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节 本书名称: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本书作者:狗柱 一句话简介:高岭之花,表里不一 第1章 正值仲春,窗外薄阴笼翠。 一束暖阳探入轩窗,映亮书案前执卷的少女。 她生得一副秾丽美艳的容貌,玉肤莹然生辉,身段曼妙玲珑,一身素净的衣裳,面上未施粉黛,也仍然姝色惹眼。 这是萧府的表姑娘,薛知盈。 “女子年十五称及笄,可议亲事,然仅止于议。至十八,身心渐稳,方许纳采问名,订立婚约。必待年满二十,身心成熟,才可行六礼成婚。未至而强婚者,律法禁止。” 薛知盈细览书上的内容,面上露出几分认真的思索。 丫鬟春桃正坐在院中的小杌子上捻着线。 整个小院静悄悄的,只有偶尔拂过的春风撩动树叶沙沙。 吱呀—— 小院被一道推门声响打破沉寂。 春桃闻声看去,见来人是上房管事的王嬷嬷,忙起身行礼。 王嬷嬷颔首后,春桃便快步往屋中去。 “姑娘,嬷嬷来了。” 薛知盈指尖一顿,将书册藏进书案下层的抽屉里才起身去迎。 “嬷嬷请进。” 王嬷嬷迈步进来,神情严肃地先扫视了一圈屋子。 屋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床铺整洁,妆台素净,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也摆放得规规矩矩,针线笸箩就放在窗下的矮榻上,里面各色丝线布料都码放得整整齐齐。 “给嬷嬷请安。”薛知盈福了福身,姿态标准,挑不出错。 “嗯,姑娘规矩是好的,屋里也清爽。” 薛知盈抬眼偷瞄王嬷嬷的神色,瞳仁漆黑,眸光却亮,透着几分纯然的灵动,见嬷嬷似乎满意,才垂下眼睫,又是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了。 王嬷嬷例行检查结束后并未即刻离开。 她开口道:“姑娘,大公子已回府,老太君吩咐今晚设有家宴,你仔细着些,提早梳妆更衣,莫要误了时辰。” 薛知盈赫然抬头:“大公子已经回来了?” 这话一出,王嬷嬷看了她一眼。 薛知盈当即意识到自己多言,连忙又垂首:“是,嬷嬷,我知晓了,我这便着手准备。” 直到目送王嬷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前,她才赶紧走回书案,将方才藏起的书册又取了出来。 春桃见她似乎焦急,不解地歪头:“姑娘,您怎么了?” 薛知盈将书册抱进怀里,明明动作很急,语气却是若无其事:“我没事,我要出去一趟,你先准备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她冲春桃微微一笑,随即动身向外,走到院门前又停下谨慎地张望一番,未见异样才重新迈步。 萧府内,一道纤柔的身影快步穿行在长廊间。 空气中弥漫着沉香木清冷的气息,百年世家沉淀下来的味道,庄重,矜贵,也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萧家是大周朝的顶级门阀,世代簪缨,底蕴深厚。 薛知盈十岁那年,父亲辞世,母亲改嫁。 母亲与已故的萧夫人有几分旧情,借此将她送进萧府。 萧家认下了这份情,令她作府上表姑娘,为她安排住所照料衣食起居。 薛知盈明白,母亲是担忧她若一同住进那富商家中,没有倚靠日子艰难,更可能遭遇悲惨的命运。 可母亲不知,她在萧家也仍未能得到好的出路。 在她及笄那年无人为她议亲,隔年她的亲事被交给了萧家二房的徐氏操办。 徐氏为她挑选了不少夫家,但不是给人做妾便是续弦,而选出的夫家,几乎没有真正是适婚年纪的年轻男子。 她还听到徐氏背地里盘算把她送进哪一家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薛知盈从不打算让自己的人生只能在糟糕和更糟糕中做抉择。 有足够的能力离开萧家,她就能离开所有的束缚。 思绪间,树梢缝隙中隐隐约约显露出一道身影。 薛知盈呼吸一顿,敏捷地侧身闪进了一侧灌木丛后。 他果然在这里。 她缓了缓呼吸,又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 隔着一段距离,看见萧昀祈临窗而立。 日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和出挑的面容,墨眉深目,鼻挺唇朱,周身气质疏冷而沉静,像一把藏锋于鞘中的利刃,知其锋利,却不住受鞘身华丽所吸引。 那萧家嫡长子,也是萧家真正的顶梁柱。 他端方正直,清冷矜贵,十七岁三元及第,年方弱冠便任户部侍郎,他在朝能力卓越,政绩斐然,行事沉着稳健,颇受嘉许。 几年时间兴水利,革税弊,安黎庶,掌天下赋税流转,岁增国库百万两,如今已是大周朝有史 以来最年轻的内阁首辅,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说起来,薛知盈如今面临的糟糕境遇与萧昀祈有几分关联。 萧昀祈已过成婚的年纪,萧家为他相看数人,却遭他全数拒绝,他只醉心于朝政,似有终身不娶的架势。 薛知盈在萧府本是一直受老太君管教,可老太君为萧昀祈的婚事劳心伤神,没了心思顾及她一个表姑娘,这才随手将她交给了二房的徐氏。 薛知盈也想过,若是没有萧昀祈这茬,她就不会成为徐氏换取利益的物品,老太君也能腾出几分心思为她选一门正经的亲事。 不过薛知盈不怪他,反正这些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而她想要的,还得从萧昀祈身上取,这便更不能怪他了。 薛知盈在萧府不常能与萧昀祈见面。 萧昀祈公务繁忙,内外院也不可频繁走动,除阖府同聚时遥遥一望,她几乎没有近前与他说上话的机会。 一月前,薛知盈以想读些风物地志为由央了老太君恩准前往藏书阁借阅,恰逢萧昀祈也在此查阅典籍。 阁中静谧,她上前见礼,略说了几句话,随手拿了一本《大周律疏》便离开了。 之后,她本想向人打听萧昀祈那日在藏书阁阅览什么书,却没想到,打听到了萧昀祈正在寻找她手上的这本《大周律疏》的消息。 天赐良机,薛知盈欲将书册归还,不巧,翌日萧昀祈因公外出,半月未归。 不过这也无妨,他早晚会回府,无论那时他是否还需要这本《大周律疏》。 薛知盈抱紧怀里的书册正打算动身。 突然,萧昀祈抬头侧目,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直直朝她躲藏的方向看来。 薛知盈猛地蹲下身,动作仓促间引得灌木丛摇摇晃晃。 书房内。 萧昀祈缓慢地从窗外收回视线。 眸中晃动的一抹绿随之消散,只余身前另一道碍眼的身影。 萧昀祈刚看过来,此人扑通一声跪地。 “大人,下官冤枉啊,下官对天发誓,那批军饷绝非下官贪墨,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求大人明察,求您救救下官!” 萧昀祈随手挪了一下桌面上的纸张,一言不发。 此人急切膝行上前,手指颤抖着扯住了萧昀祈的裤脚。 萧昀祈垂眸,只此一眼,便怵得那人在激动的情绪中本能地缩回了手。 他手掌跌落在地,整个人也瞬间跪伏下去,又哭又喊:“大人,下官所言千真万确,下官一向忠心耿耿,怎敢动军饷的心思,定是经手的胥吏手脚不干净或是兵部那边交接出了纰漏,大人您是知道的,下官胆子小,绝不敢啊!” 任凭此人如何乞求,桌案前姿态闲适的男人仍是不为所动。 咚咚咚三声响,这人头点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萧昀祈居高临下地睨视此人,总算开了口。 却是语调无波道:“出去。” 那人背脊颤抖:“大人明鉴啊,那些证据定是伪造的,是有人要置下官于死地,求您帮帮下官,您手眼通天,定能查出真相,求您救救下官,下官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萧昀祈面无表情地移开眼,显然耐心殆尽。 正这时,紧闭的房门从外被缓缓推开。 屋内景象映入眸中,伴随着萧昀祈冰冷的声音。 “出去。” 薛知盈一眼对上萧昀祈凌厉的目光,仿佛见他说:说的就是你。 她动作一顿,原本抬起欲要向前的右脚慢吞吞地缩了回去。 一时间,屋内本就压抑的氛围彻底凝滞。 周遭陷入一片死寂中。 薛知盈眼睫抖动,面庞血色褪去大半,看上去柔弱惹人怜。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2节 萧昀祈扫了眼门前僵直的少女,面上厉色收敛,却又微蹙了下眉。 直到地上蜷缩着的那人哆哆嗦嗦地挪动身体,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完全直起身,最终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原来是让他出去啊。 薛知盈待他走远,这才出声解释:“抱歉,是我唐突了,我是来还书的,本欲敲门,但房门虚掩着,轻轻一碰便打开了。” 她声音偏软,愈发放轻,便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犹如挠在耳边的羽毛。 薛知盈不怎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心里多少有些担忧,不知自己这般夹着嗓音说话会不会让萧昀祈也送她一句“出去”。 而后,却闻萧昀祈淡声道:“进来吧。” 薛知盈眉眼松缓,眼尾翘起,站在门前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礼,终是放心地软声道:“多谢表哥。” 作者有话说: ---------------------- 开文了[加油]更新时间每晚18:00,段评已开欢迎留言。 第2章 薛知盈以往是不唤萧昀祈表哥的。 她并非萧家的子女,表姑娘仅是虚名。 那时她年纪还小,老太君向她介绍过萧昀祈的身份后,虽称她可随母亲与萧夫人的关系唤萧昀祈一声表哥,但她也只规矩守礼地低唤一声大公子。 这些年萧昀祈的身份转变很快,他无暇关注旁人对他的称呼。 但从薛知盈第一次唤出那声表哥时,萧昀祈就发觉不对劲了。 正是上次在藏书阁遇见时,她上前见礼,磕磕巴巴唤他表哥。 一道称呼跟烫嘴似的,让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此时竟是一转眼又变得熟练了,还软得跟棉花似的。 一缕和煦的春风拂过,萧昀祈位坐之处余光又见那抹晃动的绿意。 但薛知盈颔首垂眸,看不见正对书房窗户的灌木丛,也没看见萧昀祈眉心又紧了几分。 她在距书案前几步的距离停下,轻声道:“听闻表哥此前在寻这本《大周律疏》,但我得知此事时表哥已外出离京,所以耽搁至此才将书册送回来,还望表哥莫要怪罪。” 一句话声声表哥,一次比一次唤得软。 书房内安静了一瞬。 随后,萧昀祈面无波澜道:“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见她似乎要上前来,他又道:“放在右侧的书架上吧。” 说完他便移开目光,垂眸专注于手中纸页。 薛知盈乖乖地应了一声,一边偷摸看他,一边迈步走向书架。 她在书架前磨磨蹭蹭,放书的动作极慢,放好了也迟迟没有收回手来。 磨蹭好一会后,萧昀祈终是再次抬眸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还没放好吗?” 薛知盈缓缓收手,转过身来面向他:“这几日我读完了这一册,但内容未尽,便想向表哥再借下册。” “可以吗,表哥?” 萧昀祈本欲继续垂眸,但视线微动,就被迫停在了这张面色微红的脸蛋上。 他一时静默无言。 最初薛知盈住进萧府一事是由他亲自点头应下的。 母亲已故,薛母寄往萧府的信件便被下人送到了他手里。 她是他母亲旧友的女儿,年纪尚小又孤苦无依,萧昀祈自然没有拒绝。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之后几年他忙于学业忙于政务,对后宅之事少有关注,而薛知盈也规矩守礼,从最初只唤他大公子,到后来几年时间也从未借旧情与他套近乎,他对她印象完全不深。 一直到前不久,事情开始变得看似巧合实则古怪了。 先是见到她的次数莫名变多,后是她谨小慎微地近前来唤他表哥。 再到此时。 她突然从何生来胆量,竟还直接寻到他书房来了。 萧昀祈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将他这些年未曾注意过的少女的变化尽收眼底。 她的五官生得精致,尤为那双眼,褪去了以往的稚嫩,眼尾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多了几分女子的娇媚,但面部轮廓仍旧圆润,看起来软糯乖巧,没什么攻击性。 只是她前来借还书籍的举动意图实在明显,就差没把她的别有用心直接写在脸上。 他没见过这么愚笨的撩拨。 萧昀祈平静地收回了目光:“下册就在你身侧的书架上。” 刚转过身来的薛知盈又得转回去了,而萧昀祈已有送客之意。 薛知盈没敢再多试探,很快找到下一册《大周律疏》,朝萧昀祈福身:“多谢表哥,我会尽快看完归还的,那我就先走 了。” 少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前。 * 晚宴设在清琼厅,宽敞的厅堂内灯火通明。 萧家旁支众多,姻亲故旧盘根错节,今日宴席是为迎接萧昀祈归府,府中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几乎都汇聚到了此处。 萧昀祈换了一身云锦常服,玉冠束发,气质清华。 他坐于主桌,正言谈从容地与长辈们交谈。 “这一路可还顺遂,听说那边闹得动静不小?” 萧宁望冷着脸,语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听不出话语中有几分关怀之意。 但萧昀祈还是颔首道:“劳父亲挂心,几个蠹虫勾结地方盐商,妄图在转运中饱私囊数额不小,如今证据确凿,已悉数拿下按律严惩。” 一旁二房的萧二爷便温和不少。 萧明远语重心长道:“闻玉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只是此次事件牵涉甚广,这番动作怕也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后续可要谨慎些,莫要树敌太多。” “二叔多虑了,为国除害正本清源,乃闻玉职责所在,何来树敌一说,若有人因此心怀怨怼。”他话语一顿,“那便是其心不正其行不端,自有律法等着,闻玉行事但凭公心俯仰无愧,不惧魍魉宵小。” 萧明远脸上的笑容微凝,随即点点头:“是极,是极,闻玉秉公持正,自然无惧。” 薛知盈的位置在女眷偏席,与那众星拱月般的男人相隔甚远。 但她刚落座,一抬眼,隔着隔断的屏风,竟正好能从缝隙中看见萧昀祈大半身形。 他姿态放松地靠坐着,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桌沿,不时颔首,不时薄唇翕动。 薛知盈看着屏风后瑶阶玉树的男人,觉得自己有些幸运。 无论是那本《大周律疏》还是此时的屏风缝隙,好似上天眷顾,为她创造机会。 不过这也只是老天爷的一点小恩小惠,她若真受上天偏爱,又怎会是如今这般处境。 薛知盈自顾自想着,目光不时飘向屏风,借着狭窄的缝隙偷看萧昀祈。 看着那张神姿高彻的脸庞,她不由又开始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了。 肖想萧昀祈应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那时薛知盈年少又懵懂,那般耀眼之人轻而易举占据了她所有注意力,甚至她都还不知那叫情窦初开。 不过很快,在她明白何为情窦初开之前,便先一步明白了何为云泥之别。 当年的肖想到了如今已是心思不纯,也多少有些痴心妄想。 可是不试试怎能知道结果。 反正每条路都是一样的不容易。 况且她妄想的还是最好的那一个。 宴至中段,热菜渐歇。 几名侍女端着红漆托盘鱼贯而入,为各位女眷奉上羹汤。 薛知盈揭开盖子,一股清雅馥郁的暖香逸散开来。 她低头小口抿着羹汤,忽闻主桌那边推杯换盏的声音放轻,零星飘来些许话语声。 她不由又偷摸抬眼看去,只见萧昀祈原本从容的神情不在,剑眉微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或许是公事已尽,主桌那边谈话声拔高不少。 她听见老太爷威严道:“闻玉,你的婚事不该再拖了。” 萧昀祈早就敏锐察觉到话题的微妙转向。 但显然老太爷没那心思迂回,开门见山就道:“你为国事殚精竭虑,祖父与你父亲都看在眼里,家国天下讲究个‘齐家治国平天下’,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亦是你不可推卸之责。” 萧宁望立刻接着道:“不错,成家立业古之常理,你已过弱冠,却迟迟不肯议婚,成何体统,朝中位至公卿者,谁不是按部就班成家立业儿女绕膝,你究竟要拖到何时?” 主桌气氛变得严肃且凝滞,毫不掩饰的声量引得周围几桌族亲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萧明远温声打着打圆场:“父亲大哥莫急,闻玉心系社稷,婚姻大事一时耽搁也是情有可原。”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萧昀祈:“不过闻玉,你也该体谅长辈们的苦心,你看,林阁老家的那位千金,才貌双全,端庄贤淑,与你正是门当户对,若你有意,二叔愿为你……” “二叔费心了。”萧昀祈平静地打断萧明远,声音清越,听不出情绪,“现下公务繁冗,新政推行正值关键,实在无暇分心儿女私情,此事容后再议吧。” “容后再议?你每次都这般搪塞!”萧宁望眉头紧锁,语气更厉。 萧昀祈眸底掠过一丝不耐。 自他及冠,这样的谈话便越发频繁。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3节 最初还只在私下,如今甚逼迫至堂前。 萧昀祈成名甚早,家世优越,这些年想要踏入萧家内宅的人数不胜数。 他母亲早逝,与父亲的关系也不甚亲近,亲情尚且如此,更何况男女之情。 萧昀祈承认自己的确感情贫瘠,但过多的情感会影响理性的判断,情感于他无用,他的能力和地位也不需要用被捆绑的姻缘来支撑。 正因如此,萧宁望才愁得每次见萧昀祈都提这事。 他还没到退居身后的年纪,就已是管不了儿子半分了,他软硬皆施,这事却没有丝毫进展。 老太爷沉声诘问:“闻玉,你推脱至今,莫不是打算要终身不娶,让我萧家嫡长一脉后继无人?” 萧宁望又乘胜追击:“你如此推三阻四,究竟是何缘由,难道满京城的名门闺秀,竟无一人能入你眼不成?” 萧昀祈对眼下联合的逼迫兴味索然,只继续搪塞道:“祖父,父亲言重了,我并非推脱,只是新政方兴,千头万绪,实难分心,成家之事,且待政务稍缓再议不迟。” 说完,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在光滑的杯沿上摩挲了一下,视线平移挪动,无意识扫过正对的那道屏风。 萧宁望没辙了,发完怒又软了声调:“那你至少说说,你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子?” 同一瞬间,薛知盈耳边刚听清家主的声音,眸中光点闪烁,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萧昀祈穿过缝隙看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萧昀祈微眯起眼来,清晰看见缝隙后那张雪白的面庞自作多情地蔓红了整张脸。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薛知盈感到面颊热意涌上后便松了鼻息,她低着头小幅度地喘息了几下。 再抬眼,萧昀祈已经移走了目光,正侧着头看向厅堂门前的方向。 门前匆匆走进一道身影。 来人是萧昀祈的贴身侍从木彦。 厅内气氛微妙,无人注意突然走进的身影,直到木彦径直来到萧昀祈身侧。 他略一拱手,随即俯身在萧昀祈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 萧昀祈眸光微凝,听完后起身道:“各位见谅,有紧要公务需即刻处理,我先行告退了。” “闻玉,何事如此突然?”萧宁望一愣,显然没料到儿子说走就走。 萧昀祈目光示意此处不便多言,便转身步履迅疾地离开了。 木彦这才向在座的人再度行恭敬之礼。 他行过礼刚要直起身来,目光正好从萧昀祈的座位向前平视,一眼就看见了正对面屏风的缝隙后,一张姑娘的面庞。 姑娘? 薛知盈也没想到此人一来就看见了这道缝隙,略一思考,便故作心虚地低下了头。 木彦眨眨眼,几分讶异几分不解,来不及多想,赶紧收回目光动身朝萧昀祈的背影跟了去。 随着木彦的身影走出厅堂,厅内凝滞许久的氛围瞬间松散,各桌相继传出细微的话语声,似在议论什么。 薛知盈不再集中注意力去听,只低头继续享用羹汤。 旁人不知,只有她知晓,萧昀祈表面矜持,不近女色,家中催促婚事一概拒绝,实则背地里已与女子有过来往,还单纯愚钝地上了当受了骗。 这是她不久前撞见的萧昀祈的秘密。 她看见萧昀祈在外与一名女子相会在隐秘之处,她不知那名女子是何身份,只听萧昀祈模糊不清的话语中提到“拿着银两”“别让我爹知道”“以后别再出现”。 她在两人分开后跟踪了那名女子。 又听那名女子得意地说着“他还真好骗”“出手真阔绰”“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薛知盈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坏。 她知道了这事,却没想要告诉萧昀祈这个真相。 萧昀祈权倾朝野,身居高位,这样的事于他而言无疑是件丑闻。 若她以此真相向他索取报答,定是分文拿不到,还有可能遭到强权的打压。 她起先疑惑,怎那般高不可攀之人,如此轻易就被女子迷了眼。 后来便想,与其以此邀功,不若效法其行。 …… “把厅内的屏风换掉。” “是,大公子。” 木彦跟到清琼厅外,见萧昀祈正向门前的丫鬟吩咐着什么。 他没听见,也不多问。 室外晚风一吹,他没由来的想起刚才透过缝隙看见的,好像是静水院那位表姑娘。 “查点事,磨蹭到这般时辰?” 萧昀祈做过吩咐后转头朝木彦看来。 木彦赶忙收起无关紧要的思绪,心里知晓主子这是责怪他救场来迟。 可他哪能想到今日家宴,才不过半个时辰就逼到了那种地步,他已是马不停蹄往回赶了,又要查案,又要替主子救场,这会还得挨骂,这世上大概没有比他更可怜的侍从了。 心里苦情一番,表面还是态度恭谨:“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萧昀祈并未再言责罚,眉宇间霜色稍霁,径直朝云墨斋的方向迈开步子。 木彦低头跟上,心里不由叹气。 大周男女皆是十五议亲,二十成婚,主子如今二十有三,却从未有过任何女人。 年少时,家主念及主子为考功名学业繁重,随意提过两句,被主子婉拒后便也没再多问了。 以萧家的地位,自是不愁往后没有好的姻缘。 可这一拖这么多年,如今主子翅膀硬了,若非还念及几分长幼尊卑的礼数,别说替他操办婚事,他们怕是连催促的机会都没有。 外面风言风语自然是有一些的,可谁敢真的到主子面前说,就连萧家人催促,都不敢拿流言蜚语说事,生怕惹恼了他弄巧成拙。 但主子听到那些风声却是完全不在乎,连打压抑制的意思都没有半分。 木彦对此实在难以理解,他知晓主子因为父母曾经就是利益的结合落得了不好的结局,所以他很排斥自己也成为利益的棋子,可是以主子现今的地位和能力,根本不需要再重蹈覆辙,他可以和任何他喜欢的女子成婚,无论对方身份地位耀眼平凡。 喜欢? 木彦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他家主子可没有这种情感。 他眼里只有冰冷的公务,哪懂女子的温软娇媚,让他和人成婚简直是祸害姑娘家,还是继续拒绝吧。 果不其然,木彦思绪刚停,萧昀祈进到书房还没坐下就边走边道:“说吧,查到些什么?” 木彦跟着他走向书案:“主子,罗显那事查清了,他经手的那批军饷,账册上的签字确系他亲笔无误,经手人也已招认,是他暗中授意截留伪造账目,铁证如山。” 萧昀祈落座书案前,翻开一份公文淡淡地“嗯”了一声。 木彦继续道:“属下按您的吩咐,顺着他供出的几个关键节点查下去,本想再深挖其背后牵连……” 他话未说完。 萧昀祈打断道:“不必了,此人今日来,冥顽不灵百般狡辩,榨不出更多东西了,铁证既在,后续事宜便交由刑部和大理寺按章程处理,无需再跟。” 木彦心领神会,主子这是对罗显彻底失去了耐心和兴趣了:“是,主子。” “退下吧。”萧昀祈目光落在公文上拿起了笔。 看吧,就这点破事,他还得装作十万火急的样子,顶着一屋子人的目光将人从家宴上紧急唤走。 木彦垂着头偷摸不满地撇嘴。 萧昀祈见他没动,抬头问道:“你还有事?” 木彦回过神来,接着禀报:“属下还有一事未报,属下打听到那本《大周律疏》的去向了,主子若是需要,属下明日就派人……” “不必了。” 又被打断了,这人根本不听人把话说完。 萧昀祈抬手指了下木彦身侧的书架。 木彦顺着看去,竟见书架上原本空缺的位置出现一本书册,正是此前找不到去向的《大周律疏》。 可是,他今日才问到书册是被静水院那位表姑娘借走了,怎么会…… 等等,表姑娘。 木彦小心翼翼地转头朝萧昀祈看去。 萧昀祈已是再度将目光落回到公文上,摇曳的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更衬得他神情疏冷。 这事放别人身上可能无关紧要,但换做是萧昀祈,那可是一丝异样都极其值得令人注意。 木彦脑海中闪过近来异样。 此行临行前,主子莫名其妙提起要找《大周律疏》,可谁不知他十岁出头就能将大周的律法倒背如流了。 这还不算,远行半月回府后,第一道吩咐也是让他再去寻《大周律疏》,还要得很急的样子。 不明缘由已经被找到的书册,家宴上正对面正好能看见的姑娘的面庞,皆与那位表姑娘有关。 木彦下意识想印证什么。 他不确定地转头,看见放置之前由他从藏书阁整理出的《大周律疏》其余几册的位置,竟真的少了第二册。 “你还要在这杵多久?” 木彦惊疑不定地赶紧躬身告退。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4节 * 之后,木彦很想再从别处寻得一些蛛丝马迹,可接连十多日过去,他一无所获。 他如此在意此事倒不是因为家主曾让他帮着劝主子相看女子,家主自然知晓,当爹的都劝不动,他个做下属的又能有几分劝说能力,对他也没抱多少希望。 他在意此事纯属是因为好奇。 表面冷情寡欲的萧府大公子,背地里与家中身份低微但实在美丽的表姑娘暗生情愫。 老房子着了火,铁树开了花。 搁谁知晓了这样的事能无动于衷啊。 总之木彦不能,他好奇得要死。 可他不敢问也不能问,只能自己暗自观察。 终于,这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正值萧昀祈休沐。 萧昀祈一反常态,从迎风院出来没有直朝云墨斋去,而是前往观澜亭,还命人备了糕点茶水,未带公文,只随手取了一本打发时间的读物。 木彦一路上不敢直接东张西望,只能视线乱瞟,意图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萧昀祈步子一停,侧头睨他一眼:“你眼睛不舒服?” 木彦背脊僵住,但面不改色:“是,主子,属下昨夜没睡好。” “那你退下。” 萧昀祈冷淡的语气丝毫没有半分关怀之意,只有满满的嫌弃。 木彦:“……谢主子关心,属下已经感觉好多了。” 萧昀祈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观澜亭已在前方不远处。 木彦在他身后咬牙切齿。 那表姑娘一看性子就温软柔弱,碰上自家主子这么一个冷漠无情之人,不知得受多少委屈。 但思绪一转,木彦又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自家主子在私底下才是跪舔的那个。 毕竟他身边连女人都有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很多男人表面看不出来,真碰上了心仪的女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那表姑娘貌美,说不定一个眼神就把人迷得四荤五素六神无主了。 胆大包天幻想之后,木彦恭谨地跟着萧昀祈走进观澜亭中。 萧昀祈放松身姿落座石桌前,执起书卷,仿佛来此只为消遣。 木彦上前为他斟茶,余光还在谨慎地注意着通向观澜亭的几条小径。 萧昀祈才不是会让自己悠闲消遣之人,可周围他已经看过好几遍了,的确空无一人。 就在木彦失落地正要收回目光时,突然在不远处花影婆娑间看见一道纤细熟悉的身影,正沿着花丛边缘的小道,脚步迟疑左顾右盼地朝观澜亭这边挪来。 来人正是静水院的表姑娘。 所有猜想在这一刻又一次被印证。 木彦心中惊喜,一时忘形,目光直直地盯着那道身影,就等她赶紧走近。 薛知盈甫一抬头,一眼看见正直朝她看来的目光。 她吓得神色慌张,霎时心虚地矮身躲避。 木彦愣了愣,随即有些懊恼。 难怪主子刚才让 他退下,瞧他把人给吓的。 他又朝萧昀祈看去一眼。 自家主子依旧维持着看书的姿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还不知道他等的人已经来了。 木彦放下茶壶,恭恭敬敬地提醒道:“主子,您瞧,那边那丛紫薇花。” 萧昀祈蹙眉抬眼,视线顺着木彦示意的方向,随意地瞥了过去。 包裹紫薇花的灌木丛微微晃动着,从绿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萧昀祈面色一沉,冷眼看着那道鬼祟的身影,耳边听见木彦语调上扬地道:“真是开得极好呢。”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观澜亭内寂静无声。 木彦垂着头,原本还在为自家主子看表姑娘看得入了迷而沾沾自喜,而后才逐渐察觉出气氛古怪。 他迟疑地抬头,还未看清主子的表情。 萧昀祈蓦然起身,冷声道:“让人把茶点送去云墨斋。” 什、什么? 木彦眼前只见萧昀祈的背影,后颈却没由来的刺了一下。 不远处,薛知盈刚从灌木丛后再次探出头来。 一抬眼,原本出现在观澜亭中的男人不见了踪影,转头才看见他已是大步流星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薛知盈连忙动身朝同一方向的小径快步赶去。 那日家宴后,她一直没寻得机会再见萧昀祈。 他白日几乎不在府内,她连还书的借口都用不上。 今日她前去上房请安,在回院的路上偶然听见路过的下人说起萧昀祈吩咐往观澜亭准备茶点,便当即绕路而来。 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直到从小径的丛荫中穿出,视线里只短暂地在院门口看见一片荡起的衣角,很快就完全消散了。 薛知盈站在原地,好半晌后才轻叹出一口气。 好不容易碰上了,却没能同他说上话呢。 薛知盈迈动步子,缓慢地往回走,心下胡乱思索着,也不知当初那名姑娘是如何勾上他的,她又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可做。 薛知盈一路回到静水院,还未来得及坐下静静思绪,院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春桃去迎时,薛知盈已是认出来人是二房的丫鬟。 小丫鬟微微福身:“表姑娘安好,二夫人请您移步偏厅,有事相商。” 薛知盈低应了一声:“好,我随后便去。” 那名丫鬟离开后,春桃满脸担忧地凑了过来:“姑娘,二夫人唤您前去,可是又要谈您的婚事了?” “应该是吧。” 除此之外,徐氏也不会多搭理她的。 春桃闻言神情更凝重了几分。 今年开春,薛知盈已年满十七。 自她的婚事被交给徐氏操办后,徐氏前前后后已是为她挑选了不少夫家。 按照大周律法,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的婚事就能彻底定下了,徐氏应该已经做好了打算。 “姑娘,您要不寻个借口推脱了吧,奴婢去向二夫人房里禀报一声?” 薛知盈缓了沉色,轻笑一声:“方才我都应下了,转头就改口反悔,你去禀报准会遭责罚的。” 春桃紧张地捏着裙摆,说话结巴了:“奴、奴婢,不怕的。” 春桃从薛知盈来到萧府就一直在她身边伺候了,说是伺候,但她其实做不了太多事。 春桃年长薛知盈三岁,可年幼时因一次高热不退,烧坏了脑子,如今心智仍如十岁的孩童一般,大夫说她这辈子都只能如此了。 连心智不成熟的春桃都知晓徐氏为她操办的婚事并非良缘,事实上则是更为糟糕的情况。 薛知盈伸出手指在春桃脸上轻戳了一下,以轻松的语气缓和她的担忧:“傻瓜,逗你的,躲避无用,二夫人既是唤我,自然要去的。” 翠华院的偏厅里,徐氏姿态随意地坐在茶案前饮茶。 见薛知盈进来,她抬起眼皮,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 “给二夫人请安。” “坐吧。”徐氏放下茶盏,目光落在薛知盈身上。 她开门见山道:“今日叫你来,是为荣恩侯府花宴一事,府里得了帖子,老太君吩咐此次允你随行,去见见世面。” 徐氏略一抬手,候在一旁的嬷嬷立刻示意丫鬟捧上几匹锦缎,颜色鲜亮,质地精良。 “既是代表萧府赴宴,衣着也不能太过简素,免得让人看轻了去。”徐氏的目光在料子上扫过,“这是我这儿库房里新得的料子,我让人给你裁一身新衣裳。” 薛知盈看着华美的料子,却露不出半分喜色:“谢夫人厚爱,但如此场合,我怕规矩不周……” “没什么不妥,让你去,自有让你去的道理。”徐氏打断她,直言便道,“临安王爷此前偶然见了你一面,对你留了些印象。” 说完,她端起茶盏,心情不错似的轻轻拨弄了一下茶沫。 薛知盈心里一沉,双手在袖中攥紧:“……临安王爷?” 徐氏颔首:“你得明白,以你的出身,能得贵人一点青眼,已是难得的机遇。” 果然如薛知盈所料,随着她年岁将近,徐氏已是选定了人选要把她定下了。 她都不知自己何曾有过被临安王那等身份尊贵之人瞧见的时候,只能是徐氏背地里的操作。 徐氏见她低头不语,没太在意,接着又道:“女儿家终究要有个归宿,临安王府是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的,若能有幸侍奉贵人左右,于你便是天大的福分,后半生也有了倚靠,宴席之上,要遵从礼数,仪态端方,但也要……懂得把握机会,你可明白?” 薛知盈不清楚那位临安王是怎样的人,但很清楚徐氏肯定能从中收到不少好处。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5节 徐氏一反常态地提点她,苦口婆心劝说她,像是生怕她在宴席上搞砸了,让她丢了将要到手的好处。 她不想去,但她拒不掉,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若只是去应付一次这种意图明显的宴席,她似乎也能得一次出府的机会。 薛知盈轻轻吸了口气,低声问:“知盈明白,谨遵夫人教诲,届时我是随夫人的马车赴宴吗?” 徐氏动了动唇,刚要回答,又想到了什么。 她默了一瞬先侧头吩咐:“宴席当日给表姑娘单独备一辆马车。” 而后转回头来对薛知盈道:“此次花宴我抽不出闲,便不去参加了,府上另有几人赴宴,但与你不甚相熟,届时你便自行前往即可。” 徐氏此举有些奇怪,甚至还专程为她安排了马车。 是因为要在那位临安王面前做出重视她的假象,还是赴宴的人中有徐氏不想让她产生交集的人? * 巳时过半,一名身着白衣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云墨斋。 守在院门前的木彦愣了一下,很快垂首行礼:“见过谢世子。” 来人是谢国公府世子,谢珩。 谢珩微蹙着眉头,但面上并无压迫的凌厉,只有不知为何而不满的挑剔。 他随意摆了摆手,阔步朝书房走去。 不久之前,唯有他才敢不敲门直接进萧昀祈的书房,但此时却是遭到一记比之前多出来的那人更冷厉的眼刀。 谢珩轻笑了一声:“说好今日依我在观澜亭议事,我还没怨你出尔反尔又让我待在这沉闷的屋子里,你倒先瞪起我来了。” 萧昀祈没理他。 谢珩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萧昀祈除了语气听上去平淡,的确不像出了事的样子。 但天大的事落到萧昀祈这儿,他都是这么一副模样。 谢珩不由狐疑地多看了他几眼。 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能转而说起正事:“罗显已经来过了吧,我此前让你拿《大周律疏》诈他那法子可是管用,问出什么……” 萧昀祈打断他:“无用。” 说起这个,他眸光沉了几分:“他自己招了。” 谢珩一愣,嘀咕着:“多好的法子,怎会没用。” 他上前拉开椅子和萧昀祈面对而坐:“罢了,让你使温和的法子也着实为难你了,不过目的达到即可,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说起政务,萧昀祈终是不再惜字如金了。 他正色道:“罗显的事我已让人交由大理寺处理,不 必再在他身上花心思了,这批军饷只是水面浮萍,底下还有没断干净的手脚。” 谢珩目光扫过萧昀祈身前摊开的卷宗,只见卷宗下压着一张描金请帖。 他不由轻挑了下眉:“你打算亲自赴宴?” “嗯,鱼在深水,总得投饵。” 两人商议许久,待此事计划敲定下来,已是临近午时。 谢珩松缓了神色:“正事谈完,去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听说东市新开了家不错的茶楼。” “不了。”萧昀祈视线落回案卷,“稍后要去一趟我父亲那里。” “好吧。”谢珩也不强求,“那就待事情有进展了再议,我先走了。”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案卷在日光下泛着微光。 又过了一阵,萧昀祈才动身走出书房。 刚走到门前,一直候在门外的木彦迎上前来,躬身禀报:“主子,半个时辰前家主派人来过,让您事务结束后去翠华院见他。” 萧昀祈微蹙了下眉。 翠华院是二房的院落。 他默了一瞬,敛去神色:“嗯,现在去吧。” “是,属下派人去通报一声。” 萧昀祈唤住他:“不必,你去替我取件东西,送到翠华院来。” “是,主子。” * 静谧午后,薛知盈在翠华院主宅旁的小道上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向前走。 她有些在意徐氏的反常,不知徐氏除了想送她去见那位临安王,是否还有别的意图。 无论如何,她也想确认宴席那日她能否有机会去办她自己的事情。 薛知盈想起一年前,自己就是猫在这个地方听到了徐氏想以她换取利益的算盘。 不过那时,她是为寻找弄丢的手帕无意间听到的,此刻才是循着那次的经验有意偷听。 紧迫当前,她觉得自己当真比以往大胆了不少,连偷听之事也敢做了。 但不知是否是因白日周围不够安静,她躬着身子,侧着头,脸颊已是贴上了冰冷的墙壁,偏厅内的对话声却是模糊不清。 “让……带着熠初。” “嗯,别让他和……一起。” “谁知道他中了什么蛊,我都劝了多少回了。” “放心……办成此事。” 薛知盈屏息凝神,可仍然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徐氏似乎和人提到了她的长子萧熠初。 她还想贴紧听得更清晰些。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薛知盈惊慌远离墙角,身体赫然站直,一转头竟见萧昀祈出现在眼前。 长身玉立,墙角的阴影将他面容笼罩,向她投来目晦暗不明的目光。 她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声本能地涌上喉间。 萧昀祈神情微变,霎时抬手捂住她的嘴,一把将她按到了墙上。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馨香拂面,掌心下热息流转。 陌生的触感令萧昀祈手指无意识收紧地捏住,而后垂眸。 视线近处,被压制在墙上的少女满脸慌色,眸中水光潋滟,眼尾泛起绯色,被迫扬起的脖颈露出一片雪白肌肤,俨然一副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 萧昀祈看着她抖动的眼睫,心下正揣摩她出现在此的缘由。 忽有一片柔软的触感顺着衣襟攀上。 他低头一看,一双白皙柔嫩的手攥住了他的衣衫,好似紧张不安,指尖却逐渐来到他肩膀。 萧昀祈脸一黑,以眼神示意她噤声,蓦然收了手。 薛知盈被松开了桎梏,手上攥住的衣料也随男人后退而抽走。 她抿了下唇,面上还残留着微凉的手掌带来的触感。 但她此时无暇为难得的接近而欣喜。 想要与萧昀祈偶遇时,怎么都遇不上他,一干坏事竟就被他逮个正着。 他为何会出现在翠华院? 萧昀祈压低声道:“跟我过来。” 薛知盈低头跟在他身后。 直到走出翠华院,萧昀祈才停下了步子向她投来目光。 气氛不算僵持,他的态度甚至称得上平静。 薛知盈却像是仍然受到了威压一般,开口就道:“对不起,表哥,我不是故意的。” 又是那样软绵绵的嗓音,低眉垂眼,双手局促地交叠在身前,日光斜射在她一侧脸颊上,映亮眼尾还没褪去的红,衬在这张本就具有迷惑性的清丽面庞上,让人难生责怪。 薛知盈怯生生地抬眸,看见萧昀祈神情无异,对她的主动认错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低下眼来解释道:“二夫人唤我前来为几日后的宴席制新衣,方才离去时我寻不到我的手帕,便想四处找找,所以才走到了那处墙角……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萧昀祈目光审视着这张肌肤细腻白皙的脸庞,她眼睫遮住了眼睛,但面上仍显露出被他吓到的紧张惶恐。 和那日她出现在他书房门前时一样。 又是漏洞百出的说辞,还欲盖弥彰地提及自己的偷听。 不知该说她是单纯还是愚笨。 他并不在乎二房有何秘密会被她偷听了去,也不关心她这样做的意图。 刚才的举动是为防止她叫出声将他一并暴露,连带出一些麻烦事。 说到底,她的担忧实属多余,他没什么可责怪她的。 萧昀祈看着她眼尾的红,薄唇翕动:“不必紧张,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刚才是我冒犯了。” 薛知盈闻声抬眼,眸子里的水色映着光亮,似乎因他温和的态度而感到欣喜。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6节 “没有的事,方才若非表哥出手,我不慎叫出声,只怕很难同二夫人解释了。” 萧昀祈缓声问:“就像同我解释这样,有何难?” 他看见少女唇角翘起,红晕蔓向脸颊,带着色泽明显的羞涩,声音很轻地回答他:“表哥信我,所以才不难解释。” 萧昀祈唇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看起来像是信了她牵强解释的样子? 他没再多问,转而道:“你还要去院里找你的手帕吗?” 薛知盈摇摇头:“连墙角都找过了,看来不是落在此处,我回头再在回去的路上找找,实在找不到便算了。” 至此,薛知盈也没打算再强留着多说更多,她等着萧昀祈开口让她离去。 突然,啪嗒一声响—— 两人同时循声转头看去。 薛知盈愣了愣,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旁立着一道欲躲未躲的身影。 木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敢去看自家主子,只能朝薛知盈投以一个抱歉的眼神,随后眼观鼻鼻观心。 他不是故意打搅的,他怎知道这两人之前碍于他在场刻意避开了碰面,会在这会又相约私会。 木彦垂头顶着两道直视他的视线,心里迅速理清了来龙去脉。 早晨主子腾出时间欲在观澜亭和表姑娘见上一面,奈何他多嘴,令主子只能拂袖而去。 随后,主子迅速与谢世子将公务尽了,又拒绝了谢世子的邀约,转头就来此与表姑娘相会。 难怪主子支开他去取物,他不也是怕主子责怪他取个东西都磨蹭半晌吗,早知如此他就多耽搁会了,现在好了,动作快了也得挨骂。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就听见萧昀祈冷声道:“你要在那站多久?” 唉,木彦心里叹息,脚下步子不敢停,快步走了去。 薛知盈不解萧昀祈的这名侍从怎么神情有些古怪,但她眼下已不适合再留了,便主动道:“表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萧昀祈盯着木彦磨磨蹭蹭的步调,眸底已是有了不耐。 他微微颔首,没有看她。 耳边忽闻她又低声道上一句:“今日,多谢表哥了。” 萧昀祈又闻到了那股馨香,不似之前浓郁,但精准无误地拂进了他的鼻腔。 他转头一看,少女已是迈步走远,鼻息间的香气也随风消散无踪了。 木彦来到跟前,违心地道:“属下来迟,还请主子责罚。” 萧昀祈收回目光:“嗯,那你去办三仓核验之事,三日内列册报来。” 木彦瞪大眼。 不是,真罚啊? 催婚救场来迟不都没罚,扰了和表姑娘的私会罚这么重?! 哦,也对。 催婚那 会,专门摆个漏着大缝的屏风和人眉目传情,嘴上说着怪他来晚了,说不定心里正不满没能多待一会呢。 木彦心里叹息,官仓的胥吏最烦上头派人来查账,有的是办法推诿拖延。 核验一事拖了大半个月还没着落,如今要他三日就核定数目,他岂不是要成天泡在灰尘弥漫的仓库里,对着堆积如山的账簿和粮袋。 “怎么,有难处?” 木彦心里苦,嘴上道:“没有,属下领命。” 萧昀祈转身要往翠华院里去。 刚要迈步,视线里晃过一抹柔软的月牙白。 木彦也看见了,那似乎是张女子的手帕,落在小道一侧,被枝丫挡住了大半,只露出随风飘动的一角。 刚才出现在此的女子,不就是…… 木彦张嘴,话语都涌到了嗓子眼,又被他生生咽下。 不能提,也不敢提,唯恐三日变一日。 倒是萧昀祈主动开了口:“捡起来。” 木彦:“……?” 谁,他捡吗? 让他去碰表姑娘的东西?! 萧昀祈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木彦立刻动作,弯身捡起了小道边的手帕。 他僵着手指,仿佛自己没有知觉就不算碰到,双手向萧昀祈呈上手帕。 萧昀祈没有伸手去拿,只垂眸看了一眼,丝帕一角隐隐约约露出用粉线绣制的“盈”字。 “派人送到静水院还给她。” 木彦正警惕过度地想着要不要多问一句“她是谁”。 萧昀祈忽的又补了一句:“让翠华院的人送去,就说是二房的人捡到的。” * 观澜亭位于萧府内朝南的花园里,春日百花齐放,微风拂来宜人芬香,是为赏景休憩的好去处。 薛知盈又到观澜亭中小坐,但自然不只为赏景休憩,她想试试能否再偶遇萧昀祈一次。 不过很显然希望渺茫。 她微微探头,目光在通往观澜亭的各处小道上扫视,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手里的丝帕。 正是那日她故意掉在萧昀祈面前的那张。 丝帕当日就被送回了她手里,但是被翠华院的丫鬟送回的。 看上去像是被翠华院的人捡到,她的小心思没能派上用场,实则不然。 徐氏院里的人才不会这么好心,即使捡到了手帕也不会专程送回。 思及此,她纤细地手指又绞了一下帕子。 思绪暂缓时,耳边听见几句清脆欢腾的嬉闹声。 那当然不会是萧昀祈出现的动静,但薛知盈还是转头看了去。 几名衣着鲜艳华丽的少女正在花园的空地上放纸鸢。 是萧府三房的二小姐,萧沅湘和她的朋友们。 薛知盈疑惑地偏了下头。 说是空地,但到底是在花园中,周围绿植花丛环绕,空地的地势用来放纸鸢,完全无法施展开来。 不过薛知盈和萧沅湘并不相熟,甚至萧沅湘可能还有些排斥她。 薛知盈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心下正打算着是否要就此离去了。 空地那边的话语声突然拔高,传来几句能听得清晰的对话。 “她不姓萧,她是府上的表姑娘。” “漂亮什么漂亮,就是一个从偏远地方来的乡下人,姿色平平,还没见过世面。” 薛知盈听见了,但起身的动作没停,也没打算转头,默不作声就要走。 岂料萧沅湘提着裙摆就朝她快步而来,她刚走出观澜亭,就在小道上和她正面碰上了。 和萧沅湘一起的几名少女也跟在她身后。 薛知盈不得不停下步子。 才刚抬眸,就看见萧沅湘微抬着下巴,一副倨傲的模样,也不知是在撑什么面子,毫不客气地对她道:“你不在自己院子里待着,来这儿做什么?” 薛知盈默了一瞬后,温声反问:“我不可以来这里吗?” 萧沅湘没想到她是这副态度,听起来气人,但那温软的语气又让人找不到数落的由头。 她眉头一皱,不满地道:“没说不能来,可你见了我怎不同我打招呼?” 薛知盈想了想,冲她颔首:“沅湘妹妹,我向你问好。” 萧沅湘脸上泛起一片薄红,丢了面子似的恼羞成怒地瞪着薛知盈。 “谁是你妹妹!” 薛知盈本就年长于她,唤她妹妹不无道理,而她此时这般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样子,也的确像个不成熟的小妹妹。 除此之外,她也没别的称呼可唤她了,她们本就没什么交集的。 萧沅湘身边几名少女顾及礼数没有直盯着薛知盈看,但仍是时不时将目光飘向她,后又转回向萧沅湘。 萧沅湘感觉出姐妹们看她的目光都带着疑惑,像是在问,这还只是姿色平平吗。 她更加恼怒了。 谁知道薛知盈今日会把自己打扮得这么花枝…… 看着她未施粉黛的面庞,萧沅湘打住了思绪。 气氛好似要就此凝滞,但薛知盈很快就开了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 不过是刚才有姐妹看见了薛知盈坐在观澜亭内,问她那个貌美的女子是何人。 她想起二哥因为被薛知盈迷得神魂颠倒而时常遭二伯母数落一事,即使和薛知盈不相熟也对她丝毫没有好感,就本能地排外,把她往坏了说。 这会凑到人跟前本想给她一个下马威,一对上这张看上去温顺无害,又真的没法否认其貌美的脸庞,若刻意刁难反倒显得她恶毒了。 萧沅湘僵着面色微张着唇,一时语塞。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7节 这时,她身边一名少女道:“我们的纸鸢挂在树上了,你能帮我们取下来吗?” 萧沅湘神情微变,转头朝开口的少女看去。 搞什么啊,她都打算放人走了,纸鸢不是准备唤下人来取吗。 只见那名少女眉眼一扬,冲萧沅湘递了个邀功的眼神。 薛知盈看向不远处的树梢,露出毫不意外之色。 果然还是挂上树了啊。 不过这个高度…… 她看回面上心思明显的几人,应声道:“可以,我帮你们取吧。” 萧沅湘一愣,惊讶道:“你要帮我取纸鸢?” 薛知盈已是迈步朝那棵小树走了去,边走边道:“嗯,可以帮你取。” 当真只是一棵小树,而纸鸢挂上的地方,是树上偏右的一根树梢,树梢下正好有一个花台,站上去稍微踮踮脚便可取下。 薛知盈不明白这些千金小姐怎连这点事都不愿自己做,想来就算不为为难她,也是要唤下人来取的。 她不觉得帮忙取个纸鸢,自己就被贬低了身份,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薛知盈跨上花台,萧沅湘也和其余几人一起跟了过来。 有人讶异,有人看戏,也有人不甚在乎地说着别的事。 树梢比目测的要高一点,薛知盈踮起脚尖,没能立刻够到纸鸢。 萧沅湘微仰着头,她不想承认自己有点担心薛知盈掉下来,又烦恼她竟真帮她取纸鸢了,待会她莫不是还要出于礼节,邀约她一同放纸鸢。 可她不想和她一起玩呀。 有人低声问她:“沅湘,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大哥此次真的会现身花宴?” 萧沅湘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啊,我听我二哥说……” 她看见薛知盈身姿微晃,霎时呼吸凝滞。 薛知盈伸手抓住了纸鸢,顺着身姿倾倒的方向,轻盈稳健地跳下了花台。 取下来了…… 直到薛知盈走到她跟前,她都还没想起恢复呼吸。 纸鸢被交到她手上,薛知盈的指尖擦过她的,令她心跳加速,脸上不知是屏息还是紧张地泛起了绯色。 “给你。” 萧沅湘怔着眸子,磕磕巴巴道:“谢、谢谢。” 薛知盈看着萧沅湘红透了的脸颊微微一笑,并非笑话她,而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她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眉眼弯得温柔动人,她的声音混着萧沅湘的心跳声,一齐传进耳中。 “不客气,我也谢谢你。” 第6章 谢她什么? 薛知盈走后,萧沅湘还呆在原地,直到身边的人出声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萧沅湘转头对刚才那名少女道:“你刚才为什么让她替我们取纸鸢,我说了要她取吗?” “我、 我这不是想着帮你出出气。” 这话一出,其余人面色各异。 刚才的场面,哪像是让萧沅湘出了气的样子。 而那位帮她们取下纸鸢的表姑娘,温柔得像一缕春风,如花盛开般的笑颜落在心尖上,好似还带来了清甜的香气。 “她可真好看啊。”另一侧的少女不由感叹。 还有更低的嘀咕声:“也不像沅湘说的那么坏呀。” 萧沅湘听见了,但少见的没有恼怒反驳。 她非常在意地在思考。 薛知盈到底为什么要和她说谢谢啊? * 荣恩侯府花宴前夕。 薛知盈早早沐浴上榻,此时天都还未黑透。 春桃在屋中一边替她整理明日要穿的新衣,一边语气认真地道:“姑娘,奴婢明日一定会准时唤您起身,绝对不会睡过头的,您不必这么早睡呀。” 薛知盈在榻上翻了个身,朝着春桃笑道:“不是不相信你,总归闲来无事,早些歇息,明日能够精力充沛自然是好的。” “唔。”春桃低低地应了一声,但仍是面露不解。 明日再怎么重要,姑娘也不用提早这么多入睡呀。 不过以她的小脑瓜思考不了太多。 整理好新衣后,春桃乖巧地行了礼:“姑娘,那我就替您熄灯了。” 薛知盈道:“好,你也早些歇息。” 烛灯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昏暗中,随着时间流逝彻底暗沉下去。 刚过寅时,床榻上晃动着一道黑影,短暂的窸窣声后,黑影悄然打开了房门。 皎洁的月光洒在薛知盈睡眼惺忪的面庞上。 她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随即甩了甩头,让自己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头一夜早早入睡为的就是此刻。 薛知盈快步走出静水院,目的明确地朝着马厩而去。 今日赴宴,徐氏为她单独准备了一辆马车。 薛知盈提前查看过这辆马车出行前停放的位置,趁着此时四下无人,径直来到了车厢旁。 周围寂静无声,令她耳边不断回响着自己混乱的心跳声。 她蹲下身钻进了车厢底,从衣兜里拿出提前准备的小石,小心翼翼地往车厢后轮的嵌合处各塞了几块。 做好这一切,她快步离开了马厩,回到静水院时,才不过用了一炷香时间。 晨光熹微,房门再次被打开。 春桃当真很准时地来到薛知盈床边唤她:“姑娘,到时辰了,该起身了。” 薛知盈从马厩回来后就没怎么睡着,此时春桃一唤她便睁了眼。 小丫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薛知盈露出笑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还真没睡过头,做得不错。” 春桃今日也将跟随薛知盈前去荣恩侯府,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她将此当作外出游玩一般开心,自然是干劲满满。 受了夸奖她就更开心了,转身蹦蹦跳跳地去给薛知盈备水洗漱。 以薛知盈的身份,是需要早些出发,避免让随从久等门前,挡了府上其他更为尊贵之人出行。 可薛知盈明明早起了,走出静水院前往府邸门前时,还是晚了些时辰。 急得春桃一路上都在忍不住小声提醒:“姑娘,我们再走快些吧。” 可再怎么加快步子,晚了便是晚了。 只是春桃没想到,待她们来到府邸门前,却并未看见徐氏为薛知盈准备的马车。 她担忧道:“难道马车已经驶走了?” 本就是送薛知盈赴宴的马车,她一直未来,马车又怎会驶走。 不过春桃转头,便见自家姑娘神情平静,好像丝毫不担忧。 薛知盈道:“春桃,你去问问吧。” 春桃点头,一路小跑出大门询问候在门前的随从。 待她回来时已是满脸慌张:“姑娘,不好了,外头的人说您的马车不知为何驶不动了,这会还在马厩停着,马夫一直没查出是出了什么问题。” 薛知盈眨了眨眼,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毫不意外:“……这样啊。” “怎么办呀,姑娘?” 薛知盈不似萧府其他公子小姐那般有自己的马车,即使马车临时故障,也能即刻更换一辆。 而她的事也没那么重要,不过马车出了点小问题,不会有人想着要赶紧禀报给二夫人,或府上其他主子。 薛知盈温声道:“别担心,我们先等等看吧。” “等什么?” “等马车修好呀。” 薛知盈语调轻快,让春桃不知她是在安抚自己,还是根本不担心没有马车送她去赴宴。 可眼下她们除了等待也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 等待期间,春桃时不时就要探头朝府邸大门的方向看看马车是否有驶来。 薛知盈却是在看另一侧通往前院的几条小道。 算着时辰,也差不多该到其余人出行的时候了。 她在马车里塞的小石子虽是隐蔽,但本就只是阻碍车轮转动的小伎俩,马夫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问题所在的。 这时,东侧的小道传来脚步声。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8节 薛知盈定睛一看,才刚看见一片衣角,便神情微变,拉住春桃道:“我们换个地方等,到那边去……” 话音未落,小道口完全显露出来人面貌。 是二房的长子,萧熠初。 “知盈妹妹,你怎在此站着,我还以为你已经乘马车先走了。” 萧熠初爽朗的声音打断薛知盈的动作。 她握在春桃手臂上的手缓缓收回,转身朝萧熠初福身:“二公子。” 萧熠初已阔步走到近处,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随从见状,都垂着头停在了一边等候。 薛知盈下意识看了眼他走来的小道,担心徐氏会跟着出现。 见小道已不见来人,她才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她回答萧熠初刚才的话:“我在此等马车,一会便出发了。” 春桃若是寻常丫鬟,这时候该是能听出薛知盈这话显然是不想告诉萧熠初更多,她也不当在此时插话。 可春桃不是。 她紧接着接话道:“姑娘的马车坏了,还不知何时能修好。” 春桃单纯地想着,若是二公子应该会帮帮她们吧。 果然,萧熠初闻言皱起眉来:“怎么突然坏掉了,我昨晚还专程派人检查过。” 薛知盈:“……” 萧熠初神情一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顿时有些尴尬。 他默了默,转而又道:“别担心,我让人去问问,若是坏得严重,我再另给你备一辆马车。” “二公子,不必劳烦了,我刚才已经让春桃去问过了,不严重,等等就好了。” 薛知盈嗓音轻柔,但带着明显的疏离客套。 不过萧熠初注意力不在此。 似是早就料到她会婉拒他的好意,他直接将目光投向了春桃。 春桃自是知无不言:“姑娘在此等了好一会了,没人来说现在马车是什么情况。” 薛知盈眉心轻跳了一下。 是她大意了,春桃心智不足,以往交代过的事她也应再提醒她一次的。 “知盈妹妹,即是如此,你先与我同乘前往荣恩侯府吧,我回头命人好好检查一下那辆马车,若是修不好,待宴席结束我再派别的马车来接你,眼下还是不要耽误了赴宴的时辰。” 薛知盈心下叹气,这话若是萧昀祈对她说的该多好。 想到那个肯定不会说这些话的男人,她连拒绝萧熠初的话都少了几分委婉:“还是不必了,二公子你先走吧,我在这里多等等就好,不耽误的。” 萧熠初又改口:“没事,我也不急的,那我陪你一起等吧,若有什么突发情况……” 薛知盈突然后退了一步,目光定定地看着侧方。 萧熠初话音顿住,不由顺着她看去的方向转了头。 萧昀祈一身玄色衣袍出现在前院,身姿挺拔,矜贵冷然。 萧熠初愣了一下,在萧昀祈扫来视线时,赶紧作揖问候:“堂兄。” 薛知盈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像是要用目光把他拉近到身前来。 没想到萧昀祈真的走了过来。 薛知盈眸光一亮,见那双绣金黑靴在近处停住了,她就微微福身,轻柔地唤道:“表哥。” 萧熠初错愣:“……?” 为何他是表哥,自己却是二公子。 萧昀祈闻声没什么反应,只问:“聚在这里干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有将目光看向薛知盈,但余光能看见她就 这么明目张胆地直盯着他。 反倒是萧熠初在兄长面前不便表露过多对薛知盈的关注。 他目不斜视,正要开口向萧昀祈解释。 “兄长,是知盈妹妹……” 萧昀祈微眯了下眼。 这时,翠华院的李嬷嬷匆匆跑来,人还没到近处,动静已是不小。 “见过大公子。”她还是先恭敬地向萧昀祈行了礼。 转而对萧熠初道:“二公子,夫人派老奴来看看您出发了没,您怎么还在这儿啊。” “还有点事要处理,等会就出发了。” “二公子,该启程了,不然老奴可就没法同夫人交差了。” “可是……” “二公子。” 因萧昀祈状似无视的冷漠,薛知盈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愈发肆无忌惮。 反正他也不分神看她一眼。 身旁的对话又继续了几句。 “我知道了。”萧熠初垂着眼,语气中不难听出失落,“兄长,知盈妹妹,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萧熠初从外看来翩翩公子,实则十分怯懦。 这也是为何他同为萧府的公子,还对薛知盈极力示好,她却从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说不定徐氏急着将她送出去,也与萧熠初有些许关系。 萧熠初已是不敢耽搁地疾步离开了,岂料,萧昀祈也同样迈步要走。 “表哥。” 薛知盈止住思绪,急急唤出声。 萧昀祈脚步一顿,侧眸看向自己的衣角。 明显有被拉拽的力道,但目光看去,只余袖口微晃,不见伸来的手指。 萧昀祈缓缓抬眸,终于直视了她。 她今日与之前不同,一身织金对襟襦裙,外罩月白纱罗大袖衫,腰束杏色丝绦,勾勒出窈窕身姿,略施粉黛,肌肤白皙如雪,唇点胭脂,像熟透的樱桃,轻轻一碰便能沁出甜腻的汁水来,美得很是惹眼。 像一幅专为他展开的画卷,小心翼翼地迈步向前,将画面送近到他眼前。 声轻柔软地道:“表哥,原本二夫人准备的马车不知为何坏掉了,我没法出行赴宴,你能不能……帮帮我?”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薛知盈微微仰头,身量矮于他,要对上他的眼睛,眼尾便不自觉弯下了弧度,显得模样有些可怜。 但萧昀祈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面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目光短暂地停留片刻,就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萧熠初在场时,她一言不发,人一走便只在他跟前诉苦。 可谓意图明显,但技俩拙劣。 萧昀祈唇角微动,沉声唤道:“木彦。” 候在一旁低着头但颧骨升天的侍从霎时收敛了神色:“是,主子。” “给薛姑娘备一辆马车。” 木彦怔然抬头,也正好看见薛知盈神情微变。 他真是恨铁不成钢,人家表姑娘是这个意思吗? 多好的机会啊,有胆子私会,没胆子同乘马车? 不过木彦也知道,自家主子当然不是怯懦顾及外人眼光之人,说不定是这两人玩的什么情趣吧,就喜欢私下的隐秘。 他把一肚子话憋了回去,恭敬应声:“是,属下这就去办。” “……表哥。” 薛知盈很低地唤了一声。 萧昀祈或许没听见,没什么反应。 木彦动作实在利索,不等薛知盈酝酿出下一句话,就已是快步返回:“主子,都吩咐下去了。” 萧昀祈微微颔首:“去乘车吧,别误了时辰。” 薛知盈:“……多谢表哥。” 萧昀祈转身离开了,看着那道冷漠的背影,仿佛连方才那道在她脸上停留过的目光也成了错觉。 薛知盈叹息一声,垂眸看向身前锦衣。 一想到这身锦衣是徐氏专为送她前去见那位临安王所制,心里就一边烦闷一边嘀咕徐氏没品位。 她分明食量不大,却还是在成长中比同龄的少女长得更为丰盈,平日着装她都尽量将其遮掩,虽无人刻意关注她,她也希望自己能看上去纤细柔弱一些。 可此次赴宴,徐氏命人细量了她的尺寸,却还是制出一件如此紧致的衣裙。 她一点也不喜欢,显得她好胖。 萧昀祈肯定也看出来了。 本就不顺利的引诱,更是雪上加霜了。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9节 这时,春桃凑上前来疑惑道:“姑娘,为何您拒绝了二公子备的马车,却接受了大公子的?” 薛知盈闷闷地道:“才没想接受呢,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姑娘要什么呀?” 薛知盈没有回答,萧昀祈安排的马车很快就驶到了府邸门前。 薛知盈坐在马车上情绪不高,一直沉默到抵达荣恩侯府。 荣恩侯在朝权势不高但人缘颇好,他生性随和,喜热闹好交友,时常呼朋唤友,大肆欢庆。 小侯爷也是随了荣恩侯的性子,今日花宴便是由他筹谋举办。 薛知盈曾听老太君闲谈时说起,荣恩侯府的宴席本是为那荣恩侯府一家欢庆喜乐,但因宴席热闹气氛随意,又举办频繁,逐渐成了朝中暗流涌动的交集地。 在荣恩侯府的宴席上碰见谁都不足为奇,喧腾的氛围成了最好的遮掩,所有暗涌都会随宴席结束而散去。 薛知盈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她自己不喜没有主动请求过,以她的身份也不会成为专程受邀之人。 宴席设在荣恩侯府的花园里,没有确切的坐席安排,她便在女眷席寻了个人少的角落落座。 “沅湘,那不是你家的表姑娘吗,她也来了。” “什么我家的,不是我家,只是我家府上。” 突然几句不清晰的说话声传入薛知盈耳中。 她闻声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几个熟悉的面孔。 正是萧沅湘和上次在萧府看见的那几名少女。 看着她们的口型,听见的声音就清晰了不少。 “沅湘,她看过来了,你要不要和她打招呼?” 萧沅湘脸色一变,看起来恼怒:“我凭什么和她打招呼,走了,别看了。” 她转身时,薛知盈看见她耳尖都红了,不由疑惑地眨了下眼,也不知她这又是在闹什么脾气。 萧沅湘一行人走远后,身旁又有别的说话声传来了。 宴席上就是如此,女眷席这边三三两两聚集一起谈天说笑,上席那边王公大臣寒暄议政。 薛知盈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她倒乐得自在,心不在焉地听着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没一会竟还听了进去。 “原本我今日还不打算来的,是我爹逼着我必须出席,没想到就碰上了这等好事。” “那你回头可不能再同你爹发脾气了,毕竟能见到那位大人的机会可不多。” 其中一人叹息道:“可惜也只能远观,真不知究竟怎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我听说连林阁老家的千金都被拒绝了。” “如何拒绝的,直言道出吗,那也太伤人心了,若换了是我都没脸活了。” “怎们可能,那般端方高雅之人,怎会做出这么有失风度之事,他只道眼下无心情爱,政务要紧。” 短短几句对话,没有提及姓名,薛知盈已猜到她们谈论的是谁了。 在知晓萧昀祈的秘密之前,她也和这些姑娘们一样,觉得那个男人高不可攀,难以接近。 但已有先例证明,旁人是因望而生怯才无法近到他身边,真正对他出手的人可是将他评价为“单纯好骗”。 薛知盈一手托腮,歪着头不由想,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个好骗法,她暂且还没能认同这个评价。 正想着,身后突然感到一股异样。 薛知盈下意识回头,看见出现在身后的木彦险些发出吓到的惊呼声。 木彦也愣了一下,心道这表姑娘莫不是和主子偷鸡摸狗的事干多了,怎这般敏锐。 不过他来是有正事,倒不必心虚。 木彦躬身在她身前道:“表姑娘,二夫人备的马车已经检查出问题所在,现已修好驶来了荣恩侯府,待宴席结束,你乘原本的马车回府即可。” 薛知盈对此并不意外。 她弄坏的马车,当然也知道马车很快会被修好。 但她意外木彦专程来告知她此事。 木彦出现在女眷席已是引来了一些注意。 他是萧昀祈身边的人,说不定有人会认出他。 因春桃心智的缘故,这事若是只告知春桃,说不定宴席结束会出岔子令她站在门前不知何去何从。 可她不是萧昀祈需要花心思考虑得那么周到的身份,这也可能给他带来麻烦。 薛知盈下意识往周围扫了一下目光,但没看见萧昀祈的身影。 她收回目光,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木彦也不久留:“话带到了,那属下就先回去了。” 他刚要转身走时,薛知盈又突然叫住他:“等等。” “表姑娘有何吩咐?” 薛知盈敛目停顿了一下,好似犹豫。 而后她才抬眼,正色地温声道:“劳你替我向表哥转告一声谢谢,今日多亏有他,有机会我再当面言谢。” 木彦本是公事公办面色严谨,闻言霎时眼睛一亮。 这话听到他耳中,就跟传递邀约私会的暗号似的。 他当即郑重道:“是,属下定把话带到。” 木彦带着重大任务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没过多会,早就离到很远的萧沅湘不知突然从哪冒了出来。 “木彦找你干什么?” 这回薛知盈是真吓得低呼了一声。 一转头,便见萧沅湘一脸不满地盯着她。 薛知盈定了定神,如实道:“今晨我出行的马车不知为何出了故障,正遇大公子出府,便派人帮我解决了一下。” “那你为何来参加今日宴席?” 薛知盈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没有恼怒但也不开口回答了。 短暂的沉默间,萧沅湘自己就先败下阵来。 她面上一热,眼神飘忽着,没了刚才质问般的气势:“我、我就随口一问,你那什么眼神。” 薛知盈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萧沅湘不知她问的是前一个问题还时有一个问题,但她神情更不自然了,蓦地起身,语速很快:“都说了随口一问,我问完了,我走了!” 薛知盈:“……?” 她一直看着萧沅湘离去的身影,直到见她走到那几名女子面前停下脚步。 萧沅湘背对着她,她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她挺直背脊微微微抬头的样子,就能感觉到她底气十足,一个人长篇大论不知说了些什么。 最后,围着她的少女们露出恍然之色,纷纷点着头,不知又在附和什么。 木彦一路回到上席。 萧昀祈位坐席坐上,刚打发了两个前来献殷勤的大臣。 其实刚才那事薛知盈误会了,木彦并非奉萧昀祈之命前去告知,相反萧昀祈还不知道此事。 木彦跟随萧昀祈多年,很多事不需要萧昀祈多做吩咐他自己也有眼力见去办妥。 方才抵达荣恩侯府后,他就把这事安排了下去。 他想着,主子既然不喜在人前暴露他和表姑娘的关系,那表姑娘回程还是尽量坐自己的马车为好。 办好此事后,他便先行前往女眷席向表姑娘告知此事,自然也上了心顾虑到春桃的心智,而后才打算到主子面前邀功。 眼看萧昀祈已是面露不悦,他赶紧上前禀报:“主子,事情都办妥了。” 萧昀祈神情冷淡道:“又耽搁什么了?” 木彦面不改色,低声道:“罗显落网后,的确有不少人开始坐不住了,临安王表面上没什么动静,但今日他在荣恩侯府向小侯爷要了间隐蔽的厢房,想来应是会与人进屋会面。” 萧昀祈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不远处的坐席。 年过不惑的男人身边簇拥着不少人,他面容依旧俊挺,却已能瞧见眼角几道细纹,眉宇间沉淀着岁月磨砺出的沉稳。 他漫不经心地晃着酒盏,任由旁人奉承,俨然一副深谙享乐之道的模样。 萧昀祈收回目光:“临安王虽有野心无实能,但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那间厢房或许另有用处,派一人盯着即可。” 的确如此,这个临安王在罗显落网后仍旧不动声色,绝非是因他有优于旁人的沉稳,而是仍旧稳操胜券握着保命符,他不会在形势没有威胁到他的情况下自乱阵脚。 木彦道:“或许因为罗显一事,临安王反倒会更加警惕,也更难查了。” 萧昀祈轻哼一声:“要的就是他自以为的打草惊蛇。” 今日宴席除了临安王,也有木彦提及的坐不住的其中几人赴宴。 他们不似临安王那般放松,一眼扫去肉眼可见的浑身紧绷面色僵硬。 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抬眼,猝不及防对上萧昀祈冷然锐利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抖,脸色煞白。 萧昀祈兴致缺缺地移开眼,余光瞥向木彦:“你刚才就为这事耽搁?” 木彦顿时从公事中抽离出来。 瞧他,没立即往下禀报,都叫主子急得追问起来了。 他完全没想到萧昀祈是为避免其中要事出了岔子而追问。 毕竟他跟在主子身边办了这么多年的公事,还是头一次办主子的感情之事。 孰轻孰重,他想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情,只有他自己知晓。 木彦清了清嗓,正色禀报道:“请主子放心,属下已经处理好了表姑娘的马车损坏一事,也打点好了经手的下人,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萧昀祈神情微顿,一时间没开口,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0节 木彦心里疑惑了一下。 怎么是这表情? 随即,他想起来了。 难怪不开心呢,最重要的还没说。 木彦低下身来,将声音更加压低,语调却忍不住上扬:“主子,表姑娘让属下代为向您道谢,她说今日一事多亏有您。” 他抬眸去看萧昀祈的表情。 岂料萧昀祈眸光一暗,沉了脸。 木彦疑惑不解,表情怎么比刚才更加不对劲了。 算了,直接对暗号吧。 “表姑娘还说,邀您稍后,不见不散。” 话音落下,萧昀祈沉冷的目光定在了木彦脸上。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木彦满脸迷茫,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确信自己跟随萧昀祈多年,不会连这点理解能力都没有,表姑娘的意思一定是在邀约主子见面啊。 木彦的确没理解错。 可那只是薛知盈的意思。 萧昀祈短暂思忖片刻,就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有让你去找她吗?” 木彦解释:“表姑娘身边那位名唤春桃的丫鬟心智不足,属下是担心若只告知春桃,宴席后春桃若忘性大不记此事,表姑娘也不明情况,就弄巧成拙了。” 好心给人安排好马车,却害得对方找不到马车去向,可不就是弄巧成拙吗。 按理说,木彦自觉自己此事是办得极为妥当的。 可他解释完后,一瞧萧昀祈,脸色竟又沉暗几分。 什么意思啊? 木彦不由腹诽,萧昀祈在公务政事上一向条理清晰冷静果决,可到了感情之事上怎就变得如此反复无常难以捉摸。 半晌后,萧昀祈才开口:“她身边只有一个心智不足的丫鬟?” 木彦一愣,讶异主子和表姑娘都情意相通了,竟连这事都不知道。 不过这好像也不足为奇,头一次开花的铁树,别的能力再怎么卓越,在情感上难免不够细腻。 木彦细致解释:“回主子,春桃是表姑娘最初住进萧府时老太君为她安排的贴身丫鬟,那时表姑娘年少,老太君念及春桃虽是心智低幼,倒也能和表姑娘做个伴,让她能尽快适应陌生的环境,只是后来随着表姑娘年岁渐长,老太君或许是忘了,未再安排别的人去表姑娘身边,便一直只有春桃一名丫鬟了。” 木彦说完抬眸又去看萧昀祈的脸色。 只见他面上沉色稍散,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你倒是对她了解深刻。” 木彦:“……?” 自己对喜欢的姑娘一问三不知,还好意思吃飞醋。 他了解表姑娘到底是为了谁啊。 木彦恭恭敬敬道:“主子言重了 ,属下仅知晓片面,并无更多了。” 萧昀祈收起所有情绪:“下不为例,别再做多余的事。” …… 薛知盈从萧沅湘那头收回视线后就没再东张西望了。 她没有回答萧沅湘她今日来此宴席的缘由,但自己心里却是一直在意着。 宴席上人很多,她坐在角落看不见尊贵人物所在的上席,自然也看不见那位促使她今日来此宴席的尊贵人物。 薛知盈对徐氏为自己决定的婚事不抱任何希望,但还是在知晓了这次宴席后,向旁人打听了这位临安王。 果然又是那般年纪能当她父亲的男子,且身份高贵,家中妻妾成群。 临安王乃先皇最小的弟弟,彼时年幼,先皇为断绝他往后势力发展,便早早封了他亲王之位,远派北关。 然而先皇驾崩后,他以悼念皇兄为由回京,这一来便再未离去。新帝登基至今已有三年,这位正值壮年的皇叔却仍长居京城。 时日一久,朝中渐起流言,道是临安王狼子野心,借吊唁之名行窥伺之实,皇上面上虽未明言,却已是猜忌日深。 薛知盈对朝政之事懂得不多,也不关心这位临安王最终是会权倾朝野还是遭到打压。 她只知道,自己成为了徐氏交换利益的物品。 而强权之下,她的意愿无关紧要,即使她不管不顾贞烈抗拒,徐氏也有能力自保不受任何影响,遭到恶果的仅有她自己而已。 她只能安慰自己,还不到最后的定论,她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先忍过今日,再行她挣扎的自救。 没过多久,宴席开场。 薛知盈听见小侯爷在人群中说话的声音,但隔得远,听得不太清晰,更看不见人群聚集中的任何景象。 她探了探头,很快索然无味地放弃了。 刚低下头来,身后突然有人呼唤她。 “薛姑娘。” 薛知盈闻声回头,看见一名陌生侍从。 来人恭敬上前,微微躬身:“姑娘安好,小的是临安王爷身边的人,王爷邀姑娘一叙,还请姑娘随小的来。” 薛知盈心下微沉,僵着面色一时没开口。 直到那人面不改色地又重复了一遍:“姑娘请随小的来。” 薛知盈回过神来无言起身,跟在引路的侍从身后离开了坐席。 即使从徐氏告知她宴席一事后,她就一直在宽慰安抚自己,让自己冷静应对,但真到这一刻,还是令她不免心情沉重。 她能想到,临安王既是许了徐氏好处,徐氏又那样提点过她,今日宴席她自不会只需现身赴宴这么简单,或许会需要她前去拜见这位临安王爷,但没想到,临安王竟然会直接派人在宴席上将她带走。 带去何处,要做什么? 走出荣恩侯府的花园,周遭的人声渐渐稀疏,宴席的喧嚣在身后远去,但引路的侍从毫无停步的迹象。 薛知盈不由紧绷声色询问:“我们还要走多远?” 侍从回答:“姑娘放心,就在前面不远,快到了。” 话虽这么说,薛知盈却一点也放心不下来。 穿过一条长廊后,周围已是完全寂静,连个过路的下人都不曾出现。 即使薛知盈本身无法违抗临安王的吩咐,但还是在眼前景象越发偏僻后,本能地生出了抗拒。 她停下脚步,正要说些什么多半无用的借口,引路的侍从却也跟着停下,还抢在她前面先一步开口:“姑娘,到了,厢房内有茶水点心,请姑娘在此稍候片刻,王爷随后便到。” 薛知盈这才看见,前方小道的尽头是一间似无异常的厢房。 她动了动唇,到嘴边的话一时没了声。 侍从三两步上前,轻轻推开房门,侧身恭立:“姑娘,请。” 屋内陈设雅致,坐榻上已备好香茗果点,但一道屏风之后,是铺设着锦被软枕的床榻,目光所及之处,隔间内甚至可见相连通的湢室,整间屋子的格局与布置,分明是一处供人安寝的卧房,而非待客会面的厅堂。 身后传来房门合上的轻响。 薛知盈蓦然回头,引路的侍从已是退下,只余紧闭的房门映在眸中,在心底无声地蔓上一股恐慌。 临安王派人带她来此,是因为府上并无其他适宜见面之处,还是他有意为之。 堂堂荣恩侯府,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薛知盈虽不至于单纯到一无所知,但对高位权势的想象也十分有限。 来此之前她没想过会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宴席上发生这样的事,但此时身处陌生的卧房,她即使难以置信,也后知后觉意识到,无论临安王想做什么,就如同他派人将她从宴席上带走一样,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考虑后果。 周围寂静无声,薛知盈背脊攀上阵阵凉意。 她不敢想又不得不想自己可能面临的遭遇。 几乎是瞬间,她就生出了逃跑的强烈冲动。 逃吧,不管是否是自己多虑了,总好过事情真的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才后悔。 寻个理由,找个借口,无论是否会激怒临安王,总之先逃过眼下一劫。 各种不顾后果的想法争先恐后涌上薛知盈的脑海中,本还没有定论之事,就已是被想到了最坏的方向。 薛知盈眼眶一热,反应过来时已是伸手搭在了房门上。 房门打开,屋外空无一人。 不知是临安王自信她绝不敢在他现身前离开此处,还是觉得不会有人放弃攀附他这位权贵的机会,竟然没有派人把守。 这的确给了薛知盈逃离的机会,但离开的后果仍在。 薛知盈僵在门前迟疑了一瞬。 随即,她迈动脚步,快步离开了这间厢房。 一路上她脚下步子不停,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她神情呆滞地垂在地面,甚至不知自己前进的方向是否是回到人群聚集的花园中。 直到疾步行走令胸腔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她下意识抬头,视线扫过眼前熟悉热闹的景象,心里紧提起的那块重石就要落下。 下一瞬,一道人影从视线中晃过,眼前出现一件宝蓝色的华贵衣袍。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1节 薛知盈怔然,目光对上来人的面容,似曾相识。 男人负手而立气度沉稳,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莞尔一笑。 “薛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是迷路了吗?”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前方不远处便是宴席所在的花园,但唯一通往院门的小道被眼前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薛知盈见过他,与他在西郊的绣坊有过一面之缘。 他向她问路,同她交谈,并告知她自己名唤恃渊。 事情就发生在一个多月以前,薛知盈自然对他持有印象,且此人本也气质出众,不会令人过目便忘。 男人看着薛知盈一副呆愣的模样,唇角笑意更深:“怎么,薛姑娘这是不记得本王了?” 薛知盈心底咯噔一声,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在这里遇见他,已是令她蔓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不过一瞬,这份预感就得到了证实。 他就是临安王,孟琛。 之前的疑惑也都有了解释,难怪徐氏会毫无征兆地让她前来参加花宴,更提及她全然不知的人。 脚下不自觉又有了退意。 孟琛眸光微敛,看见她的动作仍是带着笑,只是声色沉了几分:“薛姑娘怎不回答,是不想与本王交谈吗?” 薛知盈动作僵住,明明孟琛在身前,她却觉得后背压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之前那次相遇她也是这样的感觉,那时她就对此人印象不好。 他说话都带着笑,态度也好似温和,却让人感到压迫。 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更令人浑身不适,毫无年长者该有的自持,反倒是毫不掩饰的打量。 戏谑玩味,像在审视一件美丽的玩物,再顺着她的脸庞向下,一件一件剥落她的衣裳。 薛知盈胃里一阵翻涌,却只能艰涩地扯动唇角应声:“民女不敢,见过王爷。” “已是再次见面,怎还比上次更生疏了。” 薛知盈思绪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 最坏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冲动逃跑被撞了个正着,上次遇见的恶心中年男子,是她如今难以摆脱的尊贵人物。 她遍体生寒,浑身紧绷,连感 官都麻木了。 孟琛静静地看着她,并未因她明显的抗拒而不悦,反倒心情不错地勾着唇角。 他没想到她胆敢从那间屋子里离开。 原本今日萧昀祈的出现搅了他一些事,但此时意外的收获又抚平了他的烦闷,再勾出蠢蠢欲动的心思。 她今日的打扮,完全迎合了他的喜好,美得不可方物。 华丽却轻薄的衣衫将她的玲珑身姿勾勒出诱人的曲线,楚腰纤细,峰挺臀圆,但脸蛋却是清纯,肌肤滑腻,嫣唇水润,再加上惊慌失措的神情,将这份美在他眼中放大到了极致。 对于美人,孟琛不介意多生出些耐心。 他主动开口:“是独自在那屋里待得闷了吗,无妨,即是出来了便同本王一起吧。” 薛知盈紧张道:“我身体有些不适,怕扰了王爷雅兴,眼下宴席也只能提前告退,还望王爷谅解。” 孟琛默了一瞬,突然上前半步。 拉近的距离令薛知盈本能屏息,但没来得及做出别的反应,便叫孟琛探来的手触碰到额头。 薛知盈眼睫一抖,袖口下紧攥着双手,霎时红了眼眶。 孟琛不甚在意,轻抚过她额上肌肤,便似是体贴地收了手:“哪里不舒服,本王找人替你看看。” “不敢劳烦王爷,我……我回府自行休养即可。” “薛姑娘。”孟琛嗓音醇厚,话中带着笑,唤她之后,慢悠悠地道,“本王耐心有限,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想自己该如何回答?” 孟琛紧盯着她泛红的眼眶,很期待他说完这话,能逼出她眼眶的泪水。 可惜没能如愿,只看见她唇瓣血色尽失,微微抖动。 不过这样也足以令他躁动,脆弱,可怜,正畏于强权之下,只能发出小兽般无助的嘤咛。 见到她的第一眼,孟琛就想将她占为己有。 她果真令他惊艳,让他迫不及待想看她在榻上又会是怎样一副令人着迷的模样。 他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前往那间厢房。 不过现在,也不算迟。 薛知盈垂着头,不敢也不愿去看孟琛那双满是龌龊心思的眼眸。 她不知自己如何才能脱困,但也真的说不出应承他的话。 若她眼下应了这个对她企图肆意明显的中年男子,只怕不必再等她年满十八,她今日就会身陷囹圄,再无自救的可能。 薛知盈极力压下喉间的颤抖,声音微不可闻地道:“王爷,我……” 话刚出口,又赫然止住。 薛知盈浑身汗毛竖立,因为孟琛又上前了一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罩进怀里。 她赫然抬头,视线略过孟琛肩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孟琛面上笑意散去,微侧着头,眸底神情沉暗,又转瞬即逝。 薛知盈难忍孟琛的靠近,本能后退,脚后跟压在了小道边沿的硬石上,眼前视线也就此开阔,清晰地看见了萧昀祈阔步走出花园院门,正朝她所在的方向而来。 木彦和其余几名侍从跟在他身后,看样子像是要离开荣恩侯府了。 萧昀祈神情冷淡,步履沉稳,平视的视线一眼看到了小道上出现的两人。 薛知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是萧昀祈的话,她是不是就能全身而退了。 能不能帮帮她,能不能救救她。 眼眶的泪意在此刻突然不受控制,激起一片热烫的水雾将眼前视线模糊。 她看不清萧昀祈的表情了,只能看见那道身影越走越近。 他会停下吗,会帮她吗? 小道上除了脚步声一片沉寂。 孟琛不悦地移开目光,萧昀祈刚才在人前毫无顾忌地令他颜面扫地,他们之间等同于撕破了脸,此时即使小道相遇,也不打算和他说半句话。 萧昀祈同样不停,不过眨眼间,身姿略过两人,像是不屑孟琛,也不在意他身前站的是萧府上的表姑娘。 薛知盈心底的乞求破碎在萧昀祈的背影中,身前压来孟琛再度靠近的暗影。 她瞳孔一紧,突然奔向前:“表哥!” 急促的风拂向身侧。 萧昀祈脚步顿住,手腕隔着衣衫被拉住,手背却毫无阻隔地接住了一滴热泪。 他本就侧身欲做吩咐,一垂眼便看见少女莹白的手指在他衣袖上打着颤,那滴眼泪顺着他手背上的青筋划过一道湿痕。 薛知盈没有在装,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冲到了萧昀祈身边。 他刚才都没理她,眼下她这样拉着他,会不会还没开口就被他冷漠地甩开手了。 殊不知刚听了主子半句吩咐的木彦在一旁已经目瞪口呆了。 牵牵牵牵手了! 他本还在为主子明摆着看见表姑娘被临安王那禽兽欺压却不管,只吩咐他事后去解救表姑娘而愤愤不平。 没想到主子的真实目的更过分。 表面不理会,就是为了把人吓哭逼她当众主动牵他的手吗! 这是什么恶趣味,简直是…… “什么事?” 听着萧昀祈冷淡平静的询问声,木彦心里止不住地翻白眼。 薛知盈却是手指无意识地蜷紧,指腹紧紧地贴着他的脉搏,感受到他平稳的脉动和自己的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更不愿松手了,紧攥着他,胡乱开口:“来时不是说好带我一起回府,是现在走吗?” 这话说完,薛知盈就懊恼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根本就没有的事,找的什么破借口。 薛知盈背对着孟琛,看不见他脸上已是布满阴郁。 身后传来孟琛情绪不明的沉声:“萧大人公务繁忙之余,竟是闲心颇多。” 薛知盈闻声指尖一颤,手指顺着柔软的锦缎就要滑落。 萧昀祈略过身前的少女,冷眼对上孟琛的目光:“不及临安王清闲。” 说完,他微动手臂,令薛知盈最后勾住的一片衣角从她指尖抽走。 薛知盈心一凉。 却又听见萧昀祈对她简短道:“跟上。” 薛知盈很快反应过来。 她侧着身慌乱对孟琛福身:“王爷,那我就先随表哥回府了,民女告退。”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2节 她不想再多看孟琛一眼,低着头不等他回答,转身快步跟在了萧昀祈身后。 从花园外的小道到荣恩侯府门前一路无言。 萧昀祈走在前面,身姿笔挺面上无澜,也丝毫没有回头查看一眼半道带上的少女。 薛知盈则是跟得很紧,应是已经远离了孟琛,却还是担心被他追上来,似乎只有越靠近萧昀祈,才越感到安全。 一路跟着萧昀祈走出了荣恩侯府。 薛知盈看见他径直跨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有些犹豫。 萧昀祈虽是应了她的说辞带她摆脱了孟琛,但可能没打算真的送她回萧府。 他此时也没有交代她任何事,被修好的马车就停在侯府的马厩里,她没有理由去乘他的马车。 薛知盈站在马车下静默一瞬。 随后深吸一口气,动身跨上了萧昀祈的马车。 她伸手掀开马车帘,一抬眼,正对上萧昀祈坐在马车内直视前方的目光。 四目相对,她心脏没由来的漏跳了一拍。 萧昀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走进了他的马车,最后选了个离他很近的位置坐下。 鼻息间又窜来她身上的气味,在封闭的空间内很快变得浓郁起来。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马车驶动,气氛沉闷。 薛知盈低垂着眼,双唇紧闭,从坐上马车后就再没发出任何动静了。 她不应如此沉默的。 已是上了萧昀祈的马车,他也没有出言赶走她,她应该把握这个机会。 可是思绪乱成一团,险些被孟琛带走的危机仍在心里威胁着她,令她后怕又胆颤,喉间像是黏住了似的发不出半点声来。 她之前想得太简单了,律法约束的是本身正直和身份平庸之人,孟琛贵为临安王,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折辱她,也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最终无人在意她究竟是为人做妾,还是养做外室,亦或是什么都不是。 一想到这些,眼眶又开始泛酸了,激起泪花让眼前视线变得模糊。 薛知盈 原本觉得自己并非脆弱之人,父亲早逝,母亲柔弱,她远离家乡,独自一人在陌生疏冷的府邸成长,若是遇事便哭哭啼啼,她过往的这些年早就支离破碎,更遑论有胆生出自救的想法。 她还略有羞耻地将自己比作坚韧不拔的小草。 她觉得这是美好的品质,即使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但自己也要朝着这样美好的方向生长。 可真的遇上她用尽全力都难以匹敌的强权,自身渺小令她深感无助,莫大的恐惧将她笼罩。 她又意识到,自己只是个脆弱的小女郎,没能生长成她想象的美好模样。 眼泪滴落无声,只在光影中晃过一抹莹亮。 萧昀祈淡然看去,少女局促交叠在腿上的指尖泛着水光,鬓发遮挡的面庞还在不断向下滴水。 他对她的悲伤无法感同身受,只是在马车封闭的空间内,他又不得不一直注意到她的哭泣。 车厢内太过安静,令她压抑的呼吸声越发明显,带着细微的哭腔,听起来实在可怜。 他静默地纵容了片刻。 但她持久不停,像是要就此一路哭着回去。 萧昀祈微蹙了下眉,顿了一瞬,还是没开口说什么,索性换了个平时乘车少有的姿势,侧头将目光完全投向了窗外。 身姿摩挲的动静将薛知盈唤回神。 她手指抹开一片湿濡,低下的目光悄悄看了眼马车内的另一人,没能看见萧昀祈的脸,但看见他曲起平放的一双长腿和她离得很近。 好似只要马车晃动的幅度稍大一些,她的膝盖就会顺势抵上他的。 要抵上去吗? 正想着,马车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似的,突然晃荡了一下。 薛知盈眸光微怔,膝盖已是感受到了另一人的体温。 她赶紧加以力道,故意没有顺着马车停止晃动而复原。 但下一瞬,萧昀祈就不动声色地挪走了腿。 薛知盈有些失望地眨了下眼。 不过这眨眼一瞬,她竟看见眼前明明只挪开了一点的膝盖离她又远了一段距离。 这下,就算马车晃得再厉害,她的膝盖也碰不到他分毫了。 薛知盈憋着一股闷意抬手抹掉了眼角最后的泪水。 视线清晰后,思绪也逐渐变得清明。 说起来,今日老天好似又给了她一点小恩小惠,若非正巧在那遇见了萧昀祈,她真的毫无逃脱的办法。 也正好,萧昀祈虽是冷淡,但还是帮了她。 是因他本就乐善好施,还是她这段时间的努力起了作用。 两者似乎都不太对。 冲着两个错误答案不停想着,不自觉就往后者想了去。 薛知盈缓缓抬起头来,视线顺着萧昀祈大腿岔开的弧度一路扫过玉带紧束的窄腰,撑得锦衣平整饱满的胸膛,深沉的玄色令他肩臂线条更加流畅,将男人张扬的力量感掩藏在不可见之处。 这具身躯只是坐在那里,就无声地显露着清贵出尘的气质。 视线最终落到他那张玉质金相的侧颜上,窗边光影轻晃,令人分不清是什么在恍眼。 看得出神,马车陡然一个颠簸。 薛知盈呼吸一滞,身体失去平衡地向前扑去。 一直萦绕在车厢内的清甜香气,像一张张开的网,突然收紧下落将萧昀祈完全包裹。 香软扑怀,他转头在身前看见一张惊慌高扬的脸庞,正对他的目光。 薛知盈刚才碰不到的膝盖如今抵上了她的侧腰,本能伸出的双手抓住了那条紧贴男人腰腹的玉带。 即使无意,她的动作也堪称冒犯。 更别提是对向来不允人近身的萧昀祈。 但薛知盈没有被立即推开,或许是男人克制着厌恶,留有风度在等她自己起身。 薛知盈浓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暗影。 暗影轻晃,像她心中正在波动的一缕不见光的心思。 这份心思驱使着她微微撑起身子,却不退返进。 嫣唇轻启,呼吸已是来到他颈侧:“表哥,今日一事,我想向你道谢。” 萧昀祈绷着唇角一言不发。 直到她贴在他怀里道出谢意:“表哥,谢谢你。” 萧昀祈垂眸冷眼睨她:“这就是你道谢的方式?” 冷淡的语气带着逼人退却的讥讽。 他好像生气了。 可薛知盈却更近一步,唇边含着一声微不可闻的:“是。” 萧昀祈能将她从孟琛身边带走一次,也能帮她彻底远离孟琛。 她不想坠入那万丈深渊,唯有将眼前浮木牢牢攀紧。 萧昀祈瞳孔骤然紧缩,面上短暂地凝滞了一瞬。 偏头没能来得及完全避开,馥郁香气在唇角被碾碎,晕开一片温热柔软。 压在胸膛上的重量令那丰腴饱满处感触明显,塌下的纤腰令视线不可避免映入她身后起伏的曲线。 只此一瞬,少女面颊泛红地退开起身,从他身前撤离了所有引诱。 马车内一片沉寂,却有热稠的暧昧裹挟着气氛无法降下温度。 萧昀祈眸底神情沉暗,视线紧盯着紧张缩着身子坐离他一个人身距离的少女。 扑得快,躲得也快。 却不将她覆来的温热馨香一并带走。 发丝挡不住她面颊映出的绯色,耳后红热更是毫无遮挡,将她的心情全数暴露。 马车忽停。 薛知盈低着头听见耳边传来萧昀祈毫无情绪的冷声:“下去。” 她背脊一僵,下意识就要动身逃离。 但身体生生克制住,又硬着头皮抬头望向他。 一眼看去,薛知盈不知自己是否有做出预想中的媚眼如丝含情脉脉状,她只知道,她看见萧昀祈面无表情。 犹如隔岸观火,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姿态甚比刚才更为放松,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没有因那个吻生出任何波澜。 “……表哥。”薛知盈轻唤一声,快速说完最后的话语,“总之,今日真的多谢你了。” 说罢,她赶紧移开视线,低着头转身便往马车外走。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3节 再怎样都是会令人感到羞耻的。 竟然还被赶下…… 薛知盈刚在马车下站定,一抬眼,思绪顿住。 到萧府了。 她还以为是半道把她赶下车呢。 原本的羞耻散作几分怔然。 薛知盈又生了胆量想回头向马车内看去,但最终还是没去看,只低头在马车前福身:“表哥,那我就先回府了。” 她自觉不会得到回应,行过礼后便转身朝府邸走了去。 反倒是候在一旁的木彦,理所当然地朝马车内看去,等着看自家主子故作冷淡实则依依不舍状。 岂料,这一看,他惊呆在原地。 马车内,他那向来衣冠楚楚一丝不苟的主子,此时胸前衣襟凌乱,腰间玉带歪斜,搭在座椅上的衣摆明显显露一片被压过的褶皱,是何物所压,结合刚才被他忽略的少女红润的面颊,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萧昀祈瞥他一眼:“看什么,还不启程?” “啊……是,主子。” 很快,停在萧府门前的马车再度驶动,朝着原本要去往的刑部方向驶去。 * 萧昀祈忍受繁琐交际,专程赶赴花宴自然不能空手而归,得到的线索要对得起他花费的精力。 不过今日生了意外。 旁人或许看不出年轻的首辅有何异样,但对他甚是熟悉的谢珩却是敏锐察觉。 谢珩挪步到木彦身旁低声问:“他今日怎么了,事情不是进展得挺顺利的,是出了什么别的事吗?” 木彦神色一凝,下意识朝萧昀祈看去一眼。 他当然也如谢珩一样能察觉到主子的异样,但回想今日发生的事,能影响主子的只有表姑娘被临安王堵在小道上这事了。 心爱的女人被那老头盯上,谁能开心得起来。 想到这,木彦顺带又在心里埋冤了一次主子当时的做法。 活该他这会自己生闷气。 不过主子和表姑娘的事无人知晓,连他都是自己猜出来的,他也不能随意告诉别人,即使是谢世子殿下。 木彦恭谨道:“回世子,今日一切顺利,别的属下也不知晓了。” 谢珩若有所思地喃喃:“是吗,那他这是……” 这时,萧昀祈迈步走来:“余下的交给你了。” 谢珩回神,露出一抹笑:“好,那你呢,去何处?” 萧昀祈狐疑地看 了他一眼,顿了一下,淡声道:“回府。” 看着萧昀祈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谢珩摸着下巴再次喃喃:“总不能是为情所困吧,这太诡异了。” 萧昀祈当然不是为情所困,而是被薛知盈胆大包天的引诱扰得心烦,今日查到的东西远不足以抵消他忍受此事的厌烦。 回到萧府,往云墨斋去的路上,木彦趁四下无旁人,忍不住斗胆询问:“主子,您是在为表姑娘的事心烦吗?” 问出心中好奇,木彦心里舒坦了,也做好被主子无视的准备。 岂料,萧昀祈竟是“嗯”了一声。 木彦大为惊喜。 这是烦透了吧,居然都到忍不住要向他倾诉的程度了。 木彦赶紧上前半步,贴心提议:“主子,表姑娘今日应是受了惊吓,不若让小厨房备碗甜汤送去,吃些甜食心情能放松些。” 萧昀祈脸一沉:“你脑子里成日装的什么东西?” 木彦霎时闭嘴。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啊,还不都是想着为主子出谋划策。 拉不下脸安慰佳人,那就继续自个儿生闷气吧。 萧昀祈在云墨斋处理完余下公务,再回迎风院已是入夜。 下人已提前备好浴水,他进屋关门后便径直开始宽衣。 思绪大多落在手头正在查办的案件上,只是偶尔会因与孟琛有关的线索而牵连出一个不必要的人物。 浴水没过腰身时,萧昀祈动作顿住。 今日缠在他腰上如水般温软的触感再次浮现心头。 但这个形容并不准确。 水是会被穿透掌握不住的,那具压在身上的躯体虽是柔软,却是紧密贴实能被感受到的。 可还是软得和此时浴水包裹的感觉相近,令人匪夷所思。 一瞬走神,擦过耳边的轻微异响转瞬即逝,像是错觉。 萧昀祈沐浴不久,起身后如往常一样,一边穿上寝衣一边往屋内走去。 