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节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作者:蒲中酒 文案: 辛禾雪死了两次,头一次是病死的边远小行星王储,后来投生到冷宫废妃的腹中。 他拖着沉疴病躯,吹一阵风三步路咳两次血,登临九五之位。 然后他就被毒死了。 有人问他:“你最想要什么?” 辛禾雪毫不犹豫:“活下去。” 绑定他的系统给了他一个承诺,只要他能够从那些目标对象身上获得足够的爱意值和虐心值,他可以到一个新的世界,长命百岁。 对辛禾雪来说,这个任务不难。 只是,他好像在每个世界里都有奇怪的病症…… 【脸盲】 辛禾雪是裴家大少裴光济的金丝雀。 宝贝得紧,藏的严实,唯裴光济的几个发小有耳闻。 外人看来,宴会上一小时打六个电话、五分钟看一次通讯器的裴家大少,只道是年纪到了知道收心成家继业了。 直到裴光济为了辛禾雪,一场飞行器事故,不得已转院到联邦核心区治疗。 仅剩一口气,也要叫发小照顾自己在家里的男朋友。 几个发小不耐烦:“得了吧,不就是个beta,还是劣质的纯血人类,玩玩就够了。” 直到他们终于见到藏在别墅的金丝雀。 很漂亮,眼尾有一颗痣。 像是那个出身贫民窟的过气青年演员。 神色恹恹,坐在角落里,脚边有只机械猫摆尾乞怜。 看到有人进来了,眉眼才舒展,上前抱住来者,欣喜道:“光济?” 发小怔了。 原来裴光济说金丝雀认不清人是真的。 【失忆】 一场大旱,辛禾雪一个未修炼成人形的锦鲤,差点渴死在干裂的河床里,一个书生把他带回去,养在农家院子里的水缸。 终于大雨,才放回河里。 辛禾雪记住了这份恩情。 他一路上京,最终守在京郊破庙,等着赶考的书生歇脚。 这是一位擅长报恩的锦鲤仙。 但是只有七日记忆。 这是什么?穷书生,报恩一下。这是什么?穷书生,报恩一下。这是什么?穷书生,报恩一下。 辛禾雪总是忘记重要的事情,以至于放榜那天—— 进士们奔入破庙,状元郎头戴金花乌纱帽,跨下红鬃马,说非他不娶。 【白化】 上埃及与下埃及以白城为分界,白王与红王分治,两国争斗不休。 红王听闻白王在尼罗河畔带回来一个人,奉为大祭司。 金色的太阳,沙漠火热,祭司笼罩在雪白的兜帽长袍里,一丝一毫也不露出。 有了大祭司的辅佐,上埃及岁稔年丰,粮仓装满麦粒。 红王又听闻,上埃及的子民恭敬地称呼大祭司为上天的神使。 还有人见过他的容貌,赞颂为“金沙的珍珠”。 祭司与白王形影不离,抵足而眠。 又有人说这位大祭司是白王的宠妃。 安插的探子得了手,红王满意地看着被押送回来的大祭司,轻而易举地掀开对方的长袍。 高山之顶才有的雪色。 白发,甚至是白色的睫毛。 红王有狼一般的眼眸,锐利眯起,盯着那映着薄红的玉面。 不得不说,他的长兄白王,眼光很好。 他也渴望握紧金沙的珍珠。 【肌肤饥渴】 帝国唯一sss级的向导,位列少将。 没人见过他的精神体,他的精神力强大到不需要放出精神体,就能够为这些战损的哨兵治疗。 与强大的精神力相反,这位少将的身体令人心揪。 许多人见过他在安抚民众的报告会上,过于昳丽的眉眼低垂,掩唇咳嗽,手帕上淋淋鲜血。 少将看着冷淡,军装总是严谨地扣上喉结处,瘦白的双手穿戴黑色手套。 只有接受过治疗的哨兵知道,少将其实很温柔,会轻声安慰,精神力像是柔软的春水。 哪怕如此,由于少将忌讳与人接触,哨兵们总是尊敬更多。 直到有不要命的新兵,治疗时触碰上少将的手。 没有了黑色手套的隔绝,仅仅是十指紧扣这样的动作,少将也像是遭人欺负了一般眼尾绯红,咬紧了唇瓣。 战友规劝这位新兵,杜绝不该有的妄想。 少将死了丈夫,是曾经最亲密的战友,任何人都不能再插足。 新兵的性格比他3s级的战斗力还要张扬,咧出犬齿,“哦,死了丈夫?那我不能再让少将守活寡。” 【钟情妄想】 四小无猜。 九十年代国营电厂家属院里的病弱竹马,坚定认为其他竹马都喜欢自己。 事实确实如此。 【被害妄想】 无限游戏副本的人妻npc。 住在城寨里的鸽笼房,自从丈夫遇害,开始疑神疑鬼,惴惴不安。 直到他误向连环杀手寻求庇护。 [食用指南] 1小世界不止一个攻切片,全员处男 2很会演的大美人受,猫塑浓度极高,小世界死遁 3微狗血,有轻微强制爱含量,大量美貌描写与虚弱表现 4为维护评论区友好氛围,过度引战评论会删除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甜文 快穿 万人迷 主角:辛禾雪,???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身患奇症的他深陷修罗场 立意:关爱身体健康 第1章 脸盲(1) 联邦第六区的城市群,热岛效应比之以往还要严重。 晚间又在下雨。 辛禾雪并不理会对面聒噪的中年男人。 他侧过头,视线偏转,漆黑的眼睛望向玻璃窗。 餐厅有一整面玻璃,向着外面橙黄的街道。 街尾有座霓虹路灯坏了。 辛禾雪注意到那盏灯忽明忽灭。 很难想象2048年的城市还有这样破败的场景。 事实确实如此,联邦十三区,百分之九十的财富集中在核心的第一区,剩下的区域都淹没在贫乱当中。 坏掉的灯光使得玻璃窗上雨滴晃动,再蜿蜒着滑落。 辛禾雪皱起了眉。 空气湿度已经接连一周维持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这样的天气是相当难捱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节 黏腻的水汽像是乌云,厚重地盖在身上。 他的心情不好,像是噎住了气,胸腔有种胀闷的不适感。 为了压下这种异常,他拿起餐桌上的茶杯,抿了几口发绿的茶水。 辛禾雪手指甲型圆润,此刻捏紧杯沿,绷出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 纤长的睫毛在灯光映照下,投落淡淡阴影,蹙起来的眉间透露出隐隐烦躁。 对面喋喋不休的人让辛禾雪的心情更糟糕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是你的父亲!这是面对父亲的态度吗?!” “我从十二区的垃圾站里把你捡回来——” 头上已经谢顶的中年男人,浑浊的眼球盯着养子。 说话的时候,隐约可以见到唾沫星子喷溅在一口未动的食物上。 辛禾雪知道辛保又要开始谈论是如何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养子拉扯大的故事。 事实上,按照系统给出的信息,“辛禾雪”这个角色在被养父从垃圾站里扯出来时,已经有七岁了,完全可以正常自理生理需求。 何况,辛保并没有像他所编的故事一样含辛茹苦地抚养孩子。 不要想象在十二区翻垃圾站的中年男人会是什么好人。 七岁的“辛禾雪”,在被带回去之后,面临的是养父一脚踹在肚子上的暴力、每句话不离贱种词汇的侮辱。 以及用打断腿相威胁,逼迫他佯装残疾小孩,向一些衣装光鲜的路人乞讨,供给养父的赌资。 甚至辛保能够来到第六区,也是在“辛禾雪”身上敲髓吸血的结果。 剧情里的“辛禾雪”虽然是平平无奇的beta,还是基因劣质、患有脸盲症的纯血人类,但大约有一张不错的脸。 在十四岁的时候被一个导演相中,拍摄了一部以十二区为背景的电影。 对于住在贫民窟的孩子来说高得离谱的报酬,以及拍摄组人员的关心,让“辛禾雪”能够进入第六区顺利念完高中。 不过,当初承诺等到“辛禾雪”成年后再度合作的导演,迟迟没有任何联系。 当初拍摄的电影爆火了一阵,星网上还有人自发刷出了词条,寻找电影里十四岁的少年演员。 后来也陆续地有些小成本电影电视剧发来邀请,辛保全都替养子接下了,只不过这些影视剧最终都没有任何水花。 “辛禾雪”过气了,眼看着没指望,辛保在养子成年的时候,卷走了所有的钱款。 只不过这些年积攒的片酬根本不够辛保的赌博挥霍。 他欠下了地下组织的巨额赌债,只能依靠这个养子还债—— “黑蛇雇佣的打手,昨晚就拿到刀架在你父亲脖子上!你不是白眼狼,你忍心看着你父亲去死吗?” 中年男子的语气不像是求助养子,他怒目瞪眼,更像是对着奴隶发号施令。 上辈子即使待在冷宫里还是个无人在意的五皇子的时候,也没有人敢这么和辛禾雪说话。 登上九五之位之后,就更没有了,敢在辛禾雪面前大声说话的人,都得掂量一下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被圣上身边的疯狗“九千岁”打杀,丢入乱葬岗。 捏着杯沿的指腹压得发白。 系统k在他脑海中提醒,“注意人设。” 辛禾雪放下了茶杯。 他保留着从前的礼仪,搁下杯子时在杯底与桌面之间垫了垫尾指。 杯子与餐桌接触,悄无声息。 辛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面前的养子格外陌生。 他竟然在刚刚有一瞬间觉得这个贱种很可怕? 明明他只是有两年没见辛禾雪而已。 辛保忽地回忆起养子十八岁那天,他抢走了所有的钱款,离开之前,回首望了一眼站在房子角落里安静的养子。 他当时以为辛禾雪在他卷走钱款时不反抗,是因为被他打怕了,终于学会了识相些。 回头看的那一眼,辛保心中生出疑惑—— 这个贱种,以前是长这样的吗? 辛保确认自己的养子是有一副不错的皮相,不然也不会在小时候被他押着乞讨时就无往不利。 但是,是这幅样子吗? 辛保浑浊的眼珠打量辛禾雪。 远超语言能够形容的昳丽。 发丝乌黑柔软,妥帖地垂落颈侧,肌肤白得像月夜梅枝盖的霜。 左眼睫毛覆着的淡影下,有一颗小痣。 辛禾雪身上有痣吗? 辛保怔忡了一会儿,他搜寻记忆,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出来养子的相貌,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系统k尽职尽责发挥作用。 辛保记忆里的空白形象完全替换成眼前青年的模样。 疑心消散不见了,辛保更加有底气在这个养子面前耍威风地胁迫。 辛禾雪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忍耐到极限。 但很快,他的姿态调整出一种面对蠢毒养父的逆来顺受与怯弱。 像一只羔羊。 苍白的手,可以见到薄肤下青色脉络。 手指微蜷着,递过去一张银行卡。 辛保得逞了,他抢过那张卡,“还是以前那个密码?” 见辛禾雪乖顺地点头,辛保以一种令人恶寒的语气道,“好孩子。” 对面的青年没有回应,只是抽了一张餐巾纸,在餐桌遮掩下擦拭指尖。 刚刚辛保在抢过那张卡的时候,油晃晃发黑的指甲,碰到了辛禾雪的手。 辛禾雪抿住唇,淡红唇瓣因此挤压出靡丽的色彩。 他有些神经质地用纸巾反复摩擦手指,心中开始计算辛保的死期。 相处两年了,系统k经常觉得自己的宿主像一只矜贵又麻烦的猫。 具体是什么品种的,系统k对此了解不多,总之是那种通体雪白的猫。 鉴于辛禾雪曾经第一世是小行星王储,第二世是继承大统的五皇子,系统k在数据库里检索。 嗯,大约是一种颇受宫廷画师喜爱的临清狮子猫。 淡粉的耳朵与鼻尖,白色长毛柔顺但难以打理照顾。 性格喜静,因为高傲掩饰得很好,所以展现出一种亲人的文气与温和。 但是在心情不愉悦的时候,对着同住的人类,咬下去完全不会嘴软。 就是这样的一种猫。 系统k下定论。 辛保得到了那张银行卡,但并不打算就此离开,“里面的钱有多少?哪来的?” 他疑心被自己抛弃的养子是不是重新接到剧本开始拍戏了。 辛禾雪顿了顿。 在过往的经历里,他是那种从来不需要担心金钱的人,自然也不知道卡里的钱有多少,又是哪里来的。 得到系统k答复的数字。 辛禾雪:“五万星币。” 又补充:“端盘子。” 第六区一些餐厅的服务员月工资是两千星币,端盘子两年的话,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辛禾雪是角色十八岁成年的时候穿越进这个小世界的。 按照原本的剧情,“辛禾雪”确实在住处附近兼职服务员两年,后面才遇见主角攻裴光济。 系统k心中依稀觉得让辛禾雪去端盘子有些暴殄天物了。 更重要的是,让一个活两世要么是王储,要么是帝王的青年,立即去做这样的工作,落差难免太大,出于程序设置的人文关怀,系统k将这两年的时间换成了对宿主的培训。 培训内容主要是习惯当前世界的生活,以及科普来自大世界的各种文学艺术作品。 毕竟不论是小行星王储还是古代帝王,都远远落后于大世界的时代潮流。 辛禾雪第一世病死,第二世被毒害致死,都没有活过二十岁。 系统k当初承诺,只要他从这些小世界里的任务目标身上获得足够的爱意值与虐心值,就能够去到一个新的世界,祛除病痛,长命百岁。 甚至永生也不是问题。 毕竟大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人人永生的完美世界。 人人永生,就难免觉得乏味。 系统k所属的文娱公司,诞生于这个原因。 它们绑定一些宿主,丢进所谓的小世界里演绎剧本,剪成影视剧的成品会上映给大世界观众消遣。 辛禾雪觉得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两世都是系统k说的小世界。 但主角必然不是他。 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早死。 系统k虽然在两年内带他分析过大世界受欢迎的影视题材,但还没有完整地和辛禾雪交代剧本内容。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节 辛禾雪只知道自己的角色是个患有脸盲症的beta,纯血人类,过气演员,有个趴在养子身上吸血、嗜好赌博的养父。 主角攻是裴光济。 剩下就没有什么有关剧情的信息了。 辛保时隔两年重新找上养子,似乎是剧情的开始。 因此系统k终于舍得向辛禾雪传输完整剧情。 “……” 辛禾雪久久沉默。 【大世界。】 他罕见地有些无语凝噎。 【你们就流行这种霸道总裁狠狠…题材?】 系统k:【……这两年流行。】 这是一个非常狗血的剧本。 辛禾雪是一个beta,一个患有脸盲症的beta,长得好看,他甚至有一个欠了巨额赌债的养父。 按照这种题材,想也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在因缘际会和主角攻裴家大少裴光济相遇之后。 为了还债,辛禾雪和裴光济签订了为期两年的情人合约,他必须满足大少爷的生理需求。 这甚至还不是什么灰姑娘嫁入豪门的故事。 裴光济从未将辛禾雪放在眼里,这不过是一个能够让他发泄alpha躁动期信息素并且不用担心标记问题的工具。 裴家的本家在核心区,是联邦的三大财团之一,毫无疑问是豪门。 联邦的豪门之间相当讲究关系来往,齐心垄断这片土地内所有上升通道。 因此,裴光济有几个发小,同等的出身,对于好兄弟竟然圈养了一个beta感到十分好奇。 在裴光济遭遇飞行器事故,转入核心区的医院治疗离不开之后,发小们终于有机会下手。 他们具备所有联邦天龙人共有的缺点——不把人当人看。 一个beta,意味着可以规避标记的问题。 一个患有脸盲症的beta,甚至连对人声也不敏感。 意味着无论是谁,都可以装作是裴光济,要求这个青年履行情人合约的内容。 哪怕恶劣地叼着青年的后颈,犬齿抵住颈骨处雪白的肌肤,反复标记也没关系。 让他整个人溢满alpha具有强烈攻击性的信息素,都没关系。 毕竟,只是beta而已,还是末等公民的纯血人类。 等alpha的信息素散去,一切皆将恢复原状。 几个发小的恶劣行径,其实是在裴光济的默许之下进行的。 只是他在治疗结束回来时,却冷冰冰地对辛禾雪说,“滚,脏死了。” 辛禾雪被驱赶出精致的牢笼,因为裴家大少的厌弃,其余人也纷纷落井下石,他不能够再待在联邦,只能流亡在边际线上。 终于有一天不小心卷入了反抗组织的暴动活动,成为了火线当中的炮灰,结束了一生。 【……】 辛禾雪又沉默了一会儿。 他对系统k道:【你在开玩笑吗?】 【这种毫无底线也没有价值的剧情,剧本应当被碎纸机处理后,丢进垃圾站里。】 【而不是拍出来,伤害大众的眼睛。】 系统k没有否认。 他也未作回应,他怕猫咬人。 骂了剧本,应该就不能骂他了。 系统k承认自己的手气不太好,抽到这样的剧本。 或许是因为心绪起伏,辛禾雪毫无预兆地开始咳嗽。 他两世的身体都是这副沉疴病躯,直到现在,也是一样的,大世界的文娱公司当然不会为他提供一具新的健康的身体。 虽然比起第二世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吹一阵风走三步路咳两次血,眼下的身体状况要好上许多了。 但他仍旧一咳起来就难以停止。 喉间溢出淡淡的血腥味,掩唇咳嗽时手腕颤得厉害。 辛禾雪几乎全身都在抖。 辛保不知道在算计什么,看着正在咳嗽的青年,眼中不怀好意。 等到辛禾雪缓过来,喝了一口发绿的冷茶,压下喉间的血气。 他发现辛保已经不见了。 估计是银行卡到手了,急于挥霍。 辛禾雪没放在心上。 他本就不打算亦步亦趋跟着剧情走。 在剧本里,这是开场。 辛保以联络父子感情为由,约辛禾雪出来餐厅吃饭,下了药,设计将养子送到了裴家大少的包厢里。 不过,如今桌上的食物,辛禾雪一口也没动。 不是因为他提前知道剧情,而是辛保实在是倒胃口。 辛禾雪手指微蜷,指尖泛着粉色。 耳畔滚烫,蒸出绮丽色调,胸腔中胀闷的不适感转化为空虚。 周身的气力都如风过抽丝一般,无声息但迅速抽走了。 辛禾雪死死抿唇。 辛保连茶里也下了药! 从他来时喝下第一口茶,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辛禾雪只觉得浑身发烫,过度乏力。 果不其然,收了辛保钱财的一个服务员上前,态度热络殷切,但动作强势不容拒绝地扶起辛禾雪,“这位客人,您的身体不舒服吗?我们餐厅有专门休息的包厢,我扶您过去休息一下吧。” 服务员是个alpha,也不是弱小的纯血人类,他的手臂有机械改造的痕迹。 辛禾雪之所以能够发现,是因为对方的机械臂硌得他后背很疼。 他的痛觉相较常人,敏锐数倍。 头很痛,背也很痛。 有点烦躁。 在服务员强行带他走到廊道尽头的包厢前,辛禾雪对系统道:【我的身体素质根本做不了爱。】 辛禾雪轻淡一笑:【恭喜你,哥哥。你很快就可以给我的尸体请殡假了。】 就在辛禾雪以为k不会对他的冷笑话回应的时候,k突然道:【你的任务只有刷够爱意值和虐心值。】 【剧情——】 【不是必须要一致地走。】 辛禾雪知道k妥协了。 在k的话音落下时,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了包厢内的一声枪响。 服务员抖了一下,动作却没有瞬息的犹豫。 下一秒,辛禾雪被推入昏暗的包厢。 作者有话说: [2025.4.1作话补充]作者是养成系,第一个世界写得不太好,前期有部分逻辑死情节,读者大人们也可以尝试从第二或第三个小世界开始看[让我康康]有笔力塑造不足之处,可以骂作者,攻击主角的评论看到会删掉,看文最重要开心,如果本文不合胃口左转还有大片森林,祝点进本文的所有人生活愉快,事事顺意[猫头] [原版作话]请注意: 1小世界不止一个攻切片 2天然渣大美人受,万人迷,小世界死遁 3微狗血,有轻微强制爱含量,大量美貌描写与虚弱表现 4双血条(爱意值+虐心值)是切片攻,单血条是切丝攻,无血条的是炮灰攻,全员处男 5.为维护评论区友好氛围,引战评论看到会删除 第2章 脸盲(2) 裴光济心情糟糕透顶。 他认为第六区推了个蠢货出来担任主理人。 第六区在中纬度滨海,交通便利,是十三区的中心枢纽。 对于掌控神农医药公司的裴氏来说,第六区拥有最好的交通和建厂条件,即使这里的城市建设几乎可以算得上一团糟,地下组织黑蛇和区政府官方对峙,暴力和贫穷发生在每个街头巷尾。 但第六区坐落着神农公司最多的药剂工厂,每一天都在为裴氏制造巨额的财富。 产出自工厂的任意一瓶基因改善药剂,都可以在黑市拍出高达普通人数年工资的价格。 子弹擦着主理人锃亮的皮鞋侧面,没入地板。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4节 作为轻武器,转轮手枪不可避免地从枪口飘出高温高压导致的青白烟雾。 裴光济将手枪抛给身后随行的保镖。 他在沙发上坐下,懒倚着靠背。 黑沉沉的凤眼盯着抖成筛糠的主理人。 嗓音低哑沉缓,像是刺骨寒冬透着冷意,“制造虚假事故,伪造工厂火灾,你是怎么想的?” 裴光济继续幽幽问:“换句话说,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裴氏对于异己叛徒,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主理人只觉得脑海中“轰隆”一声,冷汗刷刷直落,浸透了体面的西装,膝盖再也不堪支撑身体,重重地跌在地板上。 “大少,我、我是一心为裴氏着想的!”主理人跪在地面膝行,在快要爬到裴光济跟前的时候,黑衣保镖发出一枪,使主理人止步。 主理人的心脏已经快要从胸腔跳动出来,他恨不得剖开这颗忠心,“大少、大少!我是想着,f系列药剂的价格近期一路走低,要是能够放出工厂事故的假消息,大家以为产量削减,就能提高第六区的药剂价格!” 裴光济扯了个冷笑,随即恢复面无表情的常态。 主理人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又听裴光济冷声道:“g系列的药剂下个月就要进入市场,f系列很快就要停产了,你以为价格是自然走低的?” 只是神农公司在抓住最后一波势,把仓库积累的余量倾倒出去。 普通大众可能不知道,但是作为区域主理人,竟然也不清楚g系列药剂的消息。 除却主理人自身蠢得出奇升天的因素,还有一个可能,这人不过是近期被人推上位挡枪的弃子罢了,从来没接触过神农公司内部的核心。 裴光济出声,“跪在地上做什么?要我请你坐下?” “不敢,不敢。”主理人自以为被放了一马,战战兢兢地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谁都知道裴氏的老先生有退位的想法,裴光济是铁板钉钉的继承人,从今年开始接手工作以来,是第一次到第六区视察。 主理人原本以为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让他能够在裴光济眼前混个脸熟。 谁知道一周前的自作聪明让他现在狠狠栽了个跟头。 他原本都计划好了各种项目,为裴家大少接风洗尘。 主理人询问身旁的助理,“黑蛇安排的人呢?” 黑蛇是第六区的地下组织,赌博产业发达,连黑市也基本在黑蛇的管控之下。 黑蛇的头目答应了会为他找到合适的人来服侍裴家大少。 豪门的大少爷嘛,虽然身边什么样的omega男男女女都见多了,但大约还没见过第六区这样混乱地带产生的美人。 主理人继续自作聪明地揣测。 包厢房门吱嘎地轻响。 有人被推进来,脚步零乱。 身后的门无情合上。 辛禾雪闻到了空气中未燃尽的颗粒、枪油、金属屑的混杂气味。 包厢内部的茶水休闲区有人喊道:“还不快过来?!别让大少久等了。” 辛禾雪扫了一眼,随即低低敛眸。 药效让他的反应有些迟钝,因为身体在进入小世界后附加的脸盲症,让他只能通过服装与当下的情势分辨人物。 主理人没找黑蛇的头目验过货,他也不知道黑蛇到底找来了什么人。 直到青年从昏暗的过道,走入内部的吸顶灯照明范围内。 太漂亮了。 肤色冷白,薄薄的眼皮泛着淡红,仿佛有人以指腹在眼尾狎昵地摩挲过。 漆黑的睫羽在灯光下落着浅色阴影。 整个人像是月光下的一捧新雪,美丽得令人迷乱的幻境。 主理人开始怀疑第六区是否真的有这样的人,还是他刚才吓破胆子产生了幻视。 裴光济死死锁住眉头,阴鸷的视线扫过对面的主理人,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还真是蠢得出奇升天。 裴光济有严重的洁癖,从来没有人敢往他的身边送人。 一到第六区,这个蠢货就迫不及待地往他这里送乱七八糟的人。 他眼神一扫,立在对面的黑衣保镖立即意会,枪口在背光的阴影处,抵住主理人的后背。 主理人绷紧了神经,冷汗淋漓,一动也不敢动,“大少,这、这是什么意思?” 裴光济冷着眉目,未做回答。 主理人咽了咽口水,消停下来。 只是在裴光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进入包厢的青年已经悄然在沙发上坐下了。 安静得像是一只猫。 像一只无意间闯入了某个歌剧舞台或者火拼现场的白猫,卷了卷尾巴,从容地坐在沙发上,圈住地盘。 另一旁立着的黑衣保镖们没有收到裴光济的示意,一时间拿捏不准大少的心思,僵直在原地。 辛禾雪的眼神有些空茫,下在茶水里的药使他的肌体滚烫。 乌发间的耳朵已经染出靡丽的红色。 那抹红色抓取了裴光济的眼睛。 他的躁动期快要到来了,此刻头痛欲裂,无暇分神,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驱逐青年。 好在对方只是坐在沙发距离他稍远的另一侧。 尚可以忍受的范围。 裴光济很快注意到青年往他这边倾斜,就在他以为对方要不知死活地贴过来时,他听见辛禾雪礼貌地问:“你好,可以帮我递一杯水过来吗?” 轻软微哑的嗓音。 裴光济闻到了来自青年身上的味道。 很淡的一股绿檀香气,夹杂着发涩的药味。 奇异地让他突突直跳的神经安静了下来。 茶桌在远离辛禾雪,更靠近裴光济的位置。 辛禾雪:“凉白开就可以了。” 黑衣保镖帮忙倒了一杯水。 辛禾雪:“谢谢。” 凉水滋润了干燥的喉咙。 原本淡红色的唇瓣在药效作用之下烧得糜艳,残余的水渍微亮。 青年似乎只是将这里误以为是什么供顾客休息的公共包间。 以至于看见一旁的裴光济正神色难看地抵住太阳穴,还好心地问:“你的头很疼吗?” 裴光济的脑中像是有一把钝刀反复剜肉搅动,他眼底赤红,“嗯。” 核心区的财阀豪门为了保证血统纯正并且培育出最优秀的alpha继承人,近亲婚配alpha和omega很多。 毕竟以核心区的医疗水平,能够避免各种各样的遗传病,只除了以这样极端而扭曲的方式培育出来的继承人,alpha的躁动期格外痛苦。 在婚配后,这种痛苦会转变为暴涨的欲望,算是一代代筛出的变态基因为了培育下一代而继续努力。 裴光济痛恨这种症状。 他听见一旁的青年说道:“我学过一些缓解头痛的按摩手法,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试试。” 裴光济不置可否,眼中黑沉沉。 如果这人敢再进一步,他会将他丢出去。 裴光济闻到了轻淡的檀香和药草味。 指腹柔软地按压在他太阳穴两侧。 距离太近,让他几乎可以去数对方过长的睫毛。 裴光济下颌绷紧,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一闪即逝的念头是对方不应该做这样的事。 辛禾雪学着曾经大奸臣游义服侍自己的手法,“这样可以吗?” 九千岁还没这个待遇。 辛禾雪淡淡想。 主理人时刻注意着情况,见裴光济没有表露出来明显的抵触情绪,心中一喜,“大少,那西城的药厂……” 第六区西城的药厂在两区交界的边缘地带,另有专人管理,油水丰厚,主理人已经眼馋很久了。 青年的睫羽翕动,迟钝而茫然地扫视一圈,似乎觉得情况略有不对。 太吵了? 裴光济冷撇一眼,“闭嘴。” 主理人讪笑。 辛禾雪压住药效带来的不适,他站起来有些局促地说道:“抱歉,我是不是走错包厢了,刚才服务员说……” 他又抬手看了眼腕表,神情不安,“我先走了。” 再不走,他就抗不住药效了。 空空的水杯搁置。 因为裴光济不做声而被理解为默认的态度,一路上也没有人敢阻拦辛禾雪离开。 ……… 裴光济起身离开。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5节 在包厢门口一顿脚步,对随行的保镖道,“抓里面的那个审问一下,审问不出来就解决了,手脚干净些。” 他又想起刚才见过的青年。 想要说出口的话绕到薄唇边,重新咽了下去。 算了,大约只是被那个蠢货牵连的无辜人。 裴光济出生在核心区,豪门间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就算没亲眼见过,听也听过许多了。 在即将踏出餐厅的时候,一个服务员匆匆赶来,充满歉意,“您好,裴先生,035餐位原本的客人说,账算在您这里。” 裴光济皱紧眉头,“谁?” 服务员报了辛禾雪的姓名,他以为青年和裴光济是某种亲密关系。 见裴光济对名字表示出疑惑,服务员又形容了一下青年的外貌特征,特意说明了对方是从裴光济的包厢里出来的。 裴光济应下,“嗯。” 他似乎对青年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欲擒故纵? 裴光济重新对保镖道:“调查一下身份。” ……… 按照原本的剧本,“辛禾雪”应当是没有抵挡住药效,最终和裴光济滚到了一起,一夜情。 不过现在被他绕开了剧情。 否则,主角攻大概就要触犯侮辱尸体罪了。 辛禾雪浸入浴缸冰冷的水中。 周身火烧似的滚烫,他的神经知觉已经有些麻痹,恨不得卧进冰雪堆里才好。 k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离开前特意和服务员说让裴光济付账?” 冰冷无缝不入地侵入肌体。 辛禾雪的喉咙却又是火燎一般,他呼吸了一口冷气,猝不及防开始咳嗽起来。 水花激荡溅出浴缸外。 k看着辛禾雪倚着缸壁,渐渐躬起脊背。 他的宿主有着过分白皙、光滑的躯体,白得令人眩晕。 但并不显得过分孱弱,薄肌曼延出微小的凹凸感,表明这是一位尚未完全成熟的男青年的身体。 k知道辛禾雪在第一世存活了十八年,第二世因为神魂与小世界不契合,导致在十八岁以前神智清醒的时候很少,满打满算,也只清醒地活了两年。 算起来也就是二十岁。 大世界的男性成年标准是二十二岁。 他的宿主还尚且幼小。 k这样想着。 身体也很弱。 因为一番咳嗽,眼睫眨出生理性的泪水,眼眶发红。 辛禾雪后仰,重新躺入水中。 纤白的脖颈,喉结起伏。 他轻声带着点哑,说道:“因为我把哥哥你给我钱都交给辛保了啊。” 那张卡是k根据剧本给辛禾雪准备的,几乎是这个角色的全副身家。 k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仅仅是因为钱不够了,为了不吃霸王餐所以? 他还以为…… 是宿主吸引目标对象的手段。 在k思索的时候,辛禾雪还有心情开玩笑,“大世界都流行这样的狗血剧本?那下个世界哥哥你不会给我分个带球跑的剧情吧?” “入职的时候,我可没说我会生孩子。” 辛禾雪的学习能力很强,填在简历上的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技能算是他的亮点。 面试的时候,他确实是说了自己什么都会一点,辛禾雪以为,男性不具备自然怀孕的能力,应该是常识。 不过他现在有点担心了。 k:“不会,没有那样的剧本。” k说完,又语气不自然地问:“为什么叫我哥哥?” “我以为叫亲热些能迅速拉进我们的距离。”辛禾雪表示,“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直接叫你k。” k没回应。 一人一统的对话就这样终结了。 冷水不足以疏解药效。 辛禾雪仍旧火烤一般难受。 他垂下眼睫,右手伸入浴缸水深处动作。 他没把k当外人,甚至没把k当人,因此在代码组成的非人程序面前,也不需要羞耻。 深夜的空气中只有轻轻的呼吸声和水声。 辛禾雪很少做这样的事,动作有些生涩。 花费了些时间。 雪白的牙关一咬,将左手的拇指指节咬出红痕。 低低的哼声。 像羽毛挠在人心尖。 k没有看。 出于礼貌,他从猜出辛禾雪动作的目的开始,就屏蔽了视觉。 等到凭借听觉猜测事情应该解决了。 才解除视觉。 ……他的宿主好像在浴缸里昏过去了。 透明的高大人形出现在浴室里,将青年从浴缸中拦腰折膝抱起来。 k能感受到惊人的温度。 他拨打了急救电话。 第3章 脸盲(3) 睁眼后入目是一片雪白。 嗯? 到天堂了吗? 辛禾雪勉强撑着床沿坐起来,全身肌肉发出升入天堂后不应该存在的酸痛感。 【这里是医院病房。】k提醒他注意,【右手还在输液。】 ……没有天堂。 果然还是007无五险一金的宿主职员。 负责消毒的人员大约忘记了开窗通风。 空气里都是游离氯的刺鼻味道。 辛禾雪原本以为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有数。 起码不会糟糕到因为一次手工活就昏倒在浴缸里。 大概是药效的缘故。 他昨天还喝了很多放凉的茶水,在浴室里泡了很久冷水。 在以往,这些他是碰都不碰的。 茶水必须是温的,稍冷了就要重新沏一壶,沐浴的时候水温要适宜微烫的程度。 这些事项,游义都会把控好。 虽然这位先帝在时就功高盖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有时候挺烦的,留着还有风险,但是辛禾雪不得不承认,游义照顾得他很舒服。 否则上一世就辛禾雪那一身沉疴、吹风咳血的样子,也不会活多了两年,还有愈来愈好的趋势。 只可惜还是一朝毒发身亡了。 辛禾雪叹了一口气。 他心中倒是有几个怀疑下毒的对象,只不过他既然都死了,前世也成了云烟过眼,再思量也就是白白耗费心神。 清醒之后病房内的喧闹也涌入耳内。 这里应该是第六区西城第二医院的普通病房。 毕竟这家医院距离辛禾雪住的小公寓最近。 辛禾雪开始担心他剩下的那点钱够不够缴救护车和住院的费用了。 喉咙很干。 辛禾雪抬眼看了一下将要滴完的输液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6节 不远的病床上,家属把输液呼叫铃按得滴滴响,口中开始不干不净地谩骂。 辛禾雪的视线掠过走廊。 他低眸拔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针,锋利的痛感让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白了一瞬。 撑着下床往病房外走去。 ……… 辛禾雪没太搞懂这家医院的结构。 他在原本的二楼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开水房,唯一的发现是联邦的医院服务范围有些太全面了。 他看见全副武装如同太空人的查房医生,正拿着电动螺丝刀拆卸病人的机械臂,因为刮蹭花了机械臂的表面,很快演变成了医闹,一个看起来其实更像汽车人的保安闻讯赶来,加入了叮叮当当的真人快打。 “……” 辛禾雪后退了一步。 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原本以为是某个病人流浪的义肢。 低下头,平而矮的清洁机器人正在反复撞他的脚跟,“在吗?我被挡住了。” 辛禾雪默默挪开了空间。 难怪消毒后没有开窗通风。 他望着才及小腿高的清洁机器人远去。 辛禾雪转了一圈,在一楼找到了开水房。 一路上,经过观察,辛禾雪总结出这里的病人分为两类,一类是部分身体已经进行过机械改造的,另一类和他一样,更像是最初的自然人类状态。 可能第二类病人也和他在基因上有所区别。 当前背景下推崇的人类进化方向分为两种,一种是机械化,一种是在自然人类的基础上进行基因改造。 这两种进化方向的领先企业,正对应了剧情里的席家和裴家——席氏掌控的女娲仿生制造公司、裴氏掌控的神农医药公司。 辛禾雪记得除了裴光济,剧本里戏份第二重的那位发小就是席家继承人,席正青。 也是第一个诓骗“辛禾雪”,假称自己是裴光济要求他履行情人合约义务的人。 辛禾雪想到剧本里那些恶劣行径,冷淡地牵了牵唇角。 看来不管是哪个进化方向,alpha在躁动期都和未开化的野兽如出一辙,并无二致。 一次性的塑料杯在手指间挤压,不成形状,辛禾雪将其丢入垃圾桶。 一楼围出了一大片空旷地坪,几棵龙眼树亭亭如盖,因为少有人修剪树杈已经延伸到了二楼窗台。 在建设得一塌糊涂的第六区城市群里,花草树木都相当罕见,绿色是稀缺珍贵的资源,城市中能看见的色彩更多来源于雨夜里万花筒般的霓虹灯。 接连一周的雨似乎已经过去了,今天是个晴天。 一楼吵闹的人来人往当中,无数视线似有若无的瞥向站在地坪中央的青年。 青年在晒太阳,日光下整个人白得像童话里海浪拍打出来的耀眼泡沫,令人头晕目眩。 在对方动起来的时候,人们又和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幅画一般,恍然地收回视线。 辛禾雪抻了抻腰。 连绵的雨让他觉得自己像是盖了一重积蓄水汽的长绒毛,太阳晒过之后重新抖擞起来。 在转步回去的时候,他碰见了一个奇怪的小男孩。 无论从服装材质,还是从手里捧着的价格不菲的花束来看,应该都不是平民小孩。 小男孩从捧花里提出单独的一枝花,蹲在角落里,揪下来的花瓣一片片飘到地面上。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 对方正好挡在了必经之路的拐角前。 辛禾雪蹲下来,他对小孩子格外有耐心,“小朋友,可以告诉哥哥,你在做什么吗?” 看起来年纪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抬眼看他,说道:“小美生病了,我想带花探望她,但是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喜欢。” 所以紧张纠结地揪着花瓣,想要交给运气评判? 可能不确定“小美”会不会喜欢的,不是指花,毕竟现在的小孩子都早熟一些。 辛禾雪指向小男孩捧着的花,“大波斯菊的花瓣都是偶数。从‘不喜欢’开始数,就没问题了。” 小男孩怔了怔。 辛禾雪顿住,他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实在是太没童心了,“抱歉。” 他不太相信运气,在所有具备偶然性的事件里,辛禾雪习惯将可控制的变量计较到极致。 小男孩没说话,揪秃了一朵花,验证辛禾雪说的话是正确的。 他抬起脸,看起来有些高兴,“谢谢哥哥!这颗糖送给你。” 小男孩把口袋里的糖送给辛禾雪。 “谢谢。” 辛禾雪接过,正要站起来,眼前画面成了烟花般的黑色光点。 他心中暗道不好。 在烟花炸开的时候,辛禾雪倒了下去。 “哥哥?” 小男孩无措地站在原地时,高大的alpha上前将瘦削青年抱起,身后跟着黑衣保镖。 黑压压的数人。 为首的裴光济低下视线,打量小男孩,眼中没有情绪,“席家的孩子?” 小男孩瑟缩地点点头,“嗯……” 裴光济语气漠不关心,“去玩吧。” ……… 在大人们远去之后,小男孩突然抽搐了一阵,像摆脱了某种控制,眼睛重新变得单纯而疑惑。 奇怪…… 记忆模模糊糊的,小男孩只记得自己原本在揪花瓣,路过拐角的角落看见了什么,又遇见了一个漂亮的哥哥,然后还和裴叔叔撞上了。 那他到底在角落里看见了什么? 小男孩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甩了甩脑袋。 这是他最后一次能够在第六区度过暑假,下学期就要转学到第一区跟着小舅席正青生活了。 他要把花送给小美。 小男孩紧张地抱着花束寻找病房。 太阳之下,他原本过长的影子游离出去。 阴影在重新藏入拐角避光处之前,路过的白色墙面上,投影出高达两米多的锋锐黑影。 甲壳如漆黑的铁铠,锯齿状的蝎钳,骨刺拖行在地板划出刮玻璃般的声音,碾压过大波斯菊花瓣,挤压出黏糊花汁。 最后隐没在黑暗里消失不见。 ……… 低血糖属于偶然事件。 辛禾雪蹙起眉。 那么,任务目标【裴光济】莫名增加的十点爱意值可以归功于运气? 坐着一旁沙发的alpha,注意到病床上青年的异动。 肌肤苍白,浓墨般的睫毛一翕动很容易发现,裴光济看了看,冷声问:“醒了?” 辛禾雪无法再装睡。 他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第一感觉是因为敞亮的病房而产生的陌生感。 纤尘不染。 舒适温馨的装修风格。 床边靠墙的羽绒沙发,床头的立柜放置盆栽绿植,对面的长柜上有全息投影的装置,以供病人消遣。 k:【主角攻给你升级搬了高级病房。】 辛禾雪不乏期待地对k道:【他是不是还帮我缴了之前的费用?】 k:【是的。】 鉴于裴光济目前还算有人性的表现,辛禾雪对他的印象分增加了0.5分。 裴光济将记录了眼前人详细资料的文件合上。 他沉着脸,一纸合同递给辛禾雪。 裴光济的措辞学不会委婉,话音冷冽,出于青年患有脸盲症,他留出额外的一丝耐心,说道:“介绍一下,我是裴光济。” “你的养父把你卖给我了。”他说,“在合同上签字吧。” 青年捏住纸张的边缘,垂覆着的睫羽颤了颤,好似对养父所做出的事情并没有十分意外。 裴光济看过助理整理出来的资料,从辛禾雪的成长经历来分析,很容易能判断出来对方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甚至对于人渣养父也呈现出超乎常人的容忍态度。 可能是优柔寡断,无法割舍养父子关系,也可能是在度过了长期的童年暴力后,已经丧失了反抗的本能。 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裴光济都不甚在意。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辛禾雪解决他麻烦的躁动期,其他的事情,在不可能阻碍他目的实现的情况下,与他无关。 这位裴氏的继承人,生来在联邦核心区的金字塔顶端,缺乏常人的共情能力,而傲慢、自负、薄情的特质则集于一身。 在裴光济认为对方会顺从地签字时——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7节 “裴先生。” 清润温和的嗓音,但由于尚在病中,喑哑带着软。 裴光济看见辛禾雪对他牵起浅淡的笑,听到话语的内容,“人口买卖是违法的。” 未免太过天真。 裴光济想。 “你的养父欠了黑蛇一百万星币。”裴光济道,“辛保名下没有可供偿还的财产,父债子偿,他把你折价抵给了黑蛇。” 联邦的法律对于黑蛇这样的地下组织,只是一纸空文,甚至可以被黑蛇的头目拿出来,在区政府门口展示如何用小型碎纸机把联邦法律粉碎,而不会有任何不利后果。 裴光济:“我替辛保还了钱,现在你是我的。” 他顿了顿,好像是不清楚该在话语的末尾加上什么名词,给辛禾雪定位。 “抱歉,我不能签。” 辛禾雪语气轻而缓地说道。 裴光济皱起眉,他的耐心告罄,“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否则我会将辛保交给黑蛇处置。” 那还真是太好了。 辛禾雪当然不会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他抬起手,右手手背上的大片乌青发紫痕迹,展露在裴光济眼前。 辛禾雪声音低软,说出不能签字的缘由,“我的手很疼。” 他的一双手修长好看,如同温养的上好白玉,薄薄肌肤之下,连淡青脉络也散发着不堪一折的孱弱感。 因为拔出留置针方法不当而导致的青紫,显得格外严重。 【裴光济爱意值+2】 ? 辛禾雪感到莫名其妙,他对上裴光济的视线。 第4章 脸盲(4) 沉墨一般的眼睛,晦暗不明。 高级病房的窗帘拉得紧密,光线稀薄,让辛禾雪无法仔细看清,以判断裴光济眼中的情绪。 辛禾雪恍惚觉得刚刚捕捉到裴光济的眼神,莫名让他产生熟悉感,仿佛曾经也有人这样看着他。 只不过还没等他回忆起来,对方那样的眼神却是转瞬即逝。 特助敲了敲病房门,得到准允后走进来。 他手中提着一个便携的食物保温箱,“大少,你吩咐的……” 特助口中的“营养餐”三字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裴光济打断,“放着吧。” 特助依言将食物保温箱搁置到病床旁的桌面上,又尽职地向病人询问:“室内的光线有些暗,辛先生,需要拉开窗帘吗?” 辛禾雪心中还有几分诧异。 问他? 辛禾雪以为按照主角攻的性情,那么他身边的人应该是唯裴光济命令是从、毕恭毕敬的。 特助绕过裴光济来询问他的意见,倒是让辛禾雪觉得奇怪了。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谢谢。” 裴光济未作声,特助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做对了。 他依照辛禾雪的意见,调试了病房内电动窗帘的开关,落地纱帘顺着滑动轨道,安静地收纳到两侧墙面尽头。 特助恭敬道:“大少,那我先走了。” 裴光济出声:“通知西城药厂的负责人,明天带着调查结果来见我,办不到就换人。” 特助:“是。大少,还有什么吩咐吗?” 裴光济的视线落到辛禾雪身上,那手背乌青的痕迹让他觉得刺眼,“再叫一个医生过来,处理伤口。” 特助担忧地问:“大少,您的伤势……?” 裴光济打断:“不是我的。” 他不想听特助再啰嗦地多问几个字,直截了当地命令,“去吧。” 特助离开病房,将房门重新合上的时候,深呼吸几口,感受胸腔如雷的心跳。 倒不是因为上司的迫人气势,他为裴光济办事有几年了,工作内容很熟悉。 是因为刚刚和他接触的青年,有些…… 特助原本认为“美丽得过头了”这样的说法,用在beta身上会很怪异,尤其是指向的对象还是一个男青年。 现在却发觉再合适贴切不过了。 这人的资料是他负责整理送到大少手中的。 真人远比平面的照片还要令人惊艳。 特助拟好了合同,还找到西城这边私房餐厅的厨师专门做病号的营养餐,这些都是裴光济的吩咐。 现在他还要为病号叫一个医生过去,不论怎么看,大少的表现都是对这位叫辛禾雪的青年格外上心。 只是…… 特助想起自己按照裴光济吩咐拟的合同内容,又看不明白了。 ……… 医生匆匆赶来,为难地看了看辛禾雪手背上过几天就能化瘀的伤口。 又因为裴光济的态度,医生不得不战战兢兢地给辛禾雪涂抹化瘀消肿的药油,并且用纱布把那只手裹成了粽子。 辛禾雪:“……” 什么意思,裴光济准备让他用左手签字吗? 裴光济站起来,alpha的身形高大劲拔,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病人时,尽显出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五官轮廓峻深,沉着脸时,眉目冷肃。 “你可以仔细阅读一下合同。” “履行义务为期一年,换辛保的一条命,我认为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裴光济离开之前,最后留下一句,“我给你半天时间考虑。” 人一离开,偌大的病房突然空旷起来。 辛禾雪这才快速浏览起合同的内容。 和剧情里的情人合约没有多少差别。 这是一份要求乙方的身体乃至于精神都无条件、全方面地依附于甲方的合约。 乙方必须服从甲方的任何安排,随叫随到,有义务以任何有效之方法安抚甲方的躁动期。 最后还要在合同履行时间达到一年自动解约后“净身出户”,乙方不得对甲方产生任何不必要的私人感情并且以此为由纠缠。 辛禾雪无意识地用指节摩挲了一下纸张。 合同内容显示出来的天龙人的傲慢也在他意料之中。 唯一的误差大概就是系统提供的剧本里,并没有提到一年时限。 在系统提供的版本中,“辛禾雪”是在被裴光济及其发小在内的alpha利用到极致后,最后遭到裴光济厌弃与驱逐的。 结合剧情后面的走向…… k留意到辛禾雪唇边掠过狡黠的笑意,但他猜不出来他的宿主此刻在打什么主意。 猫的心思总是很难猜的。 k并没有因此气馁。 辛禾雪将合同搁置一边,打开了特助带来的食物保温箱,应该是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所以连汤也分别让人做了两种,羊肚菌鲍鱼鸡汤,黄芪鸽子汤,揭开盖子时汤色翻涌,香味浓郁温厚。 辛禾雪忽然想起来什么,他询问系统:【刚刚那个人说到裴光济的伤势?】 k:【主角攻今天去西城药厂视察的时候,西城药厂恰巧发生了火灾,烧断掉的一部分横梁砸下来烫伤了。】 那这样就解释得通为什么裴光济会出现在西城第二医院了,肯定不是专程来找他的,只是就近治疗。 辛禾雪判断。 不过,裴光济刚才的状态可看不出来刚遭遇了火灾事故。 k解答他的疑惑,【裴光济的基因非同常人。】 裴氏掌握着神农医药公司,大量上市的基因改造药剂必然不是品质最佳、效用最强的一批货,真正更有效的直接来源自实验室的产品,想来已经被裴家人和核心区的其他财阀内部利用了。 高度改善后的基因呈现到人体上,就展现出能够极速愈合伤口的优势。 辛禾雪一边用左手拿勺子,小心地捞起汤里炖得绵软脱骨的鸡肉,一边饶有兴致地想着,相比于核心区的alpha们,他只是一个“劣质的纯血人类”,公民身份证还印着【d等-beta】,身体素质甚至承受不了基因改造药剂带来的高强度副作用。 咕咚一声,勺子里的鸡肉重新落回汤里。 金黄汤油溅起来,让辛禾雪嫌弃地蹙起眉心。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一边是包成粽子的右手,一边是稍显笨拙的左手。 【裴光济爱意值+2】 ? 辛禾雪掀起眼皮,从病房门上的玻璃窗透过去看,alpha转身即走,仅仅一个冷漠背影。 他难免奇异地问道:【爱意值到底是怎么计算的?】 k:【爱意值:目标人物针对宿主的角色产生的迷恋、喜爱、怜惜、占有欲、破坏欲等特殊情感波动值。】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8节 辛禾雪发觉不对:【为什么破坏欲也算?】 k:【这是规则中设定好的计算范围。】 k:【规则的拟定者是人类,人类是复杂的生物。】 而作为程序造物的k,只能模拟人类的行事与情感,却无法真正理解。 因此他无法给出宿主合理的答案。 辛禾雪没有就上一个问题进行追问,【虐心值呢?】 k:【虐心值:目标人物由于宿主的角色而引起的愧疚、自责、懊悔、嫉妒、悲伤等特殊情感波动值。】 两类数值包含的范围还算广泛。 辛禾雪垂着眼,k待机等着他的其他问题。 那份合同即使现在不签,之后也是要签的。 k说过,目标人物除了裴光济,还有剧情里出现的发小们。 不过,在去往核心区之前,辛禾雪还有一件事情要解决。 【辛保呢?】 k向他说明辛保的动向:【他昨晚参与赌博,陷入了黑蛇新做的一个局。】 【现在躲在你的公寓里,】k有小世界权限,能够查询到人物的行动位置,【不过黑蛇的人已经查到了他躲藏的位置,现在距离公寓还有五百米。】 【看在裴光济的面子上,黑蛇的人不会立即解决他,应该会暂时扣留起来,再向裴光济要一笔钱款。】 【知道了。】辛禾雪笑了下,【谢谢哥哥。】 ……… 裴光济傍晚回到高级病房,本来想问辛禾雪考虑得怎么样了。 留在桌上的只有清洗干净的食盒,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字迹遒劲有力,笔走龙蛇,带着流水行云般的飘逸潇洒。 与青年脆弱得如同琉璃瓷器的外表迥然不同。 “抱歉,我不能接受。我会想办法还你钱的。” 纸条的内容让裴光济有些烦躁。 他的躁动期临近,太阳穴时常突突抽痛。 裴光济原以为对方是一个格外温顺的人,这是他从资料里得出的印象。 现在辛禾雪的表现却已经两次三番地和裴光济的意料相违背。 他说不清楚辛禾雪吸引他的到底是哪一点。 或许是身上的绿檀香气,或许是昨晚揉按他头部的手法确实有效。 裴光济批给了实验室八千万星币经费,限令一年时间,研制出针对躁动期的治疗或者限制手段。 总之,在此之外,为了能够解决眼前这一年内躁动期将带来的问题,裴光济必须…… 得到他。 得到辛禾雪。 alpha傲慢的思维方式当然地得出傲慢的结论。 ……… 只会在第一区出现的私人悬浮飞行器,少见地停在西城人口密集的住宅区。 这是一个雨夜。 霓虹灯打得楼房一片片错落的紫红色,全息广告色彩混乱,近乎在灼烧人的眼球。 这一片的管理很糟糕。 流浪猫狗叼着老鼠而过,地面上拖出隐约的血迹。 灯光里,紫色的雨淅淅沥沥。 特助留在驾驶位上。 裴光济撑伞下来。 雨水拍打泥泞,溅落到漆黑皮鞋表面。 他在公寓一楼,门前见到了辛禾雪。 青年环膝蹲在门口,大开的房门可以见到黑蛇示威留下的油漆痕迹。 无处不在的刺目漆迹,书写满污言秽语。 越发衬得门下的青年伶仃瘦削。 一直飘零的雨已经冷得他脸色出现病恹恹的苍白。 裴光济默不作声地上前,伞倾斜过去,完整地罩住对方。 青年茫然无措地站起来,声音轻得裴光济难以捕捉。 “我没有家了……” 黑蛇不会放过辛保,也包括他。 裴光济死死皱起眉。 【裴光济爱意值+1】 【裴光济爱意值+1】 【裴光济爱意值+1】 【裴光济爱意值+1】 【……】在重复十次之后,辛禾雪终于忍不住对k道,【哥哥你就不能把提示音关了吗?这真的很影响我发挥^-^】 恼人而接连不断的提示音停下。 裴光济确实没想到仅仅是黑蛇也敢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重新设局捉住了辛保,想以此为筹码向他索要更多的价值? 甚至泼漆也是示威的手段之一。 看来是远离核心区,这个地下组织已经在与无能的第六区区政府对抗当中找到了莫大的自信。 轻微向下的力道。 是辛禾雪扯住了他的衣袖。 “帮帮我。” 青年已经疲惫得没多少气力了,沾湿雨露的眼睫微颤。 裴光济下颌紧绷,喉结滚了滚,“我会解决。先回到飞行器上。” 伞在不知不觉中过度倾斜,雨水打湿了裴光济的后背和左侧边身躯。 他却在冰冷的雨水中,神经末梢感受到极度强烈的滚烫刺激,心跳叫嚣。 他捡到一只徘徊人间街头的猫。 刚坐到飞行器内的座位上,辛禾雪忽然又道:“我忘了东西……” 他说着,就要重新跳落地面上。 裴光济拦住他,“什么东西?你留在这里。” 雨还在下,他注意到辛禾雪鼻尖发红,可能是着凉的预兆。 裴光济重新撑起伞。 特助问:“大少,要不我去拿?” 裴光济道:“不必。” 辛禾雪安然坐在原位。 他和裴光济说了,是第一房间床头柜第一格抽屉里的公民身份证。 其实只是个借口。 身份证放在第二格。 辛禾雪真正要他发现的,是第一格抽屉里辛保的罪证。 辛保此人,除去赌博,还多次猥亵omega。 他得意洋洋地将受害者资料与自己犯下的罪证照片冲洗打印出来欣赏。 确实不能让辛保落在黑蛇手里。 不过,如果裴光济能理解他的意思,联邦混乱的监狱也够辛保度过余生了。 ……… 裴光济回来前,辛禾雪已经心情颇好地在合同上签了字。 【危险。】 k话音刚落。 辛禾雪就被高大的alpha压倒在一排的座椅上。 特助紧急升起了驾驶位和后排之间的隔幕。 “呃……!” 辛禾雪觉得自己的后腰肯定在刚刚撞到了什么东西,他吃痛地吸了一口凉气。 过于敏锐的痛觉感知,让他的眼中控制不住蒙起水雾。 k:【裴光济的躁动期提前了。】 所谓的核心区a等公民、alpha,发情起来和野兽没什么差别。 裴光济的神智或许已经丧失,正在舔舐他的脖颈。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9节 辛禾雪压抑地低哼一声。 对方啃咬了他的喉结。 辛禾雪的脸色冷下来,抓住alpha的黑发,修长指节绷得发白,迫使对方抬起头。 “你弄痛我了。” 他这么说着,眼睛一眨,里面的水雾却凝成泪滴,就这样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第5章 脸盲(5) 灯下观美人落泪,是极具冲击力的。 纤长的睫毛是蝴蝶的翼,眼皮很薄,眼窝不是深邃的类型,勾勒形状的线条流畅舒展至眼尾,在透明泪珠滑落时,洇出浅淡蔷薇色。 并不浓墨重彩,只是在月下新雪一般的肌肤衬托下,格外牵动人心。 流落下来的泪珠恰巧停留在alpha的手背,颤颤悠悠地晕开。 裴光济滚烫的大脑只觉得当头一棒,神魂剧震。 他的状态原先是完全受alpha本能支配的浑噩,此时一丝清醒从中冲破出来。 不过,他忽略了被揪着头发而引起的拉扯痛感,甚至也没发觉辛禾雪刚刚稍显反常的冷酷表现。 辛禾雪的手松开,垂落下来。 裴光济强压着神经末梢剧烈撕扯般的感觉,他撑起身来,对驾驶位的特助道:“回核心区,不,回第一区。” 大众口中广义的核心区就是第一区,但对于真正将本家建立在核心区的财阀而言,“核心区”仅仅指狭义的在第一区中心的方圆地带。 简言之,第一区和真实的核心区是同心圆的关系,第一区是外圆。 裴光济下意识不想带辛禾雪回到混乱的裴氏本家。 因为时机未到,他还没有解决掉聒噪的老头子和老头子那些乱七八糟扎堆的情人,回到本家,环境混乱不说,老不死还会对他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即使裴光济从来将裴父的话当做耳旁风,他不得不考虑辛禾雪的感受。 毕竟对方看起来…… 太过脆弱。 不堪一折。 悬浮飞行器行驶的过程极度平稳。 裴光济眼角余光留意到辛禾雪捂住腰后的动作,“怎么了?” “……撞到了。” 辛禾雪被裴光济扑过来倒下的时候,后腰硌到了一下安全带的插扣。 不用想,辛禾雪觉得自己后腰那里明天醒来一定乌青了。 躁动期带来的反应让裴光济很难维持理智,但是却比正常状态下要更加坦诚,他看着青年病恹恹的脸色,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没有注意到。” 太阳穴抽痛。 裴光济催促特助,“开快点。” 他应该维持不了多久神智清醒。 特助:“大少,回第一区哪里?” 裴光济在第一区有数处房产。 但是环境最好的在第一区外缘,也是距离最近的住处,裴光济道:“回南城的半山别墅。” 特助提醒:“可是……二少在南城一中念书,好像借住在那里。” 裴光济已经很久没有回半山别墅了,也全然忘了他之前将这处房产借给了裴影方便走读,“叫他这几天租酒店,或者去同学家,再不济就挑一处其他房产的钥匙给他。” 特助还有话要说,裴光济却已经打开了飞行器内部之间的隔音设置。 ……… 即使是以飞行器的速度,从第六区回到第一区也需要一个小时。 辛禾雪是beta,身体结构和正常世界的男青年完全一致,对气味的感知途径是位于大脑的嗅球结构。 他的颈后不具备alpha和omega才拥有的腺体,因此也缺乏对信息素气味的感知能力。 所以,他不会知道整艘飞行器内部充斥了alpha信息素酿造的浓烈广藿香,无孔不入地妄图侵占他。 裴光济嗓音低沉嘶哑,“你能不能,让我抱一下。” 可能是辛禾雪刚刚落下泪的样子带给他极大的震撼,裴光济也学会了以更客气的态度对人,就像是潜意识里唯恐碰碎了眼前的精致瓷器。 辛禾雪悠悠然瞥他一眼,勾了勾手。 alpha凭借迟钝的大脑,只能做出听话靠过去的举动。 “你可以抱我。”辛禾雪说,“因为这是我允许的。” 他观察出了裴光济此时状态的异常。 虽然裴光济的傲慢态度十分烦人,但是他在此时展现出来低智听话的状态又弥补了这一部分。 因此,在alpha揽住自己时,辛禾雪没有抗拒。 beta青年没有信息素,但身上有浅淡的绿檀木气息,夹杂了微涩药草味。 通过嗅球处理,辛禾雪身上的气息直接联通了裴光济大脑中负责情绪和记忆的杏仁体和海马体。 他从灵魂深处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心神沉入了这广袤温和的檀木香。 但这还远远不够,他渴望更多的、更多的…… ……… 在南城一中放学后,裴影从学校储物柜中取出自己的通讯器。 “……” 眉皱起来,神色更显淡漠。 大哥身边的特助通过短信告诉他,让他这几天到外面租酒店或者到同学家借住,不能回半山别墅。需要帮助的话,也可以替他拿另一处房产的钥匙。 只随意塞了一本练习册的书包,轻易地甩至后背。 裴影和裴光济的感情算不上多好,即使他们同父同母。 他比裴光济迟出生七年,按照裴氏严格把控继承人的规矩,长子是基因最优秀的造物,未来将会完整地继承裴氏。 除长子外,其余的孩子只是父母在性冲动下造就的次品。 甚至于在成长的过程中,裴家会有意将长子之外的孩子往纨绔废物的方向培养。 裴影从一出生就被剔除了继承人资格,只会在成年后脱离本家得到少部分补偿,和私生子一样,不可以染指任何属于裴氏的财产。 虽然兄弟间的感情算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太差。 至少裴影可以借住在距离南城一中更近的别墅里。 傍晚在下雨。 大风刮得半山零碎,树影婆娑。 裴影没有带伞,好在学校和别墅距离,只需要十分钟自行车车程。 裴光济不喜欢活人,他不缺钱,所以不会招廉价的钟点工,他名下的所有别墅里都配备了全套的智能家居系统和价格高昂的机器人管家。 裴影在大门外接受虹膜扫描,大雨打得他身上的学校制服湿透,水汽沉重地黏在身上。 他心情不悦地将额前垂落的黑发捋到头顶,一手的雨水。 好在特助还没来得及删去他的虹膜权限。 双眼如狼似地眯起,锋锐视线往上眺,锁定在别墅二楼的主卧。 未拉起帘幕的落地窗,透出内部的情状。 宽肩高大的alpha,背向这边,怀中揽抱着什么人。 裴影的视力很好,不过距离太远,加上裴光济的体型显然比对方大了一圈不止,还高了一个头。 他只能看见裴光济肩膀上露出的乌发柔软,踩着裴光济鞋面的足踝洁白,细微颤抖。 形状漂亮的双手,冷白皮,布着淡蓝脉络,指节曲起,将黑西装后背贴合的衣料攥得皱成团。 智能家居系统使窗帘顺着电动轨道合上。 ……… 辛禾雪就算身体再差,他也是个构造和功能正常的男性青年。 alpha显然一无所知,不得窍门,只会疯狂地又亲又抱,甚至叼着他后颈妄图注入信息素。 这些行为,辛禾雪虽然挣脱不开,但都还在尚可忍耐的范围。 只不过对方在抚摸他脊背的时候,大手布着薄茧,揉弄的力道太重,他皮肤薄,觉得有些发疼。 辛禾雪咬牙坚持。 直到裴光济不断往下,辛禾雪的东西被猝不及防地纳入滚烫的黑暗口腔。 “呃……!” 青年忍不住咬住右手的大拇指指节。 用力到留下齿痕,才没有发出过度失态而难堪的声音。 他的眼眶发烫。 雪色肌体很快由内而外蒸出了绮丽的粉色。 alpha被抓住头发,头皮牵扯,禁不住下颌一紧。 “哈……” 青年纤白的脖颈向后伸展出天鹅濒死的弧度,生理性泪水濡湿了半张脸。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0节 在未反应过来的时候,alpha喉结滚了滚。 辛禾雪只觉得凹陷处没入了一半指节。 他没忍住骂了一声,用力挣扎起来。 alpha突然从半跪的姿态,轰然倒下。 k:【我将他电晕了。】 【?】辛禾雪问,【你还有这个功能?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用?】 k顿了顿,诚实道:【你只说过你不能做爱。】 辛禾雪:【……】 他没忍住把裴光济踹到了地板上,冷然评价道:“牲口。” 艰难地从床上下来,双腿在过度愉悦后直发软。 身上黏腻腻,洁癖作祟,辛禾雪感到极度不舒服。 他到房中的浴室里仔细清洗了一番。 ……… 别墅的机器人管家还有做饭的功能。 辛禾雪在厨房等待的过程中感到口渴,他到客厅接了一杯水。 裴影顺着楼梯,步伐安静地从三楼下来。 他能感知到二楼布满了兄长的信息素气息,疯狂叫嚣着驱逐陌生alpha。 alpha之间的本能让裴影也掀起了躁动的战意。 他还是克制住,在梯上居高临下地观察客厅中的青年。 青年穿着兄长的衬衫,双腿光洁柔韧,裸露在空气中。 完美的肌体,任何肉眼能够看见的冷白肌肤,都布满了alpha侵占后的斑斑吻痕。 青年一低头,柔顺的黑发从两侧垂落,颈后露出一小片薄薄的肌肤,在被alpha反复叼着用牙齿研磨之后,那里透出殷红欲滴的色彩。 第6章 脸盲(6) 是个beta。 裴影判断。 因为从空气里感受不到任何omega信息素气息,如果是在ao亲密活动之后,这是不可能的情况。 所以,这就是一个没有腺体的普通的beta。 尽管他长得完全和“普通”二字不沾边。 裴影看见他懒倚着吧台,微仰起头,精巧喉结滚动,玻璃杯里氤氲白雾的水,有几滴在浸润了嘴唇后溢出来。 唇色是淡粉的,由于透明水渍反而显得晶莹。 裴影想,他哥应该没有把对方亲得太厉害,否则那样形状漂亮的唇,应该呈现出更鲜艳的色泽。 一楼的吧台在靠近厨房的一侧,设计的时候是为了满足房屋主人对于手冲咖啡的需求。 不过裴影不喜欢喝咖啡,在借住之后,吧台多了一套手摇调酒的工具。 舌抵住尖锐的犬齿,裴影心中的恶劣因子作祟。 beta一般性格都很无趣,他们在人口当中占比最多,基础特征是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像是大货船里的一颗齿轮,永远忙忙碌碌地完成工作,在金字塔形的联邦社会里,顺从地接受堪称“压迫”的不平等待遇。 第一区里的beta很少,多数都是大家族的员工。 而财阀们会倾向于培养出alpha作为预备继承人,体量更小的家族则倾向于培养omega用于和大家族联姻。 裴影对无趣又寡淡的beta没有兴趣。 只不过,这时候,他有些想看看,对方在被灌入一整杯朗姆酒后,会不会露出更靡丽的神态。 淡粉的唇瓣会不会因此而烧红? 肌肤或许会蒸出绮丽色泽。 意识到青年可能还是兄长的情人后,裴影的交感神经愈发活跃,血脉偾张,他甚至感到一阵激动的战栗。 辛禾雪一早就察觉到了落在他身上的隐晦视线。 更不用说,从视线一黏在他身上开始,辛禾雪就听见了系统的提醒。 【裴影爱意值+1】 【裴影爱意值+1】 【裴影爱意值+1】 现在这个提醒频率还莫名其妙地加快了。 辛禾雪知道这个人物,在剧情里提及得很少,裴家二少,什么都要比作为兄长的裴光济低一头,裴家似乎也对此人并不重视。 在剧本的内容里,没有怎么提到裴影和他的接触。 辛禾雪觉得这个人物多半是个赠品,因为系统的提醒当中表示,裴影没有虐心值刷取目标。 那么,爱意值也就是随手刷取的事情。 毫无预兆地,辛禾雪的右手一阵无力,一颤之后,刺耳的声音响起,玻璃杯噼里啪啦地砸在地板上。 四分五裂,炸开的碎片和水渍造成一片狼藉。 青年伏在吧台边缘,掩唇咳嗽,声音愈发紧密。 从清癯的后背看,整个人就像是江崖边卷起在狂风大浪里的青柳枝。 乌泱泱发丝也连带着轻颤。 裴影莫名心慌一瞬,仿佛心脏被人攥在手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消失了。 他从楼梯下来,扶着人绕过了玻璃碎渣,到沙发上坐下。 辛禾雪大约缓了缓。 裴影能感受到怀里的身躯一直在轻微颤抖。 低低的轻咳,声音从喉咙里压抑不住而溢出,仿佛是贴着裴影的耳畔响起。 “谢谢。”青年坐在沙发上,语气不太确定,温声道,“光济?” 裴影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他掐着辛禾雪的下巴抬起来,眉眼带着少年的桀骜,森寒道:“看清楚了,我不是他。” 他的动作实在有些粗鲁。 辛禾雪垂眼,睫毛颤了颤,拂开他的手。 裴影看着对方下颌的轻微红痕,眼神动了动。 他刚刚…… 分明没有用多少力道。 “抱歉。”辛禾雪叹了口气,“我的脸盲症状比较严重。” 裴影怔了怔。 不是由于辛禾雪患有脸盲症的事实,而是因为对方忽而捧起了自己的脸。 距离太近。 近到裴影可以清晰地看清楚辛禾雪在先前的咳嗽中,眼尾渗出的水迹,晕开在泛红眼尾,仿佛水浸染了一点朱砂。 他在凑近了观察自己。 裴影意识到辛禾雪的意图。 那一双手还顺着他脸侧往上抚摸,又顺下来。 辛禾雪的体温对于年轻气锐的alpha来说,有种清凉感,触碰到了裴影的耳垂。 引起裴影后脊一阵窜电般的发麻。 搞什么? 这人在玩他吗? 辛禾雪踩着裴影忍耐的死线,慢慢地松开手,温声道:“你的头发挑染了蓝色,左耳有耳钉。” 裴影原生的发色极黑,做了克莱因蓝的内层染,左耳有两颗银色尖锥耳钉。 辛禾雪点头,仿佛用心记住了这些特征。 “你和光济不一样。” 【裴影爱意值+5】 裴影眼中黑沉沉地盯着他。 叛逆弟弟的数值还挺好刷的。 辛禾雪敛眸,漫不经心。 k突然问:【你还好吗?】 他看刚刚宿主咳嗽得很难受。 【?】辛禾雪奇怪道,【我装的。】 他打趣,【哥哥你怎么和他一样笨?】 k:【……】 辛禾雪愉悦,【我知道,关心则乱。】 他的演技向来很好,只不过,稍微失误了一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1节 玻璃杯炸开的碎渣划伤了小腿。 裴影显然也注意到了丝丝渗出的血,他凝眸仔细盯了几瞬,“为什么还没有愈合?” 哦,他忘了。 对方是普通的beta,甚至不一定接受过基因改造。 这种程度的伤口,裴家人都能够在一分钟内痊愈如初。 裴影觉得那丝丝缕缕的鲜红实在是刺眼极了。 他站起来,沉默地去找到了家庭常备的医药箱,顺便让清洁机器人清理了一片狼藉的地面。 或许是刚刚辛禾雪说的话取悦了他,裴影神使鬼差地蹲下来帮人处理伤口。 又挑眉问:“我哥都不舍得给你服用基因改善剂?” 外界黑市里炒出高价的药剂,对于裴氏来说,只是堆放在仓库里的金钱数字而已。 裴影不觉得裴光济会对情人那么吝啬。 辛禾雪的眼神闪了闪,避之不谈。 裴影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盯着处理后的伤口,发现辛禾雪尽管身材颀长,但是骨架纤细,裴影大概一只手就可以圈住他的小腿肚。 棉签沾着药液涂过伤口的时候,小腿会紧张得绷出线条。 有这么疼吗? 裴影都忘了自己上一句话问的是什么,辛禾雪才轻声回答:“我身体不好,药剂的副作用太强了。” 市面上最普通的身体素质增强剂都无法用在辛禾雪身上。 裴影心不在焉:“嗯……哦。” 他的视线时不时掠过辛禾雪脖颈间留下的吻痕,红一点粉一点的,暧昧又漂亮。 连锁骨窝里也盛着粉意。 “你是光济的弟弟吗?”辛禾雪不大好意思地问,“他没有提起过,所以我刚刚还以为是他。” 裴影不爽地抵了抵犬齿,“……嗯。” 可能是觉得在这种情况这种着装下聊天非常不得体,辛禾雪回避道:“我先上去了。” “裴影。” 他突然开口道,面对青年投注过来的疑惑目光,裴影臭着脸重复,“我叫裴影。” 裴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丢下一句,“厨房里不是还煮着东西?你吃你的,我去睡了。” 重重地踏着阶梯上楼。 ……… 因为剧本里提及裴影的内容非常少,对方也没做什么坏事,辛禾雪对他的印象还可以。 而且叛逆弟弟的爱意值应该是很好刷的,他心中已经有了初步计划。 回到房间里,看着还孤零零躺在地板上的alpha,辛禾雪问:【你刚刚把他电晕,不会把人电傻吧?】 k:【不会。】 有了系统的保证,辛禾雪安心了。 他好心地丢了一床被子给裴光济。 辛禾雪窝回床上,以k看来完全是小猫蜷缩的姿势安心睡去。 ……… 【裴光济爱意值+1】 【裴光济爱意值+2】 【裴光济爱意值+3】 辛禾雪睡意朦胧,忍不住用被子一角捂住耳朵,但很快意识到这个声音是从脑海深处传来的。 大早上又怎么了? 裴光济不用睡觉的吗? 【裴光济爱意值+1】 【裴光济爱意值+2】 辛禾雪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 裴光济已经收拾整齐,衬衣一丝不苟地裹着结实强劲的上身,完全看不见后背昨晚被辛禾雪挠出来的痕迹。 此刻正立在床边,以一种难以捉摸的晦暗视线打量他。 辛禾雪忍不住猜测,裴光济是发现他昨晚表现得异常了? 在辛禾雪出声之前,眼前的alpha蓦然开口道歉,“对不起,我昨晚没控制住。” 裴光济的生物钟很规律,他会在六点钟起来。 以至于他一清醒过来之后,躁动期的后遗症让他头脑混乱,对昨晚发生的事情毫无记忆,只闪回了几个画面。 他在将小公寓里辛保的罪证存档收好之后,躁动期骤然来临,接着是零碎的场景—— 飞行器里被压倒的青年、灯光下顺着脸颊流落的泪珠、温热不留缝隙的拥抱。 他抵住尚且残留阵痛感的额头。 醒来之后,房间一片狼藉,他甚至人还躺在地板上,而辛禾雪躲在床内侧,熟睡时身体呈现出一个柔软的弧度,在被子之外能看到的肌肤留下来的都是他的痕迹。 裴光济沉着脸。 按照以往,他的躁动期会持续三天到五天,有的时候长达一周,裴光济会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度过。 这是第一次能够缩短到一夜之间解决。 他肯定将辛禾雪折腾狠了。 裴光济痛恨大家族间以基因实验般的方式培育后代,得到的alpha后代,在躁动期时和丧失理智的野兽没什么两样,毫无理性,根本不能算得上是人类。 即便他如此深恶痛绝,自己却无法避免地做出这样的行为。 裴光济谨慎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他动作唐突地想要掀开辛禾雪盖的被子,察看伤势以确认是否需要联系裴氏的医疗团队。 辛禾雪蹙眉,被面摩擦过他腿上的伤口,刺痒。 他没忍住“嘶”地一声,压住被子撑着坐起来,没让裴光济得逞。 他明白裴光济误解了什么。 将计就计地垂覆眼睫,脸色苍白,重新蒙住被子躺下,表现出抵触的态度,声音闷而哑,“裴先生,我想再睡会儿。” 裴光济这次躁动期来得匆忙,他还没来得及推掉工作行程,既然一夜时间解决了,那么还有繁杂的工作事项等着他解决。 他低着视线扫过辛禾雪,被子蒙着只能看见枕上几缕乌发。 裴光济清早洗漱时,在浴室里发现了辛禾雪换下来的衣服,既然自己清洗过,那应该也没有那么严重。 他穿好西服外套,在离开卧室时,还是嘱咐:“睡醒后记得下楼吃早饭。” 床上低软的应答:“嗯。” ……… 裴光济下楼用餐时,碰见了裴影,他皱起眉,“江经昨天应该通知你了,让你到朋友家过夜。” 江经是裴光济身边的特助。 裴影叼着面包,拿起豆浆,书包松垮地单肩挎在后背,浑不在意地笑:“哥,你知道我的,我没有朋友。” “而且昨晚大暴雨,我很难找其他过夜的地方。”裴影顿了顿,“哦,你可能不知道。” 下大暴雨的时候,他糊涂的大哥还抱着一个beta,试图圈地标记。 他耸耸肩,“我要迟到了,就先走了。” 裴光济冷声:“以后不要靠近二楼。” 裴光济准备让辛禾雪先在这里住下,从资料上看,辛禾雪因为脸盲症,在高中时经历过一段校园暴力,具有一定程度的社交焦虑障碍。 半山别墅位置不错,距离最近的人群聚集区都要步行半小时以上,周围大多是山水,足够清净。 至于裴影,裴光济认为这个beta还没有重要到能够让他叫亲生兄弟大费周章地搬走。 裴影想到昨晚的青年,莫名觉得耳垂处的骨钉发烫,是辛禾雪之前碰过的地方。 他往外走,回应裴光济,“知道了,我不会去二楼的。” ……… 辛禾雪只是在睡满足后普通地吃饭。 【裴光济爱意值+1】 【裴光济爱意值+1】 【?】辛禾雪忍不住问,【他又怎么了?】 k检查了一番,【他带走了宿主昨晚换下来的衣服。】 “叩叩”的敲门声。 江经在听见办公室内裴光济说“进”之后,端着咖啡进入,他装作没有看见上司将原本桌面的衬衫拽到桌下。 只是,在离开时他回头看明显不在状态的上司,担忧地问:“大少,需要叫医生过来吗?” 裴光济反问:“叫医生做什么?” 江经试探,“您的戒断反应似乎有些严重。” alpha和beta确实不是一个好搭配。 因为无论如何努力,alpha都不可能标记beta,所有做出的类标记行为都是徒劳无功。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2节 这样的挫败,会让alpha在躁动期后产生严重的戒断反应。 一般来说,alpha至少会在beta伴侣身边继续温存几天,才能压制这种情绪。 江经揣测,“您需要回家休息吗?或者我请辛先生过来?” 裴光济面容冷肃,“不需要。去忙你的事情。” 江经沉默地退出去。 裴光济大手紧紧攥着白色的薄衬衫,上面还余留有浅淡绿檀香。 提示音响起,裴光济打开通讯器。 聊天框显示的是他在昨晚才添加的联系人。 【是你让人送来的药膏吗?我用了,好多了,谢谢。】 裴光济想了想,在输入框里敲敲打打。 最后删删改改,发出一个,【嗯。】 他咨询过了裴家的医疗团队,对于beta来说,第一次容纳alpha会很艰难,尤其是他昨晚在没有理智的情况下,想必也不能做有效的扩张,辛禾雪很有可能受伤了。 裴光济让人使用无人机往别墅送了药膏,使用之后应该会好受些。 【裴光济爱意值+3】 辛禾雪喝完了奶油蘑菇汤,对k道:【他是不是太好骗了一点?】 这种人就是治好了,晚年也会被他骗去收购保健品生产线。 第7章 脸盲(7) 辛禾雪不知道裴光济在玩什么角色扮演游戏。 总之,在躁动期得到解决的那一夜之后,裴光济可能产生了什么更深刻的错误认知,突然像是同居的情侣一样和他相处起来了。 辛禾雪好几个夜晚睡得迷迷糊糊时,身旁的被褥忽地下陷。 有人犹豫了一下,手臂从后往前地环住他,胸膛温热地贴到辛禾雪后背,把他完全嵌入怀中。 辛禾雪的身体不好,体温常年维持在比正常人稍微低一些的温度,即使是在盛夏,搂起来也像是一捧雪。 他房间里的空调制冷系统设置的是三十度。 辛禾雪实在不懂这个人在找什么罪受。 对于alpha来说,室内空调三十度其实有些热得难以忍受,裴光济每个深夜不声不响地回来,就抱着他睡觉。 然后在早上六点雷打不动地按照生物钟起来,一声不吭地趁着辛禾雪还没醒来就离开。 他睡眠很浅,因此每次裴光济深夜回来开门都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接着莫名其妙地听到—— 【裴光济爱意值+1】 他什么也没干。 连续一周,裴光济每天晚上都回来给他送爱意值。 他的床是什么每日打卡点吗? 这一段时间,辛禾雪都没有和裴光济正面接触过,不太懂对方的心路历程。 他每天就是在别墅里,让k给他放大世界当下流行的恨海情天、狗血淋头的热播剧,揣摩大世界的影视市场。 大多数是以渣贱文学为基础拍出来的影视作品,看得他眉头紧皱。 辛禾雪向k吐槽,【你们大世界吃得真差。】 脑海中播放的画面又开始雷鸣电闪,ta逃ta追ta插翅难飞。 辛禾雪认为下饭的观赏性实在太差,两个主角在暴雨中狼狈纠缠的场景看起来也缺乏美感,他对k道:【别放了。】 他安静地放下了刀叉。 餐桌对面的裴光济蓦然出声:“没胃口吗?” 青年用餐巾轻擦嘴,这样的动作看起来也像是一幅画。 似乎不习惯与裴光济对视,眼睫垂着,浅浅地弯了弯唇,“管家做出来的食物好像只有一个味道。” 毕竟是机械造物的智能管家,虽然具备了制作菜肴的功能,但是因为过于执着于菜谱上的精确数字,反而失去了做菜本真的精髓。 裴光济从来没有留意过这样的事情。 他对食物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够达到维持生命体征的标准,保证人体每日必须摄入量就已经足够。 基于这样的理念,神农公司已经开始研发营养剂并准备下一步推广市场,在目前愈加恶劣的环境下,价格低廉的营养剂将会是平民的首要之选。 裴光济今天休息,不需要到核心区处理工作。 但他还是下意识联想到了工作内容。 按照书本上的知识来说,这是不合格的。 裴光济办公室的书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特助添加了几本家庭经营学专著。 他神使鬼差地看了。 书上说,要多沟通、多陪伴、多理解。 在沟通的过程中,走神显然是不合格的。 裴光济饮尽咖啡,向江经发了消息,对面很快回复了收到,他才对辛禾雪道:“晚餐我会请醉仙楼的厨师过来,你可以试试合不合胃口。” 辛禾雪犹豫道:“裴先生,会不会太麻烦了?” 裴光济皱起眉,“不会,裴氏还没有到连厨师都请不起的地步。” 见他态度坚决,辛禾雪抿了一口温水,没再说什么。 他对裴光济的态度感到些微诧异,毕竟这位之前还对他说过“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等到裴光济上楼到书房处理事项,辛禾雪道:【查一下他现在的爱意值多少了。】 k:【裴光济目前爱意值67】 这么高? 辛禾雪原本以为裴光济的爱意值应该是最难刷的,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纤长眼睫遮掩了眼底的情绪,辛禾雪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k默不作声地观察小猫思考的神情,一帧一帧各角度用留影功能记录。 这有利于他了解宿主的性格,顺利推进工作进程。 k把照片归档到私密文件夹。 ……… 裴影惊奇地发现晚餐换了个味道。 醉仙楼的菜肴在第一区与核心区鼎鼎有名,在大家族举办宴会时,一般会将餐饮服务包揽给醉仙楼。 听闻醉仙楼的当家大厨是古夏人血脉,很多佳肴源自于对古夏历史王朝宫廷菜的复原。 做菜的工序繁复,虽然美味,但是因为不适应现在的快节奏生活,无法大规模推广,多数时候只有掌握联邦绝大部分财富的家族才会选择消费。 看着比平时吃多了一些的青年,裴影猜出了缘由。 他的视线扫过辛禾雪,又转到裴光济身上,吊儿郎当地问:“哥,你最近工作忙吗?” 他们兄弟间除了见面的称呼问候,最多的大概就是这样,裴影随口问一问裴光济工作忙不忙。 裴光济冷淡地应答,“嗯。” 裴影知道作为裴氏继承人的兄长必然是忙得席不暇暖,和像他这样生来就被淘汰的次品不一样。 他眼中一片因为不甘而凝聚的沉郁。 把辛禾雪明显更喜欢的菜推到了对方面前,裴光济转而问:“有什么事?” 裴影满不在乎,“哦,高三了学校有个家长会,老头子肯定没空。” 裴光济:“有硬性要求家长参加吗?” 裴影撇嘴,“没有。” 裴光济:“嗯。” 那就是不参加的意思。 裴影就是流程性地问一嘴,也没把家长会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老师问起来很麻烦。 辛禾雪轻声道:“我吃饱了。” 吃得也太少了。 裴影看向对方,眉头打结。 裴光济同样认为,他把菜往辛禾雪面前推,“再多吃点。” 他认为辛禾雪太瘦了,抱着的时候脊背是硌手的,对健康很不利。 即使心中是这样想,他说口的却是冷冰冰的话语,“不吃完会浪费。” “……” 连裴影都为兄长的情商投去视线。 辛禾雪垂着头,拿起筷子夹菜。 ……… 晚上裴光济在书房翻看文件时,房门叩响。 他淡声道:“进。” 吱嘎的轻响。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3节 裴光济抬眼。 青年从门后进来,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气质温和柔软,让裴光济下意识想要拥抱他。 辛禾雪声音很轻,将合同放到他面前的桌上,“一式两份,我都签好了,之前忘记给你了。” 裴光济扫了眼上面的内容,僵直了身躯。 落好两个人姓名和指印的合同,期限一年,昭示他和辛禾雪的关系。 裴光济启唇,正要说话,下一秒接到了江经的电话。 他接通电话,辛禾雪被晾到一边。 裴光济:“什么事?” 江经:“大少,之前第六区西城药厂失火的事情,新的主理人查到了关键信息,但是他说他手中的线索很重要,提出条件希望能和您面谈汇报。” 担心裴光济不重视,江经又道:“他说和异种有关。” 裴光济通话没有避开辛禾雪,他能够隐约听见内容。 异种。 辛禾雪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剧本里他的下场就是在异种和人类爆发战争中,成了前线的炮灰。 内容一笔带过地提到了领导异种的反抗组织“火种”。 这个反抗组织的名称还和裴光济的发小之一裘远有关。 当下的核心区以神农医药公司裴氏、女娲仿生制造公司席氏两家为首。 曾经三大财阀之一的裘氏相较于前两家,已经没落了。 原因是裘家上一辈成立的一个生物改造实验室,他们进行了堪称疯狂的人体与生物实验,声称能够创造出完美服从人类命令的物种,到时候能够替代掉社会上那些警卫消防等危险工作。 实验室的名称是普罗米修斯,夸下海口能从天上盗来火种。 结果被反噬了。 一场火灾,实验室里数以万计的试验种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现在多次造成社会混乱,侵扰联邦边境的非人类异种,赶不尽,杀不绝。 曾经的裘家通过生物实验,以“火种”之名吸引广泛的社会投资,创造了这些异种,现在的裘家又转而大开军工厂,以研究和贩卖能够灭绝异种的高杀伤力武器而获益。 目前裘家的继承人是裘远,也是裴光济的发小之一。 辛禾雪凝眸。 他今晚过来送这份合同是故意的,提醒裴光济。 他可不准备让裴光济继续昏头地沉迷什么角色扮演,走先做后爱路线。 一是不符合大世界观众的口味,二是他还有其他的任务目标需要刷取爱意值和虐心值。 辛禾雪耐心地等裴光济打完电话。 果不其然,裴光济在通完电话后,目光落到合同和他的身上,眼神不含温度,“知道了,放着吧。” alpha穿上外套,在雨夜里离去。 ……… 裴影将练习册丢到客厅的沙发上,他连答案也懒得抄。 外面下雨,树影飘摇。 多适合摄入强烈的酒精,然后睡一觉。 他往吧台去,开了一瓶特酿威士忌。 二楼传来轰然的声响。 裴影眼皮一跳。 他撇下酒杯,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 青年倒在地上,幸好地面铺了柔软地毯。 即便如此,青年还是面色苍白,汗涔涔浸湿了额发,蹙着眉心,模样狼狈又漂亮。 “怎么了?” 裴影上前扶他坐到沙发上。 辛禾雪痛得视线模糊,声音虚弱得像是挤出来的,“光济……?” 很快,他通过耳钉的标识辨认了对方,“裴影?” 豆大的冷汗珠从额前滑落,刺痛了眼睛,“我、胃痛……” 醉仙楼做的菜肴有以前御膳房做的味道,裴光济又劝他多吃点,他就没有忍住吃多了。 可能是急性胃炎。 辛禾雪遭的罪太多,太熟悉自己这副三灾八难的身体了。 裴影:“你先等等,家里没有胃药,我联系医生过来。” 他拨打完家庭医生的电话。 忽而,又迟疑地给裴光济发了消息。 【辛禾雪胃痛,他刚刚找你,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坐在飞行器后排的裴光济收到讯息,眉头紧锁。 他在去往和第六区西城药厂主理人见面的路上。 裴光济又想到书房里的一纸合同,回忆起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愚蠢举动。 只是为了解决躁动期的问题才带回来的情人而已。 他们之间甚至还算不上是有“情”。 况且还只是一年时限。 裴光济觉得自己有些太把对方放在心上了。 没那么重要。 只是受到躁动期后的戒断反应影响才导致的。 裴光济成功地给自己这段时间的失控找到理由。 他甚至警告江经,“以后不要在我办公室里放乱七八糟的书。” 江经沉默一瞬,“是。” 裴光济重新看了一眼裴影发来的消息。 胃痛,回来看看。 他的视线落在这些字眼上,冷静地发送讯息。 【生病了就让他看医生。】 裴光济命令道:“叫医疗团队去半山别墅。” 江经擦汗:“是。” 裴影正给辛禾雪喂了喂温水。 他浏览过裴光济的答复,挑起眉。 第8章 脸盲(8) 急性胃炎,伴随高烧不退。 裴氏的医疗团队在皮试的时候发现辛禾雪对当下运用的多种药物都过敏,或许是因为辛禾雪是完全的纯血人类,没有进行过任何的基因改造与身体强化,无奈,医生只能在抽血化验后进行挂水,在各种方案里,选用了见效慢但是最为稳妥的医疗方案。 冰袋刚一搁置到滚烫的额头,青年脸色苍白,眉心瑟缩了一下。 偏了偏头,脸颊更深地陷入羽绒软枕。 冰袋也因此滑落。 是裴影从冰柜才拿上来的冰袋。 裴影“啧”一声,正试图将冰袋摆正,医生劝阻道:“二少,用这个的话,辛先生可能会冻伤。” 冻伤? 正年轻气盛的alpha手心里托着冰袋,贴在脸上感受了一下温度,对于经历夏天的alpha来说,这个温度只能说是凉爽,远达不到冻伤的程度。 裴影低下视线,床铺上的青年紧闭双目,沉睡时神色并不安稳,眼尾烧得酡红,睫毛微微轻颤。 医生建议,“用温水浸湿毛巾擦拭比较好,水温33度左右更加适宜,擦拭时间控制在十分钟到二十分钟。” 裴影一一记下来,别墅灯火通明,他左耳的两颗银色尖锥钉,折射出冰冷光泽。 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桀骜模样不同,在铭记医嘱的时候,这位裴家二少显得格外温驯。 裴影道:“别墅里有客房,先去休息吧。” “有什么情况我会再叫你们。” 半山别墅的规模很大,就算住下二三十个佣人也绰绰有余,只不过裴光济不喜欢活人,别墅里穿行活动的除了他们,只有各司其职地进行重复性劳动的机器人。 裴影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学生,他都是裴家的纨绔二少了,翘课也不算稀奇事。 辛禾雪高烧不退,他直接向班主任发消息请了明天的假。 “皮肤怎么这么白?” 他拧了拧温水浸泡过的毛巾,在辛禾雪脖颈处擦拭,一边擦的时候,一边纳闷。 生病的青年安安分分地沉睡着,对于裴影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裴影准备帮人擦拭身体,解衣扣时动作顿了顿,又自言自语,“怕什么,都是男的,让我看看也不会少块肉。”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4节 辛禾雪乌黑的头发柔软地散落在软枕上,闭目安睡,眼尾和唇部烧得格外红润。 裴影见过对方只穿着裴光济衬衣时的样子,但还是头一次看见辛禾雪完全光裸的肌体。 腰细腿长,肌理光滑细腻,薄薄的线条起伏覆盖周身。 没有裴影想的那么孱弱, 但是这副苍白得甚至给人一种易碎的半透明感的身体,也远谈不上健康。 冷白肌肤之下,淡蓝的血管脉络散发着让人一推就倒的气息。 裴影已经关了太过刺目的顶灯,只留了床头的小夜灯。 青年的身体依旧白得令他感到头晕目眩。 啊…… 还有粉色的。 裴影莫名耳根滚烫,心尖发痒发胀,仿佛蚂蚁噬咬。 掌心隔着湿毛巾,能够一一丈量青年的肌体骨骼走向。 鼻腔热热的。 裴影手忙脚乱地捂住鼻子,下一秒意识到手里捂住的湿毛巾刚刚擦过辛禾雪的身体,甚至残留了几分冷香。 他鼻腔热流汩汩,七手八脚地帮辛禾雪盖上被子。 立即冲到卫生间里清洗,解决窘况。 【裴影爱意值+3】 【裴影爱意值+2】 【裴影爱意值+1】 即使k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关掉了提示音,辛禾雪还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中不安稳地翻了个身。 ……… 粉色的,为什么会是粉色的? 精致得像是白玉雕琢而成,带着粉意。 和他自己有的狰狞模样的物件完全不同。 裴影忍不住对比。 接着,他猛地坐起来。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了。 后半夜辛禾雪的体温已经降落到了正常值,挂水结束之后,裴影再叫医生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就让他们回去了。 药盒放在床头柜上。 床上却空无一人。 裴影守在辛禾雪床头,接近破晓了才睡着,现在一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他顺着扶梯下去。 青年坐在桌前,正在一勺一勺地喝粥。 面容仍旧缺乏血色,但是精气神比昨天要好多了。 辛禾雪听见他下楼的声音,微一偏头,“厨房里还有粥。” 裴影和他对上视线,又狼狈地躲开,“知道了。” 他落座在辛禾雪对面,眼睛却只敢紧盯着碗里的小葱瘦肉粥,心中一团乱麻。 裴影找了个话题,“你昨晚睡得不安稳,好像在喊谁的名字,是喊我哥吗?” 辛禾雪当时发出的声音很小,接近气声,裴影凑近了耳朵也只听见模糊的音节,后一个字好像是第四声。 为此,他还发了个信息给裴光济。 【他烧得很厉害,一直在喊你。】 辛禾雪心中诧异,他对此全无印象。 含糊地应,“嗯……可能是吧。” 落在裴影耳朵里,就是默认的态度。 本来就在气盛的年纪,alpha的本性也不愿服输,裴影心中一阵焦躁。 他这么辛苦照顾人一晚上,凭什么人还喊他哥的名字? 他站起来,离开位置,“我昨晚没睡,再去睡一会儿。” 辛禾雪温声道谢,“昨晚辛苦你了。” 【裴影爱意值+5】 ……… 第六区的情况有些棘手。 制造西城药厂火灾事故的参与者,除了黑蛇地下组织,还有异种,很难将此认定为是巧合。 裴光济更倾向于认为黑蛇暗中和异种有所勾结往来,否则很难解释地下组织在第六区的盘踞壮大。 区政府虽然腐朽,但从前还没有式微无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 如果区政府在和地下组织的抗衡中彻底陷入劣势,治安系统瘫痪,对财阀而言,弊大于利。 尤其是对于药厂多数建立在第六区的裴氏。 裴光济需要回到核心区的本家一趟,从老头子手里拿取更多的权限。 不过他还是转道先回了半山别墅。 时候已经是傍晚。 黄昏的光线黯淡,从窗帘透进来,映出被子里人形的起伏阴影。 薄唇紧绷成直线,裴光济沉默地靠近床沿,高烧应该已经退了,辛禾雪的睡颜安稳。 发觉对方唇瓣微动,他俯身倾听,“光济……” 裴光济突然想起了裴影发给他的消息。 心神一震。 他没想到…… 辛禾雪会病得那么严重。 还会一直找他。 裴光济以为,那天辛禾雪拿着合同来书房,意思很明确,应该清楚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交易关系。 他拧起眉。 正在此时,辛禾雪睫毛颤了颤,佯装初醒地坐起来,惊喜道:“光济?” 很快,他又垂下眼,“不,裴先生。” 仿佛刚刚惊喜是裴光济一瞬间的错觉。 气氛一时凝结。 裴光济:“……烧退了吗?” 他还维持着俯身的姿态,青年微凉的温度轻易地贴上额头。 辛禾雪在他反应过来前就退开了。 裴光济还沉浸在方才额头相抵的体验中。 辛禾雪腼腆而拘谨地说道:“裴先生,我已经退烧了。” 裴光济慢半拍地直起身,“嗯,那就好。” 【裴光济爱意值+5】 辛禾雪抿唇笑了笑。 【哥哥,你叫醒我真及时。】 k:【……嗯。】 ……… 当晚裴光济没有留,直接去了核心区。 第二天的课裴影没请假,他还得上学,起来的时候二楼没有动静,辛禾雪应该还没有起床。 裴影匆匆地在客厅里翻找到自己随意丢在沙发上的练习册,丢进书包里,照常叼着吐司面包去学校。 他上学也不听课,多数时候在睡觉。 只有课间是清醒的。 午饭在食堂三楼的高级餐厅解决。 午休的时候,身为数学课代表beta同桌问他,“裴影,你练习册带了吗?上次的作业只有你没交,我得交给老师。” 裴影随手从书包里抽出来,摊在课桌上,“没写。” 他丢出来,看也没看练习册一眼,伏着桌案准备睡午觉。 同桌惊诧地问:“你这不是写了吗?为什么只写在草稿纸上,不写到练习册上?” beta感到奇之又奇地浏览草稿纸上的内容,“你这不都是正确的吗?过程也完美踩中了给分点。” 裴影坐起来,他额头压出一个红印,神色不耐,“说了没写……” 声音忽地顿住。 他死死盯着草稿纸上飘逸洒脱的字迹。 这也不是他写的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5节 他把夹着草稿纸的练习册从同桌手里抢回来,“不交了。你就和老师说我没写。” 裴影看了又看这两张草稿纸。 要死,过程写得这么详细,辛禾雪不会把他当傻子了吧? 裴影是故意不写的,毕竟不论他会还是不会,在裴家他永远是失败的次品,当好一个纨绔会让他的人生更加轻松。 但他可不想在辛禾雪心里留下弱智的印象。 裴影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又想起来什么,询问同桌,“你也是beta?” 他仿佛第一天留意到同桌的性别,辛禾雪也是beta。 裴影下意识很想问问,是不是生理课他错过了什么知识,难道beta的那个都是粉的吗? 不止下面的,上面的也是? 但裴影还没有弱智到这个程度。 他立即意识到,大概只有辛禾雪是这样。 同桌感到莫名其妙,以为他是睡懵了,开始询问别人的性别,“那我就和老师说你没写好了。对了,下午是家长会,你应该把家长会邀请函交给家长了吧?” 南城一中的学子非富即贵,连带着学校也爱搞一些虚头巴脑的形式,以增加仪式感。 裴影:“什么邀请函?” 同桌:“当时课间发的时候你不在,我就帮你夹在这本练习册里了,忘了提醒你,你应该没弄丢吧?” 裴影翻来翻去,练习册除了那两张草稿纸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如坐针毡起来。 第9章 脸盲(9) 十一班在教学楼五楼最边缘的位置,远离教师办公室、卫生间以及开水房,原本是最僻静的班级。 忽然之间,走廊嬉闹来往的学生多了起来。 似有若无的诸多视线,从后门和玻璃窗往里窥视。 都是十七八岁的学生,掩饰不好情绪,偷偷往里看了之后又面红耳赤地挪开目光。 “谁的家长啊?” “他找我问路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转学生……” “啊,他坐到裴影的位置去了。” 身后如芒在背,裴影眼神发寒地向外瞥视一眼,挪了挪站位,有意挡住了辛禾雪的身形。 “你怎么来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询问道。 青年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衬衫,单薄垂坠感的设计,最顶端的两粒衣扣没扣上,露出凹陷的锁骨,线条延伸,精致纤直。 裴影很想把他的扣子扣上。 室内冷气开得足,辛禾雪虚握拳抵唇,轻轻咳了两声,脸色呈现出大病初愈的苍白,他解释道:“从你的练习册看见了家长会邀请函,下午第二节课,我应该没有迟到吧?” 裴影绷着神色,一声不吭地把自己椅子靠背挂着的校服外套取下来,披到辛禾雪肩上。 辛禾雪微微仰起头看他,“你生气了吗?因为光济没有空,所以我擅作主张来了。” “我已经和你们班主任解释过了,我是作为你哥哥托付的朋友过来的,有什么家长会的情况我会转告给光济。” “不用担心会产生误会。” 裴影撇开脸,没有和辛禾雪对视。 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些事情。 裴影语气生硬道:“身体没有完全好,就在家里休息。” “……” 辛禾雪默默听着爱意值提升的提示音。 裴影的同桌倒是很热情,“原来是裴影他哥哥的朋友啊!我是裴影的同桌!” 辛禾雪和他握了握手,互道姓名,“同学你好,我叫辛禾雪,辛苦你在学校里关照裴影的学习。” 同桌在紧张得手心沁汗以前收回了手,扭捏了一下,“那我能叫你哥哥吗?” 裴影忍无可忍地打断对话,“你攀哪门子亲戚?” 他的心情看起来很糟糕,同桌脸色青了青,“我开玩笑的。” 气氛冷下来,同桌到教室外看自己的家长到了没有。 辛禾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温和地同裴影劝说:“你刚刚是不是对同桌太凶了?他说话没有恶意。” 裴影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冷笑。 下午第二节大课作为家长会,会有各科任老师和班主任过来汇报近期考试的情况。 学生们可以自由活动,教室则留给家长和老师。 辛禾雪还早到了一段时间,等其余家长陆续进入教室,上课铃打响,裴影也随着其他同学一起退出教室。 不过他没有走开,斜倚着靠在走廊的护栏上,面色冷淡地揣兜,眼睛一直盯着辛禾雪。 看到青年拿到成绩条之后,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还要向走廊里的他安慰性地笑笑。 感觉怪奇妙的。 在小学时母亲去世之后,还没有人给他开过家长会。 问题是辛禾雪也只比他大了两岁吧? 裴影从特助手里看到过辛禾雪的资料。 因为脸盲症还引起过社交焦虑障碍,这次出门遇到这么多人,没有关系吗? 裴影看他的脸色一直挺白的。 四十分钟的家长会很快就过去了。 裴影一直站在走廊,但讲台上的一个字也没留意听。 辛禾雪随人群走出教室,根据克莱因蓝的挑染特征,他拿着成绩条到裴影跟前,“你偏科好像有点严重,要不要跟我去办公室单独问一下老师的建议?” 裴影瞥了一眼一塌糊涂的成绩条。 确实挺严重的,除了数学没有一科及格。 他有两科还故意交了白卷。 “还有大半年才高考,能提分的空间很大。” 青年还在轻声细语地劝说着。 裴影比他高了一个头,一垂视线,就能看见薄衬衫没遮掩住的淡粉色锁骨窝。 他死死紧抿唇,在辛禾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拽住手,一把扯进僻静的楼梯拐角。 辛禾雪后背撞上了墙壁,敏锐的痛觉使他蹙起眉。 alpha的手撑在墙上,身躯压迫下来,“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裴影靠得很近,近到两人的呼吸交织,辛禾雪不自然地错开脸,睫毛轻颤,“你是光济的弟弟,我们又在一个屋檐下,我想和你的关系相处得更好一些。” 裴影眉峰冷锐地皱起,得到这个答案,他心中的焦躁压抑更甚。 又是他哥! 每次他们之间聊天都会扯到他哥身上! alpha强烈的嫉妒情绪像是火焰熊熊燃烧。 辛禾雪接下来的话无疑是又添了一把柴,“如果你感到不舒服的话,我会保持更合适的距离。” 裴影心中叫嚣着拒绝,楼梯拐角的窗户漏下光线,他的脸色却因为背光的位置而显得更加阴沉。 “不。” 他咬牙切齿地说。 抬手掐着辛禾雪下颌挑起来,裴影深深地盯着那抹淡粉的蔷薇色,心中的恶劣因子不停攒动。 他想亲辛禾雪。 “只是因为我哥的原因吗?”裴影冷声,“我还以为……你对我好,是因为——” 对我也该有一点动心吧。 他一闭眼,冲动地对着青年的唇瓣亲吻下去。 年轻的alpha过于莽撞,使得这个亲吻压根算不上是吻,像是报复性地牙关相抵。 辛禾雪吃痛地蹙起眉心。 “啪”的一声。 楼道空荡荡,震出回响。 裴影僵直身形,偏过的左脸暴露在傍晚光线中,红印巴掌大,分外瞩目。 他口腔中还有丝丝血腥气。 裴影冷冷地回望辛禾雪,却被青年气得眼尾飞红的颜色定住了。 辛禾雪胸膛起伏,虚弱地轻咳了几声。 良久,他平复呼吸,“你过分了。” 错开裴影的肩膀,辛禾雪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去。 独留原地怔愣的alpha。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6节 【裴影爱意值-1】 【裴影爱意值+1】 【裴影爱意值-1】 【裴影爱意值+1】 辛禾雪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k询问:【你生气了吗?】 辛禾雪笑眯眯,【我没有生气啊,哥哥。】 k观察他微笑的小猫脸,没有分析出生气的情绪。 但是按照刚才的情况,正常人应该都是生气的。 k委婉地换了一个问法,【那……你消气了吗?】 毕竟他的宿主刚刚才扇了目标对象一巴掌。 辛禾雪:【他会怎么做,在我的意料之中。】 倒不如说,还是辛禾雪有意引导的。 他每次睫毛颤的弧度,可都是精心设计的。 开玩笑的。 辛禾雪道:【没什么消气不消气的,我打他,爽的应该是他吧?】 果然,在下一秒,裴影不知道想通了什么。 【裴影爱意值+20】 辛禾雪弯了弯眼睛,向k证明,【你看,人类就是莫名其妙的生物。】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最容易一开始吸引兴趣。 辛禾雪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在裴影面前塑造出一心爱慕裴光济的假象。 被家人不在意的、也缺少朋友的、长期放逐压抑自我的裴家二少,在自作多情之后,先是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而恼羞成怒,只要这样的情绪过去之后,对于辛禾雪的兴趣和喜欢,才会真正转化为认真起来的“爱意”。 叛逆弟弟的心思很好猜。 裴影解决得差不多之后,裴光济的线也可以暂时性地收一收尾了,辛禾雪计算着剧本里那场飞行器事故发生的时间。 k注意到宿主的步伐慢了下来。 甚至在校园角落的流浪狗跟前停下,逗了逗狗。 k:【怎么了?】 辛禾雪抚摸了一下热情的小狗脑袋,【我在等裴影过来找我道歉。】 第10章 脸盲(10) 眼前的流浪狗应该是校内有人员负责喂养的。 还帮它搭了一个小窝。 不完全是流浪狗,但也不算是有主人的状态。 辛禾雪托了托小黄狗的吻部,小狗下颌和脖子的毛稍长,摸过去软乎乎的。 缺了项圈和狗牌。 湿漉漉的触感摩擦过手心。 辛禾雪轻抿唇,他顿住了两秒,最后还是无法忍受地拿出纸巾擦拭。 不过,在这之后,他用通讯器拍摄照片,“看镜头。” 确认照片能够展现小黄狗的特征,辛禾雪松开托着小狗吻部的手,又拍了拍它的脑袋,“很乖。” 小黄狗似乎了解了他并不喜欢自己的舔舐,转而不停地用毛绒脑袋蹭人。 辛禾雪按下发送键,聊天框顶上的备注是裴光济。 【我可以养它吗?】 小黄狗有点太亲热粘人,辛禾雪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它脑袋,望着远处的茂密灌木丛出神。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凌迹了。 也很久没有想起第一世还作为王储的日子。 以至于裴影说他病中睡梦里在喊裴光济的名字,辛禾雪还迟疑了一瞬。 他的母星是α星系编号b3081的一颗行星,相当小,几乎只比隔壁行星的卫星要大上一点点。 积贫积弱的小行星,内忧外患,夹缝生存在大行星之间。 小行星只需要遭受辗轧,容忍大行星劫掠星核能源就足够了,而大行星要考虑的就多了。 辛禾雪作为b3081星球的王储,他不浇灌玫瑰,很多时候,他甚至忙得没有留意到仆从是不是怠于给宫殿花瓶中的花换水。 他的父亲年迈,母亲病重,兄长虽然赤子之心,但也只有赤子之心,难堪重任,而辛禾雪,是王室第一位拥有三s级精神力的继承人。 他生来就应当承担更多的责任。 即使他的身体素质可能连f级都评不上。 在这之前,要日复一日的学习与训练。 b3081星球冉冉升起的希望,王室未来的继任者,毫无疑问必须是完美的。 行程从日出时刻就该开始,所以必须要在五点起床,如果是夏季,这个时间还要提早。 行程按小时切割分段,除却科学、宗教和语言外交这样的大课,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仪容整理和进行一场安抚民心的演说,这种事情需要精确到分秒。 而有一半的时间,也应当花费在机甲格斗上。 等到冷汗涔涔地从驾驶舱下来,要接受指导老师的每日的评定,等到指导者在评定表打上a,咽下喉咙间翻涌的血腥气,确保微笑的弧度能够藏起疲乏,使他显得足够神采奕然,再谦逊地请求指导者复盘。 晚餐最重要的时刻,一日之内只有晚餐,他会和家人一起享用。 在用餐之前,他应当陈述今日的所得,包括反思每一处可能会在未来某一天导致重大错漏的小失误。 长桌将他和家人隔离得很远,晚餐没有他喜欢的食物。 但是没关系,因为未来的继任者是完美的,必然不会挑食。 父亲严苛地指出他今天的表现并不令人满意,母亲劝说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温柔,兄长懦弱地沉默,时不时瞥过来暗含嫉恨的眼神。 辛禾雪看着他们,他们的人形底色是灰暗的,眼睛是血红色的空洞,不断开合的嘴巴流出漆黑的水,浸透了长桌华美精致的金丝餐布,汹涌地从对面喷薄而来。 他温顺地接受任何指正,垂下眼睫,切割食物,入口时分不清楚咽下去的是带血的牛肉,还是他翻滚又颠倒的内脏碎末。 他产生了严重的呕吐欲望。 好在一切会在零点准时入睡后结束。 行程每年会重复三百六十五天,如果是闰年,那么要再多重复一遍。 不过在成人礼生日的时候,他晚餐后的时间会空出来,他可以在宫殿里自由活动,选择看书或者是提早上床睡觉,再或者被动遇刺—— 打斗声激烈。 铁骑和热武器不允许进入内围的宫殿,因此听到的是冷兵器碰撞和长筒靴撞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毫无征兆地,有人从预留好未关紧的窗户翻进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辛禾雪坐在床上,背靠着羽绒枕,一丝一毫也不动弹。 只在血腥气扑到鼻间的时候,抬起眼,“你受伤了?” 凌迹分明只比他大一岁,身形却比他高大多得多。 金色利落短发,一身混不吝的气质,几乎没有人会怀疑他星盗的身份。 辛禾雪无法从对方干净的衣物上判断伤口在哪,凌迹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敏锐地嗅闻到食物香气,“你带了什么?” 凌迹咧出笑容,像是拿出什么宝贝一样掏出食物打包盒,“你自己看。” 辛禾雪不能忍受在床上进食,他下了床,坐到一旁的矮桌前。 打包盒还热着,里面的食物是—— 烤苕皮? 辛禾雪紧紧皱眉,脸色冷下来,“拿走。” 他绝对不会接触浸满不知名浓重调料的“垃圾食品”。 凌迹:“啊?可是你不是很想吃吗?” 辛禾雪:“我没有说过我想吃。” 凌迹像是金毛狗一样凑到他跟前,“可是我在网站视频上看到了,走访民生的王储殿下,明明对流动小摊上的烧烤很感兴趣,眼里写着就让我吃吃吧的样子?” 辛禾雪矢口否认,撇过头,“不可能!” 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失礼。 就像猫猫星球高贵的狮子猫,不会对野人钓上来甩到地面的鱼,表露出食欲。 凌迹拿着烤苕皮凑前,“你真的不想试试吗?待会儿我就要走了,免得你们王宫的亲卫队查到这里。” 辛禾雪紧皱的眉心没有松开过,他的姿态仍旧矜重,但少有地为自己活了一秒。 乱七八糟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 其实还不错。 辛禾雪用手帕擦了擦唇角,“你记得把垃圾带走。” 否则他很难解释为什么王宫里会有这种东西。 凌迹应了一声,又俯身下去不知道做什么。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7节 辛禾雪脚踝多了点凉而润的触感,“什么东西?” “生日礼物。”凌迹道,“上次舰队路过了一个耗尽能量的行星,从里面的博物馆遗迹捞出来的,好像叫什么平安扣吧,不知道是什么玉做的,还挺好看。” 辛禾雪没期待能从对方口中得到正确答案,在他眼里,凌迹和文盲是差不多的。 红绳系着圆形镂空的玉环,不太碍事,辛禾雪没有管。 不过…… “这是什么?” 红绳上还串着迷你的钥匙。 凌迹:“钥匙啊。” 废话。 “什么的钥匙?”辛禾雪看见了凌迹脖子上的项圈,上面有一把小锁,他打量了一下,猜出答案时,勾着项圈强硬地把凌迹扯过来,骂道,“神经病。” 凌迹咧着犬齿笑,“小王子,我们是什么关系?” 辛禾雪推开他,“……敌人。” 从立场上来看,显然易见的答案,站在星际角度的敌人,可以是私底下的知己,但绝对不会是情人。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辛禾雪被狗啃了一口,算不上是初吻。 凌迹临走的时候说:“向3042星球的征讨战,我希望你别去,我过段时间要蜕壳,没办法偷偷跟着你,保护你。” 辛禾雪反问:“你以为我训练的亲卫队是吃干饭的吗?” 凌迹耸肩,“不然我怎么进来的?” 辛禾雪:“……” 他当时虽然嘴上答应了,实际征讨战他是必须要上前线的。 放逐星海流浪的星盗,根本无法理解一场胜仗对于长期受辱的小行星意味着什么。 他的母星太需要这样一场胜利了。 辛禾雪作为指挥官,他记得那场征讨战打得很漂亮,大获全胜。 他在战争中,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现在回忆起来,当时应该是回光返照了。 所以他在之后,就像是燃尽了所有能量的彗星,极速地消亡。 雨点滴滴答答。 打落在地面上,空气弥漫起草茎和雨露混合的气味。 辛禾雪没有带伞,他还蹲在地上抚摸小黄狗的脑袋。 但是雨并未打到他身上。 有个学生在他身后站立,撑着伞。 辛禾雪温声:“谢谢。” 设定好时间的路灯瞬间在校园四处亮起来。 辛禾雪突然僵住了。 他看向地面的影子,男生在他身后打伞站立着,影子厚重,呈现出两米多的长度,手臂倒影出锯齿状模样,如同蝎钳,地上托着长长的骨刺,有节奏地一摆一摆,无声敲打着。 辛禾雪眼皮一跳。 他再看去时,地面的影子却毫无异状。 应该是他看错了吧。 辛禾雪怀疑自己低血糖了,他低血糖的时候眼前会炸裂黑色的烟花,光影混乱。 裴影借到了雨伞,匆匆赶过来,因为辛禾雪身边站了陌生男性,像是应激一般怒目,瞪了一眼旁边迷茫中的男生。 但裴影很快调整过来,无视了那个男生,别扭地对辛禾雪道:“和我回去,下雨了,待会儿刮风,你受不了的。” 一边走,他一边对辛禾雪说:“刚刚……是我冲动了,我乱说话,你别介意,实在不行你就再打我一巴掌。” ……… 南城一中校园相当大,它的附属小学,就设在中学内,只隔了一个操场,占据了校园一隅。 席小德刚从第六区转学到南城一中附属小学,他没什么朋友,经常跑过来和小狗说话。 高三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小学也在进行升学会的动员。 只不过,今天他过来的时候小黄狗旁边已经有人在了。 席小德扯了扯身旁大人的衣袖,“小舅,那个哥哥就是我在第六区医院见过的。” 他旁边的alpha,一身儒雅的灰西装,脊背疏阔,俊拔高大。 不像是来参加升学动员会,倒像是赴约某个慈善晚会或者珠宝拍卖活动。 金丝眼镜压在高挺的鼻梁上,五官轮廓分明,不会让人第一眼留意到他灰色的机械义眼。 席正青看着裴影陪同青年离去。 距离远,他来找到外甥的时候,只见到了青年的背影。 席正青微笑,“小德,你之前说还在医院见到了裴叔叔,是裴叔叔救了这位哥哥,对吗?” 席小德诚实地点头。 席正青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心中倒是兴味盎然。 他这位发小养了人? 还是…… 裴光济给他弟弟裴影养的? 席正青:“先回家吧。” ……… 裴光济收到了辛禾雪发来的照片。 毛绒绒的小黄狗。 裴光济注意力焦点落在下方托着小狗吻部的手,修长而分明,白润如霜。 文字是—— 【我可以养它吗?】 裴光济神情下意识绷紧,第一反应是拒绝。 心中莫名升起一个想法,他不能忍受辛禾雪养其他的狗,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辛禾雪好像很期待他答应,后面还补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裴光济:【不能。】 【狗很脏,还会掉毛。】 裴光济看见了辛禾雪的回复。 【我可以帮它洗干净,清洁机器人会及时清理毛发。】 裴光济转而点开了另一个联系人的对话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关联到企业之间的往来也是利用工作邮箱。 【女娲仿生制造,之前是不是在研发陪伴型宠物?】 席正青:【你要合作吗?我可以安排助理带你先去研发部参观。】 裴光济拒绝了。 【有成品了吗?我要一只。】 席正青过了一会儿,发来几张图片,有的是成品,有的是概念图。 【你需要的话,可以给你定制。】 【需要仿生版本,还是纯机械?仿生版本覆盖毛发,细节和真实宠物别无二致,对于受众人群来说,更合适。】 裴光济:【不用。】 裴光济选了成品图中客观上来看最丑的一款,机械猫。 不会掉毛。 不够可爱。 所以辛禾雪应该不会把宠物抱到床上。 裴光济的脑海中蓦然闪过一幅画面,青年长发如墨,身着华服,怀中抱着波斯猫爱不释手。 这让他深深皱起眉。 第11章 脸盲(11) 核心区作为内圆,在第一区的包围之中,普通人越想向圆心靠近,会发现每进一步就越发难如登天。 从第一区外缘向内眺望,会发现核心区的形状高如通天塔,能量柱逸散的蓝紫射线是像dna双螺旋结构环绕着中心轴,肉眼只能见到那里透出来层层叠叠的建筑阴影,无法窥视具象的内容。 如今的联邦划分为十三个区域,当绝大部分地区深陷在贫穷、破败与混乱之中,街头霓虹灯还因为线路问题挣扎般频闪的时候,核心区是全然不同的纸醉金迷。 一座座悬浮艇在通天塔般的核心区寻找到楼层标号,对接到外沿的停留位。 空间向里不断延展,灯光璀璨,景象繁华,如同银海生花。 有三大财团任何一方主办的婚礼,都能够达到新闻稿标题中“世纪婚礼”的水准。 得到入场批准的各大媒体,无人机在空中漂浮,拍摄婚礼的实时状况。 西装革履,觥筹交错,体面的核心区上等人脸上挂着恰当的笑容。 “多谢裴大少赏脸来参加家姐的婚礼。”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8节 席正青笑吟吟道。 女娲仿生制造的继承人,一身黑西装,高级定制的料子和版型,完美地展现alpha肩宽窄腰的特征,卓然地立在人群当中。 斯文的气质,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让他看起来像是典型的精英与读书人。 即使在白色内衬之下,是完全半机械化的躯干,胸廓外侧的前锯肌由精密装置与纹路覆盖,生物组织与机械结构交织衔接。 裴光济漆黑的短发在来之前用过发胶,背头梳起使他冷肃的眉眼展露。 左右不过是财阀之间必要的应酬。 裴光济程序化而冷淡地客套:“嗯,很久没见了,上次好像见过了你的外甥。” 席正青在家中这一辈排行第二,往上数有一个长八岁的姐姐。 听他提起,席正青向远处的小男孩招了招手,“小德,过来和你裴叔叔打个招呼。” 席小德以前在第六区长大,少有面对这样的场合,有点怯懦地道:“小舅舅,裴叔叔。” 裴光济微一点头。 席正青也不难为自己的外甥,“没事了,你去玩吧。” 席小德穿着花童的小白西装,跑去寻找自己的母亲。 席正青望着他背影,道:“那个贫民窟出身的beta死了,我去善后的时候,小德身上都是伤。” 豪门之间的事情并非密不透风,裴光济也有所耳闻,但并不打算对别人家的家事发表评论,只是客套道:“这孩子现在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席家的长女是omega,如果按照正常的命运轨迹,她会与其余两大财阀或者是核心区中流豪门当中的一位继承人匹配,达成联姻。 但是她爱上了一个第六区贫民窟出身的beta,与家族断绝关系并且为了真爱私奔。 这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因为那位beta只是贪慕财色。 长期的家暴使已经成为母亲的omega爆发,为了保护孩子反杀成功。 席家当初虽然对长女失望透顶,但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 她有一个强大的家族,一切善后起来都非常容易。 现在又回归了原本的命运轨迹。 “小德接受过两个月的心理治疗。”席正青对于家族后辈,还是有着身为舅舅应有的基本关心,“他还不能太适应新学校的生活,医生建议我们给他养一条抚慰犬。”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拿出通讯器,给裴光济看,“依据小德的心意,我们领养他在学校里很喜欢的一只流浪狗。” 席正青视线是似有若无的试探,“毛色是黄的,清洗干净之后真漂亮,对吗?” 裴光济目光落在眼熟的小黄狗照片上,不置可否地应答:“嗯。” 席正青温声道:“可惜了,这是流浪狗,不具备抚慰犬的基础素养,虽然小德喜欢,但是也改变不了它低级的品种血脉。” 男人说话慢条斯理,儒雅温和,灰色的机械义眼底下掠过属于上等人的高傲。 他话语内容像是意有所指。 裴光济皱眉,并不附和,“你今天话有些密,你想表达什么?” 席正青:“那要问问裴老先生了。你偷偷养了人?他大概以为我们从小到大的交情很好,派人打探到我这里来。” 裴光济眸色一沉。 辛禾雪自从被他带回南城的别墅之后,从夏天到初冬,已经过了五个月。 这五个月里,辛禾雪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大约唯有一次去替他给裴影开家长会。 大约是他频繁地出入第一区的别墅,减少了回本家探望和居住的次数,引起了老头子的怀疑。 之前老头子派到南城打探的人,无一例外被他拦截回去。 估计是没有路数了,打探到席正青那里,但实在是高估他们四个发小之间浮于表面的交情。 有信息提醒的震动,裴光济一低头。 席正青见他又习惯性地看了看通讯器,“情人发消息了?从宴会一开始,你应该已经看了不下十次通讯器了。” 晚宴才开始一小时。 裴光济几乎每五到六分钟就要看一次通讯器。 席正青:“omega?” 裴光济摇首,“beta。” 席正青饶有兴致地看裴光济回复对面,即使他看不见通讯内容,但从发小忽而柔和下来的眼神,也能猜出来情况。 他这位发小,估计是被迷晕了头,陷入了下等人的圈套。 就像他的长姐一样,爱上了贫民窟的beta。 席正青随口又问:“之前的机械猫,是送给他的吧。还合人心意吗?” 裴光济:“尚可。” 他当时将机械猫带回别墅,根据特助的建议,用了红白礼物包装盒。 青年在拆封包装后,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温柔地笑着道谢。 还主动拥抱了他。 应该是合人心意的。 虽然青年之前有一次急性胃炎,他没有陪伴在身侧。 但是总归只是情人,不需要做到那个份上,裴光济只留下了一张黑卡,作为补偿。 那只机械猫也是他和好的示意。 在这之后,他们的生活一直很合拍。 裴光济想。 无论是去工作之前的早安吻,还是回来后檀香气息的拥抱,以及躁动期发作前后的亲密接触,一切都令他对当初的决定感到满意。 只花费了一百万星币偿还赌鬼养父的债务,从而和青年缔结合约,这是他人生到现在以来,做得最划算的买卖。 相比之下,他给实验室投入了八千万,却还没有看见躁动期抑制剂的水花。 只不过,有一点裴光济还不清楚原因。 他几乎没有躁动期发作中的记忆。 就像是断片了。 他只记得在意识彻底沉沦之前,他亲吻噬咬青年的后颈,给肌体的每一部分打上自己的烙印。 裴光济回复完信息,他有点想听辛禾雪的声音,为此,产生了离席拨打电话的念头。 分明现在不是躁动期,他格外思念他,即使他们早上才在家门口道别。 席正青出声道:“这么频繁的消息,他一定是爱惨你了吧?” 爱? 裴光济心神一动。 他向上翻阅消息记录—— 8:00 【裴光济:我先去公司,你昨晚太晚睡。醒来记得吃早餐。】 9:00 【裴光济:我设置了智能管家给你送牛奶,记得喝。】 【辛禾雪:猫猫点头.gif】 12:00 【裴光济:醉仙楼的主厨这个月请假,临时换了一个师傅,味道不好也要吃午饭,我会再让江经安排其他厨师过来】 【辛禾雪:好。】 15:00 【裴光济:午睡睡醒了吗?不要睡太久,头脑会昏。】 16:00 【裴光济:我让智能管家布置了下午茶,你可以到一楼花园吃。】 之后的四个小时里,辛禾雪一直没回复。 五分钟前。 辛禾雪发来一张晚餐的照片。 【裴光济:新的厨师做的?】 【裴光济:还合胃口吗?】 【裴光济:需不需要让江经再换一个师傅?】 【辛禾雪:猫猫吃鱼.jpg】 裴光济的眼中柔和下来。 青年每次回复信息都很清晰,想让他第一时间体悟到心情感受,还选用了一些可爱的表情包。 他知道辛禾雪的性格,平时很安静。 但是应该黏人又害怕孤单,所以会时时给他发消息。 所以裴光济在外的时候,会保证及时察看通讯器,保持信号状态。 这么说来,席正青还说对了,辛禾雪一定是爱惨他了。 裴光济沉浸在思绪当中,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在合约里约定过乙方不能对甲方产生不必要的感情。 一个气质爽朗,容貌英俊的alpha走上来,“席哥,你们在说什么?谁爱惨了谁?” 左永言是两人共同的发小。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9节 只不过有些不一样的是,他的家族是联邦传媒巨头,比起裴家、席家和裘家三大财阀,还是差了一截。 左永言好奇地打探,“裴哥,听说你偷偷养了人?真的假的?” 裴光济沉眸不回答。 席正青温和地笑,“不带来让我们兄弟见一见面,介绍一下吗?” 裴光济道:“他认不清人,有轻微社交焦虑障碍,比较怕生。” 认不清人? 席正青漫不经心地抿了抿杯中的酒,“真可惜。” ……… 从晚宴离去的时候,江经驾驶着悬浮艇,向裴光济说明接下来一周的行程。 有三天的出差行程。 裴光济神色一绷,联邦有的地方连通讯信号也不能保证。 说完,江经又道:“大少,联邦第一监狱的狱警那边联系我们,辛保遭到了同寝室狱友的霸凌,那边狱警请示是否需要给他换一个寝室?” 已经是监狱十天前发来的邮件了。 底下的秘书是新来的,错漏了这封邮件,今天才想起来,向江经报告。 人毕竟是裴光济当初给检察院送了证据,指示了要送进第一监狱的。 他们当然会向裴光济询问意见。 裴光济:“多此一举,不必理会。” 江经迟疑,“不用和辛禾雪先生商量吗?” 裴光济反问道:“为什么要商量?” 江经不再多嘴:“是。” 只不过,他心中还是疑惑。 某种意义上来说,辛先生是为了偿还养父的赌债才会和大少签合约的。 但是,大少好像连送辛保入狱的消息也没有和辛先生提起过吧? 江经想到那封迟了十天的邮件,心里有些不安。 第12章 脸盲(12) 江经心中隐约的不安,过了没两天就应验了。 在他准备跟随上司去和联邦安全局的人商讨针对异种的合作计划之前。 第一区在进入十一月的时候下了场初雪,绵密的白色布满山巅,压下松柏枝头的苍翠。 即使外面雪花飘飘扬扬,半山别墅内的智能家居系统还是将室温控制得温暖如春。 全落地玻璃窗上凝结一层白雾。 不是周末,南城一中正常上课,别墅里异常安静。 裴光济这两天往返核心区和别墅,这次原本是打算在出差之前,向辛禾雪说一声。 “查一查定位。”外面下这么大的雪,裴光济的脸色难看起来,“看看他去哪了?” 到了这里之后,辛禾雪的所有生活必需品都是他置办的,包括之前已经过时的通讯器,也换了市面上最新的款式和系统。 裴光济让人在通讯器内装入了一个定位芯片。 江经:“不对啊,这个显示辛先生就在别墅附近……” 人怎么会不见呢? 裴光济:“再看看别墅的出入记录。” 江经一转头,声音因为惊讶而拔高,“辛先生?!怎么弄成这样了?” 青年静静地站在门口。 他似乎是出了趟远门才回来,洁白的羽绒棉袄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得臃肿,只是那棉袄上、围脖上、发上,甚至于睫毛上都沾着雪花片。 辛禾雪的体温本就偏低,一路上这些新落的雪片没有及时融化。 他的肌肤霜白,脸颊和眼尾却冻出淡红。 裴光济将大衣脱下来,披到他肩上,“快进来。外面太冷。” 辛禾雪沉默地进入室内,雪片融化,在他睫毛上滴成水珠。 裴光济看见他脸上冻红,想让语气更关切,但说出口时还是不自觉地有些冷硬,“下雪天,怎么出去了?” 辛禾雪的无言让他一瞬间心慌。 青年发出的声音很轻,“裴光济,我们的合约终止吧。” 裴光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紧紧攥住了,他的呼吸一乱,“按照合约规定,还有七个月,如果违约……” 他这么说着,心中却好像还有一道声音在劝阻他。 不应当,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说的不是这些公事公办的违约赔偿,他想问的明明是辛禾雪为什么出门?遇见了什么?有没有冷到?有没有感到喉咙发痒不舒服?室内的温度需不需要调高? 裴光济启唇,声道干涩,想说的内容卡在嗓子眼。 他只能看着辛禾雪拿出两沓黄皮纸袋包裹的文件。 一则是判决书,一则是给家属的死亡通知书。 都是被拦截下来没有送达成功的。 裴光济定在原地。 辛禾雪轻轻咳嗽了一声,缓了缓才说:“我到邮局领到了这些。” 他的眼圈泛红,和裴光济对峙,“你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裴光济喉咙干哑,“我在你原来的公寓发现了证据,我可以慢慢向你解释……” 江经才发觉自己的预感成真了,震惊地反应过来准备打圆场。 辛禾雪却道:“算了,你不必解释了。” 灯光打落下来,青年看上去形只影单,“核心区的上等人,应当向我解释什么呢?” 他脸上是淡淡的疲倦,眼神透露出对跟前的alpha的失望,“那一百万星币,我会想办法赔偿给你的,所以,我们的合约终止吧。” 辛禾雪又咳嗽了一阵,他疲于和裴光济讨价还价地拉扯,走上二楼的房间,在他上楼的时候,裴光济紧随在侧,试图解释:“我只是将辛保检举到了公安系统,他那些罪证,二十年刑期也是罪有应得,但是死亡的结果,确实是我没有预料到,也并非是我有意设计的……” 裴光济为自己辩白着,即使他内心知道,明明江经向他报告过狱警说明的情况,还询问他是否要给辛保调换监狱宿舍。 虽然不是他有意设计,却是在他的默许下促成的。 青年的背影清瘦,打开卧室房门时回头道:“辛保是罪有应得。” “那你呢?你从头到尾,又向我解释过哪怕一分一毫吗?”辛禾雪失望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呢?替我割舍掉父子关系,抹掉我和过去的一切牵连,在我的通讯器装上定位……” 裴光济神色绷紧,下意识反驳,“我没有那个意思。” 辛禾雪的眼中不再温柔,语气轻讽:“大少,我不是你的附属品。” 【裴光济虐心值+5】 辛保做出那些事,包括对辛禾雪造成的童年伤害,就是死百千遍也不足惜,裴光济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人渣的死会导致他和辛禾雪之间关系的裂隙。 他站在金字塔尖太久,早已习惯了无人忤逆地一意孤行,所以他做出的一切决定,也没学会和辛禾雪解释与商量。 他以为,他是拥有青年的,甚至,他认为辛禾雪会是爱他的,所以这些决定应当被理解。 然而从一开始,这样高高在上的心态就是错误。 青年能敏感地发觉alpha表露出来的任何一分不尊重。 房门在他眼前重重合上,裴光济听见里面传来声响,似乎是辛禾雪脱力,贴着门后坐到了地上。 裴光济急切地扣了扣房门,“地上冷,你别坐在地上。” 他第一次以企求的语气对人,“等我回来我们再说合约的事情,好吗?这几天天气不好,你留在别墅里,每天会有人来送食物,需要什么就和他们说。” “或者和我说,我会让他们送来。” 房内没有回音。 【裴光济虐心值+3】 裴光济心神不定地下楼,江经驾驶着悬浮艇停在门口,担忧地问:“大少,辛先生他怎么样?” 在下属面前,alpha又回归了发号施令的冷静模样。 “封锁别墅的权限,暂时不要让他出去。”裴光济面色凝重,“三天的出差行程,能够压缩到一天半吗?” 江经:“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中途的休息时间……” 裴光济:“速去速回,其余的不考虑。” ……… 卧室里抵在门后而坐的青年,摸了摸地毯的绒毛,机器猫凑前来拱了拱他的手。 辛禾雪肩头耸动了一下,从k的角度,还以为他在哭。 辛禾雪闷声笑,脸上满是愉悦:“人渣死得还真及时。” 幸好他让k时刻关注辛保在监狱内的存活状态。 他实在是给了裴光济太多好脸了,让这家伙完全陷入了恋爱错觉。 不过还是值得的。 一切都是为了初步推动辛禾雪的计划开展。 裴光济这种在联邦畸形金字塔制度顶尖的天龙人,根本不具备爱人的能力,他倨傲、自大、霸道,和“辛禾雪”这样由于童年经历和身体缺陷造成了情绪高度敏感的人,走到一起,完全就是大世界喜欢看的渣贱模板之一。 辛禾雪不会让原定的结局发生。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0节 既然大世界的观众爱看狗血,火葬场也是当中的一种吧? 辛禾雪向k询问了裴光济的爱意值。 k:“九十。” 辛禾雪:“还不错。” 在满进度条数值为一百的比例下,已经能算上深爱了,只不过在没有人推动的情况下,这位天之骄子永远是爱而不自知的状态。 辛禾雪等着到时候裴光济治疗归来,到时候发现发小们的出格举动,又会是怎样的模样呢? “小狗。”辛禾雪对着机械猫道,“过来。” 机械猫高兴地挤近,拱拱他的手。 下一个需要刷取爱意值和虐心值的目标对象…… 是席正青。 一个也跑不了。 辛禾雪弯了弯眸,拍了拍名叫“小狗”的机械猫脑袋。 ……… 江经犹豫再三,还是询问:“大少,您和辛先生吵架了吗?” 后座沉默良久。 裴光济:“嗯。” 江经:“大少,您知道的,我已经结婚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或许我能给您提一些和好的建议,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些拙见。” 裴光济静默一瞬,想到辛禾雪,“你说吧。” 江经问:“您爱辛先生吗?” 裴光济微微怔愣,声音发哑,“我……” 他因为“爱”这个字眼而心神俱震。 旁观者清,江经继续道:“如果您爱他,我觉得这次争吵的根源是,您在生活中没有表露出自己的爱意,辛先生是一个比较敏感的人,他可能认为您不够尊重他,当然,也不够爱他。要是您未来有和辛先生结婚的打算,最好在回去之后对此进行深入的沟通,理解辛先生的想法……” 江经还在传授婚内生活多沟通多理解的秘诀。 裴光济仿佛受到当头一棒。 结婚的打算…… 对,他们可以结婚。 周身冷却的血液重新沸腾流动,裴光济感到眼前的云雾都被拨开,呼吸时胸腔开阔。 他有些激动地想,他会向辛禾雪证明自己是爱着他的。 如果辛禾雪不相信,他们可以在下一周订婚,尽管有些仓促。 不,他可以立即开始筹办婚礼,他会尽到丈夫的责任,永远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他们会组建一个完美的真正的家庭。 裴光济想到这里,拨通了生活助理的电话,他有些手忙脚乱,三天后是辛禾雪的生日,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求婚时机,他现在至少应该需要一个求婚戒指…… 准备得仓促,或许戒指款式不合青年的心意,但是他们可以在这之后可以请珠宝设计师上门,为他们设计,就按照青年的想法。 裴光济感到前所未有的亢奋与紧张。 江经却猛然大喊:“大少!悬浮艇尾部自燃!刹停装置失灵了?!” 有人对悬浮艇做过手脚。 这是裴光济的第一个想法。 雪夜里,空中轨道上耀眼灼目的灯光打过来—— 装载众多建材的货艇,轰然撞上悬浮艇! 声响震耳欲聋,一阵天旋地转,爆炸产生的烈焰熊熊燃烧,火光融化了风雪。 残骸废墟里,裴光济的自愈速度跟不上血液流失的速度,他的头脑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沉,悬浮艇上方残毁的一部分砸落压在他脊背上。 他抹了抹从额前流到眼睛的鲜血。 手中摸索到通讯器,撑开眼皮。 辛禾雪的对话框里,还是昨天傍晚,向他分享,花园后院的一棵松树上,有储存了大量食物的松鼠。 还给他发来了照片和定位。 似乎是不太熟悉软件的使用,辛禾雪最终遗憾地发觉定位并不能详细到花园里,甚至某棵树下。 裴光济长按定位,血液滴滴答答地坠落在屏幕。 刺鼻的黑烟呛进了他的喉道,让他仅仅能发出嘶哑的气声。 转发的框里艰难地输入文字信息。 只是在选择转发的对象时,头脑昏昏欲睡,通讯器无力地从手中坠落。 发出“啪嗒”一声。 ……… 信息并没有如愿地转发给生活助理。 而是出现在顶起来的群聊界面。 【裘远1:[转发公众号宣发文章链接]】 【裘远2:我新导的电影,支持一下。】 【席正青:微笑.emoji】 【左永言:@裘远1 裘哥,你能不能把你的其他八个小号从群里踢出去?】 【裘远3:别管。】 【裴光济:[定位信息-第一区南城光阳区元北路半山别墅13号]】 【裴光济:帮我照顾好他$%*#^*&】 【裘远4:谁?】 【裘远6:@裴光济说话】 【裘远5:你死了吗?】 【席正青:@裴光济下次这种消息,还是私聊嘱托我比较好[微笑]】 第13章 脸盲(13) 裴光济名下的悬浮艇,在碰撞一发生的时候,就触发了艇内的自动报警系统。 事故的另一方驾驶者在酒后驾驶货艇,超速横穿了限定的空中轨道,直直从侧方撞上刹停失灵的悬浮艇,为此次事故负全责。 联邦近年来环境问题愈加严重,就连第一区也不例外,媒体的无人机在雨夹雪的天气里对着事故现场环绕飞行,淅淅沥沥的酸雨彻夜不停,现场一片狼藉,细密雨线反射着火焰的红光与黑烟。 急救车和警署车呜鸣声响彻深夜。 一起足够惨烈的交通事故,当事人一方还是神农医药公司的继承人,因此这场事故在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就登上了新闻报道的头条。 不过,网络上的喧闹并没有影响到南城的半山别墅。 一到了冬季,辛禾雪容易困倦疲乏,为了身体健康,他会在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入睡。 再加上,他的通讯器里除了联络软件,其余任何娱乐软件都没有装载,他甚至也鲜少出门,获取外界消息的途径非常有限,对于这场事故,当然是“一无所知”。 反正裴光济也死不了,辛禾雪睡得很安心。 倒是在第二天,裴影的神色怪怪的,吃早餐时心不在焉。 辛禾雪抿了一口杯中的牛奶,关心地问他:“你怎么了?” 裴影拿起两块夹心吐司,书包甩到背上,匆匆道:“没什么,我先去学校了。” 在踏离别墅之前,裴影突然转头,说:“我哥和我说,他可能会出差多几天,事情比较忙,估计来不及联系你。” 辛禾雪状似懵然无知地点头,“好。” 裴影多看了他两眼,“总之你别多想。” 接着匆促离开了别墅。 裴影思绪有些纷乱,昨晚深夜得到的消息,伤势太重,他哥已经转入了核心区的医院治疗,情况预计不会太乐观,他怕辛禾雪知道了会担心,伤心过度就不好了,所以裴影暂时先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 裴影在放学后接到了本家的电话。 裴家老宅的管家通知他回去。 裴影心中的预感愈加强烈,忍不住打探裴光济的情况。 “大少爷他……”老管家叹了一口气,“目前医院的说法不乐观,虽然躯体自愈修复得很快,但是难以捕捉他的脑意识,还处于昏迷状态……” 老管家言尽于此。 隐晦的态度让裴影意识到—— 裴光济具有长期不复醒的可能,裴家极有可能要做第二手准备,挑选新的继承人培养。 裴影的呼吸加快了,胸腔内一阵阵血流涌动。 如果他哥醒不过来的话,辛禾雪怎么办? 辛禾雪身体又不好,一定要有强大的alpha保护他的,而这个alpha,必须要年轻并且有权势。 裴影想到老头子养的那一窝情人和孩子,必然是对继承人的位置虎视眈眈,他咬了咬牙。 除了他哥,他也是母亲的孩子。 无论如何,继承人的位子也轮不到那些人头上。 想到这里,裴影手忙脚乱地给辛禾雪发消息。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1节 【裴影:家里发生了点事情,我这段时间要回本家去住,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急事就打我电话。】 【辛禾雪:好^^】 【辛禾雪: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平时学习注意劳逸结合。】 【裴影爱意值+5】 辛禾雪回复完信息,就把通讯器放到了一边。 兄弟俩都不住了,倒给他留出了闲适的空间。 他决定到花园后方的松树下,观察一下过冬的小松鼠。 这么打算着,辛禾雪给自己戴上枣红色的围巾。 ……… 席正青浏览过铺天盖地的报道,又扫了眼昨晚群聊的消息。 裴光济竟然不是在开玩笑? 席正青站立在高层大楼的玻璃窗前,俯瞰地面闪烁的霓虹灯。 这座核心区中央的巨构建筑,状似通天塔,九百层高耸入云,蓝紫射线在外围平行反向缠绕而上,这里是近乎容纳了一座城市整体功能的大型综合体,功能高度集中,系统运作高效集约,完全象征着极权与垄断。 整座通天塔都在一个完善的统治中枢之下,而统治中枢的核心,毫无疑问背后是三大财阀家族,在这里,各方力量与利益达到了均衡。 火星在玻璃缸中熄灭。 席正青身上残留着浅淡的烟草味。 有人叩门进入,席正青转首,不急不缓地询问:“情况属实吗?” 秘书恭敬道:“派人私下询问了那位的主治医生,是属实的。” 席正青平和地笑了笑,“嗯,做得不错,你下去吧。” 裴氏未来继承人昏迷不醒的消息,一经放出去,神农医药的股票必然下跌,甚至于导致整个基因改造行业的动荡不安。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席家经营的方向一直是仿生机械制造,裴家式微,对他们来说,有利而无弊。 无能的血肉之躯应当是被抛弃在大时代洪流中的。 席正青抬手,翻看掌心与手背,淡蓝的电流在皮肤纹理下闪烁,最终隐没。 他有些好奇那个在半山别墅里的青年,他曾经在南城一中见过对方的背影。 只是一个beta,普通至极,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值得裴家大少在生死未卜之际特意嘱托? ……… 有裴光济在群聊的记录作为凭证,席正青在一周繁忙的工作结束之后,轻易地从裴家大少的秘书手里拿到了半山别墅的权限。 相比于联邦破败的其他区域以及高度科技化的核心区,第一区保留了在数十年环境恶化之前的自然风光和城市景象,核心区并不打算向外沿扩张,因此,环境优美的第一区成为了核心区后花园。 半山别墅的地段不错。 依山傍水,苍翠深绿之间覆盖着白雪。 席正青录入了自己的虹膜,才顺着大门进入这座空旷如庄园的别墅。 他逛了两圈,终于在别墅的花园一角里找到了裴光济豢养的金丝雀。 冷风吹动了檐下的风铃,牵起轻微的响动像是山风呢喃。 该如何形容。 青年坐在木质长椅上,羽绒服厚重,枣红色围巾压在下颌,蔷薇色的唇,呵气时有淡淡白雾,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肤色冷白如同山上雪。 松鼠从松树上跳跃下来,灵活地攀至人类膝盖上,抱着一颗松子送过去。 青年慢慢将手套脱下,露出的一双手,骨节分明,手腕纤瘦,像是由温润的白玉雕刻而成。 整体脆弱得仿佛是席正青曾经在拍卖会高价拍下的琉璃盏。 席正青呼吸加重,寒风灌入他的喉道,他却仿佛感受不到刺刺发冷的空气,心脏起搏器在这几秒钟之内超负荷地工作着。 他摘下金丝眼镜,放入衬袋。 灰色义眼没了掩饰,瞳孔兴奋得如同蛇类一般微缩。 义眼放大视野,扫描过青年,得出了公民证上的基础身份信息。 辛禾雪。 二十岁。 席正青浏览过信息,发现辛禾雪资料上还参演过几年前的一部电影,不过他没太将此放在心上。 席正青知道自己一直有着某种心理疾病。 他喜欢精美的瓷器、漂亮的宝石和其余一切美丽而脆弱的事物,这种喜爱的情感,在它们破碎的那一刻达到巅峰。 他从四岁起,就知道自己是个扭曲的坏胚。 父亲在花园里精心培育的玫瑰,攥紧碾碎在他的掌心里,刺扎入他的肉里,花汁连带着血液浸湿掌纹。 他自出生起,第一次感到愉悦,比他得到每个家教老师的赞美或者外界的天才之誉都要更能够令他高兴。 他渴望这种极致的美丽和极致的颓靡。 他想看对方哭泣,想看透明泪滴浸湿洁白的脸庞,想看青年轻泣求饶,而他会用义眼把一幕幕拍摄下来,洗出的胶片会像暗室里每一件藏品一样,悉心保存。 【席正青爱意值+5】 席正青喉结紧了紧。 他的灰色义眼在瞬间转变为漆黑。 辛禾雪认不清人,这是裴光济透露的。 细碎的踩雪声惊动了松鼠,小动物敏锐地跳跃回到松树上。 青年站起身来,顺着松鼠警惕的视线往回看,讶然而不确定地喊:“光济?” 席正青确信自己的声色是和裴光济有一定差别的。 因此,他只是点了点头。 辛禾雪上前,垂眸道:“裴影说你要多出差几天才回来,工作已经忙完了吗?” 席正青再次颔首。 辛禾雪犹豫地问:“光济,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这几天很担心你。” 席正青拿出通讯器,在备忘录上打字。 【出差的时候出了小事故,我做了个手术,声带还在恢复期,医生说暂时不能说话。】 还挺会编借口。 辛禾雪眼底的轻讽一闪而过,又佯装关心,“怎么会这样?很严重吗?” 席正青继续打字,给辛禾雪看,【别担心,只是小事故。】 青年还是不放心,仔细看了看他的脖子,甚至心疼地亲了亲席正青的喉结。 温柔的触感。 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触碰在喉结处,轻点又离开。 席正青瞳孔微缩,头脑一阵阵疯狂的嗡鸣。 他的心脏起搏器是不是坏了? 或许该在今天之后进行维修。 【席正青爱意值+5】 辛禾雪又牵起alpha的手,“我们先回家吧,外面很冷。” 席正青才发觉青年脚下一直紧紧跟随着一只机械猫。 仔细看的话,应该能看见猫尾巴刻着女娲机械制造的标志。 这只猫,对方应该是喜欢的吧? 【席正青爱意值+3】 室内控制在如春般暖和的温度。 辛禾雪脱下厚重的羽绒服与围巾,他里面穿的是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换上毛绒拖鞋,整个人相当有居家气息。 他从冰箱里拿出蛋糕。 “昨天是我的生日,但是你工作太忙了没回来……”辛禾雪垂下眼睫,很快又善解人意地对席正青笑道,“没关系,我自己做了蛋糕,还留了你的一份,你想现在尝尝吗?” 对上那双眼睛,席正青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他坐到餐桌上的蛋糕前。 席正青打字表示:【谢谢你。】 辛禾雪温柔地笑着。 别客气。 混蛋。 专门给你准备的。 已经在冰箱里放了一周了,奶油保证放坏的。 当然也不会是辛禾雪亲手做的,只是在买菜软件上买的价格最低的限时秒杀款网红蛋糕。 席正青吃了一口,温和的面目顿时扭曲,表现出异样。 辛禾雪紧张地问:“光济,不好吃吗?我第一次做蛋糕,可能不是很合你胃口……” 席正青对上他的眼睛。 【不,我很喜欢,很好吃,谢谢。】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2节 辛禾雪双手撑着下巴,高兴地看着他,“你喜欢就好。” 席正青忐忑地打字,【我忘记了带回你的生日礼物,它还在飞行器上。】 辛禾雪回应:“没关系。” 趁着辛禾雪没注意,席正青给助理发了一条信息,让人带份合适的生日礼物到这里的地址来。 忽然,青年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等等,我买了一个礼物是送给你的,你肯定会喜欢。” 席正青诧异地挑眉。 看着辛禾雪回到二楼,又从楼上下来,将一个蝴蝶结礼物盒放到席正青前方,期待道:“快打开看看吧?” 送给裴光济的礼物…… 席正青眼神幽深,很快又转化为愉悦。 既然如此,那他就代替这位昏迷不醒、无福消受的发小笑纳了。 席正青在打开礼物后,眼中的笑意瞬间凝结—— 一个黑色的项圈,铭牌上篆刻着“dog”的字眼。 辛禾雪不安地轻声问:“你不喜欢吗?你不是最喜欢这种游戏了吗?光济?” 席正青根本不清楚发小和金丝雀玩得这么花,于是在这种境况下,被辛禾雪牵着鼻子走,无法回头地踏入圈套。 他僵硬地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不喜欢。 辛禾雪给他佩戴上,尺寸竟然正好。 在席正青看不见的角度,辛禾雪神色漫不经心地想。 本来是给“小狗”买的,但是忘记看尺寸了,买回来发现不合适,废物利用倒是不错。 反正…… 这种廉价的粗制滥造的产品,正好适合这位继承人。 对于变态的对手,使用非常规的对策也是正常的,对吧? 第14章 脸盲(14) 席正青在联邦的声誉其实不错,无论是气质还是外形,他看起来都完全是一个温和儒雅的商人,文质彬彬、平易近人、体贴下属,经常出入慈善晚会,在联邦创办福利院和各种社会福利机构,每年会将女娲仿生制造百分之一的年营收用于弱势群体的救济,并且固定地在议会提出有关提高失业津贴、abo同工同酬的议案作为保留节目。 毫无疑问,在所有财阀的继承人中,他是最受普罗大众看好的。 有了核心区的其他家族做对比,没人会在意他是否伪善,在等到三大财阀终有一天要鱼死网破的时候,面临有限的选择,大众只会像羔羊一样顺从地接受席氏一家独大的垄断局面。 席正青习惯了维持温煦有礼的表象,高高在上地站在核心区顶层,俯瞰城市的所有人与物。 他抬起视线,与辛禾雪对视。 辛禾雪微微歪头,“怎么了,光济?蛋糕不合口味吗,还是你不喜欢这个礼物?” 席正青摇首。 他有些僵硬地坐在客厅的餐桌前,脖子上的束缚令他不能不注意,忍耐着粗劣的皮革扎在皮肤上。 尤其是当他咽下发酸绵烂的蛋糕,喉结滚动,项圈带来无时无刻的拘挛。 事情走向奇异的发展,项圈带来的低位感,被驯服的错位,让他隐隐有些猎物会脱离掌控的预感。 只是一个beta而已,还是脆弱的纯血人类…… 他又不会像裴光济一样,被金丝雀灌了迷魂汤,勾得团团转,连事故发生时还要做临终托付。 beta而已,玩玩就好了。 席正青打字回答:【都很好,我很喜欢。】 辛禾雪唇角牵起弧度,他把蛋糕又往席正青前方推了推。 拿叉子舀起蛋糕块送到席正青嘴边,辛禾雪笑着道:“喜欢就多吃点,你下次还想吃,我会再给你做的。” 不过,下次得等到九块九全网秒杀价。 辛禾雪勤俭持家地想。 k觉得宿主的眼神完全像是猫科动物锁定猎物,等待时机,一击毙命。 只不过对面的蛇类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大蛇看着小猫舔爪的样子,完全陷入了温柔乡。 k将局势情况记录进小猫观察日志.docx。 在这个世界结束之后,他会总结出一份分析报告。 席正青看辛禾雪不动食物分毫,疑惑地问:【你不吃吗?】 辛禾雪垂眼,刚刚在别墅外待过一阵时间,他苍白的脸色还没恢复过来,“你忘了吗?我的胃不好,这个是在冰箱里放过的,冷食会让我胃痛。” 席正青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为了不让辛禾雪察觉到端倪而生出怀疑,他又背叛味蕾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个蛋糕很好吃,你做得很好,不过你有胃病,还是不要尝试了。】 辛禾雪一边诱导着,一边看席正青将六寸蛋糕完全吃干净。 ? 为什么对方看起来完全接受良好? 辛禾雪确信自己将这个奶油蛋糕放在冰箱里整整七天了。 k提醒:【他的胃进行过机械改造,甚至可以消化绝大部分的有毒物质。】 又补充道,【心脏也是。】 席家的人基本都具有家族遗传性心脏病,心律失常需要心脏起搏器辅助,但是基于席家内部的技术研发,席正青胸腔中还有一个仿生的备用心脏。 辛禾雪默默道:【那他一定很难杀。】 不仅可以避免毒杀,就连枪杀或者拿刀刺入胸膛,都要杀两次。 辛禾雪还挺羡慕的,不过按照他的身体素质,要是进行机械改造的手术,死亡率大概高达百分之百吧。 他撑着下颌,佯装期待地询问对方:“光济,你晚上要留下吗?” 席正青和辛禾雪对视,喉头不自觉地紧了紧。 ……… 书房。 墙上的时钟,指针转向晚上八点。 辛禾雪坐在书桌前的办公椅上,他翻看了一下刚找出来的合同。 裴光济把合同锁在了保险柜里,但是辛禾雪从智能管家那里取得了钥匙。 听见走廊的走动声,辛禾雪将合同塞进抽屉里,留了一个没完全推入的缝隙作为破绽。 他状似入神地翻阅桌面上摆放的书籍。 alpha高大的影子从后笼罩而来,挡住了天花板的灯光。 辛禾雪听见对方的手撑在椅子靠背的皮革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席正青比辛禾雪迟洗漱完,他靠过来时,身上带着未干的水汽与冷意,令辛禾雪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心。 好在,书房的温度调控得很合适,暖气很快驱散了冷意。 席正青很想问一问辛禾雪用的是什么沐浴露,毕竟beta是不可能有信息素的,但辛禾雪身上有一种好闻得让人安心的气味。 他低下视线,可以看见青年吹干的柔顺乌发垂落,颈后露出一部分肌肤,雪白无暇,似乎能够让alpha毫不费力地留下暧昧痕迹。 青年像是漂亮的天鹅,不堪一折,很轻易地引起了他心中躁动的恶劣因子。 就比如,此刻席正青觉得自己佩戴的这个项圈,应该圈在对方身上才合适。 想侵占对方,使对方的腰身弯成柔韧的弧度,被动承受着alpha顶到极限的侵入,最好让青年情绪崩溃得哭出来。 哭出来会更漂亮。 【在看什么?】 席正青把备忘录上打的内容给对方看。 辛禾雪翻了翻手里的书,印刷着书名的封面展示给他看。 席正青扫了一眼,无非是基因改造有关的技术书籍,他了解过,但对此不太感兴趣,【为什么看这个?】 辛禾雪轻轻一抿唇,缓声道:“想了解你平时接触的东西。” 基因改造确实是裴光济平时接触的东西。 席正青微一皱眉,他没有表态,而是从口袋里取出什么,双手从前往后地绕过辛禾雪的脖颈。 辛禾雪锁骨处贴下冰凉的触感。 是项链。 席正青帮他戴好,交代:【生日礼物。】 他下午的时候让秘书挑选了礼物送过来,但是并不满意。 于是让人将他暗室里的月光石做成了项链。 宝石闪着蓝色彩晕,如月光流淌着的半透明质地,宛如一颗微型月亮。 这本来是席正青暗室里最好的藏品。 不过,远远没有眼前的人合他心意,相比之下,这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头而已。 辛禾雪佯装惊喜地仰头看他,“谢谢,我很喜欢……” 青年陷在宽大柔软的皮革椅里,抬手隔着项圈碰了碰他的喉结,面露担忧,“你的声带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 席正青:【还需要一段时间。】 席正青:【只是遇到了异种刺杀,别担心,那个异种很快被制服了,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近年来异种反抗组织的活动倒是愈来愈烈,不过针对的多是小贵族,而进入核心区需要经过独特的生物扫描与识别,异种至今无法成功通过。 席正青并没有将它们放在心上,此时只不过是拿出来扯个谎。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3节 辛禾雪抬手拂开他皱着的眉,离得很近,轻声问:“你不高兴吗?” 席正青一怔,对上那双仿佛盛着碎光的眼睛。 他听见辛禾雪蛊惑一般道:“那我们来玩能让你高兴起来的游戏吧。” 席正青刚意识到事情已经隐隐脱离了掌控。 辛禾雪站起来,扯住他项圈,像是牵拉狗链一样,一紧一松,alpha已经猝不及防地被推入靠背椅。 攻守之势瞬间变换。 椅子发出吱嘎一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 青年坐到紫檀木书桌上,脚高高地踩落的同时,眼睫懒散地低垂,像是蝴蝶缓慢地翕合翅膀。 ……… alpha背后的汗浸湿了睡衣,神态状似痛苦,夹杂着诡异的愉悦和兴奋。 他微躬着脊背,周身精劲肌肉绷紧,所有的感知来源于青年踏在他双腿中间的,雪白的足。 象征驯服关系的项圈拘束着脖子,席正青不受控地从腺体逸散出信息素。 野蛮的麝香气息从四面八方而来,妄图侵占住高坐在书桌上的青年。 书本搭在膝盖上,辛禾雪漫不经心地翻页。 随着翻页频率,脚下轻重缓急不定,足面肌理细腻,覆盖着淡蓝的脉络,在用力的时候,显得更加明显。 像是碾着什么脏东西,辛禾雪眼底暗含嫌弃。 他早断定的就没有错。 alpha是没有进化完全的兽类。 据他判断,这位心理扭曲变态的继承人,伴随着对破坏美学的渴望与追求,应该还有着席正青自己都没发觉的性瘾。 如果按照原本那个狗血的剧本,席正青不仅欺骗了“辛禾雪”,还会进行一定程度的精神控制,满足自己的掌控欲和毁灭欲。 席正青和裴光济那种爱而不自知的人不同。 所以辛禾雪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像对待裴光济一样,和对方培养感情,他要用欲望反过来掌控席正青,他准备在原来剧本设定的亲密关系里,调换驯服与被驯服的位置。 爱意值加一减一加一减一地响,最后还是增加了十分。 辛禾雪却玩得有些腻味,还有点疲倦了。 书本合上发出“啪”的一声,他足往下一碾,alpha闷吭一声。 辛禾雪倦怠地垂下眼皮。 他天生皮肤薄,经过刚才那一遭,脚底好像有点刺刺发疼。 辛禾雪问k:【他的外生殖器官不会也是机械的吧?】 k:【……】 辛禾雪认为不无可能,因为大小和硬度在正常范围之外。 那会是可拆卸的吗? 他有些走神。 下一瞬,就措手不及地被alpha扑到桌面,脊背贴上冰凉光滑的紫檀木。 席正青混乱地吻着他,沿着脸颊顺到耳垂,发出嘶哑不成音的气声,“……我来帮你。” 第15章 脸盲(15) 纯黑色真丝睡衣像是柔软的最后一层笋衣,alpha几乎毫不费力地剥开了。 青年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得晃眼,肌体完美无暇,轻薄的肌肉极具线条美感地舒展、蔓延、起伏。 左侧最下方的肋骨处,有一颗渺小的红痣,点在胸廓的玉白肌理中,像是零星红梅落在了雪地里。 席正青刚刚发出的嗓音嘶哑,和声带受损尚未恢复的病人别无二致,因此他并不担心辛禾雪会觉察出来异样。 他近乎是痴迷地看着眼前的肌体,痴迷到居家服掩盖之下的胸膛,前锯肌上分布的蓝紫纹路,电流疯狂地频闪流窜。 薄唇带着微烫的温度,印在温凉肌肤上。 在冬季的晚上九点过后,辛禾雪会因为困倦而反应稍显迟钝,他手肘抵着桌面才要撑起,就被alpha强势地压住了反抗的趋势。 “等、等等……” 辛禾雪的耳垂被纳入唇舌,触碰弱点带来的强烈刺激让他的腰部瞬间发软。 alpha半跪着笼罩住他,高大的躯体俯下来,轻易地抓住辛禾雪的双手,束缚着拉扯到头顶,牢牢桎梏住。 席正青顺着往下,放过残留水迹的耳垂,它在被用力含吻之后透出殷红色,像是一颗红色珠子。 湿热的吻所到之处,青年的身体由内而外地蒸出绮丽粉色。 白的晃眼,粉的目眩,席正青全然沉浸入这场美丽迷梦。 随着他的亲吻,尤其是在轻碰胸口的淡粉色花蕾时,席正青几乎立刻能感受到,对方胸膛正颤抖着微微起伏,仿佛氧气被挤占一般,控制不住地加快呼吸。 这样的发现,使得席正青喉咙一阵阵干燥发涩。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能够掌控对方的错觉,甚至能够控制青年生命的呼吸节奏。 激动得席正青胸廓一阵发麻的电流。 于是他像是朝圣的信徒一般,心醉魂迷地一次次亲吻,吻遍眼前的人。 顺着耳垂,到锁骨、胸口、肋下小痣,再到薄薄起伏的腹肌、隐约的人鱼线、腹股沟。 完美无瑕的躯体。 辛禾雪的喉间溢出一声轻哼。 他的双手不再受到束缚,转而攥住席正青的头发,无声揪紧。 麝香信息素无孔不入地圈占这个空间,覆盖了浅淡的绿檀香气。 辛禾雪的脊背过电般一阵发麻,在alpha撑起身时,腰部发软地仰躺在书桌上。 他的呼吸节奏还没缓过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原先淡粉色的樱花花蕾,像雨打过之后变成嫩红色。 天花板刺目的灯光使辛禾雪抬手掩住眼。 席正青无法分辨对方是不是哭了。 整个过程中,辛禾雪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除了偶尔一两次无法控制住才溢出的轻哼。 他迫切地想要让对方哭出来,因而连吞下口中的东西也不觉得屈辱。 他看见青年掩住面庞的手掌下露出粼粼水光。 席正青兴奋地凑上前去。 像狗一样。 辛禾雪倦怠地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他一眼。 脸上布满湿漉漉的生理性泪水。 席正青眼瞳紧缩了一瞬。 为了掩饰,他闭上眼,接着俯身想要亲吻辛禾雪。 才□□过,还没漱口十遍,就想亲他?! 辛禾雪慌了一瞬,【哥哥!】 k默契地将席正青电晕。 总之不知道k这个是什么样的技能,对于短时间内麻痹目标对象的大脑还是很好用的。 辛禾雪松了一口气,【谢谢,幸好有你在。】 k:【……不用客气,这是我的职责。】 不知道为什么,k觉得自己像是奇怪的影片里,为妻子把门放风的无能丈夫。 辛禾雪推翻身前昏迷状态的席正青,对方因此倒在书房的地毯上。 反正alpha皮糙肉厚,摔到地上也没事。 辛禾雪困倦地拢了拢睡衣,他累得连扣纽扣的力气也缺乏,室内暖风熏着,玉白的胸膛半敞半露。 他打了个哈欠,【好困,你能抱我回去吗?】 辛禾雪知道k能够短暂地拥有形体,在那次他晕在浴缸里之后。 透明人沉默地将辛禾雪拦腰折膝地抱起来。 辛禾雪满脸倦懒,靠到k肩膀处,安心闭上双目。 时钟走向十点。 k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在将人放到卧室的床上后,正要消散身形,却听见辛禾雪忽然疑惑道:“刚才我突然喊你哥哥,这算不算是安全词?” k:“……” 之前培训的时候,不应该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下载到数据库里,还误给宿主展示的。 ……… 席正青对昨晚后续的事情一无所知,醒来的时候他还在书房里,身上只简单地披了一层毛毯。 他的记忆停留在辛禾雪脸上沾泪的那一幕。 席正青在意识清醒后,几乎对自己昨晚的表现感到不可思议。 裴光济养的金丝雀,是魅魔吗? 更恐怖的是,席正青发觉自己还在回味,原本由于屈辱而生出的微妙抵触情绪,也在回想起青年落泪的模样之后消散了。 他紧皱着眉头,收拾好自己。 在离开书房前,席正青注意到了书桌下方未完全合上的抽屉。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4节 一拉开,里面的内容物呈现出来。 席正青诧异地挑起眉峰。 洗漱完毕之后,他在一楼见到了辛禾雪。 辛禾雪站起来,“你醒了?快来吃早餐吧,我去给你拿餐具……” 席正青眼见着对方到厨房里去。 机械智能管家从另一个拐角出来,程序设计好的称呼内容,“尊敬的客……” 席正青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对方的电源键。 在辛禾雪出来的时候,还若无其事地敲打这个机械管家。 辛禾雪:“怎么了?” 席正青用通讯器打字,【可能是坏了,用了很多年了,我换一个新的吧,这个待会儿叫人来回收。】 辛禾雪遗憾道:“这样啊……” 想起了什么,辛禾雪赶在席正青提出疑惑前,担忧地问:“光济,你昨晚突然昏倒了,把我吓了一跳。我本来想带你到卧室里,但是我力气太小了,拖不动你,只能让你在书房将就过夜了,你还好吗?” 青年看上去格外内疚。 席正青哑然。 心中的那一丝疑心也消弥了。 或许是他的机体出现了故障,席正青给自己提上身体检查的日程。 半机械化的alpha,本来就不是正常成年男性的重量,辛禾雪还是纯血人类,搬不动也正常。 【席正青爱意值+5】 辛禾雪对k道:【你看,他还得谢谢我。】 ……… 席正青借口自己之前用的通讯器坏了,“重新”加上了辛禾雪的联络方式。 并且,将辛禾雪通讯器里原本的“裴光济”拉进黑名单里。 因为工作,席正青不得不在上午离开别墅,离开前确保助手过来将机械智能管家回收。 那还是他们公司生产的,正好返厂。 席正青准备将别墅里的其他不那么智能的机器人也大换血一遍。 群聊突然因为新消息而顶上来。 席正青点开。 【裘远1:我从第十三区回来了,聚一聚?】 【裘远2:虽然三缺一不太好,但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去icu开香槟。】 【裘远1:你不介意吧?@裴光济】 【左永言:不是,哥们、】 【席正青:……倒胃口。】 【席正青:让@左永言 安排吧】 【左永言:得嘞,哥,包在我身上。】 席正青坐在悬浮艇后座,助手在前方驾驶,准备先去往核心区。 在离开半山别墅的空中轨道,两艘飞行器擦肩而过。 席正青看见了坐在另一艘后排的人。 是裴影。 席正青眉心一皱。 裴影去往的方向,是半山别墅。 席正青立即道:“掉头。” 第16章 脸盲(16) 别墅花园里落了一夜的雪,被清洁机器人扫得堆起来。 而房屋室内还维持着暖融融温度。 家务机器人正在温暖花房中布置下午茶,空气中有咕嘟咕嘟的响声,热腾腾的水汽从茶壶口如烟般涌出。 裴影回来的时候,辛禾雪正在客厅的沙发上逗猫玩。 机械猫看起来就像是卡通片里的铁皮小猫,没有仿生的毛发覆盖,摸起来是冰冷硌手的。 辛禾雪在冬季不会经常抚摸它。 室温适宜。 辛禾雪连羽绒服外套也没穿,只穿了件深蓝v领的针织背心,最里面的内搭是白色高领的,整个人半倚半躺地靠着沙发背。 他身形本就修长,窝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像是一条猫。 辛禾雪网购了一些橡胶材质的宠物玩具,在目标对象没出现的时候,他平日里在别墅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就靠着逗猫打发打发时间。 他将骨头丢到远处,发出指令,“小狗,捡回来。” 骨头咕噜噜地,滚到刚进门的alpha脚下。 裴影顿了顿步伐,他沉默地捡起骨头,走到辛禾雪面前,摊开手心,“……捡回来了。” 他像是认为这样会有什么奖励一般。 辛禾雪险些没有认出裴影来。 一身正装的alpha,衣冠楚楚,足下踏的皮鞋锃亮。 不过克莱因蓝的挑染以及耳际那两颗银锥耳钉,仍旧保留了个人特色。 机械猫的指令被人类抢先执行了,它不满地扒拉了一下裴影的腿,坐到一旁。 “谢谢。”辛禾雪接过宠物玩具,扔给机械猫,他又给裴影让出位置,“你坐下吧。” alpha的眼下有着淡青色阴影。 辛禾雪猜测裴影这段时间应该都没有休息好,毕竟裴家原本的继承人昏迷不醒,少了主心骨,估计内部还在争斗不休。 但他还维持人设地装作一无所知,只是抬手捧着年轻alpha的脸,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对方眼睑,“学习压力太大了吗?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这样亲近的距离,裴影能够闻到来自辛禾雪身上,令人安心的绿檀冷香。 这让他连续几日的压抑与烦躁情绪得到疏解。 裴影近乎是像温驯的犬种,贴了贴辛禾雪的手心,“还好。” 忽地,裴影眉峰冷峻一皱,视线锐利地捕捉到青年脖颈边的红痕。 高领内搭未遮住的印迹,从边缘露出来。 裴影指向那里,“这是什么?” 辛禾雪疑惑,“什么?” 裴影凑前,指腹摩挲的力道像是要把印迹蹭掉,“红的。” 辛禾雪拂开他的手,自己摸了摸,若有所思道:“红的……可能是过敏吧。” 辛禾雪在心里暗骂了席正青两句。 不对。 裴影死死抿住嘴角。 哪里都不对。 他发觉室内隐隐约约有残留的陌生alpha信息素气息。 就连辛禾雪身上也有这种麝香气味。 不过因为是beta,alpha的信息素留存并不持久。 年轻的alpha本就好斗,这种类似于侵占领地的行为无疑是耀武扬威地挑衅。 是谁? 他心中愈来愈烦躁。 尤其在是发现辛禾雪没有穿袜子后。 裴影:“你为什么不穿袜子?” 裴影:“你会着凉的,你不知道吗?” 他火急火燎地从辛禾雪卧室找来袜子,急哄哄地往人脚上套。 “嘶……” 辛禾雪刺痛得眼睛微微眯起,双脚往回缩。 裴影面色凝重,紧紧攥住辛禾雪右脚腕,声音不自觉地压低,死死盯着,“这是什么?” 辛禾雪皮肤薄,没做过什么重活,全身肌肤都是白玉一般,温养出来的细腻。 此刻脚心的一小片区域,却从冷白肌肤下透出殷殷红色,仿佛滴血般。 “痛吗?” 裴影皱着眉,轻轻去碰。 果然得到辛禾雪倒吸凉气的反应。 裴影:“怎么弄的?” 辛禾雪有些尴尬地找借口,“不知道,可能是一时没注意,踩到什么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5节 他宽慰裴影,“没关系的,过几天就好了,我平时也经常不小心磕碰到,膝盖突然出现乌青,过段时间就散了。” 裴影压低眉梢,看他一眼,似乎是对辛禾雪这样不注意自己身体的态度格外不满。 他冷冷道:“我去拿药膏。” 裴影在寻找药膏的过程中,几乎是地毯式地搜寻任何其他alpha来过的痕迹。 脏衣篓多了一套衣服。 显然不是辛禾雪的尺寸。 但依照辛禾雪和他哥的感情,裴影不认为前者会主动背叛。 他装作正常地回到辛禾雪身边,给他的脚底擦过一层腻乎的药膏,似是不经意地问:“在我之前,还有别人来过吗?” 他的话音刚落,门铃突兀地响起。 有客人来访。 ……… 裴影面色不善地盯着来者,“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席正青特地换了一身衣服,是为了和上午出门时的衣装有所区别。 金丝眼镜下灰色义眼微微转动,看向沙发上的青年。 席正青笑吟吟道:“你哥托我有空照顾一下他。” 他走到辛禾雪跟前,慢条斯理地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是裴光济的发小席正青,他可能没和你提起过我,不过他最近比较忙,嘱咐我尽量照顾一下你。” 辛禾雪对k道:【我看他也挺会演的。】 k对于宿主的任何话都会表示赞同,【嗯。】 辛禾雪表面上稍作犹豫地和席正青礼节性握手,“你好,我是辛禾雪。” “我知道,裴光济和我说过你。”席正青面不改色地道,“我们可以加一下联络方式,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发给我。” 裴影稀里糊涂地看着他们俩加上了联络方式。 忽地一瞬间,裴影想起了自己认知范围内,拥有麝香信息素的alpha。他将今天辛禾雪身上的异常当做线索串起来,裴影的眼神一下变得格外可怕。 席正青只是在辛禾雪看不到的角度,对裴影做了个口型。 出去说。 ……… 近乎是在踏出辛禾雪视野范围后的第一时间,裴影挥拳已经到席正青眼前。 席正青大概也是第一次和这样不讲礼节的年轻alpha打交道,虽然及时反应,将拳头拦截下来,避免破相,但眼镜仍然被撞歪角度。 席正青扶正镜框,厌烦地开口说:“看来裴老先生还是没有教会你规矩,下次见面我会提议让他好好管教你的。” 裴影怒目而视,“你竟然还有脸又回到这里?你到底做了什么?!” 辛禾雪根本——认不清人! 席正青人模人样地笑,“弟弟,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何必明知故问,还是很想从我口中听到体验反馈?” 裴影脾气本就不好,放逐的前十八年里,根本没人教过他如何对付这样没脸没皮的老狐狸,他几乎下意识地又想痛快地动起手来。 席正青不耐地说:“好了。总之,这段时间你就当自己又多了一个哥哥吧,反正裴家的后辈也不少。” 他甚至还有闲心再嘲讽一句“人丁兴旺”的裴家。 裴影冷笑:“我凭什么听你安排?” 他立即想要转身告诉辛禾雪真相。 席正青悠悠道:“你也不想裴光济苏醒吧。” 裴影几乎是瞬间被钉在原地。 席正青继续游说:“毕竟他一醒来,裴氏继承人的位子还是好好地回归到他口袋里。” 席正青:“先不说你这位长兄。其他的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吧,更何况你还有几个叔伯?” 裴影回头,“你想说什么。” 席正青知道这人脑子不好使,直截了当,“你会继承裴氏,因为我会帮你,前提是你不要碍我的事。” 他所谓的事,指向的对象已经非常明显。 裴影用力咬住牙关,口腔中逸散血腥味。 他要和辛禾雪名正言顺地在一起,眼前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的。 首先,隔着一个他哥。 其次,他现在还没有成长到拥有足够的资本,他甚至都还不能和老头子叫板。 总有一天,等他名正言顺地继承了裴氏…… 裴影憎恶地瞪了席正青一眼,从喉咙间用尽力气勉强地挤出,“嗯。” 席正青嘲讽地笑了一下。 ……… 左永言安排的聚会场所是在核心区一个新开的主题餐厅。 360°全息投影技术运用得很娴熟,整个包厢内呈现5d立体景象,海底主题使得四周海浪波光粼粼,游鱼摇曳,亦真亦幻。 坐在首位的男人戴着墨镜,金色鬈发浓密,宽额,剑眉,薄唇微微恣意地向上挑。 算是典型的混血alpha长相,五官线条硬朗,如同钢笔勾勒的肖像,除却外人无法看见的眼睛,面庞英俊。 左永言对着金发alpha道,“裘哥,庆祝你从十三区回来,先敬你一杯!” 裘远笑了下,“谢谢,能活着回来,真是值得庆贺。” 他拿起酒杯,三人的杯子碰了碰。 冰凉酒液顺着喉道往下抵达胃部,席正青压着心里微妙的不适感。 说实话,他一直不太喜欢和这两人打交道。 左永言家世不及,脑子还不好,裘远顶着天才导演的名头,品味太俗,整天拍一些下等人打打杀杀的烂片。 席正青和他们说不到一处去。 勉强算是对手的裴光济,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裘远冷不丁问他:“裴光济的事情,有你的手笔?” 席正青皱起眉,“怎么可能?他自己运气不好。” 恰好雨夜碰上醉驾货艇,刹停失灵。 席正青不会做那么险的事情。 真要解决别人,他也只会做到十全十美,不留痕迹,裴光济根本没机会躺进icu。 通讯器震动提醒。 席正青皱着的眉头舒展开。 【辛禾雪:光济,之前的智能管家返厂回收了,你能再订购一个新的吗?没有管家,生活不太方便。】 席正青打字回复。 【我会让人送新的到别墅去。】 裘远看了看他的神情,又问:“你从第一区南城过来?” 裘远:“裴光济的那栋别墅里,有什么?” 席正青饮尽酒水,餐厅营造的海浪波光折射到镜片上,微醺视线仿佛又出现了昨夜的情形。 他回答:“一只猫。” 第17章 脸盲(17) 左永言在他们提到裴光济的事情之后就开始装聋作哑,毕竟由于相较之下显得不够显赫的家世,他在这段发小情谊中,始终处于地位更低的阶层,以至于其他三大财阀的继承人之间内部怎么斗,也不是他能够掺和的。 他也不会表现出和裴、席、裘任何一方关系更好的表象,若是被认为是左家的站队行为,很难不说其他两家会集火左家,先给左氏下绊子。 意识到席正青和裘远的对话告一段落,两个人都没有再继续就之前的飞行器事故话题进行讨论的意思。 左永言活络气氛道:“什么猫?裴哥还养猫了?什么品种的?” 席正青漫不经心,“白色的。不知道。那只猫喜欢养狗。” 项圈还在他的悬浮艇上。 左永言:??? 猫喜欢养狗? 说的是中文吗? 左永言打哈哈,“小猫的爱好还挺独特的。” 想起了什么,他又问席正青:“之前你不是说裴哥养了人吗?席哥你看见人了吗?是不是在那个别墅地址里?” 席正青摇头,浅金黄色的酒液顺着杯壁缓缓而落,渐渐满上。 他面不改色道:“没看见。” 左永言:“那还真奇怪……他给我们群聊发信息,就为了托付一只猫?” 怎么说,不太像是裴光济的风格。 当然,暗地里养金丝雀,那就更不像是裴光济会做出来的事情了。 左永言说不出来这两件事情,哪一件更荒诞点。 裘远:“什么东西?你们在说什么?” 裘远:“我在十三区的时候,裴光济的生活过得这么滋润精彩?”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6节 席正青凉凉道:“你在十三区摸爬滚打,应该也挺精彩的。” 左永言生怕两个人吵起来。 席正青和裘远两人因为性格迥异、三观不合,他们的关系可以说是这段发小情谊里最脆弱的一环。 加上裘远和他们三个,至少不能严格意义上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们三人是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被长辈们带着进行交际往来,而裘远…… 是顶替原本裘氏继承人位置的后来者,直到初中他们才建立起交集。 原先裘氏的继承人,是裘远的兄长裘荆,虽然是同辈,但裘荆要大他们几岁,关系不亲近也不算太疏远。 当年裘氏底下的普罗米修斯实验室爆发一场混乱,试验种叛逃,裘荆丧生在火海当中。 这才有了让如今裘远接下来顺位继承的机会。 但是裘远显然志不在继承裘氏,他身上有种搞艺术的疯癫,不像是财阀少爷,否则也不会远走核心区周游各地,出入混乱的十三区,把裘女士气进医院。 左永言好奇地问:“裘哥,你不是说自己出去采风?那你在十三区这几个月,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裘远视线透过墨镜,扫视左永言和席正青一眼。 漆黑镜片背后,眼睛泛起深海一般无边无际的蓝黑色。 “在十三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发现,那地方就和地狱没什么区别,你可以想象得出来,犯罪像吃饭喝水一样稀疏平常,每分钟都有人死在街头,无论是公安系统还是交通系统都处于瘫痪状态,哪怕是城区,红绿灯上也缠满了爬山虎,脚下柏油马路都是裂隙造成的断口,抬头大气层黑压压布满巨量尘土和灰烬。” 尽管说出来的事实很残酷,裘远仍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郊区变成了放射性玻璃构成的原野,完全被异种侵占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十三区的城区也会成为异种天堂。” 比起十三区的残酷景象,另一件事反而更能吸引他的兴趣。 裘远问:“我回来的时候,听说库克被异种刺杀,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亡了?” 库克的父亲在联邦安全局身居要职,此前提议过要调动军队力量,执行全面歼灭异种的计划。 左永言:“对啊。当时事件报道占了我们联邦时报的头条。” 左家是传媒巨头,联邦时报早年已经被他们收购了。 左永言回忆,“库克此前去了一趟第六区,尸体是在第一区发现的。可能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异种盯上了。” 裘远挑起眉峰:“那个异种呢,抓到了吗?” 左永言:“抓到了一个,但是法医说和致命伤上的创口对不上,对外宣传的时候为了稳定民心,还是宣称已经抓到了真凶。” 裘远后仰,靠在椅背上,优哉游哉道:“反正异种也无法进入核心区,我们倒是不必担心,对吧?” 人类的生理特征与异种相差迥异,异种无法通过核心区里三重外三重的各种验证体系。 左永言想到裘家现在名下的军工厂都在大批量研发生产针对异种的高杀伤力武器,于是点头附和,“也对,高枕无忧。” 裘远视线掠过另一侧,席正青不知道又在对着通讯器笑什么。 白色的猫? 裘远若有所思,他向联系人列表里一个初始头像转发了南城那份地址。 【你去看看。】 ……… 等到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不论十三区陷进了怎样的泥沼与混乱当中,核心区的通天塔仍旧矗立着,像是镇海神针 医院走廊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环境一尘不染。 干净的环境使席正青感到愉悦无比。 只不过,相较起来,他好像还是更喜欢前天晚上裴光济的书房。 席正青又想到了那个青年。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双手白皙修长,牵扯项圈的同时,也是在拉扯席正青的神经末梢,令他脊柱一阵阵窜电般发麻。 光是此刻回想起来辛禾雪仰躺在桌面上的情状,他几乎立即有了微妙的反应。 席正青在昨天的聚会结束后,就给自己安排了身体检查。 排查下来,无论是机械化的部分,还是原生的人体,都没有任何异常状况。 他却反复地沉溺于那晚的记忆。 就像是沉入海里溺水的人,浮浮沉沉,试图抓住任何事物露出在水面上,最终都是徒劳,只能在无用的挣扎之中,越纠缠越沉底,睁眼闭眼都是海浪与粼粼波光。 重症监护室有探视限制。 不过席正青也没有打算进去。 他只是看了一眼房内昏迷的病人,心电图机静静工作着。 席正青笑起来,隔着玻璃,做了一个口型,“早安,裴光济。” 他的灰色义眼在转身之后,调整成漆黑。 ……… 辛禾雪自从那一次导致了脚底走路第二天刺疼,再之后的几次就不乐意让席正青这么好受了。 他碾了一脚alpha的事物。 接着从容不迫地坐着沙发,右腿悠然抬起搁到左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席正青,alpha已经条件反射般出现了反应。 辛禾雪发号施令:“自己解决。” 银色的链条,一端连接着黑皮革项圈,另一端牵在辛禾雪手里。 别墅里空旷静谧,alpha动作着,呼吸声克制不住,逐渐粗重。 席正青如吐信毒蛇锁定猎物般,紧紧盯着辛禾雪,义眼中充斥阴翳而混沌的情欲。 青年被对方的目光锁定着,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手里攥着银链的一端,同时正在给机械猫“小狗”织毛衣,棒针随着双手的动作,带起毛线往返编织的时候,同时牵扯银链,拉动项圈给alpha带来连续不断的拘挛感。 辛禾雪平时没什么事情做,在这段时间里他学会了网上的织毛衣教程,下雪的时候,边听电台边用来打发时间很轻易。 他垂着眼睫不说话的时候,气质温柔。 尤其是现在穿着暖和的居家服,安静地给宠物打毛衣。 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将项圈戴到alpha脖子上,漫不经意地提着狗链一松一紧。 席正青后脊麻了一阵。 辛禾雪轻飘飘瞥过去一个眼神,又让对方加快了呼吸。 下一秒,他就又被席正青扑倒在沙发上。 尽管早有防备,但是以辛禾雪的身体素质,根本抵挡不了成年alpha的攻势。 濡湿的气息喷洒在辛禾雪耳垂,很快让白润耳垂泛起粉色。 辛禾雪侧过视线,尚未完工的半件毛衣掉落到地上,让机械猫趴伏着。 席正青正要故技重施,他知道辛禾雪的弱点在哪里,从哪里开始会让青年舒服得哭出来。 上次的照片已经被席正青洗出来了,暗室空出了一整面照片墙,等待内容填充。 大手触碰到居家服的纽扣。 头发被摸了摸,席正青对上辛禾雪的眼睛。 “别这样,光济。”辛禾雪一边温声劝说,一边受不住地掩唇咳嗽,“我身体不太舒服。” 牲口。 别逼我让k电你。 辛禾雪冷酷地想着。 席正青凝眸看了他一会儿,支起身来。 他给辛禾雪看打字出来的内容,【是感冒了吗?】 辛禾雪嗓音比平时要软,“有一点。” 他感觉是之前那晚在书房由着席正青胡闹时着凉了。 虽说席正青是个混蛋,但是至少那种事情做得不错,让他怀疑对方会在私底下苦练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 辛禾雪询问k,【他的爱意值多少了?】 k:【四十五。】 差不多可以推进下一步了。 最近驯狗的次数太频繁,辛禾雪腻味了这个欲望游戏。 他松开银链,手轻轻搭在席正青肩上。 温凉的唇碰了碰对方的唇。 在今天之前,辛禾雪从没有亲吻过席正青。 即使是像这样一触即离。 席正青瞳孔紧缩。 仿佛多巴胺分泌失控,瞬间决堤奔涌,过多的愉悦感密密匝匝地冲击他的大脑,他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意识溺亡在这片愉悦海洋里。 面对这样的异常,从未有过的空前失控感,席正青心慌意乱。 甚至想要开口说话,但及时意识到自己还是“裴光济”。 意识到这点,他突然感到不是那么愉悦了。 他皱起眉头,退开距离,高大身形立在辛禾雪前方。 辛禾雪担忧道:“光济,你怎么了?” 席正青:【我想起来,有些棘手的工作要处理,需要先离开。】 他觉得自己需要先理清楚和辛禾雪的关系。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7节 辛禾雪送他到门口,像招财小猫一样摆摆手,“再见。” 席正青离开的途中,收到了快递签收的消息,他向辛禾雪解释,【那个快递是最新款的仿生人,顶替之前智能管家的位置,你可以让它做任何事,它具有最全面的功能。】 辛禾雪:【好。】 席正青将别墅里的机器人都进行了大换血,选出来担任管家的是仿生制造公司最新研发的产品,目前还没有流通进入市场。 辛禾雪苦恼地看着大门口放置的巨大包裹,他询问派件员,“可以帮我搬进客厅吗?” 从大门口到进入别墅主体,要穿过花园。 辛禾雪显然没有这种力量。 而对派件员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他的身体改造过,装载了机械臂,快递公司还统一给他们配备了外骨骼。 辛禾雪给对方送上一杯热茶,“谢谢。” 在两人都没注意的时候,黑色阴影从派件员脚下游离出来,钻入包裹之中。 派件员离开后,辛禾雪寻找到剪刀,拆开了巨大的包裹。 仿生人各项参数估计是依照成年alpha的数据来设计的,从体型上看,这个型号的仿生人似乎更适合当保镖,而不是管家。 不知道是不是席正青有意的,挑选的仿生人是银发,这种发色很少见,辛禾雪不会有错认的可能。 辛禾雪打量了一圈身穿黑白执事服的仿生人管家。 在初始启动后,他下达了第一个指令,“衣服脱掉。” 管家没有丝毫卡顿,脱去执事服,赤身裸体地站立在辛禾雪跟前。 辛禾雪从来没有接触过仿生人,他的原生世界里,科技树点亮在波束武器和战斗机甲上。 他好奇地抬手,指腹柔软,从肩膀顺着滑到仿生人的胸膛。 有跳动的感觉。 皮肤触感也很真实。 只除了各个部位的衔接处有蓝紫线,默默提醒着可以从哪里开始替换部件,方便零基础的使用者也可以轻松给仿生人更换故障的肢体部位。 在这些蓝紫线之外,其余的一切都让这位管家看起来与真人无异。 辛禾雪视线往下,眉梢诧异地微挑,对k道:【是可拆卸的。】 k:【……不要好奇。】 第18章 脸盲(18) 辛禾雪最终还是没有做出把仿生人的外生殖器官拆卸下来的行为。 因为从正常人的视角理解,这应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不过就算辛禾雪做出这样的行为,也不能说明他异于常人,他只是出于好奇而已。 猫的好奇心强,这是天性使然。 k这般判断着。 只能耐心地劝说宿主:“不要好奇,仿生人出厂不一定消过毒。” k很了解宿主爱干净的好习性,他的话让辛禾雪连拆卸手臂试试的想法也放下了。 辛禾雪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双手环臂抱在胸前表现出保留的态度,一改之前兴致盎然的模样,冷淡地说道:“衣服可以穿上了。” 执事服脱下来不费力气,穿上却耗费了一些时间。 尤其是这位仿生人看起来动作迟缓,穿衣服的动作小心翼翼,完全不像是通过出厂测试的合格品。 就在辛禾雪怀疑席正青用淘汰的劣质仿生人搪塞自己的时候,空气中无端响起“呲啦”一声—— 浅色衬衣在仿生人的手中碎成两半。 高大仿生人面无表情,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隐隐透露出了局促和不安。 可怜的仿生人,就连出厂自带的衣服质量也这么差吗? 这样看来,仿生制造公司真是无良商家。 辛禾雪蹙起眉,在心里骂了一遍席正青。 辛禾雪掀起眼皮,凉凉地问:“你可以洗澡吗?” 他担心仿生人不能碰水。 仿生人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定定盯了他好一会儿,才迟钝地点了点头。 辛禾雪:“到二楼左边走廊顺数第二间房,里面的衣服你可以随便挑,有配备的淋浴间,你自己清洗后换好衣服。” 那间是裴光济的衣帽间,反正这么多衣服,他在icu也穿不上,正好闲置利用了。 辛禾雪担心仿生人洁净不够到位,匆匆解决,还规定了换洗时间,“半小时后下来找我。” 仿生人点头。 当他完成启动后获得的第三个指令任务回来时,辛禾雪正窝在沙发上打毛衣,困倦地眨了眨眼,眼框当中已经有了浅淡的水光。 见他下来,辛禾雪招了招手,“过来。” 仿生人和裴光济的身量差不多,宽肩窄腰,衬衣马甲都很合适。 辛禾雪:“你叫什么名字?” 仿生人摇头。 看来出厂设置中没有设定名字,应该是留给主人自行取名的。 辛禾雪正在思考的时候,机械猫又在扑咬住他的袖口,毛衣开衫是纯羊毛的材质,天然的弹性让机械猫扯出了一段弧度,露出一截细窄洁白的手腕。 “别乱动。”辛禾雪拍了拍机械猫的脑袋,制止了它顽皮的动作,随口道,“那你就叫一号吧。” 辛禾雪的取名水平很一般,从机械猫叫小狗、花园的园丁机器人叫二号、扫地机器人叫三号,如此种种都可以看得出来。 “你会织毛衣吗?” 他询问一号。 一号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说功能全面,什么都会吗? 辛禾雪不大满意地抿起唇。 不过,他最近看过了一些有关于仿生制造的资料书。 现阶段的人工智能模仿人脑思考的方式有两种模式,一种是通过符号操作和逻辑表达,自上而下地再现人类的思维逻辑,另一种是通过再现与模仿人类的神经系统运动,自下而上的模式。 前者需要搭载数据库,通过大量查询和检索,以做出处理反应,市面上的普通机器人多数是这一类。 后者则更接近人类的学习方式,通过积累经验可以完善下一次的行为。 或许一号的行为模式是后一种,需要后天进行学习完善。 辛禾雪将网络上的织毛衣教程展示给他看,尽管一号刚开始笨手笨脚的,但是学习的态度很认真,因此辛禾雪放心地将还没织完的半件宠物毛衣交给他。 自己伸了个懒腰上楼休息了。 在他转身看不见的时候,一号迟钝地抬起头,无机质的眼睛望向辛禾雪背影。 直到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一号低下头,继续笨拙地学习打毛衣,即使机械猫一直在嫌弃地撕咬他的裤腿。 它在以前没有名字。 只有一个进入火种组织后产生的代号,因为它拥有的一双能够割裂一切物质的蝎钳,它被叫做切割者。 现在,他有了名字。 一号这么想着,庞大阴影忍不住展露出来,一长段竖立骨刺的尾巴快频率地摆动着。 机械猫条件反射地吓跳出去。 ……… “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情吗?” 辛禾雪冷冷淡淡,垂覆下来的眼睫也反映出他并不热络甚至有些隐隐抵触的态度。 餐桌对面的alpha在镜片之后,是一双灰色的眼睛。 技术完美无缺的义眼,让他看起来拥有和正常人类别无二致的眼睛,即使正常人类的眼睛并不具备留影功能。 席正青在前几天从别墅匆匆离开之后,由于思绪混乱需要整理,他没有再见辛禾雪。 而是在工作结束后,每天晚上回到自己摆满藏品的暗室。 原先的一切从各地收集过来的宝石瓷器,再光亮闪烁都不再能引起他的兴趣。 席正青在新的照片墙前停驻了彻夜。 他发现自己仅仅是看见青年的照片也会无端心率加快,他安排了检查,三份不同机构的检查结果都显示他的心脏起搏器和人造心脏没有问题。 席正青确信自己没有受虐倾向,也没有其他方面的特殊爱好,他沉溺于和辛禾雪的欲望游戏,甚至是将自己摆在被驯服的位置也甘之如饴,是因为什么? 心脏又开始狂跳。 第一次是在别墅花园里和青年初次见面。 而距离最近一次心率达到一百八,是辛禾雪凑过来轻飘飘的一个吻,蜻蜓点水地就打乱了席正青的节奏。 他发觉比起其他的,哪怕是此前的欲望游戏,也没有这么让他自乱阵脚。 那只是一个连亲吻也算不上,单纯只是唇部触碰的动作而已。 席正青突然意识到,爱欲是比性欲更煎熬的情绪。 他像他的长姐一样,无可救药地步入了beta的圈套,更可悲的是,他还顶着别的alpha的身份。 这次席正青是以自己的身份约辛禾雪出来的。 地点是之前和左永言他们聚会的沉浸式餐厅,他查过网上的评价,除了朋友聚会,很多情侣也喜欢到这里来。 这次的主题是梦幻伊甸园,全息投影营造出来的复古质感,让人仿佛身处油画之中。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8节 随处可见的红玫瑰,古典多立克式柱上浮雕精美。 席正青原本以为按照他在书房抽屉里的发现,或许辛禾雪对裴光济感情没有那么深,毕竟他发现的那纸合同,是一份完全不平等的情人契约。 他在约出辛禾雪之前,还可以欺骗自己辛禾雪对待裴光济,只是交易而已。 如今却发觉,辛禾雪可能还是对裴光济有一定感情的。 因为辛禾雪对待“裴光济”,和对待“席正青”的态度全然不同。 冷淡的神情一下子将距离拉得极远。 在席正青费尽心思地让餐厅人员安排了几出浪漫戏码,又因为辛禾雪不吃葱,于是他低头花费十几分钟将料理当中的葱花挑出来后,辛禾雪站起来,嗓音清凌凌,“席先生,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你是光济的朋友,今天这种行为很不合适,我想我们还是适当保持距离更好。” 灯光打在对面已经空荡荡的位子上。 席正青深吸一口气。 他只是不能够再接受顶着“裴光济”身份和青年亲密,一时间,辛禾雪对待席正青和裴光济的不同态度让他陷入落差,没有调整过来,他实在是乱了阵脚,因此今天冒然采取行动了。 毕竟席正青对于辛禾雪来说,还是陌生的“男友的发小”。 还会有别的办法…… 反正裴光济现在也就是个活死人,连亲弟弟都对继承人的位置虎视眈眈,裴光济拿什么和他争? 席正青这样想着,但是难免嫉妒起对方来。 【席正青虐心值+3】 ……… 辛禾雪晾了席正青一段时间,期间对方的爱意值还自己慢悠悠地涨到了五十。 他太清楚席正青现在正在纠结什么了,纠结到“裴光济”最近都没有回南城看他。 这正是辛禾雪计划中的走向。 他看向荧幕播放的电影。 是他从网络上找出来的,以前“辛禾雪”十四岁时拍过的电影。 辛禾雪对这个电影的了解,原本还停留在剧情介绍上,不过考虑到还有一个目标对象顶着“天才导演”的名头,他将这部电影翻了出来。 在宿主职员进入世界以前,角色是自动进行背景完善的空白人偶,当职员进入世界,他会成为角色本身,所有接触过空白人偶的人产生的记忆,以及空白人偶留下的生活轨迹,都会自动替换成职员的样子。 辛禾雪看着电影中的画面,确实是他少年时期的相貌,但或许是因为空白人偶演艺不佳,显得缺乏了一定的灵气,更多的是呆板。 通讯器收到裴影发来的消息。 【裴影:下个月月初,裴家准备为我补办一场成人礼宴会,请柬应该能今晚寄到别墅,你可以来参加吗?】 辛禾雪微诧,对他来说,这则消息无异于瞌睡送枕头。 他已经以冷处理的方式钓着席正青有一段时间了。 他将消息截图给“裴光济”。 【辛禾雪:光济,我想参加裴影的成人礼宴会,那天你可以来接我去吗?不过我好像没有合适的礼服……】 辛禾雪发完,反扣了通讯器。 在等席正青反应的时候,辛禾雪支着脑袋继续看电影。 但很快,他经不住无聊带来的困意,脑袋一点一点,薄薄眼睑合起,在沙发上睡着了。 k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现形。 一号却从角落里走出来,动作迟钝而小心地抱起了青年。 k:“……” 他感觉自己无能丈夫的位置也被抢走了。 第19章 脸盲(19) 即使是在科技高速发展,环境迅速恶化,社会问题日益尖锐的2048年,金字塔尖的核心区上等人仍旧维持着旧世纪贵族体面的繁文缛节。 在纸醉金迷的世界,礼服相当于名片,为了出席宴会,高级定制的西服必须精细到对领针、袖扣、怀表链等配饰进行慧心巧思的设计,甚至于在袖扣上的四颗纽扣当中选择一颗做跳色,以彰显服装定制背后投入的金钱与时间。 距离裴家为裴影补办的成人礼宴会还有一个月时间,西服的定制也需要一定周期,需要先到店量体,再根据身材数据做出初步的毛壳半成品,试穿之后微调得到半成品,最后才是成品。 果然和辛禾雪预想的差不多,席正青已经按捺不住了,借“裴光济”的身份和他说最近很忙,将他托付给了“席正青”。 辛禾雪觉得对方一个人唱双簧还挺有意思的。 再次见面时,是席正青受裴光济所托,带发小的男朋友到核心区一家纯手工定制西服店,先量体。 摩丝利西服是世代传承、久负盛名的品牌,创始于十九世纪,到现在主要是为财阀贵族服务。 设计师一边微笑着和辛禾雪沟通着喜好,一边用手中的布尺测量客户的身体数据。 肩宽、袖长、袖臂围、袖中、袖口…… 测量中腰的时候,设计师按照习惯,在青年腰部最细的位置测量水平一周,惊叹道:“先生,您的腰真细……” 辛禾雪垂眸,礼貌而平静地回答:“谢谢。” 设计师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虽然每日来往的客户都是核心区的人中翘楚,但是标致漂亮到这般程度的客人,他确实还没见过。 他试图挽救自己刚刚的失礼,看了看眼睛一直黏在青年身上的席大少,客气道:“辛先生,您和席先生真是般配。” 辛禾雪还没表示,席正青就清了清嗓子,从容不迫地解释:“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 设计师讪笑。 是吗? 反正他不会以刚刚那种眼神看自己的朋友。 辛禾雪瞥了席正青一眼。 alpha似乎已经恢复了席家大少的正常状态,端着适当距离和风度。 捕捉到辛禾雪看过来的视线,还展现出微笑,略带歉意,貌似是担心设计师不合时宜的话给辛禾雪带去困扰。 辛禾雪对k道:【你发现席正青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k疑惑:【什么?】 辛禾雪弯了一弯眼。 【他喷香水了。】 在席正青到南城别墅接他的时候,辛禾雪就发觉了。 beta没有腺体,是闻不到信息素气味的,但除此之外,辛禾雪本身嗅觉敏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席正青靠近时身上的一股松林和乌木香,深层次地裹着的野性麝香作为尾调。 他怀疑麝香就是席正青的信息素气味。 辛禾雪戳穿真相,【孔雀开屏,他在求偶。】 以退为进,温水煮青蛙式地撬墙角,可能这就是席正青沉寂一段时间后研究出来的战术吧。 刚刚设计师的话,估计还爽到这位席大少了。 延迟提醒的提示音证实了辛禾雪的猜测。 【席正青爱意值+3】 ……… 在接辛禾雪去参加宴会的傍晚,席正青再次借用了裴光济的身份。 毕竟裴光济全程不出现,就连接男朋友去裴家都要席正青代劳的话,难免会引起辛禾雪的怀疑。 到时候,在正式入场进到宴会厅之前,他再找一个时机暂时离开辛禾雪身边,以席正青的身份回来。 这一步是由于宴会上人多,他若是以“裴光济”的身份陪在辛禾雪身边,旁人一招呼便露了馅。 毕竟真正的裴家大少还躺在重症监护室,医生们连轴转地讨论治疗方案。 席正青也不怕辛禾雪在裴家晚宴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发现真相,因为这一次裴家给裴影补办的成人礼晚宴,背后的含义是如果裴光济不能醒来,那么毫无疑问,裴影会继承裴氏。 现在裴光济的名字就是个禁忌,参宴者犯不着在裴二少的主场大谈这个话题。 席正青处心积虑地计划着,他身子斜倚飞行器的侧面,远远地,眼角余光发现青年从别墅中走出来。 再一抬眼,席正青怔愣在原地。 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席正青对辛禾雪印象多是浅色系的、柔软的、温暖的。 青年很少穿深色系的服装。 漆黑的西服,戗驳领缎面拼接,外套前襟正好盖在白色三排扣深v马甲下摆,收腰放肩的设计突出了立体感,长腿细腰,高挑身材,曲线一览无余。 整体大面积深色系搭配,令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青年冷白如雪的肌肤,还有那张美丽到危险的脸。 遭受到直观的美丽冲击之后,席正青错落开目光,他视线低下去,掠过对方那双黑亮漆面皮鞋。 如果坐下来,翘起腿,西裤自然地向上伸,大约能够窥见清瘦踝骨,被柔顺布料裹紧。 席正青忽地口干舌燥起来。 他狗瘾犯了,总觉得自己脖子上少了什么。 辛禾雪走到他面前,“光济?” 席正青调整状态,【嗯,我们出发吧。】 ……… 裴家的本家独占核心区一隅,占地面积广阔,和庄园无异。 席正青和辛禾雪从悬浮艇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早早在大门等候的裴影。 裴影看见辛禾雪,面色一喜,下意识迎上前。 作为今天晚宴的主人公,他的着装正式而隆重,充满仪式感,就连银色耳钉也拆卸了。 裴影难掩语气中的激动,“你来了。” 辛禾雪只能从他的发色辨认,“裴影,成人快乐。”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9节 即使裴影早在半年多之前就成年了,这只是一场补办的仪式,还带着裴氏以此作秀的意味。 裴影还想要再说什么,对上席正青笑意中隐含威胁的视线,还是抿直了唇。 退却一步,不得不陪席正青演戏,咬牙道:“……哥。” 席正青确实如那天所说的一样,为他继承裴家提供了助力,裴影解决了自己的几个异母兄弟,又通过席氏让利暗中推波助澜而来的几个大项目,让老头子没什么疑心地信任了次子的能力。 席正青微笑着携着辛禾雪与裴影擦肩而过。 时候才是傍晚,尚且不是宴会开场的时候。 两人在宴会厅外围的花园中。 白木栅栏圈起花圃,中央的浮雕喷水池在夕阳光线里溅出水柱,水珠喷洒溅落到四周花丛间。 席正青拉住了辛禾雪的手,止住了青年向前走的步伐。 【等一等,有样东西忘了给你。】 席正青将通讯器上打出的内容展示给辛禾雪看。 接着,他又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的礼盒,打开来,昏黄光线中,那是一条银制的领链。 席正青低头帮辛禾雪佩戴。 一端放于西装戗驳领的驳头眼,引出长长的链,银色碎光轻晃如同星辰,而领链末端放于胸膛口袋处。 【好看。】 辛禾雪眼睫微垂,他观赏了一下,“谢谢你,这个我很喜欢。” 早春的天气清寒,尤其是到了傍晚又开始降温。 席正青发觉了辛禾雪略微发白的脸色,将早已准备好的羊绒毛呢大衣披到他肩上,却发觉青年盯着侧方角落,身形僵硬。 这是怎么了? 席正青顺着辛禾雪的视线,看向一侧的花丛。 高及腰部的花丛,几片绿叶掩映当中,静静趴伏着一只黑色甲壳的小虫。 辛禾雪缓慢地往席正青身后挪了两步。 这样的小动作,还是被席正青捕捉到了。 席正青心头一阵发软的酸麻,他驱赶走那只甲壳虫,回头看见辛禾雪正佯装无事发生,瞥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向角落。 他也不戳穿,而是像随口提起,打出来的内容道,【看来园丁没有定期驱虫。】 辛禾雪睫毛纤长,末端微翘,转移视线时,眼尾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韵致。 声音比平时软,“……嗯。” 席正青心尖都在颤动。 要死,辛禾雪为什么这么可爱? 他喉结滚动,倾身想要亲吻青年。 辛禾雪低头错开,为难地轻声道:“光济……别在这里,那边还有人。” 席正青回首望向另一边,深深皱起眉。 路过的金发alpha,墨镜架在高挺鼻梁上,指了指手中的通讯器示意席正青,接着不羁地笑了一笑就走了。 席正青打开通讯器。 【裘远:玩这么大?】 【裘远:那个人是南城那栋别墅里的?你挡住了我看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魅力吗?】 【裘远:你用了什么手段,就不担心裴光济醒来发疯】 看来裘远方才路过的时候偷听到了。 只不过从他的角度,辛禾雪正好被席正青挡住。 席正青确信裘远一定是偷偷派人调查过他的动向,不过还不清楚辛禾雪患有脸盲症的情况,所以怀疑是席正青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段。 席正青扯了扯嘴角。 【席正青:别管,不要干涉我的事情。】 【席正青:至于裴光济,他能不能醒都是未知数。】 不过经此一提醒,席正青倒是反应过来了。 他现在还顶着裴光济的身份,要是亲了辛禾雪,岂不是在替裴光济上分? 他转过来,对辛禾雪解释,【我需要暂时离开,你一会儿到一楼宴会厅等我,好吗?】 辛禾雪点点头。 席正青准备换一套衣服,换回自己的身份再重新出现在青年面前。 ……… 裴家的宴会厅很大,除却主厅,还有四方的栈道、池塘、花圃,以及楼上楼下众多装潢华丽供客人休息的房间。 辛禾雪穿行在主厅,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人声交杂。 长桌与推车架上都是各式各样的食物,松露巧克力香气充盈在榛果蛋糕上,嫩煎的牛柳滋滋冒油,空气中流淌着红白葡萄酒的气味。 他从角落找到了新泡的醇香红茶。 茶杯轻碰唇,吹凉后润了润喉舌。 裴家顺位第二继承人的成人礼,算是一个相当大规模的宴会,可以肯定的是,除了裴光济,他其余的任务目标,都在这座庄园里,分布在不同位置。 辛禾雪垂下眼睫,遮掩住眼中的情绪。 k以为他刚刚被甲壳虫吓到了情绪不好,默默说了一句,【呼噜呼噜毛。】 辛禾雪:【……闭嘴。】 k静静地将自己资料库里的高情商安慰语录删掉。 他刚刚的话又让辛禾雪想到了刚刚见到的黑色甲虫,掀起了不好的回忆。 辛禾雪在第二世投胎到了古王朝一位冷宫废妃的腹中。 可能是因为灵魂与世界的不契合,辛禾雪在前十八年,少有清醒的时刻,长时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加之又是拖着这副身体,总之就是个痴傻又病又弱的五皇子。 母妃在冷宫生的他,早已失宠,帝王又残忍无情,因此宫人虽然不敢明面上欺辱,暗中却是经常克扣吞没他们的份例,日子很不好过。 即便母妃处处忍让,仍有人不肯放过他们。 辛禾雪记忆中,他小时候曾经被宫人关进过五毒房里,五毒房是宫闱内惩戒犯错宫人的地方,暗不见天日的窄小房子,内里养满蜈蚣、蛇、蝎、壁虎和蟾蜍。 辛禾雪对此记忆并不清晰,因为他当时鲜少有神志清醒的时候,只记得自己被关了两日一夜,形容狼狈、疲惫不堪的母妃终于找到他。 在那之后,辛禾雪高烧了半月,身体状况每下愈况。 虽然他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那之后,辛禾雪对于五毒动物,甚至于形似蝎子覆有甲壳的虫子,也会产生下意识的惊惧和呕吐反应。 完全是身体自动做出的反应,已经发展到和创伤后应激障碍差不多的程度。 辛禾雪又喝了一口茶水,咽下不适的感觉。 ……… 柯克上一周才得到这份在裴氏庄园做侍者的工作,宴会上他忙忙碌碌地招待着,负责带领他的前辈突然将他扯到一边,并且交给他一小包药粉,交代道:“好了,杰拉德先生正在二楼的224休息室,按照时间,他的情人应该到宴会厅了,你将这个助兴的药粉加在酒里,送给杰拉德先生的情人,并带他到房间里去。” 前辈又补充:“动作快一些,杰拉德先生可是裴老先生的亲信,在联邦安全局当高官呢。” 柯克还是个刚出社会的年轻人,茫然道:“这不太好吧?而且我并不认识杰拉德先生的情人……” 管家正在远处招手,又有新的工作,负责带他的前辈只留下并不详细的信息,“杰拉德先生的情人叫……该死,我也忘了,总之是典型的东方血脉,他们的名字都很复杂,我见过他一面,总之是相当漂亮的omega。” 漂亮的、典型的东方血脉…… 柯克只好端着溶解了药粉的红酒,在宴会厅一楼四处寻找着,按照黑发黑眼的特征。 突然,他眼前一亮。 远处的角落里,一个顶漂亮的青年长身玉立,灯光打落在他脸庞,眼睫垂下一小片浅色阴影。 柯克匆匆忙忙地赶过去,结果却被脚下的红毯拌得一个趔趄,红酒泼洒到来不及躲避的青年衣服上。 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柯克慌张躬身,“真是对不起,先生,真是对不起!” 看见对方连连道歉,辛禾雪叹了一口气,“没事。” 他用手帕巾自己擦拭身上滴滴答答的酒液,手背也湿漉漉沾满了,甚至红酒已经浸湿了辛禾雪的马甲和衬衫。 柯克还记得前辈的交待,“您是杰拉德先生的情人吗?杰拉德先生正在、正在二楼的224休息室等您。” 辛禾雪蹙起眉,他打量这位奇怪的侍者,“我不认识杰拉德。” 柯克仔细地观察才发觉,青年是一位beta,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omega的信息素气息,他更加慌乱,“真是对不起,先生,真是对不起!请到盥洗室处理一下吧!我向管家请示为您找来干净的衣服!” 辛禾雪无奈地接受了眼下的境况,他跟随柯克到一楼侧边廊道的盥洗室。 干湿分离,明净敞亮,空气中是浅淡的高级香薰气味。 辛禾雪合上门,蓦然却发觉身体状态不对。 他看向洗手池前方铺满整面墙的镜子,明亮灯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的皮肤从内而外地蒸红。 过敏了? 辛禾雪抬起下颌,轻轻碰了碰颈侧肌肤,他的呼吸发烫,脑袋逐渐昏沉起来。 他撑住洗手台。 反应过来后,拧开水龙头搓洗自己的手背,这部分皮肤刚刚接触过酒液。 但是已经太迟了, k:【那杯酒不对。】 显然,那杯酒下了药,还是烈性的。 辛禾雪的反应比此前辛保下药的那一次还要迅速且剧烈。 仅仅通过皮肤接触就能生效的药物,这让辛禾雪想到了从前听说过,在黑市贩卖的其中一种烈性催情药,不能及时疏解欲望的话,就会失去意识而亡。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0节 本质上是一种毒药。 诚然,他的各个任务目标都在庄园里的不同位置。 但辛禾雪绝对不可能找他们任何一个,那会打乱他的计划。 他需要找一个足够听话的人。 辛禾雪勉强用沉甸甸的脑子高速思考着。 可是,在这些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 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接受剧烈的情事,他会散架的。 这样一想,前后的路都是死。 通讯器提示音响起来。 【席正青:你在哪?告诉我,我来找你,不要走动。】 【席正青:警卫队发现有人昏迷在花园外,附近有异种留下的痕迹,很危险。】 【席正青:位置告诉我,我来找你。】 辛禾雪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忘了切号。 脑袋太晕,他掌心接住水龙头的水,泼在脸上,换来片刻清醒。 k:【我查询了一下,积分刚好够兑换解药。】 辛禾雪:“积分?” k:【爱意值超过五十后,每加一分,同时会有积分入账,可以通过系统商城购买道具。】 k:【目前的积分是七十八,特效解药可以用七十五兑换。】 辛禾雪没有犹豫,“换吧。” ……… 主导异种反抗活动的火种组织,这次交给切割者的任务是解决杰拉德,这位联邦安全局的官员,半年前提出过一项计划,要调动联邦军队的力量,全面歼灭异种。 而在一个多月前,切割者奉命解决了他的长子库克,现在轮到了杰拉德自己。 它没有人类的是非伦理,切割者只是组织里最好用的杀戮机器,它的刀不含感情地挥向目标。 能够进入核心区的异种,目前只有切割者。 它的其中一项能力,就是附身在意志薄弱的儿童、未成年人、机械体之上,当然,被它短暂附身的人不是它的目标,它不会伤害他们。 切割者这次的工作出了些纰漏,它被人发现了行踪,即使它第一时间打晕了对方,并且离开了现场。 但还是很快有人发现了它留下的踪迹,警卫队正在四处搜寻它。 切割者趴伏在通风管道中前进。 冰凉而密闭的管道,漆黑一片,只有爬过通风口时会有亮光透进来。 管道错综复杂,对于它的体型来说,实在是有些狭窄。 切割者身长两米多,这没有算上它的骨刺尾巴。 而且,漆黑铠甲似的甲壳覆盖全身以至面部,一双蝎钳呈现锯齿状,它的这些先天条件让它必须缓慢地在通风管道爬行,才能不发出引人注意的声音。 它还要反复从通风口确认杰拉德的房间。 风卷过来了浅淡的绿檀香。 切割者精神一振。 它想起了它的主人。 青年给他取名叫一号。 是他的主人。 在这里。 切割者摧毁了通风口的遮挡。 他从天花板上一跃而下,过于高大的体型,笼罩下来漆黑的阴影。 辛禾雪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脸颊濡湿,透明水珠沾在眉梢、眼睫、鼻尖。 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装乱了许多,外套已经褪去了。 雪白的衬衫和马甲,纽扣解开,袖子往上折了一折,露出隐隐泛粉的玉色肌肤。 他撑在洗手台边,衬衫褶皱被清瘦骨廓撑起,往异动传来的方向瞥去视线,神情冷淡戒备,但眼尾飞红。 切割者担忧地观察主人的状态,紧张情绪让他还不太能熟练使用人类的语言,于是挥舞着蝎钳试图比划,锋锐的钳子闪烁冷芒。 接着,他就看见辛禾雪脸色一白,扶着洗手台边缘,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仿佛承受着什么能使胃部痉挛的痛苦。 圆润的白色药丸从口腔中落下来,由于水龙头没关,汩汩水流冲刷而过,将解药冲进了下水管道。 第20章 脸盲(20) 恶心…… 好恶心……! 怎么会有长得可怕的生物?! 无法控制的创伤后应激反应,使得辛禾雪胃中一片翻江倒海,但是他几乎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因此什么也吐不出来。 水龙头刷刷的流水声不断。 白色药丸在回旋的水流中吞没消失,辛禾雪仿佛听到了“积分-75”的提示音。 他脸色苍白,眼睑紧紧闭上一瞬。 现在还有更可怖的东西。 辛禾雪必须维持冷静,即使他在看到异种的第一眼,就由于精神高度紧张而浑身发凉乏力。 他不断地往后退到门边,因为警惕异种随时可能发起的攻击,辛禾雪必须面向对方。 直到后背抵上冰凉的墙面。 辛禾雪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次。 异种一步一趋地靠近,辛禾雪神经紧绷,在异种还有三步之遥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置物台上的陶瓷盆栽和香薰玻璃罐,一个接一个砸过去。 噼里啪啦,物品撞得破碎而产生了一连串刺耳声音。 异种像是被砸懵了,他钉在原地,身边地面是狼藉的瓷片和玻璃碎片,甲壳淋透了液体香薰,滴滴答答。 气味过于浓厚,格外刺鼻。 一号迟滞地抬起头来。 原地已经见不到辛禾雪的身影了。 对方趁异种迟钝的反应速度,已经趁机逃离了盥洗室。 一号不知道为什么辛禾雪这么害怕自己。 他没有展露出攻击的意图,他只是很担心对方。 非人类的思考方式让一号仅仅能分析出青年脸上惊惧的情绪,却无法分析原因。 辛禾雪看向他的眼睛中,甚至其中隐含着厌恶。 厌恶。 为什么? 今天出门之前,主人的衣服还是他帮忙整理的,主人甚至夸奖了他给机械猫织的毛衣。 盥洗室的镜子近乎铺满了洗手台之上的整面墙。 吸顶灯和两侧的壁灯明亮。 一号缓缓侧过头,见到了镜中的自己。 周身玄黑色的甲壳如同铁铠,枪弹不入,但是颜色黯淡,并不鲜亮。一对蝎钳闪着锋锐的冷芒,吹发可断,看起来充满了攻击性,和柔软的青年丝毫不搭配。 一号原本高频摆动的尾巴,不由自主地垂落到地板上,灰心泄气。 ……… 辛禾雪快速地从盥洗室中逃脱。 肾上腺激素在遭遇危机时大量分泌,他的心跳快速得像是将要从嗓子干呕出来,神经过度绷紧之下,辛禾雪扶住墙面的手也在发抖。 这些都是完全无法自控的表现,机体在应激状态下自发做出了反应。 他已经穿过了两个回廊。 身后没有异种的踪迹,看来那个异种应该没有追出来。 辛禾雪双腿发软,脱力状态下他必须扶着墙才能站稳。 两位警卫从走廊尽头出现,一边匆匆搜寻着什么,一边跑过来。 当中一位年轻警卫发现了辛禾雪,“先生,您怎么了?” 他询问着,又像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禁不住脸红起来。 青年看起来有些衣冠不整。 衬衣上方两颗纽扣解开使得领口微敞,脖颈线条流畅地延展,锁骨窝凹陷,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粉意。 面色和霜雪般冷淡,整个人本应该也是纯净的白,此刻却眼尾濡湿发红,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仿佛一推就倒的气质。 年轻警卫讷讷道:“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需要帮忙吗?” 辛禾雪喉间溢出了两声咳嗽,唇色由浅变成鲜红,他向警卫队反映,“庄园里有异种,我在盥洗室见到了,它是从通风口跳下来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1节 年轻警卫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并向他探问发现异种的位置。 因为药效发作,辛禾雪身上已经有了微妙的反应,他在解释完位置后,两名警卫迅速地向那边去了。 辛禾雪背靠着走廊的墙面。 【解药冲进下水道里了。】 他问k:【还能退积分吗?】 k沉默一瞬,【……商城没有开通退款渠道。】 虽然他能通过系统商城帮宿主购买道具,但商城是直属于大世界公司总部的。 k只起一个代购的作用。 辛禾雪咬了咬牙,只能缓慢地往前走。 k说明:【我查询了你中的药物。】 【在黑市贩卖,名称为“业火”的烈性催情药,但这种药物主要针对的对象是omega,在两小时内中药者没有与alpha进行标记活动则会丧失意识而亡。】 这种药物除了疏解欲望外暂时没有其他的途径化解,所以在下城区的黑市里很受部分alpha的欢迎。 不幸中的万幸是,辛禾雪是beta,因为没有腺体,所以药效在他身上的作用得到削减,他只需要像上次一样,在发作时限内手动解决就可以了,即使这种方法会比直接做爱的效率低上许多。 辛禾雪脑袋晕晕沉沉,已经分不清道路了,他也不记得自己顺着眼前的方向左拐右拐到了哪里。 他拧开了一个休息室的房门。 偌大的套房,供给客人休息,裴家将这些客房装修得很完善,起居室、卧房、浴室一应俱全。 k:【剩下的三个积分,可以解锁宿主身体保护程序。】 辛禾雪勉强清醒,“这是什么程序?” k解释:【解锁之后,身体保护程序可以在特殊情况下自动触发,增强宿主的身体素质,尤其是耐力。】 他甚至举例说明,【不会像上次一样,药物的毒素还没完全排解出来的时候,丧失意识昏倒过去。】 k说的是剧情刚开始的时候,辛禾雪误中了辛保下在餐厅茶水中的药,因为一次手工活在浴缸中陷入昏迷。 辛禾雪无语凝噎,“……谢谢提醒,解锁吧。” ……… 切割者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当警卫队在庄园四处搜寻,甚至找到盥洗室的时候,原地只剩下了破碎的陶瓷片和玻璃片,已经没有切割者的踪迹了。 警卫发现了遭到破坏的通风口,顺着借过来的梯子爬上通风管道,试图找寻痕迹。 但是通风管道落满尘灰,漆黑的环境令肉眼难以视物,加上管道四通八达,警卫找寻异种的效率极大地降低。 一部分人顺着通风管道寻踪,另一部分继续搜寻,在各个通风口守候。 虽说可能有异种潜入了庄园,但是目前只有一个受害人被发现昏迷在花园,裴家自身的警卫队全都配备着针对异种的高精尖技术轻型武器,因此有关于异种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大混乱。 人们只是将宴会的主场转移到了更空旷广阔的草坪中央。 池塘、鲜花、美酒、佳肴,仍旧一幅安乐窝的景象。 人影憧憧,谈笑自若,觥筹交错。 