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青梅小号后》 第1章 [gl百合] 《偷看青梅小号后gl》作者:凛冬白菜【完结+番外】 文案: 又怂又坏姐系阴湿女鬼vs边哭边揍骄纵任性大小姐,后期互攻。 18岁的成人礼,江逾夏等了顾风整整一个晚上,没能等到一个字。 她不知道的是,顾风在宴会厅外的阴影里站了很久,最后将一捧黄玫瑰放在了垃圾桶上。 三个月后,在两人一起长大的别墅里,顾风半跪在了江逾夏身前,眼神虔诚又痴狂。 “要是我说,我没办法退一步了呢?” 温柔青梅变成了体贴恋人,白天剥虾挑鱼刺,晚上恨不得长在一起。 一个的阳光明媚的下午,做了两年完美恋人的顾风突然不告而别,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在那之后,家中电器开始闹鬼。咖啡机停摆、扫地机失灵,智能窗帘在她衣衫不整时自动合拢。 就连猫都变得奇奇怪怪的。专用的饮水碗被打翻时,它不会去用饮水机,也不会去找正在忙碌的江逾夏,而是对着摄像头喵喵叫。 江逾夏跟着猫咪一起凑到了宠物摄像头前,“顾风,是你吗?” —————————————————————— 内容标签:都市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成长 校园 主角:顾风,江逾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温柔青梅有一点病娇 立意: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 第1章 花束 早春时节,灯影摇曳的宴会厅里没有一丝寒意。高档华贵的裙摆在舞池中荡起涟漪,凑在一起的宾客们发出老钱的笑声,就连端着酒水的侍者们都堪称风度翩翩。 江逾夏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身边人的奉承,时不时抽空看一眼手机。顾风的上一条回复还是在三天前:抱歉,临时有个封闭培训,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毫无诚意的措辞下,全都是江逾夏长长短短的信息,也就是宴会厅灯光充足,她才不至于把绿光映到脸上。 宾客渐渐散去,江逾夏再次看向大门,那里仍然没有顾风的身影。她轻叹一口气,打开微博小号,编辑文字发送。 “失败了,心选姐来都没来,我恨成年人。” 提示音响起,顾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见了这条微博。远处宴会厅的玻璃窗内,江逾夏正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中,微垂着的脑袋看起来有几分失落。 顾风将手机灭屏装进口袋,沿着幽暗的小径转身离开了。路过一个垃圾桶,她顺手将捧了一整晚的黄玫瑰放在了上面。 黄玫瑰的话语:友情、祝福、道歉、失恋。她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呢?顾风自己也不清楚。 还是离江逾夏远一点吧……这样远远看着就好。再近,就危险了。 第二天中午休息,江逾夏才收到顾风的信息。 顾风:刚从会场出来拿到手机。没有找借口,是真的没有时间,礼物收到了吗,成人礼好不好玩? 鲸鱼变成鲨鱼:什么时候有空? 顾风:最近刚开学,要先适应一下,过段时间才知道。 鲸鱼变成鲨鱼:你是不是在躲着我,为什么? 顾风:没有,怎么会。 鲸鱼变成鲨鱼:很好,我最近也忙。给你三个月,高考结束后你再不来,就这辈子都别来了。 顾风:好。 江逾夏差点没让这简短的回复给气炸了。“好”是什么意思? 又在微博上发了条长长的吐槽,她将手机关掉存进保管处,回到教室翻开了课本。 江城大学的一间教室内,顾风也收起手机翻开了课本。 两人这一翻,三个月过去了。 六月的江城最是闷热多雨,到了下午四点多,蒸了一天的暑气简直能要人命。再说当头照下的太阳也十分毒辣,这让每个来来往往的人都走得很快。 顾风也走得很快。在教学区门口收了提前定好的花束,她找到专车坐了进去,“尾号0845”。 专车缓缓启动,顾风轻轻出了一口气,给江逾夏发了条信息:我出发了。 知道一时半会收不到回复,她直接退出界面,锁了屏。 空调的微风丝丝缕缕地吹在身上,斜晒进来的阳光将向日葵与香槟玫瑰照得鲜亮,顾风心头却无法抑制地涌起了一股焦躁。 她身体向后靠去,摘掉眼镜拿在手中,闭目假寐了一会儿。 二十多分钟后,顾风收拾好东西,在考场附近下了车。 考场周围已经堵死了。她轻巧地穿过车流与行人,挤进了等候区的最外缘。 手中的大型花束引来不少侧目,有几个人因为被挤到而面露不满,但在视线向上看到她清冷秀丽的面孔之后,大部分人都没说什么。 时间渐渐走过了五点,江逾夏仍然没有回复。随着一股人潮涌出校门,前方的人群变得吵闹又杂乱,顾风只得紧紧握着手机,在人缝中努力朝前挤。 目光越过无数涌动着的人头,她很快看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 红色及膝连衣裙,肩上背着一个黑色小包,短马尾正因为转头跟人说话而微微甩动,整个人像是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两人好不容易会合到一起,江逾夏扫了一眼顾风怀里的花束,视线向上看着她的眼睛道,“哟,大忙人总算有档期了。” “对不起。”顾风垂眸避开她的目光,递出了手中的花,“你……要拿着吗?” “你先拿着吧。”江逾夏淡淡地回应着,伸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这边。” 江家的车停得很远,终于看到车辆时,两人几乎让汗水给打透了。 “你先等一下。”顾风拦着江逾夏不让她开车门,先去敲开了司机的车窗,“王姐,空调风关小一点。” “好的,顾小姐。”司机操作几下之后说,“好了。” 顾风这才拉开后排车门,用手挡在了车门上方。等江逾夏坐好,她绕到副驾驶把花束放下,打开后门坐了进去。 “现在去哪儿?”她看着江逾夏确认道。 江逾夏没搭理她,稍稍提高了声音道,“王姐,附近有什么餐厅,随便找一家。” 十几分钟后,车辆停在了一家全包厢制私厨的门口。江逾夏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餐厅门在她刚靠近时便适时打开了,随后便有侍者引路开门,没让她俩动一点手。 坐在环境优雅、价格恐怕更优雅的包厢里,江逾夏将厚厚一本纸质菜单推给了顾风,“你来点。” 时间离晚餐还很早,顾风仔仔细细地看过菜单,又低声跟站在一边的服务员沟通好细节,定下了几道适合江逾夏口味的菜品。 服务员下好单走进了备餐间,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江逾夏单手撑着脸,静静看了好一会儿顾风才开口问道,“最近在忙什么?” “上课、写作业、看一些专业拓展的书、跟同学交流技术。”顾风中规中矩地回答道。 “嗯。”江逾夏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继续问道,“谈恋爱了吗?” “没有。”顾风心跳快了几分,她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我也没有这个时间。” “跟我谈有时间吗?”江逾夏紧跟着问道。 顾风的心跳更快了。她张了张嘴,想把准备好的答案说出口,却发现大脑不知何时变得一片空白。 “有吗?”江逾夏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一些。 “我们……不太适合。”顾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脑子和声音,“你也看见了,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嗯。”江逾夏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转头拿起了手机。 沉重的沉默一点点弥漫开,压得顾风说不出一句话。她不愿意看到现在这个局面,但…… 如果注定会失去,又何必要拥有呢? 菜一道接一道地端了上来,每一道都品相极佳,对得起不菲的价格。顾风去洗了个手,回来之后拆开手套戴上,开始给江逾夏剥虾。 一连剥了两只,她见江逾夏没有动筷,又摘下手套拿起筷子,从鱼腹上夹起一块最嫩的肉,仔仔细细地挑好鱼刺把餐盘推了过去。 “顾风。”江逾夏的目光从餐盘一点点转移到她的脸上,眼中有几分困惑和茫然,“你现在……会对别人这样吗?” 顾风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得沉默。 “很难回答吗?”江逾夏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紧绷,“是或否,很难吗?或者说……你是习惯了照顾我吗?” “不是。”否认到底还是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顾风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那是为什么啊。”江逾夏的声音软了下去,说不清是抱怨还是在撒娇,“你真的有那么忙吗?几个月前,我们不是还相处得很好吗?” “这学期不一样。”顾风硬着头皮撒谎,“再说到了大三,我只会更忙。” 第2章 “忙也没关系。”江逾夏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我可以跟你一起上自习,你写你的作业,我写我的,就像从前一样。” “像从前一样”五个字打在顾风心上,过了好几分钟,她才想到要说什么,“可是,不谈恋爱也可以上自习。” 这次轮到江逾夏沉默了。她举起手机对着桌子拍了张照片,又噼里啪啦地打了一会字,放下手机便开始一言不发地进食。 顾风大概知道她刚才在干什么,但还是打开手机看了看,故作疑惑地问道,“你把我分组了吗,为什么没看到你的朋友圈。” “我没发朋友圈。”江逾夏含糊其辞道。 出乎意料地,顾风并没有追问,而是语气严肃道,“社交平台上发这种照片不安全,很容易泄露个人信息。” 江逾夏用相当奇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再次打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堆字,放下手机之后说,“删了。” 顾风点点头,重新戴上手套,继续给江逾夏剥虾、挑鱼刺。江逾夏面色诡异地吃着饭,偶尔看向顾风的目光犹如看向一个保护动物。 半个小时后,坐在洗手间的马桶上,顾风看到了江逾夏的最新微博。 “心选姐点了几个我爱吃的菜,还像从前一样给我剥虾。她说没空谈恋爱,我说可以一起上自习,她说不谈恋爱也可以上自习(((??Д??;)??补充:图删了,她说社交平台发照片不安全。” 高赞评论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已确诊为恋爱绝缘体”。 恋爱绝缘体吗?看来刚才演得很成功……顾风扯了扯嘴角,退出浏览器清除了浏览记录。 第2章 小号 顾风推开餐厅门时,和天边的晚霞一同撞入眼帘的,是正伫立在夕阳中的江逾夏。 落日的光芒给江逾夏的红裙镀上了一层金边,连她的侧脸也在闪闪发光,远比那片燃烧着的晚霞还要美得多——除了她无精打采的表情。 顾风刚刚平复好的心情又像压上了一块石头。“怎么了,不开心吗?”她关切地问道。 “没有恋爱谈,就很苦闷。”江逾夏蔫蔫地回答。 顾风感觉心上的石头更重了。她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能说出。 江家的车缓缓开了过来,看着江逾夏的表情,顾风没能说出“我回学校了”这句话。 两人沉默地上了车,昂贵的落锁声响过,车辆安稳地开了起来。 江逾夏努力调动情绪,继续想着各种不开心的事情。但她人生中那样的事情太少了,她又把讨厌的人挨个想了一遍,然后就想到了今天的顾风。 于是她拽过身边人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大口。 顾风一声不吭地咬紧了牙关,只在很疼的时候稍微加重了呼吸。 听到这样的声音,江逾夏满意松口,欣赏起自己的作品。每一颗牙印都清晰饱满,看起来十分健康,和这只手臂很搭。 顾风仍然不敢说话,只默默转头看向窗外。 城市的暮色渐渐笼了下来。一座又一座高楼向后滑去,玻璃幕墙上映着晚霞的残影,五颜六色的霓虹逐次亮起,晕染进车窗外越来越深重的灰蓝里。 回到江家别墅,顾风将花束交给了李阿姨。江逾夏有个习惯,她喜欢将大捧花束拆开,让佣人布置得整个别墅到处都是,连佣人间都有份。 在除了“顾风”之外的事情上,她一向都很大方。而她这份特别的独占欲,正是自己亲手养出来的…… 走在旋转楼梯上的顾风感觉脚步很沉重。 但她介意的不是江逾夏这样对她,而是有朝一日,江逾夏会去这样对待别人。 到那个时候,她又要怎么办呢? 走进别墅二楼东边、江逾夏对门的房间里,顾风关上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头的沉重却没能减轻一点。 直到带着一身微凉的水汽坐在电脑前,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处理好现在的局面。书桌一角的向日葵仰着头,花瓣肆意舒展,简直像是在嘲讽她。 “咔哒”一声轻响,江逾夏推开门走进来,耷拉着脸往床边一坐。 看着她头上的干发帽,顾风走进洗手间拿来吹风机,接上电源给她吹起了头发。 湿润的黑色发丝掠过指尖,纷飞在温热的气流中。顾风将全部心神灌注在这一头黑发上,好管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江逾夏吊带睡裙下露出来的肩膀。 头发刚刚吹到七成干,江逾夏便不耐烦地推开顾风,一言不发地出去了。这一来一回,两人连一句话都没说。 床边被她坐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块凹陷。鬼使神差地,顾风轻轻将手放在了上面。 一瞬间,所有感官似乎同时清晰了。洗发水留下的香气、吹风机有点灼热的余韵、还有一丝属于江逾夏的体温…… 在轻微的耳鸣和失重感里,顾风感觉自己的身体分成了两半,一半正在向上升,一半正在向下坠。 房门轻微的响声拉回了顾风的理智,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能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 急中生智,她顺势捋了捋床上的褶皱。 “你嫌弃我?”再次走进来的江逾夏简直气炸了,刚才她不过坐了一下床,这人就……拍起了灰? “没有,我在想今天的作业。”顾风连忙解释道,“你知道我在想事情的时候,会下意识整理东西……” 她确实有这个习惯,江逾夏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噢。” 像是为了印证顾风确实并不嫌弃她,江逾夏扑到床上踢掉拖鞋,痛痛快快地打了个滚。 顾风火速移开目光,俯身捡起两只拖鞋,鞋尖朝外放在了床边的地板上。做完这件事,她转身走到书桌前,按下了主机电源。 江逾夏琢磨着她刚才的眼神和动作,随口搭话道,“要做什么作业?” 今天没有作业,之前的也写完了——但一个谎言就是会引来无数谎言,顾风随便说了一门课程,“通信原理。” 这个话题江逾夏接不上,只得“哦”了一声。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哒哒哒的手机打字声先后响起。一个在写着并不是作业的东西,一个在搜索“如何勾引温柔体贴但是恋爱绝缘的理工女”。 “当当当”,房门被敲响了。顾风停下动作看向江逾夏,后者坐起来捋了捋睡裙道,“请进。” 江岚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穿着简约的裙子化着淡妆,手里还拿着个小包,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干妈晚上好。”顾风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招呼。 “回来啦。”江岚对顾风笑了笑,走向窗边坐在小沙发上,看着江逾夏问道,“今天考得怎么样?” “特别好。”江逾夏毫不突兀地切换了话题,“妈,要是我跟顾风谈恋爱,你觉得怎么样?” 江岚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看看自己闺女,再看看似乎想从地板上找出点什么东西来的顾风,指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她同意了吗?” 江逾夏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鬼灵鬼精的笑容,“不好说,你进来之前正在谈。” “那你接着谈,没事我先睡了。”江岚站起身就往门口走,低跟皮鞋踩在地板上哒哒作响。 江逾夏皱起眉毛盯着她的身影,在她刚要开门时突然大喊道,“等等妈!给点钱,我要买房跟她同居。” “你先看,看好了发给我。”江岚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关上了门。 “母爱好寒凉。”江逾夏朝顾风嘻嘻笑着,一根根地数起了手指头,“女儿高考结束当晚,一共只说了四句话。” 顾风慌乱地抬手扶了扶眼镜框,转过去继续敲着键盘。 实际上她满脑子都是爆鸣声,敲出来的东西行云流水但狗屁不通。 她知道江岚实行的是“引导型育儿”,有看不过去的事情最多只提点意见,绝不会说教或者强迫孩子。 但是! 刚满十八的女儿毫无预警地出柜!还吃窝边草!还要买房同居!她都不震惊一下!都不阻拦一下!这么大的护城河直接放水吗? 年龄还没有江岚一半大的年轻人,并不知道中年人也有中年人的烦恼。 江岚的脑子里也全是爆鸣声,所以她火速溜回房间里,开始考虑以后怎么面对顾霜华,还有她自己的亲妈。 用炸裂式发言同时震惊了两个人的江逾夏,心情大好地又搜索了一会儿攻略,找到了一个好办法:请教对方擅长的问题,借机夸夸和撩人。 她果断跑回自己房间抱来了笔记本,“我电脑最近有点卡,你帮我看看。” “好。”顾风关掉正在写的东西,打开江逾夏的笔记本,开始熟练地清理缓存。 江逾夏站在她旁边,身体微微前倾搭上她的肩膀,脑袋也凑了过去,“怎么弄的啊?教教我。” 她的声音有种明显的造作,说话间呼吸轻轻拂在顾风脸上,带着柠檬味的香气。 顾风的身体顿时绷紧了,大脑短路的瞬间,一句实话脱口而出,“你的电脑不能卡啊,我做了自动清理的任务计划……” 第3章 “啊。”江逾夏干巴巴地发出一个意外的音节,她愣了一下,头脑空空地问道,“那怎么办?” 顾风的大脑也还在宕机中,她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怎么办?” 江逾夏沉默一会儿,渐渐从初次撩人就被火速拆穿的尴尬里缓了过来。她突然发现屏幕上的进度条已经读完了,而顾风什么都没做。 这可真新鲜。她又稍稍转头看向顾风的眼睛,只见玻璃镜片后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半垂着的眼眸里写满了慌乱。 “你……”她刚吐出一个字,顾风的睫毛又飞快地抖了一下。一丝了然突然从江逾夏心头闪过,她故意放慢声音问道,“你怎么了?” 顾风搭在触控屏上的手指突然滑动了一下,屏幕上的界面也随之切走了。她这才像大梦初醒一般,偏头躲开了江逾夏,“你太近了。” “近又怎么了?”江逾夏用力按着她的肩膀,又往前凑了凑,“你……在躲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也不能这么近……”顾风的脖子偏成了一个相当不自然的弧度,更不自然的,是她干涩的声音。 像是有几个小人突然从江逾夏的心里蹦出来,围着她拉响了礼花。砰砰砰的声音中,还夹杂着惊喜的祝福,“好耶,她喜欢你!” “你喜欢我。”她低声将这个结论说出口,突然凑上去亲了一下顾风的脸,又放开手啪嗒啪嗒地冲向门口,拽开门跑了出去。 房门撞到门挡发出一声轻响,缓缓弹回去关上了。顾风坐在两台电脑前,久久没能回过神。 这就……跑了?为什么?天底下怎么有这种人?突然亲了就跑? 第3章 蹭课 江逾夏倒在床上,抱着枕头滚来滚去,“喜欢”两个字也在她心头滚来滚去。许久之后,她突然发现电脑忘在了顾风的房间。 但想到自己刚才偷袭后火速跑掉,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回去。反正今晚也不用……这样想着,她继续开开心心地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 她翻滚了多久,顾风就在电脑前呆坐了多久。直到确定江逾夏不会回来了,顾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将电脑缓存清理好,又扫了一遍漏洞。 网页上的社交账号依然登录着,江逾夏不喜欢手动登录,顾风没去清理,也没去乱翻乱看。 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太多了,足以让她没法原谅自己。就像偷窥微博小号这件事,虽说是公开社交平台,顾风也清楚这样很不好。 很不好……但灰败而无望的人生,如果没有这些,她又怎么坚持下去呢? 第二天的早饭时间,餐桌旁的三人全都一言不发地闷头吃着饭。没人闲聊,没人评价东西好不好吃,连花瓶中的几支花都没人多看。 “我走了,拜拜。”江岚擦干净嘴起身就走,脚步快得好像有人跟在后面催债。 顾风第二个放下了筷子,“我去上课了。” “等会儿。”江逾夏带着点撒娇的感觉瞪了她一眼,“我要跟你一起去,体验体验大学生活。” 看着江逾夏身上清爽的休闲套装,顾风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她应了一声,拿起手机给王司机发信息。 “我今天课很多。”放下手机后她说,“要不你在学校附近等我,中午下课我去找你。” “不,我要去蹭课。”江逾夏放下筷子,歪头盯着顾风道。 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顾风垂眸看向屏幕,“王姐准备好了,走吧。” 出于各种原因,豪车总是比别的车跑得快一些,到达学校门口时,顾风还有时间回宿舍取东西。 将笔记本电脑、上午要用的课本、备用手机塞进电脑包,她拎起包下了楼。 江逾夏正站在宿舍楼附近的树影里,阳光斜斜穿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细碎晃动的光斑。来来往往的同学尽管行色匆匆,但在看到她时,都会不自觉地多看一眼。 “同学,你是什么专业的,怎么从前没见过你。”有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生停下来朝江逾夏搭讪。 江逾夏只瞥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看到刚刚走出楼门口的顾风,她快步走过去,伸出了手。 “时间有点紧,得走快点。”顾风牵住她的手,顺着人流往教学区的方向走。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顾风习惯性地从前门走进去,看到第一排空着的座位后,她突然意识到江逾夏不适合坐在这里。 在逐渐汇聚到她身上的目光中,顾风垂下眼睫,默默带着江逾夏往后排走。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江逾夏转头看着这些明显正在聊八卦的人群,再看着顾风不太自然的神色问道,“什么情况,我被当成小三了?” 这话太离谱了,顾风简直想晃晃她的脑袋,把这些不着调的东西全都晃出去。 “我都是坐第一排。”她低声道,“但你坐在第一排太扎眼了。” “这跟她们蛐蛐咱俩又有什么关系?”江逾夏没能跟上她的思路。 “我也不知道。”顾风选择装傻。 江逾夏虽然没看懂,但很快放弃了思考。她跟着顾风坐在最后一排,打开手机自拍了两张,低下头开始修图。 老师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她先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同学们,发现第一排空着后又仔细看了几眼,目光迅速锁定了顾风。 和她身边的陌生同学。 正在展开笔记本电脑的顾风用脚碰了碰江逾夏的鞋,“老师过来了。” 江逾夏的心率瞬间飚到了180。她刚要把手机塞进桌洞里,突然发现桌子不太对——都高考完了,这是在紧张什么。 但话说回来,顾风的老师也是老师,总不能现在发火。她这一口惊魂未定的气简直上不来下不去,卡在中间难受极了。 走过来的老师看着江逾夏问道,“同学,你哪个班的?” “老师好,我高考刚结束,过来体验一下好选专业。”江逾夏礼貌地说出了准备好的回答。 果然,老师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谁能忍心拒绝一个求知若渴的高三考生呢? 但很快,江逾夏就后悔坐在这里了。ppt和老师嘴里的东西如同天书,顾风的屏幕上也是。这倒也算了……老师还动不动就走过来看顾风的屏。 严格说来,这老师其实是走到哪看到哪。但江逾夏相当受不了,她是来蹭课的,不想过于卖力地装用功。 于是小课间休息时,她果断跑了。 她前脚走出门口,后脚三个室友便坐到了顾风身边。 “这就是你家那个小鱼?是吧!” “嗯。” 听到这个回复的三个室友瞬间激动了。 “你没说过她这么好看啊!” “不是说你不好看,你俩不是同一个类型啊!” “是啊你妹妹好甜啊!谁给我发一个这样的妹妹!” “我能不能吃一口伪骨科,你俩坐一块好像有滤镜啊!” “你们干姐妹走哪儿都牵手吗?” “别心酸,我来牵你的手,嘿哈哈哈哈……” “你们正经点……”顾风微弱的抗议完全没人听。 在教学楼里四处闲逛的江逾夏很快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地下一层的咖啡店。 喝着拿铁坐在舒服的沙发里打了两把游戏,她收到了顾风的信息。 “在哪儿?我下课了,还有一节数学大课。” 江逾夏对自己的数学很有信心,对大课也很感兴趣,她直接发了定位信息,“速来。” 阶梯大教室外面的走廊里挤挤挨挨的,两人正见缝插针想钻进教室里,一个男生拦住了江逾夏,“你好同学,能加个微信吗?” 周围的人太多了,江逾夏有点烦,也懒得搭理这人。她皱着眉头看向顾风,随便比划了一些根本不是手语的东西。 顾风会意,替江逾夏“翻译”道,“她听不见。” “啊……”男生犹豫了一下,眼神马上又亮了。他拿起手机翻出二维码,递到江逾夏眼前晃了晃。 江逾夏连连摆手,顾风按照她熟悉的剧本往下演,“她手机刚丢,加不了微信。” 男生看向顾风,不死心地继续纠缠,“我能加你微信吗,等她买到手机你再把她推给我。” “可以啊。”顾风弯了弯嘴角,拿起手机翻出一张图片,把屏幕转向那人。 “滴——”随着扫码声响起,男生充满期待的表情马上变成了错愕,“这什么东西?怎么要输验证码?” “啊,搞错了,是个写着玩的小程序,别点。”顾风带着点笑意说。 “玩老子是吧?”这人反应过来了,涨红着脸色开始发作,“不想加就直说,搞这些……” 话没说完,一个路过的同学看清纠纷的主角们,突然变了神色。他一把捂住这个男生的嘴,把他拖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走了,去上课。”顾风带着江逾夏走向教室门口。 第4章 “对不起!”身后传来一声大喊。 “他怎么回事?”江逾夏的听说能力骤然恢复了,“你给他扫的是什么?” 顾风压低了声音,“不是什么好东西,平常跟人闹着玩用的。” “不好,是有多不好。”江逾夏也压低了声音。 “会放一段看着像被盗号了的动画。”顾风的声音更低了,“最后有风险提示,提醒用户注意提高防骗意识。” 但还有一个版本能真的盗——只是这种话没必要说。 “他为什么突然道歉?”江逾夏又问道。 “谁知道呢,可能良心发现吧。”顾风含糊其辞。 “说实话!我是装聋又不是装瞎!我看见了!”江逾夏手往上移,轻轻掐了顾风一下。 这一下不疼,只是有点痒。顾风带着点笑意说,“可能我有点出名,以前经常拿小东西吓人。”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顾风瞄了一眼老师,低头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强哥:软件写好没有?钱搞到没有? 强哥:说话啊!别装死! “谁的信息?”江逾夏突然捏住顾风的手臂,盯着她道,“你看着不太对。” “没谁。”顾风直接锁了屏,将手机装进口袋长按住电源键。 江逾夏看见了她的动作,但没继续追问,而是迅速转头看了一圈教室里的同学们。 有几个人正在朝她俩的方向看,江逾夏一一对视回去,只有一个人对她笑了笑,其余的全都移开了目光。 江逾夏很快得出了结论:都不是。顾风刚刚的表情非常厌恶,发信息的人要么很猥琐、要么面带挑衅,而这几个人看着只是对她好奇。 上完两节课走在教学区的主路上,江逾夏得到了答案。 “陈小安!陈小安!” 听到这样的呼喊声,顾风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江逾夏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顾风从前姓陈——但后两个字,应该是予安。 第4章 包厢 喊话的人正在快速走向她俩,顾风紧握着江逾夏的手向后拽,同时往前走了一步,用身体把江逾夏挡住了。 越过顾风的肩膀,江逾夏看见了一个既猥琐、又充满挑衅的人。男人顶着一头黄毛,身上的衣服也流里流气的,不管怎么看,都跟这所学校格格不入。 “哟。”他站定在顾风面前,歪着脖子看向江逾夏,“今天运气不错,看见财神爷了。” 江逾夏似乎明白了这个剧情。还没等她开口,顾风冷声道,“滚,别逼我报警。” “你报啊!”郑强咧开嘴笑了笑,俯身压低了声音,“你打完电话我就嚷嚷,网安女神!年级第一!亲妈是个杀人犯!把亲爹给杀了!” 他话说到一半,顾风便将电脑包向后递去,想塞给江逾夏。江逾夏明白她的意思,但没接下电脑包,而是拿出手机将摄像头朝向郑强。 “你拍也没用。”郑强对着镜头抬手比了个“耶”,“我烂命一条,比不得二位前途无量。” “你想干嘛。”江逾夏抢在顾风前说,“不如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看看,学着点。”郑强朝顾风抬了抬下巴,挤眉弄眼道,“这就叫大家闺秀,识大体。先吃个饭吧,哎呀饿了……” 顾风牵着江逾夏的手动了一下,江逾夏死死抓着她,将举着手机的手臂也压在她肩后,语速又急又快地答应道,“行,地方你挑。” “翠湖楼。”郑强笑嘻嘻地报出餐厅名,朝两人摆了摆手,“知道你们车好,我就不蹭了。一定要来啊,不来的话……” 他扔下半截话转身走了。江逾夏这才松开两只手,绕到了顾风面前,“什么时候的事?” 顾风低着头没说话,江逾夏抓住她的手臂晃了晃,“我没生气,只是想解决问题。” “你……”顾风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不该牵涉进这种……” “没有该不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江逾夏打断了她。 顾风并未应声,只微微摇了摇头。江逾夏盯了她几秒,手掌向下滑去牵住了她的手,“先上车。” 阳光不知何时藏进了厚重的云层,闷热潮湿的空气黏腻地裹在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 顾风跟在江逾夏身后沉默地向前走,掌心交握的地方有一点暖,也让人有一点燥。 坐进王姐刚刚开过来的车里,江逾夏报出餐厅名字,升起隔屏后看着顾风问道,“可以说了吗?” 顾风转头看向江逾夏,目光罕见地有一点沉,“你先答应我,待会儿不要见他。你答应了,我就说。” 江逾夏想了想,餐厅都有监控,倒也出不了事,“行,我们保持通话。” “通话不行,他很警觉。”顾风稍稍移开了目光,“我搞了个录音软件,一会儿录下来给你听。” “行。”江逾夏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顾风顿了一下,从头开始说,“几个月前,他突然找到我,开口跟我要钱。每次两三百,到现在都不够立案标准,很恶心。他还说让我写个病毒软件……我一直拖着,没真的写。” 江逾夏注意到了这个时间,“你就是因为这个疏远我?为什么?让他缠得心烦吗?” 见顾风摇了摇头,江逾夏突然想起刚刚顾风把她拽到身后的动作,“你是怕他顺着你缠上我?” 顾风没说话,看表情是默认了。 “傻子啊……”江逾夏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有这种事,为什么不找大家一起解决?” “我在解决了,最近做了很多准备……”顾风低声道。 “比如呢?”江逾夏追问道。 “都是一些技术手段。”顾风小声嘟囔道。 江逾夏微微扬眉用眼神催促顾风,顾风转移了话题,“没时间了,待会儿这样,我们分头行动……” 几分钟后,车停在了餐厅门口。顾风一个人走进去,等在大厅里的郑强抻着脖子朝她身后看了看,“大小姐呢?” “她有点事,回去了。”顾风说着,转头看向旁边的服务员,“上面还有空的包厢吗?” “有的。”服务员抬起手掌指向楼梯,“这边请。” 走上二楼,顾风特地挑了走廊西边最里面的包厢,点了壶茶水便支开了服务员,紧接着给江逾夏发了条微信。 “到餐厅了,你回去好好吃饭。” “业务很繁忙啊,你不会在录音吧?”郑强有些狐疑地问道。 “就是报备一下。”顾风调出进程列表给他看了一眼,“你的也给我看看。” “着什么急啊。”郑强用黏腻的目光在江逾夏身上刮了一遍,“口袋翻出来给我看看。” 顾风咬着牙,将两边的裤子口袋都翻了出来,“可以吧?轮到你了。” “轮不到我,我录音有什么用。”郑强转头打量起包厢内的装修,“点菜,边吃边说。” “等会儿再点,我怕付不起。”顾风继续推延着时间,“你今天干嘛找到学校来,有点过分了。”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服务员在门外问道,“可以上茶水吗?” 顾风提高了声音,“请进。” 包厢门轻轻推开,服务员端着茶水走进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壶刚刚放到桌子上,顾风的手机震了一下。 鲸鱼不是鱼:有空吗?路上有人碰瓷。 “大小姐遇上点事,我去打个电话。”顾风抓着手机,转头走出包厢关上了门。 站在门外回复了微信,她快步走到服务台前,有些为难地看着几个服务员道,“能请你们帮忙吗?” “您请讲。”一个服务员客气地对她笑了笑。 顾风压低了声音,“刚才那个男的……在跟踪骚扰我,我现在得去找朋友商量一下,就在旁边的包厢里。要是这男的出来问,你们就说我下去打电话了,可以吗?” 几个服务员都露出了有些愤慨的表情,“放心吧小姐姐,你先去,我们稳住他。” “太感谢了。”顾风对她们笑了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请问,听雨轩在哪一间?” 听雨轩的包厢里,江逾夏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旁边是个打开的笔记本。看到顾风推门进来,她做了个“ok”的手势,又抬头朝某个方向看了看。 顾风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将手机解锁递给她,“什么通话都不要接,要是有文字信息,你打字回复让他等一下。” “嗯。”江逾夏有些紧张地应了一声。 顾风没再耽搁,坐在电脑前确认过无线网的名称,便启动了安全分析程序。 简洁的纯黑窗口中,绿色的字符一行行飞速滚动起来。每当字符停下,她便快速敲击键盘,输入一道又一道指令,让字符继续滚动。 看着她聚精会神的表情,江逾夏轻手轻脚地凑过去,抻着脖子看向屏幕——要么看不清,要么看不懂。 几分钟后,界面里终于出现了一些她能看懂的东西:apple、xiaomi、samsung…… 第5章 顾风从上到下扫了一眼,面色又凝重了几分。她选中列表最下面一串带着ip地址的字符轻点两下,屏幕右侧弹出了一个新的窗口。 登陆界面中的密码飞速滚动着,没过多久,一个监控界面出现在她眼前。 分成许多个格子的画面中,有一个正是她俩现在的包厢。 顾风再次轻点鼠标,一个设置界面弹了出来。江逾夏的目光和她一起停在了鼠标指针的位置上:灰色的“音频”文字。 键盘敲击声又响了起来。不过几秒钟,两个界面倏地关闭,屏幕上只剩下桌面背景图。 “不好办。”顾风合上电脑,从江逾夏手中拿回了手机,“你先点菜,我一会儿联系你。” 江逾夏沉默地点点头。她大致看懂了顾风刚才做的事情,却有更多的疑问浮了上来。 侵入餐厅的监控系统合法吗?这样的能力对大二学生来说常见吗?顾风为什么这么熟练?这正常吗? 江逾夏这个满是疑问的表情,顾风看得一清二楚。走向另一个包间的路上,她残忍又心痛地想着,如果江逾夏知道了自己做的不止这些,又会怎样呢? 郑强面前的桌子跟之前一样,连凉菜都没多出来一盘。顾风拽开一张椅子坐下,面无表情地开了口,“说吧,你想怎么着。” “挨骂了?”郑强笑嘻嘻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了下去,“还以为你俩关系很好,黏糊成这样……” “有事说事。”顾风冷冰冰地打断他,字字清晰地重复道,“你想怎么着。” “反正大小姐也知道了,不如你跟她开个口。”郑强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换你以后消消停停的。” “这是多少。”顾风皱起眉头,扫了一眼他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的手指,“两千?两万?” “装什么傻啊!”郑强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又挥了挥两根手指,“二十万!不再添个零都是好的。” 第5章 录音 “没有。”顾风没什么语气地拒绝道,“太多了。” “啊?江家啊!二十万你都捞不出来吗?十多年白混了?”郑强怪腔怪调地挖苦道,“哎哟哟,白长了这么一张脸。” 顾风抬起右手,将干干净净的巴掌举到了郑强眼前,“你自己看看,我身上有一件首饰吗?” 这多少有点威胁的动作没能让郑强露出一点害怕。他眼珠一转,露出个猥琐的笑,“那你还跟江家混什么。我介绍你做点好生意,我只分一半。你喜欢老头还是富婆?” “干不了。”顾风收回手,干脆利落地拒绝道。 “嘶……”郑强脸色严肃起来,打量着她的口袋问道,“你录音呢?给我看看。” 顾风掏出手机,打开运行程序列表推到他眼前,在他伸手时收了回来,“江家再怎么说也会给我擦屁股,你发传单去吧,发吧。” “不是,你……”郑强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那个软件呢,搞得怎么样了?” “很难。”顾风摇摇头,“我还在找资料,现在没学到这块。” “年级第一啊!”郑强的语气简直有几分痛心疾首,“年级第一,写个小软件都不行!” “我才大二。”顾风语气淡淡地回怼着他,“还在学电路。要不你等两年,这两年悠着点别死那么快。” “行,学吧。”郑强脸上挤出个假笑,起身拉开包间门,扯着嗓子喊道,“服务员,点菜!” “你自己吃吧。”顾风拔腿就走,眼神都没多给他一个。 “哎,不是,你……”郑强一楞,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附近,一个服务员追了上来,“请这边付款。” “aa,各付一半。”顾风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点开了付款码。 “不至于,你付一下!”郑强绕开服务员冲向楼梯,“回见啊!” 见服务员为难地看向她,顾风倏地一笑,像是在说刚才的态度只是在针对那个男的。“我付。谢谢啊,麻烦你们了。” “没事。这种人真恶心。”服务员帮她在机器上操作好,又低声道,“听雨轩在上菜了。” “正好,我现在付。”顾风再次调出了付款码。 去洗手间用冷水把心头的烦躁感压下去一些,顾风擦干脸上的水,走进了听雨轩。 餐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看起来一口没动。顾风拉开椅子坐在江逾夏身边,垂眸拆着筷子问道,“怎么了,没胃口吗?” 江逾夏看着她的表情,直截了当地问道,“谈得怎么样?” “我发给你。”顾风打开电脑包,找出一副有线耳机递给江逾夏,又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江逾夏听完录音,菜也上齐了。她摘掉耳机整理好还给顾风,“录得很清楚,我找律师问一问,怎么处理比较好。” “最好不要惊动干妈。”顾风的声音有些沉,“我不想这么大了,还让家长为我操心。” “你才二十,还在上学。”江逾夏反驳道,“谁二十的时候能所有事情都自己解决啊?” 顾风没应声,只勉强笑了笑。看着她这副样子,江逾夏很快妥协了,“行,我就说是一个朋友,我妈不会多问。” “吃饭吧。”顾风拆开一张湿巾擦干净手,拿起刚刚拆开的筷子,放在了江逾夏面前的餐盘上。 江逾夏没有动筷,继续看着顾风道,“我还有件事情问你。” “嗯,你说。”顾风淡淡地点头。 “你刚刚……”江逾夏伸手指向椅子上的电脑包,“这些事情,合法吗?” 顾风没有回应,只睫毛微微抖了一下。 “为什么?”江逾夏追问道。 “我想……处理干净些。”顾风的声音很轻,“他第一次找我的时候,手机和微信都是全新的。几个月过去,他头像没换、一条朋友圈没发,我感觉这不太对……背后有人提醒他。” 江逾夏想起了那句“社交平台发照片不安全”。 “然后呢?”她继续问道,“跟你今天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我想试一试,他有没有备用机。”顾风的声音更低了,头也越来越低,“要是备用机比较旧,说不定能拿到一些个人信息,找出他背后的人是谁。” 江逾夏现在明白“不好办”是什么意思了。先弹出来的信息是那些手机型号,后面的监控画面,搞不好只是捎带手。 但仍有一些事情她理解不了,“如果有那样的手机,你怎么能确定就是他的呢?” 顾风脸上浮起了一抹极淡的、像是自嘲的笑意,“确定不了。有一些方法可以验证,但可能会误判。” “也就是说……”江逾夏盯着她,语气严肃了一点,“你很有可能会入侵别人的手机。” 顾风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以前做过这种事吗?”江逾夏追问道。 回应仍然只有沉默。 “为什么呢?”江逾夏困惑极了,“今天这次暂且不提……从前又是为什么呢?” “多少也有些原因。”顾风不太想细说。 沉默的空气弥漫在包厢里,无人问津的菜品一直静静待在桌子上,可能已经凉了。 许久之后,顾风叹了口气,“所以说,我配不上你。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你还没报志愿,可以再想想去哪里上学。对不起,我已经害你读了高考班,要是你想——” “是因为不开心吗?”江逾夏突然打断了她。 顾风没能跟上这个思路,“什么?” “我是说,今天的事情。”江逾夏指向手机,“是因为他提了从前的事情,让你不高兴了,所以你想去扒他的信息报复他,而你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才会跟我说这种话吗?” 顾风愣住了。 还可以这样解释吗? 是吗? 但……不是吗? 她有些糊涂。在这样的糊涂中,她感觉自己的头顶被轻轻拍了拍。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江逾夏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又轻又软,“你要是进去了,谁跟我谈恋爱呢?牵涉到别人也不好啊。” 为什么江逾夏总能这么擅长……帮别人开脱呢? 顾风不太理解。尽管不理解,但她还是马上抓住了这个短暂的、或许不久之后还是会溜走的机会。 “好。”她低声回应道。 “吃饭吧。”江逾夏拿起了顾风刚刚递给她的筷子。 人的悲欢并不能相通,这句话在顾风和江逾夏身上总能适用。 江逾夏自认为了解顾风的全部,除了九岁前的细节,还有最近这两年。 恰好今天撞见的事情让她把这两者联系了起来。或许顾风只是因为过去而有些心理阴影,成年后就对特定目标有一些攻击性,但这问题不大。 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我配不上你。”都考虑配不配了,说明肯定是喜欢的,四舍五入就是双向奔赴,顾风性格内敛,她可以多奔一点。 第6章 将杯中剩下的果汁一饮而尽,吃饱喝足的江逾夏歪头看向顾风,“在你地盘上,该你请我了。” “刚才付过了。”顾风提起冷水壶,倒了一杯白水推给江逾夏,“漱漱口再走。” 外面闷热的感觉已经消散大半,带着凉意的微风吹在身上,江逾夏颇为舒畅地在风里转了个圈,“真好啊,不热了。” 顾风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知道很快就要下雨了,而她……不喜欢下雨。江城夏季多雨,但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一听见雨声就难受。 除了在江逾夏身边的时候。 “要下雨了,你回家吧,还能睡个午觉。”她说话的时候没看江逾夏,而是看着路边刚刚停下的车。 “好。”江逾夏没注意到顾风的表情,她也在看着自家的车。 回去要找个律师问问——既然顾风说了不想让家长操心,那她从外面找好了,这样母亲就不会知道,四舍五入跟网上搜索没区别。 两人各自想着南辕北辙的事情上了车。这会儿的路况比中午好得多,几分钟后,车辆停在了江大生活区的门口。 “我回去了,有事发消息给我。”顾风说着就要去开车门。 “等一下。”江逾夏突然拽住她的手,挤到她身边仔细打量起她的脸。 一张相当好看的、眼角眉梢透着几分锐利的脸。不笑的时候总是冷冷淡淡的,看着有几分疏离,笑起来却像换了个人一样,让人想起春风吹过的湖面。 “怎么了?”顾风声音干涩地问道。这个距离太近了,这让她完全没法动,只觉得心跳快得有几分难受。 “谁说这张脸白长了。”江逾夏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很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 这个吻来得太快,就像羽毛一样匆匆拂过脸颊。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顾风整个脑子和整个身体一起冻结了。 “可以给我看,还可以给我亲。”江逾夏欣赏着传说中“瞳孔地震”的表情,把她琢磨许久的台词说完了。 见顾风还是愣愣地不说话,江逾夏故意撒着娇问道,“生气啦?” 第6章 细雨 “没有。”顾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她知道自己开心得要死,但这后半句,她调动起全身上下所有的意志力给按了回去。 “那为什么还不走?是想要……再来一次吗?”江逾夏声音很轻地问着,一点点凑向顾风的脸。 但她没有亲下去。那个吻始终悬在离顾风有几厘米的位置上,就像她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一颗心。 顾风突然意识到,江逾夏此刻是在引诱她。要是再不走,她就会彻底掉进这个甜蜜的陷阱里,再也没有挣扎的机会。 “我去上课了。”她艰难地张开嘴唇,说了一个根本站不住脚的借口,匆匆推开车门下了车。 冷风带着潮湿的泥土腥气刮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过热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一点。就这么匆匆离去似乎有点太不礼貌了,尤其是在人家刚刚亲了自己之后—— 她慢慢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车辆的位置。那辆车还停在原地,江逾夏胳膊撑在车窗上,将脸搭在上面似笑非笑看着她。 见她转过头,江逾夏随意勾了勾几根手指。这个动作真的能用来叫人吗……这样想着,顾风还是挪动脚步走了过去。 直到两人的距离只有一臂远,江逾夏收回她的脑袋和胳膊,打开车门将一样东西放在了腿上。 那是顾风的电脑包。看清这个,顾风的脸顿时烧了起来——这么能把它都忘了! “谢谢。”她垂着眼睛走上前,握住电脑包的提手想把它拎起来。 江逾夏捏着包的手掌却没松开。不仅没松,她还将另一只手覆在了顾风的手腕上,一点点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抚摸。 昔日熟悉的手指不知为何变得陌生又灼热,擦在皮肤上几乎能燎出火花。顾风突然觉得弯着腰的动作格外艰难,但她没能抽出手或者直起身,而是条件反射般地将另一只手撑在了车门上。 “这就累了?”江逾夏握住她的胳膊捏了捏,语气里有一种暧昧的绵软,“不是蛮结实的嘛。” 顾风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子被扔进了岩浆里。胳膊上星星点点的火花瞬间窜向脊柱又流遍全身,电脑包旁江逾夏膝盖上的一截大腿白得晃眼。 真是个畜生。一个声音在心里骂道,人家开个玩笑,看你脑子里都是什么脏东西…… “为什么不说话?”江逾夏轻声问道,“在想什么?看着我。” 顾风努力将心里的杂念压下去,视线一寸寸上移,看向江逾夏的眼睛。 目光相接的瞬间,江逾夏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风,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眼眶有点微微发红,却不像是要哭,带着一点迷茫和恍惚,又有一片汹涌的幽深。 顾风拎起包时,江逾夏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松了手。“路上小心。”已经移开目光的顾风说着,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江逾夏突然觉得顾风有点人格分裂,怎么身体、眼睛、说的话全都不是一回事。 驾驶座上的司机仍然像掉线了似地一言不发,也不问她要不要开车。江逾夏关上车门琢磨了好一会儿,那个眼神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细小的雨滴落了下来,打在车上也打在路边,发出沙沙的声响。 江逾夏升起了车窗,“回家。” 走在细雨里的顾风几乎完全崩溃了。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两年以来的语音通讯让她习惯了几乎在任何状态下都能跟江逾夏温声说话,但…… 江逾夏为什么会愣住呢?为什么会突然松开手呢?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顾风停住脚步默默站了很久,直到骤然变大的雨滴突然砸在她的身上,她才加快脚步冲进了宿舍楼。 一整个下午浑浑噩噩地过去,顾风刚刚吃过晚饭回到寝室,江逾夏的头像在屏幕中亮了起来。 她戴上耳机接通语音,一边收拾着晚上要用的课本一边问道,“吃过饭了吗?” “一会儿吃,你说话方便吗?”江逾夏的声音严肃而正经,听起来不太寻常。 顾风瞬间收拢了心中的所有杂念,“一般,怎么了?” “是中午那件事情。我记得你晚上有课?要不你现在找个方便的地方,大概几分钟就能说完。”江逾夏语速飞快地说道。 “好,我正要出门。”顾风提上电脑包,对几个室友摆摆手,转身拉开了寝室的门。 通话仍然保持着,但两人谁也没继续说话。直到走进教学区一片左右无人的空地上,顾风才低声道,“现在方便了。” 耳机里传来江逾夏的声音,“我下午在外面找了个律师,她说这段录音可以用,尽快报警还可以找餐厅调监控。性质的话,二十万的金额很大,多次小额情节也很严重。” “这样啊……”顾风却有些犹豫,“我还是觉得他不太对。要钱的态度、说的话、戒备心……什么都不对。不把他背后的人找出来,送进去也没用啊。” “要不跟阿姨说说?”江逾夏提出了新的方案。 “我妈她现在做事……”顾风欲言又止。 江逾夏听懂了,她知道顾霜华那家“姐妹电器修理行”的人员构成。 “但现在毕竟有证据嘛,阿姨也不会……做得很过分吧。”她也支支吾吾地,没敢直说。 见顾风没有回应,她干脆把自己妈也扯了进来,“实在不行,让我妈找个律师一起开会好了!总比你一个人瞎搞强!” 这个方案已经完全违背了顾风的初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继续沉默。 “其实求助大人很正常啊,我跟你加起来也只有三十八岁嘛。等我们到了中年,妈妈也要依靠我们的。”江逾夏好声好气地继续劝道。 顾风突然发现,江逾夏似乎……前所未有地耐心。 为什么呢?因为那个恋爱的提议吗? 然而比起感动或开心,恐慌先行一步浮了上来。“中年”这个词太遥远了,从十八岁的江逾夏口中说出,给她一种强烈的冲击感。 似乎自母亲出狱以来,所有人都渐渐找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曾经把握不好跟她相处分寸的江岚、有了新事业的母亲、随口便能说出“中年”的江逾夏…… 只有她一个人,仍然将灵魂分成三份,一份留在那个雨夜、一份留在母亲被监禁的五年、一份放在逐渐长大的江逾夏身上,却每一份都找不到出路。 “好,听你的。”她最终说道。 就像从前一样好了,她想着。如果不知道往何处去,就继续交给江逾夏…… “那还是先跟阿姨说吧,要是阿姨觉得需要律师,再跟我妈说。”江逾夏的语气轻快了不少。 “好。”顾风简短地同意了。 “那先这样,我去吃晚饭,你上完课给我打电话。”江逾夏说完,挂断了语音。 第7章 雨早就停了,潮热的暑气闷闷地蒸上来,混着甜腻的栀子花香,让人有些透不过气。路灯光映在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上,跟教学楼的窗户倒影混在一起,变成一块块扭曲模糊的光晕。 顾风走进选修课教室坐在第一排靠边的位置上,拿出笔记本接上电源,打开课本开始看今天要学的内容。 新鲜的社会工程学知识装进脑子里,逐渐让她安定了下来。再次走出教学楼时,她几乎像这两年来的大多数时间一样冷静了。 接通电话时,江逾夏很快听出了她和刚才的区别,“你现在状态好像还不错。” “是这样。”顾风带着点笑意回答,“学习总是让人愉快的。” 江逾夏赶紧趁热打铁,“那你用愉快的脑子考虑一下,我们周五去跟阿姨商量一下怎么样。” “是个好主意,要是有不错的方案,说不定周末就可以解决完,下周开始就可以安心准备考试。”顾风痛快地答应了。 “好样的,不愧是你。”江逾夏有些阴阳怪气地恭维道。 要是放在从前,她还以为这人正得发邪,脑子里只有学习和考试。 顾风听懂了,“嗯……周末你想去哪里吗?” “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你好好走路吧,我先睡觉了。”江逾夏这次没急着挂断。 “好好休息,晚安。”顾风轻声道。 “嗯,也提前跟你说晚安。”江逾夏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两天时间匆匆而过,周五下午,顾风按约定跟江逾夏一起去城北找她亲妈。 姐妹电器修理行开在一家商业街上,推开大玻璃门,充足的冷气裹着淡淡的机油味和柠檬香气扑面而来。夏季业务繁忙,此刻店里只有一个接待员赵姐坐在服务台后面。 “……您先别急,要不找个商店蹭蹭空调啥的,来我们店里待会儿也行,师傅要七点以后才有空……嗯,给您排上了,到时候打这个电话联系您吗?……” 赵姐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对顾风她俩笑了笑,抬手指向里边的沙发。 顾风点点头,走向冰箱拿了瓶果汁,将瓶盖拧开递给了江逾夏。 第7章 烟缸 “你俩来了?老板差不多六点能回来。”赵姐挂了电话对她俩打着招呼,手上还在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好,知道了。赵姐喝水吗?”顾风随口跟她寒暄着。 “不用,你俩先坐,沙发罩是刚换上的。”赵姐说。 “嗯,麻烦了。”顾风有点尴尬地看了一眼江逾夏,后者安抚地对她笑了笑。 她洗手的次数比别人稍微多一些,但没到强迫症或者洁癖的程度。重逢后的顾霜华将其理解为“爱干净”,每次顾风过来,她都会换一套床单或者沙发罩。 这其中的误会顾风不想解释,至少不想对顾霜华解释,也只能这样下去。 “峡谷约吗。”江逾夏坐在沙发上,点开了游戏。 “好。”顾风也拿出了手机。 赢了三把游戏,顾风没开第四把,“歇会儿,活动活动肩颈。” “啧,工程师幼年体这就开始注意养生了。”江逾夏嘴上挤兑着,倒也老老实实站起来溜达了一圈。 店里和她春节来拜年的时候差不多,只是二手家电区的东西换了一批、书架上也更满了。 修理行兼营二手电器回收和出售,遇上别人搬家也会顺带捡各种东西回来,尤其是书。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架子上还只有一些法律书和维修工具书。 店里的业务当然和法律关系不大——关系大的是全体员工。 “我回来了!”顾霜华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放下工具箱简单跟江逾夏点了点头,走进了洗手间。 顾风默默拿出手机和耳机,找出了那份音频文件。江逾夏突然发现顾风有点紧张,几乎是普通学生面对教导主任那种紧张。 她在江岚面前都不这样。 抽水马桶响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顾霜华走出来坐在了她俩对面,“出去吃还是在这吃?” “妈,你先听听这个。”顾风将耳机盒递了过去。 顾霜华没有多问,拿起耳机戴上,顾风点下了播放键。 趁这人垂眸听着音频,江逾夏对着她的脸研究起顾风中年时的样子。 顾霜华跟顾风一看就是亲娘俩,长得足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眼神锐利许多,脸上也有着不少风霜的痕迹。她不长的头发在脑后随便扎成个小揪,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健康的发际线。 不知道听到哪里,她眉头微微一皱,浑身的气场都冷了下去。 江逾夏连忙移开了目光。她现在明白顾风为什么要“自己解决”了,阿姨平常看着很和蔼,但现在……不开口都好吓人! 她偷瞄了一眼顾风,发现顾风状态比她还差,好像已经灵魂出窍了。 时间变得格外沉重而缓慢。音频终于播放到尽头,顾霜华摘掉耳机,抽张纸擦了起来,“那东西不用写,他再找你,你告诉我。” 等到两只耳机都装回盒子里,顾风才开口接话,“前两次他都是去学校找我,那边摄像头挺多的。” “放心吧,就跟他聊聊,不干嘛。”顾霜华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拿了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下去。 她的“聊聊”可不一定怎么聊。但顾风不知道该怎么追问,已经收回目光的江逾夏更是完全不敢开口。 顾霜华提着半瓶矿泉水走回来,语气相当温和地对江逾夏说,“小鱼,你先坐会儿,我跟顾风上去说几句话。” “嗯,好。”江逾夏连连点头。 母女两个顺着楼梯走了上去,周围的空气也跟着一轻。江逾夏突然有点不安,顾风不会上去挨训了吧? 修理行二楼是所有员工的住宿区,连客厅都隔成了一个个单间。可以称之为“走廊”的地方没有窗户,顾霜华走在前面,“啪”地按下了电灯开关。 走进母亲的卧室里,顾风莫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房间不大,东西就那么几样,她很快找到了违和感的来源:床头柜上的烟灰缸。 顾霜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端起烟灰缸出去了,还顺便洗了个手。再次走进卧室,她打开衣柜抽出条床单随便往床上一铺,“坐。你说今晚不过夜,我就没收拾。” 顾风犹豫着坐下了。她有点想问“你现在抽烟吗”,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最近不住这里。”顾霜华像是看出了她想问什么,“这两年你不来的时候,都是别人在住。” 这似乎是在解释那个烟灰缸,但重点已经不在烟灰缸上了。顾风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饱含深意的眼睛。 “额……那你……有什么打算吗。”顾风移开目光,支支吾吾地问道。 “我一个老东西,打不打算能怎样。”顾霜华笑了笑,坐在顾风身边看了一眼她的胳膊,“你俩谈上了?” 顾风顿时觉得那个还没消退的牙印有几分发烫。“没有。”她低声说。 “噢,你没同意。”顾霜华语气平平道,像是在说一个事实,而不是猜测。 “是干妈跟你说了吗?”顾风有点拿不准她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我一进来就看见你俩感觉不对,她刚才看我眼神也不对。”顾霜华又笑了笑,“这种事儿还用得着别人跟我说啊。” 她的语气很轻松,好像只是在拉家常。顾风的心态也跟着放松了一点,“那你怎么看?”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顾霜华的语气严肃了几分。她拉起顾风的手,放在她有些粗糙的手掌里握着,“你还记得两年前我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顾风的心又沉了下去,“你说江家的恩情算在你头上,但我要独立,是我自己的事。” 顾霜华点点头,“那我现在补充一句。你跟小鱼的关系,也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跟所有别的事都没关系。但你要想清楚,在你心里到底怎么看她。” 掌心相接的地方有一种干燥的热度,母亲的语气几乎是前所未有地温柔和耐心,这让顾风有几分恍惚,“我想不清楚……好多事都想不清楚。” “比如呢?”顾霜华轻声追问道。 顾风只是摇了摇头。她内心真正的想法……跟谁都不能说。 “不好说吗?”顾霜华低下头,把脸凑到她低垂着的脑袋前问道,“那你想跟她睡觉吗?” 顾风脑子里“嗡”地一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收回了手,头也转向了另一边。 “难怪她咬你。”顾霜华的语气有几分嫌弃,“人家想谈,你想睡觉?你干过什么没有?” “没有。”顾风迅速否认。一个谎言说出口,之后的顿时顺畅了许多,“我只是觉得很不应该。” “噢……哪方面的不应该呢?”顾霜华循循善诱。 是啊,哪方面的不应该呢?顾风紧张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在楼下被一丝杀意激起来的恐惧、被突然戳穿心事带来的慌乱、被连续追问的无措……几乎要完全溃败的防御系统只剩下摇摇欲坠的一线,让她在电光火石间有了一个离谱的念头。 第8章 “你说的所有别的事是什么意思?”她反问道。 “别瞎打听,到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顾霜华镇定自若地说着废话。 这已经是答案了。 顾风近乎溃散的理智瞬间席卷而来重新占领了智商高地,“她太单纯了。明明只差两岁,有些事情的想法却差很多。这么多年的情分,也不能随意对待。” “想睡,又怕负不起责任。”顾霜华简单粗暴地总结道。 其实这已经很接近真相了,毕竟都是欲/望。想把一个人从宴会厅带出来,关到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恐怕还不如只想睡觉。 顾霜华看出了她的默认,“那你就慢慢想。江岚知道吗?” “知道一些。”顾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周三晚上小鱼说想跟我谈,她扭头就跑了,没说什么。” “不愧是她。”顾霜华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声。 顾风没敢吱声。 从前她总觉得母亲对江岚的态度有点怪,包括出狱之后不怎么走动这件事,但从今天起,她大概不会有疑问了。 顾霜华沉默半晌,重新开了口。 “时隔多年,我还是想跟你说,当年的事情让它过去吧。狱中的五年对我来说并不全是失去,我现在过得很好,你都看见了。 “当时分别太仓促,后来能团聚了,跟你相处得也不好,只能把你送回江家,那绝不是卖掉你。现在你能明白吗? “我不是想让你理解我。我做的错事太多,不是理解或者原谅就能有什么用的。但你的人生很长,你还要往前走。不管跟小鱼怎么样,你要把你自己的事情想清楚。” 顾风又有些害怕面前的女人了。她明明知道得那么少,偶尔见面只是聊一些不痛不痒的话,但仍然能从三言两语中窥见最接近“真实”的自己。 可真实的自己还有救吗? 往前走……要拿什么往前走呢? “妈妈,我有些累了。”她低声说,“今天就不一起吃饭了,我现在回去可以吗。” 第8章 向前 “可以啊。”顾霜华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我送你。” “不用,你休息吧。对不起,这些事以后再说。”顾风没敢看她,站起身拔腿便走。 江逾夏仍然坐在沙发上,心神不定地看着手机。顾风走过去牵起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就要往外走。 “唉你等等!”江逾夏拽住她,把手机塞进她的口袋又拿起了沙发上的小包,“阿姨呢?你们谈崩了吗?好好聊啊!” 顾风只是摇头,“先回去。” 余光看到楼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江逾夏定睛看了过去。顾霜华正站在那里,对她做了一个“走吧”的手势。 江逾夏没再说什么,她微微点了点头,牵着顾风出了门。 坐上车辆后排,江逾夏对司机说了声“回家”便升起隔屏,转头看向顾风。 此刻的顾风简直就像要碎了一样,眼神没有聚焦,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你怎么了?要抱抱吗?”江逾夏挤着她的肩膀,头也挨着她的头问道。 “不谈恋爱也可以抱吗?”顾风的声音很低。 “当然可以。”江逾夏转向顾风,张开双臂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江逾夏的臂弯很温暖,身上有一点汗味,但很香。顾风恍惚间突然想起来,其实这些年抱她最多的人…… 是比她小两岁的江逾夏。 尤其在一些下着大雨的夜晚,她被雷声突然惊醒陷入一场噩梦,门经常就会从外面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溜上她的床。 “好吵啊,我睡不着,你来给我讲故事吧。” 七岁的小女孩长大了,变成了她新的噩梦,而雨夜还没过去。 这样的人生,到底怎样才能往前走呢? “你在哭吗?”江逾夏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问道。 “没有,你知道我哭不出来。”顾风的声音有一点哽咽,呼吸也不是很平稳。 但她的眼里没有泪光,一点也没有。这些年她从未克制过自己的眼泪,但就是哭不出来。 “要亲一下吗?”江逾夏又问道。 “啊?”顾风完全没反应过来。此刻的她……并没有这个心情。 “我觉得亲你的时候,你的脑子会卡一下,说不定就会忘记难过了。”江逾夏在她耳边温声说。 顾风更想哭了,“不要这样想……不要拿身体去抚慰任何人,我也不行。” “可是我想亲啊,你很好亲的。”江逾夏声音软软的,却带着种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 “好亲”是什么意思呢? 江逾夏的用词实在太难懂了。 “你眼镜硌到我了。”江逾夏撒着娇,稍微放松怀抱,抬手摘掉了她的眼镜。 眼前的世界骤然模糊了,朦胧中那张熟悉的面孔靠近,一点温软的触感轻轻印上了她的眼角。 脑中似乎有一片电流声响起。顾风的身体轻盈得几乎失去了重量,一颗心却仍然在沉沉地往下坠。 这样是不行的吧,但—— “本来想每次见面亲你一下,让你慢慢适应,也让我慢慢准备的。”江逾夏说话时温热的气流打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点复合果汁的甜蜜香气。 “给你预支一点好了。” 又是一个吻落了下来,这次落在额头上,柔软得不像现实里能存在的任何东西。 江逾夏是天使吗?顾风神智错乱地想着。恶魔也可以的,如果有一张契约,她很愿意把自己不值一文的灵魂全部打包,一点不剩地卖给她。 要是真有那样的契约就好了。 “好了,也不能预支太多。”江逾夏重新把顾风的脑袋按进自己的颈窝里,又轻轻拍起她的肩膀。 顾风任由自己短暂地沉沦在了这片温柔里,就像多年来的许多个雨夜,还有许多个莫名崩溃的瞬间。 每到这个时候,江逾夏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常,然后短暂地从她的妹妹变成她的姐姐,给她世界上最温暖的怀抱。 可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就想把她据为己有了呢? 在自惭形秽的羞耻中,顾风把那些念头按了回去,塞进井盖压在脚下踩了又踩。 车辆仍在平稳地向前开着。此刻正是晚高峰,嘈杂的车声如同潮水般起伏不停,空调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在身上,江逾夏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呼吸轻轻拂过发顶。 车窗外玻璃幕墙的反光有些晃眼,顾风放松身体,轻轻闭上了眼睛。 回到江家时,顾风差不多平静下来了,至少看起来是。然而走进大门后,她跟江逾夏都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好像没饭吃。”江逾夏有些懊恼,“我忘了跟厨房说!” “怪我,是我突然要回来。”顾风连忙把锅接到了身上,“先洗澡吧,我让厨房做些简单的。” “嗯,我倒是不太饿,你呢,你饿了吗?”江逾夏脚步轻快地走向楼梯。 “还好。”顾风拿出手机,给李阿姨打起了微信电话。 安排好晚饭,她看着手机楞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耳机好像忘在了修理行。 “怎么了?”江逾夏停下脚步,打量着顾风的神色道,“耳机我拿回来了。” 顾风点点头笑了笑,好不容易暂时忘记的沉重感再次席卷了她。 从离开那间卧室,再到出现在车里,她有一小段时间的记忆是不清晰的。原来人不喝酒也会断片,那么……大概是离疯不远了吧。 “你是不是有点低血糖了?”江逾夏担心地看着她,“快去洗澡,洗完吃饭。” 微凉的水流从头顶落下,渐渐漫过身体流向地面,顾风的思绪也漫无边际地流淌了一地。 草草吹干短发走出去,江逾夏不知何时坐在了床沿,包着干发帽的脑袋正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 “你今天洗好久。”她带着点撒娇的语气抱怨道。 “有点热。”顾风随口解释一句,返回浴室拿来吹风机,接上电源开始给她吹头发。 江逾夏今天穿的是短袖睡衣,这让顾风自在了许多。将头发吹到八分干,她停下来仔细摸了摸江逾夏的发梢,“可以吗?” “嗯。”江逾夏点点头,随手捋了一下刘海,“你说,我头发要不要再留长一点啊。” 她从前的头发很长,小时候由保姆打理,后来不知不觉换成顾风。两年前顾风搬出去,她自己吹了两次很不耐烦,才剪成了现在这样。 “都好。”顾风坐在了她身边,“你怎么样都好看。” “那以后你给我吹头发么?”江逾夏几乎是紧跟着她的话音问道。 顾风愣了一下。即便现在脑子不太够用,她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好。”她低声答应道。 “那就要住一起啊。”江逾夏一步步抛出了她甜蜜的诱饵,“明天跟我一起去看房子吗?” 第9章 顾风知道学校附近的房子都很贵,如果单靠她,不知道多少年才能住上。刚刚走出一个江家,又要住进另外一个小江家…… 可事到如今,似乎也没办法拒绝了。再说比起她精神上的依附,区区一套房子又算什么呢? 还没来得及回答,房门被敲响了。 “二位小姐,晚饭做好了。”李阿姨在门外说。 “先吃饭,我有些饿了。”顾风站起身,避开了江逾夏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 晚饭很简单,只有过了一次清水再浇上汤汁的面条,还有几样配菜。 两人各怀着心事,顾风早早放下了碗筷,没过一会儿,江逾夏也丢下吃到一半的汤面,站起身走进了厨房里。 “小姐,是菜不合胃口吗?还想——” 江逾夏打断了张阿姨,“没事,我找点喝的。” 顾风赶紧跟了过去。江逾夏正站在敞开的冰箱前挑挑拣拣,一时看看果汁,一时看看酸奶。 “刚吃过饭,别喝凉的。”顾风走到她身边,温声劝道。 “我长大了,没那么容易闹肚子。”江逾夏拿出一大瓶酸奶放在了旁边的台面上,“就这个了,你帮我拿个杯子。” 想到她刚才没吃多少东西,顾风退了一步,“先放会儿,没那么凉了再喝。” “行吧。”江逾夏的语气有些勉强。 顾风这才拿起一只玻璃杯,拧开瓶盖倒了大半杯。 江逾夏已经出去了,听脚步声应该离开了餐厅。顾风对张阿姨解释道,“晚饭我们吃好了,今天有点热,胃口都不太好。” 二楼东边走廊尽头的两个房门都大敞着。顾风站在她常住的房门口看了看,江逾夏正躺在床上看手机。 “刚吃过饭,你好歹坐一会儿。”顾风走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江逾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敷衍的“嗯”,但没动弹。 顾风放下酸奶,又另外拿了个杯子,拧开一瓶矿泉水倒了半杯进去,“你漱漱口,平常吃那么甜,不注意卫生牙会坏。” “管我那么多干嘛。”江逾夏的声音闷闷的,视线还是没离开手机,“你又不想跟我一起住。” “没不想跟你一起住。”顾风简单辩解一句,端着杯子走进洗手间,开始考虑接下来的话要从哪里开始说。 第9章 酸奶 还没理出个头绪,江逾夏啪嗒啪嗒地走进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杯子也把她整个人挤到一边,自顾自地漱起了口。 杯子重新塞进她手里时,里面的水只剩了个杯底。顾风刚想倒掉洗一洗杯子,江逾夏盯着她问道,“嫌弃我?小时候都是一起喝的。” “小时候是小时候……”顾风停下动作,盯着杯口研究起江逾夏刚才用过的位置。 “你这人真的很别扭。平常好好的,这种事情上又搞得像那个……禁欲系一样,可我亲你你从来也不躲啊,你想干嘛!”江逾夏说完,气呼呼地出去了。 顾风犹豫一下,还是洗过杯子,用自来水漱了口。回到卧室,看着正坐在书桌前喝酸奶的江逾夏,她突然有点想笑。 这么多年,这家伙找茬的能力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她走过去握住江逾夏的手腕,抽走了那只杯子,“凉,等会儿再喝。” 江逾夏沉下脸转过了头,“你管我呢。” “小鱼。”顾风后撤一步,伸手搭上椅背缓缓推动,让人体工学椅转了小半个圈。她双手按在江逾夏肩上,俯身低头问道,“如果我是个很坏的人呢?” 整个身体都被笼住了,江逾夏有种说不上来的紧张。她飞快地抬眼瞄了一下,顾风的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惊,简直深不见底。 “有……多坏。”江逾夏别开脸,心跳得越来越快。 顾风没回答。此刻她的眼里只有江逾夏唇上的一点奶渍,白白的,随着她说话而一动一动,看起来美味极了。 这次顾风没有克制,顺着自己的心意用手指轻轻擦掉那点酸奶,放在口中吮了一下。 ……没有看起来好吃,比不上正震惊地盯着她的江逾夏。 好了,等着挨巴掌吧,她想。毕竟比起这个,她想吃的只有更多,她相信自己的眼神正毫不掩饰地展示着这一点。 江逾夏确实看懂了。顾风的眼神太过直白,简直是想要穿透她的眼睛和嘴唇,看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你能……等等吗。”江逾夏再次移开目光,脸也红了起来,“我还……没准备好。” 这样的话用这种表情说出来,比起拒绝,简直更像是一种诱惑。 没有等到耳光的顾风,索性得寸进尺地问道,“要是我等不了很久呢?” “那……亲一下也可以……”江逾夏的声音越来越低。 “亲哪里呢?”顾风靠得更近,字字清晰地在她耳边问道。 江逾夏不敢回答,又或者是不好意思回答,只是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睡衣。顾风几乎贴上了她的耳朵,声音极轻极慢地问道,“哪里都可以吗?” 灼热的气息打在耳朵上,却不太像是调情,更像是一种威胁。江逾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皱起眉头想推开顾风,肩膀却被牢牢按在了椅子上。 顾风向前一步,手也跟着用力,椅背“咚”地一声轻响,被顶在了书桌的边缘。 “小鱼。”顾风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脖颈,拇指轻轻摩挲着气管附近的皮肤,“我想要的太多了,其实不太想让你知道。不如还是退一步吧,就像之前那样。” 明明呼吸并未受阻,江逾夏却觉得空气变得稀薄了,心跳和呼吸都有些失控。 “你先放开我,好好说。”她握住顾风的手腕,一点点推开了那只手。 “好好说不了,我就是这种人。”顾风直视着她,眼神更加幽深,“住一起可以,给你吹头发也可以。但你要想清楚,你想天天防着我吗?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此刻的顾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是在盯着一只猎物。江逾夏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或许太薄了。 但肩上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放松了力道,只是虚虚搭在那里,随时都能挣脱。江逾夏勉强定住心神好好想了想,或许顾风这个样子还有别的原因。 “是因为跟阿姨聊过之后压力太大了吗?”她试探着问道。 顾风自嘲地笑了笑,“关系不大。不用替我找借口,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考虑。” “你值得。”江逾夏不假思索地反驳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别再吓唬我了。” “行。”顾风干脆地松开手,向后退开几步指向门口,“门在这边。” 江逾夏只是坐直了身体,有些困惑地看着她。顾风扯了扯嘴角,走到窗边“唰、唰”两声拉上了窗帘。 “还不走?”她走向床边打开夜灯,顺手关掉了卧室里的大灯。 周围陷入一片暧昧的昏黄,顾风脸上的表情也自在了许多。“你还有两次机会。”她声音轻快地说着,转身走进了洗手间。 江逾夏有些犹豫。她现在知道“门在这边”是什么意思了,但她隐隐有一种感觉,顾风……不会做出什么真正强迫她的事情。 哗哗的水流声响了起来。顾风站在洗手台前麻木地洗着手,心里默默祈祷。 出去吧,求你了。 然而房门一直没有声响。顾风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却有些看不清那眼神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她转移目光拿起毛巾擦干手,走出去“咔哒”一声把门反锁了。 “一。”她走到江逾夏身边,抬手摘掉眼镜,轻轻放在了书桌上。 江逾夏还是没有动。视线重新聚焦后,顾风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那上面有十分确定的三个字,“你不会”。 凭什么呢?一种混杂着不甘和暴戾的情绪从心底翻涌起来,顾风没再犹豫,俯身抱起江逾夏走向床铺。 一双拖鞋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是第二双。顾风斜坐在江逾夏身侧,突然感觉这似乎正是一个噩梦的前奏。 或许今后会连朋友都做不成吧。那样也好,至少不用再挣扎了,能将欲/望全部打包塞进坟墓也不错。 这样想着,她没去看江逾夏的眼睛,而是抬起一只手缓缓下移,伸向了江逾夏睡衣的第一颗扣子。 江逾夏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一把推开顾风,又拽着她的手臂坐起来,两手抓住她的衣领“刺啦”一扯。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太快,顾风还没能反应过来,扣子已经崩掉了好几颗。更糟的是,动手这么痛快的江逾夏居然正在哭。 “你混蛋。”江逾夏边哭边继续撕扯着她的衣服,“你怎么敢……” “对不起。”顾风一下子慌了,她甚至都顾不上推开江逾夏,只是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眼泪,“我错了,真错了……” 江逾夏扯着她的衣领拽向一边,恶狠狠地啃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一下简直是奔着要命去的,顾风一点都不敢挣扎,只是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被单。直到她忍不住呻吟出声,江逾夏才放开了牙齿。 第10章 “你混蛋。”江逾夏重复着,眼泪还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怎么能……” “我错了,再不会了。”顾风忍着肩头的抽痛,抬手给她擦着眼泪,“你接着咬。” 江逾夏“啪”地打开她的手,泪眼朦胧看着她,“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吓唬你。”顾风一边在心里痛骂着自己,一边乖乖认怂。 “还有呢?”江逾夏追问道,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顾风回答不上来。刚才她确实是在故意吓唬人,但除此之外……她光滑的大脑实在不知道还出了什么问题。 “太过分了。”江逾夏说着又要哭,“吓唬人也不能先……解扣子,你都没亲过我。” “我不会真动手……”顾风垂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天底下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了,她看着自己被扯坏的睡衣想着。