇合?” 祁澜道:“距离大会召开还有一个月,时间尚有余裕,况且你还需要净度。” 最后一句祁澜声线压得低沉,但也足以让旁边的药阁老听见。 药阁老:“呵。” 路无忧心下一跳,连忙道:“咳嗯,那就先这样。对了,师父,徒弟之前在冥闻阁遇到那赤北少主,师父可知道这人来头?” 赤北为佛子悬赏红衣鬼修的事情在鬼市已经传开,药阁老自然也知道,否则也不会在路无忧进门时提到那两个蛇精。 药阁老道:“北洲魔族动荡变化太大,我知道的不多,这赤北据说是天狼魔尊两百年前收养的孩子,性子骄纵跋扈,如今他出现在鬼市,行事猖狂,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路无忧点头,道:“他在冥闻阁被我们侥幸糊弄过去,却又约我二人后日去吊丧戏班,还命两个蛇修跟踪,估计已起疑心。” “吊丧戏班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去也罢。你安心在药阁呆着,他找不到这儿来。” “多谢师父。” 路无忧本来就没打算去,现下有药阁老挡着,更是省心不少。 烟杆很快就调配好药浴材料,药阁老与祁澜留在药堂,路无忧端着药材跟着它来到了药阁的一方室内温泉灵池。 路无忧熟门熟路地将药材投入灵池,脱了外衣,仅着里衣,全身泡在碧青色的药汤中,只露出小片肩颈和扎着发髻的圆圆脑袋。 这次药浴开头还比较温和,热融融的泉水透过里衣,浸润着少年身上每一寸肌肤,水波泛起时,如玉的皮肉像是牛乳一样,软白可人。 路无忧却没有心思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他泡在池子里,回想起先前药阁老的提点。 他没有忘记自己还是仙盟盯着的鬼修,若是玄禅宗不允,祁澜还会帮自己解决反噬吗?又或者仙盟将自己判定为吞噬诡祟的邪魔歪道,祁澜又会如何? 可路无忧也没有忘记,在岁安城时,祁澜的那声轻声许诺。 就算走到了最坏的一步,祁澜看在因果的份上,多少还是会放自己一码吧? 思绪如灵泉水雾般晕成一片,捋不清,想不透。 路无忧索性不再多想,掬了一把药汤洗脸。 走到哪算哪吧。 约莫一柱香后,原本舒适的灵泉像是张无孔不入的砂纸,细细密密地打磨着路无忧的肌体。 羊脂玉般的身躯渐渐泛起薄红,丹田经脉似被烈火灼烧,引起一阵阵炙痛。 路无忧一开始以为这只是药浴功效,但疼痛随着时间推移,越加剧烈,已然超出了他可承受的界限。 路无忧此时浑身剧痛无比,血液在心脉奔涌的声音,犹如巨鼓在耳边猛捶,疼痛的根源——丹田像被生生剖裂那般,似有东西从中破茧而出。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口角溢出鲜血。 路无忧本想强撑着起身离开药池,可还没走出几步,便被痛得晕了过去。 在没入药池的瞬间,路无忧感觉到有人猛地将他从池中抱起,一丝檀香混着水雾气扑面而来。 …… 等路无忧再度睁眼时,身体像是经历了一场精疲力竭的恶战,尤其是丹田,只要稍一运转,便牵扯出细碎的刺痛。 路无忧痛得脸色一白,好一会才缓和过来。 他此时躺在药阁内间的床榻上,祁澜不在房中,只有药阁老坐在榻旁软椅上。 “别看了,他在外面。”察觉路无忧醒后,药阁老敛去一贯戏谑神色。 “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 作者有话说: 祁澜:(暗暗记下养道侣的必备事项) - 搬家之后,跟超棒的基友住在了一起,超开心! 就是换了个新环境,小狗脑袋和爪子也跟刷新了一样,在熟悉环境+复健中,感谢宝宝们谅解和等待。 递上毛茸茸尾巴给摸摸! - 2025/5/11k字补完! 第62章 药阁老扶路无忧起身,等他坐好,方道:“你的丹田已有祟化迹象。” 路无忧懵了,“……师父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我反噬印记不是压制得好好的么?” 路无忧对祟化一事并不诧异,或者说,早在他吞噬第一只诡祟时,他和药阁老就有预料。 与月牙岛上的罗氏同理,只要接触诡祟越多越久,越容易受其浸染,变成祟物。 更遑论一直吞噬诡祟的路无忧。 可他不吞不行。 他重塑肉身不久,丹田骤现出反噬诅咒印记,这诅咒如活物般驱使着他吞噬诡祟喂养自身,否则将侵蚀他所剩无几的生机。 偏生这诅咒无法可除,诡异非常。 净灵丹之物虽可延缓反噬发作的时间,但其效用终究有限。 直到接受祁澜的净度,路无忧才无需再靠吞噬诡祟来压制体内诅咒。即使为了追寻白袍人线索,他吞噬强大诡祟后,也只需多几次净度调养,便能安然无恙。 路无忧一度以为,自己也许是可以避免祟化的。 药阁老轻咂了一口烟嘴,“正是因为压制得太好。” “祁澜替你压制反噬,还疏导了多余的祟力,让这诅咒印记捞不着半点好处。它本为天地道则诅咒,拥有一定自主意识,被这般强行压制许久,反而学会向下扎根,在你察觉不到的情况下侵入丹田内部,引发祟化异变。” “若非这次药浴强化你肉身时,意外撼动了丹田根基,使得其中祟化迹象暴露,否则就连我也难以发现这诅咒竟侵蚀至此。” 路无忧脸色苍白一瞬。 “那,他也发现了吗?” 第73章 药阁老看着路无忧担忧而不自知的样子,叹道:“不曾,他将你从池中抱出,我察觉到不对劲,便立马让他退开了。” 药阁老现在说来轻描淡写,但当时并不如此简单轻松。 路无忧出事前,药阁老和祁澜还在药堂上大眼瞪小眼,直至祁澜突然抚住手腕佛珠,从药堂飞掠而出。在祁澜离椅的瞬间,药阁老也察觉到灵泉处异常,紧随其后。 药阁老赶到时,祁澜已将路无忧用玄衣裹起,紧抱在怀,准备用灵力探查身体。 见路无忧气血翻涌,药阁老隐约猜到与丹田反噬有关,他暗恼自己之前诊脉竟未察觉傻徒弟丹田深处还藏着这等凶险,当即让祁澜将怀中人交给他再诊。 怎料这佛子双眸眼锋如剑,似将他当成造成路无忧受伤的元凶。 其玄衣墨发未改,威压暴涨,药阁老恍惚间以为自己正面对着另一实力匹敌的鬼尊。 然而无论药阁老如何解释与厉声催促,祁澜抱住路无忧的手臂没肯挪开分毫,最后是路无忧在他怀里痛吟了一声,打断两人对峙。 就算是这样,药阁老还是用了一些手段,才劝得祁澜在房外暂候。 路无忧不知道这些,得知祁澜尚未察觉自己祟化的迹象,他松了一口气。 药阁老道:“我已替你暂时稳住了丹田,接下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 反正再差也差不过,自己有成为诡祟的可能。 “你的身体已经对汤药产生排斥,不可再用药浴。”药阁老又补充道:“不止是药浴,恐怕连其他锻体丹药都无法服用。” 即,他要用未强化的肉身来抗雷劫。 路无忧真是麻了,这完全不亚于一只蝼蚁被人圈在方寸之地,还要在十万只狂奔的象脚下逃生。 “是祟化的缘故?” 药阁老微微摇头,“先前替你诊脉时,我便已觉奇怪。一般来说,禅宗的净化之力与鬼修阴气相冲,寻常鬼修若被佛力侵体,轻则阴气溃散,重则魂飞魄散,可你却没有丝毫不适,体内甚至可留存祁澜的灵力。” “如今看来,佛骨灵纹数次净化与交融,不止让你丹田发生变化,更影响了你周身经脉。这具肉身已然适应了祁澜的净度调理,除此外,其他药力,再难改易分毫。” 药阁老见路无忧愣住,索性一口气把话说完。 “好消息就是,既然你肉身对祁澜如此适应,可以试着借由他的佛骨灵纹来解决祟化一事。让他与你双修,助你尽快恢复和改造灵纹,来抵御祟化。” 路无忧听完,只觉头疼,“师父莫要开玩笑了,就算他愿意,徒弟我也不愿。更何况他替我改造灵纹,强行逆施,岂能不付出代价?” 药阁老左顾而言他。 路无忧直言:“师父,你还是老实跟我说吧。” 平日噎死人不偿命的药阁老难得顿了一下,“咳,自然是有些风险,毕竟要他佛骨灵纹相补,多少会对其灵纹有所损耗,而且改造成功的机率也有点小。但这个谁也说不准啊,万一运气好,成功了,还没什么事呢。” 果然…… “那就更不能麻烦他,”路无忧垂下眼睛,“我欠的,已经够多了。” 当初是自己选择死遁离开,虽有不得已的缘由,却也切切实实辜负了祁澜。如今借由因果关系,得祁澜施以援手,抑制反噬诅咒,已是万幸。 若还要与祁澜双修,损耗他的灵纹,路无忧觉得自己未免贪得无厌了些。 他也不可能拿祁澜的灵纹来赌。 再者,仙盟和玄禅宗那边难以交代,从赤北的通缉令可知,修真界已经开始流传关于两人的风言风语。 以净度帮助一个只会吞噬诡祟的鬼修,或许可以。 以双修帮助一个可能会变成诡祟的鬼修,绝对不行。 祁澜不应该与他这样的鬼修混迹在一起,而是洁身自好,只留有与白月光的一段佳话。 药阁老见路无忧执意不肯,没好气道:“怎么就欠他的了?当初要不是你……” “别说了师父!” 路无忧呼吸急促,他一时激动牵引到丹田痛楚,闷哼了一声。 药阁老冷笑,“好,我不说。等你变成诡祟,我就当作没有你这个徒弟!” 说罢,药阁老拂袖起身,往房门外走去。 路无忧认识药阁老以来,从未见他为谁这般好言相劝,百般打算,寻常鬼怪多得他一句用药提点,早就欣喜若狂,叩首感谢,哪会像他这样不识好歹。 “师父……我,对不起……” 药阁老脚步没停,“除了你自己,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路无忧阖上双眼,睫羽的阴影落在下眼睑处,像是垂泪。 药阁老离开没多久,路无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得房门“吱呀”一声,沉稳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 来人走到床边坐下,默然无声。 路无忧没有睁眼,此时他被清冽檀香所笼罩,路无忧知道祁澜正在看着自己。 片刻,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他胸前。 路无忧这才睁开眼,抬手握住祁澜粗大的手腕,避开对方目光,“我好些了,暂时不需要净度。” 他不知道药阁老是怎么跟祁澜说的,又担心祁澜发现他丹田不对劲,只好出此下策。 祁澜没有说话,动作停了下来,但也只仅仅停了一息,灵力猛然渡入路无忧胸膛,如水银泻地。 怒极,凶极。 还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惧意。 路无忧还来不及低呼出声,澎湃的灵力便已化作无数灵流在他四肢百骸之间游走,像是检查自己的所有物那般,浸润他体内每一寸,尤其是丹田,更是被其裹住,细细检查了好几遍。 祁澜是没有替他净度,但也没有漏了检查。 路无忧有心阻拦,可他稍一动作就会惹来更凶猛的探索,让他全身瘫软,无力抵抗。 他与祁澜比起来,显得过于孱弱。 好在药阁老万年修为并非虚言,他的丹田异样被掩饰得很好,祁澜灵力几度探索无果。体内磨人的灵力撤出时,路无忧额上和身上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又被祁澜仔细擦去。 检查完后,两人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冷战状态。 说是冷战,也不尽然。 路无忧试图找些话来打破沉默,祁澜也偶有淡然回应。两人之间仍有交流,可与之前在六味居时的亲近相比,氛围已大不相同。 路无忧隐约觉得祁澜在生气,但思来想去,没找到他生气的原因。 自己不过是泡了个澡晕倒,和药阁老的对话也在隔音结界内说的,没有泄露的可能。 祁澜也断不可能做出偷听一事。 路无忧正疯狂思索时,房门外传来挠门的窸窣声,同时还有小狗嘤嘤呜呜的声音。 灵泉处事发突然,舔月作为他的伴生阴灵,也受了一些影响。 祁澜开门,将舔月抱了进来。 路无忧心疼地把舔月抱在怀里哄了又哄,摸了又摸,又许诺许多肉干零食,才安抚了小狗不安的心情。祁澜坐在旁边的软椅上,看着主宠一人一狗你依我侬。 路无忧哄着舔月,莫名觉得祁澜心情好像更糟了。 * 路无忧对药浴产生了排斥,便无需在药阁停留十日之久,于是第二日,路无忧便向药阁老请辞了。药阁老气归气,但还是替他寻了个借口向祁澜解释。 得知两人可以提前启程前往中洲时,祁澜似乎并不诧异,仍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临行前,药阁老并未出来相送,而是让烟杆捎给路无忧几瓶丹药,大意是让他带在路上用。 路无忧握着手里的丹药,有些难过。 他知道药阁老作为鬼界鬼尊,按天道规则,不能插手过多人界事物。也正因此,药阁老这次额外给他炼制丹药,已折了一些阴德。 路无忧向药堂行礼拜别,才抱着舔月与祁澜一同离开。 他们要先到原先的阴河渡口,方可出鬼市。 此时的街道仍是灯火熙攘,不知昼夜晨昏。 鬼市是没有白天这一说法的,其处在阴阳交界处,天永远是黑沉沉的,能计算时间的,唯有夜晷。 路无忧答应了舔月要给它买肉干,两人便未坐轿子,走在街道上。 有花楼艺伎倚在高处栏杆,见到路无忧,本想朝他吆喝招呼,可才一张嘴,其旁边的男人端的一副锋利的脸,冷冷看了过来,那吆喝的话便卡在了喉咙。 昨晚见过路无忧与祁澜的商贩也不敢随意搭话,只敢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位鬼尊咋个看着更吓人了喃?” “饕餮大人脸色也不好,小两口吵架了吧?” “肯定是了噻!” 路无忧:“。” 还真不是。 但祁澜只在路无忧给舔月买肉干时开口问了句“什么肉”,得到回答后,两人便再无讲话。若说他们没有吵架,摊贩们怕是把头砍了都不信。 第74章 买完肉干,路无忧一时寻不到话头,也不好跟祁澜共乘轿子。 然而路无忧还没去到轿子停靠处,原先载过两人的轿子精似闻到了味,大老远地跑过来,挡在两人跟前,还主动掀开了轿帘。 祁澜站在原地不动,似等着路无忧决定。 路无忧本想让祁澜先上,他再挑一顶轿子单独坐,但直觉告诉他,还是两人同乘更为妥当。 迟疑间,身体比脑子先行动。 等路无忧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抱着舔月坐在轿里,再抬头,轿门已被祁澜黑压压的身躯给堵住。如此一来,分开乘坐的话,便不好再说出口。 轿厢内的空间不大,两人分坐一头,中间只堪堪留出一道缝隙,若是稍一颠簸,就能碰到对方。 大概是轿子得了精纯的阴气珠实在高兴,蹦跶得欢了些,导致路无忧几次不小心贴到祁澜结实的大腿,引得男人脸色紧绷。 再一次碰到后,路无忧小心翼翼地收着身体,不再受颠簸乱动,祁澜周身气压却越来越低。 路无忧:“???” 不是,这人好难伺候。 他现在只希望尽快到渡口,等上了灵舟,好歹空间大一些,不必这么近距离相对。 不想刚到阴河渡口,两人一出轿子,就遇上了赤北。 紫衣异域少年坐在金灿灿的轿撵上,身旁换了一个与祁澜装扮类似的鬼修男宠,也是墨发披散,面带獠牙口罩,却并无祁澜那般冷郁脱俗气质,反而透着诡谲的邪佞。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看戏,这都还没到点儿呢,饕餮大人这就要走了?” 赤北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路无忧与祁澜,显然是在渡口蹲守多时。 来者不善。 -----------------------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欢迎助攻boss三号,赤北少主再次登场! - 搬家完之后还有一堆事,有点影响码字状态和效率。 但可喜可贺的是——小狗师傅还是做出了饭饭! 谢谢各位耐心的宝宝们!让你们久等啦!谢谢你们的阅读和评论!(挨个儿亲亲.jpg) - 2025/5/10后尾增加了小情侣互动剧情。 第63章 “临时有事,无法陪赤北少主看戏了,见谅。” 路无忧不欲与赤北多说,他本就不想去吊丧戏班看戏。 早在六味居时,路无忧与祁澜提过吊丧戏班。 吊丧戏班原是生前为戏子的一群鬼怪所化,起初只现身于丧葬仪式和中元节上,后来名头渐响,便随鬼市游走五洲。 其与普通戏班一样搭台唱戏,专门为亡魂唱戏而得名,演出戏剧与人界相反,多为恶鬼屠戮正道修士的戏码。 虽说鬼怪娱乐不能以寻常道德伦理而论,但这戏班有一个让路无忧不喜的地方——为了博得众鬼叫好,常用修士真人做角儿出演。 以唱戏为名,行血腥杀戮之实。 这些修士的师门不是没有找过吊丧戏班报仇,但不知那吊丧班主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些修士自愿签订性命买卖契约。 只要契成,这契约之道自有天道维护。 因此那些门派也只能铩羽而归。 这样的地方,以路无忧现在的身体状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是能避则避。 赤北被路无忧爽约后也不恼,碧色眼珠子转了两下,似不在意道:“好吧,看来饕餮大人无缘得见今次压轴吊丧戏,实在可惜!” 赤北提到压轴戏时,咬字语调十分刻意。 路无忧听出他言外之意,“这次压轴戏有何特殊?” “我看饕餮大人合眼缘才有意与你说。”赤北笑嘻嘻道:“班主南绝音抓了一个玄禅宗的小佛修,说是准备在压轴最高潮时将他开膛破肚,到时候血花四射,肝落肠飞,想想就刺激!” 路无忧呼吸一提,但见祁澜沉稳如故,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表面装作微微提起兴趣,“那班主如何能抓到玄禅宗的小佛修,别是随意抓了个小和尚过来糊弄人吧?” 赤北思索了两下,道:“我看不像,南班主专门在南洲蹲守赶往问道大会的修士,正好就碰上了那小佛修。那小佛修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净痴?” 随即他又肯定道:“对,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净痴若是从月牙岛赶往中洲,按照时间路线,的确有可能在南洲撞上吊丧戏班。 路无忧眉头微皱。 赤北倒是开心得很:“我还打算跟南班主借那小佛修,问点关于佛子的东西,本来是想与饕餮大人共享。不过你没空,就算了吧!” 赤北坐回轿撵,躺在那男宠怀里,准备命侍女抬轿离去。 “且慢!” 路无忧将他喊住,“既然是为了佛子,有再忙的事我都推得!你等等,我这就跟你一起去。” 这厮说完,还要埋怨两句,“赤北少主你也真是的,要是早点说与佛子有关,我这不早早就到戏楼了嘛!算了,这事也不怪你,是我考虑不周。” 赤北:“?” 什么也不怪他?本来就不该怪他好吧!!! 不过没等赤北怼回来,路无忧一手抱着舔月,一手拉着祁澜坐进了原先的轿子中,气得这位魔族少主牙痒痒,但吊丧戏马上要开场了,赤北只好挥手,命人行轿。 路无忧坐在轿中,等行轿后才吁了一口气,见祁澜盯着两人的手,才发觉自己还抓着祁澜的手腕。路无忧连忙放开,解释道:“一时情急。” 祁澜淡道:“你身体不适,不必强行出头,我可自行去找那班主。” 路无忧:“这怎么行,净痴遇险,我作为、作为前辈岂能置之不理。还有要是让赤北知道了尊者身份,还不把你给吞了。” 一想到那赤北盯着祁澜的眼神,路无忧心里就有种说不上来的火气,但他又不愿去细究这份恼怒的根源。 路无忧抱着舔月,似气闷般靠在轿厢的另一侧。 这次,祁澜神色不像之前那样冷,反而稍霁几分。 吊丧戏楼位于鬼市繁华喧闹处,远远便可见得三层楼高的猩红华楼,楼上飘着浓墨重彩的绸幔,入口处有两尊丧鬼雕像,张着大嘴,供看客投钱入场,楼外热闹吆喝,挤满了形形色色来看吊丧戏的鬼怪。 赤北带路无忧他们行的是贵客通道,直通楼内。一出轿,即刻就有小厮迎了上来,将一行人请上楼座。 戏楼内极宽敞,灯笼明亮。 路无忧抱着舔月,打量四周。戏台由赤木搭建而成,其色如血,浸染在明黄灯火中,像是一泼鲜血倾泻而下。戏台前方是普通看客池座,条桌排得挤挤挨挨,两边楼梯上去则为楼座包厢,贵宾专属。 赤北走在前面,问那领路的小厮:“你们班主呢?” 小厮:“回禀大人,班主正在后台打点着。” 赤北道:“你让他等会来包厢找我,我跟他有事商量。” 小厮连忙应下,将众人带至二楼后,快步退下。 赤北订的包厢豪华开阔,视野极好,以路无忧的目力,可以直接看到戏台大梁上雕着的夜叉瘟神面孔。 包厢哪哪都好,然而除了摆着灵果灵饮的案几,就只有两张软榻供人休憩。 软榻看上去舒适绵软,但这并不能改变其只容一人坐卧的事实。他们共有四人,也就是说要有两人站着。 赤北倒不以为然,直接挑了一张软榻坐下,他身旁的男宠则熟练地单膝跪下,以腿作凳,供他歇脚,同时双手也不闲着,轻重适中地揉捏着赤北的小腿。 赤北见路无忧还站着,“饕餮大人不要客气,赶紧坐吧。” 他作为包厢主人没有唤人添椅的想法。 路无忧不可能让祁澜像那男宠样服侍自己,可光站着,又太过生疏,与先前主子男宠身份不符。 因此路无忧还是主动要求道:“劳烦少主让人再添一张坐榻给山风。” 赤北露出得逞的笑意,“何必添椅,饕餮大人若不愿与山风共坐,要不让山风坐到我榻上?我这边还有点余位。” 呵,原来你小子打得是这个主意。 路无忧自然是不会让赤北如愿,可路无忧朝祁澜看过去时,祁澜不知怎地,恰好抬头看了赤北一眼。 路无忧:“?” 难不成祁澜还真想坐过去? 不过祁澜自渡口见到赤北后,便尽职地扮演着沉默的男宠,此时只是因为赤北提到他的名字,礼貌抬头看人而已。 尽管路无忧知道如此,但见赤北因祁澜那一眼而目光发亮,活像八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他内心那股火气还是丝丝缕缕地烧了起来。 路无忧眼尾一挑,朝赤北笑道:“不必麻烦少主了。我原想收敛些,与山风分开坐。但现在看来,倒是让少主误会了。” 说罢,路无忧全然不顾祁澜看向自己的目光,径直拽住男人手腕,将他按坐在软榻,随即旋身坐在男人腿上。 第75章 少年清瘦的脊背隔着轻薄的锦衣,紧贴着男人骤然绷紧的胸膛。 两人身体相贴,严丝合缝,宛若天生一体。 这还不够。 绯衣少年躺坐在男人怀里,一手抚着雪色犬宠,另一只手蹭着身后人的喉结,“我与山风,最喜欢这般共坐,这样坐起来才得劲。” 赤北惊了:“饕餮兄!你真的太会了!我这就学起来!” 路无忧:“小小情趣而已。” 这魔族少主也是个行动派,立即就站起来指挥那个男宠坐到榻上去。 路无忧这才心虚地收回蹭男人的手指。 其实他刚坐下来就后悔了。 这厮行动时胆比天大,如今冷静之后,只觉得祁澜的腿跟针毡一样,坐得他屁股痒痒,而且从刚才开始,祁澜便没有动静,只有源源不断的热源从背后传来,欲要把他的脊背给烫穿。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要是突然起身换座,更让人起疑。 路无忧尝试换个不那么贴着的动作,可是才挪了一下尊臀,就被紧紧按住。 略显滚烫的气息扑在耳边,“别动。” 路无忧被这气息一扑,只觉半边身子酥麻瘫软,怎么还动得了。 好在赤北眼下忙着指挥男宠给自己调整成舒适的坐姿,没有注意到两人异样。 路无忧觉得有必要和祁澜解释下,悄悄传音:【那什么,我刚才是避免赤北怀疑,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祁澜:【好。】 好? 路无忧还在疑惑祁澜是什么意思时,男人宽大的手掌已经抚上了自己的腰肋之间,指骨分明的拇指缓缓摩挲着敏感的肋下。 【我来一起解除怀疑。】 【……】 路无忧试图用舔月挡住祁澜的手指,才发现怀里的小狗早已化作毛球吊坠挂回腰间。 聪明的小狗,早就学会在笨蛋主人被按住的时候,见机行事。 另一边的赤北与男宠的共坐中得了一些乐趣,正摘了男宠面具,与其贴身热吻,发出淫/糜的啧啧水声。 听得路无忧面红耳赤。 不过这段旖旎很快被打断,包厢外传来两记轻叩,“少主,南班主到了。” 赤北终于停口,“请他进来。” 包厢门打开,一个身材瘦高的花旦挽着水袖,慢步走了进来,身姿如柳,着宽大桃红彩衣戏袍,头戴点翠,面上浓墨重彩,双眼飞红描黛,眼线似要斜飞入鬓。 正是吊丧戏班班主南绝音。 南绝音声线轻柔:“不知赤北少主找我有何事?” 赤北仍躺在男宠怀里,向南绝音招手,介绍道:“来来来,我先跟你介绍,这位是鬼饕餮大人和……” 路无忧假装自然地支起身,拉开与祁澜胸膛的距离。 南绝音原本朝屋内走近两步,忽而抬手打住赤北的介绍,窄翘的鼻子在空中微微耸动,发出温柔又阴冷的声音。 “我闻到了佛修的味道。” ----------------------- 作者有话说: - 晚了亿点,端上饭饭!(小狗师傅擦汗.jpg) 谢谢宝宝们的评论收藏和营养液!嘿嘿!(啵啵啵啵) 第64章 赤北从男宠怀里起身,狐疑道:“这里就我们几个,哪有佛修?南班主闻错了吧?” 南绝音打量着路无忧与祁澜,声线里带着一丝捕捉到猎物的兴奋:“不会错的,那些佛修自带一股臭味,我怎么可能闻错……” 赤北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路无忧,蛇瞳微微眯起若有所思。 路无忧原本心下一紧,以为南绝音有什么秘术识破了祁澜的伪装,现在知道他只是靠灵敏的嗅觉来辨认身份。 这就好糊弄多了。 路无忧笑道:“南班主好鼻子,确实没闻错。” 话音刚落,空气有一瞬凝滞,南绝音身上杀意骤起。 只是这杀意还未及身,便被路无忧下一句话给消弭——“不枉我专门采买的玄禅宗檀香,让山风用来焚香沐浴。” 南绝音和赤北一愣。 路无忧施施然改侧身而坐,埋首在男人颈窝中,用鼻尖与菱唇贪恋地触闻着蜜色肌肤。 “闻着这味儿,才能缓解些许我对佛子的欲求。”好看饱满的唇珠一张一翕,若有若无地磨蹭着男人凸起喉结。 魁梧健硕的男人不语,仰起修长的脖颈,将自己的脆弱之地完全暴露出来,只为让少年肆意享用。 而他臂膀占有欲十足地圈着少年细腰,看向南绝音的眼神冷戾悍然,明显不耐旁人妨碍少年与他的亲昵欢爱。 这样阴晦重欲,绝非佛修该有之态。 南绝音将两人反应看在眼里,朱唇勾起,“我倒不知饕餮大人的品味竟如此‘独特’。” 看着南绝音眼神中的杀意渐消,路无忧知道两人算是蒙混过关了。 剩下的,自有赤北为他辩经。 这不,同样品味的赤北立即嚷起来。“哎!南班主,这你就不懂了!饕餮兄这是与我一样有眼光!那佛子禁欲清高,身材极好,这修真界谁不想将其享用一番?” 南绝音花脸上挂着一抹阴柔笑意。 “赤北少主说的是,那些个虚伪正道就应该被狠狠折辱,屠杀殆尽。想必今晚的压轴绝不会让两位失望。” 说到压轴,赤北想起要与南绝音商量的事。 “对了,趁那小佛修还没被拉上场,我与饕餮兄想借他打探几句佛子消息,南班主行个方便呗?” 南绝音水袖轻轻一挥,眼带嗔怪,“不成,好戏马上就要开锣,哪里有空容少主胡闹。那小佛修倔得很,万一叫他跑了,我可没地儿算账去。” 路无忧把玩着祁澜一缕发丝,悠悠道:“有我和赤北少主在,他还能跑哪去?” 可无论是将小佛修带来包厢,还是路无忧他们前往扣押小佛修的后台,南绝音均是不肯。 “到时候我给他留一口气儿,演完了叫人抬下来给二位爷再问便是。你看,我这底下还有一堆事儿要忙呢。” 最后在赤北不依不饶下,南绝音勉强退让半步。 赤北脸上有些不高兴,没说话。 路无忧心下思量一番,这里是南绝音地盘,以防等会事情闹僵了,南绝音连那半份薄面都不给,直接把净痴杀了,岂不更麻烦? 于是他开口道:“问话事小,看戏事大,我们就依南班主所言。说来,今天要不是赤北少主赏了个这么好的包厢位置,我必定扒在戏台边上好好观摩这出戏。”然后直接把净痴带走。 一番场面话捧得赤北和南绝音极受用。 “饕餮兄跟我客气啥!” “饕餮大人真会哄人~二位爷未见到小佛修之前,我保证他死不了。” 最后南绝音顶着祁澜凶煞的眼神,给路无忧抛了个媚眼,唱道:“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1]”。 随即他如在台上那般挑了个袖花,转身碎步告退。 阖上厢门后,仍能听见南绝音婉转凄怜的声音,往楼下渐行渐远。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路无忧听着觉得颇有意思,脑袋跟着点了两下拍子,还没听完,就感觉到腰上一紧,险些没把他勒断气。 “好听?”祁澜低沉的声音贴在耳边。 路无忧:“!” 咳,一时大意,听太入迷,差点忘了还有正事要办。 “哎,不算多好听,也就那回事!” 旁边的赤北见状,不满道:“饕餮兄,你这样纵着男宠不好。把人宠坏了,到时候拈酸吃醋蹬鼻子上脸,当心骑到你身上来。” 路无忧干笑道:“呵呵,不至于……” 祁澜不过是以此提醒他回神,哪有什么醋劲。赤北本身不明真相,能让他误会起来,说明两人身份扮演得很成功。 见路无忧不以为然,赤北露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痛心神色。 “南班主唱戏是我听过唱得最好,他生前是东洲顶有名戏班的当家花旦,多少人砸钱只求听他一唱。” 路无忧有些好奇:“那怎么就变得这般恨正道?” 赤北吃了一颗男宠喂来的葡萄,边嚼边道:“树大招风,遭对家派修士毁容害命,死后化作厉鬼还没复仇呢,又被几个秃驴追着超度,断了两只胳膊才逃过一劫,嗓子也不能久唱了,哎也是够惨的。” 难怪刚才见南绝音扬袖时,动作有些许滞涩。 路无忧:“方才看赤北少主和南班主这么熟络,看来是相识已久?” “以前吊丧戏班还没入鬼市时,我与爹爹在北洲经常听他的戏,他那手就是我爹给他续上的,虽没有原装的灵活,但也勉强够用了。” “天狼阁下?”路无忧没想到三人关系如此亲近。 “不是,是我那死了百八年的亲生老爹。”赤北似想到了什么,眼里难过与寒光转瞬即逝,未等旁人察觉,便很快恢复了之前妖娆邪气。 第76章 “哎,不提也罢。” 路无忧无意打探赤北家事,方才那几句不过是想套赤北的话。 本以为让南绝音将净痴带来问话时,可试着从南绝音手里将净痴讨来,但看样子,即便南绝音肯带来,以他对佛修的仇恨,也决计不会让他们带走小佛修。 既然如此,就只能他和祁澜潜入后台去救了。 路无忧计上心头,假装看到了楼下散座上坐着自己旧友,说什么也要到底下叙一叙旧。 赤北正和底下的男宠你侬我侬,没怎么仔细看楼下坐着什么人,便随口道:“那饕餮兄可要快去快回,不到一炷香之后就要开场了。” 大概是笃信路无忧和祁澜不会偷跑。 这回两人离席,门口的侍女没有跟着。 不过戏楼场地极大,此时临近开场,仍有很多来往找座的人,即便赤北有心派人要盯要跟,以路无忧与祁澜的身法,三五下就能甩开。 根据之前聊天打探,净痴被关押在后台底下的阵笼里,到时候通过地井[2]被南绝音用傀儡丝吊上台来作戏。 两人趁着人群遮掩,匿了身形摸进了戏台后方。 戏台后方有一条走道,极暗,唯有尽头透出一点猩红亮光。路无忧与祁澜甫一进入,外面如潮的人声便被隔绝在外,只剩下阴风“呜呜”吹过。 走道尽头是一张用来隔断的血红帷幕,里头的光透过帷幕将邻近映得发红。 两人才走近,只见里头有人猛地将帷幕掀开,一个武生快步走了出来,其嘴唇被丝线缝得密密实实的,身形足有三人之巨。 隐身术只是让人看不见匿身者,并不改变实际身形存在的事实。 走道本就不宽敞,根本无法容纳武生、路无忧与祁澜并行。 因此祁澜看到那武生身形时,当下立判,即刻悄声转身揽住身后路无忧,两人紧贴在墙上。 路无忧被祁澜这一动作吓得差点惊呼出声,可才一张口,一堵厚实温热的墙立即堵了上来。 是祁澜的胸膛。 这样的动作自是比两人分开贴墙要占点位置,但那武生走得飞快,情况危急,若等路无忧弄清情况,两人也该跟他撞上了。 也正因如此,路无忧被祁澜揽得极紧,胸膛里的气息似要被全部挤出,两腿之间也被男人的一条腿卡了进来,那大腿还隐隐磨蹭他的敏感,像是提醒着什么。 路无忧余光中看到了走来的武生,可为时已晚。 张开的嘴含着扎实饱满的胸肌无法合拢,涎水逐渐透湿了祁澜的玄衣。 那武生明明走得极快,但路无忧却觉得度秒如年,他的涎水都快要从玄衣上滴下来了。 然后缺氧昏沉的路无忧做了一个脑抽的决定——他的唇舌用力地吮吸了一把,企图将那丢人的涎水吸回口中。 怎料祁澜似无声抽了一口气,路无忧便觉置于他臀侧的大手忽地收紧,骨节分明的手指陷在软肉里,将两瓣玉丘又狠又重地揉了一把。 路无忧被刺激得往上一窜,喉咙里还未发出声音,那恼人的胸肌又再度堵了上来。 比之前更大更深。 路无忧差点要被堵窒息了,眼尾泛红,都冒出了泪花。 不就是男人之间不小心吸了一把吗,有必要这么报复?! 好在武生走出了一段,即将靠近两人时,突然左拐入另一条小道,脚步声逐渐往下远去,直至消失。 路无忧才被祁澜放开,重获呼吸。 ----------------------- 作者有话说: 小鹿因为身高吃的亏,需要多喝奶(不是)[黄心] - [1]南班主唱的曲词来自《步步娇袅晴丝吹来閒庭院》,汤显祖创作的一首曲。 [2]舞台的一种活动机关,舞台如果有多层的话,还有对应的天井。“神仙佛菩萨”都从天井下降、“妖魔鬼怪”都从地井钻出。资料来源网络。 第65章 路无忧狠狠地呼吸了几大口气。 可不知是嘴巴刚才张得太过,还是那胸肌太大,路无忧咂摸着嘴,总感觉嘴里还咬着点什么。 祁澜没有说话,只是盯了少年红润的唇瓣一眼,便往前走去。 还是找净痴要紧。 路无忧连忙跟上。 两人走到尽头,将那帷幕挑开了一小道极细缝隙,能看清楚室内的同时,又不至于叫里面的鬼怪发现。 幕布后面是服化道间,里面只有几个戏鬼在梳妆闲扯,时不时开嗓唱几句词儿。 南绝音不在屋里,大概是在别处调度开场。 从那些戏鬼聊天中得知,刚才路无忧与祁澜碰到的鬼武生,他出场同样需要用到戏台地井,只要跟着他走,就能找到戏台底下阵笼。 可循着那武生消失的楼道落到地下,路无忧傻眼了。 也没人跟他说,这台底下有五个阵笼机关啊??? 吊丧戏班存在已久,唱戏的鬼怪都不知是哪个a href=https://www.52shuku.net/tuijian/niandaiwen/ target=_blank >年代的老戏骨,骨子里扎着传统戏剧的根,不轻易乱改动祖师爷留下来的规矩,因而在许多地方沿用了以前的习俗,比如台底下仍用着旧式的升降机关。 只是原本的升降台被南绝音改造成关押修士的阵笼,一物两用。 阵笼呈圆柱形,用坚硬如金刚石的阴木编织,以玄铁悬索,分别吊在戏台地板中央与四角。又因戏台极大,这些升降笼造得格外巨大与密实。 加上台底幽暗,只有墙上几盏摇曳的鬼火堪堪照明,叫人难以窥见阵笼里面情形。 先前进来的武生早已不见,不知道钻到哪个阵笼里候场。 两人要是选错阵笼,到时候与鬼武生再度狭路相逢,那画面不要太精彩。 路无忧思索着要不来个点兵点将听天由命时,听得祁澜传音道:【去中间。】 【中央井通常用于最重要的‘升天入地’,若是在高潮要献祭净痴,按照行动方便和重要性,极有可能将他关押在中间地井下。】 路无忧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既然都是赌,何不赌个可能性最大的? 两人当即飞身朝中间的阵笼探去。 路无忧小心贴近了阵笼,透过笼缝中隐约看见里面——净痴僧袍脏污,此时如同一只傀儡娃娃般吊在笼中,他脑袋耷拉,脸色无比苍白,幼小的掌心脚掌均被阵笼上方垂下的四条丝索贯穿绑定。 “净痴!” 路无忧急了,也不管是否会惊动鬼武生和南绝音,立即把骨刺抽出来,破开阵笼。 幸好祁澜及时将他拦下,【这是傀儡人偶。】 路无忧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它并无佛修独有的禅光。】 路无忧想起之前听净贪提过,因玄禅宗信徒众多,以防有不轨之徒冒充本宗佛修,他们有特殊的方法辨认,想来就是祁澜所说的禅光。 佛修身上的禅光,除非能像祁澜般收敛,否则至死不会轻易熄灭。 而祁澜清楚知道净痴三人并未学会收敛灵光。 这个人偶傀儡做得极真,路无忧在笼子外找了各种观察角度,才终于在它手指上发现一点球形关节凸起的痕迹。 人手有着最精妙的关节,无论是绘画还是制偶,皆是最难的一处地方。 很明显,制作这个人偶的人还差点火候。 但路无忧转念一想,细思极恐,【可它身上明明带有净痴的气息,那覆在上面的皮该不会……】 祁澜:【不会。他宗内魂灯一灭,我会立即知晓。】 沧元大陆各宗门为了得知弟子行走在外的生死情况,均会以他们的一缕魂魄炼制本命魂灯,人存灯燃,人死灯灭。净痴三人因在佛子座下侍奉,其魂灯与祁澜又有一丝本命关联。 净痴魂灯仍亮,说明他暂时没有大碍。 这也是祁澜和宗门没有及时得知净痴失踪的原因。 路无忧:【难不成南绝音没有抓到净痴?只是以此为噱头骗人来看戏?不然放一个人偶在这里……!】 说到这里,路无忧已然意识到一个关键。 几乎是他与祁澜从笼前退开的瞬间,一道刺耳尖啸声破空而来。 一杆银枪猛地钉入两人之间的阵笼上,枪头红缨炸开,枪身在阴木上剧烈震动嗡鸣,引得硕大沉重的阵笼来回摇摆,铁索摇曳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要是路无忧反应再慢一点,那银枪恐怕就已将他胸膛直接贯穿。 路无忧落地定睛一看,那壮硕如山的鬼武生站在了他与祁澜跟前。 鬼武生应该是被自己刚才那声低呼引来,而且人偶放在阵笼里,本就是为了吸引被捕修士的同门前来营救,不然这鬼武生不会如此关注阵笼。 只是鬼武生没想到祁澜一眼识破了那人偶,拦下了路无忧。 两人又一直匿身,让他不得好找,才直接投了银枪激起阵笼的防护阵法,破了两人隐身术。 而阵笼一破,南绝音很快便会应声寻来。 得速战速决。 路无忧虽然是这么想,但麻烦就麻烦在,刚才的动静已然唤起了这处防御阵法,此时他身上霎时像是背了千斤重石般沉重。 第77章 只见鬼武生长腿一踢,脚面一勾,旁边用来抢装的戏服和道具当即飞散在空中,那些戏服抛到空中似泼洒的油彩般,再落下时已然像数个武生般,舞着长棍朝路无忧挥来。 路无忧唤出舔月,以狼焰对敌。 他丹田祟化在身,即便有药阁老的丹药,也不能大动真元,以免加剧祟化。 幸好戏台底下为阴木所筑,狼焰无法将其点燃,否则烧起来,怕是满楼的鬼怪都跑不掉。 而鬼武生身形如电,拳风沉重似铁锤,直冲祁澜。 祁澜似乎未受阵法压制,身法依然行云流水,避过数记重拳。 未等鬼武生转身再袭,数道梵文金绫自祁澜袖中暴射而出,瞬间将鬼武生牢牢缠绕紧缚,叫其挣脱不能。 然而就在祁澜念咒超度的瞬间,鬼武生筋肉陡然暴涨,隔空抽起祁澜身后的银枪。 那银枪脱笼而出,直指祁澜背后心窝。 …… 阵笼一破,远在戏台另一边安排乐师的南绝音瞬间露出了兴奋至极的尖牙,眼中瞳孔变得如针尖般细小。 可等他赶到时,那鬼武生早已被超度湮灭,现场地面碎裂如蛛网,阴木残断,似经历了一场可怖的威压摧毁。 要不是他来得快,整个台底是不是都要被人直接拆完了?! 南绝音双目瞳仁发了疯地乱颤,怒极而啸。然则,他猛然止声,低头看着地上残留的几滴鲜血。 鬼武生无血无泪,这些血断不可能是他的。 那会是谁的? * “奇了怪,这个点儿了还不开场,该不会出了什么乱子……”包厢内,赤北坐在男宠身上往戏台频频张望。 “饕餮兄,你刚才在底下池座的时候可曾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路无忧此时被祁澜抱在怀里,懒懒道:“不曾。这戏要是再不开,我就要怀疑南班主在拿小佛修的噱头来诓人了。” 赤北摆手道:“嗐,以戏班的名气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吸引看客,这小佛修是真是假,我们待会看完戏便知。” 的确。 路无忧和祁澜之所以没有离开戏楼,也正是想到了这层。 赤北说完,古怪地盯着路无忧,“不过饕餮兄,我怎么感觉你出去一趟之后脸色有点差?” 路无忧似无所觉:“有吗?” 赤北狂点头:“当然有啊!你进来的时候脚步虚浮,唇色发白。” 路无忧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那可能是……这两天做得有些多了。刚刚见旧友,山风吃醋,忍不住又拉着我在角落闹了一回。” “这不,现在还在生气呢。” 赤北:“…………” 这个做,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做吧。 祁澜脸色此时黑得厉害,看样子的确是气极。 赤北有心多看了两人几眼,却见冷峻的男人将路无忧往怀里带得更深,宽大的衣袍几乎将少年整个人裹在里面。 然而在赤北看不到的地方,祁澜的手用力摩挲着路无忧身体。 无论路无忧如何推拒,那双大手仍牢牢的置于他的胸上和腰间,佛骨灵纹以旁人不可察的姿态渡入他的身体。 路无忧一边担惊受怕赤北发现,一边还要忍受祁澜灵纹在体内净度引起的战栗。他的身体感官变得更加敏感细腻,一点拨动都让他腿根颤抖,头皮发麻。 刚才回答赤北已经是路无忧竭力克制下的结果。 好在赤北已经没有再看两人。 路无忧狠狠地瞪了祁澜一眼。 不就是替他挡了银枪一下嘛,两人能有什么新因果产生?用得着这样强行摁住自己净度这点小伤?!好吧,也不算小伤…… 若非祁澜反应及时,自己就要找药阁老重塑第二次肉身了。 路无忧虽然只是与那银枪擦身而过,但那银枪带来的戾气却足以震伤他的内脏,引起丹田反噬。 可是,比起被银枪险些捅穿,路无忧更怕的是祁澜。 几乎是他受伤后的下一秒,祁澜薄唇微动,法咒出口的瞬间,鬼武生顷刻骨化形销。若不是两人还要留在戏楼救回净痴,路无忧觉得祁澜下一秒能把这戏台直接超度了。 大概是看自己表情畏惧。 祁澜收手后,似深吸了一口气后,冷静地解释:方才路无忧替他挡枪,怕是形成新因果,他需要当即还回来——也就是帮路无忧疗伤。 腰上外伤已经用丹药止血,内伤和反噬则还需要更多时间修复。 现在看来,路无忧觉得这样更像是祁澜对他的恶意惩罚。 【这点小伤不用劳烦,还是留心戏剧开场吧。】 祁澜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手下不为所动,灵纹在路无忧体内开始了新一轮的涤荡。 半盏茶时间后,今晚的吊丧戏终于正式开场。 戏台上铭刻了许多阵法,可让台上幻化出栩栩如生的场景,让看客更添真实感。 乐师奏乐,渺渺烟雾散去,戏台骤然变作猩红血天,万人尸场,一个黑袍战甲身影矗立在尸骨之上。 路无忧脸色立即变了,“这是什么戏?!” 赤北望着戏台,眼眸中映着红光,“哦?我没跟你说吗,这出戏叫——煅血焚佛。” “是南班主依据煅血魔尊的经历改编而成,据说还与佛子及其道侣有关。” 赤北话音刚落,路无忧感觉到祁澜摩挲着他身上的手霎时停了下来。 ----------------------- 作者有话说: 回锅肉盖饭出炉 一出好戏,准备开始讲小情侣的过往了!篇幅预计不会太长(应该),毕竟重点在于祁狼如何酿酿酱酱小鹿(喂!) 第66章 吊丧戏班果真名不虚传,戏台上那位武生无论是妆容神态,还是举止风范都像极了当年煅血魔尊。 其袍甲一展,起而称霸[1],麾下血妖群魔乱舞,尸山枯骨累累。 底下池座妖魔鬼怪一片喊好,怪叫连天,丝毫不觉得吸食凡人有何不妥。 这便是吊丧戏,倒行逆施,反道而欢。 此时路无忧芒刺在背,他不确定南绝音到底了解多少煅血魔尊旧事,才如此生动重现当年那场死伤千万的饥荒。 身后的祁澜从刚才开始便停下了净度,放在他腰间上的手并没有从里衣内抽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反而一下下敲击着腰侧。 指腹带着薄茧落在细腻的皮肤上,像是耐心的猎人在设置捕兽夹,稍有不慎,便会在他股掌之间化作毫无抵抗力,任人品尝的幼鹿。 路无忧知道这是祁澜深思时的小动作,他下意识扭腰挣脱,又被大手牢牢扣下。 两人拉扯间动静大了些,惹得赤北看了过来。 路无忧不敢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半分,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所幸赤北似未发觉两人异状,只道:“饕餮兄可知道煅血魔尊征战中洲的故事?” 路无忧微微一愣,随即道:“当然知道。” 在修真界,这故事几乎无人不晓,无人不知。 倒不是因为当时战况有多惨烈,而是煅血魔尊败得实在蹊跷。 原来百年前,煅血魔尊制造饥荒,晋阶高阶血魔时,一时不测遭神秘人所害,元气大伤。但其休养生息三年后,再度重整旗鼓挥师中洲,风头更胜从前。 麾下精锐先锋部队喋血出行,试图绕中南边境而袭,本是秘密行军。 然而部队还未越中洲边境,很快就被仙盟识破,战败。 煅血魔尊先前晋阶失败,至此又错失先机,兵败如山倒,乃至在战役中,旧伤复发而陨落。 路无忧道:“不过此事似乎与佛子并没有关系?” 煅血魔尊至死前,祁澜还是青田村一介凡人,两人按理毫无交集,南绝音又是如何将两人编扯上? 赤北蛇瞳掠过一丝幽光,“光从表面上自是看不出什么,可巧的是,有心人发现仙盟之所以识破魔族计划,只因当时魔族先锋行军方向,首当其冲的,正是佛子身为凡人时所在村落。” “因此流传出一个说法——玄禅宗测算到佛子劫难,让仙盟在大部队还未赶到时,提前派出碧霄剑宗的精英绊住魔族士兵,才抢得了获胜的关键时间。” 魔尊陨落不过一年,玄禅宗就立了佛子,仙盟如虎添翼,此说确有依据。 赤北作为魔族中人,大抵对这位曾经叱咤一方的魔尊的陨落十分悲痛,此刻恣意张扬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狰狞,“若非如此,那碧霄剑宗哪里赶得这么快,而且为首的剑修便是佛子的道侣,你说,这怎么不与佛子有关?!” 祁澜指尖一顿。 路无忧趁机挣开他的手,整理好衣襟坐起身,语气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意外:“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许是赤北说的让路无忧想起了那段记忆,他忽然记起,自己是见过那位碧霄剑宗领队弟子的,其眉眼清润,自带光风霁月之辉光。 路无忧垂下眼睛。 第78章 看来他死遁之后,祁澜便与那位弟子结成了道侣。 赤北继续道:“好在还有南班主记念着煅血尊主,特地以此编了这出戏,在戏中将那些阻碍大业的人一一斩杀,也算是填补缺憾,圆了煅血尊主成就伟业的遗愿。” 这第一折戏[2],便是血魔功成。 戏中南绝音直接去掉了神秘人一角,台上的魔尊没有神秘人的阻碍,这次终于成功晋阶。 路无忧至此,才轻吐了口气,看样子南绝音不知道事情全貌,他就不必担心这出戏会暴露什么。 这一折戏很快便在众鬼欢呼声中结束。 可第二折戏开始,路无忧便觉不妙。 果然,几名碧霄剑宗弟子登场,白衣胜雪,眉目如剑,端的一副仙风道骨,做的却是招摇撞骗之事。 为首的剑宗弟子尤其不堪,好吃懒做,遇到点小妖小怪便大惊失色,活脱脱的绣花枕头。 南绝音故意保留了他们原本端正的样貌,也正是这样,更显这几人滑稽可笑,虚伪至极。 台下顿时嘘声四起,烂果皮瓜子壳从四面八方砸向戏台。 旁边的赤北更是跑到栏杆处,怒砸了十数个臭果盘下去。 “垃圾碧霄剑宗!都给爷去死!!!” 这些脏污之物被戏台结界所挡,噼里啪啦地落在台沿边上堆成了小山,戏楼养的巨虎阴宠守在台边,獠牙张合间,小山便清空了大半。 路无忧担心祁澜能否忍得下丑角这般侮辱取乐自己道侣形象。 于是他假装端起案上茶杯,暗中看了一眼身后的祁澜,示意是否要提前动手。 祁澜稳坐软榻,先前被路无忧挣脱的手此刻正剥着一枚莹润的灵果,旁边的玉碟上已经盛了几瓣晶莹剔透的果肉。 无论台上丑角如何极尽嘲讽之能事,他剥果肉的手指始终冷静如常,就连眉眼都不曾瞥向戏台分毫。 也是,这毕竟是演的,要真动气,祁澜这些年的禅就白修了。 路无忧正想着,却见台上阵法倏变,明暗光影流转,青山叠嶂,熟悉的乡野景致映入眼前。 赫然是青田村千里外的山道。 赤北从栏杆处回到软榻男宠身上,懒洋洋道:“当时魔族先锋就是在这中南交界之地,与碧霄剑宗狭路相逢。听说饕餮兄经常走南闯北,不知可曾路过?” 他看似随口一问,碧色的眼珠子却盯着路无忧,仿佛要从路无忧脸上探究出什么。 听闻赤北的话,祁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路无忧十分镇定道:“瞧着确有几分眼熟,只是我这些年见过的山水不知凡几,一时间倒真记不清是否曾到过此地。” “这样啊……”赤北悠悠地将目光转回戏台之上,“那饕餮兄待会可以仔细看看,南班主为了这折戏花了不少心思,托我找了许多人脉,才还原当时细节。” 台下鼓点骤响。 云台天井处血雾翻腾,魔族血妖先锋部队倏然降临。 路无忧呼吸一滞,紧接着又迅速恢复自然。 赤北身侧的男宠忽地开口:“咦,怎么不是魔尊出场,这个魔将是什么来头?” 既然是为了圆煅血魔尊缺憾,定离不开其先锋部队折戟的这一战。但没想到这折戏,南绝音未让魔尊出场,而是让当年率先锋军的魔将做了主角。 群血妖训练有素,与方才插科打诨的宗门丑角截然不同。 那领军魔将更是威风凛凛,杀气冲天。 其御狼而出,其顶盔贯甲,手持长戟,恶煞修罗的鬼面具遮住全貌,只露出两点猩红眸光,一袭赤血战袍在煞气中翻涌,座下雪狼獠牙森白。 整个人仿若由古战场炼出来的血煞。 祁澜目光在那魔将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手中原本剥得好好的灵果突然裂出一道痕迹,晶莹的汁液瞬间渗出,沾在了指尖上。 赤北跟男宠介绍道:“这魔将的来历据说是个迷,只知此人手段阴狠毒辣,加入魔军时日虽不长,但助魔军攻下了好几处城池,很快成为了煅血魔尊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说到这里,赤北想起了什么,看向路无忧惊喜道:“说来也巧,这魔将之名与饕餮兄的尊号相同,也唤做‘饕餮’。” “你们俩,该不会是族亲吧?!” 路无忧挑着盘中灵果,似不在意道:“不敢高攀,我这名字不过是道上人顺口喊的诨名,重名的多了去了。” 妖魔鬼怪之间,争着用凶兽名讳并不少见,非一家独有。 只是同名相遇时,谁弱谁尴尬。 赤北点点头:“这倒是。” 见赤北不再试探,路无忧神色也轻松了些,可还未等他放松下来,祁澜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身后传来。 祁澜盯着台上的魔将,唇角没有一丝弧度,“不知此战之后,这魔将如何了?” 路无忧稍稍松懈的肩背骤然僵住。 赤北撇了撇嘴,道:“还能如何,当然是战败而亡。不过这般痛快死法,也算是便宜他了,我们魔族向来不会轻饶那些战败苟活的将领。” “原来如此。”祁澜眼底似有晦暗浮光一闪而逝。 赤北:“若是山风对这一战事感兴趣,不如回头到我府上,我再为你详细讲来。” 祁澜声线淡然,“怎好劳烦赤北少主,待我与饕餮大人回去之后,山风可自行详查。” 这时台上血光大盛,魔将率领着一众血妖,很快如砍瓜切菜般解决了剑宗弟子,席卷之间,原来的绿水青山已然化作尸山血海。 赢得满堂喝彩。 赤北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祁澜也未再出声。 路无忧这才暗暗喘了口气,准备放下刚才手中拿起的灵果,可手还未落下,那圆润的灵果便被一只大手拈走。 路无忧心头猛然一跳,下意识望了过去。 戏台上血光明灭,将祁澜的侧脸镀上一层猩红,眼眸幽深如寒夜。 路无忧只与祁澜对视了一眼,便迅速垂下了视线,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祁澜修长的手指剥着灵果。 慢条斯理的动作像是在解剖一般。 路无忧也不敢移开视线,他直觉若是自己移开了,定会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 腰间的毛球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好在这灵果不大,祁澜指尖轻松几下便将果皮剥得一干二净,并将果肉递到路无忧嘴边。 路无忧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因两人目前假扮的身份上,还是乖乖地将果肉吃了下去。 谁知道吃完后,祁澜的手指还放在跟前。 路无忧:“?” 所以是什么意思? 祁澜的手指粗长,隆起的骨节比常人要大一圈,此时指尖上还沾着剥果肉留下来的汁液。 见路无忧呆愣愣地没有动作,祁澜眸中幽暗,炽热的食指直接抵上了少年柔软的菱唇,指尖微微陷入两片唇瓣之中。 路无忧忽然明白了。 ——这是让他舔干净的意思。 ----------------------- 作者有话说: [1]起霸,戏曲表演中武将上阵前的整盔束甲舞蹈动作。 [2]一折戏,从全本戏中截取的独立片段,情节相对完整且表演精华集中。 以上资料来源百度。 - 小狗师傅终于做出饭饭了!!辛苦宝宝们久等啦!!特别感谢5宝的营养液催更嘿嘿! 最近南方天气过于闷热还低气压,小狗有点难受,这一话涉及的铺垫和情绪也比较多,撞上手感和思路不畅的时候,就磨得久了一些qaq 谢谢一直等着的宝宝们!你们都是好宝宝!啵啵啵啵——[红心] 第67章 路无忧觉得自己是不是想歪了。 ……祁澜怎么会让他舔手指。 可修长的手指的的确确还按在他的唇上,见他呆愣愣的,甚至又压了一下,力道有些大,将饱满的唇瓣揉开了一些,清甜的汁液已经顺着唇瓣凹陷滑进了唇齿之间。 甜丝丝的。 路无忧还没反应过来,温软的舌头已经下意识从菱唇间探出来,舔舐着男人指腹上的清甜。 等反应过来时,眼前祁澜的眸光已变得极幽深晦暗,路无忧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害怕,想收回舌头。但粗长的手指像是知道了他退缩的意图,猛地往他嘴里伸得更深,几乎要抵到柔软的舌根。 “唔。” 路无忧嘴巴猝不及防地被食指和中指填满,腮帮底下兜着的口水差点被戳得淌出来,路无忧忍不住含着指头吮吸了一口。 那两根手指才像满意了一般,稍微退出一部分,让他能够微微张着嘴巴喘息。 这样的祁澜让路无忧感到陌生,他被迫含糊小声道:“……呜嗷。” 可祁澜没有理会他的抗议。 直到路无忧将两根手指从指根到指尖舔干净之后,那磨人的手指才缓缓从他嘴里抽出来。 抽出前路无忧还无意识地吮干净指尖上的银丝,发出“嘬”的一声。 第79章 祁澜似乎被这一举动所取悦,手指顿了顿,将指腹残留的水渍细致地抹在了柔软的菱唇上,没有再伸进来折腾。 路无忧被放过后,小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膛里跳个不停。 他才发现自己侧坐在祁澜身上,双手在刚才不知觉间环上了男人颈脖。 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让他脑子还混混沌沌的,路无忧竭力思索着,自己又是哪里惹到祁澜,为什么要他舔手指…… 在药阁时,祁澜便已隐隐不悦,虽然路无忧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不悦,但赤北出现并打岔之后,两人之间生硬氛围就已经缓和了几分。 现在祁澜似乎动了怒,难不成他发现了……路无忧不敢细想,欲要辩解。 路无忧:【我……】 祁澜径直打断他的传音,【回去再说。】 【……】 路无忧只觉得这四个字简直化作了一柄利刃悬在了头顶上,刀尖上淬着寒光,时刻要坠落下来。 “饕餮兄和山风真是好情趣。” 此时赤北在旁边揶揄,一边朝着两人挤眉弄眼。 刚才祁澜的广袖将路无忧遮了个七七八八,赤北看得并不清楚,但从路无忧和祁澜的姿态和手势来看,不难判断出两人正在做的事情。 祁澜没有丝毫被发现的慌张,淡道:“嗯,他最喜欢这般喂食。” 路无忧:“……???” 可偏偏碍于赤北的目光,路无忧无法反驳,只好干笑道:“这样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个头啊! 谁喜欢这样吃东西了?!! 赤北不知道路无忧内心想法,他目光一亮,果真就唤那男宠给自己剥灵果,但喂的方式却是用嘴喂的。 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路无忧脸上有些发烫,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不过他转念一想,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 祁澜其实没有动怒,他只不过是尽职尽责扮演男宠身份而已,毕竟两人总不能光坐着吧,看那赤北都亲亲摸摸成什么样了。 可是刚才的行为,自己好像比起祁澜更像男宠………… 路无忧为自己这个自欺欺人的想法打了个寒颤。 “冷了?” 祁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与此同时,臂膀披着玄袍再度覆了上来。 路无忧含糊应了一嘴,抬头看祁澜,见他神色如常,也不像方才那般吓人。 就算是生气的话,应该……也不是很气吧? 台下突然爆出阵阵喝彩,路无忧抬眼望去,戏台上的魔将解决完剑宗弟子,战戟所指,场景阵法幻化的城池接连崩塌,台上血流成河,凡人死伤无数,一如当年。 第二折戏在满堂喝彩声中落幕。 赤北悠悠点评道:“这魔将好是好,可惜偏偏是最重要的一场战失败了。” 路无忧没有搭话,赤北也并不在意。 不多时,鼓声一震,拉开了第三折戏帷幕。 台上魔尊已然换了一套更霸气威风的铠甲装束,昭示着至大乘境界。其凌空而立,挥斥方遒间,遍野尸骸化作血雾翻腾,万千血妖雀跃欢腾。 魔族的对面则是苟延残喘的仙盟众人。 赤北吃了一口男宠用嘴喂过来的灵果,道:“仙盟的人出来,那这一折应该就是压轴戏‘戮仙盟’了。” 路无忧与祁澜神色沉着并无变化,然则已微微调整了身姿,他们包厢离舞台虽然近,但戏楼里鬼怪众多,而且还要提防躲在戏台暗处的南绝音。 很快,天井中缓缓落下一尊身影,小佛修身穿雪色袈裟,如同佛子降临。 只见小佛修双瞳无光,四肢像是被无形的丝索操纵着,降落至仙盟众人跟前。 路无忧看向祁澜,只见他下巴微点。 的确是净痴无疑。 按理来说,净痴身形年龄与当时祁澜相差甚远,但南绝音没有将他完全装扮成祁澜的模样,台下看客仍叫嚣连天,嚷着赶紧开杀佛修。 在那群邪魔鬼怪看来,比起像,他们更在乎台上的正道修士是否货真价实。 光明正大地屠戮正道,才更让他们热血沸腾。 赤北稀奇道:“咦,南班主不是说了小佛修关在台底阵笼,怎么……?!” 他说到一半,只听两道凌厉的风声从身旁呼啸而过,直冲戏台。 一红一玄的身影在济济一堂的妖怪头顶掠过,众目睽睽之下,眨眼间已至戏台边缘,戏台的防御结界被骤然激起,亮起刺目光芒。 然而几乎是结界亮起、守护阴兽扑起的下一瞬。 一道骨刺直直钉入结界,众鬼只见眼前金光一闪,耀眼的金光已顺着骨刺钉入处穿透结界,结界霎时发出琉璃迸裂的清响,随即蓦然炸裂。 砰—— “那人是佛修!” “他旁边是鬼饕餮!!!叛徒!” “糟了,是佛光!!啊啊——我的手——” …… 金光随着结界迸射而照入戏楼的各个角落,将原本就畏惧佛禅净化之力的鬼怪压制得死死的,更有罪孽深重的恶鬼邪妖在碰到佛光的一刹灰飞烟灭。 须臾之间,群鬼仓惶逃窜,拥挤的池座犹如被金光冲散的蚁穴。 乐师的板鼓水钹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在奇形怪状的脚爪急切踩踢下,夹杂在一片嘈杂声中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 包厢里的大鬼大妖伫立在高处隔岸观火。 他们是来看戏的,不是来掺合吊丧戏班破事儿的。 鬼尊有令,不允许在鬼市开战闹事,更何况,他们可不比有鬼尊庇护的某人。 巨虎阴兽早在结界破时被舔月解决,台上的血妖小角儿只是唱戏了得,本身修为不高,数道狼焰足以将他们尽数驱赶。 饰演魔尊的武生虽然按修士修为来算,已至元婴,却仍然不敌天生克制邪祟阴物的梵文金缕。 一些没来得及逃开的鬼怪只见金光残影一晃。 那“魔尊”就如同断了线的纸鸢坠下戏台,连带着撞倒成片桌凳,镇住一番想趁机偷袭的戏班鬼怪。 赤北站在包厢栏杆边上望着台下一片混乱,他的手死死地抓着栏杆,似要将栏杆勒断,“这般能力……不会错的,他果然就是佛子!那他旁边的定然就是……” 赤北蓦然看向另一边骑着银狼的路无忧,蛇瞳兴奋瞪大,眼膜上泛着妖冶的红光。 “……终于找到你了。” 路无忧已经懒得管两人暴露身份的事实。 当务之急是救下净痴。 在祁澜挡住一众鬼怪的同时,骨刺如回旋镖般疾旋而过,缚在净痴身上的傀儡丝全部应声而断,净痴失去了丝索的支撑,失力倒地。 路无忧从狼背跃下将他抱住,迅速检查了一番。 净痴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眼下昏迷不醒,内里气息乱流。 需尽快离开此处,为其诊治。 然而就在起身的一刻,路无忧似有所感,当即抱着净痴旋身一避,躲开后方袭来的水袖。 “我好言相劝劝不醒[1]……” 南绝音自台心亮相,当家花旦的嗓音哀怜婉转。 桃红戏袍水袖抛扬间,阴怨之气冲天而起。 十数个修士傀儡破地飞出! 南绝音修为仅至元婴后期,自知非祁澜对手,竟操纵着那些活人修士的血肉之躯来拦截,以此掣肘。 那些修士神智清醒却无法自控,刀光剑影如竹海落叶,落至路无忧与祁澜之间,又被祁澜悉数挡回。 低语吟咒间,金绫宛若蛟龙入海。 路无忧有心想将修士身上的傀儡丝削去,可袖中骨刺才抽出小半,心头陡然一悸,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 路无忧低头望下。 净痴不知何时已然转醒,失去光泽的双瞳与路无忧对视着,而他手腕间残留的傀儡丝正刺入路无忧腰腹。 “对……不住……路前……辈……”净痴神色间似有挣扎。 路无忧暗叹一声,早知道应该先把傀儡丝清干净的,他刚才就觉得这丝断得轻易! 这傀儡丝还专挑之前鬼武生伤过的地方刺,真是哪里疼痛点哪里。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刺入腹中的傀儡丝不知是由什么制成,将他丹田内脏绞作一团乱麻。 路无忧本想忍住剧痛,用储物袋里的缚灵索将净痴捆住,可比他更快的是一道金绫,瞬息间便将净痴手脚紧缚,将余下傀儡丝尽数震碎。 一双大手从背后挽住路无忧的腰间,将他紧紧按在怀里。 力道之重,如苍龙攫宝,又如轻风托柳絮。 因姿势缘故,路无忧无法得见身后人神色,直觉祁澜此刻气息冷得可怕。 高楼包厢上,那些原本作壁上观的大鬼们倏然色变,不再事不关己,而是纷纷遁空离去。 “佛门禅意,怎么会如此凌厉……” “不可小觑!” “此地不宜久留!” …… 第80章 台上南绝音浓墨涂抹的脸上惊骇不已,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轻松调笑。 “不可能……” 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并非他不想跑,而是台上早已被强大的威压镇住,连极细微的尘埃也失去了浮动的力气,一切动作和声音都瞬间凝滞。 ----------------------- 作者有话说: [1]越剧《梁祝劝婚》唱段 - 小狗师傅来晚了!对不起!!捧起毛茸茸尾巴给宝宝们ruarua! 2025/5/29补完了余下的1k字,还没来得及细修,后续要涉及较多修补了,会再标注。 感谢投喂营养液和留言的宝宝们,目前更新不稳定,宝宝们不想蹲的话,可养肥嗷![垂耳兔头] 第68章 佛光在祁澜背后凝作半轮煌煌日轮金冕,将整座戏楼映如烈日白昼。 在场有堪比宗门长老的大妖鬼睁目而惧:“是禅境领域!他是佛子?!!” 若说这些大鬼大妖先前仅是避祸逃灾,如今却是彻底地心生寒意。 修道之人,一旦在修道上悟出道意,其功法威力即几何倍翻涨,远非寻常同阶之人,如剑修悟得剑意可斩山河,佛修明心见性则禅光普照。 道意臻至化境,道境极至化域,领域衍生法则,可自成一界。 修士斗法交锋,若不慎卷入对方境界领域,非同等道意境界,可以说是死中求生。 沧元大陆之上,无数修士穷尽寿命勤修苦练,仍无法摸得道意边缘。 祁澜仅元婴巅峰,已参悟出禅境,配合其大圆满心境,对阴邪之物的克制,早已超脱出原本修为境界,怎能不让他们畏惧。 一刹那,金光灼目如极日凌空,携着浩瀚禅意倾泻而下。 众邪骇然,眦目欲裂,来不及嘶嚎便已湮灭在金光之中。 无垢观照禅境,审视万象,破诸暗。 金光暴绽的刹那,路无忧只觉天地间尽是炽烈佛炎,以为自己要被这澎湃的佛禅之力所灼化,但他双目被修长的指掌覆盖,背后紧贴着起伏的胸膛,整个人被祁澜牢牢护在怀中。 耳边寂然无声,唯有檀香笼罩在身,清淡疏冷。 路无忧忍不住攥紧了祁澜的袍袖。 很快,祁澜在他腰上的手收紧,身侧空间立时扭曲出一道出口,祁澜直接撕裂空间,灿金佛光裹挟着三人一狼离开。 让人惊惧的禅境金芒随之消湮。 整座戏楼几乎鬼去楼空,灯火破灭,徒留一地东倒西歪的桌椅。 鬼死为聻,但在无垢观照禅境审量下并不存在这一过程,被审视的阴邪均无法逃匿,终究化作灰飞烟灭,而被金光照到的傀儡修士在恢复自由时便已遁离。 距离最近的南绝音此刻匍匐倒地,大半边身子化成灰烬,逐渐湮化在空气中。按理来说,他应该在照到金光的瞬间神形俱灭。 可他却得以耗尽全身真元,争取留到最后一息的机会。 只因禅境仅现了一瞬,并未展开真正的杀意。 南绝音知道那鬼饕餮受伤了,佛子为了他无意多停留,明明可将整栋戏楼直接超度,却只将妨碍他们离开的傀儡与鬼怪清开。 尽管这一瞬便足以叫在场鬼怪眨眼殒灭,南绝音也撑不了多久就要湮灭了。 他多年炼制傀儡,残害无辜修士,身上罪孽早已数不胜数,用契约只能暂时逃过了天道,却逃不过禅境清算。 好在还是让他完成了任务。 不幸辱命。 “辛苦南班主。”一双赤色麂皮靴子出现在南绝音身旁。 南绝音没有回话,只用尽最后的力气望向戏台的梁柱,其实他已经看不见了,但他仍凭着记忆力回忆着柱上的雕刻。 沿着恶鬼夜叉的雕刻往上,最上面的柱头神像并非什么凶兽鬼神,而是一个身披玄甲的男人。 南绝音微微勾起朱唇,忆起与煅血魔尊最后一面,两人对话言犹在耳。 “你这柱子刻的都是什么鬼东西,怎不把我魔族刻上去?” “吊丧戏班顶天台柱,自然是要刻恶鬼修罗庇护。” “那起码这最上边得刻上我吧,没有我,你哪里还能在这刻柱子?” “……那,等尊主凯旋而归,有了新封名,我再刻。” …… “我所思兮……远在天涯,欲往……相从兮……似隔万重……[1]” 那把曾让满城痴狂的嗓音在戏台上唱起最后一句词,但终究未能把整句唱完,便戛然而止。 * 鬼饕餮携玄禅宗佛子现身吊丧戏班的消息,待两人离去的片刻,在鬼市掀起轩然大波。 些个侥幸逃过一劫的小鬼排着胸脯表示,自己亲眼目睹鬼饕餮与佛子在包厢缠绵调情,两人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那被吊丧戏班抓去的小佛修就是鬼饕餮为佛子所生!若不是碍于宗门颜面,佛子怎会如此低声下气,乔装入鬼市救子! 什么?你说我瞎扯?佛子道侣已故,还是碧霄剑宗的弟子? 不要和我说什么白月光黑月光的,我祖传鹰眼眼见为实,而且你在戏楼现场吗你就说! 小鬼之间争得不可开交,流言愈发离谱。 还有消息灵通的听说某几个在戏楼里死了亲信的大鬼震怒,欲要差人追杀鬼饕餮,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据说皆是被幕后坐镇的鬼尊拦下。 鬼市暗潮汹涌。 距洄江千里之外的边陲小镇却往常如昔。 只是今夜子时刚过,镇上唯一一家客栈来了几位不寻常的客人。 门外的僧人面相冷硬,怀里横抱着个红衣潋滟的美少年,少年双目紧闭,衣袍上似被血水浸湿,两人身上透出一股浓重血气。 旁边还跟着一条金瞳银狼,狼背上驮着小和尚面色惨白,昏迷不醒。 掌柜与店小二何时见过这般吓人阵仗,但看在僧人手中递出的上品灵石份上,两人诚惶诚恐地将来人迎进店内,领至两间相邻的上好客房安顿。 得知不需其他物品供应后,掌柜和小二又忙不迭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吱呀”一关。 路无忧立即双眼一睁,从祁澜怀里挣扎着下来,进店时祁澜无论如何都不让他下地走路,眼瞅着掌柜小二就到跟前,路无忧只好眼睛一闭,装作昏迷的样子糊弄了过去。 这厮平时脸皮虽厚,但若非扮演需要,他还是想在旁人前留点形象与面子的。 尽管他丹田确实犹如被万针穿刺,疼得眼前阵阵发黑,方才落地时,脸都煞白了。 他和祁澜之所以没有回药阁找药阁老,原因也很简单。 他们坏了鬼市规矩,祁澜又暴露了身份,两人带着小佛修回药阁,不仅会叫药阁老为难,还会让众鬼找到借口群起而攻之。 路无忧有伤在身,净痴不省人事,两人无法经受长距离的空间传送,之前的灵舟还落在了阴河渡口,再怎么也得就近修整后再行路。 舔月似感应到路无忧的痛楚,呜呜着就要凑上前来。 路无忧捋了一把狼毛,让舔月将净痴驮放至床铺上,再对祁澜道:“我伤得不重,你先看看净痴怎么样了,若要有什么问题,也别耽误了诊治时间,我正好到隔壁房换身干净衣服。” 祁澜本不赞同,但似想到了什么,还是拧着眉同意。 路无忧走出了房间,直到进了隔壁房间合上房门,才敢呼出喉间那股腥甜血气。 他不是不怕痛,更不是故作姿态,而是怕丹田翻涌的祟力被祁澜察觉。 深夜窗外黑魆魆的,房间里点了一盏豆灯,晕开暖黄柔和的光晕,这客栈虽小,但床铺桌椅布置简单整洁,还有供沐浴更衣的地方。 路无忧小心翼翼走到屏风后,一件件脱下衣服。 脱剩里衣时,他解衣的手指已抖得不成样,乌发尽湿,紧贴颈间,腰腹血水在素白衣服上洇出一大片血红。 伤势远比他口头上说的要重。 路无忧忍痛掀开里衣,瞥见腰腹时,唇上褪去最后一丝血色。 他丹田处被傀儡丝贯穿的细小孔洞,正不断地渗出血水,而伤口上已蔓延出蛛网般的纹路。与之前吞噬完祟核时浮现的血纹截然不同,眼下的这些纹路漆黑森然,隐隐透出诡祟之气。 