这群人已经长期被声色犬马迷花了眼睛,酒色麻痹了大脑,他们从未关注第六区黑市混乱的景象,更是对十三区混乱贫瘠的荒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们盘踞在这片核心区,这是极乐之地的伊甸园、温柔乡、避风港,所有的一切都是不足为惧的,所有的威胁都是引人发笑的。 裘远手腕转了转,酒杯里的伏特加水波晃动,他视线通过半透明的酒水,所有人的身形与面容看过去都是那样扭曲模糊。 以及黑色。 裘远仍旧将墨镜架在鼻梁上。 他了然地笑了笑。 切割者应该快要得手了。 虽然裘远对切割者近期的表现很不满意。 他前段时间向对方发送了信息,让切割者按照他发送过去的地址,查探裴光济在南城的那栋半山别墅。 结果仿佛石沉大海,绕无音讯回音。 裘远甚至怀疑这是切割者表示反抗的举动,对方已经起了异心。 但是他了解切割者单线程的、十足简单的大脑,这个异种根本就是缺乏基础的思考能力,之所以它还是火种组织最好用的一把刀,是因为切割者拥有着杀戮本能,毫不夸张地说,杀戮简直是刻在它基因里的条件反射。 不过,今天切割者的表现还是令他很失望。 竟然会愚蠢到在花园被目击者发现,而且还没有当机立断地解决好手尾,给了其他人在花园中发现昏迷者的机会。 惹得裴氏的警卫队都出动了。 刺杀杰拉德,本来应该在静默中完成,最佳的状态是来无影、去无踪,仅仅在凶案现场留下一些异种示威的痕迹就足够震慑这些人了。 裘远饮尽杯中的酒液,从胃部升起浅淡灼烧感。 在墨镜之后,双眼是海洋般的深蓝。 好在他来参加宴会了。 他的八只腕足已经分布在庄园不同的角落,触手各自拥有副脑,发动堪称精神污染的攻击能够保证不让警卫队阻碍切割者的刺杀计划。 当然,警卫手中拥有的高精尖轻型武器,对于触手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毕竟这些武器,制造自裘家的军工厂。 裘远扬了扬嘴角。 他向不远处的席正青举了举酒杯,看见对方正行色匆匆,不停穿行于人群中,好像在找寻着什么。 裘远挑起眉,“你在找什么?” 他扫过席正青身边,空荡荡的,裘远薄唇边的笑意一下子耐人寻味起来,兴致盎然道:“挖人墙脚翻车了?” 好像这是一件他喜闻乐见的事情。 语气中的幸灾乐祸不加掩饰。 席正青冷冷地回望他一眼,“人不见了,我让他在宴会厅一楼等我,找不到,现在也联系不上。” 裴影正好从另一边过来,他的礼仪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内得到了质的提升,一路过来时仍记得向宾客微笑客套。 当他听到席正青的话,脑海中绷紧的弦“啪”地一声断裂。 年轻的alpha冲动地大步流星上前,揪住另一个alpha的衣领,形势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动起手来。 裴影横眉,死死瞪着席正青,“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辛禾雪不见了?” 辛禾雪连人都认不清,身体又这么差,更何况庄园里可能还有隐藏的一个异种! 席正青厌恶地拂开裴影的手,“我倒是想问为什么裴家的安保这么差,连异种都能够随便潜入?” 吵架? 吵架好啊。 裘远兴致勃勃地观望着热闹,拱火道:“别急,一个成年人怎么丢得了,很快就能找到了。” 席正青攥紧了拳,在众多宾客好奇投来的视线中,他勉强维持着正常的脸色,“我在宴会厅中找不到他,已经让人到各个房间找了。” 裴影咬牙切齿,“裴家占地九万平方米,房间有接近三百个,要找到后半夜吗?” 数目接近三百个的房间,还没有算上有些内嵌与卧室连通一体的浴室、衣帽间等附属空间。 裘远看着两人对峙。 他发现席正青和裴影对待那位青年的态度,都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辛禾雪…… 裘远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有人带着一个年轻侍者前来,席正青问:“人找到了?” 那人道:“大少,他说曾经见过辛先生。” 柯克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席正青,又看了一眼裴影,发现自己才到手一个月的工作就要黄了。 他忐忑地说:“是的,如果辛先生是一个黑发黑眼的beta,东方人模样,那么我是见过的……” 裴影不耐烦,直截了当地问:“在哪?” 柯克手忙脚乱地解释:“是这样的,我去给辛先生送酒的时候,不小心趔趄了一下,酒水泼湿了辛先生的衣服,我就带他到盥洗室整理,接着去向管家请示拿一身干净的衣服……” “但是我回去的时候,辛先生已经不在盥洗室了,我后来再没见到他……” 席正青捕捉到信息,眉心皱起来,质问柯克:“你为什么要过去给他送酒?” 辛禾雪平时最多喝茶,根本不碰酒。 柯克磕磕巴巴地解释:“是杰拉德先生的命令,给他的东方omega情人送下了……药的酒,再带人到休息室里,我只是、只是认错了人,没有害辛先生的意思!” 柯克甚至没有把将命令甩给他的前辈供出来。 席正青深呼吸一口气。 裴影在听完前半句之后,就已经离开了这里,匆忙找人。 席正青安排道:“先扣下,继续找人。” 说罢,离开时像足下生风,燕尾服后摆卷起一段。 裘远在听见杰拉德名讳的时候,反应顿了一顿。 最初昏迷在花园里的目击者,正是杰拉德的东方omega情人,因而此人并没有机会出现在宴会厅里,也难怪在连锁反应下,奉了命令的侍者认错人。 杰拉德是裴老爷子的亲信,又在联邦安全局身居要职。 裘远当然特意了解过此人的行事作风和过往经历。 长子库克都已经二十岁了,杰拉德仍旧在胡来,家外彩旗飘飘,私生活混乱到一定程度,并且生平的癖好就是强取豪夺,多次挑战联邦法律中关于omega保护的条文。 他的那些所谓情人,很多都是迫于金钱、权势以及一些下作伎俩才得到手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2节 裘远眉头向中间拱起弧度。 在他的意识海中,能够监视他八只腕足的动向,其中有两只突然默契地擅离职守,不再阻挡那些无头苍蝇般的警卫,而是同时向着庄园深处某一个方向而去。 裘远作为主脑,当即命令道:【你们做什么?回去。】 那边一阵寂静。 许久,才有一模一样的声音传回来。 【……抗议。】 【你只是主脑而已,凭什么我们一定要听你的。】 接着,仿佛是上世纪的破旧电视机,在变成雪花屏的时候发出滋滋滋连续不断的噪音。 声音信息时断时续。 不久之后,裘远听见了水流哗哗的环境音。 他的两只腕足不知道已经到了哪里。 它们甚至还在交流—— 【他的手好小啊……】 【怎么这么白?】 【身上好香。】 裘远:? 裘远:【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几秒钟之后,两只腕足主动切断了外周神经系统与中枢神经系统的信息流。 单方面被屏蔽交流的裘远,惊疑不定地挑起眉峰。 ……… 这种叫做“业火”的催情药物,药效的发挥是一阵接着一阵的,仿佛没有尽头。 热潮一波暂平,一波又起。 辛禾雪靠在浴缸壁,温水荡漾。 他已经去了一次,生理性泪水濡湿睫毛,手指抬起这样的动作都有些疲乏。 原来浅淡得缺乏血色的唇,已经因为温度而烧红,耳根也连带着泛红了。 色彩瑰丽得像是一个粉红梦境。 辛禾雪缓缓呼吸,胸膛因此起伏。 异常的感觉再次袭来。 手动的方式过于低效,辛禾雪体感了一下,按照药效,估计还要好几轮。 辛禾雪厌烦这种无法控制欲望的状态,在一波与一波的情潮之间,他只有片刻的头脑清醒。 既然如此,倒还不如直接做爱。 一次应该就能解决了。 第二轮的药效逐渐发作,愈演愈烈,辛禾雪只能尽快地做出判断。 那些目标对象是暂不考虑的。 从理智的角度,是由于这种亲密程度的行为会打乱他原来的计划。 然而再坦诚一些地说,根本原因是辛禾雪有些嫌弃席正青。 那家伙像狗一样,席正青很有可能欣喜若狂过了头,然后把他折腾散架。 辛禾雪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 他需要找一个足够听话的。 在这之前的前提是干净。 辛禾雪想到了一个可拆卸的仿生人。 他呼出一口热气,闷闷咳嗽了声,才拿起置物台上的通讯器,显示无数个未接来电。 他需要速战速决。 辛禾雪点开了仿生人配备的远程连接app。 或许是这款仿生人特别的护主程序,一号固执地想要跟随他外出,就像他不是一个管家型仿生人,而是一个保镖型仿生人,不过因为没有入场宴会的可能,一号最终留守在悬浮艇上。 和仿生人匹配的远程连接软件,在默认授权实时位置信息之后,可以开启“仿生人自动追随”功能。 辛禾雪给一号留言,“立刻过来。” 他热得有些迷迷糊糊了。 重新将通讯器放回置物台的时候,险些失手砸落到地上。 头脑眩晕带来不清晰的神志,辛禾雪闭了闭眼,揉开眉心。 这样短暂闭眼带来了黑暗,让他没有留意到有两只不速之客溜进了浴室。 他的腰肢窄细,薄薄腹肌在放松状态下触感柔软,其中一只触手揪准时机,布满吸盘的一面向里,瞬间绞紧了过分美丽脆弱的猎物。 另一只潜入了浴缸中,接触水之后体积膨大,轻轻地碰了碰肌理细腻的小腿。 辛禾雪诧然睁开眼睛。 浴缸里……! 浴缸里竟然长出触手了…… 药效作用下,他晕晕乎乎地想着。 咕嘟、咕嘟…… 第21章 脸盲(21) 半小时前。 鎏金雕刻的古董钟摆放在墙角,庄园里的仆人日常清理让它没有蒙上灰尘,锁链悬挂着钟锤悠悠摇晃着时间,以悬重的方式驱动了机芯,促使时针指向刻度八。 杰拉德的政治生涯起始于裴老爷扶持他进入联邦安全局,从底层的小科员到如今经济安全部的副部长,这么多年,他一直对裴家忠心耿耿,若不是年龄不合适加上当年他已经成家,裴老爷原本属意将侄儿配给他。 作为亲信,他甚至在裴宅有一个独立专属的休息室,足以看出来他的地位。 在如今的政界,杰拉德仍处于壮年,他不像那些老态龙钟满头花白的局长、副局长,他鬓边新长出的两缕白发已经通过染发剂遮掩下去,他才四十五岁,有着大好的前程,而他的长子库克也才二十岁。 库克…… 想到已经身亡的长子,杰拉德挺直的腰板终于弯了下去,他举着酒杯重新坐倒在沙发上,佝偻起来的背让他仿佛瞬间衰老了二十岁。 库克是他早逝发妻留下的孩子,续弦以及其他情人生的孩子都比不上。哪怕情人长得再像,他们也终究无法和他的发妻相提并论。 杰拉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他为了身后站着的裴家,提出了全面歼灭异种的计划,这样才引致了长子的杀身之祸。 不过哪怕再年轻二十岁,杰拉德恐怕还是会推崇当初裘氏底下普罗米修斯实验室的研究计划,即使它是一项惨无人道、强行将人类与兽类缝合成新物种的项目,他想,为了他们的新未来,那些参与试验的平民,不管愿不愿意,他们的牺牲都是应该的,是为了探索人类进化的另一种可能,他们或许还可以长生。 这样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当然要用流血牺牲来铺平坦。 只可惜这个研究计划因为突然的火灾而失败了,改造进展才至一半的实验体叛逃,他们的个人牺牲觉悟不够充分,变成了现在的异种,疯狂的报复行为让人不得不将他们驱逐至十三区之外的边境。 杰拉德靠在椅背上。 如果不是当时的火灾终止了试验,或许核心区早就可以享受长生进化带来的福利,而他也可以在宴会上谈笑风生的这群人手下分一杯羹。 杰拉德沉浸在畅想当中,驱走了丧子之痛带来的零星伤感,他点了一支烟,等待自己姗姗来迟的、新的小情人。 天花板上吸顶灯照亮整个房间四处。 悄无声息地,漆黑阴影庞大而沉厚,仿佛昏天暗地一般从后方笼罩下来。 杰拉德瞳孔一缩,在看见地面畸形的怪影时脑海中的警报拉响,年纪渐长使他反应慢了半拍,只是这分秒之差,让杰拉德晚了一步。 刚拔出的枪支,和它的主人一样,无力地跌落在地毯上。 黑线在脖子一划而过,中年alpha的双目长久地死死瞪着虚空处,殷红的血液从脖子汩汩涌出,浸湿深红地毯。 切割者在离开时,和其中一只触手打了个照面。 两个异种都没说话。 由副脑操纵的触手,它的语言只有主脑和其他副脑能够听懂,因此即便切割者和触手进行交流,也无法达到沟通的目的。 他们擦肩而过。 切割者并不在意这只触手要去往何方,他回到飞行器中,黑影重新附在仿生人机体上。 一号立即感知到了主人的召唤,机体程序内部可以看见辛禾雪的定位信息。 他没有犹豫,当即选择前往。 ……… 咕嘟、咕嘟、咕嘟…… 辛禾雪呛了水,他咳嗽两声,挣扎起来,水花激荡溅出了浴缸之外。 他越是挣动试图摆脱,腰间的腕足越是像蛇一样绞紧了猎物,亲密而不留缝隙地贴着他。 青年的气息已经乱得暧昧无法入耳,支离破碎。 由于半躬起而展露出微微凹凸感的背肌,椎骨抵着触手吸盘,阴湿感不断蠕动着,仿佛舔舐的唇舌一般不断侵犯着光裸的肌肤。 青年体肤白皙而柔软,肌理细腻,骨肉匀亭,还带着温热。 触手能够感知到这副躯体生命的律动,来自胸腔之中,一下一下地跳动。 “*&&%…¥%#¥#@” “##¥*……%@#@(*&%)”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3节 异种的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月夜下泛着幽蓝水光的远海传来,辛禾雪根本听不懂。 其中一只触手顺着清瘦足踝蜿蜒而上。 它自诩是八只腕足中最重要的一只,因为它是交接腕,承担着生殖功能。 现在,它遵循着灵魂的指引,找到了自己此生唯一的、亲爱的伴侣—— 噢……它是说,老婆…… 它再也不是没有老婆的野触手了…… 它会将生命的希望赠给亲爱的伴侣,因此不停寻找着伴侣湿软的生殖腔。 中途被踩了好几脚,好喜欢…… 老婆…… “&@*…&#)” 老婆的手好小啊,皮肤好白…… 老婆你好香…… “*&…%&%…%#” 千钧一发之际,k以十万伏特的电击击中了两只腕足。 辛禾雪闻到了外焦里嫩的食物香气。 他想,他从此之后再也不会吃海鲜了。 讨厌海鲜。 k解释:【抱歉,技能刚刚冷却结束。】 听起来他就像是某种精灵宝可梦,甚至电击的技能也有冷却期。 辛禾雪虚软地扶着浴缸站起来,一次性浴袍披到身上,趁着药效一轮轮发作的中场间隙,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浴室中的狼藉。 他不明白为什么裴家会有这么多的异种。 剧本是从他的角色视角展开,给出的信息十分有限,大多数世界背景都是一笔带过。 “辛禾雪”和异种唯一的接触,应该就是原定的最终结局里,成为流浪边境的炮灰,死在异种手中。 辛禾雪皱起眉,他冷着脸,垂下视线,没有犹豫地将元气大伤而萎靡得无限缩小的触手,丢进了洗手池的下水道,冲了下去。 嗯,希望不会引起管道堵塞。 辛禾雪走出浴室,忽地发出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喉间腥甜铁锈味来势汹汹,久不发作的肺腑之痛令他在胸腔震颤中弓起了腰,连撑住桌面的手也用力地攥紧起来。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把自己搞进医院。 辛禾雪无意间扫落了什么。 玻璃相框在地面碎裂。 因为刚刚的咳嗽,他手腕颤抖得厉害,将相纸翻过来。 是一个少年,一个小孩,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辛禾雪脸盲,根本认不出来。 但是这里是裴家,不会出现其他不明人士的家庭合照。 辛禾雪从盥洗室出来后东拐西走兜了一大圈,无法判断自己走到了哪里。 他进入房间的时候下意识以为这是供客人休息的客房,这张合照的发现,使他重新环顾了一圈环境。 装修风格竟然和裴光济在南城别墅里的房间相差无几,他掠过一眼连通的书房,架子上还有熟悉的书籍。 这是裴光济的房间? 辛禾雪重新观察这张家庭合照,他猜测这是裴光济、裴影初次之外,墙上还有很多不同的合影。 有的可以通过印刷的红色小字判断是小学、初中、高中时期的班级毕业照。 还有一张,背景是裴宅入口的大花园。 三个小孩,和一个看起来年长几岁的少年。 k看着辛禾雪蹙起的眉心,询问:【需要提示吗?】 辛禾雪:【嗯。】 他只能从发色瞳色判断,最左边的大概是裴光济,往右数第一个是席正青,剩下的两个人他并不熟悉。 k:【从左往右,裴光济,席正青,左永言。】 他的话肯定了辛禾雪前面的猜想。 辛禾雪吐出一口热气,药效隐隐开始重新卷土重来,【剩下那个呢?】 按照年纪,也不是裘远,这不是一张四人发小合照。 k:【他没有出现在剧情中。】 并且k在网络上也检索不到此人的信息,似乎是被有意地屏蔽抹除了痕迹。 辛禾雪试图缓缓平复滚烫的呼吸,他合上眼睑。 他能感觉到,透明的k从后方轻轻揽住了他。 辛禾雪漆黑的眼睫一颤,他唇舌里还残余着血腥气,声音半哑,“我还没有到站不稳的时候,谢谢你的关心,好搭档。” k沉默下来。 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于原地消失不见。 或许是因为辛禾雪没有喊他哥哥,以及语句里那样委婉的拒绝与提醒,让k默默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他看着仿生人推门进入。 宿主扯住了对方执事服的领口,一拉一扯,推入沙发。 在仿生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辛禾雪跨开腿坐了上去,施舍般地给予仿生人一个吻。 k在思考,仿生人会尝到腥甜的铁锈味吗? 他的程序运算无法给他答案。 青年骑在仿生人身上,在衣衫尽褪时,面无表情地握住尺寸不合适的外部部件,冷淡地对仿生人道:“换一个。” ……… 一号很难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对此完全没有经验,仿生人的优势其实是迅速地学习与分析,他本来应该能通过程序计算出主人身体的极限。 但是他不是真正的仿生人。 他只是一个操纵着仿生人躯干的怪物。 主人的腰肢簌簌颤抖,像是春风里柔软的柳枝条,属于人类的肌体苍白脆弱,明明看起来一折就断,但是却展现出惊人的柔韧性。 一号觉得自己应该是碰到了哪里,一戳软肉,仿佛挤压到了熟透的果实,透明汁水顺着他的指节流落下来。 辛禾雪咬着枕头,控制不住地从喉间溢出一声猫叫似的泣音。 枕头已经被湿漉漉的泪水浸湿了。 他掀起薄红眼皮,凉凉地说道:“你要把我弄坏了。” 一号急得额头冒汗。 辛禾雪翻白眼了,显然是对他的表现不满意。 一号很想努力证明自己,但是在第三指的时候,主人已经晕过去了。 药效退去后,青年耳垂不正常的殷红也逐渐变淡。 与此同时,走廊外传来脚步声。 一号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并且,他收到了裘远的消息,他必须离开。 一号躲在通风管道里,窥见来者。 他认为今天自己体会到了很多种人类才有的情感,最后一种是不甘心。 第22章 脸盲(22) 通风管道狭窄,光线晦暗,一号身上的执事服沾上了许多尘灰。 他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门。 来者不止一个人,匆匆的步履交叠。 一号进来的时候反锁了房门,因此门外的人猛地拧动门把手也只是徒劳无功。 克制冷静的声音,“钥匙。” 铜环上一大串钥匙碰撞,细细碎碎的叮当声。 跟随者终于寻找了对应的房门钥匙。 来者将钥匙插孔,在尝试着顺时针转动两圈之后,推开了门。 是席正青。 一号看见了对方的脸,为了避免对方发现自己,它往后退了退,确保在一个能够观察对方,而又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角度。 席正青窥见沙发上的光景,脸色一下子阴沉,像是乌云翻涌着玄黑得能够降下冷雨。 他猛然反扣房门,将等候的副管家隔绝在外。 一号看着alpha巡视整间房屋一圈,似乎是试图找出使青年身上痕迹斑斑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在漆黑通风道里不甘心地离开。 寻找无果。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4节 席正青一言不发地抱起沙发上昏迷的青年,他下颌绷紧,额角突起的青筋直跳,昭示着他实际并不平静的心绪。 经过浴室里简单的清理,席正青确保没有任何他人的体液留在青年体内,他从一片湿软中抽出手指,听见昏迷状态下青年低哑的哼声。 席正青用温水清洁后毛巾擦干,他扯过挂着的浴袍,裹紧辛禾雪,任何暧昧的痕迹都掩盖在下方,没有暴露在清凉空气里。 顶着副管家惊诧的视线从房间里走出来,席正青冷声道:“叫圣兰医院的急救车。” 裴影带着人慢了一步前来,他比席正青要晚一步想到辛禾雪有可能前往兄长的房间。 看见如今的情势,年轻alpha的眼睛像是充血一般气红了眼眶,咬牙:“你做的?!你怎么敢——?” 要不是辛禾雪如今还在席正青怀里,裴影极有可能当即冲上去先狠狠给席正青一拳,再像疯狗撕咬一样搏斗,非要咬下对方的一层皮来不可。 “你是蠢货吗?” 席正青下意识反驳。 但是,立刻他又止住了话头。 转而对裴影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对啊,我做的,那又怎么样?” 裴氏自诩百年悠久世家,老宅没有安装任何监控设备。 席正青可以肯定,在裴光济的房里侵犯了辛禾雪的,绝对不会是alpha和omega,因为他没有感知到任何残留的信息素,而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一旦情动必然会控制不住地释放信息素。 受邀请的宾客当中,也没有beta。 排除下来,要么是裴家的仆人,或者是…… 异种。 席正青眸色一沉。 他想到了在盥洗室发现的,青年遗落的西服外套,而那间盥洗室里,有异种破坏的痕迹。 在副管家呼叫圣兰医院急救车的时候,裴家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裴老爷子在宴会一开始做过开场白之后,就已经因为年老的身体进入了夜晚的休息时间。 警卫队队长找到裴影,慌张地请示:“二少,杰拉德先生在休息室被异种杀害,发现时已经身亡了。” 位于核心区的裴家老宅,竟然能让异种肆意进出,一整队配备了高精尖轻型武器的警卫队,面对异种近乎是示威的行径,却束手无策。 他们远远低估了异种的力量。 这个消息放出去,必定会引起这座安乐城的酒客,陷入惶恐不安。 席正青想到那个该死的异种,手臂收紧力气,他抱牢怀中的人,向外快步离开,给裴影留下冷冷的一句,“二少还是自求多福,好好收拾烂摊子吧。” ……… 辛禾雪再次倒霉得进了医院。 药效对他的身体刺激太大,他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承受能力。 辛禾雪对k道:【哥哥你下个世界能给我安排一个好运点的角色吗?】 虽然他自己的幸运级估计只有f,但是如果有特殊角色buff加成的话,或许会好一点,至少不会中两次药这么倒霉。 k:【……我尽量。】 大世界里,娱乐公司内部分配剧本的基础方式是系统从剧本池里抽取,内部不同评级的宿主职员等级不同,分属的剧本池也不同,等级越高的,能抽到的剧本也就越好,等级低的就全凭系统的手气,从垃圾池矮子拔高个地抽出相对不那么劣质的剧本。 辛禾雪问:【是谁发现我把我送来医院的?】 k:【席正青。】 那不太妙。 辛禾雪的眉心皱起来。 这样一来,席正青肯定也发现了他身上的那些痕迹。 尽管辛禾雪再三警告了一号不要留下痕迹,但是对方程序里可能设置有正常人类进行性行为之前必要的前戏,固执己见地亲吻他。 辛禾雪:【一号呢?】 k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形容,这位仿生人在听到走廊脚步声后,仿佛是化身成为通风管道里的阴暗维修工。 k认为这位仿生人的程序一定不是什么正经工程师设计的。 他只能对辛禾雪解释道:【一号在席正青进入房间前躲起来了。】 辛禾雪隐隐觉得这个仿生人不太对劲。 对方只是程序化地执行他的命令,在命令执行完毕后,应当原地待机等待下一个指令。 算了。 席正青没有发现对方也好。 辛禾雪腰部酸软,他勉强撑着手坐起在病床上。 高级单人病房,布置风格温馨,整体呈现暖白色,床头摆着一小盆绿植以及一罐液体香薰。 辛禾雪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罐香薰,纤维棒扩散着淡淡香气,掩盖了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 【席正青爱意值多少了?】 k回答:【65。】 辛禾雪敛起眸,【知道了。】 ……… 席正青停驻在病房外,却迟迟不敢进去。 医生在检查身体得出诊断结论后,向席正青说明了辛禾雪的身体没有残余药效成分。 这让席正青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他从昨夜起就一直在后悔,后悔为什么当时要离开辛禾雪身边,为什么要让对方独自在宴会厅一楼等待。 他若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至少不会使对方受到伤害。 辛禾雪当时还去了裴光济的房间,他或许是要找“裴光济”的。 席正青垂下头颅,五脏六腑仿佛都搅和在一起,像是一只丧家之犬,他的手按在病房门把手上,久久没有拧动。 路过的护士询问他是否来探望病人,房门是否反锁。 席正青礼貌地拒绝了医务人员的帮忙。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决定以自己的身份和辛禾雪交流,而不是以裴光济的身份。 席正青进去的时候,辛禾雪正双目无神地盯着白墙,眼中好似没有聚焦点,在房门吱嘎打开的时候,他才恍恍惚惚地转过头,望向来者。 不知道是不是席正青的心理作用,他觉得辛禾雪经过一遭之后好像清瘦了些,玉白肌体撑起病衣,整个人散发着一推就倒的柔软气息。 青年向他转过头来。 乌黑发丝妥帖地垂落,贴着脖颈,隐约露出雪一般的肌肤。 席正青心都被揪起来,他在病床前站定。 辛禾雪迷茫道:“光济……?不对,席先生?” 他从灰色的眼瞳判断,这并不是他的男朋友裴光济。 席正青开口,“负责下药的几个人我已经做出了处理,你……昨晚……” 他才说出这些关键词,辛禾雪却像是勾起了什么不太舒服的回忆,神态矛盾而纠结,“我不记得了,头很痛……” 席正青心中一紧,手背贴了贴辛禾雪的额头,试探温度,“除了头痛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辛禾雪摇头。 不记得了……? 席正青原本是想要询问和青年发生关系的异种的特征。 如果说,不记得了…… 席正青脑海中石火电光地一闪,他想到了医生委婉的交代。 “如果情况不乐观,患者有可能在苏醒后出现失忆的情况,但是不必担心,他不会丧失所有的记忆,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一种选择性失忆,这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面对痛苦的刺激,患者会通过潜意识的选择性失忆来保护自己。” 席正青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立即去找了医生为辛禾雪做检查。 病房之外,席正青焦急地等待结果。 医生出来,关上了房门。 私人病房隔音良好,不至于让走廊外的声音穿透进入房内。 席正青语速不自觉加快,“怎么样?” 医生道:“除了患者本身身体素质较差,仪器初步检查的结果显示各项指标都没有异常波动。” 席正青焦灼:“那他怎么会忘记昨晚的记忆?” 医生犹豫了一下,职业操守让他不能够打探病人隐私,但是青年昨晚送来医院时,身上的红痕确实触目惊心,结合起病人曾经摄入了催情药物的事实。 从私人的角度,医生很想谴责眼前这位alpha,可是对方是席氏继承人。 因此,医生只能道:“病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这个刺激可能让他无法接受,所以发生了潜意识遗忘的情况。从表面上看,他完全丧失了这段记忆,生活是不受影响的,不过它的阴影或许依旧存在,不乐观的话,慢慢可能发展成为一个潜意识抵触的心结……” 医生后半段说什么,席正青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听到了前半段话,心中的猜测得到肯定,辛禾雪确实遗忘了昨晚的记忆,他不知道是谁和他发生了关系。 席正青追问:“这个选择性失忆的情况会持续多久?” 医生犹豫:“这个不能确定,有些人是短暂性失忆,有些人一辈子都会想不起来。” 席正青:“短暂是多久?” 医生:“一般是以年计。” 以年计。 席正青想,到时候裴光济和辛禾雪的情人契约早到期了。 ………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5节 席正青重新回到病房里。 辛禾雪正在思考这要怎么继续搪塞过去,或者干脆栽赃到异种身上,那个在盥洗室被他用香薰罐子砸脑袋的异种。 他确实在当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原先是打算着速战速决,去除了药效,能够正常回到宴会厅。 昨晚昏沉的大脑不允许辛禾雪步步算计。 只是他抬起头来时,席正青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是发现什么了? 辛禾雪静静地看着他。 席正青坐到床边,时候还是初春,他握住辛禾雪微凉的手,“我很抱歉。” “昨晚是我。” “不是别人。” 辛禾雪:“……” 虽然也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个发展。 但是席正青竟然丝毫都不犹豫地自己说出来。 好吧,最深情隐忍的一集。 第23章 脸盲(23) 辛禾雪的手心微冷。 窗外下着濛濛细雨,过高的楼层望出去,是一片空茫灰色的天空,空洞洞的,席正青耐心地等待着审判,他难免还有些忐忑,因此温热的手掌还沁出一点汗来。 他裹住了辛禾雪的手,相贴触碰的皮肤凉润润。 辛禾雪手型很好看,是骨节分明的修长类型,但不宽大,漂亮的指节就这样细瘦地蜷在他掌心里。 这让席正青心中升起莫大的满足感,仿佛他只要这样,圈住辛禾雪的手腕,再进一步将对方的拳完全裹进掌心里,辛禾雪就属于他了。 雨越下越大的时候,伴随青年微哑的声音。 “你在开玩笑吗?” 席正青郑重得仿佛不是在编造谎言。 “昨晚我确实喝了一点酒,你中了药,不太清醒,我本来应该保持克制和理智。” “但是……” “我很抱歉。” 席正青低下头,“我不是那种随便的alpha,我是说,我连其他人的手都没有牵过。是我的不理智给你造成了伤害,我会对你负责的。如果你愿意,我想我们可以先订婚。” 他抬起视线,眼中不乏期待地看向辛禾雪。 “席家有自己的家族珠宝设计师,我可以让他下午就来测量圈口,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婚戒的设计。” 辛禾雪:“……” 要不是他清楚席正青目前的爱意值只有六十五,都要以为对方是恋爱脑冲昏头了。 以目前的阶段,席正青还没有达到能做出结婚承诺的程度。 果然。 席正青看他不说话,继续试探道:“你或许会觉得这样进展太快了,我们也可以从交往开始,一步步了解彼此。” 他在试探辛禾雪能够容忍的限度。 辛禾雪看着他演。 连xx都踩过了,现在换个身份就可以冠冕堂皇地说“一步步了解”,装什么呢? 辛禾雪轻声道:“席先生,请你自重。我们只见过几面,况且,我和裴光济……” 他顿了顿,才说:“你这样做,太不合适了。” 辛禾雪垂下眼睫,“这件事情,希望你能够保密,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尤其是不要与光济提起。” 席正青早早调查过了,在当时裴光济书房里发现那份合同之后,他甚至去试探了飞行器事故中逃过一劫领取了工伤保险赔偿和裴氏经济补偿的助理江经。 他知道辛禾雪的身世,贫民窟出身,因为养父欠下赌债所以被迫和裴光济签订了完全不平等的情人契约。 说实话,要是在和辛禾雪见面之前就知道这些内情,席正青不会对对方提起任何兴趣。 现在不一样。 席正青和辛禾雪接触过,青年身上温柔又冷淡的矛盾气质完全吸引住了他的心神。 裴光济凭什么背着他们过得这么幸福? 席正青站起来,长身立着,他试图以更强势的态度和辛禾雪沟通,“是因为裴光济要求你在合同期限内完全忠实于他?” 青年的脸色苍白了一瞬,显然是想到了那份完全不平等的合约,像是伤疤未曾完全愈合却将血痂撕下来,问:“他连这件事也和你说过了么?” 席正青想得不错。 他一早就推断辛禾雪和裴光济的感情没有那么好,情感基础薄弱,辛禾雪或许是对裴光济有好感的,但是爱情不会始于一份交易性质的契约。 席正青开始诋毁裴光济,“你还看不明白他吗?他并没有将你视作独立的主体,而是一个物件。他甚至从你入院到现在还没有来探望你。” 当然探望不了了,裴光济正躺在楼上的icu里。 辛禾雪不明显地瞥了他一眼。 觉得席正青五十步笑百步怪滑稽的。 爱不会始于一份交易性质的契约,但显然也不会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 不过席正青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并且过分自信了。 辛禾雪暂时不会提醒对方,他神色倦怠地送客,“席先生,我需要休息了。不管怎么说,希望你能够保密。” 席正青不打算逼得辛禾雪太紧,留给青年安静的空间,退到病房外。 他完全有把握动摇辛禾雪对裴光济的好感,在对方伤心之余,他会无微不至地照顾,辛禾雪最后会接受他的。 ……… 在这之后,席正青果真展开了显而易见的追求,就像是凌晨四点钟起床给爱人做饭的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夫,向医生了解了营养方案后,每天来给辛禾雪送营养餐。 辛禾雪怀疑是他自己做的,因为味道相当一般,汤也看起来嘌呤含量很高。 席正青雷打不动地每天上午都来,除了食谱不断变化的营养餐和每日不同的鲜花,变化的还有他身上不重样的整齐光鲜的衣着。 像是开屏的孔雀,对辛禾雪散发着求偶信号。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青年对他的态度有所软化。 只是偶尔坐在病床上时,辛禾雪望向窗外,气质显得有些忧郁。 席正青知道辛禾雪在等裴光济来探望,不过他不打算再借“裴光济”的身份来和辛禾雪接触了。 席正青询问:“医生说没有大碍了,也不会有别的后遗症,明天可以出院,我上午来接你?” 辛禾雪安静地点头。 在席正青离开后,下午又开始下雨。 这座城市里没有桃树,因此从高楼往下看,也看不见春雨零星打落的桃花。 辛禾雪吃过晚饭,休息了一会儿,就准备洗澡,他最近入睡的时间提早了,通常洗完澡后在床上看看书,九点多就睡了。 第二天再早早醒来。 规律的作息让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辛禾雪突然想起来什么,询问:【裴光济是不是就在圣兰医院治疗?】 圣兰医院是核心区的私人高级医院,因为众多投资,有着整个联邦最好的医疗资源。 k:【嗯。他在楼上。】 辛禾雪笑了一下。 席正青还真是过度自信了,连这个也不顾忌,将他安排在裴光济楼下的病房。 外面天色阴沉下来。 乌云滚滚,雷声像是震动天地一般,发出的轰隆隆声音,响彻上下。 从浴缸里迈出来的时候,地板湿漉漉,一滩泡沫水让辛禾雪滑了一跤。 外面有人火急火燎地闯进来,猝不及防入目就是雪白肌体,细微处被热水烫得红粉。 形体线条漂亮,粉粉白白的一片。 来者哑了哑。 他闷声不吭地扶起辛禾雪,用浴袍裹紧对方抱起来,踏过湿漉漉的水痕,把辛禾雪放到病床上。 “谢谢……” 刚摔了一跤,虽然不太严重,但是辛禾雪的尾椎还有隐隐发麻的痛感。 辛禾雪抬眼打量对方。 黑发黑眼,西装革履。 似乎是赶过来的,有着点风尘仆仆的意味,领带乱了些。 他试问的语气带了点期盼,“你是……光济?” “……” alpha一瞬间的身形僵硬并没有瞒过辛禾雪的眼睛。 不过,对方还是默认的态度,说:“嗯,前几天很忙。没有来看你,抱歉。” 辛禾雪笑起来,“没关系。”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6节 连语言风格也模仿得很像。 辛禾雪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裴影的掌心轻轻托起辛禾雪下颌,“瘦了一些。” 克莱因蓝的挑染重新用黑色覆盖,银色尖椎耳钉已经取下。 他和兄长裴光济同父同母,眉眼肖似,在裴家的这些日子让裴影从前躁动的锐气磨平了不少,因此如今即便是江经在这里,一晃眼估计也会错认。 柔软得像是小猫轻蹭,辛禾雪的脸颊贴了贴裴影掌心。 他的睫毛很长,尾端微翘,有着隐秘而暧昧的引诱意味。 在裴影愣神的时候,辛禾雪轻声问:“晚上要留下吗?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恐怕不好回去。” 【裴影爱意值+5】 裴影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洗漱收拾。 他和衣躺在床上的时候,僵直得像是一具硬了的尸体。 高级病房的床很大,确实能够容下两个成年男性。 裴影能够闻到,整个被窝里都是辛禾雪身上的冷香,极好闻,是一种令人舒心的气息。 床头留的小夜灯也熄灭了。 辛禾雪贴近对方,抵在alpha肩头,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浅,“光济。” 裴影:“嗯?” 他知道辛禾雪对音色不敏感,因此说话只需要模仿裴光济的风格就足够了。 辛禾雪说话时,吐息轻轻地碰到了裴影脖子,“晚安吻不需要吗?” 年轻的alpha在身形僵硬的同时,控制不住地硬了。 热血躁动得裴影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内容。 裴影含糊,“嗯。” 他半撑起身,极其缓慢地寻找到唇部,阴影压下来。 唇相贴的动作,完全就是点燃了导火索的火星子,发麻窜电般的爽感通往大脑,裴影眼前仿佛已经炸起了烟花。 才成年没多久的alpha,在心上人面前自控力几乎为零。 他一发不可收拾,喉结明显地上下一滚,撬开青年的牙关,攻城略池。 辛禾雪陷在软枕中,他有些扛不住这样急促的亲吻,呼吸加快,双手揽住了alpha的脖子。 alpha的手掌探进了衣服里,掌心像是滚热粗糙的沙砾,在辛禾雪腰肢上摩挲。 辛禾雪痛觉敏锐,连带着对异样的触碰也格外敏感。 在大手往上,指腹擦过胸膛时,辛禾雪打激灵一般抖了抖,alpha毛绒绒的脑袋尝试从衣服底下挤进来。 青年缓了缓呼吸,祈求道:“很晚了,别这样,光济……” 他不知道,越是这样柔软的语气,越是让人想要用力地将他抵在床上侵犯他,不管不顾地令人落下泪来,再像狗一样舔走。 alpha深深地再次吻了他。 窗外雨下得像是爱欲的白噪音。 雷声却越来越大,白光割裂夜空般闪过,猛然照亮房间的一瞬,青年看见了alpha的耳洞。 “裴影……?” 微凉指尖碰到了裴影的耳朵,裴影立即僵滞地停止了所有动作。 和下一道闪电同时到来的,是一记耳光。 床头的小夜灯亮起。 青年靠在床背,胸膛急促地呼吸着,“裴影,你……” 辛禾雪应该气急了。 裴影借着灯光观察对方,辛禾雪在生气和羞恼的时候,平时苍白的脸上会泛起薄红,像是晕开的烟霞,病恹恹的美人一下子就鲜活起来。 裴影无可救药地担心着辛禾雪的身体,手心会不会因为扇他一下而发疼。 【裴影爱意值+5】 辛禾雪倚着床头,控制不住地咳嗽,咳得眼泛泪花,攥紧被子的手青筋突起。 许久,他才抬头对裴影道:“你太让我失望了,裴影。” 裴影直起身,他站在床边,“我只是喜欢你。凭什么我哥就可以?” 青年真正地冷下脸,“滚,裴影,你滚。” ……… 席正青得知裴影昨晚去探望辛禾雪却被赶出来的消息,他不乏幸灾乐祸地想,裴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第二天上午,他如约去病房里接辛禾雪出院。 病房却空空如也。 辛禾雪自己去办出院手续了? 席正青眉头皱起,突然火石电光般想起什么,心中一沉,立即往楼梯间向上跑去。 好在,裴光济的病房在这层楼尽头。 青年只是茫然地站在电梯口出来的走廊,看见席正青,试探地问:“席先生?” 席正青走上前,“是我。” 辛禾雪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原来是我按错了楼层数。” 他说自己本来想要去办出院手续,但是中途遗忘了东西,回去的时候又按多了一层。 席正青心中石头落下,“那我们先拿东西,办完手续我送你回去。” 辛禾雪默默点头。 席正青问:“昨晚裴影来探望你了吗?我听他说你们好像相处得不太愉快,发生什么事情了?” 裴影当然不会和席正青倾诉,只是席正青在医院里有眼线而已。 辛禾雪垂落眼睫,席正青没法看清楚他眼底的情绪色彩,莫名心脏漏了一拍。 辛禾雪:“他……伪装成裴光济。” 他并没有就这件事的细节详谈,只是陈述了这短短的一句。 仿佛重新整理了情绪,辛禾雪缓缓道:“我厌恶欺骗,所以和他吵了一架。” “席先生,你也是我的朋友。”辛禾雪侧过头,咬字轻软,“朋友之间应该保持坦诚,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席正青目光掠过走廊尽头,想到一开始对辛禾雪的欺骗,他下意识地后背绷紧。 但仍旧面色如常地在辛禾雪身后进入电梯,按下楼层键,“当然,诚实是人与人交往的条件。裴影做的确实太过分了。” 第24章 脸盲(24) 春天的温度还是令人感到微微发寒。 不过,第一区位处于中低纬度,等到太阳升起来悬在天上时,有山水的地方就是一派日暖花开、春光融融的景象。 别墅依山傍水,昨天晚来风急,落了半夜春雨,天亮后雨痕蒸干了,只剩下树叶上的早露和山林里泉水叮咚。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没有雨。 适合更换别墅花园里已经落了的花,栽上新的品种。 合格的管家型机器人,应当考虑到这方面。 他在此前,只是一个毫无生活情趣、沉浸在机械性地杀戮之中的异种。 一号并不了解花卉,他仅仅是根据上一任智能管家的程序,向花卉农场订购了新的花苗,准备移栽到花园里。 在电话对面问他这次需要些什么花时,一号下意识回答:“波斯菊。” 他只知道这种花的名字。 当时一号的影子藏在一个孩童身上,辛禾雪对他说,波斯菊的花瓣都是偶数,八瓣。 虽然这不是那种他需要铭记下来的组织命令,但是一号还是记住了。 那是一号第一次见到辛禾雪,在第六区西城的医院里。 他只是奉组织的命令,给裴氏在西城的药厂制造了一场火灾,是否能够成功伤到裴氏继承人,组织没有要求,他要做的,是在之后潜入第六区,以待命令。 一直等待到裘远让他破坏裴氏继承人的飞行器。 虽然裘远不是火种组织的领导者,但是他相当于火种组织的盟友,因此,一号需要执行他的命令。 他捣毁了飞行器的刹停装置。 一号把植株栽进小土坑里。 波斯菊的花期很长,农场那边告诉他这是五六月就能开花的早生品种。 “在种花吗?” 青年温润的声音。 一号回过头。 辛禾雪的身体不好,在阳光灿烂得寻常人能穿薄外套的时候,他还得穿上风衣棉服,里面是杏色的薄款高领毛衣。 即便如此,他露出在外的细瘦指节还是发白。 一号定定地盯着他,迟钝回答:“嗯。” 辛禾雪上前,那些还都只是未开花的植株,“波斯菊?” 一号再次点头。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7节 波斯菊因为繁殖力和适应力强,又被称为宇宙之花,辛禾雪对它们很熟悉。 这是他的母星,α星系b3081号小行星的球花。 在他的宫殿外,曾经很大一片都是这样的花。 因为隐约的怀念情绪,辛禾雪脸上浮现极浅极淡的温柔,“你知道波斯菊的传说吗?” 一号可以利用仿生人的程序进行检索,尽管如此,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摇了摇头。 辛禾雪平淡地讲述道:“传说中波斯菊国王的小女儿受到诅咒,她会永生永世孤独,这个诅咒太强大,王国里没有人能够破除。因此波斯菊公主独自一人在城堡中度过了很久,她总是形只影单,经常深夜坐在秋千上哭泣。” 辛禾雪记得故事的开头,也记得这个传说俗套的结局,“一个远方而来的骑士,路过了波斯菊公主的城堡,骑士和公主一见钟情,在爱情降临的时候,诅咒最终破除了。” 这是一个相当古老的传说,在他母星的星际时代,老到已经不能说是老掉牙的程度了。 不过由于延续下来的传统,波斯菊仍旧被视为是情人之花,作为独特的意象出现在各种情诗里。 辛禾雪上前,他离一号很近,“你先别动,可以吗?” 一号听话地丝毫不动弹。 青年凑前拉近了距离,身上夹带着浅淡的冷香,轻轻环住了一号。 在一号发愣的时候,白皙的手指按在仿生人脖子后方的骨节处,芯片弹了出来。 仿生人的眼睛丧失光亮般黯淡下去,进入了半关机状态。 辛禾雪删去了芯片记忆区域里有关那一晚的记录。 昏迷得太丢人了,记忆影像不能留下。 他抿住唇,在事情解决之后重新把芯片复归原位。 k看着小猫难为情地删掉了黑历史。 他喜欢记录宿主的工作过程,为此,k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都是有关辛禾雪的照片和录像,但是只有这一次的影像,k没有记录下来任何信息,看到辛禾雪将仿生人记忆芯片里的内容删掉,k甚至松了一口气。 重新装载到记忆芯片的仿生人卡顿了一下。 辛禾雪道:“你可以继续完成你的工作了。” 一号:“是。” 一号不能说,辛禾雪删去了仿生人芯片中的一段记忆,这是不起效果的。 仿生人的躯干不记得,可是异种切割者仍然记得很清楚。 花园外有人前来。 alpha温和地打招呼,灰色义眼看向他,“今天的天气很好。” 辛禾雪垂了垂视线,礼貌回应,“是的。可是,席先生你的工作应该很忙吧?实在不用每天都到我这里来看望……” 席正青绕过花坛,走进来,“今天是周六,虽然席氏的事务繁忙,但就算是继承人,也有享受周末的权利吧?” 他继续戏谑地问:“还是说,我在你眼里是个工作狂?” 辛禾雪摇头,无奈道:“席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席正青询问:“你觉得我很烦吗?每天不请自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辛禾雪回答:“不,没有。” 席正青仿佛因为他这个回答很是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依赖地看着他,“我很担心没有控制好距离而打扰到你,我很少朋友,希望你不会被我的过度热情吓到。” 辛禾雪错落视线,没有和席正青对视,良久,他才轻声道:“我没有朋友。因为从前高中的一些经历,我也很难再和别人建立这样的亲密关系。我习惯了孤独,所以与人交往的时候,我的态度可能比较冷淡,但并不是针对你。” 青年这样坦诚地剖白时,乌黑眼睫轻轻发颤,日光下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他的话语中有着未尽之意。 尽管辛禾雪没有就高中的经历进行详述,席正青却是调查过的,对方因为脸盲的原因,在第六区上高中的时候曾经经受过校园暴力,因此现在还有轻微的社交焦虑障碍,在成为人群焦点时,会下意识产生过度的恐慌反应。 辛禾雪掀起视线,他的眸色是较浅淡的黑,太阳下格外清亮。 “我并没有认为是打扰,我只是还不太习惯。”辛禾雪思虑了一会儿,“或许,我可以叫你正青吗?这样会不会拉近距离,让你好受一些?” 【席正青爱意值+3】 席正青笑起来,“当然可以,除了我的家人,还没有人这样叫我,我很高兴。” 辛禾雪的心很软。 席正青是了解的,在他每天雷打不动地拜访和陪伴,通讯器上保持频率不高不低的问候,辛禾雪的态度明显有所软化。 他对待青年有相当充足的耐心。 席正青等着对方在完全信任他之后,像猫一样向他袒露柔软的肚腹。 不论是对着裴光济才有的格外温柔的一面,还是恶劣得抬脚踩住alpha事物的一面,席正青都很喜欢。 他想要拥有辛禾雪的全部。 【席正青爱意值+2】 辛禾雪弯弯眼,眼型弧度有着猫科动物的狡黠和敏锐。 席正青没有发觉自己越主动,越是一步步踏入狮子猫的捕猎陷阱里。 他热情地发出邀请,“你想要出去走走吗?可以只在南城,我今天开了车。” 跨区的较长路程,席正青会倾向于飞行器,时间充裕的时候也会选择传统的车辆,当然,仅仅是在第一区的南城范围,传统汽车就已经足够了。 辛禾雪犹豫了一下,“我……我不常出门,不知道该去哪里。” 席正青当然已经计划好,“我知道南城有家不错的餐厅,一起去吃个午饭?之后可以漫无目的地在城中心走一走,这样消磨时间也不错,不至于浪费了春天的太阳。” 盛情难却,辛禾雪道:“好。” ……… 席正青做饭不怎么好吃,但是选餐厅却是格外有眼光。 他有特别留意过辛禾雪的口味,发觉青年显然更属意古文明的中餐,因此今天选择了一家中餐的私房菜餐馆。 在午餐结束后,席正青接听了一个电话。 是他的外甥席小德。 接听完电话后,席正青略带歉意地对辛禾雪道:“我忘了要给外甥买文具,你介意待会儿逛的时候去文具城看看吗?” 辛禾雪欣然答应,“可以啊,反正也是随便逛逛,去哪里都没关系。” 附近有一家规模较大的文具城,很多学生都会到那里选购文具。 两个人在一群青少年当中显得有些突兀,因为出众的外表,频频吸引目光。 辛禾雪在油画棒的货架上停了停脚步,席正青问:“你喜欢画画?” 辛禾雪摇头,他指向包装童趣的油画棒,“小孩子应该会喜欢吧?我想送给你的外甥当做礼物,虽然还没有见过他。” 席正青笑起来,“不,他认识你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第六区西城的医院里,他当时去探望小同学,带了花,遇见你了。” 辛禾雪拿起那盒油画棒,“那他会喜欢这个礼物吗?” 席正青:“会的,有机会我带他一起出来玩。” 辛禾雪:“嗯。” 席正青和他并排慢慢逛着文具店。 相比较而言,席家的家庭内部关系比裴裘两家要和睦得多,不像裴家一样私生子遍地走,也不像裘家那样血脉相连的亲人冷淡得仿若仇人。 席家是最和谐最注重家庭和睦的,夫妻恩爱,子女关系还算融洽,因此席正青对待家族里的小辈也给到了长辈应有的关爱。 席小德需要一套尺子、新的按动铅笔和橡皮。 在挑选橡皮的时候,席正青忽而道:“我记得上学的时候听说过,把喜欢的人名字写在橡皮上,一直坚持到用完整块橡皮,单相思的人会得愿以偿,心意相通者长长久久。” 席正青在说到“喜欢的人”时,浅灰眼瞳认真地看着辛禾雪。 情意仿佛昭然若揭,又克制地因为朋友的身份,收回视线。 辛禾雪牵了牵唇角,在席正青没注意到的时候瞥了对方一眼,“是吗?” 看来席正青转变策略,开始走纯爱道路了? 席正青:“不过都是学生时代才会有的情思而已。” 席正青在学生时代是标准的天才学生,对这些从来不多加关注,这是他从席小德那里听来的。 他的外甥每次都在橡皮上写小美,每半学期丢一块橡皮。 后来又再逛了一圈,干脆在外面吃了晚餐,席正青送辛禾雪回去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从车里出来,空气有些冷。 席正青试探地碰了碰辛禾雪的手,“你的手很冰。” 辛禾雪已经习惯了,“是吗?” 席正青面色如常,“刚好我的手比较热,别着凉了,我帮你暖一暖?” 他说得这好像是一个朋友之间小小的帮助。 在辛禾雪没有明确拒绝之后,席正青牵住青年的手,带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 alpha的体温更高,大手和衣服口袋里都是暖融融的。 席正青问:“下个周末你有时间吗?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去北城的一个温泉山庄,好吗?没有其他人,只有朋友和朋友。” 席正青的朋友……左永言和裘远? 辛禾雪微笑,“好啊。” 席正青再看了看他,道别,“那我到时候早上来接你。” 夜露深重,树影婆娑。 席正青往外面走时,下意识地将手插进黑色风衣外套的兜里。 硬韧的触感。 他蓦然顿住脚步,将风衣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块橡皮。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8节 拆封了透明袋,但是裹住橡皮本体的外壳还没有拆掉。 席正青购买的文具都放在车里。 刚刚牵手的时候…… 辛禾雪? 他的心跳好像一下子快起来了,尤其是在缓慢地推下一点橡皮的外壳后。 顶上冒出了字迹的一角。 席正青仿佛是刚成年的毛头小子,血脉贲张着,胸腔鼓动的是迟来的、属于年少的心跳。 他慎之又慎地褪掉了橡皮的外壳。 遗憾的是,橡皮上写的并不是他的名字—— “看窗台。” 席正青顺着文字暗示,他回头望向别墅二楼的窗台。 屋内灯光亮着。 屋外月色迢迢。 月光的色泽太温柔,落在辛禾雪身上,皎洁如水。 辛禾雪对他笑,手撑在阳台边,身子微微向前倾,“路上小心。” 声音从春夜的风里送过来,极轻极柔,像是细润的雨,更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席正青心尖发麻了一阵。 第25章 脸盲(25) 席正青说的温泉山庄,在第一区的北城,群山环绕,坡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茶园,山庄建在最顶上的平地。 因为日出前下过雨,山林间青翠欲滴,水蒸气凝成的白雾如云般缭绕,敞篷车顺着公路上去时,清风拂面吹来,云雾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确实是放松身心的好去处。 辛禾雪趴着边缘望向车外的风景,他询问席正青,“今天要一起吃饭的朋友,是你的发小吗?” “嗯,裴光济应该和你提起过,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左永言、裴光济……还有裘远。”席正青单手扶在方向盘上,他一边说着,一边另一只手拨弄了一下前方的按键,“要听电台吗?不过也快到了。” 不知道他调试到了哪个频道,电台播放的声音嘈杂,主播语气激动,“三角疑情?“塑料大王”长子希尔少爷夜会神秘影星?又有不明omega多次进出希尔少爷私人俱乐部,情人碰头,谁是第三者?” 席正青皱了皱眉,调到了另一个频道,车内响起悠扬轻松的音乐。 他向辛禾雪解释,“有些电台会播放八卦小报的最新资讯,这种媒体都爱捕风捉影。” 在核心区之外,这样的八卦小报都很受欢迎,有固定的一部分受众热衷于了解豪门情感纠纷、继承之战、私人恩怨。 辛禾雪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望向窗外,在席正青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却听见辛禾雪问:“光济最近很忙吗?他很久没有回我的消息,也没有回来别墅。” 席正青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回山道上,“嗯,他事业心比较重,加上裴氏最近在推一批新的基因改造产品,忙起来他就会忽略家人朋友。不过,他没有经常找你不是更好吗?他一出现,因为那份合约,你应该就要时刻照顾他的感受吧?作为朋友,我想和你见面说话也更难了……” 席正青余光里一直留意着辛禾雪的反应,见青年靠在座椅背上,低垂眼睫,意识到辛禾雪可能还是对裴光济有感情,他又改口说:“抱歉,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感觉不舒服我不会再提了。今天可以暂时不想这些,我希望和你出来玩,能让你高兴一些。” 席正青继续道:“山庄除了温泉,还有射箭俱乐部,一会儿你想试试吗?离午饭时间还早,左永言他们也可能没有那么快到这边。” 辛禾雪微微一颔首,“嗯。” ……… 不同于环绕的青峰峻岭,山顶地形平坦,山庄建设得很完善,这里更像是高端私密俱乐部,餐厅、酒吧、户外露台、水疗中心、户外游泳池、剧院室和各种室内外运动游乐区应有尽有。 接待的顾客并不多,山庄内很安静。 射箭的场所在室外的草坪。 因为辛禾雪是新手,教练给了他一把二十磅的弓,从十米道开始尝试。 席正青为他佩戴好手套护具,退开距离。 他能看出来辛禾雪在面对生人的时候有些无所适从,这应该是脸盲带来的社交焦虑障碍,在教练和助手靠近时,辛禾雪眼神迷茫地转了一圈,视线定在席正青脸上。 席正青看见对方向他隐约露出依赖的神态,他太享受青年这样的目光,因此心跳又加速起来,他上前,先委婉拒绝了教练和助手的帮助,对辛禾雪道:“你相信我吗?我也可以教你。席家从小就有培养继承人射箭和马术,我保证不会让你受伤的。” 辛禾雪点头。 【席正青爱意值+1】 在席正青为他讲解要领,做出示范的时候,辛禾雪表面上认真听着,实际漫不经心地问k,【他的爱意值多少了?】 k回答:【七十六。】 在稳步增长着。 席正青近期装正人君子装得恐怕是连自己都要相信了,这时候帮他纠正射箭的预备姿势,手也很规矩。 辛禾雪静静看他还能装多久。 “双脚和靶心在一条直线上,现在,拉弓。”席正青在辛禾雪拉开弓后,才为他调整手肘的角度,“手肘垂直于地面,不然弦容易打到胳膊。” “箭头直对着靶心不一定能射中,一般要往下一些,练习的时候再不断调整,找找感觉。” 辛禾雪点头,席正青退开距离,“好,维持这个拉弓姿势,你试一试吧。” 席正青收回手的时候,不自觉地指腹摩挲,仿佛指腹还残留着细腻的皮肤触感,还有青年肤肉之下蕴藏的绵绵冷香。 一切都令他心口怦然。 射箭是一项极其需要平静的运动,除了人、弓、靶之外的一切因素都可以归类为干扰项,若是以自己这个心跳的状态进行这项活动,是非常不合适的。 好在,席正青现在只需要伪装一个善解人意的朋友,温水煮青蛙式地和辛禾雪拉近距离。 辛禾雪身姿挺拔,拉弓射箭的姿势让他背肌发力,撑出漂亮流畅的骨廓。 右手松弦。 猎猎风声。 箭只扎入了靶纸的边缘地带。 席正青鼓励道:“姿势是正确的,没有问题,可以再多试试,找找手感。我第一次接触的时候,箭糟糕地射到了另一个靶上,母亲很是把我数落了一通。” 辛禾雪抿起唇笑了笑,“我原以为席少爷会从小就是天才。” 席正青怔了怔。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从青年口中念出的称呼格外缱绻。 辛禾雪的声音从来都很平和低柔,席正青还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和人说话时总是带着很淡的笑意。 只有在情动的时候,声音会因为紊乱的气息,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变得支离破碎,像是压在喉咙里,低低的声音时缓时急地溢出来。 席正青听过很多次,以裴光济的身份,在发小半山别墅的书房里、厨房里、沙发上,压制住辛禾雪,将他的双手拘在头顶,用热烈的亲吻就可以使对方发出微哑的、急促的小声喘息,低哼都仿佛夹杂着濡湿的水意。 如果是在两个月之前,席正青对辛禾雪产生的兴趣只是基于扭曲的欲望,想要把辛禾雪按在单向玻璃前、厨房中央的大理石岛台上甚至是镜子前,从后方或者是面对面地激烈地占有他,沉溺在能够掌控青年眼泪的快感里。 现在,席正青觉得自己的心态变得不一样了。 比起扭曲的欲望游戏,他希望辛禾雪和他成为心意相通的爱侣,他们可以进行更浪漫的互动。 席正青渴望与辛禾雪在凌晨的阳台小酌,用望远镜观天,也渴望在微醺之后激烈地占有对方,抵在琴键上爆发激烈的变奏曲。 情感在爱与欲中越是焚烧,越像是火山岩浆从地表下迸裂,一发不可收拾。 他喉结克制地上下滚动一瞬,他问辛禾雪:“你想要喝点什么吗?这里的茶和果汁都很不错,茶叶是山庄下的茶园摘来制作的。” 辛禾雪对他笑,“我都可以。” 席正青:“好。你先自己练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在他走后,射箭场变得更加寂寥。 辛禾雪脸上温柔的神情重新恢复冷淡。 他重新抬手搭弓,左臂绷紧,瞄准,右手松弦,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 “嗖”地一声,破空之音穿破春天。 箭急速飞射,扎入靶心! 直到此时,辛禾雪才牵起唇角,露出真实的笑意,眉眼间英姿风流。 阳光底下,他的肌肤白得晃眼,像是海边令人目眩的耀眼泡沫。 【裘远爱意值+2】 辛禾雪掀起眼皮,微微侧颌向场外一瞥。 金发的alpha戴着墨镜,见他看过来,发现了自己的偷看,不但不避,反而还咧出一个灼眼的笑容。 辛禾雪没想到裘远会在这里。 他不知道对方看了多久,不过辛禾雪也不在意。 再抬眼时,裘远已经离开了。 辛禾雪摸了摸弓箭。 他不是不擅长射艺。 在第二世,君子六艺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于君王。 他可以不像神箭手那样百步穿杨,但是在一些重要的春猎场合,兽群放入皇家围场之时,皇帝需要射出第一箭,在群臣众目睽睽之下。 辛禾雪一直很好强,在还是小行星王储的时候,机甲训练得再苦累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他也仍旧咬牙坚持,不会在老师面前倒下。 第二世登上了九五之位,群臣瞩目之下,辛禾雪根本无法容忍自己射箭失手。 他之前对旧文明的冷兵器并不熟悉,不过好在他有一个武将舅舅。 辛禾雪的天赋不错,除了因为身体客观原因,他无法拉动某些需要上百斤力道的弓,但是轻巧的软弓同样也能射中猎物。 他轻抚弓箭,唇边的笑意没有下去。 ……… 席正青离开了有一段时间才返回。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9节 他对辛禾雪说:“要去泡温泉吗?私汤房里有温泉池,可以看到四周竹海。已经煮好茶了。” 辛禾雪:“好。” 山庄里有露天的公共温泉池,客人的房间后院也有私汤。 房间三面环山,落地玻璃窗使人仿佛和山林没有阻隔。 私汤被竹海环绕,竹篱笆遮挡外界保证了私密性。 鹅卵石铺底,白雾弥漫,空气中是浅淡的硫磺味。 浴袍脱下后挂在温泉池畔的竹架上。 辛禾雪靠在池壁,刚刚射箭之后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蒸汽使他的发尾濡湿了,乌发雪肤,整个人像温养的上好白玉一样。 席正青坐在他的对面,眼镜上都是模模糊糊的白雾。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 好奇地凑前,“你这样不会看不清吗?” 他抬手,指腹抹了抹席正青白雾模糊的镜片。 美丽得令人眩晕的脸,进入席正青的视野。 拨云见月。 在雾气之后,是比山中精怪还要能够迷住凡夫俗子心神的美人。 辛禾雪轻轻笑了笑他。 席正青想,自己愣头青一样的反应一定很傻。 玉白的手,精致分明的骨节边缘透着微红粉意,漫不经意地勾住席正青的镜框,轻轻一扯就挑下。 辛禾雪歪了歪头,“泡温泉还是不要戴眼镜了吧?” 席正青:“……” 席正青有些后悔了,他不应该因为不过夜,又想和辛禾雪一起泡私汤就只订这一间房。 过往的欲望游戏里,他和辛禾雪亲密的时候,为了伪装裴光济,席正青都特意不戴眼镜。 现在,他就像是巴普洛夫的狗一样。 在辛禾雪摘掉他的眼镜后,兄弟瞬间立正了。 第26章 脸盲(26) 为了取下他的眼镜,辛禾雪凑得很前,说话的时候,但凡任何一人再倾身,就是能够唇贴唇的距离。 弥漫的透明水汽里除却温泉水里淡淡硫磺气味,还夹杂着alpha无声释放的信息素气味,强势而极具攻击性的麝香无孔不入,圈住青年的周围。 偏偏beta仍旧一无所知。 beta没有腺体,因此不会知道alpha的信息素越来越浓,仿佛在疯狂叫嚣着标记他。 但这样也是徒劳的,哪怕是疯狂地重复标记,一切气味也会在浴缸中洗净,外人永远不会知道beta是否有伴侣。 beta始终自由,始终游离在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冲动之外,只有爱能够将beta心甘情愿地拘束起来。 即使深知这样的现实,席正青还是不可避免地释放信息素,这是刻在alpha基因里的求偶行为。 只是在如今,面对辛禾雪,这种麝香信息素更像是人性与动物性拉扯之下,一种猖狂而下流的动物狂想。 席正青想去牵辛禾雪的手,在犹豫之后,他大手锢住了辛禾雪的手腕。 青年细腻的肌肤纹理紧紧贴住他掌心。 湿润而热。 辛禾雪抬眼,佯装不解,“正青,你怎么了?耳朵好红,你不舒服吗,是不是不适应温泉,有些头晕?” 席正青顺到薄唇边的话,在唇齿间绕了两圈,对上辛禾雪澄澈的眼,他把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还不是时候。 席正青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在辛禾雪面前尽量维持风度,这期间他必须把握好朋友之间的距离。 即使他一对上辛禾雪,就变得像是一只发情的狗,身体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和时常出入在公司、上议院以及慈善晚会的席氏继承人,相差太远了。 席正青逐渐变得不像是自己。 他松开桎梏辛禾雪的手,接过眼镜。 席正青:“我没有大碍。只是昨晚和家人吃羊肉火锅,气血补得太足,泡温泉让我感觉不太舒服,你想吃点水果吗?我去给你拿过来。” 他起身抬起步子,跨离温泉池,身上的水淋漓落下。 和西装革履时儒雅的商人形象不同,席正青实际上是肌肉精劲的类型,alpha强劲有力的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狼,虽然不算是那种体型魁梧的夸张,但是宽肩窄腰、八块腹肌这样的标准都满足。 幸好有k,否则体型和体力差距之下,席正青迟早会在躁动期把辛禾雪折腾散架。 这样想着,辛禾雪对k说道:【他身上机械的部分,是防水的。】 席氏最尖端的技术已经足以支撑做出仿生皮肤,除了本质材料不同,无论是从质感还是表面看,都和人类的皮肤差别无二。 但是席正青显然没有在机械改造后的胸膛完全覆盖仿生肌肤,而是特意留下了一部分改造的痕迹。 胸廓外侧的前锯肌上是蓝紫纹路和机械结构,底下隐隐可以看见电流。 辛禾雪靠在岸边,双手交叠,他趴着,询问席正青:“你真的还好吗?” 这个问题明显意有所指。 席正青披上浴袍,道貌俨然地说:“我没事。” 客房机器人送来了新鲜的水果,席正青将果盘送到温泉池边,看了一眼通讯器,“左永言可能快到了,我出去接一下。” 辛禾雪点头,“好。” 席正青离开之后,辛禾雪调整了姿势,极其放松地背倚温泉池壁,水里加了特色的疗理药包,有点浅淡的药草味,水波拍打着,隐约的浮力向上承托着身体。 辛禾雪闭目养神。 他闭上了眼睛,因此也没有留意到,竹篱笆的缝隙中,海洋生物的腕足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院子。 像是灵活蜿蜒的蛇,顺着鹅卵石小道,尾部一摆,再从石壁顺下,进入温热的泉水中。 遇水之后,触手膨大了些许体形。 即使在上次的浴缸里曾经被十万伏特电得外焦里嫩,花了很长时间浸泡在修复液里才修养好伤势,两只触手仍然对于主脑的追问避之不答,严防死守。 甚至在今天过来的时候,也记得切断了外周神经系统和中枢神经系统的信息流,将主脑单方面屏蔽了。 两只腕足在泉底缠斗了一阵,决出胜负后,其中一只才游动上前。 辛禾雪在温泉里已经有了睡意,正昏昏欲睡闭目小憩着,身体也随着水波往下滑,泉水涨过肩头,一波接一波地轻轻托在下颌,打湿乌发的发尾。 蓦然,有一股阴冷黏腻的异样感圈上他腰间,狎昵地宛如嘬吻一般印过光滑肌肤,摩挲间,细薄皮肤发热地泛红发粉。 色泽像是桃子熟透后鼓满汁水的薄皮。 因为这异样感与泉水温暖的触感全然不同,辛禾雪心神一动,瞬间清醒过来。 他猛然睁眼,“什么东西?!” 温泉却又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样子,无波无浪,可腰间的阴冷仿佛还残留着。 白雾蒸腾,凝结的水汽沾染辛禾雪眼睫。 辛禾雪莫名升起危机感,他的直觉一般不会出错,因此辛禾雪决意不再久留。 他从温泉池里迈出来。 雪白的肌体湿淋淋,除却大面积的白,就是粉色。 辛禾雪匆忙裹上干燥的浴袍,他往前走想要离开院子到内室去,但一下子从池中站起来,水里的飘荡感如影随形,又好像是因为泡得久了身体适应不了。 辛禾雪眼前一阵烟花炸开般的闪光点,恍惚间踩到了什么,天旋地转。 他心中暗道不好。 但是预料之中摔倒在地的疼痛感没有出现。 像是摔在软绵绵的果冻上。 辛禾雪在原地意识昏了将近一分钟,他从地上起来,地面除却人走过之后未干的温泉水迹,什么也没有。 让辛禾雪怀疑刚刚摔倒的触感是自己的错觉。 他只能快步往内室去,进入室内后,严实地推好了落地玻璃门。 院子的隐蔽角落里。 “…&¥%# @&…&*” 被老婆踩了一脚,好幸福,章生值得…… ……… 辛禾雪离开了房间,他站在大堂里。 他蹙紧眉心,问k道:【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k几乎目睹了全程,如实回答:【两只触手,可能是上一次遇见过的。】 又是异种? 由于剧本的信息有限,辛禾雪想不通为什么第一区里也有异种。按照新闻,异种的大规模据点应当是十二区之外的郊野,和第一区离得太远了。 可是在短短一段时间内,他已经见过了两个异种,还是在核心区的裴家。 他忽略了什么吗? 辛禾雪环臂倚靠在墙边,低眉思索着。 他在之后换了带过来的衣服,是连帽厚卫衣,天空蓝的颜色,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格外青春秀丽的大学生。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40节 如果按照年龄,本应该是这么一回事。 一阵纷乱与嘈杂,伴随着蜂拥上来的脚步声。 乱七八糟的快门声,相机的摄像头几乎怼到辛禾雪脸上。 拥挤而来的狗仔记者,推推搡搡着,录音的话筒塞前,七嘴八舌地问:“你好,请问你和女娲仿生制造公司的继承人席大少是什么关系?” “有人见到你和席大少进出同一房间,请问是真的吗?” “你们是否有达到朋友之上的关系呢?哦你似乎是beta,席正青先生多年洁身自好,是否和他对于beta的特殊偏好有关系呢,可以请你透露一下吗?” 事情关乎联邦赫赫有名的席家,隐含爆点,记者们激动地连串发问,近乎是狂轰滥炸,不肯漏下任何一丝一毫明天可能登上头版栏目的信息。 闪光灯混乱,有些刺目。 辛禾雪抬起手,低头手背抵着掩在眉眼间。 “我们只是朋友,其他的问题,抱歉……” 人多拥挤,空气不太流通,辛禾雪泡完温泉后身体不太舒服,他开始咳嗽起来。 伴随着紧密的咳嗽声,他脸色苍白如雪,咳嗽的力度连带着双肩也开始颤抖。 锃亮的漆黑皮鞋撞在大理石地板上,脚步声急促。 席正青正言厉色,道:“保安,将这些人送出去。” alpha的脸色冷得可怕,他扶住辛禾雪,让辛禾雪的脸埋在自己胸肩,面对那群记者时,一字一句浸透了寒意,仿佛喉咙间淬着冰。 “谁放你们进来的?不论如何,请不要打扰我的朋友。” “嘉津报社和华阿利报社?之后我会联系你们的负责人。” 乱哄哄的大堂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山庄的经理赶紧上前来,向席正青道歉,并且承诺之后席正青和他的朋友每次前来,都享有黑金用户的待遇加上射箭俱乐部会员终身免费作为补偿。 这些对于本身就拥有众多度假村产业和高级私人俱乐部的席家来说,完全是不值得一提的事物。 席正青简单打发了山庄经理。 他陪辛禾雪在沙发坐下,递了一杯茶给辛禾雪润润唇,“你感觉还好吗?” 辛禾雪垂覆眼睫,浅淡颜色的唇瓣在温热茶水润过之后,浮出更鲜艳的色泽。 席正青的喉咙紧了紧。 辛禾雪轻声地解释:“刚刚人太多了,我不太舒服。” “抱歉,都是我的问题。”席正青诚恳地道歉,“我没想到他们会这样恶意揣测我们的朋友关系,给你带来困扰。” 辛禾雪摇头,“这不是你的错,就像你之前说的,有些无良媒体喜欢捕风捉影。” 说完,他又轻咳了两声。 席正青知道他有社交焦虑障碍,刚刚突然成为人群焦点,可能引发了本能的恐慌反应。 只是他从不知道辛禾雪的反应会这么严重,席正青用纸巾擦了擦辛禾雪额头上沁湿发丝的冷汗,嘘寒问暖地道:“你想先回房睡一觉吗?到午饭时间我会叫你的。” 辛禾雪余光瞥见了金发alpha的背影,在走廊间一闪而过。 对于席正青贴心的问询,辛禾雪点了头。 他没有让席正青送自己回房。 转过走廊的时候。 辛禾雪见到了金发的alpha,水洗做旧质感的黑色皮衣夹克,墨镜挂在半敞的领口,气质落拓。 裘远是有意在等他的。 辛禾雪分明已经分辨出了他的身份,却故作脸盲且不认识的状态,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 裘远出声道:“山庄的保安不是摆设,何况今天传媒巨头的左家继承人也到了这里。如果不想丢掉饭碗的话,这群记者不会自寻死路。” 辛禾雪投去视线。 裘远和他对视,眼睛是深海蓝的颜色,眉峰挑起,饶有兴致地道:“他们是席正青安排的。” “我猜,或许是为了演一出英雄救美……噢我看了全程,或许我应该给这位发小交门票。” 辛禾雪保持距离,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裘远打量眼前的beta,容貌确实有将裴光济和席正青迷得团团转的资本 。 他知道就算不提醒,对方应该也猜到了大概,毕竟射箭的时候,青年看起来聪明得耀眼。 刚刚却又演出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 分明射箭能够轻松地扎入靶心,那夜在裴宅的时候,也完全以掌控的姿态骑在仿生人身上,冷淡地发号施令。 不过身体似乎确实不好,三指就已经晕过去了。 “你看不惯席正青?”裘远在辛禾雪身边踱步转了一圈,“我只是想说,要是你也看不惯他,那么我们应当是有共同话题的朋友。” 他对眼前的青年产生了莫大的好奇。 辛禾雪…… 到底想做什么呢? 突然,裘远身形顿住,他仿佛被钉在原地。 为什么青年身上有他的气息? 第27章 脸盲(27) 裘远那夜在裴宅宴会厅里,得知刺杀杰拉德的行动宣告成功后,他找到了切割者。 对方藏匿在一个银发仿生人的机体里,裘远可以判断,那甚至是一个管家型仿生人,这让切割者看起来分外滑稽。 裘远冷声道:“你最好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平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仿生人用无机质般的眼神扫过他,直直地向外走去。 切割者从来是独来独往,不与人交流的。 裘远知道它的性格,因此也不希冀于切割者会如实交代。 何况,他还不算是切割者的直属上级。 裘远和火种组织,只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而已,在必要的时候,切割者需要听从他的命令。 就比如这一夜需要触手和切割者打配合的时候,切割者应当听从他的命令,在得手之后尽快脱身,但凡再晚一些,联邦军队来了,势单力薄,何况他在明处,裘远也难保切割者能够全身而退。 当然了,即便裘远将这些一通通分析给切割者,这个异种也是不会听的,它听不懂,它只是一个服从命令的杀人机器而已。 狭窄而晦暗的走廊,只有墙上的两盏壁灯。 仿生人目不斜视地与裘远擦肩而过,走廊的尽头通向外界,那是更加无边无际的黑夜。 浓重的黑色盘踞在夜空里。 裘远转身。 强劲有力的腕足如离弦之箭,瞬间绞紧了仿生人的脖子。 这几乎是奔着杀死对方的目的去的,腕足像虬龙一节节盘踞在仿生人脖子上,底下的机体传出“咔咔”声响。 原本地毯上的阴影瞬间游离而出。 庞大的黑铠异种向他发出低低威胁嘶吼。 裘远嗤笑一声,“终于露面了。要是母亲知道你没死,还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应该会特别后悔让你参与她情人的实验项目吧?对吧……哥?” 他话音的末尾挑起,充斥着讽刺和兴味。 异种已经丧失了所有身为人类时的记忆,它向着裘远发动攻击。 但是已经晚了,绞紧的腕足读取了仿生人颈后的记忆芯片,信息通过神经系统传达给主脑。 裘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将异种栖息的仿生人机体丢还给对方。 这时候的仿生人看起来已经有了损坏。 脖子上仿生皮肤坏死,电流乱窜,滋滋响。 裘远事不关己地提醒:“你最好还是去维修一下,好及时赶回你的‘主人’身边。” 异种周身漆黑的壳如同铠甲一般,最后看了裘远一眼。 ……… 裘远知道一些有关辛禾雪生活的小细节。 比如指机械猫为狗,织宠物毛衣,晚上很容易直接在沙发上困得睡过去,还有因为三指就会晕过去,因此按照alpha的正常尺寸恐怕很难和对方发生实质性的关系。 最后一项是他从仿生人的记忆芯片里不小心窥见的。 他本来无意窥探青年的隐私。 但是仿生人的芯片大多数出现人物的重要画面都和辛禾雪有关,其余记忆都是安静的别墅。 很有意思的是,他从仿生人的记忆一角,窥见了装模作样的席正青,这家伙在假装裴光济的时候,甚至会特意在辛禾雪面前装哑巴,画面特别引人发笑。 席正青可能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在青年的男友和男友的发小两个身份之间完美切换,因为裴光济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席正青更是有恃无恐。 但是,当裘远从记忆芯片里看见,有一次席正青毫无所觉地弄混了自己在两个身份之间不同的衣服,他穿了上一次“裴光济”出现时的外套。 辛禾雪将对方当做席正青对待,因为灰色义眼和金框眼镜。 “其实你分得清裴光济和席正青吧?” 裘远幽幽发问。 辛禾雪垂落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仍旧面容冷淡,“裘远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不要说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话。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么我要回房间休息了。” 在听到裘远的话时,辛禾雪的心绪确实乱了一瞬。 他不知道裘远是如何了解这件事情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裘远却似乎知道有关席正青和他之间关系的更多细节。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41节 这说明他和裘远之间已经有了一个信息差。 但是辛禾雪还不知道错漏在哪里。 席正青应该不会这么蠢地把这件事主动摊牌告诉裘远,这应该是裘远自己发现的,裘远在席正青身边安插了间谍? 事情没有全然地被把控在手里,这种随时有失控隐患的感觉令辛禾雪心中很不舒服。 裘远双手环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辛禾雪,一丝一毫也不错过青年脸上的神色变化。 【裘远爱意值+1】 辛禾雪问k:【裘远目前的爱意值时多少?】 k:【3……不对,是24?】 连k这样冷冰冰的非人程序机械音,都能听出来一些意料之外的诧异。 辛禾雪心神一动,“裘远先生,上一次裴影的成人礼宴会,你也在场吗?” 裘远挑起眉峰,他是那种利落的剑眉,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金发蓝眼,但五官在细节上仍旧带有东方人的韵味,显然是混血。 “当然,我也不是故意要看到席正青在花园角落想亲你的,”裘远耸耸肩,想起了什么唇边笑意更浓,“噢不对,当时你叫他……‘光济’?” 辛禾雪平淡的反应让裘远确定,这位beta虽然有脸盲症,但是确实是能够分清楚裴光济和席正青的,否则换了哪个正常人,在知道男友的发小假装成男友接近自己,而自己被蒙蔽在谎言的糖衣之中,知道真相的一瞬间,不会连眼神都不闪一下。 辛禾雪:“偷看可不是好习惯。” 裘远:“比起席正青在花园这样的场合公然调情,我觉得我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辛禾雪一步一步地靠近他,裘远微微讶异一瞬,还是配合地后退到墙面。 从表面上看,金发的alpha是被眼前黑发青年逼退到墙角,即使他比beta要高了一个头。 辛禾雪闻到了很淡的一种味道。 像是远海的深深蓝色里,白色浪花拍打在山崖石绿青苔上,天气不错,太阳高悬,日光暴晒而晒出了海水咸湿的气味。 他之前闻到过。 辛禾雪掀起薄薄眼皮,他的眼型美得恰到好处,上部像是一弯弦似的月亮。 他和裘远对视,冷淡吐词,“我指的是,希望你的触手能够礼貌一点,偷窥是会被做成小丸子的。” 触手仿佛知道青年在说自己,肇事的两只不由得支棱起来,丝毫不顾主脑的命令,就这样现形了。 之前被十万伏特电得外焦里嫩,在修复液里浸泡养伤之后,溃烂疮口里坏死的肉脱落,新长出来的肉明显比其他部分要更鲜红。 其中一只凑上前,轻轻地碰了碰辛禾雪的手指。 黏腻的触感。 辛禾雪当即皱起眉,他像是躲避什么脏东西一样,和裘远退开距离,说道:“恶心。” 裘远认为自己应当主动和外周神经系统切断联系,划清界限。 如果他早一步这样做,也就不会发生眼前这样尴尬的情况。 被辛禾雪低低骂了一声恶心的触手,是承担求偶与繁衍功能的交接腕,被骂了不但不以为耻,反而激动地一阵阵颤栗。 裘远就这样受到副脑的影响,唐突地竖起了旗。 “……” 【裘远爱意值+2】 【裘远目前爱意值40】 ……… 裘远和辛禾雪的走廊谈话,是在左永言突然过来的时候打断的。 触手消失不见,裘远也戴回了墨镜。 左永言来的时候丝毫没有发觉有哪里奇怪,辛禾雪和裘远的氛围看起来就像是朋友初次见面的寒暄,非要说哪里不对劲,大概只有裘远室内带墨镜,不过他也早已习惯了。 他热情地和辛禾雪介绍自己。 在之后的午餐,是四人一起在餐厅包间内用餐的。 相处得很和平,就像这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聚餐,席正青带着新朋友介绍进他们的圈子里而已。 裘远已经了解了将近一半的真相,但左永言仍然一无所知,他殷勤地给辛禾雪夹菜,展露出面对漂亮新朋友的热情。 辛禾雪和裘远就这样默契地当做之前走廊里的对话从来没有发生过。 裘远装作不知道辛禾雪将席正青玩得团团转,辛禾雪就佯装不知道同一张餐桌上一起进食的还有异种。 虽然有点麻烦,但裘远还是废了心思去把山庄那条走廊的监控解决了,以保证不留下任何痕迹,避免第二天“异种渗透联邦核心区,裘氏继承人实为八爪鱼”的新闻登上报纸头版。 裘远此前一直很好奇,在裴家宴会上,是什么让两只腕足和他切断了联系,又伤痕累累地回来。 家庭常用的标准电压值根本不至于让腕足伤势这么重。 现在好像有了可怀疑的对象。 但是对方看起来完全就是手无寸铁、毫无威胁的孱弱人类。 裘远联系了切割者。 他要求切割者将辛禾雪的生活轨迹每日上报,意料之中地被拒绝了。 切割者正忙着给辛禾雪当仿生人管家。 而席正青还在庆幸。 他当时选择纵容记者进入山庄,实际上是想试探辛禾雪对他们之间关系的态度,只是没想到辛禾雪的惊惧反应这么严重,原本还在担心弄巧成拙的时候,辛禾雪分别时对他说今天一起吃饭很高兴。 席正青顺势邀请了辛禾雪下一次聚会。 席正青认为青年在山庄那件事之后没有展露出抵触的态度,那说明他就是有可能的,他开始频繁约辛禾雪出门,趁热打铁准备转变两人之间的关系。 在一场慈善晚会上,席正青拍下了一条项链,据介绍是十八世纪王室的古董项链,象征着国王与王后白头偕老矢志不渝的百年爱情,因此项链也被命名为永恒之心。 席正青将它送给辛禾雪。 海蓝宝坠在其中,闪闪夺目,周围星星点点的白色碎钻更像是追随着中央蓝色宝石的簇拥者。 在席正青的手从后方绕前,正要为辛禾雪佩戴的时候,动作却被辛禾雪抬手轻轻阻隔了。 青年低着头,指尖缓慢地抚上原本的月光石。 这条项链也是席正青送的,但那还是初次见面的时候,席正青顶着裴光济的身份,送给辛禾雪的生日礼物。 辛禾雪微蹙眉间,犹豫之后对席正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正青,你的礼物太贵重了,我恐怕不能收……” 慈善晚会的拍卖环节,辛禾雪陪同席正青在场,这条被称为永恒之心的项链被拍出了天文数字。 席正青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凝眸盯着那月光石项链。 辛禾雪肯定还以为是裴光济送的,他平白无故又给裴光济上分了。 席正青绅士地笑了笑,佯装听不懂辛禾雪委婉的拒绝,他动作自然地将永恒之心装回丝绒礼盒里,“不论如何,我拍下这条项链的时候,想的是你,想送的也是你。” 他话里有话,借着项链隐晦地表达这份心意。 “你如果不要,那它也没有继续留在我身边的价值。”席正青神情略微失望地拿着那丝绒礼盒,“但我也没有将宝贝转手送人的习惯,你不要,那我就将它处理了。” 这个处理,听起来更像是丢掉或者摧毁的意思。 青年眼中有不忍,于是只好暂时先收下。 席正青眼中掠过得逞的意味。 辛禾雪语气放缓,对席正青笑了笑,“那好吧,我先替你保管着,你要是什么时候想从我这里拿回去了,我再还给你。” 【席正青爱意值+1】 【席正青目前爱意值90】 ……… 席正青已经能够自如地进入别墅,他甚至进过辛禾雪的房间。 这意味着在辛禾雪心中,他的位置越来越重要了,连私人领域也能够被接纳进入。 席正青其实一直有些担心辛禾雪的心理状态。 因为辛禾雪几乎从来不出门,除却他的特意邀请之外,不出门的隐衷可能还是那令人困扰的脸盲症,席正青已经在此前发现了规律,辛禾雪在出门时会格外依赖身边的人,像是将身边人当做了主心骨,熟悉的特征会让他感到安全感,从而平静下来。 席正青担心长此以往辛禾雪的状态会出问题,毕竟之前对方就因为高中遭受校园暴力的经历遗留了一定程度的社交焦虑障碍。 因为辛禾雪不愿意,所以席正青也没有强求他去接受心理疏导。 不过他还是咨询了心理医生。 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让辛禾雪培养一个稳定长期的健康爱好。 但席正青惊讶地发现,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确实没有见过辛禾雪对哪一方面有格外喜好偏爱。 哪怕是之前在山庄上练习的射箭,辛禾雪一开始看起来很喜欢,后面再提起也是语气寡淡。 那时或许是为了不扫兴,才答应席正青尝试射箭的。 席正青忍不住问:“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辛禾雪的视线从机械猫那转移开,定在席正青身上,“喜欢做什么……?” 他看起来眼神有些许空茫,“早上七八点起来,给小狗做猫饭,去花园散步,然后看看书……在十点钟睡觉?” 很规律的作息,但好像也就是这样了,席正青从他的状态看不来有哪些特别的热衷。 只是活在这世界上的必要生活规律而已。 席正青:“我是说,爱好。” 辛禾雪听见他这么说,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沉浸在思绪当中。 过了很久,久到席正青以为辛禾雪已经忘记他最开始的提问了,辛禾雪才恍然地对他道:“演戏算吗?” 辛禾雪看起来有点羞涩局促地翻出了自己少年时期演过的电影。 “你应该没有看过。”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向席正青介绍,“这还是我在十二区的时候,有个导演找到我,希望我能出演他的作品。” 辛禾雪已经和席正青讲述过自己从前的经历,包括嗜赌的养父、捡到自己的垃圾站、混乱的十二区贫民窟以及后来被裴光济接到第一区的缘由。 那部电影,席正青看过。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42节 是为了了解青年的过去,在初次见面之后,席正青特意找出来了。 不过,他仍然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这一次,是辛禾雪陪着他看的,两人窝在沙发上,好几年前的电影,当时甚至还没有全息投影技术,电影画面里的十二区也还没有今天这么混乱。 电影片尾曲响起。 辛禾雪垂覆眼睫,他刚刚看起来还有些倦意,但是谈起演戏时,眼中又重现出了光亮,“我喜欢演戏的状态,每个角色都是鲜明的,拍戏时服装也各自有角色特点,就像特别的符号。我只需要沉浸到自己扮演的角色里就好了,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大家都是一个个会说话有性格的鲜亮符号,我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种体验像是能够给他充分的安全感,让他享受其中,不会因为脸盲的缺陷而困扰。 “当时电影的拍摄组人员还支持我去第六区完成学业,导演答应等我成年之后再继续合作。”说着说着,辛禾雪的语气低落下来,“但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联系,大概是因为我已经不合适了吧,也没有了以前的灵气。” 席正青蓦然开口,“不是的。” 他听不得辛禾雪这样否定自己。 “导演叫云自明,对吗?” 席正青有了解过,但他还是向辛禾雪确认了一遍。 见辛禾雪点头,席正青才道:“他在两年前因为意外去世了。” 辛禾雪表露伤感和遗憾,“这样吗?我都不知道……他是我最喜欢的导演,他的风格很特别。” 席正青顿了顿,对辛禾雪说:“裘远是他的学生。” 第28章 脸盲(28) 在听到席正青愿意之后找裘远说一说之后,辛禾雪的情绪显而易见地比之前要更高涨起来。 “你可以联系维修人员到家里来吗?” 辛禾雪从沙发上撑起身来,薄衬衫的领口有些宽大,微敞着露出小片白皙肌肤。 席正青问:“怎么了?” 辛禾雪趿拉着居家的棉拖,招招手,把仿生人管家找了过来。 他面露忧色,对席正青解释道:“一号好像损坏了,他的脖子有时候会漏电。” 一号脖颈上那一截仿生肌肤果真有青紫色貌似初步坏死的痕迹。 席正青皱眉,他确定这是女娲仿生制造公司的最新型号产品,不可能质量这么劣质,“怎么弄的?” 辛禾雪也不清楚,因此还需要专业人员来判断。 席正青颔首,表示自己了解了,他观察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明天上午会有维修员到这里来的。”席正青绅士地维持着合宜的距离,像一个礼貌的客人,“快要日落了,我不便留宿,那就先回去了。” 辛禾雪邀请道:“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席正青深深地看他一眼,“不留了。我会舍不得离开你。” 他最近说话已经隐隐超越了朋友之间的界限,夹带着不明不白的暧昧。 好感昭然若揭,只是中间还隔着层一戳可破的“朋友”的窗户纸。 实际上是针对辛禾雪没有表露出抵触的态度,席正青在一步一步不断地推进亲密距离,等到辛禾雪彻底适应了他的陪伴,那就是他上位的时候了。 ……… 维修人员给一号的脖子重新替换了新的仿生皮肤,并对辛禾雪解释:“这看起来更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道导致的皮肤坏死,甚至影响到了机体本身的线路,但是现在已经将受损坏的部分修复了,您有观察到它最近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辛禾雪茫然地摇摇头,“嗯……他看起来一切活动都很正常,每天的工作完成得也很出色,你说的反常举动是指什么呢?” 维修人员的神色有些异常,即使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猜想有些荒谬,但还是大胆地说了出来,“比如……我是指,为了终结生命而进行的自缢行为?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仿生人也会上吊自尽吗? 辛禾雪诧异地想着。 维修人员说明道:“这是我们公司最新的型号,目前还没有流入市场的原因是这款仿生人装载了模仿人类情感的芯片,可能有些功能不稳定。当时是席少爷安排送过来的,其实还在测试阶段。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请您写一份体验反馈书吗?使用者的反馈对我们很重要,我们会尽力完善的。” 席少爷安排送过来的? 辛禾雪心神一动。 没记错的话,他当时将需要换一个管家机器人的消息发给了“裴光济”,这个仿生人也是“裴光济”订购送来的。 看来维修人员无心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心中先埋下怀疑的种子了。 辛禾雪很好奇到时候席正青被戳穿谎言的反应。 他笑了笑,答应维修人员,“好的,之后我会写一份体验反馈书给你们。” 维修人员高兴地给他留下了一份内部邮箱,“体验反馈书可以通过电子邮件发送过来,我们会认真阅读的,感谢您对女娲仿生制造公司的支持,后续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通过邮箱联系,我们第一时间竭诚为您服务。” 辛禾雪送别了维修人员,回过头时,仿生人管家正在静静地等着他。 别墅花园里的波斯菊一丛丛,因为还是春天,没有到花期,所以只有一片青绿。 想了想,辛禾雪还是颇有人文关怀地问他,“一号,你最近感觉还好吗?” 一号迟钝地反应,“是的,主人,我一切都好。” 辛禾雪原本只将他当做物件使用,和其他只会机械地执行命令的机器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联系到维修人员的话,一号装载了模仿人类情感的芯片。 有什么情况会刺激得仿生人上吊自缢吗? 辛禾雪想不出来。 等等…… 一号不会是因为被他当时在裴宅霸王硬上弓……? 真没想到,仿生人还有贞洁烈男。 辛禾雪决定之后减少对一号的刺激。 即使从裴宅回来后,他和一号就重新回归了正常的主仆模式。 辛禾雪回到房间,他收到了席正青发送过来的信息。 【席正青:裘远说他最近在筹拍新电影,但是选角工作还没展开,下一周周四是他的生日,他会在公海开游轮宴会,希望到时候和你面谈。】 【席正青:他同样邀请我了,宴会上人比较多,到时候我会在场陪着你,你不用担心。】 辛禾雪当然完全不担心。 裘远的爱意值看起来涨势奇怪,分明提示音加起来应该是五分爱意值,但是实际上已经涨到了四十。 辛禾雪正是基于这个八倍爱意值,以及在裘远身上闻到了当初在裴宅遇见触手时相似的气味,结合裘氏的背景,合理猜测对方是异种。 裘氏上一辈进行的危险生物实验,竟然舍得拿继承人也当做实验对象,而核心区的其他人,似乎都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连席正青大约也不会猜到,隔三差五碰面一起吃饭的发小,其实是有着八只腕足的异种。 辛禾雪给席正青回复道谢。 吃完晚饭,洗漱出来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雨,打在树叶上噼里啪啦作响,像是助眠的白噪音。 他身子骨发软,懒洋洋地蜷进了被窝里。 只留了床头的阅读灯。 辛禾雪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他打开通讯器,夜间模式下的浅淡白光打在昳丽的眉眼中央。 辛禾雪点开了一个用户头像,戳进聊天界面。 早在之前,席正青第一次顶着裴光济的身份出现,就借口换了通讯器,帮他加上了新的“裴光济”,原来的真正裴光济的账号早就被对方趁机操作,拉进了黑名单里。 但是辛禾雪在席正青离开之后,就把裴光济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辛禾雪不断地上滑聊天记录。 他停在十一月份下初雪的日子。 那一天由于抽到了公安系统邮寄过来的辛保的判决书以及死亡通知书,辛禾雪和裴光济吵架了,尤其说是吵架,倒不如说是“辛禾雪”做出的抵抗,养父辛保既然已经死了,那么“辛禾雪”再与傲慢的上等人之间的纠缠就全然丧失了意义,他向裴光济提出了终止合约。 裴光济却因为忙于工作出差,不得已立即动身,向他表示回来之后再进行解释,不论如何都不同意辛禾雪离开别墅。 再之后,裴光济就出了飞行器事故。 辛禾雪滑了滑屏幕。 吵架的那一夜。 他向对面发送了消息,【我恨你。】 【我们的合约终止吧,不论如何,我想要离开这里,我不属于这里,第六区会更适合我。】 【那一百万星币,我会想办法努力工作还给你的。】 当时的时间点大概在裴光济发生飞行器事故之前,只不过辛禾雪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消息。 之后的一两天里,他仍旧给裴光济发了消息。 【别墅的权限封锁了。】 【你把我当做是什么呢?】 【我是你锁在笼子里,高兴就可以回来看看,用来取乐的金丝雀吗?】 他接连再质问了裴光济几句,这两天的消息看起来更像是宣泄情绪。 【……我讨厌你。】 【更讨厌自己,我不能接受自己竟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傲慢、冷酷、自大,甚至间接害死了养父……】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不应该签下这份合同。】 在裴光济完全消失的一周里。 辛禾雪每天都会给这个不回复的人一条接一条地发送消息。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你把别墅的权限打开好不好?我出不去。别墅里太大太安静了,只有我一个人……】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43节 【你回来了吗?刚刚我好像听到客厅有响动。】 【原来是机械猫把清洁机器人绊倒了。】 【我好像出现了幻听。】 【你为什么不回来?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我屈服吗?】 从信息内容看上去,辛禾雪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甚至出现了一些斯德哥尔摩的类似症状。 【今天是我的生日。】 【别墅好空旷。】 【花瓶里的百合枯萎了。】 【我好像发烧了,我不舒服。】 【胃也不舒服。】 【……】 【……你赢了。】 【快点回来吧,我受不了了。这一次我会听话的,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反抗的,我也不会说要离开了。】 在这一段时间过后。 【你回来了。】 【但是你好像变得有点奇怪,连这个账号也不用了,换了新的通讯器,所以你没有收到我之前发送的信息,对吗?】 【你说是遭到了小事故,声带损坏了吗……】 【没关系,就这样陪着我吧,我哪里也不去。】 看起来精神状态岌岌可危的受害者。 脆弱得像是耗尽了生机、开到颓靡的花束。 辛禾雪牵了牵唇角。 不知道裴光济在醒来后会不会看到这些消息,但他可是已经给对方定好剧本了。 他向k询问了现在的情况。 【裴光济爱意值 90/100】 【席正青爱意值 90/100】 【裴影爱意值 85/100】 【裘远爱意值 40/???】 【???爱意值 ???/???】 “?” 辛禾雪:“最后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k也表示不解。 【最后一位没有收录在剧本里。】 【这里没有人物详情。】 【宿主可以不必理会,这个剧本里硬性要求需要刷取爱意值的只有前四位,同时还需要刷取虐心值的是裴光济、席正青、裘远。】 辛禾雪:“嗯,我知道了。” 裴光济的虐心值目前只停留在初雪那一天的八分。 而席正青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嫉妒裴光济而自虐地贡献了二十分虐心值。 等到席正青的爱意值刷满,裘远的爱意值刷到一半左右,应该就到了剧情里裴光济醒来的时候。 到时候三个人的虐心值并驾齐驱一起刷就好了。 ……… 裘氏继承人的生日宴会,办得盛大。 公海上,造价七亿多星币的私人游轮行驶着,在制造的过程中,整艘船的外侧都经过手工磨光,仅仅是船的涂装就值得将近一千八百万星币的价格。 偌大的游轮,在裘氏眼里,这只是一艘玩具,但格外不同的是,这样的玩具大约只有联邦里口袋最深的一批人玩得起。 比起当做交通工具使用,它更像是一种核心区地位的象征。 白天的游轮上是泳池派对。 核心区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被邀请上了这艘船。 正好是大晴天,阳光热烈。 即便如此,辛禾雪也是不会下水的。 现在还是春天,相较起精力旺盛、身体素质强大的alpha,他没有这样的健康,泳池的冷水一定会让他生病的。 况且,辛禾雪不喜欢下水。 他甚至有点忌讳这个。 这就像猫不会希望水打湿自己身上的长绒毛,湿漉漉的状态会把事情全变得糟糕,一切都变成厚重的、狼狈的、湿冷的。 因此,他只是懒洋洋地躺在蓝色泳池椅上晒太阳。 并不在乎不远处的泳池里扫过来的一些善意的或是恶意的目光。 宴会的主人公还没有出现,听说在休息,到晚上的舞会才会露面。 辛禾雪希望裘远不是已经死了。 他漫无目的地思索着,直到泳池边有个陌生alpha向他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对方只穿着泳裤,从泳池里上来的时候,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坠落,打湿了地面。 alpha似乎是被beta青年保守的穿着逗笑了。 纯白色的长袖衬衫打底,外面还套着一件毛衣开衫,看起来和周围人都不是同一个季节的。 只是从袖口伸出来的肌肤欺霜赛雪一般白,清艳的脸上没有热出来的粉意,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温凉白玉,清润但莫名勾得人心痒痒。 被人站在躺椅前方挡住了太阳。 青年也只是轻声开口,“有什么事吗?” 声音像是清凌凌的水,流淌过山涧。 陌生alpha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轻佻。 “能请你喝杯酒吗?” 席正青说去给他拿饮料和水果,暂时离开了,还没回来。 辛禾雪对上陌生alpha不怀好意的视线,他没什么耐心和这样的人交流。 正打算回绝。 两人中间横插一手。 金发在太阳下有些灼眼,alpha戴着墨镜,薄唇似笑非笑,“真不好意思,他有男伴了。” 陌生alpha轻佻的神色收敛起来,有些不甘心,但也完全没有和裘远对峙的实力,讪讪地离去了。 裘远转头,问辛禾雪:“要换个地方说话吗?” 辛禾雪起身,“嗯。” 路过安静无人的拐角时,腕足又忍不住从黑暗角落冒了出来。 辛禾雪目不斜视地走过,踩了一脚。 路过,踩踩。 腕足像煎饼一样摊在地板上,拟态与形变让它留存了辛禾雪踩过的脚印轮廓。 小猫爪。 被老婆盖章了…… 好幸福…… 第29章 脸盲(29) 裘远只是简单地和辛禾雪沟通了有关电影的事项。 他添加了辛禾雪的联络方式,发送了剧本文档,“这个月底会进行试镜选角,具体的时间地点我会通知你,保持联络。” 裘远盯着辛禾雪多看了一会儿,即使他戴着墨镜,这样久久凝视的目光还是如有实质,令人无法不注意。 “裘远先生,怎么了?”辛禾雪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有。” 裘远薄唇微微牵起,语气里意味不明。 “我看过老师的那部作品。” 他是指老师云自明导演当初在十二区取材拍摄的电影。 电影的主题是救赎故事,主角一个是出生在十二区贫民窟混乱地带的少年,一个是被丢到十二区废品回收站的破烂机器人,围绕他们发生在下城区的奇遇故事,少年最终得到富商赏识和赞助,能够进入上城区完成学业,以成为仿生制造领域的专家作为目标前进,而机器人也更换了零件,改头换面。 拍出来是一个有点儿诙谐的轻喜剧。 裘远最初看的时候,这部电影并没有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什么印象。 主演的演技有些呆板。 漂亮是漂亮,但看起来更像是木头美人,还没有旁边的机器人演得真情实感。 但是在山庄里亲眼见到辛禾雪,裘远发现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单单是射箭时眉眼中央流露出来的意气扬扬,就足够灼目。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44节 那样的眼神,真的属于一个十二区贫民窟出来的青年? 从得到的资料上看,哪怕在一年前,对方也还在充当血包为养父提供赌资。 他很好奇辛禾雪的经历,辛禾雪的目的,甚至好奇辛禾雪的真实身份。 裘远不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人能发生性格如此天翻地覆的转变。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试探着和青年继续多说几句,席正青回来了。 先是问辛禾雪怎么没有在原地等他,才转向裘远,不阴不阳地笑道:“看来你们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 裘远只能收住话头,像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和他聊了一下,外形条件我很满意,但是你也清楚的,我办事一向讲规矩按流程,之后会有试镜安排……” 他偏了偏身形,错开席正青,后面的话对着辛禾雪说,“没问题的话,那就提前说一声合作愉快?” 装模作样。 席正青冷眼看着。 谁不知道裘远最爱打破常规地乱来? 辛禾雪态度平和,温声答谢裘远,又道:“我会准时参加试镜的,合作愉快。” ……… 席正青陪同辛禾雪在甲板上散步。 柔和的海风拂面而来,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远眺,也只能看见无边无际的海洋,太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海面上皆是一起一伏、一起一伏的粼粼波光。 “席家一直有成立文娱公司进入影视行业的计划,如果你之后都打算以演员为职业,考虑和席家的公司签约吗?” 天气热起来,席正青将衬衫的衣袖折两折,挽到手肘,露出一截手臂,有着alpha颇具力量感的遒劲线条。 席正青接着道:“到时候方便给你配备最好的经纪人和助理团队。” 如果辛禾雪答应,他会在回去之后就收购一家娱乐公司。 辛禾雪对他笑了笑,乌发被海风吹散吹乱了,“谢谢你,正青。” 他没有表示明确的态度,只说明自己还需要考虑未来的工作。 席正青尊重他的选择,心神一动,手臂抬起,指尖轻轻挽了挽辛禾雪耳畔的乱发。 “席大少,真是有缘,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幸会幸会!” 有人煞风景地上前来寒暄,打破了氛围。 席正青收回手,客套而敷衍地微笑,“原来是陈总,幸会。” 陈总像是还没有及时反应回过味来,他此前和仿生制造公司就一个零件生产达成了合作项目,自然知道虽然现在外人仍旧称呼席正青为大少,但实际上席氏的权利已经大半转移到了这位继承人身上。 他继续没话找话地试图巴结一下这位继承人,发表了一系列“这蓝天真蓝啊”、“这游轮真游轮啊”等没营养的话。 就在席正青的耐心即将告罄时,陈总仿佛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稀奇地看了眼辛禾雪,对席正青说道:“大少,这位是您的男朋友?真是仪表非凡。多登对的佳偶啊!” 席正青的脸色由阴转晴,轻咳了一声掩饰什么,看辛禾雪神色没有抵触,他才对陈总解释:“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我还在努力追求他。” 对比起上一次被西服设计师误会,这一次的席正青更有把握,他不再掩饰,坦诚地说出自己仍旧在追求的阶段。 辛禾雪耳畔红了红,对席正青轻声道:“我有点累,先回房间去休息一下。” 每一位受到邀请的客人,在游轮上有自己的客房。 席正青眼中笑意更甚,“好,你先午睡吧,到晚餐时候我会叫你的。” 辛禾雪:“嗯。” 他又不好意思地对陈总礼貌点了点头,暂时先离开了。 ……… 游轮第三层是偌大华美的宴会厅。 受邀者远不止有财阀子弟,政界要员、艺术家、富商……核心区的有头脸的人物都在这里。 人影憧憧,觥筹交错,舞步蹁跹。 交响乐乐团沉醉而忘乎所以地奏响背景音乐,拉动的弦流淌出音符,倾泻到飞扬的夜礼服衣摆。 长桌和角落的古典插花,使一切染上了上世纪镀金时代的奢华气息。 瓷盘上装着核桃布朗尼蛋糕,水晶器皿插着火炬般的狐尾百合,自助台旁有厨师守候,等着客人提出要求,点菜现做。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海盐小羊排煎得滋滋作响。 席正青原本在辛禾雪身旁,但是因为遇到了一位重要的商业合作伙伴,暂时地离开了。 宴会的主人才像是揪准时机,缓步走到辛禾雪身边。 裘远倚到吧台边,他开了一瓶酒,橙红酒液汩汩流泻到高足杯里,他倒了两杯,其中之一推到了辛禾雪手边,“喝酒吗?” 辛禾雪垂了垂视线,扫过眼前的酒。 有前车之鉴,他对酒敬而远之。 裘远眉峰一挑,“无毒,没药。” 说罢,像是为了证明,他仰头将自己酒杯里的液体饮尽。 裘远介绍道:“是利口酒,果味的,也不烈。” 辛禾雪微微蹙起眉心,迟疑地举起酒杯。 裘远只见到水红的舌尖在酒液上蜻蜓点水地一沾。 辛禾雪眼皮掀起,隔着墨镜对上裘远的视线,敷衍地放下酒杯,示意自己已经尝试过了,“嗯。” 是柑橘味道的。 辛禾雪的指尖在大理石吧台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敲。 舌尖残余酒味,他视线看着手边离台子边缘极近的高足杯。 k感觉是猫在坏心眼地计划着从吧台上推落玻璃杯。 裘远站直身,做了一个绅士的礼仪,“漂亮的先生,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辛禾雪从吧椅上起来,“我交谊舞不好。” 在来之前,席正青因为这件事给他补了补交谊舞的课。 当然,在这之外,辛禾雪本身的交谊舞是十分的好,毕竟母星上的交谊舞蹈和这里的也有共通之处。 但是这不妨碍他在舞池里有意无意地踩裘远的脚。 悠扬的音乐响起,两人相牵,裘远开门见山,“你的目的是什么?” 左一步,踩一下。 【裘远爱意值+1】 右一步,踩一下。 【裘远爱意值+1】 有病? 辛禾雪淡声道:“我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裘远面色没有异样,在随着音乐两人背离之前,他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很高明,藏得也很好,把席正青玩得像是狗一样。之前裴光济的事情我不了解,但或许他也是一样的,围着你团团转。” 曲调一扬,两人的右手重新牵到一起,左手扶肩,裘远踏前一步,拉进距离,“为什么呢?你想从中得到什么?” 灯光烛火之下,辛禾雪浅黑色的眼瞳也浸着微红火光,眼神流转。 “只准你们上等人当我是玩物,肆意欺骗,却不准我戏耍他么?” “是你们非要招惹我。” 他说这话时,微微歪一歪头。 眼尾有着醉意般的淡红,像是雪里红梅。 舞曲甜蜜。 左前方进一步,踩一下。 右后方退一步,没踩中。 辛禾雪像是玩音游打出了miss,神色懊恼一瞬。 【裘远爱意值+1】 温热的手心相贴,前迎,裘远试探道:“你真的是辛禾雪?” 辛禾雪薄红的唇牵起,独特的绿檀香气沾染到裘远身上。 “世界上还有另一个我吗?” “你在为你的发小鸣不平?”辛禾雪漫步般旋转一圈,“因为他们被一个在十二区垃圾站捡到的孤儿戏耍?” 他提起出身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没有怨恨,亦无不甘。 阴暗潮湿的触手从地底钻出,顺着辛禾雪足下锃亮的皮鞋,试图钻入西服裤管。 辛禾雪:【k。】 不明显的电流声。 裘远眼角一抽。 这一次他和腕足的神经联络没有切断,因此触电般的痛感流窜到他脑子里。 裘远可以判断,最初在裴宅电伤他两只腕足的人是谁了。 十二区垃圾站…… 电流…… 他又被踩了一脚。 一曲毕,辛禾雪擦着他身侧淡然离开舞池。 裘远猛地回首,“从某种方面上,我们应该是一类人。” 辛禾雪眼睫一垂,再次抬起视线和他对视,神色像是一只戒备的猫科动物。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45节 【裘远爱意值+10】 裘远意有所指,“我不会伤害你,你可以多信任我一点。” ……… 在研究过裘氏的背景后,辛禾雪有意在裘远面前营造了一个新人设。 他引导裘远怀疑自己也是异种,同时和裘远一样,身处人类社会长大,完全以人类的身份自居,但又因为异种的能力而摇摆不定。 他们和残忍畸形的异种不一样,他们具有人类的身体和心智,和核心区这些傲慢愚昧的上等人也不一样,他们清醒而冷漠地站在局势中央。 所以,他和裘远是一伙的,他们是一类人。 至此,海洋中的两座孤岛漂流在一起。 而又与裘远稍有不同的是,他甚至无权无势,最初流落到十二区的垃圾站,现在被带入核心区更像是无根浮萍。 这种情况下,不出意外的话,裘远当然会把他纳入己方的范围,予以保护。 至于伪装异种,辛禾雪倒是不担心被拆穿。 他的声音比平时软一点,【哥哥,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k重新从无能丈夫的角色复位成好哥哥。 【……嗯。】k说道,【保护宿主是系统的职责。】 有k电击的技能在,辛禾雪伪装异种是不费力的。 即使他身上没有非人特征,可是正常人又怎么会放出十万伏特呢? 那就剩下异种这一个解释。 何况,裘远在发现他和自己是一类人后,就算辛禾雪露出什么端倪,他也会自然而然地给辛禾雪找补。 太过孤独的人类是会抱团取暖的。 辛禾雪被侍应生带到了游轮顶层。 侍应生说席正青在等着他。 辛禾雪才上去。 这一层的灯光瞬间熄灭。 游轮上有发电机,供电系统稳定,总不会突然停电。 侍应生已经静悄悄地离开了。 辛禾雪不知道席正青搞什么花样,他耐心地等待着。 试探地向前方黑暗里走了两步,“正青?你在这里吗?” 在这两步之后,四周围有星星灯亮起,闪烁像是天上的星星落了。 席正青牵他到前方,迎着海风,天和海都是清一色,月光流泻。 alpha取出丝绒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对戒指,温和地笑着道:“还只是情侣对戒,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趁你睡着时偷偷测量了手指圈口。” “我保证我会做得比裴光济好上百倍,不会让你难过,不会留你孤独,你……愿意吗?” 席正青语气郑重又忐忑。 辛禾雪眼睫颤了颤,“我……” 席正青能从辛禾雪最近对自己的态度看出来,他不是没有动过心的,他也在犹豫,只要自己多迈出两步。 “你不用担心,后续的事情我会和他解决的,那一百万我也会帮你还清。” 辛禾雪眸光闪闪。 他知道,席正青最后至关重要的十点爱意值大约就能够在今晚刷满了。 为此,辛禾雪的心跳甚至高兴得快了一些。 “啪、啪、啪——” 有一人鼓掌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席正青忽地转头,“谁?!” 裘远一边鼓掌,一边走出来,又对身后的人群道:“顶层的月亮多好,大家都来看一看,接着奏乐接着舞!” 他让出身位,身后的人流如水,熙熙攘攘地挤到顶层来赏月。 席正青一口气憋在喉咙里。 他瞪向裘远。 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 不是找你安排好的吗?这时候你出来捣乱做什么?! 席正青在赴宴之前,就和裘远说过了,到时候晚上游轮顶层的场合交给他,务必清空场地。 重重人群当中。 高大的alpha沉默地走出来,薄唇抿成一道直线,气势稳重凌厉,带着天然的压迫感。 他身高优越,信步行进的时候,令说说笑笑的人们一眼注意到他。 “裴、裴大少?” “裴大少?!” 这里许多人此前才参加过裴老先生举办的裴影成人礼宴会,现在面面相觑,全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裴光济已经清醒过来。 辛禾雪错落视线,他看到远处裘远遥遥向他举起了酒杯,笑容潇洒,特别欠扁。 裘远是举办宴会的人,邀请的宾客名单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是故意的! 还是刚刚交谊舞的时候,踩少了。 辛禾雪轻轻咬了咬牙。 他站在原地,大脑高速运转着思考。 几秒的功夫,裴光济已经迫近他跟前。 alpha脸上冷淡无波,酒杯直直向着他过来。 辛禾雪皱起眉。 裴光济不会是恼羞成怒,想要大庭广众之下给他泼酒,羞辱他? 酒杯只是停在辛禾雪前方,裴光济声音低沉,“能请你喝一杯吗?” 裴光济的下一句话,让辛禾雪瞳孔放大—— alpha神色有些拘谨,还是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30章 脸盲(30) “光济……?!” 青年的语气惊疑不定,即使脸盲,但他显然也留意到了宾客口中称呼眼前的alpha为裴大少。 核心区还能有哪个裴家? 裴光济全然没有发现现场的氛围变得格外微妙。 他满心满眼都是黑发的beta。 听见青年喊他的名字,裴光济下颌微微一紧,向来冷沉的眼中浮现隐约欣喜,他有些急切地发问:“你认识我?” 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投注视线向着前方的三人。 此时,谁都能看见席家继承人手中捧着的丝绒礼盒里,是一对戒指。 裴大少是什么意思? 非要在发小求婚的时候,上来和发小的对象搭讪吗?! 你们财阀也太会玩了吧? 身处目光焦点的辛禾雪,对于这明显是剧本之外的发展情况,还有些不敢置信。 纤长睫毛轻颤,连带着投落眼下的淡色阴影也随月光晃动。 辛禾雪小心地试探,“你不记得了吗……?” 他问话的声音又低又轻,好像夜里海风一吹就会散了。 在裴光济询问他名字的时候,他又不再回答了。 裴光济接触到青年失望的眼神,仅仅只有对视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酸涩鼓胀到极点,难言的梗塞堵在喉咙口。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裴光济追问,“我们应该见过的。” 席正青一直注意着辛禾雪的神色。 青年面露挣扎,唇角轻轻抿起来,对于裴光济接连提出的问题,目光也开始四下躲闪,混杂着悲伤失望和诸多复杂情绪。 席正青担心裴光济再多问两句,辛禾雪就会心软地告诉对方真相。 他立即采取行动,手臂一横阻拦在两人中间,“裴光济,你这种搭讪方式未免太俗套了。” 席正青吐出的话语薄凉,蕴含着一种宣示主权的意味,“难道你刚刚没看见我和我男朋友正在约会吗?” 裴光济当即怔住,久久地盯着两个人看。 他心底莫名有道声音,潜意识地否定席正青的说法。 男朋友? 裴光济的目光转向辛禾雪。 他下意识希冀于青年否认这个关系。 但事实好像就是他刚刚看到的模样。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46节 裴光济被那对蓝丝绒礼盒里的戒指灼烫了眼球,心脏仿佛一瞬间坠入谷底。 席正青揽住辛禾雪,给青年支撑身体的力量,他温声劝道:“顶层人太多了,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累了吗?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吧?” 青年好像心绪乱得很。 席正青趁机带着对方离开顶层。 两人背对裴光济,距离越来越远,将要走出这片是非之地,青年似乎要永远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那一刻裴光济什么也没想,大步流星地追上去。 辛禾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最后一步迟滞感很重。 “我之前出了一场意外,进了医院。”裴光济顿了顿,喉结干涩地上下滚了一滚,“醒来之后,我好像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如果你之前认识我,能够告诉我吗?” 青年的步伐仅仅停留了一秒。 席正青揽着人离开了。 还留在顶层的宾客们投来异样的目光,裴光济却感受不到,他望着两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心空落落地沉了下去。 【裴光济虐心值+5】 ……… “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裴光济醒来的消息。”事件的始作俑者裘远耸耸肩,毫无负担地摊了摊手,“都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我的生日宴会,总不能只邀请你席正青,却不邀请裴光济吧?他会怎么想,万一觉得我们孤立了他呢?” “况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今天的裴光济可不是往日的裴大少了。” 裘远笑了笑。 “他一醒来,就把裴老先生和这段时间作妖的兄弟叔伯全都拖下水清算了。裴氏的权利现在全在他一人之手,怎么样也不是裴大少,而是该称呼裴总了。” 说明早在之前,裴光济就埋好了线,裴老先生在裴氏的地位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长子架空,自己却还不知晓。 从医院中清醒过来的时机也正好成熟,推翻了老先生的地位。 裘远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慨裴光济的运气好了。 刹停装置没有让对方在事故中身亡,植物人状态也在短短几个月内就结束。 不过嘛…… 裘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辛禾雪。 在席正青没注意的时候,裘远对辛禾雪晃了晃通讯器,示意后续联络。 他和房间里的两人告辞,留出空间,去找左永言喝酒。 辛禾雪像是心神不定,随意地滑了滑通讯器。 【裘远:我说了我不会害你。】 【裘远:你可以尝试着多信任我一些?】 【裘远:我会帮你的。】 【辛禾雪:……】 【辛禾雪:跳舞的时候,我踩了你多少下?】 【裘远:三下?】 【辛禾雪:不对。】 【裘远:你有一下没踩中。】 【辛禾雪:是二十四下。】 裘远正喝着酒,忽而朗声笑了笑,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他笑得呛了两口酒,把左永言看得吓一跳。 裘远手指擦过墨镜后方,随手一抹眼角沁出来的笑泪。 辛禾雪在嘲讽他是八爪鱼? 还是威胁他不要多管闲事? 毕竟裘远的身份把柄确实拿捏在辛禾雪手中。 不管怎么样,都太有意思了。 【裘远爱意值+5】 辛禾雪收起通讯器。 席正青从浴室里出来,他的衣袖挽起在手肘,手臂线条具备力量感,坐到辛禾雪身旁,“我帮你放好浴缸的水了,温度正合适,你看起来累了,先洗澡睡一觉,好吗?” 辛禾雪垂落视线,长久地凝望着地板。 席正青听见他轻缓的呢喃。 “他怎么会,忘记了我呢?” “他还记得你,记得裘远……” 席正青喉结向下压了一瞬。 说过一个谎,就必须得用一百个谎言再圆回来。 他突然明白了这句话。 他不能让辛禾雪知道,他曾经顶替裴光济的身份来接近他。 辛禾雪厌恶欺骗,如果知道他们之间一开始就缘于一场欺骗……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席正青万分庆幸自己在不久前就抛弃了裴光济的假身份。 “之前怕你伤心,我就没有说出来。”席正青装作为难的样子,“其实之前裴影成人礼的那次宴会,异种潜进来刺杀了其中一个宾客,裴光济也受了伤,昏迷不醒,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他醒来之后,应该是丧失了与你有关的记忆。” “这样吗……” 青年惘然若失。 辛禾雪敛起眼中的笑意。 他根本不用慌。 毕竟席正青会主动把这件事情圆回来的。 “你还喜欢他吗?”席正青不得不问得更直白,试探辛禾雪的心意,“他不值得你的真情。裴光济现在失去了与你有关的记忆,反而是最好的从他身边逃离的机会,不是吗?” 青年仿佛陷入了曾经被圈禁在别墅里的痛苦记忆,本能地瑟缩了一阵。 席正青不知道内情,他以为辛禾雪只是抵触这个话题。 他不再逼问,而是以退为进,将礼盒戒指留在辛禾雪的床头。 “你先洗澡好好睡一觉。”席正青离开房间前,在门边对辛禾雪说,“不论之后发生什么,给我一个和你一起面对的机会。” ……… 裴光济认为自己一定是忘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比任何事都要重要,优先级远在繁重的工作和裴氏掌权人的头衔之前。 可是他把这件事忘记了。 为他全面检查过身体的医生也无能为力,“裴先生,我们只能暂时判断你是在飞行器事故中因为顶上的装置砸落,压迫到了脑部神经,可能损伤了位于大脑侧面的颞叶,因此才产生了小部分记忆缺失的情况。” “请让我们先就着拍出来的片子研讨治疗方案,后续会尽力为您提供医疗服务。” 裴光济没有为难医务人员的爱好。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他望向远处的高空,手慢慢用力成拳,懊悔地轻撞自己的额角。 裴光济认为他缺失的记忆和那晚在游轮上见到的青年有关。 已经过去一周了。 裴光济的脑海里时时刻刻想到月光下青年失望的眼神。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不可能不认识,否则青年对他不会是那个态度。 他本能地心中发慌,像是立刻要失去什么,并且永远无法挽回。 裴光济现在的状态和溺水的人无异,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没有任何着力点。 新任特助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裴光济久未喝水,声音低沉沙哑:“进。” 新特助进来,如实说道:“裴总,暂时还没有联系到前特助江经,我们让人去了他在第三区的老家,但是他的邻居说他和妻子孩子一起去旅游了,可能没有留意电话短信消息。” 裴光济阖了阖眼,眼下有部分显露疲态的青黑。 他的私人通讯器在飞行器事故中损毁了。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因为裴光济有另一个工作用的通讯器,所有工作往来的重要信息和联系人都在上面,私人通讯器的毁坏不会影响他的生活。 裴光济是一个交际关系干净得一尘不染的人,私下的朋友几乎没有,关系网清净到极点。 但裴光济想到,或许他缺失的记忆能够从私人通讯器里找到线索。 在此之前,私人通讯器里所有内容是由特助进行例行的备份。 裴光济没有关心过这种小事。 因此在江经离职后,他也无从找到用来备份的云端服务器的密钥。 必须尽快联络上江经。 裴光济抵住额头,“备车,先回达维克酒店。” 他平时不喜欢住在鸡飞狗跳的裴宅,虽然在核心区里有多处公寓和高端社区房产,但裴光济还是适应长租达维克酒店的总统套房。 离得近,生活和工作方便,达维克会提供私人管家团队,也不用费心维护。 两百平的套房划分了起居室、餐厅、厨房、卧室、书房和私人泳池,这些已经能够满足裴光济一人生活的需要。 裴光济坐到后排。 之前请假探亲的司机回来了,问:“裴大……噢,裴总,这次是回第一区南城的半山别墅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47节 裴光济经过仔细回忆,想起来这是曾经借给裴影住的房产。 他此前没有在那里住过。 为什么司机这么问? 司机没听见他回答,讪讪地笑了一下,“您好像很久都没有去那里住了。” 裴光济心神一动。 “那就回去吧。” 他下意识用了“回去”这个词。 车窗外风景倒退变换,裴光济心底竟然莫名升起了期待这样的情感。 ……… 裴光济反手关上车门,发出闷闷“嘭”的一声。 他锁紧眉头,看着别墅花园前停留的悬浮艇,是席氏的标识。 席正青正陪着青年搬行李。 裴光济大步上前,“你们在做什么?” 席正青好像才注意到他,牵起一个笑,“你来了?我都没好好谢谢你。” “是这样的,之前因为家人的反对,我不得已让禾雪在你名下的房产借住,做做样子。”席正青揽着低眉不语的辛禾雪,慢条斯理地解释,“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本来就传统,又有我长姐的教训在前……不过现在这些阻碍都不重要了,我会把一切处理好,所以也就不麻烦你了,今天来把我男朋友接出去。” 辛禾雪唇角压紧。 【真是倒反天罡。】 他只有向k吐槽才能保证自己不会笑出声来。 裴光济仿佛难以消化席正青说出来的信息,他反应慢了半拍地看向辛禾雪。 青年微微低着头,乌发妥帖地垂落脖颈边,始终未发一言。 抱着机械猫,离开了这里。 第31章 脸盲(31) 辛禾雪从南城的别墅搬走了。 同时带走了他的机械猫,以及仿生人管家。 前者是必须带上的,后者是因为机体有留影记忆功能,辛禾雪担心如果是单纯删除记忆,可能还不够彻底,他怕留下什么线索,让裴光济发现端倪。 南城的半山别墅里是没有装监控的,辛禾雪也不用顾虑裴光济通过监控看到过往所有的事情。 目前裴光济的虐心值只有十三。 他可以断定裴光济还没有发现自己在被圈禁期间曾经给他发的一连串消息。 反正当下科技这么发达,不管是记录丢失还是通讯器损毁,裴光济必定还会找办法恢复聊天记录。 辛禾雪很有耐心,他不准备让裴光济突然了解所有过往的记忆。 短痛太容易令人忘却,突如其来的阵痛过后,什么都不会在心间留下痕迹,就像闷雷一响瞬间下落的太阳雨,雨云走后日光重新洒下来,不多时就把地表的雨水蒸发得一干二净了。 辛禾雪要留给裴光济绵绵无尽、无了无休的伤痛。 他其实没有带走所有的行李,裴光济会在空旷安静的别墅里,发现洗漱台上成对的牙杯牙刷、玄关鞋架上同色系的毛绒拖鞋、更符合辛禾雪审美的暖色系家装家具…… 孤寂无人的别墅,曾经也是一个温暖得可以称为是“家”的地方。 或许裴光济可以从细微角落里,一点一滴地寻找到两人从前的生活细节。 哪怕心急到极点,也只能够缓慢地想起零星回忆,心中泛起酸涩涟漪。 这个找回记忆的过程,就像是小刀割肉,会连续不断地产生钝痛。 最后再看到消息记录,他才会发觉,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弄丢的。 仿佛绵绵无尽的阴雨,下够了半生潮湿。 海风吹过来,气息潮润扑在脸颊上,清晨岸边起了白茫茫雾气。 辛禾雪站在阳台。 第一区的北城洋南湾面着海。 这里离南城很远。 席正青或许是不希望辛禾雪想起来之前在半山别墅的生活,他给辛禾雪选的房子本来是洋南湾的海景别墅,但是辛禾雪更属意另一边的高级公寓。 其实也好,四房两厅两卫带书房,阳台面海。 比起别墅,确实空间不够大,但是他们一起选了家具,逐渐把这里布置成“家”的样子。 整体风格是温馨干净的暖白,机械猫在客厅一角的猫爬架上伸了个懒腰。 席正青从后方过来,alpha独占优势的身量可以让他将青年整个圈着揽进怀里。 “我今晚要回父母那一趟。”席正青把握住辛禾雪的手,温热地裹紧,手指摩挲了一下青年中指上的戒指,“明天试镜,不用紧张,我上午九点来接你?” 辛禾雪转过身。 手心温凉,捧住alpha的颊侧,他抬起头,颈部线条舒展,唇极轻极柔地贴了贴席正青的。 辛禾雪像是没有留意到席正青兴奋得一缩的瞳孔,重新垂落视线,“好,我在家里等你。” 没有人再提起裴光济,他们就像普通的热恋中的情侣。 因为短暂的分别而依依不舍。 在门口告别时,眼神都要交织纠缠在一起。 ……… 辛禾雪读过了裘远发来的剧本。 和其他学生力图摆脱恩师对作品风格的影响不同,裘远并不避讳自己是导演云自明的学生这一点。 虽然在这之前,裘远很少尝试老师云自明所擅长的细腻文艺片,他成名的第一部作品是末世公路片,画面血腥得星网上禁止十六岁以下未成年观看。 因为和云自明温柔细腻的风格相去甚远,所以不少冲着云自明的学生这个名头来的人在星网上骂裘远“天才导演”的赞誉是靠营销炒起来的,不过这样的声音很快就在一段时间内销声匿迹了,没有掀起风浪。 裘远这一次筹拍的电影,却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他在给云自明的作品拍续作,续的是辛禾雪少年时期作为主演的那部电影。 原作里下城区贫民窟的少年伊思在结尾受到了富商的赞助,得以进入上城区继续学习,以成为仿生制造领域的专家而努力完成学业。 这是一个开放又皆大欢喜的结局。 和前作温馨轻喜剧的风格不同,续作充斥着黑暗与纸醉金迷的气息。 进入上城区的伊思发现梦想并不是他努力学习就能够实现的,他是beta,在上城区里比机械零件还要不值一文,这里的alpha垄断了一切上升资源,同等出身的omega几乎都是alpha的拥趸。 哪怕他还没有彻底进入上城区的社会,仅仅只是在一等学院里学习。 学院里将人通过基因血统性别分作三六九等。 毫无疑问,作为beta男性的伊思身处底层,他遭受了同龄人各种恶劣的冷热暴力。 站在学院金字塔尖的是一对异母兄弟,他们的家族姓氏是卡特,盘踞上城区已久的大家族。 在卡特兄弟当中的弟弟恶劣地戏弄伊思,在游泳课结束后将伊思储物柜里的裤装校服换成了裙装时,兄长却伸出了援手,在这之后体贴入微地照顾伊思。 长此以往,他们互生情愫,伊思爱上了兄弟当中的兄长。 然而,这仅仅是卡特兄弟之间的一个游戏。 伊思有着漂亮到惊人的外表,理所当然地应该成为兄弟之间的共有情人,在这之前,应当摧毁他的意志,美丽的猎物最终只需要变成柔弱羔羊,依附着他们就足够了。 在毕业的舞会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收到了伊思和兄长的亲密录像,大片红色天鹅绒,洁白无瑕的身体裸露在镜头前。 得知真相的伊思近乎精神崩溃。 前作中埋下的伏笔也得到揭晓,使父母抢救不及而死在车祸中的逃逸肇事者,正是卡特兄弟的父亲。 伊思几乎没有时间悲痛,他周旋于两兄弟之间,凭借温驯的伪装,伊思在兄长一次酒后接触到了卡特家族至关重要的商业机密。 他如同交际花一般游走在上流社会,联合早就对卡特虎视眈眈的另一个家族,机密的泄露使得卡特的根基动摇大半。 蓄意酿造的一场意外,结束了仇人一家的性命。 但是伊思再也不剩下什么了,他的身体、他的人格、他的梦想都在上城区里毁掉了。 而上城区,还是和他来时一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三六九等。 伊思最终回到了下城区父母留下的小房子。 这里实在是太小太狭窄了,是父母拼尽前半生积蓄才买到的,上城区的人只会笑贫民窟里都是“棺材房”—— 住所小得像是用来收敛尸体的棺材。 背阳的握手楼,大白天里也透不进一丝阳光。 离开得太久,电路有些故障,头顶的灯是一闪一闪的,因为灯泡很小,所以苦中作乐地想,或许可以看作是亮晶晶的星星。 矮几上是儿时父母捡回来修好的唱片机,写作业的时候就趴在矮几旁。 只有一张唱片,曲目反复的几首。 伊思在进入上城区之前,从来不知道交响乐,他不顾地面上的灰,疲累地坐在矮几旁,悠扬曲调荡出来,他终于知道最后那一首是月光变奏曲。 伊思擦了擦情人送的左轮手枪,哑然一笑。 灯光闪了闪,地板上的阴影顺着矮几滑倒下去。 殷红血液在徐徐的节奏中流淌。 不知道现场是谁先叫了一声好,掌声响起来。 辛禾雪拍了拍灰,他从试镜的房间地面上站起。 试的是最后一幕戏。 旁观的工作人员有些还久久没回过神来,青年的表演富有感染力,一瞬间将人从试镜现场拽进了下城区的小房子,感受到伊思最后选择结束生命的悲凉、无可奈何与无所眷恋。 青年像是盛放到颓靡的红色格桑花,野草般的生命力耗尽之后,碾作尘,化为土。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48节 裘远很满意,他还是走流程地说道:“很好。你先回去等通知。” 在退出试镜的房间时,一个原先坐在裘远和编剧旁边的alpha,上前和辛禾雪搭话,“嘿,你叫辛禾雪,对吗?我叫威尔,在电影里饰演卡特兄弟中的弟弟。” 辛禾雪静静看着他,只是点了点头,“你好。” 他显然不明白威尔的用意。 威尔本人和角色的反差很大,本人非常阳光开朗。 他看见辛禾雪平淡的反应,挠了挠头,“你不认识我?” 辛禾雪不自觉地歪了歪头,他的记忆力很好,“我知道你。” 威尔松了一口气。 也是,他连续两届莱斯奖拿了最佳男主角,不至于这么平平无奇。 辛禾雪复述之前在席正青车上听到的电台资讯,声线没有起伏,“三角疑情?“塑料大王”长子希尔少爷夜会神秘影星?” 辛禾雪平淡道:“那篇资讯里,影星说的是你。” 威尔眼前一黑。 “希尔是我的表哥。” “这些狗仔真是的,啊啊啊啊胡编乱造!” 辛禾雪看着他,“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威尔瞥见他的脸,耳根红了红,“噢,我只是想自我介绍一下,毕竟之后我们一起拍摄,还有很长的时间相处。” 辛禾雪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肯定,“裘远导演还没有定下演员。” 威尔惊异地看着他,“天啊,甜心,你不会不知道邀请来试镜伊思的演员,只有你吧?!” 辛禾雪:“……” 裘远当时不是还对席正青说得一本正经,说自己办事一向讲规矩按流程? 态度像是对走后门零容忍,让辛禾雪等试镜安排。 刚刚还在让他回去等通知。 有负责搬运道具的工作人员走过,见到辛禾雪,赶紧上前道:“辛老师,裘导在休息室等您!” ……… 安静的休息室。 “能喝酒吗?” 金发导演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兴趣盎然地问辛禾雪。 上一次在游轮晚宴上他请辛禾雪喝酒。 辛禾雪只跟小猫舔舌似的沾了一点。 “可以。” 辛禾雪不是不能喝酒,他只是很少碰这个东西,此前作为古王朝帝王的时候,深深雪夜里气温低,他处理奏章时偶尔会喝些酒暖身,宫廷宴会上也少不了觥筹。 不过当时要服用养身体的药汤,也尽量减少了喝酒的频数,宴会上的酒杯里装的是游义替换好的清水或者温茶,久而久之,再没有喝过了。 裘远得到回复,肯定地点了点头,“电影后期少不了伊思游走宴会喝酒的镜头。” 辛禾雪道:“度数不高的,我没关系。” 裘远上下打量了辛禾雪的身材,清瘦,在beta中算是高挑。 虽然缺乏力量感,但也符合角色设定。 裘远问:“你多高?” 辛禾雪回答:“179。” 裘远了然地点头。 k顿了顿,还是稍显疑惑地对辛禾雪说:【从入职体检报告上看,宿主的身高是177。】 【……】辛禾雪淡然道,【这是男明星的传统。】 世界上没有179的男性,他们都会报一米八。 这时候,冷静诚实地说出身高179的辛禾雪,可信度会高一些。 裘远没有任何怀疑,alpha的平均身高线在一米九,这导致他对beta的身高缺乏真实感受。 他又问:“会打架吗?” 在电影里,伊思的第一次爆发是在游泳课结束后的储物柜风波,裤装校服被换成了裙装,卡特兄弟中的弟弟还领着人围堵他,要求他换上,并且上完接下来一整天的文化课。 裘远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道具组准备的裙装校服,挑起眉峰故作诧异地说:“哦,他们好像错估了你的身高?” 裙子改得太短了。 穿上的话,只能刚好遮挡到臀部下方。 裘远猝不及防地被用力推倒在沙发上,手中的短裙掉落地面,精劲腰腹压上重量。 辛禾雪坐在他身上,眼中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像是睨视着什么垃圾。 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手臂肌肤苍白,淡蓝色脉络因为用力而凸显。 一下、两下、三下…… 他轻轻拍打着裘远的左脸,掌心温凉柔软,在裘远盯住他的时候,才慢条斯理地启唇说话,“会,我会打架。” 话音清寒,但不凛冽。 “是吗?”裘远心中的危险因子已经兴奋起来,“打我试试?像是剧本里一样。”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伴随着清脆响声,又辣又热,还有些疼痛感,裘远舌头搅了搅口腔左侧的铁锈味。 裘远笑起来,“好爽。” 【裘远爱意值+10】 第32章 脸盲(32) 试镜的结果很快通知下来了,开机仪式之后剧组顺利地开始了拍摄工作。 整个剧组似乎都对裘远内定了一名不见经传的演员作为主演没有任何异议。 辛禾雪观察了几天,得出一个结论,剧组是裘远的一言堂。 经过威尔的介绍,他才了解到,整个剧组前前后后的投资方都是裘氏,说白了这就是太子爷的游戏。 裘氏家大业大,即使近十年来相较于裴席两家已经显出颓势,可财富还是寻常小豪门拍马都追不上的。 裘远压根不指望靠导演影片来挣钱。 这样一想,“天才导演”的噱头说不定就像网上猜测的一样,靠的是铺天盖地的宣传和营销。 尤其是辛禾雪有一次走进休息室,发现裘远的八个触手每手一台通讯器十个小号正在和网友互喷。 “……” 神经病。 辛禾雪关上了门。 而剧组工作人员没有异议的另一个原因,大概是由于辛禾雪曾经是云自明导演的前作主演。 按常理来说,既然他们现在拍的是续篇,那么沿用前作的演员完全没有问题。 辛禾雪的单人戏份和对手戏都很多,几乎每一天都需要参与拍摄,席正青确实如之前承诺的那样,给他配了一整个专业的经纪人和助理团队,不需要参与拍戏的间隙,辛禾雪只要在保姆车里休息候场就可以了。 春末夏初的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 今天戏份拍的是在更衣室风波之前游泳课的那一场。 因为此前有一场淋雨戏,辛禾雪经过道具组人工降雨拍完戏份之后,回去的当夜发起了高烧,请假了两天只能先拍其他角色的部分。 裘远倚在保姆车的车门处,对辛禾雪道:“泳池里是温水,没关系吧?我可不想席正青再给我打电话兴师问罪。” 辛禾雪褪下身上披着的外套,由助理收起来,“嗯。” 虽然他确实希望自己显得更加敬业一些,就像星网上那些资讯里写的xx明星零下十五度只着单衣拍戏、高烧四十度坚持彻夜完成工作,但是辛禾雪不得不承认,对于他来说,比起被大众评价敬业,英年早逝的评价会来得更快一些。 “辛先生,这个……” 助理出声提醒。 辛禾雪看了看自己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差点忘记了,谢谢提醒。” 银色碎钻的素雅对戒之一,设计理念是连理枝,独具匠心,纹路细腻。 助理将戒指小心地收起来,对辛禾雪道:“席总说中午会来接您一起吃午饭。” 裘远盯着那枚戒指,眉峰挑起锋锐弧度,“你不会要和席正青订婚吧?” 左手中指带戒指,含义是恋爱中或者订婚。 他们当然还没有订婚,否则裘远会在订婚宴发来的邀请函里知道。 辛禾雪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轻飘飘的语气,好像和席氏继承人订婚并不值得他多费一分注意,哪怕是到了结婚的现场,青年可能还是这般气定神闲的态度。 裘远不置可否,但在辛禾雪即将越过他走入片场的时候,他又道:“他确实现在像狗一样围着你团团转,但你还是玩玩就好,尽早抽身,别玩脱了。否则时机晚了,再忠诚的狗发起疯来也是会咬人的。” “当然了,你还有一个办法能够全身而退。”裘远对上辛禾雪的眼睛,咧齿而笑,“那就是给自己找条退路。” 后面的那句建议显得很多余。 他看起来就像是尽力推销自己的便宜货。 辛禾雪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挪开视线,往前走。 【裘远爱意值+5】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49节 一旁的助理左右收了席正青和裘远两头工资,听见了全程,于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装聋子。 ……… 中午的时候确实有人请辛禾雪一起吃饭。 但被助理领到餐厅位子上的时候,辛禾雪却发现不是席正青。 不过他在路上也发觉了不对,如果是席正青,肯定会直接开车过来接他,而不是在餐厅里等着,让司机开保姆车送他过来。 辛禾雪看向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已经在位子上等候他多时了。 贵妇人站起来,和辛禾雪握了手,她穿了深红的灯芯绒长裙,手腕上的钻石玛瑙串碰撞,珍珠耳环轻晃。 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给辛禾雪甩一张五百万的支票。 “你好,我是正青的母亲,你可以叫我程阿姨,你就是正青的男友吧?” “阿姨好。我叫辛禾雪。” “阿姨知道,来,先坐下吧,不了解你的口味,还没点餐,你先看看菜单。” 辛禾雪凝视着这本菜单上第一页的条目。 他有意无意地从席正青口中了解过。 席家确实家庭和睦,没有乱七八糟的情人和私生子,对比核心区的其他豪门,这一点就已经赢了许多。 但与其说是家风良好,不如说是将传统发挥到极点,席家的主支一直是男a女o的搭配,同时每一代夫妻只会有两个孩子,他们会特意通过基因筛选,孩子的性别在怀孕前已经确定,保留男性alpha作为继承人,而女性omega则是联姻,如此不停地循环往复,像是教科书一样执行着这个模式。 席家大小姐在爱上一个第六区的beta之后私奔,最后回到席家,仍旧是联姻的结局。 辛禾雪放下菜单,“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席夫人笑了起来,她保养得很好,眼角没有一丝皱纹,“先吃饭吧,先吃饭再说。” 辛禾雪低下头,他展露出一个来自第六区的普通beta的局促不安,在席夫人询问的时候,只随意点了几道光靠名字无法猜出内容的菜。 连锁餐厅的环境很不错,就在第一区的影视城附近,对外宣传是“空中花园”,小喷泉水波粼粼,绿植环绕。 不过菜品的味道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青年放下餐具,用餐巾纸擦了擦唇角,他的视线始终是低垂的,没有直视对面的贵妇人。 远处,一个看似精明的商人招呼道:“裴总,这边走。” 他好不容易约到神农医药现任掌权人吃饭,心中认定自己的项目在这顿饭局之后肯定稳了。 裴光济的步伐却停顿下来,他看见了辛禾雪。 对面坐着的是……席夫人? 裴光济眼底冷沉,对同行的人道:“你先去,我还有事,一会儿过来。” 商人讷讷地应答,也不敢对裴光济的态度有异议,只好自己先前往另一边的包厢等待。 裴光济几乎是看见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想到了席家的事情。 辛禾雪很可能会遭到为难。 裴光济还在怀疑席正青将男朋友安置在他半山别墅的事情真假,但是有一点他不怀疑。 席家很擅长棒打鸳鸯。 裴光济不愿意看到辛禾雪在公众场合受到席夫人的侮辱和刁难。 他的额角突然抽痛了一瞬间。 脑海里闪过画面—— 在飞行器后排的座位上。 “你弄痛我了。” 青年这么说着,泪珠溶溶地顺着雪白双颊滑落下来。 裴光济有短暂的心悸,他恍惚地缓过劲来。 先是谢绝了服务员的关切询问,当他再抬起视线看过去时,贵妇人正在包里翻找着什么,青年坐立不安地在位子上。 没有多想,裴光济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辛禾雪看着席夫人,在想自己一会儿应该摆出什么态度,如果因此和席正青上演他逃他追的戏码,那也狗血淋头了。 席夫人终于翻找到,她把薄薄的一张卡推给辛禾雪,“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礼,收下吧。” 辛禾雪:“我不能接受……?” 嗯? 没有警告他,要拿着五百万离开她儿子吗? 席夫人笑盈盈,“这是正青的副卡,第一区和核心区范围内的消费不限额。” 又补充:“不过其他地方的消费,你还是找正青报销吧,或者联系阿姨也可以。” 两道alpha的声音同时传来。 “母亲!” “辛禾雪。” 席正青和裴光济对上视线,原先稍显急促的步伐一缓,斯文体面地打招呼,“哦,裴总,真巧。” 裴光济只点了点头,紧紧盯着辛禾雪。 席夫人旁若无人地对辛禾雪继续说:“孩子,收下这份见面礼吧,阿姨希望你能和正青尽快结婚。” 她目光掠过辛禾雪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笑弯眼,“等到过一个月,夏天的阳光会很好,举行婚礼会很合适的,在这之前,阿姨得去翻一翻黄历,选一个好日子,别的婚礼方案婚服选择,就由你们年轻人决定吧。” 说完,席夫人抬步,离开前她拍了拍席正青的肩膀,“别紧张,你们年轻人好好考虑一下,我先去医院探望你父亲。” 在不久之前,席正青已经把父亲气进了医院重症监护室。 因为他坦言自己爱上了一个来自第六区的beta。 席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无法阻止丈夫,这已经让她的女儿得到了一个不幸福的前半生,这次她不愿意再做丈夫的共犯,干涉孩子的决定。 她除了孩子,也没有旁的爱好,最多是在花园里种一种花。 席夫人曾经把花园里的月季养得很好,直到她看见四岁的席正青把月季攥在手里,刺扎得掌心鲜血淋漓,她在包扎伤口后,让仆人将自己养的满园月季都挖走了。 席正青从小到大看起来都是一个没什么人气的孩子,席氏继承人光鲜的外表下,作为母亲能够闻到那种灵魂腐朽如烂沼的气味。 她害怕长此以往下去,自己的孩子会走向无可挽回的毁灭。 但是,最近一切又有了转机。 席夫人看见了席正青分享过来的合照,她的孩子搂着另一个孩子,背景的房间看起来温馨舒适,席正青脸上有着真实而毫不作假的笑意。 所以,比起继续让席氏的家庭模式循环,席夫人更愿意丧偶。 她带着完美的属于席家女主人的微笑,买单,离开了餐厅。 辛禾雪捏着手中被席夫人塞进来的黑金卡,看向席正青,眼角余光映出裴光济的身影。 早在一开始莫名其妙收到【裴光济虐心值+5】的消息,辛禾雪就发现了裴光济在远处观察,不过他没有在意。 席正青忽而畅快地从心间呼出一口气,仿佛刚刚被母亲用巧计支走,又看见席夫人单独和辛禾雪用餐说话而产生的忐忑,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甚至笑得薄唇上扬的弧度过于灿烂,牵起辛禾雪的手,两个人站在一起是完美的一对璧人。 他对裴光济道:“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的恋情得到了父母的祝福。今天能够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巧了,也辛苦裴总为我们见证了。哦,到时候婚礼还需得邀请裴总来当伴郎,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席正青牵着辛禾雪的手,如同耀武扬威一般,对戒上的白色碎钻在灯光下一晃,刺痛了裴光济的眼睛。 裴光济忽而感到头痛欲裂。 在什么时候,他暗自许诺过要和谁结婚,他甚至在仓促之间让人先去帮他准备一个求婚戒指。 他要结婚,和谁? 【裴光济虐心值+10】 ……… 高级公寓里。 辛禾雪拿着药膏和棉签过来,他坐到沙发边缘,席正青光裸着精练上身,背向他。 alpha的后背没有机械改造痕迹,完全覆盖着纯种自然人的血肉。 辛禾雪碰了碰上面的伤痕,像是荆条打出来的,但是等辛禾雪现在亲眼见到时,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血肉模糊,伤口开始愈合,长出浅色的肉,血痂成条成块地黏连在背肌上。 “真的还好吗?” 席正青点头,“嗯,已经快好了,怕你担心,前几天没有告诉你。” “你帮我涂一下药吧,不疼的。” 辛禾雪用棉签帮席正青擦药,白色膏体涂过对方伤口的时候,辛禾雪微微眯了眯眼角,仿佛只是看着也感觉到疼痛。 “我真的很高兴。”席正青呼出一口浊气,“你没有在母亲提出你和我结婚的想法时,当面说拒绝。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劝我母亲的。” 席正青:“禾雪,你无需感到压力,无论最终你怎么选择,我都会接受,我只希望你快乐。” 是吗? 辛禾雪敛眸,不看席正青道貌岸然的样子。 他要是现在说想要和裴光济重修于好,明天和裴光济结婚,大概眼前的alpha会立即发疯吧。 辛禾雪想到今天裴光济难看的脸色,和疯狂上涨的虐心值,还是愉悦地勾了勾唇。 所以,他牵住席正青的手,轻声回应:“我愿意。阿姨的想法,我能够接受。” 席正青几乎是欣喜若狂地拥抱住他,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辛禾雪揉进骨血里。 他捧住了辛禾雪的脸,这样的手势让大手几乎同时罩住了辛禾雪耳朵。 窗外在下雨,朦胧的雨声被手掌隔起来后变得更加模糊,听觉的削弱,代偿之下,让唇部感官变得异常敏感。 辛禾雪在alpha的亲吻里喘不过气。 席正青紧密纠缠着那湿红的舌,时而掠过口腔上颚,他知道那极其刺激,辛禾雪本身就很敏感,立即像是承受不住一般挤出轻哼。 眼尾飞红,溢出泪水。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50节 不论是口腔里的津液,还是泪滴,都会被席正青卷走。 双唇不留缝隙的贴合带来了直击灵魂深处的颤栗,青年像雪一样在热度中逐渐融化。 席正青的手并不安分,一路向下,覆在辛禾雪敏感的腰侧,他反复缓慢而折磨地揉,揉皱了纯棉布料。 这么一把柔韧腰肢,在他手中,正一阵阵过电般颤抖。 真可爱。 ……… 裴光济认为席正青此前的话可信度不高。 首先,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够不顾利益,让席正青把男友安顿在他名下的半山别墅,尤其是这座别墅当时借住给了裴影。 其次,裴光济无法解释,甚至希冀又害怕于了解,别墅里那些成对出现的物件背后,到底是怎样的故事。 他头痛欲裂,又忍不住一遍一遍地去看,洗漱台上成双的牙杯牙刷,玄关鞋柜里每每成两对出现的居家棉拖,甚至在二楼他的卧室里,衣帽间还有不符合他尺码和风格的衣服。 裴光济想不起来。 又回忆起辛禾雪搬走时沉默而抵触的神色。 他似乎只能拼凑出一个真相—— 那就是他插足了自己的发小和青年之前的爱情。 否则,怎么解释房屋里明显成双成对的物件,又为什么辛禾雪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初夏的天气多变。 外面下起了暴雨,银光一闪,一声响雷仿佛要撕裂耳膜,震彻房屋。 裴光济回到主卧,他推开房门。 被窝柔软鼓起弧度,他上前拥住青年,在雷雨夜轻轻安抚。 又一道闪电撕破了脑海中突然出现的画面。 现在裴光济只在被窝里发现了不属于自己的白衬衫,还残余着浅浅的绿檀木香气。 躁动期来临,身心俱疲的alpha佝偻起来,神情矛盾而痛苦。 裴光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接过了新任特助送来的通讯器,拒绝了特助寻找医疗团队的建议,他回到有着青年气息的房间。 他的私人通讯器,是在飞行器事故中损毁的,现在重新修好了,但是因为芯片受损,记录消失得干干净净。 裴光济找到了剩下的几件还留有绿檀香的衣物,他筑起了安全的巢,把自己藏进去。 他在通讯器里找到了“辛禾雪”这个联系人。 大拇指忐忑地抖了一下,指腹却坚定地按下,拨打出去。 “嘟嘟”两声—— 对面接通了。 裴光济险些没有把握住通讯器,他迅速地把音量调节到最大。 大雨哗哗,打雷停了下来。 这让裴光济能够清晰地听见对面的声音。 “呃……!” 呼声短促而压抑,仿佛夹杂着世间情爱里所有的濡湿暧昧。 之后是细细喘息,乱得一塌糊涂。 席正青闷哑地笑,“这样会舒服吗?” 辛禾雪一下子被陌生事物钻进了身体深处。 舌埋在湿热里,十足柔韧灵活地研磨。 辛禾雪抬手捂住眼睛,由于刺激到极点,他咬紧的唇一松,崩溃地哭了出来。 裴光济听着通讯器那头的声音。 头脑原本因为躁动期而异常滚烫,此刻像是有人劈头盖脸地给他泼了冰水,他浑身骨血都冷却下来。 【裴光济虐心值+30】 席正青后背的血痂挠开了,他怕血液吓到辛禾雪,只好先处理一下伤口。 又转过身问:“刚刚有人打电话?” 辛禾雪不着一物的肌体,白得如同羊奶融融流淌着。 他睫毛濡湿成小簇,垂眼,在席正青没看见的角度,手指一滑挂断了通话,淡淡回答:“没有。” 第33章 脸盲(33) “卡——” 辛禾雪放下玻璃酒杯,特酿的粉红色水晶香槟悠悠晃荡着。 他抿了抿唇部的酒色。 到了休息的间隙,道具组工作人员四散开,导演和编剧还坐在监视器前,反复观看刚才的摄像。 辛禾雪看见裘远在摇头。 这幕戏已经ng了四次。 和他搭戏的威尔扯了扯西服的领带,松一口气,坐到辛禾雪旁边,“累了吗?裘导他就是这样,有点完美主义,吹毛求疵,我觉得刚刚你的表现已经足够好了。” 辛禾雪对他笑了笑,“谢谢,我可能还是有哪里不足,让裘导不满意吧。” 时间已经晚了。 夜间的最后一场戏,到了九点还没有结束。 为此,辛禾雪还拒绝了席正青带他去吃夜宵的邀请。 “好,那我在家里等你回来。”通话的最后,席正青是这么说的。 剧情已经过了中间的毕业舞会高潮,伊思和卡特兄长之间的亲密录像在舞会上人尽皆知,撕破脸后得知这一切都是卡特兄弟的游戏,上流社会针对平民优等生的一场狩猎,所有人都在清醒地看着他逐渐沉沦,陷入圈套,最终尊严尽失被抛弃。 伊思甚至在这之后了解到导致父母车祸身亡的真凶正是卡特兄弟的父亲。 他没有时间沉浸在悲痛里。 因为毕业舞会上的丑闻,校方取消了他的毕业资格,这意味着伊思将无法进入上城区的大学,即使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进入最好的那一所,并且实现奖学金全覆盖。 当初资助伊思的富商被卡特氏施压,无法再支持伊思的生活和学业。 没有住所和工作,没有推荐信也没有学校愿意接收他,伊思的去路只有被上城区的警察遣送回下城区。 只是这一回去,伊思几乎不可能再进入上城区,颓败混乱的下城区足够吞没他的后半生。 伊思决定孤注一掷,他打听到了卡特氏一家分公司的年会将在国达兰酒店举行,已经进入分公司历练的卡特兄弟会在年会一开始的环节进行联合致辞。 伊思应聘了国达兰酒店的侍应生,得幸于他有一副漂亮皮囊,顺利通过了面试。 他需要回到卡特兄弟身边。 虚与委蛇,再找到机会一击毙命。 酒会上和卡特兄弟再遇,这一幕戏辛禾雪已经重拍了四次了。 第五次。 “卡——” 裘远摆摆手,“辛苦了,今晚大家先回家睡个好觉吧,明天再来。” 从取景地出来,夜风有些大,助理上前给辛禾雪披上外套,“辛先生,现在回去吗?” 保姆车等候在路旁,这里离洋南湾的高级公寓大约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不算远。 辛禾雪看见了裘远的身影,同时,对方也朝他看过来,目光相接的瞬间,金发alpha对他咧齿笑了下。 说实话,大晚上戴墨镜,看起来就怪有病的。 虽然辛禾雪知道裘远这是为了遮掩眼睛的特征,但是这不妨碍他认为裘远有病,因为裘远明明可以选择佩戴美瞳。 想了想,辛禾雪对身旁的助理道:“你先去车里等我。” 他向身处避光角落里的裘远走过去。 辛禾雪发出疑问:“你能看得清吗?” “可以啊。”裘远薄唇扬起,笑容有几分得意,“毕竟我是八爪鱼,章鱼的夜视能力可比人类强多了,而且我的视觉没有盲点,我可以看见周围三百六十度的环境。” 他和求偶的动物一样展示着自己的优势。 辛禾雪扫了他一眼。 这样一来,就算采取从背后刺杀八爪鱼的策略,也有着极大的不稳定性,三百六十度的视野可以让章鱼看见后方来敌。 真是非常棘手。 辛禾雪说话的声音有点轻,也可能是因为夜晚衬托下产生的错觉,裘远听他的声线比平时要更黏软,还以为辛禾雪在撒娇。 当然话语的内容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对我今天的表现有什么意见吗?” 青年直截了当地问。 和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裘远笑了一下。 好喜欢。 裘远:“你觉得我是故意针对你?” 辛禾雪:“我没有这样说。” 裘远一想,耸耸肩,“好吧,我好像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51节 “嗯,不过今天不是。”他又补充,“你不觉得你演的有哪里不一致吗?” 辛禾雪看着他,神色认真,像是十全十美的优等生等着被老师点评。 真是特别难办。 裘远低头,揉了揉眉心,“之前学生时代的戏份还能遮掩住,不太让人能注意到。” 辛禾雪安静地等着他继续解释。 裘远打量他。 青年气定神闲,结束工作后换了简单的白衬衫黑裤,是简单到极点的常服,偏偏人的身姿颀长,夹带上微冷的气质。 “你看起来像是王子。” 裘远没头没尾地夸了辛禾雪一句。 不像是下城区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物。 诚然,伊思是一个成绩优异性格坚韧的好学生,但是他从小在下城区长大,如果硬要说没有一点缺陷,是不真实的。 过早接触下城区混乱的社会,伊思会喝酒,也会抽烟,有时候必须用这样的伪装来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好惹,为了上下学路上的安全,他甚至还得会一点三脚猫功夫。 但在上城区,他很快就意识到,他做的一切都是不管用的,连他强于常人的学习能力也一文不值,在这里,金钱和权力才是硬通货。 他是围在笼子里的小雀,马戏团里走钢丝供人取乐的演员,上等人的绝对权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所以,伊思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为了给父母报仇,不被遣送回下城区。”裘远说明,“他是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在往上爬,再遇卡特兄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抓起来,能不能活下去,站在强权的对立面,伊思起初是没有一丝把握的。” 裘远道:“但你看起来太胸有成竹了。” “太聪明,有魅力,游刃有余,卡特兄弟会被玩弄在你的手掌之间,变成淋雨的狗。” “你是王子,不,你是国王,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你之后会把他们踩在脚下。” 他说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对辛禾雪的褒奖,而不是针对演艺不精的批评。 “看着你表演,”这边僻静无人,只有他们两个,裘远坦诚地说道,“我硬了两次。” 辛禾雪:“……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刚刚那句话其实可以不用说。我就当没有听见。” 粉色的猫耳尖尖向内折起来,唯恐脏了耳朵。 宿主不搭理自己的时候,k都在进行猫塑,并且尽职尽责地将刚刚辛禾雪的样子三百六十度留影,加入文件夹中名为【嫌弃情绪】的小分类。 裘远简洁明了地下结论,“你演得很好,只是缺乏一种铤而走险的感觉。我猜你以前应该少有事情脱离掌控的感受吧?也没有试过心提在嗓子眼的刺激?” 辛禾雪唇角微微抿起来,对于裘远想要进一步了解自己过往经历的试探,他表现得有些抵触。 裘远:“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秘密。” 他向辛禾雪走近一步,满足地发现青年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后退,“想试试吗?” 辛禾雪掀起眼皮,和他对视,“什么?” “体验一下我刚刚说的感觉。” 裘远认出来辛禾雪肩上搭着的,不合尺寸的外套属于席正青,他把这件外套扯下来,抛给远处保姆车门前等待的助理。 递上自己常备的猎装夹克,“风有点大。” 见辛禾雪默不作声地穿好,裘远问:“出发?” ……… 裘远在北城有一个车行。 相较于游轮和飞行器,对财阀子弟来说,机车是毫不费钱的小玩具了。 裘远给辛禾雪扣上头盔的卡扣,严实地佩戴护肘护膝,“不用太紧张,我初高中玩赛车长大,技术还不错,如果有危险,我也会让触手们裹住你,它们的再生能力很强,断了也没关系。” 辛禾雪冷声回应:“……不要。恶心。” 裘远反应过来他是说触手裹住很恶心。 副脑传来心碎的声音。 “好吧。” 裘远摘了墨镜,深蓝色的眼睛因此露出来。 辛禾雪在观察他,直到裘远将墨镜别在领口,戴上头盔。 裘远提醒他,“不要盯着我的眼睛看太久,它会扰乱人的精神,有的时候会致幻,算是被动技能。” 原来大晚上戴墨镜也不戴美瞳是这个原因。 辛禾雪:“……嗯,去哪?” 裘远问:“看海去吗?” 他告诉辛禾雪坐在后座时要踩在哪里。 机车的后座略微高于前部,辛禾雪需要前倾一些,抱紧裘远的腰。 一缕绿檀冷香,极淡极柔地萦绕在裘远身边。 这让裘远忍不住绷紧了上身,在这种状态下的腹肌是硬的。 他忍不住想,自己今天穿的上衣会不会面料不够薄,辛禾雪能摸到吗? 裘远又开始了求偶。 辛禾雪发号施令,“出发。” 机车发动的时候,是令人肾上腺素一下飙升起来的轰鸣声。 裘远从最近的大道开出去,在不远处的岔路口选择的是一条滨海路线。 视野范围内没有一辆车,只有靠海的一侧有着白色护栏,速度表的指针超过一百二十公里,长如纽带的滨海道路就变成了跃动的白线。 机车一路狂飙,车轮急速旋转,好像把人的魂都甩在了后方。 缺乏对骑行者的信任,辛禾雪用力抱紧后忍不住道:“慢点……” 裘远没说话。 在经过弯道的时候,车身甚至有意地向内倾斜下去。 辛禾雪眼睛睁大了,他搂紧裘远的腰,手背能够看见因为用力而凸起来的淡蓝脉络。 心脏这下是真的提到嗓子眼了。 转过弯道的一瞬间,机车像是灰喜鹊直线蓄能起飞,一下子摆正。 安然无恙。 辛禾雪额头沁了一点点汗。 其实还挺刺激的。 但他呛了一口冷风,立即开始咳嗽起来,声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咳碎了。 吓得裘远赶紧问:“你怎么样了?” 速度盘上的指针数字急速下降,机车缓慢得如同蜗牛行进。 越往海边去,白色护栏越是破败掉漆。 辛禾雪的咳嗽停不下来。 好在很快到了目的地。 机车驶出滨海道路的上坡,到达顶点的时候,波澜起伏的淡蓝月光簇拥到眼前,笼罩住他们。 裘远带辛禾雪到海边沙滩前的长椅坐下。 又把车上的保温杯拿过来,递给辛禾雪。 是温水。 辛禾雪诧异地瞥了裘远一眼。 裘远见他咳嗽停下来了,松了一口气。 辛禾雪垂着眼睫,“我确实很少有事情脱离掌控的体验,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这就是原因。” 他指的是他并不健康的躯体。 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雪。 他的骨子里其实也渴望刺激和挑战,很多时候,这种渴望只能受限于躯壳,压抑下来。 裘远坐在他旁边。 海岸有一片开阔的沙滩,沙滩尽头是防风林,树木被海风吹得前俯后仰。 裘远:“之前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辛禾雪:“什么?” 裘远:“给自己找条后路。” 裘远:“不然你真的要和席正青结婚,或者是裴光济?他们你一个也没有看上,对吧?” 他问到后面,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他能看出来,辛禾雪对这两人没有爱意,只是演得很好。 “在他们发疯前,或者是你玩腻之后,总要全身而退。”裘远双手扣在一起,搭在大腿上,指节相互摩挲显示出他内心并不平静,“你和席正青下个月初订婚的消息,虽然还没正式放出去,但核心区内部已经知道了。” 下个月结婚的话,还是太仓促了,他们最终决定还是先订婚。 辛禾雪知道席氏继承人将要订婚的消息会很快流出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裘远:“ 龚氏是席氏的家臣,原本不出意外,按照席氏的家族惯例,席氏继承人应该会和龚家的子女之一构建家庭,订婚的消息出来后,龚氏的股价震荡下跌,他们会找机会下手解决你。” 辛禾雪不由得疑惑地问:“为什么你这么笃定?” 一个beta,举目无亲,龚氏不会相信席家继承人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一个beta,所以解决辛禾雪,是让一切回归正轨的最快方法。 道理是这样,辛禾雪看裘远好像是了解更多内情的样子。 裘远神秘地笑了笑,“龚氏有人找到了黑蛇组织,买凶杀人,就是你。黑蛇把这项业务外包给了火种,我和那些异种,还算有点联系。” 辛禾雪原本以为黑蛇只是一个盘踞在第六区的地下组织,没想到听裘远这么一说,第六区的势力可能只是黑蛇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它甚至还和以异种构成的火种组织有关联。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52节 那裘远呢?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辛禾雪认为,了解裘远所有行为背后的目的,或许就是刷取对方所有爱意值和虐心值的关键。 裘远道:“负责这项业务的异种我认识,我可以保证他在订婚前不会向你动手。” “一直到订婚宴当天。那时候你应该已经玩够了吧?”裘远隔着墨镜,和辛禾雪对视,“我向你提供一个完美的假死计划?” 到时候,拍摄的任务也已经结束。 裴光济的虐心值现在过半了。 至于席正青,才刚刚开始。 裘远:“这样的话,在他们发疯之前你可以全身而退。” 辛禾雪抿唇一笑,脸上的笑意盈着月色。 全身而退? 可他就是要让他们发疯。 发大疯才好。 “你说的伊思铤而走险的感觉,我大概有些心得体会了。”辛禾雪转过头,他问裘远,“你有烟吗?” 辛禾雪不碰烟。 那他大概是突发奇想,想要体验一下伊思的感觉,使得更加贴合角色。 裘远从侧方裤袋里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别误会,我很久不抽烟了,这是给道具组备用的。” 辛禾雪生疏地将香烟夹在手指间,掀起眼皮,暗示地望向裘远。 他眼睛形状很漂亮,上眼睑撑开的弧度恰到好处,从内眼角到眼尾,睫毛舒展成鸽子的羽毛。 月光如盐,撒在上面。 裘远扣动了火机。 防风林的沙沙声淹没了火苗窜出时的低音。 火舌舔舐了香烟开端,一丁点火星子之后,是尼古丁的气味。 他们靠得很近,像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距离。 裘远看见辛禾雪夹着烟,香烟的尾端轻轻碰到唇瓣上。 唇形完美,唇色浅淡,透露出恹恹病气。 薄唇轻启。 下一秒,香烟却转头塞进了裘远口中。 见裘远呛了一口,辛禾雪才开怀地笑出来。 “我才不会碰这种东西。”辛禾雪拭了拭眼角笑泪,“还给你吧。” 他说的不知道是还香烟,还是解了裘远害他呛冷风咳嗽的一股气。 裘远棋差一步,还被迷得找不着北。 他把烟丢在地上,用鞋底碾灭了火星子,捡起来扔进几步之遥的铁皮垃圾桶里。 说什么伊思这个角色的演绎问题,要带辛禾雪体验体验,都是幌子。 实际上,裘远只是想要找机会和辛禾雪单独相处而已。 大概可以说是约会吧。 裘远看了看钟表的时间。 他做了功课,今晚十点,会有十年难遇的流星雨。 他抬头望向夜空,回到辛禾雪身边。 却发现青年已经背靠着长椅睡着了。 眼睫安静地垂覆,身上盖着他的夹克外套。 才十点而已,这么早睡? 是电池耗尽瞬间关机的毛绒小猫吗? 裘远叫了人手开一辆车过来。 这么晚了,他送辛禾雪回去,席正青不会误会吧? 虽然辛禾雪还披着他的外套,但都是要订婚的alpha了,嫉妒心不应该这么强。 裘远眼底流露出得逞的情绪,此时辛禾雪搁置在长椅上的通讯器亮了亮。 他不经意扫了一眼,不自觉地挑起眉峰。 【裴光济:我们可以见面吗?】 【裴光济:抱歉,我这里的聊天记录没有了,备份服务器的密钥暂时未获取,我想了解更多有关我们之前的事情。】 【裴光济:我想找你谈谈。】 裘远滑了一下。 发现辛禾雪的通讯器没有锁。 第34章 脸盲(34) 席正青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嘟嘟——嘟嘟——” 无人接听。 洋南湾位置僻静,远离市中心,没有高可摘星的钢筋水泥建筑物和绚烂的霓虹灯,落地窗外夜色是浓厚的蓝黑。 时钟显示出来已经是十点半。 如果是寻常,辛禾雪早就回来了,况且不可能电话都不接。 一定是有什么异常情况。 席正青第一个联想到的是裴光济。 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即使失忆了,那天在餐厅里裴光济看辛禾雪的眼神也明显不对。 能不能不要惦记别人的未婚夫? 席正青饮了一口水,将杯子搁置在餐桌上,他收拾了着装,将居家服换掉。 比起裴光济主动挽回,席正青更担心的是辛禾雪对裴光济重燃旧情。 怕辛禾雪不记得外套,路上着凉,席正青出门找人的时候,扯落了玄关落地衣帽架上的风衣外套,搭在手肘里。 他一边不甘心地继续打电话,一边右转拧开房门。 熟悉的电话铃声恰巧响起在门口。 席正青猛然停下步伐。 他盯着门外的情景,和裘远对视上的时候,双目不含一丝情绪。 青年的侧脸趴在alpha肩头,在alpha背上睡着了,穿着的夹克外套领子向下翻,露出雪白的颈,乌发或许是在路上被夜风吹乱了,细软地垂落下来凌乱的几缕贴着颈部线条。 裘远咧齿笑了一下,声音有意放低,“晚上好,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 席正青不发一言地把辛禾雪抱过来,顾及辛禾雪正睡着,他低声警告裘远,“和别人的未婚夫保持适当距离。” 席正青着重强调了“未婚夫”三个字。 裘远耸肩,“只是今晚下班晚,进行了一些正常的工作交流,他睡着了我就送他回来而已,你太多心了。” 房门在裘远面前直接关上。 险些撞到了裘远的鼻子。 过了一会儿。 房门又拉开,内部的灯光往外打,拉伸席正青的影子,他黑着脸。 一件猎装夹克外套被丢出来,差点掉到地上,还好裘远及时迈两步接住了。 “小心点。这是上个月才定制的。” 裘远抱怨了一句,房门已经重新紧闭。 和妒夫真是没法交流。 他两指拎起夹克衣领,反甩到后背,想到辛禾雪今晚穿了他的外套,爽了一下,于是潇洒地哼着歌离开了。 ……… 裘远偷看了他的通讯器。 虽然他故意取消了开屏密码锁的行为,让通讯器看起来像是一个圈套,但是裘远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看来八爪鱼的好奇心也挺强的。 辛禾雪当时在装睡,不过对方拿起了他的通讯器很长一段时间,或许看到了他此前发给裴光济的消息,那些应该还没有被裴光济知道的消息。 等裴光济自己恢复聊天记录再发现,不知道还要多久,万一对方错过了订婚宴就不好了。 席家继承人订婚这样大的场合,各大媒体都会在场,社会各界名流受邀前来,辛禾雪怎么能让大家白来呢? 所以他需要借裘远的力推一把,在订婚宴来临前。 他们现在可以说是暂时的合作伙伴了,或者说,同伙? 裘远应该能明白他的暗示吧? 否则这个人的八个副脑和头上顶着的主脑都是摆设。 思考到这里,一晚上刷了裘远十五点爱意值,辛禾雪已经困倦到极点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53节 按照他的生物钟,应该在十点就入睡。 席正青放到床上,躬身帮忙褪去鞋袜之后,辛禾雪翻了个身躲进被子里。 席正青直起腰来,他把辛禾雪的通讯器放到床头柜上,正要离开去洗漱,却听见了很轻的一声,“光济……” 一个名字就让席正青脑海中拉响了警报,他的精神倏然紧绷戒备起来,稍微拨开了被子一角,辛禾雪沉睡着,仿佛刚刚那句梦话只是席正青的错觉。 那不是错觉。 席正青的心沉了下去。 【席正青虐心值+5】 ……… 辛禾雪和裴光济见面选定的地点,是之前席夫人约他吃饭的空中花园餐厅。 那个餐厅离影视城比较近,辛禾雪就近选的,比较方便。 餐厅是辛禾雪来选择,位子是裴光济预定的。 在外围的露台,绿植清新,傍晚的火烧云晕红了一片天,小喷泉水流剔透,在光线映照下熠熠生辉。 辛禾雪过来的时候,撩开通往露台的帘子,上半身罩上了夕阳的柔光。 乌黑的眼瞳在夕阳光线中浮沉,映出裴光济的身影。 “晚上好。” 裴光济从位子上站起来,他拘谨而绅士地给辛禾雪拉开对面的藤椅。 辛禾雪垂眸和裴光济错开视线,在餐椅坐下,“谢谢。” 裴光济轻启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回到位置上,先将菜单推给辛禾雪,“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服务员站到餐桌边,准备帮他们点餐。 辛禾雪只翻开扫了一眼,微微抿唇,他将菜单本合上,对裴光济说:“我晚上七点还要回片场拍戏,找我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就说清楚吧。” 其实这个时间是足够充裕的,能够用完晚餐。 辛禾雪这么说,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不愿意和自己共进晚餐。 裴光济喉咙干涩哽了一瞬,逃避似的错开脸,还是对服务员说,“暂时先不用点菜了。” 服务员点头,给他们送了一壶红茶,就先离开了。 辛禾雪垂着视线,他的双手交扣着,肘部搁置在餐桌上,穿的衬衫袖口微微上捋到了小臂,露出白皙的手腕。 这是一个安静地等待对方开口的姿势。 他轻声问:“你找我想要问什么呢?” 裴光济意识到辛禾雪从开始到现在,似乎都在逃避自己的视线。 “我发现我缺失的记忆大约只与你有关。”裴光济语气稍显急促地问,“我们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辛禾雪低着眼,摇摇头,“不,没有,没有什么。” 裴光济分析:“可是,你那晚在游轮上认出我了,说明你之前就认识我,而且你当时很震惊。” 辛禾雪撇过脸,夕阳照过来,刘海垂下淡色阴影隐约遮挡住眼睛的情绪,“你是正青的发小,我认识你很正常。” “而且、而且……”辛禾雪像是才想起来席正青给出的说法,“之前正青请你帮忙,让我住在你名下的别墅里。” 他的情绪看起来太慌乱,似乎什么也没回答,也没有说当时为什么见到裴光济的时候脸色不对。 又急急忙忙地补充:“所以我认识你,我们是……朋友,普通朋友。” 这样的态度反而看起来欲盖弥彰。 看来他们的关系原本不一般。 裴光济沉默了一瞬,哑声开口,“可是别墅里还留着很多属于我们的东西。” 那些成双成对出现的,看起来就情意缠绵的物件。 裴光济只是看着,触碰到,就会产生温暖而愉悦的情绪。 “我离开的时候没来得及带走所有东西。”辛禾雪的手已经从桌面上撤下来,好像坐立难安的样子,“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你买的,你把它们都丢掉吧。” 像垃圾一样丢掉。 裴光济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心脏是膨胀的气球一下子戳破了。 那些东西都是他买的。 看着青年全程的反应,裴光济终于明白。 在发小把男友安置在自己别墅里的时候,他很可能插足了两人的感情。 否则,辛禾雪怎么会对他这么抵触? 否则,如果他们才是恋人,辛禾雪怎么会将那些成双成对的物件弃之如敝屣? 说明那些东西都是他一意孤行买的。 是他强行插足了两人的感情。 裴光济知道自己在躁动期会完全丧失理智,他在别墅里靠着青年留下的衣物度过了最近一次躁动期,这让他根本不敢细想自己是不是在之前的躁动期里,对辛禾雪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不然他不会对衣物中残留的冷香产生依赖性。 而现在,所有过错都被忘却,一切都应该回归正轨,辛禾雪也要和席正青订婚了。 【裴光济虐心值+1】 【裴光济虐心值+1】 【裴光济虐心值+1】 …… 辛禾雪不知裴光济具体在想什么,但大约能够猜出来五分,他对裴光济虐心值的上涨趋势还是很满意的。 还差四十。 很快的,就会结束这一场痛苦了。 辛禾雪看向裴光济,他的眼中甚至蕴含着几分难以觉察的温柔,像是刽子手的怜悯。 辛禾雪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 他迈开步子离开的瞬间,裴光济近乎是本能地奔上来牵住辛禾雪的手,力道令人不得已地转过身来目光相接,他搭在辛禾雪肩膀上,大手握住肩头,呈现桎梏的姿态。 他声音嘶哑,仿佛是久行在荒漠中不曾见过甘霖的旅人,“真的……不可能挽回了吗?” 辛禾雪直视着他,迟而缓地摇头。 这简直是一场温柔的凌迟。 “让我离开吧,裴先生,我要回去了。” 裴光济的力道一松,搭在青年肩膀上的大手遭到轻轻地拂开,就这样滑落了。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辛禾雪头也没回地走了。 明明已经失去了有关于两人的记忆。 但裴光济却不受控制地感到压抑,源源不断的痛苦从心脏深处传来,太过激烈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胃部,使之翻涌酸涩,又产生灼烧感。 大脑里的记忆消失了,潜意识和身体却还在本能地做出反应。 无人留意到的角落,隐秘摄像头静静拍下了好几张照片。 仅仅是一个小时后,登上了星网热度第一。 #裴氏掌权人初恋?疑似分手 裴光济才掌权没多久,在核心区以外的大众以为还是裴老先生掌权,点进来的时候一脸茫然。 [老登不是有很多情妇吗?娃都满地跑,最大的儿子都二十几岁了,还初恋分手?] [你们豪门玩得真花。] [不是,你们怎么不看爆料配图啊,这明显不是裴老爷,这是大少爷。] [所以?神农医药的大少爷谈恋爱和我有什么关系?@女娲仿生制造,快点给我出一款伴侣仿生人,画饼画了多久了?非要让我孤独终老吗?] [没人留意到被牵住的男生很漂亮吗?虽然只有侧脸,是omega吧?] [好优越的侧脸,美丽……] [感觉有点眼熟。] [他们这是分手了?对面是谁啊?怎么爆料没头没尾的。] [开局五张图,内容全靠编。] 星网上的民众相不相信不重要,只要裴光济和席正青注意到就好。 【席正青虐心值+5】 辛禾雪收到了席正青发来的消息。 【席正青:你和他见面了吗?】 【席正青:我没有多想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还没有吃晚饭。】 【席正青:等晚上的工作结束,我来接你,去吃夜宵好吗?】 辛禾雪简短地回复:【好,我等你。】 又用慌乱的语气给裴光济发信息。 【裴先生,我们刚刚见面的照片好像被人发到网上去了,你能够做个澄清吗?】 【我不想别人揣测我们的关系。】 【正青看到了会误会的,能请你帮这个忙吗?】 辛禾雪暂时还没收到裴光济的回复,他猜测对方可能是在看星网头条。 他发出的消息表现出想要和裴光济撇清关系的迫切心情。 【裴光济虐心值+5】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54节 过了一会儿,对面才发过来消息。 【裴光济:我已经让人将营销号乱发的文章撤下去了,词条已经锁起来,不用担心。】 【裴光济:给你带来了困扰,抱歉。】 虐心值还差三十五。 辛禾雪牵起唇角,他把尾款付给兼职私家侦探的狗仔记者,这是对方配合拍下照片和爆料的报酬。 当然了,花的是席正青的钱。 ……… 裴光济感觉自己失足踏碎了冰川的表面,他掉进了冰窟窿里,寒冷无孔不入,沉重的冷水正在拽着他,让他死去的躯壳和灵魂不断地、不断地下沉。 浓厚的酒气环绕整个客厅。 空荡荡的瓶子滚在四处角落,乙醇麻痹了他的神经,却好像让大脑更清醒了。 裴光济没有把辛禾雪留下的物件清理掉。 如果再失去这些,这座空旷的别墅就会和医院太平间一样冰冷无物。 他的心脏好像被挖掉了一块,每时每刻跳动搅拌着鲜红血肉,湿淋淋、血淋淋、滴滴答答。 流淌到地面上。 “滴滴答答。” 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流血,原来是从沙发上滑落了,而厨房的水龙头没有拧紧,水流到地板上。 通讯器亮起,停留在前段时间的新闻。 在他将爆料撤下去后。 女娲仿生制造公司的官博却发布了名下继承人席正青即将和辛禾雪先生订婚的公告消息。 即使裴光济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体还是本能地产生源源不断的钝痛。 暗无天日地过了多久? 裴光济也不知道,他一定是疯了。 他有时候会爬起来用工作麻痹,有时候则选择用酒精。 送来的订婚宴请柬被他丢在了地毯之下。 机器人提醒有访客前来。 裴光济支起身体,经过了基因改造的身体不会酒精中毒,他坐到客厅吧台的高脚椅上,重新开了一瓶酒。 “这么有闲情还喝酒呢?” 裘远闲庭信步地迈入,他身上穿着华贵的西服,右手却随意地插在裤兜里。 “我在名下的度假村里见到了你前一任特助,是江经对吧?” 身后跟随的江经不敢置信地上前,他看着前东家一蹶不振的样子,“大少?” “之前你是在找我吗?我离职后换了通讯器,一时没能和你联络上。” 裘远调整了一下墨镜。 当然,没能联系上的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把江经控制在了私人度假村,有特殊异种的障眼法做伪装,裴光济的人手调查不到,他们只能最后查到江经在度假的时候于第三区失去了踪迹。 “备份服务器的事情,我离职前特意嘱托了新任特助,当时很匆忙,他可能没有留意。” 江经上前交给了裴光济备份服务器的密钥,数据传输的瞬间,通讯器蓝光映照在裴光济脸上 连续不断弹出的,被他错过了的,来自辛禾雪的消息—— 时间是去年的十一月份。 裴光济手一颤。 酒瓶骨碌碌地从吧台边缘滚落—— “砰!” 烟花炸开在夜空之中,绚烂而盛大,吞没了无边夜色,赤红烟火和地上的红毯鲜花上下相映。 成百上千的无人机闪着光,摆阵出戒指的图案。 交响乐团倏地奏响。 和烟火一起唤起了天空边际的鱼肚白。 从金色太阳初升的那一刻,订婚宴才刚刚开始。 第35章 脸盲(35) 席氏继承人的订婚宴,哪怕还不是正式婚礼,甚至从决定到筹备的时间只有二十八天,但仍旧办得很盛大,席氏家族的人手在二十八天内像陀螺一样设计礼服、预定材料、布置场地、安排流程…… 订婚宴的流程会进行三天,第一天的宴会主场地在席氏府邸,会在日落后转移到席氏名下的一座海边城堡完成订婚仪式,接下来两天则是庆祝活动,豪华游轮环游上三区,中途的停靠地邀请了众多名流巨星进行表演,游轮最终会抵达一个已经被席氏承包下来的以歌剧闻名的小镇上,奢华派对已经布置好,正在等待它的客人们。 事关核心区三大财阀家族之一,不仅仅是席家底下的家臣世族会来,占据上议院重要席位的豪门望族、联邦最高法院的大法官、检察官等任职于中枢机构的各种人物,他们都会乐意前来给席氏送上祝福。 能够收到席家的请柬,本身也是这些核心区勋贵身份的重要象征。 哪怕出生在混乱的十二区贫民窟里,没有接受过教育的蒙昧小儿也知道,未来的联邦大势掌握在两个姓氏家族手中,推广到十二区里让他们得以食用的营养剂,背后刻着神农医药,回收站里能够捡到的废弃机械材料,放到黑市上,只有烙印着女娲仿生的标识才能卖出价格。 环境愈加恶劣,资源也逐渐枯竭,世界尽显颓势之下,所有人都指望着能够搭上裴家或是席家的诺亚方舟。 宴会的宾客会在上午陆续进场。 现在还是黎明的烟火秀与准备阶段。 毕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席家除了病重躺在icu的席老先生,昨天整座府邸的人手都进行了订婚宴的彩排。 走完流程已经很晚了,辛禾雪昨晚快要十二点才睡。 天亮时分的烟火与交响曲使他醒来。 同床共枕的alpha翻过身,手肘支着撑起来,在他唇边亲吻了一下,“早安,我已经开始期待和紧张了。” 辛禾雪刚睡醒,声音微哑地回应对方,“我以为你不会紧张。” 席正青对他笑,眼中有着安稳的幸福感,“我已经期待这一天太久了,所有人都会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他们都会祝福我们的。” 想到这里,席正青的神经末梢已经隐隐因为脑海里幸福的设想而被调动得兴奋起来。 “会的。”辛禾雪弯了弯眼睛,“今天会很顺利。” 辛禾雪简单地回吻席正青一下,接着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他身上的真丝睡衣单薄,随着动作幅度变大,像是风吹动绸缎似的呈现波浪状丝滑地落下一角,露出单侧肩膀的光洁肌肤。 或许是缺乏血色的原因,他的皮肤整体色调偏向于冷白,这一点席正青已经十分熟悉了,但是此时青年肩头却有着浅淡的一点粉色。 健康漂亮的色泽,也许有席正青在这几个月里经常给他准备营养餐的功劳。 席正青看着那儿,心中升起莫大的满足感。 他的厨艺也得到了惊人的进步,连教他烹饪的私教大厨也认可了。 辛禾雪其实还有点困,但是接下来他们要尽快洗漱整理,之后需要造型师和妆师为他们做好傍晚订婚仪式上的正式造型。 时间不算太紧张,可是中途他们需要衣装整齐地与宾客见面,欢迎他们的到来。 他转过头,不明白为什么席正青完全不动。 辛禾雪终于发现了席正青的异常。 ……真是精力旺盛的牲口。 alpha坐在床上,居然还好意思牵住辛禾雪的手,询问,“可以帮一帮我吗?” 辛禾雪瞥开视线,为难地说道:“不行,今晚还要交换订婚戒指。” 他像是有点介意,这种活动会把他的手掌心都磨蹭红。 “正青,你可以去浴室自己解决吗?” 席正青搂住他的腰,“那会耗费很长时间。我需要你,可以不用手的。” 又偏过头亲吻辛禾雪侧脸。 ……… 拆下来的床单被兢兢业业的机器人收走,准备送进清洗房。 辛禾雪在浴室里结束了晨起洗澡和基本清洁,他从浴室出来,踩在居家棉质拖鞋上,足够舒适柔软,但脚底还是传来隐秘的刺刺感。 好在,今夜过后,他大概就不用再对着席正青虚情假意了。 为了订婚宴的顺利举办,席正青在一周前就已经带着辛禾雪住进了席家的府邸。 席宅和裴宅相比,因为人丁子嗣更稀薄,所以规模小上一些,但是布置宅邸各个方面的细节,都低调地透露着金钱只多不少的气息。 辛禾雪和席正青住在三楼的主卧,他表现得很保守,像大多数beta都会有的保守,不愿意在婚前和席正青进行正式的性行为,席正青还需得继续保持自己绅士的人设,极大程度地克制住了,虽然他们偶尔还是会发生一些边缘行为。 辛禾雪在这段时间内,看似闲逛,实际上一直在寻找席正青的收藏室。 席正青之前告诉过辛禾雪,他有一个收藏室,收藏了他从前在拍卖会或者各种场合上买下来的珍奇宝石、名贵瓷器,那是藏着所有他喜欢的宝物的地方。 他希望将收藏室里的宝物都送给辛禾雪。 辛禾雪怀疑自己这么久都没抓住的席正青的把柄—— 他送给“裴光济”的项圈。 应该就藏在那间密室里。 这个变态一定好好收藏起来了。 还和他装纯装了这么久。 直到今天订婚的早上才提出让辛禾雪踩。 这种游戏,辛禾雪只和“裴光济”玩过。 辛禾雪大约已经找到了收藏室的入口,席正青不会把它设置得太远,他这几天都在三楼的房间寻找,现在看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55节 主卧是一整套房间,除却卧室还有配套的两个浴室、双人衣帽间和书房。 辛禾雪假装不经意间进入了书房,又不经意间碰到了最后一个书架旁边的瓷瓶。 细颈瓶里的花已经有些蔫了,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换过。 瓷瓶转了转。 高而大的书架像是两扇门,从中间分开,自动向两头拉开。 通往的房间里面没有开灯,一片黑暗。 就是这里? 辛禾雪抬步,蓦然,却有一大手狠狠将他拽回,又急又快,甚至忘了控制力道。 “嘶……” 辛禾雪低下视线,他的手腕被对方攥在手里,经过刚才一拽,有了点火辣辣的轻微痛感。 席正青掌心很冷,和平常的体温完全不一样,他把瓷瓶重新旋转两圈,书架又像是自动门一样合上。 他一边带着辛禾雪快步走出去,一边才想起来要为自己的反常行为进行解释:“那个房间已经废弃了,当时修建的时候设计的风水不好,废弃了很多年,落灰了太脏,别进去,你很容易会咳嗽。” 辛禾雪由着他带走自己,假装没有看见席正青有些自乱阵脚的表现。 他能肯定席正青一定是把项圈藏在了那个房间了。 他找到了席正青藏把柄的地方。 辛禾雪眼底掠过隐秘笑意。 不过,就像猫不会知道老鼠洞里多么混乱肮脏,辛禾雪也不会猜到席正青竟然变态到挂了满墙他……的照片。 席正青回到卧室里,才在辛禾雪没留意的时候,从胸膛送出一口浊气。 只差一点…… 他的秘密,他的真面目,他的扭曲心理…… 就会统统暴露在辛禾雪眼前,绅士假面破碎。 这样的日子,绝不能出这样的差池。 席正青用通讯器发消息,叫人来将密室的入口加固。 辛禾雪把位置情况告诉了裘远。 两个未婚伴侣相视柔和一笑,心中各怀心思。 ……… 席家的主花园占地面积很大,清出中央的部分搭建了大型舞台,白天邀请了众多著名歌星和舞蹈演员来表演助兴。 席正青在名利场上有更多的所谓朋友,即使他想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辛禾雪,有时候也不能对一些合作伙伴的示好视若无睹。 人影憧憧,觥筹交错。 祝贺与应酬。 辛禾雪现在是孤儿,没有可邀请的家属,因此在席正青提出来的时候,他只邀请了片场里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威尔惊奇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又盯着他眼睛,说道:“雪,真不敢相信,你才二十岁就要步入婚姻坟墓了……我还以为没人能配得上你,你谁也看不上。” 席正青看见辛禾雪和陌生alpha说话,正要抬步走过来,又被新来祝贺的客人绊住脚步。 辛禾雪回头,向他扬起安抚意味的一个笑。 威尔喝了一口酒,像是饱含遗憾地道:“雪,看起来他很在乎你,你会幸福的。” 他认为辛禾雪太完美,所以迟迟不敢表露心意,到了现在也就只能看着对方订婚、结婚、生子…… 不对。 威尔忽然想到这一角度,他问辛禾雪,“呃,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你们会打算要孩子吗?你知道的,按照现在的医学技术,稍加改造,beta男性也可以进行孕育……” 辛禾雪:? 好小众的句子。 辛禾雪坚定道:“不,我们不要孩子。” 威尔面露犹疑,“但是,我是说,你的未婚夫是席家的继承人……” 席家家风之传统,在整个核心区也是赫赫有名,数一数二。 不过就算不是席家,换做其他大小财阀,也会把子嗣看得比什么都重。 从核心区医院和各大实验室专门为豪门家族量身打造的各种孕育医疗项目,就能够看出来。 医院和实验室甚至还因为这些项目,每年都能吸引到大量赞助投资。 “辛哥哥!” 席小德终于见到辛禾雪,他牵着小黄狗,喜气洋洋地朝这边奔过来,后面是他的生母和继父。 两个大人对辛禾雪礼貌而友善地点一点头。 辛禾雪手垂落下来,搭在席小德的肩头。 “如果是作为再下一任继承人,小德也很不错。” 席小德虎头虎脑,不知道辛禾雪和威尔在讨论什么。 日暮时分。 交响乐团演奏出悠扬旋律。 音符烂漫,水晶般的大型喷泉喷涌水柱,与灯光相配合,仿若银海生花。 众人已经聚集到了宴会厅进行围桌用餐。 等到晚餐环节结束,所有人将会转移到海边的城堡,今天最重要的订婚仪式会在那里完成。 长桌上食物精美,烛台点缀,白色时令鲜花插在玻璃花瓶中。 芭蕾舞团在中央结束了首舞。 小提琴手振动弹跳弓弦,明亮而有力的音符使人精神一振。 紧接着在其他乐器的配合下,乐曲逐渐柔和低缓起来。 今天最重要的一对新人现身了。 他们各自顺着长长的左右两道阶梯走下来。 随着一级一级阶梯下落,灯光始终追随在他们身上,各大媒体的无人机摄像聚焦他们。 香槟色的繁多花朵如同瀑布一般,攀援在浮雕立柱和墙面,古典宫廷水晶灯垂落,星星点点与浮雕光影相配像是漫天繁星。 辛禾雪和席正青一样,穿着白色西装。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在此前没有见过这位名不见经传的beta青年,他们看着青年缓缓走下来,每一步阶梯仿佛都踏在了心脏跳动的节奏上。 不像是十二区出身的平民,这是一位足够纯净优雅的贵公子。 迎着灯光走入世人的视线,他是完美的、流光溢彩的璞玉。 左右两侧的长长阶梯顺下来,最终会交汇到同一平台上。 两人相视一笑。 席正青向辛禾雪伸出手。 宴会厅的大门却吱嘎轻响。 外面传来花园夜露深重的气息。 alpha的影子被拉长,黑沉沉地笼罩在红毯之上。 众宾客视线投向突然而来的客人,alpha气势带着风雨欲来的压抑。 他走过去,中途没有落座,即使最前方的长桌上有人提醒他的位子在这里。 裴光济大步流星走过了红毯。 他对上辛禾雪微微讶异的双眼,又错开视线,在辛禾雪的手即将搭上席正青的手之前—— “嘭!” 愤怒像是一点就着的野火,燎烧过嗓子眼,裴光济直接上前一挥,给了席正青结结实实的一拳! 台下传来惊呼,接着席家有人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命令各大媒体禁止录像,掐断直播信号。 裴光济用了十足十的力道,而对手毫无防范。 席正青不可控制地向后仰去,他退了两步,一把把住了平台旁边的阶梯扶手,才稳住身形。 他脸上颧骨的位置浮现红色伤痕,甚至皮肤破损。 席正青用手帕擦拭走唇边溢出的血沫子,冷笑道:“你就是这么祝福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收获爱情的吗?” 裴光济胸膛剧烈起伏,他穿着整齐的西服,但声色俱厉,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暴徒。 “兄弟?”他以质问的语气,一步步向前,“你理解的,是指可以趁着兄弟躺在病房里,用不光彩的手段,谋夺他的……爱人?” 他终于能够给辛禾雪和他的关系定性。 裴光济看向辛禾雪,喉咙中有万千语句蜂拥着要挤出来。 席正青冷冽道:“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你就很清白吗?你和他的关系是什么?一切难道不是明明白白写在合同上?” “现在你怪我抢走了你的情人?”席正青冷嗤一声,脸转向辛禾雪的时候,语气又极尽温柔,“是他选择了我,我们是自由而平等的恋爱。” “当然,你别太难过。走到婚姻这一步,其实也有你的功劳,多亏了你肯将阿雪托付给我们照顾。” 席正青每一句都踩在裴光济的痛点上,尤其是关于裴光济这段感情的本质,还有他错发在他们群聊的信息。 裴光济节节败退。 席正青笑得像是完全的胜利者,“所以,祝福我们吧,我会带给阿雪幸福,你不能给他的,我都能给。” 怒火从喉咙眼烧到了头脑,裴光济上前抓住席正青的衣领,毫无风度,眼眶赤红,“别说的这么好听!你是彻头彻尾的小偷!满嘴仁义道德的伪装者!没有一句真话的骗子!” 骗子? 这个词使席正青拉响了警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56节 他已经确认半山别墅没有监控,他还将别墅里的访问记录删得一干二净。 除非有录像,否则裴光济不会知道他曾经借用过他的身份。 以防万一,不能让裴光济说出来,这绝对不能让辛禾雪知道! 席正青一把夺回自己的领子,他毫不留情面地踹向裴光济。 裴光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又攥拳往席正青面上招呼,被格挡下来之后,重新抓住了席正青的衣领,用力把对方掼到墙面去。 两个alpha厮打起来。 平台和宴会厅的长桌不在同一高度,又离了有一段距离,众多宾客根本听不见他们剑拔弩张地交流了什么内容。 只看见他们一言不合地打起来,毫不留情面地痛击发小。 已经有席家和裴家的人上前想要阻拦,可是都像热锅蚂蚁一样,虽急急忙忙但无从下手。 席正青将裴光济的头掼到墙上,嘭地一声。 裴光济的头脑有瞬间的天旋地转,持续地耳鸣。 他踹中了席正青的腹部,使对方倒在阶梯上。 裴光济不顾一切,挥开其他人的阻拦,作为alpha的好战本能已经全然被激发,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亢奋到无法控制。 他把席正青压着打—— 一拳! 裴光济的拳头挥过去。 他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在通讯器上看到的错过的消息。 辛禾雪发给他的。 那一夜他出了事故。 【我恨你。】 【我想要离开这里,我不属于这里。】 【我们的合同解除吧,那一百万星币,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对不起,没有尊重你的意见。 他在一开始就对青年一见钟情,却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开始他们的关系。 两拳! 裴光济咬住牙,用了极大力气。 【……我讨厌你。】 【为什么把别墅的权限封锁了?】 【我是你用来取乐的金丝雀吗?高兴了就回来看看,不高兴了不管不顾,甚至没有行动自由。】 【……你回来了吗?】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好像出现了幻听。】 【今天是我的生日,别墅里好空旷。】 【我好像发烧了,我的头不舒服。】 【我的胃也不舒服。】 对不起,我没有及时赶回来。 三拳! 席正青偏过头去,啐出一口血沫。 【……你赢了。】 【快点回来吧,我受不了了。】 【这一次我会听话的,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反抗的,我也不会说要离开了。】 【你回来了。】 【但是你好像变得有点奇怪,连这个账号也不用了,换了新的通讯器,所以你没有收到我之前发送的信息,对吗?】 【你说是遭到了小事故,声带损坏了吗……】 【没关系,就这样陪着我吧,我哪里也不去。】 对不起,没有照顾好你,才会出现这样的欺骗。 而罪魁祸首! 裴光济重新扬起拳头,手臂却被辛禾雪用力扯住。 青年的声音颤抖,“别打了……别打了……!” 既然恢复了记忆,要打也得记得说出真相啊! 闷声不吭往死里打算是怎么回事? 辛禾雪恨铁不成钢。 就自顾自地涨虐心值,把好兄弟的虐心值也帮他开个由头一起刷啊! 裘远到底怎么说的,到底做了什么。 辛禾雪已经给了裴光济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准备,他就给他演这个真人快打版狗咬狗吗? 辛禾雪深吸一口气。 在裴光济停下的间隙,席正青已经挣扎脱离。 仆人们担心战况伤及辛禾雪,把辛禾雪带到一边。 裴光济隔着人影与辛禾雪相望,薄唇轻启,唯恐吓到辛禾雪一般,语气放缓,“你听我说……” 青年瞳孔放大,下意识道:“小心!” 香槟酒瓶砸到裴光济后脑。 砰一声碎了。 alpha轰然倒在地上。 席正青面无表情,丢开酒瓶,从裴光济旁边绕开。 他脸上挂了彩,鲜血从破损的唇角流出,他简单地整理仪容,于事无补。 席正青的状态已经明显不对,牵起辛禾雪的手,言行举止偏执得可怕,微笑地说道:“好了,一点小插曲,没有关系,阿雪不要害怕,我们现在去海滨城堡完成订婚。” 辛禾雪牙关一咬。 没办法,裴光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虐心值都快刷满了,席正青的不动如山。 男人都靠不住。 幸好他留了后手。 果然,很快有仆人匆匆忙忙地过来,“着火了!着火了!” “大少!” “你的三楼卧室起火了!” 辛禾雪满意地微微点头。 幸好他留了后手,只要在避开三楼卧室的地方,最好是反方向位置放一把火,就可以把人力往那边吸引。 而他会趁机进入那间密室,又巧之又巧地找到那个项圈。 自己发现真相。 但是,嗯……? 三楼的卧室起火了? 他不是让裘远指挥那个被雇佣来杀的异种,在远离三楼主卧的方向放一把火? 隔着重重人影,辛禾雪和最前方长桌上看戏的裘远对上视线。 裘远也意识到问题不对。 原本还在隔岸观火,后倾翘腿,这会儿一下坐正了。 那个异种,放了一把火。 不会把关键性证据全烧了吧? 辛禾雪眼前发黑。 第36章 脸盲(36) 原本好好的订婚宴,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由于傍晚绝大部分人力都聚集在宴会厅,三楼的火势发现得晚,在触发了走廊天花板的烟雾报警器后才被人发觉。 宴会厅的宾客们面面相觑,他们被紧急疏散到空旷的花园之中。 夜色寂寥,府邸灯火通明,三楼方向黑烟不断地从窗口冒出来,红色火光熊熊跃动,仿佛是吞噬一切的火红怪物。 医务人员分别给裴光济和席正青处理了破损的伤口,裴光济后脑的伤口有些严重,他们帮他将玻璃碎片挑出来,消毒处理后就发现他的伤口正在以超出常人百倍的速度愈合着,因此哪怕这是寻常人需要手术缝线的伤势,现在医务人员可以跳过这一步,只要帮他包扎起来,避免伤口感染就足够了。 消防车与军用的灭火机器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 滴滴答答…… 透明的水珠落在掌纹脉络里,很快积蓄起一个小水洼。 下雨了。 辛禾雪抬起头,又有一点雨珠砸在他脸上,透明水痕顺着流落下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57节 身后有人为他撑开伞。 席正青神色温和得渗人,“阿雪,飞行器在那边,我们现在赶去海滨城堡,那边的人已经准备好了,今晚的流程会顺利结束的。” 他平静得不正常,正在指挥仆人们将宾客通过飞行器送到海滨城堡。 为了接送宾客,席家预定了一百架私人飞行器,相关的管制部门也早早发布了通知并采取管制措施,航线已经为他们的订婚礼空出来了。 席夫人上前来结束了这场闹剧,“够了!” 她不敢置信地问席正青,“你今晚怎么了?你和裴家的那孩子有什么误会,不能私下里说清楚,非要闹得这么难看?眼下大家都怎么看我们两家?” “这不像你。” 席夫人一边压低音量教育着自己的儿子,一边让管家去上下打点,宣布订婚礼暂时停止,将延期举行,好好地把受惊的宾客们都送回各自家里,明天席氏会送上表示歉意的礼物。 还要让在场的各大媒体封锁消息。 家中是联邦传媒巨头企业,左永言安慰她,“阿姨,这个你放心好了,当时直播间信号已经及时断开了,我们会让工作人员盯紧风向,不让事件继续规模扩散。” 夜雨渐渐停了。 辛禾雪忽而逃开席正青身边,他往别墅去。 席正青及时握住他的手腕,紧张地问:“你去哪里?” 辛禾雪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焦急道:“正青,你之前送我的项链还在卧室里,你记得吗?我昨晚摘下来,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他得确认一下异种是不是把所有东西都焚烧殆尽了。 毕竟没有实物证据,仅仅凭裴光济一面之词,打击力度显然不够。 辛禾雪使了一个巧劲,灵活地挣脱了席正青的手。 “不要去!太危险了!” 席正青没拦住他,只好紧随其后。 救火工作已经结束了,消防队和灭火机器人退场,等席家的仆从收拾接下来的残局。 辛禾雪回到三楼时,主卧的这半边区域已经烧得焦黑,白墙被灰烟燎熏得看不出原貌。 他穿越警戒线。 这里完全是一片狼藉,越往里面,烧得更加严重。 踩在地上,一步一步,地板吱呀响。 他直直迈过去,跨过卧室中央要往后方的书房去。 晚风夹带着湿润,从大开的窗子吹进了卧室。 头顶的水晶吊灯摇了摇,“吱嘎”一声,直直往下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后方的席正青大跨步扑过去,抱住辛禾雪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水晶吊灯在地上砸出凹痕,炸裂开来一堆的碎片。 席正青拥住辛禾雪的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撑起身来,检查辛禾雪有没有大碍。 双手打颤着,拨开辛禾雪两边的鬓发和刘海。 还好,辛禾雪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他没来得及顾及自己手掌擦过碳黑地面,结果抹出了一两道灰痕,留在青年雪白的脸颊上。 席正青将辛禾雪扶起来,身形却有着片刻的僵硬。 在刚刚为了躲避断裂吊灯的翻滚当中,他们已经进入了书房,辛禾雪背对的方向,花瓷瓶打碎在地面,密室的书架门大敞着。 电路失灵,内里的灯闪了闪。 席正青发现收藏室的墙面上什么都烧干净了,只有墙根留着塑封照片残余的灰烬。 幸好、幸好…… 席正青松了一口气,他重新找回了理智,可以镇定地对辛禾雪说道:“你找到那条项链了吗?” 辛禾雪轻轻抿唇,为了尽量不被发现端倪,他只能道:“我可能记错了它放在哪里。” 席正青揽住他的肩膀,安慰:“没关系的,一会儿让仆人们收拾的时候留意一下,实在找不到,我再找人重新设计一款,仍旧用月光石的材料,相同的材料再做出近似的外表是很容易的。” 辛禾雪垂了垂眼睫,眼底掠过耐人寻味的情绪。 他掀起眼皮,有些迟滞而迷茫地对席正青道:“正青,永恒之心用的是海蓝宝……” 那是席正青在一场慈善晚会上拍下来送给他的。 而月光石项链,是席正青第一次顶着“裴光济”身份初次见面的时候,给他补的生日礼物。 看来今晚的这场闹剧,还是乱了席正青的阵脚,让他连这种低级错误也犯了。 席正青脸上僵硬一瞬,很快重新整理好,“是吗?我今晚的状态有些受影响,一时间记错了。没关系,不论是月光石,还是海蓝宝,都可以重新找到,重要的是我们始终心意相通,这是最珍贵的。” 席正青:“裴光济那边我会解决好,我们重新选择一个订婚的日子,好吗?” 辛禾雪错落视线,他忽而向门外瞥去,“光济……” 黑发的高大alpha沉默地进入这里。 他身上伤口还绑着绷带。 裘远在他之后也进来了,打量了一圈环境。 辛禾雪觉得他是在寻找异种是否留下了痕迹。 裴光济一步一步向前,席正青将辛禾雪护在身后,“裴总,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裴光济站定在离他们三步之遥。 “我把信息错发在群聊里,托你们照顾他。”裴光济静静述说,他后脑伤口传来愈合的接连不断的痒痛感,“这是你假冒我的身份,趁人之危,欺骗他的理由吗?” 裴光济和辛禾雪对上视线,“这个人,他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你。虽然我不知道他中途具体做了什么,但我在那晚……” 他顿了顿,由于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脸上有着隐隐的后悔。 裴光济继续说:“在我们吵架之后,我想要尽快赶回来,可飞行器的刹停装置失灵了,我因为事故进入了医院,我没办法……很抱歉让你在别墅里等待了这么久。” “我今天早上才看见了你在通讯器发送给我的消息。”裴光济没看席正青已经十分难看的神色,而是专心地对着辛禾雪解释,“从一十月十日开始,你每一次见到的裴光济,都是他伪装的。我一直到上个月才出院,还失去了有关于你的记忆,今天才恢复。不能够及时提醒你,让你受到伤害,也是我的责任。” “而你。”裴光济转向席正青,他的神情阴翳,看向对方的眼睛仿佛淬着寒冰,“你是一个卑劣的骗子。” 这一句话彻底戳破了所有。 【席正青虐心值+20】 得知真相的青年后退了两步。 他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远离席正青的反应。 眼睫如同垂死蝴蝶挣扎一般,颤抖到了声线,“难怪你那时候和我说,你的声带损毁了……不能够说话?” “所以,刚刚也记错了项链。” “之前维修一号的工作人员和我说过,它是你安排送过来,我一直以为是光济订购的,可那个人和我说,一号的型号根本没有流入市场,它还是内部的测试品。” 一切都有了解释。 席正青喉咙哽得干涩,喉结连吞咽口水的滚动也做不出来。 说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圆起来。 并且一定会有被戳破的那一天。 本来就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情感,真相戳破的瞬间,就会和城堡顷刻间坍塌一般,化作一堆瓦砾散落在荒野,露出残忍而丑陋的真貌。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席正青苍白地辩解着,周身血液都不循环了,如坠冰窟。 青年像是从来没认识过自己的枕边人,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席正青,“你骗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认为这个beta真是愚蠢到头了?不论你说什么,这个beta都会相信,所以你可以肆无忌惮地玩弄……” 辛禾雪毫无征兆地猛然开始咳嗽起来,心肺全部痛苦地揪在一起了。 身体颤抖,如同簌簌风中柳枝条。 【席正青虐心值+30】 席正青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搀扶他。 但他的双目赤红,伸出来想要靠近青年的手被暗处异种判断为是攻击表现。 高速的消音子弹,倏然穿透了席正青的胸膛,不差分毫地扎进心脏。 那来自黑蛇组织提供给切割者的射程武器,装配在蝎钳上。 以防擅长近战的切割者无法顺利接近目标,黑蛇组织教它使用射程武器弥补不足。 辛禾雪看见席正青倒下了,鲜血涌出来,在地板上汇成一滩。 书房的窗户逃窜走一道黑影。 目标对象要是死了怎么办? 他的工作会完全中断。 辛禾雪眼前真的在一阵阵发黑。 他近来缺乏休息,精神紧绷,身体早就撑不住了。 白点黑点的烟花在他眼前炸裂开。 喉咙间涌上血腥味。 “咳、咳咳……” 辛禾雪微微躬身,呼吸不畅让他苍白的脸上涌出病态酡红。 他的右手抖颤地从衬袋掏出手帕。 血液喷溅在手帕上,把百合花刺绣浸透成猩红。 “……” 席宅彻夜通明。 急救车的警报声响彻夜空。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58节 核心区上空盘旋着密密麻麻的军方直升机,城市的出入权限被彻底封锁。 第37章 脸盲(37) 将人送上救护车,一直到救护车驶向席家投资的私人医院,整个过程里,席正青始终握紧着辛禾雪的手。 辛禾雪目光垂落,他的手完全被对方裹紧在掌心里。 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手太冷导致皮肤的温觉感受器失调,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辛禾雪感觉席正青身上的生命力好像在迅速流失,对方的手没有平时温暖。 辛禾雪喉结悄无声息地上下滚动一次,他刚刚吐了点血,口腔里还有零星腥甜的铁锈味。 医务人员在对席正青的伤口进行紧急处理。 他们得避开人体的组织和外胸廓里盘根错节的电路,拆解仿生装置,再从内部取出子弹,进行止血。 但是这个工程太复杂庞大,他们额际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还是对此无从下手,只能直接进行止血,到了医院的手术台上再进行处理。 有点挤。 辛禾雪往外侧坐了,即使他的手还被席正青紧紧攥住。 