只是走到隔断的屏风前时,他脚步停了一下。 萧昀祈目光垂在腰侧系了一半的腰带上,片刻停顿后,他手指迅速打了个转系好腰带。 再向外迈步,一抬头,视线里出现一道局促站立的身影。 薛知盈双手交叠地捏着裙摆,听见脚步声也没转头,只低垂着视线。 萧昀祈随手取下屏风旁挂起的外袍,冷呵了一声:“不打算解释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薛知盈其实眼下很是心烦。 老天爷总是给她小恩小惠让她错以为自己运气不错,又总在关键时刻毫无眷顾。 好比刚才,她还在绞尽脑汁思考要以什么理由进到萧昀祈院中,没来得及想好,守在迎风院门前的木彦一见她,两眼放光,低声但热情地就把她迎了进来。 可倒霉的是,她又一次来得不是时候,心不在焉敲了门,硬着头皮走进屋中,她才发现萧昀祈正在沐浴。 她想不出萧昀祈这个侍从是怎么回事,怎还不及春桃机灵,他难道不知自家主子正在沐浴吗,竟还将府上女眷放进屋中。 但薛知盈又不愿意放弃这个莫名得到的机会,呆在屋内只顾着胡思乱想,压根忘了继续思考自己要如何解释来此的理由。 以至于思绪未尽,萧昀祈已是发现了她。 “表哥,我……” 薛知盈支支吾吾自己没了下文。 萧昀祈却也不催。 他信步走向坐榻,姿态闲散地坐了下来,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 气氛僵持,屋内静得令人发慌。 薛知盈紧绷许久才缓慢地抬起头来。 可一对上萧昀祈那双漆黑的眼眸,才刚编出的借口又顿时散乱,开口只道出:“我想见表哥,所以来了。” 萧昀祈身姿放松地后靠着,手臂搭在把手上,指腹摩挲了一下把手光滑的表面。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慢悠悠地问她:“薛姑娘这个时辰想见我?” 薛知盈小声解释:“因为表哥白日不在府上,所以我只能此时前来,刚才我在门前敲了门,听见表哥在屋内应声就推门而入了,只是进来后才发现,好像是我听错了。” 听着她又是这般漏洞百出的解释,萧昀祈也不再与她客套迂回了。 他直言道:“薛姑娘,如果今日之事让你造成了什么错觉,那我现在告诉你,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我对你不感兴趣,请回吧。” 薛知盈站着没动。 她沉默了一瞬,再开口,声量反倒拔高了一些:“我没有产生不该有的错觉,心悦表哥是我情不自禁。” 心悦他? 萧昀祈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薛知盈也不知自己是预料过会被拒绝,还是别无它法只能一往无前。 对上萧昀祈的目光后,她语气竟是多了几分理直气壮:“即使表哥无意,我也没办法让自己改变心意,我收不了这份心思。” 萧昀祈微眯了下眼:“所以你来是为了向我表白心意?” 唔……算是吧? 薛知盈面上浮现一瞬迟疑,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来能干些什么。 只是她回到静水院后,春桃一直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今日在荣恩侯府的所见所闻,她也不免一直想起被孟琛堵在小道上的情景。 她是逃过了一劫,可之后该怎么办? 孟琛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只要他还留有侵占她的心思,或许明日,甚至当下,他一声令下,她根本毫无办法。 没有人会护着她,她自己也反抗不了分毫。 薛知盈太紧张也太害怕,思绪胡乱冲撞着,不自觉就朝迎风院来了。 事实上,她刚才说谎了。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4节 她今日的确生出过错觉,萧昀祈出手帮了她,没有将她赶下马车,也没有在她投怀送抱时推开她。 这怎能不让人心生错觉。 她以为自己可能会有一丝机会,只是现在这个念头已经被完全打消了。 少女的低落被萧昀祈尽收眼底。 他看着她逐渐垂下头,低声应道:“是,我想告诉表哥我的心意。” 俨然一副少女情思惨遭拒绝的可怜模样。 萧昀祈眸底的平静堪称无情,声色平缓说出的话,也让人不由心惊。 “我还以为,你是为白日冒犯之事来道歉的。” 少女乖得跟没脾气似的,随之就低声道歉:“对不起,表哥。” 萧昀祈默了一下,有些想笑。 她胆小得不经吓,让道歉便道歉,但让她收起心思,却又敢理直气壮说收不了。 萧昀祈问:“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没有了。” “那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薛知盈低头藏着情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不走,想留在这儿过夜?” 薛知盈蓦然抬头,脸上下意识就写上了“可以吗”的表情。 看得萧昀祈愣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自己消散了这副表情,又低下头来,不舍地道:“那我回去了,今日,打扰了。” 萧昀祈随之起身,不过当然不是去送她。 他没再多看她一眼,只简短“嗯”了一声,便转身朝书案的方向去了。 * 薛知盈回去后一夜无眠,翌日自然是精神不济。 不过幸运的是,一整日都没有任何变故,无人传唤她,也没有关于临安王的消息传来。 但也仅此一日而已。 薛知盈根本没法放下心来。 她头上悬着一把刀,以往她只知刀刃在随时间正在下落,却从未抬头看过,在荣恩侯府的遭遇才让她看见,刀刃已在近处,更有人掌控着悬刀的绳,要何时行刑,全凭对方掌控。 随后又相安无事几日,这种紧绷的心情才逐渐散去些许。 可随之要散去的还有她想借萧昀祈之手助自己摆脱困境的心思。 想来也是,即使她知晓了萧昀祈并非完全不近女色的秘密,也不代表任一女子就能近他身旁。 但说他单纯好骗又是怎么回事呢,是因为她还没下足心思吗。 思绪反反复复,正不得结果。 这日,萧昀祈的侍从竟然出现在了静水院。 薛知盈看到来人时,眸中难掩惊讶。 木彦态度很热情,但他此次前来是为正事,便没有说多余的话。 “表姑娘此时可有空闲,可否随属下去一趟云墨斋,主子有要事相商。” 薛知盈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再和萧昀祈见面。 她很快应下,又想起了那一册一直没有归还的《大周律疏》,犹豫一瞬后,便带上了书册随木彦前往云墨斋。 木彦看到她怀里的书册时,面上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而后他含笑着道:“表姑娘,请。” 一路来到云墨斋。 木彦只在院门前停下,让她单独进了院。 院内书房房门敞开着,从外并未直接看见屋内人影。 薛知盈迈步走进去,刚一抬头,看见一张朗润却陌生的脸庞,不由愣住。 谢珩闻声回头,看见人来了,露出温和的笑:“在下谢国公府谢珩,幸会。” 薛知盈瞪大眼睛,很快反应过来,忙福身行礼:“见过世子殿下。” 她本是全然不知这位谢国公府世子,但此前为打听萧昀祈,不免听了些有关他身边来往较近的人的消息,谢珩便是其中关系最为紧密的。 谢珩没有任何世子爷的架子,他微微颔首:“别紧张,是我让你来的,过来坐吧。” 几乎是话音刚落,谢珩便在薛知盈脸上看到了失望之色,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薛知盈很快收起神色,几步迈到桌前。 但坐下时,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地问:“表哥,不在吗?” 谢珩听她这样问,垂眸又正好看见了她怀里的那本《大周律疏》。 他顿了一下,面上浮现和此前木彦相似的表情,随后才道:“既是邀你前来此处,闻玉自是要来的,不过他还在路上,应是过会就到了。” 薛知盈期待没有落空,放心之余才终是疑惑起此时情况。 “不知世子殿下唤我来是为何事?” 谢珩没有绕弯,从身侧取出一张与丝帕大小相近的宣纸。 纸张在桌面平铺开来。 薛知盈瞳孔一紧,霎时屏住了呼吸。 是芸娘之前卖出的一张纸绣。 谢珩看见薛知盈的反应,印证了他所查到的线索。 他陈述道:“薛姑娘认识此绣。” 薛知盈敛目,心下有些不安,但还是应声:“是。” “可否告知此绣出自何处?” “出自……” 谢珩在她犹豫时又开口:“薛姑娘放心,问此是为公事,与萧家私事无关,以闻玉的性子,也不会插手后宅之事,此事需要你的配合,还望你如实告知。” 桌上的纸绣出自京城西郊的绣坊,薛知盈在三年前偶然与绣坊的老板芸娘相识。 之后她总借出府的机会前往绣坊,将自己的绣品托芸娘帮忙售卖,让她攒下了少许银两。 这事在萧家后宅是不被允许的,但薛知盈这三年倒也相安无事,毕竟她出府的次数不多,也无人上心专查她的去向。 薛知盈无可隐瞒,如实告知了谢珩桌上纸绣的来历。 “你可见到了买家?” 薛知盈想到,这张纸绣售出的时间正是她上一次前去绣坊那日。 谢珩或许是查到了这个,才将她唤来询问。 薛知盈摇了摇头:“绣坊内有不少客人,芸娘只是在这张纸绣出售前让我见了见世面,而后我并不知是何人买走。” 薛知盈觉得问话到这里可能就要结束了。 她低下头,回想着一个多月前在绣坊的所有细节,不管有用无用,想能再说出些什么,在此多留一会。 最好能留到萧昀祈回来。 正想着,书房房门就传来了声响。 薛知盈闻声转头,一眼看见了门前那道挺拔的身影。 萧昀祈似乎未曾预料薛知盈会出现在此,眉心不明显地皱了一下。 他很快从薛知盈脸上移开目光,转而看向谢珩。 谢珩轻笑了一下,只朝他招招手,继续对薛知盈道:“薛姑娘,那你可在绣坊见过临安王?” 薛知盈一愣,双眸还紧盯着萧昀祈看,看着他面上沉色在听见这个问题后似乎了然什么,迈步朝桌前走近。 “我……是的,见过。” 她在那里初见孟琛,不识他的身份,与他有过几句交谈,而后便给自己招来了厄运。 萧昀祈已是来到桌前。 谢珩抬手:“闻玉,坐啊,你来得正好,我正在向薛姑娘询问那日情况。” 他倒是自在得像在自家书房似的。 而一张长方桌前,他与薛知盈相对而坐,似乎并没有适宜萧昀祈落座的地方。 萧昀祈淡淡地看了谢珩一眼,视线一扫,近处这侧的少女正在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姿。 挪了一点,再挪一点。 好似只要她挪得够轻够慢,就没人发现她刻意在身侧留出了一片能让他坐下的空位。 萧昀祈收回目光,拂开衣摆在薛知盈身侧坐了下来。 才刚坐下,挪动身姿的少女突然顿住,随即朝着反方向撤回了一段距离。 双膝相抵,她明目张胆地挨在了萧昀祈近处。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5节 萧昀祈转头睨了她一眼,但她低垂着头,并未接收到他的目光。 谢珩问:“薛姑娘当时遇见的是临安王一人,还是有其余人随行。” “他有四五人随行在身后,只是我当时并不知王爷身份,只当他是前来绣坊的寻常客人,身后的是他的侍从。” “记得那些人的样貌吗?” 问这话的是萧昀祈。 他坐下的位置已无太多可挪动的空间,他也并未挪动分毫,至此膝盖还碰在少女腿边。 薛知盈瞥见他一脸正色,不显被她贴近的厌烦,但也毫无与女子亲近的悸动。 真是冷淡好似无情无欲。 “因着当时将他们打量了一番,所以大致记得。” 打量贵客其实很是失礼,但那群人那时在薛知盈看来有些奇怪,她警惕地将每个人看了一遍,没想到在此时还有了用处。 “描述一下每个人的特征。” 谢珩忍不住开口:“闻玉,询问薛姑娘倒也不必像审问犯人似的吧,别把人吓着了。” 萧昀祈没理他,也不改口自己的询问方式。 桌前就这么静了一瞬。 薛知盈赶紧把话接了过来,认真细致地描述了自己印象中的那几人的特征。 她一边描述,一边观察两人的表情。 很显然,她所说的内容对他们有用,连萧昀祈脸上神情都缓和了些许。 直到她将每个人都描述完毕。 萧昀祈又恢复了冷漠:“好,你可以回去了。” 说完,他垂眸向两人中间看了一眼。 薛知盈一僵,下意识蜷紧了手指。 被发现了吗? 她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掌心中的锦缎。 不是她的裙摆,是萧昀祈的衣角。 是他刚才自己拂到她身侧的,所以她悄悄攥住了。 但不知怎的,一番话下来,衣角在她掌心中越堆越多,而她的手已是顺着衣摆,往他腿边越来越近。 薛知盈犹豫了一下,没有松开。 谢珩打着圆场:“薛姑娘,今日多谢你了,你提供线索对我们很有帮助,我派人送你。” 他从萧昀祈刚才进来时就发觉几分不对劲,待得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 萧昀祈生性冷淡,不与人亲近但也绝非失礼之人。 可他对这位表姑娘的态度并非客套疏离,反倒带着几分古怪的冷厉。 明摆着欺负人似的。 实在不像萧昀祈的作风。 “世子殿下。”薛知盈突然开口。 “当日临安王爷在绣坊还订制了一批绣品,算着时日,大抵就是在最近完工……我刚才突然想到了这个,不知是否有用。” 谢珩回过神来,眉眼舒展:“确实是意外收获,绣坊的订单对外保密,我也暂且还没查到临安王订制的绣品。” “闻玉,你怎么看?” 萧昀祈神情微变。 少女的手指碰到了他的大腿。 顺 着他腿侧肌理,若有似无地触碰,小心翼翼地攀上。 他转头看她,神情晦暗不明。 可薛知盈目视前方,像是只在安静等待谢珩对她提供的线索做出进一步的决策。 萧昀祈在桌下动了下腿,攥在少女掌心中的衣料因这微小的挪动从她掌心全数滑落。 被紧攥过衣摆将隐秘的动作遮掩,但表面却有欲盖弥彰的痕迹。 身侧馨香阵阵,好似引人放松警惕的诱饵,目光中乌发雪肤,眉眼温和,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身下却正行荒谬大胆的撩拨。 那只手肆无忌惮地追了过来,柔若无骨般覆在他的腿上,隔着裤子将掌心热温渗入肌肤。 “闻玉?” 萧昀祈移开目光,沉声开口:“那就从这批绣品下手,他若急了,证明我们找对了方向。” “但已是定下的绣品,要从何下手?” 少女的手突然大幅度挪了一段距离。 萧昀祈呼吸一顿,触感随着这只手的方向而挪动。 他垂下眼眸,那只光洁白皙的手映入眸中。 微动的指尖耀武扬威地向他展示她将行进的方位。 去往衣摆下,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胆。 萧昀祈眉心突突一跳,放在桌下的手掌蓦然抓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 力道不小,布着薄茧的掌心和她袖口上移后露出的手腕肌肤紧密贴合。 薛知盈眼睫颤动,耳边听见萧昀祈声色如常地道:“不知薛姑娘能否帮忙引荐一下?” “……啊,什么?” 薛知盈被按住的脉搏正在胡乱跳动,思绪更是在心不在焉地想着,萧昀祈的手竟不似她原以为养尊处优的柔滑。 但她不讨厌这种触感。 谢珩了然:“薛姑娘与绣坊老板相识,有薛姑娘引荐,事情应是能顺利不少,也便于隐藏。” 桌案下,萧昀祈不动声色地从腿上拿走了只手腕,他手上一松,那只手便毫无准备地垂落回了座椅上。 薛知盈略有惋惜地蜷了下手指,指腹贴住掌心,仿佛在将刚才手里的触感相互传递回味。 她是第一次摸男人的大腿。 有些羞赧,更多的是新奇的躁意。 掌心已经没有握在男人大腿上的感觉了,手腕也早就脱离了桎梏,但却不断有绵密的酥麻从指尖流窜开来。 萧昀祈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 强势的触碰并非爱.抚,带来了清晰又微妙的痛感。 他的腿很结实,肌理紧致,强健有力,又令人不免想入非非。 “薛姑娘。”清冷的嗓音在身侧唤她,像是洞悉了她心中所想,出声阻止她生出更深处的想象。 薛知盈收手回神,神情镇定。 有意为之,又何需心虚。 她转头面向萧昀祈:“表哥需要我做什么?” 眼前这张温婉恬静的面庞与刚才的轻浮之举毫不相干。 她眸光温柔地望着他,眸底清澈纯净。 不言勾引,却处处引诱。 萧昀祈唇角微动:“择日前往绣坊,向绣坊老板告知有人有意出高价买下这批绣品,老板同意与否不重要,将此消息传递出去即可。” 薛知盈眨了下眼,小声道:“那表哥能与我一同前去西郊吗?” “我会替你安排马车。” 这便是拒绝了。 薛知盈契而不舍:“我平日不能随便出府,若要出行皆是要向老太君和二夫人请示的,我以往都是趁难得出行时的空闲前去西郊,但我近来并无出行的正当理由,若是老太君和二夫人问起……” 萧昀祈绷着唇角,一时沉默。 薛知盈说到这里,已是将借口用尽,她其实也有点担心自己说得太过,萧昀祈若直接省了让她帮忙,那这份联系就断掉了。 一直不得回答,她正准备改口说自己再想想办法。 萧昀祈突然道:“你打算何时前去?” 薛知盈眼眸一亮,看起来很高兴:“依表哥的时间,我随时都可以。” 她还真是费尽心机。 却又愚笨地将心思都泄露在外。 萧昀祈道:“到出行时,我会派人去静水院告知你。” “好。” 这下是真没有更多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薛知盈也不打算不识趣地强留着打搅二人谈论公务。 她主动道:“若是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萧昀祈不理,还是谢珩应声:“好,薛姑娘慢走,此事有劳你了。” “世子殿下言重了,能帮上表哥……和世子殿下,是我应该做的。” 薛知盈起身的动作将萧昀祈从刚才就一直搭在她身侧的衣摆撩动了些许。 她瞥见衣角上不会随时间自己平整的褶皱,指尖似乎又回味起了他的腿和他的手掌带来的触感。 兴许是回味得出了神,她起身站立着有片刻没动。 萧昀祈:“薛姑娘,你还有别的事吗?”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6节 问这话是催人走的意思。 但薛知盈却接话:“嗯,是。” 萧昀祈:“……?” 薛知盈向萧昀祈递上那册《大周律疏》。 “这一册我已经看完了,不知能否……” 萧昀祈打断她:“在书架上,自己取吧。” “多谢表哥,我看完会尽快归还的。” 同样的招式,她竟是要用三次。 不过也仅有三次,那是《大周律疏》的最后一册。 薛知盈走出桌案径直朝书架的方向去,她取走最后一册《大周律疏》后,又向两人行了一次礼便离开了书房。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前后,谢珩便出声解释:“前几日得知那间绣坊后,我便派人细查了一番,没想到那日与孟琛关联最多的会是你府上的这位表姑娘,我从别处又打探了些许,但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思来想去便直接让你回府,一同问问这位表姑娘。” “倒是有了不少收获。” 谢珩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昀祈一眼。 收获指的是孟琛订制的那批绣品,也指他刚才所见。 谢珩倒是没看见两人暗地里的动静,但明面上那位表姑娘表露出的情意可谓明显至极。 而萧昀祈的态度在他看来实在微妙。 萧昀祈道:“这事你一人处理即可,何需唤我回来。” “我私下单独与萧府一位未出阁的表姑娘见面,怕是不妥吧。” “与我一同就妥了?” 谢珩笑道:“我来萧府,与你们兄妹二人一同交谈,有何不妥?” 兄妹二字被谢珩状似无意地加重了些许。 话落,他便迎上了萧昀祈意味不明看来的目光。 半晌后,萧昀祈语气无澜道:“并非兄妹,她只是我母亲旧友之女。” …… 薛知盈回静水院一路上唇角都含着笑。 路过的小丫鬟见到她,被这明艳动人的笑颜恍了心神,行礼问候都不由微红脸颊:“表姑娘。” 薛知盈也弯着唇角颔首回应。 她心情自是愉悦的,今日之事于她而言也是一份意外收获。 她倒不知争取来的机会能否让她和萧昀祈的关系更近一步,她是开心自己能够正大光明去往绣坊。 上次她便是想借出府赴宴的空子想办法前去西郊,但最后别说西郊,她自己都险些没能回得来,自然就没了下文。 西郊绣坊的绣品众多,绣娘更是个个手艺精湛,薛知盈不是绣坊的人,也不能常去,便不能取绣坊名贵的布料制作绣品,若非芸娘待她好,她甚至连在那出售绣品的机会都没有。 但即使有这个机会,她能得到的银两也是微乎其微。 可她没有更多办法了,这是她最后的退路,每能多去一次绣坊,未来就能多一分机会。 薛知盈一边盘算着这段时日自己制成的绣品能卖多少银两,一边想着若是萧昀祈不着急出发,自己是否还能再赶工一件。 直到她回到静水院,还未走进院门,在外远远就看见些许不对劲。 薛知盈唇角笑容一凝,快步上前。 春桃闻声回头,也完全显露出了手上拿着的烫金请帖。 “姑娘,您回来了,刚才有人来了院里。” 薛知盈垂眸看去,问:“谁来过了?” 春桃递出请帖给她,语气天真:“奴婢不认识,是名男子,见您不在,留下这个就走了。” 不是萧府的人,外来者却可直接来到她的院中。 薛知盈心下一凉 ,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缓慢地翻开请帖。 下月十五月圆,荷花正盛,携新贡梅酿共赏,临安王府望月亭候卿,勿使人随。 右下浅印一方朱纹私章,内刻恃渊二字。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三日过去,萧昀祈这边毫无动静,像是那日商议好的事被他抛之脑后了,亦或是他寻了别的法子,便不再需要借薛知盈之手了。 薛知盈本不会心急追问,也不便追问。 但询问的消息还是传到了萧昀祈这儿。 木彦躬身禀报,语气小心翼翼:“主子,表姑娘派人来询问出行一事,可要给她回句话?” 那日木彦夜里将薛知盈放进了院中,事后自然是遭了责罚。 经此一遭,即使他仍然觉得自己的分析不应该有错,但也只能承认事实,主子与表姑娘并无那般关系。 如今再在萧昀祈面前提起表姑娘是为公事,他也不免有些谨慎。 萧昀祈沉默片刻,淡声陈述:“她很着急。” 木彦想了想,还是存了几分私心,顺着萧昀祈的话禀报道:“三日前临安王派人往静水院送了张帖子,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应是对表姑娘发出了私邀。” 萧昀祈闻言放下手中笔杆抬了眼。 木彦一对上他的目光,不由心道一声不妙。 表姑娘着急求助主子,但主子该不会想就此利用她接近临安王吧。 看着木彦明显懊恼的表情,萧昀祈道:“去查一下孟琛与她约在何时。” 木彦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主子……您是打算借表姑娘受邀赴约查临安王的线索吗?” “脑子呢?” “啊?” 萧昀祈不予解释,转而交代道:“再派人去一趟静水院,告诉她明早带她去西郊。” 木彦那话问得的确没脑子。 不论此事难易,萧昀祈生性倨傲,毫不认为自己解决不了区区一个空有野心但无实能的临安王。 更何况,利用与此无关的姑娘接近孟琛来达到目的,想起来就令人倒胃口,他不会也不屑做这等事。 至于薛知盈是否要赴孟琛的约。 萧昀祈眸光微动,但沉吟之后,未再做出更多吩咐。 * 翌日一早。 薛知盈丝毫没有耽搁,还提早到了府邸门前等待。 春桃身姿不正地站在她身旁打着哈欠,有些不明白姑娘今日怎这般积极。 不过一个哈欠之后,她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姑娘今日的装扮。 珠钗点缀垂云髻,白纱荷叶上衣束着藕粉齐胸衫裙,明眸长睫樱唇琼鼻,从何角度看都是极为惹眼的貌美。 春桃觉得,这一身虽不及荣恩侯府花宴那身华贵,但却更适合薛知盈气质,清纯明艳,灵动娇美。 薛知盈自己也这样觉得。 今日这身,一点也不显胖,是她专门挑选的。 春桃小声地凑在薛知盈耳边,道:“姑娘,您今日可真好看。” 话音刚落,薛知盈还未回应春桃的天真直白的夸赞,前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萧昀祈一身墨色常服走在为首的位置,身后跟着一众随从,步履沉健地朝门前走来。 待他走到近处,薛知盈软声唤他:“表哥。” 萧昀祈目光只平静地所谓明艳的面庞上扫过便移开了眼:“嗯,上车吧。” 他率先动身,长腿几步走到马车前一下跨了上去。 薛知盈看着那冷漠背影失落地抿了下唇,随即跟上。 马车驶动,车内氛围如同上次一样沉默寂静。 若是薛知盈安分守己不予搭话,这一路应该会一直是这样相继无言。 但她没过多久就主动开了口:“表哥,今日前去绣坊可以待多久时间?” “你有事?” “唔……有一点。”薛知盈没有具体解释。 萧昀祈道:“到了地方我会留两个人给你,要动身回府时你再让他们给你唤马车便是。” 他顿了一下,又莫名提及:“马车完好无损,自能将你安然送回府上。” 薛知盈面色一僵,不免心虚。 他为何突然提这个?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7节 薛知盈心下思忖,面上却不显。 她略过他的话,转而问:“表哥不和我一起吗?” 萧昀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坐在车厢侧方,同他说话时微侧着头拉长了一侧脖颈,半披的发丝扫在脖颈周围,令那截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略施粉黛的面容比平日更精致夺目,挺润的嫣唇在话语间一张一合,视线不自觉就集中在了那处。 在萧昀祈眼中,过往数年她一直是默默无闻的,偶有相见,他的目光也不会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她很安静,没什么存在感,性子怯软,从没有大出风头引人注意的时候。 但如今他却见识到了她预料之外的大胆。 从藏着那点显而易见的心思,到胆大妄为地捅破那层窗户纸,他的拒绝反倒成了她撕开一切遮掩的助力。 以至于她此时将心思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看他的眼神比之前还要直白。 他用沉默给出了显而易见的答案,她却还要追问:“……表哥?” 原本不打算回答的心思突然在唇边碾出一句恶劣的反问:“你想我在绣坊等你办完事后一起回府?” 萧昀祈以不同寻常的方向预测答案,果不其然看见了她眸中浮现出如那日在他寝屋时一样的眼神,随后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她还真敢想。 萧昀祈哼笑一声,听见她低声道:“半个时辰就好。” “是吗,半个时辰。” 萧昀祈缓慢重复,像是要允了她的请求。 紧接着,他回答她:“不巧,我还有别的事,不能在绣坊久留。” 刻意的使坏,轻而易举牵动了少女面上神情的起起落落。 薛知盈低低地“哦”了一声,唇角下压,脸上情绪明显。 萧昀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逗弄她一番,目光也莫名在她布着失落的面庞上多停留了片刻。 后半程薛知盈没再开口向萧昀祈搭话,马车内一路安静驶到了绣坊。 萧昀祈动身先行下了马车。 今日前来,除了带薛知盈来帮忙传递消息,他也顺道有事要办。 他站在马车旁招来两名侍从做吩咐,交代了他们稍后随薛知盈回府,一转头,便见刚才不知在马车内发什么呆的少女这才躬身走出来。 薛知盈自然是心绪不宁的。 今日又试着对萧昀祈试探了一次,但很显然结果一如往常,毫无进展希望渺茫。 她并非沉不住气的人,若是时间充裕,她或许会耐着性子琢磨如何同他细水长流,逐步将他打动。 但孟琛的请帖犹如一道催命符,紧迫得令她无法静心在萧昀祈这里试错。 马车停下时,晃动的车帘显露出绣坊外的空地,那正是最初她被孟琛碰见的地方。 薛知盈只是看着那地方,心里就直打鼓,走出马车,刚要往下跨下时,繁杂的思绪令她未能留心脚下,萧昀祈的马车比寻常马车更高,她一脚踩空,身体陡然向前栽倒而去。 视线里似乎晃过一瞬萧昀祈立在马车旁神情漠然的模样。 薛知盈心惊着,只觉自己完蛋了,这样毫无防备地摔下去定是伤筋动骨。 更多思绪已来不及想,身体完全失去控制,马车下的青石地逼近眼前。 她惊恐地闭上眼,忽有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腰侧被大掌紧箍,一瞬扭转了她栽倒的方向。 薛知盈额头撞上结实的胸膛,并未撞疼,只有一片冷香铺满面庞,又混在身体散发的热温中,令人一阵头晕目眩。 她缓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摔倒,竟是被萧昀祈出手接住了。 说是搂住似乎更准确一些。 横亘在她腰身的手臂施以掌控的力道,比他之前抓住她手腕时带来更难以忽视的接触,隔着衣衫也紧密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紧绷着的肌肉线条。 萧昀祈垂眸看见她从自己身前抬起头来。 他感到不解,她最终没有摔倒为何还是红了眼眶,故意的吗? 萧昀祈松了手,身姿站得笔挺。 正欲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倚在身前的身躯却顺着他的方向仍旧压来重量,一副没打算起身,要就此赖在他身上的架势。 她骨架 娇小身量矮他一个头还多,与他相贴着正正好好占据他身前胸腹的位置。 太近了,她身上的味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丰盈的身段紧密无隙接触他。 软得跟没骨头似的,令人不由觉得一旦退去支撑,这片柔软就会化成水散落一地,只能顿住后退的动作。 萧昀祈脸一沉,冷声道:“薛姑娘,你的招数很老套。” 且翻来覆去就这几样。 借书,扑怀,那今日是否又要夜闯他的寝屋了。 哦,还有一样。 他侧头将脸庞避开了她能蹭上来的最远距离。 看见萧昀祈冷硬的下颌时,薛知盈才逐渐回神。 若是向他解释她刚才吓得失了神,他估计也不会相信。 一句没站稳被薛知盈怯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索性沉默着,就当是被他冷声警告后才收敛,低下头从他身前退开。 可刚才实在吓得不轻,靠着萧昀祈时不觉,一从他身前退开,自己施力站稳,竟是双腿一软,像是又要跌倒。 平地上当然不至于真的跌倒,但身体本能地伸手寻找搀扶。 萧昀祈就在近处,他没有任何要扶她的迹象,但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臂。 不得已,他反手扶了她一下。 薛知盈慌乱抬眸,先是看见萧昀祈冷着一张脸似有不悦,后看见一直候在一旁的木彦神情古怪。 她没心情想太多,只有一股诸事不顺的悲凉包裹全身。 薛知盈率先松手,让萧昀祈的手反倒像是依依不舍被甩开了似的。 这让他脸色又沉了一分。 但薛知盈没看他,只低着头快声道:“抱歉表哥,给你添麻烦了,那我就先去绣坊了。” 说完,她裙裾转动,没有再停留地转身朝着绣坊去了。 萧昀祈神情不明地看了那道背影片刻。 一回头看见木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要说?” 木彦脖颈一缩,低头敛去面上神情:“没有。” 又搂又抱,又是耳语又是牵手。 他是没什么想说的,他就是想不明白,他之前到底为什么受罚啊。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雅间内茶香袅袅,轻微的脚步声没有引得静坐的少女动身回头。 直到一名风韵成熟的美艳女子屈膝坐到薛知盈身前,她才愣愣地眨了下眼:“芸娘。” 芸娘年近四十,但保养得极好,面上妆容精致,肌肤吹弹可破,婀娜的身姿摇曳生姿,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她便是这间绣坊的老板,独身一人,未成家也不见她家中其余人。 薛知盈对她了解不多,芸娘不是个喜欢谈及自己过往的人,但从外看,芸娘如今所过的日子,无一不是她艳羡憧憬的模样。 若非结识了芸娘这样的女子,她贫瘠的见识也生不出想要彻底从萧家脱离的想法。 可她远不及芸娘的气魄和阅历,她想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芸娘看她一副呆样,笑得宠溺:“还在想那事吗,对方究竟是什么人,让你如此上心?” “……啊?”薛知盈张了张嘴,反应过来,“不是,他交代话带到即可,我没有再想那个,我是在想别的事。” 说的正是萧昀祈交代的事,她按照他所说的方式同芸娘说过了买下绣品一事,芸娘没有同意,她也就不再多言。 芸娘却揶揄她:“不能透露身份也是他交代你的,这么听话?” 这话若是被萧昀祈听见,大抵会得一声冷嗤。 薛知盈在他那就没有听话这一说。 不过薛知盈自己却是觉得她应当是属于听话的。 她本就不是强硬的个性,也没有长一副气场强大具有威慑力的样貌。 别人看她很好欺,她自己也觉得自己难斗恶势力。 芸娘这摆明了是故意重提逗弄她,但薛知盈还是微红了脸颊,又一次认真回答:“是,我不能透露他的身份。” 芸娘笑意渐深,伸手将刚端来的糕点往薛知盈身前推了推:“尝尝我这儿的新糕点。” 薛知盈点头,拿起咬了一小口,低声问:“芸娘怎么不问我在想什么?” “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不问。” 话语间,芸娘低头在身前摸索着什么。 说完这话,她抬头从腰间拿出一张叠得方正的纸张在桌上摊开。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8节 “芸娘,这是?” “一位客人要的绣品图纸。” 薛知盈心跳突然加快,对芸娘此举有所预感。 芸娘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这单生意佣金尚可,我知你能力足够,绣纹也是你拿手的款式,月末交货,你若愿意可以接下这单,我不收你额外费用。” 薛知盈忍不住伸手拿取图纸的手指一顿。 “……月末。”那就是还有十来日的时间。 芸娘从她逐渐低落下来的神情看出问题所在:“让人代为送来也不行吗?” 薛知盈沉默着给不出回答。 凭她自己当然是不行的,她身边仅有春桃一人,别说春桃无法独自出行到西郊这般远的地方,春桃也无法不经老太君准许私自出府。 她不是萧府的人,她无法做主身在萧府的任何事情。 十日时间,她可以极好地完成这件绣品,却没办法将它送出森严的府邸。 芸娘问:“今日是怎么来的呢,府上可有人能帮帮你?” 薛知盈心尖一颤,恍然要生出希冀,又迅速熄灭下去。 她轻轻摇头:“我不确定,若是最后仍然没能出府,绣品送不到绣坊来,就耽误你的生意了。” 萧昀祈不一定会帮这个忙,即使他愿意帮忙,但她也有可能在十日内见不上他一面。 而除了萧昀祈,她也想不出整个萧府会有谁能为这等无关紧要之事帮她一把。 这想来有些可悲,她在萧府近十年,却仍是身份尴尬孤立的外来者,无一依靠。 芸娘宽慰她:“一笔小生意而已,没那么严重,即使晚了时候也不打紧。” “可我不知是晚三五日,还是……” “这笔订单我先留给你,我等你十日,今日回府你便为此想想办法,若十日内你能将绣品送来,便用你的绣品与客人交易,若没能,我再让绣坊的绣娘赶制一件,不耽误我生意的。” 薛知盈喉间一哽:“芸娘。” “我想着你在我这儿也卖了不少散件,但散件到底是价低又传不出名气的,若能通过一些订制的单子让京中权贵知晓你,往后你的绣品说不定能逐步卖上高价,还能有固定的买家,便不愁银两的来源了。” 薛知盈红了眼眶,芸娘的善意于她而言弥足珍贵,她很感动,却又难过自己难以握住这份善意。 芸娘体贴地等她缓了片刻情绪,才继续道:“也不用太有压力,即使这次没赶上,下次也还能有机会。” 这话没能安慰到薛知盈,反倒令她压力更大了。 更早之前她没有这般紧迫感,如今却是每一日都像她临刑前的最后一刻。 芸娘的提议并不足以改变她的境遇,但却像在警醒她必须要做些什么,否则她得不到任何机会。 病急乱投医,一时间薛知盈脑海中生出诸多荒谬且不可行的想法。 回府的路上,薛知盈一人坐在马车内,神情木讷,指尖轻颤。 马车偶尔的颠簸令她腰间没有放稳的铜板发出碰撞的轻响。 这是她今日在绣坊用这段时日制出的绣品换来的银钱,但一开始并不只有这一点,有一大部分都在刚才从绣坊离开后被她花掉了。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在不规律地乱跳着,颤动的指尖被她一手紧捏在掌心下。 真是荒唐啊。 她竟然打算做这样的事。 …… 薛知盈回府后端坐在庭院中许久。 她期盼着老天爷可能又洒下些许恩惠,让她能够光明正大出现在萧昀祈面前。 比如派人来询问她今日在绣坊的情况,或者商议之后还有需要让她帮忙去做的事。 直到暮色四合,无人前来静水 院,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际掩下最后一丝光亮。 今夜无月,夜空漆黑沉暗。 薛知盈站在烛火映亮的房门前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她溜进了萧昀祈的庭院。 是的,她是偷偷进来的,趁着院门前守门的侍从轮换的空隙,一溜烟儿跑了进来。 这得益于萧昀祈喜静,整个迎风院白日都无太多下人出没,夜里人便更少了。 可这并无太大用处。 待她敲门,或是直接进屋后,屋里的人若不愿见她,她同样会被赶走。 薛知盈心里胡思乱想满是退怯,身体却截然相反地朝房门伸去手,连敲门都省了,手上用力直接推开了房门。 屋内一片寂静,门风令烛火摇曳,光影在墙上受惊般晃了几下。 薛知盈往屋内走进好几步才真的确定,萧昀祈竟是不在。 警惕松散下来,又化作和预想中情况不同的茫然。 他不在,那她…… 薛知盈紧张地在屋内扫视了一周。 上次进到萧昀祈的屋中她没敢细看,此时才得以彻底看清,屋内摆设如同萧昀祈这个人一样,整齐有序一丝不苟,没有过多繁琐奢华的装饰,连色调都是一片冷清禁欲的感觉,无声地表达着不欢迎她这个不速之客。 可她仍在往里迈步,直到走到桌前停下。 她看着桌上的茶壶,伸手去探,触及一片热意。 动作停在这里时,她以为自己会思绪繁多,犹豫不决。 实际上,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连神情都显得呆滞。 不知是什么驱使她恢复了动作。 薛知盈一手揭开了壶盖,另一手从腰间拿出了一包手掌大小的纸包,将纸包一角向着壶口倾斜。 突然,门前传来响动,房门毫无征兆被人从外推开。 薛知盈愕然转头,本能背到身后的手捏紧了拳头,以五指包裹着藏住了那包药。 气氛凝滞,好似两人上一次在这间屋中四目相对时那样。 萧昀祈动了下唇角,像是被气笑了。 白日的设想竟然真在夜里得到了印证。 他不知该说自己是料事如神,还是眼前的少女太过荒谬。 他阔步走入屋中,目光缓慢地移向被揭开了盖子的茶壶:“薛姑娘,你在干什么?” 薛知盈只觉自己心跳都停止了,否则令人如此紧张心虚的时候,她为何听不见胸腔内的半点响动。 连血液都在凝固,各种情绪涌上,最终只剩绝望重重压住了她。 薛知盈在喉间找到自己的声音,几乎是麻木地回答:“我有事想与表哥相谈,但屋内没人,所以我就想着进屋等待。” 萧昀祈沉默着,无声地对她施以压迫。 于是,压迫之下,他听见她微不可闻的道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萧昀祈却没放过她。 “我问的是,你在干什么。” 他目光所指之处,那壶热茶还在徐徐冒着热气。 紧绷来到极限,薛知盈以为自己会被这股压力压垮,没想到面上却是出奇的冷静。 她再次开口解释:“因为想喝口茶解渴,但茶水太烫入不了口,我只能揭开茶盖晾一晾。” 那张在日光下清丽明艳的脸庞在夜晚的烛火中变得柔和,也显得更乖巧好欺,没有心计,纯然透彻,那双漆黑圆润的水眸盛着被冤枉的无措,有意无意地在让错怪她的人心生愧疚。 萧昀祈盯着她,一时感到好奇。 她究竟知道自己解释的这些话漏洞百出吗,还是觉得他被她迷了心神,会无底线地包庇纵容她。 若是后者,那她真是把他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他面无表情地戳穿她:“不将茶倒入杯中晾,反倒揭开茶盖,是觉得晾凉整壶茶能更快解渴?” 气氛再次凝住,这下换薛知盈沉默了。 因为她找不到解释的理由了。 或许她该再道一次歉。 为她揭开了壶盖而道歉。 可还不等她踌躇开口,萧昀祈已先一步道:“把手伸出来。” 他语气无波,平静疏冷,连刚才的压迫感都不再有,薛知盈却全身僵住。 心跳这才恢复了声响,咚咚撞击着胸腔,震得人头皮发麻。 萧昀祈静静地看着她,不再追问也不再逼迫,颇有耐心地等待她做出动作。 直到她终是磨磨蹭蹭地从身后拿出了手来,一双手都伸到面前,掌心摊开向上给他看。 萧昀祈扫了一眼她白嫩细腻的手掌,上前半步随手搭上了壶盖,提着茶壶往杯中斟满茶水。 他抬眸看向她,将茶杯放到了她摊开的手掌上:“不是口渴吗,喝吧。” 作者有话说: ----------------------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9节 第15章 茶水根本不烫,只是温热,正好适口。 薛知盈双手稳稳地捧住了茶杯,像是又一次被戳破了谎言。 而更大的谎言藏在茶水里。 薛知盈思绪混乱,一时竟回想不起刚才究竟有没有药粉被洒进了茶壶里。 若是有,又洒了多少,她喝下去,会立刻在他面前生出丑态吗。 她不知道。 不知道药粉洒了多少,也不知道这种药到底会对身体造成怎样的变化。 萧昀祈还在看着她,沉静的目光仿佛在逼她认下罪行。 认了,便不用喝这杯茶了。 薛知盈顶着这道目光逐渐垂下眼睫。 她短暂地生出一股恶劣的心思。 要不就真让药效发作化身饿狼,失去理智,直接把人扑倒,她也用不着担惊受怕踌躇为难了。 下一瞬,她猛地抬手仰头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萧昀祈对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目光顺着她的脸庞下移,落在那截因仰头而完全暴露出的脖颈上。 白皙,纤细,光洁无瑕。 吞咽带动喉间滚动,茶杯掩盖下传出沉闷的水声,莫名引人遐想,也莫名令他的目光一直停在了她脆弱的咽喉。 薛知盈喝完放下水杯后,露出一张表情呆住了的脸庞。 她吓坏了,被吓得犯了蠢。 萧昀祈没有让她喝光,她为何不只是浅尝一口便罢。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药粉起了效,薛知盈迅速感到头脑发热,身体发软。 她这才后知后觉害怕起来。 ……她不想变成饥渴饿狼那副丑样子。 萧昀祈在这时,难得主动询问:“你很热吗?” 他语气和神情都缓和了下来,仿佛因为她饮茶自证打消了他的怀疑,也顺带原谅了她的不请自来。 薛知盈却是紧张:“不……不热啊。” “可是你脸很红。” 薛知盈瞳孔紧缩,藏不住慌色,想否认,却顺着他的话语好像真的感觉脸颊开始烧起来了。 她只能改口:“那……好像是有点热。” 萧昀祈意外的体贴:“那要开窗吹吹风吗?” 看来药粉真的起效了,药效还不轻,她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薛知盈这样想着,愣愣地点了头:“好。” 窗户推开,薛知盈没感觉到吹散燥热的晚风,只看见男人伸展的手臂,和撑起衣衫的饱满胸膛。 只此一瞬,男人收手便不见这片光景了,她却觉得自己更热了。 萧昀祈开完窗后动身坐下,指尖点了点桌面,示意让她也坐。 “说吧,来找我何事?” 薛知盈不免觉得自己真是意志力过人,这种时候一经问起,混沌的思绪里竟立马想起了正事。 但行为举止却仍是受药效的影响,她看着萧昀祈身边的空位,下意识就想径直绕过去坐在他身边,好在她生生止住了冲动。 她紧绷着身体站着一动不动,也没有坐下,唯恐稍有松懈,自己就要兽性大发朝眼前男色扑去。 她只能低着头开口:“这月末我想外出一趟,想请表哥帮忙,表哥能否让我与你同道出府。” 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要到听不见的地步。 薛知盈紧张地捏住了手指,感到口干舌燥。 其实此事本就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只需萧昀祈一句话的事,并不影响他任何。 他为人体面,她若规矩守礼地请求他,他或许是会答应的。 前提是,规矩守礼。 没有 再一次擅闯他的寝屋,没有满嘴牵强的借口。 也没有……意图给他下药。 药效好像又在影响着她胡思乱想,有没有可能,如果他没有发现下药的事,便会和善地答应她的请求。 那他……发现了吗? 薛知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 萧昀祈没出声,一眼对上了她抬眸看来的目光。 她脸上仍是红热,热意都蔓到了眼尾,让这双原本圆润的杏眼染上秾丽的媚色。 但瞳仁又黑又亮,绽着光点,含着不切实际的期盼,眼尾自然上扬的弧度,又让整张脸显得乖巧无害。 是很容易让人心软的模样。 片刻后,萧昀祈移开目光,平静道:“我为何要帮你?” 因为就你权力大,萧府上下谁都不敢妄议你,你庇护偏袒我实在太合适了。 因为我已经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了,现在换人也来不及了。 因为我对别人也下不去手,现在喝了自己下的药,你不答应我就对你霸王硬上弓。 心里想的一句也不能说。 薛知盈小嘴一撇:“……求求你了,表哥。” 少女柔软的话语带着鼻音,又扬着尾调。 只是话音刚落,就被萧昀祈冷淡道:“薛知盈,不要对我撒娇。” 薛知盈忍受着头晕脑胀,心弦持续紧绷着也令她无暇再关注更多。 不让撒娇,她只能抿着唇不说话。 屋内安静一瞬后。 萧昀祈突然道:“我可以带你出府,你替我做件事。” “……什么?” 太惊讶了,开口仍是刚才的语调。 引得萧昀祈意味不明地又看向她,隔了一会才开口。 “祖母近来身体抱恙,我原打算月末前去惠宁寺替她祈福求安,你既想出府,便由你替我去,如何?” 薛知盈闻言讶异。 事情怎么意外地展开了。 萧昀祈竟然反过来请求她的帮忙。 好吧,或许不算请求。 就如今日一样,是吩咐她去办事。 不过她不明白萧昀祈竟觉得她可以代劳嫡长孙为老太君祈福一事,而他也如此轻易地就将为老太君尽孝之事塞给了旁人。 但显然萧昀祈不打算多做解释。 薛知盈不再多想,快声回答:“我可以做的,还请表哥带我一同出府。” 萧昀祈“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到桌上的茶壶和被使用过的茶杯上。 薛知盈耳边传来咕噜噜的水声。 低头一看,茶杯中又盛满了茶水,霎时瞪大眼,一双眼更圆了。 萧昀祈看见她的表情勾了下唇角,慢悠悠地问:“薛姑娘,还喝茶吗?” 薛知盈心弦一紧,草木皆兵。 萧昀祈刚应下她的请求,还亲自给她斟茶,不喝的话,他会反悔吗。 原本快要被忽略的热意突然又明显了起来。 薛知盈唇瓣微动,声音低不可闻:“要喝的。” 萧昀祈便伸手将茶杯推到她面前。 她头脑一热,当着萧昀祈的面又一次将茶水一饮而尽。 “……” 好胀。 为什么又喝完了。 薛知盈绷着唇角,有点怕萧昀祈让她继续喝。 他还在怀疑她吗,总不能要她把这一整壶茶喝下去,他才能真的相信她什么都没做吧。 担忧地偷偷抬眼,她怀疑自己已经神智不清了,因为她好像看见萧昀祈扬着唇角。 没看清,那抹弧度便消散了。 他淡声道:“没别的事就回去吧。” 薛知盈头一次为他的驱赶而感到庆幸,福身行了个礼后,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木彦在院门前碰见她,她步履急促,连问候都仓促敷衍,好似逃跑,一溜烟儿跑了没影。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20节 屋内。 木彦将取来的公文呈给萧昀祈时,他正在慢条斯理地饮茶。 看着桌上另一个被使用过的茶杯,木彦心里自然又是千回百转。 紧接着,萧昀祈就将刚才对薛知盈的安排告诉了他。 木彦讶异:“主子怎想到让表姑娘去办此事?” 萧昀祈不答。 他并非完全不近人情,不过府上表姑娘一个微小的请求,没什么不可应允的。 但答应带她出府,不代表他温和包容到对她如今越发得寸进尺的行径完全纵容。 她满心妄念,正该去那寺庙上静心宁神。 至于这壶茶。 萧昀祈执起茶杯又饮了一口。 他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把罪证藏在宽大的袖口里,又举着手露着袖口明晃晃的给他看。 更不明白,怎能两杯热茶就能把自己吓得面红耳赤,她难道不知那包药连封口都未开吗。 以及,她喜欢他,竟是喜欢到要给他下药的地步了。 得不到就强迫? 真是……有够荒谬。 * 薛知盈离开迎风院时步子极快,不过片刻她就回到了静水院。 她连喝了两杯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被下药的茶水,心里慌得不行。 今日之举,完全是她在回程的马车上胡乱生出的想法。 萧昀祈冷漠拒绝了她的表白,也对她的撩拨不为所动。 正如她之前所想,若有充裕的时间,她不会懈怠用细长水流打动他。 可她没有时间。 所以她想到了走捷径。 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以决心之事,甚至毫无犹豫,还跃跃欲试。 毕竟在妄想依附萧昀祈的权势之前,她最先是肖想他这个人。 那个男人在人前永远冷静理智,犹如谪仙般高不可攀不容染指,让人想象不出当他染上凡尘的情.欲会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会如画上的小人那样双唇微张眼神迷离吗,喉间发出沉重的粗喘,用沙哑的嗓音说出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他衣衫包裹下的躯体会是怎样的,肌肤如他面庞一样找不到瑕疵吗,接触过的硬朗胸腹是块垒分明的吗。 会随他被打乱的呼吸急促起伏,会布上情.潮带来的灼热温度吗。 一时不知是想看他冰冷外表下的另一面,还是想要尽快达成目的想法占据了上风。 于是,未经细思,没有计划,就鬼使神差真这么做了。 一回到院中,薛知盈就势要改过自新般立即扔了藏在袖口里的药包,又让春桃为她备上凉水沐浴。 虽然最后水凉得她连腿都伸不进浴桶,便还是加入了热水,热意笼罩不散。 她没敢沐浴太久,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 裹进被褥里时,薛知盈已是确定那壶茶肯定是被洒入了药粉。 或许份量不多,还不到令人发狂失控的地步,但还是对她造成了影响。 为反省而回想起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滋生蔓延。 越是浮现画面,身体就越是产生异样的感觉。 又酸又胀,让她不知自己是该伸手去挠痒,还是重重按揉来缓解。 她忍着没有伸手,只闭上眼夹.住了双腿。 这样的缓解有限,眼前陷入漆黑,思绪愈发疯长。 她想到了她掌心下触碰过的大腿,想到了身体紧贴过的胸膛。 还有那壶确有药效的茶水。 在她离开后,他是否会因为口渴给自己也斟上一杯茶。 他喝下茶后会有反应吗,就像她此时这样难耐躁动吗。 她这样想着,便再一次推开了那扇门。 屋内光线昏暗,隔断的屏风上影影绰绰。 只在想象中出现过压抑的低喘真实地传入耳中。 只是听着声音,就将潮.热蔓上了她的全身。 她被那声音勾着迈步走近。 男人姿态慵懒地坐在床榻边,上身衣衫整着,却散乱裤腰。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乌发披散,敞着腿,一手手掌撑在床榻上,另一手手臂搭在大腿上。 昏暗烛光在他面庞布上晦暗的阴影,平日冷淡的黑眸正在翻涌波涛。 手臂微动,喉间便沉闷地低哼了一声。 像是难受,他却不停。 直到他发现了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那道目光像是在饥渴中发现了猎物一般,骤然将她紧锁,有如实质地束缚住她。 他哑声唤她:“过来帮我。” 立在男人身前,她身姿高过他,却仍未扭转这被掌控般的局势。 他收回撑在榻上的手扣住她的后颈,轻而易举将她压低弯腰。 唇瓣被吮吸,被啃咬。 他毫不留情,急切又汹涌。 她被抱到了床榻上,他却站起了身来。 被吻得艳红挺翘的唇瓣被他粗粝的指腹缓慢地摩 挲着。 水光染上整片唇瓣,陷下柔软的弧度。 他迈步逼近,抵在她近处,拇指探入口中,按住了她的牙齿。 居高临下地命令她:“张嘴。”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淫.靡的梦境持久不停。 薛知盈为她洒下的药粉付出了代价,整夜整晚都在帮他。 迷蒙睁眼时,眸中满是水雾,晨光透过雾气映入她的视线,令她一时分不清是他终于结束了,还是天亮了。 窗台浅影轻晃,清风撩动帷帐。 薛知盈感到一股浇熄燥热的凉意,而后才发现是自己后背泛着细汗。 她在被褥内小幅度地动作,并拢腿,轻轻捏住了被角。 令人羞耻的酥麻久聚不散,却又不似梦中强烈,只若有似无地撩动着她的心神,让人无法完全平静下来。 纷乱的思绪试图在脑海中重现梦境,可无论怎么拼凑,浮现出的画面都模糊不清,难以具体忆起。 于是便有新的想象滋生。 他到底有没有喝那壶茶,她亲身体验了药效的强劲,那在梦境外的真实里,他也自己帮了自己一整夜吗。 薛知盈颤着眸光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越是不敢想象那般画面,就越是忍不住要想。 脸颊再度被热意笼罩,小腹悄无声息地窜上细密的酥麻。 她揪着被角的指尖不自觉松开,缓慢地朝被褥里去。 略过胸前,来到小腹。 却还未停…… 这时,春桃到了时辰进到屋里来,还没出声唤,她就看见薛知盈睁着眼。 随后当即惊呼:“姑娘,您怎么了?” “您脸好红,额头上都是汗,您不舒服吗,生病了吗?” 薛知盈霎时心虚地将两只手都从被褥里抽了出来,仿佛这样就能自证清白。 “我没事,只是睡得发热了,起身便好了。” 但起身没好。 薛知盈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糊糊的,浸湿衣衫,尤为亵裤。 好在春桃什么都不懂,也不会问令她羞愤到难以回答的问题,还非常贴心地替她准备了浴水。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21节 薛知盈坐进浴桶中,水波遮掩了她身前的丰盈。 不知想到什么,她又抬起手臂含胸遮掩。 突然,她眸光一惊,神情变得匆忙。 清洗黏腻的沐浴很快结束,她衣衫都没完全整着,便快步走出湢室,一路朝着庭院的角落去。 春桃正躬身在那收整将要扔出的杂物。 “春桃,等等。” 春桃一回头,满脸不解。 而后便看见薛知盈蹲在杂物堆里翻找了起来。 好一会后,她动作突然顿住了。 春桃偏头去看,看见薛知盈从杂物堆里找出了一个药包,而她拿着药包一动不动,神情怔然。 竟然……没有打开封口吗。 因为慌乱,薛知盈昨日从拿出药包下药,到最后将药包扔掉,都未曾细看过一眼。 此时才清晰看见,方正的药包表面沾着些许灰尘,但药包完好无损,里面的药粉也鼓鼓囊囊的。 这意味着,那壶茶没有任何药效。 薛知盈心尖漏跳了一拍,像是要就此乱了节奏,可很快却是沉沉地慢了下来。 她没有为自己的梦境与药效无关而感到羞愧。 她反倒有些失望。 长睫敛下,在她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所以就算萧昀祈昨晚喝下茶水,他也不会生出和她一样的感觉。 更不会……做那样的事。 好半晌后,薛知盈动手,默默地将药包收了怀里。 * 薛知盈当下的难题在头一日就得到了解决,这代表她能够得到这次芸娘专门为她准备的机会。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她成日都待在静水院里刺绣。 但她思绪未停,只是抓住了芸娘给她的机会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她的现状,她还面临着不知如何解决孟琛下月十五邀约的难题。 可是自从那夜之后,她的睡梦像是为那绚烂旖旎的梦境敞开了大门,漫长的,短暂的,不时就要前来造访。 弄得她心思乱飞,总想着走捷径那条路。 被捡回的药包从那以后也一直留在屋中的柜子里,静待着能真有派上用场之时。 但那条路何其艰难,若能轻易走通,她也不必坐在这儿满心愁思了。 可她仍是时常会往这方面想了去,她也逐渐意识到,其中好像还包含着她自己也想折下那朵高岭之花的私心。 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她很担心自己哪日真想得头脑发热了,一股脑就酿成大错。 时间一恍来到月末。 薛知盈完成了绣品,也到了出府之时。 这十日以来,她一直在忙绣品的事,萧昀祈也杳无音讯。 她临行前一日沉不住气主动找了去,可惜没见到人,但好在得到了明日出行的确切答复。 这日一早,她简单梳妆后就带着春桃和绣品去了萧府门前。 薛知盈隐约看见停在门前的马车一角时就已是生出几分不敢置信的讶异。 直到马车旁长身鹤立的男人也映入眸中,她彻底呆愣地瞪大了眼。 萧昀祈正背对门前朝身前侍从吩咐着什么。 许是木彦提醒了一声,他回头看了过来。 看见薛知盈明显又惊又喜的神情时他没什么反应,但见她和丫鬟两手空空走到近处,便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木彦忍不住开口询问:“表姑娘,你……未准备行李吗?” 薛知盈:“什么行李?” 萧昀祈在她答话后淡然看来一眼,随后便转身跨上了马车。 薛知盈迷茫,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刚现身就惹他不开心了吗。 木彦知晓主子这哪是不开心,根本就是懒得管。 但他自然是要告诉薛知盈的:“姑娘,此行一来一回少说要大半月时间,你没有行李怕是不便。” “……大半月?” 连春桃也跟着惊讶:“姑娘,这么长时间,我们什么都没带呀。” 木彦看着薛知盈一时慌乱的样子已是明白过来。 “姑娘不知惠宁寺在何处吗?” 薛知盈摇摇头,全然不知。 她甚至都没想过此行竟是还要在府外过夜的。 眼前不见萧昀祈身影,她却更觉慌张了。 木彦也为难地朝马车的方向看去。 谁能想到,这位表姑娘完全不知惠宁寺在何处,也不知自己是要去干什么,这会已是临到出发之时了。 不知主子作何态度。 这时,马车内传来萧昀祈的声音:“等你一炷香时间。” 薛知盈愣了一下,而后立刻回答:“多谢表哥,我很快就好。” 说罢,她转身快步折返,几步之后就提起裙摆小跑了起来。 萧昀祈探出头来时,正见那道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 他收回目光,又在近处对上木彦看来的视线。 木彦处变不惊地收起面上不该有的神情,躬身恭敬道:“属下这就再去检查一下随行马车行李。” 一炷香时间对于姑娘家收拾行李来说十分紧促。 并且薛知盈仍是未能彻底弄清此行究竟是怎样的行程。 所以待她重新来到府邸门前时,已是过了一段时间。 她面露紧张,不知是否有超过一炷香时间。 好在木彦和善,在她登上马车前低声告诉她:“表姑娘,时间刚好,没有耽搁的。” 她低低道谢一声,稍微松缓了些许。 可登上马车后,抬眸一见萧昀祈那张神情淡漠的脸,她不由又紧绷了起来。 倒不是被他的冷脸吓到。 而是,心虚…… “都收拾好了吗?”萧昀祈突然问她。 薛知盈眼睫一颤,有点磕巴:“收、收拾好了。” 她在心里默默承认,连那包药也收拾好了。 她其实还有在唾弃自己,刚才那么紧迫的时候,居然还腾出心思想起了那包药。 事实上她也完全没想过有没有机会用,要如何用,最后到底要不要用。 但总归是带上了。 萧昀祈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瞬 ,随后移开,开口对马车外吩咐启程。 马车驶动后,薛知盈从自我反省中回过神来。 她起初未曾料到会是和萧昀祈一同出行,只以为他将她带出府便不管了。 眼下明摆着他们要一同前往京城外更远的地方。 可她还要去绣坊。 “表哥……” 萧昀祈蓦然抬眼,很难得对她的呼唤给出及时又明显的反应。 薛知盈小心翼翼地道:“我得去一趟绣坊,我此行原本就是打算要去的,能不能……” 萧昀祈淡声打断了她:“现在正是去绣坊。” 薛知盈意外地眨了下眼,随后放下心来“哦”了一声。 看她一副好似收敛的模样,萧昀祈没再说出那句有事说事不必撒娇的提醒。 马车摇摇晃晃,车厢内安静无声。 薛知盈直到此刻才静下心来理清了眼下情况。 她竟然要和萧昀祈一起远行。 难道接下来的大半月时间,她每日都能见到他吗。 若真是这样,她岂不是能有很多机会接近他。 像是老天又一次给她带来了小恩小惠,但又需得警惕类似过往那般恩惠后的倒霉。 所以薛知盈暂且安分守己地保持着安静。 可表面的安分压不住不受控制四处发散的思绪。 在未与萧昀祈见面的这十日间,她却在梦里见了他好几次。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22节 没有真正面对他时还不觉如此强烈,可当他真正出现在眼前,只一眼就极易让人想起这些日子她在梦里对他做过的那些胆大妄为的事。 每一件都很值得令人回味,但每一件都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薛知盈越想越是心虚,最后垂下眼来。 视线落到车厢铺着锦锻的软垫上。 萧昀祈身姿放松,双腿微敞,一双手随意放在两侧。 梦境总是模糊的,此时映入眸中的才真正清晰。 这是薛知盈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双手。 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手背上青筋凸显,向手臂蜿蜒蔓延,看起来极其有力。 她在梦里总是被这双手抓住,或扣住她的后颈,或抱住她头颅两侧。 也握过她的脖颈,游走过她的身躯。 但他从没帮过她。 若是让他帮忙,他会不会用那指节分明的手指…… “你在看什么?” 男人冷不防的沉声吓得人当即就要惊叫出声。 但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会如惊弓之鸟般一惊一乍。 薛知盈硬生生止住了惊叫,换作声色温软的谎言:“……我在发呆。” 随后,视线里的那只手缓慢抬起。 直至薛知盈忘记收回的目光不自觉跟着这只手一起,最终落在了萧昀祈脸上。 证据确凿,他落下手来,换了个方式询问:“薛姑娘,为何一直盯着我的手看。”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薛知盈几乎是瞬间满脸通红。 她瞪圆了眼,微张着双唇,喉间紧绷着道:“我……没有啊。” 男人嗤笑,笑声很冷,听得出来他在嘲笑她的狡辩。 至此,薛知盈脸上更热了,脸颊微鼓,红艳似樱桃。 看起来圆润柔软,或许手感很好。 萧昀祈收回的手随意搭在腿上,指腹微微摩挲了一下。 “真的没有吗?” 薛知盈欲哭无泪,想不明白他平日对她爱答不理,为什么这会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追着不放。 她好尴尬。 也想不出除了真实缘由的别的回答。 薛知盈低下头去,声低道:“真的没有。” 这时,马车停了。 薛知盈如蒙大赦:“表哥,到绣坊了,我去去就来。” 少女逃走了。 萧昀祈看着前方晃动的门帘,片刻后垂下眼来,看向搭在腿上的那只手。 手指顿住,仿佛再次被少女肆意直白的目光缠住了。 十日过去,此前被他隐晦戳穿的举动没有让她收敛分毫,她反倒是胆量渐长,看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露骨。 嘴上次次示弱,心底却是色胆包天。 他微眯了下眼,突然觉得只是让她在惠宁寺待上几日的惩罚太轻了。 这时,木彦登上马车,动作有些急促:“主子,柳姑娘求见。” 萧昀祈眸光骤沉,默了一瞬,道:“让她过来。” …… 薛知盈带着绣品一路快步走进了绣坊中。 门前小厮道芸娘在楼上雅间,她微笑着道谢,又转而往楼上去了。 她还是有些着急的,她担心耽搁太久,萧昀祈在外等得不耐烦。 但交接绣品怎也需要一些时间,她心里不由琢磨着待会说些好话不知能不能让他心情舒缓一些。 她不想此番旅程才刚开始,就让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疏冷僵持。 想到这,薛知盈愣了一下。 她怎么就无意识觉得最终就是会变成这样的氛围呢。 说不定他们是可以一直和睦相处的呀。 薛知盈打定主意之后在萧昀祈面前要表现得好一点乖一点,人已经来到雅间门前了。 她敲开房门,芸娘就在屋中。 芸娘见薛知盈到来有些惊喜:“今晨我还同店里的人说,我有预感你能赶得上这笔订单,看来我真是料事如神。” 薛知盈弯下眉眼笑着走来:“是呀,托芸娘的福,我正好得到一次出府的机会。” 其实薛知盈一直是很乖的。 柔软的个性令她几乎没有棱角,自然也很容易受欺负。 芸娘还记得她十日前坐在这里为不知能否出府而满脸忧愁,此时看她露笑,却担心她可是受了什么欺负才换得了这样的机会。 芸娘不免询问:“如何出来的?” “我没有被欺负的。”薛知盈答非所问。 虽然那日有点坎坷,但那应该算不得欺负吧。 芸娘愣了一下,随即低笑:“绣品拿出来给我看看。” 薛知盈欢欢喜喜拿出绣品递给芸娘。 芸娘拿着绣品仔细查看着。 薛知盈突然问:“芸娘,你知道惠宁寺在何处吗?” 芸娘闻声抬头:“在京城往南的江都县。” “远吗?” “大抵三日车程。” 那来回不就只需六七日时间,木彦怎说要去大半月呢。 薛知盈歪着头想了想,见芸娘已低头继续查看绣品,又主动道:“芸娘,我这次是为府上老太君祈福而出府,正是去往江都的惠宁寺。” 说起这件微小的事,她却是眼眸亮灿灿的,面上带着得意的小表情。 被芸娘查看过绣品后抬起头来看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下眼,但没敛住情绪。 从知道这事后,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将心底的兴奋完全表现了出来。 像是炫耀,也更是分享出心中的喜悦。 薛知盈在萧府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春桃大多数时候也不能完全理解她的喜怒哀乐,很多事她都无人分享。 只可惜她每次来绣坊不能待太长的时间,眼下亦然。 芸娘伸手揉了揉她软乎乎的脸蛋:“那可得好好看好好玩,祝你一路顺风。” 薛知盈微红着脸小声道:“是去祈福,不是去玩呢。” 萧昀祈还在外面等待,薛知盈不敢多待。 和芸娘快速交接了绣品后,她就得离开了。 临走前,芸娘唤住她,从一旁的箱子里取出几匹布,布面放着针线包。 “这个拿去。” “芸娘?” “不是去寺庙吗,应该很闲,闲暇时就帮我做工。” 薛知盈怔然地接过东西,紧紧抱在怀里,眼眶有些发酸,好像又要布上水雾了。 芸娘笑话她:“别掉眼泪弄湿了我的料子,快去吧。” 薛知盈深吸一口气赶紧憋住泪意。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我会好好做的,待我从惠宁寺回来,我再想办法把绣品送来。” “芸娘,谢谢你。” 薛知盈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她抱着芸娘给的布匹快步走出雅间,一路向下楼的楼梯走去。 刚到转角,因为步子太急,根本没注意查看周围。 另一个方向也突然窜出一道身影,她和那人猝不及防撞上。 “抱歉,我没注意看路,你没事吧?” 薛知盈还没抬头就急急道歉。 “我没事,不怪你,是我走得太急了。”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23节 女子声音温和,还伸手扶了薛知盈一把。 薛知盈抬起头来,本打算再说些什么。 一抬眼,却顿住了。 女子很着急,没注意看她的表情,把人扶起后就松了手,微微颔首迈步就要离开。 薛知盈下意识蜷起手指,像是要留住对方。 但那女子走得很快,她的手抓了个空,最后只余视线里匆匆远去的背影。 竟然是她…… 薛知盈仍呆在原地。 那是之前她撞见与萧昀祈的秘密有关的那名女子。 没想到会在绣坊再见到她。 其实遇见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对方也完全不认识她,更不知道她跟踪过她。 薛知盈逐渐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又耽搁了时间,连忙迈步往楼下去。 春桃正等在一楼厅堂。 见她下楼,赶紧迎了上来。 “姑娘,您拿的什么呀?” 薛知盈有些敷衍地回答:“芸娘给我的布匹。” “表哥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快些。” 她刚要迈步就被春桃拉住了。 “姑娘,大公子已经走了,您不用这么着急的。” “……什么?” 薛知盈错愕回头。 春桃按照自己脑海中记得的吩咐转告道:“大公子坐着马车先走了,木彦说让我们在这儿等着,事情结束了就回来接我们。” “什么事情?” 春桃思索一瞬,摇摇头:“没有告诉奴婢。” 薛知盈仍是迈步走出了绣坊,看见门前全无萧府的车马,连随行的侍从都没留下一个。 怎会时隔这么一会儿就突然有急事全都离开了。 即使有春桃从木彦那里听得到交代,薛知盈也不由生出被丢下的感觉。 原本的远行令人期待,可转眼间就只剩下她和春桃又令她感到慌乱无助。 “姑娘,大公子会回来接我们的。” 或是薛知盈面上神情明显,连春桃都看出她的担忧,不由小声地安慰她。 薛知盈勉强扯出一抹笑来,点了点头:“嗯,那我们就在门前等会吧。” 薛知盈也冷静下来安慰自己。 萧昀祈此行带的人本就不多,他有事暂离,身边也是需要人手的,自然都跟了去。 他本就很忙,无论何时会有突发的急事也很正常。 当然也不可能是因为她在马车上偷看了他的手这样的小事而故意丢下她。 还有她从刚才下了马车到和芸娘分开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不及她早晨折返回屋收拾行李花的时间久。 就算半道和那名女子撞上,她也很快就…… 薛知盈刚快要把自己哄好,思绪就顿住了。 那名女子。 是接近过萧昀祈,并骗得了他一大笔钱财的女子。 跟踪那名女子时听到的话语犹在耳畔。 她应该相信在此碰见只是巧合,以萧昀祈的性子上过当受过骗也应是不会再搭理对方分毫。 他突然的离开和那名女子没有关系。 应该……没有吧。 薛知盈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绣坊门口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她后知后觉想起来,问春桃:“表哥什么时候离开的呀?” “啊?奴婢不记得了。” “哦,没关系。” 又过了一会,春桃忍不住道:“姑娘,我们好像等了很久了,奴婢好累呀。” 其实薛知盈也站得有些脚酸,她开口道:“那我们去找芸娘借两把椅子给我们坐着等吧。” 春桃开心了:“好!” 薛知盈刚想回身进门,又想到了什么,道:“春桃,你去找芸娘吧,我在这里等你。” “唔,好吧,奴婢这就去。” 随后春桃是和芸娘一起拿着椅子出来的。 薛知盈看到芸娘时不由涌上一股心虚。 她刚才还在雅间内那样同芸娘炫耀分享自己的旅途,没想到一转眼,自己却被留在了这里。 她有些怯于与芸娘对视,低下了头去。 视线中正好出现芸娘递给她的椅子。 “坐吧。” 芸娘一边说着,一边也在她身边坐下了。 薛知盈问:“芸娘,你坐这里绣坊里的生意不要紧吗?” 芸娘笑道:“陪你一会,不打紧。” 这就是芸娘的温柔,薛知盈好喜欢。 她不会问令她难堪的问题,却让她忍不住想悄悄向她倾诉。 不过薛知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静静地享受着芸娘在身边陪伴了她一段时间。 芸娘回到绣坊里忙碌起来了。 天色阴沉下来,萧昀祈却还没有回来。 眼下已不是等了一会了。 她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久到春桃都开始打瞌睡了。 久到她再怎么安慰自己都止不住委屈的情绪了。 豆大的雨滴从天滴落,很快变得密集,将街景蒙上雨帘,奏响着扰人心弦的杂声。 压抑的天色笼罩着薛知盈单薄的身影,她小心翼翼地缩了下腿,不想溅起的雨水沾湿她的衣裙。 不然,待萧昀祈来接她的时候,她看起来会十分狼狈。 可是,他还会来接她吗? 薛知盈望着蒙蒙雨雾突然想起了自己被送往萧府时的记忆。 那时她尚且年幼,天真懵懂,就如此时的春桃一样,一听母亲派来的人告诉她之后会来接她,她就安安心心地开始等。 什么都没想,什么也不担忧,甚至还犯困地在那间小屋子里睡着了。 待她醒来时,已经被抱上了马车。 母亲不在,但有她熟悉的嬷嬷出现在眼前。 她开心地抱住嬷嬷,欢呼着:“终于来接我,我等了好久呢。” 然后她又问:“嬷嬷,我们现在是在回家的路上吗?” 薛知盈回想不起嬷嬷那时是怎么回答她的了,只是最后她当然没能回家。 她那时不知道,她已经没有家了。 耳边传来马车在湿淋的地面碾过的声音,混在雨水中有些模糊。 薛知盈听见了,但没有抬头。 等待的时间里,她已经被马车声吸引着抬头望去过太多次了,但每次又都失望地收回目光来。 她伸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听着声音仍是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好烦。 还是被雨水溅湿了,连绣鞋上也有泥点了。 “表姑娘!” 有人在呼喊。 薛知盈在想,今夜得在住宿的客栈先洗净绣鞋了,还好她早晨记得多带了一双鞋。 “表姑娘。” 话音落下,薛知盈身边激起些许水声。 视线中,她的绣鞋前匆匆停下一双黑靴。 一抬眼,她看见木彦出现在眼前。 “终于来接我们啦!” 春桃早被木彦的呼唤声唤醒。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24节 她只迷糊了一瞬,就如薛知盈年幼时那样,兴奋地欢喜了起来。 薛知盈却是神情微凝,心中没由来的感到不安。 “抱歉表姑娘,实在是事出突然,又耽搁许久,让你久等了。” 木彦难得不见平日沉稳的模样,满脸愧疚。 他微躬着身,说话语速很快,像是想要尽快表达歉意。 他看起来也因着急而有些狼狈,便让人很难再生责怪。 薛知盈唇瓣微动,小声地询问:“那我们是现在出发继续赶路吗?” 雨好像突然下大了。 又好像没有。 原来是木彦沉默了一下。 随后,他回答道:“不,姑娘不用前往惠宁寺了,属下奉命前来送你回府。”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阴云低垂,狂风卷着大雨在街道肆虐,街边树梢摇摇欲坠,雨声噼啪作响,不断将心绪打击向更沉暗的深处。 才不过申时,天色已暗得像是入夜,这场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来接薛知盈的只有木彦,仍是不见萧昀祈踪影。 薛知盈独坐在马车内,闷着头安静无声。 但心里思绪不停,她如今很难如小时候那样,转眼忘怀落空的希望。 其实也不算希望落空吧,前去惠宁寺本就不是她的请求,她原本也只是想要得到一个出府的机会,将绣品送来绣坊而已。 而她目的已经达成了,绣品拿给了芸娘,还拿到了芸娘给她的布匹,算是收获满满了。 算吧…… 薛知盈 知道,她又在窝囊地自己哄自己。 可低郁的心情总是要缓解的,没有人会哄她,她总不能一直这样失落着。 明明西郊很远,却好像不过转眼间马车就驶到了萧府。 “表姑娘,到了。” 马车内久无动静,木彦不得已出声提醒。 他的声音混在雨水中,还是将薛知盈唤回神来。 她动身从马车中走出来,明明她才是那个在绣坊门前等待许久的人,此时不过耽搁了一会,但她还是低声说了句抱歉。 木彦抬头一看:“表姑娘,你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薛知盈的确感觉不舒服,但心情低落时怎会舒服。 光线昏暗雨雾遮挡,她只当木彦在说客气话。 “我没事的,多谢送我回来。” 可她不知,自己此时即使在昏光下也显得面色煞白,发丝稍有凌乱,神情也很憔悴,怎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木彦不由多道一句:“不若唤大夫到静水院看看吧?” 薛知盈动了动唇,显然还是要拒绝。 但她犹豫一瞬,开口却是问:“木彦,表哥也回府上了吗?” “是,主子先一步回来了。” “我能见见他吗?” 萧昀祈或许对此不甚在意,但在木彦看来,这事怎也是他们理亏的。 他不知主子此时可有空闲,可看着薛知盈这副柔怯的模样,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需得前去请示一下。” “我和你一起,好吗?” 木彦:“这……” “若是表哥忙碌我便回去,若表哥应允,你也不必再折返来唤我。” “好吗?” 这哪还说得出半个不字。 木彦嗯了一声,为薛知盈撑起伞:“姑娘,请吧。” 没走多远薛知盈便认出这是前往云墨斋的路。 他果然还在处理公务,没有在寝屋休息,而是在书房。 穿过长廊,云墨斋内映出的烛光让周围视野明亮起来。 木彦在廊下停步:“姑娘,劳你在此稍作等待。” 薛知盈微微颔首:“多谢。” 不过木彦转身朝云墨斋内走去后,薛知盈也迈步跟了上去。 她不想在廊下等待,那里看不见院中的情况。 薛知盈走到院门前时,木彦正好敲开了书房的房门。 隔着一段距离,她听见男人冷冽的声音从门内传出:“进来。” 可惜不是让她进。 木彦推门而入。 房门打开的一瞬,薛知盈僵直背脊瞪大了眼。 书房内还有别人。 是名女子。 怎么会有女子? 薛知盈无意识皱起眉头,目光死死盯着屋内。 然而不过一瞬,木彦就反手关上了房门。 薛知盈没看清屋内女子的样貌,却不由又想到了在绣坊碰见的那人。 她努力忍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压抑的情绪令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直到书房房门再一次被打开。 木彦开门退至一侧,薛知盈与门前的女子正对着打上了照面。 是张陌生的面孔,温婉柔美,引人注目。 并非之前那名女子。 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而后迈步走出,面上神情恢复淡然。 薛知盈觉得自己很没用,因为她在对方的目光下缓缓低垂了眼帘,攥着自己的手指,仿佛不看她,就不会显出任何异样。 “表姑娘,主子让你进去。” 薛知盈回过神来:“好。” 木彦转告之后,便跟着那名女子的背影走出了云墨斋,想来应是去送客了。 书房房门微敞,能见屋内透出的光亮。 书案前,萧昀祈抬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听见门前响动,才放下手来抬眼看去。 出现在门前的是一道十分狼狈的身影。 湿淋的裙摆淌下水珠,瞬间在地面晕开一团水渍,额发贴在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澄圆的眸子带着几分无措,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前进还是止步。 像只刚被人捡回来的流浪小野猫。 能以房门遮挡屋外的风吹雨打足矣,不敢再踏进烛光明亮处更多。 可明明是家猫。 薛知盈低着头还在想自己开口要说些什么。 前方传来萧昀祈沉淡的声音:“过来。” 薛知盈思绪顿止,慢吞吞地迈步走向他。 小脏猫弄湿了屋子,在地面留下一道蜿蜒的水渍。 但萧昀祈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不甚在意。 “……表哥。” 然而少女走到近处停下,软糯糯地出声,他神情就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萧昀祈:“坐。” 薛知盈感到局促不安。 来之前她只觉得自己等了那么久,又怎么都没办法哄好自己,与其憋着一肚子气就这么回去了,还不如不管不顾来向萧昀祈讨要个说法。 这和她之前刻意接近他不同,这事她怎也该算是占理。 可真正面对眼前男人平静冷淡的模样时,又不自觉生了退意,根本架不起声讨他的气势。 薛知盈只能先听话地坐下。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25节 她在椅子前屈膝要坐,侧眸往身后看去,就看见了自己留下的那一片湿淋痕迹,顿时气势更弱,动作也变得磨磨蹭蹭。 萧昀祈见她半晌坐不下去,转头看去。 湿哒哒的衣衫黏在她身上,贴合身形,勾勒出比站立时更明显的曲线。 乌发随她躬身时垂下,扫过身前一片起伏,最终掉落到一旁,完全显露出不同于平日娇小纤瘦的丰腴身姿。 一部分轻纱质地的衣料因沾水而紧贴在她圆润的肩头,蔓延向颈下的衣襟,透出一片柔肤玉肌,凹陷的锁骨若隐若现,心口边沿渗出一截藕粉色的衣料。 薛知盈看完水渍也看见了自己身前的紧绷。 她懊恼地抿住了嘴唇。 这样坐下去会很显胖的。 她不由微动着手臂去扯身前衣料,又蹭动着屁股想让裙摆也松散些。 她努力调整着,屁股已是落到了软垫上,还垂着头在查看姿态。 “你在扭什么?” 薛知盈动作蓦然顿住,下意识就否认:“我没有扭。” 好在这次他没有追着问。 萧昀祈移开目光,道:“今日让你久等了。” 薛知盈悄悄松了口气,又讶异他竟主动说起这事。 难道不需要她先行控诉,他就要和她道歉认错了吗? 一抬眼,却看见萧昀祈正慢条斯理地翻过书册下一页,并无预想中饱含歉意的模样。 心底涌上一股不满的郁气,又没出息的没能升至最高点。 最后只剩小声地陈述:“嗯,我在绣坊门口等了你很久,你都没有来。” 这话的确有几分声讨的意味,但萧昀祈听着像撒娇。 语气绵软,毫无气势,不知得是怎样的人才会受她这话痛击心灵。 按理说,他没有必要理会她小小的控诉,是她有求于他,行程有变,她自当遵从安排。 不过安排欠妥,半日过去,漂亮的家猫在外流浪成了小脏猫。 是该稍加安抚的。 “作为补偿,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 薛知盈瞪大眼,以为自己好像听错了:“真的吗?” 萧昀祈慢条斯理地问:“你想要我如何补偿?” 气氛一时安静。 萧昀祈手上将书册一合,总算抬眼看来。 薛知盈微张嘴双唇,被那沉静的目光看得心底一虚,索性别过头避开。 “什么都可以吗?” 身前传来一声低笑,像是又被嘲笑了。 薛知盈不确定,转回头去看他。 被萧昀祈等在那里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他突然心生好奇。 她能得寸进尺到什么地步。 “说来听听。” 薛知盈眸光微颤,本就不怎旺盛的气焰没骨气地瞬间被浇熄了。 身体不知为何忽冷忽热,脑海中也一团乱麻,很快就被贪婪的欲望淹没。 她想要一大笔银两,最好能给她买个宅子,再安排好车马,一路护送她离开萧家。 或者帮她处理掉孟琛,也不许徐氏再插手她的婚事。 再不济择日补上今次原本的出行,但不能让她一人,他得陪着一起。 实在不行,她其实也想知道刚才那名女子和他是什么关系。 …… 要不然,和她说声对不起吧。 萧昀祈静静地看着她,将她脸上不停变换的神情尽收眼底。 如他所想有够贪婪,但也有够胆小。 还一如既往地笨拙得藏不住心思。 随后,他注意到她面颊微红,像是恢复了血色,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反倒比刚才更憔悴了。 萧昀祈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好似催促。 直到目光中,少女难耐地皱起眉头,脸颊两侧不正常的红晕愈发明显,眼神也逐渐变得迷离。 萧昀祈顿住手指,正要开口。 薛知盈忽的身姿一晃。 萧昀祈到嘴边的话止住,看着难得没向他倒来的身体,略一伸手,掌住了她的肩膀,没让她栽倒下去。 一瞬晃悠令薛知盈彻底眩晕。 终于冲上脑海的回答却好似胡言乱语:“我很不舒服,头很疼,我想去你那里。” 又开始撒娇了。 萧昀祈想。 “我想在你寝屋里休息……可以吗?” 身体难受极了,薛知盈不自觉地闭上眼,眼睫抖动得厉害。 但她的话语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她又极力睁开眼,眼皮掀开,眼前视线已是模糊不清。 坚持不过片刻,最终她什么都没能看清,只冲着身前那片黑影,一边栽倒一边呢喃:“不是说要补偿我……我就要这个。”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薛知盈陷入了一片沉闷的梦境中。 是梦吧,不然为何所有感知都如此模糊。 但她又觉得好像是真的。 因为她还记得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说出了请求。 萧昀祈答应会补偿她的。 所以她现在应该在迎风院的寝屋中,睡在萧昀祈的床榻上,盖着他的柔软锦被。 周围的杂声是他在焦急地呼唤大夫为她诊断吧。 薛知盈觉得自己快醒来了,眼皮却沉重得睁不开。 她隐隐约约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敢让我心爱的女人出事,我要你们全都陪葬!” 好羞耻啊。 她悄悄地蜷紧了脚趾。 他怎能趁她失去意识时,说这么霸道的话。 这是他会说的话吗? 好像不是。 所以,这仍然只是个梦吧。 短暂恢复些许的意识再度沉了下去。 她梦到徐氏将她五花大绑送往临安王府,赴孟琛的邀约。 她激怒了孟琛。 因为她不愿与他亲近。 中年男子面目变得阴沉,只一个眼神,便有数名侍从上前来压制住了她。 身体四处蔓延开针扎般的疼痛。 她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孟琛说,是美味七毒散。 她感到好难受,嘴里也不断泛苦。 那是毒药,那根本就不美味。 孟琛冷笑:“你年纪尚浅,还不够听话,但我已经过了有耐心慢慢调教的年纪了。” 所以,他让她服下毒药,他要赐死她。 她被人抬进了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 孟琛让她躺在那里自己等死。 他说,不会有人来救她,甚至无人替她收尸。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26节 薛知盈很害怕,逐渐陷入了浓重的自厌中。 为什么谁都可以决定她的人生,唯独她自己不可以。 她想出府,要绞尽脑汁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她不想出府,徐氏一句话,她甚至连出府那日要穿的衣服都无法抗拒。 她满心欢喜要去远行,即使只是去一座寺庙,她也当作游山玩水般新鲜。 她淋着雨,等了一整日,说不用她去了,她一整日的期待便随雨水流散。 她不想见孟琛,也不想嫁那些老男人。 他们用她换取利益,却从没有半分利益是给到她身上的。 她想要萧昀祈,他是最好的庇护。 可她从来连最次都不配拥有,谈何最好。 现在她要死了。 才发现心里满是遗憾。 一件都圆满不了。 毒效发作,她开始感到呼吸困难。 她睁不开眼,身旁似乎有人靠近。 湿凉的触感落在颈间,带着柔和的力道擦拭着。 她极力掀起眼皮,如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那样,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影。 直至慢慢变得清晰,出现一张男人清冷的俊容。 她竟然看见了萧昀祈。 “你是来替我收尸的吗?”她听见自己这样问他。 萧昀祈一如往常地平淡冷静,但他的手指温柔地抚过她的脸庞,将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耳尖泛起热意,酥酥麻麻的,令她觉得痒。 他回答她:“我是来救你的。” 他竟然向她道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他还安抚她:“别怕,现在已经没事了。” 薛知盈又开始讨厌自己了。 为何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为何平日不那么机灵,此时却如此轻易就分辨出这是只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对话了。 梦醒了。 薛知盈眼前光景彻底恢复了真实。 “姑娘,您终于醒了!” 薛知盈迷茫地眨了眨眼,开口嗓音哑得不像话:“这是哪里?” “是在屋子里呀,姑娘您喝水吗,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头还疼吗,要不要奴婢去唤大夫再来看看?” 屋子里啊…… 薛知盈的目光迟钝缓慢地扫了一周。 她在静水院自己的房间里。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春桃很快端来温水递到她嘴边。 薛知盈艰难地撑身坐起来,才接过水杯。 “我睡了多久?” “唔,一晚上呢。” 薛知盈回想起自己回到萧府时才不过未时左右。 看来她这一觉睡了很久。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高热已退,只有身体还略感虚弱乏力。 “姑娘,真的不用唤大夫来吗?” 薛知盈哄小孩似的揉了揉春桃的脸蛋:“真的不用。” 连春桃都听出了薛知盈虚弱之外的情绪低落,哄她都哄得有气无力的。 她拿来小杌子坐在床边,打算安静地陪她一会。 只是主仆二人还未静待多会,院外突然传来声响。 春桃起身道:“姑娘,奴婢去看看。” 短短片刻间,情绪低落愁眉苦脸的人变成了春桃。 她撇着小嘴站在薛知盈身旁伺候着她更衣。 外衫才刚套上,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春桃哭腔浓重:“他们怎能这样啊,姑娘还病着呢,这不是故意欺负人吗。” “说也说不听,是不是根本没听人说话啊。” “都怪奴婢没用,若是奴婢再凶狠些,说不定他们就不敢欺负姑娘了。” 薛知盈突然转过身来,伸手替春桃抹走泪水:“好了,说归说,怎还怪起自己来了,你能有什么错,你是最好的。” 春桃泪眼婆娑地扬起小脸。 视线模糊,她没看见薛知盈也红了眼眶,此时只觉她家姑娘是最勇敢的人了。 方才是翠华院派来的人。 徐氏让薛知盈过去一趟。 春桃已是极力解释拒绝过了,但来人态度强硬,说什么也要薛知盈立刻动身前往翠华院,人现在还在院门前等着。 薛知盈最后还是用妆粉遮掩了一下病容,只是身体未愈,她看上去仍然有些憔悴。 等在院门前的两名侍从视若无睹,只冷淡道:“表姑娘,请吧,别让二夫人等久了。” 一路上,那两名侍从丝毫不与她对话,小道上只剩前行不停的脚步声。 春桃被留在静水院里,薛知盈不由有些担心她一个人会哭个不停。 刚才她还告诉春桃不要自己怪自己,可这会她却忍不住想,应该是怪她太没用了,才连带着身边的丫鬟都护不好,也同样遭人欺负。 走过西侧的庭院时,会客的偏厅门突然打开,从里走出来两个人。 薛知盈在另一侧的道上,隔着一段距离,却清晰看见了昨日见过的那名女子。 她又来到萧府了。 跟在她身后的是木彦。 薛知盈脚步停住,极力想要看清偏厅内。 萧昀祈也在吗,他们又见面了吗? “表姑娘,还请步子快一些。” 侍从在催促她。 另 一人挡在她身前,令她看不见偏厅了。 薛知盈收回目光低下头来。 她好讨厌这样的感觉。 忍不住又要责怪自己,是她不够好,是她痴心妄想,是她不自量力。 可为什么是这样。 就不能是别人的错吗。 是徐氏坏心眼要把她送给老男人。 是萧昀祈说话不算话把她一个人扔在绣坊却没兑现他的补偿。 是孟琛为老不尊,仗势欺人,下流龌龊。 这都不是她的错呀。 她突然想,是不是因为她太胆小了,所以别人才欺负她,她也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翠华院内。 除了徐氏,意料之外还有另一人,萧沅湘也在这里。 不过她似乎不是徐氏专程唤来的。 徐氏对此明显无奈,但也并未严厉驱赶。 萧沅湘看到她来,愣了一下:“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直言直语,毫不避讳,引得徐氏也轻飘飘地看来一眼。 “病还没好?”徐氏问。 薛知盈闷声道:“没有。” 她心道,徐氏明明知道她病着,却执意要让她来此,这会又何需装模作样问她。 随即,萧沅湘就讶异地惊呼出了她的心里话:“二伯母,她病着你还硬让她来干什么呀!” 徐氏脸一黑,默了一瞬才勉强道:“自是有要事相说。” 萧沅湘嘟嘟囔囔不知又说了什么。 薛知盈没听清,她开口问:“不知二夫人唤我来所为何事?” 徐氏板起脸来,颇有要教训人的架势:“我昨日才知你竟打算去惠宁寺待上半个月,谁准许你离府这么长时间,你可还记得半月后还有正事。”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27节 薛知盈微怔,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 萧沅湘先一步道:“原来替我去惠宁寺的是你啊,二伯母,会不会是我同我爹说我不想去寺庙住那么久,所以我爹帮我把行程换成她了。” 徐氏:“……” 萧沅湘:“可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没去惠宁寺吗?” “……因为,行程有变。” 徐氏见萧沅湘还要接话,赶紧出声打断:“行了,此事既是这般缘由我便不追究了,惠宁寺不必你去,我会另行安排,你且记着自己该做的事即可,这几日待在院里赶紧把病养好,别再出岔子了。” 好像连生病也成了她的错。 薛知盈敛目很低地应了一声。 或因萧沅湘意外在此,徐氏又不便赶人,便没再继续多说什么。 薛知盈奔波一遭,又就此被挥退。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翠华院,日光照射眼睛时,只觉头脑一阵眩晕,像是又要昏倒了。 她在小道上静立片刻才缓和过来。 但正回神要迈步,却发现萧沅湘跟了过来。 “喂,你去哪里?” “我回静水院去。” 萧沅湘不满地看着她,趾高气昂指责道:“你脸色太难看了。” 薛知盈不解:“你跟过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吗?” “谁跟过来了!我也走这边啊!” “……哦。”薛知盈昏昏沉沉的不想再多说,这便继续迈步向前。 萧沅湘就走在她身侧。 说不是跟,但偏偏薛知盈往岔路哪边转,她就跟着转。 薛知盈没留心脚下,突然一个踉跄。 “喂!”萧沅湘一声惊呼,下意识伸出手。 薛知盈只是踉跄而已,自己便站稳了。 但她低头一看,萧沅湘的手正抓在她胳膊上,力道还不小,把她衣袖攥出一片明显的褶皱。 薛知盈再次疑惑,因病而迟钝的思绪令她抬起眼来直勾勾地就看向了萧沅湘。 萧沅湘烫到似的骤然收手,脸上涨红一片。 “你……我……你不准在我面前晕倒,那太难看了!” 薛知盈看着她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轻轻点了下头:“嗯,我没有要晕倒。” 薛知盈的反应实在太淡了,或者说是她此时明显憔悴无力,也给不出太大的反应。 萧沅湘的羞恼很快散去,逐渐化作面上紧皱的眉头。 最后一条岔道,再往前就是通往静水院的路了。 薛知盈迈出一步,发现萧沅湘还跟着她。 她停下来,还没来得及开口。 萧沅湘像是已经酝酿了一路,这会抢先就道:“我先看看静水院到底在哪里,待会我寻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病。” 薛知盈张嘴。 萧沅湘当即又道:“不准说不要,你瞧你那难看样,嘴唇都不红润了,眼圈也是乌青,说话声音还又干又哑。” “你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没,你现在和我说,我还可以考虑满足你的要求,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你敢拒绝我,我绝对不放过你的!” 她似乎因为紧张,而一个人叽叽喳喳又说了很多话,听得薛知盈耳边嗡嗡作响,其实没听清太多。 直到她再次把自己说得面红耳赤,也终于消停了下来。 薛知盈低声回答她:“有的,我还有别的需要,真的可以问你要吗?” 萧沅湘一愣:“你要什么?” “我需要一捆麻绳,你能帮我弄来吗?”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萧沅湘彻底呆住了。 薛知盈用压低的声音说出这话实在诡异,听上去像是有什么恶毒的阴谋诡计。 可她又是一副温驯无害的模样,让这个猜想不由变了方向。 萧沅湘:“你要上吊?” 薛知盈怔了怔。 “不是,我没想上吊。” “那你要麻绳干什么?” 薛知盈沉默片刻。 而后道:“不行就算了,当我没说吧。” 说罢,她要走。 萧沅湘又伸手拉住了她。 “我让人拿给你便是。” “……能别让别人知晓吗?” 萧沅湘瞪大眼:“那不然怎么拿,你要我亲自拿给你?薛知盈,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薛知盈低下头来,本就头脑发热生出的想法也犹豫后退了。 她真是病得不轻,继想给萧昀祈下药后,竟还敢想这样的事。 “抱歉,还是算了吧,我……” “你!”萧沅湘恼羞成怒打断她。 随后咬牙切齿道:“我拿给你就是了,不会让别人知晓的!” …… 当薛知盈真的拿到了一捆麻绳,原本将要消停的冲动又涌上了心头。 萧沅湘竟真给她找来了麻绳。 可她看着手里的麻绳,很难想象这般粗糙的东西捆在那个清冷矜贵的男人身上,会是怎样一幅画面。 稍一细想,心尖就陡然漏跳好几拍。 心虚,退怯,惶惶不安,又跃跃欲试。 诸多思绪在脑海中交缠争斗。 萧沅湘莫名成了她的帮凶。 如果事情败露,岂不是连累了她。 薛知盈摇摇头,她不会把她供出来的。 萧沅湘鬼鬼祟祟送来麻绳时,还再次警告她不许上吊。 虽然凶巴巴的,但多亏了她。 可是这捆麻绳也太难看了,萧昀祈应该不会喜欢自己被五花大绑的样子吧。 但不用麻绳就光彩了吗? 薛知盈又摇摇头,本就是卑劣之举,还要什么光彩,也不用在意他喜欢与否。 那萧昀祈真的会受迫就范吗,万一他宁死不屈怎么办。 薛知盈再次摇摇头。 她摇走了心底所有思绪,索性放空大脑。 越顾虑,便越踌躇。 道德会将她捆绑,她会因此止步不前。 …… 三日时间,薛知盈积极配合,认真喝药,将风寒养了个七七八八,已是重新恢复了精力。 期间,萧沅湘来看过她一次,似乎是为了确认她不会拿那捆麻绳来上吊。 她也再次询问了麻绳的用途,但薛知盈没有说。 于是萧沅湘气急败坏地凶了她一顿,转而气呼呼地走了。 薛知盈有些愧疚。 她不是故意要隐瞒的,只是这事不能和任何人说起。 事后应该去和萧沅湘道个歉。 如果,她还能有那个机会的话。 * 这夜时过丑时。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28节 整个萧府笼罩在一片沉寂中。 薛知盈躺在床上来回翻身以保持清醒。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起身穿衣。 准备妥当后,她躬身朝藏在床底的麻绳看去一眼,最终还是作罢,悄悄打开了房门。 庭院无灯,唯有明月向夜色遍洒清辉。 薛知盈穿行在府内小道上,一路谨慎避开巡夜的侍卫和轮值的下人,顺利绕到了迎风院外。 如她之前所见,迎风院周围仍是守卫疏散,从侧方的小门往里看,能够看见院内主屋漆黑一片。 但薛知盈知道,萧昀祈今日就在这里。 他已经歇下了,正熟睡在寝屋的床榻上。 悄然潜进院中,胸腔内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薛知盈深吸一口气,缓不下来,便索性任由它乱跳,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萧昀祈的房门。 她垂着眼,很怕一开门就对上萧昀祈等在门后的身影,将她的恶行逮个正着。 但屋内静默无声,也没有人等在门后。 她迅速从敞开的门缝溜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 屋内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好像是萧昀祈身上的味道,也可能是她紧张过了头产生的错觉。 抬眸看去,宽大的拔步床上隆起一片模糊的轮廓,似乎又将这份错觉拉向了可以触及的真实中。 她迈步朝床榻走近,每多走一步,床榻上的人影就更清晰一分。 直到视线中完全看清那张被浅淡月光映亮的俊美脸庞。 薛知盈难以克制地窃喜着,一切都比她的预想顺利万分。 她竟然真的在萧昀祈睡着时潜入了他的寝屋。 薛知盈紧张地静立片刻,倘若此刻萧昀祈醒来,她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此行此举。 可她还是在床边缓慢地蹲下身来,离他越来越近。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睡颜,那双狭长冰冷的眸子被眼皮遮掩,长睫安然地垂下,温和得恍若一场梦。 今日之后,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了。 只是她不知为何这会令她感到兴奋。 或许是因为她的目标此时就在她眼前,毫无防备的,令她距成功仅有一步之遥。 而她已经不在意为达目的变成一个坏人了。 从她想要接近萧昀祈的那一刻起。 她就注定好不了。 月影轻移,在男人轮廓挺立的面庞上扫下晃动的阴影,每一寸的挪动都像月光的偏爱,毫不影响这张容貌的俊美。 将要入夏,他身上只盖着一张柔软的薄衾,臂膀正放松地静置身侧。 薛知盈垂眸看去。 视线不能穿透薄衾看到里面,但脑海中已是先一步浮现出了曾被深深吸引的画面。 是他的手。 薛知盈轻轻的掀开了薄衾一角。 萧昀祈左手平放,手指微弯,指节弓起,瘦削却有力,白净但又布着常年握笔的薄茧。 只一眼,小腹便蔓上了酥麻。 她梦到过这双手太多次了。 心神遭到蛊惑,呼吸止不住地加重,全数洒在那片掌心中,带着热意,隔空将其沾染。 回过神来时,她才猛然心惊地抬头朝他面上看去一眼。 还好他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薛知盈不敢再多耽搁,蓦然站起身来就开始宽衣解带。 