鬼武生的银枪戾气阴狠,不仅激起了丹田反噬,还险些在他本就脆弱的灵纹上创出一道裂痕。 先前在包厢时,碍于赤北在场,祁澜进行灵纹净度有限,只简单抑制了丹田反噬疼痛。 原以为能撑上一段时间,不料丹田创伤处再度被傀儡丝刺中。那傀儡丝不知是何物制成,诡异非常,甫一入体便融入血肉,直接激发反噬印记祟化。 幸好路无忧及时用鬼力将丹田圈护了起来,不叫祁澜察觉一丝异样。 这蹊跷的傀儡丝也让路无忧想到了与之类似的东西。 ——祟核。 但南绝音怎会用祟核制丝,还能将祟气隐藏得这么深,若猜测是真的,这些祟核又是谁提供给他的? 第81章 伤口上的纹路似察觉到路无忧的打量,竟陡然向外延伸半寸,疼得路无忧冷汗蓦地流了下来。 路无忧深呼吸一口气,很快镇定下来,给身上施了个净尘术,着手清理伤口。 眼下不是慌张时候,等避过这阵风头,他再找机会回鬼市找药阁老想办法就好了。 路无忧刚清理完伤口,里衣还未穿好,便听到门外传来“叩叩”两声,没等他应声,房门就已经被来人打开。 路无忧连忙扯了几件衣服套上。 他穿得着急,生怕腰腹间的纹路被人瞧见。 但俗话说,越怕什么来什么,这厮手忙脚乱间,屏风轰然倒下。 少年整个人压倒在屏风上,乌发散乱贴在脸侧,朱红衣袍松垮,只险险遮住后背与腰臀,露出莹润如玉的胸肩与修长的双腿,另一条小腿还抬在空中,足尖轻勾。 祁澜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情形。 他眸底倏然暗下,反手缓缓扣上房门,指尖微动间,梵文结界将整个房间包围。 路无忧有些心虚,正想爬起来,没想到刚才摔倒时他和身上的衣服已经滚作一团,他压在衣服上,一时间难以将自己从衣服堆里拔出来。 还是祁澜走过来,直接连人带衣将他抱起,放在了床上。 路无忧坐在床上顶着祁澜视线十分不好意思,他亵裤都还没穿上,此时悄摸着拢紧衣衫,把自己身子藏在衣袍里,佯装淡定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净痴怎样了?” 祁澜站在床边,看着路无忧袍下露出的白嫩脚趾,片刻,敛下眸光。 “并无大碍,只是心神被摄后需要一定时间恢复,今晚舔月留在隔壁房间照看,我过来替你净度。” 路无忧手指攥紧了衣衫,“那什么,我刚才已经上过药,反噬也差不多好了,不用麻烦尊者。” “不麻烦,仔细检查为好。” 祁澜上前走了一步,贴近路无忧身前。 路无忧见他指尖已亮起灵纹金芒,欲要向自己探来,一时情急伸手打开祁澜的手,“我说了不用!” “啪!” 两人同时定住。 路无忧垂下头来不敢看祁澜,嗫嚅着:“不好意思,我……伤口已经上了药,没什么问题了……” 祁澜静默不语。 “我还是跟舔月一起照看净痴吧。”路无忧觉得空气凝滞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也不管自己衣服是否穿戴整齐,强撑着要从床上起身,往门外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路无忧忽地脚下一轻,视线天旋地转,整个人便已被祁澜压倒在床上。 刚刚胡乱系好的衣袍已散开了大半,只堪堪遮住腰腹和几处重点部位,露出一大片光洁白润的肌肤。 下一刻,一只大手覆在单薄如玉瓷的胸膛上,直接盖住了半边白皙。 灵力渡入。 “唔呃!” 路无忧身体蓦然一颤,体内被强行压下的反噬与祟力受灵力所激,拼命涌动挣扎起来,痛得他差点蜷缩成一团。 “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问题,不需要?”冷冷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路无忧硬着头皮道:“那又如何,这次反噬是有些严重,丹药见效慢了些而已,我不想每次都这么麻烦尊者。” 祁澜:“为何?” “我用丹药也可压制反噬,自然不愿劳烦尊者,而且道上已经有关于你我的流言蜚语,赤北的通缉令就是个例子,这样下去有损双方名誉,我一介鬼修无甚所谓,但尊者代表的宗门和仙盟就不一定了。” “尊者实在无需为因果关系做到如此地步,否则教我如何才能还清,咳咳……” 说到后面,路无忧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喉间泛起铁锈血气。 房间静默无声,只有路无忧的咳嗽声,路无忧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可他才一起身,被祁澜握住的手腕骤然一紧。 “你真的以为,我做这些……甚至灵纹交融如此亲密的事情,都只是为了因果?” 路无忧抬头,正好撞入祁澜黑沉如墨的眼眸中,他眼里寒意森冷,让人触及生怕,只看一眼就避之不及。 祁澜一贯冷淡的脸色上尽是怒意。 “你以为你欠了我很多因果,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他一字一顿,“这些因果究竟是谁欠谁的多?那魔将是怎么回事?” 路无忧睫毛一颤。 “那魔将是我,我也的确率领魔军攻略了数个城池,但我为煅血魔尊做事,只是个人缘由,与你和青田村并无任何关系,现在魔尊已死,尊者若是想为仙盟追讨我过去犯下的罪果,我也认了。” 祁澜身周气息愈发森然,“说谎。” 路无忧不说话。 他唇色发白,看得让人想狠狠地搓揉舔舐一番,磨蹭出水润的胭红。 祁澜唇角抿出一道冷硬的直线。 一息间,路无忧感觉到胸膛一热,发现佛骨灵纹裹挟着磅礴的灵力已然渡入他体内,佛骨灵纹不与之前净度那般温和,而是四处游走在经脉之间,蓄意挑起他脊骨深处的战栗。 路无忧慌张,“不要!我不要嗯……哈……” 可痛痒与舒缓快感交杂一时让他目眩神迷,如樱瓣的嘴唇微张着,瞳孔已然失去焦距。 直到佛骨灵纹顺着胸膛往下,欲要再度与他丹田灵纹交融,让他迅速回神。 路无忧猛烈挣扎起来,“放开我!” 可祁澜对他的挣扎视若罔闻,牢牢压制住他的手脚,佛骨灵纹愈加深入,势要探入丹田伤处检查清楚。 这样下去定会发现他丹田的祟化! 祁澜灵力的攻陷下,路无忧已经快压制不住丹田内那股躁动不安的祟力,他这两个月以来没有吞噬祟核,根本无法解释丹田突然涌起祟力一事。 挣扎间,路无忧身上本就松垮套上的衣衫彻底散乱,再也遮不住腰腹间蔓延而生的黑纹。 那墨色纹路盘踞在白玉似的肌肤上,狰狞刺目,即便祁澜克制着不去看身下人的肌体,也难以忽视。 “这是怎么回事?!” 路无忧知道祁澜终究还是知道了,不再挣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他一直不想让祁澜知道自己曾为魔将和如今面临祟化的困境。 是因为他知道,祁澜一定会为了偿还彼此间的因果,而牺牲掉他的灵纹来救自己,哪怕只有亿分之一的机会。 尽管刚才祁澜的质问让他动摇了一瞬,可他很快地醒悟过来。 祁澜已经有了白月光道侣,就算不是为了因果,也只可能是念及自己救下他的恩情,无关情爱。 不仅如此,祁澜还可能会面临玄禅宗和仙盟的责难。 路无忧不愿祁澜这般为他。 可如今秘密被撕开一道裂口,路无忧压制丹田祟力的力气瞬间泄去,喉头一甜,“咳——!”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素白僧衣上,祁澜仿佛永远镇定自若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慌乱。 “无忧!” 就在这一瞬间,路无忧腰腹间黑纹乍地暴涨出无数黑丝,刹那间将两人裹进了黑暗。 ----------------------- 作者有话说: [1]越剧《蝴蝶梦》唱词。 - 小狗师傅心虚奉上小小的宵夜。 谢谢宝宝们的营养液,祝宝宝们端午快乐!六一快乐![橘糖] 再次谢谢宝宝们的耐心等待![爆哭] - 2025/6/5补完!可能有些仓促,但拖的有点久了,决定还是先往下推,回头再来给这顿饭饭加料回锅! 第69章 黑暗,阴冷。 路无忧被冻得浑身发僵,他像是生在灰暗混浊的阴河底的尸骨,随着冰冷刺骨的河水轻轻飘荡,耳边有声音传来,模糊而遥远,岸上似乎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挣扎着试图游出水面,可无数青白手臂从漆黑淤泥里伸出,死死缠住他四肢,将他拽往更深的深渊。 力气一点点被抽空,连眼皮也沉重得难以睁开。 意识愈发朦胧,最终彻底坠入黑暗。 …… 路无忧睁开眼时,正躺在床上,床头浅青纱帐被微风吹开,身上盖的薄衾透着淡淡的草木香。 房间摆设简单朴素,阳光透过窗棂将屋内照得光亮暖融,光影里,细细闪闪的尘埃在空中悠悠沉浮。 他一时有些恍惚,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是祁澜的房间。 更准确说,是他和祁澜在青田村住过的房间。 路无忧从床上坐起来看了周围一圈,确认床边桌上摆放的是两人一同添置的茶壶,那茶壶小巧可爱,壶嘴青中带点黄。 可他明明记得这茶壶在成亲当天被摔碎了,当时祁澜觉得兆头不好,他还安慰他来着。 没想到那天他真的就死遁离开了祁澜。 之后祁澜成为佛子,而他重塑肉身,有了一个驱使他吞噬诡祟的反噬印记,这个印记会让他变成诡祟,然后他和祁澜……嘶,路无忧有些想不起来。 第82章 他受阴气侵蚀,记不住事情也正常,那多半是佛鬼不同道,两人就此不复相见。 路无忧回想至此,心口骤然揪紧,窒息般的难受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分开后祁澜有了新道侣,那道侣是剑宗弟子,是人人称赞、公认的正道之光,也是祁澜的白月光。 这个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但这个本该早已破碎的茶壶还在此处,他也莫名其妙地回到了青田村。 难不成自己碰上了凡人话本子里提到的重生?那他上辈子又是怎么死的? 路无忧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抬手时耳边传来细碎的叮铃声,仔细一瞧,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系了一条天青灿金双色的手环,缀着一粒似玉似金的小铃铛,很好看。 可是……他前世有过这手环吗? 路无忧想了半天,最终归结为是祁澜在哪个集市上偷偷给他买的并戴上,这样的事,祁澜做过很多次。 如果真的是重生,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摆脱那个恶心的反噬印记。 还有,与祁澜还有重来的机会。 想到这里,路无忧心里莫名有些悸动,但又很快捏紧手心,按捺了下来。 他对重生这件事还是没有实感,决定先出门打探下。 祁澜应该是出门了,堂屋大门轻掩着,靠墙的供桌上还放着祁澜父母的牌位,路无忧走出去的时候双手合十拜了拜。 推开大门,是他死遁后无数次忆起的场景。 暖融融的阳光下照着庭院里的小菜圃,围起菜圃的篱笆竹栏还是前年祁澜做花灯时用边角料顺手做的。地里的鸡毛菜长出了几片叶子,嫩绿油亮,两只纤小的黄白粉蛾在旁边绕着飞舞。还有一团小白胖狗躲在毛豆叶子底下试图扑它们。 然后摔了个大屁墩。 看得路无忧直乐,正想往前走去将小胖狗捞起来,一道清朗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无忧!” 声线略带磁性,还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是十八岁的祁澜。 路无忧微微一怔,这声线于他既熟悉又陌生,但他更耳熟的是,祁澜低沉微哑的成熟声线,还有冷淡疏离的客气语气。 奇怪,前世他只遥遥见过成为佛子后的祁澜几面,难不成这也能想象出来……? 不待路无忧多想,很快,一双独属成长期青年的手从背后拥住了他。 来人埋首在他肩颈处,闷闷道:“你是不是又想偷偷离开……” “离开?”路无忧愣住。 “你忘了?!”腰上的手臂紧了紧,随即将他翻了身。 路无忧视线猝不及防与身后的祁澜对上。 眼前十八岁的祁澜身着墨蓝布衫,锐利分明的眉眼上还透着暖意,不像前世见过的那般冷淡漠然,显出几分鲜活,宽肩窄腰的身形已初具成年男人的轮廓,个子甚至还略高出路无忧一些。 此时祁澜皱着眉头盯着他,“你昨晚明明答应我不离开青田村,难不成要反悔了?” 路无忧想起来了。 昨日他在鬼市药阁回来的路上与煅血魔尊狭路相逢。他躲了将近两年有余,没想到还是难逃一劫,也没想到煅血魔尊竟然蛰伏在南洲,意图起兵中洲。 看在路无忧修为身法能匹敌旱魃王的份上,煅血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归顺麾下,为他效力;要么被就地处决。 看似给了两个选择,实际上根本没得选。 哪怕路无忧逃得了一次两次,也逃不过之后,更何况他如今身边还有祁澜和青田村。 为了不让煅血发现,路无忧自然是假意答应,并与其立了血契,受他驱使,才得以脱身。 这血契除非一方死亡,否则永久存在。这契法虽然霸道,但也并非没有破解之法,其以血为梏桎,只要路无忧舍弃肉身,便可摆脱。 他这具身体修为已经到了元婴,足以用鬼修秘法脱离出灵体,重塑肉身。 这也是路无忧敢与魔尊立下这个血契的原因。 只是这一方法实施起来,绝非轻易。脱离原先躯体意味着要放弃掉原先根骨与修为,重头来过,新肉身更是需觅得天材地宝打造,还有之后一系列的养护事宜,并非常人所能为。 是以煅血魔尊不怕路无忧叛逃。 然而他小看了路无忧,但凡有一线生机,他都会拼命尝试。 因此路无忧昨晚回到青田村,打算收拾包袱离开。他和村里人说是要继续修行,实际上是找药阁老商议重塑身体一事。 他早在去年便动了要离开的心思,没想到祁澜中了狐妖的媚毒,他帮过祁澜之后,不知怎地,两人就开始互帮互助起来。 摸摸蹭蹭之间,路无忧发现祁澜根骨绝佳。念着世道纷乱多变,为了祁澜自身和青田村的安危,他决定教祁澜引气入体,踏上修炼之路。等祁澜学成后,自己也可放心离开,全当给两人这段情谊收个好尾。 于是离开的事宜,一推再推,如今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次正好是个断舍离的契机。 经过一年来的锻炼,祁澜早已步入炼气,可以找个师门拜下,以他的根基,必定道途坦荡。 可打猎回来的祁澜得知路无忧要离开的消息后,猛然抱住了他,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青田村半步。 路无忧不是没看出祁澜对他的情意,他心底对祁澜又何尝没有爱意,但他与魔尊的恩怨未了,不能让祁澜牵扯进来。 可越挣扎,祁澜手臂抱得越紧。 不知怎地,两人就滚到了床上,在上面磨蹭胡闹了一整晚。 祁澜早已不是那个缠着要他教的少年了。 混混沌沌间,路无忧还点头答应了祁澜的求亲。 路无忧回想到这里,头又开始疼起来,造孽啊。 他没记错的话,他前世原本是想着醒来之后跟祁澜说清楚。 可没想到在他睡着的时候,祁澜特地去了一趟祠堂祭拜祖先,请了道法符咒,将两人婚配一事上达天听,定下良辰吉日。导致全村上下皆知,两人即将在一个月后成婚。 果然。 见路无忧久久不语,祁澜抱着他,执拗道:“成婚的日子我已经定好了,天道作证,无忧不可反悔。” 路无忧差点气笑,这家伙居然还学会了用天道来压他。 路无忧抬手敲了一记祁澜额头,“谁说我反悔了,还有说了多少遍,要叫哥!” 说罢,路无忧又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前世也没想过反悔,他原本是打算蒙骗过魔尊后,再利用仙盟杀了魔尊,这样不用更换躯壳,也能毁掉血契。但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与祁澜成婚当天,魔尊命他绕道中南边境,沿途吸取人血为魔军所用。 那路线必经青田村。 迫不得已之下,他设计魔军与碧霄剑宗的人相遇,打算伪装战败在此。 不料魔尊看出了他的背叛,利用血契制约他的修为,控制了他的行动,他用尽一切办法阻止了魔军的步伐,才在最终一刻等来碧霄剑宗。 路无忧知道自己背叛已经暴露了,煅血不会善罢甘休,而仙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除掉魔尊。 他只能按之前的方法死遁离开。 按理来说,他也不应该再回青田村了,可路无忧仍记得拜堂前急匆匆离开时,祁澜望着自己的眼神。 路无忧想,还是要给祁澜最后的交代和告别。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在死遁后的第七天,玄禅宗的太上出关,一合之内便将煅血魔尊灭杀。 很久之后,他在鬼市听说玄禅宗立了一个佛子,名叫祁澜。 有些事情再后悔,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如今却再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有着前世的记忆,可以做得比之前更好,再差也差不过重伤回到青田村。路无忧甚至想好,若是真的跟前世一样,被魔尊发现,他也先跟祁澜说好,等七日后玄禅宗太上出关将魔尊灭了,他再回青田村。 这样就能避免换躯体还有死遁分离,可以和祁澜继续在一起。 但路无忧也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祁澜终究会觉醒金刚佛骨和灵纹。 如果他发现自己是鬼修,还会和自己在一起吗? 路无忧眉心忽地一暖——是祁澜伸出手指揉开了他的眉头,“今日怎么老是皱着眉头?” 路无忧笑了,他望着祁澜,问道:“我只是觉得成亲一事,你可以再多考虑,不急在一时。” 祁澜蹙起眉心,倒是有些前世佛子冷漠的样子,“为何这么说?” 路无忧说到底也年长祁澜多岁,也比他知道更多的东西,不想祁澜日后后悔。 “你如今修炼效果小成,若你要拜入的师门不允你有道侣呢。” “那便不拜。” “你还小,现在在青田村见的人不多,等修炼晋阶后,你会去到更广阔的天地,会遇到更喜欢的、真正的命定之缘。” “为什么你不能是我的命定之缘?” 第83章 “……” 好问题。 路无忧一时语塞,总不能说因为上辈子我死遁之后,你就遇到了白月光道侣吧。 “那,我要是非人呢?你就不怕与鬼怪精怪同床共枕?” 祁澜摇了摇头,“有时候人比鬼怪更可怕,更何况你若想害我,也不必等这么久了。” “无论是人是鬼,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眉眼疏朗的青年颧颊上透出淡淡的粉,他本不善言辞,对着心上人说出这样的情话,已经是他豁出去所为。 但尽管再害羞,青年墨色眼眸也未曾离开过路无忧。 粗糙的指腹抚着路无忧的眼下,“所以不要离开我。” 路无忧溺毙在祁澜的眼眸中,几乎要被他说服了。 “……好。” 路无忧说完,手腕上的铃铛陡然烫了一瞬。 “嘶!” 祁澜捉住路无忧的手腕,“怎么了?” 路无忧望着腕间被烫出的红痕,有些疑惑,但终究没放在心上,“没事,大概是被小虫子蛰了一下。” 这下祁澜说什么也要将路无忧带回屋子里好好检查一番,路无忧拗不过,便随他去了。 祁澜的手拉着他一直没松开,自从昨晚说开心意之后,年少人的所作所为比之前更加直白与强硬。 路无忧摇摇头,心想,等解决完魔尊这个恩怨之后,他再正式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祁澜,若他还愿意成婚便继续成婚。 结为道侣之后,他们再去寻一个师门拜入,沧元大陆这么大,总有宗门慧眼识珠。若没有,他就去找药阁老求一份功法,两人多下点秘境多做点任务,晋阶材料总不至于差太多。 要是祁澜终究还是拜入玄禅宗,那路无忧也乐见其成他又更好的成长之路。 又或者像那些话本子说的,祁澜还是爱上碧霄剑宗的弟子,那他也绝非痴缠之人,定不阻拦两人相爱。 在未来来临之前,他能与祁澜携手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就当,圆了前世念想。 …… 院子菜圃仍然阳光明媚,翩翩起舞的粉蝶上,两点漆黑花纹似眼瞳一般,注目着两人离去。 ----------------------- 作者有话说: 小狗师傅送餐(狗狗祟祟.jpg ‘重生’小副本不会太长,估计两话左右就能结束! 谢谢宝宝们的耐心等待,小狗啵啵啵! 第70章 路无忧醒来后的两日,重新拾起了寻常村夫的生活。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两人打坐修炼完,用过清粥咸菜后,祁澜拎着锄头出门下地,他则提着木桶打水,去给小菜圃浇水,再到后山林子里采点菌子野菜。 到了晌午便热了饭,和舔月一起给地里的祁澜送去,待夕阳西沉,地里干完活,两人沐着夕阳归家,还有一团小狗跟在旁边跑前跑后。 今日傍晚暮色祥和,天空满是粉紫交融的霞光,田埂草丛里的土蟋蟀吱吱鸣叫。 屋里飘着炖肉的辛香,桌上点着一盏豆灯,放了一小盆炖鸡和一碟炒瓜尖,还有三碗鸡汤。 路无坐在桌前,心里泛起久违的快乐,自他离开青田村后就再也没有尝过祁澜的手艺。重生这两天,哪怕是清汤绿菜,也吃得津津有味,惹得祁澜瞥了他好几眼。 不过这清淡的饭菜路无忧也没吃几顿。 祁澜下午抽空上山打了只山鸡回来,特意做了他喜欢的香辣口,还细心地分出一碗白肉给舔月。 乐得小狗扒在板凳边上直摇尾巴。 路无忧捋了一把狗毛,把那碗鸡肉撕得碎碎的,倒在它装满米饭的钵钵上,又浇了一大碗温热的鸡汤,最后拌匀了放到小狗专属的大板凳上。 等祁澜把最后一道炒茭白端上来,坐下后,两人一狗才齐齐动筷动口。 今日祁澜只闷头给路无忧夹菜,平时话就少,眼下更是一声不出。 路无忧望着碗里快要堆成山尖的肉菜,心知祁澜反常原因,抬手给他夹回一个鸡腿,才问道:“怎么了?” 祁澜眉头快要拧成一股麻绳了,过了好一会,闷道:“村长说按习俗,成亲前一个月要分居,最后三天还不能见面。” 路无忧很是善解人意地点头道:“既然是习俗,还是遵守比较好。” “我知道,但还是不想。”祁澜拧着眉。 路无忧难得见祁澜这般孩子气,忍住笑意,道:“只是一个月而已。” “若阳城的秘境今年就要开了,等成亲之后,我们就一起修炼,一起出去下秘境采灵草,到时候天天相对,就算你看腻了也没地方躲了。” 一想到之后的事,路无忧眼睛就笑得弯弯的。 祁澜听着路无忧念叨之后的计划,原本嘴角还略微上扬,但听到后半句,眉头立即收拢得更紧,“不会看腻。” “好好好。” 路无忧好说歹说,再三保证自己会乖乖呆在家里,不会跑路,祁澜那皱得跟山峰似的眉头总算舒展一些,接受了两人要分居一个月。 路无忧这才放下心来。 前世因为成亲之前不可见面的习俗,加上祁澜忙于准备成亲的各种物品,他才钻得空子离开青田村,应付煅血魔尊。 饶是如此,那时祁澜还是会隔三差五摸过来看看,但他并不完全破坏规矩,只是远远看一眼路无忧后,再安心继续操办成亲事宜。 对此,路无忧留下了一个带有自己一抹分神神识的纸人,用来应付村里日常来往,只要不与祁澜直接接触,就不会暴露。 这次,路无忧也打算照旧炮制,因为再过十日,魔尊就会起兵中洲。 用完晚食,祁澜便收拾了小包袱到村尾的空屋住。 屋内的烛光随着夜色深沉而熄灭,两人共枕的榻上只有路无忧一人,原本他还以为自己会有些不习惯,然而片刻内,不知觉间沉沉睡去。 青纱帐边的窗户外,乌云遮月,山林间如墨的漆黑晕染开来,一寸寸蚕食着茅草屋周围的界限。 …… “即刻点齐先锋部众,今夜开拔。” 一道阴戾的声音传来,路无忧猛然睁眼。 烛火的亮光在眼前乍然铺开——此时他正站在魔军营帐中,面带修罗面具,身穿红袍铠甲,与一众魔将们垂首而立。 帐中央悬着一方巨大的水镜,镜中煅血魔尊倚在王座上,看向众人的目光阴鸷冰冷,方才的声音正是出于他口。 路无忧太阳穴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了魔军帐中,更不记得在此之前自己做了什么。 忍住头疼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五日前魔尊起兵,他被任命为先锋魔军的将领。 而眼下这场军议,正是为了攻城。 阴戾的声音又道:“饕餮听令,三日内,攻下岁安。” 大抵是因为血契,煅血魔尊并不担心他背叛,又或者对于他来说,探路冲锋的过河卒并不重要。 如今魔军驻地,往西是位置得天独厚,退可攻进可守的岁安,往东向上是中南边境附近的青田村,三者正形成一个三角之势。 路无忧身形极轻微一滞。 他不记得自己前世攻下的城里是否有岁安这座城,但不知怎地听起来十分耳熟,好像是祁澜道侣曾经救下的城。 也就说,当初带领魔军攻破这座城的人是他? 座上的魔尊似察觉到他的迟疑,“有异议?” 血契催动的瞬间,路无忧耳边骤响一声“嗡——”,尖锐如裂金石,蚀骨钻心的痛接踵而至,血液瞬间逆流,几乎要从经脉中喷薄而出。 “没……有……”路无忧强敛心神,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这就去安排。” 出了军帐,路无忧趁着整顿军队时,暗地里让舔月去给仙盟传递消息。 舔月在魔军前外表为一条一人高的银狼,狼目凶狠,而通风报信时,则化作村子和大街上最常见的土黄柴犬。 它收到路无忧吩咐,挑了个空档,便从营帐的另一头钻了出去。 路无忧缓缓吐了一口气,思索着关于这场行军的记忆。 在最初的行军路上,他所带领的魔军部队即便占领了一些小镇小村,但因舔月暗中提前通风报信,那些村镇大多早已人去屋空。 之后魔军接连攻城,欲吸取人血壮大自身,但因收到密报的仙盟及时部署,导致魔军攻城成功也无法饱食人血,只能用牲畜血勉强果腹,煅血魔尊才让他带领先锋精锐部队绕中南边境偷袭。 虽然路无忧已经不记得岁安攻城情况,这次加上他前世的记忆,想必能救下更多城中百姓,削弱魔军战力,定能让仙盟更好对付魔尊。 可攻城当日,魔族副将传来捷报。 “报——岁安城破,我军大捷,获六十万人牲!” 如潮的魔军兵临城下,破开城门的时候,面对的是手无寸铁的凡人百姓,丝毫不见仙盟援兵,也未见有任何剑修现身相助。 第84章 城内修士修为不高,根本无法抵挡魔族大军。 路无忧骑着雪狼踏入残破的城门时,魔军已然进行最后的狂欢,耳边均是城民惨叫哀嚎和魔族狞笑声。 在他人看来,赤血战袍的魔将高踞雪狼之上,修罗面具透出铁血冷漠,无人得以窥见他面具下的慌乱。 路无忧想张嘴叫停,可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就连身体也都无法动弹,只能呆愣愣地立在魔军中。 他来得太晚,岁安已经回天无力。 路无忧眼睁睁地看见岁安的少城主,一个年轻的阵法师和他的道侣顽强抵抗,却被魔族用战斧拦腰劈断,两个少年至死仍握住彼此的双手。 他头疼得厉害,眼前重影恍惚,以至于看见这对道侣化蝶奔赴远方的景象,他们不应该殒命在这里,他们理应有更好的结局才对,但两人的尸体很快被其他尸体盖住,压在了尸山之下。 到处都是魔族的尖笑与狂欢。 最后护城河里流着的不是水,是赤红的鲜血,辨不清面目的尸骸层层叠叠,足以筑成新的城墙楼门,到处都是焚烧的断壁残垣,上面血渍乌黑,弥漫着血腥与焚烧的臭味。 比前世死伤更多,全城几乎无一幸免。 怎么会这样…… 身边底下的魔族满脸嗜血的得意,他们在欢呼在狂舞,在赞颂他出兵迅猛,高呼着“饕餮大人万岁!”“煅血魔尊万岁!” 路无忧想要大声驳斥那群恶心的魔族,他才不是他们的一员,不要把他跟残害百姓的他们混为一谈! 可脑海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你如今就站在魔军当中,率领魔军攻城,是你害死了这一城的人。” 路无忧想要反驳,不是这样的!他是想要救下岁安! 可那个声音幽幽叹道:“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你已经尽力了,这些蝼蚁早晚都是会死的,何必徒增自己痛苦。别忘了,要是被魔尊发现,祁澜和青田村就保不住了。” 路无忧头疼得厉害,仿佛有人生生用剑锋在其中搅动,手腕上的玉环铃铛声也响个不停,似两股力量拉扯着他。 他死死抱住了自己脑袋,想要隔绝所有声音,同时害怕就算最终摆脱了魔尊,但他手上沾满了鲜血,已经不干净了。 万一被其他人发现自己曾经带领过魔军,祁澜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咳!”一口鲜血猛地从路无忧口中呛出。 浓稠的黑暗从天而降,笼罩住了他的视线。 …… 路无忧觉得有些冷,睁眼醒来,铺天盖地的红映入眼前。 他此刻正身着新郎喜服,坐在青纱帐床沿上。 路无忧抬手看了身上的喜服,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穿上的。 但屋子里挂满了红绸,今日应该就是他成亲的日子吧? 好像是因为魔军连连大捷,煅血魔尊没有再让他领兵绕道偷袭,所以他前两日回到了青田村,为成亲做准备。 只是今日窗外天气阴沉,周围也似乎太安静了些,连平日里的鸡鸣犬吠声都没有听见。 路无忧有些疑惑,想要起身察看,才出房门,脚下传来一声“喀哒”清脆响声,似踩到了什么碎瓦片,低头一看,是摔得四分五裂的青嘴茶壶。 路无忧莫名有些心悸,他记得这茶壶明明早被收入橱柜中,又怎么会摔碎在这里。 “请新郎君出屋——” 此时屋外响起村人的呼唤,稍微安抚住路无忧慌乱的思绪。 是了,祁澜还在等着他。 路无忧重新提起笑容,走至堂屋大门,掀开门帘。 阴沉的天光顺着红色门帘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一道血红。迈出门槛的瞬间,数道缚灵索突然破空袭来,将他四肢牢牢缠住。 路无忧笑容僵在脸上。 “村长,冯大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眼前院子里围满了人,往日和善的村民们举着锄头镰刀,他们脸上带着惊恐、害怕、厌恶,唯独没有了平日的温和与热情。 数名白衣剑修从人群中走出,为首者雪衣黑发,气质清雅如玉。 路无忧看着他微微怔愣,这人是祁澜前世的道侣,但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旁边有剑修弟子提剑指来,“吾等奉仙盟之命,前来捉拿魔修饕餮。” 路无忧脸色一变,“什么魔修?你们认错了!” 那剑修弟子道:“不会有错的,仙盟已经调查出你就是那带领魔军的将领,这就是证据!” 他手中高举着一张修罗鬼面具,只见他掐诀念咒,顿时浮起缕缕黑气,如毒蛇般在空中扭动着,同时路无忧身上缚灵索蓦地收紧,身上的鬼气全然被激发出来,与那黑气气息形状一模一样。 为首的白衣剑修道:“如此你可还有话辩驳?” 看到证据,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村人立即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看吧,他果然是!” “他早早潜伏在青田村就是意有所图!” “我就觉得那日他出现在村口蹊跷得很,身上还带伤……” 那些指责和嫌恶的眼神不断地落在身上,路无忧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在众人面前,但他没有必要跟他们解释,“祁澜呢,我只跟他说……” “少废话了!跪下吧你!”路无忧膝盖窝一痛,身后不知是谁偷偷靠近踢了他一脚。 路无忧摔在地上,抬起头来欲要开口,便看见人群中分开一条道,穿着同样喜服的祁澜走到了他跟前,半跪着将他上半身扶了起来。 年少人的眉眼锋利如昔,“是真的吗?” 路无忧看着祁澜,他不愿意欺骗他,“是,但我是迫不得已的!你说过无论我是什么样,你都会喜欢,你要是想知道一切,我可以解释……”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路无忧感到小腹丹田一凉,他缓缓低头,只见上面插了一把利剑,而握剑的手骨节分明。 祁澜将剑拔了出来,温热的血很快濡湿了路无忧正红色的喜服。 路无忧眨了眨眼睛,唇齿间溢出血沫,“为……什么……” 祁澜起身与那白衣剑修站在一起,漠然道:“只因你是诡祟。” 路无忧看着两人如天造地设般登对,有些没懂,“诡祟?” “好生仔细看看自己吧!”有人骂道。 路无忧低头一看,他腰腹间涌出的鲜血,已然变成了粘稠的黑丝,那些丝线如同活物般扭动着。 原来,他真的是诡祟。 往日熟悉交好的村民不断的数落他,白衣剑修讨论着怎么处置他,身穿喜服的祁澜漠视着他。 手腕上的玉环灼烫得惊人,金铃细碎地响着,然而路无忧全都听不见了,他眼睛一片血红,他身上的缚灵索快要把他勒出血痕。 他记得祁澜曾经承诺过,就算他变成诡祟,也不会超度他的啊…… 可是,祁澜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来着…… 路无忧痛苦地闭着眼睛,努力想要回忆起祁澜说过这句话的时刻,然而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脑海中的声音犹如毒蛇吐信:“他没有说过,是你记错了,前世祁澜是佛子,怎么可能会放过你这个诡祟……” 丹田的伤口越来越痛,路无忧匍匐在地上,与脑海中的声音抗争着:“不是这样的,阿澜,我不是诡祟……” 渐渐地,周围的一切变得灰白起来,祁澜、剑修和村民们如影子般褪色融化,变成了一滩滩黑水。 金铃的声响越加急促,路无忧浑然不闻。 他倒在地上蜷缩成婴孩状,周围的黑暗如潮水般漫了上来,渐渐将他的喜服染黑,如茧亦如囚笼般困住了他。 金铃声渐渐微弱,最终消散在浓稠的黑暗中。 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道:“就这样放弃吧,放弃掉这一切,既然他们都抛弃了你,你成为诡祟后,就把这些背叛了你的人都杀了……” 然而黑水漫至一半,却停了下来。 路无忧脸上布满了黑纹,眼眸血亮,“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赤北。” 脑中的声音骤然停止。 潜藏在暗处的赤北惊疑不定,路无忧是怎么发现他的?! 这“笼中困”是他耗费百年心血和无数人牲炼就的极级诡祟,能抽取猎物最深处的记忆织造幻境领域,哪怕是大乘修士都难辨真假。 被捕入的猎物只会被逐步麻痹,深陷其中,最终神智崩溃,被它轻而易举地吞入腹中。 可此刻无论赤北如何催动,“笼中困”仍旧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对,不是它不想动,而是它动不了! 路无忧祟化的丹田如同苏醒的饕餮张开血口,吞噬着周围的黑水,这是高阶诡祟在吞噬低阶诡祟的过程! 此刻“笼中困”已然成为了路无忧的猎物。 赤北当下立断,意欲离开此境。 然而下一瞬,他的后背狠狠地砸在地上,五脏六腑几乎震碎,口鼻间泛起浓郁的血腥气,还未反应起身,咽喉被一只漆黑利爪死死扼住。 第85章 不知何时,路无忧已经吞噬完全部黑水,脸上布满了繁丽的黑纹,原本清澈的眼瞳里流转着嗜血的赤红,白皙的手指已然变作利爪,几近失去理智的边缘。 “祁澜……在哪……?” 赤北脖颈已被掐得变形,口鼻冒血,他听见路无忧的话,嘶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为了佛子才设的局吧?” 路无忧充耳不闻,重复道:“祁澜……在哪……” 赤北梗着青筋暴起的脖子,竭力抬头狠狠道:“我父煅血魔尊……本可一统沧元……”鲜血从他齿缝喷溅在路无忧脸上,“要不是你给仙盟通风报信……!” 路无忧扼住赤北的手爪猛然收紧,“他在哪!!!” 赤北吃痛闷咳一声,脸上涨得血红,口间溢出更多黑血,“哈哈哈哈……祁澜……祁澜他不一直在这吗?!” 路无忧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眼睛迷茫了一瞬。 得以喘息片刻的赤北见状,笑得越发开心:“他被‘笼中困’吞入这个幻境之后,就因你的意志桎梏,化作了那个手环,你的所作所为他全都看在眼里哈哈哈哈……” 也就是说,祁澜看到了他曾经向魔尊低头,与魔军为伍……包括现在这副丑陋的模样。 路无忧下意识抬起左手腕,上面空空如也,之前一直珰珰作响的手环已不知所踪。 “怎么……不见了……” “还不明白?自然是在刚才被‘笼中困’吞没,再被你吃入腹中了啊哈哈哈哈哈!” 路无忧眼睫颤了一瞬,下一瞬利爪猛地直接插入了自己腹中。 赤北讥笑道:“就算你现在把丹田剖开也没用了。” 路无忧双目流出两行血泪。 黑水在刚才已经被吞噬殆尽,但喜服上的黑污却再度向上蔓延。路无忧的面容祟化越发明显,额顶冒出了似鹿角般的森白骨刺,身周浮动着凝成丝丝缕缕黑雾的祟气,像蚕茧一样裹住了他。 这不是“笼中困”的影响,而是他自发的祟化。 他即将要变成完全体诡祟了。 赤北脸上露出得逞的嘲笑,他使出的最后一击已经达成了想要目的。他趁着路无忧这一松手,立即撕裂手中的传送符,即刻遁逃出这个几近坍塌的幻境领域。 周围灰白色院落和山林开始像雪一样融化,无声无息,逐渐坍塌模糊成一团。 路无忧在原地,双眼眼神空茫,利爪仍在插在腹中,身下已凝了一滩血泊。 而在他企图剖开自己丹田的前一刹那,听见一声极轻的叮铃。 他漆黑的利爪被温热掌心轻轻覆住,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极重血气,从后面环住了他。 “无忧,别怕。” ----------------------- 作者有话说: - 小鹿黑化之后还是鹿(喂) 2025/6/17追加1k字,让小狼赶紧出场安慰小鹿,下一章就可以嘿嘿嘿[黄心] - 这一话因为涉及到推进剧情的同时还要填回死遁前的内容,加上想在一章内把这个小副本剧情说完,导致写写删删,耗时得有点久,谢谢宝宝们耐心等待。 小天使们鼓励(无论是收藏评论还是营养液)让小狗师傅码字动力+1+1! 第71章 路无忧视野一片灰暗,分不清天与地的界限,耳边纷乱的谩骂与争吵已经褪去,只剩下越来越慢的心跳声在空荡的胸膛里回响。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这个念头如同盘踞在心头上的毒蛇,将他意识一点一点地蚕食殆尽。 利爪深深刺入腹腔,创口已然深可见丹田内脏。可笑的是,原本在丹田经脉间凶恶肆虐的祟力此时竟变成了修复血肉的力量,仿佛在阻止主人走向毁灭,不叫他将丹田直接剖出。 可路无忧早已感觉不到疼痛,鲜血淋漓的利爪仍固执地翻找着。 直到一双温热的手从身后环来,生生用手接住了他自残的利爪。 路无忧听见熟悉声线带着颤音从耳际传来。 他说:“无忧,别怕。” 路无忧瞳孔极轻地颤了一下,却又害怕是自己听错的幻觉。 喜服的衣角旋起,他被来人调转身来,牢牢地护在檀香萦绕的怀里,那人附在他耳边,带着心疼,不住地哄道:“无忧,我就在这里,无忧……” 灼热灵力涌入紊乱破碎的经脉,极尽温柔地呵护所过之处,逐渐深入。 霎时间,路无忧像是自噩梦中苏醒般颤了一下,又如被溺水之人被拽出深沉幽暗的海底,弓着身子呛出哽在胸间的难受,得以呼吸。 路无忧眼眸中逐渐褪去空洞之色,恢复原本澄净。 那些让他无法呼吸的黑暗与冰冷,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此时他才看清,眼前的祁澜一袭雪色僧袍此时浸透鲜血,冷峻刚毅的脸庞上数道伤口自额角连延至下颔,割下触目惊心的血线,鲜血顺着血线一滴滴地坠落。 分明是与什么周旋中受了重伤。 路无忧急切地想要抬手,却骤然僵住,他祟化的利爪也是造成祁澜伤口的一部分。 他硬生生地克制住了想要为祁澜擦干净伤口的冲动,“你都知道了吧?” 无论是以前的事,还是他身体已经开始出现诡祟特征。 自刚才吞噬‘笼中困’开始,他体内的祟化已经无法压制,如今丹田已经剧痛无比,即便现在清醒过来后,调用全部鬼力也未能将之压下,如今他还顶着满身的黑纹与怪异的兽角兽爪。 他注定要成为诡祟。 “嗯。”祁澜对他的异变恍若未觉,只定定端详着他,目光沉静,“你想要说什么?” 路无忧哑着嗓子开口:“请你看在……之前的情谊上放我走吧。你放心,我绝不会作乱为害,我会想办法解决身上的……问题,不需要你的灵纹帮忙。” 最后那句“两不相欠”终究没能说出口。 因为祁澜突然抬手,沾着血渍的拇指重重碾过他的唇瓣。 他轻道:“即便宁愿变成诡祟,也不愿让我帮助,是吗?” “如此也罢。”扣在腰间的手似有松开的迹象。 路无忧忽然有种不可抑制的难过与愤怒,“我能怎么样?!你知道帮助一个诡祟要承担多少吗?!你知不知道你的灵纹会因此磨灭,最终沦为凡人!让我看着你灵纹寸寸磨灭,就为换我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多活几日?我不愿意!!!” “我愿意!” “!” 下巴被骨骼分明的指节牢牢扣住。 下一瞬,冷淡单薄的唇带着凌冽的怒意压下来。 混着血腥的檀香从路无忧微张唇瓣间入侵,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口中已被大力舔/弄着,连带着软舌也被翻来覆去狠狠地吮吸,津液被人大肆攫取着。 无关恩情因果,无关慈悲,只关情爱。 湿热交缠间,路无忧意识被搅弄得一塌糊涂,喉间无意识溢出一声猫儿似的软绵绵浅吟。 抵住他唇齿的祁澜臂膀肌肉似硬起了一瞬,随即加深了这个吻。 男人的舌尖似要舔到他的喉间深处,路无忧被吻得浑身发软,尾椎连带着头皮一同颤栗着,只靠着祁澜扣在腰间的臂膀才能勉强站立。 祁澜扣在路无忧腰上的指节几番用力又克制地放松,生怕捏碎了怀里的人。 良久,贴合的唇齿停下交缠。 路无忧急促地小口喘气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被刚才的吻所打乱了思绪。 祁澜这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待稍微平复下来之后,祁澜抚住他的脸颊,看着他,“我曾问过你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到如今你还是想逃避,那现在就让我来回答。” “我与你灵纹相融,心意相通,往昔如此,现今亦然,来日亦不会变。” “所以,交给我来解决。” 祁澜的眼睛似要望进自己的神魂深处。 路无忧知道祁澜说的是自己身上的祟化,嘴唇抿了一下,“不行,这样你会……” “我知道,但这是我选择的事。”祁澜打断他的话。 他的唇贴在自己的唇边,两人一说话就能碰到。 “我只想知道你的选择,还想要吗?还是,坚持让我离开?” 若即若离的触碰,如同暧昧的啄吻。 路无忧眼睫颤得厉害,几乎是祁澜说完的瞬间,原本推拒祁澜双肩的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唇舌再度交入男人口中。 他要!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在清醒过来看到祁澜的瞬间,他便发了疯地想吻上他的唇。 无论天地崩塌还是什么仙盟玄禅宗追杀,他只想要与祁澜在一起,沉溺在此刻。 路无忧被吻着,揉着,脑子混沌沉迷一片,等被放开时,他已经躺在了屋里的婚床上。 幻境骤然流转,褪去灰白阴霾。霎时,满室红帐如云霞垂落,房间里床榻上均是铺天盖地的红帐,婚烛热燃。 第86章 身上正红喜服已被剥开了大半,黑色妖冶的纹路在雪白的肌肤上交织纵横,腰腹狰狞的伤口在刚才被细心地上完灵药,新生的皮肉柔嫩泛粉,与周围未褪的黑纹相映,路无忧有心阻挡,手腕却被祁澜扣住按在鸳鸯枕上。 将他一寸寸吻遍。 吻得他双眼春水朦胧,被哄着伸手为男人脱去僧袍。 染血的僧袍如同喜服,与路无忧的一同滑落到床下,两人的衣服就这样交缠堆叠着。 丹田的祟力仿佛解除原先的警惕,此刻再度翻涌肆虐起来,炙痛如影如随,路无忧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下一刻他口中就被哺入了馥郁的佛血,佛骨灵纹恢复了原本力度,大肆涤荡安抚。 然而不知是他祟化程度加深,还是吸收的诡祟过多,路无忧只觉身体仿佛要被祟力与灵纹卷起热浪灼烧,他像一条在春水里无法呼吸的游鱼。 祁澜把他轻轻捞起,宽厚雄性身躯覆住纤长柔韧的少年,随即挺身而上。路无忧忍不住发出长长的吟叹,玉瓷般的脚趾躲在喜褥间蜷缩起来,泛着可爱的红。 祁澜拥着面色酡红的少年,极力不让自己过于猛烈,伤害到怀中人,在最初的时候,只能一次又一次深深地吻着少年。 佛法言,极乐地有滋养净土众生的功德水,清澄透明,解苦厄,净内心。 祁澜原本只当那是书山墨海里的幻想之物,而现在,唇边的路无忧,是独属于他的功德水。 润软甘美,轻而易举地解除了他的欲/望之渴。 青筋凸起的大手在莹润上按出深深的凹陷,玉白软肉迫不及待地从指缝中漏出。 灵纹极致结合的瞬间,路无忧泪眼朦胧,视线涣散失焦,而他的双手被金绫缠在了男人身上,只能随之起伏。 肌肤相贴,灵纹运转之间。 繁复花茎枝叶将雏鸟缠缠绕绕,打造了最舒适巢穴。 纱帐簌簌摇曳,少年发出细碎的啜泣,再被柔软爱意封住声音。 夜幕垂落,春帐暖热,洞房花烛夜。 ----------------------- 作者有话说: - 开饭开饭!宝宝们请炫!![墨镜] 第72章 窗外夜晚白昼轮流了几次,帐内的动静才将将停息。 路无忧醒来时,全身上下酸痛得厉害,就跟被药阁老抓去泡药浴重长了一回肉身似的,等好不容易睁开眼后,才发觉自己身在何处。 ——他正趴在祁澜怀里,脑袋枕着人家精壮炙热的胸膛,两条腿分开叠在对方腰侧,而祁澜一手搭住他腰背,一手放在他大腿上。 路无忧:“……” 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记忆零零散散,但最多的还是他吻上祁澜后,两人无尽的交缠与亲吻。 还有自己一次次想要逃离,却又被捉住脚踝拉回来,到最后上下哭得一塌糊涂,也没能让对方放过自己的场景。 路无忧脑袋僵硬又缓慢地上移,眼前近在咫尺的正是祁澜冷硬的下颔,仔细看,喉结上还印了一小圈牙齿印。 路无忧:“…………” 似乎是当时自己实在受不了,一口咬在上面的痕迹。 天杀的!玄禅宗这回真的会把他杀了! 可路无忧明明记得他哭着说了好多次不要,可身上人全然不听,反而越发凶狠。 路无忧看了一眼自己露出来的手臂,满是青紫斑驳痕迹。 双修是这么修的吗? 他有些不太确定,决定回头就找药阁老问问。 想到这里,这厮试图悄悄起身,然而却突然停了下来,脸蓦地红了。 “嗯?”祁澜大手收了收,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声音,显然刚才的动静已将他吵醒,此时冷玉般的面容透着淡淡的慵懒,像是美餐一顿后的猎食者,抬眸看来的目光里还带着未褪的欲色。 路无忧听到这比以往还要喑哑几分的声音,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又自动地浮现在眼前,霎时有些腿软。 祁澜见他不出声,搭在路无忧腰背的大手摩挲到敏感处,又道:“丹田还疼?” 说罢,佛骨灵纹随着温热灵力顺着手摸过的地方再渡入体内。 路无忧:“别……” 接连几日被净度狠了的身体碰到熟悉的灵力,几乎是反射性地战栗收缩。 祁澜手上摩挲的动作停了一瞬。 路无忧感觉到体内蛰伏的巨物再度复苏,险些嘤咛出声,有些生气道:“我不疼!” 他的声音没比祁澜的好到哪去,好在不像破锣嗓子,在祁澜听来,反而像是蘸满砂糖的蜜柑。 惹他垂涎。 路无忧不知道祁澜所想,因为此时他简直想破口大骂,这不是丹田疼不疼的问题,而是除了丹田,他哪都疼! 身上的黑纹是褪干净了,但上面多了数不清的其他痕迹,路无忧甚至都不想看掀开被褥检查自己其他地方,尤其是胸口和大腿根,他怀疑都已经被嘬破皮了。即便是贴着祁澜的肌肤,都带着一丝火辣辣的疼。 但这厮完全不敢控诉始作俑者,怕遭遇到更为专制独裁的“治疗”。 昨晚……或者说这几晚,祁澜是变着法子与他灵纹结合,精纯的元阳像是不要钱一样猛猛灌到他体内,床上的喜被换了不知几番。 这就是在禅宗多年禁欲清修的威力吗?! 路无忧忍不住呜咽:“你快出去……” “嗯。”祁澜嘴上应着,两只大手却将他腿分得更开,“等检查完最后一次。” 路无忧:“……” 他才不会上当,之前都说最后一次,也没见祁澜停过! “不……啊嗯……”路无忧还没来得及反驳,只见喜被起伏底下似一双大手按住,不知碰到哪里,沙哑微甜的声音蓦然就打了颤,低了下去。 …… 等祁澜彻底检查完,窗外的阳光已斜斜地移至屋内另一侧,正照在桌上的小茶壶上。 此时路无忧懒散无力地躺在喜被上,玉白的脸颊上还透着薄薄的潮红,润润的,连眉尾眼角上都带着被疼爱过的粉嫩。 身上的黑纹已经消失,利爪也退化回正常的人手,唯有额上还冒着两颗钝钝的小白骨角。 那小骨角不知是和他丹田印记联结而成,无法完全净度又敏感得很,稍微碰一碰就让路无忧头皮战栗,不自主地塌腰酸软。 在床榻上的时候更是如此,被摸了又摸,亲了又亲,毫无招架之力。 眼下路无忧手软绵得抬不起来,只能看着祁澜用打湿的手帕将自己一点点擦干净。帕子浸了能恢复体力元气的灵乳,擦在身上极大缓解了酸痛。 他恍惚觉得,如果当初两人成亲了,应该就跟现在一样吧。 尽管祁澜这几日尽心尽力地净度路无忧这个半成品诡祟,但他自身爆发的祟化实在过于严重,还吞噬了“笼中困”这个极级诡祟。 两者相加,如此庞大的祟力非短时间能净化。 按照药阁老所说,他需要先以元阳之气修补好灵纹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纹,方能着手改造。 因此这次双修,佛骨灵纹只是如往常般替他涤荡了肆虐的祟力,几日以来的元阳也只是堪堪修复了他用利爪刺伤丹田创口,修补最浅表的几道灵纹裂痕。 不过灵纹改造本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需来日方长。 路无忧从未听说过诡祟逆转回正常人的先例,即便是药阁老,也只是提出了可能性的方法。 关于他的祟化程度,祁澜虽然未多说,但路无忧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容乐观,否则祁澜也不会这么如此与自己灵纹结合这么多次。 唯一比较好的是,他虽然已经半诡祟化,但目前神智清楚,这样的话,到时候就算被仙盟审判,也许可以按个危害程度最低的“残”来算? 想到这里,路无忧抬头看向祁澜,“你怎么知道我丹田祟化和解决方法的?” 这厮自两人双修之后,平时对祁澜偶尔喊一喊的尊称早就被抛到了一边。 祁澜用帕子轻拭着小巧的骨角,淡淡道:“多留心就知道了。” 路无忧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不让祁澜再碰,暗自腹诽一言一行果然逃不出祁澜双眼。 不多时,路无忧感觉身体能动弹自如了,他看了一眼已经穿好衣服的祁澜,“你把上衣脱了。” 祁澜顿了顿,避开路无忧水润莹亮的眼瞳,没说话。 路无忧执拗地看着他。 半晌,祁澜才道了声“好”。 路无忧披了一身宽大的上衣坐起来,手里拿了一罐灵药,祁澜仅着单裤坐在身边。 窗外日光映衬,祁澜身上狰狞伤痕一览无余。 路无忧的牙印比起“笼中困”造成的伤口,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 原先床榻缠绵时,路无忧半醒半晕沉就察觉到他身上的伤口,可不等细看,祁澜便加大了力度让他无暇顾及。 等他清醒后,祁澜已经穿好了衣服,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第87章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祁澜虽有堪比顶级体修的身躯,但因为领域的梏桎,一时也难敌极级诡祟之毒。 再细的伤口也迟迟未愈合。 然而祁澜对于自己身上的伤毫不在意,连灵药都懒得擦,反而是对他的伤格外看紧,总要翻来覆去地检查和上药。 哪怕路无忧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祁澜仍要皱着眉头再上一遍药。 那样子完全就跟当初自己重伤晕倒了从床上醒来,硬要给他擦药的那个骨瘦伶仃的少年一模一样。 路无忧抬手摸着祁澜身上伤痕,尤其是脸上的血线,抿紧了唇,“是不是因为我……” 祁澜淡然道:“是我一时不察所致。” 骗鬼呢。 路无忧知道自己这次毫无阻力的吞噬“笼中困”,除了自身诡祟化的能力,还有祁澜在暗中周旋,压制诡祟。 以祁澜的能力,即使无法立时超度“笼中困”,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大概率还是因为祁澜知晓这幻境领域由他的记忆构筑,与他紧密相关,导致束手束脚,才受了这么多伤。 既然祁澜有意不提,路无忧也不多说。 反正现在祁澜还不是乖乖地坐在床上,让自己擦药。 路无忧指尖上沾了半化的药膏,轻轻地抹在祁澜肩膀伤痕上。 “那双修之后,可对你修炼有影响?宗门那边……要怎么交代?” 玉白的手指动作变得有些迟缓。 祁澜:“我入宗的时候根骨已定型,错过修行禅宗功法的最佳时期。师尊特地为了我选了另外功法,以佛骨为基,可不依戒律。” “这身佛骨乃天道所赐,为我所炼,纵使食荤腥、近情欲也不会有所影响,亦如莲华不染淤泥。” 这番话在他人听来多少觉得嚣张至极,有自傲张狂之嫌,然而祁澜语气平淡,只是陈述。 这身佛骨于他而言不过是另一种修行器具,好比剑修的剑。 若是净嗔在此,必定要为他家佛子再补充一番,他就没有见过比尊者更克己守礼清心寡欲的弟子,否则即便有太上的支持,也难以服众。 即便有例外,他有且只会在路无忧身上破例。 祁澜:“宗门奉行济世度人,虽行清规戒律,但也并非墨守成规。” 的确,若玄禅宗在意的话,也不会任由祁澜与已故的白月光道侣佳话传唱至今。 想到这里…… “那我们这样,你不担心他泉下有知而生气吗……”路无忧擦着药。 “他”自然指的是祁澜的已故白月光道侣。 这话说出口,路无忧就后悔了,这样显得自己像是什么会嗲声嗲气喊着“哥哥不会生气吧”的怪人,“算了,这边擦好了,换另一边吧。” 路无忧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去执着于此,如今他和祁澜能重拾旧好,已是极好的运气。 比起白月光道侣,他更应该去想想两人之后若是遭到仙盟和其他门派的讨伐,该如何怎么应对才是。 尽管路无忧内心仍觉得有点小小难过。 如果他不是身上带有反噬印记的鬼修,而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修士,哪怕是什么小门小派的杂役也好。或许他也能和碧霄剑宗的弟子一样,光明正大地与祁澜站在一同。 祁澜似看出了他的想法,“如果是你,你会生气吗?” 路无忧有点气闷,道:“不会。”才怪。 祁澜眼底带着一丝细微的笑意,“那他便不会。” “哦。”路无忧为了显得自己不在意,只低头含糊应了一声,继续擦药。 祁澜望着路无忧披着的单衣松垮,涂药动作间,衣襟逐渐敞开,露出一点微红,缓缓道:“关于我与那人的事,到时候我会详细告知于你。”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路无忧思绪发散着,擦药的指尖无意识地往祁澜肩膀下抹去,全然不觉对方逐渐暗下的眸光。 涂药的手腕被祁澜捉住,掌心细致抹了一些药膏,再被牵着贴在坚实偾张的胸膛上。 “这里可以多擦一些,我记得你也很喜欢。” 路无忧:“…………” 这个时候尊贵的佛子大人倒是毫不客气了起来。 好不容易给祁澜擦完药,路无忧换了衣服,非要嚷着出院子。 再不出去,路无忧怕自己是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原本他想说直接出领域,毕竟舔月和净痴还在外面等着,也不知外面时间过了多久,祁澜还能不能赶上沧元大会。但祁澜却说不着急,可在这里多待几天,待他的骨角收放自如再出去。 路无忧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同意了。 他也不想这么快面对玄禅宗和仙盟。 院子里阳光正好,春意融融。 路无忧穿着一身嫩青春衫坐在宽大的藤椅,看着祁澜给小菜圃浇水。 他吞噬了“笼中困”,不知怎地,竟拥有了这个领域一部分的掌控权,虽然这种掌控并不持久,但路无忧直觉这是他半诡祟异化出来的能力,好比菌林能伪装,莫怜有主楼领域。 而他的能力也许就是吞噬其他诡祟,获取它们的力量。 不过祁澜并不打算他多用这个能力。 路无忧自然也知道,若身体习惯了这种力量,恐怕会更加难逆转。 “笼中困”的祟核是一股铁丝,路无忧吞噬之后,从中翻找出了重要的线索——他丹田上以为是天地道则诅咒的印记,实际上是那白袍人所造的一种标记。 他们早知那白袍人修为深不可测,但没有想到,他所做的标记竟堪比天地道则。 这般手段,已非寻常大能所及。 不过这也意味着,那白袍人的搜索范围缩小了,也许就在此次沧元大会当中。 ----------------------- 作者有话说: - 改完补完!宝宝们请炫饭!(翘屁尾巴呈上饭饭.jpg) 下回小狗师傅尽早处理食材![可怜] 第73章 路无忧坐在藤椅上,在祁澜的护法下,才开始细细查看“笼中困”中获取的记忆。 “笼中困”原是专门关押死囚的铁笼刑具,沾染了无数死囚想要归家的欲念而成屠级祟物,又在吊丧戏班聚阴之地,被赤北与南绝音秘密以数万生魂喂养,终成极级。 在祟核混沌的记忆里,路无忧窥见关于白袍人与赤北的最初交易。 “笼中三餐无忧愁,笼外衣食靠自谋。[1]” 赤红戏台上唱戏的花旦咿咿呀呀,而他身上穿着绫罗紫衣,代入了赤北的五感。 他低着头站在雅座侧后方,白袍人倚坐在雅座软榻上。以赤北的视线角度,只能看见那人指尖随着戏曲腔调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榻椅扶手上。 细看之下苍白的指尖间捻转着一枚铁笼,那铁笼不过寸余,锈迹斑驳,散发着浓重祟气。 路无忧只觉赤北看见那铁笼后,呼吸急促了起来。 白袍人笑了一声,道:“好一个‘笼中无忧愁,笼外靠自谋’,可谁又分得清自己是在笼中还是笼外呢?” “只要能达成所愿,任他是笼中笼外。”赤北道。 “说得好。” 白袍人抬手将铁笼递给赤北,“这个好好养,能派上用场。” 赤北连忙双手捧起接住,“定不负先生所托。” 但赤北过于急切,抬手间竟不小心碰到了白袍人的指尖。 那一瞬间,路无忧感觉自己碰到的不是人的手指,而是极致到彻底的黑暗与寒冷。 那寒意顺着手心直侵识海,路无忧瞳孔一缩,眼前闪现出一片尸山血海。 无尽的血红。 周围皆是残肢断刃,哀嚎一片,路无忧直觉那是他家族之人,但他脊骨已被斩断大半,如破烂般匍匐在地上,无力抬头。 灵纹寸寸崩裂的痛楚,足以将他的神识撕得支离破碎。 就在他魂魄将散之际,一只冰冷刺骨的手突然掐住他咽喉,像提着块死肉般将他提起。 路无忧双眼已被血污所盖,无法看清那人面目,他试图挣扎着,然而那人手指在他破碎的灵纹上轻轻一点。 丹田瞬间如被万箭穿刺。 烙印到神魂深处的痛楚,即便是隔着诡祟的共感,也叫路无忧冷汗淋漓,险些痛死过去,“呃啊——!!!” 幸好祁澜在旁及时抱住他,用灵力为他缓解。 尽管如此,路无忧仍弓着身子在祁澜怀里颤抖了许久,才从刚才的痛苦中缓过来。 他哑着嗓子,将祟核中看到的一切都告知祁澜。 他反噬印记是那白袍人在他灵纹破碎之际打下,为的就是将他变成诡祟。又因他当时灵纹崩毁,印记未能即时生效,反倒让他阴差阳错逃过一劫。 只是没想到肉身经过重塑,这个印记重新被激活并运转了起来。 祁澜面色微沉,“能将印记伪装成天地道则诅咒,此人至少已及半步渡劫之境,兼具掌握道域,方可在印记带入天地之道韵。” 第88章 同时白袍人还拥有着阵修宗师级别以上的能力。 “沧元大陆有这般能力的,起码是二品仙宗及之上的老祖。” 虽说这样判断未免有些粗暴,但至少从明面上,他们将现有嫌疑的人划分了出来。 总归比大海捞针的强。 路无忧躺在祁澜膝头上,皱着眉,“可就算是魔修杀人炼器,都有个因果由头,而这白袍人一直制造和散养这么多诡祟,却不见他收割利用。他这样做,究竟在图谋什么呢?总不能是天生坏种,热衷于残害人间?” “不对,”路无忧突然想起。 “假如白袍人就是当初古幽族圣子,他灭掉落霞宗那些宗门,是为了称霸沧元大陆。那他失败后,这些年制造诡祟,是为了寻机再次将现在的宗门一网打尽?!这样的话——” 祁澜以手作梳,轻抚着路无忧乌发,接上他的话,“此次沧元问道大会荟聚各仙宗门派,难得良机,难保那人就混在其中伺机谋划。” “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他所图谋的,必然远超我们想象中的危险。” 路无忧叹了口气道:“可惜师父也没说那古幽族的最后调查结果,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回去问问他?” 他顺便还想问问双修的事情呢。 祁澜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怕药阁老就是那白袍人?” 药阁老作为存活数万年的存在,不仅知晓白袍人的相关,更曾亲手为路无忧重塑肉身。以他的修为眼力,竟未能察觉灵纹深处的反噬印记,实在颇有嫌疑。 祁澜疑虑不无道理。 但路无忧抿了抿嘴,道:“我相信师父,他若是存心害我,大可以借治疗为由一直给我喂诡祟,而不是想方设法帮我解决反噬。” “嗯。”祁澜应了一声,继续抚着路无忧,也不知是否打消了心头猜测。 这样看来,无论路无忧意愿如何,这沧元问道大会他们都必须得去了。 只是不知现在两人的关系,能不能扛过仙盟和玄禅宗双重拷问,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路无忧忿忿道:“只可惜叫赤北给逃了,若是把他逮住,我们好歹能揪出些线索,现在还要提防他下次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祁澜沉吟道:“他若惹事还好,怕只怕……他活不到作乱之时。” * 江畔夜雨蒙蒙,一叶孤舟静静漂在墨色水面上,渔灯昏黄,一人披着蓑衣斗笠,立于舟头垂钓,似与这茫茫夜色烟雨融为一体。 突然,舟尾猛地乡下一沉,孤舟剧烈摇晃,泛起阵阵涟漪,垂钓者手中钓竿纹丝不动,如同静立在平地之上。 “先生……”沉重踉跄的脚步声混着血气从身后传来。 赤北身形狼狈,面带污血:“他已经诡祟化把‘笼中困’吞了,但是神智崩溃,怕是不一定能如离先生所愿了。” 白袍人手中的钓竿鱼线随着舟边的涟漪游动,“无妨,目的已经达成。” 赤北向前走了一步,身上粘稠的血砸落在船板,“那龙先生答应我,复活我父亲煅血魔尊一事……” 白袍人嘴角微挑,“我已经替你办妥,你父亲就在前方水中,你可亲自来将他唤醒。” “多谢龙先生!”赤北大喜。 赤北疾步上前,直接越过了白袍人来到舟头朝水底呼唤,“爹爹!” 渔灯昏黄的光圈在墨色江面上摇晃,水面之下忽然透出一团幽暗轮廓,随着赤北走近,缓缓上浮。 一条巨大丑陋的暗红色肉虫拱破水面,虫身上的人脸缓缓蠕动,发出嘶哑的喊声,顿时间,腥臭血气扑面压来,惊得两岸夜枭纷纷逃离。 赤北抬头望着肉虫长着的扭曲人脸,僵在原地:“这、这是我爹爹……?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就是你说的复活?!” 白袍人背后轻笑,“他是复活了呀,只不过外貌有点变化而已。” “你!”赤北碧眼含血,挥手之间蛇鞭凌厉甩向白袍人。 然而鞭子尚未及到白袍人跟前,江面突然暴起丈高水墙,那肉虫急速俯冲而下,密布倒刺的口器裂开,瞬间将赤北拦腰咬住。 “嘎吱嘎吱……”细长密齿之间鲜血淋漓。 肉虫将赤北咀嚼殆尽后,巨大的身体轰然再度钻入江中,激起漫天江雨。 雨丝打在舟头的昏黄渔灯上,洇下殷红的血渍。 白袍人手执钓竿,很是惋惜道:“哎呀,你怎么把自己的乖儿子给吃掉了,算了,等过段时间再让你吃点好的。” 肉虫盘踞在水中,蠕动了几下,继续吸收着满江腥血。 * 路无忧与祁澜在幻境领域的小院子再住了三四日,过得十分闲适。 不过这几日,路无忧也确定了一个事实——他这副身躯已半化为诡祟,在灵纹重塑完成前,怕是难以逆转。 好在祁澜佛骨灵纹连日净度结合下,他体内暴戾的祟力能够压制在丹田中,并且能够收放自如。额上的骨角收起之后,他外表和寻常鬼修没有太大差别,也不会被人察觉出丹田中的祟力。 至于路无忧为什么这么快掌握,自然有一部分是因为灵纹净度虽好,但禁不住日夜不休。 不然,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在青田村领域内多待几天。 这日早晨,这厮嚷着要出领域时,祁澜倒未阻拦,只淡淡瞥他一眼。 等午后踏出领域,回到客栈厢房时,路无忧险些腿软站不住,还是祁澜抬手搀了一下。 两人回到后没多久,门外传来小狗一边用爪子刨门,一边嘤嘤呜呜的声音。房门被叩了两声,净痴的声音传来:“尊者和路前辈可出关了?” 得到路无忧应允之后,净痴推门而入。 “汪呜!”一团毛绒绒的白色炮弹从打开的门缝中冲了进来,直直扑进路无忧怀里。 路无忧险些被撞倒在床上,连忙抱住它。 舔月像小孩儿一样扒在路无忧怀里,小圆脑门在他胸膛上不住地撒娇蹭着,噫噫呜呜,大意就是控诉两个主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也不带上它,它留这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 ……总而言之,小狗宝觉得自己被排挤在了二人世界之外,得补偿它十斤,不!二十斤顶级牛肉干。 “这不是情况一时紧急嘛,下回一定带上你!”路无忧抱着舔月哄道:“……好好好,买买买。” 舔月仍不依不挠地撒着娇,不知道蹭到了哪,路无忧吃痛的“嘶”了一声。 原本正听净痴汇报情况的祁澜忽地伸手,从路无忧怀里抱走小狗。 “呜?”不明所以的小胖狗到了大主人怀里仍想照旧撒娇,孰料,抱着它的大手凉凉地掂了掂。 “胖了两斤。” 舔月立即老实乖巧地窝在了祁澜怀里。 路无忧险些被小狗变脸所惊住,这巴掌大的小猪汪趁他不在的时候,到底偷吃了多少肉干?但是他感觉跟平时没差啊,甚至还觉得孩子有些瘦了。 净痴木木的脸上露出罕见的害羞:“对不起,是我喂多了……” 路无忧摆手道:“没事没事,先坐下说吧,你身体好点了没?” 净痴:“好些了,谢谢路前辈和尊者搭救。” 三人围坐茶桌。 祁澜:“距离我们进入那诡祟领域过去多久?” 净痴:“自那晚入住客栈算起,已过六日。” 路无忧闻言挑眉,他们在领域里起码也呆了一个月有余,外界竟然只过了六日。 “这样的话,还能赶上问道大会吧?” 净痴双手合十,点头道:“距大会开典尚有二十四日,这几日我已联系上净嗔净贪,他们已经抵达中洲,并通知仙盟给我们就近安排了追风灵舟。以追风灵舟的速度,算下来我们还能提前几日赶到。” 祁澜点头,“做得不错,辛苦你了。” “尊者谬赞了。”净痴平时总板着小脸,但年纪尚小,还是隐藏不住眼底里被表扬的亮光,不过很快这抹亮光就隐藏了下去,“不过还有一事……” 小禅僧似不知道怎么开口,眉毛微微簇起,嘴巴张开又合上。 “但说无妨。” 净痴面无表情道:“最近外界传言尊者忘却前缘,另寻新欢,与无名鬼修日夜厮混、勇闯鬼市、大闹吊丧戏班……据说是因那鬼修为你生了八胞胎,而戏班班主掳走了其中次子,才导致杀身之祸。” 祁澜:“……” 生了八胞胎的鬼修路无忧:“……” ----------------------- 作者有话说: [1]来自曾初良的题画诗。 - 虽然没有真的生了八胞胎,但小情侣的确做了很多能生八胞胎的事。(小狗师傅指指点点) 其中一胞胎舔月:“嗷呜?” 第74章 灵舟驶入中洲境内时,山河已尽染秋意。 最初满眼蓊蓊郁郁,到金绿相间的山河水带,水乡稻田在云层底下翻涌着金色浪涛。 第89章 待灵舟穿过最后一道苍青色传送阵,眼前阔然开朗,伊川水面在夕阳下泛着粼粼金芒,与漫天橘霞共融一色,远处连绵玉虚群山在夕阳下泛着金色芒边。 昭示着已至内陆。 玉虚山脉匍匐绵延大半个中洲,拥有无数灵峰,催生众多城池宗门,自古便是修仙圣地。 此次沧元问道大会在凌霄城举办,由天衡道宗主办。 天衡道宗为中洲第一宗,独享玉虚山脉最佳地段,与玄禅宗同为一品仙宗,在仙盟地位旗鼓相当,凌霄城便是天衡道宗宗门属地。 路无忧此时站在甲板上,望向远方,云雾下隐约可见凌霄城轮廓。 凌霄城依玉虚山脉主峰而建,随山势蜿蜒起伏。 听净痴说,两日后便是大会开典,他们来得已经算晚了。 参会仙宗早已提前入住凌霄城及其周边数千灵峰河湖,其中最高的七座灵峰灵气浓郁成雾化水,为一品仙宗所驻,其余二、三品仙宗顺着地势排开。 更多古教和小门派驻扎在更远的山头上。 他们虽无缘资格参加大会,但大会期间,凌霄城内设论道法会、切磋云台,还有各种灵草灵兽法宝交易,足以让各势力不辞万里来访。 小小的灵舟再行驶了半个时辰才终于穿过云海。 前方云霭渐稀处,城池灯火绵延万里,在山峦间连成了庞大而璀璨的蛛网,星灯闪烁,冷郁雾蓝的天空下,周边尽是浮行的商船灵舟,沉甸甸的船肚被地面灯火映出了橘暖的光泽。 临近城池,受天衡道宗管辖所致,所有灵船均缓缓行驶,在阵法的指引下,划过云雾,往城际传送码头驶去。 