【我入职的时候记得职员手册第七十八条提醒过,目标人物承载着小世界的核心力量,一旦死亡,小世界也会崩塌。】辛禾雪的记性向来不错,【一个前辈向我透露,小世界崩塌造成的能量损失,会由进入世界的职员负责向公司赔偿,这是真的吗?】 k诚实回应:【……是的,这是公司的潜规则。】 辛禾雪怀疑自己将要开始负债打工了。 【目前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k安慰他,【检测到目前人物席正青的身体素质评价为“非常健康”。】 【他还有一个备用的仿生心脏。】 辛禾雪闭了闭眼睛。 对,他刚刚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两个心脏各在一边,异种在开枪的时候瞄准的是左侧心脏。 他接过医务人员递过来的一杯水,润过喉咙,冲淡了口腔里的血腥味。 辛禾雪的心绪重新平复下来,他用指腹揉了揉额角,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一切都是因为他太依赖于在事前就对大局进行计划筹谋,瞬间进行随机应变是他的短板,因此他才会在实际情况接二连三地与计划相偏离的时候,自乱阵脚。 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席家人面对席正青伤势时,并没有展现出来应有的慌乱,或许有,但是程度不够。 那么。 席正青是在……? 辛禾雪重新看向昏迷不醒的席正青。 他发现了alpha眼皮震颤的瞬间。 在装? 辛禾雪的眼神冷下来。 路途的一个颠簸。 辛禾雪顺势佯装不稳,他前倾压倒在席正青胸口处。 于是听见了极低的一声闷吭,病人脸青了。 再装? 辛禾雪冷睨着。 结果alpha神奇的身体结构,让一柱血流直直喷涌出来。 星星点点,溅到了辛禾雪的侧脸上。 “……” 想吐。 宿主的未婚夫硬硬的,但是还没死。 k看见辛禾雪懊恼地用湿纸巾把血迹擦干净。 猫想要恶作剧,结果惹了一身腥,把雪白的绒毛弄脏了。 ……… 席正青被推进了手术室,之后转移到重症监护病房。 空气里都是游离氯的刺鼻味道,医院的消毒水味对辛禾雪来说已经十分熟悉了。 好像从这个小世界的故事一开始,辛禾雪就在不断地进出医院。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踏进这种地方。 简直像是游戏的特定存档点。 并且随着剧情发展变化,存档点已经从第六区的西城二院变成了核心区最好的圣兰医院。 他正站在病房外的走廊。 隔着玻璃窗,辛禾雪能够看见病床上昏迷的席正青,他身上插着维持生命体征的管子。 医生对辛禾雪解释,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很快会从昏迷中醒来。 “不过,病人的脑部受到了创伤,因此在醒来后可能会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 辛禾雪捕捉到对方真正想要告诉他的关键,“医生,你是说,他在心脏被子弹射中的情况下,脑部受到了创伤?” 医生呐呐地说:“是的,是这样的。” 辛禾雪继续问:“就是说,他很有可能会失忆,对吗?” 医生:“是、是的。” 辛禾雪:“可是子弹射中的是心脏,怎么会损伤脑子呢?” 医生:“这是因为,当时的情景很可能给患者带来了极大的伤痛和情绪刺激,患者在醒来后,基于心理防御机制有一定几率会丧失记忆。” 辛禾雪往病房里瞥视一眼。 选择性失忆?这可是他玩剩下的把戏,想用来骗他? 辛禾雪没有为难这位医生,因为对方只是迫于工作压力不得不成为席正青的同伙,他微笑着说:“医生,你说的事情我明白了,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家属格外注意的吗?” 医生讷讷地继续交代,他口中叽里呱啦地说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专有名词,语速快到辛禾雪没有听清。 辛禾雪点了点头,“嗯,就是说,他已经患上了目前医疗技术无法攻克的绝症,这段时间需要家属格外注意,照顾患者情绪避免极速恶化对吗?” 医生:“是的。这种病症在医学史上还没有治愈的前例,但是曾经有alpha在身体保养得当的情况下比预期延长了寿命。” 辛禾雪:“有寿终正寝的可能吗?” 医生犹疑地往病房内望了一眼,又迅速地转回来回答了辛禾雪的问题,“有,家属只要注意让患者保持愉快心情和求生意志,这种病症是有可能寿终正寝的。” “这样啊……”辛禾雪的语气意味深长,“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医生忙不迭地离开了。 辛禾雪踏入病房的脚步声很轻,他在病床前站定。 席正青眼皮震颤了一下。 尽管动作幅度微小,辛禾雪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他在提供给陪护者的椅子上坐下来,双手握起了席正青搁置在被褥边缘外的右手。 青年手肘撑在病床边,下颌与唇部轻轻碰在自己十指交插的一双手上,这是一个类似于祈祷的姿势。 席正青的右手被这双手握在掌心中间,来自青年的温热吐息触到了肌肤。 席正青的尾指抖了抖,就像是影视剧里昏迷多年的植物人苏醒前的征兆。 接着,他听见辛禾雪以温柔但决绝的语气道:“如果你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事情,那么从前的所有就一笔勾销。” “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瓜葛。” 席正青眼皮一跳,他佯装刚刚恢复意识苏醒,没有听见辛禾雪刚才的话,声音嘶哑道:“水……阿雪,我需要水……” 辛禾雪沉默地倒了一杯热水,他调整了床头的位置,使得病床的床头升起来,让席正青可以半坐着。 席正青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观察他的神色,“阿雪,你可以喂我吗?” 辛禾雪不作声。 席正青:“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他话还没有说完,杯口怼到他唇边,杯身猛地倾斜,里面的热水烫得舌头都好像要烫掉一层皮,席正青连着呛了好几口热水。 阿雪只是太关心他了,所以水温烫了也没发觉。 【席正青爱意值+2】 席正青的爱意值已经来到了惊人的98。 辛禾雪眼中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扮演的青年已经对爱人接连的欺骗感到漠然。 既不像席正青揣测的生气,也没有表露出悲伤。 辛禾雪不再因为他而牵动任何情绪,这个发现让席正青彻底慌了。 哪怕是打他,骂他,甚至是恨他都好,席正青不能接受辛禾雪心里彻底没有他的存在,长此以往,就会像辛禾雪刚刚说的,以后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他无法接受。 席正青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像是垂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给我一点时间解释,好吗?” “我一开始,确实对你不够坦诚,我是担心裴光济昏迷不醒的消息会让你过度伤心,所以才假装成他。” “后来我意识到自己做错了,错得一塌糊涂,我尝试以自己真实的身份接近你……” 辛禾雪打断他的话,“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指腹温凉,碰上了席正青的眼,灰色义眼条件反射地合上眼皮,视觉暂时性地缺失让席正青的注意力集中在听觉,清晰地听见辛禾雪一句一顿地说着—— “当你顶着和光济一样的黑色眼睛时,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接受了那个项圈?”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59节 “你一定是觉得这个beta很有意思,很好玩,所以你顺势留了下来。”辛禾雪轻声说着,“你只是被挑起了征服欲,你在想,既然这个beta谁也分不清,那么你就可以十分轻易地欺骗他,玩弄他。” 他的指腹从席正青的上眼睑滑落到眼尾,至关重要的视觉器官被置于他人手下,席正青后脊窜过一股股发麻电流。 可相较于这样类似调情的动作,辛禾雪的话语内容却十足残忍地剖析真相,把一开始alpha儒雅温和的表面“呲啦”一声撕裂,剥开对方充满动物性的狞恶内在。 席正青脸色发青泛白,他薄唇抖颤一瞬,胸腔像是被戳穿了一个漏着冷风的破洞,完全丢盔弃甲,没有了往日的从容镇定。 “不是,不是你想的这样,阿雪,从头到尾,我对你的情意没有一丝作假,我爱你,我爱你。” 辛禾雪站起身来,“你又在说谎了。” 青年好像已经感到了疲乏。 “算了,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我不想浪费心神分辨你的话语是出自真心还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席正青虐心值+15】 席正青终于明白,他在辛禾雪心中,已经信誉破产了。 他想到那天在重症监护室的楼层,进到电梯里,辛禾雪和他说,他最讨厌欺骗。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他只是在用谎言包裹另一个谎言。 辛禾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要走了,我不想报复你,也不希望从你这里获得补偿。以后不要再联系了,我会把东西从公寓里搬走。” 看他转身欲走,席正青慌乱地攀到床边,甚至丝毫没有发觉自己扯动了手背的留置针,血液顺着胶管逆流。 “不,不要离开我!” “在我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你不能多看一看我吗?” 又在说谎。 他以为靠那位医生蹩脚的演技,能够骗过他吗? 辛禾雪眼底淡漠。 席正青忽而不敢置信地抬眼望向窗外。 时过境迁,在重症监护室病床上的是他,而站在监护室之外的人变成了裴光济。 辛禾雪转身看到裴光济,眼中讶然。 但他还是向门外走,没有回头看席正青一眼。 【席正青虐心值+5】 ……… 走廊静默得落针可闻。 alpha的伤势已经经过了处理,只有身上还带着狼藉的西服,提醒今晚他闯进订婚宴里做了什么。 裴光济尽量自然地对辛禾雪开口,“……我来接你回家。”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情。 “回家?”辛禾雪苍白地笑了笑,话音隐含着悲凉,“我没有家,唯一勉强能算得上是家的地方,也已经离得太远了,唯一能勉强算得上是家人的,也已经被你毁了。” 这不算是裴光济的责任,从客观上看,辛保当然是自己走向毁灭,只是他原本罪不至死,只消几十年牢狱之灾,可由于裴光济无视了狱警发来的邮件,间接导致了辛保的死亡。 哪怕不是狱友欺凌,监狱的狱警也会揣测大人物的意思,毕竟这个罪犯是裴光济提供罪证送进来的,或许就是要让这个人死在这里呢? 辛保的死亡也有他的一份原因。 “我……”裴光济哑了哑,冷水浇头一样泼灭了他的希冀,“对不起,我会补偿你。” 他想到今晚看见辛禾雪咳出的血,心脏都揪在一起,“你的身体还好吗?先和我去做一个检查,好吗?” 裴光济终于学会了询问青年的意见,而不是直截了当安排一切,最后让对方只能被动地接受。 “不好。”辛禾雪拒绝了,他的表情很冷,“你管得有点太宽了,裴先生。” 裴光济怔了怔,“我只是……” 关心你。 他的话语还没说出口,辛禾雪忽而扬起了一个笑容,一个极浅极淡的柔和的笑容。 “裴先生,你好像忘记了什么。” “现在是六月十号的夜晚,距离六月十一号还有不到一分钟。” 灯光让青年的眼睫覆下浅色阴影,风从廊外吹过来,他像是一捧新雪和朗朗月光一起飘落。 裴光济恍然间听到了童话里的午夜钟声敲响。 辛禾雪与他擦肩而过,“我自由了。” 他们的合约到期了。 ……… 辛禾雪发现裴光济和席正青两个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席正青就连刷虐心值也很爽快,立刻能够反应过来痛彻心扉地一次性涨两位数的虐心值。 而裴光济,就像辛禾雪此前给他规划的一样,在点点滴滴的回忆里,惘然若失,心脏一点点被蚕食到彻底蛀空的过程有着漫长的时间,因此他的虐心值是一分一分上涨,就是接连不断的提示音有点吵耳朵,辛禾雪让k屏蔽了。 最后统计了总量。 【席正青目前虐心值:70】 【席正青目前爱意值:98】 【裴光济目前虐心值:89】 【裴光济目前爱意值:99】 今晚双杀了,两个目标对象的工作都取得了重大进展,辛禾雪心情还不错。 但他在离开医院前,被席家的保镖拦了下来。 “抱歉,辛先生。”几个五大三粗的alpha保镖拦住他,“大少吩咐我们,让我们送您回席宅。” 他们做了个恭敬的手势,半躬身,让出的道路仅仅通往医院门口停着的飞行器,“辛先生,请。” 辛禾雪后退了一步,戒备道:“我不回席家。” 领头的保镖道:“大少说您愿意回公寓也可以,我们会将您安全地送回去。” 席正青想要人身控制他? 关键时刻,裘远才带着人手姗姗来迟,他带来的人手足够拦住那些保镖,双方一时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僵持着对峙。 领头的保镖为难地向着辛禾雪道:“辛先生,这是大少的吩咐,必须让我们将您安全送回公寓或者席宅。” 裘远悠哉游哉地问:“怎么?带回去之后?监视控制起来?” 保镖们喏喏不吭声。 裘远挑起眉,没头没尾地问他们:“你们知道这位是谁吗?” 他已经走过来,揽住了辛禾雪的肩头,即使被辛禾雪显而易见地嫌弃了,他还是继续保持这个姿势,对保镖们说道:“这位可是我唯一的主角。” “你们是想要绑架我剧组的主演?他的戏份都还没有杀青,因此耽误了全剧组的进度我会很难办。”裘远声音放低了,带着点危险的威胁意味,在场面相持不下的时候,他又笑了笑,“当然,我也不会难为你们。我到时候会向席正青解释,如果他能听懂人话,那他应该能够理解。” “这……” 保镖们面面相觑。 辛禾雪无情地拂开裘远揽住自己的手。 他对那些保镖道:“我现在去向席正青解释清楚,很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他看起来很温柔。 ……… 辛禾雪再次踏足了这间病房。 席正青躺在病床上,半人类半机械化的躯干还插着几根管子,他像是猜到了辛禾雪会回来。 也可能是那些保镖通风报信,告诉了席正青。 “正青。” 辛禾雪靠近了病床,他的语气比之前温和得多。 “你真的爱我吗?” 席正青目睹了裴光济失魂落魄地离开,现在辛禾雪又去而复返,他心底控制不住地涌出期盼和喜悦,情不自禁拥抱了辛禾雪,“当然,我爱你,我爱你……” 他不断地重复着,并不希冀现在就得到青年的回应。 席正青只是希望,辛禾雪不会直接选择离开自己,哪怕辛禾雪的态度有任何松动,席正青都有把握在之后补偿对方,重新追求辛禾雪,把他们情感的裂隙缝补回最圆满的时候。 但是,他却听到了辛禾雪的回应——— “我也是一样的。” “你那时候拿出对戒,我很高兴……” 像是干裂的地埂冒出了清泉,席正青喜不自胜,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你原谅我了吗?你还愿意吗?” “既然你爱我,我想我也是爱你的……” 辛禾雪眼帘半阖,他如同云端之上温柔的仙佛,向朝圣者投落悲悯一眼,一点怜惜撒向芸芸众生。 在席正青心脏疯狂跳动期望回应的时候,他拔除了席正青左肺动脉的置管。 “但没办法,你的所作所为太让我感到恶心。”辛禾雪眼神转为淡漠,将身抽离出来,“你不断地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你把我们之间的情感弄得太脏了。” 辛禾雪劝说:“不要闹得太难看,好聚好散,可以吗?” 席正青像是还没回过神来,怔愣地盯着辛禾雪背影。 他意识到,似乎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席正青虐心值+10】 ………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60节 裘远在走廊等着,看见辛禾雪毫不犹豫地拔管时,即使知道这么严重的病情一定是席正青装的,他也还是控不住右眼皮跳了跳,后脊发凉。 辛禾雪凉凉地瞥他一眼,“害怕了?” 裘远和他一起走出去,“怎么会。” 更喜欢了。 【裘远爱意值+5】 坐上飞行器的时候,辛禾雪疲乏地后仰到副驾驶靠背上。 “对了。”裘远从衬袋里拿出一个物件,“这是什么?” 那是辛禾雪遗落的手帕。 百合花刺绣上猩红的血液已经干涸,变成了更深而黯淡的殷红色。 裘远问:“你在哪里买的?这么逼真?比食用色素和蜂蜜兑水做出来的效果好多了。” 他以为辛禾雪准备得十分齐全,连这个也考虑在内。 也不能怪他,这确实像是辛禾雪的作风。 辛禾雪白了他一眼,就这样倦怠地合上双目。 裘远听他许久不回答,心中终于猜出答案。 神色瞬息变了。 他将手帕攥紧在掌心,重新放回贴近心口的衬袋里。 顺便调暗了飞行器内的灯光亮度,让辛禾雪能够入睡。 辛禾雪正在睡眠边缘游离。 意识昏暗里,他听见提示音—— 【裘远虐心值+10】 第38章 脸盲(38) 辛禾雪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入目的是一个陌生卧室,基本上只有黑白灰色系搭配。 他环顾了一圈,掀开了薄被,双脚垂落在地板上。 微风吹开了白色纱帘,隔了一层玻璃,阳光没有在室外直接接触那般热烈。 他裸着一双足,肌肤很白,即使探入煦日的光线里,也呈现出一种缺乏健康的冷白色泽,像是上好羊脂玉做的一般。 唯有趾甲圆润泛粉,平白在雪色里挥毫涂抹了几道艳色,叫人移不开目光。 辛禾雪从中间将窗子的纱帘一把拉扯开,上午的太阳光彻底笼罩住他。 猫都会在暖阳里懒洋洋地舒展身体。 k忽然问:【你还好吗?】 【?】辛禾雪不知道为什么系统突然地关心他,爽快地回应道,【我很好啊,就是有点饿。】 他原来出席订婚宴时穿的白色西服已经让人换过了,变成了宽松舒适的睡衣,只是尺码好像大了点。 “醒了?” 身后不远处的房门口传来裘远的声音。 “嗯。” 辛禾雪懒怠地随声应,回首瞥了裘远一眼。 alpha原先还在笑着,视线下移到地板上之后,神色却瞬息变化,薄唇上扬的弯弧硬是抿成了一道直线。 辛禾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裘远抱起来放到床边坐着。 裘远突然不嬉皮笑脸了,辛禾雪还有些不适应。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当成了瓷娃娃,对方正蹲在他跟前小心翼翼地给他穿上鞋袜。 大手温热,把握住那截脚腕,对于alpha来说细得很,肌肤更是细腻,裘远必须放轻力道托着辛禾雪的足底,将脚部前端送进薄棉拖里。 “我不是在床脚放了拖鞋吗?”裘远低声说着,“你赤脚踩到地上,有个什么医学理论都说了,地面有寒气,寒气从脚底侵入,不用多久你就会躺在床上,嗓子又干又哑,求着我给你倒温水。” 他甚至开始捏着嗓子模仿病人,“裘远、裘远,我要喝水……” 像一只公鸭。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关心自己,但是怎么这么不中听呢? 辛禾雪半阖眼,穿着薄袜的右脚踩了裘远膝头一下。 “别闹。” 裘远又把他的脚揣进棉拖里。 辛禾雪微微一挑眉梢,他好像知道k和裘远的态度为什么今天上午这么怪异了,“我睡了多久?” 他看向时钟,现在是上午十点。 辛禾雪从来没这么好睡过,按照平常的生物钟,他一般七点八点就会醒来。 裘远顿了顿,隔着墨镜和辛禾雪对视,阳光下这个角度能够看见他的眼眶轮廓,“……一天两夜。” 辛禾雪讶然,“这么久?” 裘远点头,“我都差点以为你因为在午夜时分拒绝了王子的示爱,受到诅咒变成了睡美人。” ……裘远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辛禾雪没搭腔。 裘远又道:“我中途叫了医生过来看过,他只说你的咳疾是先天不足体弱带来的,需要注意养护身体,充分休息。” 辛禾雪:“嗯。” 他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的热烈阳光,盛夏到来了,他的手脚还是冰凉的。 “我饿了。” 辛禾雪转过头来,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裘远却笑起来。 猫科动物都是很有警戒心的,不会随便接受人类的帮助。哦,他甚至不是人类,他是章鱼,猫是不会随便接受一只挥舞着八只腕足的章鱼帮助的。 但是辛禾雪现在可以自然地和他表达需求。 说明他们的关系在无声拉近。 【裘远爱意值+3】 裘远问:“我给你做早餐?” 辛禾雪狐疑,“你会?” 裘远从床边站起来,“试试?” ……… 辛禾雪不会为了爱意值而委屈自己强行尝试八爪鱼做出来的食物。 但是,裘远做出来的东西好像确实能吃。 辛禾雪试探地用勺子舀起碗里的粥。 生滚鱼片粥,肉质乳白嫩滑,热气腾腾,浓香四溢,卖相看起来不错。 他吹了吹凉,谨慎地送进口中。 稍微有点烫到舌头,不过是好吃的。 粥煮得绵软浓稠,鱼片也是没有刺的,很容易下咽消化。 裘远把围裙解下来,随手搭在餐椅靠背上,在辛禾雪对面坐下,“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辛禾雪抬眼看向他,“还不错。” 【裘远爱意值+1】 裘远也给自己盛了一碗,他把清晨在附近早市买的油条折断了压紧塞进粥里,客厅的全息投影装置正在播报新闻。 “联邦军方发布公告,此前在席宅袭击席文华之子席正青的异种,在核心区郊野被发现,目前已经收捕入监……” 紧接着播放出来记者在现场录制的画面,镜头摇摇晃晃,从军方的车后方可以看见异种的模糊影子,周身束缚着镣铐等各种控制装置。 辛禾雪抬首,“那个异种被捉到了?” 他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裘远翻了翻手边的报纸,“骗小孩的,放空炮是军方的好把戏。他们只是在寻踪时于郊野捡到了切割者蜕下来的壳。” 辛禾雪重复:“切割者?” 应该是一个组织内部使用的代号。 辛禾雪此前并不清楚,他只知道龚家为了阻止席正青的订婚,买凶让黑蛇组织解决他,而黑蛇将业务外包给了火种组织,火种派出来的异种却听命于裘远。 辛禾雪没和那个异种联系过,订婚宴上的部署都是通过中间人裘远进行的事前联络。 他甚至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切割者。 除了对方开枪射中席正青后离开现场时掠过的模糊黑影。 不知道为什么,辛禾雪总觉得那道黑影轮廓有些眼熟。 裘远浏览完今天的报道内容,将报纸折了两折丢进垃圾桶里,对辛禾雪说道:“你应该见过它,切割者。” 辛禾雪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叮咚”的声音,门铃响起来。 “它来了。”裘远一边去开门,一边说道,“之前在裴宅刺杀杰拉德的,也是它,你们应该碰上过?”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61节 辛禾雪的脑海瞬时闪回当时在盥洗室的画面—— 那个漆黑的恶心的可怕的邪恶的吓人的恶毒的怪物。 身体脱离意识控制,不受控地反胃,辛禾雪干呕了两声,引得裘远转头看他,“鱼刺卡到了?那个早市老板骗我?他说这鱼无骨的。” 辛禾雪用纸巾擦了擦嘴唇,上面沾了一点粥油。 他吃得已经七七八八,回忆起切割者的特征,辛禾雪也没有胃口再继续吃完了。 他的双眼紧盯着裘远即将打开的大门,神情戒备得就像是面对危险时弓背炸毛的猫,平时柔软顺滑的白毛全都炸开了,变成了一颗气势磅礴的蒲公英,通过这种方式,小猫可以震慑敌人。 大门被裘远拉开。 漆黑的恶心的可怕的邪恶的吓人的恶毒的怪物,露出了全貌。 分外眼熟。 银发的管家型仿生人,一手提着属于辛禾雪的行李,另一手的胳膊肘中间夹着机械猫,沉默无言地站在门外。 眼睛从侧方越过裘远,看向自己的主人。 裘远转身回去,“进来吧,把门带上。” 仿生人老实地照做。 在进门后重新捡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开始作为新家的家政机器人收拾餐桌残局。 辛禾雪皱起眉,刚刚开关门的时候,他看见了熟悉的走廊和门牌号。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忽略的问题。 辛禾雪问:“你买了席正青对门的公寓?” 裘远一咧犬齿,“对啊,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他看起来真的很喜欢犯贱。 裘远又从仿生人手里接过了辛禾雪养的机械猫,笑眯眯地对着猫说道:“好了,从现在开始,忘了什么裴光济席正青,我才是你真正的爸爸,来,叫人。” 辛禾雪:“……” 机械猫抓了裘远一把,歪七扭八地挣脱,一跃跳到地上。 它奔到辛禾雪身边,围着主人的小腿亲昵地磨蹭。 “没关系。”裘远自顾自地表示理解,即使这里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他仍然自我宽慰道,“孩子应该比较怕生。” 裘远留意到辛禾雪重新戴上了那根海蓝宝项链。 永恒之心。 当时根本没有放在所谓的卧室床头柜里,一直在辛禾雪身上。 裘远从对方换下来的白色西服口袋里找到的,本来想一不小心送进波轮洗衣机,再一不小心顺着下水道流走,但他还是拿出来放回辛禾雪枕边了。 裘远捻起项链上的宝石,直接问:“这个你能丢了吗?” 辛禾雪:“不能。” 裘远:“那戒指呢,戒指能丢了吗?” 辛禾雪:“不能。” 裘远:“什么时候能丢?” 他看起来就像是无理取闹乱吃飞醋的现任。 辛禾雪坐在原位,对他勾了勾手指。 裘远听话地靠过去,在手掌撑着餐桌边缘时,领口被辛禾雪顺势揪住了,强行扯近。 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裘远都能数清辛禾雪长长的、分明的睫毛。 他心跳蓦然砰砰跳动起来。 两唇相贴产生了小小的“啵”一声。 这就像是夏天闷热的一个大中午里,平地忽然刮起热风,风鼓起空荡荡的背心,天空垂直落下能够蒸出白烟的太阳雨。 气息温热濡湿,交织在一起。 裘远闻到了令他神魂颠倒的冷香。 “好了。”辛禾雪推开他,重新把项链整理好,他把项链放入领口之下时,白皙锁骨一闪而过,“这些东西我暂时还有用。” 席正青的虐心值还有一段进度条。 裘远像是口干一样舔了下唇,“哦。” 他眼底充满了见不得光的侵略性,视线久久停留在辛禾雪浅粉色的唇上。 用力亲吻挤压的话,应该可以让色泽变得更艳丽。 【裘远爱意值+3】 无人在意家政机器人打碎了一个碗。 第39章 脸盲(39) 一号的真实身份确实在辛禾雪的意料之外。 他之前甚至猜过一号笨手笨脚是因为出厂的时候根本不合格,却没有往一号实际上是由异种附身进行控制的方向上想过。 毕竟他对异种的了解实在是太缺乏了。 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和有点反胃之外,辛禾雪接受之后,对于切割者的识相还算满意。 毕竟它没有顶着那副恶心又可怖的躯壳出现在他眼前,否则辛禾雪一定会让裘远把它丢出门外。 他习惯了家里有个仿生人管家整理清洁保持卫生,所以一号可以留下。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 辛禾雪销毁了一号的作案工具,现在一号是一个具有外生殖器官缺陷的仿生人了,并且被辛禾雪约法三章,不允许踏进他的卧室,除非是他不在的时候进去清扫卫生,不允许在他的视野里显露真身,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不允许对他实施任何手段的负距离接触。 这个切割者在订婚宴的计划中两次三番不听从指挥行事,加上附身一号时也木头木脑的,辛禾雪完全把他当做弱智对待。 只要这样一想就会觉得合理多了。 辛禾雪不会和一个弱智蝎子计较。 因为身体格外疲惫困倦的缘故,辛禾雪接下来的几天没有去工作,反正真正给剧组投资发钱的裘远和他住在一起,又不许他去工作,辛禾雪本身也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是为了刷取裘远的数值,演员事业倒是其次,完全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利用的途径而已。 虽然剧组由于主演和导演不上班暂停了进度,但是裘远还是照常给他们发工资,难得带薪休假的机会,加上仅剩下最后的小部分收尾工作,也没人有意见。 辛禾雪就暂时住在了裘远买的公寓里,享受八爪鱼提供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我觉得身体好多了。” 辛禾雪吃完了今天的晚餐,他放下筷子说道。 裘远看他一眼,“是吗?” 他转身从厨房里端出了一口砂锅,揭开盖的时候白雾腾腾,肉已经炖得熟烂了,“今天的汤还没喝。” 十全大补汤。 裘远从锅里舀出满满的一碗料来给他,“多吃点,要我帮你吹凉吗?” 辛禾雪:“……不用。” 他其实已经有了七分的饱腹感,不过为了不浪费食物,还是慢慢吞吞地嚼咽着汤里的食材。 “……这是什么?” 辛禾雪吃到了口感奇怪的东西,看着勺子里剩下的半截疑似短触手的食物,他的眉头嫌弃得皱起来。 “我本体的触手。”裘远随口道,看辛禾雪直接开始找垃圾桶了,他才急忙补充 ,“我开玩笑的,是普通的墨鱼,早市上买的。” 辛禾雪将信将疑。 裘远竖起三指:“我发誓。” 辛禾雪垂下眼睫,“别放奇怪的东西。” 他把碗里的汤料全都吃完了。 傍晚宁静,夕阳光线穿透百叶窗的缝隙,金光泼洒到地板上。 仿生人收拾了餐桌的残局,在厨房的洗手池洗碗,客厅传来隐隐约约电视节目播放的声音,他听见辛禾雪说:“提子太酸了。” 裘远:“是吗?我觉得还好,下次买的时候换个品种。明天和我去逛超市?” 辛禾雪:“再说吧。” 一号把洗干净的碗碟重新在橱柜里摆放好。 他偏转视线,一只腕足从角落里的小型营养舱里爬出来,它已经重新长出了新的粉红色的肉,看起来营养价值很高。 “%#¥%β*…” 被吃掉了…… 被吃进老婆的身体里了…… 好幸福…… 一号听不懂海洋生物的语言,他关上了橱柜的柜门,发出“嘭”的小小一声。 ……… 辛禾雪稍微留意了一下网络上的舆论。 此前席氏订婚宴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即便主流媒体全都默契地闭上嘴,没有流露出任何消息,但部分视频内容和直播间录屏还是不可避免地流传在社交平台上。 辛禾雪扫了一眼。 发觉流传最广的那个视频,镜头晃动,画质模糊,但还是能够看见两个alpha打得不可开交。 【什么情况?这是新型商战吗?】 【好兄弟,就是要这样往死里打。】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62节 【哥们,你的视频是用自己家门锁拍的?】 【等等,两分四十二秒的时候右边角落的白西装美人看见了吗?虽然画质上古,但是我觉得他好眼熟啊……】 【上次是和裴总一起出现在热门词条上的吧……关键词#疑似分手】 【好像明白了什么……】 【所以拍视频的到底是谁???】 ……裘远。 枪响之后,血液在镜头里绽开生花。 投在地板上的阴影顺着矮几滑落下去,殷红与灰尘相溶,不断蔓延。 辛禾雪看向守在导演监视器前的裘远。 “过!” 辛禾雪杀青了。 众人围上来祝贺,除却今天的主演最后的这幕戏,还有一些前面的戏份要补,不过剩下的都是配角的戏份,和辛禾雪没有关系了。 他微笑着对其他人道谢,走出重围之中。 片场的氛围很好,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及辛禾雪此前订婚的事情,至于那个以往经常会在收工时间点来影视城接人的席氏继承人,他们也没有提及他的名字。 “红包,给。”裘远将红包递给辛禾雪,“去去晦气。” 这算是传统了,在完成角色死亡的戏份后,给演员包个红包去晦气。 裘远:“后天剧组就能结束所有拍摄工作了,到时候晚上有聚餐,我请大家到醉仙楼吃一顿。” 辛禾雪:“知道了。” 后面还有工作要完成,导演必须得在现场看着,裘远不能和他一起回去,就说:“你先回家去休息?” 辛禾雪点头。 威尔还在片场等待自己的戏份,他的第六感很准,神色掩饰不住好奇地询问辛禾雪,“回家?刚刚裘导和你说的回家是什么意思?你们在谈吗?” 在几天之前,威尔还作为朋友参加了辛禾雪的订婚宴,实话实说,这是他参加过的最劲爆的订婚宴,堪比武打片现场。 即便如此,威尔好像并不因为辛禾雪疑似无缝衔接了新的男朋友而惊讶,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是正常的,任何人和眼前的青年接触之后都会被他迷倒,即使他是一个beta。 这是一种超越信息素的吸引力。 一想到连裴光济和席正青两位家族继承人都要为辛禾雪大打出手,甚至到头来还一场空,威尔突然不为自己因为没说出口而黯淡收场的初恋悲伤了。 辛禾雪糊弄了一下威尔的问题。 由于他和席正青斩断了联系,也不再接受原本助理团队的帮助,他现在需要叫一号来接送自己。 在一号抵达之前,辛禾雪倒是见到了另一个人。 他被请去的地点仍旧是那个花园餐厅,毕竟这家菜品是影视城附近最丰盛的,其他餐厅都要稍逊一截。 珍珠耳坠轻晃,灯芯绒长裙雍容华贵,女人带着年长的omega的温婉,外表是典型的婚后大家闺秀模样。 辛禾雪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并且留意到对方今天穿的服装是纯黑色,眉间还萦绕着浅淡的哀戚。 她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二世时的母妃。 辛禾雪顺从女人的示意,在对面的位置坐下,“阿姨。” “太可惜了……本来以你和正青的缘分,我可以听见你改口叫妈妈的。” 席夫人饱含遗憾地微笑着,她用手帕点了点眼角的湿痕,相比之前的那次见面,她的眼角已经出现了明显细纹。 这段时间应该发生了不少烦扰对方的事情。 除却裴氏和席氏的关系空前恶化,大众舆论的影响…… 席夫人轻声道:“我先生去世了。” 这也是她今日穿着黑裙前来的原因,她刚从丈夫的葬礼上离开。 辛禾雪微怔,眼睫不自然地闪了闪,声音也随之放轻了,“我很抱歉。节哀。”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任何语言可以真正地起到安慰效果。 席老先生此前因为席正青坦然提出要和平民beta结婚的时候被气进了重症监护室,而订婚宴上的不顺必然也有人转达给了他,甚至有可能是带着视频资料禀告给老先生。 在儿子不孝和家族蒙羞的多重刺激之下,怒急攻心,席老先生当即撒手人寰也不无可能。 辛禾雪再次真诚道:“节哀。” 席夫人摇了摇头,展现出释然的态度,但很快她又稍显哀戚地问辛禾雪:“你和正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真的不可挽回了吗?” 她想要为自己的儿子当说客,但来意一表明之后就遭到了青年的抗拒。 辛禾雪避开她的视线,“抱歉,我不愿意详谈。唯一能告诉您的,是他先用欺瞒的手段接近我,他的所作所为,我不能认同,也无法原谅。” “这段时间多谢您的关照,和您相处很愉快。” 辛禾雪将初次见面时席夫人送给他的礼物还回去。 薄薄的一张卡,从桌面这一头推向对面。 席夫人强撑着微笑,将卡重新放入随身携带的包时,眼底不乏遗憾,“正青很爱你。当然,相爱绝不是一个人的事情,阿姨尊重你的意愿。但如果尚有一丝可能,阿姨还是希望你能够和正青说开。尚存感情的时候错过可能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辛禾雪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他还是陪席夫人用完了这一餐。 虽然菜品丰富,但其实味道还没有裘远做的好吃。 席夫人接到了新的电话,在接通时她脸上的哀戚又消散了,“哦,小德啊,妈妈不在?那外婆现在去接你……” 她笑着和辛禾雪点头道了别。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月亮攀爬上来了。 果然见到了席正青。 席正青身上穿着黑西装,看起来风尘仆仆,灰色义眼底部青黑,充满疲惫的倦色。 可以判断出来,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加上要匆匆准备父亲的葬礼,这些事项叠加到一起,还是让他耗费了许多心力。 辛禾雪让一号到另一边的道路尽头等待。 席正青温声问:“可以陪我逛一逛吗?” 辛禾雪沉默地走在他身侧。 这边从餐厅的街道穿越过去,有一个中央广场,人来人往,周围的商铺灯火明亮,流动商贩的摊子热气腾腾,充满了人间温暖的烟火气息。 广场上放着低柔的音乐,乐声高潮时,一柱柱喷泉水夹着暖光灯的亮光涌出升起。 色彩斑斓,灯火璀璨。 席正青视野里仿佛飘着一点点光晕,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明明在见面之前的这几天里已经打了无数遍腹稿,关于他应该如何道歉,如何表明自己的心意。 但是真正到了辛禾雪面前,他知道一切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辛禾雪已经不会用从前那样温柔的眼神看向自己,他眼中淡漠得就像和席正青素不相识,即使他们并肩走着,席正青也觉得对方在和自己渐行渐远,谎言在暴露之后,撕裂了巨大的缝隙横亘在他们中间。 最后,席正青还是开口道:“对不起。” “没关系。”辛禾雪很快弯眸笑了一下,“因为我已经不在意了,所以我可以原谅你。但是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可以吗?” 这是席正青能设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辛禾雪对他不再有任何情意,不管是爱还是恨,他不再浪费感情在他身上,只客气地将他当做陌生人。 即使以后再见面,也只有无言地擦肩而过。 席正青薄唇颤了一下,“你不能这么残忍……” 辛禾雪从口袋里取出三样物件,包括之前席正青初次见面时送的月光石项链,两人感情升温时的永恒之心,以及游轮表白时送的戒指。 “行李和小狗,我已经从你的公寓里带走了,这些东西,现在也还给你。” 席正青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他说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它们是送给你的,如果你不要,那么它们留在我身边也没有价值,我没有把送出去的礼物重新保存的习惯。” 辛禾雪攥了攥手心的三样物件,轻声呢喃:“是吗?” 席正青看他态度有所松动,自以为通过辛禾雪容易心软的性格能够使他屈从,回到自己身边。 只不过,辛禾雪当然不会如他所愿。 辛禾雪掀起眼皮,他和席正青目光相接的时候,轻笑了一声,“正青,我当然可以残忍,我还能够更残忍。” 像是在嘲笑席正青的自信,青年的手攥住物件往远处一抛。 音乐响至高潮,喷泉涌出,色彩绚烂夺目。 三样价值连城的物件“噗通”坠入了中央的许愿池里。 夜风从广场另一边穿过来,透过了喷泉,风的温度清凉,辛禾雪拢了拢薄衫,“这次不说再见了。” 他头也没有回地走了。 那些丢进许愿池里的物件,不管它从前有什么样的价值,也和一元的硬币一样沉入池底,它甚至不像那些硬币,它承载的是席正青的情意,而它一文不值。 ……… 辛禾雪竟然没有收到席正青的虐心值提醒,k告诉他席正青的爱意值在刚刚满了。 实在太反常,不符合正常人分手时会产生的心理。 说明对方可能对他决然的态度早已经有了预期。 或者说,席正青正在做更大的图谋? 绑架?囚禁?还是什么? 辛禾雪并不担心。 他回到公寓里的时候,裘远还没有回来,看了通讯器,辛禾雪才知道对方早早就和他发了今晚要加班,让他早点睡的消息。 裘远雇了厨师上门来给辛禾雪做了晚餐。 辛禾雪吃完就去洗漱了。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准备去睡觉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63节 客厅传来细碎的声响,亮着灯。 湿润润的乌发滴落冷水,辛禾雪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卧室。 “等等……” 辛禾雪都来不及阻止,裘远已经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干净了。 看到辛禾雪出来,他还咧齿笑,“你真好,还给我留夜宵,是你自己做的?” 裘远甚至给出点评,“营养搭配挺均衡,但是鸡胸肉好像没熟?沙丁鱼和南瓜我不太喜欢吃,还有是不是忘记加盐了?另外,冻干有点硌牙。” 辛禾雪白了他一眼,把餐盘交给一号去洗,说道:“少自作多情,那是给狗准备的。” 裘远顿了一下,直接道:“汪?” 他大言不惭,“我难道不是你的狗吗?” 辛禾雪无语凝噎,他松开擦头发的毛巾,任由它披在肩头。 乌发因为湿润而稍显凌乱,有一部分贴着雪白脖颈,兴许是灯光太柔和,溶溶地照亮他的纤长睫羽和沉静黑眸,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融化了的一层薄霜。 辛禾雪蹲下来,语气温柔多了,“小狗,过来。” 裘远自信地迈步。 机械猫却比他更快地一溜烟奔到辛禾雪手边,又蹭又舔。 ……原来是给它准备的。 裘远盯着那只机械猫。 难怪刚刚这猫儿子一直在咬他的裤腿。 凭什么这只机械猫叫小狗? 凭什么它能当狗?? 他算什么??? 辛禾雪没空搭理裘远,准备的猫饭让狗吃了,他没了心情再做,到厨房去,想叫一号给机械猫照着准备一份。 仿生人洗完了碗,正在厨房里捣鼓东西。 辛禾雪微眯起眼,他才看清一号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极其眼熟的项圈。 “……” 订婚宴那一晚缺失的关键性证据,原来就在这里。 辛禾雪忍不住问一号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从那间密室里偷走。 银发仿生人像是做错事情一样在原地立正,双手在身前拿着那个项圈,过了一会儿,坦诚地低声回答:“想要。” 他目光殷切地看向辛禾雪。 好像正在希冀辛禾雪给他套上项圈。 “……” 辛禾雪从厨房退了出去。 回卧室的中途,他在阳台看见了裘远。 alpha侧对着他,视线是朝着阳台外面的,没有留意到辛禾雪。 裘远迎着月光,仔细地看手心里的帕子,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了,百合花刺绣一如既往圣洁美丽。 他凑前嗅闻,试图从手帕里再闻到那种冷香。 【裘远爱意值+1】 ……变态。 一屋檐子精神病。 辛禾雪回头关上了卧室门,反锁。 第40章 脸盲(40) 整个剧组杀青后的聚餐地点由裘远定在了醉仙楼。 醉仙楼在核心区和第一区都赫赫有名,一直是由拥有纯正古夏人血脉的周家世代经营,酒楼整体的建筑架构即使经过了现代的改良,仍然能够细微处观察到沉淀的浓厚历史感,看起来古朴大气。 室内装修以黑色红色为主调,实木餐桌餐椅,陶瓷灯罩晕开暖色壁灯的柔光,包厢之外是观景露台,另一端接着风雨连廊。 聚餐的氛围很好,大家都在兴头上。 辛禾雪喝了少许酒楼主家自酿的陈年梨花白,大概也就两三杯。 在估量着身体感到不适之前,放下酒杯不再喝了。 外面好像飘起了雨。 大敞着向外推开的两扇窗,窗檐滴滴答答地坠着白色雨线。 下雨的时候,酒楼搭建的风雨连廊观赏性是最好的。 辛禾雪和裘远说了一声,“我出去透透气。” 酒楼的后院长着一棵已经有五百年树龄的银杏树,树梢已经生长到了与酒楼一致的高度。 第二世与母妃仍在冷清的宫殿里时,宫墙一角也长着一棵银杏树,朱红色的庄严宫墙高耸,因为宫人怠懒洒扫,明黄色的银杏铺满了一层又一层,厚得小孩子踩在上面是松软的。 辛禾雪对于第二世孩童时期的记忆很模糊,偶尔才会闪现几幅画面。 他伸出手来,正好接到了雨打落的一片银杏叶,带着冰凉的水。 秋天快要到了。 这说明如果除去培训那两年不算,他在剧情正式开始后已经在这个小世界里滞留有一年之久。 辛禾雪:【目标对象的数值都有多少了?】 【席正青爱意值100,虐心值93】 【裴光济爱意值99,虐心值89】 【裘远爱意值712,虐心值160】 辛禾雪没有特意留意过裘远的数值,系统的程序在判断裘远数值增长的规则上,似乎和汇总计算的规则不同。 提示音里上涨的数值还是正常的,但是在进行总计的时候,却会按照八倍计算。 他最近每隔几天都会问k一遍各个目标对象的数值,好确定脱离世界的时间。 辛禾雪当然不准备在这个小世界耗个几十年,反正大世界观众都爱看be,死亡是目前脱离的效果最好,效率也最高的方式。 由于前半段进度攒起来的七十三个积分在兑换成解药后从下水道流走了,而为了无痛地死亡脱离,辛禾雪已经重新攒了很久积分。 好在裘远是个八倍数值怪。 刷分很轻松。 只是按照八倍的虐心值换算成正常虐心值来看,他其实只刷取了二十分,他留意过了,这二十分主要是当他表现出来身体健康很糟糕的时候增长的。 涨势很慢,而且由于裘远近来总是给他煲各种补汤,他的身体好像又养好了一点。 好在辛禾雪已经掌握了有关裘远的更多信息。 还是对方主动透露的。 在前天晚上,裘远告诉了他未来的打算—— 摧毁目前已有的进化体系,打破联邦十三个区的等级秩序,并且赋予异种合法公民的权利和义务。 辛禾雪对此并不吃惊,毕竟裘远和异种的联系一直很紧密,有时候他甚至碰上了裘远和火种组织进行远程的视频会议,裘远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瞒着他,估计是相信了辛禾雪营造出来自己也属于异种的假象,他把辛禾雪拉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为此,裘远已经控制了裘氏的军工厂,他提供给军方的针对异种的高精尖武器实际上无法造成真正的致命伤。 “进化应该返归到自然手中,而不能掌握在人类手里。”裘远是这么说的,他当时认真地望向辛禾雪,“你能理解我吗?” 财阀将进化的途径垄断,在环境日益恶化和基因病高发的生存条件下,普通人为了他们手指缝里漏下的大批量生产的次品药剂和机械零件,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甚至像影视作品里的一样,下城区的贫民必须透支生命来延续生命。 裘远向他解释了席家机械进化的真相。 席家在百年前发现了一种稀有矿物,经过研究他们发现这可以用在机械仿生制造的工序里,它是仿生器官和人体不会产生排异反应的关键,这使得席家突破了技术关卡,从原本仅仅以制造机器人为主的产业模式转型,到后来打开了机械进化的通天道。 除了席家的每一任继承人和骨干亲信以外,没有人知道稀有矿物的产地。 据说矿址的工人是被蒙住眼睛送进去的,避免他们记住来时的路线,并且此后无法再出去,世代定居在矿址之内工作,席氏会为他们提供完美的福利和工作生活设施,但与世隔绝。 裘远想要做的,是炸掉矿址。 k对辛禾雪说:【那种矿物,是世界的本源结晶。】 这样看来,裘远的打算恐怕不像是说的那样冠冕堂皇,他是想要摧毁目前的进化体系,可如果找不到矿址,或者常规手段不能达到目的,那么让异种发起全面反击,把十三区搅得一团糟或许也是他期待的结果。 毕竟不能高估八爪鱼的道德。 飘落的雨线沾湿了辛禾雪衣袖。 有个服务员捧着一束花,上前道:“先生,有位客人声称是您的粉丝,这是他托我送交给您的花。” 是一捧秋英。 它的另一个名字是波斯菊。 这个意象贯穿于整部电影里,因为主人公伊思被卡特两兄弟比作是秋英,旺盛的生命力在耗尽之后,碾作尘,化作土。 粉丝? 辛禾雪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对服务员笑了笑,“谢谢,请你帮我处理了吧。” 服务员有些诧异,不过仍然立即答应了辛禾雪的要求,“好的,先生。” 雨渐渐歇了。 辛禾雪感觉朦胧的酒意已经散去,他沿着原路准备返回包厢。 在穿过园林式庭院中的一道月洞门时,k忽然提醒:【危险。】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64节 然而为时已晚,一股异香袭来,辛禾雪被帕子捂住了口鼻,他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可身后架住他的人力气和身量远胜过他,并且随着他的挣扎,异香中的药效逐渐起效,辛禾雪周身的气力都像是气球扎破后一般迅速地流失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根软面条,任由歹徒架着走。 辛禾雪的意识有些昏沉,不过五感还没有完全丧失,他还能够微微睁开双眼。 七弯八拐之后,他们离开了酒楼,避开了街道的监控范围,拐进一条小巷子。 漆黑的巷尾已经停好了一辆车。 在他们靠近时,车窗降下。 挟持他的人低声问:“龚家?” 驾驶者点头。 辛禾雪能感受到挟持者和身后几个同伙同时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正准备把他送到车上。 有人上前拉开后座的车门,谁知道下一秒车内迎头就是一拳袭来。 被拳头砸中眼睛的那个人痛得发出了“嗷”一声。 巷战突然打响了。 车里出来的这伙人显然和外面这群不入流还不熟悉业务的愣子不一样,他们是有着真本事的。 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得叫人牙酸。 架住辛禾雪的人被人从后方偷袭,横劈了一下后颈,瞬间昏过去。 有人立即小心翼翼地搀扶住辛禾雪,态度良好,但不由分说地将辛禾雪送到了车上。 驾驶者不知道在向谁汇报,“是,是的。” “请您放心,我们会立即将辛先生送到自动驾驶飞行器上。” 辛禾雪正在猜想这群人会是谁的人手。 巷子里倒了一地的显然是席氏家臣龚家安排的人,在订婚宴之前,他们就找到黑蛇想要解决他。 现在驾驶车辆的呢? 席正青安排的人? 辛禾雪不确定席正青是否已经查出了龚家的不臣之心,所以才派人在这里截胡。 不过他也没有精力再细想下去了。 那股异香显然有令人昏迷的功效,辛禾雪身子一歪,已经躺在座椅上丧失了绝大部分意识。 他只能模模糊糊地判断,自己应该是被人从车上转移到了那人口中的“自动驾驶飞行器”上。 驾驶平缓,飞行器内条件舒适,他彻底昏睡过去。 ……… “阿雪。” “阿雪。” “阿雪?” alpha就像是叫魂一样。 把辛禾雪吵醒了。 入目皆是陌生的环境,木质家具,木质地板,整洁干净。 是席正青。 还真是特别好猜。 辛禾雪从床上坐起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脚踝被束缚住了。 柔软织物垫在脚环内侧,链子即使做得再精美,也无法掩饰它是锁链的事实。 一端束缚在辛禾雪的右脚,另一端锁在床脚的柱子。 席正青并没有收缴起辛禾雪的通讯器。 辛禾雪没有搭理对方殷切的嘘寒问暖,而是滑开了通讯器的屏幕。 不出所料,没有信号。 只是在驾离信号区之前,辛禾雪还收到了裘远的信息。 【裘远:你在哪?】 席正青原本不想要收起辛禾雪的通讯器,只是看他盯着屏幕的时间久了,席正青视线一瞥又瞥见联系人的名字。 温和的假面迸出一丝裂缝。 他对辛禾雪道:“我能帮你把这个保存起来吗?这边没有信号,反正也无法让通讯器实现功能,我帮你先保存起来……” 辛禾雪没有反对,席正青顺利地通讯器拿到了手里。 紧接着就被辛禾雪扇了一巴掌。 辛禾雪这一下完全没有收力道。 席正青被打得偏过头去,左脸火辣辣地发烫发麻。 口腔内侧已经弥漫起了铁锈味,他毫不犹豫地卷走渗出来的血液,吞咽下去,还笑得出来,温声对辛禾雪说:“谢谢。” ? 辛禾雪被他这个没脸没皮的态度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就和一拳砸在棉花上一样。 看见辛禾雪面露不悦,席正青膝行地更凑近他跟前,捧起刚刚辛禾雪扇他巴掌的手,吹了吹,“打疼了吗?” 辛禾雪皱起眉心,怀疑道:“你疯了?” 席正青的神情凝滞了一瞬间,抬起头来看向辛禾雪,“我没有。我只是……我不能离开你,我忍受不了的,你不能这么残忍。” 辛禾雪没空听他的屁话,他掀开被子,坐在床沿。 被锁环桎梏的右脚,踹到席正青肩膀上,辛禾雪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简洁地命令道:“钥匙,解开。” 即使用了柔软织物在内侧充当缓冲的软垫,青年的脚踝还是被锁环勒出了痕迹。 足踝雪白得晃眼的肌肤,那抹粉意过于瞩目,像是让人狎昵地亵玩过,或者用牙关抵着恶意研磨轻咬,才产生了这样的暧昧痕迹。 温热的大手扣住那只脚,指腹在踝骨处反复摩挲,席正青轻声道:“就这样不好吗?你哪里也不用去,外面太危险了,我会为你准备一切的。” 辛禾雪肌肤敏感,被他弄得很不舒服,冷声重复:“钥匙。” 席正青佯装无辜,“钥匙不小心落在窗外的大山里了。” 辛禾雪顺着他的话望向玻璃窗外。 苍苍莽莽,十万大山,看过去毫无边际,深深的碧绿像是大自然织就而成的囚笼。 把人吞进去之后无法再逃离。 这里会是哪? 辛禾雪好像有了猜想。 他挣开席正青的手,右脚重新踏在地板上。 辛禾雪改变之前的态度,他倾身向前,手轻柔地抚摸过席正青左脸上的红印,“疼吗?” 席正青摇头。 辛禾雪脸上温柔,语气更像是蛊惑一般,“解开它。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席正青向前,他们亲密无间地额头相抵,好像又回到感情最好的时候,他顺着辛禾雪问:“什么秘密?” 辛禾雪任由对方亲吻了自己的额头,轻声道:“关于我,关于你,关于你和我的……秘密。” 席正青也不想锁着他,那抹粉迹很碍眼,一想到是锁环留下的,而不是他留下的,席正青都会产生嫉妒的情绪。 辛禾雪看他态度有所松动,手指插入席正青的黑发中,使得席正青舒爽得头皮发麻。 他继续说:“听话的狗会得到奖励。” 席正青顺从了辛禾雪的意思,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插入锁孔后“咔哒”一声就解开了锁环,期待地问道:“什么奖励?” “你就不好奇是什么秘密吗?”辛禾雪牵起轻笑,“其实……”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你和裴光济混淆。” 这确实是一个过于超出意料之外的消息,席正青神色空白了一瞬。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问:“什么?” 辛禾雪语气不急不缓,“你演得真的很差劲,知道吗?” “你找的理由简直让人怀疑席氏的基因。声带损坏?你以为在骗小孩吗?” 辛禾雪嘲讽地笑他。 席正青已经诧异得没有办法说话。 辛禾雪摇了摇头,“况且,裴光济是一个没有情趣的古板老男人,你怎么会觉得那个项圈是给你准备的呢?” “我在冰箱里放了一个星期的蛋糕才是给他的,如果他能回来的话。” 辛禾雪看着神情停滞的alpha,“很意外吗?” “你真的很蠢,破绽百出。”辛禾雪一字一句都隐含着讽刺,语气薄凉,“为了和我订婚,付出了不少努力吧?孝顺到把自己的父亲气进医院,因为撬了兄弟墙角所以订婚宴不得不和裴光济大打出手,贵族的脸面都丢尽了,你父亲应该会后悔教养出这样的儿子,他一定是含恨而终的。” 他说完,垂覆眼睫,脸上仿佛有着悲悯的佛性,但右脚却毫不犹豫地碾上席正青的东西。 辛禾雪摘下了席正青的金丝眼镜,脚下的脏东西隔着西裤布料也硬得硌脚,他向下一压,足踝轻扭,碾了又碾,听见席正青条件反射的一声闷吭。 辛禾雪面无表情,“席氏的继承人,像是狗一样被我玩弄。” 他似乎玩腻了。 所以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里。 同一瞬间,席正青从背后用力地拥住他,好像要揉入骨血里,“这确实让我很意外。阿雪……但你这么了解我,怎么会不知道老头子是被我故意药死的呢?” alpha的精神状态和语气已经完全脱离正常的范围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65节 “你看,我想骗你,还被你骗了,你是真正的骗子……” “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这说明我们天生一对啊。” 席正青甚至有心情笑出来。 大意了。 辛禾雪承认自己这一步有冒险的成分,自爆卡车之后,他本来以为会得到虐心值上涨的消息,毕竟席正青的虐心值只差一步之遥就要满了。 结果这狗东西更加兴奋了。 席正青亲了亲辛禾雪的耳垂,一边舔舐,一边黏糊糊地问:“我很听话。奖励是什么?” 他想要带着辛禾雪往床上去。 辛禾雪毫不犹豫:【k。】 身后的alpha轰然倒在地上。 辛禾雪断定自己暂时是逃离不出去的,不过他需要探查周围的环境,验证自己的猜测。 这里很有可能是席氏的矿址。 他匆匆拧开卧室房门,却在下一秒后退了一步。 高大的alpha低着头,像是雕像一样沉默地站在门外,不知道听了多久。 裴光济抬起视线,和辛禾雪对视,一字一顿地反问:“没有情趣的、古板老男人?” 床边传来声响,辛禾雪向后一瞥,眉心紧蹙起来。 席正青竟然从地上狼狈而踉跄地爬起来了,只是身体还有些不稳。 对方是做了什么身体改造吗?对k的电击已经免疫了? k的提示音突然像是软件消息弹窗一样频繁。 k:【裴光济爱意值+1,目前爱意值已满】 k:【裴光济虐心值+6,目前虐心值94】 k:【席正青爱意值已满,目前虐心值93】 k:【经过评测,目前宿主的人身危险率为百分百。】 k:【……没电了。】 辛禾雪看了看裴光济,又回头望向席正青,脸色凝重起来。 无能丈夫k非常担心。 小猫可能会被嗦成芒果核。 蓬软的棉花糖绒毛会被变得湿哒哒。 第41章 脸盲(41) 这些alpha都是狗吗? 辛禾雪在选择直接摊牌来刺激席正青之前,就已经预想过了,席正青或许会在知道自己被反过来玩弄之后,对他的爱意值可能有所降低,但与之相对,虐心值则会上升,当然这是辛禾雪预想的最差结果,如果只是涨虐心值而不降爱意值,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完全在他预料之外的。 席正青满值的爱意巍然不动,连虐心值也不涨分毫。 还是说,对方在手术之后换了一个石头做的仿生心脏? 否则,辛禾雪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的走向。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被戏弄之后产生的情绪都应该会是恼羞成怒和悲愤。 辛禾雪不能够理解他,这就像是猫不能够揣测出狗的想法。 他甚至也无法理解裴光济。 偷听了这么久,辛禾雪肯定他已经将全部真相都听见了,应该也能够明白是自己主动做出了类似“出轨”的行为,出轨的对象还是他的发小。 然而,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裴光济居然只在意辛禾雪对他的点评—— 一个没有情趣的古板老男人? 这些眼高于顶的alpha,辛禾雪还记得他们在原本的剧情里以及最初见到他的时候的嘴脸。 这两个人在他预想里,联合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不,也不一定百分百没有可能。 辛禾雪知道问题的关键所在了,在订婚宴之后,他和裘远的关系表现得太过亲密,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畴。 无论如何,席正青和裴光济的关系即使再恶劣,也比和裘远的关系要乐观上许多,他们不会允许裘远坐拥渔翁之利。 毕竟用粗糙的语言来界定的话,裘远是后来者,他连小三都论不上,顶多是个小四。 因此,哪怕席正青和裴光济两个人看对方再不顺眼,他们也能够做到短暂地联合起来,让辛禾雪重新坐在天平的中央,他们理所当然地把竞赛筛选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进行角逐。 辛禾雪站定在原地。 他是beta,没有腺体,自然闻不到已经充斥房间的信息素气味。 麝香和广藿香的信息素势同水火,一方强势如缺乏理性的野兽,一方沉厚仿佛广袤的森林大地,恨不能将对方置于死地,对峙的同时,又想尽所有办法地试图侵占中间的青年。 辛禾雪确实无法从信息素来判断两个alpha的状态,但是眼前的局势显然已经一目了然。 如果他不想在今天身体被弄散架,最好还是让他们打起来。 辛禾雪忽然向着裴光济问:“那捧花是你送的?” 他问的是之前在醉仙楼,服务员受人所托送给他的那束波斯菊。 裴光济微微一怔,回答辛禾雪时,语气放缓了,“嗯。我回到南城的别墅时,它们已经开花了,很漂亮。” 虽然那捧花最后被辛禾雪叫服务员丢掉了。 裴光济对花没有什么研究,在此之前他房产中的花园都是由智能管家根据时令推算出最合适的花,再把它们移栽到花园的泥土里。 裴光济:“是之前你在花园里种下的?” 他语气殷殷,好像是想要通过确认辛禾雪在两人共居的半山别墅里种了花,来证实辛禾雪对他仍然有情意。 辛禾雪却否认了裴光济的猜测,“不是我种的。” “是席正青送来的仿生人管家,他把我照顾得很好。” 席正青闻言,像是已经抢先取得了胜算,他对裴光济讥讽地一笑,“阿雪刚才有说错你吗?你确实是一个没有生活情趣且古板的alpha,和你在一起,他应该每天都过得很辛苦吧?仿生人至少安排得面面俱到,你连一个仿生人都比不上。” “所以,阿雪后来选择我有什么不对吗?是你自己留不住人。” 裴光济眼中阴翳遮盖,他反唇相讥,“别把非法闯入别人的住宅里再谋夺别人的爱人这种行为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这并不能使你的低劣行径合理化。你的信息素和你很适配,就像是没有进化完全的动物,所以视公序良俗于无物。” “我想你误解了我们的关系。”辛禾雪忽而对裴光济说道,“我们的关系也可以用爱人来形容吗?我以为这在之前的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 裴光济对着辛禾雪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启唇,却也只艰难地吐字,“我……” 辛禾雪敲打了裴光济,但也不忘嘲弄席正青。 “别叫我阿雪,你每次这么喊我,我都觉得恶心。” 他冷冷地睨视这两个alpha,眼角眉梢已经出现了厌烦,“你们要打出去打。” ……… 这两个人还真出去打架了。 卧室的房门紧闭着,辛禾雪听到了客厅里噼里啪啦的器具碎裂声,甚至隐约能听见拳拳到肉的声音。 “……” 这样也好。 辛禾雪不用担心自己要应付两个人。 最好他们打得两败俱伤。 【你的电击冷却还需要多久?】 辛禾雪询问k。 k:【每三天重置一次。】 辛禾雪眉心未展开,他走到落地窗边,发觉这些都是从外封死的,无法打开,就连和卧室连通的阳台,进出的道路也封死了。 他们担心他逃出去?还是单纯担心他想不开? 应该是后者。 外面都是莽莽苍苍的大山,如果没有飞行器,根本无法逃离这里。 而且辛禾雪没有在卧室里发现锐利的器具,地板上铺满了天鹅绒的地毯,连柜子床脚等边角都是额外用柔软织物包起来的。 客厅噼里啪啦如同战场般的动荡持续了半小时。 辛禾雪观察到林间有松鼠跳跃上枝头的时候,卧室房门又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alpha脸上挂着彩,走进来的步调有些沉重,看来打败一个已经被电击过的半机械改造人也并不轻松。 血迹从裴光济的额角渗出,一路蜿蜒流落到耳廓周围,他并不在意,只是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擦去。 裴光济的视线一直盯着辛禾雪,眼中没有什么光亮,晦暗不明,“既然你是骗他的,那么……我呢?” 辛禾雪站在窗旁看他,沉默不语。 裴光济的肩膀沉了下去,像是有什么正在压着他,但他仍旧期望着答案,“在那之前,你有一点喜欢过我吗?” 辛禾雪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你有病?” 裴光济上前,他似乎听不懂辛禾雪的讽刺,依然是很认真严谨的样子,“没有。如果你担心我,我可以在今天之后去接受心理检测,报告会拿回来给你看。” 辛禾雪转头看向窗外,“不必,我不关心。” 裴光济看到了玻璃窗外的事物,松木高耸,一只松鼠正在树梢头。 这一幕和辛禾雪给他分享过的照片重合,他们的半山别墅里,在后院花园的松树上,也住着一只松鼠。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66节 他当时真的完全沉浸在青年表现出来的温柔和黏人表象中。 或许,辛禾雪真的对他有过一丝喜欢呢? 裴光济看着眼前的画面,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过了一会儿,他敛眸低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恨我?想要报复我?” 辛禾雪瞥他一眼,施施然转过身来,背部抵在落地窗,正面对上裴光济,“你是这么想的吗?那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只是觉得你们很可笑,很好玩而已。你们高高在上地布下施舍的时候,会想到自己正被一个普通的beta耍得团团转吗?” 裴光济喉头哽了哽,迟疑地问:“只是为了……好玩?” “不然呢?” 辛禾雪正在打破自己从前在裴光济面前立起来的人设,他知道裴光济一开始迷恋的就是自己营造出来的温柔坚韧的假象。 一个温柔坚韧的beta青年,纯白无暇,只能依赖于他—— 这就是裴光济看到的假象。 现在辛禾雪要亲手打破。 “假如你不是裴氏的继承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多看你一眼。你就是一个标准的高傲自大的alpha,既不体贴……” “连你的技术也很糟糕。” “你除了出生在裴家,你还有什么优势?” 辛禾雪毫不留情面地贬低对面的alpha,他冷淡薄凉的样子,确实和裴光济记忆里的青年全然不同。 但裴光济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情绪仍旧为对方所牵动,在靠近辛禾雪的时候,心脏依然一下一下地为对方而加速跳动着。 不知道是他说的哪一句话戳中了裴光济的痛点。 辛禾雪发觉对方的情绪突然被挑动起来,裴光济一步步靠近他,高了一个头的身量带来天然的压迫感。 “席正青干得你很舒服吗?” 非常直接的用词,听起来对方已经在理智丧失的边缘,礼貌也一同维持不起来了。 “嗯?”辛禾雪唇角勾起弧度,莞尔一笑,“你不是在电话里已经听到了吗?” 裴光济确实想起了那个电话,他当时听尽了另一端来自于青年的暧昧喘息。 “席正青确实比你好多了,比你会舔,干得也比你用力……” 辛禾雪还没说完,他已经被裴光济轻而易举地抬起来,腰腹正要硌在了alpha坚硬的肩头上,他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怎么一点虐心值都不涨?! 这家伙没有人格尊严的吗? 就差被他贬低到泥里去了,竟然还想着干这档事情? 辛禾雪被放到了床上。 裴光济耳根呈现出怄气怄出来的深红,胸膛深呼吸而起伏,即使气在头上,他还是松懈了力道,尽可能轻柔地动作,而不是把辛禾雪抛到床上。 辛禾雪手肘撑着往后逃离,却在动作展露出意图之后,脚腕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扯了回去,更加靠近裴光济的方向。 赔了夫人又折兵。 辛禾雪原本只是想刺激对方获得虐心值而已,但他实在是揣测不出来狗的想法。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难逃一顿草。 辛禾雪深吸一口气,【k,之前兑换的身体保护程序,还在有效期限内吗?】 那还是在裴宅解药被冲下水去的时候,他用三个积分兑换的程序,在特殊情况下被动触发,可以增强身体素质。 k:【身体保护程序在兑换之后永久有效。】 听起来比系统有用多了。 只是在他和系统沟通的间隙,裴光济已经褪去了上身的衣物,露出来的肌肉线条结实,手臂因为隐隐发力的状态,青筋暴露得很明显,腹肌壁垒清晰。 他缓慢地分开了辛禾雪的双腿。 夏天的布料轻薄,很轻易就能从胯部扯下,辛禾雪周身的肌肤就像他名字里最后那个字一样薄而白。 衣物在掠过浅粉色的膝盖,与细瘦脚踝背向分离之后,被丢到地毯上,无人问津。 辛禾雪闷哼一声,脊背像是一张拉开的弓,牵扯出漂亮弧线,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悄然滑过脸颊,蜿蜒到脖颈。 裴光济缓慢地加入手指。 他发现辛禾雪的点很浅,中指尚未完全没入,已经抵到了软肉。 裴光济从小的握笔姿势并不标准,在之后也没有矫正过来,他的中指侧方布着薄茧。 他的手指转动了一圈。 青年胸膛猛然起伏不定,唇瓣咬出白痕,在深度呼吸了三次之后。 透明的水溢出,顺着分明的指节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很快浸透了床单的一小部分。 裴光济亲吻辛禾雪的眼角,像是小朋友讨要糖果奖励,问:“我真的比席正青差劲很多吗?” 辛禾雪气得咬牙冷笑,“对。” 裴光济低下视线,盯着手指缓缓抽出的地方,“可是你好像很舒服。” 辛禾雪看不得他高兴,所以故意说道:“谁都能让我舒服。” 裴光济的眼神沉了下去,他一想到辛禾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他昏迷的时间里,已经被别的alpha占有了不知道多少次,心中就嫉妒得发狂,“除了席正青,还有其他人吗?” 辛禾雪态度模棱两可,弯起眼睛一笑,“你猜?” 裴光济的理智彻底出走了。 但是虐心值依旧分毫未涨。 辛禾雪的身体只短短空虚了几秒,更锋锐坚韧的武器破开了他的防御,一下埋入到最里侧。 他压抑不住地尖叫了一声,声调七零八落,骂着裴光济,“混蛋,去死……” 裴光济完全愣住了,他像是一座雕塑。 之前许多次突然在亲密时丧失意识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原本以为那是躁动期导致的。 可是青年生涩的反应似乎昭示了一个真相。 裴光济迟钝地低下头。 心脏有过多的情绪蜂拥上来,仿佛过载一般疯狂跳动着,喜悦和乱七八糟的情绪挤在一起。 这是他们各自的,也是共同的,第一次。 他轻柔地亲吻辛禾雪,在立刻被扇了一个巴掌之后,裴光济反而笑出来了。 他亲吻辛禾雪薄薄的眼皮,他亲吻辛禾雪高挺的鼻,他亲吻线条流畅却稍显削瘦的下颌。 最后是形状漂亮的唇,颜色已经从淡粉变成了浅红。 辛禾雪扣住了他的肩膀,手指曲起,指甲的甲型圆润,用力扣紧了发狠地划拉下来,也只留下猫抓一样的红痕。 “要做就做,你不动是没吃饭吗?” 青年冷冷地睨视他,明明生理性泪水正顺着薄红眼角流出来,态度依旧高高在上地对他发号施令。 裴光济原先只是担心他尚未适应,闻言眼底一沉,喉结滚动上下两次之后,整个人又强硬了几分。 他俯身,在辛禾雪颤抖得像是风中柳枝条的时候拥紧了对方,沉声应答:“嗯,我会证明的。” ……… 席正青从客厅的墙角支起身体,他的唇角被一拳砸得破损,已经停止了渗血,结成了血痂。 他望向窗外,大雨的势头像是要把天给下塌了。 似乎没有多久。 不到一个小时,裴光济穿戴整齐,从卧室里出来。 席正青嘲笑道:“这么快?” 这就是基因改造后的alpha的性能力? 真是没用。 裴光济低下视线,“他晕过去了。” 席正青哽了一下,嘴脸瞬间收敛起来,“你可真够无耻的。” 就像他们在打架前约定好的内容一样。 席正青带着药膏进去了。 已经被抱到浴缸里清理过的青年,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 身体颀长清瘦,却像是小猫一样微微蜷起来,没有什么安全感似的。 为了方便后续的按摩和上药,只穿了上半身的睡衣。 席正青掀开被子,果然看到了斑斑点点的红痕,在青年身上就像是梅花落在纯净雪地里,有一种精致而脆弱的美丽。 他眼角还是红红的,色泽虽淡,但在雪白底色上尤其瞩目,甚至渍着点水光。 席正青咬住后槽牙,他低头,手指上沾满了药膏,不费分毫力气涂抹进红肿处。 似乎是太敏感的缘故,透明水迹沾湿了,药膏又顺着滑溜溜地被挤出来。 席正青皱起眉头。 这样的上药效果会很差。 还没留在体内就流出来了。 辛禾雪眼睫翕动,微微睁开眼睛,“嗯?” 他的声音软而哑,听得席正青后脊过电般发麻。 席正青抬起视线,和辛禾雪对上,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他直接问辛禾雪:“要不然,你坐我脸上,我帮你堵住。”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67节 第42章 脸盲(42) 辛禾雪觉得自己被弄坏了,他晕晕乎乎的,第一时间还没听懂席正青在说什么。 污言秽语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当反应过来猫耳尖尖恨不得捂上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辛禾雪匪夷所思地质问他,“你是不是有病?” 话一出口,辛禾雪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哑得可怜。 他眉心不由得蹙起来,勉强支起上半身坐起来,就连这样的动作也十分艰难,辛禾雪仿佛在重新熟悉自己散架之后又拼凑起来的身体,使用过后变得红肿的地方还残留着异样感。 因为身体保护程序成功被动触发,当时爽是爽到了,但事情过后只觉得遭罪。 他冷冷地向席正青提出要求,“我要喝水。” 席正青一边嫉妒裴光济嫉妒得发狂,一边又贱得发慌,他觉得辛禾雪可爱得要命,就连骂他有病的时候也很可爱。 或许是被教养得很好,不会别的侮辱词汇,所以骂人也只能骂有病。 扇他巴掌的时候也很可爱,响声脆脆的。 席正青确定自己没有受虐倾向。 他去倒水前,忍不住亲了辛禾雪的脸颊一口。 辛禾雪嫌弃地用手背擦刚刚被他亲到的地方。 席正青端着一杯温水回来,看清卧室里的画面时呼吸都为之停滞。 辛禾雪正在为自己上药,由于苦恼,如山水般秀气的眉微蹙着,仿佛春水吹皱掀起波澜。 看见他回来了,凉凉地瞥他一眼,手指从水红处抽出,重新盖上了被子。 席正青刚刚屏息凝神,现在才调整回来呼吸的节奏,他沉默不语地上前,杯沿碰到辛禾雪唇下,温水很快顺着湿润了唇瓣,精巧的喉结在席正青的视线里滚了两滚。 辛禾雪淡声道:“嗯。” 席正青这才停止了喂水的动作,将水杯搁置到床头柜上。 他像恬不知耻的狗一样,凑到辛禾雪跟前,“真的已经涂好了吗?我可以帮你……” 辛禾雪本来想骂他有病,又认为这个人确实有病,说出这样的事实是完全没有杀伤力的,说不定还会让席正青爽到。 于是只有简洁地吐词表明态度,“滚。” 他又指挥席正青,伸出手来,示意道:“湿纸巾。” alpha上道地从抽屉里抽出几张湿纸巾,帮辛禾雪擦拭清理手指上的药膏。 辛禾雪的手很漂亮,修长骨感但不显得干瘦,指节分明,触感冰凉而柔软。 肌肤皎白如玉,手背上隐隐透露出血管的淡蓝色泽,削白的手指末端甲型圆润,又是淡粉的,甲床看不见白月牙儿。 席正青将辛禾雪指腹和指节侧方那些残余的水痕以及黏糊的药膏,全部都擦拭干净。 “困了。” 辛禾雪眼中倦乏地浮起一层水光。 在他重新躺下去之后,席正青帮他掖了掖被角,迟疑了一瞬,看辛禾雪心情好像没有那么糟糕,他问:“我帮你按摩?” 辛禾雪不置可否,只是翻了个身趴着,眼睫安然地垂覆下来。 席正青就当他是答应了。 alpha的大手隔着睡衣轻薄的布料,覆盖上那一截腰肢。 辛禾雪身上有种特别好闻的冷香,和新换过的床单被子里太阳晒过的暖融融气息夹杂在一起,好像是被晒得融化了的屋檐新雪,令人心神安宁下来。 席正青听见辛禾雪问:“你和裴光济做的就是这个打算?” 囚禁他,共同占有他? 辛禾雪危险地微微眯起双眸,眼神是猎食者才会有的锐利。 席正青敛眸,述说:“来之前我们打了一个赌,关于你更喜欢谁。” 他不得不用“更”这个词,极不甘心地把自己放在与裴光济同等的地位上。 但是事情出乎他们的预料,辛禾雪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柔和顺,他把他们都耍了一遍,他也不喜欢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两个alpha的对决里,得胜者可以先进入卧室和辛禾雪单独交涉。 席正青原本是有胜算的,机械改造的躯体,物抗比裴光济高。 不过在此之前,席正青被电击了一次,这削弱了他的战斗力。 他以为裴光济还不至于这么禽兽和无耻,忽略辛禾雪的感受霸王硬上弓,况且辛禾雪身上还有他所不了解的特殊的力量。 席正青昏沉地从客厅中恢复意识,头脑痛得仿佛要裂出几道缝隙,才听见卧室里暧昧的声响,这说明辛禾雪并没有拒绝裴光济。 席正青周身的骨血都冷下来了,冻得伤势发疼,他能够做的只有叫人送膏药过来。 辛禾雪等了半天席正青的后文,结果对方才说到赌约突然又不继续往下说了。 席正青俯下身,凑在辛禾雪的耳垂旁边,说话时吐息带着热气,“你对裴光济更有好感,对吗?他舔得有我好?” 辛禾雪面露不悦,“闭嘴。” 两个半斤八两的非法拘禁犯,还比较起来了。 席正青撑起身,继续帮辛禾雪缓解腰部的酸痛,他的语气很温和,貌似仍旧是世人印象里的儒商,却在盘算着,“阿雪,其实我比他好百倍千倍吧,我比他浪漫,又不古板……可惜了,现在还不能杀他,本来可以只有我们两个人,就我们两个……” 席氏和裴氏的合作关系比普罗大众认知里的还要密切,他们的进化材料出自同源,皆是来自这片矿场的白晶矿。 早在百年前就达成了契约,约定矿场由两家共享,合作发掘研究。 只有这样,联合两家之势,他们才能将白晶矿牢牢把握在两个家族手中。 等到他们将裘家吞并…… 席正青看着辛禾雪,眼神分外柔和下来。 他再解决了裴光济,将来就只有他和辛禾雪两个人…… 辛禾雪阖上双眼,没有搭理他。 掌下的腰肢柔韧细窄,好似一把弱柳栖息在他掌心里。 席正青摒弃了心猿意马的想法,专心致志地按摩,根据辛禾雪的反应调试着力道,时轻时重,始终在一个适中的范围。 青年应当已经耗尽了精力,很快安安静静地沉睡过去,呼吸声清浅,只随着席正青的按摩力道,偶尔发出低不可闻的轻哼,仿佛是小猫只有在被人类服侍得很好时才会发出的舒服的小呼噜。 辛禾雪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微微蜷起睡姿。 席正青忍不住一同躺下来,把他拥入怀中,睡着后的青年比清醒时要好哄得多,房中可能冷气开得稍足,在感受到alpha的体温之后,本能地寻找热源,安然地靠近了席正青的胸膛。 “你到底是谁呢……” 席正青声若呢喃般发问。 辛禾雪的身份始终隔着一层云雾般朦胧不清,这让他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 ……… 得幸于那个身体保护程序,还有及时上了药和进行按摩缓解,辛禾雪一觉醒来,仅仅还剩下少许的酸软,没有特别的不良反应。 裴光济和席正青会轮流到他的房间里送饭,更多的是家常菜,食材味道鲜美,很可能是从大山里就地取材的。 辛禾雪从窗户看出去的视域有限,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不是矿址,但他猜想答案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的。 如果这里是矿址,那么附近应该就要有成片成规模的生活区,来支撑工人们的日常生活。 这是他根据裘远和他说过的话推测的。 但他在别墅里,从来没有听见什么人声,就连机器运作的嘈杂声也没有听见分毫,这并不符合常理。 他想要出去看看,可是目前看来,裴光济和席正青两个人并不放心他。 他们身上还有席氏和裴氏的工作,不可能在这里长住,有时候因为事务繁忙,会短暂地离开这里一天,因此一直是轮班式地陪伴辛禾雪,或者说,轮流上来讨嫌。 “你准备把我关在这里多久?” 辛禾雪今天只吃了很少的小半碗饭,就撂下了碗筷,他和裴光济对上视线。 裴光济沉默不语,只是重新拿过了勺子,端起碗来,要亲手喂辛禾雪吃饭。 在辛禾雪撇过头去表现出抵触态度的时候,裴光济才道:“你吃得太少了。” 辛禾雪冷淡道:“看见你,没胃口。” 裴光济薄唇板成直线,过了一会儿说:“那你闭上眼睛,看不见我,我喂你吃。” ? 辛禾雪怀疑裴光济的脑子有问题。 见辛禾雪不说话了,裴光济重新端了一碗汤过来,骨肉炖得绵烂,肉香四溢,他吹了吹,用勺子送到辛禾雪唇边。 “我自己吃。” 辛禾雪垂下视线,他接过裴光济手中的碗。 裴光济低声说着,“是我炖的,你尝尝味道。” 嗯? 辛禾雪稀奇地看向对方。 下厨这件事好像和对面的alpha不搭边。 本来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辛禾雪就不想吃了。 他甚至也懒得掩饰,就像猫可以明目张胆地把易碎品从桌面上清扫干净,辛禾雪也可以手上一歪,碗呈直线掉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破碎了一地。 辛禾雪勾起唇角,恶作剧得逞一般,等待裴光济的反应。 裴光济的脸色确实一下阴沉下来,他躬下身,手帕擦过辛禾雪没穿鞋袜的脚踝,那里被汤汁溅到了两点。 裴光济问:“烫到了。疼吗?” 辛禾雪实在没心情和他继续说下去,他揪住裴光济的衣领把对方扯到跟前,对视时说道:“我要出去。” “现在不行。” 裴光济这几天里难得有一次态度强硬起来,他把辛禾雪的双脚放到床面上,避免对方踩到地上的狼藉。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68节 接着重新将地面打扫干净。 辛禾雪冷眼看他,“什么时候才可以?” 裴光济抬起头,眼神平静,“等到军方解决裘家。” 辛禾雪脸色瞬息变了变。 这一片地区没有信号,裴光济拿出早已下载保存的新闻视频,播放给辛禾雪看。 裘家军工厂研制的武器是军方武器的重要来源,在最新一批的高精尖武器中,终于有人检举武器并不符合资质,无法有效而致命地打击异种,并且,有人从黑蛇组织的一个分部里发现裘氏暗中走私军火,贩卖给地下组织,被查出来的那批武器,和裘氏军工厂里最新批次的武器别无二致,区别简直仅仅是撕了牌子。 联邦军事法庭将裘氏上一辈进行危险生物实验和这一次的武器事件一起清算,以危害国家安全罪对裘家人进行起诉,目前已经将人收捕入监,等待证据收集充分后开庭审理。 辛禾雪沉眸。 这种事情,裘远确实应当做了,但他不认为裘远会这么大意,漏出这么大的破绽。 更大的可能是,裴家和席家联手做了手脚,虽然查不到直接的证据,但是可以直接构陷,再安排适当的人员出来检举。 裴光济为什么给他看这个视频? 裘远和异种以及地下组织之间有勾结,但和他有什么关系? 辛禾雪不动声色。 他们也以为他是异种,和裘远是共谋?或者至少是和裘远站在同一阵营的。 辛禾雪随意一瞥,看到视频的最后,裘远被军方的人送上去往军事监狱的卡车。 裴光济默不作声。 直到辛禾雪忽然低低掩唇咳嗽起来,好像瞬间就难受极了,他伏在床边,咳嗽无法停止,浑身都在抖,手因为痛苦而揪紧了床单,用力到手背上的淡蓝脉络凸显。 肌肤更是毫无血色,周身透露出病恹恹苍白,脆弱得一碰就要碎了。 裴光济慌了阵脚,他轻轻拍着辛禾雪的后背,又把人揽到怀里,“吓到了?别担心,你不会有事,我会保护你。” 听他的意思,是已经认定了辛禾雪的异种身份,并且结合辛禾雪之前的言行推断,辛禾雪很可能是裘远派过来寻找裴席两家把柄的。 席正青或许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但他们两人选择保下辛禾雪。 这样一来,在这里与世隔绝,这种紧要关头,裘远不可能再和辛禾雪联系上,而军方也不能调查到辛禾雪的异种身份。 得等到裘家尘埃落定—— 那还要多久? 辛禾雪不可能全然对裘远抱着信心,虽然凭他的了解,裘远确实不至于落到那幅田地,但是…… 万一呢? 辛禾雪需要尽快将裴光济和席正青的虐心值刷满,再联系上裘远,目前只有八爪鱼的数值差了相当大一截。 裴光济始终拥着青年,手心轻拍着安抚对方脊背。 辛禾雪脑袋向外一撇,心肺全要咳出来一般,血液溅到地毯上,鲜红刺目。 周围的环境仿佛都为之静止了。 裴光济迟缓地低下视线,他手指难以自抑地颤抖着,揩去辛禾雪唇边的血迹。 早在两分钟之前,辛禾雪就对k道:【兑换无痛脱离世界程序。】 k:【是。】 花费了五个积分。 在身体保护和无痛脱离这些方面,系统商城的物价还是显得很有人性关怀的。 所谓的无痛脱离世界,其实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缓冲。 在缓冲期限内,宿主的身体会迅速恶化,药石无医,当然这个过程就像程序的名字一样,不会产生痛觉,这时候就格外需要宿主的演技了。 k对此不担心。 他询问宿主关于缓冲期限的设置。 辛禾雪回答:【一个月。】 他只允许自己在一个月内快刀斩乱麻地完成任务,高效地脱离世界。 【裴光济虐心值+1】 裴光济被辛禾雪突然吐血的症状吓得六神无主。 强行镇定下来,他帮辛禾雪擦走了血渍,从床边站起身,“我去叫医生,很快。” 辛禾雪看向他的背影,咽下了口腔里淡淡的铁锈味。 这还是裘远给他的灵感。 他发现这些人似乎格外在意他的身体状况。 第43章 脸盲(43) 辛禾雪听见窗外悬浮飞行器远去的声音。 矿址的生活区内竟然没有医生? 这不符合常理。 或许只是没有合适的医生。 裴光济需要回到核心区将医生请到这边来。 辛禾雪只能这么推测着。 裴光济走时太过匆忙,忘记了要封锁别墅的权限。 辛禾雪第一次走出门外,入目皆是苍苍莽莽的山林。 他向外绕了一圈,很快发觉了异常。 这里确实是矿址。 别墅只是地上的一部分。 在山林的中央,地表蓦然垂直下陷,像是巨大陨石砸出的空洞,呈现上宽下窄的漏斗状,构成了偌大的地下建筑,贴着岩壁一格一格区域划分得井井有条,如同蜂巢一般的结构。 这简直就是一座地下城。 或者说,地下矿场。 辛禾雪从边缘向下俯视着这道深渊巨口。 普通人类的身形,立在地下城边缘,与眼前这下沉的庞然大物相比较起来,不过是一只蝼蚁大小。 辛禾雪的视力还不错,他观察到地下“蜂巢”上面直径较宽的区域更像是生活与居住区,越往下,底部露出开凿的残余痕迹,密密麻麻的机器运作着开采白晶矿,他看见了攒动的黑点,但离得实在是太远了,无法分辨,或许是正在工作的工人。 他的视线顺着矿址的边缘扫过一圈,在正北方向有长长的下沉阶梯,立着的绿色标识内容是安全通道,一级一级,不难想像地下的人们如果顺着这道阶梯从底部向上走的话,大概就像是攀爬金字塔的阶梯一般。 除却这个入口,辛禾雪看到了直升直降的电梯,说是电梯,更像是一个容量庞大的玻璃盒子,经停地下“蜂巢”的每一层,在每一层的电梯口还有星列棋布交错的轨道缆车,连接每一层的南北东西方向。 机器人巡逻着,把守在外界与地下矿场之间的电梯口。 辛禾雪猜测应该是自己停留的时间太久了,引起了巡逻机器人的警戒。 对方向自己直线地走过来,声音平直而不含起伏,播报道:“发现不明靠近者,识别为普通人类,beta,性别男,危险度f-……” 在检测完危险度之后,机器人顿了顿,回头转身离开了。 辛禾雪:“……” 虽然以他的战斗力确实没有什么威胁,但是能让恪尽职守的巡逻机器人直接选择无视他,这是否还是有点太过分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机器人又回来了。 他端着一杯水,送给辛禾雪,“人类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辛禾雪:“……谢谢,我想暂时不需要。” ……… 他想要进入地下矿场的请求没有得到机器人的准许,或许是因为本身的危险度不至于造成威胁,提出这个请求后同样也没有引起机器人的警惕,只是被机器人礼貌地劝离了。 辛禾雪在裴光济回来之前,重新回到了别墅二楼的卧室里。 裴光济果然请来了裴家的医疗团队为他进行身体检查,不知道是不是辛禾雪的错觉,他发现裴光济在风尘仆仆地来回之后疲态更加明显了,眼底的情绪凝重。 外界应该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更加棘手的事情。 医疗团队并不能给裴光济一个确切的结论,他们暂时没有办法发现辛禾雪的身体异常,检测的各项指标仅仅显示他的身体素质较之正常人要更加虚弱,需要静养。 裴光济眼底一片阴霾,面色沉抑得仿佛是能够拧出雨水的乌云,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情绪糟糕,“身体没有异常,那怎么会突然呕血?” 医生只能道:“裴总,对于辛先生的情况,我们的建议时接下来静养观察一周,我们会尽快给出治疗方案。” 目前只能是这个办法。 何况为了矿场的高保密性要求,这些人来了之后也不能轻易再出去,即使他们搭载飞行器前来的时候其实无法通过完全封闭的车厢记忆外界的路线,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尤其是在目前这样的紧要关头,短期内不会再有人员能够自由出入这里。 夜晚。 无星无月。 裴光济早已经通过别墅的监控和出入记录,了解到辛禾雪在他离开后到达了矿址边缘。 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担心自己过多的询问反而会引起辛禾雪的厌烦。 辛禾雪猜测每天的食物饭菜都是从地下矿址内部的生活区送上来的。 他吃过晚饭后,一言不发,没有和裴光济交谈,而是直接去了浴室洗漱。 在听见浴室里传来丁零当啷的声响后,裴光济心脏一紧,他强行撞开了浴室门。 架子上的瓶瓶罐罐被人错手拂落满地,七零八落,有的已经滚到了墙角。 青年倒在地板上,脸色霜白,一丝一毫血色也无,溢出一种脆弱的半透明感,像是已经破碎的美丽瓷器。 【裴光济虐心值+1】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69节 刚刚落脚休息的医疗团队又被叫过来,匆匆复返。 他们实在是查不出来青年突然吐血或是突发昏倒的原因,只能先给辛禾雪挂葡萄糖水。 青年输液的手很冷。 手腕窄瘦,手背上细细的淡蓝脉络仿佛不堪一折的枯枝。 裴光济坐在床沿,虚握住辛禾雪的手,提供热源。 辛禾雪也不知道在开通无痛脱离的程序之后,他的身体会差成这样。 他设定了一个月的脱离期限,听k的解释,也就是说,他的身体器官会在一个月内迅速衰竭,即使单单从表面上看,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身体各项代谢等机能都会迅速衰败,逐渐他会变得越来越嗜睡,沉睡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 到了最后一天,最先停止工作的身体器官,是心脏。 虽说是无痛脱离,但辛禾雪还是能体察到自己的身体衰败,比较人性化的一点就是没有痛觉。 这种痛觉虚无缥缈,却又能够体察到生命力如同指间漏沙,无法把握的感觉,反而让人更加没有安全感。 输液已经结束。 压完针口的棉花团被丢进垃圾桶里,输过液的左手手背上残余了浅淡青痕。 裴光济将辛禾雪的手重新放入薄被里。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微小的动作即刻被裴光济捕捉到了。 他紧张地问:“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辛禾雪望着天花板,缓慢地眨了眨眼,像是才适应卧室夜晚的灯光。 “太亮了。” 他摇摇头,手背搁在额前,正好遮挡光亮。 裴光济将卧室的吸顶灯熄了,只留了床头柜上的小夜灯。 辛禾雪侧过头,乌发软软地搭在枕上,“明天我想出去转转。” 青年好像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平和地和他说话了。 裴光济的半张脸陷在不明朗的黑暗里,看不清神情。 他应答辛禾雪:“嗯,明天上午让席正青带你出门逛逛,你想到下面的矿址看吗?” 辛禾雪不关心为什么明天是席正青,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随口应了一声,就翻过身闭上了眼睛。 略微蜷起来的睡姿,让清瘦的后脊线条经过睡衣布料描摹出来。 裴光济帮他掖了掖被角。 ……… 裴光济在后半夜的时候离开了,换班回来的是席正青。 他们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或者为了什么事情焦头烂额,辛禾雪能够看到风尘仆仆的疲态。 不过在他试口风打探的时候,席正青又会巧妙地扯开话题。 上午的身体检查结束。 席正青陪同辛禾雪到附近转一转。 “你要到下面去看?”席正青的语气略微诧异,“……也可以,但是底部的空气不好,我们只在上部逛一逛,好吗?” 他还是选择迁就病人。 席正青有权限,巡逻机器人在识别了生物信息之后,很轻易地就让他们通过了。 他们顺着通道进入了升降电梯里。 电梯停在地下八层。 这确实是很浅的位置,辛禾雪看到电梯按钮可以直下九十层,估计地下九十层就是挖掘白晶矿的第一现场。 地下矿址靠近岩壁的空间结构都是由金属部件组合而成的,完全能够承受超高土压。 中央有独立的支撑内部通风和空气循环的换气系统,因此辛禾雪在呼吸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有任何不适。 强力排水泵装置不仅常规装载在每一层的四个方向,而且越往下越密集,辛禾雪猜测底部会有更多这种装置,因为要面对随时有可能的地下水渗出的问题。 上部还可以借着天光照明。 底部大概就只能通过光导装置和强力电灯来构建人工照明系统。 席正青介绍道:“‘蜂巢’的结构最早是我的曾祖父作为总工程师设计的。” 他对辛禾雪说着。 从他的口中,辛禾雪了解到白晶矿的发掘已经有着超过三代人的历史,蜂巢的设计也愈加完善,由一开始的人工采掘,到后来各个高度危重作业的岗位已经被机器人替代得七七八八。 现在留在这里的很多人,是当初送进来的工人的后代。 因为高度保密性的要求,他们也无法再回到外界,已经与外界社会脱节了,何况他们相当多人实际上父母祖父母出身下三区,老家要么是被异种势力霸占要么环境变化不适宜人类生存了。 裴家和席家将蜂巢构建成了完全独立的地下城市,基础建设完备,能够满足他们的生活需求,不能再提供劳动的工人,也会有配备的养老型机器人服务他们终老。 辛禾雪很难说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们回归联邦,很大可能生活水平甚至无法追及这里,而生活在蜂巢里,则是终其一生作为忙忙碌碌的工蜂。 他们没有出去蜂巢那道门的权限,即使出去了,联邦也不过是一个更大的蜂巢。 辛禾雪严格意义上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没有对此谈论什么意见,一路上都是席正青在说话。 路上他们正好撞上了工人和部分机器人的游行活动,辛禾雪凑热闹地看了看标语的内容,大约是在控诉蜂巢市政系统的管理层都是机器人,而机器人的思维不能够代表人类的利益,人类要求在管理层增添席位。 蜂拥而来的人潮把他们分开了。 辛禾雪被推到路边缘,后退两步,险些趔趄摔倒,幸好有人及时扶住了他。 是一个中年omega男性,戴着眼镜,看起来气质儒雅,像是大学里的讲师。 辛禾雪向他道谢了一声,抬眼看到自己被挤过来的位置。 这似乎是对方的店铺。 是一家机械维修店,大字的木招牌已经有些年头了。 辛禾雪的裤袋里被对方塞了什么东西,席正青很快拨开人潮走了过来,辛禾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然地又和对方道了一声谢谢,席正青紧张地问他:“你没事吧?” 辛禾雪摇头,和席正青一起离开了。 他察觉到席正青好像皱着眉头回首看了一眼。 ……… 之前在蜂巢入口处拦住他的机器人,辛禾雪没看错的话,对方的影子…… 是一号。 或者说,切割者。 可是,一号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 如果一号知道,那么代表裘远应该也清楚。 辛禾雪目前还不能判断,那天裴光济给自己看的视频最后那一段画面——裘远被送上去往军事监狱的卡车,是真是假。 辛禾雪关闭房门。 他从裤袋里拿出了那张纸条。 是他见过的字迹。 但格外出乎意料的一点—— 这是裴影写的。 “别害怕,我会安全救你出去。” 内容简短,只是一个保证,没有太多的信息。 这张字条好像已经放了很久了,边角有茶渍泛黄,不可能是辛禾雪才来的这几天递进来的。 辛禾雪无意识地摩挲着边边角角,他的大脑高速思考运转着。 裴影…… 切割者…… 还有裘远……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维修店里的中年眼镜男子。 脑海中又闪过一个画面—— 游轮的房间里,裘远耸肩说道:“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裴光济醒来的消息。” “他一醒来,就把裴老先生和这段时间作妖的兄弟叔伯全都拖下水清算了,裴氏的权利现在全在他一人之手。” 裴影有点脑子就会做第二手打算,不可能只赌裴光济一辈子植物人状态。 所以,应该在被清算以前,裴影就已经和裘远有联手了,否则当时连席正青都不知道裴光济已经清醒的消息,裘远又怎么知道? 而裴影在作为预备继承人的那段时间,已经接触到了矿址。 甚至将纸条留给了蜂巢里的人。 辛禾雪认为裴影再聪明,他也还年轻,太年轻的脑子没有那么好使,因此,这是裘远做的筹谋部署,裴影只是做事者。 早在几个月前,裘远就算计到他会被裴光济或者席正青带到蜂巢来? 不,裘远对这件事应该没有全然的把握,但是他当初一定是想要导向这样的结果。 辛禾雪眼底沉了下来。 游轮的那场碰面,让裘远确认了对他异种身份的猜测,他要将他拉入己方阵营,因此后来处处向他献殷勤,包括配合他在订婚宴的计划。 裘远当初要做的事情,就是拉拢他,在得到他的信任后,裘远需要辛禾雪主动地采取方法进入蜂巢。 目的很简单,炸毁蜂巢需要合适的时机,最好是异种从十二区掀起全面反攻的时候,同时又需要合适的里应外合,必须有人吸引裴光济和席正青的注意,让他们留意不到蜂巢的异动,同时这个人还要能够自由出入蜂巢。 毕竟蜂巢出入时身份核验的生物识别系统很严格。 就连外部的巡逻机器人也不能够进入蜂巢内部,因此一号在附身巡逻机器人之后也没有权限进入电梯,只能在外围打转。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70节 而内部又没有人能够出来。 可以出入蜂巢的,只有裴家和席家的继承人,裴影则是因为当初拿到了短暂的继承人体验卡,而今天出入过蜂巢的人又多了一个——由席正青带进去的辛禾雪。 但裘远早在中途好像就改了主意,他又不愿意让辛禾雪参与有关蜂巢的事情了。 因此在之前坦诚相待地说出自己要变革联邦现状的时候,裘远的说法是自己要炸掉蜂巢,但蜂巢保密性太强,还无从知道地址。 实际上他知道,他从裴影那里已经可以得知。 裘远本来可以在那时顺势说出来,让辛禾雪也参与炸毁蜂巢的计划。 辛禾雪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为什么中途停下来又不叫自己参与了。 然而,百密一疏,辛禾雪却是被裴光济和席正青联手囚禁在这座别墅里。 事情又兜转回来。 那张原本不会再派上用场的纸条,终于还是到了辛禾雪手里。 这说明外界应该也在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 辛禾雪推测出来两个alpha风尘仆仆、眼底青黑的原因,不外乎是异种掀起了全面反击,裴家和席家的众多工厂实际上都在远离核心区的第六区或者下三区里,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既然一号已经到了蜂巢外部,那么明天一定会联系他。 辛禾雪还需要再去蜂巢一趟,他要知道给他传字条的那个人的身份。 在字条背后,对方还给他绘画了简易的缩小版蜂巢地图。 第44章 脸盲(44) 辛禾雪原本的提议是让一号附身自己进去,因为席正青带他下去过一次之后,蜂巢的入口就已经录进了他的生物识别信息,不过这个建议一提出来,一号就摇头拒绝了。 它的能力是有限度的,大多数时候只能附身在无生命体上,以及意志薄弱的儿童与部分未成年人。 辛禾雪只能另外寻求办法。 当然,这不是一件难事。 “等等……” 辛禾雪推了推席正青的胸膛,或许是改造之后的原因,alpha就像是铜墙铁壁,推动的时候辛禾雪只觉得硌手,他略微错开身子,靠在席正青肩头喘气,唇部由于承受了过多的舔吻,本来血气不足的淡粉色也变得浅红。 乌黑睫羽在眼底投落一片浅色阴影,在席正青亲吻那薄薄的眼皮时,阴影条件反射地颤了颤。 被alpha拦腰折膝地抱起来,经过上楼的阶梯,最终放到二楼主卧的床上时,青年的神情隐含着几缕极轻极柔的倦怠。 席正青知道这是他又困了的表现。 辛禾雪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尽管医疗团队反复强调他的身体指标除了体虚,没有表示出异常结果,但辛禾雪越发嗜睡,晚上入睡的时间越来越早,却常常要中午才醒过来。 大手顺着往上将睡衣柔软的布料推成层层褶皱,堆叠在胸膛上半部分。 快要入秋了,外面傍晚才下过一场雨,丝丝凉气接触到白皙无瑕的肌肤。 辛禾雪掀起眼皮,alpha正在像狗一样拱在他胸口,他抬手,指节曲起紧紧攥住了席正青的头发,语气中饱含警告的意味,“……别咬。” 他的态度很强硬。 尽管如此,在粗糙的舌苔扫过两点时,辛禾雪脖颈后仰出漂亮的弧,压抑不住地哼了一声,低低的,像是羽毛尖扫在人心头。 眼尾染上薄红,小痣像是摇摇欲坠的一滴泪。 他近来身体不好,席正青不敢强迫,也不敢真正地碰他,只能和狗舔肉骨头似的把人翻来覆去地尝。 “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困?”席正青低声问着,“现在才晚上七点。” 辛禾雪声音轻得似呢喃,“是吗?” 他瞥了一眼墙上的钟,确实如此。 席正青又凑前来吻他,大手放在单薄胸膛上力道时轻时重。 辛禾雪胸前原先淡粉的尖尖已经成了嫩红色的果,给alpha叼在口腔里轻咬过,短时间内恢复不了原状。 不知道是不是席正青的错觉,他这几天总觉得辛禾雪的胸口真被他吃出了极轻软的起伏,很薄的一层,大手覆盖上去的时候,掌心能感受到一点。 辛禾雪脾气不好的时候会直接打掉他的手,骂他手贱。 席正青口干舌燥。 辛禾雪推开他的手,厌倦道:“别弄了。贴创口贴很麻烦。” 他身体本来就敏感,衣服的布料再柔软,现在和胸口摩擦过的时候也会觉得难受,睡觉时翻个身都不舒服。 席正青只好消停了,虚揽着辛禾雪,手放在他的脊背上轻拍哄睡,“我不闹你了,你睡吧,明天我七点半叫你怎么样?” 辛禾雪眼睛合上,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席正青劝说道:“睡眠超过十个小时会越睡越困,对身体也不好,明天我陪你出去逛逛?走一走,运动运动。” 他越说越啰嗦,还没劝完,搁置在一旁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辛禾雪知道外界的局势愈发严峻了,裴光济已经三天没有回到这里,席正青时常辗转两地,长时间不合眼,眼中弥漫着淡红血丝。 为了外界通讯的联络方便,甚至解除了别墅的信号屏蔽,不过他们还没有将通讯器还给辛禾雪。 席正青坐起来,去床边接了个电话,脸色逐渐难看。 辛禾雪缓缓睁开眼,问:“你要离开了?” 席正青低头亲了亲他额头,他没说明原因,只是应了一声。 辛禾雪困得打了个哈欠,“那我明天自己出去转。你调一个机器人来陪我吧。” 他眼中有倦怠的水光,“有个在外面巡逻的,上次看见我还问我要不要喝水。” 听起来很会体贴人类的一个机器人。 席正青也怕辛禾雪独自一个人会出现安全问题,又怕辛禾雪待在房子里久了缺乏活动,身体不好。 辛禾雪又不喜欢和那群医生打交道,这样看来,机器人看上去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席正青答应了辛禾雪的要求。 ……… 辛禾雪重新又回到了那家维修店前,身后跟着的是一号。 “谢谢你带他过来。”中年男子戴着眼镜,身形清癯,两鬓已经长出白发,他给辛禾雪倒了一杯茶,在辛禾雪表示对他的身份好奇前,他好似已经猜到了辛禾雪要问什么,静静述说道,“裘荆是我的孩子,谢谢你带他过来,我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面了。” 他以一种感怀的眼神望向一号。 裘荆? 辛禾雪慢了半拍地看向身后跟着的机器人,庞大的阴影投在斑驳墙壁上。 【解锁人物???——裘荆】 【裘荆爱意值已满】 【裘荆虐心值五十】 裘荆……? 辛禾雪忽然想到了当初在裴光济卧室里见到的一张合照。 那明显是一张发小合照,除却裴光济、席正青和左永言,最右边角落的人是个生面孔,当时k只说这个人没有出现在剧情中,因此检索不到有关信息。 见他看过来,明显不符合机器人身形的影子延长,尾巴左右摇晃地摆了摆。 辛禾雪因为那与蝎尾形状相似的阴影,转身捂住唇部,有点反胃的意思。 一号摇摆的尾巴又停了下来。 【裘荆虐心值+5】 ……原来那五十的虐心值是这么涨上来的。 辛禾雪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在矮几旁坐下,抿了抿杯中的茶水,聆听眼前自称是裘荆父亲的中年男子说话。 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是一段势力错综复杂的豪门秘辛。 眼前的中年男子是裘家家主的情人,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裘家家主和情人生下来的孩子比和法定配偶诞下的孩子要年长好几岁,甚至情人的孩子当初被接回来当作正统的继承人培养。 辛禾雪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听下去,他对别人家的家事其实没有什么兴趣。 但是对方和裘家最初的生物实验室还有关联。 中年男子叫席泽,是席家的旁系血脉,和裘家家主的关系暴露之前,他一直在实验室工作,大部分的异种改造工程都由他进行领导参与。 当初的实验室火灾爆炸事件并非偶然,这原本是一起针对席泽的刺杀行动,毕竟席家旁系和裘家家主偷情的事情是一颗定时炸弹一般的豪门丑闻。不过想要解决席泽的却不是席家,其中参与的势力很多,除却一边合作一边忌惮席家的裴家,还有联邦的地方势力和部分小贵族。 由于席泽和裘家家主的暧昧关系被误解读为席裘两家有联合的意思。 裘家当时发展得越来越壮大,只要一打破了势力平衡,就势必会动其他人的蛋糕,与其重新洗牌,不如就借由此事打压裘家的气焰。 火灾也是在刺杀行动中有意导向的,目的是捣毁实验室据点。 “我其实很后悔。”席泽说,“用孩子们做实验。” 他看向裘荆。 一号已经完全丧失了人类的思维情感,也不存在任何为人的记忆,就连所谓生物学上的“父亲”站在自己面前,也毫无波澜。 辛禾雪不知道席泽是否真的在后悔,他无法从对方的布着细纹和褶子的脸上判断情绪。 迟来的席家人在火灾里暗中保下了席泽,家风周严的席家无法接纳这样私德败坏与已婚者联系过密的家族成员,救下席泽已经仁至义尽,但席泽绝不能再出现在外界,事情一旦抖搂出去,将会对席家的家族名誉造成极大的打击。 当时的家主将他送进了蜂巢,伪造出已经遇难去世的假象。 席泽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多年,像是暗不见天日的老鼠。 但裘远知道他没死。 席泽低下视线,“裘远这孩子的改造手术也是我主刀的。” 才七八岁的孩子,接受非人的实验后,必须忍受从此以后成为异类的生活,应该是恨得不再恨了。 “之后的工作我和裘荆会完成,”席泽对辛禾雪笑了笑,“你好好养身体,年轻人的好日子在后头,希望你以后能陪着这两个孩子好好走接下来的路。” ………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71节 辛禾雪知道了他口中的“工作”是什么。 在那张对方画出来的简易蜂巢地图上标红的各个点位,席泽和一号布置了大量火药和定时的炸弹。 那些都是地下水有可能渗出的薄弱区域,爆炸的威力足够使得这里塌陷,强力排水泵炸毁后,喷涌的地下水也会将这里淹没。 或许是蜂巢的大部分机器人都经过席泽的手进行维修,做过了手脚,这样的危险行动没有惊动任何安全程序。 他看着席泽打开无线电高音喇叭,内容足够广播给整个蜂巢的居民,冷静的语气述说着:“请蜂巢居民尽快撤离,定时炸弹将会在一小时后引爆,请蜂巢居民尽快撤离,外界已经有直升机等待接应,定时炸弹将会在一小时后引爆。” 安全系统被破解,蜂巢的居民可以不用受到生物识别系统的阻拦,他们能够乘上升降的电梯,绿色安全通道的出口也不再封死。 他们惶惶地拥挤着向上攀爬,离开这个久不见天日的黑暗的家园,像是蚁穴被冲溃而四散逃离的蚁群,奔向一无所知的安全地带。 辛禾雪看向席泽,“你不走吗?” 席泽没有回答,才几天的时间,不只两鬓的头发,他已经满头花白了。 席泽送他出门,“快去吧,到外面去,还有人在等你。” ……… 一号和辛禾雪走散了。 辛禾雪立在边缘,俯视着黑暗的蜂巢,月光如盐粒,撒在他身上。 他挪不动步伐,尽管钟表已经在提醒他爆炸的倒计时就要到了。 辛禾雪定定地望着深渊,白晶矿的产生源自于世界本源,自然有着无法解释的神奇力量,蜂巢底部的电力系统已经被捣毁了,漆黑一片,所以无法再看见底部工作的机器和挖掘出来的白晶矿。 森林里密密麻麻的逃窜的人类和机器人,他们在仓皇中搭上了异种组织派遣过来的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响彻云霄。 不知道哪里先起了火,焰光和黑烟弥漫在森林里。 辛禾雪无知无觉地向前踏出一步。 因为踩踏上去的重量,蜂巢悬崖边的石头已经崩了一角,细碎的沙石滚落无边黑暗。 在这一刻,他只能感受到白晶矿的能量,来自世界本源的共鸣,他隐约感觉那有些熟悉。 k:【危险。】 k:【离开。】 k:【辛禾雪?】 他唤不回宿主的意识,而辛禾雪已经又向外踏出了半步,悬悬而立,仿佛是没有线牵引的风筝。 有alpha大声犹如嘶吼地喊了他的名字。 辛禾雪才缓缓转过头去,从森林里向着这边赶来的是裴影,他又做回了那种克莱因蓝的挑染。 辛禾雪恍然回过神来,他深深地眨了眨眼睛,退开时已经有些晚了,从蜂巢底部开始爆发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火光窜天地夹着灰和土,从地底喷涌上来,爆炸的气浪将蜂巢吞没,画面令人惊心动魄。 巨大的冲击波瞬间撕裂空气,裹挟住崖边的青年。 辛禾雪感受到身旁冲过来一个人,用力将他整个人一推,辛禾雪顺着地面的坡度滚了两滚,撑起身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裴光济攀着悬崖边缘,手臂青筋暴突,手指深深扣入土地,丝丝缕缕的地缝如同蛛网。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地缝裂开了,自他们中间横亘出一道纵深的裂隙。 辛禾雪下意识伸出手去的时候,看见裴光济直直坠落了下去。 周遭是寂静无声的。 夜晚是黑色的,另一个颜色是火焰发出来的红光。 辛禾雪只能从裴光济的口型判断,对方要和他说的内容是“别害怕”。 【裴光济爱意值已满。】 他紧紧皱着眉,一切事情发生在短暂的时间里,身后的裴影冲上来,力道大得要把他揉进骨血,抱着他离开危险地带。 【裴影爱意值已满。】 辛禾雪记得自己明明挑了一个裴光济和席正青都不在的日子,按理来说,今天他们都不会出现。 他有些事情想不通,脑海里一直是刚刚看到的画面,只能反应迟钝地靠在裴影胸膛上。 忽然,他咳出了一口血。 血液喷溅在裴影衬衫上,颜色鲜明。 辛禾雪明白了哪里不对。 他抬起眼,裴影脸色焦急,嘴唇一直在动,不断做着口型,辛禾雪不会读这么长篇大论的唇语。 原来是因为巨大的冲击波,让他暂时性失聪了。 裴影应该从他的反应了解到了,即使这样,他还是不停地说着。 而裴光济或许早早就猜到了辛禾雪这段时间的异动,他还是默许了。 辛禾雪勉强撑着眼皮,过了一会儿,脑袋一歪,靠着裴影的肩头,昏迷过去。 ……… 世界没有坍塌,工作还没有结束,那么意味着任务目标的裴光济也没有死,不过数值已经刷满了,有关他的任务结束了。 辛禾雪的听觉暂时还没有恢复。 他被接到了异种组织在下三区的大本营,由于是功臣,受到了所有异种的热烈欢迎和尊敬。 即使如此,辛禾雪不常迈出自己的房间,很多异种的非人特征让他本能反胃,虽然异种们对他很友好。 听人说,他的房间是一号准备的。 对方一比一复刻了在南城半山别墅里的房间,窗外是花园,波斯菊还没有谢。 也不算是听人说的,只是有个长得和人类较为相似、没有什么非人特征的异种,会给他打字交流。 对方说,一号之前在一点一点地往这里增添家居。 像是想要养猫又暂时没有能力的人,只能在每次冲动时,先购置一样家居物品。 辛禾雪点了点头。 对方向他打字,“裘远回来了。” 输入框的线条还在闪烁。 一个裘远、两个裘远、三个裘远…… 出现在了卧室门口。 辛禾雪:“……” 他怀疑自己幻视了。 重影这也是爆炸冲击波带来的后遗症吗? 原来每个腕足都能够分身啊…… 辛禾雪数了数,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和他聊天的那个异种离开了。 裘远们风尘仆仆,有的衣衫褴褛,有的脸上狼狈地沾着血迹,有的墨镜已经破碎了半块,眉骨轮廓峻深。 八爪鱼应该是采取了八人包围军事监狱的策略,现在才得以越狱出来。 “……” 八个裘远同时在对他说话。 这本来是很吵的现象。 幸好辛禾雪短暂失聪了听不见。 只是他光是看默剧,也觉得吵闹。 裘远们的衣服说不定还是逃亡路上半道抢劫服装店换上的。 辛禾雪分辨不出主体,随便拽了当中一个服装最为干净整洁的,他扯住裘远的领带拽进来,反手“嘭”地关上了卧室门。 辛禾雪脸色很差,看起来心情不好。 裘远猜测是因为他当初没有选择告知辛禾雪他的计划,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让辛禾雪被动地参与了。 “要不你打我吧,”裘远老实地举起双手在耳边同一水平线上,作投降状,想了想又不甘心地指了指门外,“你可以选门外的任何一个,可以把他打死,只要你能消气的话,两个也可以……” 六爪鱼也可以正常生活。 甚至可以领取火种组织内部的残疾补助金。 裘远有些地狱地想。 他还没发觉辛禾雪的异常,这段时间他和这边联系不上,回来后,一路上的异种和他打招呼,他只知道计划十分顺利地完成了,而辛禾雪被安置在这里。 因此一路狂奔了过来。 辛禾雪冷着脸不说话。 裘远举着投降的手没有放下,“我当时没和你说,是因为我想了想,蜂巢还是太危险了……” “呃,不……” 他又担心他的表达会让辛禾雪认为自己轻视他的能力,又改口,“主要是让你参与的话,实在是大材小用,毕竟裴光济和席正青他们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裘远很放心辛禾雪的实力,这倒是真的。 他叽里呱啦了一大堆,最后看辛禾雪没表示,只好小心地试探着问:“你还生气吗?” 辛禾雪睨视他一眼,把裘远推到床上,一言不发,跨坐到裘远精劲紧实的腰腹。 他往后坐了坐,能够明显感受到小八爪鱼的分量。 【裘远爱意值+5】 【裘远目前爱意值760】 辛禾雪揉了揉耳朵,言简意赅:“听不见,做。” 第45章 脸盲(完)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72节 辛禾雪其实对这种事情不抵触。 欲望是人性的本能,圣人也无法免俗,他厌恶的仅仅是动物性占领大脑,无法克制欲望甚至丧失理智地沉湎其中,那样的人恐怕和野兽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虽然不抵触,但他也并不热衷于此。 前二十年,他连自渎的次数都很少,几乎是屈指可数。 一方面是这具躯体孱弱,连产生欲望的精力也缺乏,另一方面是他在这种事情上很少能够体验到愉悦,他记得小行星王宫里的医官曾经体检之后给他下了性冷淡的初步定论,明里暗里提醒王君和王后要开始考虑后代子嗣的问题。 那个时候他才十六岁,虽然这个年纪在王族里也不算小了,邻星的王储早在十四岁就订了婚。 辛禾雪认为他们还是操之过急了。 因为他们甚至跳过了他有没有可能活不到法定婚龄的问题,就开始提前考虑他的后代。 可能是身体保护程序的影响,辛禾雪第一次从这种私密的事情里产生了一点生理性的愉快。 不过在之前和裴光济负距离亲密的时候,这种快感又太猛烈了。 一波又一波卷土袭来,完全不给他反应和消化的时间,辛禾雪发现自己在这种活动时连脚趾也会不受控制地泛粉蜷缩起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他感觉又对自己的身体了解了一些。 这种活动的体验感从总体上来说还算可以。 只是后续的处理会很麻烦。 需要清理、上药和按摩缓解,否则第二天绝对影响他的正常行动,但是后续的事情又不用他动手,所以综合来看,满分十分的话,这种活动勉强能打到六分。 何况,似乎是个刷爱意值的捷径,毕竟在口语中,人们通俗地把这种活动叫“做爱”,而不是叫“做恨”。 从命名也能够看出来它的效用。 辛禾雪的生命倒计时还有七天。 这样看来,这项活动的性价比还算高。 裘远已经怔愣住了,盯着跨坐在自己腰腹上的青年,像哑巴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吞吞吐吐地问:“做、做做做什么?和谁?你是说和我吗?” 他和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一样,打开一看,竟然还是美味的白棉花糖小猫馅。 “真的吗?和我做?” “我是说,你可以再讲一遍吗?就是你刚刚说的那句话……” “像我这样的异种都比较自尊自爱,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尤其是像我这种雄性八爪鱼,在交配后为了繁衍后代给伴侣提供养料,是可以充当食物让伴侣吃掉的。” “当然,我不完全是动物界的章鱼,毕竟我只是经过改造的异种,你也不是雌性,不会在交配后进行产卵和孵化活动……” 也就是说,他可以和辛禾雪完成生命的大和谐,并且不会死。 裘远墨镜后的眼睛瞳孔放大些许。 这种好事也能轮到他吗? 辛禾雪的眉心蹙起来,他根本听不见这家伙嘴巴开开合合在讲什么内容,罗里吧嗦的。 裘远爱意值满格是八百,现在是七百六,也就是说还有四十,实际上只需要本体的五分爱意值,就能够刷满了。 这么啰嗦…… 辛禾雪狐疑地看着对方。 难道他抓错人了? 这个不是主体? “不做就算了。” 他翻身,正要从对方身上下来,到门外去再随手抓一个检验。 结果裘远一下子拥住他,双手简直就是交叠着锁在他腰上,一股大力道拽住人。 床板吱嘎了两声,辛禾雪眼前的事物颠倒转了转,现在轮到他仰躺着直视白色的天花板。 他的身体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里,乌发柔软而稍显凌乱,散在枕头上。 裘远低下头,墨镜在这项活动里显得太过碍事和多余,被他随手甩到了不知道哪个角落。 深蓝如海的眼睛深深看了辛禾雪一眼。 他埋下头来,拱到青年温暖的颈窝里。 或许是金色头发的缘故,辛禾雪幻视了一只金毛大狗。 对方的状态也正像如此,辛禾雪脖子上湿漉漉的触感如影随形,是裘远在不停地舔吻。 脖颈伸展出纤细线条,耳垂落入了湿热的环境里,在听觉丧失的情况下,作为代偿,其他感官会变得格外敏感,尤其是触感。 辛禾雪几乎是控制不住地颤栗,呼吸乱了几个瞬间。 裘远含吻那如珠的耳垂,雪白颜色很快浮现起粉与红,宛如雪山映朝霞,是胭脂般的红色。 “怎么会听不见?” 裘远话音刚出口,又觉得在这时候问这个问题,他实在是有些蠢。 辛禾雪又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青年只有在舒服的时候偶尔轻轻“嗯”一声,充当是对于裘远罗里吧嗦的回应。 裘远突然想到了什么主意,他闷笑一声,因为贴得近,辛禾雪能够发觉对方笑得精健的胸膛一阵颤动。 和初恋的毛头小子没什么分别,裘远没头没尾地发问,“你觉得我怎么样?你喜欢我吗?” 辛禾雪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冷淡地看着对方口型开开合合。 裘远新挤入的手指,指腹按压在湿热软肉上。 辛禾雪浑身颤了一下,“嗯。” 【裘远爱意值+1】 空气当中响起搅动的水声。 裘远用三指摩挲研磨着,他看见辛禾雪撇过头,似乎是难以忍受地咬紧了下唇。 呼吸交织,又有绵绵的冷香往鼻间蹭。 裘远眸色晦暗,越往后说话的声音压得越低,“我和他们比起来如何?比起裴光济和席正青,你更喜欢我,是不是?” 辛禾雪:“……嗯。” 他的眼睫无意识地和蝶翼一般振动,眼尾晕开一抹薄红,像是什么人狎昵地擦过。 【裘远爱意值+1】 alpha的眸色深蓝发黑,他没有和辛禾雪直视,担心自己的眼睛被动地给对方带去致幻的副作用。 低哑的声音,干渴得和荒漠里几天几夜不曾喝水的旅人没什么分别,他凑到辛禾雪耳旁询问:“你准备好了吗?” 手指抽出的时候有细微水声,湿淋淋股间很快被重新填满了。 辛禾雪闷哼一声,“嗯……!” 他埋进枕头里,单薄的胸膛起伏呼吸着,腰腹有着一些薄肌带来的线条起伏,不停沁着汗,这让他整个人像是河里捞出来的靡丽水鬼。 肌体雪里透粉,柔韧腹部鼓起微妙弧度。 【裘远爱意值+1】 【裘远目前爱意值784】 裘远一晚上说了好些十足十的荤话。 反正辛禾雪听不见,不会扇他。 辛禾雪的意识浮浮沉沉,根本来不及留意系统的提示,他如坠深海,还被拥有着八只腕足的怪物紧紧缠住了。 怪物热烈地拥抱他,侵犯他。 把他弄得乱七八糟。 ……… 裘远像是连体婴一样缠着辛禾雪,知道辛禾雪暂时性的失聪是在蜂巢爆炸中导致的,裘远的虐心值猛涨了一截。 尤其是辛禾雪最近身体更差了,让裘远恨不得将他揣在兜里带着走。 不过他终究还是不能够做到这一点,前线的战事吃紧,前期由于下三区本就管辖混乱,缺乏官方力量,所以他们能够高歌猛进,不费什么力气占领下三区,但是越靠近核心区的方向,形势越加严峻,异种已经和军方力量进入了相持阶段。 这场战役或许会持续好几年。 裘远做好了长期为战的准备。 他有时候很忙,需要短暂离开辛禾雪身边,不过尽量都将工作放在辛禾雪睡眠的时候解决。 然而,常常等到他匆忙赶回去时,辛禾雪还没睡醒。 裘远找过了很多医生,甚至包括下三区黑市里的巫医,他们都束手无策,没办法找出症结所在。 裘远心慌意乱,在辛禾雪见过这么多医生之后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时,他也只能屈膝蹲在辛禾雪跟前,“最近你好像每天都会睡很久。” 又怕辛禾雪胡思乱想,裘远只能认为是自己庸人自扰,“不过春困秋乏也是正常的。” 毕竟秋天到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辛禾雪暂时还听不见,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还有心情安慰地摸了一下金毛狗的脑袋。 裘远没办法再继续自欺欺人。 因为辛禾雪的情况已经恶化到无力长时间行走,多数时候需要借助轮椅。 【裘远虐心值+10】 裘远的额头抵在辛禾雪膝上,那里铺了一层薄薄的羊毛毯,可能是羊毛毯热量充足,暖融融使得他的眼眶也发热。 他靠在那里,久久地不动,像是一座雕塑。 重新再起来时,脚都麻了。 有人来找裘远。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73节 裘远只来得及叫一号抱着机械猫过来,陪辛禾雪解闷。 他有时候托付一号,有时候托付裴影,即使他看裴影不太顺眼,可是裴影起码和辛禾雪还有一段交情,熟悉的人之间也更有共同语言。 第二天晚上,遇上了传说中百年难遇的英仙座流星雨。 但异种的基地更加靠近海边,水汽大,就算裘远推着辛禾雪到另一边山地的高坡上,也没有高山地带的观星效果好。 裘远将轮椅停在平地,自己就着旁边的草丛就席地坐下来了,拔了几根狗尾巴草,手上不得闲地曲绕着。 辛禾雪在听不见之后就更少说话了。 裘远听说自然界里的白猫有相当一部分是聋子,现在的辛禾雪就像是耳朵听不见的白猫,端坐着盘曲起长长的尾巴,遗世而独立。 想要逗猫说话也挺难的。 就算他打字交流,辛禾雪也不怎么搭理他。 裘远低着头,直到听见辛禾雪说:“流星。” 他猛地抬起头,暗蓝天际确实有流星雨闪过,白色的细线一根一根如同琴弦。 裘远忽然说:“还记得我上次带你去海边吗?那天晚上预告也说有流星雨,但是推测在晚上十点,结果你十点一到就睡着了。” 辛禾雪转头看向裘远,看见对方唇部开开合合,判断裘远是在说话,他今晚稍微有点精力搭腔,懒懒道:“嗯。” 裘远语气有点无奈,“我在想,怎么会有成年人晚上十点钟入睡呢?” 辛禾雪:“嗯。” 裘远:“我把你送回去,席正青气得瞪眼,差点把门甩到我脸上,还把我借给你的外套直接丢出来。” 辛禾雪:“嗯。” 裘远:“说实话,他真的有点小肚鸡肠了。” 辛禾雪:“嗯。” 裘远:“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裴宅,你把我的两个触手电焦了,还冲进了下水道里,你还记得吗?” 辛禾雪:“嗯。” 裘远:“它们在营养舱里养了一个月的伤才长出新的肉来,你还是挺厉害的。” 辛禾雪:“嗯。”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到了后面,辛禾雪应得烦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多话要讲,索性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最后一颗流星落下了。 裘远望了望重归暗蓝的夜空,天际线是远方霓虹灯打出来了隐隐约约的斑斓微光。 他闲得将狗尾巴草捏成了小草环,在脚麻之前重新站起来,他转头看向辛禾雪,忽然说道:“我爱你。” “嗯。” 裘远半垂下眼。 辛禾雪抬眸时正好对上他的视线,“我知道了。” 裘远怔愣地看青年向他的方向伸手过来,还示意地歪了歪头,他的手心沁汗打湿了狗尾巴草环,裘远将草环一丢,又快又急地在裤袋外侧擦了擦手,他重新掏出了什么,手抖得差点没拿稳,滑了好几次。 才将早已准备好的戒指给辛禾雪戴上。 【裘远爱意值已满】 他哪里敢说什么战役结束了就结婚的话,通常这种话说出来,都是悲剧的前兆。 所以裘远在给辛禾雪戴上戒指后,又站起来,躬身弯腰,很用力地亲了辛禾雪额头一下。 辛禾雪听不见,他刚刚只是通过口型判断裘远说了什么。 但是裘远的亲吻用力到他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一定是像在放鞭炮。 这个比喻让辛禾雪成功逗笑了自己。 裘远跟着傻笑起来,他乐不可支地推着辛禾雪回去。 这一天晚上,他们又水淋漓地抱着躺在了一起。 秋夜不感觉凉爽,反而格外闷热。 ……… 辛禾雪是在第二天傍晚才离开的。 那时候裘远恰好不在,一号先发现了轮椅上的青年心脏骤停。 有个出身实验室的医生,在青年下葬那一天,对裘远说:“他不是异种。” 可是…… 怎么会呢? 穿着黑西服的alpha站在雨里,灵魂已经离开躯壳很远了,头脑仿佛是发条已经损坏的陈旧玩具,表面布满了锈迹所以也无法思考。 他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或许是蜂巢爆炸带来的冲击波,或许正是那没能检测出来的后遗症。 或许只是因为秋天转凉了…… 而他的爱人太怕冷。 还是说,冬天已经到了呢? 裘远抬起头,天空中乌云密布,也许是在酝酿一场大雪。 冬天要到了,他的爱人只是要进行一场冬眠。 可是,这场雪要下到什么时候? 裘远伸出手,秋雨打在他掌纹脉络里,冻得刺骨。 ……… 这场战役持续了三年之久。 异种为自己赢来了合法的公民身份。 新组织起来的政治机器,颁布了最新的异种和人类的平等与权利法案,基因改造药剂和机械改造都得到了条条框框的限制。 不管真正的矛盾是否得到了完美解决,起码从表面上看,联邦各区熙熙攘攘,欣欣向荣。 席家原先的继承人在战场中不知所踪,裴家掌权人的名字早在三年前被印刷到蜂巢炸毁坍塌的头版报道上。 由于缺乏有力的继承人,核心区的两大财阀像是散沙一样崩溃解体,等势力重新洗牌好,还需要长久时间积累。 切割者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辛禾雪的时候。 是在医院里。 他附身的小孩正在纠结于要不要进病房里探望朋友,念叨着“喜欢”、“不喜欢”,快要将把手中的一捧花揪秃了。 青年蹲下来对他说,大波斯菊的花瓣是偶数,只要从“不喜欢”开始数,那么得到的答案一定就是喜欢。 青年的墓前很干净,也很安静,安静得只有海浪卷上山崖,拍出来的声响。 切割者和裴影擦肩而过,两个人都没有打招呼。 切割者在花园里种了一丛丛的大波斯菊,这种别名“宇宙之花”的花朵,拥有旺盛的生命力,即使不多加打理,也生生不息。 他把今早新鲜摘下的波斯菊放到墓前。 他记得辛禾雪和他说过的那个有关波斯菊的传说。 公主受到了永世孤独的诅咒,困于城堡高塔之上,直到远道而来的骑士与公主坠入爱河,才破除了诅咒,驱散了公主的孤独之苦。 切割者想,骑士不会带给公主幸福,公主也并不孤独,城堡里有一只怪物在守护着,它不会让公主感到孤单。 异种没有死亡一说。 切割者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思维,无法理解死亡的概念。 风把墓前的大波斯菊吹得扬起,花瓣流浪而走。 切割者跪在墓前,虔诚地亲吻黑白照片,蓝色的血液从它身上汩汩涌出。它抵着墓碑,安静地闭上双目。 它哪里都不去,它纯洁的爱人在这里。 第46章 失忆(1) 辛禾雪在心脏骤停之后,当了几天的阿飘,亲眼看着自己的葬礼举行,他被葬在了海边的山崖之上,离那天晚上裘远带他看流星的山坡很近,仅仅隔着山道相望。 能够亲眼看见自己的葬礼举行,这大约是相当少见的经历了,甚至从以往学习的科学知识来看,这种体验是不可能存在的。 他下葬那天早上,天气还不错,许多人前来吊唁,灵魂状态下的辛禾雪终于能够记住他们的脸,不过或许是此前脸盲的原因,即使面部识别障碍的症状没有了,辛禾雪也没能分辨出他们。 估计来者大多数是从前有过几面之缘的人罢了。 辛禾雪对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他们前来参加,可能是好奇这位炸毁蜂巢的、人们口口相传的人物,也可能是看在裘远的面子上,想要攀关系。 本就只有黑白二色的葬礼,快要散场的时候,乌云将唯一亮眼的天空蓝也剥夺了,阴云落下秋雨。 是冰凉的。 灵魂居然也能感受到降雨的触觉。 辛禾雪余光一瞥。 他看见了遥遥远处有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久久停留在葬礼的园子外面,视线是望着里面的,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进来。 雨下起来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alpha还没开声,身旁大约是助理的人物,已经先行撑开了黑色的大伞。 阴影落下来,遮盖了alpha的面庞,阻隔了视线,辛禾雪无法看清对方。 但他直觉对方是裴光济。 真狼狈啊。 辛禾雪向对方摆了摆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74节 这不仅是向裴光济的告别,也是他对着这个小世界的告别。 【裴光济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席正青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裘远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裘荆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裴影爱意值已满】 辛禾雪脱离了这个世界。 轮椅之上的alpha若有所感,抬眼望向远处。 阴雨细密,天空中却像是豁了个口子,漏出一道阳光下来,是金色的,明亮而温和。 只是那道光没有落在他身上。 裴光济低转视线,“回去吧。” ……… 辛禾雪在大世界拥有半个月的休息时间。 这算是公司在影视剧剪辑出成品之前给他放的假。 早在辛禾雪还在小世界里的时候,点星公司就已经将他作为年度新人开始宣传造势,发布在点星公司官方账号上的定妆照和预告视频,接连上了好几个热搜词条。 放出来的照片是公司从k那里要来的。 k在自己的加密文件夹里挑挑拣拣了很久,勉强挑出来两三张不那么可爱的小猫照片。 他公事公办,冷冰冰给对方发过去。 其实还是很可爱。 矜贵的雪白狮子猫,是三百六十度没有死角的。 提供的视频是剧情开始没多久时,裴光济突发躁动期,在车上和辛禾雪对峙的那一段。 灯下观美人冷脸落泪。 晶莹的泪珠自薄红眼角溢出,轻轻一眨,顺着脸颊流落下来。 当天晚上刷爆了星网。 让《宇宙之花》这部尚未上映的影视剧,星网预约人数突破千万。 上周剪辑出来的成品放上去了。 对那些隐秘的不能播放的镜头进行了删减或者是圣光打码,一些没有什么剧情发生的日常镜头也适当地删减,得到的成品故事线完整而紧凑。 播放量已经过亿了,公司官方账号还发了条内容庆贺。 辛禾雪还没来得及看反馈,这个数据给他的直观感受就是大世界人口应该挺多的。 但公司那边显然对他很满意,一方面提高了他的薪资,另一方面给他安排到了安保性很强的高级小区居住。 辛禾雪还得到了在大世界里的身体健康体验卡,短暂地拥有就算泡冷水也不会感冒的身体素质。 这个体验对他来说很新奇,尤其是在小世界里体会完身体逐渐衰败,最终心脏骤停的过程之后,即使这个过程并没有真实的痛感,还是给他带来了无法掌控生命的无力感,这让辛禾雪不太好受。 能在大世界里获得正常人的体质,这对他来说是及时雨。 公司还给辛禾雪安排了新的体检和心理咨询,一是为了避免职员发生无法出戏的情况,第二点也是更重要的一点,为了保证职员能够在半个月假期结束后动身进入新的小世界。 毕竟这半个月是带薪休假。 辛禾雪原本正在随意地刷动星网首页。 一条被转发上万次的帖子正巧刷新出来。 辛禾雪瞥了一眼相关的板块,判断出来这是针对《宇宙之花》的讨论贴。 大概就是观众的反馈和吐槽吧。 刷走前他又瞥了一眼,眉心微微蹙起来,他发觉这个帖子的标题好像不大对劲。 #老婆扇我一巴掌都会被我舔手心 1l:[动图.gif] 2l:老婆的巴掌就这样水灵灵地扇过来,我哧溜地就舔上去。 52l:看标题识老婆……小猫、小猫……小猫只是用粉垫爪子贴贴我的脸而已……而我就这样过分地把小猫嗦成了芒果核……抱歉,又在想小猫了…… 77l:这部剧最近屠了我的首页,本来是冲着宣传的酸涩豪门狗血去的……全程看下来,好爽啊,真的好爽啊,这明明就是爽剧,为什么宣传酸涩!直到我看到了结局……雪猫不要离开我,老婆没有了你我怎么活啊!!!心里栓栓的,眼睛热热的袅袅了…… 111l:我已经铁石心肠了,看完之后立刻去找了雪猫的社交账号,发现点星公司压根没给他开通,这是什么废物点心公司啊!我必须要有新鲜的小猫吸!再不给我看新的小猫我就要死了! 133l:感觉这部剧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18x画面,每次到了18x画面不是圣光就是黑屏,只能听声音。我感觉我就是藏在床底或者衣柜里的丈夫……你们这些狗不许吃掉我家猫猫啊啊啊啊!! 340l:小雪的小雪不许坐到他们脸上…… 668l:每当18x剧情到来的时候,我看着圣光就只能猴急得上窜下跳。你们在不在做啊?(敲敲床板)在不在啊?(在床底阴暗爬行)你们做了吗?进行到哪了?(扒拉床缝)亲嘴没啊?衣服脱了吗?(焦急地蹿进衣柜里)做到第几次了?(在天花板上乱爬)能不能给我看看?(急躁地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你们到底在不在做啊? 801l:你们知道吗?xhx从来没有否认过他是我老婆,细思恐极,当我打出这段字的时候,手都在抖啊! 辛禾雪退出了帖子,他仔细看了看帖子的板块归属。 ? 这真的是针对《宇宙之花》的讨论吗? 辛禾雪试图通过打出xhx的字母来解密,输入框里弹出来的选项分别是下划线、雪花秀、小花仙、小恒星、小狐仙…… 嗯,看起来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发错板块了吧。 他穿着睡衣趴在沙发上,冷气开得很足,k过来给他盖上薄毯子。 辛禾雪下午没有进行午睡,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擦去眼角沁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后,询问k道:“我们今晚是点外卖吗?还是出去吃?” k在小世界里仅仅是辅助的系统,但在大世界里身兼数职,是辛禾雪的经纪人、助理、住家保姆…… 如果k做的饭好吃的话,还会是厨师。 但是他做的饭不好吃。 k在大世界里拥有有形的躯壳,而不是小世界里现形时的透明形态。 高大的黑发男人,围着和气质不太相符的猫爪碎花围裙,这是k自己买的,辛禾雪没有对自己好搭档的审美发表什么意见。 k解开围裙,好好地挂起来,如果辛禾雪有留意星网的话,会发现这是前段时间开团很火的周边围裙,小白猫的原型是他。 k道:“我今晚重新尝试了做菜。” 这位系统出厂的时候,大约是检验员没检测味觉失常的漏洞,导致k做出来的饭菜总是过咸。 辛禾雪用筷子夹起菜来,尝了一口,面露难色。 辛禾雪:“我有个好主意。” 他在电视柜下方拉开抽屉,拿出了两桶方便面。 k:“……” 辛禾雪道:“这是我们上次逛超市买的。” k当然记得。 他当时趁着辛禾雪没注意,把购物推车里的五桶泡面放回去三桶,还剩两桶是因为小动作被辛禾雪抓包了。 辛禾雪装作没有看见k不赞同的脸色。 他抱着两桶泡面,“我看看,一个是红烧牛肉味的,一个是香辣牛肉味的。” 辛禾雪抬眼,“你想吃哪个?” k:“我们可以出去吃。” 辛禾雪把不太感兴趣的红烧牛肉推到k怀里,“好吧,原来你想吃这个口味。” k:“……” k:“如果你想吃牛肉,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西餐厅,牛排的评价很高……” 辛禾雪已经接了烧开的热水,“你不吃吗?那留给我尝尝味道好了。” k沉默地泡开了自己的那份方便面。 热气腾腾。 辛禾雪的额头沁了一点点汗,他低着眉眼,“原来是这个味道。” 作为王储时,他不被允许吃任何的垃圾食品,这种速食也在禁令范围内。 辛禾雪忽而抬起头,询问k:“抽取剧本的机会,已经排到了吗?” 他记得k和他介绍过,大世界的绝大部分娱乐公司,抽取剧本的方式是由系统在剧本池里随机抽取,根据公司内部给员工的评级不同,分属的剧本池等级也不同,越高级的剧本池,能抽到的剧本也越好。 不过按照他对大世界口味的了解,他对高级剧本池也不抱希望。 他仅仅是闲不下来,大世界对他来说很陌生,辛禾雪还没办法坦然地卸下所有担子全身心享受休假生活,他还是更希望投身到工作的状态中,所以想让k尽快抽取剧本。 k想了想,对他解释道:“公司决定更改你的戏路,接下来是特殊的考核世界,如果通过的话,公司会提高你的待遇,改换培养路径。” 辛禾雪:“什么戏路?” 他不太懂k的说法。 k解释道:“大世界娱乐公司的演员一般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根据剧本完美演绎,第二种是演员可以在剧本的基础上进行内容的自我改编,包括但不限于演绎时更改角色的性格特点、行为方式等在固有属性之外的角色设定,只要能使剧情逻辑自洽,更加精彩,公司都能够接受。” “高层起初给你定的戏路是中规中矩的第一种。” “由于宿主上个世界的表现,他们现在认为你更适合第二种。” “所以设定了考核世界,在考核期内,宿主可以不按照剧本的角色性格和行为方式演绎,剧情也可以在逻辑自洽的范围内偏离文本,如果考核通过,之后的小世界都是如此。” “同时,宿主仍旧需要刷满目标对象的爱意值和虐心值。” 辛禾雪点头,“我明白了。” 辛禾雪又提问:“不过,第三种演员类型是什么?”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75节 k想了想,尽量简洁地解释:“沉浸式演员。这种类型的演员在进入小世界后会封锁大世界的记忆,完全融入小世界的角色设定,不过尚存部分灵魂的本能,这种类型只有极少数的演员能将剧情演绎精彩。” 相当于完全变成了角色本身。 辛禾雪对这种戏路的态度很谨慎,因为这会完全封锁原来的记忆,辛禾雪不能确认融入小世界角色之后的那个人还是不是原来的自己。 他认为人是由过往所有的经历构成的,就像他曾经是α星系b3081号小行星的王储,曾经是古王朝承继大统的五皇子,然后才是现在的他。 如此看来,难怪公司安排的心理咨询里询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在他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之后,高层没有选择将他往第三种类型上培养。 k:“考核世界随时可以进入,如果宿主已经准备好了……” 辛禾雪:“嗯。” ……… 去北台千里,林始豁然,高峰耸入云霄,曰招摇山。 道甚峻,上下求索而不得。 ——《招摇山麓游记》 这是大澄王朝传说中的仙山。 招摇山之上,云海茫茫,烟波浩渺。 山巅天池的池水泱泱,湖面如蜻蜓点水,一个小白点从中央向外一圈圈扩散波纹。 白鲤贴近水面,一摆尾向远处游去,长长的鱼尾随着游动轻轻摇曳,轻薄如纱,又像是堆叠雪浪。 辛禾雪在这个小世界里是一只蝴蝶鲤,一种通体雪白的观赏鲤鱼。 他已经有了两百年道行,即使他直到上个月才具有灵识,拥有思想的能力,到了今天才能化形。 辛禾雪坐到礁石上。 云水泱泱。 他能够看见倒映的自己。 道行尚且不能够脱离半身鱼尾的形态,半身人形,发如泼墨。 鱼尾长而鳞片雪白,鱼鳍像是飘浮萦绕的云雾。 是很漂亮。 但是…… 【……k。】 辛禾雪眉眼不悦,眼角气得薄红,更像是雪里梅花,偏甘冷淡。 他甩了甩鱼尾,半身浸入水中。 腰部往下的地带,鱼尾线条流畅,鳞片如白玉。 恰时湖浪起波澜,腹鳍柔柔地随波摇曳,底下遮掩着若有若无的一道粉色。 辛禾雪:【这是什么?】 他都不敢拨开腹鳍看。 k为难地科普知识,【从角色固有属性来看,这应该是宿主在人鱼形态下的生殖腔。】 【但在完全化形成人类后,结构是正常的。】 辛禾雪深吸了一口气。 【哥哥,把小世界的剧情传给我吧。】 即使辛禾雪喊他哥哥,k也只觉得后脊发凉。 第47章 失忆(2) 辛禾雪没有对大世界的剧本池抱有什么希望,考核世界的剧本也是从剧本池里随机抽取的,在听完k的介绍之后,他也不觉得失望。 只能说这确实是大世界的水平。 k这次传输过来的剧本资料非常简短,也许是因为这个小世界的考核方向正是落点在于职员的剧情推演能力,剧本省略了几乎所有的剧情细节。 简言之,就是一只锦鲤报恩的故事。 锦鲤妖初入人间,遭逢大旱,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化形为人,险些旱死,一个穷书生将锦鲤救起,养在家中水缸里,等到大雨才将锦鲤放归河中。 锦鲤妖铭记恩情,之后为了报恩,给上京赶考的穷书生送金送银以身相许,又帮助穷书生路上解了山贼之患,还在京中给穷书生引荐达官贵人,一妖一人两心相悦。 只不过人妖殊途,穷书生高中状元之后,遇见了一位高僧,高僧挑明了锦鲤妖的身份,穷书生惊悸之下,和高僧协力同心将妖怪收服,镇压在招摇山脚下的安宁塔底。 才子佳人一直是古往今来经久不衰的题材,神仙妖鬼和贫苦书生的故事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变种,多的是妖鬼一路护送书生高中进士,又默默无闻退出的故事,但这种将锦鲤妖镇压塔下的结局,怎么样也算少见了。 辛禾雪上一次听闻,还是一个有关于白蛇的故事。 剧本的大概就是如此,内容对于角色的性格演绎没有特别的限制。 k又介绍起辛禾雪这个角色的固有属性—— 人鱼不分雌雄男女,既有生殖腔,也有生殖器,生殖腔藏在腹鳍之下,而生殖器只有在情动的时候才会从鳞片下显露。 除了人鱼特别的生殖系统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摆在辛禾雪面前。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而化形的鱼妖,记忆能力虽然有所长进,但也只以七天为限。 这是基于天地缘法的要求。 蝴蝶鲤本身就寓意着富贵与吉祥,素来被称之为“风水鱼”,福泽深厚,与蝴蝶鲤接触得多的人物,身上也会沾染福运。 然而凡人本身三魂七魄不能够承受过厚的福泽,日中则昃,月满则亏,物极必反,事物的发展跳不出三界之中,为了避免后患发生,鲤鱼妖七天一清空记忆,不会与同一个凡人产生过多的交集。 这种记忆清空是非常彻底的。 七天相当于一次轮回修炼,期限一到,蝴蝶鲤会重新以原形潜入水中,再次出水后,又犹如新生儿一般首次接触世界。 但是,剧情里锦鲤妖分明一路上可谓是一片痴心报恩。 剧本中没有提及锦鲤妖是如何记得报恩,如何找到穷书生恩人的。 k提示道:【护心鳞片。】 辛禾雪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接收到了族群本身的传承记忆。 蝴蝶鲤确实有一瓣浅金色的护心鳞片,在鳞片上篆刻的字眼是永生无法抹除的,通常蝴蝶鲤会篆刻上伴侣的名讳,这样他们就可以通过名字重新找到伴侣。 可是这也有限制,凡人的名讳不能篆刻在上面。 同样和天地缘法的要求有关,凡间界的人名地名篆刻其上,会由于承受不住福泽而遭到反噬。 这样子推断,似乎只能在护心鳞片上篆刻报恩?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能够让锦鲤重新找到恩人,不过辛禾雪暂时还不了解。 【这个穷书生叫什么?】辛禾雪询问剧本里全程用这个词代指的人物,【到时候我失忆了,哥哥你能提示我吗?】 好搭档k在此时又成了好哥哥。 只不过,k这次冷静道:【在本次考核世界,职员辛禾雪为考生,系统k的定位为考官,不会再提供任何特殊的帮助,请考生与考官保持适当的社交交往距离。】 辛禾雪:【……】 他微微笑起来,【好的,考官先生。】 ……… 招摇山天池之旁,长着一棵道行已逾千年的菩提树。 化形的菩提君是个鹤发老翁。 这一片的小妖怪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能够化形的小妖就要到山下凡尘去历练,招摇山上的灵气只足够让动植物产生灵识,好运的至多化形,道行的长进还是要在凡间历练中提升,妖物想要成仙至圣,需得有足够的机缘,悟出自己的大道。 而凡间红尘,正是寻觅机缘的地方。 菩提君向辛禾雪传授经验。 要当心大澄王朝太初寺的捉妖天师。 要坚守本心,不可以步入歧途,以凡人的血肉为食的阴损捷径虽然可以延续寿数,长进修为,但终究无法堪破大道,还会引来太初寺天师的围剿。 另外,针对辛禾雪的情况,菩提君提醒:“还要当心那些心术不正的凡人,万万不可轻信凡人,免得竭尽丹心。” 锦鲤妖的福泽脉络全在体内的丹心之中,这也是储存灵气修为的关窍所在。 过度干预凡人命运,以丹心为凡人求得福泽,往往最终会耗尽锦鲤妖的心力。 辛禾雪颔首,谦恭道:“多谢。” 他将菩提君口中警醒的“三要”一一铭记于心,向菩提君告别之后离去。 鳞片白得晃眼的鲤鱼,长尾一摆如同浪花,顺着天池瀑布而下。 菩提君送别了他。 ……… 这一送别,就给送到了江中大旱去。 江州去岁夏末遭遇洪灾,赈济款于年尾从朝廷拨了下来,今年五月却又突逢大旱。 打清明之后,已经将近有两个月未下过一滴水。 夏蝉刺耳,田埂的水稻等着灌溉,江流却早已见底。 黄土地龟裂成一道道一横横的线,唯有地缝里的野草还夹杂着泛黄的绿色,而稻苗已经在焦灼的烈日下烤得奄奄一息。 焚风好似要掀起巨焰。 麻线鞋踩在黄土上,能够感受到那股几乎是从地缝滚滚冒出的热气。 青色圆领窄袖衫,葛布束口裤利落地扎起,本身是便于农作的服装。 今日也无雨。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76节 周山恒掀起地上的笠帽,用巾帕擦了额际的汗,再将笠帽戴在头上,此刻才感觉到片刻阴凉。 一路走过来,不论是邻家的还是他家的田地,都已经无水能够引入了。 大旱持续下去,只怕今年的许寿村恐怕会严峻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他从田埂边走过,肩上扛着的耙子刚刚将田里的杂草除去,只不过效果甚微,再连月无雨的话,家中的农田今年怕是颗粒无收。 有人和他打了声招呼,“周大,一会儿我上你家去,你帮我写封信,我要托人给我住在归州的远亲送去。” 周山恒是许寿村附近这一片乡里少有的读书人。 和县学里那些文弱的白面生员不同,他的身量颀长高大,窄腰宽肩,肌肤呈现出常年下地干活晒出来的麦色。 但又因为饱读诗书,和乡野村夫又区分开来,他的气度四平八稳,还带着些书卷浸染出来的敦厚文质。 五官生得是极端正的,整个人像是悬崖绝壁上巍然而立的冷松。 周山恒应了那邻村的中年男子一声。 他也踏上了回程的路。 余光一瞥,剑眉却是皱起来。 有条大江穿过许寿村所在的三原乡,现下因为连月大旱,河床已经干涸了,尚存三两个顽强的小水洼。 因为实在是白得晃眼,让周山恒一瞥就留意到了那小水洼里的鲤鱼。 这一片至多只有些草鱼、鲫鱼和泥鳅,鲤鱼很少见,何况是通体雪白的锦鲤。 周山恒此前从未见过。 他顺着原本的石阶向下走,因为没有河水,用来浣洗衣物的青石板已经完全无用了,他从青石板上走下。 辛禾雪本来就道行浅,他在招摇山上至多才能化个人鱼形,突遭大旱,一离了水,连人鱼形也维持不了,就一只鲤鱼躺在干涸的河床上。 小水洼都要晒干了。 见到有人来,蔫蔫的,勉强摆了摆尾巴。 瞧着十分可爱可怜。 周山恒将笠帽摘下来,反拿着用笠帽装了点水,又把锦鲤妥善地放进去,这才回家。 ……… 周山恒帮邻村的中年男子写完信,信纸用竹筒装好,免得不慎有毁损,到时候男子还要托乡里民间的信客送去。 “也不知道归州的情况如何,要是再这样不下雨,我只能投靠表姑父一家去了。”中年男子哀叹,“一表三千里,人家也不稀得我们这样的破落户,今年难啊!” 周山恒不言语,他本来就是沉静寡言的性格,男子也不觉得奇怪。 他为了方便乡里,收取的代书费很少,五文一封,只赚点油墨钱。 中年男子如实给他,想起来什么,又询问:“你母亲身体可好?” 周山恒摇头,“状况欠佳,咳疾近来有些严重,只能卧床休息。” 中年男子原本想叙叙家常,探望一下邻里,听到这样的情况只能安慰,“会好的,会好的,这么多年她孤儿寡母带大你们两个不容易,周小二呢?” 周山恒看了看外头的日光,“上山摘桑叶了,还未回来。” 中年男子告辞将要离去,才出了柴门,竹篱笆围出来的小院明净整洁,他见到屋檐下的水缸里有只通体白色的鲤鱼。 顿时稀奇得不得了。 他左看右看,“这是哪里捉来的?” 周山恒道:“江边看见的。” 江里的草鱼、鲫鱼,早在大旱没多久就给村里人捉去熬鱼汤分食了。 这白鲤鱼非常少见。 村野人不识货,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种类,中年男子只觉得实在是稀奇得很,他们家里自打过年之后就没沾上过两餐荤腥了,孩子馋得哭爹喊娘,他看向周山恒,“你这白鲤鱼卖吗?” 他想着同乡人买卖,总比县里卖的鱼要便宜些。 周山恒看了一眼水缸,沉静道:“不卖。” 中年男子失望而归。 周山恒俯身察看水缸里的锦鲤。 他们屋后靠着山,山里有泉眼,泉水有一道浅浅的溪流蜿蜒到屋后,只要山泉未断绝,他们家就还有一口水喝。 只不过这个水量灌溉农田就做不到了。 水缸里的水就是屋后的溪流里蓄的。 水质清澈。 白鲤长尾长鳍舒展开来,在水里悠游,仿佛是雪浪。 原本晒得黯淡的白色鱼鳞,此时又重新粼粼闪烁起微光,摆尾时如跃动的碎银。 周山恒瞧得出神,他想要伸手去碰一碰那漂亮的白色鱼尾。 “哗啦!” 响亮的水声。 水珠淋淋,顺着周山恒的额角、眉骨、下颌滴落。 他被白鲤甩了一脸水。 再去看缸中,那白鲤浸入水面。 过了一会儿,又浮起来,贴近水面,朝他吐了两个白泡泡。 周山恒觉得自己应该是被骂了。 “对不住。” 他为自己鲁莽地想要触碰白鲤尾巴而道歉。 辛禾雪懒得搭理他。 这储水的水缸还是小了些,让他有些活动不开,不过因为是山中水,水质还算舒服。 他大概清楚了这穷书生的身世。 江州三原乡许寿村人士,周家长子周山恒,家中几亩薄田,以养蚕缫丝为副业,家庭结构也很简单,孤儿寡母一家三口。 确实很符合通常故事里的穷书生形象。 辛禾雪静静观察着。 日影西移,主屋旁边的灶房升起炊烟,丝丝缕缕,日暮下隐约发蓝。 周家二郎蹦跳着回来了,比起沉静的兄长,七八岁的周二郎显得十分活泼。 他放下后背的竹篓,里面满满的一筐桑叶,等到喂了蚕,又去灶房里帮忙。 周山恒将单独的一份饭菜端进东厢房里给周母。 两兄弟的晚饭则在堂屋里吃。 周二郎好奇地问:“大哥,怎么缸里有只鱼儿?用来吃的么?” 周山恒咽下米饭,“养着。” 周二郎:“噢。那鱼儿可真好看,没见过这样的白色,明天我顺道去捞丝草吧?给鱼儿供养料。” 周山恒没说什么,应了一声,又问:“你这两日是不是没去村塾听讲?” 周二郎扁了扁嘴,“天旱成这样,来年没粮食,村里都没钱发给郭先生,先生都走了。” 大澄没有官办的村学,村塾是村里百姓凑起钱粮来雇佣教书先生来给孩子们启蒙的,工钱本就低,都说家趁二斗粮,不当孩子王,郭先生先抗不住了,另谋出路。 周山恒颔首,“那以后在家里学,先教你千字文。” 周二郎是崇敬自己这位有实才的兄长,但要他听讲学习,又实在是难为他了,于是怏怏不乐地答应。 周山恒给母亲房里端了新煎好的药。 洗漱完就回西厢房睡觉了。 为了让他安心治学,他独自住在僻静的西厢房,周母住在最大的东厢房,周二郎在东厢房里隔出来的小间。 周山恒往灯盏里添了二两桐油,再撒了些盐,这样要省油得多。 他就着火烛温书。 书卷是从乡里的佛寺借来的,书价对于农家来说相当高昂,普通百姓家中没有什么藏书。 周山恒看书入了神。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恍然间听见破水声,过一会儿,又有人敲了敲柴门。 已经是亥时了,月上中天。 有谁会来? 周山恒去开了门。 来者是位过路的年轻道士,对他行了个拱手礼,“郎君可否借口水喝?” 周山恒端了碗茶水给他。 那道士一饮而尽,解了日夜赶路的渴,才问:“郎君可发觉许寿村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周山恒道:“道长,这是何意?” 那年轻道士不好和凡人讲些妖鬼之说,免得明日传出去引起了村子的慌乱,他只是途径许寿村隐隐察觉到妖气,才上前探查,但是那妖气似有若无,现下好像又没有了。 他的修行浅,不免是他体察错了的缘故。 夜已深了,不便叨扰,年轻道士和周山恒道了谢就离开了。 周山恒重新关上柴门,回到西厢房里,他吹灭了桐油灯,又有月光从窗子照进来。 他到床铺上去,过一会儿呼吸平稳,入眠得很快。 睡得混混沌沌之时,周山恒耳旁仿佛有人在喊他。 “周郎……周郎……”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77节 “周山恒……?” 缥缈如仙音,朦朦胧胧。 周山恒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却怔愣在原地。 有一弱冠郎君趴在架子床边,懒倚着半身,玉白的手指间缠绕玩着的是周山恒的头发。 见他终于醒来,漫不经心地瞥落视线,只这一眼,也像是妖魅一般足以令人神迷目荡。 更让周山恒诧异的是,身旁的郎君上身穿着轻纱衫,下身却是白色鱼尾,鳞片蹭到了周山恒的腿旁,冰凉玉润。 仿佛是抟雪作肤,镂月为骨,月光下美得难以言喻。 郎君雪颈微低,凑近了他,向着周山恒扑面的是一种好闻的冷香。 周山恒浑身紧绷,像是石头一动不动。 辛禾雪眼中笑意流转,尾调轻扬,“吓傻了?穷酸书生,怕我吃了你?” 周山恒喉咙不知怎的,干涩说不出话来,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道:“不怕。” “既然不怕,那还不快醒来?”辛禾雪语气一变,蹙起眉心,命令道,“你后院的溪流都快流干了,快些将我送回水缸里。” 他语气像是要吃人一般,但却不会带给人凶恶感,那双眼好似是天生的看谁都柔情脉脉。 周山恒愣头愣脑的,就被眼前的郎君弹了个脑瓜儿崩。 周山恒猛地从床上直直坐起,月色凄清,房中空无一人。 是做梦? 周山恒抵了抵额头。 又回忆不起来梦里的人是什么样子。 只记得叫他去后院? 后院有什么? 周山恒摇摇头,他又起床,披着外衫前去。 却在后院的浅浅溪流里见到了本应当在水缸中的白鲤。 辛禾雪方才为了躲避那个道士,想方设法跳进了溪流里,这会儿回不来,只好托梦求助于周山恒。 “当真怪异……” 周山恒把白鲤放回水缸中。 看见白鲤在水中游曳着,周山恒想不通好端端的鱼怎么会跑到溪流里,兀自低喃,“莫不是成精了?” 这么猜着,他又哑然失笑。 定是夜里突然见到了那个道士,有所思,有所梦,不过凑巧罢了。 鱼儿怎么会成精呢? 周山恒忽地又摸了摸眉心,莫名觉得好似是谁弹过他一个脑瓜儿崩。 第48章 失忆(3) 翌日,天光大放,周山恒才醒来。 他从前天边才泛鱼肚白时就起了,夏天还起得更早,今日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竟然辰时才起。 其实也不算晚,正是乡野市人朝食的时候,但对于读书人来说,就不够勤勉了。 周山恒刚过了县尉主持的县试,取得了届时参加州试的资格,秋闱在九月,现在已经是五月半,只差不足四月的时间。 他匆匆起来洗漱,做了汤饼,又煮了粥,将食物端进周母房里,叮嘱周二郎要好生照看母亲,自己又草草解决了朝食,这才踏出门去。 大澄人想要读书,一般只有三个地点,一是家中,二是官学,三则是山林寺庙。 第一种多是世家,书香门第,名门望族的家中自然藏书万卷,可供家中子弟学习,往往是父教其子,兄教其弟。 第二种官学分为两类—— 一类是朝廷办的学校,统一由国子监领导,能入学念书的都是贵官员子弟,他们不用像周山恒这般经过县试、州试,只需通过官学内部的合格考试,就能够直接在京城参加省试。 第二类官学则是州县的地方学校,招收学子的名额很少,入学需得通过考试,能负担学费又少之又少,因此往往上州60人,中州50人,下州40人,上县40人,中县25人,下县20人,能接受官学教育的学子,在大澄里说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 不论是朝廷官学还是州县官学,凡是官学内的学子,不需要经过县试州试,只要经过官学的卒业考试,都能够作为生员,直接参加京城春季的省试。 而像周山恒这种家徒四壁的布衣子弟,负担不起官学费用,往往是村塾启蒙,划粥断齑,以沙为纸,想要继续读书,唯有去山林中的寺庙道观里。 大澄的佛教和道教都相当兴盛,有充足的藏书可供阅读,不收学费,能随斋寄食,还有一些通儒硕学的高僧名道,乐意给学子答疑解惑。 因此对出身寒微的学子相当具有吸引力。 周山恒背着竹笈,这种书箱内部分层用来装书,上部还有凉篷,足以遮雨,旁边丫丫叉叉能够挂些巾帕一类的随身物品。 他几乎每日都往山上的惠福寺去,早出晚归,这种竹笈对于长途跋涉的读书人很方便。 因为每日背的物件都很多,他也没有意识到今日的竹笈比往日重上一些。 惠福寺的头陀每日拂晓都会敲着木鱼沿街报晓,有时也预报天气,周山恒穿过乡里的街巷,听闻百姓说今日又是晴明天气,不知道几时才有雨。 抵达山脚,顺着山道向上攀登。 惠福寺坐落之地在半山腰之上,山清水秀,树林阴翳,清凉袭人。 四周宁静,唯有佛音袅袅,山门外小沙弥清扫落叶,屋檐角上的青铜铃发出悠远的叮当响。 佛寺藏经楼内所有藏书都可供给读书人借读,不收取学费,因此,周山恒有时也帮佛寺抄写经书。 他在藏经楼里一坐就是一上午,回过神来,日头已经在正中。 在寺庙里读书,可以随斋寄食,随着僧人吃斋的时候,也能跟着吃一餐,不过僧人的饭食极其清淡,每日只吃晌午的一顿。 周山恒听闻敲了钟,便赶往斋堂。 只可惜,他去到的时候僧人们显然已经吃完饭了,斋堂凄清冷落。 往日都是吃饭前敲钟提醒的,不至于他来到的时候错过斋饭。 周山恒有些疑惑。 却见那个负责敲钟的小沙弥冲他做了个鬼脸,“叫你整日吃白饭!也不及时来!” 分明是小沙弥有意敲饭后钟。 对方看他不惯。 周山恒不语,没有与他争执。 小沙弥的年纪大约才十二岁,很快被年长的沙弥教训了,年长的沙弥上前对周山恒道歉。 周山恒:“无碍。” 他原路折返,回到藏经楼的院中。 周山恒的竹笈里还带了朝食剩下的蒸饼,就是过了两个时辰,手边又没有粥,吃起来干巴巴的,噎嗓子。 他吃饭的时候也不曾懈怠,坐在藏经楼屋檐之下的石阶上,手中持着书卷。 正入神之时,额心正中央却被击中了一个圆溜溜的物什,撞到他额头上,又掉下来骨碌碌地滚到窄袖衫的衣摆中。 周山恒困惑地放下了书卷,捻起那砸中他的物什。 是个青绿色的野果子。 他纳闷地抬起头来。 却见山墙上坐着一个神清骨秀的郎君,眉眼带着笑意看他。 身穿新白纺绸衫子,好整以暇地两腿交叠坐在山墙上,容貌清艳绝伦,气度玉影翩翩。 那郎君向他随意地勾了勾手。 周山恒意外地感觉此人面熟,但他分明是第一次见他。 他的反应迟钝了一些,就见到那郎君不满意地微微蹙眉,仿佛春水吹皱一般,周山恒起身,拾起了那青绿的果子。 他走到山墙下,高高地伸手传给那位郎君。 “呆子。”辛禾雪轻笑一声,“给你吃的!” 周山恒还以为这果子是对方失手丢过来的,他才准备物归原主。 闻言,窘迫得耳根发烫,“多谢。” 辛禾雪又给他抛了一颗。 这次周山恒虽然稍显慌张,但还是稳妥地用手接住了。 为了不辜负郎君的好意,他想也没想就把果子送入口中,深深咬了一口。 顿时酸得皱眉皱眼。 辛禾雪眼中狡黠闪过,唇边含着笑意,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这穷书生,依着剧情,过后指不定还会和高僧联手镇压他,既然如此,就先让他玩一下,大抵也不过分吧? 那果子是辛禾雪随手采集的山上没熟的野果。 谁知道周山恒这么呆,整颗青绿的果子也敢直接往口中送。 辛禾雪手里还有两颗,他上下抛了抛。 周山恒全然不觉得自己是被戏弄了,反而还提醒辛禾雪:“公子,这种果子还不到时候,且酸得很,你莫要吃了。” 果真是呆子不成? 辛禾雪眉梢微微一挑,“你且让开。” 周山恒听话地向后挪步,让开位子。 只见山墙上的郎君似飞燕般轻盈,白襕衫蹁跹,踏着一双新缎登云履,轻点落地。 辛禾雪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锦鲤妖两百年在招摇山上化出来的丹心,修为足够让他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那样飞檐走壁。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78节 不过也仅限于这些轻功一类的小把戏。 但这绝对是他这副多病之躯从前做不到的。 周山恒观此人肌肤如雪,气度清贵出尘,知是不凡,兴许是官宦子弟。 他微拱手,问:“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如何称呼?” 辛禾雪瞥他一眼,随口胡诌了身份,“京城辛家,辛夭,小字禾雪。” 京城那么大,总应该有家姓辛的,辛禾雪也不担心穿帮,何况周山恒起码得冬日才上京。 辛夭确实是辛禾雪在第二世时候的姓名。 他的父皇本不期待他的出世,一个废妃生的痴傻皇子,连取名也取的“夭折”之意。 周山恒点了点头,吟味这个名字,“夭?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又是雪下青禾,好名字。” 夭字本有两意,夭折则短命易折,夭夭倒是取草木茂盛之意。 辛禾本指嘉谷,二月生长,八月成熟,处四季之中,得阴阳之和。 小字禾雪被解读为雪下青禾,旺盛生长,与姓名当中的“夭”也相配。 辛禾雪心神一动,这时候终于仔细打量周山恒。 “原以为你是榆木疙瘩,想不到漂亮话说得这样好?” 周山恒对上那双清如秋水的眼睛,不知为何,耳根发烫,立即拘谨地低下头,便觉得自己耳根一定是狼狈地全红完了。 不过他肤色是太阳晒出来的麦色,倒也不显眼。 “不是漂亮话。”周山恒笃实道,“周某素来言无粉饰。” 辛禾雪悠悠道:“那就是开口见心了。” 周山恒讷讷不知道如何言语,“辛公子,莫要取笑周某了。” 辛禾雪的话说得有些促狭的意味,好似周山恒心中装着他。 不过他有说这样话的资本。 郎君生得素面绝艳,身姿修长如芝兰玉树,秀骨珊珊撑起薄衫,这样的人物,就是石人见了也动心,铁人见了也相爱。 周山恒思悠神晃,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介绍姓名,又道:“某是三原乡许寿村人,姓周,名山恒,字子越。” 辛禾雪好奇地问:“周子越……谁为你取的字?” 这样的名字,不像是不识字的乡野农夫取出来的。 周山恒诚实道:“我父亲早逝,是乡中族老为我加冠取字。” 辛禾雪颔首表示明白了。 他在第二世还未行冠礼就已经逝世了,要是等到加冠,辛禾雪也想不出来谁能为他取字,毕竟他那个当父皇的先帝早就驾鹤西去,而母妃也没等到他承继大统就病逝了。 非要寻一个人选的话,大约就是在当年近乎被满门抄斩的母妃外家,他还有一个说是戍守边疆实则被先帝流放,无诏不得归京的舅舅。 周山恒看辛禾雪周身的衣物料子不凡,更加肯定了对他官宦子弟身份的猜想。 兴许是游学到此的官家子弟。 寺庙条件艰苦,一般的富家子弟不会到这里求学。 周山恒想到方才辛禾雪给他野果充饥,说不准对方正好到了江州囊中羞涩,才会到寺庙来。 “斋饭的时辰已经过了。”周山恒掰断了一半的蒸饼,递给辛禾雪,“你若是不嫌弃,就先吃这个吧。” 辛禾雪接过来,咬了一口,险些被硌到了牙,“太硬了。” 他摇摇头,蒸饼硬得硌着他,像是龇牙咧嘴的狸奴。 周山恒一晃眼,就瞧见了那淡粉唇部内里湿红的舌,色艳到十足。 他无端如同被火舌燎着了眼睛一般,躲避视线,不敢再看。 心慌慌地坐在石阶上,手中重新拿回了那书卷,眼睛落在书卷上,心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辛禾雪忽而就听到了爱意值提升的提示音。 他一撩衣摆,坐到周山恒身侧,“周兄,你在读什么?”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周山恒低声喃喃,不自觉地念出书卷上的字,他转头问辛禾雪,“此四毋实为一毋否?” 辛禾雪纤长的眼睫轻合,再看周山恒,“周兄,这是何意?” 虽说当了一世古王朝的人,但是辛禾雪的第二世多数时间是在意识浑噩之间度过,也只有在十八岁之后才意志清醒。 尽管他此后勤勉学习,也大多是学了些帝王心术,对于四书五经这些儒家思辨了解得不多。 他只大约知道这是出自论语。 结果周山恒听了他的问题,好似听进了心里去,低眉沉吟片刻,恍然悟道:“辛公子的意思是,知其义自知其义,不解其意才辩其义?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原是周某的学问不到家。” 【周山恒爱意值+5】 辛禾雪:“……” 他不过是问他这文言文是个什么意思,却好似他讲了什么高深道理。 真是呆子。 辛禾雪拾了周山恒旁边的一卷经书,也阅读起来。 林下生风,吹得很舒服。 静谧的午后,有时候他才和周山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辛禾雪这会儿了解清楚了,周山恒届时若是通过州试,就要十一月动身启程前往京城,参加来年春闱的礼部试,也就是省试。 礼部试的科举考试主要分了六科,秀才科、进士科、明经科、明法科、明字科和明算科。 周山恒要报名参考的,就是进士科,主要考三项,帖经、杂文和策问。 帖经便是要求对经书的熟悉了,这是周山恒稍微弱势的一项。 这和辛禾雪从前的科举考试制度不同,他当时所在的朝代,科举制度更像是后世对眼下这种科举完善之后的成果。 不过周山恒既然是目标人物,是剧本里那个穷书生,辛禾雪倒也不担心他的考试。 目标人物一般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换句话说,身负特殊的气运。 就比如现下辛禾雪和他靠得近了,待得久了,周山恒身上的气运就令他很舒服,锦鲤福泽和对方身上的运道相合相融。 否则辛禾雪也不会只在周家院子的水缸里待上一天,就长进得能够完全化形。 难怪菩提君说凡尘人间才有机缘。 日薄西山,红霞满天。 辛禾雪先和周山恒道了别。 周山恒一怔,忍不住上前一步问:“辛公子,你明日可还来?” 辛禾雪微微笑了笑,道:“周兄,我近日都在三原乡停留,明日我会再来。” “好、好。” 周山恒点了点头,原本看辛禾雪身边也无仆从跟随,想问辛禾雪可有去处落脚。 但是一想到家中不过是茅草结庐,这样的地方反倒是委屈了这般琼枝玉叶般的人物。 周山恒和辛禾雪道了别。 满心想着自己如觅知音,却没有留意到辛禾雪和早上那般故技重施,一道微光掠过,跃进了他的竹笈里。 蝴蝶鲤就等着穷书生将自己背回家里去了。 ……… 因为要留出时间来教周二郎千字文,周山恒提早下了山,他回到家中时,恰好月上梢头。 周二郎八岁的年纪,已经很能干了,浣衣做饭都极利落,白天闲得没事,还上山摘了些野菜。 周山恒炒了两个菜,就着黍米饭吃。 周母今日的精神好了些,白日在家中织布,今夜和他们一起坐在堂屋里用食。 周二郎忽而想到了什么,抬头对周山恒道:“大哥,我本来今日去山上的泉湖里捞了些丝草,结果回来却发现水缸中的白鱼儿不见了!” 周二郎揣测,“会不会是有人到我们院中来,把鱼儿偷走了?!” 周山恒立即站起身,“我去看看。” 他到院中去,却见屋檐下的水缸里,丝草暗绿荡漾,雪白的鱼儿悠游自在。 见到他来了,浮近水面,吐了三两个白圈泡泡。 周山恒松了一口气。 白鲤有时候会潜入缸底,或许是弟弟白日里看岔眼了。 只是…… 鲤鱼这般白得晃眼,日光之下鳞片还如同雪花银一般细闪,当真会看不见吗? 周山恒心中狐疑,不过也只能暂且抛之脑后。 等到一家人收拾完,周山恒教了周二郎半个时辰的文字,就让弟弟回屋去睡觉了。 他自己也洗漱完,房舍里重新安静下来。 夜风吹起竹卷帘,清清凉凉,袭人体肤。 周山恒坐在桌前,手中抄着书卷,风吹动了屋后山上的松林,发出松涛之声,伴着写字和书卷翻过的细微沙沙响。 令人心神完全宁静下来。 周山恒好似只是一晃神,淡淡冷香贴近。 “周山恒……?” “周子越……?” 缥缈如仙音,朦胧似隔纱。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79节 今日在寺庙见到的清艳公子,柔若无骨一般,懒倚在他肩旁,从右后方凑过来瞧那桌上的物件。 “你在看什么?” 周山恒桌上的书卷不见了,纸墨还在。 纸上是周山恒的字迹—— “蜜官金翼使。” 公子笑了笑,轻笑声就在周山恒耳旁。 周山恒能感觉到身后的郎君靠得更近了,伸出手捻起了周山恒的毛笔。 那双手是极好看的。 在摇曳的烛火下,在清浅的月色下,肌肤冷润霜白,手指修长秀致,仿佛美玉雕就。 捻着毛笔,一边轻声念着,一边挥毫写出了下联—— “花贼玉腰奴。” 周山恒只觉得这人说出、写出的每一字,都无端令人心痒。 字也是极有风骨,龙蛇之势般游走。 花贼玉腰奴…… 玉腰奴…… 这公子确实像是下联里写的蝴蝶一般,玉质翩翩,身上惹着一种幽香。 ……更近了。 周山恒喉结滚了滚。 郎君的长发柔润地滑落下来,软软地搭在周山恒肩上。 那修长秀致的手,轻贴放在周山恒胸膛怦怦然跳动的地方。 辛禾雪眼尾微勾,仿佛当真忧心地询问:“你心乱了,为什么……子越哥哥?” 作者有话说: *引用自《通典·食货七》卷七,大澄科举制参考唐朝 第49章 失忆(4) k突然开声:【……哥哥?】 听他的语气,好似对辛禾雪喊周山恒“子越哥哥”有什么意见。 【怎么了?】辛禾雪笑眯眯,【考官先生,你对我的表现有什么考核意见吗?】 k:【……不。】 k:【没有。】 辛禾雪:【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高兴呢^^】 已经完全丧失好哥哥地位的考官k,没有资格说话。 辛禾雪笑了笑,他丢了张帕巾给周山恒,抽身离开,“子越哥哥,你怎的汗涔涔的?” “我……我亦不知。” 周山恒喉咙干涩。 他紧紧把握住了那洁白的帕子,边角绣了一枝雪梅,好像原本是辛禾雪贴身妥帖地放着的,已经浸透了那股子细柔的冷香。 就搭在掌心里,他的手指蜷起无意识地摩挲帕子,帕子的用料细致,触感滑腻,让人一下子仿佛是碰到了青年那温润细腻的肌肤。 周山恒耳根火苗燎烧一般滚烫,才会回过神来,立即转头想问辛禾雪怎么会在这。 结果一回头,却是不见任何人影。 月色寂寞,屋内寂静凄清。 画面随之犹如石子投落湖面一样,看过去房屋内的家具全都荡漾起圈圈纹纹。 周山恒霍地坐起。 肩颈和腰背的酸痛和一动作就发出来的咔咔响,昭示着他昨晚竟是趴在桌上睡了一夜。 竹编卷帘外,天色蒙蒙亮。 ……… 怎么会?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周山恒来回行走在藏经楼的山墙之下,手中拿着书卷,虽未出声,但唇部一直是念念有词状。 越是走,心越是乱,越是乱,眼前的经义也越发不清晰。 “周兄?” 听闻后头传来青年温润的声音。 周山恒竟是一时间做贼心虚一般,懊恼地抬起手,用书卷遮住了自己的脸。 辛禾雪今日化形的时候变了身新的青衫,更是一幅玉面书生的模样。 他见周山恒如此窘迫,还有意绕到人跟前,明知故问,打趣道:“周兄?你今日怎的不看我?是不敢看我?” 周山恒沉沉叹了一口气。 实在是无颜面对。 怎么对着不过才相处一日的公子,做了这样……冒犯的梦? 其实梦的内容本身不过火,只是周山恒回想起梦中的情境,无端面热心跳起来。 何况梦里辛禾雪还喊他子越哥哥…… 周山恒喃喃自语,又想起昨夜梦里的上联,“蜜官金翼使……” 辛禾雪如流水般顺畅地接上,“花贼玉腰奴。” 周山恒顿时盯着他不眨眼。 这分明是他梦中的内容? 辛公子怎会知道? 辛禾雪微微一歪头,“周兄怎么这样稀奇地看我?这不是前朝有名的联语吗?” 周山恒讷讷,“原是这样,是我孤陋寡闻了。” 兴许是他在何处听过,自己不记得了,结果却投诸在梦境里。 周山恒更是惭愧。 在他转身没留意的时候,辛禾雪却是低敛面容,唇际坏心地一笑。 这种一板正经的书生最好玩了,他不过是巧计戏耍两次,这人不但发觉不了,还惭愧无地,结果爱意值又悄悄上涨起来。 周山恒回首再去看辛禾雪,却见着夏日里一只粉蝶,扑簌簌地落到辛禾雪青丝发间。 只不过辛禾雪还没发觉,见他看过来,反而笑了笑,本就清艳的一张脸,一笑起来原先极浅极柔的冷淡就驱散了,好似春星乍合,桃花开到七分。 周山恒怔怔地指向停落在青年耳旁的粉蝶,“落了一只花贼。” 辛禾雪眉心一蹙,他一晃首,那只粉蝶就扑簌簌又飞离了,“多谢提醒。” 从枝叶间洒落的几束日光下,还能看见蝶飞时飘洒的粉。 辛禾雪那点过度爱干净的小毛病犯了,他拿出帕子擦拭耳畔。 周山恒余光一瞥,就瞥见那帕巾一角的雪梅纹样。 他下意识三步做两步地上前,握住了辛禾雪的手,“这帕子……” 分明和他梦中的一模一样! 辛禾雪态度自然,神情自若道:“怎么了?周兄,你若是喜欢这帕子,这张就送你好了。” 周山恒才察觉到自己握住的手腕窄瘦,雪肤滑腻,想到自己做出这样登徒子的动作,立即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收回手,“对不住……” “什么好对不住的?我还有别的帕子。” 辛禾雪随手将那张雪梅图的手帕丢入周山恒怀中。 周山恒险些没接住,手忙脚乱地拿稳。 看见辛禾雪这般坦然态度,周山恒愈发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 又到了日暮向晚的时候,山中子规一阵阵啼鸣。 按照昨日,两人就该在此时道别分开了。 辛禾雪却是吃痛般吸了一口凉气。 周山恒关切地问:“辛公子,你如何了?” 辛禾雪半躬身,撩开了青袍的下摆,“我早上来时崴了一下脚,本来觉得不严重,现下却又好像寸步难行了。” 周山恒蹲身下来,他去察看辛禾雪脚腕的情况。 登云履往上一些足踝的位置,隔着布料看不见,但似乎确实是肿起来了。 辛禾雪忧心地说:“这下恐怕难以下山了,不知道寺庙中有没有空房……” 寺庙条件艰苦,即使是空房恐怕也要和人凑一间屋子睡通铺。 周山恒毫不犹豫道:“我背你下山。” 辛禾雪只推拒了两声,目的达到了,他也就答应了。 周山恒背上他,竹笈就无法背也不好拿了,所以先背在辛禾雪背上。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80节 所幸是轻便的小竹笈,不是远途跋涉的和箱子一般大的。 周山恒做惯了农活,有一把力气,背人很稳当。 辛禾雪双手环在他肩颈,脸伏在肘窝里,伴随着绵绵冷香的吐息就在周山恒脖子旁。 他不得不转移注意,找了个话题问辛禾雪,“辛公子可有考科举的打算?” “科举?”辛禾雪侧着头,“我不考科举。你就当我是游侠儿,四海为家吧。” 鱼可不就是以江河湖海为家吗? 周山恒应了一声。 辛公子话中的快意,周山恒是佩服又无法做到的,他家中清贫,母亲久病难医,只盼望着他读书出人头地。 他因此沉默下来。 辛禾雪又道:“不过你若是过了州试,十一月要上京,我倒是可以跟你一起,正好我要回京城看看。” 他还记得自己编出来的身份,是京城人士。 周山恒又应了一声。 山路阶梯一级一级往下走,他往上托了托辛禾雪。 指节一侧的茧子不免滑过青年大腿的肌肤,即使隔着一层夏日清凉的薄裤,周山恒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种柔润。 辛禾雪默默道:“痒。” 周山恒像是被当场抓住的登徒子,磕巴一声,“对、对不住。” 他的手僵硬得一动不动。 【周山恒爱意值+3】 辛禾雪有点儿困倦,和猫儿似的蹭了蹭周山恒的脖颈,调试了个合适的位置闭目小憩。 他说:“到了山脚你叫我。” 周山恒:“嗯。” 周山恒的背部宽厚温热,躯干高大结实,不像寻常的文弱书生,但也不至于像莽夫那样的粗犷。 整体来看,还是个温厚谦恭的文人。 阶梯很长,还是稳妥地到了山脚。 到山脚就离许寿村不远了。 辛禾雪干脆道:“周兄,我口干得很,可否到你家喝杯茶?” 周山恒低头,“你不嫌弃就好。” 周山恒:“我家里还有些药酒,你脚腕肿了,恐怕有淤血,用些药酒揉开会比较好。” 辛禾雪答应了。 周山恒背着他回家。 周二郎估计又到后山上挖野菜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因为一心念着辛禾雪的伤势,周山恒没有发觉水缸里少了一道白影。 他把辛禾雪放在竹椅上,又去拿了屋中的药酒出来。 “得罪了。” 道了一声,周山恒屈膝蹲下来,给辛禾雪褪去左脚的鞋袜。 崴脚什么的本就是托辞,辛禾雪用了些障眼法。 登云履一褪,皓如霜雪的足踝露出来了。 脚腕细得很,瓷做的一般,只是过分苍白,夸张地说白得近乎透明,淡蓝的脉络布着足背。 周山恒慎之又慎地托起。 因为太白,所以脚踝的肿胀淤青越发显得刺目又可怕。 周山恒在手心里盛着药酒,捂到脚踝处,擦热擦烫了,这才疏通血脉。 那本来就是障眼法,辛禾雪根本不痛,被周山恒这样擦着反而才觉得麻痒。 没一会儿就拒绝道:“好了好了……” 周山恒以为他是怕疼,耐心地吹了吹,安慰道:“还得忍一会儿,很快就好。” 他重新又往手心里倒了药酒,只管用掌心按摩脚踝。 辛禾雪脚踝热辣辣地发烫,再次拒绝道:“真的好了,真的好了,你停下吧。” 周山恒狐疑,犹豫地放下手,东厢房传来周母的呼唤。 他对辛禾雪道:“那你先坐在这里晾一晾,不知道你平时住在哪?日头将要落山了,宵禁会关闭城门,若是不嫌弃,今晚就先在我家落脚吧。” 他说罢,留给辛禾雪考虑的时间,到东厢房去察看周母的情况。 只是出来时,再看堂屋,竹椅上已经没有人坐着了。 想来是已经离开了。 周山恒环顾了一圈简陋的屋舍,低下头。 周母昨天的身体状况好了些,做了针线活,晚上还和他们一起吃了饭,但是今天又不行了,咳得厉害,周山恒晚饭后照例煎了药给她送去。 周山恒给周二郎讲完今日的千字文内容,自己又到屋里去温书。 结果没过多久,周二郎慌慌张张地跑来,“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娘唠了一口血,昏过去了!” 周山恒当即站起来。 原先的药是走村的游医开的,不再管用就只得去城里的熟药所求医。 夜露深重,路途远,又有宵禁,可是等到明天再启程,又怕人有熬不过去的风险…… 正当他踌躇的一瞬间,院外传来马蹄声。 马鸣哕哕。 周山恒才打开柴门,便看到院外的马车,车夫让马停下在院前。 帘子掀开,辛禾雪从马车上下来,“周兄,我途径此处,见你家火烛还亮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山恒将情况如实说了。 辛禾雪赶紧道:“那快将你母亲扶到马车上来,如果是寻医问药,卫兵应当不会如此严格。” 他们一行人乘上马车。 周山恒望向坐在对面的辛禾雪,“辛公子,你的伤……” 辛禾雪转了转视线,“你家的药酒很管用,我只是走得慢些,不那么疼了。” 周山恒虽然心有疑虑,但是察觉到辛禾雪不愿意多言,因此没有继续问为什么辛禾雪正好乘马车经过这里。 辛禾雪望向窗外,他的眉间有忧色。 要是他赶来得不及时,周母救治不及撒手人寰了,按照大澄的规矩,周山恒需得在家守孝一年,就得错过来年的省试。 他掀起帘子,看着窗外倒退的夜景。 估算着距离。 城门的守卫了解了他们的情况,又确认了身份,确保没有异常可疑之处,才让人打开偏门,给他们放行。 熟药所本来正要关门,他们恰恰前来,周母成了今日最后一位得到接诊的病人。 熟药所的小童笑着对周山恒道:“真巧,要是你没及时来,我们熟药所里最擅长医治此症的医士明早一早就要出诊呢,两三天不得回来。” 周山恒一怔。 不知道为何,今夜的一切都过于走运了一些。 恰好遇上辛禾雪,城门的守卫又出乎寻常地好说话,熟药局恰好没关门,医士也还在坐诊…… 周山恒以往从未如此好运过。 他望向外头等待的青年。 夜露深重,烟柳依依,月明如霜一般,笼罩在辛禾雪身上。 那柔顺的青丝只有一根玉簪随意地束起,夜风吹拂,几缕乌发沿着耳垂轻轻垂落,无声无息,静谧而美丽。 辛禾雪伸出手,大袖内侧露出窄瘦的一截皓腕,他抬手安抚似的摸了摸车前的那匹马。 周山恒正要上前。 却见辛禾雪低头咳了咳,脸上隐约透露出苍白之色。 余光看见周山恒了。 青年那双漆黑安静的眼眸转向这边,抿唇浅淡地笑了一下。 【周山恒爱意值+15】 【目前周山恒爱意值30】 第50章 失忆(5) 周山恒走上前去,正要说话,却见到夜风卷得烟柳如云,青年耳旁飘荡着一缕银发,如同月光一样的色泽,银华似水。 周山恒顿住视线,心中颇觉怪异。 辛公子不过至多才弱冠之年,怎么会生出白发? 可是再凝眸仔细看时,辛禾雪已经探手将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周山恒再看,也是和其他发丝一般无二的乌黑。 或许是街边的烛火不明朗,月色又朦胧,他看错了吧。 周山恒心中还是有疑虑,“辛公子,这马车是哪里来的?” 辛禾雪抬手又摸了摸这匹棕马套着的辔头,细心解释道:“从邸舍租来的,我原本是想要再上惠福寺一趟,白日里有东西落在那了,途径许寿村,见到你家火烛明亮,想着兴许你还未入眠,上门叨扰一二。”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81节 周山恒问:“丢失的物件可找到了?” 他话一出口,又发觉自己问的多余,为了帮他送母亲到城里的熟药所来,辛禾雪还没有来得及去惠福寺。 周山恒拱手作揖,神情郑重,对辛禾雪道:“今夜多谢了你,这份恩情周某铭记在心,来日若是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一定鼎力相助。” 又愧疚而饱含歉意地说:“只是耽搁了你的事情……” 这本来就是辛禾雪编出来的由头,他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丢失在惠福寺里。 辛禾雪镇定自若地宽慰他:“寺庙里的沙弥应当也会将失物收起来,周兄不必忧心,我明日去也不迟。” 他又抬头看了看月色,“今夜看来是无法回许寿村了,周兄你怎么说?” 周山恒说:“药童说给我和我娘收拾出两间房来,让我娘先服药休息。有二郎在家里看家,等到明日一早再回去也无妨。” 辛禾雪点点头,“那先就此别过了。” 他坐上马车,车夫一挥鞭子,驾车往街巷远处去,在周山恒看不见的转角,马车烟消云散,唯有两只萤火虫萦绕在侧。 方才正是它们两个被辛禾雪充做了障眼法的原料。 辛禾雪扶住石墙,咳嗽声轻而低。 耳畔一缕华发,如月光般流泻下来。 他抬手捻住发丝,低眸思索。 看来菩提君提醒的没有错。 锦鲤妖的福泽脉络和灵气修为全在体内的丹心之中。 其实他平时用些障眼法之类的小法术,消耗灵气还没关系,就算最后灵气枯竭,还能够满满修养回来。 但是一旦干预凡人命运,以丹心为凡人求得福泽,就是干涉缘法造化的行径,往往最终会消耗锦鲤妖的心力,等到心力消耗殆尽,往好的说,就是从原形重新修炼个两百年,往坏的想,可能会魂归天地。 毕竟万物自化,本来是不能够随意干涉的。 如此想来,这周山恒应当是个倒霉鬼,那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倒霉鬼,必将经过心志之苦、筋骨之苦、体肤之苦…… 就连这一次,突发急症的周母也本来是要逝世的。 估计是剧本里锦鲤妖还出了力,所以周山恒不用遭受丧母之痛,能够顺利参加来年的省试。 不过,按照剧本,分明锦鲤妖做了这么多事,却没叫周山恒知晓清楚这会耗费多少丹心心力,才导致了后来剧本最终的结局。 这如何能行呢? 这穷书生,要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才好啊,哪有让这人心安理得的道理呢? 辛禾雪正思索着虐心值的打算,他敛起眼眸,手指抚过耳畔,那缕银白色的发丝经过障眼法的掩饰,看不出来异常。 他对萦绕身侧的两只萤火虫道:“都散了去吧。” 两只萤火虫在他身上沾染过福泽灵气,已经初具灵识,闻言,围着辛禾雪绕了三圈之后,往郊外山野里飞去了。 ……… 辛禾雪第二日在鱼缸里,见到周山恒带着周母回来了,过了一会儿,又独自一人匆匆地拿着一本账册出了去。 他悄然化形跟上,为了防止周二郎发现水缸异常,他用小法术化了一只白鲤留在水缸里。 辛禾雪看见周山恒挨家挨户地敲响了许寿村的柴门,原来是这几年来周山恒帮他们提字作春联、代写书信、代作碑文,许多的事情,看在乡邻同村的份上,都准人赊了账。 现在周母的买药钱不够,周山恒想要将账目收上来,又逢去岁洪灾、今年大旱,正是家家户户缺钱买粮的时候,往日里和善的父老乡亲都换了一副黑脸面孔,见他拿着账册,柴门一关,紧紧闭起来。 周山恒从清早挨家挨户敲门到中午,三千文的欠账,只收回来两百文钱,吃足了闭门羹。 头上顶着烈日,暑气从干裂的田埂地缝间蒸腾起来,叫人眼前的事物都要冒白烟晒化了。 他回到家中,周二郎焦急地上前来问:“大哥,怎么样了?” 周山恒斟了一盏茶,摇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宽慰周二郎道:“莫要担心,大哥会想办法,晌午之后我先去县里找行老,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差事可做。” 周二郎低头,他都听母亲说了,拿长期的药,想要养好身体起码得要三万钱,他们家上哪里拿出三万钱来,“大哥你九月就要州试了,到时候路上还要盘缠费……若是二郎早出生几年就好了,就能够去修城墙、当河工……” 周山恒安慰:“不必担心。要实在不成,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可以抵押。你先好好学千字文,照顾好母亲的身体。” 辛禾雪探听清楚,转了转视线。 周家屋内的两人并未发现,有一白纱帷帽遮面的青年从院前离开。 ……… 乡间的路多是用黄沙坌实。 一名村夫提着山上打猎来的狐狸,那狐狸还没有死,因为常常偷吃他家后院的鸡,终于被他逮住机会活捉了回来。 此刻大概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狐狸哀哀地叫着,叫声格外凄惨。 “兄台,你这狐狸卖不卖?” 声音清润,如倒春寒时节溪流淌过冰层。 村夫诧异地抬头看,“你要买?” 对方是个身着白襕衫的青年,轻纱帷幕遮掩住面目,令人无法看清。 村夫观此人气度服装不凡,狮子大开口地比了个数。 青年扶着帷帽边沿,点头答应了。 村夫将被捆住四肢的狐狸交给他。 辛禾雪问:“你家住何处?我今日傍晚归来将账付给你,我需得先去城里的钱庄的取些银两。” 村夫听他这么说,作势要反悔,“你想空手套白狼?” 辛禾雪面不改色,“我先赊账,周山恒是我的好友,能为我作保,若是我今日傍晚没及时归来付账,明日双倍付你。” 村夫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缺钱的人,估计是有家底的读书人。 还是信了八分,松手将狐狸交给了辛禾雪。 他扬言道:“你傍晚不回来,我就向周山恒讨钱了!” 辛禾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带着狐狸走了。 村夫回头,只能瞧见暑风吹起青年戴着的帷幕,露出帷幕之下那雪白的脖颈和下颌,线条流畅纤细。 风送来了些微的冷香。 村夫无端面红耳赤起来。 ……… 斗鸡是大澄一项风靡京城各地的活动。 这种以雄鸡格斗厮杀为赏玩内容的竞技类娱乐项目,又往往和竞技双方的赌注紧密联系着发展,因此无论繁华京城还是乡野之地,都发展了相应的赌博行业。 大澄的统治者此前明令禁止,不过斗鸡赌博成风,和赛马、赛狗一样仍然屡禁不止,索性只好由官方设置少量专门的斗鸡赌坊、收取赌博税收做限制。 斗鸡的地方叫“斗鸡坑”,设有宽敞的围帐,方便民众围观。 外面烈日炎炎,围帐内凉爽一些,但是在观众高亢地喝雉呼卢之声下,气氛热烈得令人汗如雨下。 县令家的公子已经连着赢了三场了,他激动得脸上发红,挥汗道:“还有谁想再同我比?” “我这可是长安雄鸡,瞧瞧,金毫铁钜高冠昂尾!” 他用了众多词语赞誉的公鸡,仿佛能听懂人话,在沙盘中央昂首挺胸,红冠抖擞。 有人一声声地恭维,“不愧是李公子!” “瞧这公鸡,从没见过这样的成色!” “李公子今日可是赚得盆满钵满了!” 正说着,场边的台子被丢了一袋银两,估计袋子装得很实,竟然发出了如石子碰撞的声音。 斗鸡坑的主持人叫“鸡头”,赶紧帮来者记下赌注,抬眼却见是位白帷幕遮面的青年郎君,他问:“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青年声音冷润,“姓辛。” 毕竟是灰色产业,有人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也正常,鸡头并没有以此为怪,而是点了点银两,道:“辛公子!十两银!” 上来就是十两银,换算就是一万文铜钱,在贩夫走卒日均收入才一百文的江州,这可不是小数目。 在场者没有见过辛禾雪的,连他带来的雄鸡看起来也没有县令家李公子那长安雄鸡那般雄赳赳,气昂昂,体格都小了一号。 辛禾雪气定神闲地站在那。 在鸡头咬了一口银子确认无伪时,也没有任何紧张。 毕竟障眼法不主动解除,时限有足足十二时辰。 那李公子见他下注足,也不遑多让,一下掷了十五两银去。 只是他那向来磨喙砺爪、一往无前的长安雄鸡,不知道为何,此时畏葸不前,在沙盘上只顾躲闪,不敢直击,很快在一漏沙的时限内败下阵来。 李公子不敢置信,“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给公鸡涂了狐狸油了?” 有的人斗鸡作弊,会给雄鸡的头顶涂上狐狸肉熬的油,使得雄鸡沾染狐狸的气味,面对天敌气味,另一边对战的雄鸡自然败下阵来。 帷幕之下,辛禾雪敛眸,对主持斗鸡的鸡头淡然道:“你大可以检验。” 有人盛着一盆水上来,用水清洗了鸡的全身。 围观者看青年全程不动声色地站在那儿,好似挺拔的玉竹,原先持怀疑态度的窃窃私语都低了下来。 李公子喃喃:“不可能……” 李公子:“等着,整装待发,再来一局!” 他让随身跟着的侍从用湿布清理长安雄鸡鸡冠和口腔内的淤血,再用嘴含水喷洒雄鸡的胸腹与两翼降温。 一下子掷了二十两出去。 这是他今日所有本金和赢得的钱财了。 然而这次还不到一漏沙的时间,长安雄鸡就败下阵来。 李公子见着鸡头将赌资收走,呈递给辛禾雪,仍旧不敢置信。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82节 “你定是用什么诡计了!” 他见到青年好不留恋地向外走,眼见着就要出围帐了,三步作两步地上前阻拦,情急之下拨乱了那遮掩面目的帷幕。 风吹时,轻纱如烟波流动,令人直接对上了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眸,眼尾的一点小痣,与浅淡朱唇。 似梦中云,云外雪,雪中春。 李公子一下顿住了,讷讷说不出话,见青年神色淡薄,下意识道歉:“冒犯了……” 辛禾雪敛起眉目,“无事。” 声音低缓地问:“我可以走了么?李公子?” 这一声“李公子”,分明说话者不夹杂什么情绪,也无端叫人胸腔心脏乱跳起来。 李公子:“请、请……” 辛禾雪携带着赃款,面不红心不跳地离开。 刚刚得胜的雄鸡,像狐狸一样鬼鬼祟祟,听话地跟在他身后。 三十五两,三万五千钱。 让这县令家的李公子买个教训吧,总得知道赌博害人不浅。 辛禾雪出来的地方,转了两个街巷,经过县衙,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法事,声势浩大,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 辛禾雪本来无意观看,只是县衙外有个凉亭,那里支着个茶摊。 说书人正摇着折扇,惊堂木一拍,扬声说起故事。 “要说今日来江州咱们县的这位渡之大师!”说书人道,“他不过才二十有五,已经是太初寺少卿,听闻他原本也是江州人士,在惠福寺由悟能大师教养,后来京城法云寺的了意大师途径惠福寺,一眼看中了他的天资,改法号渡之,随他入京。” 辛禾雪捕捉到了太初寺的字眼,微微顿住脚步。 听书的百姓道:“了意大师……这不是我朝的国僧吗?渡之大师竟然是了意的弟子?” 说书人点头,“正是。” “要论起渡之大师的功绩……” “他首次名震京城,你们可知道是什么事?” 听书人耐不住性子,“什么事,什么事?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说书人:“京中有一郭姓富商,经营着数家钱庄,却生活简朴,每逢灾年或者寒冬腊月,常常命人施粥布善,捐给官府万两金。” “他也没有旁的喜好,只喜欢搜罗各地各色的锦鲤。不过千不该万不该,他竟然用血肉养鱼!他听信江湖一个招摇撞骗的道士,听闻用童男童女的血肉养出的血锦鲤,吃了可以强志轻身,不饥不老,当个延年神仙。” “京中那段时间稚童走失了数位,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官府追查到郭宅时,却发现郭宅上下六十三口人,全数死亡!血流成河,一路淌红了外面的街。” “原是那食人血肉的血锦鲤已经练成,将郭宅人口尽数杀害!” “官府一筹莫展之际,正是圣上钦点渡之大师前去降妖。” “那血锦鲤起码背负了上百人的血孽,妖力大涨!” “渡之于京郊鏖战一天,终于将这血锦鲤镇压安宁塔……” 说书人摇了摇折扇,“此次首战扬名京城,圣上赏识他,提拔他为太初寺少卿。” “因着我们江州逢旱灾,太初寺怀疑是旱魃作怪,特令渡之大师此次前来驱除旱魃,招风引雨。” 辛禾雪蹙起眉心。 另一边的县衙更是浩大声势。 他抬手掀起白纱帷幕,望过去,恰时有一高大僧人出来。 一身袈裟僧服,金棕色滚边,四合如意云纹。 掌中持着沉香木佛珠,剑眉凤目,垂首无情,能看见头顶受戒留下的香火戒疤。 辛禾雪只瞥了一眼,迅速地压下帷帽宽檐,匆匆退开。 渡之若有所感,视线望去时,只见到人潮汹涌之中蹁跹离开的白影。 第51章 失忆(6) 辛禾雪匆匆回到许寿村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候。 他抚过雄鸡的鸡冠,“嘭”地云雾一散,原地的雄鸡已经恢复了原型。 那狐狸低头,示好而谄媚地舔舐过他的掌心,湿漉漉,有点儿刺刺的。 辛禾雪叮嘱道:“今日我已经为你开了灵智,以后回到山林里认真修炼,万不可再做偷鸡摸狗之事,也不要伤害凡人。” 火红毛发的狐狸口中“呜呜”两声。 辛禾雪:“去吧。” 那狐狸向着山林里归去,只是三步一回头,万分依依不舍地看向辛禾雪。 辛禾雪不太理解,【它还看我做什么?不认路么?】 k:【……】 猫猫鱼果然不懂狐狸的心思。 那还是个雄性狐狸,以后肯定是个男狐狸精。 k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 k冷不丁道:【或许它是想要你带着修行。】 辛禾雪:【修行在个人,叫人带着有什么用?】 妖与妖之间的道路本就不同,即使是同种族的妖,也不一样,就好比说书人口中的那只血锦鲤,那就是走食人血肉的道路,和辛禾雪现在布施福泽的路径迥然不同。 k:【你说的对。】 辛禾雪:【渡之是剧本里写的太初寺高僧?】 太初寺在大澄十寺五监的官制架构中足够特殊,可以说是降妖除魔的专业部门,此外还会负责一些祭祀占卜祈福的事项。 k顿了顿,道:【宿主的问题,不在考官可回答的范围内。】 辛禾雪:【……好的^^】 看来除了提供剧本信息,和自动提示爱意值增长之外,k已经完全变成了聊天机器人。 辛禾雪身上现在有三十五两银子,先去把碎银付给了那位卖狐狸的村夫。 他再转道去找周山恒。 周山恒拿着什么东西向外走,从院里出来一转角,正好迎面和辛禾雪撞上。 “没事吧?” 周山恒小心地扶住辛禾雪。 辛禾雪正好瞥见了他手中的薄纸,是田契,“周兄,你这是……?” 周山恒有些窘迫不自然地道:“无事。” 在辛禾雪的追问下,周山恒还是坦诚地交代了。 周母的买药钱都要三万钱,周家本就没有多少积蓄,自从周父走后,家里少了劳力,地里的粮食每年交了杂税之后也只够糊口温饱而已。 周山恒晌午之后去问了县里介绍杂活的行老,就是他从明日开始去修城墙当河工这种来钱快的苦力,也不过每日三百文。 熟药所的药钱拖欠不了这么久,周母的身体也拖不起。 周山恒决意先将家中的几亩薄田抵押了去,无论如何先将药钱凑齐,之后再去找些差事。 辛禾雪拦下他,将沉甸甸的钱袋子交过去。 周山恒双手托着钱袋子,好似还未反应过来,只盯着辛禾雪瞧,“这……” 辛禾雪道:“周兄,你先拿去用吧。流年不利,大旱的时候田地怎么抵押得出好价钱?再说,你将田地抵了,之后又要上京赶考,家中的母亲和二郎吃什么?” 周山恒明白他的意思,眼眶发烫,不过他皮肤是麦色,就是眼眶红起来也不明显。 一时间铭感五内,万千的酸涩在心头汇聚,他将钱袋子推拒道:“辛公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你想要帮我,我已经十分感激。” 辛禾雪弯唇笑了笑,缓缓道:“收下吧,等到金榜题名再还我也不迟。” 反正就是他空手套白狼弄到手的银两。 周山恒听他说到金榜题名,往日里被同乡奚落、遭人看不起的经历都重新涌上心头来,他没想到辛禾雪如此笃信,看得起他。 世间难觅是伯乐知己。 “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周山恒一字一顿都凝着郑重的情意,只是他嘴笨,不会说些漂亮的体己话,他的眼睛对上辛禾雪的视线,恳切万分,“今日之恩,周某铭记在心,来日即便是赴汤蹈火,我亦在所不辞。” 【周山恒爱意值+30】 【周山恒目前爱意值60】 辛禾雪眼中的笑意深了些。 周山恒…… 周子越…… 可不要叫他失望才好。 ……… 过了两日,辛禾雪又化形,上门拜访。 周山恒正要去惠福寺。 辛禾雪问:“子越,你去惠福寺温书吗?怎么不见你背着竹笈?” 他们的关系如今已经相当要好,两人以彼此的小字称呼。 周山恒只挎着一个布包袱,他摇头,解释:“从前去惠福寺都只顾在藏经楼看书,今日我是去送帮忙抄写的佛经,听闻惠福寺祈福好,我再去为我母亲祈福。” 辛禾雪点头,“那我和你一道去吧。” 周山恒虽然看他行走无碍,但是还惦记着辛禾雪之前崴到脚的事情,“你的脚已经大好了吗?上惠福寺的山路石阶重重。”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83节 辛禾雪随意地一掀衣摆,能看见登云履和洁白足衣,没有那日肿起来的情况,“我已经全无大碍了。” 见周山恒放下心来,辛禾雪浅笑道:“何况……道阻且长,不是还有你?子越,你可愿意背我?” 他说着道阻且长,尾调微扬,莫名让人产生这话中情意绵长的错觉。 那双澄如秋水的眼,好似是天生看人含着脉脉柔情。 周山恒耳根一烫,但没有躲闪视线,而是极认真地点头,“嗯。你愿意陪我去,我背你上山。” 辛禾雪听他这么说,又道:“我不过是开玩笑的,我能自己走,嗯?” 他走了两步,在周山恒身旁绕了一圈,展示自己行走全无大碍了。 冷香淡淡,萦绕在侧。 周山恒以极低的声音,仿佛喃喃自语,“即便好了,我也是愿意背你的。” 辛禾雪装作没听见,他想起了什么,“在去惠福寺之前,方便我拜访一下伯母吗?” 周山恒请他进门,“母亲刚喝了药,正在房中缝制衣服。” 这个年纪的慈母,往往是闲不下来的,即使在病中,还牵挂着到时候长子上京赶考要穿的冬衣。 周母见辛禾雪进来,先是好好寒暄一番,感激此前辛禾雪夜里用马车送她到熟药所看病的事情。 辛禾雪低眸,“举手之劳,伯母不必挂怀。” 他像是不经意间玩笑地提起,“我此前游历多地,见过一个道士,同他学了点看手相算命的皮毛,伯母可否让我看看手相?” 周母未做他想,摊开了掌心。 这是一个农妇的手,掌纹粗糙,掌根处布着茧壳子。 辛禾雪此番话本来就是托辞,他在周母手心里点了点。 生命迹象微弱,似是强弩之末。 辛禾雪往掌纹脉络里灌注了灵力,他这一番下来,周母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许多。 辛禾雪松开手,不好意思地说:“看来我学的皮毛不到家,竟是看不出来手相背后的意思。” 周母只感觉身上无形的负担像是风吹一般去了。 她浑身一轻,心情也重新振作起来,满面笑容:“没事没事,事在人为,你们读书人不都不讲究怪力乱神的东西吗?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和你们年轻人说多了话,今天伯母的身体感觉好多了。” 辛禾雪和周山恒暂时告别了周母,两人上山去。 听闻辛禾雪低低咳了一声,周山恒面色紧张,“你如何了?是前些日子感染风寒了吗?” 他在周母昏迷送去熟药所的那天晚上,就看见咳嗽了。 辛禾雪摆摆手,收起了刚刚掩唇的帕子,“我没事。” 现在还不是让周山恒知道的时候。 周母的身体确实已经垮了,若不是那晚辛禾雪赶来得及时,可能坚持不到今天这个时候。 不过辛禾雪刚刚灌注的灵力与福泽,足够延年益寿,让周母安度晚年。 只是干预凡人的命运,尤其是寿数,本就是有代价的。 辛禾雪咽下口腔里浅淡的血腥味。 周山恒听他说着没事,但又看辛禾雪明显露出些微病恹恹的苍白之色,周山恒一无所知,心脏却紧跟着牵扯起来。 【周山恒爱意值+5】 他总觉得辛禾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瞒着他。 周山恒想知道,可是辛禾雪避之不谈,显然不愿意说。 ……… 待周山恒上完香火。 他们在迦蓝殿的神签台求了签。 寺庙内佛音袅袅,殿内香云缥缈,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宁静下来。 周山恒看着自己的签文,是上上签。 他近来时运亨通,就连求签也求的是上上之好。 第四十五签,上上,戌宫。 “温柔自古胜强刚,积善于门大吉昌;若有贵人得此卦,宛如正渴遇琼浆。*” 周山恒默念着,他不禁问一旁解签的沙弥,“这位师傅,此签文是何意?” 那沙弥拨着沉香木佛珠,“此签文解曰:天地有知,恩泽非常,观音保佑,终生莫忘。此签凡事贵人和合也。” 周山恒若有所思,求中这签的是他,可他倒是不知道自己近来积善有恩于谁,但若是说于他有恩的贵人,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辛禾雪微蹙眉心,周山恒不由得上前,却见到对方手中的分明是下下签。 第二十八签,下下,午宫。 东方月上正婵娟,顷刻云遮亦暗存;或有圆时还有缺,更言非看复皆全。* 这签文的意思…… 沙弥缓缓解曰:“浮云遮月,还需疑惑,等到云散,便见明月。此签凡事昏迷未定也。” 前途未卜,昏沉未定。 辛禾雪尚且未发一言,周山恒反而面色一凛,将手中的上上签换了他手里的下下签,好似这样就能将运势换了一般,还担心对方因为签文沮丧,于是笨拙地安慰辛禾雪,“求签不过是图个心安,还是做不得数的,事在人为。” 辛禾雪本就不信命数,倒也没有把签文放在心上,顺着周山恒的话,“嗯,子越说得有理,凡事贵事在人为。” 两人放归了签子,相伴着离开迦蓝殿。 有什么噼里啪啦地掉落,那解签的沙弥上前扶起签筒,发觉地上还有一支签子—— “临风冒雨去还归,役役劳身似燕儿;衔得泥来若作垒,到头垒坏复成泥。*” 是下下签。 沙弥抬首,望向已经走出殿外的两人,视线左右游离,最终锁定在周山恒背影上。 此签燕子衔泥之象,万事芝心费力,无果也。 是何事无果? 沙弥将签子拾起,重新放入签筒中,竹签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 惠福寺这一日人烟稀少。 或许是多去县衙看渡之大师做招风引雨的法事了。 迦蓝殿外有一株数百年的大榕树,因为另一边有求月老灵签的,所以自然而然成了月老树。 枝繁叶茂,苍翠阴翳,但枝桠那些鹿角交错般的丫丫叉叉上,绑满了有情人的姻缘绳。 风一吹,红带丝丝缕缕。 周山恒见到满树枝桠的红,像是被灼烫到了一般转移视线。 低着头,站定了步子。 辛禾雪原先在前方走,察觉到人没有跟上来,才转回身,“怎么了?” 周山恒将衣衫的贴里揣着的红布拿出来,这是一个很小的红包袱。 他一手托着,另一手拨开包袱,一只保管得完好无瑕的玉镯子露出来。 这是周家传世的玉镯,当年是由周父提亲时送给周母的。 周父走了之后,周母久病不起,认为自己时日无多,就将这玉镯交给了周山恒,叫他以后遇到了想要送出这镯子的人,要好好对待人家。 周山恒嘴拙,于是隐晦地借着这玉镯表达情意,“当日之恩,不知道如何报答……” 他想将这玉镯送给辛禾雪。 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物件了,虽然微薄,但也想要和一片真心一齐交付给眼前人。 辛禾雪却摆手道:“我那日不是说了吗?待你金榜题名的时候,再来报答我也不迟。” 周山恒怔了怔,以为是辛禾雪婉拒的意思,他灰心泄意地收回手。 辛禾雪:“你心悦我?” 周山恒抬起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 辛禾雪道:“既然两心相通,又何必在意外物?” 他伸出手,指节白皙,像是淋了雪的梅枝,微蜷着的手心一松开,两根红绳从梅枝垂落。 周山恒诧异,随之而来的是心头涌起的无限欣喜。 两心相通…… 周山恒接过那红绳,“你是何时取得的?” 辛禾雪回答:“方才你求签的时候,我在外面遇见了一个方丈,正是从他那里取得了两根红绳。” 由于欣喜,周山恒唇边控制不住地扬起,“我们将它绑上?” 他们选了一个高高的枝头。 辛禾雪抬手绕了红绳,绑了个漂亮的绳结,剩余的部分长长地垂落下来,迎风招展。 周山恒的亦是如此,只绑在他的旁边。 周山恒并未留意到,在红绳挂到树梢之时,有隐秘的红线顺着埋入了他的脉络。 同样的,另一条红线也埋入了辛禾雪手腕内侧。 表面上看,毫无异状。 辛禾雪垂眸,抚了抚这棵大榕树,低声道:“多谢了。” 是他托这棵月老树帮了忙。 既然有红线相牵,除非有能够识破法术的人蓄意将红线剥离,否则到时候就算是失忆了,辛禾雪也能顺着红线感应,找到周山恒。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84节 七日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周山恒听见了辛禾雪说话,但是声音极低极轻,他没有听清楚,下意识问道:“什么?” 辛禾雪转首,不动声色而柔和地道:“我刚刚说,月老树定然察觉到了我们的心意,定不会负相思意。” 周山恒见他笑了,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 【周山恒爱意值+3】 有风搅乱了红绳,又将辛禾雪耳畔的发丝吹拂起来。 周山恒情不自禁地抬手,帮辛禾雪把拂乱的发丝挽至耳后。 榕树静谧,不知道是不是幡先迎风飘动。 周山恒缓慢地倾身低头。 温热触感碰上辛禾雪温凉的唇。 只是单纯的唇齿相依,周山恒顿时心荡神迷,红绳拂在辛禾雪的一头青丝上,美丽得像是仙山幻梦。 香蒙蒙,春霭蔼…… 旱了许久的日子,雨水终于淅淅沥沥落下。 叮叮、咚咚。 连雨如注,汇聚到屋檐,再顺着屋檐角那莲花串形状的雨链,叮叮当当哗然落下。 渡之方才踏入惠福寺的地界。 他踩在地上,脚步混无半点声音,尖顶僧帽拦截雨水。 渡之的耳力向来很好,有意探识的时候,方圆几里内一分一毫的声音也无法逃脱。 他听见了极轻极柔的…… 压抑的哼声。 渡之起初以为是猫儿叫,又察觉到佛寺内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一转步,隔着雨幕朦胧,便见到了榕树旁边,亭中两人相依。 高大男子背对着他,将一瘦削青年揽在怀里,唇齿相贴着,难舍难分。 渡之再看。 那青年好似也察觉到了有人,微微侧过头。 玉面映着薄红,仿若捻过桃花溢出的汁水。 怎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为何又要揽抱在一起? 唇为何要相碰? 渡之无从理解。 不过他已经在被发现前,下意识挪步入殿内。 ……… 大雨滂沱落下。 连着旱了两个月有余,这场雨下得天地都是白的。 大河湍湍激流,白色浪花卷起。 等到雨歇。 周山恒终于将白鲤送到河里。 那白鲤在原处转了两圈,好像是在感激他。 很快,鱼被大河的湍湍急流带走了。 蝴蝶鲤的尾巴似白色浪花一般,在视野里远去。 七日一轮回的新生需要在河底消耗很长的时间完成。 等到蝴蝶鲤重新浮上水面,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 日光煦暖。 蝴蝶鲤悠游,吐了两个泡泡。 很快,鱼又浮在水面上,顿了顿。 这是哪o.o? 我是谁o.o? 要做什么o.o? 第52章 失忆(7) 周山恒在将白鲤放归河中之后,去县里的熟药所拿了新的药,他重新回到家中时,见到了陌生的面孔。 周家在村尾的山道旁边,依山傍水,由于进出村的土道从家门前通过,因此时常有过路的行人上门讨一口水喝。 周母信佛,相信广结善缘,因此过路的行人无论是乡邻还是风尘仆仆的游子,都能得到一碗水解渴。 这时候正是晌午过后,家家户户鸡犬安宁,都静默在午后小睡的酣梦当中。 周山恒上前,向着站定在院外的僧人,礼貌地问:“这位师傅……可是途径此处缺水喝?” 来者一身袈裟僧服,面容沉静,相比较普通僧人,高大有余,手中虽持着沉香木佛珠,但垂眼无情,不像是日日诵经修行的沙弥,更像是降妖卫道的武僧。 周山恒的直觉没有错。 “贫僧渡之,有劳了。” 那僧人行合掌礼,声音冷沉道。 周山恒早已有听闻,渡之大师到江州引雨,有说书人的不懈努力和百姓们茶余饭后谈天说地,他的事迹已经随着他的脚步散至江州上下。 他道:“我这就为你盛碗水出来,师傅且等一等。” 周山恒从主屋里端了一碗茶出来,踏出门槛时,见到渡之正垂首观察屋檐下的水缸。 那水缸刚换了水,极其清澈,可以一眼就看到缸壁和缸底。 因为此前用来养鱼,缸底埋了泥用来种植一些水草,眼下泥巴和水草都丢去了,但是缸壁上的青苔还未曾清理。 周山恒见那僧人久久盯着水缸看,心中颇觉怪异,但也未曾冒昧地开口询问。 他把盛着茶水的木碗递给渡之。 未曾察觉,在木碗递交的时候,有一丝红线,顺着他的手腕被抽离出来,又沿着碗底,顺入袈裟的大袖中。 渡之眼帘半阖,不动声色,他将那茶水一饮而尽,交还给周山恒,“多谢。” 周山恒见那僧人远去了,顺着村尾的方向,走入松间沙路当中。 原本怕生所以没有出来见客人的周二郎,忽而傍在门框边,仰起头,对周山恒小声道:“大哥,我怎么觉得渡之大师和你有点像呢?尤其是眉毛……” 他好像也就是这样随口一说。 小孩子心大,过了一会儿自己说了什么也忘了,就到邻家和朋友斗蛐蛐。 周山恒闻言却是久久未回神,他掩上柴门,回到屋中。 听闻东厢房传来压抑的哭声。 周山恒以为是周母身体不适,赶紧进门察看情况,入目便是周母靠在窗旁,脸上因为年纪而皱起的纹路盈满泪水。 周山恒顺着东厢房的窗户,终于才想起这扇窗的朝向,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院中情景的。 ……… 辛禾雪:【哥哥,你可以把剧本再重复一遍吗?】 k:【可以。】 蝴蝶鲤逆流在河流当中。 辛禾雪现在的脑子有点乱。 锦鲤七日一轮回的习性还是给他造成了困难,他现在已经全然忘了此前发生了什么。 不过好在这并不会影响他进入这个小世界之前的记忆,以及锦鲤妖族群本身包含生存经验的传承记忆。 护心鳞片就像是一个有限的备忘录。 辛禾雪将意识沉入识海当中,他能够观察到自己体内的丹心,内里福泽脉络的走向,还有环绕丹心溢出的灵气。 护心鳞片紧紧贴着丹心。 以辛禾雪对自己的了解,他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给自己。 观察护心鳞片上面用灵力篆刻出来的字眼,横看竖看,也只能看出金光字迹的报恩二字。 这确实是这个小世界最重要的事项,可以说是主线。 但是问题在于,由于天地缘法的限制,辛禾雪无法在护心鳞片上篆刻凡间的人名地名。 所以报恩二字,并没有指向的目标。 通过k重复的简单的剧本内容,也只知道那人的特征是——穷书生。 他留给自己的,应当还有旁的线索。 蝴蝶鲤逆流越上瀑布,破水而出的时候,白色鳞片在日光底下粼粼闪烁。 辛禾雪察觉到了脉络内缠绕的红线。 他的意识沉入其中。 大千世界,冥冥之中,万事万物都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 辛禾雪睁开眼。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85节 他发现了,红线的那一端。 在西北方向,不过不是静止的,红钱那头系着的人似乎正在赶路,呈现动态趋势。 他一摆尾,顺着红线的感应,追了过去。 ……… 借着绿藻的掩映,蝴蝶鲤冒了冒头。 日光有些刺目,辛禾雪微微眯起眼,他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寒意,【怎么?出家人也要考科举?】 隔着不远处的河岸,是正在行走赶路的僧人。 辛禾雪已经失去了此前的记忆,当然不会记得曾经在县衙门口见过这位渡之大师。 但他看见僧人的第一反应,还是怀疑对方是剧本里写的那位高僧。 为什么红线会在他的身上? 辛禾雪不认为自己会看上秃驴,还给他绑个红线做标记。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位僧人将他留在穷书生经脉里的红线剥离了。 僧人在河岸旁驻足,回首时视线淡淡扫向河中。 辛禾雪立即有被鹰隼锁定为猎物的感觉,他不了解对方道行如何,所以谨慎为上,一摆鱼尾,沉入水中。 他又顺着原来的路径往回游,想要回到一开始记忆刚刚洗净的流域里。 只是他才往回游了没多久。 “哗啦”一声。 他被一双大手掬水而上,破出水面。 “……” 蝴蝶鲤和僧人大眼瞪小眼。 “啪”地响亮一声,鱼尾一甩,蝴蝶鲤正要跃回河里。 