明明脑子里有那么多邪恶的念头,人都抱到床上了也不敢真的做什么,活该压抑到死。 肩上的牙印突然被狠狠按住了,疼得顾风倒抽了一口冷气。在疼痛带来的晕眩中,一片不可思议的柔软轻轻覆在了她的唇上。 更加猛烈的晕眩感席卷而来,顾风的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舌尖感觉到一点带着酸奶味的柔滑时,她似乎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嗡鸣着冲出胸腔,接管了她的整个身体。 江逾夏的嘴唇又软又甜,顾风很快迷失在了这片香甜的欢愉里。快感一波波尖叫着冲向脑子,一时间她连肩上的疼痛都忘了,就只是凭着本能不停亲吻着。 江逾夏在一片晕乎乎的感觉里,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四个字:引火自焚。 亲上顾风的瞬间,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怂又坏又纠结的顾风实在太气人了,她脑子一热就凑了上去。 然而等她想后撤时,却发现自己没了这个机会。一只温热的手稳稳扣住了她的后颈,让她根本没办法躲闪,紧接着,是缠绵细致又越来越深入的吻。 顾风……好会亲,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模糊地闪过,却来不及反应。一阵阵酥麻感顺着唇舌蔓延到全身,让她四肢都有些发软。 可她刚刚哭过,呼吸不是很顺畅,顾风灼热的亲吻完全堵住她的嘴唇时,她有点喘不上气了,就只好伸手去推顾风。 第10章 亲吻 江逾夏的手很快被握住了,而吻不仅没有停,她还陷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顾风的气息完全笼罩下来,手臂虚虚拢在她的头上,舌尖在她口中肆意搅动,嘴唇也吸吮得更加用力。 两人急促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江逾夏感觉自己更缺氧了,脑子里一片昏沉。她用力推了顾风几下,换来的却只有更加激烈的亲吻,她只得用力咬了一下顾风的舌头。 “唔……”顾风闷哼一声,将自己的唇舌撤了一些,但还是恋恋不舍地又亲了好几下,才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江逾夏的额头上。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微微喘息着问道,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嗯。”江逾夏大口呼吸着,伸手将顾风的脑袋推向一边,“……等一下。” 她知道这话有些暧昧,但她现在连气都喘不匀,只想少费点力气。 “要等多久。”顾风的语气简直带着点恳求,动作却几乎没有停。她很快凑了上来,顺着江逾夏的下巴、鼻尖、脸颊……一路吻了上去。 “你出汗了。”没能等到回答的顾风低声说着,在靠近耳朵的鬓角处吸吮舔舐起来。 一种奇异的酥麻感顺着那个位置流淌开来,让江逾夏身子有些发软,还没能平复的呼吸更加急促了。 “别……”她再次推开顾风的脑袋,顾风却转而去亲吻她另外一边的脸,连额角的发际线也不肯放过。 这家伙……原来是个亲吻狂魔吗?脑子还没恢复正常的江逾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顾风肯定没法赖账了,但事情好像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哪里不对劲呢? “喜欢你。”顾风一下下亲着她,梦呓般断断续续道,“喜欢得快疯了。对不起……刚才没能忍住。现在也忍不住,你……讨厌我这样吗?” 江逾夏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原来是差一句“喜欢你”。 但今天的事情太混乱了,此刻她不想轻易说出没关系,便含糊地说了一句,“这次就算了。” “这次……到什么时候?”顾风又轻轻吻向她的嘴角,“可以继续吗?” 她眼底那片幽深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现在只有一片带着醉意的温柔,简直能把人溺毙在里面。 只是看着这样的眼神,就让江逾夏的呼吸又有些不稳了。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刚才脑子发昏或许不是因为缺氧,喘不过气也不仅仅是因为刚刚哭过。 要拒绝吗?她有一点犹豫。顾风的气息流连在她的鼻尖与嘴唇之间,声音也沾染上了说不清的潮湿,“可以吗?” 江逾夏微微张了张嘴唇,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未能用话语填补的空隙很快被顾风趁虚而入,她轻轻含住江逾夏的嘴唇,一边吸吮着一边将舌尖探了进去。 她真的是第一次吗?这个念头再次升了起来。说不定是跟谁学来的…… 这样想着,江逾夏突然有些委屈。她在顾风的肩膀上摸索到那个牙印用力按了一下,顾风却更深更用力地吻住她,还亲出了让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江逾夏简直有些生气了。她揪住顾风的头发,用力将她的脑袋拎了起来,“你停一下,我有话问你。” “嗯。”顾风的眼神还未能恢复清明,回应却很快。她用手臂撑起身体,堪称乖巧地跪坐在江逾夏身边,“你说。” 江逾夏也慢慢坐起来,稍微跟顾风拉开了一点距离,“你跟别人亲过吗?” “没有。”顾风轻轻摇头,视线没离开江逾夏的眼睛。 她的眼神不太能用真诚形容,还是刚才那种温柔中带着欲念的样子,但没有躲闪更没有慌张,比起说谎,更像是根本没拿这个问题过脑子。 问问题的江逾夏眼神倒有些闪烁了,“那你……为什么……” 她没有说完。顾风有些茫然,几秒之后似乎听懂了,江逾夏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目光飞快掠过自己的嘴唇,还很轻地咽了一下口水。 其实这也算是一个回答,但江逾夏还是咬牙催促道,“说。” “你……”顾风张了张嘴,犹豫道,“很好亲。” 这正是江逾夏自己说过的话,她听得更生气了,“我说你好亲是因为你像个呆头鹅一样傻愣愣的,你说我好亲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顾风的头越垂越低,看起来简直像要扎进床铺里去,“很软,很甜,也……很香。” 江逾夏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些混乱的脑子突然想起了她喝过的那口酸奶。怒意多少消退了几分,一种说不清楚的酸涩却涌了上来。 “你是没吃饱吗?拿我当小蛋糕了。”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是在抱怨,还是在撒娇,或者是在…… 索要一些解释,或者表白。 顾风连连摇头,“不是。” 更多的话她却不敢说了。不是没吃饱,而是非常饿——或许也不是饿。 自从尝到了江逾夏的嘴唇,一种说不清楚的饥/渴从她浑身上下每一处涌了出来,此刻能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简直调动了她所有的人品和意志力。 江逾夏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知道两个人有差别,却没想到差别大成了这样,坐在这里的顾风连一句告白的话都不肯说,字字句句都只是在谈论身体和欲/望。 “喜欢你”,或许只是意乱情迷时的信口而言,当不得真。 “算了。”她丢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慢吞吞地挪到了床边上。看到地上乱扔着的四只拖鞋,她不知为何又有些想哭。 把她抱上床时,顾风到底在想什么呢?是真的只打算吓唬人吗?如果她没有推开呢?没有咬那一下呢?会不会直接把她剥光连句像样的交代都没有就…… “对不起,我错了。”顾风连声道着歉,一溜烟地爬下床铺,赤脚踩在地板上给江逾夏放好了拖鞋。 见江逾夏没有动作,她后退几步,沉默地坐在了椅子上。 按照她的原计划,在某个时间挨了一巴掌之后,她该说一句“你看,我就说了我很坏”的。但在按着人家亲了半天之后,再说这样的话就很不合适了。 现在的局面也完全超出她的理解,似乎成功搞砸了,又似乎没有,所以她只好沉默,等着江逾夏发落她。 江逾夏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看了半天坐在椅子上的顾风,就穿上拖鞋出去了。 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不是靴子落地的声音。顾风茫然地坐在椅子上,视线从门口转移到有些乱的床铺,再到桌子上的那半杯酸奶。 她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今晚江逾夏不会再来找她了。杯口用过的地方有一点酸奶渍,或许已经干在了上面,江逾夏用过的杯子总是这样…… 第11章 浪费食物总是不好的。顾风端起杯子转了半个圈,从另外一个位置下口,慢慢喝完了酸奶。 又酸又甜,好像还有些苦。 她穿上拖鞋,拿着杯子走进洗手间,接水冲洗。那点酸奶渍果然已经干在了上面,她用力揉搓了好几下才搓掉。 杯子里也有些酸奶没冲干净。她将手指伸进去的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了几句文学片段。 “当啷”一声,杯子掉进洗手池,转动着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顾风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恨不得有一道雷从头顶劈下,直接把她劈死算了。 怎么就……下流成这样? 怎么就割裂成这样? 江逾夏躺在自己的床上,怎么也想不通刚才的事情,也看不透顾风这个人。仅仅两岁的年龄差,就能有这么大的差别吗? 谈感情是回避的,要承诺是没有的,亲脸是从来不躲的,亲嘴是热情如火的。 想到刚才那个吻,她的脸骤然烧了起来。其实还挺舒服的,要是顾风愿意好好跟她把话说清楚、把关系确定下来,接着亲也不是不行。 但……那张死嘴是怎么回事,亲嘴好用得很,离开她的脸三公分就自动降温了,一句正经的表白都说不出来? 对面房间里传来叮呤咣啷的声响,好像是杯子掉在了哪里。顾风这家伙……连东西都拿不稳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逾夏百思不得其解。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她渐渐觉得有些口渴,好像还有些饿。 稍微考虑了一下,她决定去厨房觅食。顾风要是再来管东管西……那她就要好好问问了,这家伙是在拿什么来管东管西。 好不容易把杯子洗干净,顾风脱掉衣物,站在了花洒下面。有些冷的水流冲过头顶,让她发热的脑子和身体渐渐冷静了一些。 手指向下触碰到一片湿润,她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一种说不清的燥意再次升上来,她将水温调高了一些。 总要想个办法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的,她劝慰着自己。与其像刚才那样亲一下都要失控,都要把人气到转身出去,还不如…… 温热的水流不停冲刷着身体,在洁白的瓷砖上打着旋流走,浴室内的温度和体温一起,逐渐上升。 第11章 庄园 氤氲开来的水雾让空气都变得稀薄,顾风微微张开嘴,吞咽着更多空气。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江逾夏柔软的嘴唇,用过的杯子,那一点难搓洗的酸奶渍。 确实有一点像的,在手指用力的时候,她神智模糊地想着。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仰头靠在瓷砖上听着哗哗的水声,脑中有细微的电流炸开,却远不如那一个吻。 或许想着她来满足自己也是下流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反正下流的事也不止这一件。顾风自厌又愉悦地将身体冲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内裤和睡衣。 被扯开的上衣只是崩掉了几颗扣子,她回到卧室打开大灯捡齐扣子,刚拿出针线,对面房门传来一声轻响。 但她的门却没有被推开。走廊里铺了地毯,或许听不见脚步的声音,但她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到江逾夏去哪了。 稍微考虑了一下,她放下针线,推开门走向厨房。 江逾夏果然正站在冰箱前。这会儿的她又对酸奶没兴趣了,手里拿着的是一只大芒果。 “我来切吧。”话一出口,顾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太对劲,透着一种……奇异的懒散。 江逾夏立刻转过了头。看清顾风匆忙躲闪的眼神和来不及遮掩的平静与倦怠时,她几乎瞬间明白了这种状态的原因。 和莫名的恼意一同浮起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难道她还能责怪一个成年人取悦自己吗?那是人家的私事。 没能把这件“私事”和自己建立联系的江逾夏,简单想了一下便决定装傻。 “行啊,你切吧。”她把芒果放进水槽里,洗干净手走进了餐厅。 顾风多少有些惊讶,目光交错的一瞬间,她看见了江逾夏眼中的狐疑。但那个回应似乎是……容忍? 这对江逾夏来说可真新鲜。反复咀嚼着那句“行啊”,顾风把芒果放在温热的水流下冲洗了许久,才慢条斯理地削皮、切块,插上水果叉,端进了餐厅。 “我有点饿了。”她若无其事却又实事求是地说,“你要不要再吃点别的。” “我不用。”江逾夏语气平淡地拒绝道。顾风的状态有些打乱了她的想法,切水果这件事也是,她感觉自己得重新想一想。 “嗯。”顾风应了一声,再次走进了厨房。冰箱里还有一些吃剩的面条和配菜,她用微波炉简单热了一下,凑成一大碗没什么造型的东西,端进餐厅开吃。 江逾夏慢吞吞地吃着水晶碗里切得四四方方的小块芒果,目光时不时飘向餐桌对面。 顾风低头吃着明显蔫了的蔬菜、有些零碎的面条,单从表情看不出东西好不好吃,只能看出这人确实饿了。 看着看着,江逾夏突然想到一些事,或许顾风这个人……骨子里有一种过分的将就和忍耐,事事如此。 刚来江家时,顾风吃饭不算快,吃得也不多。后来稍微熟悉了一些,她的食量越来越大,但每次都能跟自己一起放下筷子。 即便在她学会剥虾挑鱼刺、把这些琐事全揽过去之后也是这样。 江逾夏好奇地问过她,当时顾风的回答很奇特,“你家的饭太好吃了,如果不做这些事情,我都是尽量吃慢些的,不然就会显得很……粗鲁。” 但家里的饮食其实很清淡,直到今天,更加喜欢在外面吃饭的江逾夏,依然无法理解顾风口中的“好吃”。 再比如逛小吃街。江逾夏什么都想尝一口,又什么都吃不多,除了极少数几样,其余基本都进了顾风的肚子。 这个时候的顾风,给什么吃什么,从不挑剔。而且她没有“冷热交替就会拉肚子”之类的毛病,简直是个天选饭桶。 但如果问她,她只会回答“这些东西都很好吃”、“再说也不能浪费食物”。 “好吃吗,说实话。”江逾夏突然问道。 顾风停下筷子,将嘴里的东西咽进去之后回答道,“一般,面条放烂了。” “最近家里的饭好吃吗?”江逾夏又问道。 “还好。”顾风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现在的口味跟你有些趋同了,除了甜食。” 江逾夏听懂了。顾风给评价向来含蓄,“口味趋同”的意思就是,“你觉得不好吃,我也一样。” “食堂的饭好吃吗?”江逾夏继续追问。 顾风的表情有些困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一般,食堂都是大锅饭,没什么好不好吃的。” “你继续。”江逾夏叉起一块芒果填进嘴里,边吃边想。 这人果然特别能将就,或许从来都不是年龄差的问题,就像她永远不会去吃一碗烂面条。 又或许过往九年……甚至十一年,从来就没有什么情愿,只是像这碗烂面条一样,硬往肚子里咽罢了。 可能是为了验证这个结论,她再次开口问道,“要是有足够多的钱,你想做什么?” 顾风的动作停下了。她抬头看着江逾夏,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足够多,是有多少呢?” 江逾夏皱起了眉头。顾风的这个眼神似乎在告诉她……无论数量多少,她都已经想清楚了,而且那个答案还和自己有关。 因为她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滚烫的渴望。 “比如半个地球的财富那么多。”江逾夏有些出神地看着她的眼睛,随口回答道。 “那我要建……一座庄园。”顾风慢慢说着放下筷子,还拿起纸巾擦起了嘴,像是对这碗面条完全失去了兴趣,也可能是吃完了。 把纸巾折了几下,她将目光再次转向江逾夏,语速比刚才稍微快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慢。 “庄园很大,要有别墅、花园、泳池、购物中心、娱乐场所……总之什么都有,可能还有农田和养殖场,什么都不缺。然后我跟你生活在里面,别人都是,嗯,员工。” 江逾夏几乎说不出话了。 这人怎么回事? 让她想象半个地球的财富怎么支配,她不谈任何大的东西,却只想着两个人过日子?她真是理科生吗?说话这么绕的吗?这跟“今晚月色真美”有多大区别? “所以问题在哪?”江逾夏沉默半响,跳过“喜欢”的确认环节问起了原因,“现在为什么不行?” 顾风笑了笑,眼里的光芒却一点点褪去了,“因为我确实很坏。不止是今天这种事情,还有一些别的,财富或许可以解决其中一部分,大概吧。” 这里面的逻辑跳跃性太强了,即便是思维一向发散的江逾夏也想了半天,“你是说,有了钱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惹你生气,然后你就能做个好人了吗?” “差不多。”顾风笑得很有几分深意。 第12章 其实“庄园”是她火速更新的2.0版本,初始版本是“我想在没人的海岛上建一座金屋把你关在里面,痛痛快快地把所有想做的事全做一遍”。 财富当然能解决这个问题,包括其中的法律问题——只要足够多。 就连2.0版本也有一个隐藏条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既然里面应有尽有,那你就不要再出去了”。 江逾夏想不到这些,“庄园”这个说法还是太有迷惑性了。她梳理着顾风给出的回答继续追问道,“总之随着时间过去、你的钱变多,一切都会好起来是吗?” “当然。”顾风点头,这次是真心的。 随着时间过去,不止是钱会变多,她的技术也会变好。到时候能做的事情就会很多——跟财富一样,只是想想而已。 “好吧。”跟她跨服聊天的江逾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那就先这样。今天……”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迟疑了一下,含糊其辞道,“我也有问题,主要是我的问题,我以后会注意的。” 顾风没有马上回应。她明白江逾夏的意思,但肩膀上新鲜的牙印还在痛,有些生涩的自我抚慰还带着余韵,关于金屋的想象更是没能从脑海里抽离。 “我没明白。”她将目光掠过那碗芒果,又移向江逾夏的嘴唇,再一点点向上看进她有些慌乱的眼睛里,“要是我……现在没办法退一步了呢?” “那你至少……”江逾夏避开她灼热的眼神,声音越来越低,“至少把话说清楚……” 前路完全是一段浓雾笼罩的歧途,这件事顾风很清楚。尽管很清楚,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驱使着她,让她一步步走到江逾夏面前,半跪在椅子前仰起了头。 “我喜欢你。”顾风抬头看着江逾夏,字字清晰道,“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快疯了。我有很多问题,现在解决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 或许是因为仰视的角度,她那双总是沉静温和的眼睛显得有些下三白,也因此带上了一些压迫感。然而她的身体却低伏着,扬起的脖颈袒露出脆弱的弧线。 江逾夏的心脏狂跳了起来,仍在索求答案的脑中却困惑极了。这算是告白吗?哪有人会用这样的姿态说着这样的话…… 第12章 金屋 顾风继续直视着她,声音平稳道,“但我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心甘情愿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还会是。不管你以后怎么对我,我对你都不会变。” 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江逾夏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 或许这就是顾风。不确定的话她是不会说的,就像她会坦诚自己的问题。但她能给的东西都有着沉甸甸的分量,和那些见过几次面就会写情书要微信的人不一样,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但这句话分量太重了,江逾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顾风还伏在她身前,仰头凝视着她的眼神虔诚又痴狂,让人想看又不敢多看。 “要不你先起来。”她伸手去拉顾风,“我想……” “哒、哒、哒……”低跟皮鞋走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渐渐靠近餐厅。江逾夏来不及想更多,她压低声音说着“你快起来”,手上加大了力气去扯顾风。 顾风却没动。她仍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江逾夏问道,“可以吗?” “可以什么可以啊!”脚步声越来越近,江逾夏彻底慌了。 “我说,我没办法退一步了。”顾风的声音很低,字字清晰而缓慢,视线渐渐移动到她的嘴唇上。 江逾夏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她隐约听懂了顾风的意思,这似乎是在……求欢。 但…… 脚步声停下了。江岚站在门口,看清坐在椅子上表情慌乱无措的女儿和旁边属于顾风的后脑勺时,突然觉得或许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伸手虚虚搭在眼睛上,默默后退几步,转身走向楼梯。 回到二楼东边的主卧里,江岚拿出手机,回复了顾霜华的微信。 顾霜华:要是感觉顾风不对劲,随便揍。 江岚:? 顾霜华:。 江岚:跪地上算不对劲吗? 顾霜华:畜生。你看着办吧。 江岚:?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江逾夏才反应过来,站在门口的位置看不见顾风的脸。 这人真是坏透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她伸手在顾风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下,“你明知道……” “嗯……”顾风发出一声含糊的低吟,整个人软软地倒向江逾夏,额头不轻不重地搭在她腿上。 “你起来,混蛋……”江逾夏放开肩膀上的那只手,泄愤似地一下下推着顾风的脑袋。倒是没用多大力气,她害怕把这人推到地上去,那样场面就更难看了。 “你还……没……答应……我。”在脑袋滚动的间隙中,顾风断断续续道。 江逾夏停手,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去上面说。” “我起不来,腿麻了。”顾风抬起头,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江逾夏只得抓住这只手臂,撑着她的身体让她站起来。顾风却就着刚站起来的姿势,俯身吻上了江逾夏的嘴唇。 这个吻一触即分。“好甜,你接着吃。”顾风转身端起面碗走向厨房,行走的动作流畅得很,哪有半分腿麻的样子。 江逾夏简直气疯了,这还怎么接着吃!她丢下那半碗芒果,噼里啪啦地踩着楼梯上去了。 听着江逾夏离开餐厅的脚步声,顾风放下面碗,走进餐厅吃起剩下的芒果。 有些太甜了,不像江逾夏嘴唇上的味道刚刚好。刚才做的事情可能也有一点过分…… 但她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或许过了今晚,她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江逾夏回到自己卧室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手机,这才想到手机可能还扔在顾风的床上。 不管怎么说,得先把手机拿回来——这样想着,她慢吞吞地走进了对面的卧室。 手机果然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的一角,椅子上搭着件睡衣,书桌上放着针线盒。江逾夏突然想起来,之前扯开顾风的衣服时……她还穿着胸衣。 谁会在晚上洗过澡后,在一个男佣都没有的别墅里重新穿上胸衣呢?江逾夏有点难以想象。 但顾风好像就是这种人。 在小事上克制得要死,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却坏得要命。半跪在地上仰着头表白,听见长辈走进来了还继续求欢,咬她的时候从来不躲,亲起来却推都推不开…… 这都是顾风。如果她想跟顾风谈恋爱,就只能接受这样一个人。 江逾夏叹了口气,拽开椅子坐在上面,若无其事地扒拉起手机。 顾风过几分钟才走进来。她看见江逾夏坐在那里并未说什么,只是倒了半杯矿泉水放在书桌上,转身走进了洗手间。 听着电动牙刷的声音,江逾夏不知为何感觉自己有些心跳加快。是不是现在回去比较好……但话还没说完。 好在顾风走出洗手间时,倒也没有去关灯锁门。她面色如常地走到书桌前,拿起针线盒说,“我缝一下衣服。” “嗯,你缝。”江逾夏随口回应一句,继续看着完全不知道在讲些什么的视频。 “床上不好放针线,你坐过去吧,我在这里缝。”顾风又说,声音多少有点不自然。 江逾夏没吱声,只是用余光看着一直等在旁边的顾风。 无人在意的视频放完一遍,又放到第二遍,江逾夏想到一个词:请君入瓮。 她划掉视频界面刚想站起身,顾风伸手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对不起。”顾风莫名其妙地道着歉,语速略有一点凌乱地问道,“只是……像刚才那样,可以吗?” 江逾夏抬头看向顾风,在她的眼里又看到了一片朦胧的醉意。明明刚才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走进来、刷个牙、说两句话…… “为什么呢?”江逾夏多少有些困惑。上次至少是因为亲了一下,现在呢?这人的开关在哪里? 顾风收回手稍微往后退了一步,眼里的光芒也暗了些,“不可以吗?” 江逾夏楞了一下。她并没有质问的意思,但问得有些没头没尾,难怪顾风没听懂。 “也不是,就是不太明白。”她含糊地解释道。 “嗯……那你想明白什么呢?”顾风再次走上前,放下针线盒转身靠在了书桌旁。 此刻两人是侧对着的,江逾夏抬头研究了一会儿顾风的表情。看起来稍微正经了些,但嘴角的笑意十分浅淡。 视线自然而然地下移时,江逾夏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哪里不对呢? 她视线继续下移,看到顾风微微前倾的肩背和绷紧的手臂线条时突然明白了。这人根本不是靠着的,而是站着的,如果没猜错的话…… 江逾夏稍微动了动,顾风果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第13章 “你干什么。”江逾夏有些生气了。连着两次,这人的动作都快得出奇,尤其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姿势分明就是防着她走。 为什么会在应该好好沟通的时候做出这个样子呢? 顾风没吱声,只是收回了手,腿也稍微挪了挪。江逾夏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她的脚离椅子的滚轮很近——原本可能更近。 “你也不怕碾到脚。”江逾夏阴阳怪气道。 顾风垂下头,眼神又暗了些,不是带着欲念的那种暗,而是像被关掉了几盏灯。 餐厅里的那个画面突然出现在江逾夏的脑子里。仔细想想,有些动物会在求偶时把脖子暴露出来……或许半跪着并不是重点,那段脖子才是。 “如果我是个很坏的人呢?” “很软,很甜,也很香。” “我跟你,别人都是员工。” “我有很多问题,现在解决不了……” 江逾夏突然明白这些话了。或许顾风是个动物性很强的人,忍耐是对她最大的误解,她根本就是伺机而动的一匹狼。 其实狼是很忠诚的,但真要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吗? “我能走吗?”江逾夏突然问道。 顾风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开,垂着头也弓着腰背坐在了床沿,看上去就像蔫头耷脑的一条大狗。 江逾夏向来不会把同情心用错地方,她干脆利落地站起身走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听到“咔哒”一声轻响,顾风身体向后仰,将大半个身体倒在了床上。 她不太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搞砸,就像她不明白突如其来的那个吻。江逾夏之于她,就像天上的月亮,她绝对够不上真的,只能偶尔触碰水中的倒影。 或许以后连倒影都碰不到了。 床上似乎还残留着江逾夏的气味,但顾风完全没了从前的那种满足感,反倒是有一种无穷无尽的空虚涌了上来,比二十年间所有的饥饿与失去都要让人难受。 她踢掉拖鞋,慢慢移动到床上,关掉两盏灯让自己陷入了黑暗里。 这一夜,别墅二楼大概只有江岚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江逾夏看着镜子里的黑眼圈,多少有点发愁。走进餐厅里,她看见了一个相当糟糕的局面:江岚正面色复杂吃着饭,坐在她旁边的顾风眼下一片青黑。 “早啊。”她随便打了个招呼,等自己的饭端上来之后便自顾自地开吃。 江岚转头打量了她几眼,眉头锁得更紧了。江逾夏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联想,这人该不会以为…… 第13章 倒影 但这种事要是解释起来,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江逾夏想了一下,抛出了一个相当安全的话题,“你有作业吗,没有跟我去看房子。” “好。”顾风回答得毫不迟疑,黯淡的眼神也马上亮了起来。 江逾夏好像看到了一条蔫巴巴的大狗听说还能出门遛弯于是开心地叼起了自己的项圈。这让她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或许昨晚的冷处理并不是个好方法。 但江岚还坐在边上,话也不好说得太明白。于是江逾夏含糊地说了一句“以后有话好好说”,便继续专心吃饭。 顾风把这七个字就着早饭嚼了又嚼。以后,就是说还能有以后,哪怕是作为朋友。有话好好说,意思就是昨晚的问题只是没有好好说。 或许做过的那些事……并不算过分吗?一丝微渺的希望再次从心中升起,冲得她空荡荡的胸腔乱七八糟地发疼。 江岚研究着两个孩子略有些诡异的互动,越发看不明白了。像是吵了架,但下跪都不算“好好说”而且没哄好? 太难懂了。 直到两人吃饱喝足走出门去,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或许肥水要跟着田一起跑了,俩闺女一起抛弃老母亲。 “能退一步吗?”坐在车里的江逾夏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能。”顾风回答得毫不犹豫。 “噢,今天又能了。”江逾夏的语调有些阴阳怪气。但话音落地时,隔屏升了起来。 “还有你那个破椅子,那是给你写作业用的,不是给我当犯人用的。”她又说。 这次顾风想了很久才吭声,“我会注意。” “注意什么注意。”江逾夏马上截住了她的话头,“是绝对不许!” “那以后……你让我坐哪我坐哪儿。”顾风说着,稍微往边上挪了挪。 江逾夏忽然觉得有点脑袋疼,怎么心平气和正常交谈需要先拉开距离呢? “你那个时候……是身体反应吗?”她皱着眉头问道。 “不太记得了。”顾风的声音很低,头也跟着微微低了下去,“当时也……不是很有脑子。” “我还以为你跟章鱼一样有九个脑子,是九个一起没了吗?”江逾夏这话明显是在挤兑她。 “对不起。”顾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得道歉。 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搞得江逾夏十分难受。继续发火吧,火力有些不足了,但不发火心里又堵得慌。 想了半天,江逾夏带着点怨气问道,“说那些话的时候,你有脑子吗。” “那些话”是哪些话,不用细说顾风也明白,“有,那些话我想了很久,只是一直不敢跟你说。”她的语气有些无奈,却很诚恳。 江逾夏心里的不满稍微消退了一点,“行吧。” 等到顾风鞍前马后拎包拿水拧瓶盖地陪她看了好几套房子后,江逾夏的那点火气已经全消了。 顾风的眼睛太毒了,查东西的效率也快。她走进一套房子转一圈,再用手机飞快查点什么,不过几分钟就能找出各种各样的雷点。 但她说话又很克制,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定神闲,“这样的柜子你应该不会喜欢很久。”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柜门上,江逾夏仔细一看,那个位置的封边不是很平整。 中介看两个小姑娘面嫩,还想接着忽悠,“这套家具多漂亮啊!是设计师定制款,有个网剧就在这里取的景!” 顾风脸上的笑意很淡,“虽说只是我们两个人住,家长也会偶尔过来坐坐的。下一家吧。” “年轻人跟上一代人审美不一样很正常……”中介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了,这姑娘可能是在说这些家具档次低,见不得人。 江逾夏憋着笑,拿出手机哒哒哒地给顾风发信息。 鲸鱼不是鱼:你这么说话跟谁学的? 顾风:那怎么办,说不如全扔了也太难听了。 鲸鱼不是鱼:特别含蓄和特别直接之间没有别的选择吗? 顾风:…… 江逾夏最早说的是买房,后来查房源的时候,也选了不少看着不错只租不卖的。两个相邻小区的房子看了整整一上午,中介的脸色渐渐有些不好看了。 “要不先吃个午饭,歇会儿下午再看。”顾风说着,给江逾夏使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眼色。 江逾夏看懂了,“行,去哪儿吃?” “还是上次那家吧,今天周六,别的地方人都太多了。”顾风说。 江逾夏点点头,转头看向中介,语气平常道,“一起去吧。” 中介稍微一愣,倒是没推辞。跟两人一起走进停车场,坐进副驾驶之后,她发现自己刚刚想岔了。 两个小姑娘穿的衣服都很简单,一个拎着轻奢包,另一个戴着条看不出牌子的手链,看房子挑得很还眉来眼去的,不像诚心买房的样子。 但这辆车她刚好认识,价格么……差不多一套房,车上还配了司机。这样一看,人家确实有挑剔的资本。 走进餐厅之后,她的脸更是有些发红。整个大学城最高端的几家餐厅之一,人均消费能抵她一天工资。 餐厅二楼的服务员还是上次那几个,看到顾风都跟她笑着打了招呼。 “今天坐哪里?听雨轩现在空着。”一个服务员看着顾风问道。 “你想坐哪儿?”顾风转头看向江逾夏,对上了一双带着点怒意的眼睛。 一股莫名的喜悦从顾风心里升了起来,但她只是拉住江逾夏的手,声音很轻很软地重复道,“坐哪儿?嗯?” 这句话的语气明显是在哄人,那几个服务员的眼睛齐刷刷地睁大了,相互交换起微妙的眼神。 站在边上的中介也有些目瞪口呆。她突然发现……或许这两个人并不是朋友或姐妹,眉来眼去也另有缘由。 “……就听雨轩。”江逾夏小声嘟囔着,甩开顾风走向包厢。 “等一下点菜。”顾风丢下一句话,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中介琢磨了一下,转头对服务员问道,“洗手间在哪儿?” “包厢里面就有。”一个服务员微笑着回答。 “走廊里有公用的吗?”中介追问道。 “有的,在这边。”服务员伸出手掌指了一下方向。 在洗手间磨蹭了好一会儿,中介才走进包厢。菜单已经拿上来了,又甜又萌又生气的美女正在噼里啪啦地玩游戏,拎包拿水的清冷美女正在低声跟服务员说话。 第14章 见多识广靠眼色和嘴皮子吃饭的中介默默衡量了一下这个生态位,又研究起甜系美女的手机壳、包、手链、衣服…… “不知道你的口味,随便点吧。”顾风把菜单递了过来。 中介道过谢,真就随便点了个价位适中的,她现在的心思不在吃饭上,虽然这地方她没来过。 见两个人都没有找她说话的意思,中介火速打开微信,给她领导发起了信息。 安家小王:老大,把东湖大户型的出售房源发我几套,快。 安家李姐:?大白天做梦? 安家小王:我刚才坐的迈巴赫。 安家李姐:[链接][链接][链接] 这一顿饭,三个人都没怎么吃出味道。江逾夏恨恨地想着这地方顾风到底来了多少次都跟谁那张脸可真能骗人啊,顾风在想生气的江逾夏真可爱但一直生气也不好,中介小王在想…… 做一个大单。 放下筷子擦干净嘴,中介小王按照她打好的草稿开了口。 “二位女士,学校附近的房大多数都是这个水平,走的是刚需性价比的路子,要不要考虑往远处看一看?” 正在装模装样查找房源的顾风放下了手机,“有推荐吗?” “有的。”小王点了几下屏幕,走过去把手机放在了两人中间。 看清画面的一瞬间,顾风顿时觉得这人有点东西,因为这套房,她也正在看。 “距离有些远。”她语气平平地指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小王挑了挑眉。效果图上并没显示距离,只是标了小区名称——这人了解过东湖公寓。 “我说句实话,一公里内的都看完了,下午要看的那些,距离不尴不尬的。江城冬冷夏热,超过一公里走起来就难受了,还不如放宽要求开车上学,就是堵车最多也只有半小时,住得好,路上也舒服。” 这一番话倒是完全说到顾风心里去了。她宁愿每天开车半小时,也不愿意江逾夏面对那些合成板柜子或者只有一个厅的开放式厨房。 “先看看再说。”江逾夏不置可否。 然而走进那套湖景大平层之后,她的眼睛很快被点亮了。 今天天气不算好,窗外的风景很是黯淡,但小王一进屋就开了全屋氛围灯,暖黄色的灯带将浅灰色沙发和一组小圆几映得格外温馨。 “我超喜欢这个客厅。”小王带着情真意切的笑容在手机上按了几下,一侧墙壁上的投影幕布无声地滑了下来。 “看,像这种阴天下雨的时候,可以把窗帘拉上,听着雨声放一部电影。这边还有个开放式书房,足够两个人一起写作业,或者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相互陪伴还能互不打扰,多好。” 第14章 看房 顾风没说话,只是慢慢走到了投影屏正对着的大书桌前。她有一种预感,这套房子已经十拿九稳了。 “还不错。”江逾夏难得刚走进来没几分钟就发表了意见。她站在落地窗前观赏了一会儿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和湖景,又走到顾风身边敲了敲了敲书桌,“实木的。你要不要看看高度?” “还行。厨房在哪儿?”顾风转头看向小王。 就在刚刚,她用力按住了自己的脚才没走进去坐在椅子上。 一个坐在里面可以看到沙发、茶几、投影屏和落地窗的书房,简直是为她定制的。只要江逾夏喜欢这个客厅,她死了都要变成鬼附在椅子上。 厨房、餐厅、公用洗手间都在玄关的另一侧,面积都很大,实用性也很强。两个大卧室更是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主卧有个大衣帽间,次卧里也有大衣柜、写字台,窗边还放着沙发和小茶几。 任何一个房间单拎出来都是合格的,而组合到一起——是完美的。 把整套房子里所有的家具家电都查看了一遍,顾风也只能找出一个毛病。 “这套沙发不适合你。”她指着那套矮靠背沙发说,“你喜欢进深大的、靠背高的软沙发,再说这个朝向也看不了投影。” 江逾夏还没开口,小王及时搭话道,“我可以跟公司申请,送二位一套新沙发。” 顾风客气地点点头,继续对江逾夏道,“但如果换掉,可能会影响客厅的整体风格,再说坐在面朝窗户的方向,对面沙发靠背高又影响视野。” “我可以找专业设计师做个效果图,发给二位看过之后再换新沙发。”小王的反应快极了,大概她也知道,这套房子最大的亮点正是这个客厅。 江逾夏带着点疑问看向顾风的眼睛,随即笑了笑拿出手机,“妈,我看上一套房子,东湖的大平层……嗯,行。” 挂掉电话,她将目光投向小王,“我把你推给我妈的助理,后续你跟她谈。” 小王脸上的笑容更加情真意切了,“好的。” 顾风慢慢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此刻的天色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湖面,把下午的天光吞得所剩无几,只能看见一片浑浊的灰。 暖黄色的灯光在玻璃上映出几团模糊的光晕,像个朦胧的梦境,随着她的步伐而摇晃不定。 “叮铃铃铃……”微信电话铃声响了。 看清来电人的名字,顾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偏偏是这个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就像摆满佳肴的餐桌爬上了一只蟑螂般让人败兴。 “我去接个电话。”她给江逾夏看了一眼屏幕,戴上耳机走向餐厅。 “喂?那个软件写得怎么样了啊?”郑强大声叫嚷着问道。 他周围的声音很嘈杂,顾风努力分辨了一下才说话,“快了,今天晚上应该能写完。” “晚上几点啊?”郑强不耐烦地问道。 “不知道,写完还要试着运行一下。先这样,晚点找你。”顾风说完挂断电话,翻出了修理行赵姐的微信。 “喂赵姐,我妈现在什么单子?” “我记得是冰箱,刚出门……对,是冰箱。” “好谢谢,我给我妈打电话。” “嗯,再见。” 稍微等了几秒,她挂断电话拨了顾霜华的语音。 电话刚接通,耳机里传来一个字,“说。” “那男的又找我了,时间我没定死,只说大概是今天晚上。”顾风捡要点说了。 “行,我干完这单就带人过去。”顾霜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在心里盘算好下面的事情,顾风打开了餐厅的门。客厅里没有人,她循着声音走到主卧,江逾夏正跟小王一起站在衣帽间里。 “这边可以放很多包或者帽子,要是您不喜欢这些,拿来摆手办啊模型啊之类的都不错……” 等江逾夏转头看过来,小王也停了话的时候,顾风语气平平道,“快下雨了,不如早点回去。” 江逾夏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眼,转向小王问道,“需要送你回去吗?” “不用的,我在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办,您有事及时联系我啊。”小王听出这是“不太方便”的意思,很识相地拒绝了。 坐进车里,顾风跟司机说了句“王姐,先送我回学校”,便升起了隔屏。 “怎么了?”江逾夏关切地问道,“有什么变数吗?” “没什么。”顾风看着窗外有些出神,“我只是觉得天气不好,我妈还在修冰箱,不知道几点能过来。要不你先回家吧。” “你撒谎的水平差得很。”江逾夏伸手在她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说实话。” 顾风沉默一会儿,微微皱眉道,“那人在打牌,这么早就催我,搞不好是输了。我跟我妈就能搞定,你还是不要……长这种见识了。” “嗯。”江逾夏随手捋着她刚刚掐过的地方,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那我在车里等你。” 顾风极轻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回到校门口,她拿上车里的伞匆匆走进宿舍,将笔记本电脑、数据线、用得上的设备依次装进一个双肩包,又洗了手,找出一条干净床单装入收纳袋也塞进了包里。 余光看到有室友惊讶地看着她,顾风没做任何解释便马不停蹄地出了门。 将小旅馆的名字报给王姐时,她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微妙。但她没问,顾风只得对江逾夏说着话,顺便说给司机听,“你认识店里的车吗,没贴广告的那辆。” 江逾夏歪头想了想,“好像……不太记得。” 顾风顺着话头去问司机,“王姐,你记得我妈店里,那辆没贴广告的车吗?” 车辆还没启动,正在中控屏上查找地址的王姐转过脸,目光有些凝重地点头,“记得。” “你们在下面注意点那辆车,要是看到有什么不对,先别报警,实在不行就找我干妈。”顾风含糊地交待了一句。 其实按照她的预期,根本不会搞到那个份上,但她怕王姐想歪了。江逾夏和小旅馆……即便是在别人的想象里建立联系,她也受不了。 第15章 江逾夏好像被这句话吓到了,“我还是跟你一起上去吧,开两间房听着动静也好。” 顾风很想抽自己一巴掌,这是弄巧成拙了。“我想想办法。”半响之后她说。 “要想什么办法?”江逾夏有些错愕,“我满十八了,手机里有电子身份证。” “待会儿再说。”顾风语焉不详道。 车停在小旅馆旁边,跟简陋的门脸怎么看怎么不搭。顾风推开车门拎起了双肩包,“我先自己上去,最多半小时。” 十几分钟后,她走过来敲了敲驾驶位的车窗,“王姐,车上有口罩吗?” 带着口罩的江逾夏跟顾风走进旅馆大厅,前台什么也没说就递出了两张房卡。 江逾夏顿时瞪大了眼睛。离开前台几步,她压低声音问道,“这是什么操作?”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顾风仍然没有细说。 走进房间里,看清笔记本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时,江逾夏明白了。 那不是公共区域的监控,而是客房里的。其中有一些黑着,剩下的房间里没有人。 “你要在这待着,还是换个房间?”顾风无波无澜地问道。 “就在这儿。”江逾夏仍然盯着屏幕,“那些黑的……” “我刚才关了。”顾风淡淡道。 江逾夏彻底明白的瞬间脑子都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说过,但不确定。如果这家没有,我会换一家。”顾风洗过手,从包里拿出床单铺在了床上,“你先歇会儿。” 江逾夏半天没动,仍然在想着这些事:旅馆偷装在客房里的摄像头、不需要登记的房卡……还有中间的“沟通过程”。 “我说了,我就是这种人。”顾风的神情完全暗了下去,就像窗外的天色一样。 “我跟你不是一类人,这个立场,很早就决定了。你不一样,你的世界一片光明,不需要掺和这些事情,也没必要跟我搅和在一起。” “这就是你一定要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吗?”江逾夏回过神之后问道。 “差不多。”顾风这样说,等同于承认了。 电脑屏幕的微光映照在顾风的脸上,藏在镜片后的眼神也有些闪烁不定。雨声突然噼里啪啦地响起,江逾夏转头看向灰蒙蒙的窗户,这才发现房间里没有开灯。 “这么用电脑,你也不怕伤眼睛。”江逾夏边说边走向门口,“啪啪”几下拍亮了屋里所有的灯。 去洗手间洗了手,她走回屏幕前仔细看过监控画面,确定两人不在其中后便走向床铺,脱掉鞋子躺了上去。 噼里啪啦的游戏音效响了起来。顾风缓缓转过身,看着简陋的旅馆房间里、蓝色格子床单上怡然自得的江逾夏,只觉得这仍然是一场梦。 十一年,她时时刻刻都想醒,但从未做到过。江逾夏甚至从来都不问“你在内耗什么”,而是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干自己的事情,继续使唤她,继续给她提供…… 人生的意义。 第15章 旅馆 顾风无声地笑了笑,拿出手机给司机发微信,“王姐,你先去歇会儿吧,或者把车停远一点。” 把两张房卡拍照发给母亲,她走出去找来清洁工具,仔细打扫了一遍房间。 终于能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时,她发现有点无事可做。打游戏、看文档都没那个心情,倒是另外一件事…… 她壮着胆子衡量了一下屏幕和江逾夏之间的角度,稍微挪了挪笔记本。 “你在做什么?”江逾夏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背后响起的。 顾风手抖了一下,但没回头,“看点东西,或许以后用得上。你就别看了。” “噗”地一声闷响,听着像是手机扔在了床铺上。江逾夏翻身下床,三两下蹬上鞋走到了顾风身边,“看什么东西?接着看。” “我还没点开。”顾风的声音低了些,“就是想看看……硬盘里有没有认识的人。” “噢,我还以为你打算学点什么。”江逾夏拽过一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了,“心情好了?聊聊,找到之后打算干什么?” “复制,保存,建个信息表,以备不时之需。”顾风若无其事地说着实话。 “什么不时之需。”江逾夏瞥着桌子上的两张房卡,“拿来跟人谈条件吗?” 顾风没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睛。 “嘶……”江逾夏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不是说碰运气吗?原来这么熟练……那你浏览量很足吧?” “没有。”顾风立刻否认,“今天确实是碰运气。” 这个说法显然没能糊弄住江逾夏,“那从前呢?” “你真要考江大吗?”顾风突然换了个话题。 “当然。”江逾夏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你早晚会听说……关于我的一些传言。”顾风正了正坐姿,看着江逾夏道,“据说我可能造成了两个人退学。实际上,是四个人。” “你等等。”江逾夏重复着其中的重点,“退学,四个人。你干了什么?” “不如我先说说他们干了什么。”顾风瞥了一眼屏幕,脸上的表情冷了下去,“带人来这种地方偷录视频上传到网站,黑进女生笔记本摄像头盗摄画面,建偷拍交流群还卖图包。” “真够刑的。”江逾夏听得连连摇头,“你是怎么发现的?” “黑进他们笔记本或者手机发现的。”顾风自嘲地笑了笑,“倒果为因,不是他们做了什么被我发现,是他们得罪了我,我想整人所以去挖的。” 江逾夏突然想起了数学教室外的那声“对不起”,她现在明白了。 沉默许久后,她又是震惊又是后怕地问道,“你没让人抓到过吗?” “我清理得很干净,再说时间线也拉得长,有些痕迹可能被覆盖了。再加上我都是线下做局……会传说跟我有关,是因为他们都跟我有过节。”顾风没什么语气地回答道。 “好厉害,真该给你鼓个掌。”江逾夏阴阳怪气道,“这么大的事情……确实清理得很干净啊,比我电脑的缓存都干净吧?” 顾风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房间里只有雨滴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还有别的事吗?”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逾夏有气无力地问道。 有的,最过不去的事情就是关于你—— “别的都是小事。偶尔帮人指导一下技术……问题都不大。”顾风的声音低得几乎要被淹没在雨声里。 “这种技术是吗。”江逾夏指向屏幕,“说真的,你有没有算过,加一起判几年?你总不能指望永远没人发现吧?” “最近没这么干了,你看前几天,我手机电脑交给你的时候都没关上。”顾风小声嘟囔道。 江逾夏只觉得头疼极了,“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啊!搞别人信息灵的很,设备交给我都不关机!” 顾风又不说话了,只是垂着头时不时抬眼看一下江逾夏,好像一条刚刚把拖鞋咬烂了的狗。 “看着我。”江逾夏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跟自己对视,“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此刻江逾夏的眼中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但问题不是“为什么做这些”,而是“为什么说这些”,这让顾风也有些迷茫。 其实监控画面没必要现在就摆在桌子上,硬盘也不是非要看。所以为什么呢? 因为想看到这团火,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说。 “我想让你知道。”她喃喃道。 江逾夏愣了一下。此刻顾风眼中闪动着的光芒近乎痴狂,跟那天在餐厅仰起头的神情差不多。 难道这也是在……展露弱点吗?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不过从一段脖子,换成了……唉。 这人好像有点病态啊,江逾夏发愁地想着。好看,智商高,执行力超强,有耐心,听话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但在外面偷着咬人,咬完还拿这个来投诚…… “以后不许这么干了。”她松开手指,顺手摸了摸顾风的脸,“被抓进去怎么办?再有人得罪你,你要找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顾风连连点头,动作幅度有点大,几乎是在拿自己的脸蹭着江逾夏的手心。 江逾夏连忙撤回了手,“问问阿姨多久到,时间长陪我打会儿游戏。” “叮铃铃铃……”微信铃声响了,是郑强打来的视频通话。 “你离远一点。”顾风正色看向江逾夏,在她退到床边后将摄像头朝向天花板,接起了电话。 “喂?你在哪儿?”郑强粗糙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 顾风随便建了个文档,一边乱敲着键盘一边说,“在旅馆。” “旅馆?”郑强的语气混杂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你去旅馆干什么?” “在学校不方便。”顾风理所当然道,“同学都能看懂。” “噢——”郑强拉长声音,随即嘿嘿笑了几声,“在哪儿,我找了两个懂技术的,过去看着你写,顺便验收一下。” 第16章 “等我写完再说,人多我写不了。”顾风挂了视频,转头就去联系顾霜华。 顾霜华很快接了电话,“完事了,正在店里等人。怎么着,他催你了?” “对。他听说我在旅馆,声音听着不对,还说找了两个懂技术的。”顾风说。 “死爹的玩意。”顾霜华爆了句粗口,“你再拖会儿,我多叫几个人。房卡怎么来的,能直接上去吗?” “能。”顾风言简意赅道,“我搞了监控,你来了报房号,进门之前告诉我。” “行,不错。”顾霜华挂断了电话。 “要不你现在下去。”顾风转头看向江逾夏,“今天……” “想都别想。”江逾夏指向两张房卡,又指了一下电脑,“房间够用,我在这里盯监控。” 游戏没能开成。两人在焦灼里等了半个小时,顾霜华出发了。 雨天路滑,又过了四十分钟,车才停在附近。接到“马上进门”的电话,顾风下一秒就断了大厅、走廊还有那两间房的监控。 她知道万一出了事,这样的监控多少也是个问题,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敲门声是和顾霜华的来电一起响起的。顾风接了电话,熟悉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开门。” 顾风给了江逾夏一个安抚的眼神,拿起房卡走向了门口。 “怎么着,小鱼也在吗?”顾霜华刚看到她,便这么问了一句。 顾风一愣。之前的电话里,她似乎没提过江逾夏。 顾霜华向后退了一步,“你出来。” 继续开门的时候顾风反应过来了。门外站着的是她亲妈,刚刚还打了电话,但这扇门,她只开了差不多三十度。 这让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在顾霜华也没问,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闺女走出来,又反手把门带上了。 走廊里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手里要么拎着雨伞,要么拎着塑料袋或者包。顾风笑着跟她们点点头,顺便数了一下:差不多十来个人。 另外两个房间是挨着的,离这个房间有点远。顾风索性捏着房卡带大伙走过去,刷开门挨个进去看了看。 “挺好。”顾霜华很快定下了计划,“待会儿厕所站三个,这边靠墙站两个,剩下的在隔壁等着堵人。” 一伙人乱哄哄地分起塑料袋和背包,顾霜华拽着顾风走到洗手间里,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你带她来干嘛!” “那人打电话的时候我俩在一块,我怎么撵她都不走。”顾风知道这个解释有些站不住脚,但……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 顾霜华用手虚虚点着她的脑袋,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我不会打你,回头吓着人家,你就好好等着吧。” 顾风索性摆烂似地笑了笑,“我不明白,你俩怎么就没一个人拦着呢,让我死心了也踏实点。” “小兔崽子还蹬鼻子上脸。””顾霜华作势往她脑袋旁边空扇了一下,“滚吧,拿点东西过去吃,我买的。” 桌子旁边的几个人已经吃上了,塑料袋里都是些鸭脖炸鸡之类的东西。江逾夏不能吃太辣的,顾风只拿了一袋炸鸡排,又拎了两瓶饮料。 第16章 手机 走到江逾夏的房门口,顾风轻轻敲了几下门,低声道,“是我。” 门很快开了一条缝。江逾夏扣着安全链,看清是她,才抬手解开链条打开门。 “安全意识不错。”顾风进门时随口道。 “还用你说。”江逾夏低头看向她手里的东西,“好香啊。” “炸鸡排。应该是在街上买的,你少吃点。”顾风放下东西,转身去了洗手间。 “哎呀都说我长大了,没那么容易闹肚子……你好烦啊!”江逾夏跟进去,挤着她的肩膀跟她一起洗手。 在电脑前坐稳了,顾风给江逾夏拧开瓶盖,又恢复了大厅和走廊里的监控,这才拿起竹签戳了块炸鸡排填进嘴里,“还行,不辣。” 江逾夏捏着瓶子问道,“阿姨她们来了多少人啊。” “十来个,应该够。”顾风的动作顿了一下,“待会儿看看对面来多少人吧。” 炸鸡排还没吃完,郑强的电话又催命似地来了。“喂,你在哪儿?我到你们学校附近了。你写累了没有,歇会儿吃点东西!” 顾风心思一转……这倒是个现成的台阶。 她戳了一块鸡排填进嘴里,故意含糊不清地说,“吃着呢。水喝完了,你帮我买两瓶水带上来吧。” “行。”郑强怪腔怪调地说,“妹妹想喝什么水,我一定让你喝上。” “随便。”顾风停了几秒,见对面一点挂断电话的意思都没有,她又说,“我没空下去接你。” “明白,明白。”郑强有些急切地连声答应着,周围似乎还有扫码付款的声音。 顾风挂了电话,只觉得恶心透了,嘴里的鸡排也变得又冷又硬。 江逾夏搭上顾风的手臂捏了捏,“没事的,我在。” 顾风用力嚼着嘴里的东西,又喝了一大口饮料强行把鸡排送下去,也把那句“你在才有问题”咽了下去。 “嗯。”她低声回应道。 十多分钟后,大厅的监控画面里出现了三个男人。郑强拎着一瓶大可乐走在最前面,身后两个男人一个拎着几瓶啤酒和零食,另一个两边口袋都鼓鼓囊囊的。 三人在前台纠缠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有郑强递出了身份证。 趁着前台登记,顾风拨出了语音电话。 “来了?”顾霜华问道。 “三个人,我让他们去里边那间?”顾风确认道。 “对。你老实等着别出来。”顾霜华说完挂了。 下一秒,郑强的电话就进来了。“你在哪间啊?我到了。” “322。”顾风报出房号,挂断电话专心盯着监控。 三人嘻嘻哈哈地爬上楼梯,走进三楼后收敛了声音。郑强摇头晃脑地看着门牌号一路找过去,停在了322门口。 还没等他抬起手,门从里面打开了,一只手臂骤然把他拽了进去。另外两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门也开了,几个女人围上来,把他俩连推带踹地怼进了门里。 短暂的骚乱声很快平息了,附近几个房间没人出来查看,顾风多少松了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个多小时后,房门再次打开,顾霜华扒拉着手机走了出来。 “我过去看看。”顾风抓起手机拔腿便走。 在走廊里截住了人,她接过顾霜华递来的旧手机低声道,“走廊监控开着的。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老实了。”顾霜华说着,转身就要走。 顾风赶紧跟了上去,“我看看。” “你看什么……”顾霜华扭头看向顾风,对上眼神后微微皱起了眉,“来吧。” 两人沉默地走向322,顾霜华掏出房卡,贴在门锁上“滴”地一声。 推开门的一瞬间,哗哗的雨声裹着排泄物的气味扑面而来,差点没给顾风熏一个跟头。 场面说一片狼藉都是轻的。三个男人的裤子都脱了一半,屁股向上或是蜷缩着被啤酒瓶塞住,脑袋周围扔着拆开的套,还有一些塞在他们嘴里。 门“咔哒”一声在身后合上了。正嘻嘻哈哈拿手机录着视频的几人,看清顾风后都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嗯,来看看。要是想保存的话,我给你们加密。”顾风又看了一眼地上,转身拉开了门。 顾霜华马上跟出来,反手带上门拽住了她,“刚才他说话不好听吗?” “有点。”顾风一下下戳着手机屏幕让它保持着解锁状态,“没事,就这样吧。” 顾霜华点点头,松开了手,“行。” “你们先歇会儿,我搞好这个跟你说。”顾风拿着手机走了。 回到房间,她敲开门进去,拿出数据线连上了笔记本和手机。 一个提示窗口立刻弹了出来。顾风轻点几下鼠标,屏幕上闪起了飞速滚动的进度条。 放着这个进度条没管,她打开了手机上的通讯软件。“上家”是谁一目了然,最近的聊天记录里,郑强给一个叫“峰哥”的人发送了旅馆定位和门口拍的小视频。 “我想查个人。”她转向江逾夏,指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说。 “查。”江逾夏干脆利落地批准了。 顾风手指飞快地滑动着屏幕,看完聊天记录,又打开这人的朋友圈看了看。 “手机常换常新是好事。”她点开另外一个界面,头也不抬地跟江逾夏说着话,“一般来说,手机越新越贵就越安全。” “不好搞吗?”江逾夏感觉自己听懂了。 “也不是,还得少发生活动态才行,最重要的是别得罪人……不过你没事,以后我帮你处理照片。”顾风一只手操作手机,另一只手在键盘上飞快敲着,嘴也在忙活着。 看着她一心三用的样子,江逾夏莫名有点来气,“你这是又高兴了,九头章鱼。” 第17章 “章鱼那都是副脑,长在触手……额对不起。”顾风莫名其妙地道了个歉,又继续道,“确实很像啊。” 江逾夏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什么叫“确实很像”,这人的手……好像真的带副脑。敲键盘划拉屏幕飞快不说,按人肩膀也快得很。 监控界面已经切掉了,屏幕左侧正飞快滚动着代码,右侧弹出一个又一个的酒吧地址、豪车图片……还有可能的车主信息。 “等等。”江逾夏看到其中一个名字,沉默几秒后长长地“嘶……”了一声。 “你接着查,我打个电话。”她匆匆交代一句,拿起手机拨出了电话。 “喂妈。”江逾夏的语气前所未有地急促,“那个谁,就是……韩家那个小子,叫什么?” 也不知道江岚回复了什么,江逾夏叹了口气道,“没有,是顾风。最近有个混混骚扰她,我们刚刚查到这人能跟姓韩的搭上线。” 顾风不由停下了动作。屏幕上的代码还在滚动着,分析结果还在持续弹出,但好像已经不用继续了。 “一两句说不清楚。你在哪儿,要不回家再说……行,先这样。”江逾夏挂断电话,扑到了顾风怀里,“八成是韩家干的!那帮人真不要脸。” 顾风记得这个姓,那跟江岚曾经的名字——或者说父亲有关。换句话说,她这是被卷到江家的事情里了。 但她一点都没有被连累的气愤,反而有一种隐秘的庆幸感浮了上来。 “没事的,照片我都存好了。”她轻拍着江逾夏的肩膀,柔声安抚道,“要是不对,我们以后接着查。” “我看看天气。”江逾夏从她怀里直起身,将目光投向窗户。 顾风不用转头看,单是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也知道雨势一点都没有变小。 “我先把手机送回去。”她关掉电脑上的程序,拔掉数据线拿起手机,又对江逾夏笑了笑才走出去。 走廊里只有简陋的瓷砖,连块最便宜的地毯都没铺,但顾风的脚步很轻快。郑强已经躺在了地上,始作俑者也找到了,最重要的是…… 即便是拿伤疤去换一个拥抱,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拥抱是真实的。 322房间里的异味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雨水潮湿的腥气。男人们的裤子也提上了,正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哼唧着。 大部分女人都不在,只剩下顾霜华和两个人留在房间里。顾风走到郑强身边蹲下,用手机拍了拍他汗湿油腻的脸,“起来,转账。” “没有……钱……”郑强竟然呜咽起来,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怎么能这样……” “哟,让瓶子肛了还没钱,委屈了?”顾风嗤笑着又拍了他两下,“要不我把视频发给你,你拿去看看能不能卖钱。” “求……求求你。”郑强低声下气地蠕动着嘴唇,“删了吧,我再也不……不找你了。” “我给你三天。”顾风神清气爽地把手机扔到了他身上,“一千八,一分不能少。你通讯录我复制了,不还钱那就大家共赏一下,明白吗?” “……行。”郑强艰难地挪动胳膊,颤抖着抓起了手机。 自顾风进门起,顾霜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眼神玩味地看着这一切。等到顾风站起身来,她不轻不重地抛出了一句话,“查完了?” 第17章 喝茶 顾风神色一凛,“有了点头绪,还要晚一点才能确定。” “行。雨小点我们就回去。”顾霜华将视线移向窗户,语气好像拉家常一般。 顾风点点头,沉默地出去了。走廊的劣质地砖踩起来似乎格外响,闷不透风的空气潮湿黏腻,压得人呼吸发沉。 自顾霜华出狱以来,曾经的温情都变得生疏了,只有在这种性质的事情里,才能找到一些堪称为默契的东西。 但……横在这份默契中间的,是一个她俩永远都忘不掉的人。受害者似乎很容易变成施害者,好像只有这样,回望起过去才不会觉得自己可怜。 推开门的时候,江逾夏一眼就发现了不对。“怎么了,那边出事了?”她关切地问道。 “没有。”顾风反手关上门,轻轻握着江逾夏的手臂,低下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抱一下,就一下。” “很多下也可以。”江逾夏抬起另一只手,一下下地顺着她的后背。 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着。小旅馆的玻璃大概质量很差,雨水拍打在上面的声音跟别墅里的、学校寝室里的都不一样,更接近…… 她曾经熟悉的那套房子。 “我要赚很多钱,要永远摆脱那些人,再也不来这种地方。”顾风喃喃道。 “好,再也不来。你这么厉害,一定能赚很多钱。”江逾夏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又软又甜。 江逾夏身上的味道也很香。明明在别墅里用的东西都一样,但她身上就是更香。会不会是因为头发长呢?或者是因为头发束了起来,洗发水的香味更持久…… 顾风靠在江逾夏的肩上,任凭思维跟着她身上的香气乱跑了好一阵,才重新叫醒了自己的脑子。 “我好多了。”她在江逾夏的肩窝里又蹭了一下才抬起头,“我们来打游戏吧。” “我看行。”江逾夏转身走向床铺,踢掉鞋子躺了上去,顾风则坐到了椅子前。 两人一连赢了四把游戏,雨势才小了一点。顾霜华过来还了房卡说要走,顾风连忙关掉了走廊和大厅里的监控。 暂离了大概一分钟的游戏也还是赢了。退出游戏,顾风去那两个房间看了一眼,只有床单沾湿了一点,除此之外干干净净,所有垃圾都带走了。 包括那三个垃圾男人。 “我们也回家吧。”顾风拿起手机给王姐发了条微信,退出监控系统清理好入侵痕迹,关了电脑开始收拾东西。 回到江家别墅,刚好是晚饭时间。江岚正坐在客厅里,看到两人走进来先是细细打量了好几眼,才放心地笑了下,“先吃饭。” 晚饭一如既往地清淡。折腾了一整天的顾风默不作声地吃了两大碗,江逾夏吃得不多不少,江岚几乎没吃什么。 “那套房子很喜欢吗?”三人都放下筷子后,江岚问道。 “特别喜欢。”江逾夏将字音咬得很重。稍微顿了一下,她又说,“你是没看见。湖景房啊!客厅里还有书房和投影仪。” 江岚笑着点了点头,“行,房主意向、合同细节都在谈了,只是不能全款,等你工作了自己接着还。” “没问题。”江逾夏回答得毫不犹豫。 江岚又将目光投向顾风,“一起上来喝点茶吧。” “喝茶”这个事,在江家很少见,对顾风来说,上一次还是在她搬出去之前。 三人沉默地走进二楼江岚的书房里,等几杯茶水袅袅飘出香气之后,江岚才开口道,“从头说吧。” 顾风斟酌一下,伸手按住旁边的江逾夏,率先回应道,“四个月前,有个叫郑强的,在学校里找到我,说了一些当年的事情,跟我要钱……” 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只略去了江逾夏都不知道的、客房里的细节。 “我知道了。”江岚看向顾风,眼中有着深重的歉意,“小风,这次是江家的事情牵涉到你了。” 顾风连连摇头,语气恳切道,“干妈,江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江岚勉强笑了笑,“你先去休息吧,我有些话想跟小鱼说。” “好,干妈有事随时叫我。”顾风敛住一瞬间的诧异,起身将椅子轻轻推回去,走出去带上了门。 二楼走廊里的地毯又厚又软,走起路几乎没有声音。有那么一瞬间,顾风很想贴在书房门前听一会儿,但她忍住了。 这种事情如果被抓到就完了,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她曾在江家住了九年,吃穿用度都跟江逾夏毫无区别,直到上了大学,江岚仍然会为她置办手机、电脑、四季衣物。 这样的恩情,只是被一个混混刁难了就站在门口偷听……是完全说不过去的。 回到房间拉开柜子,顾风看到了那件还没有缝上扣子就仓促塞进去的睡衣。事到如今,她更没有心思去缝了。 韩家……明明是在刁难她,江岚却把江逾夏单独留下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已经成年了。”江岚把目光落在了江逾夏腕间的手链上,“我该详细跟你说一说你的身世,还有韩家和江家的事情。” 江逾夏坐得笔直,用力点了下头。 江岚的声音极为少见地慢慢沉了下去。 “先从你姥姥和韩家的联姻说起。当年江家和韩家为了一项合作,把两个毫无感情的人用利益捆在了一起。 “这桩婚姻形同虚设,两人也并不在乎,与之相比,生意不顺才是问题。而后我按部就班长到二十多岁,韩家故技重施想让我去联姻,我拒绝了。 “这件事当年闹得很大,韩家为了拆散我和当时的恋人,手段……极其下作。” 第18章 江岚停了一下,捏住杯子的指尖微微发白。江逾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低头盯着茶杯。 许久之后,江岚才再次开口。 “他们几乎赢了,至少成功拆散了。但我和母亲都不肯低头,姥姥也很疼我,所以我改姓回了江家,拿了没人要的轻奢线,一直做到现在。” “当时我母亲决意要和韩家切割,合作业务彻底终止,再加上为了力保我回江家而让权……从此就被边缘化了。 “而你,确实是我在国外购买配子生下的孩子,我从未见过你的父亲。这也跟我回江家之前,答应下来的条件有关。 “我已经改过一次姓,只有承诺将来如果生育,孩子一定姓江,那些人才愿意接受我。这方面真的很有意思…… “比起我喜欢女人,或者我不愿作为江家人联姻,他们更在意我生的孩子姓什么,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传统。” 江逾夏慢慢睁大了眼睛。她对母亲的单身原因和自己的身世有过很多猜测,但…… 女同性恋还能遗传吗? 等等,仔细想想,会觉得喜欢顾风天经地义,是因为从小到大,除了同龄人,几乎没人跟她聊起异性恋话题。 而她童言无忌问起“我能不能跟顾风结婚”时,江岚给的回答不是“你们都是女孩”,而是“那可能得去国外才行”。 原来是这么回事。 江岚看着她惊讶又微妙的笑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先别笑,操心一下你自己。我跟你说这些事,是想告诉你韩家的手段我很熟。他们对顾风下手,意图在你。” “意图在我?”江逾夏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十八了。虽说姓江,但是有着韩家血脉。拿去联姻只要有个名头就行,谁管你姓什么。”江岚对她虚虚比划了一下,“再说我还把你养得这么好。” 江逾夏现在明白江岚为什么支开顾风了,不仅因为这牵扯到江家和韩家的旧事。 “你再说细点。”她紧紧盯着江岚问道,“接下来会怎么样,我要怎么防?” 江岚嘴角带着点笑意,眼里却没什么温度,声音更是轻飘飘的落不到地上。 “第一步你已经看见了,就是找个混混,去提醒顾风她的过往,她的身世,骚扰讹钱恶心人,顺便打击她的自信。 “紧接着,她在学校可能会遇见麻烦,或者网上会有黑料,总之就是全方位多角度摧毁一个人,直到她感觉自己真的配不上你。 “在这个过程中,她焦头烂额的时候,会有温柔体贴的人分别接触你俩,用来制造隔阂与误会。别的……他们用不到顾风身上。” 江逾夏捏着杯子想了一会儿。至少今天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是谁、为什么搞鬼也很清楚了。 但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从那个混混出现后,顾风的状态就开始不稳定了,似乎有一点ptsd复发的征兆。 韩家要是真的照这么搞下去,顾风的精神受不了的。要么尽早把她从这件事里摘出去,要么……想办法让她安稳一点。 选哪个呢? 江逾夏并没有考虑很久。一起生活了十一年的、有着那么多优点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了解她的顾风,到哪儿都找不到第二个。 再说顾风的缺点都莫名让人动心。说不上为什么,比起温柔的顾风,偶尔对别人露出獠牙的顾风,似乎也有着独特的魅力,所以她才没有真正责备过。 第18章 礼盒 想清楚了的江逾夏看向对面的母亲,清了清嗓子又为难地皱眉,“那个,你有……” 江岚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可能有。” 几分钟后,江岚拿着一个化妆品礼盒走了过来。江逾夏刚想说“谁要这个啊”,就看到她亲爱的母亲打开盖子,大概展示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太感谢了。”江逾夏双手接过礼盒,情真意切道,“能做你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我爱你妈妈。” “注意节制。还有,我今天瘸了,不会走出卧室。”江岚意味深长道。 捧着来自母亲的大礼盒,江逾夏脚步轻快地溜回房间,反锁上门、拉好窗帘,把里面的内容物挨个查看了一遍。 足足八种类型的手指套、一盒润滑剂、一盒口含糖,全都是没开封的,还有一本指法小册子。 看来母亲大人根本不是单身,只是没让她知道……但这不重要。 看完八种指套的包装盒和指法小册子,江逾夏选了一盒“超薄倍润”,又拉开衣柜,仔细挑选了一套有吊带衫、短裤和外袍的浅粉色丝质睡衣。 这似乎是某次脑子一抽买下来的,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穿……不管了,外袍很好,能装东西。 选好这两样东西,江逾夏去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将指套拆掉盒子装进口袋,走出去径直推开了顾风的门。 坐在电脑前的顾风,看起来似乎有一点活人微死,最近她总是这样。 转头看见江逾夏身上的衣服,她猛地把头扭了回去,继续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江逾夏转身反锁了门,偷偷摸摸地把指套塞进枕头底下,打开床头灯关掉了大灯。 坐在电脑前的顾风身体僵住了。 “电脑关机,手机静音,过来。”江逾夏尽量镇定地说着,但实际上…… 因为太紧张了,倒有点像是在找茬。 顾风一样样照做了。走向江逾夏的那几步,她感觉一脚轻一脚重的,像是传说中的喝多了。江逾夏的两截小腿垂在床沿,不知怎地让她想起两把刀。 “再过来一点。你为什么不看我啊?”江逾夏又说,声音干巴巴的。 顾风往前走了一步,但仍然离江逾夏有两步远。小腿往上、或者手臂往上……她的脑子一团浆糊,目光根本不敢往上挪。 这套衣服太薄了,也可能她的眼镜太好用,刚才匆匆一瞥她就看见了一些绝对不应该细看的轮廓。 “眼镜摘了,去洗手。”江逾夏的话音从前面传来,也可能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顾风怀疑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我说话不好用了吗?”江逾夏的语气带着点薄怒。顾风这才机械般地转身,走向书桌放下眼镜,再走向洗手间。 哗哗的水流声响起,江逾夏稍微松了口气。 这人怎么回事!她自己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该有的氛围一点没有,还搞得这么奇怪! 顾风慢吞吞地从洗手间走出来,停在了她身前三步远。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江逾夏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色诱好像有点失败,她打算走自己擅长的赛道:开诚布公。 “你……就这么说吧。”顾风一开口,声音抖得厉害。 江逾夏忽然发现她错了。或许根本就不是失败,而是过于成功……成功到这人害怕自己又挨骂? 但草稿已经打好了,不说也有点难受。江逾夏又拍了拍身边,“说正事,你坐这儿。” 穿成这样、灯还暗着真能说正事吗……顾风完全搞不懂。但经验告诉她,话说两遍就要听,因为到了第三遍会挨揍。 她只得催动脚步,坐在了离江逾夏足有半米远的地方。 “你……唉。”江逾夏叹着气,一边挪动身体一边去抓顾风的胳膊,“过来点!要我说几遍!” 顾风没敢乱动。一只手很快顺着她的胳膊攀上肩膀,扳着她的身体转了一点,另一只手捏在她的下巴上,强迫她抬头。 看清顾风眼神的一瞬间,江逾夏完全明白现状了。这双眼睛让她想起暗巷里接触不良、噼啪乱闪的灯泡,好像下一秒就会突然炸开。 “韩家可能在打我的主意,要让我去联姻。”她毫无铺垫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但我不想搭理他们,我要跟你确定关系,就现在。” “确定关系……也不用……”顾风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用。”江逾夏仍是清醒又笃定地盯着顾风,“除非你告诉我,你不想掺和这些破事,你只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那我现在就出去。” “不会。”顾风想也没想地说,“我只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江逾夏用一个吻打断了。暗巷里的灯泡砰地一下炸开,短路的火花燃起熊熊大火,彻底烧穿了顾风的脑子。 拖鞋是怎么踢掉的、人是怎么上的床,她完全没有印象。整个世界只剩下唇间的一点香甜,然后是更多的柔软和津/液,还有江逾夏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头顶的疼痛让顾风多少回过了神。这似乎是让她停下的意思……至少上一次是。 顾风稍稍放开江逾夏的唇舌,也放开了不知何时按在她肩上的手,“怎么了?” 说话间,两人急促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带着薄荷的清凉气息,却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歇一下……”江逾夏抚摸着刚刚揪过的那一片头发,话语被喘息剪得有些破碎,“你……亲太凶了……” 第19章 顾风用所剩无几的理智勉强得出了结论,这并不是在拒绝。 “好。”她离开江逾夏的嘴唇,转而去亲吻她的下巴、脸颊、鬓角…… 江逾夏的呼吸更乱了,一种莫名的渴望让她稍稍转过了头。 肌肤交错间,她的耳朵很快被温热的嘴唇包裹住了,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舐着,带起一阵强烈的电流涌向整个身体。 “嗯……”江逾夏唇边泻出了一声呻吟,混杂在渐渐大起来的雨声里,模糊难辨。 “怎么办。”顾风含吮着她的耳垂,舌尖拨弄的间隙中含糊地问道,“我嘴上的副脑也休息了。” 滚烫的气息和话语一起灌进耳朵里,每个字都清晰无比……还是这种话。 江逾夏的脑子更加糊涂,轻抚在顾风头上的手稍稍用了点力,顾风会意地含住了她更多耳朵,还吸吮出了让人忍不住颤抖的水声。 “好爱你,”她含混地呢喃着,唇舌的动作却更加贪婪,“怎么办啊……” 这需要怎么办吗?脑子越来越晕的江逾夏完全听不懂。 雨声更大了些,顾风更加用力地折腾起她的耳朵,将灼热的呼吸、断断续续的情话和连绵起伏的快感不停灌进她的脑子。 “喜欢你……” “你好香啊……” “这套衣服……是为我穿的吗?” 江逾夏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越来越热、越来越软。