追风灵舟因上刻了仙盟的银徽标志,可以不用停在传送码头,只需要在进入城内上空时,将主峰通行令牌给城门的金丹修士扫一眼,便可直接通行至玄禅宗所在的主峰。 与热闹辉煌的灯市不同,越临近一品仙宗驻扎的主峰,越安静,其中有一座灵峰远离世俗喧嚣,唯有山上零星分布的殿宇屋舍透着清淡的光,仿佛那里夜色都要比别处更为安静肃穆。 路无忧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而后又微微吐气。 在灵舟时,他不小心瞥见过祁澜收到的密箴,上面写着玄禅宗太上与长老已得知鬼市一事,待祁澜抵达凌霄城汇合后,将由此次大会的领队长老亲自查问。 越临近中洲,他就越心绪不宁,尽管祁澜再三安抚,也无济于事。 他并非不信祁澜,而是这世间对鬼修的成见早已根深蒂固。魔修作恶多端,鬼修亦声名狼藉,连三岁小儿都懂得将“诛魔灭鬼”挂在嘴边。 成为鬼饕餮前,他尝尽冷眼与折辱。成为鬼饕餮后,世人又对他避如蛇蝎。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那些谩骂诋毁,但事关祁澜,就没有那么轻易了。 路无忧敛下目光,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灵舟停泊在玄禅宗所驻的松云峰山顶。 山顶主殿外,领队长老身披素麻袈裟,低眉垂目,两道雪白长眉下,苍老松弛的眼皮微微掀起,眼中露出凌厉的审视。其身形削瘦,十足古板肃穆,其身后静立着一众前来参赛的禅宗弟子。 “拜见佛子。” 定云长老见了祁澜,枯瘦的双手合十行礼,身后众弟子亦齐整作揖。 祁澜微微颔首,与净痴一同合十回礼,声音清冷:“定云长老不必多礼。” 路无忧一袭红衣立于祁澜身侧,润泽透亮的眼瞳似含着一泓春水,通身气度全然不似鬼修,手边还抱了只毛呼呼的小狗,倒是哪个修仙世家饱受宠爱的贵公子。 路无忧正准备执礼问候。 定云长老松弛的眼皮却猛地掀起,眼内精光暴涨,他已臻合体之境,身周气机威压收敛于无息,骤然起势,叫人猝防不及。 路无忧直觉一道凛冽神识将自己里外扫了个遍,未等反应过来,那道神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僵了一刹,旋即收了回去。 路无忧原本准备好的客套话顿时咽了回去。 ——这老东西竟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敢用神识窥探,真当他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不过路无忧也明白,若不让对方探查个明白,打消疑虑,后续怕是更麻烦。 这大半月以来,他吞噬的极级诡祟祟力已炼化大半,仅剩些许残存。 比起之前消化莫怜祟核时已快了不少,虽说有祁澜净度功劳成分在,但诡祟化后,他对祟力的炼化能力确实提升不少,能够吸纳更多的祟力化为己用。 也因为元阳之气不断滋养之下,他丹田内蛛网般密布的灵纹裂痕,渐渐缝合了几分。 虽然只是从细碎的裂纹,变成不那么细碎的裂纹。 这样他也能够将祟力都压制在灵纹之下,只要不是把他丹田剖开,就绝对不会暴露,而且来之前,在灵舟上他特意缠着祁澜在灵舟上多净度了几回。 看他多聪明! 除了鬼气并未没检查出别的东西,定云长老眼里露出不悦神色,转而看向祁澜:“鬼修一脉,素来以炼魂噬魄为基,与魔道不过一线之隔。宗内太上与长老们,对近日传闻颇为忧心。” 定云长老目光如电,“佛鬼殊途,望尊者慎之。” 路无忧嘴角的笑意淡了一些。 就在此时,祁澜僧袖微动,温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擦过路无忧手背,众人视线一跳。 祁澜抬手捻转着佛珠,“寂空自当会给长老禀明缘由。” 定云长老锐利的视线在触及祁澜腕间佛珠时一僵,随即冷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还请随老朽到前殿详议,老朽回头也好给太上一个交代。” 祁澜略微顿首,却未立即动身。 路无忧正疑惑定云长老态度突然转变,就看见祁澜侧首望来,“且先让净嗔净贪带你去歇息,等我回来。” 至于带去哪里歇息,既然是祁澜吩咐,自然是他的院落厢房。 定云长老眉毛抖了抖,实在没忍住,拂袖先行前往主殿。 气跑了长老的路无忧:“……” 确认关系后,两人很自然地过渡到了道侣之间的相处模式。 路无忧没想通自己怎么就这么自然地接受了,后来回想,许是因早在心意相通前,他们便已亲密无间,虽然当时他还以为是为了因果,自欺欺人了许久。 捅破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后,以祁澜清冷的性子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事实确实如此,他们在灵舟上依旧如常相处,连净痴都未起疑。 祁澜周身处处透着沉稳冷冽之意,唯独在床笫之间才会展露另一副面孔,褪去所有克制,大肆攻略本属于他的城池。 路无忧本想推说自己到坊间找个住处下脚就好,但余光中似看到弟子中已有人瞪大了眼睛,他要是再跟祁澜讨价还价,两人之间的关系怕是要更显眼了。 路无忧妥协道:“……知道了。” 祁澜转身离去,迈步向前殿行去。 余下的弟子也恢复了原本自然神态,随即散去,然而经过路无忧时,皆状似无意地避开了他所站的地方。 原地只留翻着白眼的净嗔和眼冒精光的净痴,一看就是要唠八卦的那种。 路无忧:“……” 还是熟悉的配方。 舔月很高兴又见到了两个小伙伴,乐得汪汪叫。 玄禅宗给祁澜安排的院落离峰头很近,御空不过半盏茶时间便到了,至于其他弟子的住所,则零星布置各处,因为山峰大,所以即便从最近的弟子院落过来也需要三四刻钟。 等进了院子,净贪终于憋不住开口,“定云长老虽然看着严苛,实际也挺不饶人的,路前辈你还是小心点吧。” 说到这里,净贪目光炯炯有神,“不过……路前辈真的生了八胞胎吗?” 路无忧:“呵呵,我看你像八胞胎。” 净嗔抱着舔月,一脸鄙夷地告诫净贪,“少听那些不靠谱的传闻,长老都说了,尊者是为了救净痴才入鬼市。” 想是玄禅宗不忍自家佛子被各种编排,想了这个由头堵住众人之口。 路无忧转念一想,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解释两人为何绕道鬼市。 说到鬼市,净贪用小手拉了拉净痴的僧袍袖子,道:“我和净嗔都还没去过鬼市,你快给我们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虽然净痴在禅宗密箴里简单交代了一番,但哪有真人面对面讲述来得刺激嘛。 净痴在他央求下,将记得和知道的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最后简明扼要总结道:“等我们下榻客栈之后,尊者和路前辈就闭关解决诡祟了。” 净痴:“???” 不是兄弟,最关键的不能省略啊! “还请用三千字细说如何解决。” 路无忧在旁边凉飕飕道:“要不你等你们尊者回来,问问他是怎么解决的?” 净贪:“……”已老实。 路无忧见小孩吃瘪乐得很,这厮又将院落里外走了几圈,布局不出意外地不出意外的跟玄禅宗的古板一样无趣。 第90章 望着城内灯火璀璨,路无忧摸着下巴道:“外面这么热闹,要不还是出门走走吧?” 定云长老虽未明令禁止弟子外出,但众弟子潜心在自己院中清修以待大会召开,即便是想外出,也碍于长老威严不敢妄动。 净贪显然属于后者,此时他听见路无忧提议,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好啊好啊!最近书局新出了几本……咳,功法,我想去看看。” 净嗔:“不行,尊者可说了,让他在松云院呆着,谁知道他出去要惹出什么祸事!” 路无忧:“可惜了,我还跟舔月说这城里街市有多好玩,没想到我们连院子都出不去!唉!” 舔月在净嗔怀里应景地“呜呜”了两声,墨豆般的眼珠泪汪汪。 净嗔:“……” 三刻钟后,一个年轻貌美红衣郎君带着一对玉娃娃似的双胞胎出现在了城中一隅的夜市,双胞胎大约七八岁年纪,杏眼圆脸,扎着两坨圆圆发髻,煞是可爱。 只是其中一个娃娃则拉长着脸,像是闹着别扭,但又很快被怀里的小狗逗乐。 路无忧看着净嗔不自觉的笑脸,心叹道:这才有几分小孩的样子嘛,可惜净痴身上的伤才好没多久,还需要留在松云峰多休息。 不过他带净嗔他们出来,也存有自己的私心。 他远不如表面那般从容,若留在松云峰,只怕满脑子都是祁澜面对长老诘问的场景,玄禅宗会接受两人关系吗?还是怒斥惩戒祁澜,并将自己捉去仙盟审判?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吵闹不休,令他头痛不已。 索性将自己抛进这繁华热闹中,冲散那些阴郁的猜想。 凌霄城的盛会灯市浩瀚如星海,主街支路纵横交错,延展万里,因此路无忧三人只挑了最近的东市一隅。 即便如此,眼前街市也比路无忧见过的城中集市要大得多。 黛紫色的夜幕低垂,可容十架车马并行的长街灯火如潮,中间往来人头攒动,两边则被店铺摊车填得满满当当,暖黄的灯笼悬浮在低空中缓缓飘动,空气中充斥着商贩叫卖吆喝和甜甜的食物馨香。 净贪带着路无忧走了几个街口,找到了书局门面,临进去前似想起了什么,“路前辈你在书局前面的摊子等我就好,我自个儿买完就与你们汇合。” 路无忧见他跟那书局的小书童像是间谍碰头一样,的确熟门熟路的样子,便让他去了。 净嗔刚才也去了隔壁的灵宠店,说要给舔月买点吃的。 路无忧便找了个摊子随意看看,巧的是他正站在首饰摊旁,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大汉。 据汉子说自己是附近的山民,因他家娘子最爱捡些山间彩石,他便将其打磨雕刻成各式饰品,带出来售卖。 这些首饰虽不是什么名贵材质,但胜在构思精巧,连见过珍宝的路无忧都不由多看了两眼。 摊车前已有几对修士道侣在挑选。 路无忧挑起了一串莹白珠子手串,珠串触手温凉,他忽然想起祁澜的佛珠,但更为光润玉白。 “这是什么石头所制?” 汉子见他摩挲着那白珠手串,不由得殷勤介绍道:“那是由祥鹿骨打磨制成的,郎君可是想给心仪之人买,这个正合适……” 汉子话音未落,却见方才还含笑的红衣公子倏地敛了笑意,他尴尬地搓了搓手,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此时净嗔买完了灵食回来,跟路无忧打了一声招呼。 只听路无忧低眉看着手中珠串,淡淡问道:“你们家尊者手上那佛珠是什么骨头所制?” 净嗔不知道路无忧为何突然问起这事,但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那是尊者道侣遗骨所制,宗门都知道。” 路无忧嘴角勾了勾,之前他就觉得祁澜手上那几圈透白莹润的珠子不似寻常玉石,作为佛珠过于奇怪。 方才定云长老目光触及佛珠后的微妙变化,让他以为那佛珠另有佛门玄机。 不曾想原来如此。 ----------------------- 作者有话说: - 笨蛋小鹿大醋特醋。(小狗尖叫跑开.jpg) - 25/7/10调整和补充了一些细节,不影响剧情方向。 第75章 街市依旧灯火熙攘,人声鼎沸,那山汉摊主早已转身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路无忧把玩着珠串,笑道:“你们不是最忌因果缠身?戴着旧人遗骨,就不怕影响心境修炼?” 净嗔“哼”了一声,道:“若是旁人,宗内自然是不允的,但尊者就不一样了。” 不是因为身份地位,而是因为祁澜那份心性。 听净嗔说,当年祁澜初入宗门时,便已戴有此物,因此曾被执法堂的长老当众叱责玷污禅法,败坏修行,但他宁可领受禁闭责罚,也不肯取下道侣遗骨。 “直到后来尊者参透元婴境界,达成大圆满心境,又在宗内比试获得第一,击破长老断言,遗骨之事也就默认了下来。” 放在平日,净嗔绝不会对路无忧透漏半句宗门旧事。 许是今晚跟着路无忧出来玩了一圈,加上舔月的关系,让他不自觉地卸下几分戒备,虽然他说完就开始后悔了。 路无忧听完后,笑道:“你说,我要是把你们尊者那串骨珠给碾成粉末,他会如何?” “?!!” 净嗔大惊失色:“你、你就算对我们尊者再求而不得,也不能因爱生恨啊?!尊者平时纵容你玩闹也就罢了,但这道侣遗物是万万不可能让你碰的!你知不知道,若是真的这样做,怕是还没碰到骨珠,就要被超度得连渣都不剩了!” 小孩一连串说了一大堆。 路无忧将手中珠串放下,笑意淡淡:“知道了,说说而已嘛。” 不过是玩笑话提了一嘴,就让净嗔这般慌张。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路无忧脸上笑容仍在,可眼尾微微垂着,在灯火映照下无端生出几分寂寥。 净嗔见了路无忧这副模样,原本还想多警告几句,但最后闷闷地道了一句,“我们尊者好是好,但你也……不是很差,努力找找也还是能找到好姻缘的吧。” 路无忧笑了,为难净嗔特意挤出几句好话来安慰自己。 他抬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嗯,我再努力找找。” 小孩脑袋瓜还挺好摸,路无忧摸完,又顺手捏了一下圆圆的发苞。 不出所料,净嗔一把拍开他的手,提气张口,路无忧都已经准备迎接他的嘲讽,没想到净嗔突然瞪圆了杏眼,像是见了鬼似的盯着自己身后。 路无忧眉尾微挑,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 祁澜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街市,正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来。 他未穿僧袍,仅一身玄衣,墨发以月白缎带高束,原本锋锐的眉眼用幻形法宝掩盖了数分,乍看像个寻常法修,然普通衣衫被他宽阔身肩撑出凌厉线条,即便再刻意收敛,也难掩根骨锋芒。 让旁人不禁暗暗猜测这是哪家深藏不露的精英,抑或是沧元榜上新晋的哪位散修。 净嗔之所以认出祁澜,是因为这法宝是禅宗所制,带有玄禅宗独属灵光。 而路无忧根本无须辨认所谓的灵光,他只在祁澜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 表面沉静幽暗,内里却潜藏着强势的侵略性。 等祁澜走近,净嗔下意识要喊“尊者”,然而刚嘴巴发出声又立即闭上了。佛子乔装现身市集已是骇人听闻,再被旁人发现他正站在传闻中的鬼修身边岂不更糟?! 祁澜望着路无忧,不曾言语。 净嗔以为祁澜是过来逮他们回去的,连忙小声道:“请尊者恕罪,我们等会立即就回去。” 祁澜目光微转,“不必紧张,我已向定云长老报备过。今晚你可与净贪好好逛一逛,无须拘束。” “!”净贪刚从书局回来,走到首饰摊附近,猝不及防被点名,幸好他买那些话本早已塞进储物袋里。 “尊者,我……”不等净嗔回答。 净贪亮晶晶的双眼快速扫了一圈现场,眼疾手快地拉着净嗔的袖子,一溜烟地跑开了。 开玩笑!这会儿不跑,难道等着被尊者发现他买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况且他们得逛个十圈八圈的,好给尊者和路前辈腾出两人世界! 净贪拽着净嗔转眼便没了踪影,留下路无忧一人对着祁澜。 路无忧有些气闷,方才好不容易攒起的几分欢快,像被戳破了一般。 他眼神不自觉地瞟到祁澜的手腕上,但带着佛珠的手腕被窄袖挡住,想来应该还带在身上,毕竟也没见他摘过。 哪怕是净度的时候,路无忧垂下眼睛,故意转身回去看摊子上的饰品。 身后几下脚步声后,祁澜已站在了他身侧,沉郁的气息扑在鼻尖上。 “看中了什么?” 路无忧拨着摊车上的小玩意儿的指尖顿了顿,“没看中什么,只是随便看看。” 第91章 此时招呼完客人的摊主道:“哈哈哈我看小公子对那串祥鹿骨珠挺感兴趣,看了许久呢,要是真的喜欢,价格可给小公子算便宜些。” 祁澜掠了一眼那串骨珠,眸光微动,但修长的手指却径直探向摊子另一端,拈起了一枚线条造型简约的发簪,上面赤色花瓣似兰鸟展翅般,如火如灼。 山汉子搓着手殷勤道:“这赤簪最是别致,不拘男女都可佩戴。” “多少钱?” “一枚灵晶。” 祁澜利落的付了帐。 旁边有人咋舌:“一朵野花制成的发簪,还要这么贵!” 那摊主原本还喜笑颜开,闻言顿时急了,“仙长明鉴!我这可不是寻常野花,乃是玉虚山峭壁上独有的赤鸾花,平时难得一见,也就是近日大会灵气磅礴催生得出一两株。” “其可驻颜护神,兼具温体安胎功效,若是买来给心仪之人,那真是……” 他还没说完,便见祁澜揽过闷闷不乐的红衣少年,将那朵花簪在少年发鬓上。 摊主半句话硬生生的拐了个弯,真诚赞叹:“真是和小公子真是配极了!” 他说怎么看这小公子闷闷不乐呢,原来是跟道侣闹了别扭。 路无忧:“……” 难怪这山汉出来摆摊赚钱,这口条利索得嘞。 但这摊主所言不虚。 路无忧平常不过用一根玄色发带束发,什么璎珞玉冠一概不戴,全凭那副昳丽容貌压住一身鬼气。而如今乌黑发鬓上簪了一株红花,将润白透红的面容衬得如花瓣上的醇露。 四周路人越聚越多,那些或惊艳或探究的视线黏在路无忧身上。 此刻路无忧毫不自知,只顾瞪着祁澜生闷气。 祁澜眸光一沉,弯身抱起路无忧,足尖旋即一点,在众人惊呼下离开了街市中心。 衣袂翻飞间,二人已掠过重重檐角,最终落在一株千年古树的横枝上,两人并排而坐,位置不高不低,足以眺望街市繁华,也不叫人容易发现。 路无忧低头看自己垂在空中的脚尖,闷闷不乐:“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吧……” 祁澜看着他菱唇,淡淡道:“嗯。” 路无忧有些委屈:“你最好到时候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一直戴着,虽然我不小气,但我也没有这么大方。” “好。” 姑且将郁结已久的情绪倾吐而出后,路无忧又恢复了一点精神,既然祁澜说了到时候会与他细说分明,他也不再钻那牛角尖。 说起来,他灯市还没逛多少呢。 趁还有时间,路无忧想跟祁澜提议去方才瞧见的烧烤摊车上尝尝鲜。 然而他才刚抬头张嘴,一个轻柔的吻便落在了唇间。 祁澜拇指轻轻抚上路无忧薄薄的眼睑,温热的指腹带着珍爱之意,其余手指却强势抬起他的下颌。 路无忧仰起头来,只觉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随即整个后背便被人压在树干上。 下一刻,极淡檀香便从唇间浸染了进来。 晚风吹来,古树簌簌摇曳。 “唔……哈啊……”路无忧挣扎了一小下,才得以喘口气。然而也只得一息时间,随后被揽得更紧,探得更深。 * 逛完夜市的余下两日,路无忧便再未踏出院门半步。 安排给祁澜的居所古朴清幽,深秋的庭院里,苍松覆霜,底下清泉汩汩,间或有鸦鸟扑棱掠过,几声哑啼由近及远地在山间荡开。 定云长老已经默认路无忧与祁澜两人关系,并不执意让两人分住。 路无忧很好奇,祁澜究竟用了什么理由说服那个古板的老头。 不过祁澜没有说,只道:“明日开典仪式耗时较久,你若是闷了,可到街市逛一逛。” 只有五品以上的宗门弟子及在沧元风云榜上的修士才能参加问道大会,至于路无忧这种既没有宗门又不在沧元榜上的鬼修,连进去旁听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此次大会从开典祭天、所有赛事再到最后的册封的全部过程,都会通过悬浮在各大茶楼酒肆的水月玄镜实时呈现。 水月玄镜是沧闻阁打造的通讯法宝,利用御清阵宗打造的空间传输阵法,能覆盖五洲实时转录,让普通百姓和修士共同见证这八百年一度的顶级盛事。 祁澜的提议正符合闷了两天的路无忧之意。 别的不说,禅宗清修基本上不吃不喝,这两日送过来的灵食膳食清简得令人发指,路无忧感觉自己要是再吃下去,怕是可以直接立地成佛了。 等明天,他就可以到外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祁澜看出了他的意图,淡淡补充道:“唯有一点,不许饮酒。” 好吧,那就改成大口喝果饮! 十月二十一日,沧元问道大会开典。 早在玄禅宗一行人御剑前往天衡道宗最高的主峰玉穹峰时,路无忧也睡眼惺忪地拾掇好自己,抱着舔月来到了观云茶楼。 虽然路无忧可以在松云峰上观看开典,但他还是更喜欢跟众人一起凑热闹。 街上已然乌压压一片人头,连屋楼栏杆处也站满了人,幸亏净贪帮忙提前预订了茶座,怕是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 路无忧坐的位置,既可远望主峰,又可看楼内水镜。 他刚给舔月喂了一口荔桃果饮,只听得一声“嗡——”饱含浑厚古韵的撞钟声,自玉穹峰峰顶涤荡开来,拨开灵雾,响彻凌霄。 街道上原本鼎沸的人声霎时安静了下来。 无亲古钟,乃天衡道宗的镇宗之宝,沧元大陆十大半仙器之一,钟声净心神,传仙语,广可传至五洲边界之柱,上可达天听,下可及幽冥。 聆听着钟声的涤荡,街道上有甚者当场顿悟升阶。 果然无愧半仙器之名。 昭示着大会开始的袅袅钟音散去,不多时,玉穹主峰霞光万丈,云天上可见百鸟朝凤,绕峰九九八十一圈,再携大会灵露恩泽,洒向五洲大地。 静立的人群如梦方醒,爆发出巨大喊声:“开典了开典了——!” 路无忧望向水镜,峰顶云台大殿灵气渺渺,众仙宗齐聚。 此次宗门分别有七个一品仙宗,十二个二品仙宗,三至五品仙宗数百个。 大会首日,以主办方为引,敬告五洲天地,并开始登记各宗门参赛弟子名单,同时各宗门可在自愿基础上,进行简单论道切磋。 水镜画面自上而下扫过一众仙宗席位。 其中祁澜一袭雪白袈裟端坐高台,眉眼冷淡漠然,与定云长老并坐在玄禅宗首位。 茶楼旁边有修士捧心轻叹,“若是能得寂空尊者垂眸一顾,就算明日要我渡九重雷劫,我也愿意……” “醒醒吧,之前药师谷的秋露仙子邀约,想与寂空尊者论道,都无缘得见。”该修士同伴笑道:“这般人物,是不会为红尘情爱所动的。” 路无忧沉默不语。 众人皆道佛子清冷禁欲。 只有他知道男人要得有多凶多狠,如何重欲。 ----------------------- 作者有话说: - 乱逛逛到树底下眼神太好净贪(拉着净嗔的手转身回头):“走,后面我还没逛过!” 再次被拽跑的净嗔:“?啊不是,兄弟,我们才从后面走过来啊???” - 饭饭来了! 原本想写到开典结束,但显然不行。(送完餐的小狗师傅颓颓地走开) 目前小狗尽力稳定更新,非特殊情况,争取更新间隔不超过两天,第一本小说,经验尚浅,逻辑文笔都有诸多漏洞,请宝宝们多多包涵。 谢谢宝宝们耐心等待,还有一直投喂小狗营养液的宝宝们! 第76章 敬告天地、布施福泽的仪式结束后,水镜中的画面骤然扩展。 环形的大殿广袤如穹,灵雾缭绕,仙音空灵飘渺,各方修仙精英位列其中。 穹顶最高处,天衡道宗太上分神金身凌空盘坐,法相庄严。 其下主座上,掌门萧随风身着宝蓝广袖道袍,临风而立,面相不过中年,举手投足间尽显玉虚道君风姿,朗声宣告问道比试内容。 此次问道大会比试内容与历届一致,有且只有一项。 ——无上秘境寻宝杀怪,累计积分,历时一年,最终积分前百者可列苍冥录上,供五洲同瞻,流芳万世。 比试规则和奖励简单至极。 然而却无人置喙。 路无忧喝了一口灵饮,原因很简单。 这规则看似粗放,然而要在一定时间内,从数万人中筛选出前百名,又能让各派天骄尽展所长,唯有生死相搏的秘境历练,这是其一。 其二,能用于各路天骄历练的秘境绝不容人小觑。 此秘境名为无上,诞生时间已然无法考据,传言为日月所出之地坍塌而成,千百年来吞噬融合遗址与洞天福地无数。 其变化万千,凶险异常,非叫人九死一生不可。 第92章 也唯有在沧元问道大会,集齐一品仙宗太上之力,方可开启。 风险与机缘并存,这也是无数仙门古教拼命削尖脑袋跻身入场的最大原因。 ——真正的奖励就在秘境之中。 凡从秘境存活出来的参赛者,在境中获得的资源可尽归自己所有,单是这一条,足以无数修仙者红眼狂热。 要知道沧元大陆上的十件半仙器皆出于该秘境! 能成为一品仙宗的门派,无一没有在秘境中获得大机缘,像是洛兽宗便是在秘境中获得混有上古神兽血脉的妖兽,从二品仙宗晋升为一品仙宗。 试问哪个宗门不愿意自己弟子能得上一件半仙器或者神兽,这样整个宗门可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路无忧倒是没想这么多。 他只想着祁澜元婴巅峰,不知能否借着这次秘境机缘一举踏入化神,只是这样两人还要分别一年,要是他也能进秘境就好了。 然而不可能。 因无上秘境不稳定,进入者数量不可超过五万名,修为还须在炼虚境界以下。 一品仙宗分得两万名额,二品仙宗分一万,三品仙宗分五千,余下四五品仙宗古教分一万,剩下五千则为沧元榜上的散修所分。 沧元榜乃仙盟所立,囊括五洲功绩最著的五千修士。不同于宗门排名,此榜只认实绩——任你是仙门首徒,若只知闭门苦修,于苍生无益,也难登其列。 正因如此,让众人知道了许多惊才绝艳却无宗门倚靠的散修。 这样算下来,除一二品仙宗之外,其余宗门头上的名额也只堪堪够精英弟子参加。 品阶越低的宗门,名额越少。 茶楼有人愤愤不平道:“凭什么五品宗门得到的名额就比三品少,明明修为都是金丹,这些大宗不过是把持着资源,不愿意让出来罢了。” 路无忧看了一眼那人,身上穿的似乎是水镜中某个五品宗门的弟子服,而他未在殿上,想必因某些原因被宗门刷了下来。 一锦衣老翁听闻他言,道:“就凭你是五品宗门。这秘境若不是七大宗门太上联手开启,咱们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不让你参加是为了你好,哪怕是一品仙宗的弟子进去都不一定能完好出来,你要是连自己宗门的人都比不过,就更别提进秘境了。” 此话无不道理,不过路无忧觉得富贵险中求,就算死也值得。 只是修仙不是做慈善,哪有什么公道公平可说,相较于药阁老所说的世家倾轧时代,他们现在的竞争已经平和很多了。 起码在表面上看来。 至于这些大宗偶尔不小心露出一丝冷血残酷,即便有人察觉出来,也只能讳言。 愤愤不平的弟子不是不懂,他低低道:“我只是想有个争取的机会……” 那老翁见那弟子尚且年轻,安抚道:“这不还有挑战机会么。” 路无忧小耳朵竖了起来,朝那老翁问道:“敢问老先生,是什么挑战机会?” 茶楼里也有不少修士跟路无忧一样,不知道有挑战这一说法,老翁便给讲解了一番。 原来,为免遗珠之憾,问道大会又特设挑战机制。 在秘境开启前,宗门亮相投名后,若有人挑战某个参赛弟子成功了,便可获得该弟子参赛名额。 正常来说,没有哪个宗门愿意将自家的名额让出来。 但大宗既然同意这样做,小宗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捏着鼻子跟着。 假如自己的弟子输了,那也认了,否则以那弟子实力进入秘境也怕是凶多吉少,倒不如把机会让给他人。 这种挑战不允许高阶宗门弟子挑战低阶宗门弟子,所以基本上是低阶宗门弟子或散修挑战高阶宗门弟子。比如四品仙宗的无资格弟子,挑战三品仙宗的有资格弟子。 两人修为境界可同,可不同。 路无忧寻思着,这样一来,他可以找一个五品宗门的弟子挑战,只要赢了,不就有机会进秘境吗! 可是既然有这个挑战机制,为什么祁澜没有跟他说? 很快,赛制宣告完毕,接下来便是仙宗亮相投名。 在该环节,众仙宗古教逐一登场,好让五洲知道,这个露脸机会又对新入场的宗门势力、沧元榜的散修尤为重要。 茶楼里气氛变得更加火热。 众人虽不能实际参与赛事,但可以通过支持自己喜欢的宗门和选手——也就是赌注的方式参与其中,感受另类竞争的心惊肉跳。 只见萧随风指尖轻弹,一墨玉卷轴自大殿中心虚空浮现。 巨型卷轴自上而下徐徐铺开,磅礴浑厚的威压穿透水镜,扑面而来,令茶楼众人心悸不已。 路无忧眼睛微眯。 苍冥录,半仙器,专司记录参赛修士身份信息。 当带有修士精血的玉简名录投入其中,苍冥录可自动验证,在它观测之下,任何弄虚作假的伎俩皆无所遁形。 由于参与的宗门古教众多,投名又将分一个月进行,挑战仅限于当日投名的宗门。 首日投名和被挑战的,为一品仙宗。 待苍冥录展开后,萧随风广袖凌空一拂,率先将一枚冒着淡蓝灵光的玉简投入卷轴上,巨幅墨色卷面上随即显现出一列列亮着金光的行书,上面清晰列明天衡道宗本次参赛弟子名字,年龄,修为。 玉简名录展示完毕后,水镜还会一一掠过该宗弟子面容。 路无忧稍微坐正了一些,好仔细看清出场其他一品仙宗,他想知道祁澜的对手是那些,还有那白袍人是否会在场上。 怀里小狗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镜。 道宗所在的弟子席上,领头弟子萧见星身穿淡黄衣袍,容貌俊朗,一把剑置于他座前,化神初期,身上气机隐隐流动。 剩下的六个一品仙宗,玄禅宗、御清阵宗、药师谷、碧霄剑宗、洛兽仙宗、星澜海宗逐一投名亮相。 茶楼众人纷纷议论,开始点评自己看好的选手。 “萧见星居然已经化神!他前年参加中洲论剑大比的时候还是元婴中期!我要押他!” “药师谷的秋露仙子也不错,若是团队作战,会用毒又能治疗,论持久战,不会太差。” “我投洛兽仙宗一注,他们少宗主契约了那头上古血脉妖兽,杀妖兽拿积分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星澜海宗不知道底细,再观察观察。” …… 待玄禅宗投完名录,卷轴上亮起祁澜信息。 「祁澜,一百三十六岁,元婴巅峰。」 冷佛般的面容再度映入眼前。 路无忧听见旁边那两位修士又道:“咱们到时候多押一点,我觉得寂空尊者起码也能拿个前三!” 有个绿袍修士听见了两人声音,道:“得了吧,若换在以前,祁澜身为最年轻可期的元婴修士,也许还能争一争,可没想到他自元婴后,这么多年没突破,现在听说还跟什么鬼修不清不楚的,怕不是已经废了。” 他这番话声音不算小,茶楼有些原本想要下注玄禅宗的人听了之后,一时有些犹豫。 “是啊,其他一品仙宗的人也都是元婴修为了,祁澜好像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没见他在赛场上出现过。” “可是再怎么说他也是仙盟首席,不能吧……” 那绿袍修士又嗤笑道:“就这还仙盟首席,还不如趁早退位让贤。” 路无忧脸色一沉。 众人只见一道利落的抛物线,随即“啪”的一声,茶楼的赌盘里多了一个金红色储物袋。 “十万灵晶全押,玄禅宗祁澜稳得前三。” 众人直抽气。 那绿袍修士更是看得眼抽抽,这么大的手笔拿出来赌!是哪家的败家子出来散财了啊! 路无忧眼尾斜挑,看向绿袍修士:“退位让贤?那我倒要看看除了寂空尊者,还有谁有本事坐上首席位置。你这么会说,怎么不去做仙盟首席,你不去当,是因为不想吗?” “嘿!你这是什么歪理,难不成我说两句都不行了?!况且那传闻可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这么说,而且也没见玄禅宗出来澄清过,佛子怕不是心里有鬼哦。” “眼见为实,那敢问你哪只眼睛看见了?讲道理,寂空尊者没有参与各洲比试,是因为他忙着捉妖除祟,碧江上的水祟,黑市里卖的祟珠,岁安城的祟疫哪一个不是他带领仙盟弟子解决的?!” 路无忧眼睛越说越亮,灼得惊人,被他扫视过的人仿佛像是被火光一烫。 好意气飞扬的世家子! 路无忧:“至于修炼,不劳你费心,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此话一出,茶楼里的好些人赞成,“是啊,还是稳扎稳打好。”“我看那传闻多半都是假的。” 被怼的那人羞恼道:“好好好,我看这佛子进了秘境最好晋阶化神半仙器来一套,不然都对不起他的稳扎稳打了。” 路无忧:“那我便代寂空尊者,承你吉言了。” 第93章 这人被路无忧淡定的样子气得够呛,半天想不出来如何回话,倒是没想到这人是谁,敢口口声声代寂空尊者,承他吉言。 约莫一个时辰,一品仙宗投名完毕。 “自此刻起,”萧随风道袍一划,大殿中升起一方巨大云台,“凡欲参赛者,可挑战名单上任意弟子。” 今日擂主为一品仙宗的参赛弟子,每人有且只有一次应战机会,若有被多人挑战,则由被挑战者决定对战者。 挑战双方可在殿中比武台进行切磋。 一般来说,即使同样金丹修为,也会很少出现三、四品仙宗弟子去挑战一品仙宗弟子的情况。 不仅是因为一品仙宗威名赫赫,更因其弟子的功法、法宝、战斗意识要强太多,他们从炼气期起便得大能指点,并非寻常宗门可比。 而这仅仅只是大宗底蕴的冰山一角。 二品仙宗的弟子偶尔也会向上挑战,但大多并非为了争夺名额,而是寻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痛快战上一场。 此时水镜中,一个灰色布衣剑修飞身掠至云台中央,将自己的玉简投入上方的苍冥录中。 苍冥录即刻亮出了少年的信息。 「枫野,八十九岁,元婴中期。」 茶楼众人纷纷兴奋:“没想到第一个来挑战的,居然是枫野。” “不对啊,他不是已经有参赛资格了吗,怎么还来挑战?” “哎,剑痴嘛,谁知道他咋想的。” 路无忧从众人的三言两语得知,这少年排名沧元榜第七名,素有“小萧见星”之名,听说这人虎头虎脑,一根筋,但剑技造诣极高,年纪轻轻已悟出剑意,曾一人以金丹修为斩下元婴期鬼修,数百厉鬼。 这剑修少年瞧着不过弱冠年纪,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个赤诚之子,然而细看之下,眉宇间带有一缕不符合他本人的阴戾之色。 路无忧眉头微蹙,若有了执念,则易生心魔。 枫野长剑出鞘,剑尖直指一品仙宗所在的高台。 “我要请教玄禅宗——寂空尊者。” 茶楼一片哗然,原本大家都以为他会挑战萧见星,没想到居然选了祁澜,这是个什么原因?! 众人望向白衣僧人,只见其颔首应战。 其起身自高台而下,如雪落苍松般落至云台。 祁澜落到地面的瞬间,寒光亮起,冷铁铮然嗡鸣,带着纯粹的杀伐之力破空而来。 剑意通明,锋芒毕露,几乎没有可容呼吸的余地。 反观祁澜,连武器都未曾拿出,然而就在剑锋刺来的一刹,僧袍轻拂,僧人似旋叶飞花般与剑锋擦身而过,不伤分毫。 枫野呼吸一凝,手腕猛地一翻,竟能即刻反应过来,出剑紧随其后。 剑光如瀑,凌厉迅疾,招招致命。 刹那间场上刮起凌厉的剑风,撕碎灵雾,大殿上的轻纱幕帘剧烈翻飞,而祁澜像是在暴雨中闲庭信步的游人,任剑气倾盆,一步一顿质朴归真。 茶楼众人爆发阵阵喝彩,已然将先前的不解抛之脑后。 这剑意痛快!这身法飘洒逸尘! 在路无忧看来枫野虽不及祁澜,但可以发挥得更好,从这少年施展的招式来看,他的剑意融在他的招式中,已隐隐自成体系,只可惜受眉宇间的阴戾所困。 他太急了,处处是破绽。 枫野使出万剑归宗,原本极度可怕的剑意夹杂了些血气呼啸而来,祁澜也终于不避,手指似拂花分柳,迎着剑锋而上。 禅指问剑意。 一声清脆的玉石之音骤然激荡开来,如古钟鸿音涤过整座大殿,震得众人心神一空。 枫野被击退至云台边缘,唇角流血,幸而他的剑意被禅意春风化雨所消融,否则他并不止这点内伤,祁澜仍站在场上,一如刚才下场的模样。 枫野败了,就在短短半柱香内。 茶楼里一时安静,许久,众人才从方才的鸿音中醒悟过来,真正惊觉祁澜深藏若虚,他本是禅修,一呼一吸皆可悟道修行,何须与人争锋? 枫野垂首半跪在地,以剑撑地,“为什么不使出全力。” 祁澜只道:“只是切磋。” “可我想要你死!!!” 茶楼里有修士对枫野一番话感到十分疑惑,“这枫野为什么对祁澜有这么大的恨意,大费周章挑战就为了这个?” “是啊,难不成祁澜杀了他全家不成?” 除非枫野全家为恶鬼妖邪,否则这明显不可能。 水镜里的枫野死死地盯着祁澜,“尊者可还记得七十三年前响水镇枫家一案。” 祁澜:“记得。” 有人连忙用法器翻查了一番沧闻阁所出的修士名录,才得知枫野身世。 原来枫野全家被鬼修所杀,连魂都被厉鬼吞吃得一干二净,那鬼修见枫野根骨尚好,便想说留着他当个傀儡驱使。 没想到这小子心性坚毅,硬是熬到了仙盟救援,说来也巧,似乎就是祁澜救的他。 路无忧:“……” 他想对净嗔说,这才是真正的因爱生恨。 枫野目眦欲裂:“既然记得,那为何堂堂仙盟首席、禅宗佛子还要与那鬼饕餮厮混,我看不下去,也无法容忍!仙盟首席当为天下正道表率!” 众人震惊,居然有人当众质问祁澜传闻一事,而且听枫野所说,那个鬼修竟然是鬼饕餮?!! 那可是十恶不赦,心狠手辣,连诡祟都敢吞吃的恶鬼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祁澜身上。 路无忧沉默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即便玄禅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祁澜力排众议将他带在身边,这些质疑仍会如附骨之疽。 大殿上的当庭质问,不过是开始。 茶楼其他人议论纷纷:“那这也情有可原了,谁愿意见自己的恩人跟最恨的鬼修之流厮混,哪怕是传闻也是挺扎心的,而且枫野本身就一根筋。” “我看着玄禅宗总要表个态吧?” “表什么态,人家清者自清,何必给这一小辈解释。” 高台上,玄禅宗定云长老脸上无表情。 祁澜似若未闻,径直往高台走去。 茶楼众人:“看吧,寂空尊者都不屑回应!” “肯定是谣言!玄禅宗佛子洁身自好克己奉礼,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先前被路无忧怼的绿袍修士此刻满脸得色,故意提高声量:“我看佛子倒像是做贼心虚,怕是真与鬼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而祁澜一步步踏至高台,却未落座,而是转身面对枫野,面对那些明里暗里质疑他的人。 路无忧有些不解,但隐隐心跳有些加速。 玄镜中,祁澜眸色冷淡,“我的确与他在一起。” 顿时间,大殿满殿喧哗,就连云天的道宗太上也似惊愕了一瞬,茶楼里更是炸开了锅,众人瞪目结舌,而后又七嘴八舌,打翻茶具,被热水烫得吱哇乱叫。 周围纷纷扰扰。 路无忧呆愣愣地望着水镜,高台之上,祁澜立于喧嚣中心,不疾不徐,淡然道来。 “但更正一点,我只是寻回了道侣,并无另结他欢。” “我们恩爱缠绵,不叫厮混。” ----------------------- 作者有话说: - 台上的三小只一大只分别表现如下—— 净嗔:不是,哥,这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净贪:稳稳的安心。 净痴:原来如此,有点饿了。 定云长老:。 - 小狼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以防万一打个预防针,小鹿也是会一起进秘境的哈,不会靠小狼,全靠自己,也不用辛苦打架,可以猜猜看是因为什么(嘿嘿) 这话写得有点急,估计到时候再调整下。 秘境副本,又读作蜜月副本(划掉)[红心]准备写一些奇奇怪怪的play(再划掉) 第77章 苍冥录上「枫野」二字的淡金纹路逐渐消隐,宣告枫野丧失了进入无上秘境的资格。 然而众人已经无暇顾及挑战结果。 祁澜一言激起千层浪,大殿内原本压抑的嘈嘈私语声骤然暴涨,如同浪潮般起此彼伏。 枫野更是被吓呆,眉间阴戾之气早已溃散无存,原本因怒斥而略微红的脸涨成血红。 “啊?哦、原来如此……等等,那是尊者道侣??!……可我听说您道侣已故……而且是个光风霁月的剑修啊???” 又怎会是传闻中那个鬼饕餮?! 茶楼中有人发出了同样的疑惑,“对啊,不说是碧霄剑宗的弟子吗?” 祁澜不再答复枫野,而是向穹顶的道宗太上及掌门合手施礼,如今殿上因其喧闹,自是退场更为合适,况且他应战结束本就可离场。 萧随风笑容略带深意,点点头,便由他去了。 有好事者留心玄禅宗席上长老神色,想从中窥视一二,发现其脸上皱纹深了点之后,也没看出些什么,碧霄剑宗等人更是无甚反应。 第94章 大殿内的声浪渐渐平息,众修士毕竟都是修道精英,短暂惊诧后便收敛耳目口舌,他们本无心八卦,若非这等惊破天的宣示,寻常之事根本无法撼动他们心神。 即便还有好奇疑虑,那也是私底下再议之事。 很快,投名挑战环节继续推进。 然而大殿之外,茶楼里的众人没这般顾及,已经如火如荼地讨论起来。 “传闻竟然是真的!!!而且尊者传闻已久的白月光道侣居然还是鬼饕餮!” “我早就猜到了,之前岁安城爆火的话本说的就是其恩公与寂空尊者一起解决了城中诡祟,再次救下岁安的故事,那话本封面上除了尊者,另一修士身着红衣,而鬼饕餮最常穿的衣服颜色是什么呢?你品,你细品!” “我听差点在月牙岛上被献祭的表兄说过,他曾看见过一个很像尊者的剑修,怀里搂着一个骄矜可爱的少年道侣。我表兄疑心自己看错,愣是没敢上前问,现在想来就是尊者和那鬼饕餮!” “还有之前若阳秘境秘境里出现的鬼修……等等,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然而并非所有人能接受这些事实。 其中有人质疑,“所以鬼饕餮生前是碧霄剑宗的弟子?” “不对吧,我记得鬼饕餮百年前就已经是横行鬼市的鬼修了,而且也没听说他剑技了得啊,怎么看都不像和碧霄剑宗有关系。” “那这跟尊者之前道侣身份对不上啊……” 众说纷纭,各方路无忧坐在其中还有点呆愣,脑海里嗡鸣一片,心跳砰砰的跳着——他,是祁澜的白月光道侣? 如果分别说已故和道侣这两点,他倒也勉强能沾上边。 可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有跟白月光的那些事迹相似的经历,但他记忆本身残缺不全,说不定真的是他忘了……? “呵,这你们都信啊?”一声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又是方才那个绿袍修士。 绿袍修士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口吻道:“想必德高望重的尊者被当场质问,下不来台,又实在无法撇清自己与鬼修的关系。” “这不,”他右手手背往左手手心一搭,“将已故道侣的身份直接按在那鬼修身上,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又能显示自己深情如故,还能将那鬼修光明正大的放在身边。” 他这话一出,有部分人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样?” 当然更多人是持怀疑和中立的态度,“我觉得寂空尊者不是这样的人。”“玄禅宗都没否认,应该是真的。” 绿袍修士:“呵,不然你猜他为什么不回答枫野后面的问题?白月光光风霁月,曾救一城性命,你看这特征,跟那凶神恶煞的鬼饕餮有几分相像?” 众人沉默。 是啊,在他们印象中,鬼饕餮别说救人了,不把一城百姓吃了都算万幸了。 路无忧能猜到祁澜的想法——不回答,是因为没有必要跟他们交代这么多。 但此刻因为绿袍修士的话,他也变得不确定起来,他和白月光的差距如此之大,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有可能是白月光呢。 明明两人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路无忧回想起那位碧霄剑宗的领队弟子面容,他可比自己这个声名狼藉的鬼修更有说服力多了。 不过路无忧也不打算自己瞎琢磨,到底真相如何,他自会与祁澜对清楚。 见众人似被自己说服,那绿袍修士更是坚信自己发现了真相,口若悬河大谈特谈,说到一半,他想起了刚才跟他争论的修士,他挑衅地看向窗边的茶位。 而窗边的茶位早已空无一人。 绿袍修士好不容易扳回了一局,却没想到人家都走了。 不过他想起来那个抱着小狗的修士,跟那鬼饕餮一样身着红衣,样貌是顶好的,可惜是个看不清真相的。 * 松云峰不愧是玉虚山脉的主灵峰之一,苍松古木扎根盘虬,毛茸茸的青苔缀满山石,林间鸟鸣啁啾。 路无忧没有御空回峰顶小院,而是走在山间小径上,一阶一阶踩着青石板慢慢往上走。 小白狗早就迈着四条短腿冲进了林间,胖乎乎的身子时而钻进左侧树丛,时而又蹦出来在右侧刨坑,白绒绒的皮毛不一会儿就沾满松针和草籽。 小狗急急地抖毛,却只甩落几片碎叶,索性不再管,又追着新结识的松鼠朋友窜进更深的林荫里。 松云峰很高,要走上峰顶,起码也得三个时辰。 正好,路无忧也不想这么快回到院落。 他就这样垂着眼睛走着,走累了,就站在原地等小狗回来再继续。 又一次停下来歇息时,山间吹来清风,一时间,整片古松沙沙摇曳,墨绿浪涛层层叠叠,松脂香扑面而来。 “咕咚”的一声细响,古松被吹落了一枚松果,松果圆鼓鼓的,沿着台阶滚到脚边。 路无忧将它拾起,而后若有所感,抬头望上去。 祁澜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上方的台阶,他仍旧穿着那袭白色僧袍,此时安安静静地与路无忧相望。 似等了他许久,又似正从山顶下来。 只为寻他。 路无忧站在原地望着祁澜一步步走下来,等祁澜真正站到跟前,路无忧才开口道:“你是用这个办法说服定云长老?” 祁澜眉头微微隆起,似在斟酌词句,“谈不上说服。” 路无忧垂眸,声音极轻,“我没有那些记忆,也不确定自己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人。” 祁澜没有作声。 山间突然变得很静,唯有两人之间的呼吸,封存在这方寸之间。 路无忧忽然无由地有些害怕,喉结动了动,但他还是坚持说完:“若非得借亡者的名分,才能承认我们的关系,那这个身份不借也罢,还是各自……唔呜!” 话音未落,路无忧腰间被猛然抱起,男人唇舌精准压了下来,直驱而入。 熟悉的战栗再次从头到脚地攫住了路无忧,可他还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又怎会轻易就范。 路无忧试图从密不透风的怀里逃出来,双手抵在祁澜胸前,可是这人的胸膛简直就像一堵墙,反倒将他困得更密实。 可恶。 他终究还是不可抑制地陷入迷乱中,完全被夺取心神。 “嗯哈……”软舌贪婪地与对方的纠缠在一起,津液与呼吸任人索取搜刮着。远处传来小狗追逐松鼠的窸窣声,却像是隔了层纱。 路无忧腰身已然软了下来,明亮莹润的眼睛此时已变得软蒙蒙,让人忍不住想索取他更多。 再吻下去,就无法简单收场。 许久,祁澜终于克制着松开力道,两唇分离时发出让人耳热的一声轻响。 路无忧伏在他怀里,眼眸湿亮,双手攥着僧袍衣襟,轻轻地喘着气,男人的手正顺着腰背轻抚,助他缓过气来。 “方才的话,”祁澜声音沉得发哑,“不许再说第二次。” 路无忧还未出声,便听祁澜低沉的嗓音混着胸腔的震颤,再度传入耳中。 “一直都是你,没有别人。” 路无忧呆愣愣的,好似还未听懂,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被祁澜捉住。 察觉祁澜想要他摸那串骨珠,路无忧下意识道:“我不要!” 说完,他听见祁澜似轻叹了一声,带着檀香的吻又落了下来。 这次的吻带着安抚意味,唇舌分开后,祁澜道:“你将骨刺拿出来。” 路无忧不明所以,但还是拿了出来。 骨刺和骨珠放在一起,两者莹白的颜色和质地竟如出一致。 “这个骨刺是我臂骨打造,这个骨珠怎么会……” 说到一半,路无忧已然懂了,唯有同出一体的骨头才能打造出一模一样的质地——骨珠由他尸骨所制。 路无忧的手摸上骨珠,霎时间,心神一颤。 骨珠内传来空谷回响般的共鸣,清鸣悠悠,与终于发现自己的原主共振。 祁澜:“现在,可信了?” 路无忧摸着骨珠,“可是为什么我之前碰到没有发现?” 不过他回想起自己每次碰到骨珠时,大多都是在床上,不是在情潮汹涌得酥软战栗,就是被折腾得神识混乱之际,又怎会发现自己碰到骨珠的不对劲。 路无忧耳根一热,随即又沮丧了起来,“可是我跟他们印象中的白月光一点都不像。” 祁澜:“世人偏见,无须挂怀。等你参加完秘境,他们自会分晓。” “好吧。” 嗯?不对。 路无忧猛然抬头:“我也要参加秘境???” “嗯。”祁澜索性将他打横抱起,一步步地往山顶走着,没有任何术法,只是想单纯地抱着怀里人慢慢享受这段时间。 “白袍人如今在暗处,将你留在外面,我不放心。而且秘境里或许有合适你进阶的东西,得去。” 路无忧勾着祁澜的颈脖,“可是我哪里来的资格?” 第95章 祁澜:“你之前帮助过仙盟阻挡过魔军,被仙盟列为沧元榜前百名,只不过之前的名字暂时用无名登记着。按照名单,你自然可以参加。”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与你分开一年之久。” 路无忧脸颊染上绯红,祁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咳,虽然他也不想和祁澜分开那么久。 “可是要是我在秘境里祟气发作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可听说这秘境到时候会全方位无死角的将参赛选手的画面放到玄镜前展示。 祁澜:“所以进秘境前,还需得多净度几次。” 路无忧:“?” 随后,祁澜缩地成寸,两人很快就回到了松云院厢房。 外衫的带子被解开时,路无忧还有点懵,被祁澜吻了又吻,才反应过来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境地。 这几天他还想去街市里溜达呢,他才不要躺在床上度过! 路无忧偏头躲开再度压下的唇,气息不稳地抵住祁澜肩膀:“等等,舔月还在山腰上呢,得把它带回来。” 祁澜将脱下的外衫叠好放置一旁,“方才离开时,我已传音让净嗔前去。” 路无忧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那录名怎么办!” 他总要去录名,接受应战吧。 祁澜指尖并未停顿,慢条斯理地将包裹着白嫩的里衣剥开,道:“沧元榜修士名录会有仙盟长老代替投入,而沧元榜修士无需被挑战。” 最后一条路被堵住。 路无忧:“。” 这厮还想再找借口,可是祁澜并没有打算再给他机会。 上下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蜜色粗砺的手指压着纤长柔白的手指,掌心相抵,十指相扣,指间交错紧缠。 层层灵力激荡下,瓷白脚背绷起的弧度犹如春水中摇曳的小船。 如今两人间所剩的那丁点儿猜疑已然荡然无存,路无忧眼眸迷离,盛满欢愉,逐渐如以前一般放肆亲密,一声又一声甜软地叫着“阿澜”。 丝毫没想过这样会招致如何凶狠的掠夺。 …… 大会开典结束后,回到松云峰的定云长老原本还想找祁澜议事,但看见小院被梵文结界紧密笼罩,内里隐隐传来不同寻常的气机波动。 长老沉默半晌,长老拂袖而去。 ----------------------- 作者有话说: - 想做香辣甜口的夜宵,但是小狗怕被逮捕,终究还是把爆炒的香饭塞回了兜兜。 第78章 玄禅宗佛子与鬼饕餮一事自公开后不过半日,风卷残云般迅速传遍整个沧元大陆,即便是没有玄镜的地方,也由修士们口口相传而得知。 各地茶馆酒肆对此讨论得沸沸扬扬。 有强烈不信的。 “荒谬绝伦!光风霁月的剑修怎会是那只恶鬼凶神!定是寂空尊者被迷了心窍,编出这等谎言!” “我看是那鬼饕餮用了什么邪法冒充顶替尊者的道侣身份!” 也有踌躇疑惑的。 “可是万一有我们不知道的真相呢?而且鬼饕餮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吧?” 然而这声音一出来,就被更多反驳所打回。 “就算他真是当年的剑修又如何?既入鬼道,便不再是‘人’,是邪魔外道!是祸害!你怎知道他背地里干过什么腌臜事?” “祁澜身为正道翘楚却自甘堕落,谈何普度众生!简直是笑话!” “玄禅宗若不立刻清理门户,还有何颜面在仙盟和各派面前立足?” 在这片甚嚣尘上的声讨浪潮中,却有一小撮人逆流而行。他们三五成群的挤在茶馆角落,手里拿着奇怪封面的话本,时不时发出诡异痴笑。 “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像是落跑娇夫被捉了回来吧?” “特地走到高台上宣布,这仪式感,细品啊诸位!” “这体格差,真香!嘿嘿嘿……” 无论哪一方声音,对此事的反应就是—— 厮混的鬼修是鬼饕餮,刺激! 佛子公开和鬼饕餮的关系,更刺激! 鬼饕餮竟是佛子已故白月光,超绝刺激! 无人在意的角落,苍冥录卷轴底部一处始终空白的位子,悄然亮起名字。 “路无忧?没听说过这人。” 有心人注意到了,但也只是看过而已,顶多也就好奇一下为何一个筑基修士竟然能排进名单,不过一看这名字来自沧元榜登记的散修,就觉得合理了。 沧元榜上的散修能力层次不齐,在大型试炼中,往往是牺牲得最快的一批。 因此众人更关注上面切磋轮换的宗门名单,而非这种底层的散修。 论大比,还是得看宗门精英啊。 不过今年玄禅宗是押不了,那佛子祁澜被鬼修迷得神魂颠倒,怕不是进入秘境的第一轮就被刷下来。 那人摇摇头,又将目光放到玄镜中的投名挑战上,试图再押一把。 而众人声讨中的恶鬼本人,此时什么坏事都没干,反而被人压着干坏事。 一条柔白的手臂竭力从层层纱幔中伸出来,可还没掀开纱幔,又被一只大手握住,带了回去。 不一会儿,纱幔遮住的床榻深处传来嘤嘤呜呜的哭声,又被低沉的嗓音堵了下去,只是水声一直不曾停息,许久才将将安静下来,偶尔响起一两声软软的抽泣。 路无忧在开典后第五日才再见到舔月和净嗔三人。 但这并非祁澜极限,而是定云长老传令邀祁澜商议秘境一事,才中断两人双修净度。 当时路无忧对定云长老的感激之情,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就差当场给老头摆个供桌上香了。 祁澜离开不过一会儿,小胖狗循着主人的气息找到了路无忧所在的厢房,汪汪叫着冲进了房间,跟在后面的三小只在房门外还有些犹豫是否能进。 还是路无忧喊了他们,三小只才小心地踏进了房间。 层层遮蔽的纱幔已经被挽开,规整地束在了一旁,路无忧正在床上逗着小狗,被褥很明显是新换的,净嗔一眼就认出来与最开始的那一套不同。 “汪呜!”在路无忧怀里耍宝的小狗,抬爪时不小心勾住他的衣袖,一小片红痕遍布的肌肤一晃而过。 再迟钝,也知道两人之前的净度和闭关是在做什么了。 净嗔吭哧了半天:“都、都这么晚了,你还不赶紧起来,简直成、成何体统!” 路无忧无辜道:“这就得怪你们尊者了。” 净嗔:“……” 沉默震耳欲聋。 逗完净嗔,路无忧穿上外袍起身,状似随意道:“这几日,外头想必热闹得很吧。” 净贪原本亮闪闪的眼睛眨了两下,“咳,也就那么回事,路前辈不必管他们。定云长老已经将缘由禀明太上,你与尊者本有因果情缘,我相信太上自有判断。” 路无忧嗯了一声,也没再多问。 倒是净贪为了转移话题,给路无忧说了不少关于秘境和挑战之事,比如这秘境如何厉害,那枫野从二品宗门手上又赢得了入秘境的名额。 待祁澜回来,三小只才扭扭捏捏地说明来由。 他们想趁秘境开启前,多准备入秘境的物资。 虽然他们之前就已经准备了不少,但是对于无上秘境,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自然是越多准备越好,而且一些稀有灵草法宝,也只有在这种万宗汇聚的集市上才能碰见。 路无忧同样也想出门。 他原本打算等祁澜入了秘境,留在凌霄城调查白袍人,他的反噬印记能感应白袍人所制的诡祟,想必也能对白袍人有所反应,若白袍人随着问道大会来到了凌霄城,也许能发现其行迹。 但现在路无忧自己也要进秘境,就得趁着剩下的时间抓紧调查。 当然,现在还多了一点点私心。 这几日祁澜按着他这样那样的灵纹交融,总要叫他忍不住哭出来才会稍微放过些。他可不想一个月都这样度过。 不过这样反复折腾下,他的小骨角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一激动就冒出来,丹田祟气也压制得比之前要更严实。虽然路无忧觉得祁澜没看到小骨角时,目光中似有些遗憾。 可是他压制得越好,祁澜应该越高兴才对,毕竟省事了不少,不是么? 所以遗憾什么的,应该是他看错了吧。 听完三小只请求,祁澜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在安静思索着。 路无忧悄悄拉了拉祁澜袍袖,“我也要去。” 他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淡粉色的唇瓣不自知地微撅着,墨发如瀑披散在肩上,有几缕伸进了衣襟中,衣服穿得还算整齐,只露出脖颈的一抹雪色。 再往下,就只有亲自品尝、仔细揉磨过的人才知道底下娇嫩红肿的模样。 “嗯,”祁澜垂下眼眸,“那便去吧。” 其实他早已将物资准备妥当,但既然路无忧这般请求,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第96章 三小只:“?” 净嗔原本还担心尊者不同意,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丝毫不知,身为话题主角的路无忧与祁澜已经悄然来到街市。 白日的街市比灯市更为热闹,片片如火的枫叶点缀在高楼瓦舍之间,热辣的酒香随风飘至大街小巷,整条街如熟透的果子,醉醺醺的。 路无忧换了一套浅栗色的长袍罩衫,祁澜仍是一身玄衣,两人样貌用法宝道具修饰了一番,原本十分瞩目的外貌霎时变得平平无奇。 净贪他们带着舔月去拍卖行看法器,得知祁澜已经备好了物资,路无忧也没有再多花钱,而是打算先到城中的万书阁寻找有关古幽族的消息。 两人走在街上,一旁的酒楼有人高谈阔论。 “依我之见,玄禅宗要应对此次危机,要么逐祁澜出宗,要么就是将那鬼饕餮就地处决。” “我看这样还不够,得……” 换作之前,路无忧高低得上去骂对方两句,而现在处于风口浪尖,自是越低调越好。 根据他从净贪那里了解到,玄禅宗态度隐晦不明,而仙盟也暂时观望着,原本他们对鬼饕餮就无太多敌意,现在他还在道宗眼皮底子下,更是叫他们不足为惧。 只要路无忧将自己半个诡祟的身份藏好了,便万无一失。 待两人走远,那几个大声嚷嚷的修士不知怎地,失手打翻桌上的茶杯,滚烫的茶水一滴不落地泼在□□上,烫得他们惨叫连连。 旁人看了都觉肉痛。 凌霄城作为中洲最大城池,其万书阁藏书囊括五洲地界信息,其中收录又数中洲的历史见闻最为详细。 万书阁本只对天衡道宗弟子开放,因沧元大会召开,现在只需要支付对应的灵石便可借阅书籍。 万书阁为一座八角宝塔,共有百层,直插云霄,阁内每层藏书玉简整齐码放,天光从环状中央落下,来寻找功法古籍的修士御剑穿梭阁中,不知几凡。 缴纳了灵石,路无忧与祁澜在偌大的书阁中找了大半天,才在一堆无人问津的玉简中,凑得关于古幽族下落的寥寥数句。 「幽族居洲南,善炼蛊御灵,族灭,陷落于玄虚之地。」 路无忧猜测御灵,指的应该是操纵阴灵。 至于玄虚之地的介绍,两人翻了翻查找书籍的玉简,没有找到具体介绍,只有在秘境相关的书中类似的说法。 「无上之境,腹有玄虚,吞天地疆域,无恒形,无常态,大凶之地也。」 看来这个无上秘境是非去不可了。 之后路无忧在浩瀚的书海中翻了又翻,确定没有更多的信息后,才离开了万书阁。 空无一人的书架旁,一个身影自拐角阴影处缓缓步出。 那人步履沉着,背上长剑朴实无华。他驻足在路无忧查阅过的书架前,目光缓缓停留在被翻动过的玉简上。 接下来的大半月,路无忧除了偶尔添置一些适用的丹药法器之外,还去了不少论道法会,不过都没有感应到与白袍人相关的气息。 一月转眼即逝,无上秘境开启。 天未破晓,凌霄城内万籁俱寂,五万名参赛弟子已集齐,站在各自的峰头,静候秘境传送通道打开。 众人腰上均佩戴着天衡道宗下发的灵玉,灵玉小小一片,像个扁扁的葫芦,寻得的宝物与猎杀妖兽元丹装入其中,便可记录积分。 无上秘境因其诡谲凶险,被仙宗联合封锁在中洲虚空中,唯有待沧元大会召开时,才会打开传送通道,而开启通道密钥又掌握在一品仙宗太上手中。 卯时正,苍穹突变,云彩如漩涡般缓缓搅动。 路无忧忽然感觉到身上一阵战栗,天空漩涡中心浮现七道宝相庄严的身影,正是七大仙宗的太上分身。 虽非本尊亲至,但渡劫期的威压让众多弟子难以窒息。 诸位太上神识扫过众多峰头,一一查验本次参赛者。 路无忧忽觉脊背发寒。 他感觉到玄禅宗太上神识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那股被注目的可怕,险些让他丹田内的祟力翻涌起来,好在那神识很快转向他处。 但路无忧也不敢放松警惕,身边的祁澜似察觉他的异状,用目光安抚。 “启阵!” 直到天衡道宗太上一声敕令,太上云袖扬起,七方密钥在空中融合交织,撕裂出一道让人为之惊惧眩目的巨大光洞。 五万名弟子御空而起,如鱼入汪洋,没入彩光流转的通道之中。 进入通道后祁澜用金绫将两人手腕缚在了一起,而净嗔三人早在之前就商量好要独自历练,因此并未和他们绑在一起。 长久的天旋地转后,穿入秘境的刹那,天地骤变。 铺垫盖地的暴雪朝两人袭来。 ----------------------- 作者有话说: - 来了来了!小狗师傅带着夜宵走来了。 身体状态还在调整中,可能脑子有点乱,就先写着,待后面再回头修修。 谢谢宝宝们的留言和营养液!!!小狗要啵啵啵啵你们! - 宗门投名挑战时间调整了下,改为一个月,算了一下前面给的时间有点太短(喂) 第79章 天地间风雪咆哮。 不等路无忧两人落地,被投放的这片秘境地域便带着可怖的寒冷,将他们围堵在万丈高空中。罡风如冰刃,直接斩向两人之间的金绫纽带。 然金绫强韧非凡,风刃无法立即断开,转而顺势绞向两人手腕。 寒意刮骨。 路无忧只觉腕间一痒,被风擦过的地方已经出现一道深深创口,温热鲜血在溅出的瞬间便化成赤红雪粒。 所幸祁澜察觉得快,在离地面还有数千丈时,金绫瞬间脱手,让其缠在路无忧周身,替他当下后续袭来的罡风。 失去维系的两人转眼便被凛冽的风雪分开。 金绫与红袍纠缠,在一片苍茫中急速下坠。 路无忧咬紧牙关,强行运转鬼力抵御寒气,目光死死盯向下方,然而漫天冰雪从四面八方刮来,白茫茫一片,一里之外的景象模糊不清。 等看清时,一座冰崖峭壁已近在眼前! 路无忧猛然抽出骨刺,往下重重一顶,身形借力翻转,惊险地避开一处尖锐冰石。红衣猎猎,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瞬间偏离冰崖数丈。 然而还未等他稳住身形,呼啸的雪浪便再度扑来,将他彻底吞没。 “轰——” 路无忧重重地砸落到了雪原之上,积雪飞溅。 地面的寒冷远比在空中的更为骇人。 甫一落地,寒意便迫不及待地攀咬上来,扎入经脉神魂,饶是路无忧身为鬼修习惯阴寒,此时也冻得几乎失去呼吸的力气。 更麻烦的是,这片雪原存在某种有压制修为的屏障——他修为境界直接被压制到了筑基中期! 舔月更是无法扩成正常体态,只能呆在腰间。 什么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这就是! 金绫试图展开自己来替路无忧抵挡风雪,然而失了祁澜法力支撑,它无法延展变大,还差点被罡风卷走,最后还是紧紧缠回路无忧胸前,护住心脉的温热,末端余下一小节沿细腰而下,一同裹住毛球。 路无忧用僵硬的指节扯开储物袋,翻出那件焰晶火狐裘披上。火狐裘为地阶法衣,可御严寒,然而对于这片雪原的极寒,也只能勉强让身体维持鬼力运转。 穿上狐裘的路无忧终于有力气打量四周,然而雪原无边无际,风雪肆虐。 鼻尖皆是肃杀的冷冽。 与祁澜有本命联系的金绫,此刻也无法感应到祁澜所在,路无忧没有留在原地,而是擦掉脸上的雪霜,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灵剑,踏上剑身,朝远处山崖前进。 有崖,就会有避风的地方。 无上秘境的下马威他已经领略到了,以他这点脆皮修为,还是找个犄角旮旯躲好,等祁澜来找他。 风雪太大,路无忧只能眯着眼压低身形,灵剑几乎贴着雪地前行。 不知飞了多久,前方隆起的雪脊线上,隐约可见一道摇摇晃晃的人影,应该是同样被投放到这片地域的修士。 对方裹着厚重的玄色兜帽大氅,快要脱力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似乎也要往山崖走去。 两人方向一致,不可避免地逐渐靠近。 灵剑的破空声显然惊动了那人,对方停下了脚步,那人艰难地抬起手臂朝路无忧挥了挥,大概是希望他能伸以援手。 前面还有一大段距离才到山崖,路无忧眉头微皱,他已经没有余力去再带一个人,他也不想和不认识的人组队前行,谁知道救上来的是不是条咬人的毒蛇。 路无忧飞剑偏转,打算绕开对方。 那人一时间手定在了空中,似乎被他这个行为所愣住。 路无忧心里悄悄说了声抱歉,又侧头望了对方一眼。 第97章 与对方对视的刹那,路无忧浑身瞬间冒起鸡皮疙瘩,身上的一点热气都消失殆尽。 那人长着非人非熊的样貌,漆黑的瞳孔填满了眼眶,老鼠一样凸起的鼻子底下是尖长腥黄的兽齿,两颊胡须上冻着一缕一缕的血红冰碴。它聪明地用一只爪子遮住了自己嘴巴正面,模仿人一样直立行走,而路无忧以为的大氅只不过是它厚重的皮毛。 只一瞬间,它意识到自己计划落空,竟四爪着地,动作诡异地朝路无忧疾跑而来,嘴里发出似罡风刮在冰面上的怪叫。 路无忧果断掷出骨刺,直插妖熊眼睛要害。 妖熊面对疾射而来的骨刺,丝毫不惧,头颅一偏,精准避开了骨刺。 一击落空! 路无忧接过回旋而至的骨刺,同样丝毫没有迟疑,立即转头,全力催动灵剑狂奔。 他这一套操作全程丝滑如流水,妖熊看得一愣。 路无忧心里暗骂,开什么玩笑,不跑还真的留下来打啊?!短暂的交锋间,他已经知道自己修为干不过这只怪物,哪里还敢硬上? 他可不是那种口中喊着除魔卫道,乌拉乌拉冲上去硬刚对手的正道笨蛋。 还是加速逃命,找祁澜要紧! 即便如此,在雪原的压制下,飞剑速度就比之前快了一些,没办法再高再快。 妖熊巨爪带起一道刚劲的寒风从后袭来,路无忧瞳孔骤缩,当即收起灵剑,落地,俯身贴着地面向后滑出数尺。 “轰!”巨爪狠狠拍落在路无忧刚才落地之处,坚硬的冻土被硬生生砸出一个深坑,碎石四溅,激起一阵漫天雪雾。 借着雪雾翻涌的刹那,路无忧手腕一挽,骨刺精准扎进妖熊右眼。 “吼——!”妖熊吃痛怒吼,前肢狂乱扑打着周围的一切,而路无忧身形鬼魅,闪避过攻击。 路无忧正要补刀,余光却瞥见风雪中出现三五个黑影,他们伸着手,循着打斗声蹒跚逼近,乍一看像似前来援助的修士。 路无忧暗骂一声,又果断跳上飞剑继续逃命。 原本一只妖熊,他还能咬牙坚持,现在?坚持不了一点! 告辞了! 路无忧顾不得所剩不多的鬼力,催动着飞剑疾驰,然而那几只妖熊借助熟悉此地的便利,很快便追上了他,贴在了飞剑后面。 路无忧甚至都能闻见它们嘴边的腥臭。 就在妖熊跳上来即将咬上他脚踝,路无忧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时,忽然心头浮现出一丝感应。 路无忧眉眼尽舒,足尖在飞剑上重重一踏,纵身往前一跃,在他跳开的刹那,身后爆裂出一道震天声浪。 凌冽的金光如落雷般,将最近的一只妖熊整个劈裂开来,赤血与漫天雪尘迸射。 路无忧一头撞入充满檀香的温暖怀抱里,腰间也被熟悉的臂弯揽住。 “你怎么才来啊……” “嗯。”淡然的声线中带了一点歉意。 安全下来的路无忧忽然起了坏心,故意把额头往对方胸膛上蹭,冰凉的雪花混着冷汗全糊在素白干净的僧衣上。 殊不知他的所作所为,已被祁澜和水镜外的众人看在眼里。 参赛弟子在进入秘境后,苍冥录会根据弟子名录投射出每个人在秘境中的视角画面,由水镜转录。其中又数七大仙宗的核心弟子,最多人关注。 此时,围在祁澜水镜前的众人疑惑:“祁澜自入秘境来就一直朝这个方向奔袭,我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秘宝,没想到撞上了这个少年?” “等等,他身上用来保暖的,好像是梵文金绫,禅门圣物?” “祁澜不但没有推开,还揉了揉他冻红的耳朵,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些暧昧了啊?”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那只露了小半张脸的少年。 红衣墨发……奇怪的骨刺武器……又能让祁澜如此对待…… 众人疑惑,再到眉头紧皱,最后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蹦出来,“鬼饕餮——?!” 水镜前炸开了锅。 “他是怎么进秘境的?!黑幕一定是黑幕!!我要告到仙盟!告发他!!!” “这鬼饕餮恬不知耻,到了秘境还敢这般痴缠!” “可恶,我也好想埋在尊者胸膛里!” “?” 冰天雪地下,对外界一无所知的路无忧抬起头,笑吟吟地环住祁澜颈脖,“我打不动了,接下来靠你了,尊者大人。” 白雪纷飞,少年红袍裘衣,眉眼灼灼,柔软又肆意地依偎在怀里,脸颊上还有些因刚才全力逃命泛起来的潮红,微粉的唇边呼出小团白气。 方才还在辱骂路无忧的众人,纷纷被这近在咫尺的容貌直击。 不是说这鬼饕餮相貌平平吗,怎么会如此好……呸,妖冶惑人! 有人生硬地哼了一声打断了众人沉默,“就这点修为连几只妖物都打不过,我看他也就只有几分姿色了。”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就是!就是!”,可尽管嘴里这样说着,也没见谁舍得把眼睛从镜前挪开,甚至悄悄掏出了留影石记录下来。 