却发觉自己怎么也游不出僧人手掌当中的禁制。 ……自投罗网了。 辛禾雪最后想。 ……… 暮色四合,日落熔金,河面之上流淌着浅金色的雾气。 农人驱赶着老牛归家,农舍升起炊烟。 山山水水重重。 僧人仍旧是凡人的血肉之躯,需要三餐一眠,他在驿路旁的驿馆落了脚。 驿馆相当于大澄官办的旅店,供应来往官员及公差食宿,还能为其提供交通工具,往往三十里设立一座驿馆。 每驿设置馆驿使一人,还有几名驿吏,以及若干负责杂事劳役的驿丁。 有使用驿馆之资格者,可以享受吃住行一条龙服务,但不是所有来往官员都可以拥有资格。 见一身袈裟的僧人前来,驿吏上前询问:“可有传符?” 传符是朝廷给的凭证,只有拥有传符的人,方能够入住驿馆。 僧人拿出一个骨制的筒,交给驿吏。 那驿吏怀疑地瞧了瞧,旋开之后,倒出来内里的物件,确实有青龙符,并且盖了官印的文书也在。 在驿吏核验的时候,蝴蝶鲤也顺着瞥见了那文书上标明的内容。 太初寺少卿,渡之。 程粮等级很高。 驿吏检查无误,倒是好奇地瞧了瞧渡之右手拿着的尖顶僧帽。 那??帽倒置着,内里盛着水和一只白鲤鱼。 “这是……”驿吏尝试着揣测,“这是大师自己带在旅途上的食材?需要交付给驿丁送到后堂的厨房吗?” 这人说什么,辛禾雪没有听清。 只见到驿吏嘴巴开开合合。 估计是渡之恰时给他下了一个短暂的听觉禁制。 o.o? k:【这是小猫鱼不能听的内容。】 辛禾雪:【……】 驿吏说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发现系统在偷偷给他猫塑和鱼塑。 过了一会儿,禁制解开了。 他听见渡之道:“不必了。” 有驿丁过来,带着渡之去往客房。 那驿吏过了一段时间,忽然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出家人不吃荤啊! 那带着一条鱼做什么? ……… “这是什么?” 辛禾雪向后撑着拔步床的床沿,他翘起腿来,衣裳因此撩乱,可以见到襕袍和裤裙底下,露出一截白皙脚腕。 右边脚踝上正束着两圈极细的晴水绿成色的玉镯,因为是两个,上下堆着,他一晃动足踝,叮叮当当响。 辛禾雪蹙眉看向对面的僧人,又问了一遍,“你给我套上的,这是什么?” 渡之面上没有情绪,无悲无喜,只是平静道:“寻踪镯。” 这是他之前斩除了一个血孽深重的狐妖之后收缴的。 有寻踪定位的功能。 不过物件是两只镯子,比较累赘,但足够用了。 渡之不曾了解,自然也不知道在以魅惑著名的狐妖那里,这种镯子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辛禾雪冷冷盯着他,“你要拘着我?为什么?我不曾杀人。” 渡之一双黑眸如点漆,深如死寂潭水,“你是妖。” 辛禾雪仍然在试探他的态度,他缓缓反驳渡之,“妖也分好妖和坏妖。我未曾沾染杀孽,何况我是福泽锦鲤,不会害人。” “锦鲤亦有以人之血肉为食修炼的血锦鲤。”渡之语气古井无波, “何况那日我已见到你在食人精气。” 食人精气? 辛禾雪不知道自己之前都做了什么,但是按照剧本,他应当才被放归河中。 他怎么会食人精气? 辛禾雪冷静地同渡之对峙,“你信口雌黄,分明是在污蔑我,我何时食人精气了?” 既然这僧人之前见过他,那他应该能够从对方口中撬出点有关于穷书生的线索。 辛禾雪打量渡之。 渡之:“那日我见你与一书生口唇相贴,口是七窍之一,不是你在通过关窍食人精气?” 话虽是反问,但渡之的语气笃定。 显然对自己推断出来的结论深信不疑。 床铺上坐着的锦鲤妖却笑了出声。 好像他说的是什么能令人捧腹的笑话。 青年笑得抹了抹眼角沁出来的泪花,指腹抹过的位置浮现浅浅的淡红。 渡之见过这样的色彩,那日对方在惠福寺食人精气时,发出了很轻的哼声,眼尾就是这样的薄红。 【渡之爱意值+1】 辛禾雪微微诧异,在听见爱意值提醒之后,本来想要尽快逃脱的想法暂且搁置了。 他盘算着什么,眼波流转,朝渡之勾了勾手,“你过来。” 渡之:“做甚?” 由于锦鲤妖的修为对他没有威胁,他依言向前。 霜白的手搭在赤色袈裟上。 辛禾雪眼底淡漠,但唇边却牵起浅浅的弧度,他笑着问:“渡之大师不是说我食人精气吗?” 渡之低头,正好迎上了温凉柔软的唇瓣。 大约是青年体温本就偏低,触感温和而稍微凉润,极轻极软。 渡之闻到了雪中绿檀般的冷香。 一触即分。 【渡之爱意值+2】 辛禾雪轻声问:“如何?你的精气可有亏损?” “未曾亏损。”渡之紧紧皱起眉,“那是因为我的口窍闭着,无从证实你那日不是在害人。” 怎么这么死脑筋? 辛禾雪倒真想知道这顽固僧人是怎么被教养长大的,半点人事都不通。 辛禾雪冷然:“既然如此,张口。” 渡之听此人的声音,似是被他惹恼了,语气染上几分冰冷。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86节 但是唇部相贴时,口腔中的舌尖是软的、湿的、热的。 和他的舌纠缠在一处。 再湿滑地缓缓离开。 抽离时,红尖上牵扯了极细的银丝。 渡之心神一荡,似是有撞槌撞击梵钟,清音袅袅回旋。 久久才回过神来。 辛禾雪问:“如何?你可相信我了?” 渡之沉眸,他仍旧有不明白,“既然不能食人精气,那这种行为是何意?又有何用?” “真笨,你怎么这也不懂得?”辛禾雪倚着拔步床边,他看渡之不懂得这些,也就随他糊弄,“人与妖虽说殊途,但是都挣脱不开七情六欲,我们妖怪就喜欢如此取乐。” 辛禾雪反问:“难道你方才不感觉快活吗?” 渡之沉沉思索,过了一会儿,诚实地回答辛禾雪:“快活。” 辛禾雪幽幽道:“出家人果然不打诳语。” 渡之闻言,听不出辛禾雪口中的讽刺之意,而是诚然点头,“嗯。” 【渡之爱意值+5】 他的面色坦然,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戒。 第53章 失忆(8) 辛禾雪离开拔步床,和这和尚理论得口干,他到一旁的方桌上倒了一盏茶水解渴。 随他迈步的动作一大,足踝上的两圈细玉镯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清凌凌像是碎冰与岩石相碰,又莫名陡然生出几分不明底蕴的暧昧。 什么寻踪镯…… 辛禾雪敏锐地发觉不对,眉心蹙起来,他坐在竹椅上,浅浅抿了一口茶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之前不是在害人了,那可以放我走了?” 渡之视线如影随形地追着他。 “不可。”渡之的语气平淡如水,陈述事实般,“妖终究是妖。” 辛禾雪也不是真想要离开,毕竟眼前这位就是目标人物,在后面的剧本里还是会将他镇压到安宁塔的重要角色,辛禾雪当然是趁早刷取足够的爱意值更好。 只是对方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 辛禾雪半阖眼,他翘起右足,晃了晃,随即脚踝处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决意退一步,“不能放我走,那也把这镯子摘了,渡之大师法力深厚,还担心天大地大我会逃脱而捉不住我么?” 渡之全然不吃他的激将法,似是没有看出辛禾雪眉眼间流露的不耐,渡之道:“不能摘。” 他不知道锦鲤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对方给凡人留下了能够感知方位的红线,虽然渡之已经巧妙地将红线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但这种红线是单向感知方位的,也就是说,锦鲤妖能够了解他的位置,而他却无从反向知道。 渡之只能通过钓鱼的方式,先将对方引过来再捕捉。 结果就像现在这样,捕捉成功了。 但为了避免对方再脱逃,渡之必须用寻踪镯拘住锦鲤妖的足踝。 “你这臭和尚,怎么说也说不通。” 辛禾雪的唇角不悦地向下压了压。 他将杯盏中的茶水饮尽了,或许是因为驿站招待的都是官吏,因此茶叶的品次不错,只是比起辛禾雪前世宫廷御用的茶叶,还是稍逊几筹。 在两人争执之时,渡之一直在看着对方。 他看见辛禾雪喝了茶之后,有湿润润的水痕沾染在唇瓣上。 青年的肌肤太白,那唇色又是十分的浅淡,因而显出弱柳般的孱弱来。 确实不像是会作恶多端的邪妖。 倒像是凡间病弱矜贵的公子,连薄薄的唇瓣方才印上来的时候也是万分柔软,舌也是…… 不过,在太初寺的天师眼中,妖终究是妖,不分好坏。 太初寺的职责就是防止妖鬼横行大澄人间。 但是渡之无法接受辛禾雪的说辞,他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反驳道:“不是臭和尚。修行之人,每日清洁以保证身体洁净。” 辛禾雪凝噎一瞬,“……我只是在骂你而已。” 渡之仍旧不解:“为何骂我?” 他所做的事情符合他心中的道义,渡之所了解到的,世间只有穷凶恶极之人与无耻之徒会遭到人们的谴责唾骂。 辛禾雪不再同他说话了。 他用心音说:【转人工。】 k:【在。】 辛禾雪:【哥哥,他比你还笨。】 他骂了渡之,回过头来还要说一句k。 k:【……】 不知道为什么,k觉得小猫现在张牙舞爪的,实际上是在外头被男朋友惹恼了,回来向着窝囊的无能丈夫撒气。 为了日子能够顺利地过下去,k当然是选择忍气吞声。 k:【对不起,我会尽快升级程序模块的。】 辛禾雪笑了笑,【哥哥加油^^】 很难说没有在阴阳怪气。 ……… 负责杂事劳役的驿丁,前来送热水。 客房中有黑木屏风隔开的内间,内间里有浴桶,他们接连提着木桶来,将浴桶里灌满热水。 再请示客人可以进行沐浴了,随后退了出去。 结果才小半个时辰不到,高僧又唤驿丁换一桶新的热水来。 驿丁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高僧都是要一夜洗两次澡的吗? 他们再次鱼贯而入进去将热水换了的时候,先沐浴完的辛禾雪懒懒地躲在床帐中,躲过了耳目,因此驿丁们未曾发觉真相。 沐浴完的渡之才掀开细棉纱帐,就被拦了下来。 辛禾雪靠着锦缎迎枕,薄薄的单衣松散,脖颈下方露出一部分雪色的锁骨窝儿来。 他驱使渡之:“你到别处去睡。” 渡之的传符只有他一人,驿馆自然提供的是一人居的客房,房中只有一张拔步床,辛禾雪将床霸占了,渡之就无处可睡了。 渡之冷静地将此分析给锦鲤妖听,他还以为是锦鲤妖未曾居住过人类的旅店,才提出这般要求。 床铺上的青年却牵起唇角,“那关我什么事?总之你到别处睡,你同我睡,要是晚上压到了我的尾巴怎么办?” 这么说着,像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说的隐患言之有理,青年半分不在意地掀开锦衾。 渡之才看见锦衾之下,被褥之上,陈横的是曲线流畅优美的白鳞鱼尾,玉骨冰姿,好似霜雪一般的颜色,瞧着令人夏日生凉。 化成这种形态之后,白天的晴水绿玉镯细细地拘在鱼尾的最末端,那曲线收束的尾鳍处。 渡之平静道:“我可以维持一整夜平躺纹丝不动。” 他想要消除辛禾雪的顾虑。 辛禾雪用鱼尾拍了拍锦衾,分毫不让步,“不可。我睡相不好,万一翻了个身,大师铜筋铁骨的,会硌着我的尾巴。” 渡之垂首:“……” 只好退了出去。 他端坐在另一边的楠木榻上,脸上倒也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仍旧平淡如潭水。 辛禾雪忽而又道:“我问你,你身上的红线从谁那取下来的?” 渡之顿了一会儿,不明白辛禾雪为什么这么问,忽而想起来锦鲤妖一族七日失忆的习性,他道:“我不会告诉你。” 辛禾雪:“为何?” 渡之:“避免你害人。” 意料之中,辛禾雪也不恼,他解下木钩上的细面纱帐,隔了床帐和些许距离,他的音色听起来比白日时轻软,“渡之大师,记得将烛火吹灭了,这么亮我睡不好。” 渡之:“……” 桌上的烛盏,火苗一摇,悠悠地熄灭了。 客房归于黑暗当中。 ……… 翌日又要继续赶路。 驿丁将早上的饭食送到客房,又重新退了出去。 驿馆提供的朝食是面片汤、芝麻粥和清油胡饼,还有一笼馒头,因为不了解高僧的食量,因此每一份都按照最足量的来。 渡之昨夜在榻上坐禅一整夜。 不过他是修行之人,本就与寻常凡人不同,就是连续几日彻夜不眠也无关紧要,必要时小憩休整即可。 很多时候选择整夜休息都是为了严格遵循人间昼出夜伏的规律罢了。 渡之坐在方桌前,询问刚刚漱洗完毕的辛禾雪:“你要吃吗?” 辛禾雪走过来,渡之将瓷勺递给他。 辛禾雪只简单尝了尝面片汤和芝麻粥,味道很清淡,并不醇绵,厨艺只能说一般,不大合他的胃口。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87节 他尝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 本来妖族也可以凭日精月华充饥,具备一定的灵力道行之后,人形就是不食五谷也不会有饥饿的感觉。 渡之动作流畅地就接着辛禾雪搁下的勺子,继续进食了。 抬首,却见辛禾雪支着侧脸,盯着他,平声问:“何事?” 虽说驿丁不知道客房中其实有两人,只送来了一只瓷勺一双木筷,但渡之如此态度自然地就接过了勺子继续用…… 这到底算哪门子和尚啊? 辛禾雪微微蹙眉,眼睛一眯,纤长的睫毛上下碰了碰,掩饰住不明显的嫌弃情绪。 没听到辛禾雪说话,渡之又低头快速地进食。 他体型高大劲瘦,肌肉结实,明明不是莽夫那种魁梧,食量却大得很,一张桌子上的食物都被他解决了。 朝食结束之后,渡之说:“收拾一下,今日的脚程比较赶。” 辛禾雪问:“你不放了我?要带我到哪儿去?” 渡之从不说谎,因此诚实地直截了当道:“先去收了旱魃,再一路上京,送你进入安宁塔。” 安宁塔是大澄最高的佛塔,塔尖顶端可以没入云层,塔身坐落在京郊北方。 从功能上来看,更像是从属于太初寺的监牢机构。 辛禾雪的脸色冷下来,语气中有着一种微薄的料峭寒意,“你要将我关押起来?” 渡之平静道:“太初寺天师捉获的妖鬼,若不能就地杀灭,必要押送回京,送入安宁塔度化。” 度化? 火化还差不多吧? 辛禾雪问:“谁说的?” 渡之道:“师父。” 辛禾雪:“我怎么知道你师父是谁?” 渡之:“太初寺卿,国僧了意。” 国僧的亲传弟子,现在又是太初寺少卿,未来就是继任者。 辛禾雪淡淡地扫他一眼,没有什么话音起伏地问:“那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送入安宁塔的前提是不能就地杀灭,只能暂时控制押送。 渡之一怔,在这个怔愣的空挡,他的手掌被牵起,搭在青年脖颈上,肌肤触感温凉玉润,传来脉搏的隐约跳动。 脖颈线条优美纤细,因为缺乏血色所以更显得洁白,脆弱得好似稍稍用力就要碰碎了。 辛禾雪扶着他的手背,微微歪头用侧脸贴了贴,眼睫掀起,他轻声问:“大师为何不肯杀我?” 渡之被他问住了,皱眉沉思,最终摇了摇头。 “不可。” 辛禾雪:“为何不可?” 渡之又被难住,只是道:“你未造下杀孽。” 辛禾雪轻笑一下,捉到渡之前后矛盾的漏洞,“可是你们太初寺可不论好妖坏妖。” 他指腹轻轻点在渡之胸口跳动的位置,“这就是你的答案?” 跳动的节奏分明漏了一拍。 渡之沉下眼眸,他思索不出答案,但又不能说谎,因此沉默下来。 最后不再与辛禾雪就着这个问题辩论,看起来心意已决,仅仅是通知辛禾雪:“快些,今日脚程赶。” 辛禾雪:“……” 油盐不进的臭和尚。 他直接道:“背我。” 渡之面露不解。 辛禾雪微微一笑,“大师你不知道么?锦鲤化人上岸,每走一步都像是踩着尖刀利刃呢。” 让他将志怪传说和童话故事杂糅结合一下吧。 ……… 驿吏见到高僧下来,赶忙迎了上去,“少卿大人,可需要出行工具?驿馆内有马与驴……” 他话还没问完,就目瞪口呆地发现高大僧人是背着人下来的。 昨日、昨日可未曾见到高僧身侧有旁人啊? 他记错了? 驿吏傻愣愣地看着高僧往外走去。 倒是高僧背后的襕衫青年转过头来,右手扶着帷帽的宽檐,纱幕随风流动起来,露出线条流畅的雪白下颌,和淡粉的唇。 青年声音懒洋洋,婉拒驿吏的建议,“倒是不必了,有驴呢。” 辛禾雪重新转过来,揽着渡之的脖子。 秃驴也是驴。 他故意道:“驾。” 第54章 失忆(9) 从驿馆出发,顺着驿道继续往东走,越往东方向,空气中的水分越发稀缺,朗朗晴空,不见半分雨云。 辛禾雪记得他记忆刚刚洗净,浮上水面的时候,分明还有蒙蒙细雨,后来越向东追上这和尚的步伐,体感的空气湿润度就越发降低了。 有的驿道岔路旁边有界碑,辛禾雪一看,渡之背着他,已经快要走到江州和舒州的地界了。 中途休整的时候,辛禾雪坐在亭子里,这凉亭后面靠着山脚的竹林。 没有一点风,烈日炎炎,因此也不觉得凉快。 好在辛禾雪是妖,在这样的天气,他仍旧维持着一个温凉的体温,周身像是初冬松间雪一般霜白,不见一点面热耳红。 凉亭旁边有附近村子的村民支了一个茶水小摊,给过往的赶路人解渴用。 茶水用的不是什么好茶叶,是去岁山上摘的老枫叶煮茶。 老枫叶茶一文钱两碗,雪泡豆儿水五文钱一碗。 辛禾雪正百无聊赖地摆弄手中的帷帽,这帷帽是宽檐的样式,行进时足够遮挡住日光,加之又有纱幕,不至于太刺眼,也不至于闷热。 渡之用两碗老枫叶茶将水囊壶装满了,又端给他一碗雪泡豆儿水,还配了一个木勺。 辛禾雪接过来。 这雪泡豆儿水名字有些长,其实就是凉水绿豆,或者叫绿豆汤更合适。 绿豆是很稀的,主要是凉水解渴,加之一点绿豆和甘蔗糖的清冽甘甜。 他才不管渡之渴不渴,喝不喝,自己慢悠悠地将凉水绿豆喝完了。 他现在几乎算得上是俘虏,道貌岸然的高僧,善待他这样如此配合的俘虏是应该的。 歇息完,两人就又要启程。 辛禾雪听见渡之向茶水摊的老者问路,“老人家,李家庄可是快要到了?” 那位骀背白发的老者指了指方向,回答:“是,顺着这条道再走十余里,下了个坡,就到李家庄了。” 到了李家庄,就是舒州的地界,不在江州之内了。 辛禾雪重新趴到渡之背上。 天气虽热而干燥,但两人都不是寻常的凡夫俗子,渡之背着人走了将近一天也不见得面上红一分一毫,额际更是一点汗都不出,整个人相当干爽。 和他相比,背上的辛禾雪更像是人间四月芳菲尽时那山巅未化的冰雪,清凉温润。 不过辛禾雪怕晒,渡之就听话尽量往阴凉的山道旁边走,走在树荫底下。 辛禾雪忽而问他,“你怎么不用驿馆的车马?” 那些马和驴都是官家的,方便官员赶路,只要到每下一个驿馆都可以补给粮草,或者马儿筋疲力尽了就干脆换一匹上路。 或许是身量高而腿长的缘故,渡之走路速度很快,但十分平稳,他回答:“以足步丈量土地也是修行,何况车马会影响对妖鬼的感知。” 懂了。 看来以太初寺僧人的修行方式,必须踏在实地上,才能更好察觉妖鬼的踪迹。 那若是飞禽和水鬼呢? 恐怕他们还有旁的门路。 辛禾雪不再多问。 ……… 不同于江州,舒州的地界,还在一片大旱当中。 听渡之解释,是他已经将江州的旱魃除去,又做了招雨的仪式,这才解了江州大旱。 辛禾雪猜测,他原本牵了红线的那个穷书生应当是江州人士。 不过渡之是从西一路走到这边的,加之今年大江枯竭,沿岸的州都发了旱灾,很难说穷书生是不是在江州往东的其他地域。 辛禾雪问:“今年怎么这么多旱魃?” 听渡之的意思,他一路先从西面大江发源地的高山走到这一片丘陵平原地带,都在除旱魃招雨。 渡之平静解释:“今年年初地龙动荡,使得旱魃尽出。” 他想着辛禾雪不了解此事,还耐心道:“旱魃一族分有三种,一种似兽,一种乃僵尸所变,皆能造成旱情,阻止风雨。还有一种上上旱魃,形似人而更高,头顶上另外长了一只眼睛,见天有云而吹开,空中无从凝聚雨云,太阳便愈发炽烈,因而造成人间旱象。” 辛禾雪问他,“你到李家庄除的是哪一种?”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88节 渡之回答:“暂且不知,我只能体悟到旱情最为严重的方位,是李家庄。” 辛禾雪:“哦。” 他没有什么兴致,神色恹恹地偎依着渡之,闭目小憩。 不知道过了许久。 兴许是已经走到了日暮时分,他们从山路的林荫处走出,山背昏黄,金光溶溶。 辛禾雪被一阵喧闹之声吵醒了。 似是有一群人争执不下,吵闹声比树梢头的群鸟还要炸耳朵。 “李二虎,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那声音饱含宁死不屈的意味,约摸是争执僵持的时间久了,已经有了几分唇舌干燥到力竭的嘶哑。 名字听着有些别致,辛禾雪怠懒地掀起眼皮,撩开帷幕,向着争吵之地看去。 离得不太远,从这边岔路的角度,能够看到有一群瞧起来是走乡串镇的浪荡子或恶少模样的年青人,纠集起来,围堵在一个半山土坡的坟头,和他们对峙的男子头上戴着白绳带,一眼能够看出来还在守孝期。 辛禾雪听了一听,大约是当地一种“打旱骨桩”的恶劣习气,每逢干旱,这些乡野里没有正业的浪荡子就纠集起来,以“有下葬的尸体变成了旱魃”为理由,必须将坟头掘开,将尸体挖掘出来烧掉,才能缓解旱情。 这确实是除去僵尸一类旱魃的方法,但这群人对于这种方法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更不是真心想要抗旱,他们怀疑谁家,就到谁家去掘坟,实际上是借机敲诈勒索,乡里之间挟私报复的手段罢了。 辛禾雪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第二世的时候,底下也有官员报上来此事,不过他第二世所在是一个没有玄怪世界观的王朝,不可能掘出真的旱魃来。 那个受害的年轻人,尚在守孝期,话音字字泣血,“我父母尸骨未寒,你们如此无耻,就想要掘我家的坟墓?!” 为首的泼皮地痞,应当就是刚刚话语中的李二虎,“那不就对了,任轲,你父母去岁死的,今年我们李家庄就大旱,必然是你父母当中有人变作了旱魃,这才祸害我们村子今年颗粒无收!” “别以为你身上有个童生功名傍身,不过是个家里三亩薄田的穷书生,你即使是叫里正过来主持公道,里正也会赞扬我们替天行道!” 李二虎说罢,和周围人对视一眼,都哈哈捧腹大笑起来,瞧着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辛禾雪本来只是静静地看着,还未曾想要出手,但听闻到关键词“穷书生”,仿佛头顶无形的粉色猫耳尖尖一抖,盯着那个穷书生看。 叫任轲? 但这里是舒州地界,应当不太可能…… 不过,既然都是穷书生,他也不是不能帮上一把。 辛禾雪轻飘飘地从渡之的背上下来,他走近了那群人,慢悠悠道:“你们不知道打旱骨桩要掘坟需得先向官府申报,验明墓主人身份才能挖掘么?你们私自挖掘,当心吃衙门的板子。” 他戴着帷帽,纱幕看不清面孔,但是周身气度不凡,那群地痞倒也一时间被唬住,不敢轻举妄动,李二虎叫嚣道:“你又是打哪儿来的,算是老几?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辛禾雪缓声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县衙门口的布告墙上不是白纸黑字张贴得清清楚楚,你们莫不是不识字?” 看起来也不像是念过书的样子。 辛禾雪当然是唬他们的,他一路走来,哪里留意过县衙的布告栏,不过是依据前世的做法猜测—— 当时这种恶习风气在穷乡之地风行,为了整治,前期先是抓了几个地方上恶劣的掘坟案领头者充军流放,再之后以找寻旱魃为由头要掘人坟墓的,必须得向官府申报验明墓主人身份,多了一重手序好让官府介入,私自掘坟者除去要赔偿受害家属,还需得受杖责。 只不过他不知道大澄有没有这样的法令。 他言之凿凿的样子,倒是当真把大部分人唬住了。 李二虎不甘心如此善罢甘休,手一扬,“怕什么?我们人多,法不责众,今日就是要掘你任轲的家坟!” 他们就此要动手,辛禾雪却神闲气定,“渡之。” 那语气有点儿关门放狗的意味。 李二虎的注意力方才全被辛禾雪吸引了,这才发觉另一旁还有一个僧人,他嘴硬道:“不是剃了光头,偷了袈裟就可以冒充高僧的啊!” 渡之静静地看着他。 短暂得不过是顷刻之间,数十个牛高马大的年青人已经被撂倒在地,皆是一副伤到了筋骨龇牙咧嘴的模样。 在僧人近身的时候,他们甚至看不出来对方是如何动手的。 后面原本是来看热闹的人,也露怯求饶了。 “大师,无意冒犯!” “我们可没有要挖人坟啊!这么缺德,都是李二虎威逼我们的!” 李二虎吐了一口血沫子,大抵也知道今日惹了不该惹的人,含恨瞪了任轲一眼,悻悻地一瘸一拐逃离了。 任轲上前对辛禾雪和渡之道:“今日多谢二位相助,不知道二位如何称呼?” 渡之行了合掌礼,“贫僧渡之。” 辛禾雪扯下帷帽,说道:“辛夭。” 他想了想要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干脆靠近了渡之身边,莞尔一笑,“这位是我的师兄,我带发修行。” 任轲却盯着他的脸,怔愣得好似什么也没听清楚,只会点点头。 真真是好似神仙中人的公子啊…… 青年原先用玉簪随意束起的柔顺青丝,有些被帷帽压乱了,几缕披拂下来。 若披烟雾,如对珠玉。 ……… 因着日头西垂了,李家庄内没有邸舍,任轲邀请两人到自己家落脚。 辛禾雪打听,“今日是怎么回事?” 任轲解释:“那个李二虎,是李家庄出了名的泼皮地痞,我家是外姓,前些年才从北方搬到此处,受乡人排挤,从前我父母见他作恶多端,阻拦了一两次,此人之后一直怀恨在心,今日不过是挟私报复我。” 辛禾雪问:“问起来有些冒昧,但你父母如何就过世了?” 任轲回答:“我父亲原先做些跑商的生意,替人将舒州锦缎送到京城去卖,我母亲常常同他一起,去岁碰上了山贼,这才……” 他低下头,像是难以再说下去。 辛禾雪拍了拍他的肩头,权作安慰,“提到了你的伤心事,真是对不住。望请节哀。” 渡之跟在两人身后,走在村道上,见辛禾雪和任轲的距离靠得越来越近,眉心不自觉地皱起来。 不知道为何,心中会感到…… 不舒服。 渡之沉眸,按了按胸口跳动的位置。 任轲的家只是普通的农舍,也不大,胜在干净整洁。 他为两人提供了晚餐和热水沐浴。 辛禾雪在吃饭的时候向任轲打听,“听那个李二虎说你已经是童生身份,你今年可是要参加州试?” 任轲:“是。到八月,我守孝期已满,之后便可以参加州试。” 因着大澄的科举制度不比辛禾雪前世的完善,只有县试、州试、礼部试三级,辛禾雪对具体的细节还不清楚。 辛禾雪借机向他问:“那么每个州的州试过后,推举上京城参加的礼部试的乡贡有多少人?” 不是所有参加京城礼部试的考生都是从地方州试之后推举上去的,更多的是出自官学的学生,他们被称为“生员”,不需要参加州县试就可以直接参加礼部试。 参加州县试的,更多是像任轲这样,寒门都算不上,连官学的学费都交不起的贫家子弟。 任轲倒也对此了解清楚,“各州府推荐的乡贡……通常大州每年3人,中州2人,小州1人。” 那就很简单了。 辛禾雪想。 那个穷书生必定出身自今年发生旱灾的州,而每个州的乡贡人数又十分有限,这样就极大地缩小了他的目标范围。 他只要在京城附近守株待兔,等待这些州府的乡贡上京就可以了,总能找到这个人,也不至于大海捞针。 不过,在此之前,他可不能被渡之关进安宁塔里。 辛禾雪淡淡扫了一眼闷声不吭正在吃饭的僧人。 ……… 任轲家中只有两间卧房,任轲本意是将自己的卧房也让给他们一人一间,自己在厅堂草草睡一夜过了,但是辛禾雪拒绝了,他们是客人,不好意思打扰主人家休息,他和渡之一间房即可。 说是两个人一间房,实际上洗漱之后,辛禾雪再次独自将床铺霸占了。 渡之被赶到另一边的榻上。 他也不恼,盘腿在榻上坐禅。 辛禾雪趁着夜月上来,在僧人小憩的时候入了他的梦。 渡之的梦境和他本人一样无趣。 空茫茫的湖海,中央有一大块礁石,渡之就端坐其上,闭目念经状。 水声哗哗,有什么埋入水中又浮出湖面。 渡之静静地睁开眼。 却见自水面上来的人鱼,宛如浮出的海妖,湿淋淋柔顺青丝似绿藻,白皙的脸在缥缈水雾当中,眼尾一点小痣,分明唇色极淡,或许是因着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就无端给人一种素艳欲流之惑。 青年坐到礁石上,他身上的薄衫已经湿透了,贴在雪色的脊背上,他懒懒地倚靠过渡之的方向,由衣衫和肌肤坠落的湖水连续不断,作泠泠之声,沾湿了渡之的赤色袈裟。 渡之能够体察到这是他的梦境,而辛禾雪进入了他的梦。 他以为辛禾雪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他,渡之问:“何事?” 辛禾雪道:“今夜大师好像话少了许多。” 渡之本来就是闷葫芦的性子,寡言少语,不过相比起来,今夜的话语少到有些异常了。 渡之沉眸,认真道:“不知为何,我见你与任轲相谈甚欢,心中似乎不快,因而不愿多言。” 辛禾雪知道他不会说谎话,听他这么一说,就借机引着渡之思考,“为何见我与任轲相谈甚欢,你就不快?” 渡之摇头,“我亦不知。” 辛禾雪见他思考不出来,“你这和尚怎么这样笨?不要用脑袋思考,用这里。” 柔软的指腹点在胸腔跳动处。 渡之疑惑不解地重复:“用这里?” 好似……跳动得快了一些。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89节 【渡之爱意值+2】 辛禾雪点头,“听听你的心在想什么?” 渡之薄唇抿成一道直线,他似乎是认真体悟了一阵,过了一会儿,诚实道:“我怕见到你要和任轲做快活的事情,因而不悦。” 任轲也是书生,而眼前的锦鲤妖好像对这样的书生更加关注,渡之此前见到他,就是在和周山恒做之前那样唇舌相碰的快活之事。 辛禾雪显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明白了渡之的逻辑。 因着昨夜辛禾雪说唇舌相碰不是食人精气,而是他们妖怪为了快活,此后渡之就一直用快活之事指代。 辛禾雪哑然失笑。 怎么这和尚像是分毫也不懂情爱之事?好像这种妖鬼人都共有的七情六欲全然从他身上剥离了,也从未有人教导过他,同他说过这些。 辛禾雪抬起眼睫,悄然凑近了,呵气如兰一般,轻声问:“你想做吗?和我做昨夜那样的快活事?” 渡之紧紧盯着他,心思和眼神一样直白,“想。” 他诚恳地拉近了和辛禾雪的距离,得到答应的回复之后,渡之侧了侧头,正好印上那抹浅淡的唇色。 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捧住辛禾雪的脸,撬开对方的牙关,终于重新寻到那软红舌尖。 起初只是试探地吮吻,察觉到青年的气息乱了一瞬,好似得到了正向反馈,渡之轻轻地推动唇舌,动作缓慢温和。 他像是学习一般,用各种方式试探着辛禾雪的反应,甚至挤到了舌根处。 直到辛禾雪忍无可忍地推开他,薄衫之下,雪白胸膛强烈起伏地喘息着。 本来洁白的肌肤,此刻眼尾染上烟霞般的颜色。 就连由于缺乏血色而呈现淡粉唇瓣,也因为过于黏糊的亲吻,变成靡丽的水红。 轻轻的喘息声像是羽毛一样,挠在人心头。 渡之按住了胸口跳动处。 好像…… 跳得又快了一些。 【渡之爱意值+5】 辛禾雪的细密眼睫,因为湿漉漉的水汽,已经黏成乌泱泱的小簇小簇。 他稳了稳气息,淡声问渡之:“你可快活?” 他身上本来从湖水中出来之后就湿淋淋的,此刻玉面映着薄红,清冷之气全消弥了,又问着高僧这样的话,看起来更加像是水中捞起来的靡丽艳鬼了。 一不小心就会被面冷心狠的水鬼吸引得丢了心,被绞紧拖进水中溺毙。 渡之仍旧十分诚实,“快活。” 辛禾雪按住他的肩头,唇凑到渡之耳旁,声音低低的,又夹杂着放轻的软,“那我教你,这件事叫做亲吻。” 渡之谨记于心,神情认真地道:“我记住了。” 接着,他又问:“之后还能亲吻你吗?” 还真让这臭和尚学到东西了。 辛禾雪斜睨他一眼,“看你表现。” 渡之点头。 随着点头的幅度,他的视线落在辛禾雪的鱼尾上,雪白鳞片,在梦境的日光下简直粼粼晃眼。 辛禾雪撩了撩湿漉漉的乌发,挽到耳后,青丝黏着他的脊柱线垂落,他向后撑着礁石,留意到渡之的眼神,“你很好奇?” 渡之端详了鱼尾片刻,再次点头。 辛禾雪准允道:“那你可以摸摸,记得要轻轻的。” 人皆有观察美的能力,他也觉得自己的鱼尾很漂亮,因此翘了翘了尾端。 渡之动作极轻,先是落在鱼尾的中部,白色鳞片摸上去不像看起来晃人眼睛的那般锋锐,其实触感是柔韧的,没有什么杀伤力。 他大而宽的手掌忽而覆上辛禾雪的腹鳍,柔软如薄纱生长在腹部之下的位置,那个昨夜他就觉得很奇怪的地方—— 渡之还没来得及说话,只是手刚碰上,就被翘起来的鱼尾光速甩了一下。 左脸立即浮现起隐隐红印。 渡之不明白辛禾雪怎么忽然恼了,来不及做出反应,而是先严肃而板正地问起,“你这里是受伤了吗?” 他刚才能够观察到腹鳍遮掩了浅粉的颜色。 那里没有白色鱼鳞覆盖,渡之只能联想到是受伤后鱼鳞脱落了,这让他的态度紧张起来,十分关心辛禾雪的状态。 辛禾雪皱眉,反问:“你有病?” 渡之否认,“没有。” 又平静地问:“你方才为何攻击我?” 辛禾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他感到有些头痛。 深吸了一口气,辛禾雪浅浅笑起来,他靠近了渡之,放轻声音道:“刚刚不是攻击你。那也是我们妖物用来取乐快活的手段,你难道不觉得快活吗?” 渡之沉吟几瞬,态度依旧坦然,“……快活。” 【渡之爱意值+5】 辛禾雪这会儿真心实意地被逗笑出来。 渡之不解。 见这和尚的呆样,辛禾雪的气消了些,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再将渡之当做正常人对待。 他抚上渡之残余红印的左脸,轻轻拍了拍。 辛禾雪悠悠低语道:“大师,你还真是……恬不知耻。” 渡之微微一怔。 随后梦境内的景象山水尽数搅乱。 辛禾雪懒懒地从床铺上坐起来,另一旁榻上的渡之也睁开了眼睛。 辛禾雪撑着床头,疑惑地问:“怎么?我骂你,你生气了?” “未曾。”渡之可能没反应过来恬不知耻是在骂他,神色迷茫一瞬,转而望向窗外,漆黑一片,月上中天,“子时了。” 子时。 妖鬼横行。 这才是渡之停止小憩的原因。 辛禾雪坐在床铺上勾勾手,“过来背我,一起去。” 第55章 失忆(10) 渡之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甚至以为辛禾雪还是自己梦境中那样的形象,“不可,你的尾巴受了伤……” 话音还未落下,辛禾雪就已经忍无可忍地打断他,语气不耐道:“那不是受伤。” “不是受伤?”渡之对人事本就不通,一时间茫然不解,“那为何鳞片空缺?” 辛禾雪的眉际不明显地向中间压了一压,一边披上襕衫外袍,一边解释:“那处本就生来不覆盖鳞片,大师不通七情六欲也就罢了,怎么连阴阳交媾、万物繁衍道理也不知道?莫不是你以为我锦鲤族都是从河底的石头缝里崩出来的?” 渡之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随后,他终于理解了这番话的道理。 “原是如此……”渡之喃喃自语,向辛禾雪颔首,“我已清楚并谨记了。” ……大可以不用什么谨记于心。 辛禾雪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渡之又问:“……所以,你是女子?” 他以为有那样生殖腔的,都是种族里负责繁衍的“女子”。 辛禾雪闭目一瞬,重新睁眼,一字一顿道:“我族不分雌雄,我既然化形是男子,那就是男子。” 渡之沉思,最终道:“我明白了。” 辛禾雪再对他招招手,“不是要出去捉旱魃?过来背我。” 他怕渡之又像个人机一样问为什么要带上他,于是辛禾雪干脆抢先说话,他有意放轻声音,极其温和无害的模样,“若是大师你走了,万一有什么要对我不利,那可怎么办?” 渡之清楚眼前锦鲤妖的道行,着重福泽与灵气修炼的锦鲤,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抵抗其他妖鬼威胁的实力。 但他脑海中第一个猜测可能会对辛禾雪不利的,是隔壁卧房的那个穷书生。 他一想到或许趁他走后,任轲会过来提出和辛禾雪行亲吻那样的快活之事,渡之心中就涌起十分的不舒坦的情绪。 所以他依言带上辛禾雪一起。 渡之走到床铺边停下,正要背过身去屈膝蹲下让辛禾雪上来。 辛禾雪却才又想起什么,“你很着急吗?” 渡之说:“在日出之前,都可以,找到踪迹。” 他说话缺失了一些词语,不过辛禾雪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彻夜时间,那就是不急。 辛禾雪指了指旁边木桌上的铜镜,久未打磨,这铜镜已经不甚清晰了,不过仍旧能够映出他的轮廓。 “我发还未梳起,先为我束发吧。” 他垂落眼睫,温凉的一双手将木梳与玉簪交到渡之手上,就这样在床铺边端坐着等待渡之服侍。 留着满头青丝时,辛禾雪不大喜欢每日里梳头发的环节,他前世在宫里,自有人日日清早帮忙梳理,连繁复的衣衫也自有人帮他系带收拾齐整。 本来辛禾雪就不熟悉这样琐碎的事情,加之上个世界是现代,头发也不需要如何打理,结果换了这里,就对此事更加生疏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90节 自他化形以来,乌发总是松松散散地用一个玉簪随意束起。 辛禾雪的字典里暂时还没有凌乱美这样的词汇,从他接受的教育来看,外在管理是十分必要的,毕竟这往往象征着小行星或是王朝的形象,他会在他所能做到的范围内尽量到达一丝不乱,纤尘不染。 不过,束发这样的事情,确实是他所不擅长的。 因此,他戴着帷帽,倒不完全是为了遮挡太灼热的日光,更多的原因是他仪容不整。 小猫必须时刻都是完美的,绒毛柔软雪白,顺滑润泽。 k看着小猫微微抬起下颌,镜中映出来的脸线条流畅优美,一双眼正在挑剔地看着为他梳发的两脚兽。 看来秃驴也不会束发,不过还是比小猫自己拾掇的好一些。 勉强算是满意,辛禾雪趴到渡之背上,“大师,出发吧。” 才发现这和尚额际沁出来一点汗,好像刚刚为他束发是什么比降妖除魔还要艰难的事情。 辛禾雪轻轻拍了拍渡之的左脸。 脱离了梦境,渡之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红印,辛禾雪静静道:“驾。” ……… 他们出门的时候,隔壁卧房的任轲却像是睡死了,完全没有听见柴门打开和关上的吱嘎响动。 辛禾雪在渡之背上,抬眼望向月亮。 这正是临近本月十五的时候,月亮愈发明亮皎洁,趋向于饱满的形状。 多月未曾下雨,晚上本来应当燥热,飞沙走石。 现下却是阴风阵阵,令人无端遍体生凉。 不过渡之仍旧不受影响,人体的脖子与肩膀连接处好像更暖和,辛禾雪凑近了,静静地贴着,乌发蹭在渡之的下颌旁,令渡之略微侧过视线。 辛禾雪顺着他视线偏过去的方向看,月色朦胧不清,但是仍能够看见前方的岔路上鬼鬼祟祟的一个人形,“那是……” 辛禾雪是妖,视力已经不同于凡人,所以他能够判断出来那是白日里曾经见过的面孔。 渡之冷静道:“李二虎。” 他们跟在李二虎身后不远处,维持着适当而不会被人发现的距离。 李二虎不知道为何,只觉得今夜的风格外冷,他挽着手臂上下相互摩擦取暖。 都怪白日里那个高僧和戴帽的…… 竟然戴着帷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丑八怪模样。 李二虎一想到白日里帮着任轲同他对峙的青年,虽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但是那声音却是清凌凌的…… 而一双手露出来,和沐浴着日光的温软玉一般。 他色心又起,但是一想到那个实力不俗的高僧,又熄灭了。 李二虎原本是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夜晚偷偷去任轲家宅,纵下一把火烧了,反正月黑风高,不会有人发觉,再者那任轲本就是迁居过来的外乡人,当下举目无亲,即便是死了也没有人会多此一举为他讨公道。 只是李二虎才走到这边,发觉任轲家两处卧房都亮着火烛,心想白日里见到的那两人定是落脚在此处。 李二虎忌惮那位高僧的实力,想着等这两人明日动身离开了,他明夜再过来动手也不迟。 这般盘算着,李二虎重新原路折返。 可是他走了这么久? 怎么像鬼打墙似的? 李二虎记得自己已经是第三次路过这条岔路口的竹林了。 他总不会连回自己家的道路也不记得! 一阵冷风吹过,那寒意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从脚底升起,侵入骨髓,令李二虎又是冒冷汗,又是打了个哆嗦。 那竹林背后,却是迎面转过来一个薄施脂粉的美人,莲步柳腰。 李二虎顿时痴愣愣的,什么也来不及顾忌,甚至没有发觉这美人出现的时机和场景多么渗人。 那女子巧笑倩兮,“李郎,这月黑风高的……可否送我归家?我家就在山坡上不远的地方。” 李二虎色心大起,“你认识我?” 女子柳眉弯弯道:“这李家庄谁人不识得你的威名?” 李二虎未曾觉得奇怪,甚至傲气地挺直了腰板,“那就走罢?妹妹,我送你归家。” 女子的脸在竹叶渗漏下来的月光里青白一片,李二虎全然无所察觉,像心神被蒙蔽了一般,陪同女子归家。 一路送到了那竹篱小舍,李二虎用手搓了搓裤腿,“妹妹不请我进你家喝一口茶?” 女子走在前方,已经打开了柴门的锁,“当然,李郎快些进来……” 她的声音回荡在屋舍里,虚无缥缈,凄清得可怖。 李二虎方才大梦初醒一般,觉得不对劲,只是前方的女子一转头,露出一张李二虎这辈子也不会忘却的脸。 “小凤……!”李二虎骇然大惊,“小凤妹妹……!” 他吓得两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双手撑着身体不断想要往后退远离,只是腿提不起一丝力气,连落荒而逃也做不到。 “我那夜不是有意害你落水!”死到临头了,李二虎终于道歉,“我错了,小凤妹妹!饶了我……” 他话音未落,青白的美人面已经张开血盆大口,李二虎生前最后一眼只看到漆黑一片的口腔。 转眼之间,就落入了非人非鬼的女子腹中。 那女子扫了扫门前的灰尘,又是莲步柳腰的模样。 抬首看见有两人前来。 辛禾雪环视了这院落一圈,上前问道:“姑娘,今夜我们二人可否在此落脚?”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夜行赶路无意间走到此处,因为地处偏僻,周围没有旁的房屋,所以上前来询问可否借住。 女子先是久久地盯着辛禾雪看,又忌惮地瞥了一眼后方跟着辛禾雪的高僧。 她领着两人进屋,带辛禾雪到左侧第一间房,“公子请吧。” 好香…… 好香的味道…… 必定能饱餐一顿…… 但是看在这么香的份上,她会细嚼慢咽的。 女子的视线时刻黏在辛禾雪身上。 渡之沉默地上前挡住,他和辛禾雪进了卧房,反手就要掩门,女子匆忙撑着门,面目无意间露出狰狞之色,咬牙道:“这位高僧,屋中尚有客房……” 渡之:“不必。我同他一间。” 女子的计谋不能得逞,目眦欲裂。 渡之仿佛没见到她的异状,面上平淡如水地关上了房门。 ……… “你若早说还得在这房中呆上一夜,我也就不束发了。” 辛禾雪浅声抱怨道,他懒倚在床铺上,玉簪已经卸了,柔顺青丝如瀑散下。 渡之低头,解释:“唯有此法,才能在第二日旭日东升之时,找到此种旱魃的坟头。” 辛禾雪招招手,渡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顺意上前,“怎么了?” 辛禾雪反问:“你不觉得这屋中冷得很吗?” 如果是寻常的天气冷热变化,不会对锦鲤妖有影响。 只不过现在是妖鬼作怪,阴风阵阵,房屋四角都冒着阴恻恻的冷气,辛禾雪也不免感到不适。 卧房里空空荡荡,床铺上除却木板和垫着的褥和枕头,连被子也无。 辛禾雪拍了一拍身侧的位置,“上来。 ” 渡之十分听他的话,未发一言异议,平直的坐到辛禾雪拍过的位置上。 辛禾雪指挥道。 “袈裟脱了。” “躺下。” 渡之的袈裟平日里常常清洗整理,干净整洁,除却皂角的气味,余下的就是沉香木的气息,倒也不扰人。 辛禾雪权当是被子,给自己掖好四角,又道:“抱我。” 渡之依言而做,虚虚地环住身侧同床共枕的人,随后一动不动像是木头。 辛禾雪自己找好了位置。 如同小猫盘好尾巴,轻轻巧巧地蜷起身,窝进去。 出家人身上维持不变的温热,倒是让辛禾雪四肢沾染的寒意散去不少。 他困倦得眼中蒙着一层水光,“天亮了再叫我。” 渡之应答:“嗯。” 辛禾雪入睡得很快,屋中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月光从没掩实的窗户照入,落在地上如同一层霜。 接近是满月了。 半面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彻底敞露出来,完完全全趋近于圆月的盘状。 渡之剑眉一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痛苦似的,甚至额际生出了冷汗,胸腔挤出沉闷的吭声。 渡之如同点漆的黑瞳,闪过一抹血色微光。 仿佛极远处传来的嘶哑声音,阴恻恻道:“秃驴,好艳福。” “哦?不对。”声音的主人才留意到沉睡的青年身份不一般,兴味被挑起来,尾调微扬,“这是你特意为我寻的伴偶?” “我瞧瞧……确实在适龄的繁衍期。”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91节 渡之冷沉:“闭嘴。” 他闭眸,心中念经,直到后半夜重新睁眼时,眼中的血色才消失不见。 ……… 待任轲清早醒来,发觉不对,借着鱼肚白的天色出门寻找。 出乎他意料,任轲在一个荒草山坡上见到了高僧和青年,不远的另一旁就是一座孤坟。 朝霞满天,旭日从东方升起。 映得赤色袈裟火红,罩在青年身上,而青年正安然睡在坐禅的高僧怀中。 火红袈裟之上,玉面如雪。 任轲上前,正要喊“大师”。 渡之早已发现了他的身影,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第56章 失忆(11) 辛禾雪看着眼前的孤坟,“这就是昨夜的那位……” 他回忆了一下李二虎葬身鬼腹前最后的喊声。 李二虎喊那女子叫…… “小凤?” 任轲惊讶道:“辛公子,你如何知道?” 既然任轲都已经找到了这里,辛禾雪和渡之一对视,渡之默默点头之后,辛禾雪便同任轲说了昨夜的事情。 包括李二虎夜行遇到一女子,之后又是如何被那女子张开血盆大口吞入腹中的。 “我和渡之……” 辛禾雪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向任轲糊弄的身份是渡之那带发修行的师弟,接着言笑自若,非常流畅地改了口。 “我和渡之师兄昨夜就是宿在那女子居住的竹篱小舍里。” 辛禾雪环视了一圈,周围再没有昨夜那样的竹篱小舍,只剩下杂草丛生的小土坡,和旁边的一捧黄土孤坟。 渡之听见辛禾雪口中的“师兄”二字,目光顿了顿,语气平缓地解释道:“昨夜的屋舍是旱魃构筑的幻象,日出之后幻象散去,脚下的位置就是此种旱魃的坟墓。” 任轲没接触这样怪力乱神的事物,一时间哑然失语,“可是……这里是小凤的坟头,她怎么会是旱魃呢?” 辛禾雪听他好像知道什么隐情的样子,直接问:“你认识她?” 任轲讷讷一会儿,最终点头。 “小凤是孤女,因为我家和她家离得还算近,我父母念她丧失双亲,就将她认作义女。” “两年前,我父母夜里从外地才送布匹回来村子,路上听闻竹林后面传来小凤的呼救声,他们赶忙上前去,但是将小凤从竹林后面那条河里救上来的时候,为时已晚了。” “我父母在河岸边捡到了男子的腰带,像是李二虎平日里穿戴的,认为小凤不是寻常的失足落水。随后我们就请里正为我们向县衙报案,又将证物呈了上去,结果那证物和案子一样不了了之……” 任轲垂着头,面色颓败,想必当初的事情对他的心态造成了无法忽视的影响。 “无奈,无处申冤,我和父母最后只好将小凤葬在此处。” 他垂落身侧的双手忽而用力蜷起成拳,声音饱含对无耻之人的怨恨,“如今看来,果真是李二虎无法无天,害得小凤落水!难怪还三番五次针对我家,不过是害怕我家再将此事宣扬出去!” 渡之静静地听完,面上和心中都毫无波澜,只是问道:“你家中可有铲子?” 任轲没想到他听完这来龙去脉,还想着掘坟,他为小凤申辩道:“大师,如果昨夜小凤已经将李二虎吞食入腹,那说明他们二人恩怨已了,小凤不会害人的,可否让她安息?” 辛禾雪不发一言,观察了渡之的反应,发现这个和尚好似是真真全无七情六欲,也缺乏同理心和对他人情绪的感知能力。 辛禾雪转头看向任轲,先是对小凤的故事表达了惋惜,之后才劝任轲道:“任兄,恐怕坟中的已经不是小凤了,那只是借尸还魂的旱魃。” 渡之对辛禾雪表达了肯定,表现是向着辛禾雪一点头。 之后好像才想起来要解释,“旱魃乃山川精气所化,种类不同又稍有区别。此种旱魃又可以借尸行事,只要掘开坟墓,看看里面的是否是白毛僵尸即可。” 辛禾雪悠悠对任轲说:“昨夜僵尸只是恰巧遇见了李二虎,你便觉得这是小凤在报仇,但纵容它再继续下去,不知道之后的下一个会是谁。” 任轲看了看两人,想到昨日渡之实力不俗的表现,也不像是行走撞骗的江湖骗子,因此一咬牙,匆匆归家找回了农铲过来。 将孤坟掘开,里面果真是一具闭目的白色长毛僵尸,干瘦如骷髅,面色青白。 被日光照到的青色皮肤已经隐隐冒出白烟。 辛禾雪没看清渡之从袈裟中拿出的是什么宝物,有风吹过,竹林簌簌作响,一簇火苗投入坟中,也许是因为热风的作用,火苗一下子窜高了,熊熊燃烧。 只余下一滩青灰和类似硫磺的气味。 ……… 辛禾雪和渡之告别了任轲。 大江沿岸的旱魃已经除去,舒州久违地下了一场大雨,他们只在任轲家中避雨避了两三天,渡之就继续背着辛禾雪踏上道路。 不过这一次不再继续向东。 而是转向北上。 “臭和尚。”辛禾雪侧过头问他,“你当真要将我镇压安宁塔?” 渡之这次没有点头,他垂落视线,盯着脚下的黄土路。 方才下过了雨,他们走过的地方留下足印,不过只有渡之一人的,毕竟辛禾雪在他背上。 那足印走过了一人,又会有另一个人的覆盖,等到晴日里风沙吹过来遮蔽住,或者是逢雨天又一场大水清洗干净。 就全然了无痕迹了。 再者就是…… 辛禾雪抬眼,恰恰巧一片枯黄的落叶飘到渡之的头顶,挡住那香火戒疤。 他捻住了那片枯叶,丢落到地上。 回首一望,沙路上已经落下了许多的黄叶,看不见来时的道路。 凉风四起,那些黄叶在空气中回旋,被风卷成一堆一堆。 秋天到了。 辛禾雪看见了驿道旁经过风水日晒变得水痕班班的路碑。 他们进入了许州地界。 过了许州,就进入京城了。 “渡之。”辛禾雪开声,“你舍得将我押入安宁塔?” 渡之的脚步停下来。 辛禾雪侧了侧视线,观察到渡之下颌紧绷,线条显得硬直,好似承担着什么难言的压力。 辛禾雪也不急。 反正除了当初刚刚捉到他的时候,在驿馆里渡之曾经说过,不能够就地杀灭的妖鬼要押入京城安宁塔之外,一路上没听对方再重新提起一次。 从舒州走到许州,由于见的妖鬼多了,渡之身负降妖除魔的职责,原本至多两个月的行程,两人走走停停,倒也耗去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辛禾雪中间失忆了许多次,他每逢七日一到,就要重新入水。 再次上岸时,每次都会被渡之捕获。 辛禾雪每次都要重复寻找红线、发觉红线在臭和尚身上、被捉起来的历程。 好在渡之对于他们之间的过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每次都会重新重复一遍路上的事情。 只不过每当辛禾雪问起穷书生的情报时,渡之虽然不能说谎,但都会选择缄默不言。 辛禾雪气闷了几次。 将渡之的爱意值刷到了七十五。 辛禾雪这次也没等到渡之回答有关安宁塔的问题,他决意等到了京城的地界,若是渡之不主动放了他,他就寻个方法逃走。 他已经盘算清楚了,按照渡之口中说的前情,他们是一路从江州走上来的,加之剧本上的信息,大旱放生…… 而今年大旱的州域都在大江流域内,那么只要能够找到出身大江附近州域的乡贡…… 至多至多也就十八个。 十八个穷书生而已,他可是锦鲤,还怕报恩不及吗? 辛禾雪对自己很有信心。 他的视线无意间掠过周围的山林,却捕捉到了这片山坡上的异状。 双目敏锐地微微眯起,辛禾雪掰着渡之的下颌转到那个方向,“你看……那边树上是不是吊着个人?” 渡之依言望向那里,高高的桂花树,不知道种了有多少年岁了,岔出来的枝桠都比成年男子手臂粗得多。 果真有个男子,穿着读书人常见的襕衫,三尺白绫挂着脖子,一双脚悬空在那。 秋风一吹过,晃了两晃。 面色已经是青白发乌,瞧着死去多时了。 辛禾雪只看了两眼,他有点忌讳生死,因此站在远处,主要还是渡之上前看清楚情况。 有樵夫背着柴经过,见状被悬着的尸体吓得一声大吼—— “死人了!又死人了!” ……… 后续的事情自有当地的县衙接手。 辛禾雪和渡之只是等候到了官府的人来,过来验尸的县尉好像已经对此事习以为常,例行问了问周围当时的证人。 渡之同那县尉交谈了几句。 辛禾雪问那路过的樵夫,“当时你怎么说又死人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92节 樵夫瞧起来就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对辛禾雪解释:“上一次我路经那里也有个读书人自缢了。” 樵夫:“说起来,这两年自缢的人不在少数……” 樵夫:“但是我想不通,都是书生,都要跑来这棵桂树上吊,我就说不能念太多书,念书会念傻!” 樵夫:“像我这样,知足常乐就多好,至少有命留在世上……” 他摇摇头,背着柴慢慢地离开了。 辛禾雪若有所思,他转首,渡之已经重新走到他旁边,静静道:“走吧。” 辛禾雪看了一眼还在桂树下验尸的县尉。 县尉叹息一声,已经着手叫小吏给尸体盖上白布抬着要离开了。 辛禾雪问渡之:“方才你和县尉说什么?” 渡之道:“他说今年已经是第三起自缢在此处的命案了。” 辛禾雪道行不够,感悟妖物的本领又不如渡之的专业对口,“那桂树有妖气吗?” 他们一边向外走着,渡之一边道:“并无察觉。” 路上,辛禾雪还在疑惑:“为何都是书生自缢?” 渡之沉眸,摇首诚实道:“我亦不知。” “不过当中确实大有可能是妖鬼作梗……” “自缢者多为书生,而书生素来都是妖鬼中意的食物。” 渡之静静陈述着。 辛禾雪:“为何?” 他倒想知道他们太初寺如何作出这样的理论。 他们走着走着,已经进入了城里。 熙熙攘攘,热闹的人群拥挤着前去察看张贴的桂榜,忽而传出“中了!中了!”的激动人声。 渡之对辛禾雪道:“因为书生往往都是青壮年龄的男子,满腹经纶者头脑活泛,若加上元阳未失,那么血肉则至精至纯,妖鬼吃了对于修为大有长进。” 辛禾雪眨了眨眼,“你这般盯着我看做什么?” 他又不吃书生? 第57章 失忆(12) 两人进入许州的时间,正好赶在了张贴桂榜前后的日子。 虽说本地发生的案件是由县尉负责,但是由于猜测背后有妖鬼作怪,基于职责所在,渡之停下了几天脚步,在许州地界进行调查。 辛禾雪除去能待在邸舍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所以也就帮着渡之问了问县里的百姓,确实让他们问出来一些东西。 前天吊死在东南山桂树上的读书人叫苏嘉,平时老实开朗,相熟的几户人家听闻他自缢的事情,相当吃惊。 这位苏嘉是城里苏屠户家的独子,苏屠户早些年死了发妻,就剩下这个儿子,儿子又唯独好读书,发誓要光耀门楣,苏屠户当然是砸锅卖铁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供出家里这么唯一一位读书人。 可惜苏屠户属于贩夫走卒之流,在大澄之内,祖上三代凡是有贩夫走卒、三姑六婆、鸡鸣狗盗、割猪煽狗等人,他们的后人是不被官府允许参加科举的。 既然科举的道路被堵死了,苏嘉想要光耀门楣,只剩下另外三条门路,一是从军,二是漫游,散播美名,献行卷自荐,三是在京城附近的山上隐居,效仿前人,走终南捷径。 后面的两条门路,道理是相通的,皆是借此提升知名度,等伯乐举荐。 苏嘉选了第二条路。 不过他家中没有这么多钱来支持他云游各地,苏嘉只能打探许州重要文官的喜好,希望借此献上合适的行卷。 所谓的行卷,就是将自己的诗赋作品编辑成一幅卷轴,献给那些在社会上、政治上和文坛上有地位的人,以希求他们能够将自己举荐给京城礼部的高官。 但是走这条路,诗赋作品需要极深的功底,才能叫人高看一眼,邻里说常常看苏嘉为了写作抓耳挠腮,即便如此,向几位大人投了行卷,还是石沉大海,处处碰壁。 苏屠户说,两个月前,苏嘉带着家中的积蓄出门了,也未曾说要去哪,苏屠户两天不见人影,险些要到官府报案,结果一出门,就见到苏嘉满头蓬乱发丝,痴痴狂狂地回来了。 辛禾雪听苏屠户说到一半停下了,心中好奇心挑起,于是问:“后来呢?” 苏屠户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神色复杂地说:“我儿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也不喝,我等了一天一夜,实在没办法,就要砸门闯进去了,结果我儿拿着一幅行卷满脸喜色地出来,说写出来了!写出来了!” “我儿后来拿着这幅行卷去谒见了州府的李大人,李大人那时当场就答应要为他荐举,结果第二日,又遣人将行卷送回来,砸到我儿脸上。” “来送行卷的那小厮骂他,什么猪狗做的狗屁不通的文章,也敢拿来糊弄李大人!” “我儿一下子慌了,捡起地上的行卷,我不识字,只是听到我儿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前言不搭后语……明明是花了一天一夜才默写出来梦中的诗赋,怎么又不一样了……’” “我一看行卷上确实是我儿的字迹,那个李大人前一天还称赞是锦绣文章,后一天就让小厮来羞辱我儿!” 苏屠户一口气喘不上来,呛得开始咳嗽,又是万分痛心疾首的模样,捶胸顿足道:“也怪我,后来看到我儿情绪沉郁,我只念着他前头带走了家中的积蓄出门,全部花光了,一分一厘也没带回家,我还斥责他,没想到……没想到……我人至中年落到如此丧妻丧子的下场。” 辛禾雪和渡之对视了一眼。 渡之询问关键,“苏嘉出门去了何处?” 苏屠户老泪纵横,还是回答渡之的问题,“这事我也不知道,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来过,我问了好几次,他守口如瓶。” ……… 没有从苏屠户口中得到最为关键的信息,出来走在街道上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这里是百姓聚集居住的坊市,人多眼杂,辛禾雪就没有像之前在山道上赶路一样,让渡之背着。 路过一处僻静的巷口的时候,辛禾雪耳力敏锐,有两道年轻的交谈之声传入他耳中。 渡之见他忽而顿住了步伐,以为是跟着自己走了一路走累了,便问他:“可要我背?” 辛禾雪担心他忽然的出声惊扰了巷子里的人,赶紧一手捂住了渡之的嘴。 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嘘,你听——” 辛禾雪使了个眼色,是向着小巷深处的。 他们在白墙旁,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巷尾有两道人影,那两人却无法看到巷口有人在偷听。 渡之是修行之人,耳力极好,在有意探识的时候,方圆几里之内一分一毫的声音都可以纳入耳中。 他明白了辛禾雪的意思,于是也有意放出意识去听那巷尾的交谈声。 只是目光还紧紧盯着辛禾雪看。 捂住他的嘴的掌心…… 是软的。 渡之想着。 心音嘶哑低沉,仿佛吐信子的阴寒毒蛇,“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舔舔?” 渡之暗自皱眉,对那心音道:“闭嘴。” 他默默在心中念经。 巷尾有两个年轻人,一青袍,一白襕衫,看起来也是读书人。 “方兄,这消息是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是苏嘉亲口同我说的!” 辛禾雪细眉一蹙,凝神静气。 他方才之所以会停下来,就是因为听到了两人交谈当中提到了苏嘉的名字。 “但是……但是苏嘉前两日不是自缢了吗?” “不过他当初去谒见李大人,明明成功了啊!他去之前,是把行卷拿给我看过的,说实话,当真是神仙才能做出来的锦绣文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大人使人第二日丢回来的行卷内容就不一致了。我怀疑是另外有人拜托了李大人举荐,没见陆二他们家大把贺礼、真金白银地往李大人府上送吗?必定是他另外托付了李大人,因此李大人才掉包了行卷!” 第二道声音就是那个被唤做方兄的人,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继续道:“那丢回来的行卷内容完全和我之前看到的不搭边,胡言乱语,定然是被掉包了,虽说看起来确实还是苏嘉的字迹……” 方兄:“总之,你跟不跟我去试试?我们既然过了州试,十一月就要上京,届时必然要带着行卷去谒见各位大人,至少也要在主考官那里先呈上行卷。作出好的行卷太重要了,若是能在礼部侍郎那里留个好印象,届时钦点我们为一甲进士呢!” 虽然听起来像是痴人说梦,不过但凡有一线希望成真,也足够诱惑这些乡贡了。 一甲赐进士及第,是多少寒微出身的乡贡日思夜想的? 寒窗苦读数十载,就等着这一日了。 另一人显然被说服了,问道:“那何时动身?如何去?” 方兄:“莫急,我听苏嘉说过了。去那湖心楼,你要先归家凑齐五十两,在城东岸边葫芦汀等一个前夜下雨、雾气散去的清早,会有个哑巴艄公摇船过来,只和他说要去湖心楼,他就会把船摇到湖水中央的小岛,湖心楼就在上面。” 方兄:“再同那小二叫个楼上的包房,到了包房后只管给他五十两,和他说‘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那小二之后会领着歌伎前来,听一首琵琶曲,做一个好梦。” 方兄:“苏嘉就是在那梦中梦见了锦绣文章。我听闻也有旁的人去,做的梦都各有不同,不外乎都是心中所想。有的梦见了房后院子里埋了黄金,后来回到家中果真挖到了金子。” 如此看来,那就是他们口中的“湖心楼”有问题了。 辛禾雪和渡之在两人发觉之前,离开了巷口。 ……… 过了一日,等到了夜里落雨。 第二天清早,湖面弥漫的水雾散去,果真有哑巴艄公摇着船过来。 等在岸边的不只辛禾雪他们,似乎这湖心楼的生意很好,许多客人在葫芦汀等候。 好在这船足够宽敞,后头也还有其他的艄公摇船过来接客人。 岸边数十个客人全都接到了水中央的湖心岛上。 辛禾雪有意听了同船的客人闲聊,这些人多数也是冲着那个“好梦”去的。 他怕渡之的袈裟装束过于着眼,打草惊蛇,因此让渡之去成衣铺买了常服,又戴着笠帽,做了一番掩人耳目的装扮。 辛禾雪其实对这种除妖降魔的事情倒不是热衷,这种对妖鬼人生死的漠然,无关他是锦鲤妖还是人,而是因为他本来就对小世界身份没有归属感。 这一路除了是要尽早刷满渡之的爱意值,另一个相当重要的一点是,看k能提供的剧本信息里,穷书生一路上京有锦鲤妖护送,他现在又找不到那个穷书生是谁,当然还是要先将上京路上的妖鬼隐患先排除,免得穷书生变成了死书生。 心中悄悄进行了一番冷幽默之后,辛禾雪抬起视线望向窗外。 高高的湖心楼已经近在眼前了。 楼前假山水榭,有雕花廊桥进入楼内。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93节 雕梁画栋,飞阁流丹,明珠银纱,湖心楼的装潢相当雅致奢华。 辛禾雪说了要楼上的包房,那招呼客人的小二就领着他们上去。 踏进包房前,辛禾雪将五十两放入小二手中,淡声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小二咬了咬银两,笑眉笑眼,“诶!客人尽管先喝茶喝酒等着,姑娘们很快就来!” 辛禾雪身上自然无钱可用,那五十两是从太初寺少卿的俸禄里出的。 包房内桌案茶几梨花木椅美人榻屏风等一应俱全,辛禾雪和渡之落了座。 很快就有几位乐伎前来包房,领头者抱着琵琶,对他们盈盈一拜施礼。 辛禾雪未曾碰任何桌案上的食物酒水,只是淡声道:“唱曲奏乐吧。” 领头者在木圆墩上落座,随着琵琶声一响,靡靡之音倾泻出来。 辛禾雪与渡之早已有了准备,在耳中下了禁制,以免受到乐曲蛊惑。 只是辛禾雪还静静坐着时,却见旁边的渡之身形一歪,伏倒在桌上,似是已经睡了。 ? 倒头就睡? 计划变了吗? 辛禾雪反应得很快,也佯装伏案入睡。 他暗自解了耳中的禁制,听见了乐伎们离开的脚步声。 门外声音很轻,是那个跑堂的小二问:“客人可满意?” 那个琵琶女回答:“满意,客人已经睡了。” 最后一个离开的歌伎带上了厢房门。 门一掩的动作,送进来了歌舞乐伎们身上淡淡的桂花香。 因为此前房中点着鹅梨香,辛禾雪也未曾发觉这桂香。 他瞬息心中一动。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形容的正是桂花,所以有问题的不是乐声,而是香味? 不过这香好似对妖不起效。 辛禾雪未受影响。 那香是针对人族的。 他摇晃了一阵渡之,“渡之?” “臭和尚?” 渡之的剑眉紧紧皱着,眼皮震颤,神色不宁,像是梦魇挣扎一般。 看来不能用外力叫他醒来。 辛禾雪抿起唇,想了想,外面既然没有异动,他便随之沉入了渡之的梦境。 ……… 辛禾雪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片昏暗的红。 有东西遮挡了他的视线。 辛禾雪抬手将东西扯去了,这是一方红布,更确切地说,这是……红盖头? 他放眼扫了屋内四处。 房屋整洁干净,红烛点着,窗上、墙上四处贴着“囍”字,整个房间明红刺眼。 红纱帐旁的梳妆台前,一方铜镜映出来肌肤雪白的青年,身上是朱红婚服。 辛禾雪正在疑惑之时,卧房的房门吱嘎一声响了。 发冠整齐,同样穿着朱红婚服的渡之走了进来,他似乎有些拘谨,板直了站在门口。 最后,还是走上前来,和辛禾雪饮了合卺酒。 辛禾雪一直在静静打量他,发觉眼前的渡之完全像是第一次见他一般,何况也没有了之前出家时的记忆。 眼前的渡之,和凡尘俗世里的男子没有不同,发冠青丝束得整齐。 饮完了合卺酒,辛禾雪上前握住渡之的手,试探地道:“夫君……?” 渡之面色不改地阻挡他的动作,分开了两人的手,板正直言:“嫂嫂,不可。” ? 有病? 辛禾雪感到莫名其妙。 这浑和尚做的什么梦? 辛禾雪狐疑地瞥向桌上的合卺酒。 渡之面色如常,平静道:“嫂嫂,我是周江阔,兄长还在病中昏迷不醒,我代兄长周山恒接亲行礼。” 辛禾雪明白了,这还是一个冲喜的梦境。 第58章 失忆(13) 辛禾雪也不知道渡之是从哪里找来的故事素材。 总之,他忽然就成了给病重的周山恒冲喜的新婚妻子,而接亲与共饮合卺酒的新郎官却是周山恒的弟弟“周江阔”。 莫名地,辛禾雪产生一个想法。 周江阔莫不会是这臭和尚的俗名吧? 他问过渡之,在出家之前的经历。 渡之只同他说过,他是自幼被抱养到乡里唯一的佛寺,之后国僧了意大师云游时正好和他遇见,给他取名法号渡之,又将他带在身边教养,于是就到了京城太初寺。 对于俗名以及进入佛寺前的生活,渡之并没有提及。 辛禾雪并没有一上来就对渡之说这是梦境,周围一切都是幻梦,都是假的。 他不认为这个梦境的破解之法会这么轻易,梦的主人在醒之前,怎么会相信这是梦呢? 但是非要说破梦太难,也不至于。 根据他们之前获得的信息,求名心切的读书人苏嘉在梦中写出了生花妙笔的行卷,爱钱如命的人在梦中挖出了房屋后院埋藏的黄金。 据此规律,说明梦境是人们潜意识中所求的映射。 甚至可以说是变相的能够令人美梦成真的许愿池,苏嘉起初确实在回家后默写出了梦中的行卷。 所以辛禾雪不急着寻找破梦之法。 他本体能够察觉到湖心楼的周围环境还很安全。 既然很安全,那辛禾雪就有时间陪渡之耗,他想要知道,渡之潜意识里,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是替兄长接亲,抢走兄长的妻子吧? 辛禾雪瞥了一眼渡之离开卧房的背影。 ……… 周江阔,字渡之。 出身贫农之家,家庭是寻常男耕女织的结构,因为周父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一年到头一家四口也能够衣暖食饱。 辛禾雪立在田埂旁。 他一身白襕衫,足踏登云履,日光下肌肤白得将近透明,满头青丝只随意用一根木簪束起了一半,余下的有如云雾披拂身后。 气质不似是乡野人,好若神仙中人。 周江阔,或者说是渡之,只是回眸无意间瞥见,就顿住动作,放下了手中的锄头。 他从田地里走向辛禾雪,“这里泥泞,嫂嫂为何到此处来?” 梦中的环境正值春季。 堪堪才下过一场绵绵春雨,闻到的都是那股青禾栽下之后泱泱水田蒸气氤氲的味道。 澄明远水生光。 溪边人,柳如眉,云似发。 不知道为何,分明是昨日大婚时才第一次见面,渡之却有种已经和辛禾雪相识已久的错觉,一见到对方,渡之感到油然而生的一种熟稔。 辛禾雪没回答,渡之又问:“嫂嫂为何到此处来?” 喊嫂嫂喊上瘾了? 辛禾雪瞥他一眼,淡声道:“来看你。” 渡之不解,“嫂嫂为何来看我?” 辛禾雪直接道:“叫我的名字。” 渡之流畅地改口,“禾雪。” 青年的小字从他喉咙里脱口而出,几乎没有用上犹豫的时间,话一出口,渡之也是一怔。 他们昨夜没有交换名字,他为什么知道青年的小字? 渡之心中才升起的一点异样,很快又如同雨幕一样模糊了,他的神情恢复平静。 辛禾雪问:“你要考今年的州试?” 渡之点头,“是,去岁我已经过了县试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94节 辛禾雪不再问他。 只觉得这个梦真是奇怪的很,出家的渡之成了穷书生…… 而他也去看过了那个重病昏迷在床的长兄周山恒,容貌和周父周母一样是模糊的,隔着一层云雾一般,无法看清楚五官。 这说明渡之应当对他们的印象都不深刻。 但是想到渡之自幼离开家庭,遁迹空门,倒也能够解释得通。 不过辛禾雪看对方干农活却很是动作利索。 辛禾雪站在边上,道:“我还以为你远离凡俗,应当是不会熟悉这些辛苦的事情。” 他这话是对梦外的渡之说的,不是梦里这个周江阔。 田地里的周江阔却抬首,下意识回应了一句,“世间万般辛苦,皆是修行。” 辛禾雪细细挑眉,原先淡淡的话语尾音升起兴味,“此话怎讲?” 渡之皱起眉头,“我亦不知……话方才就脱口而出了。” 大约是本能还在。 为了测试渡之的本能,辛禾雪在几日农忙过后,渡之要上山到佛寺藏经楼读书的时候,故意站到他跟前,提出要出门,“我同你一起去。”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渡之。 渡之完全是条件反射地,背过身屈起膝来,“我背你。” 辛禾雪毫无心理负担地趴到他背上。 看来臭和尚虽然梦中全无记忆,但是本能还是在的。 更说明了这场梦境是潜意识的映射。 所以……渡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书生背着他上山去。 那佛寺的香火似乎相当兴旺,去的路上人影络绎不绝。 不出意料,所有路人的脸也是模糊不清的,甚至可以说这些路人都是灰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影子。 辛禾雪听见了他们口中的窃窃私语,因为每踏上一级石阶,就有闲言碎语流入辛禾雪的耳廓。 “那个就是周家的二儿子周江阔?他大哥不是卧病在床吗?” “你不知道?周家前些日子办了一场喜事,取了个男妻,给大儿子冲喜呢!” “那他背上的是?” “唉呀,竟然是那个冲喜的男妻!” “周江阔怎么与嫂子纠缠不清?这光天化日的,背来背去成何体统?” “有没有一点纲常伦理了?我要告诉周家大娘!” “这还是读书人吗?三纲五常都读进肚子里了呀!” “不知道他们许寿村什么样,总之放到我们村,小叔子和嫂嫂私通,这是要沉江底的……” 辛禾雪回眸望了一眼。 那些窃窃私语的细长人影,黑色影子咧出了血红的口,吐出来的字竟然是连绵而成形的,漂浮在空中。 产生了一些志怪故事才有的荒诞感。 渡之留意到辛禾雪的动作,平静道:“别听,别看。” 辛禾雪收回视线,他趴在渡之的肩头,很快就发觉这些闲言碎语虽然他也能够听到,但显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渡之去的。 那些成形的黑色字眼连成了玄铁般的锁链与镣铐,穿过、环绕、缠束,在空中像是灵活游走的黑蛇。 渡之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一些,即便如此,仍旧一级一级地拾阶而上,背着辛禾雪进入佛寺。 辛禾雪看见了山门外的石碑,丹砂书写着“惠福”二字。 惠福寺。 这里的景物比外面的景象要更清晰,或许是因为渡之更熟悉此地的缘故。 看来这里是对方一开始修行所在的佛寺。 渡之在藏经楼内读书。 辛禾雪就在外面逛了逛,说不上来为什么,他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有些熟悉,但是他应该没有到过这里才对。 忽而,辛禾雪的步子完全停下了。 在迦蓝殿的外面,有一棵百年大榕树,枝繁叶茂,红线千缕万缕迎风招展如同丝绦。 辛禾雪摸了摸手腕脉络内的埋藏的红线,能够感应的另一条红线埋在渡之手里。 他真的来过这里? 因为七日一次清空的记忆,让辛禾雪全无印象了。 许寿村、惠福寺…… 辛禾雪沉眸。 看来还是得抓紧离开梦境。 不过,既然是渡之潜意识的折射,那么这梦中的事物应当有象征意义。 辛禾雪又想到了方才拾阶而上时,那些闲言碎语连接成了锁链的形状,渡之是出家人,修行之人孑然一身,所谓凡俗的纲常,本来就不在他顾忌的范围内。 或许象征的是别的事情…… 只是在梦境里,渡之是读书人,传统的书生最讲究三纲五常,经义伦理,对应到佛家修行中,那便是清规戒律? 还是渡之顾忌的什么东西? 辛禾雪心中思索着,缓步回到了藏经楼,渡之还坐在窗边的桌案前,手中持着一卷书。 “渡之。” 辛禾雪随意地以手肘撑在渡之肩头上。 在渡之回头的时候,唇正好和辛禾雪的唇擦过,他整个人顿了一顿。 辛禾雪轻轻笑了一下,“什么感觉?” 渡之体悟了一阵,他捂上心口,“感觉……这里,跳得很快。” 静默的藏经楼阁,渡之抬起视线,询问辛禾雪:“可以,再试一次吗?” 辛禾雪直起身,轻声道:“那今夜就到我的房中来。” ……… 月色如霜。 辛禾雪的发尾是湿润润的,他方才洗过了澡,因此发丝未干,夹杂着浅淡的皂角味道和丝丝缕缕绿檀木的冷香。 肌肤太白,夜色下愈加显得清透,整个人仿佛月光一般没有颜色,唯有眼睫如墨,一双黑眸沉静,和吐息时如花沾露的淡红唇瓣。 渡之静静地退开,月光下牵扯出银丝。 他盯着辛禾雪浮起浅红的唇,“可以再试一次吗?” 他好似不觉得夜半进入嫂嫂的房间,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这样的要求有多荒唐逾矩。 没有人伦纲常,也半分没在意清规戒律。 辛禾雪淡声拒绝,“不可以,我累了。” 渡之直白地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辛禾雪倦怠地顺势躺入渡之胸膛中,他仰起头,这个视角正好可以看见对方凹凸分明的喉结,辛禾雪抬手,指腹轻轻擦过,感受到手指下的骨节明显地滚动。 渡之迫不及待地问:“你是休息好了吗?” “没有。”辛禾雪困得说话声音也懒洋洋,对渡之道:“明晚再来我房中。” 渡之声音低下来,“嗯,我记得了。” 在他离开卧房前,辛禾雪忽而问:“渡之,你爱我吗?” 这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语气漫不经意,也不期冀现在就能够得到回答。 渡之站定脚步,全然疑惑地问:“什么是爱?” 辛禾雪懒倚在床头,抱着被子,他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某本书中的话,“嗯……爱是一场无声的燃烧,爱一个人就是杀死火场中其余所有的人。” 渡之无从理解,“我为什么会杀死其余所有人?” 辛禾雪也不清楚,他没有真正意义上谈过恋爱,他只是尽量转述以往阅读过的知识。 辛禾雪:“大概是因为,爱是排他的。” 渡之低眸,“我还是不明白。” 辛禾雪发懒地掀起眼皮,有几分敷衍地说道:“你会明白的。” 他实在困极了,后面和渡之说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呢喃,瞧着很孤独地在被窝里蜷起来,“我困了。” 渡之轻轻地掩上房门,从卧房退了出去。 他才刚抬步,眼神挣扎而闪烁,神色十分痛苦一般地按住额头,额际的青筋脉络突起,太阳穴的位置不停歇地一跳一跳。 渡之抵住眉心,屈身蹲了下来。 他身体里好像寄住了一个怪物,正在血肉喷薄,汩汩而动。 渡之几经眨眼,眸色被一片血红侵占。 那道恶意满溢欲出的森寒声音—— “你这个蠢货,没发现他刚刚在撒娇吗?” “你应该上前去,抱住他,告诉他你爱他。” “你要给他当套磨的驴,犁地的牛,和看门的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95节 第59章 失忆(14) 或许是梦境的缘故,辛禾雪对一切的感知,包括四季变换和时间流逝都是隔着一层朦胧的雾一般。 梦境的时间是跟着梦境主人走的,因此只有和渡之相处时,身边的时间流速是正常的。 有时候他不跟着渡之出门,那么也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日月就变换了一轮。 好在梦境中即使过了再久,外面真实世界的时间也不过是两柱香小憩的功夫。 辛禾雪不会因此在梦境中重新进行记忆的洗牌。 似乎上一刻还是春日。 下一刻就袭来金风,秋雨如瀑般下落。 满园梧桐半黄半绿,几番细雨斜风,把新秋的凉意送进卷竹帘之内,丝丝缕缕侵入体肤。 辛禾雪偏过头,洁白纤长的脖颈线条因为向后仰而延展着,他的后脑仰着最终抵到窗旁,青莲罗衫半解,肌肤玉白。 被男人的唇顺着往下一点一点贪婪碰过的位置,残留炙热的温度,玉白逐渐泛起粉意来。 从细竹卷帘掀起的缝隙中偷觑,像是被男人抵在窗前侵占。 辛禾雪垂覆的眼睫,随着有些紊乱的呼吸节奏而跟着一颤一颤,眼尾的小痣静静缀着。 他低下视线,手指埋入渡之的头发中,轻轻屈起指节,“好了。” 渡之从埋首的状态中直起腰身,“你要休息了吗?” “嗯。” 辛禾雪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他稍稍拢了拢已经散乱的衣衫,方才落下在锁骨的吻痕遮掩起来。 青年的唇从来因为缺乏血色而显出浅淡的色泽,如今却是被碾磨了多次,挤压得浮起更靡丽的红。 不过双颊的面色仍旧薄白。 渡之嘱咐:“天气凉了,要多加两件衣衫。” 辛禾雪睇他一眼,忽而想到了什么,双手绕到渡之脖子后十指相扣,仿佛柔软无骨地挂在渡之身上,他说道:“若是你大哥醒了,你就不能够再这样亲我。” 渡之眸色一聚,语气凝重地问:“为什么?” 辛禾雪好笑地看着他,“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你莫不是忘了,你大哥周山恒同我才是夫妻?” 话说出口,辛禾雪又觉得有些不对。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自动自觉地将自己摆到了妻子的位置。 辛禾雪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词语来替代夫妻一词,索性也不大在乎这么说下去。 渡之垂首沉思,低语道:“唯有夫妻可以这样亲密吗?” 辛禾雪:“嗯。” 渡之提出质疑,“可是你上次同我说,只有相爱者可以亲吻。夫妻之间必然相爱吗?” 窗子有习习凉风吹进来,辛禾雪挽起了被吹乱的乌发,“不必然。” 渡之自觉地带他到铜镜前,一边用木梳帮辛禾雪重新梳发,一边提出疑问,“那我大哥为什么必然可以亲你?而我在他醒来以后却不可以?他爱你吗?” 辛禾雪凝视着铜镜中的人影,由于久未打磨,倒映出来的人像并不十分清晰。 一清癯,一高大,渡之比他高了一头左右,更像是武僧的身形,肌肉精劲但不至于夸张。 辛禾雪轻声道:“他爱不爱我并不重要。就像你我也可以如此亲密,那么,你爱我吗?” 戳中了什么悬而未决的心事,渡之手中动作一重。 辛禾雪眼尾一跳,露出有点儿吃痛的神色,“轻些。” 渡之手松了松,木梳上挂了一根方才无意中牵扯而断的发丝,他低低道了一声歉。 又道:“我还是不明白。” 辛禾雪懒懒撑着桌案,身躯前倾望向窗外。 他也不急,等渡之明白了,这个梦大约也就破了。 ……… 州试就在金秋的九月。 一场秋雨一场寒,放榜的十月份天气已经冷风侵肌。 渡之见到了张贴的桂榜。 红纸黑字,头一名的位置写着周江阔,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欢喜的神色,依旧是如同深潭一般平静无波。 和榜下喜极而泣、大喜大悲的读书人们区分开来。 他实在是不同寻常得怪异,仿佛抽去了七情六欲,喜怒哀惧的正常情绪也一并抹除了。 渡之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生性如此,缺乏产生喜怒哀乐的基本能力。 连胸腔跳动也是时刻维持着平缓的频次。 他平静的神色,一直持续到在山道小路转过弯去时,眼中纳入梧桐林前的一幕。 满园梧桐连荫,只是秋风萧瑟,木叶色衰而摇落。 一个青衣书生正为辛禾雪披上绒毛斗篷。 厚重的绒毛斗篷压下来,青年的头发只束了一半,整个人像是琉璃水晶堆起来的,弱不胜衣。 那青衣书生垂首对辛禾雪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相视,氛围极和谐一般。 书生低头凑近了,手抬起搭到青年的肩上。 那动作渡之再熟悉不过了,先是搭到肩头,再之后轻轻扣住后脑,可以让亲吻更加深入。 书生的侧脸在这个角度,有几分像家中缠绵病榻的兄长。 渡之的脸色冷下来,好似盖住了一层阴云,大步地迈到了两人跟前。 辛禾雪早在渡之出现在小路尽头拐角时就第一时间发现了,于是顺势接受了眼前这位陌生书生的嘘寒问暖。 在这位面容蒙着云雾模糊不清的书生,给他披上斗篷时,也顺水推舟没有拒绝。 渡之还没出声,倒是旁边的书生先道:“周江阔,原来你家当真住在这里啊,我还以为向人问错路了。” 渡之的视线转向对方,“你有何事?” 原来这书生是顺道过来庆贺的,他的名次就在渡之的后一名,过来是为了明日州县长官设了鹿鸣宴宴请诸位考生共庆,他说一声,邀请届时做个伴,不至于没有相熟的人,太过于孤单。 渡之:“知晓了。” 他没说不答应,也没回复肯定的态度,似乎并未将那书生放在眼中,只是转首望向辛禾雪,“你在此处等我?” 辛禾雪轻轻从喉间挤出一声,“嗯。” 渡之:“……回家?” 辛禾雪将绒毛斗篷交付回去,还给那位书生,也没多在意对方接过去时,面上流露的遗憾之色,只道:“多谢。” 书生接过来时,发觉那斗篷好似都沾染了青年身上的冷香,语气变得有些羞涩,“不客气。” 渡之面色沉着,向前走,念着辛禾雪跟不上,他一会儿又稍微放缓了步伐。 辛禾雪明知故问:“你怎么了?” 渡之剑眉拧成结,万般不解地按住心口处,“心中好像酸胀,不舒服。” 陌生的感受使他难以招架,满心满眼都是刚刚辛禾雪和那书生相视的样子。 辛禾雪淡淡下结论,“你吃醋了。” 渡之重复:“……吃醋?未曾。我清早出门时,吃的是胡饼,只加了少许的胡椒与盐。” 他这反应实在是让辛禾雪无话可说。 辛禾雪道:“嗯,多吃点。” 吃不死这个笨驴。 ……… 翌日是鹿鸣宴。 渡之要到县里去。 辛禾雪不同他一起,又故意差人在半路传了些假消息。 盛宴之下,渡之喝了一些酒。 他从前滴酒未沾,导致如今不过是两杯酒下肚,面色虽然如常,但是耳根已然通红上来。 但还是平静的一副模样,不显山不露水,因此也未曾有人发觉他的异常。 就连走路也仍旧是平稳的直线。 回去的路上,日落熔金,渡之耳畔却听闻了窃窃私语。 黑色的、灰色的、白色的人影,自他们咧开的红口白牙中挤出来的文字密密麻麻,漂浮空中。 “听说州试的解元和家里的嫂嫂搅和在一起,真是人不可貌相……” “没有一点纲常伦理,读再多的书又如何?圣贤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家老大不是醒来了吗?看他们二人今后如何自处?” “要我说,功名在身又如何,既然有了通奸之实,官府就应当押着两人沉河底!” 渡之回首,他往日是浑不在意的,这一次他从密密麻麻的红字当中捕捉到了些许字眼。 醒来了……? 陈年桂花酿中的酒浆麻痹了头脑,让渡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竟是醒来了? 脑海中恶意的声音道:“你嫂嫂不要你喽。”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96节 渡之心神大震。 他迟钝地意识到。 按照辛禾雪的说法,那他往后都不能够再和辛禾雪亲近了。 那股形容不上来的酸涩鼓胀的感觉,重新又从心头涌起来,渡之头脑混沌地快步回到家中。 这时候已经是入夜了,屋檐边的柳梢头挑起一盘橘红色的圆月。 渡之头脑发昏,甚至没有留意到兄长的房中仍旧安静,传言中醒来的兄长,分明依然昏迷在病榻之上。 他只顾冲入辛禾雪所在的侧卧房。 青年好似是刚兰汤新浴出来,懒卧美人榻,披拂身后的发丝湿润了薄衫,洇出细细脊柱线条。 轻衫遮白玉,衣襟尚未完全拢好才半敞着锁骨。 锁骨窝儿里还盈着一汪水色似的。 辛禾雪回首,微微一顿,“渡之?” 他只是放了个假消息,却未曾想到渡之的反应会这么大。 渡之上前,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被兄长横刀夺爱的丈夫,而不是一个替兄长接亲行礼的小叔子。 “周山恒亲你了吗?” “他爱你?” 他的提问一字一顿,好似是想要知道答案,又不是那么期待得到回答,态度十分矛盾。 辛禾雪掀起眼皮,凉凉地睇他一眼,薄薄鼻翼翕动,敏锐地闻到了来者身上的酒气,“你喝酒了?” 渡之诚实地点头,“鹿鸣宴,喝了两杯。” 辛禾雪有点儿嫌弃酒味。 不过因为是桂花酿,所以目前还不算难闻。 渡之将辛禾雪抱起来,放到床铺上,又拿来布巾为他轻轻擦拭湿润的青丝,“所以周山恒爱你吗?他可以亲你?” 辛禾雪搪塞他,“当然,你的兄长和我是夫妻。” 渡之好像捉住了逻辑漏洞,“所以,夫妻之间是相爱的,可以亲吻。那既然我们已经亲吻了多次,我们之间是否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坏了。 还真让这笨和尚学到了。 辛禾雪本来前后的话都是糊弄渡之的。 这是渡之的梦境,真正能够破梦的,只有渡之自己。 只要达到了渡之心中所想的事情,自然而然就梦醒了。 辛禾雪能从梦境的周围人的象征与映射,推断出渡之的潜意识所想。 读书人对应的出家人,纲常伦理对应着清规戒律,渡之真正想要的,是获得爱人的能力。 辛禾雪猜测,对方或许真的和寻常凡人不同,这个不同不在于渡之的修行,而是对方过于淡漠无波澜的的情感。 或许是有什么秘法,可以自幼剥离一个人的七情六欲。 不过,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夫妻之实……”辛禾雪淡笑,“你怎么会这么想?夫妻之间能做的远比你知道的要更多。” 他的双手绕后,搭在渡之脖子后方十指相扣,微微偏一偏头,“想亲吗?” 沐浴之后,那由肌肤深处泛起的冷香愈加缠绵。 不知道是否是酒意上头,渡之的脑袋昏沉,无法忽略额际的隐隐抽痛。 窗外那轮橘红色的月亮愈加明晰,月晕扩大,银色月光透过高而薄的云层,照入房中。 渡之动作轻而缓地,准确无误地吻上辛禾雪的唇。 他起初是含蓄地轻吻,可是意识在沉沦之后变得格外混沌,逐渐变为画圈似的舔吻,之后更像是狼吞虎咽的上下左右翻旋吞噬,凹凸分明的喉结发紧,肉眼可见地上下滚了滚。 辛禾雪后仰的趋势一开始被渡之扣着后脑的动作被迫停止住了,如今这力道却缓缓松开,辛禾雪被放倒在堆叠的被衾当中,身躯下陷些许。 薄薄的里衣很轻易地一挑就散开,入目只有未曾见光的大片雪白和两点樱粉色。 渡之的唇擦着磨过唇角,再一路从下颌与锁骨向下,沿途经过的肌肤都浮出浅浅的粉。 “嗯……” 辛禾雪埋进渡之发丝当中的手指微微蜷着一般屈起来。 这个动作却像是鼓励人做出更加出格举动的信号。 白色亵裤轻薄,能够轻易地从脚踝一扯而下,剥离而去,轻飘飘落在地面上。 辛禾雪的手松了开来。 乌泱泱的脑袋拱在青年洁白紧实的大腿之间。 花了不少功夫,灵活柔韧的舌才终于抵进深处。 “呃……!” 气声短促而压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而出。 辛禾雪抓不住渡之的头发,屈起的手指指节被自己咬住,乌黑睫毛黏湿成一小簇一小簇,雪白的肌体宛如羊奶一般融融流淌着。 他的一双长腿搭在渡之的肩头上,连腿根的肉都在细微幅度地抖颤,因为过度的刺激,脚趾不受控制地泛粉并且蜷缩起来。 辛禾雪右边的脚腕上还环着晴水绿的两根细玉镯,颤动的时候叮叮当当作响。 愉悦的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涌出,静谧地滑落,辛禾雪望向窗外越来越大的圆月月晕,双目微眯起来。 长腿慢慢地收紧,绞住了渡之的脖子。 他双腿与腰身一用力,瞬息间,玉镯泠泠轻响,天旋地转之后,上下颠倒。 辛禾雪骑坐在渡之胸膛上,双手毫不留情地掐住男人的脖颈,他像是一条美人蛇,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你是谁?” 那个笨驴在没有人引导的时候,根本找不到关窍入口。 男人仰躺着,忽而一咧唇笑起来。 剑眉凤目不再像从前的渡之那样的平静而无情,反而充斥了恶意满满的邪气。 血红吞噬了眼中的黑色。 恨真从下向上看着骑坐他的青年。 看见青年淡漠而戒备的双眼,流畅漂亮的下颌线,和衣衫敞露的单薄胸膛。 胸膛上那软红的一点尖尖,方才被他咬着叼起来过,还留着齿痕。 恨真幽幽道:“阿雪,你的水流到我心口了。” 因为刚才的活动,唇边还残余水迹,恨真像是渴极了,口干舌燥地舔过唇,“是甜的。” 辛禾雪脑中绷紧的弦瞬间崩断了,他掐着对方脖子的双手甚至用力到颤抖。 咬牙切齿地警告:“死变态,闭嘴。” 第60章 失忆(15) 恨真被他用力地掐着脖子,因为缺氧导致了人体的自然反应出来脸色隐隐发紫。 但他仍旧眼中意兴盎然,仿佛临近生死关头的人并非自己。 他仰躺着,甚至还有心情臆想,青年掐住他脖子的手如今看一定很好看。 辛禾雪的一双手是白皙分明的类型,指节修长细瘦,但不至于过分骨感,肌肤碰上去温凉柔软。 淡蓝色的血管脉络盘踞在冷山雪一般的白肤上,仿佛是冬夜里枝枝叉叉的梅树枝,蔓延到圆润的指甲盖上,浅粉色泽如同树梢头的十朵梅花。 如果过分用力的话,缺乏月牙儿的指甲盖边缘一定会泛白,让本就缺乏血色的一双手,宛如半透明一般,易碎易折。 好想被这样的辛禾雪抬手赏一巴掌。 恨真用舌尖抵了抵侧方的牙。 但他很快意识到由于这不是他的身体,原本尖锐的一排鲛鲨牙如今是平整的人类牙齿。 恨真眸中的血色浓厚。 恨真,这个名讳世人并不熟悉。 但如果抓来一个京城人,同他问起大澄朝嘉吉年间发生的郭府惨案,那京城人必定会神色惶惶地提及“血锦鲤”一词。 京城中一名郭姓富商听信江湖骗子的谗言,听闻那道士说用童男童女的血肉喂养鲤鱼,所得的血锦鲤,吃了能够延年益寿,强健体魄,甚至于长生不老。 恨真首次产生灵识,就是在郭府的血池里。 到处都是孩童的哀嚎,嘶鸣,哭泣,鲜血从瘫倒在地上的孩童脖颈处汩汩流出,浸染了池水,越发浓重的血色。 血腥味喷涌冲天,不断的有断臂残肢被仆人丢入池子里,甚至有的时候,是没有彻底断气的整个孩童。 那是它们的食物。 起初,同在一个池子里的,除去恨真,还有其余二十九条锦鲤。 后来这二十九条也葬身在恨真的鱼腹。 他是从血池里厮杀出来的。 只有炼成了的血锦鲤,才能离开血池。 恨真从产生灵识开始,他混沌的脑海中只有“厮杀”这一个念头,血肉喂养让他的黑鳞片化作血鳞片,为了撕咬那些不知道是食物还是被称为“同伴”的东西,口腔长出了双排的鲛鲨牙,锋利森寒。 到了这一步,食人血锦鲤就已经炼成,他彻底与原初的锦鲤一族区别开。 在管理鱼池的仆人兴高采烈地去呈着血锦鲤,去禀告郭老爷时,恨真第一次听懂了人族的语言,郭老爷道:“杀了它,今日的晚餐上桌吧。” 恨真混沌的头脑中,除去“厮杀”,产生了第二个念头,“生存”。 养虎自啮,养虺成蛇,养蛊则反噬,那么饲养血锦鲤,也将付出相应的代价。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97节 当鲜血喷溅到恨真的脸上,几滴甚至渗入了眼眶之内,在背负了一百六十三人的血孽之后,恨真终于形成了完整的思维与意识。 郭府上下的六十三口人,尽数死亡。 血流聚流成河,涌到外面的街巷。 这很快引起了官府和太初寺的注意,伴随着京城百名孩童失踪案的真相解开,恨真遭到了太初寺僧人的围追堵截。 他的修为早就在众多血孽的酿就之下暴涨,这些寻常的僧人们不是他的对手。 恨真原以为自己会丧命在国僧了意的手上。 但比了意先到来的,是了意的亲传弟子渡之。 恨真同他在京郊鏖战了一天,那时候恨真虽然修为暴涨,但实际上只会厮杀那一派的蛮狠打斗,刚成形的心志仍旧如同野兽,全无半分谋略,因为反应不及时,最终进入了渡之趁机布下的天罗地网当中。 他的躯体被送进安宁塔镇压炼化,而他的神魂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冲入了渡之的额心当中。 正因如此,恨真已经寄住在渡之的躯体中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可以借对方的眼睛,看见一切对方所见的内容,也可以借渡之的耳朵,听见所有交谈的声音。 尽管他无法控制这幅躯体,甚至在出声干扰这和尚的时候,还会被清心诀压下去。 只有在每逢月圆之夜,妖鬼横行,阴气大涨之时,恨真的实力能够得到大幅提升,而同时的,渡之的修为会因此削弱。 他尝试过多次想要抢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但依然被渡之镇压下去。 渡之的意志之坚定,确实与寻常凡人不同,恨真使出了万般手段,也无法动摇对方的意志。 恨真需要一个契机,既然无法夺舍,那他也要摆脱渡之这具用来当做监牢关押他的躯体。 而这个契机,恰恰好出现在眼前的青年身上—— 渡之的软肋。 恨真已经通过渡之的眼睛,视奸对方很久了。 他一直盯着辛禾雪,一直盯着辛禾雪,一直盯着辛禾雪…… 久到甚至误以为胸腔中的心跳是自己的。 结果发现是这秃驴动了凡心,犯了色戒。 却还不明不白,连爱是什么都捋不清楚。 恨真急切地需要一个新的躯壳,他不能一辈子困在渡之的身体里,做一个没名没分的老王。 他要给辛禾雪当狗。 这个梦境的构筑,就像是瞌睡送枕头。 有什么办法能够动摇一个自出生起魂魄就缺乏七情六欲的和尚? 那就是让他意识到,他对辛禾雪产生的,到底是何种感情。 恨真的回忆与想法闪过,在梦境里,也不过是几息的功夫。 血色的眼睛贪婪地扫过辛禾雪的肌体,侵略性极强,像是毒蛇的信子一点一点不遗落任何缝隙地舔过,让辛禾雪莫名升起一种感觉,好像自己浑身不着一物地被对方侵犯了。 而他现在的状态和不着一物只差上身的一件单衣,这种受到冒犯的感觉让辛禾雪蹙起眉心。 辛禾雪冷声道:“再看我会弄瞎你的眼睛。” 恨真满不在乎,毕竟这不是他的眼睛,尽管如此,他还是渴极了一般咽了咽口水,滚动的喉结正好卡在辛禾雪掐着他的双手虎口处,恨真笑了起来,“比起弄瞎我的眼睛,你最好还是直接杀了我。” 否则…… 恨真贪婪地嗅闻着锦鲤妖身上的冷香,巨大的、空虚的、无穷无尽的食欲暴涨。 “否则,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住地吃了你。” 恨真所说的,是物理上的吞食。 永远无法得到满足的庞大食欲,终归有一天会吞噬怪物的神志,他会吃掉一切可以充当是食物的人、鬼和妖。 恨真抬手,身上的青年手腕细而窄,他毫不费力地环圈锢住了对方的手腕。 指腹在内侧轻轻摩挲,带来轻微的痒意。 辛禾雪从他有恃无恐的态度能够判断,自己暂时还杀不了他。 他不会浪费精力在这种无法一击必杀的对象上。 因此手中松了松力道。 人体原本因为缺氧而发紫的面色逐渐恢复正常。 辛禾雪:“你到底是谁?” 恨真:“这不重要,因为你会在两天之后忘记。” 辛禾雪微微一顿,对方就连他会七日一清空记忆的事情也了解得如此清楚,这让他心中的戒备又强了几分。 恨真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杀了我吗?” 甚至有心情笑,“用这双腿,绞紧我的脖子,用力一拧,这件事情很轻松的。” 辛禾雪冷眼睨视他,“你在渡之的身体里,我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 毕竟是目标对象,如果杀死了,这个小世界也会崩塌。 他会被扣工资和绩效。 恨真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一边笑着,一边却一口牙都要咬碎了,“真是情深义重。” 【恨真爱意值+5】 恨真? 辛禾雪不知道这个占据渡之身体的人是谁,剧本里显然也没有与之有关的信息。 他问k:【这是谁?】 k回答道:【隐藏款的目标对象。】 隐藏款? 抽盲盒吗? 辛禾雪看着对方欠揍的笑容,双目微微眯起,比起抽盲盒,他更想抽对方巴掌。 恨真道:“好吧,我会让你的情人出来的,不过,在此之前……” 他伸出手去,碰到了辛禾雪的右脚踝。 那足踝上的一双玉镯,咔的轻微一声响,断裂开来。 辛禾雪诧异地看着他的动作。 恨真幽幽道:“自由的小鱼,游得快些吧。” 否则,他一定会在之后追上去,将食物拆吞入腹。 恨真眼中的血色浓重。 终于,在月亮被乌云掩映的时候,眼中的殷红逐渐像是一滴血坠入水中,四散稀释开来。 渡之从这具身体中醒来,先是按压住了头痛欲裂的额际,看向辛禾雪。 “……是湿的。”渡之平静地陈述道,“有水。” 辛禾雪:“……闭嘴。” 渡之看着辛禾雪从他身上下来,看着辛禾雪整理衣物,拢起来的薄衫将所有狎昵的痕迹遮掩住。 渡之低头,望向自己产生了生理反应的地方。 “……” 辛禾雪闻到了空气中的烧焦味,疑惑道:“起火了?” 与其说是突然烛台倒了起火,倒不如说是梦境正在坍塌,被火光吞噬。 熊熊火焰,赤色的火光映得青年玉面薄红。 渡之的眼中只余下他一人。 渡之牵住辛禾雪的衣袖,神色空茫,似乎头一次理解了胸腔内传来的鼓动感意味了什么。 “我好像是……” 爱你的。 【渡之爱意值+25】 【目前渡之爱意值100】 ……… 一场幻梦,现实中不过才消耗了两柱香的功夫。 辛禾雪对苏醒的渡之道:“是桂花。那些歌女身上有桂花香。” 难怪那日他们看见的读书人上吊的桂树上,没有任何一朵桂花开。 湖心楼的楼主,恐怕真身就是桂树,那些歌女都是桂花所化。 渡之沉眸不语。 过了一会儿,好像才缓过神来一般,他对辛禾雪道:“我去除妖,你且在此等我。” 既然爱意值都刷满了,寻踪镯也已经被拆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辛禾雪轻轻弯起唇角,假意答应了渡之,“好,那你要快些回来。” 只是在渡之一走,辛禾雪的脸色就冷淡下来,他向外离开。 他已经打听清楚,也计划得详尽了。 南方的举子上京赶考,必定要经过位处京郊与许州交接地带的不周山,从山上的驿道而过。 辛禾雪只需要守株待兔。 他离开了这湖心楼。 耳畔响起窸窸窣窣的噪音。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98节 辛禾雪警觉地回眸望了一眼假山水榭,却瞧见了从湖中蜿蜒爬上岸边的大蛇。 那蛇的腰身近有老榕树一般三个成年人环臂一般粗,长得望不见蛇尾。 辛禾雪的脸色刷地白了。 是蛇…… 比蝎子还可怖的生物…… 过度的惊厥,让他眼前黑点、白点地绽开了烟花。 “扑通”一声,岸边的青年人影已然消失,水花溅到草茎上。 鲤鱼漂浮在湖面上,翻起雪白的肚皮。 第61章 失忆(16) 渡之的武器来不会轻易示人。 很多时候,那些妖鬼都有本身致命的弱点,像是僵尸旱魃惧火,一把火便可以将坟墓中的白毛僵尸烧成一捧灰,掀不起什么大浪。 而眼前这真身为桂树的湖心楼主人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渡之仅凭身法,几个来回之间就地制敌,将那湖心楼主人用缚妖绳捆住了。 而那些化作歌女的桂花本就没有多少攻击力,她们的攻击方式本就是通过桂香迷惑敌人,所谓的美梦成真也不过是虚妄之相,作出来的行卷、院后挖出的金子,等到时效一过,锦绣文章仅仅是胡言乱语的涂画,金子也不过是一堆石头,而美梦落空之后就可以筛选出意志薄弱者,真身再一催功,那些意志薄弱者都会抑郁寡欢,长此以往,待凡人的意志全都被摧毁之时,就会跟随桂香的指引,自挂东南山桂树。 那些自缢之人的三魂七魄,都是桂树的食物。 湖心楼做这些动作很谨慎,为了避免引起官府的注意,并不是过来的所有客人都会受到意志摧毁这样的影响,或者说,前来的客人本来就是经过了筛选的,他们往往已经受困于某件事情多时,听闻能够美梦成真就一股脑地扎入湖心楼,在桂香酿就的梦境里,又经过了第二轮的筛选,众多客人当中意志格外薄弱的,才会成为最终的食物。 渡之在交战之时有意识屏住了呼吸,何况在他留心念诀之下,桂香之于他不起任何作用。 可以任意转换形态的缚妖绳被抛起在空中,转瞬间变作了天罗地网,将歌女们一齐笼罩住,她们奋力挣扎,想要撑起这缚妖网,然而无济于事。 个个冷汗淋漓,脸色苍白地央求渡之,“大师,大师……我们是好妖怪,没做过孽啊!” 渡之无悲无喜,听她们信口雌黄的辩驳,脸上亦没有怒气,只是平直的声线沉下来,增添几分压迫感,“苏嘉自缢,难道与你们全无干系?” 见桂花歌女们哑口无言,他又诘问:“好妖怪?” 渡之从小被养在佛像脚下,早晚一炷香,晨钟暮鼓,磬渔梵唱,师父了意的教诲已经伴随着燃着的沉香浸入了他的精神。 世间被截然分成善恶两面,黑白二色,太初寺要护佑的正是凡间的安宁,妖鬼显然站在黑色的恶面。 渡之自八岁起跟随在国僧了意身边降妖捉怪,早就见多了茹毛饮血、草菅人命、伤天害理的妖鬼,他至今的所见所闻,还没有能够逃脱善恶两面、黑白二色规律的。 只不过…… 除了那拥有雪白鳞片的锦鲤。 渡之直到现在也无法窥探清楚对方的想法。 在他黑白二色的世界里,辛禾雪好像是特殊的,非但不作恶,反而一路上还在帮忙,他的所作所为让渡之看不清楚。 渡之有时候看他,只觉得这人好似是透明的,非黑非白,只是倒映着色彩。 这也是渡之一直未曾想要将他收进阴阳二气瓶中的原因,渡之甚至还像个脚夫一样背着锦鲤妖从江州一路北上。 他不愿杀他,不愿伤他,退而求其次,那他也本应当将辛禾雪送到安宁塔中。 就连明明已经走到了许州的地界,距离京城不过还有两三天的脚程。 渡之却犹豫了。 他本不知道胸腔中的悸动意味着什么,倒是这场桂香梦境让他拨云见月了。 渡之决意等他降服桂木之后同辛禾雪说清楚。 这样想着,他眼底的情绪显得柔和许多。 只是再看向桂木和桂花时,冷然质问:“许州两年内自缢三人,失踪三十余人,难道不与你们有关?” 桂花歌女们面面相觑,发觉眼前这和尚果真对湖心楼的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再怎样狡辩也无法动摇对方的心志,顿时担忧罪加一等,不顾桂木的阻拦,皆惶恐道:“大师,那自缢的三人是与我们有关不假,但是失踪的人……失踪的人却不是我等所害啊!” 渡之心知他们费心经营湖心楼,又是从木的妖物,原本就没有这么大胆,“那是谁?” 他问话的话音才落,便听到楼上楼下传来惊声尖叫,好似是人们看见了什么十分震骇人心的事物,渡之又听见了豁然推开包房门的响动,以及错乱的重重脚步声,人们拥挤着,惊恐不安地奔逃。 渡之只回看了一眼房间角落被缚妖网缠缚住而无法逃脱的桂木妖和桂花妖,接着大步流星地迈到走廊,扶住雕花栏杆,从顶楼往楼下看。 湖心楼总共有四层,楼梯从一层的中央回环向上,因此从栏杆处俯视,可以将四层楼的情况尽数收进视野。 只见那巨蛇游入楼内,蛇身粗壮若百年榕树,鳞片闪着青光寒芒,蛇瞳尖锐,血红的信子丝丝吐出,嘶哑阴翳的声音似人而非人,“襄桂,还不快滚下来见我,你这半年的上供要拖欠到何时?” 巨蛇口吐人言,不知道是谁先惊惧地喊了一句,“妖怪!妖怪啊——!” 人群惊骇得四散奔逃,拥挤推搡着下楼往侧门跑去。 渡之皱眉,面色逐渐凝重。 一乱起来就容易出事故。 果真有人踏空了楼梯,咚咚咚回旋滚落至一楼的木地板,迷迷瞪瞪地睁眼,接着就见到了巨蛇张开了血盆大口,“救命!” 梭罗杖凌空而落,破空之声烈烈。 原本张开口的巨蛇猛然地一缩头部,那杖头已然破入木板地下,入土三分。 巨蛇警觉:“谁?” 渡之踏地,护在凡人跟前,“离开。” 巨蛇缩起瞳孔,“渡之?” 他早听闻过了意的弟子大名,不过倒从未迎头碰上过,眼下是通过这梭罗木制成的法杖将人认清楚。 渡之平静道:“担生。” 这是在嘉吉年间引起大江一带水患灾害的巨蛇担生,吞噬了十数个村庄,国僧了意曾经将它镇压在洞庭湖底。 如今对方卷土重来,听方才的话语,这两年失踪的三十余人恐怕都是湖心楼主人襄桂对巨蛇担生的上供。 渡之沉声:“大澄不容你胡作非为。” 担生从洞庭湖底破而出,他虽然在数十年前让国僧了意毁损了大半修为,但还不是能被眼前这和尚轻易威胁的存在。 担生:“岁数还没你蛇爷爷零头大,敢吓唬我?” 渡之眸底深沉,他一旦与担生交战,恐怕这湖心楼不保,整片湖也会江翻海搅,他正欲提醒辛禾雪远离此地。 试图探找寻踪镯的方位,却发觉四周无声无息,在他没有留意到的时候,那镯子已经碎裂。 辛禾雪? 渡之即刻像是心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升起空茫而慌乱的感觉。 心底的那道低哑之声幸灾乐祸,“哦豁,你心上人跑了。” 渡之从来是当恨真的话如耳旁风,从不在意,只是眼下的情况,又听恨真一说,本就从梦境中出来不稳定的心神愈加动荡。 恨真轻笑了一声。 这秃驴大势去了,就轮到他的机会来了。 透过渡之的眼睛,恨真眼中恶意森森,落在巨蛇的身上。 冷血动物的担生无端觉得蛇鳞格外发寒,好似谁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 葫芦汀旁的湖,青天白日突生异象,翻江倒海,从滔天的水墙中冲出一头巨蛇,绞动着掀起一层又一层浪,高高的湖心楼不过顷刻间坍塌。 艄公摇着载满人的船在翻船之前搁浅上岸。 行人如同见了观潮一般围聚,眼睛都要瞪脱窗了,“蛇妖?有蛇妖?!” 水墙底下再破出一头金龙,闪着粼粼佛光,利爪如钩,像箭一样飞出去,和巨蛇缠斗在一起。 那些人很快看清楚了金龙头顶上的和尚。 “渡之大师?” “听闻渡之大师的梭罗杖可以化作活龙,今日看了果真不假!” 日影西移,巨蛇在回合中败下阵来,活龙的利爪一勾,现出了原形。 不过是一条比成年男人长一些的水蛇罢了。 渡之踏到葫芦汀上,身上的不知道是蛇的血还是他的,不仅形容狼狈,神色也不复平静,反而心忧惶惶,他甚至无心留意到一缕红光自他额际破出,没入沉底的水蛇躯干中。 他向湖中走了两步,冰寒的湖水没过了他膝盖,沉重地坠在袈裟上,“辛禾雪?辛禾雪?辛夭?” ——在哪? 沉入水底的蛇猛然睁开双目,蛇瞳血色浓厚。 恨真熟悉了一下这幅躯壳,都是水生动物,虽说种族完全不一样,但游动起来也是差不多的。 至于找回他在安宁塔本来的躯壳,如今还未时尚早,需要从长计议。 不知道是担生手底下的哪个小卒妖怪向他传音,“蛇爷爷,不好了,你快些回来不周山!听说渡之到了许州地界,万一来查到我们寨子上,这可怎么好?” 恨真被困在渡之的身躯中数年,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蛇瞳阴鸷如阎罗,食欲浓重,赤色一片扩散开整个眼眶。 传音的小妖还在哭爹喊娘。 “慌什么?”恨真去往不周山的方向,冷嗤一声笑道,“你爷爷过来了。” “先备好大餐吧。” ………… 日光煦暖。 雪白的鱼肚安静地翻回来。 现在是在哪o.o? 报恩o.o? 找谁报恩o.o?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99节 蝴蝶鲤吐了两个泡泡。 辛禾雪花费了一点时间。 先不知道第几次听k将剧本重新说了一遍,再搞清楚了如今所处的时空。 他在新买来的驿图上标记了一处地点。 南方上京赶考的书生,都要经过许州和京城交接的不周山驿道。 他只需要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 他赶往不周山的方向,不知道为何,辛禾雪心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第62章 失忆(17) 埋在院内已然七载的竹叶清,挖出来之后再揭开宣纸和糯米糊封口,坛内酒香四溢,拂去酒坛的泥巴,拎起来,倾泻而落,如瀑布般淋湿坟头干燥的土地,把枯萎草茎下的黄土都浸湿成一大片一大片红褐色泽。 周山恒将倒空的酒坛搁下。 一旁静静站着的周母拭了拭泪,悲伤让她的口鼻两端多了几道深深的纹路,“这是你爹生前埋下的竹叶清,我同他一起酿的。” 周父离开时,周二郎还没学会说话,他对生父没有多少记忆,但是察觉到了母亲的伤心,便牵住周母的手,拍了一拍,“娘,你别哭。” “娘不哭。”周母擦干净泪痕,说道,“今年是个好年,你哥争气,考了咱们州的头名,今日就要启程上京赴试了。” 周山恒在坟前上了三柱香,“爹,我走了。” 他穿着双层的青色交领夹衣,外袍则是深得发黑的靛青色,整个人高拔结实,身形如同山崖上的劲松,早已经不是从前恛惶无措的孩童。 周母为他披上羊皮裘衣,普通人家冬日能穿的夹衣都是苎麻、葛布的材质,到了北方,定然不足以御寒,而裘衣普遍是富贵人家才能穿得起的,尤其是狐裘、貂裘、獭裘,普通人家最多不过穿着羊皮、猪皮制成的裘衣。 京城一带必然寒冷,周母卖掉了今年织的布匹,才向同村蓄养牛羊的乡邻买来羊的皮毛缝制裘衣。 周山恒说道:“娘,你要多保重身体,二郎,照顾好母亲。” 周二郎点头如捣蒜。 周母给他检查了一遍文解、家状和结保文书,这些都是届时到了京城,举子报名要用的凭证。 她最后看着周山恒背上沉甸甸的竹笈,离开院子。 这时候才是五更天,天际还未亮起,公鸡叫了第二遍,但是在江州村野的冬天,距离天亮还很远,乡野里是蒙蒙的光,漠漠水田一片空旷,呼吸之间都是来自脚底草茎和屋檐霜露的清寒之气。 苦楝树已经落尽了叶子,枝头上是剩下一串串又黄又瘪的苦楝子。 周母忽然又想到了长子在襁褓中被抱离的那一日清早,也是这样的冬日,这样的光景。 江阔,周江阔,这是周母来起的名字。 长子和二子虽然是双生,但似乎并不完全肖似,或许是刚满月都皱皱巴巴的,无从判断是否一模一样。 抱走长子的僧人说,双子中的长兄生来魂魄不全,没有七情六欲,不可入红尘,否则必有祸事发生,性命不保。 周母原本不信,可对方是大澄的国僧,她不过是一农妇,只在万般不舍的情况下,听国僧的劝告,将襁褓中的长子放到了惠福寺,国僧说,以后万不能再同此子有联络,否则就是害了孩子,而等孩子长成之后,国僧二次游历江州,自会过来将孩子带在身边教养,继承衣钵。 因此哪怕万般念想,周母也没有去惠福寺探望孩子。 但是那一日路过的僧人前来求水喝,周母从卧室的窗向外望,一眼就认出了长子。 江阔确实和山恒长得不像寻常双生那般一模一样,但是眉眼处仍是有一定相似的。 周母看着周山恒的背影,忽而张口念了声二子的小字:“子越。” 周山恒听闻,回首正要往回走。 周母又摇摇头,“没事,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谨慎些,文书莫要丢了。” 周山恒点头,沉默地继续前路。 他攥紧了手中的两根红线,那是从惠福寺的月老树上摘下来的,那时他和辛禾雪一同绑了上去。 辛禾雪没有收他送的玉镯,姑且这红绳线也能算是定情信物。 京城辛氏…… 周山恒默默念着。 ……… 今年重阳的时候盲雨满城,日阴,疏风冷雨昭示着今年冬日必然多雨多雪。 十月份,不周山上的枫叶经过霜天,颜色赤红参错,夹杂在松杉之间,纵目望去,仿佛珊瑚灼海。 十月初五,是民间所说的“五风信”,从今天之后寒风大作。 五风信起授寒衣,暖阁围炉看雪飞。 雪片飘落到湖心,不过湖水还尚未到结冰的时候。 湖面浮起两个泡泡,白锦鲤搅乱了水纹,鳞片在黯淡的天色里银光闪闪,分外显眼。 辛禾雪变换人形,扶了扶湖岸边的竹子。 他身上披着一件绒毛披风,雪白厚重,宽大地笼罩住修长身形,但内里则是薄薄的单衣,贴着瘦削的脊背。 皎白细长的指节曲起,寒竹相映,仿佛是上好的玉。 辛禾雪缓了缓心神,他记不得这是第几个七日了,一边听着k重述剧情梗概,一边顺着路上留下的标识往一旁破败的寺庙去。 这座破庙坐落在京郊,正好位于从不周山出来后、进入京城外城之前的林子里,四周围松林与竹林环绕,静谧安宁。 若是遇到雨雪天,这里离京城还有那么一段路,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这么一座破庙,赶路的穷书生就只好在此处歇一歇脚,或者夜里将就一晚。 这寺庙的规模并不大,没有山门、没有迦蓝殿、没有法堂等寺庙的功能建筑,推开木门进入,前堂直接工供奉着佛像,佛像也已经破败不堪了,塑像用的金箔早已经被贼盗偷走,露出底下的陶土来。 也正因为是泥塑像,换做是铜塑像,也会被贼盗一起盗走抵卖。 穿过前堂,左右两侧是曾经的僧房,这两间好像是已经被他收拾出来了,屋内整洁,窗明几净。 辛禾雪指腹捻过桌案,一点灰也无。 他打扫得还真干净。 k沉默不语,只是看辛禾雪的动作,想到了被小猫奴役,还乐颠颠地收拾打扫了房屋的书生。 辛禾雪发现了自己在床边墙上留下的记号。 由于天地缘法的限制,锦鲤妖本来是在重新入水清洗记忆之后,连同任何试图留下的有关于凡人姓名等信息日记也会被消除。 不过这床头留下的记号不是日记,没有姓名等关键信息,算是卡了天地规则的一个漏洞,因此和湖边的指向标记一起留了下来。 辛禾雪端详了片刻,左边的是他画的日历,他应该是每过一天都会划掉一个数字,今日是十月初五。 右边是…… 正字写到了第三笔? 什么意思? 他再看那画出来的日历,他是九月二十九来到这里的。 此后在九月三十、十月初一、十月初三都打了勾,还标记了壹贰叁。 辛禾雪垂眸思索了一瞬。 看来他已经送走了三个穷书生了。 而这些数字没有特别标记,应该送走的都不是目标对象。 那日历还标记了春闱何时签名报到、何时朝见、何时正式举行春闱。 报到是有时间限制的,又顾忌到不同地域的举子赴京城的路途距离远近有别,因此报名又分批进行。 为了给南方远地举子多些时间,家离得越远的举子,报到时间越往后,但所有的这些工作,都要在十一月末结束,接着举子要在十二月初一朝见。 之后便可专心准备来年二月份的春闱。 看来现下送走的三个书生都不是目标对象,他们的报到时间太近了,虽然无法排除提前抵京,在入住的客栈中一边备考一边等待的可能性,毕竟十月份越往后气候越发严寒,这种天气赶路必然不好受。 但既然他没有在日历的壹贰叁号进行特殊标记,那就先排除在范围之外。 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等待。 辛禾雪坐到床铺上。 像是小猫猎手盘起尾巴,耐心地端坐等候猎物。 然后在猎物到来之后—— 递给他一个爱的号码牌。 k一边冒着酸泡,一边想着。 ……… 傍晚凉风四起,平静的天空乍起惊雷,天昏地暗,烈烈风中好似夹杂着硝烟般的气味。 之后便是大雨倾盆落下,甚至带着雪沫。 庙后的竹林簌簌作响。 雨夹雪拍打着。 雨雪雷交加,是一个穷书生会出没的好天气。 辛禾雪敏锐地嗅闻。 他闻到了风里吹进来的轻微血腥味。 寒风里幽幽“吱嘎”一声。 推开木门的同时,那男子轰然倒了下去。 辛禾雪迟疑地上前。 好不容易蛇口逃生,步锦程神志已经不大清晰了,在双目阖上之前的最后几眼,只见到一青年披着厚重雪白的毛绒斗篷,肌肤在烛火的映照下,好似被温暖了的白玉。 乌发柔柔地绕着肩头飘落,扫过了步锦程的脸,有些发痒。 青年蹲身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只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00节 步锦程在最后一眼终于看清楚了青年的容貌,如水月观音一般的美丽,仿佛一场幻梦。 是好心的菩萨吗? 从高高的明镜台走下来。 步锦程脑袋一歪,彻底昏迷过去。 ……… 步锦程在一阵剧痛中醒来,因为长时间未喝水,声音嘶哑难听,压抑痛呼道:“啊!” “别乱动。” 清润如水般的嗓音。 青年垂覆眼睫,眉心微微蹙着,神色认真地把握着他伤重的那只手,“你骨折了,先敷药。” 步锦程眼前的视野还有些不太明晰,他靠在床头,使劲眨了几次眼,适应之后终于看清楚了如今的环境。 床边的火盆烧着炭火,因此室内不觉得太冷,只是窗缝与门缝偶尔吹进夜晚的寒风来,步锦程体质好,即便逃亡的途中失血许多,他的体温还是温暖的。 而眼前的青年,手却是有些发凉。 步锦程抬眸说道:“你手好冰。”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 帮他治疗就已经不错了,还嫌弃他手冰? 辛禾雪没说话,将捣烂的地黄敷到他右手骨折的区域。 步锦程用只受了些皮外伤的左手捂住辛禾雪的,“真的,你手好冰。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辛禾雪觉得这人当真怪异,分明自己才是刚刚被发现的时候都成血人模样了,还反过来担心他身体舒不舒服? 他态度并不热衷,淡声道:“我很好。” 步锦程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似的松开手,“公子,是我冒昧了。” 他扬起浑如刷漆的一对剑眉,笑着对辛禾雪道谢,“今夜要多谢公子你出手相救。” 辛禾雪本来是要静等着钓穷书生的,眼下捡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麻烦。 他将湿了的帕巾递给步锦程,“你自己擦一擦血,脸上也有,很脏。” 辛禾雪有点轻微的洁癖,不大看得惯这人浑身血脏兮兮的。 步锦程拿着帕巾大咧咧地擦了擦脸,剑眉朗目,俊逸端正,左边的眉梢有一道疤痕,因此不像是文质书生,举手投足更是十足的侠客风范。 辛禾雪淡淡扫过一眼,把捣烂的地黄尽数敷上骨折的右手之后,正欲用竹板将右手固定。 步锦程有些因为手上持续传来的痛感,有些紧张,眼睛下意识盯着辛禾雪看。 视野里,青年低下头,原本挽至耳后的青丝飘落几缕,侧颜安静秀美。 屋外雪压枝,屋内烛火微,无限温柔。 【步锦程爱意值+5】 目标对象? 辛禾雪手中不禁力道一重,便听见步锦程压低的嘶声。 他挽起垂落的乌发,眼睫颤了颤,才缓慢向步锦程看去,“抱歉。” 辛禾雪双手交扣搭在膝上,他肩头披着厚重的绒毛斗篷,整个人却愈发显得纤瘦,掀起眼眸,对步锦程说:“你长得有点像我已逝的丈夫……刚刚看清楚了你的脸,我走神了才不小心用力,没有很疼吧?” 步锦程惊讶而哑然地看着辛禾雪。 眼前的青年看起来才及冠的年纪,就已经嫁做人夫,还、还丧偶了?! 天呐,他在和寡夫共处一室…… 步锦程磕磕巴巴,“是吗、是吗?我长得像你逝世的丈夫?我、我是说,我未曾婚配,我还是处男。” 第63章 失忆(18) 步锦程话一冲动地说出口,自己就先后悔了。 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第一时间表明自己还是在室男? 步锦程不尴不尬地干笑了两声,这几乎是他条件反射的下意识反应,以讪笑揭过话题,“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想法。” ……听起来更奇怪了。 辛禾雪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只是为了更好地将竹夹板绑起来,微微前倾了身躯。 距离靠近了,步锦程被血腥气蒙住多时而麻木的鼻腔,忽而闻到了极淡极柔的一股冷香,似雪一般清寒,但并不凌冽,反而十分柔和。 他瞬间意识到了这是青年身上的味道,也确实符合对方带给人的感觉,步锦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他的左手伤势不重,还能够灵活自如地活动。 辛禾雪还在观察竹夹板上的纱布,手中绑得紧了一点,“这样会好些吗?” 他抬眸询问伤患的意见。 “嗯,还好。”步锦程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他低下视线,这个视角忽而纳入了青年雪白的脖颈,纤细线条延伸进入交领薄衫,或许是帮他包扎时动作幅度变大的原因,肩上披着的绒白斗篷轻轻地顺着清瘦脊背滑落了,露出雪色单衣。 身上的淡淡冷香沾满衣物,似乎浓郁了一些,整个人散发着好似一推就倒的孱弱气息。 步锦程莫名地觉得自己盯着看实在是十分唐突冒犯,撇过了脸,看向窗棂,不知道是不是有风雪扑在糊窗的桐油纸上,发出淅淅飒飒的轻微响动。 “抱歉,让你想到伤心的事情了,节哀。” 辛禾雪的声音淡淡:“低一下头。” 步锦程顺从地倾身低头,却看见辛禾雪靠得越来越近了,令他的视线完全聚焦在那淡得粉色都不明晰的唇。 唇形纤秾合度,不过于薄,也不过分厚,从唇角到中间唇珠的部分微微鼓起,看起来是很适合接吻的唇形。 越来越近了…… 要亲上了吗? 步锦程分明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吞咽口水的动作十分艰难一般。 也许对方是看他长得和逝世的丈夫太像,产生了移情,虽然大澄的男风没有前朝那般盛行,但是也绝不稀奇,只是毋庸置疑地,步锦程认为自己会像绝大多数男子一样,未来会和女子成家。 他想说……这还是他的初吻。 所以,他是不是应该立刻、马上义正言辞地拒绝对方? 但是、但是,万一对方误解了他的态度,认为他是看不起人呢?如果他直接拒绝,令人伤心了怎么办? 何况,眼前的青年是他的救命恩人,以一般的道理来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应当以身相许…… 错了。 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步锦程盯着对方的几秒钟里,脑子就像是被猫玩弄的毛线球,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东西。 辛禾雪将包扎用的细布绕过步锦程的脖颈后,重新拉扯出来,最后再在竹夹板的一端缠绕扎紧。 他松开手,步锦程骨折受伤的右手手腕到小臂的部分已经完全吊住了。 “好了。” 辛禾雪用盆中的水洗了洗手,他的手指方才在处理伤口的时候沾上了血迹和药渍,稍微搓洗一下就化在水中了。 他看了一眼耳根涨红的步锦程,“你刚刚在想什么?” 步锦程方才的脸色就像是打翻了朱砂和墨水一样,精彩至极。 爱意值像是一路向上攀的过山车,在辛禾雪帮他包扎完之后,猛然升至顶峰停住了。 步锦程心中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情绪,他摇首道:“不,没什么。” 包扎完成之后,步锦程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两人交换了姓名后,他环顾了四周的环境,“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说实话,这里荒郊野岭的,即使靠近京城,可也确实还有一段距离。 何况,辛禾雪容貌优越,只身一人,遇到歹徒其实是很危险的。 辛禾雪面不改色地开始编造身世,“我本是江州人士,我的丈夫同我自幼相识,他从前很照顾我,也听我的话,只是后来冷淡了,前年他说要上京赶考,等金榜题名之后就回来同我办正式的婚宴。可惜此后杳无音讯,我追到此处,想到兴许是当年大雪封山,他带的盘缠不多,行囊又重,长路漫漫丧了命也不无可能。” 其实后面的话听起来有些像带着怨气的诅咒,不过青年眼睫垂覆着,脸色苍白,稍稍抿紧的唇角透露出一点情凄意切来,像是风中无依靠的柳枝条。 辛禾雪:【哥哥,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k原本正观察情况,忽然被点名了,【?】 k声音平直,虽不明所以,但赞扬小猫:【很好。】 辛禾雪:【你喜欢就好^^】 k忽然顿住了。 他意识到,他不会就是那个……从前很听话、后来冷淡了的、死去的丈夫? 步锦程全然不怀疑辛禾雪话中有假。 辛禾雪解释了因果来由,“因此,我之后就在此处落脚,等赶考的书生前来,或许能帮上忙,也让举子家中的亲人不必经受我这样的痛苦。” 他才说罢,毫无预兆地开始咳嗽起来,清瘦脊背都在一阵一阵地颤。 步锦程慌了神,轻轻拍辛禾雪的后背,“你还好吗?” 辛禾雪蹙起眉,喉咙已经因为咳嗽咳伤了,染上几点血腥味。 他用帕子捂住口唇,再次咳嗽果然溅上鲜血,辛禾雪动作不留痕迹地将帕巾攥紧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担心骨折的伤势会在后来影响步锦程春闱考试,辛禾雪方才就在给步锦程包扎的时候,灌注了些灵力与福泽,没想到使自己亏空得如此厉害。 比他预期的要更消耗福泽,而福泽的耗损与干预凡人命运的程度挂钩。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步锦程也许本当命丧在此。 其实设想一下也是这样,这人失血过多,此处前无村,后无店,没有辛禾雪正好在此处,及时止血又处理了伤势严重的部分,估计等到有人途径路过的时候,尸首都凉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01节 辛禾雪无声地收好帕巾,“无事,兴许是天气变了,有些风寒。” 他从床边站起来,对步锦程交待道:“你今夜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步锦程望着他背影,在辛禾雪离开卧房前,蓦然出声,“你……” 辛禾雪站定,“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步锦程到了唇边的话,打了个转又咽回去,“无事。好梦。” 房门在辛禾雪离开之后,轻轻掩上了。 步锦程动作缓慢地躺下,盯着房梁。 他只是想到,听辛禾雪讲述过往的经历,步锦程认为对方的丈夫要么是考中功名之后和官家小姐成了亲,要么就是葬身他堪堪逃脱的蛇口当中了。 迟疑之下,还是没有将这两个猜测同辛禾雪说。 ……… 翌日清晨,辛禾雪才从房中出来,就看见步锦程对他招手,“早饭可能还要一会儿,我单手好像处理不来这条鱼。” 鱼? 辛禾雪顿时敏锐起来。 步锦程上哪捉的鱼?不会是…… 辛禾雪上前,果真看到了步锦程手中拎着的鱼,似乎是放用屋门后的铁叉扎起来的,扎中了鱼尾,正汩汩流血,腮部穿过草绳,鱼身艰难地扑腾着。 或许是因为如今自己的真身也是鱼,辛禾雪看见这画面,难免心中一寒,物伤其类。 如果有宿主对目标人物的好感度提示,k猜想此时一定会有【辛禾雪对步锦程好感度-10】的弹窗。 辛禾雪开始担心若是他不得已下水洗清记忆,那到时候不会正好中了步锦程的铁叉? 他眼睫一颤,接过步锦程手中的鱼,“可以不吃鱼吗?” 步锦程跟着辛禾雪,看见青年用草药处理了尾巴流血的鱼,放进水缸里,他不禁摸了摸鼻子,出声问:“你要等它好了重新放回湖里去吗?” 辛禾雪低低地应声,“嗯,不可以吗?它看起来很可怜。” 步锦程其实不太能够理解这种做法,对他来说,鸡鸭鹅鱼,都是一样的,比不过人填饱肚子重要。他从前跋山涉水游历的时候,风餐露宿,蚕蛹竹虫也捉了烤来吃过,相比之下,鱼实在算是卖相和味道都极鲜美的食材了。 不过,对上辛禾雪眸如秋水的一双眼,步锦程把不合时宜的话都吞回去了。 青年长得若水月观音一般,肯定也是菩萨心肠,见不得杀生景象。 步锦程喃喃道:“你……很善良,很特别。” 辛禾雪:“……” ……好恶心。 辛禾雪不着痕迹地压住了眼底的嫌弃。 【步锦程爱意值+3】 辛禾雪淡声道:“屋后的灶间有冬笋,墙边挂着熏肉。” 步锦程:“那你等一等,冬笋炒肉可以吗?” 辛禾雪狐疑地看着他吊着的右手,“你没关系吗?” 步锦程:“哦,我是左撇子。” 辛禾雪:“……” 早知道那他昨晚就不给伤口灌注灵力了。 ……… 辛禾雪只随意吃了几口,他是妖,本来也沐浴日精月华,至于吃不吃饭食倒是无所谓的。 步锦程看他撂了筷子,“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或许少了右手帮忙,他没有发挥出正常的厨艺水平? 步锦程扒了两口饭菜,自我感觉和平时做的差不多。 辛禾雪摇头,交待道:“我给你准备了些盘缠和行囊,这里条件简陋,你还是先到京城里落脚,否则错过了报名就不好了。” 十一月末礼部的报名流程就要全部结束。 步锦程夹了一筷子冬笋熏肉,放到辛禾雪碗里,“多吃一些。” “不是我不愿意到礼部报名,只是我的文解、家状、结保文书,这些证明用的文状全都和行囊一起,被山贼夺走了。” 辛禾雪脸色一变:“全都被夺走了?” 但事情的苦主步锦程看起来完全不着急,反而豁达道:“世事茫茫,枯荣有数,说不准正是我命中与仕途无缘,因此才碰上此事。” 辛禾雪站起来,“不行。” 他一定要让穷书生顺利参加春闱。 步锦程见他欲走,也着急地站起来,“你去哪?” “帮你……” 抢回来? 辛禾雪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形象是肩不能扛的病弱公子,而不是锦鲤妖。 山贼就算人多,他有灵力法术即使正面对上,问题也不大。 担心步锦程发觉有异,辛禾雪改了借口道:“或许是落在山道中了呢?这么重要的物件,我帮你去找一找。” 步锦程十分动容,但还是扯住了辛禾雪的衣袖,“别去。不周山上不只山贼,那是个蛇窝。” 他没留意到辛禾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继续道:“我没数,但当时逃亡粗略一观,起码有数十条蛇,其中最大的那条,蛇身足有三个成年男子环绕的臂宽。” 辛禾雪回首,声音有着难以察觉的细微抖颤,“……蛇?” 步锦程重重点头。 ………… 步锦程口中所说的巨蛇,正蜿蜒顺着从山上下来。 距离一靠近那山脚过去的破庙,恨真能闻到人味,早上就有小蛇来报,昨夜里有人质逃脱了出去。 这本来不应当由恨真来捉拿。 只是山上那些小蛇,修为不到家,立冬之后只顾盘着沉眠。 蛇身游入竹林当中,埋在宽大干枯的竹叶里。 恨真蛇瞳锐利,忽地凝眸观察。 是辛禾雪。 正在屋前屋后洒雄黄? 青年身上披着厚重的斗篷,视线往这边瞥过来。 恨真一下绕入更密的竹丛。 辛禾雪只在一瞬间看见了好似蛇鳞的景象,脸上白了三分。 身体本能的反应十分迅速而激烈。 血色蛇瞳在青竹叶的缝隙中猛然睁开。 就看见青年扶着门,脸色苍白,脊背单薄,控制不住地干呕。 怀孕了? 恨真蛇瞳紧缩。 锦鲤妖确实是在适宜的繁衍期内。 但是他们那时在渡之的梦境未曾真正地交欢。 那是谁的孩子? 恨真眼中酝酿的血色愈发浓重,胸腔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烧。 这时候,一位青衣书生从破庙内走出来,轻轻拍辛禾雪的脊背,恨真能从口型判断出“孩子”二字—— 蛇瞳紧竖锁定了对方,眼神阴鸷如阎罗,血色翻滚,倒映着屋前的两道人影。 他要把那人的眼睛挖出来,舌头割断了,剥了皮,抽掉筋骨! 步锦程担忧:“你还好吗?” 辛禾雪摇摇头,侧过身去看那竹林,安安静静,分明什么也没有。 第64章 失忆(19) 辛禾雪在屋前屋后洒了雄黄粉,如果加白酒搅拌,效果原本会更好,但寺庙中没有白酒储备,只撒了干粉。 其实寺庙后堂的院子里长了半夏,一般长满半夏的地方,蛇皆不会靠近,还会特意绕道走,缘由是半夏这种植物流出的汁液非常麻,对蛇具有极大的刺激性。 辛禾雪为了以防万一,在床头床尾四角都挂上了雄黄大蒜球的香包。 不过比起这些,最好的办法规避办法是五毒符。 那是尼姑庵里的尼姑将五色材质裁成了五毒——蟾蜍、蜥蜴、蜘蛛、蛇、蜈蚣的形状,受赠的施主贴在门楣或者是卧房当中,能魇毒虫。 每年的五月五日,民间常常以五毒符和辟瘟丹来辟邪驱毒。 但是现在已经是十月份。 昨夜落了一夜的细雪,堆积在后堂的残枝枯草之上。 竹篱笆与松木竹林环绕着,竹丛底下湿漉漉的,雪融化了的水浸入泥土中。 寺庙后堂不过再沿着这条小径走数十步,就有一处野山泉,竹林掩映,温泉池底是光滑的岩石,地热涌出,气泡扩散,水雾朦胧,空中散发着淡淡的硫磺气味。 辛禾雪已经完全没入了池中,他双手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 脸上和乌发皆是湿淋漓状,清透水珠顺着下颌流畅的弧线滴落下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02节 他的唇瓣抿直成了薄薄的片,中央的唇珠因为挤压而绷得发白,但唇周边缘却从淡淡的粉加深了颜色,在氤氲的水雾里,薄红使得唇部无端多出了几分旖旎。 雪白近于无色的人被热水蒸出轻淡的粉,身上隐约的清冷距离感驱散了,气息极浅极柔,好似一伸手就可以触碰上青年白腻如羊奶流淌的肌肤,再恶劣地或捻搓或含吻,将淡粉色化成乱七八糟的潮红。 林叶簌簌吹过。 血色竖瞳在竹丛间静静地窥视着。 辛禾雪后仰倚到岩壁上,眉心蹙着,心情不算太好。 他只是想到了上一世的事情。 小时候被关入五毒房里,他对此的记忆确实因为当时大部分时间神志不清而模糊了,回想不起来所有的细节。 他只知道自己被关了两天一夜,后来母妃找到了他。 他在出来之后高烧了半月。 辛禾雪方才想起了一个细微的记忆点,他反反复复半月的高热终于褪去之后,母妃在他房中贴了许多从皇家寺庙求来的五毒符,他记得母妃说的话,提到太医诊断他只是惊惧造成的高热反复。 那五毒房是用来惩戒犯错宫人的地方,毒虫毒蛇如此至多…… 没道理他一点毒发的症状也没有,甚至皮肉也没留下任何毒蛇咬过的印迹。 仅仅只是惊惧? 辛禾雪觉得这段记忆有点奇怪,但因为他实在想不起来身处五毒房中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也无从解惑。 踏过草叶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牵动了他的心神,把辛禾雪从回忆里拉扯出来。 步锦程一边拐过小径的转角,一边招呼道:“吃晚饭……了?” 话音未落,步锦程已经猛然顿住步伐,接着大呼一口气地立正,瞬间转回身去,“我、我不是登徒子,我只是以为你到这边散步。” 步锦程没有走到这边过,他甚至不知道竹林后方是温泉。 步锦程深度呼吸了两口,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方才看到的画面却始终挥之不去。 雪白的薄衫已经水淋漓湿透了,布料紧紧黏着伶仃的脊柱线,白皙薄背的线条在腰身往里收束,那腰身很窄,像是柔软的柳枝条,两道弧线蔓延至水下。 在发现脚步之后,青年向他的方向转过头,乌发湿漉漉贴着颊侧,衣衫下浸出温滑凝香的肌肤,肩头莹润在浅色日光下有种透明感。 仿佛是蛊惑人心的水妖。 步锦程抵住了额角,说话声音莫名地有些低哑,“晚饭快要做好了。” 辛禾雪:“嗯。” 哗哗的出水声。 以及湿黏黏衣物褪下与干燥衣衫穿上带来的布料摩擦。 辛禾雪披上斗篷,“你不用去清洗一下吗?不过要小心骨折的手。” 步锦程穿的还是昨夜的衣服,药草汁液与血迹残余在布料上,在靛青色衣袍上虽说不显眼,但深深浅浅的药渍与血渍,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步锦程支吾着,初见时候的侠气好像在这时候消失不见了,耳根涨得完全是毛头小子的通红。 辛禾雪淡淡扫过他一眼,牵了牵唇角,离开了。 步锦程迟疑了几瞬。 他踏入水中时,脑海中还是方才的画面,好像…… 好像这水也是香的。 【步锦程爱意值+10】 不知道为何,明明在温暖发热的池水里,步锦程却忽然不寒而栗。 似乎有什么正在恶意森森地锁定着他。 ……… “步锦程?” 辛禾雪抱着衣物过来。 这是他准备放到对方的行囊里的换洗衣物,应该是他此前随便在京城成衣铺按照成年高大男子的尺寸选的。 辛禾雪:“衣服我给你放这里了。” 他将衣物搭在温泉旁边的树枝条上。 没听见回应,辛禾雪向里走了两步,“步锦程?” 步锦程像是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在这,我在这。” 辛禾雪重复交待道:“干净的衣服我给你挂在树枝上了,你一会儿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步锦程回首点头,“好,多谢你。” 辛禾雪问:“你刚刚怎么了?我喊你没听见。” 步锦程解释:“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有点像是蛇鳞擦过地面,我留神听,就没发觉你喊我。” 辛禾雪蹙眉:“有蛇吗?” 步锦程安慰他:“应当是我幻听了,估计是黄昏风大,竹叶落到地上了。” 辛禾雪稍稍松了一口气,视线扫过步锦程。 对方的身体和文弱书生截然不同,骨架高而宽,周身裹着精劲的麦色肌肉。 竹叶光影交错倾泻在沟壑分明的腹肌线条上。 辛禾雪微微侧过头,他发现步锦程身上布着细小的刮伤留下的疤痕,有一道最显眼,自腰后的部分横截过腹外斜肌。 他提出疑惑,“那是怎么弄到的?” 还未曾在别人面前敞露过身体,好在他下水的时候暂未褪亵裤,步锦程不自在地摸了摸颈后,“是少年时游历山水,不小心从山崖滚落,岩石尖锐的一角刮过的。” 辛禾雪没再问什么,只觉得天色已经将近暗了。 冬日总是这样,天黑得很快。 ……… 辛禾雪夜里又做了梦。 他坠身一片漆黑当中,伸手不见五指。 下意识往前踏出一步,旁边的人牢牢牵住了他。 辛禾雪意识到自己的手应该很小,是未发育完全的孩童的手,被裹在旁边人稍大两圈的手中。 少年的嗓音嘶哑,像是被药物试图毒哑过再救回来的那种粗涩难听,警告道:“别乱跑。” 辛禾雪不知道自己脚底踩到了什么,像昆虫节肢碎裂的脆响,黑暗的屋子里都是血腥气。 他听到了蛇吐信子的细微声音,还有些蟾蜍鼓动的咕嘎声。 意识到处于什么环境当中,不寒而栗。 辛禾雪发觉自己控制不了身体,否则他应该会下意识呕吐。 比起梦境,这似乎更像是一段记忆。 他只能在这具幼时的身体里观察这一片漆黑的世界,身体随着记忆动作。 他们躲在角落里,少年大概是以保护的姿态挡住了他。 所有噪声来自对面的另一个墙角,那些毒虫毒蛇都在忌惮着不敢越界过来。 辛禾雪知道了它们在顾忌什么,在他们脚下形成包围圈的,应该是少年打死的虫蛇尸骸。 小时候的他因为灵魂和世界不兼容,还在痴傻的状态中。 他发现自己抬起了手,将手心里攥着的玉佩递给了少年,说话很生疏,“谢谢、哥哥。” 少年碰了碰,判断物件形状是圆盘镂空的双鱼形玉佩之后,推回了他的手,“玉佩?你是哪个宫里的宫人,因为偷盗所以才被送来五毒房?” 辛禾雪发觉自己没有再出声,可能是对方的长句子提问给他带来了理解上的困难。 他们不知道在黑暗中过了多久,身旁的少年忽而歪倒下来,倒在一片泥泞残肢里,辛禾雪推了推他,灼烫的体温与低弱呼吸,昭示着毒发多时的事实。 少年气若游丝,少了生息。 在辛禾雪险些忽略了这是一个梦,心中隐隐焦急起来的时候,门房被打开了。 白光豁然进入,母妃拥住了他,抱离了五毒房。 辛禾雪回头看,少年倒在肮脏黑暗的房中,因为脸埋在昏暗的一侧,辛禾雪没能看清楚。 他很快坠入了第二个梦境。 ……… 床榻上的青年分明沉睡着,却神色不宁,眉眼之间隐隐有倦惫和不安之色,似乎被梦魇住了。 恨真凝眸看了许久。 他的蛇身从窗页爬进来,那些雄黄粉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对于巨蛇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蛇身缩小了许多,变成等人身长,才能盘到床铺上。 辛禾雪的身量太纤瘦,虽说确实是修长的类型,立在人群中清冽出尘,但生来骨架更窄,因此轻易地被青鳞片的蛇绞紧,缠住了。 柔软至极的身躯,一直在轻微地颤抖。 恨真的蛇头探到腹部。 拱开亵衣下摆,露出霜白一片的腰腹。 红色蛇信子吐出,反复地在腰腹试探,他发现在蛇信子碰上的时候,辛禾雪清浅的呼吸声会忽然加重些许,肌肤细微的抖颤变得更厉害。 恨真试探结束。 他发现了一个好事,辛禾雪没有怀上那个书生的野种。 但同时也有一件坏事—— 辛禾雪似乎很怕蛇。 烛火有那么一阵子晃得厉害。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03节 墙上巨蛇的光影不见,赤身裸体的男人出现在床榻上,有力的身躯宽肩长腿,肌肉虬结。 胸膛结实温热,拥住同床共枕的青年。 或许是有了热源,青年挨得更近,被梦魇住了的神色缓缓褪去,安安静静地睡着,半张脸埋入了柔软被中。 恨真握住了辛禾雪的手,带到唇边,用齿轻轻啃咬那皎白纤瘦的手腕,重重舔舐过微蜷缩的指节,一直到这双缺乏血色的手,被他亵玩出狎昵的粉红。 从薄衫里透露出来的,好闻而诱人至极的冷香气息愈发浓郁了。 恨真的食欲空前未有地放大,他饥肠辘辘,眼中血色翻滚着将眼白也完全蒙蔽。 吃掉他…… 吃掉他…… 从咬断细瘦的脖颈开始,血液从脉络里喷涌而出…… 他握紧了辛禾雪的手腕。 接着—— 悄然带动辛禾雪的手,十分缓慢地,用辛禾雪的巴掌,拍了一拍自己的脸。 恨真头皮发麻,爽得獠牙划破舌头,口腔里布满血腥味。 他想起那时辛禾雪用长腿绞紧了自己的脖子,大腿根的肉紧实绷住,用力到抖颤。 神色冷淡,甚至有些发狠,但股间的水液流到他心口。 恨真竖瞳一缩。 两条蛇鞭精神抖擞。 第65章 失忆(20) 第二重梦境没有在五毒房中那样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但整体是冷色调的,只有宫灯火烛带来暖色光源。 入目都是白,殿内雕花窗棂上挂着的、门檐垂下来的、廊柱缠绕着的,都是白色。 这是一条长长的廊道。 辛禾雪缓步向前走着。 因为缺少仆从打扫,连月的大雪在院中堆了又化,化了又堆,已经堆积到了连廊的石板上。 每走一步,衣袍褶起的裙摆飘曳开,粉底皂靴踏过石板,产生细碎的踩雪声。 辛禾雪意识到,在这段记忆构筑的梦里,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是最差的那段时间。 因为长期与母妃一同被圈禁在这冷宫当中,吃穿用度的份例从内务府开始一步步向这内城最西北角的宫殿,一环接一环地克扣,真正到他们手上的已经没有多少了,本就是天生多病身,再缺乏温养的条件,于是无声无息地衰败下去。 他那时的身体状况,就像是外表好看,而内里破碎的纹路清晰可见,一件漏风易碎的琉璃瓷器。 吹一阵冷风,走三步路,能咳两次血。 漫天风雪淹没破败的宫殿,纷纷扬扬的雪片和朱红色的殿门一起吞没了他。 辛禾雪记得他十八岁生辰过后,灵魂和这个小世界终于能够融洽相处。 而恢复清醒意识没过多久,母妃病逝了。 也许是因为天气变了,也许是因为积年累月下在饭食中的慢性毒药。 辛禾雪将肩上的斗篷解了,交给自幼跟随在身侧的侍女,他撩开衣袍,跪在白色的宫殿中央,面对的是母妃的灵枢。 他的手掌心抵住冰冷的地板,动作缓慢,但完完整整地磕了三个头,直到额前浮现浅淡的红印,向这位给予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女性道别。 在撑起身来的一瞬间,辛禾雪右手搭上身侧的矮几,左手却忽然无力地发软,眼前白点黑点从下方升起来,在视野中心炸裂开。 病恹恹身躯一歪,手腕瞬时产生刺痛感,但勉强重新撑住了。 侍女慌忙地搀扶起他,“殿下……” 辛禾雪抵着额角,侍女将银色斗篷重新拥到他肩上。 宫殿中响起心肺都要碎出来的咳嗽声。 侍女:“殿下!奴婢、奴婢去唤太医……” 辛禾雪淡声:“不必。” 在侍女双手颤抖地捧住鲜血淋漓的帕子时,辛禾雪舌苔发涩,他虽然才真正摆脱痴傻的状态,但太医院里会有多少人手与其余嫔妃的家族私下勾连,在这个由权力中心向外,从上至下腐败成烂泥的王朝里,是可以估量的。 他不会吃那些太医开的药。 他需要一个足够安全,至少比当前安稳的环境以延续生命。 辛禾雪记得自己当初的选择。 父皇在半个月之后驾崩了,很巧的是,在宫内外奔忙国丧时,辛禾雪“丢”了一枚玉佩,在冷宫外墙的走道中。 更巧的是,这时候司礼监秉笔太监从这条道走过,捡到了那枚玉佩。 先帝壮年在位时,外戚干政,文官集团党争不断,而晚年先帝沉溺于求仙问药,宦官弄权,势力网遍及朝廷上下。 辛禾雪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九千岁——游义。 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西厂提督,看起来和那些吊梢眼的干瘦太监全然不同,身穿绯红缎面蟒袍,身材高大,立在雪地中,从身形气质上看,更适合任职锦衣卫的指挥使。 对方拾起了雪地里的环形双鱼玉佩。 辛禾雪双目微微眯起,视线在和游义身后跟随的小太监成功对上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垂落,望着雪地,他鸦青色的睫羽颤了两颤,薄薄的雪片落在他的眼皮上。 辛禾雪上前几步,伸出双手,从游义手中拿过了那玉佩,“多谢督主。” 他抬眸,眼皮掀起,那点雪片在细腻的肌肤上化开,水珠顺着眼尾往下淌。 游义面无表情,打量之后,“你的?” 辛禾雪淡淡牵起唇角,“是,前两日不慎丢失了。” 他的脸色苍白,浑身由内而外散发着病恹恹的气息。 先帝虽然驾鹤西去了,但承继大统的位子还空着。 遗诏上写的大皇子,还是三皇子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拿出遗诏的,是游义。 而辛禾雪,看起来比母家野心勃勃还自作聪明的大皇子好掌控,又不至于像三皇子愚笨不可及,哪怕是扶植傀儡,他也像是最优选。 病殃殃身体是他的弱点,也是伪装成一副好拿捏样子的优势。 辛禾雪披着狐绒大氅离开,最后推开殿门前,他回眸看了一眼游义。 暗淡天光里,对方像是生存在水泽阴湿之地的吐信毒蛇,又像是独行在藏原上的豺狼。 辛禾雪不喜欢野性未驯的动物,但是等拔掉它锋锐的牙,再磨钝尖厉的爪,就是令他喜爱的狗。 ……… 辛禾雪不记得自己做了几重梦境,可能是白天撒雄黄勾起了他对于五毒房的回忆,日有所思,则夜有所梦。 第二日的早饭是粥,配菜是热了昨天晚饭的笋干肉糜。 辛禾雪本就不需要硬性进食,只是为了在人类面前不显出异样,才和步锦程一起喝粥。 步锦程眼睛一眯,忽然指着辛禾雪的脖颈侧方,疑惑地问道:“你这里怎么了?” 辛禾雪试探地摸了摸他所指的地方。 步锦程:“有点红,像是蚊虫咬的。” 可是外面寒天雪地,哪里有蚊虫? 辛禾雪眸中情绪变了变,他匆匆放下碗筷,回到卧房当中。 长方桌上有一面铜镜,打磨得很光滑,人影清晰可见。 解开云锦缎面的厚重大氅,接着是贴里的两层薄衫,雪色衣物坠落,在脚边堆叠成一团团。 很多。 很多红痕。 细密地分布在肌体各处,印记深深浅浅不一,胸口尤受其害,淡粉色的两点变得殷红,有些肿了。 辛禾雪太清楚这种痕迹是怎么产生的了,在上个小世界里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他对那种似痛苦似欢愉的体验记忆深刻。 所以,到底是谁昨天晚上,偷偷草他了? 辛禾雪眸中沉下来,咬了咬牙,拾起衣衫重新穿过披上。 但是也不完全一样。 因为辛禾雪的行为活动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所以对方大约只是像狗一样把他从头到尾舔了一遍。 “吱嘎”的一声,房门推开了,步锦程仅仅看见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辛禾雪,立即又“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他真的很用力,房门上方的墙壁簌簌落了点灰。 辛禾雪:“……” 处男都这样一惊一乍吗? 整理好衣衫,辛禾雪平静道:“进来吧。” 步锦程踱步进入,低着头,盯着跟前的地面,像是犯错的大狗。 辛禾雪疑惑:“你不准备看着我说话吗?” 步锦程终于确认了辛禾雪穿好衣服,才抬起头焦急道:“你身上的痕迹这么多,都是哪里来的?” 实话实说,昨夜住在僧房里的步锦程绝对会是辛禾雪的首要怀疑对象。 但现在看起来,这位过于纯情的在室男,除非是演技太好,连辛禾雪也能骗过去,否则从辛禾雪对于对方目前的了解来看,步锦程还不至于有种到对他做出睡奸这种事。 步锦程上前,神色焦灼,心急如火一般,像焦躁乱窜的看家犬,“你别糊弄我说是蚊子叮的,雪天哪里还有蚊子?这两天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没别人。我昨晚睡得太死了,是不是有人来过?” 辛禾雪静静地看着他,好笑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步锦程蓦然顿住了来回行走的步子,僵硬地站在原地,看向对方。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04节 青年理了理衣领,那双手拨弄过靠近锁骨的领口,是极好看的洁白无暇,原先只有圆润指甲覆着浅粉,如今连那细瘦的指节边缘也残余着仔细盯着后能够看出来的狎昵牙印。 步锦程听见对方轻声而和缓地反问:“我已然及了冠的年纪,有些越界的活动也很正常。难道要叫我一直为亡夫守贞吗?” 青年分明是清冽柔软的气质,说这话的时候,眼尾飞红,像是引人沉溺堕落的水妖。 与此同时地,步锦程心中升起一个冒犯而大胆的想法—— 既然是这样,那他可以吗? 辛禾雪说过的,他长得和那亡夫兄有几分肖似,其实不论是亡夫兄是真死假死,辛禾雪都应该要走出来的,不能蹉跎岁月一直守在这破庙里折磨自己。 步锦程又想到了昨晚荒唐的梦。 因此才在第一眼看到辛禾雪身上的痕迹时打起万分的精神,就怕是自己昨天夜里梦游,做了乱七八糟的事情。 很难想象,他在那个风雪雨夜里,对旁人一见钟情了。 而一见钟情的对象,是个独守破庙的美丽青年、男性。 【步锦程爱意值+10】 步锦程:“我……” 辛禾雪没有多在意这个太便宜的男人,步锦程的爱意值提醒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的视线被另一件事物吸引了。 步锦程不解地看着他的脸色,问:“怎么了?” 辛禾雪侧过身,绕过步锦程,在床边蹲下,他捻起那陌生的小块碎片,有着针织般密密匝匝的网格状,同时布着暗褐色的条纹与斑点—— 蛇蜕。 辛禾雪回头,神色冷下来,对步锦程道:“你今日就进城,去太初寺报案。” 辛禾雪:“那不是普通的蛇,是蛇妖。” 步锦程面色诧然。 又听辛禾雪说:“不过,你到了太初寺,若是见到一个叫渡之的和尚,他若问起,你不要提起我,任何一字半句都不要,就当你从未见过我。” 步锦程不太明白,“为什么?” 辛禾雪也暂时没有理清楚,他去顺着腕中红线的单向感应寻找过,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把红线系在秃驴身上。 在那个叫渡之的和尚发现他之前,辛禾雪连忙离开了。 辛禾雪只能回答步锦程:“我同他有过节。” 兴许是夺了这和尚的元阳也说不准。 第66章 失忆(21) 步锦程整理了行装,在离开前劝辛禾雪跟他一同进京。 但辛禾雪执意要留在破庙当中,步锦程好说歹说,口水都说干了,完全不管用。 辛禾雪牵住他的衣袖,放缓声音,“你若是担心我,就快些和太初寺的僧人回来,尽早除了那蛇妖。” 他像是一段柔软而有韧性的柳枝,凉风拂拂,轻偎依傍到步锦程身侧,帮步锦程理了理宽袖,抚平衣领隐约的褶皱。 就好像…… 就好像妻子在送丈夫远行。 除了性别不对,这一幕和步锦程曾经憧憬想象过的美满家庭全然重合,他的脑子就和被猫爪拨弄的麻线团一样,一团乱。 【步锦程爱意值+3】 没有理会毛头小子心鼓如擂,辛禾雪说:“我就在此处,等你回来。” 步锦程放心不下,神情显得凝重,沉声道:“此处离不周山太近,你要多加小心。” 辛禾雪:“嗯,我会多提防的。” 他叫步锦程放宽心。 不过…… 蛇的主食是鱼吗? 辛禾雪眉心浅浅蹙着,瞥了一眼院中水缸里的鱼,这条草鱼先前被步锦程用铁叉扎中了鱼尾,伤口被辛禾雪用草药附加灵力处理过,早就好全了,正在缸中充满活力地来回游。 辛禾雪垂手,指尖碰上冰凉的缸中水。 那草鱼接触过他的灵力,已经初步具备了灵识,见辛禾雪探手下来,就乐颠颠地摆着尾巴,一边吐泡泡,一边浮向水面,鱼嘴轻轻碰了碰那白皙如玉的指腹。 触感微凉,夹杂着痒意。 辛禾雪指尖滴着水,他回到卧房中,做好墙面上的记号,“正”字添加上第四笔,并且将十月初五的日期着重圈起来。 ……… 不周山崎岖险峻,层峦叠嶂,正是易守难攻的地形。 林木生得参天,葱葱郁郁,浓翠蔽日,因此也将一切都笼罩在层层阴翳之中。触目所及,皆是阴气森森的景象,风雪从林中过,树梢头摇曳生出一阵阵幽咽之声,凄神寒骨。 恨真摧毁了原本属于担生的意识,夺取了这副巨蛇之躯。 担生早年或许是个能够搅动水灾祸患、吞噬村庄的大妖,但是在数十年前,自从与国僧了意一战,大败之后被镇压在洞庭湖底,实力早就不同以前了。 自今年年初地龙动荡,海沸山崩,天下不安,担生才有可乘之机,挣脱了湖底的禁制,得以重见天日。 担生势穷力竭,没有一开始就选择闹水患这样的方式,那将会迅速引起朝廷的注意,而是选择另辟蹊径,盯上了许州湖心楼的生意,当起地头蛇,底下的小妖,尤其是像襄桂这样的树木成精而实力微弱的,不得不想办法上供凡人血肉当做保护费。 有了初步的积累,担生胆子壮了些,更是径直在不周山上落草为寇,建起了土寨当山贼。 底下听命于他的小蛇妖,自然也就成了贼寇。 在担生前往湖心楼的时候,土寨没有大妖镇守,这些小蛇妖们各个担惊受怕,不周山毗邻京城,明晃晃地就是在天子脚下嚣张动土,时刻有被太初寺的高僧剿灭的危险。 年轻的蛇妖们终于等回了作为主心骨的“蛇爷爷”。 但是没有想到担生的芯子已经换了一个人,只觉得对方出去一趟之后,修为大涨,同时也性情大变,血淋淋的森寒蛇口一张就吞噬了两条最弱的小蛇。 小蛇妖们在担生回来时,还天真地以为今岁时节能够安心冬眠了。 然而恨真在这蛇窟里建立了比暴君还要残忍的一言堂统治。 他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风从竹帘下撞入,火烛晃晃。 前来的小蛇妖“扑通”一声跪伏在门槛前,瑟缩发抖地禀告:“大、大人,你说的穷书生捉到了,从竹笈里翻出来的家状上书写的,就是周山恒,籍贯是江州许寿村……” 恨真的面目将近有一半掩在黑暗之处,侧方的火烛打出光影,映出眉骨沉压的锋锐轮廓。 黑暗中一双赤色竖瞳,在跪着的下属抖如筛糠时,他的眉豁然松开了,扯唇笑了两声,“做得不错。” 小蛇妖却愈发觉得后脊发寒,好像下一刻葬身蛇腹的就要轮到他。 恨真漠然道:“将周山恒关押起来,至于此前捉到的两个书生,既然一个已经逃了……另一个现在就放出去,装样子装得像些。” 小蛇妖揣测着恨真的意思,大概就是让他们假装无意间不慎放走囚犯。 可是…… 为什么呢? 那书生放出去,必然会去官府报案的,届时太初寺的高僧上前围剿,他们当中,除却如今修为大涨的大人,剩下的都不成气候,就是一盘散沙。 小蛇妖退至门外,忽然脑中火石电光地一闪,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大人不会是根本不在乎这个土寨,哪怕剿灭了也无所谓? 这个念头令他顿生鸡皮疙瘩,感觉就像是脖子和脑袋俱在刽子手凌空的刀下。 不、不会的。 小蛇妖勉强安慰自己,将恨真的命令传达下去,新捉获的江州书生被关押进土寨底的水牢。 ……… 恨真猜想的没错。 蛇瞳在竹林里幽幽窥视着,新的受伤的穷书生捡起装着文书的包袱,早就在夜里从土寨里奔逃出去,半途只能歇脚在破庙里,辛禾雪果真对穷书生又是嘘寒又是问暖,还帮忙处理了伤口,赠送了盘缠与行囊。 恨真的魂魄此前在渡之的身躯中,不仅了解渡之的记忆,自然也借着渡之的眼睛观察过一切。 七日失忆一次的锦鲤妖,却还记得要报恩,只是忘却了恩人的姓名,因此正在今年赶考的穷书生当中广撒网。 真是知恩图报的菩萨小鱼…… 他眼看着第二天,逃出生天又在破庙当中休整了一夜的书生,在辛禾雪送别时,千万分感激地扶住了辛禾雪的双臂,正在诉说着什么真情。 恨真沉沉地眯起双眸,面庞森寒锐利。 他盯着那双碰了辛禾雪的手,呈现攻击状态的蛇瞳血色翻滚,令人胆寒发怵。 “咔”地一声骨裂产生脆响,使人心间一抖。 浓厚的赤红搅动之中变成了墨色,恨真面无表情,骨折的右臂没有支撑,轻飘飘地垂落。 在那书生走后,他自竹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来,看起来伤势严峻。 倒在破庙前。 在辛禾雪上前蹲身推了推他的肩膀时,那道他不会忘却的诱人冷香萦绕在侧,恨真鼻尖翕动,动作微小极难察觉,他面上仍旧佯装昏迷。 ……… 辛禾雪又救了一个穷书生。 他沉静的视线扫过床铺上的男人,发色偏棕,剑眉凤目,五官有种接近域外人特征的深邃锋锐,身量高大,躺下那足底几乎能碰到床尾的隔板。 骨折的右臂他已经帮忙包扎起来了。 如果从步锦程开始算,那么遭遇山贼而受害的穷书生就有了三个。 三是一个神奇的数字,出现在“事不过三”、“一而再再而三”的俗语中,辛禾雪心中的警觉已经竖立起来,他觉得这是一个杀鱼盘。 不过他处理伤口时,暂且还没有从对方的身体找到属于蛇妖的非人特征。 辛禾雪只能尽量怀抱善意的猜想,这只是一个遭遇贼患的倒霉书生。 醒来后男人也没有表现出异状,对他表达了感谢,至于对不周山贼寇流窜的说辞,与步锦程以及前一个书生的说法也能够重合上。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05节 辛禾雪同他说:“外头天快黑了,你身上有伤,就先在此处休息一夜吧,明日再进京城报案。” 男人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态度,十分顺从他的安排。 辛禾雪询问:“你叫什么?” “恨真。”薄唇牵起,他紧紧盯着辛禾雪,重复地回答,“我叫恨真。” 由于恨真伤的是时常活动的右臂,不能够下厨。 辛禾雪佯装要准备晚饭,进入后堂的灶房中忙碌。 恨真还在僧房当中。 灶房的柴门被辛禾雪虚掩了一半,他站在灶台前,【k。】 k:【……请不要请求考官帮忙做饭。】 辛禾雪反问:【职员的厨艺不在考察的范围内吧?】 k:【对。】 辛禾雪眼波流转,笑了笑,【所以你可以暂时不是考官。好吗?哥哥?】 撒娇的小猫最好命,不撒娇的小猫也好命。 这个小世界只有k受到了伤害。 透明的无能丈夫不得不现形,为了给宿主准备一餐热乎的饭菜,甚至外面等待着的,还有领着六号号码牌的第三者。 在恨真往后堂这边过来的时候,k立即消散了身躯,辛禾雪顺利接手,将锅中的豆角炒肉铲起来,装到盘子里。 看起来k的厨艺有了点进步。 辛禾雪侧过脸,看向舀起来的饭,对恨真道:“你可以把饭端过去吗?” 说罢,他先端着菜盘子回到厅堂中。 恨真在他放好盘子之后,才缓步端着两碗饭进来,右臂在纱布包扎后悬吊在胸膛前,端稳碗显得有些困难。 辛禾雪刚坐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先开始吃吧,我忘了拿酒来。” 没等恨真表示什么,他步履匆匆地回到后堂,瞥了一眼,院中屋檐下的水缸空空如也。 贪吃蛇果真把他养的草鱼吃了。 辛禾雪从灶房的木柜中取出一坛雄黄酒,在步锦程离开后,辛禾雪悄然来去了一趟京城,雄黄酒是那时买的。 其实在恨真开口道出姓名的时候,辛禾雪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穷书生。 他去京城的时候,顺道潜入了礼部堆放文书的架阁库中,也翻过了今年春闱主考官礼部侍郎的书房,已经阅过了各州州试举荐上来的乡贡名册。 没有一个名叫“恨真”。 辛禾雪为他倒了一盏酒,眉眼微微一弯,温声道:“喝些酒吧,舒筋活络。” 恨真和他的视线对上,薄唇牵起了不明显的弧度,手上为辛禾雪夹了一筷子豆角炒肉,“你辛苦了,要多吃些。” 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早已对双方各自的算盘心知肚明。 油黄的豆角夹在筷中,辛禾雪送至唇边,轻启含入,咀嚼的动作慢条斯理。 酒盏举至口前,恨真一口闷入喉咙,酒液淋漓,热辣辣地滚过食道与胃部。 辛禾雪知道雄黄酒对这样的蛇妖没有效果,否则那夜院内院外都是雄黄粉,恨真也不会潜入他房中。 恨真察觉到了辛禾雪在试探。 他没在豆角里加任何料。 不过,他知道辛禾雪会主动入局—— 为了那个穷书生。 恨真悬住右臂的纱布松散开,轻飘飘落地,他双手托住了佯装昏迷的青年,拦腰穿膝地将人抱起来。 好吧。 让他看看,知恩图报的锦鲤妖,为了恩人,能够做到哪一步? 可以吃到胃吗? 第67章 失忆(22) 辛禾雪假意装作昏迷,但是在恨真怀中,他竟然生出了几分睡意。 对于向来警觉如猫科动物的辛禾雪来说,这几乎是一反常态的,尤其当他如今还是锦鲤妖,蛇类亦是鱼类的天敌之一,面对天敌,就算是全凭本能反应,也不会在如此境况中开始犯困。 恨真拦过腰背的大手往上托了托他,辛禾雪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僵硬,身躯柔和地顺着力道贴得更紧,脑袋偎依到恨真肩膀前,上半身也全然依靠着对方的胸膛。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反应取悦了面前的神经病,辛禾雪能够明显地感受到来自恨真胸腔当中闷闷的震动,他覆合着的睫毛幅度轻微地颤了颤,扫过恨真身上衣衫交领部分的布料。 辛禾雪闻到了来自对方衣袍当中的气味,薄寒微苦,极轻极淡,在正常社交距离是无法觉察的。 安魂香…… 这人偷偷熏了香。 当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落入了捕鱼陷阱时,已经摄入了足量的安魂香。 辛禾雪的脑袋偏了偏,失去意识地一歪,乌泱泱的发顶,软软抵住恨真的肩窝。 恨真薄唇边的笑意扩大,语气幽幽道:“好乖……” 他的手环过了辛禾雪腰间,隔着衣衫,掌指陷在温软柔韧的触感中。 青年的腰身相当窄瘦,毫不夸张地说,恨真几乎两只手就能够将这截腰严丝合缝地扣住,此刻仿佛是栖息在他手掌心的柳枝,柔顺而安静。 不过,恨真还是更喜欢辛禾雪死死掐住他脖子的冷淡模样,眼中流出对他的情感—— 虽然是厌恶,但是真实。 恨真眼眸当中的血色涌起,赤红越从瞳孔向外扩散,眼白被吞没的范围越大,他越是头痛欲裂,理智也在不可控地逐渐沦丧,濒临土崩瓦解的边缘。 他揽着辛禾雪腰肢的手渐渐地、渐渐地开始—— 用力掐住。 大约是不舒服了,青年在昏睡中也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哼。 突然,悬崖勒马一般,赤红控制住了外扩的趋势,缩回瞳孔之内。 恨真缓缓低下头。 如果能死在辛禾雪手里就好了。 最好像那时一样,光洁的大腿用力一绞,他会幸福地死去的。 不过也有一点遗憾,如果绞断脖子而死去,因为呼吸困难,他就不能说一声“谢谢”了。 【恨真爱意值+5】 ……… 辛禾雪意识回归,再次睁眼的时候,入目是宫殿般的室内景象,布置与陈设精致。 梨木作梁,白玉为柱,理石铺地,夜明珠作烛。 四面明窗各角以珍珠为帘幕,珠帘垂垂,日光影影绰绰地洒进来。 辛禾雪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他抬起眸,鲛绡罗纱帐挂在架子床两角的银钩上,随风飘动。 忽而,殿内隐隐闪烁的光亮吸引了他的视线。 辛禾雪重新穿上鞋履,步子踏过理石地面,几乎无声无息,悄然而动,他顺着径直走向殿中央的温泉池中,乳白的温泉蒸出丝丝缕缕的雾气,池底皆是白玉铺就。 恨真在这里当土皇帝吗? 辛禾雪不了解对方的详细身份,这巨蛇难道积累了如此至多的财富? 那应当有成千年的道行了,老而不死…… 难怪在这里当山贼。 辛禾雪见到了池中的草鱼,蹲身探出手去,那鱼果真是他破庙里水缸养伤的那只,见他的手一凑过去,就乐颠颠地游过来,打着转地示好。 他重新站起来,在殿内逛了一圈,殿门似乎是未曾锁上的。 辛禾雪搭上门后,正使力气拉开,缝隙已经能够让日光照入半身的宽度了,却听闻一道似男又似女的尖锐声音,“你就是担生大人的心上人?你可不要妄想从这里出去,我是担生大人的千里眼、顺风耳,你一出去我就会同大人禀告。” “到时候,你指定没有好果子吃……!” 辛禾雪蓦然回首,黄昏的霞光在他身后四散,染透那一头披散而未束的泼墨长发,发丝随风拂起,再软软地绕落腰后。 说话的石屏妖突然看清楚了那清逸绝艳的一张脸。 石屏妖吞吞吐吐:“好果子吃……吃……” 石屏妖话锋一转:“你饿了吗?” 辛禾雪此前并未发现室中还有一个妖怪,即使那石屏妖突然木若呆鹅,他仍旧没有放下心中的警惕。 他缓步上前,“你叫什么?” 听他一问,那石屏上高兴地露出数十对眼睛,同时一开一合地眨眼,画面瞧起来格外渗人,石屏妖却没有自觉,而是语气羞涩地回答:“小妖名叫窥察。” 还真是名字和功能本领一致的妖怪。 辛禾雪蹙起眉,方才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你说的担生大人是谁?” 窥察回答:“担生大人就是担生大人。” 辛禾雪:“带我回来的那个蛇妖?” 窥察提高音量:“你怎么能直接称呼担生大人叫‘那个蛇妖’?听到你直呼蛇妖,我心中都咯噔一下,你是怎么想的呢?他是千年巨蛇、一世神蟒、水灾化身、国僧了意的劲敌、洞庭湖底的水怪、曾经一夜之间倾覆大江沿岸十个村庄……” 辛禾雪:“……” 几乎可以肯定,恨真和石屏妖口中的担生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恨真是对方给他的真实姓名,辛禾雪觉得可能性最大的猜测,那就是恨真实际上夺舍了这具蛇躯。 辛禾雪:【可以查恨真的爱意值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06节 k顿了顿,【目前恨真爱意值为85】 看来恨真是真名,甚至对方是目标人物,目前爱意值已经很高了。 辛禾雪却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他试探出来了考官k的规则漏洞,尽管不可以提供额外的剧情提示与帮助,但爱意值提醒与查询,完全是基础功能。 辛禾雪可以一个一个试自己已知的名字是否是目标人物。 辛禾雪:【渡之的爱意值?】 k:【目前渡之爱意值为100】 辛禾雪下意识地摸了摸埋在手腕脉络内侧的红线。 全无印象。 他不会真的夺了这和尚元阳吧? 辛禾雪忽而想到从不周山中脱逃的穷书生,难免寨中不会有其他仍旧受困的书生,他向窥察旁敲侧击地试探。 窥察的智商不高,很快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都向他交代出来了。 辛禾雪:“江州许寿村的书生……名叫周山恒?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窥察数十对眼睛同时开合,傲然道:“小妖可是土寨的千里眼、顺风耳,决然不会有错。” 辛禾雪环抱双臂,他持保留态度的模样,让窥察颇为不服气地道:“小妖还知道这穷书生此时就关在楼底的水牢中!” 见辛禾雪的注意被他吸引过来,窥察像是开屏孔雀,更加得意他骄傲地对辛禾雪一一解释自己的各个眼睛,“小妖的每只眼睛能监视土寨里不同的位置,各司其职,只要小妖的眼睛坚守地睁着,哪个角落都逃不过小妖的法眼!” 原来是监控摄像头啊。 辛禾雪若有所思。 他如果想要趁着恨真不在,去往楼底的水牢里探查周山恒的情况,必须得避开窥察的眼睛,避免这石屏妖及时向恨真通风报信。 “既然如此,那我相信你了。”辛禾雪缓声道,“不过这土寨里哪里有浴堂?我身上沾了灰,正想要沐浴。” 见辛禾雪有出去找浴堂的意思,窥察立刻道:“不成!你不能出这扇门,担生大人吩咐过小妖的!你就在这殿内的温泉玉池里泡一泡澡吧,浴堂、浴堂人多眼杂……” 那些乱七八糟的妖怪,鱼龙混杂,都在浴堂里洗澡,肌肉虬结,皮肤黝黑,哪里比得上眼前人一根手指好看? 听说纯正血脉的锦鲤化作鲛人后,落泪会生出珍珠,一想到青年长成这样仙姿佚貌,又是福泽绵绵的锦鲤,掉入妖怪堆里,绝对会被吃得鱼鳞都不剩。 辛禾雪假装退一步,顺着窥察的意,声音放轻说道:“你都这么说,又为我着想,那我就留在殿内沐浴,不过……” “窥察大人,我沐浴的时候,你可否闭上眼睛?” 他一开始就已经将窥察的思绪带跑,既然是窥察自己提出来要让他留在温泉玉池中清洗,那么辛禾雪紧接着提出的条件,窥察也不会第一时间觉得奇怪。 石屏妖果真没有觉察到他真实的意图,而像是人格尊严被侮辱了格外生气地反驳:“小妖才没有窥探旁人沐浴的坏癖好!” 窥察闭上了数十对眼睛当中那只用来监视这间宫殿的眼睛。 还不够。 辛禾雪垂下眼睫,语意悠长道:“窥察大人,你真身在此,我怎么知道你的其他眼睛不会偷看我?” 窥察只会又怒又苍白地辩驳:“小妖不是这样的妖!” “窥察大人,我倒是愿意相信你,”辛禾雪不急不缓地同他周旋,尾调微扬,已然带着点轻悠悠威胁的意味,“不过,带我过来的大人可不一定。” 辛禾雪:“你不闭眼,回头我就同大人说,你视奸我。” 他怕窥察听不懂,到后面还一字一顿地缓缓吐词。 石屏妖没听说过这个词,但他还能听得懂“奸”字。 辛禾雪原本想要装得像模像样一些,于是干脆在玉池边褪去了鞋履和足衣,谁知道那窥察直接受了刺激,数十对眼睛尽数闭上,“我没看!我没看!你不要告诉担生大人,小妖还想再活五百年……” 辛禾雪:“……” 还真好骗。 辛禾雪:“窥察大人,你可不要中途睁眼,须得我说可以了,你才能够睁眼。知道了吗?” 窥察:“哼,小妖不会耍这种不干净的小心思!” 被辛禾雪点化了灵识的草鱼,配合地在池中搅动水声,模仿人入水的声音。 他脚底未着一物,因而悄无声息地闪身出了殿门外。 只是才掀起眼,视线迎面撞上了恨真,这人好像一直在回廊外立着,不曾远离。 男人身量颀长高大,自肩膀往上的部分,被回廊的半卷湘妃竹帘挡住光,黄昏暗昧,面容看得不清晰,反而透露出格外危险的意蕴。 恨真不再伪装,他从廊边走到辛禾雪跟前,赤红色的竖瞳特征分明。 扫过辛禾雪裸白的足和手中提着的鞋履,恨真幽幽道:“……去找情郎?” ……… 辛禾雪果真在水牢里见到了周山恒。 四周环境漆黑潮湿,稻草沤出阴冷的潮气,整个水牢只有高高的墙顶上开了一口窗,昏黄的光从窗户的栏木当中照进来。 周山恒估计是在保护行囊时,挣扎反抗受了伤,辛禾雪看见了他肩部和臂膀的伤口,血肉翻卷,因为环境恶劣,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已经开始溃烂了。 面容缺乏血色,唇部干燥起皮,听闻有脚步声前来,才缓缓睁开眼睛。 分别许久,再次见到心上人,又在如此境况之下,周山恒还以为是自己眼前产生了幻觉,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痛感却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周山恒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水牢那木椽围成的栅栏,一挣动向前,手脚处锁链就碰撞着更加勒进了血肉里,忽然瞥见辛禾雪后方跟着的人,周山恒哑声提醒,“禾雪,小心!” 恨真从胸腔中挤出一声轻讽的冷笑。 辛禾雪攥住了手中的文书,从文状上看,对方的身份确实就是江州许寿村的周山恒。 辛禾雪:【查周山恒的爱意值。】 k:【目前周山恒爱意值70】 其实几乎不用查询核验,辛禾雪已经瞥见了眼前这人手腕上系紧的两根红线,不是月老树用术法埋入脉络中的,而是真切的本应挂在树上的两根红线。 辛禾雪转头,“找医官给他医治,放了他。” 恨真轻悠悠点了点头,又笑道:“那么,作为条件交换,你就在他眼前吻我,如何?” 第68章 失忆(23) 没听过这么变态的要求。 辛禾雪匪夷所思地看着恨真,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如果我不愿呢?” 恨真好整以暇地环臂,仿若事不关己,“那么……正好要过冬了,土寨里既缺柴火,也缺灯烛。我便令人将这穷书生烧了,骨制柴,身熬油,也算是叫他发挥这辈子最后的余热了。” 自杀戮而生出来的妖,是没有良知与同理心的,至于怜悯,那更是天方夜谭。 恨真神情浑不在意地说着残忍异常的内容,他还询问辛禾雪的意见,“你觉得这样如何?” 辛禾雪垂落身侧的手,细瘦指骨微微蜷起来,藏在大袖当中。 男人声线低哑沉缓,慢声问:“还是说,善良的菩萨有更好的法子?” 辛禾雪语气稍一松动,“我……” “禾雪!”周山恒急急地喊他的小字,“不要答应这个无耻之徒!” 他极力想要劝阻,于是挣动了锁链,寒冷的铁索铮铮作响,在空旷水牢中产生了回音。 【周山恒虐心值+3】 辛禾雪本来想要再和恨真交涉一番,但听到虐心值的提醒,他心神微动。 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对恨真道:“若是我依照你的条件,你会真的放了子越吗?” 周山恒…… 周子越…… 这是那文书上清清楚楚记载的信息,足够让辛禾雪演得情真意切了。 周山恒急切道:“莫要信他!” 又安抚辛禾雪地补充:“禾雪,我当真无碍,你不必如此。” 在这样难堪的境况下,辛禾雪没有向他的方向看一眼。 水牢木椽栅栏外的石墙上烧着火把,视野浸在摇曳的红色火光中,周山恒能从这个角度看见辛禾雪的手在大袖中无声攥紧,他几乎能够想象到,等青年松开手,必然会留下发白的印子。 束缚囚犯的锁链延伸到了最远的距离,周山恒抓住木栏杆,心脏像是被攥紧了才会导致发酸发胀,这时候他已经不再去想为什么辛禾雪突然一声不吭地消失不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和这个巨蛇真身的贼寇首领相识。 周山恒见辛禾雪眉眼的情绪微动,料想到了什么,无力地摇头道:“不、禾雪、不要这样,不要任他折辱你……” 【周山恒虐心值+3】 恨真听他一口一个禾雪,而青年称呼对方时还喊了小字,彼此叫得这么亲热,好似一对两心相许的璧人,恨真听得心烦意乱,“聒噪。” 赤红在他竖瞳中一闪,周山恒即刻被下了不能言语的禁制,只余空乏的口唇苍白地开合。 石壁上的火把摇曳红光,映在辛禾雪的侧脸,如同被温得暖了些的白玉,晕染薄红。 两个立着的人影,在周山恒身后的石墙上靠近、重合。 恨真亲吻起来更加像是一个畜生,一个没有世间人伦、没有礼义廉耻、只凭借一腔妖邪本性行事的畜生。 大手仿佛带着炽热的温度,把握住了辛禾雪的侧腰,窄瘦白皙的一双手腕颤颤地被男人拘到头顶,后脊稍微激烈地撞到墙面。 辛禾雪痛觉敏锐,眉间轻微不悦地压了压,他咬了咬对方的唇。 结果被误认为是主动相迎。 恨真吻得愈加深入,狂风骤雨一般卷席着。 囚牢中的书生被迫旁观心上人遭受折辱,锁链声丁零当啷,七零八落。 耳旁清晰响起的,是青年承受不住地,从喉咙间溢出的、支离破碎的低低声音,紊乱气息都仿佛濡湿了。 恨真血液中的恶劣因子彻底沸腾起来,食欲高涨,和辛禾雪唇舌交缠的时候更像是吞食,很不得将青年整个生生吞入腹中。 一吻毕,恨真克制住疯狂暴涨的食欲,松开辛禾雪,指腹轻轻揩过青年薄红的眼角。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07节 一滴汪汪水珠,在恨真食指上摇摇欲坠,晶莹剔透。 转瞬间,化成了一颗白润珍珠。 【恨真爱意值+2】 恨真动作隐蔽地将珍珠纳入袖中,转而看向囚牢中的周山恒,“真是无用的凡人。” 不知道方才用了多大的力气,周山恒的手掌已经攥出了深深的伤口,鲜血从掌心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像是斗败的雄鸡,额头抵着栏木。 辛禾雪蹙起眉,对恨真冷声道:“你如今可以放了他吧?” 【周山恒虐心值+1】 【周山恒虐心值+1】 【周山恒虐心值+1】 【周山恒虐心值……】 恨真视线和辛禾雪的眼睛对上,薄唇笑意扩大,“好天真。怎么能相信一个蛇妖的话?” 辛禾雪早料想到他不会信守承诺,但不妨碍辛禾雪此时给他一个巴掌。 力道没有刻意地保留,恨真对他也不设防范,“啪”的一声脆响,立即被打得偏过头去,左脸浮现起一个红印。 恨真非但不怒,反而低低地笑了出来。 【恨真爱意值+5】 “是用哪只手打的我?” 恨真掀起眼皮,赤色蒙盖森寒蛇瞳,他一把攥住辛禾雪方才扇巴掌的右手,动作迅疾,发狠一般。 辛禾雪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秋波无痕。 恨真见自己的脸色完全没有吓到对方,心中愈发轻快,乌云转晴,他一边笑,一边轻轻吹了吹辛禾雪泛红的掌心,“疼吗?” 那力道虽然在恨真脸上起了红,但对于巨蛇妖怪来说,不过就是被狸奴的粉垫拍了一拍罢了,不痛不痒,反而叫他心头爽利得很。 掌心湿润润的触感。 辛禾雪瞳孔微张,眼中尽是讶然之色。 即使小猫脑袋成功判断了恨真是狗一样的性子,也还是预想不到这个物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辛禾雪抿住了唇角,对恨真说:“恶心。” “我喜欢你打我。”恨真也不恼,只是在转头面向周山恒时,面色重新变得阴鸷,说话仍旧慢条斯理,但语气是使人如坠冰窟的森寒,“但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 辛禾雪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电光火石之间,当他猜出恨真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迅速想要拦住对方的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囚犯的锁链铮铮嗡鸣,像是濒临死亡的绝响,饱含万般痛苦。 辛禾雪扬声警告地喊:“恨真!” 周山恒眼皮重若千斤,黏在一起般死死紧闭,眼珠在眼皮底下挣扎抖动,最终从眼皮缝隙中流出两道汩汩的殷红血液。 辛禾雪上前一步,猛然又顿住步伐,转向恨真,一字一顿咬牙道:“疯狗、畜生、禽兽。” 恨真从未如此快意过。 就这样,恨他吧,让他死在他手上。 兴许在百年之后,还能想到这化作一捧黄土的,是一个畜生。 要记得他曾经对他做过什么。 ……… 恨真不可能无时无刻盯着辛禾雪不放。 何况,或许是突然有了什么棘手的情况,辛禾雪猜测这和太初寺那边有关,恨真在强行将他送回宫殿后,就离开了。 留下来的依旧是那个叫作窥察的石屏妖,负责监视辛禾雪。 辛禾雪瞥了一眼,那个笨笨的石屏妖似乎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离开过,听脚步声回来了,才诧然睁开数十对眼睛。 他看向辛禾雪,发觉青年怎么也不像是方才在池中沐浴了的样子,窥察又惊又怒地质问:“你竟然欺骗小妖?!” 窥察义愤填膺:“你还质疑小妖会偷看你洗澡,小妖可是土寨里出了名的贞洁玉屏,寨子里还给小妖打了贞节牌坊,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要怎么做妖啊!” 辛禾雪:“……” 窥察泫然欲泣,数十双眼睛幽怨地盯着辛禾雪,“要是小妖的名声毁了,就只能由你负责,不得不以身相许于你了。” 辛禾雪:“……” 辛禾雪:“不必了,谢谢。” k暗中观察着。 ……诡计多端的石屏妖。 他就像是正牌丈夫捉到了外面非要倒贴妻子的第三者。 k不做他想,提醒辛禾雪道:“目标对象周山恒的生命值正在下降中。” 恨、真。 辛禾雪磨了磨牙。 应当不是恨真在恶意折磨囚犯,只是方才恨真重伤了周山恒的双目,加上本身受伤的伤势未愈,伤患失血过多,生机不断流逝是可以预想到的结果。 辛禾雪现在必须要尽快去给对方治疗伤势。 好在,怨夫一般的石屏妖再次凭借出色的智商,暴露了破绽,“你若是不要我,那名声丧失贞洁的小妖也只有被人唾弃,最后遭到沉塘的命运了,数十双眼睛在水里再不能睁开,也就看不到你,只盼着你能够良心悔改,过来将塘底的小妖接出去……” 辛禾雪轻轻挑起眉峰。 眼睛怕水? 睁不开? “咕嘟、咕嘟、咕嘟……” 石屏被推入水中,因为过于沉重,不断地下沉、下沉、下沉…… 一直沉到玉池底部。 “你这个坏鱼,小妖会一直记住你!”窥察像是水烧开了一般,尖锐地鸣叫,“等同伴救出小妖,小妖不会放过你的!小妖会一直、一直、一直盯着你!” 学着辛禾雪说过的词汇,“小妖会一直视奸你!” 他叫嚣着,好像这就是什么报复。 辛禾雪:“……” 好像把石屏妖教坏了。 ……… 水牢的入口另有两个妖怪看守。 这土寨的贼寇成员应当大部分是由蛇妖组成,好在他们化形之后除却明显的竖状蛇瞳,没有再暴露出什么明显的蛇类特征。 辛禾雪将手中的草鱼从水牢前的溪边放了,压低声音道:“游快些,离开这里。” 那草鱼是他刚才离开宫殿时,从玉池里捞出来的,具备部分灵识,因此十分配合辛禾雪的计划,果真顺着溪流游走,而这溪流经过水牢前的两个守卫眼皮底下。 眼见到一尾鱼游走了,游得太快,两个守卫连什么颜色也没看清。 高个守卫迟疑地问:“那是鱼吧?担生大人带回来的那个……听说真身也是鱼?” 矮个守卫犹豫了一下,显然也和高个守卫猜想到了一处,“……应该不会吧?” 高个守卫想到最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担生大人,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担生大人回来,发现那人逃走不见了,会不会、会不会……” 高个守卫越是说着,心中越发害怕,好像都已经可以预见到担生大人大开杀戒,将寨子里的小蛇全部吞入蛇腹,眼前浮现一片水患滔天,血海淹没不周山的残酷景象。 他赶紧对矮个守卫说:“我去追赶看一看,以防万一。” 话音刚罢,高个守卫就速度极快地赶去了。 矮个守卫留守原地,惴惴不安地眺望远处,试图得到高个守卫令人安心的好消息。 结果,就在下一瞬,他颈后遭到猛然一击。 矮个守卫眼前发昏幽暗,轰然倒了下去,辛禾雪用脚试探地踹了踹他的腿,谨慎地确认对方确实毫无反应,全然昏迷过去了。 辛禾雪转身进入水牢当中。 周山恒大约是伤势过重,已经昏迷过去。 他没有从门外的守卫身上找到水牢的钥匙,估计钥匙在恨真的手中。 但是栅栏的间隙足够宽,让他能够伸手进入,搭在周山恒的腕上。 果然由于溃烂的伤口发炎,周山恒整个人的躯体都进入了高热的状态。 辛禾雪这种福泽锦鲤,即使再怎么修炼,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攻击力,最多能使出一些小把戏,实力就连砸开这水牢的锁头都不能够,更多的是利他的术法。 锦鲤体内的福泽灵气都储存在丹心当中,他缓缓沉下心神,内窥着丹心,感受到福泽就像是一股涓涓细流,经过他周身的脉络,再顺着他手掌和周山恒手腕相接触的部分,那细流灌入了对方的体内。 温和的福泽与灵气,之于凡人来说,是大补的事物。 在非常充足的情况下,几乎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但福泽本身是存在于锦鲤丹心之中的伴生物,消耗殆尽之后就像源头断了水流,不可能再有补充回复的可能。 待福泽尽数消耗,缺乏了润泽的丹心也会枯竭。 周山恒惨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整个人失去的生机也缓慢地回归。 墙壁火光摇曳,外面似乎升起了月亮,而那圆月正好停在水牢天窗所在的位置,月华如水,银色光亮流泻到辛禾雪身上,静谧地蔓延。 青年原本乌墨一般的长发,半数化雪,雪发披散在脊背上。 他分明穿着厚重的鹤氅,如今却仿若弱不胜衣,整个人显出极度的单薄来。 辛禾雪缓缓吐息,用帕子帮周山恒拭去了布在脸上的蜿蜒血痕,那血液是从眼中流出来的,已经干涸凝结了。 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比方才命垂一线的周山恒还要糟糕,福泽消耗过半,灵气也损耗颇多,必须得有其中之一补上来才好。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08节 月色凉如水,夜间的温度降下来,辛禾雪不免掩唇咳了咳。 周山恒暂时还不能视物,辛禾雪灌注的福泽需得在他体内血管流转两日,才能够恢复如初。 就在他要趁着恨真没回来之前离开时,辛禾雪才想起身,就被周山恒攥住了手腕。 周山恒声音嘶哑,“禾雪……你是妖,对不对?” 尽管他在昏迷当中,但也能够察觉到身体带来的变化。 要心上人为他忍受贼寇首领的折辱,还得过来为他医治,周山恒由于情绪起伏,胸腔喘不过气一般,喉咙如同被塞满了破碎坚锐的寒冰,心脏痛得无以复加,“为何还要救我?左右要害你至此,我不若就此死去!” 【周山恒虐心值+20】 只不过周山恒看不见他已经半数化雪色的长发,否则虐心值应当还能再多涨一截。 辛禾雪心中估算着,温柔地拂落他的手,微微笑道:“子越哥哥,莫说傻话了。” 辛禾雪最后嘱咐:“你在水牢中要保重,我会寻找机会救你出去。” 背靠着水牢石墙的周山恒,眼下皮肤横过清泪,死死攥住了掌心。 ……… 他在恨真回来之前,就已经回到了殿中。 不过那石屏妖已经不在室内,估计是真是被同伴从水中救了出来。 如今不知道去了何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石屏妖在得救之后,必然会第一时间向恨真传音告状,暴露辛禾雪的行踪。 果真如辛禾雪所想。 恨真气势沉压压地回来了,脸色像是风雨欲来般布满阴翳,他大步流星地迈到辛禾雪跟前。 辛禾雪闻到了水牢里才有的潮湿气味,看来恨真已经在他离开水牢之后,去察看过里头的情况。 恨真咬牙切齿,“你当真这么喜欢那个穷书生?忘也忘了,还要一路找寻,如今更是为了他……为了他……!” 恨真绷紧的下颌都在压抑地抖动,他看见辛禾雪的长发,那过半雪色刺到了他的眼睛。 就像是劈头盖脸地被泼了满身冰水,心中的怒火遭到浇灭,随之涌上来的就是爱怨交织的酸涩。 恨真蹲身下来,去碰辛禾雪发丝的手一直在细微发颤,“不喜欢他不行吗?你多看看我,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 辛禾雪软硬不吃,甚至随意地瞥开了视线,浑然当做眼前没有这个人。 恨真最受不了他这样,立刻又发起疯来。 辛禾雪余光只见到寒芒一闪,顿然回头的时候,发觉恨真竟是猛不丁地咬断了腕部的手筋,创口处鲜血汹涌地流出来。 辛禾雪惊骇之下,提高音量,“你又发什么疯?!” 恨真将涌血的手腕递到辛禾雪唇边,吓得辛禾雪往后退了退。 “喝。” “你消耗了这么多灵力,不补回来准备叫我当鳏夫?” 辛禾雪撇开脸,甚至屏住呼吸,不愿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恨真的宽阔尖肩背无声绷起,眼底一片阴鸷,吐出薄凉的话语:“你要是再伤害自己……” 他咬字清晰,像是恨极了,“你的发丝白一根,我就砍掉周山恒一根手指,你的灵力损耗多少,我就割多少他的血肉来喂你。” 【恨真虐心值+15】 辛禾雪终于舍得看了他一眼,却发觉这人的竖瞳赤红,已经快要尽数吞没了眼白,决定还是先安抚一下疯狗的情绪。 或许是恨真的有意布置,殿内气温暖和如春,辛禾雪上身仅着薄衫就足够了。 也正因如此,没有了厚重的斗篷和鹤氅,下身的雪白鱼尾一显形,一摆动,就对恨真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喝血,不吃肉。你就不知道双修吗?” 辛禾雪语气淡淡。 一句话就把恨真玩弄成猫爪拨乱的毛线团,让对方脑子乱七八糟地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美丽的鲛人翘了翘鱼尾,看上去柔韧有力。 辛禾雪语意悠长地暗示道:“你不是很喜欢被扇吗?” 第69章 失忆(24) 恨真喉结万分干涩地紧了紧,连呼吸都下意识停滞了。 强健而有力的心跳从胸膛震动到耳廓,震得他耳道嗡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恨真不敢置信,看向青年,“什么?” 辛禾雪本就坐在玉池边,温泉雾气氤氲,好似润湿了他的鬓角,那一头长发像是融化的霜雪,有几缕柔柔垂落,绕在肩头,贴着脸颊。 明明周身若冷山雪一般洁白,给人的感觉即使不凛冽,也应当是清冷的,此时却绝艳无比。 青年左眼下有一颗小黑痣,眼中带着笑意看向他,而恨真此刻馋得像一条见了肉骨头的狗。 “你不是说喜欢我扇你?” “又不喜欢了?” 玉池内翻涌着乳白的泉水,夹杂着淡淡的硫磺气味与中草药包泡开的微微发涩味道。 鳞片雪光粼粼,尾部探入水面,挑起玉池的泉水,温温凉地甩了恨真一身。 “喜欢。” 恨真滚了滚喉结,如同在沙漠里踽踽独行了十数天而没有一滴水喝的旅人,风尘仆仆,渴得能将玉池水都一滴不剩地喝干净。 他将溅到自己唇面的水液抿进去,好似能够从夹杂轻微涩味的泉水里,品到鲛人鱼尾的味道。 恨真舌尖抵了抵牙,他的两侧各有一颗蛇类特征的獠牙,化形后也比普通人类的牙齿稍尖锐狭长一些。 辛禾雪斜睇了一眼蛇妖没出息的样子,又蹙着眉心,挪开视线,他不喜欢看到血腥的画面,偏偏恨真好像被他钓得找不着北,连手腕一片狼藉的创口仍旧在滴滴答答流血也没察觉。 黏稠的血液,一滴接着一滴,溅在白玉石砖上。 就连温泉中硫磺与草药混杂产生的气味,也掩盖不住的铁锈味道。 辛禾雪:“把伤口处理了。” 他看向没有采取行动的恨真,“难道你想要我帮你吗?” 恨真本来对自身的任何创伤都不在意,他本来就从血腥杀戮中产生意识,记忆里全都是足够令人类看一眼就作呕的画面,孩童的断臂残肢、被屠刀大破开的胸膛与肚腹、眼眶空洞的头颅…… 如果是已经具备人伦礼义的人类看了,会因为同类的贪婪残忍而呕出胃中的酸水。 不过恨真不会。 因为他就是诞生于血肉、诞生于人类的贪婪、诞生于人类对同族的残忍的—— 一个怪物。 他从产生意识起,就处于深渊。 不止于此,高涨的食欲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着他的精神,罪孽填充他的灵魂,只要还存活在世上一天,恨真就会始终处在下坠的过程中。 恨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抵达终点,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对他来说都是不坏的结局。 但是如今,有人碰到了他伸出来的手。 手指纤白窄瘦,搭在恨真手腕上。 两个人的手放在同一个画面框中,对比是很明显的。 辛禾雪的手指骨节伶仃瘦削,肌肤也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就连手背上淡蓝脉络的走向都清晰可见。 而恨真手腕遒劲有力,手掌几乎大了两圈,所以可以在水牢里,将辛禾雪一双手都箍在掌心,禁锢着压到头顶,缓慢地摩挲到那截皓腕泛粉。 恨真莫名地,心中产生一个想法,想要和辛禾雪十指相扣。 这在凡尘世间,似乎是个亲昵的动作。 辛禾雪搭在他手腕上,指腹甚至沾到了恨真伤口上的血,恨真瞬间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因而瞬息间制止了辛禾雪。 “我不像那个穷书生一般无用。”恨真一边冷声述说,一边自己用灵力处理了创口,“一个要你耗费心力医治的废物。” 辛禾雪抿了一抿唇角,平静地说着事实,“他是凡人。” 周山恒和他们不同,是个凡人。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能够给他贡献虐心值的凡人。 恨真听他为周山恒说话,岌岌可危的理智又崩盘了,眼中阴鸷如阎罗,翻涌赤红。 “哦?所以你喜欢他是吧?连隐瞒也不愿意在我面前隐瞒了。” “我都知道,你方才对我摆好脸色,关心我,不过是救出情郎的权宜之计。” “我担心你的身体,而你却喜欢一个无用的、弹指寿命的、忌惮妖族的废物!” 见辛禾雪不说话了,恨真更加像是钻入牛角尖困境里的疯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看我一眼也多余?” 恨真迫切想要对方回应,咬牙切齿,“辛禾雪!” 他眼眶内尽数是猩红色,在理智彻底沦丧前,视野猝不及防地开始倒向左侧,天地旋转。 玉池里响起“噗通”的一声,轰然溅起水花! 辛禾雪根本没收力气,一把拽住恨真衣衫的交领,把对方狠狠丢进了水里。 恨真从翻涌的泉水中站立起来,如同落水狗,形容狼狈地抹了一把脸,手掌里刮下来满手的水,黏连着滴滴答答下坠。 水汽模糊了视线,青年坐在岸边,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但被他落水时溅起的庞然水花淋湿了满身。 青年低低咳嗽了两声,眼睫里夹着水珠,神情却冰冷一片,“清醒了吗?” 好像怕恨真还没恢复理智。 那抹雪色的鱼尾,尾鳍慢悠悠而有节奏地拍打着恨真的脸。 一下、两下、三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09节 辛禾雪微微歪了歪头,冷淡道:“我不喜欢你大声和我说话。所以别发疯,能明白吗?” 恨真声音喑哑地回答:“嗯。” 辛禾雪重复之前的问题:“清醒了吗?” 恨真从未有如此清醒的感觉。 他两根都醒了。 恨真视线无时无刻不黏在辛禾雪身上。 方才落水产生的水花已然溅湿了青年全身。 从薄薄的白衫,湿得隐约会透出雪色肌肤,再往下,线条流畅而形状优美的鱼尾也不能够幸免。 鱼鳞如同一片片白玉,水珠闪着粼粼微光。 腹鳍不同于尾鳍,异常薄而柔软,只轻轻覆盖在鱼尾上。 由于水花打湿了,因而腹鳍下方隐隐绰绰透露出一道粉色来。 恨真从前是血锦鲤,但严格来说,他所在的种群是异类,更接近鲛鲨或者食人鱼,因此即使化形,也和寻常鲛人身体结构不同。 为了满足繁衍的欲望与需求,他们的种群进化出了和蛇一样精力旺盛的生殖器,连数量这个特点也完全一致。 但即使身体结构不同于纯正的锦鲤,也不妨碍恨真在看见那道粉色的时候,第一时间且非常清晰地意识到。 那是辛禾雪的生殖腔。 想交尾。 恨真满脑子充斥着这个动物性的想法。 但是他知道,辛禾雪过分惧怕蛇的一切特征,尤其是蛇身鳞片。 他不能够化出真身,不过这带来的影响不大。 恨真喉咙发紧,而声音干哑发涩,“你说的双修……” “当真吗?”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 他如今体内灵气亏空,连掩盖发色的术法也使不出来。 双修算是权衡之后利大于弊的抉择。 他不想吞食血肉,那是妖中邪修最阴损的做派,一旦开始涉足这条道,辛禾雪丹心会被血腥污染,虽然也能增长修为,但从根本上道路就不一致了,他将不再能够动用丹心里的福泽。 不过双修不一样。 欲望毕竟是所有物种都会产生的情绪,不论好妖还是恶妖,皆会与伴侣进行亲密活动,双修道符合大千世界的天地缘法。 如果与修为高于自己的妖族双修,那么灵气将得到弥补,修为也将增进,与此同时,还不会对辛禾雪丹心中的福泽造成污染。 因此,在恨真游向他,炙热的吻一个接一个印在鱼鳞上时,尽管带来仿佛灼烫的感觉,辛禾雪也没有表露出拒绝的情绪。 没有拒绝,那就是默许了。 恨真眼中竖瞳兴奋得紧缩,他的猩红蛇信拨弄开人鱼腹鳍,嗓音干哑着,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我会、特别小心的。” 鱼尾近乎全然没入了温热的泉水中,辛禾雪攥住恨真头发的手,已然用力到指节绷白,透露出将要抵达极限的脆弱感。 是恨真锢着他的腰提供支撑,才让辛禾雪没有顺着玉池壁滑下去。 恨真脑袋埋在青年腰身之下,尽管已经整个人淹没在泉水中,但恨真是妖,他可以在水底下呼吸。 这不会妨碍他的状态。 他感受到自己掌心中的腰肢,产生一阵阵过激的颤动,辛禾雪攥住他头发的力道加重了,恨真爽利得头皮发麻。 很快,恨真卷走香甜的水液,猩红舌信抽拔出来。 腹鳍在翻涌的泉水当中柔柔地摇曳着,掩盖不住什么,那是嫩红色。 辛禾雪脱力地全然依靠到恨真身上,额头抵住对方的肩膀。 恨真揽抱着他,抬手挽过了辛禾雪耳旁的发丝,“难受?” 辛禾雪偏了偏脑袋,在恨真肩膀上调整了位置,声音发软,但语气有些发冷地说:“你保证过会小心。可是刚才快要顶穿我了。” 恨真:“……” 他被辛禾雪直白的说话风格惊得更加精神抖擞。 恨真下颌绷出坚锐的线条,“是为了让你准备好。” 辛禾雪还没有摆脱之前的状态,此刻脑袋有点晕乎,“什么?” 长长的鱼尾压到了什么,那不是正常的分量。 一、二…… 辛禾雪甚至在心里数了数,瞳孔紧缩。 他当即决然地改变主意,“等等,我反悔了。” 完全是弊大于利的选择。 恨真:“晚了。” 辛禾雪被牵扯着落入池中。 咕嘟…… 咕嘟…… 咕嘟…… ……… 玉池的中央,或许是想要做出海中礁石的效果,在泱泱泉水筑起一个平台,那是一个巨大的白色蚌壳,兴许是蚌精留下的。 是恨真从担生积攒了数百年的库房当中找了出来。 那个库房里堆满了担生搜罗的各种物件,多数都落了灰。 他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蚌壳,适合养人鱼。 而如今,此时此刻,他真的捕获到了美丽的人鱼。 蚌壳内锦衾厚实,深深地陷入。 赤裸的青年安眠着,恨真坐在旁边,像是守护珍宝的凶兽。 顾及辛禾雪的身体,他们仅仅完成了一次,况且也没有辛禾雪最害怕的情况发生。 尽管如此,病恹恹的大美人还是落尽了泪。 那些生理性的泪水,在从薄红的眼角流落出来之后,皆化作了珍珠。 在辛禾雪昏睡过去之后,恨真将他抱上蚌壳,只身潜入池底捞了很久的珍珠泪。 确保每一颗都被他拾回来。 青年的半数雪发已经重新经过掩盖,泼墨长发散开在锦衾之上。 玉面薄红,有一种精致却脆弱的清艳感。 就这样柔软无比地在他面前安睡。 恨真光是看着,就已经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愉悦。 心中的爱意早就在无声无息中狠狠扎根,随着心脏泵出的血液流窜过他全身的脉络,此后还会流过许多年,一直到他的躯壳死去,魂也散了,魄也碎裂。 他这样想着,又忍不住亲吻青年。 辛禾雪在密密匝匝的亲吻中恢复意识,与此同时,他立刻意识到了恨真还在做什么小动作。 他的大腿根直发抖,丝丝缕缕浸湿了被面。 辛禾雪咬牙,警告道:“恨真——!” 恨真亲亲他,安慰地说:“珍珠我都给你找回来了,你掉了好多泪,对身体不好。” 他说着,手指指节一推,又是三两颗珍珠挤压着碾过。 青年的呼吸在顷刻间变得破碎而紊乱,脊背发丝随着呼吸一同颤动,像是荷叶上的清露,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长腿白皙光洁,旁边还有一颗颗的,都是白润珍珠。 散在锦衾大红色的被面上。 恨真低声自语:“还有好多。” 第70章 失忆(25) 辛禾雪确实没有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无耻之徒。 不论是骂,还是打,恨真都会全盘接受,甚至还会明显地爽到。 “畜生!” 他声线也抖颤着,周身上下皆被折磨得水淋漓。 圆润的珍珠因为数量过多,全挨在一起,稍稍有身体活动,就会让它们在拥挤当中磨过湿红软肉,捣翻汁水。 辛禾雪低低地闷哼一声,嗓音里好像都是濡湿的水意。 他斜过视线,眼角绯红,狠声对恨真命令:“拿出来。” 恨真低下头,置若罔闻,只像某种大型犬一样拱他。 剑眉凤目的男人,五官与传统中原人不同,更偏向于域外人的深邃和锋锐,并且长发的颜色偏棕,顺到发尾处则是卷曲的。 犬种看起来是毛发没有打理好的松藩狗。 “阿雪、阿雪、阿雪……” 恨真亲亲辛禾雪的耳垂,亲亲辛禾雪挂着露水珠子的额发,一路亲到那线条流畅又漂亮的下颌。 最后和辛禾雪对视,恨真声音压抑到极致的沙哑,“别一直用这种眼神看我,还有用这种语气骂我畜生……我又想**你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10节 ? 辛禾雪听到了屏蔽音。 k:【……是脏话。】 小猫不能听的脏话。 这个屏蔽有什么必要吗? 辛禾雪完全能够根据语境猜出来被k屏蔽的是什么词语。 恨真解释缘由:“你掉了太多眼泪,对身体会有灵气损耗,需要吸纳回去。” “很快,不会太久。”恨真安抚着辛禾雪的情绪,他撑起身,调整角度看了看情况,红润润而无声地翕张着,吐纳着,一片湿漉漉,恨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阿雪,你真的好多水,好像被烫得融化了一样。” 辛禾雪冷冷道:“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他想扇他,但是又怕恨真爽到。 恨真都做好了准备,结果只得到辛禾雪这般平平淡淡地说他一句,“怎么?你不打我?” 恨真锐意眉峰挑起,兴味盎然道:“你心疼我了?” 早在池子里时,恨真宽厚的脊背和肩膀就被辛禾雪抓得伤痕累累,横一道竖一道地冒着血珠子,妖的自愈力不同凡人,现在已经结了一层痂。 有些可惜。 恨真不乏遗憾地想着,按照辛禾雪的力道,等血痂脱落之后,估计留不下伤疤。 这本来是荣誉的疤痕,任谁看了都会知道,他和辛禾雪发生了关系。 他是谁? 他可是辛禾雪的奸夫。 为了肯定这个答案,恨真倾身询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别犯贱。”辛禾雪骂他都没力气,他趴在厚实的锦衾当中,脸埋进双臂之内,“好了,快点。” 雪白的背部柔韧,薄肌带来微微凹凸起伏的线条,分布在后脊上,美丽而流畅。 从肩胛往下,就是从两侧向中心收束的腰线。 而脊柱线从脖颈后开始,直直地蔓延向下。 恨真伏首,喉结滚动时咽了一次口水。 辛禾雪觉得这狗东西是故意的。 他的点很浅,所以在勾出珍珠时,恨真每次都会佯装不经意地用指腹的薄茧子搓弄过软肉。 辛禾雪死死咬着唇,还是控制不住地从唇齿溢出低低的声音。 暧昧沙哑得自己都不敢置信。 恨真故技重施,反复了五六次,一颗颗白润珍珠从长腿间滑溜溜滚动出来,锦衾这一部分的被面原先是大红的,如今已经因为浸透了水而变成黑色。 珍珠已经没有一开始蕴含灵气的光泽,如今就像是普通蚌壳里采出来的,而非鲛人流泪而生。 不过蒙着一层水光粼粼,在烛火当中格外抓眼。 恨真终于将所有的珍珠轮过一番,辛禾雪已经受不住地昏睡过去了。 脸色对比起双修之前灵气亏空的苍白,如今终于因为灵气恢复而变得红润了一些。 出了好多汗。 水也流了太多。 恨真帮辛禾雪清洁完,才抱着人放到殿中的架子床上。 床很大,足够两个成年男性睡下。 恨真拥着辛禾雪。 手搭在青年的脊背上,那脊背太单薄,恨真几乎可以在掌下连骨骼脉络的走向都一一描摹而出,再深深篆刻在心头。 他心中忽而升起莫大的满足感。 难怪从古至今有句名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过,恨真突然不想死了,妖死了可不一定能做鬼,他这种恶妖,死了之后大约是魂飞魄散。 这样一来,要是他死了,外面乱七八糟这么多的穷书生,一个两个都企图上位怎么办? 他要一直缠着辛禾雪。 恨真的神色堪称温柔,哪怕换了任何人来看,也不会将此人和罪孽滔天的血锦鲤联想在一起。 他低下倾身,吻了吻辛禾雪的额心,不过是蜻蜓点水。 ……… 辛禾雪再次醒来的时候,恨真不在。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卷帘外的日光灿烂。 也许是恨真昨晚在结束了之后进行了清理和按摩,辛禾雪从床上起身之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严重的不适,除了腰肢还有些酸软。 他翻了翻玉枕,又干脆将架子床上的被褥都翻了个遍。 恨真把昨晚的珍珠收到哪去了? 辛禾雪还没来得及将那些珍珠毁尸灭迹。 蓦然之间,他感到极度地渴水。 辛禾雪踏到玉池边上,他未穿鞋履和足衣,赤脚能直观感受到宫殿玉石的温凉。 辛禾雪听见了殿廊外向着这边来的脚步声。 ……… 目光所及,殿内没有青年的身影。 恨真心中错漏了两拍,慌乱地踏出两步,声线绷实了,“辛禾雪?” 他没有在宫殿落锁,辛禾雪当然能够自如出入。 但是那周山恒还关在水牢里,既然人质还在他手上,辛禾雪就不会逃离才对。 还是说—— 辛禾雪又去看那个穷书生了? 昨夜才和他濒死交缠,今日就迫不及待地去和别的男人共诉衷情? 这个想法才一冒出,就好像晴天霹雳,扎穿了恨真的心脏。 赤红在蛇瞳当中风起云涌,眼底的情绪疯狂得好似掀天揭地一般。 恨真呼吸加重,结实胸膛起伏,整个人乌云闪电罩顶。 哗哗水声。 浪花在玉池中掀起来。 恨真迟钝地被吸引了注意力,这才将视线转移到温泉池中。 他一步一步地缓缓上前。 和池中的蝴蝶鲤对上眼睛。 两颗白色泡泡,冒出水面而破裂。 恨真心脏一下跳得比一下快,试探地伸出手。 一晃眼的功夫。 锦鲤幻化而成的白衫青年,站在他面前,因为看见恨真的非人特征,神情稍稍有些戒备,“你是谁?” 恨真唇边的笑意扩大,“卿卿,我是你的相公。” 辛禾雪再次打量他,迟疑道:“相公?当真吗?” 恨真亲热地凑上去,牵他到桌旁坐下,“这种事情怎么会有假呢?” 辛禾雪的手被恨真带着放在对方胸膛上,结实温热,底下传来有力的心跳撞击感。 恨真的声音压低又放轻,像是夫妻之间的耳语,“你左侧第十根肋骨下方有一点红痣,若我不是你的相公,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卿卿,昨夜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辛禾雪浅浅抿住了唇角。 殿门外恰时有小妖怪战战兢兢地送朝食来,跪伏在地,而双手高高地捧起碗具,“担生大人,我、我什么也没听见!” 此话一出,小妖怪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恨真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风云突变一般,他转向殿外,语气森森发寒,“端进来,然后滚回去。” 小妖怪如履薄冰,将食物端到桌上,忙不迭地滚了出去。 恨真看向辛禾雪,重新扬起笑容,他像是恶意惯了,做出温和神情的时候格外生疏,导致唇边笑意都略微显得僵硬。 “饿了吧?” “我让他们做了粥。” 妖本是不用进食的,这是通常的说法,实际上是由于人类寻常的五谷食物对于妖怪而言没有什么益处,乏善可陈。 然而用丹草灵药熬制出来的食物却不一样,由于丹草沐日浴月,已经吸收了足够的天精地气,在熬制成食物之后,可以直接供给妖怪补充灵气。 辛禾雪问:“你叫担生?” “恨真。”他像上一次面对青年询问的时候一样地回答,“我叫恨真。” 辛禾雪瞥过殿外离去的小妖怪背影,“那他为什么叫你担生大人?” 恨真没有透露太多,只简洁地解释:“我只是暂时住在这具躯壳。” 辛禾雪垂落眼睫。 炙黄芪,党参,粳米…… 辛禾雪眼见着传到自己唇边的勺子,已经从绵密的粥香闻出了大致的食材。 辛禾雪:“我可以自己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11节 他去接恨真手中的勺子,对方却全无反应,态度坚决。 辛禾雪:“……” 他只能就着恨真喂的吃。 还有少许白糖。 是甜口的粥。 辛禾雪的唇瓣蒙了一层粥油,或许是昨夜恨真含吻得太过,原先淡粉的唇如今展现出石榴果实一般的剔透红色。 恨真手指捏紧了瓷勺,一勺接一勺,缓慢地碗中见了底,“好了。” 辛禾雪用帕子擦了擦唇角。 土寨安静得不同寻常,卷帘外的鸟鸣皆消散了。 恨真锋锐眉眼一压,觉察到昨日布下的禁制结界正在迅速弥散破裂。 太初寺的僧人来了。 恨真能够觉察到那股法力,不是来自于渡之,而是—— 国僧了意。 恨真当即起身,他放心不下辛禾雪,只不过眼前有更加威胁两人的棘手境况,“寨子有人侵入。你且在这里等我,我会尽快回来。若是我不能够及时地回,待水淹土寨的时候,你就赶紧先离开,我会找到你。” 若是放在以往,恨真还期待着能够和此人碰上。 正邪两道,水火不相容,在快意的厮杀中,血肉翻飞模糊,恨真光是想到画面,他心中的好战和疯狂就已经完全被挑起来。 但是如今,他有了比生死更在意的人。 正因为这个人,他才不能这么快地去死。 辛禾雪站起来,说道:“等一等。” 恨真佯装从容地挑起眉峰,“怎么了?舍不得我?” 辛禾雪顿了顿,迎上恨真的视线。 “……相公。” 恨真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什么?” 青年长发未束,青丝披散,冰凉而柔软地一起轻轻拥住了恨真。 恨真清晰地闻到了来自青年身上,如雪如霜般的冷香,当中有着极细微的微涩气息,却酝酿着异常诱人的甜蜜。 辛禾雪松开他,眼睫垂覆看不清情绪,“平安回来。” 恨真的喉咙哽了哽,“……嗯。” 辛禾雪看着那道长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掌中一松,辛禾雪侧目看向自己抬起的手,从中指垂下来的钥匙悬悬,在日影缝隙中泛着金属光泽,发出锒铛轻响。 水牢的钥匙。 真遗憾,今天不是他的失忆日。 第71章 失忆(26) 水牢的光线晦暗不明。 或许是基于辛禾雪此前对周山恒的态度,恨真倒也不敢对周山恒太狠,怕最后把人饿死了耗死了,辛禾雪还会耗空灵力来救这个穷书生。 周山恒的状态看起来不算太糟糕。 墙壁上的火把,焰光摇曳。 周山恒眼前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他的双目此前因为恨真损毁,辛禾雪为他渡了灵气,只是如今双目还尚未完全恢复。 他努力在晦暗当中视物,双目久未合上,干涩得发酸发痛。 即便如此,周山恒仍旧不曾合眼,他怕辛禾雪再来找他,他会错过。 他几乎还维持着昨日青年离去时的姿势,脊背靠在水牢的石壁上,双目低垂着。 好像启程前周身的精神气也已经遭磋磨了大半。 周山恒攥紧了手中的红线,那红线被他掌心里的血液浸湿了又干,干了又重新浸湿,已经渍透了鲜血,殷红得发黑。 焰光像是被风带动起来,晃了一晃。 周山恒双目未曾合眼,虽然不能清晰视物,但对光影分外敏感,瞬间觉察到了异动。 他扶住栏杆,木质上的毛刺扎进他手心,周山恒浑然没有觉察,一心望向水牢进来的道路。 嗓音沙哑,期盼道:“禾雪?” 昨日辛禾雪为他疗了伤,只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临走前叫他保重,没有说太多。 周山恒想到那个穷凶恶极的蛇妖,谁也不知道那蛇妖发起疯来会不会对辛禾雪做什么,担忧青年的安危,周山恒牵肠挂肚,此处的环境又恶劣,他无法安眠。 只要一闭眼,眼前就浮现昨日水牢里,蛇妖胁迫青年的画面。 若非是为了他,禾雪也不会任那蛇妖威胁。 他胸腔中仿佛被丢入了一把无名火,把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了。 周山恒只是一个凡人,自小在许寿村长大,能够引起他担忧的无非是家中父母的身体,每年田地的收成,以及科举的经纶大道。 妖鬼之间的事情,离他太过遥远了。 他曾经想过,在考取功名成功立业之后,他或许就会像世间绝大多数男儿一样成家。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大抵是天下贫寒书生的理想。 而人间的几大喜事,重中之重的,无非又不过是在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在此之前,周山恒依据所见所闻,能够设想到的世俗意义上的康庄坦途,无非是金榜题名后,为官清风两袖,娶一个温柔的妻子,在数十年后告老还乡,落叶归根。 只是在赶考之前,就出现了偏差。 周山恒二十五载的人生,头一次产生心头悸动不已的感觉,而对象是一个青年男性。 温柔的、美丽的、善良的青年,谈吐不凡,秀外慧中。 这样的人物,石人见了会动心,铁人见了也相爱。 除了性别不一致,辛禾雪的出现,填补了周山恒对于未来妻子的空白想象。 前朝男风盛行,因此男子相恋在大澄也绝不稀奇,但说到同男子成家,仍旧是惊世骇俗的程度。 周山恒第一次想到,如果能和辛禾雪往后共同生活,那大约会是今生最幸运的事情。 因此,在惠福寺两人相通心意,共挂红线绳的时候,周山恒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他会一直对辛禾雪好。 周山恒如此笃定着。 然而好景不久,仿佛转瞬的一眨眼,周山恒就再没有见到过辛禾雪。 他奔去城中的客栈一家家找寻,找过了各个街巷的邸舍,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找寻,最终还是杳无音讯,辛禾雪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从未踏足过江州,从未出现过在他的生活中。 周山恒那时候才意识到,除却青年主动告知的名姓,他竟然对其他有关于对方信息一无所知。 他不乏期盼地猜想,辛禾雪或许是收到家书,家中有急事,因为脚程赶,不能够同他道别一声,实际上已经返程归京了。 京城辛氏…… 这就像是钓在周山恒面前的萝卜,他抓着这个关键,九月放了桂榜之后就收拾行囊提前上京了。 没想到,在不周山一带等待他的,却是炼狱一般阶下囚的境况。 说到底,终归是他太弱了,若非如此,也不会连累辛禾雪至此。 周山恒掌心当中的红线攥得太紧,简直要化作血管,印进掌纹里。 他忽而想到了今夏途径江州,过路时向周家取水喝的高僧—— 渡之。 光影重重,忽明忽灭。 周山恒握紧了栏杆,他的双目尚未痊愈,灰白色的瞳孔依稀能够看清来者的身形,欣喜又担忧地问:“禾雪?你还好吗?” 辛禾雪缓缓上前,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周山恒的问题,而是沉默着将水牢的钥匙插入锁孔。 他从恨真身上取下来的钥匙,当然一串不只仅仅水牢的一把,足足有三把,借着墙壁上的烛火,辛禾雪将锁孔和钥匙形状成功匹配。 “啪嗒”的一声,铁锁开了,再沉沉地砸进潮润的地面。 水牢没有四面开窗,空气流通全凭着大门的入口以及一扇高高的天窗。 辛禾雪在湿润的环境里,压低声音地轻轻咳嗽了两声。 周山恒紧张地问:“你生病了吗?” 辛禾雪摇首:“我无碍。” 他踏足水牢之内,登云履踩到了湿漉漉草垛,分不清是水汽潮湿的,还是血液浸湿的,没有管环境的恶劣,辛禾雪同样用钥匙解开了周山恒身上束缚手脚的锁链。 一个竹笈被塞进周山恒怀中。 辛禾雪淡声道:“你的东西。” 周山恒的听觉敏锐,又见到眼前光影移动,他下意识跟着向前几步。 两人走出单间的监牢。 周山恒:“你要走了吗?” 辛禾雪顿住步伐,放轻声音,“子越哥哥,我以为你知道,我是妖。” 他悠悠转过身,保持着和周山恒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个距离正好能让他仔细观察到周山恒的神情变换,同时又因为周山恒眼睛未恢复,不会让对方觉察到自己的异样。 他就站在那儿,晦暗的角落里。 水牢大门外的日光照进来,碎金一般铺满了两人中间的廊道。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12节 周山恒感受到久违的日光照在自己身上。 他的视野里,明暗交杂,青年站在灰暗之中,像是和他隔了很远。 辛禾雪话音轻得好像一吹风也就弥散了,“人妖殊途。” 周山恒向前一步,“我不在意你是妖。” 辛禾雪抬眸,“你不怕我害你?” “人亦如何?妖亦如何?”周山恒薄唇抿成一道直线,缓声说,“人有作奸犯科、十恶不赦者,妖也有像你如此含仁怀义的。” “那时,若非是有你帮助,我的母亲或许已经病逝。”周山恒低下头,“你借我三十两银买药钱,我已欠你一次,今日你又救我,我实在欠你良多。” 周山恒眸光微暗,肩背紧实地绷着,像负载着万钧情绪。 “禾雪,我欠你两命。” 周山恒同他说这些肺腑之言,表现没有叫辛禾雪失望,那么原先剧本里的结局,穷书生顾忌锦鲤妖的身份,答应同太初寺高僧联手,将锦鲤妖镇压在安宁塔,估计按照现如今的情况,可以规避开了。 辛禾雪略微愉悦地弯了弯眸。 他上前走近了穷书生,掌心搭在周山恒肩膀上,距离近得像是耳语,屋檐滴雨一般话语低低切切。 “子越哥哥曾救过我一次,两命已经有一命相抵了。” 辛禾雪抬手抚过周山恒的下颌,指腹顺着,暧昧划落脖颈,直到周山恒已经紧张得身形僵硬,耳根深红了,辛禾雪才不急不慢地吐词:“至于这条命,既然是我救的,你就要好好珍惜,知晓了吗?” 他的手落下,向外走去。 周山恒急切地问:“我何时救过你?” 辛禾雪:“江州大旱,你是不是救了一只白锦鲤?” 周山恒恍然。 难怪、难怪…… 怪不得他在城中各个邸舍客栈都没有问到一位叫辛夭的客人。 原来青年真身就在他家中的水缸里,不曾远离。 在他后来放归江河,这才不见踪迹。 辛禾雪未曾骗过他,只是因为妖怪的身份,深有苦衷,不便同他说而已…… 周山恒原先心中的阴霾彻底消散了。 【周山恒爱意值+15】 他背着竹笈,像是尾巴一样老实地跟着辛禾雪。 只是才出水牢大门,辛禾雪看着山脚下已经滔天漫上来土寨来的泱泱大水,周围仿佛地龙初动一般,整座山都在震动,鸟鸣声阵阵,松林之上,群鸦惊飞。 天际金光笼罩,梵音绕木。 情况相当严峻。 辛禾雪微微眯起双眸,他回首对周山恒说道:“你顺着这边的石阶,往高处走,及时向僧人求救。” 又在周山恒眼前抹了一抹,灌注少许福泽之后,痊愈的进程会加快,周山恒的视野已然清晰明朗许多。 他原想牵住辛禾雪的手,却又情怯一般最终轻轻放在了袖口,“你去何处?” 辛禾雪准备让周山恒吸引注意,拖延时间,那些降妖除魔的太初寺高僧,自当将凡人的性命为重。 他同周山恒解释道:“子越,前来围剿土寨的是太初寺高僧,我是妖,你明白吗?” 周山恒:“但你救了我。” 辛禾雪摇首,“太初寺眼中,妖就是妖。” 他拂落周山恒的手,“我只是先离开,会再找你的。” 周山恒沉默了良久,掌心里攥紧的红线,其中一条传到辛禾雪手中,“珍重身体。” 辛禾雪的眼神闪了闪,经由此红线一提醒,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叫渡之的僧人,辛禾雪看过了,他手腕内侧埋的红线,另一端在渡之身上。 所幸这红线当初是他向月老树求来帮忙的,他可以单向地感知对方,前往找寻到渡之的踪迹。 但渡之却无法违背辛禾雪的意愿,在红线由辛禾雪操控有意封闭方向之时,他无法从那一端觉察到辛禾雪此端的波动。 在送离周山恒之后,辛禾雪有意顺着红线感知。 在北方。 辛禾雪望向北面的方向,距离遥遥,感知微小而缥缈。 既然如今到来此处的高僧不是渡之,那么能做到如此阵仗的,也只有国僧了意了。 恨真不是了意的对手。 辛禾雪的目标对象不能死,起码在他刷满数值之前,不能死。 如今辛禾雪需要外力搅局,单单周山恒是不够的。 辛禾雪抽出脉络中的红线,掐断了一半。 在掐断的一瞬间 ,红线的法力外泄,渡之能够第一时间通过红线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法力,就能够定位到不周山。 