房间里细碎的呻吟声肯定都是自己的,这让她羞耻地咬起了手指,但这样好像又有点疼…… 不知何时发现了这一点的顾风轻轻拿起她的手腕,再一次覆上她的唇。知道她没办法亲很久,这一次顾风很快放开了,转而去亲吻她另一边的耳朵。 顾风的吻灼热极了,简直像是要把什么吃进去一样。两边耳朵都在跟身体一起发热,电流顺着脊背流淌到每一片肌肤,江逾夏渐渐觉得…… 还是有些不够。 亲吻逐渐蔓延到颈侧,渴望却蔓延得更加快。江逾夏用一只手攀住顾风的肩膀,又摸索着抓住她的手臂,然后是手腕。 “可以吗?”顾风凑向她的耳朵,轻声问道。 江逾夏早已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挤出了一个被情/欲浸透的鼻音,“……嗯。” 睡衣的外袍不知何时被蹭得松散,细细的吊带也渐渐滑落肩头。顾风在江逾夏的纵容或是诱惑中突然想起,这些年她很少能吃到冰激凌上的樱桃。 或者小蛋糕上唯一的草莓。 这样的东西毫无疑问都归江逾夏。顾风对水果无感,也不爱吃甜的,对“特别”、“物权”之类的概念更是不敏感,这么多年一直任由江逾夏随意支配她手上的所有东西。 只一样除外……虽说那不是“东西”。 “想吃。”顾风的声音闷在肩窝里,罕见地有点撒娇的味道。 江逾夏知道这是在说什么。她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把手放上顾风的头顶,微微用力。 下一秒,这只手似乎跟顾风一样,也有些失控了。细密的火花在脑中炸开,江逾夏胡乱揉着顾风的脑袋,另一只手也急切地攀上来,用力抓起她的肩膀。 肩上的牙印被捏得发疼,但顾风毫不在意,只是闷头吃着,被江逾夏扯过的手腕,也老老实实地继续着。 窗外的雨声一阵阵变大,又一阵阵变小。江逾夏的身体越绷越紧,又骤然放松下来,压抑的呻吟渐渐平复,只有喘息声仍然急促。 “你出汗了……”顾风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第19章 雨声 这人一定是疯了。江逾夏勉强抬起发软的手臂,试图去推顾风的肩膀。明明晚饭吃得不少,现在却像饿极了似的没完没了。 然而顾风却会错了意。今晚她还没有被拒绝过,这让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可以吗?”她轻轻抚摸着衣料的边缘问道。 江逾夏不想说话。什么都要问的顾风……有点烦。 没等到她的回应,顾风再次含住她敏感的耳垂,滚烫的气息裹着话语再次钻进耳朵里,“可以吗?” 她的声音有些过分清楚,指尖更是在一刻不停地画着圈,江逾夏在混沌间隐约明白了,这家伙在使坏。 “混蛋……”江逾夏抬手,去按那个仍然很新鲜的牙印。 “你硌不硌。”顾风却好像感觉不到这点疼,还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你的衣服……有点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 她的整理就是把衣服给剥下去。一件、两件、三件、四件,手指搭在衣服上,她的吻还在继续着,好像永远都亲不够一样。 之前所有的忐忑不安都一点点消散了。江逾夏在越来越少的衣服和越来越细密的吻里,渐渐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再怎么失控的顾风也还是顾风,对她永远有着无尽的温柔和耐心,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候。 江逾夏懒懒地向床头伸出手臂,想去翻找枕头下的东西。此刻她横躺着,离枕头有些距离,顾风连忙挪过去将枕头拽近,想帮她垫在脑后。 “不用。”江逾夏含糊地拒绝着,将枕头推到了一边。刚刚不用枕头,她觉得刚刚好……呼吸会更加顺畅一些。 “怎么了?”顾风有点疑惑。涌动的欲念在那些亲吻中平息了一半,让她能稍微冷静一点了,但另外一半还在灼烧着,让她除了江逾夏,几乎看不清别的。 江逾夏又伸手虚虚抓了一下,或者说,是指了一下。顾风这才看清,在枕头挪开的位置上,有几个小包装的…… “真的可以吗。”她抱住江逾夏一下下亲吻着,心里面像是让蜜给淹没了一样,“你昨天还说……没有准备好。” 江逾夏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咬了下她的嘴唇,“……话真多。” “嘴巴闲不住。”顾风蹭着她的脸轻声说着,将更多的吻落了下去。 小包装暂时没有拆开。 越来越大的雨声也压不住房间里的呻吟声,脑子更是像要炸开一样,江逾夏胡乱抓住手边的东西,塞进口中用力咬着。 但没过多久,她就喘不过气了,就只能松开咬着的这点布料,转而去抓紧或者是捶打身边的被单枕头。 原本朦胧的夜灯也变得越来越刺眼,她只得闭上了眼睛。 顾风仍未能相信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这或许只是个梦境,就像过去的许多梦一样,尽管稍微真实一些,但总会醒来。 醒来之后又会怎样呢?她不清楚。一直以来的犹豫和渴望仍然灼烧着她的心神,明天仍然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内心的不安和空虚仍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逾夏愿意交给她的这些……关于未来的期许、信任与承诺都是真的吗?会随着明早的一轮太阳、一片阴云或者一场大雨就变成泡影吗? 顾风不清楚。尽管不清楚,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现在。 雨还在哗哗地下个不停。过往那些雨夜里曾纠缠着她的噩梦似乎正在一点点远去,随心中升起的暖流一点点消散在不知名的地方。或许也不完全是消散…… 能够短暂忘记也好,顾风告诉自己。就像曾跟在江逾夏身后的那些时间,或者曾以为永远追不上她的那些时间。 至少她能拥有此时此刻。 江逾夏的唇间溢出的声音更加凌乱,身体也渐渐绷紧,手指却无意识地插进她的发丝里,胡乱纠缠着。 顾风已经有些疲累的唇舌更加用力,齿间也轻轻碾磨着。头上的那只手骤然放松了力气,身体也一下下颤抖着,发出不成调子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风把她抱进怀里,纠缠着又去吻她的嘴唇。 江逾夏皱着眉头推开了,“我要喝水。” 她的声音有点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顾风顿时紧张起来,一边问着“你着凉了吗”一边扯过被子,盖到了她身上。 心跳还没平复、汗意也没下去的身体让被子一裹,简直热得要命,江逾夏气呼呼地去推顾风的手,“不是……要喝水。” “真不冷吗?”顾风一时没能明白。 被不轻不重地打了好几下之后,顾风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只是……需要润一润嗓子,或许再补充点水分。 半杯矿泉水很快放在了床头柜上,顾风扶着江逾夏倚靠在床头,将杯子递到了她手里。 雨声仍在持续。昏暗的灯光里,江逾夏身上不着片缕,脸上带着些微汗意和薄红,端着杯子小口喝着水。 顾风突然被这一幕钉在了原地,心中翻涌起一阵狂喜,裹挟着情/潮的余波冲得她找不到东南西北。 这竟然是真的,这绝对是真的,因为梦里都没有这样的细节。 “你干嘛。”江逾夏有些不悦地瞥着她,声音勉强恢复了正常,脸上松散的疲惫却懒得遮掩,“坏死了,你衣服都没脱一件。” “我错了。”顾风知错就改地一件件脱掉了衣服,只留了一条内裤。见江逾夏面色缓和了一些,她又去洗了个手才回到床上。 第20章 江逾夏已经盖上了一角被子。顾风凑上去亲了好几下她的脸,被推开之后低声问道,“还能继续吗?” “你……混蛋!”江逾夏又去按那个牙印,顾风躲也没躲,还贴得更近了,“你拿来的,还没用呢。” “我累了。”江逾夏小声嘟囔道,“要睡了。” “你睡你的。”顾风将手探进了枕头下面。 “烦人……”江逾推她的时候,有点后悔带这个过来了。 不带过来还能有个借口。但现在……该怎么办呢? 窗外的雨仍没有停,一阵阵敲打在玻璃上,淅淅沥沥;偶尔有雨滴顺着屋檐落下去,敲在小阳台的地面上,滴答滴答。 夜越来越深,灯光渐渐变得朦胧,映得雨声也有些模糊。偶尔有辆晚归的车从外面开过去,轮胎碾在别墅区高级的内部道路上,发出雨天特有的、在湿滑路面上行驶的摩擦声。 在这样温柔的夜里,顾风突然想起第一次学习弹钢琴。准确说,是蹭江逾夏的钢琴课。 “快去,替我一会儿。”江逾夏低声威胁道,“我屁股都坐出茧子了!” 顾风只得放下正在钩织的毛线换装娃娃,代替她坐到了琴凳上。 江岚选的老师相当有耐心,也非常有教育方法。她没急着纠正顾风的坐姿或者教她任何基础的东西,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觉得,学钢琴最重要的是什么?” 在此之前从未亲眼见过钢琴的顾风完全回答不上来。 “是把钢琴弹响。”老师看着顾风的眼神,就像看着真正的大小姐一样充满尊重,“感受琴键,还有它发出的声音,看看你能不能爱上它。来吧,试一试。” 顾风学着刚才看到的动作,将手指悬在琴键上落下去,发出“叮”地一声。 “你很有天赋啊。”老师笑着说,“动作问题不大,手指也很灵活。怎么样,你觉得自己会爱上钢琴吗?” 看着老师期待的眼神,顾风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这个老师变成了她的,她的琴声变成了江逾夏画画时的伴奏,这样一过就是好多年。 也是同一个老师。她的眼神中多少有些惋惜,“在技巧上,我已经不能教你什么了。” 顾风知道她没说完的话,“谢谢老师,我跟你学到了很多。” 有些话不用别人说,顾风自己就能明白。她能准确弹奏很多曲子,一点错处也没有,但也仅限于此了。 真正有天赋、有灵气的人是江逾夏,她虽然没耐心在琴凳上坐着,但她随手画出的东西,总能让不懂画的人都为之惊艳。 就像她靠着美术功底随随便便画个设计图,交到江岚手里再放到西江月的柜台上,总能有无数年轻人喜欢。 别墅一楼的钢琴没有落灰,直到现在也静静地放在那里,没人去弹。 窗外的雨声滴答滴答,不知为何突然让人想起当年的钢琴声。顾风看着眼前的江逾夏,突然明白不止天赋与灵气,真正能拥有感情的人,从来都只是江逾夏。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代替江逾夏坐在琴凳上,把琴弹响成为房间里的伴奏;或者永远跟在江逾夏的身后,去接住那些能多到溢出来的快乐。 此刻也是一样。 雨声无休无止,像是不知疲累,也不肯停歇。 这样的天气虽然凉快,但空气太潮湿了,并不适合开窗。室内一直开着空调,温度却像是越升越高,不停滴落的汗水在床单上洇开一片片深色的痕迹。 不停滴落的还有江逾夏脸上的泪水。越来越滚烫的脸颊和越来越凉的床单渐渐让她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她…… 不知不觉间哭了好多次。 第20章 早晨 江逾夏从小就喜欢喝果汁。那时候江岚担心对她牙齿不好,她就会去搜刮顾风那一份,拿到楼上偷着喝。 偏偏她喜欢把果汁倒进杯子里喝,偏偏她用完杯子不会自己及时洗,于是把杯子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都是顾风的事。 先要把杯子均匀打湿。杯口的外缘需要特别注意,要仔细用手指摩挲,把黏腻湿润的部分完全推开,直到手感平滑顺畅。 内侧的杯壁也需要完全清洗干净,要一次次打着圈、上上下下地摸索,再检查手感特别的部分,用更大的力气反复揉搓。 这样洗过的杯子,会光洁如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还好吗?”顾风停下来问道。 江逾夏不想说不好,因为确实……好得很。身体像是没了骨头,悬浮着,飘荡在温热的暖流里,被一种不知疲倦的失重感包裹着。 但她也不敢说好,就只是含糊地应付着。 顾风总能听懂,总是一次次吻走她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再轻轻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将更多的情话说给她听。 “你好美啊……好爱你……” “很好听,别忍了……” “再给我一点……求你了……” 她的“求你了”没有一点征求允许的意思,只是说说而已。 “你……混蛋……”江逾夏一次次抓向她的肩膀,推着的感觉像是在拒绝,却又转而揽向她的脖子,或是抚摸着她的头发。 就像她唇边断断续续又破碎的音节,说不清那是真的在责怪她,还是在夸奖……或者索要更多。 不管是什么,顾风选择照单全收。 直到江逾夏连枕头都折腾不动了,彻底就着窗外的雨声化成了一滩水,顾风才轻抚着她,耐心细致地清理起来。 “可惜,有一点油味……”这种话听在江逾夏耳朵里,气得简直想锤死她。 不过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换成湿巾好好帮她清理干净,顾风躺到江逾夏身边,亲了几下她彻底被汗水浸透的脸,“要喝水吗?” 江逾夏话都说不出来,连点头都费力气,只是轻轻合了合眼皮。忍着干渴在软到无边无际的床上沉沦了好一会儿,顾风才端着杯水过来了。 “我漱过口了。”顾风说着,含了一口水俯身吻下来,将细细的水流一点点渡给她。 江逾夏也确实懒得爬起来,就着这样的姿势喝了好几口水,她微微转开了头,“够了。” 顾风喝掉剩下的水,又去接了一杯放在床头柜上,“渴了再跟我说。” “嗯。”江逾夏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给你擦下脸,你先睡。”顾风又亲了她好几下,扯过一角被子给她盖上了。 雨声渐渐低微,伴着细碎的水流声。江逾夏听着,意识像一捧松散的棉絮,缓缓沉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软的虚空里。 朦朦胧胧中,温热的毛巾带着湿意覆上脸颊,却没有阻挡她越来越平稳的呼吸。那温热感渐渐向下,细微的黏腻不适一点点消失,皮肤也跟着放松下来。 陷入梦乡的前一刻,鼻端传来熟悉的香味。江逾夏懒得辨认与思考,任凭睡意席卷了她。 顾风给江逾夏擦了脸和身体,穿好内裤又涂了乳液,才重新走进洗手间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温水澡。 所有的躁动都已经平息了,只剩下仍带着一丝兴奋的疲惫与满足。人生最好的事情莫过于此……将她拥入怀里,再哄她睡着,明天醒来她还在。 一点问题都没有,她在心里跟自己确认着。两个母亲都没有意见,至于韩家……韩家算什么东西。 想到今天在屏幕上看到的名字,她赶紧把那只苍蝇从脑海里轰走了。不管怎么样,明天再说。 擦干身体换了条干净的内裤,她想了一下,没有穿上睡衣。事到如今,已经不必在意这些了,她更想贴着江逾夏睡觉。 床上的人已经陷入了沉眠。顾风对着她香甜的睡相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关上夜灯,躺进被窝里轻轻揽住了她。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当头罩下,让她幸福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这才是最好的……以前的二十年,简直是白活了。 顾风把脸轻轻凑向江逾夏,在她平稳的呼吸声中渐渐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早晨。身旁的江逾夏还在睡,顾风饶有兴味地看了好一会儿她均匀的呼吸和微张的嘴唇,直到她睫毛轻颤着睁开眼睛。 顾风第一时间就凑了过去,嘴唇在她脸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睡醒了?” “嗯。”江逾夏微微皱眉,蹭了蹭枕头又合上了眼皮,“我要喝水。” “嗯……”顾风有些犹豫。这人像是并不想起来,但一大早上那样喝水,会不会有点过火了。 “去倒啊。”江逾夏仍是闭着眼睛,藏在被子里的脚却轻轻踹了她一下。 顾风明白了,她可能不记得床头有水——再说那都是隔夜水了。 “这就去。”顾风连忙起身下床,端起水杯自己喝了大半杯,将剩下的倒掉又接了杯新的。 端着水走到床边上,江逾夏已经靠在了床头,被子没能盖住的部分……肩膀上,脖子上,点点红痕让顾风越来越心虚。 第21章 “刚接的。”她把水杯递了过去。 江逾夏垂着眼睛伸手,“你……穿上点。” 顾风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一条内裤,还在房间里跑来跑去。虽说昨天晚上有一会儿也这样,但现在毕竟是早晨。 她赶紧应了一声,抓起床尾凳上的睡衣胡乱套上了。 勉强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样,她看向正小口喝着水的江逾夏,“你穿什么,我去给你拿。” 江逾夏放下水杯,又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现在……几点了?” 顾风又发现了第二个极不寻常的地方。她的房间朝向北面,而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亮都够她来回倒水了…… 她赶快走到书桌前,拿起了被冷落一整夜的手机。 “九点多。”她缓缓转头,看向表情同样沉默的江逾夏。 她俩这辈子都没起这么晚过。江家为数不多的规矩每一条都跟餐食和作息有关,哪怕是在寒暑假。 “我先去给你拿衣服,然后……去楼下看看情况。”顾风看着江逾夏商量道。 江逾夏点了点头。 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床上都有什么。几分钟后顾风回来了,手里除了睡衣还捧着那个化妆品礼盒,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你……”江逾夏刚想问问顾风为什么乱翻她东西,突然想起这个盒子昨天晚上就没盖好。 “小鱼。”顾风放下东西,坐到床边上把她连着被子一起抱住了,“你准备了好多,昨天怎么没拿过来。” “你走开……”江逾夏挣扎间把被子拽掉了一点,偏偏顾风还要往她怀里扎,气得她拽着顾风的胳膊又咬了一口。 这一下咬得不重。没有等来预期中的疼痛,顾风愣了一下之后两只眼睛更亮了,“小鱼,你对我真好。” 江逾夏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咬得轻一点就是好了……这人真容易知足。 “放开我。”她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一些,“我要穿衣服,饿了。” “我帮你穿。”顾风抓过睡衣展开,披在了江逾夏肩上。 “你走开……” “我什么都不干,伸手。” 拉拉扯扯地穿完衣服,江逾夏站在洗手台前,有点明白顾风为什么殷勤成那样了。不只是因为礼盒,还因为她的脖子上……有两颗相当明显的草莓。 感觉身上的睡衣不太常穿,江逾夏把领子扯到最大看了一眼,锁骨、肩膀、更往下,简直像个草莓试验田。 简单洗了把脸就匆匆走进一楼的顾风,没在餐厅厨房里遇到一个人。而饭还在锅里,没有收进冰箱……这可真新鲜。 不管怎么说,有饭吃是好事。她匆匆跑回楼上,找到正在梳着头发的江逾夏问道,“厨房还有吃的,阿姨都不在,你要下去吃吗?” 镜子里的江逾夏瞪了她一眼,拉过头发盖在脖子前照了照,“晚上你给我等着。” 丢下这句话,她自顾自地下楼去了,留下顾风在原地愣神。 为什么呢?慢慢走在楼梯上的顾风问着自己。这分明是一句细听起来很有些缱绻意味的话,为什么刚刚涌上心头的,却是害怕呢? 坐在餐桌前,一边吃着饭一边瞥着江逾夏散下来的头发,她渐渐想明白了。 她不愿意交出更多欲望。像昨天晚上那样,江逾夏很享受,她也很满足……这就够了。 但如果把她换到江逾夏的位置上,她却是相当不愿意的。这其中的原因她不敢细想,比起原因,更重要的是得找个办法糊弄过去。 “在想什么?”江逾夏冷不丁开口问道。 顾风收拢心神,火速找出了最安全的回答,“在想韩家。昨天晚上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会想办法的。” 话说出口,她十分感谢自己好用的脑子,当时再怎么糊涂也还是记住了这些。 第21章 过往 江逾夏抬眸看向她,面色缓和了一些,“什么办法?” “先吃饭。”顾风稍微停了停筷子,语气是一贯的正经靠谱,“我还得再查一下,再就是有些事情要问你。” “嗯。”江逾夏应了一声,继续不紧不慢地吃着饭。 顾风的后背却升起了一阵冷意。“韩家”两个字说出口,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或者说,很多事。 吃过饭回到楼上,顾风先把一塌糊涂的床品换了下来,抱在怀里走向地下一层。 两个阿姨和王司机正坐在中厅里聊着天,看到顾风走过来,李阿姨刚要起身,顾风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顾小姐总是这么客气……”李阿姨坐了回去。 将整套床品塞进洗衣机按下启动键,顾风转身沿着楼梯回到了二楼房间。 江逾夏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悠哉悠哉地看着手机,顾风打开电脑翻出昨天的网页,又拿起手机,拨出了修理行赵姐的语音。 扬声器刚响起拨号音,江逾夏便抬起了头。顾风没说话,只朝她笑了笑。 “喂,小风?”赵姐的声音传了出来。 “赵姐,”顾风的声音很稳,“我妈手上有单子吗?” 她每次都先问赵姐,是因为夏天空调单子多,工人会绑上安全绳去处理外机,贸然打电话,多少有点放不下心。 “没有,老板刚才出去了。”赵姐的回答不太寻常,但顾风并不意外。 “好,我知道了,谢谢赵姐。”顾风挂断电话,马上又去拨顾霜华的语音。 “喂,小兔崽子?”顾霜华的声音传来,带着点调侃的感觉。 顾风大概心里有数了,但还想确认一下,“妈,你现在跟我干妈在一起吗?” “哟,成精了。”顾霜华笑了一声,干脆利落道,“对,她在我对面。” 在江逾夏越来越疑惑的眼神里,顾风淡定地点了点头,“没别的事。本来想告诉你,昨天那件事跟韩家有关,现在看来不用说了。” “嗯。”顾霜华的语气里带着点笑意,“你俩的事儿也不用说了。” “我真搞不懂你俩。”顾风壮着胆子继续试探,“所以你没住在店里……” “别瞎猜。”顾霜华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跟这没关系,把你的聪明用到正地方去。”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查一下韩家,老妈你有什么要求吗?”顾风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别的,只要你不进去,让他们越惨越好。”顾霜华说完这句,直接把电话挂了。 江逾夏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一副受到了极大冲击的样子,“我妈……跟阿姨?” “可能是前任。”顾风指向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我来说说我的猜测。” “前任?”江逾夏仍然没能回过神,“啊?” 顾风的手指又虚虚点了一下,“先说这人。韩景珩,年龄十九岁,恰好介于你我之间。身份是……干妈血缘上的弟弟。” 江逾夏有些迟疑地点点头,“对,我知道他。然后呢?” “然后是那个礼盒。”顾风的思路跳得很快,她知道江逾夏能跟上,“你不用那个牌子,盒子和里面的东西都是干妈给你的,对吧。” 江逾夏继续点头,“对……我昨天晚上才知道,但那是我妈的私事,再说……” “还有今天的早饭。”顾风再次跳跃了话题,“有饭,但阿姨不在厨房。干妈在饭点没看到咱俩,让阿姨早早下去歇着了。” 稍微停顿了一下,她继续道,“还有,我刚才下去,只有干妈的司机不在。恰好,我妈也没在干活,她的语气也不对……她知道了这个礼盒的事,从干妈口中。” “这只能说明她俩最近联系过。”江逾夏明显不能信服。 “再加上最重要的两件事。”顾风的神色渐渐沉了下去,“那男的……他什么都骂,所以我知道,我妈谈过一个有钱女人。原本我没往干妈身上想,直到前几天,我妈说‘跟所有别的事都没关系’。” 江逾夏想起了昨天晚上母亲说过的话,或许顾风是对的。 “手段极其下作。” “至少成功拆散了。” “我母亲决意要跟韩家切割。” 在此之前,她只知道韩景珩是母亲脱离韩家后,她血缘上的姥爷再婚生下的小儿子。但这个年龄……说明那人再婚,正是在顾霜华跟江岚分手后。 “第二件,你昨晚说韩家想让你去联姻。想让你联姻,郑强却在骚扰我,这让我明白了当年的很多事情。”顾风说完摘掉眼镜,放松身体完全靠在了人体工学椅上。 沉默的空气静静弥漫在房间里。很长一段时间内,顾风没再说话,江逾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十一年前,她只知道顾风是母亲突然带回来的、“朋友”的孩子。即便在那之后,母亲给她的时间和关注都更多了,但在她心里,那只是补偿。 于是不知不觉地,她把顾风当成了母亲用时间和金钱滋养下的……“所有物”。这个所有物,理应属于她。 第22章 当时的顾风没有一点反抗。最初她以为是寄人篱下的怯懦,但顾风总说,“没有勉强”、“我很愿意”、“你对我很好”…… 但如果,把顾风推入那些遭遇的源头,正是韩家当年的恶行呢?如果母亲带回顾风,只是出于对昔日恋人的愧疚呢? “小鱼。”顾风仍然闭着眼,声音像是隔着一层雾飘过来。 “我妈说得对,当年的事,跟我们没有关系。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十一年前我来到江家,脑子里只有那场大雨,还有我看到的……血。 “你带我去游乐场,买很多好吃的给我,我穿着一双快烂的鞋子跟在你身后,只觉得你是我这辈子从没见过的太阳。后来我的鞋坏了,你买了一双给我……一千三百六十块。 “要是没有你,我可能活不了这些年,更不会坐在这里。你说你喜欢我,我高兴得快疯了,但我真的很怕,怕把这些都搞砸了,怕你讨厌我……” “不会,我永远不会讨厌你。”江逾夏连忙走到顾风身旁,把手搭在了她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别说了……别再想过去的事情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抱一下。”顾风直起身,转动椅子侧着对江逾夏张开了双臂。 她眼中罕见地有几分泪意,表情更是说不出来的委屈,江逾夏立刻俯身将她揽进了怀里。 高度差刚好让顾风的脸埋进了她的胸口,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一点点漫在肌肤上。 “小鱼……”顾风的声音闷在她怀里,说话时带起的气流让她心口微微发痒,“我可能……有些东西,给不了你。” 江逾夏困惑地低头,“什么啊?你给我的已经很多了。” “就是……”顾风犹豫道,“我做的那些,我可能……没办法让你那样对待我。” “啊?”江逾夏起初没听懂,顾风在她怀里又蹭了好几下,她的脸骤然红了起来。“这样啊……你是怎么知道的?你都没试过。” “想想就受不了。”顾风收紧手臂环着她的腰,脸更深地埋进去,“就像昨晚那样可以吗?” 怀中的呼吸带着暖意,浸染着她的心。江逾夏的呼吸也热了一些,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捋着顾风的头发,“好。” “你真好。”顾风贪恋地又蹭了蹭。在江逾夏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嘴角弯起了只有自己才懂的弧度。 在充足的爱意与物质滋养下长大的孩子,很难明白一件事:真话不代表真心。贫穷软弱都可以当成武器,去换回一些什么,只要舍得下脸面。 顾风舍得下脸面吗? 在别人面前不行,在江逾夏面前可以。能把这轮月亮牢牢圈在怀里,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隔着衣服亲了一下,顾风抬起了头,“我得接着查东西了。” “嗯。”江逾夏又揉了两下她的头发,两人先后放开了手,一个转身看向屏幕,另一个回到沙发上继续看手机。 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几分钟后,江逾夏皱着眉头道,“这人在网上……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顾风没问她在说谁,“对,查起来要费点功夫。” 江逾夏转头看向顾风的视线落点。挺大的屏幕现在分成了好几块,深色的代码编辑器、正在快速切换着的浏览器窗口、边角上似乎还有几个小东西。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爬虫。”顾风说话间还在快速敲着键盘,“跟上次找群成员的是一回事,只是更复杂。” 事实证明,这次复杂的不是一点,因为顾风少见地在干活期间沉默了许多,偶尔聊两句天,内容都十分简短。 代替语言的,是键盘持续不停的敲击声。半个小时后,键盘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而界面上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小窗,一眼瞟过去看得江逾夏直眼晕。 又过了一个多钟头,顾风离开电脑走到江逾夏面前,活动着肩颈问道,“能借我台笔记本或者平板吗,我看看网页。” 第22章 窗帘 “嗯。”江逾夏应了一声,痛痛快快地站起身,几分钟后将笔记本电脑拿了过来。 电脑是开着的,浏览器也是开着的,一条搜索结果明晃晃地摆在那里:新手女同不愿意尝试躺在下面是什么原因。 每个字顾风都认识,连在一起也能看懂,但她的身体和脑子还是一起僵住了。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江逾夏靠近她的耳边,声音又轻又软地问道,“真不行吗?” 爬虫运行日志正在安稳地滚着代码,社交网络、商业信息的分析结果在旁边的窗口中一项项弹出。 有些过分安静的房间里,似乎只剩下江逾夏在她耳畔的呼吸,还有顾风自己的心跳声。 顾风没敢抬头。此刻她的脊背完全是酥麻的,要不是代码还在滚动,但凡下一秒江逾夏亲过来,她很难保证自己会干些什么。 “……我先查清楚这人。”她低声回应一句,艰难地移动手指,另外下载了一个浏览器。 “呵。”江逾夏冷哼一声,离开她走到窗边,再次坐在了沙发上。 顾风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浏览器安装完毕,她快速敲击键盘输入了一行字:圣费尔南商学院。 中饭时间,趁着下楼走路的间隙,顾风简单交代了一下刚才查到的东西。 “韩景珩在国内的风评呈两级分化,好的那些看起来是利益相关,坏的那些都在暗示他炫富、玩得花、学业有水分。 “他微博上发的学校照片,真实设备信息和小尾巴不一致,应该是别人拍了传给他的,搞不好正是他的代课。我刚才查到他教授的课表还有考试时间,下午从这里想办法。 “韩家的生意这两年在走下坡路,五月底有个楼盘烂尾,舆论到现在都没平息。韩景珩前几天刚回国,微博看着很消停,但峰哥能在夜店附近拍到他的豪车,还是本性难改。” “用这些信息有风险吗?”江逾夏问出了她担心的问题。 顾风淡定地笑了笑,“都是公开信息,我只是整合一下发给媒体,处理干净点就没事。” “行,你加油。”江逾夏心情大好地坐到了餐桌前。 吃过中饭,两人没多耽搁便上了楼。 看到屏幕上的最新结果,顾风眼前一亮,“好事,他应该有微博小号或者国外社交账号,看起来不难查。” “怎么说?”江逾夏也凑到了屏幕前。 顾风鼠标轻点一条高亮结果,详细报告弹了出来:互关列表里,江城和la周边的网红、模特、小明星不少,但很少互动,只有几条被火速删除的点赞和评论记录,内容带着点暧昧。 “互联网还真有记忆啊。”江逾夏感叹一句,坐到沙发上继续玩游戏。 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又响了起来。下午三点钟,顾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找到了。这个号可真精彩……你要看吗?别用大号关注。” “我看看。”江逾夏凑到屏幕前,看清账号名字后用鼠标拖着滚动条翻了翻。 小号头像是一张光线幽暗的侧脸剪影,姿态十分高冷,只发照片没有一个字文案,转赞评数据跟网红差不多。 照片内容高度统一:迷离喧嚣的夜店场景、摆满桌的酒水、大牌奢侈品、豪车方向盘,还有豪华酒店的落地窗前,一个个背对镜头凹出曼妙曲线的身影。 “酒店开房记录不能查,但这个……”顾风轻笑着摇了摇头,“加上微博发布时间,效果更好。” 江逾夏想起了顾风之前说过的话,“少发生活动态,最重要的是别得罪人。” “得罪你还真是踢到铁板了。”她赞许地点评一句,拿起手机开始注册微博小号。 顾风稍微活动了一会儿,又坐到了椅子上。断断续续敲了十几分钟键盘,她摘掉眼镜起身走向江逾夏,“在出报告了,给点奖励。” “好。”江逾夏痛痛快快地站起来,火速扑向顾风环住她的腰,“叭”地一下亲在了她的嘴唇上。 闹着玩地亲了两下,顾风刚想见好就收,江逾夏却将手臂抱得更紧,嘴唇也再次凑了上来,温软的舌尖试探着撬开她的唇缝。 顾风的呼吸骤然重了几分,她只稍稍回应一下便转开了头,“好了……别闹。” 江逾夏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还就着这个姿势吻向她的颈侧,学着她昨晚的动作边吮边咬。 还在运行的程序和漏了电的快/感一起翻涌在顾风的脑子里,她手忙脚乱地推拒着江逾夏,“停、停一下……” “为什么说你不行啊?”江逾夏凑向她耳边低声问道,说话间故意将气流全打在了她的耳朵上。 顾风的理智只剩下摇摇欲坠的一线,她索性放弃抵抗,用力环抱住江逾夏吻向她的颈侧 “嗯……”现在轮到江逾夏气息不稳了。顾风亲得毫不克制,牙齿还轻轻地咬着。 江逾夏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又有些发软,在摇曳晃动的视野里,旁边窗户照进来的日光白得刺眼。 第23章 “窗帘……”她抓住顾风的手臂想扯开,“混蛋……窗帘没拉上……” 顾风的怀抱一点没松,只停下亲吻埋在她颈间,声音又低又哑地问着,“不是你要这样的吗?嗯?” “我……”江逾夏欲哭无泪。力气、吻技、下限都远不如顾风,想反攻可能遥遥无期,合法的手段怕是想不到了。 “有点饿了。”顾风沿着她的颈侧一路吻上去,含着她的耳垂含糊不清道,“给我吃一点……就一点……” 江逾夏简直要疯了,“窗帘……” “嗯,现在拉上。”顾风在她发红的耳朵上又亲了一下,揽着她走到窗边,抬手扯向窗帘。 “唰、唰”两下过后,房间里顿时暗了许多。屏幕上的字符还在跳动着,顾风转头看了一眼,放心地抱起了江逾夏。 听着洗手间响起的水声,江逾夏有几分晕眩地望向熟悉的天花板。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还没来得及理明白自己复杂的心境,顾风灼热的呼吸混着细密的吻落了下来。 “轻……轻一……”江逾夏没说完的尾音消失在房间里,落进顾风的口中。 “嗯。”顾风含混地应着,抬手伸向她的扣子。 “就一点”完全是扯淡。白天的顾风不知怎地更为混账一些,整个人兴奋得要死,还很会甩锅。 “小点声……你这样我忍不住……” “就亲一下……真的……你太香了……” 亲是真的,一下也是扯淡。被从上到下吃了个干干净净的江逾夏躺在被窝里,听着再次响起来的键盘声,简直有点想杀人。 键盘声停下,顾风洗干净手脱下睡衣,钻进被窝搂住了江逾夏。 黏黏糊糊地亲了好几下之后,她又说起了混账话,“你看,我就说了我不行的,一亲起来根本忍不住。” 江逾夏不太想搭理她,只随便“嗯”了一声。 “刚才不是故意丢下你的。”顾风的声音听着像撒娇,但还是在甩锅,“活儿没干完你就撩拨我……程序还得接着调。怎么办,好想把自己劈成两半啊。” “滚。”江逾夏从牙关里挤出了一个字。 “不想滚,滚不了。”顾风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着,“要不……我哄你睡觉吧,你睡着我再干活。” “想都别想。”江逾夏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推开了她。 顾风再次贴上来,一下下吻着她的脸软磨硬泡,“就一点点……求你了……” “不行。”江逾夏的手越来越软,但嘴和意志还勉强保持着坚硬,“不要了……” “那……再让我亲一下。”顾风紧紧抱住了她。 江逾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记忆像是被掺了水、甚至是掺了酒,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不太分明。 她只记得有一个瞬间,顾风紧贴着她的耳朵,声音温柔得要命,“老婆你真好……好爱你。” 这种话……刚才说不定是被气昏过去的。江逾夏感受着环在腰上的手、浅浅打在肩后的呼吸,怒从心头起踹向身后的人,“几点了?” “不到六点。”顾风的声音很清醒,显然根本没睡着。在江逾夏肩上吻了一下,她继续道,“你再躺一会儿,我去看一下……还是再抱你一会儿?” “快滚。”江逾夏又踹了她一脚。 “嗯。”顾风撑起身,满足地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才爬起来穿衣服。 这就是“想要的太多了”吗…… 江逾夏视线有几分模糊地看着顾风的身影,只觉得身体和大脑正在一起发软。 再次坐到床边,顾风慢悠悠地梳理着江逾夏微乱的发丝,声音里全是笑意。 “差不多了。韩家地产暴雷,他在国外提豪车,教授生日趴照片里有老登,考试期间他小号定位在赌场。小号头像就是他,互关网红照片里还有他的手。 “当然了,‘证据确凿’这种话我不会写,媒体和网友自有判断。关键信息分成财经、学术、娱乐三个版在处理,匿名邮箱也在批量注册,晚一点问问干妈再发出去。” 第23章 楼顶 “怎么想起来要问我妈呢。”江逾夏懒洋洋地问道。 “豪车的事有点大,能把烂尾楼的舆论彻底引爆,对韩家是个重创。别的那些……”顾风顿了顿,“个人丑闻而已,删号跑路就能装死。” “嗯。”江逾夏随便应了一声。 “要不要我抱你去洗澡。”顾风俯身亲了她一下,“干妈在路上了,晚饭说要一起吃。” “混蛋。知道你还……”江逾夏简直不敢想自己身上什么样。再说这个状态也…… “怕什么,礼盒不是干妈给的吗。”顾风轻笑着握住了江逾夏朝她打过来的手,“不闹了,我买了粉底和遮瑕。” 洗过澡,江逾夏仔仔细细地遮好脖子上的草莓印,放下头发看了看。 倒是没有一点痕迹,面色也好得很。眉目间有一种微妙的松懈感……她努力说服自己,今天是周日,又放了暑假,下午睡个觉很正常。 餐桌前的江岚并没有盯着谁看,还隐隐约约逃避着两人的目光,活像下午抽空滚到了床上的人是她一样。 听过顾风的总结,她很快拿定了主意,“豪车那件事扣下来,单独发给我。得留一手,要是他们狗急跳墙,我们也不好过。” 顾风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嗯,财经包我准备了两个版本。要不,我把完整版发他邮箱?留余地,也得让他们心里有数。” “你是不是打算带点东西?”江岚难得一针见血地问道。 “确实会带,都做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差这点。”顾风笑道。 江岚微微皱眉,片刻之后笑了起来,“幸亏你是我干女儿,不是对面的。” “江家可不养草包。”顾风这句话说得极有水准,江家母女一起看向她,眼神里有着相似的笑意。 “你今天嘴有点甜啊。”江岚说着话锋一转,“有他邮箱吗?” “有,在一个俱乐部会员信息里找到的。”顾风后半句没说,她试着撞过库,倒是没什么收获。 不过这个邮件要是能被打开,以后就会有收获了。 七点出头,三人先后离开了餐桌。七点半,顾风处理完最后一批邮件,清除掉爬虫的痕迹,重启了电脑。 把笔记本送回对面房间,她安安稳稳地坐在了沙发上,“媒体核实信息要点时间的,晚上干什么?” 江逾夏立刻抬眼,目光像探照灯似的直直打在顾风脸上。 “想什么呢?”顾风笑着去拉她的手,“要不陪我散个步,今天坐太久了。” “行。”江逾夏痛痛快快地站起了身,“走吧。” 别墅的前后院都很宽敞,除了花圃、绿植还有秋千和长椅,但两人从小就更喜欢在楼顶待着,大概是因为视野更开阔。 顺着旋转楼梯爬到楼顶入口,顾风拉开门,两人先后走了出去。 夕阳正在天边烧得肆意,暑气仍在的热风裹着蝉鸣声扑面而来,刚刚站定在楼顶中央,顾风脸上的汗已经顺着眉毛淌了下去,眼镜也稍微下滑了一点。 她习惯性地伸手扶向眼镜框,余光里的江逾夏迅速往旁边挪了好几步。 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以后,她有些哭笑不得,“我出汗了,扶一下眼镜。” “嗯。”江逾夏含糊地应了一声。她原本说话做事都很干脆,但这整整一天过去,她发现有些话真的不好接。 “能牵手吗?”顾风低声问着,慢慢走向江逾夏。 “你……”逾夏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就只牵手?不干别的?” “当然,这是在外边。”顾风笑着朝她伸出手,“再说了,干别的也热。” “干别的也热”这五个字差点没给江逾夏气出个好歹,她“啪”地一下打掉了这只手,“你怎么回事,还真敢想啊!” “我没有……”顾风有些委屈地辩解着,声音弱了下去,“我是说,抱一下的话……会更热。” “……行吧。”江逾夏盯着她看了两秒,靠近一步牵住了她的手。 然而牵手也热,温度怕是有三十好几度,哪怕站着不动也热得要命。 但两人都不想松开手。温度越升越高的手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随着天边的夕阳流淌。 “你……”顾风无意识地用拇指轻轻蹭着江逾夏的手背,小心翼翼地问道,“还好吧?我是说……” 这又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江逾夏沉默一会儿,轻轻捏了捏顾风的手,“好……也是好的,但得歇一下,也不能天天这样。” 顾风马上靠近了一点,挤着她的肩膀低声问道,“真的吗?你觉得好吗?” 江逾夏猛地收紧了手,“不许在外面问这个!” “嘶……”顾风少见地在挨揍的时候叫出了声,“不要砸我的饭碗啊,再说……” “没有再说。”江逾夏甩开了她,“你真是……唉。” 第24章 好好的人,脱了衣服简直像是被夺了舍,哪怕日常相处也是满脑子黄色废料,身体一点就着。 “回去了,我好热。”江逾夏转身就要走,顾风赶紧拉住了她,“再待会儿,都一天没出来了。” 江逾夏皱眉盯向顾风,只见她的眸子里渐渐泛起了一点水光,显然不能称之为清白。 “别这么看我。”顾风垂下眼,小声辩解道,“在外面……我会管好自己。” “你最好是。”江逾夏打掉她的手,沿着防护墙的边缘慢慢散着步。 热风仍然吹在身上,汗水顺着脖颈不住流淌下去,聒噪的蝉鸣声起伏不停,顾风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定。 她走到江逾夏身边,将步伐调成一样的节奏,沿着楼顶平台的边缘不紧不慢地绕着圈。 “我第一次上楼顶,和现在的天气差不多。”顾风说话间,时不时看向江逾夏映在夕阳中的侧脸,“也是很热,你出了很多汗,笑得很开心。” 江逾夏依稀记得这回事,“嗯。我想让你开口去找我妈要雪糕吃,这样我也能吃一根,谁知道你提都没提。” “我知道。”顾风笑得眉眼弯弯,“后来熟悉了,才慢慢反应过来。” “那……”江逾夏突然想起那双鞋。顾风说是一千三百六十块,她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故意挑了一双最丑的。 “其实我对你不算好。”她鼓起勇气说了出来,“一开始做过很多为难你的事,只是怕我妈生气,不敢做得很明显。” “我知道。”顾风又笑了笑,夕阳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温暖。 “我一直都知道。但那些事也不算坏,你的下限,远比我之前熟悉的环境里,一些人的上限还要高得多。” “是这样吗?”江逾夏停住脚步,有些困惑地看向她的脸。 “是这样。”顾风重重点头,“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不过……都要上大学了,也有点让人担心。” “不是还有你嘛。”江逾夏转头看向前方,重新迈起轻快的步子,“再说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对谁都那么没心眼。” 顾风没再回话,只淡淡笑了笑。 短暂的满足感仅仅一天时间就抛在了脑后,在发现自己并不愿意交出全部后,由恐慌而生的怪兽重新占据了她的心神。 扭曲的欲望正静静伏在她心底。处理韩少黑料的时间里,曾有一个念头掠过她的脑海:要是炮制了一些东西,再把这种事情对江逾夏做一遍,会怎样? “她会心碎”死死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但为什么……会对恋人生出这种想法呢? 顾风不愿细想。她快走几步跟上江逾夏,继续随着她的节奏在平台上转圈。 她刚到江家的时候,楼顶上有几排晾衣服的架子,还有一把遮阳伞、一组不怕雨淋的桌椅。 后来地下室的洗衣房换了能烘干的洗衣机,桌椅旧了之后,江逾夏又提出换成躺椅和小桌。 这样一来,地方就变得很宽敞,除了天气舒适的时候可以半躺着看天空,还能用来晚间散步。 “大平层可能去不了楼顶。不过那个客厅很大……小区环境也不错,也可以穿整齐了下去散步。”江逾夏慢悠悠地做起了计划。 “嗯。”顾风想到那张书桌,还有晴天的阳光、夜晚的灯光、沙发上喝着果汁看着手机的江逾夏,顿时觉得内心熨帖了不少。 或许就这样下去也是可以的。能在她怀里安睡的江逾夏……这就够了。 “我明早再回去吧。”顾风话音还没落,就看见江逾夏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她赶紧补上一句,“只是抱着你睡觉,真的。” “这种话……”江逾夏说着又伸手要打她,“恐怕只能信三个字。” 顾风接住挥过来的拳头,顺势展开握在了掌心里,“是吗,哪三个字。” “滚。”江逾夏正要抬脚,顾风连忙揽住了她的肩膀,“你稳一点,别摔了。” 江逾夏挣开她,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口走去。 走在一节节的旋转楼梯上,顾风知道那三个字是什么了,都是动词。 “我没那么混蛋的。”她尽量压低声音道,“我也要顾忌你的身体……真的,晚上我要是乱来,你打死我好了。” 见江逾夏不说话,她继续死缠烂打,“下周开始要考试了……周末才能回来。要不你把我捆住,我绝对不会乱动一下。” 第24章 猛料 “出了好多汗,我洗个澡。”江逾夏听起来没接她的茬,“今天要洗头。” 顾风连连点头,“好,我给你吹头发。” 睡觉之前,顾风真的没干什么。老老实实地给江逾夏吹好头发,她又翻出那件睡衣,挑出一卷浅粉色的线把扣子缝上了。 躺到床上后,江逾夏只敢背对着她,顾风却像个八爪鱼似的将手和脚缠上去,头也埋在了江逾夏的后颈处。 “你、想、死、吗?”江逾夏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 “只是抱着睡觉,不乱动。”顾风的声音闷在她颈后,说话间气息一下下拂过,惹得江逾夏头皮发麻,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你写什么代码,你去写合同好了,限定条款算是让你玩明白了。”江逾夏恨恨道。 “代码也是限定条件……”顾风小声嘟囔着,还用鼻子在她颈间蹭了一下,“有点痒。我给你拢下头发吧,待会儿别再压到。” “忍着。”江逾夏懒得继续跟她咬文嚼字了。待会儿、压到……这都什么东西?不乱动怎么会压到呢? “嗯。”顾风低低应了一声,稍微动了动脑袋。 江逾夏被约束得十分难受,然而没过多久,身后的呼吸却越来越绵长、越来越平稳——顾风这家伙,居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中央空调还在安安静静地运行着,身上盖着的被子轻薄透气,背后缠着一个人,热倒是不算热。 但江逾夏就是有些气恼,也可能是因为白天补了一觉,这会儿一点睡意都没有。 最起码……应该有一个晚安吻的吧?抱都抱了,还差一个点到即止的吻不成? 咀嚼着“限定条件”四个字,江逾夏轻轻挣了一下,想从这个怀抱里解脱出来,溜回自己房间睡觉。 顾风却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搞得她更难受了。想到这人白天忙了整整一天,江逾夏又舍不得直接把她踹醒。 ……算了。江逾夏在心里轻叹一声,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一觉睡醒,床上只有她自己。床头柜上放着半杯水,底下压着一张便签:我去学校了,水是早上倒的。 江逾夏端起水杯浅浅喝了一口,味道好像还不坏。 “你今天……心情不错啊?”等待上课时,沈悠南看着顾风嘴角的笑意问道。 “嗯,还行。”顾风眼角也带上了一点柔和的弧度,看得三个室友纷纷交换起眼神。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消息竟然来自强哥,“中午我来给你送钱。” 简简单单八个字,却让她感觉有些不对劲。没搭理这条消息,顾风点开热点追踪ai,最新的几条推送果然都是关于韩少的。 大致扫了一眼预览,她心里有数了。反应最快的媒体如她所料,是娱乐八卦类。 这些只是开胃菜。她将手机静音塞回口袋,看向刚刚走上讲台的老师。 每次课间休息,顾风看着最新的推送,心情都会更好一些。 韩景珩的小号已经注销了,但那个号粉丝太多,现在大家纷纷猜测“沉默等于实锤”,就连微博抖音营销号也跟着转发起了新闻截图,场面热闹得好像在过年。 临近中午,顾风又看到了学术版和财经版的新闻。原本这两类新闻审稿核实都要慢一些,现在么……肯定是想凑一桌年夜饭。 只可惜有条微信消息让她心情不太好。 强哥:大老板找你吃饭,就在上次的包厢,他说手上有猛料,话我带到了,你看着办。 顾风并不相信所谓的猛料。但底牌在手,餐厅有监控,再说打赢一场去羞辱敌人也不错——她很快回复了信息:行。 午休时间还算充裕,她先回寝室放了东西,这才好整以暇地约了车,前往那家饭店。 推开包厢门的一瞬间,顾风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椅子上坐着的老登年龄足有七十岁,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来给儿子擦屁股的爹,另外还有一个西装男。 她扯了扯嘴角走进去,反手带上门,目光平静地直视着老登,“你找我有事?” 韩维峻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紧紧攫住她,皱纹深刻的脸绷着,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江岚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真是个不错的开头。顾风嘴角愉悦地勾起,微微抬起的眉毛下,眼里有一丝嘲讽的笑意,“是有一点放任,不如贵公子家教严。” 韩维峻松弛的面皮猛地一抽,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牙尖嘴利。” 第25章 “说正事。”顾风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态度有种毫不掩饰的轻慢,“你这饭我吃不下,待会儿还得找地方凑合一顿赶去上课,毕竟我的试还得自己考。” 自从她进门起,存在感就好像不在的西装男适时轻咳一声,走上前递给她一台平板电脑,“顾小姐,不如您先看看这个。” 看清屏幕上的画面,顾风感觉她浑身的血液好像都退了下去,一瞬间大脑都是空的。 那是站在窗前的她和江逾夏,两个人正在接吻。她知道下一幕是什么……江逾夏的脸还拍得很清楚。 “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韩维峻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残忍和刻薄,“好端端的一个大小姐,让你带成这样。杀人犯的女儿,你真觉得自己配得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包厢里的冷气吹得她皮肤发凉,聒噪的蝉鸣声中,顾风自进门起便紧绷着的心无可抑制地沉了下去。 看到这个老登的脸,她便知道了今天会有些艰难。但她完全没想到,在自家卧室中的亲密举动,竟变成了悬在江逾夏头上的一把刀。 但她不可能就此退缩。别说她几个钟头前刚从江逾夏的身边爬起来,即便两人只是朋友,即便这照片上的另一个人不是她,她今天都不可能在这里退一步。 “你应该清楚,我手下留情了。”顾风的视线稳稳钉在韩维峻脸上,声音压得很平,字字清晰不带一丝波澜,“贵公子没收邮件吗?还是下属们不好意思仔细看新闻?” “是你不清楚,你搞垮韩家就是在害她。”韩维峻用浑浊的眼珠回视着她,仿佛能喷出老人气的嘴唇一张一合间全是陈词滥调。 “我只是来劝你识相点,不是要毁了她。你知不知道,跟你厮混在一起,她错过的是什么?云阙集团百分之二到十四的股权!你这辈子,连个零头都赚不到。” 顾风眉梢都没动一下,唇角扯出一个充满挑衅的弧度,“不好说,贵公司的市值再蒸发一下我就能赚到了,你要不要试试看?” “你……”韩维峻的眼皮抽动了一下,干瘪的胸膛随着怒意起伏,“无知小儿,鼠目寸光!这东西要是爆出去,江家那百分之十七的股权,她江岚还能拿得稳?” 顾风沉默了一瞬。不是别的,她隐约知道江岚手上的股权不算多,但没想到只有百分之十七。 “老的小的都贪得无厌,找男人结了婚还是生出个同性恋,一家子趴在江岚身上吸血。”韩维峻误以为击中要害,刻薄的话语愈发肆无忌惮,“光天化日,干这种……” “干哪种?”熟知信息安全法的顾风反击道,“这不是她。你说是,你有证据吗?有证据你违/法了。” 见韩维峻怔住,她继续道,“毕竟我们可没有举着手机拍下私密照,还发到实名社交媒体上公开分享的好习惯,家教不算好,见笑了。” 韩维峻被这辛辣至极的反讽气得浑身发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整个人无力地向后仰去,瘫在椅子上不住地倒着气。 顾风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带药了吗?你命贵,可千万别碰瓷。” 旁边的西装男连忙掏出一个银色小喷雾瓶,扑到韩维峻身边往他嘴里喷了好几下。 时间在泛着药味的倒气声中缓缓爬行,不知道过去多久,韩维峻急促的喘息才稍稍平复,面上的青紫色也褪去了,只剩下虚弱的灰败。 顾风冷眼看着,直到确认对方暂时死不了才重新走上前,双手按在桌面上俯视着韩维峻。 “韩老板,你要是嫌股价还不够低,那你就看着办。最齐全的邮件我设了定时,只能每天手动取消,你就是杀了我都没用,再见。” 没等对方回复,她转身推开包厢门,头也不回地走向楼梯。 脑海里的怒火仍在熊熊燃烧着,几个数字和那张照片盘踞一角,将她擅长分裂的心神死死定住,让她每一步都走得又稳又快。 另一个餐厅的走廊里,江逾夏走进了侍者刚刚推开的包厢门。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看到餐桌旁的两个女同学,她多少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我是最后来的。” 一个同学匆忙移开了眼神,另一个则尴尬地笑了笑,“小鱼……对不住,我俩也有苦衷。” 江逾夏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她刚要转身离开,备餐间的门开了,两个男人走了出来。 第25章 分寸 “来都来了。”其中一个新闻热点人物笑得有几分阴冷,“把我搞成这样,不赏脸吃顿饭?” 两个身影近乎无声地离开餐桌,绕开江逾夏想溜向门口。江逾夏随便拽住其中一个,用力推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都去哪儿,给我站住!” “哇哦。”韩景珩啪啪啪地鼓起了掌,“真是文武兼修啊,不愧是没有爹的孩子。” “文和武都不能跟你比。”江逾夏反唇相讥道,“学历高见识广,名气也大。” 穿着白衬衫的中年男人按住韩景珩的肩膀,客客气气地对江逾夏道,“江小姐,都是一家人,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 “高攀不起。”江逾夏从包里翻出手机,拨通了司机的电话,“王姐,你上来一下,松涛苑包间,把定位发给我妈。” 见到匆匆赶来的王姐,她才挥挥手让那两个女同学离开,找个位置坐下了,“说吧。” “您先看看这些。”白衬衫拿出几沓文件递给江逾夏,“您愿意的话,今天就可以签。” 江逾夏翻了翻这些文件的封面,《天阙集团股权转让协议》、《天阙集团股权代管协议》、《璧合天阙·珠联西江商业计划书》。 她抬手一挥,将这些文件扔到了桌子上,“条件呢,直说。” “没有什么条件。您愿意的话,可以多参加一些业内聚会,或者对感情状态保密也可以,这样对您也有好处。”白衬衫的话说得很委婉。 江逾夏嗤笑一声,“意思就是放点联姻的风声,吊着别人。” “这要看您的意思了,今天的重点还是这些。”白衬衫将那些文件再次拿到她面前,“不如您仔细看看,我们真的很有诚意。” “不必了。”江逾夏一针见血道,“我对养废物男人没兴趣,你们去找专业管理人吧。” 回到车上,她选了个最近的餐厅让王姐开过去,拿出手机拨通了江岚的电话。 “喂妈。”她开门见山道,“韩景珩用同学把我骗出来,给我看了三份文件,股权转让、股权代管和一个合作项目,我没搭理他。” “你现在在哪里?”江岚连忙追问道。 “在车上。”江逾夏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窗外,“打算吃了中饭再回去。” “你先回家,这两天少出门。”江岚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些文件你细看了吗?” “懒得看,想想也知道是骗人的。”江逾夏突然想找个人来咬一咬,“就这样吧,晚上回家再说。” 挂断电话,她先让王姐改了目的地,又拨出了顾风的微信语音。 回应她的只有“嘟”地一声忙音。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马上又翻开手机通讯录拨了出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听到这样的声音,江逾夏愣了一瞬,马上猜到了原因。她切回江岚的微信界面拨出,同样没有接通。 打车回了学校附近,顾风钻进一家小餐馆迅速填饱肚子,刚刚擦干净嘴准备离开,手机响了。 她习惯性地拿出耳机戴上,接通电话走向门口,“喂,干妈。” “韩家找你了没有?”江岚直接了当地问道。 顾风的脚步顿了一下。她本想吃个饭缓缓神再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但…… 江岚这样问她,必然有原因。 简单想了想,顾风按照之前打好的草稿,先态度诚恳地道起了歉,“干妈对不起,我做错了一件事,错得很严重。” “你等一下。”江岚沉默几秒,周围响起门锁合上的咔哒声,接着是百叶窗被拉下的细微声响。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顾风拿出来一看,屏幕上的名字让她动作一顿。 她垂下眼睫挂断电话,对微信里的江岚道,“干妈,小鱼给我打了电话。” “嗯,待会儿再说。你先说你刚才那件事。”江岚的语气很温和。 顾风躲开树荫,走向人人都躲着的烈日底下,虚拢着嘴低声道,“昨天下午,我在家里的窗前抱着小鱼,让韩家的人拍到了。” 江岚沉默片刻后问道,“韩家派谁找的你?” “韩维峻和一个助理。”顾风拣重点概括道,“他说小鱼跟我在一起,会错过百分之二到十四的云阙股权。” “这种毒饼听都不用听。”江岚的语气带着几分厌恶,“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顾风将声音压得更低,“要是照片爆出去,干妈你手上的百分之十七股权会拿不稳。” 第26章 耳机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冷意的嗤笑,“这种话也不用听。西江月是我一个人做起来的,将来还有小鱼帮我,谁也动不了一点。” “那就好。”顾风真心实意地松了一口气。 “小风。”江岚唤着她的小名,温声劝慰道,“我知道,你今天肯定受委屈了。韩家说话做事都很脏……你却一个字都不提。” 顾风隐约感觉这句话后面似乎有转折,她不敢说什么,只低低应了一声。 江岚继续说着,语气平缓听不出一丝责备,“在自己家里,哪怕偶尔忘记拉窗帘,也不是你的错。只是……” 顾风静静屏住了呼吸。 “小鱼还很年轻,性子也冲动。”江岚轻叹了一声,“在她足够成熟之前,你要把握好分寸。” 这话说得十分含蓄,顾风未能完全领会其中的深意,但还是立刻回应道,“好,我记住了。” “乖孩子。”江逾夏欣慰地夸赞一句,“我知道你一向稳重。先忙吧,这不算什么大事。” 挂断电话后,顾风仍然沉浸在这些字句中。 不算什么大事吗?她知道并非如此。推行“引导式育儿”的江岚,自她认识起,还是第一次说出“你要把握好分寸”这样态度明确的要求。 是要求,但内容却不清晰。什么是分寸呢? 年轻、冲动、成熟、分寸、稳重……这些词在顾风心头来来回回,许久之后她似乎抓住了重点。 其实就是四个字:不能公开。 仔细想想,就连江岚本人的性取向,她也是从江逾夏口中得知的。 已经拿稳了江家轻奢线珠宝品牌“西江月”的江岚,都没有公开自己的情感状况,年仅十八岁的江逾夏又怎么能? 再说这些年来,她从未去过江家的正式场合。小时候江逾夏也不去,她便觉得那些事情跟小孩没关系。 后来她上了大学,渐渐定了方向的逾夏开始参与业内和家族的聚会,但顾风仍未多想,毕竟那离她的专业太远。 但“杀人犯的女儿”,对于江岚和江逾夏来说……真的不重要吗? 今天顾风得到了答案。她可以是“好友的女儿”、“干女儿”、“姐妹或朋友”,但她不能公然站在江逾夏身边。 可……那么耀眼的江逾夏,如果对外是单身状态,这又意味着什么? 耳畔的蝉鸣声一阵紧过一阵,阳光劈头盖脸地晒在身上,顾风却感觉浑身发冷。汗水不住地从额头流下,落在睫毛上将视野都晕得模糊。 要是韩家气急败坏地爆出照片就好了……这样的念头再次冲进她的脑海。 “叮铃铃铃……”微信电话响了,是江逾夏打来的。顾风压下所有杂念,拍拍自己的脸接通了语音。 “你去见人为什么不跟我说?”江逾夏怒气冲冲的责备声像是要透过耳机咬人,“现在硬气了是吧?做什么都不跟我讲了是吧?” “我……”顾风一时语塞。在江逾夏持续不停的火力声中,她的心却奇异地安稳了一点点。 耳机中的连珠炮稍微停顿了一下,传来咕咚咕咚的喝水声。顾风抓住这个机会,放软声音道,“没想瞒着你。他说有猛料,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想解决了再跟你说。” 江逾夏结束吞咽,极轻地“嘶”了一声后,斩钉截铁道,“我都跟你说了,不要搭理韩家!什么猛料,就亲个嘴,谁谈恋爱不亲嘴吗!” 顾风突然感觉耳机有点发热,“你……唉,说话也注意点。” “我在车里,你不是戴耳机了吗。”江逾夏很清楚她的习惯,“怎么着,你连自己的通话安全都保证不了吗?” “对不起,我错了。”顾风选择滑跪道歉,“我再也不会理他们,以后见谁都先跟你请示。” “这还差不多。”江逾夏的声音缓和了一些,“那就这样。你还有课吧,我先挂了。” “你少喝点冷的。”顾风抢在挂断前说,语速快了些,“日子快到了,回头再肚子疼。” “真烦人……这你都能知道。”江逾夏小声嘟囔着,“冷水温水,喝起来声音还能不一样?” “是有点不一样。”顾风轻笑一声,没告诉她其实是那道无意识的气声有区别。 “行吧,挂了,好好上课。”江逾夏的声音软了许多,“要是他们说话难听,你不要胡思乱想。” “嗯,我知道。”顾风心里那块堵着的地方像是被她的声音熨开了一点,也变得软软的。 第26章 项链 挂断电话,屏幕上跳出一条转账信息,郑强转来了一千八百块。这或许是个信号,韩家那边,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午休时间所剩无几,要用的教材和电脑还在寝室,顾风正急匆匆地走在路上,耳机里又响起了电话提示音。 顾风轻点耳机接通电话,顾霜华的声音传来,“在干嘛,方便吗?” “在走路。”顾风简言意赅道,“要回寝室,拿书去上课。” “行。”顾霜华说话向来简单直接,“我只有一句话:不管韩家说什么,你只当是放屁。能做到吗?” 顾风顿时停下了脚步。这似乎并不是一个要求……倒不如说,这其实是一句粗糙的宽慰。 “能。”她只回应了一个字。 电话直接挂断了。顾风站在有几分清凉的树影里,突然觉得以后的路也算不上难走。 至少母亲没有给她半点阻力,还会用“放屁”这种话来定义她们的敌人。江岚那样要求,也只是出于对女儿的关切和利益的考量……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但是度日如年的日子又过了四天半,周五下午,顾风提着电脑包走到教学区门口,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 在几位室友打趣的眼神中,她挥挥手快步走向车辆后排,拉开门坐了进去。 车门刚刚关上,江逾夏便“嗷”地一声扑到了她的怀里,“我好想你。” “嗯。”顾风留心看了一眼隔屏,是升起来的。她伸手抱紧江逾夏,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头发,“我也想你。” “不许说也,要说更,要说快要想死了。”江逾夏赖在她怀里,软着声音撒娇,“床上什么都说得出,穿着衣服就像块木头。” “小鱼……”顾风的心跳呼吸还有脑子一瞬间全乱了,血液都好像流快了几分,“别这么说话……” 听着她明显变了的调子,江逾夏满意地在她怀里蹭了蹭,“这还差不多。” “我看你才是混蛋。”顾风连她的脸都不敢亲,只得继续亲吻她柔软清香的发丝,“都这样,还故意让我难受。” 两人的月经同频好几年了,一起来,一起走,前后差不了半天。据说这是一种科学效应,前几天顾风还有几分庆幸,倒是不耽误什么。 现在她庆幸不起来了。身体里乱窜的电流和血液在一起作乱,抱着江逾夏的每一秒都如同酷刑。 “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她稍稍推开一点江逾夏正色道,“助教申请快截止了,我想报名。” “助教?”江逾夏歪着头问道,“什么助教,具体说说。” “信息安全导论,要做实验课辅导、作业批改和在线答疑。”顾风简单说明了内容,又补充道,“这个老师跟我关系还不错,说可以帮我搞个车位。” “那你做这个助教,是因为对你专业有帮助,还是为了车位呢?”江逾夏追问道。 “为了车位。”顾风坦率地承认了。 “那就没有必要。”江逾夏朝隔屏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想过了,开学之后让王姐搬到附近,还是让她送我们。要是调到公司去,她也未必能适应啊,不如维持现状。” 顾风沉默了。上了大学还要司机接送,这个方案她完全没想过,但站在江逾夏的角度,她更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司机一直为她做事,不曾调过岗。 或许……这就是两人真正的区别。即便曾经天天生活在一起,她也不会有这样长远的眼光,和对资源的调配能力。 “我想你有更多时间陪我啊。”江逾夏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本来你就够忙了,还要给人批作业……才不要。” “可我……暑假也有几个赛事要参加。”顾风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指。之前她参加初赛的时候,没跟江逾夏提过这一茬。 江逾夏的眼睛倏地亮了,“赛事可以啊,是那种会拿奖的吧?去吧,得了奖金请我……还有家长们一起吃饭。” “你倒是对我有信心。”顾风心头一松,随即又浮起一丝疑惑,她原以为江逾夏会缠着她去度假,不让她参加这些东西。 “我妈说你是有些傲骨的,叫我成全你。”江逾夏埋到顾风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嗯。”顾风低低应了一声,心里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她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干妈还说什么了?” 江逾夏在她怀里蹭了蹭,“她叫我看住你,要是事情不对就把你拐到国外去,还能顺便结个婚。” 第27章 顾风再次沉默了。江家人的脑回路她很少能跟上,江逾夏理解她倒是从不费力气,助教的事情一听就能抓到重点。 其实江逾夏还有一些话没说。 “你看着没谱,其实做事差不了,我是不担心的。我只担心顾风,从前没看出她气性大,韩家的事情她恐怕放不下,以后你盯好她,实在不行就出国。” 这是江岚的原话,直觉告诉江逾夏,还是不要全说出来比较好。 “对了,这两天我妈找人打听了一下。”江逾夏抬起头,下巴搭在顾风的锁骨上,“老东西快不行了,可能在给儿子找退路。我真搞不懂,求人是这么求的吗?” “二到十四的股权恐怕大部分都是代管”这件事她俩那天晚上聊过,但仔细查了天阙的股权状况后,顾风有不同的看法。 但江逾夏很反感韩家,对金钱权力的欲望又不高,顾风觉得没必要说,只顺着她的话笑了笑,“老的老,蠢的蠢,想不出好办法吧。” “哎呀,你这张嘴……”江逾夏在她怀里笑得直发抖,伸手戳向顾风的嘴唇。 顾风截住她的手腕,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笑意,“都说了,老实点……” 回家吃过晚饭,顾风坐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准备起下周的考试,江逾夏则坐在小沙发上,照常翻起了顾风的手机。 没过多久,江逾夏放下这台手机,回到自己房间拿来了平板。 顾风瞥她一眼,合上笔记本拔掉了电源,“去你房间吧,茶几高度不行。” “你又知道了。”江逾夏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刷剧?” 因为看到了最新微博——顾风火速找到了托词,“你刷剧一般会准备零食饮料,哪怕刚吃过饭也会去洗一份水果。” “也对。”江逾夏点点头,转身走向对门。 她房间的书桌更大一些,小时候两人都是一起写作业。现在虽然长大了,但一个看笔记本、一个画图,倒也勉强够用。 重新安顿好之后,江逾夏划拉着平板问道,“你想把饰品戴哪里啊,说实话。” 顾风没戴过任何首饰。“西江月”说是轻奢品牌,价格对普通人来说也很高了,江岚每次提起送她几件,她都会相当不委婉地拒绝。 “说实话,手上不太行。”顾风轻轻滑动着鼠标滚轮,“打字不方便。” “那就只有项链了,你没耳洞,还喜欢戴耳机。”江逾夏凑过去一点,目光落在顾风的锁骨上,“你很适合戴项链。” 顾风只得点头,“行。” “元素呢?”江逾夏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平板上轻敲着,“喜欢什么风格?” “你做的都好。”顾风声音低了些。 “切。”江逾夏轻笑一声,带着点促狭,“给你设计个狗链,你戴不戴?” 这话明显是挤兑,顾风滑动鼠标的手指却骤然停住,悬在了滚轮上方。 手和脚都铐起来、拴上链子的江逾夏……细细的那种金属链,想想就让人头晕目眩。 “要不把零和一挂你脖子上。”江逾夏话音未落,顾风脑子里那些旖旎画面瞬间惊得粉碎,“什么?” “啊?你反应那么大干嘛。”江逾夏疑惑地嘟囔一句,几秒后脸骤然红了,“你在想什么!亏你还是搞信息的!我在说二进制!” “嗯……好。”顾风语无伦次地应和着,过了一会儿才找回思路,“二进制……数字要多一些才像。” “也对。”江逾夏想了想,“项链的话,一个汉字会有多少数字?” “gbk的话,一个汉字16位,还算合适。”顾风回答。 “就这么定了。干脆把我的夏给你,你的风给我,做一对。”江逾夏自顾自地得出结论,在平板上画起了设计图。 顾风心底掠过一丝迟疑。看来江岚没跟她说不能公开的事,那句关于“分寸”的敲打……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时间在各自忙碌中一点点过去,到了该休息的时间,顾风收起笔记本,只字不提在哪里睡觉,只用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江逾夏。 江逾夏读懂了这个眼神,但情况特殊,她又实在信不过顾风,只得移开目光低声道,“还是分开睡吧。” “我抱着你睡嘛。”顾风放软声音纠缠着,“真的什么都不干,就像上次一样。” 江逾夏有些犹豫。仔细想想,顾风虽然一亲起来就收不住,但两次好像都是她先凑上去的。 “那……”她飞快瞥了一眼顾风,“你别抱那么紧。” 第27章 考试 “好,我保证。”顾风开开心心地去洗了手,躺到床上给她留出了位置,“我睡这儿,绝不乱动。” 看着她这副乖巧的模样,江逾夏最后的一点犹豫也散了。她简单洗漱过,躺在了顾风的身旁。 “我关灯了。”顾风刚要起身,江逾夏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的袖子,侧过脸抬了抬下巴。 顾风意会,靠过去在她脸颊印下一吻,又把自己的脸转向江逾夏,“我也要。” “亲了不许动。”江逾夏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下,顾风却凑得更近了,“再来一下嘛。” “没有再来。”江逾夏心里甜丝丝的,但还是把她的脑袋推了回去,“就这样,睡觉。” “嗯。”顾风应声,将手伸向开关。“啪”一声轻响过后,黑暗温柔地吞没了房间。 躺回去重新盖好被子,顾风静静听着江逾夏的呼吸声,总觉得掌心里有一点空。 “你……腰疼么。”她犹豫道,声音有点干涩,“我给你按一下。” “滚回去。”江逾夏的呼吸骤然加重,比起情动却更像是生气,“现在就滚。” 顾风没动,只是小声嘟囔着,“那,手给我可以吗。” “最后一次。”江逾夏抬手摸索了几下,找到顾风的手虚虚拢在了掌心里,“再说一个字就滚。” 顾风捏了捏她的手作为回答。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开来,许久之后,江逾夏感觉顾风的呼吸近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 整整两天,两人待在别墅里哪儿也没去,除了吃饭和散步,都是对着设备各忙各的。江逾夏没有提起项链的细节,顾风也没问,她选择等待着这份惊喜。 周日晚饭后,顾风没再打开电脑。陪江逾夏待了一会儿,她温声道,“明天早上有考试,要是路上堵车,对心态不好。我先回去了?” “嗯。”江逾夏应了一声起身走向顾风,在她刚要站起来时,用力把她按回了椅子里。 “不许乱动。”她低声警告着摘掉顾风的眼镜,两只手抓住她的手肘,俯身吻了下去。 顾风真的没动。此刻她的脑子里正响着低沉而安稳的嗡鸣声,巨大的幸福感和肘间的力道一起拢住全身,她知道一旦挣开,接下来会失去什么。 感受到轻颤的舌尖,江逾夏稍稍离开顾风,微垂着眼睛深深看进她的眼底。 那里正泛着一片动人的欲色,却又被一层带着委屈的乞求牢牢压住,像是关在细柳条笼子里的野兽,明知道轻易就能出去,还是甘愿伏在地上。 “真乖。”江逾夏喃喃道。 她知道顾风或许会这样,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冒险。或许就是为了看见这样的眼神吧…… 任何人都不会知道,沉静的、温柔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好的顾风,唯独只有在她面前,会因为一个吻而变成这样。 “真乖。”她重复着,再次吻向顾风。身下的人吻得更加激烈而肆意,被钳制住的手臂却丝毫不敢动,只是仰着头,不停纠缠着她的唇舌一次次吞咽着。 因为太累而直起身时,江逾夏发现顾风的眼底红得就像哭过一样。鬼使神差地,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顾风的脸,“好好考试。考得好……有奖励。” “好。”顾风重重点头,眼里瞬间亮起的光简直有几分灼人。 江逾夏几乎想开口让她晚点再走,但理智把这句话拦了回去。身体应该没事了……但这样的顾风,可不是一点点就能满足的。 还是不能冒这个险。江逾夏收回目光,后退一步低声道,“我不送你了,想……早点休息。” 不知道是因为用那个姿势站了太久,还是因为让顾风亲到身体发软,此刻她连站着都有点困难了。 “嗯。”顾风应着,人却往前挪了半步,手臂抬到一半迟疑地停住了,“再……抱一下?” 江逾夏没说话,只是伸手搭上了顾风的腰。顾风立刻贴上来,手臂收紧把她箍在怀里,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打在她的颈窝,嘴唇却没有落下。 “你……”江逾夏咬住嘴里的软肉,稍微清醒一点后推开了顾风,“回去吧,不早了。” 时间还不到八点,两人都清楚,这只是个托词。顾风闭了闭眼,用力点头,“好。” 房门咔哒一声轻轻合上,江逾夏走向床铺倒在上面,拽过被子牢牢抱进了怀里。 真要命啊……她有些心烦意乱地想着。不该这样的,待会儿怎么睡得着呢? 第28章 生平第一次,顾风在自己坐车时升起了隔屏,又调低了椅背。任凭身体瘫在椅子上,她几近空白的大脑里除了刚才的江逾夏,一时间什么都没有。 按在肘间的那两只手,俯身时垂下来的发丝,鼻端的香气……唇间的柔软和香甜,抚在脸颊上指尖的触感,还有她眼神中的迷离和一点痴。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好到光是想着心口就有些发烫,只想把她每一处全都用情/欲浸透了,直到她一个字也说不出,一点都动不了。 耳边细微的声响拉回了顾风的知觉。她转头看向车窗,稀疏的雨滴正不断击打在玻璃上,再迅速滑落成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地击打在车身上,玻璃上的水痕不断被新的雨水冲刷,蜿蜒成一片片扭曲的形状。 模糊的车窗玻璃外,五颜六色的霓虹、暖黄色的路灯光、有些刺眼的红色车尾灯在雨幕中晕染开,变成了一副湿漉漉的、不断滑出她视野的油画。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辆终于停下,王姐的声音在扩音器中响起,“顾小姐,学校到了,您下车记得带伞。” 顾风按下通话键,简短道谢后拿了伞下车,一脚踩进了映着路灯光的积水里。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像是变得粘稠而缓慢了。 顾风从不惧怕考试,名次也毫无悬念,差别只是拉开第二名多少分。只是在所有放下笔或者离开电脑的间隙,她会骤然跌进那一个吻、还有随之而来的潮湿梦境里。 这让她在脑子没有高速运转的每一刻,都过得十分艰难。 周三中午,刚刚结束一场考试,顾风领回手机按下电源键,屏幕上接连跳出了江逾夏的信息。 鲸鱼不是鱼:[图片] 鲸鱼不是鱼:嘻嘻,稳了。 鲸鱼不是鱼:我接到招生电话了!你考完跟我说。 顾风取出耳机戴好,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拨出语音。 “喂喂喂!”江逾夏的声音听起来雀跃极了,“你猜怎么着?我考得特别好,刚出成绩就接到了江大电话。老师问我意向,我当然……”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哈哈笑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当然要哄抬一下身价啦!我说家学所限,要去隔壁读珠宝设计。她顺着话打听,劝了我整整半小时,说读商管更好继承家业!” 顾风顺着林荫道慢慢走着,嘴角无声地弯起,听着耳机里欢快的声音。 “我就装作犹豫,说有设计功底,真的很想去隔壁。然后她说可以课程置换,用那边的学分抵这边的课!这种画饼我当然要她落实啊,晚点会有老师过来签协议。 “对了,还有停车的事。我妈联系了老师,说可以签实习合作项目,要了个车辆通行证,可以把车开进去临停。以后方便了,就是下雨都不用怕……” 江逾夏又说了很多,顾风一直听着,偶尔应和一声。等江逾夏说累了长出一口气,她才笑着说,“恭喜啊。” “嗯。”江逾夏的声音里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真好,以后就能天天跟你在一起了。” “天天跟你在一起”几个字投进顾风心里,稍稍驱散了一片刚刚浮起来的阴影,“会的。那助教我也不用考虑了,以后有时间,都跟你在一起。” “哇……今天嘴这么甜。”江逾夏的声音软了许多,“想你了。” “我更想你。”顾风低声说着,站在树影底下伸手戳着树皮上的一块小疤,“快要想疯了。” “嗯……”江逾夏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声,“你……你超纲了!” “是真的。”顾风的手指顺着疤痕的边缘无意识地滑动,还轻轻抠了一下,“我……” 她不太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空气越发闷热黏腻,蝉鸣声吵得刺耳。 “你还在外面吧。”江逾夏骤然转换了话题,“快去吃个饭,回去洗个澡歇着。不说了,我先挂了。” “嘟”地一声过后,顾风有些怅然地停了手。 她是真心实意地为江逾夏高兴,也为将来的“天天在一起”高兴。但心中涌起的那些暗影又是什么呢? 两年前,她也接到过这样的电话。对她来说,但凡分数线够上江大,世界上就不会有别的选择,当时确定好意向、做了一些专业课的咨询便挂断了。 时至今日,江逾夏却可以用她的机敏、她的家世,轻巧地撬动一些东西,为学业和生活铺就更顺遂的路。这无疑是好的,但…… 第28章 影子 一滴汗水沿着下巴滴落,砸在树下的尘土里,瞬间没了痕迹。 或许怎么努力都是赶不上的,顾风终于抓住了那道念头。像自己这样的人,一生都只能跟在江逾夏身后,永远做她脚下的一道影子。 顾风知道,她介意的不是做影子。但……等那个注定了前途一片坦荡的人越走越远,她真的还能跟上吗? 好不容易熬到考完最后一门,顾风回寝室匆匆收拾好东西,跟室友简单打了个招呼便马不停蹄地向着门口走去。 熟悉的车辆正等在那里。一打开车门,江逾夏端坐着对顾风笑了笑,一双弯起的眼睛里却好像带着细小的钩子。 顾风垂下眼睛点点头,关好车门升起了隔屏。余光里看到江逾夏的手指弯了弯,她没说什么,只是单手摘下眼镜,拉开电脑包的拉链取出眼镜盒,将眼镜妥帖地收好了。 “你……要干嘛……”江逾夏的声音有一点轻颤。顾风仍然没急着动,而是按下了触控屏上的座椅调节键。 靠背一点点向后倾斜,座椅向前滑去、腿托也升了起来。江逾夏彻底慌了,“你……你别乱来!” “不会。”顾风低声说着,俯身搭上江逾夏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拢着她的头发,“只是亲一下……可以吗?” 虽说后排玻璃都是防窥的,但顾风的“亲”可不一定怎么亲。