祁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臂膀轻轻一弯,路无忧的脸便再度埋进他的胸膛里,只露出一丁点额头。 众人:“???” 他们其实还想再多看两眼来着。 “唔!这样捂着不舒服。”路无忧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样暖和一些。”祁澜运转起周身灵力。 路无忧的脸贴着滚烫的胸膛,整个身子被裹在了祁澜的大氅里,确实比露在外面舒服,便不再挣扎。 祁澜手中佛剑齐出,将剩下的妖熊击杀殆尽。 路无忧听着祁澜三两下就解决了那些妖物,颇为羡慕。 不过他和祁澜差了将近两个大境界,有些区别也很正常。 这大半年下来,他吞吃了不少诡祟,甚至还包括了两个极级,祟力转化的修为已经足以让他将近突破金丹的边缘,只是之前因为肉身的原因才压制着。 而这段时间净度也让肉身强韧了不少,估摸着再来几次,就能更稳妥地渡过雷劫。 路无忧暗搓搓地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加快肉身强化。 六只妖熊丹元平分放入两人灵玉后,均显示了三万积分,一只一万,这些妖熊起码是五阶妖兽,已经可与元婴期修士一战。 灵玉积分按材料的珍稀程度,分六个梯度计算。 普通材料,至高不超一百积分,黄阶材料,不超一千积分,以此类推,天阶材料,可达百万积分,若有超出天阶的,如半仙器,则按亿积分。 正常来说,非原主身死或是组队合作,灵玉会判断材料为最终获得者所有,但现在路无忧顺利分得几分,也就证明,少年的确有能力与祁澜组队合作。 有关注这片雪原的修士认出了路无忧,“我刚刚看到一个散修的水镜,就是他,路无忧!” 是以,众人才知道原来鬼饕餮名字叫路无忧。 他们连忙将路无忧水镜画面投放在旁边,和祁澜的并列。 他们通过路无忧的视角,与那妖物对视上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寒颤,“不到金丹修为,竟能在这种怪物手下周旋……” 不少人心里暗忖:“若是自己身处同样环境和条件,又能否在那妖物手上讨得了好?” 镜中路无忧侧脸被溅了一丝血迹,身上的衣服已经冻透,看似处于下风,然而身法跟脚一点不乱,在暴怒的妖熊手下游刃有余。 少年脸色苍白如冰,唯有眉眼浓烈如极夜,翻飞的红袍在这苍茫雪天中撕开一道伤口。 * 两人汇合没多久,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寒风愈加嚣张地在整片雪原大地上呼啸,深灰色的冰云沉甸甸的压在雪原上空。 所幸在夜幕完全降临前,两人在冰崖半腰上破开覆着的冰帘,找到了一个山洞躲了进去。 山洞里也很冷,但能挡风,就已经比外面暖了不少。 “暴风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路无忧站在山洞边上,望了一眼外面,远处雪原已完全陷入混沌,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试炼的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是一直这样刮着,他们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走出这片雪原,而且还不知道古幽族遗址被吞到了哪一块地方。 “尽力而为就好。”祁澜知晓他的意思,掐诀将洞口用结界封起,挡住了吹在少年面上的风雪。 “你消耗了不少体力,先在此处休息,等休息好了再探查也一样。” 路无忧觉得也是,万一古幽族就在雪原里呢。 洞里还有一条通往内部的小道,两人先是举着照明法器,沿着小道走进了内部探查,他们可不想休息到一半,被小道里冒出来的妖物偷袭。 果然,有几只妖熊潜藏在内部,被他们一一解决。 洞里顶上凝结了莹莹的冰棱,像一把把倒垂的利剑,法器照明的光打在上面亮闪闪的很好看,路无忧多看了几眼。 第98章 越往里走越暖和。 没想成这崖洞深处居然有一眼灵泉,水面热气腾腾,底下水波泛着清澈的蓝绿色,边上还有一大可供休憩的空地。 想来是那几头妖熊的窝点。 路无忧当即决定鬼占熊窝,宣布此处便是今晚的休息之地,反正他们也将这山洞清理得差不多了。 祁澜没有异议,他将几处通道布下结界,在距离灵泉不远不近的地上铺了一方软枕软垫,又在边上架起篝火,点了清淡熏香,将整个崖洞烘得干燥香暖。 水镜前有人沉默半晌后,出声:“我以前曾和寂空尊者有幸合作剿除妖祟,我记得他习惯餐风露宿,不是这么讲究的人。” 那软垫很明显就是给那鬼修准备的!!一个小小筑基!不抓紧时间修炼,居然还要睡觉?!!还敢睡觉!!! 睡觉前当然还要先泡个澡啦! 身为小小筑基的路无忧穿着里衣泡在灵泉中,舒服地慨叹了一声。 灵泉不大,堪堪够两个人一同泡,不过祁澜没有泡,而是坐在旁边看着路无忧。 路无忧想起自己的肉身强化大计,主动向祁澜邀请道:“你真的不一起来泡吗?” 他双手趴在泉边,边上浮着一个圆滚滚的毛球。少年里衣被水浸透,半透明地贴在身上,好在氤氲的水雾挡住了大半边腰臀。 看着水镜的众人一边面红耳赤,暗中遗憾这水雾怎地不识相,一边痛斥:“这是勾引谁呢,这鬼修果然就是凭这些本事蛊惑佛子!” 见祁澜不为所动,路无忧只好使出大招。 昳丽眉眼被浸得软呼呼的,菱唇轻轻撅起,“会很舒服的哦。” 祁澜眼眸果然变暗了几分,如同外面的乌云暴雪,酝酿着不可窥测的欲望。 他伸手浸入泉中,随后,沾了泉水的手指抚上路无忧的脸颊,将他脸上沾到的血污仔细擦干净。 温热的泉水顺着他的指节流淌在少年粉白脸颊上,水珠沿着下颔滑落,最终隐没在锁骨凹陷处。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纯然无辜的眉眼间摩挲流连,再克制的挪开。 路无忧有些不解,往往这个时候,甚至都不用他邀请,祁澜怕不是早就已经抱着自己一起泡了。 祁澜微微叹了一声,与他传音。 路无忧先是歪头聆听,等听完后,小脸腾地就红了起来。 天杀的,他早就忘了水镜一事,难怪祁澜让他穿着里衣泡澡,他还以为祁澜怎么变了,明明之前最喜欢……咳!!! 不过苍冥录也并非将参赛者的全部画面展出,还是保留了修士们的一些隐私,比如沐浴更衣或者是双修时,则会将视角转至另一旁。 因此众人只能看见,山洞的石壁上,高大的身影垂落在纤细的身影上,片刻后,再分开。 天寒地冻,唯有一方小小的温馨旖旎。 ----------------------- 作者有话说: 使劲勾引版小鹿:(撅嘴)(扭腰)(强调泡澡好处) 暗中克制版小狼:(表面无动于衷)(实际上:想*&……!) - 小鹿别再勾引了,真的怕你这辈子不敢再泡澡。 第80章 秘境开启后,五洲数以万计的城池昼夜不息,大街小巷灯火长明,酒馆赌坊水镜高悬,每时每刻都有人为支持的参赛选手摇旗呐喊,动辄抛洒千万灵石金铢,赌上身家性命。 “昨天押了一个御清阵宗弟子,谁知道转眼就死在水沼里,真晦气!今天定要仔细挑个好的,我看玄禅宗那三个小禅僧挺好。” 有人嗤笑道:“那你还不如押祁澜和路无忧,如今谁不知他们赔率高又火爆。” “不成!我听说他们困在了雪原上,积分都被甩到一万名开外了,别说积分了,我看他俩都不一定能从那雪原那鬼地方出来。再说了……” 那赌徒修士缩着脖子,指了指头顶,“也不知道那上头是怎么想的,让一个鬼修进秘境。” “哎,管那些作甚?横竖咱们赚个彩头。” …… 玉虚山脉之巅,云海浩瀚,仙盟总部莲台浮于其间。 往日里,此处不过是个发放除祟任务的清净之地,各宗代表来去匆匆,客套和气,并无过多交流。 而今,却是百年未有的喧沸。 云天莲台上,各宗老祖虚影熠熠。 位列其中的二品仙宗青衣老祖眉头紧皱:“此等邪修,只会平添变数,以我之见,还是速速将他逐出秘境!” 散修盟老祖笑眯眯道:“若说风险变数,无上秘境里面可是数不胜数。而且我没记错的话,贵宗昨日陨落的嫡传弟子是被同道所害,而非鬼修?” 青衣老祖怒目而视,“那又如何?难不成就不会有别人被那鬼修坑害?” “秘境试炼,本身便是叩问道心之局,危难之际显真性,生死之间见本心。” 散修盟老祖眼角余光扫过云端的七道身影,七位太上身周云雾缭绕,垂首不语,她心下稍安,继续道:“鬼修入局纵然有异,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坏事。” 一三品宗门老祖:“可这次被一个鬼修混进秘境,难保其他人有样学样。我看沧元榜后续得提高些门槛,若再不设限,日后魔修岂非也要登堂入室?” 又有老祖言:“一介鬼修怎会排上百名功绩?我看怕不是统计出错了。” 负责沧元榜的老祖:“榜上每一笔功绩都经太上查验!绝无出错可能,我看阁下先前多次提及沧元榜统计,莫非是想要这个排名权利已久,趁机夺权?” “?你少血口喷人!” 这些老祖吵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在自家宗门前高冷至极的样子,若不是沧元大会召开,双方恨不得立刻划出一片虚空较量较量。 场面骚动不止,眼见就要收不住。 天衡道宗太上,拂尘轻扬,“诸位。” 云天上瞬间安静。 “可曾记得煅血进犯南、中二洲一事?” “自然。”众人点头应道。 “正是这小修从中周旋,替吾等获得了不少军情,若不是他,门派援军难至,两洲恐将失守更多。岁安今日尚存,也因他伸以援手。” 道宗太上点到的地方和宗门,那几位曾受恩惠的宗门老祖皆凛目肃然。 当年魔尊异军突起,势如破竹,打得各自为政的宗门一个措手不及,仙盟暗线接连递来军情,才及时止损。 他们隐约知道仙盟在魔军中有个探子,却因仙盟将那人身份藏得极深,除几位太上与老祖外,无人能窥其真身。 他们曾私下揣测,那人若非玄禅宗佛子,也必是某位正道翘楚。 没想到是这个鬼饕餮?!! 老祖们一时心思各异。 碧霄剑宗太上开口:“多年已过,难断此人心性变化。他先前可背叛魔尊,将来也有可能与吾等为敌。一介鬼修能在鬼市呼风唤雨,又能哄得鬼界那位替他重铸肉身,绝非等闲。不是天真散漫,便是城府深得可怕。若属后者,此番伪装,日后必有所图,所图之物也将比吾等想得更大。” 道宗太上不置可否,看向左侧,微微笑道:“不知玄敬尊上对此有何看法。” 禅宗太上,道号玄敬。 修为已臻数万年,只差半步渡劫飞升。从一介无名散修游历五洲,诛邪除祟,以散修之躯荡平西洲魔患,创立玄禅宗,又将半数修为化作封魔大阵,遏制北洲魔族,护佑五洲至今。 此刻,莲台上的诸位老祖皆屏息俯首。 是啊,这位还没发话呢。 玄禅宗佛子与鬼饕餮混在一起,遭千夫所指,若说真正与鬼饕餮相关的,最有发言权的唯有他一人。 而且在座的老祖对玄敬无一不服,在座各位谁年少的时候没受过玄敬的几分恩惠呢,是以纵然佛子与鬼修同行,敢公然非议者,也就只有散修和一些不入流的古教。 真正知晓关系利害的门阀弟子,对内尚可私语一两句,但是对外,无一不把嘴闭得紧紧的。 莲台中央,玄敬阖目端坐,须髯苍苍,眼皮上均是纵横的皱纹。他缓缓开口:“众生皆苦,渡者为舟。能为苍生造福,无论鬼魔、过往将来,天道皆予慈悲。” 天道宠爱凡道,众所周知。 而路无忧护了这么多黎民百姓,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是要给的。 老祖们无不应是。 未毕,玄敬再道:“且看秘境之行,若其生异心,再议不迟。” 众人便知这鬼修暂时有玄敬做保,稳了。 七位太上虚影在云海中渐渐淡去。 有心的老祖调出了水镜画面,迫不及待想要看这鬼饕餮表现如何,若是能当场抓住他的把柄,更是再好不过。 然而水镜画面中,祁澜正在打坐,而旁边那小子正枕着人家大腿睡得正香呢。 大概是在冰洞的缘故,路无忧此时整个人蜷成一团被松软被褥裹着,只露出半个脑袋,睡得香甜。一只同样熟睡的毛球窝在被窝上面,时不时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第99章 老祖们:“?” 虽然他们听说这鬼修有些随性,但这是不是有点太随性了??? 不,也许这就是鬼修的高明之处,特意以此来伪装自己见不得人的阴暗目的。 部分老祖心怀警惕,决定时刻开着水镜,盯紧这厮一举一动。 不止是老祖,等在水镜前的众人都有些无语了,他们蹲了这么久,天都已经亮了,隔壁早起的兽宗都已经杀了五头妖兽,碧霄剑宗和海宗弟子联手都已经夺了几十万积分。 你还有心思睡得着,还睡得这么香?! 众人痛心疾首,你真是我看过最差的一届鬼修! 有人这就开始嘲讽了:“看看,人家进来是历练,这两位倒好,进来冬眠了。这名额真真是浪费了!” 也有替路无忧说话的,“我们恩公想睡便睡了,关你何事?!” 此人很明显是岁安人士。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在众人恨不成钢的眼神下,路无忧终于起来了。 他迷迷糊糊打了个呵欠,额头无意识地在祁澜腿上蹭了蹭,祁澜也不忙叫他,大手轻柔地摩挲着他的后脑勺。 路无忧被摸得很舒服,小扇子般的眼睫缓慢地一眨一眨,感觉下一刻又要昏睡过去,嘴里还嘟囔着:“好困……还想睡……” 众人麻了,心道:“别睡了老弟,再睡今天可就全过去了!” 这厮像是听到了众人的心声,突然一个激灵,想起自己还暴露在水镜下,立马直起身子,又连忙挪着被窝与祁澜的蒲团拉开了一点距离。 “咳,我这就起了!现在什么时辰?咱们是不是该出去赚点积分了?” 路无忧手忙脚乱收拾东西,乌黑的长发被睡得乱糟糟的,也没心思去整理。 祁澜看了半晌,“坐过来。” 路无忧瞟了眼对方,确认祁澜没有因为自己睡过头而生气,才慢吞吞挪过去,面对着坐下。 祁澜先抬手,轻轻揉开他脸上被压出的浅红印子。 随后修长的指节缓缓穿过乌发,只需几下,便把乱发梳得柔顺服帖。指尖留出几缕鬓角刘海,再轻轻拈起两鬓头发向后挽作低发髻,其余墨发仍旧披散而下。 等梳理好后,祁澜定定地看了路无忧一会儿。 想吻。 不过已经暴露得太多了。 不多时,两人便收拾整齐,路无忧将舔月放在裘衣的领口边上,让它扒住裘衣领口,小脑袋刚好探出毛边,这样也能看点风景。 可惜今天的雪原仍是狂风暴雪。 路无忧一出洞口,险些被迎面的风雪糊了满脸。 这雪原的寒气邪门得很,即便有护体之术,也撑不了多久,唯有至阳的金刚佛骨能在这茫茫风雪中保留 路无忧只好像舔月一样老实地缩在祁澜的大氅中。 阵盘不出所料在这片雪原已经失效,而天空又被阴云所遮,无法观星测向。 祁澜便选了一个方向,抱着路无忧御空而行,然而许久,仍未见到边际,沿途有招手的妖熊都被他们一一杀尽。 接连十日,路无忧与祁澜斩杀的妖熊将近百头,玄级妖兽丹元上限已经满了,再杀也不会得到更多积分,然而他们目之所及,除了雪和冰崖,没有更多变化。 不仅如此,就连修士也少见到。 路无忧几次看到其他修士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被妖熊吃剩了半个身子,鲜血落在雪地上,又被大雪覆盖。 这片雪原似乎无边无际。 难不成要花半年才能走出这个鬼地方?路无忧觉得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这段时间他们试过其他探索方法。 往上,飞到一定的高度,便会撞上当初入秘境时的罡风。往下,雪地冰层太厚,刚破开尺许深的坑,转眼就被暴雪填平,快得近乎诡异,而且暴风雪每隔四天一停,十分规律。 祁澜抱着路无忧落在一处冰崖凹陷处歇息,顺手替他拢紧狐裘兜帽,道:“此处有地界封锁,不破封印,出不去。” 昨夜第二次雪停时,他观测星象,发现星辰位置毫无变化,才确定此地时辰与方位皆被锁死。 徒劳挣扎无益。 要破局,唯有找出那道封印。 如今天色渐沉,自然是不可能再去找那封印,他们曾试过夜间赶路,结果险些被狂暴的风雪刮回原点。 两人就地寻了处背风的岩洞落脚。 这个山洞不大,一眼就可以将洞穴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妖熊和奇怪的东西。 路无忧感慨第一天进来时候的灵泉已经可遇不可求了。 而水镜前的众人如今已经很能心平气和地看着祁澜清扫生火铺床熏香,他们怀疑要不是有水镜在,祁澜怕不是还会给这鬼修暖被窝。 这般想着,便见祁澜手掌泛着灵力,将被褥熨了一遍。 众人:“行行行,好好好。别人是来厮杀的,你们是来度蜜月的。” 趁祁澜打坐调息时,路无忧暗戳戳地把床铺往外拖了半尺,和蒲团隔了一点距离。 他这几天特地没有粘着祁澜一起睡,他怕自己睡迷糊了,万一缠到祁澜身上,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然而等路无忧和舔月玩耍得差不多,准备睡觉时,就撞上祁澜淡淡扫来的目光。 路无忧:“。” 一般祁澜出现这个眼神,他就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哭得很惨。 所以路无忧假装无事发生,明戳戳的将床铺挪了回来,扯了扯某人的僧袍,企图转移对方注意力。 “祁澜祁澜,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祁澜没有应,只是捉住路无忧的左手,与他十指交缠,掌心相抵。 路无忧觉得有些热,不过他没有将手抽出来,而是用被子盖住大半张脸,瓮声瓮气开讲。 这个故事他是听一个冻死的樵夫说的。 在雪山上砍柴,规矩很多——树不能乱砍,动静不能太大。一来怕雪崩,二来怕……招来别的东西。而且必须天黑前下山,否则,十有八九会变成一具冰尸。好在山上有供人过夜的小屋,虽简陋,但熬过一夜不成问题。 有次樵夫还是误了时辰,只得在小屋过夜。刚躺下,门外突然传来微弱的呼救声。他本是个热心人,闻声便要去救。可就在手打开门栓时,猛地想起:这大雪封山的日子,除了自己,哪还有别人? 透过门缝,他看见一个浑身雪白的老翁立在门外,红眼利齿。樵夫顿时惊出一身白毛汗,可为时已晚……门,已经开了。 “后面他才知道,那老翁是山间老树化作的妖精,专食人精血。所以说,如果夜晚在雪地扎营时听见别人呼救,千万别应。[1]” 说罢,路无忧听见一道似有似无的声音,悉悉索索的。 水镜前的众人也有点毛骨悚然,“你、你听到那声音了吗。”“听到了,好像有东西在喊……” “救命,救命啊……”嘶哑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什么鬼东西!”路无忧吓得一个激灵,飞扑到祁澜身上。 祁澜一手稳稳托住路无忧,一手祭出金绫。 金绫从洞口边上捆了一个脸色苍白如鬼的修士,方才那救命声就出自他口。 那修士被金绫带到两人跟前时,嘴唇乌紫,哆哆嗦嗦:“求求……两位道友带我同行……我、我知道如何离开此处。” ----------------------- 作者有话说: [1]故事胡诌的,建议是乱给的。似乎讲了一个烂烂的鬼故事,但是还是想讲哈哈哈。 - 沉迷小情侣二人世界,节奏可能有点慢了? 接下来小狗试着加速加速。[可怜] 第81章 修士名叫常归,是沧元榜上的散修,金丹修为。 他自报家门被金绫放开后,几乎是扑倒在篝火旁,贪婪地汲取着温暖。火光跳动下,路无忧才发现他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脸也摔得青紫肿胀,几乎看不出原来的人样。 常归被路无忧盯得一个激灵,忙用未伤的右臂撑地,半跪半坐,急切开口:“我、我知道离开此处之法!真的!” 从他颠三倒四的话语里,路无忧与祁澜得知此地来历。 竟是寂灭渊。 ——北洲旧天柱的根基之地! 沧元大陆以五柱擎天,东、西、南、北、中各一,如骨如脉,托举此界生息。然而万年前,北天柱忽然倾颓,柱基寂灭渊随之崩解,不知所踪,北洲因此灵脉尽断,魔族式微。 世人皆以为寂灭渊随天柱一并碎入界外虚空。 没想到是被无上秘境吞噬了进来。 “旧天柱的残骸肯定是沉在渊底,导致地底的寒脉疯长,才生出这片雪原和地界封锁!” 常归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恐,但语速急切,仿佛怕说慢了就会被抛弃:“我们发现要离开这里,就得消解那个残骸……” 路无忧虽然没学过灵脉知识,但也知道地界封锁的出现,必然是因为地下镇着一件可比拟道则的重物,其威压外溢,便如锅盖扣地,自成封锁。 第100章 如果那物是天柱残桩,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祁澜道:“你们找到了残骸?” “找到了……就在冰渊深处,可那里、那里有东西!好多……好多魔物!大家都死了呜呜呜……”常归回忆起当时情形,极度恐惧,只用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抱住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路无忧见常归抖得厉害,递给他一袋灵酒。 常归一把攥过去,猛灌了几口,半袋下去,身子才不再打颤。 “呜,多、多谢。还好遇到了你们,不然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 常归哭到一半停下来,眯缝着青肿的眼睛,“不过话说起来这位佛师好眼熟啊。” “忘了介绍,”路无忧抬抬下巴,“他祁澜,我路无忧,哦,这个名字你不认识,别人比较常叫我鬼饕餮。” “哦哦,原来是寂空尊者和鬼饕餮……嚇!就是你们?!!” 常归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猛地睁大,又被痛得抽了口冷气。 路无忧又好心地抛给对方一盒药膏,让他擦在眼皮上,那款药膏是他常用的,消肿很快。 常归很快就恢复了原本平平的相貌,加上喝了灵酒,心情缓解不少。他目光在祁澜与路无忧之间来回游移,一边庆幸遇到寂空尊者,好歹多了线生机,一边又怕鬼饕餮一时兴起杀了自己,抢夺积分。 要真如此,尊者多少会拦一下吧? 路无忧没管那么多,直接问道:“那你们是怎么找到冰渊,又如何得知此处就是寂灭渊?” 他和祁澜探索了这些天,可没见到什么深渊裂缝。 常归声音颤抖,却一句不敢停:“那冰渊口有一层隐匿结界,能够干扰修士神识探查,我们也是追杀妖熊,无意中掉进去。而我平日替仙盟勘矿,对地脉略知一二,渊底冰岩,其色荧青中透银,唯寂灭渊独有。” “我从冰渊逃出来之后,一路走到这儿,看见洞里有火光,才敢靠近。” 路无忧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常归回答都无破绽,也就息了试探的心思。 常归在冰渊附近留下了定位法器,三人决定等明天天一亮后就赶往冰渊。 常归很识相地睡在了最外面,靠近洞口挡风处,路无忧被窝本来就在里面,祁澜则坐在中间,高大的身影将路无忧的睡相遮得严严实实。 路无忧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呜呜风声,和祁澜说悄悄话。 【你觉得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去了便知。】 路无忧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和祁澜说了一声下半夜换他来守,便安心地睡了。 常归还伤着,就没有让他来守夜的道理,而且他们也不放心。 水镜外有人听说此地是古北洲寂灭渊,也来了兴趣,将常归的水镜画面调了来。 有来自北洲的散修道:“他所言不虚。” 不过大概是冰渊深处魔兽横行,地界气息紊乱,常归的水镜也就只有他和道友进去之后的一小段经历,只听得里面魔兽嘶吼,便戛然而止,直到常归从冰渊爬出来。 至于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苍冥录也无法查得里面情形。 下半夜,风雪仍在洞外嘶嚎。 路无忧没听到祁澜叫他,还是他自己醒了,刚睡醒脑子还钝钝地,披衣坐起没多久,就被祁澜连人带裘拢进大氅。 暖意一下子裹上来,他只来得及含糊地“嗯”了一声,便顺势靠过去。 大氅所筑的空间安稳沉静,贴着的身躯像燃着的火炉。路无忧脑袋一点一点,最后还是轻轻垂落到僧人的锁骨处,整个人被拥得更深。 天亮之后,一睁眼就看到的常归,“……” 水镜众人齐声舒气:“有个在现场的,感觉自己好受多了。” 一夜调息,常归面色恢复如常,左臂也能小幅度活动。他御剑在前,路无忧与祁澜并肩随后,一路向北。 飞掠了约两个时辰,三人来到了一片寻常无奇的雪原上。 路无忧向下望去,仍是一望无际的雪原,看不出丝毫断崖裂痕,然而当常归压下剑光,三人离地面不足十丈时,空气中陡然凝住,威压骤沉,似有万斤重铁压在身上。 脚下的飞剑同时失去控制,猛地往下坠去,地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们往下吸。然而四周空中的风雪却照常纷飞飘散,丝毫不受吸力影响。 因常归早有提醒,祁澜他们很快收起了飞剑,调整好落地姿势。 等落地后,路无忧才发现地面赫然裂开一道极深的裂缝,里面漆黑幽深,雪飘到裂缝里像是被吞噬进去,乍然隐没不见。 常归道:“就是这里了。” 旧天柱陨落,但威压残存,不容小觑。 常归在前,路无忧居中,祁澜垫后,三人隐匿身形,胸前均带了屏蔽生息的符咒,脚尖探准冰壁上的凸起,一段一段地落下去。 冰壁陡直,寒气像刀锋贴骨。 头顶上的天光越来越细,最后只剩一段极小极窄的银线,再下一段,路无忧抬眼,那一线光便成了一个微点,几乎不见。 光照不进来的冰渊深处,冰岩泛着一片极微弱的青蓝荧光,只能让人看清周围三尺的空间,底下涌上来的寒气能把人冻得经脉发麻。冰壁上还有一些暗褐污渍一直延伸到暗处尽头,看上去像是什么东西爪爬留下来的痕迹。 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了两日。 直到第三日,冰渊深处寒气稍褪,外面的风雪停了,三人决定加速向下,然而走在前方的常归没下多久,便僵住不动。 路无忧刚要问怎么了,下一刻,他脚下踩到了一个东西,那东西像是皮毛又像是厚雪,透出一丝活物的搏动。 他们身上的符咒失效了。 一层层凝在冰壁上的魔兽,闻到了生人的气息,迫不及待地弹射出来,顷刻间,三人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魔兽围住。 常归脸色惨白,“怎么会这样,我上次来的时候,它们只在渊底活动啊!” 可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路无忧斩杀了一只,那怪东西串在骨刺上,眯眼细看,它们被巨力压扁的兽皮,上面五官贴成薄薄一层,只有利齿龇出,腥臭寒气扑面而来。 越往下,魔兽越是奇形怪状,越难杀。 一波又一波的魔兽前仆后继,路无忧面色冷白,唇上结着细霜,竟连一丝热气也吐不出。 他原先临近金丹,如今被雪原压回筑基中期,鬼力缩得只剩五成,又挂在冰壁上杀了这么久的魔兽,已然十分吃力。 魔兽们显然也发现了这点,纷纷看菜下碟,朝他扑来。 未等路无忧挥出骨刺,眼前金光一闪,金绫瞬间缠上他腰际,将他整个人往上一提。 路无忧撞进祁澜怀里,贴着源源不断的热源,这才感觉缓了过来。 他轻咳了一声:“多几只魔兽而已,我没事。” 祁澜单手把他抱稳,低眉打量,回了声“嗯”,并没有因此放手。 紧接着,他另一手并指一点,金绫再度旋出,将不远处的常归一并拉到两人身侧。 金绫旋绕,转眼织筑成圆罩,三人置身其中,仅留寸许缝隙,以供外视。 圆罩甫一合拢,灼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气息缠绵间,路无忧唇上的霜雪已经融化成水,沿着被蹂躏的唇瓣滑落至嘴角,再被男人舔走。 一股滚烫的血线从祁澜舌尖渡来。 “唔!”路无忧想偏头躲开,但后脑勺却被大手牢牢扣紧,只能仰头承受着,他喉结轻动,那股温热便沿喉咙流入经脉,再传至心口,四肢的僵冷霎时缓解。 不仅如此,佛血入体唤起了他身体的本能,丹田随之轻颤,升腾起连绵不断的烧热。 “哈啊……嗯……” 路无忧睫眸半阖,露出的目光迷离涣散,而衔住他唇舌的男人,臂膀隆起大块肌肉,死死克制着按住细腰的手掌,黑沉眼瞳一寸不移,只映着被滋养的少年。 许久,路无忧才将佛血消化完毕,祁澜仍追着他的唇舌纠缠不休。 路无忧躲了几次之后,祁澜鼻尖蹭了蹭他的鼻梁,松开臂弯。 路无忧伏在祁澜怀里平息呼吸,终于想起来还有常归在,连忙拉过僧袍往旁边看。 祁澜拥着他,“放心,他看不见。” 金绫将圆罩一分为二,常归被隔在另一侧。 两人又温存了片刻,祁澜才将中间金绫撤下。 常归看见两人之间状态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而且他是看不见,不代表他听不见啊! 不过常归刚辨出第一声低喘,耳根一热,还没等再听,尊者的神识已经扫到了跟前。常归打了个寒战,立即就封住了自己的五感。 再不封,他怕尊者亲自帮他封!!! 圆罩在黑暗深渊中急速下坠,淡金灵光不断闪烁,沿途冰壁上的怪物发出尖锐啸叫,一层层扑上来,黏在金绫上,又被三人斩杀。 第101章 不知过了多久,圆罩终于落到渊底。 原地杀完了一波魔兽,三人无心恋战,即刻往前方掠去。 好在越临近天柱所在,魔物越少,到后面便没有了。 冰渊深处,裂缝甬道纵横,冰岩自带的蓝光从内部透出来,让整个空间笼罩着一层深深浅浅的朦胧青蓝。 岔道一条接一条,大概已经很靠近残骸,光凭对威压的感应已经不足以分辨那条路更接近核心。 再次遇到一个三岔口时,路无忧脚步微顿。 他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且熟悉的气息,不是诡祟但却很类似。 路无忧当即传音祁澜。 祁澜眉峰微敛,没有回话,只更加贴近了路无忧,金绫无声地缠紧路无忧腰间。 三人选了最左侧的岔路,甬道狭长,里面映着幽幽蓝光,寒气犹如重山压来。 尽头处,一块婴孩拳头大小的冰蓝碎石静静悬浮在空中,碎石表面布满裂痕,古朴归真,而那裂缝透出的威压却似天穹压身。 一呼一吸间,让人骨肉生疼。 然而未等三人有任何念头及动作,仅仅是在看清碎石的瞬间,原本狭长的甬道翻折数变,延展出无限空间,星辰万象。 旧柱残骸遁去。 路无忧四肢僵在原地,连眨眼都无法,脚底下的冰层骤然化水,连半刹不到,便将他吞没进去。 祁澜和路无忧贴的很近,在异象突起的刹那便抱紧了路无忧。 可底下深渊的力量无比之大。 路无忧感觉一只无形的大手捉住了他,硬生生地将他从祁澜怀里挖出来。 ----------------------- 作者有话说: 常归:尊者应该会帮我拦住的……吧? 水镜众人:天真了,老弟。 - 还有一部分正文没整完,明天也许可能大概会补充进来或者再更一章。 第82章 路无忧恢复意识时,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他费力睁开双眼,暗淡的青蓝冰层映入眼前,散发着冷冷寒气,他正躺在地面上,浑身剧痛,几乎无法动弹。 “路、路道友!” 常归拖着断腿扑到跟前,脸上糊满血渍,眼里含着两大包眼泪,“你终于醒了……怎么办,尊者不见了,这个地方怎么也打不破,我们被封死在这里……” 路无忧被他哭得头疼,闭上了眼睛,回忆起零碎的画面。 那块遁逃的碎石应该就是旧天柱残骸,想来这种非凡之物自有灵性,有破空遁地等隐匿之法,不叫寻常修士觊觎。 但如果三人隔开,那为什么常归和他落在了一起,祁澜却不在? 还有那一缕似诡非诡的古怪气息…… 路无忧冷静下来,沙哑道:“别嚎了……先扶我起来。” 常归抽噎着扶他坐起来,路无忧才察觉胸口还缠着一圈暖热的金绫,祁澜在分开的瞬间,把它留在了自己身上。 路无忧抿紧嘴角,摸了摸金绫,随即掏出一颗回元丹吞下。 药力化开,身体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后,路无忧撑着地面起身,沿着冰壁边缘慢慢走了一圈。 四面冰壁平滑如镜,拼接得毫无缝隙,他们像是被裹在了一块正正方方的空心冰块里,被周围淡淡的蓝光映照着。 冰层太厚,看不出外面是什么情况。 常归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冰壁里掺着魔煞之气,将整个空间都封锁了,以我们现在的修为……”他苦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路无忧皱着眉头细看,这些冰层里的确夹杂着像是魔气一样的黑色杂质。 他反手抽出骨刺,以狼焰缠绕刃尖,狠狠刺向冰壁。 然而这全力一击,仅仅只在表面凿出一个浅浅的白点,并且转瞬便被冰壁里魔气复原。 见路无忧也无法,常归叹道:“要是尊者在就好了,定能涤尽这魔气。” 路无忧眉梢微动,“也许可以用金绫试试?” 常归一眼瞥见狐裘下那抹金绫,瞳孔瞪大,“禅门圣物怎么会在你身上???这不是尊者的本命法宝吗?!” “等等……你能催动金绫?!” 本命法宝一般只能供本人驱使,若非道侣气息交融到极致,是断不可能让本命法宝碰一下的,更别说共侍二主了。 而且,这可是禅门圣物啊!!! 路无忧淡淡道:“催动谈不上,但应该可以让它消弭一些魔气。” 常归抹了把脸,冷静下来想了想,“若当真如此,可否借我一用?我先以灵脉术找出冰壁的煞气脆弱之处,再引金绫的佛光顺之渗入,要是顺利,只需十息,通路可成。” 路无忧本就想要尽快离开此处找到祁澜,自然应允。 只不过他尝试催动金绫,金绫只是动了动,并没有离开他,反而将他缠得更紧。 “可需要我帮你脱下来?”常归的声音贴着耳侧响起。 这人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他跟前,几乎要贴上身来。 路无忧退了一步,皱眉道:“不用。” 常归双手来回搓着,就差伸手帮忙掏出金绫,但又像是忌惮着什么,按捺着催促:“那你快一点啊!” 路无忧直觉有异,看向常归手背,上面有被灼烫的痕迹,而他眼睛死死黏在金绫上,像一只盯着肥肉的饿狼。 “算了,我觉得还是等祁澜来找我们吧。” 常归愣了一下,挤出笑:“不是说好了试试吗,万一能出去呢?” 路无忧冷笑:“你确定这‘出去’里包括我?” “少废话!”常归突然暴起,眼里凶光大露,向路无忧扑来,“快给我!!!” 路无忧偏身躲过。 常归重重摔在地上,又再度爬起来,路无忧以为他要再扑过来。 没想到常归愣了一下,竟开始嚎啕大哭:“求求你!!!给我吧!!我只想离开这里而已,它连尊者都吞了!接下来就是我们了啊……呜呜呜……” 路无忧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常归仿佛听不见,只是一味的哭喊:“求求你了……我只是听它的话而已,不然它要杀了我啊……” “说清楚!!!祁澜怎么了?!” 路无忧恨不得把常归直接杀了,但他只能克制住怒气,一把揪起常归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咬牙切齿道:“你说清楚,我就把金绫给你。” 常归脸被勒的通红,“这底下有、有个封印了万年的魔兽……它想炼化天柱残骸,解开封印,派、派我引那些修士,还有你们进来,它想将尊者的金刚佛骨,化为己用……” “它现在在哪里!!!” “它就在——好冷啊!”常归尖叫起来,地上的寒冰像狂舞的毒蛇,沿着他小腿一路吞噬,不出一息,便窜到了路无忧的指尖。 路无忧立即放开常归,同时掌中放出狼焰,试图融掉他身上的坚冰。 然而,常归还是成为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冰像。 他终究没能从这里出去。 整个空间震动着,冰壁轰鸣,层层寒冰向外生长。 眼前冰壁缓缓凸起一张苍老巨脸,似猿非猿,似熊非熊,脸上的皮像是融化的冰冻蜡炬。它睁眼,声音在冰窟里回荡: “吾即此处,此处即吾。” 狼焰咆哮着扑向巨脸。 然而焰火还未碰到巨脸,便立即熄灭,连一丝焦痕都未留下。 老魔兽微微阖眼,似嘲笑:“吾劝你省些力气。这万丈冰渊已经与吾同化,你们在吾腹中,是逃不出去的。” 瞬息间,堪比大乘期修士的威压直落而下。 路无忧无法动弹,他指节捏得发白,“放了我道侣,我有办法帮你解开封印。” 老魔兽嗤嗤笑起来,露出森白的冰骨,“吾只要炼化完他就可以解开封印,何须等你那所谓的办法?” “我的办法绝对比你慢慢炼化一尊佛骨更快,你若不信,我可立心魔誓保证。” “小子,你的心魔誓值几斤几两?那佛子是有些本事,拖得吾一时半刻,但终究不过再耗两日罢了。” 路无忧面前的冰层地面轰然洞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冰渊。 深渊底部,寒冰铸就的囚笼森然矗立,祁澜面上血色全无,金身端坐其中,眉间紧蹙,双目沉阖,肩胛处被一道冰晶锁链贯穿,将他钉死在一截断裂的冰棱,素白僧袍已被血污浸透,佛血沿锁链滴落成冰。 路无忧心头一窒,他何曾见祁澜如此狼狈! 他想要立即飞身下去,却被威压死死钉在原地,身体的骨头发出颤鸣,几近被碾碎。 “吾利用地界枷锁,勾连整片雪原地脉——十万七千六百座冰峰的重量,全压在他佛骨上!” “天地为牢!莫说身怀金刚佛骨,任他是大罗金仙也挣不脱!只能乖乖等吾将他炼化!” 老魔兽尖细的瞳仁盯着路无忧。 “说来也好笑,一个佛子居然跟你这小小鬼修纠缠在一起,也多亏他对你这么看重,否则吾也没那么容易将他捉住。” 第102章 路无忧哪里还不懂,这老魔兽一开始目的就是祁澜,而他只是钓祁澜上钩的饵。 如果不是祁澜为了保护他,将金绫给了他,又怎会落得这般境地。 老魔兽大概是以为自己快成了,话也不禁多了起来。 “区区天柱残石,困吾万年。这万年来,吾吃尽外面进来的那些修士,一点点蚕食残柱,仅差一线即可破封,没想到今日居然能把金刚佛骨等来——哈哈哈哈……天助吾也!!!” “等炼化完他,吾要让这天柱再也锁不住吾!” “除非你有吞尽这万丈冰渊的本事,否则便多看道侣几眼罢。待吾炼化此佛子,你亦难逃同炉共烬,正好在吾腹中做一对亡命鸳鸯。” 路无忧看了老魔兽,半晌,笑了:“听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老魔兽不以为然。 这些大话它听得太多了,比眼前的鬼修厉害的人多的是,而说这些话的人无一不进入了它的腹中,成为它浩瀚修为的一缕。 原本对他身上的金绫还有些忌惮,想哄骗他将金绫除开,但是那鬼修着实比它想象中的聪明些。 要不是它要用全副心神来炼化金刚佛骨,否则它也会将这鬼修一并吞入。 不过它并非那心急之兽,等了万载,没必要因为芝麻而丢了西瓜,等炼化完,想吞什么就吞什么! 以防万一,老魔兽决定还是将这鬼修封存起来。 尽管这小小筑基不足为惧。 兽脸大笑着,缓缓褪去,地面冰层融合,将祁澜所在的牢笼再度压于冰渊之下。 大乘威压渐散,路无忧踉跄一步,几乎在能动的瞬间,他耗尽鬼力,用一切他所能够到的法器和符咒,骨刺、狼焰、爆炎符……拼命砸向地面冰壁。 而未等他砸出裂缝,四周冰壁向他轰然合拢压下,层层叠叠将他封存在其中,让其再无声息。 …… 路无忧浑身僵冷,他像是又死了一回,或者回到了最初的那场死亡。 他五感被冻住了,应该什么都听不到,可他又听到了很多声音,熟悉的陌生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在喊他的名字,温声细语,高声叫喊,破口大骂,笑意盈盈…… “路无忧,鬼饕餮,那鬼修……” 最后一声,低沉疏淡,带着一点暖意。 “无忧。” 他在唤他的名字。 路无忧蓦然睁开眼,眼中殷红流转,反噬印记的黑纹尽现于身。 胸前的金绫紧紧护住他的心脉,路无忧将自己整个人化作了吞噬的外化器具,吞噬着他能接触到的一切寒冰,并将它们作为自己的力量。 他在赌,赌自己能吞掉这个老魔兽,赌祁澜能撑到他解决老魔兽的时候。 冰渊深处,老魔兽笑声未绝,猛地一噎。 它吞进去的鬼修像是一枚烧得灼红的铁钉,直贯了它的胃壁。 它不是在吃这个鬼修,反而是在被对方吞噬着! 对方的身上像是有一个黑洞,源源不断地吞吃着它的身体和力量! 少年露出来的肌肤已经遍布黑纹,眼瞳血红,已然将冰壁吞吃出一大片空间。 老魔兽的脸再度浮现,但这次它的脸面带骇异:“你身上竟然有那位大人的印记……原来如此!你也是……原来如此……” 路无忧面布黑纹,声音冷得让老魔兽打了个寒颤,“我倒要让你看看,我能不能吞下这冰渊。” 不过路无忧很清楚知道自己能力远远不足以杀掉老魔兽,突破这个地界封锁。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 * 路无忧三人进了冰渊深处后,便失去了画面音讯。 一直在水镜前的众人找了其他在雪原的修士水镜,试图窥看这雪原的变化。 终于找来几个瑟缩在山洞里的修士视角。 众人惊愣得说不出话。 经久不息的风暴停了,雪原上戛然无声,弥漫着窒息的压抑,天空一片混沌,乌黑的云团低垂翻滚,雪色雷光在缝隙里游走,偶尔炸出一声闷雷,大地随之颤动共鸣。 金丹雷劫,至。 ----------------------- 作者有话说: - 来了来了,小狗师傅推着餐车飞速奔来!!! 上一章补了一些细节,感兴趣的宝宝可以再看看! 谢谢缪斯宝宝的营养液催更!啵一大口![可怜] 第83章 寻常秘境是无法引渡天雷的,但无上秘境吞噬灵地无数,早已演化一方天地法则,自然能引天雷降落。 凌霄云天上,老祖们不约而同望向水镜。 待看清镜中景象时,众人眉心齐跳。 雪原无风无声,仿佛连寒冷都消失了,云层间苍色雷龙涌动,蓄势待发,时不时闪过一丝紫白雷光,将暗沉的雪原彻底照亮。雷光酝酿得久,地面的雪被吸引,竟缓缓飘浮到空中,两片雪花碰在一起,迸射出滋啦电光。 普通修士渡劫,雷为金,为的是淬炼锋芒,而魔、鬼、妖修则不同,雷为苍,专为折骨摧魂。 不用想都知道这雷劫是谁的。 但小小金丹雷劫竟酝酿出堪比元婴天雷的威势。 路无忧那鬼修到底干了什么?! 要是雷劫引发无上秘境再次吞噬,无论渡劫成败,他们势必要追究到底。老祖们纷纷位列莲台,严阵以待。 上首七位太上肃穆端坐,连面上时常带笑的道宗太上,也已敛容。 旁边的禅宗太上,仍旧垂首闭目,枯瘦的指节扣着菩提佛珠。 在第一道雷声响起时,他指尖一顿,眼皮微掀,露出一双苍白如霜的瞳仁。 万丈冰渊底下,同样听到雷声震动。 老魔兽虽然震惊,很快恢复原先嘲笑的模样,“用天雷对付吾?天真!区区金丹雷劫,即便劈中吾身,也不过挠痒而已。” 路无忧没理它,捏了捏腰间的毛球:“舔月怕吗?” 鬼修的本命阴灵也是要渡劫的,主生它生,主死它死。 胖毛球不屑:“汪!” 冲! 酝酿已久的苍雷骤然劈落,激起万丈雪浪,大地闷声嗡鸣。 雷光顺着冰渊裂口直贯地底,老魔兽引以为傲的冰渊,此刻如同被天剑剖开,巨壁崩碎。 老魔兽发出尖锐惨叫,“怎会如此——!” 它叫声未绝,雷龙已咆哮而下,而立于裂口的路无忧手持骨刺,迎雷而上。 尽管苍雷被冰岩卸去了两成雷威,余下八成仍劈得他皮肉开绽,头脑发麻。不仅如此,落在身上的雷电并不立刻消散,而是化作无数细碎雷电缠绕在身上,顺着经脉游走,冲撞厮杀着其中的鬼力真元。 这是对他身体的淬炼,也是对他躲避在冰渊的惩罚。 路无忧本身便是灵藕之身,撑不住这般淬炼,他猛地咳出一口热血,几乎跪倒。 水镜前,因雷劫只能远观的众人不见路无忧身影,不解:“他为何不从冰渊出来?!” 修士渡劫,向来是凌空而起,祭出本命法宝直面天雷,妄图贴地躲避者,天雷必携山岳之重倾轧而下,实在得不偿失。 可路无忧为了镇杀老魔兽,只能留在冰渊底下。 落入冰渊的天雷,化作了无数雷蛇在冰岩间游走,绞杀藏匿其中的魔物与魔气。电光所过之处,血气焦黑弥漫。 渡劫的天雷不会乱劈无辜生灵。 但老魔兽之前毫不掩饰自己半魔半诡之体,明晃晃地暴露在雷眼之下,加上路无忧还躲在了里面,只会让雷劫劈得更狠。 第二道苍雷紧随其下。 这一次,即便有冰渊卸力,路无忧也只支撑了数息,膝盖便骤然一弯,砸进冰面。 他皮肤已被灼伤大半,又因淬炼再生,涨得生疼,身上红衣已经碎成破布,腰间的毛球已经焦黑,幸好金绫裹在上面,替他挡下几道余雷,才没有更加狼狈。 路无忧喉间充斥着甜腻血腥,他吞下一颗药阁老给他备好的回元丹,恢复些许后,摸了摸金绫,让它去找祁澜。 他不怕天雷加身,只怕祁澜是他道侣的缘故,被天雷迁怒。 哪怕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 金绫颤了颤,似在犹豫,终究还是化作一线金光,循着雷劈出的冰缝潜向渊底。它有灵性,深知自己无法帮助路无忧更多,只有尽快找到祁澜才能叫他安心抵挡雷劫。 好在之前路无忧与祁澜双修次数甚多,元阳不仅助他丹田灵纹修复,亦滋养了他躯体不少。 饶是如此,第三道雷劫过后,他身上已经血肉模糊。 比路无忧损伤更严重的是老魔兽。 它在第一道天雷时就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又岂会如路无忧意,白白替他挡天雷,耽误炼化佛子一事。索性张开冰渊裂缝,直接将路无忧暴露出来。 然而冰渊太大了,路无忧怎样都能找到挡雷的地方。 曾经封印他的冰岩,如今反而成为了他渡劫的帮手。 第103章 他甚至凭借着对老魔兽身上诡祟之气的感应,离它真身躲藏的冰层越来越近,反而叫天雷更好集中劈下。 然而金绫一去,少了禅光的掩饰,天雷已然发现他的半祟之体。 之前老魔兽的气息更重,与路无忧的祟气混淆在一起,才让他躲过了前三道天雷的查验。 如今得知渡劫者有异,遭受欺骗的天道已然发了怒。 雷霆未歇,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紧接轰落,一道比一道更粗更凶,旧的刚落下,新的雷息便已酝酿完毕。雪原被劈得层层塌陷,冰浪与电火交织翻涌。 水镜前的众人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这是要把整片雪原都劈开的架势啊! 前三道天雷比之相比,仅仅只是开胃小菜。 老魔兽简直要吐血——不,它的确已经被劈得吐血了,万年修为也被天雷劈去了大半。 它甚至现出了真身法相,上古猾褢,但依然被劈得几近粉碎,它万年来炼化天柱残骸,已然激怒了天道。 路无忧并未好到哪里去,血衣破碎,左臂已断,舔月已经糊黑成一团,它紧紧地护住路无忧腰间与丹田处,不让天雷直接将其劈碎。 直到第八道天雷落下。 冰渊几乎已经被劈成平地,众人这才远远看得冰渊底下情形。 路无忧已经成了血人倒在焦土上,手掌白骨外露,身旁骨刺已碎成齑粉,他身上的丹药已经全部号尽, 老魔兽猾褢原身蜷缩在地面,仅剩一口气息,已然无力回天。 然而乌墨云中,雷龙翻滚,积蓄着力量。 不等他们缓过,最后一道天雷轰然劈落。雪白雷光通贯天地,水镜表面泛起剧烈水波,迸射出刺目的白光,众人惊骇心悸。 这,便是鬼道吗? 道阻且长,万死一生。 路无忧竭力抬头,看着刺目雷光。 前八道天雷已经烧尽他全身骨血,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靠救人的功德加身,替他阻挡了最致命的伤害。如今那些功德也已耗尽,让他再无任何依靠。 天道要将他劈死在这里。 但路无忧岂会服输,他运转起丹田灵纹,飞身而上,誓要渡过此劫! 垂死的老魔兽在他身后张狂大笑:“哈哈哈……你以为你能逃得脱天道?还想利用他来杀吾,它能劈吾,同样能叫你死!你是鬼修,你是诡祟,就注定要被天道——” “轰——” 雷鸣震彻天地,老魔兽顷刻湮灭。 天道不允他渡! 苍雷如虹如灭,众人只见那雷光中渺小人影摇晃几下,似要坠落,不禁屏息扼腕。 路无忧此刻神魂欲裂,已经感应不到任何东西,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但他目光血红,他和祁澜说好了要一起,还要找到那白袍人,他不能倒在这里。 丹田印记陡然运转了起来,妄图吞噬这灭他的天雷! 然而天雷又怎会这么轻易让他吞噬,这股强大的雷电劈了足足一刻钟,路无忧全身经脉被雷电贯穿,已无整肉。 痛苦间,路无忧手中不知抓握住了什么东西,他死死地攥紧着,那掌心之物竟被他裂开的血口吞入。 须臾之间,堪比苍穹星辰的力量在他体内铺开,与万钧雷电纠缠在一起。 路无忧灵肉几欲崩散,神魂发出悲鸣。 但他眼神无比灼亮,死死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倾注全副心神吸收天柱残骸。 渐渐地,雷光威力稍弱,丹田的灵纹淬炼出金亮之色,原先的内丹结成一个无比圆润的小金球,灵纹纂刻于其上。 雷光破,金丹成! 路无忧身上亮出刺眼的金光。 在场众人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何等办法撑住了天雷,但无一不服叹,可叹到一半却惊叫起来——路无忧金光仍在,整个人却陡然脱力坠下,雷光不死心地在追着他劈。 若不能支撑到天雷结束,即便是淬成金丹,也是枉然。 轻则修为全无,重则道消身陨! 众人再度惊呼! 渺小的身影坠落到一半,被一道灵光身影截停! 祁澜浑然不顾灭顶的天雷,在半空中稳稳接住红衣少年,将他如若珍宝一样抱在怀里,两人同样面色苍白,身上血衣褴褛,在雷光中交叠翩飞。 如同穿着喜服,共拜天地。 最后一道雷已然超出了雷劫时限,在祁澜接住路无忧的片刻,便化作细碎的雷电遁去。 雷劫已过。 天空呈现出朵朵祥云,霞光垂落,降下赐复原身体的甘霖。 可天道连这点恩惠都舍不得多给,只待路无忧肉/体堪堪整合,祥云立即一卷,散得干干净净。 他身上仍是半祟之体,没把他劈死已算天道仁慈。 路无忧靠在他怀里,脸上还带着血污,咧起苍白的嘴唇笑道:“你看,我不用你保护也能将那老魔兽打败了,还抗下了雷劫……所以,下次不用把金绫留在我身上……” 祁澜面无表情,他目光幽黑,拇指擦过路无忧唇瓣,顺着抹掉他嘴角上的血。 “是吗。” 众人都还未来得及连上两人水镜,就看空中的僧人抱着人,瞬间消失在空中。 等连接上两人水镜的时候,画面只捕捉到破碎的红衣被随手扔在地上,随即就转到了空无一人的雪原上,这次连声音都没有录进来,只有呼呼风声。 众人:“???” 其实水镜就算对准两人,也看不出什么,他们所在的空间已经被金绫围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声音都不曾溢出。 原先保护路无忧的金绫,此刻化作折磨他的帮凶。 它温柔封住路无忧的唇,缠紧手脚,将他摊开,任由粗糙的指腹一寸寸在他肌肤上辗转检查,抹净上面的血污。 好不容易被擦拭干净,获得了解放,路无忧还未说什么,又被灼热的唇舌堵住,哺入佛血。 他知道祁澜此刻很生气,可他也同样恼怒。 凭什么只允许他保护自己,不允许他反过来! 路无忧尽管也很想要祁澜,但仍然用手试图推开男人,“唔呜……我也在生气……啊呃——” 原本推拒的指节死死抓住绷紧的肩膀。 无论他怎么哭怎么逃,男人都不放过。 “无忧,答应我,不许再这样做……” 路无忧当然不肯,可是祁澜犯规! 最后什么“阿澜”、“相公”诸如此类的害羞话,路无忧全都说了个遍,又含糊地答应了男人,才被允许发泄出来。 两人一起的瞬间,路无忧瞳孔焦距涣散,薄唇微张,不住地微微抽搐着,他被祁澜紧紧地扣在怀里,狼狈一片。 再度拢入宽厚怀抱的时候,路无忧几近昏迷。 陷入沉睡之前,祁澜仍在不住地吻他的眼皮。 …… 水镜的众人等了数日,才终于看见浑身上下被裘衣裹得严严实实的路无忧,他被祁澜抱着落在了之前的冰渊地面。 被天雷劈开后的冰渊,裸露出一大片纯净的冰髓玉矿,灵息如雾,这是无数煅器师梦寐以求的灵矿。 冰髓玉为北洲极地寒气所凝成的精华,为寂灭渊独产,因其用途极罕,价值连城,被列为顶级炼材。自寂灭渊随旧天柱坍塌消失后,沧元大陆上,一块冰髓玉万晶难求,堪称矿中燃梦烬! 水镜前有煅器师恨不得钻进镜中去摸一摸那玉矿,那可是冰髓玉啊!!! 然而雪原上仅剩的修士,早就在地界封锁消失之后,便立即离开了此处,哪怕是看到这玉矿,他们也不敢取一块。 生怕下一刻鬼饕餮就找上门来。 谁不知道这矿是因为他晋阶雷劫才被挖掘出来的呢。 连云天上的一些老祖都暗自思索着,如何从路无忧手中讨两块冰髓玉。雷劫一事,他们已经理清前后因果。 路无忧也知道此玉珍稀,但他被放落在玉矿上,毫无喜悦的样子,而祁澜也冷着脸,替他系好毛领,才放他去查看玉矿。 水镜前有人咂了咂嘴,“我怎么感觉两人像是吵架了?” 没错,他们开始了一种很新的冷战。 ----------------------- 作者有话说: 小鹿没被雷劫劈死,却差点死在小狼怀里。 小狼冷战,但仍要把人圈起来,给系毛领,给喂饭,给亲亲抱抱。 小鹿冷战,但仍乖乖地被系毛领,被喂饭,被亲亲抱抱。 之后小狼要给小鹿找修复身体的法宝噜—— - 不敢多写了[可怜] 小狗今天眼睛好痛呜呜呜,要宝宝们哄一哄!没人的话,窝下一章再来嚎!(喂) 第84章 说是冷战也不尽然,因为两人该有的贴贴一点儿没少,只是一个冷着脸,另一个抿紧嘴。 毛领刚系好,路无忧才抬脚,腰便被祁澜单手扣住。男人冷声道:“最多一刻钟就回来。” 第104章 路无忧不想理他,但祁澜收紧手臂,非等他答应不可。 路无忧才不情愿道:“知道了。” 他知道祁澜是为了他好。 他整具灵藕身被雷劫劈得支离破碎,修复的时候也没修利索,即便是吸收十来回元阳,身子骨也不过勉强好转一丁点,反而比之前更脆弱。叫祁澜真恨不得把他含在嘴里,揣在兜里。 要不是他硬要跟来玉矿,祁澜一个人早就把这玉矿采完了。 但路无忧并不想躲在祁澜背后享受对方的付出,而且他来这里还带着练手目的。 几乎被劈成平地的冰渊中,裸露出来的冰髓玉表面平整如镜。 他半跪在上面,掌心贴在冰凉的玉石上,闭上双眼,神识如同游鱼般潜入冰蓝色的汪洋中,顺流而下。 越往下探,玉质越澄澈纯粹,寒意凛冽。 整座矿脉像是一条沉眠在地底的冰龙,地面裸露的部分不过是它背上的两三片鳞甲。 路无忧指尖微动,几乎是同时,他脚下的冰髓玉面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他吞噬老魔兽部分,果然拥有可以感知与操纵冰雪的力量。路无忧直觉,如果他想,他的神识可以像一只大手一样将这块冰髓玉直接从地面上挖出来。 不过他没有这样做,只是继续往下探。 最后感知到的是地底深处冰脉的呼吸,沉静缓慢的翕张,古老而悠长。 今日雪霁天晴,难得的日光洒在无垠雪原上,将冰蓝色玉矿照得通透明澈。少年一袭红衣跪坐其上,眉睫沾了些许被风吹来的霜雪,整个人浸在漫天细碎银光里,恍若雪中仙临。 祁澜望着玉面上的少年,幽暗的眸中照不进一丝光亮,全然是深沉不可见的欲望。 水镜前更是无人出声,生怕呼吸重了惊扰了红衣少年。 路无忧一时兴奋,探得很深,几乎要触碰到了冰脉,冷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还没等他继续动作。 火红裘衣一角在空中划了道赤色弧线。 祁澜抱着他,冷脸道:“时间到了。” 路无忧唇线微抿,终究还是顺从地环住祁澜脖颈。 方才神识探得太深,他的头已经隐隐疼起来,连丹田内蛰伏的祟力都开始不安分地翻涌。 他硬扛最后那道天雷时,借用了反噬印记的力量。他有想过也许天雷会将这印记劈碎,但没想到却是反过来,吞吃了天雷的印记比之前更加躁动,连带着丹田内的祟化也扩大了不少,祟气暴涨数倍。 这印记果然比他想象中要难搞。 以他如今这副脆皮身躯,已经有点压制不住体内祟力,只能多借祁澜的净度,才勉强让其消停。 路无忧被大氅裹着,双腿分开跨坐在祁澜腰间,祁澜抱着他,两人一同坐在冰岩上。 似察觉到他丹田的异状,骨节分明的食指弯起,抵在他下颌处。 路无忧稍稍抬头,檀香混着微冷的气息便从唇齿间沁入。大手缓缓揉着他的腰臀,为他缓解连日以来的酸痛。双修后的一些深处酸痛并非药膏能够解除,只能以道侣灵力缓缓化解。 灵力以唇渡入,顺着经脉游走,在丹田处缠绵流转。 不急不缓的涤荡,瞬间勾起身体刻入骨血的反应,路无忧几处脆弱,都已经有些敏感地战栗起来。 他手指攥紧男人僧袍,气息竭力保持着节奏,不被带跑。 这样才好不容易才撑到净度完毕。净度一结束,路无忧没让唇舌多停留,只轻啄一口对方唇瓣便分开了。 红润的菱唇微微撅起来,又抿紧。 他还气着呢。 祁澜看似不在意他的这些小别扭,但大手一直圈在路无忧腰间,不让他离开自己怀抱。 至于玉矿——祁澜催动金绫,以极快的速度和极高效率,将一块块冰髓玉从冰岩里挖出来,放进两人统计积分的灵玉。 “汪汪!”舔月也终于得了机会冒出来,从这冰渊的这头蹿到另一头,帮忙扒拉点玉石。 路无忧成功结下金丹后,它也同样晋升了更强大更凶戾的阴灵——更毛茸茸,胖滚滚的小狗,跑起来四条短腿上的肉还一颤一颤的那种! 咳,当然,化为狼身的时候,从原来的半丈高变成了两丈高,速度力量有了不俗的提升,狼焰也能将冰渊极冰融化了。 一绫一狗花了大半天,加上路无忧暗中挪移冰渊冻土,才终于将冰髓玉给挖完。 挖到最后,还出了好几大块变异冰髓玉。 水镜前的众人看得眼睛都红了,凭什么啊……这多冰髓玉,就不能分他们一块吗!不用给变异的,普通的一小块就行! 大块的已经挖完了,只剩下一些细碎的玉石,金绫和小狗也没放过。 路无忧懒懒地靠在祁澜怀里,倦怠地拨着大手中的一小捧冰髓玉。这些玉石每一颗都很圆润,它们是金绫特意挑出来,献宝似的进贡给路无忧的。 只要路无忧想,可以用它们来做弹珠。 少年玉白的指尖在冰玉髓上拨来拨去,偶尔拈起一枚把玩着。冰玉剔透,指尖莹润,看得想让人捉住那双手狠狠搓揉一番。 然而众人知道,唯一能这样做的,只有圈住少年的男人。 路无忧终究没那么丧心病狂,让祁澜将那捧冰玉收回灵玉里。 加上之前猎杀妖熊和魔兽的积分,两人灵玉已经有了三百五十万积分,一人一百七十五万,大部分的积分都是冰髓玉给的。 如果旧天柱残骸还在的话,绝对不止这点。 可惜残骸被他彻底炼化,融入骨血,最终凝成了新的骨刺。 融合了旧天柱之力的骨刺,样子上很好看,莹白如玉,带着一点点冰髓玉的凉凉质感。方才挖矿的时候,路无忧悄咪咪拿骨刺试了一下,切那些残存魔气的冰壁就跟切豆腐一样轻巧丝滑。 他也不是没试过将骨刺放进储物袋里,期盼着积分会猛涨一波,但并没有。 路无忧想到这里就有些忿忿不平。 要是算上了,不说第一名,前十肯定有他们一席之地。 他可没忘之前那赌注,十万灵晶呢!虽然他得了这些冰髓玉早已远超这点赌注,但这不是蚊子再小也是肉么! 至于他为什么能如此顺利吞噬残骸,路无忧也是从老魔兽记忆中得知。 ——旧北天柱早已成了祟物。 老魔兽原本不过是寂灭渊深处潜心修炼的一只寻常猾褢。 直到某个雪夜,白袍人踏进它的洞窟,授以“捷径”之法。它受其蛊惑,开始吞吃魔修和闯入寂灭渊的修士。 殊不知这样的所作所为,让它被炼化成半魔半祟的畸形之物。而这副污浊躯壳,恰成了白袍人最好的傀儡,助他将诡祟之气渗入天柱根基。 旧天柱被其祟气蚕食根基,无可奈何之下,才自断崩塌。 老魔兽事迹败露之后,被玄禅宗太上镇压于此地。 没想到老魔兽躲在无上秘境里,继续蚕食天柱残骸,妄图夺取天道之力,破开秘境去寻玄禅宗太祖报仇雪恨。 透过老魔兽的记忆,路无忧窥见万年前,玄禅宗太祖身着一身普通的灰袍僧衣,立在狂风怒雪中,只一拈花弹指,便叫老魔兽千年道行顷刻散尽,坠入万丈冰渊。 更骇人的是,太祖似有所觉,那双浑白的双瞳像是穿透了记忆,审视目光如万古冰锋,直刺而来。 即便已脱离记忆回溯,那视线威压仍令路无忧心口发紧。 路无忧打了个寒颤,不怪乎那老魔兽这么执着报仇,太祖这阵势,实在让人难忘。 挖完冰矿之后,路无忧绷着脸,戳了戳祁澜的结实的腹肌,“放我下来。” 祁澜当作没听见,用大氅将他裹得紧紧的,抱着他御剑升空。 路无忧:“……” 地界封锁已解,以他如今的修为早就可以自己御剑了。可祁澜不松手,他也不好多闹,只好绷着脸。 舔月也被金绫裹着,随灵剑一同。 小胖狗虽然很喜欢这样兜风,但它也像小主人一样板着脸,任金绫怎么逗,都不傻兮兮地咧嘴笑了。 如果只是为了雷劫一事,两人也不至于冷战这么凶,祁澜也不允许有任何事让两人产生隔阂分歧。 但总有例外。 路无忧裹在温暖大氅中,盯着祁澜的下颔思索着,怎样才能让对方打消替自己重塑灵纹的念头。 通过天雷淬炼和双修疗愈,他灵纹裂痕已经愈合七成,显露出一只圆眼短喙、尾羽蓬松的雏鸟图腾,模样憨拙古怪,连祁澜也认不出是什么鸟兽。 用药阁老的话说,灵纹趋于稳定后,就可以接受重塑。 祁澜早就从药阁老那便套来了重塑灵纹的方法,在路无忧结丹之后,两人双修时,就暗中将自身灵纹渡去修补。可那时路无忧发现之后,毫不迟疑地截停了净度。 本身因为雷劫,两人就已经有别扭的征兆,这下好了,直接升级为冷战。 第105章 不过路无忧不愿意,祁澜也不能逼迫他。 灵纹与神魂相系,如果强行施为,只会让原本脆弱的灵纹崩散。 祁澜不在意自己灵纹损伤,只怕路无忧的灵纹会因此再受伤。 路无忧又怎会愿意损伤祁澜的灵纹,而且他觉得等找到了古幽族遗址,说不定就会有更好的方法解决,但这个说法同样没能说服祁澜。 思索未果。 路无忧烦躁地将脸埋进毛领里蹭了蹭。在祁澜不打消念头之前,他坚决不主动蹭蹭对方,但是毛领可以。 祁澜察觉到他的动作,无声地将大氅拢了拢,放缓了飞剑速度,又罩了一层挡风结界。 啧,路无忧觉得自己更烦躁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回到了最开始落脚的山洞。 路无忧身体虽然能借助灵纹交融和元阳修复,但总不能每日每夜的汲取,会出大问题的。 好吧……祁澜自然没问题,是路无忧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修复,如此一来,只能多用灵泉灵液之流来弥补。 所以他们打算再泡一次灵泉,休整完再走。 路无忧泡在灵泉里,看着祁澜冷着脸准备床铺和熏香。 金绫默默地从边上缠了上来,扭着绫身撒娇,要路无忧用灵泉给它洗一洗搓一搓,倒不像它的主人表面这么“有骨气”。 路无忧没理它,他可还记得之前是金绫缚住了他手脚,帮着祁澜将他这样那样。 金绫没能在路无忧这里讨得了好,又巴巴儿地游到了正在扒拉冰髓玉弹珠的小白狗边上,蹭了蹭小狗,给它表演响尾蛇杂耍。 但舔月是何许狗也,它和路无忧心意相通,自然和路无忧同仇敌忾。 就许你金绫和祁澜欺负它小主人,还不许小主人生气啦? “呜!”小狗高傲的小胸脯一挺,决定把金绫不当作最好的小伙伴了,就算大主人给它做了几颗弹珠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嗯……绝交期限截至小主人原谅大主人为止! 灵泉泡得足够久了,路无忧再被祁澜捞上来,擦干净身子,再做一些爱做的事情。 只是两人并不像之前那般忘我缠绵。 路无忧时刻绷紧神经,不让自己像之前那样沉沦,哪怕是情动受不了时,也只会狠狠地咬上男人的喉结,绝不松口答应重塑灵纹。 祁澜眉眼如重山,任怀里人如何啃咬,眼睛一瞬也不眨,只是攻势愈发凌厉,一下重过一下。 待怀中人失了神,松开口。 幽深目光注视着少年沾满汗泪的菱唇,再深深吻上去。 两人在雪原多逗留了两日,便离开了此地。 灵剑越过茫茫大地,向着旭日初升的方向前进,路无忧眼里映着金灿灿的霞光。 他晋升金丹后,对一些阴灵诡祟的感应比之前的要强烈,尽管没有其它依据,但他觉得古幽族遗址就在这个方向的极远之外。 像是有什么东西,召唤着他。 祁澜自然不会怀疑路无忧所说,两人便顺着感应一路向东。期间走走停停,挖了不少灵草,解决了几波想要抢夺他们灵玉积分的参赛者。 因为两人冷战,祁澜杀起妖兽和解决其他人时手段犀利,毫不留情面。 参赛众人:“不是,说好的禅宗人慈悲为怀呢???” 路无忧心里默默地为这些妖兽和弟子点了根蜡烛。 抱歉了,我的积分们。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和好,嘿嘿[黄心] 第85章 无上秘境,中部幽谷。 一道红色身影骑着雪狼在林间轻盈腾跃,火红衣袂在银白狼毛上随风翻飞,流火映雪,活生生一幅少年御狼美景图——如果忽略掉后面那头紧追不舍、狰狞咆哮的妖虎。 细看下,那红衣少年胸前衣襟处鼓起一个大包,随着狼背颠簸,一颗深红桃实险些从他怀里蹦出来,又被一手按回去。 追在后面的妖虎看到桃子,更是怒不可遏,吼声震得整片山谷都在颤栗。 也把路无忧脑瓜震得嗡嗡作响。 麻了,不就是摘它一个桃子吗,用得追这么久?!! 路无忧甚至不用回头看,虎口的腥味已经扑到颈后。 观看着这一幕的众人,倒吸凉气,“这路无忧鬼菜瘾大,仗着那把有点门道的武器,就敢招惹黑金剑齿虎。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 地阶灵果紫元血桃,五十年一开花,三百年一结果!想想也知道那妖虎守了多久! 可逃命的路无忧哪里知道这么多。 他只是趁赶路休息的时候,找点秘境特产的果子吃吃而已! 眼看着妖虎利齿就要咬上狼背,有人担忧道:“要是被那畜生咬实,怕是半个身子都没了……”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身影骤然出现在镜中。 “轰——”僧人佛剑劈落,硬生生将剑齿虎逼退三个身位。 剑齿虎又岂会因此放过路无忧和那血桃,当即虎啸震天,然后……不出半个时辰,应声而倒。 最终路无忧收获一枚妖兽丹元,美美进账五十万积分。 杀完妖虎后,两人来到溪涧边上,找了块平整青石休息,方才战斗余威,足以让附近的其它妖兽不敢再接近这一片地方。 祁澜先是捉住路无忧检查了一番,给几不可见的伤口擦完药膏后,便径直往另一边走去,就地打坐。 路无忧望着打坐的僧人默默叹了一声,自从离开雪原,两人已经冷战整整一个半月了。 可祁澜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沉默。 路无忧知道对方所有的执拗和锋芒,皆因他而起。 虽然不能让步,但路无忧也并不想再冷战下去,他方才就是找点果子给祁澜尝尝,也好给两人寻个聊天的由头,谁知道那里还守着一头凶兽。 现在倒好,桃子虽然保住,但祁澜好像更生气了。 罢了,事已至此,还是先休息吧。 秘境融合了各种洞天福地,四时并存,雪原大雪纷飞时,溪谷边春花烂漫。 路无忧坐在青石上,双脚泡在清凉的溪水中,两三尾游鱼被他足尖逗得乱窜,过会又游回来,轻啄那玉白的脚趾。身侧毛茸茸的白团子蜷成球,圆鼓肚子微微起伏,发出细小的鼾声。 粉白的野樱盛着春光,顺流飘零。 祁澜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山静日长,时于此中得佳趣。天心水面,吾心安处即真源。 路无忧逗弄着游鱼,忽然发现身边人的气息渐渐轻盈玄妙。 是即将突破境界的征兆。 路无忧心下一跳,终于来了! 在青田村的诡祟领域里,祁澜就已经解开压制修为的心结,隐隐有了突破的气机,可不知怎地一直卡到现在。 哪怕在之前赶路上也遇到过几次生死关头,自己都已经差不多掌握了新融合的骨刺,也不见祁澜有突破的动静,没想到现在被妖虎激发出来。 感谢虎兄送来的晋阶经验礼包! 不等路无忧多想,头顶的天穹已然阴沉了下来,酝酿着劫云。这厮包袱一收,连忙在远处找了一处高地躲着,将地方腾出给祁澜。 祁澜突破化神,要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足足比路无忧的雷劫多了四十道。 金色的电光撕裂苍穹,以崩山断海之势砸下。僧人躯体在雷劫下血肉模糊,又在天雷淬炼下新生,变得更加结实与精壮,这具肉身仿佛不再是凡胎,而是天道锻造的修罗兵器。 路无忧想到自己的天雷沉默了。 为什么天雷和天雷之间差别这么大呢? 他劈完之后顶多只是让皮肤更娇嫩了,可谁要这么娇嫩的皮肤啊?!!真男人就是要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祁澜落地时,已经披着一身新的僧袍,衣襟敞开,露出一片鼓胀的蜜色肌肉,路无忧望着走过来的僧人,咽了口口水,感觉放在一旁的血桃都没那么香甜了。 他馋了。 路无忧伸手,这是他这两个月来主动要祁澜抱抱。 以前祁澜还小的时候,路无忧还能以长辈的身份和架子训几句,但自从两人分别多年,如今两人相处,更多的是祁澜沉稳持重,管着他。 路无忧如今这般少年意气和娇纵,一部分是受重塑的躯体影响,另一部分则是被祁澜无形中惯的,虽然他之前也没有多稳重。 路无忧本来也不在意这么多,但他唯一的底线就是不撒娇。 但是现在路无忧正跨坐在祁澜腰间,环住对方脖颈,“我真的还能压制住,你就别管那灵纹了好不好?” 他现在是想明白了,只要能说服祁澜,底线都可以拿来当花绳翻。 祁澜眉峰紧锁,不发一言,大手抚着他的腰背。 路无忧腰窝被摸得有些发痒,无意识地蹭了蹭,“最起码等调查完,要是真的没有找到解决办法,我们就重塑灵纹。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听我的。” 第106章 他不知道自己服软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微撅着菱唇,让人想狠咬一口。 “每天多净度几次还不行嘛……阿澜……” 得,杀手锏都出来了。 果然,僧人的手顿了一下,晦暗的目光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欲望,但大手顺着腰窝往下后,便未再动作。 这是让他自己动的意思。 路无忧自然知道,他身体力行,说到做到。 …… 数次折腾,冷战结束了,路无忧的老腰也差点“交代”在这里。 