缩地成寸是高僧的法戏之一。 恨真昨夜同他双修过,若是渡之能够及时赶回,兴许能觉察到恨真身上有他的气息。 至于爱意值一百的渡之,是会产生怒意,和了意师徒联手,把恨真打得魄散魂飞,还是会由于觉察恨真身上辛禾残留的灵气,而有意放走恨真。 辛禾雪不甚了解,他丧失了此前同渡之相处的记忆,对于这个人,无非只在追寻红线尽头的时候看了几眼,知晓名字而已。 他在赌,赌这份百分百的爱意,赌渡之的性格与行事。 至于恨真…… 生命力这么顽强,应当能活下来吧? 否则他们大概只能上演人鬼情未了了。 ……… 在大水涨满土寨之前,辛禾雪终于在库房找到了步锦程装着文书的行囊,他翻了一翻,确认文状上写的名字无误。 库房里还有许多宝贝,辛禾雪从中找寻到了一个珍宝袋,这相当于储物空间,还能纳入体内的丹心之中。 这很方便,尤其是在此时,恨真造成的水患太大了,已经将土寨淹没,位于不周山山脚转了一个山坳过去的破庙不知道情况如何。 辛禾雪会变回真身逃出去,他需得先回破庙看一看情况,寻机会将行囊还给步锦程。 他将行囊收入珍宝袋,再借珍宝袋纳入丹心之中,确保文状不会因为大水浸毁。 辛禾雪顺着山中瀑布流而下落。 天际的金光更加灿烂,梵音袅袅,一个个梵文字漂浮空中,形成防止水患蔓延的结界,硬生生将水患塑成滔天水墙,控制在不周山上,无法蔓延向周围的山体,更加无法汹涌地奔至京郊。 这大水控制得太好,辛禾雪游到破庙附近的溪流,发觉周遭没有受到分毫的影响。 回首望向不周山上,晴空暖阳,水患在佛光中丝丝缕缕地化成水蒸气。 青山翠绿欲滴,白雾缥缈,薄金灿烂。 景象相当壮阔。 雪白的锦鲤沿着小河,回到了破庙后的温泉,才从入口处游进泉中。 原本清澈见底的池中一片幽暗,甚至泛着殷红,血腥味浓重。 辛禾雪瞬间觉察不对,鱼尾一摆。 电光火石之间,底部的捕食者猛然弹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猩红的大口将小鱼吞入。 白锦鲤眨了眨眼。 好黑啊o.o? 第72章 失忆(27) 蝴蝶鲤摆动了两下尾巴。 黑漆漆的一片,无法视物。 但他可以听到这个将他吞入黑暗口腔的妖怪,正在向他传达心音。 “别乱动。” 嘶哑至极的声音徒然响起,像是失血过多之后的干渴导致的,而音色很熟悉。 “让我舔舔你。” ??? 舔什么? 辛禾雪同样用心音,骂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变态。” 类似于一花一世界的佛理说法,妖怪的真身躯体之内通常自成一个小空间,何况是千年巨蛇。 蝴蝶鲤漂浮在漆黑广袤空间当中,仿若空游无所依。 黑暗当中,探出丝丝蛇信,呈现猩红色的细长状,像是长长的绳索,一下甩出,紧紧捆住了被迫探访这里而客人。 猩红蛇信束缚住雪白的锦鲤,圈圈缠绕,一道道的红与白色鳞片纹路交相辉映,画面格外靡艳。 恨真的心音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安心感油然而生。 方才命悬一线的生死都离他远去了,蛇鳞七零八落地淌着血也无所谓处理。 因为现在他重新捕获了美丽的人鱼,原本养在他的蚌壳里的人鱼。 恨真幽幽出声:“阿雪,你好香啊……” 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异常,和辛禾雪往日听到的纯粹犯贱不同。 辛禾雪意识到恨真的理智已经在崩塌陷落的过程中。 思及土寨中的小妖怪对恨真的忌惮,还有他曾在小妖口中听到的传闻。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13节 恨真修炼的应当是杀戮道。 以人类甚至是妖鬼为食,吞噬一切可以用来汲取、转化为灵气的血肉,业障积攒得越多,实力则会越发强大。 其实绝大多数的恶妖都是以修此道为主,这无疑是修炼速度最快的捷径,但弊端也很明显,甚至致命。 杀戮道越往后精进,理智分崩离析的风险也就越大。 那些传说中,能够引致生灵涂炭的灾祸的“大魔”,就是如此产生的。 在理智沦丧之后,头脑只会剩下杀戮的血腥念头,眼中血红蒙蔽,等到杀戮停下,就是大魔爆体而亡的时候,魄散魂飞,消弭于天地间,灵气会重新回归到涂炭遍野的世界,这个过程与一鲸落而万物生相似,大魔自爆后产生的灵气反而至等至纯,是对天地最好的修养与进补。 一切都拘囿于天地缘法当中,逃脱不开规律。 “恨真。” 辛禾雪并不清楚他的伤势到了什么地步,通常杀戮道的妖族在元气大伤之时,会选择尽快进食,食欲占了理智的上风。 辛禾雪正在试图唤醒他的神志,“恨真?你还能听得见吗?” 恨真的状态正如辛禾雪揣测的那样。 食欲占据在风口,疯狂膨胀地上涨,恨真只能察觉到辛禾雪在说话,但是话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或者说隔了一片汪洋的水,声音朦胧而不真切。 辛禾雪听见了明显的口水吞咽声。 束缚在鱼身上的蛇信悄无声息地加重力道,丝丝绕绕地收紧了。 蛇瞳缩紧呈竖状,几乎尖锐得化作一道竖线。 好香。 想吃掉…… 想吞掉…… 好香、好香、好香的小鱼。 或许是身处蛇躯之内的缘故,辛禾雪能够清晰地听见恨真的所有心音。 “恨真!” 危机感升起来,辛禾雪提高了音量。 “你冷静些!” “我是辛禾雪。” 阿雪。 吃掉吧。 如果吃掉的话,就能够永久不分离了。 永生永世…… “……”辛禾雪阖了阖眼,缓声说,“……相公。” 他的声音低下来,“你若是将我吃了,就再见不到我了。” !!! 蛇瞳彻底缩成一道尖利的竖线。 卿卿。 想吃。 辛禾雪还以为他这样说了,也没能让恨真唤回两三分理智。 心绪正凝重起来时,又听见了一团乱麻的心音。 想***** 好想****阿雪*** 水***吃*** 舔*****好多*** ??? 这是什么心音? 后面说的想吃和前面说的想吃是同一种吗? 辛禾雪:【你把他的心音屏蔽了?】 k严谨道:【这是系统守则当中的要求。为了守护宿主心理健康,必要时可以在涉及血腥、暴力、淫秽色情等信息时,进行画面或声音的特别处理。】 目标人物说的话语太过露骨,很不健康。 每一个字眼组成的句子,都是能够让粉色猫耳尖尖恨不得弯折下来,捂住耳朵的程度。 k担心听了完整的话后,小猫会害臊得晕过去。 虽然没有听见恨真的心音说了什么,但是显而易见的,辛禾雪刚刚的话起了作用。 终于唤回了两分神志。 猩红蛇信悄然松懈了力道,放开了受到束缚的蝴蝶鲤。 “现在,放我出去。” 辛禾雪声色冷淡。 结果他说话一旦冷下来,失去了亲热感,巨蛇就像是遭到了不堪忍受的冷暴力。 心音如同尖啸的狂风暴雨般崩裂开。 不可能! 不可能放走! 一旦放走了就会和穷书生私奔! 放走了就再也不能够舔舔小鱼、亲亲小鱼、****! 辛禾雪:“……” ……又开始发疯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辛禾雪不会和一条蛇计较,尤其是这条蛇现在变得和弱智没什么两样。 他的声音重新地放轻放低,“我不会和穷书生私奔。” 辛禾雪的音色很好听,平和低柔,对人轻声细语地说话时,令对方轻而易举地沉沦进入了这种仿佛情人之间呢喃的氛围,心境如同风抚青萍,房檐滴水。 他和恨真交代了自己已经与周山恒在土寨中分离,并没有像恨真想象中的那般所谓私奔。 “你将我困在此处,周围太黑了。”轻轻咳嗽之后,辛禾雪的声音变得有点喑哑,仿佛带着电,“我有些害怕。” 那电流瞬间沿着恨真的脊背流窜而过,在头皮发麻的同时,恨真终于捕捉到了话语的关键词。 害怕? 当头棒喝一般,震彻了恨真的心神。 蝴蝶鲤出现在山泉池中,辛禾雪眼前重新光亮起来。 蛇口脱逃,瞬息之间就摆尾游向了远处,和恨真拉开距离。 白衫青年现形,向后瞥了一眼池底的蛇,池水表面浮着猩红血沫,鳞片斑斑。 辛禾雪原以为自己已经了解到巨蛇是恨真的真身,他应当不会害怕,但是本能的反应仍然斗胜了理智,他扶住青竹,手指用力到指节绷白,脊背披散的长发颤颤,整个人倚着竹子,折腰干呕起来。 曲起的指节碰了碰唇角,辛禾雪向后偏了偏视线,淡声道:“……恶心。” 嗯……? 好像把恨真气晕过去了。 ……… 多亏了k的画面处理功能,辛禾雪和k说这是特殊的血腥画面,让系统对画面进行了马赛克处理。 否则碰也不会碰这蛇一下。 更遑论将恨真拖回破庙的僧房中。 还不如让恨真直接在池子泡发了。 不行。 那温泉水还是有用的,不能叫蛇尸白白污染了池子。 兴许是在昏迷当中,时间一长了,伤势通过自愈而有所恢复,蛇躯重新变回了人形。 男人赤身裸体地躺在床榻上,宽肩长腿,周身肌肉精劲。 辛禾雪不知道恨真是不是故意的,竟然会有妖在化形之后不着衣物。 辛禾雪蹙起眉。 不过这让他看清楚了恨真的伤势,自腰后往腹中的位置,伤口深深,几乎拦腰而切入,血肉因而翻卷起来,到了深可见骨的程度。 除却这道伤口,身上也还有大大小小皮开肉绽的创痕。 辛禾雪抬手,指腹按在伤口上,他的视线落在恨真面目,手中却用力一压。 他看见恨真眉眼控制不住地抽动一瞬,下颌也猛地绷紧。 果然是在装昏。 辛禾雪敛眸,用帕子擦了擦指腹的血迹。 他看向窗外,日薄西山,从傍晚开始下的雪,纷纷扬扬,碎琼乱玉一般。 等明日雪化了,院中的血迹也会被自然地扫除一空,山泉池也江重新变得明澈。 夜长梦多,以防万一,辛禾雪还是决意先出去清扫掉那些痕迹。 他刚一起身,稍有动作,床上的人就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辛禾雪垂落视线。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14节 恨真幽幽盯着他,目不转睛,嘶哑低声道:“去哪?” 没听见辛禾雪的回答,他又扯了扯薄唇,冷笑道:“又去找那个周山恒?” 辛禾雪仍旧保持沉默以对的态度,看着恨真的眼神甚至不起半分波澜。 他一旦不说话,一旦流露出半点冷淡的态度,恨真就化身成了全自动发疯的狂犬。 赤红的眼中情绪骤然翻滚,面色阴沉一片,仿佛能够滴出墨来。 “你觉得我很恶心是不是?恨不得摆脱我,离我远远的!” “你就只喜欢那个穷书生,为了他,还同我逢场作戏,喊我相公,拥抱我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在想着那个周山恒?!” “对,他当时困在水牢里,你应该一直都在担心吧?担心他伤势如何,担心他休息得好不好,担心有没有妖怪去伤他!” 恨真胸腔中仿佛有一团无名火在烧,周山恒早就逃远了,估计这时候被太初寺的高僧护送入京,他满腔怒火无处泄愤,他也不可能对着辛禾雪宣泄,结果那火越烧越旺,焚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处,刺刺地产生痛觉,痛到眼前视野模糊。 他的眉目阴鸷,声音却沉郁地低下去。 “反正,你从来都没有哪怕一刻想起过我。” “若非我一直念着回去找你,紧要关头蜕皮脱壳,一个死秃驴,一个老秃驴,恐怕我今日都无法全身而退。” 恨真牙关咬紧了,看向青年,“辛禾雪,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被你骗了,不会再被你蛊惑。你把我骗得像条狗一样,勾勾手指我就过来,随便哄两句我就相信。” 辛禾雪这时才缓缓启唇,“是吗?” 他站立在床边,低垂着视线对上恨真的眼睛,淡声道:“闭眼。” 恨真冷笑,“我说了,我不会被你骗的。我知道,我一闭眼你就会消失了,你又要去找那个穷书生。” 辛禾雪无语凝噎。 恨真:“我已经学聪明了,我不会再被你耍得像条狗。” 他还没有开始自鸣得意,眼眶就猝不及防地被按上了一个滚烫的包,压低音量地痛呼一声。 辛禾雪倾身,手中拿着是水煮鸡蛋,包在帕巾里,按在恨真淤青发紫的左边眼眶。 “叫你闭眼了。”辛禾雪蹙起眉心,声音平和,夹杂着丝缕异乎寻常的柔软,“……笨狗。” 青年倾身为他敷伤口,恨真坐在床铺边,可以看见青年纤长的睫羽,根根分明,在日暮昏光之中,投落了融融的阴影。 恨真觉得自己又幸福了。 他的眼周淤血,烫得发痛。 不管此刻辛禾雪对他的关心是不是做戏的,几分真,几分假,恨真都不想分辨。 他要继续给辛禾雪当狗。 第73章 失忆(28) 以防万一,辛禾雪在帮恨真包扎处理完伤势之后,去将院后和山泉池中的血迹简单地清理了,否则如果碰上太初寺的僧人有意调查,追寻恨真的痕迹而来,那些残留的血迹会格外可疑。 毕竟这破庙就坐落在不周山刚转过一个山坳的拐角。 辛禾雪从外面归来,站在屋檐青瓦下,外头的飘雪从黄昏开始,如今的银霜已经铺了满地。 他不过才出去了片刻,身上披着的大氅已经落满了细瘦的残雪,他踏到屋檐底的石板上,低低侧过脸,手一下一下拍打着,雪花片从大氅上簌簌抖落。 青年像是一树青柳,被冬雪压低了枝条。 恨真仔细看着,又倒退了两步,瞥了一眼庙宇前堂供奉着的破败佛像,这佛像的外层金箔已经由贼盗偷走,而底下裸露的陶土也因为年久无人修缮,而裂出细细密密的蛛网纹路来。 实在是破败不堪。 目光对着佛像,恨真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他是妖,还是业障深重的恶妖,态度自然对有关于佛道两家的任何事物都谈不上崇敬,甚至是可以说是轻蔑,既然从心底里瞧不起,就更遑论信奉了。 他不信有佛,亦不信神仙,如若世上真有关切凡尘的神佛,恨真便不会从残肢断臂的血池中产生灵识,生而习得的本能是不可休止地杀戮。 如若世上真有神佛,怎么会无人救他、无人渡他? 恨真再看那破败佛像,只觉得哪哪儿都不顺眼。 不若改日他重新雕刻一尊小鱼菩萨的塑像替换上。 辛禾雪从屋檐底下走进前堂,恨真已经生好了盆中炭火,四方的纸窗只留了北面一小扇来通风。 恨真上前捂住辛禾雪的手,“冷到了吗?” 他这是明知故问,此前一夜两人才进行过灵气交流,当妖的体内灵气充足时,自然体质不同于凡人,风雨雪皆无法侵入。 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因而恨真分明最了解辛禾雪如今体内的灵气情况,甚至连任何一分一毫的脉络运转也了解得清清楚楚。 辛禾雪正要拂开恨真的手,但是感受到热烘烘的温度,比他本身的温凉要更加舒服,因此干脆任由恨真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 两个人的温差有些大,虽然同样是妖,雨雪不侵,但本真的体质类型又有所不同,恨真的体温在正常凡人之上,而辛禾雪的体温则常年维持着一个较低的温度,整个仿佛是温凉玉雪雕成的仙人。 因此,他披着大氅,内外两层衫,却比只着一身轻装曳撒袍的恨真看起来还要冷些。 恨真说:“我给你暖暖。” 他的手能够完全圈住辛禾雪的,紧紧裹着传递热量。 困在他掌心中的,是一双修长秀致的手,甲型圆润呈杏仁状。 或许是因为辛禾雪骨架更窄瘦,恨真比辛禾雪高了一头,手却大了对方两圈,恨真的目光下移,青年的手苍白而缺乏血色,瞧着病骨支离,但是恨真见过,在他一根根指节舔过啃咬之后,整双手都会泛粉,连骨节透露着羞恼的红意。 他喜欢辛禾雪用这样一双手赏他一巴掌,尤其是在他顶到底的时候。 辛禾雪看见恨真的竖瞳又在兴奋地紧缩,蹙起眉问道:“……你在想什么?” 莫名地,辛禾雪直觉对方想的一定又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将冰凉的手塞进对方的脖颈处,以示警告。 “你猜我在想什么?” 恨真薄唇笑意扩大,完全没有被冰到的样子,反而侧过头,偏夹着蹭了蹭辛禾雪的手背,棕发的发尾卷曲,扫过雪色肌肤。 辛禾雪就好像是真的养了一只松藩犬。 不过是那种患有分离焦虑,稍稍冷落了他就会全自动发疯的狂犬。 “没兴趣。” 辛禾雪神色淡淡地抽回手,转而在炭火盆前的鼓凳上坐下取暖,火光映照着他的指节。 恨真眉峰一挑,指了指前堂供奉的佛像,“我方才在想,既然这陶土像都这么破了,不如干脆地换了,我重新雕刻一位菩萨放上去。” 辛禾雪倒不知道他还会雕刻,将信将疑,“你会?” 恨真搬个四方凳,坐到辛禾雪身旁,“怎么不会?到时候我雕个小鱼菩萨,如何?” 他直勾勾地看向辛禾雪,赤瞳似笑非笑,“日日让我来供奉,绝对虔诚地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毕竟我可是小鱼菩萨座下的鹰犬。” 辛禾雪还以为他真的会雕像,结果这才正经了两句,恨真果然又开始说些满天不沾边的胡话。 辛禾雪都不稀得理他,眼中映着灼光的炭火,淡声说:“你要是太闲,就去把院中的雪扫了。” 这才没有过多久,外面的院子里已经聚满了月光和盐层似的霜雪。 辛禾雪在堂内烤火,耳畔听见了院中的哼歌声和竹扫帚扫过地面的沙沙响。 他侧目瞥过去,不明白恨真有什么值当高兴的事情。 ……… 两个人都是妖,不需要进食凡人的五谷,因此也干脆省去了晚饭的环节。 还没有到睡觉的时辰,床旁的案几上点着一豆烛火。 辛禾雪坐在床上,借着桐油烛火,火光融融地映亮了他的手中翻开的书卷。 恨真躺在他身侧,辛禾雪观书,他就观察辛禾雪。 睫毛纤长,根根分明,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恨真几乎只消花费时间就能够将睫羽数量一一数清楚。 辛禾雪在夜里没有继续维持遮掩发色的化形术,此时半数霜白的发丝柔软地散落在肩头,他上身只穿了里衣,薄外衫是披在肩上的,而发丝垂落下来就正好窝进了领口边,色泽冷润如月光。 线条流畅的下颌,由于烛火的方向,于是在侧方打落浅浅阴影。 怎么有人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光是坐在那儿,就会有人为此神魂颠倒。 恨真盯着那双捧着书的手,修长分明,他探手将辛禾雪手中的书卷抽去。 “别看了,睡觉吧,你手都凉了。” 恨真捂了捂那双手,其实和白日里是一样惯常的温凉。 辛禾雪想要取回那卷书,“才一更天,亥时我再睡。” 恨真用左手夺走后为了不让他拿回,还向后侧方仰,辛禾雪只好倚向他的方向,撑着借力的手肘却不慎从枕上滑落,整个上身一倾斜。 辛禾雪发觉自己肯定是压迫到了恨真腰腹的伤口,他听见了恨真加重的一声呼吸,很快闻到了伤口迸裂的血腥气味。 他把书卷扯回来,对于压到恨真伤口的行为,道:“抱歉。” 恨真挑眉,惊诧道:“你一点也没心疼我?” 没等辛禾雪回答,恨真扯了扯唇角,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辛禾雪缓缓眨了眨眼,他没跟上恨真的脑回路,试图和松藩犬讲道理,“我道歉了,况且,是你先一声不吭夺走了我的书。” “我不用你道歉。” 恨真赤红的眼底情绪翻滚,他因为伤势严重而导致了灵气亏损,便愈发不能控制杀戮道带来的混乱情绪,发疯的次数比之前还要频繁。 他狠狠道:“若是换了那个周山恒,你肯定不是这个态度。你只喜欢他!他一伤了,你就紧张得不得了,我不过是弄瞎他一双眼,你就在水牢里把我当仇人,骂我畜生,说我疯狗,喊我禽兽!” 这个蛇妖到底要翻旧账翻多少遍? 还总是借着周山恒的由头。 辛禾雪把书卷搁置在案几上,静默不语。 看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恨真忽地就不吭声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15节 辛禾雪攥住了对方轻微卷曲的棕发,就这么带过恨真的脸,令人不得不直视于他。 “你不是很喜欢我这么骂你吗?”辛禾雪上下扫了恨真一眼,唇边牵起淡淡弧度,“还是想我喊的亲热些?” “——小狗。” 他的声音有意放轻放低,好似带着电流,吐词清晰,那电流自恨真的脊柱窜过,一路向上,恨真爽得头皮发麻。 恨真和恨真的兄弟们都感到一个激灵。 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恨真哽了哽喉结,干渴得要命,就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异常艰难。 【恨真爱意值+1】 “阿雪……” 恨真翻过身,双手撑在辛禾雪的两侧,以身躯为牢笼将青年困在其中。 他蹭过辛禾雪的脸侧,“既然你现下不睡,与其看这些无趣至极的经义,不若我们来修炼……” 他狗尾巴一摆,辛禾雪就知道他抱的什么心思。 辛禾雪眼睫微垂,视线可以看见恨真兄弟的阴影,他蹙起眉心,膝头一折,干脆地顶到恨真腰腹的伤口处,“你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安分养伤。” 恨真又痛又爽,凑到辛禾雪的耳旁,试图给人分析,“双修就是灵气互益大补的活动,昨夜不过一遭,你的灵气都补回大半了。” “……” 辛禾雪侧目打量了他一眼,像是在考虑这个建议。 “帮一帮我吧,卿卿。” 恨真亲了亲辛禾雪的耳畔。 辛禾雪不可能在每次出现情况的时候,都耗费福泽解决问题,这太浪费了。 作为锦鲤妖,想要凡尘历练顺利,灵气充盈,或者是福泽充盈,二者必须具备其一,而福泽是不可再生的资源。 那么,为了应对各种各样的情况,无论怎么看,在灵气充盈的状态下都会更有优势。 不过…… 辛禾雪觉察到一点,“为什么叫我卿卿?” 没记错的话,在他假装失忆的时候,恨真自以为聪明地骗他是他相公,当时就喊了这个称呼。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这么叫你,你想谁这样称呼你?”恨真丹凤眼微微一眯起,“你是不是又在想周山恒?” 辛禾雪:“……少废话。” 辛禾雪:“做。” 恨真顿时什么废话也不说了,一心伏首往下。 ……… 洁白修长的一双腿,悬悬挂在恨真的肩膀上,大腿根处柔软的肉绷紧得抖颤。 恨真的脑袋从雪白股间抬起来,他滚了滚喉结,蛇信舔舐过薄唇,将唇面上方才沾染的湿淋淋水液也卷入口腔。 尚在扩张的阶段,辛禾雪敏感得过了头,已然去了一次。 因为双腿挂在恨真的肩膀上,下半身悬空着,腰肢作为支点抬起了一半,上身胸膛呼吸急促起伏,雪白里衣遮不住什么,两点樱粉色半敞不敞,像是树梢头淋了霜雪的花。 恨真声音嘶哑,“卿卿,我想……” 辛禾雪放下捂住眼皮的手,眼尾薄红,掀起视线往恨真身下看去,阴影沉郁而厚重。 他错开视线,下颌紧了紧,断然地拒绝,“你别想。” 辛禾雪嗓音有点湿润的哑,“两个一起会弄坏我的。” 恨真听得身形都僵直了,深呼吸了好几轮,才没有那种妖魔爆体而亡的冲动。 他目光下移,落在辛禾雪柔韧的腰腹上。 上面有着微微凹凸感的线条起伏,尤其是人鱼线,蔓延而下很明显。 就在方才,水液湿漉漉涌出来的时候,腰腹会紧张敏感得一抽一抽。 可怜可爱…… 恨真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那小巧的脐眼。 “卿卿,阿雪,我们会有孩子吗?” 人鱼是卵生,恨真想到。 正在他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搭在他肩头的双腿交织一扣,锁住恨真的脖子。 轰然地一声,恨真眼前天旋地转,就被辛禾雪甩到了坚硬的地面上。 青年拢起上身的薄衫,赤裸着一双腿,交叠坐在床边,冷冷睨视他,“不做了。” 恨真从地上爬起来,死乞白赖地缠住辛禾雪,“我就是随口说的,没经过脑袋。” 虽然人鱼是卵生,不需要在母体内孕育,不会面临像胎生种族一样的辛苦,但恨真没真想有个孩子,想也知道,若是多出来一个孩子,辛禾雪的注意必然会被分走,恨真本来在辛禾雪心中的地位,估计也就和狗平起平坐。 何况这种事情,辛禾雪一看就不愿意。 蛇和鱼应当有生殖隔离吧? 辛禾雪蹙紧眉心,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看向恨真,“你昨晚把东西清理干净了吧?” 他当时到了后面已经昏迷过去了,完全没有想到事后这个问题。 恨真应答:“嗯,清理完了我才抱你到床上。” 辛禾雪垂眸,忽而想到关键,面色凝重起来,“不对。” 恨真:“哪里不对?我清理得很认真,不可能记错。” 辛禾雪和他对视,“你的蛇蜕,处理好了吗?” 辛禾雪不确定这一路上是否有恨真的妖气残留,他只简单地清除了残留的血迹,如果恨真的蛇蜕在太初寺僧人手中,那极有可能循着妖气追踪而来。 恨真显然经过提醒,也想到了其中关窍,但他从前是生死不惧,活着不错,死了也行的态度,根本没有任何反侦察的意识。 他看向辛禾雪的脸色,一时间也不敢对着辛禾雪犯浑了。 破庙木门传来沉闷闷叩响之声。 辛禾雪神经紧绷了瞬间。 无人来开门,外面的步锦程才扬声喊:“辛公子?辛禾雪?你还在这里吗?我入夜才听闻太初寺的人说不周山蛇患解了,赶忙从京城亲戚家中翻墙出来找你。” 步锦程:“辛公子?你可还好?” 辛禾雪稍稍放松下来。 他快速地整理了周身上下衣着,视线撇向衣衫不整的恨真,“你藏进柜子里。” 恨真:“嗯?” 他不敢置信:“凭什么让我藏?他才应该滚吧?” 辛禾雪沉默地看着他。 恨真:“阿雪,真爱是藏不住的,我就是藏进柜子里,绝对也会被这个不要脸的上门小三给找出来。” 恨真:“他半夜来找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夫,他能是什么正经人啊?” 恨真:“还口口声声说是处男,装的吧?” 辛禾雪没想到恨真将他和步锦程之间的事情了解这样清楚。 就连辛禾雪随口扯谎骗步锦程说自己是死了丈夫的说法也知道。 辛禾雪疑惑:“你怎么知道?你偷窥我?” 恨真笑了笑,“有情人含情脉脉地望着你,怎么能叫偷窥呢?” 恨真甚至能够重复出辛禾雪编织的“亡夫”身份—— “江州书生,自幼相识,从前很照顾你,后来冷淡不听话了,前年赶考之后杳无音讯?” 江州。 周山恒也是江州人士。 辛禾雪当时分明不记得了,但就连编谎话也有这穷书生的影子。 恨真的眼底赤红翻涌,恨不得将周山恒千刀万剐。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微笑地提议:“你不是就这样和这个步锦程说了你有个‘亡夫’?如今就在你面前,如何?” 这样恨真的身份就有了解释,省去了躲藏的工夫。 辛禾雪打量着对方。 又悠悠地对真正的“亡夫”原型道:【哥哥,我好像要再婚了。】 k:【……】 第74章 失忆(29) 破庙的窗扉皆是纸糊的,粗糙的桐油纸,只有一层,但韧性足够挡风遮雨避雪。 哪怕在今日傍晚大雪压塌枝桠的时候,也不会叫北风吹破。 月光朦胧,烛火昏黄,窗外有细碎沉闷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人踩断了院中的残枝。 辛禾雪警觉地瞥过去,夜里万物静谧,却又是无声无息。 他没有因此放下心来,支摘窗被他抬手用棂条撑起,入目是月中聚雪,傍晚被恨真扫起来残雪堆在树下。 确实空无一人。 辛禾雪走出房中,破庙木门后方插着厚重的门栓,他向外头的步锦程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步锦程不解其意,“只有我一人啊。辛公子,这是何意?可是暂且不方便见面?”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16节 他也觉得半夜上门叨扰实在是有些冒昧了,何况如今已经将要二更天了,这个时辰,寻常人都歇下了。 “我只是想来确认你是否安好,知道你平安,我也就放宽心了。”步锦程说着,极力避免自己在辛禾雪心中的形象变成半夜上门的登徒子,他交代道,“我进京后就向太初寺报了案,念着你之前同我说,叫我向太初寺报案时不要提起你,我真真一字未说起,我昨日在京城亲戚家落了脚之后,傍晚来寻你,却无人应答。” 步锦程:“我担心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知道太初寺的僧人自不周山剿了贼寇归来,我就想起来要寻你。” 步锦程:“不过如今听见你的声音,知晓你回来了,平安无事就好,实在是叨扰了,你若是已经歇下,那我便回去了。” “留步。”辛禾雪敛起眸,他估算着时间,步锦程来的时候,他正在土寨的水牢里找到周山恒,“请进来喝杯茶吧。” 步锦程闻言,眼前一亮。 辛禾雪身后的半数白发重归幻化,色如泼墨,他拉开门后的木栓,“请进来吧。” 步锦程拘谨地拍了拍身上的细雪,他一路过来,风尘仆仆,足上踏的皂靴也沾了点雪泥,混合着枯草茎。 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从前了,他以往是多恣意落拓的一个人,半点不拘束于繁文缛礼,他老古板的爹一天能被他气死三回,骂他是不着家的游侠儿,成日在山野里游荡,只知道游山玩水,圣贤书全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他娘也会跟着骂他不会拾掇拾掇形象,未来没有哪家姑娘会看上他。 但步锦程客观上集合了父母两人的相貌优点,剑眉朗目,长得一表人才,他自觉自己不需要像京城的膏梁子弟那般衣冠济济,擦脂抹粉。 如今面对青年,步锦程却瞻前顾后了,好像怎么做都生怕会亵渎冒犯了对方一般。 “叨扰了。” 步锦程提步迈过门槛,却和从内室出来的男子正面对上。 步锦程怔了怔,他记得自己受伤时落脚在这庙中,右侧那间当做内室的僧房…… 是辛禾雪的卧房。 那么,这人是谁? 那发色稍棕的男子却越过他,自然而然地走到辛禾雪身侧,揽住了辛禾雪的肩膀,“卿卿,这就是你说的……前几天认识的朋友?” 卿卿? 步锦程心中敲响警钟。 喊得如此亲昵,这人是谁? 辛禾雪凉凉地瞥向揽住自己肩头的手,他正要拂下去,意图却好像被恨真看了出来,搭在他肩上的大手一用力,辛禾雪没防备,不得不倾斜身体,愈加靠近了恨真,侧边身躯几乎毫无缝隙地与恨真贴在一起。 青年比男子身高差了一个头,两个人一清隽一狂放,态度熟稔而亲昵。 看上去就好像是亲密无间的一对璧人。 这一幕刺到了步锦程的双眼。 他心脏都空落地漏掉一拍,错开了视线,因此也没见到辛禾雪虽然动作细微,但用力地踩了恨真一脚。 步锦程只觉得自己胸腔被挖空了一块,连问话也变得迟钝而生硬,“辛公子,这位是……?” 事到如今,辛禾雪也就顺着恨真此前的说辞,“他是我的……丈夫。” 【恨真爱意值+1】 奸夫得到了辛禾雪的盖章认证,正挑起锋锐眉峰,上下打量了一圈步锦程,如同得胜者挑剔地扫过败犬。 步锦程的喉咙哽了哽,他不禁上前问道:“但是,你之前不是同我说,你的丈夫已经逝世了吗?” 他就像是还想争取什么,心有不甘。 恨真幽幽道:“鬼夫。” 恨真唇边笑意绽大,“合格的丈夫就是会在死后也紧紧追随妻子,免得有什么不干不净的野狗上门。”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 步锦程再行事不拘小节,他也是传统读圣贤书的书生,心中正萌芽的旖旎情思遭青年的正牌丈夫戳穿了,面上也挂不住地感到一烫,勉强道:“这位兄台说笑了。” 他没把恨真所言的鬼夫之说当真,这一听就是三岁小儿才会信的东西。 辛禾雪提步走过时,又踩了恨真一脚。 眼睫微微垂覆着,他对步锦程解释道:“我原以为他是前年赶考时突逢雪灾遇难,却没想到是山贼绑架了去,此前太初寺的僧人剿灭了山上的蛇妖贼寇,他才得以逃出来,与我重聚。” 步锦程其实不在乎真相是如何,但辛禾雪的态度无疑是肯定了男子的身份。 这让他周身的血液流速好似都慢了下来,整个人魂不守舍,胸腔空空荡荡的,勉强地伪装出和往日一致的爽朗笑意,“是吗?竟然是这样,真是好运气、好缘分。” 步锦程:“那我、那我就不打扰了,夜深了……” 辛禾雪叫他留下来。 步锦程连连摇头,措辞也苍白地组织不起来。 辛禾雪把恨真推进内室里,不让这疯犬在这搅局,他转身对步锦程道:“我听你方才说,是偷偷爬墙从亲戚家中出来的,如今二更天,你现在回去,肯定会惊动家人,到时候问起来也有些麻烦,平白叫亲人起夜,又担心了。” “你且先在僧房落脚,好好睡一觉,明日亲人问起再好解释。” 辛禾雪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我相公从土寨中逃出,还捡了一个包袱,你看看是不是你的?里头有些银两和乡贡报名用的文书。” 辛禾雪从前堂的木柜中翻找出包袱来,实际上是他选了背对步锦程视角的位置,从丹心的储物袋里取出的。 步锦程打开一看,果真是他的文解、家状和结保文书,欣喜道:“是我的!” 他心中失而复得的喜意和初恋落空的失意参半。 实际上,步锦程也不在意什么功名,他寄情山水,只是他家中的父母格外期冀他高中罢了,这样说起来,这些劳什子文书重新找回来的欢喜,远远比不上他初恋落空的失意。 步锦程失魂落魄,已经不记得辛禾雪是如何同他说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又睡在了僧房当中。 罢了,有缘无分罢了。 ……… 步锦程昏昏沉沉到了后半夜才睡着,意识好像是天水之上的一帆小舟,浮浮沉沉。 如石头坠水,一点惊动之声,波澜从中央向四周一圈圈荡漾地散开。 步锦程恍然睁眼。 入目是缥缈的云山雾海,泱泱天池,靠近岸边的礁石裸露。 步锦程视线转了一圈,他不记得自己来过此处。 他看见了礁石之上的背影,下意识地向前踏了两步,湖水已经借此漫过了他的膝头。 脚底踏的是细沙,他一边呼唤对方的名字,一边涉水过去,“辛禾雪?辛公子?” 礁石之上的青年终于回过头来,像是等了他许久,轻轻拍了拍身侧礁石上的位子。 步锦程的步伐却蓦然停顿了下来,“这是……” 一尾雪色鳞片在天日之下,粼粼生光。 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非人特征的鱼尾,辛禾雪轻笑一声,眼中秋波慵转,对步锦程道:“你可以碰。” 是做梦吗? 步锦程头脑晕晕沉沉。 青年像是志怪故事里会蛊惑过路书生的精魅,等书生一旦轻信了靠近,就会毫不犹豫地拖拽入水中溺毙。 他一步一步地上前,喉咙感到干涩,艰难地问:“真的可以吗?” 辛禾雪只是牵起他的手,轻轻放在了白鳞之上。 凉润如玉。 步锦程哑然,正要说话,却听闻低低的一声压抑喘息。 他怔然抬头,青年玉面映着眼尾薄红,眼底暗藏恼意,唇角抿成了细细的一道弦。 谁在偷偷舔他? 辛禾雪感知到来自本体的异动,这让他不得不及时打断灵识入梦的进程。 他蓦然睁开眼睛,破水而出一般地呼吸。 “……恨真。” 辛禾雪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危险。 恨真卷过唇齿边缘的湿淋淋水液,他做出这种行径,非但不以为耻,还没脸没皮地凑上前去,圈住辛禾雪,“卿卿,你做的什么梦?连小鱼尾巴也露出来了。” 他们就像是同床异梦的“夫妻”,妻子在深夜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必然会被变态阴湿的丈夫舔弄得乱七八糟。 辛禾雪推开他的脸,声音轻寒:“你就不能安分一点?” 恨真唇边笑意一僵,眼底也沉了下来,“你要我怎么做?要我看着你与我同床,却在梦中和穷书生神交?” 他说到后面两个字的时候,咬字很重,仿佛恨不得生啖第三者的血肉,字字泣血一般。 “阿雪,你不能这么对我。”说不上算不算是央求的语气,恨真圈住辛禾雪的手臂愈发收紧了,近乎想把青年整个嵌进他的骨血里,“我快要嫉妒得疯掉了。” 【恨真虐心值+3】 辛禾雪没想到这家伙疯成这样,原本还以为他什么也不在乎,但虐心值刷得还挺快的。 他一时间没说话,这种类似于默认的态度,让恨真的情绪波动更加剧烈了。 “好。”恨真咬牙切齿,剑眉沉沉压着,面上一片冰冷,“那你就同那穷书生神交,他用哪只眼睛看你,我就将他的眼睛挖掉,他用哪只手碰你,我就将他的手砍下来……” “然后,我一定会狠狠地**你。” 恨真恶声恶气,阴鸷的视线如果有实质,大约已经反复视奸辛禾雪无数次,就和摊小猫煎饼一样,把人翻来覆去地两面煎炒,炒得熟透了。 他说了好一通被k屏蔽成一连串****的话。 屏蔽音效其实有些刺耳,反馈到辛禾雪耳朵里,就是连续不断的哔哔声,闹腾得他耳朵疼。 辛禾雪面无表情地亲了一下恨真的唇,说是亲也不尽然,其实只是单纯的唇瓣相贴,一触即分。 恨真猛然停顿下来,脸上神情空白。 辛禾雪竖食指堵住了恨真的唇,“好了,闭嘴。” 对方终于消停了,辛禾雪在恨真舔他手指之前就收了回来。 又调整了一下姿势,以舒服的姿态枕着恨真手臂,清瘦的躯体微微蜷起来,神情因为倦怠而分外柔软,“我要睡觉了。” 恨真:“……哦。” 辛禾雪想起了什么,在彻底沉入睡眠之前,对恨真轻声呢喃道:“我明日会清洗记忆,你听话一点,把最近发生的和你了解的事情都同我说一遍。”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17节 恨真薄唇牵起弧度,蛇瞳兴奋得紧缩,跃跃欲试道:“我当然会这么做,这是作为丈夫的责任。” 辛禾雪掀起薄薄眼皮,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我会判断出来你是不是在撒谎。别做小动作。” 他拍了拍恨真的侧脸,由于困倦,用的力道很轻。 对上那双兴奋状态下的竖状蛇瞳,辛禾雪说道:“诚实的小狗才会有奖励。” 形状分明的喉结在辛禾雪注视中,上下地滚了滚。 恨真哑声问:“什么奖励?” 辛禾雪翻了个身,懒懒道:“随你。” 第75章 失忆(30) 步锦程第二日清早醒来的时候,在庙中逛了一圈,并未发现辛禾雪的身影。 他从前堂穿过了后院,只看见恨真正兴味盎然地立在山泉池旁,随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 又蹲下来,捻着狗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过水面。 步锦程同这位鬼夫的关系有些尴尬,昨夜又发生了算不上争吵的口角,他现在就像是觊觎未亡人不成,还被未亡人归来的丈夫抓包了一般窘迫。 即使他只是才起了动心的念头,没有半分僭越之举。 原本不愿同某种意义上的情敌说话,但他实在寻不到辛禾雪的去向,如今已经到了离去的时候,可是不辞而别他又担心自己显得十分不礼貌,给辛禾雪留下的印象不好。 步锦程懊丧地抵住了自己的额心,心想自己真真是神迷意夺了。 废寝忘食、眠思梦想地想着一个有夫之夫,倘若辛禾雪的相公当初真是失踪或者意外过世也就罢了,如今人家恩恩爱爱的,他怎么还能起这样的念头?! 那岂不是自轻自贱,上赶着当第三者插足? 何况,辛禾雪对他,分明无意…… 步锦程惭愧无地,又失魂落魄。 他挪步上前,向恨真询问:“这位……兄台,你可知道辛公子去何处了?昨夜我还未来得及同他好声道谢,今早我要进京了。” 步锦程不曾了解对方的名讳,只好以兄台礼貌相称。 恨真无意搭理他,还在捏着根发黄的狗尾巴草,向泉中逗趣,“小鱼儿?” 一点一点,尾巴扫过水面。 好像企图通过这不值钱的狗尾巴能吸引泉中游鱼的注意。 结果不出所料地,被鱼儿甩了满头满脸的水。 恨真吃了瘪也不恼,泉水顺着他的眉骨与下颌狼狈地滑落,他反倒快意地笑出声来。 步锦程顺着他的视线往池中看去,被雪白的鳞片顿时吸引住了。 似乎…… 昨夜梦见的青年,也有这样一尾白鳞片。 恨真觉察到步锦程觊觎小鱼的目光,面色顿时变得森冷下来,“你若是闲着,就去炒两个菜。” 他扯了扯薄唇,对步锦程讥讽道:“这样阿雪散步回来了,还能吃上朝食,说不定会念你有两分好。” 步锦程怔了怔。 如果有局外人在此处旁观,定会觉得恨真此刻的语气就好像是封建大房正室,对着上门的男小三随意支使。 步锦程…… 步锦程觉得恨真的话有几分道理。 辛禾雪看起来身体不好,清早没吃东西在外散步一圈回来,定然饿了,他作为寄住一晚的客人,又得了辛禾雪这么多帮助,帮人煮锅粥、炒两个清粥小菜也是好的。 恨真瞧着他的背影,眼中微微一眯,嗤笑道:“傻不愣登的愣头青。” 蠢货也想挖墙脚? 舔得明白吗? 就想给辛禾雪当狗? ……… 辛禾雪立在内室的床头,他循着自己曾经做过的标识,找到了墙上做的记号,包括日历和正字。 恨真此前没有留意过辛禾雪的墙边做的标记,他原本以为这是破庙居住的前人留下的。 结果看七日一过,准时清洗完记忆的小鱼从池中化形,直奔这里过来,恨真忽而品出两分不对味来了。 “……” 还不只一个正字,第二个正字都已经画出了第一笔。 壹贰叁肆伍陆。 恨真知道辛禾雪即使失去了记忆,也还在找江州那个周山恒,否则也不会有意地选择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庙当做据点。 只是,他没想到—— 恨真磨了磨后槽牙,“你到底接济了多少个穷书生?” 辛禾雪没理他,而是问:“肆号是谁?”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恨真压低剑眉,冷冷盯着墙上的标记,恨不得将这面墙凿个洞,或者干脆就推了重新砌过。 辛禾雪转过身,细细抿住了唇线,他就像是没有看见恨真漆黑如锅底的神色,或者说,看见了也不在乎。 肆号出现在十月初五,被他做了着重的标记符号。 即使不是剧本里的那个穷书生,至少也是目标对象。 辛禾雪淡声道: “你方才说你会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事情。” “恨真。” 恨真突然不说话了。 他久久地僵直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要成为一座永久地望着辛禾雪的石头雕像。 恨真突然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砸蒙了头,脸上那些阴沉沉的妒意全都驱散了。 此刻有点儿期盼又眼巴巴地问:“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辛禾雪静静地垂覆眼睫。 他上前,牵起了恨真的手。 恨真脑子乱得很,神情尚未回过劲来。 目光下移,落在自己的手上,它被更窄瘦的一只手牵引着,按在了辛禾雪胸口。 辛禾雪睫羽掀起,神色带着点分外柔软的迷惘,迎上恨真的双目。 “在这里。”他带恨真的手找寻到心口的位置,“这里记得。” 掌纹脉络之下,仅仅隔着不算厚的衣袍,恨真能够感受到真切的心脏跳动,搭在他腕上的那只手,纤细窄瘦,苍白无色,以至于恨真眼睁睁看着,觉得连青年的心跳也透露出一种过分的孱弱感,让他时时刻刻就连简单地触碰对方也不敢太用力。 生怕疏忽地一下,就将神龛上的玉菩萨摔碎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辛禾雪,把他的名字刻在了锦鲤至关重要的护心鳞片上。 辛禾雪轻声道:“我记得你,恨真,在这里。” 扑通、扑通、扑通。 恨真意识到耳畔有力而紊乱的心跳不是来自掌中,而是来自他自己。 【恨真爱意值+5】 恨真心中野蛮疯长的爱意早已深深扎根进胸腔里,在那一整片荒芜土地之下,根系交横绸缪。 这一刻,积蓄满力量的芽,终于顶开石块,破开了泥泞。 他如今是一个能够见得光的奸夫。 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也能够有今日。 恨真愣头愣脑,任由辛禾雪牵着坐下来,在步锦程炒好两个菜之前,就已经对辛禾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老实实地什么都说了。 见步锦程进来,辛禾雪望向这位“肆号”。 步锦程见他们二人在内室独处,顿住了步伐,迅速掩藏好眼中的失落、 他扬起笑容,“我炒了两个清粥小菜,辛公子,你还没吃早餐吧?” “嗯,一起去吃早饭吧。” 辛禾雪站起来。 他没有指名道姓,只是一起这个词,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自动自觉地代入了话语的对象是自己。 辛禾雪敛眸在前方走着。 难怪自己刻了恨真的名字。 一个格外好骗、也好拿捏的蛇妖。 ……… 虽然辛禾雪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招惹了这蛇妖,但恨真的爱意值显然已经到了九十九的峰值。 既然基于天缘地法的限制,作为锦鲤妖的辛禾雪无法留下有关于凡人的信息痕迹,那么他就选择一个记忆储存器,即使这个储存器有自己的想法,还是一只随时有可能发疯的狂犬。 可毕竟恨真是恶妖,有自己的优势,即便与锦鲤再多理不清的亲密交集,也不会因为过度受到福泽沾染而反噬。 步锦程和辛禾雪道了别,临行前留下了一张记着地址的纸条。 “我眼下落脚在亲戚家中,在安庆坊屋前有三棵桂树的宅子。” “等这几日我到礼部报上了名,就要开始忙活行卷的事情,要开始奔走宴会,向各位大人献上行卷,这样一来,就可能没有时间再寻你,若是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就请到这个地方来吧。”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18节 步锦程掩饰住眼底的不舍。 辛禾雪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恨真双手环臂问:“怎么不跟上去?左右你也要跟着他走了,我留不住你。” 他此时不是在发疯,更类似于有意地风言俏语,或者说,打情骂俏。 是的,辛禾雪不得不用这个词语来形容恨真的状态。 对方好像被他哄得完全晕了头,和毛头小子一样,不再是发疯般的嫉妒,而是自居正室大房,能够就这种事情进行自然而然地讽刺打趣。 辛禾雪有点儿不自在。 因为整件事情,各个对象,看起来都格外荒谬。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恨真方才没有完全同他说实话。 恨真说,步锦程就是那个在江州大旱之时救了辛禾雪的穷书生。 但是从对方的语气态度来看,根本没有将步锦程放在眼中,也就是说,步锦程对恨真根本不构成威胁。 辛禾雪向k询问过了步锦程的爱意值。 堪堪六十五罢了。 不像是辛禾雪自己的办事效率。 这也是他将步锦程排除在怀疑对象之外的原因之一。 辛禾雪需要进京城一趟,目标地点是礼部堆放文书的架阁库,还有春闱主考官礼部侍郎的书房,那里应当会有所有经过州试地方举荐上来的乡贡名册。 只不过,他眼前还有一个棘手要处理的人—— 恨真。 毫无疑问,从恨真的态度来看,必然是清楚他在找谁,而又含糊其辞,不和他说实话,无非是不希望他找到这个穷书生。 如果对方无休止地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辛禾雪的行动必然会受到阻碍。 他到时候还是得借个由头,把恨真支走。 等到夜里将要睡觉时,辛禾雪还在心中盘算着。 “……这是什么?” 辛禾雪的视线被恨真忽而拿出来的红绸吸引,他蹙起眉心,下意识地发觉不对。 还没来得及防备,身躯就完全遭男人圈住了。 眼前蒙上了一层肤感细腻的红绸,不扎眼,但是隔了一层布料,终究没有办法视物,烛火光辉也随即变得朦朦胧胧。 视野中一片模糊不清。 辛禾雪心中已经升起了危机感,淡红色的唇抿得边缘泛红,“你做什么?” 傍晚又下过了雪,铺得整个院子都是白色。 辛禾雪的视觉被剥夺,作为感官补充的耳朵就变得分外敏感,他听到了窗外有细碎的雪声。 不像是落雪,也不像是竹枝压塌了的声音。 而是…… 前一天晚上曾经听到过的,似乎是有人踩碎了雪中的枯枝。 辛禾雪的神经警觉起来,“外面是不是有人?” 恨真稀罕地亲亲他的耳朵,亲亲他的额心,又去含吻辛禾雪的两瓣唇,直到青年淡粉唇色加深,变成靡丽的红。 “哪里会有人?”他全身心投入到摊小猫煎饼的前置工作中,“我今天很听话,我要你答应过的奖励。” 辛禾雪疑惑:“什么奖励?” 他之前到底答应了恨真什么? 恨真丹凤眼中的竖状瞳孔兴奋地缩成一道线,红信子抵住了獠牙,如果辛禾雪能够看见,就会发现恨真此刻的状态已经暴露了绝大多数的非人特征。 “交尾。” 随着两个字的话音落下,冰凉刺骨的蛇鳞,碰到了辛禾雪的一双腿。 缓缓地—— 绞紧。 第76章 失忆(31) 辛禾雪的骨骼构架充满了协调的美感,他的骨架类型相较于正常成年男人来说,要更窄瘦一些,同时在视觉上那也显得更加修长。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但并不骨感,纤薄的肌肉流畅地覆盖在躯体上,因此触碰上去柔软却又韧性十足,线条漂亮极了。 大腿的韧带很软,尤其是之前在不周山上的玉池里,那双洁白的腿盘在恨真腰际,颤栗着缠紧…… 因为这样有端的联想,恨真的呼吸声蓦然加重了,感官与神经充分地调动起来。 恨真血脉偾张,胸腔内的热流如同火山上的岩浆喷薄欲出。 冰凉的蛇尾像是常年蛰伏于暗处伺机而动的猛兽,终于守候到了猎物,猛然地缠住了青年温暖的一双长腿。 蛇妖显出原型的下半蛇身鳞片寒芒森森,令人看了一眼就会惊厥到昏迷。 被迫受到束缚的长腿,在亵裤遭拉扯着褪去之后,小腿肚和大腿的软肉也因为蛇鳞无声的摩擦挤压,一处处泛起了淡粉色的印子,好似雪光之中盛开的点点美人梅,画面格外靡艳,活色生香。 恨真翻过身来,双臂撑在两侧,彻底将辛禾雪困于床榻之中。 他的蛇尾冰冷,上身却是滚烫而灼热,在冬夜里热烘烘地裹住了青年。 窗外仅仅只有大雪压枝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声。 恨真低头,神色近乎痴迷地亲吻那雪白脖颈,顺着纤长的后仰线条,他将獠牙轻轻地抵在凹陷的锁骨处,轻轻研磨地一般蹭着。 “恨真……” 辛禾雪的唇瓣微微颤动着,唇型太漂亮,位于中部的唇珠不太明显,但在含吻过后会稍稍肿起小弧,仿佛是荷叶边摇摇欲坠的春露。 “不行的。” 恨真没有觉察到辛禾雪的异常,因为青年此前在情事上表现出来都是一贯的紧张,恨真觉得是对方过于敏感的痛觉导致的。 将身体的感受全然交付给情事中的另一方,会让青年感到十分地缺乏安全感。 “别担心。”恨真有意地放轻声音说话,他轻抚着辛禾雪的脊背,感受到掌心中的纤瘦线条,他尝试安慰辛禾雪,“我会很轻。” 恨真撬开青年的牙关,唇舌交缠的感受令他爽得头皮发麻,乱窜的电流从宽阔后背一直冲到太阳穴。 他忍得额际青筋突突,豆大的汗珠自额角顺着流到下颌角,宽阔肩背撑在辛禾雪身躯之上,肌肉虬结地无声绷紧了,带来厚重的压迫感。 “恨真……” 辛禾雪的唇舌之间好像也透出了那种身上独有的,分外诱人的绵绵冷香。 两人之间的呼吸声交织,紊乱得不分你我。 恨真享受这种相融于彼此之间的感觉,让他恍然地产生一种错觉,他们本来就是天生的一对,他可以将辛禾雪融进自己怀抱当中,骨血之间。 若非魄散魂飞,那么他们永生永世也不会分离。 恨真神魂颠倒的时候,尝到了一点苦涩的味道。 是从辛禾雪的脸颊流下来,汇聚到了唇边。 是什么? 那点发涩的味道,当头喝棒一般,恨真忽而僵硬地停止了所有活动。 他迟钝地抬起头来,看向辛禾雪。 辛禾雪的反应比恨真想象的要更加抵触。 甚至可以说,不是单纯的惊惧。 呼吸异常急促,导致单薄胸膛起起伏伏。 恨真急忙亲了亲那双蒙着红绸的眼睛,红绸布濡湿成殷红颜色,“怎么了?阿雪,你很害怕吗?” 在怕他? 恨真动作迟钝地看向自己的蛇身。 蛇尾庞大而粗壮,鳞片森森,针织般的网格状,布着暗褐色的条纹,弯弯曲曲地缠绕着青年白皙的肌肤。 他原以为辛禾雪看不见就不会害怕了,但事情好像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辛禾雪对蛇类的恐惧也不像是普通人会有的程度。 恨真赶紧变换回人形,他紧紧搂住辛禾雪,深棕色的发色让他看起来像是松藩犬一般地拱着青年的颈窝,“好了……好了,我变回来了。” 青年的唇瓣中央抿得发白,边缘却充血,足以看得出来用了多大的力气。 恨真心头慌乱,他解开了束缚在辛禾雪眼前的红绸布。 烛火静谧,光线温柔,大部分的泪水被红绸布吸收了,但在恨真解开的时候,从湿漉漉黏成小簇小簇的睫毛当中,微微一颤,晶莹的水珠沁出晃动,顺着眼尾滑落,坠到枕上颤颤巍巍地化作一颗白玉珍珠。 辛禾雪撇过头去,双目依旧紧紧地闭着,右手揪住锦被用力得骨节泛白,连抿住的唇线也显得倔强。 嗓音沙哑,轻得像气声,“不要……蛇。” 恨真的心脏好像都破了个洞,外面的寒风冬雪全从这个洞口灌进来,伤口酸胀得要命。 “嗯,不要了。”恨真解开辛禾雪攥住锦被的右手,用自己的手指用力十指相扣,他不知道辛禾雪为什么这么惧怕,但是青年的状态显然是被不好的情绪反应控制住了,他死死握住辛禾雪的手,轻轻地亲吻每一个白润指节,生疏重复地安慰,“你不喜欢,那就不要了,不要了。” 辛禾雪掀起薄红眼皮,下一刻揪紧了恨真的交领,用了相当的力气,指甲发白。 他仿佛压抑着什么痛苦,冷冷地睨视着恨真,发狠道:“下一次再这样,我会想办法杀了你。” 无害的青年亮出了锐利爪牙。 恨真绷紧了下颌,他抬手,带起辛禾雪的一双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你可以。”恨真说话这辈子从未如此温柔,“你当然可以杀死我,在我惹你生气之后,在我害你落泪之后……” 辛禾雪的指腹被带着按在了凸起的喉结处。 恨真与他对视着,眼中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 好像是厌烦极了恨真,辛禾雪挣脱了,翻过身,收起了小猫张牙舞爪的模样。 恨真小心翼翼地给他扯上被子,掖好被角,才垂首靠着辛禾雪后颈,低声道歉:“对不起。有关于你的事情,我不知道。”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19节 恨真很早就发觉了,辛禾雪有时候表现出来不太能够融入这个世界,更多时候,恨真回首望向他,辛禾雪那时候的姿态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即使他已经和辛禾雪做过了这世间最亲密的事情,他仍旧不知道辛禾雪从哪里来,去向何处,有关于辛禾雪的一切,他不知晓。 这种感觉就像是…… 如果辛禾雪哪一天烦透了他,那么只要一转身,恨真就再也找寻不到了。 他是一只被抛弃而留在原地徘徊的弃犬。 为了提前避免弃犬的问题,恨真决定采取行动。 首先的一步,他需要从安宁塔抢夺回自己的躯壳。 恨真揽住辛禾雪的腰。 辛禾雪背对着他,所以恨真不会看见对方的神情。 秀气的眉压着眼皮,辛禾雪眼底终于敞露出暂时松懈的情绪。 险胜。 若非临场发挥得及时,就要和蛇交配了。 辛禾雪顿了顿,压制住了微妙的反胃,虽然刚才看不见,不良反应大幅度减少了,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他产生生理性的眩晕恶心。 臭蛇。 ……… 恨真在第二天主动提出了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他没有和辛禾雪说出真实原因和计划,只是说自己此前伤重,需要找个洞府福地冬眠养伤。 恨真会到安宁塔夺取自己本来的躯壳,但是在这之前,他需要吞噬更多的妖物,获取灵气,这就是杀戮道赖以生存的方式。 但是这样腌臜血腥的事情,他不会让辛禾雪知道。 小鱼菩萨只需要高坐神龛上就好了,腥风不吹,血雨不沾。 临别前,恨真跟狗一样抱着辛禾雪啃。 辛禾雪嫌弃地闭目,对于劈头盖脸密密匝匝的亲吻,只好装作视若无睹。 眼不见为净。 “嘶。” 他的嘴唇被恨真咬了一口。 辛禾雪蹙起眉心,“别咬我。” 没出血,但是有点白痕印子。 辛禾雪摁住了转移到他脖颈上乱舔乱啃的脑袋,“不许咬。” “别把狂犬病传染给我。” 恨真没回答,只是咧齿笑了一下。 “嘶。” 辛禾雪眉眼吃痛地皱了皱。 通过打磨得清晰可视的铜镜,辛禾雪可以看见恨真在他脖颈处咬出了白痕牙印,就和标记一样。 恨真一边安抚地亲了亲辛禾雪的唇角,一边低低切切地仿佛从寒冷齿缝间挤出声音,“我离开的时间里,你不要去找步锦程还有那个姓周的。” “否则,我一定会狠狠**你,把你锁到床头上。这样你每天睁眼闭眼就只能见到我。” 从恨真口中放出来的狠话,雷声大雨点小,对于辛禾雪来说,浑然没有威力。 不过…… 姓周的。 辛禾雪敏锐地从恨真口中获得了第一步线索。 ……… 京城车马盛,香车的车轮碌碌碾过大道,名贵骏马于街头巷尾嘶鸣。 瑞雪兆丰年,即便温度已经降下来,北风吹寒,城中各个坊市依旧不改热闹景象,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 酒楼幌子高高在北风中飘扬,戏馆窗棂传出吟咏低唱的绵软音调,贵客们在冬日里围着炉子小酌慢饮。 国子监立冬的一日假期方才过了不久,眼下要想再等放假,就只有到寒衣节的时候了。 如今这个时节,京中已经多了许多从各地赶考上京的乡贡,同这些国子监中央官学出身的生员不同,多数乡贡因为家中无人为官,更交不起学费,更多凭借的是自己的领悟,在山林寺庙中自学。 国子监本就是众多大儒与禅师讲学的场所,有些上京的乡贡除去在落脚的邸舍中自习,也会选择到国子监中坐列旁听席。 正是晌午放课的时候。 一个个白襕衫的青年学子从集贤门中走出来。 辛禾雪扫过这些学生,他当然不打算大海捞针地一个个询问过去。 他在甩鱼钩,钓书生。 辛禾雪也不记得自己见过多少个穷书生,兴许从这群人里出来的,有见过他的呢? 当然,这种方法需要碰一碰运气。 但他是锦鲤,最不缺的就是运气。 他站在集贤门外的榕树下,这道门本就是进出国子监的正门,人群熙熙攘攘进出流量最大,辛禾雪站在这里很快引起了注意。 陆续地有四五个身穿国子监统一学生装的襕衫书生前来,腼腆地问他是否在寻人,可需要帮助。 辛禾雪都微笑着一一回绝了。 又有学子想要前来搭话,却被同伴扯住了。 辛禾雪作为妖,耳力很好,他不凑巧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你拉着我做什么?没见到那位树下的公子需要帮助吗?” “你蠢呐!” “骂我做甚?” “你在京城这些年,平日里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吗?” “没、没有,怎么了?” “这一看就是那种美人局,以美人为饵,引诱男子,你兜里几个子能遭人骗的?当心回家你爹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为何如此断定?” “你没听说过吗?这叫……事出反常必有妖。” 辛禾雪:“……” 辛禾雪:“^ ^”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猜对了。 身后却传来欣喜的声音,“辛公子?” 辛禾雪回首,是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任轲没想到自舒州一别,还能再次见到辛禾雪,他万分惊喜地上前,“辛公子,你怎么会在此处?” 辛禾雪缓慢地眨了眨眼,“你认识我?” 任轲神情落寞下来,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任轲,那时你和渡之大师经过舒州李家村,曾经落脚在我家中。” 辛禾雪低垂眼睫,“我此前撞到了脑袋,忘却了很多东西。” 他的睫羽颤了颤,又抬眸看向任轲,神色带着些脆弱的迷惘,“任公子,我方才觉得你很熟悉,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任轲被他一句觉得很熟悉就已经钓得找不着北。 “辛公子,你莫急,若是想不起来,我可以把来龙去脉同你细说。” 任轲一言一句的拼凑出舒州旱魃导致旱灾的事情。 虽说任轲口中提到了旱情,但辛禾雪可以断定对方不是剧本里的穷书生,一来是姓氏对不上,二来他没有从k那里查询到爱意值的信息。 这人甚至不是目标对象。 不过,辛禾雪还是从对方口中得知了重要的信息。 他此前和一个叫渡之的高僧有交集,当时对着任轲给出的说法,渡之还是辛禾雪的师兄。 师兄这个名头多半是当初糊弄任轲的借口,但高僧的名号大抵是真的。 他和渡之在舒州解了任轲的掘坟之困,还找到旱魃的真正坟墓,一把火烧了旱魃僵尸,驱散舒州旱情。 恨真其实昨日同他交代的时候,也提到过渡之的名号。 不过,在恨真口中,这是一位穷凶极恶,会捕杀小鱼的妖僧。 辛禾雪:【查一下渡之的爱意值。】 k:【渡之当前爱意值100。】 看来恨真诋毁情敌很有一手。 辛禾雪暂时将渡之放在了剧本中的高僧位置上,这位后来会将他镇压到安宁塔的高僧。 不过,既然爱意值已经满了,那就不足为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穿行经过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是京城最著名的寺庙,香客如有云集,庙里烧香拜神的香客尤其多。 每月有五日,开放为万民交易之地,相当于广场市集的作用,分外热闹,大三门贩卖飞禽猫犬,珍禽奇兽,向内的第二、三门则贩卖些时果、肉脯、弓剑等日用百货等,两边走廊又有各个寺庙而来的尼姑卖些缝制的珠翠和帽领。 人群实在太多,摩肩擦踵。 后廊鱼龙混杂,占卜算卦者多在此处支摊,灵与不灵,自在人心。 周身道家装扮的老者扶了扶长须,摸着八卦盘,越听越是挑起苍老的霜眉,时而点头,时而拍打膝盖,立在他跟前的高大僧人手持长串沉香木佛珠,垂首无情,静静述说着。 过往的行人没有听见他们讲话,只以为是一和尚、一卦者正在辩经。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20节 老者眼睛都要瞪脱眶了,他是这一带算姻缘最灵的卜卦师,盘踞京城多年,和太初寺的这位年轻高僧也算是相识。 老者:“你是说,那位青年同你做了快活之事后,逃之夭夭。后来你再寻到,他又同其他男子做快活之事?而在这一切之前,你们初次见面时,那位青年正在同另一个书生行快活……?” 他说这两字,这个词,说得舌头也要打结了。 渡之眉目淡淡,“……嗯。” 青年曾经教过他的,亲吻,就是天下快活之事。 老者听见了不得的事情,擦了擦汗,颤颤巍巍:“你想问什么?” 渡之平声道:“你既然是卜卦师,也通晓姻缘之事。” 渡之沉眸片刻,询问:“那如何才能使得他回心转意?” 老者:“大师啊,你这是被情蒙蔽了双目,被人骗得团团转了啊!” 渡之静默下来。 老者进行一顿长篇大论的分析之后,年纪大了缓了缓气,渡之的视线却往大相国寺外侧的行人一望,掠过辛禾雪的背影。 渡之回头,对老者默默道:“他没有骗得我……团团转。” 第77章 失忆(32) 辛禾雪与任轲同行了半路。 最终在东榆林巷靠近南门坊的位置分别。 任轲神色隐隐有些不舍,犹豫再三,还是鼓起一股气道:“辛公子,一直到春闱之前,我就住在南门坊那边的烟竹南邸舍当中,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我能够帮上的,你不妨来寻我。” 辛禾雪点了点头,笑道:“好。” 两人在道别时客气了一番。 这才分道扬镳。 任轲神思不属地往回走。 烟竹南邸舍之所以取名如此,正是由于邸店外依傍着城南芦丝汀的竹林,坐落在竹林南侧,这里靠近出京城外的南门,位置偏僻一些,因此落脚居住的价格也没有靠近内皇城的邸舍昂贵。 对于乡贡来说,这样地处偏僻的邸舍确实是上上之选。 任轲走入邸舍的时候,正好在大堂的木梯处迎面逢上了同样住在二楼的贡生。 两人并不多熟悉,打了个照面也只是点了点头。 擦肩而过之后的一瞬,任轲突然在木梯上的停住步子,蓦然回头问:“兄台可是姓周?” 他依稀记得此前两人初进行交谈时,交换过名讳,对方是江州来的贡生,江州又和舒州比邻,因而即使入住这间邸舍的贡生有四五个人,任轲对此人也格外有印象些。 那位来自江州的贡生在阶梯上站定了,对任轲微微颔首,谦和道:“是,我名周山恒。” ……… 任轲匆忙地奔到长街上时,又已经再见不到辛禾雪的身影了。 反倒是他神态焦急狼狈万分地跑出来,长街上过路行人频频回首诧异地观望他。 任轲尴尬得脸上一烫。 辛禾雪只托他说若是遇见一个姓周的贡生,同他说一声,但并未与任轲留下联络的居住地点。 任轲其实并不知晓辛禾雪说的是周姓还是舟姓,亦或是更罕见的州姓,又怕自己是听错了,平白叫人空欢喜一场。 没能帮上忙,否则本来可以借这个由头再与辛禾雪搭上话。 任轲神色落寞地往回走,他本欲去找周山恒核对一二,询问对方是否认识太初寺渡之的师弟,结果他方才急匆匆地奔到长街上,没有同周山恒说叫他等一等,眼下周山恒已经出去了,也不知道几时才会回来。 他问了问邸舍的掌柜,掌柜的捋了捋长须,“我瞧他带着文书和包袱出去了,兴许是上礼部录名了吧。” ……… 辛禾雪却是在转过两条街巷之后,忽而被人扯住了挑丝云燕大氅的宽袖。 他警觉地后退两步,衣袂翩跹,宽袖从对方手中滑落。 辛禾雪的双目扫过对方,“你认识我?” 是一个身穿石青缂丝貂皮袄的男子,五官端正。 辛禾雪没见过这个面孔,只觉得分外陌生,或者说他这次清洗记忆一轮之后,除却恨真和任轲,剧本里真正重要的穷书生和高僧都未曾见识过面孔。 李公子只是眼角余光一瞥,长街人影憧憧,他瞥见辛禾雪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萦地出了幻觉。 对上青年的视线,他说话有些紧张,“你、你不记得我了?” 辛禾雪扫过对方周身的衣着,罗绮锦袍,一看便不是穷书生的衣装。 因此辛禾雪兴致缺缺,不过仍微笑地敷衍道:“我们曾经见过吗?” 李公子听了他的话,好像气急了,一边比比划划,一边说着,“你忘了?江州,长金县,斗鸡,你还赢了我三十两银子!” 辛禾雪被他口中提到了江州,倒是来了些兴趣。 经他调查过,江州作为大江沿岸的地域之一,今年也遭受了大旱灾祸。 此人认识他,说明他曾经去过江州? 辛禾雪的指节抵着唇,流露出若有所感的神情,李公子还以为自己的话刺激了辛禾雪的记忆,还试图继续提示,叫辛禾雪想起他来。 三言两语,已经快要将家底都交代清楚了。 李公子原来名唤李乐山,是江州长金县的县令之子,虽然找猫逗狗斗鸡,但也是州县官学的一名生员,来京城参加科举。 听这人的说法,辛禾雪是在江州斗鸡的围帐里赢了他三十两银。 对于县令之子来说,这应当不算是什么大数目,竟然经此一别就念念不忘地一直在寻他? 辛禾雪蹙着眉心,瞥了对方一眼。 李乐山浑然不知自己在青年心中已经成了小肚鸡肠的人,继续道:“那日你未曾留下名字,斗鸡坑的鸡头只在登记时询问了你的姓氏,你姓辛,辛公子,对吗?” 他说着说着,有些语无伦次。 辛禾雪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鸡头,应该是指斗鸡场主持比赛的那个人。 李乐山:“我、我一直在寻你……” 李乐山:“不过在长金县里都寻不到几个辛姓人士,碰巧撞见了一个穷书生,也在寻人,找的人恰巧也姓辛。所以,你叫辛夭,对吗?” 他有点期盼地看着辛禾雪。 辛夭,确实是辛禾雪此前的名字。 辛禾雪心神一动,原来此人是送线索来了,他难得摆出点真切实意的好脸色,“你见过他了?找我的那个穷书生叫什么?” ……… 夜露深重,冬雪未消。 自唇齿中发寒地呼出的气体,在寒峭夜风里凝实成了淡淡白雾。 礼部侍郎所居住的家宅是御赐的一个四进大合院,坐落在兴安坊,亭台楼阁,飞檐青瓦,呈中轴对称而三路多进,布局格外规整。 垂花门进入之后是回环游廊,庭院鱼池旁种着两丛绿芭蕉、一丛紫竹和几树高大松柏,风吹过可以听见磅礴涛声。 辛禾雪去过了礼部的主房,未曾见到贡生录册,兴许是礼部侍郎将公务文书带了回来也说不准。 他足尖轻点,即飞上了外墙,有了障眼的法术,不仅是外面经过坊市的打更人瞧不见,就连合院内的家仆也难以观察到他的身影痕迹。 辛禾雪顺着外墙走到了前院书房所在。 那偌大书房的火烛未灭,在冬夜里澄明一片,窗棂的油纸上映照出伏案撰写的人影。 辛禾雪观察了月色,如今是亥时,二更天。 等到三更天,约摸就该吹灭火烛的时候。 他正坐在青瓦屋檐旁的大树上等候。 打庭院远处来了个男子,辛禾雪使了些叫凡人瞧不见他身影的神行无踪术,倒也不担心会被过路者发现。 结果对方却好似能够看见他,直直地往树底下走来—— “恩公!” 辛禾雪听见了低低切切的喊声。 他对上了那男子的视线。 男子长相斯文清峻,身形挺拔,瞧着是个温文正经的读书人模样,殷切地对他喊道:“恩公!” 他一喊,与此同时的,身后冒出长长的赤色大狐尾,像狗尾巴一样,冲着辛禾雪摇摆得十分欢快。 辛禾雪:? 这又是谁? 他施的术法只对凡人起效,却是对于同为妖怪的狐妖没什么作用。 那狐妖见他不下来,倒还张开双臂,“恩公,你放心,我定会接住你的!” 辛禾雪的眼尾微微抽动,开门见山地问:“我见过你吗?” 狐妖好似被他遗忘得一干二净的态度激得狐尾炸毛,辛禾雪再一眨眼开合的瞬间,原地的读书人不见了。 跃起而出现在树上的是一只火红赤色狐狸。 颇像是志怪故事中才会出现的狐妖,不过通常来讲,这些狐妖应当会迷惑过路的书生,再将他们从物理意义上地拆吞入腹。 总而言之,这样的狐妖,好像不应该颠倒地化作读书人,之后还又化为原形,再对着辛禾雪摆尾乞怜。 掌心下的触感,湿漉漉而温热,狐狸谄媚地向着辛禾雪示好,“恩公,我可算找到你了。” 因着辛禾雪见了他的原形,还是十分陌生的样子,狐妖只好说道:“恩公,那日你在江州许寿村,将我从打猎的山户手中救下来,你全忘记了?” 狐狸面目愤然,“一定是那个太初寺的秃驴!我路上听闻了小妖说那个什么渡之大师挟持着锦鲤妖上京,我一下就想到了你,必然是那个死秃驴害得恩公你将我忘了!” 辛禾雪静静地听他述说着。 听完了才知道当日斗胜了李乐山的雄鸡的,正是眼前这当初经由他使用障眼法变作雄鸡模样的狐狸。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21节 辛禾雪:“原是如此。” 这么一说来,这狐狸的灵识还是由他所点开。 他倒没想到,大澄竟然如此之小,他们全在京城碰上了面。 江州,长金县,许寿村。 周姓的乡贡。 目标范围缩小得不能再小,已经非常精确了。 辛禾雪目光投落到亮着烛火的书房窗户。 他问狐狸,“你怎么会在此处?” 狐狸耷拉了一下耳朵,夹着尾巴道:“恩公,我听你的话,没有做伤人之事。” 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辛禾雪淡淡瞥向他。 狐狸缩了缩脖子,“当真没有!当时我才找到目标,还未来得及现形动手,那书生在山道上,一脚踏空了山石,骨碌碌地就滚落山崖了。我这才捡了他的行囊,伪装成他的模样上京。” “此人是礼部侍郎的远房子侄,许州的生员,前来赴春闱……” 辛禾雪忽而道:“噤声。” 狐狸立即收了声音。 前院书房的大门一开,年登花甲的礼部侍郎从书房中走出来,家僮搀着他,又转身给书房落了锁。 辛禾雪留意了一眼礼部侍郎的脸色,锦鲤妖的能力让他可以判断出此人看着身子骨还硬朗,实际上周身弥漫着大渐弥留之气。 有命不久矣的征兆。 他错落视线,在家僮搀着礼部侍郎离去之后,辛禾雪指使狐狸道:“你可有办法进入书房?” 狐狸点头如捣蒜。 辛禾雪:“你去帮我……将江州长金县许寿村一个周姓书生的录册文书找出来,交给我。” 狐狸领了命,从树上一跃而下。 不久,书房里响起一阵细碎的翻找之声。 狐狸终于找到了辛禾雪所说的东西。 兴冲冲地跑出来。 树上却是空无一人,夜风吹过,树影婆娑而寂寥。 ……… 辛禾雪抵着额角,脑袋尚且有些昏沉地醒来。 入目是简朴的卧房,没有过多奢华的家居用具,一床一榻,一桌一椅,一香案。 唯一说得上是复杂的,仅仅有架子床纱帐上锦绣的莲花。 一身金红袈裟的僧人,垂目望着他,面目沉静如水。 辛禾雪发觉自己的左踝又被镯子拘住了。 这玉镯子甚至串有细细的金链,另一端扣在架子床尾的云头门围。 辛禾雪在想的时候,下意识地用上了又字。 他之前就给渡之用这种玉镯子扣住过脚踝? 辛禾雪已经猜出了眼前僧人的身份,“你锁着我做什么?” 渡之静默片刻,认真而缓声道:“……情趣。” 辛禾雪:? 出家人还懂这个? 辛禾雪细细挑眉,“你不是出家人?竟然知道这个,是意欲犯色戒?” 渡之抿直唇线。 他从卜卦师那里得到了对于迷津的指点,渡之指向床头的书卷,“书上讲的。” 辛禾雪顺着他的指向,看向了旁边合起的书。 他随手地翻开两页,立即被淫靡的图画与文字刺到了眼睛,索性将书一丢,甩到渡之脸上。 相比捂起小猫耳朵,更加无力的事情出现了。 k只好解释:“……你翻开得太快,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屏蔽画面的处理。” 辛禾雪:“……” 他深吸一口气。 渡之奇怪于他的反应,“你不喜欢吗?可是……” 那个算命的卜卦师说,青年不肯回心转意,只同别人行快活事,都是因为他太无趣了。 因而叫他多加学习,还卖给他这本书。 渡之态度诚恳道:“我已经知悉并且背熟了。” 辛禾雪不想听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想到礼部侍郎府中等待他取走文书的狐狸,窗外月色已然三更天了,他只想快刀斩乱麻地解决眼前棘手的情况。 他清洗过记忆,即使对方爱意值一百,辛禾雪也不了解眼前这个僧人的秉性。 不过既然是修行中人,忌惮的事情不外乎清规戒律。 辛禾雪倚着床头,轻讽地笑了笑,眼中漫不经意,“圣僧,你与我说这些能说明什么?” “你都尚且元阳未泄……” 辛禾雪能够闻到清净的沉香木气味,来自于渡之胸前佩戴的深褐沉香木佛珠串。 足背肤色霜白,甲型圆润,透露着淡粉肉色。 足尖轻轻拨撩过渡之胸膛前那串沉香木佛珠,大颗佛珠的珠串碰撞之声厚实,而脚踝处细细的两只晴水绿玉镯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辛禾雪垂落眼睫,视线所至,足底所到。 他弯起眼睛,踩了一踩,“既然如此,圣僧还是先破色戒罢。” 辛禾雪训令:“现在,自渎给我看。” 第78章 失忆(33) 皎洁的月色澄辉千里,淡色夜空寂寥,院外树影婆娑。 辛禾雪猜测这里应该是渡之作为太初寺少卿的宅邸。 即使是在自己家中,深夜无人,但卧房内光是纱帐就绣着圣物莲花纹,更遑论可能供奉在宅邸各个方位的佛像。 渡之…… 辛禾雪唇边扬起些微弧度。 这位太初寺少卿,所谓国僧的亲传弟子,敢按照他的要求做吗? 渡之站立在原地,他的瞳色生来相较于常人漆黑,如浸深潭的眼睛当中一片寂静,看不清楚。 金红袈裟无声绷起了结实肩背的线条,仿佛正在隐忍着什么情绪。 辛禾雪秀眉挑起,“破色戒不是这么简单的,圣僧,你可是怕了?” 在辛禾雪以为渡之会知难而退的时候,他却投诸视线与辛禾雪相望。 “好。” 辛禾雪唇边即将得胜的笑意凝结住了,他甚至发觉渡之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许的失望,夹杂着期冀,问辛禾雪:“只有这样吗?” 渡之拾起方才辛禾雪砸向他之后掉落在地的书卷,展开最前方的几页纸,内容多是文字说明,没有图画。 渡之:“按照书上,两个人快活的时候,前戏应当亲吻、抚摸和扩……” 辛禾雪:“闭嘴。” 渡之听话地噤声,神色仍旧是古井无波的平静,甚至像是进行辩经一般的认真。 他仿佛完全没有理解书上的文字内容是什么意思,只是将它们复述出来,准备教条地严格遵守。 这算是哪门子圣僧? 辛禾雪质疑:“你想怎么样?” 渡之沉默了几瞬,视线落在辛禾雪的额心、鼻尖、耳垂,然后是唇瓣,又避开视线,“想……吻你。” 辛禾雪攥住了锦衾旁的靠枕,可惜是个软枕,他再寻找哪些有杀伤力的物什可以砸昏这个浑和尚。 不过,渡之的下一句话,又叫他暂且歇了把人砸晕再去找狐妖的心思。 渡之:“你要找周山恒,无需托付旁人,何况是一只狡猾狐妖。” 周山恒? 辛禾雪终于认真看向渡之。 看来渡之了解他和周山恒之间的事情。 辛禾雪倒是发现另一件事,“既然你说他是狡猾狐妖,那你为何不杀他?” “那狐妖身上暂未背负业障。”渡之道,说出更重要的原因,“何况……我看你同他的交情好。” 那就是看在狐妖是辛禾雪朋友的份上,饶过了一命。 辛禾雪仿佛是第一天认识渡之。 严格来说,他确实是在洗去记忆之后第一次和渡之见面,但对方的言行观念和传闻中的太初寺高僧大相径庭。 用通俗的语言形容,太初寺就是直属皇家的大澄捉妖机构,职责就是保天子脚下一方平安,维护大澄的统治免受妖邪侵扰,既然是妖邪,那就不会分辨好妖坏妖,只要是妖怪,那么尽是邪物,都需要就地屠灭,送向往生,亦或是棘手无法屠灭的,也会押送到安宁塔度化。 渡之作为太初寺少卿,竟然也会在佛家法理之外行事,逾规越矩?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22节 渡之一直在观察辛禾雪的神色,或许是担心辛禾雪不信任,他倾身向前,神态诚恳地说:“你非要找他,我也可以……做小。” ^ ^??? 小猫脑袋满头问号。 就连系统k也对目标人物的话语叹为观止。 辛禾雪终于忍不住问:“谁教你的?” 渡之听话地翻开那本书卷,果真又是在前几页,上方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指出来,给辛禾雪看,静默之后问:“有什么,不对吗?” 辛禾雪一目十行地扫过。 竟然还有教人如何第三者上位,争得宠妾灭妻的内容。 这种书不应该列为禁书吗? 辛禾雪扯过来,书卷的署名是佚名。 他再看了如今的渡之一眼,果真是害人不浅。 辛禾雪不想问渡之到底理解了多少,因为对方一定会回答自己已经知悉并且熟背了。 想到方才惊鸿一瞥书卷上那些非同寻常的图画,以及看起来人体完全不可能摆出来的幅度姿势。 他干脆揪着渡之的交领,反手将渡之抵到床头,动作一拉一扯,推转之间,攻守之势已经转换。 辛禾雪消闲地坐到月光照落的桌上,他交叠起长腿,那卷书籍就在他的膝头。 “刺啦”的扎耳之声,辛禾雪已经将其撕扯成两半。 他悠悠道:“上面的内容都是错的,把它忘记。” 渡之望向从辛禾雪膝头坠落在地的残卷,神色犹疑:“可是……” 他好像对书上的内容深信不疑。 辛禾雪觉得这个和尚的脑子一定是缺了什么筋。 他问:“你信这个佚名,还是相信我?” 渡之抬首,没有丝毫犹豫:“我信你。” 看起来比臭蛇还要好拿捏得多。 辛禾雪纤长眼睫垂落的同时,月光照入室内,他的足底恰恰落下阴影,踏在袈裟袍服那薄厚布料交叠之处。 微微弯起眼睛,足底前跖区缓慢地碾了碾,“大师,你觉得感觉如何?” 居然…… 没有亲吻。 渡之的眸底低落得沉了下来,但身体的本能反应依旧很诚实,他只能道:“……快活。” 【渡之虐心值+5】 辛禾雪眉心蹙起,疑心这个提醒是不是系统播报的时候出现了程序错误。 辛禾雪:【他看起来都快要爽死了,还虐心?】 k没有给出回答,既然没有程序报错,就说明一切都在正常地进行着。 辛禾雪浅浅抿起唇。 那岂不是…… 可以借机继续刷数值。 在月亮坠入云层之间时,冬雪又起,绵绵密密如扯絮一般,盖地而来。 夜风过窗,撩动垂落的纱帐,从烛火光辉当中,融融地透出身形。 青年骑坐在男人腰腹间,长发柔软地散落在肩头,雪色薄衣贴在隽美的脊背线条上,像是烛火下的一捧新霜。 侧影唇形微动,说话声细腻如同呢喃,探出去的手指勾动了那串沉香木佛珠。 来自身下人的一截手腕遒劲有力,蓦然搭上去,牢牢扣住了窄瘦腰肢。 ……… 渡之果真拿出了甘心做小的气度。 他带辛禾雪参加了门下省左补阙在宅邸举行的筵席。 左补阙在大澄虽说仅仅是从七品上的官职,但掌供奉讽谏,不仅需要对皇帝进行规谏,还能举荐人才。 这场筵席,除却达官贵人会在场,州县举荐上来的贡生也可以向门房请示参与。 对于这些奔忙于干谒的年轻举子来说,这样达官贵人云集的宴会场合,实在是呈送行卷的上佳时机,因而可想而知的是,周山恒会在场。 只是辛禾雪被拘在渡之身侧,由于下了禁制的原因,仅仅能够在渡之身边十米为半径的范围内活动。 况且禁制还隐没了身形,这样旁人也见不到他。 辛禾雪用心音同渡之咬耳朵,“你不是说带我见周山恒?” 渡之薄唇抿紧成一道绷直的线。 他正在同举办筵席的左补阙对弈,两人正相对坐在石亭中,身前是黑白二子的棋盘,旁侧是假山池塘,游鱼自在。 渡之同样以心音答复辛禾雪,“你会见到他。” 只是说见到,却没说接触。 辛禾雪微微眯眼,睫毛如鸽羽,顺至眼尾却夹杂着些危险的意味。 这秃驴竟然还学会了文字游戏。 左补阙与渡之虽说是官场同僚,但太初寺的定位特殊,即使是身居副手的太初寺少卿,也常常奔走与乡野之下,并不像寻常的朝廷官员日日进入宫殿进行朝会,因此两人不常在朝堂上碰面。 左补阙一边对弈,一边寻找话题,“大人行走四郊,可曾听闻今年震动朝野上下的许州灭门案?” 渡之眼中沉静如水,手指拈起一颗玉质的黑子,无声地落在棋形的眼位,“未曾。” 这些与妖无关的纠葛,渡之了解甚少。 左补阙皱眉,十分伤脑筋似的瞧着棋盘。 渡之下棋的路数和本人一样,不显山露水,棋势也并不锋锐,稳扎稳打,布局严谨,如今已经占了三角,隐约呈现出合围之势。 他只好先同渡之说故事,“那许州灭门案,原是一位乡绅老爷夺人妻子,那妻子的丈夫原本传言中在北疆战死沙场,结果实际未死,数年后从边疆归来,听闻自己的妻子已经遭人作践,郁郁而死,丈夫只身屠灭了老乡绅满门十口人。” “老乡绅贪色过甚,落得尸骨无存,而丈夫仇恨蒙眼,最后自己也囿于牢狱,秋后问斩。” 渡之的情绪没有波动,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左补阙可以继续落子。 左补阙说了一通故事,见渡之反响平平,落子后讪讪笑道:“妖鬼之事,老夫不了解,而大人几乎日日同他们打交道。那么,大人觉得,究竟是人更可怕,还是妖物更可怕?” 渡之沉吟片刻,身形却突然有些僵直。 柔软的手带着他,黑子落在了原本容易遗漏的破绽之处。 左补阙遗憾道:“大人的棋艺了得,恐怕只有棋中圣手,丰崖先生可以和你对弈了。” 渡之没有闲暇在意左补阙的奉承话。 怀中拥入了温腻如软玉的身躯,青年坐在他的腿间,呵气洒在耳旁与脖颈,“大人怎么不回答?究竟是人更可怕,还是妖更可怕?” 指腹按在了渡之的喉结致命之处。 渡之眼底闪了闪,对面的左补阙并未发觉他的异常,只听见渡之平声静气地评论方才的故事,“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欲念对于人,就犹如愚昧之人拿着火炬,逆风而行,不放下火炬,则必有烧手的祸患。 左补阙还未说话。 怀中的青年却是坐得更加贴紧了,渡之的喉结在对方指腹按压时滚动了两下。 辛禾雪重述了渡之的话,手指转而无声拨弄过渡之的那串佛珠,“大人,如今可觉得烧手焚身?” “昨夜你这佛珠硌着我腰后的印子,尚未消散呢。” 当然不只腰后的印子,辛禾雪昨夜花了不少力气忽悠这个和尚,大腿根摩擦得破了点皮。 辛禾雪笑眼看向对方,有意地撑手按了一按。 渡之额际隐隐沁汗,身体本能反应的产生过于失礼,也不合时宜。 终于,他在和辛禾雪的对弈中败下阵来,心音答复:“你去找他吧。” 渡之抿唇,“筵席结束后我在月洞门等候你。” 辛禾雪既然得胜,禁制即将失效,他就轻飘飘地离开了。 没有亲吻。 渡之低垂视线。 【渡之虐心值+10】 ……… 辛禾雪在穿越假山回廊之后,终于显出了身形。 他在连廊外碰见了狐妖。 如今对方正是顶着生员的身份前来干谒行卷。 “恩公!”狐妖恳切地上前来,“我都发觉了,肯定是那个太初寺的秃驴挟持你!我已经为你找到了那个周姓书生,周山恒!” 辛禾雪垂眸,他撩起的衣摆之下,脚踝处还拘束着新的寻踪镯。 “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够帮我摆脱?” 狐妖犹豫了一阵,“有倒是有……” 他在包袱中翻找了片刻,终于找到那颗药丸。 辛禾雪担心渡之忽而又反悔,或者觉察出不对劲来,情急之下,未曾听完狐妖的话,已经接过传来的药丸吃下。 倒是入口即化。 原地生出白云般,白雾汇聚,又“嘭”地一声散开。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23节 寻踪镯叮叮当当地掉落在石板上,碰撞而转悠了两圈才彻底停下。 同它一起落下的,还有一地的衣衫,堆堆叠叠。 一地交叠衣衫当中,鼓起一个小包,小幅度攒动地挤出来。 雪色小脸绷着,静静凝视狐妖。 相顾无言。 辛禾雪:“……你下次可以将副作用说快些。” 狐妖点头:“噢、噢噢。” 恩公…… 恩公还没他巴掌大呢…… 第79章 失忆(34) 辛禾雪变小了。 好在只是从体积比例的意义上缩水。 难怪那狐妖将药丸递给他的时候,欲言又止,原来直接摆脱这寻踪镯的方法就是缩小到所有外物都佩戴不上。 辛禾雪正要从一堆衣物里挣脱出来,结果这狐妖直接吓得变成原形,“恩公!使不得!使不得!” 赤条条的恩公怎么能叫人看见呢?! 狐狸的吻部衔起衣衫的四个角往中间扯,好像是想把缩小版的辛禾雪裹起来,裹得严严实实。 辛禾雪:“……” 狐狸湿漉漉的黑色鼻头一拱,本来是想要推动衣物,包得更规整些,结果好心办坏事,一拱就把辛禾雪拱倒了。 它甚至还尚未发觉,只是将所有衣物裹成一团,叼着走。 原地只余下那两只细细的寻踪镯,被它反脚踢进了假山与竹丛底下的花草当中,这样旁人路过石径,也难以一眼发觉草叶深处的镯子。 “恩公,你要去哪?你现在就要去找那个周山恒吗?” 布料堆叠,本来就是冬日里更厚实的衣物,不似夏日里的轻薄,在里头憋闷不透气,辛禾雪闷声说话叫狐妖放下,它也听不见。 辛禾雪只好附着衣衫往上攀爬。 赤色红毛狐狸忽然四足停顿在原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都向中央的鼻头聚焦,原来是它黑色鼻头攀着一个小人。 衣装整齐,素色缎面交领袍,外罩着对襟鹤氅,宽袖缥缈。 小人正趴在它鼻尖,冷静地看着它。 妖当然可以自己幻化衣装,消耗点灵气罢了。 赤色红毛狐狸眨了眨眼,眼中有些遗憾地将恩公放下,“我、我一时情急忘记了……” 它还想着给恩公缝一身漂亮衣衫,展现自己高超的针线活技巧,提高求偶的成功几率。 辛禾雪淡声命令:“把我的衣衫都放下。” 狐狸只能松口。 恩公…… 恩公的衣衫也香香的,像是残雪枝头梅花的冷香。 狐狸掩饰不住心思,鼻头嗅了嗅空气,捕捉到那点儿冷香之后,忍不住舔舐了一下唇。 辛禾雪未曾留意它的动作,把所有的衣衫纳入储物袋之后,一同存放进入丹心,以保证不会在外留下任何痕迹。 狐狸揣测:“恩公,你要去寻周山恒吗?我从礼部侍郎书房里翻找出来的春闱考生录册,只有此人既姓周,又是从江州长金县许寿村出身。” 狐狸有点酸气,看来世间的妖怪都偏爱吃书生,不过没关系,“恩公,你若是喜欢这个书生,我去替你将他烹饪一番,恩公喜好什么口味?咸甜酸辣?” 书生的血肉可是大补。 有的妖怪喜欢原汁原味,直接吞噬,但狐妖觉得自己的恩公是这样谪仙般的人物,寻常的方法不经过处理,未免太过血腥。 他好好将这书生烹饪了,恩公一定会知晓他厨艺了得! 又能够增添求偶的成功几率了。 辛禾雪:“……” 他招招手,狐狸垂首下来,辛禾雪趴到厚绒绒狐狸毛当中,敲了一敲狐狸的脑袋。 “莫要伤他。” “周山恒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此番是前来报恩,不是害命。” 因为自己也不了解细节,所以辛禾雪只是非常粗略地讲了讲,有关于周山恒在旱灾救了他的事情。 狐狸神色变了又变。 发觉自己求偶好似提前宣告失败了。 ……… 左补阙虽然官职在京官当中算不得高,但是由于职责,常常要向皇帝讽谏,当朝的皇帝不是个昏庸的,十分宠信这位历经两朝的言官。 因此御赐的家宅相当敞大,除却后方的起居生活区域,内里近乎还包含了一个小园林。 亭台楼阁,花鸟鱼池,假山攀柏,一应俱有,池塘连通江河水,大得能够放舟清游,夏日里还能摇船采莲,碧水楼阁之间用回环的临水长廊连接起来。 歇山顶凉亭游人凭栏冬钓,硬山卷棚顶的亭前亦有人闲聚斗巧。 狐狸的原形不大,灵巧矫捷,驮着辛禾雪避开行人奔向方才见到的书生所在。 视野里出现目标的时候,狐妖重新幻化成人形。 看似擦肩而过,辛禾雪已经轻轻巧巧地藏身在周山恒颈后。 冬日的服装宽厚,周山恒只感到身侧有人带起凉风走过,并未发觉异常。 辛禾雪观察了一阵情形,发觉这方凉亭里的几名读书人,目的都是来向他们口中的“王大人”干谒行卷。 每个州仅仅那么两三名乡贡被选拔举荐上京,加上出身官学的生员,整个大澄准备春闱的举子有一千八百余人,最后录的进士却往往仅有二三十名,竞争激烈的情况下,官方认可的行卷成了必然的道路。 通过拜访那些能接触到的达官贵人,呈送上载录自己诗文的行卷,若是得到了认可,贵人或许会引荐到春闱主考官礼部侍郎眼前,又或者是提上那么几句,就能够在春闱前让主考官对名姓有个印象。 届时即便春闱临场失利,曾经的行卷就展现过诗文方面的才华,主考官兴许会看在此份上,仍旧题名金榜;若是春闱也发挥得优异,在同等水平的进士里,更容易被点为榜首。 王大人看来就是这场筵席之间可以引荐人才的伯乐之一了。 狐妖比周山恒先一步进入亭中,才报上名姓,那王大人却像是早已认得他,笑呵呵的很是和气,“你就是李侍郎的侄儿吧?” 虽说只是远房子侄的关系,但确实是礼部侍郎的后辈亲戚。 狐妖还未奉上行卷,王大人已经同他一通寒暄,最后收尾道:“不过你既然是李侍郎的子侄亲戚,又参加春闱,那么这次的会试想必应当是安排吏部的考功员外郎来主持了。老朽会看过你的诗文,再参详引荐。” 狐妖将行卷呈上,再客气地行礼离开。 至于后面来的周山恒还有两名衣着相差无几,瞧起来便是穷乡贡的读书人,则没有得到王大人的好面色了。 每逢会试前两个月,干谒行卷的年轻人太多,王大人也因为求荐的人太多而搞得不胜其烦。 没有亲手接过几名读书人的行卷,而是直接叫随行的家僮拿过来后,随意瞟了两眼文辞,摆摆手,“放入苦海书箱吧,我之后再阅。” 他这般说话却是暗含实意的。 由家僮进行携带的书箱既然名叫苦海,苦海无边,对这些举子而言,是什么意思不言而明。 所谓之后再阅多半也是推脱之词,对于这些繁杂的行卷,是否纳卷,是否帮忙美言,主动权皆把握在达官贵人的手中,想看便看,不愿意看也无法强求。 因此,干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早有这个认知,辛苦写出来的作品被旁人如此轻慢地看待,年轻的乡贡们还是流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周山恒倒是面无异色,平静而礼数周全地躬身拜别了王大人。 辛禾雪不知道他是荣辱不惊,还是碰壁多次已经习惯了的缘故。 回去的路上,京城景象繁华,不似寻常乡县入冬后的萧条风景,门楼处夹道有大小雪狮子,御街两旁的城楼上还以金铃彩缕为饰,各作雪花、雪山、雪灯形状,张灯结彩。 今日雪停,长街上熙来攘往,马咽车阗。 待周山恒从左补阙的宅邸里出来,远离了好一段距离,辛禾雪才在他颈后唤道:“周山恒。” 周山恒还以为自己幻听,抬首望向人群,却未见到日思夜想的身影。 辛禾雪从狐狸那里知晓了周山恒大致的信息,想起这个穷书生小字子越。 于是试探地唤:“子越哥哥?” 周山恒蓦然停驻在原地,视线往返晃向四周,仍旧没见到人,急得直接出声问:“禾雪,是你吗?” 长街上,周山恒身旁走过的几个人回首,目光异样地看着这个人向空气问话。 辛禾雪瞧着这人呆样,忽而起了坏心。 “看左边。” 周山恒期盼地向左方看,没有见到人影,他焦急往前两步就要走入了川流的车水马龙之中,又被声音悠悠地叫回。 辛禾雪提醒道:“走过了,后退。” 又轻笑一声:“看右边。” 周山恒循着他的话语往右方寻人,这条长街的人流说多不多,少也不算少,他视线搜寻,却也只看见了陌生面孔和右边街头的商铺酒楼。 “看上边。” 周山恒甚至在辛禾雪话音未落的时候,就想到要往酒楼二层的包间窗户看去。 他在原地怔怔地抬首,还是没有见到辛禾雪。 有些慌张,“禾雪,你在哪?” 辛禾雪不急不缓,笑道:“笨得你。我何时说我是在左边、右边、上边了?” 周山恒还没反应过来,他脑袋乱得像是狸奴玩过的线团,“那、那为何叫我看各个方位?” 辛禾雪气定神闲地瞧着人干着急,“我看看你是否还听我的话。”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24节 “我听话的。”周山恒下意识按了按胸膛前的位置,在交领袍服之中,贴里的内袋存放了当初的红线,“从土寨一别,我一直在找你,在等你。” “好了,我如今就在你背上。”辛禾雪逗够了,安抚他道,“你先带我回你落脚的邸舍,我再同你说。” 他在周山恒脖子后下方攀着,棉袍布料厚实,颜色不起眼,因此也未曾有过路者觉察到有个小人。 倒是长街门楼脚下支摊子的卜卦师观察了全部过程。 一边摇摇头,一边啧啧作声,“年轻人,真是被耍得和狗一样团团转了。” 有一高大男子过来,剑眉凤目,轮廓峻深,长着一副好相貌,然而面色稍显得阴鸷。 丢了一个钱袋子,落在卜卦师的摊位上,发出的声音有沉甸甸的敦实感。 长须霜白的老者眼中发光,拿过钱袋子,问道:“算什么?” “算什么?”男子挑眉,双手重重撑在摊桌上,一字一顿地道,“算姻缘。” 冬风吹来,老者闻到了,从这位客人身上散发而出的血腥气味。 他神色一变。 恨真扯起薄唇,皮笑肉不笑,“再算一算,那个穷书生寿数还有多少,死期在何日。” 第80章 失忆(35) 视野里远处尽头出现了京城外城高大的城门,粉白涂色的墙壁和朱红的城门高高耸立,地处有些偏僻,但因为是出入京城的交通关要,所以人烟并不稀少,门庭若市,出入者络绎不绝,继踵而至。 辛禾雪此前走到过这边街巷,是和那个叫任轲的书生一边走路一边交谈,最后行至了任轲落脚的邸舍。 他还托付了任轲,请人帮忙留意邸舍中是否有落脚的周姓乡贡。 因为给出的信息很少,只知道姓氏,任轲当时估计也没立即反应过来,想到辛禾雪要找的人正是同一间邸舍的周山恒。 周山恒进入邸舍的时候,任轲正顺着木梯从二楼下来,辛禾雪担心擦肩而过的时候,自己会让人瞧见,因此谨慎地埋入了周山恒棉絮袍服的衣领当中,却不慎脚踩空了衣料,滑了一滑,才重新踩着人的后脊,攀好了衣领一角,于是就这么挂着夹在了外罩的袍服与贴身里衣当中。 没有隔着厚实的袍服,周山恒终于觉察到里衣贴着后脊处的小动静。 他意识到辛禾雪就在那儿,在任轲走过的时候,身形也更加板正了些。 却被任轲误以为是今日的干谒顺利,因此一副踔厉风发的状态。 任轲贺喜道:“周兄,今日可是拜谒的大人纳卷了?” 周山恒摇摇首,“未曾。王大人事务繁忙,恐怕无暇观阅。” 他心中念着背上的辛禾雪,只和任轲打了这么一声招呼,就步履匆匆地上了楼。 任轲本来还挂念辛禾雪托付他找人的事情,结果周山恒走得这么快,他连什么话都来不及说。 周山恒一回到房中,便将门窗都谨慎地关好了,防止旁人见到这非同寻常的一幕。 辛禾雪才从他背上跃下。 周山恒见他小小一只模样,从高处跳下来,心中惊了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接,“当心!” 结果辛禾雪轻飘飘地就落脚到方桌上,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子越哥哥,你莫不是关心则乱,还是笨得连我是妖也忘了?” 周山恒惭愧地低头,“我竟没有反应过来。” “无事。”辛禾雪弯一弯眸,“我知晓你是关心我。” 周山恒一路上绷着的肩背也放松下来,但神情中还带着忧虑,“禾雪,你之前去了何处?可是有太初寺的僧人对你不利?” 辛禾雪眼睫垂覆,纤长浓密颤了一颤,“子越哥哥,我倒不是故意不来寻你。只是京城是天子脚下,我确实需得避着太初寺的僧者与天师走。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辛禾雪将自己的族群往往会以七日为限清洗一次记忆的限制告知周山恒。 周山恒坐到桌前的椅子,“原是如此……” 想必辛禾雪再次找到他,废了许多的功夫。 在辛禾雪要求下,周山恒将此前两人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包括在土寨中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原本是打算粗略跳过,只不过辛禾雪叫他务必将细节也讲得清楚。 辛禾雪蹙起眉心,“那你受伤的眼睛可还疼吗?” 周山恒怔了一怔,回答:“你当初为我治疗,如今已经大好了。” 辛禾雪只对他招了一招手,“凑前一些,让我看看。” 周山恒被小小的锦鲤妖揪着衣领口,低头前倾,眼中倒映的景象被辛禾雪占满了。 辛禾雪捧着对方颊侧,踮起脚来吹了一吹气。 轻轻柔柔的风吹一吹,好像能掀起周山恒眼中墨色的波澜,涟漪一直荡到心尖去。 直到他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青年。 辛禾雪安慰:“不疼了。” 从胸腔中传出的力道,是鼓动的心跳。 周山恒耳根红了红,坐直后扯开话题,“禾雪,你这般模样,要维持到几时?可对身体有害?” “至少要七日,我当时急于从太初寺僧人的手中脱逃,因此食了一个缩小的药丸。” 那狐狸是如此同他说的,效果大约得维持个七日,但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副作用。 辛禾雪站在方桌上,好像还没有旁边用以横放毛笔的山形笔架高,黑檀毛笔正悬在另一边桌沿的笔挂上,山形笔架如今空置着,辛禾雪懒懒地倚靠着,即使是小小人的模样,依旧能够看清眉眼有多细致昳丽,如同远山聚,秋水横。 直到周山恒将此前的事情交代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辛禾雪端坐在四脚马蹄足的方桌上,周山恒下楼用饭前说结束后给他带些食物上来,被辛禾雪以妖物不食五谷的理由拒绝了。 辛禾雪说:“你同我端盆热水上来洗漱就好了。” 周山恒点点头。 邸舍一早一晚会给客人提供两餐简单的饭食,这包含在落脚住宿交给掌柜的食宿费当中,中午的一餐则由客人自己解决,或者是借用邸舍的灶间,或者是出外在饼店茶肆下馆子。 烟竹南邸舍的食宿费用不高,饭食自然不能说多好,只是家常菜饱腹而已。 周山恒从一楼提了一个汤瓶上来,里头灌的都是热水,他又另外提了一个装冷水的执壶。 本来想要直接抱一盆温水上去,但是想到辛禾雪如今的身量,水盆显得成了庞然巨物,恐怕有淹没的风险。 咕嘟嘟的水声。 热水与冷水分别从细口注入茶杯当中,在辛禾雪探了探温度后,“可以了。” 周山恒才放下热汤瓶和冷执壶。 他神态有些局促,将自己桌上摆放的砚屏挪过来,那小型屏风原本是用来防止风将砚台墨汁吹干的,但如今给辛禾雪遮挡倒也合适。 周山恒坐到床边,手中握着的书卷都要紧张得攥皱了,头也不敢抬,老实巴交地盯着书看,“你洗吧,有什么事情再唤我。” 那宽口深底的茶杯不算很大,给辛禾雪做浴桶倒是合适了。 周山恒只能听闻隐约的水声,他的头更低了,就差埋进书卷当中,后来听闻有人语,还以为是幻觉。 辛禾雪唤他,“子越哥哥?” 周山恒如梦初醒,“怎么了?” 隔着砚屏,辛禾雪的声音模糊一些,“这水有些凉了,能帮我换一换吗?” 茶杯容水量不大,窗外是化雪的冬夜,温度低,茶杯中的水变凉也就是不到半炷香的事情。 周山恒有些束手无策,思来想去,“那我隔着屏风,用勺子将杯中冷水舀出来,再将热水灌入进去,这样可好? ” 辛禾雪答应了,他便让辛禾雪留神避开伸入茶杯的木勺。 周山恒隔着砚屏,视线落在入户照入地板的月色上,不敢往屏风后看一眼,因此仅仅凭着记忆使木勺探入茶杯当中。 顺利地舀起一勺的水,周山恒松了一口气。 拿出来的时候,却见勺中浴汤水,盈盈晃荡,盛着一只雪白鲤鱼儿。 小小的,正好占据了木勺中央,像是白色圆鼓鼓元宵一般。 周山恒蓦然顿住了。 元宵鱼儿在水中,朝他吐了个泡泡。 ……… 等到周山恒到楼下解决完洗漱的事情,已经是人定时分。 他桌前点着的一豆烛火,借着月辉温书,再磨墨打算重新抄录一份行卷。 眼睛的伤势几乎全恢复如初了,但是夜里这样借着昏暗的火烛,眼睛还是不由得疲惫。 周山恒揉了揉干涩的眼。 这时候没有复印,行卷留着原本,抄录本送出去之后,下次干谒前又要再抄录一份,数十首诗,又另外有文章,总之抄录起来工作量也相当大。 辛禾雪在一旁的床头看着他,“需要我帮忙吗?” 周山恒一怔,摇摇首,“我会不会吵着你了?我夜里睡得迟一些,你可困了?” 辛禾雪身形灵巧地从床头跃到桌案上,又攀附在周山恒肩膀。 空气中飞舞起莹莹微光,仿佛神仙术法,点点荧光缠绕在黑檀毛笔上,毛笔无人握而自动,挥毫泼墨,笔势如走游龙,模仿着周山恒的字迹很快满满当当地将行卷内容重新抄录出一番。 “好了。”辛禾雪拍了拍周山恒的肩膀,“睡吧。” 夜里睡眠的时候,辛禾雪就靠在周山恒的肩膀与脖颈之处,靠近颈窝,倒也好取暖。 周山恒半分也不敢动,生怕轻易翻身时会压到辛禾雪,因此睡姿格外规矩地直挺挺躺在床铺上,一夜都未曾翻身。 周山恒白日里多数时候要出门拜谒,辛禾雪以这样小的身量,忧心出什么意外,所以只在邸舍的房中等候周山恒回来。 好在邸舍的客房每日里只在上午有一个小厮前来洒扫,除此之外,也不会再有旁人前来。 辛禾雪倒是觉得奇怪,虽说他是挣脱了寻踪镯的限制,但渡之肯定也能猜想到除却去找周山恒,不会再去旁的地方,可接连这几日,邸舍白天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无。 渡之没有前来寻他,他反而觉得有些异常。 前来寻他的狐妖提到,渡之前两日被召回了太初寺,之后又匆匆离开了京城,兴许是领了国僧了意的命令。 狐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为何,今年自从年初地龙动后,各地的妖鬼祸患格外频繁。” 他一个狐妖,说着妖患频繁,听起来还有种怪异感。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25节 辛禾雪也觉得当前的情况奇怪,但是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直到傍晚周山恒才回来,等到洗漱一类的杂事解决了,辛禾雪躺在枕上,却没有听见周山恒上床来的动静。 他撑着手肘,望向桌旁,周山恒正在侧对着他,辛禾雪问:“今夜你也要温书到后半夜吗?” 周山恒好像正做事入神,没有听见辛禾雪的声音。 辛禾雪只好从床铺上起来,轻轻巧巧地跃到桌面,“在做什么……?” 一豆火烛下,周山恒正拿着手中的布料飞针走线,辛禾雪瞧了瞧那大氅的比例,总不可能是给周山恒的手指穿的。 做给他的大氅? 辛禾雪上前,周山恒终于瞧见了他,一时间慌乱挑破了大拇指的指腹。 殷殷的一珠鲜血冒出。 他怕沾染弄脏了初具雏形的大氅,急忙放下东西,用另一旁的帕巾卷起,裹住了手指。 辛禾雪迟疑地问:“这是给我缝的?” 周山恒低头,惭愧道:“只是想试试,过几日到了腊月,天气还会更冷。” 他看辛禾雪的衣衫单薄,因此才想着缝制一件夹绒大氅。 辛禾雪上前,拍了拍他被帕巾裹住的指腹,“我看看?” 周山恒缓缓松开了帕子,指腹上的血已经止住了,辛禾雪趴在他大拇指边缘,不稳地摇晃晃,说道:“不必为我忧心。我是妖,只要有灵气就风雪不侵。” 周山恒忧心忡忡:“那若是灵气不足呢?” 他第一次接触妖的灵气这一概念,怕之前辛禾雪为他治疗眼睛,又用术法帮他抄录行卷会消耗过多灵气。 辛禾雪弯了弯眸,眼底闪过狡黠微光,“你没看过志怪故事么?妖怪自然有灵气速成的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子越哥哥,你可愿给我采补?” 周山恒耳根通红,讷讷无言地看了看辛禾雪,又避开视线。 辛禾雪:“……我不是说现在。” 周山恒点了点头,“我自然是愿意的。” 辛禾雪微微倾头,忽而问:“你知道勺童吗?” 周山恒不明白他的用意,还是点点头,“知道。” 志怪故事里出现过,一名国子监学生温书的时候,桌上出现了一个身长两尺多的小鬼,满头细碎光点,有如星星,一闪一闪,一会儿玩砚台,一会儿吹灯烛,捣乱了书生的桌案,叫人不得安宁。 那书生大胆地将小鬼捉住了,却发觉手上的是一柄木勺,上面沾了百余粒粟米粒。 辛禾雪拍了拍他的额心,“那就尽早安睡吧。否则我会将你桌案上的物什都搅得一团糟。” 周山恒躺在床上时,想象了一下画面。 辛禾雪就算是变成捣乱的小鬼,也会是这世上最可怜可爱的米粒勺。 颈窝依偎着柔和温度,周山恒将被子向上拉,掖得严实了些。 “腊月京城有灯会,到时候……” 周山恒放轻声音问着,却发觉辛禾雪好像已经睡着了。 那就等到的白日里再问吧。 ……… 辛禾雪白日在邸舍里待着,闲来无事,在桌案上翻阅书卷。 只是他个子如今太小,踩在书页上阅读,翻页又要跳下来,两只手捧着一页纸翻过去。 窗户没有关严实,一阵剧烈北风吹来,吹得书页哗啦啦响,一页接一页翻过。 辛禾雪直接被风吹得荡起来。 有矫健身影像是鹰隼一般,勾腿抻腰,松开握住窗户上框的手,一跃从外头的严风里闪身进来。 辛禾雪飘荡着落在他手上。 “真小。”恨真啧啧,手心里的小人捧到他竖状蛇瞳前打量,“我好像一口就可以把你闷了。” 辛禾雪不搭他的话,恨真重新将他好端端放到桌上,整个人神经质而焦灼地来回走,最后死死盯着辛禾雪,“你身上都是那个穷书生的气味。” 他好像在真的考虑是不是可以一口闷了辛禾雪,把一整个小人重新舔过一遍。 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一扯旁边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到上面,视线没有离开过辛禾雪身上,竖瞳仿佛锁定猎物,“我之前说过了。” “如果你再来找这个穷书生,我会把你锁到床头,要你整日里睁眼闭眼都是我。” 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后面的词句字眼近乎全被k屏蔽了。 辛禾雪一点也没听清他说什么。 “这不是你的错。”恨真幽幽道,眼中赤红隐隐翻涌,“都是这些穷书生不知羞耻,妄图勾引别人的伴侣。” 他一字一句说着,剑眉骤寒,竖状蛇瞳紧盯着辛禾雪,“不过没关系。你的子越哥哥,很快就会变成死的子越哥哥了。” 恨真说这个称呼的时候,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辛禾雪皱起眉心,听恨真的意思,对方又想要向周山恒下手。 他可能需要先安抚一下这躁郁的狂犬。 辛禾雪:“恨真……哥哥?” 辛禾雪:“你是想听这个吗?” “还是说。”辛禾雪跃至恨真掌心当中,鱼尾轻轻勾了勾恨真的尾指,温凉带着痒意,“你想听我唤你……” 他微微歪头,“相公?” 这个称呼激得恨真头皮发麻,蛇瞳扩散一瞬。 对啊。 辛禾雪的护心鳞片都刻着他的名字。 谁才是辛禾雪的心上人? 这简直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恨真觉得自己已经比那些阿猫阿狗死秃驴穷书生赢了太多了。 他在心中嗤笑那个算命摊子上的卜卦师。 竟然说他被辛禾雪耍得团团转? 他本来就是辛禾雪的狗,围着辛禾雪转,不是很正常吗? 就这,还大师呢。 辛禾雪敏锐地嗅闻到恨真身上的血腥气味,同时地,也觉察到恨真周身的灵气愈加深厚了。 “你受伤了?还是之前的伤势未好全?”辛禾雪心情还不错,“我帮你换药吧。” 恨真薄唇牵起,笑了笑,“好,多谢卿卿。” 有人比恨真更想要周山恒的命,所以他并不急于自己出手,要是他动手了,辛禾雪反而厌弃了他怎么好? 他只需要等待。 第81章 失忆(36) 辛禾雪在邸舍中度过了一段悠然自得的日子,他将周山恒的爱意值刷到了九十六,剩下的再要想刷满,就需要额外的一些契机。 但他如今就这么小小一点,要说做什么大事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并不着急,平日里只是在邸舍的客房中赏雪喝茶,亦或是翻阅周山恒竹笈里的书籍。 偶尔会出门去,也有自己的目的地,因着使用了一些伪装的小术法,所以也未曾使人发觉。 他从那天帮恨真给伤势换药之后,恨真就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兴许有什么事情要做。 辛禾雪能够觉察到对方身上愈加浓重的血腥气,不仅仅是源自于恨真的伤口,更多的是沾染在体肤或者衣衫上,即使清洗过后还是能闻到的、来自其他妖鬼的鲜血—— 恨真的实力在壮大。 他背负的业障已经集聚起来,到了同为妖族的辛禾雪已经能够直接感知到的程度。 恨真没提,他也没有问。 但是按照辛禾雪对恨真的了解,如果是什么好事情,这只狂犬估计恨不得摆着尾巴一天在他耳旁邀功八百遍,如今现在这样的反应,凭借敏锐的直觉,辛禾雪认为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好似嗅到了空气中在风雨欲来时才会有的潮冷气息。 只不过辛禾雪现在还无从得知,只能稍微留一个心眼。 他托狐妖帮他带来了一副围棋,黑白石质的棋子。 在周山恒回来的时候,辛禾雪已经摆好了棋盘。 如今正坐在棋盘上,穿着的正是他前夜缝制的绒毛大氅,略显瘦削的下颌让雪白毛领暖融融地拥着,身旁茶汤袅袅缭缭,模糊美人面。 室内木雕花窗虚掩着一半,外面北风穿过竹叶生出簌簌的清寒之声,里头的炭盆闪着火星子。 万分静谧,昏黄温柔。 周山恒在门边抖落了外罩的袍服上沾的风雪,避免将寒气带到辛禾雪身边,即使他知道青年是妖,这些四季变换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辛禾雪问:“你会下围棋吗?” 周山恒点头:“会一些。” 辛禾雪在棋盘上站起来,“那就来陪我下棋吧。” 他这样身量,下棋其实有点艰难。 因为他必须站在棋盘上,推着白子走,就像是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小精怪。 辛禾雪下棋的路数和他本人极浅极淡的柔和气质完全不相符,倒是与遒劲有力的字迹风格更加相像。 棋势如同蛰伏的飞龙,诱敌深入,在恰当的时机龙头迅速地捣碎敌人要害,招招记记都蕴含着杀戮之气,并且呈现出一种全然不留退路的,绝无回旋余地的孑然之势。 过于剑走偏锋,因此也令人招架不住。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26节 从黄昏到入夜后,周山恒最后的黑子被攻陷得七零八落。 “禾雪真厉害。”周山恒放下了黑子,棋盘与石子相碰产生清脆声音,惭愧地垂首,“是我棋艺不精。” 他惭愧的点好似在于因为自己棋艺不精,而无法让辛禾雪下棋尽兴。 辛禾雪摇首,肯定他道:“还不错。” 不过……还需要一些特训。 周山恒不明白辛禾雪的用意,连着两三日归来夜里都同辛禾雪下棋到半夜。 但他只要能够和辛禾雪待在一起,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一起,时不时说说话,就已经很满足了。 胸腔中好似也盈满了春日里的柔和的雨。 辛禾雪原以为那药丸的药效会顽强地维持个七日,结果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因为他在目标人物身边待久了,来自周山恒身上类似于天命之子的灵气也沾染了给他。 因此辛禾雪在夜里睡眠时忽而化了形。 周山恒比他本人还要早发觉。 身旁是温凉如玉的触感,在炭盆猩红的寒夜里依偎着他,被子将两人之间温得暖融融。 周山恒自从上京之后就一直在烦扰行卷一事,所以觉浅,加上也担心自己夜半睡得太死,万一随意翻身,不慎压到了辛禾雪就不好了,因此身旁一有变动,他就立即察觉到了。 他睁开眼睛,往身旁看去。 青年睡得很熟,许是这几天夜里与他下棋累了,周山恒白天很少待在邸舍当中,不知道辛禾雪白日里有没有补眠。 两人依偎着睡的,靠得极近,清浅呼吸交织。 他可以数清楚青年的浓密而分明的眼睫。 砰、砰、砰…… 周山恒按住了胸膛的动静,唯恐惊动了同床共枕的人。 只还是忍不住地,一个极轻的吻落在辛禾雪额心。 好像这样的动作就已经足够担不起正人君子之名了。 他捂着心口,紧张得心脏要跳出嗓子眼,重新躺正了,望向房梁。 “子越哥哥。”辛禾雪轻轻笑他,“偷偷摸摸的可不是君子所为。” 周山恒磕巴了一下,“你醒了?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辛禾雪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天亮之后,你要去拜谒吏部的考功员外郎?” 周山恒:“是,已经投递了书信。” 辛禾雪翻了个身,手肘撑着慢悠悠道:“但是主考官恐怕行卷的人多了,也不会稀得仔细看。” 确实有这个顾虑。 因着今年的举子当中有礼部侍郎的亲戚,主考官从礼部侍郎变为了吏部的考功员外郎。 但年年春闱的举子一千八百余人,能够在春闱前给主考官留下印象的名姓寥寥无几。 周山恒此行,不过是碰碰运气。 辛禾雪:“若是明日考功员外郎家门前门庭若市,你倒不如往右拐进中宁坊的老桂树宅子去拜访,我听闻那个老先生的棋艺了得,你同他对弈几局,回来与我说一说吧。” 周山恒不明白,但他向来很听辛禾雪的话,于是答应了。 两人的视线如有实质,相互触碰在一起,周山恒嗓音带着些拘谨的干涩,“我能亲你吗?” 好似是因为辛禾雪说了偷偷摸摸非君子所为,这一次周山恒学大胆了些,直接询问对方的意见。 窗边桌前的一豆火烛没有吹,光影摇曳,映红了两人的轮廓。 周山恒看见辛禾雪颔首答应了。 “当然。不过……”辛禾雪放轻的声音像是妖类独有的蛊惑,“你想亲哪里?” 他带着周山恒的右手手指,点在额心,“这里?” 又让指腹顺着的线条流畅的脸颊而下,碰到了唇瓣,“这里?” 周山恒喉结滚了滚,后脊也绷紧得有些沁汗。 他的指腹所及,青年肌肤触感仿佛软玉化开,令人移不开视线,抬不起手。 被牵引着,从略显瘦削的下颌为起始继续落下,摩挲过凹陷的锁骨,“或者这里?” 周山恒的脑袋发烫发热,撩拨得一塌糊涂,“我……” 只看见辛禾雪微微弯了弯眸,指腹滑过微敞的亵衣交领,最后的落在嫩嫩平平的一点,“还是……嗯?” 周山恒不确定是否自己在桐油火烛的光影里,瞧见了同样映红的颜色,点缀在白如羊奶的肌肤上。 他心神俱震。 两人的唇舌方才碰到一起,空气中却响起清脆的碎裂声音。 听起来是有人在房梁之上的屋顶偷听,恨得一脚碾碎了两片青瓦。 周山恒神迷意夺,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询问辛禾雪:“方才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辛禾雪悠悠道:“兴许是有什么禽兽夜里爬过屋顶吧。” 看周山恒没理解,被他的说法弄得满头雾水,辛禾雪翻了个身,“我说笑的,你应该听错了,是窗外大雪压塌了竹枝呢。” “睡吧。” “嗯。” 周山恒从后环住了辛禾雪,胸腔的温度传递到单薄脊背上。 【周山恒爱意值+1】 ……… 辛禾雪是趁着自己在七日清洗记忆之前,就将事情最重要的关窍已经提示给周山恒了。 他看过周山恒的行卷,也了解过此人的水平,若是放在后世糊名制的科举中,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大澄的科举制度还不完善,非但没有糊名,甚至考前干谒行卷习以成风,俨然成为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种风气其实容易助长结党营私之气,受到主考官亲点的举子,天然地成为了主考官的门生,构成拥蹙与庇护的关系。 不过辛禾雪不用多想这个制度的弊端,他要做的只是帮周山恒一把。 他此前遇见的狐妖,是礼部侍郎的远房子侄,自然不能够再主持春闱。 但辛禾雪去看过了吏部的考功员外郎,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从锦鲤妖的视角,这个考功员外郎身体亏虚非常严重,寿数度不过明年一月。 辛禾雪行走的时候,大约摸清楚了吏部和礼部重要的几位官员。 其中的礼部尚书,年纪已经大了,过个一两年就可以告老还乡,再因为官位没有什么再进的空间,主考官员能否买他的账不好说,还乡之后告别朝堂能提供的助力也相当有限,因此这几年来门庭冷落,举子们也无人到他这里行卷。 但此人德高望重,为了稳妥起见,是最有可能在考功员外郎死后被安排主持春闱贡举的官员。 这位礼部尚书,正是那日辛禾雪听左补阙与渡之对弈时所提及的棋中圣手,丰崖先生。 周山恒回来时,眉目间尚带着喜色。 辛禾雪便知道事情顺利了。 ……… 腊雪终末时节,墙角数枝淡黄梅花。 打更人沿街高唱着“火烛小心”,从熙熙攘攘街头巷尾而过。 今夜是除夕灯会,京城解了宵禁。 长街与廊桥上游人如织,沿街各家铺子酒楼张灯结彩,高高扎着的纸花灯笼表面洒了铜金粉,在烛火当中星星点点,绚烂至极。 喜庆而明亮,火光有如白日。 为求吉利安泰,驱傩的仪仗队伍也摆了长长一条街,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步锦程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之中,好似一打眼瞧见了河边的青年。 辛禾雪? 他自打当初一别,许久未曾见到对方了。 再到那个破庙当中,已经是人去楼空的状态。 步锦程见对方只身一人,眼前亮了亮,正欲拨开人群,急匆匆往那边过去。 视野里的河边就再出现了一人。 柳枝披拂,辛禾雪对着那人笑,两人的模样很是亲热。 那个男子还双手托着一盏花灯,送给辛禾雪。 步锦程面露失意,正随波逐流顺着人潮往相反方向离开。 等等……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闪过什么,映亮了方才见到的那一幕。 他注意到了辛禾雪对面那人的脸。 怎么好像这个男的—— 不是之前辛禾雪那位“丈夫”啊?! 步锦程又欲重新观望清楚,怕自己是眼花看错了。 他重新逆流挤入人潮当中,却听闻街尾传来嘹亮慌乱的一声,“走水了——!” 第82章 失忆(37) 盛京的除夕夜,不再施行平素严格的宵禁。 万人空巷,施放烟火,市肆张灯,热闹异常。 从进入腊月开始,一直到来年立春前,街巷坊市当中,常常可以看见货郎们挑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叫卖,京城人称之为灯市。 货郎担上挂着的花灯精奇百出,招财进宝、西施采莲、张生跳墙,各个人物像栩栩如生,更有飞禽百族与花果植物种种品类,御街之上,摩肩擦踵的人流当中几乎人手一盏花灯,小儿嬉笑着挑着兔子灯从巷尾跑过。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27节 辛禾雪与周山恒是在日暮时分出门的。 今日无风无雪,因着是在岁晚时节,天黑得很快。 京城中四处天地的灯都在夜里点起来,火树辉煌灿烂,酒楼铺子悬着彩棚,杂引流苏。 两人并肩而行,在街头巷尾的人潮中,与世间其他的轻快小儿女并无什么不同。 坊市热闹,周山恒低了低头同辛禾雪说话。 “那日吏部员外郎家宅门庭若市,我念起你说过的话,便拐进了门口桂树的家宅拜访。” 周山恒原先也不知道那简朴家宅的主人是何许人也。 只是他上门拜访的时候,门房见他周身读书人装束,好像就知道了他的来意,二话没问就带他进去面见了老者。 那老者果真是个棋痴。 好在周山恒在经过辛禾雪的特别训练之后,与老者过手时也能有来有回,没有输得多难看,还被对方夸奖了后生可畏。 这时候周山恒已经隐隐猜出了老者的身份,因此在两局棋过后,对方询问来意时,将行卷呈送了上去。 那老者看了两遍行卷,捋了捋白须,很是满意的模样,笑着答应了会为他向主考官美言几句。 周山恒是十月下旬向这位丰崖先生呈上了行卷,结果在腊月初的时候 ,就听闻了原定的主考官吏部考功员外郎一病不起,与世长辞的消息,他曾经呈送过行卷的丰崖先生,也就是礼部尚书,因德高望重被点为本次春闱的主考官。 周山恒未曾想过事情会如此走向。 好像今年的事情都格外顺利,虽然过程中稍有曲折艰辛,但是结果却偏向他。 辛禾雪偏了偏头,视线撞入周山恒温厚如墨的眼中,“你就不怕是我将那个考功员外郎害了?好叫丰崖先生当主考官?” 周山恒摇首,“你不会这么做。” 阿雪是心慈面软的菩萨心肠。 辛禾雪经过了几轮记忆的清洗,因为一直住在邸舍中,所以周山恒能第一时间发觉,向他重新说从前发生的事情,而恨真有时候夜半会来,给他说一通乱七八糟又莫名其妙的话,总之一顿乱说下来,又给辛禾雪补充了记忆的另一个视角。 不过他的记忆仍旧是七零八碎地拼凑版本。 好在今夜已经是除夕,距离春闱不远了。 许多人走到廊桥上,人潮拥挤,辛禾雪和周山恒选择沿着往旁边人流更少的河岸走。 月色与火树银花相互映照,风吹得烟柳依依,如同翠云一般。 周山恒视野里出现了长街对面一角的货郎,挑着担子,上方物什琳琅满目,从那个货郎身旁离开的年轻儿女,其中一方手上都捧着一盏莲花灯。 他转头对辛禾雪道:“你且等一等我。” 周山恒穿过人潮往对面走过去,辛禾雪见到对方同货郎交流了两句,一手交铜钱,一手递过来莲花灯。 接着在转身时,面朝辛禾雪的方向,周山恒唇边扬起不明显的弧度。 不知道是谁在街尾打翻了竹篾扎的花灯,还是哪家酒楼店铺用彩带流苏装点的彩棚被火星子燃着了。 深蓝色的浓烟在夜空中窜起,下方的一整排木楼酒家都是熊熊火光。 有人大喊着,“走火了——!” 火势肉眼可见地大起来,而人群就像是潮水一般退去。 在退潮的时候,稍有不慎,人已经顺着群流被逼迫着带走了。 周山恒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正走过街来要给辛禾雪送上莲花灯,只差三步之遥,他肩膀遭人撞了两撞,莲花灯也打翻了,再一转眼,周围都是陌生的惊慌失措的面孔。 容不得他再停留原地多转两圈寻找辛禾雪的踪影。 周山恒已经脚步错落缭乱地拥挤到了廊桥边,他双手在嘴巴处成圈,集中扩大了嗓音,“禾雪——禾雪——” 只是人头攒动,四周围各人喊各人的亲人眷侣。 大约还有孩童走丢了,爹娘喊得声嘶力竭。 周山恒神情惶惶地站定在原地,感到一阵莫大而空茫的恐慌。 ……… 这场火势异常蹊跷。 辛禾雪判断着。 他逆着人流而上,因为是在河岸边,没有多少人跑过,所以逆流反而不太困难。 火源来自这条街的北向。 风从北方而来,一吹之后火势立即攒天地扩大了,本就在一个交接的十字街口,因为酒楼的幌子扎得高高,彩棚密集,这街口狭窄,只需一点焰火就席卷宇内,几个幌子在北风里错落地一碰,火势迅速蔓延。 光是瞧着就令人心生惧意。 辛禾雪在熊熊火光之中,看到了猩红色与玄黑色的“业障”。 那是一种神奇的红黑雾气,凡人的肉眼是无法看见的,但透过锦鲤妖的眼睛,那些沉厚的业障就像是云烟一般,始终萦绕在火光里。 由于他走得太近,北风卷着火焰,几乎要扑到他鼻尖,又虚张声势地退去。 辛禾雪在业障的黑云当中见到了数张面孔,有两张令他留意到了,一张是前来寻他的狐妖,那狐妖顶替了的礼部侍郎的子侄,另一张面孔他当前的记忆里没有见过,但是觉得眼熟。 在火焰的灰烟涌过来的时候,辛禾雪的指尖触碰到了那股业障。 残存于业障中的画面重现在了他眼前。 秋叶掉落的山头,一道白绫,桂树悬悬一具尸体,青白面目转移向他的方向。 辛禾雪独立在画面之外,他看见了在画面正中央的人,一个金红袈裟的高大僧人,而站在僧人旁边的正是他自己。 他见过这个自挂东南枝的读书人? 辛禾雪直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又嗅到了风雨欲来时才会有的潮润冷气。 因为记忆是断片的,所以很多时候他觉察到的任何线索都无法留存记下。 这让他例外地感到些许焦躁,像是细沙从指缝当中溜走而无法留住。 有什么人,本应露面的,但只存在于他能听到的那些人们口中传唱相颂的事件当中。 他下意识往前踏出了一步。 身后一下传来大声呼唤,“辛禾雪——!” 有个青年书生揪扯住他的大袖,“还不快跑,你不要命了?!” 辛禾雪诧然转首看去,他不记得对方的面孔。 起码在这几天内没有见过。 另一条街末有马蹄声阵阵,鸣声嘶嘶,想必是望火楼瞭望的士卒观察到火情,武候铺带着皮袋、溅筒一类器具来灭火了。 这火势是人为无法扑灭的。 因着火焰里夹着业障,辛禾雪虽然无法看见妖怪真身,但能通过业障判断引起火情的是一只大妖。 步锦程趁着辛禾雪没回过神来,也顾不得什么,牵住对方的手就向远离火焰的方向转移。 他一边跑着,一边絮絮叨叨地对辛禾雪说:“你最近进京了?我跑到原来不周山脚下附近的破庙寻你,里头都落灰了,你的东西也多数搬走了。你如今落脚在何处?” 辛禾雪听着他的话,忽而望向四处,“你看见周山恒了吗?” 步锦程:“你是说原来和你一起出来的那个?” 步锦程:“着火了人家不会跑?难道像三岁小孩一样,等着被火焰妖怪吃掉,还是指望要太初寺的僧人来救?” 步锦程本来是想要打个比方,什么火焰妖怪都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孩眼中存在的。 辛禾雪眸光闪了闪,“你认识太初寺的僧人?” 步锦程诧异:“嗯?算是吧?之前不周山闹蛇妖患,你叫我去找太初寺报案。” 辛禾雪反应过来了。 这人是恨真口中那个——知晓旁人死了丈夫还厚颜无耻的只差毛遂自荐的上门小三,故作镇定又自称处男。 当然,通过恨真口中艺术化的处理,肯定给人破了不少脏水。 辛禾雪猜那一长串词句当中,“旁人”是指他,不然恨真不会这么和对方过不去。 但现在还不是核对身份的时候,辛禾雪道:“你去找太初寺的僧人,走水得蹊跷,不像是巧合或者蓄意人为。” 步锦程闻言,脸色也凝重起来,显然听懂了辛禾雪口中的弦外之意。 “那你要到安全的地带等我。” 两人各自分了一路。 辛禾雪正顺着河岸那条街回去,但火势一路窜着蔓延,黑烟弥漫,他不得已掩着口鼻。 燎烧的火焰带来热量,对于水生动物来说,这种炙热格外不好受。 辛禾雪瞥了一眼护城河分渠,“……” 还是先找到周山恒吧。 与此同时,周山恒也在找他,双手绕在口唇边成喇叭状,“禾雪——辛禾雪——” 上方飘着浓浓黑烟,喉咙呛了两口。 他俯身咳了咳,视线在街巷四处扫过的时候,瞥见了白色的身影,“禾雪!” 周山恒目光与辛禾雪遥遥对上。 在他两三步之外,晦暗处忽而响起孩童的哭声。 从花灯铺子前的桌底下爬出来一个走失的孩童。 他又看见辛禾雪对他做口型,“小心!” 周山恒抬起视线,酒楼上方的棚架悬悬欲坠。 那本就是用彩色绸帛扎的,又系了好几只花灯,一点就着,木质架构已经被烧得炭火星子闪闪,再撑不住了,直直向下坠落! 小孩、彩棚、大火。 周山恒眼前的一切都乱得很。 他只来得及扯离那个孩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28节 心中的最后念头是,幸好辛禾雪离得远些,棚架波及不到。 滚烫铺天盖地袭来。 天又好似下起了细微的绵绵雨,带来凉意。 周山恒瞳孔放大,护着辛禾雪翻了个身,堪堪躲过棚架。 那棚架竟然在下坠时,半空里奇异地悬置了几秒,正是如此才让周山恒捉住机会避开。 庞大的木质构架在他们旁边轰然坍塌。 有父母方才寻过来,将走丢的孩子拥入怀中。 【周山恒爱意值+3】 【目前周山恒爱意值已满】 周山恒的眉头皱得死紧,“太危险了,你何苦过来!” 他上下检查辛禾雪有无伤势。 那棚架为何会在半空悬置,辛禾雪又为何能够从数十步之外转瞬间出现在他身边,周山恒再清楚不过。 只怕担心有人发觉异常,会发现辛禾雪的妖族身份。 周山恒抱紧了对方,“你使用了灵气,可有觉得何处不适?” 辛禾雪脸色沉凝,他有些阴谋论地想到,方才那个情形,像是那带着业障的火焰,故意设计的陷阱。 如果他方才没有前来,焚烧的棚架正好能够砸中周山恒。 周山恒扯起辛禾雪的手臂,绕到自己肩膀上,还尚未将人扶起,就听闻辛禾雪轻声,“嘶……” “可有何处受伤?”周山恒紧张地察看。 辛禾雪却抬眸望向街尾。 “太初寺的人来了。”他低声对周山恒道,“你先送我回邸舍吧。” 金色的梵文,如同盖地而来的禁制一般,拦住了深沉天空中的熊熊火光。 渡之面无表情地转头,只看见了青年依偎靠入书生怀中,埋起脸。 他是谁? 渡之头上香火烙印的戒疤发烫而疼痛。 胸口传来陌生又熟悉的悸动。 他想不起来了。 国僧了意唤他,“渡之。灭火。” 渡之低头,“是。” ……… 周山恒面色异常难看,他盯着水中的鱼尾,眸底的担忧沉沉浮浮。 邸舍只有大圈口的木浴桶提供,可以容纳人鱼。 除夕的灯会因为一场走水而毁了大半,周山恒背着人回来,仔细检查,辛禾雪的双腿外表依旧光洁白皙,没有任何异常。 但是在变幻出下身的鱼尾之后,雪白瑰丽的长尾上,尾鳍附近有着异常的红。 辛禾雪抬手碰了碰,两瓣鳞片脱落下来,底下是嫩红的肉。 周山恒的脸色已经沉郁得如同将要下雨的阴云,下颌也绷紧了,足以见得牙关咬得用了多少力气。 和周山恒的紧张相反,辛禾雪只轻声咳了咳,手掌心的两瓣白鳞放到周山恒手里,随意道:“送你了,可以求得好运。” 当然,他开玩笑的。 这鳞片,一旦脱离了真身完全褪下来,就不再有任何灵气附着了,只是普普通通的漂亮装饰。 周山恒想要攥紧掌心中的鳞片,却又连掌根都发软无力,他盯着鱼尾,“怎么会如此严重?” 当时棚架滞空时的几秒,辛禾雪出现在他身侧,周山恒第一时间护着对方翻了个身,除却衣衫沾到了街上焚烧的各种彩纸灰末,应当没有什么其他意外。 辛禾雪抬起湿淋淋的手,温热的水顺着他手肘滑落。 他抚过周山恒眉间,将皱起的眉宇揉开,“好了,我无碍。不过是那火焰里有业障,烧到了一些。” 辛禾雪之所以觉得那棚架是针对周山恒的陷阱,正是因为原本的火焰没有对他发难,而是在他出手让周山恒避免了棚架的危险之后,迅疾地咬噬了他腿边一口。 火光中赤黑色业障碰到辛禾雪的真身,凡人肉眼当然无法觉察。 周山恒从外面的医馆寻来了治疗烫伤的药。 粉状药末撒在辛禾雪那脱落了鳞片的红肉上。 辛禾雪静静坐在床头,只在药粉刚洒落的时候皱了皱眉。 其实这个烫伤痛感不强烈,毕竟严格来说,并非真正的烫伤,而是业障吞噬了一口他的灵气才导致的。 “先睡吧。”辛禾雪道,“这些药物于我不管用。” 周山恒肩背绷紧,好似要被他一句话压垮了,脸上褪去色彩,“那还会恢复吗?”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逗他道:“那可能不行了,除非有太玄真元丹。不过这不妨事,两瓣鳞片而已,也不疼。” 辛禾雪:“先休息吧。” ……… 辛禾雪睡醒后才发觉正月初一就下了鹅毛大雪。 厚厚的雪堆积在楼下,积得扫也扫不开,只能等日头出来了什么时候晒化。 只是不巧,年初一也不是晴天,而是持续的雨雪。 周山恒不在。 好像特意吩咐过,邸舍的小厮将一日的饭食都送到这间客房门外了。 辛禾雪等到日暮才看见周山恒回来。 他疑惑:“你去哪了?” 周山恒立在客房门口,袍服上的厚雪已经在一楼抖落过一番,但还是沾着雪花末,在房门口又再次拍打扫落。 他一双布制皂靴是湿漉漉的,好像跋涉了深层雪地,雪水融化了,但靴面没来得及风干就又沾湿了。 周山恒沉默地移到床边,“我找不到。” 辛禾雪:“什么?” 周山恒:“太玄真元丹。” 辛禾雪:“?” 周山恒:“我问过了城中的药铺和医馆,他们说没有。” 辛禾雪忽然想起来这是他昨夜随口糊弄周山恒的。 看来那些医馆和药铺应当不只说没有,说不定还会骂人有病。 辛禾雪诧然,“你是呆子吗?那是我昨夜开玩笑的。哪有这种丹药?” 周山恒眼底青黑,声音沙哑,“那你的伤口……” 他像是执拗的大犬,守在辛禾雪旁边,又一头钻进牛角尖里。 京城有多少家药铺医馆?一百家?两百家? 难怪问到天黑。 辛禾雪叹了口气,“那鳞片脱落了会再长。” 他扬起尾巴尖儿,昨夜脱了两瓣鱼鳞的位置,俨然已经重新长出了乳白的薄薄鳞片,像是笋尖冒芽,尚且嫩生生,不具备坚韧度。 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辛禾雪觉得其他鳞片也跟着有些痒。 他好像到了蜕鳞期,需要换鳞了。 眼下的情况不太合适。 辛禾雪对周山恒道:“我要到不周山山脚的破庙去。” ……… 辛禾雪再次回到了这里。 但和步锦程口中落了灰的破庙不同,分明还干净整洁着。 推开木门就把辛禾雪沉默了。 谁雕刻了一尊他的像,立在正堂? 木像雕得栩栩如生,衣着形象仿佛水月观音,眉目昳丽,披帛绕臂,连珠璎珞,脚踏莲花。 此人还给他额心雕刻了一点痣。 一双眼轻阖垂覆,悲悯地望着芸芸众生。 辛禾雪不知道自己在谁眼里是这般形象。 不过现在也不是找人的时候。 破庙靠着不周山附近,有山则近水,辛禾雪要寻到一处湖亦或是泉,足够让他静养蜕鳞。 好在这破庙后方竹林小径通幽处,就有一处天然温泉。 辛禾雪后仰头,背后倚靠着山泉石壁,发丝乌墨一般在水中化开。 泉水浮浮沉沉,蒸气氤氲。 一切都舒服得让辛禾雪的头脑有些昏昏欲睡。 所幸也没有什么非常要紧的事情。 其实他只要一直等到春闱结束,蜕鳞完成,周山恒金榜题名。 一切都是顺水行舟的。 因而,在正月的熏风里,辛禾雪放松地小憩了一会儿。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29节 睁眼就已经日暮了。 好像睡了几个时辰。 好在他本就是水生的锦鲤妖,并无大碍。 只是睡了一觉,水底却突然长出了狗。 这狗还在不停地舔他尾巴。 辛禾雪的手探入水中,揪住对方衣领,一把扯起恨真。 豁然破水而出之声。 恨真的竖瞳紧紧盯着辛禾雪,剑眉和下颌都滴着水,“尾巴的伤口是怎么弄的?” 辛禾雪没回答他的问题。 恨真这种人,根本不会放心他,恨不得十二时辰无时无刻不在视奸他。 即使真的有事离开,京城里也绝对会有对方布置的眼线。 恨真能这么快找到他所在的地方,只隔了几个时辰,说明充当眼线的小妖传话很及时。 自然不可能不了解这伤口的来历。 辛禾雪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他,淡淡出声,“你除夕夜,在何处?” 恨真脸色空白一瞬,转而是不敢置信与无名孽火,“你怀疑我?”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辛禾雪,你怀疑是我伤了你?!” 辛禾雪不过是问了他一句,他就像是真心挖出来却叫人给践踏到泥巴里了。 眼底一片沉郁,猩红在眼中瞬息万状,仿佛江翻海沸。 辛禾雪眉心微微蹙起,他看恨真疯惯了,因而脸色依旧平静,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 “我没有怀疑你。” “那你是什么意思?”恨真像是应激了,“你为什么现在说话对我这么冷淡?你分明知道我就是捅死我自己,我也不会伤你一根头发。所以你是故意这么问我?实际你早就腻烦了我,我早就发现了。” “外面那些穷书生一个两个都缠着你,他们是年轻些,你就想同我一刀两断吗?” “呵,你以为我真的非你不可吗?你真要和我一刀两断?” “哈哈,我也没有很舍不得你。你真的一句话也不回应我?辛禾雪,你真的很装……” 辛禾雪根本没有机会插嘴。 他被恨真接连炮弹连珠的话吵得头疼。 清脆的一巴掌。 惊得松林里鸦飞阵阵。 辛禾雪冷声道:“你正常点。” 恨真左脸顶着个红印,原地顿住了。 辛禾雪才放轻声音,找到机会解释道:“我没有说要和你一刀两断,也没有怀疑是你。” 那大妖确实也背负业障,但业障的气息与恨真不同,他能够明显地感受出来。 辛禾雪捧起恨真的脸,“我只是很久不见你,担心你,嗯?” 辛禾雪认真地问:“所以,你是不是除夕夜去安宁塔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理由,能够让太初寺的僧人们在本应严阵以待的节日,却等到业障火势已经燃烧得格外严峻的时候,才姗姗来迟。 恨真闷声吭气,“嗯,我本来打算去夺取我原本的躯壳。” 恨真:“你真的没有怀疑我?你相信我吗?你甚至还担心我?” 辛禾雪:“嗯。” 恨真眼中的猩红弥散了。 他贴近青年的脸颊,从耳垂开始,一直到颈窝,不停地亲吻,他痴迷地低声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吐字清晰,“阿雪,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 辛禾雪本以为自己将恨真扇老实了。 结果发觉是把对方扇发情了。 在两人相贴时,兄弟俩格外精神地对他打招呼。 第83章 失忆(38) 恨真的爱意值早就卡在了九十九这个峰值。 辛禾雪的记忆不连贯,但是凭借对于恨真性格和行事规律的猜想,这个的峰值应该卡了很长一段时间全无进展了。 至于虐心值,也许是嫉妒的情绪多了,也刷得快且轻易。 近乎与爱意值同步地涨到了九十九。 辛禾雪知道后面的数值要点满,说简单也简单,要说困难也困难。 凭借上一个世界的经验,往往在选择兑换无痛脱离世界程序之后的一小段缓冲时间内可以解决。 恨真的数值刷得太轻易,所以辛禾雪不打算再在这个时候给他甜头。 说得难听些,反正做与不做,恨真都像狗一样围着他打转。 因此,辛禾雪把恨真的兄弟俩狠狠摁了下去,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别脏了我的池水。” 恨真的感官好似遭遇了轰炸,额头和手臂的青筋猛然冒起而跳动,汗珠从他的侧颌滑落,脸上是矛盾的又痛又爽的神情。 他圈着辛禾雪的手臂未曾松开,又低头蹭了蹭辛禾雪的脖颈,那是自下而上的姿态,多少带着些动物界里臣服的意思在。 青年脖颈被蹭过的地带都晕染上一点浅浅的粉红,与冷白肌肤搭配在一起,画面像是粉釉一般精致好看。 辛禾雪推了推他的脑袋,“不做,松开。” 恨真遗憾地歇了心思,“好吧。” ……… 恨真白日里没有成功,夜晚辛禾雪还是同以往一样回到卧房睡眠,他又死乞白赖地跟着去了。 辛禾雪只在白天泡在水中,是为了在蜕鳞期温养尾巴。 夜晚睡眠则一定要在床上。 恨真觉得的这个生活习惯已经和人类无异,必然是和那个穷书生待得久了。 辛禾雪想起了什么,忽而问:“外面正堂那个像,你刻的?” 恨真挑眉,“嗯,怎么样?好看吗?” 辛禾雪:“……还可以。” 他只是想不到恨真竟然还会这种雕刻的精细活。 毕竟对方看起来业障缠身,每天都在精神不稳定的边缘,很难想象这样的血腥大妖竟然会静下心来雕刻塑像。 辛禾雪看向窗外,今夜无雪无风。 他听见了远在京城的焰火与爆竹声。 正月到了,一整个新年期间,京中京郊各座寺庙道观都会设坛祭祀,庙会将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六。 辛禾雪:“将那雕像收起来罢。” 恨真坐到床边,“不成。” 辛禾雪侧目看他,“不然你准备做什么?摆个塑像在正堂,你要给我设个坛上供香火吗?” 恨真眉峰微挑,“不行吗?凡人拜他们的神佛,我拜我信奉的菩萨。” 他凑到辛禾雪跟前,殷勤道:“我还指望小鱼菩萨多多垂怜我,省得整日里救人救灾救书生。” 辛禾雪懒得同他继续理论,恨真做事随心所欲,说话也同样不着调。 他敷衍道:“你乐意。” 从来只听人信奉神佛,倒未曾听过信奉妖邪的。 即便有,也是些狐狸冒充佛像,代受香火的故事。 恨真这样的,大约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他翻过了一页书卷,因着在蜕鳞期,所以他下半身将鱼尾敞露出来,没有变幻为双腿。 鱼尾近乎绝大部分的鳞片都已经蜕去了,现在的是在旧鳞片脱落后露出来底下的稚嫩新鳞,尚且不具备坚硬度,粉润柔韧。 他摊在锦被上不动,平白也由于换鳞而觉得尾巴发痒。 辛禾雪的眉间微微拢起,蓦然余光瞥见了恨真手里的东西。 在月夜与烛火下,闪烁着莹莹微光。 辛禾雪诧异质问:“你拾我的鳞片做什么?” 恨真理直气壮,“收藏啊。” 恨真唇边弧度扩大,“宝贝不应当收藏吗?” 他一展手中的物什,片片雪鳞叠叠层层,如同浪花般,被一线坚韧银丝串成珠链。 脱落之后的鳞片早已经丧失了灵气,没有任何作用。 但依旧美丽得灼目。 恨真:“这是你第一次蜕鳞吧?” 辛禾雪理解不了他变态的想法,在他眼里这些脱落的鳞片没有任何价值,就像蛇蜕一样,即使他不想把自己和外形可怖邪恶的毒蛇并列,但蜕鳞在他们当中是类似的活动,因此这些鳞片也和蛇蜕一样可以随意丢弃。 他勉强从喉咙里挤出轻轻一声,“嗯。” 见辛禾雪没有否认,恨真的手又以堪称温柔的动作将这串雪鳞收起,眸底平和,“很有收藏意义,你既然不要了,总不能禁止我捡吧?”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30节 他可是在山泉池里弯腰捞了许久,才将所有的鳞片都完全收集。 辛禾雪:“……随便你。” 他无意识地用指腹刮过鱼尾。 那些新生的肉粉鳞片正在发痒。 辛禾雪因为蜕鳞而耗空了许多灵气,如今丹心脉络里的灵气都几乎见底了。 然而鳞片想重新长好,要等肉粉色完全褪去才会变成从前那样的雪白、坚韧,如果没有灵气支撑,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长达数年的时间。 仅仅是生长过程中鳞片的发痒就已经足够扰人了。 辛禾雪看向了恨真。 恨真心领神会,故作不解,“你的鳞片很痒吗?” 辛禾雪微微抿唇,不言不语地将尾鳍轻轻一搭,放在恨真手心里。 原先半阖的眼皮掀起,眼睫纤长而浓密,静静看向对方。 他不用说一句话,恨真就已经被人看得五迷三道、晕头转向了。 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滚了滚,恨真希望自己看起来值钱一点,因此清了清嗓子。 呵呵,他要让辛禾雪知道,他可不是能够随随便便,呼来喝去的。 “你不想吗?” 辛禾雪问着,略一歪头,柔软长发从肩膀自然滑落,在烛火中,垂下淡淡朦胧光影。 恨真沉默了一会儿,启唇道:“蛇涎还有止痒的功效,我能舔一舔吗?” 辛禾雪摁下他的脑袋,直截了当地淡声命令:“舔。” ……… 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红润润,湿漉漉,又小又紧,导致恨真开拓得稍显艰难。 到了约摸可容纳三指的程度,恨真的脖子忽而被重新幻化出来的一双长腿绞紧了。 天旋地转,场景颠倒,恨真看见高悬的房梁,又调整视线角度,辛禾雪正骑坐在他的腰腹上。 水色洇湿了鼓起的肌肉。 恨真的视线完全被雪色的腰肢黏住了,挪不开一眼。 他抬手,大掌很轻易地把握住,是双手就可以圈住的细窄,瘦削又柔软,线条流畅。 辛禾雪推开了他的手,浅粉唇瓣终于抿出点殷红色彩,垂眸居高临下道:“我自己来。” 恨真望向辛禾雪的目光瞬间顿住了。 辛禾雪可以觉察到身后的物件兴奋地跳动了两下。 真是蛇性本淫。 辛禾雪心中唾弃道。 正是如此,他才担心恨真乱来。 一次的灵气就足够了。 辛禾雪轻轻抬腰,眉间皱起弧度让他神情像是在做什么万分重要的学问,谨慎非常。 恨真得寸进尺,期待道:“阿雪……可以两个吗?” 辛禾雪的心神因为被恨真突然出声打乱了,动作幅度疏忽了些,转瞬没入了一半,禁不住地由胸腔当中挤出一声闷哼。 呼吸顷刻间破碎紊乱,浑身都在抖,腰肢更是颤得厉害,像是风里簌簌晃动的柳枝条。 辛禾雪用力掐住恨真手臂的肌肉,咬牙道:“闭嘴。” 他一紧张起来,恨真也难受得要命,觉得自己的兄弟简直要夭折了。 恨真轻轻抚摸过细瘦的后脊,安慰辛禾雪。 只是在青年软化下来之后,恨真还是忍不住嘴巴犯贱,笑起来,“阿雪,你的和我的融为一体了。” 辛禾雪深吸一口,闭了闭眼。 给他来了一巴掌。 ……… 春闱安排在今岁的二月十三。 等到二月十三这一天,年轻举子们将要在东方未明的清晨时分来到礼部南院的贡院当中,由于这场考试开始于天光未明的时分,又将一直持续到晚上烧完三根蜡烛后,耗时一个白天与半个黑夜,所以他们需要携带的物件很多,手提肩背,照明的蜡烛、取暖的木炭、早晚饭的餐具等必须齐全。 二月十二的夜晚,一轮残月挂在天际,正逐渐转低,再过两个半时辰,就是二月十三举子进入考场的时间。 辛禾雪踏入贡院。 院角有棵梧桐树,岔开枝枝丫丫,无端令人感到鬼气森森。 辛禾雪嗅到了鬼气当中的业障。 科场看来并没有那么严格,甚至考场的木门没有封条,这般还省了事情,辛禾雪直接从门口向内推开了。 “吱嘎”的沉重一声。 光线晦暗的空气中,扬起尘埃,一阵飞舞。 惨白青色面目的科场鬼从房梁倒挂下来,“哇啊——” 辛禾雪往后仰了仰,“……” 那科场鬼也不知道竟然有人不惧怕它,青色面目瞬息从中央一线咧开了,血盆之口大张,声音嗬嗬嘶哑。 辛禾雪环臂,“……恨真。” 科场鬼莫名听出了点关门放狗的意味。 科场鬼:? 从外头半明半暗里走出的男人,一双蛇瞳猩红,漆黑业障环绕周身,比它还要像索命鬼。 眼神凌厉仿若能够凝结成实质,阴鸷如阎罗。 恨真语气森寒,“你吓他了?” 科场鬼:? 青年完全没有被他吓到的样子,你两只眼睛看不出来吗? 辛禾雪侧目向外,望了眼夜空的月亮,对恨真命令道:“动手吧。” 科场鬼忙不迭地从房梁上直接掉了下来。 这考场竟然是如此这样一个香饽饽,怎么锦鲤妖和蛇妖都要同他抢地盘? 它不过是想吃两个书生饱腹罢了! 天际隐约泛起鱼肚白,大街上只有上朝与赶考的人,灯笼忽高忽低。 五更三筹,顺天门击鼓,伴随着天际一缕金色春晖洒落,街鼓参差之声响起。 第84章 失忆(39) 那个科场鬼在恨真手中几乎过不了三两个来回,青白的影子在空中劈裂成三缕,呈现魄散魂飞状。 瞬息间,一缕黑烟从门窗缝隙中钻出去。 辛禾雪只觉得那业障之气十足诡谲,好似有种熟悉感。 但最终由于锦鲤妖的特性,他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曾经有过接触。 他快步追到院中,只见那从门窗溜走的黑烟在夜空里飞逝,残影指向黑夜里东方泛白的方位。 那个方位…… 好像是在京城东北侧的郊野。 那里有什么? 辛禾雪微微眯起双目。 恨真在他身后幽幽道:“回去吧。打更了。” ……… “三烛尽——!” 贡院结束省试的钟声啷当敲响,悠悠回荡在梧桐树头。 枝枝丫丫上,挂着天边一轮转低的残月。 举子们陆续从贡院中出来。 有的已经因为饭食带得不够而饥肠辘辘,有的则端坐一昼半夜腰酸背痛,或是独自长吁短叹,或是三两交谈着,人声散乱。 周山恒抬眼望向天空的月亮。 春闱结束,就只剩余等待张榜了,直到布榜之前,谁人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蟾宫折桂。 周山恒攥紧了掌心当中的红线。 ……… 放榜的日子在二月末,时候已经临近三月。 昨夜细雨将空气洗得格外清凉。 天际鱼肚白之际,朝霞化作赤红于城楼上摆动。 禁鼓初鸣,宵禁一解,正是发榜时分。 礼部南院东墙之外,人潮涌动,得了礼部尚书命令前来放榜的笔吏将榜纸张贴于墙上。 榜旁小吏唱第之声嘹亮。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31节 榜下人山人海,哭的、笑的、傻的、闹的什么模样皆有之,除却举子,亦有凑热闹的百姓,喧闹非凡。 周山恒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位居榜首。 向来温厚平静的一双眼,也隐隐流露出喜色。 唱第的小吏高声:“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名周山恒——” 周围有些在邸舍中相识或是在贡院考试前互通过名姓的举子,都对周山恒道贺。 “第二名步锦程——” 周山恒听见了这个名字,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听过。 他转眼看向此刻被簇拥着道喜的举子。 周山恒记得这张面孔,因为除夕夜走水时,他正呼唤辛禾雪的名字,发觉人群街巷当中呼唤声重叠。 当时还有另一个人,同样在寻找辛禾雪。 周山恒辨认面孔,确认了正是步锦程。 未得到唱名者郁郁而归,及第者列队而出。 在及第之后,还有许多繁琐的程序必须进行,自然包括了拜谒宰相以及向今年掌贡举的礼部尚书以及其他知贡举官员谢恩。 新科进士们收拾齐整,聚集于四方馆,此处已经备好酒食,等候宰相上堂后参见。 约摸是宰相已经到齐,堂吏前来收取名纸,生徒随礼部主考官前去拜谒。 堂吏通报:“礼部尚书,领新及第进士见诸位宰相——” 周山恒的红线收在大袖当中,整个人皆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旁侧的进士悄悄提醒,他才作为头名,站出来致词,一拱手,气度沉稳道:“今二月二十八,礼部放榜,恒等幸忝成名,获在宰相陶铸之下,不任感惧……” 致词后,只是揖而退下。 进士一一通报自己的姓名。 既谢恩知举官员,又拜见宰相,大同小异的流程,仍要在谒见中书舍人时重现。 待一轮下来,酒食也匆匆未觉察具体味道。 得以致词后再拜而退出都堂之内。 周山恒身上的服饰尚未来得及更换,匆匆地与礼部尚书道别,牵过红鬃马,稳当地跨至其上。 这方才向着心中所念之地前去。 暖风烂漫,马蹄声踩踏过雨淋日炙的河堤,自打南门出去。 周山恒忽而听见了重重叠叠的马蹄声音,起伏跌宕在一起,好似什么奇异的韵律。 他隐隐觉得有些许奇怪。 后方的白马悠悠并驾上来,步锦程手中牵着缰绳,挑眉,“这么巧啊?周兄这是要向何处去?” 周山恒侧目,再回首。 在他往后的还有数匹马。 对视的时候,任轲礼貌地对周山恒笑了一下。 另外又有四五位是周山恒未曾留意的面孔,约摸是第二甲赐进士出身或是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的,因着隔了十数个名次,排在拜谒与谢恩的队伍中不相近,所以没有怎么留下印象。 还有一位他见过,是礼部侍郎的子侄,位居他和步锦程之后。 周山恒这时候才对步锦程一颔首,“我要到京外。” 步锦程乘在马上,“真巧,我却也是要出京城。” 任轲的马匹也往前,“周兄出京城可是有什么要事?” 周山恒:“寻人,报喜。” 他一手扯着缰绳,另一只手穿过大袖,探出一根红线,低眸缓声道:“两相倾慕,他不嫌我出身清贫,又助我良多。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惟愿携恩以报,长相厮守。” 步锦程错落视线,喃喃:“是吗?我也有一恩人,当时我伤重,险些丧命,他收留我过夜疗伤。” 任轲微抿起唇线,也道:“我原本还在舒州时,村中地痞无赖欺我任家,以驱逐旱魃为由,妄图掘开我家祖坟,幸好有一位善心的青年经过,为我打抱不平……” 另外后头的三名进士听到前方的也都是出城去寻找各自的恩人报喜,同样打开了话匣子。 “我的恩人收留我过夜,用丰盛的晚餐款待我。” “我的恩人为我收拾包袱,发觉我囊中羞涩,暗中为我添了盘缠。” “我的恩人借我银两,还给我安葬父亲的费用。” 狐妖眼珠子滴溜溜转,虽然不能说出恩人将自己从屠户手中买下的实情,但不甘示弱地道:“我的恩人美丽又温柔。” 二甲进士:“我的恩人肤如凝脂,好似神仙人。” 三甲进士:“我的恩人罗衣叠雪,气度不凡。” 二甲进士:“我的恩人嗓音清润,谈吐风雅。” 周山恒始终握着缰绳,目视前方的道路,听他们话语之间,蓦然觉得不太对劲。 有些太巧合了。 甚至连去往的道路也太巧合了。 巧到出了南门之后的两条分岔路,全都不约而同地向东侧一条行进。 巧到这宽敞官道都无法容下好几匹马同时地并排前进。 ……… 春和日暖。 院墙角落的桃花满枝头。 偶有一缕风吹过来,捎带了两瓣桃花,落在膝前摊开的书卷上。 拂落桃花的那只手,腕骨窄瘦,指节白皙。 辛禾雪转头询问恨真,“今日放榜?” 那么穷书生应当很快就会来同他报喜了吧。 即使辛禾雪又洗了一轮记忆,不过恨真已经同他说过了,那个救他的穷书生是周山恒。 得到肯定的答复,辛禾雪合起书卷,从逍遥椅上起来。 恨真微一抬颌,望着远处,脸色算不上友好,对辛禾雪道:“诺,你念着的穷书生来了。” 辛禾雪随手将书卷交给恨真放回去,自己到了庙宇正堂之外。 让他看看,他报恩的穷书生是什么样子? 松间沙路干干净净。 直到进士们骑着马匹奔到此处,尘土飞扬。 为首的状元郎头戴金花乌纱帽,自红鬃马背跨下,目光殷切,“禾雪……” 辛禾雪:“?” 等等,他什么时候报恩了这么多穷书生? 进士团建吗? o.o? ……… 并不算大的破旧庙宇,仅仅有两间僧房可以住人。 因而只留了这些进士们共吃了一餐饭。 竟然还用上了八仙桌。 席间,有人问:“恩公,庙宇正堂上用红布遮盖起来的是什么雕像?” 恨真幽幽插嘴说话,“恐怕你孤陋寡闻不知道,那可是体恤书生、慈善心肠的小鱼菩萨。” 进士被这人刺了一句,不明所以,只好讪笑道:“倒是、倒是没有听过,确实是我孤陋寡闻了哈哈……” 辛禾雪淡淡搪塞了一顿,便将这些进士们都打发了回去。 独留下了周山恒。 连恨真也被屏退了。 月亮从山边河道上的淡蓝雾气中氤氲升起,又浮在山泉眼之上,碎光慌慌。 周山恒足步很轻,上前道:“禾雪。” 辛禾雪转过身来,月色之下,他唇边的笑意轻柔而朦胧。 周山恒上前轻轻拥住了他,怀中人身着薄衫,如上好白玉一般温凉,周山恒忍不住担忧道:“虽然已经快要到了暮春时节,但未免入夜后还是料峭春寒,为何不多加一件氅衣?” 他一边说着,又解下自己的外衫,要给辛禾雪搭到肩上。 青年却制止了他的动作。 声音很轻,但月夜里却格外凄清,听得分明。 辛禾雪缓声:“周山恒,你往后官运亨通,今夜之后,就不要再来了。” 周山恒整个人顿住了,身形僵直,语速不自觉地加快,“可是出什么事情了?为何忽然这么说?是不是今日太多人来,打扰到了你,还是我哪里有做的不是?” 两人之间原先平和的氛围冷寂下来。 簌簌风吹,树影婆娑。 辛禾雪摇首,“不是这些缘故。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周山恒仍旧不理解,“可是……从前我们不是说,待到我金榜题名……” 他从大袖中取出那份曾经挂上月老树的红线,“另一份还在你的手中。” 辛禾雪好像对他藕断丝连不能果断放下的态度感到疑惑,“你忘了吗?我是妖邪。” 周山恒急切地呈明心意道:“禾雪,你明知道我不在乎,我曾与你说过的,人有作奸犯科者,可妖也有你这般含仁怀义的,若单以人或是妖的身份来分辨是非对错,那世道未免太浅薄了。” “自始至终,我心悦的就是辛禾雪,不论是作为辛公子的你,还是锦鲤妖。”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32节 辛禾雪蹙着眉心,十分不理解地看向周山恒,“可是你曾经说过的话,我已经全然忘了。” 他细细去看男子手中的红线,“就连这红线,另一份我也弄丢了。” 周山恒接上他的话,“弄丢了也无碍,红线不过承载人的祈愿,既然你人还在我身旁,那红线也没有什么价值,已经足够了。” “我说过的话,我们曾经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我都可以再向你重述。” “周山恒。”辛禾雪打断对方的话,抬眸对上周山恒恳切的目光,“不是这世道浅薄,是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百年对于凡人来说遥不可及,但对我们妖族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辛禾雪静静述说,“我自招摇山天池诞生灵识,就用了两百年之久,这样的时间,是凡人不可体验与估量的。” 辛禾雪转头,“我今日忘了你,七日后也会如此,再七日后亦然如此。人生三万天,你能忍受多少次?” 他的声音清寒,即便不凛冽,也无端令人感到刺痛。 周山恒下意识地上前想要牵住辛禾雪的手,却只拂到轻飘飘衣摆,从指尖悄然溜走。 哗然水声—— 淋得周山恒红袍狼狈,眉骨向下滴水。 雪色鳞片的人鱼在山泉池中摆尾,趴在岩壁边缘。 声色清幽,淡淡道:“周山恒,你回去吧。” 【周山恒虐心值+5】 【当前周山恒虐心值95】 ……… 眼见着几个话语来回之后,周山恒面目灰败,低声喃喃,“我过几日再来寻你。” 甚至和恨真擦肩而过的时候,周山恒眼皮也没有抬,没有给昔日的仇人蛇妖任何一个眼神。 但是走过两步之后,周山恒站定步伐,“你是不是同禾雪说了什么?” 他疑心是恨真做了什么手脚,或是说了那些诋毁他的扭曲事实的话语。 否则辛禾雪不会突然态度转变得如此反常。 恨真耸耸肩,冷笑道:“你自己没本事留住人,却要埋怨旁人吗?这就是饱读圣贤诗书的状元郎的气度?” 周山恒沉默几瞬,终是拂袖而去。 辛禾雪在山泉中冷声:“看热闹看够了?” 恨真竖三指以示清白,信誓旦旦道:“我可什么也没有偷听,你叫我到松林沙路里罚站,我就去了。哪里敢偷听?” “不过……”恨真踱步到山泉池边,“你当真放下了那个穷书生?真不喜欢了?” 辛禾雪凉凉瞥他一眼,“你想如何?你要帮我唤他回来?” 恨真摇头如风,“我可没有将心上人拱手相让的癖好。” 他最多是辛禾雪的狗,又没有长着牛头。 辛禾雪怠懒地趴在光滑石壁边缘,“我既然已经报完恩了,他也顺利考取了功名,眼下这样有什么不好?” 恨真听他的话里,只提到了辛禾雪自己和周山恒,可没有提及恨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没忘。”辛禾雪掀起眼皮,朝恨真的方向勾了勾手指,“小狗,过来。” 恨真装模作样地缓步走过去,屈膝蹲身在山泉池边。 一双洁白的手从水中探出,捧在恨真的下颌两侧,湿淋淋。 辛禾雪脖颈仰起,曲线伸展,流畅又漂亮。 温泉白雾蒸腾,月光朦胧。 他们交换了水漉漉的一个吻。 许久,风穿过林间。 辛禾雪松开手,气息紊乱。 缓过来之后对恨真道:“我明天要清洗记忆,别来吵我。” 恨真迷得七荤八素,不知道天南地北,当然答应了。 ……… 辛禾雪在池底睁开眼睛。 眼中一片清明。 他摊开手,掌心当中的正是一瓣已经剜下来的浅金色鳞片。 护心鳞片。 上面沾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护心鳞片原本紧紧贴着护住丹心。 如今剜下来,既然剥离了,就相当于丹心多了一个豁口,福泽自然而然地不断从那小口流泻而走。 福泽支撑的是他这一类锦鲤妖的生命,若是福泽全流逝而去了,那也就不再是锦鲤妖,自然不再像以往那般自动清洗记忆。 辛禾雪能够感受到由于生命力在不急不缓地流失,天地缘法对于他的限制在削弱,因此他的脑海正不断闪回过往的画面。 他攥住了护心鳞片。 辛禾雪对k道:【兑换无痛脱离世界程序。】 k:【是。】 他往记忆里觉察出不对的方向去。 在京城的东北郊,是当时科场鬼体内业障遁逃的方位。 离太初寺底下的安宁塔也很近。 今日在那里进行新科进士的曲江游宴。 ……… 春和景明,百花竞放,塔影山光。 日光与水气相映,桥拱犹如三条长虹横跨湖心。 静院明轩,布幕芦帘,亭中又悬挂以名贤书画。 青衫白袷,错杂其中,犹闻笑语。 任轲疑惑地问:“周兄,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愁眉不展,好似郁结在心?” 周山恒手中的酒盏都已经倾斜,酒水滴滴答答流落湖中,听闻有人向他说话,这才回过神来。 他艰难地扯起唇角,“不,我无事。” 遥遥湖面过来一艘六柱船,有如楼高,画船箫鼓,红幕青盖。 进士们谈笑着上了船中。 旨酒嘉肴已经齐备,箫鼓乐器之声清越激荡。 周山恒从酒席当中走出来,到了前方的甲板上透气。 他才搭着栏杆,却见天际风云色变。 雨覆云翻,银雷滚滚。 顷刻间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周山恒觉得这天气变得太诡谲,转身再往船舱中去提醒,见到酒席之上的进士同僚个个伏倒在桌上。 与此同时,画船四角忽而无风起火,燎烧窗边花帘,吞没角落的梨木携花桌椅,火势汹汹。 热浪扑面而来。 第85章 失忆(完) 辛禾雪抵达湖畔的时候,正是炸雷轰轰,银火闪闪的时候。 满园春色坠入阿毗地狱,白昼昏暗如长夜。 曲江之外的长街与园林,游人惊慌地四散奔逃。 辛禾雪沿着东侧长街快步走过,他正在从满雾的湖心当中,寻找到进士画船的踪迹。 灰色雾气当中隐隐闪烁火光。 找到了! 辛禾雪双目微眯,将火光中画船的阴影看得真切。 他搀起摔倒的小孩,送到前来寻找的父母手中。 没有回应对方的道谢,辛禾雪在惶恐的人流当中逆向前进,走到沿河而下的青石阶。 正欲变回原形游往湖心之时,隔着利落的窄袖,辛禾雪手臂被男人锢住了。 他诧然回眸,恨真赤红眼瞳一片阴郁,语气森寒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被你骗了第一次算了,第二次算了,还会有第三次?!” ……… 临水大殿靠近曲江湖畔,坐北朝南的方位可以将晦暗湖心当中的情况尽收眼底。 殿内御用帷幄高挂围起隔绝春风,珠帘翠玉装点各处,光彩溢目。 云龙戏水屏风,朱漆明金椅。 凡间界的年轻帝王已经被美色酒肴掏空了身体,疲惫地躺在逍遥椅上,面目尽显出亏空之色。 他问:“国僧,你说的事情可否能成?” 了意双眉花白,早已经没有了在人间传唱的故事当中那样年轻,他的皱纹像是老树一般盘根错节,布在面容上。 头顶金色戒疤,德高望重的高僧行了个合十礼。 “阿弥陀佛。”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33节 “陛下忧国忧民,宵衣旰食,勤于政事,实乃我大澄之幸,理当长生,好延续我大澄千秋万代。” 了意垂眼,目无慈悲,仍惺惺作态,“这数十个进士的血肉与魂魄,能为陛下分忧,已是他们修来的福分。” 年轻的帝王哈哈大笑,双手鼓动拍出掌声,“来人,赏。” ……… 辛禾雪冷声:“松手。” 恨真:“不。” 恨真大手牢牢钳制住辛禾雪的手臂,两人立在湖边迎浪处对视。 辛禾雪耳畔的发丝被吹得飘起在呼呼湖风当中,不断拍打着虚空。 他以不容拒绝的态度重复道:“恨真,放手。” 恨真阴鸷的视线紧紧盯着对方,湖畔太吵,连说话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你要我放手?要我看你去救那些穷书生?然后在业火里受伤,甚至是死去?” 辛禾雪立在风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胸膛气不顺地起伏,恨真一咬牙,“辛禾雪!你怎么这么心狠?!” 辛禾雪侧了侧头,“这里有你。我不会死。但你不能帮一帮我?” 恨真冷笑:“那些人死便死了,与我何干?” 他既然是京城人人闻风丧胆,事迹可以止小儿夜啼的血锦鲤,只有吞人噬妖、背上血孽的道理,哪里有救人的缘由? “与我有关,恨真。”辛禾雪叹了一口气,“他们与我有关。” 若是周山恒在命定轨迹之外死去了,辛禾雪就将面临他大世界职业生涯的第一个难题。 此刻,恨真与辛禾雪无声对峙着。 青年说的话语内容极端残忍,但语气平淡,不急不缓,一字一顿都像是小刀子剜心脏—— “如果你不想我去死,那就去和我一起救人。” 恨真话音更重,近乎字字泣血地警告道:“你以为这只是寻常的业障妖鬼之事吗?背后的还有了意,甚至太初寺的其他僧人。” 恨真撕破了真相的窗户纸。 “那个老不死的了意,这么多年斩妖除魔,他以为杖下死去的全是邪妖恶鬼吗?死在他手中的凡人和灵妖数不胜数,他负载的业障已经沉重得让他无法坐化成佛了。” “所以,他才会在年初催动地龙,震动河山大地,引得去年各处妖鬼闹患、这些所有的妖鬼,都因为地龙所致,注入而分散了他的业障。” “它们已经成为了他的伥鬼。” “最终聚集在此,这些书生就是最后一道饵,湖心正是阵眼。” “通天罪孽会与血肉至精至纯的书生相抵,一起深埋入阿鼻地狱,销声匿迹。” 恨真说到这里,“了意能够布置得如此周全,你以为这个阵法是你我能够随意阻断?” “为了不相干的人……”恨真薄唇开开合合,最终握紧青年的小臂,问:“辛禾雪,你不怕我死吗?” 辛禾雪静静地看着恨真。 比起真的去死,对方好像更在意的事情是,他没有流露出任何为了恨真担忧或者是心疼的情绪。 辛禾雪意识到,在恨真的视角里,事情多严峻、胜算多渺茫不是关键,他可以为了辛禾雪去死,但他不能容忍辛禾雪是为了周山恒的性命而求情,为了周山恒。 辛禾雪不能再向恨真编织谎言。 如今的情况,却也不允许事态继续放任其发展。 辛禾雪轻轻抬手,抚在恨真的侧脸上。 再轻柔地滑落而下,安抚地抚过男人下颌与肩颈,在恨真被引导着低头时,辛禾雪缓缓抬眸。 两唇相贴,之后是额心相抵。 他们的倒影在湖面上模糊不清。 辛禾雪:“你不会死的,恨真。” 他屈指,撑开恨真紧握的拳,十指轻柔地相扣,好似缠绵尽了世间所有情意。 两人交换了一个吻。 略硬的触感刮蹭到恨真掌心。 一枚金色的鳞片,上面还篆刻了他的名字。 恨真整个人的身形都僵硬了,不敢去猜想如今辛禾雪的躯体正在遭受怎样的损害。 他想去挣脱辛禾雪的手。 平日里好似弱不胜衣的青年,恨真好像第一次察觉到他的力气。 十指扣得更紧了,在掌心摩挲的时候,金色鳞片化作水,融进了恨真的掌纹脉络里。 发挥它最后的效用,护心鳞片会为恨真抵挡一次致命伤害,替辛禾雪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护住恨真的生命。 “你——!” 恨真目光灼灼,死死盯着辛禾雪。 ……… 庞然大物自湖中破水而出。 五层塔楼之高,天地因而轰轰然。 天地昏黄玄暗。 蛇尾摆动之际,掀起滔天巨浪,风浪卷动着浇湿了画船之上的火势。 画船摇晃,在湖中好像是一片孤叶。 湖水疯狂地从船舱的窗户灌入。 不断有人被晃出去。 一尾雪白鳞片的鱼,在昏暗天光当中,穿游其中。 在业火与大蛇缠斗的时候,辛禾雪不敢抬眼,他担心自己会中途被巨蛇吓晕过去。 这完全是本能的反应,即使辛禾雪知道对方是恨真,还是不能避免。 他只能在越来越大的风浪当中,低着头不往天空看任何一眼,驱使脉络当中的灵气,将这些昏迷的进士们推送到岸上。 ……… 在殿外恭迎送走皇帝之后,了意的眼底闪过晦涩情绪。 长生自然不过是托辞。 当然可以再在之后编织什么谎言,搪塞国君。 当今圣上既然是他一手扶持上来,什么性格底色了意洞悉得太清楚。 他往回走,看见湖中滔天之景,蓦然脸色大变。 快步走到偏殿,解开僧人身上的梵文枷锁,“渡之。” 了意指向殿外湖中。 渡之睁开双目,眸中一片空茫,没有丝毫情绪,仿佛一副傀儡架子。 恭顺道:“是。” ……… 湖水翻涌变化成巨浪,在大妖与业火缠斗之时,火焰不断小团落下,湮灭在水中。 因风浪扬起而凌空的湖水,最终与蛇的血液混杂,血雨滂沱。 蛇躯表面由于苦战脱落了数瓣鳞片。 恨真喉咙间溢出血腥味道。 这终究不是他的躯壳,交战起来有所限制。 他眼角余光一晃,却见金红袈裟的年轻僧人。 本是冲着他来,在半途被辛禾雪拦下了。 恨真眼睁睁看着渡之与辛禾雪被水墙吞没,目眦欲裂,业火抓住机会,狠狠重创了恨真一道。 令他得注意力不得不重新回归到与业火的交战中。 何况…… 恨真蛇躯闪身避开,一道佛光自他身后劈落,正正好劈到方才恨真所在的湖心! 画舫彻底散架地轰然破裂开,湖水疯狂灌入,不堪重负地沉入水底。 恨真切齿,“老不死的秃驴!” 湖面火光四起,愈吹愈烈。 烫得湖水蒸腾出直线而上的白色水汽。 巨蛇血盆大口,尖锐的两根獠牙闪着寒芒,咬破业障中央的火心之时,仿佛能够刺破黑夜,撕扯开昏暗云幕,露出背后的天光。 银色的闪电划破高空。 “哗然”一声,破水而出。 渡之眉目滴水,在灰色的视野里,捕捉到了一尾雪色游鱼的踪迹。 他重新埋入水中。 动作迅疾得像是矫健游龙。 他手一扣,抓住了这只锦鲤妖。 渡之沉着眼眸,漆黑如浸入深潭,理智与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样实力孱弱的妖邪可以当即屠灭,但是本能控制之下,他只是扣紧了辛禾雪的手腕。 一声不吭。 辛禾雪没有时间同他多耗,他救了这么多个昏迷沉水的进士,偏偏运气不在这个时候生效,莫说没找到周山恒的踪迹,他连步锦程也没有寻到。 他对渡之道:“松开。”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34节 渡之静默了一瞬,平声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辛禾雪揪扯过他的袈裟,两人的唇瓣近乎是在碰撞中贴在一起。 天上地下皆是雨水,打湿了辛禾雪的眼睫,水漉漉地黏成一小簇一小簇。 渡之的口腔中品尝到了一缕淡淡化开的血腥味。 情与欲如雨,来得又迅又急,渡之的意志为之颤栗。 辛禾雪却推开他,上颚抵住了舌尖破损的小伤口,有些微刺刺的痛感,含在口中的是锦鲤血的味道,醒神明目。 他掀起眼皮,看向渡之,淡声问:“想起来了吗?” 僧人的神情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夹杂着什么其余情绪。 渡之的记忆依旧混乱,过往的记忆像时被蒙盖在细密的蛛网里,隙缝里落满了灰尘。 每当闪回一副模糊的画面时,魂魄中的禁制使他的额际抽痛。 他捕捉到了一副副画面其中最为清晰的一幕。 大红的锦帐,囍字窗纸—— 渡之:“……嫂嫂。” 辛禾雪:“……” 看来是想起来了,但没有完全想起来。 ………… 业障黑烟当中的火心直直坠落在湖中央。 巨蛇筋疲力竭,周身伤痕累累,拖着近乎破损得可以抛弃的躯壳。 一时不察,金色的梵文织就成天罗地网,将巨蛇笼罩其中,猛然收束。 梵文佛光灼烫,对于妖邪来说,无异于是十八层地狱般的剥皮酷刑。 蛇躯在金网当中奋力扭动挣扎,血雨在金网缝隙落下。 火尖杖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直直向蛇躯扎去,爆裂出破空之声。 火尖仗穿破其七寸,将金网之中的巨蛇钉到湖岸安宁塔上! 恨真耳膜刺痛,他听到了木塔裂开缝隙的声音,以及清脆可闻的—— 鳞片破碎声。 辛禾雪?! 血色模糊的竖瞳紧缩,横扫过湖面与岸边,没有见到分毫白色的身影。 恨真目眦欲裂。 木塔坍塌的轰隆之声,尘土高高飞扬,无法视物。 了意原本正目露快意,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猛然一变。 在尘埃落下的瞬间,尖啸龙鸣刺得耳膜阵阵嗡鸣,产生刺痛。 了意苍老的眼睛眯起—— 从塔身的废墟当中钻起,血色的龙腾空,破开尘雾,向他的方向俯冲过来。 镇压在塔下的血锦鲤化龙了? 了意见到那双赤红翻涌的竖瞳。 是杀戮道堕魔! 了意心神俱震,瞬间握紧火尖仗。 ……… 步锦程在昏昏沉沉当中,恍惚间以为自己听见了天崩地裂的声音。 他缓慢地睁开眼睛。 “禾雪……?” 步锦程正被辛禾雪拖拽着往岸边游去,他之前都不知道辛禾雪会游泳。 步锦程的视线往下一瞥,看见了雪色的鱼尾,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我、我是醉了吗?” 醉后不知天在水……水、水里怎么真的有龙?! 步锦程瞠目结舌地看向远方湖心之上的交战。 辛禾雪:“会游泳吗?” 步锦程从惊骇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正色道:“会。” 辛禾雪将他推往岸边。 步锦程回首望,“禾雪,你是妖吗?” 回应他的是白尾掀起水声。 步锦程在席间吃的酒水并不算多,因此意识恢复得很快。 他游回到岸上,沙石滩上的皆是意识尚未恢复得昏迷进士。 步锦程立即转身,望向水中。 【步锦程爱意值+15】 辛禾雪自是无暇理会,他还在寻找周山恒的踪迹。 不知道火烧起来的时候,周山恒是否被压在了画舫烧毁坠落的梁木底下,若是这样,对方就可能与画舫一齐沉入湖底了。 遥遥地,辛禾雪听见了渡之的声音。 “这里。” 辛禾雪循声望去,渡之为他指向。 周山恒趴在浮木之上,虽然头部血淋淋地豁了个口子,但是性命无虞。 辛禾雪紧绷的神经一松,视野变暗前最后一幕是渡之神色紧张地呼唤他,两人向他游过来。 ……… 了意无法判断交战持续了多久,兴许是几个时辰,湖边树木遭到狂风摧折,尽数折断。 他的修为在去岁摧动地龙时,就因为注入业障而分散了,再加上近百年来了意的修为已经无所精进突破,这也是他试图将业障尽数剥离,极力寻找坐化成佛契机的原因。 了意能够察觉到自己体内皆是枯茎朽骨,再这般缠斗下去,他不会是恨真的对手。 湖心底部的阵眼搅动风云,引入银色雷电,轰天裂地劈开夜幕。 血龙一击重创了意,以摧枯拉朽之势,老僧的躯体骨头发出脆响。 了意捂着胸口,从口腔中喷溅出淤血,他目光快速地扫过一切,最终锁定了自己的好徒儿。 这副肉体凡躯已经到达了极限,了意想要坐化成佛,尚且需要更长的寿命。 他需要一副更年轻强健的躯体。 这在二十多年前,了意就已经做好了成算。 按照古籍当中所记载,寻找到双生之子,剥离其中一个魂魄的七情六欲。 等到长成,就是一副合适的容器。 了意目光浑浊。 谁也没有想到眼前即将陨落的老僧,会在此刻对渡之发难。 就连恨真绷紧的神经也才刚刚一松。 仅仅是这个瞬间的松懈。 辛禾雪率先反应了过来。 失去了护心鳞片之后,丹心的豁口在此时遭到创击,尽管有系统提供的无痛脱离世界程序在保护,辛禾雪没有产生任何痛觉,但他能体感到丹心的豁口被业障撕裂了。 他软倒在渡之怀中。 殷红血色在薄衫上静静扩散开来。 龙鸣尖啸响彻天空,鹰爪一般的龙钩扎破了意的躯体,腾飞凌空,再猛然扎入湖心漩涡状的阵眼。 随着阵眼最终将老僧与业障一齐封印下去,赤龙疯狂地翻江倒海般,泱泱湖泊水化为蒸气。 底部的沉积物裸露出来,从赤龙口中喷薄而出的火焰与闪电一同降临,景象如同人间炼狱。 杀戮道在逼疯它的理智。 “恨真。” 很轻的声音,还没有风声大。 偏偏堕魔的妖听见了。 巨龙轰然倒在岸边,龙首趴在浅滩上极痛苦地哀鸣。 ……… 算命的卜卦师对他们说,或许将锦鲤妖送回招摇山的天池会更好。 那是蝴蝶鲤的来处。 即便不能救回性命,有洞天福地滋补,能拖得一时是一时。 渡之和周山恒他们路上一直以血肉喂食锦鲤妖,续着命。 恨真却不能够,他如今是魔,体内的业障之气只会污染辛禾雪本来就支离破碎的丹心。 他们将辛禾雪带回了招摇山。 山巅云水渺渺,烟波茫茫。 恨真用术法修建了一座小楼,就在天池旁边。 辛禾雪的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有时候喂不进渡之的血肉,形成了恶性循环。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35节 雪白冰凉的长发披拂在脊背,病骨伶仃,近乎支不起薄衣。 他一日睡得比一日久,有时候两天两夜没有醒来。 辛禾雪再睁眼的时候,往往会见到守候在床边的男人,他睡了多久,对方就多久没有合眼。 因此辛禾雪往往能从对方眼中的血丝与面目上的疲态,判断自己约摸睡过了多少时间。 他们几人,谁都知道,丹心的毁损是不可逆的。 天池旁的菩提老树已经闭上了双目。 这一次守在床边的是恨真。 辛禾雪勉强撑起身体,坐在床头,只是才这样简单地一用力,他就咳嗽得整个人都在一起颤。 一重重紧密的咳声挨着,毫无血色的手指用帕巾捂紧了口唇,披着的外衫从他肩头滑落。 好不容易,咳嗽声停歇了。 恨真默不作声地将帕巾接过来,捧着一盆血水出去。 辛禾雪不知道他出去了多久。 他又合眼小憩了一会儿,也许睡了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恨真面无表情地回来了。 走动的声响,让辛禾雪下意识睁开双目。 辛禾雪问他:“外面开花了吗?” 招摇山巅终年积雪,冰川不化,植物都稀少,自然没有花开。 恨真没有回答辛禾雪的问题,他这次安静得异常,将手指搭在辛禾雪脉上,指腹下是薄弱得微不可察的跳动。 “辛禾雪,你真是狠心。” 恨真咬牙切齿地说着。 他眼中翻涌的血色太甚,以至于辛禾雪没有看清楚恨真的眼眶是否红了。 “我告诉你,”恨真与他的双眼对视,“你永远都不能妄想摆脱我。” “无论你在六道轮回里,变成小猫,变成鱼儿,变成凡人,我都会找到你。” 恨真激烈地吻他,狂风骤雨一般,将辛禾雪缺乏血色的唇瓣亲得泛红。 反反复复地说着恨啊爱啊。 辛禾雪觉得恨真的情绪没有宣泄口,积攒得快要疯魔,恨不得与他做一顿。 只是他如今像是个琉璃人,一碰就好似要碎了。 所以辛禾雪知道,恨真不敢动他,不敢做那些叫爱还是叫恨的事情。 他们只是在床铺上抱作一起。 最后一次亲吻,辛禾雪觉察到顺着自己的喉咙口,滑落了什么东西,遇水即溶。 “还给你。” 恨真出去了。 杀戮道的大魔,本来就没有好下场,与其迟早有一天理智沦丧,在杀戮中暴体而亡,魂飞魄散,死在他乡。 他还不如死在辛禾雪身边。 待他消弭于天地间,灵气会重新回归到这里,滋补世间的一切。 一鲸落则万物生,但恨真从来只想要辛禾雪一个人活下来而已。 他的魔晶能够保住辛禾雪的魂魄不散,也不会在轮回时误入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 阿毗地狱那样危险,他的阿雪才不需要去。 而看在他自愿用灵气回馈世间,修了两分功德的份上,兴许还有一丝丝重新凝结魂魄的希望呢? 不论之后经历多少年,数十年,数百年,千万年,只要能够重新产生意识,只要辛禾雪的灵魂还在这世间,恨真都会重新找到这个人。 恨真没有痛苦,他在满怀的希望中闭上双目。 他会一直爱着辛禾雪,哪怕他的躯壳死去,魂也散了,魄也碎裂。 ——万物山川为证。 第二天的辛禾雪没有看见恨真。 他的精神好了一些,渡之背他到小楼外透气。 招摇山顶下了一夜的春雨。 一夜之间,不知名的小花盛放在原野上。 花开了吗? 辛禾雪摊开手。 一滴水珠正好落在他掌心,摇摇晃晃。 ……… 数十年后。 步锦程又一次回到了招摇山的山脚。 山脚有三两个村庄,今日正好碰上了集市。 步锦程卖了些从其他地方带来的特产,他每年都会来一次,大多数村民也认识他了,有个生面孔,直接问他另一个包袱里的东西卖不卖。 步锦程笑了笑,他的两鬓白了些许,但仍旧剑眉星目。 “不卖,我要送人的。” 他沿着山脚准备上山,听闻村户又在说那个呆呆愣愣的读书人。 他们都说,那是庆吉年间的一个状元,不知道为何,金花乌纱帽也丢了,官也弃了,跑到这偏僻的山上去,守着坟墓过日子。 一月才下一次山,挣些零散的钱,寄家书与钱银回去。 招摇山原本地势险峻,上下无从求索,也给这个读书人数十年间搭建起石阶栈道来。 步锦程数十年走过了大江南北,倒是有些理解了祖父在祖母死后一头扎入山水的心境。 他爬上山巅。 守墓者兴许去田里耕作或许又是去打野货。 两人没有碰上。 步锦程将一年间各地搜罗的还有山脚下买的玩意儿摆到坟前。 “这是荔枝膏,可惜日头大,我爬上来冰都化了,有点甜,不知道你爱不爱喝。” “这香叫做雪中春信,我闻着便想起了你,但是好像也没有你身上的气息好闻……不过我也已经记不清楚了。” “这么多年来,我游走山水,日日念着你。可你倒是吝啬,到底何时肯愿意入我的梦中?”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忽而喉咙发哽,掩面别过头。 在日落前,步锦程下了山。 他见到了渡之。 当初安宁塔倒塌,放出了不少妖邪为祸人间。 想必对方这些年来,也没有一刻得闲吧。 对于凡人来说烦忧的岁月,全然没有在这位僧人脸上留下印迹。 步锦程羡慕起对方来,“我最多只有再四十年能够念着他,你却还有长久的岁月。” 渡之沉默下来。 他在世间降妖除魔,重新镇压妖邪。 一遍遍丈量大澄的土地。 那些与辛禾雪有过见面之缘的凡人,都在慢慢地淡忘这位青年。 可是渡之却在他们从前一起走过的路上,重新想起关于辛禾雪的记忆来,脑海中的回忆冲破落灰的蛛网,日渐清晰,日渐灼目。 天光洒落在他头顶的香火戒疤上。 恍惚间,渡之想起了自己怀中曾经仰躺着一只锦鲤妖,呵气如兰,“大人怎么不回答?究竟是人更可怕?还是妖更可怕?” 渡之记得自己当时对着棋盘另一方答。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可是,爱是什么?恨是什么? 为什么胸口常常纠痛? 他的七情六欲,已经随着青年的离去,彻底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白化的大纲还不完善,下个世界先写肌肤饥渴,大致设定在78章作话介绍过! 小猫向导精神疏导状态下会解锁大翅膀,因为雪白的柔软的羽毛翅膀很大,所以完全能够给小雪自己夜里当被子盖住。张开来的话,可以把精神暴走的哨兵笼罩住,独立出两个人的暧昧空间,游刃有余地安抚哨兵……而且翅膀根部会非常敏感,碰一下的话小猫向导会整个人都在抖…… 逃跑的时候撞进陷阱里,前夫哥用藤蔓把翅膀捆起来的话,小猫向导就在半空中不能动弹了ovo 第86章 渴肤(1) 【正在进行小世界脱离……】 【职员脱离成功。】 【本次考核已结束,考核小世界已关闭。】 【正在评估本次考核成绩……】 【小世界结算中……】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36节 【周山恒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渡之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恨真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步锦程爱意值已满】 【根据小世界人物设定圆满度和剧情逻辑、节奏、内容等多维度评估,最终本次考核综合评分为s,恭喜职员顺利通过考核,转型为二类演员。】 【本次考核评语:】 【小猫中的小猫,小猫中的支配者,小猫中的统治者,小猫之主,小猫的终结者,小猫king,小猫神,压倒性的小猫,小猫史上永垂不朽的巅峰。】 ? 辛禾雪一目十行扫过输出的报告单,视线顿住。 谁打的评分和评语? 辛禾雪弯了弯眸,出声问:“考官先生?” 怎么会有考官工作捅这么大篓子? k:“……” 忘记替换正式文本了。 k静默了几瞬,“只是程序输出的时候乱码了。” 蹩脚的借口,好在宽宏大量的小猫神不会介意,小猫神只会原谅粗心大意的信徒。 ……… 辛禾雪在脱离时候回到大世界后,照例经过了公司给职员安排的体检和心理咨询,才回到此前公司安排的高级小区住房里,开始自己为期半个月的带薪休假。 作为辛禾雪的系统、经纪人、助理、住家保姆的k,因为使用两个小世界积攒下来的系统积分点亮了厨艺模块,他如今又多了一项头衔——厨师。 莫名地,辛禾雪觉得自己的三居室拥挤起来。 他在这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家的住房里,穿的居家服舒适随意,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柔软地趴在云朵沙发上。 电视机正在播放明天的天气预报。 辛禾雪随意瞄了一眼,视线被茶几桌案上的另一件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是k的钥匙扣。 只有这个家的大门钥匙,以及…… 辛禾雪手指捻着,拎起来,晃了晃。 那是一个做工精巧的挂件,玻璃制成的风铃,下方坠着晶莹剔透的雪花,还有一尾白鱼儿。 辛禾雪隐约觉得这个形象有些眼熟。 他微妙地轻挑起眉梢。 在客厅里能够听到厨房传来的油锅滋滋食材跳跃的声音。 一旁放在矮几上的通讯器亮了亮。 锁屏上显示出群聊艾特的提示。 是k的通讯器。 出于礼貌,辛禾雪本来应该不看的,只是亮屏时无意间瞥过去正好捕捉到了字眼—— 【群聊“宇宙小猫^>???^の后院”中有人@你:老师!大大!卡密!求你再发一张绝密高清图吧,我和群友什么都会做的???】 对比起消息提醒,屏保则很正常,用的甚至是默认的锁屏,反而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辛禾雪拿着通讯器,拨拉开了厨房的磨砂玻璃门,站在门边侧了侧头,“哥哥?” 身形高大的黑发男人,手里还拿着锅铲,回过头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快就做好了。” “噢。”辛禾雪倚在门边,他晃了晃手里的通讯器,“为什么她们喊你老师、大大、卡密?这些是什么意思?” 因为有接连不断的群聊消息提醒,通讯器的屏幕亮起。 k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在原地。 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眉头也皱起来,看向辛禾雪,“你……偷看我的通讯器?” 好奇心太过旺盛的辛禾雪,眸中闪了闪,“抱歉。” k看向因为理亏在先,于是原地开始东张西望装作很忙的小猫。 k:“没关系。” k:“菜就要做好了,可以帮我从橱柜里拿两个碟子吗?” 辛禾雪依言背向k,打开了橱柜。 事情揭过去了。 好险。 k面无表情地松了一口气。 差点被宿主发现自己混入了宿主的最大粉丝群,并且靠两三张独家视角的且比剧版截图更清晰的照片成功当上了群聊管理员。 辛禾雪慢悠悠地将两个餐盘放到岛台边。 k接过来的时候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是他偷偷网购的盲盒餐盘,特殊的小猫系列。 辛禾雪眼底划过一点狡黠意味,微笑地对k说:“辛苦了。” k的动作顿了顿。 聪明的宿主什么都知道,宿主只是不说。 ……… 高级小区的设施很完善。 在他们楼下没有几步远的位置就有一家超市。 辛禾雪在大世界里拥有提前体验健康身体的职员特权,这意味着即使是稍微放纵地吃垃圾食品也不会对他现在的健康身体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他喜欢背着k去超市抱一堆垃圾食品回去囤着,就和k总是背着他网购杂粮五谷一样。 每种产品,每种口味,辛禾雪都觉得很新奇,味蕾上绽开的体验像是寻找到了新的世界。 不过这种新鲜的劲头兴许很快就会过去。 辛禾雪已经在让k准备抽取新的剧本了。 他抱着一大堆食品,堆叠得很高,遮挡到眉上。 辛禾雪直线往回走,和人撞到了一起。 “对不起。” 男声低沉,带着久未休息好的沙哑。 辛禾雪偏转视线,看清了金发的陌生面孔,五官深邃,是没见过的人。 实际上,这小区里多数入住者可能都是点星公司的职员,兴许出门两步就会见到一个同事,但基于这份演员工作的特殊性,他们不需要到公司坐班,自然也不会相识。 辛禾雪态度平淡,擦肩而过的时候,金发男人忽然伸手想要拦住他,又紧急地收回手。 “呃,你需要帮忙吗?” 辛禾雪听见对方的语气有些殷切的局促。 ? 什么忙? 帮他拿零食吗? 金毛手足无措地说道:“我不是坏人,我是说,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职员证,你、你住在哪里?我可以帮你把东西送上去。” 辛禾雪心中升起两三分莫名其妙。 ……奇怪的人。 他错步而过,淡声道:“你的职员证证件照拍得很好看?抱歉,我不是很感兴趣。” 金毛一怔,错过了机会,只能看着辛禾雪的背影离开。 他拿出自己的职员证,照片上的男人金色短发利落,鼻高唇薄,眼尾眉梢尽是散漫的恣意。 拍得其实确实不错,但是青年还没看见过,而且表示不感兴趣。 ……… 假期的时间流速总是比工作日要更快。 辛禾雪获得了由k传输过来的剧本。 下一个世界是辛禾雪没有了解过的体系。 末日废土背景,人类蜗居在安全区基地之中,在安全区之外的折叠区是曾经旧时代的遗迹,但已经被各种极度危险的怪物所占据。 那些怪物的变异源头来自哪里,一切灾难从何开始,人类并不知晓。 但在瓦砾构建成庞然巨兽、宠物犬长出骷髅头、空气中密布灰霾之后,人类也与环境一起进化了。 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分化成了哨兵和向导。 并且这两类特殊群体之后生下的孩子生来就是哨兵或是向导。 哨兵的战斗力远高于普通人和向导,是最出色强悍的战士,往往深入折叠区出生入死,夺取资源带回安全区,甚至是与怪物搏杀,逼迫怪物退入折叠区深处,以拓展安全区的外围。 与他们过人的战斗力相反的是他们极容易不稳定的精神力,精神力越不稳定越容易进入暴躁状态,感官过载到达极限之后则会完全丧失理智,陷入失控暴走,换言之,他们会无差别杀死爱人、至亲、队友,最终要么异化成为怪物,要么在异化成为怪物之前被同类解决。 精神药物并不能很好地抑制哨兵过载的感官与狂躁情绪。 这时候,只能依靠向导。 和哨兵的特征相反,向导远高于普通人的方面在于精神力。 唯有向导的精神疏导,才能够净化哨兵在残酷的折叠区战斗中日积月累遭受的精神污染。 两者往往基于匹配度评估,被帝国绑定在一起。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37节 但由于向导的数量过于稀少,能够拥有固定向导作为搭档的哨兵是过分幸运的,大约是百分之一的中奖率。 其余的哨兵里,战斗力等级高的一线哨兵可以拥有进入共有向导的诊疗室的机会,但这样的精神疏导服务也是需要在高等哨兵当中固定时间抽取或者用军功兑换的。 绝大多数的低等哨兵,只能依靠精神药物,最终的结局如果不是死在折叠区,也会在精神药物过度滥用后陷入失控暴走,被同类解决。 不过,在这个小世界里,辛禾雪的角色不是处境危险的哨兵。 而是向导—— 帝国里唯一精神力sss级的向导。 向导可以与哨兵搭档成小队进入折叠区。 拥有3s级的精神力,这也意味着他将承担数量更多、强度更大的折叠区作战任务。 “辛禾雪”在学校进行向导特训还尚未毕业的时候,就已经被匹配了合适的哨兵。 两个人在战场上是能够交付后背的战友,在安全区里是亲密无间的爱侣。 但遗憾的是,几年之后,哨兵在一场深入折叠区的战斗里,陷入暴走,被怪物吞噬到腹中。 他战死前的上一个月,两人刚订完婚。 “辛禾雪”无法从悲伤中走出,申请从前线转入了后勤部医疗科,成为共有向导。 他强大的精神力,不需要考虑匹配度,就可以给任意一个战斗力低于3s级的哨兵进行精神疏导的治疗。 新的一年,军区里重新招入了一批新兵。 “辛禾雪”发现了一个新人,和他死去的未婚夫容貌有四分相似,甚至同样出身边境,同样具备3s级的战斗力。 “辛禾雪”提出让对方当自己前未婚夫的替身,交换条件是“辛禾雪”会无论何时何地为对方提供无偿的精神疏导。 但在朝夕相处当中,两个人互生情愫,发生了你爱我但我不爱你,你不爱我了我最爱你,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等一系列纠纠缠缠的故事。 比之前的剧本还要狗血,包括了白月光、替身、追夫火葬场。 辛禾雪眉间轻轻一动,落在最后一个关键词上。 他? 和这个关键词兼容吗? k也如何都想不出来。 凭他对宿主的了解,大约只有目标对象上赶着当替身的可能性。 以防万一,辛禾雪询问:“我的上个世界转型考核通过了,现在是二类演员,意味着我可以在剧本的基础之上,进行剧情和人设的自我改编而不受影响了?” k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辛禾雪心中有了成算,不过具体的要等他实际接触过目标对象才能应变展开。 “好。” “现在进入小世界吧。” ……… 贺泊天的葬礼是在一个阴雨天气。 天空灰暗得与折叠区里那个残酷的阴霾世界几乎没有不同。 那片阴霾带走了贺泊天的性命,这位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哨兵。 卫濯坐在礼堂的椅子当中,送别逝者的追悼会正在进行。 他的视线望向前方一排的木椅。 有一个位置是空的,受邀者并没有来参加。 卫濯转移视线,微微低头,目光重新回归到膝盖上搭着交扣的双手。 在礼堂的追悼会结束之后,场地变为户外的墓园,由于贺泊天的尸体葬身在怪物腹中,尸骨无存,因此替代骨灰坛的,是他从前的战斗制服,算是衣冠冢。 一捧接一捧的泥土将功勋掩埋。 天空开始飘雨。 卫濯撑着黑伞。 黑色西服修身,将哨兵宽肩窄腰的比例展露出来。 男人高大肃穆,冷若冰霜。 离去之时,有人叫住了卫濯,是军方高层。 对方对于今日未出席的重要向导相当关心。 “卫濯啊,今天辛禾雪没来,我们很担心他还接受不了现实,帝国已经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哨兵,不能再失去一名珍贵的向导。” “你和贺泊天是好兄弟,共事这么多年,又常常和辛禾雪见面,你去替我们劝一劝他?” 卫濯沉默良久。 “……嗯。” 对方面露放松。 在撑着黑伞离去之前,卫濯声音孤冷,澄清道:“长官,我和辛禾雪其实——不熟。” ……… 贺泊天的家宅是军方安置的。 卫濯从军方那里获得了权限,没有钥匙也成功进入了这座别墅。 哨兵其实不常居住在安全区里,他们往往深入折叠区,游走生死之间。 但贺泊天的别墅装点得很温馨,基调是米白与浅绿色,富有生命力,和寻常哨兵乱七八糟或者是卫濯家里的极简性冷淡风格完全不同。 视线一扫过去,就能看出来这栋房屋的主人肯定费尽了心思布置。 除却本人的性格原因,只有一个缘故。 这本来会成为以后贺泊天和辛禾雪的婚房。 卫濯神情淡漠,迈入别墅之内。 一楼的客厅宽敞,落地窗,将室内与窗外的景象一览无余。 落地窗通往后院的泳池。 卫濯余光瞥过,看见水池中闭着眼睛的人,他瞳孔缩了缩,快步拉开落地窗门,“哗”的一声。 “辛禾雪。” 青年仰躺于水面上,躯体随着水波荡漾起起伏伏。 薄衫半透明,雪白肌肤细腻,在阴云照落的日光下几乎看不见任何肌理,白得简直要发光。 卫濯有一瞬间以为青年已经…… 辛禾雪睁开眼睛。 “……卫濯。”他游向岸边,看到卫濯的脸色,“让你担心了?” “抱歉,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太吵了,在水里待着就只能听见水声,会好一些。” 辛禾雪垂落眼睫,脸色苍白。 他的睫毛、他的脸颊、他的唇瓣,皆是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哭过了一样。 卫濯心神一动。 薄唇轻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卫濯听见辛禾雪说—— “你是来劝我的吗?” “没关系。我没事了。” “但是我想从前线退下来了。” 卫濯的目光对上辛禾雪的眼睛,那双漆黑眼珠深邃柔和。 辛禾雪轻声道:“我的状态……没办法再上前线。” 辛禾雪抬眸,勉强提起精神,对他笑道:“我向上头打了申请,留在安全区后勤部,当共有向导。” 卫濯:“……好。” 他攥皱了藏在身后的哨向匹配绑定申请书。 第87章 渴肤(2) 午夜,正是深海论坛活跃的时候。 这个论坛的背后是军方,注册用户的范围当前只面向哨兵开放。 深海论坛每晚都有数万哨兵活跃在线,他们多数是安全区的中坚力量。 论坛内部被切割分为了多个板块,其中最大的板块是“折叠区怪物档案”,深入折叠区而成功生还的哨兵们将所见所闻、影像资料、战斗经验整理归档,方便其他哨兵们进入某个折叠区域前做好生存战斗的功课。 除去折叠区怪物档案的模块,剩下的热门板块还有精神药物的交易板块、哨向关系处理的情感板块和聊天灌水专区。 凌晨一点。 灰色界面设计的特殊板块陷入空前的狂欢。 这个板块从前很冷清,一个月也只有寥寥两三条新帖子,历史总计的帖子数目甚至还破不了三位数。 仅仅在今晚八点之后,到现在短短的五个小时之内,帖子数量呈现井喷式指数般暴涨。 红色字体顶上热门的帖子,盖上了千层高楼。 【[爆]等等我没看错吧,黑塔系统上精神疏导申请列表上多了一位可选择的共有向导,你们绝对想不到他是谁……】 楼主:是的,楼主不信邪,虽然正式入编序列b军已经满三年了,没有一次抽中我,但我还在每个月坚持不懈地提交精神疏导申请。每月一度,我又打开了黑塔系统的精神疏导申请板块,这个疑似钓鱼诈骗的网址。 在寥寥的已经倒背如流的可选择项中,楼主敏锐地发觉了不对! 原本只有十位向导,现在多了第十一席——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38节 关键词:腰细腿长、黑发白肤、忍冬小队、3s。 一楼:好像猜到楼主说的是谁了…… 二楼:这个关键词,想不猜到都难吧? 四楼:楼主疑似滥用精神药物,氯丙嗪用多了中毒了哈。 八楼:嗬嗬,此帖疑似三年没有经历精神疏导的哨兵临死前的最终幻想。 十三楼:鉴定为对着我老婆发情做起白日梦,自助了一发之后下面的小脑成功占领了大脑,什么都来不及思考,键盘一敲就上网发帖了。 十四楼:楼上说谁老婆呢?明明是我老婆! 楼主:[图片.jpg] 楼主:截图在这里,楼上不信的、骂我的自己看,官网可查,是假的我倒立吃x! 十八楼:卧槽居然是真的! 二十楼:他怎么会转入后勤部医疗科当共有向导?!完全大材小用了吧!这种等级的向导,不是都和同级的高等向导匹配绑定到一起了吗? 二十一楼:什么意思啊楼上?什么叫当共有向导就是大材小用啊?这几年向导的出生率越来越低了,截止目前,黑塔已经注册的十万哨兵里,只有不到一千名高级哨兵有匹配的向导搭档。剩下的九万九千名,要么指望人工合成的劣质向导素,要么每天滥用精神药物,没看到就连入编序列b军的楼主都三年抽不上精神疏导机会了吗?能入编序列b军,楼主的战斗力至少在b级,甚至可能是a级。我们这些普通哨兵就活该上前线当炮灰,最后失控暴走而死呗! 二十二楼:别吵架各位,二十楼老兄的意思应该是没想到精神力3s级也会转入后勤而已,这可不像是帝国压榨一切力量的风格,更何况那位这两年就没有从前线撤下来过吧……前几天不还召开了授勋仪式吗?帝国授予了少将军衔,什么态度显而易见了,毕竟是帝国唯一3s级的瑰宝。我本来也猜测他会再次进行匹配度测试。 二十四楼:其实3s精神力根本不用考虑匹配度吧,精神力就是碾压级别的,疏导不是轻轻松松?直接和剩下3s战斗力的那位重新绑定到一起,就是门当户对了。 三十楼:你是说卫……?很难吧,卫不是说宁愿使用精神药物控制,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精神疏导吗,怎么可能会接受帝国给他强行安排一个向导? 三十六楼:你们都看了授勋仪式的直播吗?少将穿那身黑色制服真的好涩啊……高岭之花,腰又细又窄,一双长腿裹在军靴里……身材比例真的完美,但是轻量的小骨架和旁边哨兵前辈的大骨架一对比也太直观了,感觉可以很轻松就抱起来了,完全揽进怀里。 三十七楼:别做梦了,你敢这么做,他一定会直接撕裂你的精神图景。 三十八楼:没人觉得少将获得授勋那天的直播画面,真的很惹人怜爱吗?睫毛长长地半覆着,脸色苍白,神情冷淡,但是眼尾有点红,就好像哭过了一样。 四十楼:毕竟刚丧偶没多久……少将退场时有一个镜头,摘下了黑色手套,无名指上订婚戒指还没丢呢。 一百零一楼:虽然很不道德,拜托请不要骂我,我可能是吃精神药物吃中毒了,但我真的会每次看到少将的影像就硬,对不起,我真的控制不住……没有侮辱少将的意思,是我的问题。非引战,非水军,非反串,仅为个人感想,本人家庭和睦安康,身体无不良疾病,智力水平正常,只是精神状态出现狂躁加妄想症状。 一百一十楼:太正常了……一百零一楼的是不是刚成年,才入编?少将刚出白塔进入哨向综合军校培训的那年,就被论坛评为了帝国初恋你不知道吗?到现在,已经蝉联了三届[你的性幻想对象]no.1……这还是一个哨兵向导普通人共同投票出来的结果……之所以不是蝉联四届,是因为这个非官方投票网站刚出来的时候,少将还没成年…… 二百五十二楼:提交申请了,我要第一个进入少将的诊疗室。 一千楼:九万九千名注册哨兵……除去边境哨塔的四分之一,除去正在进行折叠区任务的四分之一,剩下还有四万九千五百名,这个月少将的病号名额放出有一百个……我算了一下,优势在我[闭眼] ……… 巴穆去年才从综合军校毕业,他进入序列b军仅仅只有九个月的时间,军中还有许多服役三四年的前辈没有经历过精神疏导。 他从来没有想过,幸运之神会眷顾他。 他拿着体检报告,焦灼地在诊疗室外等候。 等到上一位哨兵神采奕奕地从诊疗室内出来,巴穆才忐忑地敲了敲半掩着的门,悄悄推开。 在对上那双深邃柔和的黑眼珠时,巴穆紧张得后脊一个激灵,两脚一碰,整个人原地站直敬了个礼,“报告!长官!” 辛禾雪轻声道:“请进来吧,带上门。” 巴穆将门掩上,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迈步,像是扭动了发条的机器人,进入诊疗室之内。 辛禾雪指向一旁的沙发休闲椅,示意他在上面坐下。 巴穆僵直了后背,双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辛禾雪偏了偏头,“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你叫什么名字?” 巴穆:“报告、报告长官!我叫不紧张!” 年轻的哨兵闪了舌头。 辛禾雪接过他的体检报告,扫过姓名栏,“好吧,巴穆。” 巴穆无地自容。 辛禾雪对他微微笑道:“我先看你的体检报告,你可以把注意力放到诊疗室的白噪音上,尝试闭目放松下来。” 哨兵的五感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尤其在听觉、视觉与嗅觉方面,这让他们能够在折叠区隔着数百米发觉到怪物产生的活动。 这样过度敏锐的感官,也带来了更大的负担。 他们可能会因为夜晚同一高楼建筑物的邻居的洗漱声而睡不着觉,即使隔着十层楼的距离。 走路声、人语、电器运行的电流声…… 一切环境产生的噪音堆在一起,会使他们感官过载,陷入痛苦之中。 所以,哨兵的居住环境最好有水流这样的白噪音存在。 诊疗室也是如此布置的。 巴穆耳畔是水流与林间小雨交织的声音,细细絮絮,他没有闭上眼睛,但正在尝试让精神尽量放松下来。 为了让哨兵感到安心,诊疗室布置的风格简约但温暖。 这是一个足够静谧的私人空间,墙上的装饰画,自然的日光灯,柔软的地毯,浅木色的桌子与书架,白色的沙发椅,为了增加空间的生动性,还加入了少许的跳跃色,比如架子上的绿植盆栽。 巴穆眼角的余光控制不住地瞥向辛禾雪。 青年向导身上穿着薄薄的白大褂,内里的衬衣扣到最顶上的纽扣,黑手套从窄瘦手腕包裹着延伸到指尖,线条纤细流畅。 侧脸隽美安静,浓密的睫毛垂覆着,视线正扫过他的精神体检报告。 少将有洁癖的传闻好像是真的啊…… 巴穆看着对方的手套想到。 辛禾雪抬眼,“精神污染程度评估只有35%吗?” 巴穆蓦然和辛禾雪对上视线,磕巴了一下,“是、是的,因为我去年才毕业开始服役。” 辛禾雪没有再继续对体检报告发问,大致情况他已经清楚了。 “请闭眼吧。” 巴穆后仰在沙发椅靠背上,闭上双目。 很快,隔着手套,感受到辛禾雪的手掌放在他额头上。 精神力温柔深厚,像是一股海洋而来的暖流,与他达成了精神链接。 巴穆的意识在不断下坠。 ……… 每个哨兵都有自己的精神图景,和识海的概念差不多,相当于在他们的意识当中构建了自己独一无二的精神环境,那里是他们情绪与心境的具象化,储藏着他们的重要记忆。 当进入折叠区与怪物交战之后,精神图景会受到污染,污染的程度越深,精神状态越不稳定。 如果积攒的污染程度达到百分之百,哨兵几乎无一例外地会陷入失控暴走,被同化为怪物,屠龙者终成恶龙。 只有向导能够通过精神力,进入他们的精神图景当中清理污染。 当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精神图景与一个哨兵的理智息息相关,地位至关重要,如果向导一时疏忽大意,就有可能在疏导过程中对精神图景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接受精神疏导,这无异于是让哨兵将性命交付到向导手上。 但凡是人类,都很难做到这种程度的信任。 所以,精神疏导也有极高的失败率,哪怕是已经绑定的磨合多年的搭档。 是因为所有哨兵都会出于本能地,在向导的精神力进入时,竖起保护精神图景的屏障。 向导需要破开他们的精神屏障。 辛禾雪见到了巴穆的精神屏障,那是一片沙漠。 他在精神世界凝成实体,踏在沙漠中,鞋底的沙子厚重而绵密,被阳光烘烤得温热。 随着辛禾雪往沙漠的腹地前进,天空中聚起了云,雪花像是挦绵扯絮一般落下,很快聚积了薄薄的一层,白色覆盖在金沙上。 炙热褪去了,沙漠里只有大片清新的寒冷。 巴穆是一个b级哨兵,对于精神力3s级的辛禾雪来说,撬开对方的精神屏障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 沙漠腹地终于显露出了真正的精神图景。 那是一个绿洲,草绿围住中央的一抹深蓝,是风景秀丽的月亮湾。 但是由于精神污染,水边蠕动着猩红肉块,将近三分之一的碧绿色植物枯萎…… 辛禾雪看见了巴穆的精神体。 一只白犀牛,踱步在月亮湾旁边,出于生物本能锁定了他。 ……… 辛禾雪缓声:“好了。” 巴穆猛然睁开双眼,耳根通红。 少将不愧是少将…… 精神力三下五除二就净化了他的精神图景。 但是…… 巴穆几乎不敢回忆自己的精神体是个什么样,前肢温顺地跪伏下来,犀牛角拱到辛禾雪手底下要抚摸。 “谢、谢谢长官。” 他燥得不敢多待,逃一般离开了诊疗室,在开门时险些撞到了下一位病人。 哨兵高大冷肃,制服上是银质肩章。 等等…… 巴穆瞪大了眼睛,行军礼,“长官好!” 卫濯长官竟然也抽到了名额? 论坛上不是爆料卫濯长官曾经说过——宁愿使用精神药物控制,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精神疏导……吗? 卫濯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眼中好像没有见到这位年轻哨兵,错肩而过,进入诊疗室。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39节 ……… 辛禾雪有些诧异,这是他自上次贺泊天的别墅当中交谈之后,时隔半月,再次与卫濯见面。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请坐吧。” 辛禾雪道。 卫濯薄唇抿成一道平直的线,将精神体检报告递给辛禾雪。 他的体检报告有些不同寻常。 在抽到精神疏导的名额之后,哨兵会在后勤部的安排下立即进行精神状况的体检,最后往往是后勤部部长盖的章。 辛禾雪瞥过体检表的最后。 红章落款是最高军人管理会,落的是军方总部的章—— 卫濯没有抽到名额,是用军功兑换的精神疏导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辛禾雪将体检报告搁置,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3s级别的哨兵,进行精神疏导还是很棘手的。 辛禾雪从十七岁出白塔时就传送进入这个世界了,时间点正好卡在进入哨向综合军校里学习课程。 毕业后,辛禾雪就和贺泊天成功匹配,奔赴前线,他们被编排到序列a军的忍冬小队里,卫濯也是其中的一员。 因此,他对卫濯有一定的了解。 辛禾雪喝了半杯水,给身体补充水分。 他对卫濯温声说道:“你的精神体太大了,我需要稍微先做些准备。” 卫濯半边身体僵硬,目光从自己膝盖上搭着交扣的双手,上移到辛禾雪的脸。 青年依靠着吧台,旁边是咖啡机,空气里有淡淡的咖啡豆香气。 但对方没有选择咖啡,尚有余温的白开水将双唇渍湿了。 第88章 渴肤(3) 卫濯蓦然站起来,他穿着漆黑制服,身形笔挺高拔,线条冷硬,在主色调为浅木与米白的诊疗室里看起来格格不入。 他向辛禾雪的方向走过来。 辛禾雪端着杯子,疑惑地问:“你也需要喝水吗?” 诊疗室的主体是进门后中央的沙发区域,而靠近左侧墙边的水吧,台子上有许多可供哨兵自助冲泡的茶包和速溶咖啡,以及酒精饮料。 调酒和现磨咖啡的器具也是齐备的。 毕竟哨兵和哨兵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有些哨兵在微醺状态下会更容易放松警惕,更加配合精神疏导工作有些则需要依赖咖啡因或者茶多酚来维持清醒,避免在精神疏导时陷入狂化将向导扑倒的情况发生。 这里说的扑倒是字面含义,物理上真实发生的动作。 至于在狂化状态基于攻击本能而扑倒向导之后,会做什么,都是未知的,丧失了理智的哨兵行为难以预测。 当然,狂化动荡的精神状态需要宣泄,最有可能直接导向的结果是性欲爆发。 这是辛禾雪自己得出的结论,样本数量唯一,只有贺泊天,所以这个结论不具备全面性。 辛禾雪想了想,转身在吧台的置物架上翻找茶包,“我让他们采购普通绿茶红茶就好了,但是物资科送过来的大多数都是……” “青提茉莉乌龙茶?”手指夹起其中一款茶包,喃喃地念出上面的名字,辛禾雪又放回去,“大多数都是果味和花茶,给你换成黑咖啡可以吗?” 在他的印象里,卫濯不喜欢添加了其他花果调味的茶。 以前在哨向综合军校的时候就是这样。 寝室的公共休息区域,饮水机旁边统一提供了免费茶包,放在桌子下的抽屉里,往往是速溶咖啡或者基础款茶包消耗得最快。 至于果味茶包和花茶包,只有辛禾雪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尝试,所以他对于它们的消耗情况很清楚。 辛禾雪才想要去翻找速溶咖啡,猝不及防地掩唇咳嗽两声。 白色的工作服宽大,更加显得青年身形瘦削。 卫濯神情本就孤冷,现在绷得更紧了,他抬手扼住辛禾雪的手臂,逼迫对方不得不面对他。 卫濯声线平直,陈述道:“你需要休息,现在回家。” 辛禾雪微微一顿,“可是才轮到你进行精神疏导。” 诊疗室的向导确实不需要长时间坐班,因为清理精神污染是相当艰巨困难的工作任务,哨兵在成百上千场战役中积攒的污染,往往需要向导在短短一次会面的时间内净化,为了避免向导因为工作强度太大而导致的精神力使用过度,医疗科交给向导的任务每天只有三到四个硬性指标。 在完成指标之后,向导可以自由活动,相当于直接下班了。 卫濯:“我不需要精神疏导。” 卫濯:“我只是过来,检查你的工作。” 又补充:“……是受后勤部部长所托。” 他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稍微偏转视线,留给辛禾雪一个侧脸。 哨兵的下颌线条冷硬,和本人性格一样,像是不可融化的坚冰。 “你今天已经超额完成了十个病号指标。”卫濯薄唇的唇角微微向下压了一压,语气生冷,“这种透支身体的工作风格,舍本逐末,太糟糕了。” “……” 辛禾雪垂着眼眸。 过了一会儿,才平缓地问:“你是在……教训我吗?” 卫濯偏转视线,“我没有这个意思。” 卫濯:“……这只是建议。” 辛禾雪托着手肘,食指在侧颊压下了小小的窝,若有所思地问:“是作为前任同事的建议,还是作为……” 他轻声唤:“学长?” 卫濯的神情空茫了一瞬。 像是被这个称呼一下子拉扯回到了两三年前还在综合军校的时候。 帝国的哨向综合军校,由于两种学员的体质与精神力天差地别,因此学制也不一样。 向导们只需要培训两年就可以开始服役,但哨兵则需要在军校里培训四年。 因此,辛禾雪入学的时候虽然和卫濯他们分到一个寝室,很多公共课也一起修,可实际上在此之前,卫濯和贺泊天已经在综合军校里度过了两年时间。 从年龄和入学时间来讲,确实是学长没有错。 不过即使两人曾经是室友,也是直属的学长学弟关系,甚至在毕业进入军队服役之后,也在同一个序列军同一个小队里共事了两年,辛禾雪和卫濯的关系却算不上多熟稔。 卫濯相当孤僻,甚至是高傲,平日里吐字如金,除去战斗时必要的指令交流,几乎不和他们沟通。 尤其是在同样是哨兵但格外黏糊的贺泊天对比之下,如果辛禾雪没有系统的提醒,可能也会误判为对方讨厌自己。 当然,没有人会认为卫濯的高傲是自命不凡。 卫氏是帝都的大贵族,皇家近臣,而卫濯本人生来就是3s战斗力的天之骄子。 “卫濯学长,”辛禾雪唇边带着很淡的笑意,“我的精神力还很充足,如果你认为只是负责十个a级及以下哨兵的精神疏导,就会透支我的精神力,那么你实在是太轻视我了。” 他侧着头说道:“我们可是共事了两年的战友?嗯?” 【卫濯爱意值+1】 【卫濯目前爱意值85】 脑海中响起k的提示音。 对面的高等哨兵仍旧面容冷然,抿着唇线不语。 辛禾雪:“请去坐下吧,咖啡很快就好。” 在转身的时候,辛禾雪低低咳嗽了一声。 帝都城位于安全区核心地带,目前是正是秋冬换季的时候。 早两年作为随军向导的生涯确实给辛禾雪的身体造成了不大不小的损害,一旦到了换季时节,气温变化反复,他就容易出现咳嗽的症状。 何况,上一次在西境的雨林折叠区…… 辛禾雪将热水加入玻璃杯中,速溶咖啡粉在白雾飘起来的同时,咕嘟嘟地化开。 空气里是咖啡的气味,正好掩盖住血腥味。 他垂下视线,纸巾从唇边擦过。 白色柔软的纸张中央洇开殷红色,又被人轻飘飘地丢到垃圾篓里。 辛禾雪牵起唇角,转过身时脸上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异样。 冲泡开的咖啡盛在玻璃杯里,放到卫濯跟前的茶几上。 哨兵端起来,喉结滚动,深咖色的液体线很快下降,直到淤积在杯底的小部分没有冲泡开的咖啡粉也裸露出来。 对于卫濯这种精神力级别的哨兵来说,咖啡更像是一种在进入精神疏导前起到积极心理暗示作用的安慰品。 真要让他们平静下来,这些安慰品远不如镇静剂有用。 “真是神奇。”辛禾雪想了想,“这是我和你第一次进行精神疏导。” 忍冬小队里,主力成员是贺泊天和卫濯,还有几位s级的哨兵,辛禾雪和贺泊天是绑定的固定搭档,但有时候也会在营地里为其他队友进行简单的精神疏导。 每次他提出的时候,卫濯从来都会走开,远离人群,独自到外面服用精神药物。 辛禾雪陈述:“你以前从不接受精神疏导。” 他有些好奇是什么原因。 精神洁癖? “……”卫濯回避辛禾雪的视线,像是为了让辛禾雪不再追问,卫濯交代自己之后的工作安排,“后天我会到北境哨塔去,执行护送特殊物资列车的任务。” “如果有什么要交给北漠福利院,可以先给我,我会顺路进行转交。”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40节 北漠福利院是贺泊天的出身地,在战死后,贺泊天的一部分抚恤金由军方发放给了福利院,而辛禾雪把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也选择了向北漠福利院捐赠,还包括了贺泊天这些年来的大多数财产。 唯一留下来的,是贺泊天的那栋房子。 因为卫濯提及了与对方已逝未婚夫有关的事情,青年向导安静了下来。 “时间很紧。”卫濯后仰到沙发靠背上,闭合眼睛,“你可以开始了。” 辛禾雪眸底碎光晃了晃。 忽而想起了什么。 剧情里,那位“替身”也出自北漠福利院,按照时间线,估计现在还在北境挣扎。 如果是到北境哨塔去,足够巧合的话,应该能够碰见。 辛禾雪抬起手,隔着黑色手套,放在卫濯额头上。 ……… 精神屏障最典型的是高高的围墙、漫天的荆棘丛和生锈但结实的铁丝网,这些标志物一看就充满警戒性,是哨兵本能保护自己精神图景的体现。 像是巴穆以沙漠为屏障,已经算是比较少见的情况。 卫濯的精神屏障还要更特殊一些。 他的精神屏障是无形物。 辛禾雪踩在极地冰原上,这是精神图景的外缘,他利用精神力能够感知到,中心在远方的一片冰蓝深海里。 走到那里,辛禾雪需要穿越极地的风暴—— 这就是屏障。 极昼之下,可以把霜白色的世界看清楚,而远处风暴中心极度昏暗,带起来的旋风破空般猎猎冲到辛禾雪的身前。 他下意识抬手在额前护住眼睛。 风卷起辛禾雪白色工作服的衣摆,发出噼啪声响。 但没有什么攻击力,在接触到辛禾雪肌肤的时候,那阵风忽而对这位精神图景的陌生来客放下了警戒,刮在身上的瞬间变得柔和。 八十五的爱意值,好像也还说得过去。 辛禾雪继续向极地边缘走去。 风暴对他展现出欢迎的态度,甚至不需要辛禾雪动用自己的精神力抵抗,就已经让出中间一条风平浪静的道路。 精神图景不是由哨兵有意识地主动控制的,而是哨兵本能的反应。 也就是说,卫濯的潜意识本能对他毫无戒心,甚至说是期待辛禾雪进行精神疏导,因此屏障才会像这样丧失护卫的功能。 辛禾雪的靴子在冰原上留下印迹,连续不断地延伸到岸边。 他听见了低频而深厚的嗡鸣,它从深蓝浩瀚的海洋里传过来。 海风吹来淡淡的咸腥,海洋望不到边际,才让人感到冰冷、孤独与敬畏。 辛禾雪耳畔的碎发被吹起。 巨大蓝鲸浮出水面,呼吸换气时喷出海水,在丁达尔效应下晕开金色光芒。 ……他就说卫濯的精神体太大了。 幸好辛禾雪没有巨物恐惧症和深海恐惧症。 第89章 渴肤(4) 海天一色。 极昼的日光之下,雪花却纷纷扬扬飘落,没有落至厚厚的冰盖上,而是融化在巨大鲸鱼如同山脉般绵延的蓝灰色脊背。 卫濯的精神污染程度在百分之八十。 这个数值已经算偏高了,一旦超过百分之九十这个临界值,哨兵将会引起最高军人管理委员会的注意。 精神污染前期的积累是缓慢的,从百分之零到百分之九十,一般可以长达十年,甚至有的哨兵一辈子也不会到达百分之九十这个数字。 但从百分之九十到百分百,精神力失控暴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也许是一次战斗,也许是一次休息,任何事件都将成为点燃导火索的火星子。 这种哨兵是身边的非定时炸弹。 军管会将根据哨兵的等级以及精神疏导的成功可能性,考虑之后是给哨兵安排精神疏导亦或是—— 人道主义死亡。 军管会下达最终通知书之后,队伍的同行者必须时刻留意哨兵的状态,一旦出现失控暴走的前兆,就要立即抓住时机注射氯化钾,超越人体极限的过高浓度氯化钾,可以让哨兵在几分钟之内心律失常致死。 那些深入折叠区作战的小队,队伍内主要负责支援的成员在每次进入折叠区行动前,都可以领取到一个随身的轻便医疗包。 毕竟恶劣的折叠区环境,很少有能够原地休整给哨兵进行精神疏导的安定条件。 这些药剂枪、紧急使用的特效药、镇静剂,都是必要的。 如果已经错失了注射氯化钾的机会。 到最后关头不得已的情况下,趁着同伴彻底暴走异化成怪物的前一刻,必须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然后…… 扣动扳机。 辛禾雪的指尖颤了颤。 右手的虎口好像有些发烫,指节无意识蜷缩起来,黑色的皮革手套随着动作突出褶皱。 辛禾雪深吸一口气,他闭了闭眼。 蓝鲸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发出海洋般深厚的轰鸣。 辛禾雪试探地伸手向前,他需要先和精神体接触,建立信任。 这个庞大的物种,背部有淡色的细碎斑纹,外周皮肤光滑,流线形的身躯可以让它在海洋里日游两百公里,不停地长距离游曳。 按道理来说,蓝鲸流线形的躯干以及光滑的皮肤状态,往往不是藤壶的寄生对象。 大面积寄生的藤壶,常见于皮肤粗糙、行动迟缓的座头鲸和灰鲸身上。 辛禾雪往水底望去,藤壶从蓝鲸的两侧蔓延到底部,坚硬的壳,密密麻麻,每一只藤壶中央的头盖都像是一个眼睛。 正在蠕动着猩红血肉。 这显然不是真正的藤壶,而是精神污染物,像是腐朽的壳一样寄生在蓝鲸身上。 雪落得越来越大,一片片融化在蓝鲸裸露到水面的脊背。 这是哨兵的精神图景,本质是精神世界,只要是精神世界,向导都可以调动自己的能力,将精神力具象化,以此来帮助哨兵。 落雪是辛禾雪在正式净化前的试探。 观察到鲸鱼并没有显然的抵触态度,辛禾雪才好进行下一步工作。 融化的雪水滑落海中,泛起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在鲸的鳍状肢汇聚。 一点点清除上面攀附的藤壶。 那藤壶头盖上的猩红血肉遭到精神力净化,垂死挣扎般用力挣动着,像是搅拌肉泥。 这个比喻让辛禾雪丧失了食欲。 背鳍、胸鳍以及两侧的藤壶还好清理,但底部看不见是什么样的情况。 辛禾雪潜入深蓝不见底的海水中。 海水冰冷,但有本身精神力的保护,不会给辛禾雪造成冻伤。 他像是灵活的鱼,向深处潜下去。 从水里仰头看,海面是白色耀眼的,光斑点点。 辛禾雪的身边漂浮着大颗大颗的泡泡,遍布整片海域,那些是卫濯脑内记忆的具象载体。 每一颗泡泡上面都反射着记忆录像,辛禾雪无意窥探旁人的隐私,因此没有停留视线,他游动着靠近了蓝鲸的尾片。 那里同样寄生着大片藤壶。 只是周围的泡泡太多,辛禾雪本来想要拨开一两颗,但是蓝鲸好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逆鳞,低频的鸣声突然变尖锐了。 尾片蓦然发起攻击! 出于对战斗力3s级的哨兵的忌惮,辛禾雪下意识地释放了精神力攻击。 精神力凝实成刀刃一般,反击刺向了鲸尾。 进行反击的同时,偌大白羽翅膀在海中倏然张开,整个裹住青年自身。 零星的两片羽毛漂荡水中,颜色是和有关于天使长的神话幻想一致的纯白。 来自鲸尾的一点血液在海洋中化开淡淡血丝。 辛禾雪很快反应过来,蓝鲸并不是想要攻击他。 尾片并没有直接撞击到他身上,蓝鲸只是借助掀动的海浪将辛禾雪推开了。 也许是刚刚辛禾雪想要拨开的气泡,他一靠近那些气泡,就引起了蓝鲸的警戒。 尽管如此,蓝鲸本意不是攻击他,但这样身长三十米的庞然大物,掀起的海浪声势浩大,让辛禾雪在浪流的裹挟当中,撞到了另一个方向的泡泡。 