她的身形向床榻上投下一片阴影,但并不足以将男人修长的身躯完全笼罩。 甚至这片阴影还在微微颤抖,显得毫无气势。 几日以来一直压抑的慌乱在这一刻汹涌难抑。 薛知盈一边害怕,一边动作不停地取下了腰间的系带。 月白色的丝绦垂着柔软的流苏,中间段编做紧致的三股,应当还算结实,也比麻绳好看。 外衫失去丝绦的紧束后松散开来,她索性将其直接脱下,露出内里翠色中衣。 做足了准备,她终于能够再度凑近那只手。 分明是在干着不入流的卑劣之举,但她触碰到那只手掌时,却是虔诚又柔缓。 她勾住他的手指,将他紧握住。 心神一恍,她不自觉摸了一下他指腹上的薄茧。 她好像有些过分喜欢这双手了。 可能是因为梦里被他亲吻与他交缠,却从没能使用过这双手。 不过很快,不仅这双手,连带着眼前这个人,都将被她占有。 薛知盈过往的怯软逐渐淹没在暗夜中,她正在做着生平最为大胆之事。 她屏住呼吸抬高了他的手臂。 丝绦缠上他的手腕,她很仔细地在床栏上打上一个结实的死结。 接下来是另一只手。 薛知盈屈膝爬上床榻,将要膝行时没由来的回了一下头。 于是,绣鞋咚咚掉落地面的声音划破沉寂。 薛知盈吓得魂飞魄散,心底霎时痛批自己为何这种时候还要惦记着脱掉鞋子。 她甚至慌了神,本能地怯于抬眸去查看声响是否有将人吵醒,只赶紧往床上爬。 靠墙的床榻在半封闭的空间内笼罩着不同于外面的稠热氛围。 此前他失约的补偿在此刻竟以另一种方式兑现了。 她还是来到了他的床榻上。 虽然是她强行兑现的。 薛知盈抬起一条腿跨过萧昀祈平放的双腿,身下还没落座,就已明显感受到那双大腿近在咫尺的存在感了。 将成未成之事松散了她的警惕。 她躬着身子找到他薄衾下的另一只手,她忍不住顺着他的腕骨将指尖溜进了他掌心里。 她低着头想看她与这只手十指紧扣的画面,然而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 视线受阻,感触却清晰,她生出一瞬不解,不知为何这只手不似另一只柔软。 好像更硬,更紧绷。 因为是惯用的右手的关系吗? 她好奇地思索着,缓慢地拉动他的手臂移向内侧的床栏。 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令捆绑受阻。 薛知盈不得已放开他的手掌,越发躬身向前,双手去捣鼓那迟迟缠不上的丝绦。 她的身体没有碰到身下的人,但姿态已然是一副将人压倒的模样了。 她浑然不觉,万分专注。 捆绑他,拴紧他,让他受困于她,她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了。 临近成功,薛知盈不免有些得意。 此前费那么多心思都毫无作用,还不如一开始就行此捷径。 丝绦缠上最后一圈,她满意地扬起笑容,正要打上死结。 突然一阵窸窣声。 薛知盈笑容凝在唇角,惊恐地看见那只手手腕一转,还没绑死的丝绦倏然垂落。 啪的一声响—— 来不及避,她被那只手反手抓住了手腕。 原来那只令她朝思暮想的大掌不会带来荡漾悸动,只有令她心跳骤停的恐惧。 随即,两腿一软。 她失去控制地跌坐下去。 臀上散开灼烧般的热意,被重量压制的大腿本能绷紧,轻而易举卸了她的力气。 薛知盈软绵绵地坐在这双腿上起不来身,僵着脖子抬起视线,对上了一双沉冷淬冰的黑眸。 萧昀祈目光定在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庞。 这一刻她成了那个被禁锢压制的人。 “这次又是什么。” 他薄唇翕动,嗓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却说着令人心惊的话语,“打算把我绑起来强上?” 薛知盈浑身一颤,脑海中一片空白,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低头看着他,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临危不乱。 可事实上,她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逃跑。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29节 萧昀祈质问。 “薛知盈,回答我。”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整个人还平躺在床榻上,却仍旧带来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薛知盈心慌阖眼,身体又是不受控制地一抖。 死一般的沉寂,仿佛宣告着她又一次失败得彻底,还逃脱不了罪状。 突然,她睁开眼紧盯着萧昀祈的嘴唇。 垂死挣扎般,被攥住的手腕顺势撑在他身侧,用尽最后的勇气,起身压了过去。 “是,今夜,由不得你不从。” 作者有话说: ---------------------- 下一章入v[撒花]零点就更新。 v后更新稳定,球球不养肥,我会努力更新的~[可怜][可怜] 带带我的预收《嫁给未婚夫的长兄后》[狗头叼玫瑰] 先婚后爱婚内追妻,感兴趣的宝宝可以点个收藏哦,我开文很快的! 先婚后爱|真香打脸|婚内追妻 甜妹x腹黑 云家贵女云笙生得瑰姿艳逸,性子娇憨可掬,过往十七年顺风顺水,直到与昭王府萧四郎成婚前夕,她的新郎趁夜逃婚了。 为 护云笙清誉,成婚当日,长子萧绪代弟弟结成了这门亲事。 可云笙忘不了那年遥遥一望的俊逸少年,坐在婚床上哭红了眼。 萧绪掀开盖头,看见一张泪眼婆娑的脸,心无波澜。 彼时不知,日后他会为这被迫娶回的妻子做尽出格之事。 * 哭过一场,云笙决心正待自己的姻缘。 听闻萧绪清贵端方,冷肃自持,且承袭昭王爵位,如今位高权重,是不输萧四郎的良缘。 然而没过多久,云笙就发现传闻全不属实。 他坏得要死,恶趣味颇多,惯爱欺负人,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什么都管,强势且小肚鸡肠,无端吃醋还爱生闷气。 就连她的刺激话本子也没能幸免,全被他给没收了! * 萧四郎逃婚在外,偶遇一名妙龄女子。 女子貌美,令他一见倾心。 后来,萧四郎仍是被抓回了京城。 就在他大吵大闹着自己已有心上人,绝不和不相识的女子成婚时。 兄长牵着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 “别让你长嫂看笑话了,过来唤人。” 当晚。 云笙被萧绪羞耻地放在桌案上,一遍遍回答他。 “没有别人,从始至终,只喜欢过萧绪一个人。” 第21章 并非初次突袭,薛知盈自觉轻车熟路。 萧昀祈的脸庞在眼前放大,呼吸在瞬间缠绕,面上也扑来了他呼出的鼻息。 热温擦过唇瓣,薛知盈心跳加快,紧张地闭上眼。 下一瞬,那只干燥的大掌猛地掌住了她的两颊。 薛知盈一愣,双唇不受控制地撅起,却碰不到他,不由惊慌睁眼。 近处,男人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受到突袭的惊吓,也毫不担忧自己此刻受人压制的处境。 他手指挪动,指腹摩挲着她脸颊的肌肤,下移着,最终两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由不得我?” 薛知盈唇瓣复原,呼吸却顿住。 已是相触过的嘴唇在隐隐发热,但被他一手就牵制住了动作,却没法再继续进行下去。 她只能毫无气势地告诉他:“你放开我。” 萧昀祈真是被她气得想笑。 他定定地看着那双眸光颤动的眼睛,很是不解她究竟何来的胆量对他做这种事。 他没由来的想,他应该收回之前所认为的,她翻来覆去只有那几样招数。 她的招数的确老套又拙劣,但反复之余,却是越发得寸进尺。 下药,捆绑。 爬床,强迫。 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半晌,他松了手。 但冷声命令她:“起来。” 做着最为大胆之事,又轻而易举被吓到。 薛知盈瑟缩着开始挪动身体,屁股蹭着他的大腿往后退。 像是被吓破了胆不敢造次,却又暗戳戳地扭动撩拨。 天知道,她只是被吓得软了腰,根本起不开身,不然早跑了。 萧昀祈脸色渐沉,在她好一阵扭动后,终是忍无可忍地伸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腿。 掌心下,少女的大腿被他按下两道压迫的指痕。 软肉挤出指缝中,凹陷不平,莫名显得色.情。 萧昀祈垂眸看了一眼,陌生的触感令他无意识紧了下手指。 软得令人疑惑,竟还能下陷。 “唔……” 半道呼声被生生止住。 萧昀祈抬了眼:“叫什么?” 薛知盈委屈地低喃:“疼。” 连喊疼都是怯生生的。 哪有惩罚会不疼的,他是打算在榻上活活把她掐死吧。 正这么想着,腿上的手掌却突然收走了。 “知道疼还不下去?” 意思是,再不走就真的要掐死她了吗。 求生的本能令薛知盈强撑着身体立起来。 臀部再次紧贴住他的大腿,只此一瞬,就跟火烧屁股似的又弹起。 薛知盈跌跌撞撞地爬下了床,只觉自己完蛋了。 事实上,她每一次被萧昀祈逮个正着都觉得自己完蛋了。 她总是在努力鼓起勇气,又总是在失败。 她开始感到难过。 连刚才为了不把他的床榻弄脏而脱掉的绣鞋也左右翻转着穿不进去。 更加后悔刚才脱鞋了。 她坏心地想,就该弄脏他的床榻,把他也一并弄脏。 终于穿好鞋,刚要迈步,又忽的顿住。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听上去那个男人正因被缚住一只手而行动不便。 薛知盈突然想起促使自己今夜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想起她未来人生中的糟糕和更糟糕。 想起了几日后无法抗拒的邀约,也想起眼下同样绝望的处境。 她眸光一定,又忽而转身。 萧昀祈正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一双长腿落到床下,才刚抬眼,肩膀突然被按住。 薛知盈抬腿就往他身上跨,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跨坐上去一把将人紧抱住。 萧昀祈本能抬起的右手悬空一瞬,又平缓地落到身侧。 身前突然多了团瑟瑟发抖的黑影,绵软的地方再次压在他腿上,还紧勒着他的脖子,犹如抱住了海浪中的浮木,绝不可能撒手。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30节 萧昀祈眸底暗色翻涌着,声冷如冰:“薛知盈,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薛知盈身躯紧贴向前,嗓音闷在他脖颈,理不直气不壮道:“……知道。” 她又鼓起了勇气,但也可能又要失败。 失败就失败吧。 说不定萧昀祈一怒之下就把她赶出萧府了。 这似乎是所有糟糕中最不糟糕的结局了,她原本最终想要达到的不正是这个目的吗。 虽然她还没攒够银两,眼下离了萧府也无处可去。 但这样也挺好的。 如果被赶出萧府了,她往后或许只需要为温饱而忧虑,再也不用烦心别的事了。 她破罐子破摔,直言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身前静默无声,似乎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沉默持续良久,薛知盈才发现,是自己紧张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声响。 她什么都听不见。 薛知盈又开始害怕起来。 其实她不想被赶出去,不想淋着雨睡大街,不想吃了上顿没下顿。 她很贪心,她不想要的有很多,想要的更多。 她不自觉再度收紧手臂,心中惶惶不安地想着,她要如何才能说动他。 “你若不答应,我会强迫你的。” 身前终是有了声音。 萧昀祈哼笑一声:“如何强迫,不同意就勒死我吗?” 薛知盈下意识松手,旋即又反应过来,重新伸手再度抱紧他,但略微收敛了些力道。 “你答应我,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萧昀祈气笑后,又是一阵无言以对。 她到底凭什么觉得这般软绵绵地压着他,就足以威胁他了。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薛知盈小声地在他看不见表情的地方再次询问。 但得到的是他冷淡的讥讽:“下去。” “不要。” 薛知盈很果断地拒绝了,作势又要收紧手臂,向他展露威胁。 其实也是防备萧昀祈会直接将她推下去。 她偷摸看了眼身侧,他的左手还被丝绦绑在床栏上,但右手却是未被束缚。 她没有被人那样推搡过,不太确定萧昀祈单手是否足以推开她。 但想起他刚才掐在她腿上的力道,又不由攥住了他的寝衣。 “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下去。” 萧昀祈微蹙着眉头后仰了身姿。 他向后撤了一段,目光便顺势看到了那张企图掩藏心虚的脸庞。 被他的视线捕捉到后,那张脸上神情霎时更加忐忑。 萧昀祈盯着她,缓声问:“何为在一起?” 他看见她脸上神情再度变化,她坐在他腿上,身姿高过他,也挡住 了窗外微弱的月光,整张面庞笼罩在暗色中,看不出色泽,却令人莫名觉得定是热烫。 “至少,要承认我是你的人。” 声音更是能直接听出,她怯意渐散,转而覆上了羞赧。 能带给她想要的,受他庇护的人。 “我的人。” 萧昀祈唇边低声地碾磨这几字。 但却没了下文。 他自然没有将她撒娇似的威胁放在眼里,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她在一起。 少女久不得回答又开始忐忑起来了。 如此胆小,如此怯软,却总是做出令他始料不及的荒唐之举,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是啊,她惯是会得寸进尺的。 眼下只说和他在一起,而后可是要进一步逼他迎娶。 那还真是有够异想天开的。 但他反常地对此生出好奇。 应该说,是又一次对她生出好奇。 她还能得寸进尺到什么地步,想要逼他迎娶时又会做出何等荒唐之事。 萧昀祈对男女之事并无兴趣,或许他生来七情六欲中便缺了这一块,但求知欲尚在。 任何欲望都是陡然而生的,而后或被满足,或悄然消散。 如果这是探究答案的第一步,在他正有欲望时,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于是,萧昀祈很快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欲望,并毫无负担地没有细思欲望褪去后,要如何处理这段还不知是什么情况的关系。 他抬眸直视她,再多端详了一瞬她期待又不安的神情。 少女姣好的面容映入眸中,夜色中眼眸里的闪烁和唇瓣反复紧抿后沾染的水光尤为清晰。 萧昀祈开口道:“嗯,我答应了。” 薛知盈惊愣地瞪大眼,原本已经来到唇边的又一段逼迫的话瞬间噎住,转而化作一声不受控制的嘤咛。 她是真的很会撒娇。 萧昀祈这样想着。 薛知盈缓过一瞬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紧张地问:“真的吗?” “下去。” 她腰身一紧,耷拉下眼尾。 萧昀祈无视她可能要做的撒娇,面无表情道:“不是说答应了就下去。” 这话说得像是为此才敷衍作答。 薛知盈震惊之余又生出几分懊恼。 她刚才怎就说了如此逻辑矛盾的话。 他若答应了和她在一起,她为何还要从他身上下去。 可身体还是没出息地动了。 她磨磨蹭蹭地挪动身姿,手掌撑着他的肩膀,好似借力,但手指却丝毫没有松开他的寝衣。 以至于又是一阵扭动,她却没有从男人身上落下半分。 突然,萧昀祈抬起右手一把将她一只手从他肩上拿走,随后是另一只。 他宽大的手掌一手就将她两只手腕紧握,抓着她松开他的寝衣,再毫不留情地甩开到一旁。 他腿上一挪,薛知盈身体霎时失衡,脚尖点地的瞬间,本能就退开了身,从而真的从他身上下来了,还狼狈地踉跄了两下。 薛知盈眼巴巴地抬眼看去,还没来得及开口。 萧昀祈淡声道:“去把灯点上。” “……什么?” “你不是我的人了吗,让你去点灯。” 薛知盈黛眉蹙起,漆黑的屋内令她看不清萧昀祈此时脸上的神情。 她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转身去找烛灯。 这是她第三次来到他的寝屋中,但仍是不甚熟悉。 “左边。”萧昀祈在身后出声提醒她。 虽不显颐指气使,但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好像和答应之前没有区别。 薛知盈闷闷不乐,夜色掩藏了她的低落情绪,但很快就会暴露在烛光下。 她转向左边,看见了桌上烛台。 火光点亮视线,令人眼前一恍,犹如梦境初醒。 烛影摇曳在窗台,发出轻微的噼啪响。 薛知盈低头踩着声响又走回床前,眼睛盯着萧昀祈的鞋面,小声申明:“我不是想当你的丫鬟。” 话落又是好一阵不得回应。 她不由抬起头来。 刚才一直模糊的轮廓在此刻清晰入眼。 如她曾经梦中出现过的画面一般。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31节 萧昀祈乌发披散,姿态慵懒地坐在床榻边,仿佛有种完事后的松弛感。 他双腿微敞,一手随意地撑在身侧,而另一只手,却被细长的丝绦缠绕着腕骨,宽大的手掌放松地垂下,无端为眼前这副看似正经的画面增添禁忌的旖旎。 薛知盈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突然觉得热。 床榻边的男人正这时问:“那是什么?” 她愣了一下,绯色迅速攀上了脸颊,视线随之飘忽。 扫过他松散的寝衣领口,随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膛若隐若现。 又偏向他被困住的左手,修长的手指错落垂放,手背青筋凸起,指节骨骼明显。 只能慌乱再移,却落到褪间。 梦里那一片向来是模糊的,因为她从未亲眼见过,此时却能瞧见一片明显的轮廓,好似蛰伏的野兽。 目光被热火灼烧,她烫到似的重重垂下眼,最终还是只能停在那双缎面黑靴上。 热意不散,又觉口干舌燥。 偏偏萧昀祈总在这种时候追问:“回答我。” 他毫不避讳地将她此时的神情姿态尽收眼底。 因点亮的烛火得以将刚才看不清的全数清晰在眼眸中。 好比那张红得好似能掐出汁水的脸蛋,细腻光滑,红润诱人,已不见之前病容。 看来病是好全了,不然也腾不起精力来对他干这种事。 他没由来又想到刚才掌心下的触感。 但掐紧的力道太急,似乎有些记不清了。 倘若缓慢地搓揉,会绵软到什么程度? 薛知盈低垂着头也察觉到那股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且对方完全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萧昀祈当然不会收敛,只有她在独自紧张。 短暂的沉默后,她极力压稳嗓音,顶着那道视线回答:“是……枕边人。” 萧昀祈目光扫过她再次滚动的咽喉:“这样啊。” “你在敷衍我吗?”薛知盈闷声生气。 虽然她没什么立场生气。 萧昀祈问:“如何才不算敷衍?” 事已至此,薛知盈硬着头皮就道:“今夜我就要睡在这里。” 萧昀祈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她想起他之前没有兑现之事:“上次你说会答应我的请求,但却说到不做到,眼下你说答应,也还是有可能不做到,除非我今夜真的在此睡觉,不然我仍然会强迫你的。” 萧昀祈看了眼自己被丝绦绑到床栏上的左手。 “上次我答应了吗?” 薛知盈一愣。 好像没有。 “可是你说会补偿我。” “我有说什么都能补偿吗?” 好像……也没有。 薛知盈本要扭转局势的控诉瞬间站不住脚了。 男人即使被绑着一只手限制了行动,却仍然占据上风,轻描淡写就将她本就不多的气势打压了下去。 也对,他的另一手随时可以去解开捆绑,她根本没能困住他。 这时,萧昀祈另一只手动了。 却不是去解绑,而是轻拍了下身侧。 “过来。” 薛知盈怔然迈步,偷偷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又很快移开,走到近处后试探着屈膝,最终坐到了他的床榻上。 萧昀祈随即又开口:“脱吧。” 薛知盈闻言抿了下唇,说不出心里此时是什么感觉。 她觉得萧昀祈可能在羞辱她,作为她今夜胆大妄为的惩罚。 但这原本就是她想达到的目的,好像的确不会有人受了强迫还好言好语将她捧着。 她就这么攥着这片复杂的心情缓缓动手来到腰间。 她此时身上本就只着一件中衣,脱去之后便会露出里面紧贴身躯的小衣。 手指刚勾住腰间的细带,身旁突然伸来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 “让你脱鞋,你在脱哪?” 薛知盈:“……啊?” “你要穿着鞋在我的床上睡觉?” “不是的。” 薛知盈又转而弯身去脱鞋。 她身姿伏低,之前的慌乱早已令衣襟松散,交领处随弯身的动作荡出空荡,露出心口上一片泛着浅红的光洁肌肤,和内里浅蓝色的小衣。 萧昀祈本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可避免一眼瞧见了这片光景。 小衣包裹着柔软的起伏,丰腴饱满,恍人眼帘。 他目光停顿了片刻,才面不改色地移开了眼。 薛知盈再次脱掉绣鞋,但失去了鞋子的遮挡,在烛灯下莫名令人感到羞耻。 她下意识缩了下腿,双腿便顺势缩到了榻上。 萧昀祈听闻动静又转头看来一眼,但似乎对她的小动作并不在意,像是默许。 他转而道:“给我松绑。” 薛知盈心尖漏跳了一拍,被他居高临下地施令,却可耻地因为这应该算是目的达成而感到兴奋。 他们现在是要一起睡觉了吗。 像做梦一样。 屡屡失败后,莫名获得了成功。 让人没什么实质感,很怕稍有不慎就会惊醒过来。 所以她挪向萧昀祈左手的动作十分缓慢,试图让他被束缚得更久一点,让他受控得更久一点。 床榻上轻缓摩挲的窸窣声莫名生出几分暧昧的感觉。 好似情人间亲密房事前极具暗示的撩拨。 一想到这,薛知盈脸上又红热起来。 目光一经对上那只仍旧受缚的手,有些思绪就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 她突然道:“你不会反悔吧?” 萧昀祈闻声转头,看见她在自己身侧后方,又一次直勾勾地在盯着他的手看。 他没答话,像是要以沉默略过这个承诺。 但薛知盈却执着起来,手指停在丝绦上一动不动。 “你不回答我就不给你松绑了。” 萧昀祈险些又被气笑:“薛知盈,你只会威胁吗?” 薛知盈有些担忧,怕将他给逼急了,连眼下取得的一点成功也全都收回。 “不是的,我……” 她敛目沉吟一瞬,忽又抬眸:“我要确认一下。” 话音刚落,烛火映出阴影在墙面晃动。 薛知盈倾身而上,攀着他的肩膀,偏头去吻他的唇。 身体下意识做好了将被推开的准备,令动作也变得紧绷生硬。 可身前的人竟然不偏也不躲,双唇就此稳稳地贴合在了一起。 这令她原本紧张到几乎停滞的心跳骤然恢复跳跃,随即汹涌澎湃。 但她的吻无比生涩,两片唇瓣贴合,便再无别的动作,生生停在了那里。 萧昀祈微眯了下眼,近处的视线中一片绯红。 少女的眼睫随侵入耳中的心跳声一同乱颤,她的唇带来柔软湿润的触感,倾泻馨香,却又止步不前。 她紧贴着好一会后,红着脸退开了身,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或是不想听他讥讽,所以她主动小声道:“我确认好了。” 萧昀祈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逐渐幽暗。 他突然侧身,左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强行将她羞赧的脸蛋抬起。 薛知盈微动双唇似想说些什么。 但男人粗粝的指腹突然按在了她的唇瓣上,拇指摩挲游走,将唇上水光抹开。 话语就此止住,与梦中虚幻的想象不同,眼下每分每寸的感触都尤为明显。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32节 萧昀祈面上仍是那副禁欲冷淡的模样,却令薛知盈不由浑身发热,喉间发紧。 因为在梦里,他这样抚摸过她的唇后,会让她张嘴。 让她含住,再吞咽。 但这不是在做梦。 他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而后,她听见萧昀祈沉声问:“确认好了吗?” 薛知盈微怔,想来是她刚才声音太低,他没能听见。 她再次微动嘴唇,欲要将刚才的话语重新说一次。 可唇瓣才刚张开缝隙,那只按在她下唇上的拇指又顺着凹陷处便探了进去。 薛知盈赫然紧绷,僵着舌头不敢乱动。 拇指便轻而易举地按住了她柔软的舌尖。 萧昀祈缓慢的低声混杂在暧昧的水声中。 “既然还不确定,我可以允许你再确认一次。” 薛知盈一眼撞进那双与平时似有不同的黑眸。 但还未来得及看仔细,萧昀祈清冷的俊容在眼前放大。 他低头贴上了她的唇。 按在嘴里的手指随之抽走,她无意识闭合的唇瓣和他的碾压在一起,发出了沾着水声的轻响。 萧昀祈的动作没什么章法,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他试图用嘴唇再度撬开她无果,便本能地探出了舌头。 嘴唇上突如其来的湿软的触感令薛知盈腰身一软,险些坐不稳。 那只抽走的手便在身后掌住了她。 似乎不为贴心支撑她,反倒是追捕她因身软而撤后的唇瓣。 他重新含住她的唇,来回地吮吸啃咬。 他竟然真的说了和梦里相同的话语:“张嘴。” 此时探进来的是舌尖,却同样一下撞上她的舌头,又灵活地缠住了她。 依旧是没什么技巧的吻法,可很快就将薛知盈搅得头晕目眩。 她做不出回应,只能启开唇齿任由他索取。 男人天资聪慧,随着越发深入逐渐变得熟练,但也更为急切。 他肆意侵占,强势蛮横,撑在少女后腰的手掌上移,一手掌控了她的后颈。 压制的力道令薛知盈被迫仰着脖颈动弹不得,很快就在这个犹如狂风席卷般的吻中感到呼吸困难。 身体随之生出陌生的感觉,躁动难耐,隐秘难寻源头。 她其实不该对此陌生的。 梦见他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可这似乎又有不同。 更加……强烈。 薛知盈羞耻地想要压下这种感觉,如过往自己睡在床榻上时一样夹住了双腿。 可绵密的酥麻不但压抑不下,反倒越发汹涌,黏腻得像是要淹没什么。 后颈突然被紧攥了一下,一直闷在胸腔的低吟不受控制地泻出。 这个吻瞬间被加重,萧昀祈紧按着她欲要将她压进床榻里,直到被绑住的左手牵制住了他的动作。 他顿了一下,松开她的唇舌,转头神情不明地看向床栏。 薛知盈终于恢复呼吸,思绪却没能随之清醒。 她小口喘息着,双手无措地搭在腿上本能地想要遮挡什么。 一抬眼,眸中满是迷离的潋滟。 萧昀祈眸光沉暗,视线没有缘由地下移,最终落到那双纤白的手上,掌在她后颈的手指力道不匀地摩挲了一下。 薛知盈心快跳到嗓子眼,生怕他发现了什么。 窸窣的轻响声下,她又悄悄地将腿闭得更紧了几分。 紧贴中自己感觉到的湿润令她难堪地低下头。 好在萧昀祈只看了一眼便移开,开口嗓音沙哑:“还有力气给我松绑吗?” 薛知盈回神:“有、有的。” 萧昀祈松开了对她的掌控,目光不移地看着她再次来到床栏边。 少女身躯娇小,跪坐在床榻上几乎没有占据太多位置,被吻过的双唇像碾出汁水的甜果,红艳,水润,带着靡丽的光泽。 她手指有些慌乱,几次若有似无撩过他的脉搏。 有可能是故意的,但她此时看上去又不像还能腾得出心神刻意引诱的样子。 她像被欺负得敛了性子,乖巧软糯地低声喃喃:“表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萧昀祈:“还没确认好?” 薛知盈闻声转头,眸子里显而易见的紧张,但又期待。 丝绦松散,她余光撇见那只手恢复了自由。 而后手指来到了她脸颊边。 轻微的触碰令她瑟缩 了一下,回过神来低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确认好了。” “是吗。” 他淡声回应,那只手五指张开,从下包裹着了她大半张脸。 薛知盈一愣,不明所以地睁大眼,一双杏眼迷茫懵懂地看着他。 但萧昀祈没说话,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中掌握的脸颊。 而后用了力。 掌心里像是握住了一团棉花,却又是滑腻温热,轻轻一握,两颊便陷下两团凹陷,再一搓揉,轻易就变换了形状。 萧昀祈像是在研究什么新奇有趣之事一样,面上神情专注冷静,可手指却在无意识地小幅度抚摸那片肌肤。 薛知盈不知他在干什么,但乖巧地微微仰头,任他动作。 可一直等不到他摸够收手。 薛知盈终是忍不住道:“你能不摸了吗?” “捏疼了?” “没有……” 她脸颊热热的,满是萧昀祈掌心里的温度。 她敛目避开他直白的目光,小声提醒:“天色不早了。” 萧昀祈漫不经心地问:“嗯,所以呢?” 所以就别摸了呀。 或者……别只摸脸了。 其实薛知盈已经很困了。 刚才只是亲吻就耗尽了她大半力气,不知等会她还能不能应付得来。 如果萧昀祈再一次如她梦见的那般能干,只怕是要到天亮的。 越想脸越热,已然不只是男人手掌带来的温度了。 萧昀祈掌心紧贴她的肌肤,自是感觉到了。 但没想到他随即就一本正经地问:“我的问题让你想到什么兴奋的事了吗?” 薛知盈瞳眸一颤,更加压不住热温,还要心虚否认:“没有啊。” “那接着回答,所以呢?” 她再次感到不明白,为何他总在不需要言明的事上打破砂锅问到底。 静默一瞬后,她还是微不可闻地开了口:“所以,该睡觉了。” 萧昀祈手上动作停顿,侧头看了眼外面天色。 他收了手:“嗯,你是该睡觉了。” 还不待薛知盈为此升起紧张,萧昀祈随之起了身,阔步远离了床榻。 屏风后人影晃动。 薛知盈顿时不解,孤零零地跪坐在原地,直到看见萧昀祈已换下寝衣一边穿外袍一边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心里一慌,忍不住问:“你要去哪?” 萧昀祈正低头整理腰带:“晨起办公。” “晨、晨起……?” 薛知盈也似他刚才那样转头看了眼窗外。 屋内烛光令天色难以辨清,依稀可见还不到天亮之时,但也有可能快要天亮了。 她张了张嘴,想再度追问,又怕他不答。 但这时,萧昀祈抬头唤她:“过来。” 薛知盈慢吞吞地动身,有些不舍离开他的床榻,怕待会再上不去了。 不过她还是下床穿上绣鞋,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33节 正当她走到跟前停下,萧昀祈束紧了那条镶玉的黑色皮革,将他劲窄的腰线勾勒明显,莫名的吸人视线。 头顶传来男人听不出情绪的沉声:“你在看哪里?” 薛知盈蓦然抬头,抿着唇不答话。 萧昀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难得没有追问,转而道:“会梳头吗?” 薛知盈微微一愣:“会的。” “跟过来。” 萧昀祈迈步朝一旁走去,身后传来脚跟脚的轻微脚步声。 当他在铜镜前落座后,镜中出现了少女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还以为他没看见,酝酿之后,壮着胆子事先声明:“你答应的不是让我做丫鬟。” 话落,不等萧昀祈有所反应,她迅速拿起桌上的玳瑁梳动手梳理起来。 萧昀祈身边从没有过近身伺候的丫鬟,也更无女子伺候过他梳发。 不必薛知盈多次声明,他并没打算将她当做丫鬟,他也并不需要一个总想着爬床的丫鬟。 此时静心来想,刚才就这么答应了她的确有些草率。 想起她气势汹汹前来爬床,但不过吻她片刻就软得直不起身,他在心里不由嗤笑,就这样还打算对他霸王硬上弓,真躺平了给她绑着强上,她都不定上得明白。 萧昀祈眸光暗了暗,垂眸一瞬,轻拂了下身前衣摆。 薛知盈梳头的动作很熟练,很快便将萧昀祈一头乌发高束,梳得一丝不苟。 萧昀祈随手点了下一旁的玉冠示意她替他戴上。 他问:“之前学过为男子梳发?” 薛知盈动作一顿,沉默了一会才敛目道:“是,之前二夫人专程派人来教过一段时间。” 以及她不敢说的,曾做梦梦到过的那些,也都是在徐氏严格命令她学习诸多画册和文字后才会生出的画面。 其实寻常女子也会在出嫁前为往后夫妻间的闺房之乐进行这样的学习。 可徐氏的安排却是为了让她往后能伺候权贵。 萧昀祈那么聪明,应该一下就能从这个回答中明白其中深意吧。 想到这,薛知盈心情低落下来,为他戴冠的动作也变得缓慢。 但最终仍是熟练地替他稳稳戴上。 萧昀祈端详一瞬,就此起了身。 才刚迈步要走,衣角传来轻微拉拽的力道。 他转头垂眸看去,袖口上紧攥着两只莹白的手指。 薛知盈上前一步,身姿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臂,但实际却是并无触碰。 她低着头,小声地道:“往后,我只给你一人梳。” 就因低着头,她忘记去看萧昀祈那一瞬脸上是怎样的神情。 直到他沉默无言地离开了屋中,她才后知后觉抬起头来。 窗外仍是漆黑一片,令人不知天明何时会到来。 薛知盈一个人被留在了寝屋中,视线内一眼可见那张薄衾散乱的床榻。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又轻手轻脚地脱掉了鞋袜。 重新坐上这张床,那般仿若梦境的感觉再度袭来。 她慢吞吞地侧身倒下去,枕在已经没有余温的枕头上,又拉过薄衾盖到了身上。 屋内寂静的氛围催人入眠,可她却不太想闭眼。 鼻息间萦绕来萧昀祈身上的气息,若有似无,忽远忽近,令此时显得更加不真实。 她有些担心闭眼再睁眼,她便又出现在了静水院的屋子里。 今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她没能成功,也没能达到目的。 …… 再一睁眼,天光倾泻,明亮刺眼。 薛知盈有一瞬恍惚。 直到看清眼前光景,睡前的记忆瞬间回炉。 她惊讶地坐起身来,萧昀祈的薄衾从她身前滑落,露出稍有凌乱的中衣。 她竟真的还在他的寝屋里。 即使一切都已经证实为真实,但薛知盈在屋内的动静还是显得鬼鬼祟祟的。 她轻手轻脚穿上衣服,在不久前为萧昀祈梳发的铜镜前动作迅速地整理发髻。 连洗漱也尽可能地避免发出水声。 收整了自己,她又将萧昀祈的床榻恢复平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将她在此待过的所有痕迹全数掩盖。 直到做完一切,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 薛知盈轻轻推开寝屋房门。 偌大的庭院内空无一人。 有时候她觉得萧昀祈一个人占着这么大的地势却时常不用实在浪费,甚至连下人都没几个。 不过回过头来想,也正因如此,她才能有机会闯进来。 趁着此时无人,她也该快些离去了。 薛知盈最后回头查看了一眼寝屋,确认无异后,关上门迈步就往外走。 为避免在正门遇上人,她特意从长廊往侧门的方向去,昨日她便是从此处潜进院中。 将要行至侧门,忽闻声响传来。 “二爷,留心脚下。” 薛知盈一惊,听出是木彦的声音顿时止住脚步。 二爷自然是萧府二房的老爷,被木彦引领着,岂不是正往萧昀祈的院子 来。 可怎是走的侧门。 薛知盈顿感慌乱,脚步声已近,她回头便往近处的偏厅躲去。 刚关上房门,她又惊觉,二爷来此定是会被引至偏厅接待。 果不其然,已是踏进侧门的脚步声直朝偏厅而来。 萧昀祈院中偏厅与别处不同,只见一张宽大的桌案,并无其他可供人躲藏的屏风高架等摆设。 已来不及再多做思考,薛知盈急忙奔向桌案,躬下身钻了进去。 长方桌案下空间不算狭窄,案帔落地,正好从外完全挡住。 才刚躲好,房门便被人从外打开。 萧昀祈沉稳的嗓音隔着案帔传来:“二叔久等了,这边请。” 他径直来到桌案靠内的座椅前,动身欲坐。 一低头,一张紧张到眸含水光的脸庞映入眸中,正仰着脖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萧昀祈站在原地静默一瞬,而后面不改色地抬眼,伸腿坐上椅子,余光撇见桌下少女小心翼翼地随他动作挪动身姿。 最后乖巧地蹲在了他两腿之间。 -----------------------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支持正版,v后日更,请多多支持呀! 本章下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发红包,明天也是零点更新~[撒花] 第22章 “闻玉?” 即使萧昀祈面上神情无异,但他刚才在桌前垂眸站立的停顿还是有些反常。 萧明远双手交叠在身前,紧张地看着他。 萧昀祈淡冷道:“二叔,请坐吧。” 在薛知盈印象中有两个不同的萧二爷。 一个是在人前殷勤谄媚的萧二爷,另一个则是她在翠华院见过几次,对妻儿严厉凶恶的萧二爷。 眼下的萧二爷面对萧昀祈便是前者。 薛知盈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近,她缩在桌下不便回头,但身体本能前倾,试图避开那脚步声更远一些。 她离萧昀祈的腿近了些,衣裙和他的裤腿贴在了一起。 她索性伸手轻拉住了他的裤腿。 身后的脚步声已是来到了近处。 萧明远在长桌的另一方坐了下来,脚尖令案帔微微晃动了一下。 “闻玉近来公务繁忙,实在抱歉我今日还格外叨扰你。” 薛知盈在下方仰着头看见萧昀祈唇形流畅的薄唇一张一合:“那二叔不妨有话直说,节约你我时间。” 萧明远噎了一下,但还是堆起讨好的笑容:“是这样的,也就是我前段时日和你提过那事,眼下出了点小问题。” 薛知盈身量小,但桌案高度有限,她即使蹲着身,放平视线头就会顶到桌顶,她不得不缩着脖子低着头。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34节 但这个动作无法维持太长时间。 没过多会,她不仅脖子开始发酸,连腿也蹲麻了。 萧昀祈声色无波道:“二叔,上次我已同你将此事说得很清楚了,我能做的有限,并且……” 薛知盈皱着眉头紧抿双唇,努力想要忍耐。 可忽的一个身姿不稳,她惊恐地瞪大眼,下意识伸手就往前抓。 萧昀祈低头,在大腿上看见了一只攀来的手,抓住了他的裤子,又转而要握他的腿。 他脸一黑,伸手抓住了那只纤细皓腕,把人稍稍往前一带。 薛知盈轻扑着趴到了他腿上,一张小脸见了光,仰面超出了案帔外。 “闻、闻玉?” 桌下动静听着好似萧昀祈不耐烦地动腿换个了坐姿,惊得萧明远脸色一变,连忙又解释:“可你知道,二叔在那家当铺耗费了不少精力,如今若是一举查办,你叫二叔和二婶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你看能不能为二叔保下些许?” 萧昀祈垂眸睨了身下一眼,示意她安分些。 薛知盈只是静静地眨了下眼。 “二叔,我说过让你尽早脱手,如今多日过去,你仍旧牵扯其中。” “我当时不是想着,万一……” 萧昀祈打断他:“没有万一。” 薛知盈有点难受,这个姿势比刚才还要艰难。 她身姿前倾,胸口上皮肉最少的地方正好硌在萧昀祈坚硬的膝盖上,顶得她阵阵窒息。 萧昀祈眸底余光晃过一抹乌黑。 他再度低头,眉心顿时重跳了一下。 她在干什么? 薛知盈仰着头胸口紧抵他的膝盖呼吸不畅,便试图低头含胸缓和。 她一手撑着萧昀祈的大腿,整张脸埋在他两褪之间。 灼息洒进,脸颊霎时感觉到他大腿侧面肌肉绷紧。 萧昀祈眸光微暗,喉结缓慢地动了一下,突然抬起一只腿,膝盖顶开案帔,两腿交叠着避开了她。 薛知盈失去支撑瞬间下滑,整只手顺着他的大腿的线条一路抚下,最终从膝盖处垂落,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闻玉,求求你了,你帮二叔想想办法吧,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二叔的心血全都打水漂吗,二叔只求你这一次,无论如何,你帮帮二叔。” 萧昀祈没抬眼,垂着眼睫,眸中正映着一张满是委屈的面庞。 案帔被顶高后,透进了日光,将桌下光景映亮。 薛知盈再次仰头望来,面颊白里透红,杏眼盛着无辜的水光。 他不明白她在委屈什么,但很快见她小幅度地撇了下嘴自己低下了目光。 萧昀祈略有思索,脚尖忽的一动,又重新放下了交叠在高处的那只腿。 黑靴才刚落地,就有一片软绵绵的身体靠了过来。 薛知盈侧身靠着他的小腿,头偏在他的膝盖上,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也终于安分了下来。 她突然想起年少时也有过一次为不被人看见而藏起来的经历。 就在萧府的前厅,她听人说有位妇人找上门来,竟引得萧宁望亲自去迎。 她以为是母亲来看她了,于是未遵守府上规矩偷摸溜去了前厅。 可到了地方才发现,那位妇人并非她的母亲。 想走已是来不及了,她慌乱躲进了前厅的屏风后。 那时,她也被萧昀祈发现了。 俊朗的少年站在屏风旁,身姿笔挺,神情严肃。 他站立片刻,察觉到屏风后似有动静,于是迈步绕到了后方。 薛知盈至今还记得,少年看见她时愣了一下,双唇微张,眉眼舒展,像一幅定格的画卷,好看得不像话。 萧宁望问他在干什么。 薛知盈当即就没了欣赏美丽画卷的心思,一包泪含进了眼眶,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满眼乞求。 少年怔色散去,冰冷无情地移开眼离开了屏风。 但他和萧宁望说:“没什么,父亲。” …… 萧昀祈多看了两眼少女安静靠在他膝盖上放空神游的模样,才重新抬眸看向萧明远。 “也并非全无办法,只要二叔愿意配合。” “此话当真,好,闻玉,二叔什么都配合。” 萧明远本是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但此时已是顾不上多想。 他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从身侧拿出提前备好的锦盒。 萧明远殷勤道:“二叔知你平日公务繁重,还要让你为这等小事劳心费神,这事当真是太麻烦你了,这是二叔的一点心意。” 萧昀祈淡漠地扫了一眼。 桌上锦盒样式精致,盒身绣纹却繁复的蝶恋花图样,粉紫丝线在光下泛着细腻珠光,盒角一枚小巧玲珑的同心结坠饰轻垂,流苏嫣红,分明是闺阁中常见的款式。 萧明远主动解释:“这是内子专程寻来的一种名为琼玉的香膏,涂抹身体有柔肤润肌之效,馨香渗体,香气宜人,很是适合……” 尚未说完,就被萧昀祈逐渐沉厉的目光怵到,不得不停下来。 实际上,萧昀祈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因为此时,桌案下有片温热柔软的触感隔着裤腿若有似无地传来,碰到了他的脚踝,又撩过他的小腿,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只是很快,答案明了。 萧昀祈呼吸滞了一瞬,案帔挡住了视线, 只有清晰的感触仍在蔓延。 那片温热正沿着他脚踝的轮廓以一种近乎磨人的速度缓缓上行,细腻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烙印在皮肤上。 指尖抚过他踝骨外侧凸起的棱角,细微的压力在那里短暂流连,仿佛在丈量骨骼的形态,而后又灵巧地滑入了他小腿后侧更为紧致的肌理之间。 那里平日紧绷而富有力量,此刻在若有似无的抚.弄下,难以控制地微微收紧。 指尖感受到了这份细微的张力,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更轻柔地嵌入柔软的凹陷处。 萧昀祈随意放在腿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随即动手拨动了案帔。 一眼对上了躲藏在下的少女看来的目光。 温软,又带着几分妩媚。 萧昀祈眸光一沉,目露警告。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从他小腿上收回了手。 萧昀祈脸色不太好看,说不上是发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萧明远讪笑了一下,道:“好,二叔不说了,你只管收下便是。” 萧明远没觉得自己是在自讨没趣,即使萧昀祈看上去不满,但这东西应是不会送错。 这些年在外一直有人猜疑萧昀祈这般权势高位者怎可能完全不近女色,但他身在萧家,一直知晓这并非夸大其词,萧家为此都愁坏了,别说婚事,就连个通房都塞不进去。 但近来有名外来女子出没萧府,皆由萧昀祈身边的人接送。 萧昀祈做事一向如此,我行我素,不屑遮掩,所以府上很快就知晓了这名女子。 萧明远不便多问,但自有萧宁望沉不住气当即派人询问,不过只得萧昀祈冷淡敷衍。 萧昀祈在萧家有绝对的话语权,他不言明,府上其余人也无法再多问。 可即使如此,萧昀祈频繁与一女子来往,还明目张胆带回府上,实在令人遐想。 萧明远有求于他,而权贵身边的女子则是最易讨好且最有效的突破口,他为确定此事一直暗中打探。 直到今晨,他派去的人打探到,萧昀祈一反常态,晨间没有唤人进屋伺候,离开寝屋后又吩咐今日屋中不必打扫,还遣散了院里所有下人,而他斗胆寻来,还被古怪地引往迎风院侧门进入,缘由为何已是可以基本确定。 萧明远笑着搓了搓手:“闻玉,那你看这事……” “待我查明会再与二叔商议此事,木彦。” 木彦上前一步:“二爷,属下送您。” 萧明远一愣,霎时有些慌乱。 但他不敢多言,犹豫一瞬后,还是只能起身:“好,闻玉,那这事就劳烦你了。” 关门声刚落下。 萧昀祈冷声道:“还不出来。” “……哦。” 案帔晃动,地步的流苏在地面摇曳阴影。 薛知盈慢吞吞地从桌下钻出来,心里正在打鼓。 萧昀祈面露不悦,她和萧二爷的原因各占一半。 不过现在萧二爷走了,就得她一个人来承受所有了。 薛知盈正在心里措辞解释,长时间弯曲的腿在身体探出桌案后,终于可以站直,她向前一步,脚下一不留神绊到椅子,本就腿软,如此一绊更是瞬间站不稳。 萧昀祈眸光微变,只犹豫了一瞬是否要扶住她,抬手的动作便晚了一步。 薛知盈身姿后仰,完全失去平衡地摔进了他怀里。 臀下一热,熟悉的地方昨夜已坐过好几次,却感觉到一片陌生的触感。 薛知盈惊魂未定,蓦然抬头,对上了萧昀祈居高临下看来的目光。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35节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薛知盈回神后,轻微地扭了下身子,臀部亲密接触底下触感,终是逐渐分辨出,那是萧昀祈的手掌。 宽大的手掌五指张开,正正好好包在她一半臀瓣上,他未用力,她身体的重量却将那片柔软完全挤压在他掌心中。 她看着萧昀祈神情变化,不似刚才沉厉,却又晦暗不明。 她轻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低沉地嗯了一声,慢悠悠地问:“什么不是故意的?” “都不是。” 薛知盈声音更低,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指,试探着抓住了他的衣襟。 见他没反对,她才大着胆子攥着他坐直身来,小声解释:“不是故意躲在这里,也不是故意……坐在你手上。” “是吗。” 萧昀祈目光从她脸上下移,她腰侧往下,隐约可见与他手掌接触的部位压出凹陷的弧度。 又是这样。 她身上像是任一一处都软得能掐出印子。 不过此处理应柔软,却又是意料之外的饱满。 萧昀祈思索一瞬,到底没有动手指,仍是摊平着手掌。 他开口道:“那是故意坐着不起身?” “也不是。” 薛知盈否认,以及否认后仍旧稳稳坐着不动。 少女逐渐敛目,浓长的眼睫小刷子似的扇动了几下,从侧面看去尤为清晰,颇有一副打算就此搪塞过去的样子。 可她又继续开口:“不是故意,是情不自禁。” 萧昀祈冷笑一声:“情不自禁勾引我?” 薛知盈学聪明了。 她没被萧昀祈推下去,正和他保持着亲密的姿势。 有些话,正当此时来说。 萧昀祈看见她竟然坦诚地点了下头。 薛知盈缓缓抬眸朝他看去,眸中几分羞赧几分真切:“表哥,讨厌这样吗?” 意料之外的回答,萧昀祈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薛知盈等待片刻不得他表态,也不再追问。 视线扫过桌上的锦盒,她低声询问:“那是送给那位姑娘的礼物吗?” “你觉得呢。” 薛知盈一愣,她本以为萧昀祈会再度不答,或者反问一句哪位姑娘。 但他这样说,等同于是默认了吧。 结合方才的对话,不难听出萧二爷是因有求于他而刻意讨好。 萧二爷直接赠送女子所用之物,是萧家已经承认了那名女子了吗。 薛知盈一时有些心情复杂。 她本不该继续再问,话却已是来到嘴边。 “你喜欢她。” 是陈述的语气。 引得萧昀祈哼笑了一声。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人抬起头来转向他,淡声问:“谁告诉你的?” 薛知盈被迫与他对视,他轻松淡然的模样和她的低落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让她显得很可笑,也不由有些恼怒。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看到的。” “看到什么?” 萧昀祈这是明知故问。 府上都看得到他与那名女子相见,她怎会看不到。 只是她之前不知他已向家中告知了他与那女子的情意。 不过现在知道了。 薛知盈没什么气势地发泄了情绪,又想低下头去。 捏着下颌的手指却又一用力。 她被迫继续面对着他不容退却。 不知是什么挑起了萧昀祈的兴趣,他难得主动接话,煞有其事道:“看到她进出云墨斋便是我喜欢她,那你进出我的寝屋是什么。” 下一瞬,在他预料之中地看见眼前这张标致的脸蛋由白转红,指腹下温度都升高几许,不知在脑子里在妄想什么。 萧昀祈轻勾了下唇角,收手松开她。 两人之间陷入片刻沉默。 再出声,是薛知盈小声的反驳:“你若没有喜欢她,二爷怎会送女子的东西给你。” 萧昀祈眸底掠过一丝沉色,静静地盯着她。 片刻后,他动身向前,引得坐在他身上的人身姿失衡倾斜。 薛知盈当即双手攀住他的肩膀,反方向倾身往他怀里贴,颇有种绝不会让他扔下去的架势。 她全身所有柔软的地方都贴了上来,脸颊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脖颈,身前正好撞上了他平稳的心跳。 萧昀祈压在她身下的手因此姿势松了压制的力道。 他动作一顿,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那只手没动,另一手伸向桌案,拿到那只锦盒才又靠回椅背。 他将锦盒随手塞到她手里。 “自己招来的麻烦自己处理掉。” 薛知盈毫无准备,手上慌乱,险些没接住锦盒。 终是拿稳后,才慢半拍地怔住:“……我吗?” 薛知盈不解,可萧昀祈不理她。 她只能低头看向手中锦盒,想了想,动手将其打开。 盒盖才刚翻开,一股浓郁的香气便扑散开来。 薛知盈稍有讶异,锦盒中静置一只白玉圆瓶,瓶身光泽,玉石通透,仅看外表便知其珍贵。 她不由感叹萧二爷还真是下足了血本。 可这为何是她招来的麻烦? 她又转头朝萧昀祈看去,却见他皱了下眉。 萧昀祈伸手一把盖上了盒盖,并欲要拿走。 薛知盈下意识收紧手指,令他第一时间没拿动。 萧昀祈抬眸看来。 薛知盈一怂,松了手问:“怎么了?” “太浓了。” 萧昀祈刚还说让她自己处理,这会一拿走便随手往旁边扔了去。 薛知盈赫然屏息,听着锦盒沉闷的碰撞声,十分心惊里面名贵的玉瓶会被摔碎。 但萧昀祈毫不在意,难得的几分耐心也被那股浓郁气味搅散。 他微动身姿欲要让身上的人下去。 但思绪一转,又静靠着没动。 至少她身上的气味比那浓闷的香膏味让人能容忍多一点。 萧昀祈:“说吧,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薛知盈敛目,这一刻,她在思考要借机说成是为撩拨调情,还是老实交代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才刚想了个开头,门前突然传来声响。 “主子,属下已经……” “嘶——”木彦倒抽了一口凉气。 咚咚两声。 薛知盈猛地从萧昀祈身上弹起,双脚慌乱落地却硬生生站稳了身姿,低着头一副缩头乌龟样。 木彦已是呆在了原地。 这一刻脑海中如火花炸开,吵得爆裂混乱。 他眼花了吗。 他出现幻觉了吗。 那两个人刚刚是抱在一起的吧? 不对,应该是,表姑娘什么时候来的啊。 他刚才送萧二爷出去的一路上可是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木彦凝滞的大脑却驱使着他目光缓缓扫向桌案下案帔的流苏上。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36节 只一眼,他就迅速移开,便对上了主子皱眉不悦的脸庞。 木彦赫然回神,躬身赶紧道:“主子,二爷送走了。” 萧昀祈沉声道:“接着说。” 说什么? 木彦不解抬头,却见主子微侧着头是在对表姑娘说话。 但表姑娘低着头,根本没看到主子的目光,也一动不动犹如石像,更没有开口回答。 木彦心叹,这两人演戏呢? 刚还你侬我侬抱一块儿,这会一个板着脸一个跟犯了罪似的。 好吧,就当是你俩演的这样吧。 木彦满脸平静地退步至一旁,适应力极强地把自己当做透明。 薛知盈就没他那么淡定了。 屋内久无人说话,她意识到不对劲。 偷摸抬眼一瞟,被萧昀祈不耐的目光逮个正着。 薛知盈一愣,彻底反应过来。 眼下那还顾得上耍小心思,屋子里还直愣愣地站着第三人。 她老老实实地道:“想掩人耳目,所以特地从侧门离开,没想到刚走到院门就听见了声音,来不及躲去其他地方,偏厅最近,一进来才发现,除了……没别的地方躲。” 她极力想要避开叙述中可能会让人听出端倪的部分,但说完才发现,这本身就全是端倪。 木彦竖起耳朵,听了个一清二楚。 果然啊。 还真躲下面了,那刚才岂不是…… 不对,表姑娘一开始为何要从迎风院离开。 木彦垂着头自顾自地瞪大眼。 主子今晨一系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吩咐在此刻皆有了解释。 哇哦。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萧昀祈沉吟片刻后,道:“木彦,先退下。” 木彦正兴奋着,一听命令霎时心有不愿。 再多让人听会能怎么的。 正是精彩时呢。 但他面上神情无异,恭敬应声:“是,主子。” 木彦退出偏厅,屋内又只剩下两人。 但已不是最初那般氛围。 薛知盈站在原地拘谨地搅着手。 她已没再想自己那番老实交代能否让萧昀祈满意。 她很贪心地在想。 今日能不能也亲一下。 但她又怕萧昀祈不愿意,毕竟他刚才看上去不知为何突然就不高兴了。 可是昨晚也是她强迫来的,现在能不能也…… 萧昀祈突然开口:“你每日都要睡这么久?” “……什么?”薛知盈迷茫抬头。 “现在是未时。” “什么?”这次是惊讶的。 薛知盈从起身后一直不知是何时辰,没想到竟然已经未时了。 其实也不能怪她,昨夜折腾到几近天明,萧昀祈都晨起办公了,她才昏昏沉沉睡下,中途又无人唤她,她也没法控制自己最终会在何时睁眼。 萧昀祈问:“好睡吗?” 他语气像是在问睡得好吗一样平常,可话语却又莫名有歧义。 但薛知盈还是顶着被他嘲笑的可能,如实道:“好睡。” 果然,紧接着一声冷淡的低笑。 薛知盈有点不高兴。 明明是他先问的,她老实回答,他却要嘲笑她。 萧昀祈道:“还有别的事吗?” 这是赶人的意思了。 嘲笑完便赶人走。 这让人更加不满。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敛着眉目。 昨夜令人胆战心惊之举犹在眼前。 被他逮了个正着,但又好像不算完全失败,但也完全没有成功。 “没有了。” 回答后他也不再说话,像是就等着她自己识趣离去。 或是…… 薛知盈上前一步。 几乎是她一有动作,萧昀祈就抬眼看了过来。 眼前视线未清,便是一片黑影压下。 柔软的触感碾开一片清甜的香气,随即,嘴唇被湿热的舌尖快速地舔了一下。 “表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萧昀祈一动不动,神情微怔,少女身影快速消失在门前,只在他唇上留下了一片湿痕。 第23章 时过未时,头顶艳阳高照。 萧府逐渐进入午后的宁静,薛知盈却才从迎风院离开,连口饭都还没吃上。 木彦走在她身后送她,两人步调不一,心思也各异。 薛知盈抿了抿唇,嘴唇上已没有刚才亲吻的触感了。 萧昀祈飘忽不定的态度令她心下有些纷乱。 就像唇瓣上最后的那抹余温,抓不紧,留不住。 这样还不够。 远远不够。 薛知盈脚下步子一顿,忽的侧头。 木彦反应灵敏,稍有惊讶,但还是当即跟着停了步子。 “木彦。”她低唤了一声。 听得木彦心尖有些打颤,直觉自己或要遇上难题了,又难拒绝表姑娘这般带着温和的请求态度。 “表姑娘,属下在。” “表哥近来,可是在与一名女子密切交集。” 薛知盈敛目,不等木彦开口,又低低地道:“方才二叔给表哥送了一份礼物,是为女子身体所用的香膏,表哥他……” 适时停下,气氛陷入短暂的凝滞中。 木彦愣了愣,他还不知此事,但想萧二爷今日突然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来找,便不难联系此事了。 这个萧二爷,心机不少,却是愚昧蠢笨。 薛知盈微低着头,不再开口。 她知木彦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猜想也好,误会也好,从木彦口中应是能问得比萧昀祈更多的事。 随后,木彦开了口:“姑娘莫要多想,二爷不明情况自作主张,并非主子授意。” “那名女子?” “此事事关政务机 密,恕属下无法多言,但请姑娘放心,主子与那女子清清白白。” “这样啊。” 薛知盈没再多问,重新迈步前行。 木彦跟在身后悄悄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没有主子的吩咐,他不敢多言,可显然他亲眼所见表姑娘和主子有着一份别样的关系,说不定是正为这事吃醋。 他只盼主子之后若是哄不好表姑娘,别迁怒又罚到他身上来了就是。 薛知盈回到静水院时,可把春桃给激动坏了。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37节 昨夜上榻前,她有向春桃交代过,自己翌日也许会早起外出办事,办完就回来。 这本是她为自己或能得手而提前做的准备。 可没想到,准备算是派上了用场,但她回来晚了不少,而原本的计划也没能得手,反倒多带回了一堆愁思。 “姑娘,您今日干什么去了呀,奴婢早早起来就见您屋里没人了。” “唔,去办了点重要的事。” “事情办好了吗?” 薛知盈想了想,回答道:“不算办好,所以,之后还要再接再厉。” 然而之后,不等薛知盈再接再厉,她先得知了萧昀祈离京的消息。 那一刻薛知盈慌乱极了。 十五将近,她还没能来得及向萧昀祈求助此事,他若一去多日,她甚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随后,听说他或许三五日后归,又让她暂且冷静了下来。 接下来三日,薛知盈待在院子里闭门不出。 从绣坊带回来的布料不少,且都是品质上乘的料子。 这一批绣品能比她之前自己准备的布料卖出更高的价格。 薛知盈埋头苦干,绣得很认真。 然而第四日,她被迫从劳作中停了下来。 听闻萧府举办家宴,令她一时惊喜以为是萧昀祈回来了,可再接着问下去才知,是萧熠初通过了院试。 京中人才济济,萧家更是名门望族,区区院试成就还不值得大肆庆祝,但到底也算是个好彩头,便在府上办一场简单的家宴。 简单的家宴本是用不着薛知盈出席参加,但此时在萧府的人不多。 萧昀祈因公外出,老太君身子不适。 还一部分人正在惠宁寺为老太君祈福,薛知盈也是后来才知,来回六七日路程,还要在山上静心宁神住上几日,这便需要大半月时间。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了,她没能去到惠宁寺,也不会去了。 薛知盈花了些时间收拾好这几日接连裁剪刺绣留下的狼藉。 又在春桃一声声情绪饱满的夸赞中梳妆了一番。 一切妥当后,已是临近家宴开席时,她动身向翠华院去。 才刚走到院门前,迎面走来两名面容熟悉的丫鬟。 薛知盈认出她们是在徐氏身边近身伺候的人。 “姑娘,请随奴婢这边来。” 薛知盈不解:“不是参加家宴吗?” 两人同样不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后,其中一人道:“姑娘今日不参加家宴。” “那怎还让我梳妆……” 薛知盈低声喃喃,又逐渐止了声。 她霎时瞳眸惊颤,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另一名丫鬟道:“夫人对姑娘另有安排,还请姑娘随奴婢这边来。” 薛知盈僵着面庞几近麻木地走在两名丫鬟身后。 她尚不知晓眼下是什么情况,但心里已经胡乱生出了各种猜想。 直到她们一路从翠华院后方绕到了萧府东侧的宅门前。 停靠在门前的马车低调奢华,车身并无过多纹饰,但木料是上好的紫檀,马车一侧隐隐显露出临安王府的徽记。 薛知盈心底一凉。 马车前的侍从躬身道:“薛姑娘,请吧。” 薛知盈此时独身一人,连带她来到此处的两名丫鬟都不知何时折返回去了。 萧府侧方的宅门在眼前逐渐远去,临安王府的马车载着她一路远至再看不见。 薛知盈坐在马车内低头攥着自己的手指。 或许是消停的日子过了太久,分明最初的几日她还在日日担心孟琛什么时候会突然派人来带走她,可近来她却完全没再想未到约定时间会有何不好的事发生。 然后事情就是发生了,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害怕,厌恶,慌乱,恐惧。 各种负面的情绪在她心底交错翻涌。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天色已是临近傍晚,马车内更是昏暗。 薛知盈撩开马车帘却没有迎到突然亮堂的视线,突然有种人生就要走到头了的悲凉感。 这种感觉实在太悲观,连她自己也不喜。 下了马车,薛知盈才发现此处并非临安王府。 而后得知,此地是孟琛在京郊的一处别院。 远离城中的郊外,隐蔽僻静的私所。 无论是从哪方面,都令人感到十分不安。 薛知盈被人引着一路走进宅中,绕过前厅,又换了一批侍从引领,不知还要往里走多远。 但薛知盈低着头只顾迈步,一言不发。 她眼下甚至没心情思考自己有没有可能逃脱或获救的可能。 潜意识里便觉得没有,或许除了徐氏,都不再有人知晓她今日突然被带到了这里来,而孟琛,也不可能放过她。 “姑娘,到了。” 为首的侍从态度恭敬。 薛知盈又被带到了一间厢房门前,只是不同于在荣恩侯府时那间,这里从外看也要宽敞阔气不少。 薛知盈点了点头,不想应答。 侍从也不多言,替她推开了房门。 “姑娘,请进。” “您先稍待片刻,王爷很快就过来。” 与上次相差无几的话语,薛知盈甚至不想抬头去看屋内摆设,就怕一抬眼便会看见一张正对着她的宽大床榻。 房门关上一段时间后,她还是不得不抬了眼。 果然是一间供人安寝的卧房,她也看见了那张沉木精雕拔步床,只此一眼,她便迅速移开了目光,也没了心思再打量屋内其他摆设。 不同于上一次的无人把守,门外不时有脚步声传来。 但即使无人,薛知盈也没打算要逃。 不是不想,而是逃不掉。 在孟琛的地盘上,又是遥远的郊外,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逃掉。 一想到待会房门打开,她就要看到孟琛那张道貌岸然的老脸,她胃里就一阵翻涌,直犯恶心。 手脚冰凉得厉害,她坐在屋内坐榻上,只觉心跳和呼吸都不正常了,好似突然就病了。 薛知盈不由胡思乱想,若是这会真能病倒,就像她不久前那样,孟琛有没有可能放她一马。 很快她就自己在心里否认了,孟琛这人年纪一大把,却是色欲熏心,他能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薛知盈开始后悔那日没有和萧昀祈做到最后。 那时她被好似成功的假象所迷惑,也被那个缠绵深入的吻,吻得晕头转向。 如今想来,她正该趁热打铁,解了他的束缚再将他扑倒在榻上,也好过在此被这个老男人糟蹋。 思绪越飘越远,薛知盈甚至要想到自己年幼时还待在父母身边的记忆了。 只是那片记忆太过模糊,她努力想了很久,都东拼西凑不出一段完整的回忆。 这时,门外的声音突然清晰,已是就在门前。 “参见王爷。” “人在里面吗?” “是,就在这里。” 房门打开,发出轻微的声响,孟琛一身绣金长袍走了进来。 薛知盈僵着身子从坐榻前站起身,低头向他行了个礼。 身前没有任何回应,甚在他走动几步后,连低垂视线中的那双黑靴也看不见了。 孟琛停在了某处。 安静的屋内发出一声古怪的脆响,像是从什么瓶罐中取物的声音。 薛知盈心惊,却不敢转头去看。 半晌后,孟琛终是开口:“薛姑娘,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王爷言重,民女怎会……” 话未说完,身侧突然显露出孟琛的身影。 薛知盈屏 住呼吸,下巴便被一只粗糙的手指挑起,迫使她缓缓抬起头来。 “可本王好不容易见你一面,却见你这般不情不愿的表情。”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38节 “你不想见本王?” 视线中赫然出现一张阴沉的脸。 孟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听不出波澜,面上神情却令人发怵。 不知这便是他原本的面目,还是他此时正因何事而不悦,转而要将怒气撒在她身上。 薛知盈眼睫一抖,连腿都有些发软。 “没有,民女不敢。” 薛知盈下意识垂眸不想与他对视,下巴忽的一痛。 孟琛捏紧了她,惩罚她的回避。 “看着本王。” 压低的沉声就在近处,薛知盈忍下痛呼,不得不将目光重新对上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浑浊沉暗的眼。 孟琛还远没有年迈到那个地步,但他此时的状态看上去不太正常。 阴鸷,狠厉,情绪躁动着,已不再维持他此前在外那副沉着稳重的模样。 “那日跟着萧昀祈回去后,爬上他的床了吗?” “……什么?” 孟琛突然阴冷地笑了起来:“看你的表情,已经伺候过他了,是吗。” 薛知盈此刻哪有什么表情,她惊吓到呆滞,做不出任何反应。 但孟琛还在自顾自道:“也对,他那么喜欢搅本王的局,本王看上的女人,他也定是要先抢来玩弄一番。” 孟琛手指微松,指腹缓慢地从她小巧的下巴抚向她的脸颊。 薛知盈一阵毛骨悚然。 孟琛又突然震怒:“谁准你让他碰你的!” 力道再度加重,薛知盈当即痛呼出声。 可孟琛已是情绪失控,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男人手指嵌入皮肉般的抓力令薛知盈当即疼得几近晕厥。 孟琛抓着她的肩臂就把人往床榻上撂,满脸的暴虐。 他的绣品,他的钱庄,他从京城运出的钱财。 萧昀祈搅黄了他近来所有的事。 他被远派边境那么多年,他已忍辱负重那么多年。 如今,成败在此一举,却遭他处处挡路。 一个刚过及冠没几年的小子,他在皇室中为夺嫡之争而运筹帷幄时,这世上都还没他这个人! 真是可笑。 他不会让他得逞的,天下,权势,还有眼前这个女人,都是属于他的。 萧昀祈机关算尽,但就是没算到他早就识破了他那些暗中的操作。 眼下他正追着那些假线索一路南下,没个十天半月,他没法从那死胡同中绕出来。 待他空手而归,便再也没有他说得上话的份了。 薛知盈后背撞上床榻,但远不及肩膀蔓开的疼痛。 她艰难睁眼,只见孟琛急切地欺身压来。 “你在床上如何伺候他的,他那从未碰过女人的废物,能让你爽吗?” 薛知盈看着孟琛此时这张扭曲的老脸,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吐出来了。 他的话语不堪入耳,听得她更加不适。 孟琛伸手要来碰她时,她本能地伸手去挡,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孟琛动作一顿,绷紧了下颌,怒不可遏。 “贱人,给你脸了?” 这才是孟琛的真面目,喜怒无常,不允任何人忤逆反抗。 他要一只漂亮的花瓶,也可以随意杂碎这只花瓶。 孟琛伸手,朝着薛知盈的脖子就要掐去。 正当此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急切地打开。 孟琛手上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还来不及发怒,他霎时变了脸色。 薛知盈此时头晕目眩到思绪涣散,连周围声音都听不清了。 大多是被吓的。 刚才那一瞬间,她完全没觉得孟琛会直接活活掐死她,而是会在无尽的折磨中,令她痛不欲生。 薛知盈害怕极了,当即想要远离这张染着恶心气味的床榻,浑身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周围似乎陷入了一片慌乱中,连压在她身前的孟琛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但混乱仍在继续。 意识在逐渐恢复,薛知盈感觉有脚步声在靠近她。 知觉也随之恢复,肩膀传来的疼痛令她痛苦地皱着眉。 直到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似是熟悉的身影。 薛知盈怔住,很久才缓慢地抬眸看去。 男人身姿高挺,遮挡身后烛光,面庞逆光在阴影中晦暗不明,却莫名给人带来了安心。 不知是梦是真,也忍不住唤他。 “表哥。” 萧昀祈绷着唇角,皱了下眉。 他短暂地转头朝门前的方向递了个眼神,很快再转回头来。 他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衣衫甚比床榻凌乱,脸颊布着红痕,发髻散开在肩头垂下乌发。 屋内的慌乱逐渐远去,房门大敞着,隐约能感觉到几缕初夏的晚风,不凉,却令人瑟缩。 薛知盈也逐渐缓过神来,但没再开口说话。 片刻后,她看见萧昀祈手臂微动,似有一瞬迟疑,而后才动手解开了外袍。 宽大的外袍落下的一瞬挡住了眼前视线,好似要将人蒙进一片不见底的黑暗中,可随之有带着熟悉味道的热温将身体紧密地包裹了起来。 薛知盈从衣袍中探出头,视线又恢复了光亮。 萧昀祈一直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持续了太久。 薛知盈终是先开了口,低声喃喃:“表哥,我想离开这里。” 萧昀祈侧头又看了眼门外,不知他看到什么没有,很快就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他迈步要走。 薛知盈又道:“我站不起来了。” 萧昀祈上下打量她一瞬,问:“受伤了?” 薛知盈摇摇头:“吓得腿软。” 目光中的少女此时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和那日流浪回来成了小脏猫时的模样有些相似。 家里的小猫不是流浪就是受欺负。 萧昀祈看着眼前这一幕,竟诡异地生出是因自己没照看好的错觉。 上次姑且算是他安排欠妥,可这次与他何干。 “……表哥。” 一声低唤后,萧昀祈朝她伸出手去。 薛知盈看着眼前宽厚的大掌,难得对这只漂亮的手感到失望。 但腿软是真的,她怕没有搀扶,自己都跟不上萧昀祈的脚步。 她把手搭进他的掌心,干燥温热的触感又令这份失望消散了些许。 还不待她抓紧这只手。 萧昀祈突然反手握住她,施力将她从榻上往自己身前一带。 薛知盈本欲起身的动作顺着这股力道霎时扑向了他。 她一声惊呼,身体骤然腾空起来。 腰上横来有力的臂膀,可肩膀在动作间拉扯出撕裂般的疼痛。 “嘶——” 薛知盈被萧昀祈单手抱了起来,伸手要直接扛麻袋似的把她扛上肩头。 但萧昀祈闻声顿住,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是说没受伤。” 薛知盈疼得眼眶激起泪花,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无助地摇摇头。 她刚才并不知自己是否有受伤,但这时肩上传来的疼痛已是证明肯定是伤到了。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39节 萧昀祈静默一瞬,随即伸了另一只手,手臂穿过她的腿窝,最终还是将人打横抱抱了起来。 薛知盈娇小的身躯轻而易举就窝进了他怀里。 耳边传来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时,她怔然地眨了下眼。 萧昀祈迈步向外。 晚风拂来面庞,又窜进外袍敞开的衣襟。 薛知盈轻轻地拢了下萧昀祈的外袍,在他怀里,也将自己更加包裹在他的衣服里。 一路上,薛知盈发现来时每几步就有一名的侍从丫鬟,竟一个也没看见了。 偌大的别院像是在瞬间被人搬空了似的。 直到快要顺着来时的路走到别院门前。 薛知盈听见侧方的厅堂传来嘈杂声。 她下意识转头要往那头看去。 脖颈才刚扭动,萧昀祈突然腾出一只手,一掌覆在了她朝外的耳边,再一用力,按着她的头转向他胸膛的方向,一股脑埋了进去。 视线迎来一片黑暗,耳边也无暇再听那片嘈杂声。 萧昀祈只按了一下就收走了手,但又扯上他自己的外袍往上一提,直接将身前整个脑袋都蒙住了。 再次恢复视线,薛知盈 已经被放到了马车上。 是萧昀祈的马车。 看着身旁的男人,和此刻身处的空间,这一刻她有了真的获救了的实质感。 她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宽大的衣袍因此从肩头滑落。 薛知盈低头看了一眼,动作缓慢地拿起衣袍,向萧昀祈递去还给他。 “披着吧。” 男人沉声开口,语气中没多少安抚的意味,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 薛知盈只伸出一半的手就此迅速缩回,但却没再将外袍披上,只是紧紧抱在怀里。 马车内安静了下来,萧昀祈也没吩咐启程。 薛知盈低头看着自己。 昏暗的视线下其实并不太能看得清,但她知道自己此时一定很狼狈。 她想起来时还认为自己今日绝不可能获救也更不能离开此处,没想到此刻都达成了。 是该要觉得庆幸的,可她又感到几分惆怅。 这糟糕的人生,只是突然在糟糕和更糟糕中,得到了一次不那么糟糕。 有什么可值得庆幸的。 肩膀还在隐隐作痛,刚才的一幕幕浮现脑海,又被她极力压下,只剩后怕的情绪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 手指感觉到一片带着热温的湿意。 薛知盈低头静默无声地落泪,模糊的视线中她似乎看到萧昀祈的外袍也被浸湿。 她想伸手帮他擦一下,可接连更多泪水,连她自己的手指都湿濡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窸窣声。 薛知盈视线中出现一只手,下巴就此被手指抬起。 少女泪眼盈盈,在昏光下,那张满是泪痕的面庞模糊不清,但眸中水光盈亮似坠入深黑中的星辰,竭力绽放最后的微弱光芒。 一滴热泪顺着她的脸颊迅速滑落,擦过颧骨,淌向下颌,最终沾湿了萧昀祈的手指。 这不是她第一次将眼泪落在他手上了。 薛知盈微仰着头没有动。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萧昀祈脸上情绪。 正因如此,眼泪更加肆无忌惮地落,沾湿他的手也浸润他的衣袍。 “之后他会按律受刑,轻则断手脚,重则斩首。” 萧昀祈低磁的嗓音划破沉寂,用平淡的语气,为她带来一个应该能够安心的好消息。 可少女的眼泪仍是簌簌地掉。 他的手指完全湿透,想来底下的衣袍更无法幸免。 萧昀祈并未因此收手,但薛知盈却伸手握住了他。 柔若无骨的双手覆上他一只手掌,湿润在两人皮肤间晕开,带着莫名的暧昧。 薛知盈握着他,没什么力道,嗓音也轻得微不可闻:“表哥又救了我一次。” 萧昀祈垂眸看了一眼,没有答话。 薛知盈这一次的确是得救了。 可是,那么意外,那么偶然。 她眼下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萧昀祈没有出现,今夜她将遭遇什么。 薛知盈缓慢偏头,湿润的脸颊轻轻地贴在了他手臂上:“表哥,我们能否真正在一起。” 马车内沉寂许久。 久到薛知盈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他的任何回应了。 但萧昀祈突然道:“你想让我娶你?” 薛知盈眼睫一颤,险些遭这话破功。 她当然没想让萧昀祈娶她。 那是比眼下更为艰难的事,更不止要在萧昀祈一人身上下功夫,与她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这层关系仅需有他们二人足矣。 攀上他,得到他。 让他带给她想要的。 薛知盈蹭了蹭那只手背,以他的手指遮挡住眸中的神情:“我从未敢如此妄想。” 萧昀祈微眯了下眼:“要怎样真正在一起。” 薛知盈松开了他的手,身姿缓动着向他靠近。 她撑高身体,跨坐上他的大腿。 那件护住了她的衣袍随着动作滑落了下去,却无人在意。 萧昀祈背靠椅背,时至此刻也仍旧神情淡然。 他仰着眸光沉静地看着身姿已高过他的少女。 看她嫣唇轻启,看她俯身向他而来。 低柔的嗓音带着馥郁香气流转在近处。 “想要留在表哥身边,能让表哥记挂几分便足矣。” 那张开合的唇时隔几日再度吻了上来。 ----------------------- 作者有话说:明天更新也在零点。 本章下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都发红包哦~ 第24章 天幕低垂,马车内昏黑一片。 衣料摩挲的窸窣混着陡然急促又刻意压低的呼吸,在空气里细细交织。 薛知盈的亲吻仍旧生涩,但从之前的经历学会了深入。 她探出舌尖去舔他的唇,缓慢的,轻柔的。 这样的动作不足以撬开男人的唇齿,但她也不急。 她撑在他肩上的手逐渐来到他脖颈旁,再攀上他的脸庞。 触碰他,轻抚他。 唇瓣在吮吸中发出暧昧的水声,回响在马车封闭的空间内,尤为显耳。 萧昀祈任她这般亲吻,却无任何回应,好似不为所动。 努力许久,薛知盈到底还是泄了气。 手又开始下滑,略过他的肩头,转而环到腰上。 男人劲窄的腰身没了腰封遮挡,隔着轻薄的中衣,手掌贴上便清晰感受到了体温浓热的紧实肌理。 抱住他,唇便退开了。 她缓缓睁眼,一眼对上萧昀祈正直视她的眼眸,眸底映着车窗外一点残星,明明灭灭。 只一瞬对视,后颈突然受到急切压制的力道。 萧昀祈扣着她的后颈,把人重新按向自己。 他不允她主动探入,此刻却轻车熟路地撬开她的唇齿,与她唇舌交缠。 车内的氛围骤然腾升,原本轻缓的贴近变得激烈起来。 萧昀祈力气很大,紧箍着她,令她腰身发软却没法缩下身子,只能依旧挺立着,阵阵发颤。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40节 薛知盈难以招架,这才发现,她较上次的细微进步,和萧昀祈相比相差甚远。 他同样有了进步,更熟练也更从容,但也更为强势。 她的舌头在口中毫无躲避之处,不停被他缠绕,不停被吮吸。 手上快要抱不紧他的腰了,便试图攀高去环他的脖颈。 但还未抵达,便虚软地落在了他胸膛上。 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撞击着掌心,给人带来一种他也在为这个吻而动情的错觉。 但到萧昀祈终于放开她时,她已是气喘吁吁,眼神迷离,可身前的男人仍旧那副清冷平静的模样,除了那双暗得再看不见光点的眼眸,毫无任何被影响的迹象。 薛知盈思绪不清,心跳巨快,虽有隐隐生出没有牵动他分毫的失落感,但还腾不出心绪去想更多。 萧昀祈侧身向外时,她本能地要抓紧他。 身姿一晃,腰后便有一只大掌顺势拖住了她,像是助她将他抓紧似的。 她稳稳地靠进了他怀里。 耳边的心跳声混着萧昀祈低沉的嗓音。 马车微晃,他让马夫启程了,但她没听清是要去往何处。 应该是回萧府吧。 一想到这,连带着刚才见他不为所动的低落情绪一同涌了上来。 她不想回去。 这很任性,也很无理。 而她除了萧府,又哪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她想,萧府上下现在应该还在为萧熠初通过院试而欢乐庆贺吧。 没有人会去想一个本就不必出席的表姑娘去了何处,又遭遇了什么。 也不会有人在意她是否回去了,又是否回得去。 眼泪又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无声涌出,没有掉落的轨迹,全都浸入脸庞紧贴的衣衫上。 越渗越多,湿热一片。 直到她被萧昀祈捏着下巴从他身前抬起头来。 萧昀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视线顺着自己的手指,看到她脸颊上的湿痕,又上移对上了那双泪眼。 “薛知盈,你还要弄湿我几件衣服?” 薛知盈带着哭腔,喃喃低语:“……对不起,表哥。” 萧昀祈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他的沉默令那双杏眼顿时又掉几滴泪,好像被 他的手指接住了,又好像没有,转而继续往他衣衫上掉。 萧昀祈终于开口:“不是去萧府。” 薛知盈一愣,眼眶包着的下一滴泪将落未落,面上明显写着他怎知道她在哭什么。 不难猜。 从马车启动,他胸膛就开始感到湿意。 而她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从一开始意外片刻后,就很快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那是去何处?” 薛知盈低声地问。 萧昀祈没再回答她,转而把人压到身前,微仰着头再次吻上她的唇,动作不似刚才的激烈,竟然好似温柔的安抚。 只是下一瞬,唇瓣便被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薛知盈在双唇相贴的间隙中发出一声低吟,腰上忽的就被大掌收紧着提了些高度。 亲吻又再度浓烈起来。 萧昀祈挑着她的舌尖逼迫她与之回应,手掌顺着她腰身曲线无意识的游走。 亲了一会,那只手来到她大腿上。 不及他上次握住这里时的力道。 这一次,他手指收紧着捏揉。 薛知盈未觉疼痛,尾椎却霎时攀上一股酥麻。 明明仍然有着令人避不开的强硬力道,他却仅过一次就掌握了技巧,弄不疼她,又令她浑身难耐。 薛知盈无意识地想躲开这样的触感。 双腿分开又合拢,最终夹在他腰上,放弃了躲避。 萧昀祈唇上没有放开她分毫,但手上顺着她大腿缓慢地抚到了她身后。 五指张开,这次不是她无意坐上去的,而是他刻意包裹住了她。 只是略微一收紧。 薛知盈沉了腰便往后伸手按住他,听上去像是又要哭了:“……不要碰这里。” 萧昀祈贴在她唇上问:“为什么?” 几个呼吸间,才再有了薛知盈微不可闻的低声。 “会弄湿。” 萧昀祈所有动作顿住。 缓慢地睁眼,眸中映入她的脸,已是停止了哭泣,但面颊仍是潮湿。 他注视着那片湿痕,缓慢地问:“弄湿哪里?” 薛知盈不知他是否在明知故问。 她想,可能不是。 萧昀祈以往不近女色,或许并不懂得这些。 可是她也不懂,文字中只描述男女行房事时的湿润,为何到她这里,就…… “和我接吻就会让你弄湿吗?” 薛知盈呼吸一顿,身体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流窜体内的酥麻一瞬间猛然翻涌了一下,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垂着眼眸急促地喘息了几下。 再抬眼,眸中又对上男人那副清寂的模样。 像是怎么也无法沾染他,他永远清冷矜贵,冷静自持,不会被欲望裹挟,也不会失控难耐。 那只手掌轻微抚动了一下,引得她又是一颤。 但这次薛知盈没再躲开。 “会。”她低声地做出了回答。 按在他手腕上的手也生出力道。 心跳开始加快,陡然浮现的那个放纵的想法愈发清晰强烈。 或许只有在梦里才能看见萧昀祈沉迷放浪的模样,看他眸光晦暗,手臂青筋乍现,按着她的头,不受控制地将她翻搅,最后餍足瘫软地停下来。 若真实中无法搅乱他那便罢了,她不用执着于此,只讨要她自己想要的就好。 薛知盈抬眸与他对视不过一眼,见他那双目光沉静的黑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又退怯地低下眼来。 不再看他,她停了许久,才拉动了他的手腕,带动他顺着自己的臀线挪动,最终停在了那里。 他的目光终于变了。 萧昀祈眸底晃过少女颤动的眼睫,顺着她的脖颈,从他们身前垂眸看下去。 潮热,柔软,好似稍微用力就能深陷进去。 但他的手停在表面一动不动。 他生平第一次,脑海中一片空白。 “表哥,你还要和我接吻吗?” 萧昀祈闻声抬眸,未见少女此时的神情,嘴唇便被她轻柔地含住了。 她的进步虽是慢他几分,但也足够了。 她又学会了如何撬开他的唇齿,就在他怔然之时。 软舌探入,青涩地勾缠。 异样的感觉随着他手指停留的地方蔓延开来,遍布全身。 腰身快要使不上劲,向他身前倾倒,那只手就顺着挪动的幅度离开了那里。 但很快就被追赶着重新覆上。 萧昀祈启开唇齿让她生涩地亲吻自己,手上开始试探着按动。 原本只是轻微的湿润,但随着手指按压,布料被彻底沾染。 薛知盈抖得舌尖都要缩回,又被男人吮住,勾着不让退。 她身体也本能想躲,才刚抬腰,就被一掌按住。 “躲什么,不想要吗。” 薛知盈难耐呼吸着,做不出回答。 她原本以为她是想要的。 第一次认真打量那只手时,她就清楚知道自己想要。 可真当这只手为她所用,他的游刃有余又让她的欲望显得尤为可耻。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41节 但也并非不想要。 薛知盈眼眶再次含泪,是被陌生触感激出的生理性泪水,朦胧迷离地去看他的眼。 萧昀祈的手便在这时,撩动了她的裙摆。 再无阻隔的触感令她赫然瞪大眼,连唇舌都退开。 “这样不行……” 话音未尽,裤腰的松紧已是箍在了她大腿中段的位置。 偏偏造成这副情形的男人不知有意无意。 硬是在发出一片明显的水声后,才慢悠悠地问。 “进去,还是帮你穿上?” 薛知盈紧抿着双唇,羞耻又无助地看着他。 她未做出回答,他便没有进去也没有帮她穿上。 然而此时并非静止。 这样的触碰令那本就无法被否认的欲念越发腾升,又得不到彻底的缓解。 薛知盈终是呜咽出声,松开唇瓣,紧攥着萧昀祈身前的衣衫,极低地回答:“要进去。” 撩拨的手指终于停下。 萧昀祈道:“抬头,继续吻我。” 薛知盈仰起头,重新将嘴唇贴上去。 才刚触碰到,他另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呼吸紧堵。 这一瞬间,陌生的侵入激起喉间本能的吟声,但被身前的男人全数吞吃入腹。 她抖动着,颤栗不止。 小腹一抽一动,逐渐感到一块异样的灼热。 她意图低头去看,却被按着头堵着唇舌,不许出声也不许动。 她只能伸手去碰。 一手包不住又被烫到地抽回手。 她思绪混沌着,也霎时明了是什么异样在灼烧她。 情绪因此起伏波荡得厉害,原来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毫无波澜,也不止她一人在为此而情动。 欲要再碰。 她又朝他伸去。 手腕忽的被一手抓住。 另一手指节弯曲。 天光倾泻,潮流翻涌。 毫无征兆的,令萧昀祈也愣了一下,忘记继续堵住她的唇,吟声一瞬,旋即闷进他胸膛里。 就这样静止地不动了许久后。 萧昀祈缓慢地退出抬起手来。 他神情不明地看着水痕。 凝视端详,若有所思。 他低声问:“你自己也会这样吗?” 薛知盈不解:“什么自己。” 刚问出口,她就隐约意识到什么。 岂料,萧昀祈极其直白地接话:“你自己弄,也会噴吗?” 薛知盈顿时在他胸膛前眸光震颤。 他在说什么啊。 薛知盈紧咬着牙,把他衣衫都快抓破了也不抬头。 但萧昀祈好像真的很疑惑,不得回答便直接伸手从胸前把她的脸蛋捞了起来。 又追问:“薛知盈,回答我。” 少女面上红热一片。 眼角又有了水光,但比起别处,就只是繁星一点。 她别无它法,连避开他的目光都做不到,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没有……” 萧昀祈好似了然地啊了一声:“这样啊。” 薛知盈却总觉得他是误会了,又低声补充:“没有自己弄过。” “嗯?” 萧昀祈本要放过她的手又在她下巴上抬了一下。 薛知盈羞愤得不行。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真的没有啊。 萧昀祈倒也不是不相信,只是意外而已。 他不觉得需要为正常的生理欲望而感到羞耻。 独自宣泄释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意外此事之余,他也完全想明白了她之前那般盯着他的手看意欲为何。 萧昀祈放下手来,手指勾到她腿弯的裤腰,轻微往上提动。 手指不仅没能在布料上擦净湿濡,反倒令她大腿感受到那究竟是一片怎样的触感。 萧昀祈问:“好用吗?” 薛知盈忍无可忍地偏头,支着腰身任由他帮她穿好那完全不再舒适的亵裤。 “我,我坐到旁边去。” 才刚穿好,她动身就要从萧昀祈身上离开,又被萧昀祈一手按下。 “弄湿了我的衣裤,还要把我的马车也弄湿?” “……对不起。” 穿好亵裤重新坐在他腿上,已是和最初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湿漉漉的触感实在不适,萧昀祈可能也从未如此狼狈过。 她仍是将他沾染,让他也不再整洁。 一想到这,她竟恶劣地感到窃喜。 薛知盈心虚低头,目光却顺着他的胸腹,看见了刚才抵她的那一块。 那里自然也未能幸免。 衣料在湿濡的状态下失去原本的支撑力,紧密贴合地将其显露出来。 “……” 薛知盈瞬间没出息地移开眼。 和她梦里的似乎不太一样,也和那日蛰伏时不同。 她侧着头,已是做好被萧昀祈问她在看什么的准备了。 可马车内持续静默。 他什么都没问。 薛知盈动了动唇,正要主动说什么。 马车忽的一停,她霎时止了声。 “大公子,到了。” 马夫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从前方传来,令人霎时紧绷到想找个洞钻进去。 萧昀祈对她这副敢做不敢当的模样感到好笑。 他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问:“腿还软吗?” 薛知盈根本不知要怎么回答。 其实是软的。 只是之前是被吓软的,但现在…… “不软了。” 她也根本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生怕就在一道木板之隔外,马夫将这引人遐想的对话给听了去。 可萧昀祈却毫不收敛声量,平静地问:“当真不软?” “……真的。” “嗯。” 他应了声,随手往侧方捞起了自己原本最先沾湿,但眼下却是情况最好的外袍。 萧昀祈躬身向马车外去。 薛知盈闷着头,直到等他身影完全走出马车后,才慢吞吞地也起身下车。 走出车厢,她看到萧昀祈就站在马车旁,但毫无要伸手扶她的意思。 也是她自己说腿不软了。 于是憋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自己扶着扶手跨了下来。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42节 一抬眼,薛知盈才看到马车周围并无其他人,连刚才说话的马夫也不见踪影。 “他们人呢?” “谁?” “就是,刚才的人。” 萧昀祈看她站稳,便迈步往前方的宅院走了去。 薛知盈赶紧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不得上一个问题的回答,她又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这是何处啊?” “我在外的别院。” 一听别院二字,薛知盈不由有些发怵。 但抬眸看见熟悉的背影,那股怵意又悄然消散了去。 进了别院总算零零散散看见几个人。 一想到此刻她身下是什么情况,以及走在前面的萧昀祈也好不到哪去,她脸上就阵阵发热,心慌意乱。 但那些人垂首行礼,又躬身退开,完全没有因为萧昀祈身后跟着一名女子来到此处而显露任何异样的反应。 他以前也带女子来过这里吗? 薛知盈又不由生出这样的猜想。 就算不是如今常去萧府的那名女子,那此前从他那骗得一大笔钱财的那名女子呢。 亦或是别的,藏在更深处她完全不知道的。 突然眼前一黑,薛知盈来不及避,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唔!” 她吃痛发出闷声,一抬眼,看见萧昀祈正侧身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她。 薛知盈下意识就道:“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嗯了一声,又意味不明地说:“你不是故意的事还挺多。” 薛知盈:“……” 而后她才看见,已是跟着萧昀祈来到一间屋子门前。 萧昀祈收回目光抬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未闻身后脚步声,他头也没抬:“还不进来。” “……哦。” 薛知盈其实不太想进屋。 那屋子提前被点了烛灯,此时从外可见屋内通透明亮。 萧昀祈重新穿上的外袍遮挡了他所有的狼狈。 以至于他进入明亮的室内,也完全显不出任何异样。 但她不同。 只借着门前微光,她低头就见自己身前一片狼藉。 只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头顶就感觉一道目光直直射来。 薛知盈不得不赶紧迈步,抬腿跨入屋中。 事实上,屋内只有她与萧昀祈二人。 而萧昀祈待她进屋后就没再看她。 薛知盈多想赶紧找个地方把这一身粘腻换下。 就闻萧昀祈道:“衣服脱了。” 薛知盈一愣:“我、我想先……” “浴水在那边。”男人打断她,略一抬手,指了个方向。 “……” 待到薛知盈在这宽大的屋子里绕过几道屏风后,才终于看见氤氲热气腾腾向上。 只是刚走过的那一段,薛知盈就明显感觉到这里要比萧昀祈在萧府的宅院奢侈不止一点。 很符合权贵在外金屋藏娇之处的刻板印象。 所以,这里真的是他一向带女子前来的地方吗。 薛知盈怀揣着这样的猜想,一点点将自己全身衣衫褪光。 衣衫褪去,她霎时没心情猜想了。 肩上一片触目惊心的乌青令她倒抽一口凉气。 难怪疼得那么厉害。 一见这片狰狞的痕迹,委屈的心情也随之而来。 薛知盈紧抿着双唇,动作很慢地进入浴桶中。 热温逐渐缓和着她的心情,她小心翼翼地清洗肩头,忍受着那般刺痛,手指用力点触伤处,查看是否有伤到内里。 还好只是淤青,应是养几日就能逐渐消散了。 再回想被紧掐住的那一瞬间,她后怕地在浴水里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薛知盈花了些时间将自己全身洗净。 此处备有她沐浴前后所需的一切物件,可唯独没有更换的衣服。 薛知盈在浴桶旁怔然片刻,目光移向了不远处的衣橱。 再走回刚才的寝屋时,立身桌前的男人闻声回头。 萧昀祈同样沐浴过了,换下了那身满是她的痕迹的衣服,此时身着一件藏青色的宽松寝衣,显得整个人慵懒又深沉。 他目光在少女身上顿了一下,一瞬意外转而平息。 她穿了他的衣服。 男子宽大的交领衫于她而言完全不合身,但她束紧了腰身,卷起了袖口,就连过长的衣摆,也因她卷了一部分衣料在腰带下而没有拖地,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 “过来。” 薛知盈这才看见萧昀祈手中拿着一个药箱。 他唤了她后,便转身朝屋内床榻走了去。 薛知盈挪着碎步跟去,面上正若有所思,显得心不在焉。 直到她走到床榻边站定,目光刚看见男人屈起坐下的膝盖,还未抬头与他对视。 萧昀祈突然问:“你穿的谁的亵裤?” 薛知盈:“!” 脖颈骤然僵住,脸上噌的一下红透了,自然没能再抬起头来。 身前传来一声低笑。 萧昀祈拍下了身侧:“坐下。” 薛知盈垂着头坐下。 “伤哪了?” 萧昀祈没再追问,但薛知盈自己却还没能略过那个让她羞耻尴尬的问题。 她小声回答:“肩上。” 回答完,她低垂的视线扫向一旁,看见萧昀祈打开了药箱,正从里面寻找合适的药物。 他问:“有伤口吗?” “没有,是淤青。” 萧昀祈从药箱中拿出一只白色的药瓶递给她:“擦这个。” 说完,他松了手,关上药箱将其随手往一旁的矮柜上一放,便起身离开了床榻。 屋内传来咕噜噜的水声。 待到萧昀祈在桌前喝过水,再转回头看来,发现床榻边的少女捧着药瓶一动不动。 他默默地看了片刻,放下杯子走了回去。 才刚走到床榻边,就被拉住了衣摆。 她声低,语气却硬气:“我自己擦不到。” 像在耍无赖,但显然更像撒娇。 萧昀祈站在床边俯视她。 又沉寂了片刻,他终于有了动作,动身坐下去:“哪边肩上。” 薛知盈不免惊喜,没想到没费什么口舌就得逞了。 伤处正是正对萧昀祈这一边的肩头。 她抬眸朝身侧看去一眼,没见男人神情不耐或不悦,才动手来到了衣襟。 萧昀祈看着她的动神情未变。 直到她将扯动着衣襟,衣料窸窣滑落,凝脂般的弧度半露,烛光倏然淌上那片肌肤,映下半面阴影微微晃动,像水纹似的漾开。 他眸光随这片阴影变得幽暗,又在另一面见光的伤痕中冷然下去。 他久未有动作,引得少女瑟缩了一下肩膀。 萧昀祈这才伸手按住她,另一手从她手中拿过了药瓶。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43节 薛知盈低着头没看他,唇边已是准备好了几道抽气声。 但直到冰凉的触感抚上肌肤,倒没有到需要抽气的地步。 萧昀祈的动作不算熟练,或是少有替人做这些事。 她能感觉到身侧投来的目光。 想来他应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思绪杂乱地想着,今夜她将宿在此处吗。 这里看上去就像一间宅院的主屋,那便是萧昀祈平日住在这里时安寝的地方了。 那他呢? 今夜也会留在这里吗。 还是又如上次那般,将她独自一人留下。 冰凉的药膏打着圈地涂抹开来。 伤处虽是淤青深重,但也就那么一小片地方。 薛知盈感到萧昀祈已有要收手的迹象。 她敛下的眼睫微微动了动。 “嘶——” 突然一阵刺痛,令她不受控制地倒吸一口凉气。 薛知盈愕然抬头。 好像是萧昀祈失手了,但原因不明。 而他只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便收了手,转而拿起一旁的湿帕,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手。 薛知盈看着他的动作有种预感,擦完手他就要起身离开了。 她目光紧盯着那只指节分明的手掌,湿帕擦拭的动作令他修长的手指时隐时现。 烛芯噼啪一响—— 薛知盈突然蹭起身来,按着他的肩膀就将人压向床榻。 萧昀祈猝不及防,突兀的力道令他结实地倒了下去,但随后并未挣动。 他目光缓慢地抬起,望向上方,看见一张满是绯色的脸庞,她眸中还盛着掩不住的紧张。 周围陷入沉寂。 直到薛知盈肩头的乌发承不住她倾身的姿态,陡然向下垂落去,在身前拂开一片带风的暖香。 发尾柔软,似撩拨地扫过他的脖颈,又顺着他微敞的衣襟钻入胸膛。 隔了一会,萧昀祈垂眸看去,不显情绪地动手将那缕发丝从他衣襟中拿了出来。 他没放手,手指翻了一下搅住她的发。 “薛知盈,又想干什么?” 薛知盈眼眶发热,分明是她正行撩拨之举,却反被眼前的男人所蛊惑。 她喜欢那只手。 竟这就开始想念它在里面的感觉了。 甚想拿走那缕发丝,换成自己的…… 她便这样做了。 从他手里抽走自己的发丝,又握着他的手,极慢地靠近。 萧昀祈一直看着她。 她想,他总是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行难堪羞耻之事。 最终,腰身微抬,她轻轻地坐了上去。 萧昀祈神情顿住。 因为,他发现原来里面谁的亵裤都没有。 而下一瞬,他蓦然皱眉。 坐在他手上的少女,不仅一手勾住了他的裤腰。 另一手,紧密地握住了他。 -----------------------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夹子,下章更新时间在明天(4号)23:00 本章下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都发红包哦~ 第25章 握住的瞬间,男人全身都绷紧了。 连带着掌心下,都像将要冲破牢笼般蓄势待发。 薛知盈以为这是将要挣动的反应,情急之下,连裤腰都顾不上扒,索性直接伸了进去。 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磨人耳根,逼人紧迫。 她感觉到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像是要将她活剥生吞一般,带着冰冷的怒意,有如实质地锥刺着她,试图制止她此时的行为。 可是他并没有受她捆绑。 薛知盈这样想着。 他可以随时抽回她虚坐着的手掌,也可以抬起另一只毫无束缚的手一把推开她。 但他一动不动。 好似一副受她强迫,而无力反抗的模样。 “表哥,你想要吗?” 薛知盈轻声地问。 没有回答,不知是否是因她握得太紧,令他出不了声。 好比此前,他的手指也同样令她有一段时间难以发声。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若薛知盈此刻抬头看去一眼,便会看见一张冷静到极致的面庞,未受任何影响,正无澜地盯着她。 萧昀祈预想到过此时这一幕。 从她接近他开始。 撩拨,引诱,随后是双唇触碰的亲吻,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接下来是和他发生关系,再逼迫他与她成婚。 他刚才在马车上,完全没有相信半点她所说的不敢妄想。 一切正如他所预计的在进行着。 分毫不差,没有任何偏移。 萧昀祈习惯了掌控一切,也从未有过无法掌控之事。 事态如何发展,取决于他是纵容或制止。 薛知盈感到掌心好似有火舌跳动,灼得她头皮发麻,视线迷蒙。 梦里做过数次的事,也是曾经在书册上阅览学习过的事。 落到掌心中真实的触感下竟又不甚熟练了。 萧昀祈趋近于无的反应令她像是在做无用功,动作也因此变得更迟疑。 只有那里在无声地发热跳动,做着不知是好与不好的回应。 她只能自行观察。 伸手去扒,低头去看。 一会松了,一会紧握。 一道粗沉的呼吸淹没在她摩挲裤料的窸窣声下,她完全不察,紧接着就被突然蹭起的男人蛮横地抓住了手腕。 