路无忧伏在祁澜胸膛上,眼睛困倦地半眯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祁澜喂过来血桃,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虽说往东边走没错,但他那玄乎的感应时有时无,加上无上秘境这么大,真要找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不过他现在说服了祁澜,心态放得很宽,接下来一边攒积分,一边找就是了。 他们已经攒了两千万积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前十排个位置…… 就在路无忧迷迷糊糊要睡着时,一片金色的飞花轻飘飘地落在祁澜掌心中。 花瓣缓缓绽开,里面传出了净痴声音:“尊者,东境林海出现古族遗迹,疑有半仙器。” * 一个月后,东境林海边际,出现了两道御剑身影,一红一白。 路无忧望着前方波澜起伏的古木树峰,心头的感应越发强烈,那个召唤他的东西,的确就在林海里。 越靠近遗迹所在的方位,那个东西的气息便越强。 有时候他耳边会响起一些若有若无的呢喃,当他企图细听时,又消失了。装神弄鬼,搞得他休息都没休息好,本来赶路就累。 真的很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怪东西。 祁澜虽然没有发现那个东西的存在,但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路无忧想了想,还是没跟祁澜说实话。因为很大概率他一说完,祁澜就会立刻摁着自己,就地重塑灵纹。 他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让祁澜同意,不能因此功亏一篑。只好解释,自己是因为找到遗迹而兴奋得睡不着觉。 才暂时打消祁澜的怀疑。 虽然松了一口气,但路无忧也不禁想:自己有这么幼稚??? 他又不是初次踏青游学的小学子。 禅宗有飞花密箴,其他大宗门也有自己的联络方式。 前往林海遗迹的一路上,路无忧碰见不少熟悉面孔,都是水镜中见过的各宗弟子。他们行路匆匆,方向一致,显然是得到同样消息。 百家争鸣的鸿蒙时代,旧族繁盛,人才辈出,半仙器仙器争相现世。正因如此,但凡寻得古族遗冢,必得半仙器,这已经是秘境寻宝的铁律。 在无上秘境,人多未必是好事,但是碰到这种大型夺宝,宗门的力量就显而易见了。别的散修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大宗弟子都已经在抢半仙器了。 秉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路无忧仔细观察了碰到的几个宗门。 星澜海宗弟子皆穿淡蓝鲛绡法衣,听说他们掌门是那传说中的金梦人鱼,因此门下弟子多为水灵纹,御水能力高超。 至于碧霄剑宗,那群剑修看到他,神情冷漠,不一会儿就御剑超过了他们,先行一步。 洛兽仙宗的人倒是热情。 其中有个穿着箭袖猎衣的少年,还想凑上来摸一摸舔月,嘴里惊奇叹道:“哟,养得真好,这么胖的天狼幼崽很少见了。” 舔月:“???” 小狗圆润豆眼瞬间变成邪恶三角眼,要不是那少年跑得快,它高低得追上去啃人家两口。 还是路无忧一把抱住舔月,哄道:“好了好了,我们看看得了,下回绝不饶他!” 开玩笑,那人肩膀上缠着一条细小的金黄蛟蛇,散发着上古血脉妖兽的威压,一看就惹不起。 路无忧在观察这些人的同时,对方也发现了两人晋阶情况。 路无忧气息尚不够稳定,在他们看来不足为虑。 然祁澜气息澄澈圆融,不动于声,不形于色,与山色风声同起同灭,禅境显然又再精进。 几个宗门精英知道祁澜因心结多年未突破,如今只是进了无上秘境不到三个月,便一举化神。他们目光落到祁澜身旁的红衣少年上。 略微一想,就知道那个心结是由谁而生,由谁而解。 * 路无忧和祁澜接近林海中心上空时,便见净痴三人远远迎了上来。 数月未见,三小只虽然没有突破境界,但也将金丹境界巩固了不少。得知路无忧也突破了,他们纷纷贺喜。 净贪小嘴巴一张:“我听说北境雪原有人为爱,殊死破境,甘愿天打雷劈。我不用猜就知道是路前辈。” 路无忧:“……” 好一个甘愿,不劈天雷就等死,他能不甘愿吗?? 还有,你们这些精英不去攒积分,一个两个光顾着传八卦了是吧? 好在没过多久,一行人便到禅宗所驻扎的崖顶,才止住净贪那小嘴叭叭。 遗迹位于林海中心,被众多山崖围绕,如今其他六家仙宗已尽数到场。 路无忧看了一圈,他们所在的山崖,左边靠着的是御清阵宗,右边是洛兽仙宗,再过去则是天衡道宗,明黄色的弟子服很亮眼,一打眼就能看见萧见星抱剑伫立在崖边。 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睁眼望了过来,不过只看了一眼,便又阖目。 悬崖下方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水面上浓雾盘踞,久久不散,雾心处,一片庞大的古老寨子建筑群半隐半现,只漏出几处石楼竹梁。十八道笔直的石桥破雾而出,以湖心寨子为靶心发散,连接到对面岸边。 路无忧看到那寨子的一刻,耳边又响起了轻轻的呢喃,比之前听到的要更为清晰,像是有人贴在旁边私语。 此处十有八九,就是古幽族遗迹。 此时众人皆驻外围,并不行动。 路无忧不解。 没等净痴解释,旁边御清阵宗的领队弟子开口:“那寨子有地阵封印,非特定时间,无法行桥入寨。” 说罢,她自我介绍:“关韵。” 听关韵说,有弟子尝试过争先御空入寨,却在半空中瞬间被爆成血雾。 “游过去更别想,一入水就沉底,海宗的几个弟子,下去后就再没浮上来过。”另一边的兽宗少宗主也凑上来搭话,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少年。 “麻绳感知那水底里有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它也说不清,只表现得十分忌惮。” 那少年名叫少司猎,而麻绳是他肩头上古蛟蛇的名字。 路无忧:“……” 众人沉默了一会,还是关韵继续开口:“只有走上桥的人勉强撑上一盏茶功夫,但没人能走到桥心。他们走到一半,就会莫名僵住在原地,任凭岸上的人如何呼喊都不应,随后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落水中。” 接连死了数十个精英弟子,才让众人的脚步停留,在此等候。 路无忧听着他们说得如此恐怖,冒出一句:“所以你们过来是想干什么?” 他可不认为这些人这么好心讲解。 关韵“咳”了一声,看向祁澜:“尊者你看,此地凶险……” 没等她说完,少司猎很直接:“所以我们结盟吧!” “除了那水下有古怪,麻绳还感知寨子里有极重的阴气,这古族怕是跟巫蛊阴灵有关。”少司猎朝路无忧抛了个媚眼,“这点信息,就当作是我们合作的诚意,提前透露给你们。” 不得不说,妖兽天生对危险的直觉很准。 各宗还在猜这里是哪支上古遗族,他却已经得知了最关键的信息。 路无忧自然懂强强联合的道理,但他们进去首要目的是调查白袍人,找到解除反噬印记的办法,而不是夺取半仙器。 见路无忧和祁澜迟迟未开口,关韵又道:“不必现在答复,结盟之诺,随时可生效。” 少司猎不死心:“真不结盟啊?隔壁碧霄剑宗和药师谷已经联合了哦。” 路无忧没说话,旁边的祁澜自然也不会答应。 关韵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闲聊了几句,便礼貌告辞。 然而在路无忧看不到的身后,关韵和少司猎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热情笑意的样子,瞳孔中皆是冷静。 他们本身也不认为对方会同意,但这样交流一番,拉近了点关系,万一真碰到事情了,对方哪怕不相助,起码也不至于立刻敌对。 而且谁能说得清这古寨有什么东西和考验。到时候,谁要谁帮,还说不定呢。 夜幕降临,浓雾深处,忽然“嗳——”地一声轻响,像是谁在暗夜里叹了一声。 桥头第一盏灯亮了。 ——古寨封印已解。 然而有了前车之鉴,众人并不争先登桥。 旧时古族可不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类型。他们素来排外,唯有血脉相连者,方得踏入领地。外人若敢擅闯,必定有陷阱等着他们。 第107章 深知古族脾性的众人,自觉分散开来,各自选了一条桥,分批小心翼翼地前进。 路无忧和祁澜单独选了一条,三小只跟在他们身后,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选完一看,桥头上标着“奈何桥”三字。 也不知道桥通往的一边是生,还是死。 路无忧觉得挺有意思地笑了,随后,假装不经意地揉了揉太阳穴。 耳边的呢喃越来越大声,已经完全盖住了周遭的声音,像是被捂着嘴竭力发出来的哭声混着辱骂声。连祁澜开合的薄唇近在咫尺,都只能勉强辨出几个字音。 直到踏上桥面,那一瞬间,呢喃声消失了。 像是终于等到他,不再催促。 ----------------------- 作者有话说: [1]山静日长,时于此中得佳趣。天心水面,更从何处问真源。出自自然庵对联,并根据想要表达的意思,修改了一下。 - 宝宝们不好意思!!来晚了!多写了一些orz 2025/8/1微调了一点,补充结盟细节。 第86章 桥头石柱残缺低矮,桥面只比水面高出一小截,在雾色的掩盖下,几乎与湖水融为一体。路无忧掏出来的照明珠刚亮起就无声熄灭,他看了看两边桥上的弟子,他们的照明法器同样失灵了。 唯有凭借桥头石灯里散发出微弱的火光,勉强分辨边界。 路无忧和祁澜并肩往前走去。 石砖缝隙里长满厚重潮湿的青苔,一脚踩下去,能滋出粘稠的汁液。没走几步,路无忧脚底已经阴冷潮湿一片。 桥头的石灯已经远远落在两人身后,在雾中晕成一片朦胧的光圈。 第二盏石灯白光幽幽亮起时,不多时,雾中款步走出十数名绝色少男少女。 他们手捧纯金托盘,上面盛满散发着金色灵光的草药和兽丹,朝路无忧和祁澜盈盈下拜。 他们身上自带温暖华光,笑意融融,足以让身处阴冷黑暗的人心生向往,更不提手中天阶材料,每一样皆可为弟子们提供数百万积分。 路无忧看着那些材料,一步步走近。 那群仙人嘴角越咧越高,几乎扯到耳根,“这些都是你的,快拿吧……” 但路无忧在距离托盘的一尺外停下脚步,看着上面的材料,咂嘴道:“还是太少了,就这点诱惑,好歹再加几件神器半仙器吧?” 少男少女们脸上笑容一僵。 路无忧:“你们这反应,该不会也没见过神器吧?好歹瞎编几个也行啊,这样,我给你们提供几个灵感,你们随便拿点圣药来换……” 不等他再说,那些少男少女们冷着脸,捧着盘子退后一步,直接消散在雾中。 “真小气。”路无忧摇摇头叹道。 祁澜此时才开口,“顽皮。” 僧人嗓音虽冷,但眼底明显带了点笑意。 路无忧:“嘿嘿。”下次还敢。 “不对啊,你怎么能看到我所见的幻象?不应该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吗?”路无忧突然回过味来。 祁澜:“心境圆满,灵台自成净土,可避此地窥视。你我灵纹交融已久,被这石桥认作一体。故你所见,即我所见。” 原来如此。 路无忧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净痴三人。 三小只乖乖地跟在后面诵经,没什么大碍,也不知道三胞胎看到的幻象是否一样。 第三盏石灯,路无忧看到了支着小吃摊的六娘子,唤他过去吃汤面。 别的不说,望着六娘子跟前那一大瓮热腾腾的老火汤,路无忧嘴里泛起第一次那碗汤面的鲜甜,肚子咕咕直叫,像是饿得慌。 这次幻象倒是有点东西了。 不过路无忧没有答应,直接走过小吃摊。等他走过之后,那六娘子便将汤锅和面直接倒进了湖水里。 路无忧心里默默心痛,他真的好馋。 某个鬼修悄悄拽了拽祁澜的衣角,小声道:“想吃汤面了。” “回去之后再吃。” 玉白的手指再拽了拽,“要你做的。” “嗯。”祁澜握住他作乱的手。 路无忧听到跟在后面的三小只诵经声音似乎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 路无忧:“?” 还有三小只背得不过熟练的经文? 接下来的一些幻象路无忧司空见惯,他本身认识的人不多,还都在鬼界,根本不必担心被扰乱心神。哪怕是遇见了曾经的魔军旧部,他也只是片刻迷惘迟疑,随即醒悟过来。 开玩笑,这点幻象跟青田村的回忆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直到第八盏。 大概是见路无忧长时间不为所动,这桥居然幻化出另一个祁澜。如果只是单纯的幻象,路无忧断不会多看一眼。 然而眼前的僧人面如冷佛,却身着番邦舞娘的天青色纱裙,袒露出精壮的上半身。灿金胸链穿戴在块垒分明的胸腹上,随着走动步伐,上面的流苏亮片摇曳闪烁。 路无忧:当时我就愣住了! 可没等他再看第二眼,身侧金绫佛光骤出,激起雾浪一片,直接那幻象灭了个干脆。 祁澜冷冷觑过来,“好看?” 路无忧福至心灵:“难看!真的太难看了!竟然敢这样诋毁我们尊者大人的形象!真是岂有此理!!!” 有本事再多来几个考验考验他! 尽管路无忧嘴上强烈谴责,但石桥很明显发现了他的弱点。接连几盏石灯,均是各式各样衣着的祁澜。 幻象里,僧人化身为敞开衣襟的清冷贵公子,桀骜不驯的猎人,甚至还是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冷着小脸伸手要路无忧抱抱。 祁澜:“呵。” 路无忧:“……”完全不敢多看一点。 这石灯究竟还有多少盏……要不他先下水里清醒一下再来? 关韵手持阵盘立于岸边,御清阵宗弟子静列其后。 她凝眸审视着石桥上异动,指尖在阵盘上轻叩推演,“不急,让那些莽夫先替我们试桥。” 随着第一批过桥的人前进,十八道石桥的灯一盏盏亮起,冷白的幽光在漆黑夜里单薄脆弱,仿佛一阵风吹过都能叫它们熄灭。 有的弟子走着一半,突然癫狂大笑,高呼“神器!是神器!我成了!!”,像着了魔般纵身跳入水中,有一些则神情恍惚,一步步走出桥外,任由漆黑的湖水无声无息地吞没他们。 他们桥上原本亮着的石灯,应息而灭。 看样子是与幻象梦魇相关的圈套,关韵心下有了设想。 她飞速推演破阵之法,思索如何保全自家弟子时,忽然其中一条桥的石灯接连暴亮。怎么回事?难道她看错了,石桥上并无幻梦陷阱? 不对。 定睛一看,桥面上,僧人手中金绫迸射,所照之处迷雾尽散,妄障皆消,而红衣鬼修健步如飞,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他。 关韵:“……” 她深深后悔,之前结盟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再多挽留那鬼修。只要路无忧点头,就等于祁澜也同意。 鬼修加禅宗弟子的组合,实在太强了。 * 第一批过桥的人到达后,人数只剩将近一百名,比出发时少了大半。 路无忧回头望去,身后已重归黑暗,只留下对岸第一盏石灯在雾中幽幽亮着,昭示着第二批人可以上桥。但桥头桥尾很快又被浓雾隔开,唯有等有人度过迷障,才能再相见。 众人站在桥尾,手中照明法宝重新亮起,朦胧光晕映在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上。 眼前古寨浓雾森然,只能看见最外围一圈灰瓦白墙的农屋。这些房屋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宛如一体,别说是人,连风都找不到一条可以进入寨子的缝隙。 有弟子尝试用鸩鸟式神入寨,但灵鸟刚振翅越过屋顶,便瞬间爆散成一团烟尘。 有人嘟囔着:“这不只能进屋子里了吗?” “里面肯定有陷阱等着我们吧。” 路无忧打算再观察观察,就看见萧见星从人群中走出,径直走向一间小屋,轻叩三下屋门。 门内半晌没有动静,他眉峰一挑,直接推开了门。 门推开的瞬间,一只乌紫蜘蛛蛊虫迎面扑来,但它毒丝未吐,便在空中被一道剑光一分为二,飞溅的粘液落在门框上滋滋作响。 随着剑气散去,站在外面的众人看见昏暗屋内的另一头,也开了一扇门。 那门外道路纵横交错,分明是寨内的景象。 萧见星一人进去后,有人想跟着一同入内,然而第一扇门关得极快,几乎是萧见星进去的下一瞬,木门猛然闭合。等后方那人再开,又是一只蛊虫跳脸,那人反应不及,被蛊虫覆脸之后,挣扎几下就融成了一滩血水。 这一次,门像是嘲笑众人似的,在他们面前缓缓合拢。 看来门关上之后就会刷新试炼。 得出这个结论后,众人陆续挑了屋子进去。 第108章 然而有的人心存侥幸,组队入屋,但路无忧发现,若是队伍人越多,开门之后碰到的东西就越厉害。 因此他和祁澜加上舔月一队,净痴三人一队,分别选了屋子进去。 路无忧敲了敲门,屋内同样没有声音。他小心推开门,旁边的祁澜紧盯着门后动静。 “吱呀——”门开了。 没有跳脸的蛊虫。 只有一个身穿蜡染黑裙的老妇人坐在昏暗角落的摇椅上,用混浊的眼珠子盯着他们。 路无忧和祁澜走进屋内,身后的木门“咔哒”关上。 那老妇人低下头继续筛挑着手中的草药,似乎并不在意屋子里进了两个陌生人。 【是幻象。】祁澜传音过来。 路无忧打量了一圈,屋里点着一盏豆灯,墙上挂满了风干的草药和粮食种子,屋子另一侧是简单的床铺,唯独没有另一扇可以打开的门。 他走到原先进来的那道门边上,试着拉开,但那门像是被封死了一样,无法拉动。 看来只能通过这里的试炼才能出去。 祁澜将路无忧方才动作看在眼里,随后目光落在屋内的唯一“活物”上,道:“我们想入寨,不知老太太可行个方便?” 老妇人沉默不语。 接连问了几次,亦是如此。 路无忧若有所思,拉了拉祁澜的僧袍,乖巧道:“算了,我看老太太可能听不懂我们说的话。” “咱们还是直接将这面墙破开吧?!” 祁澜:“……” 老妇人手中动作顿了一下,终于开口,“异族人……这里不欢迎你们……” 她口齿含糊,语调古怪,但表达的的确是这个意思。 呵,这不是听得懂,也会说嘛。 不过路无忧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礼貌问道:“前辈,我们愿意奉上入寨报酬,进去之后绝不扰寨。” 老妇人:“以前也有人这样说过……你们异族人说的话,不可信……会酿成大祸……” 路无忧皱眉,“以前?还有谁说过?” 老妇人没有回答,只重复念叨着“异族人不可信”、“会酿成大祸”。 路无忧叹了一口气,骨刺在掌心转了个圈,“放我们进去,或者看着我们把屋子一块块拆下来,您选一个吧。” 老妇人沉默半晌。 “吱呀”,屋子另一边的门开了。 老妇人看着路无忧和祁澜走出屋子的背影,恨恨道:“该死的,异族人……” 不过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继续低下头来整理膝上的草药,含糊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没关系……反正都死了……” 路无忧抬脚跨出门槛,外面只剩一条空荡荡的石子路,三小只和其他修士踪影全无。再回头一看,他们走出来的屋子已经变成了一栋荒废的石瓦木楼。 路无忧看着与之前不同的阴亮天色,总觉得有点不对。 “……祁澜,我怎么一点鬼力都提不起来,你呢?” 祁澜眉头微皱:“一样。” …… 寨中雾气稀薄,却透着股粘腻的寒意,路边竹楼挂着的骨灯,零星地在巨大的寨子各处亮起。 此时关韵领着几个阵宗弟子走在一条小路上,她手中的阵盘在入寨瞬间就失灵了,丹田里没有一丝灵力。 她谨慎地观察着周围,路边上放着一排排高耸的木架。关韵知道那是用来晾晒禾稻的架子,只是上面的稻谷早已化灰,架子空荡荡的,透着一股死寂。 一条条晾禾绳,随着空气流动,微微晃动着。 她盯着晾禾绳半晌,随即带弟子快速离开了这条小路。 水镜前有人不解:“怎么突然改道了?” 有研习灵植的修士道:“禾晾上哪来的绳子,都是直接将禾穗捆着挂在横杆上,事出有妖,还不赶紧跑?” 果然,关韵她们走后不久,小路的另一头走来几个海宗弟子。 那晾禾绳像潜伏的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贴近他们后颈。一套一拉,那几个弟子瞬间像被钓线勾住的鱼,被拉到半空。他们面色涨成酱紫,手指疯狂抓挠着颈上的粗绳,双腿踢蹬着。 最终脚尖无力地垂下来,随风晃动。 小狗突然支棱起耳朵,湿漉漉的鼻头在空气中急促翕动着,随后抬头朝身后两人低低呜了一声。 路无忧无法调动鬼力之后,神识敏锐力也下降了不少。而在这诡异的古寨中,他认为也许野兽的直觉更可靠。 白胖小狗挺着小胸脯,在小路前方领路。 路无忧和祁澜跟着舔月,来到了开阔的坪坝[1]。 偌大空荡的地面上,只有中间架了一面漆黑无光的秘银镶边大鼓。 祁澜端详着地面一些石柱痕迹,“此处应该是用来举行重要活动和集会。” 只是如今无数道干涸血迹,像是狂草泼墨一样遍布整个坪坝,像是有人在这里大肆厮杀过。不仅是坪坝,路无忧他们一路走来,到处都是破败。 这显得那面大鼓尤为干净。 路无忧望着黑鼓,想着凑近去看看。 一般这种地方出现奇怪的东西,要么是重要线索,要么就是陷阱。不过只要他不手贱碰到那鼓,应该就没事……吧? 然而路无忧的脚刚落到坪坝地面上,他瞬间感觉不对,他的脚像是踩在了某种绷紧又柔韧的东西上。 像是某种皮…… 没等他撤回脚,中央的黑鼓突然沉沉地“咚”了一声,像是巨物苏醒时搏动的心跳。 那鼓声像是直接敲在路无忧灵台上,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祁澜……”路无忧只来得及发出这点声音。 祁澜在鼓声响起后,就已经往路无忧身边赶去,可是已经晚了。路无忧踉跄了一步,随即整个人失了筋骨般向前倒下。 祁澜瞳孔骤缩。 …… 日光滚烫地落在身上,路无忧站在坪坝边上,脚下的地面没有了方才所看到的血渍。 此时他耳边芦笙欢快。 眼前的广场中央,貌美的少女头戴银饰,穿着赤黑的裙装,缝缀的编织彩带随歌舞动,银饰叮当。少年们穿着同样色系的长袍,在旁热情吆喝助兴。 路无忧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长袍,感知了一下,确信他的神魂被那面黑鼓拉进了这个古怪领域,并进入了某个人的身体里。 就像以往通过祟核察看记忆一样,但又稍有不同,少了那股扭曲与窒息,此刻他五感所及,无比鲜活细腻。 路无忧还没想明白黑鼓意图,一只灼热的手忽然扣住了他的右臂。 回头望去,路无忧心中猛然一跳,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数次在祟核记忆里看到的白袍人此刻就站在身后。 “找到你了。” 对方含笑的声音像毒蛇吐信。 ----------------------- 作者有话说: [1]坪坝,平坦的场地。 [2]芦笙,为一种簧管乐器。 - 2025/08/04-09修了一些细节。 第87章 路无忧僵在原地。 白袍人盯着他,忽然皱眉:“发什么愣呢,钧离?” 对方松开扣住他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路无忧这才注意到,白袍人不是在跟自己讲话,而是跟这副身体的原主说话。 而且细看之下,眼前白袍人样子鲜活年轻,白皙肌肤显露出健康的血色。他额上薄汗未干,气喘吁吁的,月白长袍袖子被他囫囵卷起,挽在手肘处,领口盘扣还随意解开了几颗,透着奔跑后的热意。 回想起来,他刚才的笑容扬着年少人的明朗,和祟核记忆中温润阴毒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大概见人久久没回话,白袍人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路无忧听见这具身体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嗓音是陌生的清冷音色。 他们说的古族语,路无忧不需要翻译便自动理解了。路无忧心道,这里应该是这个叫钧离的人记忆? 钧离:“圣子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白袍人顿时炸毛,“说了多少遍别这么叫我!要是你再叫一次圣子大人,我就、我就……”他被钧离盯着,不知怎地,气势汹汹的话突然卡壳,耳根也有些微红。 很微妙地,路无忧感觉到钧离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心情有些愉悦。 钧离:“龙宿。” 龙宿这才悻悻哼一声,随即想到了什么,撇嘴道:“理老们开完会,说要找你。” 钧离点头道:“知道了。” 说罢,钧离往坪坝外走去。 “钧离!”龙宿又急急地在他后面嚷道,活像被主人留在原地的小狗,“你晚上记得早点来坝上,我有事找你!” 钧离没有回头而是挥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路无忧听见身后传来少年们哄笑,“哦诶,龙宿又想要骗钧离的出寨哨了!”“要是被龙头知道,有人又要倒霉咯!” 第109章 “什么又要骗?我就没骗过好吧!钧离给我哨子还不是我一声的事情?还有!少拿我爹吓唬我,我可不怕他。” …… 身后坪坝的欢闹声渐渐远去。 钧离走在山边小路上,路无忧透过钧离的双眼观察着周围,寨子里的人大概是都去了坪坝上活动,一路上没见到什么人,沿途竹楼木屋大门都是虚虚扣着,上面挂着五色的编绳。 路无忧一边看一边思索着,这个时候龙宿应该还没有炼制出诡祟,而且不是说古幽族善炼蛊御灵?怎么半只阴灵都没见着。 难道是因为现在还是大白天? 路无忧望向小路另一侧,山势层叠,梯田如一片片鱼鳞铺开,倒映着清浅的天色,其间立着几个手持竹竿的稻草人……等等。 怎么有个稻草人挥着杆子,在一蹦一跳在驱赶驱赶鸟雀??? 路无忧还想看仔细些,忽然感觉不对——钧离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正盯着那些“稻草人”。 钧离:“它们都是阴灵,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路无忧顿时毛骨悚然。 ——钧离神魂还在这副身体里,不仅清醒着,而且能听到他的心声! 路无忧瞬间警惕起来。 然而钧离却开口道:“无须惊慌,我没有恶意。这里是我生前记忆织出的领域,而我只是守在此处的一缕残魂。” 路无忧沉默了一会,“是你通过坪坝的黑鼓把我带进这里来的?” 钧离:“嗯,祖鼓是我阴灵,我让它替我筛选出合适的人进来,看来它选择了你。” 路无忧:“你想做什么?” 钧离:“在我回答之前,你可否告诉我,如今外界是什么情况?关于那些凶残的阴灵,用你们的话来说,它们叫诡祟?还有……你可见过龙宿吗?” 路无忧冷笑一声,“岂止是见过,你们的圣子藏头露尾,在五洲各地制造了许多诡祟,酿造了许多惨祸。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在我身上打下了诅咒烙印,意图将我制成诡祟。现在外界世道纷乱,有一半功劳,都是拜你们古幽族制造出来的诡祟所赐。” “现在还把我抓进来,难道是想斩草除根不成?” 钧离没有说话,而是转头面向小路岔道的方向。 岔道上并没有人,但下一刻,尽头处走来一个晃悠悠挑着担子的寨人,那人看见钧离,朝他打招呼:“离仔怎么还在巡逻啊,不去坪上玩?” 钧离微笑,“理老们找我,顺路巡一下。” “哦诶,那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最近寨界附近有些异动,理老们都紧张得很。”那寨人说着,颠了一下肩上的担子,“龙宿还整天嚷着要出寨,真是不知外面险恶……” 钧离驻足在小路的坡道上,望着那个寨人摇着头走远后,才转回身。 山风把远处坪坝的芦笙鼓点断断续续地送上来。 透过他的眼睛,路无忧看见坪坝赤黑如潮的人群里,一抹白袍亮得刺眼。 龙宿随着鼓点赤足旋舞,白袍下摆绽开如轻盈的蝶翼,身周少女们将他围在中央,裙摆波浪翻飞,环绕成绽放的花形。不知谁先起的头,她们解下衣襟的彩带向中央抛去,各色的彩带交织着,如同下了一场温柔的雨。 龙宿随手接住一缕淡粉,笑意粲然,眉眼融春。 钧离望了许久,才道:“我想请你帮助古幽族和龙宿洗清冤屈。” 路无忧笑了,“你的意思是你们也都是受害者了?别的我可以看错,但是我临死前的记忆,看到的听到,的的确确是龙宿。” 钧离沉默了一会,“我知道的龙宿,做不出这种事。” “他是被一个叫李妄的人所蛊惑!” 当钧离提到“李妄”时,路无忧感受到他几乎是极度克制下,才忍住将那人的血肉生吞活剥的冲动。 这种仇恨并非伪装。 路无忧方才说的这般武断,也只是为了激将钧离。 “不过光凭你一面之词,很难让我相信。我想你费那么大功夫创造这个回忆领域,想必有什么证据吧?” 钧离:“不错,我可以向你保证,接下来你看到的,都是我生前真实完整的记忆。此域由禁制约束,若有一丝伪造,此界便会顷刻崩溃。即便是我,也只能寄居在这个躯体里,随记忆重演,无法左右分毫。” “等你看完我所看,感我所感,就会知道那人的可怕。” 路无忧心下思量,如果钧离说的是真的,那么几万年来,他一直就在这里重复着这些回忆,等着合适的人进来,还要在他人面前毫无保留地剖析自己的记忆和感受。 修真界法宝众多,难以保证是否有人乔装成龙宿。虽然他刚才和龙宿打了个照面,细节和气息不会骗人,路无忧十分确信杀他之人就是龙宿。 但既然钧离这么笃定,路无忧自然不想冤枉好人,便默认同意钧离这个做法。 理老们所在的竹楼位于古寨最高处。 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香,墙上挂着硕大的白色水牯牛头,牛角上盘踞着一条成人手臂粗的漆黑水蟒。三位老者神情肃穆,身披全黑长袍端坐在上首。 他们吩咐着钧离。 “外界世家倾轧端倪初起,你安排守卫队,每日寨界要多加巡逻几次。有漏要补,有异要报。若有形迹可疑的异族人,当场格杀。” “今晚寨庆,你带队巡逻完再去参加。” 钧离一一应下。 中间头人[1]垂垂老矣,他眼里光芒矍铄,望着钧离,“龙宿那边,他和你自幼相熟,愿意听你的。你多劝劝他,最好让他彻底打消出寨的念头。” “是。” 路无忧就觉得离谱,龙宿脑子里想什么,凭什么要钧离负责?而且那是能负责的东西吗? 不过钧离似乎习以为常。 他离开竹楼后,又马不停蹄地领队巡逻寨界,差点把感同身受的路无忧累坏了。 路无忧表示:有时候一些地方可以不用这么真实。 不过正好一路上方便他了解古幽族的情况。 之前竹屋里吩咐多加巡逻的理老,就是钧离的娘亲,所以钧离从很早开始便分担了下一任的守卫责任,待娘退休之后他就会继任新的理老。 而古幽族的阴灵不像后世那般强大。山岭里的精魄灵力微弱,古幽族通过契约让它们依附在各种器具上,供他们驱使,几乎每个古幽族人成年之后就会契约属于自己的阴灵。 像是钧离的阴灵是祖鼓。 作为报酬,古幽族人死后,他们的魂灵没有轮回,而是作为阴灵们的养分,被其吞噬,再孵化新一轮的精魄。 唯一不同的是龙宿,他还没有阴灵。 头人的阴灵世代相传,只有上一代头人死之后,龙宿才能契约。路无忧看到的那条水蟒——蚩蛇,便是龙宿他爹的阴灵,凝聚了每一代头人的智慧与力量。 等钧离结束巡逻,赶到坪坝边上时,寨庆已经开始了。 场中央仍然是路无忧所看到的那面黑鼓,而坪坝的外围铺了一圈地毯,上面摆满瓜果肉食,寨人们围坐其中,三位理老也已入座。 龙宿双手手持鼓槌,站在黑鼓旁,他月牙长袍穿戴整齐。 在众人安静的注目下,白袍少年利落侧身,敲击着祖鼓,唤黑鼓的名字,轻柔地念唱呼唤阴灵的灵语。 咚咚—— 【我的戈贡,请它们来,与我们欢庆。】 随着龙宿吟唱灵文,星星点点灵光越过遥远的山岭,汇聚在场中,随着篝火舞动。 咚咚—— 【我的衣里达,请它们来,与我们欢庆。】 龙宿将寨中阴灵的名字都念了一遍,每念一句,便敲一次鼓。 最后一声鼓声落下之际,路无忧看到龙宿抬头,直直望向钧离所在的位置,眼含笑意,口中无声地念道,“我的钧离,请你来,与我欢庆。” 之后,他手中的鼓槌重重地敲击在鼓面上。 咚—— 霎时,场上所有阴灵灵光化作绚烂的烟花,洒向夜穹,坪坝上响起热烈的欢呼。 少女们奔到场上,赤黑的裙摆飞扬旋转,在坪坝上绽开一朵朵绚烂的花,少年们围成外圈,赤足踏地,芦笙与呼喝交织。 钧离望着场中结束了启鼓任务朝自己跑来的龙宿。 路无忧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你喜欢……不对,你爱他。” “是。”钧离微微笑了。 “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 ----------------------- 作者有话说: [1]头人,少数民族首领。 - 在上一章结尾,调整了一下小鹿是神魂进了钧离身体的设定。 2025/8/11小修了一下人设。 第88章 钧离:“但我说他不是真凶,并非出于私情,你尽可放心。” 路无忧没有继续问下去。 因为龙宿很快跑了过来,他在钧离面前猛地刹住,脸跑得红红的,埋怨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呀,我可是硬顶着我爹注视的压力,等到你来才启鼓呢。他们又让你去巡界边了?” 第110章 钧离:“本来也该轮到我巡逻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龙宿眼睛一亮,但还没等他开口,钧离无情地打断他:“出寨哨免谈。” 龙宿无语:“怎么还预判我说的话啊。” 少年拉住了钧离的手,试图耍赖:“求求你了钧离——就让我出去看一眼吧,我保证一天之内就回来,而且绝对不会让理老们发现!” 路无忧乐了,那古寨遗址他亲眼见过,光是外围那一圈密林就望不到头。别说一天,就是给龙宿插上妖兽翅膀,十天之内赶一趟来回都够呛。 钧离自然没答应,他把手从龙宿手里抽出来,同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场上。 他们站在坪坝角落边上,场上正欢歌笑舞,没有人注意到方才龙宿说的话。 龙宿悻悻小声道:“嘁,亏我还特地给你说了祝语。” 钧离顿了一下,“所以那句祝语只是为了哄我,把出寨哨借给你?” 龙宿挠头,笑得纯然:“是啊,原想着你听了高兴,就把哨子借我,现在倒好,白折腾了。” “呵,那还真是抱歉了呢,圣子大人。” 龙宿看势头不妙,连忙道:“钧离钧离,我学了异族的文字,给自己取了个名字!你想听吗?” 钧离:“叫什么?” 龙宿:“龙傲天!” 龙宿一脸得意洋洋:“听说外头的人最崇拜这个名字!书上都写着‘龙傲天’如何一剑荡平天下,揽尽绝色。而且你说巧不巧,我本来就姓龙,连姓都不用改了!” 钧离:“……” 路无忧:“绝了。” 路无忧看下来,就这个情商和智商,龙宿也许真不是幕后真凶。 人群中有人喊龙宿:“哦诶!在那干什么呢,快过来玩啊!” “来啦!”龙宿朝他们挥手,这小白眼狼没得到哨子,转身就跑开,加入到人群中,同少女们共舞。 钧离望着龙宿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就是这样。” 古幽族寨子处在密林中依山傍水,外面布置了很多迷瘴和蛊虫,没有出寨哨是无法进出的。龙宿隔三差五就要找钧离拿出寨哨。 只不过这次缠得格外久,连钧离巡逻,龙宿也要拉着他衣角,跟着后面央求。 正是如此,他们才一起遇到了重伤昏迷的李妄。 路无忧虽然早有预料,能蛊惑龙宿者必非恶相,但李妄的样貌仍超出他的预期。 李妄肤色苍白,五官俊美得近乎神祇,昏迷的他看上去像是一尊染血的玉菩萨,全然看不出半点蛊惑人心的阴鸷。 钧离原本想直接将李妄扔出界外,但被龙宿拦住了。 “他伤得这么重,要是把他扔出去,必死无疑。他身上没有武器,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坏人,我们还是把他救下来吧。” 钧离耐不住龙宿软磨硬泡,终究松口。“把他带到附近山洞安置,等他伤好之后,就让他立刻离开。” 他本非滥杀无辜之人,而且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闯进寨界来的,若贸然放走他,此人要是没死成又暴露出寨子的方位,反而更麻烦。 权衡之下,只得先救人,再谋后策。 李妄在山洞醒来的时候,火光昏黄,龙宿正俯身替他缠最后一圈布条。李妄睁眼的一瞬,眸底寒光掠过,却在看清两人后迅速收敛。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李妄欲要起身叩谢,他即便重伤在身,也没有一丝窘迫局促,可见出身并不一般。 他这些反应都被钧离和路无忧看在眼里。 路无忧心道:“这人有点东西,如果他醒来直接攻击两人,钧离可以直接将他就地格杀,没想到他很快反应过来。” 钧离立在洞口,没有说话,龙宿倒是拦住了李妄,“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是怎么闯进我们寨子领地的?” 古幽族虽然隐世,但也有了解外界情况的需要,所以通用语他们还是会说的。 李妄将自己遭遇道来——他为中洲商贾李家之子,随商队行货,暗带家传灵宝,不料走漏风声。半途遭世家截杀,护他的家臣临死前发现了此界,以血为引,将他送入此地。 看着李妄娓娓道来的样子。 钧离残魂道:“后来我才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家臣。李妄精研阵法多年,是硬生生破开我们寨界闯进来的。” 钧离因为巡逻要务紧张,所以多是龙宿去给李妄送吃送药。 等钧离发现的时候,龙宿和李妄的关系已经十分亲近。 偏偏钧离在场的时候,李妄表现得十分合乎礼法,即便是古幽族出身的钧离也无法指摘。 只是再一次,李妄靠在龙宿带来的竹椅上,声音低软,给他讲北洲雪原人面熊的故事。龙宿听得眼睛发亮,无意识向他越靠越近。 钧离看着坐得很近的两人,拎着龙宿的袍领将他逮了回来。 他拿出一枚蛊丹,递到李妄跟前,道:“按照之前说好的,等你养好伤就离开这里,这里不允许异族人逗留。把它吃了,把这里的一切忘干净。” 龙宿扒拉着钧离拿着丹药的手,“现在就要吃吗?我还想再多听一会故事呢。” 好在龙宿虽有不舍,但也还是同意了钧离的做法,他叹了口气看向李妄,“不过时间是有些久了,你家里人也该着急了,早些回去也好。我等会替你准备点防身的东西,不然外面的蛊虫够你喝一壶的。” 李妄只是安静地盯着龙宿搭在钧离腕上的手。 正当钧离心生警惕以为李妄要反悔时,他只是含笑颔首,声音温润如初:“还是小宿想得周到,叨扰多时,李妄也确实该离开了。” 随即他接过了丹药,并再次答谢了两人。 这时外面的守卫同伴已经在喊钧离了,眼看着就要靠近山洞,钧离只得看着李妄吃下丹药,再次告诫龙宿,准备好东西之后,尽快让李妄按照他说的路线出界。 之后钧离便离开了山洞,他走之前,龙宿还在叽叽喳喳叮嘱着李妄,李妄只是微笑看着他。 钧离残魂:“要是我当时留下来盯着李妄出界,也许就没有之后的事了。” 路无忧:“如果李妄真的是你说的真凶,他想做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办成。” 钧离残魂笑得勉强,“你说得对……终究还是一步错,步步错。” 次日早早,钧离第二天去了山洞,没有看到李妄,以为龙宿的确送他离开了。 然而之后某日,钧离在寨路上撞见龙宿,少年脸颊飞红,一手捂嘴,像被什么呛住般从他身旁匆匆跑过。连旁人问他吃了什么辣子,他也支吾着答不上来。 此后数日,龙宿魂不守舍,鼓点敲错,芦笙走调,连蚩蛇盘在臂上都没发现。 再后来钧离跟踪龙宿,来到一个隐蔽的水帘洞口。他刚抬起想要走进去的脚,整个人却像被钉住,一步也挪不动。 水帘的另一边,轻柔泣声被低哑的嗓音掠夺着,缠绵在一起。 少年面对面坐在男人身上被索取着呼吸,圣洁的月牙白长袍堆叠在他腰间,一双骨节修长的手从前面环过来,探入他白润光泽的腰窝之下。 龙宿抽泣着,“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原本想要冲进去的钧离,听到这里,也只能立刻收住脚步,屏住气息。 他不愿意让龙宿难堪。 然而俊美的男人看了一眼钧离所在的位置,嘴角微勾,俯首咬住少年,喑哑模糊道:“你听错了。” “啊……呜……” 断断续续的哭吟再度响起。 李妄像是一条斑纹艳丽的毒蛇,正一口口地舔舐着他采撷到的鲜嫩多汁的浆果。 路无忧暗骂一声:“这厮必定是故意的。” 钧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冷静下来,一步步离开水洞的。他只知道眼下不适合进去找龙宿,他想着等龙宿回来,再好好劝他。 古幽族喂养的野灵会为他们洗清近亲相婚的问题,但族内遵守男女婚配的规则,绝不容许同性相合的。 那是异族人才会做的事。 钧离,或者说曾经的钧离以为,龙宿娶寨里最甜软善良的姑娘,生儿育女,接下头人的银冠与骨刀。 至于他,会站在龙宿半步之后,成为他保护古寨最坚实可靠的助力。 如今龙头气数已衰,蚩蛇只有拥有头人灵纹的龙宿才能继承。龙宿身法不是寨中最强的,但他御灵能力却是近几代头人里最出众的,他是带领古幽族长存的最重要力量。 不是龙宿要成为头人,而是古幽族必须要他成为头人。 但龙宿一直没回来。 钧离想再去那水帘洞找他的时候,就看到急匆匆赶来的族弟说,巡逻的理老发现圣子窝藏异族人,两人企图私奔。 钧离僵在原地,他怎么忘了,今天是他娘带队巡逻。 路无忧觉得很奇怪,怎么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是这个时间点?想来还是与李妄脱不开关系。 龙宿和李妄被分开关押了起来。 第111章 钧离在牢里见到龙宿的时候,他正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他消瘦了很多,脸色也失去了血色,苍白到可以看到皮肤下纤细的青色血管。 钧离低声:“是不是他撺掇你?” 龙宿摇头,“他从来没有要我和他一起离寨,他说只要我们愿意,他可以加入古幽族,成为守护我们寨子的一份力量。是我想离开这里,不怪他。” 钧离听了,直觉蹊跷:“不对,凭他的修为和行事气度,分明是强大世家的嫡脉,怎么会甘心舍了自家底蕴,跑来我们这穷山恶寨?!” 他通过之前的相处,早已察觉出李妄绝非是他口中的商人之子。 龙宿抠着手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说……他修为尽失,也受够了世家纷争,不想再被那些血亲恩怨捆住。” 钧离还是觉得不妥,“你先等我查清楚……” “可是,钧离……”龙宿摸着自己的小腹,“我怀孕了。” 龙宿怀孕了。 钧离才知道自己部族的头人有一种延续古幽族血脉的秘法,只要使用,无论躯体雌雄,皆可孕育子嗣。只是这个方法几乎要献祭本体大半生命,极损元气,因此历代头人不到寨族存亡之际,绝不启用。 钧离声音干涩:“他到底有哪点……值得你为他做到这一步?” 龙宿苍白的脸上泛起薄薄的粉红,“我也说不清,但是我只要一想到他,心口就会跳得好快。” “所以我不后悔!” 龙宿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睛亮起之前的光芒,“我选择相信他,钧离你也可以相信我吗?” 钧离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离开了地牢。 路无忧不知道钧离表现得这么平静,脚步和气息没有泄露一丝异样,尽管路无忧此刻和这副身体共感,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掰开又揉碎了,直到再也拼不起来。 和他同在身体的钧离残魂,轻声道:“这些旧日心绪搅扰了你,抱歉。” 钧离看似已经不受影响,如果他声音里没有暴露出那细微的颤抖的话。 路无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呃……没事。” 在龙宿的万般恳求下,李妄最终还是被允准留在寨中。 他生得俊雅,谈吐又极谦和。晦涩难明的古幽语,他不出一个月便能对答如流,田间粗活,他没有修为和阴灵协助,挽起袖子就干,毫不扭捏敷衍。哪怕是寨人们最头疼的算数,他也会耐着性子手把手教。 全然没有半点异族人惯有的骄矜与傲慢。 一开始,寨人们说:“钧离你要好好盯着这个异族人,他一定不怀好心。” 到后面,有人说:“李妄也许还有点用。” 最后,他们说:“钧离你把人想得太坏了,并不是所有异族人都是你想的那样。” 看到这里,路无忧已经看出李妄用意——他想要得到古幽族的力量。 古幽族人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御灵,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力量。李妄每一次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寨子里的阴灵,眼底里却藏着猎人打量猎物的冷光。 李妄骗得了龙宿和寨子里的人,却骗不了钧离。 钧离照旧巡逻,并且更加谨慎地注意着李妄的动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龙宿的腰身渐渐圆润。钧离每次碰见龙宿,李妄总在一旁将人半护半抱,温声细语地哄着。 龙宿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外面到处野,也不嚷着要出寨了。他呆在家里养胎,不过还是叽叽喳喳的。 “钧离,你说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呀?阿妄说要取个贱名好养活,可是有我们在,孩子一定会平安快乐长大,我看这小名不取也罢,而且,‘龙傲天’这个名字就很好啊!” 钧离坐在龙宿对面,生硬道:“……还是再想想吧。” 不过龙宿没聊几句,就已经显露疲态,昏昏欲睡,接着就被李妄抱回房间休息。 钧离等李妄出来,看着他冷冷道:“你最好能在龙宿面前装一辈子,要是让我抓到你的把柄,我一定会当众将你处死在坪坝上。” 李妄还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样子,只是他幽深的眼眸里带着戏谑,“拭目以待。” 龙宿的孩子最终没能生下来,五个月大的时候,胎陨腹中。 年迈的药婆婆说也许是男子体质的问题,又或许是龙宿思虑过重。 当时的钧离没想通,龙宿怎么会思虑过重呢? 对此,龙宿大大咧咧地答道:“我怎么可能不害怕多想,那可是生孩子哎!” 龙宿一向怕痛怕流血,如今贸然地怀子,这理由听来很是合情合理。 但路无忧却怀疑,“是不是龙宿那时就对李妄起疑了?” 钧离残魂:“不错,只是我那时没悟到,后来一遍遍回想,才窥见端倪。” 失去孩子的龙宿身子看上去更单薄了,带了一点忧郁的气质,开始有点接近路无忧看到的那个白袍人。 龙宿敲着祖鼓,送别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吾儿,请你轻柔地离去】 【不要太快,好让我再多看看你,不要太慢,好赶上彼岸的欢愉。】 【天星为你掌灯,山风伴你同路。】 鼓声低缓,灵语哀怜,族人跟着轻轻吟唱。 被盛开的山花簇拥的小小殇盒里透出像初雪般洁白的灵光,星星点点,随风轻盈飘起,在坪坝上方的夜空盘旋片刻后,才越过山岭离去。 送灵的鼓声一歇,众人仍低声哭泣,只有钧离注意到李妄,他一如既往温柔地安慰着龙宿,但眼底却十分冷静,不见一点悲色。 钧离残魂沉声道:“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这么冷静。” 路无忧觉得,李妄对待那个离开的孩子,像是摆脱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龙宿丧子后,外界世家纷争越发严重,越来越多的异族人在寨界边缘游荡。 寨子巡逻因此加了数倍,也正因如此,钧离好几次撞见李妄独自立在寨界边上,身周缠绕着几缕古怪的阴灵,如雾如影,带着一丝阴戾气息。可钧离还没细看,那些阴灵就消散不见了。 路无忧一眼认出,那些阴灵已经有了后世诡祟的模样。 钧离先是找到龙宿,跟他说了这件事情。 龙宿听后沉默了片刻,说出来的却是:“你看错了,阿妄他不会我们的契约阴灵秘法,我也没教过他。” 钧离:“如果他天资聪颖到根本不需要我们教呢?” 龙宿脸霎时苍白,“他不会这样做的,而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钧离又找到了龙头,他说要有证有据才能断定。 钧离认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决定出寨一趟,调查李妄来历,还有他驱使那些阴灵的目的。 他以为龙宿会阻止自己,但龙宿没有说什么,他亲自送钧离到寨边,像以前那样话唠地叮嘱他在界外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最后,龙宿望着他,挤出了个笑容,“等我身体好了,我也要出寨看看。” 这个时候的龙宿白得近乎透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丧子之后,他残存的那点生机像被一点点吞噬殆尽,整个人薄得仿佛一捏就碎的蝉蜕。 钧离抬头,看见李妄站在竹楼高处盯着龙宿,脸色阴冷。 钧离觉得自己必须要快去快回, 可他走出寨界,花了半个月才抵达最近的城镇。 又好在他运气不差,他在书阁中翻遍各家卷宗时,发现一个熟得刺眼的名字。 ——李妄,中洲问天器宗的嫡子,阵符丹三修的天才! 根本不是他所说的商贾世家!李妄甚至还隐瞒了自己与他人有婚约的事实! 钧离虽早有预料,但心中仍气愤不已。他还得知,问天器宗已在世家倾轧中被落霞剑宗灭门,李妄同样被记作“伏诛”,在世人眼里早已是死人。算下来,器宗被灭门的时间,正是他被追杀落入古幽族的那几天。 但这点信息还不足以将李妄定罪,反而佐证了他跟龙宿所说的厌倦世家纷争。 钧离很快冷静下来,想到了这点。 他从书阁出来,想前往更大的城池调查,却发现小镇上到处乱糟糟,每个人行色匆匆。 钧离拦住一个路人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人极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各大门派马上要杀过来了!” “他大爷的,就因为那些古幽族的人制造了一堆奇怪的阴祟,杀了不少世家的人,被发现之后,把这一片都连累了,就因为他们说古幽族就在那密林里面!” 钧离惊疑不定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不会?人家各大世家可不是吃素的,当场抓到了几只阴祟,拷问出来了,就是那古幽族圣子干的!这事都传遍整个中洲了,你这人怎么还一副不知道的样子,闭关闭傻了?好了好了,别拦路!你不怕死我还怕呢!” 那人匆匆忙忙搂紧包袱离开了。 钧离脸色顿时煞白,至此,他已经全然肯定,李妄得到古幽族的力量,就是为了复仇,那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自己的族仇! 第112章 可他调查得太晚了,李妄早已开始展开了自己的复仇,并且将这口黑锅牢牢扣在了古幽族身上。 眼看着各大世家就要攻过来,他日夜兼程赶回了族地。 然而当他回到了寨子,却发现本该在白日里劳作的族人像是被魇住了一般自相残杀,龙头和理老们不在竹楼。 他心头一沉,转身奔向禁地祭坛。 圆台祭坛上血流遍地,理老的尸体瞪着惊怖的双眼倒在地上,圆心处是死去的龙头,而龙宿和李妄不知所踪。 咚咚咚咚—— 钧离奋力擂响祖鼓,将古幽族人一个个唤醒,试图告知他们真相,可偏偏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寨界便在一阵刺目的灵光中轰然碎裂。 各大宗门攻了进来。 刚清醒的古幽族人来不及弄清缘由,便成片倒下,鲜血漫遍梯田,染红坪坝。 杀到最后,钧离已经分不清溅在脸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手中骨刀已经断裂,视野里一片暗红。 钧离终究还是倒在了血泊中。 他笑了,被处死在坪坝的人不是李妄,居然是自己和族人。 浑身是血的族弟扑到他脚边,哭喊着:“阿兄,我亲眼看到龙宿……他亲手捅了龙头,要夺蚩蛇传承!被我们阻止,李妄……李妄也不见了!他们肯定发现阴祟的事情暴露,趁乱逃了!” 钧离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龙宿从来都不想继承蚩蛇,也绝对不会制造阴祟,那些是李妄做的。 但他再也说不出来了,视线逐渐灰暗,最终陷入黑暗。 鸿蒙六百三十六年,古幽族受中洲宗门联军围剿,亡。 钧离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的残魂封印在祖鼓里,等待着有一天有人发现这个真相。 这就是他回忆的终点。 身周的景象纷纷退却,回到路无忧最初踏入领域时的那片坪坝。 路无忧神魂从钧离身体里抽离出来,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坪坝上,一个穿着赤黑族袍、眉眼冷淡的青年,站在他的面前。 钧离看着路无忧道:“虽然我不知道当年祭坛真相如何,但制造诡祟的事情绝对不是龙宿做的,希望你能相信我的判断。” 路无忧:“李妄此人的确很可疑,但他如果只是为了复仇,这么多年过去了,仇也早就报完了,何必要一直制造诡祟?而且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是龙宿给我种下了反噬印记。” 钧离:“这说明李妄的目标早已不是复仇,他所谋划的,恐怕是倾覆整个修真界的权力。如果那印记真的是龙宿所为,想必他必须这样做的理由。找到他,也许就能知道一切真相。” 路无忧心下微沉,这与他和祁澜之前的猜测差不多,只是嫌疑人现在从龙宿变成了李妄。 路无忧挠了挠头,“实不相瞒,我进入寨子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不然我可能撑不到找到龙宿的时候了。” 钧离沉吟片刻后,看向寨子祭坛所在的方位,“当年蚩蛇被龙头封印在祭坛下,你继承蚩蛇,也许可以在传承中找到解决方法。” 路无忧愣住,“可是你们的传承不是要头人的灵纹才可以继承吗?” 钧离:“我的回忆领域只有灵纹与龙宿相近之人才可以进入,祖鼓既然让你进来了,就说明你的灵纹适配。我原本希望你能告诉我诡祟已灭绝,李妄已死,古幽族的冤屈被洗清。哪曾想……” “也罢。”钧离眉眼凛然,话锋一转,“照此局势看来,你解除反噬诅咒只是第一步。” “李妄活了数万年,又深谙诡祟之法,若想与其抗衡,你必须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他的力量既建立在我族秘法之上,那么,我族的传承,便是你唯一的胜算。所以你不必多虑,尽管去取。” 路无忧无法拒绝,“好。” 此时残魂边缘微微透明,开始消散,“将这些事情交代给你,我的使命也该结束了。” 他在这里待了万年,已经是强弩之末。 “抱歉。”钧离生硬地弯起嘴角,“虽然现在问有些晚了,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路无忧。” 钧离笑了。 “无忧……是个好名字。” 路无忧看着钧离一点点消散,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笼罩着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领域呆了多久,虽然是为了搜集线索,却在不经意间走完了钧离的最后的时光,那些喜怒哀乐,绝望与悲伤深深地和他神魂共鸣。 这让路无忧一直很想祁澜,而在钧离完全消散的瞬间,想念化成了实质。 他太想祁澜,想赶紧回到祁澜身边。 纯白领域崩散成一团团柔和的灵光,路无忧眼前陷入黑暗,他被一阵清风轻轻带回了自己的身体。 和钧离冷冰冰的身体不同,他身体暖呼呼的,不用想都知道,被人贴身裹在了僧袍里。 路无忧一抬头,就看到了祁澜。 祁澜眼睛布满血丝,路无忧微微张嘴,还未说什么,熟悉檀香的气息便即刻染上他的唇舌。 他想祁澜。 祁澜亦想他。 ----------------------- 作者有话说: - 2025/9/24补充了最后小鹿和钧离对于李妄动机的推测,修了一点小bug。 - 终于炒出饭饭了,这几天其实构思了几个版本,码了两个版本,但最后权衡下,还是选了这个。 上一章微调了一下龙宿人设,其他的不影响阅读。 本来想多写点,但是有点码不动了,所以决定下一章嘿嘿。 - 谢谢宝宝们一直支持!接下来应该没什么能卡小狗师傅的了(flag(快住嘴吧你! 第89章 路无忧有很多想要告诉祁澜的话,那些关于钧离、龙宿和李妄的事情……但此刻通通被堵在喉间,汲取的气息里全是浓郁的檀香。 他被祁澜紧紧地抱着,陷在金绫筑成的柔软结界深处。 层层衣襟应声而裂。 身体虽被祁澜护得温暖,但长时间的神魂离体对于他来说还是勉强了。 雷劫留下的暗伤未愈,神魂离体让身体蔓延出不少死气,险些让丹田压制的祟力爆发,额头上的那对白玉似的小骨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那小骨角只是被稍微亲一亲,那酥麻就从头皮一路蹿到尾椎,让路无忧瞬间软成一滩水。 “唔,我在领域得知古幽族传承里也许有解决反噬的办法……呃啊!” 僧人力度骤然汹涌,“先净度。” “呜——”路无忧攥紧对方的僧袍衣角。 看来他神魂离体,的确把祁澜吓坏了。僧人迫切地想要确认他的存在,连能解决灵纹问题的传承一事都排在了后面。 眼下是劝不了祁澜停下,而且路无忧也很想要祁澜。 领域里的回忆太过孤寂,让他神魂都为之恍惚,唯有此刻的真实的触碰才将他从那个领域中真正地抽离出来。 路无忧沉溺在祁澜的怀抱里,一声声“阿澜”喊得又甜又糯,讨要着对方的疼爱。 祁澜不知道他在领域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沉着眉眼,极耐心细致地呵护着自己的珍宝。 凝练精纯的灵力一波接一波的涤荡。 路无忧像一只洪水中抱住树干的小树兽,竭力不让自己在汹涌洪流的颠沛沉浮中掉入迷失的漩涡。 然而起伏的波澜更汹涌地拍打着,裹挟着他卷入意识深渊。 …… 到最后,额头上的骨角已经被祁澜净度消退。 路无忧意识和哭声模糊成一滩,肌肤泛着水润桃粉,底下压着的红衣和金绫已经湿漉漉缠在了一起。 元阳对他来说也属于滋润躯体的灵液,加上他身为鬼修,无须双修之法便能自动汲取元阳精气为己所用。之前灵纹的裂痕还有身体遭受雷劫的伤,都是在祁澜元阳和佛骨灵纹修护下好转。 可吸收也要时间啊。 旧的还没吸收完,新的又来了。 路无忧觉得他小腹里全都是,涨得发疼,稍微一碰就让他忍不住……可恶的祁澜。 等金绫结界打开时,路无忧身上已经换了一套新的红衣,整个人脱力地蜷在祁澜怀里,委实累坏了。他被祁澜抱起来喂水的时候,腿内侧仍不受控制地发颤抽搐着。 路无忧眼睛通红,哑着嗓子很是委屈。 “我都说了不要了,你还一直……呜……” 他咬着菱唇别过头去,连那百年灵果榨成的果汁都不要喝了,他方才将衣服弄脏实在太丢脸,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他都这么大了…… 带着薄茧的指尖将他菱唇揉开。 “衣服已经处理掉了。”祁澜带着微微歉意,“乖,先把果汁喝了。” 路无忧还在生气,可他手酸软得都抬不起来将祁澜的手拍开,只好用牙齿恨恨地咬着嘴边的指头,只是咬着咬着,那指头不知道怎地越探越深,路无忧又习惯性含着指头吮吸了一口。 第113章 看见祁澜眼神蓦地暗了,路无忧觉得腰椎霎时又酸了起来,也顾不得指头还在嘴里,连忙道:“唔,我要喝果汁。” 这时候就想起要乖乖喝果汁了。 连旁边的舔月看了都摇头,小主人好笨。 路无忧浑身紧绷,好在祁澜只是抽回手指,转而扣住他的后脑深深吻下,没有再多做什么。 喝完灵液,路无忧才打量起周围,他们此时身处在一间竹楼里。 方才灵纹交融的时候,路无忧把识海向祁澜敞开,祁澜已经得知了他在钧离领域里的经历。 据祁澜说,那一声鼓响只有他一个人听见了,在祁澜眼里,他前脚刚踩上坪坝地面,后脚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他在领域里过了三年,而现实中神魂离体不过才两天。 “你神魂离体之后,古寨解开了对灵力和神识的禁制,而那面黑鼓也变成了这样。”祁澜从袖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黑鼓递给路无忧。 “我察觉你的神魂被它卷入其中,便将它一并带走,就近找了间竹楼安顿下来。若不是感知你神魂无碍……” 路无忧见僧人神色不对,故意晃了晃手中缩小的黑鼓:“你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而且多亏了这次意外,不仅摸到解除反噬印记的门道,还顺带揪出了李妄这条暗线。” 祁澜:“嗯。” 路无忧见祁澜还在沉思着什么,“怎么了?” 祁澜:“当时龙宿或者李妄夺取传承失败,如今遗址传承再现,对方说不定就混在进入古寨的宗门弟子中,趁机再次夺取传承。” …… “哎,海宗弟子怎么又死了,这都第几个了。”水镜前有人磕着瓜子不满道。 “毕竟不熟陆地习俗,总是踩坑嘛。” 如今五洲城里,凡是能看到水镜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古寨现世半仙器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大家都知道,谁能夺得这上古至宝,谁就是这场仙门大比的魁首。 因此每日都有修士挤在水镜前,红着眼咬牙下注,只盼押中夺器之人,实现一夜暴富之梦。 “那祁澜也真是的,就因为那鬼修不知道怎么回事晕在空地上,连半仙器都不寻了,就抱着人躲起来,连水镜都看不了!这都第三天了,护崽都没这么护的!” “另外几个宗门都已经找到那半仙器所在的洞穴,我看魁首就在那几人里,可惜萧见星赔率太低了。” “我看够呛,他们在地洞找了几天了,半片半仙器影子都没见着。” “嘁,你以为半仙器有这么好找啊,老实点等着看吧!” “可你们不觉得这古寨邪门吗?到底是哪支遗族的祖地?我翻遍古史都没见过这样的。弟子死伤高得吓人。我前几天盯的那几块水镜,悄无声息地就灭了,那可是阵宗和剑宗长老的嫡传啊,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哎,谁知道呢。” 无上秘境不像寻常秘境可以凭通行令牌出入,唯有七位太上亲启通道方能通行,因此一旦踏入无上秘境,生死有命,即使后悔,都只能苦熬一年,等下次通道打开才可离开。 云天的七位太上也在密切关注着水镜。 “古幽族之地……” 碧霄剑宗太上神情肃然:“以前便听师长说过幽族的可怕,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族地竟和寂灭渊一同落到了无上秘境。本宗师长当年受落霞剑宗照拂颇多,可惜当年古幽族作乱,他们因远戍南洲,援兵不及,直到仙去时仍引以为憾事。” “天衡道尊出身中洲,不知可曾经历过那场血战?” 道宗太上莞尔,“当年清剿之战发生时,吾不过是个黄毛小儿,炼气入门都不曾。若说有什么因果关联,那也是因那场大战死伤无数,中洲各宗门衰微,吾才得以拜入道宗,入门修道。” 御清阵宗太上叹道:“世事无常也。” 药师太上眉头蹙起,“其他不提。如今古幽族地重现,非同小可,你我皆知古幽族乃诡祟源头,难保那遗址里还残存什么诡祟琐碎,尤其还有一个和诡祟牵连不少的鬼修身处其中,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 禅宗太上玄敬静坐其中,神态自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吾等不必提前判断,心生困扰。” “若其真有异心,当锁界诛杀。” * 路无忧也是通过领域才得知,现在的古寨遗址在秘境的造化之下,早已非表面所见。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一大片建筑群只是表象,实际上进来之后,古寨领域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大,地脉延伸数百里,暗藏无数秘地洞窟。 路无忧他们出发去祭坛时,收到了净贪他们的传讯飞花,得知其他宗门的动向。 古寨禁制原先把修为神识都压得死死的,各宗弟子吃了不少陷阱暗亏,折损惨重,半仙器搜索的进度大大减缓。直至三日前禁制消散,众人再无顾忌,撒网式地大肆搜寻。 就在路无忧醒来的前一日,洛兽仙宗的少司猎在古寨后山探得半仙器波动。 如今各宗弟子已尽数汇集在后山腹地深处。 路无忧起初听着传讯,还神色如常,越听越坐不住,净贪他们描述的那个地方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心头猛地一跳:“等等,他们去的……该不会就是祭坛吧?!” 天杀的,他就该拦住祁澜少做一点,咳,虽然也有他的责任在…… 现在好了,被偷家了吧! 之前路无忧他们不打算找半仙器,所以特地叮嘱过净贪他们不必跟着。小三只便各自行动,进了后山。 路无忧曾经见到过的祭坛原本就在寨子中心,后来因为钧离临终前以命为封印,祭坛已经连根压入地底。秘境数万年吞并演化,那片地方早已并非当初的样子,路无忧算下来,祭坛方位正是腹地深处。 不过他和祁澜并不打算走后山那条路,钧离早给他们留了一条更近的暗道。 眼前的外面地表被一层粗壮密实的藤蔓所覆盖,相互缠绕的藤蔓带着细密钩子的毒刺,稍不留神就会被扎进血肉,拔都拔不出来。 不过这对路无忧来说并什么棘手的事情。 锋利地骨刺疾速旋过前方藤蔓荆棘,狼焰一喷,即刻清出了一片空地。 路无忧凭着记忆,在地面上找到了一块风化得只剩末梢半截的阵柱,低声念出钧离教的口令。话音刚毕,一个数丈见方的洞口缓缓在他面前展开,洞中下方深不可测。 祁澜抱着路无忧纵身跃下。 在他们进入后,上方的洞口再度闭合,而之前在路无忧跟前安静倒伏的藤蔓此时忽然活了,它们蠕动着,窸窣缠回原地,顺带绞杀了一个同样接近这片空地的修士。 那修士化神中期,在藤蔓的绞缠下,挣扎几下便化作了一滩血泥。 ----------------------- 作者有话说: 小鹿:噫噫呜呜!(着急得团团转.gif) 小狼:放心,最后一定是我们拿到。(淡定.jpg) - [1]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出自《金刚经》 第90章 下落带起的风声在耳边呜呜吹过,路无忧双手勾缠着祁澜的脖颈,兜里揣着一团小白狗,数着心跳。 洞道极深邃,下坠时间已经持续了数息之久,两人仍未落地。 本来脚不着地又幽闭的空间,容易让人感到未知的恐惧,但洞中并不漆黑,随着他们急速下坠的身影掠过,沉寂的洞壁像是被惊醒一样,浮起无数细小的幽蓝和萤绿色光点。 这些流萤散发的微光将整个隧道映得如梦如幻。 路无忧被祁澜稳稳地托在怀里,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借着这些微光东张西望,连带着怀里的小狗也探出了毛茸茸的脑袋,墨豆的眼珠随着光点转动。 然而越落到下面,沉闷潮湿的土腥味越重。 路无忧皱了皱鼻子,埋在祁澜颈间,故意用鼻尖蹭了蹭僧人的喉结,闻着清冽的檀香才好点。祁澜还抬手将他腰臀托了托,好让他闻得方便。 路无忧唇角刚刚弯起,便听到无数细碎的声音从道壁里伸出来。 “好香的味道……” “好饿……” “吃掉……就不饿了……” 路无忧耳尖微动,刚要凝神细听,揽在他腰间的手臂倏地收紧。祁澜身形稍顿,脚尖落地的“嗒”一声轻响敲在甬道壁上。 那些飘渺细碎的声音像爬虫一样,立刻钻进土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无忧蹙眉,不知道这些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 祁澜点亮照明珠,柔和的辉光瞬间在甬道铺开。 这里本来由古幽族祭坛演化形成,阴气十分浓重,几乎凝成淡淡的白雾,影子投在道壁上被拉得格外庞大扭曲。前方道路支离破碎,粗如巨蟒的浅褐根茎从四面八方贯穿土壁,毫不顾忌地挤压着有限的空间,几乎将前路彻底封死,只留下几条狭小的缝隙。 第114章 路无忧仔细辨认,发现这些根系出自于地上的那些藤蔓。 那这就好办多了。 可没等他召出骨刺开路,这些根茎像是有所感应,竟害羞地缩回土层里,主动给他们腾出一条通路,最后撤走的那几条藤根还顺便把弄松的土石拢了拢,压实。 路无忧:“?” 很可疑。 好在祁澜神识再三检查下,这条地道并无危险,舔月自告奋勇在前方探路,两人索性无视那些根茎怪状,跟着小狗往洞穴深处走。 