泡泡一经接触,记忆释放出来。 辛禾雪的眼前重回一片血红地狱。 ……… 密林、幽谷、无尽的雨。 暗无天日。 这是西境的核心折叠区——编号122,雨林。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枝干和突起的根部盘绕错节,湿淋淋的空气里漂浮着孢子与粉末。 雨水是红色的,染红了挂在树枝上的头骨。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41节 122是西境最大的折叠区,已经不知道折损了多少支小队。 这一次,忍冬小队是一定要将折叠区翻转过来,并关闭入口。 一路上深入能够看到不知名的尸骨,腐烂的军服上依稀能够看清楚编号,辛禾雪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雨林里的怪物像是虫群一样密集,捕捉到活人的气息就像疯了一般涌上来。 稍有不慎,他们也会像地上的尸骨一样,长眠在这里。 这是卫濯的记忆,卫濯的视角。 所以辛禾雪看见了自己。 青年眉间沾着干涸的血斑,对身旁棕发的高大哨兵说:“你需要精神疏导。” 他的态度坚定,不容拒绝。 棕发哨兵的作战服破损了好几处,他看起来是苦战的主战力,因此制服在小队成员里看起来是破损程度最高的。 精悍的手臂线条裸露出来,肩背布着累累伤痕,有些是陈年旧疤,有些是新伤,洇红了作战服。 是贺泊天。 辛禾雪透过卫濯的视角,看到了忍冬小队五个成员的面孔。 他们已经五天四夜没有停下来休整了,路上还折损了一名成员。 从外围虫谷冲进雨林的中心地带,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战斗。 贺泊天拒绝了青年的精神疏导建议,挽过青年耳畔垂落的发丝,朗声安慰道:“我没事,阿雪,我能感觉到,我还可以控制。” 卫濯移开了视线。 所以在对方的视角,辛禾雪现在只能看到漫天的红雨,以及雨林中央高耸入云的娑罗树。 那不是他们的目标,攀附在娑罗树上的绞杀树才是。 他们能够从探测能量场的罗盘指针指向,找到这个折叠区的“开关”。 对于折叠区,目前还没有科学的解释,只是凭借经验总结出来,折叠区可能是末日污染后充斥了怪物的平行世界,翻转过来,替代了原本的安全世界,并且像是病毒一样,一个板块翻传过来之后,周围的其他板块也随之翻转,目前绝大多数的地方已经沦陷。 安全区的面积只剩下从前正常世界的十分之一,是人类最后的土地。 只要将眼前的绞杀树摧毁,122号折叠区就能翻转过来,重新变回原本正常的雨林。 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身后的来时路又响起嗡鸣,刺痛耳膜,数量庞大的怪物虫群正在向这里奔涌过来。 同时,地面的树藤盘踞着,等到来者靠近“开关”,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人类绞死。 贺泊天:“我去将虫群引开,争取时间。” 辛禾雪:“我和你一起。” 棕发哨兵再一次拒绝了自己的向导。 “不,你留在这里,和卫濯他们一起。”贺泊天道,“绞杀树需要你的精神力来祓除。” 高级向导的精神力净化,同样对怪物能够造成伤害,足够强大的精神力,可以从根源净化“开关”,这比物理摧毁“开关”还要有用。 他们分成了两拨人,贺泊天负责引开怪物群,而剩下的人要尽全力给辛禾雪争取到净化绞杀树的空间。 血液是怪物的兴奋剂。 贺泊天手中的刀刃一划,掌心汩汩流出鲜血,背向辛禾雪他们离开了。 ……… 视野一遍遍被血雨浇淋,分不清处在地狱还是人间。 卫濯的枪里子弹耗空了,他拔出长剑,像是中世纪的贵族骑士一样挥舞着长剑,砍断那些密密麻麻的如同肢体一般的树藤。 仍然有树根不断扎向他们。 斩断的残肢藤蔓不断飞起,绞杀树尖啸之声刺痛耳膜,太阳穴也被压得生疼。 整片雨林陷入动荡之中。 怎么会? 这里的怪物像是赶不尽,也杀不绝。 卫濯剑光一划,斩断了一截树藤,又有铺天盖地的植株涌来。 蓝鲸浮在空中,甩尾拍打着飞舞的树藤,并不断撞向绞杀树所寄生的娑罗树。 卫濯抬起视线,忽而瞳孔缩了缩。 负责护卫辛禾雪身边的哨兵倒下了,四面八方的树藤找到了攻击目标。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密密麻麻的树藤,扎穿了白熊的胸膛。 精神体在现实世界里没有真正的鲜血,但辛禾雪还是觉得有滚烫的血液喷洒到他脸上。 他迟钝地看向护着拥住自己的哨兵。 “贺泊天……” 棕发哨兵和他的精神体一样伤痕累累,状态非常糟糕。 蓝鲸撞断了娑罗树,绞杀树没有了寄生的根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卫濯冷声道:“他快要失控了!” 精神污染从百分之九十到百分百,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刺穿了北极熊胸膛的树藤无情拔出,白熊的尖啸声像是山轰然崩塌一般响彻。 不论是药剂枪还是镇静剂,都在随身医疗包里,但医疗包在路上战斗时遗失了。 贺泊天在最后一刻,将手枪交给了辛禾雪。 “枪里还有最后一发子弹。” 贺泊天深深望了辛禾雪一眼。 白熊和哨兵,同时奔向树藤挥舞的绞杀树,只在一瞬间,眼睛被赤红色吞没,完全在凭借本能攻击着一切视野里的事物。 彻底陷入失控状态。 硬生生撕破了树藤的重围,扎入绞杀树的豁口。 卫濯握紧长剑,劈开虫群,转首提醒:“辛禾雪!” 青年的神情空白,手枪在轻微颤抖中抬起。 透过卫濯的视角。 辛禾雪虎口开始发烫,他记得右手拇指第一节指节曲起的感觉。 一个眨眼,扣动扳机。 伴随着硝烟与火药的气味,子弹正中哨兵的心脏。 青年向导左耳佩戴的监听器—— 心跳声骤停。 绞杀树裂开豁口吞没了哨兵的尸体。 ……… 精神疏导失败了一半。 前半程进行得很顺利,然而后半程哨兵没有失控,向导失控了。 精神疏导紧急中断。 卫濯猛然睁眼,神情绷紧,立即去察看辛禾雪的情况。 青年蜷缩着躺在沙发里,像是离岸的鱼一样呼吸,胸膛剧烈起伏。 雪白的羽翅呈现保护状态裹挟着自身。 冷汗涔涔地浸湿了黑发,纯白羽毛簌簌抖颤。 圣洁而美丽,但脆弱易碎。 向导杀死一个已经和自己精神肉体都结合过,精神图景也交融过的哨兵,斩断所有精神链接,无异于是杀死了另一半自己。 “辛禾雪?辛禾雪!” 卫濯试图唤醒辛禾雪的神志。 但青年显然被记忆魇住了。 卫濯的唇线抿得平直,他动作迅速地脱下了辛禾雪左手的皮革手套。 左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戒指。 “……” 卫濯紧紧盯着,最终和辛禾雪十指相扣。 没有皮革手套的隔绝,直接的肌肤相贴,对于肌肤饥渴症的患者来说,是莫大的刺激。 卫濯听见一声弱得像猫叫一般的呜咽。 没办法挣脱开哨兵的大手,在持续刺激之下,青年整个人泛起奇异而瑰丽的粉色,身体蜷缩得更紧了。 简直是以毒攻毒。 辛禾雪脱离了梦魇般的状态。 卫濯立即退开距离,在辛禾雪睁眼的时候,他衣装整齐地坐在原来的沙发上。 不像是来精神疏导,像是参加某项帝国贵族会议。 卫濯面容冷肃地抬起左腿,搭在右膝盖上,翘起二郎腿的姿势让足部微抬,军靴底部也一尘不染。 辛禾雪低垂视线,重新穿戴好手套。 热意从他身上褪去,苍白重新覆盖了粉色,辛禾雪拧眉,“抱歉,我失态了……今天的精神疏导没有成功,我会让后勤部的人重新在系统给你补一个班次。”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42节 卫濯:“无所谓。” 他视线扫过,确认辛禾雪的状态恢复,平声道:“我后天会去北境哨塔,等回来之后。” 说着,卫濯就要离开了。 身后还在沙发上的青年蓦然道:“我很想他。” 卫濯站定在原地。 日光灯使他的背影在浅色地毯上拉长。 辛禾雪眼睫颤了颤,“你去北境,会经过北漠福利院。” 那里是贺泊天的出身地。 同样,也是剧情里“替身”的出身地。 贺泊天的死确实带给辛禾雪不小的影响,毕竟他们是精神图景交融过的搭档。 固定搭档的哨兵死去,相当于切割了向导另一半的自我。 不过因为知晓人物的命定走向,所以辛禾雪对于他的死亡早已有心理准备。 方才的反应,三分真,七分演,但足够让眼前的哨兵深信不疑了。 卫濯没有回头,“嗯。有什么需要我转交吗?” 辛禾雪轻声道:“你去北境,可不可以……带上我?” 卫濯转过身,看向对方。 辛禾雪抱膝缩在沙发的角落,似乎是缺乏安全感,洁白羽翅环抱住了身躯。 【卫濯爱意值+1】 卫濯答应了。 卫濯:“可以。” 卫濯:“你可以到北漠福利院去,在我进入折叠区的时候。” 护送特殊物资的那辆列车轨道途径数个折叠区中间的缝隙,卫濯不确定会不会有需要进入折叠区的突发情况。 辛禾雪眸底闪了闪,“为什么我不能跟着你?” 卫濯目光扫过青年苍白的脸和缺乏血色的唇。 122号的雨林折叠区,显然让辛禾雪的身体更差了。 何况又有贺泊天的死,同时在精神上打击了辛禾雪。 卫濯冷然道:“我不会像贺泊天那样,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不熟哥的脑子:因为折叠区很危险,你不能进去。 不熟哥的嘴巴:我不会像贺泊天那样,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第90章 渴肤(5) 帝国的军制与数百年前的和平时代不同,战功赫赫者虽然能够获得军衔,但军衔仅仅象征的是荣誉,而非拥有实权的职务。 不论是元老院的成员,还是公民大会的代表,当中既没有哨兵,也没有向导。 哪怕是最高军人管理委员会,也是由一群非哨兵非向导的普通人组成,只有军团行会可以让哨兵与向导表达自己的意见和利益,并参与军队内部事务的决策,但在整个帝国政治体系中的影响力有限。 哨兵是为了战斗而生。 未经分化的普通人既感激他们,同样也忌惮他们。 哨兵和怪物的区别,仅仅只隔着一线理智,失控暴走的哨兵,不再被认为属于人类的范畴。 换言之,哪怕是拥有帝国中将头衔的卫濯,也仍然是作战科内隶属序列a军团的前线高级干员,工作内容还比普通士兵要危险上数倍。 他接受军管会的指派,这一次的任务是去往北境接应并护送特殊物资列车。 在安全区北境之外的平原与山地一带,埋藏着大量矿产资源。 铁矿、油田、煤田…… 这些都是建设安全区必不可少的部分。 然而北境边界线之外的绝大多数地带,已经完全由折叠区覆盖。 编号391,安库尔铁矿,是今年年初才净化的折叠区,在净化之后,帝国派遣了部分军团驻扎,建立生活区,又以大量的补贴条件吸引工人迁入,负责开采矿石资源,但由于安库尔铁矿和北境还有一百公里的路程,孤立的两块安全区之间,目前只有一条修复好的轨道运行列车。 轨道两旁都是危机四伏的折叠区,尚未深入净化。 派遣一个3s级的哨兵前去护送列车,足够看出来此次任务的重要性与危险性。 中央军区北门,一个发质天生羊毛卷的哨兵,正在军用型越野车前后检查底盘和轮胎状态。 他几乎是俯撑着身体,趴在地面看。 远处的军靴踩碎枯枝,发出声响。 哨兵的五感敏锐,羊毛卷立即发现了来者。 “卫哥!” 羊毛卷正打招呼,倾斜脑袋,视线却越过高大哨兵的身影,看见了卫濯后方跟着的青年。 羊毛卷想到自己还狼狈地趴在地上,立即撑起来,还因为动作太急磕了一下脑袋。 他局促地搓了两下手,拍走掌心里的灰尘,“禾、禾雪,你怎么过来了?” 羊毛卷是s级哨兵,曾经也是忍冬小队的成员,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忍冬小队的两名主力陨落了一名,而队伍核心的向导也转入了后勤部,队伍已经解散了。 他在122号折叠区里,本来是负责最后关头守在辛禾雪身边的,其他人向着绞杀树开路,羊毛卷只需要保证辛禾雪的安全。 但是雨林的攻势太猛,他没有成功完成自己的职责。 羊毛卷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倒下使得队伍出现了纰漏,间接导致了贺泊天的陨落。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辛禾雪。 青年穿着纯白的羽绒服,看上去好像比从前还要瘦了一圈,下颔压在厚厚的围巾上,淡色双唇暴露在冷空气里。 对比一身冲锋衣作战服的哨兵,向导的身体素质让他们在秋冬来临时更需要借助外物的保暖。 辛禾雪抬起视线,从卫濯身后错开一步,向前和羊毛卷自然地打招呼。 羊毛卷:“你是来送卫哥的?” 他和卫濯被一同派遣前往北境。 辛禾雪的双手揣在羽绒服衣兜里,身后跟随的哨兵背后一个背包,手中还提着一个背包。 对于自己的猜测,羊毛卷又不确定了。 辛禾雪回答:“不。我和你们一起,去北境。” 羊毛卷还想再同辛禾雪说些什么。 神态孤冷的哨兵,眉峰压下来,“先上去。不要耽搁出发时间。” 羊毛卷闭了嘴。 辛禾雪走在他身侧,解释道:“我提前完成了这个月的疏导指标,想到北漠福利院看一看。” 羊毛卷一听北漠福利院,就知道了辛禾雪的用意。 在爱人死后,回到爱人长大的故乡,兴许能够从一阵雨一股风里捕捉到亡者的思念吧。 羊毛卷正要和辛禾雪一起坐上后面的载员舱。 就被卫濯叫住了。 “奎克,驾驶舱。” 从帝都城去往北境最边缘的北漠市,需要近十小时的车程。 有人得坐在副驾驶关注路况,同时对长时间的驾驶者进行提醒,避免由于疲劳导致发生事故。 但是对于哨兵来说,十小时的驾驶能到疲劳的程度吗? 羊毛卷目露诧异。 辛禾雪原本正要踏上后面的载员舱,闻言停了下来,他询问卫濯,“不然我来坐副驾驶吧?” 卫濯声线冷淡:“不需要。” 在三人各自坐上座位之后,卫濯才在驾驶位说道:“载员舱的座椅靠背放下来。” 越野车启动时引擎发出轰鸣声响,辛禾雪一开始还没留意卫濯的话,直到卫濯又重复了一遍,“靠背放下来,你可以休息了。” 辛禾雪:“……” 原来不让他坐副驾驶,是这个意思。 如果不是有k提醒的爱意值在,换了谁来看了,也会以为卫濯对辛禾雪态度冷淡,甚至有些抵触。 羊毛卷挠了挠头,不明所以,但是赞同道:“卫哥说得对,你提前完成了这个月的疏导任务,肯定累坏了!多休息休息!” ……… 在帝都还只是秋冬换季的时节,然而越野车一路向北,窗外的景象在短短几小时之内,由草木凋零的枯黄,变成了天地一色的霜白。 莽莽山地之间,无尽的道路平直地延伸向前方,路两旁的铁丝网生锈,护栏上的白漆脱落,看上去像是雪落在上面没有化开。 北境苦寒。 很快就要到北漠市的范围了。 辛禾雪正在翻找自己的背包,羊毛卷听见响动,转过身来,问:“你的包里带了什么?看起来怪沉的。” “贺泊天的遗物。” 辛禾雪垂眸道。 羊毛卷听了恨不得穿越回五秒钟之前扇自己两巴掌。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43节 叫你多嘴! 叫你多嘴! 说节哀一词实在是苍白。 羊毛卷参加了贺泊天的葬礼,自然知道那一天辛禾雪没有去。 可想而知青年有多难以接受。 辛禾雪的声音很轻,“我想在北境为他立一座衣冠冢,北漠是他的故乡,或许他会高兴。” 羊毛卷沉重下来,“……他会的。” 辛禾雪展示自己的背包,“我还带了我的作战服。” 哨兵和向导的作战服都是特制的,因为材质特殊,耐热抗寒,成本很高,往往两套来回更换,只有严重破损了才能向后勤申请重新定制。 卫濯出声,“你不能进入折叠区。” 他重申了之前对辛禾雪说的那一点。 辛禾雪:“嗯,我知道。” 他从作战服的口袋里找到了之前用的监听器。 这是配给向导使用的监听器,可以监测哨兵的心跳,确认哨兵的状态,而另一端检测心跳的装置在哨兵的作战服里层。 监听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挂耳开放式的耳机。 辛禾雪挽起耳畔的碎发,绕至耳后。 监听器仍然能够正常使用,链接的是忍冬小队成员的频道。 其中一个频道已经永远地断开链接了。 辛禾雪调试后,他身形前倾,搭在驾驶位的靠背边缘,“你可以再说一遍之前那句话吗?” 卫濯皱眉,“什么?” 鼻腔闻到了浅淡的冷香,卫濯一瞥后视镜,辛禾雪就在他背后,手肘撑在驾驶座的靠背边缘。 卫濯把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冷香好像因为距离的靠近而变得浓郁了些,令人无法不在意。 辛禾雪:“我不会像贺泊天那样,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辛禾雪:“你前天说的。” “咦?”辛禾雪话音尾调微扬,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为什么你的心跳声这么快?所以你在撒谎吗?” 卫濯避之不答,“你干扰到我开车了。” 辛禾雪重新坐好。 卫濯正不正面回答都没关系,他只是试探对方的态度。 辛禾雪:“我不需要有人寸步不离的保护。” 他静静述说,“如果有特别的情况,我能够帮上你们。” 【卫濯爱意值+1】 卫濯不置可否,对于他是否能够一同前往的事情,依旧没有回答。 沉默地把握着方向盘,坐得后背笔挺。 羊毛卷本来只是留了左边耳朵听他们说话,目光看着窗外的景象,转过来时余光发觉了什么,瞳孔瞬间吃惊地扩大。 他没看错吧?! 发生了什么? 卫哥的卫哥为什么在车上撑起帐篷了? 羊毛卷回头看向辛禾雪,欲言又止。 刚刚…… 卫哥应该只是和禾雪说了话而已…… 他只能抱着善意的猜测,卫濯是精神图景污染高达一定程度,精神状态比较动荡,所以外在症状表现在旺盛的性欲。 但即使这样也不能完全说通吧——?! 羊毛卷觉得自己发现了不能说出去的真相,如果说出去了,卫濯一定会先解决他的。 ……… 自从第十一席向导出现在黑塔系统的疏导申请列表之后,深海论坛的灰色特殊板块空前活跃。 【抽中了少将的精神疏导机会、、但想一枪毙了自己、、】 楼主:组织请将我发配边境折叠区,没脸再回帝都了。 楼主:这个月抽中了少将的精神疏导,我发誓,我真的在去诊疗室之前负重跑了三十圈,又去模拟作战室打了四场。但是兄弟实在精力太旺盛了,在少将对我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我的兄弟、对着少将、敬礼了!:) 楼主:好想死,我本来还想营造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的好形象,草一下人设,但是见到少将后,满脑子就只剩下草人了。 5l:由于我的阅读速度太快。。卧槽,赔老子眼睛! 7l:接下来我要说五个字,口口,口口啊! 113l:怎么都是吐槽楼主的??不是,你们不会吗?可是我每次看到直播少将的官方镜头,我都…… 150l:他没有在精神疏导的时候捣毁你的精神图景吗? 231l:楼主呢?把后续放出来。 楼主:来了来了,刚才又去跑了十圈。 楼主:没有:)楼主还活着,能发帖,还不能证明精神图景完好吗? 楼主:少将很温柔……怎么说呢,虽然官方镜头里看起来完全是高岭之花,但其实真的很温柔,我当时都恨不得杀了我自己,结果少将只是说,这是正常的反应,因为我的精神污染程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不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欲望是正常的,不需要为此羞愧。还叫我先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楼主:然后我就在少将诊疗室的卫生间里。。嗯。。给兄弟缓解了压力。。 楼主:那个洗手液的气味闻起来很像少将身上的香气,我完全控制不住,对不起…… 楼主:精神疏导很顺利,我现在感觉好极了,污染度从百分之七十降到百分之零,你们知道我有多爽吗?!你们知道我有多爽吗?!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 366l:他爷爷的!一路看下来,忍不了了!少将为什么没有揍你一顿?! 楼主:啊……我本来也很期待少将会不会冷着一张脸,骂我公狗,最好用看狗一样的眼神看我…… 楼主:但是被少将温柔地安慰了,好幸福,汪(*^w^*) 377l:孩子,你无敌了。 401l:别揍他,他会爽到。 燕棘咋舌一声,神色厌恶地丢开了通讯器。 北漠的哨塔又死了一名哨兵,死于巡逻任务的时候怪物突然袭击。 尸体是燕棘游荡边境线的时候发现的。 他向哨塔发坐标上报了。 找到遗失的尸体应当要有感谢表示,既然尸体主人不能亲口感谢他,那燕棘不介意自己拿走一些报酬。 他拿走了那个通讯器,拆解之后零部件应该能到黑市里卖个几百块钱。 只是燕棘没想到自己会在解锁通讯器之后看到这样的帖子。 真恶心。 这群哨兵都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动物吗? 像狗一样跪舔向导。 燕棘冷笑一声。 剑眉凤目,五官带着刚成年的锋锐,银灰色碎发利落。 远处的白色山坡之上停下了一辆越野车。 哨兵的视觉与听觉极好,燕棘双目微眯,隔着数十米,看清楚了车上下来的人。 最后从载员舱下来的是一个黑发青年。 穿着纯白色的羽绒服,身形瘦削挺拔,乌发之间露出的耳朵上挂着监听器。 眼睫纤长,眉目淡淡。 燕棘看见他正在熟练地配置药剂枪,戴着皮革手套也能看出来手指细窄修长。 神情冷静,动作利落。 莫名地,燕棘舔了舔干燥的唇。 他突然觉得如果是对方这样的脸,这样的人,掐着哨兵的脖子,坐在哨兵腰胯上,骂对方是“公狗”—— 应该会很有意思。 第91章 渴肤(6) 燕棘本来没想过去。 但是他看见了越野车漆黑硬壳上两侧的标识,银漆凹刻电镀,形象是一座白塔—— 中央军区才有的白塔地标。 他们是帝都城来的人。 燕棘眉峰一挑,他将通讯器的芯片先掰碎了,再揣进风衣的口袋里。 越野车所停的山坡离他这边不远,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燕棘看见山坡上的人将视线投诸到了他这里,他能够肯定他们一定看见他了。 即使被发现时旁边还有一具哨兵的尸体,燕棘也不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44节 他气定神闲地等候着,后背倚着边境线上的护栏,上面白漆已经完全剥落,只裸露出水泥质地的内里。 燕棘在他们一行人走到这里来的时候,才作态问道:“长官,你们是接收到了我的报案信息,到这里来的吗?” 当然不会是。 北境边界上一带涉及哨兵的事情,归属北漠哨塔管理。 这群人显然是从帝都城派来的。 燕棘的视线扫过他们,走在前面的两个男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哨兵,从他们作战服上的肩章标识来看,军衔还不低。 至于在他们后面的青年…… 没有穿着作战服,但是配备了药剂枪和监听器。 孱弱、苍白、病恹恹。 是向导。 燕棘刚刚目睹了他配置药剂枪的过程,手套和羽绒服袖口露出来的一截腕骨白皙窄瘦,燕棘觉得自己用点力那就会断了。 向导都是这样—— 弱小。 分明没有太大的价值,但仅仅是一个向导,就要成百上千个哨兵为了保护他付出鲜血乃至生命的代价。 燕棘注意到青年在看见那具尸体之后,淡色的双唇浅浅抿起。 这就害怕了? 他的眼神沉了沉。 卫濯扫了燕棘一眼,又错身而过,屈膝察看了一下死去的哨兵的情况。 尸体整体趴伏在地上,双目仍旧睁大着,脖子以扭曲的角度朝向外侧。 看起来死了有两三个小时,脸色已经青白了,尸斑呈现暗红色,和冻死的尸体才会产生的鲜红色不同。 排除了冻死的可能性,卫濯将哨兵的尸体掀翻过来。 心脏的位置被挖空了,伤口残留着折叠区怪物的气息。 血液流出后完全浸入雪地里,尸体原本躺着压住的地方像是一片红色结晶。 羊毛卷和燕棘搭话,“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北漠哨塔的人,是从帝都城过来的,你是这里本地的居民?” 燕棘笑了笑,“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 羊毛卷道:“那你肯定知道北漠的哨塔在哪吧,真是太好了,我们开车到这里的时候,明明卫星信号导航显示是在这里,但是连哨塔的影子都没见到。” 燕棘:“这里是边境线,折叠区一直在扩大,信号经常不稳定。” 卫濯翻找过尸体,转过头道:“死于怪物突袭。但死者身上的通讯器不见了。” 那暂时还没办法立即确认身份。 三人的视线落在燕棘身上。 燕棘耸肩:“我可是好公民。” 他甚至从风衣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公民身份证。 辛禾雪注意到了公民证上的名字,压了压眼睫。 燕棘其实和贺泊天的长相并不完全相似,最多在眉梢眼尾能捕捉到一点影子,他们甚至不是一个风格。 眼前的男生五官带着刚成年没多久的过分锐气,银灰色碎发桀骜不驯。 笑容满不在乎,咧出犬齿。 是这里像? 辛禾雪眸底闪了闪。 虽然笑起来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但是贺泊天也有一颗稍尖的犬齿。 真正让辛禾雪注意到异样的,是那张公民证上的字眼—— 普通公民。 那一栏的内容不是哨兵。 ……… 卫濯重新和北漠哨塔取得了联系,暂时先说明了情况。 他们将尸体搬运到越野车的后备箱,由燕棘指路前往北漠哨塔。 一路上,辛禾雪和羊毛卷还有燕棘坐在载员舱里。 他们大概了解了燕棘的身份。 父母都是哨兵,但出乎意外地,燕棘十四岁进行检测的时候,从他的身上检测不到一分战斗力和精神力,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 仅仅是普通人。 这个概率极小。 因为哨兵和向导两类人生下来的孩子,几乎没有例外,生来就是哨兵或者向导,并且在十四岁检测的时候能够检测出来战斗力或精神力的具体等级,之后他们会被送往“塔”进行注册与初步培养。 哨兵对应的是黑塔,向导对应的是白塔,那是帝国统一对哨兵向导进行管理的机构。 羊毛卷问:“那你的父母现在仍然在北漠哨塔服役吗?” 边境线上设置了许多哨塔,相当于小型军区,抵御折叠区向内陆扩张。 燕棘没什么表情,“他们?四年前就死了。” 燕棘平淡道:“我是孤儿。” 如果可以的话,羊毛卷又想穿越回五秒钟之前扇自己两巴掌。 叫你多嘴! 叫你多嘴! 他一天天的怎么就喜欢提问呢! 辛禾雪手中倾斜茶壶,热茶从细口泻出,水汽氤氲,白雾一缕缕地飘起来。 他将板桌上的茶杯都灌满了茶水。 羊毛卷终于找到可以转移的话题,“喝茶,喝茶!” 这台越野车是从军用重型轮式装甲车改装而来,载员舱的空间很宽敞。 窗外是北境普遍的冰天雪地景观。 一片白茫茫里,几乎一切都是一个样子。 和燕棘父母死的那一天没有什么区别。 十四岁的燕棘到边境线上等待出任务的父母归来。 这一天是他的生日,父母都在北漠哨塔服役,虽然平时很忙,即使没有任务也会有日常训练,但好在晚上可以归家,并且每月都有固定的两天假期。 在这次出任务前,他们计划着在这一天晚上陪燕棘过生日,之后的两天请假,他们一家会一起驾车到内陆的城市,看看不同的景色。 但是燕棘等回来的是两具尸体。 他的父母为了保护帝都派来的向导,在这一次任务中牺牲了。 十四岁的燕棘还不能看懂父母的战友们看向他的痛惜目光,他站在雨雪里,转头看向被簇拥起来的向导。 哨塔的高层正在向对方嘘寒问暖,递上驱寒的姜汤,他的父母无人问津,而那个来自白塔的珍贵向导,还在怨怒同行小队里的哨兵都是废物,没有保护好他,使他受了伤。 燕棘看清楚了那个向导身上的伤口,手臂划了一小道痕迹,大概两天就能够愈合。 数量稀少的向导是帝国珍宝,从检测出精神力起,就会送到帝国唯一的白塔里,锦衣玉食地供养起来,而大多数的哨兵,还在折叠区旁的边境挣扎。 向导往往会在哨向综合军校毕业前就找到匹配的哨兵伴侣,此后他们可以只为对方进行精神疏导,可以待在安逸的帝都城,等待出任务九死一生的哨兵归来,这就是向导们“服役”的内容。 他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直面折叠区的怪物。 因为他们弱小、胆怯、无能。 就连本职精神疏导工作都做不好。 就连四年前那个向导被帝都派来执行任务,也是极其罕见的临时情况,所以北漠哨塔才派遣了众多哨兵保护他,避免他在折叠区里死去。 正是为了保护他,燕棘失去了父母。 连年抵御折叠区,帝国财政吃紧,因此黑塔发放给死去哨兵的家属抚恤金并不多。 毕竟相比于向导,数量众多的哨兵只是一种可消耗资源。 燕棘得到的抚恤金足够支撑他一直到成年的生活还有余,但是由于他没有监护人,被编入了北漠福利院管理。 又过了两年,燕棘听闻,有位综合军校毕业的向导,自请参加前线的战斗,加入了序列a军团,成为军团里某个小队的固定成员。 他听说军方因为那个向导做出了许多制度革新,比如新的特制给随军向导的作战服、新的以向导为核心的小队阵型、新的作战方式…… 传闻中有更多的向导受到感召,选择效仿追随那个人,前线的随军向导数量从零突破到了两位数。 燕棘嗤之以鼻。 他看到过四年前与他父母一同执行任务的向导的样子。 向导参加前线的战斗? 大概是需要整个小队拼死保护吧,就是为了向导而死去,还会被抱怨保护不力。 帝都天高路远,传到北境来的消息内容难免模棱两可,语焉不详。 燕棘并不相信这些传言。 他也不再关心这些。 无论是帝国也好,哨塔也好,人类的未来也罢,燕棘都不在意。 他没有要保护的事物,没有任何牵挂,周身轻松,活着不错,死了也无所谓,过一天是一天。 在带这一行帝都城来的人去到哨塔之后,燕棘从越野车跃下。 没有说任何的告别,燕棘唯有一个黑色风衣的背影,工装靴在雪地上蔓延印记。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45节 ……… 燕棘将那个哨兵的通讯器拆解了,零部件分散到不同的商店进行回收。 拉扯了两三回价格,他得到的钱足够下个月生活了。 北漠市的生活成本很低。 虽然这里是北境上最大的城市,但是街道破败,房屋低矮,常年的折叠区侵扰之下,这里的城市建设还停留在数十年前的样子,甚至因为缺乏资金维护,比原来还要荒凉萧索。 折叠区扩张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去。 人们脸上带着对生死的麻木,眼底茫然。 人类真的有未来吗? 这里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燕棘穿行过残败冷寂的街道,不出所料,巷尾又有哨兵在暗中进行向导素交易。 这种人工合成的低劣向导素,具有成瘾性,比普通精神药物对身体的伤害还要大,但是因为其能够模拟出被向导精神疏导的愉悦,所以哪怕帝国严厉限制生产与使用,还是有许多人铤而走险生产向导素,并且有无数哨兵愿意为此买单,付出所有的薪水,甚至倾家荡产。 燕棘的双手穿插在风衣的侧兜中,面无表情地走过。 交易者的窃窃私语传入他的耳中。 “你抢钱啊,你还敢卖这么贵?!没听说哨塔外有个向导今天给哨兵免费提供精神疏导吗?” “那和我一个卖向导素的有什么关系?你有本事就去让那个向导给你精神疏导啊。” “算了算了,我不买了,我还不如去哨塔外边排队。” “全城的哨兵都在那里,排到明年也轮不到你!总之不管你买不买,我家的向导素就卖这个价,今天不买,明天就不一定有货了!” 争吵般的讨价还价一番下来,交易者还是买下了那份向导素,想必也认为自己没法排到精神疏导。 北境没有向导。 那他们口中的向导只有一个。 燕棘站定的身体开始向哨塔方向走去。 ……… 哨塔外果然已经排起了长龙。 一个个身强体健的哨兵,哪怕在苦寒的北境,也只穿着单薄的作战服。 在雪地队伍里摩拳擦掌,热火朝天地谈论着。 “这得排到什么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没机会了。” “听说这个人是中央军区医疗科来的共有向导,一天可以给十个哨兵进行完精神疏导,而且还不是极限。” “但是我们哨塔登记在册的哨兵有五千名,反正今天我感觉是没机会了。” “不知道他明天还在不在这,要是明天还有精神疏导服务,就是用军功换我也愿意啊!” “滚你丫的,论军功的话,就你那点,谁比不上你啊?” “听说这个向导长得特别好看,是真的吗?我来得晚没看见。” “是吧?前面的都吹成什么样了,天花乱坠的,我听着还以为是什么神仙下凡?” “不然去论坛问问?应该会有讨论向导的吧。” “……没信号。我都好几年没打开过深海论坛了,再说了,里面都是中央军区的哨兵在吹逼,看着就来气。” “管他好不好看,能够净化我的精神图景,就算他是只猫,老子都要跪在地上感谢他!” 燕棘不是哨塔的哨兵,他在队伍长龙之外,继续向前走去。 队伍尽头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 在具有高战斗力的同时,哨兵像是没有进化完全的物种。 一个向导的出现就像是冷水滴入沸腾的油锅里,足以让他们炸起噼里啪啦的油星,接着表现得和没有经历过文明社会驯化的野兽一样。 燕棘走过的时候,与两个逆向离开的哨兵擦肩而过,他们是从具有医疗标识的帐篷里出来的,看来已经经过了精神疏导。 其中一个黝黑肌肤的哨兵对同行者说道:“艹,你看见没?那个向导的身段也太带劲了,白大褂,羊毛衫,腰那么细,要是骑在我身上,我肯定颠得他乱颤!” 同行者意会地笑,“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黝黑皮肤哨兵更加来劲,流里流气地吹哨道:“我没开玩笑,说真的,他那样的身板,估计我顶两个来回就得对着我喊爸爸!” 燕棘的步伐停下来,“喂。” 两个哨兵回头,看见叫住他们的是个刚成年的愣头青,不屑地上下打量:“有事?” 燕棘逆着日光,身形在雪地里投落长长阴影。 他对两个哨兵轻蔑地扯了扯唇角,“说话这么臭,就算是直肠子,你们也不能从嘴里拉吧?” ……… 警戒的哨声响起,刺耳穿破晴空。 辛禾雪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才经人告知是有两个哨兵和一个普通公民打起来了。 更奇怪的是,那两个哨兵被打得模样凄惨。 他勉强从青紫红肿的面目中分辨出,那两个是他之前进行过精神疏导的哨兵。 哨塔问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两个挨打的哨兵低着头,要埋进地里去,无法面对眼前的向导。 辛禾雪目光冷淡地扫过他们。 他对前来的哨塔管理者说:“按照你们这边哨向法庭的习惯处理吧。” 骚扰向导是极其严重的罪行,哪怕是言语骚扰。 两个犯错的哨兵被哨塔押送走了。 辛禾雪没有过多理会,他回头,看向站定在原地的燕棘。 男生还是上午见到时候的装束,毕竟双拳面对四手,也很难不受伤害,面部颧骨那里发青。 辛禾雪轻微扬起唇角,“你要……” 他本来想问燕棘要不要到帐篷里坐一坐,顺便处理伤口。 燕棘却直接将通讯器传到他面前,“加,联系方式。” 第92章 渴肤(7) 辛禾雪诧然地看着他。 他刚刚有问燕棘要不要加联系方式吗? 银灰色碎发的年轻男生,因为抬手拿着通讯器在辛禾雪跟前伸着久了,眉峰拢起来,看上去还有些不耐的样子。 哨塔派过来的卫兵欲言又止,正想着怕辛禾雪不好意思,他可以帮辛禾雪拒绝。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负责保护的向导竟然真的拿出了通讯器,扫了对面银发小子的二维码。 燕棘看到对面的通讯器屏幕上已经成功扫描,他收回手,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屏幕,随口解释道:“只是怕还有人骚扰你而已。有必要可以联系我。” 两名卫兵忍不住开口,“你当我们是死的吗?” 燕棘挑眉,眼中是十足的挑衅,反问:“那刚刚那两个人呢?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向导的?” 卫兵辩驳:“他们都走出帐篷外这么久了,我们怎么顾及得到?要是他们敢在长官面前口出狂言,没轻没重,我们当然会揍得他满地找牙!” 燕棘拉长了语调“哦”一声,眼角眉梢都展露出明显的嘲讽。 不过,他留意到这两个卫兵称呼辛禾雪为长官。 这个向导竟然有军衔? 燕棘心中觉得挺稀罕的。 他手里的通讯器还是没有显示好友申请,燕棘瞥向辛禾雪,对方似乎正在输入他的名字,一双细长的手裹紧在手套中,漆黑皮革表面在雪日里反射轻微光泽。 怎么这么慢? 燕棘看着他手指在屏幕上轻点,莫名觉得好像被猫爪垫挠心一样。 应该就是两个字而已吧?还是说对方要给他安排什么特殊的备注? 还是说网络信号又走丢了? 燕棘已经习惯了北境莫名其妙的信号,以及一到严寒天气加上折叠区外扩就完全断网的生活。 如果在远离边境哨塔的市区内部,信号会稍微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提示音响起,燕棘等了两秒才点进申请列表里通过,他清了清嗓子,“名字。我得打备注。” “辛禾雪。” 向导不急不缓地对他说道,凑过来在燕棘的输入的时候,给他指了指具体的文字。 辛禾雪:“嗯,就是这个。” 燕棘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观察,因为距离更近了,他可以看清楚青年向导垂覆的眼睫。 真的有男的睫毛这么长? 这正常吗? 一旁的卫兵看燕棘相当不顺眼,但也干涉不了辛禾雪的决定,只能插嘴道:“长官,先回到帐篷里吧,这外面风大。” 燕棘扫了一眼。 可能是在户外待久了,辛禾雪受了凉,鼻尖透着一点点粉色。 有这么冷吗? 燕棘注意到对方出来的时候还穿了羽绒服外套。 不对,他为什么今天好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一直留意这个向导?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46节 燕棘攥了攥手心里的通讯器,正打算离开,“没什事我就走……” 辛禾雪抬眸问他,“嗯?你不到帐篷里坐坐吗?” 辛禾雪用指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颊侧,又指向燕棘的脸,“你这里受伤了,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燕棘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哦,我是没什么事,我可以到帐篷里坐坐。” ……… 这应该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帐。 将医疗室的器具搬了过来,隔音垫与白噪音环绕装置也是新布置起来的。 尽量按照辛禾雪的要求模拟出与中央军区诊疗室差不多的效果,只是一切从简低配了些。 可移动的电暖炉设计成仿真壁炉的外表,在米白色沙发前工作着,火光熊熊燃烧,柴火声毕毕剥剥。 燕棘环顾一圈,确实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哨兵们,会眷恋的安稳环境。 辛禾雪将羽绒服放到沙发上,指向另一个单独的沙发,“请坐吧。” 辛禾雪对一旁的卫兵道:“你们可以出去维持一下秩序吗?让有意愿进行精神疏导的哨兵们登记,安排统一做一个精神污染程度的体检,精神污染程度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哨兵优先通知疏导。” 两个卫兵一直看着他说话,怔怔地点头。 离开前又迟疑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椅上的燕棘,卫兵说道:“长官,我们要不留一个下来……” 显然是戒备燕棘。 辛禾雪摇头,温声道:“没关系,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何况帐篷外也还有其他守卫,有需要我会叫他们帮忙的。” 燕棘从他开始说话的时候,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辛禾雪身上。 眼前的人显然是一个标准的向导。 平心而论,辛禾雪如果放在正常的普通人群中,绝对是高挑的身高,当然本身也因为比例过分优越而彰显身形挺拔。 但是哨兵是强化后的人类,如果与平均身高一米八五加标准至少六块腹肌的哨兵相比,青年看起来就像是轻得没有重量的柳枝。 抛去这些不谈,燕棘之所以认为对方是一个标准的向导,是因为青年柔软、孱弱、瘦削。 身体似乎确实不好。 燕棘看见辛禾雪在帐篷角落的药柜旁,背对他的方向,掩唇咳嗽,咳得像是柳枝吹得弯了腰,肩背都在簌簌抖。 如果是正常人,这个距离,是闻不到那点血腥味的。 但是燕棘和他公民身份证上显示的身份不一样。 燕棘几乎是瞬间坐立不安地站起来了,“你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噼里啪啦的脆响,地面上有玻璃碎渣炸裂开来。 燕棘耳膜刺刺地痛。 他快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扫过垃圾篓里辛禾雪方才丢却的纸巾。 叠得很厚,所以看不见晕开的血。 燕棘确认自己闻到了血腥味,对于他的嗅觉水平,一旦靠近了就更浓了。 他以为自己偷瞄垃圾篓的视线很隐蔽。 实际上所有反应都被辛禾雪尽收眼中。 药柜上的玻璃门静静地反射着暖光,辛禾雪低下头,淡淡敛眸。 愣头青都是这样沉不住气。 这样就暴露哨兵身份了。 【啊……】辛禾雪看着地上的玻璃碎渣,【浪费了一个杯子。】 k:【……嗯,真可惜。】 他尽量配合宿主,使用遗憾的语气。 猫科就是这样,看到玻璃杯放在不合时宜的高处,总是会将它扫落的。 在小猫的世界里,把杯子摆在高处真是大忌。 辛禾雪摆手,拒绝了燕棘的帮助,“我没事,我来吧。” 燕棘眉峰压着,不由分说地把他隔开。 又扯了扯唇角,凉声解释:“别误会,我是怕外面的守卫进来,以为是我做了什么。” 毕竟向导都这么柔弱,从小在白塔里娇生惯养,碰一下玻璃渣估计会把手划开了。 到时候守卫进来看见向导受了伤,他就是一号嫌疑人。 燕棘想着,将原地的残局打扫干净。 辛禾雪用镊子夹住涂满红花油的棉花团,给他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口。 棉花团摁上去的时候,燕棘眼尾肌肤抽动两下。 辛禾雪侧目,“很痛吗?” 燕棘瞥他一眼,生硬道:“没有。” 就是靠得太近了而已。 燕棘对人过敏,尤其不喜欢向导。 蓦然,他的视线一顿,看向帐篷角落冒出来的动物。 体型庞大的灰狼,在辛禾雪身后晦暗的角落里蛰伏着,棕灰色毛发覆盖着耳朵,耳尖则是黑色,竖立着。 犬科眼瞳锐利,在黑暗里闪着森冷的绿色光芒,从后方紧紧锁定了辛禾雪。 锋锐的犬齿龇出,好像随时就要发动攻击。 燕棘立刻用眼神警告自己的精神体。 发什么疯? 大白天就跑出来了? 辛禾雪浑然不觉,看燕棘神色有异,“我摁得太大力了?” 燕棘精神高度紧绷,为了维持表面正常,不得已移开视线,回答辛禾雪:“不,没有。” 等到青年向导在原地将工具收起来,燕棘的视线再瞥向角落里,突然注意到,火光投到帐篷围布上的阴影。 狼尾的影子,像是雨刮器一样,有力而疯狂地摆动着。 抽风了? 怎么突然像狗一样对向导献媚? 燕棘猛然站起来,那灰狼看了他一眼,终于才悻悻散去身形,回到精神世界里去。 幸好他的战斗力等级高,精神体不易被觉察。 3s精神力的辛禾雪佯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静静看着他,“你怎么了?” 燕棘烦躁地抓了抓银灰碎发,转移话题道:“你的两个同伴哨兵呢?” “他们去执行任务了,需要到安库尔铁矿,一路护送物资列车回到北境。”辛禾雪把用过的棉花团丢进垃圾篓里,红花油也收起来,不过在收起来之前,他还是问了一句燕棘,“你身上其他地方还有伤口吗?” 问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燕棘试想了一下,如果他身上有伤口,那么眼前的向导岂不是会叫他脱衣服处理? 燕棘是一个很保守的人。 即使躯干有伤,他也不会让一个外人处理,何况这还是一个向导。 “没有。”燕棘没什么表情,随之又嘲讽地扯唇笑道,“那两个废物哨兵还伤不了我。” 刚成年的男生,还处于嚣张过头的阶段,超经意展露自己的武力值。 辛禾雪微微弯眸,“你真厉害。” 青年的声音平和低柔,如同屋檐落下的雨滴,听上去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燕棘后脊窜电一般,顺着直冲天灵盖,头皮都发麻了一瞬。 他清了清嗓子,“一般。” 在向导眼里应该很厉害吧? 燕棘不禁想到。 ……… 因为辛禾雪后续还有精神疏导的工作要忙,燕棘没有待多久,就从帐篷退了出去。 他从边境又一路往回走。 北风在狭窄的街巷里得到加强,北漠市本地的今日报纸被人随手揉皱成一团,抛却之后纸团在冷风里碌碌滚过长街。 燕棘插着兜,漆黑风衣的口袋里还有他今天挣到的八百块钱,他走回自己在市区的家。 父母曾经买的步梯房,走上三楼,灯光昏暗,楼道的声控灯时灵时不灵。 燕棘可以凭借记忆将钥匙准确地插入锁孔,打开房门,他已经习惯了。 他没想给生活做出改变。 也不愿意像是那些哨兵一样,深入折叠区冲锋陷阵,一辈子得不到精神疏导,最终在失控暴走,死在怪物手中或者是同类枪下。 或许是老天爷也顺他的心,因此燕棘没有在十四岁时检测出战斗力,因此身份证上的一栏是普通公民。 战斗力是在成年那一天觉醒的,在四个月之前,燕棘还只是一个从北漠市高中毕业的普通学生。 潦草地解决晚饭,洗漱之后,他呈大字型仰躺在床。 衣服没有挂好,从衣帽架落到地板上。 滴答、滴答、滴答…… 黑夜里只有封闭的阳台没有拧紧的水龙头,不断地滴水制造粗糙的白噪音。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47节 燕棘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向导的脸。 他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去把衣服捡起。 虽然家居简陋,但是因为燕棘每周会固定大扫除,所以地板没有多少灰尘。 通讯器的提示音“叮咚”响起,在空旷的房里格外清晰。 燕棘慢悠悠地拿起,通讯器屏幕亮起来的时候,他的瞳孔缩了缩。 迅速地面容识别,上滑解锁。 【辛禾雪:我还没有固定的搭档。】 【辛禾雪:你要和我试试匹配度检测吗?】 精神体和本体有心灵感应,燕棘看的一切,精神体也能够了解。 他那只该死的灰狼原本睡在房间的地毯上,现在爬起来,半夜长嚎了一声。 接着围在燕棘身边,准确地说是围着通讯器,像是傻狗一样转圈,狼尾摆得像是直升机的螺旋桨。 燕棘用力拍了它的脑袋一下,“闭嘴。” 明天还需要向邻居解释自己没有养狼。 燕棘太阳穴跳了跳,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 通讯器因为长久没有操作,又息屏了,他重新解锁,正要斟酌着打字。 那边又发来了消息。 【辛禾雪:抱歉,你应该还没看到吧。】 【辛禾雪:我在和他们玩游戏,这只是一个恶作剧挑战,希望没有整蛊到你。】 【辛禾雪:尽管你应该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但是这么晚给你发消息,还是抱歉。】 毕竟他不是哨兵。 起码从辛禾雪的视角看是这样。 那样的话,“燕棘”会在第一眼看到搭档两个字的时候,就意识到这条信息要么是发错人了,要么就是游戏。 燕棘闭了闭眼睛,手指飞速轻点,【他们是谁?】 【辛禾雪:你离开之后我又完成了三个哨兵的精神疏导,你们北漠的人很热情,邀请我到本地的特色酒馆。】 【辛禾雪:食物很美味。】 【辛禾雪:你下次也可以来尝尝,不过你应该已经来过了。】 对方分享食物图片的时候,还附带了一个坐标。 在城北。 燕棘知道那里,那个酒馆确实很出名,附近哨塔的哨兵夜晚会去那里放松喝酒,借助酒精暂时摆脱精神污染的痛苦,这导致那里到处都是醉醺醺的哨兵。 甚至滋生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红灯生意。 怎么想都不是一个向导应该去的地方。 燕棘从衣柜里扯了一件夹克套上,他匆匆地在走廊夜风里向外走。 ……… 燕棘一路上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是不是应该原路返回。 这又不是他的谁,他这么上赶着关心干什么? 只是怕有向导在北漠市遇害而已。 他这么解释着。 那会给北境带来麻烦。 从通讯器的内容看,他们既然在玩大冒险之类的整蛊游戏,又是酒馆,肯定还少不了喝酒。 燕棘后面再给辛禾雪发消息,没有回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 燕棘的步伐加快。 向导就是这样,柔弱又麻烦。 忽而,燕棘的脚步缓了缓。 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就是那家酒馆。 路灯暖黄,雪地里反射微光。 青年就在他转角之后能看到的不远处,肌肤白得晃眼,好像是被不怀好意的哨兵纠缠住了。 隔着一段距离,燕棘也能闻到醉醺醺的扑鼻酒气。 那个完全醉得昏头的哨兵,说话口齿不清,“多少钱?你别看不起老子、老子付给你,多少钱都有!” 青年站在街头,大概是被以为是不正当职业者了。 燕棘正要上前去解围。 就看见路灯光影之下,青年隽美的眉心微微拢起,脸色顿时冷下来,在哨兵正想要动手的时候—— 一个利落的肘击,加上借巧劲的过肩摔。 青年身体灵活,反击的动作极具观赏性,针织羊毛衫荡起衣角又坠落。 哨兵笨重得像是一只狗熊,轰然撞翻了铁皮垃圾桶,仰躺在一堆破烂渣滓里。 满头晕星地看着路灯。 燕棘看见辛禾雪抬起脚,小腿裹紧在黑色长筒靴里,线条流畅又漂亮。 接着,狠狠地踹了一下。 夜晚响起惨痛的叫声。 燕棘下意识喉结滚了滚,觉得自己的兄弟也凉凉的。 柔弱的…… 向导? 第93章 渴肤(8) 辛禾雪侧过身,好像才留意到走过来的年轻男生。 燕棘脸上的神色是说不出来的怪异,有种认知被打碎了又重新用强力胶水粘起来的感觉。 深蓝色的夜空开始落雪,使得细碎的白色一片片填充昏黄的街。 北漠市的生活节奏很慢,夜晚加上是冬天,不会有多少人出行,何况这个钟点,绝大多数普通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了。 街道寂寥,只有酒馆内部是喧闹的,偶尔巷尾才有人醉醺醺地拥着衣着暴露的同行者走过。 燕棘突然闷不吭声地向前,刺啦的拉链声流畅响起,他将加棉的夹克披到辛禾雪肩膀上,自己身上还有一件卫衣。 他问:“……你白天穿的那件羽绒呢?” 旁边撞翻垃圾桶躺在地上的哨兵太吵,一直吱吱哇哇叫,燕棘没忍住,踢了一脚另一个没倒的垃圾桶,生锈的铁皮垃圾桶晃晃悠悠,铁盖哐当掉了下去,正好盖到哨兵脸上。 消停了。 燕棘重复了一遍问题,“你的羽绒服呢?” 辛禾雪站在原地,缓慢地眨了眨眼,雪碎落在他眼睫上,晕晕地化开了。 他垂覆眼睫,昏黄路灯打落眼下一片淡色阴影。 燕棘注意到青年的耳根酡红,反应也有些不同于白天的迟钝。 他控制不住下意识像狗一样嗅闻辛禾雪身上的气息。 ……是有些酒气。 大约是喝醉了。 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辛禾雪温吞地回答:“忘记了。” 燕棘:“这也能忘记?” 燕棘:“是你没穿出门,还是忘在酒馆里了?” 他试图唤醒这个漂亮醉鬼的记忆。 辛禾雪面色如常一般安静,但眼中却是空空懵懵的。 “大冒险……忘记了。” “出来透透气,我想……” 燕棘从他前言不搭后语倒乱的表述里,终于听明白了事情过程。 大约是今晚和同一个酒桌的哨兵们玩大冒险的时候落在了谁的手里,或者是搭在桌椅上。 他双手摆正辛禾雪,严肃地一字一顿道:“等着,别动,我很快就回来。” 酒馆复古风格的木门打开了,风铃才叮叮当当响起没多久,两扇门吱嘎拉开,银灰色碎发的男生又带着羽绒服出来。 辛禾雪听见声响,转头看向他。 燕棘走到辛禾雪面前,他看眼前这个人穿着他的夹克外套,怪顺眼的,可能是人长得好看怎么都好搭配吧。 就是宽松了些。 燕棘薄唇动了动,“夹克还我”四个字绕到齿边又打了个转咽回去了。 “你的。”他把羽绒服递给辛禾雪,让对方穿好,“我和酒馆的老板说了,这外面街道有监控,老板打电话报给了治安队,那些人会过来收拾残局。” 燕棘扫过地面上的哨兵,说话没什么情绪,“所以不用管他,走吧。” ………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48节 燕棘脑子一抽,就把人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 他站在进门口的玄关处,低着头脸色凝重。 他本来应该,帮辛禾雪联系哨塔的负责人,将人接走安顿的。 燕棘觉得头有点痛了。 他对玄关的辛禾雪道:“先等一等。” 昳丽的醉鬼乖乖地站在原处,很有当客人的自觉。 燕棘从鞋柜里翻出崭新的毛绒拖鞋给他,是之前换季入冬时超市促销买的,外面的塑封袋还没拆。 还有一双拖鞋。 “你想先洗澡吗?”燕棘抓了抓头发,还是对辛禾雪的状态有些怀疑,“你能洗澡吗? 辛禾雪点了点头,“嗯,可以。” 不能随意相信醉酒者的话。 燕棘在他眼前比了个手势,“这是几?” 辛禾雪神色淡淡,“……是小狗。” 燕棘:? 果然醉得不清吧? 谁是小狗? 辛禾雪看向他,抬起手,指着墙边角落的地毯,“那里。” 燕棘余光一瞥,神色就变了。 忘记收起精神体了。 燕棘错步挡住辛禾雪的视线,回首给角落使了灰狼一个眼色,灰狼不情不愿地伏低身体,埋入地毯内,身形消散了。 燕棘神色不作假,正正经经道:“你看错了,那不过是一个图案特别的地毯。” 能把狼认成是狗,说明辛禾雪也没多清醒。 但是回来的路上能走直线,这样看来进行洗漱是没问题的。 屋里开着暖气,燕棘把拖鞋摆到辛禾雪脚下,又接过辛禾雪脱下来的羽绒外套和夹克。 “浴室在靠近阳台那边,房子最里侧,入口有脏衣篓,你出来把衣服丢里面就行。” 至于更换的衣服…… 燕棘从衣柜里翻找了半天,找到自己以前买的尺码小了的睡衣。 辛禾雪穿着这套睡衣将就一夜,家里有烘干机,第二天就算是一早醒来要立刻离开,洗过的衣服肯定也已经干了。 浴室里响起哗哗水声。 水蒸气模糊了灰油砂玻璃门。 燕棘正在厨房里找出之前买的蜂蜜罐,调了一杯蜂蜜水解酒。 想了想,又切了几片生姜,拿小锅盛水开了火,生姜放入,再撒上红枣和两块冰糖。 厨房内热水咕嘟咕嘟。 燕棘的头脑有些混乱。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他其实对向导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是见到了会退避三尺的程度。 燕棘不像是其他因为深入折叠区导致精神污染严重加剧的哨兵,他才刚成年不久,身份证上是普通公民,所以也没有由于征召哨兵而进入折叠区,平时作为哨兵最大的烦恼,只有过于敏锐的五感会让他在噪音的环境下比普通人更难忍受。 燕棘觉得自己一直这样一辈子下去,只要他生存的几十年内折叠区没有扩大到吞没帝国,他一辈子也不用面对失控暴走的问题。 他不需要精神疏导,同样的,因为精神污染几近于无,他对向导也没有其他哨兵那样的天然亲近。 但是现在…… 半夜,他将一个陌生的向导带回了自己的家。 燕棘想不出原因。 从目前医学研究的理论上来说,一个哨兵的精神污染和对向导的渴求,两者的程度呈正比,精神污染越严重,对向导的渴求越强烈,因此,帝国才通过了众多的法案来约束哨兵,避免他们对向导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可是燕棘几乎没有任何精神污染。 他的精神图景很干净,灰狼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不对。 要说灰狼有什么不对劲,那就是它对辛禾雪过度热情了。 热情到尾巴变成直升机螺旋桨,摆得空气噼里啪啦响。 其实除去精神污染,还有一个可能,会让哨兵对向导格外亲近,甚至这种亲近是双向的,向导也会对哨兵产生好感—— 匹配度。 这是帝国决定是否会将一个哨兵和向导绑定到一起的关键。 在匹配度检测当中,能够得到八十分的,就已经是天作之合,当两者绑定到一起,向导的精神疏导某种意义上就是对哨兵战斗力的强化训练。 八十分的匹配度,长期绑定,多次精神疏导,足以让一个c级哨兵进化成a级哨兵。 水咕噜咕噜地简直要掀翻锅盖。 燕棘突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熄了火,撤下锅盖。 用汤勺把生姜红枣汤盛进碗里。 他用汤匙试了试甜度,一回头,辛禾雪正在厨房外站着,一边拿毛巾擦拭湿润的黑发,一边看向他。 睡衣还是宽松了一些,锁骨凹陷出两个小窝,精致纤直,肌肤白得像是上好的温润瓷器。 燕棘心中一烫,手中的汤匙抖了抖,把碗递给他,“姜汤,驱寒。” 辛禾雪垂眸接过去,燕棘双手插进卫衣身前的兜里,撇开视线,心思不知道落在何处。 等听见汤匙和碗碰撞的声音,他又猛然意识到,回过头来,脸色一变,“等等!那个我用过,我给你换一个!” 辛禾雪看着他慌慌张张地调换了一个汤匙。 耳边的爱意值提醒好像从见面开始就没有停过,加一加一的,吵得辛禾雪有点头痛,叫k把提示音暂时关了。 辛禾雪没说话,静静地接过了燕棘更换的汤匙。 也没有抵触,把姜汤喝完了,至于红枣,勉强吃了一个。 眉头细微蹙起,辛禾雪放下了碗,“……谢谢。” “还有这个,解酒。” 燕棘把蜂蜜水送过去。 他倒是对辛禾雪的挑食不感到奇怪,毕竟从出生时发现是向导的,都会从小被送进帝都城的白塔提供锦衣玉食的条件,进行名为“培养”的高强度保护。 向导就是这样的珍惜物种,和哨兵以及普通公民完全不一样。 ……… 辛禾雪是燕棘见过的最安静的醉鬼。 如果不是辛禾雪把明显的灰狼认成了狗,还有懵然地打碎了一个杯子,燕棘会以为对方本来就是清醒的。 毕竟青年不吵不闹,也很听从安排,让喝姜汤就喝姜汤。 燕棘的父母都是哨兵,压力很大,在他幼年以及少年的阶段,看过太多次这两个成年人醉醺醺地归来,有时候会借着酒意上头,发泄吵架,甚至打起来。 燕棘还得收拾两个哨兵打架留下的残局。 他让辛禾雪先睡,就在他的房间。 燕棘自己打算去收拾了很久没有使用的卧室,原本是他父母住的。 在离开房间之前,燕棘垂下在身侧的手,忽而辛禾雪牵住了。 他诧异地低头,青年的一截手腕从被子里探出来,皎白而窄瘦。 燕棘喉结滚了滚,由于到了深夜还没有休息所以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陷在柔软床铺当中的青年,双唇轻微动了动,燕棘没听见他说什么,这可能只是一个没有发出声音的口型。 燕棘弯下腰,正要凑前去,“嗯,我听,你说……” 温凉轻柔的触感,像是羽毛一样贴过他的唇角。 燕棘整个人当头一棒地僵硬住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久到时钟咔哒指向了凌晨一点。 燕棘低下头,辛禾雪已经在被子里沉沉睡去了,眼尾有点绯红色彩。 轻微掩上房门的声响。 【燕棘爱意值+15】 【燕棘目前爱意40】 虽然得到了爱意值的迅速提升,但辛禾雪也为刚才不戴手套的亲密接触付出了代价。 指节被刺激得让自己咬出了白色齿痕,眼眶发热,湿润润。 等到彻底缓过劲来,身上的热意褪去,辛禾雪才翻了个身,【哥哥,晚安。】 k知道这次宿主真的要睡眠了,他将提示音重新关上。 【晚安。】 ……… 燕棘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一晚上没睡觉。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49节 盯着天花板到天亮。 起床时还把干净的衣服从烘干机里拿出来,放到了辛禾雪房门一出来就能看到的沙发上。 辛禾雪昨晚是什么意思? 醉了?想说话不小心碰到的? 还是说…… 燕棘的指腹碰了碰自己唇角。 就好像那种羽毛般轻柔的触感还残余其上。 他想到自己昨晚的猜测。 按照这样推断,说不定辛禾雪和他的匹配度很高。 所以,辛禾雪其实是对他有好感?昨晚是借着酒意隐晦地表示吗…… 燕棘把煮热的面条捞起来,又过了冷水让面条更筋道后,重新加进锅里,撒上蒜末、葱和白芝麻。 辛禾雪走路声音很轻,但燕棘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能吃辣吗?微辣的口味。” 辛禾雪颔首,“可以。” 燕棘放心地撒上辣椒面,又浇上热油。 酸辣的拌面在早餐比较开胃。 燕棘再要往锅里加少许的水。 厨房门侧的辛禾雪启唇道:“昨晚……” 燕棘手一抖,大半壶水都倒了下去。 辛禾雪:“……” 才成年的男生都这么不禁逗吗? 他叹了一口气,上前看了看锅里,递给燕棘一个台阶下,“水加的真好,做汤面很合适。你猜到我早上想吃汤面了吗?” 燕棘干巴巴地笑:“哈哈……是啊。” 眉峰却不自觉地皱起来。 辛禾雪是什么意思? 加水加多了也能夸他? 难道真的是对他有好感? 燕棘眼底闪了闪。 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辛禾雪刚刚问他是不是猜到了早上他想吃汤面,很有共同生活的夫妻感。 燕棘一个激灵,晃了晃脑袋。 辛禾雪:“昨晚我喝多了,什么也记不清,应该没有很吵吧?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这就忘记了? 那他昨晚一晚上没睡算什么? 燕棘唇线抿直,从喉咙里挤出生硬的回答,“没有。我也忘了。” 辛禾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忽然毫无预兆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知道北漠市最高的山在哪里吗?” ……… 山顶的风有些大。 白雪皑皑覆盖着山巅,针叶林青翠地挺立着,像是钢铁般的护卫守护着整座城市。 燕棘最后一铲子终于挖成土坑,“喏,放吧。” 辛禾雪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套作战服,放进了土坑里。 那是贺泊天的作战服。 燕棘不清楚,这时候才提出问题:“这就是你说的,你们小队之前的队友?他已经殉职了?” 辛禾雪眼睫低覆,声音很轻,风一搅乱就好像要散开了。 “……嗯。” “他的故乡在这座城市,即便不能够衣锦还乡,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在这里看见自己守护的家园。” 燕棘很少了解外面社会上的事情,北境的消息闭塞,就连信号都时灵时不灵,这里的人们庸庸碌碌,慢慢悠悠,只关心最近的超市有没有临期折扣。 他只知道哨塔很看重辛禾雪,对方是有军衔的向导。 但听辛禾雪路上说,由于身体变差的缘故,已经从前线退下来了。 燕棘突然想起两年前听到的那个传闻,“真的有个向导在综合军校毕业后自请参加序列a军的前线作战?他很厉害吗?” 辛禾雪含糊地应答:“嗯……” 燕棘没有把辛禾雪与那个向导联系到一起,他以为辛禾雪只是在前辈向导的感召下报名随军向导的十几个人当中的一个。 毕竟都由于身体原因退下来了,那肯定本来身体素质就不是太好。 燕棘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你昨晚发的消息说,你还没有固定的哨兵搭档?” 一般来说,绑定的向导和哨兵是相辅相成的,哨兵能够得到战斗力强化,而向导也能够得到精神力加成,甚至可以提高身体素质。 所以,辛禾雪这样,是因为没有固定的哨兵搭档。 然后,他和辛禾雪的匹配度又应该很高…… 难怪借着醉意对他表达了好感,说不定就是匹配度带来了天然的吸引和亲近。 燕棘眼底的情绪变了又变。 最后得出结论—— 第一,辛禾雪对他有好感;第二,他们的匹配度可能高达百分之八十;第三,辛禾雪没有哨兵搭档。 综上所述,那他和辛禾雪岂不是—— 天作之合? 第94章 渴肤(9) 因为这个结论,燕棘下山的时候心不在焉。 他落后青年一步的距离。 注意到辛禾雪垂在身侧的手,从洁白羽绒服袖口底下露出来。 手指修长,甲型圆润,肌肤因为缺乏血色而带给人一种病恹恹的苍白之感。 燕棘又想到昨晚辛禾雪就是用这样的手牵住他。 然后…… 燕棘又想到印在唇角的触感,像是一片纯白柔软的羽毛,明明是蜻蜓点水的体验。 现在他魂不守舍,整个人的脑子都坏掉了,结果对方却说全然忘了,就可以抹去昨晚发生的事情? 那可是他的初吻—— 即使昨晚那种仅仅擦碰过的体验,可能连吻都算不上。 半山腰的风有些大,辛禾雪将拉链拉到了最顶上,风仍旧一直向羽绒服的领口灌进去,并且掠过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 羽绒服是毛领的款式,风吹得绒毛纯白蓬松地簇拥着辛禾雪的脸。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起来,指节冻得生白,指尖泛红。 燕棘若无其事地上前一步,从落后一步到保持并肩的距离,在两人的双手即将碰上的时候,辛禾雪的手揣进了羽绒服的侧兜里。 仿佛小猫尾巴无心钓鱼,从水面收回来。 辛禾雪眼尾余光瞥到身侧男生隐隐露出了懊恼的神情。 微不可察地牵起唇角,辛禾雪佯装没有发现对方的行径,从衣兜里找到手套,重新穿戴好。 燕棘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总是带着这对手套?” 辛禾雪:“嗯?” 他在燕棘跟前伸张了一下五指,眼睛弧度微弯起来,“我不太喜欢碰到其他人或者什么东西。” 洁癖吗? 燕棘不太确定,但这种事情是别人的自由,他们的关系也还没有到可以探究这种隐私的程度。 他唇角板直,罕有地沉默下来。 刚从山上的阶梯下来,出乎辛禾雪意料的,有个昨天负责守卫帐篷的哨兵在等着他。 辛禾雪在上山前给哨塔的人发过信息,避免他们因为找不到他而误会了情况。 辛禾雪看到对方不安焦灼的神情,上前轻声询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那位哨兵欲言又止,像是顾忌着什么,最终还是打定主意说道:“卫濯长官和奎克长官他们回程的信号在地图上消失了。” 燕棘看见,辛禾雪的脸色缓缓变得凝重。 ……… 没有哨兵敢动手阻拦向导。 北境的哨兵极少接触向导,但是在他们的固有认知与接受的教育里,向导都是很脆弱的生物,身体素质远远比不上哨兵,因此,哪怕是领命守卫在哨塔指挥室前的哨兵,在青年向导一路向前的时候,也不敢多加阻拦。 哨兵抬起来虚虚拦住的手,在向导搭在自己手臂上,抬起眸温声问“可以让我过去吗?”的时候,已经放下来了。 青年向导肌肤冷白如雪,神色淡淡,原本是带给人疏离感十足的模样,但温声说话的时候,却格外具有亲和力。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50节 哨兵只会怔愣地点头,晕晕乎乎地说:“当然、当然可以……” 指挥室的高级哨兵们警觉地看向推门而入的青年。 在意识到是向导之后,锐利的眼神收敛了起来,但仍旧摆出强硬态度,坚定道:“先生,这里是战略指挥室,请您尽快离开。” 因为门卫哨兵没有反应过来,所以燕棘顺利地跟在辛禾雪身后进去了。 他视线掠过指挥室内的布景,墙壁涂装成深蓝色,装载了特殊的隔音与风穿林声白噪音装置来保证哨兵的情绪理智。 中央是长而宽的桌上是三维立体模拟沙盘,投映着军方卫星图像传导的地形,燕棘很快从绵延起伏的山脉与熟悉的铁轨,意识到那是北境与安库尔铁矿两地之间的连接道路。 轨道是白色,图上的北境也是白色,但是在铁轨两侧的一切山岭森林都呈现出警示象征的血红色,这说明途径的两侧地域都是折叠区,能量波动相当剧烈,并且隐隐呈现出外扩趋势。 图中轨道一半的位置闪烁着蓝白色的光芒,明明灭灭,信号十分不稳定。 那光芒持续地停滞在原地,最后闪烁了两下,彻底灰暗了下去。 辛禾雪抿住唇,神色透露出一种难言的凝重,“他们是在这个位置消失的吗?” 他将银质的身份牌持在手中展示给对方看,“他们是我的同伴,如果要组建搜救队,我申请加入,作为随军向导。” 为首的高级哨兵视线落在独特的金丝滚边银底身份牌上,目光闪了闪。 但他的态度仍然很明确,“根据卫濯中将的命令,我们需要确保您的安全,绝不能让您进入折叠区。因此,您作为随军向导的请求,恕我们无法苟同。” 哨兵的身形高大,阴影从天花板的灯光照下来极其具备压迫感,面容肃然,“这里是指挥室,请您尽快离开。” 燕棘和辛禾雪被门口的哨兵带了出去。 当然,区别对待的是,辛禾雪是被请出去的,燕棘则是被两个哨兵反剪双手押送出去。 燕棘:“……” 从哨塔入口处被一把推出去之后,燕棘站定步伐,捏着自己的胳膊转了转肩周,回头道:“就算你们不押着我走,我也是会配合离开的,好吗?” 两名哨兵狐疑地打量燕棘。 看见男生一头银灰短碎发,耳畔穿了孔洞,在耳骨上夹着孔雀蓝色彩的骨钉,笑容带着点混不吝的气质。 北漠市不大,基本上有在北境服役了五六年经历的哨兵都认得这个人,父母是四年前因公殉职的哨兵,燕棘挂名在北漠福利院方便组织管理,实际上一直独自居住在父母留下的房子里,因此缺乏大人管教。 其中一名哨兵回去哨塔前,干脆对辛禾雪说道:“长官,请少和不明人士来往。” 燕棘:“……” 辛禾雪安慰道,“他好像误会你了。” “那也不用当着我的面说。”燕棘质疑地反问,“我看起来很像不良少年?” 辛禾雪避开了这个提问,转而道:“你的头发是染的吗?” 燕棘:“……嗯。” 发色正好和他的精神体呼应上。 辛禾雪抬手,正好轻轻碰上燕棘耳畔的骨钉,“这个会疼吗?” 燕棘挑了挑眉峰,“还好,没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隔着皮革手套,但燕棘还是觉得辛禾雪碰过的地带灼热发烫。 燕棘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询问:“你准备去找和你一起过来的两个人?” 辛禾雪点头,“不过,他们消失的地方离这里有很长一段距离,我需要交通工具。” 来时乘坐的军用重型装甲车改装的越野车,由于卫濯出任务,和奎克一起驾驶前往安库尔铁矿了。 角落里的哨兵走出来,他是一开始向辛禾雪通知消息的人。 “我可以为你找到交通工具。” 燕棘在哨塔指挥室离开前,就清晰地听到那个高等哨兵在训斥其他人,因为有哨兵向辛禾雪泄露卫濯他们信号消失的情况,而这与卫濯临行前的嘱托相违背。 意识到不对劲,燕棘眼底的眸光沉下来,对着前方的哨兵冷嗤一声,“他们都严禁向导接触危险源,你倒是反常,还是说,你有什么目的?” 他此时冷下脸来,横着两道剑眉,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男生会有的威慑力,一字一句都透露着切骨之寒般的冷意,仿佛潜伏在丛林里随时准备暴起攻击的头狼。 哨兵已经在北境服役了四年,额前沁出一点冷汗,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威慑力实际上是来自高等战斗力的压迫。 只觉得被毛头小子吓到是莫大的丢脸,他哽了哽喉咙,板起胸膛强硬道:“我要求和长官单独交流,无关人员回避。” ……… 辛禾雪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把车钥匙。 燕棘就在外面等候,冲锋衣肩头上沾了几滴从屋檐掉下来的融化的雪水。 燕棘:“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一直留意着响动,里面没有发生打斗或者是争执的较大声响,否则燕棘早就冲进去了。 辛禾雪摇头,“他没做什么,只是让我帮忙进行了精神疏导。” 他之前的安排是优先对精神污染程度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哨兵进行疏导,那个守卫哨兵的精神污染程度是百分之七十,因此错失了机会。 燕棘:“这么快?” 他没有经历或者是见过精神疏导的流程,只在听闻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这项工作对于向导来说压力很大,任务艰巨。 即使这是他们生来就应当做好的本职工作,就像哨兵一样,不管折叠区多危险,都要赴火蹈刃,裹血力战。 所以燕棘的印象里,向导的形象从来都软弱,因为他们明明在白塔里享受帝国的保护与珍视,却总以压力很大作为理由逃避疏导。 但辛禾雪的出现完全打破了他对向导的印象,甚至他都没想到精神疏导的效率能够有这么快。 好像才进去了不到半小时。 辛禾雪好似自以为常,并不认为是稀奇事,只是说道:“乔斯是c级哨兵,所以疏导比较顺利。” 当向导的精神力等级高于哨兵的战斗力等级时,精神疏导的难易程度也会呈现倍数降低。 那么辛禾雪的精神力等级至少在b级以上。 燕棘跟着辛禾雪。 辛禾雪微微侧了侧头,“你不回家吗?” 燕棘:“我跟你一起去。” 他没有给辛禾雪拒绝他的机会,因为到达越野车所在地,车钥匙按下解锁之后,燕棘比辛禾雪更快地拉开了驾驶座。 燕棘:“如果你输入坐标按照导航走,路上会有关口盘查。” 燕棘:“我知道有条小路,甚至更快。” 他转头看向辛禾雪,神情认真,“让我陪你去,行吗?” 不过一会儿,燕棘又补充:“当然,你别误会,我只是担心有向导在北境受伤或者失踪的话,哨塔的人看见过我和你一起,事情会很麻烦。” 辛禾雪安静地坐上副驾驶,不过还是不太放心地问:“你确定你会开车吗?” 燕棘冲他咧出犬齿,笑容是这个年纪独有的轻狂嚣张,“放心吧,不明人士还是学了几个有用的技能。” ……… 折叠区在卫星图上根据能量波动值划分为一小块一小块,分别进行序号排列与简单命名,并且根据能量波动的高低估测危险度,一一进行评级,评级的依据也参考了历次哨兵出入折叠区的平均伤员情况,从低到高分别是c、b、a、s级折叠区,背后蕴含的意思就是平均战斗力达到多少等级的哨兵小队可以进入折叠区最后全身而退。 这里说的全身而退,只是留得一条命在,甚至不包括四肢健全。 而在s级以上的折叠区,由于能量波动过度剧烈,无法准确监测,因此在地图上直接被评级为“不明”或者是“封锁”。 此前辛禾雪所在的忍冬小队,就是在122号的雨林折叠区折损了主力队员贺泊天,最终解散。 122号雨林原本的危险度评级是a级,又是西境当前除却不明与封锁危险级之外最大的折叠区,西境的自然资源丰富,帝国早就规划了多年试图收复,因此那一次才派出了综合战力最强的小队进入。 但是在辛禾雪他们一进入折叠区开始,在外面随时准备接应与支援的高空无人机小队就遭到了磁场空前紊乱的干扰,折叠区高空中飞舞的畸变孢子击落了所有无人机。 监测到的能量波动也开始空前高涨,瞬间突破了a级折叠区该有的峰值。 雨林折叠区最终让辛禾雪成功关闭了入口,翻转过来,恢复了正常世界里生机勃勃的模样。 那次行动付出的代价也很惨烈,一名3s级哨兵与一名a级哨兵付出了生命,而唯一3s级的向导也因此身体状况日益恶化。 这让帝国对待所有a级折叠区的态度都谨慎多了。 谁也说不准,这些a级折叠区会不会在瞬间之内变化,突破能量峰值。 辛禾雪这次的目的地,是连接安库尔铁矿与北境之间的铁轨中点,回程的铁矿火车就是在那里失去了信号。 他从卫濯那里看到过资料。 这列首次运行的铁矿火车,足够装载四万吨的货物,由于运货量大,因此需要四个火车头进行制动,前后一头一尾两个,中间两个,平均速度是五十四公里一小时,相较于普通火车要更稳更慢。 但即便如此,按照两地的距离,也只需要两个半小时左右就能够回到北境。 那列火车在中途刹停了,信号也迷失。 途径的两侧西北走势的山脉,折叠区的评级是c级,最高的是b级。 但辛禾雪还是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他将这些情况与燕棘说明了,又道:“上次我给卫濯进行精神疏导,因为某些原因失败了,他的精神污染程度还维持在百分之七十五到八十波动。” 如果折叠区突然像是雨林那一次一样,莫名高涨,突破原有的峰值,那么仅仅有卫濯和奎克两人,难免会有危险,何况卫濯的精神污染程度高。 在战斗中剧烈增长百分之十的污染度,然后失控暴走的概率虽小,但不为零。 这就是辛禾雪执意要前往的原因。 其中掺杂了一点提高燕棘爱意值的关窍,毕竟危险的环境之下,吊桥效应是很好推进感情的伎俩。 但这个考虑只占了极小的一部分,由于具备风险,所以辛禾雪很少选择用激进冒险的方式来刷取目标人物的爱意值,除非是在已经开启无痛脱离小世界的程序之后。 燕棘看着前方的路况,天空昏黄快要入夜了,白色车灯照得道路亮堂如白昼,路边两侧有树枝伸出来,丫丫岔岔,像是骷髅的手指。 “你可以稍微睡一会儿。”燕棘考虑到辛禾雪进行过精神疏导,应当很耗费精力,于是提出建议,“等快到了我喊你。” 辛禾雪依言闭目小憩。 ……… “辛禾雪!” “辛禾雪!” 辛禾雪醒来的时候,入目是燕棘分外严肃的神情。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51节 他看了眼车上的时间,他不过才浅眠了不到二十分钟,“这么快到了吗?” 燕棘语气严峻,“三维沙盘图上,列车消失在轨道二分之一的位置,现在我们从北境行驶出了大约四分之一的路程。” 燕棘:“但是你看,前面的是什么?” 两个人下车察看,关上车门的声音在月夜里发出轻响。 踏在土沙路上,道路旁树林阴翳。 车灯打到最大,白光刺目的程度—— 庞大的铁矿列车就停在他们跟前,青苔遍布车身,红漆一块块剥落。 风从人的后方吹过,后脊无端森寒。 辛禾雪确认了列车的车号,“是从安库尔铁矿开始试运的列车。” 辛禾雪对燕棘冷静道:“你到第二驾驶室看看,我去第一驾驶室,找一找有没有人类活动痕迹。离得不远,如果有什么问题,立即出声。” 他对燕棘的3s战斗力还是有信心。 燕棘:“嗯。” 辛禾雪登上第一驾驶室之内。 这里和普通列车的没有什么区别,前面的玻璃上方钉着标识,大字是“注意瞭望”,小字为“雨刷器检查孔”。 发动机在驾驶员座位旁边,座位前方是需要精密操作的工作台。 除却没有人,以及车表的陈旧,其余一切都很正常。 辛禾雪在玻璃前瞭望时,注意到外面是圆月,颜色澄亮。 空气中突然响起动物的嚎叫声,像是某种狼嚎。 燕棘厉声道:“辛禾雪!” 辛禾雪闻声回头,一头狼迅疾地向他跑了过来。 扑散了身后试图攻击他的灰雾! 是折叠区才会有的灰雾,他看见了雾里弥散的孢子与粉末。 果然是折叠区外扩的衍生物。 辛禾雪眼睛微微眯起。 脚旁的灰狼吐着舌头,尾巴摇得比车辆雨刷器还快,要把人扇感冒了的程度。 辛禾雪抬眸对上燕棘的视线。 燕棘干巴巴地解释:“这是……我养的狗。你相信吗?” 辛禾雪眼睫垂覆,声音轻淡道:“你觉得呢?” 燕棘:“那……汪?” 第95章 渴肤(10) 目前还没有时间解释这个问题。 因为在灰狼进行首次攻击之后,整座列车都在晃动,不仅仅是第一第二驾驶室所处的车厢,剧烈的晃动像是有无数的怪物在一节节矿车上攀爬、撞击、奔跑。 操作台的红绿按钮旁提示灯亮起,进出口的门轰然自动关上了。 驾驶室的灯光一闪一闪,仿佛随时会因为电路短路而断电。 两个人落在地板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声势浩大的危机中独显孤绝无援。 洁白的羽绒服丢落在地面上,燕棘才注意到辛禾雪在里面穿了特制作战服,纯白的颜色,和哨兵漆黑的制服不同。 折叠区怪物绝大多数不是通过视觉捕捉猎物踪迹,或者说,长期生活在缺乏光照的折叠区内,它们的视觉约等于无,但嗅觉进化得分外敏锐,通常循着独特的人味就可以锁定猎物,而人血的气味更是会极大地刺激它们。 因此特制作战服通常不会因为考虑隐蔽性而设计成军绿色、迷彩或者棕色,怪物的视觉系统糟糕得几乎都是全色盲。 向导的特制作战服直接特意被设计为白色主调,这是为了在山林等特殊地形的折叠区能够让哨兵迅速分辨出向导,从而进行保护。 白色制服采用高腰礼服裁剪,外套大翻领的设计,修身而利落,踏地的是及膝盖的长筒马靴,紧紧裹住的小腿曲线绷紧而纤长。 这让眼前的青年向导美丽而富有攻击性,看起来像是一幅笔触锋锐的画。 驾驶室上方生锈的天窗传来嘭嘭嘭的震耳剧烈声响,天花板一步一步踏出凹陷,有什么东西…… 正在列车顶上,并且试图疯狂地试图砸开天窗涌进来。 甚至数量众多。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车厢上方的高强度金属材料棚顶,交错杂乱地被踩出一个个可怖的凹陷。 燕棘眼前飞来残影,他下意识伸手一捞接住了。 辛禾雪问:“会用枪吗?” 青年的神态冷静,眼中没有半分面对这种境况的恐惧情绪,和燕棘曾经见到的那位后怕地抱怨哨兵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向导完全相反。 m92f改进版的枪支在他手中转了一圈,燕棘咧齿笑道:““当然。” 他的父母都是哨兵,在七八岁时,枪械就像普通汽车模型一样,成为了燕棘的玩具,即使有几年没有碰过,可碰到枪支的瞬间熟悉感仍旧油然而生。 保护向导几乎是哨兵的本能与天职。 燕棘果断地上前,挡在辛禾雪身前,他的射击姿势很标准,对向了已经砸得完全形变的天窗。 辛禾雪的手搭在他肩头上,轻声道:“你进过折叠区吗?” 燕棘顿了顿,诚实地摇头。 辛禾雪带动燕棘的肩膀,让他退后,“士兵,你还需要更正统的训练。” 辛禾雪的眼睛如同湖中冷月一般清亮,瞥了燕棘一眼。 “现在,我来就好。” 密闭的空间,无风自动,泛着莹莹白光的一根羽毛飘过燕棘眼前,遮蔽视野。 他眼前是完全的纯白,等到羽毛下一秒如同尘埃般落定在地面。 一对纤长翅膀在燕棘眼前,那似乎是从辛禾雪脊背自然生长出来,挣脱躯壳的束缚,飞羽尽数舒展开,漂亮得仿佛油画中才会存在的圣物。 辛禾雪侧脸专注,眼睫掀起,在天窗摇摇欲坠彻底凿开的瞬间—— 搭弓,瞄准,松弦! 一气呵成! 头部探入天窗之内的似人似鬼的漆黑怪物,迎头中了一箭,向导强大的精神力直直扎入它的双目之间。 这是高等向导的独特战斗方式,精神力能够凝结实体武器,并且附在武器之上。 怪物发出了刺耳欲聋的尖啸声,像是来自地狱的哀鸣,只不过时速瞬息的功夫,净化成粉末弥散在风中。 这是十分可怖的画面,因为还有源源不断的怪物企图从唯一开凿的入口挤进来,它们形如焦炭,血肉扭曲地涌动着。 如果是从来没有接触过折叠区的普通人,几乎会被吓到惊厥昏迷。 但是燕棘目不转睛,他看见青年手臂的流畅线条绷紧,眼睫交叠又分开,三箭齐发—— 嘭、嘭、嘭。 从燕棘胸腔里鼓动的有力声响,和车顶破坏的砸撞节奏重合了。 他忽然感到和攀爬到高原之上一般的缺氧,有什么情感潜滋暗长,在危机中不管不顾地扎进他心脏里。 燕棘想起来了,他那天第一次见到辛禾雪的时候,也有这种感受。 【燕棘爱意值+10】 辛禾雪被提示音吸引注意力,斜睨了恋爱脑的愣头青一眼,嗓音淡冷:“别傻。” ……… 没有时间让燕棘重新整理初恋萌动的心绪。 从天窗之中鱼贯而入的,是数不胜数的怪物,和夜风一起灌进来腥臭的血肉味道。 怪物们就像是行尸走肉,形状不一,没有痛觉与思考的神经,只会在嗅闻到车厢内的人气时,凭借生物本能地企图吞食、撕碎,因此疯狂地向他们涌过来。 驾驶室的车厢狭窄,难以伸展开战况,他们必须在怪物灌入之后,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它们。 以免整个车厢被怪物堆叠着血肉挤满。 枪声近乎没有过多的停顿,正中行尸走肉的额心,一具具怪物躯干扭曲着倒下。 灰狼的利爪攀过车厢墙壁,留下深深的痕迹,尖牙锋锐闪着寒芒,拦腰咬穿了畸变的怪物。 接着,它的躯体膨胀数倍,横冲直撞,辛禾雪险些被它叼起来。 敏捷地闪身避开,辛禾雪回头,“管好你的精神体!” 燕棘咬牙,“长官,我不会啊!你看它听我的话吗?” 没有经过军校正统培训的哨兵,缺乏了与精神体一起修《精神共感连结学》课程的体验。 好在灰狼虽然横冲直撞,没有任何技巧地厮杀,但战斗力足够强大,缓解了战况的压力。 辛禾雪的手臂有些发酸。 向导毕竟不是像哨兵一样能够持续输出战力的类型,他们的身体没有在进化中得到和哨兵一样的强化,对于向导来说,将精神力用于攻击会造成极大的浪费,如果持续战斗的时间过长,还会造成身体与精神双双透支的情况的发生。 最终,在天窗没有怪物侵入的间隙,辛禾雪收起羽翅,踏上驾驶座椅,借力轻巧地攀上天窗边缘,成功跃上车顶。 辛禾雪:“上来,先离开这里。” 他对车厢内的燕棘说道。 燕棘敏锐的听觉让他感到些微的不对劲,蓦然瞳孔一缩,“小心!” 从后面的矿车急速奔来一道漆黑的阴影,高空掠过,将青年掀翻在车顶上。 后背撞上坚硬的金属材料,辛禾雪吃痛地微微眯起眼睛,唇线死死抿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在驾驶室的车厢里,就已经伤到的手臂开始抽痛,似乎是躲闪怪物攻击时不慎被划开了皮肤浅层,丝丝血液浸红了少部分的布料。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52节 辛禾雪正准备凝结精神力最后一击。 冰冷长剑仅一道寒光划破月夜,锋刃穿透了他身前的怪物心脏。 与此同时,车顶与矿车内所有攀爬的畸变怪物齐齐发出尖啸,两侧山脉林间的群鸦惊飞。 伴随着眼前这个怪物的死去,折叠区的“开关”成功关上,列车与黑夜恢复成原本应有的正常模样。 辛禾雪对上了卫濯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这一切都发生在秒速之间,即使燕棘用最快的速度攀爬上车顶,“辛禾雪……” 他在下一瞬就被猝不及防地一拳击翻了。 下颌火辣辣地将疼痛传到大脑神经。 燕棘口腔里弥漫血腥味道,他啐了一口血沫,“犯什么病?” 寒芒一闪,面容冰冷的成熟哨兵稳稳站在车顶上,长剑剑尖抵在燕棘喉结致命处。 看清楚眼前的年轻哨兵,卫濯眉间骤寒,胸腔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烧,“你是哨兵?你有几条命敢带他来这里?” “是我让他来的。”辛禾雪上前,手搭上卫濯肩头,说道:“你需要精神疏导了,卫濯。” 不稳定的情绪,也是精神污染程度高的表现。 辛禾雪拍了拍他肩膀上的尘埃,在对方不经意间使用精神暗示安抚,缓声说:“听我的话,好吗?” 温柔但不容拒绝的态度。 卫濯沉默无言地僵持几秒。 随后,他像是庞大而危险的凶兽收敛起所有攻击性,臣服在青年向导的精神力之下。 又像是中世纪传统的贵族骑士,剑光一划,长剑收入剑鞘,守护在领主身侧。 奎克满身狼狈地从后面的一节矿车内爬上来,他的羊毛卷因为战斗更加蓬乱。 本来正在拍打着双手的灰,看清情形后,顿了顿,干笑道:“这么热闹,大家都在啊?” ……… 那列货运火车在行程进入二分之一时,因为轨道两侧山脉折叠区的影响,瞬间被污染成为了怪物的温床,翻转滋生了新的折叠区。 不过这个小型折叠区在诞生后的半天时间之内,还没来得及进行收录命名与编号,就被卫濯捣毁了开关。 列车重新恢复正常世界中的样子。 接下来安稳地驶回了北境。 卫濯和驻北境哨塔的高级军官进行了沟通,之后三人将启程离开北境,回到帝都城。 辛禾雪和燕棘单独告了个别。 因为是两个人的空间,燕棘也无所顾忌地放出了一直嚎叫着想要出来的精神体。 辛禾雪穿回了来时的羽绒服,依旧纯白如霜,毛绒领簇拥着他略显瘦削的下巴,温和无害,看上去就是情绪稳定的温柔向导。 和那晚战斗时的理智冷静、锋芒尽显的模样不同。 燕棘的心跳不自觉加速,他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 瞥见辛禾雪的视线落点,燕棘道:“别看了,很丑。” 他的下颌当时遭到卫濯饱含怒火的一拳,现在还有小部分青紫痕迹。 辛禾雪弯了弯眸,“他太冲动了,抱歉。” 燕棘烦躁地抿直唇线,“你们什么关系,你要替他道歉?” 辛禾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燕棘知道他指的是哨兵身份方面,当时辛禾雪他们虽然知道了他是哨兵,但是回来后没有一字提及。 燕棘仅仅收到了哨塔的警告,而那个借出车辆的哨兵遭到事后追究受了罚。 他耸耸肩,佯装满不在乎,“就那样继续过吧。” 辛禾雪屈膝半蹲,轻轻抚过灰狼的头部,靠近贴了一贴,“再见。” 道别的声音很轻,寒风一吹就好像要散开了,不知道是在向燕棘告别,还是向灰狼告别。 燕棘紧紧盯着背离他乘上越野车的背影。 车辆在冰天雪地里驶过,碾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 灰狼迎着冷风追了一段路,最终追不上了,趴伏在雪地里,发出幽怨的呜咽声。 燕棘冷声嘲讽:“出息。” ……… 哨塔组织了新的一轮战斗力检测,方便从已满十四岁的少年中筛选出哨兵。 “下一位。” 一张普通公民身份证从方桌对面丢过来。 执班的工作人员抬起头,来者是一位已经成年的男生,从眼底的青黑来看,对方一定这段时间没有睡好。 燕棘沉着脸,“你们四年前检测出错了,我申请重新检测。” ……… 乘坐越野车回去的路上也是一样,八个小时的车程。 因为去的时候是卫濯开车,公平起见,奎克决定回程由他来驾驶。 然而卫濯就在辛禾雪登上载员舱的时候,也跟着上了后面的载员舱。 独留奎克一个人在驾驶舱。 奎克:? 辛禾雪原本以为卫濯是想要和他说什么。 但是卫濯上车之后,没有任何表示,甚至从两排相对而坐的座位中,选择了坐在离他最远的斜对角。 ……或许是在冷战吧。 哨兵的情绪本来就因为精神污染而格外不稳定,难以揣测。 辛禾雪试探地问:“你需要精神疏导吗?” 卫濯回答了之前的答案,“回去再说。” 这下辛禾雪也不说话了。 载员舱内沉默下来。 钢化玻璃窗可以看见倒退的北境风光,长路漫漫,风雪飘了千里,本来就容易犯困。 在辛禾雪脑袋一点一点,即将撞上玻璃的时候,大手将其揽过,卫濯沉默无言地坐在辛禾雪身侧充当靠垫。 左腿抬起,膝弯顺势压住右膝盖,双腿交叠。 哨兵的面容仍旧如同正襟危坐时一般,严谨冷肃。 卫濯看向车窗之外,与几年前相似的风雪让他想起—— 他其实比贺泊天,还要更早地认识辛禾雪。 ……… 三人回到帝都城,因为长途奔波,军方特意吩咐让他们休息一天之后再进行汇报,并且有关于列车折叠区的事情,也要进行笔录留档,云端上传哨兵论坛,而原始资料封存档案室。 卫濯开车送辛禾雪回到贺泊天留下的别墅门前。 在他们离开的时间里,帝都城彻底换季入冬了。 别墅青砖白墙的围墙外,密密地栽了一丛紫竹,因为季节变化,地面飘满了脱落的叶萚。 原本攀爬于白墙外的爬山虎也在降温冬天里落光了叶子,枯干的藤细细密密吸附在墙上,像是血管脉络,但显出十分的寂寥来。 辛禾雪抬眸邀请道:“你要到我家里坐坐吗?” 卫濯觉得家这个字有些刺耳,因为那栋别墅本来是贺泊天的房子。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颔首,“嗯。” 热茶氤氲在客厅的案几上。 白雾升起,弥漫了卫濯的视野。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是为了照顾青年的身体,可是温度热到哨兵额际发汗。 卫濯脱下了双排扣的军服外套,内里是白色衬衫,肩背束缚着枪套背带,宽肩窄腰,布料根据肌肉鼓起的走势出现褶皱。 他不习惯久坐,站起来走在室内的时候,发现一切日用品还是成双成对出现的。 辛禾雪没有将另一半属于贺泊天的东西丢弃。 卫濯眼底沉了沉。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过了没有多久,辛禾雪发丝湿漉漉地走出来,毛巾正在擦拭湿发。 卫濯下颌紧了紧,直截了当问道:“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辛禾雪不可能无故留他。 没想到卫濯会这么快问出来,辛禾雪以为这个人还要再别扭一会儿。 辛禾雪坐到沙发上,面容宁静如水。 然而他的眼睫垂覆下来,幅度细微地颤动。 双唇在轻抿时相互研磨,耳根晕出色泽,淡粉的唇也泛起殷红了,此刻明艳得过分。 卫濯预感到了什么,步子牢牢钉在原地。 他看见青年将湿发全都撩到另一边,露出洁白的后颈。 睡衣的纽扣一颗接一颗地解开,静静飘落在地毯上。 霜白脊背敞露出来,有一颗水珠,顺着脊柱线滑落,流入后腰往下。 辛禾雪回头,淡声道:“我的病好像控制不住了,你能……”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53节 他的眼皮很薄,抬眸时撑出的褶子恰到好处,形状优美。 辛禾雪询问对面的哨兵—— “摸摸我,可以吗?” 第96章 渴肤(11) 卫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小猫垂怜落下了一条尾巴,他像是无法捕捉尾巴的招摇节奏而晕头转向的池中鱼。 胸膛鼓动的响声真切地一声声振荡耳膜。 这个声音实在太大了,但是好在向导的听觉没有哨兵那样敏锐。 他不自觉地压了压喉结,控制住仿佛要鼓动到嗓子眼的异常。 军靴踏在了地毯上,沉稳安静,辛禾雪所坐的沙发旁边位子下陷了一定空间。 卫濯坐在他旁边,神态理智,就像是他只是在进行对同事的例行询问。 “你去找过季玉山了吗?” “没有。” 辛禾雪垂首,由于他将发丝都拨弄到另一边,右方于是露出了白皙的侧颈,上面还蒙着一层刚出浴之后湿发撩过的水色。 卫濯回避了视线,“为什么不去?” 辛禾雪抿了抿唇,“我不想去。” 季玉山是中央军区哨向研究所里其中一间实验室的负责人,研究方向是哨兵和向导的精神结合与神经科学,属于精神体科学与现代人类神经科学的交叉前沿研究。 换一种说法,由于这个方向目前缺乏体系化的理论和成熟的临床经验,已经匹配成功的哨兵向导如果在之后产生了什么特殊的精神心理方面的问题,无法求助于普通医院,他们通常会成为季玉山实验室的常客,作为病患。 辛禾雪在和贺泊天成功匹配之前,就患有肌肤饥渴症。 这件事情,卫濯是知道的,毕竟他们是两年的军校室友,同样也是两年在前线共战的队友。 在和贺泊天成功匹配之后,病情得到了控制,或许是因为辛禾雪会定期和贺泊天进行身体与精神方面的结合。 卫濯眼底沉郁一片。 但是在贺泊天死去之后,这个病又卷土重来了,很可能比原来还要严重。 这是很正常而普遍的情况,绝大多数匹配的哨兵向导在失去伴侣之后,一辈子都走不出阴霾,甚至会患上各种各样或是精神或是身体方面的问题。 哨向综合军校的一名向导老教授就是例子,在匹配的哨兵战死后,精神力重创,直接从a级跌落到c级,当初想要转为共有向导也没有办法,因为她无法再成功进行精神疏导,最终由帝国安排她到军校担任教职工作,是辛禾雪他们那一届《哨兵向导关系处理方法学》的老师。 或许现在加重的肌肤饥渴症只是一个预兆。 卫濯的眉宇之间神态冷峻,语气更是严肃,“你需要去看医生,如果你不想精神力境界跌落或者再患上其他疾病的话。” 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如果不是辛禾雪眼角余光瞥见哨兵严整的服装之下顶天立地的阴影,辛禾雪或许会相信卫濯对他全无想法。 这种人,竟然也是哨兵吗? 是准备忍到下一次宇宙大爆炸? 辛禾雪蹙起眉。 他印象里进入亲密关系中的哨兵,就和贺泊天一样,反向对他患有肌肤饥渴,在视野范围内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和他抱在一起,如果没有外人的话。 有外人的情况下,贺泊天会退而求其次,选择牵手。 卫濯现在的爱意值是八十七,辛禾雪其实不是很着急,但是对方的虐心值毫无起色。 辛禾雪只是想试探突破口。 既然对方不配合的话,他也可以找k解决一下。 辛禾雪淡淡地敛容,转而攥住落在腿边的睡衣。 卫濯看见青年咬住唇,上身赤裸着的境况下,隐隐露出了些难堪的神色。 他重新拿起睡衣,眼中还是病症引起的潮润水雾,轻声道:“抱歉,给你带来困扰了。只是在贺泊天离开之后……我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辛禾雪的眼睫颤了颤,“我熟悉又十分信任的人,除了他,只有你了。” 卫濯整个人身形都僵硬住了,好像是山巅之上的劲松,一动不动。 辛禾雪殷红的唇瓣抿得中央发白,再次道:“抱歉。” 卫濯:“……可以。” 辛禾雪抬眸,哨兵在极力压抑控制着情绪,黑如墨潭的眼中一片寂静,什么也看不清。 卫濯只是一字一顿铿然道:“我可以帮忙。” 单薄睡衣轻飘飘落在地毯上。 温热干燥的大手碰到脊背的瞬间,积攒了许久未曾得到缓解的肌肤饥渴症在此刻爆发了。 感官敏锐数十倍后神经失控的体验,瞬间让辛禾雪趴在米色棉麻沙发上蜷缩起来。 他的唇咬得十分用力,印出齿痕,可是即便如此,还是从唇齿之间溢出细微如猫叫般的声音。 卫濯神态冷静,好像他面对的是一个重大的科研课题,而不是在为一个丧夫的向导疏解肌肤饥渴。 他把沙发尾端一个方形抱枕拿过来,帮助辛禾雪垫在身前。 没有布料的隔绝,指腹直接和脊背洁白的肌肤相触。 卫濯:“碰这里,会好点吗?” 辛禾雪的指节瞬息扣紧了方形抱枕侧方的白色拉链条。 没有听见对方的回复,卫濯的手指向上移动,按在肩胛骨突起所在的肌肤之处。 辛禾雪的躯干体脂率低,因而自然地覆盖着薄薄肌肉,形成轻微凹凸起伏的线条,只是相较于哨兵来说孱弱许多,但在正常男性人类对比之下,依旧是发育成熟的范畴,甚至身体发育得非常漂亮。 天花板吸顶灯的灯光照耀之下,肩胛骨纤细突起,腰肢纤秀。 青年趴伏在沙发之上,肌肤莹莹如雪,唯有手肘关节微微沉淀着粉色。 湿发产生的水滴盈在脊柱线上,像是明珠玉露。 随着卫濯的手掌贴合,顺着隽美脊柱线条沿路摩挲而下,辛禾雪的双肩都在颤抖,整副躯体都漾起粉色。 仿佛澄霞映照在雪山表面,日光融融地化开了。 辛禾雪的指甲扣紧抱枕侧方的白色拉链,发出划拉链条的声音,同时伴随着紊乱得不成样的气息,“慢、慢一点……!” 卫濯精神图景当中的蓝鲸发出兴奋的低频鸣叫,从冰蓝的海洋中冒出水面,呼吸换气喷洒的水雾化出长虹。 卫濯瞳孔紧缩,不自觉地放出无形的精神触角,试探地碰上辛禾雪的肌肤。 莫大的刺激,让脊背紧绷起来。 从肩胛骨中间往下的背肌,蓦然大张开洁白而纤长的翅膀。 张开羽翼时,飞羽扑棱地打到卫濯脸上。 不疼,是柔软的,仿佛饱满的软云堆叠,他们的精神交缠在一起。 哨兵理智的那根神经顿时崩断,精神迷失。 蓝鲸潜入深海,横冲直撞,撞毁了一座移动的小型冰川。 无数海中的泡沫摇曳着破裂。 ……… 卫濯坠入了第一次见到辛禾雪的记忆。 那是一个晚宴。 那时卫濯已经一意孤行地违背父母意愿,入学了哨向联合军校有两年的时间,再度过两年,他就可以毕业,接着申请加入正式的序列a军。 他所出身的卫家,是盘踞帝都上百年的大贵族,拱卫在帝国君王身侧的近臣,家族的子嗣原本可以不必如此参加前线的战斗。 他确实可以像是腐朽的老贵族一样,安稳地在帝都城里度过一生,至少按照折叠区当前的扩散速度,在近几十年内帝都城还不至于沦丧为怪物的温床。 但卫濯不愿如此。 不愿意像那些纵情酒色的贵族哨兵一样。 他们的身体是用药物得到强化,外强中干,他们的精神图景荒芜,狭小得一眼就能够看到尽头。 他见过了边陲小镇的贫苦,见过了因为怪物而失去至亲好友的人们,就不可能再继续高高在上地端坐在帝都城内城里,困在用高墙围出来的伊甸园。 卫濯当时已经有很久没回家了,从入学之后开始,两年他都住在宿舍,或者是边境驻扎的军营。 因为他申请了加入预备役军团,所以对比起普通的哨兵学生,他参与前线战斗的经历是从军校二年级开始的,而不是在四年级临近毕业前。 年仅二十岁的卫濯战斗经验还尚且不足,因此即使他的战斗力等级是世间罕有的3s,他还是在上一次行动中不慎受了十分严重的伤。 怪物的锐齿,深深刺入了蓝鲸的尾部,撕扯血肉。 蓝鲸的尾鳍近乎坏死,目前还没有修养过来,军校和预备役军团都给他批了两个月的假期休养。 因为不堪父母连环地催促,在父亲的生日晚宴上,卫濯还是回了一趟帝都内城的家。 酒宴奢靡,贵族们来来往往,觥筹交错,锃亮的大理石大板像是水面一般,倒映着所有人光鲜亮丽的礼服衣摆。 卫濯身着联合军校的制服,格格不入地出现在晚宴上,他的父母揽住他的肩头,正在热情地向宾客们介绍自己战斗力超群出众的次子。 这个哨兵是天之骄子,毋庸置疑。 然而天之骄子的父母在私底下劝导,“阿濯,前线太危险了,听军方说你前段时间又受了伤,回来吧,别太辛苦了。如果你想要施展才能,爸妈可以安排你进陛下的皇宫亲卫队,作为队长,为陛下效力,你觉得怎么样?” 卫濯不觉得怎么样。 “我为帝国效力,为人类的未来而战。” 父母的脸上出现了熟悉的茫然,他们实在不能理解这个孩子的想法。 人生百年,性命不过一条,不用像边境的平民一样面临折叠区的危险,挣扎在生死线上,在帝都里平安地度过一生,这样不好吗? “好吧,为了人类的未来……”父亲讪讪地重复,想起了什么,立即说道,“我们为你向陛下争取了一桩婚事。你的精神污染严重吗?对方是向导,很厉害的,虽然还没出白塔,但是很快了,等他成年之后,你们就可以立刻匹配、结婚!你在前线战斗,我和你母亲都不放心——” 卫濯冷声打断:“够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54节 一个还没出白塔的向导? 至多十七岁。 他们竟然分毫没有询问过他的意见,单方面为他安排了一桩目前可能所有人都知道的婚事,除了当事方的卫濯被蒙在鼓里。 卫濯感到极度的压抑。 难怪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他看见受邀请参加宴会的有好几名向导。 他胸腔中寂静燃着了火焰,不是第一次对父母感到失望,但婚姻大事遭到控制安排的感觉还是使得火焰焚烧他的五脏六腑。 宴会纷纷扰扰,所有酒杯相碰、高跟礼鞋踩过大理石地板的声音在高等哨兵听起来都感到极度的刺耳。 忽然,卫濯发觉有人在摸他的精神体。 蓝鲸因为不习惯宴会厅的氛围,很早地悄悄游曳出去,在开阔的花园当中自由游荡。 温柔的抚摸落在蓝鲸受伤的尾鳍上,鲸鱼发出愉悦鸣叫。 ——是谁? 卫濯冷着脸,只给父母留下一句,“如果你们不希望卫濯这个名字脱离家族,就立刻解除婚约,一个月为期限。” 他在花园修剪得如同迷宫般的绿墙转角看见了自己的精神体。 旁边是一个…… 黑发向导。 眉眼昳丽,看起来还有些青涩。 对方在见到他之后,从秋千椅上起来,礼貌道:“你好。” 缩小得只有半人高的蓝鲸,高兴地轻轻撞在向导身上,向导摸了摸它的尾鳍,安抚道:“别闹。” 异样的精神触感,仿佛触电般顺着神经脉络传达到卫濯的头脑。 卫濯不自在地皱紧眉宇,声音沉下去,“请和我的精神体保持距离。” ……… 卫濯在修养期结束之后,返回了军校。 正好赶上新一年的入学季。 他在路上听见哨兵同学们的讨论,今年入学的向导有十名,当中有一名竟然是3s级的精神力。 有一名哨兵道:“3s又怎么样?肯定有什么缺陷。你们都不知道原本这个向导在没出塔的时候,就由陛下钦点了婚事,结果遭到卫家退婚了吗?” 同行者嗫嚅:“真的吗?那可是向导诶……” 那名哨兵又道:“到时候看看不就知道了?要我说,可能是长得特别难看吧,向导这么稀少,不然还有什么理由会退婚?” 卫濯抿直了薄唇。 他回到宿舍里。 两月没有住过的宿舍,公共区域还是井井有条,纤尘不染。 他对门的室友贺泊天很注重卫生。 宿舍里原本还有一间走廊尽头的房间是空置的。 但卫濯在房外看见了新贴上的宿舍名单,多了一个名字。 磕碰的响动从进门口传来。 卫濯在公共客厅回过头。 贺泊天提着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行李,热情地招待,“请进。” 卫濯看见了新来的室友—— 是那个很漂亮的黑发向导。 不难看。 ……… 卫濯重新从精神图景的泡沫回忆中挣扎出意识。 身下的青年向导已经被他弄得一塌糊涂了,浑身水淋淋。 赤裸雪白的躯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翻过来,正面陷在沙发当中。 沙发是棉麻的材质,也许是在原本缓解肌肤饥渴症时摩擦到了,呼吸起伏,两点红尖突出,胸口微微隆起一点薄肌的弧度。 青年的双唇咬得靡红,上半张脸遮掩住了,从手背底下溢出生理性泪水的透明光泽。 卫濯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堪堪挤入了湿红当中。 只是拇指,浅浅没入了第二个指关节,就被死死绞紧,进退不能。 辛禾雪呜咽出声,摇起头。 最终却在卫濯指腹无意识擦过的时候,含着指节,小腹敏感地抽搐,涌出湿漉漉透明水液。 完全打湿了哨兵的手掌。 【卫濯爱意值+5】 辛禾雪周身脱力,侧过头靠着方形抱枕,失去意识前最后呢喃道:“贺泊天……” 卫濯的神色顿时冷沉下来,倏然站起身。 他像是石头一样,站在原地,盯着眼前昏迷的向导,一动不动。 【卫濯虐心值+5】 ……… 辛禾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全身清爽。 早上八点,卧室的单向落地窗外,天地一白,可以清晰地看见在下雪。 卫濯应该做完了一系列收拾的工作,还将他抱回了卧室。 卧室是足够两人睡下的大床,毕竟这本来是辛禾雪与贺泊天同住的。 所有属于贺泊天的东西都没有丢弃,床头柜桌面上摆着情侣款马克杯,衣柜一拉开甚至还可以看到两人的长款风衣挂在一起。 辛禾雪:【卫濯的虐心值有多少了?】 k:【卫濯虐心值目前为15。】 比他昨晚睡过去前还多了十个数值,看来卫濯仔细留意了卧室的布置。 辛禾雪翻出了通讯器,立刻弹出的实时收到的邮件。 中央军区里哨向联合军校发过来的。 原本的向导老教授退休了,没有合适的人选进行授课工作。 他们以丰厚的条件邀请他入职,教导《哨兵向导关系处理方法学》这门课。 看来又能见到灰色小狗了。 辛禾雪漫不经心地回复消息,答应了校方的邀请。 又划到了短信届面,在看见文字信息时,微微挑起眉梢。 【卫濯:抱歉。】 【卫濯:我昨天只是受到精神狂化的影响。】 【卫濯:不要误会。】 【卫濯:没必要放在心上。】 第97章 渴肤(12) 似乎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在年仅二十一岁的时候就陷入了精神心理方面的困境。 前台的研究员这么想着。 黑发的青年站在研究所的前台,正在进行登记。 因为要进行更精细的书写动作而摘下了手套,露出的手指修长秀致,甲型圆润,看来一丝不苟地定期修剪过,他身上穿着厚羽绒外套,里层是白色高领毛衣,外层又有浅咖色围巾裹住,这让对方看着像是在和平年代会安静地坐在咖啡厅里等待复习周饮品的学生。 研究员看见对方填下的身份信息是—— 姓名:辛禾雪。 性别:男。 年龄:二十一岁。 群属:向导。 婚姻状态…… 似乎是前台的研究员盯视的时间太长了。 青年从书写的状态中抬起视线,向对方微微笑了一下,温声道:“你们研究所的装修风格很特别。” 研究员直勾勾盯着人看,被抓了包,干笑道:“虽然看上去像是黑心的心理咨询机构,但其实不是的,这里确实是黑心实验室哈哈……” 研究员卡了一下,话锋转变,“不,我是说这里确实是中央军区哨向研究所,我们实验室的研究方向是精神体结合与神经科学,作为帝国级实验室,我们始终保持虚心,走在精神体科学与现代人类神经科学的交叉学科研究前沿,我们始终坚信,通过不懈的努力,永葆初心,我们将为更多的哨兵与向导解决精神困境——” 青年向导身后的哨兵冷冷扫视过来,眼瞳漆黑如浸没深潭。 研究员定了定,心中发怵地吞咽口水。 比起接待哨兵,她还是更喜欢接待情绪稳定的向导,虽然实验室前来求助的客户往往都是哨兵。 所以才显得辛禾雪的情况特殊。 研究员问道:“辛先生,这位哨兵是您的丈夫吗?” 辛禾雪回头看了一眼卫濯,卫濯和他对视一眼,率先移开了视线。 【卫濯爱意值+1】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55节 辛禾雪转过来,对研究员笑道:“不,不是。” 研究员恍然大悟,“噢,那你们一定是还没有步入婚姻的殿堂……他一定是您的男朋友吧?” 这种情况研究员也看多了,匹配在一起的年轻哨兵向导,在日常生活中肯定会产生情感不顺的摩擦,从而产生矛盾,甚至影响到各自精神体的状态,严重的还会带来心理方面的疾病,出现躯干化表现。 研究所的业务包括了方方面面,小到调解小情侣的矛盾,大到为他们的精神疾病进行治疗。 研究员以为又是吵架的小情侣,还顺嘴夸了一句,“你们看起来真是登对。” 她不确定是不是听见了鲸鸣,海水翻涌的声音和研究所安装的白噪音装置重叠在一起了。 填完身份收集表格时,钢笔在辛禾雪灵活指节间转了一圈。 辛禾雪才缓缓道:“不是的,他只是我的朋友。” 辛禾雪补充:“因为不放心我,所以送我过来,请不要误会,我的朋友会因此困扰的。” 好像有什么撞上冰川产生的碎裂声。 【卫濯虐心值+3】 研究员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她将辛禾雪填好的表格收好,确实在婚姻状态一栏看到了未婚,情感状态是单身。 她向那位哨兵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误会了你们的关系。” 卫濯下颌线绷得硬直,“……无所谓。” ……… 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多是未经分化的普通公民,还有为了维持秩序以防万一而设置少量守卫岗位上是哨兵。 除此之外,就连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也是普通人类。 连会客室也设置得像是心理咨询室。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坐在桌后,扫视了一遍手中的登记表格,字迹飘逸潇洒,遒劲有力,和向导的外表不是十分相符。 他抬起头,镜片反射光泽,“这种症状以前就存在吗?在丧偶之前?” 季玉山对辛禾雪有一部分基础的了解。 辛禾雪坐在会客室中央的沙发上,“嗯。” 季玉山问他,“持续多久了?” 辛禾雪:“不记得了,从小就这样。” 季玉山:“从小是多小?” 辛禾雪:“也许是从进入白塔开始。” 进入白塔,那就是检测出精神力的时候。 向导会被送入白塔,万事周全地保护起来,一直到临近成年,帝国评估他们可以出塔的那一刻。 季玉山离开方桌,他走到辛禾雪身侧。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身高能够与哨兵相媲美,只是周身温和严谨的气质,能够让人在第一眼将季玉山与传统刻板印象里的哨兵区分开。 季玉山戴着眼镜,看起来书卷气十足,指向辛禾雪的双手,“你一直戴着这双手套吗?” “大多数时候,是的。” 辛禾雪垂眸,皮革手套不经意间交扣摩挲而过。 兴许是性格与职业带来的严谨使然,季玉山不喜欢所有笼统的答案,与其继续从明显还有着戒备心的向导口中求问,季玉山更倾向于直观地观察情况。 他询问:“可以脱下手套看看吗?” 辛禾雪慢条斯理地扯下漆黑的皮革手套。 指节白皙分明,虽说修长,但秀致得不像是一个男性的手。 季玉山想到了读书求学时,在学校花园里见到过的白色洋桔梗,那附近是象牙塔情侣约会的圣地,他每天去往图书馆都会经过的地方。 季玉山推了推眼镜,“牵手可以吗?” 眼前的向导明白了他的意思,张开手指。 季玉山的手要更大一圈,十指交扣时也能看出手指比辛禾雪的长一截,指节更加粗硬。 因为肌肤饥渴而过于敏感的感官系统,与陌生人简单的皮肤接触都已经成了莫大的刺激。 辛禾雪额际沁了点汗,眼尾卷起绯红色泽。 在向导流露出更难受的状态前,季玉山松开了手,“这种情况同样出现在精神体上吗?” 辛禾雪静默地点头。 季玉山:“我想稍微看看你精神体的状态。” 辛禾雪摇摇头。 季玉山:“不可以?” 辛禾雪眼睫掀起,语气平淡道:“我是残缺的向导,没有独立的精神体,融合在一起了。” 哨兵和向导的精神体和主体本人是独立的,如果是战斗状态,还有短暂融合体的情况,但绝大多数时候,精神体能够自由活动,成为主体的搭档,发挥最大的作用。 罕有精神体天生与主体融合无法分离的情况,这在哨向的体系里,确实能够算得上是先天残缺。 真难想象,帝国唯一精神力3s的向导,竟然先天残缺。 反射光泽的镜片挡住了季玉山的眼神。 季玉山:“如果融合在一起,那么能放出精神力看看外在表征吗?” 他话音刚落,空气中展开的是一对洁白轻盈的翅膀,飞羽纤长。 室内的暖气充足,青年没有穿外面罩着的羽绒服,那翅膀就像是从高领毛衣覆盖的脊背自然生长出来。 当然,因为是精神力凝实后的成果,所以没有对布料造成损伤。 季玉山的手指捻起最外层的初级飞羽,羽翅在受到接触之后簌簌抖颤。 纯白圣洁的颜色,尽管足够柔软,但是从光泽度和顺滑度都能发觉还有提升空间。 或者说,正是丧偶的原因,才使得羽翅丧失了最完美柔顺的状态。 毕竟对于已经进行过精神图景交融的向导,哨兵的死亡是重大的打击。 随之带来了许多问题,首要就是精神结合的空缺,这直接反映在向导身上的通常是精神体的状态萎靡,严重的会导致精神体抑郁。 当然,由于辛禾雪的情况特殊,没有独立的精神体,可飞羽的状态也能反映出问题。 季玉山松开手,在辛禾雪收拢翅膀的时候,蓦然出声问:“你和贺泊天以前一周做几次?” 会客室的隔音玻璃外墙被外面的哨兵敲了敲。 季玉山和卫濯的视线对上。 显然这层隔音玻璃还无法阻挡这个境界哨兵的听觉。 季玉山用通讯器联系了助手,语气带着轻微讽意,“把外面站桩的哨兵带到其他地方去,不要干扰病人的治疗。” 站岗的哨兵被人请走了。 高挺鼻梁架着银框眼镜的医生,查问自己的病人,“你和贺泊天以前,一周做几次?” 辛禾雪眼睫细微地颤了颤。 ……… 他带着一周的药从会客室出来。 等候在大厅边缘的卫濯上前,将臂弯里搭着的羽绒服还给辛禾雪。 辛禾雪套上羽绒服,季玉山向他告别,“从长远的角度考虑,希望你能采纳我的建议。” 开车送辛禾雪回去的时候,卫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路况,最终在路程过半的时候,才启唇问:“季玉山建议了什么?” 辛禾雪坐在副驾驶,手肘撑在车窗边缘,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声音很轻,“他认为我应该和新的哨兵匹配。” 卫濯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一紧。 汽车停在红绿灯前等候,斑马线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在偌大的帝都城,人流和车流一样不息,不知道什么时候相遇,什么时候又擦着肩膀背向分离,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车窗下降出了一部分空隙,新鲜而清寒的空气涌进来,缓解了卫濯有些发烫的头脑。 他喉结紧了紧,声音发涩,“你觉得呢?” 辛禾雪看见倒视镜里的自己,围巾拥簇着他的下巴。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做好开启新的亲密关系的准备。” 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卫濯能够装到什么时候。 在新的宇宙大爆炸之前? 下一瞬,哨兵已经想要挑破窗户纸,“昨晚,我其实对你……” 辛禾雪眼尾弯了弯,转过头来看向对方时,又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没关系,我能理解。” “哨兵在精神狂化的时候确实会做出与以往不同的事情,但这并非你们能够控制的。” 他一番话,把卫濯刚说了半句的堵了回去。 “贺泊天以前也有失控的情况。”辛禾雪想了想,最后补上一刀,“所以我相信,昨晚只是一个意外,这不是你的本意,所以你不用感到愧疚,嗯?” 【卫濯虐心值+1】 【卫濯虐心值+1】 【卫濯虐心值+1】 …… 虐心值持续增长,和红绿灯倒计时同步,一直到变换颜色。 汽车继续向前驶去,和道路两侧的行人背离前行。 车内保持了良久的沉默。 最终哨兵从喉咙里挤出压抑的一声。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56节 “……嗯。” ……… 哨向联合军校下半年的开学季在冬天。 哨兵们首先要进行传统的一个月拉练军训,抗着帝都城的严冬温度在操场负重跑,等一系列体能训练通过之后,才会开始正式的课程。 这时候已经是十一月末了。 校园道路上的梧桐树掉光了叶子,荒芜凄清。 燕棘终于拿到了收缴上去一个月的通讯器,领取了新的教材,哨兵今年的实践课和文化课各占一半,意味着在第一年会有一半的时间花费在教室里。 他在申请北境哨塔重新检测之后,战斗力不出他所料的是3s级,立即被遣送到了帝都城进行学习。 正常流程来说,四年之后,从联合军校毕业,他就可以参与战斗。 不过燕棘觉得时间还是太长了。 这意味着他是要在毕业之后才能和辛禾雪申请匹配度检测吗? 通常只有能够参与前线战斗的高等哨兵才有资格申请向导搭档。 他带着新的教材到了教室。 这里几乎和普通大学的阶梯教室没有差别。 舍友已经在一个月的拉练之内建立了基本的了解,正在第一排招手打招呼,“燕棘,过来,给你占座了!” 同一个教室的哨兵们听到这个名字都回了回头,或者视线下意识撇去。 毕竟3s级的战斗力,在这几年内也就只有三个而已。 燕棘这个新生的名头,还是太大了。 燕棘一路从后门走进去,他原以为舍友会聪明地在文化课上占个后排的位置,只是没想到加金这么好学。 加金说:“哥们够意思吧?” 燕棘坐下,“这节什么课?” 既然是用的阶梯教室,看来是门大课。 加金正在翻出自己的按动笔,“《哨向关系处理方法学》啊,我跟你说可热门了,我好不容易提早半小时到教室才占到前排的位置。” 他瞥了一眼燕棘桌面,“等会儿,你是不是带错书了?” 燕棘满不在乎,“带错就带错了,这什么花里胡哨的课程,名字听都听不懂,有什么必要学?” 他对文化课一概不感兴趣。 燕棘揽着脖子后仰,百无聊赖道:“什么时候能直接快进到和折叠区怪物的实战课?” 他想着,掏出才拿回来没捂热的通讯器,给置顶的联系人发送了讯息。 【燕棘:你在哪?】 【燕棘:我现在在帝都城,你有时间吗?】 燕棘敲敲打打,输入框里出现“我想见你”四个字,又被他一个一个删掉了。 这样会不会太直白了? 显得他好像千里迢迢跑过来了就为了见这个向导一面。 “能见一面吗?” 燕棘打出字来,又删掉了。 这个语气太客气,好像是他有求于对方一样,而且是一般疑问句,还有被对方拒绝的可能。 哈,他其实也没有多想和辛禾雪见一面。 辛禾雪也应该不会拒绝他吧? 燕棘重新敲打键盘,组织措辞,以至于没有留意到上课铃声。 直到加金用手肘猛地戳了戳他手臂,压低声音,“老师来了,我们可坐在第一排。” 切,典型的好学生。 燕棘漫不经意地抬起眼,整个人僵硬在座位上。 青年身姿颀长,穿着长款风衣,从廊外的风雪天色里走进来。 风衣挺括自然垂坠着,行走间的张力荡起衣摆。 辛禾雪站定在讲台上,扫视过一眼。 第一眼没有认出来燕棘。 联合军校的规矩严苛,原本银灰发色的哨兵染回了黑发。 辛禾雪淡淡扫过一眼,没有为对方倏然亮起的眼神停留哪怕一瞬间。 正式开始授课前,辛禾雪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哪怕他的话语再简短,只介绍了自己的姓名,曾经毕业于这所学校,以及有两年深入折叠区的经验。 但仅仅是辛禾雪这个名字,就已经被台下绝大多数的哨兵所熟悉了。 更有甚者,对于辛禾雪的资料,参与的大大小小折叠区探索行动,都倒背如流。 辛禾雪的手掌搭在讲台上,“有什么问题吗?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那么我们就正式开始本学期的课程。” 第一排的哨兵举起手。 辛禾雪示意对方可以提问。 燕棘咧齿笑了笑,声音豁亮,哪怕在场的不是听觉敏锐的哨兵,只是普通人,坐在最后一排也能清晰地听到他的提问—— “老师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第98章 渴肤(13) 就像向着寂静无波的潭水抛掷了一颗石子。 水花高高地溅起,一圈圈的波澜从中央向四周外扩,整个教室的安静氛围全被打破了。 杂七杂八的窃窃私语,乱糟糟像个菜市场,炸开了锅。 燕棘立在阶梯教室的乌泱泱学生当中,即使他的座位不是在第一排,优越的身高条件也足够引人瞩目,耳畔的骨钉光泽锋锐。 他的目光灼灼,毫不掩饰地和辛禾雪对视。 “老师可以分享一下吗?” 辛禾雪冷淡自若地转移视线,“抱歉,不回答和课堂无关的问题。” 燕棘微一扯唇角。 旁边拉拽的力道持续着,并且再一用力,燕棘终于肯顺着舍友的力气坐下来。 “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那么就正式开始本学期的授课。” 青年看向讲台上的电脑调试课件,微一低头的角度,让柔软的乌发从颊侧垂落少许,窗外浅淡日光映照而过,照亮了线条流畅的脸颊和苍白的肌肤。 整个人看上去笼罩了一层薄霜,仿佛是树梢头的新雪,带给人淡薄的疏离感。 他什么也没有多说,教室里乱哄哄的讨论声就停歇了下来。 燕棘旁边的加金极力压低了声音,质疑自己的舍友,“你疯了?!” 燕棘转头看向加金,他撑着脑袋,理所当然道:“没有啊,我很清醒。难道在你们这里追向导犯法吗?” 疯了,真是疯了。 加金一边摇头,一边咬牙切齿道:“下课再跟你说。” 燕棘摊开自己的课本,从容得好像没有带错教材。 甚至还跟着课堂的节奏,不时在书页上写写画画做笔记。 加金更是迷惑不解。 燕棘吹了吹书页上的橡皮屑,手肘挪开之后,加金终于看清了上面的画像。 笔触细腻,简单勾勒就将青年向导的神韵刻画出来,跃然纸上—— 在《思想道德与法治》的课本上。 加金觉得自己精神恍惚了。 ……… 年轻的哨兵毫不掩饰地将心思摆在明面上。 一头热地扎进了初恋的漩涡里。 如果是在之前,燕棘还能自欺欺人地将心跳加速解释成是在折叠区的危险环境中产生了吊桥效应,再是不管不顾地从北境跑到帝都城来,可经过了封闭的一个月特训,燕棘原本觉得自己的心情能够冷却下来。 但是在和辛禾雪重逢的第一秒,燕棘就觉得自己错了,错得很彻底。 什么吊桥效应都是鬼扯,他的心跳快得像是一头畸变的驴! 他就是不可救药地陷入了初恋当中。 燕棘抓着课间的间隙,给辛禾雪发送了讯息。 【燕棘: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吗?】 他发完讯息,攥紧了通讯器。 抬头看向讲台的时候,却不知道辛禾雪什么时候已经被一群哨兵围起来了,他们就好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对于上课的内容有无数个问题要问。 有什么好问的? 帝都上学的哨兵是智力有缺陷还是怎么的? 这么简单的导论和普通话是听不懂吗? 燕棘死死盯着人群,向导被水泄不通地围在中间,连头顶也看不见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57节 早知道是辛禾雪来上课,他就带好教材了,装模作样谁不会? 加金用手肘推了推他,“你刚刚没在开玩笑?” 燕棘皱眉,“什么意思?我看起来像是说笑吗?” 加金肃然起敬,“可是少将是帝国唯一精神力到达3s境界的向导,追他的人可以塞满整个帝都城。” 少将? 精神力3s? 燕棘之前猜到辛禾雪的军衔不低,精神力境界也很高,但是这个程度还是超乎了他的预想。 来自消息闭塞的北境,燕棘还没有意识到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燕棘挑眉,“我条件很差吗?” 加金想到了对方检测出来的可怖战斗力,“相当好。” 加金又补充,“但是这种事情没法强求,也不能光看战斗力,得看匹配度……” 燕棘打断了他的话,“我觉得我和老师匹配度能够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百分之八十在帝国的哨兵向导当中已经是非常高的数值了。 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如果能够达到这个匹配度,帝国无论如何,也会催促向导与这个哨兵接触,能够顺利绑定就再好不过了。 根据精神体灰狼的表现,燕棘觉得这不是异想天开,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哨兵,那么精神体很有可能仅仅是因为精神力臣服,而自然地向辛禾雪表示亲近,这也是为什么精神力更高的向导进行精神疏导的困难程度会大大降低的原因。 但是这个情况的前提条件是向导的精神力境界远高于哨兵的战斗力境界。 而面对同境界的向导,能够让哨兵的精神体臣服的主导因素,只有匹配度。 燕棘的推断不是信口胡诌。 百分之八十…… 加金欲言又止。 可是,少将的前未婚夫,和少将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一百啊…… ……… 辛禾雪没有回复燕棘的消息。 大约是因为课间太忙了,没有时间看通讯器。 不过燕棘还是顺利地和辛禾雪吃上了饭。 青年在食堂队伍之外,视线扫过来来往往拿着饭卡端着食物的学生,眼里有轻微的迷茫。 燕棘抛弃了舍友,上前,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老师,你没带饭卡吗?” 辛禾雪将视线转向他,揣在风衣侧兜里的手指摩挲了一下ic卡边缘。 他面上如常地回答燕棘,“我是临时受到邀请,这学期过来授课,校方还没有来得及把职工饭卡交给我。” 燕棘见状,果断道:“那我帮你打饭吧,用我的饭卡。” 上钩了。 辛禾雪微微弯眸。 他的眼尾弧度因此自然地上翘,隐隐露出猫科动物的狡黠。 燕棘根本没有留意到异常,高兴得找不着北,已经到队伍的末端去排队了。 辛禾雪只需要找到合适的座位。 联合军校的校区占地面积很大,有五个食堂,分别占据校园的四角与中央的位置,在学生的口中简单地以东西南北中的方位区分。 东饭有两层,主体都是玻璃建筑,里外能够清晰可视。 辛禾雪找了一个外侧安静些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燕棘从队伍里回来,也很容易找到他。 外面风雪停了,室内因为有暖气所以没有感受到化雪的冷意。 校内的环境绿化做得好,辛禾雪看见远处的树梢头站立一只松鼠,红棕色的毛发,抱着一颗硕大的过冬松子。 “我把钱转账给你吧?” 在燕棘回来的时候,辛禾雪抬头说。 燕棘摇头,“不用,我有补贴。” 每年帝国花在培养哨兵向导上的费用是个天文数字,哪怕是还没有开始服役的哨兵,只是未踏出军校大门的学生,原籍出身自边境或者家庭有苦难的哨兵都会得到一笔不菲的伙食生活补贴。 辛禾雪没有强求,“谢谢。” 燕棘从小在闭塞的北境长大,本身性格所致,也很少关注与自己无关的外界信息。 但是听到舍友在课堂底下称呼辛禾雪为少将,燕棘突然想起来两年前在北境听到的传闻,听说有个向导在毕业后就自请了加入了序列a军团,深入前线的折叠区,开创了随军向导的先河,也是因为此人的举动,有更多的向导受到感召,两年之内随军向导的数量从零突破到了两位数。 燕棘原本以为是在消息传播过程中出现了夸大的情况。 现在想来,帝国首个随军向导,只有可能是辛禾雪。 他看向辛禾雪,却见对方正因为打的其中一道菜里有葱花而面露犹豫。 燕棘刚才兴奋过头了,他忘了辛禾雪不吃葱。 之前煮面条的时候,他还帮人把葱重新挑了出来。 一回生二回熟,燕棘自然而然地拉过辛禾雪的餐盘,“我帮你把葱挑出来,很快。” 周围隐秘的视线忽而变得更加灼烫了。 燕棘环顾一圈,附近的哨兵立即将放在辛禾雪身上的目光收回,一副想靠近又不敢的模样,因此刚刚还在怒视燕棘。 无能的哨兵只会嫉妒。 燕棘冲那个正瞪着他的哨兵扯了扯薄唇,从上到下扫视对方,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讽意。 那个哨兵一拍筷子,端着餐盘就走了。 这些人懂什么? 他们知道他有辛禾雪的联系方式吗? 他们知道辛禾雪醉酒后亲了他一口吗? 他们知道他有多爽吗? 燕棘已经赢了太多了。 辛禾雪瞥了对面的燕棘一眼,年轻哨兵面上丝毫不做掩饰,让人想猜不出他的心思都难。 他只能装作未曾发觉,在燕棘快要将葱花挑完的时候,主动道:“可以了。” 辛禾雪:“你快吃吧,下午两点要上课吗?” 燕棘才想起来去查询课表,早上只有教室与课程安排,现在任课老师栏已经刷新出来了。 “是折叠区环境模拟实战。” 他们会在训练馆上课,那里有全套模拟折叠区环境的设施。 燕棘看见了下午实战课的老师。 为了培养这些哨兵,实战课程的教师往往是由军校直接邀请中央军区的一线高等哨兵,在未出任务的时间里轮流给他们上课。 实战课只有真正杀进折叠区七进七出的哨兵才能传授经验。 这周轮到的名字燕棘知道,很不巧,是那个长得像每个人都欠他二五八万摆着臭脸的哨兵。 燕棘看向辛禾雪。 辛禾雪问:“怎么了吗?” 燕棘反问:“那个卫濯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是战友吗?” 辛禾雪放下筷子,“嗯。他和上次你见过的奎克,还有……我们以前是一个小队的,都在序列a军团里。” 燕棘留意到了辛禾雪话语当中微妙的停顿。 他猜测是那位由辛禾雪在北境最高的山头给立下衣冠冢的哨兵。 ……… 训练馆。 还没有开始上课。 哨兵们都在主馆内靠近大门的地方等候。 这里不只一个班的哨兵,是好几个班一起上的实战课,不同的班级根据地板上的划线泾渭分明地聚集在一起。 加金凑近了燕棘的身边,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劝导一下自己的舍友。 加金凑前,忽而因为吃惊提高音量,“不是,你居然加上少将的好友了?” 燕棘侧过头,晃了晃通讯器,笑容嚣张,“怎么?羡慕?” 加金看了看燕棘的脸,想到自己的某个猜测。 虽然少将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但他还是得劝自己的舍友不要陷得太深了。 万一…… 加金拍了拍燕棘的肩膀,尽量用缓和的语气。 “哥们劝你还是趁早放弃。” “少将……他的未婚夫战死了,他们是曾经最亲密的战友,不可能还有谁可以插足,取代那个人在少将心中的地位。” 燕棘愣在原地。 加金痛惜道:“兄弟,你根本就不明白,少将和那个人……” 燕棘挑眉,“死了?还只是未婚夫?” 训练馆内已经有许多哨兵因为一开始加金提到少将时的音量而转过头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58节 他们知道这位新生,3s级的战斗力,名声足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只是没想到眼前的年轻哨兵,性格比他的战斗力还要更张扬,“哦,人都死了,又不能爬回来,还想怎么样?” 燕棘一咧犬齿,“我不能再让少将守活寡。” 军靴踏入训练馆的大门之内。 卫濯冰冷的视线扫过去。 第99章 渴肤(14) 训练馆的氛围倏然安静下来。 此前已经经历过一个月军训拉练的哨兵们,已经学会了自觉地按照身高序列站好。 面容冷肃的高大哨兵,身着漆黑军服,银质肩章在站定的时候反射出冷冰冰的金属光泽。 通过肩章上的标志,足以辨认出对方的军衔—— 是曾经和贺泊天齐名的卫濯中将。 加金咽了咽口水,身体本能地反映出对于强者的敬畏。 至于之所以说是曾经,是由于哨兵当中的双子星如今已经有一枚永久地陨落了。 就像燕棘说的,人都死了也没法爬回来,虽然话是糙了些,道理还是一样的,人死不能复生。 帝国永久地失去一名战功赫赫的中将,哨兵双子星剩下仅仅一人。 加金出身帝都城,虽说家庭算不上富庶,但是因为在安全区中心的中心,在这片帝国的心脏之上长大,许多流不出帝都城的传闻都经历了他的耳朵。 军方有意让卫濯继续熬资历,但是估计不出两年,勋功也足够晋升为上将。 这种晋升速度,是普通哨兵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 加金心想,卫濯长官年纪才多大?最多比他们大五岁。 未来即将出现一个不到三十岁的上将。 当然,军衔用了无数次的流血与九死一生才换来,但如此年轻的上将,是帝国史上前所未有的。 然而在一年前,加金原本以为这个上将人选会是贺泊天。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双子星从来都被放到一起对比,他们的年纪相仿,战斗力境界相同,履历上除却出身不同,成绩难分高下,但所有人都默认,从长远的角度看,贺泊天会更胜一筹。 没有一个哨兵会怀疑向导的重要性,这是影响他们生死的至关重要的角色。 贺泊天不仅是向导的搭档、伴侣,而且这位向导是帝国白塔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3s精神力。 普通的幸运一词已经不能够囊括贺泊天的生活了。 人生赢家的一生坍塌在二十三岁,化成了折叠区灰暗高空中飘洒的孢子粉末。 加金留意到卫濯的视线扫过来,下意识局促地绷紧了躯干,保证自己的站姿不会被挑出错误。 但是加金很快意识到,卫濯看向的人,是他旁边站在排头的年轻哨兵。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就如同锐利的剑与刀锋芒相向一般,加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感知到了类似火药味的气息。 遭了。 加金突然想到卫濯进来的时候,他和燕棘正在谈论着什么。 卫濯长官可是少将的朋友,燕棘刚刚大放厥词…… 加金为对方捏了一把汗。 但只是转瞬的功夫,卫濯自然地移开视线,他面向馆内所有的年轻哨兵,“我不想用长篇大论和你们讲道理。” 卫濯神色淡漠,“简单地告诉我,你们对于折叠区的印象。” 有个处于中间的哨兵举手,“报告长官!” 卫濯的视线越过众人,看向他。 那个哨兵回答:“危险?” 卫濯简单点头。 有了第一个学生开始,接二连三地也有不少的哨兵开始回答。 “刺激。” “打打杀杀?” “建功立业!” “军功!军衔!人们的拥戴!” 尚未经历过折叠区的哨兵学生们,语气中充满热血与激昂,恨不得立即就操戈而上,与折叠区的怪物们生死搏斗,厮杀出一条血路。 在帝国对哨兵的严谨教育中,连死亡也让他们看来是无上荣光。 其间,忽而有个低低的声音插嘴,“那个……精神疏导。” 燕棘微一皱眉,侧过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找寻说话者。 说话的是个缺乏存在感的男生,身高在哨兵当中不高不矮,刘海久未修剪,显得气质阴郁。 卫濯声音沉下来,“什么意思?” 那个稍显阴郁的哨兵嗫嚅道:“有了军功,就可以兑换精神疏导的机会,就能够接触到向导,前辈们说……精神疏导很舒服……” 即使他说得小声,但是哨兵生来敏锐的听觉还是让偌大的训练馆内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已经有人明白了他话语中的言下之意,四处忽而小范围地发出了哄笑声。 燕棘眯起凤眸,眼底乌沉一片,冷冷注视着那个哨兵。 接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要及时收敛的时候,刚才笑出声音的哨兵,每一个都被卫濯点了出来。 卫濯面上没有表情,身上来自高等哨兵的天然压迫感却让人说不出话。 “既然是实战课,那就先由你们来进行首次的模拟体验。” 训练馆的主馆区域是供哨兵们彼此切磋的场地,占地面积大,足够宽敞,而模拟折叠区环境的设施则在分馆区域,分隔为不同的训练室。 每间训练室中设置了数量不一的模拟仓,同一间训练室模拟出来的环境是互通的,意味着他们成一队进入相同的折叠区模拟环境,因此训练室排过去大小不一,小的有单独的隔间训练室,大的有能容纳数十人组队同时进行模拟战斗。 众多类型的训练室满足多样化的教学与练习需求,军校的学生都可以登录系统,预约训练室的使用时间。 一开始说话的阴郁哨兵和后面笑出声来的哨兵,一共十个人。 中型训练室足够了。 在他们即将进入躺入一个个模拟仓的时候,燕棘忽而在队伍中站出来,“报告长官。” 他是队伍的排头,然而在从主馆走向分馆的时候,所有的队伍掉了个头,因此他从队伍的最末端迈步走到最前方,气定神闲道:“我也想体验一下模拟战斗。” 卫濯没有情绪,“很好。” ……… 一开始没有人将第一场模拟放在心上。 他们才刚入学,哪怕卫濯中将想要立下马威,也不会太难为他们。 然而,当模拟仓里的战斗情景被播放在大屏幕上,供所有在场的哨兵观摩之后,没有几分钟,他们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模拟仓的原理说起来也不算复杂。 军方根据前线哨兵的记忆、录音、录像等一系列资料,利用模拟仓——这种与上世纪科幻电影里全息游戏仓类似的设施,一比一地复原出虚拟的折叠区环境。 即使环境是模拟出来的,但身处模拟仓内的哨兵,受到伤害时产生的痛觉是实打实的,即使他们的肉身没有损伤,但是由于模拟仓连接了他们的痛觉神经,所有的痛感都是实时同步产生。 当痛觉超过人体极限,比如产生断肢更甚至死亡的伤害时,出于安全考虑,模拟仓会自动断开连接,弹出使用者。 场外观看战斗投影的哨兵,有的已经不忍再继续看。 有的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已经捧着塑料垃圾袋开始呕吐。 暗无天日的折叠区。 树木高耸参天,树冠一层叠着一层,漏下的日光非常遥远,目光所及都是残血一般暗淡的红色,头骨挂在树枝上,看得人心中发怵,待久了精神都处在沉重的压抑状态里。 湿润空气中弥漫着密密麻麻的孢子与粉末,仿佛是病毒一样想要往哨兵的鼻腔里钻入。 更可怕是好像永远也杀不尽、赶不绝的雨林虫群。 它们甚至畸变得不算是昆虫,只是尖锐的口器、巨大的复眼、蠕动的肉块的拼凑物。 跗爪像是镰刀一样,残影重重地向哨兵劈过来。 有的哨兵在战斗中手臂不慎被撕扯下一个深深的伤口,鲜血涌出的瞬间,虫群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声。 这对于五感敏锐的哨兵如同酷刑。 漆黑的畸变乌鸦成群在空中盘旋,黑羽隐天蔽日,它们随时想要用尖锐的鸟喙啄下任何一个哨兵的眼球。 他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在雨林的外围,甚至离雨林的中央的地带还有相当远的距离。 仅仅是外围就已经如此可怖。 十一个哨兵的精神体都不是弱势的的动物,不论是雪豹、灰狼、金雕亦或鬣狗,都是自然界中无可置疑的肉食性捕食者。 即便如此,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有两名哨兵在模拟折叠区中受到了致命伤,直接断开了精神链接。 仅仅半个小时,雨林里只剩下传闻里3s战斗力入学的哨兵。 由于没有枪支的选项,燕棘一开始选择的武器就是弯刀,他的近身战斗还处于原生态没有任何技巧训练的痕迹,因此全凭直觉和身体本能进行格挡、翻滚、反击。 坚持了四十分钟之后,身上的作战服显而易见地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 燕棘翻滚两圈躲过致命一击之后,迅疾地重新爬起来,胸廓由于运动量而大幅度地呼吸起伏。 他和自己的精神体显然不是默契的战友。 灰狼与他各自为战,因为缺乏配合,庞大有半人高的螳螂抓住机会,将镰刀般的跗爪扎入灰狼的右后腿中。 转瞬间,螳螂被燕棘削下了头部。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59节 精神体受到的伤害和本人是同步的。 因此长痛不如短痛,燕棘毫不犹豫地用弯刀将深扎入灰狼后腿血肉当中,将跗爪硬生生剜出来! 光是看着就让场外的哨兵倒吸一口凉气。 前面被模拟舱强行弹出的哨兵们,因为痛觉而周身冷汗地走出来。 他们一出来,就有人腿脚发软地屈膝跪在地上。 燕棘坚持了一个小时,最终同样因为受到致命伤,模拟舱自动断开连接。 冷汗浸湿了作战服,额发黏在皮肤上,燕棘形容狼狈地走出。 折叠区里地狱般的景象还在眼前。 燕棘记得非常清晰,心脏被扎穿死去的瞬间感受。 一直没有出声的卫濯问:“你们认为,刚刚的折叠区等级有多少?” 有哨兵半死不活地回答:“s级?等级不明?封锁区域?” 他们猜得越来越高。 卫濯冷声道:“122号折叠区,只有a级。” “但祓除它的代价是一个3s级哨兵与一个a级哨兵的生命。” 银质肩章的哨兵站在他们所有人面前,像是一柄出鞘的寒刀,“这就是你们要学的第一课——” “永远对折叠区保持敬畏。” “非必要不做出没脑子的个人英雄主义式牺牲。” 卫濯扫过他们所有人,“你们的死亡只会带给生者永久的阵痛。” 燕棘忽然明白了那个牺牲的3s级哨兵是谁。 以及被留下的生者。 ……… 辛禾雪收到了卫濯的信息。 他本来是询问卫濯需不需要在最近安排一次精神疏导。 但对方好像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这种变化好像是上次辛禾雪和对方从研究所离开之后开始的。 【卫濯:我三天后要出任务。】 【卫濯:精神疏导,回来我会再提交申请。】 【卫濯:如果遇到什么事情,我不在,联系奎克。】 【辛禾雪:什么任务?紧迫级别很高吗?】 卫濯上一次回来还没有多久,中间理当有间隔的休息时间。 何况卫濯此前还受邀请担任了联合军校的教职工作。 【卫濯:和上一次北境的折叠区有关。】 【卫濯:指挥部发现卫星三维图上所有的折叠区都在同步发生高强度的能量波动。】 【卫濯:北境哨塔的哨兵口述,他们在铁路两侧的折叠区里,发现了存在于热带雨林的特有动植物畸变种。】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北境属于高纬度亚寒带,甚至边缘已经呈现寒带景观。 辛禾雪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只对卫濯回了一条消息。 【辛禾雪:你这次又要去北境一次吗?一路平安,回来之后和我说一说吧。】 他还在联合军校的图书馆里。 不是为了查找书籍,只是甩钩钓鱼而已。 辛禾雪收起了通讯器,在耳旁听到脚步声之后,眼角余光掠过又不着痕迹地收回。 他踮起足尖,伸手去拿书架上最高一层的书籍。 出现了困难。 从侧后方伸来的大手,手臂线条遒劲,“这本吗?” 辛禾雪点头,在对方帮他拿下来之后,接过书籍转过身,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意外,“好巧。” 燕棘清了清嗓子,“是啊,老师,咳,好巧。” 辛禾雪温和地微笑。 巧什么? 燕棘以为他没发现他在角落盯自己十分钟了吗? 辛禾雪:“你下午没有课吗?” 这个时间段大多数学生都有课,图书馆二楼看不到人影。 燕棘:“没有。” 他摸了摸脖子,大言不惭地说道:“在没课的时候,我比较喜欢阅读,充实自己。” 辛禾雪看了看对方,好意地提醒,“你的书好像拿反了。” 燕棘迟钝地看自己手里夹着的书,本来就是装模作样的道具,他手忙脚乱地反过来。 勉强镇定自若,“嗯,我正在尝试换个角度思考问题,进行战后复盘。” 辛禾雪:“……” 还有什么能够比得上男主的脸皮? 他弯弯眸,“你是对植物学很有兴趣吗?” 燕棘看了看书籍的封皮——《十万个你不知道的奇趣植物(青少年读本)》。 燕棘略微僵硬地点头:“……是的。” 他很确信自己把辛禾雪逗笑了。 好吧,虽然显得他很蠢,但是结果还不错。 他随手翻开了一页,指着读本上的植物,“这个看起来很有意思。” 辛禾雪侧了侧头,“仙女木?” 在高寒地区生长的蔷薇科植物,分布在北极圈之内,是寒冷气候的标志性植物。 辛禾雪之所以对这种白色花瓣黄蕊的匍匐矮生湖木有印象,是因为他在贺泊天的精神图景里看到过。 图片旁边的花语栏目还写着,“真诚和简单”,“永远心怀希望”。 “很浪漫的花。”辛禾雪对燕棘道:“不过现在已经找不到这种植物了,它的分布地都被折叠区吞没了。” 燕棘对此根本不了解。 他哪里懂什么花啊草啊。 但是辛禾雪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 有什么办法能搞到吗?好像只能进折叠区了。 燕棘忽然问:“没毕业的哨兵,有什么方法可以提前参与折叠区的行动吗?” 辛禾雪想了想,“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向学校和军方各提交一份申请,通过测试之后,就可以加入预备役军团。” 燕棘敏锐地问:“他们?” 辛禾雪说:“卫濯和……” 燕棘挑起眉峰,迅速接上,“贺泊天?” 辛禾雪垂落眼睫,“……嗯。” 燕棘想到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 从上次训练室出来,他就在打听有关122号折叠区背后的故事。 因为忍冬小队的主力贺泊天在折叠区中失控暴走,所以随军向导辛禾雪不得不向他开枪。 而在这次行动之前,辛禾雪与贺泊天才订婚一个月。 燕棘回忆起卫濯当时说过的话—— 非必要不做出没脑子的个人英雄主义式牺牲,你们的死亡只会带给生者永久的阵痛。 他看向青年向导苍白的脸。 仿佛又回到模拟仓里的雨林景象。 燕棘觉得自己还差得远,他比不上卫濯,更加比不上贺泊天。 如果连这两个功勋赫赫的哨兵也会陨落在折叠区里…… 燕棘意识到,他需要更多的锻炼机会。 只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他才能做得比贺泊天更好。 如果是他,他才不会给辛禾雪带来伤害。 颧骨附近的伤口被柔软的指腹碰了碰。 燕棘龇牙咧嘴,“嘶……” 辛禾雪眼中好奇,“怎么弄的?” 燕棘低声道:“实战课,和卫长官切磋了一下。他可能比较赏识我的天赋,没有留手,没关系,我知道他是好心。” 辛禾雪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碧螺春的茶味。 辛禾雪没有戳穿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吗?我帮你处理一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60节 眼前的哨兵显然以为年轻人的身体素质很快就能自愈,所以丝毫没有对伤口进行应有的处理。 也不一定,可能是故意跑到他跟前这副样子的。 身旁的哨兵好像压抑着兴奋,如果尾巴有形状的话,辛禾雪想自己应该能够看到直升机螺旋桨一样的摇动频率。 在燕棘把青少年读本放回书架上时,辛禾雪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记忆里的棕发哨兵曾经和他说过。 仙女木的另一个花语是—— 无论何时,不要忘了还有一人在等你。 辛禾雪的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第100章 渴肤(15) 辛禾雪能看出来燕棘除了皮外伤,精神体也存在不稳定的症状。 表现在围着他转悠的灰狼尾巴频率并没有之前摇晃得快,棕灰色的毛发缺乏顺滑,幽绿色的狼瞳好像也变得和蒙了一层灰一般。 由于辛禾雪观察得久了一些,燕棘不自在地把精神体强行收了回去。 灰狼在返回精神图景前,对燕棘表现出威胁与攻击的前兆,锐利的狼牙龇出来。 很明显,一人一狼发生了矛盾。 辛禾雪好似是不经意地问:“你们吵架了吗?” 燕棘立即道:“不,没有。” 燕棘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有哨兵和自己的精神体吵架?” 辛禾雪侧过头,把问题重新抛回给燕棘,“嗯……你觉得不会吗?” 他唇边扬起的弧度很浅,但燕棘本身就时刻留意着辛禾雪的神色变化,自然没有错过一分一毫。 笑起来为什么这么好看? 大约是因为身体不好,唇只有淡淡的粉色,看起来很柔软。 燕棘不知道怎么形容,脑子唯一能反应过来的是,似乎在网络上看到过,像辛禾雪这样的就是特别适合接吻的唇形。 燕棘磕巴了一下,“你说的有道理。” 【燕棘爱意值+1】 辛禾雪:? 他还什么都没有说。 辛禾雪缓声道:“你最近是不是很少和你的精神体交流?” 燕棘:“我需要和它交流吗?可是它只是……一头狼。” 他以为灰狼仅仅能像狗一样对简单的指令做出反应。 真的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似乎猜到了燕棘没说出口的问题,辛禾雪回答:“当然。精神体是你动物性的一面,虽然表现为野生动物的外形,但是和本体沟通是没有障碍的。” “在战斗中,本体和精神体的共感连结非常重要。” 辛禾雪想起了什么,“抱歉,你还没有修《精神共感连结学》,对吗?” 燕棘甚至连这个词都没听过,“我不明白。” 燕棘想到自己最近几天哪怕是不在实战课时间,只要有空闲都会到训练馆中去,他隐去了自己急于锻炼变强的深层目的,和辛禾雪说了情况。 “难道是因为我经常这样,累到它了?” 燕棘才成年不久,他的精神体是在十八岁生日那一天才迟迟觉醒。 对比起绝大多数在十四岁就会检测出战斗力的哨兵,他和精神体相处的经验更加匮乏。 他和灰狼既不像是家人,又不像伙伴,至于战友,也毫无默契。 燕棘很多时候想不通灰狼的行为,而他的精神体显然也不总是服从本体的命令。 辛禾雪看向玻璃窗外的大片花圃,有一只飞鸟从树梢头掠过,他又转过头面对燕棘。 光线打在了他背后,给整个人渡上柔和的浅淡光边,外面是白色雪地和青绿花丛。 燕棘听见青年向导发出邀请,“你想到我家里去吗?” ……… 向导是在必修课程外还需要选修什么蛊惑的技能课程吗? 燕棘觉得自己一定是受到了向导的蛊惑。 否则这完全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辛禾雪家门口了。 别墅白色院墙外密密栽种的几丛紫竹,原本脱落的叶萚铺满小径,踩上去还会发出冬日独特的毕毕剥剥脆响。 现在已经由别墅区物业的保洁人员清扫干净了。 剩余爬山虎的藤落完叶子后,就像是干枯的血管,交叉着盘踞在墙上,等到春天到来的时候重新焕发生机。 这片别墅区住的都是中央军区里军衔较高的哨兵向导,离军区总部不远,而联合军校本来也就坐落在中央军区的东北角。 从别墅出发,不管是去军校授课,还是去军区总部医院的诊疗室值班,对于辛禾雪来说,通勤距离都很合适。 燕棘在门口玄关处换了一双鞋。 上方是感应灯带,暖黄色的灯光照下来,燕棘看见了红橡木鞋柜里齐齐整整的分区,两边的鞋码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不一样。 所有的鞋子都按照平底、中帮、高帮和筒靴一层层分好了,即使左边的鞋子再也没有机会被原来的主人穿上,但它们的结局仍旧是好好地封存在鞋柜里,既没有被烧毁,也没有被扔到垃圾堆,它们摆在那里,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燕棘眼底暗了暗。 辛禾雪看他站在玄关处,将燕棘的反应尽收眼底,但佯装没发觉地解释道:“给你的棉拖是干净的,还没有人穿过,是尺码不合适吗?” 燕棘抬起头,扯起薄唇笑了一下,“没有,很合适。” 看来贺泊天的鞋码和他差不多,估计两个人的身量也相差无几。 辛禾雪:“那就好,请进来吧。” 燕棘:“嗯。” 他调整了步伐,走到辛禾雪身侧,微微一侧头,可以观察得出简单的结论,他比辛禾雪要高了一个脑袋。 燕棘的肩背无声绷紧了,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那么贺泊天一定能毫不费力地将辛禾雪抱进怀里,和守护宝物一样圈住。 燕棘觉得自己有些牙酸,原来是他快嫉妒地要把牙齿咬碎了。 年轻的视线灼热而毫不掩饰,充斥着哨兵对向导下意识的侵略性与占有欲,如影随形地黏在对方身上。 辛禾雪无法自然地忽略。 直到他进了卧室,燕棘礼貌地在客厅中等待。 属于年轻哨兵的那道灼热视线才从辛禾雪背后挪开。 辛禾雪从衣柜里翻出了以前贺泊天买回来还没有来得及穿的衣服。 贺泊天很喜欢给他买衣服,他们衣柜里百分之九十的衣服是贺泊天买的,他似乎把辛禾雪当做了私养的bjd娃娃,用不同风格不同季节的服饰装扮起来。 贺泊天的大多数工资都花在了这上面,并且乐此不疲。 当然,给辛禾雪买衣服的时候,他会给自己也买一套同色系的,美名曰情侣装。 因为买的服装太多,换季之后上一年的衣服在整理时只能被放到专门的衣帽间,只有当季的与常穿的衣服会能留在主卧的衣柜里。 辛禾雪将一套干净可换洗的衣服递给燕棘。 一边用毛巾擦了擦湿润的头发,一边说道:“刚刚淋了雨,避免感冒,还是去冲一个热水澡吧。” 燕棘怔了怔,还是从对方手中接过衣服。 他们从学校坐辛禾雪的车回来,去停车场的路上下了雨,两个人都没带伞,此时头发和肩头湿漉漉地回来了。 其实按照哨兵的体质,这么点雨根本就不算是什么。 但是…… 这难道不是意味着辛禾雪关心他吗? 燕棘喜上眉梢,压了压唇角。 辛禾雪给他指向侧卧配套的浴室,“洗完之后我再和你说精神体的问题。” ……… 燕棘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辛禾雪已经洗完澡了,正坐在沙发上和灰狼玩巡回游戏。 这实在是很温暖和谐的一幕。 客厅的落地窗外是院落瘦雪,青年肩上披着柔软的毛毯,听到脚步声转头望向燕棘的时候,毛毯从他肩头滑落一角,露出里面半高领的羊毛衫。 灰狼叼着狗骨头形状的橡胶玩具,甩了甩头,把橡胶玩具搭到辛禾雪膝盖上。 气吁吁地吐着红色舌头。 完全像是狗一样。 燕棘看见辛禾雪没有半分不耐,还伸出手去摸了摸灰狼的头部。 燕棘拿毛巾胡乱擦着头发,上前瞟了一眼,不仅有橡胶玩具,他在辛禾雪旁边放着的礼盒一角,还看见了项圈。 看起来是那项圈还是定制的牌子货,不然礼盒也不会如此精美。 燕棘挑眉,“你以前养狗吗?” 辛禾雪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回想什么,“……嗯。” 燕棘打量四周围环境,别墅两层,他从进门后没有看见过某种犬科动物,怀疑道:“那狗呢?” 辛禾雪沉吟片刻,回答:“送走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61节 再瞥向身侧的项圈,挂着的定制银质铭牌上雕刻着一只白熊,辛禾雪不动声色地将项圈重新放回礼盒内封存起来。 灰狼见辛禾雪光和燕棘说话,急得嗓子眼呜呜叫唤。 并且退到远处,向前伏下躯干。 辛禾雪只好再次丢出骨头玩具。 灰狼立即跃到半空,精准地叼住了骨头,再疯狂摇晃着尾巴颠颠地跑回辛禾雪跟前。 燕棘冷嗤一声,对自己精神体谄媚的样子非常不耻。 就这出息。 他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辛禾雪仰头问:“你需要吹风机吗?” 燕棘:“不用,哨兵还没这么脆弱,不会着凉。” 灰狼的脑袋直往辛禾雪的手底下拱。 燕棘看了它觉得丢脸,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要教我的精神共感连结是什么东西?” 辛禾雪缓声解释道:“那相当于是哨兵和精神体不需要语言交流就能搭建起来的沟通桥梁。通过精神连结,哨兵能够与精神体完全共感,完全相互理解,这是在战斗时和精神体达到高同步率从而互相配合的关键。” 燕棘听到这个就来劲了,难怪他总觉得自己在训练馆进行模拟战斗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和灰狼在战斗中完全是各自为战,不误伤对方就已经很好了。 如果是像c级这样的折叠区还好,面对b级折叠区内的畸变怪物就会吃力,而在进入a级折叠区之后,坚持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因为致命伤而弹出模拟仓。 燕棘急切地问:“那我怎么才能和它建立起精神连结?” 辛禾雪清晰地吐词,道出关键,“理解。” 看向导没空理他,灰狼又急呼呼地试图去攀辛禾雪的膝盖。 它的体型完全是自然界成年狼的大小,因此为了不伤害到青年,只能又急又控制力道地拱。 辛禾雪皱起了眉头,“坐下。” 在灰狼呜咽着不甘心坐下时,辛禾雪身旁的沙发也完全同步地下陷了一部分。 辛禾雪诧异地转过头,看见了听话坐下的燕棘。 燕棘:“……” 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辛禾雪弯了弯唇,眼中倾泻出笑意,可能取笑他的意思。 手指细白修长,轻轻抚摸着灰狼脑袋,灰狼夹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呜呜声。 辛禾雪温声安抚道:“好了好了……乖小狗。” 他明明是夸奖着精神体,清亮如湖月的一双眼睛却向燕棘不轻不重地瞥过去,眼波潋滟流转—— “乖小狗。” 辛禾雪没出声,燕棘却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这个意思。 强劲的心跳在胸腔里,砰砰砰地剧烈响动,震得燕棘耳根都发烫。 这一刻,他忽然和精神体共感上了—— 他也想叫辛禾雪一声“主人”。 ……… 燕棘得到了帝国唯一向导少将的小灶补课。 辛禾雪在《精神共感连结学》这门课上的成绩是满分,当然,他本来就是以几乎满绩的成绩从联合军校毕业,这并不奇怪。 实战课残留的伤口也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联合军校没有专门的宿舍查寝环节,对于学生的休息空间,校方管得很宽松,和外面普通公民的综合大学没什么区别。 因为当时已经是傍晚,燕棘顺势答应了留下吃晚饭和过夜的邀请。 第二天清早醒来的时候,燕棘伸着懒腰从侧卧出来。 他眼底还有些青黑,昨晚没有睡好。 这可是他的第一次——在心上人的家里留宿! 燕棘看见辛禾雪正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不知道在和谁通电话。 哨兵的听觉敏锐,他尽量避开,不让自己偷听到通话的内容,即便如此,燕棘还是听见通讯器那一头的男声说:“替代品?哈哈哈我有说得那么难听吗?……好吧,我确实是这么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如果想要控制你的病情,你最好找……” 话音到那里,辛禾雪突然挂断了电话,并且回头看向燕棘。 想必是发觉了有个哨兵在偷听。 燕棘被人当场抓包了偷听行径,站在原地有些不自在,“我真不是有意偷听。” 辛禾雪摇头,“没关系。” 燕棘:“那你刚刚突然挂断电话,没关系吗?和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很重要?” 他主要想问的其实是后面的一个问题,因此在问出口后,敏锐地竖起耳朵听辛禾雪回答。 “没事的,我和他解释一下就好。” “他是我的……主治医生。” 辛禾雪垂覆眼睫,轻声说着,又将手中的通讯器收进衣服侧边口袋里,屏幕暗淡的亮度能够看见屏幕上是通话录音播放的界面,而非实时通话。 但由于从一开始通讯器就是视野盲区,燕棘对此全无察觉。 燕棘看见了茶几上的放置的药。 是要找更好替代的药物? ……… 因为辛禾雪明显不想过多解释,当时转移了话题,所以燕棘没有继续问有关于对方病情的事。 车驶入停车场,最终在林荫下的停车位熄火时,燕棘还是谨慎地试探着问:“虽然有些冒昧,但是,你还会再匹配一个哨兵吗?” 担心态度太明显会吓到向导,燕棘找补:“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想法。” 他不说还好,但一补充,却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辛禾雪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没有离开。 眼睫毛长长地垂覆着,模糊了眼中的情绪。 辛禾雪的声音很轻:“我不知道。” 没有正面回答。 但也没有直接否决。 说明他不是全无可能,从这个角度理解,燕棘的心跳瞬间快了快。 他和辛禾雪道别,从副驾驶下来,往教学楼方向走了好一段路了,忽然想起来什么,又沿着铺着残雪的柏油路,一路跑回来。 燕棘冲锋外套里面穿着深蓝卫衣,整个人饱含青春莽撞的气息。 几乎是一股脑地冲回来,急切地敲了敲辛禾雪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来,清寒的冬日空气瞬息灌入,辛禾雪的鼻尖泛起一点冻红的淡色。 外面天寒地冻里,体温火热的哨兵说话时口中吐出白雾,巴巴地问:“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明天辛禾雪没有课。 因此他没有立即回答。 燕棘当然知道这件事,辛禾雪的课程安排他早打听得了如指掌。 他盼切地问:“明天还能和你一起吃晚饭吗?” 辛禾雪看向他。 燕棘一开始混不吝的气质在军校里磨去了一些,也可能是碰上初恋软化了态度,此刻更是有意地,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样子。 像一只患有分离焦虑的小灰狗。 有一瞬间,燕棘的模样确实和很早以前的贺泊天重合在一起。 辛禾雪眸底闪了闪,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指节曲起,摩挲了两下。 “……可以。” 燕棘桀骜的眉眼遮掩不住喜色,如果尾巴有形,辛禾雪大约能够看到他一刻不停地冲他摆尾。 “好。”退开几步的哨兵咧齿笑,扬起通讯器,“那我选好餐厅,就把地址发给你,明晚见。” 在燕棘继续向教学楼走去的时候,辛禾雪关上了车窗。 不远的距离,隐蔽在停车场几棵柏树之后,却有摄像头接连闪了闪,将整个过程抓拍了下来。 ……… 辛禾雪只在车里待了待,还是决定回去休息一天,明天白天他要到军区总医院的诊疗室值班。 他和医疗部的负责人协调过,以他的工作效率,完全可以将每月一百个精神疏导的名额提高到两百个。 白天解决工作很快,晚上和燕棘一起吃晚饭的计划,也不会因为工作而冲突。 正在想着,辛禾雪忽然接到卫濯的电话。 接通后是长达几秒的沉默,只有哨兵平稳的呼吸声。 辛禾雪很少接到卫濯的电话,此刻对方好像不知道如何开口。 辛禾雪打破沉默,“卫濯?” 卫濯:“嗯。” 辛禾雪:“有什么事情吗?” 卫濯:“……我两天后要出任务,奎克说,我最好还是请你做一次精神疏导。” 辛禾雪语气轻松,“可以啊,你明天白天过来诊疗室找我好吗?我给你单独留出时间。”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62节 卫濯那边又沉默了几瞬。 过了一会儿,那头的哨兵喉咙发涩,声音更沉,“……明晚。” 卫濯很少用这种语气对辛禾雪说话,低头请求道:“明晚,可以吗?” 第101章 渴肤(16) 车里呼呼的暖气让人感到有些胸闷,辛禾雪从车内迈腿出来,长款风衣从他的膝盖自然地垂坠到小腿。 外面的清寒冷风在捕捉到人类之后,一股脑地向他毛衣的领口企图灌入。 辛禾雪今天也没有课程安排,他只是送燕棘回来学校而已。 原先是准备送完人就调头回去休息。 总之不过是十几分钟车程。 计划里是能够全程待在温暖的车内,所以辛禾雪也没有多加衣物。 等到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的喉咙不太舒服,也许还有昨天傍晚淋了点雨的影响。 喉结在洁白的肌肤之下动了动,辛禾雪轻轻咳嗽出声。 通讯器另一头的哨兵音量提高了些许,态度压抑着紧张,“你生病了?” 辛禾雪失笑,“我没有生病,卫濯,你不要把向导想得太脆弱了。” 他找到一个分析的角度,“只是天气有些干燥,喉咙不舒服。” 上课的铃声准时悠扬响起,现在是上午十点。 柏油路大道上有清洁工人正在清扫残雪,白色堆积在树下。 卫濯能够听见那一端传来的轻微噪音,一阵一阵。 他攥紧了通讯器,询问辛禾雪:“所以,明晚不可以吗?” 辛禾雪问:“可以尽量在白天完成吗? 他倚着车身,微微低着头,“我明晚有约了。” 对面一阵良久的沉默。 【卫濯虐心值+5】 卫濯的太阳穴抽抽地动,他忽而感到头痛欲裂,一定是精神污染度带来的影响。 是的,精神污染度…… 是这个原因。 卫濯按住了自己的额角,用手掌根部揉按缓解。 通讯器屏幕上弹出消息弹窗—— 【奎克:卫哥,我给你截图的那个帖子你看到了?真的假的?】 【奎克:你要是去问禾雪,可别说是从我这里知道的,我不是奎克……我没有刷论坛……】 卫濯皱起眉,透过玻璃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阴翳。 那边的辛禾雪同时抬头看向天空,阴云好像要散了,漏出两分天光。 他语气轻松地提议,“今天怎么样?我今天没有工作安排,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宅院的仆人敲了敲门,低着头道:“二少,早餐重新做了,您要现在下去就餐吗?夫人在等您。” 辛禾雪听到了模糊的话音,“你回家了吗?那今天是不是不方便?” 卫濯沉声,“……嗯。我父亲生病了,回家探望。” 他从抽屉里找出精神药物,倾倒药瓶的时候,手却不听使唤地漏下了两颗。 哨兵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地上的白色药片,像是一尊雕像。 通话的最终,以卫濯的妥协为结果。 “我明天傍晚会尽快过来。” “不会占用你太久。” 这样,青年向导不会错过赴约的时间。 辛禾雪拉开车门,“好啊,我等你。” 通话挂断后“嘟”的一声。 辛禾雪坐在车里,重新关上车门,暖气瞬间涌了上来,他曲张了一下右手,因为拿着通讯器站在风里,冷得指节有些僵硬了。 他想起来好像很久没有听到k说话了。 辛禾雪好奇心挑起来,“哥哥,你这个小世界怎么格外沉默?” k:“……没有。” 辛禾雪:“是因为这个小世界太顺利了吗?” 目前进展上还没有出现任何大的波折,工作出色的小猫竖起粉云耳朵尖。 小猫努力工作,应当得到夸奖。 因此,k坦诚地承认是有这方面的因素,“宿主好像没有需要系统帮助的地方。” 另一个方面,k是不会和辛禾雪说的。 他觉得自己的地位已经被贺泊天取代了。 对方不仅是无能丈夫,甚至做得比他更好,因为贺泊天是一个死了的更无能为力的丈夫。 k偶尔也会有一些地位上的危机感。 听到k自白没有用武之地,辛禾雪好心地安慰他,“我当然需要你的帮助,今天是阴天,能给我放一首轻快的曲目吗?我会很高兴的。” 系统成功连接上了车载音响的蓝牙。 车子启动,和音乐声一起,轮胎沙沙地响过冬日道路。 ……… 卫濯这边的情况并不轻松。 他发现自己的父亲不过是在装病,他们叫他回家的真实目的是想让卫濯相亲。 鬓边生出白发的父母坐在桌子对面,他们的本意不是想要与这个二儿子对立,但卫濯从成年后就一意孤行,让为人父母的心焦不已。 他们固执地认为,只要卫濯与向导组成了家庭,就会自然而然地恋家,选择留在安稳安全的家庭,而不是奔赴前往危机四伏的折叠区。 尤其是有贺泊天这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在,卫父卫母在儿子出任务的时候,心都悬了起来,更加火急火燎地跑关系。 “你看看,白塔送来了三位适龄向导的照片和资料,你先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先约人家吃个饭?虽然不是百分百成功,但这三位向导都还未曾婚配,我们家的条件在帝都也是上乘的门第,何况你的战斗力这么出色,竞争力怎么也要比那些寻常哨兵高多了。” 卫父将照片推过去,日渐苍老的面容显出点央求的神色。 卫濯太阳穴重新开始抽痛,他放下刀叉,面容冷得如同凝结着一层冰霜。 “如果您的身体没事,那么我今晚就会离开。”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在地面投落阴翳长影。 卫濯冷声道:“下次别用这么无聊的伎俩。” 卫父看着餐桌上只吃了一半的食物,还有油盐不进的次子。 他一拍桌子,桌面发出声音沉闷的响声,整张桌子的精美食物都因此震了震。 卫父高声地争吵,“走啊!有本事你就脱离卫家,永远别回来,永远抛弃你的一对父母!” 卫母扯住他,劝道:“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别说这些话!” 卫父被次子软硬不吃的漠然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下巴都在抖动。 卫母忽然出声,质问卫濯,“你喜欢贺泊天家里那个向导,你喜欢小雪,是不是?” 原本正要上楼的哨兵,停滞了脚步。 卫父气得风度全无,叫道:“什么?!老子最开始不就是明里暗里求了陛下几个月,才求来的那个婚约吗?” “死小子,我当时叫你回来看看人,结果说退婚就退婚,还威胁说脱离卫家!” 和卫父气急败坏不同,卫母柔声道:“妈妈说句不好听的,小贺那孩子福薄……小雪一个孤单的向导,往后肯定也还是需要哨兵陪伴,这么多年你在小雪身边,陪伴的时间也不短,比起其他人来,他对你知根知底,你肯定有优势。” 卫母循循劝导,“你有没有想过,向小雪表明心意呢?” 哨兵眸光微暗,宽阔肩背无声绷紧了,仿佛背负着什么。 卫濯启唇,“我尝试过了,他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他们好像就永远只能止步于朋友。 知子莫若母,卫母谨慎地问:“你是怎么试探的呢?” 卫濯看向她,就好像母亲提出了什么奇怪的问题。 “您没发现?我朋友圈背景是空白,往下拉能够看到右下角的数字。” 卫母拿出通讯器,“嗯……这个66.34°s是什么意思?妈妈不明白。” 卫濯道:“南极圈的纬度。” 他神态冷静地解释,“辛禾雪的精神体原型是雪鹱,在南极洲上生活。” 卫濯看向父母,不理解父母脸上诡异的表情,他反问:“还不够明显吗?” 卫母与丈夫面面相觑。 ……… 距离和辛禾雪约会还有五小时。 是的,约会。 燕棘如此定义。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63节 燕棘和辛禾雪约在了七点半,晚饭地点是市中心一家评分很高的西餐厅。 如果辛禾雪在社交媒体上搜索过,就会发现这家西餐厅是远近闻名的情侣打卡地。 现在是下午14:31。 距离晚餐定的时间越近,燕棘的心情就越发难以控制胸腔的心跳。 下午没有课,他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准备。 同一个宿舍的加金看着舍友忙里忙外地在玻璃前换着造型。 加金不禁问:“呃……燕棘,你怎么了?你要出去吃饭?” 他们的宿舍没有购置等身镜,公共客厅的玻璃门再怎么样,也不能够清晰地照出服装的颜色。 燕棘转身问他,“你觉得我这身怎么样?” 漆黑的短款冲锋衣羽绒服,内里是浅灰色连帽运动卫衣,休闲的秋冬穿搭,不会怎么出错。 至于他本身就是宽肩窄腰倒三角身材的衣架子,从视觉上就给人年轻气锐的锋芒感。 加金正在打游戏,捎给他一眼神,“你这是孔雀准备开屏了?” 准备给谁看? 等等…… 加金忽然想起燕棘曾经的震撼发言,联想到这两天深海论坛灰色板块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帖子。 他心中有了怀疑。 燕棘随意地一扯调整外套,“会不会显得不稳重?” 加金下意识接话道:“我看你昨天穿回来的那身不是挺好的?你买的新衣服?” 燕棘沉默了一瞬,“那是从辛禾雪家里借的。” 现在那套猎装夹克和高领毛衣洗干净了,还在阳台上晾着。 加金已经习惯了燕棘直接称呼辛禾雪的姓名,他已经不会再感到震惊。 哦,原来是从少将家里借的—— “什么?!!”加金吼道,“所以论坛上说的是真的?等等,这个衣服怎么看也不是少将的风格和尺码吧?” 这一瞬间,加金想了很多。 只有一个可能。 少将让燕棘穿了贺泊天的衣服。 加金觉得少将不是这种人,不会做出把人当替身的事情,但是万一—— 有人上赶着要当替身呢? 加金从沙发上跳起来,“别别别,这条路走不通的,你最好还是迷途知返,我们哨兵要学会自尊自爱,你懂吗?” 燕棘上下打量他,“你犯什么病了?” 加金:“少将不是借给你贺泊天的旧衣服?” 燕棘点头,“怎么了?还是买了没来得及穿的,我当时过夜了没衣服换,借给我不是很正常?” 加金被他坦然承认的态度惊到,“你明白这个什么意思吗?” 燕棘薄唇扯起,笑了笑,“这还用问?多明显啊。” “辛禾雪还和我说不用还给他了,说明什么?”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显而易见,燕棘对号入座新人。 他拍了拍冲锋衣羽绒外套,“那我就穿这身吧。” 加金语言苍白地重复着,“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总之,你怎么可能取代贺泊天在少将心中的地位?他们可是光情侣装都有人在论坛开贴记录到上百楼!” 燕棘听他说得久了,收敛起眼中的得意,缓缓皱起眉峰,在加金以为对方终于被他说动迷途知返的时候。 燕棘突然出声:“你怎么这么多话?嫉妒我今晚能和少将一起约会是不是?” 加金翻找通讯器,“你自己上深海论坛看看!我给你翻以前的帖子!” 燕棘的眉头皱得更紧,“不需要。一切和辛禾雪有关的事情,我更想从他口中知道,我不需要从其他人口中了解他。” “至于你说的……” “贺泊天死都死了。”燕棘冷笑出声,“他一个死人,比得过活生生的人陪伴吗?” “就算热恋时再怎么感情深厚,五年,十年,二十年……” 哨兵年轻气锐,笃定地一字一顿道:“他在辛禾雪的记忆里会完全散去,而我会覆盖。” 加金哑然失声。 对啊,一个死人,怎么比得过活人呢? ……真的吗? ……… 白虎在辛禾雪手掌下方宛如一个温驯的大猫。 它依偎在青年向导身边躺下,享受着向导的抚摸。 目光所及是广阔的枯黄草原,而边缘是低矮灌木和茂密森林,在精神图景延伸范围之内,一切蠕动的血肉和那些同样由于折叠区污染带来的残留物,都被这场持续的大雪温柔地清扫一空。 白虎完全放松下来,舒适十足的状态,喉咙发出的呼噜声像是发动机的轰鸣,甚至翻过身来,这只庞大而危险的猫科动物,毫无保留地向辛禾雪袒露出柔软的胸腹部毛发。 辛禾雪只是握了握它的前肢。 白虎不满意地拱向他。 直到下一瞬辛禾雪身形和化开的白色雪片一样,消弭散开。 辛禾雪从精神图景中脱离而出,温声道:“好了。” 因为精神疏导的结束,原本坐在沙发上闭目的哨兵猛然睁开双目,想起自己精神体的表现,耳根发烫。 精神体为白虎的哨兵站起来,板正身形敬了个军礼,“谢谢、谢谢少将!” 诊疗室内温暖如春,青年向导穿着白大褂,从袖口延伸出来的黑色手套泛着皮革光泽,勾勒出窄瘦手腕一直到指尖的线条。 右手正拿着钢笔在哨兵的精神体检报告末尾签字,遒劲飞舞的字迹流泻而出。 辛禾雪重新抬起头,对站在原地直愣愣的哨兵问:“你现在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哨兵站的是标准的军姿,肩背绷得如同直板,紧张道:“报告长官,我觉得一切都好极了!” 辛禾雪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哨兵,其中紧张成这样的也是罕有。 “好了,那么本次精神疏导就结束了,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再向医疗部反馈。” 哨兵:“好的长官!” 哨兵:“长官再见!” 辛禾雪一边将他的精神体检报告单归档,一边瞥见了哨兵同手同脚离开诊疗室的画面。 真的一切都好极了吗?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辛禾雪眼皮耷下,抬手看向了左边的腕表。 六点二十。 如果他现在就下班的话,能够准时和燕棘赴约。 不过…… 在辛禾雪向对话框中输入文字时,诊疗室迎来了姗姗来迟的最后一位病人。 卫濯沉默地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 ……… 燕棘收到了辛禾雪信息。 他高兴地解锁屏幕,唇际笑意微微一僵。 【辛禾雪:抱歉,我今晚可能会迟到,临时有位朋友需要精神疏导,解决完工作我会尽快赶过来的。】 【燕棘:没关系,工作重要,路上不要太急,今晚有雨,小心驾驶。】 ……… 这不是辛禾雪第一次进入卫濯的精神图景。 一回生,二回熟。 他对这片海洋已经非常熟悉了。 极地冰原上的风虽然冰寒,但是不会带给人真正的伤害。 辛禾雪像上次一样穿越了极地上的狂风屏障,来到一片深蓝海洋之前。 和上次的极昼不同,这一次是极夜。 其实他一直没有想明白,既然卫濯的精神体是蓝鲸,按道理来说,一望无际的海洋,哪里都可以是蓝鲸栖息的地方。 为什么蓝鲸一直执着地守在极地边缘的这片海域。 有时候他也会想在更温暖的海域给卫濯进行精神疏导。 辛禾雪顺着低频而深厚的嗡鸣,找到了海洋中的蓝鲸。 巨大的鲸鱼浮出水面,在绚烂的蓝紫色极光之中,呼吸换气,喷出海雾一般的水汽。 景象浩瀚,又有深蓝夜幕的繁星,直击人类的心灵。 温柔的雪飘飘忽忽地落下。 雪片映照出极光的色彩,内含的精神力净化着这片海域给蓝鲸带来痛苦的一切。 辛禾雪整个人浸入水中。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64节 海水使得他的乌发向上浮,整个人浸透了。 比起堪堪准时赶到,或者是迟到…… 辛禾雪需要更强烈的突发情况,打破燕棘的约会幻想。 他知道蓝鲸不让人靠近的禁区在哪里。 辛禾雪像是游鱼一般灵活,在深海中靠近了那一片属于记忆的泡泡专区。 在上一次精神疏导中,他误入了泡泡集中的区域。 那些都是记忆的具象载体,存在于这片精神图景中。 而卫濯,肯定是潜意识里有什么不愿意让辛禾雪看到的记忆,所以才会在辛禾雪靠近泡泡时,蓝鲸蓦然发动攻击,让掀动的海浪把辛禾雪从那一片区域推开。 这一次辛禾雪谨慎了一些,他让无声的降雪量调整成最大。 净化带来的舒适感让蓝鲸放松了警惕,低频嗡鸣十分愉悦且享受,全然没有发觉禁地的闯入者。 而辛禾雪本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游到了密密环绕的泡泡群最深处。 凭着直觉,辛禾雪找到了最中央的记忆泡。 他摘下了手套,拇指伸出,粉白细腻的指腹和那颗泡泡碰撞着贴在一起。 辛禾雪瞬息被拽入了晦暗的记忆里。 ……… 这是他们的宿舍。 长达两年的生活回忆,让辛禾雪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里是卫濯的记忆,他只能跟随卫濯的视角。 这是一个…… 窥伺的视角。 辛禾雪只能这么形容。 因为周围视野非常暗,家具和布局都只有阴影的轮廓。 辛禾雪意识到卫濯是刚从外面回来。 但是为什么不开灯? 他忽然听到了暧昧的水声,以及压抑的喘息。 辛禾雪几乎立即反应过来了。 几乎羞耻得想要立刻伸手压住猫科的粉色尖耳。 如果他真的有猫耳的话。 然而卫濯的视角不是由他控制的。 视线一转。 门缝里已经无法避免地露出了画面。 低低的压抑喘息声愈加明显,像是羽毛一样挠在哨兵心中,痒得令人无法忽略。 一双大手扣在窄瘦腰肢上,指腹严丝合缝地按入后腰的两个小窝。 青年向导被牢牢地扣着按坐哨兵的胯上,由于哨兵蜜色皮肤的手臂持续用力,肌肉贲发,让青年只能随着力道与节奏,像是水面上无根的浮萍,上下颠簸,随波逐流。 月光给向导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边,皎白的肌肤上,吻痕斑斑驳驳。 伴随着一声控制不住溢出却又弱得像是猫叫的低叫。 他的眼神涣散,彻底失了焦。 k适时道:【你和贺泊天做爱的录像需要屏蔽处理吗?】 辛禾雪:【……】 都看完了,才问他要不要给视觉画面进行屏蔽处理? 辛禾雪:【你最好不要继续这个话题^^】 ……… 哨兵突然在精神疏导的过程中陷入了狂化。 警报器自动触发,在诊疗室刺耳地响起来,人手向这里赶来,外面的走廊一阵乱哄哄的奔跑声。 一片混乱当中,不知道是谁碰倒了诊疗室茶几上的玻璃杯。 杯子倒在地毯上,液体倾倒出来—— 洇开一片酒红色。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西餐厅的侍应生躬身道歉。 另一边的值班经理走过来,向客人道歉,“这位客人,真是不好意思,他是新来的。” 经理已经留意这个人很久了,坐在这里,一直到现在,只上了酒水。 他小心地问:“客人,您要进行点单吗?” 燕棘抬起头,酒精烧得眼眶发红,他皱紧眉头,询问对方,“现在几点?” 经理躬身提醒道:“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客人,我们的餐厅还有一个小时打烊。” 第102章 渴肤(17) 午夜的311宿舍门吱嘎地遭到外力推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仿佛放大了一百倍,异常刺耳。 加金半夜起来上厕所,还以为是宿舍遭贼了,他冲了水,双目迷蒙地走到进门的公共客厅。 摘下哨兵专用的加强版睡眠耳塞,加金听清楚了门口的人声。 高大的哨兵低着头,正在接受宿管的口头教训。 原因是午夜爬墙回学校,错过了宿舍楼的关门时间,燕棘甚至出门没带钥匙。 宿管严厉地教训道:“再有下次,就报给学校记过了啊!” 光影打在燕棘脸上,他立在门口与走廊的明暗交界地带,像是一尊沉默的石雕。 原本彰显桀骜气质的薄唇与单眼皮,此刻通通向下撇着,整个人看起来和外面的大雨夜一样,黑云笼罩。 宿舍门又重新关上。 加金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加金觉得氛围有些凝重,他试探地开着玩笑,“哈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约会开心吗?” 加金看向时钟,“都十二点半了,我还以为你是要在少将家里过夜。” 他试图缓解氛围,所以不大高明地调侃,微妙地拖长语调,“哦……不会是你操之过急,想要动手动脚,被少将赶回来了?” 如果真是这个情况,燕棘应该也会得意忘形地向他炫耀,就连辛禾雪礼貌地对他笑笑都可能被解释出后面的一百种含义,最终得出结论——少将觉得他很不错,对他有意思。 步伐沉甸甸地踏在地板上。 哨兵仿佛是打翻了酒窖的一整架酒坛,整个人刚从酒液里打捞出来。 看来情况比他口中猜的还要糟糕得多啊…… 加金忐忑地看着对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卧室,他们的卧室是在两对门,加金探头看时,燕棘正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床铺的垫子都因为猛然倒下的重量震了震。 沾着雨水的冲锋衣羽绒服,让人随意地丢在地板上。 不会是…… 被放鸽子了吧? 加金揣测。 ………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有理论课。 加金一大早才八点不到就被丁零当啷的琐碎声响吵醒了。 良好的教养才没让他在第一时间爆出脏话。 从宿舍到教学楼也就是十五分钟的距离,不用这么早起床吧? 加金打开卧室的房门,燕棘正洗完澡出来,忙里忙外地清洁,见他醒了,问:“我身上还有酒气吗?洗干净了没?” 加金狐疑:“你起那么早干嘛?” 加金补充:“今天早上是理论课。” 燕棘对着镜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佯装不在意的语气敷衍道:“哦,我知道啊,我喜欢学习理论知识,不行吗?” 加金戳破真相,“是喜欢理论课,还是喜欢少将的理论课?” 燕棘顿住了身形,他双手撑在洗手池台盆的两边,低着头,双肩蓦然一塌,干脆地妥协道:“好吧,我昨天晚上被辛禾雪放鸽子了。” “他只在傍晚六点半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说临时有个朋友需要精神疏导,他加班结束就会赶过来。” “后面我一直在西餐厅坐到半夜十二点打烊,从晚上七点开始,他一条信息都没有再给我发,我打过去的电话他也不接……” 燕棘转过头,神色郑重地对加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吧?其实他没有保证说一定会赴约,只是我一厢情愿觉得他会过来而已。” “我觉得是我昨天晚上太矫情了。” “你想,他是一个共有向导,平时工作肯定很忙,又要授课,碰上加班的情况也是不得已。” 加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自说自话。 燕棘最终成功说服了自己。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但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呢?也不回复我信息?” “所以,他可能只是想要避开我,试图用这种方法让我知难而退。”燕棘深吸一口气,“但他真的太过分了,我也没有说非他不可,哈哈,搞得好像我是什么会死缠烂打的舔狗一样,哈哈。”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65节 他的笑声干巴巴,有种自嘲的无力感。 加金都想不到用什么语言来安慰他这个直面初恋夭折的舍友。 恰巧他的通讯器响起提示音。 加金扫了一眼通知栏,点进去,“嗯……?” “你收到邮件提醒了吗?上午少将请假了,说是生病休养,线上补课的安排后续再通知。” “我们上午不用去教室……” 加金话还没说完,燕棘随便扯了一件夹克外套,与他擦肩而过。 加金只感觉到一阵风,回过头时,燕棘人都已经走出宿舍了。 加金:? ……… 伴随着折叠区污染的扩大,就连仅存的安全区也受到各种影响,极端天气出现的频率在几十年内越来越多。 帝都城今年的冬季雨雪交加,降雪和降雨没有任何规律。 又是一场暴雨,夹着雪。 “气象台最新预报,中央地区将在未来一周内出现持续性雨雪冰冻天气,预计此次雨雪持续时间为今冬以来最长,影响范围也最广,提醒各位市民出门带伞,安全出行……” 二楼卧室外客厅的电视没有关。 午间新闻节目之后接上了天气预报,主持人铿锵顿挫的声音唤醒了辛禾雪的意识。 他勉强睁开了眼睛。 眼皮像是烧热后融化的胶水,沉重又黏连,使人抬起视线都苦难重重。 辛禾雪没有坚持看新闻联播的习惯,但是他大约推断出来,现在是十二点半左右,往往在这个时间点,中央台的午间新闻栏目结束了,会提供天气预报信息。 他头痛欲裂,揉了揉额角太阳穴的位置。 伴随着撑起身的动作,被子从他肩膀上滑落,露出单薄的睡衣。 眼尾因为温度烧得绯红,睡衣领口敞露了一片肌肤却是霜白的,锁骨弧度向下凹陷,比起活生生的人,辛禾雪仿佛更像是白玉雕刻的塑像。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别墅里的了。 辛禾雪勉强从昨晚的记忆破碎的小片段里拼凑出来事实。 昨晚卫濯突然精神狂化,直到触发了诊疗室的警报声音,保安与同事前来控制情况,后来他临时采取了强制措施,给对方注射了镇定剂,最终虽然手法粗暴,但还是强行净化了卫濯的精神图景。 战斗力3s的哨兵,精神污染程度在百分之八十,叠加精神狂化,整个流程下来耗尽了辛禾雪的精神力和体力。 医疗部的同事送他回来。 后面好像他回到卧室,直接就累得倒头睡着了。 辛禾雪整个人的身体好像都要散架了,动起来感到肢体酸痛,并且伴随着高温。 他发烧了。 前天没有放在心上的咳嗽,其实已经是发烧的前兆。 “嘟嘟嘟——” 在卧室里响了很久的通讯器。 辛禾雪撑着边缘下床,缓慢地在沙发上找到自己昨天穿的衣服,他翻出通讯器的时候,正好屏幕熄灭。 重新亮起,入目的就是99+的电话与短信消息。 辛禾雪扫了一眼,都是燕棘打的电话。 短信列表上滑一下,还拉不到头。 辛禾雪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上午十点有课……” 一直没说话的k出声道:“早上已经帮你发邮件请假了。” 辛禾雪稍微松了口气,“嗯,谢谢哥哥。” 又打进来一个电话。 这次辛禾雪接到了。 对面的声音和雨声交杂在一起,语气焦急道:“辛禾雪?你醒了?我看你客厅的灯一直亮着,但是没接电话,我也没有你家的钥匙……” 辛禾雪烧得迟钝的大脑,还是反应过来对方的语境,“你在我家外面吗?” 他趿着棉拖,来到卧室的落地窗前。 这面窗和客厅的不同,是单向的,因此在别墅大门外站着的哨兵无法透过卧室玻璃窗看见他。 雨夹着雪,揉开了玻璃之外的世界。 辛禾雪勉强看清了燕棘焦灼的脸色。 对方撑着一把黑伞,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 ……… 别墅门安装了智能系统,得到房屋主人的指令之后,铁艺大门向内开,迎接已经站了快两个小时的客人。 估计是外面一直在飘雨的缘故,燕棘即使撑了伞,发丝也有些润湿了,夹克外套更是蒙了一层水痕。 好在是防水的材质,他接过辛禾雪递过来的毛巾,潦草地擦了两下就干净了。 燕棘担心地问:“你感冒了吗?” 他记得自己前两天傍晚和辛禾雪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淋了点雨。 到辛禾雪家的时候,两人还各自洗了热水澡。 对于哨兵来说,哪怕淋雨不做任何处理也没事,哨兵的身体素质得到了强化,因此哪怕燕棘昨晚喝得满身酒气,又淋雨回学校,第二天早上睡醒仍旧生龙活虎。 但是向导不一样。 燕棘从未有如此清晰的认知。 辛禾雪烧到了三十九度八。 燕棘看了一眼体温计,试探地问:“去医院?” 辛禾雪坐在床上,后背和床屏中间夹了个立起来的软枕,他低头掩唇咳嗽,越是咳却越剧烈,半分都得不到缓解。 似乎是精神力透支的副作用,还加上了前两年在折叠区留下的暗伤,辛禾雪感到自己的躯体内部好像是布满了蛛网般裂缝的瓷器,咳一咳那裂隙就更大了,疼痛感密密麻麻,从五脏六腑蔓延到全身。 他最后伏在床边,整片薄瘦的后背都在抖。 燕棘神色凝重,斩钉截铁道:“走,现在去医院。我背你下楼,你车钥匙放哪里了?” 辛禾雪无声而用力地摇头,他戴着薄手套的一双手抓住了燕棘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对方手臂的力道越收越紧,似乎希望借由这样的方式,体内产生的痛感就能外泄出去一般。 燕棘焦急的情绪不断在胸腔里燃烧,烧得他脏器都跟着辛禾雪痛,因此态度更加不容许拒绝。 “不去医院?那怎么办?你不是小朋友了,总不能还怕打针。” 他断然重复:“去医院。” 辛禾雪缓了缓,咽下口腔里的血腥气味,才慢慢吐词,“没用。” 他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睫垂覆着,“是折叠区里积累的伤,很久了。” 向导的自愈能力和身体素质都远不如哨兵,加上向导精神力当中的净化力量本来就和折叠区内的污染源相对立,相互克制,不死不休,因此很多时候,这种伤只能积攒起来,越积累越多,在辛禾雪的身体里积攒成沉疴,日常生活也只有多加注意休养。 辛禾雪抬眸,对燕棘道:“我多休息就好了。你能帮我倒杯温水吗?” 燕棘站起身,“退烧药家里有备吗?” 辛禾雪点头,“在客厅电视柜底下的左边抽屉。” 燕棘很快回来了,带着一板退烧药和一杯温水,甚至还有一份打包盒,里面装着热粥。 “来不及现做了,我刚刚点了外卖。” 燕棘猜到辛禾雪到这个点还没有吃午饭,因此他在电话打通之后,就点了附近粥店的一份外卖。 那板退烧药已经少了两片,燕棘猜测辛禾雪昨晚或者是清早已经吃过药了才睡的。 在辛禾雪喝粥的时候,燕棘站起来环顾房间,像是不经意提起一般,低声说着,“生这么严重的病,也没有个人照顾你,要不是我看见了邮件……” 昨晚忙里忙外换衣服喂药帮请假发邮件的透明人k:“……” 辛禾雪放下已经见底的粥,他仰起头,喉结在白净的肌肤下滚动。 药片无声吞入,搁置杯子时,唇面上还蒙着一层湿润的水痕。 平时浅淡的唇色好像也因为高烧而烧红了,色泽明艳得过分。 燕棘不经意间扫过,视线可疑地顿了顿,耳根莫名奇妙地发烫。 燕棘试图和固执的病人拉扯,“如果傍晚还没有退烧的趋势,就去医院,嗯?” 辛禾雪安静地坐在床头,“……嗯。” 燕棘一边觉得心痒痒的,一边又觉得自己没脸没皮黏上来臊得慌,“你……昨晚为什么放我鸽子?” 辛禾雪仿佛才想起来,那样恍然的神情让燕棘心中一瞬间更是发酸,似乎生生挖去了一块。 他在西餐厅等了这么久,结果人家根本就是没放在心上,还把他忘了吧? 辛禾雪微微低头,缓声道:“对不起。昨天傍晚加班的时候,哨兵突然陷入了精神狂化,情况比较危急,我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精神疏导。” “精神力透支,加上昨晚就开始发烧,我忘记回复你了。” 燕棘眉头一沉,“原来是这样……” 他虽然没经历过,但是也听过关于精神疏导过程中哨兵突发精神狂化的情况,有严重得上过新闻的情况,丧失理智的哨兵失手伤害了向导,或者是对向导进行了性侵犯…… 燕棘理解了事情的严峻。 他连声询问:“那你怎么样?当时情况如何,你有哪里受伤吗?” 其实,辛禾雪的情况看起来还好,除却高烧带来的影响。 辛禾雪缓缓眨了眨眼,“我的诊疗室里有警报系统,所以一检测到精神狂化,保安都会赶过来处理。” 燕棘心中悬着的石头放下,“没事就好。”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66节 坐在床上的青年却弯起眼睛,“你想知道我是如何对待精神狂化的哨兵的吗?” 燕棘下意识:“嗯?” 辛禾雪向他勾了勾手,“过来,我告诉你。” 燕棘听话地走过去。 辛禾雪耐心地解释道:“精神狂化的哨兵一般都有很强的攻击性,因此,要第一时间对他的身体活动进行限制。”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的瞬间,燕棘的领口遭到力道干脆地一扯。 他对病中的青年完全不设防。 因此,一阵天旋地转,他和辛禾雪瞬间调转了位置。 腰胯压上重量,燕棘仰躺在柔软的床上,他看向坐在自己身上的向导。 辛禾雪居高临下,神色依旧是淡淡的温柔,“就像是这样,控制住。” 身下的哨兵僵硬如铁。 辛禾雪静静述说着。 “诊疗室内室的床,两边有镣铐设计,可以锁得很死。” “然后,为了避免哨兵激动撕咬。” 隔着手套,指腹按压在哨兵的薄唇上,辛禾雪不含温情地垂眸,“在这里,会套上口枷。” “当然,针对仍旧无法自控的哨兵,还会进行口头教育。” 薄薄的手套抵在唇边,白齿一咬,侧脸偏向左边,手套安静地扯离。 手腕率先裸露出来,皎白窄瘦,之后是手背,上面布着淡蓝色的血管,美丽而脆弱。 秀致的指节曲起。 辛禾雪右手掐着手套,隔着冰冷的皮革料子,像是一次抽打,拍在燕棘侧脸,“……坏狗。” 燕棘的头皮发麻,爽得当场宕机了。 第103章 渴肤(18) 似乎是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辛禾雪缓了缓气息,单薄的胸膛在一呼一吸当中起伏。 他的衣领扣得不严实,凹陷的锁骨窝敞露在外,此刻轻微躬身的骑坐姿势,燕棘的视线随意一瞥,就直直地撞入暖烘烘睡衣之内的景色。 肌肤是如同羊奶般化开的大片雪白,燕棘目光猛然一顿,他能看见在胸膛之上两颗粉色的乳粒…… 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体内翻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热血,燕棘立刻偏开头,下颌线条因为咬紧的牙关而显得冷硬。 粉色的?! 真的假的?! 燕棘唇线绷得死紧,脑海里正在经历第一次宇宙大爆炸,产生的每一颗粒子都写着“再看一眼”。 由于硬生生控制住了叫嚣的念头,他的身体格外僵硬,整个人坚实得和他的意志一般钢铁。 也许是他的模样太过滑稽,坐在他身上的青年失笑。 笑声很轻,但仿佛是响在耳边,就和火星子点燃了导火索一样,爽感发麻窜电地淌过燕棘全身。 辛禾雪的声音很平和,手也轻轻地抚摸过他的发顶,“是吓到你了吗?” 他轻声安慰,“没关系,听话的哨兵不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他方才眼底不含温情地称呼坏狗,眼下却又恢复了柔和的语气。 燕棘被他钓得心脏七上八下。 青年话语里居于上位者的感觉保留在一个微妙的程度,不严重,但能让人感觉到界限是明晃晃地存在着的。 或许是因为面对的哨兵比自己小上三岁,所以不被视作是威胁,可以游刃有余地戏弄。 燕棘揣测着。 同时在心中默默想。 他没有被吓到,但是他不保证辛禾雪往后坐一坐,不会被他吓到。 燕棘正进退两难,身上的青年却倾身歪倒下来,不重的分量压在他肩头,乌发柔软,冷香浅淡。 高烧带来的热烘烘呼吸喷洒在燕棘的耳垂。 哨兵的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两下。 太可怕了,燕棘觉得自己的耳钉都要烫得熔化了。 “你、你怎么样?” 一出声,燕棘都被自己粗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辛禾雪回答的声音比平时更软了几分,“好像是药效……让我有点困了。” 眼睫徒劳地翕张两下,视野中的人影越发看不清。 最终安静地合拢眼睛,辛禾雪道:“晚安。” 燕棘像是一具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生硬地转过头,看向躺在身侧的辛禾雪。 除却眼尾是淡淡的粉,辛禾雪的脸色呈现病中的苍白。 燕棘清楚,其实眼前的向导孱弱得他刚刚一推就倒了。 连强迫也能轻而易举地得手,但燕棘自觉还没有这么禽兽。 所以他从床上下来,小心地帮辛禾雪掖好被角,这才灰溜溜地进了卫浴。 燕棘甚至很有边界感地,选择了上一次留宿时侧卧的卫浴。 哗啦啦的水声因为隔着一个房间与过道,没有吵醒辛禾雪。 三十九度八的高温实在是让他睡得昏昏沉沉。 辛禾雪能够隐约地感知到冷毛巾反复地放到他额上进行降温。 燕棘试图用酒精擦拭他的手心,只是在触碰上辛禾雪裸露的手背时,那只手就显而易见地蜷缩了起来,像是含羞草收拢叶片,对外界的刺激产生了异常强烈的反应。 燕棘觉得有点奇怪,但辛禾雪已经下意识地将手收回了被子里。 他多次和沉睡的病号沟通无果,只能放弃用酒精擦拭降温的方法。 辛禾雪一觉睡醒,尚未完全拉起的窗帘,落地窗上的斑斑水痕已经沥干了。 外面的雨雪停了。 傍晚把房间地板泼成黄昏的颜色。 他感觉状态比今天中午时醒来时要好一些。 辛禾雪撑着边缘,穿上棉拖。 在床头柜上发现了自己的一双手套。 一股痒意从胸腔之内升起,辛禾雪闷声咳了咳。 听觉敏锐的哨兵发觉了响动,从一楼厨房里忙活的状态脱身,他跑到楼梯角,仰头对二楼的方向高声道:“你醒了?台面上的水壶里有热水,体温计在第一层抽屉里,记得喝水,然后再量一次体温。” 燕棘又道:“我快做好晚饭了,一会儿下来吃。” 成年不久的哨兵,在此时展露出了拥有多年独立生活经验的可靠。 辛禾雪缓步下楼。 燕棘正在摘下绑在身前的围裙,辛禾雪的视线扫过,在看见围裙上小熊的印花时,神色浅淡地错开了目光。 作为病号,自觉地在餐桌前落座。 盛着猪骨冬瓜粥的小锅放在中央,米粥炖得绵烂,蒸腾的白汽混杂着食物香甜。 多余没消耗完的冬瓜和菜脯还有鸭肉一起,另外做了一道老鸭汤。 一盘清炒秋瓜,还有一小碟的贡菜。 没有特别的精致,都是家常的菜,人间烟火味扑鼻。 辛禾雪的眼睫颤了颤。 燕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挑起眉,“……里面有你不吃的?” 之前有了经验,他这次可是精心避开了葱和蒜。 辛禾雪摇了摇头,他接过燕棘递过来的一碗粥和勺子。 米粥的香气绵密地在口腔里晕开,辛禾雪端着碗,“好吃。” 燕棘超经意展露厨艺的计划成功,勉强压住得意的笑,他清了清嗓子,“嗯,看来我的手艺还可以,多吃点。” 他眼里充满了活,不停地给辛禾雪夹菜。 直到辛禾雪挪开碗,正色拒绝。 燕棘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辛禾雪的视线静静地落在桌面上。 他几乎不会进入厨房,贺泊天还在的时候,如果对方有时间,都是贺泊天在做菜。 少数情况下,贺泊天工作忙得没有时间的时候,会选择外卖。 在贺泊天走了之后,辛禾雪的一日三餐如果不是在工作地点解决,就会让钟点工阿姨顺便做菜。 说是钟点工,其实是白塔特意派来的人,为了照顾已经独立出去但是生活遭遇苦难的向导。 在白塔的人眼里,向导是世界的珍宝。 而如今,他们最出色的珍宝,正在经历人生的难关。 在白塔看来,辛禾雪现在和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猫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刚失去了绑定的奴隶不到半年。 基于向导已经独立出去离开白塔的事实情况,他们不可能再不顾小猫的意愿,将小猫强行绑架回白塔,只能在各个方面暗中提供帮助。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67节 所以其实如果今天燕棘没有前来,白塔派来的清洁钟点工也会在下午发现辛禾雪的病况。 燕棘等辛禾雪吃得差不多放下碗勺的时候,又到厨房里将炖好的冰糖雪梨端出来。 燕棘说:“你咳嗽好像有点厉害。” 辛禾雪是真的被他一系列的举动弄得有些诧异了,因此多看了燕棘一眼。 哨兵仿佛忍不住摆起犬科动物的尾巴,“嗯……你不用太感动,我在居家和厨艺的方面确实有些天分,做起来轻轻松松。” “尤其在你这种生病没有人照顾的情况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燕棘着重音在“没有人照顾”上,完全掩饰不住心思。 短短一天之内遭到两次内涵的k:“……” 【哥哥,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辛禾雪轻笑。 k语气生硬:【……没有。】 辛禾雪:【没关系,我知道哥哥对我好。】 随口哄的一句话,成功安抚了搭档的情绪。 k:【……嗯。】 如果有系统的爱意值提醒,大概k对小猫搭档的爱意已经超出了上限。 哨兵的食量比向导要大得多,燕棘风卷残云地把餐桌上所有食物都解决,一点也没有造成浪费。 他看见了辛禾雪家中厨房配备的洗碗机。 但燕棘仍然没有犹豫地选择了直接手洗,原因不是因为他装,而是这样显得他比较会过日子。 厨房响起哗啦啦的水流声音。 外面客厅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脆响,刺耳极了。 燕棘甩了甩手,也来不及擦干,匆匆地跑出来,“怎么了?” 辛禾雪伏在沙发旁咳嗽,肩背簌簌抖颤。 浅绿色地毯洇开了一滩水痕,湿透后变成深绿色格外显眼。 玻璃杯是磕到了茶几的边脚,因此炸裂成几块碎片。 k默默地记录着,这是宿主第五次打碎玻璃制品。 燕棘带着辛禾雪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好,“等着。” 他动作迅疾而谨慎地收拾残局,玻璃碎片都倒进垃圾桶里。 在确认还有没有残留的碎渣时,燕棘视线扫过了茶几。 他皱起了眉。 这不是之前退烧的那板药。 燕棘下意识地将药名记在心中。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辛禾雪在身后看向他的眼神。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辛禾雪的高烧第三天的时候已经完全退了,但是咳嗽的症状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有余。 燕棘就借自己不放心对方身体的原因,来去别墅自如,他获得了别墅的备用钥匙,面容也录入了别墅大门的智能系统里。 将近半个月里,每天上课前来解决辛禾雪的饭菜问题,督促辛禾雪吃药,晚饭自然也一起吃了,最后还赶在晚上十二点宿舍楼大门关闭前回去。 就是这样的日程,燕棘也没有松懈实战模拟训练。 他想要变强的野心越来越膨大,燕棘想要名正言顺地站在辛禾雪身旁,仅仅是战斗力3s的天资条件还不够,他需要丰富履历,他需要功勋,至少要比得上那个军衔已经到中将的卫濯。 燕棘觉得自己以往十八年的人生都是空茫的,他没有目标,也没有迫切生活的希望,保有一种活着可以,死了也没什么所谓的心态,他就像是一个空心人。 现在他终于有了点活气,他不再是一个空心人—— 他要当辛禾雪的狗。 什么贺泊天,什么卫濯,都应该统统给他燕棘让道。 燕棘这次晚饭和辛禾雪说,“我提交给学校和军方的申请通过了,明天就是测试,没意外我明天就能加入预备役军团。” 能够加入预备役军团,就能通过各大军团内部老带新的模式,可以亲身前往前线参与战斗。 当然,未毕业的预备役哨兵,会被派往的折叠区等级不会超过b级。 但是这终归和训练馆中的模拟训练不一样。 模拟训练甚至会提醒怪物波次,会实时选择展示对战怪物的简介资料。 实战当中出现什么情况都是未可知的。 任何一场战斗都会是宝贵的经验,也是功勋的积累。 燕棘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将一切都计划好,“我最快会在这周末去出首次任务。” 燕棘向预备役军团里高年级的学长打听过,首次任务地点在东北境的351号折叠区,名称东山,危险度是d。 虽然危险度不高,但是那边都是高寒山原。 而辛禾雪之前感兴趣的那种花,仙女木,目前在安全区已经绝迹,从可以考察的资料上看,这种植物大多分布在高山森林的上限草甸冻原地带。 所以,351号折叠区里应该还能够找到。 或许会太心急,但燕棘甚至已经计划到要告白了。 他迫不及待地要获得青年向导的盖章承认,拥有一个专属的项圈。 还有…… 上次在茶几上看见的药物。 燕棘回去查过了,几个药名里能够查出来的几乎没有,唯一一个能查出来的帕罗西汀,具有抗焦虑的药效,而至于剩下的药物,最大的可能性是它们都属于未经面世的特殊的药物,往往是由军区研究所开出的药。 从未听说过向导服用精神药物。 何况辛禾雪是精神力至高的向导。 燕棘想要知道真相。 等他从351号折叠区回来,带上那白花黄蕊的仙女木,他会向辛禾雪问清楚。 辛禾雪对他笑道:“注意安全。” ……… 作为预备役军团的成员,燕棘在十一月底的周末前往351号折叠区执行任务。 由于折叠区难度不高,按照预计,他会在五天后回来。 路上他还在不断地给辛禾雪发送信息。 虽然多是一些早安晚安,有没有吃饭的信息。 但辛禾雪还是耐心地一一回复了。 一直到一天后燕棘进入折叠区内,失去了信号。 辛禾雪的通讯器消停了。 之后,他收到了卫濯的消息—— 【卫濯:我有话对你说。】 【卫濯:你把贺泊天的另一套作战服埋在了五海山?】 那是北漠市最高的山。 【卫濯:这次,我们在北境折叠区发现了异常情况。】 卫濯发来了一张图片。 辛禾雪的通讯器信号突然出现了问题。 他不得不从床边离开,在靠近落地窗的时候,一直转白圈的屏幕终于呈现出这张照片的原状。 辛禾雪意识到这是作战录像当中截取出来的一幕。 灰蒙蒙,电视机出现黑白雪花信号般的画面。 铺天盖地都是怪物,空气中弥漫着孢子,树影森森重重,辛禾雪忽然在画面最右边深处的角落,看到了一个人影。 严格来说,那只是一个不人不鬼的形状。 很难定义为人类,但模糊的光影一打眼看过去,像是个哨兵。 作战服是特制的。 上面的银质肩章,辛禾雪不会错认。 第104章 渴肤(19) 凌晨一点。 也许是满月影响了哨兵的生物节律,在本该漆黑寂静的夜晚,仍旧有将近五位数的哨兵在线上论坛贡献活跃度。 深海论坛各个板块签到键一一点亮。 其中灰色系设计的特殊板块,和外面寻常的经验交流、聊天灌水、专业折叠区怪物档案的分区都不一样,点进这个板面必须满足的特殊限制条件是背后注册的哨兵身份已满十八岁。 【十二月要到了,十二月要到了……开始祈祷……开始做法……】 【每天一遍,霉运再见,坚持吸引力法则,每天正念一遍:少将是我老婆,少将是我老婆……】 【十二月的精神疏导名额,一定要有我的一个,好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68节 【出少将珍稀掉落羽毛一根——】 【嘻嘻,不出,上次精神疏导结束后捡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少将精神体掉落的羽毛,我私人珍藏了,只是发出来炫耀一下[wink]】 【[爆]从少将的车里下来,还邀约明晚共进晚餐,他到底是谁?】 楼主:人在联合军校,刚下飞机,不说了,看图。 [附图x2] 37l:这不是我们的3s战斗力新生哥吗……关键词提示:“我不能再让少将守活寡。” 39l:在现场,说这话的时候真的特别嚣张。 43l:虽然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了,但是他看起来好欠揍。。。我就这样嫉妒他的3s战斗力然后阴暗破防了……这到底是中了什么基因彩票…… 66l:ps再提示,笑点解析:此人大放厥词的时候,卫濯中将走进训练馆上课,正好听到了,死亡扫视。 70l:受不了了,中将没有把他解决了吗?卫濯中将和贺中将以前好歹是好兄弟吧?兄弟妻,遭到不知道哪来的乡下流浪狗觊觎,代入了一下,是我我就忍不了[怒] 71l:楼上忍不了是因为想要代入卫中将的位置,看到好兄弟留下的遗孀,直接忍不了要扑上去舔是吧?呵呵呵,卫濯真要解决,也是第一时间先把这个论坛板块里所有发言yy过少将的哨兵全部线下查水表,大家全都逃不过。 72l:看来还是卫姓正直,要不然人家是中将呢? 88l:不是,没有人记得几年前一开始的传言版本是少将和卫才是订婚关系??? 89l:假的吧?卫真有婚约了哪还有贺后来的什么事情?不知道谁yy出来的版本谣言,这你也信? 311l:卧槽,这什么帖子,转发给卫哥看一下。 312l:楼上? 999l:所以这个新生到底是谁,谁能扒一下资料? ……… :不是,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谁又把这帖子铲起来了? :因为新生哥参加了预备役军团,又吵起来了。我看见预备役名单公布了,等等……北境出身,3s战斗力哨兵,大一参加预备役军团,这个履历不是那谁的前半生吗?高度重合…… :草啊,老子不想再看到草根穷小子追白富美故事了!!! :有没有可能是前夫哥夺舍重生。 :别发散玄幻了,小说看多了吧你,卸载你的绿色□□软件 :凭什么啊?!又是一个北境来的杂毛土狗,什么时候轮到我帝都镶黄旗?!白塔你们就这么看着杂毛狗拱小猫?? :听说这小子已经拿到少将别墅的钥匙了?! :疑似十二月向我开战:)刚刚上黑塔系统看了一眼,少将十二月的精神疏导名额又没抽中我。 :啊啊啊啊啊老子要去死!有人顶着少将的头像加我,说给我做精神疏导,卡被盗刷十万块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你只是没遇到适合你的骗局。。 :不是,有人注意到北境那边的折叠区全都更新了资料吗?是我bug了?为什么四十多个目前有资料记录楼的北境折叠区,都齐齐更新了一波西境那边热带雨林才会有的畸变怪物?? :想你的风终于吹到了北境……对不起,我只是想到今天是少将和中将恋爱三周年纪念日……有点鬼故事了,我现在就去把□□软件卸载,当初就是看这个把我脑子看坏的。 ……… 辛禾雪在看见那张截图之后,询问过卫濯是否还有更多更清晰的图片。 虽然从银质肩章雕刻的大致纹样走向来看,和贺泊天作战服上的相当类似,但那张截图画质就像是黑白电视机失去卫星信号时的雪花屏,朦朦胧胧。 有时候反而可能是画面的光影重叠,导致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卫濯的回复是,图片是在导出微型摄像头里的作战录像时,截取了能够捕捉到的最清晰的一帧。 卫濯将完整的作战记录原原本本地发送给辛禾雪。 辛禾雪才知道为什么图片这么模糊。 他皱着眉,盘腿坐在床上,将录像投影到对面的白墙放大观看。 前面就是一大段正常作战影像,除却画面因为战斗动作抖动,以及镜头不小心糊上了鲜血又粗糙地擦拭掉之外,还算正常。 不,也不能说是正常。 辛禾雪很清楚,卫濯去的北境,现在临近年终,深冬的北境山林莽莽,雪下得更大了,进入折叠区要面临的,除却怪物,甚至还有雪崩的危险。 但是画面里却出现了完全不属于北境原生畸变种的怪物。 那些怪物他们在西境的122号雨林折叠区里都遭遇过。 虫群、头骨、娑罗树和烂沼泽地。 以及漫天的红雨…… 此刻,在录像中可以看见,这些事物和亚寒带莽莽榛榛的高山雪原穿插在一起。 一个血红的肉瘤扇着翅膀,从腹部咧开血盆尖牙,冲向镜头! 同时发出独特的尖啸声—— 冷剑猛然从中间劈开肉瘤! 下一个镜头,就是一闪而逝出现在画面边缘的残影。 辛禾雪按下了暂停,然而还是反应慢了两拍,那残影一转而逝,完全消失在了画面的最右边。 他不得不拉回进度条,并调整成0.5倍速播放。 一次、两次、三次…… 辛禾雪反复看着肉瘤虫被从中间劈开,他暂停不到关键帧,因此卧室里反复响起肉瘤虫尖锐的叫声。 阴天,在没有开灯的环境下,反复的尖啸声令人心中发寒。 然而,辛禾雪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他紧盯着画面,直到终于停在了关键的一帧。 灰暗的阴影,形状不人不鬼。 一双锐利眼睛隐藏在重重树影当中,盯向画面外。 闪电划过,顿时扯裂了阴云天,随后闷雷声轰然震彻耳畔—— 画面“刺啦”一声,彻底黑了下去。 大雨忽然在窗外倾盆落下。 辛禾雪垂下视线,看向通讯器。 信号不好,视频加载失败了。 他皱起眉,走到玻璃窗前,这两年折叠区的能量波动一直在不断增强,连卫星信号有时候也会受到影响。 通讯器的信号微妙地恢复了两格。 卫濯这次派往北境,没有记错的话,奎克不在此次任务的成员范围,剩下和卫濯一起前去的两名哨兵,有一个是从前忍冬小队的成员,另一名叫邢先齐,辛禾雪不了解,只听说是才从序列b军团调动升入序列a军团的哨兵。 他发送消息给卫濯。 【辛禾雪:我想给佩戴这份作战录像摄像头的哨兵进行一次精神疏导,如果他不介意,我想进入他这次行动的记忆当中看看。】 卫濯可能是在开车返回的路上,所以没有立即回复。 过了大约两分钟。 【卫濯:我问过邢先齐了,他不介意。】 【卫濯:我也不介意。】 辛禾雪合起了眼睛,又重新睁开。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上一次精神疏导时发生的事情。 水痕揉皱了窗外的景色。 又是一道雪亮的白色闪电划过,短暂照亮了卧室。 辛禾雪视线一凝,在大片玻璃反映的卧室景象里,他身后侧对着的衣柜没有关。 棉拖趿拉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 辛禾雪站在衣柜前,那里面空空落落的。 为了加快燕棘的爱意值增长效率,他把别墅里有关贺泊天的东西,全都收拾到了大杂物间。 表现出要与过去割舍的样子。 所以摆放了贺泊天衣物的这半边衣柜,已经空无一物了。 辛禾雪面无表情地将柜门拉上。 ……… 卫濯鲜少踏足这栋别墅。 这是贺泊天为了与辛禾雪婚后共同生活而向军方申请的。 当初为了选址,因为卫濯是帝都城的本地人,贺泊天还跑过来咨询过卫濯的意见。 白塔在辛禾雪独立之后,赠送了一套住房,位置在城西,风景宜人,但离哨兵活动密集的中央军区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而军方后来也给这位随军向导安排了一套住房。 最终,辛禾雪只留在贺泊天的这套房产里居住。 这是卫濯第三次踏足。 第一次是在贺泊天葬礼当天,军方高层委托卫濯前来察看辛禾雪的情况。 第二次是北境的任务结束,送辛禾雪回来。 首次进入的时候,是因为他受军方所托,从军方那里获得了权限,即使没有钥匙也能进入这座别墅。 这一次,卫濯打通了辛禾雪的电话。 青年向导穿着居家服的身影,出现在二楼客厅的玻璃窗前。 邢先齐有些紧张地在原地整理服装,身材板正,还拘谨地询问卫濯的意见,“中将,我的面貌还好吗?这几天没休息好,会不会看起来不入眼?” 卫濯看也没看一眼,冷声道:“士兵最重要的是战斗能力。” 邢先齐:“……好的,中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69节 但是在大门受到主人家指令,向两边打开迎接客人前,邢先齐还是好好地整理了一番仪容。 走进门内的时候,邢先齐感慨,“少将的家真好看……” 邢先齐一边走,一边道:“花园里栽种的花明年照样会开吧,看起来照顾得很好。” 花园里的花都是贺泊天和辛禾雪一起选种,贺泊天料理栽种。 卫濯薄唇板直,“你话密了,别忘了今天你的工作。” 邢先齐立正,“是!长官,我一定会对少将毫无保留地敞开精神图景!” 不知道是不是邢先齐的错觉,他好像看到卫濯中将皱起了眉,脸色更冷了。 ……… 辛禾雪温声道:“请坐下吧。” 邢先齐脱下军服的制帽,拘谨地坐到单人沙发上。 二楼的客厅临时充当了诊疗室。 但这里的环境本身足够舒适,装修设计风格也是暖色调。 墙内的白噪音装置静静模拟着432赫兹的舒缓雨声,8d立体环绕。 辛禾雪简单地和邢先齐交流了两句,为了缓解眼前哨兵的紧张情绪。 又问:“路上用了很久吗?” 邢先齐道:“是的,我们的越野车在半路抛锚了,耽搁了行程,路上花费了两天才回到帝都。” 邢先齐继续说:“回来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去军方总部录入了此次行程所有的资料,花了三天才从里面出来。” 辛禾雪浅笑道:“辛苦了。” 卫濯发现比起上一次他来的时候,这一次所有可以看到的成双成对的物件都不见了。 他心中隐隐升起两分希望。 那一边的辛禾雪已经将意识沉入了邢先齐的精神图景。 邢先齐的精神体是金雕。 由于对方是b级哨兵,因此在精神力等级完全碾压的情况下,辛禾雪几乎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就穿越了邢先齐的精神屏障。 他来到金雕的巢穴。 