江逾夏微皱着眉头想推开,顾风却握住她的手按在靠背上,肩上的手也加重了力气,鼻尖在她脸上蹭来蹭去,“求你了……” 整个人都笼罩在顾风的气息里,江逾夏的心砰砰乱跳着,语无伦次道,“衣服、衣服不能……” “嗯。”顾风温柔地应了一声,稍稍转头,吻住了江逾夏的嘴唇。 刚开始她还吻得有几分克制,带着久别重逢般的缠绵。但这份克制就像春日的薄冰,很快就在升温的鼻息和纠缠的唇舌下碎裂开了,变得越来越汹涌。 不知不觉间,顾风将手撑在了座椅靠背上,虚虚笼着江逾夏的头,另一只手也抚上了她的颈侧和耳朵,一下下地拨弄揉捏着。 宽敞的后座空间像是变得逼仄了。越发急促的喘息声、唇舌间无法忽视的细微水声回荡在车里,让江逾夏的心跳得更加快,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连牙齿合拢都有些没力气…… 两只手都绕不到顾风的头上,江逾夏只得捏住了她腰间的软肉用力掐着,这才让一直攫取着自己的唇舌稍微放开了一点。 “累了?”顾风低声问着,将头埋进江逾夏的颈窝里,揉捏着耳朵的手指稍稍用力,“这里……可以吗?” 脑子晕晕乎乎的江逾夏正在忙着呼吸空气,根本来不及回应。没能等到一个答案,顾风又凑向江逾夏的耳朵,含住她一点耳垂问着,“可以吗?” 说话间,她的嘴唇轻轻擦着江逾夏的耳朵,灼热的气息也全部打在上面,简直没有一点征求允许的意思。 江逾夏的呼吸瞬间变得更乱更急了,却有些不想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顾风的后背。 “行不行啊。”顾风还在故意犯着坏,“你知道……我不敢的……” 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她的身体却贴得更加紧,作乱的手指渐渐向下,顺着颈侧开始四处点火。 “混蛋……”江逾夏按在她背上的手用了点力气,顺着她的脊骨一寸寸抚摸下去,头也朝着顾风的方向偏了偏。 “嗯。”顾风依旧温柔地应着,话音未落,嘴唇却含住了江逾夏的大半个耳朵,舌尖在上面放肆地舔了起来。 “唔……”江逾夏唇边泄出一声模糊的呻吟,又很快咬住了嘴唇,不敢发出更多声音。顾风摸索着将指尖递到她的嘴边,江逾夏想也没想地用力咬住了。 顾风唇舌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痛感伴随着奇异的快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她抽出手指再次吻住江逾夏,身体跟她的纠缠在一起,撑在座椅靠背上的手也不住地纠缠着她的发丝。 城市的晚高峰中,车辆一阵阵地停停走走,外面的喧嚣却一点传不进两人的耳朵。阳光斜斜地落在交叠的身影上,随着更多亲吻带起一阵阵热流,轻抚着两人逐渐凌乱的衣衫。 车辆最终停下时,两人还紧紧地抱在一起。顾风的衬衫下摆完全扯了出来,江逾夏的衣服还算是好好地穿在身上,但头发、呼吸、眼神全都是乱的,脸也有些不自然的潮红。 “二位小姐,到家了。”扩音器里传来王姐的声音,江逾夏这才大梦初醒一般,猛地推开了顾风,“混……” 第29章 顾风伸手按住她的嘴唇,坐起来敲了敲隔板作为回答。发动机轻微的运行声停了,随后车辆极轻地震动了一下。 “你先歇会儿。”顾风把座椅调回去,拿了一瓶水拧开递给江逾夏,等她咕咚咕咚地喝了小半瓶,又抬手伸向她的头发。 江逾夏“啪”地一下打开她的手,声音又羞又恼,“管好你自己。” 真多余接她……江逾夏心里又气又恨。气的是顾风竟敢在车上亲这么久,恨的是自己的身体一点不争气。怎么一亲起来就全身发软脑子发蒙呢? 顾风没应声,只微微笑了笑,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又戴上了眼镜。 两人沉默地待了一会儿,直到江逾夏感觉自己平复了许多,才拿出手机用摄像头照了一下脸,随即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风连忙拎上电脑包,跟在了她的身后。顺着通道一路走进餐厅,江逾夏一言不发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厨房里正在传出忙碌的声响,显然晚饭还没准备好。但江逾夏不回楼上也不待在客厅,而是选择坐在餐椅上,显然是气得不轻。 一直到吃完饭,江逾夏也没有说一句话。看着顾风只吃了一碗便停住筷子,她眼中分明有些疑惑,却什么都没问。 顾风也没解释。两人沉默地走到楼上,在江逾夏转向自己房间时,顾风握住了她的手腕,“小鱼,来这边。” “我不,我要回去洗澡。”江逾夏挣了一下没挣开,转头怒冲冲地瞪向顾风,“你放手!” “刚吃过饭,洗澡对消化不好。”顾风心平气和地跟她讲着道理,“再说你出门前不是洗过吗,刚才又没出汗。” “你……”江逾夏本想问她为什么知道,但很快想明白了,“你管我!我要再洗一下!” “嗯,这样。”顾风大概知道她要洗什么,“也……不用急,你换一件……” 江逾夏气得狠狠踩了她一脚,顾风没躲,闷哼一声有些委屈地辩解着,“我说认真的,吃完就洗澡真的对消化不好。” 她看起来确实很认真,但江逾夏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消化好不好又能怎么样,我都这么大了。” 顾风垂下眼睛,抿了抿嘴唇没说话。江逾夏想到这人破天荒地只吃了一碗饭,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了脑海。 “你……滚开。”江逾夏抬起另一只手,泄愤似的在顾风手臂上拍打了几下。顾风非但没退,反而贴向她耳边低声道,“求你了……我真快疯了……” “我才是要疯了。”江逾夏喃喃道。她明明是有些生气的,但知道这人饭都顾不上吃饱就急着……分明和车上是同一回事,怎么突然又不气了呢? “我什么都不干……”顾风还在说着那些不能细想的话,“我……等你消化好。” “松手……”江逾夏咬了咬嘴唇,声音渐渐软了下去,“我去……换件衣服。” “嗯。”顾风放开手后退了一步,眼神却还在纠缠着她。 回到自己房间,江逾夏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让心跳渐渐平缓下来。她走进浴室洗了手,简单做过清理,换上了干净的内裤和睡衣。 刚换下来的那一件,布料中间沉甸甸的,有块明显的湿痕。江逾夏心烦意乱地拿到水龙头底下搓洗着,实在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把洗干净的内裤挂到阳台的晾衣架上,她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视线却总飘向紧闭的房门。顾风……在干嘛? 稍微犹豫了一下,她走向对面推开房门,刚好撞见顾风从浴室里走出来。这人只穿着件轻薄的睡袍,头发又湿又乱地垂着,眼里也带着一丝水汽。 ……真是个狗东西。江逾夏在心里暗骂一句,转身就要走。顾风却伸手拉住她,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推上了身后的门。 “想我了?”顾风顺势把她圈进怀里,湿乎乎的脑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别走,待会儿。” “狗东西。”江逾夏忍不住骂出了声,“你不是说不好消化吗?” “我肠胃好,还吃得少。”顾风温声说着,在她肩上蹭了蹭,“再说,我下午出汗了。” “出汗了你还抱我。”江逾夏伸手拧向顾风的腰,顾风依旧没躲,只是呼吸重了些。 一个词从江逾夏的脑子里闪过去,她有些迟疑地停下了手,“你不会是那个,受虐狂吧?” 第29章 消化 “你在想什么……”顾风笑得有几分无奈,“很疼的,我只是不敢躲开,怕你生气。” “那……有些事情我也会生气,你怎么……”江逾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这两件事,好像不能拿到一起比较。 顾风沉默了一下,圈着她的手臂紧了些,“你怎么打我,都可以忍的。但……那些,有时候忍不住。” “嗯。”江逾夏含糊地应着,伸手捋了捋她刚刚掐过的地方。 “也不能一直站在这里。”顾风轻轻一带,揽着她走向窗边,“坐会儿吧。” 窗边只有两个单人小沙发,茶几也不大。两人相对着坐了一会儿,江逾夏被顾风流转着的眼波看得心里有点痒,便转头看向旁边,“你……说点什么,别一直看着我。” “你好看。”顾风抓住她的手,把手指一根根嵌进自己的指缝牢牢扣住,还拉到唇边轻轻贴了一下。 “闭嘴吧。”江逾夏打量着窗帘上的花纹,突然恨起了韩家人,都是那些畜生害得她连窗外的风景都看不成。 “我有件事情想问你。”顾风用下巴一下下蹭着她的手指,一听就知道要问的不是什么正经话。 “嗯,你说。”江逾夏随口应着,目光继续在窗帘上游移。 顾风将交握着的手贴向唇边,轻声问道,“我的衬衫,是怎么从裤子里跑出来的,我不太记得了。” 话听到一半,江逾夏便猛地转过头瞪着顾风,想要把手抽回来。可顾风加大了力气,牢牢握着她的手说完了。 “你……”江逾夏抬起另一只手挥向顾风,被她稳稳地截住了手腕。 “我是真的不记得。”顾风的语气勉强还算正经,内容却相当不着边际,“只顾着亲你了。” “你今天晚上别睡觉。”江逾夏气得声音都抖了,“你敢睡觉,我让你不记得的事情再多一件。” “我尽量。”顾风点点头,拇指用力摩挲着江逾夏的手腕,“让你睡安稳些。” 江逾夏一时语塞。仔细想想,前两次……何止是安稳,大白天都能睡着。 一点熟悉的潮湿感悄悄漫过身体,沿着脊背一点点向上。江逾夏徒劳地挣了一下手臂,没挣动。 她有些狼狈地再次别开脸,目光无处安放地落在地板上,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我……还没消化好。” “嗯。”顾风应得干脆,眼神却缠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我等你。” 话音落地,她真的松开了钳制着江逾夏的两只手。江逾夏刚刚松了一口气,顾风却站起身将沙发挪到江逾夏身侧,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看向地板的视线。 “你干嘛……”江逾夏伸手推向她的肩膀,顾风像个不倒翁似地歪出去,触碰到扶手又弹回来,倒向江逾夏的肩膀。 如此重复了两个回合,江逾夏不由被她逗笑了,“你怎么这样啊。” “不喜欢吗?”顾风停止摆动,眼神专注地看着江逾夏,问得很认真。 “喜欢的。”江逾夏的眼中仍带着笑意,声音又软又轻,像片羽毛轻轻搔着顾风的心,“很喜欢。” 在几个月前,两人还只是最好的朋友。同学谈到别人的八卦绯闻时,不知怎地,她突然就想到了顾风。 成人礼的等待落空曾让她难过了很久,那时的她完全没想到,原来顾风对她的感情……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如今的顾风似乎仍然是从前的顾风,却像颗被雕琢过宝石一样有了更多面,每一面都让她惊喜又心动。 “我更喜欢你。”顾风伸手抚向她的耳畔,拢了拢她的头发,“我只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人,告白奇奇怪怪,平常坐着聊天,却能随时随地说出这种话。 江逾夏认真看向顾风的眼眸。那里仍有一些水汽,像是蒸腾着的云雾,深处却是一大片清澈见底的、充满爱意的湖泊,比她从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温柔,也更加动人。 像是迷失在了这片湖泊里,江逾夏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情不自禁地将手搭在顾风的肩膀上,一点点向上抚摸着。 顾风眼里掠过一丝疑问,在看到江逾夏微微闪动的目光时,凑上前吻住了她。 这个吻没有持续很久。相互纠缠着站起来时,顾风的衣领被扯松了一些,江逾夏的睡衣也解开了两颗扣子。 松软的床铺容纳了更多汹涌的爱意,除下的衣服一件件堆向床角,温热的灼热的吻一点点落下,难以抑制的喘息与低低的呻吟声连绵起伏着,许久不曾停歇。 第30章 顾风真的是个亲吻狂魔。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江逾夏迷迷糊糊地想着,怎么有人喜欢亲吻喜欢成这样…… 只是……总觉得跟预想中不太一样。今天的顾风,似乎有些过于温柔了……结束得也比从前早一些。 再次被一个怀抱拢住时,江逾夏发现她错得离谱。 “可以……不用吗。”顾风在她耳边轻声问着,呼吸拂在她的耳朵上,痒痒的。 江逾夏很想说不行。但…… 昏暗朦胧的视野里,夜灯的光芒温柔地落在身上。蝉鸣声不住地在窗外起伏,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鸟鸣,或是蟋蟀的叫声。温热的夜风吹过她熟悉的花草树木,发出沙沙的轻响,混杂在蝉鸣声中,听不真切。 安静的空调给身体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而有些滚烫的泪水不住落下,渐渐沾湿了脸侧的床单。 朦朦胧胧中,江逾夏突然想起张爱玲文中的句子,“夏天的日子一连串烧下去,雪亮,绝细的一根线,烧得要断了,又给细细的蝉声连了起来”。 当时她只觉得文采极好,惊为天人,不知道是怎么写出来的。原来夏天的时间确实就是这样,这是……最好的时节。 江逾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失去记忆的前一秒,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大概……是在说爱。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任凭自己的脑子滑入了香甜的睡眠。 “你会永远爱我的,对吧?”顾风伏在江逾夏耳边问道。 江逾夏随便哼了一声。顾风知道她没听清,这人已经有好一会儿问什么都这样应付了。 但是不要紧。她问了,江逾夏回答了,这就是一个承诺。顾风看着被泡得有些发皱的指尖,放进嘴里一点点舔干净,又俯身下去,仔仔细细地给她清理了两遍。 已经睡着的身体软软的,怎么摆弄都没有抗拒,只是偶尔哼唧一声。顾风用温热的毛巾将她全身擦了一遍,给她穿好内裤盖上了被子。 脑子完全让快/感给填饱了,顾风的肚子却有些饿。撑了太久的手臂和肩膀都有些发酸,另一只手……还好明天不用敲键盘。 放假真好啊。顾风在心里感叹着,简单做了一组拉伸后洗了个澡,穿上睡衣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加了两颗鸡蛋。 第二天早上,顾风是被江逾夏踹醒的。 “起来。”江逾夏穿着件睡袍坐在床上,脚搭在她的腿上一下下踹着,声音有些哑,“我要喝水。” 顾风二话没说地爬起来,拧开一瓶矿泉水倒进杯子里,给江逾夏端了过来。 江逾夏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顾风看着她微畅的衣襟、喝水时起伏的喉咙、眼里未散的迷蒙,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美的一幅画。 将空杯子随手递给顾风,江逾夏打了个呵欠,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顾风看过时间,小声提醒道,“七点了。你昨天十点半睡的,已经睡了八个半——” “闭嘴。”江逾夏懒洋洋地打断了她,“我还没找你算账,再躺半小时。” “好。”顾风乖乖爬上床铺,躺到江逾夏身边将手滑进了她的衣襟。 “你死开……” “我帮你脱掉。这件是我的,你又不能穿着去吃饭……” “滚。” “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呵,你还好意思问。” “我错了。” “嗯,你错了,下次还敢。” “那要看你身体……” “闭嘴,别逼我一大早上扇你。” “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样……” “少看点烂梗吧。” “我没看,是真的。” 走下楼梯时,江逾夏渐渐觉得拖鞋有一点滑……也可能是楼梯层数太多了。她没说什么,只默默拽住顾风,挽上了她的手臂。 “怎么。”顾风凑向她,压低的声音里有几分笑意,“走不稳了?” 江逾夏咬着牙,在她手臂内侧拧了一把,“闭嘴,少说话。” “那今天在家休息。”顾风还是乐呵呵的,“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也不适合出门。” 其实下雨天一样能逛商场,坐车过去全程淋不到一点雨,但江逾夏没提。昨晚睡得很多,身体却残留着几分懈怠和酸软,此刻她只想躺回床上去,别的都不想干。 两人正吃着早饭,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天色被雨云压得昏沉沉的,饭间没人说话,只有餐具偶尔发出的轻响。 第30章 问题 吃过饭回到楼上,顾风没急着开灯。她走到窗边沉默地站着,目光穿透稀疏的雨幕,落在远处有些模糊的楼宇轮廓上。 看了一会儿,她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仔仔细细地研究起在线地图。 “……设备还挺好。”看着疑似拍摄机位的小区,她喃喃道。 “大白天的你给我消停点。”江逾夏“啪”地一下按亮了顶灯开关,“把纱帘拉起来,我再躺会儿。” “吃完就躺着,对……”顾风紧急把“消化”两个字咽了回去,“对身体不好。” 话虽这么说,她却老老实实地把纱帘拉了起来。即便只是日常活动,想到窗外大概有一双眼睛……也很让人恶心。 江逾夏侧躺在床上,拿枕头垫着手臂,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随意划拉着。顾风走过去,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说真的,你……有没有不舒服。” “你闭嘴。”江逾夏翻过身背对着她,顺手切掉了正在看的视频。 她不想回答。不得不说……没有不舒服,还舒服得要命,但这人一直追着问,也太烦了。 “我只是担心……”顾风说着,自觉有点心虚。刚在一起就这样,确实有点过分了。 “忙你的去。”江逾夏的声音低了几分,“没……什么,不用担心。” 顾风听到了“以后都可以”。她的脑子里噼噼啪啪地展开一团团烟花,把她炸得差点找不着北。 “嗯。”她温柔地应着,俯身亲了一下江逾夏的发顶,转身走向书桌。 狗东西。江逾夏在心里暗骂着,倒是没多少恼意。这家伙吃饱喝足了……还蛮像个好人的。 傍晚时分,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的小雨总算停了。吃过饭走上楼顶,顾风找出软布仔仔细细擦干净躺椅,两人并肩躺下,悠闲地看着灰蓝色的天空。 “你什么时候去比赛啊。”江逾夏随口问道。 “7月11号。”顾风顿了一下又说,“但要提前一天过去,办理入住、适应一下场地。” “啊?是要去外地吗?”江逾夏听出了端倪,“去哪里,我也要去。” “京市。那边夏天很不好玩的,热也是一样热,还没什么吃的……”顾风正说着,一只手搭上她的胳膊,狠狠拧了下去。 “不想我去是吧。”江逾夏咬牙切齿道,“你要跟谁一起去?嗯?” “没……有……”顾风艰难道。胳膊上的手终于放开,她倒抽了几口冷气,缓过来后低声说,“我怕管不住自己,第二天影响状态。” 江逾夏立刻转过头,看着天上飘过的一团薄云。 “会吗。”许久之后她低声道,“我看你今天状态好得很。你就是不想我去吧,怕耽误你到处勾搭人。前两年九月,你回来的时候微信可真热闹啊……” “那时候只是想……跟人社交一下。顾风胡编乱造着十分牵强的理由,“担心从私立学校升上去,和同学们相处不好。” “哦,我还真是耽误你社交了。”江逾夏的语气越来越冷,每个字都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大二呢,网安女神都不够你嘚瑟的,势必要给新生当人气学姐是吧?” “我……”顾风编不下去了。她坐直身体看向双目喷火的江逾夏,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道,“对不起,我是故意的。” “啊?”江逾夏的眼睛嘴巴一起睁大了。她火速坐起来,盯着顾风问道,“什么意思?” “那个暑假你出去玩了。”顾风近乎自暴自弃地交代着,“在国外有时差,可你回来了也不搭理我……我很难受,开学之后就出了个昏招……” “我不理你?”一提起这件事,江逾夏就来气,“约你你又不去,说要参加培训,你知道我在国外有多难吗,那群人没一个靠谱的。回来之后你连问都不问!” “我不敢问……”想起那段时间,顾风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你回来之后不理我,只抱着手机聊天,我以为你有了……更好的朋友。” “我那是在赌气。”江逾夏反驳道,“在等着你哄我。谁知道你真装傻啊,开学之后,还搞出一大堆新好友?” “我错了。”顾风低声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那是她俩多年来唯一的冷战,以江逾夏删了她一大堆新好友和她的一句“那我呢,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吗”而告终。 以及……顾风在清理电脑缓存时找到的那个微博小号。 第31章 “总之我要去。”江逾夏重新提起了这个要求,“你的状态是你的事。这么大人,管不住自己……” “就是大了才管不住的。”顾风小声嘟囔着。 “你……”江逾夏抬脚踹向她,顾风连忙抱住了她的小腿,“当心,别摔了。” 时间随着晚风里时断时续的交谈声悄悄溜走,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深蓝色的夜幕一点点升起。 江逾夏看着一块深色的云,突然开口问道,“昨天……你趁我快睡着,叽里咕噜说了什么。” “嗯……”顾风含糊地应了一声,却没有给出答案。直到江逾夏忍不住转头看向她,她才站起身,朝江逾夏伸出了手,“不早了,回去再说。” “狗东西。”江逾夏低声骂着,却还是把手交到了她的掌心里。 像过往的许多日子一样,两人并肩走上二楼,穿过长长的走廊,停在了东边的尽头。 “我今天要洗个头。”江逾夏说话的尾音轻轻地落下去,没有平时干脆。 “好。”顾风一如既往地温柔回应着,然后两人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各自推开了房间的门。 顾风在浴室里磨蹭了一会儿,走出来的时候,果然看到江逾夏已经坐在了床上。她拎着吹风机走过去,接通电源,耐心细致地给江逾夏吹起了头发。 头发吹干之后,江逾夏没提要走。顾风收好吹风机、反锁了门,又开了夜灯关掉了顶灯。 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顾风用手指轻轻理着江逾夏的头发,一句话不知怎地就从滑出了她的唇边,“有时候还是觉得像在做梦。” “有时候,还是。”江逾夏轻声重复着她的字眼,“就是说……有时候会觉得不是。那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不是呢?” “比如……早上看你喝水的时候。”顾风的目光落在虚空里,声音有一点飘,“就觉得……特别真实。因为梦里……”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 “因为什么?”江逾夏追问道。昏暗的灯光下,顾风的眼神低垂着,有些看不真切,但江逾夏还是找到了答案,“你……梦到过?” 顾风依然沉默着,垂得更低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江逾夏明白了,“那你……都梦了什么啊?” 话说出口,她又有些后悔了。或许这个问题,不能在床上问吧? “真的要说吗?”顾风抬眼看向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情愿。没等江逾夏回答,顾风伸手揽住她的后颈,凑上去堵住了她未能说出的字句。 时间不算早,但夜还很长。在潮水般起伏不停的、温柔缠绵的吻中,江逾夏勉强保持了一点清醒,“也不能……天天……” “只是亲一下。”顾风含糊不清道。 这人总是这样,说话时也不肯放开,还有什么“一下”、“一点”,结果都是没完没了。最后一件衣服都要保不住时,尽管脑子晕得不行,江逾夏还是有点想打人了。 “累了……”江逾夏在喘息间软声抱怨着,伸手去抓顾风的头发,却被轻易掰开了手指。 “别总跟头发过不去。”顾风握着她的手,一下下亲着,“以后要是秃了,你再说我丑。” “可……我累了……”江逾夏小声重复道。 “是吗。”顾风拉着她的手,放在了那块布料上,“你……要不要问问它。” “我……”江逾夏的声音越来越低,“腿软了……撑不住……” “我想想办法。”顾风坐起来,折腾起旁边的被子和枕头,“要么你……换个姿势?” …… 温热的毛巾擦向脸颊时,江逾夏抬起有些沉重的眼帘,看向站在床边的顾风。 她的短发很乱,额角和鬓边都沁着细密的汗珠,眉目间却有种温柔的平静,动作轻得像在打理一件稀世珍宝。 胸间有股热流静静涌了上来,江逾夏张开嘴唇,说了一句从未说过的话,“今天……挺好的。” 顾风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眼中闪动着疲惫却欣喜的笑意,低声问道,“那……昨天呢?” “昨天……”江逾夏咬了咬嘴唇,“也很好,只是……太累了。” “嗯。”顾风再次抬手,用毛巾轻轻擦着她的额头,“要是不累的时候……或者说好多天没见了,你更喜欢哪种。” 视线里全是晃来晃去的手腕,江逾夏索性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她轻声道,“昨天那样。” 额头上的毛巾很快拿开了,一点温软的触感和轻轻的呼吸印在了她的脸颊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江逾夏发现之前的那句话、昨晚的问题,她都忘了追问。好像也不需要问了,她大概能猜到。 毕竟这样的顾风……还能说些什么、梦些什么呢? 第31章 时间 时间像是变得轻盈了,不知不觉间就溜走了十来天,但又好像变得有重量了,顾风能清楚记得每一天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韩家自从分头谈判失败,一直没有动静。江逾夏信不过那些同学,她一个人出门江岚又不放心,在那之后一直闷在家里。 如今顾风放了假,两人去商场痛痛快快地逛了两天,买了一些新衣服、吃了几顿饭,还看了场电影。 江岚买单。 房子的手续办下来了,江逾夏之前没看上那些新沙发的效果图,江岚的助理谈价格时,直接让中介折了现。 拿到新家钥匙,顾风先是换了智能门锁、检查了智能家居系统的安全状态,又跟江逾夏跑了两趟家具城,买回来一套称心如意的大沙发。 新沙发正是顾风说的那种,座椅和靠背都宽大而舒服。为了保证落地窗的视野、加之保护脊椎,背靠落地窗的是三个独立的单人沙发。 “躺着看电影对脖子不好,还是得坐着,单人沙发方便转动。”顾风说。 江逾夏没想过这么细节的场景,但她决定听顾风的。 东西倒是没什么可搬的。家具家电房子里不缺,两人换了新的洗衣机,又添置了一批扫地机、咖啡机这样的小家电,顾风特地挑的,都能加入智能家居系统。 订购的床品、生活用品、日常消耗品一件件到了货,顾风收拾了两个行李箱,两人轻车简行地挪了窝。 江岚最近很少回家,别墅里其实就她俩每天都在,江逾夏本想开学前再搬,但顾风说,“我不想天天抱着床单去地下室。” 江逾夏无言以对,她现在已经适应了每天跟顾风一起睡,也适应了……每天换床单。 搬到新家之后,两人很快适应了更多的东西。 比如隔音。别墅里到底人多,旋转楼梯又直通一楼,新房子就不一样了,一整层只有她俩。 这让顾风在放肆的时候更加放肆了,还会一次次拽开江逾夏咬着的手指、枕头或者被单。 比如一些……对顾风的脖子更友好的姿势。江逾夏越来越喜欢她的“亲吻”,而顾风也乐得如此,对她来说那是世界上最甜美的东西。 第二甜的,是江逾夏生理性的泪水。 只是亲久了总会累,她会,江逾夏也会。另外一件事也会累,姿势自然而然地越开发越多。 这样一来,别说床单了,枕套被单都不得不一天一换。 有一次顾风顺手把江逾夏的腿搭上了她的肩膀,在那之后,江逾夏学会了自己踩上去,她尤其喜欢两块肩胛骨中间的位置。 在日复一日的、时轻时重时急时缓但从来没少过的尝试中,两人的身体越来越契合。顾风学会了控制一些事情,好让江逾夏不那么累,这样她就能多抱一会儿。 虽然她更喜欢那些失控的呻吟和颤抖,但晕乎乎的江逾夏同样可爱,说出来的话软软的,搭在她身上的手也越来越温柔。 日子每一天都像是裹满了蜜,让顾风总是想起小时候吃过的糖果,沉甸甸的,又甜又香。 每个晚上,两人都会用充满爱意的交流把对方喂饱,偶尔江逾夏完全没有状态,顾风也会跟她来一个情意绵绵的长吻,再抱着她一起入睡。 而每个早上,顾风都会比较准时地起床,做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饭,把两个人的肚子填饱。白天两人要么出去玩,不想出去就待在家里,各忙各的。 短短几天时间,顾风完全爱上了那张书桌,视线离开屏幕的间隙,都会停留在江逾夏的身上。 纱帘每一天都拉着。有时候外面的太阳很大,柔和的光线笼罩在江逾夏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个天使。 有时候天色灰蒙蒙的,客厅里开着几盏灯,江逾夏半躺在沙发上,就像是海岸边能够驱散黑暗的灯塔。 顾风还前所未有地爱上了水果。 江逾夏喜欢吃水果,但除了刷剧,很少在两餐的间隙找东西吃。现在房子只有一层,顾风在站起来活动时,总喜欢去翻翻冰箱,洗半碗水果放到茶几上。 顾风每次都只吃一颗……准确说是半颗,江逾夏嘴里的那颗。 第32章 “你为什么不切芒果,是不喜欢芒果吗。”有一次江逾夏这么问。 “我错了,下次切。”顾风只习惯性地认了个错,没说原因。 芒果块拿起来会沾手。虽然可以用水果叉,但她更喜欢捏着一颗小的水果放进江逾夏嘴里。 尤其是樱桃,因为江逾夏还不用吐樱桃核。顾风本来就不喜欢吃水果,她只是喜欢……吃了水果的江逾夏的嘴唇。 “你要把我伺候成傻子了。”有一次顾风收走水果碗的时候,江逾夏软声抱怨着。 “喜欢你嘛。”现在大白天的,顾风也能说出这些话了,“你要是待烦了想活动,就看看江景啊。” “嗯。”江逾夏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说的不止是水果的事。玄关很宽敞,换鞋凳和鞋柜都很大,现在她回家后,连鞋都不用自己脱了。 内裤更不必说,不管一天换几次,她一次都用不着洗。好在新洗衣机有专门洗内裤的小桶,可以直接放进去。 她不知道的是,顾风每次都会先搓几下,随便确认一下她的健康状况——至少顾风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裹满了蜜糖而格外有重量的时间,在顾风的电脑屏幕里、江逾夏的平板和手机里、在客厅的钟表指针里走得飞快。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准备出发的日子。顾风的车票是指导老师统一订的,江逾夏知道车次后买了商务座,倒是能一起走。 顾风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江逾夏自出生起,就没坐过自家以外的车。 “要不还是让王姐跟过去。”她再一次劝说道,“其实路程不算远,你要是体谅她,也可以让她在那边租个车。” “我、不、用。”江逾夏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休想把我甩给她。你忙的时候我自己玩,等你忙完了,你租个车带我出去玩。” “我说认真的。”顾风只得说了实话,“你要是自己出门,即便是打专车,司机也可能会绕路……或者聊些有的没的。” 江逾夏皱起了眉头,“你遇到过?” “偶尔。”顾风轻轻揭了过去,“再说京市毕竟人生地不熟……”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为什么不让王姐先去接你?”江逾夏语气不善地问道。 “也还好……不是,我……”顾风发现她找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 “因为你从不觉得江家是你家。”江逾夏的语气里,有种刻意压着的平静。 “这么多年,你的衣服都是自己拿去洗。我上学的时候,王姐每天只接送我两次,你周五过来总要自己打车。让她去接你又能怎样?” 这些话完全把顾风的后路堵得死死的,她说不出一个字,只得沉默。 江逾夏看着顾风低垂的眼睫,轻轻叹了口气,“以后能改吗?” “能。”顾风立刻回应道。 “我不想这种东西横在你我中间。”江逾夏的声音稍微软了些,“我也像让你顺心,不想有人对你说难听话。你有你的傲骨,那我呢,难道天生有钱又不想让你受委屈算是我的错吗?” “没有,不是,都是我的错。”顾风一连串说道,声音又急又快,“我以后一定注意。” “那就这样。”江逾夏顿了一下,“回来之后我去学车,以后去外地租车自己开。出远门还带司机也太夸张了。” 这就是不想让王姐跟着的意思,顾风只得点了点头。 还好她有备用方案……虽然备用方案江逾夏也未必肯接受。 出发这天,顾风带上前一晚收拾好的大号行李箱和电脑包,跟江逾夏一起坐车去了高铁站。 在检票口外面跟大部队会合了,顾风简单介绍了一下江逾夏,“我妹妹,一起过去玩几天。” 指导老师和领队学姐都提前知道了这位编外人员,只是随意打了招呼,另外两个男学长不知道,不由多看了几眼。 顾风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挡住了那两人的大半视线。 学姐的目光在几人之间转了一个来回,笑着看向顾风,“你们没带吃的吗,要坐好几个钟头。” 顾风只淡淡“嗯”了一声。倒是江逾夏,她打量着学姐的笑意,也提起唇角笑了笑,“忘了带,只能在车上买了。” 几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等开始检票,便排好队伍跟着人潮上了车。 顾风一直把江逾夏送到了商务舱。她刚想提着行李转身回去,江逾夏拽住她,对旁边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 等工作人员走近后,江逾夏笑眯眯地指向附近的一个座位,“你好,这个座位还空着吗?” “稍等,我查一下。”工作人员拿出设备点了几下,“是空着的。” “太好了,麻烦帮忙升个舱。”江逾夏歪头看向顾风,“在这边陪我一会儿。” 这个话题前一晚刚讨论过,顾风知道要是拒绝,江逾夏恐怕整个行程都不会给她好脸色,“好。” 第32章 朋友 二等座的一个车厢里,两个男同学各自看着手机,其中一个用胳膊肘碰了碰同伴,压低的声音明显泛着酸气。 “看到没,升舱了啊,女神就是女神。” “呵,她边上那个才是真女神。我女朋友喜欢miumiu,动不动给我发图……她那一身都是新款,包和鞋也是。” “那是什么,很贵吗?” “也没有多贵,但出二手不值钱,只有真正的富家女才这么穿一身。” “哇……穷鬼震惊。” “哎,你还记不记得,女神有个妹妹总爱拿她手机删好友,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哎你别说……像。” “是吧,你看她那个样子,看一眼都不行。行李箱拎着,电脑包背着,她那妹妹背个小包往边上一站……啧啧,女神变舔狗。” “当狗怎么了,我要能舔到这样的有钱人,我比她更狗。” “那倒也是。听说女神家里也没钱,她妈就是个修电器的,高配电脑、名牌衣服、左一个又一个手机……都是豪门里捞出来的。” “这世道啊,女人的钱都让女人捞了,真是的。” “唉,可不是吗。” 顾风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意外。她听过更过分的话,那些人都记在一个名单上,只是暂时没找到机会对付。 参赛的行程费用都是学校负责的,但高铁到达后,顾风自费约了两台专车,又说了些“给大家添麻烦了”的客套话。 “不麻烦,我还能住宽敞些。”学姐笑着看向老师和同学,“倒是正好,女士们坐一起?” “行啊。顾风你放下行李过来集合,一起去场地看看。”老师说着,拉开了一辆车的前排车门。 两个男生挑了挑眉,对视一眼坐上了后排。 一路上,江逾夏没说一句话,只偶尔皮笑肉不笑地扫一眼顾风。车辆路过参赛指定酒店,学姐跟两人道别下了车。 车门轻轻关上,空气顿时沉了下来。但江逾夏仍未发作,直到在另一家很近的五星级酒店办好入住手续,她才转头看向顾风,“忙去吧,行李让服务员拿。” 顾风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她知道当务之急是先灭个火,“我送你上去。” “呵。”江逾夏嗤笑一声,捏着两张房卡走向电梯。 房间门刚刚关上,顾风连忙放下行李去牵江逾夏的手,“祖宗,怎么了,给个明示。” 江逾夏甩开她,歪着脑袋问道,“那个女同学,跟你关系很好吗?” 顾风干脆利索地掏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递到了她手上,“你自己看。” 见她态度这样诚恳主动,江逾夏面色稍微好了一点。她顺着聊天记录翻了一会儿,发现大部分都看不懂,但…… “聊挺勤的。”江逾夏微皱着眉头,“我记得你说过,这些人都比你高一级啊。” “对。有些不懂的,我会找她问一下。”顾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不能找老师吗?”江逾夏的语调稍微高了一点。 “老师……”顾风犹豫一下,极轻地叹了口气,“有些很忙,有些不喜欢我。” 江逾夏现在真意外了,“还有老师不喜欢你呢?” “当然,我又不是人民币。”顾风笑得有些无奈,“再说多少也算惹过事……我的伎俩有老师能看穿,只是保他们没用,保我还能有个优秀毕业生,就捏着鼻子继续教。” 江逾夏听明白了,“是那几个退学的对吧。” “不止,网安女神早就变成黑称了。”顾风扯了扯嘴角,目光一点点沉了下去,“开学之后……说不定你能在论坛上看到。” 说话间,手机屏幕不知不觉变黑了。江逾夏看了一会儿顾风,微皱着眉头把手机还给了她,“去忙吧,晚上再说。” “好,我先走了,你好好吃饭。”顾风接过手机,又从江逾夏手里抽走了一张房卡,“我一会儿把外卖链接发给你,看评价都不错。下午先别出去,我很快回来。” 第33章 房间门轻轻合拢,发出机械的落锁声。江逾夏站着没动,直到背包里的手机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她翻出手机一看,顾风发了好几条外卖套餐链接,每一个都是不同的商家。这一看就是提前做的攻略,怕被别的记录刷下去,才特地等要用的时候再发。 想到这人做事细到这个程度,江逾夏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胀。 她当然也知道,那个学姐也许只是在帮顾风打圆场。但……愿意打圆场,难道就不是有好感吗? 要是能像小时候那样就好了,她有些惆怅地想着。小时候就没这么多利益关系,简简单单的一句“我不喜欢她”就能让顾风疏远一个同学。 顾风急匆匆地赶到餐厅时,老师和同学们正在吃饭。她拉开椅子坐下,只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们吃,我在车上吃过了。” “吃的什么啊?”一个男同学随口搭话。 “套餐。”顾风只说了两个字,便端起了杯子。 七月的京市没有江城那么闷,但同样热得吓人。火辣辣的太阳高悬在头顶,只是从餐厅走到路边的工夫,几人全都擦起了汗。 比赛场馆不远,来之前大家本打算扫辆共享单车骑过去,等到摸上了滚烫的座椅,几个人全都龇牙咧嘴地收回了手。 “打车吧,预算够用。”老师掏出了手机。 六个人变成了五个人,但还得打两台车。顾风自然而然地站在孟嘉禾身边,跟她一起坐在了出租车的后排。 车辆启动后,顾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抽了一张递给孟嘉禾,“学姐,你要吗?” “谢谢。”孟嘉禾接过来,轻轻擦起额角的汗。 “我才要谢谢你,今天也是。”顾风又抽出一张纸展开,摘掉眼镜抬头,将整张纸糊在了脸上。 孟嘉禾压住了嘴角的笑意,“没什么。” 她知道顾风的很多事情。网安学院几届以来最受瞩目的学生,分数去京市上学都没问题,据说是为了家人,才留在了江城。 学习能力超强,成绩从未掉下过年级第一,大一暑假便开始频繁参赛,拿奖拿到手软。偏偏又长得极为好看,气质也特别。 缺点呢?有争议的传言太多了。因为一辆迈巴赫被传过是豪门金丝雀,后来又听说只是豪门干女儿,跟养女差不多。 再就是清高、不爱搭理人。有人要联系方式,她会亮出好友码,但十有八九一个字也不会回复。 要是找她问专业问题,同班的她会回复一下教材页数或者ppt截图,不是一个班的,连一个字都欠奉。后来听说好友也不加了,只会拿小程序糊弄人。 据说还跟两起退学事件有关。没有证据,只是有人信誓旦旦说在事发前看到她跟受害者聊天,退学人还跟她有过节。 还有一些捕风捉影的,比如说她跟社会团伙有牵扯。从“豪门金丝雀”到“社会团伙”,求而不得的男人们能编出无数谣言,孟嘉禾一个字都不信。 但有件事情,孟嘉禾不得不信,那就是“顾风没有朋友”。连顾风的室友也会说,“不清楚,她跟我们也很少聊天。但她人还蛮好的,会帮我们带饭啊买水什么的。” 加上顾风的好友之后,孟嘉禾却发现了一点微妙之处。顾风确实不会用企鹅跟她闲聊,但在问到了她的课表之后,偶尔会拿着饮料过去找她。 “谢谢学姐上次帮忙。我没有用通讯软件聊天的习惯,学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拨我语音。”顾风这么说着,眼里的笑意如同春季刚刚解冻的湖面。 这让孟嘉禾困惑了很久。后来她想到了一个答案,或许“妹妹删好友”的传言是真的,而顾风不愿得罪那个豪门妹妹,也不愿意失去她这个……学姐。 只是学姐,连朋友都算不上。 就在几个小时前,孟嘉禾推翻了这个结论。那句话应该只是客气,顾风不愿失去的,最多只是一个人型ai罢了。 但余光看着将纸巾揭下来,再次整张贴上脸的顾风,孟嘉禾又有了新的猜测。不管那个妹妹是什么……但谁会不需要朋友呢? 去比赛场地确认了路线、网络和设备状况,一群人很快打道回府,自由活动。 顾风很快脱离了队伍,但没有回江逾夏的酒店。她步行到最近的快递站,取出四个包裹拆开,快递单扯下来撕碎,几样东西装进了刚刚买水的塑料袋里。 提着这个塑料袋,她找了个最近的网咖,开了一间包厢。 半小时后,她用房卡刷开了江逾夏的酒店房门。 江逾夏正穿着件酒店的白色浴袍窝在沙发里,旁边的小圆桌上放着几个拆开的餐盒,桌子底下有个外卖纸袋。 “买了几样东西给你,这两天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顾风走过去放下塑料袋,将几个餐盒一个个盖好收进外卖袋,筷子也一并扔了进去。 “什么东西啊?”江逾夏扯着塑料袋,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将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 “手电?”她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着一个红黑色的棍状物,“能放电吗?” 第33章 保护 “不能放电,那样的带出去违/法。”顾风接过来,给她展示了一下可以弹射出来的莲花头,“这是破窗器。” 盖好盖子,顾风又展示了一个开关,“强光的。两秒会停闪,必要的话再按一次……别真把人照瞎了。” “行吧。”江逾夏又拿起了另外一个小东西,瓶身上的标签一目了然:防狼喷雾。 “这个过不了安检,你这两天别去景区。”顾风提醒道。 “手电呢?”江逾夏追问道。 “手电不好说,有的地方会扣下。”顾风语气平稳地回答道。 “行吧。”江逾夏又拿起了一个玩偶挂饰,“这什么?” “报警器,可以挂包上,有危险直接拽下来,会爆闪爆鸣和报警,给紧急联络人发短信。”顾风说着,对江逾夏伸出了手,“手机给我,我给你设置一下。” “你还押上了。”江逾夏嘟囔着,拿起手机递给她,“来吧。” 顾风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着,“这两天看到不熟悉的进程不要关,出门带上充电宝。要是手机发热……” “我给它喝点冷饮。”江逾夏接上了她的话。 顾风笑了一下,又忙活了一会儿才将手机还给江逾夏,“好了,我去洗把脸,你想想去哪儿玩。” “不出去了,好好歇着吧。”江逾夏的语气仍然不太高兴,但面色已经多云转晴了,“明天我带这些小伙伴出去。” “好。”顾风笑了笑,拎起外卖袋走向门口。 一整个下午,顾风的话都很少。她看着屏幕的眼神比平时沉了些,手指总是搭在鼠标滚轮上,偶尔响起的键盘敲击声也有点慢。 江逾夏渐渐发现了这点异常。她拿起顾风的手机翻了翻,没发现什么,又打量了一会儿顾风的表情,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你该不会……”江逾夏其实觉得这个猜测有点离谱,“是在紧张吧?” “有一点。”顾风说话间还在看着屏幕,“毕竟是全国赛,我又是低年级的,不能拖后腿。” 江逾夏“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她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晚上想吃什么?或者……点个下午茶?” “现在不饿。”顾风说着,轻轻合上了笔记本屏幕。她走到床边打开了夜灯,又很快走到窗边,将厚重的窗帘彻底拉严实了。 “不是,你……”江逾夏错愕地看着她这一串动作,“你昨天还说今天要好好歇着!” “嗯。”顾风淡淡应着,转身走向洗手间,“睡个下午觉。” 几分钟后,江逾夏打掉顾风的手,咬牙切齿地问道,“我改名叫下午觉了?” “求你了。”顾风垂下头,手指牵住她的袖子晃来晃去,“陪我躺一会儿,就一会儿。” 江逾夏太知道这人的“一会儿”了。她再次打掉那只手,顾风极轻地“嘶”了一声,抬起眼,目光里有种造作的委屈。 “你消停点。”江逾夏皱着眉转开了脸,看向一侧有些陌生的窗帘。 余光里顾风后退了两步,俯身搬走了沙发前的小桌。江逾夏正在疑惑这是要干嘛,一件白色浴袍平铺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江逾夏骤然将视线拉了回来。 顾风只穿着一条内裤,在沙发前缓缓蹲下去,将两个膝盖先后放在睡袍上,跪坐着仰起了头。 “求你。”她的声音有一点颤抖,但没有多少恳求的意思,更像是在胁迫人。 可她的神情却是另一幅样子。眼帘半垂着,里面翻涌着几近无助的欲念,裸着的胸膛随呼吸微微起伏,手轻轻搭在江逾夏的睡袍边缘,没有动。 或许是这一幕太有冲击力,江逾夏被震得完全说不出话。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为了……睡个觉,能摆出这样的姿态? 第34章 或许也不是摆出来的,她真的就这么矛盾,就这么…… “想要的太多了”。 江逾夏闭了闭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腿上的衣襟被撩开了。 “只是亲一下。”顾风的声音贴着她的皮肤响起,灼热的呼吸也一下下打在上面,“亲一下……我再去洗手。”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在一阵阵袭来的快/感中,江逾夏有些神智不清地想着。要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好像一刻都不能等,但她还记得搬过桌子,要再洗一次手。 江逾夏很快就想不了事情了。或许是那个画面的冲击仍然在,或许是今天的顾风格外不同,又或许……是沙发太好用了。 睡袍的蝴蝶结很快松散开,衣襟也垂在了沙发边缘。软质扶手被捏出了越来越深的凹痕,而另一侧……承载着不住颤抖的膝盖。 水声和急促的喘息声像是起伏的波浪,沿着沙发一阵阵涌向房间的各个角落。昏暗的光线中,垂在扶手外缘的足尖越绷越紧,又骤然放松下来。 顾风又亲吻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在不住喘息着的唇畔印下一吻,转身离开了这个堪称淫/靡的画面。 再次回来后,她俯身将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沿着江逾夏的额角一点点吻下去,又重新跪坐在了地上。 沙发上的身影渐渐陷得更深,映着暖光的肩膀一阵阵扭动着,一只手臂用力压在扶手上,将柔软的皮面也按得更深。 没关系的。在一阵阵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急的情动声里,顾风安慰着自己。天底下不会有人比她更好用、不会有人比她更懂取悦江逾夏。 那只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她…… 仅此而已。 下午觉没人睡成。躺在酒店松软的床铺上,江逾夏无意识地玩着顾风的手指,“你……膝盖还好吧。” “没事,地毯很厚。”顾风的视线从交缠的手指一点点挪到江逾夏的眼睛,“怎么,今天太高效了,不满意?” “滚。”江逾夏收回手,轻轻打了她一下。 “怕你累。”顾风重新牵住她的手,温声道,“再说……明天你要出去玩,我也要比赛。” “嗯。”江逾夏低声应着,没再说什么。 顾风看着江逾夏微微闪动的眼神,感觉刚才肯定有什么地方没做好。要说跟从前的区别…… 她轻轻捏了捏江逾夏的手,“还想亲一下……可以吗?” 江逾夏没说话,只抬眼看向她。顾风将牵着的手拿到唇边,顺着手指、手背……一点点吻了上去。 晚饭送来得有点晚,或者说,是订得有点晚。江逾夏照旧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她迷迷糊糊地抱向旁边,却抱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在家里,顾风可能出去了。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她在陌生的床头柜上看见了一杯水,底下压着一张便签。 “我去比赛了,手机要关机存起来,你注意安全。” 吃过早饭,江逾夏去酒店门口晃荡了一会儿,决定找个附近的商场逛一逛。她回到房间找出一个水桶包,将防狼喷雾、强光手电、充电宝都装了进去,报警器也挂在了包带上。 真到了商场里,她却很快烦了。高端商场大概全国都一个样,一点新鲜感都没有,再说包坠在身上也很沉,从前她出门逛街从没带过这么多东西。 正准备找个电梯离开时,自家熟悉的logo映入眼帘。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也不知道经营得怎么样…… 怀着一种微服私访般的心态,江逾夏信步走了进去。门口附近一个长相清爽的柜哥立刻走上前,露出标准的微笑跟她打了个招呼。 江逾夏矜持地点点头,大致扫了一眼店里的布局。中规中矩,没什么错处,几个忙碌的员工看起来状态也不错。 目光再次看向身前的柜哥,她发现这人面上的笑容明显变淡了一些。江逾夏心里顿时拉响了警报,她随意指向一件新品,“这件,我试戴一下。” 柜哥的唇角仍然微微扬着,视线却不经意地瞟向门口,“您确定要么?确定的话再给您试戴。” 江逾夏顿时沉下了脸,“叫你们店长过来。” 这句话带着十足的气势,但不知是因为她年纪太轻,还是长得面善,柜哥没有一点动容,“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西江月没有确定购买再试戴的规矩。”江逾夏冷声道,“你们店里都是这样?” “那倒也不是。”柜哥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道,“但对于戴仿品的人来说,那就不一定了。” “仿品?”江逾夏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老板的女儿戴仿品,这是什么国际笑话! 柜哥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向下移动了几分,江逾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腕,瞬间明白了。 她手上这款“流光”和门店里售卖的“星河”不太一样,或许有些基层员工并不清楚。 但她懒得解释,“你服务态度有问题,叫你们店长过来。” “这就没有必要了吧……”柜哥正语气散漫地应付着她,一个穿着套装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关切,“怎么了?有什么可以帮您?” 第34章 点菜 江逾夏扫了一眼她胸前别着的名牌,又迅速环顾了一下店里的几位顾客,“去休息室说。” 这句话的措辞和语气,明显不是一个普通顾客会有的,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柜哥还在漫不经心地笑着,店长眼中却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目光在江逾夏脸上凝了一瞬,“江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还不知道你们培训做成这样。”江逾夏低声说着,迈步向内走去。 店长转头剐了一眼柜哥,迅速追上了江逾夏,“这边请。您要喝点什么?” “不用。”江逾夏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走进员工休息室里,她毫不客气地坐下了。这柜哥倒也识相,路上加急脚步跑去拿了两瓶饮料,毕恭毕敬地放到了小桌上,“江小姐……” 江逾夏抬手打断了她,腕上的手链随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假货。就算真的是,你能这样说吗?” “对不起!”柜哥深深鞠了一躬,“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目光短浅!” “是,你确实目光短浅。”江逾夏放下手,声音里没什么波澜。 “没关注集团新闻倒也算了,但你不能这么对待客户。顾客戴什么是顾客的事,你的服务态度,是你的事。” “是,您说得对,我……一定好好反省。”柜哥又鞠了一躬,手攥成拳头垂在大腿旁。 “江小姐。”店长连忙接话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工作不到位。我一定认真反省、严格处理,给您,也给品牌一个交代。” 柜哥低着头不说话,拳头却捏得更紧了,绷得指关节微微发白。 江逾夏看着他,一股寒意后知后觉地顺着脊背爬了上来,或许不该这么做的。 “不要苛待底层人,你不知道他们脆弱的神经能干出什么事”是江岚对她为数不多的人生忠告,一直以来,她都奉行得很好。 但能在珠宝店里拥有一份体面且收入不菲的工作……算是底层人吗?实事求是地指出他的工作问题,算苛待吗? 答案肯定因人而异。但此刻她身在外地,孤身一人,把一个本地员工惹急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是要端正工作态度,但不需要辞退或者扣奖金。”江逾夏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你们工作也辛苦,我只是希望大家都维护好品牌形象。” 柜哥猛地扬起头,看向江逾夏的眼睛瞪得溜圆,捏着的手也放松了。 江逾夏不动声色地对他点点头,“好好干。” “江小姐真是待人宽厚,我马上安排培训,绝不会再出现这种问题。”店长一叠声应着,语气轻松了许多。 江逾夏不愿多待,她微微颔首,站起身走了出去。两人将她一路送到店门口,江逾夏压着脾气笑了笑,“再见。” 但凡这家店在江城,她能把店长一起换了。什么人都往店里招……这男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给你机会真是不中用。”看着江逾夏远去的背影,店长压低声音道,“这要是伺候好了,得沾多大光?老板的亲闺女,板上钉钉的接班人……” 钱亮站在店门口,悔意伴着恼恨一点点升了上来。谁能想得到呢,一个年纪轻轻、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的小姑娘,来头这么大?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他心里搅拌了一个来回,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刚才这人脸色分明难看得很,末了没追究不说,还让他“好好干”……什么意思? 一些听说过的豪门秘辛和八卦碎片骤然涌进脑子里,他感觉自己想明白了。 说不定这大小姐是偷溜出来的,在这边约了人,结果被放了鸽子。估计老板根本不知道……她今天才不敢闹大! 再往深里想,说不定她需要一个替补,又不好在店里直说呢? 第35章 “我去趟洗手间。”钱亮匆匆跟店长汇报一句,快速走向江逾夏刚刚离开的方向。找了一圈没看见人,他停下来左右看了看,又跑向了商场正门。 站在太阳底下晒了好几分钟,旋转玻璃门中总算走出了他等着的身影。钱亮连忙迎了上去,“江小姐!” 看到像个蟑螂一样骤然冲到她面前的男人,江逾夏停住脚步,微微蹙起了眉头,“什么事?” “我想诚恳地跟您道个歉。”钱亮挤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笑容,“我看您一个人逛,要是需要拎包,我非常愿意效劳。” 江逾夏心里升起了十二分的警觉。不管这男人是什么心态,此时她都懒得应付,只想尽快回去,“你还在工作时间吧?” 钱亮一愣,笑容僵在了脸上,“额,对。但服务您就是——” “不用。”江逾夏摆摆手,走向门口正等着她的专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的车辆缓缓启动,刚好有辆出租车停在了后面,车门打开走下来两个人。 钱亮心中一动,跑过去钻进了副驾驶,“师傅,跟上前面那辆奔驰。” 看着大小姐在五星级酒店门口下了车,钱亮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么大一个豪门,京市能没有亲戚朋友吗?一个人住在酒店里,肯定是要跟人私会。 店长再次发来微信,钱亮回复了一句“闹肚子了”,转头对司机说,“回星悦天地。” 一整个下午,钱亮上着班,脑子里不停琢磨着这件事。虽说把握没有十成十,但这不比买彩票强多了! 下班前,他死活磨着店长请了个假,又找到在夜店上班的朋友,搞了两身富婆都喜欢的穿搭。 回到酒店的江逾夏十分烦躁。她点了一大份配料丰富的奶茶把中餐糊弄过去了,又在下午饿了之后,点了一份甜辣口味的韩式炸鸡。 六点多,顾风发了信息,说晚上要在聚餐时开总结会,江逾夏蔫蔫地回复了一个字:好。 将近九点,房门响起了有人刷卡的机械声,江逾夏没抬头,继续扒拉着手机。 “我回来了。”顾风轻快的声音响起,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了。几秒钟后,一袋东西放到了沙发前的小圆桌上。 趁着顾风转身去洗手,江逾夏才抬眼看向这个袋子。看起来,这是打包回来的……晚饭?夜宵? “聚餐吃的烤串,太油了,没吃多少。”顾风走过来,拆开袋子拿出了一个又一个餐盒,“陪我再吃点?” 一小碗米饭、几份精致的小炒、半碗汤填进肚子里,江逾夏有些空的肚子饱了,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哎,你怎么这么会点菜啊。”站在窗边看着远处马路上流淌的灯河,江逾夏随口问道。 “要看情况的。”顾风说着话,手上窸窸窣窣地收拾着餐盒,“比如天气,心情,上一顿饭吃了什么,是不是生理期。” “说具体点。”江逾夏转过身,闲适地踱了几步。 “比如天气闷热、出汗多,就点清淡些的,最好配个汤。生气的时候,可以吃甜的、脆的或者凉的,生理期要多吃红肉,每餐的主菜不能重复。”顾风一项项说道。 “神仙。”江逾夏感叹一句,走到沙发前坐下了。 “感觉你今天不太开心,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还是……”顾风问得有几分犹豫。 “在门店遇到只蟑螂。”江逾夏微微蹙眉,但没有细说,“回去得好好跟我妈聊聊,问题不大,你别操心了。” “嗯。”顾风应了一声,眼里渐渐浮上来一抹歉意,“明天晚上,我们有个非正式聚餐,大家都会去。” “去吧。”江逾夏答应得很痛快。说是非正式,去了一定有好处,这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又在陌生的酒店睡醒一觉,江逾夏先摸起手机看了看天气。阴天不晒,温度比江城低好几度,很适合出去玩。 搜了一下附近的景点,她很快选定了一个有庙的山。搭配好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江逾夏拎起包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句“这两天别去景区”。 她选择把防狼喷雾拿出去,带着另外两样东西出门。下楼吃过早饭,她约了一辆最高配的专车,开开心心地走出了酒店。 一辆普普通通的车辆跟在她的专车后,一起汇入了车流。周六的路上车很多,江逾夏和司机都没注意到这点异常。 寺庙就在山脚下,江逾夏买了几个手串和冰箱贴充当纪念品,又买了瓶水塞进包里,便开始一门心思地往上爬。 装了矿泉水的包实在沉得要命。二十多分钟后,江逾夏把包换了个肩膀;又过了不到二十分钟,矿泉水只剩了个底,她找了个凉亭歇着,摘下包放在了长椅上。 自认为体力耐力都不错的江逾夏,从未想过爬山这件事还能坏在背包上。不过仔细想想,她其实从未在夏天爬过山,而春秋季,她爬山远足都是背双肩包的。 千里之行,在于放弃,还是拍点照就回去吧。这样劝慰着自己,江逾夏整理好头发美美自拍了好几张,又绕着凉亭拍了一大堆风景照。 删掉了其中一些重复率高的、不够好看的,江逾夏按灭了手机屏幕。自从走出那个旅馆,她都是把照片交给顾风处理一下再发朋友圈,但现在顾风没空,她打算晚上再说。 第35章 爬山 正准备背上包往山下走,一个男人走到江逾夏身前几步远,咧开嘴笑得有些凄惨,“江小姐!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江逾夏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昨天的柜哥。实在不怪她脸盲,这人大白天穿得活像要去夜店蹦迪,脸上的妆晕开了一些,配合他扭曲的表情看着十分吓人。 “你有事吗?”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敞着的背包里,摸向质感扎实的强光手电。 “没事,就是……今天休息。”钱亮呼呼喘着气,坐在了江逾夏对面的椅子上,“好累,江小姐,你身体真好啊,爬这么快。” 最后几个字骤然拉响了江逾夏心中的警报。她在这个凉亭歇了有一会儿了,这人怎么知道她爬山快? 但顾风还在比赛,母亲远在江城,直接报警缺乏证据,转头下山更是不行,万一这人把她推下去怎么办? 仔细衡量过所有方案,江逾夏决定从证据下手。她摸出手机用余光保持着警觉,飞速打了一句话发给江岚的助理。 “京市星悦天地门店今天有没有请假的,要是有,叫店长不要惊动他。” 几秒后,江岚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江逾夏火速接通举到耳边,像是跟朋友说话一样拉长了声调,“喂?” “旁边有人是吗?”江岚的声音有些紧张。 “是啊,在外面玩。”江逾夏语气轻快地回答道。 “什么人,是你要查的这个吗?”江岚飞快问道。 “对,天气不错,挺凉快的。”江逾夏装作看风景,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对面的长椅。 “你在哪里?”江岚继续追问。 “怎么,你要来找我吗?”江逾夏笑着问了一句,才说出现在的位置,“嘉福寺的山上,你要来就快点啊,正好我歇一会儿。” “查到了,叫钱亮,是吗?”江岚确认道。 “嗯,可以。”江逾夏又牵了牵嘴角。 这人说是“休息”,穿着皮鞋、紧身西裤和有点透的衬衫跑到山上来,一看就有鬼。 怎么才能把他送进局子里查一查呢? “他几个人?”江岚又问道。 “一杯就够了。”江逾夏顿了一下,“要超多冰,超大杯。” “嗯,具体位置,我报警。”江岚低声说着,声音稍微镇定了一些。 “我看看啊……”江逾夏把目光移到凉亭门口的路牌上,“叫陶然亭。” “好,你沉住气。助理正在打电话,顾风昨天说……” 余光瞥到对面男人的脸色十分阴沉,江逾夏打断了她,“那你打包了就快来吧,我水快喝完了,正有点渴呢。” “他在干嘛?”江岚的声音瞬间绷紧了。 “没事做,在歇着。风景倒是挺好,就是爬山,多少有点累……”江逾夏瞄着钱亮,飞速转动脑子想办法给江岚传递信息。 钱亮突然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声音压得又低又沉,“江小姐,跟谁打电话呢?” 即便背包里有防身的东西、手机那头的母亲正在听着,江逾夏还是有些慌,“没谁,就一个朋友。” “是吗。”钱亮紧紧皱着眉头,视线钉在她的手机上,“您该不会……把我当成坏人了吧?不至于,真不至于的。” 江逾夏只觉得整个脊背都在发凉,她一手滑进背包里,握住了强光手电,“你退后点,太近了。” 正好有几个游客谈笑着走过来,江逾夏连忙扬声喊道,“朋友们,过来歇会儿啊!” 那几人停下脚步,齐齐看了过来。钱亮稍微后退了一点,没说话,江逾夏挤着眉毛,朝她们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36章 游客中最年长的女性率先走过来,视线快速扫过两人,“姑娘,需要帮忙吗?” “需要。”江逾夏毫不迟疑地应着,朝钱亮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我……脚扭了走不动,你们能陪我待会儿吗?” 女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朝同伴们招了招手,“过来歇会儿。” 几个同伴纷纷走过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坐在江逾夏身边,另外几人也找地方坐下了。 最先过来的女性摘下背包放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地在两人身边踱着步,目光时不时扫过钱亮。 被好几道视线笼罩着,钱亮不自在地又后退了一步。他咬着牙想了想,开口说道,“江小姐,我就是在下边看见你了,想过来拍个马屁,你是不是误会了。” “没有。”江逾夏挤出一个笑容,“出来玩嘛,我想多找人聊聊天,你别多想。” 此刻凉亭中的气氛紧绷着,傻子才不会多想。钱亮冷笑了一声,“江小姐,你昨天说,不会辞退扣奖金,说话还算话吧?” “当然。”江逾夏飞快答应着,“你又没做什么,回去好好工作吧。” “行。”钱亮咬牙切齿地点点头,转身下山去了。江逾夏没敢开口拦他,几个游客也都没吱声。 钱亮的身影消失在几人的视野里,年长女性挪了挪背包,坐在了江逾夏的另一侧,“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他……”江逾夏刚开口,突然意识到她还紧紧握着手机,掌心里全是汗,“不好意思,我先把电话打完。” “怎么样了?”江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听见有人陪着你了。” “对,是几个特别好心的姐姐。”江逾夏朝山下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没有钱亮的身影,“他走了,晚点再说。” “好,警察正在路上,律师也联系好了。你多的不要说,只说今天和昨天的事情。”江岚条理分明地一项项说道。 “好,妈妈再见。”江逾夏挂了电话,又感激地对几人笑了笑,“谢谢你们。他是我店里的员工,这两天有些争执,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很害怕。你们能再陪我一会儿吗?” “没问题,多做善事都是功德。”年长女性的语气很温和,“有人过来接你吗?” “太谢谢了,我家人报了警,应该一会儿就到。”江逾夏长长呼出一口气,拿出包里的水喝完了。 半个多小时后,几个警员赶了过来。游客们婉拒了江逾夏的午饭邀请,只简单录了证词,便继续爬山去了。 江逾夏随警员们下山,走进了派出所的办公室里。等她详细说清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录口供的女警无奈地叹了口气。 “姑娘,我得说你两句。报警电话说你牵涉在遗产纠纷里,你还一个人出来爬山,安全意识要提高啊!” 听到这个说辞,江逾夏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江岚的用意。她没有解释,只是垂着头低声应道,“我错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我们麻烦不算什么,关键是你的安全……”女警又絮絮地说了好一会儿,江逾夏只得连连点头,“好,我一定注意。” 律师和店长是一起赶到的。店长做过证词、提交了钱亮的请假记录,律师则向警方提交了申请,要求调取星悦天地商场和酒店门口近两天的监控录像。 三人离开派出所时,午饭时间都过了。江逾夏简直心力交瘁头晕眼花,但她还是硬着找了家饭店,请两人吃了饭。 回到酒店,她随便冲了个澡,裹上浴袍把自己扔在了大床上,半天没动一下。 六点刚过,电话响了。江逾夏抓起手机接通,顾风关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事。”江逾夏没什么精神地应付着,“我妈跟你说的?” “对。”顾风那边的声音有点杂乱,“我还没细看,怎么回事?” “昨天那只蟑螂跟过去了。”江逾夏不想多说,“都解决了,你忙你的。” “我这就回来。”顾风的语气里没有一点犹豫,“晚上想吃什么,我去打包。” “再说吧。”江逾夏挂断了电话。 半个多小时后,顾风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她简单洗了把脸,蹲在床边牵起了江逾夏的手,“对不起。” “不是你的问题。”江逾夏闷闷地应着,一下下捏着顾风的手,“我就是……觉得烦。怎么没发现他跟着我呢?” “京市人多,没发现很正常。”顾风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捋着江逾夏的头发,“再说蟑螂就是会钻下水道,我听干妈说,你今天处理得特别好。” 江逾夏还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不止今天,昨天也……唉。” “要不要出去走走。”顾风摇了摇她的手,“刚才下了雨,外面特别凉快,空气也好。” “嗯,下雨那会儿我听见了。”江逾夏的目光转向窗外,“雨停了吗?” “停了。天很亮,就算再下雨,也下不大。”顾风又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走吧,出去散散心,正好吃个饭。” “行吧。”江逾夏抽回手,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翻找要穿的衣服。 “我带把伞。”顾风将电脑包清空,找出一把大号折叠伞,又拿了瓶酒店的矿泉水,一起装了进去。 “哎,你背这么多东西不累吗?”江逾夏穿着衣服随口问道。 “不累,这比电脑轻多了。”顾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怎么,你今天背包觉得累啊?” 第36章 蛛网 “有点,我上山的时候还买了水……”江逾夏说着,又找补了一句,“可能肩带有些窄,勒得慌。” “嗯。我明天有空,再出去我背着包。”顾风扫了一眼柜子上的水桶包,“对了,你今天……怎么去爬山了?” “今天凉快啊。”江逾夏想都没想地回应道,“再说防狼喷雾我没带。” “太吓人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怕。”顾风走过来抱住江逾夏,手指微微发着抖,“以后再去这种地方,一定带上我好吗?” “好。”江逾夏软声答应着,揽住顾风的腰在她肩上蹭了蹭。 顾风静静地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拍了拍她的后背松开手,转身背起了电脑包,“走吧。” 走出酒店大门,一阵裹着雨后湿气的凉风扑面而来。江逾夏忍不住舒展开手臂,深深吸了口气,“真凉快啊!” “我就说吧。”顾风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先随便走走,看见哪家餐厅有意思,就进去试试。” 这是江逾夏最喜欢的觅食方式,她马上点了头,“好。” 两人沿着有些潮湿的街道慢慢走着,周围的人们来来往往,凉爽的晚风吹来一阵阵的谈笑声。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江逾夏心情不知不觉间好了许多,她晃了晃顾风的手,“比赛怎么样啊?” “还不错,第三。”顾风语气淡淡地回应道。 江逾夏感觉她并不是很开心,“怎么,你本来想拿第一?” “不是。”顾风轻轻摇头,“跟这个没关系。拿到手机刚刚打开,感觉像一脚踏空……一想到我不在的时候,有这种人威胁到你……” “别想了。”江逾夏反过来安慰起顾风,“这不都没事了嘛。人已经找到了,翻不起什么风浪。” “嗯。”顾风回应一声,很快转移了话题,“明天想去哪玩?” “不知道,我还没想好。”江逾夏反问道,“你想去哪儿?” “明天再说吧。”顾风难得这样没有规划,“睡醒看看天气,再看看状态。” “哇……”江逾夏笑了起来,“真不像你会说的话。” 吃过饭,江逾夏的心情已经完全好了,天也完全黑了。 两人顺着华灯初上的街道慢慢往回走,牵着的手一下下晃着,路灯下长长的影子一点点缩短,再一点点变长,影子里牵着的手也一下下晃着。 洗过澡,两人并排躺在床上,顾风侧过身看着江逾夏,一点点凑了过去,“明天……没什么事。” 江逾夏的心跳骤然变快了,“没事也……嗯……” 顾风总是不让她把话说完。在越来越灼热的吻里,江逾夏晕晕乎乎地想着,这频率会不会太高了……或许是因为热恋期…… 今晚的顾风,和从前任何一次都不太一样。江逾夏感觉自己被吊在了一根摇摇欲坠的蛛丝上,每次快要爬到蛛网上的时候,都会突然停下来,然后缓缓下降。 但这也绝不是以往那些平缓而连绵的温柔,那些时候,顾风根本不会让她爬这么高。 重复几次之后,江逾夏有点恼了,“你……干嘛……” “想让你也试试。”顾风的声音拂在她的耳朵上,带着低低的喘息,“试试……掉下来多难受……” 江逾夏尽管不清醒,也听懂了她的意思,“可……这都什么啊……” “求你了。”顾风第一次在这三个字后面,换了别的内容,“联系不上我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跑……不要去景区,不要去人很多的地方,好么?” 第37章 江逾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现在说这件事……合适吗?为什么? “答应我。”顾风重复着,几乎不管不顾地吻住她,却又再一次停了下来,“答应我。” 她的声音仍然是温柔的,温柔中却带着另外一种微妙的东西,让人觉得很不寻常。 不止为何,江逾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随着这句话退了下去。她抓着顾风的手开始向外拽,另一只手也推起了顾风的肩膀,“滚开……” “行。”顾风低声答应着,收回手躺到了一边。江逾夏错愕地转头看向她,却看到了夜灯下写满了压抑和委屈的一张脸。 “你搞什么啊?”她没忍住直接问了出来,“倒好像我做错了什么!莫名其妙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又……搞成现在这样……” “对不起。”顾风将手搭在眼睛上,挡住了大半张脸,“我先缓缓。太难过了……没忍住。” “你难过什么啊。”江逾夏的声音稍微软了一点,“还是那只蟑螂的事?” “嗯。”顾风闷闷地应着,“拘留十几天太短了,但这里……我不熟悉,又是京市。” 江逾夏听懂的瞬间,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你想干嘛?他最多就是跟踪我,都没碰到我一下!” “我想让他死。”顾风的声音越来越冷,“能跟你一次,就能跟你无数次……万一追到江城去,以后怎么办?” “你疯了?”江逾夏坐起来,怒气冲冲地盯着顾风,“你当店里那些书是废纸?” “他肯定还有别的事。”顾风还在自顾自说着,“我只是想挖出来,想办法送到哪里。但时间不够,地方也不熟。尤其是监控网络……” 江逾夏赶紧打断了她,“停,别犯傻。回了江城我出入都有王姐,绝不会落单。” “可你这次死活不肯让她来。”顾风的声音仍然沉沉的,“但凡她在,那条虫子看见江城牌照,都会多一些顾忌,你爬山也能有人陪着。” “行,我以后出远门带上她。”江逾夏伸手去扯顾风的胳膊,“就这样,蟑螂交给这边的律师处理,侦探也行,总之你不要管了。” 顾风挡着脸的手被扯开了,但一双眼睛仍然闭着,眉头拧在一起,“再去人多的地方,一定要带上我好吗?我很有用的……能给你拎包,买水,点菜……”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江逾夏手足无措地推了推她,“喂……你委屈什么啊!” 顾风没继续说下去,只抿了抿嘴唇。有些话说两遍已经足够多了,不如留一点空白,让想象去填。 江逾夏琢磨了一会儿,逐渐有了猜测,“你……你是觉得我丢下你了?” 完全不是。但顾风没出声,只当默认了。 “唉……你多大啊小朋友,你没空的时候,我连爬山都不能自己去了?”江逾夏无奈道,“那你说说,什么事情可以啊?” 顾风终于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全是乞求,“逛街,吃饭,离家近的可以。景区有很多监控盲区,机场车站、演唱会、剧院人太多了,要跟我一起去,或者接我的时候在车里等着就好。” 江逾夏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意思是你没空的时候,我就只能逛街吃饭了?” “可……”顾风飞快转动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句情话,“不常去的地方、不常做的事,我都想陪着你,让你的回忆里全是我。” 这句话好像很有用,江逾夏的眼神明显柔软了许多,“行吧,粘人宝宝。” 江逾夏答应下来的事情,都会认真做到的。顾风终于放下心,伸手碰了碰她的发梢,“那……要继续吗,我会好好的。” “随便。”江逾夏转过了脸。脑子因为聊这些事情完全冷静了,但身体还没有,潮湿的感觉仍然在,心里也有些燥。 一只手轻轻抚在了她的头顶,随之落下的,是一个温柔缠绵的吻。顾风的另一只手一路向下,很快唤醒了江逾夏未能冷却的欲望,喘息声再次响了起来。 然而这一次的顾风,仍然和之前的都不一样。即便在节奏控制得还不够好的时候,她也顾忌着江逾夏的身体,从未这么密地…… 一直把人缠在蛛网上,让人几乎没有歇息的机会。白色的枕头边缘一次次被用力抓紧,又被骤然放开,褶皱尚未完全恢复,又被再一次抓紧。 床单上东一处西一处地,晕上了不少湿痕,大部分都是江逾夏的泪水。直到她的眼神都有一些涣散了,顾风才停下来,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 江逾夏似乎完全没回过神,只微微蹙着眉头,微张的嘴唇无意识喘息着。 真想拍下来永久保存啊,顾风死死按住了这个念头。这是绝对不行的……必须焊死在底线里。 能监/听的报/警器也在进门的时候关掉了,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东西是怎么通过景区安检的?或许……是探测设备还没来得及更新换代? 但凡有一点偏差,现在蹲在里面的人,可就是她了。蹲进去倒也不要紧,但以后怎么面对江逾夏呢? 顾风有些后怕地抱紧了江逾夏。 两人的身体都带着汗意,热热地蒸腾在一起,江逾夏不太舒服地挣扎了一下,顾风却贴得更紧,“好爱你……” 爱是真的,也只有爱是真的。所以……别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吧。不做一些保护,根本没办法放心,但做了保护,又可能把自己送进去。怎么选呢……最好就是不去。 这样对大家都好。 第37章 雨天 一觉醒来,顾风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温柔的、平静的、做什么事情都细心而周全,好像昨天夜里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江逾夏很快压下了心中残留的疑惑和不安。或许顾风只是对这件事反应有些大……或者有些过度保护的倾向。 但这微小的分歧可以协调,毕竟在成为“最好的朋友”之后,她也曾这样粘着顾风,甚至做得更过分。如今身份转换,即便是都长大成人了,也没理由搞双标。 两人在京市又待了三天,逛了几个感兴趣的博物馆、艺术馆,还看了场脱口秀。那几样防身用品都没带,顾风一直背着电脑包,除了矿泉水还能装上不少文创纪念品。 第二天下午,钱亮跟踪骚扰的案子正式立案,星悦天地的西江月店长马上被撤职,京市三家门店都启动了员工资格清查,理由是“神秘人暗访发现员工素质低下”。 集团通报上,完全没提到江逾夏的名字。 第三天晚上收拾行李时,顾风将那些防身物品都拿了出去,“全都上不了高铁。防狼喷雾是刺激性液体、强光手电有破窗器、报警器的声光超标。” “你可真会买。”江逾夏不咸不淡地点评了一句。 顾风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强光手电有些沉,回去之后我只买防狼喷雾和报警器,你出门逛街时带上,有清查的场合主动拿出来,别想着蒙混过关。” “行。”江逾夏没在这点上跟她纠缠。 回到江城,顾风买了七个不同款式的报警器,用来给江逾夏搭配不同的包。这一批没有改装,除了禁声光的地方,带去哪里都行。 江逾夏的学车计划最终也不了了之。顾风的第二场比赛离江城更近一些,两人坐了一个半钟头的高铁,王姐独自开了六个小时的车,算上中途休息时间。 第三场比赛是本省的商业赛事,江大赛队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奖金十分可观。顾风按照江逾夏的提议,打算请两位家长一起吃个饭,顾霜华却一口拒绝了。 顾风想了很久该给她买些什么,愣是一样没想到。首饰她完全不戴,衣服一年到头穿工服,手机和店里的电脑都是半年前换的…… “要不让阿姨休个假,买个双人国内跟团游,让她带女朋友去。”江逾夏倒是想到一个好主意。 顾霜华过了很久才回复,“她没空。” 简简单单三个字,顾风琢磨了很久。要么两人的关系没好到这种程度……要么就是完全不打算公开。 “老一辈人嘛,我也不知道我妈的女朋友是谁。”江逾夏安慰道。 顾风突然冒出了一个有些离谱的念头,这俩人……真的只是前任吗? 