走过了一段路后,原本甬道尽头汇入了四通八达岔路中,已经无法辨别哪条才是通往祭坛的路,像是有人故意将这里的道路揉乱了似的。 水镜前的众人同样看着眼熟的岔路口点评道:“我还以为这鬼修找到了什么密道能直接通往祭坛,没想到还是来到了这里。” “走哪条道可得好好选了,前几个剑宗弟子没选好,直接被一群蛊虫生嚼了。” 祁澜站在岔道口,思索片刻,选了右边第二条道,准备和舔月先行探入的时候。 “等等,”路无忧抬起下巴示意左边第一条道,“要不走这边?”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他看向这条路的时候,洞穴里好像无形中安静了一瞬,尽管祁澜似乎并未察觉。 望着两人走进左边岔路的背影,看客摇头叹道:“萧见星就是走的右二,现在人家都已经快摸到祭坛边上了,这鬼修倒好,直接选了死路。” “这条路我记得除了蛊虫还有别的东西吧?” “可惜了,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在这了。” 路无忧虽然听不见水镜前众人的心声,但他又听到了那些细小的声音,这次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疯狂。 “不能让他去祭坛……” “吃掉他……吃掉他……” 路无忧眼尾稍挑,这样的话,就说明他选对路了吧? * 一只蛊虫沾满血肉的口器朝关韵飞扑而来。 关韵立即掷出爆裂符,火光炸裂,灼热的火浪瞬间将扑至眼前的狰狞蛊虫掀飞出去。然而这喘息不过一刹! 头顶土洞深处,甲翅摩擦的窸窣声骤然放大,更多扭曲攒动的蛊虫争先恐后地从洞中向外推挤。 关韵头皮发麻,足尖猛蹬地面,飞身掠向不远处的岔口。只要出了这条岔道,她就可以利用路口将这些蛊虫甩开…… 念头未落,然而比她更快的是侧前方破空而来的藤蔓。 关韵瞳孔骤缩,是了,还有这些难缠的吸血藤蔓!从他们踏入这个迷宫洞穴以来,这两样东西就一直纠缠不休,斩杀不尽。 这些藤蔓通体暗沉红褐,几乎与土壁融为一体,上面布满细密的尖刺,此时鼓起的尖端正张开着密齿向她噬来。 前后路尽堵! 就在关韵以为自己要葬身此地时,攻击她的藤蔓和蛊虫纷纷停在了半空中。 关韵惊疑不定地看着凶残嗜血的藤蔓合上了嘴,缓缓退至幽暗处,身后的蛊虫也接连钻回了头顶的洞里,就在这时,身侧甬道突然传来异动。 关韵捏紧手中的阵盘,警惕地看着路口。 ——能让蛊虫和藤蔓如此如临大敌的,也只有比他们更厉害的东西了。 但没想到路口出现的却是熟人。 对方似乎也很诧异在这里看到关韵。 路无忧:“关道友?!” 关韵愣了一下,松了口气:“原来是路道友和寂空尊者!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 关韵说着说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了下来,眼前的路无忧和祁澜衣着干净,一点狼狈迹象都没有。 她的眼神立即变得犀利,怀疑这两人并非真正她认识的人,而是某种高阶蛊虫所扮,毕竟会拟作人形发出伪声的怪物多了去了。可若是假扮的……眼前的鬼修和佛子相处的神态也未免过于像了。 关韵语气保持平常:“对了,你们来的路上,可有碰到那些难缠的蛊虫和藤蔓?” 路无忧皱眉疑惑道:“有啊,不过它们倒不算难缠吧,不是砍一砍烧一烧就死了吗?” 关韵:“?” 关韵还未开口,路无忧瞥见头顶岩缝中探出的蛊虫。 一骨刺过去。 关韵亲眼看见那只狰狞蛊虫被削掉两足后,竟不反击,反而像行窃败露的小偷,仓皇钻回洞里,哦,原来那蛊虫之前没来得及钻走,才被路无忧一眼揪出。 “……” 经历过被只剩半个身子虫子狂追的关韵和水镜前众人沉默了。 路无忧一番操作,证明了他的确不是在阴阳怪气。 虽然很好地解释了关韵的疑惑,但却在她心头掀起了更汹涌的惊涛——这还是刚才追着她咬死不放的蛊虫?!!多了两个人,这些蛊虫藤蔓不应该更加凶狠扑上来,怎么被人刺一下就落荒而逃了? 这些泛着血纹的蛊虫有那么脆皮的话,那让她之前打生打死的东西是什么??? 关韵按捺住自己内心的咆哮,疯狂思索着:“路无忧也许有什么能对付这些藤蔓蛊虫的秘法,没错一定是这样!” 她当机立断:“路道友!我有可以测算出半仙器位置的办法。” “此处凶险,多一人多一分把握。我助你们开路,一起同行!待找到半仙器,就看各自本事抢得,如何?” 路无忧和祁澜思考片刻,便答应了。 他们原本就怀疑半仙器和传承都在祭坛处,再加上关韵现在的状态不好,总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 水镜前有人不忿。 “真的好奇怪啊,同一个洞穴,完全不同画风。别的宗门弟子杀生杀死,都快被那些蛊虫藤蔓给折腾得没个人形了,我美美的秋水仙子险些被那藤蔓绞断手臂!凭什么路无忧这厮安然无恙啊?!!” “我看蹦到他跟前的蛊虫,不像是来攻击的,看着倒像是想要贴贴香香。” “咦惹,这位兄台你用词好恶心!” 其实不用众人吐槽,路无忧进了洞穴至今,对此深有感受。 ——他也觉得这些蛊虫很奇怪啊! 他原本以为走左边这条路会遭到蛊虫跳脸围攻,没想到无事发生,一路畅通。偶尔冒出几只蛊虫直接被舔月随口解决,但从那些蛊虫动作来看,不像是攻击,只是来不及逃跑? 难道他怀疑错了,那些细小的声音不是蛊虫发出? 路无忧目光落在了角落里一直老实如木头的藤蔓上。 关韵吞吃了一颗补元丹,就地打坐调息片刻便起身。 路无忧看她脸色还苍白着,“要不再多歇息会?” 关韵摇头,声音发紧:“我在这条路上已经耽搁太久,得尽快动身。”她捏紧阵盘,“这样兴许途中还能找到走散的师弟师妹。” 路无忧见她执着也不好再劝。 舔月在前方开路,关韵将阵盘平托掌心,凝神定位半仙器方位,路无忧和祁澜则在旁边替她护法,三人就这样往下一个岔路口走去。 路无忧耳边只有三人的脚步声,而从刚才开始,周围生长的藤蔓似乎变多了,它们像潜伏的游蛇一样跟在他们身后。 路无忧不着痕迹地观察着。 忽然一缕奇异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尖。 路无忧侧首看过去,关韵手上阵盘中心燃着一小截惨白的石块,似肉非肉的气味正是从石块灼烧处飘散开来。 他眉头一皱,与祁澜同时出声:“这是什么?” 关韵小心翼翼地护着那簇微弱的火星,低声道:“这是古寨遗民的骸骨……是我与少司猎合作寻得的,可借此——” “快熄了它!!!” 路无忧听到“骸骨”二字,心头骤然一紧。 金绫与骨刺骤出,可是已经迟了。 在异香飘起的刹那,贴在土壁上的所有藤蔓像蛇一起弓起,一根尖端的刺包猛地喷出口泛着微光的光团。那光团发出凄厉的尖叫,直扑关韵,瞬间穿透了她的胸膛。 关韵口中只来得及吐出“好冷”二字,便顷刻倒下。 路无忧连忙将她扶住,正准备伸手将那骸骨收起。 “嗖!”一根藤蔓已然突破金绫防线,如蛇般掠至面前! 祁澜手中金绫死死抵住着前仆后继的藤蔓,瞥见那根漏网之蔓,他神情一凛,左手掐诀一引,佛剑铮然,反手便要向那根藤蔓劈落。 “等等!”路无忧喊住祁澜。 佛剑硬生生悬停在半空。 “它不是想攻击我。”路无忧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藤蔓,那尖端的小鼓包像害羞的小孩般微微忸怩着。 路无忧缓缓伸出食指,试探性地轻触了一下那个收起尖刺小鼓包。 果然,那细碎的声音出现了。 “新的圣子……啊,他摸我了!” ----------------------- 作者有话说: 小鹿:(好奇戳戳小阴灵) 小狼:(盯——) - 第115章 补完了!原本想再补多1k,但是眼睛实在不舒服qaq 啵啵宝宝们! 第91章 路无忧之前一直有个疑问。 古幽族灭之后,那些受他们供奉喂养的阴灵最后如何了? 他在钧离的领域里,清楚得知阴灵和古幽族的渊源。 这些阴灵本源于山野精魄,随着山林繁衍生息。微渺的它们为了得到供奉,才甘愿契约化形,供人驱使,直到得到古幽族人死后献出魂灵,精魄得以喂养,此契约才算结束。 可寨族骤然被灭,族民没来得及履行契约最后一步,他们的阴灵也不知所踪。 直到藤蔓中的光团出现,路无忧才恍然大悟——那正是古幽族阴灵! 它们一直被契约束缚着,无法回归山野。 而祭坛作为魂灵喂养的场所,成为了它们唯一的栖息地。阴灵们像钧离一样,依附在藤蔓中,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古幽族人的回归。 来完成他们共同的契约。 路无忧一直听见的声音便是它们在呼唤古幽族人,而关韵烧的那截骸骨散发出古幽族人的血肉气息,让它们误以为是族民回来了,自然气势汹汹地冲上来讨要报酬。 直到路无忧挡在前面,它们才停下攻击。 不过这些阴灵原本也不是什么极凶残的魂灵。 路无忧将那截骸骨收进袖中之后,藤蔓们察觉不到古幽族的人气息,便平复了躁动。路无忧觉得,当年围剿古幽族的宗门把它们当作诡祟,实在是太冤枉这群阴灵了。 换作是他被人欠债了几万年,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么心平气和收手的。 确认并无危险后,祁澜收起金绫,更多的藤蔓纷纷嚷着“我也要我也要!”探了过来。 路无忧一株不落地都摸了,舔月也在旁边跟那些藤蔓的玩耍,方才拦路时它就觉出这些藤蔓没恶意,这会儿干脆把它们当玩伴,卷着荡秋千。 摸到最后,祁澜眉头拧得死死的,在边上警告道:“无忧,舔月。” 小狗立刻收起摇晃的尾巴,小脸严肃起来。 路无忧吐了舌头,拍拍跟前的藤蔓:“等一下。” 他先将关韵平放在地上,鬼力一扫,确认她只是神魂受阴灵冲击,昏了过去,便喂她一颗净灵丹。药力化开,人便无大碍,只消静睡片刻。 祁澜则站在旁边,等着他解释。 路无忧转过来拉住祁澜衣角,小声解释道:“它们是古寨的阴灵。” 祁澜皱眉:“如何得知?” 路无忧含糊道:“唔……我是鬼修嘛,天生对阴灵有感应,进洞后就听到些细碎的声音。” 水镜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只能把话说到这儿,祁澜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路无忧假借原地休憩,等关韵醒来的期间,通过传音将自己的发现经过给祁澜说了一遍。 祁澜听完,冷着脸没说话。 路无忧知道祁澜是因为自己的隐瞒而生气,连忙揽住僧人,试图蒙混过关,“我之前不知道是阴灵的声音,以为是什么奇怪的幻音嘛。” “那也要说。” “好好好,下次一定告诉你,别生气啦,阿澜~” 他特意掐着嗓子撒娇,就不信祁澜还生气。 咳,撒娇嘛,有第一次就会有二三四五次,他已经能够很熟练地运用这个强大的技能。 果然,祁澜只抱着他亲了一口,便放过他。 还好路无忧半个字没提进古寨前就听见呢喃的事,不然这僧人怕是没这么好哄。 接下来路无忧准备跟阴灵们沟通,不过怎么避开水镜的监视就让他有些犯难了。 之前他为了解决老魔兽,被逼无奈动用了诅咒印记的吞噬力量,激发了部分祟气,但当时他藏身在冰渊深处,又有天雷和老魔兽作遮掩,才不叫外界发现端倪。 找到密道和感应古族阴灵,还可以用鬼修的身份解释,可当众追问祭坛隐秘、蚩蛇传承,就等于自爆他知道古幽族底细,必定会引来太上们注意。 祁澜突然伸臂,将他整个揽进怀里。 路无忧猝不及防撞上对方坚实的胸膛,下意识环住男人肩颈。 祁澜抱着他坐在旁边的石块上,淡淡道:“水镜不可公开弟子隐私画面。” 路无忧转念一想,对啊,难怪他和祁澜亲密的时候,祁澜似乎毫不在意被水镜窥看了去,原来是这样!得亏他每次都心惊胆战地抱紧祁澜,让金绫遮着点。 这样就好办多了。 以防万一,路无忧还稍微敞开了胸前衣襟,企图让画面更隐私一些,但下一刻,他浑身一颤,“唔!” ——温热微凉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探进了衣襟里。 路无忧忍住喉间呜咽,连忙按住作乱的大手,看向了藤蔓处。 “羞羞!”藤蔓们明明没有眼睛,却用叶子假装捂住了鼓包位置。 路无忧耳朵热得慌,扭着身子想下来:“我不要……” 祁澜却不让他再动,低声道:“水镜判定苛刻,不这样……怕是会有疏漏。” 薄唇随着说话轻触白玉似的圆润耳垂,惹得路无忧脖颈发痒。 “那、那就这样,不能再往下了……” 僧人微哑的声线在耳边应了一声,继续缓缓揉捻着。 路无忧一边强撑着发软的腰肢,一边掐诀在空中用鬼力画了一个阵法。 后世已经有许多可以跟阴灵沟通的办法,他铺设的阵法便是一种,在这阵法之中阴灵的声音便可化为实质,这样祁澜也能听见藤蔓们说话。 路无忧定了定心神,担心水镜限制一时半会没那么快生效,打算先从简单的话题开始聊起。 “你们一直说好饿,这些年都没有吃东西吗?” 为首的藤蔓看着还想凑过来,不过似乎被什么震慑住,留在在原地,发出小小的声音:“有吃一点闯进来的家伙……但是我们本来就不吃这些,但是没有办法……那些东西越吃越饿……还容易让我们迷糊……” “臭虫子们都不听话了……” “以前龙头和龙宿在的时候,根本就不会饿到我们……” 旁边的其他藤蔓纷纷点头:“就是就是!” 说到这里,为首的藤蔓高兴道:“不过终于等到你了,你是新的圣子吧?带魂食来了吧?我们契约可以结束了吧?” 暴击三连。 路无忧:“……” 他现在可没办法榨出什么古幽族人的魂灵出来喂给这群阴灵。 路无忧纠正它们:“我不是新的圣子,也没办法给你们魂食。” “啊……”原本兴致勃勃的藤蔓瞬间耷拉了一大片,小白狗用鼻头拱了拱蔫了的叶子,不明白刚认识的小伙伴玩得正开心,怎么就突然丧起来。 “不过我有这些。” 路无忧抬手在空中一抓,等藤蔓们看过来之后,再将手一摊。白玉的手掌上凝聚出一颗颗剔透的珠子,珠子散发出精纯的阴气。 “啊!是龙宿给我们吃过的零嘴!”藤蔓们看着他手中,纷纷支起枝茎凑了过来。 没错,路无忧记得龙宿没有契约阴灵,便隔三差五凝出露珠似的小团子,喂给那些替他干活的阴灵,当做酬劳。 而那些露珠,在路无忧看来便是阴气珠。 路无忧将阴气珠抛向藤蔓,藤蔓们长着尖端的小嘴接住阴气珠,完全就是一群活泼的小狗在争食,哦,的确混了一只真的在里面。 祁澜淡淡地看着路无忧给藤蔓们喂食,不过等怀里的鬼修露出一丝疲态之后,指尖微微使了一点劲。 “唔!”路无忧立马捂紧胸口,脸通红,“你干什么!” “该休息了。” 好吧,凝结这么多珠子确实有些费工夫,路无忧的确有些累了,不过没能让这些阴灵解脱契约,路无忧还是有些遗憾。 祁澜知道他想法后,思索片刻道:“若是能找到骸骨,可以用禅宗往生咒超度,送灵归尘,也算顺势让它们回山野,反哺阴灵。如此一来,它们身上的契约束缚,或许就能自解。” 路无忧:“!” 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办法!这样的话,只要让藤蔓们把古寨里的骸骨都搜罗来就好了。 不过除了阴灵,还有那些已经丧失理智的蛊虫。要想解除它们身上的契约,还得从源头开始找办法。 路无忧:“我想去祭坛,你们知道接下来怎么走吗?” 藤蔓尖端簌簌摇动:“别去别去!那里不安全!” “那条蛇疯了!” 路无忧眉头皱起,“疯了?!” “好像是睡多了,脾气变得喜怒无常的”“不对不对,是太饿了”“不对,是有坏东西在里面”……阴灵们本身灵智不高,你一言我一言地说不明白。 路无忧再三要求下,阴灵们还是答应了替他们指路。 原本路无忧还担心怎么跟关韵解释,没想到关韵醒来之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一说法。 “路道友通灵之术果真玄妙,今日多亏道友及时察觉异样。”关韵拱手,语气顿了顿,“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这些阴灵替我引路,找回失散的同门?” 第116章 路无忧从藤蔓们得到同意答复后,几株藤蔓从大部队脱离,带着关韵离开了。 因为有水镜在,路无忧之前便告诉藤蔓们要小心行事,可它们哪管得住,藤蔓悄悄凝出几只灵蝶,翅翼散着柔白微光,绕着路无忧打转,又在前头扑闪领路。 阴灵们按照关韵所说的地方,找到了几副骸骨,它们用枝蔓卷着骸骨,捧到两人跟前。 祁澜垂眸合掌,低声诵念经文咒语,路无忧轻轻敲着小小的黑鼓。 经文与鼓声的合奏声中,破碎的魂光从腐朽骸骨中冒出。 魂光们先是围着祁澜和路无忧两人转了数圈,随即扑向藤蔓,像久别重逢的好友。藤蔓们轻轻舞动枝蔓,将点点魂光尽数揽入怀中。 莹白魂光渐暗,化作丝丝清气,滋养枝脉,宛若母亲哺育婴孩。 一段经文落定,便有一根藤蔓寂静垂落,表皮幽光渐渐沉淀为岩土的颜色,其中的阴灵随之散入山野。 有时藤蔓们也会发现死去的宗门弟子,这个时候,祁澜则送其魂灵安息。 这样一来,路无忧和祁澜的行为就不算太显眼。好吧,就算显眼,路无忧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除此骸骨之外,藤蔓们还顺便将骸骨附近的一些灵草圣药捎带了过来。 那些古幽族人骸骨在他们阴灵的摆弄下,像是活过来的古寨长辈一样,给辛苦干活的小辈礼物。 水镜外的众人看得嘴冒酸水。 “大半个洞窟的宝物都被他们搜罗走了吧,积分都已经排到前十了!” “建议再查一查这鬼修底细吧,我还没见能这么驱使阴灵干活的。” …… 存活下来的阴灵也没有路无忧想象中的多,不知不觉间,身后跟着的藤蔓阴灵越来越少,最后一个离开的阴灵,是一开始接近路无忧的那根藤蔓,也是阴灵当中的头头。 它特地留到最后,送走了其他阴灵,枝蔓收敛起所有细刺,才小心蹭了蹭路无忧的手,小声道:“要小心那条蛇。” 说完这句话之后,它便伏在了洞壁上渐渐沉寂下来。 等最后阴灵解开契约,路无忧与祁澜也来到了祭坛边缘。 两人踏出甬道,足下已无实地。 一座孤岛般的祭坛悬在地下湖心,四壁悬崖环立,湖水黝黑,翻涌时泛起粘稠的浆液。 三重环形石台破开黑浆,层层递升,最内环大小仅容一人,中心托着一盏荷叶状的淡青色玉器,巴掌大小,薄壁透光,内里盛着赤金色液体,氤氲着仙气。 半仙器,浮天盏。 ----------------------- 作者有话说: 小狼:(盯着半仙器)(若有所思) 小鹿:蛇在哪里?(四处张望) - 小阴灵们小狗师傅很喜欢,所以不自觉多写了点戏份() 第92章 浮天盏,杯承朝霞,盏凝月华,汲天地四季之息,酿灵液琼浆。 这不是路无忧第一次见这个半仙器。 在钧离的领域里,它还没有“半仙器”这般唬人的名头,只安静端放在理老竹楼的木案上。 路无忧曾好奇问过钧离:“你们理老办公时还喝酒?” 钧离当时忍俊不禁:“那是浮天盏,春耕与祭礼时才能动用。一滴灵液,可令一亩禾苗一夜结穗。一盏琼浆,可养数代阴灵不散。” 领域里的时间已经过了春耕时节,也远远没有到契约阴灵的时候。直到古幽族被围剿,路无忧都无缘见得浮天盏被真正使用。 没想到这个酒盏随着封印锁在了祭坛中。 如今重见,酒盏仍盛着灵液,却已物是人非,又因这数万年的寂静凝集,灵液已经精纯到几乎挂壁,如同流动的琥珀。 三层祭坛被龙头所下的禁制结界笼罩,除最高处的半仙器之外,再无一物。 此地灵气皆汇向祭坛中心的浮天盏,与其说这半仙器在汲取力量酿制灵液,不如说更像是以自身为阵眼,封印着祭坛下面的东西——蚩蛇。 路无忧最终将目光落回石台顶端,皱眉思忖:“这是要用浮天盏来解开封印的意思?” 要是这样的话,就有点难办了。 因为除了他们,悬崖上还有不少宗门队伍虎视眈眈。 这个深坑湖地没有前面洞穴这么昏暗,禁制结界的辉光将整个空间轮廓映了出来。 他和祁澜所站的地方是悬崖半腰凸出的一孔洞,而围绕着黑湖的一圈崖壁上,还有许多同样大小的洞窟。此时一些洞口已经站了人,彼此隔着黑湖对望。 眼下大家因为禁制,都在相互猜忌,不敢贸然行动。 谁先行动,必然会在空中最亮的靶子。 祁澜看出了他的担忧,僧人将目光从浮天盏收回,淡然道:“总会有办法的。” 路无忧觉得祁澜说得对,便和舔月顺着一圈崖壁开始观察。 对面道宗弟子三三两两分成队伍,各占洞口,萧见星独自一人站在最边上洞穴,禅宗的弟子和道宗在同侧崖面,三小只正隔空冲他们打招呼。 关韵带着阵宗弟子就在路无忧他们右边较远的洞口,她看见路无忧望过来,还举手作揖以表感谢。 剑宗和药宗刚从左边洞口赶到,衣袍还沾着泥血,他们看见禁制不恼反喜,纷纷喘了口气。 哦,现在兽宗也到了,少司猎也领着一队弟子出现在最左边洞口,他正安抚躁动的麻绳。 除了海宗不在,路无忧感觉又回到了刚进古寨那日,不过这次人数少了许多,不足五百人。 大部分人狼狈不堪,尚在调整气息,显然也是刚到不久。 可见他选的那条路的确是捷径,几乎与先进洞穴的人前后脚赶到。 路无忧在中间还看到了七八个散修,其中还有枫野。 散修能闯到这里,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不过路无忧也忍不住多想:龙宿会不会伪装混在这群人当中,又或者暗中操纵某个倒霉鬼替他夺传承?这个枫野倒是有几分可疑…… 他没有证据,纯粹就是看谁谁可疑。 这厮目不转睛地盯着枫野。 对方但凡不是瞎的,定然能关注到他炯炯目光,只是年轻的剑修什么也没说,脸渐渐地红了起来。 路无忧:“?” 对面的净嗔见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路无忧:“??” 旁边的祁澜低声道:“不要胡闹。” 路无忧:“???” 你们再这样,我才真的要闹了。 没等路无忧喊冤,左边洞口传来一句骂声,“这些破蛊虫几万年没吃过东西了,见人就发了疯地咬。” 闻声望去,是一个剑宗弟子,那人半边肩膀被血浸透,嘴里骂骂咧咧。 周围修士纷纷附和,显然他们同样饱受折磨。 药宗的领队紫衣女修:“我未曾见过这样的古族图腾,不知道这是哪支古族,寨中机关竟如此诡谲。此地看起来像祭祀之地,怕是更为麻烦……” 海宗的弟子刚踉跄走出洞口,人均带伤,为首弟子听见她这番话,讥讽道:“哼,能做出这种狠毒的陷阱,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族,活该他们族灭!” 路无忧无语,你们闯进别人族地抢东西,还要怪别人设陷阱??? 少司猎冷声一笑:“你们就知足吧,多亏路道友和寂空尊者一路超度藤蔓,才让咱们轻松不少。不过我很好奇,路道友究竟使了什么秘法,竟能令藤蔓俯首,蛊虫避让?若早些出手,大家也不至于吃这苦头。” “况且,”他挑眉,“那些藤蔓似也送了不少机缘,路道友的积分怕已遥遥领先了吧?” 此话一出,暗地里打量路无忧和祁澜的目光又多了几道。 路无忧不意外有人指出这点。 他们在洞穴的行为,有心人只要顺着藤蔓动静探查便知。 路无忧看少司猎原本的猎衣沾了不少血污,估计他跟关韵一样,用了遗民的骸骨做了什么,引起藤蔓和蛊虫的围攻,折损了不少同门,对他这样毫发无伤又拒绝了同盟的人,心生微词也很正常。 不过他也不是好拿捏的软包子。 路无忧眼尾低垂,委屈道:“都怪我进洞穴晚了,要是能跟着少道友一起进来,我一定早早出手!不过我原本以为咱们是对手,不在意这点小事。既然这样,等会抢半仙器的时候,大家会让一让我的吧?” 眼红委屈,但声音极大,他怀里的小白狗还跟着“呜呜”了两声,实在可怜极了。 众人听得眼皮直跳。 这厮还没完,他扯着祁澜的僧袍,嗲声嗲气:“人家可是帮了他们解决藤蔓,他们总不能不报答恩人,想白嫖吧?” 祁澜:“别瞎说。”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训斥路无忧,可那语气又轻又淡,还揉着那鬼修的眼角,完全一副昏君心疼护短的样子。 众人非常怀疑,祁澜其实在赞同那鬼修吧?!! 第117章 不过路无忧余光瞥见对面的某小只就差飞过来掐死他了,当众拉佛子下水,除了他,也没人敢这么干。 连萧见星也望了一眼过来。 少司猎脸都青了,“事关半仙器,那还是要各凭本事抢的。” 路无忧暗笑,哼哼,跟我比不要脸,还嫩了点。 笑意未收,湖心忽起一声闷雷般的沉响。 一股磅礴的仙气突破禁制,自湖心涤荡开来。 众人目光再度锁向祭坛,短短几句话功夫,浮天盏中的灵液竟又涨了一线,几乎贴着盏沿晃动,似即将溢出。 路无忧听见其他人骤然变得沉重的呼吸声。 破空一声,一名海宗弟子率先掠出洞口,冲向湖心,水纹般的气浪荡开:“半仙器——有能者得之!” 各洞穴瞬间飞出数十道流光,空中炸出绚丽的交战法光。 然而法光很快又同时熄灭,只因众人一接近祭坛的高空,身上运转的灵力便如同泥牛入海,原本可以只花一分力气便可轻松御空,现在需要花二十分力气。 这样下去,怕是还没等到靠近石台,就要竭力而亡了。 只听有人急声提议:“此禁制需近距离破解,不如我们落到湖面,合力打开,等登上石台,再作打算!” “可是这湖中阴气甚重……” 不少人还有些犹豫,想飞回洞口再打算,然而原先的甬道里传来窸窸窣窣甲壳摩擦的声音。 有耳熟的人脸色瞬间煞白:“糟了,那群蛊虫追上来了!” 有不死心的想在适中的位置御空而立,却被飞过来的蛊虫扑上身,一口咬下半条胳膊。 路无忧身上的鬼力同样在快速地流失,但他发现蛊虫并不敢靠近湖面,他和祁澜互看一眼之后,便往快速下落。 眼看脚尖就要沾到黑沼,祁澜袖中金绫倏地铺展,化作一丈金舟。路无忧被祁澜揽住,两人稳稳落在船头。 落到湖面上,压制骤减。 和他们同时下落的,还有萧见星。 其他人看到三人的动作,不再迟疑,接连祭出渡水法器落到湖面上。 路无忧放眼四周,各宗御水用剑的,用兽的,还有用鼎……手段五花八门。 再抬头看,悬崖上的甬道已经被蛊虫所挤满,吃饱人血的蛊虫变得油亮肥硕,一只就有半人大。幸好这些蛊虫只敢在高空盘旋,并不敢靠近湖面,见众人没有要再飞起来的念头,才恋恋不舍地飞回悬崖。 众人也不敢就此懈怠,他们可没有忘记入寨子时的那片湖水,悄无声息便将人性命吞去。不仅如此,还要提防身边同行,方才乱战里,不少人被同门一把推向虫潮。 一时间四下无人出声,只听得法器掠过湖面的水声。 路无忧望着越来越近的石台,无意识扣紧指节。 说他对半仙器不心动是假的,即使浮天盏与传承无关,盏中灵液对他这具灵藕身也大有裨益,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让古幽族的祭祀圣物落在外人手中。 众人保持警惕地四周张望,直到同时抵达第一层石台边缘,禁制光幕顺着泛起的波澜,微微漾动。 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出现,他们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有人道:“快看!这里有个石碑!” 第一层石台有一块石碑,从外表看与第一层祭台浑然一体,但细看之下,那层石碑被结界隔绝在外,显然是后来额外加上去的。 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 离得最近的弟子不自主地念出了声:“古幽邪族……以生人魂炼诡祟……逆天而行……” 路无忧目光死死钉在碑上,指节捏得发白。 “驭邪物祸乱中洲,屠宗灭门……执迷不悟,自取灭亡。”一旁的阵宗弟子倒吸一口凉气。 “中洲百宗盟于此诛尽首恶,镇其族脉,绝其传承,特立此碑以警后人。” 这是一个昭罪碑。 众人神色凝重,海宗的弟子笑道:“我就说此族当真罪大恶极,原来还真的是被灭的!活该!” 不仅是他们,外界的众人也震惊了,“诡祟原来是他们制造出来的?!!” “这样的古族之地,等拿完半仙器就应该再好好的挫骨扬灰一把!!!” “亏寂空尊者还给那些骸骨超度,当真是白费了!” “肯定是那鬼修撺掇的!” …… 此时路无忧的脸阴冷无比,钧离死后,那些自诩正道的宗门的人竟然找到了祭坛,将讨伐进行至此,却没有心思去调查阴灵和诡祟的区别。 这碑文看似警世劝诫,实际上根本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侮辱! 路无忧的骨刺闪过寒光,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块罪碑轰然碎裂。 海宗弟子怒道:“你做什么!” 路无忧接过飞回来的骨刺,笑道:“啊不好意思,我原本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突破这个禁制,没想到一个没瞄准把碑文不小心切下来了,啧,它也太脆了点。” 海宗弟子:“?你还怪上石碑了?!” 龙头设置的禁制太强,那碑文只能用灵力熔铸在石台表面,尽管如此,这刻字能残存万年之久,未被侵蚀,足以说明当时刻它的人灵力浑厚。 如今却被一刺削落。 路无忧似笑非笑:“你要是还想给这块碑哭哭坟,就让远一点,别挡了大家解禁制的位置。” 那海宗弟子还想再说。 祁澜缓步上前,指尖佛光凝聚,在那断裂的碑面上,刻下一个蕴含无上禅力的金印。 佛光灼灼,瞬间将残碑上剩下的文字净化涤除。 祁澜补充道:“这样便当做弥补了。” 海宗弟子有点愣住,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路无忧看着祁澜义正言辞的样子,嘴角悄悄弯起。 关韵也适时开口:“还请各位先一起协力解开禁制。” 比起替那古早的石碑喊冤,还是眼下破解禁制要紧,众修只当没看见那破碎的石块。 各式载人法器在禁制边上排列开来,关韵和其他阵宗弟子为阵点在前,众人在后,合力向其输送灵力,偌大的中空腹地传来嗡鸣,石台上的禁制结界波光流转,光芒开始一点点地暗淡。 众人不断吞服着补充灵力的丹药,又立即被大阵抽空灵力,废弃灵晶残渣在脚下堆成了小山。 路无忧站在关韵身后,与他并肩的除祁澜外,便是净贪、净嗔、净痴三小只,以及枫野那几个散修。 枫野看见他,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站了站。 路无忧:“。” 就在第一环结界即将消散之际,光芒陡然暴涨! 众人猝不及防被震得踉跄后退。 关韵更是口溢出鲜血,“不对!这禁制还需要一样东西作为启钥……若是强行破解,禁制会把我们当外敌,反噬必至!” 少司猎脸色煞白,灵力仍狂泄不止,“那是什么?!” 关韵声音发颤:“应该是古族的……” 然而她话音未落,暴涨的禁制结界骤然回缩,像是被众人的灵力逼退了回去,光芒也恢复暗淡。 少司猎抓狂大喊,“现在呢?又不用启钥了?!” 关韵沉默一息,随即道:“方才应该是我判断出错,是阵法灵力逆冲……此刻已无碍,诸位继续输送灵力便可。” 按她之前的推断,开启禁制需要古族人的血脉或者灵纹,而方才似乎有一道古怪的力量打入了禁制中,才让那禁制平息下来。 关韵抬袖擦去唇角血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后。 路无忧眨着眼一脸无辜,眼里全是茫然:“?” ……是她察觉错了吗? ----------------------- 作者有话说: - 饭饭来了! 其实所有的剧情点已经都想好了,就是这个死爪码得慢——!(无能狂叫) 先往下冲,到时候再回头修修补补。 - 2025/8/27后面删掉了部分剧情,拉了一下进度。 第93章 关韵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路无忧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回原处,没错,他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已经汗流浃背了。 刚才反噬太过凶险,他也是情急之下尝试运转了灵纹打了一道鬼力进禁制中,没想当竟然成了?!而且还有种被祭坛认证通过的感觉。 很是微妙。 难怪钧离说只有和龙宿灵纹相似的人才能拿到传承。 很快,不容路无忧继续多想,禁制结界光芒在愈加微弱,最后在众人通力输出下,阵点迸发出一道巨大绚丽的灵光,重重打在结界上。 微弱的光幕闪烁了两下,骤然熄灭。 整个湖面顿时陷入昏暗中,唯有最高处的半仙器发散着柔和的金色辉光,让人目眩神迷。 禁制消散的瞬间,有位置靠前的弟子化作一道流光,抢先冲上第一层石台。 就在他们冲上石台的刹那。 第118章 路无忧后颈寒毛直竖,立即拉住祁澜,他甚至都来不及开口说话。 “咚——”远处第二层石台爆发一声巨响。 一道散发着不祥的赤红能量波从石台中迸发,带着让人耳痛的啸叫,以环形姿态,疾速扩向四周,前几名弟子才飞出去不远,便被瞬间而至的光环拦腰切断! 紧随其后的弟子,连忙退回台下。 幸好他们退了回来,那光波越到石台边缘,扩散得越高,几近堵死了可逃生的边界上空,一直撞到周围的悬崖壁上才消散,唯有还留在湖面的众人,因为低于石台高度而逃过一劫。 与此同时,众人头顶上光线一亮,一个巨大的封锁结界形成,像一个倒扣的碗将他们这些擅闯禁地的异族人罩了起来。 整个湖心祭坛剧烈震动,原本平静的湖面泛起无数波纹,像是被烧开的滚水,不断汩汩上涨,一些接触到湖水的御水法器底部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这些法器最低也有地阶品级,却轻而易举地被这些沸腾的潮水所侵蚀。 路无忧庆幸金绫小舟并不是贴着湖水,而是隔着一段距离浮空着。 然而潮水上涨的速度有些太快了,原本石碑的位置离湖面还有一大段距离,但是现在那距离正在逐渐缩小。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失去石台高度差的遮蔽,被冲击波击中。 有弟子绝望大喊:“我们中计了!打开的根本不是禁制,是陷阱!!!” 不对,路无忧确信禁制是打开了,但那只是第一层的考验,这些冲击波是第二层的考验! 他就说龙头怎会这么轻易让人进入祭坛拿取传承,合着还有大招等着他们。 阵宗的弟子本来就所剩无几,方才一波冲击,又损失三个。众人才消耗一轮灵力解开禁制,若是再耗力气解开新的结界,能否赶在潮水涨满之前解开不提,就算解开了,悬崖上还有饥肠辘辘的蛊虫等着他们。 他们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半仙器近在眼前,断没有无功折返的理由! “收服半仙器,让祭坛停下攻击!” 众人一致得出结论。 又一轮光波冲击过后,不少弟子再度出发——只要反应迅速,躲过第二层石台的环形光波,就能接近半仙器! 果然第三轮环状光波扩来,被他们预判躲过,然而未等庆幸。 “咚、咚——”石台上再度发出两道巨响。 这次不再是第二层石台发出,而是第一层石台台面。 与之前停歇的间隙不同,两道赤红光柱接连冲天而起,几名弟子顷刻湮灭在光柱中。但这并未结束,那两道光柱升起后,像最初的光波一样,向四周扩散。 扩散的波纹交叠,瞬间将石台上的弟子绞杀殆尽。 众人心生惊惧:这根本毫无规律可言! 路无忧和祁澜,还有玄禅宗的人没有贸然出发,而是打算再观察,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弟子也同样不少。 但沸腾的湖水并不会给他们时间,上涨速度甚至逐渐提高。 场面上极度混乱,不断有弟子冲上去,石台上无序地到处爆炸,能量冲击此起彼伏,追杀着如同老鼠般乱窜的弟子。 路无忧快速地思索着。 如果说祭坛的攻击是针对异族人,第一层的禁制可以用灵纹打开,第二层也一定有古族人才知道的通过方法。 他刚才试着用灵纹打入石台,光波并没有因此停下,这就说明灵纹对第二层的禁制无效。难道是要用血脉认证? 要是真的如此,那他们就只能凭身法硬闯了…… 祁澜注视着场上,低声分析:“目前只出现两种杀招,一在中心,冲击波骤起,速快力沉,覆盖百丈,二在台面,波次稍缓,却连环成阵,范围层层叠加,暂无规律可循。” 路无忧头疼,哪怕不算第三层,从第一层石台边缘到第二层石台的距离足有四十丈之远。 完全跟送死没区别! 上涨的黑潮已经没过了碑文位置一半,众人不由得单膝跪地,在没想到解决办法之前,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想出去。 路无忧耳边尽是光波迸发的阵阵轰鸣。 “咚——咚咚——!” 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轰鸣声此起彼伏,连在一起简直像是催命的丧曲……等等! 路无忧脑海中蓦然想起龙宿在寨庆时敲的那段鼓乐。 他连忙凝神细听,那些轰鸣如同鼓点一样,拼凑出熟悉的旋律,再看场上—— 第二层石台的环形冲击波,代表鼓心的敲击,每次力度最重,而其他看似没有规律的的垂直冲击波,都是龙宿按照祝词敲的方位,所以力度较轻,速度也慢。 整个石台相当于鼓面。 路无忧给祁澜看过领域里的记忆,所以他一提,祁澜便知道解法。 路无忧收起舔月,打算独自往前冲,而祁澜则带着禅宗的人躲避冲击,他毕竟不是散修,需要保全宗门力量,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任由自己的道侣冲入危险之地。 祁澜摩挲路无忧耳垂,“我就在你身后。” 路无忧眼尾挑起,不顾三小只和其他人的目光,勾住僧人的颈脖,主动亲了一口,“好。” 接下来,等中心敲下一道环状光波后,会有一个短暂的休止。路无忧半跪着,上半身伏得极低,他盯着场上,竖耳仔细听着鼓点。 潮水已经没过原先石碑的位置,留给众人的空间将近极限。 “咚——” 轰鸣像是敲在胸口,让众人心头一窒,光波如赤红巨浪般再度席卷全场——就是现在! 路无忧足尖向后一顶,飞身跃上石台,翻过直扑而来的光波。 光波在他身后啸叫着撞向结界,爆发出撼天震响。 在众多目光中,赤色和雪色衣袂如鸥鸟展翅,带领着一众禅宗僧人,轻盈掠过翻腾的巨浪,落到平静的地面。 路无忧落地后没有停留,很快地往下一个落脚点掠去。 不过这个休止间隙不足以让他直接冲上第三层石台,而且下一段鼓点将会很密集,只要有一步走错,算错时间,就会被瞬间而至的光波当场撕碎。 众人发现这道环状光波结束后,祭坛的攻击竟停了一瞬。 场上能留到现在的弟子绝不会错过这次间隙,纷纷提速冲刺。 比起早已知晓路线的路无忧,他们除了靠灵敏的反应速度躲过攻击,更多是靠身上的天阶法宝替他们挡住失误造成的伤害。 少司猎再一次用法宝抗过擦身而过的光波,看着灵光所剩无几的天阶法宝,咬牙朝同门喊道:“跟着路无忧!他知道怎么走!” 台下的弟子也不再等待,一涌而上。 湖水几乎就漫到台沿,随着石台的震动,迸溅出能腐蚀人白骨的水珠。 路无忧心无旁骛,如鸥燕一般穿梭在众多爆发的光波中。 他身后跟了一长串弟子,其中不乏想把他拉下来的人,但他们的法器往往刚出手便被一道金绫所打飞。 祁澜在场上与路无忧隔了一段距离,但他眸中时刻盯紧着那道赤色身影。 当一个药宗的弟子即将要被光波击中时,一道金绫翩然而至,将他卷着带离光波。被救的弟子连道感谢,随后发现不对——脚下的地方安全了,但是也离中心石台更远了啊! 跟在祁澜身后的净嗔听见其哀嚎,翻了个白眼,心道:“不然呢?尊者留在场上,可不是光为了救你们啊!” 路无忧鬼力运转到极致,他离最高处的半仙器还有数丈。 但就是这短短的距离,走出了数万丈的艰巨,越到后面,场上光波越发密集,第二层石台开始顺时针接连爆发光柱,一道光波未散,另一道又立即爆发。 身后其他弟子的气息越发靠近。 就在他即将踏上第三层石台时,不远处传来净嗔的一声惊呼:“尊者——!” 路无忧回头望去,祁澜为了替他挡住身后的一个暗器,眼看着就要被爆发的光柱击中。 路无忧一瞬间呼吸都停滞了,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他知道拿到半仙器也许可以停下光柱,但这仅仅只是猜测……万一他们都猜错了呢?! 他伸向半仙器的手已经改为拉住身后金绫,用力一扯,将祁澜从场中带至第二层石台上。 路无忧随即跳入僧人的怀中,紧紧揽住自己的道侣。 再看最高处的半仙器,被剑宗的领队弟子滴血认主。 石台上的攻击果然停了下来。 僧人的嘴角比任何时候都还要紧绷,“抱歉,无忧。” 路无忧埋首在他怀里,用力摇了摇头,“要不是你帮我,我都还不一定能抢得过他们呢,比起半仙器当然还是你重要,大不了找那人借用一下好了,反正我们要的又不是……” 还没说完,耳边传来一声惨叫。 那剑宗弟子不知怎地竟半个身子卡在了第三层石台里! 场上众人惊疑不定时,脚下地面猛然剧烈抬升,寸寸崩裂! 第119章 路无忧被祁澜抱着稳住身形,在断裂的石块中寻找落脚之处。 只见第三层石台衔着那剑宗弟子越升越高,石台岩石哗啦啦地剥落,露出下面折射出幽暗光泽的巨大鳞片。 两道巨大的眼睑猛然睁开,露出其中冰冷细长的金色兽瞳。 路无忧被它俯瞰着,浑身不寒而栗。 他忘记敲祖鼓的时候会唤来阴灵,但是洞穴里的阴灵已经被他放归山野了。 现在唤醒的,自然只有蚩蛇。 ----------------------- 作者有话说: 小狼:(大尾巴耷拉着)(耳朵低垂) 小鹿:你对于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抱紧) - 饭来了饭来了! 第94章 蚩蛇前额一片透明顶鳞泛起冷光,将剑宗弟子手上的半仙器吸入其中。而他滴入的血液,被原封不动地排斥了出来,在空中“滋”地蒸腾殆尽。 路无忧不是不想拿趁机拿走半仙器,但在蚩蛇的注视下,远超十阶妖兽的威压直面而来,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路无忧僵立不动。 只见那巨大的蛇瞳蓦然颤动了一下。 凶恶的光泽闪过的瞬间,蚩蛇猛然张开血盆大口,朝两人扑来。祁澜在他腰间的手臂一紧,当即飞身遁离。 “吼——” 一声震碎山石的的咆哮声从两人身后炸开。 那嘶吼直接冲击神魂,路无忧被震得气血翻涌,所幸祁澜及时用金刚灵纹张开的防护结界护住他心脉。 他越过祁澜的肩膀往后看。 蚩蛇昂首追着他们,三角形的头颅底下是一圈因怒极而炸开的蛇鳞,石台随着它弓身窜起,层层崩裂,只剩下中心那截圆台被蛇尾盘踞着。 难怪路无忧总感觉祭坛有些不对劲,他在领域里看见的祭坛原本只有一层,如今三层石台都是蚩蛇身体的伪装! 路无忧知道蚩蛇疯了,但他没想到连体型都暴涨了! 没有咬到祁澜和路无忧,蚩蛇转头朝另一边猛噬而下! 巨大蛇口轰然闭合,将那个卡在它口中的剑宗弟子、大片碎石及几个躲闪不及的修士一同吞入腹中。 头顶上的结界并未消除。 众人甚至没有办法在巨蛇的追击下撕裂空间离开。 现在他们就像和毒蛇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老鼠,无比绝望! 众人一边躲避着扑来的蛇口,一边在不断崩塌的石台上疯狂跳跃,在黑暗的潮水中寻找着可以站稳脚跟的石块,或是再度祭出御水的法器,在蚀骨的潮水中撑上个一会片刻。 巨蛇的身体在湖水中翻搅,激起滔天巨浪,试图将所有人全部卷入水中。 祁澜抱着路无忧在空中接连数跃,闪避蚩蛇的攻击。 悬崖碎石不断滚落,穿过结界砸入湖中,激起成片浪花。 四处皆是惨叫和落水声。 少司猎肩上的蛇虽有上古血脉,但因幼年体的缘故,反而被同为蛇类的吞天巨蛇压制得更狠,少司猎只能从本命联系中感知出小蛇的恐惧。 “这巨蛇要将我们葬身在此地!” 少司猎神色一凛,怒吼:“杀了它,取半仙器!” 众人也从最初的慌张中反应过来,开始三两成群聚在一起,寻找空隙攻击巨蛇。 颜色各异的法光、剑光落在巨蛇上,有人甚至掏出了宗门传承下来的天阶符咒,成功在蚩蛇身上炸开数道血口。 蚩蛇吃痛,舞动的更厉害,巨尾一甩,直接将几个弟子从半空中打落到结界壁上。 路无忧趴在祁澜肩膀上看得一清二楚。 那攻击蚩蛇明明可以躲过,但它却硬抗了下来……它底下正是祭坛残台。 仔细看下来,除了开场的爆发,它基本上只是在阻止其他人靠近自己和祭坛而已。 路无忧忽然就理解了。 谁被强行封印之后,一觉醒来发现家没了,自己还在一个黑漆漆的洞窟里,身边来了一群拿着武器的陌生人,抢走了自己族中圣物。 换作是谁,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蚩蛇不是疯了,它只是沉睡了太久,还停留在最初惶恐生气的应激中,不知道自己的族寨早已灭亡。 身为古幽族的传承,它必须保护好自己的族地。 可蚩蛇沉睡数万年,力量同岁月一起渐渐流逝,加上它不肯离开祭坛,就如同一个固定的靶子。众人吃准了它这点,用各种刁钻的角度进行攻击。 眼看蚩蛇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无论是蚩蛇杀死在场所有人,还是让众人杀死蚩蛇。 路无忧想试着安抚蚩蛇。 他用指尖戳了戳祁澜,“我想下去。” 祁澜瞬间就明白路无忧的意思,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抱着路无忧,在半空中找一个相对稳定的地方,用极大的力气克制着将怀中人放开。 看着路无忧落下后,祁澜手中金绫一扫,将数道落在蚩蛇身上的法光尽数挡去。 僧人望着其他宗门弟子,眼中一片冷峻。 他道侣想要做到的事情,他会和他一起完成。 舔月在半空中变成了小山一样的巨狼,它来吸引蚩蛇的注意力,好让路无忧更安全地落下。 蚩蛇身上血腥浓重,蛇颈狂躁地挥舞着。 路无忧在空中惊险地躲过一道攻击,好不容易落在蛇身上,没想到刚落地,脚下蛇鳞一片湿滑,险些叫他滑落下去。 耳边尽是巨兽的嘶吼与呼啸的风声。 路无忧双手牢牢扣住身下蛇鳞,隐匿着气息,让自己全身贴紧在上面,竭力不被甩出去。 他将掌心贴在蛇鳞上,运转起灵纹。 然而鬼力渡到蚩蛇表面的瞬间,一股来自远古凶兽的狂暴力量轰然将他的鬼力碾压粉碎,像毒蛇一样,狠狠地咬了回来。 路无忧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血里夹杂着细碎的脏肉,手掌顿时一松,整个人从蛇颈直接滑落。 他双手拼命划拉着,试图抓住什么,然而滑落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没有空隙和多余的东西让他停下来。 就在路无忧感觉无望之际,脚下蓦然蹬住了一个坚实的东西,止住了他下落的趋势。 路无忧低头一看,是萧见星的佩剑! 原本锋利修长的灵剑如今延展成半人宽,是以稳稳接住他的同时,不至于将他误伤。 而萧见星就在不远处空中看着他。 见他站稳后,萧见星掐诀驱剑,避开蚩蛇的数次攻击,将他送回了原先的位置,便撤走了灵剑。 路无忧扣紧底下蛇鳞,他手掌在滑落时被鳞片割破,正火辣辣地痛着,鲜血顺着手掌流下来,打湿了衣袍,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 路无忧没有丧气,他早就预料到没有这么简单。 蛇颈还不够贴近,他要再往上,尽可能地贴近蚩蛇的识海,这样才能让灵纹沟通达到最佳效果。 路无忧感觉刚才萧见星想直接送他到蛇首上,但灵剑作为武器接近蚩蛇,已经让它十分警戒。若不是舔月还在吸引它的注意力,蚩蛇怕是已经发现身上的他。 灵剑无法逗留太久,因此在助他攀稳后便撤离了。 路无忧咬紧下唇,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眼前一阵阵发黑,头脑也开始有些昏沉。 他吞下一枚丹药,一点点的往上挪着。 不过很快,一小抹金绫缠上了他的手臂,试图替他止血,同时一缕缕温暖的灵力汇入他的经脉,修复其中损伤。 路无忧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蚩蛇的动作幅度小了许多。他在蛇颈往下望去,巨蛇几处身躯无法动弹——被金绫牢牢缚住。 舔月吸引蚩蛇注意力的同时,祁澜也在限制巨蛇的动作。 金绫像缎带一样缠在漆黑巨蛇身上,绫带的两端越过半空,牢牢地攥在祁澜手里。 祁澜面对着蚩蛇,凌空而立,手中金绫看似捆住蚩蛇的同时,也阻挡了不少宗门弟子对蚩蛇的攻击。 路无忧简直要被祁澜这种细节迷死了。 不过他没有再多看,而是加快了动作,往蚩蛇头顶靠近。 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顶住远古巨兽威压,固定住这样的庞然大物要耗费多少灵力。方才他这么惊险,祁澜都没有办法腾出手,想必已经在极限关头。 众人也知道祁澜控制蚩蛇的重要性。 药宗领队架起了药鼎炼制草药,向他隔空输送灵力,关韵则携弟子铺设阵法,帮忙一起拖延蚩蛇的动作。 但也有不少人想趁这个时候夺取蚩蛇眉心上的半仙器,然而因蚩蛇还在抵抗,加上萧见星带着道宗的人也加了进来。 别说半仙器了,连靠近蚩蛇都成困难。 路无忧趁着各方混战,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点点顺着蛇背往上爬,最终抵达蚩蛇额头。 蚩蛇眉心上的浮天盏仍散发着让人目眩的光辉,盏中的灵液被蚩蛇逆鳞结界罩着,丝毫未洒。 第120章 以路无忧所在的位置,蚩蛇看不到他,但他没有趁机拿走半仙器,而是屏住气息,伸手将掌心轻轻贴在蚩蛇眉心凸起的逆鳞上。 灵纹顺着鬼力渡入的瞬间,蚩蛇眼中出现一丝迟疑与茫然,原本挣扎的身躯也僵在了半空。 路无忧感觉到一股冰冷从连接处传来,那是蚩蛇的本源气息。 终于找对地方了。 路无忧微微松了一口气,准备逐步深入。 “砰!!!”一声巨响将蚩蛇从茫然中唤醒。 一个海宗弟子趁着方才蚩蛇停滞的一瞬,竟然偷偷用符咒攻击蚩蛇的七寸。 “嘶——”蚩蛇受惊长啸,爆发出巨大的威压,将那弟子连同他边上的人一同扫落湖中,众人纷纷闪避。 路无忧也险些再度掉下来,幸好他及时用捆仙索将自己和蚩蛇的头捆在一起。 但这样也让蚩蛇发现了他。 蚩蛇瞳孔直竖,身体用力盘绕起来,头不断挣扎翻卷,想要将路无忧从它头上甩下来,然而却始终无法挣脱金绫束缚。 祁澜反手将绫带缠紧在手臂上,全力牵掣着蚩蛇,金绫在他肌肉分明的手臂上勒出了道道血痕,似要绞断僧人手臂。 路无忧余光瞥见祁澜手上的伤,心中焦急。 顾不得周围众人是否看见,路无忧直接掏出了祖鼓,用力拍下。 “咚——” 听到鼓声的刹那,蚩蛇的瞳孔蓦然扩张,身形停滞。 路无忧趁机直接将沾满鲜血的手掌压在蚩蛇顶鳞上,灵纹与鬼力毫不收敛地渡入蚩蛇识海深处。 蚩蛇识海如同狂暴冰冷的汪洋,路无忧的神识置身其中,仿佛一尾渺小的游鱼。然而就是这么渺小的游鱼低声吟唱出平息风浪的祝歌。 “我的龙让,请你来,与我欢庆。” 随着低声吟唱,蚩蛇原本弓起的身子慢慢平坦下来,头颈炸开的蛇鳞,一片片接连收敛。 灵纹成功连接的一刻。 无数破碎的记忆与感受,如潮水般向路无忧识海涌来。 路无忧从中窥见到蚩蛇在古寨里的那些时光,不仅仅是和龙头龙宿,还有他们的祖祖辈辈。 它还是精魄的时候,为了好玩化作蛇形盘在树上,被第一代头人小心翼翼地捧下,取名为“龙让”,成为古幽族头人的契约阴灵。 它目睹一代代头人的诞生和死去。 但从不感到悲伤,因为最后它会吞噬掉他们魂灵,让他们和自己化作一体。 它喜欢龙头带着烟草味的手掌抚过自己的头顶,喜欢窝在钧离暖热的怀里,但最喜欢的还是龙宿时常的轻声哼唱。 可偏偏是它最喜欢的孩子,杀了它的契约者。 它想不明白为什么龙宿要将骨刀捅入龙头的胸膛,待龙头气绝之后,又利用契约的力量,将它封印进祭坛。 它永远记得龙宿嘴唇颤抖着说:“这样才可以阻止他……” 所以封印蚩蛇的不是龙头,而是龙宿! 没等路无忧细看。 蚩蛇被封印入石台的恐惧,还有感知到宿主死去的痛苦与绝望,像是无形的手勒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 路无忧坚守灵台,盘腿坐下,一手敲打着黑鼓,一手摸着蚩蛇前鳞,继续吟唱。 灵纹温柔地抚过蚩蛇的识海。 “我的龙让,不用慌张,黑暗终会消散。” 蚩蛇缓缓闭上了眼睑,身子温顺地盘在湖心,巨大的下颌搁在祭坛残台上,就像他盘在最喜欢的水牯牛头上。 它身上的金绫刚才已经撤去。 众人也不再攻击,他们落在湖面上,望向祭坛中的红衣少年与漆黑巨蛇。 轻柔的祝歌在崖洞中回荡。 净贪听着听着,身边飘过几粒熠熠闪烁的灵光。 抬头望去,无数星星点点的洁白灵光越过结界和众人,高高低低地飘浮,最终落在蚩蛇的身上,和少年的肩上。 飘散的野灵凝聚在祭坛,如同万年前的寨庆一般。 “我的龙让,不用悲伤,让我来为你欢庆。” …… 蚩蛇睁开眼睑,金色的瞳孔已然恢复清明。 路无忧被它看着,感觉蚩蛇透过他在看熟悉的人。 蚩蛇缓缓扬起头颅,想要蹭蹭路无忧,就像曾经在龙头和龙宿身边一样。但因为路无忧在它头上,蚩蛇扬起头后并未如愿蹭到温暖的肌肤。 它迷惑地“嘶”了一声。 路无忧眉眼弯起,半跪下来,摸了摸蚩蛇的额头。 蚩蛇缓缓低下头颅,将他轻轻放在祭坛残台的圆心上。待路无忧站稳后,它也未离开,而是张开头顶的鳞片,露出其中的半仙器。 方才路无忧的手按在上面,鲜血流入其中,加上它的认可,已经让浮天盏认他为主。 如今半仙器认主,众人已经失去了争抢的资格,他们神色各异地看着路无忧和蚩蛇。 路无忧取下浮天盏,摸着蚩蛇,想让它缩回原来大小。 然而蚩蛇却用前额抵住了他的掌心。 路无忧有些疑惑,但即刻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把手掌从蚩蛇额上挪开,然而无数道流光从蚩蛇身上迸发,如同踊跃的游鱼,没入他的体内。 那股力量过于纯净与庞大,将他定在祭坛的圆心上。 祭坛如同起搏的心脏,在悬崖间响起沉重的回响。 咚咚——咚咚—— 空中的野灵们接连消散,祭坛圆心亮起灼目的红芒,将整个崖洞映得一片猩红,路无忧成为了赤红中的一粒小小的黑点。 咚咚—— 路无忧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还是祭坛的声音,他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他原本以为继承传承就跟吃十全大补丹一样。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得太保守了。 这是古幽族沟通远古阴灵的智慧与力量,全部精华的凝结,怎会如此简单。 磅礴汹涌的力量倾灌而入,仿佛要将他淹没。 耳边传来伴着鼓声的祝歌与呢喃。 路无忧悬浮在半空中,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幽暗猩红的崖洞,而是古幽族人与阴灵繁衍生息的灵光。 稻米、草药与鲜花被阳光烘烤过的混合香气充斥在肺腑呼吸间,厚实柔软的兽毛穿过指间的下一瞬,掌中抵入冰凉坚硬的骨刀。 舌尖舔过馥郁的辛辣,汗泪的咸涩,还有血的腥锈…… 短短的几息之间,他体会到古幽族每一代头人的所有。 古老悠长的祝歌仍在回响。 源源不断的力量像奔腾的洪水汇入丹田,冲刷着路无忧的经脉。 这已经超出了他所承受的界限,路无忧觉得自己像是被拼命吹胀的皮球,将近爆炸的边缘,如果不是晋升了金丹,他恐怕早就在传承的瞬间爆体而亡。 路无忧灵纹自发地运转起来,将在经脉中四处冲撞的力量引到丹田压缩起来。 然而压缩的速度远赶不上力量涌入的速度。 路无忧感觉耳鼻流出了温热的液体,视线也开始涣散。 他看到祁澜想要冲过来,却被传承的结界挡开。 路无忧想安慰祁澜,但他意识开始滑向消亡的一端,所有的声音和光影都似乎离他远去。 他要被传承冲刷殆尽了。 “咚!” 手边的祖鼓忽然发出一声雄浑有力的闷响。路无忧身躯陡然一震,丹田里像是裂开了一道无底深渊,将体内奔涌传承的力量如数吞没。 他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仿佛与祭坛回响共鸣。 咚——咚—— 漩涡中的路无忧双眼空茫,眸中流转着潋滟的红光。 祭坛圆心上席卷起巨大的气流漩涡,仿佛要将一切摧毁之力搅动湖水,众人纷纷抓住身周的人,抱团稳住身形。 悬崖巨石崩落,湖水漩涡越发湍急,就在众人以为自己就要葬身湖底时,鼓声缓和了下来。 许久,漩涡渐渐消散。 路无忧跌落回祭坛,浑身如同被拆散般疼痛,旁边是恢复原身大小的蚩蛇。 他强撑着站了起来,眼下丹田剧痛难忍,似乎有两股力量正在纠缠,可是传承不是已经被吸收完了吗?哪来的第二股力量? 路无忧一时有些恍惚。 而且他发现四周鸦雀无声,众人惊惧地看着他。 关韵和萧见星神情皆是诧异,少司猎喃喃道:“诡祟……” 诡祟……? 路无忧懵懂地抬起手,看到的不再是人的手,而是怪异的兽爪,手臂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黑色血纹,摸摸额头,冒出来的骨角庞大而狰狞。 蚩蛇担忧地凑上前来。 路无忧从它蛇瞳中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狰狞身影。 他想起来了,刚才的濒死激发了丹田上的反噬印记,是印记帮他吸收了那些传承,同样也助长了祟化的气焰。 此刻他身上祟气森然。 路无忧无措地望向祁澜,祁澜径直向他飞身而来,道:“不怕。” 第121章 就在那一瞬间。 “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一个碧霄剑宗的小弟子不知怎地红了眼,像疯了一样,不顾旁边的同门阻拦,朝他提剑刺来。 然而此刻路无忧体内两股力量纠缠着得越发厉害,就像两只巨兽在他体内厮杀,他的神识被卷入其中,被死死压制着。 那一声嚎叫更是让他耳膜生疼,连逃都逃不开,只能抬手无力地阻拦。 祁澜的金绫同时伸出,横在那小弟子身前,将他挡住,然而在比金绫更快的是一道黑影,快到众人只能看到一抹残影。 滴答、滴答答…… 几滴鲜血落在祭坛的地面。 众人顺着那鲜血流下的方向往上看,那小弟子的胸口被一根漆黑的触手穿膛而过,他血眼暴凸,死死看着对面的路无忧。 那触手自路无忧手边冒出,直接捅入了那弟子的胸膛。 ----------------------- 作者有话说: - 饭饭晚了呜呜呜,临近收尾了,一些大场景是真的难搞。 小狗边写边呜呜。 另外发现个bug,已经改完。 赤北见到白袍人的时候,喊的是离先生,实际上应该是喊龙先生。 第95章 “他是诡祟!” 水镜外的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自参赛者进入洞穴,来到祭坛以来,他们一直看在眼里,虽然中途因为阴气还有巨蛇的问题,导致水镜偶尔画面传输丢失,但是路无忧得到力量后暴露的面目,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 少司猎那一声已经证明,路无忧并非鬼修这么简单。 镜中的红衣鬼修瞳孔血光妖冶,头上骨角和手爪狰狞如兽,血纹遍布,更不提身上那泛起的祟气黑雾。 再厉害的妖物也长不成这样! 冲上去的那名小弟子他们也认得。 这小弟子在大会名额挑战期间,挑落了不少对他已故兄长口出狂言的人。 他相依为命的兄长,正是曾经率众抵御魔军的碧霄宗剑修,被诡祟残害后,一度被传为是佛子的道侣,直到路无忧现身,才将这传闻彻底澄清。 他兄长即便没有白月光的事迹加身,也应当是万人敬仰的英雄,却经此一事,被认为沽名钓誉之辈,死后不得安宁。 想想便知,这小弟子心中该有多恨。 如今路无忧暴露了诡祟身份,自然叫他怒极发狂。 可谁能想到那所谓的“白月光”道侣不只是鬼修,竟然还是诡祟呢! 曾经看好路无忧的人大呼晦气,“可怜这小弟子和他兄长受这阴险至极的诡祟所累!” 有人小心翼翼道:“可是,那穿膛的触手…似乎是从湖里出来的,并非路无忧所为。” 仔细看水镜,那触手并非长在红衣鬼修手上,而是自他身后的湖底刺出,只是距离他太近了,让人乍一看起来像是他发出攻击。 然而这道声音像是溅入油锅的水珠,滋啦一声,引得众人沸腾。 “不是他本身长出来的又如何?那也定然是他操纵的祟物,你没看见他是怎么驯服那些藤蔓还有巨蛇的?” “道友莫不是与这鬼修有旧,在此刻还要为他开脱?” 被质疑的人连忙矢口否认,与他有同样疑惑的人也不敢再发声。 众人拍桌怒骂,不会有错的,他们亲眼所见那杀害剑宗弟子的触手,就是路无忧召唤出来的! 看看那路无忧一副杀人之后,眼睛眨都不眨的样子,简直冷血!毫无人性! “路无忧之前古怪多端,都是利用鬼修身份开脱,我就说哪来那么多秘法!” “能收复那条巨蛇和那半仙器,他不会是古幽族的遗民吧?!!” 有人叹道:“完了!在场的弟子可怎么办啊,跟这样一个诡祟共处一地……” …… 小弟子眼睛和嘴角不断地冒出血,他死死地盯着路无忧,张口想要说什么,然而身子蓦地一抖,数道尖锐的触手从他嘴里双眼刺出,将整个脑袋瞬间炸成一颗血淋淋的海胆。 “咕叽……” 沾满血沫的触手在失去眼球的眼窝里缓缓转动着,像是伸了一个小小的懒腰。 众人被这变故吓呆了,愣在原地。 祁澜率先掐诀,小弟子身前的金绫迅速向触手缠去,萧见星剑光紧接其后,然而那触手倏地从那弟子胸口抽出,在金绫与金芒绞过来的瞬间,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从其中空隙钻出,极快缩回了湖中。 “扑通!” 金绫尾随触手一同没入湖面的声音,将在场众人从惊愣中叫醒。 原本停留在湖面的众人,纷纷御空而起,惊恐又警惕地盯着祭坛中央的路无忧,“大家当心!他还会借机杀人!” 路无忧手还僵在半空,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触手会突然出现。 他得到传承后,能感受到蚩蛇和舔月,甚至洞穴里残存阴灵极细微的动静,唯独没有那个触手。他感知到那片湖水变得古怪,本想让神识往湖底探去,可丹田如同撕裂般生疼,让他无法分神触探。 路无忧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干,但现在这个状况,他恐怕也说不清了。 路无忧冷汗已经打湿了额发,连说话都困难,他丹田的两股力量的斗争并未停歇,即便如此他仍咬牙道:“不是我……湖里有东西……” “还敢嘴硬?!现在在场所有人,还有五洲水镜当前,都看到你这个诡祟杀人行凶,容不得你半句狡辩!” 路无忧像是被这句话打中,几乎要弓起身子,他想大声说他没有,可是声音被堵在喉咙里无法发出,呼吸也愈加困难。 殊不知,这般模样在别人看来,更是凶神恶煞。 不等众人再说,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了他颤抖的身子。 路无忧攥紧来人的僧袍。 有人怒道:“祁澜!你身为佛子,又是仙盟首席,难道是想要包庇这个诡祟?!” 祁澜将路无忧扶稳后,挡在他身前。 祁澜并未看众人,而是冷冷巡视着祭坛周围的湖面:“路无忧一事我会向仙盟禀明,眼下你们要防的不是他,而是湖下的东西!那触手出自湖底,方才金绫带着我神识落入湖中,至今未出,绝对另有诡祟藏匿!” 听闻此言的弟子望着黝黑的湖面,瑟缩了一下,随即又挺直腰杆,“呵,你又如何得知那祟物与他无关,怕是不是替他掩饰!” “就凭我与他有本源感应。” 本源感应,是道侣之间心意相通,灵纹交融到一定程度,可通过丹田灵纹感知对方的意念和一举一动。 那弟子听完霎时耳红:“你、你身为禅宗之人,竟然不顾戒律……我看你这是在狡辩!” 众人原先还忌惮着暴露诡祟身份的路无忧,但现在看他一副虚弱的样子,而那触手钻入湖底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如今已经不再是试炼大比的事情了,现在这里混入了诡祟。 这个诡祟还获得了古幽族的力量,还有半仙器! “什么另有诡祟,分明是路无忧和这毒蛇召唤出来的祟物!在这里贼喊捉贼!” 众人根本不信,举剑直指路无忧,“杀了他,这些祟物自然就解决了!” “诸位!不立刻合力诛杀此祟,更待何时,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大家都杀光吗!”剑宗海宗等人的声讨声音越来越大,而关韵为首的阵宗弟子和禅宗弟子沉默。 “我们上!为小师弟报仇!” 路无忧看见数道身影猛地向他飞来,更准确地说,是冲向他手中的半仙器。 然而他丹田陡然一热,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感应。 “祁澜……快、让他们逃开……” 路无忧话音未落。 只听见捅入血肉的接连数声,冲在最前的三人刚靠近祭坛,如同串糖球一样,在半空被湖中伸出的触手一举贯穿胸腹。 与此同时,更多的触手从湖面刺出来,捕猎空中的弟子。 “他果然想杀我们灭口!!!” 众人纷纷拿起武器反击。 但这些触手用普通火烧不燃,冰霜难冻,有修士用剑砍下触手,那触手如胶水一样柔韧难断,即便断开,等落入湖中后又会再融合。 唯有异火与纯阳法力,才能消除这祟物些许。 众人连忙一边抵御触手一边往上方甬道遁去,所幸方才路无忧收复巨蛇的时候,祭坛结界已破。 然而还没庆幸多久,四周崖壁发出震耳欲聋的沉雷声,巨大的裂痕在石壁上快速蔓延,这已经不是之前的简单震荡,而是洞穴即将崩裂的前兆! 湖心泛起巨大的涟漪,祭坛上同样被波及。 蚩蛇完成了传承,正是虚弱时候,路无忧将它和舔月一同收回袖中,待路无忧收拾好后,祁澜一把将他抱起。 两人离开祭坛的瞬间,一头巨大的地龙破水而出,掀起百丈浪花,直接将祭坛捣毁。 第122章 地龙被金绫网住,勒起的表面覆着一层厚重黏腻的乌黑泥垢,那泥垢是陈年累月的血肉积攒而成,而让众人叫苦不迭的触手正是从中生出。 有弟子怒骂:“刚打完长虫,又来地龙!还说不是那鬼修召来的祟物?!” 这地龙的个头是之前巨蛇两倍不止,如今只探出部分,就已经快挤满整个崖洞,眼下这地龙仍在继续蠕动而出,不出片刻就要挣脱金绫罗网。 不赶紧逃离此处,就会被它生生碾死! 求生的欲望迫使众人暂时忘记讨伐路无忧,拼命往洞穴上方飞去。 地龙哪里肯让猎物逃跑,它张着布满密齿的口器,追在众人身后,肥硕的躯体被金绫罗网勒得腥血横流。 金绫几近崩断地缠住地龙往下拽,为众人争取逃生的时间。 除了萧见星等领队弟子在前方开路,无暇伸以援手之外,就只有净嗔等禅宗弟子和几个散修留在后面,给金绫输送灵力。 祁澜神色苍白冷然,额角渗出汗珠,将路无忧紧扣怀中,一丝都不曾松开。 路无忧同样脸色煞白,他双目闭合,正集中鬼力运转灵纹,压制在丹田中厮杀的力量。 古寨的天空依旧灰蒙一片,后山腹地雾气沉寂,忽然地中深处传来隆隆震动,地上轰然爆开一个大洞,法光剑光交杂中,飞出数百道流光。 然而有些流光飞到半空,赫然熄灭。 血淋淋的触手从身后贯穿了他们腰腹。 地龙嘶哑着,像一团烂肉般蠕动着从洞中挤出,它探出的小半截身子脓血流到地上,底下的土壤瞬间被同化成乌黑黏腻的祟物,散发着阵阵腥臭。 与它庞大迟缓身形不同,身上的触手速度如闪电般,捕捉着周围的修士。 众弟子身为一品仙宗精英弟子,断然不会像丧家之犬这样逃离,他们现在离开了地洞,可操作的空间大大增加。 他们原本想直接杀了路无忧,但路无忧被祁澜抱在怀里,难以接近。 现在地龙没有完全从地下钻出,全靠金绫在底下拉着,若扰了祁澜心神,恐怕这地龙就更难制住了。而且祁澜要想替路无忧遮掩罪行,势必要助他们解决地龙。 众人当下立断:“先杀地龙!” 但这畜牲已近极级巅峰,皮糙肉厚且愈合能力极强,着实难杀。剑宗弟子打造的天阶剑阵,别说将它绞杀,那鲜血淋漓的创口只消片刻,就已经恢复了六七成。 不出半个时辰,地龙捕猎了近百名弟子。 但它并不吞吃他们,触手串着修士,将他们提到口器边上碰了碰之后,又嫌弃地将尸首往旁边一甩,随即再度往空中其他人刺去。 ——它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渐渐地,众修士发现地龙蠕动的方向越发接近祁澜。 可祁澜身为禅宗佛子,妖鬼邪祟避之不及,那地龙又怎会主动靠近?定然是为了他怀里的路无忧! 众人一边对付地龙,一边担心它像之前巨蛇一样给路无忧送经验,但看着那触手攻势毒辣,又隐隐觉得不像。 祁澜牵掣着地龙,再次躲过数道触手。 僧人耳鬓的汗珠沿着流畅的脸庞,滑落至下颔,欲坠不坠时,被收拢利刃的手爪擦去。 低头望去,路无忧已经睁开了双眼,正望向地龙,浅白的菱唇微张。 “它想要我身上的传承。” 通过蚩蛇的记忆,路无忧已经确定幕后真凶就是李妄。 他和祁澜之前设想,李妄会和他们争夺传承,但传承的时候他并未现身,现在看来,他是想等巨蛇消耗他们一波战力后,再让这条地龙来抢夺传承。 也就是说,哪怕路无忧没有来到秘境,这群弟子也还是会遭遇这条地龙。 但现在他却被诬陷为召唤地龙的人,头上被扣了这么一大顶黑锅,势必要想办法澄清。 “让我来解决它……说不定还能从中找到李妄的线索。” 祁澜望着路无忧没有说话,他感知到路无忧身上的力量仍未被他彻底驯服,而是变成了一个不稳定的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爆炸自毁。 路无忧知道祁澜能感知到自己状态。 古幽族传承除了先辈的记忆外,还包括了驾驭阴灵的庞大灵力。反噬印记助他接受完传承后,本能地对这股灵力进行疯狂吞噬,试图将其污染成自己的祟力,但传承灵力又岂会如它所愿,自然开始净化并驾驭祟力。 如今两股力量就这样相互克制,纠缠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丹田撕碎。 祁澜似要说些什么,却被路无忧打断。 “我不出手,所有人都得死……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他声音沙哑,“放心,我有传承灵力相助,保证能很快处理掉这条虫子……要是再拉扯下去,这群修士怕是要死光了。”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不是么?” 祁澜最后还是松开了臂膀,“小心为上。不然,你知道的。” 一些画面不合时宜地从路无忧脑子里冒出来,路无忧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可太知道了。 ----------------------- 作者有话说: - 其实还有一部分内容(还没写完),思索着要不要放到这章里。(小狗思索.jpg) 第96章 地龙迟迟吃不到自己心怡的口粮,已经失去了全部耐心,体表的血肉泥垢像沸腾般剧烈翻涌,瞬间暴射出上百条腥黑的触手。 前方修士避之不及,被触手卷中,当即就被拖入地龙口中,密齿如螺旋般一收,顿时血肉横飞。 一息之内,十数名修士尽丧! 这些触手即使被斩断后,还会像弹跳的泥虫一样继续攻击。 众人纷纷后撤,就在又一条触手即将贯穿前排弟子的刹那,一道无形的烈风掠过! 所有人心脏猛地一悸,地龙霎时爆发出痛不欲生的嚎叫。 方才还在耀武扬威的触手现在已被齐根切断,一股红黑交杂的诡谲灵力顺着断口处往上蔓延,直接将那断触吞没殆尽,连渣都不剩! 那灵力,说是灵力却又透着浓重的阴祟之气。 死里逃生的修士愕然回头。 路无忧御空站在祁澜身前。 他脸上黑纹狰然,身周祟气凛冽,手中一柄细长莹白的骨刺,从他收起骨刺的动作来看,那道救命的风刃显然是出自他手。 路无忧睥睨着地龙。 “一条烂虫,担了地龙的名,还真以为自己是龙了啊。” 地龙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暴怒尖啸!它身上的伤口同样沾染了路无忧的灵力,被吞没了一大片血肉,巨痛无比,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快速恢复,更无法生出触手。 它伸着口器就向路无忧咬来。 路无忧甩出风刃后,没有原地停留,旋即往另一边人少的方向掠去。有修士看见他飞过来,连忙退开了数丈。 路无忧光是镇压体内的两股仍在肆虐的力量就已经耗费了极大意志与心神,勉强挤出的那点力气,也都用来应付祁澜了,哪里还管这些人想什么,只要别来添乱就行。 地龙被金绫死死缚住,昂着半截身子疯狂追咬着空中的路无忧,发现无法将他咬入口中,它再度发出震天嘶吼。 庞大的身躯瞬间溃散成灰褐泥流,从金绫的缝隙中倾泻而出。 滔天泥浪追在路无忧身后,眨眼间形成直径百丈的漩涡。 污泥漩涡从密林中倒卷而上,如同从地面长出的龙卷风,张着大口一路吞噬,所过之处,古木巨石被连根拔起吸入其中,生灵难逃其口。 众人看着这番景象,暗自心惊,原本想趁机攻击路无忧的念头,也霎时被止住。 就算路无忧真的像降伏巨蛇一样,将地龙收为己用,如今情形,没有几个敢上去阻挠的,连萧见星他们都留在原地。 路无忧等的就是此刻,与其费劲巴拉去找那地龙的祟核,还不如让它自动暴露出来。 诡祟会将祟核隐藏在领域中或者是自己身上,而这地龙很显然不是织造复杂领域之流的诡祟。 路无忧引着地龙漩涡远离了古寨后,停了下来,他原本打算再带远一点,但他丹田的力量肆虐,开始冲击到经脉,温热的腥甜从胸肺间漫上来,已经不能再拖。 漩涡见路无忧骤然停下,涡口当即扩张数倍,无数触手爆射伸出,缠向他的丹田。 路无忧斩断触手,凝眸在污泥和血肉组成的巨口中,仔细寻找着祟核的痕迹。 涡流散发出浓烈的腥臭,无数骸骨血肉夹杂其中,他们应该早已死去,然而祟化却使他们生前的怨念留了下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们哭诉着,“好饿啊……求求施舍我一点吃的吧……” “太苦了……为什么只有我不能成为人上人……” “路无忧你怎么还不去死……” 忽然有一道扭曲变形的声音混了进来,像是藏在棉花枕头里的针,微小却恶毒,它是从漩涡最底下传来。 第123章 路无忧不由得冒险接近涡口中间,等他靠近后定睛一看。 漩涡的中心赫然长着一张拼接的脸,半边是面露嫉恨的赤北,半边是灰败肃穆的煅血魔尊。 他们是祟核,也是父子。 他们陷在彼此的血肉泥泞中,望着路无忧,齐声发出诅咒。 赤北嫉恨又尖锐,他说:“路无忧,你的好日子到头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诡祟,你会众叛亲离,在众人围剿下死去……” 煅血魔尊颓唐木然,他说:“饕餮,那些人都是因你而死,都是你杀的,你逃不掉的……” 路无忧仿佛又听到那冰崖底下老猾褢临死前的笑声:“你是鬼修,你是诡祟,注定要被天道所灭……” 路无忧险些被这熟悉的面孔和诅咒所激。 他望了一眼祁澜所在的地方,尽管他已经飞到了很高的地方,底下全是混浊的气流与腥气,但仍能一眼看到那沉静如苍松的僧人。 祁澜也在看他。 路无忧咽下喉间住上涌的气血,朝对方扯了一个安抚的笑,随即看向了煅血和赤北父子,嗤笑一声。 “被天道所灭……但是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路无忧不再扼制丹田的那两股力量,一直被强行压抑的祟力与灵力,如同找到出口的赤黑色洪流,轰然爆发。 留在古寨地面上的众人望着上空,地龙灰褐色漩涡已然膨胀到一个可怕的境地,仿佛要吸纳天地,大地震颤轰鸣,风毫无规律地肆虐,将林海惊起成片波浪。 然而在其之上,陡然掀起一道更强悍的气息。 赤色鬼力与黑色祟气在路无忧身后交织盘旋,像一个无限循环的太极,又像永不停歇的衔尾蛇,互噬互生。 半空的众人惊呼:“这是道境?!!” 可是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道境,而且路无忧是诡祟,诡祟也有道境吗?还是说,他们看到的更像是一种诡祟展开的领域,只是这领域中混合了一丝道则? 可惜无人解答他们的困惑。 路无忧面覆黑纹,如同远古而来的古幽祭祀,凌驾于天地之间。 赤黑灵力威压像是一只巨手扣住漩涡。 漩涡的流动越来越慢,逐渐停滞。 路无忧抬手虚空一抓,两股力量即刻幻化为一张巨弓,原本苍白的骨刺随他心意延长,搭在弦上,两股力量通过他的指尖注入到骨刺上,如同天地间的一线墨血,瞄准漩涡中心。 此时整个空中已然静谧不动,连一丝风都被定住,一切都在,但一切都消失了。 骨刺射出时,是没有声音的。 一道极白的光芒从空中爆裂开来,如虹贯日,通天彻地。 骨刺擦出长长的尾痕,直穿漩涡最深处,众人的眼睛仿佛要被其灼瞎,但又仿佛比之前看得更加清楚——一头赤黑交织的饕餮虚影自光芒中,昂然立起,巨口怒张,一口将漩涡悍然吞噬。 霎时漩涡中透出无数光柱,所有的骸骨怨念,血泪呐喊瞬间被吞入赤黑灵流,荡然无存。 数息死寂后,巨大的声浪在万丈高空上轰然炸开,向四周倾泻。 这一过程同样被水镜外的众人看在眼里。 就在漩涡湮灭的瞬间,迸射的力量,连半仙器苍冥录都为之震颤,五洲的传输水镜画面开始剧烈的波动和扭曲,随即接连破碎,直接中断了众人对秘境的窥看。 但那灭顶万物的声浪,仍然通过水镜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众人一片死寂,他们口中已经丧失了语言,脑海里深深地刻下了红衣鬼修冷漠睥睨,绞杀地龙的身影。 他们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这样恐怖的力量……竟然落入诡祟的手中……五洲天灾将至矣!” 与此同时,茶楼外的天空陡然一暗,狂风大作,卷起无数飞沙走石。 有人指着秘境所在的那片虚空,“那是什么!!” 原本寻常的天空此时变成混浊的青绿,一道极细的裂缝正在缓缓张开,临近其周围的云层变得扭曲而模糊。 “天啊!秘境要塌了!我师兄还在里面!” “不好!定是方才诛杀地龙的力量震荡了秘境灵脉!无上秘境开始吞噬疆域!” 居于峰头的宗门长老脸色剧变,纷纷御空而起,召唤出各式法宝,赶在裂缝完全扩张之前,试图将其遏制住。 然而他们才飞到半空,裂缝的扩张竟然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通往秘境的通道被提前打开! 近百道各色流光从云天落下,掠入通道,领衔的七道流光,令人看一眼便刺得目痛,磅礴的威压下,长老们心生敬畏,纷纷垂首低目。 …… 路无忧倒在古寨坪坝的碎石地上,整个人被祁澜紧紧托在臂弯间。 眼下他连指尖都抬不起来,只能靠着祁澜胸膛喘息。 方才那道攻击耗尽他全部气力,虽然成功诛杀地龙,也引得他体内力量剧烈反噬,在骨刺收回体内的刹那,彻底失控,将丹田冲击出一道极深的裂缝。 路无忧早已预料,所以当从高空脱力坠落,他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在祁澜抱住他的时候,安心在对方僧袍上蹭了蹭。 无论如何,总会有人稳稳托住他。 不过路无忧还是没有想到,这无上秘境也太脆了。 如今天空像是被活生生咬去了一块,一道黑洞赫然笼罩在古林上空。地面剧烈震动,巨石迸裂,整片古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 有弟子试图飞离古林,却被黑洞生生地吞了进去。 寨子因古幽族遗留下来的结界,暂时还能撑住片刻,然而塌陷的裂缝,越发接近寨子边缘。 众人聚在了坪坝上,萧见星和关云等人望着那即将坍塌的天空,似乎在思索对策。人群中蔓延着恐惧和绝望,甚至有弟子忍不住哭出声。 “如今此地坍塌,秘境通道还不知是否尚存,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哭什么哭!要不是他这个诡祟引来地龙,秘境怎么会崩!”一个壮实的兽宗弟子恶狠狠地瞪着路无忧,“杀了他,把那半仙器抢过来,说不定还能闯出一条生路!” 此话一出,众人通通望向了一旁的路无忧。 僵持片刻,海宗领队站了出来:“还请交出半仙器,束手就擒。” 路无忧简直无语笑了,“你们刚才要是在地龙前面也这么硬气就好了,让它束手就擒试试?” 旁边的海宗弟子:“要不是你整出那头祟物,我们哪里会这么狼狈,你别以为救了我们,就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路无忧努力翻了个白眼,“菜就多练,老实承认,不丢人……咳咳,不过我救你们也不是为了什么,只是看在我高兴,想救就救。” 众人虽被路无忧气得半死,但仍未动手。 并非他们良心未泯,是因为他们眼前,金绫犹如毒蛇一样弓着,护在路无忧跟前,而金绫的主人沉默不语,只是擦着路无忧唇边溢出的血迹,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 正因为众人对半仙器虎视眈眈,路无忧虽然有浮天盏的灵液,也不敢当众取用,而且他体内力量紊乱,连祁澜的灵纹净度都不好介入,更别说喝灵液了。 路无忧望着周围讨伐他的人。 说来也巧,这情景就跟当年古幽族被围剿一样,但他不是钧离,他身边还有祁澜。 眼见坍塌越发逼近,僵持不下的众人又再度骚乱了起来。 就在众人企图冲上来时,地面停下了晃动。 一股庞大的威压自天空降下。 路无忧抬头的一刹那,耳边嗡鸣骤响,身上像是背了万钧重石,就连丹田的两股狂暴的力量运转都滞涩了起来。 近百位老祖金身围在坪坝上空,用神识锁定了他。 七位太上分神位列云端,宝相庄严,声若洪钟。 “诡祟路无忧,解封古族余孽,操纵祟物屠戮无辜!罪证确凿,按律当诛!” 路无忧忽然觉得他想错了,这个地龙诡祟不单是来吞噬掉他,也的确是用来诬陷他的——李妄如果抢不到传承,那么他将毁掉这个传承。 借刀杀人,是他惯用伎俩。 而世间最锋利的刀,莫过于七位太上的诛杀令。 路无忧脸沉了下来,哪怕他诡祟身份暴露,也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他刚要反驳,却听一道苍冷的声音道:“祁澜身为佛子,包庇诡祟,执迷不悟,现褫夺封号,废除佛骨,逐出宗门。” ----------------------- 作者有话说: 小狼沉默,但出手。 小鹿虚弱,但毒舌。 - 眼睛有些花,这话先端上来给宝宝们尝个鲜,等明天小狗师傅再修修改改。【2025/9/10增删了一点细节,不影响之前的食用】 临近尾声,需要捋的场景有点多,谢谢宝宝们耐心等待和支持!啾破宝宝们脸蛋! 第97章 第124章 判决宣布结束的瞬间,恐怖威压轰然降下。 路无忧猝不及防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祁澜怀里跌出去,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他余光瞥见祁澜想伸手拉住他,然而眼前金光一闪,两道梵文凝成的金色杻械骤然扣住祁澜的手腕脚踝,拽着僧人跪在众人前方。 原本护着两人的金绫倏地垂软下来,眨眼间被收回云端上的宽大僧袖中。 “祁澜!” 路无忧看见祁澜被缚的背影,大脑霎时空白,什么狼狈也顾不上了,想要用骨刺替他削断那屈辱的束缚,可骨刺刚弹出掌心,强悍的威压顷刻间砸在他单薄的脊骨上,将他彻底压趴在地。 路无忧用尽全身力气,冷汗打湿了后背,也只是让脖颈抬起些许。 道宗太上广袖一挥,竟生生凌空取走了他手中的骨刺和身上的半仙器,道符层层缠在上面,将两者封印起来。 舔月和蚩蛇同样被揪了出来,数道枷锁分别箍住了它们的咽喉和七寸,呜咽和嘶叫不断从空中传来。 路无忧牙缝里挤出声音,“不……” 然而无人理会他的抗议。 这仅是太上的一缕分神,临近飞升的大能,一念之压,足以让苍生俯首。 场上弟子全部屏息噤声。 禅宗太上玄敬灰袍猎猎,霜眉映目,神情无悲无喜。 他站在云端,垂目看下来,“寂空,你可认罪。” “弟子不知何罪之有。” 祁澜面色苍白,手上枷锁深嵌入骨,僧袍已然血污斑斑,之前牵掣巨蛇和地龙耗费了他大部分的真元。可他虽然跪在场中受众人审视,但眉眼却依旧冷淡傲然。 “无忧既是我道侣,我护他爱他,是我应尽责任。他蒙受无妄灾祸,我不渡他,又如何渡世人?” 听到这句话,路无忧眼睫轻颤了一下。 “不知悔改。”玄敬叹息。 下一刻,祁澜身躯几不可察地往前一颤,僧袍下摆的血迹迅速洇开,一股浓重的腥甜混在几近焚毁的檀香气息,瞬息内便扩散至场上。 尽管祁澜试图用僧袍遮住手腕脚踝,但路无忧仍看见梵文枷锁像是烙铁一样勒入他的皮肉,似要一寸寸灼化其中骨头。 路无忧瞳孔猛缩。 “且慢!” 路无忧猛地抬头,顶着重压死死盯着禅宗太上,声音急切嘶哑,却字字清晰:“在下有一问!若我不是诡祟,只是一介寻常鬼修,佛子与我有道侣因缘,且已向宗门禀明——此举,可违律规?!” 禅宗太上目光微凝,“既已报备,自无不可。” “好!”路无忧立刻紧接着道:“那祁澜便无‘包庇’之过!他唯一错处,是没有及时察觉我身负诅咒,化为诡祟!此乃‘失察’!何至于废其佛骨,毁他大道?!” “是我利用他的恻隐之心,蛊惑他为我解决诅咒。” 此话一出,祁澜猛然回头。 路无忧昂着头,控制着自己不看祁澜。 “若他这样也有错,那么将我放进秘境的诸位太上们,同样犯了失察之罪,也应该自我惩罚一下吧?!” “更何况在下根本无罪!” 剑宗太上听不下去:“荒谬!你隐瞒诡祟身份在前,与古幽族有牵连,残害弟子在后,皆是重罪,岂能容你狡辩?!” “难道就因我是诡祟,你们就可以善恶不分、是非不辨地处决?!更何况在下并非完全诡祟,只是得了祟化诅咒的鬼修,尊上们稍加探查便知。” 路无忧说完,数股强大凛冽的神识扫过他的经脉丹田,确认他的确还残存着一部分人身,所言不虚。 路无忧忍耐着庞大的威压,众多神识撤去后,冷汗已经滴湿了身前的地面。 禅宗太上捻转了一下手中佛珠,似叹了口气。 祁澜身上的刑罚霎时停了下来,但灼烫的枷锁仍深陷在他粗壮的腕骨间,曾让众老祖跪求的佛血顺着焦黑的伤口滴落,已经流淌满地。 祁澜脸上一片苍白,不顾眉间冷汗蜿蜒,目光沉沉地望过来。 路无忧只和他对望了一眼,鼻子顿时发酸,嘴巴也险些控制不住要瘪起来。 他立即收回目光,竭力克制住眼底的潮气。 “……我不过在古寨偶然间得知祭坛传承一事,与古幽族没有一丝关系,我也从来没有做过像诡祟一样残害众人的行为,那地龙也与我无关,它同样是受到祭坛传承吸引而来。” “若我真的要残害弟子,早在获得传承前,就将他们屠戮殆尽。” 海宗太上冷笑了一声:“就怕你没这么大的本事。” 路无忧同样笑了,“寻常金丹修士自然做不到。可我这半人半祟之躯,借用洞穴蛊物,屠尽在场半数弟子绝非难事。这样的机会我不只有一次,但我没有动手。诸位太上不信,可以让在场弟子站出来与我对峙。” 太上们沉默片刻,还是道宗太上说了一句,“也罢,吾等非强行裁决,若另有隐情,再重新定夺你的功过对错。” 在场众人顿时感觉身上重压稍减。 药宗太上开口:“秋露,你先来说。” 药宗领队紫衣女修出列,先向太上低头拱手,“我等与路无忧接触甚少,秋露实在无法判断。” “但有一疑问,你是从哪里得知祭坛有传承一事?”她看向路无忧。 路无忧:“我是鬼修,本身可沟通阴阳,在坪坝这里撞上此处遗留的阴灵,从它口中得知。” “那阴灵如今何在?” “沟通完后,已经消亡。” “又是这一借口,”剑宗弟子直接出列,“你如果只是想拿到传承,为何要破坏那祭坛石碑,难道不是因为与古幽族有关系,看见昭罪碑而心虚破坏吗?!” “而且你如何知道通过石台方法,还有安抚巨蛇的歌谣?可别说是那无中生有的阴灵告诉你的。” 路无忧望向那群剑宗弟子,他们领队和他抢夺半仙器的时候被蚩蛇吞噬,导致剑宗弟子对他的敌对和怀疑也是众人中最明显的。 “昭罪碑我稍后自会一并交代。” 路无忧冷静道来:“传承的线索的确是从那阴灵得来,但并不是它直接告诉我,而是我通过它的记忆,自己推断出来的。如果我一早就知道方法,祭坛结界初开时就该抢先登顶,而不是等到最后一刻才悟出解法。此事全程,水镜应该有记录。” 剑宗弟子:“谁知道你是不是处心积虑,为了隐瞒自己而演戏。” 关韵此时出列,“若他真的要对付我们,大可以在洞穴中利用藤蔓将大家杀了灭口,更不会帮我寻回同门。” 海宗领队弟子紧随其后,“他或许是想留着大家替他解开结界和吸引蚩蛇注意力。” 提到结界,路无忧看见关韵神情顿了一下,不自觉喉咙有些发紧。 他知道她想起了当时身后的异样,单纯的灵力或鬼力不可能破解古幽族的结界,而是需要更重要的灵纹,甚至是血脉方可。 关韵望了过来,“所以你是打算利用我,才帮我的吗?” 路无忧直视她,“我救人和帮人纯粹是因为我乐意,整件事里,我只利用了祁澜。” “好。” 关韵不再多说,转头望向太上,“弟子愿意相信路无忧。” 剑宗弟子:“那怎么知道那条地龙,究竟是不是他召来?” 路无忧还没辩驳,之前对他咄咄逼人的少司猎,此时反而替他说话:“麻绳感应到地龙对这鬼修充满报复的恶意,和之前巨蛇的狂暴不同,单论地龙一点,我相信与他无关。” 道宗太上看向萧见星。 萧见星颔首出列,“弟子判断一样,路无忧诚然有可疑之处,但行为上并无不妥。” 禅宗的人和剩下的几个散修没有出列,路无忧看见净嗔三小只站在人群中,尽管他们面容带着一丝急切,但是因为需要避嫌,没办法开口。 这样就够了。 路无忧深呼吸一口气后,再度望向云端,“接下来我要说的,不仅和昭罪碑、地龙有关,甚至解释了我沦为这般模样的原因。” 全场的太上和老祖们看向他。 路无忧顶着压力望回去,“有人为了抢夺古幽族传承,故意将地龙设在此处。也正是此人害古幽族受万年唾骂,并在我丹田种下反噬诅咒!” 剑宗太上横眉道:“那你口中的那人是谁?若敢胡诌,定不饶你。” “那人便是数万年前中洲问天器宗,少宗主,李妄。” 此言一出,几位太上的瞳孔骤然收缩。 “李妄?!”“这不可能!” 道宗太上神色微动,“吾等知道他,但问天器宗已灭多年……” 路无忧坚决道:“不,他没死,他只是隐姓埋名藏了起来,在五洲制造诡祟,危害修真界!那地龙,还有婴儿礁、岁安这些诡祟都是他所为!” 路无忧曾经听祁澜说过,仙盟不是没有发现五洲内诡祟的异常,仙盟内部高层早已怀疑有人制造诡祟,一直在暗中探查,身为鬼饕餮的他也曾是怀疑的对象之一。 第125章 只不过在祁澜的解释下,嫌疑名单才剔除他。 所以这些太上老祖们对身为诡祟的他,如此警惕。 药宗太上沉吟道:“你所说的这些,单凭你一面之词,不足以判断其中真实。” 路无忧继续道:“我听闻禅宗有半仙器——问心镜,可断人言,辨人心迹,窥见过去与未来。如果诸位尊上不相信我所说,我愿意受押前往西洲接受问心审判!届时审判结果如何,都将全盘接受,绝不反抗。” 禅宗太上苍白的瞳孔望过来,与他对视良久。 …… 凌霄城街道上站满了人,他们紧张又担心地望着天空上裂开的黑洞。 “听说太上和老祖们都进去了,应该不会有事吧,那诡祟真是可怕……哎出来了出来了!” 数百道流光从裂缝通道中飞出,大部分飞回各自宗门峰头,只有一小部分也是最夺目的流光,飞往了凌霄城最高主峰。 随后众人听见天衡道宗掌门当空宣布,沧元大会就此结束,诡祟路无忧不日押往西洲进行最终审判。 城中一片哗然。 无上秘境通道暂时保持着开启,仙盟留了不少老祖在其中进行修复秘境稳定,并且通知其中的弟子出境。 原本可以持续一年的寻宝机缘,不得不终止,一时间众门派怨声载道。 路无忧被关押在了凌霄城的重刑牢房,他体内的两股力量被暂时封住,身上的东西都被收走了,恢复人身的手脚扣着沉重的铁链,如今比凡人还要虚弱数分。 他望着四四方方的牢房,密不透风的结界,没有一丝瞥见天日的缝隙,回想起坪坝上的情景。 最后太上们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且改判。 “佛子祁澜,即日起关入水牢禁闭思过,待审判结果出来,再重新发落。” 之后,路无忧没能再多看祁澜几眼,就被道宗太上收押带走。 路无忧知道祁澜是懂他的,他身份暴露之后,如果祁澜也陷进来,那就真的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 从凌霄城去西洲,路无忧估计了一下,哪怕太上撕裂空间也需要五天。而他不能全指望禅宗的那个半仙器,他只听说有这么个东西,但至于怎么审判,一概不知。 万一那半仙器判他有罪,到时候他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李妄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可是五天之内能抓到李妄吗? * 押送的船队,第二天已经准备好,从凌霄城主峰传送阵出发。 传送阵上停靠着一艘巨大的灵船,周边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护卫灵舟。因为押送重大诡祟,需要多人看守和结界禁锢,主灵船通体由天铁铸就,船身布满禁锢符纹,沉重无比。 路无忧被身后的长老押送着一步步走上传送阵。 他身上带着和祁澜同样的镣铐。 得知路无忧没有在秘境被诛杀,城中群众十分激动,如今看见他出现在峰头传送阵上,叫骂声蓦然变大。 城中街道距离峰头有数千丈,都能听见他们的叫骂声。 路无忧耳膜像是被堵住一样,众人的话语如同嗡嗡的蜂鸣,朦胧模糊,但是传入耳朵后,每一句每一字又无比清晰。 “邪族遗种!从救下岁安,再到利用佛子进入秘境,这些都是他蓄谋已久!” “就该直接就地诛杀,宁错杀也不要放过!若被他逃脱,置天下安危于何地?!” “呸,什么白月光,简直是污点!” 路无忧嘴唇轻颤了一下,视线本能地扫向身侧。 可回应他的,只有随他侧首而起的冰冷剑鸣。 ----------------------- 作者有话说: [1]杻=手铐,械=脚镣。 [2]霜眉映目,出自《禅人并化主写真求赞》 - 小鹿:(冷静辩驳) 小狼:(知道小鹿计划)(难过的同时又好爱) - 明天还会再补一点细节,今天先端上来给宝宝们尝鲜! 也算是小小肥美的一章啦! 然后小狗想要那个……就是那个用小瓶子装的,里面有绿绿液体的东西[求你了] 第98章 路无忧半垂着眼睫,事情还是发展到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一步。 白月光没有变成饭黏子,也没有变成朱砂痣或者蚊子血,而是变成僧袍上的一个浓墨重彩的污点。 去也去不掉,洗也洗不净。 路无忧身体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去。 大会召开时是初冬,他们在秘境过了数月,虽然如今已经临近开春,但玉虚峰上还是很冷。 通往登船口的小半截路,他走得有些久。 也许是为了让民众多看看他这样落魄的样子,故意将这段路设得长了些,以平息民愤。也可能单纯是他走得太慢,身上的枷锁太沉重,抵御寒冷的衣衫又过于单薄。 那些难听的辱骂声源源不绝,听到后面路无忧都已经麻木了。 就在他走到登船口时,有人用力朝他大喊。 “小仙长——!!!” 路无忧诧异地抬起头。 阿春的身影赫然挤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她双手放在嘴边成喇叭状,脸蛋涨得通红,仰头大喊:“你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和祁仙长——都是月牙岛的救命恩人——” 路无忧呼吸轻轻提起,随后又心头一紧,担心她再喊下去,会被其他人当成他的同党。 果然,旁边的修士对她怒目而视,但发现她是凡人之后,只敢狠狠推搡了她一把,仍不解气骂道:“好坏不分的蠢人!滚一边去!!!” 阿春被推倒在地,险些被周围人群踩到,路无忧想去扶她起来,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伸不出救人的手。 可很快,一群修士挺身而出将阿春护在身后,杞游站在他们前面。 “我们恩人就算是诡祟,那也是好诡祟!比你们这些满嘴仁义的伪君子好多了!” “没错!岁安城破和闹祟疫的时候,你们去哪了?!” 甚至还有鲜少在人前露面的鬼修站了出来,“又不是每个鬼修都要杀人炼魂,饕餮大人只吞吃诡祟,你什么时候见他杀过人!” 两方人马险些要打起来,被赶来的城吏怒喝着分开。 恨他怕他的人,一向不少。 可如今爱他敬他的人,也比想象中的多。 路无忧笑了一声,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过了。 心中的郁气刚消散些许,背后的长老就用拂尘隔空重重抽了他一把,“勿要再此逗留!速速上船!” 太上的分神至始至终都在云天上盯着他。 进了灵船的瞬间,路无忧连神识也施展不开了,修士没了神识,如同半盲。长老领着他走了很久,最后将他推进跟之前牢房一样密不透风的舱牢。 狭小的舱牢里漆黑一片,听不见任何声音。进来不过片刻,仿佛五感都被消融掉。 但方才阿春的喊话,像是一把小火苗,再度点起他心气。 路无忧冷静下来,顺着墙壁慢慢踱步,继续思考对策。 他并不是全然没有信心抓到李妄,相反,他已经怀疑李妄就在他们身边。 修为到达李妄这个修为,每次晋阶的天地异变,足够引人注目,所以他极有可能找一个身份来掩饰自己。如果他在万年前开始潜伏,如今起码已经是宗门的老祖——或者更进一步,就在七位太上之中。 古寨被无上秘境吞噬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人发现,定是有人在从中遮掩。 而这,没有比手握秘境密钥的太上,更方便操作了。 在秘境,他冒险当众辩驳,受太上审视的同时,也在观察他们。 可惜的是,每个人的反应都十分自然,毫无纰漏。 不过当时他就算知道李妄是谁,也无济于事。没有证据,还要指认老祖以上级别的大能,绝无可能,只会被当成乱咬人的疯狗。 需要强而有力的证据,或是人证。 路无忧再次想到了龙宿,但一个与李妄有灭族之仇的人,为什么会屡次出现在祟核中,推动诡祟的制造? 这根本说不通。 除非……龙宿是被胁迫,或者其中还有更深的隐情? 路无忧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梳理了几遍,不得不叹了口气,眼下解决一切问题的前提,是他必须先在问心镜的审判下活下来。 李妄要是再次趁机下手,那这,也将是他翻盘的机会。 压下心头的纷乱之后,路无忧才发现自己脑袋有些发晕,他被禁锢了鬼力,长时间的战斗和精神紧绷已经让他身体已经累到极限。 不是他不想休息。 这些宗门为了消耗他的体力和意志力,更好地审判他,特意在枷锁上设了禁制,一旦他有休息的念头,身上的枷锁就会迸发出雷电,将他电醒。 这样的手段,一时间还真分不清,到底谁更像是邪修。 身上的枷锁迸射出惩戒的电光,滋啦作响,不一会儿伤口就会散发出略带苦涩的焦糊味。 第126章 可路无忧实在太累了,蜷缩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甚至把这电光当作是照亮黑暗的灯火。 这些宗门的人,终究还是失算了。 没有光,他就自己制造光。 路无忧不禁乐了一会,又抑制不住想到祁澜被镣铐化去了的部分佛骨,还有最后见到染满血的僧袍衣角。 浓长的睫毛垂下来,掩住眸底的光。 他想他了。 …… 路无忧在晦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地望着电光时而闪烁,时而寂灭。 直到舱牢的门打开。 下船的时候,路无忧眼睛险些被久违的阳光刺瞎,疼得直流泪,紧接着一股清冽干净的味道,带着高原独有的广阔气息扑面而来。 灵船停泊在一处山峰上,原本应该是积雪山坡上因灵气的滋养而早早长出薄软的草甸,零星的绵羊像散落在地的绵白糕点,清澈的溪流边上长着紫白相间的小花,溪水流经的地方,是扎成一顶顶帐篷的游牧营地,更远处是低矮的城池。 牧民们遥遥见船队降下,纷纷双手合十作揖。 禅宗和众多仙宗一样,建在了西洲的金轮山脉主峰上,不过寺庙并不宏伟肃穆,相反,黄瓦褐墙,简单朴素,连护山大阵都没有打开,依靠地脉而成的阵法透着亘古无边的禅力,庇护着此地。 众人甚至不能御空,只能步行。 路无忧在禅宗长老的押送下往主殿走去,一群白衣僧人中,只有他一身衣袍血红。 路无忧被押着穿过庙宇回廊,看见庭院里诵经的僧人,设想着年少的祁澜拜入禅宗,是不是也曾在那棵菩提树下念着经文。 而今只希望那半仙器能听懂祁澜和他的祈愿。 主殿上众太上分神已经到齐,路无忧跪在殿上听着,祁澜被关在水牢。在审判结果出来前,两人都无缘得见。 玄敬禅尊坐在莲台上,“为示公正,诸位可随同前往问心所在的圣山。” 道宗太上沉吟片刻,道:“问心镜窥探天机,辨别人心,忌外力干扰。吾等修为皆已臻渡劫,周身灵力自成领域。若集中起来,恐扰问心紊乱。不如,吾等就此处静候结果。” 其他太上同样表示,“诚依天衡尊上所言。” 玄敬微微顿首,随即抬手。 路无忧只觉身体一轻,他被玄敬捉了起来,在其撕裂空间带领下,来到了圣山峰顶上。 路无忧落在地上时,身上枷锁尽碎。他原本便猜到问心镜一定并非寻常镜子模样,但仍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他和玄敬站在湖泊边上。 澄澈的湖面与天空贴得极近,春日低垂的云絮落进湖中,融成一片银光。湖岸积雪未化,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苍茫的金黄,清晰而冷冽的风声掠过,整片湖面如同一面流动的水镜。 路无忧望着这一片圣洁湖镜,不由得心生敬畏。 他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大恶,至于偶尔小恶小恨,人之常情。 他不想身死,也不想连累祁澜。 玄敬似看出了他的紧张:“问心镜只映照本心,并不伤人。只需心怀虔诚,自得镜台明。” “若你所言为真,五洲四海,吾等也会把李妄彻查出来。” 路无忧下颔紧绷:“在下所言绝对为真。” “那便足以。” 玄敬用灵力轻轻托着他,将他送至湖中心。 路无忧脚尖甫一碰到湖面,整个人失去了灵力的托举,立刻沉了下去。 入水的刹那间是慌张的,可很快,一股舒缓包裹着他。 他悬浮在湖中,仰头望着天光穿透清澈水波,光晕如潮汐涤荡,湖水如同母胎中的羊水,温和地拂过他的神识。 路无忧忽然卸下身上的疲惫,缓缓阖上了眼。 他的过往如同倒退的画面,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识海,供问心镜翻阅。 有祁澜重逢后的每一段经历,也有很多他以为自己已经无法忆起了,但深藏在他的识海里的记忆。 与祁澜在青田村相处过的点点滴滴,还有身为游魂时被修士追打的狼狈,历历在目。 更有他生前的记忆,只不过那段记忆被阴气侵蚀过多,只有零星的画面。 他看见自己少年时在家族中备受宠爱,肆无忌惮的撒娇,再到幼年时被兄长牵着手走过的每一个台阶。 最后他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腹中,隔着肚皮被两双手摸着,像是在为他的即将降生而喜悦。 耳边似有人在问他,“若要报仇,需要为之戕害生灵,你可愿意?” 路无忧直觉自己无法说谎,只能循着本心回答:“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若我因此戕害他人,来日受千刀反噬,任谁来取我性命,我都认了。” 那人叹息了一声。 路无忧眼皮愈发地沉重。 他感觉到湖水托着他的身体往湖底送去,奇怪的是,越下潜,他的身体变得更轻盈,丹田被压制的疼痛也不复存在,识海意识朦胧得近几消散。 仿佛要溺毙在这片无形的慈祥中。 有隐隐约约的歌声传入他的耳中,有人伴着鼓声在唱。 愿天星为你掌灯,山风伴你同路…… 路无忧指尖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睛骤然睁开。睁眼的瞬间,身体的所有感官回笼。 此刻他丹田剧痛,湖底无数灵带缠住了他的四肢。 眼前的禅宗太上似被他苏醒所惊,白瞳仍有未散去的冰冷,苍老的手正虚按在他的丹田上,指间缠绕着灵丝,正强行扯出他丹田的传承灵力。 ----------------------- 作者有话说: - 这两天效率有点低,宝宝们久等啦!挨个啵啵! 第99章 睁眼的瞬间,路无忧脑海里浮现许多从未设想的细节。 玄敬禅尊游历五洲,有太多机会种下诡祟源头,他在北洲布下的封魔大阵,足以见其阵法能力强悍,而且即使是因果关系,禅宗太上对祁澜和他的关系也未免太纵容了些。 他和祁澜重逢是在云来器宗的灵船上,但小小的水祟有必要让身为佛子的祁澜来处理吗? 仙盟委托禅宗,禅宗安排祁澜,每次完成委托后的宗卷送回仙盟,又交到禅宗太上的手中。 他们一路以来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难怪禅宗太上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让他用半心镜——原来一直想的就是让他取得传承后,再从他身上夺走! 自己之前的那个提议,简直是把整个人送到了虎口边上! 电光石火之间,路无忧不再顾忌,疯狂运转灵纹,甚至不惜催动反噬印记,吞噬掉太上们加在他丹田上封印。 诡异的血纹瞬间再度蔓上路无忧面孔,他右臂皮肤乍然撕裂,一截森白锋利的骨刺弹出,以极快的速度刺中玄敬的手掌,割断了夺取传承的灵丝。 他的骨刺确实被收走了,但是骨刺本身就是他本体化作,没了一条,还可以再生。 这是路无忧为了对付潜藏在太上当中的李妄,留下的一张底牌。 玄敬没有向后退,顷刻间反扼住他企图抓住骨刺的手。 路无忧脊背一凉,一股强大的神识威压森然落下,将他彻底禁锢,动弹不得。 “不想死就停手!”玄敬的声音像炸雷般在他的识海响起。 “你丹田的反噬印记与李妄同源,再挣扎下去,反噬印记暴动,他瞬间就知!他此刻就在主殿留心此处动静!” 路无忧挣扎骤然停止,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炸得头皮发麻。 玄敬瞳孔苍白,传音又快又急:“方才我不是为了夺取传承,而是为救你!” “待你完全融合传承,李妄会通过印记将你金丹内的元神直接炼化,得你肉身,为了不让他得逞,我此刻抽除传承,是为绝了他的念想!虽会伤你根源,但好过身死道消!” 路无忧仍不相信,疑心这是李妄为了打消他猜忌而编造的借口。 玄敬看出了他的怀疑,“你在坪坝上晕倒,别人以为你是中了蛊毒,只有我知道你是进了钧离的回忆领域,因为他临死的时候筑造领域时,我就在旁边。” “我正是钧离的族弟——钧清,也是我在祭坛上亲眼看见龙宿杀死了龙头。” 路无忧望着玄敬苍老的面容,想起了钧离临死前趴在他身上哭喊的少年,还有巡逻队里的日常,的确是有这么一人。 但李妄理论上也可能通过其他途径知道钧离临死前的场景,路无忧想要继续追问。 “来不及细说了!”玄敬抬头望向湖面,须眉紧锁,打断他的话。 “你刚才强行运转丹田破除封印,灵力的波动,已经引起了李妄和其他人的怀疑。待会我有一法,可将他引来此处审判,证明我所言非虚。” …… 六位太上此时正撕裂空间赶至圣山。 他们方才察觉夹杂着祟气的古怪力量自圣上峰顶激荡而出,碍于禅宗设下的地脉大阵,他们的神识无法立即得知峰顶状况。 第127章 未赶到圣山前,药宗太上还略有犹疑:“也许是只是问心镜审判时引发的气息,我等贸然前往,不会影响到审判吧?不如还是留守主殿,等候通知。” 道宗太上沉吟,似乎正在思索。 紧接着下一刻,他们感知到加在路无忧丹田上的封印被瞬间破开,交战的气息自前方传来。 众人当下不再迟疑,加速赶往。 当看到峰顶的问心镜湖时,六人同样被镜湖的壮阔所震撼,但蹊跷的是,湖面空无一人,只有紊乱的祟气残留。 当踏入湖泊上空的瞬间,空气中灵气陡然一涨。 一道浑厚的结界顷刻罩在了整个湖泊上,这道结界是通过湖面折射天光的瞬间出现的,与光同速,快到即便是渡劫期的太上发现了,身体也无法在那一刹做出反应。 在结界出现的下一瞬,数道剑光与法光轰然撞上结界。 然而结界纹丝不动,牢不可破。 太上们并不慌张,他们见惯了大风大浪,既然结界打不开,就从湖镜下手。可法光剑光落下,如同光一样,被这面湖镜瞬间反射出去,不亚于数百枚闪光炮弹当面爆炸。 众人因躲闪攻击,分散开来。 反射的法光在空中消弭之后,路无忧和玄敬已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路无忧此时完全恢复原先半人半祟的状态,先前破开了丹田封印,也同样失去压制,两股力量再度纠缠了起来。 路无忧望着眼前的六位太上,他之前就在湖底下一直留心他们的行为,每个人被困时,都在试图寻找突破之处,剑、兽、海宗太上是最先发布攻击的,而阵、道、药宗太上则是审势而行,看起来都无不妥。 兽宗太上望着湖心的两人,按捺不住:“玄敬你这是什么意思?问心结果究竟如何了!” 其他太上也一时警惕地盯着路无忧和玄敬,不分敌我。 玄敬:“问心镜结果已出,如今镜湖澄澈依然,证明路无忧所言确实。” 剑宗太上:“既然是这样,不应该赶紧派人搜捕那幕后真凶?为何要将我们引来此处?” 剑宗太上目光犀利,身上的灵剑随着她的话语,对准了禅宗太上和路无忧。其余太上灵力流转,同样防备着两人。 “因为那人就在吾等当中,他就是天衡道尊。” 此言一出,即便是太上也不禁哗然,当即望向道宗太上。 道宗太上此时被众人注视,似早有预感,露出果然如此的复杂神情。 他苍发蔚眉,凛然道:“我并非李妄,相反,我早已怀疑你才是那制造诡祟之人,我曾查过五洲卷宗,诡祟源头均与你当年游历地点重合,原本我只以为是自己多想,直到我发现你暗中关注鬼饕餮,利用佛子让他吞噬诡祟,像是将他炼成诡祟那般!” 玄敬态度冷硬:“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你巧言善辩的本性!你若敢入问心镜,我一审便知!” “若入了问心镜,怕是中了你的计!方才你明知问心不可外力干扰,为何仍然叫我等旁观?现在想来,就是为了将我们困在此处,一网打尽,怎料被我识破,现在又假借这位小友之口,诬陷于我。” 众太上分别位于玄敬和天衡两边,谨慎打量。 道宗太上望向路无忧,“我不知他是借什么身份博得你的信任,但起初也是他要诛杀你,眼见诛杀不成,又看我疑心愈重,担心身份暴露,才想出此计拉拢你。” 路无忧心头一沉。 道宗太上说得没错,他并不全相信玄敬,就算和玄敬站在同一侧,也时刻保持着进可攻退可守的距离。只因在湖底时,玄敬说得太急,就像刻意没有留给他细究和思考的空间,而且太上赶来得太快,他只能先顺着玄敬的计划,将计就计。 玄敬要是真的想夺自己的传承,大可以直接在湖底动手,何必再多此一举。 天衡道尊也实在可疑,他出身中洲,精通奇门遁甲,路无忧还发现萧见星曾在书阁跟踪过他们,又助他夺得传承。 但万一,道宗太上说的是真的,玄敬想设计其他太上,将他们拉入问心湖绞杀,重创他们与分神联结的本体,届时能与之抗衡的力量必然大大衰减,后果将不堪设想。 道宗太上飞身而来,“诸位同我速速捉拿玄敬!” 玄敬冷声哼道:“休想!” 僧袍一挥,镜湖平地暴起百丈巨浪,扑向道宗太上,只见拂尘银丝一扫,法光拦腰斩破浪涛,身上滴水不沾。 就在巨浪被破开时,路无忧趁众人不备,手中赫然拿出一面巴掌大的黑鼓。 这是他藏的第二张底牌。 黑鼓在驯服蚩蛇后,就化作灵纹藏于他手臂上,竟然机缘巧合下逃过了收缴。路无忧在舱牢里就猜测,祖鼓带有古幽族先祖的灵念,鼓声可以安抚蚩蛇,或许也可以用来惩治族中的罪人。 果然,玄敬和天衡两人看到他手上的黑鼓,脸色同时一变,纷纷向他飞来。 只是不知谁要夺鼓,谁要护鼓。 路无忧不做他想,立即用力拍下鼓面。 “咚——” 鼓声发出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鼓心震荡开来。 飞来的两道身影中,道宗太上身形率先一滞。这声音对其他人毫无作用,然而对古幽族罪人来说,却犹如重击神魂。尽管他未发出痛叫,但那瞬间的停滞已然出卖了他。 众太上不是蠢人,瞬间便想明白其中关节,神识顷刻间锁定了道宗太上。 玄敬古板冰冷的脸愣了一下,随即朗声大笑,“妙哉!我倒没想到祖鼓还有这一用!” “李妄,你也想不到吧!” 此刻众人将道宗太上包围在中间,道宗太上微微侧首,用手轻轻按着太阳穴,似在缓解头痛,他叹了口气,颇为无奈:“一时大意,忘了你还有祖鼓。” 随着他说话,苍老的声线逐渐恢复成路无忧曾经听过的低沉文雅,脸上的皮肤不规则地鼓动着,像蜡一样渐渐流淌下来,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 等他再度睁眼时,目光冰冷至极,全然失去往日的和善,语气同样极为冷淡。 “早知道就把你那条手臂切下来了。” 他身后骤然浮现出一个像墨团洇开的巨大法相,没有具体形状,扭曲混沌,让人看一眼便感觉到深深的邪恶。 阵宗太上:“……居然真的是你!” 李妄没有理他们,而是轻笑了一声,“罢了,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笑声刚落,路无忧猛然吐出一口黑血,他丹田的反噬印记陡然爆发,疯狂地吞噬着传承灵力。 下一刹那,七位太上分神威压轰然在圣山峰顶炸开。 ----------------------- 作者有话说: [1]法相:是高阶修士自身“道”与“力量”的具象化体现,一般以巨大的虚影表现,虚影的形态千变万化,和修士的功法、血脉、心境或崇拜的神明有关。资料来源于网络。 - 想让这个李妄身份反转更震撼点,就想得久一点了,不知道有没有让宝宝们觉得眼前一亮(没有的话当小狗没说呜呜呜) 原本打算再加一段情节,但是发现不太好断,所以还是放到下一话叭,顺便修补了一下本章细节。 第100章 渡劫期威压相撞的冲击下,笼罩峰顶的结界暴亮到惨白。 不出一息,结界轰然碎裂,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万年积雪,化作滔天白浪,怒啸着冲下山谷。 玄敬仿佛早有预料,弹指一挥,地脉大阵升起金色禅光,将滑至半路的雪浪硬生生截停。 然而就在截停的刹那,路无忧看到李妄那混沌法相凭空闪现,朝他直取而来。 他拿起祖鼓,想要再次拍下,可当指尖刚碰到鼓面,反噬印记猛地一噬,周身血液像是被瞬间抽干,整个人痛得直接蜷缩起来。 玄敬顿时回首,朝他大喝:“勿要再用祖鼓!” 路无忧疼得连呼吸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玄敬说的没错,他体内的印记与李妄同源,被刺激后,他用祖鼓攻击李妄的同时,也是在攻击自己。 祖鼓对他身上的气息产生混乱,没有挣脱他的手被李妄销毁,已是万幸。 眼见法相近在咫尺,路无忧丹田剧痛,耳朵里嗡鸣一片。 一道巨大的剑光骤然划过,将法相打退。 剑宗太上手握灵剑,英姿飒爽。路无忧看她瞅了一眼自己,然后转头朝一旁怒喝:“还不速速张开你那破阵界,我看这小友都快不行了!” 渡劫期太上交战,单是一抹杀机足以撕开百丈疆域,若不是圣山位于金轮山脉最坚实之处,又有半仙器加持的地脉大阵防护,恐怕整个西洲早已沦为平地。 更不提留在场上的路无忧。 浩瀚的威压已经超过他所承受的极限,而他体内鬼力和传承又被那印记不断地抽取,无法调用,再过不久,连御空都无法支持,简直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外忧内患。 第128章 也因为如此,六位太上们无法尽力施展,所以才有了剑宗太上那一声喝道。 “这不来了吗,祖宗!”阵宗太上阵盘一扔,就地划开一片虚空,将除了路无忧的所有人直接包了进去。 这样路无忧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他落到湖边,找了一块大石依靠着坐下。 此时他头顶的天空已然乌云密布,蕴含道则的力量因交战不断从虚空中溢出,又受地界限制,化作游走在云间的雷光,发出震撼大地的轰鸣。 交战不过半盏茶,虚空轰然被撕开,飞出数道流光。 其中有一道身影掉了下来。 路无忧还没看清,后颈突然一凉。 他身旁的空气像一道墨线般倏地裂开,李妄苍白削瘦的面庞从中闪现,冰冷的视线已将他锁定。 拂尘已然变成了散发祟气的墨丝,如触手般迅疾朝他射来。 几乎是同时,一个巨大的法阵在他和李妄之间凭空铺开,凛冽的剑意从阵内迸发出,将墨丝绞得粉碎,直杀李妄。 趁着李妄停滞的一刻,路无忧看见阵宗太上立在半空,再度抛出数个阵圈。 这些阵法瞬间在李妄周围连环相套,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叫他无法轻易逃脱。 路无忧刚松下一口气,却不料身体一轻,他被兽宗太上兽爪一捞,带着撕裂了几道空间,随即直接抛到了药宗太上怀里。 眼前的眩晕还未散。 药宗太上就已经在他经脉上极快地拍下几道灵诀,路无忧感觉自己的鬼力不再像泄洪一样被那反噬印记所吞噬。 然而就在药宗太上指尖刚要按向他丹田时,须眉一皱。 李妄手中拂尘一扬,混沌法相蓦然大涨,将数位太上掀飞,他另一手掐诀,不过数息,困住他的阵法瞬息间转化作凶险的反杀阵。 药宗太上见状,指尖猛然一弹,一道灵妙的绿意没入路无忧丹田,剧痛被遏制的瞬间,路无忧整个人也被余劲推开,坠入湖泊。 落入湖水的下一刹,湖面阵法相继炸开,漫天银光映得湖中同样雪白。 路无忧在水中闭着眼,都被刺得瞳孔生疼。 无数灵带游上来,编织成巢穴,将他庇护在了其中,抵消了部分威压。 然而这缓解不过片刻,湖中水流像是被搅动了起来,形成一圈圈漩涡。 刹那间,整片湖水竟被升腾了起来,连带着其中的路无忧,漩涡滚动着,变成了一个庞大圆满的水球。 路无忧本想从水球出去,但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锁定了他,他倒悬在空中,望下去,正对着李妄的视线。 两人隔水相望,又像跨越了阴阳与天地。 李妄举着整座湖水,手臂虬筋爆发,玉冠已经有些凌乱,而他那混沌法相与六位太上们纠缠在一起。 一人制衡半仙器,法相道域独战六位太上,此等修为,简直超脱了路无忧常理认知。 庆幸的是分神只能发挥出本体的十分之一力量,但又不幸的是,这也仅仅是李妄的分神。 只消一眼时间,路无忧便感觉到湖水骤然沸腾了起来,若不是有灵带保护,他只怕已经熟透了。 路无忧将自己团起来,尽可能地让灵带多包几层,减少和沸水的接触。然而无法形容的灼烧感仍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像是要烫化他的神魂。 玄敬苍目一凛,佛珠从他腕间脱出,分散成百粒光点,身后的灵线拉成雪亮弧光,瞬间绞住混沌法相。 李妄举起水球的手颤了一下,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紧接着一声清鸣——万丈禅光所化的佛剑,破开水球。 水球顿时迸溅,然而溅起的水花没有落回湖底,而是碎成了漫天水滴。 其中一滴水砰声绽开,化作一朵巨大的水莲,挡在李妄眼前。 李妄拂尘一扫,莲花瞬间炸裂成无数片杀机,顷刻间刺穿了他的道袍。 紧接着,千万朵莲花在他身周接二连三的绽开。 此时空中遍布莲花,它们是一朵朵的莲花,也是一面面的镜子,水光云天人,在其中折射出层层变化。 佛相禅域——镜花水月,雾里看花。 所有人都只能看见无数莲瓣中的自己与内心。 路无忧藏在一朵莲花的里面。 在水花绽开的瞬间,他听到玄敬让他藏好的传音,便立刻找了一朵莲花躲了进去。但他身上有反噬印记,不知道李妄会不会因此找到他,他只能极力降低自己的气息。 然而他倚在的那莲瓣上,除了他现在狼狈的样子,竟然还渐渐浮现出祁澜的模样。那是佛骨被灼尽,身上满是鲜血的祁澜。 路无忧心头一窒。 砰——!!! 离他背后不足十丈远的莲花骤然被轰碎。 路无忧当即屏息凝神,不敢再动。 李妄面色森冷,脸上被刚才飞溅的莲瓣割出了数道血线,他的法相在受玄敬的本命法器佛珠所伤,已经收回,不过那佛珠也就此报废。 但很近了,路无忧就在这里。 李妄漆黑的眼珠子望向了其中一朵莲瓣。 路无忧感受到他无形的目光,克制住死死想要逃跑的脚步,然而就是在那一刹那,李妄似感应到了他内心的恐惧。 瞬间,拂尘化作千万缕祟丝射出。 于此同时,六道带着道则的法光向李妄逼去。 李妄他冷笑了一声,并不在意,只要他夺得传承,一切损伤都不足为惧。 砰!巨大的水莲破碎,里面空无一人。 李妄眉心皱起,一击落空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回防。可惜六道法光已经近在咫尺,毫无抵挡的空间。 噗噗噗——他被穿刺定在原地。 路无忧此刻被祁澜抱在怀里,望着对面破碎的莲花,心有余悸,他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捅穿丹田了。 祁澜温热干燥的手掌盖住了他的双眸。 这是让他别怕的意思。 路无忧眼底一热,转身埋首在祁澜胸膛上,紧紧抱住了他。 李妄企图挣脱身上的法光索线,然而莲花带上无上禅力,接二连三地覆在他身上,将他分神寸寸湮灭。 但李妄似乎毫无痛觉,哪怕身上正在灭化,他神情也一如既往的冷静森然,分神是没有血的,只会散逸出流光,而他身上流出的却是乌黑的液体。 他一直望着路无忧,那目光似诅咒一般,最终湮灭在水天中。 水花纷纷汇聚成一条条溪流,自空中流回湖底,原本一大片湖水,缩水了一大圈,哪怕是半仙器也是经不起这么折腾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路无忧从祁澜怀里抬头,“你身体怎么样了……” 可没说完,胸口涌起一阵阵血腥气。 边上的药宗太上:“先别说了,快过来把刚才的灵诀加固一下。” 祁澜绷紧下颔,抱着路无忧过去。 路无忧被众老人围着,加固了灵诀。 药宗太上擦了把汗,“你这反噬印记只能暂时压制住,但会随着时间,灵诀会逐渐失效,实在不行让鬼市那位帮你看看。” 兽宗太上:“药老头你行不行啊,咱们哪能找鬼界的人帮忙,我看还不如让小两口双修几次来得快些。” 话糙理不糙,没想到剑宗和海宗太上还颔首,一副深以为然的神态。 祁澜跟着点头,应下。 路无忧:“……” 玄敬:“……咳,那也只是权宜之计,只有杀掉李妄的本体,才可以完全解决。” 提起这个,兽宗太上又道:“谁想到内鬼居然就在我们其中,这下好了,得赶紧告知五洲。” 剑宗太上:“不可,这容易引起反人恐慌,届时更麻烦。” 阵宗太上:“那什么,在李妄暴露的时候,我看顺手,就用湖镜连接水镜直播了。” 众太上:“……” 路无忧才发现,身为半仙器的问心镜本质上就是一个巨大的水镜,当然也拥有链接其他水镜的功能。 而五洲水镜早在路无忧被押送时修复好了,虽然原本是为了让众人看见路无忧半人半祟的样子,但歪打正着,被阵宗太上利用一把。 如今五洲已经知道,天衡道尊的真面目。 ----------------------- 作者有话说: - 这章写得有点硬核了,有空小狗再修一修细节和节奏,宝宝们先尝尝味道。 写的时候隐约看到了六位太上年轻时的相处模式(。) 第101章 众人解决圣山一事后,决定先回到主殿上紧急商议。 路无忧和祁澜这次为了揪出李妄受了不少苦头,太上们给两人特意安排了一张软榻,让他们坐着旁听。 药宗太上袖袍一挥,一尊紫金药鼎旋转而起,一个呼吸间,数碗透着精纯元气的青黑汤药便已飞至众人面前。 “边喝边谈吧。” 一人一碗,都不落空。 第129章 路无忧捧着碗喝了一口,还没反应过来,苦辣的药汁已经从嘴巴一路飞速蹿进胃里,那瞬间路无忧仿佛看到了阴森森的药阁老在对面向他招手。只一口,他就断定药宗太上绝对跟药阁老是失散多年的师兄弟! 不过他抬头看到其他太上都面有苦色,也就安心了。 这汤药的确良药苦口,那小口药力化开后,受反噬侵蚀的经脉已经恢复了三分。 祁澜面不改色地将手中汤药喝完后,又接过了路无忧手中的碗,也不在意众太上在场,直接抱着他喂汤药。 路无忧一边慢吞吞喝着汤药,一边听着太上们商讨。 玄敬:“李妄本体在中洲,如今暴露,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剑宗太上:“道宗坐拥要脉,又是中洲最大势力,先不提他门下弟子是否愿意追随,我们还不知道他手里到底有多少诡祟,他对我们却了解得很。” 几位太上平时虽留守宗门或是闭关,但万年下来,多少有些交情和接触。李妄在仙盟隐藏了这么久,凭借着八面玲珑,与各方交好,经手了太多宗门调配事务。 海宗太上喝完汤药,又再服了一枚丹丸,方才交战,正是他受了李妄一击,从虚空掉下来,如今缓了过来,问道:“他在五洲制造了这么多诡祟,究竟是想做什么?” 海宗位于东海梨花岛上,离陆地远,一些事情知道得并不深。 玄敬望向路无忧:“无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路无忧还剩了一点汤药本来就不想喝了,见众太上望过来,正好借机推开祁澜的手,但祁澜没让他得逞,手半点没松。 药宗太上笑眯眯道:“不着急,先把药喝完。” 几位太上如今排除了路无忧的嫌疑,又见他和祁澜能如此忍辱负重,一路追查线索,看他像是看着家里小辈一样,耐心的等着。 路无忧没办法,只好仰头把剩下的药汁喝,还没开口,又被身后的僧人捏着下巴,塞了一颗糖丸。 甜滋滋的,好吃。 这才得空,将李妄的算计和龙宿的事情全盘托出。 “……他借助龙宿和我,两次想要夺得传承,而不是毁掉,这说明传承里一定有什么他非得到不可的东西,可能是能克制他的功法,也可能是助他制造出更强大的诡祟的法门。” “不论哪一种,他制造诡祟筹谋万年,想要的,绝非一洲一族。” 即使早有准备,但众太上听完,也难免沉默了片刻。 李妄虽然分神被诛,但展示出来的力量足以让他们心有余悸。 一场恶战已在弦上,届时烽火燎原,必是苍生浩劫,尸山血海。 诡祟以人的妄念为食,大灾大难前,极端的恐惧会滋生无数的妄念,对于李妄来说,形同如虎添翼。 还是兽宗太上打破了沉默,“不管怎样,诛杀了他的分神,重创了他的本体,就是件好事!” 路无忧嚼着糖丸,“换个角度,李妄在五洲布下那么多诡祟源头,正好趁这一战将它们全部引出来,清个干净。” 兽宗太上抚了一把乱糟糟的胡子:“看,这胆量和心性对我胃口!解决李妄之后,有没有兴趣考虑带着天狼崽子入我宗门?” 剑宗太上蹙眉一瞪:“少贫了,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兽宗太上心有戚戚,“这不是看大家有些丧气,调节下气氛嘛……” 阵宗太上:“谁丧气了,我们手头上还有路小友的传承呢!” 玄敬点头:“不错,眼下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我等必须立刻安排民众避祸。” “请诸位道友速回各自洲地,集结力量,严加戒备,尤其是安排守护好各地的灵脉等要害之地。之后我等需尽快在中洲汇合,在李妄恢复前做个了断!” 简单商议后,五位太上也没有直接就走。 他们拿出了几个储物戒指,灵光盈动,一看便知天阶品级,装了不少好东西,“先前是我等失礼,累你们受苦,这些许心意,万望收下。” 路无忧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他可没忘之前这几个太上是怎么对他和祁澜的,方才和他们一同商议,只不过是给了点表面礼貌,如今收下赔礼,才露出点真心诚意的笑。 之后五人未再耽搁,撕裂空间离开。 待他们走后,路无忧脸上也不禁显出少许倦容。 他受反噬亏空严重,药宗太上的汤药虽能修复他的经脉,但是从根骨底子来说,还需要多多休息。 玄敬自然也知道这点,他给出了自己的那份赔礼后,望向祁澜,“你先和无忧先行休息,集结之事,我自会安排长老执行,还有骨刺等物被封印在了禅塔下,等会将一并还回。” 路无忧没有收下玄敬的赔礼。 祁澜同样也没收,简单行了一礼之后,抱着路无忧离开。 玄敬望着两人身影,叹了声,此事的确是他做的不对。 * 地脉大阵的禁空令已经解除,御空虽然快但难免冷风刮面,祁澜看了眼云雾缭绕的山径,将披在路无忧身上的僧袍拢紧,打算徒步下山。 这山经他已走过千百回,脚程快,和御空也差不了多少时间。 被稳稳托在祁澜怀里的路无忧却不安心,他还不知道祁澜的佛骨究竟怎样了,哪能真让他这样抱着自己走完全程? 他蛄蛹着要下来查看祁澜伤口,但祁澜臂膀实在太结实,稳稳地托着他。挣扎的幅度大了,僧人停下来,手掌不重不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尊臀,让消停会。 路无忧也不害羞,趁机倒打一耙。 “呜呜呜……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你果然不爱我了。你在床上说的疼我,就是这样疼的吗!呜呜……” 这厮光打雷不下雨,祁澜没理他,路无忧倒是越发来劲,嚎得厉害。 “咳咳!” 嗯?谁在咳嗽? 路无忧抬头一看,好死不死,正碰到赶往主殿的长老们和精英弟子,其中在凌霄城见过的定云长老脸色更是青红交加。 路无忧:“……” 祁澜仿佛无事发生,甚至还抱着他,向对面的来人略施一礼。 路无忧此刻只想毁灭——开玩笑的,还是和平要紧。 好在对面也没说什么,颔首回礼后,便继续赶往主殿。 祁澜往山下走去,解释道:“我身上的伤口已无大碍。回到西洲,太上便已经暗中将我从水牢放出,但因不能惊动李妄,无法和你汇合。” 路无忧才不信他说的无碍,执意要下来。 祁澜拗不过,还是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将他放下。 路无忧掀开他的僧袍。 腕骨上的肉痂鲜红狰狞,能融去佛骨的惩罚,必然是带了道则力量,哪有这么轻易就好的。 路无忧没有说话,沉着脸,把僧人的手放下来,不再看他,就连被抱起来,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挣扎。 僧人就这样抱着他沉默的珍宝,一步步走下山。 下了主峰便是绵延的草坡,西洲的天空很高很阔,红白的两道身影缩成一粒小点,在接天的草毯上缓缓移动。 西洲贫瘠,连玄禅宗的属地也阔不起来,世人奔热闹去了,反让这里留下难得的清寂。 虔诚信众不辞劳苦,晨昏参拜。禅宗修行不重香火供奉,他们供奉的有时候是新编好的经幡,有时候仅是一朵刚盛开的春花,一颗被雨水洗亮的寻常石头。 祁澜望着远处山门石碑前叩首的信众,缓缓道:“初来宗门时,我未想过长生,也未想过卫道。” “只是在想,若是修得禅心通明,也许就寻得转世的你。” 路无忧指尖颤了一下,随即攥紧了僧袍。 祁澜继续道:“我怕自己还没修成,你便先受地狱苦刑,但你这么好,怎么会被惩戒呢。可我还是怕,于是我日夜诵经祷告,心藏私念,唯有漫天神佛得知。” 爱极生怖,怖极成障。 如是,终于让他自元婴后,寸进不能。 路无忧在担忧他的同时,他也何尝不是。 路无忧伏在祁澜胸口安静地听着,听着祁澜说他是怎么一点点的修炼,禅宗的饭菜,同门的挤兑。 没错,哪怕是禅宗,也会有这种事情。不过很快,那几个弟子就被他超过,再后来,祁澜没有再看到他们。 寺庙里很安静,禅宗弟子们已经得知了部分通知,应该已经前往传送码头集结了,所以一路走下来并不没有见到什么人,就算偶尔看到,那些弟子们也并没有如临大敌的样子,反而已经十分自然。 最后路无忧和祁澜带到一处古朴院落。 庭院里有一棵林檎树,是路无忧死后第一年,祁澜入宗门时亲手种下。 古树树冠如盖,上面的粉白小花随风摇曳。 路无忧被轻轻放在树根处,祁澜在他鬓边插上一朵刚摘的粉色小花。 阳光从树梢落下,洒在两人身上。祁澜没有亲他,而是极轻极柔地抚过他的眼尾,珍重无比。 第130章 路无忧知道,祁澜之前的话不是为了哄他,而是在害怕失去他。 一场祸及五洲的大战已经要来临,他身上有李妄需要的东西,也同样是解决李妄的关键,李妄必然不会放过他。 祁澜从刚才开始就沉默着,嘴唇抿得极紧。 路无忧勾住祁澜的脖颈,两人的脸贴得几近,气息交融,“有你陪着我,我不怕。” 祁澜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终于嘴角扬起了一点,“嗯。” 外面匆忙纷乱,他们依偎在静谧的庭院树下,汲取着彼此的温度。 树枝摇曳,连风都吹得刚刚好。 许久,两人听到一声苍老的咳嗽。 路无忧转头望去,一只金色纸鹤在半空中,传来定云长老的声音:“要启程了,得去传送阵集合了,玄敬尊上在船上等你们。”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路无忧牵着祁澜的手,一同来到了山坡的传送阵上。 如今山坡上,浮空着一艘艘战船,这些船只表面覆着玄甲,攻守兼备。能这么快准备出这么多战船,可见玄敬早已做好了这一天的来临。 禅宗弟子效率也奇高,不到一天时间,便已整装待发。 山下牧民们似已经知道了战事将起,他们遥遥跪拜,在为众人祈祷。 * 路无忧和祁澜上了主船,在长老的引领下来到了顶层议事厅。 路无忧一进门就险些被一团白毛球扑了个正着,幸好祁澜眼疾手快将舔月捞起来。 蚩蛇也被放了出来,正在玄敬的手边,它像是感受到了玄敬身上的古幽族气息,并不排斥玄敬的触摸,只不过路无忧一来,它便从玄敬手边游开了。 玄敬挥袖,隔空将骨刺和浮天盏交还给了路无忧。 他望着两人,“此去中洲,路远时长。你们若是愿意,不妨坐下来听我一段旧事,或许能原谅我先前狠心。” ----------------------- 作者有话说: 是饭饭——!rua——! 第102章 路无忧看着手中骨刺洁白锋利,应该是被人保养了一番,浮天盏的灵液也一滴没少,舔月虽然没胖,但起码也没瘦一圈,蚩蛇就更不用提了。 想了想,还是走到案桌的对面,毫不客气地坐下。 祁澜见他动了,才跟在旁边坐下。 玄敬看着两人坐下来,眼尾微微上扬,像似宽心了一些,吩咐定云长老退下。 定云刚才就被玄敬那带着歉意的话,惊得暗自咋舌,现在看到路无忧这番无礼,更是瞪大了眼睛。 玄敬尊上是开宗老祖,向来淡漠寡欲,恩威并重,各峰长老在他面前谨守礼数,不敢有半分拿乔作态,更别说见过玄敬这样接近低声下气的道歉! 即便现在大家都知道李妄才是罪灰祸首,但在许多修仙宗门看来,为了阻止李妄这个魔头的大计,莫说牺牲掉一个鬼修和佛子,就是牺牲掉十个百个,也都是值得的。 牺牲一人救苍生的大道,向来如此。 更何况是一个早就已经诡祟化的鬼修。 但偏偏就是这么个鬼修,在秘境和问心审判中的证明,让他彻悟,他们衡量生命的方法实在过于卑劣和粗暴。 定云以为自己比世人看得请,实际上是他看不清。 ——不愧是能钓走他们宗佛子的鬼修。 老僧人感觉自己又被上了一课,心悦诚服地退下了。 路无忧看着定云长老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在关门时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充满了敬畏。 你们玄禅宗的人,是真的很奇怪啊。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案桌后的玄敬,玄敬烹了一壶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茶香袅袅中,玄敬的沧桑声音响起。 “我欠你们一句道歉,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哪怕有一丝的可能性,我也绝不能让李妄拿到传承。” “他的残忍不是你我可以想象,他能为了目的,甚至将龙宿……炼制成一具代他行走在外的诡祟傀儡。” 路无忧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桌的手指,瞬间停了下来。 他其实有过这个猜测,但又很快否定了,毕竟李妄再怎么也不应该……直到亲耳听到这个事实,他心中除了愤怒和心寒,更有种淡淡的悲凉。 “有没有可能……” 说到一半,路无忧又停了下来。 玄敬摇头,“这是我亲眼确认的事实。” 路无忧沉默,直到祁澜温热的手掌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他才缓过来一些。 “一个连至爱都能如此残害的人,若让他得逞,天下必将化为炼狱。所以当日在秘境,你身份暴露,局面失控,我能想到阻止他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这个传承彻底消失。” 祁澜冷硬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解决蚩蛇?” 身旁的蚩蛇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瞪圆了蛇瞳,愤怒嘶嘶两声,然后头也不回地从两人那一边游到了玄敬边上。 原本有些难受的路无忧心情也因为蚩蛇的反应逗乐,真是太地狱了。 玄敬摸了摸蚩蛇,继续道:“我发现得晚了,寨子陷落在秘境里,加上层层禁制,谁都无法接触到传承。” “我族被灭之后,我苟活万年,才查明龙宿不过是李妄野心的替罪羊,清楚李妄除掉古幽族也是早晚的事,只因我们知道了他的真名,若不小心透露出去,外界就会知道他一个已死之人还活在世上。” “这期间李妄早已改头换面,投身道宗,并将天衡道宗从一个六品仙宗经营成如今的中洲第一宗。我创立禅宗,远居西洲,也是为了积蓄能与他对抗的力量。” “——直到你的出现。” 玄敬苍白的瞳孔望向路无忧。 “李妄对你的关注不同寻常,甚至会花心思给你投喂诡祟,这和他以往炼制的手法不同。我原以为他想把拥有吞噬能力的你,打造成最强大的诡祟。所以在知道你重塑肉身后,我便暗中安排祁澜与你相遇。” “后来,我才发现你的灵纹跟龙宿极像,就明白他想要夺得传承。你既是危险,也是最大的希望,李妄的力量源自他制造的诡祟,而这些邪物是由我族秘法篡改炼成,能彻底摧毁他和他手中诡祟的,也只可能是正统的古幽传承。” “我本想等秘境结束后,借祁澜将你安全带到西洲再解决传承一事。但秘境中的意外,打乱了一切。” 玄敬垂下苍眉,语气重新放缓,“……抱歉,我擅自将铲除李妄的重担压在你身上,却又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路无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到钧离也是在坪坝上直接把他拽进领域,而玄敬更是一声招呼不打,不是想杀他,就是想直接帮他剥离传承。 两兄弟从某种程度上,还真是如出一辙。 玄敬低声道:“是我想错了,阿兄他一直相信你能解决李妄,如果不是这样,他绝对不会将祖鼓交给你。你灵纹的来历因果……也验证了这点,只有你是扳倒李妄的唯一希望。” 路无忧知道他说的意思,问心镜中能看到他所经历的所有景象,玄敬自然能从中推测出他身世的一些蛛丝马迹。 但路无忧并不觉得自己和李妄龙宿有什么关系,那都是几辈子前的事儿了。 他从来想的都只有活下来,和祁澜好好的。 他也知道玄敬有他的顾虑。算了,他路无忧,鬼饕餮大人还是大人有大量,原谅玄敬吧。 不然他真的感觉这老头再说下去,能当场哭出来。 路无忧终归还是端起那杯茶喝了,别说,还挺好喝。 祁澜倒是还没喝,他端着手中的茶杯,目光锐利:“玄敬尊上已经有了后续的安排?” 玄敬见路无忧喝了茶水,似松了一口气,也有了些精神,“我之前说无忧不能完全融合传承是真的,但你们在秘境中展现的羁绊,也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 路无忧边喝茶水,边竖起了小耳朵。 “你的佛骨灵纹,可以通过我族功法替他平衡反噬,引导继承体内传承。之前我没有言明,一是传承极度排斥异族,唯有被无忧心意坚定选择,视作生死一体的人方可相助。二是常人无法抵抗这股强大力量的蛊惑,平衡尺度难以把握。” “要达到传承认可,首要便是加深羁绊,最基础且最有效的一步,则是灵纹交融,这也是平衡反噬的唯一方法。想来……你们已做到,我就不必多说。” 玄敬这话虽然是猜测,语气却十分笃定。 路无忧险些被口中茶水呛到,怎么还带掀老底的啊。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完全融合传承,只能无限靠近那个边界,不要因动情而失了分寸,这其中的深浅,你二人自行体会。” 