垫在臀下的手掌也随之抽走,带着一点粘腻的湿濡,按着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下来。 萧昀祈覆上她的手背,圈住她的手指引领她,带着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狂躁,几乎要将她吞噬。 薛知盈慌乱地在他身前抖了抖。 手指被紧按到指尖泛白,每根纹路无比紧贴的清晰触感令她惊吓到以为要捏碎。 实则完全没有,而是那块在挤压她。 她掌心的柔软根本无法伤其分毫,反倒被撞磨得肌肤火辣辣的疼。 “表哥……” 呼声混在紧密不停的亲吻中,尾调千回百转。 萧昀祈动作一滞。 似从情迷的深渊中清醒了过来。 他松了手,也欲要退身。 娇软的身躯追赶着就向他贴来。 落空的一手抬高环住了他的脖颈,偏着头,一点点地啄吻他的嘴唇。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44节 她的亲吻一向是这样轻柔。 似她这个人一样,从外看来便是一副温软乖巧的模样,翻不出任何大浪。 实则内里却藏着肆意的贪婪,如绵绵细雨般,密集而绵长,不知不觉间,已是被沾湿渗透。 萧昀祈突然在心底生出了应当警惕她的念头。 可是,他要警惕什么? 警惕自己有可能受她蛊惑吗。 他想说这不可能,但又清楚地感觉到身体从未有过的躁动和兴奋,是被她故意撩拨起来的,此时正因戛然而止而叫嚣着不满。 那他的确算是受到了蛊惑,但也可以随时叫停。 萧昀祈动了手,将人从身前拉开。 少女微微踉 跄了一下,娇小的身躯在他身前轻而易举被掌控,再无法近前来,只能迷茫无措地仰头看向他。 她面颊粉嫩,眸中含着情动的水雾。 水雾之后,模糊朦胧地映着他的模样。 萧昀祈看着双眼睛,呼吸莫名沉了几分。 一只白嫩纤细的手正缓慢地攀上他正握着她的手掌。 从指尖,到指节,最后覆在他的手背上。 “表哥讨厌我吗?” 薛知盈又轻声地问他。 一副问完,就觉得自己不会得到回答的模样。 萧昀祈也的确没有回答她。 他心想,就算说讨厌,她现在不可能把手从他的手上拿开。 只会油盐不进地继续攀上。 果不其然,那只手来到了他的手腕,用着微不足道的力气,就想将他的桎梏拿开。 “可是我心悦表哥。” “从来到萧府第一次见到表哥时,就喜欢你了。” 萧昀祈忍无可忍,冷笑一声:“薛知盈,你那时才多大岁数?” 薛知盈抬眸,目光坚定又明亮。 那片水雾散去了,此时澄澈的黑眸中,完完全全映着他的模样。 “不可以吗。” 她认真地道:“那时我还不懂男女之情,但感情是不能够控制的。” 不能控制吗? 萧昀祈不明白,一开始就不要放任它肆意滋生,最后又怎会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一边想,一边隐隐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就像这样,轻而易举的。 便不会有任何失控。 薛知盈最终没能拿开他的手,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用力去掰动。 她只是膝行着又向前了些许,温柔地将自己送进他怀中,伸臂环住了他的腰。 “我想和表哥在一起,这也是不能控制的事。” 她柔声魅惑着,试图侵蚀他的理智。 但萧昀祈仍持理智。 他可以毫无负担地看她为了她所谓无法控制的感情而飞蛾扑火,但他需要让她知道,她达不到她最终想要的目的。 “薛知盈,我不会娶你。” “我知道的,不娶。” 她回答很快,像是不经思索。 柔软的双唇又落到了他的唇角。 她较之前又更进步了些,富有技巧地吮吻他,就引得他无意识地微启双唇,令她有了探进的机会。 这个吻很缓慢,却也缠绵。 令萧昀祈想到了那片温软的水。 没有实质,无法被抓住,又将他紧密地包裹起来。 他竟没由来的生出一种,最后他也无法抓住薛知盈的错觉。 可是,他为何要抓住她。 他不是已是告诉她,她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他不会娶她。 但从刚刚那敷衍的回答就可以听出,她根本没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并且因为他一直未有任何动作,正愈发胆大妄为地勾引他。 萧昀祈垂眸看去。 男人宽大的衣袍在她身上已是变得凌乱褶皱,微敞的衣襟露出心口处一片光洁的肌肤。 他看见她正牵着他的手,引领他向里面探去。 明明是和她肌肤相差无几的热意,她却在他的指腹碰到自己时,难耐地轻颤了一下。 而后五指张开。 一手包裹。 竟还有剩余。 陌生的触感令萧昀祈眸光变得幽暗。 这一刻,他在想此事最坏的结果。 最坏不过被她借着今日彻底的亲密,不管不顾地要挟他,若不与她成婚,她便将此事宣扬出去。 估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薛知盈这个名字都会来来回回出现在他耳边。 所有人都会劝说着让他娶她。 可是他若不松口,此事并不能威胁他分毫。 她仍然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是注定达不到目的的事,她还执意要做吗? 静默片刻后,萧昀祈低声向她重申:“薛知盈,我再说一遍,我不会……” 尾音被少女柔软的双唇吞吃入腹。 她撤离牵引他的手,伸臂环着他的脖颈,把人往床榻上拉去。 这次,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坚决,仰倒进柔软的床铺中。 她已经失败过太多次了,细微的成功不值一提,他飘忽不定,若即若离,但她再也不想让自己置身于今日这样的困境了。 想要成功,想要离开,想要再也不在糟糕和更糟糕中做选择。 萧昀祈被拉拽着压向她,一手顺势撑在了她耳旁,而另一手,还掩埋其中。 他已是提醒过她,不止一次,但她就根本听不进去。 薛知盈刚躺倒,又微微起身。 重量都压在他的颈后,吐息来到耳边。 所有的想要化作她唇边对他道出的一句:“想要你。” 他捏紧了她,引得她立即颤着身子又落了下去。 他最后一次提醒她:“薛知盈,我不会娶你。” 像一颗定心丸投进薛知盈腹中。 她重拾力气撑起身主动去吻他。 很快便被萧昀祈反客为主。 他从不像她那样轻柔。 无论是接吻,还是别的。 衣料被一手堆高。 视线中出现一片雪白丰腴的骨肉。 薛知盈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光洁的腿向他身侧靠去,却被他一手攥住了脚踝。 被拉开,以一种极其羞耻的姿态。 萧昀祈直立起身来,身姿挡住屋内明亮烛火直射的光亮,在那嫣粉一片投下笼罩的阴影。 他的目光变得危险,沉沉地垂向下方,声色暗哑地向她描述她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好湿。” 只此一句,便引得她要合拢。 又被他制止。 “别躲。” 薛知盈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无论是书册上见过的文字,还是图画上更为清晰的描绘。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45节 她知晓那和手指完全不同,而她刚切身地丈量过。 她可能吃不下。 躲是下意识的,但好在这一刻喂给她的。 仍是手指。 那股令她贪恋的感觉再度袭来。 几乎是他刚开始,她就迫不及待地缠了上去。 令萧昀祈不由皱了下眉,指节弯曲着,恶劣地惩罚她:“急什么。” 即使萧昀祈此时的目的,和在马车上时的目的不同,以至于力道也全然不同,但薛知盈还是很快就沉迷其中。 她隐隐听见男人低哑地命令她。 不准噴。 她想,他太坏了。 为什么不可以。 但最后确实没有。 因为萧昀祈的耐心也不似在马车上那时。 着急的人成了他自己。 太害怕了,所以她勾着他的脖子,把人拉到身前来讨好般的轻吻。 萧昀祈似乎受用,很快便张嘴回应她,和她交缠在这个缠绵的吻里。 但别处仍在靠近。 薛知盈手上无意间勾开了他腰上的系带。 指尖撩拨似的扫过他的腹部。 男人就此沉了腰。 破开了一切阻碍。 异样的感觉令她难耐地皱眉。 说不上是疼还是不疼,亦或是别的感觉。 很快,她就无暇去注意更多,萧昀祈的掌控欲将她彻底捣乱。 眼角流出的泪水还未滑落,就被他啄吻着含走。 想要抑制的声音,被他一手掌控着下颌,拇指按着她唇瓣,不允她闭合半分,声音便止不住地外泄,连带着唇角包不住的津液。 其实萧昀祈的动作蛮横居多,几乎都是不得章法的蛮力。 他过往极佳的学习能力在此刻好像瞬间倒退至了底部。 甚不如薛知盈无师自通学会了抬腿环住他腰。 不过与其说是学不会,不若说是控制不住,也无 暇进行学习。 若薛知盈这个时候睁开眼去看,便能看见那张向来冷漠禁欲的脸庞,竟当真有了被欲望裹挟的一面。 可她睁不开眼,只觉自己好像快要干涸了。 但床榻上不知是汗还是水。 又时刻浸润着她身体的每分每寸。 脑海一片空白之际,她被紧箍住腰,短暂地唤回了一瞬清醒。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片湿意在小腹里化开。 这时,她终于迷离地掀起了眼皮。 视线中,她看到了那双沉暗得要将她吞噬的黑眸。 他目光失神地涣散着,胸膛起伏着,汗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滑落,没入未脱却敞开的衣襟里。 最终滚落到了相连的地方。 这个过程竟久久未停。 薛知盈这才发现,原来她真正吃不下的,应当是这个。 她皱起眉,无力地推搡起来。 意图想躲,可腰上的力道令她又疼又麻,躲不开分毫。 她啜泣着求他,只得他呼吸不匀的安抚:“再等等,快好了。” 最终,还是全都喂给她了。 那是一种和噴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被放开了所有束缚。 便犹如池水满盈,溢了出来。 缓慢,却清晰,存在感极强到令人羞耻,根本无法忽略。 她忍不住带着哭腔控诉:“你怎么这样。” 萧昀祈微眯了下眼,毫无愧疚地道:“就只允许你弄我一身吗?” 心底有理智告诉他不要去看这一幕,但目光已是先理智一步低垂着落在了那里。 他静默地注视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流淌。 薛知盈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羞耻更甚,那种感觉也更汹涌。 越来越多,止不住地。 好像全部都要弄到榻上,再被榻上的另一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满是潮.红的脸颊很快就被泪水糊花。 于是,萧昀祈本欲离开床榻的动作顿住,而后又靠了过去。 目光仍在盯着那处,只有面上神情恢复了平日的冷淡,道貌岸然地开口:“别哭了,我帮你弄干净就是。” 薛知盈不知自己是怎么被翻了过去。 好像是萧昀祈哄着她说从前面看不见。 后来又说一根手指不方便。 她没能经得住这份诱惑,很快就又迷失在了那几根修长的手指下。 她低低地求他缓慢,换来狂风骤雨般的侵袭。 将至高处,他又停下。 从后亲吻着她的脖颈,手掌绕到前方去抚摸着她的唇,等她道出一句:“表哥,求你……” 他这才奖励似的,将她的头掰过来,一边吻她,一边送她去。 后来,薛知盈便为她贪心享受的愉悦付出了代价。 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招惹一个像他这样清心寡欲的男人只有开头难,未曾想过,这个过程竟是如此漫长又羞耻的艰难。 她根本不敌他的体力,却又时不时就被一点甜头诱惑了去。 被吻住双唇,就不自觉探舌去缠。 被轻柔一抚,就顺从地抬起了腿。 但不能否认他们之间无比契合。 否则不会进行得如此激烈。 她仍是求他,但不知道自己在求什么。 是要求他停还是求他继续。 所以,她索性不求,软着嗓音一遍遍说喜欢他。 最后薛知盈被抱到了他腿上。 用她最初引诱他的姿势,结束了这片躁动。 她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勉强抽出一缕思绪,确认着这一回她应该是真的成功了。 不过这还只是她达成目的的第一步而已。 她应该继续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是她累倦不已,连眼皮都耷拉着,像是要就这么坐立在萧昀祈身上直接睡过去。 事实上,并非坐立。 萧昀祈静默地坐在床榻边,任由她瘫软在怀里。 生平头一次,事态超出了他的掌控,并隐隐觉得,这只是失控的开始。 他罕见地露出几分迷茫。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起思绪,抬手轻拍了下她。 薛知盈屁股一麻,骤然紧绷。 引得还没退出的男人皱了下眉。 萧昀祈眸光晦暗不明地看了眼她最后多此一举硬要用衣袍遮挡的后背。 他蓦然退出。 薛知盈当即瞪大眼,大腿瞬间本能挤压他的腰身。 被萧昀祈一掌按住。 在他开口前,她闷着声先一步道:“腿软走不动了。” 萧昀祈哼笑一声。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46节 她在撒娇之前,要不先低头看看,她软掉腿是怎么夹在他腰上的。 但薛知盈只把头埋在他颈间,不低头看,也不管他是否嘲笑。 就着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会,萧昀祈动手抓住她双腿。 门前这时忽而传来轻微的声响。 但声音很轻,薛知盈并未注意到。 萧昀祈顿了一下后,还是将人抱起,但却是转了个方向,抓着她的腿把人放回到了床榻上。 薛知盈茫然抬眼,便看见萧昀祈即刻抽身离去。 他一边束着寝衣腰带,一边走到门前。 她动了动唇,还来不及唤。 他已然打开房门,没有任何停留地迈步走出,顺势反手关上了门。 屋内霎时静了下来,好似连温度都降低。 薛知盈在榻上缩了下腿,各种不适的感觉在这时一齐涌上。 疲乏,劳累,酸软。 还有一丝不真实的窃喜。 不过没待她窃喜几许,房门前又传来了动静。 咚咚两声敲门后,房门从外直接被推开,四名丫鬟鱼贯而入。 随后,薛知盈在怔然中,被几人伺候着沐浴更衣。 再回到床榻前,连榻上的狼藉也已被收拾整洁。 除了从头到尾仍不见萧昀祈的身影。 而那些丫鬟伺候过她后,又沉默无言地迅速退出屋中,她连问也没来得及问。 屋内再次只剩薛知盈一人。 她坐在干爽柔软的床榻上静静地等了片刻。 而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就此躺下,逐渐睡了去。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靠近她身边。 她本能地蜷缩身体,是为防备的姿态。 屋内漆黑一片。 烛灯是到萧昀祈进屋时才刚熄灭的。 视线还未适应黑暗,他看不清薛知盈此时是何神情。 于是伸手去碰。 他手指按在她的眉心上,用了点力,执意抚平了那片褶皱。 然后又下移到她嘴唇上,摩挲着,撬开了她紧抿的双唇。 薛知盈似乎被这些动作弄得将要醒来。 她不满地呢喃一声,偏头躲开了那根手指。 萧昀祈看着自己垂落到枕上的手指,微沉了下脸。 薛知盈的确快醒了,连耳边都听见了声音。 她听见有人问:“薛知盈,孟琛今日给你吃什么东西了吗?” 她动了动唇,似乎做出了回答,但实际上唇边根本没发出声音。 萧昀祈等了一瞬,又问:“糕点,酒水,或者别的,有吗?” 这次她连唇瓣都没动。 萧昀祈失了耐心:“薛知盈,你吃春.药了吗?” 刚才木彦带来从孟琛别院中搜查出的结果。 除了顺利搜查到足以给他判罪的证据,还有发现薛知盈的那间屋子里,几颗被取出的药丸。 是春.药。 木彦称孟琛已经自己气晕过去了,用水浇醒也神智不清回答不出具体,所以他也不能判断这个药是否有被薛知盈吃下。 问题是,萧昀祈也不确定。 再回想把她从那间屋子救出来后的所有经过,他更不确定了。 药物的残留会对身体有影响。 他此时前来,正是为了询问此事。 萧昀祈无言地垂着眼眸。 视线已逐渐适应了黑暗,少女并不安分的睡颜在眸中得以被看清。 她眼睫微颤,手上摸索着,不知在干什么。 最后,他低着头,看见她细嫩的指尖轻轻勾住了他,低声回答:“什么也没吃,是喜欢你,才那样做的……” 屋内再次静了下来。 静默持续良 久,无人动身,无人离开。 直到再有窸窣声响起。 黑影晃动,男人缓慢地站起了身来。 离开前,床榻边留下一道微不可闻的低声:“少说点喜欢我,你今日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 作者有话说:明天开始,更新恢复每天18:00 第26章 薛知盈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贪婪不知足地想要得到更多。 于是她以他们发生的关系要挟萧昀祈,要让他娶她为妻。 萧家上下全数聚集在厅堂,数双眼睛神情各异地审视着她。 有鄙夷,有疑惑,有羡慕,也有嫉妒。 萧昀祈也在场,但与她不同。 他神情淡然地坐于高位,眸底攥着几分不耐,一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听萧宁望在他耳边唠叨。 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薛知盈紧攥着衣袖,求助般地抬眸朝萧昀祈看去。 他对上了她的目光,一瞬之后,便冷漠移开了。 这时,老太君开口道:“事已至此,那便一切从简,知盈往后就跟了闻玉,尽快为萧家开枝散叶吧。” 萧昀祈不置可否,见事情已有商议的结果,便在一众议论声中起身告辞了。 薛知盈被留在原地,那些审视她的目光愈发强烈,几乎要将她压得直不起身来。 最后,她被送进了萧昀祈房中,却是成了他的妾室。 头两年,日子似乎和以往没有太多的区别,她仍是和萧昀祈有着亲密关系,只是从静水院住到了迎风院。 萧昀祈待她也与过往无异,闲暇时唤来伴他身边,忙碌时十天半月不见人也是常事。 薛知盈感到很难过,因为她比以往更加不自由了。 她向萧昀祈提及想要出府之事,大多都遭他敷衍。 这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她开始后悔要挟他了。 薛知盈时常坐在迎风院的庭院中,看着满院寂寥,从日出到日落。 直到某日,萧昀祈带回一名女子。 薛知盈在迎风院中不得任何消息,只知那段时日萧府上下热闹非凡,好像有了天大的喜事,接连庆贺了好长一段时日。 后来,萧昀祈成婚了。 薛知盈想,他既有了别的女子,她这两年也一直未有所出,她是否能求得他将她遣送出府的机会。 于是,萧昀祈大婚后一段时间,她向他请求了此事。 却得萧昀祈一声冷嗤:“我娶妻与你为妾有何冲突吗?” 她愈发后悔当时不自量力的行为,日子也变得更加艰难了。 薛知盈白日伺候萧昀祈的夫人,夜里伺候他们夫妻俩。 冷若冰山的男人被他的妻子融化了冰雪,两人恩爱非常。 他们三年抱俩,五年抱三。 她伺候了他们夫妻俩,还得再继续伺候那三个小祖宗。 她一直寻找能够离开萧府的机会,但直到她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她仍被困于迎风院中。 年长于她的男人来到临终前。 薛知盈跪在他面前,静默地想着,这下她终于能够离开萧府了吧。 可下一瞬,将死的男人回光返照,突然坐起身对她说:“薛知盈,下辈子继续做我的妾室吧。”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47节 !!! “我不要!” 薛知盈猛然惊醒,后背冷汗涔涔。 她呼吸急促,瞳眸震颤,好一会后才逐渐从可怖的噩梦中缓过神来。 薛知盈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只是个梦啊。 梦里之事自然不可能发生,她才不会以此要挟与他成婚呢。 她动作迟缓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昨夜的记忆回炉,令冰凉的身体也恢复了些温度。 屋内无人,周围寂静无声。 薛知盈动身离开床榻,一路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在昨夜沐浴的地方看见了供她梳洗的用具,以及一身干净崭新的衣裙。 一炷香后,她收拾妥当推开了房门。 晨间暖阳倾洒面庞,郊外林间的草木气息扑鼻而来。 院门前正有两名丫鬟在忙碌,她们闻声看来,忙上前向她行礼。 “见过姑娘。” “公子吩咐姑娘晨起后有何需要便告诉奴婢。” 薛知盈犹豫地动了动唇。 思虑一瞬后,含糊地问:“他在何处?” “公子的南屏院,姑娘要去吗,奴婢为您引路。” “不用了,可否告知我方向,我自己去就好。” 离开了两名丫鬟的视线后,薛知盈才微松了口气。 经过一场梦境,她对此更加警惕。 无论如何,她不会要挟萧昀祈娶她,也不能让这份关系被萧家的人的知道。 她还不知眼下是何情况,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薛知盈按照丫鬟所指的方向向南屏院走去。 这一路她大致将这间别院看了一遭。 不同于迎风院那种工整到近乎刻板的布局,这里的亭台水榭皆依自然地势而建,翠竹掩映曲径,潺潺溪水绕阶而行,虽处郊野,却毫无荒疏之感,反有一种迎风院那般高门大宅难觅的天然意趣,开阔处能见远山如黛,幽静时可闻清泉漱石,一草一木都活泼地透着生机。 此地像极了薛知盈所向往的住所,她短暂生出一瞬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的憧憬,又很快消散,只愿往后她能真正达成所愿。 行至南屏院,先是看见了院门前的木彦。 木彦快步来迎:“姑娘来见主子?” 薛知盈点点头。 “姑娘稍候,待我通报一声。” 不多时,木彦折返回来请她进屋。 薛知盈进门,萧昀祈抬眸看来。 她主动福身,低唤一声:“表哥。” 萧昀祈微微颔首,朝她勾了勾手指。 唤小猫小狗似的。 可能萧昀祈没那个意思,但薛知盈看着便觉得像。 小猫小狗虽是可爱,可她不由会想到昨夜那个梦。 他与夫人欢好后,勾勾手指让她端水进来。 这实在令人恶寒,令她脸色顿时沉了几分。 “没睡好?”萧昀祈突然出声问。 薛知盈赶紧回神,轻轻摇了摇头:“睡得很好。” 当真很好。 因为太疲惫,体力消耗太大,除了中途遭萧昀祈进屋弄醒的那一小会,其余时候她都睡得很沉。 萧昀祈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目光扫过那张精神饱满的脸庞,面色红润,眸光明亮,挺翘的双唇颜色艳丽,但此处并无口脂供她使用。 他没再继续往下看,移开了目光道:“坐。” 薛知盈乖乖坐下。 好像从昨日之后,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不一样。 已经是上过床的关系了,应该是要不一样的吧。 “你来有什么事?” “……” 冷冰冰的语气,跟以往说没别的事就出去的语气相差无几。 薛知盈抿了下唇,开口道:“表哥,我们什么时候回萧府啊?” 萧昀祈莫名看了她一眼。 薛知盈触及他的目光不明所以,她好像只是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吧,有什么不对吗。 片刻后,萧昀祈淡声道:“你想何时回去,让木彦替你安排马车。” “那表哥呢?” 薛知盈是下意识询问,刚移开的目光没看见萧昀祈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久不得回答,她才不由看回去。 正见萧昀祈动唇:“薛知盈,你的话问完了吗?” “……问完了。” 她微微动身,正打算起身要走。 萧昀祈一把按住她的手腕,把人拽了回来:“干什么?” “问完了,我就走了啊。” 萧昀祈被她气笑。 该识趣的时候倒从不见她这么识趣。 “该我问了,关于昨日你在孟琛别院的事。” 薛知盈闻言,面色忽有些许僵硬。 昨日的事一经回想就令人浑身不适。 她又慢吞吞地坐下:“嗯,表哥,你问吧。” 萧昀祈收回手,看着那张逐渐颓丧下去的脸,就差没把不想说不想答写在脸上了。 而后,萧昀祈还是径直开口发问了。 一问一答间,薛知盈才发现,他问的大多和徐氏 以及二房的事有关。 问到最后,萧昀祈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似乎已没有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了。 薛知盈忍不住试探着道:“表哥,你是打算要帮我出气吗?” 萧昀祈笔尖一顿,缓慢地抬起眼来。 入目一双灿亮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眸子里充满了期待,并且已是开始惊喜。 他目光流转一瞬,淡冷地回答她:“不是。” 薛知盈瞳孔缩了一下,微张着唇,下一句多谢表哥就此被噎在喉间,转而好一会才出声:“……哦,这样啊。” 萧昀祈低笑一声。 薛知盈皱起眉头有些恼了。 不是就不是吧,嘲笑她做什么。 其实萧昀祈肯定也能想到,无论他因何缘由查徐氏和二房的事,从另一方面来说,本也算是帮了她。 她也事无巨细地回答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就说一句温和的话能怎么样。 真是一点也不讨喜。 气氛逐渐安静下来。 沉闷流转在紧闭门窗的屋内,又带着初夏的热温,令人感到一阵莫名的潮热。 薛知盈余光注意到那只握笔的手。 并非故意去看,只是视线注意到了,便落在了那里。 昨夜那般亲密过,今日又变得虚无缥缈。 这令人感到不安。 薛知盈平放桌下的腿微动了一下。 她只是想离他近一点。 不料,她未低头看,他们的腿其实本已足够接近,只是微微一动,她的小腿便碰到了他。 萧昀祈抬眸,并未言语。 薛知盈便没有收回,又大着胆子再向前伸了些。 绣鞋的脚背撩过他的裤腿,拂动带起的风传递出他腿上散发的热意。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48节 薛知盈连身子也悄悄挪了一寸。 突然,萧昀祈抬手将她肩膀一抵。 薛知盈肩头顿在离他正好一指的距离。 萧昀祈手指稍稍用力,便轻而易举地将她从身边推远,再用一种好似责备的严肃语调道:“薛知盈,你是没长骨头,还是又要向我提要求了。” “……” 薛知盈身姿微晃,被推远到刚才原本的位置。 被直言戳穿心思不免有些心虚。 她抿了下唇,立住不动,低声道:“可以提吗?” 萧昀祈微眯了下眼,不答反问:“你往后每次向我提要求之前,都要先勾引我吗?” 短暂的沉默后,少女居然理直气壮地道:“那你每次都可以直接答应我吗?” 萧昀祈轻哼一声,他是真没见过她这般直接在人眼皮子底下打算盘的。 他用一种和昨日略显不同的语气道:“我昨晚已经和你说过了。” 可薛知盈没注意听出语气的不同,不等等他停顿,当即就摆手道:“不是的,我要提的不是这个。” 她接着认真保证:“此事我不会到处乱说的,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这是我与表哥,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萧昀祈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又因她那不知有意无意的暧昧语气舒展开。 不知她又要同他耍什么花样。 他问:“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萧昀祈睨她一眼,似在警告她不要得寸进尺。 薛知盈敛目好一会没再开口。 她思虑着,踌躇着。 最后缓声道:“我……想要十两银子。” * 薛知盈走在青石小道上,脚步不禁有些飘飘然。 此时她腰封中,正放着十两银子,从刚才一开口,萧昀祈怔然一瞬后,就直接给她了,甚至没问她要银两去做什么。 早知就要五十两了。 她贪得无厌地想着。 “你在磨蹭什么?” 前方传来沉声。 “哦,来了。” 也没曾想,最终是和萧昀祈一起乘马车回萧府。 登上马车,薛知盈抬眸看了一眼,很自觉地就较以往不同地直接贴在他身边落了座,免得待会还得她自己偷偷挪。 萧昀祈侧眸看了她一眼,并未制止,转而吩咐启程。 马车最初的驶动带动车厢内晃了一下。 萧昀祈有所预料,微动了下手臂,挡住了没长骨头的人。 薛知盈这回是真没坐稳,并非故意。 不过被挡开后,她就乖乖坐直了。 她开口问:“表哥,这间别院的下人会把昨日的事说出去吗?” “你希望他们说出去?” 薛知盈重重摇头。 “他们并非萧家来的下人,常年都只待在别院里。” “哦。” 薛知盈又问:“那我们待会回府,你打算如何向其余人说我们一同回府的缘由。” “薛知盈,保持一段时间闭嘴,能做到吗?” “可是,我一整夜未归,若有人问我,我不知要如何解释才好。” 萧昀祈抬手揉了揉眉心,手臂放下来时,马车的晃动又将少女送到了他身边。 也可能是她自己软绵绵地靠过来了。 他未再推开,凑近的身躯便蹭动着直接来到了他怀里。 无言一瞬,萧昀祈动手把人揽住了。 “不会有人问你,现在可以安静了吗?” 薛知盈果然不再出声。 没过多会,她似是听见头顶传来的呼吸声变得沉缓。 她靠在萧昀祈怀里缓缓抬眸,看见他长睫敛下,眼眸紧闭,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此时仔细一看,才见他面上浮现疲色,眼下布着浅淡的乌青。 刚要收回目光,男人突然警惕睁眼。 眸中迷蒙在瞬间消散,锐利的目光将她紧锁。 薛知盈呼吸一顿,怔着眸子一时忘了移开。 随后那双眉眼松缓了下来。 萧昀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问:“薛知盈,你刚才是想偷亲我吗?” 薛知盈一波惊吓未平,又起另一波。 她赶紧解释:“我没有,我刚刚一动不动,什么都没做。” 萧昀祈却不相信:“是什么都没做,还是没来得及做。” 薛知盈满脸真切:“是什么都没打算做,真的。” “可是,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 “……” 萧昀祈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追着不放了。 薛知盈对此很费解。 他刚才看起来那么疲惫,不难猜想昨夜她睡下后,他又为孟琛那件事忙碌了许久,直到天亮也说不一定。 解决了孟琛,便是为她解决了眼下的大难题,他为此劳累,她又怎会在这时还有任何犯进的心思。 她动了动唇,想将此真实心理一一向他解释,话到嘴边,又突然觉为子虚乌有之事解释那么多显得很可笑。 薛知盈看着他眼睛,那双逐渐恢复清明的黑眸里,正映着她的脸庞。 轻晃的马车已不足以再将她送得更近。 当她逐渐撑起身来,那双黑眸神情明显生了几分变化。 已经算不得是偷亲了,是在他的注视下,光明正大地亲了上去。 薛知盈手在他肩上借力,脸庞来到与他同等的高度。 嘴唇贴去,他干燥的唇很快便被她沾湿。 这个吻没有深入,即使萧昀祈的嘴唇已懈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薛知盈吮吸几下后,在他嘴唇上最后停留一瞬便要退开。 才刚拉开一丝距离,就被他抓住了后颈。 “你刚才想的是这样的偷亲吗?” 薛知盈愣了愣,身姿被他的力道禁锢在原地,退也不是上也不是。 她腾不出心思去想他又在莫名其妙问什么。 因为她此时几乎是半蹲着的姿势,屁股离了坐垫,膝盖却弯曲着,退开也正是因为蹲不住了。 薛知盈偏头要动,后颈蓦然被紧捏了一下。 “……表哥。” 她一唤他,大腿便被另一手掌住,把她抱到了他腿上。 “薛知盈,你还没回答我。” 薛知盈才刚松一口气,又被追问,不免不满嘟囔:“那该是怎样的亲?” 萧昀祈轻嗤:“我怎知你在想什么。” 他好烦啊。 今日怎一直污蔑她。 她无意识探出舌尖舔了下唇。 正欲再试试别样的亲。 萧昀祈动手将她按了过去。 他掌控着主动权,一开始便侵入了她的唇齿。 不同于昨日夜里的马车,也不 同于仅有他们二人在的寝屋中。 此时马车从郊外驶进了城门,还不到最热闹的街市,车外传来零散的行人车马的声音。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49节 不至于惊吵到这片稠热的氛围,却又为仅一片木板之隔正亲密缠绵的举动增添禁忌的隐秘。 薛知盈羞耻地压抑着声音,情不自禁回应他,又回应得极为瑟缩。 萧昀祈突然勾住她的舌头,嘴唇吮吸了一下。 黏腻的交缠竟发出清脆的水声。 薛知盈颤着身就想躲。 腰侧被一手掌住,犹如掌住了她的命脉。 萧昀祈在接吻的间隙问她:“今日这里疼了吗?” 他的手指隔着衣料小幅度地摩挲那片肌肤,掌心随着手指收紧的力道又按压下去。 薛知盈呼吸一沉,蓦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原本不疼的,现在开始泛酸了。 “别按了。” “不舒服?” 也不是。 薛知盈讨好似的在他唇上啄吻着,试图将他的注意力唤回接吻这事上。 昨夜她沐浴时瞥见身上痕迹斑驳,除去肩上的淤青是真的伤痛,其余地方便尽显暧昧靡丽。 并非狰狞的,但实在不少。 当下一眼看去,甚至还能依稀看出几道手指印。 今晨换衣时,大多都消散了,唯有腰侧还隐隐泛红。 因为他那时紧掐着用了很大的力气,失控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薛知盈很快又再度沉浸在和萧昀祈的亲吻中,未曾注意腰上力道渐轻。 直到马车外突然传来孩童嬉笑打闹乃至尖叫的声音。 薛知盈受惊地退开,对上一双沉暗不悦的眼眸,随后便默默地从他腿上下来,坐回了软垫上。 马车经过了城中的闹市区,没过多会就要抵达萧府了。 薛知盈微垂着眼帘,这下她可以如萧昀祈所愿安静一会了。 但身侧却有萧昀祈发出的动静。 他似乎在车厢一侧的抽屉内拿取东西。 随后薛知盈手中被塞来一个小盒子。 她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萧昀祈正在关抽屉,没看她也没回答她。 “礼物?” 再回头时,又见她之前那副正在期待就已惊喜的表情。 萧昀祈微扬了下唇角,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似乎是明显刻意沉默了一会,才一字一顿回答她:“不是。” “……” 薛知盈低下头,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嘟囔:“那是什么?” 盒子翻开,里面一个小圆瓶。 薛知盈认出是昨晚萧昀祈给她用在肩上的药膏。 哦,原来是这个。 可能因为刚收过了十两银子,此时再见完全和钱财无关的东西,不可避免会有点失望。 一抬头,见萧昀祈目光还静静地看着她。 薛知盈唇角微动,还未开口。 马车正在这时停了下来。 随着一瞬晃荡。 薛知盈突然伸手把盒子塞回萧昀祈手里,不等他反应就道:“可是我自己擦不到。” “今夜,若表哥在迎风院,我能悄悄来吗?” 第27章 马车内沉寂了片刻。 薛知盈直勾勾地看着他,看他面上神情有一瞬古怪。 意味不明,令人捉摸不透。 随后,他动手将那木盒又放回她手中。 “今夜不在,自己擦。” 薛知盈眨了下眼,反应了一会,才低低地哦了一声:“那好吧。” 正欲动身下马车。 萧昀祈忽的又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按了下来。 “表哥?” 萧昀祈默了默,又松开手:“下去吧。” 薛知盈:“……?” 什么意思。 他好奇怪。 薛知盈一步三回头地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 但萧昀祈一副毫不心虚的模样,令她并未能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下到马车旁。 木彦上前道:“姑娘,属下送你。” 薛知盈摆手:“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木彦没再坚持,只目送她离开了。 薛知盈快步走在青石小道上。 一夜未归,春桃定是担心坏了。 这次,她连提前告诉她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一想到这,她脚下步子不由又加快几分。 没走多远,突然有人猛地朝她正前方挡来。 “啊!” 那人一声惊叫,被薛知盈撞了个结实。 薛知盈也是一阵踉跄,连连后退几步,抬头看见了龇牙咧嘴的萧沅湘。 “抱歉,我……” “你没知觉吗,只有我一个人疼?” 萧沅湘皱着眉头直揉心口。 “……” 萧沅湘动作一顿,声音又低了下来:“好吧,是我故意挡在你面前的,不是你撞的我。” “你为何要挡着我?” 萧沅湘不说话了。 她抬眼迅速看了眼薛知盈,又即刻低下。 薛知盈不解地等了片刻,还是不见她回答,便低声道:“那我就先走了。” “欸,我和你一起!” 萧沅湘说着就跟上她的步子,这次不跟在后面,也不冲到前面,就走在薛知盈身边。 薛知盈低头不语,只顾往前走。 但两人身量差不多,她能迈多大的步子,萧沅湘自然也能,一时间根本拉不开距离,就这么并排走了好一段路。 又到分岔前往静水院的岔路口。 萧沅湘眼珠直转,这一次她一路上没能酝酿好说辞。 但薛知盈主动开了口:“萧沅湘,你是不是要跟我去静水院坐坐啊?” “……啊?” 萧沅湘一愣便落后了两步。 她赶紧又跟上,故作不情愿道:“对,我要去坐坐。” “好,你下次直说就好了,撞到的地方还疼吗?” “疼死了,谁跟你说我下次还要来了!” 薛知盈感到不解。 萧沅湘总是令她不解。 她这样想着。 一路走回静水院,才刚从小道的转角处现身,正在院门前左顾右盼的春桃立刻看见了她们,急急忙忙奔跑过来。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50节 “姑娘,姑娘,您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呜……” 如薛知盈一开始所料,完全不知情况的春桃吓坏了,此时一见她就带了哭腔。 但刚才邀请萧沅湘时,她却一时忘了此事,春桃一哭喊,岂不叫人知道她昨夜未归。 薛知盈一慌,正往萧沅湘看去。 跑到近处的春桃哭哭啼啼道:“二小姐,您又怎么又来了,您不是才刚走吗,呜呜呜呜……” 萧沅湘:“……” 气氛陡然陷入诡异的尴尬中。 只有春桃一个人在为终于看见薛知盈,和不解萧沅湘去而复返的情绪发出动静。 萧沅湘一路埋着头跟着薛知盈走进了静水院。 薛知盈在院中安抚着春桃的情绪,余光不时飘向萧沅湘。 她面颊微红,看得出因春桃拆穿她而感到羞恼,但却硬是站在那处,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薛知盈哄好了春桃,摸了摸她的头:“春桃,去备一壶热茶。” “好,姑娘,奴婢这就去。” 薛知盈迈步走向萧沅湘:“你想进屋坐吗?” 萧沅湘不说话,自顾自就先往屋子里去。 进屋后,氛围似乎更加沉闷了几分。 因为萧沅湘沉默不语,情绪也明显低落。 薛知盈同她安静地坐了一会,直到春桃将茶水送上。 她主动开口:“萧沅湘,你是不是知道什 么了。” 萧沅湘本欲伸向茶杯的手顿住,面上顿时更红,但随之又沉下眸光。 她羞于承认因为听了些不知虚实的消息,所以她有点担心薛知盈。 纠结许久,最终她还是来了静水院,却不见薛知盈的踪影,院子里的丫鬟也急坏了。 不知虚实的消息因此印证了大半,她离开静水院,在刚才那处地方碰见薛知盈,表面看不出异样,她便更加放心不下地就一路跟了来。 眼下被问到,她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半晌后,她才低声道:“知晓不全,但我不会多问,你一定不想再回想那些,我只是想确认你是否安然无恙。” “我……没事。” 薛知盈有些怔然,眼眶没由来的泛酸,逐渐生出热意。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萧沅湘见状慌了神,下意识伸手一把握住她,急切地道:“薛知盈你别哭啊,我都说了我不问,你没事就好了,我们不说这个难过的事了。” 薛知盈低垂的目光看见萧沅湘和她触碰在一起的手。 萧沅湘的手很软,是养在闺中十指不沾阳春水那般的细嫩,她动作那么急,但力道却不算大,很轻易就能挣脱开。 可是她有些喜欢这样的温度。 薛知盈想,她真的是个很贪心的人。 就像萧昀祈给了她十两银子,她便想要五十两。 萧沅湘握住了她的手,她便想…… “萧沅湘,我能抱抱你吗?” 萧沅湘一愣,脸上好不容易要散去的红热霎时又涌了上来。 她支支吾吾道:“可、可以啊,就只能抱……一下。” 她的尾音散在身前带着馨香扑来的柔软身躯中。 她听见了心口处传出的细微的啜泣声。 …… 薛知盈哭得眼睛鼻子通红,却没觉得有多丢脸。 萧沅湘被她糊湿了一片衣衫,竟也难得没有暴躁生怒。 一阵长久的拥抱结束后,两人就这么好似平和又似乎别扭地干坐在了桌前。 出乎意料的,竟然是萧沅湘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喂,我们这样,以后算不算是朋友了?” 薛知盈瞪圆眼睛看向她。 那双哭过的杏眸还泛着水光,讶异又惊喜,还带着一丝不确定。 朋友。 她没有交过朋友。 所以她也不知这算不算。 萧沅湘被这双眼看得心尖一颤,当即又情绪激动:“你那什么眼神,难道不是吗!” 她又变得凶巴巴的了。 薛知盈问:“那你以后会欺负我吗?” “到底谁欺负谁啊!”萧沅湘也同样瞪大眼,还拉着自己没有干掉的衣襟给她看。 不过很快她又泄了气势,声音渐弱:“我、我我是不可能和你道歉的,但……以前的确是我误会你了。” “……” “喂,你说话啊!” 薛知盈:“做朋友,是不是可以不用喊我喂啊。” “那你要我唤你什么,唤名字也可以。” “可以再亲密些吗?” “薛知盈,你别得寸进尺!” 薛知盈默了一瞬,妥协道:“好吧,那就唤名字好了。” “沅湘,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夏日午后的阳光格外明媚,洒进窗户,令屋内干净整洁的地面影影绰绰,也映亮少女绯红的脸颊。 萧沅湘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肉麻。” “没有。” 薛知盈忍不住伸手,在桌下勾住了萧沅湘的手指。 还是刚才握住她时那般柔软的触感,顺着交触的指尖,一路暖进她心里。 萧沅湘手指僵了僵,但没抽走手指:“那说你撒娇呢?” “也没有。” “那现在就有了,你简直又肉麻又爱撒娇。” * 接连几日晴空,薛知盈的心里也拨云见日。 最开心的事,就是她竟然有了一个朋友。 那是怎样的开心呢。 是萧沅湘会在她的小院里陪她大半日,有时凶巴巴地发怒,有时又别扭地不说话,但她们也会絮絮叨叨聊很多别的事。 也是她被邀请去到三房的院中,第一次进到萧沅湘的闺房,她带她参观,送她礼物。 薛知盈摆摆手婉拒,她又气急败坏地凶了她,不过反倒是她看起来比较委屈。 最后她还是带走了一支素簪,打算之后也绣张绣帕给她作为回礼。 就连春桃也时常在她面前念叨起萧沅湘,说二小姐今日又给她带了好吃的糕点。 可是,也有令薛知盈心情低落的时候。 她好不容易在离开萧家这件事上有了一大步的进展,却又交到了一个好朋友,让她不免会有不舍分别的情绪。 她问萧沅湘:“沅湘,若是往后我去了远方,你会想我吗?” 这话问得突兀,但萧沅湘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理所当然地回答:“想你干什么,我可以直接去看你啊。” “真的吗,你要怎么去呢?” “就……乘马车去啊,很远吗?” “我不知道,但应该会很远吧。” “那就难办了,我爹可能不会允许我去太远的地方。” 两个少女为突然带起的话题愁思许久后,回过头来才想起,眼下的问题是,她们连萧府都出不去,还谈何远方。 “薛知盈,不要做白日梦了,你还是先想想如何向祖母请示出府的事吧。” 自那日后已是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二房不知遭了什么麻烦乱成一锅粥,朝中也因临安王入狱牵连出不少暗中的脏污事。 但这些和薛知盈这个身处深闺中的小女郎并无太大关系。 她在这段时间内用从芸娘那拿回的布料绣出了不少绣品,因着料子好,粗略一算就已是能卖出比以往半年能卖出的更多的银两了。 再加之她从萧昀祈那要得的十两银子,因为一直没有出府,也没能派上用场。 所以她急切地想要出府一趟。 奈何出府不易,而萧昀祈也已外出多日不见踪影。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51节 薛知盈想了想,退却道:“算了,还是再等等吧,近来府上杂乱事多,这时候去叨扰老太君准是不能被允许出府的。” “谁知道这些杂乱事何时才是个头,你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干等着能等来什么?” 薛知盈敛目不言。 这个话不能告诉萧沅湘,自然是等来萧昀祈回来的时候。 虽然有些愧疚,她这段时日几乎完全将他抛之脑后,只在眼下这等有求于他时才将他想起。 但事实正是如此,若非有求于他,好像也的确不用想他的呀。 不过此时一旦想起他,思绪就有些发散。 不知他那日在她下马车前拉住她,原本要说的是否是不止那夜不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他都不在。 也有可能不是,他怎会莫名主动向她报备行程,怪只怪她自己忘了问。 这也让她不免有些担忧,不知之前刚做出的成功是否会在这半月时间又退步,总不能到下次再见到他,又要从头开始勾引吧。 好像也不会,已经发生过的关系怎么会当没发生过一样呢,应该不会吧。 “好了,别想了。” 薛知盈一惊,还以为自己心里的胡思乱想被萧沅湘听了去,眸子心虚地颤得厉害。 好在萧沅湘没注意看,她正挺胸抬头拍着胸脯道:“这事你听我的,不用等,咱们直接就能出去!” “你有什么办法?” “明日告诉你,今夜你早些歇息,明日寅时,我们在清琼厅的院门前等你,你可别来迟了。” 薛知盈听着这话,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有些不确定,试图想问,但王嬷嬷正这时前来看来检查她的内务,萧沅湘也趁此离开,打算要早早歇息了。 当晚,薛知盈将此事告知春桃,春桃开心得意外要去秋游了。 她告诉她:“傻瓜,夏季还未结束呢。” 春桃不管,她很兴奋:“奴婢现在就去睡觉,不然明日会耽搁的,姑娘,您可一定要叫醒奴婢啊。” 薛知盈失笑:“好,一 定叫你。” 寅时。 饶是夏日天明较早,这个时辰也仍黑着天。 薛知盈带着睡眼惺忪的春桃,远远就看见了院门前的两道身影。 萧沅湘带着她的贴身丫鬟,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着,看见了薛知盈,便朝她招手。 薛知盈快步走去。 萧沅湘:“咱们走吧。” 四人一同行动目标较大,便两两一同。 萧沅湘挽着薛知盈的胳膊,压低声和她说:“你不知道,府上就这个时辰巡视最是松散,所以我们只要趁此去到东侧的围墙边,那儿有处可以攀爬的地方,是前不久才坏掉的,还没来得及修缮,我们就从那儿翻出去。” “我们翻墙出去?!” “嘘,你轻些声。” 薛知盈当然知道这个时辰巡视松散,她便借由此时行过鬼祟之事。 但她也就只敢绕到马厩,给马车的轮子里塞几颗小石头而已,从没敢想要趁此翻出府去。 薛知盈打起退堂鼓:“沅湘,这若是被发现了会被重罚的,要不还是算了,再等等……” “都说了你等不来府上杂乱事结束的,真等到也不知是秋是冬了,你不是想着去卖掉那些绣品吗,听我的,这个时辰不会被发现的。” 说得……也是。 薛知盈被萧沅湘一路带着来到了她所说的坏掉的围墙边。 “知盈,你翻过墙吗?” “没有。” “我也没有!”萧沅湘显然一副兴奋激动的模样。 “沅湘,你其实只是觉得好玩才这么做的吧。” “但也是为了帮你啊,你等着,我先上,然后我在外面接着你。” 薛知盈紧张地捏着手指,眼看都到这一步了,也只能点点头应下。 日后她还要彻底逃出萧府,也的确应该提前多做些如此大胆之事练练胆量。 薛知盈就这么一边看着萧沅湘逐步爬上围墙,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 直到看见萧沅湘身姿翻过围墙,又听见一道落地声后,她止了思绪,知道轮到她了。 她靠近围墙,低声地道:“沅湘,那我开始爬了。” 无人回答。 薛知盈也抿住了嘴唇不再出声。 她实在是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又紧张又生疏。 爬上半截高度后,她便有些害怕,忍不住又唤:“沅湘,你在下面等我吗?” 仍然无声。 “沅湘?” 似有轻微的声响隔着围墙传来。 随后萧沅湘终于应声:“我……在。” 怎么听着有些奇怪。 薛知盈神经紧绷,已是想不了那么多了。 来到最高处,她不敢往下看,动作极慢地翻身向外。 可她要从何寻得落脚点啊。 夜黑风高,薛知盈卡在了最高处,上不去下不来,急得要冒冷汗。 她再次呼唤:“沅湘,帮帮我,沅湘……” 围墙下一片静默。 “沅湘……” 她终是忍不住低头,视线一恍,眼前错觉一般出现一张绝不可能出现的脸庞。 薛知盈赫然瞪大眼,身体骤然失衡。 “啊——” 腰上横来一只臂膀,接住了她,但也将她硌得生疼,另一只手大掌覆来,重重按在她下半张脸上,压下了她的惊呼声。 黑暗中,一张冷峻的面庞出现在上方,正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 薛知盈背脊一凉,心道,完了。 …… 寅时过半,天边翻白,微光昏暗。 一行人声势浩大地走在清寂的石道上。 为首的男人面色沉淡,看不出喜怒。 身后跟着四名交叠双手低头缩肩的少女。 再往后是一众随从,风尘仆仆,显然是刚远行归来。 一路上无一人出声,行至岔路又退走一部分随从。 再到云墨斋时,萧沅湘斗胆往后一看。 仅木彦一人在她们身后,见她看来,还向她投以一道安抚和善的笑容。 然而,这并未安抚到她分毫。 随着一声轻响,木彦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房门守在门前,颇有一副锁死这里,她们二人今日一个也逃不掉的恐慌感。 萧昀祈信步走向书案,转身落座,一副姿态闲适的模样。 他目光缓慢地扫过去,落在薛知盈身上。 多日不见,他在外曾分心想过一瞬,全然不知他的去向的少女会怎样不安无措,又是怎样次次去宅院扑了个空。 不过眼下看来,她倒是忙碌,忙碌到让他暂且猜不出她这些日子都暗戳戳干了些什么坏事。 唯有胆小,瑟缩,但不听话,还一如他所认识的薛知盈。 屋内静得可怕,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萧沅湘低着头表情痛苦地挣扎一瞬,终是顶不住这股压迫感,上前一步急切道:“大哥,都是我的主意,你要罚就罚我吧,不关知盈的事。” 薛知盈一愣,跟着上前:“不,不关沅湘的事,是我想要出府才出此下策,是我不对。” “才不是,是我……” “够了。”萧昀祈沉声打断。 “萧沅湘,回屋去。” “……什么?” 萧昀祈未再重复第二遍。 薛知盈闻言,试探着抬起头来。 一眼对上了男人等在那里的目光。 视线一经捕捉,便将她牢牢锁住。 半月过去,那张曾近在咫尺的俊容又现眼前,只是相隔几步距离,又觉得陌生而遥远。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52节 他神情冷淡,好似真如她之前的胡思乱想一般,一切又退回了原点。 薛知盈心尖陡然漏跳了一拍,不安更甚。 “大哥,真的是我,你别责罚知盈,她……” 木彦这时上前:“二小姐,请吧,属下送您。” “可是知盈……” 薛知盈闭了下眼,再睁眼,侧目向萧沅湘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又轻摇了下头。 萧沅湘最终还是被带离了屋中。 房门再度关上,屋内仅剩二人。 可萧昀祈再未开口,沉默的氛围让薛知盈感到几分窒息。 她不由试探着,欲要迈步上前。 才刚走动一步。 “站那儿,不准过来。” “表哥……” 才刚开口,又被打断。 “也不准撒娇。” 薛知盈撇了下唇,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极力想要想出一个能缓和眼下氛围的方法,可什么也想不出来。 最终,她既没听话站那,也没停止撒娇。 步步挪到萧昀祈身边,伸出手指轻拉住他的袖口:“整整十六日未见,我好想你啊。” “……” 萧昀祈视线逐渐垂下,最终落在那两只攥在他衣袖上的莹白手指。 他唇角微动,气笑了。 第28章 袖口衣料微动,薛知盈攥着衣袖来回摇晃了一下。 萧昀祈不理她,只是仍将视线落在她的手指上。 薛知盈似不在意,又轻声问:“表哥,你有想我吗?” 这下,萧昀祈抬了头。 薛知盈迎着他的目光眨了眨眼,一副真诚执着的模样,期待得他一句回答。 萧昀祈盯着她看了半晌,终是开口,语气调笑道:“我应该想你吗。” 薛知盈愣了一下,眸中光亮将要暗下:“唔,没关系,只有我在想念表哥也是可以的,我心悦表哥,见不到自然会很想念的。” 萧昀祈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不知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角又有几分上扬的弧度。 他就这么看着那双圆润的眼睛,在它彻底黯淡下去前,开了口:“如何想念的?” 呃…… 薛知盈语塞片刻。 “来了云墨斋几次,都没碰见你。” “只来过云墨斋?” “……也去了迎风院。” “偷偷去的?” 薛知盈点头,有点编不下去了。 事实上,她一次也没去过,萧昀祈走后没多久,萧沅湘就将他已离京的消息随口说了出来。 他既是不在,她自然不会去了。 甚至和萧沅湘玩在一起,都没怎么想起过他。 薛知盈转而道:“总之,很想很想表哥,日思夜想,做梦都在想。” 少女说着肉麻的话脸颊微红。 她想,沅湘说得不对,她才没有很肉麻,不然应该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这样啊。” 萧昀祈手指轻点了两下桌面:“那现在呢,可是在想就这样把翻墙的事糊弄过去。” 被戳穿心思的少女顿时瞪大眼,又迅速低头掩去眸中心虚。 原本是没想的,但被他似有兴致地多问了几句,便真觉得有可能能糊弄过去了,所以很努力地在想要再多说点什么。 说喜欢他,说想念他。 要不亲亲嘴,也是很久没亲过了。 她有点想和他唇舌交缠的感觉倒是真的。 还有…… 谁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全数遏止了。 她怀疑,他可能是故意的。 却又无从证实。 薛知盈只能小声地回答:“没有的,我没想糊弄。” 萧昀祈轻嗤一声,勾着唇角道:“那说说吧,这个时辰翻墙出去干什么。” 薛知盈猜不透他此时究竟是何态度。 她沉默着没开口回答,过了一会,试探着挪了下指尖。 指尖顺着他的袖口来到腕骨,划过手背,柔软的指腹描绘着手背青筋的纹路,力道不匀地按压,缓慢地游走。 萧昀祈一直没动,也没制止她。 于是那根手指最终从凸起的骨骼滑下,勾住了他的手指。 “表哥,我能坐着回答吗?” 萧昀祈视线略过她的脸庞扫了一眼桌侧。 桌旁并未放置第二张椅子。 越来越胆大妄为的薛知盈。 但又一如既往地一眼就能看穿心思。 萧昀祈忽而从她手中抽回手。 薛知盈面色微变,还来不及反应,他的手臂就从后揽住了她的腰。 稍稍用力带向他。 薛知盈眸光一亮,连忙环住他的脖颈顺势坐了上去。 久违的亲近,带来男人身上浅淡的冷香。 他的呼吸却是热的,平缓地洒在颈边,似羽毛轻拂般泛起细微的酥痒。 萧昀祈也同样感觉到了她的体温和气味。 她连身上的香气闻起来好像都是软的,并且得寸进尺地一坐上他的腿便要紧紧贴着他,把香气和柔软都送到近在咫尺的地方。 萧昀祈偏头嗅闻了一下,呼吸很轻,但她的侵袭却是猛烈。 馨香瞬间盈满鼻腔,他松了手臂却未收回。 手臂环在她身后,手掌从腰侧穿出,随意地放在她腿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薛知盈腿上本能绷紧,随即又放松下去,软绵绵地任由他捏。 这一刻,萧昀祈有点难以否认他刚才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那个问题。 应是想过的。 这半月以来,在忙碌的空隙,应该是短暂地想过她。 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将此特地告诉她。 只是让她坐上来就亮灿着眼眸,若再说想过她,只怕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萧昀祈收起思绪,又重捏了她一下,以示提醒。 薛知盈不再想着糊弄,这便如实回答他:“我是想去绣坊,但未得老太君准许,所以只能趁这个时辰,翻墙出府。” 话语间,萧昀祈像是捏够了她的大腿,又挪动着手掌来到她另一边腰侧,手臂完全圈主了她的腰。 亲密的动作好似为两人间的氛围增添了浓稠的暧昧。 但萧昀祈语气却淡,又将氛围陡然拉回了严肃的审问中。 “胆子不小,私自出府,夜翻围墙,到底是谁的主意?” “是我。” 薛知盈想也不想就答话。 下巴被捏住,令她微微低头,对上他的眼睛。 “薛知盈,不许和我撒谎。” “真、真的是我,不关沅湘的事。” 脸蛋又被掐住,脸上的软肉被他捏面团似的来回捏揉了几下。 “这是你第几次翻墙外出?”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53节 薛知盈被捏得撅起嘴来,口齿不清,但很快回答:“第一次,表哥,我以前没有这样做过。” “是吗。” 萧昀祈目光下移,从那双明亮的杏眸一路落到那双嫣红的嘴唇上。 撅起的嘴唇露出里面一张一合的皓齿,舌尖若隐若现,透出晶莹的水光,又很快掩藏下去,退至了看不见的深暗中。 他滚了下喉结,声色渐沉:“那你知道,萧沅湘是第几次翻墙吗?” 压低的嗓音不怒自威,令薛知盈本就心虚的情绪更飘忽几分。 “她……也是第一次。” “说错了,并非初次。” 萧昀祈收紧了手指,惩罚似的将那软绵的脸蛋按下两处凹陷。 他看着那双眼睛呆呆地瞪圆,脸蛋都变形了看上去却是莫名的顺眼。 本要松手让它复原的动作顿住,掌心下手感极好,继而又多捏了几下。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不过上次,还未得逞就被逮了个正着。” “你说,这次提议翻墙的是你还是她?” 难怪萧沅湘刚才如此兴奋,兴致勃勃攀爬而上,一鼓作气很快就翻了出去。 “是……” 薛知盈撅着嘴出声,犹豫迟疑着,最后敛下眉目,“是我想要出府,是我错了。” 萧昀祈面上不明显地微皱了下眉:“薛知盈,怎么这么护着她?” “……表哥。” 脸上又被捏了一下:“让你回答,没让你撒娇。” 薛知盈道:“表哥,我是第一次交到朋友。” 萧昀祈动作一顿,没有应声。 “沅湘是我的朋友,是我连累她了,你能不能不要罚她,我可以代她受罚,这件事当真是我的主意。” 萧昀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本就该罚,还想代她?” 薛知盈闻言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私自出府,夜翻围墙。 还从墙上掉下来砸在了萧昀祈身上。 任中一样,都足以令她遭到重罚。 到底还是害怕的,可又总有一点微小的胆量,令她敢在萧昀祈面前造次。 她缓缓抬手,双手捧住了萧昀祈还掌在她脸上的手掌。 掌心覆住他的手背,她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了下他的手指。 萧昀祈感到指尖蔓开一片湿软,随之是细密的酥麻,水流似的顺着指尖流窜开来,欲有遍布整只手掌的趋势。 他眸光一暗,就此收了手。 薛知盈却趁此倾身要向他靠近:“那在惩罚之前,可以先亲亲我吗?” 话音刚落,一股力道将她制止,腰身又突然被手臂紧箍。 萧昀祈臂膀用力,圈着她蓦然起身。 薛知盈身体腾空,下意识抱紧他。 一阵凌乱的声响下,她双腿悬空着,竟被放到了桌案上。 萧昀祈直立在她身前,他们之间的距离自然也不似刚才坐在腿上那般靠近。 薛知盈亲不到他了。 萧昀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先看她好似失落垂眼,后又在眼底生出亮光,眉眼微抬时,眼尾快速闪过一抹狡黠。 又笨拙地把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在她刚要有动作前,他突然先一步迈步向她逼近。 薛知盈愣住,旋即感觉到并拢的膝盖被一股力道顶开。 萧昀祈就此从中站到了近处。 他俯身向前,一手撑在桌沿,令薛知盈整个人被困在了四面难逃之地。 “表哥?” 他还是不理她,让人不知他是允了她的请求,还是仍要直接对她施以惩戒。 薛知盈等待片刻,目光一直望着他的眼睛。 最终抵不住这份煎熬,硬着头皮又生出胆量,撑着身子仰高了脖颈主动吻向他。 她吻到了他的唇。 又是那般不躲不避,但也不予回应。 薛知盈也不恼,探出舌尖舔他,来回将那片弧度完美的唇瓣舔得湿濡水润。 萧昀祈薄唇微动,在她舔他的间隙,抵着她的唇瓣低声道:“薛知盈,你 果然是想糊弄过去对吧?” 薛知盈不知他为何只拆穿却不推开她。 不过心底还是道了一声对。 他就凑近在眼前,让她很难不去想抓住机会将过错糊弄过去。 于是她伸手圈住他的脖颈,舌尖趁此探进加深了这个吻。 萧昀祈终于有了回应。 但回应来得急切又强势。 薛知盈呼吸一滞,探去的舌头瞬间遭到凶恶的惩罚,吮得她舌根都在发麻。 萧昀祈以凶悍的进攻对比她刚才小猫挠痒似的撩拨。 他的唇舌很热,和他冷淡的外表全然不符。 好像要被吃掉了一般,薛知盈很快就被吻得手脚发软,身姿不自觉地后仰,像是要被就此压到这张桌案上。 可他不许她后退,手臂圈着她的腰,手掌又捏到了她的腰侧。 萧昀祈总是捏她,在他们逐渐展开这段关系的短短一段时间里,他就已是将她身上各处都捏了个遍了。 腿上传来触碰的感觉时。 她下意识绷紧了一瞬。 男人的命令声混在亲吻中含糊不清。 好像是不许她合上。 薛知盈思绪昏昏沉沉的几乎没注意听,但还是本能地顺着他命令的话语,挪动了膝盖。 打开,而后让他再向她走近了一步。 相拥的亲吻在此停下。 萧昀祈缓慢地退开,而后又低头往下看去。 那样注视的目光令人不自觉生出瑟缩。 萧昀祈按住她将她制止。 他微动了下手臂,突然问。 “这几日自己弄过吗?” 薛知盈眼睫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静默一瞬,萧昀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仍旧低着头,声色冷淡地追问她:“回答我。” 这让人如何回答。 薛知盈呼吸急促,眼睫抖动着。 亲吻带来的浓热在身体各处蔓延,染红了她的脖颈,蔓上她的脸颊。 此时她就像颗被煮熟的番茄。 散着热意,以凌乱的外皮包裹着软烂的果肉,只要稍微一捏,就会渗出汁水。 “啊。”她短促地低呼一声。 本能地伸手想挡,被萧昀祈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而易举抓住了手腕。 薛知盈难敌他那样注视的目光,最后只能微不可闻地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萧昀祈听到答案,面色依旧冷静无澜。 她的裙摆遮住了他的手。 若不看那布料隐约显露出的手背的形状。 和裙摆边沿延伸出的一截手臂。 根本看不出在他清冷的外表下,正在行怎样……之事。 且他还是一副认真专注的模样,像是只为探究一个好奇但不解的问题。 他淡声继续问:“几次?” “就……一次。” 薛知盈快哭了,有种蒙住她的被褥突然被人掀开,将她正在被褥下的隐秘之举一览无遗地暴露人前。 更令她感到羞耻的是,这件事就发生在最初的那一晚。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54节 让她感觉自己前一日才与他那样激烈多次地交缠过,却在第二日就食髓知味地又想了。 其实那时更多的是好奇。 漆黑的寝屋,干爽的被褥。 夜色静谧,令人思绪发散。 她不自觉地回想起那夜发生的种种。 各种画面不断浮现脑海。 她也不再只是如以往那样,只知道紧紧地并拢双腿。 而后她羞红了脸。 可又因周围无人,这份羞耻未能占到上风,反倒给她带来了隐秘的安全感。 眼下,安全感不在,她羞耻地想要蜷缩起来。 又被男人恶劣地压住,不能躲避半分。 她后悔怎就傻乎乎地如实回答了,是不是一开始说没有,就不会被继续追问下去了。 这个设想的结果不得而知。 因为萧昀祈已是又开口问。 “舒服吗?” 薛知盈根本不知他是问那时还是现在,心尖怦怦乱跳,难以集中思绪,也羞于回答。 总觉得自己正在被他逗弄。 萧昀祈用责备的语气淡声提醒她:“又不回答了。” 薛知盈难耐地闭上了眼,挣扎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小声回答:“舒服。” “是吗。”萧昀祈低应一声。 另一手逐渐来到她早就软着摊在一旁的手指旁边。 萧昀祈的手大她很多。 手指自然也比她的手指更加粗壮。 和她撩拨时勾住他的感觉不一样。 他弯曲指节,粗粒的指腹抚过她手指内侧的肌肤,勾住她的手指。 而后他仍在问她。 事无巨细,连她是否有像他所看到的时候那样也要一并问清楚。 …… 萧昀祈隔着衣料也感觉到了。 这令他莫名生出一瞬不在里面的烦躁。 薛知盈被他越发直白的问题震颤心尖,喉间发出一声失控的哭腔,终是忍无可忍地控诉他:“你不能把这个当作惩罚。” 他怎么能为了惩罚她故意问这样的问题。 萧昀祈轻笑,笑她此时脑子竟还转动了。 他微挑了下眉,毫无收敛之意:“为何不能,不是你说要受双倍的罚。” 薛知盈一声呜咽,抖得厉害,声音更是颤颤巍巍:“不要问了……” 男人衣冠楚楚,唯有她满身凌乱地被放在桌案上,眼尾晕开一圈湿痕。 萧昀祈目视这片景象,感到眼眶发热。 他其实没打算罚她,也并没觉得眼下这样就算得上是惩罚。 但薛知盈现在看上去可怜极了。 像是受了欺负,却又在面上染上浓艳靡丽的色泽,令人不自觉地生出古怪的恶劣心思。 想把她欺负得更可怜一些。 哭红那双眼,泪意沾湿整张脸,唇边发出颤得连不成线的声音,呜咽低吟着,会小声求他,还会…… 说喜欢他。 萧昀祈脸一沉,赫然从思绪中清醒。 曾有过的画面,竟在此时成了他目光所及之处莫名延伸出的幻想。 之所以是为幻想,那必是因为先有想,才生幻觉。 萧昀祈冷下神情抽回手来。 就如同他能从这段关系中随时抽身一样,不需要停留,也不会受阻。 反倒是突然失去紧密触碰的少女,睁开眼来迷茫不已,眸底不自觉流露出不舍的挽留之色,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本就该是这样的。 可萧昀祈看着她这样的反应,心里却并未觉得松缓,反倒莫名的更焦躁了几分。 薛知盈不知他的焦躁,只在戛然而止后快速地缓和了一下自己。 还好,还只是从山底向上攀爬了一小段,并非将至高峰时再把她摔下来,缓和起来并不算很难,而且很快就平息了。 唯有布料无法如这般一样转眼就变得干燥。 紧贴在皮肤上让她感觉有点不舒服。 沉默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散开来。 但薛知盈暂无心思去顾虑这片沉默。 她动了动身体,细微的蹭动没能让布料挪走。 她又忍不住伸手去扯,先是隔着裙身没扯到,后就偷偷从侧面钻了进去。 不知是何时被发现的,但偏偏是她手指才刚勾住布料的时候。 萧昀祈冷不防地出声:“薛知盈,你在干什么。” 那只手飞快地从裙底钻出。 “我没有。” 萧昀祈静静地看她片刻,突然陈述道:“你还想要。” 薛知盈思绪还被牵扰,那只手也正欲盖弥彰地往身后藏,嘴里下意识的嘟囔:“都没要到,说什么还……”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嘟囔出了声,蓦地抬眸,对上一双幽暗的眼眸。 萧昀祈刚才退开了,但此时在和她对视后,又重新走了回去。 他神情晦暗不明地盯着她的面庞,也在她眸中看见正注视她的自己。 他低声再道:“那就是想要。” “我……” 薛知盈被他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看得眼神就要飘忽。 视线垂落的一瞬,忽的看见一片起伏。 就在她岔开腿的坐姿近处。 和他此时好似深沉冷静的模样显得极为违和,也完全不能被掩饰地暴露了他最真实的反应。 她甚至觉得他。 也许也沾湿了衣料。 原本只是在脑子里肆意猜想。 但竟鬼使神差般伸出了手。 待她反应过来时不由瞪大了眼睛,自己竟然当真指了上去。 指 尖的热意瞬间流转向掌心。 至于是否是湿的,她不知道。 因为萧昀祈当即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像是失控,抓得她手腕又疼又热,压根没能来得及感受更多。 下一瞬,被他彻底挤开了褪。 来到比刚才更近的地方。 薛知盈被压得真要往桌案上躺去。 她慌乱地一把抓住他胸膛上的衣料。 终于,衣冠楚楚的男人衣衫有了褶皱,面上冷淡的神情也生了裂痕。 他抵着她,目光危险。 薛知盈望着男人俊美的脸庞,想起她还没能糊弄过去的过错,和没能达到的出府的目的。 一直想着要受罚要认错,她都没能注意到一件重要的事。 萧昀祈回来了。 这一刻,小腹先思绪一步泛起轻轻抽动的酥麻感。 薛知盈抬腿,双腿轻柔地环上他劲窄的腰身,连同他腰侧的衣衫也一并弄乱。 她抬臀蹭了蹭他,学他那样陈述:“是表哥想要。” 萧昀祈神情骤沉,却有别处替他做出明确的回应。 他仍旧维持着不动的姿态与她对视着。 但在那双腿又一次蹭动在他腰身之际,终是动手一撩。 手再次钻进她的裙摆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腿。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55节 这时,门前倏然传来咚咚两声响。 “闻玉,是我。” 竟是萧宁望。 萧宁望在门外只是敲了门,也没打算等里面回应,就已是有了开门的声音。 薛知盈当即惊吓,她比原本才应该是被迫展开这段隐秘关系的男人更为慌乱,连冷静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攥在萧昀祈胸前的手猛地将他一推。 萧昀祈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身前一阵暖风拂过。 他眉头一皱,桌案上刚才还夹着他软声魅惑的少女竟然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一阵慌乱声。 随着墙角的厚重帘子古怪地晃动了几下。 房门被萧宁望打开。 他刚为屋内发出的奇怪响动而疑惑张望一瞬,再一抬眼。 他看见,桌案前的男人臭着一张脸,在父亲进到屋中时不仅失礼地未行任何问候,还突然莫名其妙一下子坐了下去。 萧宁望:“……?” “闻玉,刚才屋里是什么响动?” ----------------------- 作者有话说:口口是被审核锁的地方,修改中[爆哭]通过了就能正常看了 第29章 天将破晓,昏光不足以透进门窗,只在窗台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萧宁望进屋,久未得回答,也同样沉了脸:“怎么,有事在忙?” 萧昀祈避而不答,冷淡道:“父亲找我什么事。” 萧宁望皱了下眉,对萧昀祈的态度颇为不满。 甚至他仍旧坐在桌案前,毫无要起身来迎的意思。 萧宁望欲要发作,但想起自己来此的意图又只能止住。 父子二人隔着一段距离僵持片刻后,萧宁望败下阵来,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厚重的帘子将薛知盈密不透风地包裹住,刚才躲太急,以至于未留缝隙,她此时在帘子后闷得发慌。 但好在萧宁望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屋内也开始进行正常的对话了。 薛知盈眼观鼻鼻观心,试图放空自己,不要去听他们说的任何话。 若是不巧听得什么不得了的机密,只怕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想着,萧宁望突然猛地一拍桌:“萧昀祈,我是你父亲!” 薛知盈被吓了个激灵,随后不想听也不得不听见,萧昀祈冷淡地道:“所以,儿子还需为父亲婚外的私情操心吗。” 薛知盈无声地倒抽一口气。 还是听到了。 他们果然在说不得了的事情。 屋内陷入死寂。 薛知盈心底也冰凉着。 她并不想知道家主的私情。 不知过了多久,萧宁望再度开口:“你既是知道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那便告诉我她们在哪。” 萧昀祈:“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此前你频繁与柳絮见面,还明目张胆将她带回府上不就是做给我看的吗。” “父亲多虑了,我并无如此无聊的闲心,也没兴趣算计自己的父亲。” “好,那就当你不知,我会自行找到她们。” “父亲的私事就不必专程告诉我了。” 薛知盈在萧府一直都知晓萧昀祈与父亲关系不甚亲近,但还是头一次当真听见他们父子俩如此剑拔弩张的对话。 气氛冷得吓人,薛知盈本就在帘子后感到沉闷,眼下更是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很快,薛知盈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 萧昀祈起了身:“父亲若无别的事,就请回吧。” 萧宁望才刚极力压下去的怒火,又要就此点燃。 他不悦地皱眉:“半月不见,你才刚回来,连与我多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他视线烦躁地在屋内环视一周,直到停在窗边堆在角落的帘子上。 厚重的帘子鼓起似是古怪的弧度,窗户紧闭,无风拂来,帘角却莫名轻晃了一下。 萧昀祈突然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父亲还想说什么?” 萧宁望的视线被迫落回到萧昀祈脸上,他紧皱的眉心仍未松散,又多了几分微妙的狐疑。 似乎从刚才他进来开始,就有些许说不上来的古怪。 他欲要思考,但很快又对上萧昀祈明显不耐烦的神情。 萧宁望短暂地停顿一分,还是收回了思绪先开口道:“你外出这段时日我与你祖母商议过了,为你挑选了几名世家女子,你抽空去趟仁德院,把这事定下来。” 薛知盈刚因闷得实在受不了而晃悠了一下身子,此时又赫然僵住。 她听见萧宁望语气严肃地道:“母亲这半年来反复病倒,身子骨已是大不如前,好不容易缓和了些,我劝你不要再在这等关头惹她老人家心堵。” 萧昀祈道:“真是有劳父亲在这事上费尽心思算计我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为父为你的婚姻大事操心,反倒成了算计,难不成你真打算终身不娶。” 萧昀祈冷嗤,没再答话。 萧宁望又转而道:“即便你当真暂无娶妻的心思,那最次也得先纳一房妾室,若你自己已有合适的人选,便如实同你祖母说出,否则便由家中替你做主此事,无论如何你年纪已是不小,屋里必须得有人伴着了,不会再这么任你胡闹下去了。” 薛知盈闻言心弦一紧,不自觉抓住了手边的帘子。 这些年她没少听萧家人为萧昀祈的婚事操心,背地里愁闷,当着面催促。 就连最初,她的婚事会被交到徐氏手里去,也是因为老太君为萧昀祈的百般拒绝烦透了心。 此事终是要有个结尾,如今听来,萧宁望已是铁了心要结束这场僵持的拉锯战,不仅搬出了老太君的身子,还退而求其次劝萧昀祈纳妾。 说不定,萧宁望这番话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道出最后这一句。 薛知盈忐忑不安,她想象不出萧昀祈被逼至这个地步,还能以什么借口推拒,除非他已全然不顾老太君的身体,不顾父子关系,也不顾整个家族。 唯有两方各退一步,才能让此事暂得一个和睦的结尾。 而萧昀祈的退步便是纳妾。 她害怕自己会成为他心中现成的人选。 薛知盈屏着呼吸等待萧昀祈对此做出表态。 可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萧昀祈并未作答,萧宁望也不再催促。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薛知盈胸闷到几近窒息。 隔着帘子才传来了萧昀祈的冷声:“父亲,天快亮了。” 这是赶人的意思。 但萧 宁望也不恼,他要说的已是说完了,孰轻孰重,他相信他心中自然会有决断。 “记住我今日说的,你自己好好思量。” 萧宁望临走前又道:“另外,若是有她们的消息了,我仍是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沉缓的脚步声步步踏向门前,而后是着房门开合的声响。 薛知盈陷入了焦虑的恐慌中,她并非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可越是想,就越是觉得,若萧昀祈真的被逼急了,她是最有可能被他逮出来扔到老太君面前,拿她当顶过这件事的挡箭牌。 她想得入神,连有人来到近处也未曾察觉。 直到帘子被人从外蓦然拉开,光亮照进,凉意冲散帘后的沉闷。 萧昀祈眸底闪过一抹意外的怔然,帘后的少女面颊通红呼吸起伏,眼眶仍旧还湿润着,衣襟发丝皆是凌乱,俨然一副在里面被闷坏了模样。 她欲言又止,眸光潋滟地颤了颤。 “吓成这样?”萧昀祈淡声问她。 薛知盈点点头,又摇摇头,心慌却不敢主动提及那事,生怕本是自己多想,说出来就反倒给萧昀祈提了醒。 但萧昀祈似乎好奇,就这么挡在她身前,继续将人堵在帘子里。 他又观察了她片刻,开口问:“怕被他发现?” 薛知盈下意识要点头,但生生止住,只小声道:“我应该藏得很好,没有被发现的。” 她的话语和反应令萧昀祈感到逻辑矛盾。 他以为她听了萧宁望刚才那一番话,会如抓住绝佳机会一般,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要借此向他试探。 毕竟这可比她不自量力地逼他娶她多了很大一份助力,她没理由不将其牢牢把握住。 但怎会是一副害怕被发现的样子呢。 萧昀祈沉吟一瞬,缓声道:“是吗,那为何刚才这帘子专在我父亲转头看来时晃动。” “就在他谈及要我尽快成婚时。”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56节 薛知盈闻言赫然瞪大眼,慌乱就道:“我没有动,可能是风吹的。” “可是,屋内关着门窗,何来的风呢?” 薛知盈急得快哭了:“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动,我绝对没有想让家主发现我藏在这里的。” 不像演的。 萧昀祈暂且沉默,但疑惑未解。 过了好一会他才再度开口:“被发现了不好吗,刚才若是被发现,说不定父亲当场就要压着你我在此拜堂成亲了。” 萧昀祈说完,等待着看她一副恍然又懊恼的模样。 薛知盈却是愈发惊吓,话不过脑就当即道:“怎可能是拜堂成亲,只会顺势让我为妾的。” 萧昀祈微怔,再度陷入沉默。 薛知盈不知他在想什么,心里更是打鼓自己情急之下还是提醒了他纳妾一事。 沉默越久,她心里越是紧绷。 直至她终是僵持不住,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攥他的衣袖:“表哥……我不想做妾。” 萧昀祈垂眸,看着衣袖又一次被她轻扯着晃动。 他的疑惑竟是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得到了解答。 原来不是不想让人发现,是怕被发现了逼他不成反倒为妾。 做妾。 亏她想得出来。 他不愿娶妻,难道还会乐意纳妾吗。 萧昀祈忽而轻笑,就着她攥住的力道,把人带着走出了帘子。 薛知盈不懂他在笑什么,也许是又要嘲笑她了,可她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会被嘲笑的话。 她步子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绞尽脑汁地措辞:“表哥,你相信我,我从未想过要让任何人知晓我们的关系,我连沅湘也没有告诉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我只想留在你身边,不会借此逼迫你别的。” 在萧昀祈听来,这些话没一个字可信。 但他突然又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回头看来:“我们什么关系?” 薛知盈一愣,被问住了。 面前的男人目光沉静地看着她,面上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且不许她过多思索,一瞬未得回答就又追问她:“回答我,我们什么关系。” 薛知盈看着他的眼睛,心慌意乱道:“是……我心悦你的关系。” 萧昀祈闻言微挑了下眉,不置可否,收回目光再度迈步。 屋外天已亮起,晨光穿透云层遍洒大地,也投进屋内好似驱散了刚才凝滞的沉闷。 但重新走回桌案前,薛知盈便松了他的袖子,头也不回地就往他对面的位置娶。 萧昀祈见状抬眸看来,轻微地皱了下眉。 于是在她刚要坐下前,冷然开口道:“坐那干什么,你还有别的事?” 薛知盈动作一顿,躬着身子迷茫地眨了眨眼。 很快她又恢复动作,自顾自地坐下:“嗯,还有事。” 萧昀祈没理她,移开了目光。 但少女唤他:“表哥……” 他还是移回眼来,并打断她拉长的尾调:“有事就说。” 薛知盈道:“就是出府的事,眼下表哥回来了,我是不是就不用翻墙,可以和表哥一起出府了?” 这话听得萧昀祈想捏她。 她是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但人隔着一张桌案捏不到,只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我凭什么要带你出府?” 薛知盈其实不好意思,说完那话脸上就开始发热了。 眼下又得他好似拒绝的回答,红热一下蔓延到耳后。 但她仍是硬着头皮再道:“因为我……我想去绣坊。” 萧昀祈换了个姿势交叠双腿,姿态闲适地靠上椅背,慢条斯理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 薛知盈皱眉,开始后悔自己怎就坐到对面来了。 不然离得近,也能先试试勾引他能不能成。 可是现在被他接连拒绝几句后,她本就微弱的气势已是没胆再动身靠近了。 她只能坐在原处低声道:“我不会给表哥添麻烦的,出府后我自行前去,自行归来,表哥你就帮帮我吧。” 萧昀祈轻嗤,这回应是明摆着的嘲笑了:“不是自行去,自行归,那还要我帮什么?” 薛知盈一噎,不由委屈呢喃:“……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吗。” 毫无气势的少女,三言两语就被堵得没了招,让人很难想象,真到她步步得寸进尺,来到逼他娶她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多半也就是现在这样了,抿唇敛目,两颊微鼓,然后…… 萧昀祈神情微变,目光随着少女起身的动作抬高。 直到看她迈步是向他走来的方向,神情才松缓至平静。 薛知盈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到萧昀祈跟前。 目光触及他随意搭在椅子上的手,她停住站定。 但却又久不言语。 罚站似的,就这么站着,连头也不抬一下。 萧昀祈等了一会,逐渐目露不耐。 他本就才刚连夜赶路回来,照她这么酝酿下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动身去歇息。 他手指微动,正要抬手。 薛知盈忽的有了动作,朝着他快速福了下身:“表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逃跑似的转身就要走。 萧昀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扯了个踉跄,又扯回原地。 简直气得想笑。 “你酝酿半晌,就酝酿出这个?” 薛知盈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抓回来,身姿不稳,还借力撑了下萧昀祈的肩膀。 她晃动的视线撞进他的眼眸中,随即又低下:“因为怎么也没想出如何才能让表哥答应我。” “所以呢?” “所以……不得不就此作罢。” 萧昀祈坐着的高度很轻易就看见她低下的表情。 十分明显的口不对心,但他一时没猜出正确答案。 就决定直接拆穿她:“说真话,我可以考虑带上你。” “……” 薛知盈挣动了一下手腕,没挣开。 又抬眼去看他的表情,没看懂。 反倒得一声催促:“说话。” “所以……” 薛知盈顿了好一 会,才低声道:“我打算在你出府时直接去府门前蹲守,反正求你不成,就不如……” “不如直接强迫我。” 萧昀祈哼笑一声,替她接上了话。 薛知盈快声道:“你刚才已经说会带上我了。” 说完她有点心虚地移开眼,很不想听萧昀祈下一句又驳回她,向她重复是考虑带上,而不是带上。 不过意外的是,他竟没这么说。 萧昀祈松手放开她:“仅此一次。” 实在是疲乏了,否则是想再多逗她一会。 岂料,才刚放开。 薛知盈反手握住他:“不行,表哥,我想经常出去。” 萧昀祈微眯起眼来,甚至有一丝难以置信。 “薛知盈,委屈求我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想好如何得寸进尺了?” 薛知盈并不理直气壮地道:“没有啊,因为我一开始求的,就是这个。” 说完,她观察着萧昀祈的表情。 她感觉他好像有点生气了,便握着他的手低头亲亲他的手指。 见他薄唇翕动似乎要说话,很有可能说的是收回承诺的话,她又俯身去碰他的唇。 一触即分,她的心思并不在和他接吻上,只是看着男人逐渐变得深沉的眸光,警惕着不想给他收回承诺的机会。 短短片刻间,在萧昀祈三次动唇中,薛知盈就这么啄吻了他三下。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57节 终于,第四次萧昀祈抵着她吻上来的唇瓣张嘴咬了她一口。 “啊。”薛知盈痛呼一声。 “你再凑过来,一次也别想出去了。” 薛知盈抿住唇,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顿时惊喜。 这是答应带她出去很多次了! 她点了点头,甚至松开了一直握住的手,后退一步道:“多谢表哥,我不亲你了。” “……” 目的达成,薛知盈这下是真打算要走了。 她想,萧沅湘这会可能还在担心她,她得带着可以出府的好消息去给她报个平安。 可是,要怎么和她说才好呢。 “过来。” 薛知盈一愣,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表哥?” 她上前半步,不解地看着萧昀祈侧身从一旁拿出一个锦盒,递到了她手里。 薛知盈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萧昀祈并未回答,只淡声道:“拿着,然后出去。” “……哦。” 她仍有疑惑,但很显然男人的耐心已不容许她多问了。 薛知盈捧着锦盒规规矩矩地向萧昀祈行了礼:“表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才刚从云墨斋出来,薛知盈竟在院门前看着两道蹲着的身影。 走近一看,才见并非蹲着,而是坐在小杌子上。 正是木彦和萧沅湘。 木彦敏锐闻声,当即起身转回头来。 还没来得及有动作,萧沅湘随之回头,急急忙忙就迎上前。 “知盈你没事吧,大哥罚你了吗,刚才大伯来过了,是正巧来的还是为了惩罚你来的,大哥怎么说,要如何惩罚,都是我不好,是我出的馊主意,我……” 薛知盈在怔然中扫到一眼木彦无奈地冲她摇摇头。 她很快看向萧沅湘,在她越说越激动前打断她:“沅湘你冷静一点,我没事的,我们……我们先离开,我慢慢和你说。” 萧沅湘理应愧疚,薛知盈循规蹈矩多年,若非她出了这个主意,她也不会去做这等离经叛道之事,还被逮了个正着。 可薛知盈同样愧疚,向萧昀祈保证时还不觉得,如今面对萧沅湘才觉,不能对她道出所有真相,而她却如此担心她,心里怎也过意不去。 不过好在,此事最终的结果并不惨重,诉说起来便没那么沉重的氛围。 萧沅湘对此颇为讶异:“大哥竟是如此宽宏大量之人,我以往从不知晓。” 薛知盈对此无从解释,便也不答话。 而后萧沅湘又问:“那这个盒子里又是什么?” 薛知盈也全然不知,思虑片刻后,便和萧沅湘一起打开了锦盒。 入目竟是一只白玉圆瓶,造型虽有差异,但薛知盈还是一眼看出是与之前萧二爷送来那瓶香膏是同样材质的玉石。 但盒子打开并无上次那种浓郁的香气,反倒浅淡得几乎闻不到气味。 萧沅湘惊呼:“好漂亮的玉瓶,这是大哥给你的?” 薛知盈:“……” 她心虚到心尖紧绷,又随即乱跳,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她也没想到萧昀祈随手给她的锦盒里会是这个。 玉石贵重,且从盒身到玉瓶内装着的膏体,无一不是女子所用。 若早知道,她也不会直说是萧昀祈给她的。 叫她此时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这个……” 萧沅湘已是完全没打算听她解释,又好奇又疑惑地自顾自分析起来:“你刚才说,这个锦盒是你从屋内离开前,大哥突然莫名拿给你的。” 薛知盈面色已有些僵硬。 “你刚才还说,大哥并未严厉惩处你,而一开始大哥就把我从屋中赶出来了。” 她手心已是隐隐冒汗。 “大哥刚从远处回来,远归代表久未相见,再见之时,借机独处,又相赠厚礼。” 她微动双唇欲要解释什么。 萧沅湘突然瞪大眼,又压低声:“知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大哥他,其实一直在偷偷爱慕你。” 这话一出,先把萧沅湘自己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回想今日种种,目光再落回到这只精致的白玉圆瓶上,最终得出结论:“好像,真有可能是这么一回事啊。” ----------------------- 作者有话说:这章太卡了,今天来晚了抱歉,给大家发红包[可怜][可怜] 本章下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都发红包~ 第30章 月影遍地,树影婆娑,夜风轻拂而过。 薛知盈穿着轻薄的寝衣盘腿坐在榻上,手中捧着锦盒,正皱眉端详。 盒子里仍然放着那只白玉圆瓶,但瓶盖处已有过被打开的痕迹。 她打开看过了里面的膏体,近乎透明,气味浅淡,但手指稍一涂抹便光滑水润。 薛知盈当然没有认同萧沅湘不明真相的胡乱猜想,但她却不解萧昀祈为何要给她这个东西。 算是礼物吗? 她歪了歪头,又从盒中取出圆瓶。 还是她又惹出来的麻烦? 可是她哪有再惹什么麻烦,就连上次她也不太明白为何是她惹的麻烦。 思考无果,薛知盈打算放下锦盒就寝,后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取出圆瓶将膏体擦拭身体后,才终是躺下。 今夜,薛知盈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住在名为萧府的鸟笼里。 鸟笼并未上锁,但却围栏高耸。 她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足够的力量让她飞跃围栏去到鸟笼外的地方。 可是她太想出去了,所以日复一日地练习飞行。 终有一日,她羽翼丰满,挥动有力,她试探着从围栏边起飞。 她毫不吃力,越飞越高,直到她当真越过了围栏。 薛知盈俯瞰着这座府邸,轻声向它道别。 她继续挥动翅膀,往更高更远处飞行。 广阔天空,无边无际。 她去了好多地方,见到了许多不同景色。 遇见陌生小鸟,她同它们点点头问好。 遇见想要圈养她的人类,她摇摇头,说自己要继续前行了。 她好自由,好快乐。 只是有时会有些孤单。 这时候,她与过往交到的好朋友在天空相遇。 她们一起转着圈玩耍,玩到翅膀累得扇不动了,又一起在树梢休息。 好朋友回家了,她再度启程。 这一次,她碰见了一只雄鸟。 或许在别的小鸟眼中他是平平无奇的。 但是她对他一见倾心,他在她心 里是特别的。 她往后的旅途就将有另一只鸟儿陪伴。 他们应是会相伴许久,比翼双飞,去到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 …… 突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他们身前。 薛知盈身姿小小,需要极力仰高脖颈,才能看见那人的面容。 看清的一瞬,她吓了一跳。 萧昀祈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58节 她下意识挪动爪子后退。 可还没退走两步,男人突然弯身,只用两根手指就轻而易举抓住了她的翅膀。 薛知盈惊慌失措,没法扑扇翅膀,只能蹬着爪子挣扎。 但她挣扎的力道于男人而言微不足道。 爪子最终落在一只宽大的手掌上。 萧昀祈的面庞在她眼前放大,沉暗的黑眸紧紧盯着她,令她感觉到了无形的压迫感。 薛知盈吓得猛然一个激灵,抖得羽毛乱颤。 男人似乎就是为了吓唬她,见她惊吓,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果然是翅膀硬了,还飞得挺远。” 他就这么揪着她要将她带走。 薛知盈急得想求饶,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尖尖的小嘴被男人一把按住。 他道:“再撒娇,便将你的嘴拴上。” 薛知盈又被吓一跳,再不敢出声了。 这时,木彦从一旁走来,躬身问:“主子,那边还有一只雄鸟,要如何处置?” 她的雄鸟! 薛知盈瞪大眼,听着男人淡漠随意道:“宰了,烤着吃吧,记得把毛拔干净些。” 不…… “是,主子。” 不要! 不要烤了她的雄鸟—— 薛知盈从梦中惊醒,屋外已是天光大亮。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做梦。 她慢吞吞地将身子蜷缩起来,手臂抱着薄衾,有些烦闷地想,明明一开始是美梦的,怎萧昀祈一出现就画风突变了。 他太坏了,竟然还要烤了她的雄鸟。 薛知盈在心底愤愤不平,但压根没把这个梦当真。 毕竟无论如何,萧昀祈专程来抓她这一只小鸟这事,就已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了。 * 迎风院偏厅。 三房的萧正殷来访,随他一起的,还有不知为何缘由硬要跟的萧沅湘。 “三叔,请坐。” 萧昀祈淡然伸手,目光随意扫过中年男子身后的少女。 萧沅湘正偷摸打量的目光被逮了个正着,霎时心虚敛目。 但等过了一会,她又忍不住抬了眼,好在萧昀祈已移开了视线。 “闻玉,你说这事整的,你知三叔从不爱插手这些事,但母亲有令我也不得不从,你多担待啊。” 萧昀祈道:“三叔言重了,这次路经一处茶乡,听闻茶产丰盛,品质优良,邀三叔品鉴。” 萧正殷憨厚地笑着:“好,那三叔就不客气了。” 萧正殷来此,是为老太君交代的催婚的任务。 这事不时便要在萧府上演一次,各房轮番来劝,次数多了,自是扰得萧昀祈烦不胜烦,不擅于此的萧正殷也实在过意不去,每次来大都如此闲谈品茗,便糊弄过去了。 但萧沅湘是头一次跟来。 她本以为能借此听到些许佐证她的猜测的对话,结果父亲同大哥漫无边际闲谈,别的什么都聊,就是半字不提婚事相关。 最终她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听到,还百无聊赖地煎熬了近半个时辰。 从迎风院离开时,她垂头丧气,好不失望。 萧正殷不解女儿情绪低落,正欲关怀两句。 萧沅湘摆着手扭头就走:“爹,我先走了,不和你同道了。” 萧正殷一愣,愈发不解地看着女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萧沅湘是转头往静水院去了。 如此低落的心情,自是要找好姐妹诉说。 萧沅湘进到静水院时,薛知盈正在刺绣。 她搬来小杌子坐到她身边,让她接着绣不必停,自己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近来家中又在催促大哥成婚了。” 薛知盈:“……那不是一直都催着吗。” 萧沅湘摇摇头:“这次和以往不同,我之前就在祖母那听到,祖母态度严肃,说是这次就算搭上她的老命,也定要让大哥将婚事给定了。” 薛知盈不得不讶异:“这么严重?” “那不是好言相说不听,只能激进逼迫了嘛。” 薛知盈不由想到几日前在云墨斋时,听到的萧宁望前来说的那些话。 萧沅湘道:“不过就算再怎么激进,以大哥的性子,他若不愿,怎么逼迫都是无用。” 薛知盈心不在焉地点头:“那倒是的。” 可萧沅湘话锋一转:“但若是大哥有了不同想法,他这次说不定就真的会将婚事定下来了。” “什么不同……” 薛知盈刚将针线穿过,本是随口一问,又忽的顿住。 萧沅湘却全然没注意,霎时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就是我上次说的那个不同的想法啊。” “若那是真的,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自然是将心中所想道出,然后就娶你……唔唔唔!” 薛知盈惊吓地甩开绣品去捂萧沅湘的嘴:“沅湘,你不要胡说了,这是不可能的。” 萧沅湘被放开后喘了两口气,声音低了下来,但还是不放弃道:“怎就不可能,的确有些端倪啊。” 薛知盈一听她仍在执着猜测,就不由脸热又心慌,没什么底气地掩饰着:“你不是说刚去了一趟迎风院什么都没听着吗,这事本就不可能,是你胡乱猜测罢了。” 萧沅湘低喃着:“唔,话虽是这么说……但那不也是因为我爹什么都没问,我才什么也没听着嘛。” 薛知盈索性抿唇不再接话了。 萧沅湘不知实情,所以不知她发现的那点端倪是因何而起,也不知此前萧宁望对萧昀祈退而求其次的劝说。 与她的猜想全然不符。 事实是她刻意接近萧昀祈,是她对他死缠烂打,坏心地想借他达成自己所愿。 并非萧昀祈的偷偷爱慕,他也绝不可能会借此娶她为妻。 薛知盈一边愧于隐瞒了萧沅湘,一边又因她谈及此事不可避免再度生出几分担忧。 虽说上次萧昀祈并未对她情急之下不小心说出的请求有所反应,但她也不知他究竟是毫不在意还是心下在暗自思量。 正如萧沅湘所说,若萧昀祈不愿,无人能够逼迫他成婚。 可若他当真被逼得烦了,纳一妾室解决烦恼,也不无可能。 薛知盈不由纠结,是要再求求他,还是别再提及此事。 正想着,萧沅湘一拍腿,在她耳边正色道:“总之,等着看我大哥这次如何表态,不就能知道我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了!” * 萧沅湘没有在静水院待太久。 只到薛知盈绣好一张手帕她便离去了。 随后,薛知盈并未停下,继而绣着下一件绣品。 一直到暮色四合,天幕沉寂下来。 薛知盈沐浴洗去周身被夏日带来的沉闷,又开了小窗试图吹散心底的繁杂。 但她躺上床榻,晚风拂过她刻意敞着的心口,又轻柔地撩动她的发丝。 牵扰一整日的思绪却怎也没能散去,反倒在无边的暗色中愈发蔓延。 薛知盈知道,萧沅湘并非故意胡乱猜测。 她是心疼她,盼她好。 毕竟是萧昀祈那样身份地位的人,还身姿外貌同样优越,若她真能有这样一桩姻缘,可比她过往所遭遇的要好上太多,往后也不会再有艰难困境。 但当她心中已是有了真正向往的出路,便不会妄想这等不切实际之事,甚至也不觉得这比她想要的更好。 眼下她已是取得很多成功了。 积攒不少的绣品可以在出府时卖出不少银两,手里有十两银子可以向芸娘再买一批布料,赚取翻倍乃至更多的银两,她会逐步如梦中那般羽翼丰满,到那 时她便能动身离开了。 薛知盈微蹙了下眉。 可是眼下也有通往成功路上的隐患令她忧愁。 萧沅湘说,待到萧昀祈表态之时便能见分晓。 若是无事发生,那自然是万幸。 但若是最终的结果是她真被萧昀祈当作挡箭牌一般纳为妾室,那便是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薛知盈正是为此而辗转反侧。 她不敢轻举妄动,又不想坐以待毙。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59节 她试探着想,她能求得萧昀祈给她银两,带她出府,还发展了那样的关系,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求得他承诺绝不将她纳为妾室吧。 她又退一步想,就算此举失败,大不了就提前跑路。 羽翼未曾丰满的小鸟即使跌跌撞撞也不是没有高飞的可能,只有被关起来了,才永远不可能高飞。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便挥散不去,令薛知盈脑海中原本摇摆不定的想法开始不理智地偏向某一方。 直到她又在榻上纠结了一炷香时间。 榻上赫然坐起一道身影。 薛知盈动身下榻,随手拿了件外衣边穿边往外走。 月华如洗,星光稀疏。 薛知盈踏在无人经过的窄道上。 周围无灯,茂密枝叶遮挡她穿行的身影,也遮住了皎洁月光,令窄道中一片漆黑,几乎要看不清脚下的路。 但薛知盈走得很快。 是因怕黑,也是为避免不巧遇上旁人。 她在行走中试图分心想点别的事来驱散黑暗带来的恐惧。 这便想起,她还不知道今日萧昀祈是否在府上。 薛知盈脚步一顿,忽有一阵风吹过,窄道中沙沙作响,令她心里直犯怵,打起了退堂鼓。 旋即,她又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迈开更大的步子继续前进。 与此同时,木彦垂头不语地跟着萧昀祈走在通往迎风院的另一条宽敞大道上。 这几日萧昀祈心情不佳,本就是刚忙碌半月才归,正是一桩案子告一段落喘口气之时,临安王一案又再生变故,其中牵连最大的,竟是之前口口声声称只与钱庄有关的萧明远。 那次,萧昀祈并未完全出手相助,只是保了萧明远,但还是废了他参与的所有钱庄,竟没想他参与其中的远不止此。 为此,他接连几日忙碌至这个时辰,随后还要为了收拾这个烂摊子再离京一趟。 月光洒在男人冷峻的脸庞上,夜空在他眸中映入点点星辰。 