要不是的话,未免太狗血了吧? 不管怎么说,刺探顾霜华的隐私,她可完全不敢。顾风很快收拢了心思,就着之前做的旅行攻略,继续研究跟江逾夏去哪儿玩。 满打满算,假期只剩下十天。周边免签国家她多少有些担心安全,国内没去过的地方又不多,最后还是江逾夏拍了板,“去西北。” 八月的西北,天地辽阔,除了气候干燥,一切都让人舒爽极了。 顾风租了辆尺寸刚好的房车,从里到外彻底清洁一遍又换上了新的床品,两人一路走一路玩,晚上要么去景区的营地过夜,要么找个高品质的酒店。 江逾夏简直爱死了这个安排。房车虽然没有迈巴赫坐着舒服,但旅行很方便,停车时的活动空间更大,出了汗回到车上就能洗漱。 第38章 对于顾风来说,却另有一种方便。那些在营地的夜晚,她也没有放过江逾夏,而是一边提醒着“小声”一边肆意作乱。 代价就是她的肩膀和胳膊经常被咬得很疼。但江逾夏从来不真的生气……顾风渐渐发现,这个大小姐似乎有喜欢刺激的一面,至少在床上是。 这让她兴奋极了,连身上的牙印也全都变成了勋章。 行程还剩两天的时候,两人在路上遭遇了一场大雨。顾风匆忙把车开进了附近的停车场,想等雨小了再出发。 喝完一壶茶,雨一点没小,反而越来越大了,轰隆隆的雷声响着,一下下打在她的心上。 看着顾风渐渐暗下去的神色,江逾夏搭上了她的手,“你还是……没能覆盖掉吗?” “什么?”顾风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说记忆是会覆盖的。”江逾夏垂着眼,轻轻纠缠着她的手指,“这么多次……你先想起来的,还不是我。” 一丝了然伴着奇异的冲动涌向脑海,顾风知道她说的“覆盖”是什么了。怪不得在下着大雨的夜里,江逾夏都比平时更主动一些……也更加放得开。 原来不止是因为雨声会掩盖掉一些东西,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再说“不要用身体抚慰人”已经不合时宜了。顾风反握住她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再试一次……可以吗?” 江逾夏没说话,只是眼波流转地看着她,轻轻将手指滑进了她的唇缝里。 茶具很快收走了,桌板降了下去,沙发区变成了一张双人床,所有窗帘也都拉了起来。 百叶通风窗还开着,顾风想去关掉的时候,江逾夏拽住了她,“不用。” “你……”顾风只觉得心跳快得像要跃出胸腔,“不怕人听见?” “雨很大的……”江逾夏顺势揽住她的腰,微微仰头吻住了她。 被江逾夏的舌尖撬开唇缝、衣服也被扯得松散之后,顾风感受着腰间向上游移的手,感觉事情有点不对了。 她知道江逾夏想干嘛。这些天里,江逾夏逐渐发现了她其实有反应,但每次试探,都会被她用各种理由推诿过去。 她也知道江逾夏想要什么都不会轻易放弃。但……开学之后两人的关系会怎样?一旦彻底沉沦其中,将来她又要怎么办呢? “你……先去洗个澡。”顾风轻轻推开了她,“洗一下……再说。” 江逾夏却再次缠了上来,“让我试一下……可以吗?说不定……这样才能覆盖掉。” 哗哗的雨声砸在车顶,近得好像就在耳边响起一样,一道炸雷骤然撕穿雨幕,也瞬间搅乱了顾风的思绪,“算了……我……” 江逾夏一下子推开了她,“混蛋,双标狗,你怎么做都可以,想在哪里都可以,我连试一下都不行!” 话虽如此,她却脱掉衣物,拿起浴巾走进了洗手间。几分钟之后她裹着浴巾走出来,带着嗔意瞪了一眼顾风,便径直倒在了床铺上。 顾风没敢吱声,去洗了个澡,乖乖躺在了江逾夏的身边。 正在犹豫着要怎么开始的时候,江逾夏扯掉浴巾按着她的肩膀,整个人压了上来,“让我亲一下,可以吧。” 再说不可以,今天就过不去了。顾风揽住江逾夏的腰,微微仰起了脸。 没过多久,她发现江逾夏学坏了,这人的“亲一下”,是手脚并用的那种。 然而人已经被压住了,要推开也很难。顾风的手刚刚捏住江逾夏的手腕,还没等用力,江逾夏的声音已经带上了薄怒,“你干嘛,很疼的……” 雨声还在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上,砸在车窗上,也砸在她的头顶上。顾风心里乱极了,眼前只有那血肉模糊的脑袋,滑倒时手掌上蹭到的血,雨夜中家门口闪烁着的警灯。 “咦,你真的……不太行啊。”江逾夏的声音有些困惑,“之前……总感觉你好像湿了……真是错觉吗?” 不是错觉。但顾风没有否认,而是轻轻抚摸着江逾夏的后背道,“再亲一会儿。” “那……哄你睡个下午觉吧。”江逾夏用两只手按住她的耳朵,再一次吻住了她的唇。 雨声骤然消失了,耳边只有一阵奇妙的低鸣。胸膛被压住的感觉有些难受,口中的温软却分外清晰。 江逾夏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卸在顾风身上有什么问题,只是不停亲吻着,压着她的身体蹭来蹭去。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越来越快,百叶窗飘进来的雨水潮气逐渐蔓延开,顾风听不见雨声,却能感觉到……空气越来越湿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原来是雨声的问题啊……”耳朵上的一只手稍稍拿开时,顾风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软软的,带着一点欢喜,连同温热的呼吸一起打在她的耳垂上。 手下柔软的触感很快变成了顾风自己的脑袋、自己的耳朵,两只手都是。身体上的重量消失了,顾风却感觉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没过多久,她自己的手也被拿开了,两只耳塞先后堵住了她的耳朵,但第二只马上又被拔了出来。 “再说不行我就掐死你。”江逾夏把这句话灌进她的耳朵里,重新给她戴好了耳塞。 顾风没想说不行。在被捂住耳朵亲吻着的时间里,一切过去的画面、一切对未来的担忧全都消失了,她像是回到了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心里除了安稳,什么都没有。 第38章 宝石 低低的雷声穿过耳塞,一下下传进脑海里,伴随着持续蔓延的温热感。雨或许还在下着,将车里氤氲得更加潮湿,担心控制不住声音,顾风只得学着江逾夏,努力咬住嘴唇。 江逾夏也在学着她,或许学得更加好一些。耳塞一次次被拔开,随着一阵阵雨声传进她耳朵里的,都是一些…… “你为什么要忍啊?” “雨很大……没人能听见的……” 感觉到柔软的湿热感覆盖下来,顾风混沌的脑子像是被闷雷劈开了一条缝。她用力挣扎着坐起来,推开了江逾夏,“别这样……” 看着江逾夏诧异的眼神,顾风连忙拔下一边耳塞解释道,“我……怕你辛苦。” “那你呢……”江逾夏困惑地反问道,“你都……亲很久啊。” “我好像不太喜欢这样。”顾风含糊地解释着,拉起了江逾夏的手,“其实……随便来一下就好。” “骗子。”江逾夏沾染了欲色的眼神少见地有一点沉,她反握住顾风的手,放到两人中间一点点向前推,“你自己看一下。” “我……”顾风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她索性开始耍赖,“要不你歇歇,让我来。” “想都别想。”江逾夏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把她按倒在了床铺上。 一边的耳塞忘了填回去,不知道随手扔到了哪里。两只耳朵不对称的雷雨声中,是同样无法对称的喘息和呻吟声。 像是内心有些空缺被填补上了,又像是欲/望的缝隙被撑得更大了……在恍惚间,顾风心中的恐慌再次涌了上来,渴望却无法停止。 所有压抑骤然解开的一瞬间,顾风突然发现自己错得彻彻底底。像这样彼此交付、相互回应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做那些事? 一种说不清的力量驱使着她,让她几乎想把做过的事情和盘托出,但一道炸雷声骤然响起,让她瞬间恢复了清醒。 交出所有和保有余地,哪一个更有安全感呢? 顾风选择后者。身体失控带来的神智错乱……真的不能再有了。 “有点……疼。”她微微皱着眉,尽力平复着喘息说道。 “哪里疼?”江逾夏立刻紧张起来,动作也僵住了,“是我做的不好吗……很疼吗?” “是我的问题。”顾风连连摇头,做出有点为难的表情,“可能……不太适应吧。” “怎么办……”江逾夏更慌了,她手忙脚乱地向着床下挪,“有什么药能管用吗?” “不用。”顾风连忙拽住了她,“抱一下就好了。” 她所说的抱,就是用江逾夏的心跳声,代替了被丢掉的耳塞。这样对她来说很安全,江逾夏看不见她的脸,她也就不用再控制表情。 稍微缓过来之后,她就着这个拥抱,相当省力地亲起了江逾夏。 “你……你不疼了么……”江逾夏轻轻推着她,有些担心地问着。 “疼……想吃……”顾风含糊地回应着。 雨还在下着,砸在车顶上噼啪作响,沉闷的雷声一下下响起,敲在顾风渐渐远离心跳声的耳边。 江逾夏的手无意识地纠缠起顾风的发丝,顾风轻轻拉下这只手,将它覆在了自己的一侧耳朵上。 世界又重新变得安稳了许多。听不到江逾夏的喘息声让顾风有些遗憾,但随着她的亲吻,那只手掌也一下下颤抖着,在她耳朵上按出奇妙的声音。 可能是这样的声音让顾风有一点忘情了,不知不觉间,她像前几天一样,在挪动身体时坐到了江逾夏的腿上。 第39章 两人的身体同时僵了一瞬。还没等顾风做些什么……或者解释些什么,江逾夏移开覆在她耳朵上的手,轻轻晃了晃腿,“你……怎么回事?” 一道闷雷声响起,顾风也闷哼着颤抖了一下。 “原来……你是这种啊……”江逾夏说着,又按住了她的耳朵。雷雨声再次远离了顾风,在一阵阵晃动中,她渐渐软倒在了江逾夏的身上。 “我真的知道了……让我再试一下……” 甜到诱人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雨声一起灌进顾风的耳朵里,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江逾夏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那只耳塞,给她戴了回去。 江逾夏的手真的很软,掌心也温热得让人沉溺。漫长到让人骨头发软的拥抱过后,顾风才发现雷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雨声也变得低微。 附近传来车辆开过湿滑路面的声音,江逾夏俯身吻住顾风,几秒之后又放开了她的唇。 “这样真的很好……是吧?” “嗯。”顾风微微喘息着,手臂搭在她的身上,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 天色渐渐放晴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两个人身上,一点点拉回了顾风的理智,还有她向来多得过分的戒备心。 她尽力维持着情绪又跟江逾夏温存了一会儿,在收拾好这个白日宣淫的残局重新坐上驾驶位之后,却半天没有看向副驾驶。 “你是……还在疼吗?”等红灯的时候,江逾夏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风转头对上江逾夏担忧的目光,突然意识到……这毕竟都是自己的问题。 “不是。”她对江逾夏笑了笑,“明天就要回去了,有些舍不得。” “回去也很好啊。”江逾夏的语气像是在撒娇,“我有些想家了,想家里的楼顶,还有新家的沙发。” 那都是你家——这样的话顾风没有说出口。她点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吃过晚饭,两人退了房车收拾好东西,在机场附近找了个酒店。坐在椅子上听着浴室里隐隐约约的水声,一种莫名的饥渴又从顾风心头涌了出来。 这让她在抱住江逾夏之后,一切都格外耐心。等到江逾夏在她一次次的亲吻和抚摸中变得越来越软,她才做了一件很早就想做的事情。 江逾夏的身体猛地一颤,声音被喘息搅得有些破碎,“你……在干嘛……” 顾风轻轻拉住她的手,将食指和中指含进了口中。 “混蛋……”江逾夏含混地呻吟着,手指却在她的口中轻轻搅了搅。 顾风用力吸吮住了她的手指。 两根手指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没过几分钟,江逾夏便死死抓住了床单,用情动的呻吟一下下冲击着顾风的耳膜。 枕头的位置渐渐被泪水洇湿了一大片,江逾夏也像是就着这些泪水,变成了一滩床上的水。 “好舒服啊……脑子都麻了……”她有些意识不清地呢喃着。 这两个月里,她变了很多。其中改变最大的……除了身体,就是床上会说的话。 “喜欢就好。”顾风说着,吻住她还在喘息的嘴唇,深深地将舌尖探了进去。 回到江城,顾风收到了一样比预想中还要惊喜得多的礼物。 一条坠饰是莫比乌斯环的项链,上面镶嵌了16颗红蓝宝石,她很快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那条还在做。”江逾夏看着顾风脖子上的项链,表情相当满意,“果然很适合你,也适合我的名字。” “很漂亮。”顾风真心实意地夸赞着。她并不觉得自己配得上这样的项链,但江逾夏的名字配得上。 第二天早上,项链再次戴上脖颈,她却将吊坠翻了过去。江逾夏看到后很不满,“难道我的名字见不得光吗?” 顾风只能把项链翻了过来,只是很多时候,吊坠会“不小心”跑到t恤里面。 距离顾风开学仅剩三天,两人紧锣密鼓地做起了各项准备。 担心迈巴赫太招摇,江岚给她俩换了台车。顾风收拾了不少东西放在车上,备用的衣物、鞋、装在收纳袋里的毛巾…… 这阵仗看得江逾夏眉头恨不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你想在上面过日子?” “大学不比高中,一天要跑好几个教室,下雨天难免会沾湿衣服。你没有寝室,我没空给你送衣服的时候,你让王姐给你送进来。”顾风耐心解释道。 “也没必要讲究成这样……”江逾夏小声嘟囔着,心里却是暖的。 西北旅行是江岚出资,顾风的奖金还剩很多。她配了一套台式机放在书桌上,又给江逾夏买了台笔记本,让她专门带去学校用。 “不要登录任何社交账号,通讯软件用完及时退出,最重要的是……” “保持屏幕在视线范围内,绝不外借。”江逾夏打断了她,“你都说好多遍了。在你眼里,电子设备简直就是聚会上的饮料杯。” “本来也差不多。”顾风严肃道,“现实中,大部分的信息外泄,都是偷看设备这种低级社工手段造成的。” “啊对对对。”江逾夏憋着笑点头。现在她知道“社工手段”是什么意思了——社会工程学,一门靠人性弱点来解决问题的学科。 她报道要用的证件、军训期间要用的各种东西也都准备好了。总而言之,一切都在非常效率地稳步推进,除了一件事。 回到江城的顾风,再没让江逾夏碰到她的内裤边,连不小心坐到腿上的事情都没再发生过一次。 “我在这方面好像要得不多,上次过后到现在还没感觉到需求。”顾风是这么说的。 与之相比,她另外一方面的需求却没有任何减退。 “等你得了颈椎病腱鞘炎就老实了。”江逾夏屡次伸手反被按住后,咬牙切齿地说。 尽管咬牙切齿,这一点“小小的差异”就像过去的许多差异一样,从她有些过大的心眼里很快溜走了,没能被滤网留在上面。 就在一天天一夜夜的忙碌中,两人先后迎来了开学日。 第39章 报道 九月初的江城,暑气未消,闷热的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樟树叶特有的辛香。桂枫园外的林荫道上,行李箱的滚轮声连绵不绝,每一声都带着求学十余年的回响。 在一众拖着大包小包的人潮中,有两个身影显得格外从容。其中一个短发刚刚盖过耳朵,无框眼镜下的目光静若秋水,另一个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长的马尾辫在东张西望间晃来晃去。 走进江逾夏的临时宿舍里,顾风扫了一眼书桌上方半新不旧的床品,略带着点局促和疑问看向身后的人。江逾夏没说话,只抬了抬下巴作为回应。 两人这一番眉眼官司,没点脑子的人恐怕看不懂。这套床品是顾风的,她的外住手续这两天刚办好,寝室还保留着。江逾夏的宿舍定下之后,她便将这些东西挪了过来。 临时宿舍是给办理了走读手续的学生们军训期间住的,这会儿其她几个室友还没来,床铺都空着。顾风将手上的行李箱放在地上打开,去洗了个手开始收拾东西。 江逾夏看着干干净净的桌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这种事不用问,顾风肯定提前擦干净了。 一时间,宿舍里只有窸窸窣窣整理东西的声音,就连窗外或者走廊里时不时传进来的声响都更热闹一些。 两人会如此安静,并不仅仅是因为默契,还因为昨天晚上顾风的一句话,“我们还是不要公开了吧。” 江逾夏追问很久,顾风只说担心压力和舆论——这两点江逾夏都毫不在意,但她也知道顾风心思细腻敏感,只得暂时答应下来。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顾风停下动作,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拿着钥匙的女生愣了一下,“啊……谢谢你。” “客气。”顾风淡淡地应着,顺便扫了一眼门外的人。女生穿得整齐干净,长得也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身后两个中年人带着不少行李,看起来是女生的家长。 初次见面,这一眼平静的打量很正常,几人都对顾风笑了笑。顾风点点头,转身回去将行李箱往里拖了拖,继续收拾东西。 三人带着行李走进来,两个中年人接了盆水,各自擦拭起书桌和床铺栏杆。女生的目光在顾风和江逾夏之间打了个转,有点不确定地问道,“请问,哪位是我的室友?” “我是。”江逾夏侧过身对她笑了笑,“商管二班,江逾夏。” “你好啊。”女生脸上也绽开一个笑容,语气轻快道,“我是营销一班的,叫沈悠南。你们来得真早啊,都快收拾好了。” “嗯。”江逾夏应了一声,没解释床铺的事。沈悠南见她兴致不高,便没再搭话,转过头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将柜子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顾风用小锁头锁住柜门,钥匙挂上江逾夏的钥匙圈,清空的行李箱也推到了墙边不碍事的地方。 做完这些,她拎起了江逾夏的小包,“走吧,带你去看看教室。” 第40章 沈悠南听见这话,连忙看了过来,“学姐!是学姐吧……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顾风没回应,只站住脚步,将目光投向江逾夏。江逾夏转头看了一眼沈悠南,“走吧。” 沈悠南似乎微微松了口气,“谢谢。” 刚刚走出宿舍楼,到了稍微宽敞点的路上,顾风就牵起了江逾夏的手。 “学姐,你们是亲戚吗?”沈悠南打量着顾风的神色问道。 顾风点了点头,“嗯,她母亲是我干妈。” “怪不得,我看你们戴的项链都是同款呢。”沈悠南的目光在两人的项链吊坠上各停留了几秒,“好特别啊,在哪买的?” “不是买的。”江逾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把话头接了过来,“我画的图纸,找人定制的。” “啊……”沈悠南的嘴半天没合拢。再次看向江逾夏时,她的眼神都在闪闪发光,“这也太厉害了!” 江逾夏笑着点点头,大方地接受了这个恭维。顾风眼里也露出几分笑意,手指在她掌心里轻轻划了划。 “刚看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西江月的新款呢。西江月有个星梦系列,就是这种布灵布灵的,特别喜欢撞色设计或者混搭宝石,我简直爱死了……” 可能是见气氛缓和,沈悠南打开画匣子,自顾自地说了一大串。 顾风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目光从上到下快速扫了一遍沈悠南。江逾夏的反应则有些微妙,她嘴角的弧度越翘越高,又像是强忍着什么,努力往下压了一点。 “怎么了?”沈悠南发现了她俩表情的变化,“你们知道什么内幕吗?西江月有黑料?” 顾风轻轻抬了下眉梢。这人虽然敏锐,但思路和言行还在普通学生的范围里,她应该没看错。 江逾夏却根本没想这么多。她拉着顾风往旁边挪了一步,靠近沈悠南低声道,“别跟别人说……星梦系列就是我设计的。保密啊!这个学校就咱们三个知道。” “啊——”沈悠南极为短促地发出一声惊叹,又很快把后半部分吞了回去。她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江逾夏,“我就说嘛,审美那么青春……天啊,我之前还以为她们市场调研特别厉害。” “市场调研当然也是很厉害的。”江逾夏颇有点自豪地肯定道。 顾风轻轻拽了拽她的手。但沈悠南已然听出了那份不太寻常的亲近感,她目光再次掠过那个黑白配色的吊坠,眼神越来越亮,“你……姓江,对吧?” 顾风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江逾夏也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这个时候确认她的姓,恐怕不是因为刚才没记住。 然而事已至此,遮遮掩掩也不是她的风格。江逾夏干脆地点点头,语气里带着点开玩笑似的威胁,“对。不许跟别人说啊,走漏风声我一定找你算账。” “天呐。富婆竟在我身边……放心吧,我不会跟人说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头号粉丝……”沈悠南说着,指了一下前面的商店,“两位想喝什么,我去买,还得谢谢学姐带我熟悉学校。” “果汁、矿泉水。”顾风率先道。沈悠南又看向江逾夏,“你呢?” “她说了。”江逾夏晃了晃顾风牵着她的手。 沈悠南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快步走向商店。顾风带江逾夏走向一片树影,转过身面对着她,眼神有一点无奈,“以后别什么都往外说,又不熟。” 江逾夏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脸,“她一口一个学姐、学姐的……我才说项链是定制的。谁知道她还拍起马屁了啊!” “是吗。”顾风的眼神和语气都软了许多,“她肯定是觉得喊学姐显得客气,比刚认识就喊你名字好,才跟我说话的。” “嗯。”江逾夏轻轻晃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拖长了点,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哎呀,我知道啦。我看她人也不坏……以后会注意的。” “定制啊、设计啊,这些话有心人听了都会多想。想走捷径的人多着呢,她直说要当跟班,倒也算得上坦诚,别人可未必……” 顾风絮絮说着,江逾夏连连点头。 不远处,沈悠南提着塑料袋站了一会儿,咬咬牙转身走回了商店。 那个气氛怎么看怎么不对,直觉告诉她,最好晚几分钟再过去。 又选了一瓶nfc果汁,沈悠南再次走出了商店。对上顾风正在遥遥张望的目光,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人好多啊,排了会儿队。” “辛苦了。”顾风对她笑了笑,拿了一瓶果汁拧开,递给江逾夏。等江逾夏咕咚咕咚地喝了小半瓶,她顺手又将自己手里喝过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江逾夏接过瓶子,只喝了一口用来漱口。顾风将两个瓶盖依次拧紧,放回塑料袋将袋子接了过来,“我拎着吧。” 沈悠南有些慌乱地松了手。刚刚换瓶子那一幕她看见了……比起大小姐喝完果汁还要漱口,另外一件事更让她疑惑,这个年龄的姐妹同喝一瓶水正常吗? 一个问题还没想出答案,另一个问题又浮了上来:这么热的天,学姐一只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还始终牵着妹妹,这又正常吗? 心思浮动的沈悠南安静了许多。另外两人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异常,顾风一路走,一路给江逾夏介绍着各个教学楼,沈悠南跟在旁边地听着,偶尔客气地附和一下。 时近中午,几人正走向教学区大门口,沈悠南的电话响了起来。 “……嗯,正在往回走。……好,我问一下。” 稍微把电话拿离耳边,沈悠南略有些局促地看向顾风和江逾夏,“我爸妈想请你俩吃个饭,谢谢你们带我熟悉校园。” “这不是谢过了嘛。”顾风轻轻抬了抬手里的塑料袋,那里面还有大半瓶果汁和小半瓶矿泉水,都是她和江逾夏喝剩下的。 “额……”沈悠南尴尬地眨眨眼,声音小了一些,“放心吧,我没跟我爸妈说。他俩只是看学姐性格稳重,想让我搞好关系,以后好有人照应。” 第40章 开学 顾风和江逾夏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里都有了数。“稳重”大概只是中年人的含蓄之辞,能让女儿办理走读的家庭,谁没点识人的本领呢? “也好,我们一起去食堂吃点小炒,提前适应一下学校的伙食。”顾风没再推辞,毕竟江逾夏军训期间也需要人照应。 两位家长倒是很有分寸,没打听她俩的家庭情况,只问了问顾风的专业。其乐融融地吃完一顿饭,顾风给了江逾夏一个眼神,两人慢悠悠地走在了一行人的最后面。 “你待会儿想去哪里啊?”顾风小声问道。 江逾夏其实很想回寝室歇着。整整一个暑假,两人就跟长一起了似的,她先前对顾风的疑虑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这会儿更想去认识新室友。 看着顾风眼里简直能把人缠进去的黏糊劲,她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你想去哪儿?” 顾风稍微考虑了一下,“去图书馆吧,找点闲书看看。” “哟,怎么不用功了。”江逾夏说着,凑在顾风耳边低声问道,“手疼么?今天都没带笔记本,腱鞘炎了别忍着,趁早治。” “要不让王姐多跑一趟,回去试试。”顾风的声音比她更低。 “滚。”江逾夏加快了脚步。 顾风跟在她身后,眼里的笑意一点点落了下去。将近半个月的分居……要怎么过呢? 几人在食堂门口分开,顾风牵上江逾夏,不紧不慢地走向图书馆。中午的太阳十分炽烈,灰白色水泥路面泛着一层刺眼的光,汗水像在顺着人的每一个毛孔淌出,只在路过树影时能有一阵短暂的阴凉。 终于吹到图书馆的空调时,两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的……”江逾夏挤着五官低笑,怕声音吵到别人,“大热天的,还到处跑……” 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埋怨,反倒像是觉得这件事有趣。顾风很了解她,小雨、大风、形状奇怪的云……在江逾夏眼中,有趣的东西太多了,她什么都爱。 “嗯。”顾风低声应着,心里的郁气散了一点,又很快被新的沉重压上。 这样的江逾夏……她会爱的,会爱她的,都太多了啊。 新生报道日图书馆人不多,空位置有的是。两人各挑了本小说和传记坐下,顾风从江逾夏的包里拿出湿巾和纸巾,两人将手擦得干干净净才翻开书。 顾风看得很慢,比起书,对面的人有意思多了。江逾夏挑的书显然不怎么严肃,她一会儿憋着笑,一会儿皱着眉,几分钟的时间就创造了好几个表情包。 将没怎么细看的书随便翻过一页,顾风悄悄拿出手机解锁,调成静音按下了快门。连拍了好几张,她选了一张最生动的,设置成了两人的聊天背景图。 刚想把屏锁上,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她的手腕。顾风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带着审问意味的眼睛。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将屏幕转了过去。看清那上面的东西,江逾夏似喜似嗔地瞥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看书。 第41章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如同江逾夏高考结束那日一样,在天边烧得肆意而灿烂。带着点热意的晚风吹过来,裹着垂死挣扎般声嘶力竭的蝉鸣。 “嗡嗡嗡嗡……”江逾夏的手机在背包里震了起来。 “你有电话。”顾风停住脚步,拿出手机递给她,目光看似随意地瞥过屏幕上的名字: 沈悠南。 “喂?……嗯,好啊,我正往回走。……嗯,好,一会儿楼下见。” 挂掉电话,江逾夏将手机塞回包里,重新牵起了顾风的手,“宿舍人齐了,沈悠南喊我一起聚餐,你要去吗?” 顾风微微摇头,“我去不合适,你好好吃饭吧。” “行。”江逾夏并未坚持,“让王姐送你回去吧,她现在过来要多久?” “不用。”顾风看着她的眼神还是温柔的,唇角的笑意却很淡,“我回寝室就行了。” “回寝室?”江逾夏提高了声音,“床垫枕头都给我了,你怎么睡啊?” “床上还有棕垫呢,天气热又不用盖被,卷个衣服当枕头就行了。”顾风的语气很轻松。 “不行!”江逾夏握紧了她的手,“滚回去睡!放着家里的大床不睡,要睡硬床……” 顾风垂下眼没再说话。两人在路上走了一会儿,江逾夏似乎明白了她的沉默,“你……床太大了睡不着吗?” “嗯。”顾风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也……要回去啊。”江逾夏的声音软了许多,“总不能真的睡硬床。半个月嘛,之后就好了。” “那你吃完饭给我打电话。”顾风像是妥协,又像是讨价还价似地说道。 “行,每天都给你打。”江逾夏一口答应了。 感受着被汗水渐渐濡湿的手心,顾风突然想起,这样的剧情从前发生过,立场是换过来的。那时她刚进入大学,江逾夏的汽车后座里,却突然变成了一个人。 但换过来的立场也并不相同。江逾夏听到她微信频繁响起,能有底气问她“我能看吗”“这人能删吗”,她却做不到。 直到现在也做不到。 坐进车里,顾风近乎无声地缓缓吐出一口气,拿出手机打开网页,熟练地输入小号名字搜索。 “入学了,女友姐帮我把宿舍收拾得好整齐。诶嘿~但还是讨厌她不想公开。” “啊啊啊啊女友姐太可爱了!她在图书馆偷拍我!还有,她在看书前都会把手擦得干干净净,好萌啊φ( ̄? ̄o)” 都是纯文字,没有配图。现在江逾夏只在朋友圈发照片,内容也注意了很多。 一想到那些信息安全常识在保护她的同时、也拦住了自己,顾风的心情就很复杂。 大平层的面积实在太大了。顾风走进去转了一圈,感觉坐在哪里都有点空,索性把扫地机器人管不了的地方全擦了一遍。 擦完之后她一看时间,又发现这套房子还是太小了。 随便洗了点冰箱里的水果,顾风坐在茶几前慢慢吃着,感觉自己就像冷宫中无所事事的妃子。 “叮铃铃铃……”电话响了。她连忙接通打开外放,江逾夏的声音顿时填满了整个房间,“在干嘛?” “在吃蓝莓。”顾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不错,蓝莓护眼。”江逾夏周围有点嘈杂,听起来像是在路上,“晚饭吃的什么?” “额……”顾风迟疑了一下。 江逾夏立刻听出了端倪,“你到家这么久,不吃饭在干嘛?” “在打扫房间。”顾风的声音低了一点,“我这就去做饭,你先别挂。” “想得美。”江逾夏直接挂断了。 房间里顿时又变得空荡而冷清。顾风盯着手机看了几秒,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鲸鱼啊鲸鱼:好好吃饭不要东想西想,做好饭拍照发给我。 顾风眼里浮起了一点得逞的笑意。她当然知道自己晚饭没吃,毕竟她一向都是个饿货。 但她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做好一大碗番茄肉丝鸡蛋面,顾风端到餐桌上拍了照,给江逾夏发了过去。 鲸鱼啊鲸鱼:真糊弄,差评。 顾风:饿了,这个做得快。 鲸鱼啊鲸鱼:奇了怪了,我不问你也不饿。 顾风:是啊。 鲸鱼啊鲸鱼:赶紧吃![鲸鱼震怒] 顾风:像河豚。军训结束我们去吃河豚吧。 鲸鱼啊鲸鱼:? 跟江逾夏断断续续扯着淡,顾风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又拍了空碗给她发过去。 鲸鱼啊鲸鱼:不错,能很吃,好厉害。 顾风:没吃饱…… 鲸鱼啊鲸鱼:停! 顾风:另外两个室友是什么人啊? 鲸鱼啊鲸鱼:都是别的学院的,给凑到一起了,看着挺好说话的。 顾风:嗯。 江逾夏没再回复,顾风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理论上来说,她知道应该给江逾夏一些空间去让她认识新朋友,但…… 她心不在焉地翻开专业课本,看了两行字又合上,重新拿起手机。江逾夏没有新消息,食堂聚餐的朋友圈她也点过赞了,顾风继续往下滑,看到孟嘉禾也发了一张聚会照。 稍微犹豫一下,顾风给孟嘉禾发了第一条闲聊的微信。 “学姐,实习怎么样,忙吗?” 十点多,江逾夏发了一条语音消息,“我要睡觉啦,晚安。” 声音压得很低,又甜又可爱。顾风听了好几遍,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周一路上会堵车,明天需要早起。这样想着,她拉开床头柜,取出了那盒拆封过后没用几个的指套。 开学第一天,江逾夏过得相当顺利。班会过后发完课本,她在自己看似普通的双肩包上按了两下,底部的滚轮和顶部的伸缩拉杆先后弹了出来。 旁边的女生看得一愣,忍不住感叹道,“你这包真不错啊!” “那是,背回去多热啊,还沉。”江逾夏把书包立在地上,随口回应道。 “你能帮我装两本吗?我的包好像装不下。”另一个女生试探着问道。 “不能,我这包本来就沉,也不想去挤电梯。”江逾夏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一个男同学听到后连忙搭话道,“同学,我帮你拎。” “不用。”江逾夏只说了两个字。 第41章 军训 一群人背着抱着拎着课本乱哄哄地走回生活区,江逾夏正要拐向自己宿舍的方向,有个女生叫住了她,“你去哪儿?” “我住这边。”江逾夏随手一指。 “啊?”女生明显很意外,“怎么住那么远?” “临时宿舍,军训结束了我住外面。”江逾夏轻快地摆摆手,“下午见。” 中午跟顾风一起吃饭时,她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连同装书的包一起交给了顾风,“帮我拿回去。” “你倒是洒脱,也不趁着没事干多看两眼。”顾风语气淡淡的,像是意有所指。 “差这两天吗?”江逾夏也跟她说起了双关,“我又不是你,脑子和身体轮着用都不会累。” 想到当初查着资料也要抽空去床上滚一圈,顾风的脸稍微红了一点,眼神也柔软了许多。 “不准胡思乱想。”江逾夏夹起一块偏肥的红烧肉塞进顾风嘴里,“军训戴着不方便,放寝室又不放心,以后天天戴。” 顾风没办法说话,只得点了点头。 吃过饭,两人慢慢溜达到临时宿舍楼下,江逾夏转身面对着顾风,微微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这几天你就不要来回跑了,我军训估计也累,想多休息。你要是不放心想公开,我随时都可以。” 见顾风的眼神一点点暗下去,她凑近一点低声道,“现在亲你也可以。” “那倒是……不用。”顾风垂下眼睛,避开了她灼人的目光。 “你乖乖的。”江逾夏抬手捏了两下她的脸,顺势把蹭到的汗擦在了她肩膀上,“我回去了,想我就给我发微信。” 江逾夏的身影消失在了宿舍楼门口,顾风仍站在原地,脸上和肩上好像还残留着奇异的触感。 直到感觉再站下去就像个变态了,她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推着书包离开了。 下午领军训服时,又有女生找江逾夏搭话,“同学,你也是本地人吧?哪所高中毕业的?” 毕业学校约等于住址,住址约定于家境,江逾夏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遮遮掩掩反倒会让人怀疑来路不正,她坦坦荡荡地回答道,“星泽私立学校。” “噢——”女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江逾夏在心里叹了口气。即便不谈论珠宝设计与定制,单一个毕业学校,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啊。 一点点与众不同的话题持续发酵,到了晚间的开学典礼,正式开始前,旁边的人都在找她聊天。 “同学,私立学校的课本跟公办学校的一样吗?” 第42章 “高考班用的一样,国际班有另外的课本。” “这样啊……你们国际班高中毕业直接出国是吗?” “嗯,对。” “你们老师管得严吗?” “严的,教室里有摄像头,一点小事就请家长。” “体育课会有老师占课吗?” “没有,占课的话学生会投诉。” “入学难吗?升学率这些学校有要求吗?” “嗯……一般都是从小学开始一直读到高中毕业,升学率不清楚。” “你们寒暑假老师会偷着开课外班吗?” “没有。老师私下不能联系学生家长的,据说抓到就开除。” “那你暑假都干什么?” “上一些兴趣课,或者出去玩。” 这些或许还是对不同学校的好奇,另外一些就相对直接了。 “同学,你住校外以后怎么过来上课?离得远吗?” “还行。” “你住哪里啊?” “住在学校附近。”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 正式开学第一天,不住校的江逾夏,就成了班里隐形的焦点。军训开始后,她出色的仪态和体能更是让她在一众同学中脱颖而出,频频被教官点名表扬。 这样的名声很快传遍了邻近的几个班。自由活动时间、去食堂的路上,找她搭讪的男生几乎没断过。 “微信满了。”江逾夏统一回复道。 “电话号码呢?” “忘了。” 短短三天,“白富美院花”的帽子就扣在了她的头上。外貌体能都很好,边界感分明,平常聊天很开朗,但问起家境含糊其辞,男生加微信更是直接冷脸。 江逾夏算是切身体会到顾风那“网安女神”的名头来得有多容易了。按她的性格,或许会说“家境一般,是亲戚资助的”,但这种话,说了别人就会信吗? 想象力这东西,有时候能把人架上神坛,有时候能把人送上火刑架。 军训开始一周后,江逾夏的月经按时来了。她从前没有痛经的毛病,经期除了游泳,从不耽误体育课。 但军训的强度是另一回事。生平第一次,江逾夏知道了生理期腰酸背疼、小腹坠痛是什么感觉,当天晚上,她就去医务室开了证明,转到了扁平足们待的后勤队。 四天之后她回归训练,发现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男生倒也罢了,江逾夏不能理解的是部分女同学——她明明在班级群里解释过! 但清净一点也好,她是来上学的,又不是来搞社交的。去食堂的路上仍然有人同行,也没出现她坐哪里别人端起餐盘走掉的场景,江逾夏觉得问题不大。 泰然自若地完成后面的训练,到了准备汇演的环节,江逾夏听到了一个她自己都意外的消息:教官想任命她为班级方队旗手。 话音落下,整个班级像被捅了马蜂窝,瞬间响起一片嗡嗡作响的议论声。 “部分同学可能有疑问。”教官提高了声音,“江同学未参训期间有医务室证明,那时在后勤队为大家服务。” 队伍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响了,但就是没人大声说出问题在哪里。 “用不着,爷们是什么好词吗?俩退休老大爷,没事干只会嚼舌根。” 这句话的声音大了些,议论的声音停了,一个女生和她瞪着的两个男生成了众人的视线中心。 教官的脚步立刻顿住,锐利的目光扫了过去,“刚才说话的,出列!” 女生没有丝毫犹豫,率先一步跨出队列。两个男生则互相推搡了一下,才在众目睽睽下畏畏缩缩地挪出来,站到了队伍前方。 “把你们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教官冷着脸道。 女生仍然站得溜直,眉目锐利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像是觉得不该由她先开口。两个男生头垂得很低,目光一下下往旁边斜瞟着,没人说话。 教官盯着三人,提高声音喝道,“谁先开的头,说!” 两个男生顿时吓得面色发白,但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开口。 教官看向女生,“你来说。” “报告教官,他俩在造谣,内容我不方便复述。”女生一板一眼道。 “造谁的谣?”教官面无表情地问道。 “关于您和江同学的谣。”女同学清晰地回答道。 队伍里零星的声响和动作全都停了下来,一时间大家只能听到其它班级活动的声音。 教官看着两个男生,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知道侮辱/军/人什么后果吗?” 两人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对……对不起教官……” “大点声!”教官喝道。 “对不起教官!”两人几乎是哭喊着再次道歉。 “还有江同学。”教官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两个男生转向江逾夏的方向,大声喊道,“对不起,江同学!” “你又是怎么回事?”教官把目光转向那个女生。 “报告教官。”女生的语气非常客观,“我听到造谣想阻止,他俩说想选我,觉得我像爷们。我说爷们不是好词,他俩像退休老大爷在嚼舌根。” 教官的眉毛微微抽了抽,“讨论时间少打嘴架,回去吧。” 女生利落地应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向队列。那两个男生如蒙大赦,也抬腿跟在了后面。 “站住!”教官喝住了他俩,“说你俩了吗?罚站!” 两人停住脚步,面如死灰地站在了原地。 教官在队伍面前缓缓踱起了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毫无凭据地造谣,但侮辱/军/人是违法的,但凡出了这个操场,谁再让我听见,我不会再轻轻放下。” 顿了一下,她又道,“女兵在生理期,可以申请降低训练强度,你们是大学生,没有长期训练基础,生理期请假转到后勤队,合情合理。除了这一条,关于叶同学担任旗手,还有没有疑问?” “报告!”江逾夏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教官转头看向她,“说。” “如果同学们对我担任旗手有意见,我有两个提议。”江逾夏的声音清晰而平稳,“第一,谁想和我竞争,现在站出来跟我比一下。第二,谁不想让我当旗手,那就提议让教官主持选举。我说完了。” “很好。”教官点点头,目光扫过队伍,“自荐的请举手。” 两只手臂先后举了起来。看清举手的这两个人,江逾夏微微睁大了眼睛。 “三人出列,罚站的去后面。”教官道。 江逾夏迈步走到队伍前方,脊背挺得笔直,坦然迎向同学们的目光。她身边站着刚刚才归队、此刻又昂首走出的女生,最边上则是一个男生。 第42章 投票 “可以重复投票,也可以弃权。同意江同学当旗手的,现在举手。”教官又说。 话音刚落,大部分人齐刷刷地举起了手,包括队伍后面罚站的那三个。剩下的人左右张望片刻,也陆陆续续举起了手。 “全票。”教官实事求是地公布了结果,“下面给第二位女生投票。” 全体女生和零星几个男生举起了手,那几个男生看看周围,又讪讪地放下了;最后那位男同学的票数更是寥寥无几。 结果毫无悬念。自从听到教官让她们出列,江逾夏就已经预见了这一幕。 “江同学全票通过。解散!二十分钟后集合!”教官干脆利落道。 人群一哄而散,有不少人朝队伍前方走了过来。江逾夏连忙转头,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女生,“叶凌!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叶凌停住脚步,转过身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还没等开口,一群女生围住了她俩。 “小鱼!你刚才好帅啊!我就知道你能选上的!” “那俩人好恶心!你别听他胡说啊,我们不会这么想你的。” “都是小鱼太优秀了,他们加不到微信又样样比不过……” “谢谢关心,我去上个厕所。”江逾夏随便敷衍一句,再次看向叶凌,“一起去吧,我有话跟你说。” 离开人群有一段距离,江逾夏语气正式地道起了谢,“刚才的事谢谢你。” “不用谢。”叶凌看了她一眼,就事论事道,“我不是在特地维护你,只是觉得他们不该那么说。” “都一样。总归你是在维护女生,而我刚好在其中,还是要谢的。”江逾夏坚持道。 叶凌沉默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这样啊,现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呢?”江逾夏随口追问道。 “明白你……比大家认为的还优秀。”叶凌说着话锋一转,“我能问个问题吗?” 江逾夏不置可否地回应道,“你说说看。” “你为什么会请假呢?”叶凌转头打量着她的神色,“我看你身体素质很好,请假前一天状态也没问题。” 第43章 “原因就是群里说的那样,痛经。”江逾夏十分坦然,“再说了,既然能请到假,为什么要勉强忍着呢。” “嗯……这就能看出来确实家境不错了。”叶凌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对自己真好。” “这就是你前几天那样看我的原因吗?”江逾夏问出了她叫住叶凌时就想问的,“觉得我不够努力?没有……军训精神什么的?” “大概吧,也可能是有落差。”叶凌看着前方,话音有一点沉,“江城大学,全国前十……拿到通知书还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看到你,才知道有些人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你确实是天之骄子啊,热心、能力高、人品也好。对我有看法,还能在别人造谣的时候维护我。”江逾夏笑着说。 叶凌原本平稳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唇角挂上了一抹笑意,“谈不上有看法,只是小镇做题家在冒酸水而已。” 江逾夏哈哈笑了起来,“不过说真的,要是没这回事直接选举,说不定会选上的人是你。” “何以见得?”叶凌问着,语气像是不太信。 “我能全票,一是造谣事件让女生起了同情心,男生觉得羞愧;二是教官点明生理期请假合理,短暂树立了规则威信;三是我主动提出公平竞争,刷了波人品坦荡的印象分;四是说过坏话的人心虚;五是小部分人跟风。”江逾夏一项项分析道。 “六是很多人还想跟你处好关系,不想当面得罪你。”叶凌语气轻松道。 “哈哈哈哈哈……”江逾夏笑得眉眼弯弯,“你性格真有意思,回头我从群里加你微信吧。” 叶凌也笑了,“好啊,记得把朋友圈开开,让我长长见识。” 晚饭时间,顾风的微信接连响了起来。 鲸鱼累扁了:好像交到朋友了!同班同学,叫叶凌。她性格好有意思啊,像是集合了你跟我的缺点,又臭又硬还有点冷幽默。 顾风:为什么说好像? 鲸鱼累扁了:刚认识嘛,又不熟。 顾风:嗯。 鲸鱼累扁了:我选上旗手了!部分人对我请假有意见,在教官的维护朋友的帮忙还有我的力挽狂澜下,还是选上了! 顾风:恭喜啊。 鲸鱼累扁了:我知道有家境加成。那又怎样!自信坦然也算本事! 顾风:当然。 鲸鱼累扁了:你最近惜字如金,皮痒了。 顾风:那你来咬我啊。 鲸鱼累扁了:等着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强得可怕! 顾风:等着呢。 微信的震动声渐渐平息,顾风端起餐盘放进回收处,转身下楼找了一辆校内单车。 信息学部教学区到江逾夏吃饭的食堂,步行十五分钟,骑车七八分钟,反过来也差不多。但从江逾夏开始军训,除了整理内务的周日下午,两人都没一起吃过饭。 顾风当然知道军训很累,哪怕中午休息时间长,也该早点吃饭好回去睡个午觉。 但……为什么江逾夏身边总是那么多人呢?为什么她愿意跟同学一起去排队打饭,却不愿意等自己几分钟再去楼上点个菜呢? 顾风不敢问。答案或许就在每一天的微信里,在每一天的微博里,在江逾夏疲惫却闪亮的目光里,在她越来越大的世界里。 回到宿舍楼下,顾风还了车,走进宿舍开始收拾晚上要用的东西。书桌上方的床上,铺着一床薄垫子、摊着一床夏被、还放着一个抱枕。 看着顾风沉郁的面色,几个室友一句话也没敢问。等到她带着一身低气压走出门,有人长长出了一口气,“到底是她太内耗了,还是那位没把她放心上啊。” “谁知道呢。”另一个室友的声音也很惆怅,“不理解。放假前看她俩还好好的……” “高中生和大学生的心态不一样吧。” “也是,距离拉近了,美没了。” “妹宝姐变成恋爱脑,还是不能吃窝边草啊。” 军训汇演完美结束,江逾夏正跟同学们开开心心地走在一起准备去食堂干饭,路边的一个身影让她停下了脚步。 叶凌也跟着停下来,看向江逾夏视线的落点。一个人——美人——相当有气质的大美人,她逐步得出了结论。 燕麦色t恤衫、深灰色工装裤、背一个黑色电脑包,平平无奇的理工科装束,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很高级。 略有些长的刘海斜斜垂在鬓边,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静如平湖的目光淡淡投过来,整个人像是跟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我有点事,改天再一起吃。”江逾夏转头说着,在叶凌点头之后,走向了顾风。 叶凌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一边走路一边看向她俩。江逾夏站在那人身前时,两人周遭的时间都好像慢了下来。 “在这干嘛呢?”江逾夏皮笑肉不笑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顾风倏地展颜一笑,“想看看你走在人群里的时候,我不喊你,你会不会看见我。” “狗东西。不是说没空来看汇演吗?站在这里装什么!”江逾夏抬手便打,顾风稳稳截住她的手腕,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垂在两人手臂中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叶凌停下了脚步。那人似乎极快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的东西…… “跟你说话呢,你在看什么!”江逾夏又举起左手,这次结结实实地锤在了顾风的肩膀上。 顾风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仍是带着笑意俯身靠近江逾夏,在她耳边低声说,“在看你的新朋友。” 说话间,她的视线再次投向叶凌,唇角的弧度大了些,眼神里却没有温度。 江逾夏愣了一下刚想转头去看,顾风抬手揽在了她的脑后。 叶凌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她有些慌地拔腿便走,一边走还一边想着……为什么呢? 这人为什么这么看她?她自己又为什么看了这么久……这人是谁? 顾风拿开手,放掉一片不存在的叶子,另一只手也松开了江逾夏的手腕,“好了。饿吗,去哪里吃饭?” “让你气饱了。”江逾夏转身走向食堂。 顾风迈步跟在了她的身后,“怎么,突然来看你,你不开心吗?那我现在走?” “敢走你就死定了。”江逾夏扔下一句话,脚步没停。 坐在四楼的餐厅里,看着顾风点菜的江逾夏仍是恨恨的,“狗东西!汇演不来,等在半道堵我,看到我笑都不笑一下……” “我看你好像很忙啊。”顾风说着点击确认付款下单,手指快速滑动打开相册,放到了江逾夏面前。 屏幕上正是军训汇演的画面。 江逾夏火气消了一半,但转念一想,更旺的火又冒了上来,“噢,来了。来了不跟我说,专等在路上查岗。” “不行吗?”顾风抬眼看向她,眉目间有几分试探几分委屈还有几分不明显的挑衅。 江逾夏的脑子有十分发炸,她不知道这幅古早扇形图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做出来的,她只想吃个饱饭然后随便回哪睡觉。 第43章 鸽子 “你给我消停点。”江逾夏磨着牙警告道,“我最近没吃好没睡好,现在很想咬人。” “回家睡觉,晚上去吃河豚。”顾风脸上浮起一点笑意,“你现在就像只河豚。” 江逾夏盯着顾风看了好几秒,突然站起来挤到她旁边,抓起她的胳膊低头咬了下去。 痛意顺着唇齿和肌肤接触的地方迅速蔓延到全身,顾风的心却在一阵阵的抽痛中稍微安定了一点。 按照经验放开嘴,江逾夏看了一眼圆润饱满的牙印,视线很快转移到她手腕上挂着的钻石项链,“你不是手上不戴东西吗?” “很想你。”顾风低声说,“就戴着了。” “噢。”江逾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抓着顾风的手臂迟疑几秒,顺手抽了张纸“啪”地贴在牙印上,站起身回了对面。 第一道菜适时端了上来。江逾夏拿起筷子闷头开吃,顾风也慢悠悠吃着,时不时给她夹个菜。 两人离开餐桌时,所有饭菜都被清空了,其中大部分是江逾夏干的。这不太常见,顾风的食量也不太常见……江逾夏猜到了原因,但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牵住了她的手。 临时宿舍里只有沈悠南在,看见顾风,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马上换成了得体的笑容,“学姐好。” “对不起啊小南。”江逾夏带着几分歉意开口,手指上移拧在了顾风的胳膊上,“晚饭改天约,这人突然又有空了。” 顾风面不改色地抬起右手,朝着沈悠南摇了摇,“你好,又见面了。” 沈悠南一眼就看见了曾经挂在江逾夏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她当即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嗯,你们玩吧,我补个觉等我爸妈来接我。” 她身上穿的正是睡衣。说完这句话,她拿起手机蹭蹭几下爬到了上铺,迅速用薄被子把整个人蒙了起来。 第44章 江逾夏瞪了顾风一眼,拉开柜子找出要换的衣服,又去阳台拿上毛巾走进了洗手间。 顾风放下电脑包跟过去,挤在她身边洗了手,返回床铺边找出了行李箱。 哗哗的水声隔着一道门响了起来。顾风停下动作,声音不轻不重地问道,“小南,我收拾东西不影响你吧?” 正缩在被子里装鹌鹑的沈悠南激灵了一下。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今天的气氛有些微妙,学姐此刻的态度也有些微妙。 珠宝品牌年轻的设计师、未来的继承人、没有公开的干姐妹恋人、突然袭击和放鸽子……最关键的是,走出这个宿舍,以后再想有交集就难了。 沈悠南迅速做了个决定。她坐起来看着顾风,缓慢而谨慎地试探道,“学姐,要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 顾风点点头,语气里带着点鼓励,“你说。” “或许……你们需要一个爱情保安吗?”沈悠南说着,用手指向自己。 顾风微微挑眉,却没有马上回应。 沈悠南抓住机会连忙补充道,“再过两年,学姐就毕业了,到时候肯定需要有人照顾小鱼。我呢,是个铁直,心里只有前途……不用走后门,我也是有能力的,将来给个机会就行。” “我相信你有能力。”顾风拿出手机,对沈悠南晃了晃,“我扫你。知道怎么说吗?” “学姐……让小鱼放了我的鸽子,想要补偿我,改天一起出去玩。”沈悠南迅速找好说辞,打开微信点开了二维码。 “嗯。”顾风应了一声,加上好友继续整理东西。 柜子里的替换衣物和生活用品不多,行李箱合上时,洗手间的门刚好打开。江逾夏穿着拖鞋走过来,顾风椅子拉开让她坐下,抽了几张纸蹲了下去。 “你干嘛……”江逾夏低声说着,转头看向沈悠南的床铺,只见那人正面朝墙壁躺着,没有一点动静。 “别动。”顾风抓着江逾夏的脚腕抬起一点,拿掉拖鞋给她擦干净脚、套上袜子穿好了鞋。 虽说这种事在家里也有过,但这里是寝室。江逾夏简直想踹开她,但真踹了闹出动静也不好,只能面带羞愤地忍着。 顾风给她换好两只鞋,起身去洗手间收拾好军训服和鞋子,又把换下来的内衣简单洗好挂在衣架上,这才走回来说,“剩下的明天再收拾,回家吧。” 江逾夏瞪她一眼,拎起了书桌上的小包。顾风则背起电脑包,拎起了一旁的行李箱。 走出宿舍楼,顾风把行李箱换到右手,腾出一只手去牵江逾夏。 “滚。”江逾夏一把拍开了她的手,“你背电脑干嘛,一边看汇演一边写代码吗,两只眼睛也能分着用了。” “明天还要去跟项目,带着方便些。”顾风语气平静地回答。 “那你早上干嘛……”江逾夏问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了,“你昨晚住哪里?” 顾风垂下了眼睛,“宿舍。” “哎你……”江逾夏气得抬手拧向她的胳膊,“让你回家睡,就管用一天是吗?” “以后天天回。”顾风没躲,还朝她身边靠了过去。江逾夏轻叹一声,手指顺势下滑,牵住了顾风的手。 这两只手只在她俩上车时短暂分开了一会儿。顾风放好行李、坐稳在江逾夏身边后,又重新抓起她的手,把手指迅速滑进她的指缝里,紧紧扣住了。 两人一路无言。顾风一直端坐着,视线似乎落在前排的座椅上,又似乎没有;她的大拇指一直摩挲着江逾夏的指关节,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掌心相接的地方有着灼热的温度,江逾夏的心也一点点灼热起来。她知道沉默不说话的顾风在想什么……她自己也一样。 车辆停稳后,顾风很快松开了她的手,还安抚似地拍了拍。 这让江逾夏几乎对她刮目相看了。 两人依旧是一个背着小包、一个背着电脑包推着行李箱走进了电梯间。“叮”地一声,电梯停在八楼,江逾夏率先走出去,用指纹打开了智能门锁。 顾风跟在她身后走进来,反手拉上了门。“咔哒”一声轻响,空气好像也跟着震了一下。 坐在换鞋凳上的江逾夏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是哪里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顾风已经随便打发了那两件行李,蹲下去给她脱起了鞋。 两只皮鞋先后放在了一边,顾风却没有站起来。她就着蹲下的姿势用手指轻轻抚过江逾夏的小腿,在膝盖处掀开了一点裙摆。 “等……”江逾夏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 “亲一下……”顾风低声说着,将嘴唇贴了上去。 江逾夏伸手推了一下顾风,没推动。去推第二下的时候,她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主意,轻轻抚在了顾风的头上。 顾风的手渐渐向下,重新握住了她的小腿摩挲着,而吻一点点向上。江逾夏仰起头靠在后面的墙壁上,呼吸随着裙摆越来越凌乱。 “这里……不太好。”顾风停下来,头搭在她的腿上说,“你想躺着,还是坐着?” “混蛋……”江逾夏轻轻踢了她一脚,“不要坐着。” “好。”顾风扶着换鞋凳站起来,俯身抱起她走向客厅。 短暂的摇晃过后,江逾夏落在了柔软的大沙发里。许久没回的家真是舒适极了,不像宿舍…… 不像宿舍什么呢?江逾夏没有细想,任凭这个念头飞快地溜走了。 湿巾盒被打开的声音响起,没过多久,又响起了咕咚咕咚的倒水声。 “你要喝水吗?”顾风温柔地问道。 “不用。”江逾夏懒懒地躺着,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天花板的灯带上。 “咚”地一声,有点重量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声音还没从房间里消失,顾风的身影覆了下来。 唇舌相接的一瞬间,江逾夏的呼吸骤然乱了。沙发很宽,容纳两个人却有些窄,两人挤在一起,呼吸和心跳也很快交融在了一起。 顾风吻得有一点急,带着凉意的舌尖扫过唇缝便探了进去,江逾夏敞开牙关接纳着,手臂揽向顾风的腰,撩开一点衣襟去索求她的温度。 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毫不克制的吸吮声渐渐淌满了整个房间。凌乱的衣衫一件件扯下去随手丢向地毯,沙发上的两个人挤在一起,在亲吻和喘息中不断纠缠着。 空气像是被室外的温度与蝉鸣声点燃了,变得又稠又热。每一次唇齿的厮磨都带出更重的鼻息,短促的、压抑不住的轻哼从喉咙深处溢出,分不清是谁的,又被对方急促的呼吸吞没。 皮肤在空调的微风里,偶尔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很快又被紧贴的、同样滚烫的体温熨平。皮质沙发被压出深深的凹陷,轻微的声响淹没在起伏不定蝉鸣声中,连一两声低语都听不真切。 暖黄色的灯带温柔地映照着两人,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天光,时间也像是跟着模糊了。细密的汗珠在不知不觉中滑落,铺在沙发上的长发也变得越来越潮湿、越来越凌乱。 第44章 空调 感受着怀中的身体完全软了下来,顾风抱紧江逾夏,在她耳边温声哄着,“我抱你去洗澡吧。” “……嗯。”江逾夏模糊地应了一声。 抱着江逾夏走进浴室里,顾风脱下她身上最后一件衣服,暂时搭在了洗手盆的边缘。小件衣服有着超出常规的分量……有一大块完全湿透了。 两人几乎是抱在一起洗完的澡。顾风帮江逾夏洗了所有地方,中间差点没洗成。 滚到床上后,顾风彻底放开了。潦草擦了一把的短发还在滴着水,她也完全没管,任凭这些水珠滴在肩膀上、滴在床上,或是滴在江逾夏的身体上。 江逾夏也没在意这些。她的头发更长一些,洗澡的时候沾湿了一点,滴下来的水只有更多。 床上东一块西一块地沾上了不少湿痕,随呻吟声一点点蔓延开。窗帘边缘隐约映着一丝室外的明亮天光,照在床上的却只有夜灯,还有积攒多日的想念与渴望。 然而等到江逾夏再次抓住顾风的手腕让她继续时,顾风却突然停了下来。 “咬得好疼啊……没力气了。”她有些无辜地说着,撑起身坐在床上,调整半天才用起了左手。 她的左手完全就是在乱来。江逾夏气得一次次去抓她的肩膀,却又一次次被她乱七八糟的动作打断。七零八落的泪水还是滚到了床上,但和以前每次都不一样。 “混蛋死了……”江逾夏哭骂道,“你故意的……” “别这样。”顾风温柔的声音中,有几分得逞的快意,“夸夸我,说点好听的……” 左手也还是把江逾夏给哄睡了。顾风满足地做好清理,又去收拾了洗手间的残局、找了点东西填饱肚子,疲累中仍带着兴奋的身体却还是静不下来。 躺在床上看着江逾夏安稳的睡姿,顾风试探着拉起了她的手。 第45章 江逾夏睡醒时,房间里安静极了。身边的顾风睡得正香……这可真稀奇。 睡前累了半天的喉咙有些干渴,她的目光缓缓转移到了床头柜上,那里照旧放着半杯水。 喝完水把杯子放回去时,床下垃圾桶里的一抹亮色扎进了她的视线。几个指套的包装袋……她跟顾风又不用,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 她毫不犹豫地踹向顾风,“起来!” “嗯……噢。”顾风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凑到江逾夏身边去揽她的腰,“怎么了,要喝水吗?” “喝过了。”江逾夏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拎起来,另一只手指向垃圾桶,“这什么东西?” “啊……”顾风似乎瞬间清醒了。她没有挣扎,手仍然揽在江逾夏的身上,“我自己用的。” 江逾夏沉默了一会儿。把顾风喊起来只是有疑问就要搞清楚的习惯使然,但这个答案…… 比起更糟的答案,也不太好让人接受。 “你不是不行吗?”她声音闷闷地问着,手上的力气松了。 “想你想得睡不着……”顾风扎进她的怀里,睡乱了的头发在她胸前蹭来蹭去。 “你消停点……这跟指套又有什么关系?”江逾夏带着疑惑问道。 “指套……感觉会不像自己的手指嘛。”顾风还在蹭着,发丝擦在她的肌肤上,有点痒。 “嗯……行吧。”江逾夏转头看向窗帘缝隙处的光亮,“几点了?” 话音落下,刚进门时那些微妙的感觉在电光火石间全都连了起来。 比如说……窗帘是什么时候拉起来的?她不记得,这意味着……答案可能是本来就拉着。客厅的窗帘更是,她记得天花板上的灯带。 再仔细想想,那时房间里的温度也刚刚好,不像宿舍,每次刚回去都是热的,要开很久空调才能凉快下来。 “五点多。”顾风看着手机回答道。 江逾夏目光转向她,语气有些严肃地问道,“我问你,家里的空调、窗帘、灯……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顾风知道这个问题没办法说谎,记录里面都能查到,“中午,我在吃饭的时候用智能系统设置的。” “嗯。”江逾夏点点头,“你之前说你跟了个项目,周六日都没空。昨天我问你,你还是说没空,今天中午突然袭击还搞了这些,让我连着放了两个人鸽子……是这样吧?” 顾风垂下了头,没说什么。 “为什么?”江逾夏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问道,“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 顾风缓缓抬起眼,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委屈,“我想……先去看看你在干什么。你让新朋友走了,我才设置的。”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江逾夏重申道,“我在问你,你能来,为什么不及时跟我说。” 顾风再次垂下了头。 “你就是想看我有没有约别人、会不会为了你爽别人的约,对吗?”江逾夏一针见血地问道。 “对。”顾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嗯。”江逾夏再次点头,不像是在肯定——至少不是在肯定顾风。 沉默一会儿之后,她继续问道,“为什么?” 回应只有更长的沉默。许久之后,江逾夏轻叹了一口气,“你不用这样……试探我。没人能比你重要,但那些被扰乱安排的人,她们又有什么错呢?” “我错了,真的。”顾风连忙道,“我……还加了沈悠南的微信,说改天赔罪请她吃饭。晚上吃河豚要叫上她吗?” “都快到饭点了!”江逾夏伸手拍向顾风的肩膀,力气不大。 “噢。”顾风低低地应了一声。 “还有件事……”江逾夏的手指缓缓下移,声音变得有点粘稠,“你自己……怎么用的?” 顾风的心跳骤然变快了。她正想着怎么推脱过去,江逾夏整个人扑上来,压住了她。 “睡着之前……我有点印象……”江逾夏按着她说,“还以为是错觉……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怕你……累……”顾风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或许是那句“没人比你更重要”带来的安稳,或许是因为江逾夏明明生气却还是原谅了她,顾风很快放任自己沉沦在了柔软的床铺里。 军训了半个多月又睡了个下午觉的江逾夏状态好极了,一点不比顾风差,在各方面都是。 “别咬嘴唇。”她把两根手指卡进了顾风的牙关里,“你说的……隔音很好,对吧?” 顾风不敢咬疼她,就只好用舌头去顶她的手指。江逾夏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变得更加用力。 “你今天……很好啊……”江逾夏的呼吸一下下打在顾风的肌肤上,“为什么说自己不行?混蛋……” “不知道……”顾风的脑子是糊涂的,话语是破碎的,但还记得要说谎,“今天……今天不一样……” “好啊。”江逾夏咬牙切齿道,“那我可得……珍、惜、机、会。” 在操场上摸爬滚打了半个多月的手指有一些粗糙,不比从前的柔软,却让顾风沉沦了一次又一次。 安安稳稳地躺在一起后,江逾夏看着目光有些涣散的顾风问道,“你……喜欢这样的?要不以后用凸点的。” “不是……”顾风微微颤抖着凑向她,用嘴唇去纠缠她的呼吸,“只是……想你了……” 江逾夏吻住她,手指再次肆意游走起来。躺着有躺着的好……动手有动手的好,她现在都尝到了,满足得不得了。 因为太饿而从床上爬起来时,江逾夏发现时间都快七点了,顾风的状态别说出门,连起床都得一会儿。 河豚不适合叫外卖吃,她没问顾风,点开外卖软件定了一大份酸菜鱼。 “为什么是酸菜鱼?”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坐到餐桌前的顾风问道。 “酸菜像你。”江逾夏随口挤兑着她,“看着也不像个醋坛子,就在缸里闷着,酸气冲天。” “想过要点烤鸽子,算起来太麻烦了。”江逾夏继续发力,“我鸽了俩人,又鸽了你的河豚……你鸽了项目组,是吧?” 餐桌上的手机亮起,屏幕上弹出一个头像。江逾夏歪头看向手机,顾风毫不犹豫地接起来,打开了外放。 “喂,顾风。”说话的女生听起来很着急,“论坛有人说酸话,我转发给你了,你快看一下。” “好,我现在看,等一下跟你说。”顾风平静地回应一句,挂掉语音翻起了聊天记录。 “怎么了?”江逾夏放下筷子走到顾风旁边,俯身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网页里是一条论坛的帖子:十年寒窗加三代从商,顶配姐妹花真是前途无量。 发帖人没有指名道姓,连分院和专业都没提,只把主角代称为“a女神”和“b院花”。但迈巴赫换成a6、女神年级第一、院花是军训汇演旗手、两人不住校……这些信息能让熟悉她俩的人一眼就认出来。 帖子内容十分讲究,造谣或者贬损的内容一概没有,全文都在说这两位的家境、处事、外貌和成绩。成绩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这样的春秋笔法明显是在挑动吃瓜人的情绪。 果然,跟帖的内容全都是“已解码”“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么高冷”“草民也是长见识了”“迈巴赫载着的前途确实坦荡”。 第45章 招新 “我联系管理员删帖。”顾风退出帖子,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打着字。 江逾夏注意到她切换界面之前截了张图,“除了删帖呢?” “再说。”顾风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你别乱来。”江逾夏被她搞得有点紧张,“你都大三了,明年就能去实习,稳妥一点。” “嗯,我知道。”顾风打开微信简单回复几个字,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吧。” 江逾夏还是有些不放心,“你截图干嘛?” “习惯。”顾风的语气仍是淡淡的,“留个档,看这人有没有后手。放心,要干什么我会先问你。” “你最好是。”江逾夏盯着她警告了一句,坐回去继续吃饭。 刚起床时那种松弛而满足的神情从顾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隐隐酝酿着什么的平静。吃过饭,她收拾好餐桌、换了床单塞进洗衣机里,拎着电脑包走到了书桌后面。 “你干嘛?”江逾夏凑过去看向她的笔记本屏幕。 “看看项目组的进度。”顾风回答得很自然。 最先打开的确实是项目组群聊。下午的聊天记录不多,顾风三两下就翻完了,江逾夏却注意到她对着两条撤回记录看了一会儿,还截图存到了云盘里。 转头看见江逾夏疑惑的目光,顾风解释道,“只是存个档。要做什么,我一定提前问你。” 江逾夏皱起了眉头,“你别仗着我看不懂这些东西,就偷着搞一些什么……” “不会的。”顾风语气诚恳道,“我答应过你了。” 第46章 “嗯。”江逾夏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继续盯着她的屏幕。 下一件事显然和项目没关系。顾风打开论坛找到发帖人的资料看了看,那是个新号,资料一片空白;她又在另外几个论坛找了一下类似id,一无所获。 “你怎么不用那个工具了。”江逾夏随口问道。 “学校论坛不能爬数据,会出事。”顾风淡定地回答着,打开一个编程工具开始写代码。 江逾夏看了一会儿,发现这确实是在写代码,很快失去了兴趣。转身走到沙发前,想到中午那件事,她不由面上一热。 当时……缠着人要在这里做下去的,好像正是她自己。隔着一条内裤也能…… “沙发我下午擦过了。”顾风的声音从书桌后响起,语气好像是在说洗衣服。 “嗯,真勤快。”江逾夏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点开智能系统降下投影屏,随便放了一部电影。 她其实并没有看电影的心情,只是面对大做一顿后吃了饭就去写代码的顾风不知道该说什么。 举着旗子走在方阵前那种隐隐的失落感还在,没有因为看见那张照片就抵消,也没有因为一下午的欢爱而平复。 参与人生美好时刻不是礼物,也就不存在“惊喜”,被注视的感受一旦错过就没办法补上——但这样的话该不该说,她有些犹豫。 她知道顾风大三会很忙,这次请假肯定不容易……分别这么多天,微信聊天越来越简短,好像有很多情绪没有被接住,很多想说的话都落了空。 为什么不能公开呢?为什么不能像别人那样,躺在床上享受着室友的起哄、甜甜蜜蜜地打一个简短的微信电话呢? 顾风其实也没有写代码的心情,她只是不知道此刻还能做什么。 帖子看到一半,她就发现了不对,从前黑她的、酸她的帖子,无一不透着一种情绪,能让人猜出来这人是表白被拒、还是在竞争中输给了她。 只有这次不是。比起煽动舆论,发帖人似乎更在意能不能把自己藏起来,干净的资料和不重复的id也说明了这一点。 但,这是为什么呢?如果忌惮她的专业能力与两则退学传言,为什么冒着风险也要这么干呢?情绪又没能发泄出来,帖子也很容易被删掉…… 这倒是让她想起另一个人、另一件事。但学校不比外面,同学们更不是社会混混,从前的手段绝不能用。 找韩家对峙也没实证。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如果真的把手伸到学校里,接下来的两年……还会发生什么? 键盘敲击声持续了很久,电影台词自顾自地响着,没有人仔细听。换了床单的大床依旧很舒适,相拥的怀抱依旧很温暖,有人咽下了没能说出口的话,有人在亲吻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睡醒一觉,江逾夏刚刚睁开眼,就迎来了一个早安吻。 “你醒了。”顾风紧紧缠上来,手相当不老实地摸来摸去。 “你消停点……”江逾夏揽住顾风,在她肩膀上轻轻咬了一下。 顾风停下动作叹了口气,“唉,不想消停……今天必须得去跟项目。你呢,社团招新跟谁一起去?” “叶凌,还有她一个室友。昨天时机不好……今天介绍你们认识?”江逾夏说话间轻轻抚摸着顾风的后背,多少有点心猿意马。 “好啊,我中午去找你。早上吃什么?”顾风又亲了一口江逾夏,放开她从床上爬了起来。 “随便。”江逾夏的视线随着顾风的曲线而晃动。在一起后,两人睡觉都只穿着内裤,从前那个在睡衣里面穿胸衣的人好像消失了。 初秋的操场上人声鼎沸,每个社团的摊位前都挤满了人。江逾夏握着手机正要打电话,一个身影从人群中挤出来,对她招了招手,“江逾夏!” 两人绕开过往行人会合到一起,江逾夏看向叶凌的身后,“你室友呢?” “人太多,走散了。”叶凌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江逾夏颈间的吊坠,“项链很别致。这个形状是叫……” “莫比乌斯环。”江逾夏笑着回答。 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伴随着几乎听不清的铃声。江逾夏看了一眼屏幕接通,沈悠南的声音从听筒中响起,“小鱼,你在哪里啊?” “我在……”江逾夏转头看向最近的横幅,“新童话戏剧社前面,编号c18。” “好,我现在过来!”沈悠南挂断了电话。 “我有个室友要来。”江逾夏简单交代一句,指向旁边的戏剧社,“要不,先看看这个?名字挺有意思。” “好啊。”叶凌跟在了她的身后。 看完介绍海报,江逾夏当即决定报名,“我喜欢这个!童话新编啊……王子都是反派,有意思。”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童话。”叶凌也一笔一划地写上了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笔锋很有力,人如其名。 “喜欢的,但喜欢的部分是给童话找bug。”江逾夏说着看向四周,正好看到沈悠南提着个塑料袋跑过来。她连忙挥了挥手,“小南!” “就知道你不会是一个人。”沈悠南笑着跟叶凌打了个招呼,“我是小鱼的室友,营销一班的沈悠南,悠然见南山。” “叶凌。会当凌绝顶。”叶凌用同样的方式介绍了自己。 “喝点水吧。”沈悠南拿出一瓶果汁递给江逾夏,又把塑料袋转向叶凌,“随便挑。” 袋子里还有一瓶可乐、两瓶矿泉水,叶凌毫不犹豫地选了矿泉水。 “我俩刚才报了这个。”拧上瓶盖之后,江逾夏指向戏剧社的摊位,“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戏剧社人多……事就多,兴趣类我想找个简单的。”沈悠南拿出剩下那瓶水递给江逾夏,“你漱漱口吧,瓶盖……” 江逾夏一把抢了过来,面色微微发红,“你从哪里学的坏毛病!” 叶凌微微一怔。当过室友……就是亲近啊。 沈悠南嘿嘿笑了两声,“拿人手短嘛,学姐给我发了大红包,说就当请我吃饭。我也不能吃独食啊……” “中午我请,红包你收着吧。”江逾夏打断她,伸手指向前面,“去那边看看。” 叶凌跟在两人身后,还在想着沈悠南刚刚的话。学姐……是那个人吧,她确实不像大一新生。 午饭时间,沈悠南坐在食堂四楼餐厅里,长舒了一口气,“哇,这强度……不比军训低啊!” “下午还要去看看专业社团和学生会……你俩要参加学生会吗?”江逾夏看着手机上的菜单问道。 “要参加。” “参加。” 两人一同回答道。 “我也想参加,又感觉再加上社团太多了……”江逾夏划拉着菜单,全选顾风点过的菜。 “先体验一下,不喜欢的社团可以退出嘛。”沈悠南随口回应道。 推车滚轮在地上滑动的声音从门口逐渐接近,叶凌转头看去,只见昨天跟江逾夏说话的女生推着一个折叠小车走了过来。 女生对上她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算作打招呼,好像上次那个带着点警告的眼神完全是个错觉。 叶凌也回应了一个微笑。 女生走到餐桌旁,将推车放到不碍事的地方,在江逾夏身边的空位坐下了。 “这是我发小,顾风。”江逾夏说话间,动作很是随意地把手机放到了顾风面前,“这是我同班同学,叶凌。” “你好。”顾风又对叶凌笑了笑,视线转向沈悠南,“上午怎么样?” “还不错。”沈悠南语气轻快地回应道。 第46章 约谈 顾风点点头,自然而然地拿起面前的手机,“二位有什么忌口吗?” “不吃姜末,别的没有。”沈悠南回答。 “没有。”叶凌简短地回应着,目光从顾风颈间的项链和她拿着的手机上移开了。 点好菜下了单,顾风转头看向江逾夏,“怎么样,报了几个社团?” “两个。”江逾夏说着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一个叫新童话戏剧社,还一个叫好神乐队。它有个英文名……” “good god?”顾风问道。 “正是!”江逾夏笑倒在她肩上,“好好笑啊……” 她笑,顾风也跟着轻笑,两人的笑声像是在餐厅中荡开一道道波纹。 沈悠南完全不懂这哪里好笑,她有些尴尬地看向旁边,只见叶凌眼里正闪动着一片光芒,像是憧憬,又像是羡慕。 爱情保安的警铃骤然拉响。沈悠南默不作声地转过头,端起杯子战术性喝水。 “……对不起。”江逾夏擦着眼角笑出来的一点泪,看着对面说,“我笑点有时候很低。英文真的很有意思啊,这么一个词组……” “中文名就差点意思了。”顾风语气中肯地评价道。 “不是。”江逾夏拿起手机,给顾风看了一眼她拍下的海报,只见那个“好”字几乎拉成了“女子”。 第47章 “为什么不叫good girl god?”顾风随口问道。 这下另外三个人一起笑了,沈悠南甚至拍起了桌子,“你在干什么,押头韵押疯了!” “发音太难了……”江逾夏再次笑出了眼泪,“一群人一起喊还以为天亮了……” 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吃完饭,顾风站起身推起了折叠小车,“我去收拾剩下的行李。小南,你行李收拾完了吗?”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沈悠南迅速看向顾风,又迅速在她眼中找到了答案,“好像有东西落下了,我得过去找找。” 叶凌正在考虑自己该去哪里,沈悠南转头问道,“你中午要睡觉吗?不睡觉的话一起过去歇会儿。” “好啊。”叶凌马上答应了。 一行四人走进临时宿舍,顾风将小车上夹着的行李袋展开、拿出一叠收纳袋,去洗了手爬上床开始收拾床铺。 江逾夏抓了两个小号收纳袋,把桌上的纸巾、浴室里的洗漱用品装了进去,又把晾好的内衣和毛巾装了一袋。 沈悠南则装模装样地翻了一会儿柜子,喃喃自语道,“不在啊……是不是掉车上了……” “找什么呢?”坐在一旁的叶凌问道。 “朋友送的发圈,倒也不贵,就是丢了不太好……”沈悠南爬上床铺看了看。 “我帮你找。”叶凌的目光扫过书桌和书架,一无所获。她蹲在地上看了看,还真从角落里夹出一个东西,“是这个吗?” 发圈上有不少灰,天知道是谁的东西。好在上面到底有点装饰,说是“朋友送的”也过得去,沈悠南一口应下了,“就是这个,谢谢你。” 找到了“友情发圈”的两人,开始无所事事地看着顾风和江逾夏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地收拾床铺。 等到床铺变得只剩学校提供的棕垫,顾风爬下来整理好行李袋,把它绑在了推车上。 “我先回去了。”她看着江逾夏,语气软得明显超出了朋友的范围。 “晚饭能一起吃吗?”江逾夏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点刺,被扎到的顾风有一点愉悦,没被扎到的叶凌却有一点点刺痛。 “能,忙完了我联系你,你要是结束得早……” “我会自己找地方歇着。”江逾夏推着顾风把她赶出去了,“快回去吧,收拾完了睡个午觉。” 叶凌没太看懂这个操作,想到便问了出来,“学姐这是……带着行李回宿舍了吗?为什么不晚上过来送你上车呢?” “额……”江逾夏挠了挠脸,“这是她的东西,拿过来给我先用一下。我俩住一起的,她宿舍没退。” 她尴尬的部分其实并不是住一起,而是顾风睡了好几天的硬床,但另外两个人却各有各的想法。 沈悠南明白了顾风的那个暗示,叶凌明白了初见时顾风的眼神……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扶着行李坐在校车上,顾风这样问着自己。大一的新生,认识不过三天,值得她这样费心思? 是因为江逾夏的那句“性格好有意思”吗?还是因为那人身上有她熟悉的东西……野心、不甘、羡慕与无所适从? 十一年间,未能做到真正自立的她,将这些东西发酵成了掺着许多杂质的爱欲,而那个人……又会带着这些东西走向何方? 顾风很想看一看,前提是,她的江逾夏,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度过一个充实的周末,江逾夏迎来了更加充实而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 大一课程不算很满,但专业课都是全新的内容,需要从头适应;晚上没课时还要参加社团和学生会的面试,简直忙得热火朝天。 