这是在悬崖之上,风声猎猎,底下是万丈林海,这些都属于哨兵的精神图景。 辛禾雪估计对方的精神污染程度还没有百分之五十,折叠区残留的污染很轻,他顺便就帮邢先齐解决了。 高空落下雪花,在风中洋洋洒洒,大面积地将污染祛除一空。 因为他精神力自带的亲和,金雕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心。 它靠近了辛禾雪,温驯地贴在青年身侧。 邢先齐精神图景的记忆储藏与卫濯不同,卫濯的记忆潜藏在深海泡泡里,而邢先齐的记忆藏在金雕的羽毛中。 辛禾雪成功选中,瞬息间,意识被拽入灰暗的作战回忆里。 从邢先齐的视角,一切都和录像里没有多少区别,只是能看得更加清晰了一些,没有那些蒙在镜头前的血迹。 辛禾雪发现,那道阴影不是因为当时闪出了镜头外才没有被记录到,而是在现实中,对方就是一掠而过。 庞大的黑色影子,和斑驳的森森树影近乎完全重叠。 所以从记忆中观察的效果,其实还不如录像里的画面,毕竟录像还能够暂停,逐帧分析。 但辛禾雪没有直接从记忆当中脱离,他一直等到作战结束,卫濯和邢先齐一行人从折叠区安全退出去。 卫濯、邢先齐还有忍冬小队里的从前的一个成员,其余的众多哨兵都是生面孔,应该是从北境哨塔调的人手。 他们在折叠区外边缘休整。 透过邢先齐的视角,辛禾雪看见卫濯正在做决定。 高大的哨兵站在队伍最前方,一身漆黑作战服沾着不少污血,面容冷肃,“273号折叠区目前已经与274号折叠区融合,暂时无法探查出新的‘开关’在何处,避免人员折损过多,现在返程。” “是!” 哨兵齐声道。 哨兵们于是四散收拾装备与临时驻扎的用具,交谈声混杂。 “真是见鬼了,从来没遇到过折叠区中途融合的情况。” “每个折叠区不都是独立不互通的单块拼图吗?就算地理位置看起来拼接在一起,但拼图边缘是凹陷的,拼接线就相当于独立的屏障,根本没可能完全平整地融合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以后逐个击破那些小的折叠区岂不是更难了?” “活一天算一天,老子已经什么都不想了,今晚回去先灌两瓶酒。” 纷纷扰扰的人影,搬着装备穿梭,将用具都塞到几辆越野车上。 辛禾雪扫过视野里可见到的一切。 忽而,他眼角余光觉察到了什么。 它不在画面的重点,因此邢先齐应该是没有留意到。 那像是一个庞大的草垛,之所以说“像”,是因为这一大团蠕动的绿色是由藤蔓组成。 每一根藤蔓都扭曲地胀大、涌动、翻搅,共同滚成不可名状之物。 辛禾雪看见了几根藤蔓翻卷的缝隙里,有漆黑的布料,银色肩章吞没其中。 它在最后方那辆越野车的后箱。 来来往往的哨兵却好像没有见到这个东西。 它跟着他们回来了。 ……… 辛禾雪坠入了更深的记忆,起因是又见到了那枚银色肩章。 这一次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属于贺泊天的。 而那团藤蔓,他不会记错,那是雨林折叠区里的绞杀树才有的藤蔓。 虎口发烫的感觉重新袭来。 像是有火舌吞没了他的右手,烈焰滚滚,燃烧着所有一切的罪孽。 提醒这位向导,是他亲手扣下了扳机,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哨兵。 “嘟——” 左耳畔仿佛又响起监听器失灵的声音。 监听器所连接的哨兵,心脏跳动骤停,鲜血从胸膛涌出。 绞杀树裂开了豁口,只在瞬息,谁也来不及反应。 它将哨兵的尸体彻底吞入。 辛禾雪记得,他最后用精神力将绞杀树祓除了,杀死了。 可是…… 真的吗? 他真的祓除了绞杀树吗? 辛禾雪的胸腔如同漏风一般空茫。 他试图搜寻事实的记忆,然而唯有白光在他眼前炸开。 脑子像是布满了裂纹的蛛网,不断地产生刺痛。 “辛禾雪!” “辛禾雪!” 卫濯不停地喊他,试图唤醒辛禾雪的神志。 邢先齐忐忑不安地问: “少将怎么了?” 青年向导蜷缩在一旁的沙发上,冷汗涔涔,浸湿了额际的乌发,狼狈苍白,如同随时将要破碎的瓷器。 胸膛剧烈起伏,氧气剥夺一般无法继续呼吸。 卫濯没有丝毫犹豫,扯脱了辛禾雪左手套着的保护性手套。 十指严丝合缝地扣紧。 卫濯意识到,辛禾雪原本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也收起来了。 此刻左手是全然的裸露。 肌肤相贴带来了足够巨大的刺激。 青年蜷缩得更加厉害,发出的弱声拒绝如同猫叫,完全无法有效制止哨兵的强制接触。 只会让人邪念顿生,只想要将青年狠狠欺负得整个人乱七八糟了才好。 辛禾雪的耳垂红艳艳,连双唇也因此显露出瑰丽之极的色泽,仿佛待人采撷。 卫濯眼神一沉。 对方终于从梦魇般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而第一时间,却是甩开了卫濯的手。 卫濯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身侧穿过一阵风,两个哨兵肩头还冲撞了一下。 卫濯看向来者。 年轻的哨兵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回来就直奔此地的样子。 没有人去给他开门。 但是他就是这么进来了。 “很难受吗?”燕棘火急火燎地将辛禾雪拦腰抱起来,手臂紧实的肌肉绷起,“我们去医院。”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70节 第105章 渴肤(20) 面对擅闯进入家宅的不明哨兵,在场的另外两名哨兵立即绷紧精神,呈现出戒备的姿态。 卫濯眉宇冷肃,黑沉的眼瞳紧盯着对方,“放下。” 他身上来自高级军官的压迫感极强,不怒自威,完全以高位者的语气,命令对面的年轻哨兵。 燕棘冷冷地扯起一个笑,“你说放下就放下?” 而邢先齐站在燕棘的前方,堵住了去路,“你是谁?要把少将带哪去?” 燕棘扫过对方一眼,就没将邢先齐放在眼中。 注意到辛禾雪的状态不佳,臂弯有力地将人向上托了托,抱得更紧了。 “没看见他这么难受吗?” 燕棘站在两个哨兵的对立面,像是一头孤绝的狼,眼神冷下去,“让开。” 卫濯皱着眉,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普通的医院根本没有治疗他的方法,你什么都不了解,凭什么一副无畏的样子。” 燕棘不可避免地被戳中痛点。 他下颌收紧,憋着一口气,反唇相讥,“总比你干站着强。” “放下他,别乱动,如果你不想让他的情况变得更糟糕。”卫濯冷冷看了燕棘一眼,拿起通讯器拨打了简短的电话号码,“我会联系白塔的特殊医务过来。” 失去哨兵之后接连的后遗症袭来,辛禾雪一时间头脑昏昏沉沉没来得及反应,又被他们吵得头疼,他隔着作战服的臂章,拍了拍燕棘,“放我下来,还走得动。” 燕棘闷不吭声,和捧着一尊精致易碎的瓷器差不多,稳妥地放下辛禾雪。 “要喝水吗?” “渴不渴?” “你脸色好差,是不是最近都没休息好?” 他一分钟八百次嘘寒问暖,围着辛禾雪团团转。 邢先齐一时间不知道该请示谁,“长官,他私闯民宅……” 燕棘闻言,冷笑一声,“什么叫私闯?你们不会都没有少将家的钥匙吧?哦,就算没有备用钥匙,不会连面容也没有录入智能系统吧?” 燕棘:“既然都没有,所以,该滚的是你们吧?” 邢先齐没有他牙尖嘴利,还被人绕进去了,转念一想对方说的也是实话。 没关系,中将也和他一样没有钥匙啊…… 卫濯声音冷沉,一直在和通讯器对面白塔的负责人交涉,但他仍旧听见了哨兵叫嚣的话语内容。 辛禾雪淡声道:“燕棘。” 被喊到名字的哨兵,虽然神色仍然保留着对其他人的纯粹恶意,但及时收住了语言攻击。 他转过头,低眉顺眼,关切地问:“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辛禾雪拧了拧眉心。 他话音很轻,好像光是说话都要十分的力气,只简洁道:“手套,拿过来。” 燕棘将两步之遥外茶几上搁置的手套递给辛禾雪。 不知道是不是辛禾雪平时的衣物露肤度低的缘故,总是穿着高领毛衣或是立领外套,衣扣扣紧到喉结下方,就连手套也不常摘落,此刻慢条斯理地将手套重新戴上时,就连手背血管脉络浅浅浮起的样子,燕棘也觉得格外色气。 辛禾雪是冷白皮,淡蓝色脉络覆盖在手背上,一路蔓延到指节根部,手指修长秀致。 血管是细长的根系,手指是生长而出的洁白花枝。 燕棘不争气地滚了滚喉结。 他只是想到了那天中午,辛禾雪就是用这样的手,轻拍在他脸颊侧方。 攥着冰冷皮革手套,像是一次抽打。 燕棘觉得自己脸皮有点痒。 他舌尖用力地抵住犬齿,才从刺痛感里清醒了些许神志。 左手裸露的肌肤终于重新套上遮蔽物。 辛禾雪掀起眼皮,“……口水。” 燕棘立刻用手背摁住。 燕棘:? 辛禾雪笑了一下,“我开玩笑的。” 没等燕棘说话,他自然地问:“能去给我倒一杯温水吗?” 燕棘:“哦。” 一个哨兵在厨房接水,一个哨兵在阳台通电话,辛禾雪抬眸看向邢先齐,“今天的事情,请你保密可以吗?” 他的话语很客气,眼神温和平静,但莫名地就是令人服从。 这是一个命令,即使用请求的语句做包装。 邢先齐点头,“是,长官。” 卫濯从阳台退回来,他走到辛禾雪跟前折膝蹲身,以平视甚至幅度有些仰视的姿态,沉声问道:“白塔那边……希望你能回去几天养伤,可能会有三方会诊。” 辛禾雪轻微抿唇,“你把我的病情说得很严重吗?” 卫濯否认,“没有。” 卫濯平静地解释:“你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白塔了,所以他们那边很心焦。” 白塔对向导的意义,与黑塔之于哨兵不同,黑塔只是注册管理机构,对哨兵完全放养,而白塔几乎承担了完全的抚育与培养向导的责任,每一个幼年或是少年被检测出精神力的向导,都会被送往白塔,接受最好的教育与生活条件。 白塔是向导的第二个家。 原生家庭几乎不用出任何的金钱帮助,白塔会替他们将向导抚育至成年独立。 辛禾雪这个小世界的身份是孤儿,很早就展露出了精神力,四岁入塔。 但他自从独立出塔之后,没有再回去。 辛禾雪有点头疼。 这个头疼不是病理性的,他只是想到白塔,心理上感到头疼。 燕棘端着水杯过来,顺势挤走了卫濯。 辛禾雪缓缓抿了几口温水。 燕棘看他好像是从刚刚那个状态缓过来了,心中悬着的石头放下。 但不可避免地,仍旧有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刚刚……是怎么回事?”燕棘没办法掩饰自己的试探和求知,“你怎么突然那样了?” 哨兵以往桀骜的眉眼现在透露着不安。 这是很正常的心理,发生在一个阅历尚浅的,除却战斗力天赋就只有一腔热血和拼劲的哨兵身上。 在这一方面,先沉溺在爱情中的人总是要低一头。 燕棘清楚自己,跟贺泊天和卫濯做对比,他连年轻都不算是优势。 因为他年纪尚轻,所以就连被辛禾雪信任、需要、依赖的资本都不足。 三年,如果在普通的和平年代,根本算不得什么沟坎,但这里是随时面临折叠区吞噬的世界,他们比他要更早认识辛禾雪五年。 他不是能为辛禾雪赴汤蹈火的头一个,也早有人为辛禾雪淌过生死。 但是他也有他独特的优点—— 他活着。 而且他不要脸。 所以什么都有可能。 燕棘看着辛禾雪,眼神隐隐发亮。 虽然不想这么比喻,但是辛禾雪觉得自己在对方眼里大概像是什么肉骨头。 他蹙起眉,没有和燕棘对视,“以后我再告诉你,好吗?” 燕棘神情失落一瞬,但是又迅速地打起了精神。 他冷冷扫过邢先齐一眼,肯定是因为有这个外人在场! 白塔的人手比预计中来得更加快。 车辆在别墅外鸣笛。 ……… 白塔和它的名字一样。 这是一座巨大的、圣洁的、高耸的建筑,坐落在帝都城的中心。 像是定海神针一般,矗立在安全区的心脏。 这座巨构建筑具有一切功能,水源储备区、温室种植区、海盐生态区、休闲娱乐区、居民区、学院、商店、游泳馆…… 它几乎是能够完全独立于外界的伊甸园,只属于向导,白塔只为向导服务。 在目前已经发现的力量当中,只有向导的精神力能够彻底净化折叠区的畸变源头。 有人曾经断言,如果折叠区最终要吞噬安全区,白塔将会是末日里唯一能够残存的人类火种希望。 黑西装们训练有素,拥护着向导回来。 在进门的时候,同行的三个哨兵被拦下。 门口的黑西服男性肃穆道:“哨兵与狗不得入内。” 燕棘瞪大双目,“我总要确认他安全吧?你们这不是绑架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71节 一同守卫的黑西服女性上前,“哨兵?军官证有吗?” 她道:“高级军官可以破例,进入后只能在监控范围内活动,请与向导保持至少一米的安全距离,否则我们将会采取强制措施。” 燕棘还是预备役的学生,哪里有什么军官证。 燕棘吃了一瘪,神情透出浓浓的不快。 深蓝皮质封面的高级军官证展开。 高大的哨兵面无表情,和证件照里的冷峻面容一致。 黑西服女性扫过一眼,“卫濯?不好意思,不得进入。” 卫濯皱起眉心,“什么意思?” 守卫者双手放在身后,站得笔挺,“2049年10月23日,您已被正式列入白塔黑名单,白塔不欢迎卫氏九族。” 卫濯:? 2049年,他想起来,这是在五年前。 卫家退了和辛禾雪的婚约。 看见卫濯也没讨着好,燕棘冷嗤一声。 辛禾雪在原地站定脚步,叹了一口气,走回来道:“我没关系,你们先回去吧。” 他特意对风尘仆仆的年轻哨兵又说了一句,“你刚赶回来,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线上可以联系,嗯?” 燕棘欲言又止:“但是……” 他的花还没有送出去。 铁面黑西服们冷冷盯着这些哨兵,在场几乎没有人怀疑,但凡有人敢违逆眼前的向导的话语,就会被黑西服们从门口撵出三里地之外。 ……… 白塔将辛禾雪从前的房间保留得很好。 干净,纤尘不染,可以看出来定期清扫的痕迹。 为他布置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 蓝色的床铺,丝质被枕如同海浪般柔和宁静,藤编椅与窗台旁的小桌已经布置好了下午茶。 拱形门窗,冬日的温暖光线透过蕾丝窗帘,照在贝壳、珊瑚、海星模样的装饰品上。 这看起来更像是为了“海的女儿”准备的。 辛禾雪:“……” 跟随他进来的黑西服期待地道:“请——请先享用下午茶吧。” 眼前的向导已经不是从前孱弱的少年了,辛禾雪甚至获得了少将军衔,这让白塔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什么称呼来对待他。 好在辛禾雪只是微不可察地叹息,还是坐下开始享用下午茶。 “是按照您以前的口味泡的茶……”黑西服忐忑道,不确定辛禾雪的口味是否变化,于是询问,“需要加糖吗?” 辛禾雪淡声道:“不用,刚刚好,你去忙吧。” 然而黑西服却没有什么真正需要忙的事情,他的工作就是为了向导服务。 辛禾雪咬了一口曲奇,他听见了外面三方会诊的争吵。 所谓的三方会诊,早在贺泊天死去之后,他刚从折叠区生还,就已经经历过一次。 一系列的体检、心理疏导和嘘寒问暖,和他方才回来时经历的流程一样。 一个幸存的向导,在匹配的哨兵伴侣以这种方式暴烈地死在自己眼前,很有可能会精神崩溃地一同死去。 这正是白塔、黑塔和军方都担心的关键。 军方担心是因为帝国失去了最优秀的哨兵之一,无法再接受失去最优秀的向导。 黑塔担心是因为他拥有3s级的精神力,是目前唯一一位能够给高级哨兵进行完美精神疏导的向导。 白塔—— 白塔只担心辛禾雪,并且平等地恨来自其他两方的所有人。 军方派来会诊的代表,这次是季玉山,最近这段时间辛禾雪肌肤饥渴症复发都是找对方拿的药物,定期还有复诊。 三方代表声嘶力竭,他们不像是在会诊,而像是在怒吼。 季玉山:“你看不出来吗?他需要一个哨兵!” 黑塔:“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支持。” 白塔:“那个贺泊天呢?死哪里去了!辛禾雪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怎么当的向导配偶!哦不对,他真的死了!” 黑塔:“不许侮辱我们的士兵!” 白塔:“你是哨兵?那你滚出去!在白塔,禁止哨兵大声说话!” 季玉山:“……我觉得我们需要坐下来聊聊,以平和的态度。” 黑塔:“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支持。” 白塔:“在白塔,禁止哨兵说话!” 黑塔:“……” 季玉山:“我觉得你们根本没有搞清楚情况。辛禾雪的身体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的检测报告都能看出来精神力透支了,甚至现在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身体,他的肌肤饥渴症、他的咯血症状……” 季玉山:“他的精神图景在缩小范围,他的精神体,我是说,与他融合的那部分外在精神体表征——他的飞羽,不论是光泽度还是顺滑度,都不像是一个健康的向导。” 季玉山:“只有新的哨兵进行精神图景交融,才能帮助刺激他恢复精神力。” 白塔:“季玉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无间道,你们研究所吃我们黑白两塔的钱!” 白塔:“他不需要哨兵,我们会将他养好,白塔才是向导永恒的家。” 黑塔刚才被限制发言永久回合,没有吭声。 季玉山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镜片。 “他的精神体是雪鹱。” “鸟类是很擅长藏病的动物。” 他冷静地抬眸,镜片反射玻璃光泽,“当你发现他的身体出现明显症状时,那么他大约离死亡已经不远了。” 白塔的代表沉默下来。 辛禾雪坐在卧室里,望向窗外,他发现燕棘还没有离开。 ……… 燕棘原本准备了惊喜。 在前往别墅之前,他将整捧仙女木的花束藏进了作战服外套的内层。 但是当时没有注意,发现青年状态不好之后,他就匆忙地抱起辛禾雪。 白花黄蕊的仙女木,他在从折叠区出来之后,赶到距离最近的花店帮忙用牛奶棉扎束好。 本来就是极小的花朵,盛开自蔷薇科的匍匐矮生湖木。 现在压得有些扁了,看起来也不好看。 燕棘坐在白塔外的小公园边缘。 森寒冷杉上淋着雪。 靴子踏在草茎里的声音很轻。 “不打算告白的话,花还能送给我吗?” 嗓音清润柔和。 辛禾雪从他后方走过来,说话间呵气成白雾。 燕棘倏地站起来,他心脏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将花束藏在身后也不是,捧在胸前也不是。 整个人手足无措,“我……当然……” 头脑就像是发条已经损坏的陈旧玩具。 燕棘神情一片空白,他把自己一路上打的腹稿全部忘了。 “我、我、我……” 辛禾雪歪了歪头,发丝柔柔地绕落右肩,“嗯?” 他的侧脸挤压到了雪白围巾,褶皱蔓延,线条像是一幅浪漫的画。 燕棘磕磕巴巴,“我喜欢……我喜欢……” 一个红色激光点锁定在燕棘的额心。 辛禾雪:? 他转过头,看向白塔高楼之上明晃晃架起枪支的狙击手。 燕棘莫名觉得后脊有些发凉。 脖子以上冷飕飕的。 作者有话说: 白塔:塔塔开! 第106章 渴肤(21) 辛禾雪上前一步,接过了燕棘手中捧着的花束。 白色的花朵簇拥在他胸前,和同样洁白的围巾相映,他看起来不像是存在于凡世里的人类,像是神话里描绘的脱俗的圣灵。 燕棘的眼睛一刻也无法从对方身上挪开。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72节 他体内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来自怦然心动带来的生理反应,还是来自顶着白塔的死亡威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告白的惊险刺激。 应该是两者皆有之。 “谢谢。”辛禾雪向他道谢,眼睫微微垂覆下来,看着胸前的捧花,淡黄花蕊缀在白色花瓣当中,这种特殊植物像是勾起了他的什么回忆,他轻声道,“我很喜欢。” 燕棘觉得有哪里奇怪。 辛禾雪的神情像是沉湎于什么情绪里。 他还没有弄清楚,有关于对方过去的一切细节。 但喜悦还是冲昏了头脑,他的交感神经完全处于兴奋状态,掌心一直在沁汗。 “那、那我……” “我们……” 辛禾雪对他笑了笑。 燕棘忽地安静下来,只觉得脑袋被迷得七荤八素。 温凉的指腹按在燕棘颧骨上方的青紫处,辛禾雪关心地问:“这是在折叠区受的伤吗?” 哨兵含糊地应答:“嗯。” 燕棘不想在辛禾雪面前展露脆弱的那一面,伤口会让他显得不够强势。 他本来就比辛禾雪稍小三岁,几乎所有哨兵都会有的傲气也在他身上有所体现,燕棘更希望自己给辛禾雪留下靠谱的、可以依靠的印象。 因此在辛禾雪触碰他的侧脸时,燕棘露出了异样的神情。 辛禾雪将他别扭的变化纳入眼中,略微弯了弯眸。 他放下手,“记得要处理一下。” 从辛禾雪接过那捧花开始,来自白塔之上的红色激光点已经消失了。 不过他已经出来有一段时间,那些人再吵也应该吵出了结果,他该回去了。 辛禾雪后退两步,右手在侧脸颊做了个电话的手势,晃了晃,他道:“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联系。” 燕棘郑重地点头,目送辛禾雪回到白塔。 他穿着作战服,站在寒天冻地里像是一棵高大屹立的冷松,比起半年前年轻气盛的青涩,现在又高了两分,漆黑碎发搭在眉弓,眉宇之际也逐渐展露出成熟。 从外形看起来,和贺泊天更加接近了。 靠外侧的电梯缓缓升起,辛禾雪隔着白塔的玻璃墙,垂眸望向燕棘一眼。 【燕棘爱意值+5】 【目前燕棘爱意值85】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辛禾雪碰上了季玉山。 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隔着冰冷的镜片,两人视线相接触。 季玉山缓缓说:“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替代品。” 辛禾雪眉心蹙起来,他不是特别想和对方接触。 “你说话有点难听。” 他垂下视线,和季玉山擦肩而过,进入走廊侧方的房间。 ……… 辛禾雪并没有将燕棘当做所谓的“贺泊天的替身”。 即使剧本上是这么写,并且他有时候还会刻意表露出模棱两可的态度,留给燕棘不太明显的零星线索。 但是严格来说,贺泊天对辛禾雪也没有那样重要,至少没有重要到人死了也要找替身缅怀的情况。 可是,找替身不本身也说明了贺泊天对他意义不那样重要吗? 辛禾雪不太理解剧本的逻辑。 如果这个人是不可替代的,为什么会找替身,既然找了替身,那原本的人就不至于重要到非他不可的程度。 不过辛禾雪不会将精力耗费在纠结这种细枝末节上,他要做的,仅仅是获得目标对象的爱意值和虐心值,完美完成任务之后,脱离小世界即可。 辛禾雪了解一切剧情的走向,贺泊天的死亡也在他意料之内,这种条件下,这些目标对象对他来说只是由于工作而必须要接触的数据团,不论是燕棘、贺泊天还是卫濯,都是一样的。 没有人会对数据付出百分百真切的情感。 即使他们有血有肉,有人类应该拥有的一切。 只不过对辛禾雪来说,他们仍旧是不同世界的人,甚至可以说,他们在他眼中只是类人生物。 就连在进行最亲密的活动时,辛禾雪也不免产生有种跨物种的错觉。 这种错觉的产生,也有可能是因为目标对象们在性事上表现得比较禽兽,辛禾雪只是潜意识觉得他们烦人。 至于系统k,那是仿生人。 自然也不一样。 辛禾雪在窗旁坐着,冬日的淡白色光线落在他身上。 像是小猫掉进了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上只有类人生物与仿生人伪装的饲养员。 白塔的人员每天都会过来看他,有专人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如果辛禾雪想的话,他可以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闷了也会有人过来逗他开心,带他去塔内的娱乐休闲区域闲逛。 在白塔之内,这里的一切景象都仿佛停留在末日之前。 欢声笑语,人来人往。 这里是特意营造的乌托邦,最后的伊甸园。 白塔自始至终是帝国未来计划里的中心。 面临缩减到只有从前十分之一的可居住土地,数以亿计的人类被吞没在已经沦陷的折叠区里,在难以看见希望的当下,帝国的保守派当权,每一年新通过的法案也足够看出意识底色。 直至目前,仍旧没有彻底消灭所有折叠区的方法,除却向导的精神力净化。 那原本是帝国一开始选定的方向,在末日才开始没有多少年的时候。 但将数量稀少的向导全部投入折叠区里,找到一个接一个折叠区的源头,进行净化,最终的结果呈现,显然计划的失败率远高于成功率。 折叠区一直在分裂、分隔、增长数量,源头的数目增速远比向导的人口增速要高得多,即使是在向导和哨兵的拼死配合下,人类的领土还是紧缩到了原本的十分之一范围。 末日初始几年间,向导一半死在折叠区里,另一半则是死在开发大脑精神力的实验台上,或者是死在哨兵失控暴走或者精神狂化时的误杀,一直到向导和哨兵的人口比例只剩下1:100。 这段历史被尘封起来,没有人再提及。 更多的人意识到,面对这样可视化的损耗,人类未来的希望渺茫。 保守派认为,如果到了最后的关头,只要向导待在白塔之内,和剩余的人类待在一起,由精神力凝聚起来的结界,就是最后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 他们将所有人类智慧的结晶都搬入白塔之内。 因为保守派的呼声,向导地位水涨船高,而他们通过严丝合缝的保护法案,为了保证最后那一日到来时向导的数量。 向导被寄予厚望,疯狂的拥护者们认为向导才是人类进化的正确方向,只有具备净化能力的人类能适应未来。 尤其是在帝国出现了一位3s级高等向导之后。 此刻,被寄予厚望的向导正在服用药物。 不知道季玉山和白塔、黑塔的代表说了什么,总之,辛禾雪在白塔休养了将近一个星期之后,他提交的离塔回家的申请批下来了。 条件是每个月的检查与复诊必须要回到白塔进行。 白塔的人员依依不舍。 辛禾雪离开塔的这一天,和当时出塔独立的时候是一样的天气。 无风无雪,日光是浅白色,也不冷。 辛禾雪留意到白塔进出口大门处挂上了红色横幅——向导与小猫之家。 淡淡的疑惑。 辛禾雪侧过头,他问随行者,“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挂这个?” 白塔的人员解释:“哦,因为之前我们说了哨兵和狗不得进入白塔,被黑塔代表捅到哨向联合大会去了,黑塔方面认为我们歧视哨兵,不利于哨兵向导大团结。” 辛禾雪:“……所以?” 白塔的人员指向横幅,微笑道:“向导和小猫欢迎进入。” “这里永远都是您的家。” 白塔的人温柔地说。 ……… 辛禾雪拒绝了白塔派车送他回家的请求。 他走向白塔外正在等待着的年轻哨兵。 燕棘有些疑惑地问:“那个……是什么手势?” 辛禾雪回头,白塔送他的一行人当中有的正在低头拭泪,有的向他挥手告别,有的在对黑暗处打手势。 “你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好。” 辛禾雪对燕棘浅浅笑了一下。 那大概是…… 停火、锁定目标、继续观察的意思。 ……… 燕棘送辛禾雪回家,辛禾雪只让对方送到路口就好。 冬天日落得很快,橘红色余晖褪去,昏沉的夜色叠上天边。 路灯点亮街道。 在辛禾雪往内里的别墅区走之前,燕棘叫住了对方。 高大的哨兵站在原地,视线看向地面又瞥过沿街的灌木,“那个……下周是圣诞节。”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一道沙哑,一道温润——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73节 “你想和我一起过吗?” 辛禾雪对他歪头,唇边是笑意。 燕棘惊喜地瞪大双目,看向对方,斩钉截铁地说:“当然!” 辛禾雪了然地点头,“嗯……” 有意拖长的语调像是猫尾摇摆,燕棘眼巴巴地等着回应。 辛禾雪尾音轻快,“那好吧。” “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 燕棘呆呆愣愣地,对着青年离去的背影摆了摆手。 不敢相信,他居然将要和辛禾雪一起度过圣诞节。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了?! 而且,辛禾雪收下了他告白的花束。 灰狼在精神图景的山巅长嚎一声。 才让燕棘没有做出在大街上兴奋狼嚎的丢人举动。 他向学校的方向回去时,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别墅区,靠近辛禾雪别墅的路灯闪了闪。 和失灵一般,诡异地在夜里闪烁了两下。 ……… 做成干花标本的仙女木放在桌上。 青绿色的藤蔓从地板蜿蜒爬过,尖端抬起来,碰了碰花朵。 与记忆之中的定情信物吻合。 巨大藤蔓兴奋地打了一个激灵。 家…… 回到家…… 他们的家…… 它的脑袋浮现起模糊念头。 它的东西…… 马克杯、鞋子、衣服…… 它的东西在哪里……?! 庞大的阴影,一条接一条藤蔓缠绕,发狂地挥舞在衣柜内。 这一侧的柜子里空空落落。 它的东西在哪里……?! 浴室响起哗哗的流水声。 白雾氤氲,蒙住了磨砂的玻璃门。 “嗯……?” “停电了吗?” 热水浇淋在身上,辛禾雪忽地在黑暗空间里顿住动作。 第107章 渴肤(22) 帝都的别墅区也会停电吗? 辛禾雪没有接到过物业有关于电力维修或者是附近的有关工程开发会导致短时停电的通知。 几乎只有在安全区的边境,才会因为折叠区的能量波动而导致异常停水停电的情况发生。 浴室朝向外的窗户和门一样,也是磨砂玻璃的材质,辛禾雪能够看见外面的路灯是亮的,远处的独栋别墅也是亮的。 邻居家没有停电,只有他这里停电了吗? 辛禾雪觉得有点奇怪。 突发的眼睑痉挛,让他的右眼皮跳了跳。 辛禾雪不是一个迷信的人。 眼皮跳可以用睡眠不足导致眼部疲劳来解释,而停电或许是因为别墅跳闸了。 从贺泊天离开之后,辛禾雪就是独居的状态。 只有钟点工会每天过来打扫。 不过对方为了回老家探亲,和辛禾雪说了需要临时请假一周,他当时就在白塔,只简单地回复了知道。 原本的钟点工知道哪里需要重点打扫,哪里不可以进入,因为觉得换人再将一切注意事项叮嘱一遍会很麻烦,所以辛禾雪拒绝了白塔再为他安排新的人。 左右也就是一周而已。 别墅里有扫地机器人,他平时活动有限,也习惯了将常用的物品在使用之后放回原位,辛禾雪的生活习惯注定了他不会在短短一周之内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所以现在完全独居的情况下,造就了现在辛禾雪的困境。 如果是以前,他可以喊贺泊天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但是别墅里现在除了他,空无一人,安静又空旷。 黑暗中难以视物,辛禾雪的精神有些紧绷起来。 他没有把通讯器带进浴室,所以也无法联系外界。 好在他已经洗得差不多了。 他关掉淋浴开关,用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迹。 浴室是干湿分离的构造,根据记忆中的方位,辛禾雪试探地去找自己挂着的浴袍。 他不知道碰到了什么。 脚底踩到了异样的触感,又软又韧。 辛禾雪在黑暗中顿住了步子。 凉意丝丝缕缕,从地砖上升起,沿路从细瘦的脚踝攀附而上,经过膝盖,在大腿之间蜿蜒辗转,和附骨之疽一般刻入骨髓,又像是毒蛇吐出信子缠绵地舔舐。 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的腿上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停电,所以电力供暖也没有办法运作了。 别墅的温度冷却下来。 刚才淋浴时蒸腾的热汽,凝结在磨砂玻璃门上,水漉漉地流下一道一道痕。 辛禾雪蹙紧眉心,他弯下腰。 刚刚踩到的…… 是他的浴袍。 也许是一开始没有挂好,才会在没发现的时候掉落下来。 被他湿润的鞋底踩了一脚,不能穿了。 “吱嘎”一声,划破别墅悄寂的空气。 辛禾雪松开门把手,平静地将手中的浴袍丢进脏衣篓里。 他需要联系一下物业。 手电筒之类的照明物品好像放在了杂物间,他现在得先找到通讯器。 否则没有办法视物。 辛禾雪走到床边,身上水痕未干,顺着他的腿根流落下来,产生一道细微的湿痕,从双腿中间滑到内踝。 床上被子和衣服拥挤的一堆里,有他才从衣柜里拿出来的睡衣。 辛禾雪记得自己将通讯器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一边披上睡衣,扣子草草扣了两颗,另一边就将手探向床头柜。 摸了个空。 冷清的空气虚握在他手中。 辛禾雪喉结在洁白肌肤下,小幅度地滚动了一次。 他的呼吸一滞。 像是猫科动物般敏锐的直觉,辛禾雪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 陷阱,有危险,尽快远离! 只是黑暗中的狩猎者显然也发觉了猎物的退意。 高空的流云瞬息溜走,月亮从云层中露面。 纯白羽翼张开,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墙上也出现了一根根粗壮膨大的藤蔓黑影。 它们挥舞着,一个眨眼就将青年淹没了。 吞入幽深深绿色。 “唔……!” 一声从胸腔中挤出的闷哼。 深绿色一团当中,勉强探出来的手腕皎白细瘦,指节极尽舒展,将近是用力舒张到痉挛的状态。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74节 才接触到空气,分秒之间,又被藤蔓弯曲盘绕,不仅仅是腕骨,连每一根指缝中央都遭到强势的挤入。 手指肉眼可见地泛起粉色。 藤蔓毫不留情地扯了回去。 暧昧的喘息,密封进藤蔓内部。 黑暗中通讯器亮起。 停留在和一个年轻哨兵的聊天界面。 【燕棘:下周我有个期中考试,可能这几天会一直泡在训练馆,不能及时收发消息。】 【燕棘:但考完就是平安夜,那天晚上一起吃饭可以吗?】 【辛禾雪:可以。】 【辛禾雪:好好准备考试。】 【燕棘:[语言通话]对方无应答】 【燕棘:[语音通话]对方无应答】 【燕棘:你已经睡觉了吗?】 【燕棘:那……晚安。】 【燕棘:好梦。】 半空里,两片纯白羽毛飘飘扬扬,最终坠落到地毯上。 ……… 卫濯正在哨向研究所前台填写表格上的信息。 哨向匹配度申请有前置条件。 哨兵需要提交的检测结果单有很多,相当繁琐,包括但不限于本人一个月内的身体体检报告、一年内精神污染程度每月检测结果、家族史上无遗传疾病证明等。 还有几项内容只有在军区的哨向研究所可以提供检测服务。 卫濯正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 他从黑塔方了解到内情,辛禾雪当务之急是需要一个匹配度契合的哨兵。 互补的哨兵向导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精神图景的交融会提高哨兵的战斗力,同样的也会滋养向导的精神力。 辛禾雪的精神力透支得太厉害,并且没有办法自主恢复。 对于一个已经匹配过哨兵的向导而言,和新的哨兵结合显然是最适应当下情况且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他想要…… 提交针对辛禾雪一人的匹配度检测申请。 即使对方现在还并不知情。 卫濯攥住中性笔的手一重,笔迹洇开一个墨点。 好在并不影响太多。 他继续填写表格。 之后才是专业仪器检测环节。 但是在检测之前,有人敲了敲卫濯旁边的大理石前台。 季玉山幽幽出声道:“你想要和辛禾雪绑定?” 中性笔在台面搁置,卫濯神色一如既往冷肃,看不出他在写着的表格材料实际上与婚前检查之类的程序挂钩。 季玉山穿着白大褂,手重新插入两侧口袋中,虽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挑衅道:“你不会以为,你能超越贺泊天在他心中的位置吧?” “何况……贺泊天和辛禾雪当时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一百啊。” 季玉山容貌整体看上去温文俊逸,眼型是丹凤,眼尾上挑,就给人一种精于心计的狐狸感,配合上他的语气,甚至显出不符合原本书卷气的几分刻薄来。 “百分之一百——天作之合哦。”他摇头,“啧啧啧。” 卫濯垂落身侧的双手攥起来。 季玉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的语气,“哦,差点忘了。” “如果卫家没有退婚的话,是可以无视匹配度,直接绑定的吧?” 卫濯没说话,薄唇抿得冷硬。 季玉山继续感慨,“毕竟陛下直接敲定的婚约啊……” “我应该没记错吧?唉,我也不是出身什么皇家近臣的家族,对这种事也是一知半解。” 季家和卫家的关系,就和新起之秀面对古老贵族一样,势同水火。 他们两人小时候是一个圈子的,从小就被放在一起比较。 直到卫濯检测出战斗力,而季玉山只是一个普通正常人类。 两个人的名字终于不会继续放在同一个语境下比较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一直视为命中对手的敌人,突然进化了,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有一段时间,所有长辈见到季玉山的时候,都扼腕叹息。 季玉山耿耿于怀。 他觉得像是卫濯这样的人,老天是不应当这样眷顾的,太偏心眼了。 对方应该要在这辈子狠狠栽一个跟头。 季玉山从南城游学回到帝都大学医学院,联合军校的新闻传到了他这里。 卫濯退了一个向导的婚约? 季玉山没有多留意,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跟随导师前往联合军校宣讲。 他见到了传闻里那个被退婚的向导—— 季玉山栽了一个跟头。 然而他只是普通人类,几乎不可能与向导结合成家庭。 眼角余光,让他看见了卫濯看向辛禾雪的眼神。 起码在这件事情上,老天还是没有偏心眼。 “你知道吗?”季玉山坦然道,“有时候我挺嫉妒你的。一想到你命这么好,辛禾雪才刚出塔,就被安排了和你的婚约。” 卫濯的脸色已经越来越沉,越来越难看。 “你想说明什么?” 季玉山笑起来,“鸟类是拥有天空的圣灵,被婚约一样的金笼绑定也太可怜了。” 季玉山轻讽:“好在,你也没有多珍惜。” 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取出刻章,前台上放着红色的印泥。 没有犹豫地印在卫濯的表格上,三个鲜红的大字—— “不通过”。 季玉山:“他找到了比你更好的人选。” 季玉山:“这一次,是他自己选择的,就像当初选择贺泊天一样。” 季玉山离去之前,悠悠道:“不过,估计谁也取代不了贺泊天吧?” “他为了辛禾雪死了,死得太暴烈,我们就只能永远活在这个人的阴影之下。” 活人怎么可能比得过死人呢? 随着时间流逝,死人只会更加完美无缺。 一切糟糕的印象都会和沙子一样流逝,剩下可以缅怀的,都是金子一般发光的优点。 季玉山嘲讽地轻笑,不知道是在笑站在原地的卫濯,还是在笑他自己。 “除非贺泊天能诈尸活过来。” “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所以,辛禾雪只会爱他,更爱他。 ……… “呃……!” 闷哼声都沙哑。 辛禾雪头脑炸开了烟火大会,视野里好像是一片黑白点点密布。 他昏昏沉沉地,借着清晨的光线,看见了大床上一片混乱,枕头甩在床尾。 被子不翼而飞。 不对…… 被子,被子,被子在他身下。 所以…… 辛禾雪意识到自己躺在地毯上,压着被子。 但他昨晚半夜是在床上度过的。 他被、他被…… 他被藤蔓从床上草到地板了…… 辛禾雪晕晕的,但是余光一瞥,他看见藤蔓再次凝实成死鬼丈夫的形体。 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地,他一个打颤。 与此同时,通讯器亮屏—— “卫濯。”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75节 来电提示音响起。 辛禾雪撑起膝盖,腰身过度发软又塌下来,他只能向床头柜爬去。 几根粗壮藤蔓瞬息之间捆住他的双腿。 辛禾雪的手指无力地挠了挠床边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唔!” 辛禾雪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折叠成这种弧度。 腹部紧实,很容易看出突起的几根藤蔓形状。 过于刺激而产生的白光在他眼前炸开,辛禾雪崩溃地无声尖叫。 他一定要、他一定要、他一定要…… 杀了贺泊天! 第108章 渴肤(23) 辛禾雪已经有点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了。 比热恋时期的贺泊天还要可怕的是已经变成了怪物的贺泊天。 床上,地毯上,甚至是沙发和浴缸。 有时候是终于入睡,但大多数时候辛禾雪都在反反复复地醒来,昏过去,然后再次因为过度的刺激醒过来。 如果他不是在躺着,那么就是在趴着,每一次辛禾雪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的时候,冰凉的黏液喂入他的口腔,入口即化地顺着嗓子眼滑了下去。 割开的藤蔓正在汩汩地流出这些黏液。 辛禾雪不知道这种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许是怪物的血液,类比之下或许和恨真的妖血一样,但是竟然比志怪世界观里的妖血还要滋补。 一天…… 还是两天……? 三天……? 辛禾雪迷迷糊糊,他意识到自己既没有饥饿感,也没有因为水分过度流失而感到干渴。 他体内积累的沉疴甚至在缓慢地自愈。 黏液像是胶水一样,把他布满裂缝的病躯粘起来。 为此,藤蔓更加努力了。 ——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冰凉的黏液再次被藤蔓喂进他的喉咙。 即使那没有什么味道。 由于心理上的抵触,辛禾雪眼尾潮红,控制不住地干呕一声。 辛禾雪很快意识到,他这是一个不好的表现。 因为藤蔓换了一种方式,试图将黏液继续源源不断地向他供给。 “呜!”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真的吃不下了,贺泊天一定会把他弄坏的。 辛禾雪眼中失焦。 腰腹鼓起浅弧,身下黏糊糊,冰凉的黏液在藤蔓挤压过内里的时候,从双腿中间咕叽咕叽地流出来。 辛禾雪非常清楚,当时的停电就是一个陷阱。 因为在藤蔓将他团团捆住的时候,别墅恢复了供电。 似乎又是夜晚,卧室明亮的灯光打在他身上。 镜子倒映出画面—— 青绿色藤蔓缠绕得太紧,洁白躯体之上浮现一道道红痕。 像是堕落的圣天使,连羽翅也遭到束缚捆起来。 他会被绑在火刑架上审判,所有人都会看到他被怪物草开了。 辛禾雪崩溃地发现,自己还在吸收来自怪物供给的养分。 咬紧的牙关一松,他低呛着哭出来,声音像是幼猫的叫声,提出要求,“关灯——!” 藤蔓大约还能够听懂简单的指令。 房间瞬息陷入黑暗。 眼前白光炸开的时候,辛禾雪脖颈后仰,像是濒死的天鹅。 他脑海里甚至开始走马灯一样。 辛禾雪忽然想起了以前第一次的贺泊天。 处男还是比怪物要好拿捏。 ……… 平安夜的夜晚空气是清寒的,然而夜空晴朗。 雪花在街道与屋顶上积攒一层薄薄的白色,沿街的商家给银冷杉的树桠戴上圣诞帽,五彩的灯饰与金色花环随处可见。 广场上的驯鹿拖着雪橇,金色铃铛挂在脖子下叮叮当当响,帝都城沉浸在圣诞到来前的氛围当中。 就连联合军校的广播台,也播放出舒缓轻快的圣诞曲目。 这意味着,圣诞假期开始了。 不断有哨兵和向导从教学楼里出来,迎接假期的学生们充盈在欢声笑语之中。 即使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会一直到一月下旬的小年夜才结束,现在只是期末月的开端,但学校的圣诞假足足有七天,算是中场休息的缓冲时间。 辛禾雪才从教室里出来,他刚考完这个学期的第一门向导必修课程,因为课程内容简单,课时也少,所以安排在圣诞假开始之前考试。 他低着头,将双手揣进羽绒服的侧兜里。 下颌抵着拉链顶端。 呼出的一口气在空中化成了白雾,散开。 辛禾雪看向天空,星子已经挂上来了。 后面忽而有人冲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头,是隔壁宿舍的亚历山大。 一个开朗到神经大条的家伙。 “辛,我有一个超棒的平安夜计划!目前有两个宿舍的人参与,422和我们423,你呢?你要加入我们吗?” “不过……”亚历山大又挠挠头,“你应该和贺有单独的安排?” 辛禾雪语气轻松道:“我都可以。” 亚历山大惊喜,“那太好了!你和贺都会来参加的,对吧?” 辛禾雪神色淡淡地垂眸,“我不太清楚他。” 亚历山大一怔,“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辛禾雪摇首,“没有。” 严格来说,不算是吵架。 亚历山大明显不相信,小音量地愤愤嘟囔道:“有这么好的向导当男朋友,贺还能和你吵架,也太不知足了吧?!” 所有人都认为辛禾雪和贺泊天在谈恋爱。 毕竟他们从一开学起,就形影不离。 一个温和坚韧的漂亮向导,一个阳光爽朗的英俊哨兵,不论是从外貌条件还是从硬实力条件看,即使哨兵们嫉妒得半夜在宿舍蛐蛐,甚至找贺泊天到训练馆约架,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贺泊天确实和辛禾雪很般配。 毕竟他们没有一个人打得过贺泊天。 有时候这种事情就和动物界的求偶是一致的,战斗力强大是求偶成功的前提。 当然话也不能说满,但这一届唯一可能和贺泊天较量的哨兵,大约是对校花没有想法,否则既然都是在同一个宿舍,之前又有婚约在身,早就在一起了,也轮不到给好兄弟机会。 外人看来是怎么样的,辛禾雪并不清楚。 但他其实目前还只是在钓着贺泊天而已。 他们之间还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停留在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阶段。 辛禾雪留意到贺泊天好几次犹犹豫豫挣扎地要和他说什么,但最后显露出一种良心受到拷打的神情,紧紧闭上双唇。 辛禾雪当然不急,对方已经有八十的爱意值,表白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憋着不说,反正到时候会憋死的又不是他。 所以辛禾雪按兵不动。 但是比贺泊天告白来得更快的,是一次算不上争吵的争吵。 前因是辛禾雪向军方和预备役军团提交了有关于随军向导的申请,这起码在近一百年来是没有同例的。 贺泊天知道后,罕有地情绪爆发了。 辛禾雪和他就“向导能不能进入折叠区前线”进行了争论。 “折叠区太危险了!” 贺泊天当时极力压抑着情绪,来回地在辛禾雪前方的地板上走动,因为无法说动辛禾雪撤回申请,也没有办法改变辛禾雪的想法,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焦虑的熊。 辛禾雪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抬起视线看他。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76节 淡声道:“如果你担心我无法自保,可是你知道我平时在训练馆的表现。” 辛禾雪除却学习向导的必修课程,同样选修了一部分哨兵那边才会主修的实战模拟训练。 向导和哨兵的学制不同,向导的课程只有两年,哨兵则是四年。 贺泊天和卫濯一样,比他年长两岁,现在是联合军校三年级,所以即使他们在同一间宿舍,但是从年龄和入学时间客观来看,他们是直属的学长学弟关系。 贺泊天已经在预备役军团待满了一年,他亲身去过折叠区,见过那些真实的、血腥的、残忍的场面。 “阿雪,折叠区不是模拟训练……” 贺泊天竭尽全力地去描述他见过、听闻过的生死,然而辛禾雪的神色淡然自若,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这正是贺泊天为对方着迷的地方。 辛禾雪看起来瘦削体弱,但贺泊天知道那副看似孱弱的躯体里居住着坚韧的强大灵魂,一旦辛禾雪认定了什么事情,旁人就很难改变他的想法。 可现在,贺泊天又为这一点觉得头痛。 向导的天职是进行精神疏导,面对随时有可能狂化的哨兵,本来精神疏导这项职务就足够风险了。 所以向导其实只需要待在安全区里就好了,外面那么危险,向导又不像哨兵一样身体素质得到空前强化,折叠区的一切随时都会危及向导的生命。 他心中是这样的想法,但是又不能说出来。 万一辛禾雪觉得他是个大哨兵主义怎么办? 贺泊天的下颌紧绷,剑眉沉沉压低,“总之,我反对。”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你有什么立场反对?” 一击就把贺泊天打垮了。 他又露出了一种辛禾雪很难形容的纠结神情。 好像还差一步就能表露心迹,但是又有什么隔阂在他们中间,贺泊天的良心备受拷问。 他们之间陷入了僵持。 贺泊天照样给辛禾雪打水占位,提醒天气和穿衣,但他们之间说的话变少了。 辛禾雪有意地冷处理晾着对方。 他在等待下一个契机,能够一举让贺泊天情绪真正爆发的契机。 这个契机很快就等到了。 ……… 平安夜的街道格外热闹,哪怕时间已经临近深夜,街上仍旧人来人往。 有行人路过酒馆,瞥见了靠窗的卡座,视线不由自主地黏附上去,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酒馆之内。 酒馆是复古的格调装潢,相比于其他酒吧在午夜震耳欲聋的兴奋音乐,这里播放的曲目更加舒缓。 因此很受附近学生的欢迎。 圣诞树在大厅中央闪着金色碎光,彩带和纸碎落在胡桃木地板上。 被吸引进来的路人将视线投向左侧靠窗的卡座。 节日特调的姜饼人奶酒放在桌上,高脚杯系着红白相间的围脖装饰。 那里坐着一个很漂亮的男生,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酒馆内温度适宜,他穿着高领毛衣,肩上随意地披着羽绒服,靠在卡座的沙发靠背上。 路人听到了窃窃私语,显然其余人也将好奇心投诸在那特殊的一桌。 来自联合军校的学生。 中央坐的漂亮男生好像是向导。 酒馆的灯光偏向暖黄色。 辛禾雪缓慢地眨了眨眼,眼中蒙起一层水光。 贺泊天语气难掩高兴,问道:“太好了,你终于困了吗?我们回去吧?” 辛禾雪故意冷淡地没给他眼神。 贺泊天又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坐在位子上。 贺泊天和卫濯是中途遇到亚历山大一行人,看见辛禾雪也在其中,自发加入的。 这就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好在卡座上的游戏正在进行,没有人留意到贺泊天和辛禾雪刚刚的情况。 这是一个常见的酒吧团建游戏。 国王游戏。 这一局被抽中鬼牌的国王指定了进行惩罚的两个倒霉蛋,正在酒馆的厕所门口,向第一位进门的客人整齐地鞠躬:“欢迎光临!” 再向第一位出来的客人鞠躬,“欢迎下次再来!” 路人一脸莫名其妙地快速走开。 卡座里其他哨兵笑弯腰,等着两个人回来。 受罚的两个哨兵无语凝噎,“能不能别整这么神经的惩罚,全酒馆都以为我俩有病了。” 亚历山大笑嘻嘻,“那下一把来点浪漫的。” 几张扑克牌重新洗过。 一个接一个地抽取。 亚历山大惊喜道:“我是国王!” 他将鬼牌亮出来。 随后贼兮兮地坏笑道,“那就让红桃a坐在红桃9的腿上,向红桃9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要深情对视三十秒,录下来当圣诞节珍藏特辑哦……” “三十秒,那也太久了吧?” “什么鬼问题?” “噫——亚历山大你好恶心。” 众人一边鬼叫着发出嫌弃作呕的声音,一边叫嚷着起哄。 “谁是红桃a?” “红桃9呢?” 辛禾雪微微诧异地摊出了自己的扑克牌。 红桃a。 场面突然静默了一瞬。 亚历山大意识到事情大了,“红、红桃9呢?” 贺泊天死死绷着脸,扑克牌就要被他用力攥出折痕。 卫濯声线冷淡,“是我。” 第109章 渴肤(24) 帝都城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宣告圣诞日的到来。 周围的灯光一暗,随之集中的光束,猛然打在酒馆最末端的台子上,驻唱乐队激扬起一阵吉他音与强烈的鼓点。 午夜场开始了。 酒馆的驻唱乐队在社交平台上小有名气,许多客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摇滚乐带来将人撕裂的魔力,随着鼓点与灯光的节奏,人们的思维被剥夺,理智被抽取,灵魂聚焦在吉他手中颤动的弦,以及和汗星一起扬起又下落的棒槌尖。 在晃着光点的昏暗环境里,没有人再留意靠近玻璃窗边的卡座。 卫濯开始想,今晚过来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很少有哨兵会喜欢摇滚乐带来的强大音浪,过度加强的五感,让他们难以欣赏强烈的鼓点打击。 这个酒馆的午夜场受众更多是普通人。 他们坐在酒馆的边缘。 这边不是闹市,随着夜深,玻璃窗外的街道人影逐渐稀稀落落。 摇滚乐撕扯着卫濯的精神感知,左侧是光影乱晃的强烈暖色,右侧是街道白色路灯与雪地堆积的冷色。 双腿压上一份令人无法忽视的重量。 随意搭在旁边沙发靠背的羽绒服,安静滑落。 卫濯视线的落点,在辛禾雪的毛衣领口。 毛衣是半高领,没有遮住洁白脖颈上微突的喉结。 基础款的米色毛衣,简单勾勒出对方单薄削瘦的身形。 卫濯听见辛禾雪问:“要录下来吗?” 说话的声音不大,在音乐声音下甚至太轻了。 但卡座里所有哨兵都听见了。 像是应和着乐曲,亚历山大激得一个颤音,“是、是的……” 辛禾雪低低道:“好吧。” 卫濯瞥见坐在对面的一个哨兵打开了摄像头。 他不知道自己和辛禾雪现在是一幅什么模样。 红桃a的纸牌,夹在向导的食指与中指之间。 那只手搭上了卫濯的肩膀。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77节 卫濯的呼吸瞬息一滞。 向导坦然地接受国王游戏惩罚,像是并没有发现,被他跨坐着的哨兵身体已经僵硬如铁,神情因为混乱的心跳而下意识地泛冷。 哨兵拥有着遗传自贵族世家的优越五官,只是面容冷肃,看上去生人勿近。 辛禾雪的睫毛很长,卫濯一直都知道。 但他是第一次这样直观地近距离观察。 画面呈现在同伴的镜头中,或许是因为什么隐秘的心思,摄像的同伴手部持续小幅度地颤抖,因此镜头也反复地在晃。 街道上车灯打过,光影在墙上移转。 两个人的身形越发靠近。 “你……” 镜头成功聚焦在贴近的两人身上,所有暧昧的背景如奶油般化开。 再靠近一些,甚至连辛禾雪眼尾的小痣也能拍得格外清晰。 卫濯看见对方的眼睫颤了颤,他们的视线交缠在一起。 “……你是不是喜欢我?” 卫濯下意识启唇。 薄唇开合。 玻璃窗外忽然响起刺耳的鸣笛,两辆汽车险些追尾。 外面的鸣笛声和酒馆内的喧闹音乐,遮掩了红桃九的回答。 与此同时,高大的人影闯入了镜头当中。 贺泊天神色不耐地用手挡住摄像头,“三十秒,拍够了吧?” 很难在这个哨兵脸上看到类似于不耐的暴躁情绪。 贺泊天和卫濯不同,他性格好是公认的,因为爽朗直率,在同级的哨兵里混得很开。 见到他这个反应,同伴都愣了愣。 辛禾雪神色平淡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亚历山大忽然战战兢兢地问:“刚刚……卫说话了吗?” 辛禾雪抬眸,微微讶异的态度,瞥向卫濯,“你有说话吗?” 刚刚接受国王游戏惩罚的哨兵,倏然站起来。 他身上还穿着联合军校制服,压迫感笼罩。 “……无聊。”卫濯冷声道,“视频删掉。” 他长腿跨过,和录像的哨兵擦肩,离开了这里。 这一局之后,即使继续游戏,卡座当中的气氛也没有之前高涨了。 卫濯本身就是独来独往的孤狼型,他的中途退出不会让现场的同学感到奇怪。 他们早在一开始对方表示加入这个局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足够的惊讶了。 因此,卫濯中途退出游戏,或许只是因为游戏太过火了,毕竟卫家的家风严谨在整个帝都有目共睹,接受不了这样的整蛊游戏也是情有可原。 真正让气氛有些古怪起来的,是闷声不吭坐在位置上就开始喝酒的贺泊天。 旁边的哨兵用手肘戳了戳亚历山大,压低声音道:“你今晚怎么了,我们平时可不玩刚刚那种惩罚内容,最多不是打电话给老爸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吗?” 或者是在卫生间门口向进入的客人道一声用餐愉快。 虽然恶心,但不至于和刚刚那样暧昧过界。 当然,在场的都是直男属性的哨兵,如果受惩罚的换了在场其他的两个人,这本来也是一个足够恶心人的游戏。 但偏偏是辛禾雪和卫濯。 亚历山大面露难色,“我本来是想着,之前贺泊天和辛禾雪吵架了,我好心给他们破个冰……” 就算不能抽中这两个人,至少也不应该抽中辛禾雪和卫濯啊。 他们三还是一个宿舍的…… 亚历山大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旁边不嫌事大的同伴,还偷摸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贺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气闷地一杯接着一杯。 他本来酒量就好,没有丝毫醉意,反而刚刚看见的画面在脑海里更加清晰了。 于是更加气闷。 另一边卡座有个年轻人前来,举着刚调好的酒,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辛禾雪,语气倒是腼腆,“那个……我们在玩大冒险挑战,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辛禾雪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才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说话,他抬起视线。 年轻人刚扬起一个笑容,手中端着要递过去的酒杯,已经被贺泊天一把夺过。 贺泊天仰起头。 喉结明显地滚动。 之后干脆地将空酒杯还给对方,强硬道:“我替他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辛禾雪皱起眉头,在贺泊天坐下时,淡声说:“下次不要喝陌生人的酒。” 在鱼龙混杂的场所,不应该随意接过陌生人给的饮料。 他以为这是谁都知道的基础常识。 结果贺泊天刚刚喝得太快,辛禾雪都没有反应过来阻止。 总之,如果贺泊天喝醉了,辛禾雪是不会拖着醉鬼回去的。 街道的冷风呼呼吹过。 辛禾雪习惯了早睡,但是罕有的一次和同伴在外面玩到两三点,他竟然没有丝毫困意。 他们在酒馆门口分别。 亚历山大一行人都是帝都城本地人,圣诞假期回家度过。 中途离开的卫濯也是一样的,圣诞假期回到卫家。 而辛禾雪不打算回白塔,所以他和贺泊天能回的地方只有学校宿舍。 回去的路上,醉鬼突然抱着路灯杆子开始哭嚎,“别离开我,你别和他在一起——” 辛禾雪:“……” 行色匆匆想要归家的路人,扫过一眼,默默地绕开道路,远离了他们。 辛禾雪:“……” ……好丢脸。 他戴起了浅蓝色羽绒服的兜帽,拉链拉到最顶上。 辛禾雪半低着头往前走,露出在外的一点鼻尖,透着些冷风吹出来的粉色。 都走出了一段路。 哨兵还没有跟上。 辛禾雪轻轻抿住唇。 他转过身,贺泊天还在抱着路灯杆子哭嚎,撕心裂肺,就像是老婆被隔壁老王抢走的倒霉男人。 他只能又绕了回去。 为了第二天不在新闻上看见——哨兵醉倒马路,失温症英年早逝。 辛禾雪一把扯住贺泊天卫衣帽沿的两条绳子。 牵着人在前方埋头走。 雪地上留下的脚印错杂纷乱。 ……… 室内的暖气烘烘地驱散了户外夜寒。 辛禾雪才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就被哨兵袭击了。 贺泊天背着光,身形高大笼下阴影,手掌猛地撑在辛禾雪背后的门板上,发出轰然的一声。 发什么酒疯? 辛禾雪蹙起眉,神情流露出几分嫌弃的情绪。 正是这几分嫌弃,刺激到了对面的哨兵。 贺泊天嘴角下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口中好像都是苦涩的味道。 他借着酒劲,晕晕忽忽地,莽撞地去亲吻辛禾雪。 来自哨兵炽热体温的吻,印在辛禾雪耳垂、下颌和唇角。 肌肤饥渴对这种程度的接触也足够敏感。 酥麻的异样感受顺着暧昧蔓延。 辛禾雪推了推贺泊天。 即使因为肌肤的接触,后腰有些发软,辛禾雪仍旧语气平静地道:“你喝醉了。” “你别和卫濯在一起……”贺泊天不知道到底是醉了还是醒着,乞求的语气问,“行吗?” 没听见辛禾雪回答。 贺泊天开始死死抱着对方,口中模糊不清地接连喊,“辛禾雪……阿雪……宝宝……”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辛禾雪正要推开他。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78节 却有什么温热液体,顺着毛衣的半高领滑入辛禾雪脖颈肌肤。 贺泊天嗓子又干又哑,哽着道:“宝宝,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又没有卫家的背景,也没有他以前接受的教育高,我根本就不懂你们谈的什么严肃文学什么哲学,我一点都听不懂。” “每次听你们说那些,我就像是一个绝望的文盲,我前言不搭后语,可我只是想和你说话,宝宝……” 他恨不得把跳动的红色心脏剖出来,放在辛禾雪面前证明爱意。 “我求你了,你不要答应他,你不要和他走,不要和他在一起……” “别抛弃我,我会对你好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潮湿的、咸苦的吻在他们之间交换。 一切都混杂着浅淡的酒味,又也许是暖气温度太高了,无端令人眩晕。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唇相贴的状态才分开。 辛禾雪后仰着头抵在门板后,缓缓地吐息,他原本浅色的唇蒙着水光,被挤压深吻得色泽格外鲜润。 他摘下了白色手套,攥住贺泊天的领口,迫使对方低下头,目光相接。 辛禾雪对着不安的犬只,一字一顿道:“我没有说要抛弃你。” 弃养家犬是违反帝国安全区宠物保护临时条例的。 “况且,”辛禾雪蹙紧的眉心没有松开,“我什么时候说要和卫濯在一起了?” 之前贺泊天那有些纠结拧巴的状态,他还以为这个人是和卫濯签署了什么《禁止追好兄弟的前未婚夫条约》。 好吧,或许这是一方面的原因,但听贺泊天刚刚的剖白,更令贺泊天不敢行动的一方面原因似乎是自卑? 辛禾雪不太能理解这种心态,但他还是安慰对方,“你很好。” 贺泊天:“你真的觉得我很好吗?” 辛禾雪拿出在向导必修课程上学习的温和态度,安抚哨兵的不安情绪。 但也许是他夸得过头了。 贺泊天莽撞告白,“那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辛禾雪淡淡应答:“嗯。” 贺泊天被喜悦冲昏了理智。 反应过来的时候,辛禾雪已经被醉鬼哨兵推进了房间里。 贺泊天将人抵在门后亲吻,大手托着臀部,让辛禾雪只能双腿分开地夹住他的腰身。 混乱的喘息环绕,炽热的呼吸交织。 哨兵常年训练和出入折叠区,宽大的掌心粗粝,哪怕不用力地揉在向导瘦白的脊背上,对于肌肤饥渴症患者也像是一场异常刺激的酷刑。 辛禾雪的羽绒服外套落在地上,毛衣在推蹭中也卷到了上方。 胸前大片莹白的肌肤,哨兵将他整个人揉搓得泛红。 薄肤温润细腻,乳尖被来自贺泊天掌根的粗茧摩擦过,辛禾雪根本受不了这样,喉咙中溢出呜呜声。 他的脚背绷紧,足弓展现出紧致的曲线。 倒在床铺上的时候,辛禾雪的毛衣垂坠,严严实实地遮掩住上身的肌肤。 洁白而柔韧的双腿却暴露在空气中,一览无余。 他身上好像没有一处不是雪白色,一直蔓延到腿根处,才是嫩粉的。 贺泊天的视线死死盯着,如有实质,要把辛禾雪烫化了。 辛禾雪不自在地撇过头,“没见过?” 贺泊天只觉得鼻腔涌上热流,他下意识地去捂住,幸好没有丢脸地流鼻血。 “没、没见过。”贺泊天诚实道,又大咧咧地向辛禾雪袒露,“我的是黑的。” 谢谢,他一点也不想看。 辛禾雪干脆闭眼,一咬牙,冷酷点评,“嗯,很丑。” 贺泊天就像一头棕熊一样拱过来,恨不得黏在辛禾雪身上永远不分开,“宝宝……你的好漂亮……” 辛禾雪要被他拱倒了,勉强用手肘撑住。 他才发觉贺泊天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那杯陌生人递过来的酒里好像加了东西。 贺泊天的体温比平时还要烫。 他的另一个好兄弟就这样抵在辛禾雪腿根。 兄弟营养过剩了,发育得太好。 站起来的时候,辛禾雪觉得这绝对是他无法接纳的身高。 贺泊天低着头,不断地用棕发脑袋去蹭辛禾雪的脖颈,“不可以吗?” 辛禾雪怀疑他才有肌肤饥渴症。 汗涔涔的潮湿深夜。 被彻底拱倒在床铺上的时候,辛禾雪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了。 “不行……”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拒绝。 体内被破入的感觉强烈,辛禾雪仰倒着拼命摇头,汗浸湿了他的额发,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即使前面的工作做了很久,显然还是很难更进一步。 他难受,贺泊天也难受。 不间断的吻像是雨点一样,落在辛禾雪身上,贺泊天俯身哑声道:“宝宝,还有一半……” 还有、还有一半? 辛禾雪晕晕乎乎地去触碰。 贺泊天看着那纤白细瘦的手指碰上狰狞的物件。 给他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 辛禾雪确认属实之后,崩溃地摇头,“不行,会坏掉的……” 贺泊天听他说话听得头脑产生一片嗡鸣。 一片浑浊,淋在湿粉色的股间。 辛禾雪缓缓眨了眨眼。 贺泊天埋首,梗着脖子哑声问:“能再给一次机会吗?” ……… 辛禾雪在黏腻腻的环境中醒来。 入目还是青绿色的一重重藤蔓。 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地,辛禾雪抖颤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浴缸当中。 热水缓缓地满溢起来。 辛禾雪看见了角落里已经流完黏液的干瘪藤蔓。 那些割开组织放完“血”喂给辛禾雪的藤蔓,已经枯黄了,像是垃圾一样堆在角落里。 辛禾雪:【现在是什么时候?】 k:【12月23日中午十二点三分零八秒。】 一、二、三、四…… 辛禾雪脑子现在还没恢复完全清醒,像是浆糊一般,他反应慢半拍地数清楚了。 七…… 他一定要、他一定要杀了贺泊天! 第110章 渴肤(25) 燕棘自从成功进入预备役军团之后,就显得有些分身乏术。 圣诞假期前学校安排的阶段性考试除却一门占据学分大头的实战模拟课,还有三门理论课,他之前由于进入折叠区执行任务,已经落下了不少的课程内容,借了舍友加金的笔记,看着还是一个头两个大。 联合军校毕业后哨兵的去向与绩点挂钩,即使注重实战与战斗力等级,但并不意味着那三门理论课不重要,燕棘想要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序列a军团,至少要满足绩点在3.5之上的要求,所以他这七天几乎不眠不休地在准备考试。 有时候燕棘大汗淋漓地从训练馆走回去,迎头吹来的风又冷又干,黑色碎发渍湿了,在额际黏成冷硬的一缕一缕。 他也已经没功夫在意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才是傍晚,迅速地冲热水澡冲干净身上的灰尘和汗。 黑发像是在野外久未打理的狼毛,鬓角乱糟糟地翘着,好在燕棘是浓眉星目,五官线条凌厉,细碎的刘海散在额前,不至于难看,反而平添几分难驯的野性。 在普遍因为考试而熬得眼底青黑的哨兵当中,仍旧还是相当出众。 燕棘径直地去食堂潦草地解决晚餐,顺便再打包一份回去给加金,为了感谢舍友借的笔记。 把打包的快餐放下时,正在践行量子波速阅读复习法的加金抬起头来,“谢了,多少钱?” 加金等了一会儿,还没听见燕棘回答。 他拆了快餐盒配的一次性筷子,一转头,燕棘正看着通讯器,神情凝重。 加金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 肩膀突然遭到一拍,燕棘像是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加金问:“多少钱?” 燕棘魂不守舍,“哦,我看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79节 燕棘:“十三块。” “转你了。”有点不放心,加金还是问,“你怎么了?看起来精神状态这么糟?复习也别太拼命了。” 燕棘没说话,垂头不语。 加金叫他放宽心,安慰道:“你不是已经加入预备役军团了?就算绩点不够,到时候毕业了在序列b军团混个一两年资历,到时候肯定还是会调上去的。” 燕棘唇角压得很紧,过了一会儿,转头问加金,“你觉得……辛禾雪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回我消息了?” 加金听了,当即被食物呛了一下。 差点忘了,他的舍友是个恋爱脑。 哦,现在甚至可能还在单恋。 加金满脸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加少将的联系方式。” 燕棘双目危险地眯起,“你还想加他的联系方式?!” 加金:? 他有这么说吗? 加金如鲠在喉,最终还是道:“应该没有人不想吧?” 那可是3s级精神力的、连续蝉联“性幻想对象”榜单no.1的向导…… 加金不得不向燕棘进行科普,这位来自北境的年轻哨兵显然从前消息过于封闭了,以至于展现出了连卫家次子都没有的自信力。 加金长篇大论地说完,又向对方展示深海论坛的灰色板块。 那个充斥着各种粉红泡泡与黄色废料的板块,里面成千上万个帖子都绕不开辛禾雪的名字。 燕棘像是终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追的对象有多受欢迎。 或者说,他知道辛禾雪很好,但他还没有这样真切的感受。 仗着板块限制成年注册哨兵才能进入,里面的词汇甚至有些过分露骨。 燕棘之前看见过的,在北境的时候,他遇见辛禾雪之前,从一个在边境线死去的哨兵身上摸到了通讯器遗物,那时候,通讯器的左上角信号缺失,可屏幕正好停在年轻哨兵对疏导者的幻想内容—— 很期待少将冷着一张脸,骂他公狗,最好用看狗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燕棘喉头紧了紧,不得不承认,他甚至也这样恶劣地幻想过。 但出自其他哨兵的文字就让他感到分外愤怒,这和自然界里雄性动物遇见求偶竞争对手时的产生的斗争情绪差不多。 “这些人都没老婆吗?”燕棘扫过一眼加金通讯器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极度厌恶地道,“恬不知耻。” 加金耸耸肩,“虽然有一部分哨兵选择和普通人或者是哨兵同类在一起,但帝国尚且有一半以上的适龄年轻哨兵处于单身。” 他瞥了一眼,也有些没眼看,关上了自己的通讯器。 好在深海论坛背后创办者是哨兵,并且限制了只有哨兵可以用身份证注册进入,否则白塔的人看到灰色板块的内容,一定会将那些哨兵都逮捕起来,送上哨向法庭,控诉的罪名将会是强制猥亵,证据就是他们在论坛里无法无天的发言,充斥着无处发挥的哨兵荷尔蒙气息。 加金将话题带回,“所以,你是说,少将不回你消息?之前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认为少将应该不至于无缘无故地不回复。 加金提出更有可能的猜测,“或许他只是不希望分散你的注意力,打扰你考试。” 燕棘自述了之前的事情。 加金点头表示了然,“所以你是送了花,然后告白了,并且约人圣诞节一起度过。” 加金好奇,“你告白的时候,少将当时答应你了吗?” 燕棘仔细回忆,思忖着开口,“他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拒绝,他说很喜欢花。” 加金顺嘴问:“你送了什么花?” 燕棘:“仙女木啊,我从折叠区带回来的,他之前提到过,看起来很钟爱的样子。” 于是他一挑眉,神态胜券在握,“既然花是我送的,当时他也说了喜欢花,那不就是喜欢我吗?” 向导因为精神力强大,对于情绪的感知敏感,连性格都是比较内敛的。 不需要辛禾雪说得明明白白,燕棘肯定,对方一定是对自己也有好感。 燕棘一直以来抱着一种乐观的心态。 像一只一往无前的流浪犬,因为本身就一无所有,所以哪怕是得到辛禾雪的一点垂怜,就已经足够让他鼓舞斗志,争取脱离流浪狗籍了。 加金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神情挣扎,最终还是说道:“仙女木是少将和贺泊天中将的定情信物。” 两人一起进入的第一个折叠区里,开满了仙女木。 甚至这种植物,也深深植根在贺泊天的精神图景当中。 流浪狗在转角猝不及防地撞上南墙,轰然地一声。 燕棘眸中的笑意凝滞,脸上瞬息间失去了所有表情。 加金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一开始对于替身的猜想告诉燕棘。 对方看着从一开始就没往这方面想过的样子。 但见到燕棘已经足够失意的神色,加金还是没有开口,免得伤口撒盐。 他的舍友应该…… 这次就能学会知难而退了吧? 年少的恋人,只差一步就能进入婚姻殿堂,却在折叠区中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在眼前,哪能是这么容易取代的? 加金觉得燕棘应该认清楚现实。 他拍了拍燕棘的肩膀,“你别太难过了,整理好状态,明后两天还有考试呢。” ……… 燕棘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三天前。 辛禾雪上滑了几下,快速地浏览过屏幕上的信息内容。 对方之前平均一天要和他发二十几条消息,这可能还是有意控制过的结果。 多是早安晚安吃饭了吗,还有分享当天的所见所闻。 都是零零碎碎的事情,不过因为辛禾雪连着几天没回复,到了第四天,明显有些着急了。 开始追问辛禾雪为什么不回复自己。 三天前—— 【12月22日 0:13】 【燕棘:我之前送你花,你说的“很喜欢”,到底是——】 【燕棘:喜欢我,喜欢花,还是喜欢以前送你这种花的人?】 【燕棘:我不想自作多情,那样显得我很贱。】 【燕棘:所以你别钓着我,又不给我明确的答案。】 【燕棘:辛禾雪,你大可以直接拒绝我,如果你担心我会死缠烂打,放心。】 【燕棘:我还没有那么不值钱。】 之后,因为辛禾雪一直被迫放置了消息,遭到冷处理的燕棘在第二天半夜又发了消息。 【12月23日 0:14】 【燕棘:你为什么不理我?】 【“燕棘”撤回了一条消息】 【“燕棘”撤回了一条消息】 【燕棘:既然你不想给我正面答复,那就先这样吧,我觉得我们都需要考虑清楚。】 辛禾雪正在奴役藤蔓团。 他把粥碗往桌前一推,“凉了,重做。” 不知道是不是放血太多的缘故,辛禾雪能觉察到藤蔓的实力削弱了,对方甚至做不到凝实成贺泊天的形体。 实话说,辛禾雪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不确定在他眼前的怪物,还是不是“贺泊天”。 亦或只是在吞噬了贺泊天尸首之后,学会了以人类为拟态行动的新型怪物。 这已经过度跨物种了。 太超过了。 辛禾雪抿起唇线。 他实在是不太能够接受和自己进行性活动的东西,连基本的脑部结构都没有。 藤蔓虽然现在不能凝结实体,但是分散各个行动还是很灵活。 这种类似触手结构的东西,在和章鱼一样广受猎奇文字或漫画作品欢迎的同时,和后者类同的另一点是,每一根藤蔓也和腕足一样各有自己的想法。 因此,在它们不为了争夺地位而厮杀的时候,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分工合作。 两只藤蔓上前,将碗重新端进厨房,重新做一锅粥。 外面的阳台在自然光线中晾晒着被子,暖烘烘空气中是洗衣液挥发后的干净味道。 兢兢业业的藤蔓取代了扫地机器人的位置。 茶水从壶嘴中倾泻出来,倒进杯中。 辛禾雪抿了一口茶水,淡声道:“……太烫。” 藤蔓连嘴巴都没有,因为缺乏吹凉的可行性,正在急得团团转。 辛禾雪面无表情,半分怜悯也没有。 从这边桌子的视角看过去,厨房里正热火朝天。 这种植物看起来不惧怕火焰。 这些藤蔓的原型是他们当时在122号折叠区遭遇的绞杀树。 辛禾雪不知道这个怪物是怎么从折叠区逃逸出来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80节 污染畸变后的绞杀树,显然已经和正常世界里学名为斜叶榕、高山榕等的树种外形有所区分了,但习性仍旧有相通之处。 这种绞杀植物处于藤本植物与附生植物之间的过渡类型,折叠区怪物档案里将它分类为“半附生植物—榕属畸变种”。 它的根系会循着被附生的树木,向下长入地下,夺取走原本树木的养分、水分与光,根系的侧根、气生根与气生根之间形成的大网,压迫原植物树皮和导管组织,一直到阻断养分的运输。 这些藤蔓阴暗而潮湿地生长壮大,加速原植物的死亡。 凭借顽强生命力与发达的气生根,它成为了植物当中当之无愧的杀手。 辛禾雪敏锐地皱起眉头,他发觉之前的七天里,绞杀树一直在通过藤蔓将“养分”输送给他。 虽然运输方式不太对,但从结果上分析确实是这样。 这明显是和绞杀植物的本性相互背离的行为。 所以辛禾雪才会认为藤蔓能受到贺泊天的意识驱使。 如果藤蔓里还有贺泊天的意识…… 辛禾雪看向干完活之后想要和他亲近的藤蔓。 青绿色的,像是触角,碰了碰他的手。 辛禾雪无情垂眸,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晰,“……恶心。” 【???虐心值+5】 数值提醒音忽然响起,肯定了辛禾雪的猜想。 同时响起的,还有通讯器的提示音—— 【卫濯:我有事和你说。】 【卫濯:有关于折叠区能量波动的公事。】 【卫濯:你今天有时间吗?我过来找你。】 k:【他在一周内经过了别墅前三次。】 一切都在别墅对着大门的监控摄像头里有所记录。 看来是三过家门不入,终于找到了一个有关于公事的借口。 得到了来找辛禾雪的正当理由。 辛禾雪调整了一下坐姿,即使腰后和底下都垫了垫子,他的脸色还是白了白。 连打字的节奏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情不美妙。 【辛禾雪:好。】 【辛禾雪:路上能帮我带个药膏吗?】 辛禾雪找了网上一个可以用于人体任何部位的低敏外伤药膏,将图片发给卫濯。 【辛禾雪:帮我问一下药店里有没有。】 随后,辛禾雪又给已经被他晾了好几天的燕棘发信息。 【辛禾雪:对不起,我之前没有看到你的消息。】 他还没打完下文,眼角余光瞥见藤蔓,忽然顿了顿。 由于这个怪物的出现,事情大约变得更复杂起来了。 因为辛禾雪在此之前,一直以为贺泊天死得很透,他本来的计划里没有贺泊天的位置。 不过现在也可以稍微利用一下。 他微微眯起双目,眼如点漆,看起来有种美丽的危险。 好像酝酿着什么坏水。 k不吭气。 经过七天的洗礼,小猫已经从纯白的狮子猫黑化了,现在是炒糊了的暹罗猫。 爪子黑乎乎,下手毫不留情。 “砰——!” 铁铲沉闷地敲打在藤蔓上的声音,非常实心,一听就是坏藤蔓。 在别墅的花园后方,有个配套的地下室。 今天之前,一直空置着,没有用处。 辛禾雪只是找出了之前送给贺泊天用的项圈。 他随手将项圈丢进了漆黑的地下室,这些藤蔓就自觉地涌入争夺起来,相互拳打脚踢。 稍微有一两根聪明点的,发觉了辛禾雪的意图。 “砰——!” “砰——!” “砰、砰、砰——!” 辛禾雪眼中没有情绪,铁铲拍在藤蔓上。 像是打地鼠一样,为了把藤蔓拍扁,小猫使出了邦邦邦连击。 轻微“咔哒”一声。 辛禾雪锁上了地下室入口的门。 他转身向花园外走去。 却诧然地发觉一个年轻哨兵气喘吁吁地站在大门外。 燕棘好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辛禾雪其实还没给他发完信息。 燕棘撑起身,视线移转到别的地方,“我只是晨跑路过。” 现在似乎已经过了中午。 他自己也觉得借口太蹩脚。 于是燕棘转移话题地问:“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辛禾雪轻飘飘地将手中的铁铲丢弃。 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沾了泥巴和灰尘的手。 “……没事。” k眼睁睁看着坏水小猫藏起了黑爪子。 第111章 渴肤(26) 燕棘确实是一路跑过来的。 联合军校离这边别墅区不算远,他对两个地方之间的道路已经十分熟悉了。 通讯器就在他冲锋衣的拉链口袋里。 辛禾雪在半小时前给他发了条消息。 道歉说自己七天没有回复是因为没看到燕棘发过去的消息。 燕棘看了忍不住冷嗤一声,笑意有些薄凉,神色自嘲。 哪有这样糊弄人的借口? 那难不成是软件把的消息全部吞了屏蔽了吗? 连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的措辞。 辛禾雪把他当什么? 燕棘当时神色冷得可怕,眉峰凌厉。 他毫不犹豫地在应用商店给软件打了一星。 应用的右上角有数字提示,说明辛禾雪又给他发来了两条信息。 他只是一分钟没回复而已,辛禾雪就给他发来了两条信息。 终于发现他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勾勾手指就来的哨兵了? 燕棘压了压尾端上扬的唇角。 特意等了一分钟,之后才打开聊天框。 【辛禾雪:你上次做的猪骨冬瓜粥,可以告诉我调料配比吗?】 【辛禾雪:可以的话,请最好精确到克数。】 一看就是完全没有下厨经验的向导。 【燕棘:你还没有吃饭?】 【燕棘:钟点工没来?外卖也没有点吗?】 那一头的辛禾雪没有回复他。 燕棘有些坐不住了。 他本来是正恼火的,因为辛禾雪完全没有正面回复他一开始的问题。 燕棘不可能不在意。 他都能清晰地回忆起一开始在辛禾雪收下花束说喜欢的时候,自己的心跳频率有多快。 如果不喜欢,一开始就说不喜欢好了,为什么非钓着他? 燕棘沉着脸,但是辛禾雪在两分钟后还没有回复消息,他已经焦急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了。 13:05。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81节 这个时间,还没有吃饭? 燕棘一直以来都知道辛禾雪身体不好。 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吗? “你去哪?” 加金正在公共区域的客厅接水喝,就听到急促慌忙的脚步声。 扯起外套就向外跑的燕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 显然一开始“晨跑经过”的说法不具备信服力。 辛禾雪上前,大门得到指令,向年轻的哨兵敞开。 他温声道:“先进来吧。” 燕棘不知道要怎么开启话题,磕巴地开口,“……你还没吃午饭?” 他希望辛禾雪没有注意到他一路跑过来,结果又在大门外像狗一样徘徊了几圈。 大门的智能识别系统都有可能觉得他有病了。 不知道会不会被识别成蹲点的变态。 今天是平安夜。 燕棘上午刚考完试,他的制服还没有来得及更换,身上穿着的还是联合军校的漆黑制式军装。 大檐式军帽原本压低剑眉而显得凶戾迫人,现在则被他摘下来掩饰心思地把玩,食指刮蹭过帽檐,燕棘言不由衷地道:“我只是担心你出了什么意外饿昏了,没人发现。” “嗯……那谢谢你过来。”辛禾雪弯起眸,并没有戳穿他,“我还没有吃午饭。” 他反复地折腾藤蔓,所以到现在都只尝了那两口粥。 “你上次做的猪骨冬瓜粥很好吃,可以教我做一次吗?” 辛禾雪眼中期待地看向他。 燕棘一下子把军帽盖上,压低帽檐,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耳廓不停地升温发烫。 搞什么,像是撒娇一样? 辛禾雪自己也没有察觉。 他这几天尽管身体在藤蔓供给养分之后有了向好的趋势,可整个人的状态难以言明,仿佛是暴雨浇淋过的白梗花。 由于唇色比原来要更显鲜红,冲淡了平时展现给人的冷感。 眼尾带着散不开的薄红,似挑似垂,看向别人的时候,哪怕情绪并不分明,也模模糊糊地展露出几分勾人,目光流转时,更是美得动魄惊心。 燕棘埋头在前方走,好像稍微走慢一点就要落入陷阱。 在辛禾雪想要跟进厨房时,更是将人推拒了出去。 “独家秘方。”燕棘义正辞严地说,“我可以做给你吃,但不外传。” 开玩笑。 要是让辛禾雪学会了,他不就又少了一个借口来这里吗? 【燕棘爱意值+1】 k觉得燕棘已经深谙“授小猫以渔不如授小猫以鱼”的道理。 辛禾雪被拒之于厨房门外,转身去清洗自己的双手。 在他仔仔细细地使用消毒液,不肯放过任何一根手指的细微甲缝时,一辆漆黑车身的汽车,停在别墅外。 k连接了大门的智能系统和别墅内外的监控,因此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停在道路旁的车。 【卫濯来了。】 他向辛禾雪通风报信。 辛禾雪的指腹洗得发白,他抽取纸巾,擦去了手上的水痕。 水龙头开到最大,伴随着哗哗的水流声,任何一丝泥灰脏污都被冲洗干净。 窗户日光晃晃,玻璃映照着,辛禾雪的眼中意蕴不明。 他看起来就像是刚埋葬完前夫尸体的美艳凶手。 ……… 由于公事涉及机密,辛禾雪带着卫濯走上了二楼,没有告诉燕棘。 卫濯一路上心中不知道想着什么,沉着眸,神情凝重。 和燕棘一样,双方都没有留意到,除却自己,辛禾雪的家里还有另一个哨兵。 卫濯是想到了之前军方和联合军校提到的事情。 在二楼的客厅沙发坐下时,卫濯沉声询问:“……你没有去上课吗?还有,精神疏导。” 因为辛禾雪此前的身体情况堪忧,在回到白塔那一天,白塔就已经通知黑塔系统的负责人,他们的向导需要休息,除了精神污染程度已经到百分之八十五的哨兵,可以例外提出申请,其他的原本安排了十二月名额的哨兵,顺延到下一个月再进行精神疏导。 至于联合军校方面,k在宿主的死鬼前夫归来之日,就已经向学校另外又请了长假。 本身联合军校专职的教师很少,足足有将近一半的教师都是流动席,分别从前线或者其他地方邀请前来授课,不管是校方还是学生,都习惯了频繁地换教师上课,所以对此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校方在回复的邮件中,还表示了对辛禾雪身体健康的关心。 辛禾雪眼睫垂覆着,“我这几天,身体有点不舒服。” 卫濯:“……嗯。” 两人蓦然陷入沉默。 卫濯此前在季玉山那里碰了壁,因为对方公权私用挟私报复,他的检测报告被盖上了鲜红扎眼的“不通过”。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季玉山说的话—— 辛禾雪选择了更好的人选。 卫濯不是单凭季玉山一面之词就会放弃的人。 通过黑塔的施压,还是让研究所妥协,给他做完了缺少的两项检测。 检测结果很好,反馈出来他是一个精神图景广阔、情绪稳定、具有良好发展潜力的哨兵,机器打出来的分在一个相当高的数值,如果是婚前检查,他的一切指标都能完美通过。 这些都会成为最后是否能够成功匹配的参考。 现在缺乏的一环是,哨兵要和心仪的向导一起,提交最终的匹配度检测申请。 卫濯本来应该在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就立即前往这里,和辛禾雪坦白一切。 然后,顺利的话,在一个月后,匹配度的检测结果会出来。 更顺利的话,他们可以在明年的一月份就订婚。 甚至,可以跳过订婚的环节,虽然有些匆忙,但是凭借卫家的财势,依旧能够置办一个盛大的正式的婚礼。 他只是突然想到,这段时间—— 是辛禾雪和贺泊天在一起的恋爱纪念日。 卫濯记得三年前跨越平安夜的那一晚。 他从酒馆里出来,国王游戏里,对着辛禾雪脱口而出的“喜欢”,被汽车鸣笛声音掩盖了。 卫濯喝了几口酒。 他本身是滴酒不沾的人,思绪纷乱,一直在长桥上散步,等着酒醒。 酒醒之后,原本就想干脆打车回到家中,度过圣诞假期。 但是他忘了东西,于是转道回了学校的宿舍。 卫濯眼中沉郁如墨。 因此才会有后来深埋在精神图景里,不愿意被辛禾雪发现的记忆。 他像是一个阴暗的卑劣的窥视者。 这么多年,卫濯抵触一切除了精神药物之外的缓解方式,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如果当时不是车水马龙,没有两辆车即将追尾在酒馆外鸣笛…… 如果辛禾雪听清楚了他当时说的“喜欢”…… 这三年的时光,他和辛禾雪之间,会不会不一样? 答案是未知。 但现在摆在卫濯眼前的,还有一次机会。 辛禾雪正在看他拿出来的资料文件夹,资料摊开在桌上,一页页的复杂数据内容以及打印的卫星传导图像,都是有关于近期折叠区异常能量波动的。 资料有些多,一张一张堆叠在一起。 辛禾雪一页接着一页地翻过去阅读也要一些时间,何况这张用来待客泡茶的桌子有些矮,只能他低着头阅读。 几个月没有去修剪过的短发已经稍微有些长了,乌黑发丝于是柔柔地绕落肩头,垂到下颌前方。 有些遮挡视野,所以辛禾雪用一条白色的皮筋将头发扎起来。 他扎的实在是很随意,但露出的脸部和脖颈线条白皙柔和,与缭乱束起的发揪搭配在一起,反而格外散出慵懒气息。 像是安静温柔的妻子。 卫濯神情和缓,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温情。 蓦地,他的视线凝滞。 死死盯着居家服敞露出来的暧昧痕迹。 辛禾雪托他购买的低敏外伤药膏,正躺在卫濯的手中。 卫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谁?”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82节 他的声音沉冷得可怕。 辛禾雪懵然回过头。 卫濯的视线仿若凝成实质,冰锥一般让人生寒。 好像下一秒,就要拔枪解决掉在辛禾雪身上留下痕迹的男人。 卫濯重复问题:“——谁做的?” 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辛禾雪拢了拢领口。 来自哨兵的体温滚烫,指腹带着薄茧子,按压在他侧颈的红痕上。 ……… 猪骨冬瓜粥煮得十分绵密,揭开锅时,白色米粥翻涌着扑鼻香气。 燕棘随意地将围裙解了搭在椅背上。 一楼的客厅没有人影。 他唤道:“辛禾雪?” 上楼休息了? 燕棘敏锐地皱起眉头。 他顺着楼梯上去,却在入目的第一眼就看见—— 宽肩高大的哨兵,将青年抵在沙发上。 辛禾雪不断地挣扎,但对方却变本加厉了。 “别……” 辛禾雪一双手被反向束缚在腰后的位置,哨兵的大手像是铁铐一般,牢牢地锁住他的手腕。 卫濯只想要制止他的挣扎,好将痕迹检查清楚,他沉着脸,“别乱动。” 他仅凭一只手就可以桎梏住辛禾雪双手,还能空出右手来,垫住辛禾雪的脑袋避免磕碰。 指腹搓捻过辛禾雪的后颈,像是安抚一只雪白的猫。 只是雪色之上密布痕迹,仿佛山巅白色映照着澄霞,艳丽至极。 不知道两人是如何挣扎与反制的。 居家服柔软的布料叠起褶皱,卷到后腰上方,胸前纽扣崩开两粒。 锁骨敞露在外,同时还有一小片胸膛的洁白肌肤晃眼而过,能够见到两颗乳粒红肿。 青年向导遭到强制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有和幼猫一般,呜咽一声。 侧过脸去,眼尾泛红,脸颊埋入沙发当中。 像是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地,下意识抗拒着男人大手的触碰,辛禾雪身形蜷缩起来,“不要了……别这样……” 燕棘脑子轰然地一声。 理智被大火烧得分毫不剩了。 辛禾雪身上那些所有性事留下的痕迹,和卫濯联系在一起。 而现在…… 对方竟然还想——! 燕棘猛地冲上前去,拽下正在实施暴行的哨兵,狠厉的挥拳。 即使卫濯反应迅速地偏过头,以角度偏差躲过了针对面门的直击,但这一拳还是砸在了脸上。 卫濯颧骨发红,眼中闪过冷光。 冷峭的面容越发森寒,语气肯定,“是你。” 火星子瞬息变作熊熊火焰,吞没了当前局面的一切,把所有的理智焚烧殆尽,只剩下疯狂的余灰。 此刻不再是前辈后辈的关系,两个哨兵只像是最原始的野兽一样厮打搏杀在一起,拳拳到肉的砰砰声响听得人牙酸。 辛禾雪捻起了地板上的两粒纽扣。 有点遗憾。 辛禾雪:【衣服好像没法穿了。】 k:【……系统新装载了缝纫模块。】 第112章 渴肤(27) 哨兵的体能素质本身就在进化当中远远甩开了正常人类,又经过长期的训练,3s级哨兵在战斗状态下调动起全身的骨骼与肌肉,说是铜墙铁壁一般也不夸张。 两个哨兵厮打的时候,全然将理性抛却,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他们只像动物界里争夺配偶的雄性,完全凭借兽性的本能过招。 每一拳都丝毫不收力,破损的伤口处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仿佛蕴藏着双方都滔天的愤怒。 眼中的情绪深刻到要杀死对方,因此一拳一脚也是怒气迸发般,挥过去时,甚至产生凛然破空之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空气中扬起木屑与尘灰,在光线里很明显。 辛禾雪不知道自己听见的咔嚓声是不是哨兵骨骼碎裂的声音,不过可能性不大,更有可能的是卫濯撞到了墙角,而椅子在他和墙壁之间,不堪一击地咔嚓裂出缝隙。 即使是身体强健,哨兵却也仍旧是由血肉构成。 燕棘反手利落地擦过唇角,手背上显而易见的鲜红血丝。 他倒吸了一口气,唇齿发寒,没等他喘息一刻,墙角的哨兵已经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迅疾地逼近,骤然沉重一击。 燕棘侧着头,对方的手死死压着他,使得他的后脑抵在白墙上动弹不得。 头脑有种脑震荡般的嗡嗡声响。 他毫不怀疑,卫濯要将他砸进墙里,用水泥封起来。 卫濯这会儿收了手。 燕棘吐出一口脏话。 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比起压制的手,取而代之的是,一管冰冷的枪支。 蕴含巨大杀伤力的热兵器枪械,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燕棘的脑袋。 卫濯眉目冷肃,漆黑的眼瞳锁定目标,语气中暗含威胁,“——离他远点。” 燕棘扯了扯唇角,犬齿边缘渗出血丝,冷笑道:“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算是他的谁?连进出别墅权限都没有的人,凭什么叫嚣乱吠?” 硝烟的味道无声蔓延。 沉默当中,空气里传出子弹上膛的声响。 尽管抬枪的哨兵看起来神态冷静,但从举止以及眼中骤然翻滚的情绪,能够看出来卫濯的理智实际上已经出逃了。 辛禾雪蹙起了眉心,声音像是压抑到极致才会有的沙哑,“……够了。” “卫濯。” 卫濯微微一怔。 终于被呼唤回心神。 举着枪支的冷硬手臂,被青年压了下去。 卫濯看见辛禾雪垂覆眼皮,睫毛轻轻抖颤着,从他的手中收缴了武器。 “你太冲动了。” “你今天怎么了?” 辛禾雪的声音放得很轻,看向他的神情隐隐含着失望,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令人害怕的哨兵。 卫濯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系列的荒唐事情。 正要离开折叠区的范围,他从来不会在训练馆以外的场地动手。 不管是作为一个经过严格训练限制的高级哨兵,还是身为卫氏家族的次子,身份和教养都让他做不出斗殴的事情。 但是…… 对面的年轻哨兵,已经做出了不可能饶恕的罪行。 卫濯光是看见刚才辛禾雪的身上重重叠叠的红痕,就能想象到对面的哨兵是如何禽兽地舔吻啃噬,一次又一次地试探青年向导的底线。 卫濯胸腔里熊熊烈焰在燃烧,压迫感随之增强,任谁都能从他的脸色看出来情绪有多糟糕。 “他应当——” 被扭送到哨向法庭上接受审判,最终在漆黑的牢狱里接受枪决。 这是卫濯能够想到的,最符合公正公平的处理结果。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 青年后退一步,在远离了他一段距离之后,牵起了对面哨兵的手。 卫濯好似受到当头一棒。 燕棘整个人也没有比卫濯的状态好多少,他怔愣地在原地,仿佛是幸运地被纯白天使眷顾了。 任由辛禾雪牵住手,抬起来,亲密无间十指交扣地展现给卫濯看。 辛禾雪的眼睫颤了颤,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双唇轻启。 卫濯听见了他最后的宣告。 “我和他在一起了。” 辛禾雪说。 青年向已逝未婚夫生前的好兄弟坦白,或许是希望得到祝福。 漆黑安静的一双眼眸看向卫濯。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83节 卫濯喉咙堵得让他难以呼吸,空气剥夺一般令他窒息。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土崩瓦解了,化作流沙。 卫濯的视线扫过燕棘眉眼,和故人有三四分的相似扎痛了他的眼睛。 唇线冷硬地抻直,他口不择言地道:“你这是在自暴自弃。” 即使他知道逝者的名讳对于生者来说有多重要。 卫濯在最后离开之前,还是冷声道:“贺泊天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没有去看青年低落的神色。 沉重却快速的脚步声,头也没回地,远离了别墅。 燕棘在心里把这人脏字和不带脏字地都骂了八百遍,只是没有说出声来,他不想让辛禾雪觉得他是一个嘴上缺德的人。 他带着辛禾雪在沙发坐下来,没忍住还是愤慨道:“什么叫和我在一起就是自暴自弃?” “抱歉……” 辛禾雪攥起居家服的布料,双手搭在腿上。 “没有提前和你说过,就利用你编了一个借口。” 燕棘当然知道辛禾雪刚刚说的和他在一起的说辞,其实只是为了驱逐卫濯而已。 他看向辛禾雪。 薄衫贴在青年单薄的脊背上,束起的发丝软软蜷缩在肩头。 还有令人无法忽视的痕迹。 就连锁骨上都布着,像是什么人反复地啃咬过。 燕棘嗓子哑火,“这些……是怎么回事?” 看辛禾雪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他将一杯温水递给对方。 凉风从滑窗外吹进来,燕棘上前将窗关紧。 转过身来的时候,那些压在密封档案袋上的文件图纸一页一页地落在地上。 燕棘蹲身去捡时,视线蓦然顿住,手指将纸页捏出皱痕。 一份哨向匹配度检测申请书,其中一方落款是卫濯。 辛禾雪也留意到了燕棘那边的异常,他眼底的情绪流转,最终抿紧唇,尽管遭到强迫的事情难以启齿,他还是轻声道:“贺泊天……死了以后,我的身体一直都不好,精神力也遭到削弱。不管是军方还是黑塔,大家都建议我匹配新的哨兵。” 燕棘蓦然抬起头。 辛禾雪在和他视线接触时,偏过头去,试图掩饰有些难堪的神情。 “卫濯他……” “在上次精神狂化的时候就表现得很奇怪。” “但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 漆黑的长睫轻轻地抖颤,像是湿漉漉的雨中蝶翼。 燕棘突然想起了之间辛禾雪因为加班没有能够和他赴约,就是因为精神疏导对象半途陷入狂化。 说不定在这之前还要早的时候,就已经不对了。 燕棘不敢细想,在他准备考试的这七天里,卫濯对辛禾雪做了什么。 “这个败类!” 他上前拥住辛禾雪,轻轻安抚过对方纤瘦的脊背。 辛禾雪的脸颊温度微凉,埋在他的肩颈处。 随着呼吸而颤动的脊背如同一捧雪花。 燕棘真恨自己刚刚没有往死里打那个混蛋。 所以辛禾雪根本不是有意不回他消息,而是因为经历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辛禾雪缓缓道:“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燕棘问:“什么?” 辛禾雪和他对视,“你能不能假装是我的男朋友?这样的话,他们不会太难为我。” 燕棘知道他说的那些人是军方和黑塔的势力,甚至还有卫濯。 他只是被惊喜砸懵了头,“可以!当然可以!” 燕棘:“如果不是假装的……就更好了。” 他掩饰不住想要上位的心思,就像初入家门的流浪犬控制不了身后疯狂摇摆的尾巴。 但是辛禾雪没有回应他后面的话。 燕棘已经知足了,反正这种事情不急于一时。 ……… 辛禾雪没有表露出想要追究的意思。 他让燕棘将这件事情保密。 毕竟卫濯是多年好友,又是贺泊天的好兄弟,在外也是帝国中将,事情一旦流传闹大了,对所有人都不好。 燕棘能够理解,但不妨碍他恨卫濯恨得牙关都要咬碎了。 吃午饭的时候,辛禾雪问他,“晚上可以留下吗?” 今晚是平安夜。 燕棘心跳如雷,面上装作不在意,“当然。” 怎么好让辛禾雪一个向导孤零零地在别墅里度过节日? 作为男朋友,那也太不称职了。 尽管两个人都知道是假扮的关系,但燕棘还是直接在心中把自己摆正位置。 辛禾雪:“明天是圣诞,研究所的人应该都放假了……等到圣诞假期之后,我和你去做几项检查内容,然后再提交哨向匹配度检测申请,可以吗?” 他耐心地询问燕棘的意见,还担心哨兵会不同意,好像如果明天不是假期,他就会带着燕棘去走完检查前置程序,然后提交哨向匹配度检测申请。 仿佛直接跳过了恋爱流程,直奔婚前检查,燕棘整个人头脑都蒙了。 他小心地问:“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尽管想要和辛禾雪在一起的愿望迫切,但燕棘并不希望辛禾雪是因为受到了外界的刺激,才草率地做出决定。 辛禾雪垂眸,“除了做给军方和黑塔的人看,你之前在通讯器里说的话……我也认真考虑过了。” 燕棘才想起自己在通讯器里发了多少挽回自尊的内容,“别,你别当真,你就当我神志不清瞎发的!” 他担心辛禾雪因此和他撇清关系。 辛禾雪抬起视线,“可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我确实不该态度模糊地……钓着你。” 他使用燕棘在聊天记录里用的词。 “贺泊天离开之后,我一直走不出来,情绪很乱……所以没有办法明确地回应你。”辛禾雪呼出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沉,卸下了什么无形的负担,“但是,或许这次的机会可以让我试着接受……” 燕棘对上那双安静如水的眼睛。 辛禾雪:“你想和我试试吗?从假扮情侣恋爱开始。” 辛禾雪:“如果不合适……在匹配度检测结果出来前的一个月,申请是可以撤回的。” 燕棘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语无伦次地答应。 在辛禾雪表示疲惫准备洗漱睡觉之后,燕棘昏昏然地走出卧室,他一边收拾客厅里打斗留下的狼藉,一边时不时犯傻地笑出两声。 又忙里忙外地,甚至去给花园里给花浇水。 实际上寒天冻地的,花园里只有干枯的草茎。 燕棘捡到了沾着点泥巴的铁铲,将它收起,放回花园一旁的工具杂物房。 路过黑洞洞的一个地窖旁,燕棘顿了顿步伐。 他瞥向这个奇怪的地方。 地下室? 燕棘看着漆黑的空间。 大门敞开着,像是暴力破坏之后的形状,阶梯向下,向没有光亮的深层空间延伸。 不知道为什么,看向深层空间的时候,燕棘直觉有什么令人不舒服的邪恶气息。 通讯器突然响起。 他接通了辛禾雪打过来的电话。 辛禾雪的声音有些沙哑,夹杂着轻微的喘息,“燕棘,你能上来一下吗?” ……… 他以为有什么急事,慌里慌张的跑到楼上。 在没有人回应时,着急上火地拧开了浴室门。 出乎意料地,门没锁。 燕棘轰然地脑子就蒙了。 青年背对着他,裸露着雪白的身体,刚刚热水冲洗过,细微处泛着蒸红的粉色。 布满的红痕几乎可以还原出性事的状态。 ……后、后入? 燕棘不可避免地想到。 笔直修长的一双腿,肌肤线条玲珑有致。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84节 因为哨兵毫不懂得遮掩的视线,双腿紧张地并拢。 燕棘留意到,那些从腿缝里流落下来的化开的药膏,同样的凝胶药膏,也沾在了辛禾雪的手指上。 辛禾雪回过头,闭了闭眼睛,睫毛湿漉漉。 “抱歉,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这个药膏,我涂不到里面。” 辛禾雪低下头,咬唇忍耐了一下,问:“你能帮帮我吗……” 他眼底水光流转,轻微上扬的尾调像是羽毛撩拨,“男朋友?” 燕棘鼻腔热烘烘地,他下意识捂住,鲜血从他指缝涌出。 第113章 渴肤(28) 别墅里陷入一片混乱局面。 看起来眼前流着鼻血、颧骨发青、唇角又残留暗红血痂的哨兵,比辛禾雪更加需要处理伤口。 燕棘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捂住口鼻。 “我、你……” 眉宇间桀骜的野性全都消失了,洗漱台上镜子倒映出来的年轻哨兵,完全就是一个没见过风浪场面的愣头青。 ……像一只蠢狗。 辛禾雪淡淡敛眸,把他打发了出去处理狼狈的状态。 水蒸气在浴室里凝结成水珠,黏附着洗漱台的镜面。 辛禾雪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愈发空灵,“……k。” 始终陪伴着宿主的系统,立即反应道:“嗯。” 虽说刚刚确实是在坏心地故意戏弄处男,但是事实状况辛禾雪没有撒谎。 藤蔓弄得太里面,辛禾雪自己一个人,确实很难照顾到内侧的伤口。 辛禾雪对着镜中弯了弯眼睛,洇湿的睫毛小簇小簇地翘着。 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对上那双眼睛也要意惹情牵。 “哥哥,你可以吗?” 回应辛禾雪的,是来自身后的透明拥抱。 无法看见,但温热地笼罩过来。 药膏浮起在空中,凝胶状的膏体从里挤出。 ……… 在帮青年收拾好,又穿好浴袍,抱着放到柔软床铺上之后,k安静地站在床前。 事后收拾残局,这件事显然在丈夫的本职工作范围内。 辛禾雪已经在被窝当中入眠,眉目舒展,微微蜷起的身体,在被温暖包裹之后获得安全感。 k显得有些反应迟钝地低下头。 他透明的臂弯里仿佛还残留着宿主刚刚攀附时的余温。 药膏涂抹到最里侧的时候,辛禾雪双腿打颤,根本站不稳,踩在他脚背上的节奏像是小猫踩奶。 因为药膏融化得太快,宿主的体内湿漉漉,膏体根本留不住。 辛禾雪皱起眉,“为什么……?” k不敢说是由于水太多的原因。 他知道他在辛禾雪心中的定位只是同事、搭档以及室友。 说出来这种话十分不合时宜,像是调情。 k当时正在束手无策,辛禾雪却凭借直觉的感知,拽住了他的衣领。 鸽子羽似的睫毛舒展到眼尾,眼睛的外廓线条像月亮。 清亮的一双眼,里面却没有什么情绪。 只是公事公办一样的语气,辛禾雪问:“……堵住,会吗?” k认为自己一定是被当成比类人生物还要低等的事物看待了。 他是仿生人,严格来说确实算不上人类。 但辛禾雪可能更过分地,直接把他当做了用得顺手的工具。 因为辛禾雪在面对他的时候,完全没有在其他人类目标对象面前会有的羞耻感。 但是也正是这样的区别,才会让辛禾雪全然不作假地依赖他。 他们是宿主和系统的关系,他们是绑定在一起的,永远居于同一阵线。 所以哪怕辛禾雪只把他当做搭档,甚至是把他当做工具在使用—— k也很吃这套。 这是他在出厂之后绑定的首位宿主,在此之前,他对真正的人类的认知,只停留在资料上。 人类和仿生人有什么不一样? 明明他也能够通过振荡器产生鼓动的心跳。 卧室走廊外传来脚步声,处理完伤口的狗回来了。 k静静散去了身形。 ……… 燕棘左等右等了两天,也没有等来辛禾雪叫他帮忙上药。 他就像是嫁娶容易圆房难的愣头青,一旦错过了时机,就没有机会再和伴侣亲密接触了。 燕棘按捺不住,憋着一口气闷声问:“上次你说不方便自己上药……这两天上药了吗?” 辛禾雪正坐在沙发上,怀中是一本书,是随意从书房里挑选了打发时间看的。 他抬起头来,望向燕棘。 等到燕棘耳根发烫时,辛禾雪才装作想起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嗯……不需要帮忙了,我发现自己可以。” 燕棘支支吾吾,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最后说了一句,“下次一个人不可以的话,可以叫我来。” 辛禾雪垂眸,手中的书本合上发出小小的声响。 燕棘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让辛禾雪觉得他是什么清清白白大流氓。 他对上辛禾雪的眼神。 青年温和地看过来,稍长的乌发散落在肩头,锁骨凹陷处投落一片淡淡阴影。 轻轻叹了一口气,他问燕棘:“要去约会吗?我一个人不可以。” 燕棘太可以了。 他生下来就是等着今天和辛禾雪约会的。 ……… 帝都城七天的圣诞假,他们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原本燕棘想要平安夜约辛禾雪出去吃饭,但是卫濯的出现打乱了计划,结果就是燕棘现在颧骨还残留乌青,又考虑到当时辛禾雪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外出,于是变成了在家休息。 到了圣诞假的中期,两人才从别墅里走出去。 别墅外围的一圈紫竹丛因为缺乏人管理照顾,脱落的叶萚飘满石径,路过时鞋底踏在竹叶片上,持续不断地传来焦脆的响声。 没有特别的计划,他们选择了一般情侣都会去的游乐园。 靠近市中心,如果玩累了找地方吃饭休息都很方便。 辛禾雪外面是一件不厚不薄的羽绒,里面穿了浅蓝色的连帽卫衣,帽子软软搭在肩后。 这让他看起来像是清爽秀丽的大学生,和旁边的燕棘站在一起,就是人群里寻常的学生情侣。 燕棘忽然反应过来,如果现在是真正的和平年代,没有折叠区和畸变怪物,那么辛禾雪其实本来就该是一个没出校园的学生,而不是一个履历光辉的向导。 他们会谈一个正常但甜蜜的校园恋爱。 不过如果是放在和平年代,凭借燕棘的高中文化课的水平,大概也没办法考来帝都城,除非他在高中就遇到辛禾雪,从此决定头悬梁锥刺股,改过自新。 但要是没有北境的折叠区,两个人也没有相遇的契机。 燕棘越是想着,就越是觉得当下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说明他和辛禾雪就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天赐良缘啊! 他信心大增,于是直接牵住了辛禾雪的手。 走了两步,燕棘又忐忑地问:“这样会不舒服吗?” 经过前两天和辛禾雪的沟通,他已经知道了辛禾雪此前一直戴着手套的原因。 肌肤饥渴症。 燕棘此前从来都没有过了解。 不知道是不是燕棘的错觉。 他发现辛禾雪眼尾浮现了薄薄的一层粉色,双唇紧抿挤压着,燕棘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他看一眼就觉得心脏像是有小羽毛挠过一样,痒进心坎里。 辛禾雪的眉眼生得好看,是一种比月色皎洁,比雪色明净的美丽,不张扬,但是让人看了就移不开视线。 本来因为出尘脱俗,让人只敢保持远观,现在唇瓣挤压得红了一些,霎时就顿生春色,明艳得过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85节 “有点……不太舒服……” 辛禾雪声音有些哑,眉心也蹙起来。 像是遭到欺负了一样。 他的手从燕棘掌心中抽离。 燕棘甩掉脑子里禽兽的想法,他还是更关心辛禾雪的身体状况,“那不舒服就算了,我们不牵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料子,燕棘的手中重新被填满了。 辛禾雪轻声道:“没关系,我带了备用的手套。这样牵,可以吗?” 他认真地征询男朋友的意见。 燕棘被迷得七荤八素。 当然什么都可以。 他们是下午的时候出的门,把游乐园的项目玩完一圈之后,就已经到了黄昏日落时候。 人潮还是不见稀疏的模样,反而越发拥挤,是为了夜间的烟火秀,因此前来游玩的人要更多了。 昏黄的颜色泼满圣诞主题园区,各种游乐设施在同一时间瞬息点亮了五彩缤纷的灯光。 街旁树木上的一串串小灯像是细碎的星光带,圆木船在金属轨道上滑行溅出高高的金色水花,彩绘的旋转木马传来孩童笑声和欢快音乐。 傍晚空中飘着的是童年才会有的气息。 燕棘小时候也去过类似的游乐园,不过那是亲子主题,毕竟那时候他的父母感情还很好。 转角的时候,有个小孩莽撞地撞上来,又道歉追逐着伙伴跑开了。 辛禾雪低头看向燕棘的衣服,“嗯?沾上了一点。” 在黑色夹克边缘,沾了一小块棉花糖化开后的黏糊痕迹。 燕棘接过辛禾雪递过来的纸巾,倒出来一点矿泉水,将污渍擦掉。 他将纸团准确无误地抛入垃圾桶里,回头问辛禾雪,“要吃棉花糖吗?” 前面大概就是那个小孩买棉花糖的摊子。 排队的人不算很多。 燕棘很快就拿着一个粉色棉花糖回来了,丝丝絮絮的蓬软形状。 辛禾雪:“你不吃吗?” 燕棘:“我不喜欢吃甜食。” 这个棉花糖在排队坐上摩天轮之前,终于吃完了。 其实只是砂糖在棉花糖机里融化成液态,在离心力作用下甩出后凝结成的固态糖丝,但或许是独特的形状,以及入口即化、虚无缥缈的口感,让它尝起来还不错。 坐在摩天轮座舱里,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象不断上升,地面的景物因为距离而不断缩小,变成星星点点。 这对辛禾雪来说是新的体验。 在此之前,他都没有坐过这种大型转轮状的机械建筑设施。 看向窗外的景象时,玻璃映照,辛禾雪的眼底跃动着一点点孩童才有的新奇。 外面的月亮在城市天际线升起来。 他转过头,看向燕棘,自然而然地问:“要接吻吗?” 秀致的手指抵在唇上,辛禾雪又犹豫道:“不过我刚刚吃了糖。” 他掀起眼睫,清亮的眼眸偏偏像是藏着无形的钩子。 唇角翘着,是那种很适合接吻的唇型。 燕棘的喉结紧了紧,干涩至极地滚动。 “我喜欢、我就喜欢甜的。” 两人都没有留意到逐渐浓厚的夜色。 地面上的人们熙熙攘攘,沉浸在欢欣热闹之中。 直到夜雾弥漫起来,浓重得人们看不清五米外的景物。 无线电广播里舒缓音乐声停下,传出哧啦哧啦的刺耳电流声。 陈旧锈迹在瞬间攀上彩绘的木马,海盗船尾的人鱼雕像眼角渗透出一道血泪。 如同钟声一般沉闷地宣告。 顿时,整个园区陷入漆黑一片。 突然的停电,让摩天轮留在高高半空之中。 燕棘皱眉,“怎么回事?” 辛禾雪闻到了从座舱内部渗出的潮气。 暗青色的霉斑一点一点,占据锁死的舱门。 突然,他们乘坐的座舱晃了晃。 整个摩天轮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吱嘎声。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顺着攀爬上来。 燕棘看向底下,透过浓厚的夜雾,哨兵的视力让他看见了攀爬而上的怪物,“这是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中央军区高级战略办公室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墙面上无数大小屏幕中展现,剧烈的折叠区能量波动,在市中心附近的游乐园爆发。 辛禾雪用纸巾擦掉了一小块青色斑痕。 透过玻璃,向下看。 是巨大的藤蔓与气生根。 它们有摩天轮的百米钢架一般粗壮,盘根错节,使得整个庞大的机械建筑沦为它的玩具。 只有辛禾雪能够听见的潮湿低语。 含混不清,从远古传来。 “阿雪——” 第114章 渴肤(29) 乐园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变成了黑雾弥漫的炼狱。 空气中透露着腐朽霉菌的气味,孢子与粉末漂浮起来,他们坐在摩天轮的顶点座舱,能够清晰地听见来自地面的尖叫声与人群的骚乱。 某种庞大的东西在蠕动。 除却机械建筑物不堪重负的吱嘎刺耳声,还有植物表层与钢架表面喷漆摩擦而过的濡湿声音。 辛禾雪看向远处,弥漫的大雾已经将整片园区与城市的其他部分彻底分隔开来。 看不见城市群写字楼的光亮,霓虹光线在地面消失。 游乐园折叠区彻底形成了。 即使最大的怪物并没有伤害其他人类的想法,只是在凭借本能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但它带来了折叠区的污染源。 一颗颗血红的眼球在黑夜中睁开,虫群的嗡鸣声不绝于耳。 园区内更多的动植物由于过度吸入黑雾中的袍子与粉末而感染畸变。 辛禾雪神色凝重,他用力推了推厢内的玻璃舱门,暗青色的霉斑密布在外侧将门锁死。 他转头看向燕棘,“能强行破开吗?” 园区内尚且有众多为了烟花秀前来的普通人,混乱的尖叫声在地面碰撞在一起。 即使是中央军区最快响应,赶过来也需要一定时间。 灰狼出现在座舱里,膨大了两倍的身躯使得空间瞬间变得逼仄。 哨兵与精神体全力地反复撞击三四次,舱门终于猛地破开,直直地从高空坠落! 砸向底下的庞大藤蔓! 那根藤蔓形状像是远古海洋生物的触角,它准确无误地捏住了玻璃舱门。 形变、扭曲、破裂。 仅仅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高空中飘荡两片白色羽毛,如同雪花般降落。 辛禾雪足尖轻点,踏在地面上。 前来折叠区游玩的不仅仅只有普通人,人群中不少的是哨兵,尽管安全区内突然产生折叠的情况从未有过,但他们已经迅速反应过来进入状态,主动疏散引导人群向园区的三个出口离开。 折叠区在翻转生成之后就定型了,意味着眼前这块如同拼图一角的游乐场折叠区仅仅覆盖了这个园区,除非扩大,否则畸变的怪物无法离开这里,但人类却可以自由进出。 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将普通人疏散,离开折叠区的范围,在保证普通人生命安全的同时,寻找到折叠区的“开关”,将其彻底关闭。 尽管整个折叠区里最大的威胁,肉眼可见的就是攀附在摩天轮上的巨大藤蔓团,但“开关”却不一定是它。 在没有探测能量场的罗盘来指向的情况下,似乎只能选择将所有的畸变种杀死。 所有的畸变种都像是盒子,摧毁之后才会知道内里的是不是将门反锁的钥匙。 辛禾雪抬头看向半空。 体积增大近三倍的灰狼驮着哨兵,从钢架之上跃下,几次落点堪堪躲避开藤蔓的攻击。 终于攀到最顶峰座舱前的藤蔓,其中一只触手往里碰了碰。 迟钝地才反应过来座舱内是空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86节 猎物早已不知所踪。 高空响起极具穿透力的嘶啸声。 辛禾雪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能听到,没有人为这道声音停留脚步或是做出反应,但是这道声音真的很难听且刺耳。 他轻轻抿起唇。 辛禾雪余光瞥见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是傍晚撞到燕棘身上的拿棉花糖的小孩。 远处的宠物犬畸变种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向走丢的小孩爆冲。 小孩惊惧地呆站在原地。 瞬息之间,白色的身躯出现残影,辛禾雪一把将小孩揽过来护住。 灰狼扑杀向宠物犬畸变种。 血污沾满了白色的卷曲毛发。 辛禾雪看清楚了,那原本是一只没有牵绳的白色摇粒绒,在过度吸入空气中的孢子粉末之后,感染发生畸变,已经完全变成了邪恶摇粒绒。 小型的动植物更容易感染畸变,相对而言,人类则没有那么轻易,但在折叠区里更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人类还没有来得及感染,就已经被怪物杀死。 辛禾雪抬起视线,夜空中的藤蔓团因为找不到目标,愤怒地缠紧了摩天轮。 摩天轮的钢架在灰蒙蒙空中已经产生形变,上面座舱里无法逃离的人类绝望地拍响玻璃壁。 白色光箭凝实出尖锐的前端,三箭齐发射中了藤蔓。 辛禾雪不敢赌绞杀树还存不存在属于人类的一丝理智,所以他选择了主动攻击对方。 他把小孩塞给燕棘,简单明了地交待道:“你和其他哨兵一起去救人。” 最后回眸道:“我去引开。” 燕棘还没反应过来。 被辛禾雪塞到他手里的小孩迟钝地开始哇哇大哭。 不需要军方新研制的诱导剂,也不需要人类的血液,辛禾雪本身就已经对藤蔓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反应过来的藤蔓,迅速地闻着味就追来。 附近的人流密集,园区内本来就有数十个哨兵,在两侧哨兵的保护下,硬生生从虫群当中勉强开拓出一条通向出口的安全通道。 而辛禾雪的精神力其实早在之前就有了透支的迹象,因此从摩天轮飞落下来之后,连幻化的翅膀也没有能够维持超过一分钟的时间。 他没办法和藤蔓团正面战斗,能做的只有把藤蔓引至人迹稀少的地方,拖延到中央军区的哨兵前来。 辛禾雪想起今天闲逛园区时,有一个项目的区域尚未开放,因此人影稀少,离这里不远。 ……… 大概是新修建的鬼屋项目,还没有彻底向公众开放。 白天还显得彩色缤纷不够可怖的大门入口,在翻转的折叠区里,则是一幅涂漆剥落、受潮斑驳的模样。 鬼屋上面的主题字本来是灯泡围成,停电之后,难以看清楚字眼。 濡湿的声音紧随其后,如影随形。 仿佛是死神的脚步声。 辛禾雪没有多想,将藤蔓引入这座封闭的建筑。 在他进入之后,不稳定的电流通过导致灯泡闪了闪。 “木偶马戏团奇幻夜”浑浊地亮起,灯泡壁上除却青色霉斑,还有钨凝华之后发黑的颗粒。 灯泡几经闪烁,终于在藤蔓蜿蜒爬入时烧坏了,重新黑下去。 辛禾雪没有带其他的照明设备,走进漆黑的场馆里,他能够依靠的只有手中的通讯器。 电量刚好还有百分之二十五。 能够支撑手电筒功能。 走廊设计成了木偶的展览厅,两侧的玻璃展柜里是一个一个展台,支架托着各种模样的木偶人。 光秃的脑袋,眼球的位置空洞,白色蕾丝边的红裙也显得十足诡异。 辛禾雪只扫过一眼,因为清楚只是道具,所以他目不斜视地快步向前,寻找能够躲避藤蔓的地方。 他七弯八拐,藤蔓蠕动的声响甩在了身后,已经听不见了。 结果转角时,不慎绊了一下脚步,勉强扶住了墙面才得以站稳。 他低下头,眼白突出的一双眼睛和他对视。 红色油漆般的两道血痕淌过那双眼睛。 它盯着闯入者,眼皮机械地开合两下,嘴巴上扬开裂到耳根。 辛禾雪皱起眉。 绊到他的东西是一个木偶。 从旁边玻璃破碎的展柜摔了下来,挡在路中央。 比起看起来诡异至极的木偶,指腹黏腻腻的触感明显要更加吸引辛禾雪的注意。 他垂眸,刚刚为了站稳,扶了一下墙。 这一块的油漆掉落了,水汽将墙面浸湿得斑驳不清,又因为原本有红漆残留,使得那些水汽形成的水痕简直像是血迹。 辛禾雪嫌恶地皱起眉心。 被他忽视的木偶突然开始气急败坏地喊叫,“他在这里——!他在这里——!” 藤蔓蠕动的湿响,骤然出现在走廊末端。 ……… 木偶人坐在梳妆镜前,镜面泛着绿光,倒映出它突出的颧骨、歪斜的眼线与眉毛,脸旁有两条麻花辫修饰着,发尾搭在雪纺裙的荷叶边衣领上。 桌面中间的八音盒亮起,模特小人在雪地里舞动,悠然地流泻出曲调,像是一个陌生女人轻哼着歌。 这里是木偶马戏团后台的化妆间。 衣柜的空间不算逼仄,因此藏进一个成年男性也完全充裕。 只是上方挂着层层叠叠的裙装、小丑厚肥膨大的裤子和魔术师的西服。 柜门无法完完全全掩实,中间的一道缝隙漏着光线和空气。 辛禾雪放轻了呼吸。 从藤蔓今晚的表现,他几乎可以肯定,外面的藤蔓缺乏了人类的理智,或者说,贺泊天的意识已经不能够控制这个庞大的怪物了。 “膨!” 足以撼动房间的响声。 房门被推开,轰然撞到墙壁上。 透过一丝缝隙,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外界。 墙壁映出漆黑的倒影。 一根。 向导的身体素质不是为了战斗而打造的,如果是绞杀树,辛禾雪单打独斗等于送死。 但只有其中的一根藤蔓,倒是有相当的把握。 辛禾雪压着气息,肩部沉下来。 窒闷的空间让他呼吸都有些艰难,额角有一颗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过,水光滴入卫衣领口。 植物体表与地板摩擦发出了濡湿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通讯器屏幕突然在角落亮起,在黑暗中映照着辛禾雪的身形。 来电震动的声音在八音盒音乐中也难以掩盖。 他迅速地伸手去摁灭屏幕,却在黑暗中误触了哪里。 八音盒里的小人停下了旋转,音乐消失。 藤蔓的前端从八音盒开关处挪开。 信号不稳定,黑暗中通讯器传来一卡一顿的人声。 “辛禾雪,我、到了。” “你在、哪?” 是卫濯打过来的电话。 来不及回应,柜门顿时大开,藤蔓向他扑过来。 早就死死抓握在手里的剪刀,毫不犹豫地扎入藤蔓的肉里。 绿色的一道血溅到辛禾雪脸上,他的神态冰冷,是一种危险到极致的美丽。 藤蔓挣扎拧动,由于扎得十分用力,整把剪刀都没入了肉里,直接钉在柜子的底板上。 绿色血液汩汩流出。 然而,这次攻击却像是惊动了神经网络的一个分支。 庞然大物的攀爬蠕动,汇聚成同步的声响。 向这里涌过来。 辛禾雪的脸霎时白得像是一张被水渗透的纸。 坐在梳妆镜台前的木偶机械地开合嘴巴,尖锐地叫:“他在这里——他在这里! ” 通讯器那头的声音更加迫急,伴随着跑动才会有的风声,卫濯问:“辛禾雪,你在哪里?!” “他在这里——!他在这里——!” 通讯器电量耗尽前。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87节 被藤蔓捂住口唇的青年,只能抬手敲击柜子的木板。 直到更多的藤蔓满溢成海洋,将他淹没。 它们包围起来,筑造成潮湿的巢穴。 不知道是不是怪物的致幻作用,还是窒息感使意识飘离了躯壳,或者是他快死了。 总之,辛禾雪看见了贺泊天。 哨兵架在空中,作战服血迹斑斑,胸前是他枪击时产生的血洞。 所以辛禾雪不会错认。 这个才是真正的贺泊天。 第115章 渴肤(30) 火焰喷射器里红光冲天,火舌熊熊喷出,如同一条红龙,将堵塞在木偶马戏团奇幻夜大门外的植物畸变种烧得退却。 密密麻麻的各种植物丛澄呈现出浓绿色,遮蔽着入口,数道火舌燎烧枝叶,逼迫得它们不得不基于生物本能而退却。 枝叶与树干发出簌簌的声响,植物畸变种各自向四方缩回。 鬼屋大门露出一条山洞般的隧道。 哨兵们整装齐备地进入。 不到半小时之前,他们有的在享受晚餐时间,有的还在进行折叠区特训演练,另一部分正在针对未来有可能发生的城市折叠区讨论战略部署。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尽管最近一个月内呈现的卫星图像频繁出现折叠区异常能量波动,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第一个在安全区内翻转的折叠区就出现在帝都城,甚至位置比邻市中心。 游乐园瞬息被吞没,化作地狱。 卫星图原本根据能量波动值把每一块折叠区划分成一板一板,不同等级的折叠区在图像中就像是不同颜色的小块拼图,而安全区,显而易见的是卫星图像呈现的那一整板最大的白色拼图。 被吞没的游乐园,使得这块白色拼图上出现了一个血红的如同针孔般的点,再等比例放大图像之后形状犹如枪洞,血淋淋的颜色与剧烈波动摇摆的能量数值,让它从诞生的第一秒起就被直接评级为“不明”,危险度在a级折叠区之上。 从园外进来的一路,已经分散出去不少人手。 燕棘之前光是听辛禾雪的话,忙着救人,想着这边告一段落就去找辛禾雪,结果那些疯狂的虫群和植物根本就像是无穷无尽,空气中的夜雾孢子挥之不去,园内源源不断地有新的动植物遭到感染成为畸变种,短时间内呈现出赶不尽杀不绝的态势。 燕棘对这些畸变种不厌其烦,他眼下没有武器,遑论是平时用得趁手的武器,只借了一个安保工作人员的防爆叉,杀伤力还不如游园时看到的海神扮演者使用的道具三叉戟,狠狠将畸变种掼到地面,灰狼如风一般迅疾地扑上去咬断喉管。 燕棘本来想着这是一个愉快的永远值得铭记的约会日,结果现在被捣毁得一团糟,愉快没有了,只剩下永远值得铭记。 剑刃寒芒刺穿虫尸,破开夜雾的那一刻,燕棘感觉对面那个哨兵的杀意是冲着自己来的。 毕竟卫濯的剑锋直直指向的就是他。 距离燕棘的喉结,只差不到一厘米。 弥漫着孢子粉尘的雾气里,卫濯的眼神不能再冷,“你没有保护好他。” 燕棘怔在原地。 卫濯身后的一队哨兵缓解了这一片的局势。 燕棘终于有手闲下来,去摸自己裤袋里的通讯器,幸好没有在战斗中遗失。 拨过去只有一阵忙音。 燕棘猛地抬头,他知道卫濯能说出来刚才的话,就说明对方已经了解了什么,想到辛禾雪,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慌,后背被冷汗浸湿,“辛禾雪呢?” 卫濯眼神冷寂地看着他。 ……… 燕棘手中笨重的防爆叉终于能够丢弃。 搜救队伍其中一个哨兵递给他一把军用弯刀,刀刃弯如寒月,吹毛利刃,削铁无声,割开动植物畸变种的表皮再轻易顺手不过。 他此前在虫群围攻的战斗中碰撞受了点伤,肩胛骨后方隐隐作痛,大概不用看也已经发青了。 只是燕棘无暇顾及,他割开道路两旁攻击性极强的绿色植株,青色类似血液般黏稠的液体溅到他脸上。 燕棘用手背一把抹去,封闭建筑物内空气流通系统设计得不是很好,他的胸腔里沉甸甸的都是窒闷感,后背因焦虑担忧而冒出的冷汗和战斗时产生的热汗交汇在一起,浸湿了并不适合作战的常服。 手持火焰喷射器的三个哨兵依旧在前方开道。 热浪不仅仅是让畸变种退却,过高的温度他们自己也觉得难受。 空气中都是烧焦的不知名植物枝叶气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植物的叶肉组织,燕棘却莫名其妙地闻到了类似烤肉的香气。 在夜雾弥漫的时候,辛禾雪和他还没有来得及吃晚饭。 想到青年或许还在某处深陷危机,饥肠辘辘,燕棘紧绷的下颌线条冷硬,质疑卫濯,“你确定辛禾雪在这里?” 卫濯只冰冷地扫过他一眼。 一道黑影被冷剑斩亡,坠落到地面。 燕棘才看出来那是一只从黑暗角落冲出来的蝙蝠。 热浪火光又亮起,燕棘借着光亮,才看清晰手表上的转盘,额角汗珠滴在矿物质玻璃的表镜上,数字随着水光晃晃地放大。 他才发觉进来不过半个小时而已。 燕棘还以为他们已经在这个木偶马戏团的鬼屋里转了半夜了。 即使是作为小队里必须沉住气保持冷静的领袖,卫濯也难免感到烦躁,他的嗓音在长时间窒闷干热的环境里变得沉哑。 “按照辛禾雪敲击的暗号,是在正北方位。” 忍冬小队里有他们自己约定俗成的敲击暗号,当时卫濯的电话打过去时,辛禾雪无法和他语言沟通,但卫濯听见了背景音里敲击木板的声响。 正北方。 而这座尚未启用的鬼屋,正是坐落在园区正北侧。 燕棘不吭声了。 蓦然,他抬眼,那一瞬间捕捉到了什么,“等等,都停下!” 前排开路的哨兵暂时关停火焰喷射器。 燕棘火急火燎地挤出队伍。 前进的时候甚至踩了一脚倒在地面上的木偶人。 他情绪激动地指向红漆剥落的墙面,水汽凝结呈现树枝状往下流。 但还好没有模糊了那个手掌印。 燕棘虚虚地隔空按在上方,比了比大小,斩钉截铁道:“是辛禾雪。” 卫濯眼神发冷地看过来。 燕棘转身,按动对面走廊上那个奇怪的壁灯之后,墙体内部暗藏的机关发出响声。 这里是连通后台化妆间的入口。 然而,没有等他们再迟疑两秒,整个半封闭的建筑物都在颤动。 走廊中央,一头一尾的黑暗都是轰轰然的回音,以及地面摩擦的濡湿之声。 仿佛建筑物内所有的虫群和植株,都在向着他们同时涌过来。 还有那团……庞然大物。 精神体们拥挤在廊道中,小队里所有哨兵神色警戒,紧绷的肌肉彻底进入高强度作战状态。 ……… 想不起来杀进杀出了多少次。 刀尖剑尖扎入又拔出,雪亮的锋芒被青绿色黏液遮蔽。 混杂在青绿色当中,唯一吸睛的颜色是来自哨兵血液的红。 不断有哨兵在战斗中受伤,撞击到墙体上,脊背和墙面砰然作响。 卫濯没有犹豫地割开了掌心,瞬息涌出的浓重血液气味吸引了将近全部火力。 来自高级哨兵的血液,在引起怪物的嗜血欲这一方面,比任何诱导剂都要管用。 他有意地吸引畸变种,将藤蔓带离这一片区域。 “找人。” 卫濯冷声道。 ……… 他们终于找到了辛禾雪。 场面令所有目睹的哨兵都为之呼吸一滞。 那些苟延残喘的将死而未死的植株,盘踞在木偶马戏团的舞台周围,一道道枝干弯藤如同蛇一般蜿蜒曲折。 厚重的暗红幕布沉甸甸含着多年的灰尘,撇在舞台东西两侧边缘,使得台上所有的一切毫无遮蔽。 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束打在台子中央。 这像是一场盛大的献祭。 祭品不是木偶人,而是舞台中央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圣洁天使。 尽管他的额际湿淋淋,乌黑发丝黏腻,状态虚弱,形容狼狈,可是依旧美丽。 苍白的肌肤像是浸润在水中的纸,单薄胸膛起伏着微弱的呼吸。 他身上的衣装不知道何时换成了纯白的表演服,鞋袜不知所踪,没有血色的脚背如同透明,脆弱的淡蓝脉络清晰可见。 藤条枝蔓攀附在十字木架上,一根接着一根,一环扣着一环,再紧紧锁住青年的四肢。 探出衣袖的手腕,裤腿下方的踝骨,以及未束腰封就已经极致窄瘦的腰肢。 画面诡异又和谐。 墨绿色的植株在舞台上下,无声地涌动着,像是虔诚的朝拜。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88节 向它们追随的天使?还是向着什么? 来不及细想,他们将现场的畸变植物一个都不放过地彻底杀死。 狼嚎虎啸,各种精神体和畸变种最后决战。 卫濯出现在门口,因为吸引了场馆内绝大部分的火力,他整个人如今已经足够狼狈。 数不尽的新伤添在身上,持剑的手因为骨折呈现一个突兀的弧度。 至于肩膀上的血洞,则是和绞杀树的藤蔓交战时,一击被藤蔓尖端扎穿了。 卫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绞杀树的藤蔓突然退却,它们本来占了上风,但像是突然受到了控制,极尽矛盾地回退,以迅疾的速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濯本来以为是它们发现这只是调虎离山,他们的真实意图是救援向导。 所以他匆匆地跑过来,是担心绞杀树的藤蔓又回到这里。 卫濯看向台上的景象,瞳孔缩了一缩,拖着沉重的身躯,下意识地准备施救。 而燕棘已经挥舞着刀刃,像是披荆斩棘的骑士,冲了上台。 弯刀割开了束缚的藤条。 十字架上的天使,坠落入年轻哨兵的怀中。 卫濯宽阔的肩背无声绷起,双目漆黑得照不进月光,他注视着这一幕。 燕棘关切地去察看辛禾雪的情况,好在除却状态不好,没有出现皮外伤痕。 只是抱起来身体冰凉,不正常地轻微发颤。 燕棘试图唤醒辛禾雪的神志。 却听见揽在怀中的向导浑浑噩噩的一声梦呓,“贺泊天……” 断断续续,声音极轻,“快逃……” 【燕棘虐心值+10】 ……… 燕棘根本不知道辛禾雪的精神力已经透支到这种地步。 辛禾雪之前对他解释的说法只是在贺泊天死后,精神力一定程度上削弱了。 万万没有到季玉山口中说的“枯竭”的地步。 如果是这样,他会在辛禾雪安排他救人而自己去引开怪物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拦住对方。 燕棘的心脏仿佛被人攥在手心里,毫不留情地用力捏紧,甚至传来的痛楚让他怀疑心脏是否要被捏碎了。 他的额头抵在手术室的走廊外墙,墙体冰凉,并不能让他的头脑冷静下来。 燕棘还没有来得及换掉身上的衣服,黑色夹克上残留着一块一块的战时留下的污渍。 这里是白塔,白塔的医疗部。 今天破例地让两名哨兵进入。 原因是季玉山指名道姓的要求,说这两个哨兵是精神力受损的那位向导治疗需要。 因为没有什么外伤,而精神力的损害也不是外科临床手术可以解决的。 面色苍白的青年很快被手术推车送出来,燕棘下意识抬步追过去,他和卫濯差点撞到一起,两人皆是脸色难看地避开了。 医护人员将辛禾雪转移到高级病房中。 而两个哨兵被拦在病房外。 燕棘着急上火,“我就不能看看他?” 拦住他们的人冷冰冰地说:“收拾,消毒。” 白塔的人看着两个哨兵,就像看着移动的病原体。 “……” 卫濯有伤势要处理,不只是清洗和消毒这么简单,他肩膀上的伤口要进行一个手术。 燕棘比起来,大多只是皮外伤。 所以燕棘比他要更早地回到病房外,由于没有替换的衣服,白塔提供了统一的病号服。 季玉山的助手和一个研究员也在。 这个研究员之前临时负责过前台接待,正好在辛禾雪第一次前来研究所填写身份信息表格时,接待过对方。 看见卫濯,研究员的神色隐隐不对。 她是今年才临时调动到季玉山手底下的研究员,此前对前线出名的几位哨兵向导并不熟悉,连面孔也没有印象,因此在辛禾雪第一次来研究所的时候,不但没有认出来,甚至还把陪同辛禾雪前来的卫濯当成是对方的丈夫。 最后辛禾雪不得不向她解释,两人只是朋友。 后来偶然听闻了解到辛禾雪、贺泊天和卫濯三人的关系,研究员实在是感到非常的尴尬。 她怎么能把辛禾雪和贺泊天的好兄弟认成是一对呢?! 没想到外出学习了回来,这一趟又碰上了当事人。 研究员默默脚趾扣地。 这一次,绝不会再冒然说错话。 但季玉山还在病房内给辛禾雪做状态检查,四人在门外的走廊等候相当无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研究员:“卫濯中将和辛禾雪少将感情真好,辛苦守在病房外,不愧是好友!” 说是“好友”,这肯定不会出错了吧?! “……嗯。” 卫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研究员:“……” 话锋一转,看向燕棘,“这位是……” 没见过的面孔,“应该也是少将的朋友吧?” 燕棘嘴角紧绷,音量有意识地放大了些,板直脊背,“我是辛禾雪的男朋友。” 研究员恍然大悟,“那你一定就是贺泊天中将了!久仰久仰!” 燕棘:? 研究员额角冒出一滴汗。 等等,她又说错话了? 她的情报是落后版本了吗? 作者有话说: 燕棘:我是辛禾雪的男朋友 燕棘:听不懂吗? 燕棘:i am xin's boyfriend 燕棘:小雪の彼氏です 燕棘:等等,我不是贺泊天 第116章 渴肤(31) 季玉山的助手也在走廊外等候,相比于身边工作内容侧重于实验研究的同伴,他作为助手则是负责各项杂事,包括了对接和回访那些研究所登记在册的哨向病患,因此对于前线所有高级哨兵向导的资料更为了解。 助手忍不住肘击了两下同伴,示意对方不要再说了。 将研究员扯到一边,助手压低声音道:“贺泊天中将……已经牺牲了。” 研究员脸色大骇,“什么时候的事情?!” 助手看向同伴,一言难尽,“……上半年的事,你没听说吗?” 研究员脸上呈现出封闭式实验项目结束后断网的空白。 助手摇了摇头。 难怪、难怪刚刚被她错认的哨兵看起来怪年轻的,没什么成熟稳重的气质。 研究员讪笑,还没有来得及和燕棘说声抱歉,季玉山从病房内出来。 他手持着灰色的文件夹夹板,一端抵在肘弯里,夹板上夹着的表格纸张上记录满各项数据,转过身自然地将病房门带上。 季玉山并未理会火急火燎上前询问的哨兵,他慢悠悠地把按动中性笔收起来,搁置在白大褂胸袋前,抬起视线时,才不急不缓地解释道:“辛禾雪的精神力透支,目前在枯竭状态,需要哨兵进行精神图景交融的辅助治疗。” 精神图景交融。 这对于觉醒战斗力不到一年的年轻哨兵来说,确实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燕棘甚至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只将其认为是和精神疏导类似的概念。 而卫濯在第一时间沉声道:“我可以。” 他低着视线,肩部进行过手术的伤口局部麻醉正在缓慢褪去药效,那种灼烧的痛感一直蔓延到心脏。 卫濯沉着地找到依据,“在四十八天前,他为我进行过精神疏导,还没经过五十天的融洽期。” 进行过精神疏导的哨兵和向导,会有一个五十天的融洽期,将近两个月。 在这两个月内,由于上一次精神疏导的顺利进行,彼此之间的精神力会保持一个较为熟悉且能够接触融洽的状态,所以在这期间不论是进行精神疏导还是精神交融,都会降低难度,大大增高成功率。 卫濯的说法显然能够成为一个正当的理由,能让他名正言顺地参与辅助治疗,成为和辛禾雪精神图景交融的对象。 如果不是身侧紧张虚握成拳的双手,大约谁也会觉得他大义凛然。 季玉山笑起来,藏在镜片后的浅色眼瞳掠过几分嘲讽之意。 “真可惜,精神交融这件事可不讲先来后到。” 季玉山意有所指地暗讽完,视线扫过,“谁是燕棘?”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89节 他有意这么问,实际上这人的资料已经在他办公桌上过了一轮,所以他和这位哨兵对视,“听说你和辛禾雪在交往?” 燕棘丝毫停顿也没有地承认了。 “一会儿你进去的时候小心仪器,别出现笨手笨脚碰坏的情况。”季玉山对燕棘也没有什么好脸,仿佛这些哨兵全都是会将一切事情都搞砸的蠢蛋,语气薄凉地吩咐道,“然后躺进病房内左边那个治疗舱里,我会在另一个房间里检测后台数据,一切按照我说的做。” 季玉山扶了扶眼镜,一个眼神也不稀得给。 淡淡道:“至于卫二公子,还是守着你的文明法则回去养伤吧。” 他明明在之前点名道姓让卫濯和燕棘都在这里等候,现在又轻易地将卫濯打发回去了,看起来完全就是有意地溜了这位中将一圈。 研究员和助手的神色都呈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卫濯连守在病房外的资格也没有。 因为白塔的守卫在听完季玉山的指导意见后,已经做出了“请”的姿态,驱逐哨兵的意思明显,且不容拒绝。 ……… 与能够主导精神疏导的向导相比较,哨兵的精神力则很难主动进入向导的精神图景,毕竟他们的进化点在了战斗力方面。 一个哨兵能够将精神力探入向导的精神图景,往往只会发生在两种情景下。 一种是这个向导极度虚弱,对外界精神力的侵入丧失抵抗意志与能力,使得哨兵进入对方精神图景的难度大大降低。 另一种情景则是—— 这个向导正在与哨兵结合。 当身体达到最亲密最高级别的接触,灵肉双重结合的境界是很容易达成的。 燕棘已经听完了耳机里助手的科普。 他进入这间纯白色的病房,辛禾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正躺在治疗舱当中,鸦羽似的睫毛垂覆着,面容恬静,看起来像只是睡着了。 燕棘面红耳热,“虽然我们确实是正在交往,但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哨兵……” “现在是白天,你做什么美梦?” 季玉山嘲讽,藏在镜片之后的刻薄快要掩盖不住了。 他在另一间房里,看着监控里病房的实时画面,通过耳麦指挥燕棘,“按照我之前说的,躺进另一个治疗舱里,辛禾雪现在的状态得很虚弱,我们会辅助你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注意地上的各种线和仪器,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踩坏了,你将会在毕业前就背上白塔的巨额债务。” 季玉山的语气听起来反而有些幸灾乐祸,一派乐见其成的样子。 燕棘谨慎地越过那些复杂的仪器线路。 每一条细密的线路,最终都导向右边的治疗舱。 治疗舱的容量足够大,即使是躺进一个成年哨兵也绰绰有余,透过淡蓝色的玻璃罩,燕棘能够看见里面的景象。 青年的唇色苍白,乌发无精打采而柔软地贴着肩颈,病号服穿在他身上,衬出一种极致的单薄来。 整个人仿佛是易碎的琉璃盏。 燕棘目光黯然。 他一步步靠近治疗舱。 如果忽略贴在辛禾雪身上那些一次性贴附电极片还有正在输送营养液的针管,这个治疗舱看起来就像是一种睡眠舱。 当燕棘躺进左边治疗舱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贴切了。 季玉山声音冷静,发出指示。 “闭眼。” “想象自己重回最近的一场战斗中,然后,释放出精神体。” 燕棘:“在这里?放出精神体?” 这个治疗舱显然容不下一个哨兵和一个灰狼。 季玉山:“少废话。” 季玉山:“照做。” ……… 随着治疗舱门闭合,以及按照指示一步步进行下去。 燕棘本来还在想象重回之前木偶马戏团场馆的战斗里,紧接着,在释放精神体的瞬间,战斗画面被搅散了。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沉入一片模糊的光影当中。 那是一片令人感到极度虚无的雪原,寂寥旷大,空空如也。 除却大面积的白色,和天空的蓝色,什么也没有。 万物无声。 燕棘向前走。 只有踩在沉厚的积雪上,脚底才发出沙沙声,这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噪声来源。 不对。 燕棘意识到让他感到怪异的缘故是什么了。 他猛地低下头。 前肢覆盖着银灰色的厚厚一层毛发,足够抵御环境的酷寒。 他抬起了前肢的爪子。 燕棘终于意识到,他和自己的精神体合为一体了,就在进入辛禾雪精神图景的瞬间。 即使他的精神进入了这片雪原当中,他仍然能够听见躺在治疗舱的身体戴着的耳麦传来季玉山的声音。 “哨兵,说明你那边的情况。” 燕棘将周围的环境向季玉山形容清楚。 “嗯,尽量搜寻,先找到辛禾雪。” 燕棘不知道他在雪原里跋涉了多久。 灰狼四驱前进的速度很快,然而无论如何奔向前方,四面八方都是一致的白色,边界线永远在目光所及的最远处,但永远无法抵达。 精神图景内外的时间流速似乎不一致,季玉山提醒已经过了半小时的时候,燕棘这里的情况从极昼变为了极夜。 夜空布着五彩斑斓的光幕,极光像是荧光绿色调的绸带,蔓延在天际。 他终于看见了辛禾雪。 无数的白色精灵般的神秘鸟类,排布成一群群,从极光的边际飞过来。 群鸟降落在一个圆湖上。 酷寒让这个圆湖完全结成了厚厚的经年不化的冰。 灰狼踏过去的时候,群鸟逸散惊飞,就在它们散开的地方,圆湖中央躺着受伤的天使。 之所以说是天使,是因为那双洁白的大翅膀,环住了青年的单薄身躯。 然而翅膀的飞羽显得暗淡无光,原本漂亮的色泽、柔软的绒羽、分明的覆羽现在都失去了从前完美的状态。 甚至还有一些鲜血隐隐从羽管下方渗出。 青年正在昏迷当中。 燕棘有些无从下手。 他没什么经验,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怕有个一差半错就会对辛禾雪的精神图景甚至是身体造成伤害。 于是将这样的情况告诉季玉山。 季玉山的语气足够恶劣,“舔他啊,这还要我教你吗?” 他一副恨不得以身替之的样子掩饰不住,让房间内检测数据的助手和研究员频频侧目。 ……… 辛禾雪记得自己是在那个化妆间被藤蔓围堵住了。 他被淹没之后,由于窒息感陷入了昏迷。 或许不是昏迷,他是在使用最后的精神力攻击藤蔓的时候,出了纰漏,他陷入了藤蔓的精神世界。 在一片深红如同地狱的世界尽头。 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他还是一眼看见了参天的绞杀树,还有嵌在树干中央架着的贺泊天。 很难说贺泊天现在的状况还是否属于人类。 他的上身虽然是人形,但从腰部往下却是生长着无数的藤蔓,它们在无意识地攒动着。 ……变成植物人了。 很不合时宜地,辛禾雪想到了这样冷得有点地狱的笑话。 但这让他意识到,此前他所有见到的藤蔓与气生根,都只是绞杀树从折叠区逃逸出来的分支。 换句话说,真正的本体,还在折叠区里。 而辛禾雪,只是正好连接了分支藤蔓的精神世界,相当于搭上了绞杀树神经网络的其中一个节点,通过分支与本体的联系,直接窥见了折叠区的世界。 但是,卫星图像上,122号折叠区明明已经显示被净化了,没有能量波动。 那么绞杀树到底藏在了哪里? 这片深红地狱般的景象,到底位于哪里? 他迫切求知的意识无法掩盖,影响到了神经网络的这个节点。 终于,所有的藤蔓都注意到了这片土地的不速之客。 贺泊天猛然睁开双目,由于受到绞杀树的同化,他的黑瞳已经变为浓绿色,整个人呈现出十足的非人感。 对辛禾雪警醒道:“阿雪,快逃!” 在绞杀树的意识世界里,被属于绞杀树的藤蔓捕捉,辛禾雪的神经意识将会遭到抹杀。 从贺泊天身上生长出来的藤蔓,正在竭力控制并且扑杀向属于本体的藤蔓。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90节 枝蔓藤叶扭曲地互相残杀。 辛禾雪只能趁着这个空隙,尽量背向远离绞杀树本体的地方跑。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何处。 踩在脚底下的深红色土地,干裂地向远处延伸。 贺泊天神色痛苦,太阳穴附近的青筋突突跳动,冷汗布满他的额际。 他的意识正在和来自绞杀树本体的意识做斗争,争夺主干的控制权,以指挥这些布满整个世界的无数藤蔓。 贺泊天声嘶力竭吼道:“快逃!不要回头!” ……… 来自犬科动物滚烫的舌头,一道又一道地舔过洁白的飞羽。 从最外层的初级飞羽,湿漉漉地舔进次级飞羽,连上方的覆羽也丝毫没有遭到放过。 丝丝缕缕,一点一点地修复。 辛禾雪是生来残缺的向导,没有独立的精神体,翅膀就是他精神体外化的特征。 这种过度亲密的接触,直抵意识和灵魂的深处,甚至让他产生一种遭到非人侵犯的错觉。 冷白的肌肤逐渐泛起浅浅一层绮丽的粉晕。 如同红霞映着雪顶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他的唇上全是自己无意识咬出来的齿印,泣音从唇齿间溢出,细微而沙哑。 犬科的舌头抵进了翅膀根部,因为这个动作,从肩胛内生长而出的整对翅膀都在颤抖。 辛禾雪生生地将呻吟声吞了回去,却没有意识到像幼猫呜咽的声音有多过线。 保持着初生儿赤裸状态的天使,双翼无法控制地产生一阵痉挛。 羽毛簌簌抖动着,一下一下扇过灰狼的吻部。 辛禾雪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此前在绞杀树精神世界里的一切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不能够完全脱离应激状态,因此唇齿中溢出的一个名字是—— “贺泊天……” 既轻又哑的声音。 像是呢喃,又像是下意识的撒娇。 燕棘也要应激了。 他辛辛苦苦地舔毛,结果辛禾雪还想着那个死鬼前夫?! 燕棘气急败坏,“你……!” 他承认,辛禾雪这次真的把他惹毛了。 所以他现在就要把辛禾雪舔成毛绒绒。 第117章 渴肤(32) 精神图景里的环境温度和辛禾雪实际上感受到的不一致。 即使这里是看上去一片酷寒的极地,但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辛禾雪所能够感知到的只是微凉的带着暖意的温度。 他的精神图景,正在用最柔和、最平静的暖流完全裹挟住自己,而那些凛冽的冷风和严峻的酷寒,从来只对着侵入精神图景的外来者。 只不过在当下精神力虚弱疲惫的时候,精神图景无法凝聚任何一场极地风暴,只能使用最不费力的方式保护本体。 群鸟将天使藏在极光之下的世界尽头,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躲避来自猎食者的追捕。 然而还是被穷凶恶极的狼找到了。 乌黑的吻部轻轻拱动着青年的身躯,埋入羽翼之中。 灰狼是典型的犬科动物,因而,它的舌头并不像猫科动物那样布着倒刺,但尽管如此,成年狼的口腔里有着尖锐的四十二颗犬齿,它仍旧需要小心地收敛自己的犬齿,避免伤害到对方。 狼舌舔舐过羽翼上的血迹,暗红色缓慢地晕开,扩散,稀释,直到翅膀上所有的飞羽都恢复洁白的状态。 顺着羽翼,长而窄的黑色舌头抵进翅膀生长出来的位置。 那里是肩胛,骨骼线条分明地突起,上面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肌肤,颜色是和这片雪原一般的冷白,过度脆弱的肌肤在舌苔刚一扫过时,就泛起了显眼的红。 燕棘想不明白,怎么有人的皮肤能这么嫩? 一道一道的红,仿佛一夜过去雪里铺满一路梅花。 他明明一点力道也没有用,这红痕就已经衬得青年好似遭受了非人一般的虐待。 看得他怪不是滋味的。 只好多舔舔,才能尝出滋味了。 灰狼吐出热气,瞬息在极地化成了白雾。 来自陌生事物的触碰,潮热到滚烫的感觉在瞬间打破了辛禾雪对温度感知的平衡,像是一小撮火苗灼烧到极致,顺着他的神经末梢一直烧到头脑。 肌肤饥渴症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精神图景,他明明敏感到连自己的羽翼拢起身躯时,那些羽毛尖尖拂过裸露的肌肤带来的痒意,都无法忍受,此刻却荒唐地遭到了灰狼毫不顾忌的舔舐。 没有任何技巧,只是凭着动物性的本能,燕棘把辛禾雪舔得乱七八糟。 羽毛凌乱得不定向翘起,可以想到漂亮的雪鹱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整理回整洁而一丝不苟的样子。 辛禾雪太疲累了,导致他的眼皮胶水黏起一般无法分离,可身躯又传来极致的痒意,让他难堪地咬住唇,修长细致的手指也无法自控地蜷缩起来,指节都展露出恼人的粉意。 “停下……” 灰狼不断地舔在他的羽翼和脊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的。 绿意从极光底下,这片冰盖的边缘,悄然冒了出来,属于灰狼栖息地才会有的地衣、云杉、龙胆松悄然出现在这片精神图景当中。 像是入侵物种,疯狂地侵占着这片空旷寂寥的极地,试图留下自己的痕迹。 燕棘再也没有收到季玉山的指示,这位兼任医生的研究专家大概还有点道德,知道病人的隐私神圣不能侵犯。 忽然,他整个顿住。 他的脑袋,严格来说,是灰狼的脑袋,被翻转过身的辛禾雪揪住了毛发。 辛禾雪睁开的双目微微眯起来,看向对方,“……不听话的坏狗。” 透过灰狼的眼睛,辛禾雪好像能够直直看向背后控制行动的燕棘。 燕棘只感觉一股电流从他的脊柱悄然窜过,他收不住势。 因此,漆黑的狼舌下意识地再次示好地向地位更高者舔过去,直接把浅粉色的乳尖拨弄得在空气中颤颤巍巍立起。 水光蒙盖在上面,像是鲜红的豆子。 燕棘怔了怔,鼻腔涌动着热意,转而用狼首讨好地蹭了蹭辛禾雪的脸,担心人生气,但又口不择言道:“……好像是甜的。” 辛禾雪残存不多的理智尽数崩溃了,他的耳垂红得滴血,“燕、棘!” ……… 在季玉山将附着在他身上的一切电极片和针管都处理完成,辛禾雪紧紧抿着唇,从治疗舱内跨出来。 病号服在他的身上显得单薄又宽大,衣摆垂坠下来。 燕棘像是犯错了的大狗,紧跟着辛禾雪,不敢轻易吭声,但是在辛禾雪看过来对视的时候,表情简直是肉眼可以看出来的讨好。 在另一个房间检测到辛禾雪的精神数据表现出好转的时候,季玉山就掐断了耳麦的信号连接。 研究员和助手完全不知道在燕棘进入辛禾雪的精神图景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目前的情况看起来这一对刚在一起不久的哨向情侣显然出现某些情感磨合上的问题。 希望他们能够和好。 一开始说错话的研究员虔诚地祈祷着,希望不是因为自己提到少将前夫哥的问题导致了两人的矛盾。 为了观察后续的情况,辛禾雪留在白塔的病房住了两天,而燕棘则被白塔精心安置,放在一个远离辛禾雪却又能够保证在突发情况出现时随叫随到的房间里。 直到确认辛禾雪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方面的各项数据,都重新稳定下来之后,几位军方高层和卫濯的访问申请也恰时被白塔通过了。 因为此次访问会谈涉及尚未公之于众的机密,白塔为他们的会面提供了合适的保密会议室,确保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的闲杂人等知道,包括燕棘,这位年轻的、没有什么耀眼军功的、远离权力中心的哨兵,只能回到家里等待自己的爱人。 军方最高战略指挥室的人员带来的卫星图,数据比以往卫濯展示给辛禾雪的还要细致复杂。 保密等级远比此前在场所有人能够接触到的还要高。 封闭的空间里,墙体也是特殊的完全隔音的材料,天花板上其余的灯管都保持着熄灭的状态,只有投影仪的光束打在空白的墙面上,搭配着三维立体的模拟沙盘。 放大,缩小,缩小。 一直到所有的在场者都能够看见目前已知的折叠区里密密麻麻的绿色线条。 这些绿线,像是一张大网,把所有原本孤立不互通的折叠区连起线条。 指挥室的长官神色凝重,他是最早发现这个异常现象的人,对此已经追踪了快两个月。 “一开始,它出现在北境。” 长官的激光点落在北境,他说的时间恰好和卫濯第二次去往北境察看异常情况的时间相吻合。 辛禾雪之前为一个哨兵疏导时看见的记忆里,来自122号雨林折叠区的特有畸变种正是异常地出现在了和西境隔着十万八千里路的遥远北境。 他貌似听着指挥室长官的话,实际上整个人已经沉浸在思考当中。 如果说是在之前,辛禾雪可能还对这些绿色线条没有了解,但是又经过了游乐园折叠区的事情,结合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那片深红地狱。 辛禾雪可以肯定地得出结论——— “它想要把各个折叠区打通,从而向安全区发起全面进攻。” 他的声音和指挥室长官的声音一齐落地,重合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他。 长官的眼神殷切,“你是不是已经了解到了什么?” 辛禾雪早就习惯了注视,他的神态冷静,述说道:“那些绿色的异常能量都是绞杀树的神经网络。” 每一根从雨林折叠区逃逸出去的藤蔓,都是绞杀树布下的神经网络当中的一个节点,也就是目前图像中呈现出绿色异常能量的原因。 辛禾雪猜测,有的藤蔓是由贺泊天控制的,带着贺泊天本人的意识色彩,而有的则没有高级思维,只充斥了绞杀树嗜血的攻击意图,甚至可以说,前者也不能受到贺泊天的完全控制,从他在意识世界里的所见所闻,贺泊天目前还在和绞杀树争夺意识控制权,两者此消彼长,整体来看贺泊天还处于下风。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91节 因为涉及到目标对象,所以辛禾雪在讲述的时候有意省略了有关于贺泊天的部分,只讲了自己的精神力偶然之下刺激到藤蔓,从而进入了绞杀树的意识世界。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独一无二的情报,对目前的情况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当前军方还没有能够提前预测到绞杀树行动的方法,所以不能够预先对新诞生的折叠区做出部署和准备。 前几天瞬息遭到污染吞噬的游乐园折叠区就是当头一棒,即使折叠区在一夜过去之后成功摧毁了,但是伤亡人数还是给了军方一个深刻教训。 他们过度轻敌了,坚信着折叠区的怪物无法越过边境线,毕竟他们在边境设置了众多的哨塔。 然而,事实证明,怪物已经在安全区内外潜伏已久,无孔不入。 既然不能够对分支的行动做出预判,当下最好的办法其实是找到本体,并且铲除本体。 “你在意识世界里,能够判断绞杀树本体的具体位置吗?” 这绝对是数百年来,最可怖而强势的折叠区怪物,放任下去,必然会颠覆人类的未来,到时候别说是安全区,就连最后要坚守的阵地白塔都不一定能够幸免。 然而遗憾的是,辛禾雪摇了摇头。 “那里像是一个地狱,土地是深红干裂的,一望无际。除却绞杀树和它的藤蔓,没有植被覆盖,我没办法判断位置。” ……… 辛禾雪从白塔回来时,是卫濯开车送的。 两人在车里少有交谈,不知道是因为之前藤蔓怪物的事情感到身心疲惫,还是因为已经有一个哨兵无形地阻隔在他们中间了。 从前是贺泊天,现在是燕棘。 到达目的地别墅一下车,燕棘就跑了上来,他问辛禾雪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辛禾雪摇头:“我没事。” “晚饭刚巧做好。”燕棘眼角余光扫过卫濯,眉梢流露出讥诮,“不过只做了我们两个人的分量,看来是不能留客人吃饭了。” 卫濯目光沉了沉,没有理会年轻哨兵的挑衅。 他把两封金色的邀请函递给辛禾雪。 “除夕安排有四方边境峰会,到时候我来接你。” 四方边境峰会,是安全区东南西北边境和中央军区联合举行的针对折叠区战略部署的会议,有点年终总结以及未来方针调整的意思在,除却政要人物,前线的高级向导哨兵也会参与。 这封邀请函在年初的时候就已经敲定了,因此送到辛禾雪手里时,还有一封受邀者分明写的是贺泊天,没想到一年间变生意外如此之多。 辛禾雪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两下这个名字。 撒在上面的金粉因此黏住了他的指腹。 辛禾雪:“嗯。” 其实哪怕卫濯不来接他,军方也会安排车辆送他到场馆里。 辛禾雪并没有戳穿卫濯背后暗含的心思。 作为贺泊天好兄弟的身份,卫濯照顾好兄弟的遗孀似乎是名正言顺的。 辛禾雪不知道他还能恪守礼数到什么时候。 但这种从小接受贵族教育,遭到严格要求与管束,最终在沉默中爆发,一意孤行选择奔赴前线的少爷…… 压抑到极致的后果要么是触底反弹,要么是成为了变态,然后触底反弹。 辛禾雪很期待对方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弯了弯眸。 不过,比起已经离开的卫濯,眼前的哨兵才是紧迫性更高的难题,需要尽快解决。 燕棘比辛禾雪先吃完晚饭,在餐桌上放下了筷子,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我和贺泊天很像吗?为什么你之前总是面对我,但喊他的名字?” 看起来他真的很介意这件事情。 但确实是应该的,作为正牌现任男友,伴侣疑似对前任念念不忘,燕棘再怎么会安慰调节自己的情绪,难免还是有些难受。 辛禾雪佯装不解,“有吗?” 燕棘:“……有。” 燕棘:“之前在木偶马戏团的场馆里,还有在精神图景交融时,你第一反应都是喊他的名字。” 辛禾雪垂落视线,“抱歉。或许是之前我和他经历过几次危机,习惯了彼此并肩作战,这才会有潜意识的反应,我不是故意要对着你……喊他的名字。” “不过,你听了应该很难受吧? 他抬起眸,对着燕棘说道:“如果你因此要选择分开,我觉得也完全能够理解。” 燕棘直接站起来,应激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分开了?这话我可没说,我说的每个字都没有这意思!” 辛禾雪一怔,“好了,我明白了。” 燕棘烦躁地抓了抓黑发,“你根本没有明白!” 辛禾雪嫌他有点吵,他不喜欢这些男人一旦开始和他进入恋爱状态之后的疑神疑鬼。 尽管如此,辛禾雪还是摆出好脾气的模样,“晚上要到我的房间来睡吗?” 燕棘顿时哑火了。 ……… 原来…… 晚上到辛禾雪的房间睡觉。 就是单纯的盖着棉被睡觉啊。 燕棘双目无神地瞪着天花板。 辛禾雪已经合上书本,结束了睡前的阅读环节,准备熄灭床头柜的台灯就睡觉了。 燕棘低声道:“现在才是晚上九点。” 辛禾雪讶然,“你不困吗?可是我有点困了。” 燕棘翻了个身,火热的双臂环住辛禾雪的腰,隔着睡衣,他感受着柔韧触感,“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医嘱建议要多进行几次精神图景交融。” “季玉山和我说,你跟贺……他以前,”燕棘有些抵触喊这个人的名字,干脆用他指代道,“一周做十次,我也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修长秀致的手指抵住燕棘的唇。 辛禾雪压低眉眼,“他和你说……” 他实在不想提到这乱七八糟的内容,就像是小猫呼噜呼噜地带了过去,接着断言道:“无稽之谈。” 之前的诊疗谈话里,他根本就没有向季玉山坦白过他和贺泊天以前性生活的频率。 谁臆想出来的一周十次? 真的假的不重要了,燕棘一定要钻牛角尖较劲,他会证明自己比贺泊天做得还要好。 “精神和身体的结合对你的病情有帮助,所以我可以帮忙吗?” 他询问辛禾雪的意见。 辛禾雪:“……不要。” 燕棘没有放弃,他殷切地看向辛禾雪。 “等你睡着了我轻轻的,不行吗?” “用手指呢,也不可以吗?” “正面?” “后入?” “抱着呢?” “或者抵着镜子?” 他每说一句,辛禾雪的牙关就咬紧一丝,粉色耳朵尖恨不得捂起来。 所以干脆一扯棉被,按在了燕棘可恨可恶的脸上。 “唔唔唔!” 辛禾雪面无表情地按着,一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小猫暴露了坏脾气,准备把不要脸的狗捂死。 第118章 渴肤(33) 燕棘是一个思维很活泛的人,同时,他的执行力也一骑绝尘,对比一些言不由衷、心口不一的哨兵,他已经超过了太多。 辛禾雪答应可以牵手的时候,他就直接上手抱抱摸摸,辛禾雪说可以拥抱的时候,他就直接扑上去又舔又亲,允许亲吻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可以尝试负距离的亲密接触了。 因为他发现如果直白地征求辛禾雪的意见,薄脸皮的青年向导只会抿紧唇和他说“不要”,但是燕棘选择直接行动时,只要不做得太过分,辛禾雪都不会选择和他真的生气。 所以燕棘永远得寸进尺,永远蹬鼻子上脸。 “别咬……” 辛禾雪的手指插入了哨兵的短发当中,燕棘的发丝并不柔软,和他整个人的外表一样,不说话不做出任何表情的时候,眉目带着一种桀骜的冷厉,他前两天出门将头发修剪了,更短的碎发抓在辛禾雪手中,像是抓着一把短硬的青茬。 脆弱的喉结被犬齿抵住,哪怕放轻了力道却还是一阵算得上恶劣的研磨,辛禾雪秀致的指节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指缝当中又被哨兵刺刺的碎发扎得发痒。 他的脖颈后仰,透明的泪珠从他绯红色眼角溢出来,顺着脸颊面无表情地滑落。 无法摆脱、无处不在的快感像是午夜海滩上涨起来的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伴随着潮汐涌上来的,还有各种海洋生物浮游碎屑,沙滩被冲得乱七八糟,就和辛禾雪此刻感官一般混乱。 为什么……要答应把燕棘放进卧室里…… 辛禾雪晕晕乎乎地想。 他记得前天,还是再前一天? 那天晚上本来只是单纯的睡觉,然而在哨兵再三恳求之下,辛禾雪松了口,但是他真的不该对处男的技术抱有超过一分的期待或者幻想。 糟糕。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92节 非常糟糕。 糟糕到第二天燕棘脸上烙印着个巴掌,衣服都没穿,就被辛禾雪冷脸拒之门外。 “上次是我太紧张了,没发挥好。” 燕棘哑声道。 他明明已经做了很多的功课,结果好像还是把辛禾雪弄伤了。 所以这一次在温故而知新之后,燕棘吸取经验教训,把前戏的环节拖得格外长。 他一定会做得比贺泊天还要好! 燕棘狠狠咬牙。 让辛禾雪和他做爱的时候不能再想到其他男人! 他的犬齿尖端抵着辛禾雪的喉结磨了磨,筋肉结实的脊背伏在青年的上方,经过宽阔肩膀之后绝大部分的光线都已经被阻绝,厚重的阴影笼罩住辛禾雪。 哨兵此刻和他的精神体形象重合在一起,伏在辛禾雪身前的时候,像是蓄势待发的犬科野兽。 他亲了亲辛禾雪线条漂亮的下颌,转而含住乌发雪肤之间小巧的耳垂。 燕棘此前对肌肤饥渴症患者没有概念,他连这个病症都知之甚少,直到和辛禾雪接触,他才知道有人会对触碰这样敏感。 就连这样简单的亲吻,那一枚小巧秀气的耳垂,都会泛起暧昧的色泽,但是又不像过敏那样的狼狈可怖,是一种令人心痒痒的浅红色。 “阿雪……” “可以这么叫你吗?” 辛禾雪往后仰了仰,尽管他已经避无可避,脖颈上印着方才燕棘啃噬留下的红痕,说话时夹杂着不稳定的颤抖气声,“没、没大没小。” “只是差三岁而已。” 燕棘笑起来,咧了咧犬齿,辛禾雪看见他白色的尖牙,第二性征刚才遭到恶劣研磨而产生的快感深刻烙印在他的脑海中,甚至整个人条件反射地颤了颤。 或许是辛禾雪皮肤太细了,耳垂只是在经过一遭亲吻之后,就从薄薄的肌肤底下漫溢起隐约的血丝。 有点充血。 “怎么这么嫩?” 燕棘嘟囔着,轻轻啧一声,放过了这个地方。 他从撑在辛禾雪身上的姿势调整为跪姿,低下头,一副勤勤恳恳的模样。 小臂绷起来的肌肉线条足以看得出燕棘此刻压抑着怎样惊涛骇浪的情绪,温热得滚烫的掌心,圈住了辛禾雪的脚腕,一双长腿,就这么毫无阻力地架在了哨兵肩头。 辛禾雪洗完澡之后穿的浴袍本来就松松垮垮,腰间的带子系着却和没系的效果差不多,小半面白皙的胸膛因为衣衫不整而裸露在外,长腿被迫架上肩头之后,从燕棘的视角看过去,更是什么都一览无余。 但燕棘偏偏也不扯开那个多事的衣带子。 他看向深深埋在枕头里的辛禾雪。 他发现在半遮半掩的情况的下,辛禾雪其实比平时还要有感觉。 大概衣衫不整对于向来一丝不苟的少将来说,也是一个格外具有挑战性的事情吧。 发觉了他的视线,辛禾雪眼尾飞红,向他瞥过去一个有点恼羞成怒的眼神,从催促道:“……快点。” 燕棘喉结滚了滚,舌尖抵着上颚,嗓音模糊,“是。” 他伏下身去,有点硬质的碎发擦过雪白的大腿内侧。 辛禾雪揪住枕套的手无声收起力道,喉间溢出一声轻微的喘息。 “唔……” 难怪…… 这几天别墅的垃圾桶里都是打了结的樱桃梗。 辛禾雪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头脑发晕地意识到这一点。 像是酥麻的电流窜过后脊,他整个上半身以肩颈为着力点,腰肢向上挺了挺,连带着胸膛,弧度如同一轮弯月般尤美。 “阿雪、阿雪、阿雪……”年轻的哨兵在这方面格外恶劣,他反复地喊着被辛禾雪说是没大没小的昵称,吵得辛禾雪不得不叫他闭嘴。 燕棘:“就不。” 他想到了什么,更加嚣张地笑起来。 伏在辛禾雪颈窝里,在对方沉浸在余韵中一阵阵过电抖颤的时候,坏心眼地道:“你不让我喊阿雪,是更想听哪个称呼?” “长官?”燕棘轻笑,他的手掌垫到辛禾雪的脊背下,顺着中间脊柱沟滑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仿佛从骨骼传达到薄薄肌肤的战栗,视线转了一圈,燕棘目光幽深,“还是……老师?” 他看见辛禾雪的瞳孔都被刺激得散了散。 好可爱。 燕棘简直想把辛禾雪栓裤腰带上,或者揣进兜里。 他再次俯下头去。 却被辛禾雪抬腿就是一脚踹在肩上,幸好燕棘身上有股牛劲,竟然是纹丝不动。 只是抬起眸,好奇地询问:“嗯?” 辛禾雪死死抿住的唇松开,那里已经被他咬出了不显眼的白痕,“可以了。” 燕棘却闻所未闻,三根手指陷入温热软肉当中,找到一点,按了一按。 辛禾雪闷哼一声,和炸毛的猫一样,踩在他肩头的力道又重,脚趾却蜷缩起来。 话音支离破碎,“我说、可以了!” 燕棘低声认真道:“还不行,你会受伤的。” 第一次的时候就是,刚纳入三指就草草地选择彻底没入,把辛禾雪弄得很难受。 燕棘这次要好好表现,所以他像是一个正在经历高考的高中生,答题步骤一步都不能够省略地填了上去,势必要把卷子填得满满当当。 长官却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辛禾雪冷着脸,生理性泪水过多地从他眼角漫溢出来,留下透明的痕迹,灯光下美丽得摄人心魄。 他面无表情地下达指令,“要么进来,要么滚出去。” 辛禾雪的手指指向卧室房门外。 燕棘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一头变异的公牛,疯狂撞击着胸腔。 “遵命,长官。”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得可怕。 ……… 辛禾雪醒来的时候,深知自己闯了大祸的哨兵正在讨好地向他索要早安吻。 辛禾雪一巴掌将人推开了,“……滚远点。” 巴掌是闷的,不响,只是摁在脸上而已。 燕棘确认辛禾雪没有真的生气,于是美滋滋地偷亲了对方的脸颊一口,喜气洋洋地照镜。 卧室角落放着一面等身镜子,辛禾雪之前在藤蔓捆住他面向镜子时,就已经起了把那面镜子砸碎丢掉的念头,后来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就一时忘记了。 看着燕棘站在镜子前,穿着个短裤衩就喜滋滋的照后背,辛禾雪之前的糟糕记忆又被勾起来,他没眼看地闭了闭眼。 重新睁开眼睛,语气有些微不耐地问对方:“你做什么?” 作为一个3s级的哨兵,燕棘的身体体型足够彰显他的天赋和勤奋,宽肩窄腰,大腿结实,骨架宽厚的同时线条也足够起伏利落。 筋肉结实的后背上,肉眼可见的诸多抓痕,一道一道地交叠在一起,肩头还有深深浅浅的齿印。 燕棘正是通过镜子观察这些痕迹。 喜不自胜地咂咂嘴,看向辛禾雪的时候,反问道:“不好看吗?” 辛禾雪难以理解这个脑回路,燕棘像是把这些痕迹当成了什么哨兵中的哨兵、雄性中的雄性才能拥有的功勋章。 “……难看得要命。” 燕棘又多瞄了两眼,“我觉得好看,挠得真好。” 辛禾雪没眼看,“穿好衣服,今天还要出门。” 燕棘接过辛禾雪丢来的衣服。 穿衣的动作慢吞吞,很不得把一条裤子掰扯成四半来穿,不舍地多瞅了两眼自己的后背。 小猫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爪印和咬痕。 真巧,他男朋友也是。 燕棘自己傻乐了一下。 ………… 辛禾雪说的出门,是为了准备之前卫濯说的四方边境峰会。 虽然说是四方边境和中央军区进行战略部署的会议,但是他们这些高级向导和哨兵,参与的都是前面年终总结和展望未来的部分,真正要进行商议的是那些战略指挥室的长官和政要人物。 卫濯和辛禾雪更多参与的是前面的宴会。 即便如此,却还是要重新定制一套崭新的西服,用来出席高级宴会。 纯手工定制西服店内。 燕棘不满地看着设计师的一系列动作,目光扎眼得对方都无法忽视了。 辛禾雪注意到设计师在燕棘的凝视中,神色越来越僵硬,终于忍不住温声道:“稍等一下。” 他越过设计师,把燕棘拉到一边,压低音量问:“你怎么了?” 燕棘的下颚沉默地绷紧,过了一会儿才道:“他摸你腰了。” 辛禾雪:“……这只是在量尺寸。” 从燕棘口中说出来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动词,设计师只不过是在测量中腰的时候,惯例在他腰部最细的位置水平测量了一周。 哨兵却没有为自己过分的拈酸吃醋而悔改的意思。 站在那里,面色绷得硬邦邦,像是一座风雨不催的望妻石。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93节 辛禾雪干脆道:“给你也定制一套吧。” 燕棘当即愣了愣,“不用,我又没有被邀请。” 他一个没毕业的哨兵,即使是再高的天资,挣军功也才刚起步,哪个正式场合会邀请他? 燕棘在这方面确实是有些难以言明的自卑,说起来他自己也觉得矫情。 拜托,他的男朋友可是帝国唯一的首位的3s级向导,位列少将,像一轮耀眼美丽的月亮,燕棘非要说没有压力,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这些压力他会自己消化,然后化成激励的动力罢了。开玩笑,他可不会让地位的悬殊影响他和辛禾雪的感情,这些外界因素只会让燕棘越战越勇。 辛禾雪已经和设计师商量定下来两个人都要定制各自一套西服。 燕棘早就听过这个享誉京都城的纯手工西装定制品牌,想到那些一连串零的天文数字,他有点头大,“我不用,我又没有适用场合,穿不上。” 比起华而不实的西服,他还是更偏爱活动自如质量又皮实的作战服。 辛禾雪瞥向他,轻飘飘的一眼,让燕棘住了嘴。 指尖夹着一张黑色的卡,泛着冰冷金属光泽,辛禾雪淡笑道:“我付。” 对于辛禾雪来说,价格只是无意义的数字而已,两套西服的金额更是不必眨眼。 他提出给对方建议只是想要堵住燕棘的嘴,让这个哨兵别再怨夫一样散发陈年醋味。 燕棘好像还想说什么,大概是要表示自己的抗议,为了作为成年哨兵的、年纪更小一方的恋人的尊严。 辛禾雪从他身旁走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音量轻悠悠地说了几句话。 燕棘一大个人和石头一样定在原地,眼中空白了一瞬。 他背过身去面对墙角,身形有些不自然,掩饰自己此刻的某种难堪,左手呈现拳状地抵住自己的唇,是一种又痛又爽的脸色。 耳根深红。 辛禾雪说的是—— “你不想穿着西服干我吗?” “衣冠……”十足轻飘飘的语气,辛禾雪的视线从燕棘周身上下扫过,意指明显地骂道,“禽兽。” 燕棘同父同母的兄弟可耻地立了。 ……… 毕竟是量身定做的西服。 收腰放肩的设计,剪裁合体,突出了青年修长合度的完美人体比例,腰肢那么细细的一把掐似的。 又是漆黑的颜色,衬着青年雪白的肌肤,平添了几分月光般的清冷,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公子。 只是此刻再清冷的月亮也遭人拽进湖面里泛起波澜。 别说平静的眼瞳氤氲水汽,连淡色双唇都被吻得明艳过分。 辛禾雪看见了别墅外车辆停下,正静静等候着。 他推了推只顾着亲热的燕棘,“好了,别把我衣服弄皱了,我要走了。” 燕棘不满地咬了一口辛禾雪侧颈,“今天可是除夕,这个峰会早不开晚不开,偏偏挑团圆的日子。” 辛禾雪叹了一口气,重复道:“好了,我要走了。” 燕棘终于舍得将人放开,玻璃窗前倒映着两人的身形。 他试穿了之前定制的西服,棕色的,是辛禾雪定下的颜色。 这是燕棘十八年来,第一套属于自己的西装,毕竟他是那种高中成人礼都穿校服潦草应付的人。 看他动作生疏,辛禾雪干脆为他打上了领带。 掌心按在燕棘的胸肩前,辛禾雪眼底晦暗,意蕴悠悠地说道:“棕色很适合你,我喜欢你穿这套。” 燕棘没有留意到辛禾雪的话语背后有些古怪,他沉浸在辛禾雪说“我喜欢你”的喜悦里。 选择性地听取内容让他在这一刻没有反应过来,错失了知晓真相的机会。 ……… 燕棘非要送辛禾雪上车,他送辛禾雪到别墅外。 加长的车辆旁,哨兵身穿深色西服,从容不迫地站立得笔挺,冷峻的轮廓衬托出几分疏离。 只是在看见辛禾雪的一瞬间,那几分疏离驱散了,像是坚冰融化。 然而,视线触及跟在辛禾雪身后的棕色身影,卫濯的脸色重新冷漠下来,眉心皱起,想起了什么,又扫过燕棘一眼。 燕棘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一如既往暗含敌意,但是今天却平白多了点奇怪的嘲讽? 什么意思? 没等他想明白,卫濯已经相看两厌地移开视线,和辛禾雪对视时,沉默了一瞬,“……脖子。” 辛禾雪诧异地轻抚在自己的脖颈上,想起来刚刚燕棘没轻没重地咬了一下。 他瞪了燕棘一眼,偏了偏头,侧向脖颈,“很明显吗?” 卫濯垂下眸,“……还好,不仔细看看不清,一会儿大概就散了。” 那是一个牙印,不深,但是宣告主权的挑衅意味十足。 燕棘扯了扯薄唇。 又赢了。 不过避免辛禾雪生气,他还是低声道了歉。 辛禾雪淡声道:“没关系,帮我把卧室里的衣服收一下,挂到衣帽间里。” 他之前换下的衣服刻意地没有收起。 ……… 燕棘喜滋滋地回去。 在上楼时,突然意识到,卫濯今天穿了和辛禾雪同色系的深色西服,看起来更像是和辛禾雪穿了情侣装。 这样一来,燕棘又不爽了。 不过,他身上棕色这套可是辛禾雪给他买的,给他定下的。 卫濯算是哪根葱?有这个待遇吗? 不管是哪根葱,只要是葱,都会被辛禾雪毫不犹豫地挑出碗里的。 第119章 渴肤(34) 四方边境峰会的召开地点每年有所变化,此前多是在帝国的金色大礼堂,有时则会选在皇宫,这一次由于北境出现了特殊情况,比原定的时间要推迟了一周举办,又临近春节假期的特殊时间点,因而地址也选定在皇家冬柏行宫当中。 冬柏行宫本是以往帝国皇家贵族每逢圣诞假期过来度假休憩的宫殿,临山面水,环境清幽。 虽然这几年贵族们显然有了别的更新鲜的去处,但作为传统的度假行宫,这里仍然得到了良好的修缮和维护,常驻在此地为贵族工作的侍从佣人们依旧每天为这里进行打扫。 红毯铺设到行宫大门外,金铜色的门柱耸立着,松枝与雕花缠绕其上。 今年是冷冬,加之行宫背后倚靠着雪白的山脉,正面面对着广阔的东湖,雾茫茫湖边那些青色的松柏上甚至披拂着水汽凝结而成的冰花。 外面的一段路上呼吸也是清寒透骨的,辛禾雪因此在漆黑西服之外再笼罩了一套深灰色的毛呢大衣。 然而寒气在途径花园,进入宴会厅之后,就被彻底驱散了。 暖气热烘烘,足以催得不合时节的鲜花盛放,牡丹浓艳,碧桃鲜灵。 刚刚觉得冷,如今却又热起来了。 进门后没多久,侍从上前为辛禾雪收起显得多余的毛呢大衣。 侍从还要为眼前的客人摘去那双手套,遭到轻轻的阻拦,青年向导拒绝道:“不必了。” 侍从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又恭恭谨谨地低下头。 脑海中青年露出了小半截手腕肌肤的雪色画面挥之不去,侍从莫名地耳根热了热。 辛禾雪将扯下来一点的皮革手套重新穿戴整齐,那抹来自皮肤的柔软的白,和黑亮的皮革显出极大的反差来。 在侍从又因此看过来时,他本人却是没有什么表情。 辛禾雪感到有些奇怪,偏过头来,询问卫濯:“怎么了吗?” 卫濯低下眸,敛住了方才面对侍从时的暗含警告的眼神。 “没事。” “进场吧。” 这座行宫在初建时只是作为帝王的狩猎行宫而存在,一开始的规模并不大,随着数十年上百年的扩建与修缮,现在已经变成了拥有将近六百个房间的华丽宫殿,包括国王办公室、接见室、宴会厅、大礼堂、小教堂、藏衣室和诸多的卧室。 持续一个下午的会议就在大礼堂内举行,建筑结合传统古典的风格和现代的大跨度结构,宽阔而雄伟,肃穆庄严。 由于高高的白色穹顶而衬托得过度空旷的场地,无端地令人坐在里面就觉得寒意升起来,但好在暖气开得充足,辛禾雪并没有感觉到不适。 他和卫濯所在的位置靠前,这一片区域明显是全部安排了前线的高级哨兵向导入座,即使辛禾雪目前已经暂时退出了前线,但依旧按照去年一样,将他安排在了差不多靠前的位置上。 卫濯和上次一样坐在他的左手边。 一切事项就连流程都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有所区别的是,去年辛禾雪右手边坐着的哨兵是贺泊天,而今年换了个人。 一头羊毛卷的哨兵穿上了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少了点平时不着调的话痨样子,俊气的五官神色认真,但是一开口还是暴露了对方的本性,在两人落座时一个劲笑着打招呼:“禾雪,卫哥……” 奎克装了半天的正经模样,实在是憋不住了,和辛禾雪道:“这还是我第一年收到邀请,禾雪,你看见了吗?前面的好多元老院的贵族,还有几个我只在电视机上看见过的内阁大臣,我这辈子都没来过这么高大上的场合。” 奎克和贺泊天一样是边境底层出身,他的战斗力比起贺泊天卫濯他们要稍逊一筹,但s级在全体哨兵中已经足够罕见,贺泊天陨落之后,军方有意地要从数十名s级里面挑选人员重点培养,奎克因为丰富的履历,不出意外正在此列。 “我刚刚还去和东境总哨塔来的指挥室长官说了话……” 奎克半点没有注意到卫濯的注视,继续滔滔不绝地和辛禾雪说着话。 辛禾雪自然发觉左手边了自动冷气散发机,不过他没有在意,侧过头倾听着奎克讲话,时不时点头给出意见或是附和,他简直是一个完美的稳定的倾听者,奎克一直到大会开始才止住话头。 前面的大会内容是会有专门的摄像录制进行现场转播的,在台子和座位席中间的摄像头,时不时地像是留恋一般地,扫过人群中青年向导的脸。 哪怕是在如此严苛的镜头下,对方的脸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高清的镜头愈加真实地放大了青年优越的五官与脸部线条。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94节 这是一个受到造物主过度偏爱的美人。 身穿漆黑西服坐在座位上,腰背挺直,是足够写入教科书一般的完美坐姿,或许是气质天生如此,又或许是后天经过了严苛的训练,他像是精雕细琢打磨过的白玉瓷器。 乌发雪肤,细腻得在白炽灯与镜头下找不出任何瑕疵。 线条柔和的东方血统长相,眼睛也是水墨画搭配一般的颜色,墨眸认真而专注地盯着台上。 似乎是留意到了迟迟没有移转开的摄像头,青年向导的视线向着这边的方向瞥过来。 特意蹲守在电视机前捕捉有关于对方镜头的单身哨兵们,在这场隔着荧幕的对视中当场陷入高潮。 深海论坛内部的灰色板块完全沉浸在狂欢当中。 【照片.jpg照片.jpg】 【感谢四方边境峰会,终于让我见到我素昧蒙面的老婆了。】 【虽然出镜只有不到十秒……】 【是谁排到了少将下个月的疏导名额,是我啊,原来是我啊,嘻嘻】 相较于论坛内那些情绪高涨的哨兵,燕棘此刻的情绪却是前所未有地跌落了谷底。 他将信息成功发送了出去,镜头保持在台上,随后,却如燕棘所愿,又重新往座位席当中扫去,尽管没有直勾勾地对着那位青年向导,但是却也算是欲盖弥彰地从对方所坐的那一片方向扫过。 因此,燕棘很清晰地捕捉到,在镜头中的青年,显然是留意到了通讯器的消息,还低头看了一眼。 最终秀气的眉眼像是困扰一般皱起,还是将通讯器就遮掩收起来,搁置联系人的信息。 他给辛禾雪带来困扰了吗? 守在电视机前的年轻哨兵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如坠冰窟,像是有一只手扎破胸膛,攥住了内里的心脏,无声地用力攥紧。 燕棘感到无法呼吸了。 通讯器掷摔在地板上,碰撞出剧烈的响声,屏幕因此灰暗下去。 ……… 大会的开场很快就结束了,除却中间卫濯作为前线战士代表上去做了一次发言,再往后的流程就和他们无关了。 关于战略部署的具体事项,还是军方高层军管会、议院和皇帝各方需要商议的内容。 太阳从冬柏行宫背靠的山脉后方沉了下去。 晚宴终于拉开了帷幕。 宴会厅的厅堂金碧辉煌,玻璃高脚杯中倒映着盘中桔子金黄。 大理石地板的表面光滑如湖水,每一双或是锃亮漆黑的皮鞋或是亮片闪耀的高跟鞋踏过,波澜不起,只是荡出清脆的响声。 政要人物、贵族和各界社会名流穿行其中,借着精美的食物与酒酿为话题开场攀谈。 一道潮湿贪婪的视线如有实质,黏在辛禾雪的身上,从上到下地不断梭巡,辛禾雪转过头的时候,真好撞上了对方那并不如何尊重的眼神。 一个帝都城有头有脸的贵族。 辛禾雪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对方总是登上各种拍卖会最终天价成交价的版面头条,如果是前线的哨兵向导,应该对此人不会陌生,这位贵族总是向他们询问是否又从折叠区带出来“宝物”。 他说的那些宝物,实际上多半是指怪物的残骸,虫群挑出来的虫晶,亦或是畸变之后的花草。 此人热衷于收集这些稀有的东西,他在纸醉金迷的安全的帝都城待得太过安逸了,甚至听信那些异端邪说,认为畸变种才是人类应有的结局,收集更多的来自折叠区的事物,有利于他向高级生命进化,延年益寿。 然而,当他们觉得此人难以理解的同时,这种人在安全区的贵族里却不算小众,还有更多的人和他一样盲从同样的观点。 此刻,这位金发碧眼的中年贵族,却将对于宝物的贪婪,投诸到辛禾雪身上。 如有实质一般,阴湿的视线舔舐着帝国唯一3s级别的稀缺向导。 无论是人还是物,稀缺者总是遭到过于狂热的追捧,引起极端者的变态的私欲。 “内厄姆伯爵。” 在对方靠近的时候,辛禾雪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 垂落视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笼起淡色阴影。 内厄姆伯爵已经上了些年纪,笑起来时面部的多组肌肉协同收缩,尽管他自以为是完美的微笑,然而在外人看来,他像是几片褶皱堆叠的裙带菜。 在与对方交谈时,辛禾雪有些微不明显的厌烦。 内厄姆伯爵的视线黏腻地扫过对方脸颊,举起酒杯,“早闻少将的大名,敬你一杯。” 辛禾雪正欲冷淡拒绝,余光却瞥见向这边走来的身影。 于是故作为难的神色,“抱歉,内厄姆伯爵,我不擅长饮酒。” 内厄姆伯爵竖眉立目道:“哦?刚刚我还没走过来的时候,可是看见你在独自小酌。是有意不给我面子吗?让我很难下得来台啊。” 辛禾雪佯装犹豫,在酒杯的杯沿即将碰到唇面上时,一只大手横空拦截,将酒杯夺过。 哨兵的喉结滚动,红色的大半杯酒液迅速地见底。 卫濯冷声道:“伯爵可满意了?” 他错身半步在前,阻隔了内厄姆伯爵看向辛禾雪的视线。 看见是卫濯,内厄姆伯爵讪讪地退让,“哈哈,这是什么话,我只是上来打个招呼,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小辛不愿意喝酒难不成我还能强迫他饮酒?” 又扯了两句,内厄姆伯爵离开了这片区域。 毕竟他只是靠着祖上荫庇继承了伯爵的头衔,和百年前直到如今也正得皇帝喜爱的近臣家族还是隔着一道鸿沟。 辛禾雪微微皱起眉头,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刚刚内厄姆伯爵走向他时,他闻到了些微硫磺的气味夹杂着植物发涩的苦味。 ……像是他曾经在绞杀树的意识世界里闻到的空气。 卫濯留意到辛禾雪的神色不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辛禾雪敛眸,摇了摇头。 接下来,卫濯顶替了曾经贺泊天的位置,他就像是从前与辛禾雪同行的男伴哨兵,每当有其他客人前来攀谈敬酒时,卫濯都替辛禾雪挡下了。 辛辣的红色酒液滚过喉咙,卫濯眼中清明,面目一如既往带着冷峭气息。 久而久之,几番下来,就不再有人自讨没趣地上前和辛禾雪搭话了。 ……… 夜风清寒。 辛禾雪以透气为由,从回转式的阶梯向上,走到了二楼的露天阳台,环绕围起来的护栏浮雕纹样精美。 他终于拿出了通讯器。 信息倒也没有说轰炸一般发过来。 虽然燕棘的虐心值猛涨了将近五十,但是辛禾雪最终收到的信息也不过寥寥几条。 大多数是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撤回了一条信息…… 最终无力地质问。 【燕棘:你说我穿棕色西服好看的时候,到底想的是我,还是贺泊天?】 【燕棘:当初答应我,和我在一起,也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吧?】 【燕棘:辛禾雪,你绝不能这么侮辱我,不能这么践踏我对你的心意……】 哨兵好似打字都是字字泣血。 19:29。 【燕棘:分手。】 …… 辛禾雪直接下滑到底部。 22:00。 【燕棘:宝宝晚安。】 【燕棘:……手滑了。】 第120章 渴肤(35) 燕棘那句“手滑了”是上一秒才发送出来的。 辛禾雪瞥了一眼通讯器,右上角的时间显示是22:02。 很难不令人怀疑,这则多余的解释并非是上一句手滑,而是因为错过了应用软件限制的消息撤回时间。 很符合笨狗的风格。 辛禾雪神色淡淡地想。 他微微低头,敲打了几下虚拟键盘。 【辛禾雪:等我回去,我们再说好吗?】 然而没有等来燕棘的回复。 既没有虐心值提醒,也没有“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出现。 辛禾雪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然而拨打过去却是一阵忙音。 辛禾雪蹙起眉头。 燕棘竟然在床下也能够硬气起来了? 阳台的夜风吹得人有些发冷,空气里夹着外面山野里夜雾弥漫时和松柏一起散发出来的料峭寒意。 辛禾雪拨不通电话,敛眸不语。 月亮将他纤长的影子拉扯到阳台外的走廊,直到有另一道长影从廊外上前,厚厚的一片影子盖在辛禾雪肩头。 肩膀搭上毛呢大衣的重量和一双大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95节 卫濯在辛禾雪回眸看的时候,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阳台的灯光稀缺还是别的因素影响,辛禾雪看见卫濯的耳根是隐约发红的深色。 辛禾雪轻声道:“谢谢。” 卫濯收起视线,看向阳台对过去下方未解冻的湖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辛禾雪摇摇头,“没有,只是……一点小矛盾。” 卫濯:“和那个人吵架了?” 辛禾雪无言地点了点头。 面对眼前这位有多年交情的朋友,又是死去未婚夫的好兄弟,青年向导好似卸下了一些人前的面具,眼中流露出迷茫的情绪。 “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做错了?” 青年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形象都是温和的、坚韧的、平静的,如今流露出来了少有的脆弱模样,就格外叫人心旌摇曳。 卫濯感觉就好像是有羽毛轻轻拂过他心脏,压了压喉头,他问:“为什么会这样想?” 辛禾雪垂眸,“我不应该这么快就选择和新的哨兵建立亲密关系。” 卫濯皱眉,“但是你的身体情况不容许。” 确实如季玉山所言,尽快和新的哨兵搭建绑定联系,这是当下最有效最无害没有副作用的解决方法。 非要说副作用,那大概就是会撞上死皮赖脸死不要脸的哨兵。 卫濯的眼底泛冷。 辛禾雪忽而出声,话音在空气里化作白雾,“我还是忘不了贺泊天。” 闻言,旁边的哨兵视线转到他身上。 辛禾雪转过头,神色认真地道:“我在绞杀树的意识世界里,看见了他。” 卫濯知道他话语中的代词指的是谁,留意到辛禾雪眼底不明显的希冀,好像是希望卫濯肯定他未说出口的猜想。 卫濯眉宇一凛,直截了当地反驳道:“不可能,贺泊天已经死了。” 贺泊天就死在了他们面前,所有忍冬小队的成员都看见了。 来自辛禾雪手上枪支的最后一发子弹,穿透了哨兵的胸膛,因为这对亲密的伴侣对于彼此实在是太过了解,所以那枚子弹准确地射入了心脏的位置,不偏不倚。 赤红的鲜血从漆黑作战服的血洞里喷涌出来。 贺泊天没有生还的可能。 被驳斥了猜想的青年,略微低下头,不言不语。 卫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过重了,他缓和了态度,“有的怪物很擅长制造幻觉,或许是因为你深入了绞杀树的意识世界,所以它才会让你看见贺泊天。” 他否定了辛禾雪的猜测,建议道。 “你需要一个和对方无关的环境,你总是想起他,会对自己的身体和情绪造成太大的负担。” 辛禾雪静静地听着。 直到卫濯终于暴露了话语的最终意图。 “那个哨兵和贺泊天是不是长得太像了?也许……” 也许你需要离开他。 找一个和贺泊天相差迥异的哨兵。 卫濯的话没有机会说完整。 在离阳台不远处,二楼的回廊传来一声尖叫。 辛禾雪和卫濯的神色都下意识地沉下来,产生的危机感让他们本能地进入戒备的战斗状态。 两人朝着声音的源头快步而去。 ………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凭借外面的路灯透过落地窗来的几束光线照明,环境衬得少许昏暗。 燕棘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他在辛禾雪面前格外注意形象,平时连粗鲁的字都不用,眼下着急得口中冒出一阵冬日里的鸟语花香。 他心里清楚,即使再气急败坏,也是无济于事的。 几个小时前遭到强烈撞击的通讯器,屏幕上一片不清晰的蛛网纹路,右上角更是漏液一般渗透蓝黑色。 触屏失灵了,燕棘看见了辛禾雪拨过来电话,但是他没办法接通。 燕棘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烦躁地挠乱了头发,终于想起来别墅一楼有一张上了年头的座机电话。 他急火火地乱步下了楼梯。 拨过去之后,却没有人接通。 燕棘死死咬住后槽牙。 ………… 这次倒不是辛禾雪要故意钓着燕棘。 而是因为眼下的情况让他和卫濯无暇抽出空来。 侍应生只是在路过客人休息室的时候,往门内瞥了一眼,就忍不住捂住嘴巴惊叫起来。 卫濯和辛禾雪匆匆地赶来,“怎么了?” 侍应生恐惧地指向敞开的门缝内,“怪物!怪物!” 卫濯一脚踹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门内的景象令人吃惊,倒不是因为有多超越限度的恐怖,而是这一幕本不应该出现在行宫之内。 曾经出现过的,最大也只能说是儿臂粗的藤蔓,如今像是狰狞的膨大而粗壮的树干。 关押在铁笼子里。 但由辛禾雪与卫濯看来,那铁笼子不过是藤蔓用力摆动就能彻底摧毁散架的材质,他们在游乐场折叠区里都见过这种藤蔓的威力。 内厄姆伯爵好像对于外界的声音都毫无所觉,分明侍应生的尖锐叫声和卫濯踹开门的那一声巨响足以让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 他正在乐此不疲地将生肉从笼子的铁栏缝隙里给藤蔓喂食。 那些暗红的肉,从他已经出现苍老之态的手心里黏糊糊地留下血迹,滴答滴答地落到地毯上。 从藤蔓尖端开裂出来的一道勉强说得上是嘴巴的器官,锋利的尖牙染着深红色,不断地生硬模仿着人类咀嚼的动作。 那些暗红色生肉,因此在它的口腔里产生蠕动般的黏稠细响,时不时还有包裹在生肉内的骨节发出擦玻璃一般的碎声。 刺耳的声音让辛禾雪额前的太阳穴敏感地抽跳了两下。 随后赶来的行宫护卫队,见到此状倒吸一口凉气。 卫冼作为陛下跟前皇宫亲卫队的队长,因为国王参与这次的重大场合,自然也在此列,他看见了辛禾雪,彼此点了点头示意,又看向站在房门口的自己的弟弟。 “卫濯。” 回应他的是卫濯将他腰侧佩剑抽出的嗡鸣之声,剑刃雪亮,直直指向私藏畸变种的贵族。 卫濯神色冰冷,“交出来。” ………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正在卫冼准备夺下弟弟手中属于自己的佩剑,教育对方不要用武器像是面对折叠区怪物一般对准一位没有攻击性的老贵族时,藤蔓咀嚼完最后一块生肉,面向房门口的众人,像是锁定了目标,深红的口腔发出尖啸声,突然发了狂。 内厄姆伯爵身后的铁笼整个为之颤抖,铁器碰撞的声响七零八落。 那藤蔓猛然撕扯咬下内厄姆伯爵的右手! 血沫横飞的同时,白色骨节残忍地暴露在外。 内厄姆伯爵像是才从被魇住的状态突发脱离出来,他眼中的清明之色瞬息被巨大的痛苦吞没,“我的手、我的手——!” 他像是裙带菜一般的脸上颜色青灰,血色从他干涸的唇上褪去,望向哨兵,“救我,救我!” ……… 好在只有一株藤蔓,尽管守在帝都城的皇宫护卫队哨兵没有多少面对畸变种的经验,但就算仅凭卫濯一人,也足够在这场小动乱没有酿成大祸前掐灭。 正在接受宫廷医生急救处理的内厄姆伯爵,脸色灰败,形容枯槁。 卫濯扫过他已经残缺的右手,神色不变,“你从哪里得到的这株畸变种?” 内厄姆伯爵枯黄的头发毫无贵族形象地蓬乱落下,此刻不过像是一个流浪汉,哆嗦着,“我、我,那个、是那个东境来的哨兵!他要害我!” 卫濯看向内厄姆伯爵所指的哨兵。 那个a级哨兵在3s级哨兵的威压下说不出话来,黄豆大的冷汗从他额角冒出。 由于事情关乎到背后绞杀树的机密动向,内厄姆伯爵和那个哨兵被临时隔绝起来审讯。 审讯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挂靠到东边的方向了。 事情并不复杂,只不过是内厄姆伯爵托人联系了东境的哨兵,让对方给他捎带“收藏品”。 在巨大的金额诱惑下,从东境前来的哨兵为这位热爱收藏的伯爵暗送了一株来自东部沿海渔村发现的诡谲藤蔓。 内厄姆伯爵在收到货物之后,却像是魇住了一般,不断地叫侍应生送来生肉喂食。 直到一开始细瘦的藤蔓在不间断的几次喂食之后,迅速壮大成树干般狰狞粗壮。 辛禾雪能够大约分辨出来,那株藤蔓来自主体绞杀树,并且不受贺泊天控制,那藤蔓呈现出一种绿得发黑的颜色,而从他接触过的由贺泊天控制的藤蔓往往是含着生机的翠绿。 在游乐场折叠区消失之后,他们得到了新的线索。 东部沿海的一个叫洮巴口的小渔村,那藤蔓本是渔民从海边捞起来的。 按照地图上所显示的,洮巴口出海后的不远海域里,有一座火山岛。 ……… 藤蔓的残骸由研究所收起来进行研究,后续如何安排,是立即前往洮巴口还是静观其变,就不是卫濯和辛禾雪能够决定的了。 卫濯继续接受军管会的任务命令,而辛禾雪在新年假期后还有需要精神疏导的哨兵等待他的处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96节 宴席散场,他们应该就此分离开来。 通讯器忽然响起。 来电人是燕棘。 或许是因为辛禾雪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归来,对方着急了。 他的指腹刚滑过屏幕的接听键,搁到耳旁,“喂,燕棘?” 突然,在途径此前透气过的阳台时,辛禾雪右手传来一股大力,把他扯了进去。 帷幕一般的帘子垂落,隔绝了回廊和阳台的空间,这里本来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在夜间宴席散场之后就更加不闻人语。 通讯器落到地上。 “卫濯?” 辛禾雪抬起视线,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语气中暗含微微惊讶。 回应他的是一个几乎算得上是莽撞的吻。 仿佛是酝酿了许久风雨欲来之色的阴云天气,一声闷雷,吻就像是暴雨一般兜下来。 唇和唇的挤压研磨,让辛禾雪的唇面泛起殷红。 “等、等等……” 青年唇齿间溢出来的喘息,都好像带着濡湿的水意。 一双窄瘦手腕颤颤地被哨兵拘到头顶,抵在冰冷墙面上,和背后温度反差极大的,是来自身前的热源。 相较于辛禾雪,作为哨兵的卫濯体温更烫,宽阔的肩背将他的身形笼罩在阴影下。 辛禾雪想要挣扎,然而他的双手被拘束到头顶,而两腿之间遭到卫濯的膝盖强势抵入。 他闻到了来自卫濯身上散不开的酒气。 难怪…… 辛禾雪垂眸,想到了对方唐突地夺去护卫长的佩剑,耳根不正常的深红,还有当前不理智的行为。 原来是之前帮他挡酒,喝醉了。 他记得卫濯的酒量很差。 亲得快要融化的口腔中,散开丝丝缕缕的腥味。 辛禾雪好不容易错开亲吻,偏过头,脖颈白皙,线条纤秀。 “别这样……你喝醉了……” 卫濯看起来没有寻常醉鬼会有的症状,生硬道:“没有,我没有醉。” “辛禾雪。”卫濯的声线冷静自持,双目和青年对视,“和他分手吧。” 辛禾雪蹙起眉,佯装不解,“你喝醉了,在说什么胡话?” 哨兵垂首,偏侧过头,含吻他的下颌,那是一个自下而上的姿态。 辛禾雪从来没有听见过卫濯以这样的语气,嗓音又沙又哑地乞求道:“他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够做到,所以,和他分开吧。” 酒气被夜风吹散了,辛禾雪却因此闻到了那丝丝缕缕的血腥气,来自卫濯身上。 低沉的一声,“喜欢。” “喜欢你。” 这一次没有像多年前一样,消失在车水马龙的鸣笛声和酒馆震耳欲聋的乐队表演中。 高大的哨兵凑近那秀致的粉色耳垂,薄唇开开合合地吐字,辛禾雪被他困在怀中,闻言瞳孔讶然地放大了。 卫濯稍稍远离,“可以吗?” 他最近格外的寡言少语,但由于本来的性格,也没有令周围人感到奇怪。 现在,他向辛禾雪展示其中的缘由—— 一枚冰冷的舌钉躺在口腔里。 即便是受到过再严苛教育的贵族继承人,卫濯此前见过的各种上流阶层的阴暗面也数不胜数,床笫之间的手段也不乏听闻。 此刻,他就像是没有尊严的公狗一样,使用了那些曾经令他唾弃远离的手段,将道德抛之脑后,去引诱一个向导,他好兄弟的遗孀,他暗恋了很多年的朋友。 “可以吗?我会舔得你……” “很舒服。” 伴随着话音落地,好像有什么严苛的高墙轰然倒塌了。 卫濯只觉得今夜的月光很亮,他感到肩上前所未有的放松,甚至从乞求青年时产生低贱的快感。 他看向辛禾雪的眼尾,那里晕开了水痕和粉色,分外美丽。 卫濯想要亲吻他。 “啪嗒”的一声。 辛禾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来自腰胯间针扣皮带解开的声音。 通讯器屏幕在黑暗地板角落闪着幽绿色的光。 第121章 渴肤(36) 加长的漆黑车辆在夜里行驶着,融雪之后留下的浅色污水在车轮地下溅起水滴,一小汪水潭要在车辆行驶过许久之后才能恢复平静。 路灯斑驳的光影化成星星点点,急速倒退的景象从车窗掠过。 驾驶座的男性额头沁汗,视线专注地望着凌晨寂寥的道路,半点也不敢乱看。 车内前后排完全私密隔断,他抬起视线望向车内后视镜,也只能看见深色的隔屏。 然而即使如此,还是能够听到从后排传来的暧昧声响,隔着一层,朦朦胧胧,却正因如此,那点细微的轻吟更加令人心荡神摇。 卫家司机的脸色愈发尴尬,甚至透露着不安。 该怎么和卫家大少爷卫冼解释,自己听从安排送二少回家,结果二少却横抱着一个向导上了车? 当时看见高大的哨兵从黑暗中强硬地抱着青年走出来,司机没看清楚面孔,差点报警,结果走近了才发觉是自己家的二少爷,卫濯径直上了车,声线平直地说了一个地址。 那个别墅区住的都是些高级哨兵和向导,司机猜测那是卫濯怀中青年的家的所在。 来自车厢后排的,一声含着痛意的闷哼响起,仿佛小猫隐忍的呜咽。 又像是连骨头缝都会往外流淌出甜腻的蜜水。 很难形容,听得人浑身窜电,头皮发麻,直接产生了一身鸡皮疙瘩。 司机整个人一抖,因为手心冒出的汗太多,把握方向盘的手都差点打滑。 他从来没听过二少交了男朋友,况且,司机一开始就觉得二少怀中的青年眼熟,刚刚仔细一想,脑海中灵光一现,对方不正是之前出现在荧幕上的向导少将吗?! 这样一想,联系起贺泊天、辛禾雪和卫濯三人的关系,司机的热汗直淌。 担心二少做得太过火,强取豪夺一场,最终获得哨向法庭传票。 司机弱声提醒:“二少……” 后方传来卫濯冷淡却沙哑的声音,“没事,开你的车。” 司机的手一颤,“……是。” 隔层好似又升起了一面,加强了之后彻底隔绝了前后排之间的声音。 ……… 后排的景象却不像是外人想象的那般。 医药箱打开着,放在一旁。 淡蓝色的静脉纹理像是花枝蔓延在脚背上,是一种难以言明的美丽,但能够让人清晰地认知到这是属于一位男性的脚。 卫濯小心地握起,尽量不触碰到伤处。 好在车载冰箱内备有冰袋,他将冰袋敷在辛禾雪崴伤的脚踝处。 几乎是在冰块镇压上来的同时,辛禾雪难以控制地从喉咙间溢出了痛呼,最终压抑成了闷闷的吭声。 卫濯在不移动对方脚踝的前提下,左右端详看了看,“很疼?” 辛禾雪垂着眼睫,颤了颤,“……嗯。” 说起来有点尴尬,他只是不想让酒后发疯的卫濯□□他而已。 结果在推开对方,逃开的时候崴了一下脚。 一下子把卫濯吓得酒醒了。 如今的两个人,坐在后排车厢内,各自无言。 空气在他们当中静默地流通着。 由卫濯的大手托着的脚腕,底下那一面是温热的,侧方让冰袋紧紧贴着,又是彻骨的寒冷,辛禾雪瑟缩了一下。 他的肤肉细腻,越发陷入卫濯的掌心中,躲避的退意一做出,结果就被卫濯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跟腱提醒。 哨兵的语气沉下去,眉宇像是解不开的绳结锁在一起,“别动,冰块消肿。” 辛禾雪的肌肤太细,身体底子也太差,其实当时没有崴得多严重,但是现在就有点要高高肿起来的态势,卫濯用冰敷和气雾剂处理之后,情况看上去又稍微好些了。 辛禾雪抿了一下唇,“谢谢。” “我之前说的,都是认真的。”卫濯低着视线,没有让辛禾雪看清楚他眼底浮动的情绪,“不是开玩笑。” 卫濯的虐心值早就在他和燕棘在一起之后,已经涨到了七十。 辛禾雪好似有意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凝结在冰袋外层的水汽全部化成了水珠,滴答滴答地坠落在座位的皮革表面上,在车内灯光下细碎地闪着。 “抱歉,好像把你的车弄脏了。” 他看向翻开的医药箱,盖子敞开着,里面的东西也倾倒出来,七零八落地搁置着。 卫濯无法忍受青年像是有意逃避的态度,他直言不讳,再没有遮掩,“和燕棘分开吧,不论是精神疏导还是别的事情,他能够做到的,我也能够,至少会比他做得更好。”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97节 卫濯没有完全取代贺泊天在辛禾雪心中位置的把握,但是取代一个冒牌货,他却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青年的反应却在他意料之外,讶然不解地看向他,“可是……” “怎么会呢?” “我们之间……” 对方像是完全不理解卫濯对自己的爱意如何产生,又是如何酝酿到如今的地步。 来自心上人的质疑让卫濯的动作一顿,视线久久凝滞在辛禾雪身上。 青年却好似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令人心如刀绞的话,还在温和宽容地劝导,“你只是喝醉了,才会胡乱说话,是之前的精神疏导让你产生依赖了吗?” 还在揣测着,“或许是依赖性让你产生了情感的错位,这样很不好……” 比起直接了当地拒绝,这样终于冲破藩篱坦白后,连心意都不被接受与承认的感受,显然要更加令人痛苦。 卫濯觉得自己的脊柱每一个骨节,都被无形的尖锐钉子钉入,扎出一个个空空的孔洞,寒冷的风从里面穿孔而过,这样才算是真的冻入骨髓。 他的心脏豁开了一个口子。 辛禾雪看见卫濯脸上冷静的惯常神色隐隐龟裂,流露出难言的不堪与悲伤来。 【卫濯虐心值+10】 他是不是有点太坏了? 辛禾雪默默地想。 他惯会用些杀人诛心的把戏。 当然也要接受对方心态崩坏后冲动之下狂风暴雨的后果。 冰袋突然掉落到地上,卫濯像是发狂的疯犬,眼底压抑着赤红色,将孱弱的向导猛地扑倒在后排的座位上。 他压着辛禾雪,那样强势的姿态,拱起的肩背笼络车顶的光线,影子就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他的左手还握着辛禾雪的小腿,距离极近,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会不管不顾地顶进去。 “不是因为精神疏导,也不是什么该死的情感错位。”卫濯身上狂烈的侵占气息过于浓重,平时如同黑水一般的眼睛翻涌着千百种情绪,声音像是从泛冷牙缝中挤出,“你能感受到吗?” 辛禾雪确实感知到了坚硬的烙铁,已经死死地抵住了他的腿根。 他的手指本能地蜷了蜷,却遭到哨兵五指的挤入,连指缝的空隙也逃不过。 他瑟缩地点了点头,像是迫于对方的威势和哨向之间无法跨越的身体素质差异才选择低头。 卫濯的心脏像是浸泡在水中,酸胀得异常难受,他埋首在辛禾雪的颈窝里。 “在很早之前,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我可以亲吻你。” 辛禾雪的颈侧没有布料隔开,肌肤相贴的时候,连来自哨兵的呼吸都能够让他直接发颤。 “什么……?” 卫濯声色低沉喑哑。 “你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 “你摔伤了由我从训练室一路背回寝室床上的时候。” “你在宿舍浴室里没带衣服,叫我送过去的时候。” “辛禾雪。”卫濯侧过头,吻住了那闷粉色的耳垂,“就那么放心我吗?” “每一次,每一次和你接触的时候,我都硬得难受,就算不说话,只是相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我担心你觉得我是变态,每一次我都回避了。” 哪怕只是在社交距离,只要闻到来自青年身上的冷香。 在夜晚,那样细密绵绵的,却又淡得仿佛风吹就会散开的淡冷香气,都会萦绕在他晦暗的梦境里。 他无数次因为这样来源于本能冲动的肮脏的欲望,感到自我唾弃,于是避开和辛禾雪接触的机会。 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有一个哨兵横亘在他们当中。 卫濯:“辛禾雪。” 卫濯:“我做错了。” 他将自己从前的心迹从脏器里剖开,赤裸裸地袒露给辛禾雪看。 卫濯越是述说着,声线越是冷静,直到感知到身下孱弱的青年抖颤,他凑近的距离像是耳鬓厮磨,一字一顿冷声道:“每一次,每一次,我都应该操、你。” 他每个字都说得发狠,好像随着音节落下,每一个音节都会深深凿进辛禾雪的身体里。 直到干得青年浑身泛红,直到辛禾雪连柔软的发丝都在乱颤。 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已经让辛禾雪神志朦胧地呜咽出声,“停下……” 那枚舌钉就在他们的唇舌之际搅乱,金属材质嵌在血肉里,随着两人的体温不断升温。 或许是因为舌尖穿孔的恢复期还没有安全度过,亲吻里涌出起哨兵退入绝境而战的血腥气味,迷漫开来。 这一次,针扣皮带彻底解开了。 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裤褶皱起起伏伏,最终落到车内的毯子上,沾染了尘灰。 因为受困在有限的空间里无法翻身,辛禾雪仰躺着,看向车顶灯的眼神有些涣散。 长腿雪白,一晃一晃的,原本受伤的脚踝已经用绷带绑成护踝束缚固定,他的足尖踩在伏身的哨兵肩头,脚趾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哨兵还穿着出席宴会时的西装革履,只是已经遮掩不住紧实发力的肌肉线条,他双臂撑着起身,唇面水淋漓,又在辛禾雪的颊侧耳语,薄唇翕动几下。 短短的一句话,像是投掷下一个重磅炸弹。 辛禾雪的双目立即像是猫眼儿一样瞪圆了,正巧碰上车辆的一次颠簸,让他只发出了短促的尖叫,“不、不可以……啊啊!” 他浑身抖了一抖,到后面失了声,生理性泪水不断地涌出,也只能仰着脖颈,任由水珠落到颈窝里。 卫濯温热到发烫的大手,抚在青年无法控制一抽一抽的腰腹上。 难怪那些贵族热衷于为了床笫之事去入珠。 卫濯垂下视线,眼底的冷静与疯狂并存。 外面的窗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倒退了。 司机开着驾驶座车窗,惆怅得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天际泛起鱼肚白,他干脆下了车。 一个哨兵直直地冲过来,他拦都来不及拦,“这位先生,等等……!” “砰砰砰!” 有个年轻的哨兵愤怒地用拳心猛烈敲打着车窗,疯了一样大吼道。 “卫濯!你给我滚下来!你要对辛禾雪做什么?!” “你这个不要脸的第四者!” 第122章 渴肤(37) 司机瞠目结舌。 他在卫家当了二十年的司机,说实话,见到的乌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少了。 帝都城贵族圈子里,有一家算一家,哪一家是干净的? 哪怕是卫家,这一代再青白,家风再严谨,但从上往下数,再从主家数到旁支,也脱不开各种桃色新闻,家主的某某侄子又包养情人啦,某某亲戚又借着权势强娶人妻啦…… 可是闹得再难看,也是不敢放到台面上讲,更是不敢闹到主家来。 结果他一个晚上就看见了家主的次子,他们年少有为的二少爷,强取豪夺好兄弟的遗孀不说…… 刚刚这个后生哨兵说什么? 第四者?! 完了。 完了。 司机脸色灰败,他要怎么和家主、夫人还有大少交代? 二少在外面和人偷情,还被小三打上门来了?! 小三、小三打小四啊…… 年轻哨兵愤怒的一张脸,凑近在单向视野的车窗前,拳心敲打的节奏像是剧烈暴雨,隔着茶色的曲面玻璃,可以看见外面剑眉星目的脸现在已经由于出离愤怒而变形,嘴部不断开合质问着。 直到车门拉开,车内的哨兵径直下来。 西装革履,内衬的白衫扣着袖箍,束缚出结实起伏的手臂肌肉线条,他的发丝分毫不乱,面容是一如既往的冷峭。 眼前这位哨兵几个小时前还出现在峰会现场直播的荧幕镜头上,这是声名赫赫的帝国中将,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品质,如果忽略他的西服外套此刻没有穿在身上,以及西裤上难以忽视的水光。 燕棘瞥见卫濯西裤外层沾上暧昧的透明水迹,整个人头脑轰然的一声,热血逆流而上,接着不管不顾地狠厉挥出拳头。 破空的风声明显。 卫濯本来还尚有三分理智,他不想在辛禾雪面前闹得这么难看,先是格挡下燕棘的一拳攻击,结果双目尚未交睫,又是一拳直直向他袭来。 “你疯了?!” 卫濯冷着脸,后退一步,闪避不及之下导致拳头擦着脸侧而过,他颧骨那一块发红。 燕棘深吸一口气,眼底的赤红像是压抑着疯狂的困兽,低吼道:“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你怎么能在之前的事情发生后又对他做出这样的事?” “他在拒绝,你听不见吗?” “他不喜欢你,你这个恬不知耻的混蛋!” 来自贺泊天替代品说的话,对卫濯本来不应该造成任何的伤害,即使他在刚才以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方法,冒渎了对方名义上正当的男朋友。 他本来可以维持理智,如果燕棘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没有在新一年的黎明里,戳破残忍的真相—— 他不喜欢你。 情绪驱使之下,大量的血液涌入心脏,心脏却像是豁了个口子的水袋,滚烫的血液奔涌出来,溃不成军。 