路无忧有些克制不住地脸红,但身旁的祁澜听得尤为仔细。 玄敬重新看向路无忧,“传承里除了力量,还有我族历来的御灵功法和战斗技巧,这些不比纯粹的力量差,即便你没有完全融合传承,把这些好好吃透,也足以有和李妄一战之力。” 第131章 路无忧这才深深感受到,为什么李妄这么想得到这个传承。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利用这个传承都能和渡劫老祖交战,那李妄作为天才修士,那不得突破到天上?! 玄敬倒没注意到他在想什么,径直往下说:“开始吸收传承后,你带着那头天狼崽子,每天在蚩蛇这里进行实战训练。蚩蛇继承我先祖的强悍战斗力,历来就是头人专属的导师。” 蚩蛇被提及的时候,弓起身子点了点头,俨然一副严师风范。 舔月圆滚滚的身子拱了拱蚩蛇,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除此之外,浮天盏里面的灵液,也可以助你强悍身体,服用完应该足以让你承受合体期雷劫。” 直接跨越了三个大阶!能省去多少药阁老药浴对他的摧残……啊不是,是对他关爱。 路无忧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浮天盏。 估计是他太过震惊。 玄敬竟微微笑了,颇为自豪:“我古幽族的圣物,远比你们想象中的强大,无需惊讶。除了其中灵液,浮天盏大小可随你心意变化,你可多多使用它。用一两滴灵液给你身体做个药浴,也是极好的。” 说罢,他脸上迅速恢复冷冰冰的古板。 “离赶到中洲还有三个月,船上已经给你们准备好房间,趁这个时间,你们多修炼,争取突破。” 路无忧麻了,被压着修炼的感觉又来了。 该说的也都说完了。 路无忧拉着祁澜起身离开,刚没走两步,又突然回头,朝玄敬摊手,“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之前那枚储物戒呢?” 玄敬自然不会不给。 路无忧如今继承了蚩蛇,又和龙宿有那般渊源,早就是他心中的新圣子。他作为古幽族的长辈,给多少都是应该的。 也只有路无忧收下储物戒之后,他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路无忧和祁澜离开之后,室内的老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肩头仿佛卸下了多年积压的沉重。要是真的诛杀路无忧,古幽族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他就成古幽族的千古罪人了。 李妄也不会想到,自己种下的因,会结出这样的果。 * 上船之前,路无忧和祁澜就听定云长老说了,他们与玄敬、长老们一艘船,另外还有三小只和少数核心精英弟子。 显然是怕李妄偷家,玄敬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就在船舱的第二层中间,跟长老们同一层,最上面是玄敬。 要不是还留了一面落地窗,通风透气,路无忧怀疑玄禅宗的顶级战力,能直接作为人墙,把两人护得密不透风。 也因为是战船,目的是为了快速行军,房间空间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明显出自净贪手笔。 嗯,结界也特别隔音。 完全打消了路无忧被长老们神识窥看的担忧。 路无忧回到房间后,脱了鞋袜,立刻扑到一堆软枕上,掏出太上们给的储物戒,把神识探了进去,看看都收到了什么好东西。 除了海量的灵晶宝石,和数十条生产灵石的灵脉不提。 药宗太上给了不同类型的圣丹各百枚,圣药各百株,其他灵丹药膏药草不计,更有一个小小的同款紫金药鼎,大概是想着让他之后炼药用。 海宗太上给的是东海独产的珍奇材料,里面甚至还有一颗骊龙珠,据说带着骊龙珠,可同人鱼般在水底自由呼吸,免受戾水侵害。 阵宗太上和兽宗太上给的都是天阶极品法宝,按实用程度,不比半仙器差多少。 挨打的时候是七倍,收到的赔礼也是七倍,嘿嘿。 路无忧乐得脚尖一翘一翘的。 他衣服早在之前就被祁澜换了一套干净的,现在休息,又换了更轻便的,如今薄软的衣袍,随着这厮的脚尖晃来晃去滑落,露出生嫩的小腿和脚趾。 动着动着,脚踝被一只滚烫的大手圈握住。 路无忧蹬了一下,没挣脱。 很快,路无忧察觉房间结界打开了,没等他从软枕上跑开,男人炙热的身体就已经从身后压了下来,严丝合缝地贴着后背腰臀。 祁澜刚才已经从蚩蛇那里拿到功法,路无忧丹田的问题一日不平,他终归难以放心。 “我不,我还没看完太上们给我的东西!” “晚点再看也一样。”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净贪抱着舔月,边上还领着蚩蛇,来到走廊,还没走近两人房门前,就看见结界灵光暗闪,瞬间心领神会。 “尊者他们有事要忙,我先带你们吃点东西,咱们的斋饭也可好吃啦!” “嘶嘶!”“汪呜!” ----------------------- 作者有话说: [墨镜] 2025/10/02调整玄敬的说辞,强调了为什么小鹿是胜利的希望,并且梳理了一下吸收传承的逻辑。 因为剧情逻辑盘了很多遍,写的时候修修改改,加上小狗脑容量不太够,所以有时候以为自己把信息写完了/交代清楚了,实际上并没有() 后面要是再发现问题,会再修补修补。 第103章 放在平常,两人灵纹交融没什么顾忌,可以肆意折腾。 现在却要控制到刚刚好的程度,真是为难两人了。 路无忧催动丹田后,反噬在灵诀的压制下虽不再肆意吞噬,但仍然和传承灵力产生剧烈冲突,钻心刺骨,而渡入体内的佛骨灵纹,如同浸润万物的甘露,抚平他所有的痛痒。 简直就是在路无忧心窝上倒蜜糖一样,叫他抓心挠肝,忍不住向祁澜讨要更多。 祁澜身上没有反噬,却因为他的讨要,倍受另一种极致的折磨。 怀里的少年紧紧地抱着自己,连手脚都缠了上来,埋首在他肩窝里,用最甜软粘糊的声线,在喉结边说着勾人的话。 混沌到极致的时候,得不到想要的,还会一口咬上耳垂,又再讨好地舔回来。 煞是磨人。 比起传承的强大力量,身下人才是对于他最大的蛊惑,轻而易举地将他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与恶念勾引出来。 让他想要将怀里人吞入腹中,藏起来。 路无忧迷迷糊糊地,哪里知道祁澜的想法,只感受到男人克制的呼吸在他胸前不断地灼烧,手触摸到的肌肉紧绷又滚烫。 他是没个分寸的,只负责浪,剩下的全部交给祁澜把握了。 现在他终于懂为什么玄敬特意叮嘱两人了。 是真的很难忍住。 床上的事情一码归一码,该练功的时候,路无忧绝对毫不含糊。 不管两人闹得多晚,该早起就早起。 路无忧起来的时候睡眼惺忪,祁澜则默默替他擦脸更衣,和他一同来到顶层的甲板上,接受蚩蛇和玄敬的实战指导。 战船甲板就是一座移动校场,法阵一展,栏杆化界,弟子可在行军途中随时对战训练。 路无忧虽是金丹修为,但他作为鬼修,拥有吞噬特殊能力,实战经验已经比寻常修士要丰富得多。可第一天下来,浑身血伤,是被祁澜抱回去的,舔月也变回了毛球,缩在了他怀里。 一人一球的状态只比濒死的程度好上半点。 蚩蛇不会因为路无忧的特殊而手下留情,甚至用的招式和力度,比他能承受的极限还超出大一截。 古幽族的祖训有言,敌人从不会因你弱小,而收起屠刀。 路无忧也知道这点,所以每次对战,他也是真的拼了命,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药阁老和药宗太上给的丹药管够,再服用几滴浮天盏的灵液,泡个药浴,第二天又能动弹了。 祁澜则是接受玄敬亲自指点。 路无忧没有见过,比祁澜对自身要求更苛刻残忍的人。 无论伤得多重,祁澜都要撑下来,用最后一口气把同样重伤的他抱回房间。 祁澜没有说,路无忧却明白,祁澜这么努力,是为了给自己容错和兜底。 这样一来,路无忧更是一刻都不松懈。 两人正向卷得厉害。 每隔五天,他们还会一起组队,对战蚩蛇和玄敬。 训练时,除了组队之外的时间,只有偶尔间隙,路无忧才会感觉到祁澜投来的目光。僧人的目光总是极为克制,一触即离,不会多停留一秒。 面临生死的训练,让两人在一个月内提升不少。 路无忧将古幽族御灵和骨刺功法吃透了一半。是的,古幽族除了骨刀之外,还有骨刺这种武器功法,让他跟蚩蛇对战,也能从濒死能到重伤的程度。 没办法,不是他太弱,是蚩蛇这种远古灵兽太强了。 除此外,他还在交战中,悟出了些道意。 早前在解决地龙的时候,路无忧就已经有所感悟,他的吞噬蕴含了毁灭和净化的力量,带着一丝他自身发展出来的鬼道意念。 虽然只是一星半点,但这点道意和骨刺结合在一起,变成了可怕的武器,不仅可以精准刺穿敌人,还能让他隔空完成吞噬。 第132章 祁澜之前在秘境突破化神,如今没有这么快突破炼虚境界,但原先并不稳固的禅境,已经变得十分巩固,在面对玄敬渡劫期的威压,仍能张开,而且隐隐呈现分庭抗礼之势。 这是极为恐怖的事情,一个不到两百年的化神修士,悟出的道境已经趋近与一方领域,若再进一步便是衍生法则,生成道界。 除了对战,两人也会跟着玄敬和其他长老一起,和其他宗门商议要事。 今天正是议事的日子。 路无忧和祁澜走过船廊,窗外天光阴沉,连带着走廊都变得有些灰暗。 船队行驶了一个月余,正是盛春之时,然而随着他们接近中洲,空中越来越多瘴气,原本洁白的云层已经被污染成灰色。 可见底下诡祟肆虐的严重程度。 议事厅中间一方巨大的水镜,众人围坐起来,听着水镜中的各方太上和长老汇报情况。 短短的一月,五洲各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沦陷。 李妄在暴露的第一时间,用苍冥录切断了五洲的水镜联络网,并且用诡祟把持着各洲通往中洲的要塞。 现在各宗门用的水镜,还是阵宗太上特制的,需要特定的阵法才可连上会议,避免了水镜落入不轨之徒手中。 镜中,阵宗太上面色凝重:“李妄用阴蛊虫将道宗上下变成他的傀儡,而且萧随风原来一直都是他分身所扮。” 阴蛊虫就是之前路无忧在莫怜领域中所看到的黑色虫子。 路无忧不用猜都知道,比起善变的人心,李妄更信掌中的蛊虫,与其费心收服弟子,不如直接让他们变成自己手中的玩偶,毕竟玩偶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阵宗太上再道:“这情报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今日才被底下人冒死传至我手中。如今的中洲境况,只会更糟。” 五洲各地接连爆发诡祟,随之而来的,还有可怕的祟疫。 在六大宗门的带领下,不少宗门设置了庇护点,供逃难的修士和凡人栖身。更有诸如若阳城和岁安等大城池,定时开城门,布药救治。 可路上永远都有走着走着就倒下的人,诡祟们凭借着祟气游走在各个地方,袭击修士和凡人,它们甚至已经嚣张到不吃尸体,只吃生人。 如今中洲情况不明,东洲和南洲诡祟肆虐,北洲的魔族想要伺机冲破御魔大阵。 唯有西洲,本身远离人群,人心欲望妄念并不比其他洲的浓重,加上禅宗多年的净化,诡祟是五洲中最少的,如今正被无数难民涌入。 好在玄敬他们赶往中洲前,留了大部分老祖和长老在西洲进行镇守,来解决兴起的诡祟。 如此一来,才堪堪将五洲暴乱的局势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可这也像是一杯装满水的杯子,稍有再额外变数加入,便会满杯皆倾。 剑宗太上:“我们在其他地方没有看到李妄踪迹,按照现在情况来看,他极有可能还坐镇在道宗所在的玉虚山脉。” 路无忧听着众人商议,还有一点尚不明白。 李妄哪怕重伤,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围攻,但他没有直接来报复他们……这太反常了,各地的诡祟难道仅仅是为了制造混乱,测试和消耗各方的反应与力量? 路无忧感觉没有那么简单,李妄更像是在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玄敬等人闻言,脸色都凝重了几分。 众太上不是没有想过这点。 这些危机在他们所预料之内,那么他们所做的,也同样能被李妄预判。 虽然为了避免调虎离山之计,他们安排了不少老祖留守各洲,但各太上出动本体,带着精英部队赶往中洲,各洲失去了最大的支持,是明眼可见的事实。 只是已经到这个局势,哪怕这是李妄设下的陷阱,他们也不得不踩进去了。 他们只能趁李妄再有大动作之前,赶到中洲除掉他。 路无忧和祁澜回到房间后,将浮天盏拿了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祁澜佛骨灵纹的平衡,他吸收了十分之一的传承,修为也靠着生死磨练和灵丹的帮助下达到金丹巅峰,要想继续突破,得先淬体。 他每次双修完都会服用一小口灵液,现在盏里还有三分之二的灵液,他打算这一次将剩下的全部服用。 虽然有风险,但不能再慢慢的等下去了。 路无忧把灵液各分出了两小杯,给舔月和蚩蛇,它们是阴灵,服用浮天盏对它们大有裨益。 本来他还想给祁澜一杯,但不出意外,祁澜没喝,反而哺还给了他。 路无忧再气也没办法。 金绫在地上铺成了地毯,他在上面打坐,祁澜就在旁边替他护法。 …… 整个吸收过程花了十天,路无忧终于吸收完最后一滴灵液,露出来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灵光。 但没等他收归身周灵气。 整艘船猛地一震,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所有灯火闪烁不定。 “怎么回事?!”甲板上传来惊呼:“传送阵……失效了!” 灵船原本是靠着空中一个个传送阵撕裂空间,赶往目的地,但现在失去了传送阵,前进速度大大降低。 与此同时,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从天而降。 船上的窗户不断发出震颤嗡鸣,路无忧被祁澜扶起来,两人来到窗边。 窗外,原本平稳的云海变得狂乱,天地间的灵气被席卷着往大陆中央涌去。 云海与天际交界处,极东方向,突然冒出一线血红,那血线渐渐扩大,映得整个东边天际暗红一片。 同样情况的还有极南极北! ——天柱出事了! 路无忧瞬间想到无上秘境里的旧天柱,就是被李妄弄崩的! 李妄先是收拢傀儡棋子,这段时间放诡祟作乱,不仅是分散和消耗他们的力量,也是为了收割更多的力量侵占天柱。 现在切断他们的通路,就算他们发现天柱有问题,一时间也没有办法这么快赶到天柱所在,而且太上们去修复天柱,那么又是一招调虎离山。 这才是李妄要给予他们的至暗时刻。 他像是俯瞰蝼蚁的巨人。 李妄想利用天柱做什么? 路无忧脑海里思绪纷乱,但定云长老的一声号令,打断了他的思路。 “列阵迎敌——!” 路无忧和祁澜赶到顶层甲板。 残阳如血的天际下,船队前进的方向,涌现出一大片黑压压乌云,乌云中混着无数狰狞的诡祟面孔,所过之处,云层皆被他们祟气所污染。 粗略一看,竟有近百名极级诡祟! 偌大的船队在空中停了下来,成了现成的靶子。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们呢。 见路无忧和祁澜来到甲板上,那些诡祟移动速度陡然加快了几分,已经远远听见它们的嘶吼。 玄敬和数名老祖在船队前方凌空而立,素灰僧袍迎风鼓动。 玄敬传音过来:“我们如今就在中洲边境,空中是无法过去了,我同其他太上先去查看天柱情况,你们从地面潜入凌霄城,到时候在城中汇合!” 路无忧这几天早就清点好物资,现在玄敬一声令下,直接就可以出发。 传音的几息之间,诡祟群就已经扑上前方船只的结界,它们显然是盯着路无忧来的,对主船结界攻击尤为猛烈,黏在上面成了厚厚一层。 一道刺目的禅光撕开了厚重的诡祟大军。 一红一白的身影急速落去,瞬间引起诡祟们的追击。 玄敬僧袍一抬,万丈禅光在空中铺开,隔断了它们向路无忧两人去的路,而剩下追击两人的诡祟,他不必理会,那两人自会解决。 空中,骨刺打着旋儿,撕开罡风。 碰到骨刺划入诡祟藏身的乌云中,乌云像是被烧烫的银刀切开的油膏一样,急速地化开,云中传来一片片渗人的嘶嚎。 尽管如此,仍有不怕死的诡祟追在两人身后撕咬。 路无忧看见其中有一只极级诡祟,正想借这个诡祟来练练手。 可还没动,就被祁澜抱住,等他从祁澜怀里露出头时,那只诡祟连带着最后一点乌云,已经烧剩一点灰渣了。 路无忧气得用额头撞了一下男人胸膛。 呼啸的风声中,祁澜的胸膛传来沉闷的笑声,惹得路无忧耳朵痒痒。路无忧本想绷着脸忍一下,但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面对这些狰狞可怕的诡祟,他一点都不怕! 他最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 作者有话说: 先赶,回头有空再缝补了,预计还有3-4章就!!! [可怜]想要那个小绿瓶。 第104章 路无忧和祁澜在空中匿了身形,借着兽宗太上给的羽鹤法衣,加快了撕裂空间的速度。 路无忧融合了部分传承之后,神识已经可以看穿诡祟本质,清楚它们祟核位置,灵气和祟力的流动,如同有形的溪流般清晰。 第133章 赶路途中,他不断观察天柱情况,在他眼里,天柱像是连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源源不断地吸取这沧元大陆的生机。 李妄不像是要统治五洲,更像是要毁掉五洲。 路无忧不明白李妄到底想干什么,不过眼下只要解决李妄,无论他有什么目的,做什么都是白费。 简单粗暴,一招制敌。 除了难了亿点,没有别的问题。 靠近玉虚山脉之后,云层被祟气染得黑乌乌的,彻底遮住了下方地面。而且似乎知道两人已经潜入中洲,空中的诡祟越发密集,还多了许多能够看破匿身法术的高阶诡祟。 绞杀了几波诡祟后,路无忧和祁澜落下云层,在山脉南侧落脚。 凌霄城位于山脉中段,以他们缩地成寸的速度,不出十日就能到达凌霄城。 尽管之前已经得知了中洲是诡祟最多、祟疫最严重的地方,可当路无忧真正穿过云层,看清地面情形时,头皮还是阵阵发麻。 两人伪装成魔修,在死城与畸变的诡祟间穿行数日,所见只有破败和死亡。 天色阴沉,伊川江水混浊泛红,腥臭的江风扑面而来,原本灵气浓郁的山林已经腐化,枯树焦土间,弥漫着阵阵的祟气。 从四面八方汇聚的灵气没有净化此地,反而被污染,成为滋养诡祟的新养料。 玉虚山脉的诡祟,它们由人祟化而成,斩杀后流出来的黑液,与李妄分神如出一辙,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被感染成祟物。 路无忧从黑液中感知到熟悉的阴冷气息,顿时就明白,这些黑液是李妄布下的猎网,他们只要沾上半点,李妄这只毒蛛就可以立刻得知他们位置,扑杀而来。 他丹田印记和李妄同源,本身就跟带了随身定位一样,越靠近凌霄城,就越要小心。 谨慎起见,两人斩杀诡祟时,没有动用本命法器,也从不暴露气息。 舔月和蚩蛇都乖乖地留在路无忧身上的阴灵空间里。 赶路的第六日,路无忧解决完一只实在避不开的屠级诡祟,在后撤的瞬间,那诡祟残躯猛地炸开,黑液直接溅成数道毒刺,朝他射来,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路无忧反应极快,挥起灵剑挡住,但那毒液毒性也变得更强了,连带着剑身也被瞬间腐蚀。 幸好被祁澜及时地用净化符咒挡下。 他们遇到的诡祟越来越狂暴,连黑液都开始有意识地变幻形态,往人身上扑。 祁澜清完边上的诡祟后,皱着眉头,单手托着他屁股,将他整个人抱起,另一只大手贴着小腹检查丹田情况。 路无忧有些萎靡,不想像小孩子一样被抱着,但也知道自己理亏。 他们奔袭多日,药宗太上打下的灵诀已经消散了大半,反噬的疼痛又隐隐泛了上来。 可是再翻过一座山头,就到凌霄城了。 路无忧想要下来继续赶路。 祁澜没有把他放下,蹭了蹭他的额头,态度温柔,却不容拒绝,“附近暂时没有诡祟,入凌霄城之前,先找个地方整顿。” 临近凌霄城,祁澜越发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要不是他死活不肯,祁澜能将他时刻揣在怀里。 不过在前往道宗前,两人确实需要将体力和真元恢复到巅峰状态。 路无忧便没有再坚持,“嗯”了一声,缩在他怀里。 太上们那边还没传来消息,想必天柱的问题,比想象中还要棘手。 祁澜在附近找了一个山洞,布下阵宗太上给的法阵之后,两人脱去伪装,服用丹药,打坐调息。 路无忧窝在祁澜怀里闭眼调息,他前天已经将传承融合了五分之三,他们现在减少了灵纹交融,更多用贴贴缓解反噬。 祁澜手掌顺着他的腰背轻拍,灵纹通过掌心注入,助他继续吸收传承。 半盏茶的时间,路无忧调息结束,两人重新上路,然而就在走出洞窟的瞬间,祁澜眼神一凛,手中灵剑骤然出鞘。 灵剑撕开洞口旁边一道伪装,寒光迸射间,与藏身之人交手了数十招。 来人剑术了得,却并不使出杀招,一击格挡住祁澜的灵剑后,扯下面罩道:“住手!再打下去,附近的诡祟都会被引来!” 祁澜收起灵剑,看着眼前身穿黑衣的萧见星,仍然警惕。 萧见星脸色苍白,身上隐隐渗出血腥味,他盯着两人:“我是来给你们送情报的,我身上的蛊虫已经封印起来了,他追踪不了我,你们大可以放心。” 祁澜没有说话,还是路无忧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路无忧刚才用神识扫过,萧见星并未受祟气侵染,身上的蛊虫也的确被封印了起来。 “进去再说。” 祁澜将周围的阵法加固了一下,三人回到山洞。 路无忧抛给萧见星一枚丹药。 萧见星接过丹药服下,苍白唇色稍缓后,便毫不犹豫地切入要点:“你们不能进凌霄城。” 路无忧蹙起眉心,“为什么?如果是说危险,我们既然敢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你们弄反了,那些诡祟只是障眼法。” 萧见星目光犀利,“他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确保你一定会来。你是他计划里最重要和关键的一环,一旦你踏入道宗,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萧见星在道宗这么多年,靠着假装被操纵的外表,得知了不少线索。 路无忧意识到萧见星接下来说的事情十分重要,能解答他这些天没想通的一点。 ——就算是利用天柱力量统治修真界,但天柱是五洲灵脉生息的支柱,若天柱崩溃,五洲必然荡然无存,李妄为什么要这么冒险动用天柱?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萧见星声线有些沙哑:“取代此界天道,成为新天道。” “不可能,天道是凌驾万物的法则,无形无相。”祁澜微微皱眉,但下一刻,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除非……他能创造出另一道足以与之抗衡的‘规则’。” 萧见星看了祁澜一眼,“不错,他用被污染的天柱布下覆盖五洲的大阵,将天地灵气转化为至阴至邪的祟力。当这股力量庞大到极致,便可创造出抗衡天道的法则。” “但要完全启动大阵,还需要沟通生死的力量激活阵心。” 萧见星的视线落回路无忧身上,一字一顿:“也就是你身上的古幽族传承。” 路无忧心中疑惑全部都解开了,这就解释了李妄哪怕已经得到天柱之力,还是一直要得到他身上的古幽族传承,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个五洲,而是整个天道。 现在李妄只需要坐在凌霄城中,不费一兵一卒,等着他排除万难,来给他送力量。 啧,想想还真是让人生气啊。 比起那个大阵,路无忧眼下有重要的事情,他看了一眼祁澜,僧人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 路无忧赶在祁澜将他打包藏起来之前,用力握住他的手,望着他:“你会陪着我的,对吗。” 祁澜下颔数次绷紧,终究还是低声应了。 路无忧笑了笑,转过头,对萧见星道:“既然他想利用我激活阵心,那么能破坏阵心的,也只有我。” “道宗,我们非去不可。” 至于胜算,他不知道。对手是很强大,但他也不算太弱,在融合了部分古幽族传承之后,他就已经拥有了扭转祟力的力量,摧毁阵心并非不可能。 更何况,他还有祁澜。 萧见星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毫不意外。 “我可以带你们潜入城中,只是我的出逃,也许也是他算计好的。所以你们也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保证,我绝不会害你们。” 路无忧:“我相信你。” 他从不干那些用人还疑,疑人还用的事。 萧见星目光微动,像是要说什么,但又忍了下来。 “既然你们决定好了,就跟我来吧。” 萧见星带着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山洞,山洞里有一条隐藏的地道,可以直接连通凌霄城内。 这个地道很长,据萧见星说是以前的凌霄城城主挖的,后来被他发现,用来转移城中还幸存的修士和民众。 路无忧和祁澜跟在萧见星身后,从他口中得知李妄暴露后,有不少原本潜藏在中洲的魔修来投靠他,那些不服从李妄的宗门,直接就被他手下的诡祟吞了,剩下服从的,也被喂了蛊虫,严加看守。 中洲将近一半的宗门都丧生了。 吞噬了这么多修士精血,难怪李妄手底下突然冒出这么多的极级诡祟。 原本路无忧想替萧见星除掉体内的蛊虫,但被他阻止了。 萧见星:“要是贸然除去蛊虫,反而打草惊蛇。” 路无忧有些疑惑:“那你是怎么封印身上蛊虫的?” 萧见星:“我花了很久,赌上了全部修为和性命,强行逆转经脉,才在数年前将心脉处的蛊虫逼入了我设计的‘假丹’之中,现在它被我真元层层包裹,无法再被李妄操纵和感知。” 第134章 光听都觉得疼,修真天才都这么能忍? 路无忧不知怎地,对萧见星好奇起来,“那你一入道宗之后就被种蛊?” 萧见星嗯了一声,声音低冷:“我十二岁拜入道宗,因剑道尚可,被掌门收为关门弟子,萧随风是他的分身,他就是在那时给我种下蛊虫。下蛊后他怕我家族察觉,竟遣诡祟一夜之间灭我满门。” 路无忧更好奇了:“你家是做什么的,居然还能让李妄忌惮?” 萧见星:“只是中洲的一个道家世家,因为家中有亲人灵纹特殊,所以对巫蛊之术小有研究。我也因此在中蛊后,有余力保留一点神识。” 想想就知道萧见星谦虚得很,剑道这么强,都只说成尚可,他家多半也不是什么小家族。 路无忧点点头道:“不过没想到你跟我一样,也被他灭门全家了。” 萧见星沉默了半晌,“……其实也不算,我最近才发现自己尚有一位亲人在世,他身体很不好,接下来这个局势,我不知道他还能否撑下去。” 路无忧以为萧见星的亲人重病在床,好心安慰道:“放心吧,我们很快就能解决李妄,一切都会好的。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丹药管够,绝对能治好。” 萧见星微微笑了,“好。” 路无忧还想再多哔哔几句,突然感觉到腰身一紧。 祁澜把他拉向了怀里,“那里有块石头,我扶着你走,这样不累。” 路无忧看了一眼脚下,的确有块小石头,不过太小了,根本绊不倒他,而且他才休息完,根本不累,但是祁澜的手揽得很紧。 路无忧突然福至心灵,一定是他刚才跟萧见星聊得太多,让祁澜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哎,真是拿这个爱粘人的道侣没办法呢。 如此一来,路无忧还是乖乖地贴在祁澜怀里,他其实不怕在别人面前展示两人关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着萧见星的目光下,还是会有点点害羞啦。 在路无忧没看到的角度,祁澜和萧见星对视了一秒,两人眉眼顿时冷了下来。 祁澜的目光漆黑冰冷,萧见星眼中同样毫无笑意,全然不同于在路无忧面前的那副模样。 ----------------------- 作者有话说: 小狼和小星对视,心里不约而同:“呵,还挺会装。” 被抱着的小鹿:阿巴阿巴? - 2025/10/04调整了一些对话细节,修了点逻辑。 打上道宗的部分,缝补的时候,发现要补的细节有点多,所以放到下一话了!(小狗遁走.jpg 第105章 比起直接翻越山头,通往凌霄城的地道虽然隐蔽,但狭小曲折,走起来要更费时间。 赶了一日路后,路无忧没有表现一丝异样,祁澜却知道他不舒服,执意要停下来休息。 越临近道宗,祟气越发浓重,加速了丹田灵诀的消耗,反噬印记已经有突破压制的征兆。 萧见星似乎也知道他反噬印记的事情,所以祁澜提出休息时,没有多问。 只是路无忧看见萧见星站在一旁,微微皱眉,目光在他和祁澜之间扫过,看着祁澜细致地为自己拿出各种丹药、检查丹田、整理衣襟,神情颇为复杂。 路无忧猜不透那眼神的含义,大概……是觉得他太过磨蹭? 毕竟也是自己赶着说要去道宗。 路无忧有些不好意思,不着痕迹的扯了扯祁澜的衣角,想要起身继续赶路。 祁澜却将他按回怀里,喂了一口用葫芦装的灵泉水,道:“不必着急,等太上赶到,再出去不迟。” 这话说得没错,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先到凌霄城与太上汇合,再一起攻上道宗。就算现在能够提前潜入道宗,但失了人多力众的优势,风险太大。 萧见星此时也应了一声,同意祁澜的说法。 路无忧便没有再坚持,只是接过祁澜手里的葫芦,也不窝在他怀里了。 不是嫌他磨蹭,那应该就是让他们注意点吧? 路无忧正喝着灵泉,心口毫无征兆地一空,手中葫芦直接摔落在地。 祁澜立刻扶住他,“怎么了?” “不知道……只是突然呼吸不过来……”路无忧按住心口,脸色有些苍白,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 “不对。”路无忧意识到了什么,他融合了传承,对祟力和灵力的感知尤为敏感。 不是他呼吸不过来,是地道里的祟气突然变浓了! 几乎是同时,整个地道突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尘土和碎石从头顶不断掉落,三人脚下地底深处,传来沉闷的嘶鸣。 路无忧望向脚下,“这是怎么回事?!” 祁澜伸手触摸向地道的石壁,感知片刻后,脸色凝重:“地脉的流向变了。” 路无忧闻言,立刻闭目凝神。 再睁眼时,眼前已呈现出一片能量奔流的景象。 原本金色的地脉灵流正被黑色祟气腐蚀同化,混浊的灵流正涌向地道的前方,也就是道宗的方向。 萧见星得知后,眉头一皱,“李妄估计没有耐心等了,他在透支地脉的灵力,强行加速大阵的运转!照这个速度,不出十二个时辰,不止是中洲,五洲将会被祟气侵蚀殆尽。” 像是为了印证萧见星的话,强烈的地震停歇后,地道裂开的缝隙中,开始渗出像墨汁一样的液体。这些液体流经之处,地上残存的菌菇尽数枯萎腐化。 原本只是隐约可见的祟雾,此时竟凝雾化水,还透着一股鬼界阴河的腥味。 自古阴祟不分家,阴气盛则滋生祟物,祟物聚则阴气愈浓,两者相生相依。 如今祟气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若是再浓重下去,整个玉虚山脉就会沦为与鬼界接壤的鬼门关,到时候不仅诡祟祸乱,还会引发鬼界崩塌,百鬼夜行。 路无忧瞬间就明白了,李妄想用这招逼他去道宗。 他和祁澜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没有时间等太上了,我们先去解决阵心。” 祁澜微微颔首,看向萧见星:“出口还有多远?” “提速前进,可在半日内抵达,出口就在城东的酒肆。” 三人很快赶到出口。 尽头处是一道石门,上面刻着古阵,萧见星确认阵纹没有遭到修改,才低声念咒。 石门开启的刹那,身后的地道迅速翻折坍缩,三人看清外面的景象,神色蓦然一敛。 门外并非预想的酒肆院子,而是道宗的大殿广场! 而他们已经踏入广场地面,再无回头路。 眼前的广场不再正气恢宏,混浊阴暗的天空中,无上秘境与他们所在的主峰贴得极近,边缘正肉眼可见地缓缓溃散,四方汇聚的灵气如同狂乱的银蛇,扭曲着流向广场尽头主殿,主殿如今被被祟气包裹,如同一个巨大的黑球。 三人正要提步往主殿掠去,却在下一刻停在了原地。 “等候多时。” 李妄声音平淡无奇,自三人前方虚空中缓步走出。 换回本相的李妄,一身灰□□袍阔荡,玉冠高束。 比路无忧在回忆里看到的样子,如今的他轮廓变得更为成熟和锋利,也更加阴冷。 路无忧冷静地看着眼前李妄。 他和祁澜在地道时早有预料,萧见星说的都是真的,也确实没有要害他们的意图,但正因如此,李妄才能顺利地利用萧见星将他们引来。甚至萧见星知道的线索,也极有可能是李妄故意透漏给他的。 所以,他们和李妄,无论如何都会有这么一会面。 或晚,或早。 没有一丝迟疑,祁澜率先掷出早已准备好的阵盘,阵盘瞬间化开天阶法阵,在李妄脚下显现。 几乎是同一时间,萧见星身上道韵爆发,灵剑出鞘,剑光流转间,铺开百丈剑境,苍青剑气化作万千灵剑,向李妄袭去。 路无忧则在两人动手的同一瞬,以最快的速度绕向侧方,直奔阵眼。 他望着主殿方向,感知着其中祟力灵流的变化,心中快速地盘算着时间。 “徒劳挣扎。” 李妄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甚至没有理会直逼面门的灵剑,只是道袍一拂。 脚下的天阶法阵灵光骤然熄灭,灵剑在空中断成无数残片。 萧见星瞳孔微微扩张,刹那间,碎剑化作漫天的箭雨,向他反射而来。 关键时刻,一道银色身影迅疾掠过,舔月化成的银狼,将他一口叼走。舔月经过训练,脚下蹬出去的速度已经堪比光速,嘴巴狼焰一吐,瞬间融化一大片箭雨。 李妄再度抬手,动作竟迟滞了半分。 他脚下灵光再度骤亮,梵文金缕所化的锁链,破土而出,顷刻间缠住了他的手脚,将他牢牢束缚在地。 祁澜金瞳佛相,凌空而立,身后日轮金冕迸射出万丈禅光,将阴沉的天际劈开半边。 无垢观照禅境。 领域之内,化作一片琉璃净土,纤尘不染,禅心所照,万象皆显其本来面目,一切虚妄与阴暗尽数呈现,崩解消散。 第135章 凛冽的金辉笼罩李妄的瞬间,祟气与禅光相激,爆起炽白佛焰。 刹那间,李妄道袍翻飞,皮肉烫出阵阵黑烟。 李妄神色不变,周身祟力轰然爆发,但未能立即震碎锁链。他眉梢却微微一动,低头细看,筑造锁链的梵文金绫上附了一层赤金色的灵纹。 佛骨灵纹如同融化的岩浆,灼化他皮肉,要将一切污秽熔尽。 李妄眉宇间终于闪过一丝不耐,他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向了祁澜,道:“领域不错,可惜……” “我掌控的此域,唯祟力永存。” 法随言出。 天空即刻乌云倒卷,观照禅境开辟的光亮,被一寸寸消解。 祁澜身上佛光在阴风怒号中,明灭不定,但他不为所动,双手合十,试图稳固最后一丝禅境,直至鲜血自七孔渗出。 萧见星与舔月爆发出全部剑意与鬼力袭向李妄,李妄另一只手随意一拂,一人一狼被轰然压入在地面,砸出深坑,再无声息。 下一刻,梵文锁链应声而断,碎屑纷飞。 佛相坠落,阴暗再临。 李妄不再管身后祁澜,他瞥了一眼手腕上被灼伤痕迹,黑气缠绕间,烧焦皮肉飞速愈合。随即对着路无忧冲刺的方向,随意抬起了手。 路无忧跟前的白玉石板猛然向上翻卷,瞬间碎裂重组,化作一只巨大的石掌,要将他抓握在掌心。 路无忧手中骨刺猛然一划。 一道黑红的火线凭空裂开,所过之处,石掌自掌心一分为二断开,火舌舔过碎石,将它们全部吞噬消化。 然而路无忧眼睛还未看清,下一刻李妄便已掠至跟前,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 李妄不再留手,淡漠宣判:“游戏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路无忧丹田骤然剧痛,灵诀已然失效,反噬已经卷土重来,汲取着他的力量与生机。 他望着不远处的主殿,就差一点了。 路无忧目光转回来,看向李妄:“问天器宗的……冤案,不是你毁掉五洲的理由!” 李妄的手顿了一下,指节泛白。 早在船上的时候,路无忧就已经看过玄敬对李妄的调查玉简。 李妄,中洲问天器宗的嫡子,曾是阵、符、丹三修的天才。 那时的问天器宗虽然并非五洲第一宗门,但掌握着无可替代的权柄——天下神兵利器,无不出自其手。 就连当时号称第一剑宗的落霞宗,也不得不仰仗他们锻造灵剑。 李妄便是在这这般煊赫世家,权力最鼎盛的时候出生和成长。资源是顶级的,天赋是顶级的,他也不负众望,天资聪颖,力压一众天之骄子,成为他们望尘莫及的存在。 然而,权力招致忌惮,天才引来嫉恨。 几个长期被问天器宗压制的宗门终于联合发难,以一个荒诞不经的罪名“暗中炼制邪器”,判决了器宗嫡系一脉。 谁都知道这个借口及其荒谬,可当时,没有一家门派愿意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要问天器宗倒下,他们便能瓜分其门下弟子与千年积累,从此不必再仰人鼻息。 本来可以替器宗作证,伸以援手的未婚妻家族,选择了沉默,迅速退婚,另嫁他人。 冤枉你的人,比谁都知道你有多无辜。[1] 烈火焚烧了七七四十九日。 问天器宗的传承天火,将宗门基业烧得一干二净,族中尚在襁褓的幼弟幼妹,亦未能幸免。而在那之前,器宗所有有价值的典籍、法宝、矿脉,早已被各方势力瓜分干净。 一夕之间,天之骄子沦为丧家之犬,血亲尽丧,众叛亲离。 落差之大,怎能叫李妄不恨。 路无忧看着李妄,哑声道:“……可是妄念太深,让你变成了诡祟,你是成不了天道的。” 眼前的李妄墨发尽披,红瞳森然,淡漠的脸上,半边如玉菩萨般俊美,半边遍布狰狞鳞齿,祟相毕露。 诡祟分残、戾、屠、极和灭,五级,可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灭级诡祟。 只传闻仙盟曾观测到一个祟力可怕的诡祟,将其定位灭级,但具体是真是假,也没个定论,这个灭级也就成了一个虚设的等级。 路无忧在问心镜湖就发现,李妄分神流出的黑液是祟物,他早已变成诡祟,但修为如玄敬等太上,都没有发现他身上的古怪。 能做到这点的,只有灭级诡祟。 “成不成,不是你说了算。” 李妄完全没有被拆穿的惊讶,相反,他嘴角咧起,露出了极度愉悦的的笑容。 “而且你误会了,”他凑近路无忧的耳边,声音温润:“我从来都不是为了复仇,我只是厌倦了这些世家,就连问天器宗也是。” 下一瞬,路无忧被他狠狠掼到地上,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李妄的脸上充满不屑。 “我早已超越了那种狭隘的恩怨,我站在仙门权力之巅,已经看透虚伪与欺诈。而你呢?” “当你默默无闻,你是邪魔外道,等成了祁澜道侣,便成了霁月光风,再等你半祟之体暴露,又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这世界,从不问你是谁,只问他们需要你是谁。” “三界九流,何物不分明暗尊卑?这,就是旧天道最失败的造物。” 他直视路无忧的双眼,露出蛊惑人心的癫狂。 “如果能创造一个完全真实的世界,不是很好吗?没有欺诈和虚伪,只有绝对的真实。” 路无忧扯着溢血的唇角:“那古幽族……还有龙宿……对你来说,也是虚伪的吗?” “够了!”李妄面色一冷,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冰冷的祟力扎入他的丹田,试图强行抽离他体内的古幽传承。 路无忧被他掐着脖子,动弹不得,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意识即将模糊的最后一刻,眼前金光一闪,脖子上的桎梏骤然松开。 路无忧明明还没能恢复意识呼吸,却闻到了极淡的檀香。 李妄断手落在地上。 路无忧被祁澜紧紧抱在怀中,急速向后掠去,与李妄拉开距离。 他咳着血,视线模糊,只感觉抱住自己的躯体传来一阵不正常的灼热。他勉强抬眼,竟看到祁澜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芒。 那并非寻常佛光,而是以佛骨为柴,以金身为炉,燃起的涅槃之火! “找死。”李妄眼神冰冷,祟化了的手爪向两人袭去。 然而比李妄更快的是一道巨大的佛剑。 远处赶到的禅宗太上凌空御剑,直刺李妄面门,逼得他连退数步。 终于等到了! 路无忧长舒一口气,他们在出地道之前,已经想好了对策。 单凭他们三人,要在李妄本体之下摧毁阵心,过于勉强,所以他们做了两手准备,摧毁阵心,并且利用这一点,分散李妄的注意力,给赶来的太上们争取多一些时间。 祁澜猜李妄之所以这么着急,抽取地脉灵力,想必跟太上们行动有关。 正好在出地道前,他们收到了禅宗的飞花密箴,得知太上们已经护下天柱,正在赶来的路上。所以他们才敢直面李妄。 当然,路无忧冲向主殿的时候,是带着誓要摧毁阵心的信念,并没有想着还有太上替他们兜底。 同为道域境界,玄敬的禅域与李妄的祟域分庭抗礼,再度为两人撕开喘息的空间。 祁澜身上金芒渐息,路无忧清醒过来,只听得兽宗太上的大嗓门在耳边怒喝:“李妄!以大欺小,我真是替你感到丢脸,要打就来跟我们这些老家伙打!” 无数道金光撕裂了昏暗的天际,太上和老祖们的身影凌空而至,道宗山下和远处的城池皆传来各门派的声音。 各大宗门的支援到了! 李妄没有说话,道袍一翻。 刹那间,凌霄城内、玉虚峰中,无数潜藏的诡祟倾巢而出,与各宗修士轰然撞在一处,厮杀开来。 “无忧,祁澜。”玄敬传音在两人识海直接响起。 路无忧抬头,正对上空中玄敬凝重的目光。 “我们来之前已经知晓大阵由来。阵心,就托付于你二人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路无忧也已经明白了一切,五洲存亡的唯一希望,压在了他们的身上。 “走!” 金绫化将扑来的诡祟尽数挡开,路无忧被祁澜牢牢护在身后,两人化作一金一红两道流光,逆流而上,直抵主殿。 路无忧以血为祭,点在阵宗太上的阵盘,解开主殿前的禁制。 禁制解开的瞬间,路无忧突然想到和李妄交手的整个过程,他都没有使出那诡异的法相。 想到这里,路无忧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望向主殿中央。 如同黑色心脏般搏动的阵心下,伫立着一片混沌扭曲的暗影。 在看到那片阴影时,路无忧全身上下都感觉到了危险,是堪比灭级的诡祟! 第136章 他本能地想要掷出骨刺,然而手却不听使唤。祁澜金绫骤出,却同样被定在了空中。 就在那刹那间,那片暗影兀地蠕动起来。 路无忧瞳孔蓦地睁大,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缓缓从阴影中探出,四周的黑暗随着他出现,化作流淌的黑液,悉数汇入他体内。 苍白如雪的龙宿,无声无息地立在阵眼前,用漆黑的眼珠盯着两人。 他是李妄隐藏至深,埋藏在这法相之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郭德纲的经典语录。 - 妄爹打完,宿爹还远吗。(邪恶小狗模式开启) 放心,宿爹打得不疼。 - 小小肥美的一顿中秋晚宴!宝宝们中秋快乐! 最后,想要那个和那个(小狗暗示.jpg) 第106章 没有动手的余地。 龙宿眼睫仅一阖一开,浓郁的黑暗自路无忧脚下蓦地窜起,瞬间吞没了整个空间,以及他身旁的祁澜。 只一瞬,攻守易位。 龙宿身为诡祟,直接将主殿变成了他的绝对领域。 路无忧独自站在一片昏暗中,呼吸还有些急促,丹田的反噬印记持续汲取着传承灵力和鬼力,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好在李妄这个时候应该被太上们全力缠住,无暇分神来催动印记。以目前程度,自己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和之前一样,要离开诡祟的领域和击败诡祟,就必须找到它们的祟核。 路无忧压下身体的不适,闭上眼,仔细地感受着这个空间里的祟力。 然而,这里空荡荡的,感受不到任何波动。 无论是修仙者的道境,还是诡祟的领域,这些空间往往体现出主人内心的特质象征,好比祁澜的观照禅境,或是莫怜的竹园主楼。而龙宿的领域,没有边际,只有一片死寂的晦暗,与约等于没有、微乎其微的光线。 跟他本人生前毫无关联。 等等,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 从刚才开始,路无忧视野边缘的斜上方,有个灰白色的东西躲在黑暗中,窥看他许久。 路无忧猛地抬头,瞳孔中映出一个巨大的白色长方形箱子。箱子竖立着,沉甸甸的,箱盖形状圆润高拱。 ……棺材? 看清棺材的下一刻,偌大的棺椁轰然坠下!速度快到超越反应,而路无忧身体居然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动弹不得。 身周的黑暗此时变成了实质,像是大山一样,将他死死压在原地。 领域规则! 路无忧瞬间就明白,在这个领域里,所有的一切,包括黑暗,都由龙宿控制。 而他体内,传承灵力和鬼力被反噬印记疯狂汲取着,现在要强行调动起来,好比用勺子从深井里打水。 棺底转瞬就已经到了眼前。 就在离眼睫还有一毫厘的距离时,被压榨到极限的灵力终于调动起来,吞噬掉附在身上的黑暗。 路无忧猛地弯腰,一个利落翻滚躲开。 “砰!” 棺椁砸到地上,发出一声渗人的沉重闷响,棺盖直接被震飞,地面被砸出深坑。 棺木底下汩汩地流出鲜血,棺材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路无忧惊魂未定,他刚才要是没躲开,这个棺材是不是直接把他砸死,顺带帮忙收尸一条龙服务了?! 再抬头细看,头顶上方立着无数同样的棺椁,顺着微弱的光线一路排开,直到没入更深的黑暗。这些棺椁像是由骸骨打造,表面发黄泛灰,像是在这里悬停已久,等着他们的主人装进来。 不等路无忧歇息,这些棺椁像是骨牌一样,追着他接二连三的砸下。 “砰!”“砰!“砰!” 领域里不断响起沉闷的响声,一滩滩血液在地面绽开。 也不知道这些棺椁是什么骨头打造,骨刺削过去像是切开了空气一样,砸下来又堪比山岳金石之重,只能硬躲。 再次躲过一副骨棺。 路无忧吃力地爬起来时,额头上已然出现了骨角,脸上的黑纹若隐若现。 连续调动力量吞噬黑暗,让反噬印记彻底占据了上风,趁机扩大了对丹田的侵蚀,以至于他身体又出现祟化。 路无忧经脉血管一涨一涨地疼,对祟力的感知也逐渐下降,甚至没有办法放出神识。他能躲开这些棺材,全凭在蚩蛇那里学来的身法,利用对危险的本能直觉才躲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进来这个领域不知道多久了,也不知道这里时间流速如何。 大阵在外面运转着。 龙宿甚至不用出来,只需要慢慢在这里耗着他。等待他的只有两个结局,不是棺材把他砸死,就是反噬印记将他传承力量吸取完,拿去激活阵心。 砰——! 一具骨棺险险擦过他的脸颊,重重砸落。 路无忧正往后退,却突然感知到身后,另一副棺椁已无声对准了他的落点! 千钧一发,一道金色禅光骤然亮起,将下坠的棺木击破。 紧接着,路无忧腕上一紧,熟悉的金绫缠缚在手上,眨眼间将他拉至僧人怀里。 祁澜单手揽着他,另一手结印,浩瀚的禅光在黑暗中亮起,将后续追来的十数副棺椁尽数消融。 像是忌惮着禅光的威力,一时间棺椁们停下了动作,仿佛躲在黑暗中思索打量。 两人得以短暂的休息空间。 路无忧闻着疏淡的檀香,绷紧的全身终于松懈了下来,反噬印记快吸走了他体内一半的力量,加上他连续消耗真元和体力躲开棺木,实在是太累了。 他埋首在祁澜衣领里,露出来的下颔已然苍白,“我还没找到祟核。” 祁澜没有说话,直接用手捏开他的嘴唇,檀香侵入了进来。 “唔……”路无忧攥紧他的僧袍。 佛血从喉间渡入,缓解了一丝反噬的疼痛,佛骨灵纹也顺着僧人的手掌渡入到丹田中。 祁澜渡完血,又吻了他一遍,才道:“我刚才探过了,这里除了棺椁没有别的。” 那么祟核只可能藏在它们当中。 定下策略,两人主动出击,将主动凑上来的、藏在暗处的棺木,一一破开。 但是破开的棺木已不下数十,却无一例外,空空如也。它们从外形到气息都一模一样,就像被批量铸造的囚笼,无穷无尽。 “不对……” 路无忧呼吸微促,一旁的祁澜也蹙紧了眉。这样徒劳地消耗下去,只怕先力竭的会是他们。 路无忧这样想着,手臂上忽然钻出一条小黑蛇。 蚩蛇之前被李妄的祟力压制着,直到进了龙宿的领域,才慢慢恢复。 它抬起尾巴点了点他手臂上的祖鼓灵纹。 被蚩蛇这么一提点,路无忧突然就通了。 是了!制造这个领域的人是龙宿,他是古幽族的人,骨子里对祖鼓的反应,是刻在血脉里传承下来的烙印,就像之前狂暴的蚩蛇一样,哪怕神志不清、变成了诡祟,也绝不可能磨灭! 路无忧揽紧祁澜脖子,惊喜道:“我们要做的,不是找祟核,而是让祟核主动出来!” 祁澜淡淡望着他,没有那么激动。 路无忧立刻读懂了僧人的沉默,现在李妄不在此间,他击响祖鼓的那刻,会因为和李妄同源的印记,成为祖鼓最先锁定的“罪人”。 但路无忧没在怕的。 他在祁澜的薄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随即退开,眼尾微微上挑,语气里带着恃宠而骄的意味:“所以,你能护好我吗?” 果然,祁澜眼底的光骤然变得深沉而锐利。 路无忧对于说服祁澜已经颇有心得。 比起劝祁澜让自己冒险,激将法反而来得有效得多,而且祁澜也不是那么分不清轻重的人。 祁澜在指尖划开一道血痕,并将手指抵入路无忧口中。 尽管有佛血相助,但拍下祖鼓的第一下,路无忧呼吸骤停,冷汗唰地冒了出来,不受控制地蜷缩在祁澜怀里。 而鼓声传出去的瞬间,空间里的黑暗随之蠕动了一下。 这领域的确对鼓声有反应! 但同时,数具具棺椁破空砸下,被祁澜险险避开。 祁澜要避开下砸的骨棺,就无法用灵纹替他压制丹田。为了不让祁澜左右为难,路无忧的做法就是,含着祁澜手指狠狠吸一口佛血,拍响第二声祖鼓。 在他吮吸的刹那,僧人的动作极细微地停顿了一下,不过没等路无忧注意到,两人已流畅地从砸下来的骨棺之间穿梭而过。 祝歌在渗人的骨头爆裂声中,断断续续响起。 “……我的龙宿……请你来……” “与我欢庆……” …… 一曲结束,仍然不见祟核的痕迹,骨棺却被两人激怒,越发凶猛地砸下。 路无忧唇色已经苍白到几近透明,身上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鬓角的发丝坠着汗珠。 第137章 已经痛得快要拍不下,也唱不下。 就在他即将力竭时,手中的祖鼓渐渐冒出星星点点的光亮,驱散了两人身周阴冷的黑暗。 路无忧耳边传来古幽族人的声音,有龙头的,有钧离的,有药婆婆的…… 他们低声吟唱着。 “我的龙宿,请你来,与我们欢庆。” “受伤的族人,宽恕你,让你从悔恨中清醒。” “迷途的孩子,需要你,为他指引前路。” 这群光点微弱暗淡,仿佛一丝气息都能将它们彻底吹散。 路无忧看着光群绕着他和祁澜转了一圈,随即一闪一闪地往前方飘去。 骨棺不断砸落,将它们一次次击散,可它们总在下一秒再度倔强地聚拢,只是光芒愈发黯淡,队伍也越发稀薄。 祁澜和路无忧紧跟在它们后面。 忽然,在光群指引的正前方,在黑如浓墨的的空间中,一点微弱光芒闪烁了两下。 一方棺椁毫无征兆地显现。 它通体漆黑,竖立在他们前方上空,寂若死灰。 路无忧不敢停下鼓声,生怕黑棺消失。 两人在靠近那方黑色棺椁的同时,砸落的棺椁越来越多。 “砰!砰砰!砰砰砰——” 祁澜抱着路无忧快速的避开一座座砸下来的棺椁,骨棺砸落在地的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快。 眼看着就要将他们围死在半路上。 路无忧手臂上的蚩蛇迸射而出,蛇躯变大,巨大的蛇尾猛地一扫,将前方挡路的棺椁与黑暗一同清空,两人与那具黑棺之间的距离,直接拉近了一大截! “嘶嘶!” 这是让他们快冲的意思。 祁澜抱着路无忧迅速靠近黑棺。 还剩一段距离,路无忧凝起最后气力,将骨刺猛地掷出! 骨刺打着旋飞往黑棺,然而在靠近黑棺的时候,骨刺的旋转的速度骤然变慢,最后缓缓敲在棺盖上,发出叮的一声。 顷刻间,万籁俱寂,路无忧和祁澜周围的白棺瞬间化作黑液,重新回到了黑暗中。 “吱嘎——” 竖立着的黑色棺木徐徐打开。 路无忧和祁澜严阵以待,然而棺内祟核,出乎两人预料。 眼前的龙宿穿着洁白的圣袍,面容不再惨白,而是路无忧在钧离回忆里见过的鲜活模样。 他朝他们道:“你们来了。” 他是祟核,也是那个路无忧在钧离回忆里见过的龙宿。 路无忧的丹田已经剧痛到了极限,在痛苦和恍惚之间,他看着龙宿,突然想到了很多细节,这些细节拼凑出一个猜测。 既然萧见星可以在蛊虫控制下保留神识,作为古幽族圣子的龙宿,同样可以在李妄的眼底下,藏下神识,所以…… “……那些祟核里的记忆……是你故意留下的线索?” 龙宿微微点头:“不错。” 这样一来,路无忧就全都明白了,为什么谨慎如李妄,为什么没有清理掉祟核里关于龙宿替他行走在外、种下诡祟源头的记忆。 因为那些都是龙宿在被操纵下,偷偷给他藏起来的线索! 路无忧心下了然,而反噬疼痛再度一蹿,疼得他闷哼了一声。祁澜没有说话,佛骨灵纹即刻再次渡入,稍微缓解了他丹田的痛苦,也提醒了他。 路无忧抬眸直视龙宿:“我丹田的反噬印记……是你打下的吗?” “是我。”龙宿坦然承认,“但这是无奈之举,当时李妄已经察觉你灵纹特殊,我只能亲自出手,同时也暗中做了一些手脚,能让你通过它,得到我藏在祟核里留下的信息。” “那现在能解开它吗?” “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 龙宿平静道:“把我吞噬掉。” 路无忧汗水仍在滴,失去灵诀的压制,祁澜灵纹平衡起来也越发艰难。 路无忧从来没有吞噬过清醒且带有人类意识的诡祟,哪怕是莫怜,也是被超度之后,直接留下的祟核。然而龙宿让他吞噬自己,语气平淡地就像讨论今天吃什么一样。 不等路无忧犹豫。 龙宿闭上双眼,片刻后倏然睁开,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时间不多了,大阵运转过久,李妄随时会察觉我的意识尚存。” 他郑重地看着路无忧和祁澜。 “这些年,我的神识在侵蚀下越发混沌,即将被彻底祟化。我……不想再受他驱使。” “李妄是我一族的血仇,曾经因为我的愚蠢和软弱,害死了这么多人……现在,这是我唯一能赎罪的方式。” 龙宿说完后,恢复寻常大小的蚩蛇跟着光群,游到了他边上。 龙宿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望着蚩蛇,露出了一个路无忧说不出的表情,像是犯错后的愧疚,又像是委屈难过的小孩。 蚩蛇一如既往地用头顶了顶龙宿的小腿,光点们也围在龙宿身边,蹭了蹭他的脸。 龙宿抿紧唇,将蚩蛇抱起,埋首在它身上,削瘦的脊背颤抖着,“……对不起。” 蚩蛇嘶嘶两声,它和大家早就原谅他了。 许久,龙宿抚摸完蚩蛇,轻轻将它推开。 路无忧看着龙宿,龙宿脸上没有挣扎和痛苦,而是只有全然的平静。 路无忧轻叹一声:“我明白了。” 龙宿闻言,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 那一瞬间,他像是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污浊与痛苦,变回了路无忧记忆中那个未经世事的少年,透着鲜活的少年意气。 “那就拜托你啦。” ----------------------- 作者有话说: 小鹿与其说是说服小狼,更像是驯服。(这是能说的吗。 - 2025/10/9补充了蚩蛇和光点的戏份,回头会再细修一下。 - 下一章大结局在10/10号更新。 预计会跟编辑商量在10/11号入v,提前跟宝宝们打声招呼! 第107章 路无忧将手覆在黑棺上,不顾一切地运转丹田灵纹。 以他和黑棺为中心,墨红色的火焰豁然绽开,点亮了整片黑暗。 潜藏在空间里的黑暗瞬间沸腾,扭曲着伸出无数鬼手,抓向火光中的路无忧,试图将他拖入无边黑暗,却被他身旁的僧人用一道道禅光打退。 吞噬祟核的瞬间,庞大的祟力悍然扎入路无忧的经脉,几乎让他身体瞬间崩解。 但始终有一股温暖而坚定的气息保护着他的神识,引导他用传承灵力,将祟力化作源源不断的生机,注入金丹之中。 随着祟核被炼化,这片由龙宿痛苦构筑的领域开始崩塌。 一具具骨棺不断坠落,可落下来的,不再是砸地的沉重和血腥,它们在触及炽红火光的瞬间,化作一缕缕灿烂的编织彩带。 那是古幽族人喜爱佩戴的饰物,也是龙宿深埋心底的愧疚与怀念。 炽亮的生机洪流,将几乎占据整个金丹的反噬印记一寸寸瓦解,一丝丝净化。 灵纹所化的雏鸟终于挣脱所有束缚,得以舒展双翼,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主殿之外。 显出完全诡祟本相的李妄,猛然吐出一口黑血。 他血瞳骤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望向主殿。 玄敬等人同样意识到主殿内的气息变化,他们心知李妄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路无忧和祁澜摧毁核心,必然在阵心旁设置了什么机关或者诡祟镇守。由此看来,那事物已经被解决了。 接下来,他们要将李妄困死在此处,给路无忧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六位太上气息陡凝,巨大的法相在他们身后出现,他们料想,接下来李妄必然会不顾一切杀向主殿。 但出乎所料,李妄冷静得可怕。 他周身翻涌的祟气,在刹那间沉寂了下来,身形几个瞬闪,便从凛冽剑阵中穿出,同时,指尖凌空勾画,祟力化墨,天幕为纸,一道横亘长空的巨符顷刻落成。 符成刹那,磅礴祟力轰然炸开,六尊法相的灵光,齐齐一黯,攻势瞬间瓦解。 太上们被震飞出去,直坠云天。 曾力压一个时代所有天之骄子,阵符丹三修天才的恐怖实力,如今才真正地展露无遗。 李妄甚至未再看他们一眼,反手撕裂空间,直奔主殿。 殿内,阵心如同搏动的黑色心脏,又像是一个扭曲的黑洞,散发着无穷的邪恶。 路无忧和祁澜立于阵心前。 祁澜双手合十,低眉似佛,涅槃金身再度燃起,僧袍之下,金刚佛骨灵纹尽现,偌大的优昙婆罗花在他身后凌空浮现。 随着僧人诵读梵音,优昙花层层盛开。 每一花瓣如同重若万钧,凌厉地往阵心压去。 阵心周围翻涌的祟气,渐渐变得迟滞。 在祟气停滞的刹那,路无忧将灵力尽数汇于掌心,猛地按向阵眼。 之前反噬印记破除时,他体内被夺取的鬼力和传承全部返还了回来,让他彻底融合了古幽传承,并诞生成一股澄澈且恣意的新灵力,足以与灭级祟力相抗。 第138章 然而预想的中断并未发生,那阵心竟纹丝不动,将他的力量贪婪地吞噬,甚至在优昙花的压制上,伸出祟气凝成的触手缠住他的手臂,试图将他拖入核心。 金绫即刻亮起禅光,将那缠绕的祟气扫去。 祁澜皱眉,“这个阵心是……” 未等两人再试,路无忧心头一凛——李妄已经闪现在阵心上方。 双方仅对视一眼,下一瞬,战斗爆发! “砰——!” 路无忧与祁澜并肩而行,鬼力恣意,禅光灿耀。 两人气机交融,配合无间,与与煞气冲天的李妄化作三道肉眼难辨的流光,在主殿残柱间来回折跃,瞬息之间,交手数百回合。 整个主殿在威压冲击下逐渐崩碎。 李妄修为和战术意识堪称五洲第一,他隐隐占据上风,压制着两人。 就在一道祟力即将吞没路无忧时,蚩蛇骤然从他手臂窜出,在半空中化出庞大蛇身,硬生生为他挡下这一击。 至毒的祟力在蛇身上腐蚀出狰狞的伤口,蚩蛇发出痛苦不堪的嘶鸣。 路无忧和祁澜被这恐怖的冲击力狠狠震飞,重重砸在殿内唯一尚且完好的高台上,而那高台后面,便是已经恢复搏动的阵心。 两人退路已绝。 路无忧心沉了下去,李妄只需再一击,便可将他们扔进阵心。 李妄立在半空,俯视着勉力支撑起身的两人,神情带着淡淡的倦怠,“只差最后一步了,何必徒劳?” 路无忧擦去嘴角血迹,笑了一声:“到底谁才是徒劳?” “你口口声声说要成为绝对的真实……可你自己,才是活在最大谎言的人。” 路无忧死死盯住李妄那双逐渐阴戾的血瞳,“为了这可笑的力量,你背叛古幽族,屠戮无辜,却连自己内心都不敢承认!你敢说,你做的这一切,布下的这个阵法,当真是为了你口中的大业,而不是一己私利?” 当路无忧知道龙宿被李妄制成诡祟之后,其实他不明白,李妄这是什么用意,如果只是为了利用,何必大费周章保留龙宿肉身。 总不能是顺手而为,还是说这是什么他不知道的诅咒手段? 然而,祁澜却给了他最接近真相的猜想。 “如果我的爱人因我背叛而死,即使他再恨我,我也会将他尸首留在身边。他可以不爱我,但我爱他。” 所以在得知李妄想要夺取天道时,这个猜想更加清晰和确定。 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世间从无绝对的公平与真实。 李妄所追求的,不过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面对、只能用宏大抱负精心包装的谎言。 “住口!”李妄面色已经变得极其可怖,周身席卷起凛冽的祟气。 路无忧却没有停下,“你想要的从来不是天道,而是龙宿!只是你懦弱到不敢承认你爱他,更不敢承认,是自己害死了他!不过你就算将龙宿制成了诡祟,他一直将你的恶行看在眼里!” “你、闭、嘴——!” 李妄的冷静彻底崩解,祟力爆发而出,无差别席卷着一切。 整个主殿剧烈震颤,终于轰然坍塌。 也就是在这间隙当中,路无忧眸中光芒一闪。 一记骨刺穿透了李妄的胸膛,墨红色的火焰瞬间燃起。 但火光只亮了片刻,便被李妄从胸膛里捻了出来,火光打在他低垂的脸上,映出扭曲的阴影。 “你很聪明……以为这样激怒我,就可以引导我失手,但你错了,这个阵心是我的祟核,只要它存在,我便不死!” 下一刻,他的身体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猛然向路无忧和祁澜冲来。 祁澜祭出金绫,要将流光拦下,然而那道流光却是越过他们,径直投入他们身后的阵心! 两人根本来不及阻止,便被阵心陡然爆发的滔天气浪掀飞。 阵心已不再单纯搏动,而是涌动出吞噬一切的黑暗。 这已然成了半个法则的力量,连路无忧的灵力和祁澜的禅光都无法阻挡。 路无忧和祁澜化作两道流光,冲破殿顶,来到空中。 只见底下黑暗急速扩张,形成了一个圆满庞大的黑洞,同时黑洞迸发出一股庞大的引力,将一切碰到的事物都拉入核心吞没。 天地间碎石飞舞,罡风凛冽。 就在这片混沌中,六道身影降临在他们身侧,正是玄敬等人。 祁澜凝眸望向那搏动的黑暗核心,“肉身于李妄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他和阵心融合在一起,只要大阵夺取天道成功,李妄就会得到他想要的力量。” 更糟的是,原先靠近主峰的无上秘境,此刻竟被大阵核心吸引过来。 眼看着就要跟黑洞贴上。 剑宗太上急道:“若是两者融合,怕是五洲都要被它们吞入其中!我们快去……” 阵宗太上打断她:“来不及了……即使我们和李妄一样布下大阵借助天柱的力量来拦住它们,但时间已经不够了。” 从这里到五洲极点的距离,就绝非一日可达,更不提还有布下大阵所需要的时间和灵力。 可如今天地间,哪里还有多少灵气,都正在被这黑洞吞噬走了! 兽宗太上烦躁道:“难不成五洲就要这样覆灭?!” 路无忧冷静道:“不,还有一个办法。这个阵心已与李妄融为一体,成了他最终的祟核。我可以以用古幽传承吞噬掉这个核心,赶在他和秘境融合之前,终止大阵。”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路无忧要将自身化为容器,将这天地间的恶果吞下。 天道将倾,无人可幸免,倒不如博上一博。 玄敬:“你决心如此,我们自然会鼎力支持。” 六位太上,七百三十九位老祖,以身为柱,化作一道道横亘天地的金色光柱,强行稳固住五洲的空间边界。 原先的阵心已经变得如同黑洞一般。 路无忧和祁澜站在搏动的阵心之上,那核心周围的一切,甚至是空气,都被扭曲崩解。 路无忧望向祁澜:“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生同衾,死同穴?” 祁澜笑了,将路无忧更深地揽入怀中。 他从未想过当救世的英雄,所求的,不过是怀中之人平安喜乐。 可既然路无忧选择了这条路,那他便同行。 从始至终,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路无忧。 生如此,死,亦如此。 金色的禅光与墨红的鬼力彻底交融,毅然坠入吞噬一切的混沌核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上和老祖们死死地支撑着五洲与无上秘境之间的距离。 无数生灵们祈求着。 然而无上秘境与混沌黑洞的边缘越来越靠近,最后几乎要相融重叠。 天地间,风云哀嚎,山河破碎,无数碎块被吸入上空那片黑暗中。 天柱开始崩坏,阴阳界限也变得模糊,带着鬼界阴冷的冰霜落在五洲大地上,这些冰霜带着法则之力,可以穿透一切,侵蚀掉生灵生机。 五洲的大地渐渐沉寂下来。 阿春身上落满了霜,她刚才从藏身的地洞里爬了出来,已经冷得失去了知觉,连眼睛都无法转动,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头顶的两个巨物越贴越近。 她边上好不容易盛开的小花,在被冰雪覆到的瞬间就枯萎了。 接下来,她也要死了。 阿春瞳孔的光一点点的暗淡下去,最终无力地涣散开来,茫然地朝向天空。 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秘境和黑洞即将融合的恐怖景象。 就在两者相融的刹那——一黑洞中心,钻出一道极强的光芒。 那道光芒将黑洞消融,甚至压着无上秘境一点点地退回到了它原本所在的虚空中。 在黑洞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间,时光流转。 天空的晦暗褪去,山洞边缘的小花从枯萎焦黑,恢复到盛开的刹那。 阿春眼中重新焕发出光芒,她艰难地眨了眨眼,望着手边的小花,热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知道,路仙长和祁仙长成功了! 无数人从藏身的掩体里走了出来,原先被冰霜汲走生命的人也已经复苏,他们纷纷抱头痛哭,欣喜大叫,但他们也发现之前战死的人,却再不能醒来。 那光芒足足照了七日,将五洲大地上的阴霾全部融化。 太上们在稳定完五洲天柱后,在光芒消失之后,连忙撕裂空间赶回玉虚山脉。 凌霄城一片破败,玉虚主峰更是坍塌成巨大的山坡,太上们翻遍了整座山坡,最终在地脉深处找到了路无忧和祁澜两人。 准确来说,他们已经没有了人形。 在地脉打造的洞穴中,一具已经焦化的熔金佛骨蜷缩起来,怀里护着两团莹白的元神,其中小一点的元神,被稍大的那团紧紧裹着。 至死,都不能将两人分离。 不过两人死是不可能死的。 第139章 修士只要元神不灭,便可以此为根基,重塑肉身。 太上们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座佛骨和其中的两团元神,将其安放在西洲灵气最纯净和浓郁的地方。 然后长吁一口气之后,马不停蹄,立刻发动各方老祖,要凑齐五洲天材地宝——给两人重塑肉身! 什么慈水灵藕?拿来! 什么东海龙珠苍山雪地脉灵菌……先别废话,通通都要! 甚至还有蛟蝶的鳞粉,兽宗太上看着手里的绮梦烬,沉默半晌,算了,也先来一点吧,有备无患嘛!万一用上了呢! 无数奇珍材料搜罗来,堆成了山,药宗太上上苦思冥想,研究数日。 最后,还是药阁老亲自从鬼界跨界而来,办成了此事。 五个月后。 枝叶繁茂的苹婆树下,多了一张暖玉矮榻,和一只匍匐地上的白狼。 榻上铺满软枕,上面睡着一个看上只有十岁大的小少年。 不对,仔细瞧,那小少年怀里还有个一岁大的孩子,那孩子粉雕玉琢,雪肤墨睫,此时闭着眼,小肚子微微起伏,显然睡得正熟。 方才进了院子的净贪,悄悄地为他们盖上薄毯,再偷偷在自己的观察手册上,记下两句。 「今日,晴。 小尊者和小无忧同床共枕,一切安好。」 ----------------------- 作者有话说: - 正文完。 晚上还会再修一下,补充一些细节。 【高亮】番外会写养崽日常!!评论区可以留言想看的番外,如果有合适的想法,小狗会写! 先去歇一会。 - [1]优昙华,在佛经中被赋予三千年一开的传说,象征佛法难遇,常用来形容极难遇到的佛陀出世。资源来源于百度。实际本体很小,本文做了一点艺术加工,带了一点昙花的形状。 [2]生同衾,死同穴。出自《题烈妇张沈氏殉节事古体九解(其八)》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52书库呀~www.52shuku.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