让人不怎么意外的是,所有面试都通过了。江逾夏仔细挑选过后,选择了校学生会外联部、新童话戏剧社和好神乐队。 让人很意外的是,在戏剧社的活动正式开始前,她收到了社长私下约谈的信息。措辞很正式,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事。 同在戏剧社的叶凌陪她一起去了,刚一见面,社长就客气却不容反驳地拆开了她俩。 “社长叫我来,有什么事呢?”坐在周围放了不少道具却仅有两个人的活动室里,江逾夏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听说你参加的社团很多,怎么样,最近觉得精力够用吗?”社长有些迂回地问道。 江逾夏露出一个看似标准、对她来说却不算真诚的笑容,“还没有正式体验过,现在也不知道精力够不够。” “嗯。”社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面试过后的感想怎么样,觉得氛围还合得来吗?” “相当好,很合得来。”江逾夏字音咬得有些重,眼底的笑意却收了回去。她大概知道社长想引导出什么样的答案了,可她不喜欢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 社长又点了点头。她听出了江逾夏话音里的锋芒,沉默片刻后,她终于说出了约谈的意图,“我个人感觉,你不太适合戏剧社。” 江逾夏看出了她的犹豫和不太明显的心虚,“具体哪里不适合呢?面试的时候,您的态度可截然不同啊。” 被一个大一新生这样咄咄相逼,社长竟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她抬眼看向江逾夏,语气变得有些严肃,“社团立场本就敏感,留下你,会有风险。” “立场。”江逾夏抓住了这个重点,“拆解老童话中的叙事骗局、提倡女性主体性与独立,这哪里敏感?” “之前收到过挑动性别对立的投诉。”社长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有几分无奈,“这一点我们是能申诉的,但另外一些,我没有信心。” “你担心的是……”江逾夏隐约得出了答案。 “社团的立场你很清楚。传统父权叙事下的爱情,不过是哄骗女性进入婚姻的诱饵;而我个人的立场,脱离了这个框架的,是另外的议题。但,我们这是大学社团。” 话说到这里,即便没有明确点出,她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江逾夏也沉默了。大学社团必然有着严格的约束,但仅凭对未来投诉的担忧就劝退新成员,理由似乎并不充分。 “谢谢社长对我说实话。”她尽量真诚地笑了笑,“还有其它原因吗?我也好参考一下,以后参加别的社团需要注意什么。” 社长眉间稍稍动了动,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 江逾夏看出了端倪。稍微考虑了一会儿,她委婉地劝道,“社长,你能跟我说这么多,我真的很感谢。你的顾虑我都明白,因为个人原因不能一起活动,真的很遗憾……” 社长脸上的表情松快了些,“嗯,谢谢你理解。我也很欣赏你的能力,但……” 她抿了抿嘴唇,眼中带着深意看向江逾夏,“我们是全员参与剧本改编的。” 江逾夏没能反应过来,“对,我很喜欢这一点,全员创作、全员竞选演员,很吸引人。” “全员参与剧本改编。”社长加重了语气,“就意味着大家要交换文件。” 曾经看到的、听到的许多东西瞬间出现在脑海里,江逾夏全明白了。 谁能保证自己的电脑里没有隐私呢?考虑到顾风身上的传言,接受她发出的文件,肯定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谢谢社长提醒。”江逾夏的表情和言辞都维持住了体面,“能了解社团我很开心,下次有演出我会来看的。” 社长也客气地笑了笑,“好,你能力很强,在合适的社团一定能大放异彩。” 大放异彩吗?走出活动室的江逾夏感觉心里闷闷的。原来爱一个人,会成为社团的“风险”,顾风从前的那些传言,也会落到她的肩上。 这就是顾风不愿意公开的原因吗?只是戴着同款项链、走在路上经常牵着手就会这样。如果公开,又会如何呢? 第47章 秘密 叶凌正等在楼梯附近,目光时不时瞟向活动室,手指一下下敲着楼梯扶手。 看到江逾夏走出来,她马上迎了过去,“谈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逾夏懒得掩饰情绪,“社长把我劝退了。” “劝退?”叶凌相当意外,“为什么?你很适合戏剧社啊!” 江逾夏突然想起了沈悠南的那句“人多事就多”,“大社团,要考虑的原因很多。没事,我还有个乐队能去。” 叶凌沉默片刻,忍不住继续追问道,“到底为什么呢?” 被问到这个份上,江逾夏不想再推脱了,“噢,她们觉得放个女同性恋在社团里有风险,万一出了投诉不好办。” 叶凌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她想过江逾夏可能是,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了答案。 稍微等了一会儿,她发现江逾夏没有继续说下去,像是觉得不需要解释,这让她更加沉默了。 走在被阳光拉得很长的树影里,叶凌渐渐找到了她想说的话,“社团的做法,我不理解。女同就是不是女人了吗?跟她们宣扬的独立和主体性冲突吗?我会申请退社。” 第48章 “不是理念的问题。”江逾夏字字清晰地重申道,“是我说的,风险问题。” “我明白。”叶凌的语气同样很严肃,“但仅仅因为身份就这么早把你劝退,我没办法认同。” “还有别的原因”这种话,江逾夏没能说出口。生平第一次,她发现自己做不到“事无不可对人言”了。 不仅如此,她还拉了个秘密同伙,“这件事你不要对别人说。” 叶凌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但没细问,只是点了点头。 晚上一起吃饭时,顾风很快发现了江逾夏情绪不高,“怎么了,不开心吗?” “有点。”江逾夏生平第一次跟顾风撒了谎,“戏剧社有些人合不来,退了。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一点小摩擦。” 看着江逾夏不太自然的表情,顾风移开目光,搅了搅碗里的米饭,“知道了。你想去哪里玩,要不明天我请个假。” “不用。”江逾夏想都没想地拒绝了,“你好好跟项目,这些履历将来实习要用的。” “那明天晚上出去吃饭?”顾风提议道,“河豚到现在还没吃成呢。” “好啊,我下午去跟小南还有叶凌一起逛街。”江逾夏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问道,“你有时间一起看电影吗?吃过晚饭看电影会不会太晚?” “有。”顾风回答得十分干脆,“要现在订票吗?我晚上没事。” 江逾夏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算了,我想回家歇着,临时订票座位也不好。” “那吃完饭我看看明天的场次。你要去哪里逛街?”顾风语气温和地问着。 “再说吧。要不找个离餐厅近的。”江逾夏随口回答。 “好。”顾风回应一句,垂下头默默吃饭。江逾夏也没再说话,一时间周围只有其它餐桌时不时响起的谈笑声。 略有些沉闷的气氛从餐厅一直带回了家里。顾风照常蹲下去先给江逾夏换了鞋,又洗了串葡萄放在茶几上,才坐到书桌后面开始敲键盘。 江逾夏心不在焉地划拉着平板,还是觉得有点烦。为什么人越长大,烦恼会越多呢?为什么爱情带来的不止甜蜜,还有秘密呢?为什么朋友变成恋人,结果却会生出…… 生出什么呢?算是空隙吗?还是…… 顾风离开书桌,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字斟句酌道,“小鱼,我不会乱来的,从前对付的那些人,问题都很大。戏剧社不一样,我看没有差劲的人……你心情很不好,真的只是小摩擦吗?” “怎么说呢……”江逾夏叹口气,说了一部分实话,“社长暗示我,要是社里有女同,将来要是有人投诉,会很麻烦。” “这样啊。”顾风点了点头,语气很平稳,“是有规定不能宣扬性少数群体价值观,她们之前出过一次风波,要是有人拿这一点继续找茬,确实很难搞。” “嗯。”江逾夏含糊地应了一声,视线仍然落在平板上,“我调整一下就好了。” “我看看餐厅位置,现在订票吧。”顾风拿起手机,“订几张,她们要一起看吗?” “两张。”江逾夏没多考虑,“叶凌要回宿舍的。” “好。”顾风在手机上划了一会儿,“九点有悬疑片,还有个国漫……” 在顾风一如往常的温柔和耐心里,江逾夏心里竖起的乱毛被一点点捋顺了。 人长大了就是会有秘密的,把真实的家境藏起来,和把恋人锋芒惹出来的麻烦藏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不管对内,还是对外,不过都是处事方法罢了。 晚上的顾风依旧很温柔。在那些情意绵绵的亲吻和恰到好处的力度中,江逾夏放任自己沉沦在了海浪般起伏的欢愉里。 一觉睡醒,她又是一个活力满满、心中不曾有过阴霾的江逾夏了。 “为什么呢?”周六下午的咖啡厅里,沈悠南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我还真乌鸦嘴了?” “一点小摩擦。”江逾夏的语气很轻松,“挺好的,多出来的时间拿来练鼓。今天就去买一套,正好家里有……地方放。” 她差点把“家里有个空房间”脱口而出。沈悠南像是没注意到这个诡异的停顿,叶凌也一样。 “为什么?”新童话戏剧社的活动室内,顾风眼神平静地盯着社长,“我跟江逾夏只是发小,关系比较亲近,家长都知道。仅凭一点传言就劝人退社,不像你的作风。” 社长避开了她的目光,“我需要对所有社员和前任社长负责。” “我相信你的责任感。”顾风的语气很客观,“但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具体原因我不方便说,今天只是来劝你,不如多了解一下传话人的品行。” 社长骤然抬起眼,有些惊愕地看向她。 顾风验证了心中猜测,她笑了笑继续道,“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被人利用,就这样把一个满怀热情的新生拒之门外,你也会觉得尽了责任吗?” 社长神色复杂地移开了目光,没说什么。 “再见,如果以后有话想说,欢迎随时联系我。”顾风礼貌道别,站起身走了出去。 这件事果然背后有鬼。学校里面牵手并肩嬉笑打闹的女生那么多,她俩又没公然亲嘴,谁敢板上钉钉就说她俩是女同? 再说这个社长,根本不可能因为一点传言就劝人退社,肯定有人添油加醋地说了什么…… 熊熊怒火在顾风淬着冷意的心里静静燃烧着。第二次了……江逾夏必然不会同意她的做法,曾经的约定要废止吗? 想到这几个月里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顾风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前途尚且可以拿来冒险,这样的时间却不行。 “你们国庆节打算干什么啊。”商场的咖啡厅里,沈悠南换了个话题。 “我找了个短期兼职。”叶凌坦然道,“可以补贴点生活费。” “什么兼职?”江逾夏放下杯子,随口问道。 叶凌看看周围,声音低了些,“冰激凌店,就对面那家。说实话……东西很一般,没有宣传的好。” “怎么讲?”沈悠南身体微微前倾,朝她凑过去了一点。 “用的都是奶浆,保质期很长,有几个新品看名字很健康,配料表就那么回事。”叶凌说着,目光转向江逾夏,“你呢,假期干什么?” “不知道。”江逾夏歪头想了想,“可能回家住几天,再练练鼓、看看书什么的。顾风最近很忙,我估计她也没空跟我出去玩。” “找我玩啊。”沈悠南笑道,“我国庆节也不出去了,到处都是人,不如等寒假再说。” “好啊,我们没事可以来这玩,找叶凌买冰激凌,让她给咱俩多打点。”江逾夏嘻嘻笑着,给了叶凌一个“全靠你了”的眼神。 叶凌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班上几十个同学,江逾夏不知怎地跟她最亲近,相处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 不知不觉间,三人的杯子都见了底。江逾夏率先站起身,“走吧,去逛逛买点东西。” 一路走一路逛,江逾夏零零碎碎买了不少有意思的小东西,还买了两大盒眼镜湿巾。沈悠南买了两身衣服,叶凌只买了一些文具和生活用品。 将近六点,江逾夏接了个电话,转头看着两人问道,“顾风来了,一起去吃饭吧?” “好啊。”沈悠南答应得十分痛快。 “你呢?一起吃吧,这个点回学校食堂也没饭了。”江逾夏看着叶凌提议道。 其实快点回去还能赶上,但叶凌犹豫一下点了点头,“好。” 电梯间的人很多,江逾夏只瞥了一眼就果断转身,“不等啦!去走扶梯。” 沈悠南和叶凌连忙跟上了。 三人顺着绕来绕去的扶梯下了三层楼,顾风迎面走了过来。她笑着跟几人打了个招呼,伸手接过江逾夏手中的袋子,“就知道你要走扶梯。” “我也知道你会上来。”江逾夏笑得眉眼弯弯,顾风的眼中也漾开一圈笑意。 第48章 外套 沈悠南转头看向叶凌,又看到了那种带着点羡慕的眼神。 掂量了一下这两次的相处,她靠近叶凌低声问道,“你有对象吗?” “没有。”叶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是独身主义者。” “啊?”沈悠南心中警铃大作,“为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刚认识的人来说,明显有点越界。但叶凌似乎并不介意,她转头看向沈悠南,语气自然地问道,“你家人会干涉你谈恋爱吗?” 沈悠南想了想,“应该不会。” “我家人一定会。”叶凌的话紧跟着她的话音落下,“只有不谈,才能多消停几年。” 沈悠南心里的警铃声骤然低了下去。她看着叶凌带着点自嘲的表情,隐约明白了刚才那个眼神的由来。 顺着扶梯又往下走了四层,地下停车场特有的气味混着闷热感扑面而来,几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第49章 走了没多远,顾风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不远处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应声亮起双闪。江逾夏转头瞥了她一眼,“王姐呢?” “我让她回去了。”顾风走上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顺手挡在车门上沿,侧身看向身后的两人,“你俩坐后面吧。” 这两句话说的随意,叶凌的神色却微微动了动。江逾夏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而将三人反应尽收眼底的沈悠南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顿饭。 看似正常的微信聊天记录正静静躺在两人的手机里。 顾风:晚上请你们两个吃饭,不要推辞。 悠悠南山:好的学姐! 沈悠南知道“不要推辞”的真正意思,那只是“把叶凌拐过来”的黑话。 但为什么呢?学姐似乎过于重视叶凌了,她一向都这么紧张吗? 黑色皮革座椅宽大而舒适,车内有着极淡的、不会让人反感的香水味。叶凌看着身边自在的沈悠南、一边开车一边随意聊天的顾风、时不时转过头来搭话的江逾夏,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按说这个结论,在下午一起逛街时就能得出了。江逾夏买东西似乎完全不看价格,也不管是不是有用——眼镜湿巾除外,沈悠南买的衣服也很贵。 但刚才……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在走进显而易见非常高档的餐厅、看着顾风得心应手地安排好一桌菜之后,这种感受更加明显了,而在走出包厢、得知顾风已经买过单不需要大家aa之后,这种感受达到了顶峰。 江逾夏看出了她脸上的尴尬,“没事的叶凌,这家伙有项目补贴,暑假还拿了奖金,让她请一顿。” “恭喜学姐。”叶凌勉强笑了笑。 顾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现在的叶凌,和多年前坐在鞋店里的自己,能有多大分别呢? “我年纪大一点,偶尔请你们吃顿饭是应该的。”她语气平常道。 这样的场面话对她来说非常罕见,江逾夏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我说错话了吗?”那两人离开之后,江逾夏问道。 “没有。”顾风否认道,“是我想跟你的朋友好好相处。怎么,我用力过猛了?” 江逾夏放松了一些,“有一点,可能我不太习惯……” “嗯。”顾风脸上浮起一点笑意,“你只喜欢我对你一个人好。” “我在改了……”江逾夏小声嘟囔道。 “不用改。”顾风牵起她的手,向着停车场走去,“如果她们不是你的朋友,我不会花一点心思的。” “噢。”江逾夏隐约觉得这话不太对,但她仍然很开心。一切好像都没有变,或者说一切正在变好;她的世界更大了,而永远只对她一个人好的顾风,会来适应她。 晚上的电影很好看,爆米花的甜香和电影院里的笑声好像一路被带回了家中。 床上的顾风也是一如既往地温柔,除了上次过后她又宣称自己“不行”了,两人的关系简直没有一点问题。 行不行的,江逾夏也没再找到机会验证。每次看到顾风美好的身体曲线,她都有些心里发痒,抱在一起时也很想伸手,但顾风简直拿出了严防死守的势头,根本没有办法。 周日上午,顾风照旧去跟项目了。江逾夏收了昨天买的架子鼓,等工作人员组装调试好离开之后,她坐上凳子叮叮咣咣地敲了起来。 没过两个钟头,物业给她打了电话,“江小姐您好,请问您家是有人在练乐器吗?” 江逾夏心虚地瞟了一眼鼓槌,“对,我在练鼓。怎么,有邻居投诉吗?” “也不算投诉。”工作人员的用词很委婉,“只是有人跟我打电话询问。周末了,有些业主会在家睡懒觉,咱们小区的隔音确实不错,但鼓嘛,都比较有穿透力。” “我明白。放心,我这就休息,不敲了。”江逾夏挂断电话叹口气,打开小号发微博。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住的地方隔音好,我不知道隔音再好,敲鼓也不行。啊啊啊啊w(?Д?)w扰民了,自罚一瓶饮料。” 十二点刚过,微信铃声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在家吗?有没有出去玩?”顾风语气轻快地问道。 “没有,练了会儿鼓……物业打电话说我扰民了。”江逾夏躺在沙发上,脑袋滚来滚去,“啊……原来敲鼓不行啊。” “我想想办法。”顾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中午休息时间很长,我回去找你吃饭吧?” “不用啦,你跑来跑去多辛苦。”江逾夏停止滚动,拿开屏幕看了一眼灵动岛,“我外卖快到了。” “好,那晚上再说。”顾风没再坚持。 “拜拜,你也好好吃饭。”江逾夏挂断了电话。 一想到买来的鼓才练了两个小时就要束之高阁,江逾夏还是有些不甘心。她打开同城软件搜了一下隔音装修,发现效果好的装修周期都有些长,决定等国庆假再说。 晚饭时间,顾风拎着刚买的蔬菜水果回来了。三菜一汤摆上餐桌,她摘下围裙洗了手,坐在江逾夏对面拿起了汤勺,“中午我看了隔音装修,有两家还不错,一会儿发给你看看。” “好。”江逾夏看看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再看看推到她手边的半碗汤,“你怎么什么都能做好啊。” “都是小事。”顾风的眼里全是笑意,“吃饭吧。” 又上了两天课,江逾夏迎来了大学里的第一个国庆节,顾风也难得放了假。两人先去找顾霜华吃了顿饭,又回别墅里住了一晚跟江岚聊聊天,剩下的时间都在别墅里盯装修。 全套隔音材料装好,顾风特地去走廊里和楼上楼下试了试,感觉几乎听不到什么。 江逾夏终于安安心心地练起了鼓。顾风坐在书桌后听着有些失真的沉闷声响,也安安心心地敲起了键盘。 国庆过后,江城漫长的炎热一点点收了势。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顾风撑着伞走到江逾夏最后一节课的教学楼下,看到她身上穿着一件陌生的外套。 而站在她身边的叶凌,只穿着一件长袖衬衫。 顾风没说什么。她对两人笑了笑,走到屋檐下收了伞,从包里拿出一件崭新的冲锋衣递给江逾夏,“穿这件吧。” 等江逾夏换好衣服、将那件外套还给叶凌,顾风又拿出一双防滑防水的鞋套和一把雨伞。 “你带伞了啊。”她眼神淡淡地扫过叶凌垂着的手,“那我俩就先回去了。” “学姐再见。”叶凌推动她手中的伞展开,走进了路灯下昏黄的雨幕中。在她身后,“啵”、“啵”两声轻响,是自动雨伞展开的声音。 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地上的积水也很快浸湿了运动鞋,叶凌在雨里走得很慢。 原来爱一个人会做到这个份上,会在雨天带上替换衣物、鞋套和第二把雨伞。电视剧里经常有雨天同撑一把伞的情节……学姐这人,好实用主义啊。 什么样的家庭,会养出这种细心温柔又实用的人呢?叶凌突然发现,她明知道顾风有一点隐约的敌意,还是忍不住要靠近江逾夏,其实还有第二个原因。 过往十几年里,她身边没有顾风这样的人,一个都没有。老中青三代,日子全都过得鸡飞狗跳,孩子全都养得马马虎虎。 要是学姐没有这一点敌意就好了,她有些惆怅地想着。是因为自己没有沈悠南情商高吗? 在车辆后排坐稳,顾风弯腰摘掉了江逾夏脚上的鞋套。大平层的停车场有电梯直通楼上,进了车里,风雨也就远去了。 江逾夏的人生就该是这样。 “我的外套下午打湿了。”江逾夏看着顾风平静的侧脸,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嗯,我记得你穿的衣服。”顾风语气温和道,“以后要是天气不好,还是穿冲锋衣吧,让人家冷着也不好。” “她说她不冷”这种话,江逾夏没好意思说出口。冷不冷只有试过了才知道,她从没有脱下外套让给别人的机会,也从不缺脱下外套让给她的人。 秋雨一场接一场,悬铃木和银杏的叶子渐渐铺满一地,大平层的衣帽间里多了不少防雨外套,江逾夏没再穿过别人的衣服。 第49章 聚餐 时间走到十一月,校外联部有了一个大活:为即将到来的运动会拉赞助。 按理来说,大一学生只能跟着打杂,但部长似乎特别看重江逾夏,事事都带着她,包括对接运动会的最大赞助商。 得知江逾夏要去参加周六的“合作交流会”,顾风沉默片刻问道,“小南会去吗?” “她负责别的项目,参会名单里没有她。”江逾夏回答。 “负责别的项目也可以去,赞助商不会问那么细。”顾风的语气很严肃,“申请带着她,部长要是不同意,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去。” 江逾夏隐隐明白了顾风在担心什么,“好,我去找部长问问看。” 第50章 部长答应得很痛快,沈悠南更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以防万一,顾风送了沈悠南一个报警器,还教她设置好了软件。 “还是学姐想得周全。”沈悠南钦佩道,“确实啊,我们以前接触社会上的人,都是跟家长一起,现在是得多小心。” “包、手机、饮料杯,都不要离开视线,千万不要喝酒。”顾风郑重叮嘱道。 江逾夏和沈悠南齐齐点头,“放心,一定。”“谢谢学姐关心。” 怕什么来什么,一下午的洽谈闲聊过后,晚上聚餐时,服务员拿来不少啤酒和红酒。 江逾夏和沈悠南对视一眼,悄悄端来角落里的冷水壶,给两个人倒上了。 荤素结合经济实惠的菜肴摆满一桌,外联部长站起身举起了酒杯,“各位!大家一起敬张经理,感谢张经理对我们活动的大力支持!” 包厢里顿时响起了乱哄哄的椅子挪动声,杯子空着的人也连忙倒上了酒。众人围着桌子站成一圈,高高低低举起的红黄色酒液中,两只清透的白水杯显得格外突兀。 部长的眼神顿时扎了过来,“你们俩怎么回事,别搞特殊啊!” 江逾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维持着外交式微笑说,“部长,我喝不了酒。” “小姑娘嘛,爱喝什么喝什么。叫服务员上瓶饮料!”张经理的话音爽朗,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不用,谢谢张经理。”江逾夏若无其事地跟沈悠南碰了个杯,清脆的响声宛如一记耳光,抽得部长的眼角都跳了一下。 眼看张经理都坐下了,部长连忙打起了圆场,“来来来,一起敬张经理!” 叮叮当当的碰杯声过后,一只只杯子凑到唇边,随后又是乱七八糟的拖动椅子声。 江逾夏慢悠悠地吃着离她最近的凉菜,只觉得这破地方没意思透了,菜也难吃得很。沈悠南也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偶尔动筷都像是在做样子。 酒过三巡,面上泛着红的几个人聊得满怀壮志,还有人拿出了烟来抽。江逾夏实在懒得敷衍,她给沈悠南打了个眼色,两人趁着没人注意,拎起包溜之大吉。 怕路上撞到同学不好交代,两人一路低着头走得飞快。离开餐厅大门,江逾夏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有你在,这场合,我是真应付不来。” “可不是吗,事不大,阵仗倒不小……”沈悠南说着,面上浮现出一抹疑惑,“不过话说回来,我听说部长挺照顾女生的啊。” “不管了,先吃饭。”江逾夏正转身打量着旁边有什么餐厅,沈悠南拽了拽她,“小鱼……” 沈悠南的声音十分惊讶,江逾夏不由看了她一眼,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马路对面。 昏黄的路灯下,造型熟悉的车辆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抬起手挥了挥。 “顾风?”现在轮到江逾夏惊讶了,之前给顾风发位置的时候,她并没有说要来。 “那边可以过马路。”沈悠南伸手一指,“先过去再说。” 这是一个相当实用的提议,江逾夏按下心中疑惑,向着人行横道走去。 三人刚刚会合,两句话同时响了起来,“怎么了?”“你怎么来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风回答了江逾夏的问题,“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什么时候来的?”江逾夏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 “刚到。”顾风顿了一下,“项目结束得有点晚,我还没吃饭。你们吃好了吗?” “没吃好。”江逾夏转头看向沈悠南,“一起吃个饭吧,我看你也没吃什么。” 换了家环境幽雅的餐厅,新点的菜冒着热气,却驱不散三人之间的沉闷。 江逾夏和顾风都没再说话,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碟,默默地夹菜扒饭,筷子偶尔碰到碗沿,发出细微又清晰的响声。 沈悠南更是不敢轻易开口,连夹菜的动作都非常小心。草草把肚子填饱,她约了个车赶紧跑了,留下还在扒拉着饭碗的两人沉默以对。 许久之后,江逾夏放下筷子,扯了张纸擦干净嘴,随手扔到了一边,“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顾风抬头看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目光,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收到你信息就来了。刚才……小南在,有些话我不好细说。” “那现在说吧。”江逾夏盯着她道,“来了这么久,不跟我说,为什么啊?” “我怕给你压力。”顾风语速缓慢地解释道,“等在下面,你想走我能随时接你,你不想走,也可以继续待着,心里不会着急。”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江逾夏紧跟着她的话音问道,“知道有人在门口等着也很好啊,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呢?” “我错了。”顾风低声下气道,“以后不会了。” 江逾夏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可这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汇演你也这样。顾风,我不愿意把你往坏里想,你今天……真是来接我的,还是等在门口查岗的?” “真是来接你的。”顾风抬眼看向她,语气稍微急了些,“这跟汇演不一样,是在校外,又要跟陌生人吃饭,我再怎么样……” “行行行,我知道了。”江逾夏打断了她,“你担心我,想过来等着,可以直接说。压力……我什么时候有过压力啊?” 顾风微微一愣,随即不太理解似地眨了眨眼,“额,好。” “就这样吧。”江逾夏端起杯子漱了漱口,再次擦干净嘴之后起身就走。 顾风连忙拎起她的包追了上去。 回家洗了澡躺在床上,江逾夏还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顾风几次三番缠上去,都被一脚踹开了;她锲而不舍地继续往上贴,江逾夏突然翻身把她压在了下面。 “要做吗?今天行不行?”江逾夏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顾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还在犹豫,江逾夏放开她躺到了一边,“不行拉倒。” “……行。”顾风低声说着,伸手抱住了江逾夏。 “滚蛋。”江逾夏不为所动,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我不想搞什么angry sex。” “我……”顾风环着江逾夏的腰,凑上去蹭她的肩膀,“我有点想了。” “你自己想吧。”江逾夏转过身,啪地一下按灭了床头灯。 在一片黑暗中,江逾夏感觉身后的床铺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皮肤和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肩后有一道气息凑了上来,一下下拂在她身上,越来越凌乱也越来越重。 江逾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按说一般人不会这么离谱,但顾风从来不是一般人。 “你……在干嘛。”她的声音落进黑暗里,像是荡起一圈涟漪,身后的呼吸更重了。 “没……什么……”顾风的回答明显带上了喘息。 江逾夏的脑子顿时变得混沌又晕眩,“你……怎么回事啊?” “别问了……”顾风的脑袋向上蹭了一点,像是在闻她头发上的气味,又像是在吻着她颈后的一小块皮肤。 江逾夏再也忍不了了。她探身“啪”地一下打开了夜灯,朦胧的灯光下,顾风的眉头微微蹙着,脸上有了一丝绯色。 “狗东西……”江逾夏低骂一句,抓起了床头柜上的湿巾盒。 打开的盖子忘了合上,用过的湿巾随手一丢,落在地上摊成一小块白色。顾风的手腕被拎起后,江逾夏沉默一瞬,把那截手指塞进了顾风自己的唇缝里。 顾风毫不在意地吮了一下,还将整个身体凑上去,纠缠着吻向江逾夏的嘴唇。 “狗东西。”江逾夏推开顾风,抬起手给她看自己练鼓磨出来的茧子,“有关系吗?要不要戴一下……” “不用。”顾风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几乎有些发烫。 唇舌纠缠的水声弥漫在卧室里,顾风的呻吟声前所未有地忘形。中途她甚至把枕头盖在了脸上,江逾夏一把扯了下来,“混蛋……你别把自己闷死!” “停……停一下……”顾风伸手虚虚搭在脸上,像是怕江逾夏看见她的表情。 “停不了。”江逾夏扯开她的手按在了床上,“别挡着,给我看。” 失神的顾风简直美得不得了,别说和平常那副冷淡自持的样子相比了,就是和她笑起来的时候也不一样。 不知不觉间,江逾夏发现她心头的火气一点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沉迷。 第50章 合同 虽然没了火气,江逾夏还是忍不住要去找顾风的茬,因为她发现……顾风每次都会有反应。 “你喜欢这样的是吗?”她用指节上的茧子磨着顾风的一小块皮肤,“你口味好重啊。” “没有……”顾风的身体抖得厉害,嘴上还在强撑,“只是……有点久了……” “噢。是啊,谁叫你不肯呢。”江逾夏满意极了,“肯定是我技术差,是吧?今天得多练练……” “没有……很好……” 第51章 “是吗,我不信。” “真的……嗯……” “真的啊,那你多享受一会儿。” 练鼓还是有好处的,别说手上有茧了,手臂的肌肉也比从前漂亮了不少。 看着一片狼藉的床铺和几乎动不了的顾风,江逾夏总算明白了她为什么总是没完没了。 “我要好好打鼓。”她把自己的手指和顾风的纠缠在一起,身体的温度也浸染在一起,“对身体好。” “嗯。”顾风低低地应了一声。 小小的摩擦就这样被江逾夏抛之脑后,留下来的只有体力和技术进步的欢快。 风平浪静地度过周日,第二天上午,外联部的群里炸开了一阵轩然大波。 张部长:@江逾夏@沈悠南,二位的素养可真高啊,商务聚餐中途骤然离席,走了才说肚子疼。有这样的吗?今天对接人说有部分物资落实不了,要更改合同,这个责任谁来负? 江逾夏:合同上的违约条款怎么写的? 张部长:人家白给东西还讲违约条款,你在想什么? 江逾夏:不是白给东西,我们接受赞助、用横幅遮阳伞和广播感谢语对企业进行宣传,这是利益交换。违约条款没定好、运动会两周前突然更改物资内容,这跟一场聚餐跑了两个小透明没关系。 张部长:?大小姐正规商务道理讲得很清楚,可大□□动会不是这么个规矩! 江逾夏:行,你先等会儿。 张部长:??? 别的群成员都好像集体掉线了,只有沈悠南给江逾夏私下发了一条消息。 江逾夏回复了一句“我会解决”,便给江岚打去了电话。 “怎么了?”江岚关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喂妈。”江逾夏开门见山道,“你跟谁签的实习合作协议,从那边给外联部施压,叫部长别找我麻烦。” “部长怎么找你麻烦了,仔细说说。”江岚温声道。 江逾夏三言两语大致说了一遍,江岚听完,语气没什么变化,“你问问部长缺口多少。” 江逾夏听出了端倪,“妈,你不会是要填这个窟窿吧?他的问题干嘛要我们掏钱?” 江岚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想多了,运动会和西江月调性不符。有朋友在做潮牌,正好也在推广期,顺水推舟的事。” “那行。”江逾夏挂断了电话。 “缺口多少”的问题扔进群里,王部长没了回音,江逾夏也没追着问。 中午休息时,顾风照旧骑着单车过来了。在食堂门口看见面带烦躁的江逾夏,顾风连忙走上前,拉住她的手问道,“谁惹你了?” 食堂门口人来人往,江逾夏一点没遮掩自己的声音,“部长找我茬,还是那个聚餐的破事。” 顾风的面色瞬间沉了下去。她沉默几秒,轻轻晃了晃江逾夏的手,“先吃饭,吃完我来想办法。” “没事,我给我妈打过电话了。”江逾夏转过身,向着楼梯走去,“吃,大吃一顿。” 菜还没端上来,江逾夏的手机亮了。江岚发来两份文件,都是赞助合同。 一份是冠名运动会的高标准方案,另一份是拉横幅的普通方案,宣传需求和赞助物资写得清清楚楚,连外联部的策划案都省了。 江逾夏是个受不了气的主,既然家境已经传开了,部长还点名“大小姐”,她索性把两份合同直接甩到了群里,“部长,问问王经理想不想把冠名位让出来。” 张部长仍然没有回复。沈悠南率先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包,随后大拇指便在群里刷了屏。 一节课的时间能找到冠名赞助商,合同详细到连策划案都不用做,这是什么样的实力,能进外联部的人都清楚。 午饭过后,张部长终于回了信息。“谢谢江干事配合,那边松口按照之前的方案给物资了,咱们还是得执行合同。” 江逾夏却不肯放过他了,“你玩我呢?写合同的人一上午白干活吗?” 张部长又沉默了很久才回复,“那按照普通方案签合同,项目你来负责,我走最快流程提交给学校。” 直觉告诉江逾夏,这里面八成有坑,“我不干。你原方案解决了吧?那我不奉陪了,晚上放学我去找你填退会申请表。” 沈悠南在下面跟了两个字:加一。 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解决了,退会不玩了。”江逾夏说着,直接把手机丢给了顾风。 “退会也好,那地方……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顾风简单看过聊天记录,把手机还给了江逾夏,“我知道了。” 她语气平淡如水,江逾夏却听出了不太寻常的味道,“你要干嘛?” “回去再说。”顾风低声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桌子。 餐厅人多眼杂,外联部的烂事江逾夏不在乎让别人知道,顾风的事却不行。她按住顾风的手,无声地用眼神发出了警告。 顾风会意地笑笑,“放心。” “对了,我得请小南吃个饭。”江逾夏再次拿起手机,“我退会,她也跟着退。虽说她一向圆滑……这也很够意思了。” “圆滑只是她的生存法则,明明白白逐利,也算一种坦荡。”顾风笑着说。 后半句话她没说。反倒是跟她有几分相似的叶凌,让人有些看不透。要是为利,那人不像会开口求人的样子,要是为…… 真心的朋友吗?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真心。 “我都想自己建个社团了。”江逾夏的话题突然发散开了,“上次退戏剧社,叶凌就跟我一起退了,这次小南又跟我一起退会。得亏我多报了两个……现在就剩个乐队。” “嗯。”顾风应了一声,语气温和地提醒道,“大二你要去隔壁上课,到时候就忙了。” “对哦!”江逾夏有些惊愕地看向她,“最近太沉迷上课和社团,都把这茬给忘了。” 顾风点点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得回去了,晚上再跟你说。” 手机里的时间走到晚上九点半,客厅里的灯光亮如白昼,将沙发上的两个身影照得分明。 坐得端端正正的顾风重新拾起了白天的话题,“小鱼,这个部长不对劲。我听说他处事相当有一套,从没跟人闹成这样。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江逾夏盘腿坐在她身边,手里揉捏着一个抱枕,声音有些发闷,“没多大事,我喝水的时候他让我换成酒,我不乐意。再加上那个气氛我不喜欢,后来就拉着小南跑了。” “他让你换成酒。”顾风语速缓慢地重复着,顿了一下又追问道,“什么时候提的,听见的人多吗?” “都听见了,一起举杯的时候他说的,搞得大家……”江逾夏回过味了,“对哦,这样说话场面多僵啊!他装没看见能怎样!” “中午他回信息的时间也不对劲。这么大的事情,他在跟谁勾兑,真是那个没有一点实证的‘合同变动’吗?”顾风扯了扯嘴角,“还让大一新生主导校级项目,他疯了?” 江逾夏听出了她的意思,“你觉得他背后有人?” “十有八九。”顾风的语气很肯定。她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戏剧社的社长,听说人品相当不错,为了一点投诉风险劝你退社,也很异常啊。你们还聊过别的吗?” “大家要交换文件”这句话出现在江逾夏脑子里的瞬间,她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不会吧……” 在顾风饱含深意的眼神中,江逾夏轻叹一声,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挑拨离间。”顾风语气平淡地总结道,“有人想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个麻烦事。” 江逾夏沉默地点了点头。谁会干这种挑拨离间的事,她俩都很清楚。 “我能往下查吗?”顾风看着江逾夏,字字清晰、条理分明地询问道,“先把中间人找出来,再看看能顺藤扯出什么。还可以去查国外的韩少、天阙的丑闻和税务……” 不知为何,江逾夏脊背上骤然升起了一丝寒意。仅仅是被搅黄了几项学生活动,顾风就想反击到这种程度…… 但顾风一向如此,她也不是刚知道的。从前还觉得这样很有魅力,现在又是在怕什么呢? “不行吗?”顾风盯着她追问道。 “你让我想想。”江逾夏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想从自己一闪而逝的直觉里找出些什么。 想了很久,一无所获。顾风还在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江逾夏随口问道,“你要怎么查?” “老办法。”顾风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一丝异样的感觉再次爬上心头,江逾夏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了。 “老办法是哪种?”她回视着顾风问道,“能公开说的,还是不能的?” “可能都有吧。”顾风微微垂下了眼睫。 “不行。”江逾夏紧跟着她的话音说,“万一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呢?” 第51章 目的 第52章 在顾风骤然抬起的目光中,江逾夏继续道,“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真正的损失。但万一他们做好了套等着你查,你一查就人赃并获把你送进去呢?” 白亮的灯光将顾风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惊疑不定的眼神照得清清楚楚,她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对,是有这种可能。你让我再想想……” “别想了。”江逾夏打断了她,“稳妥为上,你毕业前不要节外生枝。” “那我毕业之后你怎么办?”顾风担忧地看着江逾夏,“别说毕业了,大四我就要去实习。三年……就算是两年,他们跟打了蟑螂窝一样时不时出来恶心人,你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江逾夏的语气十分镇定,“他们只是想把你拽下去,只要你工作稳定下来、那个企业他们渗透不了,到时候也就消停了。” 顾风没有回应,只默默移开目光,看向茶几上的水杯。透明的玻璃杯干干净净,里面装着大半杯矿泉水,是刚倒的。 可惜人生有太多事情,不像洗杯子倒水这么简单。韩家这样搅合,真是为了让江逾夏去联姻吗,还是对当年做过的事情心虚,想要彻底按死她? 如果当初早一点想清楚韩家和母亲的过节,她便是拼着前途不要,也会让韩家知道什么叫后悔。但十一年前的母亲、现如今的江逾夏……为什么她爱着的人,总要她躲在后面? “好。”顾风张了张嘴唇,只说出一个字。 江逾夏听出了她的言不由衷,“顾风……” “我答应你了。”顾风淡淡说着,站起身走向主卧。即便是这种不带情绪的方式,她之前也从未主动终结过话题,这让江逾夏更不安了。 但韩家当年的所作所为,别说顾风这样的性格,是谁也没办法轻易放下。即便她作为恋人、作为一起长大的好友……如今就可以干涉了吗? 过往十一年,顾风的优秀曾让江逾夏觉得,有些人能从风雨里挣扎出来,长成一颗挺拔的松。但如果在她心里,风雨从未过去呢? 两人度过了一个生理期般素净的夜,甚至比生理期都素净。晚安吻是蜻蜓点水的,拥抱是若即若离的,心跳离得有些远,心事可能更远。 食堂四楼人声渐疏,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洒在略显沉闷的两人身上。 餐盘空了有一会儿了,江逾夏却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她抬眸看向安静喝水的叶凌,开口问道,“你的童年……是什么样的?” 叶凌放下杯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江逾夏,“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随便聊聊。”江逾夏移开目光,视线落在手边那张刚刚用过的纸巾上。 “跟学姐吵架了吗?”叶凌语气自然地问道,“很少见她不来这边吃饭。” “她有事。”江逾夏把手里的纸巾折了又折。有没有事,只有顾风自己清楚。 叶凌点点头,看着桌上的一小块油渍,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我的童年不怎么好。狂怒的爸、软弱的妈、重男轻女的奶奶、帮着带孩子的我。” 看着余光里江逾夏慢慢停下的手,她继续道,“高考前,我的人生就被安排好了。读商管专业,将来找个厂二代,或者离异丧偶的中年老板,然后管理公司、安排我弟弟的工作、捞钱回娘家。” “那,你……”江逾夏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会照做的。”叶凌的声音冷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毕业,我就会更换所有号码、跟家里认识的人全部断联,如果自己能把手续办下来,我会跑到国外去。” “祝你成功。”江逾夏的声音很轻,带着由衷的真诚。 “怎么样,对你在想的事情有帮助吗?”叶凌抬眸看向她,语气平淡地问道。 被戳穿心事的江逾夏徒然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没关系。”叶凌反倒宽慰似地笑了一下,“这些事我都看开了。再说,我在你们身边也学到了很多,要是能帮到你,我会很开心。” “那你……”江逾夏看看左右,凑向桌子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会影响你多久?” 叶凌没有立刻回答。她垂着目光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说,“可能是一生吧。比如我不打算结婚、不打算生孩子、不会相信任何想要利用我的人。” “为什么不找个女人”这句话在江逾夏脑中一闪而过,却没有说出口。或许对于生存迫切的人来说,感情并不是必须品。 对上叶凌带着点询问意味的目光,她迟疑着问道,“利用……具体指的是哪些呢?” “比如想从我身上单方面得到钱、劳动力、身体、情绪价值……”叶凌说着,解释了一句,“你不算,你今天只是有困惑,想找人交流一下。” 她说得很清楚,但江逾夏还是不太能理解。怎么界定单方和双方呢?实际交往中有那么好区分吗? “我知道你没法理解。”叶凌看着江逾夏微微迷茫的神色,语气相当中肯地说,“有很多钱、很多爱和很多安全感的人,都没办法理解。” 江逾夏突然明白了顾风总是有些过度的戒备心。同住的那几年里,钱是江岚的、内外的关系边界都是她定的。这样的生活,能长出多少安全感呢? 那句“你从来没有把江家当成是你家”根本就是百分之百的无理取闹。 “谢谢你。”江逾夏由衷地感谢道,“我想通了不少。” “那就好。”叶凌看着她笑了笑。 不远处又有几个同学起身离开,餐厅变得更加安静了。 设备间的门合上,隐约还能听见走廊里的说话声。不大的房间里挤了三个人,汗味、烟味、饭菜味混杂在一起,拿着手机的沈悠南不禁捂住了口鼻。 顾风看着自称值班经理的男人对着监控系统相当生疏地操作了一会儿,忍无可忍道,“我来吧,我是学信息的。” “好。”男人连忙站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看着遍布油污灰尘的键盘鼠标和搭了好几件脏衣服的椅子,顾风皱紧眉头坐下去,盯着屏幕开始敲敲打打。 “就是这一段。”她停下动作指向画面角落,“看不太清楚,你这设备也不行……我拷回去逐帧看吧。” 见男人面上有些犹豫,她又看向沈悠南道,“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个时候,挂到她衣服上了?” “不行,我待不下去了。”沈悠南的声音有些失真地从指缝中传出来,“报警吧,先搜一下包厢还有员工宿舍。” “哎,我看见了!”男人指着江逾夏衣服上的一个亮点,“肯定是这个。” “有点像。我拷回去截个图,咱俩去问她。”顾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插上了usb的接口。 男人没再吱声。 一小时后,顾风站在外联部办公室里,举起了手机屏幕。 画面一眼看过去很乱,声音却异常清晰:“你们俩怎么回事,别搞特殊啊!”“部长,我喝不了酒。” “在聚餐上劝女同学喝酒。”她直视着张部长,声音无波无澜,“你觉得,这东西要是给你辅导员,或者指导老师,会怎样?” “我那就是随便说说……”张部长脸上堆出个干笑,“她不是没喝嘛。” “群里的聊天记录,我也有截图。”顾风嘴角很浅地牵了一下,“合同变更?老师知道这回事吗?” 张部长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先前那点强装的轻松消失了。 他盯着顾风,声音里带上了戒备,“你想干嘛?是她自己要退会的!你跟我说这些……” “我想要‘那个人’的联系方式。”顾风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如果这事捅到老师那,你要交的,恐怕就不只是个号码了。” 张部长移开目光,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顾风适时加了一句,“我不会说是你给的。他们很清楚,我想知道什么,办法多的是。” “你自己记。”张部长探身拿起手机,滑动屏幕解锁。 晚饭前,顾风坐在戏剧社的活动室里,又放了一遍视频。 收起手机,她看着社长,带着点说不清是夸赞还是嘲讽的笑意道,“还是你人品好,别的部长做事就差多了。” 社长沉默片刻,微皱着眉头开了口,“当时我确实做得不妥。” 这句话似乎只有半截,后面应该跟上一点什么,但她没有说完。 顾风也并不在意,她直截了当地问道,“能把传话人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不行。”社长一口拒绝了,“我不想再生更多事端。” “我明白你的顾虑。”顾风近乎温和地表示着理解,又语气沉稳地继续说了下去,“但有人作恶、有人受害,你站在中间,这并不是中立。这样的话,你应该听过不少吧。” 见社长垂着眼神没有接话,顾风再次拿出了中午的说辞,“我不会说是你给的。你和那个人都很清楚,我想知道什么,办法多的是。” 第53章 社长又沉默一会儿,拿起了手机。 她给的微信号跟张部长给的截然不同,朋友圈里有不少内容,一看就是江大的同学。 而张部长给的那个微信号,是崭新的,一切都干干净净。 顾风找到这位传话的同学故技重施,再次拿到了一个联系方式。这一次,跟张部长给的是同一个人了。 两件事情的关联就此明确,但线索也断了。 第52章 私心 晚上回到家,顾风把这个几乎不算结果的东西发给了江逾夏。 “校友们自愿给我的,除了合理沟通,我没干别的。”顾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半死不活的平静,声音也像是有些疲惫,“你……看着办吧。” 江逾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多少能明白顾风的戒备心了,但仅仅是“明白”,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 周六上午,她带着这个联系方式和满脑子的困惑回了别墅。 “妈妈。”坐在江岚的书桌对面,江逾夏眼里全是迷茫,“我想不通……我的感情是出于私心吗?” 江岚盯着茶杯氤氲的热气看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恋爱又不是搞神学,本来就充满私心。” 两人沉默对坐了一会儿,江逾夏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听不懂,你能不能展开说说。” 江岚摇头,“展开不了,我的经验跟你不兼容。你俩怎么了,相处不顺利吗?” “很不顺利。”江逾夏又叹了口气,“韩家阴魂不散,顾风不想忍,我又担心她要是出手会掉进陷阱……好难啊。最近气氛很僵硬,都没什么话说了。” “让她办个护照、申请赴美签证吧。”江岚突然道,“有些话……在国内不方便说,寒假你们去看看你姥姥。” “我姥姥……在m国吗?”江逾夏惊讶极了,“我一直以为她在澳洲!” “明面上是在澳洲。”江岚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茶杯,“去了你就知道了。” 同一时间的顾风,正在项目办公室里忙得焦头烂额。今天是将所有人各自负责的模块整合调试的日子,然而系统刚跑起来,铺天盖地的错误信息弹了出来。 全是她负责的部分。 指导老师的脸色很不好看,队员们也都议论纷纷。顾风盯着几条错误代码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有人篡改数据。” 办公室里骤然安静得落针可闻。顾风抬头看向指导老师,“李教授,是先恢复数据,还是先查监控?” “先恢复数据。”李教授回应道。 “我传一下备份。”顾风的眼神淡淡扫过队员们,“辛苦各位重新调试吧。” 所有人的午休时间都废了,办公室里的气氛像条被冬雨淋湿的被子,又冷又沉地裹着每一个人。 晚饭前,系统好歹算是调试好了。李教授分别和队员们单独谈过,最后留下了顾风。 “确实有人篡改数据。但项目周一就能提交,我不想再闹出什么事情。”他直截了当地说。 顾风点点头,声音毫无波澜,“项目没问题就好。” “我明白你的心情。”李教授又说,“但大家对你的工作颇有微词,觉得你在技术指导和团队协调上,都没做到队长该做的,只能算个技术骨干。现在这样,我也很难办。” “是我能力不足,给大家添麻烦了。”顾风说着场面话,心里有点厌烦。 李教授深深地看着她,“我直说吧,不是能力问题,只是不合群。你每次都走太早了,也从不参加聚餐,当队长不是有技术就行。以后工作了,这样也不好。” “谢谢您的指导。”顾风尽量真诚地笑了笑,“我会反省改正的。” “你呀……唉。”李教授像是无奈、又像是惋惜地叹口气,拿出手机在上面操作着,“你技术好,也不能这么处事,多吃亏啊……” 收起手机,他又说,“密码我改了,明天我来开门,不会再出岔子。” “真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顾风几乎是透支着耐心,继续应付道。 她心里很清楚,工作不到位、不合群都不是根本原因。能给履历增色不少的企业级完整项目,谁会因为个人好恶就去动数据? 而又是谁能用更大的利益来撬动这件事,想都不用想。但队员这么说了、教授这么信了,她又能怎么办呢?宁肯得罪教授也要查到底吗? 坐进车里的时候,她几乎精疲力尽了。王姐看了一眼后视镜,转头对顾风说,“顾小姐,小姐说今天先回家,不用去生鲜店。” “好。”顾风面无表情地靠在了座椅上。 车辆稳稳停下,顾风摘掉眼镜在脸上揉了几下,重新戴好眼镜、拎起电脑包开门下车。 走进家门的一瞬间,暖黄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一起裹住了她。江逾夏穿着居家服走过来,露出一个有点尴尬的笑,“我把外卖装了个盘……你应该不介意吧?” “怎么会。”顾风柔和的目光不自觉地在江逾夏的唇角多停留了一瞬,那里有一点湿润的反光,像是吃东西沾到了汤汁。 “看什么呢?”江逾夏有些撒娇地说着,上前一步接过顾风的电脑包放下,又“刺啦”一声,拉开了她的外套拉链。 “我自己……唔……”顾风话没说完,江逾夏的手已经探进敞开的外套里,环住了她的腰。温软的唇紧跟着贴了上来,带着一点微甜的酱汁味道。 一天的疲惫好像瞬间消失了,许多天的纠结也变得不再重要。在香甜而缠绵的亲吻中,外套和鞋子一件件丢在玄关,眼镜也不知道随手放在了哪里。 “你饿不饿……”江逾夏紧紧抱着顾风,声音又轻又软地拂在她耳边,“要不,先吃饭……” “饿。”顾风揽着她的后背,有些重地抚摸着,“先亲一下……” “你……”江逾夏想推拒,尾音却被堵了回去,变成模糊的哼声。 “好饿……”顾风断断续续道,“亲一下……” 宽大的沙发承托着两人的重量,发出细微的皮革摩擦声,随后便是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唇舌交错的水声和低低的呻吟声。 饭菜的香气从餐厅的方向飘散过来,微凉的空气中,轻轻颤栗的肌肤也染上了几分甜香。 “坏死了。”江逾夏再一次推开顾风,“不是饿了吗……这又不管饱。” “管饱。”顾风重新将头埋进去,“好香啊……” “我还以为你要禁欲了。”江逾夏压抑着喘息,手指插进了顾风的发丝里,“混蛋……就不能亲你……” “要亲的。”顾风含糊道,“不亲就要饿死了。” 整理好衣服坐上餐椅时,顾风十分感谢恒温加热的暖菜板。江逾夏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红晕,让饭菜都变得格外好吃。 把用过的餐具简单冲洗过放进洗碗机,顾风走进了浴室。看清浴缸里飘着花瓣的洗澡水,她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的甜香不是错觉,也不是食物的香气。 带着一身同样的甜香躺进被窝,她抱住了江逾夏,“今天怎么想起来泡澡了。” “天冷了……你干嘛……” “要继续吗?” 江逾夏用一个吻回答了她。 时隔一周,再次把平复着喘息的江逾夏抱进怀里,顾风忍不住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好啊。” “我有私心的。”江逾夏在她怀里蹭了蹭,“很多很多的私心……我想让你一直陪着我,不想跟你分开,不想让你冒险。” “我也有。”顾风收紧了手臂,把她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 只是那样的私心……没法说出口。自从在宴会厅外看见那个像是突然长大了的、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江逾夏,一个念头就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要是能把她带走,藏起来,让她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该有多好? “说说看。”江逾夏用她又软又甜的声音蛊惑道,“你生日快到了……说不定我愿意呢。” “以后再说。”顾风再次凑上去,用吻封住了她的嘴唇。 周日下午,顾风负责的项目“平安无事”地完工了,她没去参加晚上的庆功宴。被人篡改数据却被轻轻揭过,她没有那种涵养、也不想再和那人同桌吃饭。 又过了几天,江逾夏曾以为会大展身手的校运动会在大操场里开得热热闹闹,两人连开幕式都没去,消消停停地在自习室看了两天书。 在那之后的日子,简直像是回到了私立学校时期。每到中午,两人就一起吃个饭,再找个自习室或者咖啡厅看看书,晚课结束后一起坐车回家。 而到了周末,两人要么去拜访某个有空的母亲,要么出去玩一天,再留一天时间看书、练鼓、写作业、敲键盘。 江逾夏的心态前所未有地安定下来,甚至比暑假期间还要安稳,顾风看起来也是一样。 安稳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江逾夏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个社团也迎来了本学期最大的活动。 第54章 新春音乐会。 音乐会上百花齐放,小社团只有一首歌的时间。江逾夏正在后台跟着收拾东西,鼓手突然把鼓棒塞进了她手里,“肚子疼!你上吧!” 江逾夏的眼睛嘴巴一起睁大了,“啊?!!!” 鼓手一去就没回来,江逾夏只得匆匆涂了点口红,跟队友们一起上了台。 舞台上的灯光照得她身体和大脑一起发热,台下是黑压压的人头和喧闹的声浪。吉他声响起,随后是主唱清亮的声音,该进鼓点的时候,江逾夏神奇地找回了自己的手臂。 一曲终了,台下的掌声和尖叫如山呼海啸般涌向舞台。江逾夏有几分晕眩地看着欢呼蹦跳挥手致意的队友们,随后她自己也被键盘手扯了起来。 带着尚未平复的心跳看到顾风,江逾夏一把抱住了她,“啊啊啊啊!我登台了啊!我的大学圆满了!还以为我所有社团全完了!” 顾风揽着她的后背任她窜来窜去,脸上的笑容好像冬日里盛开的花。 音乐会圆满结束,没过多久,本学期随着考试周的来临走到了尾声。忙完最后一门考试,顾风收拾好两人的行李,带上证件和江逾夏一起去了机场。 目的地:洛城。 第53章 选择 万米高空的云海之上,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凝滞在金属机舱的恒定嗡鸣里。 窗外是刺目的阳光和无边无际的纯白,窗内是恒温的微凉空气。江逾夏在旁边的座椅里睡得安稳,顾风却少见地没有敲键盘、没有看书也没有睡觉。 洛城。得知这个地点时,她几乎瞬间明白了江逾夏的姥姥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让她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不甘,把精力全都集中在了学业和日常生活上。 只是随着目的地越近,她心中翻涌的东西就越是不能平静。“跟所有别的事都没关系”,其中包括这件事吗?母亲知情吗? 飞机穿过铅灰色的云层,降落在灰蒙蒙的机场跑道上。顾风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两个口罩,把其中一个递给江逾夏,“戴上吧。” 前来接她俩的管家同样戴着口罩。江逾夏走到她面前,带着点嗔意抱怨道,“林姨!你嘴可真够严的。” 林姨眼角堆起细密的笑纹,“事以密成嘛,国内只有你母亲知道。” 顾风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简单寒暄几句,林姨将目光投向顾风手中唯一的行李箱,“行李都取好了吗?没出什么问题吧?” “没有。”江逾夏嘿嘿笑着说,“我犯懒,东西都塞她箱子里了。” 林姨口罩下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没问题就好,走吧。” 开车的正是林姨本人。顾风放好行李箱,像在国内一样,坐在了车辆后排、江逾夏的身边。 车门关上,引擎启动,车厢内陷入一片默契的安静。林姨专注地握着方向盘,江逾夏拿着手机在发消息,顾风则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阴云笼罩下的洛城,繁华街景显得有些沉闷,棕榈树的颜色也有些黯淡。 车辆平稳行驶,道路开始缓缓抬升,驶向城市西北方向。越过一道横亘的山体,一片连绵起伏的山丘轮廓出现在几人视野里。 洛城西北郊区,圣费尔南。 影视和娱乐业发达、养老有诸多缺点、有着不少名字唬人但给钱就能上的杂牌大学。 韩景珩就读的商学院,也在其中。 将近一小时后,车辆驶入一个绿篱环绕、面积相当开阔的庭院。庭院里的花草树木修剪得颇为精致,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岁、但保养得极好的米白色别墅矗立在庭院深处。 车刚停稳,江逾夏便拉开车门,一溜烟似地冲进了别墅。顾风取出行李箱,脚步四平八稳地走进去,看到江逾夏正赖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怀里撒娇。 “姥姥中午好。”顾风站在几步外,规规矩矩地问候道,“放假了,我们过来看看您。” “你也长这么大了。”江怀瑾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下歇会儿。” 顾风将行李箱暂时推到沙发旁,坐在了江怀瑾的另一侧。印象中两人只见过一次,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江逾夏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行啦。”江怀瑾拍了拍江逾夏的手,“我看你是睡好了,顾风可没有。你们去休息会儿吧,有话晚上再说。” ”姥姥……”江逾夏在她怀里拱了拱,“我妈为什么让我过来啊?” 江怀瑾脸上的笑意微微凝滞了一瞬,目光似有若无地向着顾风的方向扫了一眼。 顾风立刻站了起来,“姥姥,我在飞机上没太睡好,你们慢……” “坐下。”江逾夏带着点撒娇的语气打断了她,“一会儿再去。” 江怀瑾看向怀里仍在缠着她腻歪的大姑娘,声音有些无奈,“你呀……走吧,一起去书房。” 坐在一楼书房里,顾风和江逾夏看着屏幕上的东西,一起陷入了沉默。 将近200g的文件,上万张照片,几百个视频。文件夹名称里都有时间和“剧情”概要,内容丰富到在当地也足够抓起来了。 文件之多、内容之齐全还是次要的。大部分照片的清晰度和构图都还不错,看着不像偷拍,倒像是“朋友”在聚会上拍下的。 “前些年我确实在澳洲。四年前这小子过来读高中,我放不下心,就跟过来看看。韩家人啊,真不会养孩子。”江怀瑾慢悠悠道。 顾风听懂了。韩景珩长成如今这副五毒俱全的样子,名义上还在澳洲的江怀瑾功不可没。 江怀瑾继续道,“韩维峻是个商人,我也是。二十年前,他觉得江岚会学我,现在又把主意打到小鱼头上。说起来,这事得怨我,要是这小子能继承家业,你们两个也不会有麻烦。” “姥姥是一心为我们好,我都知道。”江逾夏飞快地接话道。 “就你嘴甜。”江怀瑾笑了笑,“现在呢,江岚让我把选择交给你俩。这小子已经废了,哪天把自己玩死都不稀奇,到时候那老东西的身子骨,想必也撑不久。” 这话肯定不是明面上的意思,江逾夏不由转头看向了顾风。 顾风轻轻压了下眼睫:没错。 “姥姥……”江逾夏有些犹豫地问道,“你说这是个选择,那另外一个选项呢?” “另外一个选项,就是假意答应他。”江怀瑾的声音里有一丝笑意,“还是那句话,这俩人都活不久。到时候股份控制权在你手上,你尽可以说了算,总归是不会亏的。” “总归是不会亏的”这句话落在顾风心上,也解答了她的另一个疑惑。 跟江逾夏一样,她也想过韩维峻求人办事为什么还要对私人感情横加干涉,现在看来,可能是意愿度测试。 成了,他会获得一个为了利益愿意当牛马的人,到时候各种合同条款,都会是权力限制与利益切分。 不成,他也能恶心一下前妻的后辈,将她们的生活搅得鸡飞狗跳。 真是横竖都不亏。 江逾夏又问道,“那姥姥,四年前,你是为什么来的呢?只是为了……这件事吗?” “自然不是。”江怀瑾有些隐晦地回答道,“当年我跟韩家人关系不错,有人携重礼托我照顾人,我作为长辈,也就顺手帮一下。” 顾风现在全明白了。难怪韩维峻宁可打已经断亲的江家人主意,原来他韩家内部,更是势同水火。 江怀瑾接下来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测,“这也是个麻烦事。等她们知道了你愿意掺和,少不得去韩维峻面前搅局。就算你能骗过老东西,将来他死了,你也得跟那些人争。” 江逾夏稍微考虑了一会儿,转头看着顾风问道,“你怎么想?” “我听你的。”顾风垂着眼没有看她,“今天能听到这些……我已经很知足了。” 将近十二年,她一直在想自己是否选错了。后来知道了韩家的所作所为,她又在想拿什么去告慰母亲当年受过的苦,还有那狱中的五年。 既然江家母女从未忘记,多年筹谋将韩维峻的小儿子坑成这样,她还能有什么不满呢? 她有什么资格不满呢? 她是所有事件的收益者。母亲被算计、被打压到听从姥姥姥爷的劝说找了男人结婚,她才会被生下来。母亲在那个雨夜里坐进了警车,她才有了进入江家的机会。 如今江家人做局,选“父慈子孝”,她可以不用沾一点手;选掺和进天阙的管理,江逾夏身价暴涨,她自然可以……坐享其成。 既然没有能力参与其中,她又有什么资格做选择呢? 江逾夏半天没有说话,沉默地盯着顾风看了很久。顾风不敢对上她的眼神,就只好一直垂着头。 “我明白了,我再想一想……这个决定也不急的,对吧姥姥?”江逾夏开口时,声音仍是轻快的、不会给人重负的。 “当然。”江怀瑾慈爱地笑了笑,“毕竟你还有好几年才毕业。这次叫你俩过来,也是想让你俩有个底,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的。” 第55章 直到躺在别墅二楼的客房里,顾风仍在想着这句话: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输的。 可她已经输了,彻彻底底。母亲当年保下了她的前程,这样的前程没能让她回馈母亲一点,十几年后,她仍然是一个需要站在别人身后的废物。 “在想什么?”江逾夏的声音从紧挨着的枕头边传来。 “没什么。”顾风没有掩饰声音里的疲惫,“在飞机上没怎么睡,现在……也不太困。” “要我帮你吗?”江逾夏的气息靠近,手臂自然而然地搭上了她的腰。 “别闹。”顾风抓住了江逾夏的手腕,“佣人间太近了,这房子隔音也不好。” 此刻的她相当感谢江怀瑾住在一楼、把佣人们安排在二楼,不然的话,现在都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推脱。 “嗯……那到了晚上我们去开房?”江逾夏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 “算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多陪陪姥姥。”顾风轻轻拍起江逾夏的肩膀,“别说话了,快睡觉。” 别墅里面相当安静,窗外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叽叽喳喳的鸟鸣,还有另外一种有些寂寥的叫声。 来时的阴沉天气似乎还在继续,厚重的窗帘缝隙透不进一丝天光。雨并未落下,只有风不知疲惫地穿过庭院,吹动树枝发出沙沙的轻响。 人生……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她空洞的、没有自我的、除了为母亲为过去而不平就只剩下追逐江逾夏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没有她,所有人都会过得更好吧?江逾夏面临这个选择时,也不需要任何犹豫吧? 踏上美洲大陆的第一天,洛城阴沉的天气伴随着深重的空虚和无力感,一起罩住了顾风。 第54章 养猫 坐在一楼餐厅吃晚饭时,顾风几乎又是从前那个样子了。 待人温和平静的、做事细致周全的、看向江逾夏时眼里总是带着笑意的。 但在不需要面对任何人时,她的眼神会渐渐空下来。不是茫然,茫然尚且是有情绪的,而她的眼中,比茫然还要空。 这一点微小的异常没有瞒过江逾夏。她并未看见顾风在独处时的眼神,她只是觉得,顾风脸上的笑似乎比从前淡了一些,像兑了水。 为了让顾风开心起来,江逾夏使出了浑身解数。她带着顾风逛了不少附近的风景名胜、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还在外面开了几次房。 总体来说,收效甚微。床上的顾风当然还是好的,甚至有些过于好了,但每天都这么好下去,倒也不是那么回事。 发现这不是短期的情绪低落后,江逾夏直接了当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呢?” 顾风实话实说,“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江逾夏困惑极了,“你很有用啊!你什么事情都能做好!到底什么样才算有用呢?你的标准是什么?是不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顾风避开她的目光,也避开了她的连环问题,“别问了。” 即便没有问到答案,但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江逾夏很快想到了原因,“问题出在韩家?你……想干点什么?” “可能吧。”顾风含糊地回应道,“不过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会的,能帮上的。”江逾夏还没想好要选什么,但她暂且画了个饼,“只要是合法的,我一定让你打头阵。” “行。”顾风干脆利落地点头。 一个敢说,一个敢应,但这仍然没能改变顾风的情绪。 说到底,她并不相信自己能参与其中。 洛城之行不过半个月就匆匆结束,回到国内,顾风带上礼物,独自去见了顾霜华。 坐在维修店二楼的房间里,顾风有些隐晦地问道,“妈,江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顾霜华淡淡瞥了她一眼,“都知道。你呢,韩家干的破事对你影响大吗?” “没什么。”顾风摇了摇头。 “你看着不像没什么。”顾霜华一针见血道,“我知道你心里也过不去,再等等吧,也不能让江家人白忙活。” 顾风明白了,她母亲想选方案二——让江逾夏拿到那些股权。 “好。”顾风一口答应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顾风拿出来解锁,看到江逾夏发了一条信息。 鲸鱼过冬:下雪了!啊啊啊啊啊今年总算下雪了! 顾风下意识地转头。蒙着层灰的玻璃窗外,稀稀拉拉的雪花正被风吹着,斜斜地往下飘。 “下雪了啊。”顾霜华的声音里有一种罕见的暖意,“要不喊上小鱼,去吃火锅。” “好。”顾风应了一声,给江逾夏发了信息。 大概下雪天吃火锅是共识,火锅店的生意好极了,白蒙蒙的热气混着牛油、辣椒和牛羊肉的香味,直往人鼻腔里钻。 顾霜华直接团购了一个四人套餐,顾风则去小料台调了两碗蘸料,一手一碗端回来,把其中一碗放到了江逾夏面前。 红油汤先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没过多久,奶白色的骨汤也翻滚起来。顾风端起一盘牛上脑,提起公筷将肉一边一半拨进锅里,又轻轻搅动了几下。 不多时,她再次提起筷子,夹起一片肉看了看,“熟了。” 顾霜华和江逾夏同时拿起了筷子。 顾风一贯吃得多,顾霜华又是干体力活的,四人套餐一点没剩。 几人走出火锅店时,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有人踩过的地方泥泞一片,脏兮兮的。 看到路边有几个女孩蹲在一起,唉声叹气地讨论着什么,江逾夏快步走了过去。 一只小猫正蜷在人类的包围圈里,它背上有条深可见骨的大口子,周围的白毛都被血弄脏了。 “这是你们的猫吗?”江逾夏看着几个女孩问道,“要帮忙送医院吗?” “不知道。”一个女生回答道,“我看见的时候,它就一个……猫。” “交给我吧。”江逾夏蹲下去,伸手比划了一下又有些犹豫。 伤成这样的猫应该怎么抱呢? “喂你好。”顾风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路上看到一只受伤的猫,你们能过来接吗?……春华路熊猫出没火锅店门口。” 挂掉电话,她俯身拍了拍江逾夏的肩膀,“宠物医院的人马上过来。” “那就好。”江逾夏松了口气。 跟着装猫的面包车去了宠物医院,两人等做完检查、交了手术费和一周的住院费,才认真考虑起接下来的事。 “要带回去养吗?”江逾夏看着顾风商量道。 “你呢?”顾风用她一贯的平和语气询问道,“你喜欢猫吗?” “还行吧。”江逾夏想了想,“要不先试试看,等它伤养好了再说。” “试试看”的结果就是猫还没进家门,猫窝、猫粮、猫零食猫饭碗等一应物品已经全部到位了。 一周后,猫咪贴着敷料出了院,过上了住大平层天天吃罐罐的好日子。 不用说,照顾小猫的一应琐事全落到了顾风头上。一开始它戴着伊丽莎白圈不好吃饭,每次都得暂时摘下来,顾风就一直蹲在边上看着。只看,从不碰它一下。 江逾夏就没这个耐心。她虽然也关心猫,但最多就是看看它状态怎么样,再拿个猫条喂它吃,顺便摸几下。 日子在铲猫砂的沙沙声、开罐头时“啵”的轻响、添水时的哗哗声里,一天天滑过去。 越来越有精神的猫咪偶尔会去顾风身边待会儿,更多时候则是趴在它专用的毯子上晒太阳。江逾夏手里没有零食的时候,小猫路过她身边从没有停过。 “这小东西,还挺聪明的。”江逾夏酸溜溜地夸奖着,“起个名字吧,我看它挺亲你。” “叫熊猫。”顾风随口说道,“你看它,只有耳朵附近和尾巴尖是黑的……又是在熊猫火锅店门口捡的,叫熊猫多合适。” “熊猫?”江逾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回头它要是跑出去,咱俩满小区扯着嗓子喊‘熊猫’,再把人吓着。叫panda吧,一听就是个名字。” 顾风点点头,“行。” 江逾夏走向顾风,盯着她有些过于平静的眼睛说,“养猫、同居、看海,咱俩都做到了,四舍五入,这算是结婚了吧?” 顾风微微一怔。这些年两人看过不少海,最近的一次,还是在洛城的黄金海岸。 “结婚了,就要负起责任。”江逾夏继续道,“给它赚猫粮,给我赚个大钻戒……超大的那种,行吗?” “好。”顾风抬起手臂,把江逾夏揽进了怀里。 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一开始可能只是个阴差阳错,但自从在那个游乐园里追着江逾夏跑了一整天,她就渐渐习惯了在所有失去方向的时候,继续追逐着江逾夏的身影。 就这样吧,顾风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江逾夏是需要她的,哪怕只是需要她拎包买水拧瓶盖、点菜剥虾挑鱼刺。即便这些东西人人都可以做好…… 第56章 江逾夏选择她,她就应该继续做下去。 开学前一周,panda的伊丽莎白圈换成了软质棉圈。担心小猫独自在家会饿着,顾风买了自动喂食器、自动饮水机和一个全屋移动远程遥控摄像头。 可惜四脚兽完全把这些东西当成了玩具。它会去扒拉饮水机里的水流、喂食器里的猫粮,还会追着宠物摄像头到处跑,但吃饭喝水还是用以前的碗。 顾风合理怀疑这是让扫地机器人带跑偏了,在它工作的时候,panda经常会跳上去,把它当成自己的座驾。 不管是不是吧,猫这样,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又紧急下单了好几个一模一样的猫碗。 新猫碗还没送到,顾风迎来了她大学里需要签到上课的最后一个学期。 开学第一天,两个人类回家后,发现猫咪骤然变得粘人了。顾风还在收拾拖鞋,江逾夏受宠若惊地摸了两把猫头,猫扒拉着她的裤脚往猫碗的方向走。 “这猫比我还矫情。”江逾夏叹气,“怪不得都说是祖宗呢,我吃饭都不挑碗。” 两个空空的猫碗续上,panda吃饱喝足,又回猫窝里躺着了。 “这猫真是没良心。”江逾夏愤愤不平,“吃饱了就翻脸不认人!” “我认你。”顾风抱住江逾夏,“啵”地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一天没看见,好想你啊。” panda停止舔毛,看着两只两脚兽纠缠在一起,变成了一只四脚兽。 它疑惑地叫了几声,发现没人搭理它,埋下头继续舔毛。 顾风的新学期,比上一个学期略为清闲些。马老师的新项目她没有报名,另外一个有价值的项目涉密,而她过不了政/审。 好在履历已经足够光鲜,不差这一个项目,顾风把全部精力放在了上课、写作业、回家喂猫铲屎、周末做饭喂人上。 江逾夏的生活也非常充实。春季草坪音乐会、仲夏音乐节……这两次活动不像新春音乐会那么大,但时间和气氛更加宽松,每次她都有表演的机会。 两次活动,顾风都去看了。因为提前知道江逾夏会登台,她还特地定了花,春天一捧粉色郁金香,仲夏一捧洋桔梗。 期间江大校园里的樱花洋洋洒洒开了又落,栀子花香了一整个夏天又枯在了枝头。新生入学的行李滚轮声再次响起时,顾风带着她的实习证明,走进了光启梦工厂。 第55章 相撞 顾风是开着那辆a6去的。她本想搭地铁,江逾夏很不理解,“地铁早上多挤啊,你不如开车走隧道!” 暑期的比赛奖金让顾霜华添上一点,倒也够买个国产电车。但顾风选车时,江逾夏再次表示了不理解,“家里有车,买它干什么,万一有那种为了避开好车转头去撞你的,多不值。” 就这么着,刚刚进入实习期的顾风,开着一台相当不错的车去了公司。 入职这天,hr领着她穿过略显嘈杂的开放办公区,停在一个宽敞的工位前。隔壁靠窗的位置上,孟嘉禾抬起头对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学姐好。”顾风也笑着点了点头,“以后又要麻烦你了。” 实习工作跟做作业、打比赛不是一回事,比学生能做的项目也难一些。好在顾风底子扎实、学得也快,独立能做的事情一天比一天多。 江逾夏有课的晚上,她还会留下来,帮孟嘉禾或者组长打打下手。 没过几天,组长看她的眼神明显带上了欣赏,“小顾,毕业直接过来吧,这工位给你留着。” 顾风弯起嘴角,“行啊,谢谢组长赏识。” 她的工位很快变成了香饽饽,隔壁组的、甚至其它部门的同事,没事都爱过来转一圈,顾风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身边也总跟着两三个人。 “小顾,听说你专业能力很强啊,罗组长整天夸你!” “小顾,你晚上怎么回学校,我顺路送你吧?” 顾风一一礼貌回应,或者委婉拒绝。 “谢谢,还在学习。” “不用麻烦了,我开车来的。” “实习生有车”“实习生开了台a6”“实习生是本地富婆”的消息一次次更新,在附近几个部门迅速传播开来。 找顾风聊天的人更多了。 “小顾,你话好少啊。”有个同事把她的冷淡归结到了专业上,“工科女生是能力越强话越少吗?咱们部门的女同事都好安静。” “是你们太吵了”这句话在心底转了一圈,顾风扯了扯嘴角,“刚实习压力大。” “真的假的,你还压力大?有不会的问我啊,我教你。” “不用,孟工是我学姐,请教她很方便。” 为了做实这句“关系挺好”,也为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消停点,顾风开始经常跟孟嘉禾一起吃中饭。两人吃饭不怎么闲聊,除了交流一下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各吃各的。 偶尔看见顾风拿着手机露出温和笑意,孟嘉禾从没问过。 她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人是谁,也知道a6是谁的。有时候她会问自己,如果顾风身上没有那么多传言,只是一个成绩不错沉默寡言的学妹,她会不会有好奇。 答案是不会。 不怎么识趣的男同事们还没打发完,一天早上,顾风在一楼大厅里被人撞了个满怀。 一大杯冰拿铁随着两人的相撞全泼在了顾风身上,褐色的咖啡液顺着白色t恤、浅灰色裤子流下去,连白色运动鞋都没能幸免。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年轻女人连声倒着歉,“是我没看路……我赔给你吧!” “不用。”顾风习惯性地拒绝着,低头看了一眼。几颗冰块在地上骨碌碌地转着,咖啡液还在顺着衣服往下淌,而她此刻的口袋里,只有车钥匙和手机。 “给你,先擦一下。”女人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包纸巾塞给顾风,又抽出一张湿巾,弯下腰就往她裤子上擦。 顾风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我自己来。” “你别动……一会儿再迟到了!”女人上前一步,弯下腰继续擦。 