寂静之中,他没由来的想起薛知盈。 想起那张在帘子后憋红的俏丽脸蛋,又想起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 还有她委屈但又得寸进尺地攥着他的衣袖求他带她出府。 很显然,不得闲了。 不过,他毫不怀疑,她可能会一边难过自己求得的应允没能兑现,然后一边胆大包天地再行翻墙之事。 若是再被逮住,那可不会如这次一般被轻易放过了。 宽敞的大道逐渐开始收窄,将在前方转角处与另一道道路进行汇合,但此时那条平日少有人走的窄道正隐约晃动着暗影,随着即将来到路口,连脚步声也被清晰听见。 又鬼祟,又慌乱的脚步声。 萧昀祈在路口停顿,微微侧头向漆黑的窄道方向看去。 木彦警觉,同样转头查看却未看清,便压低声请示:“主子,属下进去看看?” 刚说完,窄道内那道黑影突然失衡晃动,伴随着一声压不住的短促惊叫。 砰的一声闷响—— 木彦惊讶:“主子,那好像是……” 他话音未落,身前的男人已是迈步,直直走进了漆黑的窄道。 木彦一愣,下意识要赶紧迈步跟随,又在探出脚后犹豫地收了回来。 他抿着唇四下张望一番,旋即转身背对窄道,笔直站定。 薛知盈几乎是在摔倒的瞬间眼眶就激出了泪花。 她在慌乱的脚步下被石阶绊倒,身体猛地向前栽倒去,没有任何缓冲地摔了个结实。 双手和膝盖一齐传来难忍的刺痛,令她趴在地上感到又丢脸又委屈。 她强忍着疼就想赶紧爬起来,但突然身体又僵住。 沉缓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步步靠近。 声声踏在心尖,令人顿生无边恐惧。 薛知盈眼眶一酸,浑身寒毛竖立。 手上一个不注意蹭到痛处,刚爬起一半的身姿又跌倒下去。 “呜——” 她疼得一声抽泣,令那脚步声赫然停止。 还有这种听到哭声就不敢靠近的鬼吗。 薛知盈满心慌张地想着,又颤着脖颈抬眸去看。 那道几乎淹没在暗色里的影子竟又开始移动了。 薛知盈张嘴就要发出哭声,突然喉间一哽。 黑影几步来到她跟前,终是显露出他模糊的面庞。 薛知盈的声音终从喉间通畅,发出鼻音浓重哭腔:“表哥……呜呜呜呜。” 萧昀祈面无表情地垂眸,一时无言。 薛知盈抽抽嗒嗒片刻,忽而意识到自己是以怎样的姿态趴在地上,顿时先止了哭泣,慌着要再度忍痛起身。 萧昀祈神情微变,垂在身侧的手刚抬动些许。 眼前本就晃悠的身影忽的一栽。 薛知盈人还未站起,腿先疼痛得令她又要倒。 她慌乱伸手向前抓。 萧昀祈脸一黑,躬身往人腰上一圈,手臂托着她骤然腾高。 薛知盈额头又撞胸膛,脚下踉跄了一下。 总算是站起了身,又有慌乱中塞入掌心的一团古怪触感后知后觉清晰回现。 她眸光一怔,不由低头看手,后又迟疑地抬眸。 直至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萧昀祈就此要松手臂,薛知盈惊得下意识环紧他的腰。 “表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确定刚才到底抓了什么。 软的,热的。 很大一团。 脑子已先一步让她识时务认错。 萧昀祈沉色更浓,仍是松了手,但立着身子任她紧抱着。 薛知盈几乎是全身压着他,全然没靠自己站立。 试探过的痛感令她再不想尝试独自站立,索性就这么倚着他,低声又问:“表哥怎么会在这里?” 身前的男人冷嗤一声:“这话不应该我问你?” 薛知盈眼睫微颤,缓慢地从他胸前抬起头来,重新对上他的眼睛。 还是沉暗压迫,眸底冷冽。 这让她不得不意识到,她刚才抓的可能真是那个。 但……手感又和之前不同。 想不明白,但不敢问。 害怕他一怒之下把她从他怀里扔出去。 “我想去迎风院见表哥。” 她认真补充:“这条路平日无人,夜里更是隐蔽,所以走这边不会被发现。” 萧昀祈回想起刚才听见的凌乱的脚步声,无言以对。 胆大又胆小,莽撞还笨拙。 片刻后,他冷声道:“自己站稳。” 好在他只是下令,没有动作。 否则薛知盈猝不及防还得摔一跤。 又想起掌心古怪的触感,她放弃撒娇请求,低着头乖顺地开始后退。 脚下试探着站立,手上无意识又抓他的衣服。 萧昀祈垂眸看了一眼,胸前两边都生褶皱。 真是要把人给气笑,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得寸进尺,摔成这样又偏要逞强了。 薛知盈经过刚刚的片刻缓和,腿上疼痛已不至于令她连站立都做不到。 她松了手,稳稳站好。 刚想开口道谢,萧昀祈转身就往窄道外走。 “表哥,等等我。” 人都见到了,薛知盈自是要跟。 有他带着,她也不用鬼鬼祟祟地潜入了。 萧昀祈没理她,但还好他走得不快,她忍痛迈大些步子便紧跟在了他身后。 木彦听见身后走来的脚步声才结束了站岗放风回头看去。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60节 一见主子面色冷淡走在前面,表姑娘一瘸一拐跟在后面不由一愣。 “……” 大半夜的,就是抱着走又能有谁看见。 这时候还装什么装啊。 木彦心里愤然 ,嘴上沉稳问候:“表姑娘。” 薛知盈脸一热,轻轻点了下头。 随后这一路成了三人行。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萧昀祈走在前面,木彦本是走在最后,但见薛知盈走得吃力,便行至她身侧与她并排,以备替他那傲慢的主子适时出手护人。 唉,光走得慢有什么用。 心爱的女人需要悉心呵护,他的主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这个道理。 薛知盈不知木彦的操心,她还在羞于自己要跟去迎风院的意图明晃晃地展露在他面前。 但膝盖不断传来刺痛,令她实在难以继续独自行走。 她终是硬着头皮转头,压低声道:“木彦,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木彦收起思绪,余光注意到前方的男人步伐微缓。 他斗胆伸手,却不是扶人,而是向薛知盈指了指前方。 薛知盈一愣,无声动唇:“真的吗?” 木彦连连点头,指得更用力。 薛知盈转头看向萧昀祈放松垂在身侧的手。 她犹豫着,迟疑向前。 顺带短暂疑惑了一下自己这般慢动作怎还能紧跟。 直至她终于伸出手,勾住了男人的手指。 一个虚假的踉跄,那只手骤然用力,反手将她整只手包住。 薛知盈顺势往他身侧靠去半步。 萧昀祈顿了一下。 随后逐渐微抬手臂,没再松手,就这么把人牵着继续前行。 ----------------------- 作者有话说:[可怜][可怜]悔过,我怎么又迟到了[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道歉[求你了]发红包[求求你了]明天………尽量[爆哭] 本章下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都发红包~ 第31章 月朗星稀,离开了树荫遮蔽的窄道,一路都是宽敞明亮的大道。 刚才的岔路距迎风院已是没有多远的路了,可路上三人已是走了半刻钟时间,还未抵达。 有了平稳的力道支撑,薛知盈走得比刚才松缓了些。 但到底是伤在腿上,她一瘸一拐便走得很慢。 薛知盈手上其实被攥得有点疼,并非萧昀祈攥得太用力,而是她手心擦破的地方可能被挤压到了。 她抿着唇隐忍,不敢开口,怕这片长久持续的沉默一经打破,手边这点支撑的力道就要抽走了。 萧昀祈掌心干燥热烫,手臂的力量令人感到安心。 唯有最后这一段路愈发沉默的氛围。 令薛知盈都不知自己听了木彦的话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终于行至迎风院。 还未完全走到院门口时,木彦加快几步略过他们走到了前面。 薛知盈抬头,看见门前两个晃动的影子在木彦上前去后,躬着身子退开了。 再进到院中便再未看见别的下人了。 她微松了口气。 看上去萧昀祈也对这段关系讳莫如深,不知这是否可以间接说明他也并没想将她纳为妾室。 事实上,萧昀祈神情微顿。 若薛知盈抬眸看去,便能很明显看出他并未对此授意,也正稍有疑惑。 木彦候在门前,见两人走近抬起头来,一副自认周到的模样。 这两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作为主子身边的贴身侍卫,他怎能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主子放心,今日乃至明日,直到表姑娘离开之前,整个院子里只会有属下一人! 萧昀祈睨了他一眼,眸光冰冷。 木彦:“……?” “去备水。” 木彦:“是,主子。” 薛知盈眨眨眼,这才抬头去看他。 但萧昀祈目视前方,且又迈了步子,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得赶紧动身跟上。 一瘸一拐,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却好像迟迟走不到近处。 其实也才走了两步而已。 突然,萧昀祈松了手,转而一手捞在她腰上。 薛知盈猝不及防一声低呼,整个人瞬间腾空。 “表哥……” “别乱动。” 正准备去备水的木彦闻声回头看来。 他微眯了下眼,在萧昀祈听不见的地方轻哼了一声。 早这么抱不是早就到地方了。 这会两步路又等不及了。 真是的。 他磨了磨牙,收回目光转身去备水了。 薛知盈双手本能环住他,脸上已是发热。 她没料到萧昀祈会突然将她抱起。 且还是这样……让人有些不适应的抱姿。 并非打横抱,也没粗鲁地将她扛上肩。 她整个人几乎是坐在萧昀祈手臂上的。 臂膀肌理紧绷,结实牢固地垫着她的臀。 身姿已然腾至高处,她乱掉的心跳声就贴在他耳边。 他甚至只是单手抱着她,另一手推开房门大步迈进。 看得出一路的龟速前进已是让他不耐烦了,屋内明亮的烛光霎时照亮他脸上沉色。 薛知盈被他抱到床榻边,正要被放下,他低头看来一眼,突然问:“屁股摔到了吗?” “……啊?” 薛知盈随之也低头看,只见自己身前裙摆腰身乃至胸口都沾着污泥,在白色的衣料上尤为明显。 她顿时窘迫:“没摔到屁股,但我……” 萧昀祈没听她说完,就此将人放到床榻边坐下。 薛知盈刚离开他的手臂,便赶紧动手道:“我将外衣脱掉。” 她有点手忙脚乱,解了好一会才解开腰间系带,随即一副急不可耐要脱掉的架势。 身前传来一声低笑。 薛知盈愣愣地抬头,对上萧昀祈故意嘲笑的表情,霎时反应过来什么。 她抿着唇移开目光,停顿了一会,还是继续了脱衣的动作,只是这次慢慢脱着不显急躁了。 萧昀祈脸上笑意渐散,看她脱去外衣露出里面杏色交领衫,面色平静地移开了眼。 他走向屋内一侧柜子前,拉开抽屉拿了药箱出来。 走回床边时薛知盈已是完全将外衣脱掉,但攥在手里扔也不是放也不是。 萧昀祈垂眸看去,稍微伸手一勾,食指挑起那件轻薄的外衣,将它从她怀里抽走。 衣服被男人随手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薛知盈见状,不等他问,自己便主动道:“表哥,我摔到膝盖了。” 杏色的交领衫衬得她脖颈修长肌肤白皙,紧致贴身地勾勒她的身形,原本娇小的身形显露一片柔软丰腴的曲线。 本该是一副娇媚诱人的画面,但少女刚才哭花了小脸,眼尾和鼻头都还泛着红,面上泪痕交错,几缕发丝从鬓角散落,此时正略显瑟缩地坐在他的床榻上,仰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61节 萧昀祈只觉像自己从路边捡回来的小野猫,正以乖巧漂亮的外表,试图迷惑将她捡走的人,表示她一点都不麻烦的。 实际上,很是麻烦。 脱衣服知羞赧,撩裤腿倒又动作麻利了。 很快,萧昀祈神情微变,看见那只纤细小腿往上,膝盖处一片血痕,不由皱了下眉。 薛知盈也怔然地轻抽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摔得这么严重,难怪疼得她直冒泪花。 一想起自己刚才摔倒那一瞬的惊险,她盯着伤处后怕地缩了缩肩膀。 萧昀祈动身往她身边来坐下。 薛知盈犹豫了一下,没有去看萧昀祈的表情,自顾自弯身,快速脱掉了绣鞋。 绣鞋掉到地上发出一声明显的轻响。 薛知盈眸光一颤,不由心虚。 萧昀祈闻声往地上看了一眼,唇角微动,好笑道:“还有要脱的吗?” 本就还在心虚中,薛知盈小声道:“没有了。” 话音刚落,男人一手抓住她的小腿, 把腿往上一抬。 “疼。” “忍着。” 小腿肚落到了男人腿上,薛知盈霎时不吱声了。 萧昀祈动手打开了药箱,和他在山间别院屋里的药箱相似,箱子里装着各种瓶瓶罐罐,打开便有一股浅淡的苦涩药味。 白袜在纤细的脚踝处堆起不规则的褶皱,再往上是光洁瓷白的小腿,肌肤滑腻,线条流畅,没有任何一丝瑕疵。 若是忽略膝盖上那片触目惊心的伤痕,女子这般将腿搭在男人腿上,就足以将气氛带向诱惑撩拨的暧昧中了。 但眼下却是—— “嘶,疼!” 萧昀祈的动作不算粗鲁,可沾了酒精的棉布直冲冲就朝她伤口处去。 且语气毫不温柔:“说了让你忍着。” “……可是我忍不住。” 她撇着嘴,像是一副又要哭的样子。 萧昀祈偏头看了眼那张堪称狼狈的脸。 除了一双眼还明亮着,其余都是脏兮兮的。 没什么好看的,但萧昀祈盯着看了好一会。 因着这一会的停顿,再生出疼痛时,令薛知盈又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随即又红着脸咬紧了牙。 但这回疼痛没再持续多久。 萧昀祈暂且收手,将染血的棉布扔到一边。 薛知盈低头一看,刚才狰狞的伤处擦净血污后,显露出的也就只是一团擦破皮的伤势,再加之撞击周围泛红发乌。 总之,并非毫发无伤,但完全没有严重到需要疼得嗷嗷叫的地步,只是流血看着吓人而已。 薛知盈顿时脸更红了。 虽然她刚才是真的觉得很疼,但看这点小伤,就羞于让人误会她是故意的。 正打算低头沉默,低垂的视线中突然伸来一只手。 薛知盈一惊:“干什么?” 手腕被抓住,萧昀祈两指圈合把她手臂拽了过去。 手掌摊开来,薛知盈这才看到,自己掌心下也有些许擦伤。 此处就更不严重了。 只是微微泛红,但泥污不少。 薛知盈这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了,摔了一跤,到处都摔得脏兮兮的。 她想缩手,腕上力道加大地制住了她。 “老实点,别躲。” 全然不是安抚疼痛的架势,还惩罚似的,新的干净棉布比刚才力道稍大地压了下来,带着酒精冰凉的触感,令薛知盈不可避免地生出刺痛。 她眉心一皱,但忍住了痛呼。 萧昀祈是第一次这样给人处理伤口,已是破天荒多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却反倒得对方一副不情愿的憋屈模样。 所以说,怎么不是麻烦。 萧昀祈的动作轻慢了下来。 本就不算严重,更不比膝盖那处的伤势很快在最初的刺痛后,消散到几乎没什么感觉了。 身体随之松缓,思绪也慢慢回炉。 薛知盈想起自己今夜突然奋起来此的目的。 她掀起眼皮偷摸看了萧昀祈一眼,他面色沉淡,眸光平静,似乎没有因为她造成的麻烦事而太过生气。 她先试探着挪动身体往他身侧坐近了些,温声道:“表哥,我下次来一定会小心些的,不会再摔了。” 她神情乖巧,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 只是一张小花脸,诚恳没看出几分,狡黠倒是没藏住。 萧昀祈语气讥诮道:“你不再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也不会摔。” 薛知盈很快就表明:“那不行,我想见表哥,但不能给表哥添麻烦,那条路我已经走得很熟了,今日只是意外而已。” “不摔跤就不是给我添麻烦了?” 薛知盈一噎,不由撇了下嘴。 这时她手上伤口也已处理好,萧昀祈松手放开她,顺带将她还高卷着裤脚的腿毫不留情地从自己腿上拿开。 才刚把所有接触都撇开,少女又软绵绵地贴来,落下的手直接去拉了他的手臂。 萧昀祈并不意外,岔开腿换了个坐姿。 “可是表哥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就算表哥觉得麻烦,我也还是要来见你。” 萧昀祈冷淡道:“专挑这个时辰来?” “表哥不是也才刚回来吗,若是我来得早了,岂不扑个空。” 她倒是理直气壮。 萧昀祈没理她。 过了会,薛知盈手指顺着他手臂的肌肉慢慢下移,直直来到他手掌边,只是轻轻掰了一下就顺利将那只撑在床榻上的手掌掰开了。 没有被拒绝,薛知盈便大着胆子把自己的手钻了进去,借此也有胆询问:“表哥之前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能带上我呀。” 很明显的得寸进尺,是萧昀祈所见识过的薛知盈的一贯作风。 不过这事,她很快就得失望。 萧昀祈专门抬了头,看着那双灿亮的眸子,慢悠悠地道:“下个月之后,我近来要离京,不得闲带你出去。” “什么?”薛知盈赫然瞪大眼。 她还没有立即失望,只是忍不住追问:“为什么呀,你要去什么地方,不是才刚回来吗。” 薛知盈所说的,是之前萧昀祈离京半月回来的事。 这些年他的确大多时候都很忙,但几乎不会像这般连着长久在外。 也正因如此,薛知盈这几日才没有特别急切,她想着总归萧昀祈已经答应她了,她等着他来唤她就好,即便等不来,过几日再主动问问他也不是不行。 谁知,这会一问竟得如此噩耗。 萧昀祈沉默着等了一会,到底还是看见了这双眼睛逐渐黯淡了下去。 他唇角微动,随口道:“出去避避风头。” 薛知盈微怔,直起身来,不确定地问:“是为了避家中催婚的风头吗?” 萧昀祈没看透她提及此事所露出的表情意欲为何。 原本这的确是他随口说的理由,但此时又故意反问:“我避这个风头干什么。” 薛知盈心尖一紧,视线也跟着飘忽:“……不是因为这个吗。” 萧昀祈突然伸手,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让他看得见那双眼睛。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不过映入眼中的瞳眸颤动着,把眸中的情绪都搅乱,令他直视着,也仍是看不清。 薛知盈望着他,也同样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只能再度出声,试探着问:“那表哥对家主那日说的话是怎么想的呢,我听家主的语气,这次似乎格外坚决。” 她被捏着下巴丝毫不挣扎,明明很紧张,但显然很在意这件事。 萧昀祈问:“你觉得我是怎么想的。” 薛知盈不由别过眼:“我怎么会知道表哥是怎么想的。” 视线才刚移开,下巴被捏住的力道就收紧了一下,指腹紧按住她的肌肤,令她不得不再度移回眼来。 萧昀祈又盯着她看了半晌,道:“薛知盈,你好像很希望我不要向家里妥协。” 薛知盈一愣,不知他从何得此结论,但轻轻点了下头:“我当然希望了。” “为什么?” 薛知盈张嘴就道:“我心悦表哥,自然不想表哥与老太君挑选的世家女子成婚。” 萧昀祈目光在这张好似真切,但明显另有心事的脸庞上流转一瞬。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62节 深夜前来,拐弯抹角地又问他成婚之事,所为意图已是明显。 他缓声问她:“那我该与谁成婚?” 在她尝试着动唇出声前,又忽而先道:“你吗。” 薛知盈瞪大眼,一句将要到嘴边的话,只剩张开的双唇无声将话语噎在了喉间。 看在萧昀祈眼里,一副被戳穿了心思的模样。 他多看了两眼,心底没由来生出几分思绪。 但他很快压下那片才刚冒头的思绪,随即收手动身。 薛知盈整个人因他抽离身前忽的感到空荡。 再回神,便见萧昀祈起身迈步就要走。 她没来得及多想,跟着他起身,有几分故意在,也真有些踉跄,脚只踩在了床边的绣鞋上,拉住他的衣袖就往他身上扑。 “表哥你去哪,不是还没聊完吗。” 萧昀祈侧身抬手把人接住,面上有几分无奈。 “给我添麻烦,还要我陪你在这彻 夜长谈吗?” 若非路边捡只野猫回来,他此时应该已经沐浴更衣,躺下歇息了。 “可是……” 薛知盈抿住嘴,略显抱歉。 可是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薛知盈思虑一瞬,敛目掩去大半神情,松开抓住他的手,又伸臂去环他的腰。 她轻轻地抱住他,偏头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表哥不是说过不会娶我,我又怎会那样想,我没想表哥应该与谁成婚,我只是想,表哥不与别人成婚,我就能继续和你在一起了。” 这话听着好笑,萧昀祈也的确轻笑了一声。 “薛知盈,你觉得我会就这样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薛知盈蓦然抬头:“当然不会。”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好像会暴露什么,又匆匆低头,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小声补救:“我甘愿就这么陪着表哥,不求名分,只求能多有一天便珍惜一天。” 谎话连篇。 萧昀祈抬手,一指戳在她额头上,把贴在胸膛上的脸颊推开。 “那就记住你今日的话,别到头来……” 他顿了一下,突然觉得说这话没意义,便不想说了。 到头来,她不还是小嘴一撇,泪眼汪汪,压根不会记得这会敷衍应下的话。 果不其然,只他顿住的这一瞬,薛知盈想也不想就答:“是,我一定记住!” 萧昀祈手指下移,转而捏住她的脸,对她的敷衍惩罚地捏了一下。 所以,娶了她会怎么样。 刚才被压下的思绪缓慢地又上心头。 萧昀祈冷淡地看着掌在他手心中的少女,面目沉静地想着。 会不再听萧家上下扰他耳根清净的催促。 但从此就要多一个前脚跟后脚的尾巴。 不过她乖的时候不算吵闹,就算跟着也并不惹人烦。 她背景干净,独身一人在京城。 与她成婚,他只需要把她照看好即可。 但或许她麻烦事不少,这张漂亮的脸蛋给她引来了不少祸端。 不过这些处理起来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比如已是被他整治了的徐氏。 而她若成了他的妻子,更不必他再出手整治任何,自无人敢再打她的主意。 她也有可能会因此而更加得寸进尺。 但她最大的心愿都已经满足,还会得寸进尺什么。 他想象不出,但打住了将要生出的求知欲。 萧昀祈收起思绪松了手,并一并掰开了她环在他腰上的手。 “去把脸洗了。” 薛知盈一愣:“……什么?” 这话跨度有些大,她一时不明白。 萧昀祈没再答,下巴抬了下一旁铜镜的方向便转身走了。 直到看他把外衣搭在架子上,转身绕过屏风去了湢室的方向,薛知盈才反应过来他应是去沐浴了。 她一边摸着自己刚才被捏过的脸蛋,一边低头穿好绣鞋。 走到铜镜前,薛知盈赫然瞪大眼。 她刚才,就是顶着这副模样在萧昀祈面前撒娇又请求,还直往他衣服上蹭的吗! “……” 萧昀祈只花了半刻钟时间沐浴。 他换了一身寝衣,再走回屋中时,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床榻上凸起的一团。 她用薄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好象这样就不会被扔出去,只露出一张已是洗净了的小脸洗净,但微微泛着红。 鞋袜都脱在了一旁摆放整齐,连发髻都已松散,乌发洒在枕边,一双圆润的杏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还真是自觉得令人无言以对。 偏偏又要装模做样地问:“表哥,我今日可以睡在这里吗?” “不可以。”萧昀祈很快就回答。 她便不说话了,但也不动。 从薄衾的轮廓可以看出,正直愣愣地躺着,稍有僵硬。 萧昀祈淡漠地扫了一眼便迈步朝一旁的烛灯走去。 灯火熄灭,屋内陷入黑暗中。 几乎是暗下来的一瞬,床榻上就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可以想象出少女松了口气,又放松了直挺身姿的模样。 萧昀祈缓步走向床榻,快要走到,就听见她又向里面挪着身子,邀请似的,给他留出足以躺上来的位置。 夜已深,或者说天明将近。 他没功夫再陪她闹了。 萧昀祈背身在床榻边脱了鞋,一言不发躺上去。 一抹幽香从黑暗中飘来。 熟悉的味道,混着些许药粉味。 萧昀祈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同榻而眠。 身侧薄衾微动,流转这片气息,将热温一并拢近。 摩挲的轻声在静谧的氛围中尤为清晰。 直到那张薄衾犹如张开的网一般,高抬,下落,将他身体包裹进一片香软的热温中。 萧昀祈神情微变,目光扫向一旁挂衣的架子上多出来的一件杏色的交领衫的同时。 蓦然伸手,掌心就此触及了一片毫无阻隔的光滑柔软。 ----------------------- 作者有话说:好了,今天赶上了[可怜] 明天继续加油! 第32章 黑暗中,萧昀祈对上了一双潋滟的眸子。 榻上陷入片刻沉默。 萧昀祈手掌握在她胳膊上,力道不大,也再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但已然清晰的事实不需再过多触碰,便足以令人完整想象出他们此时是以如何姿态躺在一起的。 半晌后,萧昀祈还是垂眸看了一眼。 薄衾滑落,露出少女圆润的肩头,挂着一根细窄的带子。 是她的小衣肩带。 他们已是发生过关系,他对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很熟悉,即便此时身前还有一件小衣阻隔,他也清楚记得在那之下是一片怎样的光景。 萧昀祈沉着脸色短暂停留后,便移开了目光。 他原本今日并没有打算和她再发生什么,诸多原因,例如他多日忙碌自然疲乏,此时天色已晚,她身上还带着伤。 以及,这本也不是应该继续下去的事。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63节 并且不止今日,在那日之后他就认为自己不应再和她发生关系了。 那是一种几乎称得上是令他上瘾的感觉,他清楚地意识到那不止是名为求知的欲望。 而是性.欲。 对性.欲上瘾。 或者说是对她上瘾。 这很失控,所以应当即使制止。 但事实上,时至今日他也仍然未能控制得很好,他时常莫名就回想起了那夜种种。 回想一词或许不太准确。 他不太想承认那应该算是回味。 回味她乌发散乱,眼含水雾地望着他,回味每一次重.击时她生涩又情.动的反应,以及他自己被包裹在热.潮中带来的持续震颤。 好在忙碌令身体生出的躁动无从宣泄也很快消散。 之前他想,放纵后的自控需要一些时间复原。 现在他才发现,并非复原。 而是过度压抑后,一丝风吹草动就带来的轰然倒塌。 她此时僵在了原地,只是静静地躺在那什么都没做。 萧昀祈虎口收紧,加重的力道迫使她飘走的视线重新看向他。 开口声音暗哑:“薛知盈,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 “子时……” 甚至连她轻柔婉转的声音都像砸在堤坝上的重锤。 等不到她将话说完,他便松了抓住她的手,转而绕到她身后,拢着那片赤.裸滑腻的后背,将人重重地带向自己,低头堵住了她的声音。 他的嘴唇干燥,带着灼人的热意,他轻缓地吮吸她的唇瓣,以一种近乎压抑的方式亲吻她。 薛知盈有些受不住这样的亲吻,她本是做好了被他以以往那般强势蛮横地侵略,但截然相反的轻缓让思绪维持着极度的清醒,感官也强烈清晰。 感受到他触碰她的每分每寸,感受到他的呼吸从口鼻间与她交缠在一起。 她被吻得不自觉轻启双唇,他还未探舌进来,她自己先忍不住伸出了舌尖。 但舌尖被他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以示制止。 薛知盈缩回了舌尖,不明白为何如此,只能任由他在浓稠的暗夜中继续这样轻柔缠绵地亲吻她。 接吻的间隙,后颈被他手掌掌住,指腹不规律地摩挲她的肌肤。 萧昀祈抵在她唇上低声问:“上次也是这 样在我榻上睡觉的?” 薛知盈反应了一会才听懂他在问什么。 身体下意识含胸:“没有,上次……穿着中衣。” 后颈失去掌控,缩紧的肩膀又被按住。 他不许她这般躲避,仍是将她展开。 手掌挪到了她的小衣上,掌心触到小衣上不平整的绣纹,似乎是花朵的形状。 萧昀祈离开她的嘴唇,偏头向她纤细的脖颈:“那今日为何要脱掉?” 脖颈上传来的细微痒意令她不自觉仰头,却更像是将那片肌肤向他送近。 他这样问,令薛知盈觉得自己但凡照实说,就显得她从进屋开始就脱外衣脱鞋撩裤腿都成了和此时同样的目的。 她微张着唇混乱地呼吸了一瞬,声音微不可闻地为自己另寻借口:“我见中衣上也有泥点,怕弄脏了你的床榻。” “撒谎。”他张嘴咬了她一下。 “唔。” 薛知盈发出一声可怜的呜咽。 明明咬得不疼,但就是没控制住声音从唇边泄出。 不仅不疼,连身子都软了。 翻身压住她时,萧昀祈突然在想,是因为心底早就自认控制不了,所以之前才会莫名生出是否能够娶她的思索吗。 他或许应该承认她的撩拨成功了。 可是分明都是些极为拙劣的招数,承认自己被这样的招数撩拨到,简直令他颜面尽失。 萧昀祈手臂撑在她耳边,少女并非乖顺地躺着。 她抬眸望着他,唇瓣在暗色中泛着水光,她伸出双臂来环他的脖颈,借着他支撑的力道,把自己送了过来。 萧昀祈闭眼接纳了她主动的亲吻,再抵着她的唇将人压回床榻上。 他握住她的脖颈,这次吻得很重。 床榻上传出粗重的呼吸声,和唇舌交缠的亲吻声。 他其实并不太在意颜面尽失这件事。 如果最后他会松口答应娶她,那早晚也会在她面前,乃至其余人面前印证这件事。 证实他不受控制地下陷,失了原则,改变了想法。 但那又如何。 到那时,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他们成婚,他为自己的妻子沦陷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不过不能太快满足她。 她会得寸进尺,会得意到翘起尾巴。 腰上突然环来的一双腿令他眸光骤沉,思绪也消散。 他一手按住她:“腿不疼了?” 薛知盈本能地缩了一下,不过不仅没能缩回,反倒在他按住的力道下将他的腰环得更紧。 她小声道:“你别让我趴着,就不会疼了吧。” 萧昀祈被这话弄笑,向前倾身压到她耳边:“可是从前面你会很快,还很多,弄脏我的床怎么办。” 小腹因这话收缩了一下。 身体先思绪一步回想起了那种灭顶般的震颤。 薛知盈只能声音不稳地改口:“那还是从后面吧,床榻很软,那个伤没那么严重。” 但萧昀祈似乎也不打算接受这个回答:“可是你从后面也会噴,怎么办呢。” 他吻她的耳垂,腾出一只手伸了过去。 “连现在,也已经……” 薛知盈羞愤难耐,偏头学他那般去堵他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 才刚含住他的唇,他突然抽手回到她腿上,抓着她的大腿突然施力。 薛知盈眼前一晃,身体腾空。 竟是就这么被他抱了起来。 腿还环在他腰上,即使还没来得及去抱住他的脖颈,身体也牢牢地挂住了。 薄衾完全滑落,毫无遮掩地露出她仅着一件小衣的身躯。 萧昀祈垂下的视线落在她后背上,眸光变得幽暗。 他滚了下喉结,抱着她蓦然起身。 “要去哪里?” 薛知盈慌声问。 没得回应,已是被抱着离开了床榻。 萧昀祈阔步迈开,竟是走到窗前。 薛知盈被放下的一瞬,不敢置信地看向他,霎时抬手要挡自己此时衣不蔽体的模样。 但突然啪的一声轻响—— 她瞳眸震颤,又是那般全无痛感,但半边屁股都麻了的感觉。 窗边冷调的月光洒在男人晦暗不明的面庞上,令他轮廓幽深,清贵更甚。 却顶着这张矜持禁欲的脸庞,面不改色地说着令人羞耻的话语:“转过去,趴那。” 萧昀祈话语和动作一齐发出,他一手掌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就将人转了向。 月光轻吻她的后背,一片白皙光洁中,肩上两根嫣红的系带点缀其中,刺得他眼眶热胀。 这里是屋内此时最为明亮的地方,更极为靠近隐秘之事本不该敞向的室外。 这无疑放大了羞耻,令人想躲,但在男人强悍的占有欲下根本无处可躲。 薛知盈双手无力地扶住窗台,几乎站不稳,但有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掌着她的腰,将她紧箍,也将她托起。 即使已经不是初次承受这个男人清冷外表下似野兽般的掠夺,但仍是有些难以招架。 分明上次还是没有太多花样,大多凭着一身使不完的蛮力。 眼下他优越的学习能力让这一切更加汹涌。 淅淅沥沥声中,男人轻笑了一下。 他俯身贴着她的后背,身姿不动,等她缓和。 萧昀祈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回头和他接吻。 “怎么后面也这么快?”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64节 薛知盈回答不出,无助摇头。 眼角泪花被他舔走,缓和的时间也就此结束。 子时已过,天边明月不断歪着头偷看这间屋子床边的旖旎。 月影在他们身侧晃动,甜腻的声音被压下了一波又一波。 或许是天色真的太晚,也或许是时隔近一月的再次亲近,令他的压抑也同样翻涌得剧烈。 他没有折腾她太久。 但在很深的地方久久化开。 直到清洗后再回榻上,薛知盈在窗边一直压抑的呼吸都好像还未完全缓和过来。 大多是不断回想带来的挥散不去的羞耻。 可她又毫无底气指责萧昀祈的孟浪,因为她否认不了身体感到的愉快。 身侧传来翻身的动静,腰上环来一只手臂。 力道不大,但带着男人的重量,压着的存在感很强。 薛知盈在黑暗中眨了下眼。 她缓慢地侧头,直至看见男人闭着眼的睡颜。 她知道他肯定还没睡着,毕竟他们才刚安静躺下。 激烈散去后的平静令人思绪发散。 薛知盈注视他片刻,终是小声问:“表哥,明日我随你一起出府好不好?” 萧昀祈仍旧闭着眼,但没有不理她。 “天不亮我就要出府。” 薛知盈小幅度点头:“我可以的,我随你一起起身,不,比你更早一些。” 男人淡声敷衍:“你真醒得来再和我说。” 他声音已经很低了,显然是有了困意,也不打算再多言。 薛知盈并非不识趣,也不是有胆扰他。 可那是对她而言最为重要的事,她硬着头皮向他确认:“表哥,你真的不打算和别人成婚吧?” 腰上的手臂紧了紧,萧昀祈皱了下眉,这次没理她了。 薛知盈却还在喃喃地问:“也不打算纳妾,对……唔!” 腰上的手转而掐住她,萧昀祈动手把人往怀里按,只怕再让她这么来回确定下去,自己今夜都别想睡了。 “不和别人,和你。” 薛知盈耳边混杂着他毫无变化的心跳声,听见他模糊不清的沉声:“满意了吗,现在睡觉。” “……” 寅时过半。 萧昀祈睁开眼的一瞬,敏锐察觉异样。 一转头,竟见昨夜入睡前说会早起的少女竟当真已经穿戴整齐立在不远处。 他愣了一下,随后稍沉面色收回伸在床榻另一侧的手臂。 薛知盈听见榻上动静转回头来。 “表哥,你醒了。” 萧昀祈坐起身,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你何时醒的?” 薛知盈回答声很低:“不久前。” 萧昀祈听她语气有些奇怪,但一时未能集中思绪多想。 他动身下榻,少女便乖顺地捧着他的衣袍走来,俨然一副有 求于他挣表现的模样。 萧昀祈看了她一眼。 看她在烛光下却不怎红润的嘴唇,看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却似乎憔悴的面色。 “没睡好?” 薛知盈道:“没有呀。” 她意识到什么,又小声补充:“只是没睡够。” “那一会你回静水院再补会。” 薛知盈当即瞪大眼:“表哥,昨夜不是说好只要我比你早起身,就带我一起出府吗。” 萧昀祈动手在她面前解开寝衣系带,并不避讳地就要在她面前宽衣。 见她视线有点飘忽,故意逗她:“我说了吗。” 薛知盈赶紧又转回视线去,就连眼前出现的一片视觉冲击力很强的结实胸腹也没能让她过多分心。 她认真又急切地道:“说了啊,就在睡前,你不记得了吗?” “睡前啊。” 萧昀祈话语微顿,似在思考。 他脱去寝衣,拿过薛知盈手中的中衣套上。 待到中衣穿好,他才在她焦急紧绷的神情下,慢悠悠地开口:“好像是说了,那一会就随我一起。” 萧昀祈向她伸手,等了一会才见她愣愣回神。 薛知盈抱着他的外袍没有递给他。 她想了想,绕到了他身后:“表哥,我帮你。” 她藏在他身后,卸下面上平静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她看出刚才萧昀祈是故意那样说逗弄她的。 随口一说,看她为此紧张,为此慌乱。 就像他昨夜一句好似不耐烦说出的话,也吓得她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完全没能睡着。 他语气敷衍,话语含糊,让人不明虚实。 但又觉得他没理由为了不让她吵他睡觉,而说出这种话。 于是,薛知盈就这么心弦紧绷地睁眼到此时。 就在这一夜的思考中,她逐渐想明白一件事,自己似乎一直紧绷错了方向。 萧昀祈可以捉弄她无数次,但她一次都不能失败。 与其去担忧这件事是否真的会发生,亦或是不断向他寻求令她安心的承诺,她更应尽快着手准备能够离开的底气。 或许在这之后还有别的令她不安的事。 她只有离开这里,只有真正达到她的目的,才不用再担惊受怕,也根本不需要再为此烦恼。 想明白此事后,她就轻手轻脚地从男人怀里脱身,而后穿戴整齐,就等着他醒来,要随他一起出府。 薛知盈高抬双手,将外袍展开在他身后。 她虽也有学过如何伺候男子穿衣,但却是头一次上手,又因萧昀祈比她高出太多的身量,而做得很不熟练。 萧昀祈侧头去看,只看见少女神情专注的侧脸。 他眸底神情微动,一时间忘了移开眼,以至于薛知盈一抬眼就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薛知盈一愣,又很快回神,挪着步子到他身前。 她低着头问:“表哥昨日说离京,何时走?” 萧昀祈的目光又随她来到自己身前。 他低垂着眼帘,看她纤细的手指拿着他的腰带,双臂伸出虚环住他的腰。 她的发丝从他下颌擦过,呼吸洒在胸膛左侧。 萧昀祈突然感觉胸腔酸胀,声色很沉:“明日,或者后日。” 薛知盈轻轻点头,没再多问。 萧昀祈在这片静谧的氛围中,想起她昨晚似乎没有再回应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也想起自己那时几近睡着,话说得含糊。 “薛知盈。”他突然唤她。 “嗯?” 她没有抬头,还在专注于他的腰带。 腰带穿过身后,她双手回到了前面,低着头很仔细地替他摆正整理。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什么?”薛知盈抬起头来。 萧昀祈沉默一瞬,重新问:“你想和我提请求吗?” 薛知盈:“……?” “表哥,腰带系好了。” 萧昀祈绷着唇角不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好一会后,他动手把她一双手拉到身前,摊开来看。 她昨日手上的擦伤并不严重,但也不至于一夜过去就恢复如初。 白皙细嫩的掌心有几处泛红的地方,尤为显眼。 “这个不疼……” 薛知盈本想带过这件事,话音未尽,男人指腹擦过那片红痕,引得她赫然止声。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65节 “不疼?” 其实……真不怎么疼。 薛知盈小声道:“有点痒。” 她不等他再多说什么,轻微挣动着从他手中抽回手来,试探着拉了下他的衣摆:“表哥洗漱后,我替你梳头?” 半晌,萧昀祈嗯了一声,终是从她身上移开目光,转而迈步前去洗漱。 再来到铜镜前,薛知盈自觉地绕到他身后,熟练地替他梳发戴冠。 木彦看见薛知盈和萧昀祈一同从屋中走出来时有些讶异。 不过很快就从萧昀祈的表情中明白这是要带表姑娘一同出府。 他躬身道:“主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萧昀祈颔首,但随之衣角就被轻扯了一下。 她总做这种小动作,明明很轻微,他却每次都能立刻感受到。 萧昀祈转过头去。 跟在他身后的少女上前半步,贴着他身边很小声地道:“表哥,我要回静水院拿东西。” 他垂眸看着她的手指:“一刻钟。” 话音刚落,那只手就倏然收回了。 身前拂过一阵风,她的声音随她快速离去的身影一并远去:“好,我很快就好。” “……” 一刻钟后,薛知盈准时出现在了府门前。 此时天才刚蒙蒙亮,周围视线都还昏暗,隔得远了几乎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不过她抱着一个大包袱,一路小跑着的轮廓倒是格外显眼。 薛知盈原本是想带上春桃一起的。 不过萧昀祈只给了她一刻钟时间,春桃还在睡觉,也来不及这会起身收拾。 她给春桃留了字条,用了她能看懂的简单的字,和一些小人画传达字意,而后便只能自己带着这些绣品赶过来了。 木彦有眼力见地一看见她,就小跑着上来迎。 他替薛知盈接过包袱。 她低声道谢:“多谢了。” 走出府邸大门,正见萧昀祈躬身上马车的背影。 薛知盈从木彦手里拿回自己的包袱,又小声道一次谢,才赶紧跟着也上了马车。 马车内,男人岔开腿坐在正中,目光平视地看她弯身走进来。 只是当薛知盈把包袱放在身侧,和他之间隔着这个包袱在侧方坐下。 萧昀祈微皱了下眉:“拿的什么?” “唔,是绣坊的绣品。” 萧昀祈问:“你绣的?” 薛知盈快速地眨了眨眼:“绣着玩,芸娘说指点我一二,所以我带些绣品去给她瞧。” 又撒谎。 她莫不是忘了,谢珩既能查到她出没那间绣坊,难道会不知晓她在那里交易什么吗。 不过萧昀祈没拆穿她,转而道:“打开看看。” 薛知盈讶异抬头:“在这里吗?” “不然呢。” 马车驶动起来。 薛知盈身姿摇晃着犹豫片刻,还是在萧昀祈看不出情绪的神情下动手开始打开包袱。 有些绣品是要出售的,但有的还真是要拿给芸娘指点。 要出售的绣品包裹得严实放在下层,面上一层便是散放着。 一打开,一抹艳丽的红扫过视线。 薛知盈眸子一惊,霎时要合上包袱,她竟一时忘了收拾得急,最后放进来的是这个。 萧昀祈伸出手,轻而易举挡住她。 薛知盈脸上霎时泛红,乞求般看向他:“表哥,那个……” “昨日穿着能看,眼下不在身上反倒不能看了?” 薛知盈小声辩解:“这不是我昨日穿的那个。” 萧昀祈手指微动,从她没挡住的地方,一根手指便勾出了那件艳红的布料。 薛知盈脸上顿时更热。 眼前这画面冲击力甚比她早上看着他宽衣解带。 光天化日,马车帘随风撩动,缕缕晨光洒进车厢内。 女子的小衣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握在手中。 “昨日那件也是 你自己绣的?” 偏偏这个男人问得适然。 “……嗯。” 萧昀祈静默地看着手中绣着一片粉白芙蕖的小衣,面上堪称矜持正直,指腹却莫名暧昧地摩挲了一下。 他突然又问:“昨日那件是什么?” “什么?” 萧昀祈转动手腕,将芙蕖转到她眼前。 薛知盈脑子里嗡的一声,忍无可忍伸手一把拿回这件小衣。 萧昀祈也不阻止,但追问:“回答我。” “茉莉。” “嗯。” 萧昀祈收回目光,换了个姿势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徒留薛知盈慌乱地把小衣塞回包袱里,还往下塞了些,不再让它处于表面。 重新收拾好包袱,马车内安静了下来。 一路无话,直到快要到绣坊。 薛知盈总得主动开口问:“表哥,我待会乘什么马车回去呢?” 萧昀祈沉吟一瞬,反问:“你在绣坊要待多久?” “大概,一个多时辰?” 薛知盈也不确定。 萧昀祈似是看出她的迟疑,转而直接道:“那就待到巳时。” “然后呢?” 萧昀祈神情淡然:“然后我来接你。” ----------------------- 作者有话说:又是没有迟到的一天[墨镜] 表妹离开的事要提上日程了。 第33章 薛知盈下意识就问:“接我干什么?” “难不成你想自己走回去?” “可是,表哥不可替我另行安排一辆马车吗?” 萧昀祈逐渐皱起眉来,沉默了一会,阴晴不定道:“你我不想我来接你。” 明明疑惑,却是陈述句。 薛知盈也跟着皱了下眉:“表哥公务繁忙,本就不必专程来接我,若又遇临时有事令表哥抽不出闲,我岂不是又给表哥添麻烦了。” “……” 一连几个又,萧昀祈怎会不知她说的是上次那事。 他微沉着脸色,淡声道:“这次不会,今日没有别的马车,我巳时会来接你。” 听他这般语气,薛知盈也知道此事已然决定,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不过同萧昀祈一起回府,或是另乘马车回府,于薛知盈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只要萧昀祈真如他自己所说,这次不会再让她苦等了。 薛知盈应声:“好,那我就在绣坊等着表哥。” 话落,马车停了下来,已是到了绣坊。 萧昀祈看上去仍是没什么喜怒,微微颔首,让她下车。 薛知盈伸手去拿自己的包袱,动作又顿了一下,突然道:“表哥,今晨出门前你说的那话还作数吗?”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66节 萧昀祈朝她看来。 还不等他开口,她又赶紧提醒道:“你问我可有什么想要的。” 过了那会的气氛,萧昀祈早已将此抛之脑后了。 这会听她再提,微妙地抬了下眉。 “你要什么?” 萧昀祈毫不否认,若是今晨在屋内那会的静谧氛围中,他可能经不住她提起半句。 她若想要个名分,他看着她的眼睛就要点头了。 但他感觉得出,薛知盈这会要说的肯定与那无关。 谁会在这等气氛下说那样的事。 衣摆被捻住了,小幅度地扯了扯,她要撒娇总是这般前奏。 而后,薛知盈小声开口:“可以给我五十两银子吗?” “……” 萧昀祈的马车驶走了。 薛知盈抱着包袱,藏着钱袋,很有良心地目送他离开。 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尽头。 薛知盈唇角一扬,毫不留念地转身就朝着绣坊走了去。 芸娘老远就看见了萧家的马车,也猜测过了这么些日子,应是客居萧家的那个小可怜儿来了。 她看着薛知盈下马车,又看着她呆呆站在路口相送。 再回头来,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张明媚笑颜。 “难得见你笑得这般灿烂,今个儿谁送你来的?” 薛知盈本是一眼见到芸娘竟在绣坊门前等她,这才将原本含着的浅笑放大。 但无论是原本的笑,还是这会的笑,可都和今日谁送她来无关。 她敛了些笑意,还是微微扬着唇角:“芸娘莫要取笑我了,我哪次来绣坊不是开心着的,是萧府的人,出府顺带送我过来。” 后半句俨然是敷衍的语气,像是说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芸娘没再多问,伸手要替她接过包袱:“进来说吧。” “多谢芸娘,我自己来就好。” 芸娘没有坚持,领着薛知盈往楼上雅间去。 待到薛知盈在雅间内打开了包袱,芸娘这才不由露出讶异之色。 “就这一月时间,你绣了这么多绣品吗?” 薛知盈一边点头,一边从包袱里一件件拿出来:“嗯,我平日在府上也无别的事可做,静下心来刺绣,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些了。” 当她逐渐拿到一抹熟悉的艳红时,手指顿了一下,神情浮现几分不自在。 刚才萧昀祈将这件小衣握在掌心里的画面也随之出现在脑海中。 那时思绪空白着没能读懂的他眼神里的深意,此时回想好像一下就看清了那双眼中晦暗的翻涌。 “知盈?” “啊、哦,芸娘你刚才说什么?” 芸娘低头朝她包袱里看去一眼,自也看见了那件小衣。 小衣虽为贴身之物,但专制绣品的绣坊出现这样的物件倒也不足为奇。 京中贵女妇人身上所着,皆有绣娘设计图样,精心刺绣。 薛知盈以往未有向绣坊出售过她绣的小衣,富贵人家是不会要一件不知是何来头的卑贱之人碰过的贴身衣物。 这次这件,也是她自己练习绣花,绣好拿来让芸娘指点的。 芸娘笑她:“羞什么,拿出来我瞧瞧。” 薛知盈微红了脸,只是不能说,并非是羞要拿给芸娘瞧。 她拿出小衣,又继续拿着别的绣品。 芸娘接过小衣认真端详绣纹,又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话:“我说,上次那一单,那位夫人也对你很是满意,又向点名你定了几笔新的单子,你若愿意我便将此接下交给你。” 薛知盈眼眸一亮:“当真!” 芸娘颔首:“你这次带来的绣品不少,加之这批料子不错,我之前同你说过想让你以定制的单子让京中权贵熟悉,正好可用这次的绣品作为样品向客人展示,若有客人瞧上你的绣品,说不定便会点名定下你,往后单子多起来了,自是不愁收入。” 这话一出,薛知盈却没有方才那般欣喜。 她沉默片刻后,道:“芸娘,这次的绣品我还是想全部换成银两,至于你说的尝试寻找别的客人,我想我……可能无法担此重任。” 芸娘闻言,从一堆绣品中抬起头来。 她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才道:“知盈,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薛知盈一愣,眸光颤颤的。 芸娘眸中浮现几分深沉复杂,好似飘向了自己遥远的过去。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而有的话也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薛知盈有些酸楚,但又满溢着芸娘带给她的温柔。 她敛目缓和着情绪,心里憧憬蔓延着她终将得到的生活。 她没法接纳芸娘的提议,用昂贵的绣品做展示,用不确定的可能去博一个被贵客看上的机会。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她已是打算要离开,离开萧家,自然也会离开京城。 她眼下最需要的,是尽快积攒一笔钱财。 薛知盈唯一一次行在远途中便是从家乡来到京城,那时她年岁较小,身边有家里人的护送和萧家派来接应的人陪同。 她根本没有独自远行过,便也很难去预计自己独自在外生存究竟需要多少银两。 越多越好自然是不会错的道理,但她也不能再过多踌躇不定了。 距她十八岁生辰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她打算在此之前就要离开。 离开之前她还有许多要准备的事,大多都需要用到钱,所以她只能用能尽快赚到钱的方式。 往后她有技艺傍身 ,应当去到何处都不至于到饿死的地步,只有先迈出离开这一步,她才能有未来的诸多可能。 薛知盈从腰间取出钱袋,里面有她此前自己攒下的碎银铜板,还有从萧昀祈那里要来的六十两银子。 “芸娘,我想在你这里再买一批布料。” …… 与此同时。 大理寺向外的小道上,夏日烈阳被树荫挡在道路外,只余微晃的光影从树梢缝隙洒落一地影影绰绰。 萧昀祈身姿笔挺,步履沉稳,几名随从跟随他身后。 小道另一侧忽的传来加快的脚步声。 木彦上前半步低声向萧昀祈禀报:“主子,是谢世子。” 今日两人一同在大理寺办公,不过谢珩是为处理另一桩案子,结束得比萧昀祈晚,这会才得以离开。 看他步调和方向便是来追赶萧昀祈的。 萧昀祈停步等了一会。 谢珩很快赶了上来:“闻玉。” 萧昀祈嗯了一声,两人并肩而行。 “听闻临安王那案子又牵扯出不少,你可是要去一趟墨州。” “嗯,不仅墨州,或许周边也得一并调查一番。” 谢珩点点头:“好。” 他朝身后随从伸手,那到一张叠得方正的纸张,他又递给萧昀祈,“那便劳你替我办点小事。” 萧昀祈步子一顿,神情虽淡,但眸中是正谈公务的严肃。 谢珩似是没料到他看张纸还停步,稍有踉跄,一对上他的目光就反应过来什么。 他张了张嘴正要解释,萧昀祈已展开了纸张。 定睛一看,纸上是一只镯子的款式图样。 萧昀祈抬起眼来。 谢珩这才解释:“墨州有位名匠手艺精湛,此次你正好前去墨州,我便想请你顺道帮我寻他替我打一镯子。” “你要女子的手镯作甚?” “自是赠人。”谢珩扬唇一笑,更正道,“应当说是追人。” 萧昀祈微皱了下眉,又低头看那图纸,绷着唇角未言语。 谢珩继而道:“上次我同你说过,我对那姑娘一见倾心,如今我正在追求她,听闻她几年前在这位名匠处打过一对耳铛,对名匠的技艺十分认可,我想投其所好总不会错,有你帮忙,待你归来时我便能带着礼物前去赠予她了。” 谢珩这番话说得萧昀祈眉心越皱越紧。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古怪,更多是疑惑。 半晌后,他低头又看一眼图纸,再抬眸道:“追求一人便是赠予礼物?” “那是自然。”谢珩理所当然道,“尤为赠予女子,并非节庆,并非生辰,也并非任何特殊之时,只是想要将自己的心意包含在礼物中,赠予她,见她欣喜,见她喜欢,便是讨得了她的欢心,此为追求一人。” 说罢,他见萧昀祈仍是那副意味不明的神情,又笑道:“你这表情可真叫我难为情,不过你不会对女子行追求之事,也没给人送过礼物,你不懂我不怪你。” 萧昀祈当然不会追求一名女子。 可是他并非没有送过礼物。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67节 他突然想起那日马车上,少女打开装着药瓶的木盒前,满眼欣喜地低声问是否是礼物时的模样。 看到不是礼物,她小小地失望了一下,这副模样被他看在了眼里,于是这次外出,正巧看见一只曾让她两眼放光的白玉瓶装的香膏,之前因萧明远送来那瓶味道浓郁难闻,他扔走了,这次便随手买了一瓶气味浅淡的带回了萧府。 只是正巧,只是随手。 他甚至也没觉得那算得上是礼物。 但此时听谢珩这么一说,却诡异地和他当时心里生出的意图相重合。 并非节庆,并非生辰,也并非任何特殊之时,只是觉得她收到,可能会得意地翘着尾巴露出笑。 这算追求? 这算讨人欢心? 萧昀祈冷嗤一声,随手把纸张递给了木彦,讥诮道:“你还是好好想想到底何为追求女子吧。” 谢珩毫不在意萧昀祈这等对男女之事冷硬木讷的人的建议。 他温笑着敷衍:“当然不止于此,其他的就不劳你操心了,只拜托此事,那就先提前谢过你了。” * 薛知盈信任芸娘,并未将自己想要离开的事情对芸娘隐瞒。 当然,这也是完全隐瞒不了的。 毕竟她在芸娘这里买下布料,商谈绣品出售价格,从她比以往急需要钱的态度,就能猜到一二。 在薛知盈向芸娘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后,芸娘送了她一份小礼物。 “芸娘,这是什么?” 芸娘抬了下下巴:“打开看看便知。” 薛知盈缓慢地打开手中牛皮纸。 竟是一幅舆图。 芸娘上前半步,手指点在图上:“这里,是京城。” “上次你说要去惠宁寺,在这个方向。” “向更远处走,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家乡,应该是……这里。” 芸娘随意地向她指着舆图上标明的各处城池,薛知盈听过的,未曾听过的地名全都记录在上。 “芸娘……” 芸娘弯了下眉眼:“我想,你或许用得上。” 当然用得上。 薛知盈看着手中舆图所记载的弯弯绕绕的路途。 有了这份舆图,她就能知道自己要走几道弯,翻过几座山才能去到自己真正要去的地方了。 这张舆图看上去已有了些年份。 薛知盈没由来的猜想,或许芸娘也曾使用过它。 但她没有多问,收起舆图轻轻地抱住了芸娘。 在绣坊结束了所有的事务后,已是临近巳时。 薛知盈这才从忙碌中停缓下来,生出些许怕萧昀祈又一次食言的担忧。 不过还不待她担忧多少,她刚站到绣坊门前就远远看见了熟悉的马车一路驶来。 她反倒是愣了一下,而后便安静地站着等待了。 马车驶到绣坊门前,坐在前头的木彦跳下马车向她拱手:“表姑娘。” 马车内并无动静,连帘子都没撩一下。 但见木彦这神情就知,这次不止是他独自一人折返回来接她了,一切如常没有生出任何意外。 薛知盈也冲他点了下头:“劳烦了。” 薛知盈踏上马车,一撩开帘子,果真瞧见了坐在正中气宇不凡的男人。 萧昀祈的目光是等在那里的,她一露面,他的目光便直直落在了她脸上。 随后下移,见那双嫣唇微启,轻唤了他一声:“表哥。” 再往左右看,她两手空空,就这么躬着身子走了进来。 没了早晨那个包袱,她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萧昀祈身边。 膝盖抵着他,衣摆和他的搭在了一起。 独属于她的幽香蹿入鼻腔,令萧昀祈不由又想到了那个所谓礼物。 他从不讨厌薛知盈身上的味道,相反,应该承认是喜欢的,到后来甚至有些贪恋嗅闻到那股香味时的感觉。 就像现在。 他手臂微动,落在她身后,随着马车驶动的微晃,揽着她靠向了自己。 她的馨香在他身前变得浓郁,呼吸可闻,他还是深吸了一下。 也正因如此,在打开萧明远那个气味强烈的锦盒时,他一想到这种刺鼻的味道将她身上的气味掩盖,他当即就烦得收回了打算把香膏交给她自己处置的想法。 后来又选相同玉瓶但气味浅淡的香膏给她。 以至于,现在他并不能确定她是否有使用那瓶香膏。 “表哥,你在看什么?” 萧昀祈从思绪中回神,视线往她身侧稍移了一下:“看你的小衣哪去了。” 薛知盈呼吸一顿,险些被噎住。 她后悔主动和他搭话了,声音渐弱:“那不是我的小衣,只是我绣的而已。” 萧昀祈目露不悦:“你把它卖给别人了?” 话落,他感觉怀里身躯变得僵硬。 他一手握住她腰侧,轻轻一捏,身子又软了下来。 薛知盈也不得不继续回答他:“没有卖,只是放在芸娘那里了。” “我摸过的小衣,你放在老板那里是何意?” 这话听得薛知盈脸上一臊。 “因为要让芸娘指点我的刺绣呀,之后会拿回来的。” “什么时候?” 薛知盈:“……” 也不知今日萧昀祈哪来的闲心,有问有答,竟把她随口搭的话延续了下去。 毕竟以往他在马车上几乎不言语,说不上几句就要让沉默持续整个路途。 “就……下次表哥带我出府的时候吧。” 其实不是。 因着今日薛知盈在绣坊买了不少布料,她无法带到萧昀祈面前,自己也无法带回萧府。 于是,她真正带去向芸娘请教女红的绣品,也连带着那批布料,由芸娘之后替她运送到萧府。 不过这事她自是得暗中进行,而等萧昀祈这次远行回来,也肯定将这事给忘了,她便随口说着敷衍了。 但她说完,萧昀祈倒是很认真地嗯了一声,像是真会记得带她来取这件小衣似的。 薛知盈心虚地转头,移走目光向窗外。 后颈突然贴来热温,令她霎时缩了一下,脖颈便被他从前面握住了。 薛知盈怔了怔,才感觉出萧昀祈是贴在她脖颈旁嗅闻什么。 动作很随意,也没有任何调情的意味。 难道是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薛知盈顿时又感到不自在的紧张,耳廓泛红,下意识就想低头先自己闻一下。 可脖颈上握着一只宽大的手掌,没怎么用力掐紧,也挡着她没法低头半点。 很快,男人凑得越来越近,薄唇擦过了她的肌肤。 明明有温度,却是若有似无般的触感。 薛知盈生出绵密的痒意,本能地想躲。 可是又被那只大掌控住。 “表哥……很痒。” 她不得不开口,声音变得婉转。 萧昀祈的动作因此顿了一下。 他抬眸从侧后方看她,只见她微颤的眼睫,和耳根蔓开的一片诱人的红。 他眸光微暗,多看了两眼,却没收手退开。 他再次低头,这次嘴唇直接吻在了后颈,让人不知他究竟是仍然在闻什么,还是在吻她。 薛知盈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词。 这样形容这个男人实在太违和。 可他现在这动作……真的像一只狗。 狗放开了她。 不是,萧昀祈放开了她。 薛知盈呼吸不匀地起伏了一下胸膛,眸光潺潺地回头望向他。 萧昀祈问:“上次给你的锦盒打开过了吗?”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68节 突兀的问题令薛知盈反应了一会。 随后她联想他所问的锦盒里,不敢置信他刚才难道是为了闻那个香膏的味道吗。 或许没闻出,所以最终才开口问。 “……” 这令人有一瞬失语。 而后薛知盈才回答他:“嗯,打开过了。” 她主动问:“那是表哥送我的礼物,对吗?” 听到礼物二字,男人眸光又沉几分。 他避而不答,又问:“你用了吗?” 薛知盈点头:“嗯,每晚都用呢。” 她抬起手撩起袖子:“后颈白日露在外面,到这会或许已是闻不到了,手臂上的……” 薛知盈突然止声。 昨夜她宿在迎风院,与萧昀祈睡在一起。 那自是没有用那香膏,沐浴后即使是手臂上肯定也…… 她刚要收手。 萧昀祈蓦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他分明是肯定能够想到她刚才话语停下的缘由。 却是又一次低头,鼻尖贴近,明目张胆地发出嗅闻的声音。 车厢封闭的空间内,粗沉的呼吸声勾起莫名暧昧的氛围。 薛知盈背脊没由来的发热,欲要缩动手臂,却又料到他可能不放。 她索性指尖一动,弯着手腕手指来到他的手背。 轻轻一挠,她对上了男人抬起看来的沉暗目光。 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侵略性,有如实质,令人瑟缩。 薛知盈身子一偏,缩的却是他怀里。 “谢谢表哥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唔。” 萧昀祈松她手腕又捏她的脸。 “薛知盈。” 她总这样被他捏揉,说不上讨厌和喜欢,却已是习惯。 她乖乖任他捏,应他的声:“嗯。” 应声后却没有了下文。 捏揉变成抚摸。 男人粗粝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在她脸颊旁,几乎称得上是温柔。 半晌后,就在薛知盈以为他都不会再说话了。 萧昀祈突然又开口:“上次没能带你离京去惠宁寺,你想再去别的地方吗?” “去……哪里?” 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抬起头来面向他。 “我明日离京,你想随我一起吗?” “……” 一阵在萧昀祈预料之外的沉默。 他逐渐皱眉,睨着眼前少女仰起的面庞。 眼看她从茫然到怔然。 再到,拒绝:“我可以不想吗。” 第34章 萧昀祈手里力道稍有失控,捏得薛知盈吃痛地皱起眉来。 但他仍不松手,沉静地看着她:“为何不想?” 薛知盈当然不想。 她才刚做好那么多准备,接下来一段时日她都忙得不得了,哪是贪图游玩之际。 更何况待她真正离开萧府后,自己想去何处都能去,又何需在此时去做萧昀祈的小尾巴。 但这些话自然不能同他说。 “我……”薛知盈难耐地扭了扭脖子。 挣脱不开他的桎梏,解释的话语到了嘴边,只有一道颤颤巍巍的:“疼……” 萧昀祈神情微变,视线低下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他绷着唇角收了手。 已是问过一次,他不会再追问。 马车内也因此陷入了沉寂。 薛知盈略有心虚地将目光背向萧昀祈。 马车帘晃动之际,她见一片繁华街景,不由探手撩开一角向外看。 她并不识得京城各处道路,但也能分辨出,这似乎不是回萧府的路。 薛知盈回头:“表哥,我们不是回萧府吗?” 这话一出,男人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庞沉了几分。 薛知盈唇角微动,缓慢地向他怀里挪动身子。 直至完全靠了进去,伸臂搭在他腰上:“表哥是还有别的公务要忙吗?” 萧昀祈没看她,对她的动作也没有反应。 但倒是出声回答了她:“没有,是去吃饭。” “今日在外吃吗,我也去?” 萧昀祈冷淡道:“吃饭你也不想?” “……” 薛知盈抬手将手掌放在他放松时是柔软的胸膛上,指尖绕圈,好脾气地温声道:“我只是怕打扰到表哥办公,若仅我们二人我怎会不想,和表哥一起做什么都很开心。” 胸膛的感触酥麻绵软,令肌肉不自觉紧绷了一瞬,遂又放松。 萧昀祈漫不经心道:“是吗。” 他动手握住了那只在他身前扰乱的手,将其放回他腰上。 “并非办公,也没有别人。” 薛知盈靠在他肩头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看来是将刚才那事也一并解释过去了。 不过她多有不解,萧昀祈是怎的突然转性,竟会主动提及要带她远行。 这次可不是她有求于他,也不是他吩咐任务给她。 总不能是为了补偿她上次没能去得了惠宁寺那事吧。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这时,萧昀祈动了身,把人从他怀里推开。 薛知盈一愣,听他道:“到了,下去。” “……哦。” 她总觉得萧昀祈怪怪的。 但说不上来。 薛知盈先行下了马车,一抬眼,看见眼前醉月楼明晃晃的招牌。 她曾听萧沅湘说起过这里,听闻这间酒楼在京中甚是有名。 不过这样奢华昂贵之地,她就只当听话本中遥远的故事一般。 门前有小厮来迎。 萧昀祈还未现身,小厮见了萧府的马车就已是恭敬殷勤。 木彦上前与人交代了两句,小厮连连点头,躬着身子就要请他们进去。 薛知盈见状,不由迈步要跟。 她想,她应是要同萧昀祈分开进去的吧,否则岂不叫人瞧见。 岂料,才刚迈步出一步。 后颈突然被人拧小鸡仔似的一把擒住。 薛知盈往后踉跄,一只手臂挡在她腰后接住了她。 她错愣转头,便见萧昀祈 不知何时下了马车。 萧昀祈低声道:“站稳。”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69节 刚说完,他便收了手。 薛知盈连忙回神,晃晃悠悠地站稳了身。 “大人,里面请。” 小厮比方才更为热情地相迎。 萧昀祈颔首往里走,薛知盈低着头赶紧跟在他身后。 进到醉月楼里,她才发现她的担忧似乎多余了。 此处并非像其他的酒楼一般,大堂宽敞人满为患。 醉月楼里并无大堂,自也不存在她起初所以为的会被人看见她与萧昀祈一同进出此处。 达官贵人出没之地,隐秘性极好。 小厮带着他们走上二楼雅间。 进到雅间内后,就仅有她与萧昀祈二人了。 萧昀祈信步走向桌前落座,坐下后抬眼,才看见仍在门前直愣愣的身影。 “你打算在那给我守门吗?” 薛知盈挪步走向他:“表哥,我们今日为何要来这里吃饭?” 她一边走,一边小幅度地张望了一下。 险些走过,被萧昀祈拉着手腕坐到了他身边。 萧昀祈淡声道:“只是正好到了吃饭的时辰。” 这话似乎和专程来这里,以及他刻意吩咐巳时来接她稍显矛盾。 但薛知盈没有再多问,乖乖地点了头,就坐在桌前等着上菜了。 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想直接回萧府。 心里装着事,她并没有什么胃口,一夜未眠,在安静的氛围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以及还有好多事要做,还想和萧沅湘分享她的心情…… “薛知盈,你在发什么呆?” “……啊?” 薛知盈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我在想表哥这次离京去多久才能回来。” “想就能有答案?” 薛知盈抿了下唇,便改口直接问:“那表哥何时回来呢?” “短则半月,长则一月。” “唔,这么久啊。” 薛知盈微蹙黛眉,若有所思。 看在萧昀祈眼里,是一副对他不舍的模样。 他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再继续说话。 直到少女的手从桌下探来,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 分明是在仅有他们二人的雅间内,她还是这般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不过这个小动作取悦了他。 萧昀祈放松手指任她勾住。 听她声色温软地道:“那表哥一路顺风。” 他捏了下她的指腹。 薛知盈:“一路平安。” 又被捏了一下。 “表哥辛苦了?” 连掌心也被掐了一下。 “……我在京城等你?” 薛知盈望着男人俊逸的侧脸,不见他有表情变化,唯有眸底蕴着一片意味不明的沉色。 她思索一瞬,在桌下勾紧了他的手,仰着头倾身靠去。 嘴唇轻吻在他唇角,嫣唇轻启,气若幽兰:“我每日都会想你……” 突然,门前传来声响。 咚咚两声敲门声—— 薛知盈神情一变,全身温情骤散,像被踩到尾巴似的,猛地抽手一把推在萧昀祈胸膛,后退了好一大步。 “……” 萧昀祈黑着一张脸,下颌绷紧。 阴沉沉地看着退回原位低着头缩着肩的少女。 他沉默不言。 屋内气氛凝滞。 门前又传来两声敲门声,明显比刚才轻微了些,带着迟疑。 薛知盈闷声提醒:“表哥,有人敲门。” 萧昀祈仍未开口。 敲门声也不敢再响。 薛知盈不得不抬起头:“表哥,门外……” 萧昀祈目露不悦,直接打断她,对门外沉声道:“进来。” 门前很快传来开门声。 是上菜的小厮。 几人端着菜肴鱼贯而入,皆是低着头,毫不打量屋内。 上菜后他们又迅速退出,只是随着关门声响起,刚才的氛围已不复存在。 萧昀祈道:“吃吧。” 薛知盈本是觉得没什么胃口,但见一桌美味佳肴还是被勾起了食欲。 这应是她头一次与萧昀祈同桌用膳。 但因入口的佳肴实在美味,她几乎都忘了关注身边的男人。 她一边小口地咀嚼着,一边想。 萧昀祈离京的这段时日,她应是没有机会再出府了。 待到下次也足够她将手头这批布料完成大半去换取银两。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不知在萧昀祈临走前,她是否能再向他要一笔银两。 可是今晨才刚向他要过五十两,紧接着就又向他要,他会给吗。 薛知盈的目光落在一桌菜肴上,看见萧昀祈慢条斯理地伸筷,夹走一块她都叫不出菜名的透明粉条状的食物。 只怕今日这一桌菜都不止五十两银子,她再多要一点,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吧。 而且都到这关头了,她正该趁着眼下与萧昀祈关系还算和睦之际多为自己争取些,否则待他之后半月乃至一月再归来,以他若即若离的态度,指不定又会令她受到什么阻碍。 薛知盈理不直气不壮地兀自思索着,已是在唇边踌躇着想开口。 正当这时,门前又有声响。 萧昀祈应声后,木彦快步走了进来。 他躬身在萧昀祈身边耳语几句后,薛知盈便看见萧昀祈微变了神色。 他放下筷子,侧眸看了她一眼。 薛知盈并没有听到木彦前来禀报了什么,但已有猜测萧昀祈或要离去。 她张了张嘴,刚才正思索的话语到这会怎也不是适宜说出口的时候,这让她又生出犹豫。 萧昀祈已先一步开口道:“吃完我让人送你回去。” 薛知盈一听,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萧昀祈起身的动作带动她的手臂一起抬高。 站在一旁的木彦不可避免一眼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微怔一瞬,赶紧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房门。 他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思虑后还是贴心地替两人先关上房门,但若耽搁太久,还得是他来硬着头皮又开门。 萧昀祈没管门前的动静,侧头垂下视线来。 薛知盈眼巴巴地看着他问:“表哥是又要去忙公务了吗,那你今夜还回萧府吗?” “怎么?” “明日表哥不是就要离京了,临走前,我还能再见表哥一面吗?” 那低柔不舍的语气,说得跟他再也不回来了似的,况且,让她同行她又不愿。 矛盾的薛知盈。 萧昀祈这样想着。 他道:“如何见,又半夜鬼鬼祟祟地来?” 薛知盈明显一副被说中的模样。 事实上,本来也就只能这样啊。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70节 难不成她还能正大光明地去。 萧昀祈抬手一挥,便将她的手从衣摆上挥开了。 薛知盈的手落空掉下,眸中一下就有了慌色。 萧昀祈将她这副神情尽收眼底,偏是恶劣地默不作声。 直到见她不死心地再次伸来手,他微勾了下唇,听她小声向他更正:“不是鬼鬼祟祟,是小心翼翼。” 薛知盈追问:“那我能不能来呀?” 萧昀祈第二次拂开她的手。 离开前,留下一句:“既是如此,那就在这儿等着。” 薛知盈听着这句不明不白的话语,待回过神来时,已是见他离开了雅间。 她三两步追赶去,到了门前便见刚才跟随来的随从都一并随他离去了。 空荡荡的雅间,桌上菜肴还冒着热气。 薛知盈抿了下唇,关上房门又默默退回了雅间内。 上次被萧昀祈莫名丢下的失落感又涌上心头。 不过她也知道,这次不同,是她主动想见他,他也向她交代了两句。 但这种不得不向人低头的感觉,还是令她感到心里不适。 再忍耐一下。 再多过一段时间。 再多攒一点钱。 带着这样的心情,薛知盈一个人慢悠悠地吃饱了饭。 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等多久,便在小厮进雅间收走了桌上碗盘后,窝到了一旁的坐榻上。 一夜未眠,她很是困倦。 此时精神已然来到极限,雅间内静谧的氛围令她很快就阖上眼沉入了梦乡。 她 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梦。 一会梦到她发财了,一会又梦到她离开了萧府。 梦到她见到了母亲,可目前的面庞模糊不清。 好像是因为她很久没再见过她,已经开始忘记她的模样了。 连母亲都会忘吗。 薛知盈这样想着,突然感到凄凉。 心底是冰凉的,身体也感到冷。 醒来时,眼前一片昏暗,好似被黑暗笼罩,又留有一丝光亮,引人侧目。 薛知盈迟缓地转头。 黄昏时分,落日余晖将天边染红,窗台映入微弱的光亮,落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分明是温暖的色泽,却让人心生落寞。 薛知盈撑起身来,四下环顾一周才发现,她竟然还在这间雅间里。 让她等在这里的男人并没有出现。 薛知盈沉默地静立片刻,在夕阳散尽最后一抹光辉之际,转身朝着房门,独自离开了这间雅间。 ----------------------- 作者有话说:下章应该就能写到离开,今天先断章在这里 第35章 戌时,已是入夜。 萧昀祈阔步走向马车。 木彦躬身来报:“主子,表姑娘半刻钟前离开了醉月楼。” 此时萧昀祈正是前去醉月楼接她,听闻此言动作顿了一下。 “她自己走的?” “是,表姑娘让醉月楼的小厮帮忙雇了一辆马车。” 萧昀祈沉吟片刻。 木彦见状,不由道:“主子,未时至此已有好几个时辰了,表姑娘一直独自在醉月楼等待,且身边没个人,从白日等到天黑,合该动身回府了。” 木彦已是说得委婉。 在他看来,今日又是一次突发情况,萧昀祈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这等做法,实在委屈人姑娘家。 上次至少还有她身边的丫鬟陪着她,还算是在熟悉的地方等待。 这次独身一人,让人难以想象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度过这段等待的时间的。 不过想也知道,萧昀祈这般身份的人怎会想到要与人事无巨细道明自己的行踪,向来只有旁人向他禀报的。 他说不定都不会对此生出半分歉意。 萧昀祈闻言没什么表情变化,微微颔首后,动身跨上了马车。 “启程回府吧。” “……是。” 马车踏着夜色向萧府驶去。 车内气质清贵的男人面上带着沉色。 他的确没什么歉意,本也是薛知盈自己说想要再见他。 他无法预估这一趟需要忙多久,临走前他就已是预想过,她等得及便一直等,等不及自行离去也是应该。 且此次自比上一次安排妥当,在宽敞舒适的雅间内,吃食茶果一应俱全。 但萧昀祈不知自己此时心里异常低郁的情绪是为何。 是因听到她等了好几个时辰,还是因听到她放弃离开了。 很矛盾的想法。 他以往从不会在一件事上来回不定。 以及,他也不觉得这是应该十分在意之事。 思绪却是一路未停,低郁的情绪令人感到几分压抑,久未消散。 回到萧府,萧昀祈屏退了其余人,仅有木彦跟随身后,一路往迎风院去。 路经那条丛林遮蔽的窄道路口时,木彦下意识往窄道里看了一眼。 自然是空无一人,否则早就能听见里面传出的脚步声了。 他收回目光,抬眸见萧昀祈目不斜视,也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 他心下叹息一瞬,还是忍不住斗胆询问:“主子,是否要向静水院传个消息去。” 萧昀祈沉默了一会,道:“嗯,去吧。” 木彦没有耽搁,这事自然得由他去办,他未再随萧昀祈往迎风院去,转而在下一个路口转了向。 与此同时。 薛知盈回到静水院后情绪并不似木彦所想的那么低落。 失望自然是会有一点的,但还不至于令她魂不守舍。 春桃又是一整日不见她,见她回来很兴奋地凑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这点失落也就更快地消散无踪了。 薛知盈向春桃交代了她今日外出办的事。 春桃听得懵懵懂懂的,但也隐约察觉了些什么。 她忍不住问:“姑娘,您是打算要干什么大事吗?” 薛知盈从未将自己想要离开的想法告诉过春桃。 并非有意瞒着她,但以春桃的心智,很难理解其中的缘由。 不过最终总是要告诉她的。 薛知盈想带春桃一起离开。 春桃与她相伴多年,从最初她来到萧府时第一次见面,她怯生生地唤春桃一声姐姐,到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她长大了,春桃还如孩童一般,又成了她的妹妹。 在她心里,春桃早已是如家人一般的存在,她想让春桃往后也能陪在她身边,她也想继续陪着春桃,只是这事还得询问春桃自己的想法,她要等所有的准备都完善妥当后,再郑重向她道明此事。 薛知盈让春桃替她备了浴水,她稍加整理后便去沐浴洗净了这一身疲乏。 因着午后一觉睡到了傍晚,薛知盈此时毫不困乏。 她和春桃一起坐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木彦便是这个时候找来的。 春桃听闻动静就立即动身要出门去看看。 薛知盈忽的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将人拉了回来。 她在窗边果真瞧见木彦候在院门前的身影。 她吩咐春桃:“若是问起,便说我已经歇下了。” 春桃不解:“可是,姑娘不是还未歇下吗?”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71节 同春桃交代事情总是得这样的。 薛知盈很耐心地又和她交代了几遍,春桃这才似懂非懂地走出了房门。 …… 木彦在迎风院主屋门前敲了门。 “进来。” 木彦轻缓推开房门。 萧昀祈闻声回头看来,只见木彦一人,微皱了下眉。 木彦拱手禀报:“主子,属下将消息带去了静水院,但表姑娘已经歇下了。” 萧昀祈收回目光,似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实则,无论薛知盈如何交代,春桃于撒谎这事本就不擅长,木彦一眼就看穿了真相。 表姑娘没有歇下,却吩咐屋里的丫鬟这样回报,便是不想见主子的意思。 木彦未将此意全数传达,他只觉得任谁遇上这等委屈事,都是不想见罪魁祸首的。 罪魁祸首此时正信步走向桌前。 他略一抬手,木彦上前为他倒茶。 木彦原以为,按照过往,主子这会应是要再处理一阵公务才会歇下。 但萧昀祈坐于桌前,并未展开一旁的册子,只是姿态放松地坐着。 木彦猜不透他的主子此时究竟是放空思绪还是在思虑表姑娘的事。 直到过了好一会,萧昀祈慢条斯理饮下一口热茶,忽的道:“她的丫鬟可有说她回来后有何异样?” 木彦愣了一下,一时未答。 萧昀祈抬眸看来。 木彦低头答:“没有,只说表姑娘许是困乏了,回来后没多久就躺下歇息了。” 萧昀祈手指摩挲在杯沿,未再开口。 木彦忍不住试探着道:“主子,这已是第二次表姑娘出门在外被您单独留下了,或许也不只是困乏,也会有失落伤心之情。” “所以呢,你认为我应该去哄她?” 不,您应该向表姑娘道歉。 木彦没敢将此说出口。 “属下只是认为明日您将离京,待到归来已是数日之后,若今日一事就此不了了之,或成心中一道隔阂。” 那该如何呢? 萧昀祈闻言沉默下来。 他对此并不认同。 是他询问她是否要同行在先,后才有她在雅间内等待许久,若她一开始就答应了,也就不会有之后要在他离开前见他一面而留在那里等待了。 且他也并未如第一次那般食言,直到公务尽了,他便是打算去接她的 。 是她拒绝了与他同行,是她自己先行回府了。 萧昀祈认为,是薛知盈先喜欢他,他可以承认自己被她撩拨到了,但不代表他要像谢珩追求他的心上人一般,上赶着去讨她欢心。 他甚至已经因为她改变了心中所想,待她提出要与他成婚时,他会答应她,那他还要如何哄她。 萧昀祈抬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道:“回来再说吧。” 木彦闻言,无声地心底叹气。 只是当萧昀祈走动几步后,又忽的停下。 “临走前把二房的事交代下去,此次离京久,以免他们趁此又惹乱子。” 他思虑一瞬,吩咐道:“直接送走吧。” 木彦垂眸,嘴上应道:“是,主子。” 心里继续叹息。 让道歉不道,别的事倒是上赶着积极。 那不还是心里在乎着吗。 * 翌日,薛知盈醒得晚。 因着昨夜实在没什么困意,直把春桃熬得哈欠连天,主仆二人皆是深夜才眠。 薛知盈起身看了眼天色,估摸着绣坊应是要派人来了,连忙去耳房唤醒了春桃。 正当两人收拾妥当,欲要前去府邸侧门时,萧沅湘找了来。 薛知盈一时有些尴尬。 并非偷摸接应绣坊送布料的人这事不能被萧沅湘知晓,而是这样一来,萧沅湘不是春桃这样的孩子心智,肯定是会有所联想。 她同样还未将此事郑重告诉萧沅湘,以往的玩笑话无人当真,真到要走时,怎也得寻个合适的时机认真告诉她才是。 最终,就这头一日,薛知盈还是不得不将此全数告知了萧沅湘。 萧沅湘听后沉默了许久。 她在薛知盈的闺房中,抱着方才帮着她一同取来布匹,喃喃道:“原来,你说的要去远方,是这个意思啊。” 薛知盈敛目,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接话。 直到萧沅湘蓦然抬头,眸中神情坚定:“但我说的会去找你,仍然是那个意思。” 薛知盈一愣:“真的吗?” 萧沅湘认真道:“我相信会有机会的,我理解你,若是我同你一样的处境,我或许也会想要离开,但也只是想,我一定做不到的,你比我勇敢更多,你也那么好,理应得到你想要的生活的。” 薛知盈眼眶一热,伸臂抱住她:“沅湘,谢谢你,我在萧府能有你和春桃,就是我最幸福的事了。” “唔!抱太紧了啦!薛知盈,不许和我肉麻!” 可是薛知盈不听,她紧抱着萧沅湘好一阵才放开她。 两个少女在屋里一会红了眼眶,一会又嬉笑打闹。 她们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又天真烂漫地幻想了许多。 少女的憧憬正是如此简单。 未有人做过的事,连薛知盈自己也未做过的事,令她们能想到的,就只有美好的那一面。 “那你想好要如何离开了吗?” 薛知盈摇摇头:“还未到时候,我想,府上本也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待我准备妥当前去向老太君请示,回老家也好,投靠别处也好,老太君准是不会阻拦的。” 她本就是客居,以往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便只有依附于萧府,受萧府的安排,但她若要离去,她于萧府无用,又怎会有人在乎她的去留。 所以她需要自己攒足了银两,以保自己能够在外存活下来,毕竟无论是回老家,还是投靠别处,都不过是说给人听的借口,她并没有别的去处可去。 这也是为何萧沅湘说她勇敢。 薛知盈对此不置可否,她也不知自己这究竟算是勇敢还是痴心妄想,总归她想为此努力尝试,若不尝试,那她的未来才是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 离开的机会或许很快就会到来,她要为此抓紧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风禾尽起。 事情顺利到令薛知盈自己都不敢置信。 三日后,萧沅湘得到一次出府的机会,她欢天喜地地带上了薛知盈。 薛知盈直奔绣坊,竟又从芸娘那得到她的绣品被一富商看上,花了大价钱买下送给夫人。 又过两日,听闻二房萧二爷因与临安王勾结,案件调查出的结果不乐观,萧明远被收押,徐氏将被送往京城外的庄子避风头,萧熠初似乎也不能再留京城。 这虽于薛知盈而言没什么用处,毕竟自上次那事后,徐氏早就没功夫搭理她了,但能听得此事还是颇为解气的。 消息是萧沅湘带来的。 她替薛知盈抱着针线篓子晃悠着腿,问:“这么说来,往后二伯母也没法再插手你的婚事了,你可有想过就此留下了?” 薛知盈摇头:“已是做了这么多准备,何来放弃一说,二夫人或许是我想要离开的源头,但当我真正在憧憬此事时,想要的早便不同了。” 向往自己从未用过的那般生活,艳羡像芸娘那样成为坚韧又强大的女子。 这些都是她继续留在萧府所不能获得的。 以前的她没有想要过这些,但当她开始想了,又怎能再放得下。 她无依无靠,便也没有后顾之忧。 萧府于她而言,从来就没有归属感。 萧沅湘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 她不舍薛知盈,但却是万分支持她的。 那句往后想要相见便去找她并非随口说说,虽然她还不知要如何达成,但就像薛知盈连如此胆大勇敢之事都能为之努力去做,她往后也会为此想办法的。 撇开这些似有沉重的话题。 萧沅湘凑着身子向前,语调轻快道:“还有件大事。” “什么事?” “原本我还为你将离开,我大哥对你的情意还未有开头就要结束了而替大哥感到惋惜,岂料,之前竟真是我猜错了,大哥并非暗慕你,他身边另有她人。” 薛知盈一愣,神情出现短暂的呆滞。 似乎又是这样的情况。 自萧昀祈离京后,因为忙着刺绣,忙着攒钱,也忙着和萧沅湘谈天说地,她完全忘记这个男人了。 此时经萧沅湘提起,她才又想起他。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72节 薛知盈眨了眨眼:“什么另有她人?” “这是从醉月楼传出的消息,听闻前不久,就在大哥此次离京前,有人看到大哥带着一名妙龄女子出入了醉月楼。” “什、什么?”不提便罢,一提就是令薛知盈浑身紧绷之事。 “真的,且有人亲眼看到大哥与那女子是亲密搂抱着走进醉月楼的,绝对错不了,大哥从不让人近身,能被人看到这种画面,必然是他身边的女子了。” 薛知盈微皱起眉。 哪有亲密搂抱着啊,就只是扶了她一下而已,且会被他扶,也是因为他突然伸手擒住了她的后颈。 果然还是被看到了。 不过似乎并无人知晓那名女子就是她。 薛知盈敛下眉目,对此没法和萧沅湘像其他话题一样畅所欲言。 说来是她利用了萧昀祈,所以那日的久等也并未让她心里对他生出什么责怪。 没什么可责怪的,甚至是不在意,睡过一觉后,那日些许落寞的情绪也不再有。 她认为,她对萧昀祈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之人。 但她也不确定她的欺骗和利用是否会激怒这个一向倨傲的男人。 所以,为避免微乎其微被报复的可能,她便该如此前敲诈了他一大笔银两的那名女子一样,她甚至不会带走他太多钱,只需闭紧嘴,不让此事被别人知晓即可。 而后相安无事过了几日。 没曾想意外横生。 薛知盈刚从三房的院落离开,正准备回静水院去。 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呼喊。 “知盈——” 来人毫不掩饰声量,能听出声音隔着好一段距离,但却听得清晰。 薛知盈顿住脚步循声看去,随即怔住。 竟是听闻应该已经离开京城的萧熠初。 萧熠初是一路小跑着 来的。 他面上带着焦急,气息不匀。 薛知盈已是许久未见过他了,此时再见,一眼可见他这段时日过的不如意,整个人消瘦了大半,离得近了还看见他眼下明显的乌青。 但薛知盈对此不关心,她隐隐觉得萧熠初此时找来有着令她不适的缘由。 萧熠初一路跑到她面前,才刚站定,就急切地双手一把抓住她的臂膀:“知盈妹妹。” 薛知盈被她的举动吓到了。 萧熠初力道有些失控,抓得她生疼。 她当即向后挣扎,从萧熠初手中挣脱开,又避之不及地后退了一大步。 萧熠初手悬在半空僵了一瞬,而后才落下。 “二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薛知盈声色冷淡,显然一副不想和他打交道的疏离态度。 萧熠初勉强冷静了些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再开口声音也放轻了些:“抱歉,是我唐突了,只是我一直努力在争取机会来见你,好不容易出来,便第一时间来找你了。” 薛知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难道他被关起来了,亦或是徐氏将他禁足。 无论如何,与她无关,她抿着唇没有答话,甚至移开了目光。 萧熠初很快再开口:“如若可以,这些话我从不想是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同你说出,但眼下情况别无它法。” 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再道:“知盈,我将要离开京城了,我想带你一起走,你愿意跟着我吗?” “什么?”薛知盈讶异到下意识开了口。 萧熠初直勾勾地盯着她,或是因为如今面色的苍白憔悴,令他整个人看上去不复以往的温润模样,多了些阴郁。 他压低声:“那一晚,临安王要了你,对吗。” 薛知盈脸色一沉。 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号仍是令她浑身发毛,甚至萧熠初道出这样一句令她反胃的话。 不管他想说什么,她已是不想再与他多言。 “二公子,请你慎言,我还有别的事,失陪了。” 说罢薛知盈迈步要走。 “等等——”萧熠初神情骤变,伸手再次抓住了她。 这次抓得更紧,令她根本挣脱不开。 薛知盈惊慌瞪大眼:“你要干什么!” 少女惊慌的模样映入眼中,却未能唤回萧熠初几分冷静。 他反倒更加急切,她此时紧张抗拒的模样看在他眼里,无疑是印证了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萧熠初眉心紧皱,神情复杂。 无论再看多少次,他都为这张瑰姿艳逸的脸庞着迷,他倾心于她,爱慕许久,几乎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她的心意。 他相信,薛知盈也不例外,她应该早就知道他喜欢她。 他们之间有诸多阻碍,但他一直在想办法说服母亲。 知道她被母亲送给临安王的时候,他十分痛心。 以临安王的性子,得此美人,临安王绝对不会放过她,即使那一晚临安王就被捕了。 后来,家中随之生了变故,他自顾不暇之际也没有忘记她。 他对她的情意苍天可鉴,如今他要离开京城了,若不带她一起走,他这辈子都会后悔莫及的。 薛知盈在萧熠初的拉扯下,脸色愈发难看。 “二公子,快放开我。” 她极力挣扎着,将萧熠初如今明显虚弱的身形扯得踉跄。 萧熠初神情逐渐变得扭曲。 他不仅没有松手,甚至把她往自己怀里拉。 “也对,这事不应怪你,是我知道得太迟了,但没关系,我可以容忍你非完璧之身,你应该知道临安王被抓了,堂兄剿了他的老窝,如今已将他收押入狱,你已无法成为临安王的人了,母亲现在也已无法做主我的事,你可以跟我一起离开,到萧府之外,到没有人知晓你的地方,无人知道你失了清白,我会和你在一起,往后由我做你的依靠。” 薛知盈耳边嗡嗡作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二公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熠初抓紧着她道:“知盈,你相信我,和我一起离开,即使母亲不允你为我的正妻,能为妾的可能还是极大的,我……” 薛知盈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猛然甩开萧熠初的手,甚至推了他一下:“二公子,请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她愤怒至极,可那张本就没什么攻击性的长相显不出太多张狂的怒意,令萧熠初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段时间的变故已是让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他承受着巨大的打击,每日担惊受怕,直到最后父亲入狱母亲将被送往庄子他也被禁足。 而后不由分说的,他也将被暂且送离萧府送离京城。 他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回来的机会,但他不能再失去薛知盈了。 萧熠初的情绪已然来到了失控的顶峰。 他甚至在此境遇中生出几分可耻的窃喜。 窃喜好在薛知盈身份低微,即使他遭难至此配她仍然绰绰有余,也窃喜如今乱成一锅粥,以往不被允许的事也有了能够成功的机会。 他顾不上若薛知盈此时大喊,引来府上下人看到这一幕,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毕竟,无论如何,受最大影响的只会是她。 她生性怯软,她不会那么做的。 萧熠初再度逼近,语速很快:“知盈,你现在除了我已经没有选择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你想过往后别人会怎么说你吗,你的名声都坏了,你只有跟了我才能有依靠,即使是我的妾室,我也会……” 啪—— 薛知盈忍无可忍地给了萧熠初一耳光。 她掌心发麻,急喘着气,面上浮现出惊慌。 那是脑海里下意识闪过的一瞬想法,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真的挥出那一耳光。 慌乱之下,她当即转身逃离。 身后传来萧熠初呼喊的声音,很快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逐渐开始感到害怕。 这就是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吗。 谁能料想在她一帆风顺之际,会有萧熠初突然冒出来发疯。 无论二房遭遇了什么,萧熠初到底是萧府的二公子。 她出手打了他,不知自己会遭到怎样的惩处。 以及萧熠初那令人恶寒的话语和目的。 这一晚,薛知盈窝在屋里一直心神不宁,几乎一夜没睡。 翌日一早,果然有人前来静水院传唤她。 是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面色如常,只交代老太君让她过去一趟。 薛知盈却是带着忐忑的心情一路跟随了去。 她其实多少能猜到一些,或是因为她出手打人一事,亦或是萧熠初直接发疯到了老太君面前。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73节 无论是何情况都于她十分不利。 仁德院,宁静幽雅,草木宜人。 但进到前院厅堂内,霎时就能感觉到一片压抑的氛围。 薛知盈一眼看到了低头站在老太君身旁的萧熠初。 她心底咯噔一下,垂眸迈步走近了去,向老太君躬身行礼:“知盈见过老太君。” 雍容华贵的老妇人两鬓斑白,面上堆着年迈的皱纹,即使眉眼生得和善,但在此时严肃起来仍令人感到威严的压迫感。 “知盈,可知我今日唤你来所为何事?” 昨夜薛知盈想了很多。 想她初来萧府时萧府的长辈对她亲近不足客气有余态度,想到此前徐氏毫不避讳地向她道出那些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男子让她选择。 也想起她毫无反抗之力时偷偷躲在被窝里抹眼泪的夜晚。 薛知盈屈膝跪下:“是,知盈知晓。” 老太 君目光沉静地看了她片刻,缓缓道:“既已知晓,那我便直问了,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熠初这孩子虽行事欠妥,但对你有意却是真心,你来萧府已有好些年了,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若愿意,此事我可以替你们做主,让你在他身边有个位置。” 薛知盈指尖微微一颤。 在她预料之中,但还是令人心里发堵。 她知道,老太君这番话并非当真想要促成这桩婚事,不过是念在萧熠初是她的孙子的份上。 薛知盈跪立在老太君面前,抬起头来,恭谨却坚定地回道:“回老太君,二公子青年才俊,知盈身份微薄,不敢高攀,且婚姻大事,终须两厢情愿,恕知盈不能从命。” 老太君侧过头,望向萧熠初的方向:“你都听到了?” “祖母!”萧熠初猛地抬头,眼眶发红,“我只要知盈!她为何不肯?我——” “放肆。”老太君声音不高,却瞬时压下了他的激动,“王嬷嬷,请二公子出去静思己过。” 萧熠初并不敢真的在老太君面前造次,他只能将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薛知盈。 他没想到,薛知盈都已是这般情况了,竟会不答应他。 但薛知盈未曾多看他一眼,因为接下来才是她今日被老太君唤来的真正的目的。 萧熠初被请离后,厅内重归寂静。 老太君这才重新看向仍跪在地上的薛知盈,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起来吧,今日叫你来,原也不单为熠初的事。” 薛知盈并未起身,仍旧跪着。 老太君见状,便也接着继续道:“你在萧家已有七八年,如今也到了年纪,终身大事,府中自该为你考量,此前是我忽略了此事,徐氏也未将此办妥,眼下既是正说到,我便打算着手替你操办了,京中不少人家与萧府皆有往来,若有合适门户,虽非正室,却也足可安身立命,保你后半生无忧。” 老太君不比徐氏,她不为利益,并非算计,仅是以她高门夫人的身份和认知,照薛知盈的出身为她择一门适合她的婚事,即使为妾,或许也是良家。 但老太君以往对她是不上心的,如今终是起了念头谈及此事,便是因为她引得萧家的二公子为她不管不顾求到了老太君面前。 老太君为萧家的门面,只会想更快地将她嫁出去。 薛知盈此时已经想象不出若在最初她刚及笄时,便是由老太君替她操办婚事,她如今会是怎样的情况。 她只知道,那时没有,眼下她也不再想了。 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随时要离开的准备,每逢或许失败时,她总在想,大不了就提前跑路。 但没想到,这一刻仍是来得如此突然。 好在她已不是被徐氏逼迫而茫然无助之时,也不是四面楚歌进退两难时。 既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便就此做下决定吧。 薛知盈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谢老太君慈念,只是日前知盈接到母亲家书,言及多年未见,十分思念,且家乡亦有议亲之宜,知盈离乡已久,母亲殷切呼唤,我本正想寻合适时机向老太君告明此事,只能借此于今日道出。” “恳请老太君允准知盈归乡团聚。” -----------------------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男主就回来破防了[撒花] 妹妹要去过自己的新生活啦~ 第36章 听闻萧熠初又被关起来了。 他自幼受徐氏管教也受徐氏庇护,他虽无一出众,但生在萧家,又有徐氏这般处处替他打算的母亲,他的人生一直风平浪静,安逸顺遂。 近来的多重打击令他性情大变,无论是冲到薛知盈面前口不择言,还是不管不顾向老太君求娶府上表姑娘,这都是他以往不论想不想做,都不敢做的事。 这些事皆在人前上演,消息自是瞒不住,很快就在萧府传开来。 随之传开的,还有客居萧府八年的表姑娘将要离开萧府回到家乡去了。 两件事同时传开,令人心生联想。 各方猜测,有虚有实。 萧沅湘本是担忧会有传言薛知盈是因勾引萧府二公子惹怒老太君便遭萧府驱逐回乡。 但因萧熠初如今不正常的模样,和过往大多都知晓他对表姑娘的那点心思,这个谣言才刚冒了头就被人摇头否认了去。 萧沅湘对此感慨:“还好这些人没有乱嚼舌根,否则我定饶不了他们!” 薛知盈温笑摇头:“就算真那样谣传,也没什么可在乎的。” 总归她就要离开萧府了,往后再也不会回到这里,甚至可能都不会再出现在京城,一座府邸里短暂引人议论的谣言于将要远离此处的她而言,便没那么令人在意了。 “怎会没什么,我会在乎啊!” 薛知盈一愣,眸光颤了颤。 萧沅湘见状,赶紧打住:“不许煽情哦!你就非得看我掉眼泪不可吗,你死心吧,我是一滴眼泪都不会掉的!” 薛知盈又笑着点了点头:“好,那我不说了。” 眼下,薛知盈已是在为离开做最后的准备了,明日一早她就将启程离京。 萧府为她准备了马车,由一名婆子和马夫随行将她送往家乡。 春桃在一知半解中,脑子还没想明白,就已坚定地说要一直跟随姑娘。 最后便只剩下一些琐碎的行李,和最后的道别。 萧沅湘一大早就来了,一直帮着薛知盈收拾行李,却不许她说半句煽情话。 但其实薛知盈并没有太多行李,她来萧府时没有带来多少东西,如今要走也没多少东西可带走。 薛知盈侧头时,发现萧沅湘手里拿着一张信纸。 她盯着看了几眼,才认出那是她以母亲的口吻自己写给自己的信。 也就是她向老太君请求回乡时说起的那封家书。 她的母亲自然没有在这个时候给她寄来家书让她回家议亲。 或者说,何时都不会有。 她已有三年多时间未再收到过母亲的来信了。 此时这封她自己杜撰的信件已是发挥了它全部的作用,变成了废纸一张。 只是一眼看到,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 薛知盈道:“那封信扔掉吧,都出了府了,路上婆子和马夫也不会随时翻我的包,时刻要我拿家书出来核对吧。” 她是打趣的语气,但她们两人都没有露出笑来。 萧沅湘动手将纸张叠起,轻声地转移了话题:“往后你会给我写信的吧?” “那是当然,当然会给你写信的!” 这一晚,薛知盈睡了一个很安稳的觉。 翌日天不亮她便起了身。 身旁是睡眼惺忪的春桃,门前是已经在等候的简朴马车。 婆子和马夫向她问候,她微微颔首,领着春桃登上了马车。 一只皓腕缓慢地撩开车窗帘。 薛知盈偏头看着门前牌匾龙飞凤舞的萧府二字。 依稀记得,来时她也是这般动作看向这个陌生的府邸,只是那时她是带着好奇的心情。 如今变得平静,淡然。 没觉得有多少不舍,竟然也未觉任何终于得偿所愿的欣喜。 “姑娘,咱们出发吗?” 薛知盈收手落下了帘子。 车厢内传出少女的轻声:“嗯,出发吧。” * 萧昀祈回到京城已是夏末。 离京一个半月,再回来似乎什么都没变。 萧府如往常一样,征询过他的意见后,于他抵达当晚举办家宴。 萧宁望来了一趟云墨斋,严肃生硬地随口关怀了他几句,随即就突兀道:“我找到她们了。” 萧昀祈闻言连眼睛都没抬,也没问他说这个干什么,只冷淡地嗯了一声。 萧宁望似乎也料到了他不会有太多反应。 但萧昀祈是萧家的嫡子,也是他的儿子,这 事自然得告诉他一声。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74节 “之后我会将她们接回来,你们好好相处。” 萧昀祈眸底冷沉,绷着嘴角,这次连半点声都不应了。 