咖啡液是冰冷的,湿巾擦过去更觉得凉,顾风不知为何有些反感,她又往后退了几步,“真不用,我讨厌别人碰我。” “啊……对不起。”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我给你擦鞋吧。” 听着她自责又失落的语气,顾风没好意思说不行。两人勉强把她身上收拾得不再流汤了,女人拿出了手机,“加个微信吧……我转账给你。” “不用。”顾风转头看见正在打扫的工作人员,弯下腰将用过的纸巾扔进簸箕里,“不好意思,添麻烦了。” 女人怔了一下。顾风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刷卡通道,没再看她一眼。 带着一身咖啡污渍走进办公室,顾风引来了不少诧异的目光,“这是怎么了?” “跟人撞了一下。”她勉强笑笑,走到工位前坐下,弯腰打开电脑。 孟嘉禾滑动椅子凑向她的位置,压低声音说,“我有备用衣服,是连衣裙,你应该能穿……要不先将就一下?” 顾风客气地笑了笑,“谢谢学姐,不用了,我叫个跑腿就行。” “也是,这边买什么挺方便的。”孟嘉禾滑动椅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午休时间,顾风正拿着手机给江逾夏发信息,前台通知她外面有人找。 走廊里站着的,是早上的那个女人。看到顾风,她尴尬地笑笑,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你……换好衣服了啊,这套赔给你的。” “真不用。”顾风站在她几步开外,声音有些冷淡,“我拿回去洗洗就行了。” “那多不好意思啊。”女人打量着她的神色,“要不,晚上我请你吃个饭?” 这人似乎有些过于客气了。顾风定住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女人的脸。 早上匆匆一瞥,她便觉得这人多少有点眼熟,现在看来,分明是个平民版的江逾夏。 脸型、五官、甚至身材都有几分像,只是没了那种自信张扬的气质,一眼看上去就完完全全是两种人了。 “我说不用。”顾风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女人愣了一瞬,随即两行泪水从她眼中涌出,顺着脸颊流淌到衬衫上,“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撞到你是我不对,但我道个歉,你就……你就这么说话!” 她梨花带雨的样子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但顾风看着,只觉得有些假,“如果真是意外,那现在扯平了。如果不是意外,你回去告诉他们,别再恶心我。” 放着还在哭泣的女人没管,顾风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摘掉眼镜趴在了桌子上。 女人没再出现过,这场风波还带来了一件好事:找顾风搭讪的人变少了,而她最新的名头,变成了“不爱说话也不好惹的本地富婆”。 顾风对此乐见其成。 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顾风正坐在车里等着红灯,车身突然在一声闷响中震了一下。后视镜里显示着震动的原因——后面的车头,正紧紧贴着她的车尾。 第57章 顾风利落地拉上手刹,拿起电话就开始拨号。三位数的电话还没打出去,车窗被敲响了。 窗外的女人长发倾泻红唇浓烈,戴一副浅色墨镜,叩着玻璃的手指上有好几个金属指环,跟她身上的西装多少有些不搭。 女人凝视着顾风的表情,又轻轻敲了敲玻璃,一张一合的红唇做出口型,“开窗。” 顾风降下了车窗,“什么事?” “先别报警。”女人压低了声音,“我这边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顾风盯着她问道。浓妆下的面孔很淡定,看不出一丝慌乱。 “没喝酒。”女人把脸凑近了一些,“再说后面都是车。你留个联系方式,或者我现在跟你去修车。” 顾风没说话,只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墨镜后的眼眸。 女人微微蹙眉,“我不是车主。车主在车上,你要跟她谈吗?” “行。”顾风解下了安全带。 走到追尾车辆的副驾驶窗外,只一眼,顾风就明白了那句“不方便”的含义。九月下旬,副驾驶的女人身上盖了件长风衣,脸上的表情…… 顾风迅速移开了视线,“她能开车吗?” 女人红唇一勾,“能。” 按说能与不能,都不关顾风的事,她只要抓人去修车就行了。但不知为何,她有些心神不宁,“你留点东西给我。” 拍了事故照片、看了证件、又拿到了手写的承诺书,顾风加上女人的微信,回到车里继续向前开。 下一个红灯路口,她恍惚了片刻。 怎么会有人……在车里……还是在前排? 车辆在地下车库停稳,顾风仔细检查过车尾,只掉了一点漆。不过有些事情不能看表面…… 那件长风衣蓦然出现在顾风脑海里,她连忙甩了甩头。 江逾夏还没回来。顾风洗了手,给猫添粮、换水、铲屎,垃圾袋系好,拿到楼下丢进垃圾桶。 小区里面绿树郁郁葱葱,在暖黄色的路灯光中,变成了一团团暗绿色的影子。周围时不时响起一声蝉鸣,每一声,都让她想起同一个问题。 戴着指环的手指干干净净,风衣下面……到底是什么? 江逾夏推开门时,顾风已经平复好情绪,跟panda一起待在了沙发上。猫躺得离人有一猫远,它没叫唤,顾风也就没搭理它。 “我回来了。”江逾夏甩掉鞋子,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过来,朝着猫伸出了双手。 猫哧溜一下,跳下沙发跑了。 第56章 想象 “没良心的。”江逾夏坐在了猫躺过的位置上,“它好像不爱让人摸,跟你一样。” 顾风有些接不上话。再说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她学着江逾夏,直入主题道,“车让人蹭了一点,追尾。” 江逾夏连忙转过头,上下打量着顾风,“你没事吧?” 顾风淡定摇头,“没事。” “撞你的是什么人啊?”江逾夏又问道。 顾风微微皱眉,“女的,三十来岁。情况有点复杂,我没报警。她车上有个人。那人……” 见顾风越说越是支支吾吾地,江逾夏沉着脸,紧紧盯住顾风。 顾风在她的目光中越来越紧张,“好像……干了什么私密的事,状态是那种……” 江逾夏露出了然的表情,“那人是……” “也是女的,身上搭件风衣。”顾风几乎头脑空空地回答道。 “风衣。”江逾夏重复着,对顾风伸出了手,“加微信了?手机给我看看。” 顾风拿起手机,翻出乔其蔓的微信,递到了江逾夏手里。 “挺漂亮啊……”江逾夏点开头像看了看,又打开了朋友圈,“嚯!” 接下来她一声接一声地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唱霍元甲。 顾风不由凑了过去。看清屏幕上的图片,她瞳孔一缩,那是…… 绳结艺术。 “别说,捆得还挺好看。”江逾夏饶有兴致地继续滑动着。 顾风完全不敢吱声,视线虚虚搭在屏幕上的…… 皮质套装上。 江逾夏转过头的瞬间,顾风连忙移开了目光。但江逾夏还是捕捉到了她的眼神,“你……喜欢这个?” “不是。”顾风连忙否认道,“我只是……好像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江逾夏凑向顾风,脸近得几乎跟她贴在了一起,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拂过她的唇角。 顾风说不出话了。柔软的嘴唇凑上来时,她几乎像第一次接吻一样,在很长时间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荷尔蒙的气息弥漫在客厅里。小猫看着沙发上好像在相互舔毛的两个人,不太明白舔个毛为什么能舔出这么大动静。 “你就是很喜欢。”江逾夏抵着顾风的额头,声音里还带着喘息,“你喜欢的……是哪种?要到什么程度?” “别问了……”顾风的手按在江逾夏的后背上,微微发着抖。 “可以的。”江逾夏甜美的声音简直像是恶魔的低语,“是什么角色都可以……只要你不弄疼我。” “不行。”顾风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为什么呢?”江逾夏有几分不解,还有点委屈,“喜欢,又不想试……也不愿意让我碰。你到底怎么了?” “今天……可以。”顾风低声说。 “跟我去洗澡。”江逾夏几乎是拖着顾风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氤氲的水汽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时间与空间。水流冲刷过皮肤,带起一片细微的战栗,顾风的脸颊在水雾中染上更深的红晕。 哗哗的水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水流在两人脚下打着旋,顺着地漏不断流走。冰冷的瓷砖抵着后背,带来清晰的凉意,但顾风的心里只有一片灼热。 那件风衣下面是什么,毫无疑问她并不想看到。两张颇为艺术的商品展示图瞬间点醒了她,她想看到的是…… 即便在城市的车流中,也愿意在她的控制下交出信任的江逾夏。她很清楚这样是绝对不行的,绝对不行…… 宴会厅中的那个身影、昂首挺胸走在方阵前的身影、站在舞台上挥洒着汗水和热情的身影……这样的人是不能被她限制住的,无论是海岛、庄园、金屋、地下室,或者副驾驶上的风衣后、有着束缚的床铺上。 想象,就应该永远只停留在想象里。 从洛城回来后,顾风悲哀地发现性、满足的江逾夏、日日相对的每一天也不能带给她安稳了,十几年前的那场大雨所留下的水雾,穿过时间盖住了她,让她再也没办法看清前路。 她是配不上江逾夏的,从前不能,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她是地上的泥,未必生来就是,但活到今天已经是了。 而江逾夏是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即便偶尔会把光辉撒在她身上……即便她能偶尔拥抱住水中的倒影,那也是绝对无法长久的。 水流持续冲刷着身体,肌肤的温度驱散着瓷砖的寒意。江逾夏紧紧拥着顾风,有些重的呼吸声拂过她的颈侧。 “混蛋,变态……”江逾夏在亲吻的间隙不住低声骂着,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责备。 “总说不行,看到这种东西又行了……” 顾风无从反驳,也不想反驳。 当初跪在江逾夏身前时,她已经预见了往后所有。不如说能撑到今天,已经算是不错了。 放任江逾夏一个人待在学校里,除了关注她的微博小号不做任何其它事情……实在很难。 如果可以,她真想给江逾夏的手机电脑都装上自己开发的软件、身上永远挂着一个改装过后的报警器。 但……爱一个人,不应该这样。 不应该这样,所以要么她给的不是爱,要么她这个人……变态到了该死的程度。 到底是哪种呢? “没关系的。” 在一阵阵让人晕眩的快/感中,江逾夏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一样回答着她。 “没关系……好喜欢你……” 顾风放任自己倒在了江逾夏的怀中。 第二天是周六,顾风把车开到4s店仔细检查过,确实只蹭掉了一点漆。缴清费用,她把单据拍照发给了乔其蔓。 乔其蔓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面谈,我要收回承诺书。” 这个要求很合理,顾风问过江逾夏,跟乔其蔓定下了时间地点。 两人走进餐厅时,乔其蔓正坐在椅子上发信息。她的妆容比昨天略淡些,穿一件版型宽松的丝质衬衫,西装外套搭在旁边的椅子上。 顾风突然明白昨天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ol装束八成不是她的本职,而是一个“角色”。 “哇哦。”乔其蔓的眼神掠过顾风和江逾夏,红唇一张,语气十分轻佻,“还以为你性压抑,原来不是啊。” 顾风的面色立刻沉了下去。 “这是在夸你。”乔其蔓对江逾夏抬了抬下巴,“能把这号人物喂饱,妹妹本事不错。” 第58章 江逾夏挤着眉毛,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转头看了一眼顾风,她赶紧将五官按回了原位。 “说正事。”顾风冷着脸给江逾夏拉开椅子,自己在旁边坐下了。 “承诺书。”乔其蔓挥了挥手机,声音轻浮得好像飘在餐桌上荡来荡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难以想象她跟昨天冷静自若处理交通事故的是同一人。顾风拉开外套拉链,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展开放在了桌子上。 “嗡嗡”,顾风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看清转账金额,她将视线移向乔其蔓,“怎么,还有交通费?” “也是感谢费。”乔其蔓拎起冷水壶,给江逾夏倒了杯水,“来都来了,吃顿饭吧?” 顾风很想起身就走,但江逾夏颇有礼节地扶上了杯子,她只得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服务员,抬手挥了挥。 服务员带着菜单和点餐设备走了,江逾夏一开口,居然还是尊称,“姐姐,我看了你的朋友圈,请问你是做什么业务的?” 话音未落,顾风飞快瞥了她一眼。这一眼里明显带着劝阻,但江逾夏只勾了勾唇角:我不听。 “个人用品,还有用品的体验与服务。”乔其蔓看着她俩的眉眼官司,笑吟吟地回答道。 “不知道姐姐有没……”江逾夏话说到一半,骤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顾风正把手掌按在那里,动作没有一丝狎昵的意味,含义显而易见:别说了。 江逾夏索性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四根手指扣进顾风的指缝里。 “有啊。”乔其蔓脸上的笑意更盛了,“还有初级指导教程。不过你俩,说真的……” 她顿了一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用你们能懂的话来说,就是撞号了。” “啊?”江逾夏手上的力道不由一松。 顾风趁机把手抽了出去。 乔其蔓将声音压得更低,“撞号也不准确。不如说……你没有这个倾向,最多只是好奇,但你擅长主导和安抚,愿意做,也会做得不错。她嘛……” “你自己吃吧。”顾风站起身,抓住江逾夏的胳膊想把她拎起来。江逾夏挣开顾风的手,拧着眉毛问道,“你干嘛?” 周围有几道视线投了过来,顾风一时僵住了。 “就是这么个情况。”乔其蔓的用词像是在说情侣关系,“她有她的想法,不想听你的,而你更不可能听她的。” “坐下。”江逾夏仰头看向顾风,简短的两个字,语气近乎命令。 两人僵持几秒,顾风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强求没用的。”乔其蔓还在担当小圈文化与情侣关系指导,“她的顺从只会带来压抑。我昨天看到她没往这想,还以为她性压抑久了,整个人看着跟修女一样。” “姐姐。”江逾夏的声音仍然很甜,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乔其蔓挥动手指,对着她俩的方向虚虚画了个圈,“相处。你们刚刚在争夺主导权,日常都这样,换个情境只会更明显。” “是吗?”江逾夏唇角的笑意深了些,“姐姐开网店了吗?生意怎么样啊,真是专业的吗?” “网店有的。”乔其蔓拿起手机点了几下,“发给她了。哎呀……跟新手聊,就是容易引起误解啊。” “没有误解。”江逾夏的神态十分镇定,跟三十上下的女人对峙,她气势一点不输,“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这种事,要是遇见半瓶子水的,对感情也不好,是吧姐姐?” “当然。”乔其蔓淡定地回视着她。沉默不语的顾风身上隐隐散发出黑气,像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 一顿饭只有乔其蔓吃好了。顾风看似吃得不少,只有她自己知道胃里很不消化;江逾夏心里装着事,又想多看看乔其蔓,也没什么心思好好吃。 第57章 坠落 走进停车场,看见迈巴赫车标的一瞬间,顾风清清楚楚地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我想一个人走走。”她牵着江逾夏的手松了些,像是随时要放开。 “把话说清楚。”江逾夏用力拽着她走向车辆,拉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王姐,我俩自己回去。” “好的,小姐。”王姐语气平常地回应着,拿起自己的外套下车走了。 顾风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江逾夏“砰”地一声关上车门,看着顾风眼神的落点问道,“想你不愿意开这台车?当初不让我考驾照的,不是你吗?” “是,我的错。”顾风语气平静地认起了怂。 江逾夏却没有放过她,“每次都这样。你说这话的时候,有一次是真心的吗?” “别这样……”顾风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人就是来挑拨离间的。” “她说得对。”江逾夏的语气也沉了些,“你……总说你不行,也是因为这个吧?你就是不愿意让我做主导。可你分明……” “别说了。”顾风捂住脸,俯身倒在自己的膝盖上,声音闷闷地从指缝中传出来,“以后都听你的。” “听我的又能怎样呢……”江逾夏喃喃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啊。” 沉默的空气塞满了狭小的车厢,顾风在自己的指缝中几近窒息,却实在不想抬起头,也不想放开手。 “我可以试一下。”江逾夏的声音软了些,“你告诉我,你要……” “我不愿意。”顾风的声音仍是闷而失真的,“我不想那样对你。” 江逾夏气得脑子嗡嗡直响,她没忍住抬脚踹向隔屏基座,“这也不想那也不想,你到底要怎样啊!” 顾风终于直起身,目光有些发愣地看向江逾夏,“你打我一顿吧。” 江逾夏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简直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得让人心慌。 “我看行。”江逾夏升起隔屏,又打开置物箱,拽出湿巾丢在了座椅上。 “刺啦”一声,外套拉链被打开了。江逾夏的手带着湿巾留下的微凉,没过几秒,顾风的呼吸就乱了些,眼神也越来越迷蒙。 江逾夏俯身摘掉她的眼镜,吻一下下落在在她的眉间和眼角,“这样好多了……不许像刚才那么看我……” “好……”顾风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完全靠在了座椅上。 压抑的呻吟和急促的呼吸渐渐交织在一起,一声叠着一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冲击着两人的耳膜。 周六的停车场人来人往,车辆启动的引擎声、开关车门的“砰砰”声、远处模糊的人声,透过隐私玻璃隐隐传来。每一道声响,都让顾风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束缚得更紧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完全松脱了。在感官被无限放大、意识逐渐恍惚的瞬间,顾风想起了乔其蔓的那句话。 “……擅长主导和安抚,愿意做,也会做得不错。” 此刻的事,她想过无数次。但她再怎么渴望、再怎么焦灼与不安,也从未在车上解开过江逾夏的一颗扣子。 可现在…… 真正什么都能做好的,是江逾夏。她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真想伸手也不会犹豫一下,带着茧的手指撩动着她的神经,让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哪里。 “你自己看看。”江逾夏把手指搭上她的唇角,滑动着撬开她的牙关,“自己尝尝……” 两根手指蛮不讲理地在她口中搅了一圈,江逾夏抽出手,将嘴唇覆了上去,舌尖在她口中肆意搅动着。 顾风没有开成这台车。朦朦胧胧中,她听见江逾夏打了个电话,又把王姐叫了回来。隔屏一直没有降下,她的外套搭在了肩上,t恤垫在身下,而裤子褪到了膝盖间…… “以后穿裙子。”江逾夏的口吻像是在命令她,却又带着哄劝的感觉,“穿我的也行……周末穿。” “好。”顾风几乎是神志不清地答应着。 车身极轻地颠簸了一下,像是在碾过一个小小的减速带,顾风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车窗外面是熙熙攘攘的车流声,世界上的人和事一刻不停地运转着,而她身在一台车厢中,上半身只搭着一件薄外套。 或许这样,也是不错的。在难以自抑的颤抖中,顾风扯下了这件外套。 “亲一下……求你……” 江逾夏用温热的嘴唇回应了她。 t恤重新穿回身上时,上面湿了一大片。顾风拉好外套拉链,若无其事地牵住了江逾夏的手。 走向电梯间的路上,顾风的脚步几乎是虚浮的。客厅安全门刚刚关上,她转身抱住江逾夏,语气近乎乞求,“再给我一点……” “你……要哪种?”江逾夏贴近她耳边问道。 “都行。”顾风的声音带上了喘息,“你说了算。” “你这是打算纵/欲了。”江逾夏揽住她的腰,微微仰头封住她的嘴唇。 接下来的一天半,两人没再出过门,厚重的窗帘一直拉着,将白昼和黑夜混作一团。 第59章 一块又一块浴巾铺在沙发上、人体工学椅上、撤走了显示器的书桌上、次卧架子鼓的旁边…… 尝试过浴缸之后,江逾夏大失所望,把战场转移到了洗手台前。 “这里不错……”她揽着顾风的肩膀,贴在她耳边低声说,“睁开眼睛,看看你自己……这叫不行吗?混蛋……” 氤氲的水汽弥漫在浴室里,镜中交叠的身影也被模糊了边界。两张潮红的脸一前一后,黑发湿漉漉地搭在江逾夏肩上,也黏在顾风的肌肤上。 顾风轻笑一声,转头凑向江逾夏,张开嘴唇去索取一个吻。 睡眠被切割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块块,在时断时续的昏睡和一些恍惚的瞬间,顾风无数次想起小时候做过的梦。 奔跑和坠落。像是被什么人追着在小巷子里一直跑,终点却是一片破旧的楼顶。身体坠下去、失重感来袭的瞬间,有时候能明白这是一个梦,更多时候只能继续跑下去。 后来这个梦变成了哗哗的雨声、轰隆隆的雷声、染着血的烟灰缸、被砸得红白一片的头、家门口闪烁着的警灯。 “听我说,你听我说。这件事,跟谁都不要说。说了也不会改变什么,人是我杀的。保住你的前程……将来给我养老,好吗?” 可如今的母亲并不需要她养老,或许将来也不需要。江逾夏的身边是谁都行,是别人更好,而不是她这样…… 阴暗、自私、多疑、总要忍着控制欲的变态。 “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江逾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风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就这样,把那人删了吧。根本用不上……现在这样挺好的。”江逾夏又说。 “嗯。”顾风继续应着。 身子下面的床铺软得像云朵。意识将要滑入睡眠的瞬间,江逾夏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冷意,“孟嘉禾是你同事吗?你没跟我说过啊。” 顾风稍微清醒了几分,却懒得好好回答,“说过的。” “是吗?”江逾夏嗤笑了一声,“我怎么不记得。” “说过。”顾风重复着,继续放任意识往睡眠里滑去。 身上的被子突然被掀开了,江逾夏不轻不重地踹了她一脚,“起来。这么多聊天记录……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全是在课间发的啊?” 顾风慢吞吞地坐起来,抓过一个枕头靠在背后,拉起被子盖在了身上。 江逾夏看向她的眼神冷得像把刀,“聊实习、聊专业什么时候不能聊,怎么还要背着我呢?” “嗯。”顾风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催动脑子编造起谎言。几秒之后她放弃了,“我故意的。” “什么?”江逾夏抬高了声音。 “故意的。”顾风重复道,“我就是这种人。以前不也干过吗?” 江逾夏不说话了。她又来来回回地翻了好几遍聊天记录,发现不止顾风,对方也从不在中午、晚上、周末给顾风发消息,简直就像有默契一样。 “你们两个……现在什么关系啊。”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这是什么暗号吗?” “普通同事。”顾风的声音懒洋洋地,“你要不想让我实习,我可以不去。” “你在放什么屁啊!”江逾夏没忍住骂起了脏话,“这跟实习有什么关系!你还讲不讲道理!一年多啊,你正常交朋友为什么从不当着我的面发消息!这种事……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想啊!” “就是不想让你好好想。”顾风半阖着眼皮,表情像是有些困,又像是毫不在意,“刚才说了,故意的。” 江逾夏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话也说不利索了,“原……原因呢?” “没有原因,备用。”顾风说。 江逾夏又沉默了许久。她突然有些看不懂现在的顾风了,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呢? “她又做错了什么啊,要这样被你利用。”江逾夏低声说。 “我利用她,跟她错不错有什么关系。”顾风几乎没什么感情地回应道。 第58章 记录 在新一轮的震惊与错愕中,江逾夏大致摸清了顾风现在的脾气:混账到了毫不掩饰的程度。 “你干嘛。”江逾夏轻轻拍了一下顾风,力气小得像是在撒娇,“干嘛这么说话。” “累了。”顾风闭上了眼睛,“不想再装了。我想睡一会儿……可以吗?” 她的短发乱蓬蓬地支棱着,脖子上、肩膀上有不少红痕,表情近乎平静,声音却有点微微发颤,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 江逾夏听出来了。 “你想要什么呢?”她的声音更颤一些,“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可以吗?” “别问了。”顾风抬手随便指了指,“再翻翻,还有别的。” “我没翻。”江逾夏低声辩解道,“你工作群有人艾特你俩,我看见她名字了……” “没事,你可以翻。”顾风慢慢滑下去,拽过枕头垫在了脑袋下面,“我先睡会儿。” 江逾夏拿着顾风的手机,突然觉得有点烫手。 前几年她不满顾风好友消息太多,都是直接要了手机从头翻到尾,把不顺眼的人全删掉。 确定关系之后,她反省过这种事,再加上自己也发现上大学还是应该有几个朋友,就没再这么干过了。 但顾风刚刚说,“故意的”。 这样的话,她之前也说过一次。 刚才顺势点进聊天记录,是不是不太对呢?顾风那句话是气话吗?那个聊天时间正常吗?“还有别的”又是什么意思? 江逾夏脑子乱极了。顾风的呼吸渐渐绵长起来,她拿着一个解锁密码是自己生日的手机,一点睡意都没有。 还是看看吧,她对自己说。顾风说了可以……那就是真可以。 顾风的微信聊天记录不多,从上到下,手指一划拉就到头了。让人意外的是,沈悠南的位置相当靠前。 江逾夏不由点了进去。 顾风:小鱼生理期到了,拜托你请她吃个饭,看看她状态怎么样,帮我照顾一下。 顾风:[红包已被领取] 沈悠南:好的学姐! 沈悠南:小鱼状态很好,聊天的时候说起学姐,她说你最近实习蛮顺利的,很为你高兴。 顾风:谢谢。 乍一看很温馨,但江逾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继续往上翻,类似的聊天记录还不少,每一屏里都有“小鱼”,简直就像是…… 江逾夏的视线停在了另外一条记录上。 顾风:明天能否跟我去一趟饭店,帮我调一下监控。 沈悠南:好的学姐! 这人也太听话了吧? 比起她的朋友,更像是顾风的应声虫。 最早的几条记录更是让人完全没办法忽视。 顾风:社团招新,我今天有事,能帮我买几瓶水带给小鱼吗?她跟两个同学在一起。 顾风:[红包已被领取] 沈悠南:好的学姐! 顾风:小鱼为什么退戏剧社,跟你说了吗? 沈悠南:没有呀。对了,小鱼明天要跟叶凌逛街,我也加入了。 顾风:好的。 顾风:晚上请你们两个吃饭,不要推辞。 沈悠南:好的学姐! 江逾夏现在确定了,沈悠南根本不是她的朋友,而是顾风放在她身边的…… 什么呢?眼线吗? 江逾夏冷笑一声,退出聊天记录继续放下翻。 看到一个熟悉的头像,她在心里笑得更大声了。 那是她乐队的鼓手学姐。 顾风:同学你好,我是江逾夏的发小,有些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先不要跟她说。 李耀晨:什么事? 顾风:听说你有些麻烦,我还挺擅长帮人解决麻烦的。 李耀晨:你怎么知道的? 顾风:我是真心想帮忙,毕竟你是她的社团学姐。 …… 时间是在去年十二月初,新春音乐会名单定下后。 怪不得这人突然肚子疼呢,原来事出有因。 看到顾风跟戏剧社社长的聊天记录,江逾夏已经毫不意外了。 原来这人私底下这么忙,可真是……够辛苦的。 “我想要的太多了”这句话又出现在她脑海里。这些事情也在其中吗?为什么呢? 江逾夏本想把顾风再踹起来问个究竟,掀开被子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了许多个夜晚擦在她身上的毛巾,还有刚刚顾风扶着墙壁走去浴室的画面。 “我给你擦一下吧。”当时她说。 “不用了,我走得动。”顾风回答。 不止事后的清理,这一年多以来……甚至这十几年里,两人所有的付出都是不对等的,或者说,顾风一直拒绝她回以对等的东西。 夏天的冷果汁、雨天的伞,十几年如一日,给她剥虾挑鱼刺。假日去哪里、做什么,顾风定下的周全计划她说改就改,从未听到过一句反对、一句怨言。 第60章 除了床事,顾风对她几乎没有要求。床事也很尊重她的意愿,或者说把握好了分寸,不会让她真的不适……除了偶尔残留到第二天的酸软。 她总以为顾风是照顾自己习惯了、迁就自己习惯了。但有没有可能,顾风所求的,本来就不是表面上的“对等”,而是这些私底下的…… 总是在越界的把控? 那日仰着脖子跪在她身前,怕不是在提前谢罪吧? 直到窗帘缝隙隐隐透出光亮,江逾夏才勉强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她朦朦胧胧中听到顾风的闹钟响了,有呼吸在自己的脸颊边上停留了许久。 “小鱼,醒醒,要去上课了。”顾风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同居以来的每一日、又像从前读私立学校时偶尔睡在一起的每一次。 江逾夏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顾风抬手伸向她的头发,动作却突然停下了。 没有等来习惯的亲吻和抚在头上的手,江逾夏还在发愣,正在缩回手的顾风把她拉回了现实里。 “你干嘛。”江逾夏仰起头,散乱的发丝顺着肩膀轻轻滑下去,“不是说对我不会变吗?” 顾风怔了一瞬,随即有些犹豫地道歉,“我……错了。” “嗯。”江逾夏又抬了抬头。顾风连忙凑上去,俯身在她脸颊印下一吻。 早饭已经摆上了餐桌,简单的面包片、煎蛋、虾仁蔬菜沙拉,江逾夏喝卡布奇诺,顾风喝意式拿铁。 放下筷子,江逾夏看了一眼时间,没头没尾地问道,“想清楚了吗?” 顾风低垂的睫毛微微抖了一下,声音很低,“想清楚了。” 江逾夏一听就知道,两人说的东西南辕北辙。她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揉成一团朝顾风丢了过去,“我昨天问你想要什么!现在睡醒了没有!” 擅长一心多用的顾风,像是被纸团和问题砸懵了。她抬起眼,近乎不可置信地看向江逾夏,“你说……” 江逾夏又拿起了手机,“你叫醒我太晚了。再宽限你一天,好好想想。别再给我搞这些破事!” 门锁“咔哒”一声在玄关的位置响起,顾风看着等待她收拾的餐桌、再看看掉在地上的纸团,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就这么轻轻放过她了? 可……很多时候,她想要的未必是放过。 早九的实习生比早八的大二生时间更宽裕,顾风收拾好餐桌,又给猫添粮、换水、铲屎,最后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拿起车钥匙拎着垃圾袋出了门。 昨天下午,王姐帮忙把车开回来了,a6还停在往常的位置。顾风坐进驾驶位,突然想起每日坐着迈巴赫上学的江逾夏。 招摇?这种担心不在江逾夏的词典里。委屈坐了一年a6,只是在迁就自己。 顾风低笑一声,启动了车辆。 周一的办公楼里,人们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看到顾风的人却不约而同地脚下微微一滞,目光变得有些微妙。 顾风面色如常地挨个点头微笑,走向自己的工位坐下了。 几分钟后,路过她身边的孟嘉禾跟所有人一样,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今日的顾风,穿着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仍是一件素净的米色t恤衫,搭深咖色休闲裤。但她的头发刚刚盖过耳朵,袒露的脖颈上…… 这人的周末,显而易见过得相当精彩。 孟嘉禾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包坐好,俯身打开了电脑开关。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午休时间,顾风靠在椅背上,不慌不忙地拿着手机发信息。 孟嘉禾收拾好东西,起身走向顾风,“去吃饭吗?” 顾风抬头看向孟嘉禾,笑容一如既往地温良,“昨晚没睡好,我待会儿再去。” “好。”孟嘉禾点点头,路过她身边继续向前走。 原来顾风身边,真的不会有特例。三年以来,五花八门的传言围绕着她,她只巍然不动地忙着自己的事情,像一座云雾缭绕中的山。 孟嘉禾曾以为这样的人会孤独、会累、会偶尔想要找人聊一聊。那些固定时间段的、对她俩来说难度不高的专业问题,曾让她以为都是暗示或试探。 她一直在耐心地等着,等顾风先开口,好去探一探云雾中的真容。但走廊中的那场风波和今日遮都不遮的吻痕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顾风是真的不在乎。她不需要有人走近这座山,不需要有特例;那些专业问题或许只是在跟未来的同事套近乎,毕竟…… 几年里她留心看着,顾风从未参加过任何涉密项目、或者跟涉密项目有关的赛事。如果这是在刻意规避,顾风能选择的顶尖网安公司,倒也不剩几家了。 而她所在的企安信,刚好在其中。仅此而已。 第59章 新闻 江逾夏推开家门时,客厅里除了玄关灯,就只开了两盏落地灯。顾风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panda趴在她旁边,离人有一猫远。 她换了鞋慢慢走过去,在沙发前站了好一会儿。顾风放下手机,略垂着眼大概是在看她的膝盖,猫一直没动。 “它好像真的……不太喜欢人碰它。”江逾夏的声音很轻。 “据说猫的边界感很强。”顾风语气平常地回答道。 江逾夏坐在顾风的另一侧,行云流水般地转换了话题,“你呢,你喜欢我碰你吗?” “身体可以,心理……”顾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太行。” “那件事呢,就那个不想开始的小爱好。”江逾夏又问道。 “理智告诉我不该试。”顾风说。 “那么你分成身体、心理和理智三个部分……”江逾夏总结过后,又追问道,“后边两个什么区别?” “心理有不那么理智的部分,和比较理智的部分。”顾风回答。 “懂了。”江逾夏点点头,“跟我做/爱的是哪部分?给我做饭的是哪部分?跟我告白的又是哪部分?” “不那么理智的部分。”顾风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在嘲讽自己,“理智在告诉我,应该滚远点。” 江逾夏很想打顾风一顿,但她知道,打人解决不了问题,做/爱大概也解决不了。 她选择继续往下问,“你今天就这么去的公司?都没遮一下?” “没有,懒得遮。”顾风语气淡淡道。 “这又是哪部分做的决定?” “不知道。” “早上的问题……也就是昨晚那个。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不想说。” “你确定吗?说不定我能答应。” “你答应不了,我也不想……开这个头。” “跟那个小爱好有关?” “对。” “跟……你手机里那些事情有关?” “对。” 江逾夏沉默了一会儿。她隐隐约约得出答案了,顾风确实就是个控制狂,现在这样,已经是她努力克制的结果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喃喃道。 “天生的吧。”顾风低笑了一声,“你成人礼那天我去了。你穿了条红裙子,是抹胸裙,脖子上戴一条钻石项链。我觉得自己不该进去,就没去见你。其实不是因为那个人,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一年前要是听到这句话,江逾夏肯定会发火,但现在的她,竟不觉得很意外。稍微考虑了一会儿,她问道,“要是他没走到我面前,你会让我知道吗?” 顾风摇头,“不会。” 江逾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前所未有地了解顾风,也前所未有地……明白了两人之间真正的距离。 “可你让我怎么办呢。”她喃喃道。 “你生来什么都不缺。”顾风的声音很冷静,像是染上了外面正在飘落的秋雨,“你只需要有人给你锦上添花。可我不是花……再怎么装也装不成。” “我不管。”江逾夏条件反射般回应道,“我就要你,跟花不花锦不锦的没关系。” 这是一个标准的、江逾夏式的回答,蛮不讲理,也没什么逻辑。可能因为太没有逻辑了,顾风发现自己竟无从反驳。 “好啊。”她听见自己如释重负般说道,“你想要就可以。” 夜已经深了。厚重的窗帘低垂着,客厅里只开了几盏夜灯,映在两人身上说不清是温馨还是幽暗。猫一直安安静静地趴着,或许此刻的房间里,只有它能拥有真正的安稳。 “我去洗澡。”江逾夏站起身,走向浴室。 顶着干发帽走出浴室,顾风已经坐在了床沿,手里拿着吹风机。 自从说了要留长头发,江逾夏再也没去过理发店,散开时铺在背上像一匹锦缎。 黑色的湿发在温热的气流中一点点吹干,熟悉的香气弥漫开,发丝如水般从顾风的指尖流淌下去。 大灯关上,暖黄色的夜灯打开,江逾夏俯身吻向顾风,把两人的面孔笼在了倾泻而下的长发中。 第61章 “不许东想西想,不许……” 她没敢说出那个字。早上走出家门后,她渐渐明白了顾风为什么任由她折腾了一天半、为什么懒得遮掩、为什么把手机丢给她随便看。 这人恐怕想跑了。 “好。”顾风仰头回应着她,伸手抚向她的肩膀。 江逾夏却退开了,“你……坐起来一点。” 顾风显然没太明白,但还是靠在了床头。江逾夏往她背后垫了个枕头,又轻巧地除去衣物,坐在了她的腿上。 “手给我……傻子……”江逾夏抓起了她的手腕。 柔顺的长发拂在了顾风肩上,江逾夏的口中时不时溢出一声闷哼,却一刻不停地跟她的唇舌交缠着。 抚在顾风身上的手算不得温柔,甚至捏得有一点疼。顾风将另一只手穿过江逾夏的发间,轻轻按在了她颈侧的动脉上。 “没关系……”江逾夏含糊道,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 顾风倏地收回了颈间那只手。 “混蛋……”江逾夏喘息着靠在了顾风的肩上,“差一点,你……你来吧……” “好。”顾风温柔地应着,揽住江逾夏让她躺在了床上。 两人的关系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看起来还要更好一些。顾风不再主动加班了,早回家的日子,都会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组长开口时,她仍然会留下来帮忙,做事兢兢业业,态度任劳任怨。 江逾夏没去找沈悠南的茬,甚至没点破这件事。自幼跟着江岚耳濡目染,她从不指望亲人之外的任何人能给她纯粹的感情。 待她比别人家母亲都不差的李阿姨、凡事从不多看多听的王姐,都是江岚付了钱的。沈悠南在她和顾风中间传递消息、办一些小事,深究起来没有恶意,只是看穿了她离不开顾风。 她能离开顾风吗? 确实不能。 “顾风是不是最好的”这种问题,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早被她不知不觉丢在了脑后。别说在她心里没人比得上顾风,即便有人样样都好,又有谁能代替十几年的相处呢? 日子仍然像从前一样,除了一点。 江逾夏的微博小号不更新了。 她说不清是没了心情,还是隐隐感觉到,顾风大概早就找到了这个小号。 两者其实没多大区别,一旦知道自己枕边人所求的……是近乎无处不在的了解与掌控,再好的感情也像蒙了灰。 没过明路的事情用不着沟通,顾风没做任何试探,她连沈悠南都不再联系了。 时间在泛着香气的晨光与充满温柔的暮色中悄悄溜走,顾风的实习工作无波无澜地结束了。含糊答应了组长的工作邀请,她带着填满溢美之词的评语回了学校。 整个寒假,两人几乎哪儿都没去。一方面是因为江岚提醒过她俩不要走太远,一方面是因为…… 江逾夏也不太有心情出去玩。 可惜她俩想消停,却有人不想让她俩消停。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江逾夏正拿着猫条投喂panda,电话响了。 “顾风在你边上吗?”江岚的语气有些急。 “在。”江逾夏看了一眼书桌的方向,“怎么了?” 键盘流畅的敲击声突兀地停了。 “看好她。”江岚顿了一下,“别上网,把你俩手机都关了。” “好。”江逾夏应了一声,挂断电话走向书桌。 顾风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屏幕,见她过来,动都没动一下。 看清屏幕上的东西,江逾夏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那是一则八卦新闻,标题噱头十足,《养大情妇之女给女儿做金丝雀,豪门两代女同能有多乱?》 配图是她俩在别墅里接吻的照片,两人的脸都没有打码,表情十分沉醉。 “别看了。”江逾夏伸手抓向顾风的眼镜,“我妈在处理了。” “好。”顾风淡淡应着,任凭眼镜离开了她的鼻梁。 可惜刚才她看得太快,匆匆一瞥,就知道这个新闻把她所有过往全曝了出来,一点不剩。 “要不我们来……下盘棋?”江逾夏越过顾风,想去书架上找点东西玩。 “不用。”顾风坐着没动,语气平淡如水,“我想接着写论文。你要不放心的话,坐这儿看着我。” 江逾夏转头看向顾风的眼睛,发现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有些太静了,像一口深井。 “明天再写。”江逾夏把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跟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下午四点,吃晚饭明显太早了。但江逾夏硬是在厨房折腾了两个钟头,让顾风做出了一桌摆盘堪比米其林的精致菜品。 吃过饭,趁着顾风收拾桌子,江逾夏飞快打开了微信。 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发了信息关心她,其中也包括沈悠南。她一概没管,只给江岚发了信息,“怎么样了?” 江岚:撤了一些,剩下的还在联系。你俩躲几天,先不要出门。 江逾夏:好。 这件事是谁干的,江逾夏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但江岚的态度摆明了要把她俩隔离在外,她选择听话。 第60章 遗嘱 整整三天,在江岚发来信息说基本清理干净之前,江逾夏没让顾风摸到任何电子设备。但她心里很清楚,私下传播的消息、开学之后的顾风,她都拦不住。 还是得找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江逾夏站在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发着愁。 “叮铃铃……”电话响了。 前几天她设了免打扰,能通过屏蔽的只有一个人。江逾夏转身走到沙发前,拿起电话接通。 “穿素净一点,彩色的首饰不要戴,收拾好了下楼。”江岚的声音少见地有些紧绷。 江逾夏心中一惊,“去哪儿?” “医院。”江岚顿了一下,“顾风可以去,别让她下车。” 挂断电话,江逾夏转头看向正在看书的顾风,“老东西不行了,你要去吗?” 顾风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算了。” “那我看着办。你……别乱来,等我回来再说。”江逾夏匆匆走进了衣帽间。 换上一身奔丧足够体面的衣服,江逾夏走进停车场,看到了江岚的车。 “应该是要立遗嘱,也可能只是叫你过去看看。”江岚拍了拍江逾夏的手,“收着点,别直接把人气死了。” 江逾夏点点头,目光几乎像顾风一样沉静,“我有数。” 江岚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这半年以来……你越来越不一样了。” “人总会长大的。”江逾夏低声说。 成年之前,她就像顾风说得一样,感觉自己能拥有一切美好,什么都不会缺。世界像一匹华美无匹的锦缎在她面前铺陈开来,任她挥毫泼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最近半年,她却明白了另一句话:世事不能尽如人意。陪她长大的、最了解她的顾风,即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也没办法给她真正想要的。 不是不想,只是没办法。人总有私心,而她的私心,注定和顾风的私心背道而驰,就是走不到一起。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车内暖气充足,将风雪与严寒都隔绝在了车窗之外。 车窗之外,人行道上,有两个小女孩牵着手走在雪地里,踩出两排小小的、并行的脚印。 小时候,她和顾风也常常这样。而最近这半年……日子仍然是好的,只是缺了一些东西,像菜里缺了盐。 江逾夏收回了目光。 豪华宽敞的病房里站了不少人,医生和护士围在病人身边,旁边站着两个律师,还有几个人看着像是保镖。 沙发上坐着个老者,年龄看着比病人更大些,但精神头好极了。 老者身边坐了几个中年人,沙发角落上坐着面色阴沉的韩景珩。 江逾夏看过这一屋子的人,大致得出了结论:该在的都在。 “人叫来了,招呼都不愿意打一个。”老者率先开了口,“维峻,想说什么就说吧。” 病床上的人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景晖……” 江岚犹豫一下,牵着江逾夏的手走过去,站在了病床前。 那只手仍悬在半空,干瘪而颤抖,不知道是什么力气把它撑住了,“二十年了……景晖,你还是不想跟我说话吗?” 江岚垂眼,没称呼没落款地说了一句,“我来看看你。” “好。”老人满是病气的脸上扯出一抹骇人的笑,又将那只手转向江逾夏的方向,“孩子……” 江逾夏转头看向江岚,江岚眼皮都没动一下。她又转头看向沙发上的韩景珩,只见那人的面色更难看了。 这手决不能白握——要是白握了,就把洛城看到的东西全抖出去。这么想着,江逾夏上前一步,握住了那只手,“姥爷。” “好,好。”韩维峻接连答应着,“好孩子。你聪明,能干,又大方。小王……念第一份遗嘱。” 第62章 一个律师从身后的包里拿出厚厚一沓文件,站在了病床前。另一个律师取出相机,镜头先扫过屋内所有人,最后对准了病床。 “韩维峻先生,现在由我代表您宣读遗嘱全文。根据您于……” 遗嘱念到一半,沙发上的几个人坐不住了。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韩景珩大声打断了律师,“爸!你让一个外姓人管这些!” 律师很识相地看向韩维峻,老人张开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景珩,信我,她比你姑她们有人情味多了……” 沙发上的老者嗤笑一声,没说话。 房间内沉默了几秒,律师继续念了下去。遗嘱宣读完毕,韩维峻对着镜头做了确认后,医生又给他做了认知能力评估。 两名律师和一名医生在见证人的位置上签过字,江逾夏拿着厚厚一沓文件,发现这声“姥爷”叫得……还算挺值。 天阙集团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也就是韩维峻撑着一把年纪管到现在的商业地产部分,全都交给了专项信托,相当于锁在了保险箱里。 信托会将每年的收益分成三份,韩景珩和江逾夏各拿40%,另外20%留存给“继承人”,江逾夏负责管理股权、参加股东会议。 而这些股份真正的继承人,是韩景珩或者江逾夏生下的第一个孩子,需要在三十年内年满十八岁、身体健康智商正常、姓韩。 三十年后,如果没有合适的继承人出现,这些股份的所有权将捐给慈善机构,江逾夏的管理权随之收回,两位收益人可以继续领取年金。 回到大平层,江逾夏把这些文件递给了顾风,“开个会、举个手,每年能领上亿分红,这生意不错啊。” “恭喜。”顾风接过文件,像是接过一盒象棋一样,随手放在了书桌角落。 江逾夏瞥向屏幕,那上面正显示着顾风的毕业论文,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是看不懂。 “我给你生个孩子吧。”她突然道。 “啊?”顾风的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能落下去。 “这个信托很怪,看着像是冲我来的。老东西身体不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要香火干嘛不让韩景珩找人生啊?他八成把自己玩废了生不出。百分之四十,恐怕是拨给我养孩子的钱……先让我尝点甜头,再拿这些股份吊着我。”江逾夏分析道。 顾风点头,“有这个可能。” “能作弊的地方有很多。”江逾夏继续往下说,“里面确实提到了基因检测,但这个……可以造假嘛。你去取个……” “你疯了?”顾风打断了她,“想都别想。” “那你自己生。”江逾夏一点磕绊都没打,“我装个假肚子在外活动,到时候住私立医院,想办法把人糊弄过去。姓也好解决,他这个要求违法,将来打官司能赢的。” “不是……”顾风用一种看上古神兽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江逾夏,“你怎么非……非要有个孩子是吗?” 江逾夏抚上了顾风的肩膀,“抱养容易穿帮嘛。再说了,你就不想让咱俩的孩子拿到这些股份吗?老东西要是能知道,棺材板都给他气炸了。” 顾风沉默了一会儿,“我不适合养孩子。再说……养个孩子,当成……工具,将来她怎么想。” “气他是顺便的。”江逾夏揽住顾风的脖子,趴在了她肩膀上,“不是当成工具,我想跟你一起养孩子。” “再说吧。”顾风将目光重新投向屏幕,“等你毕业再说。” “行。”江逾夏放开顾风,拿起那沓文件塞进了书架的空位上。 最重要的事情交代完,韩维峻的病房里安静了许多,只剩下两个保镖和一个护工。 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很久。 “韩先生,有位江女士,说想见您。”一个护士走进来说。 “好。”韩维峻答应得很痛快。或许是江岚愿意跟他多说句话了……留给她后代的这些股份,能换来一句父亲吗? 来人的脚步很轻,一点点走到了病床前。 “你身体真不行啊。”苍老的声音响起,韩维峻这才想起来,姓江的女人,还有一个被他忘记了。 “你来干嘛。”韩维峻看都没看她一眼,“回去吧,我跟你没话说。” “我只说一句话。”老人俯身,声音极轻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韩维峻骤然睁大眼睛,仪器上的数据飞速闪动起来,几息之内变成了红色。 两个保镖连忙走了过来,江怀瑾火速退了一步。 见她穿着华贵,年纪很大,看着又和韩维峻相识,两个保镖也不敢做什么,只是用身体挡在了她和韩维峻之间。 医生很快冲进来折腾起那些仪器和韩维峻,仪器上的数字越来越紊乱,最终拉成了一条直线。 元宵节过后、情人节的前一天,韩维峻死在了病房里,身边除了保镖和医护,只有曾经跟他相看两厌的前妻之一。 据说他是被这位前妻说了什么气死的,但前妻有七十多岁,加之韩维峻本来也快死了,又没人为他报案,这桩传言最终不了了之。 死相听起来有些悲惨的老人还停在太平间的冰棺里,更多真假难辨的传言登上了各大新闻媒体。 比如老人因为小儿子相当不成器,偌大的家业交给了信托和第一次见面的外孙女;比如老人的亲姐做事狠辣,为干涉这场遗产分配,不惜编造谣言抹黑那位信托受益人和股权管理者大小姐。 第61章 理解 天阙集团官方对此未置一词。这些传言发酵了好几天,最终和前段时间一看就高度相关的另一则豪门八卦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大众视野里。 又过了十来天,曾以半张脸登上各大新闻媒体、又搅在了一桩遗产继承风波里的江逾夏,照常坐着一台迈巴赫去了学校。 那台车没有多停,放下人便走了。这给曾经质疑她的人带来了不少平衡感,毕竟如此身家也只能得到一张通行证,而不是固定车位。 年收益上亿的信托没改变大小姐的什么,她仍然穿着只是轻奢的衣服、背着实用又能装的大书包,奔波在两个学校之间。 她的取向、那张照片的真假没人舞到她面前,至于私底下的事,这位豪门中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 至于照片里的另一位主角,整个学期她只去了学校四次:论文开题、论文答辩、毕业体检、领毕业证。 因为拒绝二次答辩,她的论文被导师极为惋惜地评成了“良”;因为不想出席毕业典礼,另一位绩点和得奖数量都远不如她的同学发表了优秀毕业生演讲。 没人知道这位集赞誉和毁誉与一身的同学打算去哪里高就,连江逾夏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顾风的论文早就写完了,但还是每天对着电脑不知道在忙什么,问就是做点自研小项目,打算拿去投简历。 完成最后一门考试,江逾夏打开车门,没有见到前来接她的顾风。两人没有这个约定,她只是这么期待着,但也能理解顾风不愿意来学校。 真正让人失望的是,顾风同样不在家中。江逾夏在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冷清的客厅里转了一圈,突然发现有件事情不对。 书桌上空空荡荡,显示器和鼠标键盘全不见了。 江逾夏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她冲到书桌旁拉开柜门,发现放电脑包和笔记本电脑的柜子,同样是空的。 她近乎头脑一片空白地拿起手机,拨出了顾风的电话。 “嘟……嘟……” 回应她的,只有没完没了的信号提示音。 在衣帽间呆坐了好一会儿,江逾夏抓起手机,去了城北的电器修理行。 顾霜华看到她很意外,“怎么自己来了,顾风呢?” “阿姨,她这两天跟你说什么了吗?”江逾夏怀着微弱的希望问道。 “没有。”顾霜华看着她眼中骤然熄灭的光,面色也沉了下去,“怎么了?” “她的电脑不见了。”江逾夏喃喃道,“她从不卖二手……电脑都是只进不出……” “我给她打电话。”顾霜华拿出了手机。 回应她的,同样只有信号提示音。 两人沉默对坐了许久,江岚赶了过来。 “她前几天回去过,电脑机箱里面……是空的。”她声音有些干涩。 如果说把大平层的电脑带走,还有别的理由可想,偷着把配件拆走只能说明早有预谋。 “我回去喂猫了。”江逾夏站起身,脚步有些摇晃,“那猫吃饭还挑碗……” 江岚连忙跟了上去。 客厅门打开,走廊流淌进去的光线照亮了蹲在门口的猫。江逾夏伸手拍向电灯开关,“啪”地一声,亮起的灯光吞没了她心里最后一线希望。 “喵……”panda绕着江岚转了一圈,试探着闻了闻她的裤脚。 江逾夏沉默地换了鞋,走到猫碗旁边一看,猫粮和水都有一碗半。 不知道拿什么吊着的精神像是在一瞬间崩溃了,她慢慢蹲下去,坐在了地上。 第63章 “狗东西……” “你还没吃饭吧。”江岚走进了厨房,“想吃什么?” “都行。”江逾夏看着整整齐齐的四个猫碗,前所未有地恨起了顾风。 连备用猫碗都会添满,怎么就没给人留下一句话呢? “没什么菜,我叫个餐吧。”江岚端着一个碗走了过来,“有哈密瓜,你要吃吗?” 江逾夏抬头看向江岚手里的东西。装在水晶碗里的哈密瓜,切得整整齐齐,还裹了保鲜膜。 她知道这是谁切的,“吃。” 哈蜜瓜很甜。顾风不爱吃甜的水果,但她一向很会买;大小也切得正正好好,吃起来很方便。眼泪混着水果填进嘴里,吃起来却是苦的。 江逾夏慢慢吃完这碗哈密瓜,走向沙发倒在了上面。 她这一倒就是三天。饭还是吃的,餐桌上有什么就吃什么;澡也是洗的,洗过澡还会继续躺在上面。 江岚一直陪着她,就歪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白天用手机处理工作,晚上困了打个盹。 三天后,江逾夏不知怎地回了魂,“你怎么在这,去床上睡啊。” “你去床上睡。”江岚温声说,“我睡沙发。” “也行。”江逾夏拖着脚步走向主卧,倒在了床铺上。 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江逾夏在心里继续恨着顾风,怎么临走还要做这些多余的事。 江岚敲敲门走了进来,“她的衣服你看过吗?少了多少?” “没几件。”江逾夏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我买的,她都没带。” “说不定她只是去创业了,做成项目就会回来。”江岚的猜测相当牵强,“不然怎么电脑都带走了。” “那是怕我找到她。”江逾夏想都没想,“用过的设备找人分析,里面什么都有。” “你真想找她吗?”江岚问道,“真想找,就一定有办法,她电话一直没关机。” “不用。”江逾夏闭上了眼睛,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她想走,找回来也还会走。” 江逾夏没有颓废很久。几天之后,她起来活动了一圈,给猫添粮、换水、开罐头、铲猫砂,再把垃圾拿下去丢掉了。 丢完垃圾回到家,她对没什么精神的江岚说,“你该干嘛干嘛去吧,也不能一直睡沙发。” 江岚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要不,你看看心理医生,聊一聊也好。” “不用。”江逾夏不假思索地拒绝着,几秒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妈……顾风的心理医生,你还能联系上吗?” “我试试。”江岚拿起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江逾夏坐在了心理医院的咨询室里。 大致听了她要咨询的内容,医生温和的表情里显露出一丝为难,“合并咨询的话,需要另一位来访者在场,至少也要授权签字。” “你发个信息问问。”江逾夏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说,“就说是我要求的。” 她完全是在赌。赌留了一碗哈密瓜给她的顾风,还留下了多少情意和关切,赌一句话都没有留下的顾风,愿意把真正的过去对她开放多少。 医生拿起手机打了几行字发送,几秒之后,她看着手机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她同意了。”放下手机,她看着江逾夏,眼中不知为何闪动着一丝愧疚,“她说,所有咨询内容,都可以告诉你。” 江逾夏沉寂多日的心砰砰乱跳起来,像是即将熄灭的火堆里,突然迸出了一簇火花。 “我不知道这对你们的关系是否有用。”医生顿了顿,“实际上……对她的治疗,是我从业以来最失败的一次,可以说是毫无用处。” “怎么会?”江逾夏十分意外,“她一直说很有用。” 医生露出一抹苦笑,“她对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她从未对我敞开心扉,保持咨询大概只是想让江女士安心。我曾经提出换个医生,她极力阻止了,说不需要更换。” “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呢?”江逾夏追问道。 “我们的咨询内容只有闲聊。”医生看着她说,“聊她在江家的生活细节,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你给她买了什么。她从不谈过去,只说想起来心情不好,不想说。” “她……都说过我什么。”江逾夏继续问道。 “说你什么都好,对她也很好,是她从未遇到过的特别好的朋友。”医生清晰地回答道。 “她说我的人生是锦缎。”江逾夏叹了口气,“她说她不是花。我在想……这会是她离开的原因吗?” 医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当年我没能帮到她什么,她还反过来安慰我,说有人聊聊天也不错。你的咨询,我恐怕做不了,给你推荐一个同事吧?” “不用了。”江逾夏站起身,脚步仍是迟缓的,“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谢谢你。” 她好像知道了一些事情,又好像陷入了更深的迷茫。九岁的孩子,经历了那样的事……却不愿意和任何人说,为什么呢? 江岚仍然等在大平层里。看到江逾夏回来,她面带关切地问道,“聊得怎么样?” “不好说。”江逾夏少见地给了一个含糊的回答,“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真没事吗?”江岚盯着她问道。 “真没事。”江逾夏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坐在她身边静静做着手工的顾风。 那个时候的她,是“真没事”吗? “有事没事,人总要生活的。”江逾夏把视线投向阳台,panda正趴在它专用的小毯子上晒太阳。 从前因为忌惮韩家,各个房间的纱帘常年拉着,除了看风景时,从不会打开。江岚不知道这个习惯,这两天把窗帘全拉开了,江逾夏看见了也没管。 过于明亮的阳光晒得地板有些反光,是她不太习惯的颜色。空调静静地运行着,房间里温度适宜,猫趴在阳台上,惬意地眯着眼。 江逾夏突然明白了江岚偶尔捏紧茶杯时,都在想些什么。然而明白了也没用,或许人和人就是没办法感同身受,所谓的“理解”不过是一种天真的想象。 “回去吧。”她重复道,“有些事总要自己面对,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第62章 登录 其实江逾夏隐隐约约能猜到顾风干什么去了,她怀疑两位母亲也猜到了,只是没人敢提。 那份文件放上书架没多久,江怀瑾还没来得及执行她原先的计划,韩景珩消失了。江城、洛城……他的亲人们和所有狐朋狗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信托收益发放不受她这个“股权管理人”影响,她也无权过问另一位收益人的去向。大概是没了“前程”的要求,这位公子哥儿终于天高任鸟飞了。 江逾夏开始数着日子等。等有一天,她和母亲一样在雨夜里接到电话跑出门去,从此开始忙忙碌碌地带着律师们捞人。 暑假一天天过去,她什么也没能等到。panda依旧吃得香、睡得着,给它铲屎的人换了一个,它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大平层的面积太大了,江逾夏感觉每个房间都空得让人难受。偶尔她想跟panda玩一会儿,这家伙还是摸两下就会跑。 “怎么会有你这种坏东西。”江逾夏蹲在它面前,像是说给猫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让摸,不爱跟人玩,吃饭还挑碗,把我俩的缺点都占全了。” 蹲了一会儿,她想到一个好主意,“干脆再买一只好了。拿人没办法,我还能拿你没办法吗。” 当天晚上,江逾夏就从猫舍买回一只乖巧粘人又活泼的美短,起名简单粗暴:小潘。 小潘除了性格好,生活习惯也好,闲置的自动喂食器和饮水机都派上了用场。 除了爱跟人玩,它还会把大潘追得上窜下跳,两只猫能一路跳到顾风的书桌上。 “挺好。”江逾夏看着桌子说,“都是你们的了,随便玩。” 开学前几天,她约了个保洁,把厨房、次卧还有客厅里各个角落的猫毛打扫得干干净净。 谁离了谁不能活呢,她有几分心酸又赌气地想着,收拾好东西自己上学去了。 晚上回到家里,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江逾夏很快看到了臭味的来源:旁边不远处的地板上,有条形状一目了然的东西。 两只猫先后凑了过来,围着她喵喵叫。江逾夏关上门,跟着大潘走到猫碗边上一看,四只碗全打翻了,没吃完的猫粮泡在水里,黏糊糊的一片。 江逾夏突然觉得自己的什么东西也给泡进了水里。可能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睡觉的精神,也可能是撑着她活动了一整天的筋骨。 这一刻她简直也想趴在地上喵喵叫,但她只是默默地看了这两个烂摊子几分钟,就去拿了工具收拾好,拎着垃圾出了门。 回到楼上,那股刺鼻的气味还没散。大潘正守着猫碗埋头吃饭,小潘不知去了哪里,房间里安静极了。 第64章 “我拿谁都没办法。”江逾夏低声说着,坐在了地上,“是你吗?你从前那么乖……但猫也不能看外表,是不是?” “喵……”大潘应了一声,可惜没有翻译,听不懂。 第二天晚上,还是差不多的惨状,第三天也是。江逾夏终于想起家里有个摄像头可以查一下,可惜那个软件自从装上她就没用过,还得重新登录。 看着需要发送短信验证码的登录界面,她一把将手机扔了出去,砸在地板上“啪”地一声。正在她脚边打转的小潘吓得一哆嗦,连忙跑远了。 几分钟后,她面无表情地捡回手机看了一眼,倒是没摔坏。 但监控也没心情查了。 房间里似乎有一丝萦绕不去的臭味,江逾夏走到窗边,打开了一扇通风用的小窗。晚风裹着热意和蝉鸣一起吹进来,撩得旁边的窗帘轻轻摆动。 蝉鸣……原来这么吵吗?江逾夏转身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咔哒”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某个屏幕后面的人骤然转移了视线。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幽暗的灯光映在江逾夏的脸上,她唇角一丝笑意都没有。指尖的光亮明明灭灭,烟气也在她四周飘飘荡荡,像一缕游魂。 开学第四天,江逾夏回到家中,一切都很正常。没有迎接她的猫屎,没有打翻的猫粮,空气中没有异味。小潘跑过来绕着她的裤脚喵喵喵,大潘慵懒地趴在毯子上打盹。 江逾夏换好拖鞋,心情还算不错地抱起了小潘,“听不懂啊,你想说什么?” 小潘歪头蹭着她的手臂撒娇,“喵……” 坐在沙发上吸了一会儿猫,江逾夏发现打火机不见了,烟盒也掉到了地上。相比前几天的惨状,这样已经很好了,她不甚在意地捡起烟盒,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咚”地一声轻响,某个屏幕后面的人轻轻勾了勾唇角。 两天后的周末,江逾夏带着两只猫去看了宠物医生。沟通和检查过后,医生得出了结论,“大潘的压力有点大,这几天你不在家,小潘在挑战它的地位。” “是吗?”江逾夏看了一眼乖乖巧巧的小潘,“我在家时,小潘都很乖啊。” “你在家,那你是老大啊。”医生笑着说,“它跟你互动比较多,你不在家,它就想当大潘的老大了。” “那怎么办呢?”江逾夏有点发愁,“最近两天倒是没乱拉。以后会好起来吗?” “得看它俩能不能相处好。再买个猫砂盆吧,也可能是两只猫不想共用。”医生说。 新的猫砂盆拎回家,很快变成了小潘的专用盆,大潘还是用旧的。 “你好念旧啊。”江逾夏对着它叹气,“比人强多了。” 眨眼间,到了国庆假期,江逾夏的作息又乱了套。自从顾风消失,她睡觉的时间就越拖越晚,常常是熬到天光微亮,才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开学后勉强扳回来一些,只是每天早上会带一杯咖啡出门,中午还得在学校补觉。 如今连着放假,不出三天,她又变成了凌晨睡、中午起。一天睡醒起来,她发现猫碗又被打翻了,而大潘正蹲在摄像头前,小声地喵喵叫。 “傻猫。”江逾夏嘀咕一声,拧开一瓶矿泉水往猫碗里倒了点,转头又去揉搓小潘,“不许欺负它!” 小潘乖巧地在她怀中蹭了蹭,看起来一点不心虚。 日子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经叶凌提醒,江逾夏才发现自己有份作业还没做。 她很不情愿地坐到书桌后,打开了笔记本,没过几分钟,她把学习场地转移到了餐桌上。 魂不守舍地打了几个字,江逾夏掏出手机,戴上耳机开始吃鸡。峡谷她有段时间没去了,连图标都不想点开。 凌晨三点,她终于平复好心情打算好好写作业了。脑子非但不困,还有一种奇异的兴奋,她敲了两个多钟头的键盘,只差一点就能写完,偏偏眼皮打起了架。 干脆提前吃个早饭好了。她去摸了一盒牛奶拆开接到咖啡机上,随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等到隆隆的运行声音停止,她又走过去一看……这玩意忙活半天,给了她一杯热牛奶。 难道是刚才迷迷糊糊点错了?江逾夏打了个哈欠,就着几块饼干喝了这杯热牛奶,回卧室倒在了床上。 一觉睡醒,她看着自己前一天晚上——准确说是今天早上写的东西,只觉得像是从猫砂盆里捞出来的。 她啪啪几下清空文档,从头开写。 这一写,就写到了晚饭时间。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她给自己点了个外卖,又去看了一眼猫碗,只见水碗和饭碗都打翻了,而大潘…… 大潘又蹲到了摄像头前。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从脑海里掠过,江逾夏拖动脚步,走到摄像头前蹲下了。 “你在叫谁。”江逾夏跟猫说着话,眼睛却在看着摄像头,“你想找谁……顾风,是你吗?” 有通话功能的摄像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江逾夏沉着脸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把摄像头转了过去。 耐着性子发送了短信验证码,她第一次登上了监控系统。近期的监控记录都在,一眼看上去没有异常,她点开放假之前的看了一下,也大致正常。 但她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具体是哪里呢…… 江逾夏用笔记本登上监控系统,又点开了监控视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笔记本后的人心脏跳得咚咚直响,坐在三个屏幕后的人绝望地闭着眼,手撑在额头上。 看到一处明显的剪辑痕迹,江逾夏“啪”地合上笔记本,走过去一脚踢开了摄像头,“狗东西!” 能遥控行走的摄像头滴溜溜打着转,撞到沙发弹出去,又陷进垂着的窗帘里,不动了。 “狗东西。”江逾夏犹嫌不解恨,追过去对着摄像头继续骂,“混蛋,王八蛋!” 把这三个词汇翻来覆去骂了十来遍,她坐在地上,头埋进膝盖,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人原来哪儿都没去,就住在附近,还能时不时回来收拾猫的烂摊子。 就说嘛,怎么她上学的时候家里那么干净,放假在家了,小潘反而趁她不注意去捣乱…… “有空搭理猫,都不想着回来看看我。”她喃喃道,“你等着吧,我把两只猫都送走。” 找出带两只猫回家的猫笼子,她把大潘小潘分别塞进去,一手一只提着出了门。 第63章 阴霾 走进地下停车场,江逾夏又有几分茫然了。说到底,顾风偷着回来收拾,是因为她晚上看着烂摊子心烦。要是真的把猫送到猫舍去,这人以后……怕是不会再来了吧? “潘潘。”江逾夏低下头,郑重其事地对大潘说,“你俩都是猫,它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别总忍着,好吗?别学顾风那个狗东西,也别总指望她回来给你出头。她当人都当不明白,能是什么好东西!” 大潘有些懵懂地看着她,倒是小潘“喵”了一声。 “还有你。”江逾夏又教训起小潘,“你是后来的,不要仗着我爱跟你玩,你就骑到它头上去。这是两回事,两回事明白吗?这个家里你只能排老四,老四!” 转念一想,她又道,“小潘的名字改了,你以后就叫老四。” 勉强当了一回调解员,江逾夏提着两只猫笼子,又回到了楼上。给两只猫分别开了罐罐,她把摄像头从窗帘里扒拉出来,检查了一下系统。 倒是还能用。 “你给我等着。”江逾夏蹲在摄像头前,恨恨道,“别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你就躲着吧,躲到我死了,你再黑进公墓监控里,也天天看着我。你可千万活久点,别死我前头,也别让人抓了。看吧,爱看就多看。” 第二天早上,江逾夏走出家门口,没坐电梯下楼。她在走廊里找了个好位置,把装着课本的书包垫在屁股底下,戴上耳机靠着墙壁打起了游戏。 一局游戏还没打完,绿色提示框弹了出来。 顾风:去上课。 江逾夏直接退出游戏,给顾风拨去了语音。 没人接听。 江逾夏:狗东西!你管我上不上课!都分手了你好大的脸! 江逾夏:你怎么知道我没去上课?你做了什么? 江逾夏:混蛋王八羔子,还拿摄像头偷窥我,看了多久?我在家里哭你就当没看见,猫没水喝了就跑过来是吗? 江逾夏:说话啊! 顾风一直没回复。江逾夏在走廊里转了一圈,看了看摄像头的位置,又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东西。 这人应该不会变态到给人装定位器吧?手机能看人的位置吗? 江逾夏决定快刀斩乱麻。给王姐发了微信,她把书包和手机丢在家里,用塑料袋装着课本出了门。 “王姐,车里收拾一下,以前的东西全打包收起来,换新的。”下车之前她说。 第65章 没有手机的日子太难过了。中午休息,她让叶凌叫来沈悠南,三人跑去最近的商场买了个手机,沈悠南垫付。 她当然知道沈悠南可能会通风报信。那又怎样……那样最好! 下午课上完,江逾夏用新手机打了个车,提着塑料袋回了家。打开门,客厅里只有两只猫,空气中有一股隐隐的腥臭味,老四照常溜达过来,绕着她的腿喵喵叫。 “她回来了是不是。”江逾夏抱起了老四,“她教训你了?狗东西……真会卡点。” 晚上,她把书包翻了个遍,发现各个边角都没有夹带,唯一可疑的是顾风以前送她的报警器。 这东西虽说从没拽开过,但她已经习惯了挂一个在身上。江逾夏点开淘宝想搜个同款,弹出的全是杂牌子。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另外找了一家大店,选销量第一的商品付款下单。 第二天下午,她翘了半节课,在学校门口打了辆车。出租车的后座脏兮兮的,车里还有些烟味,江逾夏皱着眉头,只希望时间快点过去。 车辆停在小区门口,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现金,递给了司机。 “这我找不开啊。”司机拿起纸币,对着光照了照,“现在哪还有人用现金。” “微信没钱了,不用找。”江逾夏推开了车门。 昔日熟悉的道路变得格外漫长,江逾夏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电梯“叮”地一声停下,轿厢门打开,她快步冲向房门口,握上门把手猛地拽开了门。 客厅之中,猫碗附近,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身影正仓惶地直起身。下午的阳光洒进来,在客厅地板上投出长长的影子,越发显得她瘦了许多。 江逾夏顾不上换鞋,也顾不上关门,几步冲过去抓住了这人的手臂。 “狗东西。”江逾夏瞪着顾风的脸,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我就知道!你……” 顾风没挣扎,只垂下了眼睛,不敢看她。江逾夏看着顾风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浓重的黑眼圈、微微凸出来的颧骨、边缘有些杂乱的头发……只觉得一切都不顺眼极了。 “混蛋。”她死死将顾风箍在怀里,发了狠地去咬她的嘴唇。血腥味弥漫在唇齿间,混着泪水的味道,又腥又咸又涩。 顾风一直站着没动,也没张嘴,就任凭她咬。江逾夏用舌头撬了几下顾风的牙齿,没撬动,气得她一把扯下顾风的眼镜,随手扔到地上,又凑上去咬她。 “唔……”顾风挣扎着转开了头,“窗帘……” “原来你没让人毒哑。”江逾夏一手像铁钳般抓着顾风的手臂,粗暴地将她拖到窗边,唰唰两下胡乱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又几步冲到玄关,“砰”地一声甩上了大门。 担心猫刚才乱跑,江逾夏的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潘潘正趴在沙发上,老四关在笼子里,正用爪子焦躁地挠着笼门。 “你关它干什么。”江逾夏拧着眉毛问道。 “我给panda开了个罐头,让它看着。”顾风低声回答。 江逾夏总算知道老四每天找她说什么了。她松开手,抬脚踹向顾风,“放出来。我还以为你多有手段,原来是给亲生的吃独食。” 顾风没吱声,只慢慢走过去,打开了笼门。老四嗖地一下窜出来,跑到沙发后面,露出脑袋打量着两个人类。 江逾夏心中的怒火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几个月没见了,两人一开口竟然是在说猫,好像离婚多年为了孩子不得不见面的两口子。 “你去哪儿了?在做什么?”她走过去,再次抓紧了顾风,“什么时候回来?” 顾风低下头,一言不发。江逾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简直想把她塞进大号猫笼子里,让她再也出不了门。 “爱说不说。还有空喂猫,我看你也没什么正事。”江逾夏拽着顾风走向洗手间,一边走一边踢掉鞋子,又去扯顾风的外套。 衣服裤子还有鞋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地。江逾夏把顾风拉到花洒下,让她草草冲了一下,又拽着她走向洗手台,“行吗?” 顾风张了张嘴,声音像是被水流声吞没了,几乎听不清。 “呵。”江逾夏冷笑一声,咬在了顾风的肩膀上。 这一下咬得极用力,刚刚松开,又是一口咬上去。 低低的呻吟声响起,两人的呼吸交缠在浴室里,混杂着持续不停的水流声。 “站好。”江逾夏的声音有一些迷乱,但仍带着一丝冷意,“不是很能跑吗,站好了,别抖。” 顾风只得用力撑在了洗手台的边缘上。 浴室里水汽氤氲,模糊的镜面上凝结着无数细小的水珠,只能照出模糊的人影。 江逾夏抬起手,在冰冷的镜面上抹开一道清晰的痕迹。水珠沿着痕迹边缘滚落下去,镜子却很快又被水汽晕得模糊不清。 哗哗的水流声响起,江逾夏用温水洗干净手,抱住了正在微微颤抖的顾风。 “你要我怎么办呢。”她的声音闷在顾风遍布牙印的肩头,混着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听起来像是在哭,“我好想你……” 顾风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得抬起一只手,轻轻抚在了江逾夏湿漉漉的鬓角上。 江逾夏的鬓角很短。江岚陪着她的那几天,她的头发都是江岚吹的,泪水在吹风机的声音中一连串滚下去,直到头发吹干也停不了。 江岚离开后,她转头就去楼下剪了个短发。 “不要走了好不好。”江逾夏揽住顾风的腰,将嘴唇贴在了肩膀的牙印上。 顾风的还没平复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深深的牙印周围红肿而灼热,疼痛没有一刻止息过,被柔软的舌尖一扫,又痒又麻的感觉再次将她的脑子扔进了油锅里。 “对不起……”她艰难地开口,“我……有事要做。” “别做了,或者你回来做。”江逾夏没等她回答,便堵住了她的嘴唇,像是不想听到她回答。 湿漉漉的水汽从浴室带回了床上。早上被胡乱掀开的被子没人管,仍乱蓬蓬地堆成一团,客厅的窗似乎还开着,偶尔有风打在窗帘上,发出簌簌的响声。 卧室里没有开空调,凌乱的床铺上沾染了越来越多的水痕,其中有不少都是江逾夏的泪水。 “别哭了……”顾风抬起手,接住了江逾夏掉下来的泪,“怎么……” 怎么不躺着也会哭啊。她应该是知道答案的,从许多天之前,关上这扇门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但这样的眼泪砸在掌心里,也还是太烫了。 “不走了好吗?”江逾夏自上而下凝视着顾风的眼睛。那双眼睛有些轻微的失焦,却没有从前那样美,像是阴云笼罩下的湖面,除了大雨,什么都没在等。 顾风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再次蹙起了眉。 风还在刮着,雨慢慢下了起来。工作日的下午,小区里面格外安静,客厅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猫又打翻了东西。 第64章 一直 没能听到想要的回复,江逾夏把浑身绵软动弹不得的顾风扔在床上,跑去客厅里待了很久。 顾风抱着一团渐渐冷掉的被子,舍不得放开,也不敢盖在身上安心睡一觉。 身体的燥热慢慢褪去,疲惫的酸软和越来越清晰的凉意浮了上来。她静静躺着,听着客厅里偶尔传来的、模糊的走动声,心像是悬在半空。 感觉身体多少恢复了些,她去衣帽间找了身衣服换上。刚要走出去,卧室的门开了。 “晚饭到了。”江逾夏面无表情地下着命令,“吃完再走。” 顾风沉默点头,跟着她走进了餐厅。 晚饭不知为何跟早饭一样,竟然是甜粥点心和小菜。顾风嘴上还破着口子,吃热粥多少有些艰难,一碗粥吃了很久。 看着顾风收拾好外卖盒、扔进垃圾桶里,江逾夏的声音软了些,“陪我待会儿,我想看电影。” “好。”顾风点点头,拿起了手机,“你想吃什么,我买一点。” 江逾夏微微皱眉,“最近看过冰箱?” “嗯。”顾风淡淡应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继续滑动。 “怎么知道我没去上课的?”江逾夏又问道。 顾风手指顿了一下,没说话。 “别逼我把你买的东西拿去给人查。”江逾夏的声音有些沉,“你想让我动不动打车出门吗,又脏又臭。” “不是那些。”顾风含糊地回应一句,付款下单,放下了手机。 “行。”江逾夏拽着她,走向了客厅。 顾风没能收到她买的水果零食。