萧宁望等了片刻,实在对他这般态度恼火。 “闻玉,我在同你说话。” 萧昀祈终是缓慢地抬了眼。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父亲没必要专程来对我说你的私事。” 萧宁望眉头一皱:“你是我萧宁望的儿子,她进了门便是你的继母,这是我们家中事,难道我不应该告诉你吗?” “嗯,知道了。” 萧昀祈移开眼,视线随意扫向了一旁。 他此时面无表情,眸中好似没有任何情绪,但熟知他的人便能看出他此时是略显烦躁的。 并非烦萧宁望在他面前说的这些话。 他根本不在意,甚至懒得听。 之所以烦躁,正是因为寻不到这股烦躁的由头。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正在同你说正事。” “父亲希望我做出怎样的回应,要我拍手叫好吗。” 视线落到一旁的书架上。 还没看过去之前他就知晓那里有什么,所以视线一经停靠,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两本靠在一起的书册。 想来有些气人。 一开始为了接近他,眼巴巴地跑来还书,紧接着又借走下一册。 一册接一册,但最后一册被借走,至今未归还,不知何时来还。 萧宁望被萧昀祈这般态度气得肝疼。 正要发作,门前突然传来声响。 萧昀祈循声看去。 书房的房门极其缓慢地打开。 显然不是有人刻意不敲门闯入,更像是…… 萧昀祈心底升起一股古怪又陌生的情绪。 许久前被他嗤笑过的拙劣借口此时没由来的浮现脑海。 房门打开了一个人身的宽度,露出木彦站在门前尴尬的脸。 “……家主,主子恕罪,属下本欲敲门,不料这房门虚掩着,轻轻一碰就自己打开了。” 房门正是萧宁望进屋时没有关严实的。 萧宁望被打断了发怒,此时也腾不上气势了,干巴巴地道:“无妨,你有何事?” 木彦下意识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但萧昀祈面露不悦地移开了视线,不知怎的,又去看那窗外远处的灌木丛。 木彦只得自行道:“是大理寺传来的一些收尾事宜。” 萧宁望本也不想多待了。 如今他和自己的儿子是越发说不到一块儿去了。 至此,他冷声道:“那你先忙吧,晚上家宴莫来迟了。” 萧宁望转身离开了书房。 木彦更加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见萧昀祈还在看着窗外,只能走近前来,低声提醒:“主子,家主已经离开了。” 萧昀祈嗯了一声,仍是多看了两眼才转回头来。 他看上去无心办公。 这虽是人之常情,无人会想在忙碌了一个多月后,才刚回府坐下就又听与公务有关的半个字。 可萧昀祈从不会如此。 木彦试探着看了萧昀祈一眼。 “长话短说吧。” “是。” 的确不是什么要紧事,木彦也绝非故意要在刚才闯进来打扰父子二人对话。 真就是因为那房门。 他一边禀报,一边不知萧昀祈是否会责怪他的鲁莽。 “还有别的吗?” “主子,没有了,就这些。” 萧昀祈嗯了一声。 “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是。” 木彦退出屋中后,本就未有多少吵闹的书房彻底安静了下来。 因无事可做,萧昀祈随手拿了一本书册翻阅,但并不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字面上。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索性放下了这本书,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这感觉并非是此刻才有的,这一路上他时常会走神分心,随后生出这样的感觉。 只是回到了京城回到了萧府,在今日要格外强烈一些。 起初,他将此归结于被薛知盈拒绝了与他同行的原因。 他承认自己想带着她,毕竟她总是那样,一个没看住就把自己整得可怜兮兮的,他要远行一个月,一直带在身边总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可她竟然拒绝,这令他感到不悦。 不论她是故作矜持,还是真的不愿跟随,他提过一次,就不会再提了。 不过后来他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他并没有很想每日与她抬头不见低头见。 烦躁或许是因为他随着离开的时日变长,逐渐被木彦那番没有依据的话所牵绕。 因为临走前没能把一桩算是误会的事解开,若真让她就这么胡思乱想一个月,待他回来后会很麻烦—— 但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 他不觉得她麻烦。 所以萧昀祈最终还是不知这种隐隐萦绕心头,不强烈又难消散的烦躁是为何。 算了。 他决定不想了。 他既是已经回来了,她很快就会莫名其妙找来。 或许就是下一刻闯入书房,或许是家宴的屏风后。 还有他那一直守卫松散的宅院。 萧昀祈重新拿起书册,没什么兴趣,但还是就这么继续看了下去。 然而这一下午,无人前来云墨斋打搅他。 时辰差不多了,萧昀祈动身前往清琼厅赴宴。 行至清琼厅外。 木彦询问:“主子,待会属下可要进来一趟?” 近一年来大都如此,萧昀祈免不了要在家宴上被催婚,木彦就得在这时候硬着头皮来将人带走。 事实上,木彦觉得照如今这催促的力度看来,主子也快用不上他了。 萧昀祈耐心几乎告罄,一个不满意,直接连面子也不给,戏也不做了,甩脸色就走人。 萧昀祈这会却是沉吟片刻,而后吩咐:“晚些时候来吧。” 木彦不解何意,但萧昀祈已迈步走进了清琼厅。 萧昀祈走向主桌落座。 抬眼看见正对一面宽长的山水屏风,缝隙紧密,完全隔挡屏风两侧的视线。 他恍然想起,上次他让人换掉了屏风。 这让他一开始想着,若长辈桌前谈及他婚事时,他或许能看见一些消解烦闷的画面的想法不能达成了。 今次家宴如过往每一次一样,嘈杂,无趣,令人烦躁。 萧昀祈的耐心相较以往的确少了许多。 还未至宴席中段,在又一次无意扫过那道屏风后,他沉着脸起身告辞。 “各位见谅,此行来回奔波已是疲乏,先行回去歇息了。” 正欲谈及他婚事的老太爷显然不太想放人。 但萧宁望今日在云墨斋被他气得这会都还没消气,也没那心思去白费口舌劝他,见他要走,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摆摆手也没留他。 萧昀祈不再过多客套,略一拱手后迈步就走。 他阔步离开坐席,绕过那道山水屏风时,侧头朝女眷席的方向看了一眼。 得了吩咐要晚些时候进去的木彦在门前看见沉着脸色走出来的主子时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自己误了事,赶紧迎上前去。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75节 木彦:“主子,属下估摸着时辰还早,所以……” 萧昀祈抬手止了他余下的话:“是我提前离开了,回房吧。” 木彦应了声,跟在他身后。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几分异样。 直到快到迎风院门前时,萧昀祈突然问:“二房的事处理了吗?” 木彦一愣,反应了一会才禀报:“属下回府就听人说了,主子离京那日二夫人就被送去了庄子,二公子则在前几日也送离了京城。”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木彦也才刚随他回府,没有刻意去打听,就听到了这么多。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主子是想知晓这一月表姑娘的情况吗,属下现在差人去问问?” 萧昀祈一时沉默。 木彦以为是默认,当即就要动身。 “回来,不必问。” 萧昀祈面上不明显地皱了下眉,很快松散开,不再做任何吩咐,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迎风院。 刚才他未在女眷席看见薛知盈。 但他只是匆匆一眼,说不定她是被安排在哪个角落去了,所以他没看见。 至于她这一个多月的情况。 他私心不想差人去问。 待她找来,可以让她当面同他说。 想到那张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萧昀祈眸光微变,临到进屋前,吩咐木彦:“让院里的人都退下吧。” 木彦了然,应了声就去安排了。 * 萧昀祈清闲了三日。 暂无要务,他连白 日也都在府上。 不仅清闲了,还很是清净。 薛知盈没有找来,这让他那股一直萦绕心头的烦躁越发浓郁,几乎到了压不下的地步,每日都是心烦意乱的。 但他也没有差人去唤她。 薛知盈自然会知道他回府的消息,既是知道他回来了,就会想着法子来见他。 萧昀祈是这样想的,可是一直等不到人来,只让自己更加烦躁了而已。 回想来,以往薛知盈总是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总是做着荒唐的事。 偷跑进他屋里下药,趁他入睡将他捆绑。 还有几次意外的撞见。 总之,他并没有感受到过想见她却见不到的感觉,毕竟还没来得及想,就已经见到她了。 所以他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萧昀祈思绪微顿,突然觉得那股烦躁有了新的答案。 竟然是因为想见她吗? 萧昀祈皱眉沉吟好一会,蓦然起身,破天荒地决定亲自去一趟静水院。 只是一瞬间冲上脑海的想法,他连缘由为何都没细想。 但才刚到门前,就被人打断了这股冲动。 谢珩找了来,为他此前拜托的镯子。 萧昀祈不满,但还是折返了回来。 谢珩如往常一样随口打趣道:“你回来好几日,明明闲着却不差人将东西给我送来,我只能自己亲自上门讨要了。” “并非闲着。” 谢珩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何事烦恼,看你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 萧昀祈从抽屉中取出锦盒递给他:“你看错了。” 谢珩不知看他神情是否有看错,但看那抽屉里,倒是确切看到另一个尺寸相同的锦盒。 “你也向那名匠打了一只镯子?” 萧昀祈面不改色地关上了抽屉没理他。 “送给老太君?” “东西拿到了,你该走了。” 谢珩啧啧两声,很显然,他看他心情不佳这事也没看错。 不过他的确急着走,否则也不会在这会专程来萧府取物。 “此事先行口头谢过,回头我再郑重道谢。” 谢珩满心欢喜地拿着锦盒离开了。 萧昀祈站在柜前,垂眸看着紧闭的抽屉。 他思虑一瞬,再度打开抽屉,从里面将锦盒拿出放进了衣襟。 看见那块玉时,他便觉得很衬薛知盈。 通透的翠绿,映在她瓷白的肌肤上,玉镯圈住她的纤细皓腕,随她手臂动作上移下滑,恍人眼帘,美不胜收。 向那名匠要求打下这只玉镯时,谢珩之前所说的话便又和他心中正想的思绪对上了。 萧昀祈拿上锦盒后再度迈步,虽无刚才的冲动了,但也没有打消前去静水院的念头。 就当是讨她欢心好了。 上次不也说喜欢他送的礼物。 只是这次萧昀祈刚走到院门前,又见木彦匆匆赶来。 他毫不掩饰地皱了眉:“何事如此匆忙?” 木彦并不知萧昀祈此时动身要去何处,但见他一副沉色,令他犹豫起是否要说明他刚得的消息。 木彦短暂的沉默就令萧昀祈没了耐心。 他径直迈步略过木彦走出了院门。 木彦见状只得跟上。 直到他发现萧昀祈走去的竟然是通往静水院的路。 此刻,这消息不得不道出。 “主子,属下有一事要报。” 萧昀祈步履未停,并未在意道:“你最好不要在这时候和我说无关紧要的废话。” “并非废话。” 木彦深吸一口气,低着头禀报:“属下在府上听到有关表姑娘的消息,说是……” 萧昀祈脚步明显慢了些:“说是什么?” 眼看已是到了静水院外的路口,木彦快声道出:“说是表姑娘已经离开萧府了。” 萧昀祈停住了脚步,转头看来:“去哪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似乎仍不在意,却是低沉了几分。 日照明亮,透过树梢的缝隙在男人高挺的鼻梁映下晃动的光点,却有更大一片阴影笼罩在他面庞。 “……听说是,回老家了。” 静水院本就处府邸偏僻之地,青石小道上一时间沉寂无声。 萧昀祈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只觉听到了一番全然不可能的无稽之谈,但心底因此而腾升的躁意却不受控地翻涌。 萧昀祈眸底渐冷:“听谁胡说的。” “并非胡说,这……主子,属下刚才已经去过一趟静水院了,表姑娘不在。” 时至此刻,萧昀祈也仍然不觉得木彦得来的消息属实。 可他似乎忘了,木彦跟随自己多年,若非确切的消息,怎会擅自乱报,也不会随口同他说道听途说的不实传言。 但薛知盈怎么会离开呢? 回老家干什么,谁准许她回去的。 还是说,在他不在府上的这一个半月,她又遇上了什么麻烦。 就该将她带在身边的。 一些杂乱又自相矛盾的思绪反复在脑海中冲撞。 萧昀祈脚下步子越发加快,不过片刻已是来到静水院外。 此处的荒凉令他神情微怔,他没想过薛知盈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 总觉得和他印象里她总是带给他的温暖柔软的感觉显得格格不入。 他看着连接院门的围墙,看着墙面上细微的裂痕,忽的感到一股不安的情绪蔓延开来。 萧昀祈厌恶这种情绪。 他觉得自己没必要生出这样的情绪。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76节 总之薛知盈是不可能自己离开的。 她喜欢他,临走前还那样软声说着等他回来,每日都会想他。 怎可能会因为最后没能见到他那点小事就负气离去。 若是遭人欺负了,他把人收拾了往后就将她带在身边看着。 若是真被送回了老家,那他就派人去把她接回来。 但他仍是非常不喜欢眼下可能生出的这等变故。 走至院门前,忽闻院中传来声响。 萧昀祈脚步一顿,未曾注意自己神情松缓了下来。 他看了木彦一眼。 木彦赶紧上前推开院门。 视线中映入一片扫去荒凉的绿意,不算宽敞的庭院简洁有序,花圃绿植生长,角落池塘鱼儿戏水。 虽有些许杂草未来得及打理,但不难看出杂草之上的花草是被人精心照料才得以生长得旺盛。 虽有些许青苔蔓延池边,但…… 萧昀祈看见了明显落灰的青石地上一片凌乱的脚印。 显然是刚踩上去不久。 而有人居住的庭院,怎会积起这么多灰尘却不清扫。 这时,院子正中的主屋突然打开房门。 屋里走出一名小厮,正抱着一个大包袱。 “你在干什么。” 萧昀祈大步上前,冷声质问。 即使是下人,但看到男子这般随意出入未出阁的女子的闺房,也令他感到一股火窜了上来。 小厮愣住,一时答不出话。 随即,萧昀祈竟看见还有小厮从她的闺房中走出来,同样抱着包袱。 “说话,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另一名小厮更是吓得包袱险些落地。 “回大公子,表姑娘已是回乡不再回来,这里就不会有人住了,老太君便派小的们今日来腾空这间屋子。” 不再回来? 谁同意了。 “东西放下。” 两名小厮双双放下包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萧昀祈冷厉的目光扫过他们,沉声诘问:“她何时走的,是谁将她送走的?” 谁也不明白,以往与表姑娘毫无关系的大公子今日怎会突然来此还一副要追责此事的模样。 低头的小厮迷茫但还是如实道:“表姑娘一个月前就离了府,无人将她送走,是她自己向老太君请示回乡的。” “说是要回老家议亲,应该不再回来了。” 萧昀祈面色凝滞,随后阴沉下来,周身笼上了一股瘆人的寒意。 她 的离开是因为…… 她要……和别人议亲了? ----------------------- 作者有话说:晚了一点点,抱歉抱歉 那就发个红包庆祝一下萧狗老婆没了吧[摊手] 本章下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都发红包~ 第37章 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上气来。 时至此刻两名小厮也仍是不明白,他们奉命来办此事,怎会莫名遭大公子的责问,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如何能想得明白。 表姑娘是一个月前离府的,已是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众人也都少有再谈论此事了。 更何况,就算是当下发生的事,这与大公子又有何关系呢。 大公子不应是这般有闲心搭理无关小事之人啊。 “滚出去。” 萧昀祈面色阴鸷,声冷如冰。 任谁能相信前不久还软乎乎地黏在他身边的少女会平白无故消失。 除了受人逼迫,他想不到别的任何原因。 议亲? 萧昀祈气得想笑。 她从一开始就想嫁给他,还要给她议什么亲。 萧昀祈视线向积灰的屋子里扫了一周。 这是他初次见到她平日居住的寝屋,眼前却是一片冷清。 还未能收走的杂物散乱在地上,但却不多,一眼看去几乎都是没什么用的旧东西。 萧昀祈迈步走进屋中。 他的脚步同样在这片积灰的地板上留下了脚印,但却和另外的杂乱脚印混在了一起。 这令他感到碍眼。 他垂眸看向脚边的一片杂乱。 废纸,破布,丝帕。 他蹲身,修长干净的手指捻住那张丝帕的一角。 已是被脏污染得几乎要看不清上面的绣纹,但翻转来看,仍是让他在边角看到了一个脏污遮不住的“盈”字。 萧昀祈眸光一沉。 若真是受迫离开,为什么会搬空得这么彻底,像是真的没打算要再回来一般。 她那么会得寸进尺地同他提要求,小的大的无理取闹的痴心妄想的,什么她都敢提。 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她就没想着向他求助,也没想着他会将她接回来吗。 萧昀祈极力想将此认定为是薛知盈被迫的离开,可总有理智的分析将他的想法推翻。 好像无论从何角度去想,她的离开就真如那两名下人所说。 是她自己离开的。 这实在太荒谬了。 萧昀祈蓦然起身,眸中一片浑浊,大步迈开向外。 一直沉默候在一旁的木彦被他突然的动静惊吓回神。 他几乎立刻就猜到萧昀祈要干什么,赶紧上前一步试图制止:“主子,您冷静些,不要冲动。” 但萧昀祈却是充耳不闻,没有任何停顿地直接走了出去。 所有的分析都无法得到他愿意接受的结果,他索性抛弃理智的分析。 猜测是没有结果的,他迫切地要去寻一个确定的答案。 她是被逼走的,还是自己离开的。 仁德院。 老太君刚听完两名下人回报被大公子勒令离开而没能收拾好那间屋子,就看见了萧昀祈大步流星走了来。 华贵的妇人微眯了下眼。 萧昀祈略一拱手:“祖母。” “闻玉今日怎得闲到我这儿来?” 心里的焦躁和愤怒来回交缠,令萧昀祈难持一向的冷静。 他已是反应过来他竟冲动之下直接找来了仁德院,却没打算收敛自己询问的意图。 “听闻前段时日,祖母派人送走了薛姑娘。” 老太君眉心一皱,不悦又狐疑。 还真如那两名下人所说,但她同样不明白自家长孙何时与那默默无闻的表姑娘有了牵连。 老太君道:“闻玉就为此事气势汹汹寻到我这儿来。” “是来责问我吗?” “祖母言重,不过薛姑娘乃我母亲旧识之女,最初既由我令她留下,如今我应当知晓祖母是何缘由令她离去。” 老太君皱起的眉头更深了几分。 “何人告诉你是我令她离开的。” 她侧眸朝身后两名下人看去一眼。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77节 其中一人惊吓道:“小的没有,小的定是如实禀报大公子的。” 萧昀祈手指一颤,手背青筋乍现。 眼下这番情形,就好似整个萧府都知她离开的缘由,唯有他一无所知。 老太君道:“知盈已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我本欲为她相看一桩婚事,但她正巧收到了母亲从家乡寄来的家书。” “回乡一事是她自己提的,若她的母亲将为她操办此事,而她自己也有此意愿,我自是不应过多插手,便允了她的请求,派人送她回去了。” “家书呢?” “她母亲写给她的家书,我阅过后难不成还要扣下她的家书才放人走吗。” 老太君上下将他打量一番。 她从未见过一向性情冷淡的长孙露出过此时这样的神情。 “倒是你,闻玉,你和知盈……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他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就不需再确认的事实,却叫他逼着自己又确认了一遍。 他全身紧绷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底却翻腾,已然在暴怒的边缘。 眼下他又开始想,这是为什么。 为他没有多提一次带她同行之事。 为他临走前那日让她在醉月楼久等了。 为他此次远行久未归来。 都不是。 残存的几分理智令萧昀祈不必细思就生出了趋近于事实的答案。 “无事,祖母,叨扰了。” 萧昀祈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拂袖离去。 午后夏日的微风拂在面上,浅淡的凉意根本吹不散全身的焦躁。 萧昀祈步履急促,木彦垂着头紧跟在他身后。 路过的下人一如往常向尊贵的男人行礼,不得任何回应,有人便忍不住抬眸看来。 一触即那冰冷的眸子,霎时怵得又低下头去。 萧昀祈压着一股怒火,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去云墨斋的这一路上他让自己接受了薛知盈是自己离开的这个事实。 之所以生气,是他从未想过她居然会离开。 离开萧府,离开他。 回去议亲?! 她莫不是忘了自己最初接近他时说的是什么话,他临走前她又是如何同他说的。 萧昀祈觉得这是个借口,至于她离开的真正缘由,他不愿去细想。 一旦细想,那股怒火就要压不住地冲上头。 但他并不慌乱。 他怎会因薛知盈背着他离开了萧府这种事慌乱。 她能跑到什么地方去,不就是在她的老家。 把她抓回来就行了。 至于是何缘由离开,待惩罚过后,再让她亲口同他说清楚。 萧昀祈冷脸踢开书房房门:“派人去一趟宁州把她带回来。” 木彦当即应声。 还未转身,又闻他快声补充:“半月内我要见到人。” 这有些难,木彦迟疑地抬了头。 宁州距京乘马车便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若是派人去寻,快马加鞭倒是能赶在半月内往返,但回来的路程还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这不是让人刚到地方又折腾,还不定能受得住这折腾。 萧昀祈也在这一瞬想到了这一点,脸色 顿时更难看了几分。 他绷着唇角不愿改口延长时间,事实上他连半月时间都觉得太长。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胆大包天。 趁他不在擅作主张地离开萧府,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转头又要和别人议亲。 若再晚些时候将她带回来,他莫不是还要看她与人成婚怀里抱着孩子。 萧昀祈眉心突突一跳。 他意识到自己思绪在不受控制地想一些根本不成立的东西。 因为他现在完全无法掌控事态的发展。 不确定她离开的缘由,不确定她抵达宁州后在做什么,不确定自己的人是否能顺利将事情办成。 焦躁和恐慌蔓上心头,她曾多次在他面前认真说着不会与他成婚的话语回荡耳畔。 萧昀祈费了很大力气才将焦躁和恐慌压了下去,唇角生硬地扯出一抹冷淡的弧度。 一开始就是她先招惹他的,岂容她说离开就离开了。 没有他无法掌控的事情。 让她半月内再奔波回京城的惩罚倒是便宜她了。 骗他,离开他,还敢和别人议亲。 他要让她为自己的荒唐之举付出代价。 “不用派人去了,备马,我亲自去。” * 薛知盈行在路上近一月的时间。 随着愈发远离京城,她心里本就不多的担忧也愈发消散开。 待到萧昀祈知道她离开一事,自是免不了惹他生怒引他记恨。 但就他们那点上不了台面的隐秘关系和萧昀祈一直若即若离的态度,怎也不至于令他大费周章再大老远向她讨要说法。 不过薛知盈为求完全的安心,往后是没有打算要留在宁州的。 抵达宁州这日,天下着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却没浇熄春桃初到新鲜地儿的热情。 她趴在窗边,侧着头眼巴巴地看着薛知盈。 “姑娘,咱们打着伞也能上街逛逛呀,一定得待在客栈里吗,待到又匆匆启程,岂不连这处地儿的街道都没瞧过一眼。” 薛知盈笑道:“我们已是暂且到了地方,不需再匆匆启程了,这雨应是下不了几日,待雨停了我再陪你四处逛逛。” 春桃不解何为暂且到了地方,她顾不上多问,欢喜地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薛知盈需得在宁州多留几日。 一来是为向随行的婆子和马夫掩饰她的真实目的,二来是为私心。 她没有打算让母亲知道自己离开了萧府,但既是已经来到了宁州,她还是想能够见她一面。 悄悄地,远远地。 见一面就好。 虽然她也不知见这一面能有何用处。 打发婆子和马夫的话术,这一路薛知盈已是反复思虑了多次,说着谎话时没有丝毫异样。 两人自是信了去。 婆子问:“姑娘,你自己当真能行吧,那我和老刘明日便启程回京了?” “好,一路顺风,多谢你们这一路的照顾,劳你代我也向老太君道声谢。” “应该的应该的,姑娘如今回了家乡,往后就好好同家人一起生活吧。” 马夫打趣道:“哪是同家人生活,姑娘回来不是将要议亲了,说不定很快就要成家,那自是与丈夫生活在一起。” 薛知盈想起自己此前找好的借口,没有反驳什么,故作羞赧地低下头。 婆子道:“那丈夫不也是家人,往后还有孩子,那更是一家人了。” “说得也是,姑娘也就在此安了家,往后安稳生活了。” 好像是很令人憧憬的生活。 薛知盈在心里悄悄地想着,她虽然不打算在宁州安家,但那样安稳惬意的生活也定要找个好地方。 她有芸娘赠予她的舆图,待婆子和马夫走后,她倒可以同春桃一同商议一番。 薛知盈道:“还有一事劳烦二位。”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点碎银和两封信件。 “拜托你们代我将这两封信带回京城。” 一封是给芸娘的,另一封则是给萧沅湘。 那是她在京城最后的牵挂了。 看着有赏钱,两人自是一口应下:“姑娘放心,定将此事办妥。” 夜里,薛知盈和春桃窝在一张榻上,展开着那张老旧的舆图商议她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78节 “可是,姑娘,奴婢不识字呀。” 薛知盈和她肩碰着肩,道:“我念给你听啊,这边是青州,这边是南丛,还有越襄,上椹,你听听哪个地名儿顺耳,咱们可以先去那儿看看,因为我也都未曾去过,那些地方是什么样的,总是要去过了才知道。” 春桃乖乖地点了头,又问:“那我们盘缠够花吗?” 春桃记得刚离开京城时,她几乎每晚都能看到薛知盈在落脚的客栈里盘算银两,算着眼下有多少,去了下一个地方又要花多少。 她不明白,但也知道她们定是没有很富裕的。 如果要去那么多地方,岂不就要花更多的钱。 薛知盈道:“别担心,已是比我原本想的要好很多了,银两够的,也还会再赚。” 因为离开萧府的机会来得突然,薛知盈所攒下的银两还没有特别多,所以一开始她才格外紧张。 但真正行到路途上后,她也发现,节省着花,她这近一百两的积蓄全然是足够的。 只是不能坐吃山空。 所以眼下需得先定下她们往后要在何处生活,再逐渐增长她们的积蓄。 春桃重重点头:“嗯!往后奴婢也会帮着姑娘一起赚钱的!” 两人今日宿在一张榻上,带着美好的畅想沉沉入眠。 翌日婆子和马夫便带着薛知盈的信启程回了京城。 雨仍在持续下着。 又过了两日,才在午后停了下来。 薛知盈在这期间向客栈的老板打听了母亲当年改嫁的那名富商的住处。 她借着带春桃上街闲逛的由头,一路朝着那个地址去,终在街角看见了那座陌生的府邸。 虽不比萧府,但也算是这条街上较为气派的府邸了。 门前守着两名小厮,因着清闲,两人不时闲散搭话。 薛知盈没有上前,只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并非她不想上前,只是不知自己上前要如何说起自己的目的。 她是何身份,为何要见府上夫人。 若她直接坦明,是否会给母亲带来困扰。 因为太久没见,太久没有任何书信来往,以至于她连要如何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知晓。 就在薛知盈将要放弃时,府邸大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打开。 守在门前的两名小厮顿时停止交谈,恭敬转身。 薛知盈也因此看见了那张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在真切见到后一眼就认出的熟悉面庞。 母亲较记忆中瘦了些许,面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但衣着气质皆透着富贵人家的精致,显然是过得不错的样子。 薛知盈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像个偷窃的贼人,在树后隐匿了大半身形。 随后,一前一后跑出两个男孩。 年长的大抵六七岁的样子,年幼的才三四岁。 母亲在他们身后轻唤:“慢些跑,别摔着了。” 话音刚落,年幼的男孩突然一个踉跄,还真摔了下去。 薛知盈心口一紧,随即便见母亲脸色骤变,慌张地跑上前。 男孩还未哭出声,母亲已是将他抱起放到了怀里。 男孩随之哇哇大哭起来,不知摔到了何处,哭得好不可怜。 母亲一如记忆里那般温柔。 她颠着身子,手掌轻柔地拍在男孩的后背上。 她应是在哄他。 不过男孩的哭声太大,母亲的安抚声太轻,薛知盈什么也没听见。 “姑娘,我们不过去吗?” 春桃轻声问。 薛知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摇摇头。 她没有转头面向春桃。 因为她不知自己此时脸上是何神情。 春桃或许并不会看懂她的情绪,但不知为何,她不想让人瞧见。 就连她自己,此时也不想看见自己的表情。 男孩哭声渐止。 年长的那个开始吵嚷着让他们上马车。 薛知盈听见他 唤她的母亲为娘亲。 “娘亲,快些呀,我等不及要去玩了!” 母亲又温笑着应他的声。 马车驶来门前。 母亲似幼时抱她上马车时那样,将两个小男孩一个一个抱上了马车。 薛知盈彻底躲进了树后。 不远处传来马车驶动的声音,她一动不动,躲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看见。 直到马车的声音渐行渐远,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 “走吧,春桃。” 再回到落脚的客栈已是黄昏时分。 今日走了不少路,薛知盈感到疲乏。 真的只是疲乏。 她没有觉得难过。 在这之前她就有了对新生活的规划,有了令她满心荡漾的憧憬。 她本也没有打算要留在这里,更没打算与谁相见。 怎么会难过呢。 “姑娘……” 薛知盈低声打断她:“春桃,我不饿,你自己吃可以吗,我想回房歇息了。” 春桃察觉到薛知盈的情绪不对,乖乖地点了头:“好,姑娘若是饿了再唤奴婢。” 薛知盈不想让自己的冷漠伤了春桃单纯的心。 她认真地点了头,又向大堂的店小二吩咐了两句,才迈步踏上通往二楼客房的楼梯。 春桃望着薛知盈离去的背影,直至再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她饿了,向店小二点了两个小菜。 坐在桌前等待时,一旁传来掌柜的和旁人的谈笑声。 “这哪是运气问题,既是外头来的富贵公子哥,要包客栈自得包上等的,我就是将客栈挪到那城门口,公子哥瞧见我这小小招牌也定是不会多瞧一眼的啊。” “唉,说得也是,不过哪天要是同时来好几个公子哥,别的客栈都满了,岂不也有你捡漏的份儿。” 掌柜的笑道:“做什么白日梦呢,哪有这等好事,就算别处满了,那也是……” 他话语一顿,瞳孔一缩,连笑意都僵在嘴角。 随着那一行一看就知身份不凡的的人当真走进他的客栈。 他顿时一个激灵,顾不上身边说话的人,大步绕出柜台上前去迎。 …… 薛知盈回房后本想去沐浴,又觉得提不起劲来,就这么在坐榻上呆坐了许久。 直到门外的一阵嘈杂声将她唤回神。 她并未在意,此时正是客栈吵闹之时。 她动身往一旁的包袱里寻找干净的衣物。 明日又要动身赶路了,她要好好洗净身子,再安稳地睡上一觉。 一觉之后,压在心底的低郁应当就自然而然地消散了吧。 薛知盈敛着眉目,翻找好一会才动作迟钝地拿出了衣物。 这时,门前传来敲门的声响。 应是春桃回来了。 薛知盈走动两步,一手抱着衣服一手去开门。 房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时,她脑海里忽的闪过一瞬疑惑。 春桃怎这般安静,只敲门不说话。 还来不及多想。 下一瞬,房门打开的缝隙露出半张隐在走廊阴影中的面庞。 薛知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霎时变了脸色,本能地要将房门紧闭。 却有一只手比她动作更快地从门缝中探进来,瞬间紧攥住她的手腕。 房门砸在男人的手背上发出闷响,他却毫无退避。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79节 吱呀声再起。 薛知盈呆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房门被完全推开。 还未点灯的走廊笼罩在幽暗中,大堂透来的少许光亮在男人身后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萧昀祈眼眸沉如寒潭,毫无情绪地落在她身上,以高大的身姿在她面前罩下一片压抑的暗影。 他迈步逼近屋内反手带上门,隔绝了屋外的嘈杂声,也锁住了屋内这方狭小的空间。 冰凉的指骨抚过她的脸颊,慢悠悠地捏住她的下巴。 蓦地用力,他捏着她迫使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怎么,一副不想看见我的样子,现在知道怕了。” ----------------------- 作者有话说:[托腮]又晚了,我的jj币不保,萧狗的傲气也将不保。 让我和他一起受罚吧。 本章下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都发红包~ 第38章 自他们在醉月楼分开那日之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六十七日,萧昀祈不知自己为何记得如此清楚,但他就是记得。 萧昀祈冷静无澜地审视着正受惊吓的少女。 他当然冷静。 抓到她易如反掌,而她此刻就在眼前,积郁多日的愤怒、不解、焦躁,乃至令他厌恶的恐慌,此时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薛知盈瑟缩颤抖着,接连后退几步,却被他随之逼近几步。 后腰抵上桌沿,她让自己落入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萧昀祈看着她下颌泛红的肌肤,松开手倾身向前,手掌落下撑在桌上,将她彻底圈进了方寸之地。 直到此刻,他终于可以慢条斯理地质问她:“薛知盈,为什么离开。” 男人强势的压迫感令薛知盈感到窒息。 她别过头,喉间难以发声。 她没能让自己变得彻底的坏,便不可避免地生出不占理的心虚。 以及仍然感到难以置信,他怎会找到这里来。 复杂慌乱的心情交织心头,薛知盈脑海中除了想逃,再生不出别的想法,更完全没有开口回答任何。 萧昀祈在长久的沉默中逐渐无法维持面上的冷静。 他眸光变得幽暗,撑在桌沿的手挪到她身后,扣着她的腰,把人拉向自己。 柔软,馨香,带着微颤的热温。 再度贴近这片熟悉的感触,他才稍显满意了些。 萧昀祈贴近她耳边,克制地呼吸了一下,才缓声道:“不是说会在京城等我回来,不是说每日都会想我,你就是这样等我,这样想我的?” 薛知盈皱着眉,他的话无疑令她心里的心虚更强烈。 她伸手推他,试图避免这样近到令她无法思考的距离。 “大公子,你放开我。” 萧昀祈脸一黑,一手将她两只手腕束住。 “大公子?” 他唇角显露出怪异的弧度,似笑非笑,脸上已有了怒意,却是冰冷无声的怒意眸底沉暗得令人生怵。 薛知盈开始感到害怕,本能地挣扎起来,却被抓得更紧。 萧昀祈睨着她低声道:“告诉我,为什么离开萧府,离开京城。” “趁我不在,便收拾包袱离开,来宁州干什么,和别人议亲?” “薛知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如何一遍遍说喜欢我的,转头就想和别人议亲,谁允许你这样朝三暮四的。” “大公子,我……” 萧昀祈蓦地伸手按在她嘴唇上,拇指顺着她张嘴的缝隙探入,按住她的舌头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有求于我时唤表哥,始乱终弃后便唤大公子。” 萧昀祈压着声音,沉得拖人下坠。 拇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缓慢地摩挲她的唇瓣,将她的下唇抹上一片暧昧莹亮的水光。 “是因为我那日没能早些时候来接你,你觉得自己受了冷落,还是觉得你想逼我和你成婚的目的很难达到了,所以半途而废就此放弃了。” 薛知盈惊愣地瞪大眼,唇边含糊不清地出声:“不是……” 萧昀祈双目紧盯着她,冷声打断她:“薛知盈,向我道歉,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真的吗。 是应该道歉的,为她利用他,欺骗他而道歉。 薛知盈没想过自己的这番举动竟会将他激怒至此。 因为隔得近,她一眼可见男人眸中密布的红血丝,眼下有乌青,下颌生出些许胡茬。 是一副风尘仆仆,疲乏沉郁的模样。 他气到如此紧迫 地追赶而来,向他道歉,他真的就能既往不咎了吗。 薛知盈轻微动唇,唇瓣擦过他的手指,舌头被按住的力道逐渐松缓。 她敛下眉目,小声地道:“对不起……” 听到她的道歉,萧昀祈全身的紧绷都松散了下来。 他其实仍然感到不悦,如果不是她的擅作主张,他们半个月前就已是相见了,这段时日他也不会被那些可笑的情绪所折磨。 但她的低头服软令他觉得倒也不必再和她计较,至少一切又恢复了掌控,他甚至不想再过多惩罚她,只想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萧昀祈唇角微扬,从她嘴里收回手指,揽着她的腰低头去吻她:“以后待在我身边不要再自作主张,回去后我们就成亲。” 薛知盈浑身一颤,猛地别过头,那双毫无征兆凑近来的唇还是擦过了她的脸颊,她耳边更是嗡嗡作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昀祈的放松令她这一次大力的推搡得逞。 薛知盈呼吸急促地从他身前逃离,退到好几步远:“大公子何意,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放过我吗?” 萧昀祈被推了个踉跄。 胸膛上触感明显,唇瓣还残留她脸颊的温热,但他却是霎时沉下脸来,神情森寒。 “你说什么?” “对不起……”薛知盈还想后退,但怕自己退进墙角,只能生生定在原地,“是我骗了你,我没想与你成婚,我只是想借你的帮助离开萧府,是我利用了你,我向你道歉。” 萧昀祈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神情更冷,像是暴风雨前压抑的沉寂。 “你说,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薛知盈紧攥着自己的手指。 她过往的十八年来,唯一就做了这么一件缺德事,如今让她将自己的罪行毫无遮掩地揭露开来,令她感到无比害怕。 但她仍是要承认:“是……我没有喜欢你,也没有想和你在一起。” 萧昀祈紧绷着脸色,身体却失控地赫然向她逼近。 男人身高腿长,不过三两步就近到她身前。 就像她此次还没来得及远走高飞,就被抓住了羽翼跌落在地。 “薛知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收回你的话。” 他真的生气了。 冷意尽散,周身满是腾升的怒火。 薛知盈还是被他强硬地抓着臂膀压进了墙角。 眼前视线在他身形的笼罩下都暗了下来,光亮就在不远处,她却只能身处阴影中。 但即使如此,她好不容易从那个高墙围起的牢笼中离开,她即将要开始新的生活。 明明萧府并不需要她,萧昀祈也不需要,她真不愿意放弃争取到的这一丝一毫。 她只能向他道歉,却不能收回:“对不起,那些话都是为了得到你的帮助才说的。” “薛知盈,我的耐心有限。” 萧昀祈赫然拔高声量:“我再说一次,收回你的话,我可以当作没听到。” 薛知盈张了张嘴,可手臂上被紧攥的力道愈发加重,眼前高大男人已是又压到了近处。 恐惧,挣扎,和不死心的抵抗。 眼泪沾湿眼睫,从眼尾不受控制地掉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 萧昀祈眸中闪过一抹光点,是她掉落的眼泪。 此时他连她掉落的眼泪都无法接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向下砸落,消散无踪。 他目光失神一瞬,手上松了力道,沉默无声地看着她流泪。 他听见她再一次告诉他。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80节 “我没有喜欢你,也没有想和你在一起,是我骗了你,对不起……” 一开始他让她道歉。 此时她真的在一遍遍向他道歉。 他却觉得好生刺耳。 萧昀祈艰难地动唇,声音又沉又哑,分明压制着她,却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你凭什么觉得骗了我利用了我,我会就此放过你。” 事实上,薛知盈利用他得到的帮助于他而言根本就是无足轻重。 他本就要处理的临安王,本就勾结临安王的二房,顺便将她带出府邸,随手就能安排给她的马车。 还有那六十两银子。 薛知盈想到这里,突然动身。 萧昀祈下意识抬手,又顿在原地。 她就这么从他身前逃离。 薛知盈从包袱里拿出钱袋,手在抖,眼泪仍然在掉落。 但她很快拿出了银两。 失去了六十两的钱袋一下子瘪了下去,里面的碎银所剩无几。 她拿着银两回到萧昀祈面前:“大公子,你的银两我还给你,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我真的不想再回到京城回到萧府,能不能放过我,让我离去。” 离去? 萧昀祈心脏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他一面厌恶这这个词,一面又觉得可笑。 不知是薛知盈可笑,还是他自己可笑。 她眼角还挂着泪,没再掉落,却莫名将他的目光定在那里。 她那么脆弱,弱小。 他一手就可以掌控她,轻易就可以带走她。 他却感到无力,连腾起怒气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有压低的冷声:“你以为自己是谁,难道觉得我会为这种事一辈子都记着你。” 薛知盈不解地摇了摇头。 她哪有说什么一辈子。 正因为她没有认为自己是什么重要的角色,所以她不明白他为何不能放过她,她更希望他转头就能把这事忘了。 若这是坏,那她就真的很坏吧。 可她能怎么办呢,人怎能不为自己去争取,她就是不愿去接受那些糟糕和更糟糕。 薛知盈低下头:“我向你道歉,请求你放过我。” “大公子,对……” “薛知盈。”萧昀祈沉声打断她。 他真的不想再听到那三个字了。 还有这声大公子。 再相见,她对他提出的请求是,放过她。 复杂的思绪扰乱他的理智,也或许是他从知道她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过往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在他心底翻涌蔓延,令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以至于他此刻唤住了她,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能再说什么。 再问一遍这些话的虚实吗。 这显得他更可笑了。 对,可笑的不是薛知盈,是怒气冲冲追到这里来的他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想起远行在外那段时间萦绕心头的烦躁,又看见此时就在眼前却好像离他很远的面庞。 他发现那股烦躁并非见到她就能消解。 他要的远不止此。 目光下移,落到她手中捧起的那些银两,想起她软着声同他说话的样子。 但现在,她要将银两还给他,也不再软声细语说喜欢他。 她只说,想离开。 萧昀祈再度动唇,想警告她不要后悔。 但他仍然没能说的出口。 可能是不知自己应该用什么语气说这句话,讥讽的,凶恶的,冷漠的。 那他还不如直接恐吓威胁她,甚至强迫她。 但不想看见她的眼泪,一步之隔的距离,他都来不及伸手去接。 也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可笑,她才是轻而易举就戏耍了他的人。 那他就应该直接惩罚她,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不自量力。 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 最后,他还是说出了口。 声音很低,但堪称平静:“薛知盈,你不要后悔。” “大公子,银两……” 薛知盈的声音被他扔在身后, 只有一个冷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她视线中。 大堂的嘈杂早就平息了下来。 木彦在这段时间包下了客栈,驱散了所有人,还一直好生照看着不明所以的春桃。 木彦请示他今夜是否要宿在这间客栈,他摆手否定,带着一众人离开了了此处。 但在来到最初包下的客栈落脚后,他在客房内静坐许久,又动身折返了回去。 夜色寂寥,街道空无一人。 不起眼的小客栈门前挂着昏黄的灯,在门前台阶上投下摇摇欲坠的影子。 他再次踏上通往二楼客房的楼梯,却是和来时截然不同的情绪。 但他其实不知自己是何情绪。 似乎从刚才离开那间客房后,他心底就像落空了什么似的,没有情绪,也没有思绪,空荡得令人不适。 萧昀祈来到客房门前。 屋内已是没有了烛光,反倒是走廊为起夜的客人点上了灯。 廊灯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拉长。 一动不动,定在了原地。 良久,暗影终有晃动。 高大的男人转动身形,再一次从这间客房门前转身离去,比前一次更加冷然坚决。 仿佛不会再有任何留念。 * 翌日一早,薛知盈在床榻上睁开眼时恍惚了许久。 她由衷地佩服自己,在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她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甚至没有做任何令人惊恐的梦。 她更希望见到萧昀祈的那一幕才是梦。 不过那当然不是的。 薛知盈从榻上坐起身来,视线无意扫过自己的包袱。 她盯着看了一会,动身踩着绣鞋匆匆走了去。 包袱打开,重新被放回的钱袋鼓鼓囊囊的。 没有被萧昀祈拿走那六十两还好端端地放在包袱里。 薛知盈微松了口气,软了身子坐在包袱旁。 想来昨日实在令她太过震惊又慌乱,一股脑地道歉就算了,竟还想着把银两还给他。 若是真还给他了,接下来的日子只怕她和春桃得在街头卖艺还不知能否生存下去。 不过,她想这事应该算是顺利解决了。 萧昀祈虽然大老远找过来这事实在反常,但怎也不至于反常到昨日什么都说得一清二楚了,之后还打算来找她麻烦。 估计看着她就烦,连夜打道回府也不是没可能。 这是薛知盈的美好畅想。 没过多会,春桃来敲门。 一边敲一边唤:“姑娘,您起了吗?” “嗯,进来吧。” 春桃推门而入,神情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开门见鬼似的。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81节 她在门前探头左右看了看,发现没别的人才放心地大步迈入。 薛知盈不解:“怎这副模样?” 春桃解释:“昨日木彦说,大公子和姑娘要在屋里做重要的事,奴婢不知大公子离开了没有,所以刚刚先探头确认一下。” “……” 薛知盈脸色一时尴尬又凝滞。 “姑娘,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薛知盈抿了下唇回过神来:“没事,没什么,大公子应是路过,已经离开了,别提他了。” “哦。”春桃应声后,又问,“那我们是今日启程吗?” “嗯,你之前说想去越襄对吗,那我们就得朝西边走,小半月就能到。” “那么久啊,早知就选个近些的地方了。” “是觉得路途太幸苦吗?” 春桃认真地摇头:“是想快些到漂亮的地方呢,和姑娘在路途上一点都不辛苦。” 薛知盈失笑:“那到底要不要去越襄呢?” “去呀,当然要去,姑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昨日带来的最后一丝烦闷也在春桃天真的话语中消散了。 薛知盈心情好了起来,干劲十足地开始收拾行李。 “那我们待会用过早膳就出发。” “好,奴婢会快快收拾!” 两人一起开始收拾屋子里的行李,因着这次是将从京城带出的所有行李都搬下了马车,此时要重新收整好带走,她们还是花了些时间。 待到收拾得差不多了,春桃坐在一旁晃着腿等待着薛知盈最后再梳整一下她的妆发。 薛知盈坐在铜镜前,左右端详着自己,耳边却觉得有些异样。 她回过头来问:“春桃,方才你过来时往下头大堂瞧过吗,今日怎这么安静?” 这是一间小客栈,自然不比繁华的大客栈热闹。 平日声响最多的时候便是傍晚用膳时和早晨往来的住客退房或入住时。 春桃摇摇头:“没注意看。” 薛知盈收回目光,随手整理了一下便起了身。 “好吧,那我们走吧。” 两人一人拿了两个包袱动身离开这间客房。 打开房门,薛知盈更发觉这间客栈今日当真安静得不太对劲。 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她又极力压着,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直到她往楼梯下走过几节台阶,脚步突然顿住,眼睛也瞪圆,僵着身子看见了楼下大堂正中坐立的男人。 萧昀祈闻声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抬眸往上一看。 薛知盈一眼对上他沉淡的眼眸,惊得舌头打结:“你你你你……” 春桃探头一看,虽有惊讶,但不比薛知盈。 她很快唤出一声:“大公子。” 薛知盈一噎,惊疑不定,也只能同样唤一声:“大公子。” 被春桃唤到时毫无反应的男人,在后一声大公子后,脸色霎时沉了几分,但又很快消散,恢复一脸平淡的模样。 萧昀祈身边只带了木彦一人,他位坐的方桌上摆着几碟小菜。 除了整个大堂只有他一桌客人这点古怪,他其余地方看上去就只像是正在此处用早膳的普通客人。 薛知盈仍在发愣,一时不敢细想萧昀祈又出现眼前是为何。 是仍然不愿放过她,还是巧合出现在此。 但即使不去细想,后者的可能也是趋近于无。 萧昀祈几近偏执地与她沉默对视,好像在等她继续迈步走下来,缩短他们之间此时的距离。 但不过片刻,他见少女如石雕般定在原地。 他还是动唇开了口:“薛姑娘是打算一直在那站着?” “……” 对此感到失语的是木彦。 他低下目光,不忍直视。 薛知盈倒是回了神。 她当然不可能一直站在楼梯上不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 春桃跟在她身后小声问:“姑娘,您不是说大公子已经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薛知盈也想问,他怎么还在这。 她下意识护了下装着钱袋的那一个包袱,没几步便走完了这节楼梯。 但走下楼后,她又发现。 整个大堂不仅没有客人,连掌柜的和店小二也不见踪影。 别说用早膳,她也没法退房。 “咦,掌柜的呢?”春桃直接发出了疑问。 木彦仍然低着头,一副不愿面对的模样,但声色倒是平稳:“掌柜的临时有事外出了,说是很快回来,姑娘不妨先在此稍候片刻。” “……这样啊。”薛知盈扯了扯唇角。 她若是信了这鬼话,只怕要在此从白日等到天黑了。 但薛知盈再没有任何反应。 大堂内的气氛僵持片刻。 萧昀祈道:“薛姑娘,一直站在那里,掌柜的也不会回来。” 听着像是威胁。 木彦的头更低了。 薛知盈犹豫一瞬,迈动了步子。 在春桃欲要跟上时,木彦低头上前一步,将人轻拉到了他身侧 。 薛知盈闻声回头,耳边却闻萧昀祈道:“薛姑娘,坐吧。” 她轻轻地缓了下呼吸,坐到了方桌靠近萧昀祈的这一侧。 萧昀祈此时已完全不见昨日那副反常又冲动的模样。 但薛知盈抬眸看了他一眼,他面上仍带疲色,和昨日奔波的疲乏不同,更像是清晨醒来未休息好的样子。 她轻声问:“大公子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萧昀祈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神情自然道:“薛姑娘,用早膳而已,一定要说什么话吗?” 薛知盈敛目,这便不说话了。 一旁的春桃在小声地同木彦道:“掌柜的多久回来呀,你能不能帮我们去找他回来?” “我们急着要走啊。” “那不然我们将门牌给你,你一会帮我们退给掌柜的,好不好呀?” 因为大堂太过安静,这点细微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萧昀祈耳中。 他眸光微沉,又喝了一口茶。 余光扫向一旁低头不语的少女。 萧昀祈放下茶杯:“也并非完全无话要说。” 薛知盈慢吞吞地抬头:“大公子要说什么?” “薛姑娘昨日只想着还我银两,难道忘记了还有别的东西未归还于我吗?” 薛知盈愣住,一时间想不起是什么。 好一会后,她才反应过来。 “哦,那个我还给你……”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要往包袱里拿。 萧昀祈神情微变,一手按住她:“你以为是什么?” “不是玉瓶吗?” 萧昀祈力道松开,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我要那女子的物件做什么。” “那是?” 萧昀祈收回手来:“薛姑娘倒是健忘。” 他在袖口下来回摩挲了一下指腹,缓声道:“《大周律疏》第三册,拖了这么久,可是应该还给我了。” ----------------------- 作者有话说:解释一下上一章妹妹离开和萧狗追上的时间哈。 旁人口中的一个月可以是二十几天,也可以是三四十天,肯定不是精确到三十天整这个样子。 以及萧狗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无奈]但妹妹是坐马车慢慢悠悠,所以就被追上了。 今天虽然没迟到,但还是庆祝一下萧狗被拒绝吧,接下来还得一直被拒绝。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82节 本章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都发红包~ 第39章 薛知盈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震惊居多,随后是不解。 似乎从昨日萧昀祈出现在她眼前起,她就一直在反复体会这两种情绪。 稍作停顿,她轻呼出一口气:“大公子,最后一册《大周律疏》我临走前已经归还了,就在藏书阁,待你回京便能看到了。” 话语间,萧昀祈面上神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转瞬即逝,不易察觉。 他淡声道:“是吗,如何证明你没有撒谎。” “……什么?” 这还要证明吗。 “毕竟你已有瞒骗我的先例,我如何能再轻信你的话。” 薛知盈心口一紧,不占理地敛目,却觉得冤枉。 “只是一本书册而已,我没有必要骗你,我真的已经归还了。” 萧昀祈唇边极轻地碾磨过这几个字:“只是一本书册。” 他眸底变得深幽,面色些许沉暗。 薛知盈道:“就在藏书阁第四排书架的最上层。” 最初她就是在那里不小心错拿了第一册,所以后来也将最后一册归还到了同样的位置。 她想,这样应该是不会错的。 但萧昀祈紧盯着她,又莫名地问:“为何没有归还到云墨斋。” “这……大公子当时不在府上,我不便去往云墨斋,书册本也应该放置藏书阁,所以就还了去。” 萧昀祈轻嗤一声:“薛姑娘,这话说来你自己信吗?” “……” 薛知盈脸上不可避免地发热。 她知道,萧昀祈在暗指她过往不请自来的行径。 可事实是,那会她既是要走,也明知萧昀祈不在,又怎还会去到云墨斋。 藏书阁请示后就可进入,云墨斋她还得想办法掩人耳目。 她疲于再解释,只闷声道:“我真的还了。” 大堂内静了下来。 薛知盈低着头并未看见,身侧的男人逐渐皱起了眉。 一股堵闷涌上心头,萧昀祈绷着唇角,下一句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沉默蔓延,气氛凝滞。 她丝毫不与他对视,萧昀祈却执拗地盯着她不愿移开视线。 就像过往的每一次那样,当她抬头,他就可以第一时间逮住她看来的目光。 但这次没有。 薛知盈没有抬头,或者说是如今他不及以往更能沉得住气。 萧昀祈道:“我会去确认你是否真的有归还。” 薛知盈没答话。 她实在不明白一本书册有什么好确认的。 论贵重,那只白玉瓶最贵,但他说是女子的物件他不要。 其次是六十两银子,她不想给,但他也昨日没要今日不提。 细数来,她在他身上费了大把心思后得到的实质之物就这寥寥几样。 别的她没法还,对他而言也更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她不知萧昀祈到底要如何才能放过她,索性沉默着,而后连思绪都放空了。 萧昀祈等了片刻后,给了木彦一个眼神。 不一会,门外就有人走了进来。 正是刚才有事外出的掌柜的,连同客栈的店小二。 除了仍然没有别的客人以外,大堂像是一下就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薛知盈见状有了反应。 她下意识起身就要朝柜台去。 一只手突然伸来抓住她的手腕。 但几乎没给她惊吓的机会,只是一把将她拽回椅子上坐好就收了回去。 薛知盈愣住,终是对上了萧昀祈的眼睛。 萧昀祈沉静地看着她,面不改色道:“先吃饭。” 眼看着春桃被木彦带到另一张桌子坐下,春桃已是兴致勃勃地向店小二点菜了,薛知盈轻叹一口气,没了起身的意图。 但她低声地直言问:“吃过后,大公子会放我走吗?” 萧昀祈瞳孔微缩了一下。 从昨日到现在,他从她嘴里听得最多的不是对不起就是放她走。 她想走,想离开。 就如她自己所说,她之前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离开。 萧昀祈似乎突然明白自己心底的堵闷为何了。 矛盾的不再是薛知盈,而是他自己。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抓回她,只要他想,现在就可以带她走,她根本反抗不了。 他却不想让她只能做一只困于笼中的囚鸟。 她因想要高飞而短暂地在他肩头停留,他准许了她的停留,垂眸看见了她仰视他的目光。 他被那双明亮的眼眸吸引,那时他以为她眸中倒映的是他的身影,如今才知,她仰望的是他身后的广阔天空。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难不成还真要长久惦记一只短暂停留的小鸟吗。 他既然不想行强迫之事,也就没有必要再在此事上浪费时间了。 萧昀祈冷然收回了目光:“我说过,你别后悔就行了。” 终于,他不再听到她的道歉。 薛知盈道:“大公子,谢谢。” 这顿饭吃得很是沉默。 连邻桌的春桃都察觉出古怪的气氛,只埋头大吃,不发一言。 薛知盈虽不说话,但也没饿着自己。 昨日夜里她便没吃东西,这会听到萧昀祈再次表明不会再追究她的过错,她怎也是放心了下来,为接下来的赶路的行程饱吃了一顿。 吃到一半时萧昀祈突然就起身离开了。 没有道别,更没别的话语,只余一道冷硬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客栈门前。 木彦跟在他身后,匆匆向她们拱了下手,也很快离开了。 春桃愣愣地捧着还剩一小碗的白粥坐到薛知盈面前:“姑娘,大公子这是走了吗?” “……应该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大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竟然还带我们一起用早膳,姑娘是和大公子吵架了吗,刚刚气氛好奇怪,吓得奴婢都不敢说话了。” 薛知盈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逗笑,又带着几分无奈: “没有的事,大公子或许是昨夜没睡好,不过今日他肯定是启程回京了,我们已经离开萧府了,往后萧府的事便不提了。” “哦。”春桃似懂非懂地应声。 但心里想着,姑娘昨日也说大公子走了,不提大公子了,今日却是一出门就又碰上了,这会又说了同样的话,该不会转个头又…… …… 萧昀祈离开那间客栈后回到了原本落脚的另一间客栈。 他此行的目的是为抓回薛知盈,但他刚决定了要将她放走,此时竟恍惚着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去何处。 分明是有明确的方向的,事情结束他就该启程回京。 但一想到这个,心底就一阵抗拒。 这些年,萧昀祈一直站在高处。 他做事大多随心,却没想到会有不知自己心中作何想的时候。 木彦询问:“主子,要动身离开了吗?” 萧昀祈沉默良久,开口吩咐:“嗯,换成马车,巳时启程吧。” * 接下来便是薛知盈和春桃两人相伴的行程。 不比此前还有熟知身份的马夫和婆子同行,仅她们两个小女郎,涉世不深年纪较轻,出门在外总是要多加堤防的。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83节 薛知盈去市场询问了雇佣侍卫的价格。 但去过之后,她信不过那些牛高马大的陌生男子,也舍不得付那不算低的价钱。 最后,她和春桃在一间布坊买了两件男子的衣物,扮作男儿身,这才乘着马车动身离开了宁州。 为她们赶马车的是个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他话不多,只在她们上车时意味不明地打量了她们一下,而后一路上就不再同她们搭话。 出了城一路都还是宽敞大道,两人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也是心情不错。 即使扮作了男儿身,薛知盈也不打算在夜里赶路。 于是今日的目的地便在距宁州不远的一处客栈,大抵申时过半就能抵达。 午时,她们还行驶在山道上,没有停歇的地方,便在马车上简单吃了点干粮。 春桃这头正打算拿出水壶喝水。 车厢外突然传来一道马儿的嘶鸣声,马夫惊呼一声,车厢也晃动起来。 “哎呀!” 春桃手中的水壶洒出些许。 薛知盈心头一惊,一手紧捏着衣摆一手撩开车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话不多的马夫还没回过神来,薛知盈已先一步看到了从马车前一瘸一拐走过来的年轻男子。 “这位兄台,可否……” 男子急促出声,一边说着一边抬头,一看见马车内探出的俏丽脸蛋,话语当即顿住。 马夫这头喘着气斥道:“小兄弟,你不要命了,竟直接往马车前来挡,若是我没来得及拉住马,撞到你了我找谁说理去。” 看得出刚才情况的确紧急,马车内都感觉到了马夫急切拉停马儿的动静,寡言的马夫这会也气得面红脖子粗。 年轻男子失神地眨了眨眼,惊醒后赶紧又道:“实在对不住!在下也是没了法子,不慎摔伤了腿,周围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等了许久不见一辆车经过,情急之下才冲出来拦车,这位……兄台,不知能否行个方便,容我搭一程车?” 薛知盈在他真诚的语气下逐渐放松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男子打量了一番,对方身材高瘦,相貌清秀,五官不显攻击性,并非出众非凡的俊朗,但也干净顺眼。 他微仰着头,目光期盼地看着她,一身绣纹简单的缎面长袍,右侧膝盖的地方明显有一片污黑。 薛知盈之前就将自己摔了个一瘸一拐,此时只是看着那片污黑,就好似又感受到了那种疼痛到难以行走的感觉。 她还稍有犹豫,年轻男子忙拱手一礼,语气愈发恳切:“在下姓林,名文渊,字墨卿,祖籍上椹,家里做着绸缎营生,这回本是到宁州访友,谁知返程时不小心跌伤了腿,实在行走艰难,在此困了许久,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惊扰了兄台,还望海涵,若能捎带一程,愿付双倍车资以表谢意,感激不尽!” 他话语清晰,姿态放得极低,眼神真诚,虽衣衫略显凌乱,但谈吐间确有一股读书人的文气,提及家世也坦荡,倒不似奸恶之徒。 与此同时。 无人注意到一直未有马车经过的道路上,从远处竟又驶来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突然毫无缘由地停驻,和薛知盈的马车隔着一长段距离。 不知是马车出了故障,还是有别样用意。 薛知盈这头听着男子自报了家门,心中戒备又松懈几分。 她略一思索,助人积德和双倍车资各占了一半缘由,便温声对车夫道:“既是如此,那你上车吧。” 说罢,她示意马夫帮忙。 林文渊连声道谢,在马夫的小心搀扶下,忍着痛楚,略显狼狈地登上了马车。 他规矩守礼地坐在了靠近车门的位置,和马车内原本的二人隔着距离。 马车重新驶动后,林文渊再次向薛知盈道谢。 开口却是道:“多谢姑娘慷慨相助。” 薛知盈瞪圆了眼:“你……” 她又警惕地看向车门外的方向。 林文渊神色坦然,并无轻浮之意。 他笑道:“不知姑娘是出于什么缘由扮作男儿身,不过你们这般打扮,无异于掩耳盗铃,在下实在很难装出眼拙。” 至于车厢外的马夫,要么就是知情者,要么就是一开始就把两人给认出来了。 薛知盈讶异地看了看春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就这么明显?” 她明明在布坊时问过老板,不过也不排除老板想卖出两件衣服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她也觉得多少能瞒过一点,也不是没有生得女相的男子。 而且这人上车前不是还一口一个兄台。 林文渊一边点头,一边往腰间摸索着。 很快他拿出一锭银子:“姑娘,这些可足够?” 薛知盈防备地看着他,但伸手拿走银两的动作可不含糊。 林文渊:“难道在下应当不将姑娘戳穿,装作毫不知情,以男子间相处度过这段路程,那岂不唐突了姑娘。” “可你若是一开始便认出,方才却不说,上了车才道明。” 林文渊坦然道:“在下自然得先确保能够搭上车,否则叫姑娘这辆马车驶离,不知还要在那处困多久。” 他话音刚落,突然有一道不清晰的马蹄声传入耳中,马车也正好驶过一个弯。 车帘撩起,薛知盈一眼看见弯道的另一头,一辆陌生的马车驶在他们后面一段距离,正处弯道的另一头。 薛知盈后知后觉慌张起来:“那儿不就又有一辆马车,你说一直不见马车经过也是胡说的吧。” “冤枉啊。”林文渊也探头看了一眼,露出讶异和疑惑,“我在此等了近一个时辰,姑娘的马车真是我遇上的头一辆,谁知一段时间一个人影都没有,一段时间又接连出现马车。” “等等。” 薛知盈下意识拉住了春桃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些。 “你既是要从宁州回上椹,这么远的路程怎会一个人行走在路上,你一开始没有骑马乘马车吗?” 林文渊从窗外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后,朗笑出声。 “姑娘可是初次远行。” “与你何干。” 她动了动唇,一副后悔了想要将人赶下车的模样。 林文渊倒是会察言观色,赶紧敛了笑意,诚恳道:“姑娘请放心,在下绝非歹人,车资可是实打实的银两,且在下也是当真受了伤。” 他小幅度地拉了一下衣摆,动作不显唐突,只是露出裤腿上些许血迹,随后很快遮住,怕污了姑娘家的眼。 “我只是想搭车一程,否则靠自己是真的难以走出这条山路,至于那些不合理的话术,也是担心遭到拒绝,无论如何,我于姑娘绝无半分恶意。” 薛知盈小声地抽了口气。 春桃也在她耳边低声:“好多血啊。” 林文渊道:“姑娘心善,在下能得姑娘相助才摆脱困境,我既不会加害姑娘,还当报答姑娘的恩情。” “所以,接下来的这段路,我们能否和睦相处?” 事实上,薛知盈也很难将林文渊和奸恶歹徒结合在一起。 她视线扫向窗外,此时不在弯道,便不见刚才那辆马车了,周围 荒芜,若真受困于此,该是多么无助恐慌。 薛知盈轻轻点了下头,把手中的银两塞进了衣袖里。 林文渊瞧见,扬唇笑了笑。 也不知是笑她的小动作,还是笑她不再对他万分防备。 薛知盈的马车不算拥挤,但同坐一个空间内,免不了闲谈几句。 林文渊适时询问:“可否请问姑娘芳名。” “我叫薛知盈。” 薛知盈也在又一次谈及他的古怪行迹时,没忍住问:“你为何会一个人流落在此。” 说到这个,林文渊压低了声,也不知说的是真的假的,显得很神秘:“其实,我是从家中的马车里逃出来的。” “什么?” “说来话长,我便长话短说,我家中情况复杂,我一直想要离开家中,此次是我努力许久寻得的唯一的机会,我趁着马车驶过荒芜之地,悄然从窗中翻出,腿上因此摔伤,但好在别的声响掩盖了我的动静,待到马车驶过这段山路要停歇时,他们发现马车里无人,已是为时已晚。” 说完,林文渊恢复了原本的声量,温笑道:“抱歉,说是长话短说,却还是说了这么多。” 薛知盈却是认真听完,微微发怔。 林文渊见状以为她对此有疑,倒也不在意:“这事听起来可是荒唐,姑娘不相信也无妨。” “不。”薛知盈摇了摇头,“我信的。” 林文渊微挑了下眉。 两相沉默片刻,林文渊问:“姑娘不问我为何要从家中出逃吗?” “自有你的缘由,如你所说,那或许是很长的一段故事,最重要的是,你现在达成了你想要的结果,是圆满即可。” 她声音很轻,温婉低柔。 缓慢地道出这句话,目光顺着风拂动的车帘看向车外。 林文渊一愣,而后颔首:“是啊,圆满即可,我的这份圆满倒是多亏了薛姑娘相助。” 薛知盈收回思绪:“我可没有帮助什么,林公子付了银两,我们只是共同搭车而已。” “是,林某幸与姑娘同行。” 临近酉时马车才抵达原本预计的驿站。 欲要下马车时,薛知盈顿住,一时没动。 “薛姑娘?” 她尴尬地看了林文渊一眼,小声问:“林公子,我们这副装扮当真明显吗?” 林文渊顿了一下,轻笑出声:“还好。”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84节 才不好。 薛知盈抿着唇,一时间觉得自己这副装扮走出去就跟让人看笑话似的,明晃晃显露着两名姑娘正在作扮男儿身的把戏。 但她自然无法一直龟缩在马车里。 薛知盈做了一阵思想争斗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春桃早就在马车旁等着了。 薛知盈被她扶下马车后又回头朝马车里看去:“林公子,你自己可以吗?” 林文渊在里面轻笑,带着几分趣意的逗弄:“薛姑娘,很显然,我自己不可以。” “……” 她似乎的确问了一句废话。 薛知盈同马夫低语,马夫应着将林文渊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这里是宁州往西的必经之路,此地驿站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马夫还要去马厩拴马。 薛知盈看着一旁站立的男人,问:“那你自己行走可以吗?” 林文渊没再逗弄,认真道:“可以的,我能自己慢些走。” 薛知盈知晓那般疼痛的感觉,且看林文渊的血迹,伤得可不比她那时候轻。 她顾及礼数没有直接伸手扶他,但还是放慢脚步同他走在一起,若到万不得已时,她也能伸手扶住他。 薛知盈问:“林公子既然不是从宁州往上椹,那之后是打算去何处?” 林文渊并不隐瞒:“越襄。” 薛知盈眸光微变,被林文渊一眼捕捉到。 “如此赶巧吗,薛姑娘的目的地也是越襄?” 薛知盈抬眸看他。 林文渊赶紧解释:“在下当真是往越襄去,薛姑娘未曾对我说过你的目的地,若是相同,岂不是赶巧。” 薛知盈道:“那的确是很巧了。” 几句话间,她同林文渊一起走进了这里唯一的客栈。 店小二热情迎来。 薛知盈给自己和春桃要了两间房,林文渊这头也要了房间并吩咐了些需要的药物。 萍水相逢,到此也算是分别时了。 但这分别又有些古怪,他们同住一间客栈,明日还得启程往同一方向去,说不定下个驿站还得相逢。 同时抬头,四目相对。 薛知盈愣了愣。 林文渊先一步道:“既是有缘,就不急做正式的道别了,今日多谢薛姑娘,林某先行告辞,处理一下。” 他语调轻松,缓和了这似尴尬又似别样的气氛,顺带指了指自己的腿。 薛知盈抿唇点头,后又想到什么,道:“若有何需要帮助,也可同我说。” 林文渊拱手:“多谢。” 薛知盈本欲迈动的步子停下,眼看着林文渊缓慢地步步上到二楼后,才再次迈开,不然刚告辞,他们还得一同上楼。 薛知盈向春桃交代了几句后,两人便各自回了屋。 赶路一日,虽是一直乘坐马车,但仍是稍有疲乏。 薛知盈放下行李,心里轻松地思虑着是要先行沐浴还是先行用膳。 她没急着让自己思索出结果,慢悠悠地整理今夜要用到的东西。 过了一会,门前传来声响,是有人经过的脚步声。 但那脚步声好像停在了她的房门前。 随后敲门声响起。 薛知盈闻声看去,也迈步走去。 直至走到门前,她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令她隐隐猜测着什么。 不是春桃,春桃总是一边说话一边敲门。 那是林文渊找来寻求帮助吗。 她盯着房门看了片刻,试探着问了一声:“谁呀?” 咚咚—— 两声敲门声对她做出了冷硬的回答。 薛知盈缓慢地拉开门,眉心猛地一跳。 男人神情冷淡地立在她房门前,身姿笔挺,眉眼深邃。 不令她让开,就直接拢着她的身子一步跨入屋中。 萧昀祈视线扫视一周,淡声问:“那个瘸子是什么人?” -----------------------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40章 薛知盈从短暂的惊愣中回神,听见那甚是无理的称呼她皱起了眉。 “他不是瘸子。” 萧昀祈沉了脸,收回扫视的目光睨着她。 薛知盈对他接二连三的出现都感到疲惫了,对上他沉冷的眸子,也没力气生出多少惊慌。 她问:“大公子为何会在这里?” 萧昀祈不再看她,向里走了几步自然地在桌前坐下:“这里只有这一间客栈,我自然在这里。” “我是说,你不是应该已经回京城了吗。” 萧昀祈:“我何时说过我要回京。” 薛知盈呼吸微顿,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忍不住直言问:“你在跟踪我吗?” 此地的客房比宁州那间客栈的更小。 萧昀祈存在感很强,即使是坐着,也令这片封闭的空间因多了一个人而感到拥挤。 他闻言面不改色道:“只是顺路。” “顺路到了这间客栈,还顺路到了我的客房里?” 说到来她的房里。 萧昀祈眸光又沉了下去:“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他不是瘸子,我也不需要向大公子回答这个问题吧。” “是吗。” 萧昀祈手指在桌上轻点了两下,而后停住突然站起身:“那我去问他本人好了,问问他是何来头。” “一名陌生男子,为什么坐在我表妹的马车里。” 萧昀祈平淡的语气偏咬重了表妹二字,听得薛知盈一愣。 直到见他要走,她才赶紧挡上前去:“大公子。” 萧昀祈微皱了下眉。 她刚才还站在他身侧的位置,一个箭步就跨到了他正前 方。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袖。 以前不是这样的。 薛知盈将人拦下,看着萧昀祈意味不明的神情,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他想干什么。 若他是因她的欺骗而生怒,要惩罚她,抓走她,昨日在宁州时他就可以这样做了。 但他没有,还说了两次要放过她。 嗯,两次。 萧昀祈本就是个难以琢磨的人,他高高在上,做事只凭自己心意,也不屑向人解释缘由。 以往薛知盈刻意讨好着他,总是猜,总是想。 但仍是猜不透,想不明白。 薛知盈轻叹了口气:“他是我在路途中遇见的过路人,他伤了腿难以行动,我便让他搭了一段路。” “他想搭车你便让他上车了?” “他付了车资。” 薛知盈缓步从他身前走开,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听着咕噜噜的水声,又补了一句:“双倍车资。” 说完,薛知盈微仰起头小口喝水。 喝到一半,想起屋里还有个人。 她放下杯子转头去看他。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85节 被他直勾勾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原本来者是客,但薛知盈不想问他是否要喝茶,他那根本就不是客人行径。 可萧昀祈偏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她不言语,他也毫无动作。 僵持一阵。 薛知盈:“……大公子,你喝茶吗?” 萧昀祈淡然颔首,竟还真就这么迈步坐了回去。 薛知盈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然后温声道:“喝过茶大公子就请回吧。” 萧昀祈拿起茶杯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他还是放到了唇边。 客栈的茶并不适口,他只沾湿了唇就放下了茶杯。 他缓缓抬头,目光又看向了薛知盈。 在薛知盈不解他的目光,也欲要动唇时,他兀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他近来几次力道最轻的抓握,不为控制什么,只是碰到她,握住她。 但一经碰触,掌心触及她柔软细腻的肌肤,还是不自觉又了收紧的力道。 他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向自己身前一拉。 薛知盈一个踉跄,一脚迈入他岔开而坐的双腿之间,另一手本能地撑在了他肩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令人心跳一凝。 萧昀祈抬头望着她,眸中仍是那般令人琢磨不透的深色。 他缓缓开了口:“薛知盈,如果你回到我身边,你可以不用回萧府,你喜欢我那间山间的别院对吗,你可以住在那里,别院里的下人都供你差遣。” “我不想再维持之前那样无人知晓的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适应,不用立刻成婚,但必须先将婚事定下。” “我也可以允许你对我无理取闹得寸进尺,成我的未婚妻,我的妻子,你以前向我提的那些请求都不用再求我了,你自己就可以都办到都拥有,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薛知盈在惊愣中忘了挣扎,她眼睫一颤,没注意到萧昀祈手上的力道,身体再度向他近处贴去,被他揽着后腰定住了这个姿势。 这番话像是幻听一般,让人很难想象那会是萧昀祈说出的话语。 腰侧传来带着酥麻的紧迫感。 萧昀祈如以往一样,握住了她柔软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捏揉,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他最是知道,她会因此软了腿,就此往他身上坐去。 但薛知盈忽的浑身绷紧,掰开萧昀祈的手掌就从他身前后退开一大步。 萧昀祈似乎没料到她会退开,全然没有防备的姿态,自然也没能阻止任何。 身前落空的一瞬,他脸上浮现出迷茫和怔然,随后才有沉下的不悦。 他站起身来,高过她的身量令他从仰望变成了俯视。 微垂着眼睫,紧盯着她:“不愿意吗?” 薛知盈摇头:“我不愿如此。” 萧昀祈迈步向前,他也不愿被拉开的距离。 他脸色不太好看,沉着嗓音问:“为什么?” 这样的描绘本就该是她想要的。 她为什么会拒绝? 薛知盈想,若是在过往她最是无助最是茫然之际,听到这样的一番话,她的确无法拒绝。 她极力地挣扎,极力地想要找寻获救的方式。 她会紧攥住这根无论虚实的救命稻草。 可现在不会了。 薛知盈还是摇头。 他既然如此说了,她也认真回答他:“你可以在兴起时给予我,也可以在不悦时轻而易举收回所有,我不想再过被别人掌握着命脉的日子,不想任别人决定我人生的好与坏,我正是因此才想离开萧府,所以我不愿如此。” 话音落下,屋内变得沉寂,甚是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直到静立在几步远的男人突然有了动作。 他大步向前,惊得薛知盈也连连后退了两步。 如此狭窄的客房,何来躲避之处。 她的步子也远不及他,不过眨眼间就被他逼至墙角。 后背将要抵上冰冷的墙壁前,萧昀祈一手掐着她的腰就把人往自己身前按,连墙壁也不许她靠上。 他胸膛起伏着,带着他一贯的热温,却是冷着声在近处控诉她:“薛知盈,你怎说得出这种话,到底是谁兴起时给予,不需要了就轻而易举收回所有。” 薛知盈一怔,便被捏着下巴抬起头来,在她将要开口说什么前,又一次被他按住了嘴唇,说不了半个字。 他总是拥有绝对的压制,身份,体型,力量。 就连她的离开,都会在转眼间被他逮住。 但他却声色平稳地向她陈述:“是你想和我在一起,就压着我绑着我要和我在一起,用完了我达到了目的,转头毫不犹豫地就走得决绝,你与谁都道了别,唯有我若是不问,甚至不知你离开。” “你最初说想做我的什么,枕边人,我竟不知我的枕边人离开了我,这岂不是很可笑吗。” 薛知盈眸光震颤,还是想要说话,但被萧昀祈紧封着嘴唇,挣脱不了分毫。 萧昀祈从未有过在人前失态暴怒的模样,所以也无人知晓他的愤怒究竟该是什么样子的。 薛知盈想,或许就是她此时看到的这样。 眉压着眼,眸底冰冷一片,直视的目光有如实质地将她紧锁,面无表情,薄唇翕动着,说着没有语气起伏的话语,嗓音却沉得令人不断下坠。 薛知盈难以从他们过往的相处中想象出他会对这些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愤怒至此。 回想起来,会想到他的默许他的纵容,但更多的是他的若即若离。 所以他的愤怒只能是因为高傲的自尊接受不了被人戏耍吧。 可是那要怎么办。 她如何能补偿他,她根本补偿不了。 “在想如何补偿我?”萧昀祈那双漆黑的眼眸像是能够洞悉人心。 他不许她说话,便自顾自地道:“那几样没用的东西你倒是还得干净利落,别的你又如何归还?” 别的什么? 还有什么? 薛知盈还来不及多想,沉沉的吻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他抽出自己的手指,手掌下落握住她纤细的脖颈,舌头转而就进一步探入,以另外的方式继续封住她说话的意图。 急切的吻,又黏又热。 他带着凶狠的愤怒,恶劣地吞吃她的舌尖,连口中津液也被他卷走,呼吸更是在瞬间就被掠夺一空。 薛知盈很快就头晕目眩,喘不上气,也站不直身。 就是这样实力悬殊的压制,她连接吻都压不过他,如何能做他口中所说的掌控一切的人。 薛知盈觉得 自己快要被他吃掉了。 舌根被吮吸得发麻,躲避也成了与他勾缠般的搅.弄。 这个吻缓和的间隙,她的舌头短暂地被松开片刻,她却回不过神来开口说话,连刚才想说的也都大多忘干净了。 萧昀祈抵在她的唇瓣上,声音低哑地道:“你第一次强吻我时,也是我第一次与人亲吻。” 什么强吻,薛知盈猛然惊醒地瞪圆了眼。 他在说什么,他把她随时可以被推开的怯懦举动称之为强吻吗? 薛知盈好像正因罪大恶极而被控诉,可他这些话听起来却更像是在耍无赖。 随之感受到的是他早就明显,但这会才被她注意到的变化。 小腹一麻,莫名的热意流窜。 萧昀祈毫不避让,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也坦然被她感受。 他轻咬她的唇,缓慢地道:“第一次触碰女子,第一次被吃进去。” “第一次在里面出来。” “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 薛知盈颤着眸光终于找回理智去推他。 难不成他想要她将这些还给他,那她如何还得了! 况且,她也是…… 正当薛知盈双手在他坚硬脉动的胸膛上极力推搡时,不远处的房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她下意识偏头,躲过了他欲要再度深入的吻,便听见了门前传来的敲门声。 薛知盈呼吸一滞,从未有过如此害怕听见春桃的声音。 房门未锁,春桃会一边敲门一边喊着“姑娘,奴婢来了”。 随后她就会推开房门,看到屋内的这一幕。 萧昀祈感觉到薛知盈的浑身紧绷,没有追着再去吻她,但却将她抱得更紧,令她根本就推不开。 他眸中还带着因激烈的亲吻而染上的幽暗,又生几分不满的郁色。 不喜她推拒,也不喜她一副他见不得人的样子。 以前不喜欢,现在更加不喜欢。 萧昀祈垂眸盯着她片刻,门外暂且没声,他低头便又要去寻她的唇瓣。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86节 偏这时,话语声和敲门声一同响起。 “薛姑娘,是我,叨扰了,你在吗?” “唔……”薛知盈唇边一声低呼令她心跳骤停。 萧昀祈竟然咬她。 不是调情地咬,是真将她唇瓣咬出了痛感。 但他很快又探出舌头粘腻地舔舐。 薛知盈只觉自己全身顿时冷热交加。 一半被男人的灼热的体温沾染着,另一半被门外的动静凝滞住。 她不知自己刚才那声低呼是否有被门外听见。 此时屏着呼吸,不敢再发出任何动静。 “不在吗……” 门前传来好似自言自语的低喃。 就在薛知盈将要松一口气时。 又闻林文渊在门外说话:“春桃姑娘,你家小姐不在屋中。” “唔。” 薛知盈一惊,赫然抬头对上萧昀祈的目光。 因着这声闷哼是他发出的。 萧昀祈给了她一个眼神,微移了视线。 薛知盈跟着转头,这才看见是自己紧张到手指收紧,五指隔着衣衫也全都嵌入他的皮肉,定是指甲将他掐疼。 他活该! 薛知盈趁此慌乱推他。 春桃道:“怎会呢,姑娘若是外出会来唤我的呀。” 她的声音由远至近,显然是正往客房靠近来。 薛知盈慌得不行,好不容易推开了萧昀祈,又去拉扯他,压低声音急切道:“你快藏起来。” 萧昀祈皱眉,任由她拉拽他的衣袍,却是屹立不动。 他冷着脸,淡声拒绝:“我不藏。” 吓得薛知盈又赶紧去捂他的嘴。 萧昀祈明摆着完全不想躲藏。 为即将来到门前,那个本就识得他身份,也早晚应该知道他与她主子的关系的丫鬟,他没必要藏。 为那个厚颜无耻,唐突失礼搭乘女子马车,现在还阴魂不散地敲门来寻的陌生男人,他更不该藏。 春桃已经来到门前敲了门,如以往一样,声音轻快地喊:“姑娘,奴婢来了!” 薛知盈一脸生无可恋,又生气地放开萧昀祈,转身就要去门前。 但才刚迈出一步,又蓦地被他给拽了回去。 薛知盈猝不及防扑入男人怀中,被他抱了个结实。 下一瞬,春桃在外道:“咦,我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林文渊:“怎么了,春桃姑娘。” “啊……是木彦呢,大公子又来了吗,那姑娘可能在楼下,我们下去吧。” 薛知盈:“……”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 薛知盈愤然瞪了萧昀祈一眼,甩开他的手从他怀里远离。 然而事实上,她的气恼像在撒娇。 面颊泛红,眸光潋滟,本就柔软的两颊微鼓着,连瞪来的那一眼都没什么气势。 萧昀祈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喉间难免干涩。 薛知盈不等他再有动作,急切开口:“大公子,你刚才说的那些未免太强词夺理了,你本已说过就此放我离开,能否不再提过往的事了,然后你回京城去,我去往我要去的地方,我们也不必再见面了,就当好聚好散可以吗。” 这些便是薛知盈刚才想说的话,在屋外的紧迫解除后,她又重新理顺了思绪说了出来。 但当这话说完,她又下意识紧张。 该不会又将他激怒令他逼近来吧。 薛知盈抬眸一看,倒是看见萧昀祈仍未有动作。 她没由来地将视线往下移了去。 只此一眼就飞快地重新抬眸。 他似乎冷静下来了。 脸上神情如此,别的也是。 萧昀祈沉静地看了她片刻,莫名地道:“薛知盈,我今夜要睡在你这里。” “什么?” 薛知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萧昀祈面色无澜,缓慢地走了几步,但不再是近到薛知盈跟前,而是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我抵达时这间客栈只剩最后一间客房了。” “……所以呢。” “所以我和木彦有一人无处可去。” 这简直荒谬。 薛知盈喃喃道:“所以侍从占了屋子,主子无处可去了。” “若是令木彦在外就这么站立一晚,岂不显得我恶毒。” 难不成是在说若她不同意帮忙,便成了她恶毒。 薛知盈皱眉:“我来时分明有房的,怎会只剩最后一间了。” “你若不信,可去楼下询问。” 薛知盈才不要这会现身,甚至萧昀祈有可能故意定下了其他房间,她就算问也问不到她想问的。 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萧昀祈又道:“我并未行故意之事,是何人定下的房间,掌柜的账本上一目了然,那我倒是可以花钱让他拿出来让你过目。” 他毫不心虚地直视她的眼睛:“路经此处是顺路,但来你的房间是专为这事。” 他竟是到了这会,又回答了最初被他一下带过的那个问题。 薛知盈半信半疑,转而道:“那你和木彦凑合一晚不行吗。” “可以。” 萧昀祈竟然松了口。 随即却道:“但他不敢。” “……” 薛知盈一时失语,沉默地抿着唇。 眼下已是临近黄昏时分,周围只有这一处客栈。 听上去似乎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 薛知盈小声地问:“那今夜之后,你能不再来找我了吗?” 萧昀祈平静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她又接着道:“然后我们也没有在一起了,所以你要住这间房,你就睡地上。” 萧昀祈脸一黑,神情也变了:“你要让我睡地上?” 薛知盈小幅度地点头:“你若愿意答应,那今夜就将就在此凑合一晚,若是不愿那我也帮不上忙了。” 狠心的女人。 萧昀祈冷声道:“薛知盈,你以往来我屋里,我可从未让你睡过地上。” 薛知盈一噎。 刚还说不提往事了。 她敛目想了想,一时间还是想出很多办法。 但最终却只能没出息地低声道:“那你今夜就睡在这里吧,我去和春桃一起睡。” 说罢 ,迈步往自己打开在一旁的包袱方向走去。 萧昀祈皱眉伸手把人往回一拉,绷着唇角像是又生气了。 薛知盈倒退两步,转了转手腕没能挣开。 萧昀祈虎口更加收紧:“行,我睡地上。” “其实不用这样了,我可以去和春桃……” 话音未尽。 咕噜噜几声轻响。 薛知盈眼睫一颤,霎时捂住自己的肚子。 午时只在路途中吃了几口干粮,她不喜欢,所以没有多吃。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87节 方才就犹豫着是否要先去吃饭,到了这会,肚子已是发出了抗议。 身前突然传来动静,手腕也被松开。 薛知盈闻声抬头,只见萧昀祈起了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她怔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肚子乱叫的尴尬随之消散下去。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 薛知盈呆在原地片刻,呼出一口气来。 她还在想着萧昀祈应该是气到了,就此离去了吧。 可还不待她再有下一步动作,房门突然又被打开。 萧昀祈去而复返,去的时间,估计都不够他走回他和木彦唯一定下的那间房吧。 他毫无负担地走进屋,淡然看了她一眼。 看她呆呆的表情,忍不住上了手,捏住她的脸蛋。 薛知盈一下子跳开:“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昀祈气得想笑。 但忍了忍,忍住了气,没忍住上前。 他掐着她的脸蛋在掌心里捏得她撅起嘴来。 “让你吃饭,吃过饭,替我把床铺上。” ----------------------- 作者有话说:生病了,吃了药下午竟然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所以爬起来码字就晚了[可怜] 明天给大家发红包。 本章下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都发红包~ 第41章 一桌菜端进了屋。 薛知盈思绪还是乱糟糟的,但顾不上去理清,与萧昀祈同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气氛显得古怪,也可能是她单方面觉得古怪。 萧昀祈丝毫不受影响,慢条斯理地动筷,粗茶淡饭也吃得优雅。 薛知盈小口咀嚼了一会,忍不住问:“大公子所说的顺路,是要去往何处?” “越襄。” 薛知盈所有动作顿住,呼吸也凝在鼻尖。 萧昀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做诚实坦然的回答。 但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你呢。”萧昀祈问。 “不是说回老家议亲,怎在宁州待了几日就走。” 他语气平淡得好似饭桌上的闲谈。 可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她为了离开说出回老家议亲的借口,知道她没打算留在宁州,甚至连她接下来的目的地…… 薛知盈闷着头继续吃饭不开口了。 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力感包裹了她。 沉默良久,这顿饭也接近尾声。 她又想起今夜萧昀祈还要睡在这里。 有小厮进屋收走了碗盘。 薛知盈站在客房内唯一的一处可供铺床的空地前久没有动作。 萧昀祈也不催促,桌上的茶壶内是另泡的新茶。 他倒上一杯茶沉静地看着她。 半晌,薛知盈终于有了动作,缓步走向柜子,打开将里面厚实的棉被拿出来。 那是冬日所用的棉被,如今初秋虽有凉意,但远不止于要盖这么厚的被子。 所以这些被子已是久无人使用,打开便可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古怪的味道。 萧昀祈隔得远或许没有闻到,薛知盈站在柜子前却是微皱起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屏息将棉被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被褥一经拿出,身后就传来低声:“什么味道?” 薛知盈:“……柜子的木质不太好,可能有一点味道吧。” 她想补一句被子没味,但实在说不出口。 薛知盈将叠起被子的抖开来,想要迅速将地铺铺好。 岂料那被子一抖,烛光下一片明显的尘灰飞散开来。 落下的被子露出萧昀祈面无表情的脸庞。 薛知盈微张嘴还想昧着良心说这能睡。 下一瞬。 阿嚏—— 她举着被子打了个喷嚏,低着头把脸埋到了被子后面。 一闻到那尘封的霉味,她又是一个喷嚏。 接连两个喷嚏打得她眼角激出生理性的泪花。 手上忽的一轻,一抬头,不知萧昀祈何时走了过来,一手抓着那床被褥,从她手里轻轻一拽,便把被褥散乱地扔回了柜子里。 他又迈步走去关上柜门,转而打开窗户通风。 初秋的晚风拂来,吹散难闻的霉味和屋内飘散的尘灰。 薛知盈:“……” 萧昀祈转身走回她面前。 薛知盈道:“要不还是……” “还是一起睡吧。”萧昀祈淡声接了话。 若非他语气实在平静如常,否则接话如此之快,真叫人觉得他早就在这等着了。 …… 屋内烛灯熄灭,窗边的黑影被月光洒上一片冷白的光圈。 萧昀祈问:“关窗吗?” 床榻上传来沉闷的低声:“开着吧。” 萧昀祈嗯了一声,平缓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屋内格外明显。 薛知盈在榻上翻了个身背对床榻外。 只听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便感觉到有人躺了上来。 萧昀祈无论何时的存在感都很强,何况是在这张不算宽大的客房床榻上。 床榻因老旧,随着男人上榻的动作发出吱呀的轻响。 随后接连好几下声响,吱呀不停,声音明显还莫名令人不自在。 薛知盈忍不住道:“你别乱动了。” 还没完全躺下的男人动作微顿,话语听不出情绪:“你不怪这破床怪我干什么。” “这声音听着……”有点奇怪。 男人的声音突然来到耳后:“听着什么?” 薛知盈一惊,赫然回头,猝不及防地在黑暗中对上近处的眼眸。 “你别靠这么近,说好不碰到我的。” 萧昀祈低嗤一声,伸手握着她的脖颈就把她抬起头来往外看。 薛知盈毫无防备,一声低呼下,看到萧昀祈侧着身,身体却已是在床榻边缘,若是他翻身躺平,只怕半个身子都会露在外面。 薛知盈愣了愣。 怎会这样呢,她分明给他让了不少位置呀。 薛知盈在又是一阵吱呀声中躺了回去。 “那你睡进来些吧,我再让让你。” 说着,她动身要往床榻里去。 挪动时,薛知盈不由疑惑,是她自己身形太娇小,还是萧昀祈身材太宽大。 这张床怎像是睡不下他们二人似的。 正想着,身体还没挪走多少,忽的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腰。 后背袭来热烫的温度,带着熟悉的气息,像一张铺开的网,紧密地将人包裹了起来。 这下轮到萧昀祈道:“别乱动了。” 床榻发出的吱呀声在薛知盈被按住身姿的扭动后也停了下来。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88节 萧昀祈的怀抱于她而言并不陌生,男人抱住她后,也没有别的动作,薛知盈逐渐放松下来,鼻息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清冷气息,不再言语地闭上了眼。 只是刚闭眼没多久,困意还未上头,耳边先隔着一堵墙听见了些许细微的声音。 因着屋内太静,那细微的声音格外明显。 女子发出娇笑声,男子语调拔高的说话声。 听不清具体是什么,但声响令人本就不多的困意尽散。 薛知盈听着杂声,不自觉地翻动身体。 一转身,蓦地对上萧昀祈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 “只是睡不着。” “你也听见那响动了吗?” 萧昀祈没回答,只是也微动了下身子,换了个姿势抱着她。 薛知盈小幅度的动作不令声响明显,萧昀祈一动却是吱呀声骤响。 薛知盈下意识抓住他的臂膀:“你别乱动呀, 会被人听见的声音的。” 萧昀祈失笑。 “我翻身而已,听到又如何。” 显然是薛知盈自己做贼心虚了。 她不禁有些脸热,抿着唇不说话了。 可两人之间还未安静多会,隔壁却逐渐热火起来。 吱呀声响起,不及自身床榻在屋内响得明显,但仍然富有节奏,清晰入耳,伴随着男女暧昧不明的吟声。 这比令别人听见自己的声音还要尴尬。 薛知盈身子微僵,一动不动,直到感觉腰上的手臂没由来的收紧了几分。 她抬眸看去,看见萧昀祈的脸色不太好看。 隔壁的声音不知要持续多久,还放肆得完全不顾旁人。 薛知盈因此越发睡不着,僵持一个姿势许久,便又想动身。 她腿上刚挪动些许,突然抵到了什么。 “你……” 萧昀祈眉心微皱,索性闭眼,一副不想言语的样子。 别说是抱着她,就是只和她躺在一张床上,他会有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自他远行前他们最后做过的那一次后就再也没有了。 他忙碌在外一个半月,又连夜奔波往宁州来又是数日,一直顾不上想,此时不必想就猛烈得不太受控。 但让她误解为是听别人那动静才有的,就令他感到十分不快。 薛知盈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闭眼自己也止了声,默默地窝在他胸膛前,试图令他的心跳声掩盖隔壁恼人的声音。 “薛知盈。” 黑暗中,萧昀祈突然低声唤她。 “嗯?” 一抬头,还未看清他的面目,一个极轻的吻落了下来。 萧昀祈低头吻在她的嘴唇上,没有探入的动作,却也没退开。 他试探着含住她的唇,舌尖抵在她的齿缝中。 薛知盈后知后觉地偏头躲开:“你别亲我。” 落在她身后的手掌下移,包住了她的臀瓣。 薛知盈又去扒他的手:“也别碰那里……” 萧昀祈没再有动作,只是在近处低声地问:“真的不打算和我回去吗?” 薛知盈停顿片刻,而后摇头,仍是之前的回答。 萧昀祈的描绘很美好,足以蛊惑人心。 可她之前就连靠自己极力请求着,索要着,也都只得他闲暇无趣时随意看来的一眼。 时常被他忘记,时常被他丢下。 她又怎能将自己好不容易达成的成功断送在这样不明前路的虚幻中。 萧昀祈嗯了一声,连放在她腰上的手也收了回去,平躺着身姿再度闭上眼。 “睡吧。” 此时,隔壁的声响也停歇了下来。 夜已深,暗色将人笼罩,闭上眼任凭思绪发散飘远最后放空。 * 翌日一早,薛知盈睁眼之际,映入眸中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惊得她眸光一颤,险些没压得住胸腔涌上的惊呼。