两人窝在沙发里看着一部节奏缓慢的老电影,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窗,声音单调而催眠。 顾风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像坠了铅块,电影里的对白也像是融入了雨声,变得模糊不清。 有什么东西不对……隐隐约约的猜测中,她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沉,却迟迟未能落入睡眠里。 第66章 电影的声音很快停了。温热的呼吸在她脸侧停留了许久,她的电话铃声、江逾夏的电话铃声断断续续传来,声音像是从水中响起,听着有些扭曲。 最后一段不算清醒的记忆,是飘飘忽忽的失重感。江逾夏似乎嘀咕了一句什么,但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有几分昏沉地醒来时,顾风最先感觉到的,是脚上冰凉的触感。轻微的金属声随着她的动作响起,这响声让她猛然坐起了身。 一条白得刺眼的链子从她的脚腕延伸出去,长长地拖在地上,终点像是在浴室里。包在她脚腕上的那一段缠了软布,用两把明晃晃的小锁头锁住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顾风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心脏却咚咚咚地狂跳个不停。这曾是她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但…… 身份完全是反过来的。应该是反过来的,但此刻涌上她心头的,又是什么呢? 大概是敬佩吧,许久之后她得出了结论。江逾夏确实什么都能做好,她需要用力按捺住的冲动,这人随随便便就能做到。 顾风慢慢移动身体,穿上拖鞋顺着链子走了过去。金属链条摩擦着地板,发出持续的哗哗声,每一声都像是在抽着她的耳光,却又让人…… 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 链子的另一端确实在浴室里,相当粗糙地缠在马桶底座上,挂了好几把大锁头。 ……原来还能这么干,顾风目瞪口呆地感叹着。不需要多么精巧的设施,或者多么周密的计划,仅仅是下药把人迷倒,再用一截链子和几把锁就行了。 强烈的情绪渐渐平复后,她发现了情况不太对。这里是高档公寓,视野开阔,链子放得这样长,足够她走到窗边……风险太大了。 重新回到床边,看清床头柜上的手机和笔记本时,她低声笑了起来。手机甚至是有网络的,也就是说,江逾夏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对外联系。 然而搜索到了“上门开锁”的电话后,看着上面的“已备案”,她迟迟未能拨出电话。 恐怕这才是江逾夏敢想敢干的原因。这样的场景,正规机构不可能不查问的,而一旦查问…… 先不提她正在做的事情,单单是把江逾夏牵涉进来,她也不愿意。 至于不正规的机构,她怎么可能让那些人进入这套房子呢? 顾风面前没有镜子,因此她不知道,她脸上的笑意一直没能落下去。那笑容里有几分释然,甚至还有几分感动。 置物架上放着好几瓶水、她昨天晚上买的水果零食,还有两个便利店的三明治。顾风拆开一份三明治吃着,心里再次涌起一些震撼。 太厉害了,无论怎么想,这都太厉害了。 午饭时间,客厅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和兴奋的猫叫声,没过几秒,江逾夏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手里提着个金拱门的大袋子,身后跟着两只猫,panda在她脚边绕着,老四追着袋子跳着。 “凑合吃一口。”她语气自然得好像房间里根本没有一截链子,“晚上想吃什么,我买回来。” “都行。”顾风有些痴地看着江逾夏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坦荡极了,里面没有一丝不安或愧疚,只有一种天经地义的理直气壮。 “真的喜欢你。”顾风未经思考地脱口而出,“现在也是,这辈子都没办法了。” 江逾夏却皱起了眉头,“你指定有点大病。我不喜欢这样,只是不想让你走。” “就是这点厉害。”顾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看着她把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拿起来、放到旁边的置物架上,又把那个纸袋放上床头柜,随后便带着猫离开了。 客厅中传来给猫开罐头的声音,还有猫咪满足的进食声。不多时,江逾夏再次走进来,看着没开封的袋子问道,“吃啊,怎么不吃?对我有意见?” “没有。”顾风拖动脚步走向洗手间,金属链在她脚底下哗哗作响。 把手洗得干干净净,顾风走回来拆开袋子,把餐食一样样拿出来摆上了床头柜。两份套餐竟然是一模一样的,江逾夏以前从不会这么点餐。 两人沉默地将食物和饮料填进肚子里,顾风又拖着链子收拾好残局,把垃圾一样样塞回了纸袋里。 江逾夏就默默看着她收拾,也不说话。顾风擦干净手坐回床上,看着脸庞仍然熟悉但神情有几分陌生的江逾夏,再次意识到她可能确实做错了。 但不继续错下去,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还是得回去。”顾风垂下头,目光顺着金属链在地上来回移动,“真的有事,不能离开很久。” “还能回来吗?”江逾夏问道。声音十分冷静,确实不像喜欢把人拴起来的样子。 顾风没回答。半响之后江逾夏叹了一声,“就一个……垃圾一样的人,值得你这么放不下?你不管他,他也活不久。” “不是那么回事。”顾风继续看着地上的链子,“你们把所有事情都做了,留给我的只剩下这件。我总不能……一直稀里糊涂地站在你们后面。我也得对自己有个交代。” 江逾夏注意到了“一直”这个词。她忽然又想起心理医生那句“从未对我敞开心扉”。 “从前的事,是不是还有什么……”她说得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顾风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没有的意思。 “你这个交代,搞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我又要怎么办呢?”江逾夏低声问道。 “祝我好运吧。”许久之后顾风说。 “呵。”江逾夏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去客厅拿来一串钥匙,朝顾风身上一丢,“滚。” 顾风捡起钥匙,却没急着开锁,“晚点再走也行。” “没睡够,还想睡。”江逾夏盯着顾风,眼见着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可能是因为无从辩驳,又或者是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分,顾风一声没吭。 “现在就滚。”江逾夏几乎一字一顿道,“你既然不在乎以后,也不要管我以后……” 她突兀地停了一会儿,话音变得很轻,“不要管我以后会怎样了。” 这也许是在说分手,也许是在说她想要开始新的感情了,顾风有些判断不出。冰冷的钥匙串拿在手上,房间里的安静沉沉地压下来,比脚边的链子还要沉。 玻璃镜片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一滴水,扭曲了眼前的视野和睡裤上的花纹。另一个镜片很快也模糊起来,几秒之后,顾风突然意识到…… 那是她自己的眼泪。 “别走了。”江逾夏走过来摘掉顾风的眼镜,把她揽进怀里,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 “留下来好好跟我过日子……找个班上,不愿意找就随便做点什么,好不好?” 江逾夏的怀抱依旧很暖,像从前接住她下坠的每一次。十几年前的雨夜、游乐场里的笑声、这些年的一幕幕交错出现在脑海里,顾风说了一句没跟任何人说过的话。 “小鱼,我配不上你。这些年的时间,都是我偷来的,该进/监/狱的人是我……” 江逾夏的手顿了一下,“你做了什么?” “我趁他喝多了睡着,想用枕头闷死他。他醒了……追着打我,我妈回来,听到这些……才下了死手。要不是我……” “别说了。”江逾夏抱得更紧了些,“这不是你的错,再说都过去了。” “我妈也这么说。”顾风的声音很低,也很远,像是从远方飘来的,“她说我没有错……说我是在保护她,说她选错男人,对不起我。你们都把话说完了,把事做完了,可我什么都没做成。我宁愿当年拿了刀,下了毒,去少/管/所里,而不是让我妈关进去五年……” “所以你要追着姓韩的不放吗?”江逾夏问道。 顾风点点头,“是。我知道更坏的是他爹,是逼着我妈结婚的人,是那个死了的男人,可我没办法放下。要不是韩家,我妈不会过成那样。烂儿子也是儿子,我不想他靠着你管理那些股权一直拿钱……” “我没怎么管,就是偶尔开个董事会。”江逾夏安慰道,“再说……他干的那些事早晚把自己送进去,尤其现在一个亿未必够他花,说不定……用不着你动手。” “嗯。”顾风含糊地应了一声,“我有数。” 江逾夏见这人摆明了油盐不进,怒火攻心一把推开了她,“你有什么数啊!我连你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别管了。”顾风继续含糊其辞,“问题不大。” “行。”江逾夏转头就走,“滚,别再回来。” 第65章 睡衣 顾风还真滚了。晚上回到家中,江逾夏看着换过的床单、整整齐齐装在收纳箱里的链子和锁头、相安无事的两只猫,只觉得觉得一股邪火堵在胸口,有气没处撒。 更糟的是,积攒了几个月却只满足了一部分的欲望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独居的这段时间,各种负面情绪让她根本感受不到这些,抱着顾风睡了一个晚上,她突然感觉自己又是个身体正常的女人了,躁动而饥渴。 第67章 江逾夏选择打开购物软件,狂买一气。信托收益按月发放,她又没什么不良开销,现在简直阔得要命。 三天后,江逾夏拎着一大袋子快递回了家。在次卧地板上草草把所有东西拆出来,她把睡衣扔进洗衣机,别的盒子抱进主卧,随便往置物架上一塞。 至于那些拆下来的快递纸箱和塑料包装,全被她留在了原地,门一关眼不见为净。 新衣服洗好烘干,她挑了一件最漂亮的换上,站在衣帽间的大镜子前相当满意地转了个圈。 轻薄顺滑的布料顺着身体曲线流淌下去,勾勒出她近乎完美的身体曲线。 胸前是深v设计,美好的弧度在蕾丝边里一步一晃;背后更是大胆的镂空,露出大片光洁的脊背;侧面的高开叉随着步伐款款摆动,光滑紧致的大腿在里面若隐若现。 “真文明。”她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穿着这个,谁也不能说她没穿,毕竟该遮的全遮住了。 至于能露的……也都露得十分优雅。 “潘潘,老四~”江逾夏用掺了蜜一般的、甜美而上扬的声线呼喊着,走进了客厅,“看看我穿绿色好看吗?” 话音未落,前方的智能窗帘像是成了精,随着她的走动徐徐合上了。江逾夏毫不意外地挑挑眉,踩着拖鞋走到摄像头前,蹲了下来。 “你要干嘛啊。”她伸出手指,一下下戳着圆滚滚的摄像头,像是戳着谁的脑袋一样。 摄像头的画面一晃一晃,领口里面的曲线也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顾风坐在屏幕后,只觉得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拴在了那根手指和那条细细的肩带上。 这人……穿成这样……给谁看?要干嘛? “真没劲。”江逾夏懒洋洋地站起身,走向沙发倒在上面,拿着手机哒哒哒地打起了字。 老四跳上沙发,试探着嗅了嗅她的新衣服,又伸出爪子摸了几下。可能是觉得手感还不错,它趴到江逾夏的肚子上,用两只前爪有节奏地来回踩着。 信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这声音有些陌生,顾风截了一段搜索识别,得出的结论让她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社交软件的提示音。 “叮铃铃铃……”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微信通话申请,江逾夏唇角一勾,点击接通打开了扩音。 “在干嘛?”顾风的声音有些发紧。 “你不是知道吗。”江逾夏漫不经心地继续打着字,“变态,分都分了还用摄像头看我,还管我拉不拉窗帘。” “在跟谁聊天?”顾风继续问道。 “你管我呢。”江逾夏发现通话时提示音不会响,突然没了兴致。她拎起老四放到一边,起身走进卧室,把手机随手扔在了枕头上。 顾风听着耳机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想问,但又不敢问。摄像头的画面仍对着客厅,要是让它跑进卧室……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哗哗的水流声响起,随后是一阵微妙的嗡嗡声。江逾夏的呼吸近了些,逐渐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顾风突然明白她在干嘛了。原本就不清醒的脑子变得更加迷糊,客厅朦胧的灯光像是在摇摇晃晃,那曾是她…… 多熟悉的灯光啊。 “说句话……”江逾夏在让人心颤的喘息声中,断断续续道,“不说我挂了。” “别。”顾风不假思索道,“我在。” “人机……”江逾夏的声音有几分迷离,听起竟带着几分娇嗔,完全不像在骂人,“变态……” 顾风死死咬着指关节,痛感却不能让她清醒半分。 她当然知道江逾夏是自己回来的,也知道她拿了许多快递。眼前这场景……这隔着耳机的声音……算是一种……邀请吗? “我去找你……行吗?”她低声问道。 “不要。”江逾夏的语气软软的,几乎是在撒娇,“你……用什么身份来啊?我可不想跟前任……莫名其妙睡觉……”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前几天她还把“前任”推进了浴室,扯下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 顾风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她犹豫一下,说了实话,“我……没想跟你分手。” “我知道。”江逾夏的声音骤然远了些,听起来有些烦躁,“你只是不想回来,不想让我知道你在干嘛,但还想每天看着我,怕我真的找了别人。” 顾风无从反驳,只得沉默。 “滚。”江逾夏给出了一记绝杀,“你干的这些破事,我不告你都算好的。我在自己家自/慰,关你什么事?别来烦我。” 通话断了。顾风看着灯光昏暗的客厅,只觉得心里有一堆蚂蚁正在爬来爬去。 江逾夏的心里也有一堆蚂蚁在爬。这几样小道具……还算好用,但跟顾风的亲吻和抚摸完全是两回事。 她又点开购物软件,买了一堆小甜酒和几个漂亮的打火机。付款的时候她突然反应过来,或许那个消失的打火机,并不是猫干的。 “狗东西。”她低骂一句,起身下床,打开了另一个盒子。 江逾夏像是突然被人夺了舍。每天晚上回到家里,她都会穿着一件相当不合季节的睡衣在客厅里晃来晃去,逗猫、看手机、对着社交软件用语音说骚话,又在发送之前选择取消。 为了配合她的穿衣,客厅的空调温度都调高了两度。窗帘总是拉得严严实实,茶几上总放着一罐花里胡哨的小甜酒、一个随便抓来充当烟灰缸的旧杯子、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纤细的香烟夹在她指间,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燃烧着,灰白的烟雾在暖黄的灯光下盈盈绕绕。小甜酒度数不高,但她说话时,声音里总带着一丝慵懒的微醺。 她的坐姿更是没有一刻端正的,要么斜斜地陷在沙发里,要么躺在大沙发上,睡衣下的美腿悠闲地晃来晃去。 每晚睡觉前,她从不收拾茶几上的狼藉。空酒罐、扔着烟头的旧杯子、烟盒和打火机就那么放着,就像那些单是拎起来看一眼就会让人面红耳赤的睡衣也从来不洗,换下来后只是随意搭在床铺上。 但每天回到家里,她总会看到茶几是干净的——过分干净了,连打火机和烟都会消失不见。而穿过的睡衣已经洗好烘干、收进了衣帽间,新拆开的快递垃圾也没了。 简直算得上有默契的日子过了一周多,她看到了不一样的茶几。烟和打火机都在,旁边还多了一个小巧的烟灰缸,底下压着一张纸条:生理期就别喝了。 要不是担心动静太大吓到猫,江逾夏真的很想把烟灰缸砸到地上。她硬压住火气,摸出手机拨打语音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顾风一如往常的温和声音传来,“怎么了?” “呵。”江逾夏冷笑一声,语气相当尖锐地问道,“你ptsd好全了?现在都能给人买烟灰缸了?分手有这么大的功效,长进不小啊。” “对不起。”顾风道着歉,语气竟然有些诚恳,“总不能一直用杯子。” “这辈子别再让我看见你。”江逾夏挂断电话倒在沙发上,看了很久的天花板。 顾风沉默地看着监控画面,躁动又疼痛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应得的,她在心里评价着自己。 音箱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屏幕上,开始分析照片拍摄地的精确坐标。 不大的房间里,窗帘低沉沉地垂着,单人床也很小,唯独书桌异常宽大,上面并排放着三个显示器。 一个屏幕上,绿色的代码正不断向上滚出;另一个屏幕上,窗口层层叠叠,在她的操作下弹出各种隐秘的信息碎片;而最后一个屏幕,显示着江逾夏所在的客厅。 沙发上的人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只有角落里的猫时不时扫一下尾巴,说明画面没有卡顿。 江逾夏五花八门的快递很快停了,唯一的例外是酒——而酒的品种和数量,却以惊人的速度增长起来。 不合时节的性感睡裙和社交软件的提示音再没出现过。每天晚上,她都会裹着睡袍默默喝酒喝到半醉,再晃到卧室倒头睡觉。 顾风一天天沉默地看着,不敢过问一个字。 江逾夏渐渐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没想到,酒还是挺好喝的。也不是所有都好喝……但只要喝上一点,就会越喝越好喝了。” “你是不是讨厌人喝酒?也讨厌人抽烟吧。我从前也很讨厌,但好像……人就是会慢慢长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有时候吧,我也想过要不要试着去爱上别人。但好像,爱上喝酒更容易一些。” “你会怎么想,更愿意看我变成一个酒鬼,还是看我跟别人谈。” “呵……算了。喝酒多简单啊,总不能天下酒厂全倒闭。人就不一样了……” 第66章 智能 “没想到你还挺能喝的。”周五的ktv里,叶凌看着江逾夏,面色有几分复杂。 第68章 桌子上狼藉一片,空气中混杂着残留的酒精、爆米花的甜腻和淡淡的烟味,音乐声调得很低,没人拿着麦克风——能坐十几个人的包厢里,此刻只有她俩。 江逾夏像是没听见。她拽过书包,从里面翻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寝室快关门了。” 叶凌看着她熟练的点烟动作,又看了一眼背包上正在晃动的玩偶挂件,“有人来接你吗?” “不知道。”江逾夏稍稍靠近一点,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想问谁?” “能问吗?”叶凌回视着她,“最近几个月,感觉你心情很不好。” “嗯。”江逾夏起身,把放得有些远的烟灰缸挪过来,弹了一下烟灰,“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叶凌点头,“你问。” “最近几个月,你心情也不好啊。”江逾夏的语气十分随意。 “是。”叶凌应得干脆,后面的话却有些犹豫,“寒假的时候,我看了……” “有关我的八卦。”江逾夏替她说完了。 “对。”叶凌的用词十分谨慎,“我知道其中肯定有虚假的、夸大的成分。但在那之后,我没再见过学姐。” 江逾夏微微挑眉,“原来你……你很在意她吗?” “有点。”叶凌说着,突然反应过来这话有点歧义,连忙解释道,“但不是那种。我之前一直觉得,学姐各方面都很强,让人觉得是一个作为人的……理想型。” “榜样?”江逾夏问道。 “差不多。”叶凌想了想,“这话可能有些冒犯,像你这样,因为家境在那摆着,会让人觉得羡慕也羡慕不来。学姐不一样,她是在……第二个家庭生活过,但能看出来还是在靠自己。” “噢。”江逾夏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不冒犯,说得对。” 叶凌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常常在想,我能学到什么。像是待人接物,学姐看起来冷淡,但其实很周全,内心也很坚定,完全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但最近觉得,可能我多少有些误解。” “幻灭了。”江逾夏简单粗暴地总结道。 “也没那么严重……”叶凌再次看向江逾夏的眼睛,“你是不是喝多了?平常你不这么聊天。” “不多。”江逾夏摇头,很长的一截烟灰随着她的动作掉在了茶几上。 “绝对多了。”叶凌抢走她的烟按灭,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反应,确定她没有生气之后,拎起了她的包,“我送你上车。” “司机回去了。”江逾夏拿起手机,扫脸解锁递给叶凌,“帮我叫个车。” “行。你平常用哪个软件?”叶凌滑动屏幕,发现并没有打车软件。 “地图。”江逾夏回答。 “啊……好。”叶凌点开地图软件,看着唯一的地址问道,“东湖公寓,是吗?” 不知道是因为酒劲上来了,还是因为犯困,江逾夏从车上下来时,走得相当不稳。 叶凌扶着她一路送进家里,正在借着走廊的灯光寻找电灯开关时,好几盏大灯突然一起亮了,将玄关和客厅照得亮如白昼。 “自动感应的?这么高级。”叶凌反手关上门,扶着江逾夏在换鞋凳上坐好,“你自己能换鞋吗?” “能。”江逾夏身体后仰靠在墙壁上,手垂着一动不动。 两只猫先后走了过来,一只对着江逾夏“喵”了两声,另一只闻了闻叶凌的裤脚。 “你们好。”叶凌摘下书包放在一旁,对两只猫咪解释着,“她喝多了。” 江逾夏仍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叶凌转头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地板,蹲下去拽掉江逾夏脚上的鞋,拿起旁边的拖鞋给她套上了。 从鞋柜里给自己找了双一次性拖鞋换上,叶凌扶起江逾夏,把她安顿在了客厅的大沙发上。 “回去吧。”江逾夏身子一歪,甩掉拖鞋躺了下去,“窗帘帮我关上。” 叶凌应了一声,转身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还没等抬起手,窗帘顶部发出轻微的声响,机械装置带动厚重的窗帘缓缓往中间合拢。 声控的吗?叶凌转头看向四周。靠墙的矮柜上确实放着一个音箱,不知道是不是智能总控。 她怀着点异样的感觉回到沙发边上,仔细看了看江逾夏的面色,“你想吐吗?要不要喝水?” “没事。”江逾夏抬手盖住眼睛,“灯太亮了,调一下。” 智能系统这次没了反应。叶凌沿着墙壁走了一圈,找到一个面板按了几下,明亮的顶灯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环绕天花板的暖黄色灯带。 她刚想转头走向沙发,大灯毫无预兆地再次亮起,将客厅中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别发疯。”躺在沙发上的江逾夏冷声说道。 叶凌吓了一跳,“什么?” “没说你。”江逾夏的声音温和了些,“帮个忙,把手机拿给我。” “好。”叶凌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灯光面板,正在犹豫要不要再调一下时,江逾夏催促道,“别管了,帮我找找手机。” “在你包里。”叶凌走向玄关,从江逾夏的书包里翻出手机,走过来递到了她手上。 “太晚了,你自己定个酒店。”江逾夏打着字,声音有些含混地絮叨着,“定个近的,好点的,别去小旅馆,不安全。要是害怕,就叫个跑腿骑手送你过去,备注要女的。” 叶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掏出来一看,顿时变了脸色,“用不着这么多。” “用的。”江逾夏松开手,任凭手机掉到了脑袋旁边,“你送我回来,要是因为这个出事,我会想死,听到没有。” 这句话太重了,叶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转头看了一圈,“我给你倒杯水吧,厨房在哪里?” “玄关那边。”江逾夏回答。 叶凌穿过宽敞的客厅,正站在玄关打量着面前的两扇门,其中一个房间的灯自动亮了。她有些毛骨悚然地走进去,目光扫过毫无油烟痕迹的厨房台面。 几个小家电靠墙放着,除了咖啡机都没有插电。她找到一个功能复杂的养生壶,插电、接水、按下烧开水,又转头打量起哪里有瓶装水可以兑一下。 擅自开人家橱柜似乎不太礼貌,冰箱应该好得多。在养生壶渐渐响起的嗡鸣声中,叶凌下定决心,拉开了豪华的双开门冰箱。 目之所及让她半天没能回过神。这冰箱的保鲜层显而易见没有任何食物,也没有饮用水,只有各种各样的酒,再就是角落里塞着一组牛奶。 她心情复杂地关上冰箱门,在沥水架上拿了两个倒扣的玻璃杯。杯子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水痕,难以想象是怎么洗出来的。 把一壶开水和两个杯子拿到茶几上,她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阳台边上的猫,“小鱼,你家猫会不会碰翻水杯?” “没事,你回去休息。”江逾夏淡淡道。 不知为何,叶凌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我再待会儿,等你好些了我睡沙发。” 角落里的扫地机突然自己动了起来,目标明确地直奔阳台边缘。正趴在毯子上的一只猫应声跑开,另一只猫则毫不畏惧地跳上去,趴在上面跟着它一起兜圈子。 ……这是什么新型溜猫方式?定时吗?深更半夜也要溜吗? 叶凌十分迷糊,她甚至怀疑自己也有点喝多了。 “回去吧。”江逾夏再次重复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的声音很疲惫,完全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也和从前的她截然不同。叶凌看着她指缝中无声滚下的泪珠,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确实不该站在这里。 “我走了。要是有事,你随时打我电话。”叶凌说着,拎起水壶倒了两杯水。 “好。”江逾夏回应道。 玄关门“咔哒”一声合上,所有大灯随之熄灭,两盏落地灯亮了起来。 扫地机停止运行回到充电基座附近,猫咪轻巧地跳下来,回到阳台边上继续趴着。整个房间渐渐安静下来,几乎没有一丝声响。 十几分钟后,玄关门再次打开了。一个清瘦的身影走进来,打开鞋柜抽出一双拖鞋换上,走向沙发蹲在了江逾夏面前,“我看着她进的酒店。” “她安全意识真差,值得上一课。”江逾夏的语气很尖刻,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还是说,你跟踪技术好得炉火纯青。” “不是喝多了吗,嘴这么好使。”顾风站起身走向厨房,轻车熟路地打开橱柜拿出一瓶矿泉水,又打开另一扇门取出一个杯子清洗干净,拧开瓶盖倒了进去。 端着这杯水走回客厅,她挤着坐在了江逾夏身边,“喝点水,常温的。要不要我喂你?” “哪敢劳驾你。”江逾夏抓住她的手臂坐起来,又很快松开手甩了甩,“硌得慌,你最近吃什么,拖把杆吗?” 顾风没吱声,只往前递了递杯子。 江逾夏接过来,咕咚咕咚地喝了半杯,垂下手说,“我要撒尿。” 第69章 第67章 九成 “好。”顾风接过杯子放在茶几上,站起身捡起两只拖鞋,放在了沙发前。 “走不动。”江逾夏又说。 “那我……抱你去?”顾风看着江逾夏问道。 江逾夏只盯着她,也不说话,几秒之后顾风俯身,抱起江逾夏走进了洗手间。 扶着江逾夏褪下裤子、在马桶上坐好,顾风挪了半步,转身看向洗手台。 “真能装。”江逾夏在水流声中无情地讽刺道,“一点点素质,硬是连我朋友都能唬住。” “啊?”顾风转回来,语气有些意外,“谁?” “哟,谢天谢地,原来你没监听我。”江逾夏就着坐在马桶上的姿势,直接把裤子拽了下去,“素女士,能帮我洗澡吗?” 顾风的目光扫过她的小腿,又向上看进她的眼睛,“你当心我改姓荤。” 江逾夏微微皱眉,用不甚清醒的眼神仔细盯着顾风,“你心情很好。为什么?” “先洗澡。”顾风俯身帮她脱下外套和上衣,又脱掉自己的衣服,走向花洒按下了开关。 细密的水流倾泻而下,哗哗地打在地板上,渐渐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白雾。顾风试过水温,拥着江逾夏走过去,一起站在了水流下。 沐浴露的香气在浴室内弥漫开来,雪白的泡沫顺着身体的曲线滑下去,打着旋流向地漏。顾风的手规规矩矩,只是温柔而克制地执行着一步又一步的清洗动作。 江逾夏的身体软绵绵地靠在顾风怀里,湿热的水汽将她的脸染上更多红晕,她声音比身体更绵软,还带着一点不满,“一个人住久了,变成禁欲系了?真是一个人吗?” “别胡说。”顾风的手指轻轻拂走一片泡沫,“你喝多了。” “喝多怎么了。”江逾夏轻轻靠在她廋削的肩上,用鼻尖蹭着她的肌肤,“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底线。” “乖一点。”顾风一手扶着江逾夏,另一只手草草将自己清洗了一遍。用同一块浴巾擦干两人的身体,她扶着好像没有骨头似的江逾夏,走进了卧室。 还没等走到床边,江逾夏整个人缠在了她身上,嘴不老实,手更不老实。 “你等等……”顾风的气息有些不稳,“你喝了多少,明天……会不会揍我。” “我现在就想揍你。”江逾夏拽住她,两人乱七八糟地滚倒在了床铺上。 “你今天……想……”顾风有些不确定,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傻子。”江逾夏抚上顾风的发顶,有些急切地按着,“想你了……” 夜越来越深了。卧室的门没有关好,客厅的光透进来,在地板上照出一抹很窄的亮色。 昏暗朦胧的夜灯照在床上,江逾夏脸上的泪痕微微反着光,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混着汗,滴到已经湿了一块的床单上。 “早点睡吧。”顾风轻轻理着江逾夏鬓边的湿发,“明天……明天再说。” “哪有那么多……明天啊。”江逾夏的声音轻得像阵烟,“明天我还能见到你吗?” “别这样。”顾风的半边脑子几乎不能思考,另外半边却难过得只想痛哭一场,“我错了……真错了。” “是啊,你错了,不会改。”江逾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连串地从她的脸上滚落下去。 “明天、后天……往后的每一天,我还是不知道你在哪里,做什么。” 顾风不敢应声,只得抬起手,给她一下下擦着眼泪。 “就这样吧。”江逾夏用拳头捶了她一下,没什么分量,比眼泪还要轻一些,“要不你现在就走。” “不要。”顾风抓住了她的手,“你喝多了……我照顾一下你。” 房间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带着一点酒味,沉沉地压在两个人的心上。空气里有石榴味的沐浴露香气,那曾是两个人一起选的香型,江逾夏直到现在都没有换。 “不许走。”江逾夏的声音已经哑了,却固执地重复着,“不许走……” “明天不走。”顾风轻轻擦着她眼角的泪水,声音温柔,心里像是正被洪水冲着。 “后天也……不许走。” “乖,睡醒再说。” “睡不着……” “你喝太多了。” “我不管……” 江逾夏醒来时,整个身体都火辣辣的,没有一处不疼。腿更是软得要命,几乎一点都动不了。 窗帘低沉沉地垂着,室内一片昏暗,看不出时间,顾风躺在旁边睡得正香。 ……昨天晚上确实有点过火了,她看着手臂上的咬痕,依稀记得这是她强求的,而顾风倒是还算克制。 “起来。”她用尽力气,拽向顾风的耳朵,“我要喝水。” “唔,好。”顾风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几秒之后才回过神。她挪到床头柜旁边,拧开一瓶水,倒进杯子里拿了过来。 江逾夏一口气喝了半杯水,垂下手问道,“你最近睡得很晚吗?” “还好。”顾风接过水杯,把剩下的喝完了,“你饿不饿,我去做饭。” “没菜。”江逾夏倒在床铺上,突然有点想哭。 这样的早晨,从前那么寻常,怎么现在冰箱都会没有菜呢? “我买一点。”顾风抓起手机,紧贴着坐在江逾夏身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不用,回头剩菜我还得扔,点外卖吧。”江逾夏的语气很平常,却没什么温度。 “我少买一点。”顾风坚持道。 江逾夏没再说话。 早饭有荤有素、有干有稀、菜色精致,和从前每个周末的标准一样。江逾夏拎起筷子吃了两口,没吃出什么味道。 她放下筷子,盯着顾风的眼睛问道,“你昨天想跟我说什么。” “我这几天,要出个门。”顾风也慢慢放下筷子,将她编造许久但肯定还是漏洞百出的谎言开了个头。 “去哪儿?”江逾夏漫不经心地问道。 “去带着项目面试。成功的话,以后可以在家办公。”顾风看着一盘菜回答道。 江逾夏加重语气,几乎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问你,去哪儿。” 顾风没吭声。面试固然确有其事,去哪儿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什么时候回来?”江逾夏又问道。 “大概一个月。”顾风低声回答。 “呵。”江逾夏嗤笑了一声,“面试要面一个月,够豪华的,怕不是面试总统。” 顾风不敢说话了。 江逾夏盯了她一会儿,语气彻底冷了下去,“还能回来吗?说实话。” 顾风犹豫片刻,叹了口气,“九成把握。” “另外一成是什么?”江逾夏紧跟着她的话音追问道。 “不会比现在更坏。”顾风语焉不详道。 “那倒确实。”江逾夏点点头,“能比现在更坏也不容易。” 她沉默一会儿,重新拿起了筷子,“吃饭。” 一顿饭,两人吃得都没什么滋味。饭后,顾风给猫铲了屎、开了两个罐头,收拾好所有垃圾提在了手上。 “顾风。”江逾夏突然叫住了她,“一定要去,是吗?” 顾风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是。” “如果我说……”江逾夏的声音有些发颤,语速越来越慢,“这间房子里所有东西你都可以用,只要让我白天去上课就好了,你也要去吗?” 顾风猛然转过了头。江逾夏身上的睡袍不知何时松散开了,露出肩膀上深深的牙印,脖子上青紫色的吻痕更是触目惊心。 “我……不能……”顾风语无伦次道,“我不能那样对你。” 她知道这个房间里都有什么。江逾夏买的那些睡袍,每一件都让她半天集中不了注意力,还有置物架上那些五花八门的盒子。崭新的、复杂的套装…… 最关键的是,她亲手收起来的、那套粗糙的金属链和锁头。 “有什么关系。”江逾夏含着眼泪走向她,睡袍下摆随着步伐晃动,露出更多纵情过后的痕迹,“晚上我用,白天你用,你也不要出门了……很公平啊。”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顾风脑子里只有巨大的嗡鸣声。这或许会是一个最好的方案,但……长期以往,她真的能收住手吗? 有着无限前途的江逾夏,真的应该在夜晚……成为一个……那样的人吗? “我会回来。”她头脑一片空白地说着毫无把握的话,“一定会。” 玄关的门合上,江逾夏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成空白。她机械般地转身走向沙发,把自己扔了上去。 大平层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日子。冰箱里原本塞得满满的酒水饮料,一天天肉眼可见地减少下去,没有新的补充进去。 扫地机器人好像设了定时,即便在周末,也会早中晚三次按时打扫。 两只猫的关系似乎稳定下来了,猫碗一直稳稳当当地待在角落,再没打翻过,猫砂盆外也干干净净,不再有意外。 第70章 老四不再执着地追着panda满屋子跑,而panda偶尔会纡尊降贵般,敷衍地给趴在身边的老四舔舔头顶的毛,舔几下便作罢。 在这样安静得有些寂寥的日子里,天气渐渐冷了下去。江城的季节从深秋转入初冬,江逾夏没有收到过顾风的一条消息,她也没发信息问过。 有时候看着圆滚滚的摄像头,她也会想,或许那人远在未知的某个地方,也能看着这里吗? 第68章 结局 十二月中旬一个阴沉的上午,江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上午的课程结束,江逾夏照常叫上叶凌,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沉默地走向食堂。 在一条熟悉的、可能来回走过千百次的路上,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撞进了江逾夏的视线。 那人穿着深灰色连帽羽绒服、黑色休闲裤和黑色皮靴,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这醒目的花束,配上她瘦高的身形和沉静的气质,引得不少路过的学生放慢了脚步。但她好像对周遭的视线浑然不觉,只是微微弯着唇角,带着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目光穿过飘落的雪花,静静地、专注地落在江逾夏身上。 江逾夏眨眨眼睛,慢慢走了过去。她身后的叶凌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出声,也没有走。 细密的雪花还在无声飘落,顾风肩头也有着薄薄的一层雪,她望向江逾夏的目光很清澈,眉宇间有一种从未出现过的舒展。 “回来了?” “我回来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 “你要拿着吗?”顾风递出花束,“还是先拍个照?” “给我。”江逾夏接过花束,弯腰放在一旁,整个人扑进了顾风怀里。 顾风揽住江逾夏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伸手去摘她肩上的书包,“先吃饭吧。” “人机。”江逾夏后退半步,笑着抹去眼角的泪珠,“你这么实际,怎么会喜欢买花啊。” “你说过的,所有重要的日子都要有花。”顾风将书包背在肩上,俯身拿起花束,拍了拍底下沾到的雪。 “是吗,还有这事?”江逾夏转身,这才发现叶凌还站在那里等着。 “一起吃个饭。”她拽住顾风的手臂,快步走向叶凌。 “学姐好。”叶凌对顾风笑了笑,“好久不见。” “你好。” 顾风点点头,目光在叶凌脸上停留了一瞬。看着这人眼中不明显的探寻,她突然想起了江逾夏说过的那句话,“连我的朋友都能唬住”。 原来是她啊。 “学姐最近在忙什么呢?”叶凌边走边问道,语气里有着恰到好处的客套。 顾风拣能说的回答道,“做了个小项目,拿去卖掉了,顺便找了个工作室干活。” “工作室吗?” 叶凌有些意外地侧头看她,“还以为学姐会去大公司。” “大公司不适合我。”顾风的语气平静而客观,“我性格不好,不喜欢跟同事相处,居家办公更适合我。” 叶凌更意外了。一向举止有度、温和淡定的学姐,对自己的评价竟然是“性格不好”吗? 她正在措辞,发现食堂已经到了。跟上去肯定不是个好选择,她识趣地停下脚步,对两人笑了笑,“我去一楼吃饭了,回见。” 顾风点点头,“再见。” “素女士。”江逾夏压低声音,语气说不好是嘲讽还是调侃,“在外面真能装啊。” “那我不装了,对你朋友冷脸吗?”顾风带着点笑意问道。 “倒也不用。”江逾夏低声嘟囔着,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两人拌着嘴走上楼梯,像是这关系诡异的半年没有出现过,像是从来都没有过分歧与隔阂。 雪花在食堂的玻璃窗外静静飘落,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环绕在周围,除了那捧玫瑰花束,她俩的身影和别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没过几天,书房里的键盘声再次响了起来。那是一套全新的设备,而顾风之前用过的设备全都消失了,连同她行踪不明的半年、远行的这段时间一起,成了一个迷。 顾风的新手机,是她自从成年起就没再用过的水果机。江逾夏啧啧感叹了一会儿,在顾风欲言又止的面色中突然反应过来了,“你是不是……想跟我开定位共享?” “可以吗?”顾风紧跟着她的话音问道。 江逾夏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至少定位共享是合法的、双向的,比那些她都不知道内容的定时炸弹强多了。 但她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你先告诉我,那天在走廊里,你怎么知道我没去上学。” 顾风犹豫了一下,“你先答应我,以后不会逃课。” “禁止讨价还价!”江逾夏没好气地抬手锤向顾风的肩膀,却硌得她自己指关节生疼。这人比离开时更瘦了,肩膀上的骨头硬得硌手。 江逾夏揉着手,眼珠一转,“要不这样,你先答应我把自己吃胖一点。” “可以。”顾风应得干脆,随即条理分明地总结道,“我吃胖一点,你不逃课,我告诉你原因,你跟我开定位共享。” “行。”江逾夏痛痛快快地点头。 “两点。”顾风瞟了一眼江逾夏的手机,“你的游戏账号,开了微信好友可见。” “啊?”江逾夏目瞪口呆。答案竟然如此简单吗? “第二。”顾风继续道,“我住的地方,能看到你上学的那条路。” 江逾夏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不行。绝对不止这点,你说实话!” “实话就是……”顾风支支吾吾道,“监听……也是听过的。两次,只有两次!” “哪两次。”江逾夏盯着顾风追问道。 顾风说出了一个她从未想过的时间,“第一次,是你去爬山。那时候……毕竟是在外地,又没带司机……” “禁止找借口。”江逾夏打断了她,“第二次。” “第二次是外联部聚餐。”顾风这次没给自己找理由。 外联部聚餐只有一次,江逾夏很快想起来了,“真没别的了?” “有。”顾风头垂得更低了,“我看过你的浏览器记录,还有微博小号。” “我就知道。”江逾夏恨恨地盯了她一会儿,很快又释然了。 不管怎么说,人回来了就好。比起这半年里乱七八糟的生活,一点点……或许也不止一点点,对于安全感的需求或者别的一些什么,倒也可以接受。 “这些事情不许再干了。”江逾夏拿起手机甩给她,“想知道什么就告诉我。我出去吃饭,你不放心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顾风郑重点头,输入六位数密码,解锁手机开始设置。 日历上的年份换了一个数字,元旦假期还没过完,一则新闻登上了江城各大媒体的头条。 《百亿地产家族成员涉嫌组织公海游艇毒趴,量刑标准或达无期》 这位“家族成员”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江逾夏仔仔细细看完新闻报道,很快猜到这件事情能翻出来是谁的手笔了。 “胆子够大的啊。”她揪着顾风的耳朵,一路把她从书桌后拎到了沙发上,“九成?那一成是什么?”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顾风小声嘟囔道,“为了安全,我连举报奖金都没要。” “真厉害啊。”江逾夏抬起手,把顾风稍微长了一点肉的屁股打得啪啪直响,“匿名举报好市民!要是你收集信息的手段很光彩就好了!” “那什么……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有时候不能兼得……” “闭嘴!我打得太轻了是吧!” 新闻的热闹劲还没过去,韩家住宅地产的那波人作起了妖。一轮轮的董事会、家族内部会议目的明确:要江逾夏交出21%股份的控制权。 借口五花八门,包括但不限于新闻影响需要救市、担心江逾夏对即将蹲大牢的小舅舅落井下石、质疑遗嘱的见证人资格…… 又一次接到电话,江逾夏扔掉手机,焦躁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顾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了江逾夏,“要是……道理讲不通,你试试这个?” 江逾夏接过文件袋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她沉默了半天。 回过神来,她又把顾风拎到沙发前用抱枕砸了一顿,“什么时候!怎么搞到的!” “不是我干的……”顾风在抬手格挡间断断续续道,“我跟人换来的,哎轻点……我就是想留着给你用……” “我谢谢你!是不是还得夸夸你啊,出一趟门就人脉遍布大江南北!”江逾夏气得又狠砸了两下。 “不出门也可以……”顾风似乎是在给工程师挽尊,又似乎是在继续惹怒老婆。 “还是打得太轻了!” 江逾夏把抱枕一扔,直接上手去拧她的胳膊,“你是不是挨揍有瘾?” 凭借文件袋里那些照片和文件,股权风波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平息。 第71章 江逾夏从一场大获全胜的会议中归来,一进家门,顾风从屏幕后面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一直盯着她看。 江逾夏走过去摘掉顾风的眼镜,用两只手揉搓起她的脸,手法跟揉搓老四差不多,“有用归有用,以后不许再干了!” “我错了。”顾风口齿不清地下着保证。 江逾夏松开手,冷哼一声,“呵,你错了,以后还敢!” “没有……”顾风转动椅子,靠在了江逾夏的胸前,“真的。” “唉,这破信托也不好拿,什么时候能过上消停日子啊。”江逾夏捋着顾风的头毛,有点惆怅地感叹着。 顾风在她胸前蹭了蹭,“等我再工作几年,我就财务自由了,到时候咱俩不管这些破事了,天天出去玩。” “不是……”江逾夏低头,狐疑地看着顾风,“你敲键盘这么赚?” “我主导的项目做成之后按年收费,我有分红的。不过需要定期维护……也有突发维护,出门得带上笔记本。”顾风解释道。 江逾夏松了一口气,“临时加班没事,你别搞那些……” “绝对不会。”顾风郑重发誓,“我赚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要是真想搞点别的,那我现在已经财务自由了。” “想都别想!给我好好搬砖!”江逾夏把顾风的脑袋拎起来,又揉搓了一顿。 两只猫趴在阳光充足的阳台上,panda慢条斯理地给老四舔着脑袋上的毛,没舔几下,就意兴阑珊地转过了头。 两个人类的互动没能引起它俩的注意。这是没有什么波澜的、再安稳不过的寻常一日。 (正文完) 第69章 童年番外1[番外] “太阳从海面升起来了。阳光柔和地——” “轰隆隆……” 骤然响起的雷声打断了江岚的朗读。她停下来看了看江逾夏,见江逾夏并未害怕,而是一脸好奇地等着后面的情节,便继续读了下去。 “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寒冷的泡沫上,因此——” “叮铃铃……” 这次打断她的是手机铃声。江岚皱着眉头拿起手机,看清名字后马上丢开了故事书,“喂,是我。” 看着母亲走出去的身影,江逾夏气得把故事书推到了地上。现在她有点讨厌下雨天了,讨厌突然响起的雷声,突然响起的电话,还有突然丢下她出去的母亲。 江岚过了好久才回来。她没有注意到江逾夏的脸色,而是心不在焉地捡起书,放在了桌子上。 “小鱼,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自己在家睡觉可以吗?害怕的话我叫李阿姨来陪你。” 江逾夏很想说不可以,但她知道,这样说没用。 “可以,不用李阿姨陪我。”她气鼓鼓地说。 母亲走后,江逾夏关了灯,却说什么都睡不着。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的雨声太吵了,再说故事也没读完。 为什么妈妈永远这么忙呢?为什么答应她的事情,总是做不到呢? 七岁的江逾夏想不明白。她忧愁地叹了口气,打开故事机,让里面温柔的女声陪她睡觉。 迷迷糊糊中,门被推开了,灯也亮了起来。一股不太寻常的潮湿气味弥漫在房间里,江逾夏睁开眼,看到母亲正站在衣柜前翻找着什么。 “妈妈,你在干什么?”江逾夏问道。 江岚的动作停下了。她朝门口看了一眼,随后朝着江逾夏走过来,“跟你商量件事,家里有位小客人,把你的衣服借给她两件可以吗?” 江逾夏看向门口。那里正站着一个陌生女孩,她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头发也紧紧贴着脑袋,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吓人。 “她是谁?”江逾夏问道。 她不太喜欢这个人。深更半夜湿淋淋地出现在别人家里,还一句话都不说。 “她是妈妈朋友的女儿,家里有些事,要在这里住几天。你的衣服借给她两件可以吗?”江岚跟她商量道,语气十分温和。 江逾夏突然觉得,或许可以跟母亲提点要求,“那妈妈待会儿能陪我睡觉吗?” “可以啊,等我先招待好客人。”江岚给她盖好被子,转身走到衣柜前继续翻找。 早上醒来时,江逾夏觉得昨天晚上似乎做了个梦,妈妈带回家一个奇怪的女孩,还要借她的衣服…… 洗好脸走进餐厅之后,她发现这不是个梦。穿着她衣服的女孩正坐在椅子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你是谁?”江逾夏抬起下巴问道。 “顾风。”女孩回答道。 “你妈妈有没有教过你,在别人家做客要讲礼貌。”江逾夏几乎是瞪着她说的。 顾风转开脸,没有回答。这可把江逾夏气坏了,她冲上去撕扯起顾风身上的裙子,“把我的衣服脱下来!从我家滚出去!” “小姐!”李阿姨从厨房跑出来,抱起江逾夏放到了一边。 “江女士早上出去了,她说让我今天带着你们两个玩,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冰的东西都可以吃。”她困着江逾夏的肩膀,语速飞快地说。 “哦。”江逾夏还是不太开心,“预算有多少,是批给谁的。” “批给你的,很多,你来决定怎么用。”李阿姨火速回答。 “行吧。”江逾夏挣了一下,“放开我,我要吃饭。” 李阿姨把她抱到椅子上,仔仔细细地看起她的脸,“今天的脸洗得很干净啊!真不错。” “我早就能洗干净了。”江逾夏嘟囔着重复道,“吃饭,我饿了。” 两份早饭很快端了上来。惦记着待会儿可以出去吃,江逾夏跟李阿姨要来餐具,把自己那份分出一些推给顾风,“你好瘦,多吃点。” “谢谢。”顾风的声音很轻。 江逾夏少见地吃得很快。清空几个餐盘,她马上跑回卧室挑起了衣服。 把自己打扮得干净利落,她拎上小包,拿起特地挑出的丑衣服走到了楼下。 顾风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了。江逾夏把两件衣服扔到她身边,“给你的,去游乐场要穿裤子。” “谢谢你。”顾风拿起衣服,走向楼梯。 江逾夏突然觉得事情不太对,“喂,你为什么去那边。” 顾风停下来,转身看着江逾夏,“我昨晚住的房间,在楼上。” 江逾夏皱起脸,“去吧。” 楼上的空房间……通常只有非常熟悉的人会住那里。江逾夏有些心神不宁,妈妈不是说这人只住“几天”吗? 看到换好衣服的顾风时,她更不开心了。有着奇怪图案还偏大的衣服穿在顾风身上很合适,一点都不丑。 “哇,这是你给客人挑的衣服吗?好细心啊。”李阿姨提着一个大包走过来,笑眯眯地说。 才不是因为细心呢,江逾夏在心里嘟囔道。但她很喜欢李阿姨这样夸她,“当然了,我可是一个成熟讲礼貌的小主人。” “想好去哪里玩了吗?”李阿姨坐在沙发上,拿出了手机,“需要订票吗?” “要订。江北新开的欢乐世界,不用排队的那种。”江逾夏说。 “我在家里就可以……”顾风的声音很低。 “不行。”江逾夏盯着她,扬起了脸,“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这就叫待客。” 我要让你看看什么叫文明、素质和有钱,江逾夏在心里说。刚才的撕扯是个意外!那都是你的错,不能怪我! “订好了。”李阿姨把手机装进口袋,拎起了大包,“走吧,两位小姑娘。” 院子里湿漉漉的,绿植上还挂着一些雨点,但天已经晴了,空气十分清新。 “天气真好。”江逾夏蹦蹦跳跳地走向院门口的汽车,坐在了后排左侧。 “你跟江小姐坐一起。”李阿姨安顿好顾风,自己坐在了司机旁边。 车里的温度很舒适,空调微风中带着丝丝香气。顾风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那上面似乎仍有洗不掉的血迹,暴雨好像仍然浇在头顶。 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呢?江阿姨请的律师可以保护她吗? 坐在这里……坐在江小姐的身边,跟她去游乐园玩耍,是应该的吗? 顾风想不清楚。身边的小孩仍在说着一些看似友善实则带着挑衅的话,每一句她都听得懂,但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击的立场。 再说这小孩其实人不坏,也没什么心眼。“听江阿姨的话,跟她的孩子好好相处”这样的要求,应该并不难。 “你多大了?”江逾夏问道。 “九岁。”顾风回答。 “九岁要上几年级?” “开学三年级。” “你上的什么学校?” “育才小学。” “同学多吗?” “多,一个班有四十个人。” “哇……好多。中午怎么吃饭?” “有食堂。” “食堂里面有什么?” “家常菜,跟快餐店的差不多。” 第72章 “有我家的早饭好吗?” “没有。你家的早饭很好吃。” “太清淡了,我同学都不爱吃,我也不爱吃。” “清淡点对身体好。” “你说话怎么像大人一样,有点烦。” “额,对不起。” “我没在骂你!” “嗯,我知道。” “你上课外班了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嗯,什么都没有。” “那你周末干什么?” “写作业,看书,帮家里干活。” “干什么活?” “洗衣服,做饭,整理房间。” “你会做饭?” “会一点。” 刚走进游乐场,江逾夏就“嗷”地一声冲向前方,好像一头出笼的小怪兽。 李阿姨背着大包紧紧追在她后面,身边跟着急速奔跑的顾风。 用装饰发箍把三人打扮起来,江逾夏又让李阿姨一份接一份地买起了小吃。 火山石烤肠、炸薯饼、爆米花……都是一些在外面很常见但在游乐场里价格翻了好几倍的东西,看得顾风在心里连连摇头。 直到再也吃不下了,江逾夏把大半根烤玉米递给李阿姨,“帮我吃掉可以吗?” 她这会儿的脸蛋红扑扑的,两只眼睛闪闪发光,沾着调料的嘴角高高翘起,一副天真又可爱的模样。 “行。”李阿姨抽出一张纸巾帮她擦干净脸,找出一个保鲜袋把玉米装了进去,“我中午再吃,现在不饿。” 看着吃得很慢的顾风,她问道,“你这份要不要帮你装起来?” “谢谢阿姨。”顾风拿起另外一个保鲜袋,自己装好了。但她没带包,这根玉米还是塞进了李阿姨的大包里。 吃饱喝足的江逾夏马上拽着两人走向她想玩的项目。顾风本想坐在等候区,李阿姨劝说道,“费用都在套票里,再说把你一个孩子放这里实在不行。” “一起去。”江逾夏用几乎算得上是命令的口吻道。 “好。”顾风乖乖点头。 一直疯玩到中午,江逾夏走进金拱门点了三份汉堡套餐,还每个汉堡都咬了一口。 “我要这个。”她留下其中一个,把另外两个推给顾风,“轮到你选了。” “我都可以。”顾风看向李阿姨。 李阿姨打开两个纸包看了看,选了肉稍微少点的那个。 套餐里的小吃很多,玉米并没有拿出来的机会。稍微歇息之后,一行三人又在江逾夏的安排下马不停蹄地赶往附近的游乐区。 第70章 童年番外2[番外] 下午两点钟,强忍着脚痛努力前行的顾风,突然听到脚下传来“刺啦”一声响。 伴随着这个声音,她感觉脚后跟明显滑了一下。 “对不起。”她红着脸停在人行道中间,提高声音说,“我的鞋坏了。” 走在前面的两人闻言停了下来。 “鞋坏了?”江逾夏的表情很困惑,“为什么?” “先等我一下。”李阿姨对江逾夏交代一句,快速走向顾风蹲下去,查看起她的鞋。 “确实坏了。”几秒之后她说,“你这孩子……脚都起泡了也不说。” 顾风有点无地自容。脚上的凉鞋很便宜,之前坏过一次是用胶粘上去的,刚刚听起来……好像是连接处断开了。 “我带了双拖鞋。”李阿姨站起身,摘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双儿童拖鞋,转头看向江逾夏,“小姐,借她穿一下可以吗?” “啊,可以。”江逾夏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拖鞋稍微有点小,但也能穿。顾风把另外一只凉鞋也脱下来,拎在手上有点无所适从。 “小姐。”李阿姨看着江逾夏商量道,“穿拖鞋走不快。我们是将就一下,还是去给客人买双鞋呢?” 江逾夏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买双鞋。” “谢谢。”顾风把手稍微往身后挪了挪。 “给我吧。”李阿姨又从她几乎无所不有的大包里掏出了一只垃圾袋。 “谢谢阿姨,我自己来。”顾风接过袋子,把旧凉鞋装了进去。 三人去最近的服务点租了辆代步车,坐着车辆去了购物区。 一走进鞋店,沉默了一会儿的江逾夏突然来劲了,“你好,给她找双鞋。要黑色有装饰的,跟衣服搭配。” 江岚偏爱浅色的衣服和鞋。江逾夏问起原因的时候她说,“穿着能很快看出一个人的家境。穷人可能不认识牌子,但一看到你全身浅色还很干净,就会知道你从不去有灰的地方。” 早上给顾风的衣服,其实是江逾夏学街舞的时候买的。随着她放弃这个爱好,那套黑色衣服也塞进了角落里,再也没穿过。 她希望同住在二楼的顾风能尽快搞清楚这个差别,然后从她的家里搬出去,带着这些她再也不会要回去的东西。 售货员很快拿来了好几双鞋。其中底有些偏厚的,江逾夏直接推到了一边,“这样的不好看。” 虽然顾风比她大两岁,但她还是介意顾风比自己高。 见多识广的售货员很快明白了谁是做主的人以及她的喜好,又拿来好几双黑色轻便的运动鞋。 江逾夏选了其中最丑的一双,“这个好看,你试试合不合脚。” 顾风拿着鞋有些犹豫,“你们这里有袜子吗?” “有的。您要什么样的款式?”售货员看着江逾夏问道。 江逾夏对这个待遇很满意,“要好的。” 穿上袜子和鞋,顾风站起身走了几步,“很合适。” “去买单吧。”江逾夏转头看向李阿姨。 再次坐上代步车,顾风看着脚上的鞋,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了货架上的标签。 她知道这样的鞋在江小姐眼里未必算得上“好看”,但…… 或许这就是妈妈把她交给江阿姨的原因。一个不理解鞋为什么会坏、还对价格没概念的大小姐,只要相处得好,她不会介意家里多一个吃饭的小朋友。 前提是,这个小朋友没有分走她的任何东西,还能让她觉得开心。 “谢谢你。”顾风组织好了语言,“我从来没收到过这么贵重的礼物。” “这不是……”江逾夏本想说这不是礼物,看着顾风眼里闪动着的东西,她换成了另外一句话,“这不贵。” “我也想送个礼物给你。”顾风又说,“你喜欢手工品吗?我会做很多小东西。” “什么小东西?”江逾夏马上来了兴致。 她的暑假作业里就有手工品。因为她自己没有耐心,李阿姨又缺乏创意,每次只能做一些串珠、粘贴画之类的无聊东西,评分都是垫底的。 “像是用毛线编织发卡摆件小动物之类的。”顾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带的钱不多,买一些毛线应该还够用。” “毛线我家有的是,针也有。”江逾夏歪着头想了想,“好像还有书。回去了我带你看,你编一个我喜欢的。” “好啊。”顾风心中的不安消退了一点。 现在看来,讨好她其实还算容易。 新鞋子确实很合脚,但走路会蹭到的地方有个泡,下午的玩乐对顾风来说多少有点艰难。 终于坐在了有着落地窗的观景餐厅里,江逾夏拿起菜单的时候,像是完全没想起那两根玉米。 顾风犹豫着看向李阿姨,只看到了不解的目光,于是她也没提。 三人吃饱喝足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了江岚。 “我们能干的小鱼今天带客人去哪里玩了?”她笑着问道。 江逾坐到她身边,一连串说道,“江北欢乐世界,我们玩了一整天,还吃了两顿饭。顾风的鞋坏了,我帮她选了一双鞋。” 江岚把目光转向顾风的脚上,“看起来不错。” “当然了。”江逾夏邀功似地扬起脸,“我们挑了好久。” “真棒。”江岚站起身,牵起了她的手,“累了吧,早点休息。” 说着她又看向顾风,“小风,你先去洗漱,晚一点我跟你说。” 江逾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们要说什么?我也要听。” “是她家里的事。”江岚晃了晃江逾夏的手,“走吧,我们把故事讲完。” 今天的江岚格外有耐心,陪江逾夏洗澡的时候还给她洗了头发,用吹风机一点点吹干梳好,才跟她一起靠在床上。 “昨天我们讲到……”江岚翻开了故事书。 “讲到阳光照在泡沫上。”江逾夏说。 “对。阳光柔和地……” 这次没人打扰,江岚好好把故事读完了。 “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合上书之后她问。 “不怎么样。”江逾夏摇头,“我不喜欢。” “具体不喜欢哪里呢?”江岚问道。 “不喜欢王子,他没什么优点,会喜欢他的美人鱼也有点傻。姐姐们还不错,女巫……我喜欢女巫,但她做的生意合理吗?”江逾夏逐个评价之后发出疑问。 第73章 “我觉得合理,她只是给每个人她想要的,没有强迫或者引诱过谁。几份头发换匕首几乎算得上便宜了,毕竟头发还能再长嘛。”江岚说。 江逾夏很开心地点点头,“那我喜欢她。” “姐姐们就不说了。为什么会觉得美人鱼傻呢?”江岚又问道。 “因为王子没什么优点嘛,爱得莫名其妙的。”江逾夏说。 “其实王子不止是王子。”江岚一根根竖起手指,“他身后有小美人鱼喜欢的人类世界,还有人类永恒的灵魂。这份感情里有很多诱惑,刚开始的时候算不上傻。” “我明白了。”江逾夏恍然大悟,“就像有些人喜欢上明星、网红、有钱人。那她扔掉匕首是不是有点傻?那时候她又不知道能变成精灵。” “我也觉得有一点。”江岚皱起眉头,“但怎么说呢……杀人毕竟犯法,现实和童话不一样。如果不考虑这一点,选择保全自己倒是人之常情。” “妈妈你好奇怪。”江逾夏学着她皱起眉头,“现实当然跟童话不一样。” “嗯,你很厉害。看故事能有自己的想法,跟妈妈聊天也能有自己的判断。”江岚摸了摸她的头,“不早了,好好睡觉吧。” 关上房门,江岚轻轻叹了口气。现实里……真的会有人拿起什么杀人,只是这件事,得跟另一个小孩谈。 在心里组织好接下来要说的话,江岚转身走向对面,轻轻敲响了房门。 门很快开了。“江阿姨,请进。”顾风小声说。 两人走进房间,江岚坐在床尾凳上问道,“怎么样,还住得惯吗?” “这里很好,小姐也很照顾我。”顾风回答完才坐在她的身边。 “不用这么拘谨,也不用叫她小姐。”江岚笑了笑,“我跟你妈妈关系很好,只是……都有些忙,就很少联系。” 顾风“嗯”了一声。 “现在的情况不太理想。”江岚的眼中不知为何有几分歉疚,“律师今天说,想做无罪辩护几乎不可能,只能尽量争取……减刑。” “可能会判多久呢。”顾风低声问道。 “预计在十年左右。我会努力去找……”江岚顿了一下,继续道,“那边的人,想办法签个谅解书下来。” “谢谢您。”顾风勉强笑了笑,“太麻烦您了。” 江岚轻轻摇头,“不麻烦。你安心住在这里,我不会让那些人打扰你。” 顾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再次道谢。 “你需要心理医生吗?”江岚关切地看着她问道,“我觉得……可能还是找个人聊一下比较好,她们都是专业的。” 顾风很想说不用,但又担心这样不礼貌。还在犹豫的时候,江岚又道,“你也可以跟我聊的,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话。” “我相信您。”顾风迅速回应道,“但我现在不想回忆那天的事。这里的生活很好,小……鱼也很开朗,我会好起来的。” 江岚却微微皱起眉头,眼中的担忧更多了,“不用勉强自己。她有些任性,你要是不能适应,我可以另外想办法,绝不会放着你不管。” “没有勉强。”顾风低头看向脚上的粉色拖鞋,上面有个白色的大兔子。下午买完鞋之后她问起这件事,江逾夏小手一挥毫不在意地说,“送给你了。” 现在想想,今天努力追赶江逾夏的时候,她其实什么都没想,也就短暂地忘记了那场大雨。 这是对母亲的背叛吗?她说不清,但“和江小姐好好相处”也是母亲的要求…… 或许是可以的吧,她勉强得出了结论。 江岚注意到了她在看什么,“这好像是小鱼的鞋。” “对,我的鞋在游乐场里坏了,小鱼把这双借给我穿,后来就给我了。”顾风实事求是道。 江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点小,明天我让李阿姨带你们去买衣服。早点休息吧。” 顾风规规矩矩地把江岚送到门口,换来的是脑袋上的一通乱揉,“这么乖干什么,啊?你又不是仆人。” 第71章 童年番外3[番外] 第二天刚刚吃过早饭,江逾夏便要顾风上去跟她找材料编东西。 李阿姨笑眯眯地拦住了她俩,“江女士说,你最近送了顾风几件衣服和鞋,可以去补充库存了。夏装可以买三套,初秋装可以买十套。” “好耶!”江逾夏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换衣服,出发!” 顾风的房间里只有那天晚上江岚仓促拿给她的两条裙子,她随便拿了一条换上,又穿上运动鞋走出了房间。 几分钟后,江逾夏看着她道,“好丑。额……我是说不太搭。” 顾风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几秒之后江逾夏自己把话题续上了,“买几件新的。” 高档商场里比车上还要香,脚下的瓷砖亮得能照出人影,每家店都是干干净净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快乐。 收到江逾夏帮她挑的两件衣服、一双鞋之后,一种很深的罪恶感从顾风心头升了起来。妈妈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我要吃这个。”江逾夏说。 “小姐,现在不热,不能吃冰激凌。”李阿姨好声好气地劝说道。 “喂。”江逾夏扯了扯正在发呆的顾风,“你想不想吃冰激凌?” 顾风回过神来,看着饱含期待的江逾夏再看看微笑着的李阿姨,很快找到了答案,“嗯,想吃。” “看,她想吃。”江逾夏看向李阿姨,“不能让客人失望,快去买。” 见李阿姨点了头,她又对顾风说,“我帮你推荐。” 她推荐的第一款冰激凌被李阿姨一票否决了,“太大了,万一江女士查起账单,我不好讲,要买小份的。” 江逾夏转而选择了另外一款看起来非常花哨的。 然而这份冰激凌她只吃了三分之一。 “归你了。”她递给顾风的时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毕竟理论上来说……这就是顾风的冰激凌。 顾风毫无怨言地接下来,拿起备用勺子开吃。 然后江逾夏就找到了购买小吃的新方法。 “那个谁,这个你想不想吃?” “小姐,人家有名字,叫顾风。” “顾风,这个你想吃吗?” “嗯,想吃。” 回答的时候,顾风都是顺着江逾夏的意思来,接过东西之后,她很快发现……其实还挺好吃的。 在李阿姨的把关下,两个小孩一路逛一路吃,把江逾夏买衣服的额度用完之后,中午也到了。 “怎么办?”江逾夏有些慌地摸着肚子,“中饭要回家吃吗?我好像吃不下。” “我少做一顿就好了,你们两个要保密噢。”李阿姨对顾风眨了眨眼。 顾风点头,“好。” 回到别墅里,江逾夏马上拉着顾风走向楼梯,“来,看看我的毛线。” 顾风发现她虽然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记性却很好,或许是真的很在意暑假作业吧。 江逾夏的房间很大,学习区的大书架上没多少书,倒是放了很多玩具和置物箱。两人翻了半天,又叫来李阿姨之后,终于找到了一箱毛线。 “书在这里。”江逾夏“啪”地把一本书拍在了桌子上,“看吧。” 顾风打开随便翻了翻,内容图文并茂十分详细,“你有喜欢的吗?” 江逾夏指向一套换装娃娃,“这个。” 顾风看着旁边的预计完成时间,一时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发愁。 好消息,一整套做下来要很久,到时候江逾可能已经适应有她在了。 坏消息,整个暑假她都干不了别的。 “要先从身体开始编织,要很久的哦,光有身体的时候也不太好看。”她确认道。 “这个我不管。”江逾夏摆弄起另外一箱东西,“要一整套,越全越好。” “好。”顾风找出一团米色毛线,看了一会儿图纸之后拿起了钩针。 江逾夏盯着她上下翻飞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很快失去了兴趣,转而研究起一套立体拼图。 大概江逾夏从没自己玩过,她的问题简直多得出奇。顾风只得一心二用起来,一边钩织脑袋一边做着技术指导。 “这里是不是少个东西啊,装不上去。”江逾夏问道。 顾风停下手,目光扫过桌子上摊着的一堆拼接板,从角落里拽出一张递给她,“这个。” “现在对了,你眼神很好嘛。”几分钟后江逾夏说。 顾风笑了笑,没吱声。 其实给别人打下手打多了都会这样,很显然江小姐没这方面的经验。 晚饭前,顾风好歹勾出了一个脑袋和上半身。江逾夏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明天能穿上衣服吗?” “下午能。”顾风谨慎地回答道。 江岚今天回来吃晚饭了。三人坐在桌子前,等着上菜的时候她问道,“今天收获怎么样啊,姑娘们。” 第74章 江逾夏没有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我们买了好多衣服,我还给顾风挑了三套衣服,两双鞋。” “真不错。”江岚笑着肯定道,“下午呢,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我们拼出了一套房子,有花园泳池的那种,特别漂亮。还有半个娃娃身子。”江逾夏回答。 另外一个很少见面的阿姨跟李阿姨一起把晚饭端了上来。顾风发现晚饭和早饭一样也是分餐的,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分量。 “不够吃的话,厨房还有。”江岚看着她,语气温和道。 “但是不能剩饭。”江逾夏补充道,“妈妈说小孩子要好好吃饭才能长高。” 顾风现在明白昨天早上江逾夏为什么把早饭塞给她了。 晚饭十分丰盛,每个人都吃得很慢,但细节上略有不同。江岚的吃相很优雅,江逾夏却吃的有几分勉强,至于顾风…… 她在努力控制速度,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格格不入。 放下筷子后,江岚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道,“我明天还有事,不能带你们玩。下午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有。”江逾夏迅速回答道,“我要去……” 她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想了一会儿才找到答案,“我要去动物园。” “好,待会儿我订票,晚饭要回来吃。”江岚说。 江逾夏转头看向顾风,“你去过动物园吗?” “没有。”顾风回答道。 “那你也没在那边吃过饭吧?” “嗯。” “妈妈。”江逾夏拽住了江岚的手,“你看,她都没在那边吃过饭。” “可你们在游乐场吃了两顿饭呢。”江岚皱眉看向她,“还有一顿是汉堡。” “那是顾风要吃的!”江逾夏把锅甩得一干二净,“她个子大饿的快,走到那边就走不动了!明天也是,要是在外面玩到太晚,她饿坏了怎么办!” “有道理。”江岚点点头,“那好吧,你们明天可以吃淮扬菜和粤菜。” “行吧。”江逾夏勉强接受了这个安排。 “对了。”江岚看着顾风说,“今天时间还早,你要是没事做,可以在院子里或者楼顶上溜达一下,活动活动。” “我带你去。”江逾夏拉起了顾风的手,“现在正好,不晒。” 李阿姨马上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三人顺着旋转楼梯爬到楼顶,李阿姨拉开了门,“不要离墙太近。” “我知道。”江逾夏从她身边钻了过去,“哇,有晚霞耶。” 顾风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向西望去。太阳正沉在地平线附近,将一大片云彩映得通红,就像是…… “你人还挺好的啊,之前为什么不爱说话?”江逾夏突然问道。 顾风把刚刚想到的画面赶出脑海,“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不太好。” “原来是这样。”江逾夏点点头,“那好,我原谅……不是,我应该理解你。现在误会解开,我们是朋友了。” 顾风看向正认真看着她的江逾夏。 朋友吗? 或许这样的身份,并不能真正做朋友。 “嗯,我们是朋友了。”顾风说。 “来这边。”江逾夏再次拉起她,走向平台的另一端。 顾风转头看向周围。正对着楼梯的是一大片空着的晾衣架,她们正在走向的地方有个大遮阳伞和好几把椅子,楼顶四面围着一米左右的矮墙。 潮热的晚风轻轻吹在身上,带着一点割草坪的青涩香气。楼顶视野很好,能看见别墅区里干干净净的道路,还有别人家的花园。 顾风不可抑制地又想起了母亲。她现在待在哪里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探望她。 江逾夏很快溜达够了,“我们去楼下。” “好。”顾风跟上了她。 院子里的空地不算很大,除了车辆进出的通道,剩下的地方都种着草坪和绿植,打理得整整齐齐。后院还有个小花园,里面种着好多种花,大部分都开得正好。 江逾夏随手摘了一朵花别在衣服上,又摘了一朵递给顾风,“给你。” “谢谢。”顾风看着花茎渗出的汁水,选择一直把它拿在手上。 回到楼上,江逾夏很大方地塞给顾风好几本书,让她晚上睡觉前看。 每本书都沉甸甸的,纸张厚实、装帧精良,有着漂亮的彩页插图和拼音标注。 顾风再次接受了这份好意。 第72章 童年番外4[番外] 晚上洗过澡,顾风正靠在床头看书的时候,门被轻轻敲响了,节奏有点熟悉。 她走过去打开门一看,是江岚。 两人并排在床尾凳上坐下,江岚看着顾风道,“小鱼说她很喜欢你,我想过两天就可以跟她正式谈一谈了,说你会长期住在这里。” “好,谢谢您。”顾风由衷道谢。 “对了,还有个事。”江岚像是随口提起一般问道,“你家里的事情,是跟小鱼怎么说的?” 顾风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江逾夏不关心这个话题,原来是偷偷找大人去问了。 “我只是说,刚来的时候我不爱说话,是因为家里有事,心情不太好。”她回答道。 “嗯,这样就行。”江岚松了口气,随即神情认真起来,“那件事情,还有你以前的名字,对谁都不要再提了,开学前我会把改名的事办好。” 顿了一顿,她又道,“以后要是有人问起你怎么住这里,你就说……母亲在国外,是单亲家庭。” “国外……具体是哪里呢?”顾风问。 “澳洲。”江岚想也没想地回答道。她安抚地笑了笑,抬手揉搓起顾风的脑袋,“早点睡吧,明天好好玩。” 第二天上午,顾风又明白了两件事。昨天江岚自然而然地把出去玩的时间定在了下午,是因为江逾夏上午有钢琴课。 还有,客厅落地窗前的华丽钢琴并不是个摆设。 看着老师带江逾夏走向那架钢琴,顾风本想回楼上继续织那个娃娃,没想到江逾夏叫住了她,“顾风!你去哪里?” 顾风听出了江逾夏不让她走的意思,“我去把毛线拿下来,很快。” 当她抱着昨天收纳米色毛线、钩针与娃娃上半身的小盒子回到客厅时,叮叮咚咚的琴音已经流淌开来,像散落的水晶珠子。 顾风在沙发一角坐下,打开盒子拿出钩针和毛线,在钢琴声中开始钩织娃娃的第一条腿。 这样的相安无事并没有持续很久。半条腿还没钩完,江逾夏跑了过来,“你要不要学学。” 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顾风,意思再清楚不过。顾风不由看向钢琴老师,“可以这样吗?” 老师温和地笑了笑:“我刚才问过江女士了,她说只要你们两个商量好就行。” 顾风只得将未完成的腿收进小盒子里,“好,我试试看。” 学习告一段落,顾风将目光转向沙发上的江逾夏,只见她正在研究那个…… 只剩下一小截的娃娃腿。 “我不是故意的。”江逾夏小声说,“我本来想接着做,但是不一样,我就拆了一点……” “没事的。”顾风并不在意,这本来就是织了送给她的,“你要再练会儿琴吗?” 江逾夏把嘴巴凑到顾风的耳朵边上,用极小的音量道,“我讨厌一直坐在凳子上。” 顾风注意到了她的重点,不是讨厌钢琴,而是讨厌一直坐着。 “那你平时上课的时候怎么办?”她也学着江逾夏的样子,凑近她耳边小声问道。 “上课的时候人多呀。”江逾夏理所当然地回答道,眼睛亮着一点贼光。 顾风没听明白,“人多,然后呢?” 江逾夏再次神秘兮兮地贴过来,吐息弄得她耳朵痒痒的,“人多,老师就不会一直盯着我啦,还能看看旁边的同学在干嘛。” 顾风现在听懂了,这人上课什么都干,就是不好好学习。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得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干巴巴地应和道,“嗯,这样啊。” “江小姐,继续练刚才的曲子吧。”老师朝她俩——或许只是朝江逾夏招了招手。 江逾夏耸了耸肩,将小盒子推给顾风,“交给你了。” 叮叮咚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顾风不由佩服起江逾夏,即便耐不住性子,倒也练得像模像样的。 拆过一次的毛线再重新钩织一遍看起来怪怪的,顾风尝试了几下,决定放弃它,用新的毛线从“脚”再来。 送走钢琴老师,江逾夏站在顾风面前看了一会儿,直到她停下手才说道,“你的动作好快啊,看不清。” 顾风试着放慢速度,发现编出来的针脚有点不平整,只得恢复了原本的速度,“嗯……从前跟我妈做过一些,拿去卖钱,就练出来了。” “哇,那你已经有那个……创业经验了。”江逾夏惊奇道,“厉害啊!九岁就能赚到人生第一桶金。” 第75章 这话从一个七岁小孩嘴里说出来有些违和,引得顾风不由失笑。 “你笑什么?”江逾夏歪着头发问。 “没什么。”顾风收住笑意想了想,“可能因为……摆摊不算创业吧,也不算第一桶金,只是第一罐钢镚。” “钢镚也是金。”江逾夏不太同意她的说法,“总之!你很能干。” 顾风心里升起一点暖意,“谢谢。” “走啦,去楼上玩。”江逾夏拿起小盒子,噔噔噔地朝楼梯跑去。 看着顾风一心二用地将这条娃娃腿钩织出形状再填充好,江逾夏对成果很满意,“再过几天就有人形了。衣服会快一些吗?” “会吧,我没试过。”感觉最近的计划有些跟不上变化,顾风现在不敢打包票了。 “不着急。”江逾夏看了看腕上的儿童手表,“可以吃饭了。先换衣服,吃完饭就出去玩!” “好。”顾风回到房间,挑了一套昨天新买的衣服换上了。 衣服是洗过的,在她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点,之后可能由某个阿姨拿上楼顶晾干,再放进她房间的衣柜里。 这样的生活……过于闲适,让她有几分难受。很久之后她找到了一个词组用来形容这种感觉,“命运分野”。 不是她和江逾夏的命运,而是从那个雨夜分隔开的,住进了别墅的她——和即将住进监狱的母亲。 “我选的衣服果然好看。”江逾夏看着她的新形象评价道,随后又补充一句,“你也好看。” 顾风发现江逾夏这人真是喜恶分明,刚见面的时候因为她不爱说话便要撕扯她的衣服,短短几天过去,就变成了一个嘴甜的小朋友。 “你最好看,性格也好。”她回以同样的夸奖。 这话其实是真心的。江逾夏的脸上略有一些婴儿肥,眼睛也大大的,说话总是直接又果断,一看就是好人家富养起来的女儿。 不像她,因为生活艰难而惯会看人脸色,大部分时间都在说违心的话。 “当然咯。”江逾夏拎着小包,蹦蹦跶跶地走下楼梯。 “我能问问你的包里都有什么吗?”顾风好奇地问道。这种堪称装饰品的小包她每次都背在身上,但从未打开过。 “有防走失卡片、儿童电话、纸巾和现金,防止跟李阿姨走散了用的。”江逾夏回答。 顾风顿时对江家的教育肃然起敬,“原来是这样,是得带着。” 坐进已经熟悉了的车里,几人前往动物园,由李阿姨带着两个小孩连玩带买。 然而能买的只有玩具和装饰品,江逾夏刚提出要吃东西,李阿姨就摇起了头,“昨天的事情露馅啦,江女士说,以后出门谁也不能吃零食。” “那……喝的呢,总要喝水的吧?”江逾夏不死心地问道。 李阿姨从包里掏出一小瓶矿泉水晃了晃。 “这不够的。”江逾夏指向顾风,“她……她太瘦,可以喝果汁,要补充血糖和维生素!” 顾风不禁笑了起来,“你为什么懂得这么多啊。” “我妈妈在吃饭的时候总是说这些。”江逾夏伸出胳膊,语气有些委屈,“她说我肉多,要是不从小控制,将来就会长成一个大胖子。” 看着她胳膊上的肉,顾风很想上手捏一捏,又觉得不太礼貌。她想了想安慰道,“不会的,到了青春期就好了,长个子很消耗营养的。” “那你到青春期了吗?”江逾夏抬头看向顾风的头顶,可能是在衡量身高。 “好像没有。”顾风含糊地回应道。 按照妈妈的教育,该长的东西她还没开始长,就只是个子长得比从前快了一点。 “我觉得你到了,要加强营养。”江逾夏看着她的眼睛道。 顾风听懂了,她转头看向李阿姨,“阿姨,我们可以喝果汁吗?” 李阿姨伸出一根手指,“只能买一小瓶。” “好耶。”江逾夏转动脑袋,很快找到了一家便利店,“走,我们进去买水。” “水”是一瓶综合果汁,在几人脚步不停地看过大小熊猫狮子虎豹之后,全都填进了江逾夏的肚子。 顾风发现江逾夏一点也不害怕这些大型动物,走到哪儿都看得目不转睛。 “你胆子好大啊。”她看着江逾夏专注的侧脸,由衷赞叹道。 “它们都关起来了,没有危险的。”江逾夏转过头,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也对。”顾风笑了笑。 江逾夏又转回去,继续看猎豹啃咬骨头。 白色的、带着新鲜血肉的骨头。猎豹沾着血的大嘴一张一合,白色的牙齿也染上了血。 眼前的世界开始晃动,雷声近得好像正在头顶响起。顾风有几分恍惚地看向天空,大晴天的……怎么会有雷声呢? 还没等想清楚这件事,她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顾风!顾风!”焦急而稚嫩的声音响起。这人是谁呢……认识吗? 朦朦胧胧中,顾风想起来了。这是她……刚刚认识没几天的朋友。七岁的孩子,在豪华别墅里富养着,前途一片坦荡,生来便拥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