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想起昨日种种,睡前隐隐萦绕心头的想法在这一刻踊跃起来。 她静默地注视片刻男人平静的睡颜,而后小心翼翼地动身。 一点点挪开他动作强势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再一点点从他热烫的胸膛前远离。 天光已是大亮,薛知盈这才清晰看见,这张床榻虽是不算宽敞,但容纳二人绰绰有余。 萧昀祈和她一同躺在床榻正中,两人就是格往外再移半个身位也是足够的。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眼下不是再想这个时候。 趁着萧昀祈未醒,她动身向外。 需得跨过他的身体,再迈腿向床榻下。 “啊——” 一声惊呼,薛知盈身体失衡被圈着腰跌了回去。 “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不做什么,天亮了我该起身了。” 薛知盈很快稳住身体,灵敏地越过他的身子下了床榻。 轻薄的中衣略显凌乱,还有她披散下的乌发,随不稳呼吸起伏的胸膛。 萧昀祈眸光幽深地看了一眼,移开目光也坐起了身。 薛知盈刚才是想跑的。 趁着他还在入睡,动身离开这里。 不过这显然不易达成,也没有达成。 她敛目掩去神色,背过身去穿衣。 “大公子应是该按照昨日所言不再来找我了,那我们就此分别,我也要启程了。” 薛知盈觉得自己这话可能并无用处,所以刚才才会生出那一瞬想要不告而别的心思。 她直觉萧昀祈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不论是眼下这般意味不明的跟随,还是在这之后随时间拉长,不可预计的行为。 他想带走她,从他在宁州找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便毫不掩饰地表明了这个意图。 薛知盈因此而不安,所以想要尽快离去。 但没曾想,萧昀祈倒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动身也从床榻上下来,开始替自己穿衣。 薛知盈很快收整好自己。 她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后,萧昀祈唤住她。 “要一起用早膳吗?” 薛知盈古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突兀的话语为何。 但她还是摇头回答了他:“不了,我还要启程赶路,路上吃就好,不耽搁了。” “也祝大公子一路顺风。” “你去越襄?” “不是,我不去那里。” “那你去何处?” 薛知盈已是越发感到古怪,不仅是萧昀祈此时莫名其妙的话语古怪。 还有…… 视线没由来的变得模糊,她抬眼才发现,她竟看不清向她走来身影是何面貌。 是萧昀祈走近,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去越襄,那你要去何处?” 萧昀祈的声音在近处又问了一遍。 薛知盈双手试图在袖口下紧攥成拳,指甲嵌入掌心,却没能令她恢复多少。 身体也开始发软,她艰难地动唇:“你对我做了什么……” 连尾音都还未道尽,薛知盈眼前一黑,身体失去支撑地向前栽倒去。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89节 萧昀祈面色如常地伸手接住她,垂眸看向怀中安然闭眼的脸庞,臂膀收紧,将她轻柔缓慢地抱了起来。 * 薛知盈似是从一场梦中苏醒,可她却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唯有梦中生出的低落心情,没有随着梦境结束而消散。 身体轻微摇晃着,耳边听见一道沉稳的心跳声,以及车轮碾压过青石地发出的声音。 她眼睫一颤,吃力地睁眼。 入目一片玄色的衣料,是男人的胸膛。 “醒了?”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薛知盈浑身发软,连抬头都做不到,被一根手指挑起了下巴,才看见了萧昀祈的脸庞。 “这是哪里?”她语气带着警惕,声音却虚软。 “马车上。”他伸手拿过一旁的水壶,单手打开壶盖送到她唇边,“先喝点水。” 他的声音堪称温柔,像是在迷茫无措醒来之时,令人足以安心下来的安抚。 但薛知盈浑身一紧,抬手挥开那水壶。 满盈的水壶因突然的晃动从壶口洒出水来,温水大多沾湿在男人的衣摆上。 薛知盈凝着呼吸,顾不上去看他是否有因此沉下脸来,极力支撑身体,艰难地让自己脱离了他的怀抱,靠到了马车车厢坚硬的靠背上。 驶动的马车不必她探手,便自己飘动着马车帘。 她侧头往外看,是不识得的山道,不知驶向何处。 周围一如来时的荒凉,秋日的凉风吹拂脸庞,极力在帮她唤回些许理智。 萧昀祈放下了水壶,没有去看自己被沾湿的衣摆,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向外看过后,再收回目光来看向他。 可是没有。 薛知盈一直盯着窗外,她根本看不出这是何处,却只是执拗地看着。 思绪逐渐回炉,她甚至没由来回想起那个模糊不清的梦。 她梦见自己被抓住了翅膀,放进了围栏紧密的鸟笼中。 萧昀祈开口:“这是回京的路。” 他如愿令她转了头。 薛知盈眼眶微热,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直至彻底红了眼。 萧昀祈伸手把人放回怀里。 药效未过,她根本没有半点力气反抗。 因为没有反抗,所以她显得很乖顺,如同过往每次靠在他怀里一样。 萧昀祈的声音因此比刚才更柔和了几分:“月末之前就能抵达京城,回去后你就住在山间的别院 。” 没有任何回答。 薛知盈乖顺地没有反抗,却也不发一言。 沉默在车厢内蔓延。 这似乎是他们过往一起乘马车时常有的状态。 可萧昀祈心里却在感到堵闷。 她被他带走了,违背了她的意愿,她应该询问的。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萧昀祈已是料想过她醒来后的反应,甚至想好了当她问到时,他要如何回答她。 但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沉默。 薛知盈感到下巴被捏住,她被他抬着头被迫对上他的眼睛。 “没什么想问的吗?” 薛知盈抿唇无言,她感觉到揽着她身体的臂膀在她的沉默中逐渐绷紧。 他们无声地对视,气氛凝滞地僵持着。 薛知盈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她不得不问:“春桃呢。” 萧昀祈眉心微蹙,并不满意她提出的这个问题。 沉默了一阵他才回答她:“在随行的马车上。” 薛知盈并无任何安下心来的反应。 萧昀祈问:“还有想问的吗?” 薛知盈别过头去,不想和他说话。 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再询问什么,已是得到了全部的答案。 直到思绪中隐隐生出一分根本不该存在的希冀。 她缓声道:“有期限吗?” “什么期限?” 薛知盈目光中映着男人面色沉静的脸庞。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手便轻易地掌控着她。 即使她没有中任何药物,她也挣扎不开,抵抗不了。 她的成与败就在他一念之间。 如今,他卸下了他的伪装,仍是将她逮捕。 薛知盈轻声地问:“你的惩罚,会有期限吗?” 下巴上的手指蓦然一松,萧昀祈眼眸陷入片刻失神,失去支撑的脖颈便令薛知盈垂下了头去。 惩罚吗? 萧昀祈竟然在她的话语中才恍然,自己最初便是带着惩罚她不告而别的想法,一路追赶了过来。 但在追逐的路途中,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竟忘了自己的来意。 薛知盈很弱小,他可以轻易掌控她,他似乎也不舍真正严厉地惩罚她。 只要她愿意听话,悔过她的过错,他可以不再与她计较她不告而别之事。 那时他就想过,她惯是会撒娇。 他若听她那般撒娇,应是很难再对她置气。 他便想,那就找到她带走她,让事情回归原有的轨迹。 就如他远行前一样,待他回京,她出现眼前,再粘着他,再缠着他。 于是,那些发现她离开后冲上头的怒气就在他自我的消解中消散无踪了。 可是直到此刻,他好像才真正地意识到。 她似乎真的没有喜欢他,也不愿和他在一起。 他应该为她的欺骗她的利用而生气,并重新决定惩罚她。 但他心里清楚,他并非为此而带走她。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会是如此。 她为何,没有喜欢他。 萧昀祈从上方看见了她沾湿的眼睫,看见她紧抿的双唇。 他缓声回答她:“没有期限。” 话落,怀中的少女彻底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薛知盈一直觉得自己想要的只是极为简单的愿望。 过平凡普通的生活,遇见平凡普通的人。 无人决定她的去留,无人掌控她的人生。 但这好难,她付出了许多努力,仍是无法达成。 像是被宣告了她为了离开萧府,离开所有的束缚,去寻找属于自己真正的人生这一件事,以失败告终了。 往后她再也无法去做那样美妙的梦了。 万事皆有成败,只是薛知盈没想到自己的失败竟会是因为最初攀上了萧昀祈。 后悔吗。 当然会后悔,不可避免地想,若自己一开始没有找上他就好了。 可她又想,在当下那样的情形,若她一开始就没有寻得萧昀祈的帮助,那她也不会有后来能够为之努力的机会了。 一开始她就会落入临安王手中,会被他玩弄,会痛不欲生,直至临安王落网,她说不定还会因和他有所牵连,一并被送入牢狱中。 那这么看来,如今的失败似乎只是属于,糟糕和更糟糕中的前者。 好像她无论如何,以哪种方式,都无法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竟然还要为之感到庆幸吗。 萧昀祈感觉到了衣衫的湿濡。 并非衣摆,而是在胸膛前。 他垂眸看见一滴泪,这次不用他伸手去接,正好落到了他的手指上。 指腹晕开一圈湿濡,正无声地告诉他,她因在他身边而流泪。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90节 ----------------------- 作者有话说:[摊手]嗯,发红包吧。 本章下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都发红包~ 第42章 薛知盈哭过后情绪便平复了下来。 并非认命。 她想,她或许仍有能够成功的机会。 待在萧昀祈身边,应是能比曾经在萧府更易离开。 男人正在气头上,她错估了他的肚量。 他小气,倨傲,自负,接受不了她的欺骗和利用。 为那一点微不足道之事,他手段强硬地将她抓回。 但气过后,若恢复到往常那般,他十天半月难想起她一次,只要她做足了准备,如何不能再离开。 即使没有,那便再寻别的办法。 人总会在失败中成长。 漫漫岁月,谁人能料她最终不能得到真正的成功呢。 下巴突然被捏住。 薛知盈望向窗外的目光被男人强行收回。 他令她抬头与他对视。 “行了另一条路,并未经过宁州,你在看什么。” 这是薛知盈被萧昀祈带上回程的马车的第三日。 头一日宿在陌生的小镇上,她以为路上耽搁便未能抵达宁州,昨日看着仍是望不到尽头的山道,她就已是猜到,萧昀祈并未走她来时的路。 她记得舆图上有一处与宁州相邻的城镇。 薛知盈问:“那是去往何处?” “南淮。” 薛知盈张嘴低低地啊了一声。 南淮,好像是叫这么个地方。 她在宁州那几日也听人提起过,南淮有山有水,风景宜人,有一条枫林道,在秋日艳红一片,飘飘洒洒随秋风一同在沙沙的落叶声中,美不胜收。 萧昀祈:“你知道南淮?” “不知。” 薛知盈微动了下头,从他指尖脱离开,再度转头看向了窗外,未再搭理他。 马车内沉寂了下来。 这几日大多如此。 薛知盈平静得令人有些不适。 她不哭闹,也不挣扎。 乖得像是只没脾气的猫。 但不再上蹿下跳的猫,让萧昀祈心底空落落的,一时难寻缘由。 直到傍晚时分,马车驶入南淮城门,没多会便在一座宅邸门前停了下来。 门前有人迎接,穿着官服,年纪较长,是南淮本地的官员。 薛知盈不免错愣,下意识看了萧昀祈一眼。 男人没做解释,先行下了马车,在她躬身走出后,旁若无人地伸手牵住她,手臂也揽了过来,将她直接抱下了马车。 前两日上下马车也大都如此。 萧昀祈用在那壶茶水里的药令薛知盈昏睡后又身体发软。 起初她的确无力自主行动,但那药用量不多,功效本也不至于强劲,不多时便恢复自如,只因她不愿与萧昀祈说话,他便索性直接上手。 待到如今,薛知盈身体早就无碍了,他却像是对此有了习惯。 周围还有人看着,薛知盈不免挣扎。 落地时稍有踉跄,一抬眼,对上一双好似含笑的眼眸。 他在愉悦什么? 薛知盈瞪他一眼。 萧昀祈却很快移开了目光,若无其事地收手,转而扫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官员。 中年官员这才回神,连忙殷勤迎来。 薛知盈从他滔滔不绝的话语中听出,萧昀祈原来早有计划来此,是为些许公务。 不过听上去 不像是什么要紧事,反倒叫眼前这位官员真把首辅大人给盼来了,而受宠若惊欣喜若狂。 薛知盈又抬眼偷摸去看萧昀祈。 他刚才那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愉悦早就消散无踪,此时脸色沉冷,眸底明显攒着一抹不耐。 热情的官员察觉到了,但仍是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 他将目光投向薛知盈。 听闻首辅大人醉心朝政不近女色,二十有四还未娶妻,如今看来传言已是落后。 此时他身边正站着一位貌美多娇的年轻女子,刚才的亲昵举动他更是看在眼里。 首辅大人并非玩乐美色之人,这般情形,这位姑娘不是首辅夫人那也得是好事将近。 圆滑混迹官场多年,中年的官员转而道:“南淮虽是小地方,倒有不少景致可供消遣,大人与夫人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今日便先行休息,待明日,下官可派人带夫人四处走走,城东的浣花苑近日正有夜昙展蕊,灯影花光颇堪一观,若爱清静,城南云岫阁可听琴品茗,远眺淮水烟波,或是往西市一游,那里夜市千灯,杂耍百戏,亦有精巧器物。” 薛知盈原本垂眸静立,听得夫人二字都顾不上官员说的那一堆新鲜事,低声解释:“我并非夫人……” 她声音很轻,几乎没叫人听见,话未说完,又被萧昀祈冷声截断:“不必,我自有安排。” 官员霎时噤声,静默片刻后才忙又赔笑道:“是下官多嘴了。” 说着便躬身退至一旁,随行步入宅邸。 宅内亭廊婉转,陈设清雅。 行至正厅阶前,官员适时揖礼:“明日巳时,府衙设了薄茶,诸位同僚皆盼能聆听大人训示,若大人得暇,还望赏光。” 官员带着一众前来迎接的人离开了宅邸,木彦着手安排着宅邸内的下人为这几日住在此处作准备。 薛知盈被萧昀祈带到了主屋,此时屋内仅有他们二人。 与前几日宿在客栈内不同,屋内的气氛也显得有些微妙。 但薛知盈仍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进了屋便坐到了窗边,侧头看着窗外昏黄的光景。 她总是在看窗外,马车上,房间内。 封闭的空间令她只能看向这一个方向,待到行走在室外,她的目光便不自觉游走在各处,恢复了以往的灵动,去看她眼中初次瞧见的光景。 萧昀祈放下茶杯,开口打破这片沉默:“饿了吗,我让人准备膳食。” 薛知盈没有出声,只背对着他轻轻摇了下头。 身后是倒茶的水声。 萧昀祈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几日的冷淡自然令他心中怀有情绪,他的耐心有限,以至于他逐渐感到焦躁。 他眸光淡冷地看着少女的背影,威胁的话语已到嘴边。 她不经吓,之前随口一句,就换得了如今即使不答话也有点头摇头的回应。 但再开口,却还是只道:“或者你若不觉疲乏,可以外出尝尝南淮的特色。” 薛知盈这次没有立刻回答,甚至从窗外收回了目光。 但当她转回头来看见萧昀祈时,她还是摇了头:“我不想出去。”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敲门声。 木彦:“主子,宅里都安排妥当了,属下有事禀报。” 萧昀祈指腹在杯沿上摩挲了一下,到底没再拿起来喝下。 “进来。” 木彦进屋,看见屋内二人相隔好几个人身的距离,甚至像是从进屋后就一直这副模样,心里不由叹息。 倒不如住在客房狭窄的屋内。 他面上不显,如实禀报:“方才林大人来消息,说是为主子接风洗尘准备薄宴,望主子赏脸出席,属下还未向林大人回话,特来请示主子。” 这等事大多都是拒绝的,木彦也只是例行公事前来请示。 岂料这次,萧昀祈竟未立即回绝,静默原地,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少女。 收回视线的同时,他淡声道:“去回话吧,我稍后便到。” “是,主……子?” 木彦一愣,尾调意外上扬。 “还不快去。” “……是。”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91节 “等等。”薛知盈突然出声。 “那我能外出去尝尝南淮的菜品吗?” 萧昀祈脸一沉。 木彦不明所以,但萧昀祈自是知晓,他前脚才如此问过她,待到他应下赴宴,她转头就改了话。 摆明了是不想与他一同。 薛知盈道:“还有那位大人方才提及的夜景,我想去看看。” 萧昀祈绷着唇角不发一言。 木彦在这凝滞的气氛下,不由擅作主张缓和气氛:“林大人本有提及此事,属下也听闻南淮夜里景色甚美,姑娘若是瞧见美景,应是能心情舒畅,可要让林大人安排下去?” 萧昀祈脸色顿时铁青,更是难看。 木彦一噎。 本也是瞧表姑娘被抓回后这几日一直情绪低落,若能令她舒缓下心情,说不定两人关系也能稍微缓和些。 难不成说错话了。 他逐渐意识到什么,心底顿时懊恼。 “这……这要是不妥,属下还是回绝林大人,主子可以和姑娘一同……” “不必了。” 萧昀祈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他不想话头一改,就听到薛知盈就低着声说还是不去的话。 欲对她施以惩罚,却叫他在她面前一直压着脾气。 待到此时,他已是耐心殆尽。 萧昀祈终是动手将刚才那杯未饮的茶水一饮而尽。 放置片刻的茶水在秋日很快就变凉,凉水划过喉头淌入肺腑,却没浇熄他心底的那股焦躁。 “让林大人派人带她去,你随我赴宴。” 萧昀祈重声放下茶杯,冷声吩咐后,阔步迈开离开了屋中。 木彦心头咯噔一声,为难地看了看那道冷硬背影,又看了看薛知盈,只得赶紧向薛知盈略行一礼,转身朝萧昀祈跟了去。 萧昀祈迈步很快,不多时便走出了宅邸。 马车已在门前等候,他登车前去赴宴。 马车停下时,木彦也骑马随之赶来。 他向萧昀祈禀报:“主子,林大人已是安排了人前往宅邸接表姑娘外出,共四人,一名丫鬟和三名侍卫,林大人说这头宴席结束,姑娘也差不多能将南淮夜景游逛一周,主子正好可以……” 他顿了一下,抬眸观察萧昀祈的神情,未见异样才继续道:“前去接表姑娘一同回去。” 萧昀祈听完的确没什么情绪起伏,但沉吟了片刻。 他淡声发问,却像是陈述:“她不会想我去接她的,对吗。” 木彦能够猜到萧昀祈心里有气。 怎会不气呢,生平头一次大张旗鼓为一名女子追赶而来,最后却是不得不使计才将人带走。 虽说这在木彦看来这样的手段丝毫不光彩,但于他对萧昀祈的了解,已是算是最为温和的方式了。 否则直接将人在挣扎中强行掳走,那场面更是难看。 如今两人并未爆发激烈的争执,但一直僵持不下。 木彦忍不住道:“主子,表姑娘正是情绪低落时,冷漠以待只怕加剧矛盾,稍加温和或能打动姑娘。” “我打动她?” 萧昀祈率先生出这个疑问。 打动一词让他觉得自己已是有过的温和像在对她摇尾乞怜得她回应一般。 不等木彦再说什么,萧昀祈冷声吩咐:“让人直接将她送回去即可。” * 薛知盈在宅内等待了一会,林大人安排的人便前来接她了。 她带上春桃在门前见到了那四人。 四人恭敬有礼,依次向她介绍了自己。 薛知盈微微颔首,低落几日的心情不免在此 时有了几分雀跃:“那我们出发吧。” 春桃则比她更为开心,一张小脸上满是天真灿烂的笑容。 名唤秋果的丫鬟与她们一起坐在车厢内,一路上同她们说着南淮夜里的热闹之处,令人很是期待。 皓月当空,街市灯火辉煌,正是热闹时。 秋果道:“南淮在秋季时夜里便是最为热闹的,丰收令人欢喜庆贺,又因着黑天早,能比以往更早结束白日的劳作,傍晚至戌时末人们便会相聚街头,姑娘待会可先往西市一边用膳一边观赏夜市千灯,待时辰差不多后,再前往城东,若是好运,则能瞧见昙花展蕊。” 春桃问:“一会城西一会城东,能来得及吗?” 秋果笑道:“南淮城内地势不大,乘着马车半刻钟便可从城西至城东,自是来得及的。” 长街之上,人潮涌动,薛知盈在西市街口下了马车。 春桃抬头便惊呼:“姑娘你瞧,好多灯笼!” 薛知盈落地站稳,缓缓抬起头来,一片明亮盈光映入眸中。 长街两侧朱楼悬灯,头顶高处以灯火连接街道两侧,千百盏灯笼连绵如星河,暖光漾在行人笑靥上,烛影摇曳,好似碎金流火,将秋夜点缀得曜目如昼。 她微张着唇,一时失神,痴痴地看着。 将要回神之际,她听见春桃在身后同秋果小声道:“看来我家姑娘今日终于能开心一些了。” 她微微一怔,收回目光。 秋果正好上前:“姑娘,那便先往天光楼用膳吧,尝尝咱们南淮的特色,大人已是安排好了雅间,那里更适赏景,身处高处,一览无遗呢。” 薛知盈眸中盛着那片亮光,莞尔一笑:“好,现在就去吧。” 与此同时。 前去赴宴的萧昀祈却已是回到了宅邸。 真是当时气得上头了,竟应下要去赴过往最是厌烦无趣的宴席。 除了阿谀奉承,便是殷勤谄媚,他自然没有耐心久待,不过多会便动身离席了。 天色尚早,薛知盈当然不可能已经回来了,更或许才动身外出不久。 这令打开房门,看见一屋子空荡时,心情有些烦闷。 偏木彦还特地禀报:“主子,刚得消息,姑娘抵达了西市,前往天光楼用膳。” 萧昀祈嗯了一声,信步走到桌前坐下。 木彦上前斟茶,问:“主子方才没用多少,可要让厨房备膳食送来。” “不必。” 萧昀祈拿过茶杯慢饮一口。 至此,萧昀祈没了别的吩咐,也不做别的事,就这么干坐着,令屋内的烛光在他面上映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木彦安静地退至一旁候着。 他实在是不懂,自家主子不可能不知自己那手段惹人烦,但既是大费周章将人找了回来,总不能是为了日后与人长久相看两厌吧。 想要缓和关系,光是在这儿坐着,或是此前乘马车就那么沉默一整日,能有用才奇怪了。 不过也不难想,主子这般久居高位之人,从不知低头为何物,别的谁人不是上赶着往他身边凑,更别说有朝一日会有人从他身边跑了。 傲气难折,大概在等表姑娘先行低头之时吧。 表姑娘性子软,又弱小无势,说不定还真会如了他的意。 木彦不禁心头叹息。 正胡思乱想着,萧昀祈忽的又道:“现在什么时辰。” “回主子,还有半刻钟至戌时。” “方才那位刘大人说,城东的昙花何时适宜观看。” 木彦道:“正是戌时。” 所以,算着时间,薛知盈再过会也该在西市用完膳,将要前往城东观赏昙花了。 不过也有可能她并无兴致,就此结束游逛,打道回府了。 木彦便又道:“主子,属下这便去备马车,再差人打探一下表姑娘接下来的行程。” “打探她的行程做什么。” 萧昀祈起身:“备马车,我去城东观赏昙花。” 木彦:“……” 萧昀祈的马车并没能顺利抵达城东。 在他乘车驶上街道没多久,便有林大人身边的侍卫匆匆寻来,在街上拦停了马车。 木彦闻讯立即禀报萧昀祈。 见他面色微变,他提醒道:“主子,此处调转向西市只需要……” 不等木彦说完,萧昀祈已是吩咐:“去西市。” 马车转了向,一路驶向了西市街口。 萧昀祈下车后沿着街道向天光楼而去,头顶的万千光火丝毫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 街道上仍是热闹非凡,孩童嬉笑着,少年人结伴而行,气质清贵的男人不时引人注目,但他步履不停,一路来到天光楼门前。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92节 刚站定,便有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急急上前来,正是秋果:“大人恕罪,奴婢照料不周,但奴婢绝非有意。” “她在哪?” “在三楼雅间,春桃陪着姑娘。” “带路。” 秋果低着头快步带着萧昀祈往楼上去。 他沉声问:“她喝了多少。” 秋果听着男人情绪不明的声音,下意识抬眸,看见一张冷肃的脸庞,吓得声音发紧:“原本仅有一小杯,那是天光楼的招牌,奴婢本想让姑娘尝尝鲜,但实在不知姑娘不胜酒力,那一杯下肚后……” “接着说。” “姑娘便不由分说要走了那一整壶,奴婢去拦,姑娘便要发怒,奴婢实在无法。” 萧昀祈闻言沉色稍霁,随即又皱眉。 他似乎并未见过她发怒的样子,想象中应该是没什么威慑力的样子,但听这丫鬟的描述,又让那想象变得缥缈虚无。 秋果引领萧昀祈来到薛知盈所在的雅间门前。 她上前敲门,门内传来春桃急切的声音:“等等,等等,这会先等等。” 萧昀祈不等,抬手令秋果让开,便径直推开了房门。 雅间宽敞,一张圆桌上菜肴满布,倒是各有食用过的痕迹,但已无热气,只闻一室酒香飘逸。 不见屋内凌乱狼藉,似乎并未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 屏风在圆桌后隔开了雅间内靠窗的观景台,烛光在屏风上映出两道人影。 站着的应是春桃,另一人似在坐榻,影子勾勒出她侧坐的身姿,微微后仰,一双腿搭在坐榻上,裙摆随黑影微晃。 薛知盈目光在看窗外,手里却在与春桃争夺酒壶中那最后一口。 此处正如秋果所说,身处高处一览无遗。 她见远山如黛,月波绵长,底下万千灯火,人群熙攘。 很美,美得令思绪放空,令人沉溺,无暇去想她虚无遥远的愿望,也不想不明前路的现状。 她面色绯红,唇瓣莹亮,漆黑的眼眸里眼波流转,迷离潋滟。 手上争夺的力道突然褪去,那壶酒顺势被她胜利抢夺到身前。 薛知盈垂眸看了看,眨眼扬起一抹笑。 笑靥如花,娇美动人。 她被壶口散发的酒香勾走了全部的思绪,喉间也在催促着令她继续品尝美酒。 以至于她并未注意到身侧的影子突然变得高大,遮住了窗台洒向她腿边的光火,也将她整个人笼罩进那道暗影中。 她抬起手臂晃了晃酒壶,正欲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一只手突然伸来,覆住她的手背,包裹住她整只手。 随即,轻而易举夺走了她的酒壶。 “……还给我。” 薛知盈喃喃出声,顺着酒壶被抢走的方向一转头。 光影模糊,她在眼前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男人居高临下俯视她,手里拿着她的酒壶,她伸手去抢,酒壶便被他恶劣地高举。 跟出现了幻觉似的,她见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浮上笑意眉眼温柔。 薛知盈下意识道:“见鬼了,瞧见大公子了呢。” 话落,男人脸一沉,裹在暗色中,当真犹如鬼魅,顿时笑意尽散。 ----------------------- 作者有话说:萧狗:我觉得老婆可爱,老婆说我是鬼[裂开] 第43章 薛知盈并未被吓到,思绪还很模糊,目光从男人脸上移向他手里的酒壶。 她再度伸手去拿。 萧昀祈一动不动,怀里便扑来了一具柔软的身躯。 带着热温,连同酒香一起袭来。 “醉成这样。” 薛知盈听见头顶传来意味不明的低声。 她不由皱眉反驳:“没有醉呢。” 伸高的手被男人一把握住,身体腾空的一瞬,眼前好似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时,她趴在 一片坚实的胸膛上,臀下垫着男人的腿。 萧昀祈坐上坐榻把人抱在怀里。 熟悉的姿势,却是久未这样抱过她了。 酒壶被他放到了远处,怀里的人伸长手也再拿不到。 手指轻抚过她的面颊,将她一缕垂落的鬓发挽到了耳后。 “要现在回去,还是在此缓和一会?” 他的语气堪称温和,语速缓慢,低沉地磨在她耳边。 薛知盈闷着声嘟囔了一句,叫人没听清。 萧昀祈身姿后仰,从胸前将她的小脸捞起来。 如花蕊般娇艳,绯红蔓延,热意流散。 他目光变得幽暗,滚了下喉结,开口嗓音变哑:“你刚才说什么。” “我还没看到昙花。” 薛知盈仰望着他,嫣唇翕动,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萧昀祈目光受那双唇吸引,只见它一张一合,便像是只剩下了视觉,而被屏蔽了听觉。 他低头,发现自己已经含住了她的唇瓣,满嘴酒香,热得不像话。 只是舌尖还没探进她嘴里,就被她偏头避开了,嘴里喃喃:“还是算了,头很晕。” 萧昀祈目光在她侧脸上失神一瞬,而后低笑出声。 薛知盈听见笑声,手掌撑着他的胸膛就要起身。 掌心下的触感很柔软,放松的状态,包不住,陷下了五指,这令她感到奇妙,不由又捏了几下。 随即这片胸膛就绷紧至结实。 萧昀祈手臂横亘在她腰后,握着她的腰肢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迟钝的反应令薛知盈并未惊呼,只是本能地抱住他的脖颈。 直到随他迈步向屏风的方向走了几步,她才慢吞吞地低头道:“放我下来,我不要你抱。” 萧昀祈虎口收紧掐了下她的大腿:“为何不要?” “丢人。”薛知盈直白地回答。 她伸手戳了下他还捏在她腿上的手背。 之前她就这么觉得,被他这样抱在臂膀上坐着,真是丢人。 而抱回房,和抱出房就更不相同。 她不要这样被抱出去丢人。 萧昀祈好笑地轻嗤一声,手一松,让人从自己手臂上下来。 她醉着,倒还知晓站稳,只是主动抓了他一下,微微一晃便站直了身。 雅间房门打开时,门前乌泱泱站着一排人,将本不算狭窄的走廊塞满,令人一走出难免吓一跳。 薛知盈后退半步,视线一扫,这才看清门前站的似乎是与同她同行的人,有春桃有秋果,另一侧还有以木彦为首的另外几人。 萧昀祈微抬下巴给了木彦一个眼神。 木彦了然应声,很快动身安排起来。 走廊上的人逐渐散去。 薛知盈感到呼吸通畅了些。 耳边也听见萧昀祈问她:“回去,还是去看昙花?” “昙花。” 话音刚落,放松垂在身侧的手就被牵住了。 感受到干燥的热温,她没怎么挣扎,动作缓慢地随着萧昀祈下了楼。 待到走出天光楼,马车已在门前等候。 登上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朝着城东的方向去。 如秋果所说,南淮城中地势不大,不过一会就到了地方。 若要赏花还要再往园林里行一段路,马车只能停在牌坊下。 周围很静,这里并不比街市热闹。 马车内也没有动静,昏暗的光线令人面上神情模糊。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93节 薛知盈抿了下唇,忽的道:“还是回去吧,不想看了。” 等了半晌等来这一句,萧昀祈险些气笑。 “想一出是一出,下去。” “不一定能看见开花呢。” 她自顾自嘟囔着,就看见一只朝她伸来的手。 薛知盈反应稍快地挡住了:“你不要碰我。” 萧昀祈被那只手软绵绵的力道阻拦,但其实压根算不上阻拦,他继续向前伸手就能抓着她把她拉着往马车下去。 但他没再动作,看着那张好似在认真思考的脸,连想要再说她两句的话语也咽了回去,何必同一个醉酒的人计较。 又过了一阵,薛知盈还是思绪一转,决定下车去看看。 所谓来都来了。 一路上拂过晚风令她清醒了些,她不叫萧昀祈搀扶,自己便晃悠着跳下了马车。 站定后她转头往马车上看了一眼,正在下马车的男人对上她的目光。 见他跟着她一同下了马车,她才转回头去,步伐缓慢地朝园林里走。 像是无声的邀请。 那一眼取悦了萧昀祈。 他跨下马车后也缓步跟在了她身后。 随行的下人都识趣地留在马车旁等待,月光在青石小路上将两人落在身后的影子拉长。 一前一后,从后看,像是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但萧昀祈不喜欢只有他一人在低头看这虚无的影子。 薛知盈走在前面,目视前方,丝毫不看周围,像是只想赶紧走到观景台,去看她心心念念的昙花。 而她刚才回头看那一眼,或许只是因为周围太黑了,她不想独自一人走进去。 萧昀祈觉得可笑,又有几分气恼,于是迈大步子轻易就走到了她身侧与她并排。 薛知盈果然怔了一下,意图很明显地向侧方挪了一点,和他的臂膀拉开一指的距离。 “薛知盈,你要知道你这样做是没用的。” 萧昀祈沉淡的嗓音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 从她的眼神便可看出,她较方才在雅间里时已是清醒了大半。 那会还能任他往怀里抱,想要反抗也只是软绵绵地戳他两下。 但很明显现在不是了。 薛知盈没答话,仍是只往前走。 萧昀祈就这么踩着她的脚步声一直同她并排着向前,直到将要伸手去拉住她时,他们刚好走到了观景台的围栏前,她停下了步子,他也顿住了动作。 萧昀祈竟是沉在思绪中,都没有发现他们早就走出了青石小道。 此时宽敞的观景台零零散散站着几拨人。 仍是安静,甚至没有点灯,漆黑中无人关注旁人的动静,只专注于身侧,专注于眼前。 薛知盈看着围栏后模糊不清的一片,依稀能看清花苞草丛,却根本看不见何处有花绽开。 仅有浅淡的月光洒落,微微晃动着清冷的光影,完全称不上是美景。 难怪来此的人如此之少。 冷清的氛围令人心头不可避免涌上一股失望。 薛知盈微蹙着眉,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轻声道:“我都说不要来了。” 萧昀祈却未看她,微仰着头,目光向上。 “薛知盈,抬头看。” 薛知盈不解,顺着他目光的方向也逐渐仰高了脖颈。 视线再次扫过这一片沉暗的花丛,再移向上方。 丛林退散,天际辽阔,一轮明月高悬,并不圆满,却仍旧努力散发着它全部的光辉。 不是什么令人震撼的景观,薛知盈过往常在静水院的庭院中仰头望见这样的月亮。 只是她的目光还是在此刻定住,眸中映入光点,面上任由月色洒来没有温度的银辉。 晚风撩动她的裙摆,之前被人挽到而后的发丝向后垂了下去。 她未注意唤她抬头的男人自己先收了目光。 萧昀祈偏头看着她,又一次感觉到她就在眼前,却离他很远。 她在他眼里仍然是那副弱小,柔软,楚楚可怜又时常得寸进尺的模样。 就像此时天边的那轮月,称不上是足以令人驻足观赏的震撼美景,他却移不开目光。 这几日萧昀祈一直在想,他执着于要将她带回京城的缘由究竟是为何。 不是因他发现自己受到了欺骗,一世英名却反被弱小的她利用,所以气不过,要惩罚她,要不令她如愿。 他心底清楚地知道,若换做旁人,他大可一声令下,也不会再过问对方受罚是何凄惨模样,又谈何一路亲自来寻。 他甚至不想将凄惨二字放在她身上。 想欺负她,却不是想令她凄惨。 他得知受骗的愤怒之余,生出的是更多的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喜欢他。 为什么她的不喜欢令他不悦,令他感到堵闷。 直到此刻,他心底模糊的疑惑突然有了清晰的解答。 似乎是因回京时,一路上确定能够见到她的预料落空,是因得知她要与旁人议亲时,失去理性分辨虚实的能力。 因为被牵动了所有的情绪,试图去寻找克制的方式。 但越是克制,就越是强烈。 “你在看什么。” 萧昀祈第一次被薛知盈逮住了直视的目光。 并非在等她看来,而是出神之际,猝不及防与她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月光在她一侧脸颊镀上一圈温柔的光,另一侧面颊笼在暗色中,也仍然美得不可方物。 浓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随着那片阴影轻轻扇动,他心尖一颤,荡开一圈无人知晓的涟漪。 情难自制,带着他无法否认欲望。 萧昀祈手掌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了她的唇。 他想,一切缘由可能都是因为喜欢她。 第44章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依旧沉默,却又多了几分微妙的古怪。 薛知盈没有躲避刚才的吻。 一来是她愣住了,她以为萧昀祈有话要说,她在等他开口,他开口却是含住了她的唇瓣。 二来是那个吻太短暂,短暂到她还没有回过神来,萧昀祈就已经退开了。 仍然是两片嘴唇的触碰,却令人没由来的觉得这个吻和之前的吻都不相同。 不知道缘由为何。 许是因为萧昀祈吻来的轻柔力道,没有探入的意图,也无试探的动作。 就只是亲吻,在他低头的那一刻,似乎就只是为了与她贴近触碰。 而后退开,在蔓延的沉默中,回味着那片触到的温软。 一路无言,马车驶回宅邸,已是临近亥时。 薛知盈闷着头跟随萧昀祈走回主屋,进到屋内,视线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屋内唯一的床榻。 前两日行在路上萧昀祈并未再与她睡在一张榻上,但今日看来,应是没有别的房间供她安置了。 萧昀祈进屋后便叫了水。 薛知盈安静等待着,两人一如之前这一路,仍然没有任何对话,连眼神也未碰触半分。 直到下人在湢室备好了浴水。 薛知盈是听见关门声才抬了头,一抬眼便看见萧昀祈迈步向她走来。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你干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她,只是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坐榻上拉起来,便带着她朝湢室走了去。 湢室内热气氤氲,气温升腾。 萧昀祈放开她后,便动手脱去了外袍。 薛知盈站在一旁有些摸不准他要做什么。 他该不会是想让她伺候他沐浴吧。 她站立着不动,但视线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男人裹在雾气中的身躯。 外袍褪下后,展露出他身形宽阔的肌肉线条,起伏有致,紧实精壮,挑不出半点瑕疵。 这令人很难不去遐想那身衣衫下已是见过的光景。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94节 “酒醒了?” 话语间,萧昀祈迈步走到她身前。 仍然穿着中衣,似乎没有要再继续脱的意思了。 薛知盈早就不觉醉意了,只是此刻的热温似乎又开始侵扰她的思绪。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垂下的目光忽见一只手朝她腰间探来。 薛知盈下意识有后退的动作,但动作幅度不大,那只手已是伸到了近处,并非抱她,但勾住了她腰间的系带。 随着萧昀祈的动作,她的外衫松散开,她意识到他似乎要让她脱衣。 薛知盈挡了一下:“我自己脱。” 她的话语和遮挡未起任何作用,他一向都是这样。 顺她意时,只因他也正有此意,其余时候她的意愿并不被允许。 说到底,还是全凭他的心意。 萧昀祈很快脱去她的外衫,连中衣也解开了。 一片紧致包裹的藕粉映入眸中,他却垂了眼。 腰上的半裙也被解开,他才只是脱去外袍,薛知盈已是快被剥光。 最后,小衣也未能幸免,只是脱下后,它并未如其他衣物一样被随意掉落在地,而是被萧昀祈握在了手里。 薛知盈未着片缕站在他面前,即使他此刻没有看向她,也令她感到不可避免的羞耻。 偏偏他又像是被她的小衣定住了似的,迟迟没有再动作。 薛知盈在热气中也感到了几分瑟缩,实在受不住这般赤条条地站着,不等萧昀祈回神,自顾自地动身就朝一旁的浴桶走了去。 萧昀祈终是在她的动静下回了神。 他眸光微怔了一下,转而抬手,将这件小衣好似随意地挂上了一旁的架子。 薛知盈其实并不觉得冷,但当脚尖触及浴桶中的热烫时,还是受这股热意吸引,很快将身体一并没入水中。 水流带着清脆的声响抚过她的肌肤,将她透明无形地包裹起来。 沾起的水珠一半落回浴桶中,一半洒在她肩背。 萧昀祈挂好小衣转过头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烛火下水珠流连那片白皙光洁的背部,细腻的肌肤泛着莹光,发簪将她半披的乌发全数盘上脑后,几近完美的肩颈线条一览无遗。 他绷着唇角,在原地沉默地站立着,表面的神情和身体的反应,都称不上平静。 他此刻必须得承认,那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即使不是第一次看见。 但比之前看见时冲击力还要更加强烈,就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了。 他试图压制,不令自己显得失态。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够一直持有冷静。 但显然,他已是多次在薛知盈面前失去冷静。 欲壑难填,压下一波,一波又起。 他终是放弃了对自己身体和思绪的掌控,迈步向她走了去。 竟是学了薛知盈那般,破罐子破摔,且看那些压不住的欲望究竟还能汹涌到什么程度。 “大公子?”薛知盈闻声回头,看见萧昀祈面色紧绷眸光沉暗地出现在她身后,但身上依旧穿着衣衫,与刚才没有任何区别。 她起初以为他是要让她伺候他沐浴,后来见他脱她的衣服,又以为或许是要共浴。 但此时却是不明所以了。 萧昀祈站在浴桶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翕动,开口嗓音有些哑,但明显透着几分带有压迫的不悦:“你还打算唤我大公子到几时?” 薛知盈:“……” 她无言以对,就见他又朝她伸来手。 还以为要被他掐住脸蛋或捏住下巴了,薛知盈偏头一避,却是被握住了手臂。 萧昀祈哼笑一声,似是嘲笑她错误的预判。 这令人恼火。 薛知盈微微皱眉,欲要缩手,竟见他手掌捧着浴水,往她手臂浇洗了起来。 “你……” 男人的手掌摩挲在她光滑的肌肤上,他掌心的薄茧感触明显,激起一片难以忽视的酥麻。 但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的意图竟是打算帮她沐浴。 薛知盈注意到萧昀祈的目光,下意识抬了另一只手往身前挡。 只是才刚挡住,他就朝她伸手:“那只手伸过来。” 像是故意使坏不让她遮挡,但他的动作却又专注认真,不带任何别样意味。 另一手也被他捧在掌心浇洗,随后是肩头,后背。 “大……” 薛知盈呼吸微顿,他捏了下她的脖颈。 她酸软着身子改了口:“表哥,你要干什么啊。” 久违的称呼,令萧昀祈脸上本就不怎么维持得住的神情又生裂 痕。 他眉心跳了一下,唇角扬起浅淡的弧度:“看不出来吗,我在帮你沐浴。” 明明声色显得压抑克制,语气却又听着愉悦。 薛知盈上一次有人帮她沐浴要追溯到十岁以前在家中,嬷嬷帮她,母亲帮她。 再之后,便不再有这样的事了。 而此时,萧昀祈竟然在帮她沐浴。 洗过了手臂和肩背,萧昀祈迈步向长条的浴桶尾端走去。 当男人从水中捞起她一直脚时,薛知盈心尖一颤,两股矛盾的情绪尽散,只余不习惯被触碰那里的瑟缩。 “别躲。” 他握住她的脚,脚背上不断滑落水珠,从他的手腕滴下,发出连绵不断的水声。 他一手圈住她的脚踝,小腿也被触碰。 薛知盈被抬高了腿,身姿便后仰了去。 后背靠上浴桶璧,水声混杂着她逐渐开始混乱的心跳声,令她的思绪也变得混乱不清。 大腿洗净,被触碰到别处时。 薛知盈难耐地闭了下眼。 他肯定感觉到了。 毕竟那和清透的浴水并不相同,一触便知。 这令她想将腿缩回来。 萧昀祈没有阻拦,松了手劲,她的腿落回浴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但他的另一只已经探来的手,却在她收腿的动作下被留在了原地。 好似她难得强硬的桎梏。 结合那片粘腻。 无一不在表明着。 她想要。 “要我帮你别的吗?” 萧昀祈停在那里没动,嗓音沙哑问她。 别的什么,答案自然清晰。 薛知盈眼睫颤了颤,眼眸蒙上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蔓上的水雾。 醉意好像又上了头,她感觉自己变得更加灼热。 她没做回答,也没躲。 喜欢他的手本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那总令她感到舒畅。 她模糊的视线无意思地向身侧一扫,瞥见了他身前。 中衣遮挡不住,反倒在湿气中更为明显。 她想到自己时至今日仍然会偶尔出现的梦。 他令她帮他。 他让她张嘴。 莫名生出的胆量使得她毫无征兆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掌不及他的宽大,也没能完全圈住他的手腕。 但她仍是施力将他往外扯走。 萧昀祈原本伸直的食指刚要探入,便维持着这个动作远离了她。 他沉默地抬眸,眸底太暗令人看不出情绪。 薛知盈对上他的眼睛,那股没由来的胆量在雾气的遮掩下更强烈了些。 她突然起身,就着湿漉漉的身体直接往他身前靠去。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95节 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双腿环上他的腰,哗啦啦的水声中,他一直不曾脱下也没有丝毫凌乱的中衣在瞬间被浸湿揉乱。 像极了个这个男人终于落败的一幕。 薛知盈这时才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要。” “抱我去那边。” 萧昀祈静默片刻,才朝着她指向的地方迈步去。 地面随他的走动拉出一条浸湿的水渍。 他弯身将她放上美人榻后,将要起身,就被她圈紧的腿留在了原地。 “要你帮我,但我不要你的手。” 萧昀祈双手撑在她身侧,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露出几分不敢置信的荒谬。 薛知盈别过头,升起的胆量已是快要耗尽。 她依旧圈着他,力道渐松,声音也低下。 但还是清晰地道出:“我要你用嘴帮我。” 第45章 水汽渐散,屏风旁的美人榻上,少女仰倒着身体,手臂和双腿逐渐从男人身上掉落下来。 萧昀祈的身体失去了桎梏,却仍维持在原地。 他单膝跪在美人榻的尾端,一手撑在薛知盈耳边,垂眸盯着她,在她明显心虚的眼神中,已是再度确定了她那番话的意思。 用嘴帮她。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得寸进尺。 萧昀祈抿了下唇,满心荒谬,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往那般画面想了去。 身体相距太近,即使她未着片缕,他垂着眼也无法一眼看见全部。 看不见她让他探寻之处,便令人遐想更多。 萧昀祈承认,是为见她靡丽娇艳之色而生出帮她的意图。 也是为他如今刚接纳的,所谓讨好她。 但是……他微蹙起眉:“酒还没醒,什么都敢要?” 明明之前就说已经醒酒了,他此时这般意味不明的语气,听着就像是要拒绝了。 她就知道。 这事怎可能被答应。 让他那般高贵之人俯身低头,除了她能壮着胆子说出来,便难有真切实施可能了。 薛知盈其实也没有真的很想那样做。 她没做过,并不知那是什么感觉。 或许他还未开始,她就会先被羞耻感淹没。 毕竟她不像他出现在她梦里时那样,让她张嘴得理所当然,按着她的后脑勺也毫无负担地挺.近。 薛知盈才刚放平的腿又缓慢地曲起,挪动着要施力从美人榻上起身。 “不愿意就算了,那就不用了,我……” 膝盖突然被一手握住。 萧昀祈稍微使了点劲便按住了她。 向外一掰。 “没说不愿意。” 薛知盈瞪大眼:“……什么?” 果然如她所想,还没开始,她全身都涌上了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从他逐渐下移的手掌蔓延开。 萧昀祈摁着她的腿,自己动身往后退了些许。 五指陷在她大腿滑腻的软肉里,瓷白的肌肤和他并非黝黑的肤色还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手背青筋鼓动,脉搏也在手腕处重重跳动。 此时低头,终于看见了。 视线无形。 却令她本能瑟缩。 萧昀祈喉结滚动,收紧虎口加大了摁住她的力道:“别动,不是要吗。” 薛知盈绷紧腰身闭上眼,还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他不会真的要做吧。 因为紧张,她不自觉抓住了身下的毯子,攥出一片暧昧的褶皱。 可蒙蔽了视线的黑暗中,久无其他触感落下。 好像连空气都静止了一般,令人又觉不安。 终于,她忍不住又睁开眼来,撑着身子往身前看去。 这一眼正好瞧见了萧昀祈垂着眼睫低头。 亲眼看见这一幕的冲击力太大。 混在近处洒来的呼吸中。 萧昀祈停在门前,笑她:“薛知盈,我还没开始。” “……你别在那里说话。” 薛知盈声音发颤,无措地伸手,手指触到了他的头发。 还没来得及推动,他微启双唇但不再说话。 她伸出的手霎时弯曲手指,就此插.进了他的发丝中。 像一片原本就荡漾着波光的溪流。 因外力而搅起了只有江河才有波涛。 她心生退意,却被紧攥控制。 “表哥……” 虽是第一次在这里,但萧昀祈早已不似最初接吻时那般毫无章法。 他学会了如何令她酥软,如何引她回应。 可还是会有些许失控。 忽而急切,忽而鲁莽。 忽而又缓慢得磨人。 令薛知盈在他发丝间的手也反复松开又攥紧。 瞳孔失焦,声响四起。 一瞬间就将人淹没。 薛知盈颤着身子啜泣。 萧昀祈沾水的眼睫眨动了一下,似乎怔愣。 连半刻钟都没有。 看来是喜欢。 薛知盈本能地要并拢,手上恢复几分力道去推他。 才刚用一点力,男人忽的起身压来。 薛知盈猝不及防被他强硬地吻住,唇舌间晕开一片不知为何的湿濡,令人浑身颤栗。 他将刚才吻另一处的方式又原封不动地复现在这个激烈的亲吻中。 她扭动的挣扎除了令这个吻愈发加深,没起到任何逃避的作用。 薛知盈感受到他,伸手不知是想反击还是拨开他,但还未碰到,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腾不出心思去想他为何不让她碰,只知他刚刚那样做了,自己这会竟然在和这双唇接吻。 她止不住地呜咽出声,随后又被他加深探入,堵住嘴里所有的声音。 这个吻持续好一阵后,萧昀祈终是退开,从她身上起身,岔着腿坐到了美人榻的尾端。 薛知盈连呼吸都还没缓和,一见他毫无顾忌,慌声就道:“你别坐那里啊,那里……” 萧昀祈淡然地在周围扫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那张艳红靡丽的脸上:“不都被你弄湿了,哪里都一样。” “怎会一样。” 别处是她沐浴后未擦身才弄湿的,而那里是…… 萧昀祈扬了下唇,不再和她谈论他落座之处是否合适。 两人间静了片刻,他忽的低声问:“感觉如何?” “有帮到你吗?” 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薛知盈缩着腿,根本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生硬地转移道:“你去沐浴吧,我想回榻上了。” 但萧昀祈一伸手,轻而易举就按住了她。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96节 他又倾身压来:“还要吗?” “……” 薛知盈有些不敢回想刚才的感觉。 “我再帮你一次。” 他动手又去握她的膝盖。 薛知盈一下挡住:“不,不要了。” 萧昀祈的动作并不强硬,就此被薛知盈挡开,但嘴里偏偏还要再问:“你刚才很快,真的不要再一次吗?” 薛知盈就此察觉出他的故意,恼人地瞪了他一眼,推着他自己动身要离开美人榻。 脚还未落地就被萧昀祈拦腰抱了起来。 她被放在浴桶边不由分说地又替她清洗了一次,随后擦干了身子,再被抱回了床榻上。 萧昀祈重新叫了水,没有多说什么,这才终是去沐浴了。 薛知盈裹着被褥窝在榻上,身上还未穿衣。 她不确定接下来是否还要发生什么,只是觉得身体又软又累。 不知为何,萧昀祈这次沐浴了许久。 久到薛知盈都快要睡着了,她眯着眼朝湢室的方向看去。 但有屏风阻隔,她什么也没看见。 恍惚间,她想起湢室的方向似乎久未传来水声。 是他还未开始沐浴,还是已经沐浴结束了。 真当水声响起时,薛知盈的思绪已是沉入了梦香。 萧昀祈熄灭了烛灯回到床榻边,周身带着一股凉意。 躺上榻去,熟睡的人循着这股凉意就贴了过来。 早已闷入香气的被窝和少女光滑的身体瞬间将他包围。 降至清凉花了不少时间,但燥热却是却是瞬息之间就能卷土重来。 萧昀祈平躺着,望着漆黑的房梁半晌,忽的翻身看向她。 他眸光深幽,呼吸沉缓,抬手去碰了碰她的脸颊。 即使身体各处感官都肆意地在黑暗中波动荡漾,连心跳也节奏不一地拍打着。 但他却很是冷静地在想,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要怎么做她才会安心地留在他身边,再也不想去别处。 萧昀祈就这么看着她许久。 少女忽的一声梦呓,似要翻身。 他停了思绪,伸臂圈住她的腰,她翻身的动作转而就成了跌进他怀里的助力。 萧昀祈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贴着她闭上了眼。 翌日天明。 薛知盈在闷热中醒来。 一睁眼,先是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随后感觉到身体上紧密的束缚。 她稍微一动。 萧昀祈随之睁眼。 男人眸底清明,神情平静,像是早就醒了,但并未起身,接着闭眼假寐。 薛知盈推了他一下:“你放开些。” 她一时有些想不起昨晚自己是如何睡着的了。 因为带着或许还要做些别的什么事的想法,所以此刻寻不到后续的记忆,便有些许疑惑。 萧昀祈被推得不满皱了眉,但看她一副困惑思索的模样,倒又松了手,没向她解释什么。 看了一会,他才坐起身来。 两人盖着同一床被褥,萧昀祈起身的动作带动被褥滑动,露出身侧一片光滑白皙,甚是恍眼。 薛知盈收回思绪,蓦地拉高被褥,静静地盯着他,不发一言。 萧昀祈轻笑了一声,不难看出他心情尚可。 待他离开床榻背身穿衣后,薛知盈才动身缩到床角也开始穿衣。 前往湢室盥洗时,薛知盈发现自己昨日脱下的衣裙堆在屏风后的柜子上。 她没有被人伺候的习惯,出门在外也并无负责伺候的人。 她上前拿出衣裙,打算待会自行清洗了。 只是待她查看自己的外衫半裙和中衣时,没有瞧见自己的小衣。 薛知盈想起什么,抬头往一旁的架子看去。 空无一物。 她皱了下眉,抱紧自己的衣服迈步往寝屋里走。 回到寝屋,萧昀祈已穿戴整齐,但还披散着发。 见她走来,他动唇欲要说话。 薛知盈抢在前面:“你看见我的小衣了吗?” 萧昀祈呼吸微顿,垂眸注意到她怀里抱着她昨日的衣服。 他不答话。 薛知盈压着声,几乎微不可闻地又追问:“你到底看见了吗?” “看见了。”萧昀祈坦然回答她。 “在哪里?” 萧昀祈迈步向铜镜前走去,又不做回答了,转而道:“过来替我梳头。” 薛知盈脑子嗡的一下炸开。 早就有所猜想,见他这副态度,更不可避免往自己所猜想的方向更多地胡思乱想了去。 她三两步赶到他身边:“你拿我的小衣做什么,你还给我。” “我没拿走。” “你撒谎!” 他刚才那表情明摆着是拿了。 萧昀祈伸手,一把拿走她怀里的衣服,慢条斯理地放到了一旁,又抓着她的手腕让她站到自己身后。 薛知盈在铜镜里看见他面色平静地道:“你的小衣就在湢室,我的确没有拿走,你刚才过去,没看见吗?” 薛知盈一瞬语塞。 她的确没有在湢室四处查看,只是在架子上没瞧见,就匆匆返回了寝屋。 等等。 何为,没有拿走? 萧昀祈道:“先替我梳头。” 薛知盈手腕一转,甩开手来才不管眼前披着发等她梳头的男人,转身就往湢室去。 再回到湢室,她睁大眼睛四周扫视。 身后传来脚步声。 萧昀祈跟了过来。 他停在她身后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视线直直朝向窗户的方向。 薛知盈定睛一看,顿时眼睛瞪得更大。 窗台边一片藕粉色的少女小衣随风飘扬,料子显露出秋日晾过一夜还无法干透的湿痕。 至于为何是一副已经被清洗过的湿濡模样。 身后的男人正这时幽幽地道:“你看,我真没拿走。” 第46章 薛知盈呆在原地,直到萧昀祈从她下巴上收了手,转而去牵她。 她蓦然回神,将手往身后一藏,转过身来愤然看着他。 脸上已是泛红,两颊微鼓着,一副羞恼到失语的模样。 目光又不自觉从男人脸上下移到他那只伸出的手掌上。 薛知盈眉心一跳:“你怎么可以这样。” 萧昀祈沉静地与她对视半晌,不知他心中如何作想,面上倒是真诚:“我已经洗过了。” 不提还好,这样一提,薛知盈脸上更热烫几分。 她当然看得见那件小衣已经清洗过了,甚至也想得出他对这件小衣做了什么。 他这么说,无疑是弄脏了她的小衣。 但不能细想那般画面。 薛知盈反复抿唇几次,到底是没能说得出话,又没什么气势地瞪了萧昀祈一眼, 转身离开了湢室。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97节 铜镜前,萧昀祈微微抬眼,但没能看见她此时的表情,只看见一双紧抿的双唇。 不过他倒是坦然,不仅不觉羞耻,更无半分使用了她的贴身衣物的愧疚。 发丝被撩动时萧昀祈还没什么感觉,直到不知是什么缠住了发丝,扯着他的头皮传来一阵尖锐短暂的刺痛。 他皱眉嘶气一声,转头就要朝她看去。 薛知盈手掌在他头颅上,学着他平时说话那般语气,道:“别乱动,不是要梳头吗。” 萧昀祈气得笑了一声。 身后的动作微顿,像是在解开他的那一缕发。 而后重新恢复,一梳到底,将所有头发握住束起时,又是一扯。 “薛知盈,你故意的吗?” “不是故意的。” 她回答很快,不假思索。 如此故意得很是明显。 萧昀祈绷着唇角不说话了。 最后薛知盈还是将发髻替他束好,戴上了玉冠。 萧昀祈抬手随意抚了一下刚被扯到的头皮,起身又整理了一下衣着。 他明显是一副要外出的样子。 眼下已是临近巳时,薛知盈昨日听见了木彦前来禀报之事,想来他此时应该就是要前去与那位大人谈论公务。 临走前,萧昀祈问:“你还想去别的什么地方逛逛吗?” 薛知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我们在南淮要待几日?” “今日事毕便可离去,你想多待,也可再多留两日。” 薛知盈轻轻点了下头,这才回答:“没什么想逛的,你去忙吧。” 萧昀祈沉默地看了她一阵,手指微动,又停在原地。 他不喜自己心中那股没由来的情绪,也形容不出那是什么。 最后,他还是没能克制住动作,上前一步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印上一吻。 “好,等我回来。” 萧昀祈离开了宅邸,没过多会春桃便来到了屋中。 想来应是萧昀祈派人去唤了她来。 “姑娘,奴婢来了!”春桃倒是兴致高昂。 她一直不知这几日她们突然又与萧府的人同行是为何,便也没有太多烦恼,只当自己仍然和姑娘行在路上。 薛知盈抬眸看去,冲她露出一抹笑,心里有些羡慕。 若是她也能像春桃这样无忧无虑便好了。 春桃凑近到她跟前来,开门见山就道:“姑娘,奴婢今晨听人说了处好地方,您此前不是想着要去惠宁寺可后来没能去成,南淮有处十分灵验的寺庙,您可想去看看?” 薛知盈其实没什么兴趣,但见春桃这般说来,显然是她想去。 薛知盈笑道:“你可打听了寺庙在何处,远吗?” 春桃连连点头:“奴婢都问清楚啦,若是姑娘想去,咱们现在出发,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寺庙呢。” “……这样啊。” 春桃期待道:“姑娘,想去吗?” “去吧,那就去看看。” 从屋里出来,薛知盈才发现宅邸内空荡荡的。 因着原本也没有太多人,又有一些应是跟着萧昀祈出去了。 不知萧昀祈是本就没想派人看守她,还是觉得即使不看守,她也逃不掉。 薛知盈一路走到宅邸门前也没有碰见人。 “怎么没人呢,姑娘,那我们要怎么去寺庙呀?” 薛知盈呼吸微顿,只有她自己听见她的心跳在胸腔中乱了节拍。 她压低声,表面平静道:“无妨,我们自己去即可。” * 寂静的宅邸并非空无一人。 只是留守在宅邸中的人的确不多,不会像寻常府邸那样三两步就能瞧见一名下人。 此时,刚按照萧昀祈临走前的吩咐准备了早膳的几名下人正端着早膳往主屋的方向去。 “真没想到啊,大公子最终竟会决定与表姑娘成婚,以往那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朝这个方向想过呢。” 有人讶异:“当真定下了吗,大公子亲口说的?” “这能有假,都千里迢迢来寻人了,如今也宿在一起,怎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等回到京城了。” “可这想来还是让人觉得不敢置信,不知他们从何开始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表姑娘住在萧府这么多年,生得貌美又温婉可人,大公子为之倾心也是常理之事嘛。” “但表姑娘与大公子身份相差甚远,家主和老太君能同意这事吗?” “大公子何曾听从过家主和老太君的话,若是听从,早被安排着与旁人成婚了。” “那倒也是,若大公子是真心的,待这番回了京城,咱们可就要忙碌着迎喜事了。” 几名下人随意闲谈着,一路从厨房来到了主屋。 主屋房门紧闭着,院中静谧无声。 几人进了院便不再说话,整齐迈步来到了门前,为首的下人敲响了房门。 与此同时,萧昀祈抵达府衙。 林大人热情来迎,厅堂内众人纷纷起身。 萧昀祈神情冷淡地迈入,颔首后抬了下手:“诸位不必客气,都坐吧。” 南淮的事务的确不怎么重要,但也只是不紧迫的程度。 按照萧昀祈原本的计划,他此前回京后,要再到冬季才会前来南淮处理此事。 但追着薛知盈到了宁州,便又顺道来了南淮,倒是替他省了一两个月后再一次的奔波。 以往萧昀祈对此不甚在乎。 奔波也好,忙碌也罢,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没什么特别的。 此刻,他却在为之庆幸。 很多余的情绪,但很清晰地流转心底。 庆幸他接下来就不必远行,外出一月回来就发现人不见了的事也不会发生了。 还有离她很远时,那股陌生古怪的焦躁,应该也不会再有了。 姑且就将那情绪称之为不舍。 萧昀祈姿态闲适地坐在椅子上,背靠向后,手指随意搭在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本是想不会有那样的情绪了,但一想到这,竟莫名就生出了焦躁。 萧昀祈抬手随意触了下鬓角,想起今晨她故意报复地扯他的头发。 分明是焦躁的情绪,却令他唇角微扬。 林大人这头刚说完话,一见刚才还面无表情的男人突然冷色稍霁。 他心头一喜,不由拔高了声量:“萧大人,您看此事若是妥当,下官便照此去办了。” 萧昀祈抬起眼眸,唇角弧度便消散了。 他沉下声来:“林大人的意思是,我之后还得为你这法子接二连三往南淮来?” “下官并非此意,岂敢劳烦萧大人多次奔波,待事情有所进展后,下官定是第一时间命人快马加鞭传信往京城,向大人细致禀明。” 萧昀祈轻笑一声:“届时全凭林大人信上所写,事情究竟进展如何,令人无从求证,最终还是需得往南淮来一趟,亦或是……” 他顿了一下,冷着脸轻飘飘地看了林大人一眼:“我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大人,你说是吗?” “不、不……”林大人面上笑意顿时僵住,后背冒冷汗。 “下官不敢,绝无隐瞒捏造之意,下官……” “够了。” 萧昀祈声量不大,却是开口就将林大人的话语压了下去。 本是可以与这群人周旋一阵的,但他突然就没了耐心。 “此事按我交代的去办,我需要一个结果。” 萧昀祈从椅背上坐起身,直立着背脊,声色严肃起来。 底下一众官员在此气氛下正襟危坐。 萧昀祈并不顾虑他们的反应,省去了周旋,他便直接开始交代此事。 半刻钟后。 林大人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萧昀祈自然知晓如此安排肯定伤及到了他的利益,但他也只淡声问:“林大人,你可听明白了?” 林大人还想挣扎, 硬着头皮道:“萧大人,如此实在难办,您看能否……”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98节 话音未尽,门外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萧昀祈闻声看去,便在敞开的房门前看见了木彦匆匆走来的身影。 木彦脚下步子一顿,察觉到厅堂内气氛不对劲,这令他也犹豫是否要踏入。 坐在外侧的几名官员由于太过紧张,甚至没注意到门前来人,仍旧绷紧着全身。 木彦抬头朝自家主子看去一眼。 萧昀祈看见他的目光,神情微变。 “进来。” 他并不知木彦急切寻来是为何事,但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木彦得了准许跨入厅堂,大步朝着萧昀祈走去。 他来到他身边,躬身附耳。 “主子,宅邸里传来消息,表姑娘不见了。” “好像是……跑了。” 第47章 “萧大人,萧大人,今日这事……” 林大人的声音被抛在身后,转瞬间便听不见了。 众人不明何事令萧昀祈突然变脸疾步离去。 萧昀祈骑马赶回宅邸,门前候着几人,一听马蹄声,背脊都颤了颤,丝毫不敢抬头。 他翻身下马,阔步走去。 “大公子,奴婢按您的吩咐带人为表姑娘准备早膳,只离开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再带人回屋里,便不见表姑娘身影了。” “门前无人守吗?” “……那时正值轮换时,也就片刻时间。” 总之就是这片刻空荡,侍卫轮换,丫鬟备膳,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萧昀祈眸底沉暗脸色骇人,但实则他并不想生出阴翳的情绪。 进到主屋,一切如他离开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她随身的包袱,替他梳头时他拿走的脏衣,就连挂在湢室窗台的小衣,都还留在这里。 这如何能说明她是跑了,而非只是外出。 可是她今晨才同他说不想外出,此时也没有人知晓她去了哪里。 萧昀祈难以镇定,目光快速地在屋里寻找她可能留下的告知去向的字条。 但他并未找到字条,反倒在她微敞的包袱旁发现一团空缺。 那是她之前放钱袋的地方。 萧昀祈眉心骤然重跳。 即使他极其不想如惊弓之鸟般为毫无依据之事而紧绷,但心底还是不可避免地朝那个方向想了去。 “调派人手往南淮东西两侧城门去,查到她出城的方向即刻去追。” “是,主子。” 萧昀祈则即刻动身往南城门去。 此时已经临近午时,距他离府已有一个时辰之久。 而按宅邸下人所报,她几乎是在他前脚刚走,后脚就离开了。 一个时辰,即使是她,也足以离开很远了。 但那又何妨。 他能将她抓回一次,就能再一次将她抓回。 无论多少次。 他已是告诉过她,不会让她从他身边离开。 她该知晓,若再有一次,他当真会对她做出惩罚。 木彦未与萧昀祈同路。 待他得了消息再快马加鞭往南边来报时,看见萧昀祈压着暴戾的情绪立在南城门的一众侍卫前,心头不由捏了把冷汗。 他极少看见萧昀祈这副模样。 近来两次都是因为表姑娘的离开。 若表姑娘当真是第二次从他身边逃离。 他的怒火只会比头一次更甚。 只是眼下事情还未有定论,他尚可将这股怒火压抑。 木彦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赶了过去。 萧昀祈听见脚步声即刻就看了过来。 “主子,在西城门查到了表姑娘出城的记录。” 萧昀祈闻言动身,朝着自己的马匹阔步走去。 木彦神情一变,忙赶上去快声道:“主子,西城门是南淮的主要城门,城外道路四通八达,所以还未能确定表姑娘出城后去往了何处。” “不确定就去查!每个方向各派几人前去打探消息,两个姑娘独自外出应是很好辨认,总会有人见过她们。” 萧昀祈翻身上马,眉心紧皱着舒展不开。 他双手紧握着僵声至手背暴起青筋,忽的问:“西城门的方向可有通往南淮有名景点的路。” 木彦敛目,默了一瞬,道:“没有,西城门是离开南淮的方向,出了城便无景观。” 萧昀祈绷着唇角,缰绳一抖,骏马朝着西城门疾驰而去。 * 薛知盈来到山脚的时候,就已是觉得自己上了当受了骗。 不,应该是春桃被骗。 她迟疑道:“春桃,你确定你所听闻的寺庙就在这座山上吗?” “应该……是吧。”春桃迷迷糊糊地道。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瞧见一个过路的老伯,赶紧寻了去。 “老伯,请问寒山寺是往这个方向吗?” 春桃指了指上山的路。 老伯一愣,也不知是年岁大了反应迟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好一会后,他才点了点头:“是啊,寒山寺嘛,是在这半山腰上。” 薛知盈站在几步之外,看着那老伯的表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春桃得了确切的回答后,高高兴兴地朝老伯道了谢,便奔向了她:“姑娘,咱们没走错,就在这山上!” 薛知盈再一抬眼,那老伯已是背着背篓走远了。 “好吧,既然都到山脚下了,那老伯方才说是在半山腰对吧,咱们上山吧。” 时过午时,两人方才在来时的路上买了些吃食垫了肚子,未进正餐倒也没觉得饿。 但是两人皆是自幼长在宅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登山这等事,谈起时兴致勃勃,真走了没多远就开始气喘吁吁。 春桃忍不住小声嘀咕:“若是我们是乘宅邸的马车出来,此时便能乘着马车上山了吧。” 山道虽远,却是宽敞,马车能够通过。 但因她们独自外出,没有吩咐宅邸的下人,便也没有乘宅中马车。 薛知盈是在街口租了辆车,车夫将她们一路送出城门,就在这座山底下让她们下了车,以至于接下来她们不仅要自己走上山,待会还得自行下山。 薛知盈也累得腰酸腿软,她停步喘息了一下,问:“要不趁我们还未走多远,就此折返下山吧?” “……啊?”春桃张了张嘴。 在她看来,此时下山岂不是连同这一路费的劲全都白费了。 薛知盈读懂她的表情,失笑道:“逗你的,走吧,不过半山腰而已,能上去的。” 春桃走在薛知盈身边,用她单纯的脑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姑娘,今日我们外出为何不告诉别人啊,若是大公子回来问起,岂不是不知我们去向何处了。” “为何要让他知道呢?”薛知盈不答反问,语气很轻松。 春桃不解,只按照自己能想到的道:“若是不知我们去向便会四处寻找吧,找不到人定是会着急的。” 薛知盈似是认同地点点头:“那倒是我思虑欠妥了,临走前应当寻个人告知一声的。” “毕竟,我们只是想着来看看南淮的寺庙,不是吗。” “……好像是啊。”春桃仍然有些疑惑。 她总觉得薛知盈这番话有着另一番意思,但她理解不了。 两人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而行,不过多时终于在山路蜿蜒处看见了一座破旧的寺庙。 薛知盈:“……” “怎、怎么是这样啊。” 薛知盈这会回想起山下的老伯微妙的表情,终是明白是为何意了。 春桃果真是上了当受了骗。 眼前的寺庙墙壁漏风,屋顶瓦片破碎,周围长满了杂草,险些连往里走的路都要看不清了。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99节 这里显然早已废弃,也难怪她们上山这一路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然而不止如此,方才她们走在树荫遮蔽的山道上未曾发觉,此时头顶开阔后便见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一副将要下雨的样子。 “姑娘……”春桃撇着嘴委屈又愧疚。 薛知盈宽慰她:“无妨,一路的山景极好,山上空气清新自然,就当登山游玩也是不错的。” 若是换了别人这话或是起不了什么用处,但春桃好哄,一听这话便瞬间松了口气。 薛知盈道:“天要下雨了,我们先去寺庙里避一避吧。” 废弃的寺庙虽是破烂,但好歹还有能够遮蔽之处。 一进寺庙,入目便是一座高大的石像,女子模样,面容已是模糊,从四处落灰的造型看来,也看 不出是何方神仙。 雨很快就落了下来,雨势不小,拍打着寺庙老旧的砖瓦,发出密集的滴答声。 薛知盈沉默地望着寺庙外的雨帘,心中有些惆怅。 她并非逃走,只是故意制造了逃离的假象。 她原本的目的是想,被萧昀祈寻回后,她再坏心地倒打一耙,以此打消他对她逃离意图的警惕,令她之后能够寻得机会真正离开。 然而此时的惆怅却是源于,若是萧昀祈并没有找寻她的这个可能性。 薛知盈不喜欢这股情绪,却又不断在心底滋生这股情绪。 萧昀祈若是不再寻找她,应是正好如了她的意,她便可与春桃就此离开,总归银两都带在身上了。 可是她离开萧府时,从未想过谁会找寻她。 甚至连萧沅湘,她都很悲观地想过,她们相识不久,短暂地交好,但这份记挂也许会随着她离开萧府的时间逐渐消散。 就像她的母亲,似乎就已经忘了她,有了她另外的孩子,逐渐不再与她来信。 所以当萧昀祈在宁州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心里是震惊和慌乱参半。 薛知盈成长的这些年,几乎没有体会到过被人记挂的这份情感。 她依稀想起自己初到萧府收到的母亲的第一封来信。 非常巧合的是她的生辰日,她开心极了,迫不及待打开信件。 她想,她那时应是非常想念母亲,也希望母亲能如她一样,在信里传递给她思念。 但母亲的信件很短,寥寥几句,叮嘱着她在萧府要安分守己,便再没有别的了。 而后几年信件很少,有时要过一整年才能盼得一封回信。 渐渐的,随着她年岁渐长,她逐渐明白,母亲有了自己的生活,也将她送往了新的生活。 她没有感受到母亲对她的记挂,她也不再那般盼着母亲的来信。 但她并不喜欢母亲将她送往的新生活。 她在萧府同样孤寂,她没有资格向萧府陌生的长辈同辈索求关怀,也不希望自己接下来又被萧府送往另一个不被人关怀的宅邸。 所以她自救,她离开。 萧昀祈一路追赶来找到她,强硬地要带走她。 明明他阻拦了她的计划,毁掉了她将要寻找的新生活。 她却可耻地因此窃喜过一瞬,竟然有人在意她的离开。 虽然她还是清醒地知道,这是因为她的欺骗和利用激怒了这个一向高傲的男人。 但眼下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连这种扭曲的记挂都生出了一丝不舍。 多少显得有些可笑。 她当真贪婪。 想要自由,又想要归属。 这两样都是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她不可避免地对其生出渴望。 薛知盈眸中的雨水下个不停。 本该是映在眼眸中的雨水,她躲在屋檐下,却莫名湿了脸颊。 沾湿的眼睫微颤,耳边忽而听见混在雨声中的一片凌乱的马蹄声。 她眼前有些模糊,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看清。 马蹄声渐近,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一片黑影,从高处跃下,大步逼近。 即使看不清,也令人感到一股来势汹汹的压迫感。 萧昀祈周身淌水,面目冷厉,压着满腔怒火阔步来到薛知盈身前。 眉峰滴落一滴水,他抬起的欲要抓住她的手在半空顿了一下。 薛知盈眨眼间,一根冰凉的手指横在她面颊上,接住了她掉落的一滴泪。 近处的男人面庞逐渐在她眼中变得清晰。 萧昀祈的手指抹开一片湿痕,动作几乎称得上温柔。 他略微低头,看着眼前这张泪眼婆娑的脸,声色低缓道:“哭也没用。” “薛知盈,又被我抓到了。” 第48章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薛知盈别过头避开他的手指后就一直低着头不再说话,眼泪也并未再掉落。 看上去好似一副知错心虚的模样。 但她心里却是在想,刚才看到萧昀祈的身影出现在雨帘中时,心底惆怅骤然消散的感觉。 她不想这样,但控制不住。 寺庙外雨水声渐大,将一切隐秘的心思都藏进了朦胧中。 萧昀祈随手扫开衣摆上的一片水痕,但效果聊胜于无,他全身都湿透了。 不过即使如此,清贵的男人依旧不显狼狈,被水洗过的面庞带着一番别样的气质,深幽而沉静。 他向薛知盈靠近了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了薛知盈的下巴。 “为什么又逃?” 他询问的语气也很平静,像是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但薛知盈抬起的眼眸还是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不悦。 事情正如她原本所想的那样进展着,可她开口却是没什么底气:“我没有逃啊。” “是吗。” “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溜出来,然后躲在这里。” “我是来游玩,不是躲在这里。” “在这里游玩?” 萧昀祈说着,视线在这间破烂的寺庙扫视了一周。 薛知盈一噎。 此处的确没有半点观景地的样子,说是逃亡路上暂时避雨的遮蔽处倒是更为贴切。 一开始薛知盈也没想到春桃打探到的会是一处废弃的寺庙。 但这也不是不能解释,只是她声音更低了些:“我若是要逃,往山上逃干什么。” 萧昀祈低笑一声,笑她几乎微不可闻的狡辩。 薛知盈偷偷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她觉得自己的计划好像失败了。 她低估了自己在萧昀祈面前的气势,别说倒打一耙,连先前的解释也毫不强硬。 而他冒雨寻来,却又并未对她发怒。 寺庙的另一边隐隐传来春桃和木彦说话的声音,似是木彦提醒,春桃将声压得很低,令这一边听得不清晰。 “冷吗?” 萧昀祈本是侧头在看寺庙外的雨,少女突然的低声令他转回头来。 他的目光在她稍显别扭的神情中流转一瞬,淡声道:“你说呢。” “……” 薛知盈只是在刚才看见他的衣摆还在不断滴水,便下意识问了一句。 眼下已是秋日,平时连衣衫都加厚了些,那穿着冰凉湿冷的衣服,自然是会感到冷的。 但冷也没办法,眼下他们没法离开。 薛知盈抿着唇不说话了,只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突然,萧昀祈上前一步。 身前压来的阴影令薛知盈赫然抬头。 她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就被萧昀祈逼近着,两人身形一同藏进了石像之后,看不见另一边的春桃和木彦,也不被他们看见。 角落光线更暗,身后是布满灰尘的石台。 薛知盈生生定住脚,便只能任萧昀祈抵到近处。 “你、你干什么?”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00节 她的轻声莫名为此时的氛围增添了几分隐秘禁忌的感觉。 薛知盈脸颊微热,意图再退。 腰后伸来臂膀将她挡住。 萧昀祈道:“躲什么,不是瞧见后面的灰了,靠上去你屁股就脏了。” “你……” 薛知盈恼于他的直白,但事实的确如此。 萧昀祈似是因为周身湿濡,连抱住她的动作都没有,见她不再后退便收了手。 薛知盈问:“怎不撑把伞。” “到山下时正好下雨。” 萧昀祈话语顿了一下,语气微变:“忙着上山逮你,便没顾得上拿伞。” “……什么逮我,都说了,我没有逃跑。” “没有逃跑,却悄然从宅邸离开,今晨不是说不想外出。” 薛知盈理直气壮道:“春桃说听闻一处灵验的寺庙,我听着有兴趣就改了主意不行吗,那时不见宅中下人,我不想等,便直接出发了。” “灵验的寺庙啊。”萧昀祈抬头朝那灰扑扑的石像看去,语气明显揶揄,“你想祈愿何事?”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令薛知盈又生几分恼意。 她干巴巴地道:“与你无关。” “求这块石头,不如向我祈愿,我会为你实现。” 说完,他很快补了一句:“离开除外。” 薛知盈眸光一颤,心跳陡然漏跳了一拍,而后竟也没有因他后半句而平静下去,反倒悄然在胸腔里轻微乱跳。 因为她没由来的想起了之前她向萧昀祈请求的种种。 她那时就像是把他当作了寺庙里的神仙一般,她想做的,她做不到的,便向他请求。 但他比神仙更飘忽不定,求他不止上香跪拜这么简单,还得遭他逗弄,受他嘲笑,心底更是全然不知自己的 祈求可否如愿。 只是回想来,似乎又全都如愿了。 薛知盈别过头去:“我没有想祈求的愿望,只是听春桃说起,才随意来看看。” 原本她想说,她的愿望就是离开,被他排除在外,便没什么可求的了。 可刚才站在屋檐下生出的那些思绪令她此时心境都乱了。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那是否还是她想要的,也不知道若那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冰凉的指骨突然触碰她的面颊,令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但犹如被困入的狭窄角落里,她无处可躲,那根手指追着她,仍旧贴在她面庞上。 “刚才为何哭泣?” 萧昀祈垂眸看着她颤动的眼睫,明显感到他话音刚落,手指下的肌肤迅速生出热意。 少女的面庞白里透红,温热柔软。 分明是他在触碰她,他却觉得自己反倒被她包裹。 “薛知盈,为什么哭。” 话语间,他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又向她靠近了些。 鼻息间嗅闻到她身上的馨香,勾人魂魄似的,让人险些无意识又再继续靠近。 再靠近就贴到她身上了。 萧昀祈只能停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没有为什么,只是突然没由来的情绪所致。” 这话半真半假,但那真的没由来。 她此时也仍还未弄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情绪。 尤其是萧昀祈靠得太近,刚才那股还不明显的热意突然变得存在感极强,烧得她两颊灼热,心跳混乱。 薛知盈担心他继续追问,她答不上来也不想回答,便不自觉抬手去推他:“你别靠这么近。” 掌心触及一片湿冷,随后一阵比她的心跳更混乱强健的跳动声一下一下砸在她掌心中。 薛知盈一愣,抬眸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为何不能靠近?”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你先退开。” “不退。”萧昀祈毫无停顿地拒绝,嗓音低且沉。 他抬手在自己胸前抓住她的手掌,突兀地问:“薛知盈,你想接吻吗?” “……什么?” “我想接吻。”萧昀祈俯身低头,“想吻你。” 他的气息强势袭来,瞬间将她笼罩。 双唇将触未触,薛知盈看见他垂眸将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 这一瞬停顿,是他给她拒绝的机会。 但机会转瞬即逝。 几乎是令人完全反应不过来的程度。 哪里有机会拒绝。 唇瓣被他含住,唇齿瞬间被他撬开。 “衣服……”薛知盈含糊不清地拒绝。 他会将她的衣服也沾湿的。 舌尖被他咬了一下,似是惩罚她对他的嫌弃。 但萧昀祈也未再行抱紧她的举动,大掌握在她后颈,克制难耐地收紧着。 薛知盈被迫高仰起脖颈承受这个吻。 男人的手便顺着她滑腻的肌肤,从后颈向前挪动到前方。 她脖颈纤细又脆肉,令他一手便可掌握。 好似握住了她的命脉,只需稍微收紧,她就动弹不得呼吸困难。 一开始便极为深入的吻在身体没有相贴的情况下,令薛知盈艰难得快要站不稳。 此时她才知道以往被他圈在怀里接吻,虽是向她越压越沉,却远比此时轻松。 她不自觉地后仰,臀下碰到石台时,她发出一声可怜的呜咽,也不知是被他吻得太重,还是想起了屁股粘灰之事。 但很快,是何缘由已是顾不上想了。 萧昀祈低着头,强势又粗重地亲吻她。 他们交换津液,交缠呼吸,声响压抑在这个隐秘的角落里,又被室外的雨声所掩盖。 他还是沾湿了她。 情不自禁地揽住了她的腰,力道不匀地掐紧她,揉捏她。 薛知盈感觉到他的变化,下意识抬动膝盖要弄走。 却抵上他。 引得萧昀祈一声低喘:“别弄我。” 他声音低哑,尾音吞没在仍在持续的亲吻中。 说着不让她弄,却又将她的膝盖仍旧压在那上面。 加重了力道,碾压,挪动。 理智将散之际,突然从石像的另一侧传来声音。 “主子,马车来了,可以下山——嘶!” 脚步声骤停,木彦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背过了身去。 “……可以下山了,属下带春桃在门前候着。” 说罢,木彦同手同脚地离开了。 萧昀祈后退半步,手上也放开了被他揉进怀里的少女。 她唇瓣嫣红,被吮吻得挺翘,水光盈盈,眸光潋滟,一副勾人沉溺的模样。 萧昀祈呼吸一沉,退后的半步随即反悔。 “再亲一会。” 他低头沾湿她:“别拒绝我。” 第49章 “我的衣服!” 薛知盈不知自己在慌什么,胡乱寻了个借口,还是伸手推开他。 萧昀祈的胸膛和她相贴,嘴唇却没能再吻到她。 被推开后他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眸光晦暗,明显不悦。 薛知盈的衣服在刚才的亲吻中就已是被他弄湿,这会才想起为衣服推他,他自是不乐意了。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01节 薛知盈敛目,抬手在他臂膀上握了握,力道不大,即使她无意,也让人感觉出一种讨好的意味。 “不是有马车来了吗,我们先下山,回去再说吧。” 萧昀祈沉默片刻后深吸了口气,终是从她身前退开。 男人刚一退开,薛知盈就皱着眉头垂眼赶紧摆弄自己的衣裙。 谁说她刚才不介意后才想起来的,她是一直都介意着。 只是那会亲吻热烈,她承认自己稍微被蛊惑了,眼下哪还能再纵容自己继续沉溺。 衣服被浸湿令她感到不适,但相比萧昀祈的程度要好上不少。 薛知盈轻扯了一下衣服后,视线飘忽着往他刚才抵住她的地方看去一眼。 才刚看见一团轮廓,下巴就被捏住被迫抬起了头。 “乱看什么。” 薛知盈:“……” 难得见萧昀祈面上浮现几分尴尬,薛知盈没忍住盯着他多看了两眼。 不过男人很快变得坦然,收了手也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随后他向薛知盈伸手:“过来。” 薛知盈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放进他掌心。 萧昀祈牵着她朝着寺庙外走去。 寺庙破烂的围墙外依稀可见一辆停驻的马车。 木彦候在门前,但肩头又有了新的水珠,手上也拿着几把伞,显然已是去了一趟马车里。 萧昀祈上前接过木彦递来的雨伞,单手撑开,挡在了他们身前。 “走吧。” 雨势很大,风声呼啸。 薛知盈没怎么别扭,缩着身子和萧昀祈靠近。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仍被他紧握在掌心里。 地上水洼深浅不一,雨水拍打在地面又溅起,这一路走出去,免不了要弄湿裙摆和鞋子。 但眼下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伞挡在眼前,薛知盈几乎看不见前行的路,只能跟着萧昀祈,离他越来越近。 直到快要走出寺庙的围墙时,萧昀祈突然松开了她的手。 薛知盈错愣,下意识停步。 正要抬头朝他看去,萧昀祈伸臂抱住她的腰,令她霎时双脚离地身体腾高。 薛知盈小声地惊呼了一下,就抱住了萧昀祈的脖颈。 这下她全身都几乎贴上了他的湿衣。 不过只此一瞬,萧昀祈长腿快速跨出几步,便将她放到了马车上。 薛知盈也不停留,躬身钻进马车里,总算是不再顾及倾盆大雨。 马车内比寺庙里还要更暗一些,萧昀祈进来时,几乎挡住所有光亮,像是入了夜。 马车驶动,薛知盈的身体在轻微的摇晃中被盖上了一张毯子。 “把身上擦一下。” 薛知盈低头一眼,拿着毛毯递给他:“还是你擦吧,我身上湿得不严重。” 萧昀祈轻笑了一下,拿着毛毯直接把人抓到身前帮她擦拭头发。 “正是不严重才让 你擦,难不成我这样靠张毛毯就能挽救多少吗。” 说得也是。 薛知盈侧着身子不动了,任由毛毯从她的鬓发擦到脸颊旁,再到脖颈,直到将要擦到胸前。 当她反应过来想说一句她自己来时,萧昀祈已是把手伸到了前面。 薛知盈脸颊微热,僵着身子没再多动。 萧昀祈并无多余的动作,细致地帮她擦过一遍后就放下了毛毯。 车厢不比寺庙里,雨打在车厢上的声响很大,密集地不断传入耳中。 薛知盈在沉默中声低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问完一时间没得回答。 薛知盈意识到似乎是自己问得太小声,他根本没有听见。 但她也不想再问一遍了。 这个问题有些傻,萧昀祈想找到她轻而易举。 她刚才那样问,只是疑惑他即使知晓了她的大致去向,又是如何确定她在这荒无人烟的半山腰上,就这么冒着雨直接冲上来了。 这时,萧昀祈突然又回答了她:“一路问过来的。” 薛知盈微怔,思绪也中断。 她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了过去,对上他的眼睛。 看着张冷静沉着的脸庞,很难想象他在这一路上逮着人询问她的去向的样子。 她想起刚才在雨中看见他气势汹汹冲她大步走来。 应是按照她原本所想,他误会了她的逃离,带着怒气要将她抓回去。 可是,他的怒意何时散去了,他似乎并未对她发火,连重话都没有一句。 下雨天,又是下山路。 马车行驶得很慢,很长一段时间后也还没有驶离山道。 薛知盈没再接他那句话,他也没有主动开口,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 其实此时她觉得有些疲乏了。 有登山之后身体的疲乏,还有为了离开而耗费心思后心里的疲乏。 空间有限的车厢内,目光微动便看见了坐在近处的另一人。 萧昀祈宽厚的肩臂出现在视线中。 她忽的很想靠上去。 靠着他休息一会,闭着眼睡一会。 只要一会,一会就好。 恍惚间,她看见男人的脖颈在眼前放大,这才发现她已经靠向了他。 她彻底靠上他的肩膀时,感觉到他臂膀微僵。 头顶传来他低缓的沉声:“我身上湿着,现在别靠。” 他只是这样说,却没有推开她。 脸颊触及一片湿冷,却正好缓和了她不知为何泛起热意的脸颊。 薛知盈偏头轻蹭了一下,从他肩头滑向了胸膛。 耳边传来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和她身心的疲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却并不讨厌这个声音,好像听着这样活跃的声音,就能逐渐消散她的疲惫。 湿意仍在,却有男人的体温逐渐从衣衫下散了出来。 薛知盈从他胸前抬头,从下方看上去,只见他紧绷冷硬的下颌线,他并未低头看她。 她贴着他的心口轻声问:“你今日生气了吗?” 萧昀祈默了一瞬,闷声回答她:“自是生气,非常生气。” 薛知盈微怔。 按照以往,她以为他会不答反问,随口一句,你觉得呢。 但听他说起怒意,又全然感觉不到。 “那你为何没有冲我发火?” 就像初次离开后他找到她时那样,怒气冲冲,咄咄逼人。 薛知盈悄悄在心底生出几分不为人知的心思,她可耻地觉得似乎那样才显得他很在乎她。 萧昀祈却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何需冲你发火,你总归逃不掉。” 他突然低头,薛知盈的目光猝不及防和他撞个正着,手腕也被他冰冷的大掌一把握住。 “我自会亲手将你抓回来。” 他力气很大,不算将她弄疼,却令她明显感到紧密的桎梏。 她试探着挣扎了一下,预料之中的,他愈发收紧了力道。 薛知盈缓缓垂下眼来,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腕,好似一根套紧了她的绳索,将她捆绑,将她紧箍。 然而眨眼一瞬,这根绳索又松开。 男人粗粝的指腹在她脉搏处来回摩挲了几下。 薛知盈低声喃喃道:“为什么?” 不知是问哪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执着于抓住她,还是为什么松了手暧昧不明地摩挲她。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02节 萧昀祈张开五指,手指从她的指缝中蹿入,直至与她十指紧扣。 “……为什么?” 薛知盈又低声发问。 是追问,还是又一个新的为什么。 薛知盈的疑惑越来越多,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心底就不自觉自顾自生了许多回答。 因为是她先招惹了他,他高高在上,不允低微的她对他如此欺骗和利用。 因为她很弱小,他想抓住她轻而易举,根本费不了什么力气,可以是闲来无事时解乏的趣意。 因为她长得还算漂亮,他受家中催婚许久,趁着这个机会,他可以直接用她来挡家中聒噪的催促。 因为…… “还能为什么,因为喜欢你。” 薛知盈指尖一僵,在他话音落下后,静谧的马车内突然听见清晰混乱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 雨声莫名在此刻变小,令交错的心跳声愈发明显,成为了狭窄空间内难以忽视的存在。 她其实并不惊讶,因为她心里下一个将要生出的自顾自生出的回答,就是这个。 可这个回答原本也会如前面的答案一样,生出后再被否认。 但此时,却是从萧昀祈口中道了出来。 薛知盈极其缓慢地扬起脖颈,没想到他的目光还等在那里,她又撞进了他的视线中。 马车忽的一瞬颠簸,他们驶出了山道。 终于有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出,遮掩马车内持久不停的混乱心跳声。 薛知盈手指弯曲又松开,反复几次,就像只扑腾不出牢笼的小鸟,那只手仍然只能被他紧握着,没法收起来藏在身后悄悄紧握成拳。 车厢内的气氛因持续的沉默,逐渐趋向古怪的凝滞。 薛知盈唇瓣抖了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继而又低头。 视线还没落到下方,下巴忽的被捏住。 萧昀祈稍一用力,就迫使她抬头,待她重新与他对视后。 他薄唇翕动,盯着她的眼睛,又道了一遍:“你心里每一个为什么,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你听清我的回答了吗?” ----------------------- 作者有话说:明天有事要外出一整天,所以提前在这里请假,明天不更新嗷。 以及月底了,号里没有jjb了[可怜]所以红包啥的,1号给大家发,到时候见章节作话! 第50章 听清了。 但薛知盈又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恍惚间又要以为是自己错听了。 只是再对上男人沉静直白的目光,又在无声的静谧中复原听见的真实。 薛知盈慢吞吞地从萧昀祈肩头离开,再后仰靠上车厢靠背,试图让自己看上去轻松淡然。 好在车厢内光线昏暗,她面颊泛起的热意应该不会被看见,驶出山道后周围也逐渐有了行人车马的声音,她的心跳声应该也不会被听见。 所以她并不需要紧张,表现淡定即可。 于是薛知盈将目光移开,只想不与他对视,自己便能更淡定一些。 但她却明显感觉到萧昀祈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他目光坦然,存在感很强,令人避无可避,只能任由自己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都清晰暴露在他眼中。 后半程路马车里出奇 的安静。 萧昀祈没再多说什么,薛知盈则是不知要说什么。 气氛处于一种古怪的平静中,就这么一路回到了宅邸。 一直候在门前的数名下人看见两人一前一后从马车上下来纷纷松了口气。 薛知盈无心去观察别人的反应,和萧昀祈同撑着一把伞回到了屋中。 湢室已经提前备了水,在萧昀祈开口前,薛知盈就抢先开口,让他先去沐浴。 萧昀祈倒是应得爽快:“好,那我先去了。” 薛知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才迈步朝屋内的梳妆台前走了去。 铜镜里,明显可见她仍然没有褪去热意的一片绯红,不仅如此,还有因这一路折腾而松散凌乱的发髻。 唇瓣微肿,眼尾还有泪痕,若是仔细看,还能看见面上不知在哪沾到的些许泥点。 薛知盈:“!!” 她蓦然瞪圆了眼。 她方才竟然一直是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萧昀祈面前。 从何时开始的? 他出现在寺庙时,接吻时,还是他说喜欢她的时候! 一想到萧昀祈在马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薛知盈就越发蹙紧了眉头,手指也羞耻地攥紧了腿上的裙摆。 这也太狼狈了。 薛知盈越想越难过,逐渐眉眼耷拉下来。 为什么萧昀祈四处奔波,一路淋雨上山,看起来却只是浑身湿透而已,连鬓发落下湿漉漉地黏在脸颊旁,也丝毫未影响他的面容的俊美和清贵的气质。 而她原本只是外出游玩登山赏景,却反倒像只落汤小鸟。 她有些想不明白,看着她这副模样萧昀祈是怎么说出喜欢她这种话的。 喜欢…… 薛知盈敛目,目光落在自己绞紧的手指上。 她也曾对萧昀祈说过这样的话。 说喜欢他,说想和他在一起,只是那并无几分真心。 萧昀祈身份尊贵,他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好像无论是谁都应该觉得,他必定是她无法高攀之人。 但事实上,薛知盈从一开始心底就隐隐抱着并非完全无法成功的想法,而真正接近到他身边,也发现他并不是冷情傲慢到遥不可及的人。 细想来,他似乎总是在纵容她,她每次对他有所求,看似苦恼实则并未花费多少心思,最后就那么被她糊弄过去,令他应允了她的请求。 所以,她在他面前其实一直都很放肆,她也的确是一再得寸进尺。 过往她从未将自己的未来和他联系在一起,此时却发现,她无论从何方向去想,都绕不开他的存在。 若她依旧想离开,要如何才能不被他发现,不被他抓回。 若她不再想着离开,那就要留在他身边了吗,算是真正和他在一起? 他的喜欢从何而来,她如今对他又是怎样的情感。 好像思来想去,都得联想到与他相关的思绪。 薛知盈坐在铜镜前想得出神,思绪四处发散却无一落到实处。 直到逐渐听见身后靠近的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一转头,便看见萧昀祈披散着乌发,身着一件系得松散的寝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整个人透着沐浴后的舒适,神情慵懒,步伐缓慢。 薛知盈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回头,不让他再看她此时这副狼狈模样。 她没话找话:“……你怎么洗这么快?” 萧昀祈步子停住,站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正常沐浴,难道不是正常时间吗?” 所以说,不正常的沐浴才该有不正常的时间吗? “……” 薛知盈一下就觉得自己问了无用的废话,且还把自己问了个脸红。 她转身低垂着目光向湢室去:“那我也去沐浴了。” 当她走过萧昀祈身边时,突然被他伸手抓住了手腕。 “干、干什么?” 萧昀祈薄唇微动,却在将要开口时看见她一副好似紧绷但故作镇定的模样,又将话语给收了回去。 “无事,你去吧,我出来时已让人换了水。” “……哦。”薛知盈应了声,从他掌心里收回手来,继续迈步头也不回地就去了湢室。 刚进到湢室时,薛知盈还未曾想起什么,直到她脱光衣衫,将身体没入水中,抬起眼眸便看见了窗台上挂着的她的小衣。 薛知盈愣了一下,而后蓦然转头看向一旁的架子。 寝屋内,萧昀祈慢条斯理地喝完那杯水,转而迈步向薛知盈的包袱走了去。 包袱打开,面上便是叠好的干净寝衣,往下是她贴身的亵裤。 萧昀祈毫无顾忌地伸手去拿,才刚将衣服拿到手中,湢室的方向就传来了少女的低声。 “表哥?” 无人瞧见男人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他未应声,只是拿着衣服迈开了步子。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03节 但薛知盈在湢室内并不知他的动向,只当他或许没听见,犹豫了一下,才又拔高些声量再唤了一次:“表哥。” 还是无人应答。 薛知盈烦闷地抿着唇,垂眸看着刚才被她胡乱仍在一旁的脏衣。 衣服外出一日自是沾了灰,登山路途也出了汗,再加之后来下雨后浸湿的地方和沾上的泥点。 薛知盈实在是不想在身子洗净后再将脏衣穿上身。 可她刚才来湢室时忘记带上干净衣物了。 此时想来,萧昀祈刚才莫名抓住她,估计就是想说这个,可随着他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他便止了话头没再说下去。 他是故意的。 薛知盈在心里理不直气还壮地埋怨他,又别无它法的只能从浴桶里起身。 好在窗台上还有一件干净的小衣,也不知经过这一日雨天,那件小衣是否能晾干。 走出浴桶,晶莹的水珠顺着她光洁的躯体向下滑落。 萧昀祈绕过屏风时,入目一瓷白的光景,乌发及腰,半遮半掩。 她伸长手臂去够窗台上晾晒的小衣,但显然她手指触及衣料,发现小衣还湿濡着。 萧昀祈眸光渐暗,身姿立在原地不再动作,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或许是不明显的吞咽声惊动了她,薛知盈赫然回头,霎时一声低呼,双臂挡在胸前,肌肤肉眼可见地泛起粉红。 “你怎么……”薛知盈话说一半便看见了他手里的衣服,顿时反应过来。 他刚才明明就听见了她的呼唤,却不应声,这是又打算逗弄她。 薛知盈羞恼交加,硬着头皮不再遮挡自己,三两步朝他走去,伸手就要拿走自己的衣服,并打算绝不和他道谢。 岂料,她才刚拿到衣服,萧昀祈也顺势松手,转而一张宽大的毛毯将她包裹了起来。 “冷吗?” 萧昀祈的确存了些逗弄的意思,但却是以为她会缩在浴桶里不知所措,但没曾想她光着身子往窗边去。 秋日下雨本就天凉,光景虽美,但不想她因此受了风寒。 薛知盈怔怔地摇头,一时间难从气恼他的逗弄和沉入他温柔的动作中理清思绪。 萧昀祈揽着她走回了寝屋。 薛知盈窝在床榻上穿衣的时候就听见门前传来声响,她加快了些速度,待穿好衣走出去便看见桌上多了两碗姜汤。 “过来。”萧昀祈朝她勾了勾手。 他本是神情淡然,但见她闻声就乖乖迈动步子向他走来,眉眼还是不自觉蔓上几分柔和。 薛知盈并不喜欢姜的味道,遑论此时正散着热气的姜汤。 她微蹙起眉头,抬手遮掩口鼻。 萧昀祈好似无视她的抗拒,待她走到跟前,就动手拿起一碗往她身前递。 薛知盈慢吞吞地伸手,又听他调笑道:“要喂吗?” 薛知盈脸一热,双手接过碗闷声道:“我没有不愿喝。” 今日淋雨湿衣,若是真着了凉就麻烦了。 薛知盈屏着呼吸仰头将姜汤一饮而尽。 待她放下碗,抬头就见身旁的男人眸中好似闪过一抹失望。 他在失望什么啊。 萧昀祈并未言语,利落地也将姜汤饮尽。 随后,两人一同在屋中用了晚膳。 时辰还不算太晚,萧昀祈穿了外衣离开寝屋处理公务,薛知盈则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本书册卧在美人榻上打发时间。 这一日相较之下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薛知盈知道,是因为萧昀祈在马车上的那句喜欢。 她没有给出回应,他也没再追问。 好像这件事不需要再有下文了。 毕竟无论他对她是何情感,而她又有怎样的想法,都不 会改变现状。 他不会让她离开,她也仍是要随他回到京城。 但薛知盈认为并非如此。 应该有下文的。 心悦之情怎会不需要下文呢。 若是她喜欢萧昀祈,也不会想在向他诉说了情意后毫无回应。 接受,或拒绝。 总是要有一个答复的吧。 天色暗下时,时辰还不算太晚,萧昀祈也还未回到寝屋。 但薛知盈自己先躺上了床榻,抱住被褥侧着身子将眼眸闭上。 她其实并无困意,今日的诸多事情扰得她难以安然入睡。 但她很想在萧昀祈回屋之前就顺利睡着,因为她还没想好自己应该如何答复他。 她下意识的想要认真回答这件事。 至少,让她再有多一些的时间思考。 可还不待她脑海中思绪散去,也就大约半刻钟的功夫,她听见了房门打开的声音。 薛知盈闭着眼,只当自己已经睡着了。 而那道原本随意的脚步声在绕过屏风看见榻上好似睡着的身影后放轻放缓。 萧昀祈几近无声地走到桌前熄灭了烛灯。 屋内陷入黑暗,薛知盈感觉到有人靠近了床榻边。 她本想自己应是装睡成功了。 他只当她已睡着,连躺下的动作都轻微到几乎无声。 但另一人带来的体温和气息却是明显。 萧昀祈转过身来面向了她,他的呼吸在近处洒在她面颊上令她感到几分痒意,忍不住想要眨动眼睫。 薛知盈没有忘记自己正在装睡,所以一动不动。 直到,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她额头上。 轻轻一吻,随即退开。 萧昀祈缓慢地伸出手臂放到她腰上,没有挪动她,只是虚抱住她。 一低头,他在黑暗中对上了她突然睁开的双眼。 第51章 萧昀祈愣了愣,他的确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但看她此时这副模样,定是一开就是并未入睡,而非被他吵醒。 “你事情都忙完了吗?”薛知盈在近处低声地问。 “忙完了。” “那明日就启程离开南淮了吗?” 萧昀祈嗯了一声,算是决定了。 但薛知盈知道,若是她此时道一句明日想去何处看看,他也是会应下的,甚至是不让他同行,他也会黑着脸,沉默片刻后仍是答应。 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可她以往不曾在意,如今注意到后就开始有些无所适从。 薛知盈垂下眼睫,视线落在他们之间相隔的一指距离处。 暗色令这些许距离模糊不清,好像他们已然贴近到紧密。 “睡吧。”萧昀祈的声音从近处传来。 再一抬眼,已见他闭上了眼。 薛知盈只得也嗯了一下,翻了个身不再和他面对面,试图忽视一些他的存在,从而令自己睡着。 可即使背过了身去,她也仍是毫无困意。 萧昀祈就在身后,她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声。 静谧的氛围中,那些本就没有散去的思绪又再蔓延开来。 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心尖,令她怎么也沉不下心。 不知过了多久,薛知盈动身,又向萧昀祈的方向转过身去。 她想,他或许已经睡着了。 谁料刚转过身去,就被他一把搂住了腰,直接拢进了怀里。 薛知盈赫然睁大眼,但眼前什么也没看见,只有脸颊紧密严实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这一刻薛知盈还以为是他睡着后下意识的动作,直到她伸手去推,却反被他抱得更紧。 腰肢被紧箍,脸颊也在他热烫的胸膛上挤压得变了形,耳边满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声声砸入耳中。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没有睡。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04节 薛知盈在他胸前闷声低唤:“你放开,不要抱这么紧。” 萧昀祈放开了些,但依旧把她困在身前。 薛知盈只能在被窝里伸手去扒他的手。 萧昀祈沉声道:“让我抱着。” “……我想翻身。”薛知盈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谁知话音刚落,萧昀祈手臂再次收紧一瞬,圈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就将她带动着翻了个身。 她背对着他,身后贴来他的热温,比刚才更为肆意地从后紧抱住了她。 薛知盈张了张嘴,没想到自己能说什么,只得憋了口气又闭上嘴,没过多会身体就逐渐放松了下来。 她不排斥萧昀祈的拥抱。 一直都不。 就这么让他抱着,说不定她能比刚才更容易睡着。 这样想着,薛知盈缓慢地闭上了眼。 眼前才刚陷入黑暗。 萧昀祈突然道:“因为我今日说的话而睡不着吗?” 薛知盈背脊微僵,是被说中了心事的下意识反应。 她很快放松下来,坦诚回答:“嗯,一直在想这件事。” 她没有看到,说完这句话,萧昀祈在她身后眸光颤了颤。 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 事实上,萧昀祈说喜欢她时,心里远不似表面那样淡定。 复杂焦虑的心情萦绕心头,他嗤笑说完后竟有一瞬觉得自己不自量力。 这个词生平头一次落在他身上,因为他在此之前已知晓她根本就没有喜欢他。 他虽未初次明白何为男女之情,但自是知晓何为两情相悦。 若她对他无情,他就算向她表明了心意又能如何。 所以他在这之后没有再主动提起这件事。 但意料之外的,这件事留在了她心里。 她居然一直在想这件事,思考便代表并非全然不在意,在意便说明他或许有机会。 萧昀祈忍不住又将手臂收紧了些。 “我给你时间慢慢想,可以不用急着回答我。” 薛知盈一愣,没想到萧昀祈会说这样的话。 她不由想要转回身去看他此时的表情。 可还不待她有动作,他贴在她耳边接着又道:“总之不管结果是什么,你也没可能离开,离开了我也会再将你抓回来,所以你慢慢想。” “……” 薛知盈深吸了口气,毫无征兆地大幅度转身,直接甩掉了他圈在她腰上的手臂。 “若是这样,那我还想什么,是何结果不都一样。” “不一样。” 薛知盈的视线在缓和了一瞬后才逐渐看清他的面容。 并非她以为的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深深地看着她,神情并不平静。 她竟然从他眼中看出了担忧,焦虑,和紧张。 但转瞬即逝。 萧昀祈似乎意识到自己此时流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他收紧手臂把她按回胸膛前。 他的心跳声代替他的神情传达出了同样的心情,只是不再用看的,而是用听的。 “难道我不应该希望你有朝一日会喜欢上我吗,未来长远,把你留在身边,我就一直能有机会。” 这真不像萧昀祈会说的话。 薛知盈在心里默默想着。 而她又 因这番话心情更复杂了。 一件从未设想过的事情发生在了她身上,所以她因此感到迷茫。 沉默太久,她发现气氛好像变得凝滞了。 她动了动唇,随口一道想要打破这般气氛:“那你怎么不想有朝一日放我离开呢。” “我疯了吗,我为何要想这个?” “……” 她说了蠢话。 薛知盈抿着唇不再言语,任由气氛持续凝滞下去。 她原本想,待她和春桃去到越襄后,估计她们还不能立刻确定就在那里住下。 这辈子她还未曾去过什么地方,在手里还有些银两时,就该四处走走看看。 她也不知最后会在哪里落脚,总归应该是个平凡的地方。 然后她会过着平凡的生活,与一个平凡的男子相识相知再成婚生子。 薛知盈很早以前几乎就没再想过男女之情,她与大多少女初长成时心中所幻想的不同。 或许是她在那样的处境下,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更遑论与一名男子两情相悦。 所以当初她很快就从对萧昀祈那般耀眼的少年的仰慕中抽离了出来,后来也从不将这样的事认为是会发生在她身上的。 如今让她再拾起这些心情去想,便想不明白捋不清楚。 她微蹙着眉心,极力想从这片混乱的心境中抽出一缕清楚的思绪。 这时,身旁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你很认真在想此事吗?” “没有。”她颤着眼睫当即就否认。 “真的吗?” “真的,我没有再想了,我困了。” 说着,薛知盈闭上了眼。 但她似乎忘了,身旁的男人正和她面对面。 她这样闭眼,他就低头来吻她的唇。 薛知盈惊着睁眼,但萧昀祈已经从她唇上退开。 “困了就睡吧,我是说真的,慢慢想。” 他嘴上这样说,抱她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 薛知盈最终还是在他怀里闭上了眼,听着近处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困意,就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 翌日他们便启程往京城去了。 从南淮往京城去,乘马车也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而薛知盈此前一个月也同样奔波在路上,这样一去一来折腾,几乎都没停歇过。 她在路上难免会觉得疲惫。 身体和心理一旦一起疲惫起来,就很容易胡思乱想。 萧昀祈再未提及过那日的事,如他所说,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想。 心情低落时,薛知盈想,给她这样的时间有何意义呢,她想不明白更多,她只能想到无论自己愿意与否,都只能接受已经被安排好的结局。 心情好一些时,她又想,其实这样也不错,若萧昀祈不欺负她待她好疼爱她,何尝不是相较她以往已经非常好的生活了,不再是糟糕和更糟糕,旁人大概都会羡慕她攀上高枝了吧。 这一路上心情好坏参半,她的思绪也反反复复,始终落不到实处。 一个月后,他们的马车驶过京城地界。 马车没有直接驶向京城的城门,萧昀祈按照之前所说的,带她去了山间的别院。 这一次,薛知盈在路上撩着马车帘久久地看着前往别院的路。 她依稀记住了这条路如何走,待到收回目光时,一转头,就对上了萧昀祈沉静的目光。 薛知盈心尖一颤,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显露出了明显的意图。 但她又很快散去心虚,移开目光淡然道:“我就随便看看,上次来时还完全没有见过,所以……” 话说一半,她又突然说不下去了。 身旁的男人轻笑一声,令气氛蔓上几分暧昧。 上次她为何没能看见前往别院的路,已是在这片氛围中,被清晰回想起来。 薛知盈闹了个脸红,但她表露出的那一丝意图也因此被一笔带过了。 其实也不算是一笔带过。 萧昀祈何其精明之人,她自知自己的伎俩在他眼里一直都很拙劣。 之前是没想过她的离开会引起他的在意,如今…… 这一个月,薛知盈想了很多。 结果没能想出来,却是想了些别的。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05节 回到京城后,萧昀祈在别院待了三日。 日子似乎和他们在路途上落脚时没什么区别。 但这里到底是京城,而他也有诸多事务忙碌。 这日一早。 萧昀祈起身时,薛知盈还未醒来。 直到她迷迷糊糊眯起眼,便见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一副要外出的样子。 她呢喃出声:“你要出去吗?” 萧昀祈回过头来:“吵醒你了?” “没有。”她几乎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只是自己转醒。 薛知盈见他还未束发髻,慢吞吞地挪动身体:“我帮你梳头。” “不用。”萧昀祈三两步走回了床榻边,一伸手就将她本就没支起多少的身子又按回了床榻上。 他力道不重,薛知盈就这么软绵绵地躺起了被褥里,只露出小半张脸。 萧昀祈道:“我自己梳,天色还早,你再睡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 一根手指拉开了薛知盈遮挡面庞的被褥,在他俯下身来后,在她嘴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等我回来。” 萧昀祈将要起身。 薛知盈忽的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 因为还未完全清醒,她眯着眼视线不清,神情不明。 萧昀祈静默地等着她的下文。 而后薛知盈松了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应他前一句话。 只道:“那你快去吧,我再睡一会。” 完全闭上眼后,薛知盈的思绪反倒逐渐开始清醒起来。 已是没有了睡意,但她仍是闭着眼,作一副又睡着了的样子。 耳边听见了萧昀祈走动的声音,听见他去往了梳妆台前,听见他梳头。 随后是玉带碰到桌子的声音,他在桌前又喝了一杯水。 最后,房门被打开再关上。 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床榻上,薛知盈睁开眼坐起了身来。 ----------------------- 作者有话说:大家国庆节快乐! 这本也进入收尾期了,很快就要完结了。 然后月初又可以发红包了。 本章下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都发红包~ 第52章 “不好了,主子,表姑娘又跑了。” 木彦惶恐慌张地前来报此事,却意料之外地见萧昀祈一脸淡定。 或许也算不上淡定,脸色仍是冷得骇人,只是不似上次那般。 他沉默片刻,起身对身旁不明所以的官员道:“今日先到这里。” 木彦低着头随萧昀祈走出厅堂。 萧昀祈步伐很急,沉声问:“何时发现的?” “来报的人称四处寻不到表姑娘的踪影后,就立刻来报了,算着时辰,估摸半个时辰前。” 此时已是临近午时。 别院的下人不多,他也从未做过要将她如何看牢的吩咐。 所以她离开的时间只会更早。 木彦感到疑惑。 他觉得主子虽然很着急,却像是一副早就有所预料的样子。 难道他一开始就想到了表姑娘有可能再逃跑吗,既是如此,为何会毫无防备,这不像是萧昀祈会出的差错。 “主子,属下已经派人前往各方城门查探了。” “嗯。”萧昀祈翻身上马,“有消息立刻来报。” “主子,您这是去?” “先回一趟别院。” 萧昀祈抖动缰绳,马儿疾驰而去。 回到别院,如同上一次一样,一众人紧张地立在门前。 有人硬着头皮上前向萧昀祈禀报情况。 他一言不发,阔步直往主屋里去。 主屋内与他今晨离开时并无太大差别,除了那张已经铺整整齐的床榻上不再有少女熟睡的身影。 屋外传来春桃哭哭啼啼的低声,听不清在说什么。 这次她连自己的丫鬟都没有带走。 回程的一路上,萧昀祈一遍遍想,是否又如上次一样是个误会,是否又是她在耍什么小心机,但心里浮现得更多的情绪是,果然如此。 有婢女在门前躬身道:“大公子,奴婢今晨收整床铺时发现了一封信,或许是表姑娘给您的。” “拿过来。” 萧昀祈抬手,婢女匆匆将信件双手奉上。 信封上没 有写任何内容,手指按压上去,也没有感受到信封内信件的厚实。 薄薄的一张,令人不禁生出几分担忧信封内空空如也。 萧昀祈深吸了一口气,挥退了其余人,这才坐在床榻上打开了信封。 信封内只有一张纸,叠得方正,拿出时已是可见背面印上的字迹。 这次倒是知晓留下一封信再走。 但……还是走了。 萧昀祈拿着信纸,信封被放在他右手边,却迟迟没有打开信纸。 就像他对她此次的离开有所预料一般,此时似乎也料到了她信件里所写内容是什么。 但也只是猜想而已,是否当真如他所想,还得打开这封信。 信纸一角被他不自觉紧攥的力道压出一片褶皱。 许久后,萧昀祈动手将那封信原封不动地放回了信封里。 * 事实证明,薛知盈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原以为前来别院的那日她认真看过了来时路应是能够记得清了,实则真当她独自向外走出去,却是彻底迷了路,在山道里弯弯绕绕转了许久。 久到若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再从别院里追出来也是能在这座山里抓住她。 不过薛知盈除了艰难地寻找出路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她也终是在巳时过半走出了这座山。 午后时分,绣坊内终是短暂地清闲下来。 芸娘同绣坊内其余人正准备围桌坐下用午膳,便在门前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芸娘愣住,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抬手揉了揉眼。 薛知盈实在是走了许久的路,明明只是从京城的这一头来到另一头,就令她好似翻山越岭走过了好远的路,十分艰难才得以抵达此处。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止不住心底涌上的那股委屈,就这么盯着芸娘向她走来的身影,逐渐红了眼眶。 “你怎么来了,不,应当说是你怎么会在京城?” 薛知盈此前在宁州托婆子和马夫带回京城的信,也就比她此时出现早了个三五日被送到芸娘手中。 她前脚刚看完信,后脚就见薛知盈出现在她面前,怎能不惊讶疑惑。 “我……” 这事说来话长,薛知盈一时还不知要从何说起。 芸娘牵着她的手先带她到桌前坐下。 一桌人皆是熟悉的面孔,薛知盈环视了一周,吸了吸鼻子,这才开始向芸娘解释起来。 饭菜在这期间端上了桌,分明是沉重紧绷的事,却在一桌人和睦的氛围下变得像轻松的谈天。 薛知盈一边说着,一边被芸娘递来了筷子。 芸娘给她夹菜,让她在说话的间隙吃饭。 那么惊世骇俗的事,她出逃,奔波,被抓回,又逃跑,来来回回折腾,芸娘得知了,也只是满脸宠溺和温柔。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06节 好像她并未做错任何事,做任何事也都能被她理解。 薛知盈觉得鼻子更酸了,说完所有的经过,低着头用筷子小幅度地扒拉已经堆起小山包的饭碗。 芸娘又给她夹了一块肉,问:“那是为何想到到我这儿来?” 薛知盈低着头小声道:“芸娘这里,不方便吗?” 芸娘轻笑一声:“你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个。” 薛知盈陷入一阵沉默。 她知道,芸娘问的是萧昀祈是否会再次将她找回去。 按照她之前想要离开的想法,得到了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来到所在京城的这间绣坊。 不仅没有出城,还反倒进到了城门里。 萧昀祈若要找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她。 薛知盈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她回京城的这一路她都在想。 想她与萧昀祈之间应该如何相处,是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将关系持续下去吗。 可若是这样,她一直憧憬向往的生活还会有吗,她鼓起了所有的勇气迈出那一步,却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自然是不甘心的,她想,她或许一辈子都放不下这无疾而终的努力。 那不然还是找机会离开好了,萧昀祈对她看管不严,或者说压根就没有看管她,她想离开可以很轻易地找到机会。 但会被抓回,正因他有足够的自信,她翻不出他的手掌心,所以才没有严密地看管她,她的逃离除了相互折腾,几乎没有任何意义。 直到快要抵达京城之际,她仍是觉得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似乎因现状而陷入了死胡同。 所以,她开始想要走出来。 做这个决定其实不难,如果可以,芸娘这里应该是她最想要去的地方,兜兜转转,最后她若能在芸娘身边,那应是她觉得最好的结果了。 薛知盈不知如何与萧昀祈谈论此事。 临走前,她留下了一封信,也不知他看过信后是否会同意她的做法。 可她绞尽脑汁也再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她就在京城,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那个男人,应该没有这么不讲道理吧。 薛知盈自顾自想着,但也深知,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她甚至没有同他商量过。 她这样随意做决定,的确很有可能令芸娘白忙活一场。 薛知盈轻叹了一口气,张嘴正要回答芸娘刚才的话。 芸娘先一步道:“好了,不逗你了,从今日起,你就住在我这里吧,待会我就让人替你把房间收拾出来。” 薛知盈愕然瞪大眼睛:“芸娘,我还没向你解释呢。” “解释什么,可不是让你在我这儿白吃白喝的,今日就放过你了,明日起可是要干活的,你知道,我惦记着让你在我这儿做绣娘已经许久了。” 芸娘顿了一下,又道:“至于萧家那位大公子……” 她揉了揉薛知盈的脑袋:“别担心,我想你会做出这个决定,心里其实还是对他有所信任的吧,你既信任他,我也信任你,即使不成,也没有关系。” 薛知盈一愣。 她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这样想,与其说是信任萧昀祈,不若说是不信任才对,否则她怎会不与他当面将此事说明再离去,而是只留下一封信。 但此时芸娘的话却是点醒了她。 或许她心里还是存着一丝的信任吧。 若萧昀祈认同她的想法,若他愿意与她换一种方式去寻找答案,他便不会不由分说将她抓回去了。 应该……不会吧。 这一日,用过午膳,芸娘带着薛知盈在绣坊内各处了解了一遍。 虽说过往几年,薛知盈已多次来过绣坊,但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更是从未有过机会了解绣坊内的运作。 她听着芸娘温婉的嗓音向她交代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介绍她往后干活的地方,以及她的住所,她的酬劳,等等,等等…… 薛知盈心底不可抑制地翻涌着憧憬,但又极力令心情平稳着,不让这股期待太过热烈,以免到头来一场空时,心里的失望会将她淹没。 她真的很想留在这里,很想开始她新的生活。 芸娘或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和不安,这一整日都不叫她一个人待着。 晚膳时也是热热闹闹一桌子人,用过膳后,她和众人一起整理着今日的布料和明日的准备。 就这么一直忙碌到夜里,薛知盈还真就没了时间胡思乱想。 结束之后,薛知盈才略显疲惫地往绣坊后院的厢房去。 这里原本就是用作寝屋,屋里摆设齐全,但一直未有人使用,如今芸娘将这里作为她往后的住房,经过今日简单的一番整理,屋子里已是干净整洁。 想来,若真的能长久居住,这间寝屋应该也会逐渐增添出更多她 生活的痕迹吧。 意识到自己稍一走神,就又要往令人担忧的方向想去。 薛知盈摇了摇头挥走那片思绪,取了干净的衣物前去湢室沐浴。 身体清洗干爽后,她穿着寝衣回到寝屋。 薛知盈在床榻边坐下。 芸娘特地多替她铺了一床被,床榻坐起来很是柔软。 凑近去闻,被褥有阳光晒过的干净的味道,面上绣着精细的云纹。 深秋的夜里,寂静,但很温暖。 薛知盈心满意足地扬起唇角,正打算脱鞋躺上床榻。 突然一声异响,令她顿时浑身紧绷,唇角笑意僵住。 她怔着眼眸,身体一动不动。 是听错了吗? 她不确定。 一时间,她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停止,屋内静得可怕。 就在她快要将自己憋得背过气时。 门前传来住在她隔壁院子的绣娘,红悦的声音。 “知盈,你睡了吗?” 薛知盈闻声,全身都放松下来,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心里笑话自己一惊一乍,动身迈步朝门前走去。 直到她走到门前,脚步停下。 薛知盈动了动唇,正要开口应声。 异响再度从另一侧传来。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她身后伸来,捂住了她微张的嘴,压下了她难以抑制的惊呼声。 “知盈?” 伴随着门外红悦疑惑的轻声。 薛知盈后背贴上一具热烫的身躯,坚实的胸膛抵在她背上,耳边传来压低的气声:“告诉她,你不方便开门。” ----------------------- 作者有话说:今天也发红包。 本章下留评截止明天更新前都发红包~ 第53章 薛知盈顿时毛骨悚然,有一瞬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是谁。 但随即明了后,也是退散不去的惊慌。 红悦在门前嘀咕了一句什么。 薛知盈僵着背脊,不得不出声:“红悦,怎么了?” “你没睡啊,我能进来吗?” “……不,现在有些不方便。” “这样啊。”红悦朗声道,“我是想起你榻上的枕头还未取出,怕你找不着地方,就在角落那个柜子的最下一层。” 入夜就寝时,女子在屋中不便开门见人也属常事,好在红悦没有察觉异样。 薛知盈微松了口气,道:“好,多谢你,我这就去取出来。” “嗯,那便不打搅你歇息了,明日见。” “明日见……” 薛知盈这话说得很没底气。 她很担心明日无法见。 红悦的脚步声从门前远去,身后的热温也随之撤开。 萧昀祈收了手,等着她转过身来。 但薛知盈面朝房门,一直沉默着,身体也一动不动。 像是在做木头人的游戏一样,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07节 不过寂静只持续了片刻,身后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 薛知盈屏息凝神,还没能察觉出什么,肩上忽的一沉。 她还是下意识回了头,看见身后的男人时,也看见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 薛知盈后知后觉感到背脊的冰凉,倒不全是被萧昀祈突然出现给吓的,也是因秋夜本就天凉,她刚才原本已是准备躺入被窝了。 这时,萧昀祈迈动步子,令她赫然紧绷一瞬,但很快见他是转身向远处走去。 薛知盈警惕地盯着他,直到看见他去到了窗台边。 她这才发现,自己前去沐浴前紧闭的窗户此时大敞着,刚才她第一次听见的异动便是从窗户的方向传来的。 萧昀祈这是,翻了她寝屋的窗子? 他他他,他怎么能这样。 萧昀祈自然随意地伸手关上了他翻进屋的窗子,回头一看,正对上薛知盈眸底情绪明显的双眸。 他轻扯了下唇角,不知是轻笑还是冷嗤。 “如何,薛知盈,又被我抓住了。” 薛知盈听见这话心底猛地一沉,面上神情也跟着一同低落下去。 看着她这副模样,萧昀祈反倒是先皱起眉。 他大步向前,三两步走到她面前。 还没开口,却先被她伸手勾住了手指。 萧昀祈愣了一下。 薛知盈敛着眉目,低声控诉:“你太过分了。” 萧昀祈低头看着和她勾在一起的手指险些气笑。 他一手甩开她,令她错愣抬头,眸子里泛起水光,一副还没欺负她就要先哭的架势。 随后他捏住了她的脸蛋:“到底是谁过分。” “薛知盈,你还打算让我抓你多少次?” 他语气很凶,但面色看上去却并不吓人。 薛知盈扭了扭脖子没能甩开他的手,只能就着这个姿势,撅着嘴道:“你就非得将我关起来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吗?” 被芸娘安慰过后,薛知盈心底原本那一丝浅淡的希望在这短短一日内快速地扩大蔓延了。 而她越是回想起自己信里所写的内容,就越是觉得萧昀祈没有拒绝的理由。 无论从何角度来想,他都是会答应的。 至少在前一刻,她都还是满怀希望地打算上榻入眠了。 可此时再见他出现眼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屋中,找到她,抓住她。 接下来就是要带走她…… 萧昀祈虎口稍微一紧打断了她的思绪,惩罚似的,捏着她的脸蛋变了形:“我何时将你关起来过?” “不许我去别的任何地方,眼下又要将我抓回去,不是关着我是什么。” 萧昀祈松了手:“我若当真不许,你以为你能走得出别院吗?” 薛知盈迟疑一瞬,不确定道:“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萧昀祈没理她,略过她朝着屋子另一边角落的柜子走去。 正是方才红悦所说的柜子。 他弯下腰去拉最下一层的抽屉,薛知盈也在这时迈着碎步凑到他身后去:“你是认同了我信上所说的话了吗?” 抽屉打开,萧昀祈看到了里面的枕头,直接拿了出来。 他起身时回答她:“没有。” 薛知盈小脸一垮。 “我没有看你的信。” 她又瞪大眼。 “你没有收到吗?” “收到了。”萧昀祈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走到她的床榻边将枕头放上去,随后自己也坐到了床榻上,“但没有打开看。” 薛知盈:“你为何不看?” 萧昀祈动了动唇,正要回答。 薛知盈一手按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脱鞋。” 萧昀祈道:“我今日睡在这里。” “……什么?” 薛知盈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从萧昀祈出现在这里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起起伏伏。 “刚才进来时,正好看到那位芸娘子唤来几名小厮值守绣坊门前,若是我此时出去,整个绣坊应该都会立刻知道,然后纷纷从床榻上起身围聚起来。” “……” 薛知盈看着萧昀祈面无表情地描述此事,脑海里竟还真的绘声绘色浮现出了那般画面。 她当然不想发生如此兴师动众之事,可是萧昀祈又是为何要这么偷偷摸摸地行事。 “你来到底是为什么?” 话音刚落,萧昀祈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拽着她踉跄几步坐到了他身边。 “你不告而别,还要问我何为出现在这里,难道发现你不见了,我还能不为所动,不闻不问?” 薛知盈不知为何,听着这话心尖漏跳了一拍。 她低下头,声音更低:“可你没有看我的信。” “不看也猜到了。” 薛知盈张着嘴啊了一声,有种并不意外被他早就看穿的感觉。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可是她很认真地书写了那封信,绞尽脑汁措辞,极力想要说服他。 他居然一个字没看。 “花心思写信,何不当面与我说。” “说不过你,若你不答应,我岂不打草惊蛇……” 萧昀祈低嗤一声:“你防贼呢?” “所以,你认同我的想法吗?” 萧昀祈扬起唇角,不知是心情尚可还是攒了坏心要逗弄她。 “我没看过那封信,如何知晓是什么想法,如何认同。” “你不都说你猜到了。” “也只是猜。” 他随意说着,松了她的手腕,继续了刚才脱鞋的动作。 薛知盈感到焦急:“那到底是怎么样啊?” 萧昀祈动身上榻,并 顺手抽走了披在她身上的外衫,欲要将她一起拉进被褥。 “我既没有惊动其他人,就不是想将你带回去。” 薛知盈一声低呼,被他拉上床榻。 “我奔波一整日已是疲乏,你若还觉得精力尚可,我也能再打起精神带你回别院。” 薛知盈赶紧摇头:“不要。” 她看见萧昀祈低头动手解自己的外衫,便慢吞吞地朝被褥里去。 榻上仅有一个枕头,他今日若要睡在这里,他们估计得挤着一起睡了。 薛知盈一边躺下,心里一边不断涌上诸多疑惑。 譬如她在外离开时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在山上找到她,怎她不离京城,只是来了绣坊,他却奔波了一整日。 还有他这到底算不算答应了,若是答应了,那他睡在这里又算怎么回事。 还有…… 思绪再次中断。 萧昀祈脱了衣服,伸来一只臂膀搂着她就往榻上躺去。 薛知盈摔进绵软的被褥里,男人的气息和体温包裹而来,如之前那一个月的每一夜一样,被他紧紧抱着贴在他的胸膛上。 她闭眼一瞬,再睁眼,近处是萧昀祈放大的脸庞。 他十足自然地低头就要压来一个吻。 这几乎已经成为他睡前的习惯了,不过是他单方面的习惯。 薛知盈今日偏头避开,终是忍不住又开口,从自己心里诸多疑问中找出最重要的那一个。 “你之后不会再来了吧?” 腰上一紧,薛知盈明显看见萧昀祈沉了脸。 被避开亲吻本就令他不悦,再听这话,哪还摆得出好脸色。 薛知盈发现,自己如今好像也能看懂一些他的心思了。 她抢在他开口前道:“你要不还是看一下我写的信吧,我想说的想做的事都写在那封信里,你看过就会明白。”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08节 说完她又想起此时哪有信件在身边。 薛知盈很快改口:“或者我现在同你说……” 话音未落,萧昀祈一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她的话语声按在了掌心下。 “我明日回去看。” “现在,睡吧。” 萧昀祈闭上眼,缓缓地收回手。 薛知盈看着他眼眸紧闭的样子,小幅度地向他贴近些许,用几乎微不可闻的低声道:“若你认同,我想,随着时间,我们之间也会有真正的结果的。” 萧昀祈没有回答,像是默认了。 实则从他今日拿到那封信开始,到此时真正印证了他的猜想。 仍然是不乐意的。 人都已经带回来了,何来放她走这一说,即使没有走到太远的地方,却依旧不在他身边。 可他必须承认,薛知盈所说的那个真正的结果很诱人。 一个他想要的,真正的结果。 至于这个时间…… 萧昀祈在黑暗中缓慢地睁开眼。 怀里的少女已然入睡,恬静的睡颜蒙在夜色里模糊不清。 他缓慢低头,轻车熟路地向她靠近。 “睡着了吗?” “知盈。”他低声地唤她。 没有得到回应,他微扬唇角,明目张胆地吻了上去。 至于时间,不会太久。 第54章 翌日天明,薛知盈迷迷糊糊睁开眼来,一眼对上一双正直勾勾看着她的黑眸。 这实在令人惊吓,她顿时瞌睡全没,瞪圆了眼睛,浑身紧绷。 萧昀祈勾起唇角,心情愉悦地欣赏她受惊的模样。 薛知盈连忙伸手推开他,让自己从他怀里脱离出来。 清晨开口第一句便是:“你怎么还没走。” 萧昀祈脸一黑,愉悦的心情一扫而空,冷眼看着她:“刚醒怎么走?” “……你刚醒吗?” 薛知盈不太相信。 因为他看上去就是一副眉眼精神,清醒了很久的样子。 “是啊。” 薛知盈半信半疑,转而道:“那现在起来吧,你该走了,不然等会叫人发现了。” 萧昀祈不悦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昨日不是你自己说不能让绣坊别的人知道吗。” 萧昀祈绷着唇角从榻上坐起了身。 薛知盈贪了一会被窝里的温暖,随后也慢吞吞地起身。 实则她心里是急切的。 急着让萧昀祈赶紧离开,她能够赶紧跟着芸娘去做她一直以来都在期待的事。 不过她心有担忧,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只低着头静悄悄地穿衣。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桌台。 走动的身形不时遮挡光束,印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薛知盈穿戴好后,偷偷抬眼去看不远处的男人。 萧昀祈背对着她正在整理腰带。 突然,他开口问道:“昨日你说的时间,是多久时间?” “啊?” 萧昀祈转过身来:“你说我们之间的结果。” 薛知盈没想到他突然又说起这个。 可是他连她写的那封信都还未看过,能和他说得清吗。 薛知盈思虑一瞬,还是先行回答了他:“我想,大概三年应该能……” “三年?”萧昀祈拔高声量,眉头紧皱。 薛知盈慌乱道:“你低声些,别叫人听见了。” 萧昀祈淡声道:“三个月。” “什么,三个月怎能成?!”这下换薛知盈拔高了声量。 萧昀祈将刚才那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薛知盈噎住,但苦着一张脸。 她要想要在绣坊跟着芸娘做事,想要精进自己的技艺,想靠自己赚取足以生活的银两。 三个月时间,如何能达成。 她将此归结于萧昀祈还没有看过她写的信,又不让她当面说,他根本就不知她的想法,说什么三个月,当她是外出游玩吗。 薛知盈决定暂且不再与他多说此事。 她道:“你打算怎么出去?” “怎么来便怎么出去。” 薛知盈一愣,转头朝窗户的方向看去。 这会在白日的光亮下,再见那半人身高的窗台,令她止不住去想象萧昀祈翻窗的模样。 结合她自己唯一一次翻越围墙的经历,怎么想都是一副狼狈样。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薛知盈收回目光,道:“那你快走吧。” 萧昀祈站着不动,面上也看不出情绪。 薛知盈垂眸搅了搅手指,实在是没有耐心与他过多僵持,便主动道:“那我先走吧,昨日芸娘与我说要早些时候去厅堂,待会该晚了,你出去时自己多注意。” 她下意识又看了眼窗户,低声提醒他:“别摔到自己了。” 萧昀祈气笑一声。 “还有,记得回去看我写的信。” 话语间,她看见萧昀祈迈步向她走来。 薛知盈知道他要干什么,当即后退了半步,令他的步子也停在了原地。 萧昀祈静静的看着她,如同过往一样,眸光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也令人猜不到他心中所想。 薛知盈挪着步子就要离开,可走到门前又停下了脚步。 她背对屋内的男人静止一瞬,深吸了一口气,蓦然转回头来,快声道:“大公子,我希望你能认同我的想法,或许这很贪心,你又要说我得寸进尺,但我真的念想太久,若无法拥有我大概会一辈子都惦记的。” 从第一声大公子出口,萧昀祈脸色就不太好看,但他仍是安静地听她说着,没有打断她。 “我知道我很弱小,在你看来我的技俩也都很拙劣,任何事都瞒不过你,我也胜不过你,若你不同意此事,我没有任何办法反抗,但我还想想要争取一下,我知道你不是不讲理之人,过去的事我很抱歉,你的喜欢令我惊讶彷徨,但我其实并不抗拒寻找答案,可我也想要拥有属于我自己的生活,这是我一直都想要的。” 薛知盈话语微顿,缓慢地抬眸,和几步外的男人对上目光。 她望着他沉静的黑眸,低声道:“我会一边努力生活,一边试着去想 喜欢你的感觉,我想,时间足够,这些都会达成的。” “表哥,你就答应我吧,拜托了。” “……求求你了。” 薛知盈说完,不等萧昀祈再有反应,冲他微微福身,转身快步离开了屋中。 徒留屋内的男人看着紧闭的房门,站在原地静默许久。 萧昀祈恢复了动作,先扯动了唇角。 又是这招,她还真是屡试不爽。 薛知盈说得没错,在他看来她的技俩都很拙劣,他一眼就能看穿。 所以什么一边努力生活,一边试着去想喜欢他的感觉,分明就只有前者才是她真正放在心上的。 可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被她所描绘的可能所蛊惑。 试想着若能成真,若能结果。 最终,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有翻窗,而是正大光明从房门走了出去。 * 薛知盈对于自己刚才那一番话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她说的话和她留给萧昀祈的信件上的内容大差不差,但毕竟信件是她深思熟虑斟酌措辞,写了许久才写出来的,而刚才的话大多急切,她头脑一热,几乎没怎么思考,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09节 她只希望待萧昀祈回去后,他能认真阅览她留下的信,然后再被她说服,再认同她的做法。 最好是这样。 他应该回去了吧,应该不会死皮赖脸再留在那间屋子里吧。 他翻了窗后,又是怎么离开绣坊的,再翻院墙吗? 绣坊后苑的院墙不比萧府的高,对于他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可是这样,不就意味着那堵墙根本拦不住他,他来去自如,之后万一再来,她也毫无办法呀。 罢了,她身处京城,等同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何况一堵围墙。 还是寄希望于她刚才的那番话和她的信件吧…… “知盈,薛知盈!” “啊!”薛知盈一惊,这才看见芸娘站在不远处。 她三两步赶了去,“芸娘,我来了,我可是来晚了?” 芸娘笑话她:“没晚,倒是你刚才,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昨夜没有睡好吗?” “不是的,我睡得很好,也没有魂不守舍,只是在想今日要做的事。” “可还习惯?” “嗯,习惯的。”薛知盈问,“芸娘,现在就开始干活吗?” “急什么,天还没大亮呢,先过来用早膳吧,一边吃我一边同你说。” 薛知盈随芸娘来到了用膳的厅堂,厅堂内已有零散几人,红悦也在其中。 她看见薛知盈便主动迎了上来,说起昨日打扰她的事。 原本没什么的,可红悦一提打扰,薛知盈就不由想到她被萧昀祈从身后捂着嘴,他胸膛贴在她后背上,等同于从后抱住她一般。 更莫说后来一整夜,他们都在别人不知晓的情况下抱着睡了一夜。 这些事令打扰一次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薛知盈眨了下眼:“没有的事,那会……那会我只是刚沐浴回房,衣衫还未整着,所以就没给你开门,你别介意才好。” 她越说声越低,是心虚的表现。 但红悦只以为她是害羞,笑道:“无妨,你我住得近,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和我说。” 用过早膳,薛知盈按照芸娘的吩咐去到了自己的桌台前。 今日她需按照绣坊的订单顺序完成一幅绣品,这对于她来说并不算难。 但这和她以往不同,芸娘在此之前也同她说明过。 她往后在绣坊做出的绣品虽是按件计算酬劳,但每一件的价格并不算高,若想要得到像她以往向绣坊出售绣品的价格,甚至别的更高的酬劳,需得有单独的订单,或是芸娘曾提起过的被京中权贵夫人瞧上的私单才行。 薛知盈并无异议,勤勤恳恳地坐在桌台前,这一忙就是一上午。 到了午时,有人进屋来唤屋里的绣娘去用膳,她才停了下来。 薛知盈在吃饭时,兴致勃勃地同芸娘说起自己做得得心应手,没有任何不适应。 芸娘道:“这才头一日,还没让你做什么呢,绣坊里的事多且杂,但我有心栽培你,望你别觉得劳苦便好。” “我不觉得劳苦的,我想学,想做。” 芸娘看着薛知盈认真的神情弯唇笑了笑,她接着又想问什么,不过动了下唇,却并没有问出口。 “好了,稍作休息,午后随我去一趟市场,瞧瞧近来的料子。” “好。” 头一日就这么忙碌到了戌时才闲了下来,厅堂内已经备好了晚膳,绣坊内的其余人都陆陆续续朝着厅堂去。 薛知盈同芸娘走在最后面,她们也是刚从外面才回来。 薛知盈心里还在回味着今日做的一切,奔波了好几个地方,腿都快走断了,话也说得口干了,搬运货物更是手臂都快折了,但她觉得很充实很快乐。 所以她没注意到芸娘在一旁的欲言又止。 直到她们一同跨入了门槛。 芸娘忽的拉住她,问:“知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萧家那边可有消息?” 薛知盈一愣,从思绪中抽回神来。 “萧家……大公子他……” 昨夜来过了。 薛知盈把这话又咽了回去。 今日一整日萧昀祈没再出现,今晨他离去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令任何人发现。 她想,她的话和她的信应该是起了作用,这次她是真的成功了吧。 薛知盈摇了摇头:“没有消息,我想,大公子认同了我的想法,往后我应是能……”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呼喊。 “表姑娘!” 薛知盈浑身一震,背着身也霎时听出那是木彦的声音。 一时间,她心绪繁多,但还没来得及转身,随后又是一声带着哭腔的高呼:“姑娘,姑娘!” 薛知盈这才赶紧回头,顿时被一具温热的身躯扑了个满怀。 颈边触及一片湿润,春桃埋在她怀里,哭哭啼啼道:“姑娘,大公子把奴婢赶出来了,呜呜呜……” 薛知盈:“……?” “什么,别哭,别哭,怎么回事,何为将你赶了出来。” “奴婢,不知道呀,大公子今日一回来,见着奴婢就说,‘来人,把她带走,送过去’,然后木彦就……把奴婢带走了,呜呜呜……” 第55章 木彦大概是毫无哄孩子的经验,而春桃的心智如孩童,出了这事一路都在哭哭啼啼,令他手足无措毫无办法。 木彦难得慌乱地快速向薛知盈解释了此事。 薛知盈离开时本是想,此事还没有定论,且她也并非前往远处,所以没有带上春桃一起,也觉得她留在别院里,自是比与她奔波在外要轻松些的。 不过眼下萧昀祈命木彦将春桃送来她身边,自然不是为了赶走春桃。 她想,这应该算是萧昀祈给她的回答了。 薛知盈心里高兴,对木彦道过谢后,便带着春桃进了绣坊。 当晚,春桃暂且还没有房间,便和薛知盈睡在一张榻上。 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在静水院的日子,又像是在前去宁州路上的日子。 不知是怎样的,总归是她们在一起的日子。 一夜无梦,翌日一早,薛知盈和春桃动作麻利地起身,又开始了新一日的忙碌。 随后小半月,薛知盈逐渐熟悉了绣坊的劳务,也愈发得心应手。 她未再见过萧昀祈,也没有从绣坊其余人口中听闻任何异样。 夜晚偶尔听见几声异响,待她匆匆赶到窗边,也不见人影,只是风吹草动。 这夜,薛知盈结束了今日的忙碌并没有直接回房。 绣坊外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陷入寂静。 绣坊门前的檐角挂着两盏光线昏黄的灯笼,她就坐在屋檐下的光影中。 薛知盈抱着膝盖偏头看向街角尽头的方向,目光并未聚焦,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她放空着思绪,睁着眼,却好像要在门前睡着了 。 至于她为何要坐在这里,她并不知道答案,也没有去思考答案,只是当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搬来了小杌子,轻车熟路地坐在了这个地方。 怎是轻车熟路呢? 薛知盈这会才想起,之前有一次,下着大雨,她也像此时这样坐在了同样的地方。 因为在等人,所以感到无聊迷茫。 没有别的事可做,也不知她要等的人何时才来。 但眼下并不是这样的情况。 她没有要等的人,也有别的事可做。 薛知盈轻轻地叹了口气,耳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想来应该是绣坊内有人走动。 她想自己也该动身回屋去了,还得沐浴洗漱,然后早早入睡,明日又是新的忙碌的一日。 薛知盈坐直身,正要伸手拿起小杌子。 眼前突然晃过一道黑影,不至于令人惊慌,但却是错愣。 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缓缓抬头。 男人高大的身形遮挡住身后的月光,在她身前笼罩来一片阴影。 他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像带着令人喘不上气的压迫感。 他开口时,语气却温柔:“你怎么在这?” 薛知盈又眨了下眼,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才开口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在这?” “路过。”萧昀祈淡声道。 “路过……绣坊?你去何处?” 并且是这个时辰。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10节 薛知盈转头看了眼绣坊通往京城城门的方向,问:“你要离京吗?” “不是,我路过绣坊正门。” 薛知盈没听懂,但这样一直仰着脖子看她,已是脖颈发酸。 她继续了刚才的动作,起身拿起了小杌子。 只是原本要回屋的计划,被突然出现的男人打乱。 薛知盈拿着小杌子,沉默地和萧昀祈对视了半晌。 最终,还是她沉不住气,低声打破沉默道:“你要进来坐坐吗?” 男人很快嗯了一声,神情平淡,但迈步的动作倒是毫不含糊,甚至要走到薛知盈前面去了。 薛知盈抿着唇,在桌角放下了小杌子后,继续朝着后院走去。 她突然有点后悔客气那一句,因为此时时辰还不算太晚,若是路上碰见人了怎么办。 但直到走到她的房门前也并未发生令她古怪的事,只是突然莫名将路过此地的萧昀祈邀请到自己的寝屋来,还是令她觉得尴尬。 所以,他究竟是为何路过此地? 薛知盈推开房门时心里胡乱地想着这个问题。 房门一打开,男人就大步跨了进去。 他本也不是头一次来,这回光明正大从房门进入,就更是闲适自得,径直走到桌前便坐了下来。 薛知盈跟着进屋关好房门,一转头,发现萧昀祈在盯着她看,她有些不自在地也来到桌前,拿出杯子给他倒茶。 “表哥,近来可好?” “不太好。” 薛知盈一噎,没想到他丝毫不与自己客套。 他说不太好,她也不知自己是否该问下去。 薛知盈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转而问:“表哥待会要去何处?” “回府,休息。” 薛知盈:“……?” 萧昀祈缓慢地将她倒给他的一杯茶分几口饮尽。 他放下茶杯,问:“你呢,近来如何?” 有他那句不太好在前,她若是说自己一切都好,反倒显得奇怪了。 “应该过得挺好。” 萧昀祈不等她开口,已是先一步替她回答了。 薛知盈一愣,迷茫地眨眨眼。 “气色不错,眉眼精神,很漂亮。” 他在说什么啊。 薛知盈连呼吸都顿住,忍着没让脸上发热。 她敛目避开他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裙摆,道:“天色不早了,你既是要回府,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才刚来就赶我走。” 萧昀祈声音很轻:“薛知盈,我们半月未见了。” 屋内陷入片刻沉默。 萧昀祈并无指责语气的话语,却还是透出了对她的控诉意味,试图揭穿她当初说的漂亮话。 薛知盈没底气地在心里觉得冤枉。 因为一开始,她的确是为了让她说的话更有说服力,才夸大其词说什么要一边努力生活,一边试着去想喜欢他的感觉。 那时,她心里想的就是能够不被束缚的在绣坊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无人阻拦她,无人强迫她,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她说起的有关他的那一部分,她那时也是只管说,并未往心里深处想去。 可是真当自己开始了这样的生活,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食言。 心情和思绪不自觉就朝着她说的漂亮话那样变化了。 不需要她刻意去做,刻意去想。 萧昀祈这个名字印在她心里,却又不在她生活里。 所以她今夜才…… “你今夜为何坐在门前?” “什什什么?”薛知盈霎时舌头打结,一副被人戳穿心事的模样。 是因她正好想到了这里,但萧昀祈也只是发问而已。 见她这样,萧昀祈扬唇笑了一下。 薛知盈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微蹙了下眉,不答反问:“你呢,你还没说你路过绣坊干什么。” 萧昀祈毫不心慌,堪称坦然。 他自然地道:“说了不是路过绣坊,只是路过绣坊正门。” “这有什么不一样,那你原本是要去哪里?” 萧昀祈侧了下头,目光投向一旁的窗户。 正是他之前翻窗的那里。 薛知盈瞪大眼:“你原本又打算来翻我的窗户?” 她隐隐联想到近来自己频频生出的错觉,但还没往深处去想。 萧昀祈道:“没打算翻窗。” “只是在窗外。” “你来过我窗外,何时?” 萧昀祈没答话了,只是将目光从窗户的方向收回,又重新望向她。 他沉静的眸光里好似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 薛知盈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你还说半月未见。” 声音低不可闻。 萧昀祈不知听见了没有,总之还是没有接话。 在他看来,这当然不算见面,只是他单方面的偷偷见她而已。 在她入睡后,从她的窗户外,就这么静默地看她许久,再离去。 今日其实是忍不住了。 他刚才撒谎了,他原是打算翻窗进入的。 可没曾想,刚到绣坊附近,他正要如以往一样径直从侧方去到她屋子外时,却在门前看见了她的身影。 那一次萧昀祈没有亲自来接她,所以他从不知她在绣坊门前躲着雨长久等待他时是何模样。 今日看见她的那一瞬,他想,也许就是眼前这副模样了。 很乖,很安静,却又落寞寂寥得令人心疼。 可她此时为何显得低落。 带着复杂的心情,他没做多想,就上前现了身,竟是因此得到了令他意外的好消息。 “你刚才,是在门前等我吗?” “没有啊。”薛知盈想也不想就否认,“我等你干什么,我又不知道你会来。” “那你是在想我。” “我……” 萧昀祈打断了她不知是要承认还是否认的话语。 “薛知盈,我很想你。” “……什么?” “每日都在窗边看你,但还是每日都想你。” 薛知盈感到脸颊热得快烧起来了,脸红来得如此迅速,心跳也陡然乱了节拍。 萧昀祈是被夺舍了吗。 她怎么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直白又肉麻的话。 其实她刚才也没想再否认了,她自己心里清楚,还被逮了个正着,虽有羞涩,她还是敢于承认自己刚才的确在想他。 可是他这样直接,令她都不知道怎么接着说下去了。 还不等她费劲措辞,萧昀祈已动身站了起来。 他几步走来,停在她一步之远:“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薛知盈微怔,看着他呆呆地点了头。 有一句话不受控地来到嘴边。 萧昀祈站在门前,低声问:“之后,我还能来见你吗?” 薛 知盈没想到自己到嘴边的话,被他抢了先。 她动了动唇,开口前还是先敛下眉目,因为若是看着他,她总觉得自己说这话时的神情会招他笑话。 薛知盈看着两人相隔一步的脚尖,回答道:“那就别再偷偷摸摸来了,知道你来过,我就不会莫名其妙坐在门前胡思乱想了。”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11节 第56章 萧昀祈离开后并不知道,薛知盈为自己在气氛的驱使下说出的这句话,在榻上翻来覆去懊恼许久。 大多是羞的。 她闭着眼脑海中都还浮现萧昀祈听见这话后,露出的耐人寻味的表情。 他该不会是在笑话她吧! 薛知盈羞恼一阵后,还是抱着被褥沉沉睡了去。 天亮苏醒后,昨夜遇见萧昀祈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被明亮的晨光照散心中回忆,令人感到几分不真实。 不过再一想起自己说过的话,真实感又浮现心头。 薛知盈一大早微红着脸在屋里梳整洗漱,但她倒也没想过所谓的下一次见会是何时。 直到辰时过半,才刚开工没多久,芸娘意外的来到绣房,朝薛知盈招了招手,把她唤了出去。 薛知盈手里的针线才刚穿过不到十针,她疑惑地放下东西,迈步跟着芸娘出了房间。 “芸娘,今日有何事,是要外出吗?” 芸娘投来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默了片刻,才正色道:“不,是有你的客人点名要见你。” 薛知盈闻言,眼眸一亮。 按照芸娘之前为她畅想的规划,若能有京中的权贵瞧上她的技艺,往后她便能有高价的订单。 但这事不仅需要技艺,还得看机遇。 薛知盈错过了之前那一次机会,如今这半个月来并未令此事有所进展,此时听得这般消息,怎能不让她激动。 可还不待她兴奋几许,她才刚随芸娘走进前厅,就在不远处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木彦冲她略一拱手,微微笑了一下。 薛知盈:“……” 这时,芸娘握住她的手。 “来时我问过了,萧公子的态度并不算强硬,却是执着,他点名要买你的绣品,若是换了别人,我就直接做主替你应下了,但这事我没有替你应下,还看你自己的决定。” 薛知盈摇摇头:“芸娘,大公子不是来带我回去的。” “我想也是,若是为带你回去,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就在二楼雅间,你若愿意,便上去与他谈谈吧。” 赚钱的事自然没什么可扭捏的,但薛知盈没想到,她昨日说不用再偷偷摸摸来,这个男人今日就这般光明正大地来了,还是以这种方式。 刚才那点兴奋劲一下就变成了别的复杂情绪。 也说不上抗拒,毕竟经过昨日恍然,她意识到如今她也会在不见萧昀祈的日子里偷偷想他,但也说不上喜悦,毕竟原本将成的大生意突然成了与熟悉的人。 这感觉很奇怪。 薛知盈抿着唇,一步步踏上通向二楼的楼梯。 她在雅间门前敲了门。 屋内便传来男人熟悉的嗓音:“进来。” 一进屋,薛知盈先是问道一股浓郁清香的茶香味,随后在茶香中又嗅到几分甜腻气息。 不是绣坊雅间一贯的味道,也和以往萧昀祈所在的屋子中的书墨气息不同。 薛知盈疑惑抬眸,在桌案前看见了萧昀祈端坐的身姿。 两人无言对视一眼。 薛知盈率先移开目光快步朝他走去。 “坐。” 薛知盈动身落座时才看到,桌上摆着几碟造型不一的糕点,配以沏好的茶水,难怪屋里会有这样的味道。 她正想着,芸娘嘴上说得好像不是很在意萧昀祈这位贵客,怎招待的茶点都与别的客人完全不同,还十分丰盛。 萧昀祈道:“之前在路上你说想尝的酥糕,我命人买回来了,今日前来,就顺道一并带上了,尝尝。” 薛知盈一愣,顺着萧昀祈手指的方向,看见一碟三块堆叠的酥糕。 刚才一眼没认出,但此时再看,已认出这是她和萧昀祈在回京的路上路过的一处城镇卖的特色酥糕,味香且浓,老远就能闻到味。 当时,薛知盈正在思绪蔓延地想她一路上都没能想通的问题。 心不在焉,对萧昀祈也爱搭不理。 萧昀祈见她目光一直飘向那个方向,就问她是否想吃,她随口答了一句想吃。 于是他们停了马车派人去买,但不巧,酥糕摊排着队,待他们的人排到时那日的份量正好卖完。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况且薛知盈那会并无胃口,也不是真的想吃,就摇着头让萧昀祈继续启程不必耽搁了。 后来她也把这事忘了,此时再闻到这香味,却是没由来感到几分嘴馋。 她顾不上问他今日怎会来买绣品,便先讶异道:“你专门让人去东城买这酥糕?什么时候?” 萧昀祈对她的讶异不以为意。 “让木彦去的,快马加鞭往返不过几个时辰,昨夜我回去后就让他出发了,今晨天不亮摊位出摊买回来,这会正好。” 薛知盈瞪圆了眼:“你怎么这么折腾他?” “不算折腾,去这一趟他这月月钱多一半,他很乐意。” “……” 薛知盈想起木彦刚才看见她时的笑脸,竟是品出些别样意味来。 难怪他奔波一夜丝毫不见疲惫。 “不吃吗?” 当然要吃,薛知盈已经快被这味道香迷糊了。 她慢吞吞地伸了手,拿起一块酥糕,送入口中前,问:“芸娘说,你想买我的绣品?” “可以吗?” “你买我的绣品干什么,我昨日说不用偷偷摸摸来,也不是这个意思。” “和那话无关,我只是想要购置绣品,但瞧不上别人的绣品。” 薛知盈刚咬下一口酥糕,险些被萧昀祈这话噎住。 但一抬眼又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夸大的话。 她微皱了下眉,咽下酥糕后低声道:“你怎想起要买绣品,我的绣品也不适合你。” “很适合。”萧昀祈很快接话。 “屋子里空荡,想买些回去装饰。” 末了,他缓声道:“也可睹物思人。” 他怎么回事啊! 从昨日开始就这样面不改色地说肉麻话。 薛知盈觉得自己又要脸红了,只能小声地嘟囔着:“你屋里不空啊。” 萧昀祈道:“别院里屋子的确不算空,你的东西都还留在我们屋中,但如今我大多在萧府,迎风院空荡你是知道的。” 听他说起这个,薛知盈就想起春桃刚被送来的那一日,晚上在她被窝里,还在絮絮叨叨说奴婢没能护住姑娘的东西,大公子一样也不许她带走。 那时薛知盈听着哭笑不得,实则她本就太多行李,所以当时要走时,拿不定是否会被抓回去,即使不被抓回去,也没想要带走。 但春桃说,萧昀祈将她包袱里的衣物全都拿出来和他的衣物一起放在了柜子里,梳妆台上摆着她的饰品,就连湢室的用品都是是两人份的。 所以当其余人说表姑娘又跑了时,春桃还不相信,毕竟没有带走她也没有带走任何行李,直到她被萧昀祈送来薛知盈身边。 薛知盈对此还对春桃多有愧疚,哄了她许久。 说回迎风院的寝屋,也算不得空荡,但薛知盈已是明了,萧昀祈就是想买她的绣品。 这时,绣坊的人已经取来一些薛知盈近日的绣品送进雅间。 薛知盈头一次觉得将自己的绣品展示人前有种羞耻感。 她只能目光飘忽道:“那你看看可有瞧得上的。” 说完,她又有些担心萧昀祈财大气粗说全要了。 这根本和直接从他手里拿银子没区别。 薛知盈也不知自己在矫情什么。 不过萧昀祈并未当即开口。 屋内沉默片刻,薛知盈忍不住抬眼去看。 萧昀祈手持一张丝帕,拇指摩挲在绣纹之外,目光好似在端详绣纹,却又让人莫名在意他手指轻抚过地方。 他翻转一看,道:“没有绣你的名字。” “这是出售的丝帕,怎会绣我的名字。” 而且萧昀祈是男子,买绣品是为装饰,怎还拿来了丝帕这样女子的物件供他挑选。 薛知盈伸手就要去拿回丝帕,转而给他看别的。 她忽的又想起:“你怎知我的丝帕上绣了我的名字?” “捡到过,便看见了。” “何时捡到?” 问出口,薛知盈就 已然想起了什么。 萧昀祈也大方承认:“翠华院外。”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12节 “可是,那次不是说是二房的人……” 薛知盈话说一半抿住了唇。 根本就是被他捡到了,还让她以为自己那时的心思白费了。 薛知盈伸手拿走丝帕:“你看看别的吧。” “嗯,我不买丝帕,家里有。” “……什么?” “家里有绣了你名字的丝帕,我从别院带到萧府了。” 薛知盈嗓音一紧:“你带走我的丝帕干什么,你别……” 萧昀祈抬眸看她,慢悠悠地道:“别什么?” 薛知盈脸一下就红了。 偏偏萧昀祈看见了,就直说了:“怎么脸红了,你想到什么了?” “我没想什么,你别拿我的丝帕!” “已经拿了,要还给你吗,下次给你带过来。” “你……” 她总不能问用过了没吧。 若是用过了,还还给她做什么,她才不要! 因为不好意思问,最后她索性简短道:“不用还了。” 萧昀祈扬起唇角,心情愉悦地应了一声:“好,那我就自己留着了。” 第57章 薛知盈不由回想究竟是哪张丝帕被萧昀祈带走了,但想了半晌没得结果。 萧昀祈这头已是挑选好了几样绣品。 他当真没有财大气粗地大肆购买,买得很是克制,甚至比不上有的普通客人来此买下的数量。 薛知盈歪头看了他一眼。 萧昀祈问:“你绣完一件作品需要多久时间?” “时间不定,短则一日,长则三五日,还有更复杂的,半月一月也不定能完成。” 萧昀祈了然颔首。 “怎么了?” “无事。”萧昀祈没有多做解释。 薛知盈也不再追问,眼看萧昀祈买完绣品应是要离去了,她也要回绣房内继续做事了。 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表哥。” 听她柔柔地唤他一声,萧昀祈眸光定在了她脸上。 薛知盈:“前几日我托人向萧府传了信给沅湘,但一直不得回音,不知沅湘在府上可好,是近来忙碌还是信件没有送到,能否帮我问问她?” 萧昀祈闻言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没立刻回答,只继续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表哥?” “可以吗……” “可以。”听她又唤了他一声,萧昀祈才开口回答。 不过他很快又道:“但她现在不在萧府。” “不在?她去了何处?” “宁州。” “什么?” 萧昀祈道:“刚出发没多久,听闻是求得了机会,要去宁州看你。” 薛知盈一听当即坐不住了。 她完全没想到萧沅湘以前说会去见她,而此时这么快就付诸于行动了。 可她已经不在宁州了,岂不叫萧沅湘白跑一趟,且这一路奔波甚是辛苦。 薛知盈心里一着急,起身就要走。 萧昀祈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停。 “去哪里?” “我……” 薛知盈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但就是心里着急。 萧昀祈把人拉回桌前坐下,道:“我知晓她要去宁州时,她已经出发了,便没来得及拦住她,不过我已经派人跟去了,三日内应该就会有消息,到时候我的人会将她带回来的。” 薛知盈微松了口气。 萧昀祈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萧昀祈带着买下的绣品离开了绣坊,那几碟糕点留在雅间内,薛知盈小口小口地吃了大半。 从雅间内出来后,薛知盈便在厅堂碰见了芸娘。 芸娘一副意味不明的神情看着她。 薛知盈主动上前,道:“大公子买了几件绣品,大抵三十两银子。” 芸娘笑了笑:“这是嫌少了?” 薛知盈赶紧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的,我本也没料到大公子会来买我的绣品。” “你刚到绣坊不久,过往的绣品没有存留,他若一次全数买下,不仅下次没了来买绣品的由头,且他一人占了你所有绣品,你便难有让别的客人看见的机会。” 薛知盈一愣,后知后觉明白了萧昀祈刚才问她绣制一副绣品需要多少时间的缘由。 芸娘扬着唇角:“我猜测的,不绝对属实哦。” * 七日后,薛知盈在绣坊见到了萧沅湘。 果然是萧昀祈身边的人带她过来的,薛知盈见过这几名侍从。 萧沅湘一见到她便情绪激动地冲了上来。 “知盈,真的是你,你真的在京城,我还以为大哥骗我的,我一路上都担惊受怕,没想到真的在京城见到你了!” “你怎会在京城,你怎么又回到京城来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刚写信给我说你已经到了宁州吗?” “我向父亲求得一次远行的机会,我这就准备去宁州见你,我怕去晚了你又到了别的地方去,想给你写信还暂且不知要寄往哪里。” “还有还有,你怎么会在绣坊,你这身装扮,你现在在绣坊做绣娘吗?” 萧沅湘这一路有太多的疑问了,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薛知盈一点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周围的人好奇地探头看着,送人来的侍从还在等着行礼和告退。 但萧沅湘实在没给人机会,薛知盈也只得冲门前的侍从点点头,然后拉着她去了后院她的寝屋里。 已是近三个月未见,这中间又发生了太多事情。 无法长话短说,甚至话题发散,越说越多。 当晚,萧沅湘赖着不走,没有回萧府,和薛知盈睡在了一起。 薛知盈窝在被窝里,措辞许久,终是将她和萧昀祈的那些事告诉了萧沅湘。 “你说什么?!” 萧沅湘忍着惊讶,听完才惊呼着从榻上一下弹了起来。 薛知盈赶紧把她拉回来:“夜深了,你轻些声。” 萧沅湘瞪大眼睛,对于自己刚才听到的事情久久消化不了。 于是,被窝里的谈话又被拉长,少女们的悄悄话直到后半夜才逐渐平息下来。 翌日薛知盈自然是精神不济,坐在桌台前刺绣好几次都快闭眼垂下头去了,手指也被扎了两针。 直到午时小憩了一会后才恢复了精神,随后忙忙碌碌一下午。 萧沅湘依然没有回府,今日仍宿在薛知盈的寝屋里。 两人沐浴后兴致勃勃地躺上床榻。 萧沅湘激动道:“快来快来,昨夜讲到哪了,今日继续。” 薛知盈提醒她:“今日可不能聊太晚了,不然我明日白日又得犯困了。” 不料,今夜迟迟不肯结束谈话入睡的人反倒成了薛知盈自己。 因为萧沅湘讲到了萧昀祈年少的事情。 薛知盈就这么静静听着,竟入了神。 待到萧沅湘都说困了,将要入眠,她还意犹未尽地道:“再多说一些吧,还有别的趣事吗?” “你说这些是趣事?” “不是吗?” “一点都不有趣啊,大哥自小到大都是一副严肃清冷的模样,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也都规矩板正,枯燥无味,我刚才都说困了,我还以为你也听困了呢。” 薛知盈一手抓着被褥,低头小声道:“我不困啊,我还想……再多听一些。” 不过今夜时辰已不早,萧沅湘也是真的说困了,又说了没几句,她一个哈欠下去,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没多会就沉沉地睡了去。 薛知盈独自一人在夜色中睁着眼,脑海中回想着今日从萧沅湘口中听得的有关萧昀祈的趣事。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13节 以往同在一个屋檐下,她却鲜少有机会与他见面,她未曾主动去拉近过他们之间的距离,所以对萧昀祈的事迹知之甚少。 萧沅湘说这些都是枯燥无味之事,但她却不知为何,此时回味着这些事,心里冒出绵密不断的涟漪,一次次波荡着,直至令她在荡漾中入眠。 接下来萧沅湘又留了三日。 已是秋末,即使是两人一起睡,也仍是需要将被褥换为更厚实的。 这日夜 里,薛知盈沐浴后去了一趟后院的库房,打算从里面取一床厚被子,再回到屋里和萧沅湘一起将被褥套上,今日就可以睡得厚实又暖和了。 当她抱着遮过脸庞的被褥从库房里走出来时,她侧着头往旁边看路,却看不见前方。 突然一个撞击,她连脚步声都没听见,竟撞上了人。 “抱歉,我……” “嘘。”一道气声打断她。 随后手腕被大掌握住,拉着她就往一旁去。 绕到墙后,那人伸手替她拿走了遮挡视线的被褥。 薛知盈一抬头,这才看见,自己刚才撞到的竟然是萧昀祈。 “你怎么在这里?” 萧昀祈身姿高大,抱起这床厚被褥丝毫不显狼狈,看起来很轻松。 他稍微掂了一下,抱稳了被褥,便直言回答:“来见你。” 薛知盈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围墙:“你又翻墙了?不是说不再偷偷摸摸来了吗?” 萧昀祈听她这语气有些想笑,但没能笑得出来。 他脸色微沉,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让萧沅湘回去?” “什么?” “她在你这里待了五日。” 薛知盈怔怔地眨了下眼,感到不解。 “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呢。” 薛知盈摇头,不明白萧沅湘与她待在一起有何不可。 别说她如今和萧昀祈还算不上捅破了窗户纸的明白关系,就算有什么关系,但萧沅湘是女子也不可以吗。 萧昀祈很想腾出一只手去掐这张一脸茫然的脸蛋。 但也腾不出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近来白日繁忙,抽不出闲来,入夜待你歇息,屋子里还多另一人,你还打算让她待多久。” 原来是这样。 薛知盈忍不住问:“你这几日夜里都来过了?” 萧昀祈不答话,似乎由他自己开口说出来后,心情更是不悦了。 “……若是忙碌,你也可以不用来嘛。” 薛知盈下意识嘀咕。 这下萧昀祈终是气笑了。 “薛知盈,我不可以,我想你自然要来见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知盈心虚地敛目,刚才那话她也是话不过脑随口说的。 萧昀祈缓了一瞬呼吸,没有再与她争论此事。 “走吧,我送你回屋。” “就几步路,何需送。” 萧昀祈抬了抬手上的被褥:“那不然我现在就回去?” “不。” 薛知盈的拒绝令萧昀祈意外地愣了一下。 他本是做好她说不用了的准备,并打算强硬地送她到寝屋。 几步路也好,这几日他连话都没能同她说上几句。 就这么一瞬怔神间,薛知盈一伸手就从萧昀祈手中拿回了自己的被褥。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薛知盈被挡住了脸,只能用身子侧着指了指墙角的位置:“别让人看见了,我很快就来,等等我。” 一句别让人看见了好像又在说他见不得人似的。 但萧昀祈看着雪制药抱着被褥一路小跑着往寝屋的方向去的背影,唇角还是不由扬起一抹笑。 直到见她身影消失在房门后,他才后退了一步,竟是当真站进了墙角。 屋内,薛知盈放下被褥又匆匆忙忙去了一旁的柜子翻找。 萧沅湘问她:“你找什么呢?” “没什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要的东西,一晃眼就藏进了袖口。 萧沅湘:“诶,你又要去哪?” “忘了点东西,我再去一趟库房。” 说罢,薛知盈比刚才还匆忙地打开房门又跑了出去。 还没跑到刚才的墙角,远远就看见男人从墙后现身。 薛知盈压低声赶紧道:“别出来,别让人看见了。” 萧昀祈没有顺从,只等她来到跟前,才和她一起又走进了墙角。 薛知盈才刚站定,视线中就出现了一只指节分明的手。 萧昀祈手指捻住她因方才来去匆忙垂落下的一缕发丝,替她拢到了耳后。 薛知盈顺着他手指的动作扬起脸来。 月光洒落,在男人肩头笼罩一片清冷的光辉。 但他的手指带着热温,让她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耳后。 “这个,送给你。” 少女的轻声微不可闻,只有目光可见那双挺润的嫣唇翕动。 萧昀祈另一只手中被塞进一团柔软顺滑的物件。 他低头垂眸,摊开手掌,在掌心中看见了一个绣纹精致的香囊。 第58章 翌日一早,萧府派了人前来将萧沅湘接回萧府。 萧沅湘万分不满,但最终没能成功反抗,临走前还吵吵嚷嚷抱怨,到底是谁暴露了她在这里的行踪。 原本她就是被萧昀祈的人送来的,她却一点没怀疑自己的大哥。 毕竟在她看来,萧昀祈怎会是有闲心做这等无聊小事的人。 当晚,薛知盈的窗户被人有规律地敲响。 她没有被吓到,但心里还是不自觉地紧张了一下。 薛知盈快步走向窗边,还未开窗,就已是在窗户上看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窗户推开,萧昀祈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夜色宜人,周围静谧。 开口的声音自然而然压低,但还是清晰可闻。 “怎么不走门前?” “还以为你会问我怎么又来了。” 薛知盈撇了下嘴:“沅湘是你派人把她接回去的吧,她还非常信任你,说绝不可能是你呢。” “她在外多日,三叔和三叔母想念她了。” 歪理。 萧昀祈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递进窗台里。 “不走前门,因为没打算进来,今日来是给你这个。” “这是什么?” “回礼。” 薛知盈微怔,下意识低头看去,便在萧昀祈腰间看见了自己昨日送给他的香囊。 她有些羞赧:“你怎还挂上了,难道白日也?” “香囊难道不是挂在腰上的吗?” 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可萧昀祈以往哪会是在腰上挂香囊这等饰物,也不知他这点细微的变化是否会引人注意。 正这么想着,萧昀祈自己便道:“今日有人问我怎想着戴香囊。” 薛知盈已是察觉自己脸颊开始微微发热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心仪的女子赠予。”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14节 萧昀祈声色清越,低缓温柔。 薛知盈耳根也热了,心跳悄然漏跳了一拍,低低哦了一声以作回应,好像都淹没在她怦怦的心跳声中了。 她不自在地转移注意力向手中的锦盒,正要打开却被萧昀祈伸手来按住了手背。 “待会再看。” “为什么?” 萧昀祈没有作答,只是转而道:“三日后城中灯会,你可愿与我同游?” 三日后,连绣坊都早早收了工。 今日灯会在京城民间热闹隆重,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薛知盈从屋中走出来,在后院门前碰见了芸娘。 芸娘似乎是在此等人,她应是要与绣坊的人一同逛灯会。 她瞧见薛知盈时,很明显愣了一下,而后笑道:“知盈,今日这身装扮真好看,刚才特地回屋打扮了一番?” 薛知盈瞪着眼睛急切道:“没有特地打扮,就只是换了身衣服!” “嗯,换了身衣服,还施了妆容,戴了饰品,很漂亮。” 芸娘不吝夸赞,却是越夸,越 让人脸红。 而她紧接着就问:“是去逛灯会吗,可要与我一同?” 薛知盈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总觉得芸娘是故意这么问的。 果不其然,芸娘见她这般反应后,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眼尾都带着暧昧的弧度。 薛知盈只能低头快声道:“我另外有约了,快赶不上时辰了,我就先走了。” 冬日天色暗得早,薛知盈踏出绣坊时已是黑天。 但街道上排排高挂的灯火照明道路,街上人潮涌动,热闹喧腾。 远处一道玄色身影,身姿笔挺,鹤立鸡群。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令人一眼就被吸引了目光。 薛知盈看见正在等她的男人后当即就要迈步朝他走去,但又不由想起刚才被芸娘说道的装扮,脚下步子微顿了一下。 她的确是特地装扮了一番,换了一身颜色靓丽的衣裙,珠钗点缀发髻,面上施以薄妆,耳垂上一对珍珠正是前几日萧昀祈送给她的回礼。 直到此刻她也不明白萧昀祈当时为何不让她当着他的面打开锦盒,她只知道自己看见这对珍珠时甚是喜爱,今日装扮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对珍珠做耳饰。 待到她走近到他跟前,他定是一眼就会看见,这会不会显得她太刻意了。 薛知盈心下略有羞赧,但还是恢复了步调。 男人也在向她走来,他们在街道中间碰了上面。 “等很久了吗?” “嗯。” 薛知盈一愣,这人怎不按常理出牌,难道不该说不久,他也才刚到吗。 萧昀祈:“申时我便结束了事务来此,说不久,岂不骗人。” “你这么早到这里来干什么?” “算是等你。” 何为算是? 萧昀祈声色平稳道:“思及今日事,便无心做别的事,与其心不在焉,不如就早些过来了。” 薛知盈闻言抿着唇不说话了。 她心想,萧昀祈现在说这些话真是一套一套的,每次从他嘴里说出口,她又觉得肉麻,却又不觉虚假,便只能悄悄心跳加速,面颊微红。 夜晚本该遮掩她的羞态,但今夜灯会却是处处明亮。 薛知盈敛目也感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灼灼地落在她脸上。 萧昀祈道:“很适合你,你喜欢,对吗?” 薛知盈抬手摸了下耳垂,小声回答他:“嗯,喜欢。” “我也喜欢。” “什么?” “我说耳饰。” 薛知盈轻蹙了下眉,总觉得自己被萧昀祈给绕进去了。 她动唇正要说什么,突然几个孩童嬉笑打闹着,速度很快地朝她的方向跑来。 声音还没从喉间发出,萧昀祈握住她的手,只轻轻一拉,将她拉向他身边,避开了奔跑的孩童。 孩童跑远,萧昀祈没有松手。 薛知盈就这么任由他牵着,两人一同往街市的中心走去。 灯会中大家喜气洋溢,赏灯,逛街,玩乐,嬉笑,无人注意一对俊男靓女正常地牵着手走在一起。 薛知盈问了个很傻的问题:“你今日为何约我来逛灯会?” “你说呢?” 薛知盈皱眉:“我要你说。” “那你为何答应与我一同逛灯会?” 薛知盈眉心更紧,挣动着就要把他的手甩开。 “你不说也不准反问!” 萧昀祈手指收紧,没让她从自己掌心溜走。 “想与你相处,想与你共享节庆喜乐,想在旁人都觉得重要的特别的日子里,能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所以邀约你一同逛灯会,并在问出口后,心里紧张担忧,害怕被你拒绝。” 薛知盈手指蓦地蜷缩:“后面这句就不用说了。” “但是好在,你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我。” 他真是烦死了! 让他说时,逗人似的不直说,不让他说了,又一个劲往下说个不停。 薛知盈手指在他掌心里重重地挠了一下。 看似很有威慑力,实则挠不疼人,只叫人心痒。 萧昀祈扬唇笑着,把她牵得更紧了些。 灯会持续良久,直到他们返程街道上的热闹都还未完全散去。 萧昀祈将薛知盈送回了绣坊。 到了门前,两人都不曾主动开口。 于是,两道身影就这么牵着手走进了绣坊,又穿过了后院的院门。 绣坊大多数人似乎都还在灯会上游玩,绣坊内很静,远远传来几道细微的说话声,但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再走至薛知盈的寝屋门前,不论是否有遇见旁人,此时都到了分别之时。 两人双双停下脚步。 薛知盈面上明显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目视着前方,唇角微动。 她在心里踌躇措辞,做了一阵准备后,刚要回头与身侧的男人说话。 萧昀祈毫无征兆地低头,与她要开口的意图不同。 但一个转头,一个俯身。 两双唇瓣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擦过。 薛知盈呼吸一凝,双眸怔然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 萧昀祈眉眼低垂,眼睫微动着,目光落在那双莹润的唇瓣上。 他不退反进,试探着又向她嘴唇亲吻了上去。 一触即分,轻缓温柔。 薛知盈身体没有动,在眼前压下的阴影中逐渐闭上了眼。 热温流转,呼吸交缠。 萧昀祈上前半步揽着她的腰,深深地吻住了她。 陌生而又熟悉的亲吻。 因为许久没有如此紧密的接触而感到陌生,但仍是属于他的温度和气息,连急切强势的动作,都像是已经印进了脑海中。 但薛知盈还是微僵着做不出回应,生疏得不知该伸手推拒,还是蜷缩手指回抱住他的腰。 她只能微扬着脖颈,张着唇齿任由他侵入。 萧昀祈大掌紧箍着她的腰肢,身体在向她压倒,手臂又在托着她向前。 如此动作便令他们在瞬间贴近到紧密无隙。 他的吻时轻时重,时急时缓。 像是刻意压抑,却又压抑不住。 这个过程好似漫长又好似转眼即逝。 薛知盈耳边听见靠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时,身体本能做出反应,想都没想,一手抓住萧昀祈的手掌,拉着他就往自己屋里躲避。 房门在一声闷响中关上,她被萧昀祈抵在了房门上。 屋内没有点灯,眼前只看得见他目光灼灼的眼眸。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15节 薛知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既已答应了他的邀约,与他同游灯会,还默许了他将她送入后院,也等同于没有隐藏他们之间的关系。 就算被人看见也无妨,只是叫人羞赧而已。 刚才就只需停止接吻就好,不需要躲起来。 薛知盈在近处低声道:“是我反应过度了,其实不用躲起来,你让开,我们还是去门外吧。” 身前传来一声低笑。 “去门外接着亲吗?” “不、不是啊。” 他在说什么啊。 薛知盈抬手轻推了他一下。 萧昀祈一手抓住她,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俯身压了过来。 薛知盈那点推搡的力道根本不够看,实则她也没怎么躲,很轻易地就让萧昀祈再次吻住了他。 他在她唇瓣上吮吻舔舐,没有急切地探入。 屋内封闭的空间比门外更加静谧,呼吸声和心跳声清晰可闻,还有亲吻间发出的暧昧声响,令咫尺之间不断升温。 薛知盈主动探出了舌尖,如同他们过往亲吻的那样,学着去撬开他的唇齿,去回应他,勾缠他。 萧昀祈在接吻的间隙抵在她的唇瓣上哑声道:“下月是你的生辰。” “……嗯。”薛知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舌尖被轻咬了一下,萧昀祈提醒她:“十八岁生辰。” “怎么了?” 薛知盈颤着眼睫缓缓睁眼,眸中水光潋滟,眸光显得迷离。 若是屋内点灯,或许还能看见她绯红的脸蛋。 可惜什么都看不清。 萧昀祈索性闭眼,微抬了下头,吻了下她热烫的脸颊,再吻了一下她湿濡的眼睫。 薛知盈有些受不住他这样轻柔的触碰。 她感觉到痒,还有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只能开口转移注意力,声色轻微:“你说生辰日怎么了?” “你说呢?” “又反问。” 薛知盈此时根本没有能力进行思考。 她的感官,情绪,思绪全都被这个极度亲密的吻所掌控。 她在抱怨,但声音是软糯的,像撒娇,也正是撒娇。 她的身体软在了他怀里,唇舌也被他卷进了口中。 他们继续了这个缠绵的亲吻 。 不知过了多久结束后,薛知盈都已经忘记了刚才接吻途中短暂的对话。 萧昀祈却又重提:“生辰日,你满十八岁,是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薛知盈愣住,不该回炉的思绪快速蹿回脑海中,似乎要在瞬间变得清醒理智。 可眼前的男人并不让她得逞,低头又接连地啄吻着她。 “你先别亲……” 薛知盈偏头要躲,却被捏住了下巴。 萧昀祈没有再吻下来,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此时屋内仍旧漆黑一片,视线因亲吻时闭眼,也没能适应黑暗。 萧昀祈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忽的又松手。 他转身走向桌台,熟练地点燃了烛灯。 视线明亮的一瞬,薛知盈看见萧昀祈转身向她走来。 他高大的身姿在墙上映下一片阴影,沉缓的脚步声步步踏在她心尖上。 萧昀祈眉目低敛,看着自己握住了她的手,再抬眸望进她的眼睛。 “我想请你与我成婚,你愿意嫁我为妻,接纳我求娶的请求吗?” 这一瞬薛知盈突然想到很多。 想一开始萧昀祈蛮不讲理地说只许她在外三个月的事情。 又想到当初他在宁州找到她时,不顾她的意愿说要带她回去成亲的事。 也想到萧昀祈冷着一张脸,多次重复说不会娶她的样子。 还有他贴在她耳边低喃,说喜欢她的声音。 诸多思绪缠绕心头,像是理不清的麻线,要令她在此时做不出回答,也思考不了任何。 手指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你若愿意,下月我会郑重登门提亲。” “若你不愿……” 萧昀祈话语顿住,眉心也拧起,似乎连这个假设都令他感到不喜。 他微沉着脸色,便先低头来亲了她一下。 薛知盈推着他退开:“若我不愿,你就亲我吗?” “不是。” 萧昀祈道:“若你不愿,我再继续想办法。” 薛知盈好奇道:“什么办法?” “你不愿?” “……” 薛知盈没有作答。 “你这是作弊,还没有到我的生辰日,我为何要回答你。” 话音刚落,萧昀祈一手掐住了她的脸。 “但我可以先提前告诉你若你不愿,我打算用什么办法。” 他刻意压低的语气,还没说出下文就一股威胁的意味。 薛知盈:“你不许威胁我。” “我还没说,你怎知是威胁?”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声响打断了二人的说话声。 气氛突然紧绷起来。 竟是芸娘来找:“知盈,你回屋了吗?” 薛知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因为她看见萧昀祈动唇似要出声回答。 她赶紧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推着他往屋里去,嘴里回答门外:“芸娘,我回来了。” “看你屋里亮着灯,我还奇怪你怎回来得这么早。” “芸娘,我打算沐浴,所以此时衣衫不整,不便开门了。” “哦——”芸娘拖长尾音应了一声,随即轻笑,“无妨,我只是来问问罢了,那就沐浴后早些歇息吧,明早见。” “芸娘,明早见。” 薛知盈警惕地听着屋外脚步声远去,这才松了口气放开了萧昀祈。 因萧昀祈身量高大的原因,薛知盈刚才去捂他的嘴,整个人就几乎是趴在了他身上。 这会欲要收手,但被萧昀祈一手抓住,便投怀送抱似的,当真完全趴上了他的胸膛。 “刚才不是说被人看见无妨,还说去门外亲,这会又不让我出声了?” “我哪有说要去门外亲,而且,而且……” 薛知盈急急解释,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胸前凌乱的衣襟,以及她自己看不见,但也知晓定是因亲吻而显得靡丽的面庞。 这副模样怎可能让人看见。 “好了,你该回去了。” 薛知盈从他手里挣脱开,也后退一步离开他的胸膛。 “你走窗户。” “所以,我到底能不能见人?” “你别问了,快走吧。” “那刚才的另一个问题呢?” “都说了我现在不会回答你。” “那何时回答?” 话语间,萧昀祈一个利落的翻身,还是顺了薛知盈的意,从窗台翻了出去。 他们隔着窗台相望。 薛知盈抿了下唇想了想,朝他勾勾手指。 萧昀祈探头来。 薛知盈偏头贴近他的脸颊,好似要主动给他一个亲吻。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16节 热息已经洒在面颊,又忽的偏移来到耳旁。 “看你表现。” * 半个月后,薛知盈得到了她在京中的第一笔订单。 是由一位贵妇人点名要向她定制绣品,给出了不菲的价格。 当晚有人敲窗,薛知盈眉眼灿笑着小跑着去打开了窗户。 窗外的男人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月光拉长他的身影。 他还未开口,就先向屋里递来一个盒子。 薛知盈学聪明了,不打开,但拿起盒子就摇了摇。 “是针线盒?” 萧昀祈也不隐瞒,颔首道:“托人定制的,耽搁了些时间,不然前几日就能拿到了。” “谢谢,我很喜欢。” “还没看就喜欢?” “你不是都不让我在你面前看嘛。” 薛知盈声色轻快地向男人分享了自己今日发生的大好事。 “恭喜你。” 一句简单的恭喜,但在第二日又有新的礼物送来。 萧昀祈说:“是补上昨日的庆贺礼物。” 因为他提前不知,所以只能第二日补上。 薛知盈觉得并不需如此,但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似乎说的没什么问题。 于是她抽空绣了一张丝帕,小心翼翼地在丝帕一角绣上了一个“盈”字。 又一日夜里,两人在窗前聊了半晌,将要分别时。 薛知盈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萧昀祈声音很平:“怎么了?” 但薛知盈却明显看见他回头的那一瞬眼眸亮闪闪的,好似星辰坠入。 薛知盈被这双眼恍了心神。 她快速地伸手探进他的袖口,将丝帕递给他后,抽了手就去关窗。 只留一句声颤慌乱的:“再见,下次见。” 萧昀祈愣了一下,眼前已不见少女身影。 他缓慢地低头摊开手来,指腹摩挲在丝帕上,最终来到角落的“盈”字。 他眉眼弯下,轻笑了一下,站直了身对着窗户低声道:“嗯,明日见。” * 薛知盈的生辰日如期而至。 这日一早,绣坊外吵吵闹闹,若不知晓是发生了什么事,令人还以为是绣坊惹上了什么麻烦被人找上了门。 毕竟绣坊从未有过这般早的时辰就在外有了客人,还是如此声势浩大。 薛知盈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快要走过院门才忽的想起了什么。 果不其然,来到门前,数名侍从不停往绣坊内搬进箱子,男人被数人围在正中,芸娘正与他面对面。 人群中有人轻呼一声:“知盈来了。” 男人的目光略过人群,一眼和她对上。 薛知盈一赧,步调慢了几分,但仍是步步走向他。 “芸娘子于知盈是特别的人,是贵人亦是珍重的长辈,烦请芸娘子能为我做下见证,今日在此求娶薛知盈为妻,定下婚约,往后长久相伴,我定珍之重之。” 芸娘转 头望向薛知盈。 “知盈,你可愿意?” 薛知盈低垂的目光中,萧昀祈的黑靴只离她一步之遥。 只要她上前一步,就会去到他身边。 可还不待她来得及生出任何思绪,那双黑靴已然向她迈进了一步。 是他,来到了她身边。 身前传来了男人郑重的声音:“知盈,你愿意吗?” 薛知盈心尖一颤,她想,此时周围围观人数众多,若她开口声量不大,她回答的话语估计就要淹没在人声中了。 于是她蓦然抬头,做足了准备拔高了声量。 偏偏此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等她的这一句回答。 “我愿意!” 话音落下,周围欢呼声四起,薛知盈霎时整张脸涨红。 她刚才几乎是用尽力气大喊了出来,这叫人怎能不难为情。 低磁的轻笑震动胸腔。 薛知盈恼羞成怒:“你别笑我!” “笑你可爱。” “才不可爱,丢死人了。” “答应与我成婚是丢人之事吗?”萧昀祈微微低头,凑近了她些许,“可是我为何如此开心。” “薛知盈,这次是你答应我了,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薛知盈的手藏在袖口下蜷缩了一下,而后探出袖口,在旁人看不见的方向悄悄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这次,她没再大喊,压低了声,微不可闻地道:“对,我不会离开了。” “我听见了。” 萧昀祈愉悦地露出笑,反手一握,将她的手握进掌心中。 “知盈,我听见了。” 这是薛知盈第一次见证一桩婚事定下,而定下的正是她自己的婚事。 流程比她想象的要复杂,但结果却比原以为的要简单。 似乎没什么改变,因为这桩婚事定下后也得在两年后她年满二十才能完婚。 所以当绣坊收下了萧昀祈送来的聘礼,绣坊所有人也忙碌着招待了前来凑热闹的邻里百姓后,这件事暂告了一段落,绣坊内也继续了原本的生活。 这不由令人感到有些不真实,而这种不真实隐隐令薛知盈很在意。 直到入夜,她没能在窗边等到萧昀祈前来敲窗便坐不住了。 虽说萧昀祈以往并非每日都来,他也会有忙碌之时,来此的时候从来都不确定,但薛知盈今日却有强烈的想见他一面的心情。 她来回在屋里踱步半晌,在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她披上袄子踏出了房门。 今夜无月,天色昏暗。 冬日严寒,冷风瑟瑟。 薛知盈裹紧了袄子,呼出的白气凝不过一瞬又消散在沉暗夜色中。 走出绣坊,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冲动。 要去哪里见萧昀祈,怎么去,他又会在何处。 薛知盈拧着眉头在门前犹豫一瞬,正没什么计划地打算向萧府的方向走去。 突然一道黑影从暗处窜出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叫人看清,突然从后伸来手,一边抓住她,一边捂住了她的惊呼声。 “去哪里,未婚妻?” 薛知盈浑身竖立的寒毛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又落了下来。 “你吓死我了,你怎又偷偷摸摸的!” “我可没有。”萧昀祈放开她,眉眼好似在笑,但夜色太黑,薛知盈看不太清。 “你来见我的吗?” “你想去找我?” 两人在沉默一瞬后,突然一同开口。 薛知盈愣了愣,在慌乱否认和小声承认中选择了后者,还点了点头。 “嗯,见你没来,就打算去找你。” “今日是你的生辰日,怎会不来。” 萧昀祈向她靠近了些,以大氅拢住了她的身体,“抱歉,去准备了一些别的事,所以来晚了。” 薛知盈还以为萧昀祈要笑她漫无目的,无马无车就打算去找他这事呢。 他既是道歉,她也不与他计较了,并在他怀里轻声道:“不仅是生辰日呀。” “那要和我私奔吗?” “什么?” 薛知盈话音刚落,就被萧昀祈一下子抱了起来。 他抱起她来轻而易举,却是将薛知盈吓得不轻,除了条件反射地赶紧抱住他的脖颈,根本不做不出别的反应,更别说反抗。 在薛知盈刚才没注意到的街角,萧昀祈的马正栓在那里。 表姑娘又又又又跑了 第117节 他动手将她放上马,自己也翻身而上。 薛知盈被他从身后抱住,僵声一抖,马儿便踏蹄奔驰了起来。 薛知盈这才回过神,转头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想带你去看日出,我寻得一处观景极好的地方。” 薛知盈一听,好生惊讶,这也太胡来了。 因为她之前的确在窗台前和萧昀祈闲聊时说起过这个。 她说在南淮时,比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看昙花,她更想去看一次日出。 那时萧昀祈好似很敷衍地点了点头便没了下文。 没曾想他竟是记得。 薛知盈微扬着脖颈故意问:“你也不问我是否愿意去看就强行将我掳走吗?” “那你愿意去看吗?” 男人嘴上这么问,手臂却收紧将她抱得更紧了几分。 “那不然我现在能跳马吗?” “不能。”萧昀祈轻掐了一下她的腰肢。 “痒,你别掐我。” “你别乱动,这是马背上。”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就这么骑马出了城门。 天色太暗,薛知盈根本分不清方向。 不过僵声也不在她手里,她只需要被抱着坐在马背上前行即可。 “冷吗?” 萧昀祈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问。 “有一点。” 她这么说,就做好了被他紧抱的准备。 男人的体温从身后将她包裹,她安心地窝进他的大氅里,闭上了眼睛。 薛知盈只是觉得舒服而已,没想过自己会真的睡着。 可当她再睁眼时,马儿已经停了下来,萧昀祈正动手打算把她抱下马背。 “我们到了?” “嗯。” “这是哪里?” 这个问题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直到薛知盈被抱下了马,她四下环视了一周,觉得此处似曾相识。 萧昀祈牵着她往前走,很快看见了光亮。 “你说的看日出的地方,就是别院里?!” 萧昀祈坦然道:“对。” “你安的什么心?” 薛知盈还以为是要去什么山顶上,虽然这里也是山上,但却是萧昀祈在山间的别院。 萧昀祈道:“可是这里当真能看到日出。” “你骗人,我怎么不知道。” “你有在寅时日出时苏醒着看过吗?” “……那倒没有。” “那你怎可说我骗人。” 薛知盈问:“难道你看过?” 话语间,薛知盈已是被萧昀祈牵着走进了别院。 或许是他事先安排过,别院内四处都点着灯,却不见有别人。 他们并肩走在通往主屋的小道上,这条路薛知盈很熟悉。 “那日梦见你了,所以突然醒来后便没能再入睡,就意外地独自看了一次日出。” 薛知盈怔然,心尖突然有些酸软,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了他独自站在窗前的画面,手指便不由收紧,和他相牵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 寝屋的房门打开,屋内还和三个月前薛知盈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如同春桃描述过的那般,梳妆台上摆放着她的饰品,美人榻上的薄毯还是她和萧昀祈在回京路上随手买的那张,唯有柜门关闭着,不知她的衣物是否真的都和萧昀祈的放在一起。 “在这里。” 萧昀祈握着薛知盈的肩膀让她站在了窗台前。 薛知盈从打开的窗户仰头望天。 “难道我们要在这里一直站到天明吗?” “不用,那样太辛苦了。” 萧昀祈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你可以先在这里睡下,待将要天明时我叫醒你。” 薛知盈小声嘟囔:“我就知道你安了别的心思。” “新婚夜,想与未婚妻一同入睡,不可以吗?” 薛知盈哭笑不得:“只是定婚,何来新婚夜。” “定下了便是我的,从今往后都是。” 萧昀祈偏头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娘子,生辰喜乐。” 薛知盈没有再纠正他,转回头和他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温柔的,缠绵的。 他们主动探入对方回应对方。 薛知盈被转动了身子正面迎接这个吻,后腰抵在窗台,又被男人抱离贴近他怀里。 唇舌交缠间,有含糊不清的声音。 萧昀祈说:“薛知盈,我爱你。” 薛知盈被吻得晕头转向,可能没听见,也可能腾不出心思回应。 萧昀祈捏着她的下巴暂停这个吻。 他望着她潋滟的眼眸,正色重复道:“薛知盈,我爱你。” “我听见了,听见了。” 薛知盈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 她将他拉向自己,踮着脚尖凑上去,将自己的唇主动贴上,也动唇回答他。 “我也是。” “我也,很喜欢你。” -----------------------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之后会有一点番外,过几天更。 下本写《嫁给未婚夫的长兄后》,应该时月底开文,大家感兴趣可以先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