两个哨兵就像是雄兽一般,你一拳我一脚地互殴起来,拳拳到肉的搏斗声沉闷,由于烟花爆竹的管控,这样沉闷的声音在安静的新年黎明时分也显得格外响亮。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98节 他们一边疯狂地全凭本能殴打对方,一边声音嘶哑地低吼质问。 “你在偷听?!” “他妈的我偷听怎么了?你都偷到我男朋友头上了,只准你偷人,不准我偷听?” “污言秽语!” “你都敢做出这么秽乱的事情,倒打一耙骂我污言秽语?要不要脸,有没有人能管了?!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崇敬的什么劳什子少将,是个臭不要脸的哨兵!我要诅咒你们这种插足小三,全部英年早泄!” 两个人眼见着越打越是不可开交,不仅肉搏声音听了就叫人骨肉发疼,就连吵架声也越发不能入耳,甚至还开始翻旧账。 燕棘怒不可遏,脖子上青筋突显,“我要是你,强迫了别人一次,就再也没有脸出现!你竟然还能再做出这种事,真该叫白塔的狙击手枪毙了还嫌血液污染土地!” 卫濯微微顿住了,针锋相对地反驳道:“我什么时候又强迫了他一次?你受到的教育就是无凭无据地胡编乱造,把自己的行为转嫁到别人身上,来摆脱自己做贼心虚的嫌疑吗?” 车内,青年笼罩着哨兵西服外套,头脑昏昏沉沉发胀地闭目养神,闻言,终于动了动。 辛禾雪担心他们两个吵着吵着翻旧账,终于意识到两个哨兵一开始就在共轭背锅,实际上当初的痕迹来源于藤蔓,而非他们任何一个。 他勉强撑着手肘起来,腰肢发酸发软,让他的动作缓慢了许多。 辛禾雪拂开卫濯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内里的衬衣泛着褶皱,扣子有的散乱解开,露出的雪白窄瘦腰线上,都是男人掐出的指印。 他的皮肤薄,碰几下揉几下就都是红印子,所以哪怕这场情事当中的哨兵再怎么收敛,从最终的结果来看,怎么看怎么像是他受到了非人的凌虐。 长腿伸展穿上西裤的时候,浓稠的白色顺着他股缝里满溢出来,辛禾雪蹙起眉,没忍住轻声骂道:“混蛋。” 他抬起视线,没有从四周触手可及的地方找到纸巾,也顾不上这么多,尽量忽视腿缝里的黏糊感,他将一身服装整理好。 “燕棘。” 他清过了嗓子,声音却还带着隐约的微哑,叫人一听就控制不住地臆想具体发生了什么,发麻窜电的爽感涌过大脑皮层。 燕棘转过头来,也顾不得什么和哨兵互殴,把情敌打进icu的企图,他就像是听到主人呼唤的狗一样,回到了辛禾雪身边。 “你、你受伤了?!” 燕棘看向辛禾雪脚踝上缠成护踝带一般的纱布绷带。 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燕棘之前气急攻心,前头发了分手,后头又没有控制住,将通讯器摔成了花屏幕,右上角还漏液了,他摔出去的第一秒就后悔了,万一辛禾雪给他发信息打电话过来,他没接收到怎么办? 他紧急抢救了通讯器,勉强让触屏恢复了正常,给辛禾雪打过去电话。 结果却听到了辛禾雪的通讯器好像是没拿稳掉在了地板的角落,让他清晰地听完了卫濯在酒醉后给辛禾雪的告白,然而在关键时刻,通讯器又掉了链子,终于发挥了它此生所有的余热,彻底死机了。 燕棘整个人好像也死了一次。 他一直等在二楼的窗台,等到那辆加长的漆黑汽车停在别墅门前,副驾驶座却没有人下来,难不成辛禾雪还在考虑怎么和他解释吗? 解释有关于贺泊天的事,解释今晚发生的事? 他眼睛也不敢眨地盯着,久久凝视,希望副驾驶下来黑发白肤的青年。 结果首先从驾驶位上下来的,分明是面孔陌生的司机。 等等,如果卫濯不在驾驶座,那么副驾驶上应该也没有坐人。 这个混球和辛禾雪在后排做什么?! 于是燕棘勃然大怒地冲出别墅,疯了一样地敲打后排车窗。 酿成如今这样的局面,燕棘现在心如死灰,他后悔一时冲动发出了什么“分手”,如果不发,他明明可以假装不在意地守在辛禾雪身边,反正贺泊天死也死了,又不会像是白月光回国让辛禾雪顿时放弃他,他明明可以有日后上位的机会。 现在一切都被他搞砸了。 还嫌局面不够乱,又出现了一个卫濯。 燕棘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即通知白塔的狙击手就位。 辛禾雪避开了燕棘伸过来的手,对卫濯淡声道:“你回去吧。” 卫濯上前两步,他身上挂了彩,并不好看,西服不知道沾着哪里扬起的灰尘,颧骨已经青紫了一块,唇际也沾着血痂,和燕棘的状态也是伯仲之间,秋色平分了。 辛禾雪撇过头,远处的司机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为难地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漩涡中心的辛禾雪。 他没有看卫濯,只是道:“回去吧,伯父伯母会担心你。” 卫濯死死抿住唇线,神色坚定,“不管你怎么拒绝我,我会再来的。”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会像是之前那样,一退再退,辛禾雪就算骂他是禽兽、混蛋还是什么畜生都好,他不会再退让了。 辛禾雪垂着眼睫,笼络眼下淡淡阴影,没有搭理他的话。 卫濯回到车上前,还深深看了青年一眼。 燕棘充满占有欲地挡住辛禾雪的身影,不肯放出窥探的空间,他真想戳瞎对面哨兵的眼睛。 ……… 暖金色从城市的天际线出现,穿透别墅区的如茵绿树和花墙,新一年的光辉终于融融地照落在两人身上。 燕棘一言不发地横抱起辛禾雪,快步向别墅内走去,最后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沙发上。 他低着头,“你喝酒了吗?锅里的醒酒汤好像已经凉了,我再去重新给你煮一份醒酒汤吧?” 他不停地说着,越说越是紧张,想要刻意地将之前的事情翻篇,最终却是无济于事。 直到辛禾雪轻声道歉,“对不起。” 这一句话完全打断了他的节奏,两个人相对着一站一坐,像是一副人物画,都没有动,只有静默在空气里流通着。 燕棘干巴巴地说:“干嘛和我说对不起?哈哈,好奇怪,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都是那个恬不知耻的哨兵的错!还帝国中将呢,我……” 辛禾雪缓缓出声,“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燕棘的肩好似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只能听着辛禾雪轻声细语地解释,“最初,我是想要和你有一个完全崭新的开始,但是……抱歉,就像我之前犹豫时说的那样,我还没有办法从上一段恋情里走出来,潦草开始一段新的绑定关系,伤害到你……” “尽管我没有将你当做贺泊天替代品的意思,可是我确实无法忘记他,导致也没有办法全然地和你投入一段心无旁骛的新的亲密关系。” “作为年长者,我这样做很不负责任。” 燕棘对上了辛禾雪那双温柔到令他只能感受到无尽悲伤的眼睛,他听见对方说:“我会补偿你的,但是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不希望再继续下去了。” “什么结束?!”燕棘立即像是应激的狗,提高了音量,垂落在身侧的双手颤抖,“你说补偿,你说结束,然后我们就直接结束了吗?辛禾雪,你怎么能够残忍成这样!” 他哽着嗓子,到后面几乎破音无法维持继续说话,脖子上青筋尽显,仿佛被逼退到了绝境。 辛禾雪望向他,好似看着因为吃不到糖果而无理取闹的孩子,他纤长的眼睫垂落,眼底是疲惫的淡青阴影,“可是……你也提了分手,说明这份恋情对你来说,痛苦已经大于幸福了。” “我不希望耽误你,也不想让错误延续下去了,之后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的。” 唯一3s级的向导,军衔又是少将,背后站着白塔,辛禾雪掌握了多少资源和人脉确实无法估量,他说出来的补偿,必定会让受到补偿的一方在方方面面都受到照顾。 但燕棘不需要。 燕棘和他在一起,从来都不看重这些,他只想要辛禾雪,他不想要分开。 “你把我当成什么,叫我来就来,让我走就走,我是你施舍的狗吗?” 喉结像是尖锐冷硬的石头一样,用尽力气才能艰难地吞咽哽音,燕棘说着说着,眼底彻底红了。 他死死攥着拳,因为太用力,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辛禾雪向他伸出手,燕棘本能地膝行着靠近对方,脸贴入对方掌心细腻的肤肉里。 指腹柔软地揩去哨兵少见的眼泪,青年的声音温柔到极点,“这是我的错误。你别这样,燕棘,会很难看的。” 【燕棘虐心值+15】 【当前燕棘虐心值75】 ……… 哨兵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他最后背向辛禾雪,声线落到冰点,极度冷硬,“好聚好散。” 辛禾雪昨晚崴脚其实不严重,只是轻轻崴了一下,经过卫濯紧急的处理,对行走的影响倒也不是太大,可是由于体质的原因,他受伤的脚腕还是看起来青紫了一片,伤势肉眼看着有些可怖。 从他这个角度望向落地窗尽头,瞥见燕棘还在别墅外那条道路上,远离别墅三十米左右的地方气急败坏地徘徊。 ……像是离家出走也不敢跑出三十米外的笨狗。 辛禾雪眼底掠过淡淡的无奈。 冰凉而黏糊的感觉始终贴紧他的腿缝,辛禾雪的小腹好像还残余着胀感。 但是宴会结束从行宫里出来已经很晚了,一夜没睡让他现在的头脑昏昏沉沉,浑身骨头也像是折腾软了散了架,自己清理的话估计会在热水里昏睡过去,何况他连抬起脚步去往浴室的力气都没有了。 辛禾雪轻声道:“k。” 一回生二回熟,k已经习以为常,【是。】 辛禾雪陷在沙发里,眼皮沉重犹如胶水一般难以撑开,因此他也就干脆地闭上眼睛,正欲让k处理所有的事情,透明人弯下腰,准备将宿主抱到浴室之内。 楼梯却又传来哨兵噔噔噔急忙往上跑来的声音。 辛禾雪疲惫地撑开眼皮,透过光影朦胧的缝隙,可以看见年轻哨兵桀骜的面孔,冷眉冷眼,恶狠狠地说:“白塔没有立法禁止前任哨兵帮忙处理事后。” 燕棘只离开了十分钟,大门智能系统还没来得及洗去他的生物识别特征。 只是没有精力应付了,辛禾雪软软地歪倒,脑袋靠在哨兵的肩颈。 燕棘又恨又爱,恨得想要趁机指奸了辛禾雪,又爱得想要把对方舔得浑身湿淋淋。 第123章 渴肤(38) 新年的起始没有烟花和爆竹,在两个哨兵连珠带炮的拳打脚踢的声音中,迎来大年初一的黎明。 虽然有些吵闹过头,但是两个哨兵一个虐心值75一个虐心值 燕棘冷声说了好聚好散,结果闷声不吭地跑回来,帮辛禾雪处理完乱七八糟的事情,又闷声不吭地跑走了。 辛禾雪醒来才发觉他将别墅收拾了一遍,干干净净,连扫地机器人都没有用武之地,冰柜里的时蔬食物按照最大存放给他分门别类,贴上了便利贴,还担心辛禾雪找东西时找错收纳的地方,留了几页注意事项。 他什么东西都没有拿走,常换的几套衣物还静静挂在了侧卧的柜子里,之前辛禾雪为他定制的棕色西服,则是存放进了杂物房,和所有尘封的属于贺泊天的东西放在一起。 按照燕棘的分类规则,显然他认为这套根据他量身定制的棕色西服不属于他,而属于一个已经死去的不散阴魂。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199节 “……” 辛禾雪手中捏着那几张便利贴,轻轻叹了口气。 由于深入的同居生活,分手后的燕棘好像瞬间变成了苔藓,藕断丝连,留下的青色痕迹阴湿地侵占布满了别墅的各个角落。 想要清理出去的话,也很麻烦。 毕竟就连冰箱里的菜都是两个人一起买的。 只能交由时间消耗消磨掉。 辛禾雪保持着理智的青年形象,没有主动联络,没有一声再过多的问候,就和他之前说的一样,不准备继续延续这场错误的恋爱,静静地退出了属于燕棘的世界。 新的一年选课,燕棘甚至没有在选课系统上搜索到任课老师为辛禾雪的任何一门课程,询问了之后才知道,辛禾雪已经辞去了哨向联合军校的教职工作,专心投入了作为共有向导的主业中。 燕棘去维修店修好了通讯器,花了几千块,那个店主劝他有这个钱还不如买台新的,燕棘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想要保存眼前这个通讯器。 这个还能连上辛禾雪卧室音响和投影仪的通讯器。 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与时间都投入了新的课程、模拟训练还有预备役军团的任务中,没有看一眼不会再弹出新消息的置顶头像框。 只有偶尔的来自军方或者是预备役军团的特殊关照,提醒着燕棘,他曾经参与过一位向导的生活,在这之后,收到了某些不显眼的来自对方的补偿与照顾。 加金实在受不了他周围的低气压,明明都春天了,结果回到宿舍就像回到了冰柜一样。 他也从燕棘的样子大概猜出来了什么,好言好语地劝说了一番。 结果当天晚上十二点大概是某种特定的音乐时间,他接收到了来自燕棘的消息轰炸。 【燕棘:我真的受不了了。】 【燕棘:每次做什么都是我主动,每次都是我低头。】 【燕棘:我就随口说了分个手,就不能给个台阶让我下去吗?!我立刻顺溜地泥石流一样滚下来】 【燕棘:说什么不想耽误我,辛禾雪,你就是不想负责,我清清白白的人生都毁了,还有谁会要我这样二手的哨兵烂货!我就连精神体都被你训得从狼变成狗改变物种了,辛禾雪,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燕棘:这次我不会再回头给你当狗了,呵呵,分手就分手,谁稀罕?】 【加金:不是哥们,你发错人了吧,仔细看看呢?】 【燕棘:我知道,没发错。】 【燕棘:我舍不得说他。】 【加金:……】 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不尊重,不祝福,不锁死。 ……… 辛禾雪既没有答应卫濯的追求,好像也不为这些乱成一锅粥的关系担心或者是烦忧。 他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精神疏导任务,偶尔去给贺泊天上个坟,嗯,即使他当时并没有参加贺泊天的葬礼,但在这之后,他每个月会在固定的日子里,去对方的衣冠冢前扫墓。 在军方内部的人找到他,希望他能够从后勤调往前线,再进入一次绞杀树的折叠区,辛禾雪当时没有意外,也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了。 但由于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入折叠区,不管是他个人,还是军方,都需要为这场危险度为“未知”的战斗进行战前准备。 因为从卫星监测图上来看,异常能量波动近期稍有停歇,进入了一个稳定的相持状态,他们计划在六月份前往东境那个发现了绞杀树藤蔓的洮巴口小渔村。 期间,辛禾雪再次去往研究所进行了针对他身体状况和精神力水平的复查。 不论是身体状况还是精神力水平,从结果上来看,都比一开始枯竭的情况要好得多了,从前的那位哨兵带给他的精神影响遭到削弱,有新的哨兵的精神力侵占了他的精神图景,把前来者残留的痕迹一扫而空,进而让自己的精神力融入辛禾雪的精神图景,肆意生长着。 研究员建议他继续保持定期的亲密关系行为。 辛禾雪从这边走出去。 季玉山就站在玻璃廊道的尽头,外面刚下了一场雨,空气清幽,他头顶的玻璃连廊的顶棚上挂着灿然的雨点,画面质感像是薄荷酒杯中碰撞的冰块,能闻见雨水帘里的青草香。 烟雾夹在他指节间萦绕升起。 隔着透明的镜片,季玉山看向从廊道那一头走来的青年,春夏交际,气温已经回升,青年穿着垂感翻领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休闲服外套,看起来单薄削瘦的模样,温和无害的美丽外表让他看着不像是已经经历过伴侣生死的向导,还和校园里的学生一般,和三年前季玉山初次见他的时候一样。 和对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季玉山摁灭了烟头,丢入垃圾桶内,仿佛朋友一般问候,“最近过得如何?” 辛禾雪站定,对他微微一笑,“还好。” 季玉山对上那个笑容,发觉自己的心跳还是会像当初一见钟情那样跳动。 他双手插入侧兜,淡声说:“我还以为那两个哨兵会很难缠。” 轻哂着仿佛随口的玩笑话,“要是觉得缠烦了,也可以考虑考虑我?我在研究所九九六,经常加班,到家倒头就睡,就算是和旧情人偷情,我也发现不了,怎么样?” 辛禾雪垂着眼睫,倒是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下去话题,客气地道:“你工作压力太大了,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们本来就没有太多的不可切割的交集,对方已经留给他足够的体面拒绝。 季玉山压下眼底的自嘲,冰冷光泽的镜片掩饰了他的所有情绪,在辛禾雪踏出玻璃廊道离开前,他神使鬼差地扯住对方的衣袖,“等等。” 见辛禾雪诧异地转回头来,他又佯装不经意地说,“今天阵雨。” 有了这个借口,季玉山能够自然地往辛禾雪的手中塞上一把透明的雨伞。 只不过,伞柄再次推入了季玉山的手中,连薄薄的衣角也从他掌心像是旷野凉风一般溜走。 “不用了,谢谢。” 辛禾雪回绝道。 “有人在等我。” 季玉山抬起视线看向远处,尽头果真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哨兵,拿着一柄黑伞和一张白底黑字的纸。 季玉山好像猜到了是什么。 ……… 燕棘再也忍耐不了了。 那纸通知结果书迟了三个月,终于送到了他的学校地址。 什么放不下的尊严,什么没必要的脸面,全都可以抛弃。 他几乎是要把辛禾雪揉进身体里一样用力地拥抱他。 白纸攥在手心里边角已经变得皱皱巴巴。 “匹配度百分之一百。” “辛禾雪。” “我们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一百。” 燕棘一字一顿地说着,一百二十三天十一个小时,疯狂的想念已经暴涨到无法量化的级别,他只能用力呼吸着来自辛禾雪身上那浅淡干净的冷香,仿佛离开了辛禾雪就连氧气都被剥夺,无法呼吸。 【燕棘虐心值+5】 怎么匹配度百分之一百还不高兴? 辛禾雪抬手,眉眼像是湖中溶开的月亮,缓声道:“好了。” 感受到温柔地摸在他后脑碎发上的手,燕棘低着头,嗓音压得低低,哽咽着,“你要对我负责,离了你我没有人会要的了。” ……… 临行出发的前几天,卫濯在重组的忍冬小队里看见本来不应该出现的哨兵。 燕棘经过了近一年的历练,早早和一开始的轻狂形象有所差别,他原本的小麦肤色更深了几度,眉宇中的桀骜褪去,沉稳增添了几分,连话都少了。 只是纠缠辛禾雪的时候,还是那种没脸没皮的模样。 卫濯神色冷下来,“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一边的奎克出声解释道:“他和禾雪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一百,加上在预备役军团里的表现优异,履历很漂亮,军方那边就……特许了。” 严格来说,这次毕竟只是一次先遣行动,他们会先在洮巴口和出海后的火山岛附近海域进行调查,最多会登陆火山岛的外围,由于这个折叠区目前还暂未被收录进入档案资料中,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下冒然进入很有可能全军覆没,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卫濯冷沉着脸,但在面向辛禾雪的时候,又缓和了,“到了东境,不要单独行动,别离我身边太远。” 全然看不出曾经说过自己不会像贺泊天一样寸步不离地保护对方的话语。 辛禾雪简单地弯眸答应了。 他们这次的人员构成不复杂,多数是忍冬小队从前的成员,都是经历过122号雨林折叠区见过绞杀树的军士,当时折损了一个贺泊天和一个a级哨兵,现在他们的位置由燕棘和邢先齐补上。 邢先齐去年才从b序列军团升入a序列军团,因为此前参与了北境折叠区异常的调查,也算是接触过绞杀树藤蔓引起的衍生折叠区。 为了行动的万无一失,在出发之前,辛禾雪给小队里每一个哨兵做了精神疏导。 ……… 辛禾雪感到头昏脑涨,意识昏昏沉沉,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灌了进来,一阵控制不住地呛水之后,他游上水面,胸膛起伏,大口呼吸着,直到摆脱濒死一般的体验,一手抹去了脸上的水。 湿漉漉的眼睫犹如胶水,勉力睁开。 深蓝,混着血红的深蓝,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双臂趴着浮木,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却是一片荒芜的茫然。 有什么从他身侧漂荡而过。 辛禾雪下意识地一抓,却是抓到了森森的白骨。 手骨一节一节,形状像是分叉的树枝,这来自一个成年哨兵的手。 辛禾雪怔愣一瞬,莫名地,他意识到,这是卫濯的。 他抬起眸,视线跃上海面,环顾四周,这像是一片尸山血海。 冰冷的海水浸透了他全身,辛禾雪意识到,在摇荡不安的海面之下,还有什么更可怖的东西。 漫天漫海的深绿色藤蔓像是一张大网,即将收捕起来,捉住这个猎物。 辛禾雪立即趴在浮木板上,向前划去,只是这片大海太过无边无际,他像是一粒微尘,难以分辨方向,他几乎无法思考了,只有本能驱使着他向前、向前、不要停下! 海平面突然出现了陆地岸边的阴影,辛禾雪不知道时间又过了多久,等他双手好像要在冰冷的海水里失去知觉时,他看见了屋舍俨然而整齐的小渔村,越来越近,近到辛禾雪能够看见岸边不远的平房式宅邸和屋旁的一棵龙眼树。 辛禾雪已经麻木的眼中终于跃出喜色。 幽远的诡异呼唤,来自海面之下的深绿色大网脉络。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00节 “留下来……” “留下来……” “陪我……” 漂浮的尸骨好像紧紧随着他,随着海浪起伏,却始终未曾远离辛禾雪的浮木周围。 好奇怪、好奇怪…… 辛禾雪又感到头痛了,像是什么尖锐的刺正在开凿他的大脑,变换他眼前的景象。 所有的尸骨顷刻间又化成了肉身人形,每一张脸都是他熟知的,忍冬小队的成员,他们的脸色青白,展露出死去多时的灰败,像是水浸透的纸,不像是人脸。 嘴部连开合的幅度也一致,机械地重复着,“留下来……” 一阵阵耳鸣从头脑中窜过,辛禾雪的胸腔闷痛,所有的有关维持生命的生理活动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的身体一歪,丧失意识地倒入海水中。 【???爱意值一百】 ……… 辛禾雪的身体侧向一歪,脑袋撞到曲面玻璃而产生的痛感让他清醒过来。 外面是艳阳天,他在车内的手脚却发冷,后脊更是冷汗涔涔。 是……梦吗? 可是……他刚刚做了什么梦呢? 他突然想不起来了。 辛禾雪看向车窗外,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辛禾雪问外面的哨兵,“发生什么事了?” 燕棘正站在太阳底下,“你醒了?没事,就是突然抛锚了,奎克正在处理,要下来透透气吗?” 辛禾雪的脸色有些苍白,踏出车外,晒在太阳底下像是经年不化的积雪。 辛禾雪问:“怎么会突然抛锚?” 奎克反应到,“确实挺奇怪的……我出发前还让人特意检查过了。” 好在这只是半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奎克很快排查完原因紧急处理结束,车子继续向东行驶。 东境是一整条蜿蜒的帝国大陆海岸线,洮巴口是其中万分不起眼的一个小渔村,哨塔都在上百公里开外,只有小型的哨兵驻扎联络点,自从有村民从海里捕捞上来了污染物,近期已经严禁渔民出海了,更多的村民在组织下准备向内陆迁移。 他们的落脚点是村中闲置的一栋房屋。 辛禾雪从下车后就感到了极强的既视感,平房式的宅邸很熟悉,就连屋旁的龙眼树似乎也见过。 当然,无法排除这是海马效应,是大脑系统与知觉系统相互作用的产生的即视现象,所以心中的异样一闪而过,辛禾雪没有在意。 他们在分配房间的时候,由于此行人数多,房间数量不够,燕棘于是喜不自胜地争取到了和辛禾雪一间房。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很模糊,辛禾雪并没有答应燕棘的复合请求,既然分到了一间房,有这样的好机会,燕棘决定好好努力一把。 不过,卫濯的房间就在他们隔壁,燕棘希望这房子的隔音好点。 他们来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燕棘看过了房间,从卧房走到前厅时,卫濯和奎克他们已经在桌前就坐准备吃饭。 卫濯抬起视线,没有从燕棘身后看到向导的身影,问道:“辛禾雪呢?” 燕棘:“他好像白天晕车了,身体不太舒服,我把饭菜盛好给他送过去。” 夹菜路过卫濯身边的时候,燕棘听见对方冷声道:“恬不知耻。” 燕棘耸肩,“这句话送还给你。” 他反唇相讥,感到有些口渴,从桌上拿起显然是留给他的座位前那杯酒灌入喉中,转身端着饭菜就给辛禾雪送过去了。 一旁的几个哨兵听他们互相嘲讽,不明所以,只有知道部分内情的奎克和邢先齐挤眉弄眼,面目扭曲。 ……… 夜里。 燕棘翻了个身,大床足够两个成年男性安睡,他长臂一揽,抱住了辛禾雪,低下头额心抵在青年温热的肩颈。 来自哨兵的吐息灼热,喷洒滑入辛禾雪的颈窝里,辛禾雪不自在地缩了缩。 燕棘低低沙哑的声音乞求。 “可以吗?就一次……” “你之前给这么多人做精神疏导很累吧?我们的匹配度有百分之一百,我可以帮你补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也就是几息的功夫。 静默的空气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嗯。” 薄薄的被子很容易看出向下滑而拱起的形状。 毛糙的脑袋很快成功挤入了双腿之间,窸窸窣窣的静谧声响,除却衣物摩擦,只有悄悄的水声。 辛禾雪仰躺在床上,双目有些涣散地盯着屋顶梁木,大腿颤颤地夹紧了燕棘的脖子,脚趾蜷缩起来,没过多久,小腹缩起,一抽一抽地抖着。 由于老房子隔音条件不知道怎么样,即使他们的房间在最内里的一间,辛禾雪仍然咬紧了指节,眼尾潮红,他的吸气声音不稳,像是挤出来的泣音,“进、进来……” 他踩了一踩燕棘的肩头。 哨兵却像是突然间疯了一样,掀开被子,不断地后退,神色惶恐,好像发现了无法接受的什么事情,“我、我去一下浴室。” 燕棘脸色发白地冲出了房间。 辛禾雪怀疑他是没洗澡,但他记得燕棘傍晚洗过了。 ……没用的哨兵。 没用的小燕耷拉着。 不管他的兄弟是如何心焦如焚地动作,都无声无息,无动于衷,像是死了一样。 燕棘都想哭了。 他简直想给他的兄弟挥出一拳,但是兄弟如手足,又怕兄弟残疾了就不能再给辛禾雪当狗,于是只能咬着牙关,气急败坏。 草了,到底谁在害他? 作者有话说: 卫濯:) 第124章 渴肤(39) 那杯酒。 燕棘突然想到了桌子上的那杯酒。 他在浴室内飙出一阵鸟语花香。 燕棘回忆起桌上的人,他过去的时候卫濯早就坐在那里了,他在拿起那杯酒喝的时候,卫濯还看了他一眼。 现在回忆起来,燕棘知道哪里怪怪的了。 卫濯当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封建时代继室看着以色惑主的外室,那种高高在上的势在必得的嘲讽! 难怪那杯酒喝起来泛酸,喉咙辛辣,燕棘还以为是当地的土酒特色。 毒夫! 那个毒夫! 燕棘痛骂着,猛然间,一个念头火石电光地闪过头脑。 如果卫濯早早给他酒里下了非常坏药物,令他的兄弟萎靡,那么卫濯本人现在应该在做什么?! 他从房间出去的时候没有锁门! 燕棘脑中的警报霎时间拉响,他匆忙得连裤子都差点忘了提,勉强地整理后火急火燎地奔回房间里。 房门紧闭着,内里有人语,显然不只有一个人声。 燕棘像是斗败的雄兽,血热冲冲地往头脑上奔涌,怒喝一声,轰然踹开了房门。 老房子连墙体内都有白蚁入侵蛀过的痕迹,历年久远的旧木门更是难逃蚁酸的腐蚀,本来也不如何坚固,在哨兵猛然踹出一脚的时候,登时转轴吱嘎吱嘎地,木门撞到墙上,簌簌落下木屑与墙灰。 房间里的辛禾雪蹙起眉心,已经摆出十分的耐心给对方,但是燕棘的表现实在是令他觉得莫名奇妙,难以理解。 辛禾雪问道:“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触及青年眉宇间的不理解和隐约的不耐烦,燕棘的气焰顿时和彻骨的冷水满盆泼下来一样,整个人都蔫了下去,低着眉,“你们在做什么?” 衣服还是好好穿着的,卫濯坐在床边,和辛禾雪相对而坐,薄薄的被子盖在青年腰部以下,所以一点粉白的肌肤也没有裸露,燕棘勉强放下心来。 然而,听见燕棘的问题,辛禾雪的神色却闪过一丝不自然。 燕棘时时刻刻都紧盯着他,分毫神色变换都不放过,捕捉到辛禾雪脸上那点难以言明的不自在,立即像是捉到了卫濯作恶的把柄,质问对面的哨兵:“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狠厉地上前揪起哨兵的衣领。 想到自己萎靡不振不知道什么才能恢复的兄弟,燕棘就恨得对方牙痒痒,偏生还看见卫濯冷冷的暗含嘲讽的眼神,他手中霎时用力,手指骨节都鲜明地突起,手背青筋脉络尽显,简直想要直接把卫濯的气管掐了两段。 卫濯还没有表示,辛禾雪却忍无可忍道:“放手。你想要在这里打架,然后吵醒所有人吗?” 那点语气里的怒气显然是对着燕棘一个人的。 青年生起气来,原本那潮红还没有来得及褪去的眉眼,衬得更加鲜活了,本身冷白如雪的一个人,在生气和羞恼的时候,却连眼尾和每个骨节都会泛粉,手指也会微微蜷缩起来。 燕棘盯着他看,手中已经听话地松懈了力道,卫濯起身和他拉开距离,不乏嫌弃地整理了自己的衣领,回首缓和语气地对辛禾雪道:“既然你没有什么事情,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辛禾雪垂眸道:“……嗯。” 等人走后,燕棘才像是飞机耳的大狗一样凑上前,嗓音低着,“他过来做什么?” 辛禾雪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自己卷着薄被躺下了,背向燕棘睡觉。 “……声音。” “还有你摔门离开的时候,门撞到框上。” “他过来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01节 在这样的老旧房子里,指望白蚁腐蚀的墙体能够隔绝旁边房间哨兵的听觉,还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辛禾雪不是没发觉燕棘和卫濯之间的不对付,还有今晚燕棘的种种异常表现,都表明对方应该是在卫濯手上吃了什么暗亏。 辛禾雪甚至能够猜到是哪方面,只是他没想到卫濯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过想到卫濯对自己都是上钉下珠这么狠,对情敌更狠也属于正常情况。 大约是某种具有时效性的秘药。 但他折腾了小半夜,实在是太困了,也无暇再和燕棘说太多。 背后的床铺位置下陷了一些,承受上哨兵的重量。 燕棘从后方揽抱住辛禾雪,有些不甘心地将下颌抵在青年肩颈上,“今晚就是发生了点意外情况……” 辛禾雪淡声道:“嗯,我知道了。” 为了避免哨兵喋喋不休地纠缠,辛禾雪翻了个身,倦怠地掀起眼皮,和燕棘对上视线,眼眶撑开的褶子线条异常漂亮,似挑似垂,“今晚舔得比以前好多了,有进步,嗯?” 他因为困倦而微哑的声音,和猫尾巴尖那点勾一样,有意状似无意地撩拨耳廓,燕棘耳朵发痒,一直窜电到他头皮发麻,好像周身的血液都热冲冲地往下涌。 燕棘下意识地硬…… 暂时性硬不起来。 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之后,他只能揽抱着辛禾雪,气急败坏地闭眼。 ……… 他们仅用了两天时间将洮巴口村子和附近沿海的情况考察清楚,之后位于北边两百公里外的东境哨塔往这边调了一艘鱼鹰21号的新式海巡船,协助他们前往那座火山岛。 他们从洮巴口这个小渔村的渔港出发。 当然,除却辛禾雪一行向导哨兵之外,还有其他的支援力量,他们此次任务并不是只靠哨兵和向导小队行动的,到时候,在岛外的海面上,会有随时准备接应与支援的高空无人机团队。 只是能量波动越强的折叠区,磁控扰乱干扰的能力也越强,折叠区高空灰雾中的弥漫的畸变孢子随时会击落这些支援设备,普通人类能够给哨兵向导的地面小队提供的帮助,是极其有限的,从上一次122号雨林折叠区的人员折损情况就已经能够窥探出一二。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并非歼灭绞杀树,由于这个折叠区在卫星探测图中能量波动评级为“未知”,此前也没有与之有关的档案资料,所以这次的行动,万事小心为上,辛禾雪他们只需要在外围进行初步的考察就足够了,保证人员数量不折损,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要强行关闭折叠区,极力避免雨林时的悲剧再次上演。 这也是军方在派遣他们执行此次任务前,三申五令的内容。 今天的天气看起来很好,金色阳光从翻滚的夏云云层之内照射下来,金线穿过辛禾雪发丝的缝隙,将乌发镀上一层雾似的柔光。 站在鱼鹰21号的甲板,辛禾雪可以看见大海泛光的纹理,像油画一般汹涌澎湃。 明明金色阳光璀璨,他的意识深处却摇曳起强烈的不安感。 辛禾雪抓握着栏杆,头脑有些昏沉,视野也模糊起来,隽秀的长影蓦然向侧方一歪,好在旁边的哨兵电光火石之际拉扯住他,否则辛禾雪要直直向着海中坠落下去。 卫濯神色凝重地问:“你怎么了?” 辛禾雪恍然才回过神,摇摇头,“没事,可能、可能是刚刚晕船了。” 他似乎只能找到这个理由,视线再向海里扫过去,却是突然一顿,“你有没有觉得……海里有东西?” 卫濯闻言,也向海中投诸目光,然而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船体两侧荡开的海波和白色浪花。 “如果你担心,我用精神体到海中护航。” 低频而浑厚的嗡鸣从海底传来了,巨大蓝鲸浮出海面,海风迎头冲脸地刮着,把鲸鱼呼吸换气时喷出的海水吹散成了雾状,和淡淡咸腥味的海水一起拂过来。 水雾在丁达尔效应下散射出和阳光一致的金色光芒。 哪怕是此刻有海洋里的畸变种突袭,卫濯的精神体也能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然而,这还是不能够完全驱散辛禾雪心中难言的不安。 他的状态不怎么好。 卫濯建议道:“你到里面的船室去休息吧。” 小队里的其他哨兵也留意到了唯一向导的异常,关心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不舒服吗?” 辛禾雪摇了摇头,对他们安抚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可能有点晕船了。” 燕棘担心地跑过来,送辛禾雪去船室里休息,“我把房间收拾了一下。” ……… 火山岛分明离洮巴口出海的渔港不是太远,在沦为折叠区之前,洮巴口的渔民每次到远海铺设渔网和收网都会在海面上途径这个小岛,然而,辛禾雪他们乘载的鱼鹰21号,驾驶了半个白天,还是没有在海面上发现火山岛的影子,甚至这座岛屿也在导航地图上消失了坐标。 这实在是一个异常现象,但考虑到折叠区附近出现“鬼打墙”一样的情况,让船舶或是汽车迷失方向,也不算少见,因此,众人也没有出现慌乱,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 直到傍晚时分,鱼鹰21号的前方,终于出现了那座火山岛。 半月形的岛屿,岸边密布着数十万块黑色火山熔岩石滩,星罗棋布,漆黑甚至透着深红的土地颜色和辛禾雪在绞杀树意识世界看到的地域特征吻合。 辛禾雪看见这座岛屿时,感到了深深难以呼吸的体验,他的心跳瞬息过速,胸口也窒闷着,不得不在穿上作战服外套时停下动作,调整状态。 他们一行人踏上火山岛的时候,就在这一瞬间,风云突变。 金色的太阳像是被黑子吞没,黑色的霉斑蔓延满整个圆盘,这个漆黑的太阳沉入海中,雨水让天空与海洋的交界处弥漫着灰雾,周遭一切的环境都彻底暗下来了。 辛禾雪身体本能地拉响警报,他的胸膛锐痛,眼前却在昏暗的视野里看到了一片鲜艳过头的浓绿。 厚重的海雾瞬息间吞没了一座岛屿,鱼鹰21号上面留下的支援小队甚至无法看见近岸的情况。 而在灰墙一般的海雾的另一边,他们陷入了无休止的战斗。 折叠区的怪物数量密集得可怕,远远超过了现存的所有折叠区会有的怪物密度。 将他们对着海巡船的退路也隔断了,四面八方,无处不在,密密匝匝地向他们如潮水般奔涌过来。 他们只能顺着道路,越发深入了火山岛的腹地。 “阿雪,快逃!” “快逃!不要回头!” 声嘶力竭。 不知道是谁在对他这么说。 辛禾雪意识昏沉,血红顺着他的眼角留下,在深深的浓绿里,瞥见了树干上一抹银色。 来自贺泊天的肩章。 枪支向他抛掷过来,辛禾雪本能地接住,握在手心里,卫濯冷剑一划,刺破了他眼前的畸变种的内脏,语气凝重道:“别走神。” 辛禾雪缓缓地抿起唇,点头。 ……… 人员被彻底打散了。 辛禾雪和燕棘顶着血雨腥风,从绞杀树的树干上斩断藤蔓,才解救出贺泊天,然而,突发的地裂山崩,导致了这一切。 干燥的漆黑土地从中间倏然断裂开,血红的深渊向挂在悬崖上的两个哨兵张咧开大口,仿佛是来自于地狱的滚滚热浪,就在悬崖的深渊之下冒出来。 辛禾雪拽着燕棘的一只手,纯白的双翼在持续几天几夜的战斗中已经沾满了血色污迹,反复扑扇着,想要借力将两个成年哨兵从悬崖拽回来,翅膀扇动的速度越快,幅度越开,悬崖地面的尘土泥屑被风簌簌地扫落。 辛禾雪又感到了意识深处摇曳的不安,身体到达了极限之后,冷汗不断地顺着他脸颊滴落,混杂着血液。 他的胸腔又弥漫起那种尖锐的痛感,越想要用力,越是无力,死死皱着眉头,对燕棘道:“抓紧。” 来自他们彼此抓住的手,冷汗无法控制地冒出来,浸湿的感觉令辛禾雪脑海中警报拉响。 燕棘额头青筋凸显,已经耗尽体力的身体让他难以坚持,但他还不能干脆地松手,因为底下挂着一位辛禾雪的前夫哥。 他一咬牙,不知道哪里还有没耗空的潜力,让他一边蓄力,一边喉头淤着血对半死不活的贺泊天哑声说:“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就永远比不过你,你活着最好,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辛禾雪最重要的人。” 他要让所有人看见,他才是最有资格站在辛禾雪身边的,最有种的哨兵! 突然的体能爆发,让他一把拽住贺泊天,将人甩了上去。 与此同时,悬崖干裂的边缘却因为再也无法负荷三位成年男性的重量,地表咔咔断裂的声音响起。 辛禾雪提高音量,“燕棘——!” 强烈的来自底下涌起的风,把辛禾雪吹得往后难以遏制地滚了滚。 “咳、咳咳……” 似乎有灰尘挤入气管,辛禾雪更加难以呼吸,他无法控制咳嗽的态势。 模糊的视野里,前方的悬崖边缘显示出齐整的断裂痕迹,辛禾雪的血液突然冷了下去,他的手脚也发冷。 “燕棘?” 来不及爬向边缘,身后哨兵像是抱住宝物一样死死抱着辛禾雪,把人完全嵌入怀抱里。 是贺泊天。 “我在……我在……我在……” “阿雪,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贺泊天抵着他的后颈,温凉的液体顺着肩滑落。 辛禾雪却感到如坠冰窟。 【???爱意值已满】 辛禾雪感到一切都荒诞极了,好像所有接触到的事物都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抱着他的人…… 真的是贺泊天吗? 或者说,贺泊天真的在雨林里活下来了吗? 辛禾雪记得,在122号雨林折叠区里,当时贺泊天已经因为精神污染值超过了限度,陷入了无法挽回的狂化,在药剂枪丢失的情况下,辛禾雪曾经耗空了弹匣里的最后一发子弹,瞬息穿透了哨兵的胸膛。 那么,现在活下来的这个人,真的是贺泊天吗? “不像吗?” 幽幽的森冷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02节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提示音越发紧促,越发尖锐,好像没有尽头,还是程序病毒了,不断地、不断地重复着。 辛禾雪猛然抬头,他的身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而更多的“贺泊天”,各种模样的“贺泊天”,从黑暗里走出来,他们围绕着他,长久地盯着他。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重复的提示音像是海啸一般奔涌过来,淹没了辛禾雪,他仿佛被拍入了海洋里,底下一阵阵海潮骚动的嗡鸣声,钻入了他的耳道。 ……… 脑袋撞击上车窗曲面玻璃而产生的痛感,让辛禾雪一下子清醒过来。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什么呢? 车窗降下,辛禾雪头昏脑涨,出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到洮巴口了吗? 夏天的太阳有点大,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 贺泊天站在太阳底下,看向辛禾雪,温声道:“你醒了?没事,就是突然抛锚了,奎克正在处理,要下来透透气吗?” 第125章 渴肤(40) 居然又抛锚了吗? 为什么他会用“又”这个字? 辛禾雪的指节抵住了太阳穴,额角传来鼓胀的麻木痛感,就像是有什么钝器对着他的大脑敲了很久。 他脸色苍白地从车上下来,出声问:“怎么会突然抛锚?” 奎克正在检查发动机舱,一边察看有没有制动液泄漏的情况,一边回答辛禾雪道:“确实挺奇怪的……我出发前还让人特意检查过了。” 贺泊天在一旁,看见辛禾雪的脸色发白,这位棕发的哨兵脸上明显地展露出对于自己伴侣向导的担忧,“你还好吗?是晕车了吗?” 辛禾雪摇摇头,“我没事,就是稍微有点头晕。还有半小时就能到洮巴口了吧?” 奎克刚刚排查完故障,大功告成地拍拍手,“嗯对,你在路上的时候听车里的导航播报了?我就和贺哥说你根本没有睡着嘛,其实一直留意着情况!” 奎克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对于警惕性高的向导的信任。 辛禾雪却顿了顿。 他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所以从上车开始,一路上都在睡觉。 所以,应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达才对,难道是他其实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了导航吗? 辛禾雪觉得有些奇怪,等到抵达行程目的地的时候,这种怪异感达到了又一个高峰。 他看着落脚的整体为方形的平房,总觉得眼熟,甚至屋旁的龙眼树也带给他似曾相识之感。 或许是海马效应,他曾经也许在潜意识的梦境里见到过类似的场景,辛禾雪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洮巴口的人烟已经格外稀少了,自从有渔民从海中打捞出畸变种之后,就在陆续的组织之下进行了一部分的先行搬迁。 他们落脚的平房是以前村中留来当做客人招待所的,是一栋富有当地特色的四点金平房建筑,建筑的中轴线为前厅一天井一后厅,前后两厅,各有东西两间旁房,因为占据整座庭院的四角,所以才被当地人叫做四点金。这种平房四面不向外开窗,开的窗口向内庭,围着中央的天井,当地的人们把天井视为财禄,天井阔狭适中则聚财。 因为只有四间房,人多房少,所以分配房间的时候没有办法做到一人独立一间。 贺泊天出声道:“既然这样,那我和阿雪一间吧,剩下的你们正好一人一间屋。” 辛禾雪蹙起眉心,“不够,还有一间房要挤两个人。” 贺泊天转头看向他,自然地接上,“够了啊,我们五个人。” 辛禾雪下意识问:“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一个人呢? 这样疑问的声音,同样出现在他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着。 他异常的脸色,让卫濯留意到了,“怎么了?不舒服?” 贺泊天:“时不时还在晕车?还是说……阿雪,你不想和我住在一间房吗?” 哨兵因为自己的这个猜想,好似犬科动物的耳朵都要耷下来,展露出一种即将遭到遗弃的哀怨。 辛禾雪否认,“没有。” 对,他们重组的忍冬小队里是五个人。 他、贺泊天、卫濯、奎克和邢先齐,邢先齐是今年才从序列b军提拔到序列a军的,和他们其他的四个人不算是太熟悉。 那他和贺泊天一间房,就足够了。 辛禾雪觉得自己的状态仍然没有恢复,回避了贺泊天关切的炙热视线,他对其他人道:“我先去房里休息。” 原地的几位哨兵面面相觑。 ……… 晚饭是贺泊天从外面的厅堂里将饭菜盛起来,送进房间里给辛禾雪吃的。 辛禾雪傍晚的时候又睡了一觉,但是他越睡,却感到头脑越是昏沉,吃完晚饭之后,洗漱完再回到床上,就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所以不太能睡得着了。 贺泊天从他身后揽过来,大手环住他的腰。 辛禾雪能够闻到来自贺泊天身上浅淡的草本沐浴露的味道,还有睡衣经过洗衣液清洗又在太阳底下晾晒完之后干净的气息。 熟悉的气味环境让辛禾雪勉强安定了下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贺泊天的手已经伸进了衣服里。 辛禾雪的皮肤薄,来自哨兵的那双大手却覆盖着常年训练与战斗留下的粗茧子,顺着腰腹一路向上抚弄,覆盖住青年肋骨上光滑柔韧的皮肉。 按揉的力气大了些,温度热而烫,辛禾雪敏感地控制不住倒吸了几口气,却因为胸膛起伏,两颗乳粒陷入了哨兵的手掌与指缝当中,颤巍巍地立起又被揉挤,他受不住地脖颈后仰,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喘息,“不行,别弄了……” 贺泊天的下颌抵着他肩颈,“为什么不行?可是我们已经有很久没做了……” 辛禾雪道:“我今晚太累了,明天还要到村里考察,等这次行动结束回去再说,好吗?” 他用的是征询意见的疑问词,但是语气却不容拒绝。 像是熊一样黏在他身上的哨兵终于消停了,一动不动地光是在后方抱着他。 辛禾雪忍了忍,还是道:“手。拿出去。” 贺泊天的额头摩挲他后颈,碎发交缠,“不,我要贴着它们睡。” 神经病。 辛禾雪咬了咬牙,耳根燥热得发红,压低声音警告道:“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贺泊天终于慢吞吞地把手从辛禾雪睡衣内抽离,手肘撑起,又伏身响亮地亲了辛禾雪耳垂一口,这才从床上爬起。 辛禾雪转过身,柔软的乌发散在枕头上,被他压在底下,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望向贺泊天,“你去哪?” 贺泊天背对着他,不自在地道:“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又发情了? 辛禾雪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心,重新翻过身去,没有再理会贺泊天。 经过哨兵的一番折腾转移注意力,辛禾雪却重新感受到了睡意,他半梦半醒间,听见贺泊天开门去往卫生间的声音。 在门轴的两声“吱嘎”之后,辛禾雪的意识被拽入黑暗的睡梦里。 贺泊天去的时候没有开走廊的灯。 哗啦啦的水流声,在午夜里,从黑暗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传出来。 水龙头旋转到极致,冰冷水流因此滚滚冲刷出来,冲到洗手池里疯狂碰撞着池壁,反溅到哨兵的脸上,直到高峻的眉骨和线条分明的面中,都沾满一点一滴的透明水珠。 卫生间只有角落里的那盏壁灯,静静地亮着,倾斜投在地板上的阴影呈现出哨兵高大的人形。 那道成年男性的影子弓着腰,向着洗手池的漏斗排水口,不断抠挖着自己的喉咙。 “啪嗒。” “啪嗒。” “啪嗒。” 暗红色的内脏碎末掉进洗手池里,疯狂的水流将它们冲散,冲得更碎,和血腥味一起冲入排水管道之内,一直到不再有任何的肉末从口中呕出,而更多的一根根深绿色藤蔓拥挤着从喉管里涌出来,接触到空气的时候,无声挥舞着。 漆黑影子直起腰,向着洗手台上的镜子,露出模糊不清的微笑。 ……… 第二天的考察工作还算顺利,他们走过洮巴口的各个地方,画出了这个小渔村的平面图。 一个本地还没有搬迁离开的村民,带他们到一开始打捞起畸变种的海岸边,说话夹杂着当地的土音,介绍道就是半年前在这里打捞起来的。 “乡亲们的吓得要命,哨塔那边立刻叫我们不要出海打渔咧,村里有点钱的就立刻搬走咧,我是半辈子靠海吃海,突然要我背井离乡,重新生活都成问题!” 村民唉声叹气,因为奔波于海上而吹得皱巴巴的苍老脸上,展露出疲惫之态。 离开海岸边的时候,辛禾雪似有所感,下意识地回过头。 那个老村民还站在海边,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已经这般久久地盯紧他不知道有多久了。 辛禾雪头脑里的钝痛又重新席卷而来,海风带来潮水的嗡鸣,他竟然觉得有些尖锐。 贺泊天始终陪在他身旁,“怎么了?” 令人安心的干净草木气息传来,辛禾雪勉强定了定神,“没什么。” 等他再回头看去时,刚刚还站在海边的老村民却不见了,原地只有一座海岸边际线的石碑。 ………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03节 他们一行人在乘坐鱼鹰21号去往火山岛的海路上,辛禾雪出现了些许晕船的症状,加上火山岛的坐标突然从导航地图上消失,海巡船在四面望去都是一片蓝的海面上,预计还要一些时间冲破折叠区外的“鬼打墙”情况,他简单地吃了几颗对付晕船的药物,就从甲板回到船室里休息了。 傍晚帝都时间16:31。 他们终于见到了远方的半月形岛屿,西高东低的地形,西边的山崖高高立起,白色的海浪拍打到崖体上,把山崖整体打磨得险峻又崎岖。 岸边密布着数十万块黑色的火山熔岩石滩,隐约能够眺望到内里深红的土地。 辛禾雪穿上作战服外套的动作一顿,胸腔强烈的窒闷感令他感到极度不适,头脑更是像有钝器一下一下地敲击打磨着。 在踏上火山岛地界的时候,天色霎时之间变化。 太阳烧焦炭烤过一般,混黑色的圆盘沉入海水中,雨水淅淅沥沥,模糊了天空与海洋的交接带。 辛禾雪抬起头,昏暗的视野里,他觉得火山岛西边高高立起的山崖,好像是张开的大口,即将吞没所有人。 ……… 火山岛上是不属于阴雨天的炽热,为了哨兵和随军向导而特制的作战服,哪怕使用了最新的相变材料技术与纤维制造技术去适应各种严峻环境,然而在面临如今的情况以及无法避免的战斗磨损,还是力不从心。 过高的气温让他们在不间断的战斗中加速脱水。 三天…… 还是第四天? 辛禾雪也有点记不清了,在昏暗的环境下,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是模糊的,人体对时间的感知也被蒙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茧。 由于他们错误地估量了这座小岛上畸变种的数量,这场战斗开始得措手不及,甚至还没有远远无法预计结束的时间。 身边的哨兵接二连三地倒下。 粗重的喘息从并肩作战的哨兵身上传来,辛禾雪觉得对方的呼吸已经变得像是拉风箱一般竭力。 他很快意识到,贺泊天快要失控了。 贺泊天是小队里的主力,伤势最严重,而这座火山岛的污染强度又实在太高了,哨兵体内的精神污染值在急速飙升。 辛禾雪探向腰侧的药剂枪和医疗包。 还好,这一次针对有可能失控哨兵的医疗包和药剂枪都没有丢失。 ……什么时候丢失过吗? 辛禾雪眼中浮现起迷茫。 就在此时,因为他一时间的停顿疏忽,一只庞大的畸变飞虫直直向他俯冲下来,尖锐的弯钩刺扎向他! 辛禾雪身前笼罩阴影。 贺泊天挥刀砍下了畸变飞虫的头颅,然而那柄蕴含毒素的弯钩尖刺还是扎入了他的手臂,毒素麻痹了神经,让他连污染入侵也无法产生反应。 一切症状都表明,用不了多久,这位哨兵即将失控,丧失理智,彻底沦为畸变种。 辛禾雪瞳孔一缩,他慌乱地道:“别动!现在进行精神疏导!” 纯白色的羽翼大张开,它自青年单薄的脊背挣扎生长而出,能够完全笼罩住青年和哨兵,几乎帮他们从深红的地狱环境里隔绝出一个孤立的空间。 辛禾雪褪下了作战服的外套,向导的作战服设计与哨兵稍有不同,外套脱下来之后,内里是薄白的无袖背心,手臂线条纤瘦起伏,这种设计是为了在不安定的战场情况下,利用更大面积的肌肤接触来促进临时的精神疏导。 他面向拥抱住贺泊天,淡红的血从他的额角顺着滑下来,脸上是狼狈的美丽,尽管如此,他温声安抚哨兵的情绪,“好了……好了……很快就会好的……” 贺泊天伤势过重,痛苦地哽咽,“阿雪……” 辛禾雪拍了拍他。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 贺泊天信任地点点头。 静谧的一声微响。 贺泊天迟钝地低头,药剂枪穿入了他的后背,过量的过高浓度超越人体极限的氯化钾,完全推注进入他的身体里,足够让哨兵在几分钟之内心律失常致死。 而他怀中令他完全交付信任的青年,低着头,眼睫垂覆,“很快……就会好的。” 贺泊天疑惑地问:“阿雪?为什么?” 辛禾雪掀起眼皮,眼中一片冰冷。 不可否认,青年连杀死情人的时候,也美丽得令人心跳过速。 贺泊天苍白起皮的薄唇颤了颤,“为什么?我不像吗?”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 第十三次。 他杀死“贺泊天”—— 第十三次。 辛禾雪终于明白了,无时无刻不从脑中传来的钝痛,那种海洋潮水里骚动的嗡鸣…… 是被隔绝的爱意值提示音。 不断重复,不断重复,不断重复。 贺泊天抚摸上他的脸颊,手掌已经开始逐渐冰冷,可是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却柔情似蜜,“我爱你啊,阿雪,我是贺泊天……” 辛禾雪抬手,覆上哨兵的手背,冷淡吐词,“爱我就去死。” ……… 浅淡的酒味混乱地在舌尖交换,大约是冬夜里暖气开得太高了,令人在接吻缺氧的同时,头脑眩晕。 辛禾雪后仰着头,他被哨兵抵在关起的房间门板上,呼吸紊乱,浅色的唇由于过度亲吻,碾着挤压出明艳色泽。 紧贴的双唇分离,空气中牵扯出暧昧的银丝。 “你别和卫濯在一起……” 贺泊天的大手托在他臀部下方,辛禾雪不得已,只能分开双腿接受对方强势的挤入,为了不掉下去,只能夹住贺泊天的腰身。 “行吗?” 上身的衣物已经在推蹭中卷到了胸口。 辛禾雪光裸的脊背之所以没有直接贴上房门板,是因为贺泊天的一只手垫在后方,宽大的掌心粗粝得像是有一层沙子,揉搓着青年瘦白的脊背,顺着脊骨而上,对于辛禾雪的肌肤敏感度来说,就是一场过度情色的刑罚。 乳粒外周薄红的边缘也被掌根摩挲而过,哨兵棕色脑袋拱入毛衣里,口腔湿热地闷住,发出啧啧水声。 辛禾雪呜咽了一下,抖颤着绷紧足弓。 寝室的公共区域不知道是谁离开前没有关闭电视机。 圣诞夜里插播着不安定的新闻—— “据悉,折叠区扩大导致的异常海水倒灌,已经于今日凌晨一点,彻底淹没东境沿海的村庄,其中洮巴口最为严重,全村沉入水中,两百一十口人悉数死亡,无人生还……下面由本台记者……” 第126章 渴肤(完) 电视机里海风呼啸和总台记者现场播报灾情的背景音都被一扇木门隔开了,门内门外像是隔成了独立的两个空间。 辛禾雪光裸的脊背撞上了冬日里发寒的门板,低温让他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太冷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变差了,还是什么原因,辛禾雪感到一阵由灵魂深处升起的发寒。 “……冷。” 他本能地靠近了身边最近的热源,微微蜷缩的姿态像是一只要把自己藏进纸箱子里的猫。 “纸箱子”自发地动了,将这只雪白的猫搬动到床上。 贺泊天还在不停地拥吻他,带着炽热闻温度的薄唇,一次次烙印到辛禾雪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床头柜上的台灯始终没有关,灯光设置成了暖黄色,照在辛禾雪身上,苍白的指节都衬得温暖了些,像是火光烧出来的白瓷,成色绝佳。 贺泊天毛手毛脚地将辛禾雪下身的衣物褪去。 褪下来的裤子在床尾堆堆叠叠,那堪堪挂在双膝上的单薄布料随即也扯了去。 床铺上的被子是暖融融的,人窝上去之后就自发地生热,辛禾雪往日里闷在被窝里睡,有时候清晨醒来会闷出一后背的汗,要在早上重新冲一次澡。 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前后都是火烘烘的热源,却不觉得温暖,反而从身体内深处涌上来刺骨头的寒冷。 辛禾雪晕乎乎地回应着哨兵的拥吻,却又觉得头脑开始闷闷的钝痛,仿佛有人拿着粗糙未经打磨的工具来开凿他的大脑前额叶,这种异常情况在最近总是出现。 或许是因为圣诞假期前一段日子复习得太紧张了,考试安排也很紧迫,导致辛禾雪最近休息得不是那么好。 毕竟是第一学年的考试,课程多且内容深入,作为新一届的向导,压力难免会更大一些。 辛禾雪尽量保持早睡早起的作息,只是偶尔会因为各种事项打乱节奏,如果他在晚上十点之后还没有入睡,第二天却又在生物钟驱使之下清醒过来,这会让他的身体得不到充足的休息。 “你今晚怎么了?我感觉你今晚总是走神,包括一开始玩国王游戏的时候也是。” 贺泊天顶着棕色碎发蹭到他的下巴边,触感是痒痒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04节 那股痒意好像蔓延到了辛禾雪的喉咙里,他忽然抑制不住地开始咳嗽,让贺泊天一下子紧张地撑起来,抱着他拍拍后背,“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还是回来的时候吹风太冷了?” 辛禾雪倚靠在贺泊天怀中,心脏隐隐的不舒服感受,让他想到了曾经第一个世界和第二个世界走到尽头时那种状态。 辛禾雪垂落眼睫,确保嗓子里那一点点血腥气味咽下,才出声道:“要做吗?” 被一个直白的提问砸蒙圈的哨兵,怔愣在原地。 辛禾雪诧异地抬起视线,对上贺泊天的眼睛,“不做?我以为你费劲心思,今晚又是装醉,又是告白,所以原来是打算亲一亲就结束吗?” 贺泊天耳根一烫,知道自己拙劣的演技没法骗过辛禾雪,低声道:“我是看卫濯和你太亲密了,我都听到了,他跟你说……” 他说着说着,又不说了,3s级别哨兵的听觉当然能够让他在当时酒馆里混乱的现场听清楚,卫濯对辛禾雪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告白。 幸好当时酒馆玻璃窗外的街道上,两辆车子险些追尾,鸣笛声和乐队演奏声音盖过了一切,辛禾雪应该没有听见卫濯的回答,所以贺泊天说着说着,干脆止住了话头,免得还帮了卫濯一把。 尽管如此,他还没有忘记替自己辩驳道。 “我没有故意装醉,只是我以为我喝的那些酒足够让我失去理智了。”贺泊天低着头,“我只是想要壮胆而已。” 但是事实证明,他的酒量很好,那些灌下去的酒不足以让他胆子大到被戳穿了还能够继续下去。 辛禾雪的手指伸入他的碎发当中,脸庞线条在床头灯光的映照下越发柔和,轻声问:“所以,要做吗?” 贺泊天刚才的一番动作,让辛禾雪感到不上不下的难受。 哨兵本能地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仿佛是在金色荒漠当中行走了七天七夜的旅人,滴水未进,嗓子干哑得可怕,极力才能挤出一个字,“……嗯。” 他禁锢住辛禾雪腰肢的手带着温度不断下移,擦过腰窝,顺着脊柱曲线一直到尾椎骨滑入,忽然沙哑艰难地吐字,“……是湿的。” 辛禾雪仰躺在枕头上,轻微抿起唇,不自在地偏过头,“闭嘴。” 他也没想到肌肤饥渴症的反应会这么大。 青年的上身还好好地穿着毛衣,但腰腹往下的一双长腿却是完全不着一物,雪白柔韧。天生的协调骨骼架构,同时却又不因为瘦削的身形而触摸骨感,反而由于覆盖了一层均匀的肌肉,弧度自然?,线条流畅,不仅赏心悦目,触摸上去更是非常舒服。 贺泊天的视线不曾遮掩,直白而炽热地盯着他,辛禾雪小腹收缩绷紧,好像浑身上下都被贺泊天的视线奸透了,他身体发烫,干脆踩了贺泊天的肩头一下,“要舔就舔。” 别再这么看着他…… 辛禾雪的手背搭在眼皮上,有了遮蔽物,视野昏暗下来。 贺泊天低低的一声,“是。” 衣物摩擦发出细碎的声音,贺泊天伏身潜下去。 暴露在空气当中而本能地想要夹起来的双腿,此刻让哨兵的一双大手各自掰着左右膝头强行分开了,按到被子上,这是一个过分淫靡的姿势,像是花朵被迫展开了柔软的内里。 辛禾雪咬在牙齿之间的指节,逐渐陷下更深的印子,这才能勉强阻挡住暧昧的声音过度溢出。 他在进行亲密活动的时候,因为过高的耻感,不太喜欢发出声音,辛禾雪曾经被教导了严苛的礼仪,即使这些礼仪并没有告诉他在性活动里应该如何表现才算是正常,但是必须保持冷静与优雅的教条已经刻进了他的灵魂里。 尽管如此,不论他再怎么想要在这种活动当中保持理智冷静,最终都会被对方弄得乱七八糟。 贺泊天不知道自己是碰压到了哪里,辛禾雪突然整个人绷紧得近乎是弹了一下,脖颈后仰到极致,崩溃地尖叫出声,“啊啊!” 雪花片在辛禾雪眼前像是烟花一般绽开,他迷迷糊糊地想,好像要死了…… 辛禾雪一边颤栗着,一边慌乱地向床头爬去,他的手触碰到了床头柜,指腹碰到钢材的冰冷质感。 却在没过两秒,脚踝就被手掌圈住,贺泊天将他用力地扯回来。 “不……” 再次遭到舌头破入,抵住刚刚那一点软肉反复地摩擦,濒死的刺激顺着他腿间潮水一般涌上来,完全无法摆脱,辛禾雪失声尖叫,他的手指死死攥紧,瞳孔霎时涣散。 小腹抽搐着,温热的液体浇在贺泊天头上。 哨兵舔了舔薄唇,低低的声音问:“有那么舒服吗?” 贺泊天抬起头,正要说话,湿淋淋的液体顺着他额角滑落,鲜红色顿时扎入了他的眼中。 贺泊天不敢置信地愣怔在原地。 “不、不、不不不不……” 他手脚发冷,指节不停地颤抖着,甚至没有力气去拔出辛禾雪心口的水果刀。 鲜红的血液从胸膛汩汩涌出。 辛禾雪静静地看着他,好似没有痛觉一般,神情冷淡,唇色却由于失血过多,在瞬息间苍白下去。 贺泊天崩溃地吼道:“为什么?!我不像他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辛禾雪眼神淡漠地盯着他发疯,盯着他无法控制地变成了团团藤蔓的形状,黑暗中,更多的“贺泊天”走了出来。 他们有的胸膛上留着枪口血洞,有的脖颈被匕首割开,有的留着药剂枪注射的针眼…… 齐声质问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辛禾雪置若罔闻。 算上眼前疯狂地缠住他,试图按压阻挡住出血口的藤蔓,十四个。 毫无疑问,他杀了“贺泊天”,十三次。 依旧无法脱离幻境。 在第十三次即将结束前,辛禾雪改变主意了,既然幻境循环里贺泊天是杀不死的,为什么他不杀死自己看看呢? 事实证明,他是可以杀死的。 每一次新的轮回开始,辛禾雪都会忘记上一次的记忆,导致他无法立即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幻境当中。 何况幻境的主动权,在绞杀树手中,对方甚至可以从贺泊天的记忆里随机提取一段开始,在每一次被发现真相之后,绞杀树都会不断地从记忆往前往后挪,甚至篡改辛禾雪对事实的认知。 不过,他在上一次结束前,已经叫k开启了脱离世界的程序。 以此为锚点,他能够很快觉察出来,贺泊天不是贺泊天,周围的环境甚至也不是真实的,随着脱离世界程序运行的规律,辛禾雪能够根据身体恶化的程度,判断他到底进入了这个幻境有多久。 藏在床头柜台灯后的水果刀,形状小巧,但是很锋利,辛禾雪一早就准备好了。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尝试是否能够靠杀死自己来脱离幻境,主要是想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坠入循环的。 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在不断地播报着。 既然早在三年前,洮巴口就已经遭到了海水倒灌淹没,房屋冲毁,无人生还…… 血液汩汩涌出,虽然痛觉屏蔽了,但是这种感觉还是怪怪的,辛禾雪的手抚上了心口。 他们从这场行动踏入洮巴口地界的那一瞬,就已经无知无觉地陷入了折叠区的迷雾当中。 所有见到的房屋、见到的村民、那棵龙眼树,都是虚假的幻觉。 而一年前的贺泊天,根本没有从雨林的行动中活下来。 活下来的,甚至还返回过帝都城的,始终都是拥有了贺泊天记忆与尸体的—— 绞杀树。 ……… 折叠区中央的绞杀树疯狂尖啸着。 它精心用藤蔓编织的大网,躺在其间的青年胸口汩汩涌出来鲜血,伤势重到就连羽翼都没有办法维持了。 【???虐心值已满】 【???虐心值已满】 【???虐心值已满】 【???虐心值已满】 …… 意识回归现实后,更多的真实记忆涌入辛禾雪的头脑当中。 陷阱、致幻、人员分散…… 记忆蒙上了一层重伤般血红。 他无法确定小队里还有多少人目前是存活的,但是他必须先解决了眼前的绞杀树。 生机再不断地从心脏流失而走,辛禾雪之所以还没有死去,是因为脱离程序的倒计时还有几分钟。 所有的“贺泊天”合为一体,对方死死抱着他,哽咽着,“为什么?” “我明明有他所有的记忆。”贺泊天一字一顿地艰难吐词,喉咙哽得像是有无数颗石头压在嗓子眼,“为什么?” “为什么?” 辛禾雪不回答他,失去血色的唇好像连开合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答复的贺泊天,变得更加的疯狂,他追问着没有答案的问题。 “凭什么?” “凭什么我不是他?” 贺泊天抬手抚着辛禾雪苍白的脸,哀伤而绝望地反复道:“阿雪,我爱你啊,我们就在这里,留下来,不好吗?我是贺泊天,我当然是贺泊天,我爱你啊……” 他的手颤抖着,连带着声音,乞求着,“你不能……爱我吗?” 青年依旧美丽,依旧不怎么爱说话,神色温柔,语气都放得格外轻,“低头。” 贺泊天的头沉沉低了下去,一个极度柔和的吻,印在他的额心上,像是神明出于垂怜回应了信徒的请求。 然而同时地,一柄匕首推入了他的心口。 辛禾雪咳嗽了两声,唇角流出的鲜血是脸上唯一的艳色,薄唇极轻微地一开一合,“我说过了,爱我……就去死。” 神明的爱是有代价的。 最后剩下的所有精神力,尖锐地顺着匕首刺穿了绞杀树。 整个广阔的折叠区天崩地裂地震动着,地表开裂,粉石飞扬,仿佛巨人撼动,重新缔造新纪元的神话。 崩飞的碎片与灰尘交织在风中,土地扭曲、坍缩,无尽的深渊吞没着周围的事物。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05节 绞杀树庞大的遍及各地的藤蔓脉络网都在疯狂拧动着,以痛苦的姿态地接受死亡,它们的绿色藤蔓开始自燃,瞬息涨大成熊熊烈火。 辛禾雪忽明忽暗的视野,看见燕棘疯狂地大吼着向他奔跑过来,哨兵浑身伤势密布,到处都是血,看起来实在是很狼狈。 “你的医疗包呢?!” 辛禾雪听见对方无法控制音量地急切地问着。 他安静地摇了摇头,在燕棘急疯了背起他时,辛禾雪闻到浓烈的血腥味道,他胸膛的血和哨兵后背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颠簸地快步前进着,哨兵还要留意周遭开裂的地面,山边滚落的巨石。 辛禾雪靠在他耳旁,声音微弱道:“带我回家吧。” “回家!” “回家!” 燕棘不断语言节奏紊乱地重复着。 “我们回家……” 藤蔓燃烧的大火包围了折叠区,燕棘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向东撞到了火舌,向西撞到了烈焰。 不行、不行、不行…… 这样会伤到辛禾雪…… 燕棘没有办法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他仿佛死过了一回,浑身不仅是淌着鲜血,热汗冷汗更是浸湿了,汗渍像是剑芒刺入每一个伤口。 他的精神图景正在极速地衰败,灰狼栖息的山野顷刻间化作火焰与烟尘,燕棘忍受着飙升的精神污染程度。 他不能倒下,他还要找到回家的路…… 哨兵眼底压抑着,隐约泛起赤色,那是哨兵在失控前才会表现出来的症状。 燕棘咬紧牙关,在辛禾雪勉强抬手抚过他耳鬓时,感觉火焰仿佛灌进了眼眶里,眼睛发烫,下颌绷得死紧。 他不断地重复道:“很快的,坚持住,我们回家……” 天空忽然下起了雪。 雪花落到燕棘的眼前,正在静静地浇灭这场大火的热量,落尽这片大陆的每一个地方。 可是…… 他身后也在不断地丧失温度。 回家。 我们回家。 …… 他的家去哪里了? 【燕棘虐心值已满】 【燕棘爱意值已满】 他抱着青年,失控地跪在地上。 ……… 支援的队伍赶来了,高压水枪如龙一般呼啸着淋上火焰,折叠区内重伤的哨兵一个个被施以急救,卫濯借着双拐用力站起来,他的下肢几乎完全丧失了知觉。 恢复意识后,他下意识地在幸存者中寻找青年。 燕棘背着人回来了,神情麻木,青白一片。 卫濯下意识看向他背后,往前走的一步却是不稳,整个人栽倒下去。 他的世界突然静默无声,过了很久,嘈杂过度的嗡鸣拥挤地席卷了他的意识。 卫濯好像又回到了玻璃窗边的酒馆卡座,街道上那两辆汽车终于追尾碰撞,驻场乐队爆发激烈的鼓点。 太吵了。 他的世界太吵了。 【卫濯虐心值已满】 【卫濯爱意值已满】 ……… 绞杀树彻底杀灭之后,剩下的折叠区却也像是丧失了养分供给来源,如同根系被拔除一般,安全区的哨兵向导们很快有如摧枯拉朽,在短短十年间捣毁了现存的折叠区,至于后续重新进行后末日时代建设,继续延续人类的未来,则有更长的一段路要走。 卫濯将一捧鲜花放在病房的床头柜上。 他静静地看着躺在病床上不会再睁眼看他的青年。 卫濯在床前坐了下来,眼帘半阖,像往常一样,说了些最近发生的事情。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的日子一贯的无聊、无趣、乏味,重复的每一天,苍白无色。 最终,他沉声述说道:“我经常梦见你。” “也可能是精神污染,没有人会再为我做精神疏导了,我最近常常产生幻觉,我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什么……” 十年前的绞杀树折叠区,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可抹去的影响。 卫濯过度滥用了精神药物,他的状况越来越不可控了。 “如果是梦境也好,梦里你还是鲜活的,我想活在一个有你的世界。” 十年的时间,已经让他在自言自语中,学会了完全向心上人坦白心意。 只是对方不会再回应他了。 卫濯低着视线,他眼中如同一片荒芜的干沙,干涩到连眼泪也流空了。 露在白色薄被外的手,却细微地动了动。 卫濯猛然抬起头,目露喜色。 他豁然站起来,正好对上青年睫毛颤抖着睁开的眼睛,“禾雪……” ……… “卫濯上将还能醒来吗?” 助手在病房的玻璃窗外问。 十年间,季玉山身边的助手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出于战时原因建立的研究所已经改为了疗愈院,收容战后创伤的哨兵。 例行巡房的季玉山,扫过病房内的景象,“谁知道呢?真实的世界太痛苦,或许逃避才是最好的方法。” 不了解内情的助手抱怨道:“真是的,说什么逃避最好,这是你在给自己酗酒行为正当化吧?” 季玉山:“哈哈,下班后要去喝酒吗?” ……… 酒瓶踢倒在房屋的角落,堆成了小山,蛛网密布这个灰暗的墙角。 强烈的胃酸翻涌上来,燕棘猛地冲向卫生间,路上踢倒了两个空荡荡的酒瓶。 他疯狂地呕吐着。 水龙头旋转到最右边,最大的水流迅速地冲走呕吐物,直到胃里再也没有东西能够吐出来。 哨兵弓下腰,向着洗手池的漏斗排水口,开始疯狂地抠挖起自己的喉咙。 喉管之内挤压出来内脏的碎末。 “啪嗒。” “啪嗒。” “啪嗒。” 深绿色的数根藤蔓拥挤在相对而言细窄的喉管里。 燕棘看向镜中的自己。 最终,他抵着卫生间的冰冷墙面滑落,坐到地上,湿冷环绕着他的四肢和躯干。 得不到辛禾雪的爱,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哨兵在黑暗里闭上双目。 这一次…… 阿雪会爱他吗?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死鬼前夫归来后只有【???虐心值】提示,从来不是【贺泊天虐心值】,所以除了真正的回忆部分,出现的前夫哥都是树。 燕棘一直有【燕棘虐心值/爱意值】专属提示音,不是一开始就是树,但是在小雪死去的瞬间精神污染失控了,最终同化为畸变种。 (树之所以会在第十三次循环里用贺泊天顶替燕棘的位置,就是猜测雪现在更偏爱燕棘,但是他当时没有燕棘的身体与记忆,只能采取篡改记忆的方法顶位,被小雪发现了。最终千辛万苦,也是如愿披上了燕棘的皮……) 至于卫濯那一段,躺在病床上昏迷的一直都是他本人,探望小雪和小雪醒来,全部是他的梦。 第127章 白化(1) 【正在进行小世界脱离……】 【职员脱离成功。】 【正在进行小世界结算……】 【贺泊天爱意值已满】 【燕棘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卫濯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小世界结算成功。】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06节 【请职员再接再厉。】 辛禾雪在彻底死亡脱离世界之前,冰凉的身体还半躺在燕棘的怀中。 哨兵声音嘶哑地喊着他的名字,到后面哑着嗓子失声痛哭,但是喉头大约是因为在折叠区的恶劣环境中过度的充血,梗塞到连哀鸣也无法表达。 燕棘当时的状态很糟糕,辛禾雪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身上那种强烈的绝望与悲伤,精神污染即将失控暴走的特征也从赤红的眼睛暴露出来,然而,辛禾雪再也做不到帮对方进行精神疏导了。 他最后剩下的精神力回馈予这个世界一场大雪,再也分不出半分温柔给这迷途的灰色小狗了。 抚在燕棘脸庞的那只手,最终无力地垂落。 大火逐渐消泯,呼吸带着飞扬的粉末,雪光里灰狼的哀嚎声长长地回荡过晴空。 想到这里,辛禾雪询问k道:“燕棘后来怎么样了?” k停顿了一下,回答:“失控暴走,他最终被绞杀树同化了。” 辛禾雪倒是没想到,他能够猜测到燕棘会因为精神污染程度到达顶峰之后失控变成怪物,但是没想到是被绞杀树同化。 这绞杀树也未免太难杀了…… 不过好在辛禾雪能够肯定的是,绞杀树就算苟且活了下来,它的实力遭到了辛禾雪两次在折叠区中的精神力净化,已经削弱得不能再削弱,垂死挣扎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k没听到他继续问,看见辛禾雪若有所思的模样,揣测地问:“你还想知道其他人的情况吗?” 辛禾雪的眼睫垂覆下来,纤长浓密,灯光笼罩下淡淡阴影,同样地遮蔽了他眼中的情绪,k无从了解。 只过了一会儿,他宿主淡声道:“没必要了。” 辛禾雪像是只在这几个瞬间之内就收拾好了情绪,完全地从小世界的角色当中抽离出来。 很有职业操守,并且工作素质过强,强到令其他人来看,或许会觉得青年此刻平淡的脸色和语气都太过于冷血无情。分明在小世界里,只是几个月前,他还和那几个男人抵死缠绵过,温声絮说爱欲。 现在却是平淡到仿佛正谈及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 k分不清宿主是完美地将工作和生活剥离开来,还是这种表现正是辛禾雪特有的保护机制。 对比那些因为剧本完成最终脱离之后,还久久沉浸在小世界里的部分职员,他的宿主仿佛是建立了特殊的防沉迷机制。 这堵防沉迷的高墙显然是独独对辛禾雪本人起作用的,至于那些攻略对象,则完全被他的宿主迷得神魂颠倒,寻死觅活了。 ……… #求佛,再也不想看be了 1l:前面有多乐,现在就有多ptsd。 2l:虽然be了,但是小猫在这次剧里真是被翻来覆去反复煎炒啊……吸溜吸溜……我后面还一直期待着能美美看到灰色小狗和嘴硬哥夹心小猫呢……肯定很美味,小猫你千万要被灌到完全吃不下啊!腰腹鼓起来,按压一下小猫肚子咕叽咕叽地流泡芙的小猫…… 3l:估计会被操得浑身都粉了吧…… 6l:继续说,楼上的都多说点,多说几毛钱的。 7l:前排小吃摊兜售小猫煎饼。 8l:老板,我要一份小猫煎饼,多加藤蔓! 21l:你们是怎么透过圣光看到的?我明明开了svip啊?有什么是我尊贵的svip不能看的? 23l:脑补。。 66l:好想看新的小猫!好想看新的小猫!好想看新的小猫!看不到新鲜的小猫我就要死了! 100l:啊啊啊啊看到经纪人社交账号上发了,小雪猫已经拿到新的剧本了! ……… 抽到的新剧本,一如既往的是大世界独树一帜偏爱的狗血风味。 这甚至还是一个剧中剧的穿越本。 “辛禾雪”是二十一世纪一位患有罕见白化病的青年,年纪轻轻死于车祸,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使他回到了公元前一千五百年的古埃及。 在研究之后,他发现这是一个架空的朝代,或者说是一个不同于地球的平行世界,在这里,公元前一千五百年的古埃及还没有完成上下埃及的统一,或者从事实上来说,这片国土在前朝短暂的统一之后,再次分裂,现在分别由红王与白王分治。 以白城孟菲斯为界限,白王统治上埃及,而红王则控制下埃及。 两国之间为了统一而争斗不休,同时面临着北部地中海地区的威胁,以及南部努比亚的挑战。 因为一面在上埃及的阿斯旺采石场里发现的巨石预言,“辛禾雪”站在了这场战局的风口浪尖。 巨石预言当中展示,一位身着异域长袍、全身白皙的神秘人,他的双手举起一柄象征权力的“王权节杖”,他位于红王与白王之中,尼罗河的蜿蜒水道流淌过他身前,象征丰饶与和平的莲花盛开在河流中央,丰收的鱼群欢欣地跃出水面。 “彼时,神的使者将降临,白如月光,红如黎明。他将选出‘唯一的真王’,带来丰饶与和谐。” “双王并立,彼此争斗,直至天选之人出现。他的到来将平息纷争,使尼罗河水满盈四野,土地富饶丰登。” 毫无疑问,巨石上的岩彩图画和文字内容都指向了辛禾雪,白发红眼,在古埃及再罕见不过了。 他成为了白王与红王都迫切要争取的对象。 “辛禾雪”穿越的落脚点是阿斯旺采石场,恰逢此时,白王前来巡察神庙与方尖碑的建设。 白王将他带回,并且奉为上埃及的大祭司,“辛禾雪”也成功利用自己现代人应有的知识,尽量辅佐白王,并且尝试改良上埃及的小麦品种,提高小麦的产量以填满粮仓,解决旱灾时粮食短缺的问题。 不过,按照大世界剧本的一贯风格,这不会是一个基建爽文剧本。 辛禾雪继续往后看,就发现后面的剧情画风一变,重新回归了逃追飞的狗血路线。 “辛禾雪”很快与白王相知相爱。 而红王在得知白王带回了这位祭司之后,多次试图派奸细将祭司掳掠到下埃及,而最后终于能够得手,也是因为白王的有意谋划。 白王希望“辛禾雪”能够作为内线,为他传递下埃及的情报,暗中促使下埃及动荡内乱。 然而,暴虐恣意的红王在见到这位闻名上埃及的祭司之后,完全将此人当做禁脔对待,“辛禾雪”受尽了屈辱。 好在暴君统治的土地本就动荡不安,在“辛禾雪”几次伪装出神罚降临这片土地的现象之后,下埃及果然人心离散,完全陷入了内乱。 上埃及的雄狮之兵大举北上,顺着尼罗河自南向北,一直攻破到下埃及的都城王宫,彻底占领着这片肥沃的河口三角洲。 然而,沐浴在胜利当中的埃及新王,全然忘却了恋人曾经的忍辱负重,为了不让这位受尽人心所向的神使分走自己的权利,新王在统一登基之日将祭司彻底软禁起来,不见日月。 后日的莎草纸卷里再也没有出现那位白如月光的祭司名讳。 “……” 完全不辜负他对大世界的剧本认知。 k此时忽然想起来,提醒道:“之前三个小世界结算之后,宿主现在的积分余额已有三百二十一,可以解锁系统商城中的更多品类。” 辛禾雪问:“解锁要花多少积分?” k:“解锁升级只需要一个积分。” 辛禾雪:“嗯。” k明白了他的意思。 【正在进行系统商城解锁升级……】 【正在更新系统商城的商品品类……】 【更新升级完毕,并赠送职员一份福利礼包。】 【欢迎宿主阅览新商城。】 辛禾雪的脑海中很快投映出系统商城的数层货架,分门别类,无奇不有,由于太多商品,更多的只在外面展示了文字,没有样品摆放,到后面连商品名的文字也是折叠的,需要展开才能阅览。 好在还有检索功能,能够从这样浩如烟海的商城里精确定位商品。 辛禾雪随便搜了几个商品名。 他的眉梢微微挑起。 看来各种粮食作物的种子、燃料、药物、玻璃等一应俱全,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系统商城不能提供的。 他在前两个世界中,因为完全能够自己解决所有出现的问题,没有任何使用积分商城的需求,加上曾经在第一个世界里,花七十五个积分兑换的解药在干呕时冲落了洗手池下水管道中,却没有任何的售后保障,把辛禾雪一开始对于积分商城的信任都消耗殆尽了。 稍微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情况。 不过…… 辛禾雪想到了他的新剧本。 剧本里,其实“辛禾雪”只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人,所以在成为祭司辅佐国事时常常力不从心。 但既然他能够不遵从剧本的人设和固定剧情…… 为什么他不能是一位真正拥有“神力”的神使呢? 辛禾雪视线扫过自己的积分余额。 ……… 每年的7月中旬,太阳的金光与天狼星的白芒同时划破夜幕时,丰饶之神奥里西斯将带来尼罗河的大量馈赠。 滔天洪水裹着淤泥淹没两边河岸的平原,终于揭开古埃及一年中“阿赫特季”的序幕。 作为古埃及历法里三个季节当中的第一季,阿赫特季又称为泛滥季,人们不停地向河神祷告广施恩赐,发一场完美的洪水,好让十一月中旬洪水退去而佩雷特播种季到来时,土地积满黑色淤泥,养料之多,像阳光下闪烁的昂贵黄金,又喷涌如向北滚滚流去的生命之水。 尼罗河的八月,太阳如炙烤大地的金球,悬挂在高空,让沙漠里灼热的景象出现肉眼可见的颤动。 在洪水淹没平原的阿赫特季,这意味着人们无法从事平原土地的耕种,一年之间,除却农事之外的事项都可以在此时进行,尤其是神庙与方尖碑的修建。 采石场内的石块灼热难触,铜凿与石锤声此起彼伏。 风掠过奴隶的脸,在这样的天气里,感受不到半分阴凉,只有扑在脸上的一阵夹带沙尘的热浪,汗水顺着他们的身体水一样流下来,简直要在金球之下晒成盐痕。 这样的劳作要持续到日落时分。 等到太阳神拉驾驶着白昼之船沉入西方,进入冥界,金球才会沉没在紫罗兰色的天空边缘。 努布静默地向前行走着,他身上唯一的亚麻束腰布材质粗糙,浸湿了白天采石流下的汗水。 他深色的体肤在日落里泛着油亮的光泽,肌肉纹理流畅,能够挥动沉重铜凿和石锤的臂膀充满力量的美感,腰背上起伏的线条比奔驰在平原上的猎豹更加流畅。 他需要进行清洗。 但采石场内的浴池不会向他们这些卑贱的奴隶开放,水源的稀缺性让他这类奴隶只能到河水或临时的水槽进行简单的冲洗,如果是在旱季,情况会更恶劣。 努布向着河流走去。 大片的莎草随风摇曳,泛出浅绿的光泽。 努布停顿住脚步,金色的眼睛敏锐地扫向莎草丛之中。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07节 白色长袍之外裸露的那一部分肌肤,如珍珠母一般光洁无暇,吸引了他的视线。 贵族? 哪怕是埃及的贵族,也不是这样白皙的肤色,这种不属于埃及人的肤色。 努布上前,他掀开了连帽长袍的一角,躺在莎草中的青年露出了面目。 双目闭着,纤长的眼睫覆落,淡色的唇干燥。 努布找到他的水袋,谨慎小心地给对方喂了水,直到青年悠悠转醒。 辛禾雪穿进小世界的时点正好是故事开始之初。 刚刚就是由于穿越的反应,才会昏迷躺倒在这里。 现在,他就像是面对捡到神灯的阿拉丁,醒来后询问面前的奴隶,“谢谢你。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辛禾雪弯了弯眸,“你可以向我许一个愿望。” 努布讶然,“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辛禾雪想起来,当下这个时间点,那面刻画预言的巨石还没有出现。 他的神使形象立早了。 辛禾雪放弃了现在尝试使用系统商城的想法,忽然回忆起来,【哥哥,升级系统商城是不是有一个福利礼包?】 k:【你要现在打开吗?】 k:【这是一个福袋,会根据小世界的背景随机生成金手指。】 辛禾雪:【嗯,打开吧。】 紧接着,在努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眼前的青年“膨”地一下消失,失去支撑者的长袍扑簌簌落在地面。 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优雅地端坐在长袍之上。 辛禾雪:【?】 k:【恭喜宿主,获得“猫神巴斯特的祝福”——】 k:【说明: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k:【翻译:成为猫猫神,宣扬猫猫教义,这种随时变猫的能力使得您能够在危机时刻化险为夷。】 辛禾雪:【……】 而他面前的奴隶,已经因为眼前的异象,恭敬地以膝跪地,行了一个努比亚最高规格的礼仪。 努布谨慎小心地亲吻白猫的前爪。 “阿帕德马克大人。” 如果辛禾雪在为这个小世界补课时没有记错的话,阿帕德马克,是努比亚崇拜的一位狮头人身的神灵形象。 ……狮子战神? 辛禾雪瞥了一眼河中的白猫倒影。 “……” 白猫轻巧一跃,踩在了奴隶的头上。 “咪。” 作者有话说: 生活枯燥乏味,小猫奴役人类。 小猫,你可以踩在人头上。 第128章 白化(2) 夜幕降临,尼罗河的一切归之于宁静,天狼星的倒影轻轻摇曳在水面上,泛起微光。 阿赫特季的夜晚比炽热流火的白天要凉快许多,经年不休地从地中海吹来的北风吹过这片黄沙戈壁,微风吹过泛滥的尼罗河,把水汽送到阿斯旺采石场里,没有了铜凿与石锤与矿石碰撞敲打的声响,万物沉寂在静谧之中。 风穿过河边纸莎草丛当中偶尔发出细响,鱼跃出河面发出轻微的“啪”声,生长于这片土地的埃及人将日夜交替视为生死轮回,太阳代表白天和生者的世界,月亮则连接亡者的世界,此刻太阳神正驾着夜船穿越冥界,他的低语穿过尼罗河,将光明的秘密留在水中。 哪怕是奴隶,也在祈祷着太阳神拉能够在冥界战胜巨蛇阿拉普,使光明得到延续。 当努布回到建在采石场边缘简单搭建的集体住所中时,同一间低矮房舍的其余奴隶们都纷纷转过目光,注视着这位年轻的褐发男人,眼中流露出对于对方的信任。 其中一个同样年轻的奴隶上前,神色焦急,“努布,你到哪里去了?即将到那些铁鞭巡察的时候,我们都很担心你!” 受尽鞭挞的奴隶们在私底下用“铁鞭”、“狗爪”这样充满不敬的称呼,来讽刺那些残暴的监工与守卫,也只有这样微弱的反抗方式能抒发自己心中的不满。 努布拥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瞳,和他名字意蕴的黄金一般,在墙上的莎草火炬的照耀下,他的眼底闪烁着微光。 “河边。” 他的语气沉静,和奴隶错肩而过,回到属于他的床位角落。 说是床位,实际上和这所仅仅使用茅草与木材搭建的无法抵抗风暴的房舍一样简陋,只是搜集一些棕榈叶、干草和旧布铺成一个垫子。 墙上的火炬由木头与莎草制成,上面涂抹油脂,点燃之后发出的火光并不足以照亮这所房舍。 然而,借着这样微弱的光线,旁边的奴隶还是发现了努布怀中抱着的白色长袍。 一个奴隶惊呼道:“天呐!你从哪位大人那里偷来的衣服?!” 尽管亚麻布是古埃及最常见的织物,努布怀中的白色长袍布料却与奴隶穿着的粗糙亚麻布不同,由极细的亚麻纱线织成,轻薄、透气且富有光泽,像是天边的云雾。 这样的亚麻布,只供这片土地上崇高的贵族和神职人员使用。 那名奴隶已经开始惊恐,“一旦被发现,努布你会被绑在木桩上,审判的火焰吞噬你的躯体……” 努布一路上躲避了两个巡逻的守卫,才隐蔽地将白色的猫与长袍带回,不同于常人的敏锐耳力让他听到了采石场沙地上的脚步声,他立即一面做出噤声的手势,一面将长袍塞进棕榈叶底下遮蔽起来。 一名巡逻的守卫提着食物桶进来,冷冷地喊出这些奴隶的名字,他将一桶面包与啤酒掷在地上,手中的鞭子敲打着桶沿,每一声都让队伍中的奴隶逐渐伏低头,只有努布还坐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和外来的守卫对视。 守卫对上那双锋锐的金色眼瞳,深觉自己受到了挑衅,铁鞭挥打到地面,伴随着破空声,沙尘霎时飞扬,“过来,领你们的食物,如果谁敢多拿一块,我就让他去填那片大石缝!” 奴隶们低头瑟缩着上前拿取自己的份额,他们只是埃及最低等的奴隶,晚饭仅仅有一块大的小麦制成的硬面包与麦芽发酵的啤酒,确保他们不会饿死,在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时,能够爬起来继续劳作。 努布在作为罪犯被流放入采石场之后,监工长将他安排到了最耗体力的运输石块的岗位,按照规矩,他能够额外地领取一块面包。 然而,在他伸手去取第二块面包时,沾染尘土的铁鞭挥舞过来,如果不是努布收手得及时,他的手背大概会在今夜皮开肉绽。 “你多拿了——”守卫冷笑道,“你想跪在尼罗河边喂鳄鱼吗?泥巴虫!” 努布低下头,眼睛像一口被风沙掩埋的井,令人无法窥见其中的波动。 “不想。卫士大人。” 他的嗓音沉哑。 守卫对这样尊敬而忍耐的态度很受用,冷声嗤笑之后,离开了这间住所,这片供给泥巴虫居住的区域很大,他还有其他的巡逻任务,没空和这些人耗尽功夫。 直到采石场的卫士远行离开,奴隶们才敢大声喘气。 努布回过头,他的床位在最边缘的角落,靠近外墙,这样可以听到夜里的微响,现在他的床位上,那棕榈叶底下动了动,白色的小猫头从那钻出来。 白猫的面部线条精致,鼻子小巧微粉,一对猫耳微微向前倾,敏锐地捕捉到外来者离去的脚步,才从裹紧自己的长袍里挤出来,因此,它蓬松的绒毛乱了些,形成类似白狮鬃毛的效果,宛如一圈优雅的白色光环。 其他奴隶惊讶道:“巴斯特神在上,努布你竟然带回了一只猫!” 猫在这片土地上被视为神圣的动物,埃及人认为它们是丰饶、保护与家庭幸福的象征,猫神巴斯特既是家庭和母性的保护神,又是战斗与复仇的女神。 这种独特的可以守卫家宅免遭鼠害的可爱生灵,自然地会被视为行走在土地上的神的使者。 努布低声道,“嗯。” 他向白猫走去。 这只猫通体纯白无暇,没有一丝杂色,蓬松而柔软的长毛,在入户的月光下衬出莹润光芒。 尽管辛禾雪否认了自己是努布口中的“阿帕德马克”,那个努比亚人崇拜的狮头人身的战争之神,但在亲眼目睹了活人大变白猫,和猫口吐人言的景象之后,努布坚定地认为辛禾雪是某位神明的化身或是使者。 辛禾雪打了个哈欠,他用粉红色的舌头缓慢地舔舐自己的前爪,再优雅地拂过耳朵,梳理自己弄乱的长毛,动作如水流般连贯。 努布坐下来,粗硬的面包在他手中轻易地掰成两半,其中一半推到白猫跟前。 白猫低头,微粉的鼻尖敏锐地翕动,嗅了嗅眼前粗糙的小麦面包,猫舌舔舐了一下,又重新收回去。 古埃及主要食用的谷物是“埃米尔小麦”,这种早期的小麦极为耐旱,但是比现代的小麦要更难加工,加上是古埃及的石磨技术粗糙,将小麦磨成面粉的时候,往往混有沙粒和麦麸,尤其是这种供给奴隶食用的面包,长期食用还会磨损牙齿。 辛禾雪在努布继续将食物往他眼前推的时候,龇了一下尖牙。 努布迟钝地觉察出来,白猫对这样的食物并没有兴趣,他收回手,兀自吃着面包,粗糙的口感,搭配着陶罐里浑浊米黄色的啤酒,酸涩味滑过喉咙。 努布想念母亲和养母曾经亲手做的面包,那种枣浆和蜂蜜混合加入制作的甜面包,让他向往自己的故国努比亚。 不同于房舍里其他作为努比亚战俘被押送到这里的奴隶,努布的情况更特殊,他在埃及长大,是因为冲撞当地的贵族被审判官判为罪犯,由平民沦为奴隶,送到阿斯旺采石场当苦役。 一边食用面包恢复体力,奴隶们一边不安地询问领头者,“努布,你确定按照你的方法,我们真的能够逃出采石场,回到努比亚吗?” 辛禾雪在努布简陋的床位上盘起躯体,长毛尾巴绕到前肢,静静地闭上双目,聆听着夜晚里低声的人语。 他清楚了努布的计划。 对方想要在明晚利用一场爆炸,吸引夜间巡逻的绝大部分守卫力量,这样他们可以掩人耳目,在深夜里逃离采石场,等到守卫们摆平那场事故之后,反应过来清点奴隶的数目,他们已经潜入了茫茫大漠之中。 阿斯旺采石场已经是上埃及的边缘,离南方的努比亚边境不远,尼罗河夜晚的北风和天狼星会指引他们回归故土的道路。 当然,这个时候,这片土地,还没有火药这种爆炸技术,努布所说的爆炸,其实更像是一场爆裂。 利用石头在急剧受热后迅速遇冷,因热膨胀和冷收缩作用会出现爆裂的现象,这种技术也用于古埃及开采石料。 努布经过这段时间对于守卫的巡逻规律的观察,他选定了采石场北方偏僻的一处巨石,趁着夜色,他们在石下堆积足够多的易燃物,将石块加热到高温,将大石烤得通红,当石块开始发出裂纹的声音时,努布会爬上高处,迅速给石面泼上冷水。 巨响、火光和飞溅的碎石,会让采石场夜间巡逻的守卫们向着这个方向赶来,其他人先行逃离,努布的身手矫健敏捷,按照计划,他会在最后逃脱。 努布再次向他们排布完计划,夜露已经深了。 阴影笼罩下来,辛禾雪微微掀起眼皮。 努布为难地站在床位前,很明显,这个由干草、旧布和棕榈叶垫成的床位,中间已经被白猫夺取了领土主权。 白猫摆了摆长毛尾巴,甩在旧布上发出细微声响,像是在驱逐人类。 努布只能在床尾屈着身躯躺下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08节 他的身材高大,此刻却像是虾一样弓着腰环绕在白猫外侧而睡,姿势显得有几分不和谐的滑稽。 如果辛禾雪没有记错,那面巨石预言正是因为一场爆炸才会浮现于世间,而引起爆炸的奴隶,悉数由于妄想私自逃窜,死于火刑。 白猫前伏身躯,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拉伸成长长的一条猫。 又转而踩到人类的身上,这里踩踩,那里踩踩,英武的雄狮之猫终于用肉粉色铁骑踏平了这片人类领土。 白猫盘踞下来,闭上双眸。 房屋里的其他奴隶都入睡了,呼吸声此起彼伏。 辛禾雪用仅仅只有努布和他之间可以听到的音量,给对方的计划打了个补丁。 “如果你能收集到硫磺粉末,把它们塞进石缝里。” 点燃的硫磺粉末会在巨石内部释放巨大的热量和火焰,造成更大的声响和破坏,或许能够拖慢守卫收拾残局的脚步,给这些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努布爱意值+2】 “白猫大人,我会带您一起离开。” 努布郑重地承诺。 小猫教主只是踩了踩这片会说话的人类领土。 ……… 金红的光芒赋予了沙丘生命般的起伏,高低错落的曲线随着光影移动,每一粒沙在日出的阳光都闪烁如金子。 白天,努布要在采石场内驮运大石块,他的工作强度繁重,一些奴隶负责用木槌和铜制凿子在石壁上敲下岩石,而像努布这样的强壮奴隶,则要负责将石块搬运到驮运点,石块会通过木制滑道或牛车运输到河边,再用船运到修建方尖碑的工地。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火焰,采石场的岩壁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几乎让人无法睁开眼。 “快点!你们这群外来的贱民!”守卫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手中的鞭子时不时抽在慢下脚步的奴隶身上,“想挨鞭子吗?!” 几个奴隶用绳索绑住一块巨石,齐声喊着粗哑的号子,双手紧握绳索,弯腰用尽全身的力气拖拽。 绳索因此深深地勒进手掌,混合着掌心的汗液,带来火辣的痛觉。 努布没有喊号子,也没有看旁人,只是低着眼帘,没人能够从那双古井一般的金色瞳孔中看出来什么情绪。 守卫站在高处,目光冷漠地巡视着,鞭子的影子在地面上一闪而过,努布裸露的上身肩膀烙下深红的鞭痕,“你这条锁链上的狗!想要偷懒吗?诺姆长官可是吩咐过我要好好监督你!” 诺姆是这片土地的行政区单位,努布之所以会被驱赶到采石场,正是因为他此前冲撞了这块区域的领主,上埃及第七诺姆的最高行政长官。 努布咬了一咬牙。 守卫冷笑一声,得意洋洋地转身要离开。 结果在转过身时,眼前的地面飞快地掠过一抹白影,守卫受到惊吓,收势不及,在众多奴隶面前狼狈地摔了下去。 沙尘都因为他的身躯轰然扬起来,引得众人当中隐秘的窃笑声响起。 努布神色紧张地抱起刚刚快速跃过守卫跟前的白猫。 【努布爱意值+2】 气急败坏的守卫爬起来,恶声道:“谁?!谁在笑?努布,这是你的猫?!” 努布抱紧了怀中的白猫。 白猫则在奴隶怀中盘起尾巴,不急不缓地回应,“喵。” 这一声仿若挑衅,愤怒使得守卫的面目狰狞,他怒斥:“努布,你以为这是你能随意收留的玩物吗?这里是采石场,不是你的家!快把它交给我!” 努布后退了两步,神色戒备,“不,我不能交给你。他是神灵的使者,而你会伤害他。” 守卫气急地一甩铁鞭,上前争夺。 拉扯争夺之间,白猫灵巧地跃到地面上。 烈日高悬,奴隶的喘息与铁器敲击岩石的声音此起彼伏。 忽然,所有的声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空气瞬间凝滞,连吹过沙丘的风都似乎畏惧地停了下来。 远处的奴隶停止了手中的劳作,低头跪伏,目光不敢与来者的身影相接,他们屏住呼吸,仿佛那人的脚步声本身便是冥界的审判之音。 原本还在和努布争执的守卫停了下来,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跪伏在地,“赛托-阿努比斯大人……” 他口中的赛托-阿努比斯大人,年轻的身体上面赤裸,肌肉匀称而紧实,在阳光下如雕刻般线条分明,皮肤泛着古铜色的光泽,仿佛与沙漠的金色融为一体。 他的双臂佩戴着宽大的黄金臂环,上面雕刻着阿努比斯的象征符号和冥界守护的咒文,每一次手臂的摆动,臂环都会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而腰带上悬挂着一把短剑,剑鞘佩以绿松石和玛瑙。 他是上埃及法老众多兄弟当中的一位,因为出生时天降异象,被誉为阿努比斯在凡世的化身,他名字的意蕴也是“忠于阿努比斯”。 他身后跟随着两名身穿亚麻短裙的护卫,手握长矛,盔甲边缘闪烁着青铜的光泽。 赛托-阿努比斯赤足踏在滚烫的金沙上,步伐最终停驻在白猫跟前。 每个人都低头跪伏在地,汗水滴落在滚烫的沙土上,蒸腾起一阵轻微的白雾。他们感到他的目光掠过自己,就像一把利刃,从脊椎滑过,挑起灵魂的重量。 高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白猫。 辛禾雪抬首只能看见此人的下颌。 忽然的凌空让猫科动物的神经紧绷起来,何况此刻来者的双手架起了他。 辛禾雪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样子。 一副黑色的犬首面具覆盖了赛托-阿努比斯的上半张脸部,仅露出那双锐利的金棕色眼睛和薄削的唇。 他看向辛禾雪,像是死亡之神才会有的冷漠注视。 然而,犬首的冲击足以让猫科动物产生应激。 一声猫叫,尖锐的利爪伸出粉垫之外,蓦然划过金色的阳光。 阿努比斯的下颌浮现数道血痕。 守卫颤巍巍地快要昏厥过去,“它、它怎么敢如此冒犯您?!赛托大人,请让我将这只猫驱逐出采石场!” 空气寂静得连风都要停下。 “……不。” 阿努比斯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才冷声吐词,“不是冒犯。” 金棕色的眼睛透过犬首面具的狭缝,锁定了手中架起来的白猫。 阿努比斯说:“是恩赐。” 【赛托-阿努比斯爱意值+10】 第129章 白化(3) 赛托大人说是恩赐,那么必然就是恩赐。 守卫已经因为刚才自己口中说的驱逐之词而惶恐不安,后背冷汗淋漓,完全没有了面对奴隶时的趾高气昂。 “赛托大人!这……这不是普通的猫!” 守卫跪倒在地,双手撑在炽热的沙土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颤,却竭力拔高,试图让自己的谄媚显得更有诚意。 “它一定是神灵的使者,只有您,冥界守护者的化身,才配得到这样的恩赐!它的利爪触碰您的血肉,或许是在为您带来神祇的祝福!” 阿努比斯冰冷的视线落在守卫身上一瞬,似乎是对方口中仅有他能够得到这般恩赐的话语很受用。 没什么声调起伏地,阿努比斯难得开口,“说得还不错。” 守卫猛地抬头,瞥了一眼白猫,又迅速低下头,喉咙滚动了一下,继续道:“我刚才的无知差点冒犯了这份神圣的恩赐,请允许我去为它准备一些贡品……不,不是为了猫,而是为了您,大人!为了感谢您引导这样的神迹降临!” “……嗯。” 阿努比斯扫过对方。 “去吧,再叫你们的监督官来见我。” 高大年轻的王家特使如此说道。 作为上埃及法老拉荷特普众多兄弟当中最灼目的一个,赛托虽然不在行政体系之内,却由白王亲自授予了“王权之手”的头衔,能够根据白王的指派,处理从军事到宗教的一切事务,游走于宗教与政治之间。 他会在今天来到阿斯旺采石场,必然代表了法老的意志。 守卫不知道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难道是他们采石场顺着尼罗河运输到的石料不符合法老的期待吗? 不过这样的问题决然不是他能够问出口的。 守卫恭敬地低头,“是,赛托大人。” 阿努比斯垂首,漆黑的豺犬面具显然是为他量身定做,覆盖上半张脸,贴合着额角和眉骨的轮廓,竖立的两只犬耳宛如直挺的匕首,金色的纹路雕刻在那一双眼睛之上。 他和白猫对望一眼,于是动作小心地收合双臂,把猫圈抱起来。 尽管阿努比斯的年龄换算为现代人也不过才刚刚成年,但是严苛的搏斗训练与飞奔在沙漠中与野兽角逐的经历,让这位年轻的贵族战士拥有紧实的胸膛,矫健的体型不过分夸张,肌肉线条却也起伏如同尼罗河的支流一样自然流畅。 身体隐隐的热量通过贴合的肌肉传递给辛禾雪。 长毛猫本来不适宜生活在埃及这样过度炽热的环境,好在辛禾雪也不是真正的猫,他只是得到了巴斯特的祝福而已。 虽然热,但是还能够忍受。 辛禾雪在阿努比斯的臂膀当中调整姿势,踩下让人类肌肤凹陷的爪印。 在阿努比斯转身离开时,跪伏在原地的奴隶当中却有人出声道:“赛托大人,这是我收留的猫。” 从热风里送过来的,只有一声冷淡的嗤笑。 白猫从阿努比斯的手臂侧方探出脑袋,回望了原地失意的奴隶一眼。 可怜的努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神灵被贵族夺走了。 不过他是一只小猫,怎么能够体会可怜奴隶的心情呢? 辛禾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露出雪白而尖锐的小牙和粉色的猫舌,红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在阳光下泛着漫不经心的微光。 ……… 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赛托大人,一顶巨大的白色亚麻帐篷被高高地撑起在采石场躲沙避风的边缘。 四周的柱子用黄金和红宝石装饰,帐篷顶部绘有阿努比斯神的象征图案,地面铺设着柔软的兽皮地毯,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的淡淡气味,中央放置了镀金的长椅,配有柔软的亚麻垫子。 旁边的桌上摆放着供书写的莎草纸卷和精致的陶器水壶。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09节 阿努比斯斜倚在长椅上,一条手臂撑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懒懒地搭着曲起的膝盖,身形如同一只黑色的豹子。 奴仆恭敬地行礼,为桌上添置装满瓜果的陶盘。 新摘下的无花果圆润饱满,皮肤青绿,果肉微微裂开,露出红润的果芯,而紫红色的葡萄堆成小山,果皮上覆盖着一层晶莹的水珠,旁边切开的石榴如同盛满血色的宝石。 红色籽粒送到白猫的嘴边。 阿努比斯几乎是恭敬的态度,沉声道:“……请您品尝。” 小猫高傲地抬了抬下颌,让豺犬仆人将果实喂到口中。 辛禾雪琢磨了一下味道,有种清淡的甜味,和后世的石榴相差不是太大。 这种象征着丰收的多籽水果,在古埃及稀有而珍贵,几乎只有王室贵族能够品尝,往往奉于神明的供品中。 忽然,雪白的尖耳动了动,粉色的内侧向着帐篷外。 辛禾雪听到了向着这里走来的脚步声 这位王权特使显然对自己的实力怀抱自信,并且不喜欢阵仗过大的出行方式,仅仅两名护卫跟随着他来到这里,此时都守在帐篷之外。 长矛倏然交叉地搭架在一起,阻拦住来者。 直到来者战战兢兢地顶着矛尖锋锐的寒芒,表示出自己监督官的身份,两名守卫才面无表情地收起武器,“请进吧,监督官大人。” 监督官并不敢对两位跟随阿努比斯的护卫表示什么不满,还要和气道:“两位大人,辛苦了。” 他在进入之后,首先低下头颅,向着阿努比斯行礼,“伟大的赛托大人,冥界的化身,法老最忠诚的守护者,臣来向您述职。” 埃及人在敬称对方的时候,总是喜欢为上位者冠上众多的头衔。 辛禾雪端坐在长椅上。 对于监督官,赛托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完全没有留意到这里多了一个人。 监督官却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沉了沉肩,展开怀中抱着的莎草纸卷,“采石场目前共有一百二十名奴隶,其中四十人为熟练石匠,其余八十名负责搬运与辅助工作。今日采石场共开采了二十五块巨石,其中十五块已完成雕琢,准备运往底比斯,用于法老神庙的基石。余下十块正在整理搬运,预计三日内即可启程。请您放心,奴隶们正日夜劳作,无人敢有片刻懈怠。” 底比斯是如今上埃及的新都城。 辛禾雪回忆起剧情中的设定。 古埃及人极其注重血脉的纯正,因此王族兄妹结婚不算是稀奇,就连埃及神话当中的九神也是兄妹互为配偶——— 太阳神创造了一对儿女,空气之神休和水汽女神泰芙努特,泰芙努特生下了儿子大地之神盖布和女儿天空之神努特,努特又为盖布生下了四个儿女,其中冥界之神奥西里斯与魔法女神伊西斯配对,力量之神赛特和葬礼女神奈芙蒂斯在一起。 按照剧本的前情提要,上一任法老和王后是王室同胞兄妹,共享权利,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也就是后来的红王与白王,然而因为权利的纷争与夫妻不合,王后离开了当时以奥西里斯为主神的首都阿拜多斯,在地方势力和祭司集团的支持下,建立了下埃及,以布托为首都,上下埃及一分为二。 时至今日,权力更迭到新的两位法老手上,上下埃及仍在为了哪一边才是血脉正统、神明所归而争斗不休。 上埃及新任法老继位后,作为改革的第一步,将上埃及首都迁址到了底比斯,开始着手新的神庙修建。 白猫对于监督官的述职兴致不大,懒洋洋地趴在长椅上。 监督官小心谨慎地抬眼观察赛托。 然而隔着漆黑的面具,让他只能对上了那人不含情感的金棕色瞳孔。 监督官急忙低下头。 他在两年前曾前往当时的首都阿拜多斯,垂垂病老的前任法老,只有在看见赛托与雄狮搏斗时才会露出一些骄傲的笑容。 然而,对于这位传言中出生时冥月升起,让母亲难产而死的王子,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赛托大人…… 他从赛托王子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对方就是一头豺犬,真正茹毛饮血的兽类,和对面的雄狮无异。 然而,没有人性就意味着没有贪婪的野心,不通人性,那么他就是法老最好用的一柄刀。 监督官恭敬地述完职,擦了擦汗珠,在阿努比斯没有表现出异议的时候,谨慎地退下。 阿努比斯抬首,不含情绪的声音,“法老将会乘着太阳船在日落时分抵达这里。” 监督官腿脚一软,险些趴伏到地面去,“臣会立即安排迎接,定会确保一切准备万无一失。所有奴隶、守卫与官员都将齐聚,恭候法老的降临。” ……… 临近日落时分,奴隶们收到了监工长提前放工的消息。 “你们这些泥巴虫,赶紧去拾掇自己!把自己一身的臭味清洗干净!” 努布在人群之中,有关法老前来的低语从他耳畔流过去。 采石场的守卫本身数量不多,这意味着今夜的守卫定然会聚集护在迎接埃及王的宴会场所,疏于对边角的巡逻,实际上局面对他有利。 一名工人和努布擦肩而过,他们手中隐秘地交接。 努布获得了一布袋硫磺粉末,而那名工人获得了极小的一块金子。 那是努布把生母留给他的信物,掰断了一角。 他掌心里的护符,正面雕刻着狮子,背面刻有努比亚象形文字的祝福词,四角设计精致,其中一个角残缺。 努布无声用手掌摩挲着断口。 ……… 尼罗河的水面泛起微波,最后的一抹光线洒在金色的巡游船上,像是一轮漂浮的太阳。 直到夜幕升起,乐器声从最大的帐篷内传出。 长桌之上,烤得焦香的羊腿、铺满莲叶的烤鱼、鸽子腹里填充了混合蜂蜜、椰枣和坚果的香甜馅料,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肉香。 上埃及的法老端坐在中央的位置,他的脸隐藏在灯光与阴影之间,气质平静温厚,但具备了身为王应有的威严。 拉荷特普举起一杯甜酒,轻轻呷了一口,“入口清冽,尚且可以。” 监督官和记录官的恭维之声此起彼伏。 年轻的王把目光投向身侧的星象官。 星象官出声道:“半月前,臣观察天狼星与猎户座交错,更有一颗陌生的赤色星光划破夜空,轨迹竟与这片采石场所在的方向完美重合,这样的星象意味着大地深处可能埋藏着神灵的旨意,或是冥界的回响。” “监督官大人,你近期可发现采石场内有什么异动吗?” 监督官还没有说话。 另一旁的阿努比斯却突兀地即刻站起,“不见了。” 拉荷特普的视线转移到他这位突然失仪的兄弟身上,“赛托,你怎么了?” “奈芙蒂斯。”赛托直接地喊出神明的名字,四处寻找白色的踪影,“……不见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外界传来巨石轰然爆裂的声音。 熊熊火光燃烧照亮了采石场的西北角。 ……… 石壁已经被烧得发红滚烫,同行的奴隶攀爬到高处,即将把蓄水池盛出的一大桶冷水浇淋到石上。 努布拿着一块点燃的布条,扔进了装满硫磺粉末的裂缝,他迅速地闪开位置,避免因为离得太近而遭受伤害。 几秒钟后,一声爆裂的轰然巨响。 整片采石场都为之地动山摇,就在火光冲天,浓烟卷起的瞬间,努布听到了守卫们的喊叫。 他本来应该立即逃走,但火光里裂开的巨石,坦露出内部的壁画,努布只是扫了一眼,就被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伙伴传来哀鸣痛呼,原来是在逃离时,被压在了裂开崩塌的半块石头之下。 努布艰难地将滚烫的石块搬开,伙伴却已经身体内脏损坏,口中涌出鲜血,脸色灰败,看起来生命迹象垂危的样子。 努布眼角余光的尘沙之上,踏落了一双赤裸的足。 脚背白皙得近乎透明,细微的血管如蓝色的溪流在肌肤下隐约流动,旁边过长的袍角垂落到沙面上。 “让我来吧。” 辛禾雪轻声道。 努布仰头去看他。 兜帽的阴影覆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冷白如玉的下颌。 不知道为什么,努布还是像眼睛被烫到一般,转移视线。 辛禾雪蹙起眉心,他一手托起奴隶的后脑,一手摘下了后颈上系着的小陶瓶。 那是他刚从系统商城里花一百积分兑换出来的圣水。 只有非常少的分量。 一滴晶莹的圣水落到奴隶干涸的唇上,顺着滑入口腔与喉咙。 对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生机,鲜血不再从口中溢出来。 守卫的脚步已经踏近,重重人影环绕在这一小片区域。 他们面前庞大的玄武岩石块摊开了画卷,红与白碰撞到极致的内容不断地让人产生窃窃私语。 更令人在意的是,立于红王与白王之中,那个身着长袍的白影。 有守卫回过神来,“哪个泥巴虫放的火?” 长矛的尖端在深夜的火光里闪烁着,其中一个守卫高声骂道:“努布!你这该死的奴隶!” 努布身旁纤细的白袍人影闻声回过头来。 风从尼罗河方向吹来,带着湿润的凉意,拂过众人的脸庞。 兜帽的边缘被风挑起,微微颤动,最终不敌风力,银白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和兜帽一起滑落。 青年的长发带着月光般的柔亮,在风中扬起仿佛流动的银河。 一双浅粉色的眼眸冷淡,向着他们戒备地扫视过来。 还没有等守卫们回过神。 一阵由人疾跑时带起来的快风,使得火光摇曳。 辛禾雪突然被一股大力与重量压倒在地上,双臂撑在他两侧,豺犬漆黑的面具冰冷,贴到他脖颈边,“找到你了,奈芙蒂斯。” 什么?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10节 尽管辛禾雪没有懂他的意思,仍然皱眉提出,“可以起来吗?你压到我了。” 赛托喉咙一紧,身体好似压抑着无数情绪,慌张地说:“这是我的过错。” 他将辛禾雪带起来,跪在青年身前,小心地牵起那只苍白如霜的手,放到自己的头上,“请您责罚,母神。” 作者有话说: 关于阿努比斯有两个版本,一说是奈芙蒂斯和赛特生下的,一说是奈芙蒂斯和奥西里斯婚外生下的,这里采取后者。 这个小世界写的是古埃及凡世,所以不会有真的神,只有所谓“神的化身”,毕竟不是古埃及神话同人,神话在这里起宗教巩固统治的作用。 第130章 白化(4)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忘却的夜晚。 没有一片云彩的深紫色夜空,透明得能够将每一颗星星数清楚,天狼星在东南角高高悬挂。 从尼罗河方向吹来的风中掺杂着植物的香气,芦苇与棕榈树的枝叶轻轻摇曳,沙沙作响。 火光映照在辛禾雪的脸上,尼罗河的子民没有见过那样白的肌肤,只有在数年里最冷的那一天,攀爬到西奈半岛的圣凯瑟琳山的巅峰,才能看见这样的白。 巨石红烫,火焰带来炽热的温度,光亮也足以让他们看清楚巨石内壁的画像。 年久的玄武岩黝黑表面泛着微微的青灰色光泽,斑驳的画像中央纤瘦的神秘使者身穿白袍,他的双手举起一柄象征权力的王权节杖,居于红色王冠者与白色王冠者之间。 宽阔的尼罗河从他足尖流淌而出,自南向北蜿蜒到远方,河流中涌现丰饶的青绿水草和幽兰的蓝莲花。 他身后高高的地方悬着一轮金色的太阳圆盘,深蓝色象形铭文篆刻在侧——— 星象官神情凝重地上前,将上方的文字念出,埃及语言独特的发音给每一个音节带来神秘韵律,如同古老的符号一般,在空气中回响,带着一股神圣与威严。 “彼时,神的使者将降临,白如月光,红如黎明。” “他的到来将平息纷争,使尼罗河水满盈四野,土地富饶丰登。” “他将选出‘唯一的真王’,带来丰饶与和谐。” 星象官的神情已经逐渐从凝重变为崇敬,他深深地看了辛禾雪一眼,眼尾浮现衰老的纹路,他向着众人簇拥前来的王,急切地请示道:“法老……” 守卫们高举火把围成一个圈,将散落的碎石和四周的混乱照亮。一片肃穆中,拉荷特普缓缓走出。 这位年轻的法老,面容有着与他父亲肖似的勃勃英气,眉眼处却融合了来自母亲的温和,这让他看起来显然是一位仁慈而具备威严的新王。 与阿努比斯短而整齐覆盖到耳朵和颈后的漆黑头发不同,拉荷特普披着复杂庄严的编发,发辫的末端用金环固定,发尾自然垂落,微微蜿蜒。 他上身窄腰宽肩,麦色肌肤饰以绿松石与黄金镶嵌的项圈,下身仅穿着王族传统的胯裙,面料金线的纹路缠绕,打褶层层叠叠地从腰际垂至膝盖,展现出结实的双腿和稳健的步伐。 拉荷特普的目光扫过色彩瑰丽的石壁,最终定格在银白长发的青年身上。 他抬手半举,最终做了一个带着尊敬也仍维持王者威严的行礼姿势,和辛禾雪对视,温和道:“神使大人,您的出现,必定是为了回应上埃及的召唤。” 拉荷特普的手伸向辛禾雪,“请随我回底比斯,底比斯的人民正在等待您的降临,他们需要您的指引。” 他邀请这位神使,去到上埃及的都城。 辛禾雪微微眯起了眼,眼尾的弧度像是猫科动物的眼线,又舒展开来。 青年眉间的戒备散去之后,只留下如湖月一般的淡冷。 白皙的手搭在了拉荷特普的温热掌心。 ……… 那只手又被赛托-阿努比斯劫走了。 拉荷特普的动作微微一顿,神情不明,“你这样实在太无礼了,赛托。” 戴着豺犬面具的王族全然不顾兄长的教训,赛托牵着辛禾雪的右手,顽固得像是走失后才寻找到母亲的孩童。 “奈芙蒂斯。” 赛托低着头,守在青年身侧,寸步不离。 拉荷特普了解自己的兄弟,对方的思维无法用常人的头脑进行诠释。 他放弃了争夺神使的手,转身向着在场的所有人,声音沉稳,响彻采石场的峭壁,“预言之人已经现身,太阳神拉的光芒照耀了上埃及的土地。凡目睹此景者,当以无尽的忠诚和信仰侍奉神使。” 长矛武器碰撞着落地,守卫和官员们跪伏在地,带着对神明旨意的崇敬。 “神使大人,我们愿为您的每一个步伐献上忠诚与守护。” “在您光临的这片土地上,我们将永远听从您的召唤,接受您的指引。” 尽管了解在这个古老的文明里,人们对于神灵的信奉有多真诚。 在无神论熏陶下的“神使”,还是略显不自在地抿起唇。 他裹在长袍之内,垂坠在身后的雪白长尾还没有像猫耳一样收起,无声摆了摆。 k的机械音幽幽道。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辛禾雪:【?】 成熟的系统给自己翻译,【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喵喵喵喵。】 辛禾雪:【……】 辛禾雪:【不许学猫叫。】 他半恼的样子,像是小猫忍受不了人类的语法错误。 ……… 对于采石场内酝酿的一场爆炸,守卫们将努布和那个因为巨石压在身上而无法逃脱的奴隶,一起抓了起来,他们在法老到来的时候,酿造出这样的危机,很难不被理解为是针对法老的一场刺杀行动。 辛禾雪请求拉荷特普赦免这两个人。 “当然,如果没有他们,神的意志也不会这样及时地在今夜得到宣告。” 面容英气勃勃的法老展露笑容,向守卫长宣布特别赦免了这两名奴隶。 “我会将这两名来自努比亚的奴隶,释放到阿斯旺以南的疆界线上。”拉荷特普说着,回头看向辛禾雪,“伊阿赫,这样的处理,你觉得如何?” 辛禾雪垂覆着眼睫,深重的夜露已经让他觉得有些困倦了。 他的名字让尼罗河的人难以发音,所以在拉荷特普的询问的时候,他犹豫了几瞬,短暂的停顿让拉荷特普误解了。 拉荷特普将此理解为神使的真实名字不能够随意透露,否则会像传说中的太阳神一样,因透露名字而被迫失去部分神力。 毕竟根据古埃及的宗教观念,一个人的名字不仅仅是一个标识,它直接关联到这个人的灵魂、力量和命运。 因此,为了方便两个人之间的沟通,拉荷特普决定使用奈弗尔-伊阿赫这个名字来称呼辛禾雪。 nefer-iah。 美丽的……月亮。 那双湖月一般清亮的眼眸,将视线投注到拉荷特普的身上了。 “您是一位仁慈的君王。” 拉荷特普眸底深深,四周油灯里的火光照不亮他眼中的情绪。 “伊阿赫想必已经疲惫了,既然如此,请先休息吧。” “明日当太阳悬挂在天空正中央时,巡游船将从阿斯旺采石场出发,顺着尼罗河的流向,去往底比斯。” ……… 采石场附近都是戈壁与沙漠,与尼罗河河谷地带的都城底比斯相差甚远,这里绝大部分居住环境恶劣,为了迎接法老的到来,驻地的监督官让仆人与工匠们紧急重新装修了自己的府邸和几座宅子,以供法老、神使和随行的贵族居住。 辛禾雪所居住的这栋房屋,甚至内里建有一个小型的浴池,就在房屋的花园之后。 棕榈叶栅栏和石墙环状围起来,以做遮蔽,空气中偶尔夹杂着檀香木和乳香的气味,从香气袅袅的浴池里涌出来。 地面上铺设着羊毛地毯,一直延伸到浴池的入水口。 仆人们恭敬地向走进来的神使行礼,加热后的水从陶罐中补充到浴池里,墙壁上挂有香草束,浴池旁边有一把木制的躺椅,上面铺着柔软的布垫,精美的香料和乳香油盛在容器中,摆放在旁边。 侍女上前,低眉敛目,站在神使身后,为辛禾雪收起繁重的长袍和其余褪下的衣物。 水温是刚好温和的,不至于太烫或者是感到冰凉。 辛禾雪周身没入水中,他能够闻到池水里翻涌的香柏木、桂皮和薄荷的气味,埃及人用这些植物草药和香草来制作洗浴剂,确保清洁皮肤与放松身心。 侍女握着木质的精致梳子,为神使梳理湿润的银白色发丝,池水和银发流淌过她的掌心。 辛禾雪过了三个小世界,都已经快要忘却了这样无微不至的服饰,出声拒绝道:“不用了。” 侍女的脸色顿时白了下来,她跪伏在地,神情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悲伤,“神使大人,可是仆人做的不好?才要将这样神圣的使命交由其他人?” 辛禾雪眼皮跳了跳。 险些忘了。 洗浴作为一项常和神明的庇护、生命的再生以及神圣仪式相关联的活动,象征着纯洁和神的亲近,能够服侍神使进行洗浴,对于高等侍者来说甚至意味着荣誉。 其他负责将陶罐中的热水补充到池中的仆人,看向侍女的目光暗含羡意。 “……没事。”辛禾雪抵住额心,“你做的很好,继续吧。” 浴池由光滑的石材雕刻而成,池底的石纹细腻,水波倒映着月光和火烛,荡漾起微光,折射在青年洁白的肌肤上。 银色的发丝像是天河一般流淌过木梳,柔柔地散开在水面。 谁会质疑这样的人的神使身份呢? 只有神灵现身,才会拥有这样的肌肤和长发吧? 侍女的神情恭敬而温柔。 “神使大人的白发白肤像是月亮,双眸的颜色如同黎明的第一抹霞光。” 她低语道。 一定是托特神与太阳神派来传递旨意的使者吧。 辛禾雪半阖双目。 蓦然,猫科的敏锐听觉让他发现了不同于人语的细微声响。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11节 他抬手,使侍女停下了动作。 水声哗哗,辛禾雪从池中站起,仆人上前呈递崭新干净的长布与衣物,服侍擦拭与更衣。 长袍拖曳在羊毛地毯上,残余的细微水痕滑落到内踝,骨节纤巧,肌肤细腻。 辛禾雪冷声道:“出来。” 豺犬面具的年轻王族从廊道边走出,最终稳稳地单膝跪落抵在地面。 诡谲纹路蔓延过阿努比斯面具之上,金棕色的眼睛和辛禾雪对视,“奈芙蒂斯。” 名为卡拉利西斯的透明长袍,覆盖在缠腰的裙装之外,轻轻贴合在神使身上,透出白皙的肌肤,随着他的步伐前进,那样薄如蝉翼的布料仿佛水波一样晃动。 最终,神使停在了赛托的跟前。 他的手落在了赛托漆黑的发顶上。 赛托的发丝修剪得短而整齐,边缘在耳旁平直垂下到颈侧,仿佛一把锋利的短刀,底下所有的发尾又是直直齐平的。 辛禾雪指间用了些微力气,使赛托呈现被迫的姿态抬头看他,“为什么偷看?” 青年身上外罩的卡拉利西斯如薄纱般,根本遮挡不住什么,褪去了白天的繁重长袍,如今穿着清凉轻薄的古埃及服饰,只在腰际缠了层层叠叠的裙装,褶皱抵到膝盖上。 赛托的视野纳入了粉色的两点,瞳孔缩了缩,喉咙干涩如同戈壁沙漠,“母神……大人。” 辛禾雪垂下眼睫,声线淡冷,“坏孩子。” 第131章 白化(5) “不、不是的。” 赛托的声音急促,像是无法接受被母神认定为坏孩子的事实,他未曾覆盖面具的下半张脸,下颌线绷紧清晰可见,并且不安地伸手轻轻牵住了辛禾雪的外袍。 但骨节却分明突出一种绷劲,似乎再用力些,那样薄的外袍就要在他手中,像透明蝉翼一样撕扯坏了。 辛禾雪将衣角从他的手中抽回。 被视为神明使者的青年,在没有情绪波动的时候,淡然出尘,只像是西奈半岛最高山巅之上的一捧雪,那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但阿努比斯的崇拜中心犬城,就在西奈半岛的南部,所以他就是离母神最近的人。 赛托低下头,理所当然地得出这个结论。 青年因为沐浴而泡得温热的手掌,抚过他的侧颌。 那里还残留着几道白天时留下的猫爪痕,因为伤患不重视处理,经过戈壁荒漠一整天的风沙炙烤,现在创口处已经隐隐红肿发炎了。 “疼吗?” 辛禾雪垂眸问。 “不疼。” 赛托像是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辛禾雪会这么问,但还是诚实地好好回答了。 他侧了侧头,下颌与冰凉的豺犬面具一起,卧入了辛禾雪的掌心,看起来像是一只黑色毛发的狗,依恋地靠在主人身侧。 辛禾雪带他从浴池离开,回到室内坐下,又叫仆从找来草药膏与一盆盐水。 赛托听话地低头用盐水清洗了创口。 辛禾雪抬手,固定了赛托侧头的角度,“好了,别动。” 指尖挑起一小块陶罐里的草药膏体,那种脂状物很快在指腹的搓捻间融化开了。 辛禾雪鼻翼翕动,轻轻嗅了嗅,能闻到植物的气味,这种草药膏是用莎草制成的,大概率还加入了天然树脂。 莎草的根茎,在这片土地常常被用于制作消炎、清热和润滑的草药。 “如果有葛根和黄连就更好了。” 辛禾雪低语了一句,可惜这些都是传统的中草药,即使是通过贸易引入,也缺乏合适的生长环境。 他清洗了自己的手,用木质的小刮刀沾起膏体,均匀地涂抹到赛托的伤口处。 幸好辛禾雪了解自己不是普通的猫,他的爪子里不含巴尔通体菌,不会引起猫抓病。 雪花石膏制成的油灯在夜里静静燃烧着,火光融融地映亮了辛禾雪的侧脸,削弱了一部分淡冷的气质,反而衬出十足的温柔来。 朝北的百叶窗敞开着,来自北面地中海的清爽海风洁净地吹入室内,拂落了辛禾雪肩上柔软的银白发丝。 “奈芙蒂斯。”赛托感受着敷在侧颌的冰凉膏体,像是无法理解一般,歪了歪脑袋,头上两柄短刀一般的黑色尖耳也侧向旁边,“为什么?”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伤没有一次不比这样的严重,甚至曾因为儿时战斗经验的不足,一只雄狮的长而锋利的尖牙咬穿了他的腰腹,但是他最后用匕首挖出了那头雄狮的心脏。 几个大木桶的盐水从他的头顶由上而下地灌落,把撕裂的腹部皮肉泡得血肉模糊,痛觉会让他更加清醒,然后被关回笼子里。 那是作为阿努比斯肉体化身在凡世的考验。 他的父亲是这么说的。 辛禾雪扫了他的伤口一眼,“没有为什么。” 这个伤口再不擦药就要愈合了,他顺手利用来刷两点爱意值而已。 但是有两个问题他还不明白。 “为什么叫我奈芙蒂斯?” 辛禾雪不认为他的形象在哪一点和奈芙蒂斯有相似之处,只要赛托的脑子没问题,应该也能分辨出他是一位男性。 所以,他不可能生出比他还要高一个头的孩子。 “……奈芙蒂斯,就是奈芙蒂斯。”赛托垂着头,面具阻隔了他的神情,“是……母亲。” “……” 辛禾雪蹙起眉头。 赛托却在他的沉默中想起了什么,有些紧张地问:“这个伤口……好了之后,是不是就没有痕迹了?我想留下,奈芙蒂斯赐予的印记。” 辛禾雪顿了顿,“你怎么知道那只白猫……”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赛托却已经猜出来,先一步答道:“气味。” 赛托说:“奈芙蒂斯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味。” 那是一种很轻的淡淡的香气,微微泛着草木的苦涩,又和檀香接近,但是赛托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味道,他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东西。 他只是能够根据兽性的直觉和敏锐的嗅觉,本能地在风夹杂着这种气味吹来时,第一时间找到奈芙蒂斯。 辛禾雪没想到会是犬科动物的鼻子太灵的缘故。 赛托低下视线,重申道:“我想留下,奈芙蒂斯赐予的印记。” 辛禾雪怕他去抠掉那上面的草药膏和凝结起来的血痂,阻挡了赛托的动作,“别动。” 见赛托不死心,辛禾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不听话就没有奖励。” 奖励。 赛托的手指扣紧了自己的掌心,用力到指甲几乎要掐进血肉里,直到满手血淋淋。 好想要…… 奖励。 奈芙蒂斯…… 奈芙蒂斯可以鞭打他吗? 赛托突然想要啃噬自己的手指,他逐渐焦躁起来了,像是一只产生焦虑情绪的狗,他想蜷回那个青铜的笼子里,和那些死去的雄狮一起。 但是不可以。 王兄和教导他礼节的侍者曾经说过,他需要表现得像一个完整的人,才能从笼子里走出来,如果被关回笼子里,就不能再见到奈芙蒂斯了。 赛托决定在此刻先抛弃少年时奇异的雄狮幻梦,他的回忆就像是那颗由匕首挖出来的心脏一样,逐渐萎靡停止了跳动。 他松开已经掐出深痕的手,从原位站起来,踱步到辛禾雪的卧室之内。 在青年跟着他,站到门框旁的时候,赛托蹲下来,他跪在地面的亚麻地毯上,结实精劲的腿部肌肉向缠腰布之外延伸展露。 赛托转头问:“我今晚可以睡在这里吗?” 那张亚麻地毯的旁边就是辛禾雪的床铺。 他好像完全把这个位置当成了自己的家,还在丈量,“我可以蜷起来睡觉。” 那张亚麻地毯其实很大,但是对于一个体形颀长的成年男性来说,还是显得局限,赛托必须曲起腰身,真正地和一条狗一样—— 整夜整夜蜷缩在主人的床铺下。 赛托摸了摸这块崭新的亚麻地毯,因为是供给贵族官员使用的,用料极其细腻,上面绣着狮子和山羊的纹样。 “这样如果你要起夜,就不会踩到冰冷的地毯上。”他抬起头,金棕色的眼睛从面具狭缝里露出,目光真切地和辛禾雪对视,“我的躯体是温热的。” 辛禾雪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辛禾雪:【你确定他没有什么问题吗?】 k:【……】 k:【出门在外,请宿主保护好自己。】 辛禾雪:【^^】 赛托望向他,希望能够得到首肯。 辛禾雪只是站在门框旁,让出道路,“出去。” 年轻的王族待在房内,薄唇逐渐抿成一道顽固的直线。 火光映着神使冷淡下来的眉眼,“阿努比斯,不要让我生气。” 【赛托-阿努比斯爱意值+5】 ……… 辛禾雪在前一天晚上和拉荷特普说过,让采石场的守卫将因为纵火而抓起来的两名奴隶放了。 其中就包括努布,和那个曾经由他喂下了圣水之后才能活下来的奴隶。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12节 因为神使的意志,上埃及的法老特别赦免了两名奴隶在采石场纵火的罪行,并且吩咐守卫将他们带到阿斯旺以南的疆界线,把这两名奴隶放归努比亚。 但是第二天的早上,仆人在辛禾雪用餐时从院子外进来,请示道:“神使大人,之前的那位奴隶正在院外,他希望能够见您一面。” 辛禾雪:“让他进来吧。” 他碗里的谷物粥已经食用了大半,于是放下了木勺,转而用帕巾擦拭自己的唇角。 努布从院外进入,他似乎是在外面等待了许久,或者是向仆人请求转达话语磨了一段时间,尼罗河泛滥季的太阳炽热,哪怕是在早上,也足够让他的额角鬓发濡湿。 他的膝盖抵在地上,向辛禾雪行了一个礼。 “大人……”努布的嗓音有些干哑,像是采石场的砂砾磨损了一般,“请允许我追随您去到底比斯,我想留在您身边,作为随从和奴仆。” 辛禾雪示意他起来,看向这位站得拘谨的奴隶,“你不是想回努比亚吗?我已经向拉荷特普求过情,你和你的那位同伴,都可以得到赦免,回到故国。” 努布摇头,顽固地道:“我想追随您。” “至于安赫,他托我向您道谢,他已经踏上了回归努比亚的长路,往后会一直为您祈祷,愿神明的恩典永远庇佑您,愿尼罗河永远滋养您,带来无尽的丰饶与光辉。” 努布替安赫重复话语的内容,他已经把安赫对辛禾雪的赞颂歌精简了许多,才代为转达出来。 辛禾雪的视线扫过他。 努布愈加地挺直了腰板,让他整个人显得精神面貌更加优异,身上的肌肉无声绷紧了,“您可以考验我,看我是否拥有留在您身边护卫您的能力。” “不必了。”辛禾雪让他到餐桌前坐下,弯起眸,“你还没有用早餐吧?我一个人吃不完,帮帮我?” 青年脸上只是浮现着一点清浅的笑意,面容隽美安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尼罗河子民的美丽。 努布的耳后根发烫,磕巴地道:“是、是的。” 他忐忑地坐到了辛禾雪的对面。 阿斯旺这片区域的环境条件恶劣,监督官已经尽可能地为神使提供上好的食物。 木桌上是一篮经过精细研磨之后制成的小麦面包,旁边有蜜罐和一碟无花果,还有小陶罐装着乳制品和谷物粥,炖鸽肉浸在香料和洋葱的汁水中,新采摘的葡萄鲜翠欲滴,茴香泡的茶水氤氲出白雾。 辛禾雪:“吃吧。” 努布用力地点了一点头。 ……… 正午的时候,法老的巡游船将从阿斯旺出发,顺着尼罗河启程回往都城底比斯。 如果中途只是短暂停靠到河岸的城市补充物资,那么可以在七天之内赶回去。 辛禾雪吃完早餐之后,就由侍者们整理着装。 他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被心灵手巧的侍女编织起来,用金丝带缠绕穿过成几股,最终坠在腰后,发尾用琥珀金的细环束起。 胸膛白皙得晃眼,薄薄的肤肉起伏,上身除却大面积的白,只有两点的樱粉色。 往下的腰带嵌着绿松石,缠腰布细细的褶皱堆叠,长度到膝盖之上,边缘镶嵌黄金刺绣,描绘了莲花与尼罗河。 不过这样精美的服饰,终究还是不会穿在外的。 辛禾雪在遮阴的廊下收回了自己方才伸出去的小臂,上面已经因为阳光的短暂直射,细腻的肤肉泛起了一层薄红,传来隐隐的刺痛发痒感。 侍女惊呼了一声,辛禾雪阻拦了她叫人拿草药膏,“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帮我拿我昨夜换下的长袍过来吧。” 辛禾雪重新罩上了那看起来异常繁重的白色长袍,兜头盖脸,连一根发丝也不曾露出在光线之中,只有这样,才能够规避被阳光灼伤的可能。 尽管他身体的温度比常人要更加温凉一些,但是在这个地域穿着长袍未免会过热,好在材质是极其细的亚麻纱线,轻薄透气,只要他不做奔跑之类的消耗体力的大动作,就还不至于为温度而难受。 在辛禾雪踏出门前,努布突然道,“等等。” 青年依言停驻脚步,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吗?” 努布蹲下身,他手中捧着一双精细的草编凉鞋,为辛禾雪穿上。 赤足在这里随处可见,尼罗河子民用足底的肌肤丈量这片沙漠。 但是努布回忆起昨晚见到的那一幕—— 青年的双足停驻在他身侧,足背肌肤近乎透明,上面细微的脉络如蓝色的尼罗河支流,趾甲像是夹竹桃淡粉色的花蕊。 “您的双足不适宜踏在灼烫的金沙之上。” 努布说。 ……… “你要留下他?” 拉荷特普的语气轻微讶异,紫罗兰色的双眸视线越过辛禾雪,扫了一眼那名努比亚的奴隶。 对方的五官隐约让他觉得熟悉,他缓缓皱起了眉。 “那就让他与赛托决斗吧。” 第132章 白化(6) 见辛禾雪没说话,白皙的脸隐藏在长袍宽大帽檐的阴影之下。 拉荷特普温和地笑道:“伊阿赫,别担心。既然是你的意志,我当然会让他留下,只是要成为能够留在神使身边的护卫,他的能力还有待得到太阳神的考验。” 上埃及年轻的王有一双和母亲如出一辙的紫罗兰色眼睛,使得在笑起来时英挺的五官要更加亲和仁厚,金色的阳光穿过建筑物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麦色的肌肉纹理流畅,镀金一般的光芒让神采更加意气风发。 他的形象确实符合尼罗河子民对于一位文武俱全的宽仁君主的想象,也难怪上下埃及的统一之声偏向上埃及。 拉荷特普说道。 “赛托是上埃及贵族里最骁勇善战的战士,就连宫殿的守卫队队长也不敌他。” “如果这位来自努比亚的奴隶要留下来,我当然会脱去他的奴籍,还会给他在王宫安排一个合适的差事,只是一名默默无声的低级随从,还是王宫负责守护神使宫殿安全的士兵,这会由他的能力来决定。” 拉荷特普见辛禾雪没有出声反对,他看向这位从阿斯旺以南疆界线去而复返的奴隶,“向伟大的太阳神拉展示你的实力,看看是否拥有守护神使的资格。” 努布低下头,“是。” 拉荷特普唤道:“赛托。” 戴着漆黑面具的王族沉默地从后方走出,他腰上佩着一柄锋锐的短剑,前端弯曲,外缘有利刃,如同一轮冷峭的新月。 旁边的仆从为双方都递送上轻甲,并且给努布递上一柄短剑。 监督官为法老准备的临时住所,房屋占地面积不亚于一个小宫殿,庭院足够宽敞,可以容纳下两名英武战士的决斗。 努布的双膝微曲,略微侧身,庭院地面的一层沙石在他的足底摩擦细响,他将重心集中在右腿上,准备随时应对战斗。 在高空中白色的云遮蔽住圆日的刹那,赛托倾身上前,率先发动了攻击。 他的短剑快速划向努布的肩侧,动作凌厉而敏捷,剑身在破空声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努布毫不示弱,左脚一蹬,身形侧闪,几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锋利的剑锋。 借着躲避的同时,迅速低身从侧面反击,短剑横扫赛托的腰部。赛托猛然收腹,剑身向下,格挡住了卡姆瓦塞特的进攻。两剑相撞的瞬间,发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嗡鸣着震动空气。 太阳从云层中拨面而出晒下日光灼热地烤着万物,将黄沙世界的万物蒸出晃晃虚化的白影,他们的交战动作迅疾,几乎搅乱了事物的影子。 赛托的战斗技巧精妙绝伦,更突出的优势是他拥有着和野兽如出一辙的,在自然界中搏杀出来的本能直觉,让他在对决中几乎不需要思考,锋利地刺向敌人。 这种直觉很难在后天的人类中训练而成,都城的军士马场学校也只会教导士兵们一遍遍地重复前进、进攻、控制以及最后制服对方的技巧招式,从来没有像是赛托那般仿佛带着腥风般的战意,这让王宫守卫队队长也在赛托对面败下阵来。 努布也是一样的,尽管他和赛托的交战持续了数十个回合,但是败退的下风逐渐显现。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额角滑落,濡湿了鬓发。 在又一次格挡当中,短剑相交,努布咬牙,猛然用力,将赛托的剑刃压向地面,试图以力量压制对手。然而赛托手腕一转巧妙地借力翻过短剑,用剑柄猛击努布的腕部,使他持剑的手一时间失去了稳定。 赛托抓住机会,一个迅捷的旋身动作绕到努布侧面,锋锐的剑芒朝对方的肋部刺去。努布骤然蹲身,剑锋恰恰从他发顶划过,他趁势抓住赛托的小腿,将人拽倒在地。 两人几乎同时摔在尘土里,锋芒划过赛托的手臂,他最终翻滚半圈,用膝盖狠狠压制住努布的肋骨,弯刀外缘的利刃直指努布的喉咙。 漆黑面具之下,薄唇抿出冰冷的直线,赛托看向敌人的目光阴翳。 有那么一瞬间,努布以为在这样试探的较量中,这位王族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 埃及的王族都十分残忍,这一点努布早有体会,否则他那位替努比亚牺牲自己、前来和亲的母亲,也不会在宫廷之内抑愤抱憾而终,临终前把只有六岁的努布托付给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伪装出幼年的王子已经夭折的假象,让他逃脱宫廷。 努布之所以想要跟随神使回归王宫,一部分原因是不愿意看到悲剧在这位柔软的神使身上重复,不想看到神使陷入埃及王族的淤泥漩涡当中,另一部分原因则是调查当年母亲死去的真相。 他那时候还太小了,但他记得母亲是一位豁达乐观的女性,会为他做拌匀蜂蜜与枣浆的甜面包,会轻声歌唱努比亚的歌谣,他长大后回忆,总觉得母亲死得十分蹊跷。 赛托默不作声地站起来。 他看向拉荷特普,最终将视线定在辛禾雪身上,“我获胜了。” 声线分明没有丝毫起伏,辛禾雪却好像从那双金棕色的眼睛里看见了隐约的期冀。 拉荷特普拍了拍手掌,“真是一场精彩的决斗,你叫做什么名字?” 伴随着起身的动作,努布赤裸脊背上的细沙从肌肉纹理中簌簌掉落,他行礼道:“努布。” 拉荷特普:“你很不错,能够在赛托手下过数十个回合,届时我会让守卫队长安排,将你编入负责护卫神使宫殿安全的队伍里。” 一场决斗,让努布能够名正言顺地进入底比斯的王宫。 拉荷特普并没有因为这个名字而想起什么,他的父王给他留下了几十个兄弟姐妹,一个早夭的无足轻重的努比亚血脉的王子,更加不会占据他记忆的一角。 只有一点,拉荷特普留意了瞬间。 两人近乎同时摔入沙土时,以赛托的实力,本来是能够轻易地躲开努布的短剑一击,无伤击败敌人。 然而,赛托手臂上一道的殷红剑伤却彰显出这位王族在战斗时的疏忽。 是因为轻敌? 拉荷特普的视线扫过赛托的方向。 赛托正低着头,将手臂上殷红的剑伤展示给辛禾雪,“奈芙蒂斯,我受伤了。” ……… 赛托被拉荷特普指派和两名护卫一起驱小舟先赶回王城。 如果乘坐法老的巡游船,需要七个日夜才能从阿斯旺回到底比斯,而法老需要有一个能够代表他意志的人,先回到王城散播上埃及迎来神使的佳音捷报。 赛托的手臂已经经过了草药处理,绷带紧紧缠绕在他古铜色肌肤的小臂上。 他有些焦躁,像是分离焦虑一般看向辛禾雪,“奈芙蒂斯。” 拉荷特普唇齿之间泄出轻声的笑,“你该学会断奶了,赛托。”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13节 仔细听起来带着讽意,但是拉荷特普面容上还是一贯温和的神情,貌似刚刚从口中说出来的不过是一句无心玩笑。 赛托回首,和拉荷特普对视了一瞬。 他必须表现得像是一个完整的人,才能够从青铜笼子里走出来。 这是他答应拉荷特普的条件。因此,他才能够在父亲死后,踏入牢笼之外的世界。 赛托不想像百兽园的那些豹子与雄狮一样,死在笼子里。 在尼罗河畔踏上小舟的时刻,赛托对着岸边尚未登上法老巡游船的青年说:“我开始想念你,奈芙蒂斯。” 想念,在看不到奈芙蒂斯的每时每刻。 但好在他们很快就会遇见,在底比斯的王宫里。 日光之下,岸边的青年抬手轻轻托起帽檐,光线把他薄白的手背照得有些红,迎着光,赛托看见了淡色薄唇开合,辛禾雪说:“注意安全,小心尼罗河的鳄鱼。” 像是母亲对远行的孩子的叮嘱。 【赛托-阿努比斯爱意值+5】 ……… “赛托是我二十位兄弟当中的一个。” 拉荷特普面色平淡地向辛禾雪述说道。 上一任法老显然有着超乎常人的旺盛精力,他在大兴神庙建筑、征战南北的壮年时期,还不忘纳了数十个妃子,有的是邻国和亲的公主,有的是贵族的女儿,最终给自己的王位继承人留下了二十个兄弟与十六位姐妹。 “赛托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的生母是我母亲宫中的一个女奴。”拉荷特普当时也不过才六七岁的年纪,他回忆道,“赛托出生之时,红月升起,笼罩了整个王宫,阿拜多斯东岸的尼罗河突然逆流片刻,远在西奈半岛犬城的阿努比斯神殿中,供奉的神像从中间分裂开。” “祭司们惊慌失措,将这样的情景解释为阿努比斯将灵魂注入凡间,而这灵魂正是新生的赛托。” 拉荷特普说。 “他的生母因为分娩进入了芦苇原,灵魂去到最终的安息地,所以,赛托从出生起就被带在父亲身边,并没有母亲的教养。” 辛禾雪的眼睫盖在前方,和帽延一起覆落淡色阴影。 拉荷特普看不见他的脸,只是道:“因此,他可能做出一些异乎常人的事情,如果他冒犯了你……” 事实上,赛托从笼子里走出来之后,受到了严苛的贵族教育,没有见过失控的情况。 尽管如此,拉荷特普还是建议道:“如果他冒犯了你,请大声呵斥他,让守卫们将他控制起来。” 身着白色长袍的神使站在巡游船的甲板上,似乎并不因为拉荷特普口中的年轻王族而困扰。 见状,拉荷特普没有继续原本的话题,而是问道。 “你之前说的葛根和黄连是什么?” 辛禾雪终于看向他。 果然,从一开始,这位貌似温和的王就一直安排了人手监视他。 这两样事物他只在为赛托治疗下颌的爪痕时提到过,赛托全然沉浸在想要留下奈芙蒂斯印记的念头当中,当场还有几个仆人,想来也不是采石场的监督官安排的,而是拉荷特普派遣的人手。 辛禾雪没有戳穿,淡淡揭过,“这两种都是来自遥远东方的草药。” 拉荷特普敏锐地问:“那是你的来处?” 显然,上埃及的法老没有像那些民众与官员一样,沉溺于神圣的巨石预言中。 拉荷特普不信有神,或者说,不完全相信,他认为神明并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 连他的父亲,明明宣称自己是丰饶之神奥西里斯在人间的化身,却不仅喜好杀戮,还在另一位所谓的神明化身降生之后,就无法容忍地将之关押在牢笼,犬城阿努比斯神庙里的祭司团更是因为没能维护好供奉的神像,受到了法老的清算。 拉荷特普能够分析出父亲的想法。 法老的王权是凌驾于一切而至高无上的,怎么能够容忍凡世里有第二位神明化身存在,动摇他的地位? 他敛起眸,和不属于这片土地的神使讨论远东的草药。 拉荷特普想起了什么,“去年来自迦南的使者向上埃及进贡了珍奇的植物,据说是与东方贸易所得,数量稀少,但是在王宫庭院中种植之后,不久就枯萎了。” 当时负责种植的仆人战战兢兢地向他禀告。 “也许是土地的温度与湿度不适宜那些植物生长,需要搭建一个温室。” 辛禾雪缓缓道。 “温室?” 拉荷特普没听过这样的词汇。 ……… 古埃及没有温室这样的概念,辛禾雪只能尽量向他解释那是一种能够保护植物免受强烈阳光与沙漠风暴的房子,利用泥砖或者石墙的隔热性,维持温室内部的温度稳定,结合这片土地已有的条件,可以在温室内建小型水池,通过蒸发提高湿度,再利用陶罐灌溉系统可以均匀渗透水分,保持土壤湿润。 考虑到不同植物的习性,实践起来当然还会很多问题。 辛禾雪只是在向拉荷特普提供可能行得通的设想,包括上埃及的运河与堤坝的改进,这些复杂的事项一时半会无法详细说完,辛禾雪表示还需要实地考察过上埃及的情况,才能够有针对性地改良。 尽管仅仅是只言片语,但他口中提到的混凝土、浮筒阀门、多层次堤坝已经让拉荷特普为之赞叹。 他没有时间观念地与辛禾雪聊这些内容,哪怕是在餐桌上。 直到第七天的傍晚,巡游船缓缓抵达了底比斯西岸,宫殿建筑群在夕阳下的远方勾勒出宏伟庞大的轮廓。 船舶彻底停靠前,拉荷特普正在为辛禾雪介绍这座都城的情况,谈论下来感到干渴。 一旁仆从呈递上葡萄酒,“伟大的法老,尊敬的神使,这是新酿的葡萄酒。” 古埃及的葡萄酿酒技术已经有了一定的成就,然而,这种葡萄酒通常不经过过滤和澄清处理,因此酒体浑浊,含有酵母残渣、果肉和杂质,口感上比较粗糙,不够清爽,加上发酵时间较短、糖分未被完全转化,导致酒精度较低,甜味过重。 辛禾雪在这段时间已经了解到了,所以只是简单地浅酌两口就停下了。 拉荷特普:“不合口味?” 辛禾雪想了想,虽然他的积分不足以变出一座堤坝出来,但只是让对方品尝到后世的葡萄酒倒是不成问题。 花了一个积分,他从长袍里拿出深蓝的玻璃瓶,酒液倾倒进入拉荷特普的杯中。 丰富的风味从杯中升起来,除却葡萄,甚至能够闻到些许薄荷与丁香气味。 辛禾雪道:“请尝尝吧?” ……… 巡游船抵达西岸,从船上下来时,拉荷特普屏退了身后的守卫们,和后方的众人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他与辛禾雪并肩前行着。 “酵母是什么?” 拉荷特普疑惑地重复来自神使口中的词汇。 辛禾雪正想解释,蓦然后背感到一道强烈的视线锁定了他,他下意识转头去搜寻。 没有看见那道目光的所有者。 但是当他转过头来时,河道旁的莎草丛中却铜黄色光亮一闪,突然窜出一条游动的蛇! 那光亮是来自它的鳞片,它直立挺身,颈部是扁平蛇冠,扩展的铜黄色鳞片如同一把张开的扇子,一边蜿蜒游动,一边发出低沉的嘶嘶声。 辛禾雪的脸色白了白,猫眼儿里的瞳孔紧缩成竖状。 那眼镜蛇向着他们窜来! 顿时守卫们人影攒动,从河道对面的视角,只能看见那眼镜蛇一扑向前方,而白色长袍的身影晃晃倒了下去。 拉荷特普的声音洪亮,担忧喊道:“伊阿赫!” “神使大人!” “神使大人!” 众人围簇上去。 第133章 白化(7) 辛禾雪在视野纳入迎面而来的蛇时,就已经分辨出来了。 那种眼镜蛇是埃及本地常见的剧毒蛇,铜黄色的鳞片,面对威胁时前半部分的蛇躯直立起来,展露典型特征—— 颈部的蛇冠张开如同一柄扇子,非常具备威慑性。 如果它对上的不是猫科动物的话。 眼镜蛇在对辛禾雪的紧缩竖立的猫瞳时,有一瞬间的迟疑,来自面前两名人类身上的气味更加令它警惕。 只是因为这犹豫不决而产生的不到两秒的停顿,让拉赫特普迅疾地反应过来,错身上前一步,腰间的佩剑在抽出之时划破空气,寒芒一闪,蛇冠从颈部中间斩断,尸首分离。 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喷溅在黄沙之上。 锋利如光的青铜剑身外缘因此蒙着一层鲜红,拉荷特普盯着已然死去的毒蛇,眼底晦暗不明。 他还尚未收起剑来,余光瞥见侧后方的神使身影晃了晃,极度无力地向下倒去。 长剑铿然落地,拉荷特普手臂揽抱着昏迷的青年,有些失态地喊道:“伊阿赫!” ……… 夜幕降临,尼罗河畔熙熙攘攘的人群归去,繁杂的凡世之声逐渐转变为母亲对孩子的呼唤、柴火的毕毕剥剥、牧者甩鞭驱赶着牛羊进入棚屋。 泛滥季的白天酷热,夜晚却凉爽,天边的色彩瑰丽,橙黄与深蓝色交相辉映,最后一抹来自拉神太阳船的余晖在天际散去之后,群星替代它们闪烁着。 法老在底比斯的王宫气势恢宏,占地广阔,通过祭祀、行政或是居住的功能划分成不同区域,高墙将它与底比斯的其他地区隔绝保护开来,高大英武的守卫们站在入口处看守,子民们在提及时将这座庞大建筑群赞誉为“伟大的宅邸”。 用于举办宴会的中央庭院宽阔而庄严。 早在三天之前,深得法老重用的“王权之手”就已经带来了巨石预言与上埃及即将迎回神使的消息。 这无疑是太阳神的祝福,上埃及比下埃及要先一步聆听神的意志,这场欢迎神使的宴会自然需要所有上埃及的达官贵要出席。 宽阔的庭院中,棕榈树影随风摇曳,喷泉的水珠在空气中折射出昏黄的光芒。乐师的竖琴声回荡在宫殿深处,贵族们漫步在莲花池畔,不论男女,他们用绿色孔雀石或黑色石炭制成的眼线粉,为眼睛描绘浓重的眼线,形成眼尾上挑的形状,这种被视为能够驱赶邪灵的眼妆足够彰显他们的身份。 香料的使用象征着高贵与自己的品味,盛装出席宴会的贵族们不会忘记在沐浴时浸润乳香、没药、肉桂或鸢尾花,伴随着抬步时手臂上的镶嵌绿松石的黄金臂环轻晃,繁复的香味荡开在月夜里。 阿纳赫特享受着众人的簇拥与恭维,尽管在上一任法老进入陵墓之后,他已经不再是生前最受宠爱的法老之子,而是现如今新继位的法老的兄弟,甚至是一位籍籍无名不受到重视的兄弟。 但有丰饶之神奥西里斯的大祭司的支持,又在上一任法老建立的以奥西里斯为主神的神明崇拜里,阿纳赫特的地位比赛托-阿努比斯还要高上不少,只在法老之下。 一名随从倾斜身躯,听到了来自外界的消息。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14节 他和传递消息的守卫点了一点头,随后快步赶往阿纳赫特的身旁。 “怎么了?” 阿纳赫特看向自己的亲信。 他倾耳,眼睛在听完隐秘的话音之后张得大了些,绿色孔雀石磨粉勾勒出来的眼线,像是蛇尾一般在他眉梢底下挑起。 他的舅父——丰饶之神的大祭司,说的果真没错?! 阿纳赫特挑起眉宇,眼中有些快意,将金杯中的酒酿一饮而尽,“什么众神的使者,明明是受到诅咒之人!听闻他从法老的巡游船上下来,踏入底比斯的同时,就受到了乌拉埃乌斯的攻击!” 他将豪掷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丰饶之神在上,如果不是不祥之人,怎么会受到王权保护者的毒液诅咒?” 在这片土地被称为“乌拉埃乌斯”的眼镜蛇,尼罗河子民们将它视为王权的守护者之一,拥有神圣的力量,能够喷吐火焰或毒液击退敌人,通常被刻画在法老的头饰上,用于保护法老并显示其神圣权威。 宴会的众人们本就对有关神使的预言犹疑不决,他们未曾见过赛托口中那恢宏的巨石壁画,态度摇摆。 窃窃私语之声逐渐浮出。 阿纳赫特正义凛然,“我的王兄定然是受到了诅咒之人的迷惑,巧语花言趁机蒙蔽了荷鲁斯的眼睛!” 他当然不能说法老的坏话,便将一切都归责推向那位素昧谋面的使者。 阿纳赫特不可能不嫉妒作为法老的兄长,他分明才是父亲最宠信的儿子! 尽管法老通常是男性,但为了确保血统的纯正,王朝的延续通过母系血脉来继承,只有王后与法老的孩子才能够顺理成章地继承王位。 拉荷特普的母亲是上一任法老的妹妹与王后,他理所当然地会是王朝的继任者,是法老与王后生出的“神明之子”。 阿纳赫特下颌一紧,咬牙道:“我定会让王兄看穿这使者的真实面目!” 他足旁的金杯漏出残余的酒液,洇湿了砖石地面。 寒芒出鞘。 锋锐的剑锋直直指向他,几乎要就这么挑起阿纳赫特胸腔前方的红玛瑙宝石项圈,再刺穿他的心脏。 阿纳赫特皱眉,“赛托!你想做什么?!在中央庭院携带佩剑,将剑锋指向兄长,这就是你的王族礼仪吗?” 豺犬面具的漆黑狭缝中,一双金棕色双眸冰冷地盯视他。 “禁止、诋毁母神。” 即使对自己这位兄弟的头脑不正常情况有所了解,阿纳赫特还是震惊道:“你疯了?!竟然称呼一位受到乌拉埃乌斯毒液诅咒的人为‘母神’?” 阿纳赫特的话音未落地,权杖底部敲击在回廊地板上的声音清脆。 从莲花与莎草纹路柱子环绕的走廊之后,拿着弯钩权杖的法老步入中央庭院。 权杖顶端的太阳盘折射着火光。 拉荷特普凛声问:“神使不过是舟车劳顿头晕倒下,阿纳赫特,你为何凭空捏造毒蛇咬伤的谎言?你何况,你在宫廷之内,又是如何知道消息?” 他的眉宇一压,彰显出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凌厉压迫感。 阿纳赫特看见了跟在法老后方雪白长袍的身影,明眼可见,对方好端端站在那里,完全不像是有过被毒蛇咬伤的情况,他讷讷说不出话,“王、王兄……” 周围的一众官员与贵族俯身行礼,“伟大的法老,愿你长寿、繁荣、健康。” 拉荷特普抬手示意他们起来,紫罗兰色的双瞳锁定在阿纳赫特身上,“神使将为上埃及带来丰饶与和平,是为了回应底比斯子民的期待,他才会选择来到这里。” “你却公然捏造关于神使的谗言。” “是我太过纵容你了?阿纳赫特,你如今的样子会令父亲失望。”拉荷特普冷声道,“作为长兄,我有替父亲管教你的责任,从今日起,剥夺阿纳赫特首席御者的职位,从黄金战车护卫队调出,去负责神庙门前方尖碑的营建。” 阿纳赫特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的目光穿越重重人影,与身为丰饶之神大祭司的舅父对视。 大祭司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与计划偏离这么多,神色变了又变,压了压眉,示意阿纳赫特稍安勿躁。 阿纳赫特脸色愤然却不得不压抑着情绪,屈膝行礼,“是,阿纳赫特但听法老差遣。” 拉荷特普轻讽地一笑,“说来真是巧合,我在进入王宫的时候,抓到了一只潜入通讯的老鼠……” 他的视线扫过人群中的大祭司。 直到年迈的大祭司额头上已经冒出一滴汗珠,拉荷特普才缓缓道:“不过既然是老鼠,当然是就地杀灭了,免得给王宫带来鼠疫。” 意思竟是不再追究一环环事情背后的最终推手了,高高拿起,又再轻轻放落。 但也不是全无警告。 顶着法老的压迫,大祭司回避了阿纳赫特的目光,转而在阿纳赫特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充满崇敬地道:“伟大的法老,您的公正与仁慈如尼罗河的流水般深邃,如太阳神拉的光辉般耀眼,尊敬的神使大人,您是众生的庇护者,行走于尘世,传递诸神的旨意,用光辉驱散黑暗。” 一众官员与贵族跟着大祭司行礼称赞。 ……… 辛禾雪的面容在长袍遮蔽之下,帽沿的阴影延伸,让他可以在不露出面容的同时,目光将在场者纳入视野。 诚然,他对于蛇这样的动物还是有一定的反胃,但是经过第二个世界,实际上已经有些脱敏了。 至于那场昏倒,则全然是做戏罢了。 辛禾雪早在那异样的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时,就已经发觉了端倪。 栖息在沙漠边缘的眼镜蛇,却在日落时分反常地从河岸的莎草丛中窜出,很难不令人第一时间猜想到是人为。 但不巧的是,他和拉荷特普在下船之前谈话时饮过加了薄荷调味的葡萄酒,较高浓度的酒精与薄荷气味之下,蛇类的嗅觉又极为敏感,分叉的舌头探查周围空气中的气味分子,难免会受到刺激,从而达到驱避的目的。 所以辛禾雪一开始就气定神闲,并不因为蛇的威胁而感到恐惧。 他也不用费尽心思地当场去找寻放蛇者,只要顺着对方的意,假做蛇咬昏迷之象就可以了。 后面隔着重重守卫的身形,人影攒动,在紧张之下,放蛇者根本来不及看那蛇是否咬中了他。 而背后的关联者,自然就会愚蠢地像是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从这几天对于拉荷特普的观察,辛禾雪留意到了对方全然不动的爱意值,已经大约了解了这位上埃及法老的态度。 对方并非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尊崇巨石预言中神明的旨意,拉荷特普作为继位不久的新王,只是需要扶持一位新的更有说服力更加神圣的“神明代言人”,以对抗王朝历代会威胁法老权力的地方祭司团。 辛禾雪扫过阿纳赫特,以及那位大祭司和他身后同样祭司装扮的人。 他们在上一任法老建立起来的奥西里斯神明崇拜之下,当动摇他们利益的时候,自然会拿出聆听到了丰饶之神意志作为盾牌,更会塑造一柄长剑,挑战新王至高无上的权力。 拉荷特普…… 辛禾雪想到对方一下船之后,假借要与他沟通了解“酵母”,屏退了与守卫之间的距离。 或许也正有意利用敌人来试探他这位神使的能力。 就是不知道对方突然挥剑斩断眼镜蛇,是出于应对危机的本能还是什么另外的打算了。 辛禾雪微微眯起双眸。 当时对方揽住他的瞬间,装作昏迷的辛禾雪听到了提示音。 【拉荷特普爱意值+5】 ……… 室内金碧辉煌,墙壁上装饰华丽,由矿石颜料绘满一幅幅图象,而天花板上点缀着金箔星辰图案。 宴会之上,拉荷特普拿出了辛禾雪送给他的葡萄酒,“这是神使大人带来的珍稀酒酿,请诸位共同品尝。” 位于法老下方座位左边的官员问:“法老,装着酒酿的容器是什么?” 拉荷特普笑道,“竟然也有上埃及维齐尔也不认识的事物,这是用‘玻璃’制成的酒瓶。” 位居维齐尔之位,作为上埃及百官之首的男子,赧然地道:“臣确实闻所未闻。” 他重复着这个新词汇,音节顿挫,“玻璃……” 侍者从法老手中谨慎地接过玻璃瓶,因为酒酿的量不多,按照坐次的顺序,也只有靠前的几位贵族与官员能够得到一小杯的葡萄酒。 维齐尔对于酒酿的兴趣不大,倒是对那容器很有兴致,“可否让臣看看?” 拉荷特普看向辛禾雪的方向,见那长袍兜帽微微一低,便让侍者将玻璃瓶交到维齐尔手中。 维齐尔细细端详着透明的玻璃瓶,放在火烛之下,光亮隐隐透出来,流光溢彩般,“神明的造物啊……若是能够知道它的制造方法,一定大有用途。” 神使的声音淡冷,语气不急不缓,仿佛夜风轻拂过尼罗河的水面。 “我亦有这样的打算,那么请维齐尔大人之后带几名上埃及杰出的工匠来找我详谈吧。” 维齐尔面色一喜,“是!不知道神使大人明日可有时间?” 两人相谈很是融洽。 拉荷特普眉宇微微皱起,转而又是宽仁的神情,“维齐尔,神使远道而来,需要时间休息,现在先放下玻璃瓶,品尝佳酿吧。” 维齐尔点头,“是臣考虑得不周到。” 阿纳赫特郁闷在心,在拉荷特普继位之后,他本来在黄金战车护卫队中也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家将领,如今更是遭到贬职,调去当一个方尖碑营造官! 他的胸腔起伏,有些透不过气,仰起头,像是牛一般将金杯中的酒液倾倒入口,一饮而尽。 等到甘冽的酒味在舌尖味蕾上扩散开,他才恍然品尝出来味道,带着成熟葡萄的自然芳香,与薄荷的凉意交织回荡着,没有其他葡萄酒沉淀的颗粒物和过甜的口味,醇厚的酒精与清爽的果香凝实在一起。 阿纳赫特从未喝过这样的酒酿。 或者说,在场的所有尼罗河贵族与官员,除却最上方的拉荷特普已经提前尝过,他们都对这种酒酿感到惊奇。 “这是奇迹,”有喜好品酒的贵族高声赞叹,“犹如泰芙努特神赐予的甘露,清甜而不腻,却又如尼罗河初涨的流水般灵动与鲜活,连瓦杰特的护佑也不如这酒的沁人心脾。” 阿纳赫特的耳朵已经染上些许红色,酒精的麻痹让他醉醺醺地忘却了烦闷,但随之而来的是攀升的胆量与蠢蠢欲动的莽撞之心。 他瞥向位于法老下方座位右边的神使,对方一到来下埃及,从位次上就已经取代了他那位大祭司舅父的位置,阿纳赫特扬起空空的酒杯,“神使大人,为什么不饮酒?难道是酒水里有什么东西吗?” 他口中称着神使大人,但是语气之间并没有多少的敬重意味。 然而周身白袍笼罩的神使也未曾对他感到恼怒,而是遥遥举起酒杯,向他的方向微微一顿,算作是回应。 接着,将金杯靠近唇瓣,浅浅饮了两口。 因为他的动作,宽大的帽檐之下,露出了白皙的下巴与淡粉色的薄唇,脸部线条隽美而柔和。 放下金杯时,唇面蒙盖了一层酒液残余的水光。 阿纳赫特的视线忽而顿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淡色的双唇…… 格外…… 格外…… 阿纳赫特说不出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15节 他面红耳赤地哼哧哼哧两声,接下来倒是消停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筵席结束。 ……… 除却神使带来的葡萄酒,宴会上自然也有各地供上来的新鲜的酒酿。 阿纳赫特一杯接一杯地畅饮,英气的五官少了平时的嚣张跋扈。 在宴会散场之后,往自己的宫殿回去。 他还没有成家,不像那些已经有自己家庭的兄弟,从王宫搬出去住。 因为不得新王的信任,阿纳赫特的宫殿在一个不好不差的位置,算起来其实有些偏僻。 他步伐稳当地往回走,身后跟着自己的亲信随从,余光一瞥,却见到回廊尽头的白袍身影,对方身边没多少人,不像宴会时众人簇拥。 白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削瘦冷清。 阿纳赫特酒气上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大约只是想着,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那淡色的双唇—— 这神使定然是长得如同无生气的石头,未完工的雕像,身形更是枯树般干瘪! 否则怎么会一直笼罩着长袍,不肯以面目示人呢?! 阿纳赫特好像终于找到了能够挽回自己今日所受的屈辱,能够扳回一城的诀窍,他压抑憋闷在胸腔里的郁气上升,不断膨胀,最终胀大到极限。 “神使大人,留步!” 前方的白色长影果真停驻脚步,转过身来,嗓音清润如月光倾泻,“营造官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阿纳赫特被“营造官”的称呼一激,一鼓作气冲了上去,抬手揭落青年的兜帽。 “你一定是——” 他对于容貌的贬低词汇突然卡在喉咙眼里,打了个转又吞咽回肚子。 心脏在尼罗河子民的认知中是思考的器官,他的心脏不停地鼓动,证明正在经历风暴一般的思维活动。 月光与火烛映照着。 青年色泽胜雪的银白发丝披拂,轻柔地绕在肩旁。 白色的纤长睫羽掀起,向他看过来的双眸淡红,像是融化了尼罗河的日落。 “有事吗?” 阿纳赫特磕磕巴巴,把没讲完的话换了个词语接上,“一定是以色侍君王……” 第134章 白化(8) 努布上前一步,横亘在阿纳赫特和辛禾雪的中间,他在宴会时一直守候在中央庭院之外,作为守卫没有资格进入正式的宴会场所,不了解里面的情况,自然也就不知道阿纳赫特和辛禾雪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不妨碍他从阿纳赫特冒失轻率的无礼举动中,觉察到此人一冲上来的时候对辛禾雪的敌意。 他将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好似对面的王族只要再有什么轻举妄动,就要拔出长剑。 搭在剑柄上的手却被温凉地覆盖住了,“别担心,努布。” 努布的身形顿时僵硬,如同一尊花岗岩雕像般一动不动,辛禾雪以为他是迟钝没有反应过来,按在努布手背上的力气重了点,压了一压,“好了。” 努布泄去力气,沉默地放下搭在剑柄上的手,又向外错开一步,给辛禾雪和阿纳赫特留出面对面的空间。 “阿纳赫特大人,你有什么事情吗?” 青年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似乎也没有对于王族的冒然举动进行责怪的意思,声音清寒而不凛冽。 “如果没事的话,夜色已经深了,我需要回寝宫休息了。” 在那张昳丽非常的面容上,淡色双唇一开一合,阿纳赫特莫名地又想起了当时对方饮酒之后残余在唇面上的一点点晶莹酒液…… 比起如今淡冷的神色,好似要更加明艳一些。 连唇色也显得愈发殷红。 阿纳赫特感到自己的脑袋“腾”地一下,整个人面色赤红,捂住了发烫的耳朵。 辛禾雪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因为阿纳赫特忽然就像是看妖怪一样看着他,好像是见到了异域神话里多看一眼就会变成石像的妖怪,逃也似地离开了。 辛禾雪:? 埃及的王族看起来都并不那么正常。 k话音幽幽,像是什么游戏报幕,【小猫神的威严震慑了敌人,信众+1,威望+10】 回廊两侧的油灯火烛明亮,照亮了蓝莲花纹的廊柱。 辛禾雪拂袖,对努布道:“走吧,回去。” ……… k之前说的威望还真不是有意开玩笑。 辛禾雪从他那里知道,之前攒起来的三百二十一的积分,其实有一部分是来源于小世界原住民的崇敬,这种情感可以折合成类似威望的数值从而转化为积分,只是转化率不高。 “你是说,那个破庙变成了祈福神庙,我的塑像……” 还在那里接受香火供奉? 辛禾雪神色有些异样,他有点想象不出来那样的画面。 这下真是成了庇佑赶考书生的鲤鱼菩萨了,辛禾雪不想猜自己在民间传说里是什么形象。 加之此前哨向小世界里,他通过精神力自杀式地铲除了绞杀树折叠区,通过净化给人类扩大了安全区范围,后面不出十年,人类就能够彻底消灭所有的折叠区,他的名字大约也记录在各种缅怀的资料里。 k提醒道:“由于这个小世界的信仰宗教程度,威望值的转化效率会比以往更高。” k:“建议宿主有意识地提高威望。” 毕竟谁也不会嫌弃商城里堆起来的积分数字,尽管辛禾雪大部分时候用不上。 维齐尔果真等到辛禾雪休整了两天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带着高级工匠前来学习玻璃的制作方法。 他对于葡萄酒的改良并不热衷,唯独格外偏好这种特别的非金属材料。 他特意从为王室服务的工匠当中挑选了几位机敏能力出众的。 古埃及的众多职业和行业往往是继承制,技能经验通过家庭血缘传给下一代。 辛禾雪将记载着玻璃制作方法的莎草纸传递给他们,从商城兑换出来的配方只有他重新抄录翻译成古埃及的象形文字才能够被这里的人所熟知,此外还有一些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空的化学上的名词概念,也必须换一种说法。 维齐尔端详着青年的字迹。 笔触在莎草纸上如同尼罗河的流水般流畅,宫殿的百叶窗照入日影,墨迹的轮廓仿佛微微泛光。 几名工匠凑在一起讨论之后,维齐尔聆听他们的疑惑,再向辛禾雪的询问:“我想他们已经大约理解了您说的铸造法,将硅砂、碱和石灰按照记载的比例混合……” 将混合物放入陶制坩埚中,在高温窑炉中加热,直到形成流动性玻璃熔体,再倒入陶制模具中冷却成型后进行抛光和雕刻。 埃及人已经有自己的一套高效获取与利用石灰的方法,不需要辛禾雪额外记录。 至于硅砂,可以从尼罗河周边的沙子中取得。 但是…… 维齐尔:“您书写的天然碱是什么?” 辛禾雪转过头,问道:“底比斯附近,有盐湖吗?” 维齐尔微微一怔。 ……… 金色的太阳炙烤着万物,偶有棕榈树垂下来阴凉。泛滥季的尼罗河将水位推高,漫过了原本河畔两岸的农田,金沙从蓝色带状的河水之外向四面一望无际地扩展。 每一步都有沙粒柔软地裹紧,莎草丛被风吹过的沙沙声足够掩盖住行走的声音,足下的沙粒在阳光下反射斑点。 由于距离不算远,所以维齐尔和辛禾雪没有选择马车出行。 他们身旁也只跟随了少数的几个护卫与随从。 从底比斯的王宫出来之后,向着东方走,就能够见到庞大的神庙轮廓。 辛禾雪抬手,努布将遮挡太阳的伞向上打,伞面坠落的金丝流苏终于清退开视野之外,将巍峨高耸的神庙塔门与最外两座对称的塔楼放出来。 尽管这座从新的法老登基起就在营建的神庙还没有完全建好,但已经能够窥见数千年之后黄沙也无法遮蔽的恢宏。 神庙的外围环绕着高大的围墙,将神圣的空间与尘世隔开,第一塔门的两旁排列着狮身人面像,躯体雄壮,四肢伏地,仿佛随时准备跃起,充满威严和肃穆。 一路前来的路上,不断地有人辨认出维齐尔和他身侧白色长袍的神使,纷纷将头颅低了下去,腰身弯折,口中恭敬地称呼着。 “或许,神使大人,您要找的盐湖……”维齐尔带着辛禾雪来到神庙另一边,这里有高耸的围墙遮挡太阳,正好形成了一大片荫蔽,“就是神庙的圣湖?” 辛禾雪抬眸,维齐尔所说的圣湖映入眼帘。 水面广阔而平静,仿佛一面明镜,倒映着湖边装饰的石雕和蓝色的天空,阳光透过柱间的缝隙,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反射的光斑让辛禾雪微微眯起了双眸。 湖中央漂浮着一些小船只,它们装饰着华丽的帆布和彩绘,周围点缀着宝石和黄金的装饰,显然是用于庆典和节日的仪式上使用的圣船。 如果将这样具有神圣象征意义的圣湖当做开采天然碱的盐湖,似乎不太合适。 辛禾雪正在想着用什么样的措辞来向维齐尔说明,与此同时,远处士兵们高声整齐的口号响彻晴空。 维齐尔留意到辛禾雪的视线,解释道:“是黄金战车护卫队在进行训练。” 战车阵列整齐,闪耀的金属铿锵声和马匹的蹄声混合在训练场中。 指挥官不断高喊着口令,士兵们迅速调整阵型,模拟战场上的冲锋与反击。马匹奋力奔跑,车轮旋转,整个队伍像是金色的流线滑过炽热的沙漠。 黄金战车护卫队是都城最有力的一批士兵队伍,几乎征集了整个上埃及最优异的军士。 蓦然,在训练场的边缘,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战车扬起的沙尘里走出。 漆黑面具覆盖着上半张脸,金棕色的眼睛盯着战车队伍前方的首席御者,“阿纳赫特,法老已经说过,剥夺你首席御者的职位,去负责神庙之外方尖碑的修建。” 阿纳赫特一拽缰绳,他的战车车轮急转刹停。 他站在战车之上,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声音冷硬道:“只要王兄的文书调令还没有下来,我现在就还是首席御者。” 阿纳赫特根本就对工程的营建一窍不通,将他调度成营造官,不过是将他架空起来,成为一个只能听底下书吏指挥的空心架子而已。 拉荷特普之前乘坐巡游船出去了一趟,才回到底比斯,王宫里的行政殿里还有一大堆事务等待着处理,哪里这么快就能够将调令的莎草文书颁下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16节 赛托冷冷地看着他。 阿纳赫特知道他是拉荷特普的左膀右臂,几乎相当于王国的半个维齐尔,甚至职权覆盖的范围比维齐尔还要广泛,他今天说出的这番话,回头肯定会因为赛托传到拉荷特普耳中去。 “你只会向王兄告状吗?赛托。”阿纳赫特微微眯起棕色的眼睛,“你敢不敢与我一决胜负?” 拉荷特普是王后所生的长子,最纯正的王室血脉,继承王位既然有根据,那也就罢了,但凭什么一个女奴生的、之前甚至还在吃生肉饮兽血的畜生,职权也能够越过他的头上来? 赛托没有兴致与他进行无谓的争斗。 阿纳赫特扯起一个冷笑,“怕了吗?” 蓦然,赛托的视线微微一顿,错开阵列整齐的士兵,看见了正在向这里走来的白色长影。 赛托转头,迎上阿纳赫特的目光。 “……好。” ……… 训练场边缘由草垛堆砌成靶子,上面被颜料画上了红色的圆形靶心,微风吹动草屑,两辆金光闪闪的战车在平坦的旷野上疾驰,马蹄迎着风,翻腾扬起漫天尘土。 光洒在车轮和甲胄上,反射出刺目耀眼的光辉。 赛托稳稳地站立在颠簸的战车之上,抬臂拉开弓弦,箭矢的末端就横在他漆黑面具之外两寸,面具上青金石粉末描绘的诡谲纹路在太阳下一闪,弓箭绷紧到极致,弦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箭矢如出膛的流星,穿过呼啸的风。 没有去看那早有把握的一箭是否正中靶心,赛托第一时间将视线投注到辛禾雪身上。 阿纳赫特本来正欲拉弓,却留意到赛托的异常,眼角余光忽然纳入那隽长的白袍身影,拉弓的手臂突然一颤,肌肉有些痉挛一般。 马儿长嘶,战车轮轴发出低沉的轰鸣。 阿纳赫特闭了闭眼睛,收回心神,在一阵车厢颠簸中,他拈弓搭箭,双目炯炯,阳光在箭头上跳跃。 箭矢带着尖啸破空而出,直指远处的草垛靶子! 车轮飞转间仿佛能切开空气,停下来的时候,阿纳赫特和赛托同步地从战车上跃下。 不知道为什么,好似是有些较劲地走到辛禾雪跟前。 “神使大人是不能够直视太阳神的光辉吗?” 阿纳赫特抬起下颌,有些讨嫌地开口。 赛托的侧颈沾着点晶莹汗珠,他看向辛禾雪,“奈芙蒂斯……” 辛禾雪的视线却看向远处的草垛。 阿纳赫特还以为他是在留意靶子,鼻腔泄出一声嚣张哼声,“不用看了,肯定正中靶心。” 金红的太阳炽热得好似要将远方的草垛点燃。 “草木灰。”辛禾雪转头对维齐尔道,“我想到了可以替代天然碱的东西。” 第135章 白化(9) 辛禾雪已经许久没有经历需要使用到自然科学知识的场景了,尽管他曾经在小行星仍是王储身份时每一天都要面临繁重的课业,但现在算起来那甚至是跨越四个世界的事情了。 在这期间,显然他的任务内容指向的剧情里没有多少给予科学知识发挥的用武之地,这方面也不是他的专长。 以至于,辛禾雪在见到训练场尽头那些仿佛要在金色的灼热日光下被引燃的草垛,方才恍然想起来能够替代天然碱的材料。 在这个刀耕火种的时代,植物灰是再好不过馈赠了。 当然,一直以来依赖尼罗河每年周期性涨水就足以来丰沃这片土地的子民们,还没有产生通过烧荒来增强土地肥力的意识,刀耕火种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相当陌生的农业技术。 辛禾雪转头对维齐尔解释了一番,并没有理会另外两人。 从赛托和阿纳赫特的角度,只能看见那白色的长袍兜帽之下,露出的小部分下颌,线条并不像是寻常男性的那般硬朗,如果让阿纳赫特来说,简直是像女人一样的柔和。 阿纳赫特听说赛托多次喊对方为“母神”,或许,这位不知从何处前来的神使其实在长袍之下拥有着和女性一致的柔软器官,这就是对方始终笼罩在长袍之下的原因。 这名以孟浪的词汇冒犯过神使的,高傲的王族子弟,不免在这样轻率的带着蔑视色彩的猜想中,昂起了下巴。 阿纳赫特在昨夜见过了对方的真面目,在他看来显得瘦削的下颌和脖颈,白皙得缺乏健康血色的肌肤,他毫不怀疑哪怕是任何一个市集上展演的埃及女舞者,都能够用小麦色线条起伏的手臂钳制住这位神使。 这样的神使,不值得他畏惧。 阿纳赫特正在想着,听过辛禾雪解释的维齐尔却展现出过度的热情,已经要兴高采烈地去寻找神使的双手,像是要握住对方的手,才能借此表达一番激动的情感。 然而维齐尔明显是忘却了神使周身笼罩在长袍之下的事实。 阿纳赫特看见辛禾雪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白袍的帽檐随动作幅度晃了晃,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在帽檐阴影之下露出了浅色的唇。 阿纳赫特无法自控地又想起了昨夜见过的画面,酒液晶莹地蒙在双唇上,似乎就是因为那层水光,才使得淡色的唇都变得殷红。 天气的燥热让他一阵心烦意乱。 维齐尔在被赛托拦在两人中间的时候,才讪讪地反应过来,收起刚才贸然企图对神使不敬的双手。 佩戴着犬首面具的王族,金棕色的眼睛锁定他,就像是见到了具有威胁的敌人, 维齐尔想到了诸多有关于对方的可怖传闻,他的鬓边不可避免地冒出汗珠,好在辛禾雪出声说话,转移了赛托的注意力。 辛禾雪问:“维齐尔大人,底比斯城的工坊在何处?” ……… 在新的法老继位之后成为新都城的底比斯还不够完善,诸多工程正在修筑中,法老的金字塔陵墓、太阳神拉的新神庙、负责这座城市灌溉与蓄水功能的水渠系统…… 无论是工坊还是从旧都跟随着迁徙而来的王室工匠,安置在了底比斯外围的代尔麦地那村,这是一座专门为负责制作王墓与神庙的工匠与各种手工业者而建立的村落。 街道沙路干净,两排低矮的房舍整齐,按照不同的手工艺种类,对应的作坊也分立在不同的区域。 铿铿锵锵,噼噼啪啪,作坊内传出的声响不绝于耳,搬运材料归来的学徒们停驻在道路两侧,向行走而来的一队人低下头颅。 “阿纳赫特大人对玻璃的铸造也感兴趣吗?” 阿纳赫特闻言望向提问者,双目微微眯起,是昨晚那个跟随神使的护卫,从他目前可探知的情报来看,对方是从采石场出来的奴隶,却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是来自努比亚的战俘? 阿纳赫特扯了扯薄唇,神色中的轻蔑毫不遮掩,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掠过前方行走的白影,“我只是想看看,神使是否如预言中所说的那样,有非同常人的本事。” 努布对埃及的所有王族都没有抱着一丝一毫的好感,尤其是这位富有攻击性的王族,因为时刻提防着对方,所以努布没有错过阿纳赫特的异常表现。 他的眼眸压抑地沉了沉,把握住剑柄的手也稍稍用力。 临时改造为专门制造玻璃的作坊,一进门就有热浪扑面而来,像是张开的大口,要将人吞入那滚烫的石熔炉。 辛禾雪抬手避了避热浪,被努布护着退了出来。 很快有工匠反应过来,热汗涔涔地到门口迎接他们,那是上午由维齐尔领着来向辛禾雪学习过玻璃铸造法的工匠。 辛禾雪已经将详细记录了铸造方法的莎草纸交给了他们。 “大人们,这是有什么吩咐吗?”工匠擦拭自己额前的汗珠,对于他们的到来面露难色,“里面的环境不适宜久留,如果有额外的吩咐,可以直接告诉我。” 为了使铸造玻璃的原料熔化成均匀的玻璃液,熔炉的温度将近烧至了八百度,尽管他们只是站在作坊的门口,高温熔炉的温度也传递到空气里,让本就沉闷无风的白天更加郁热。 维齐尔向工匠讲解了能够用草木燃烧后残余的灰烬替代莎草纸书上载录的“天然碱”,工匠点头,兢兢业业地记载下来。 工匠们本身对于莎草纸书上载录的诸多材料名词一知半解,比如什么二氧化硅,但是神使向他们讲解过,这种物质存在于沙子当中,而加入不同的金属氧化物,可以控制玻璃的颜色,通过加入铜来得到蓝色或绿色的玻璃,铁得来黄色或灰色的玻璃…… 他们将那些陌生的字眼记下来,越发笃信了对方是神明意志的化身,只有神明才这样通晓造物的方法。 “草木灰这样的材料很容易获取,我们能够在大约三天后就制造出第一批样品。” 工匠想起来什么,让学徒进去掌握熔炉的火候,自己带领着神使和维齐尔一行人前往对面的陶土作坊。 他一边走,一边解释道:“神使大人,我们尝试用陶土制造了一些模具,用来灌注玻璃液,使玻璃瓶成型自然冷却,但是我们对于这些模具还有一些困惑。” 陶土作坊内的几名工匠捧着模具走出,都是还没有进行干燥与烧制的,仅仅是手工捏制的半成品。 半成品也是一板一眼地按照莎草纸书上辛禾雪绘制的形状来制作的。 工匠诚恳道:“神使大人,我们希望模具能够拥有一些独特的代表神明意志的标识,这样才能彰显出它是来源于神明的馈赠。” 维齐尔听他的话,表示赞同,“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使用者在享受玻璃瓶内的美酒时,能够得到神明的祝福。” 众人的目光灼灼,投注到辛禾雪身上。 赛托在犬首面具下的眉头却不自觉地皱起,薄削的唇抿成一道紧绷起来的直线。 白袍的神使颔首。 来自北面遥远海洋的风贴着无数沙丘吹过来,棕榈树叶摇曳出簌簌声响,在作坊建筑的背荫之下,立在中央的神使隔着白袍抬起手,众人只见到那宽大的袖口在模具前一拂而过。 其中那只倒着摆放的模具,底部印下了一个世间无二的绝无仅有的特别图案—— 工匠围着惊叹道:“这真是妙不可言的神迹……” 听着工匠们和维齐尔的赞叹声,只是一时兴起想要玩整蛊游戏的神使大人逐渐目光游离,白袍下压着的柔软绒毛尖耳抖了抖。 如果古埃及的冬日会下雪的话,这些人大概就能从这样的图案联想到什么。 比如在清早布满霜雪的街头,猫从雪地上踏过,就会留下这样的梅花印。 然而这里的自然条件注定了无法塑造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当猫咪轻盈地踏过沙地,留下的印记也总是会被那些贴着沙丘上的风,轻易地吹乱又掩盖。 所以,等到后世的人发掘出尼罗河沿岸的古文明,他们就会惊奇地发现早在公元前一千多年,这里就已经掌握了铸造玻璃的技术,并且每一个玻璃工艺品的底部都有着同样的印记。 这当然不会是普通的猫爪印,当这些年湮世远的玻璃瓶摆放在博物馆的展台之上,没有人会认为这是猫咪的整蛊游戏。 这独特的印记,一定是昭示着某种神秘万分的文明密码。 一个由猫猫神引领建造的恢宏文明! k由衷地赞美。 辛禾雪完全不知道k的所思所想,他正在努力地将属于猫的特征收起来,自从得到进入世界初一开始抽中的【巴斯特的祝福】之后,辛禾雪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某种变化…… 比如在夜间思维变得更加活跃,行走在平地的时候会莫名地想要攀高,他甚至在维齐尔来之前的早餐时分打碎了一个陶碗。 当然这不完全是他的问题。 主要原因是那个陶碗放在了桌子的边缘,辛禾雪只是普通地从桌边走过。 但是辛禾雪还是得承认,他偶尔会控制不住地猫化。 刚才仅仅是想要变换爪子,却连耳朵也冒出来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17节 万幸的是,他能够控制立耳与飞机耳,否则白袍兜帽顶上忽然竖起尖耳的弧度,一定会非常怪异。 辛禾雪思忖着,没有留意到身后赛托的异常。 赛托死死地盯着那陶土模具上的爪印,金棕色的眼睛眯出狭长的狼眸一般的弧度。 烙印…… 押送回古埃及的战俘一般都会打上奴隶的烙印,将铜加热到高温之后,按压在奴隶的皮肤上,留下永久性的标记,这是为了明确奴隶的身份,更是为了表示他们属于某个特定的主人。 对于非战俘的奴隶,在某些情况下,烙印也是惩罚的一种,尤其是对于那些试图逃跑的或者以下犯上的奴隶。 赛托抵住了牙关,他逐渐有些焦躁,过度的用力让丝丝缕缕的血味在他口腔中弥漫开来,而他正用指腹反复地摩挲手臂上经常佩戴黄金环的位置。 一直摩挲到古铜色的肌肤都能够看到泛红。 奈芙蒂斯…… 奈芙蒂斯…… 赐予他新的生命。 给予他永世无法摆脱的惩罚。 奈芙蒂斯…… 他的。 赛托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地追随对方。 ……… 辛禾雪他们已经从王宫里出来太久了,在嘱咐完代尔麦地那村的工匠们之后,他们并没有别的事情安排。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辛禾雪看见了许多人驱赶着牛羊,他们的方向大约是去往神庙的。 阿纳赫特状似无意地提起,“神牛节很快就要到了。”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辛禾雪,似乎希望辛禾雪说些什么。 他应该说什么? 辛禾雪在白袍之下微微挑起眉梢。 他对于这里的习俗还不是非常了解,也不知道因为他的到来,新任法老一定会让他作为大祭司进行祭祀仪式,取代从前丰饶之神奥西里斯的祭司集团的工作。 也就是,他将取代阿纳赫特的舅父,在万众瞩目下完成神牛节的庆典仪式。 维齐尔向辛禾雪介绍,“神牛节是我们最重要的宗教节日之一,在每年尼罗河的丰水期举行,上一年神牛节结束之后祭司会选拔出一头健康的水牛,作为神牛阿匹斯,它会被带到神庙中安置。” “神庙进行一年的喂养,在第二年为它供奉祭品,并在供奉之后的祭典期间为它举行特殊的葬礼仪式,神牛阿匹斯象征着太阳的力量、丰收和生命的延续,它会庇佑新的一年的田地、河流与牲畜。” 所以神牛节才会在丰水期,在尼罗河沿岸田地因为涨水积攒肥料无法耕种的时候。 新的神牛已经在神庙中喂养了将近一年。 “那些……” 辛禾雪若有所思地望向不远的沙路上驱赶着牛羊行走的人们。 “神牛只有一只,但是还需要别的牲畜祭品。” 阿纳赫特像是找到了机会,冷哼道。 那些都是送往充当祭品的牲畜,和相向走来的属于农民的耕牛不同。 那头耕牛身上还没有来得及卸下耕犁,是一种相当原始的单头犁,犁的前端只有铜质的一片,用于切割土壤,后方则有一根较长的木杆,用于操作。 辛禾雪:“看起来只能沿着直线耕作,耕土深度也一般较浅,只能松动表层土壤。” 阿纳赫特像是见到了什么神奇的物种一样看着他,难以置信道:“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他说话是没有发出声音吗? 为什么每一次对方都能直接忽略他? 阿纳赫特从没有得到过这样丝毫不遮掩的冷遇。 辛禾雪终于视线扫过他,语气带着淡淡的疑惑,“你刚刚……说了什么?” 阿纳赫特闷住了一口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憋屈。 维齐尔却敏锐地揣摩了辛禾雪口中的话语,“神使大人,您是对于耕犁有什么改进的想法吗?” 尼罗河沿岸的田地土壤因为受到河流灌溉,较为肥沃,一般不需要进行深耕,然而,这些土地只有在十一月到第二年六月期间才能耕种,因为要追随尼罗河涨落的规律。 而更高地势上的旱地,一年四季都能够进行农事活动,但因为缺乏河流灌溉,这样的耕犁又只能松动表层的土壤,土地肥力的缺陷让收成情况并不乐观。 这片土地的人们将所有对于丰收的希望寄托在尼罗河沿岸,可但凡有什么水灾祸患,就会使得收成不佳,情势严峻时饥荒蔓延还会导致农民动荡不安。 辛禾雪下意识地联想到了,那种他曾经在中原古王朝主持春耕仪式时触碰过的耕犁。 “我想先看看旱地的耕作情况。” 他对维齐尔道。 ……… 他们从工匠村出来,又转而向高处的旱地去。 田地所在的山坡坡度不陡,整体趋向缓和,但是金色的太阳高悬在天空正中央,辛禾雪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眼前一片闪烁的昏黑,视野里混杂着折射日光的金沙,辛禾雪的身形晃了晃,胸口闷得呼吸不上新的空气。 是靠得最近的努布首先发现了他的异常。 火热的天气,他却出了一身冰凉的汗。 努布赶紧扶着他到几棵棕榈树的树荫下休息。 一行人的前来惊扰了原本在树上的猎鹰,这只猛禽金黑色的羽翅大张开,在空中盘旋了两圈,锐利的鹰眼打量了地面的人类,转而向着底比斯城深处的方向飞翔归去。 辛禾雪倚靠着树干,脸色苍白地喘着气,脑袋晕晕沉沉,胸口频频传来难以忽视的些微恶心感,他可能是有些中暑了。 努布解开随身携带的水囊想要为他喂水。 就在他解开系挂水囊的腰绳时,辛禾雪低下头,将手放到白袍外的腰带上去,手指控制不住抖颤地,却又动作利落地一抽。 繁复的长袍散开在地,凉风才能接触到他的四肢与躯干。 这样一来,辛禾雪感到好受多了。 他额前的银白色发丝已经被冷汗浸湿,再抬首时,却见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刷刷地背过身去。 地面的沙子上还有他们背身时足步旋转的痕迹。 辛禾雪:? 辛禾雪微微诧异,“可以不要这么站在那吗?挡住我的风了。” 努布垂着眼,为他喂水。 赛托捡起了地上的白袍,手中无声地攥紧。 阿纳赫特支支吾吾了几个字眼,终于哼哧着气挪开步子,只是仍旧不肯转过身来,耳垂红得几欲滴血。 此前眼中闪过的一幕挥之不去。 洁白的躯体,偏偏又染上粉意的艳色,些许冷汗沾湿了脖颈,具象了金沙的黏热,看起来像是从尼罗河里走出的艳丽的银发水鬼。 会拖拽着男人的意志,把人扯入河底的水草与漩涡之中。 阿纳赫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目眩神迷。 赛托却向前,跪在辛禾雪身旁,让对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心之上。 辛禾雪的体温偏凉,手心却有着少许黏腻,是热得沁出的汗,像是…… 小猫在高温的天气,通过粉色的爪垫进行散热。 赛托突然打横抱起了辛禾雪,白色的长袍披着在对方身上笼罩住,有力的臂膀牢牢困住了青年,他像是狼一般疾跑起来。 “赛托?!”辛禾雪下意识斥责出声,“你做什么?” 凉风从底部灌入。 赛托在疾跑时压低的嗓音传出,“回去,王宫,很快。” 第136章 白化(10) 比同狼一般疾跑的赛托更快回到底比斯王宫的,是起初在棕榈树上飞走的猎鹰。 当它张开羽翅飞翔时,周身的金黑色羽毛连接起头顶的天空和足底的沙漠,仿佛是这片天地无可匹敌的主人。 最终,它在位于王宫中央的行政宫殿之上盘旋了两三圈,羽翅的阴影落在庭院当中的空地,高亢的啸鸣声让下方的仆从立即发觉了它的存在。 仆从必须顶着太阳刺目的光线抬首望向那只盘旋不去的鹰,紧接着在辨认之后很快喊道:“杰特大人!” 又足步匆忙地进入行政宫殿之内。 王宫的主人终于从恢宏宫殿之内出来,他的步伐稳健地进入庭院之内,结实的双腿自层层叠叠打褶的缠腰布之下延伸肌肉线条。 金色的光线穿过这片环形的建筑群,照耀在拉荷特普拥有麦色光泽的身躯上,让绞满金饰的编发与那顶佩戴在饱满前额之上的,镶嵌着红玉髓、青金石和绿松石的王冠,如同水面一般熠熠生辉,波光粼粼。 猎鹰从盘旋在天空的状态转变,它自高空急速地俯冲下来,锐利的鹰眼形状变成一道充斥着野性与危险的狭缝。 另一边从走廊前来的仆从惊呼一声,打翻了手中端着金盘,盘子上那些鲜翠欲滴的葡萄像是小山崩塌一样,在地面骨碌碌地滚走。 “杰特。” 拉荷特普说。 那名叫杰特的鹰终于沉稳地降落到法老抬起的臂膀之上。 拉荷特普面色没有波动,仅仅沉声道:“你太得意忘形了,总是不记得规矩。” 鹰垂了垂头颅,在之前进入宫殿禀告的那名仆从推出仿照树枝形状打造的它的黄金站台时,少见地乖巧地自己站了过去。 打翻了果盘的仆人仓惶告罪,拉荷特普并不在意,摆了摆手。 专门负责侍奉杰特的仆人也赶了过来,为放风归来的杰特大人喂水,护理它威风凛凛的金黑色羽毛。 拉荷特普继承了一些来源自父亲的传统,他和前任法老一样,拥有一个百兽园,但是和父亲不同,他对于观赏野兽之间或者人与野兽之间相互撕咬搏斗并没有额外的兴趣,所以他不会将两只雄狮或是人与雄狮关押在一起。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18节 就连这只从小与他共同长大的鹰,拉荷特普也不曾给它束缚上金锁链,它拥有每日随时出去放风的时间,可以翱翔相当远的距离去探望它在王宫之外的家庭。 动物和狡诈的人类不同,拉荷特普毫不怀疑杰特的忠诚。 不过,今天的杰特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它用锐爪抓着金树来回地攀走,重重的力道让整座金树站台都简直要随着它的足步震颤。 “今天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拉荷特普的手指抚了抚猎鹰锋锐的喙,稍微用了些力道按压,确保这只鹰的喙保留野性,仍旧可以毫不费力地啄食开猎物血淋淋的皮肉。 杰特踏着锐爪又走了一圈。 拉荷特普不知道它的所思所想,所见所闻,尽管如此,他从杰特做出捕获猎物动作的尖爪中,尽量地揣测道:“或许,你是思念你的老友了?” 杰特和埃及眼镜蛇一起长大。 背后的原因是在三岁的生辰礼时,他向父亲讨要的礼物是一只猎鹰,而他同父同母的孪生兄弟,讨要的是一条剧毒的眼镜蛇。 从两样礼物的选择大约可以窥见这对兄弟之间迥然不同的性情,以及他们的关系。 无论是猛禽还是毒蛇,都在生态之中处于掠食者的角色,它们在这片金沙之地竞争着食物,不死不休,如果猎鹰要捕食眼镜蛇,还要格外留意那种能够迅速麻痹肌肉,造成致命伤害的毒液。 “不过……” “很快了。” 拉荷特普低声道,他的眼睛望向王宫北面的方向。 一个埃及不能长存两名统治者,上埃及的士兵与战车会踏平下埃及的王宫,到那时候,才是他完整的统治世代。 然而,正如上神的丰饶之地,先有粮草,再有刀剑。 拉荷特普会在战争到来之前,准备得足够充分。 思虑到这里,急促的足步声从另一端走廊尽头向着这里走来,他转首询问,“神使今日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 拉荷特普有一支监视宫廷上下乃至于所有贵族官员的势力,这里的贵族还不知道他们的新法老非同往昔那位年老昏庸的法老,他们在这些属于法老的眼线之下,无知无觉地做着小动作,全然不知道刀剑悬挂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当然,那名神秘的使者也在监视的范围之内,拉荷特普对他还没有全然的信任,或者说,他天性多疑,掌控欲旺盛,哪怕是在交心之后,拉荷特普很有可能依旧不会撤回监视对方的目光。 周围的仆人已经自觉地退了下去。 那名伪装得与普通平民相同的侍卫上前回禀了他的工作内容。 “阿纳赫特?”拉荷特普诧异于在神使的周围出现了自己这位过分自大愚蠢的兄弟,“他们同行?” 侍卫想起了什么,将昨夜宴会散去之后阿纳赫特主动找上神使的事情全部告知。 “以色侍君?” 拉荷特普对于这个说法,嗤笑了一声。 这个蠢货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尼罗河底的烂泥吗? 拉荷特普道:“这倒是提醒了我,给他的调令文书还没有颁下去。” 这才让对方赖着战车护卫队的首席御者席位不动,“明天让他去神庙外修建方尖碑。” ……… 阿纳赫特在还没有回到王宫的时候,加急的调令文书就已经从书吏手中传达到他的手上。 他当然无法去质问法老,这则文书本身就是在神使到来当天,针对他散播神使被眼镜蛇咬伤,受到毒液诅咒消息的惩罚。 阿纳赫特只能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宫殿之内。 他的舅父,丰饶之神奥西里斯的大祭司,走入这间房的时候,正看见阿纳赫特将桌上的事物气急地一扫而落,金属碰撞,而陶碗噼里啪啦碎裂成片,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年迈的大祭司摇了摇头,深知自己的外甥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却不那么冷静清醒的人,尽管如此,他身上流着和自己妹妹一致的血液,而如今年轻的法老一心要将祭司集团更换为新鲜血液,企图将王权与神权集中一身,为了夺取神明意志的解释权,不仅推上了神使作为新的大祭司,还对于原本奥西里斯的祭司集团极力打压。 因此,为了改变境况,大祭司不会放弃让他这位外甥登上王位的计划。 “何必这样愤怒?冷静点,阿纳赫特。” 大祭司劝阻。 阿纳赫特深吸一口气,“王兄分明清楚,我对建筑营造之事一窍不通!” 他去负责营造方尖碑,就只能像个木偶人,老实听从底下那些书吏的话。 大祭司皱着眉头,对于法老架空阿纳赫特实权的调令显然也心有不满,“他正是要这么惩罚你,要叫你痛苦,要敲打你对于王权、对于神使的不敬之心。” 他提到了神使,阿纳赫特突然诡异地不说话了,停顿了片刻才气愤道:“对!凭什么是他继位,我才是父亲生前最宠爱的儿子!” 大祭司没有留意到阿纳赫特在“对于神使的不敬之心”这方面奇异的沉默与刻意翻篇。 “我们要有所反击。”大祭司说着,他因为年迈而皱起来的面容不再如往日般和善,终于显露出了隐藏在底层的阴鸷,“他要将神使捧高,顺利取代我的位置,我就偏要让那神使狠狠地跌落下来。” 阿纳赫特敏锐地转头问:“什么意思?” 大祭司嘴角扯了扯,脸皮上的褶皱浮现,这让他年轻时也曾英俊的脸看起来像是还没有缠上白绷带的木乃伊。 “一个首次负责主持重要祭典,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丑态毕露的,无法保持身心洁净的神使……”大祭司反问道,“还能配上‘神使’之名,能胜任大祭司之职吗?” 阿纳赫特抿了抿唇,眉目沉了下来,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重新从喉咙吞咽了下去,只是问:“你要做什么?” 大祭司示意门外的女奴进来,那名女奴有着一头黑发,绿孔雀石研磨的粉末涂抹在她的眼尾勾勒出弧线,橄榄色的皮肤涂过了香油保养,像是掺杂了金粉的蜂蜜,长裙曳地。 诚然,这确实是一名美丽的女性。 阿纳赫特皱着眉,不假思索地反驳道:“神使不像是会沉溺女色的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他觉得辛禾雪和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蓦然回想起此前棕榈树下的一幕,辛禾雪将白色的长袍松散开,那是阿纳赫特第一次看见对方身上除却脸和脖颈之外的肌肤,尽管辛禾雪的腰间之下裹了缠腰布。 但是在布料无法遮蔽的区域,入目都是洁净的白,令人难以将肮脏的欲望之事与他想象到一起,就好像光是这样的想象,就会亵渎神明。 阿纳赫特因为舅父的打算开始烦躁起来了,他试图通过反驳找到不可能实现的点,来使舅父放弃这个打算,甚至好像忘记了自己和这位大祭司才是同一阵线的。 “之前你说过以毒液诅咒的噱头来动摇神使的名声万无一失,但是那条我们放出去的眼镜蛇根本没有咬到对方,我们的人传达了错误的消息,自作聪明,反而被摆了一道。” 阿纳赫特抓了抓头发,“如果不是这件事,我也不会被调去修建方尖碑!” 大祭司不急不躁,“那只是个意外,一时的失利不会过分影响最终的胜局。” “阿纳赫特,如果你认为这只是简单的美色诱惑,你实在是过于轻视你的亲族了。你应该问我……”大祭司说,“这名女奴身上有什么独特之处,会令人为之疯狂。” 阿纳赫特抬首看向他的舅父。 大祭司笑了笑,“她来自亚述。” 阿纳赫特听过这个名字,那里离上埃及很遥远,要沿着尼罗河一直去到下埃及地中海沿岸,再穿过西奈半岛继续北上。 亚述与巴比伦比邻,但由于与巴比伦有和亲往来,他们对于巴比伦的了解远甚于对亚述的了解。 对于他们来说,亚述还是个尚且神秘的国度,有人说那里的人们都会一些神奇的魔药。 那位来自亚述的女奴说的埃及语腔调有些奇怪,但阿纳赫特还是听懂了,她在对他的舅父说,请另一个奴隶进来为阿纳赫特殿下展示。 女奴果真拿出了一瓶诡谲的药水,混合倒入一杯酒水中,浑浊的酒液掩盖之下看不出什么异样,也没有令人容易发觉的刺鼻味道。 然而在另一名埃及奴隶饮下之后,竟然真的露出了野兽发情一般的丑态。 阿纳赫特死死地拧紧了眉头。 大祭司幽声道:“这药水会让饮下的人暴露生物最本能的反应。” 生物最本能的反应? 那个人……也会有肮脏的欲望吗? 阿纳赫特还站在原地,神思却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 等拉荷特普和维齐尔商量政务结束时,太阳已经沉入了沙丘之下。 勤政的法老留下这位股肱之臣用晚餐,就连晚餐之时的谈话也离不开政务。 维齐尔提到了今日神使对于耕犁的新想法,但是又想起了什么,神情染上愧疚之色,“只是臣太心急,匆匆地带着神使大人前往山坡之上的旱地观察情况,神使大人似乎体力不支,险些昏倒在地。” “是吗?”拉荷特普的眼皮半覆,“后来怎么样了?” 维齐尔道:“赛托殿下十分担忧,抱起神使丢下我们其他人就跑回王宫了,想必神使现在应该在宫殿之内歇息吧。” 维齐尔又念叨了两句,真诚的担心不像是作假,似乎已经在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之内就被神使折服了。 “当时神使的脸色相当苍白,想必是过度的热和阳光引起了他的身体不适,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语意中似乎有隐隐期待拉荷特普允许他在宫廷之内的行走,得以去探望神使的意思。 然而拉荷特普对此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在维齐尔用完餐之后就派遣人将他送出宫廷。 这让笃信神使深受法老宠信这件事的维齐尔,有些摸不准认知了。 法老到底是如何看待…… 这位在预言中会引领上下埃及统一的神使的呢? 在仆人们将晚餐收拾下去的时候,拉荷特普走出了这座宫殿之外。 底比斯中央的王宫是一座庞大的建筑群,宫殿廊道回环,莲花柱与开花纸莎草式样的廊柱矗立在宫廷之内。 神使的宫殿其实离法老的起居殿甚至与行政宫殿的距离都不远,真正地比邻这个国度的王权中心。 拉荷特普不得不诚实地承认,辛禾雪的存在确实让他感到意外,对方显然拥有着渊博的知识…… 那些知识让他感到对方不属于此方凡世。 交谈时有那么几次,拉荷特普简直要相信那巨石预言,相信对方真的是神灵的使者,或者说,就是真正的神灵。 然而,拉荷特普很快又摈弃了这个念头。 尽管他出生于这个世界,但拉荷特普是一个无神论者,当然,也不全然是。 他只是认为,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灵,那么也都是些不会顾及人类的神灵,他们不会给人类带来指示、带来惩罚。 一切凡世的纷争都是权利倾轧的结果,祭司们争夺着对神意的解释权以居于高位,而法老通过“化身神灵”来使自己的王权获得正当性,并延续王朝。 拉荷特普只认为辛禾雪是个聪明人。 奈弗尔-伊阿赫…… 是一个聪明到令他忌惮的人。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19节 拉荷特普从未得知神使的真实名讳,只能以自己编造的名字来称呼对方。 那日眼镜蛇的事件算是他有意地纵容的结果,当从阿斯旺采石场归来的船只抵靠底比斯之时,就有人向他禀报了大祭司的人可能会有异常举动。 因此,拉荷特普才会有意屏退了身后的侍卫,与辛禾雪在前方一同行走,拉开侍卫与两人的距离,让大祭司一方有可乘之机。 他确实有趁这个机会试探神使的打算,当然,危机来临也有把握保全两个人。 伊阿赫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一些。 斩剑杀死眼镜蛇,又匆忙抱住昏倒过去的神使时,拉荷特普确信眼镜蛇没有咬中对方,他以为对方是被吓昏过去了。 然而那不过是假装,他也被骗过去了。 辛禾雪只是为了让始作俑者看见他倒下的样子,让幕后主使误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在得意之下必定会显露出狐狸尾巴。 拉荷特普不得不赞叹对方随机应变的能力。 他步入神使的寝殿之内,示意仆人噤声。 辛禾雪正在房中央的床铺上沉沉地睡着,镶嵌金箔的细纱挂在床头床尾两侧,莲花纹的细腻羊毛毯铺在床面上。 随着夜风闯入,那床帷轻扬,细纱流动宛如尼罗河水面上温柔的波光,映照着青年沉睡的容颜。 拉荷特普无声盯视着。 极其矛盾。 就是这样一个聪明得他忌惮的青年—— 竟然会仅仅因为阳光照耀,露出脆弱之态…… 拉荷特普久久凝视着辛禾雪。 那样珍珠母一般白而有光泽的肌肤,适合用青金石、红玉石、玛瑙与碧玉等彩色宝石装点,珠链会从纤细洁白的脖颈后绕出,垂落胸膛,金玉腰链会环绕窄瘦紧实的腰肢,印出红痕。 极其美丽,但也极其易碎。 他忽然不可避免地想起阿纳赫特口中说过的以色侍君论,这个念头一想起,就顿觉自己也是一个庸俗的人。 拉荷特普其实有另一件更关注的事情。 那天他斩杀眼镜蛇之后,失态地揽住晃晃倒下的神使。 在抱起对方时,拉荷特普似乎感受到,白袍之内隐藏了什么秘密,有一条细长而柔软毛绒触感的,长度一直蔓延到膝弯之下…… 那会是什么? 不像是人类会拥有的一部分。 拉荷特普看向辛禾雪的缠腰布,在入睡时对方不会穿着繁复的罩袍,因此谜底没有多少可以隐藏的空间。 那是从哪里长出来的? 他求证的视线落在缠腰布上。 第137章 白化(11) 拉荷特普在思索答案的时候有片刻的愣怔,这让他不自觉行动的手动作迟缓了少许,因此,在他还没有如愿触碰到那长及膝盖的单薄布料时,一个矫健的黑影就已经向他冲过来。 或者,更准确地形容,是“扑”。 就像是离开巢穴片刻的豺狼或是雄狮,在重新回到巢穴之后,却发现了不受欢迎的入侵者,并且这名入侵者还试图向巢穴里唯一的珍宝动手。 所以,领地遭受入侵的凶兽凭借着本能反应,第一时间扑向敌人,并且完全做好了撕咬对方的准备。 事实上,这里是王宫,并非豺狼或是雄狮的领地。 甚至床铺之上在金箔环绕中休憩的青年也当然地不是对方的所有物。 拉荷特普在余光瞥见那抹黑影之时,就从出神的状态中抽离,这才堪堪闪避过去。 他抽出腰身佩戴的短剑,握住剑柄那只手的手背上青筋如同网状一般突显,平日里端得温厚的声线淬冰一般冰冷,“赛托——!” 寒芒折射的剑锋直指对方。 被拉荷特普唤出凡世之名的埃及王族,全然没有任何人类社会自认开化的礼仪姿态,他像是当年刚从青铜笼子里走出来一样,一双金棕色眼睛里皆是嗜血的强烈攻击性,矫健的四肢充满爆发力地抓取在地面,他弓背露齿,喉咙里是本能发出的威胁低吼声。 好像会在下一瞬就扑杀敌人,咬断人类的血管。 任谁看了,也会恐惧地认为,这仅仅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 辛禾雪在这些动静里被吵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因为避免神使休息而外出守候的仆人闻声迅速赶来,他还端着神使的晚餐,但在看清宫殿内的情形之后。 噼里啪啦! 碗碟摔了粉碎,磨得糜烂的谷物粥狼藉地糊在地面上。 多来几次类似的场面,王宫就会不知不觉中多出了许多不必要的餐具支出。 “法老……阿努比斯大人……” 仆人战战兢兢,最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床铺上的神使。 赛托显然也留意到辛禾雪已经苏醒过来,他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却还没有收起威胁的姿态。 属于兽类的煞气扑面而来。 辛禾雪的瞳孔缩了缩,尖锐地立成竖状,基于猫化的原因让他的身体将对方的行径判断为挑衅。 他的右手拉扯过一旁的织毯,盖住了自己的半身。 然而,赛托却错误地理解了那双竖状的粉瞳,以及行为背后的含义。 母神…… 他让母神感到害怕了吗……? 让母神看到了—— 丑恶难堪的样子。 冰冷剑锋之下,原本如狼一般的未经驯化的王族,逐渐收敛起弓背露齿的姿态,紧接着却像是受到了致命伤害了一般,缓缓蜷缩起来,仿佛要无力地化为尚未出生的幼兽,仅仅是一团肉团,爬回母神温暖的腹中休养。 然而母神并没有选择抚慰他,只是坐在床铺之上。 最终,赛托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辛禾雪攥着织毯的手并没有松开。 拉荷特普的视线掠过对方和赛托,眸中的神色变了变,面上不显山露水地收起了短剑,“听维齐尔说,伊阿赫的身体不太舒服,呼唤医官来察看过了吗?” 辛禾雪的眼睫没有抬起,拉荷特普留意到他的睫毛也和那一头长发一样,是纤长而月白色的,像是初生的雏鸟绒羽,翕合时轻飘飘,没有重量,扇动不起任何一丝河面涟漪。 连说话也是轻声的,“已经让医官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 拉荷特普莫名地心头一软,有点隐隐约约的发麻感,就像是那样的羽毛顺着心脏泵血的方向挠了过去。 他目光扫过盖住辛禾雪下身的织毯,略带遗憾地收回视线,装作此前自己想要趁着对方入睡探寻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那么,就在用过晚餐后好好休息吧,伊阿赫。” “去给神使大人端来新的食物。”拉荷特普皱着眉吩咐,转身时金环紧扣的头发回旋出弧度,他高大的阴影遮蔽住地面蜷缩的王弟,威严道,“至于你,赛托。” “看来你忘却了礼仪书吏曾经的诚恳教导,去领罚吧。再有下次……” “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赛托垂着眼睛,拉荷特普的决定像是银耳勺冰凉地穿过他的耳道,又从另一端滑出,但是他没有得来母神的目光,这让他低着头颅,将指甲嵌进了肉里。 “滴答”—— 一颗血珠子晕开在地毯上。 ……… 直到拉荷特普离开,赛托被宫廷侍卫押送下去,辛禾雪才掀开遮蔽下身的织毯。 毛绒绒的触感扫过他的大腿内侧,盘踞在缠腰布之内,那是从最后一节尾椎骨生长而出的不应属于人类的器官,人类的这个器官早已经退化了,但它对于猫科动物的走路平衡却大有用处。 终于收回。 他方才一心掩盖尾巴的存在,所以全程心不在焉,并没有过多留意赛托和拉荷特普。 这个器官并不是那么容易受到主人的控制,很多时候,它有着过强的自主性。 辛禾雪蹙起眉心,从床上离开。 之前的食物狼藉已经收拾得一干二净,仆人给宫殿进门处换上了新的厚实地毯,刺绣纹样精致,像是摊开的蓝色尼罗河,辛禾雪坐到雕花木桌前那张镶嵌着珍珠与宝石的座椅上。 下午赛托抱着他回到王宫的时候,辛禾雪反胃地吐了一轮,然而因为他没有怎么吃东西,只吐出了一些酸水。 他没有食用医官所谓的药物,这里的医官同时在医疗和宗教体系中工作,对于内科疾病的治疗,开出的药方像是某种巫医的药,让辛禾雪不是那么敢尝试,他的肠胃本身功能并不是那么好,所以需要连入口的食物都需要格外注意,何况是不明药物。 辛禾雪一下子病倒了,不仅仅是中暑的缘故,还有积攒到现在才爆发的水土不服。 这让他后来又吐过了两轮,赛托急得团团转,辛禾雪却没心思管理他,只是在漱口之后伴随着头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到刚刚醒来。 这一觉睡醒倒是神清气爽,周身的病气好似清扫一空了。 辛禾雪睡梦的间隙察觉到有人给他喂了药物,是后世成熟的胶囊制剂,不是这里会有的东西。 他一边吃着煮得软烂好消化的粥,一边问。 【你给我喂了药?】 k:【嗯。】 辛禾雪当时太疲惫了,又习惯性地忍受疾病带来的痛苦,没有想起能让k在商城买药这个缓解途径。 他查看了系统后台的积分数额,一分都没有少,排除了k花费他的积分在商城购买药物的可能,那么k的药是从哪里来的? k好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 【大世界有面向系统的积分商城。】 系统能够连接的两个商城,一个是面向宿主的,还有一个则是面向系统的。 尽管系统的位置由仿生人担任,但大世界不可能不给他们提供报酬。 【你从来没有提到过这点,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辛禾雪缓缓道,他的语气很轻柔,【哥哥……你藏了私房钱?】 真是不公平,他的积分数额k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但辛禾雪连k也有面向系统的商城都不知道。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20节 听起来,藏私房钱这件事和k一直以来的无能丈夫人设不那么相符。 k的机械音顿了顿。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道提示音。 【系统“k”的1507积分转账成功,根据比率10:1,折合150.7分进入职工“辛禾雪”的余额。】 辛禾雪微微讶异,【嗯?我没有让你上交的意思。】 k惯常是那样非人的机械音,听不出什么情感色彩,【是我在自作主张。】 【之前……没有用处。】k解释道,【所以没有想起。】 他说的是之前小世界结算后,积攒的系统积分没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 辛禾雪其实不如何在意,不过既然k已经转账了,【这是全部?】 k诚实道:【嗯。】 辛禾雪突然笑了笑,【你有1507?你不应该转我1314吗?】 k不解:【?】 【剩下的185是你的身高,还有8块是你的腹肌?】 辛禾雪只是有端联想到了之前浏览网络是看到的笑话。 不算太冷的笑话,他不喜欢,但记住了。 k停顿了好一会儿,在辛禾雪以为话题已经翻篇了,继续吃晚餐时,他才又忽然出声,【189。】 辛禾雪:【?】 k:【……我的身高。】 辛禾雪:【……好吧。】 没有进行四舍五入,听起来是一个真实的数据。 一人一统之间缄默下去,由于商城特效的药到病除,辛禾雪在来到这里之后少见地有了胃口,将一碗粥吃光了,还吃了一些晚餐后的水果。 但是丧失的精力没有来得及恢复,所以他很快就又感到疲乏了,简单地清洁身体之后,辛禾雪重新回到了床上。 临睡前,他又想起一个问题。 给昏睡的病人喂药并不是那么容易。 辛禾雪轻飘飘地提起,【你有没有趁喂药偷亲我?】 k只感到一种模仿神经活动的脉冲电流横冲直撞地翻涌了上来,他负责思考功能的仿制大脑有些宕机了,但由于他的积分清空,一直到这个世界进行结算前,他无法选择购买昂贵的远程维修服务。 k在思考。 在他得出如何将这个话题翻篇之前,辛禾雪好像已经不是那么在意地睡着了。 ……… 赛托的后背在他进入攻击状态时,会由于绷紧的背肌而起伏出凹凸有条理的弧线,阳光洒在古铜色的肌肤上面将会像是琥珀表面浸透了蜂蜜。 不过现在大半都用亚麻纤维纺织的纱布遮蔽了起来,从白纱布底下隐隐渗透出红色的血迹。 他沉沉地拖着步伐,从行刑场缓慢地向月亮下的宫殿走去。 路上偶遇了阿纳赫特,但这边明显和阿纳赫特的宫殿离得很远,换句话说,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地方,阿纳赫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除非他的目的是探望病中的神使。 赛托敏锐的视线捕捉住了对方。 就在他以为阿纳赫特会像从前一样,见到他一身伤后耀武扬威地走过来,辱骂他是一个未经过开化的蛮荒野兽,但事实是,这一次阿纳赫特并没有这么做。 阿纳赫特被人碰见出现在这里,神色极其不自然,就好像是赛托抓住了他的辫子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嘲笑他,并且阿纳赫特还会非常在意那样的嘲笑。 赛托和他对峙了没有多久,阿纳赫特就自顾自地走了,恼恨地瞪了赛托一眼。 ……… 赛托在受完加量的刑罚之后,如愿地回到了月亮之下的宫殿,而不是被关押进水牢里反省三日,付出的代价是在原本一百次鞭刑之上再接上五十次荆条。 处刑官战战兢兢,但由于是法老的亲自命令,不敢懈怠力道,等到行刑结束,处刑官已经累得手臂肌肉痉挛。 因此,赛托来到床前时,辛禾雪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让他从睡梦中清醒了一会儿。 “赛托?” 他借由火光与窗外照入的月色辨认出人形。 赛托膝行在地上的毯子上一直行到床头,不敢触碰辛禾雪,只是将头倚靠在床边。 辛禾雪忽然想起了今天对方蜷缩在宫殿中的模样,像是濒死的兽,他垂下手,抚过赛托尾端平直的短发,又顺着犬首面具的边缘,指腹探入赛托的下颌,轻缓地刮蹭了几下。 赛托的喉咙因而发出低哑的声音,和白天威胁的低吼迥然不同。 辛禾雪问他,“你白天怎么了?” “王兄……”赛托乖顺地抬起下颌,让那只手能够顺着滑下,甚至触碰到脖颈,对应辛禾雪的每一次抚摸,他无声地战栗着,缓慢地吐词解释,“靠近你。” 辛禾雪终于给苏醒时看到的一幕,联系出前因后果来。 说起来,如果不是赛托对拉荷特普突然发难,说不定这位法老就会发现自己的神使掩藏在衣物之下的秘密。 他睡梦时还没有来得及收起尾巴。 尽管赛托可能只是本能的保护与占有欲作祟,才做出那样的袭击举动,但也算是无心插柳。 赛托不知道辛禾雪心中在想些什么,他贪婪地享受着辛禾雪的触碰,对于触碰的渴望与每一次细腻的指腹拨撩过引起的战栗,几乎快要像是火焰一样把他焚烧殆尽了,只剩下虔诚的归顺的灵魂。 “奈芙蒂斯……” 赛托的声音粗哑,眼眶升起温度,仿佛要从身体里压榨出幸福的泪水来。 “不害怕我吗?” 辛禾雪有些困倦,话音更加放轻了,“不,你做的很好。” 他的指腹无意间摩挲过赛托的喉结,眉眼低垂,“好孩子。” 确实有湿而热的液体,顺着赛托的脸颊流下,从犬首面具的缝隙里,再滑落到辛禾雪的掌心中。 这是赛托第一次得到真正的褒奖,这个褒奖背后没有恶意,没有讥讽,也不是基于惧怕而违心说出口的。 “我是您的好孩子吗?” 赛托的头颅低下来,他紧紧地贴着辛禾雪的掌心,仿佛那温度能够通过犬首面具传达过来,餍足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 不够。 还不够。 赛托低语道:“想要……奖励。” 他这一句话说得很小声,辛禾雪没有听清楚,只是懒怠地习惯地回应了一声,“嗯。” 火烛模糊,以至于他也未曾发现,那双金棕色的眼睛在深夜里兴奋地紧缩。 “我困了。”辛禾雪道,重新在床上躺了下去,“明天再陪我出去吧,赛托。” ……… 夜晚的凉风在毫无障碍的沙丘之上贴地卷起微尘。 沙漠的深夜温度降了下去,和白天相比,可以说是凉爽。 白天的跋涉让辛禾雪再次沾上枕头后就睡了过去,他只盖住了半张薄毯,双足裸露在空气中。 赛托像是沙漠游走的蛇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爬上了床尾。 奈芙蒂斯…… 准予了他索要奖励。 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那双脚腕,古铜色的和月白色的肌肤对比鲜明。 辛禾雪的一双脚长得很漂亮,笔直,修长,白皙。 月亮之下的寂静宫殿里,只有呼吸声逐渐粗重。 睡梦里,滚烫的温度持续纠缠着,辛禾雪不悦地翻了个身,踢了踢脚。 没有完全挣脱,就像是踩在了烧得滚烫的坚硬磐石上,辛禾雪蹙着眉,但仍旧睡得很沉,没有苏醒。 他不能打扰母神的休息。 赛托死死咬着牙关。 伴随最后粗重的一声喘息,赛托虔诚地跪伏下去,他缠满纱布仍旧峰峦起伏的背脊和一张弓一样弯曲了,他几乎是跪着蜷缩起来。 湿热的泪和一个吻,同时落在辛禾雪的小腿肚。 赛托呜咽了一声。 对母神…… 做了十分恶劣的事情。 如果辛禾雪醒来后发现了,一定会惩罚他的…… 他可以忍受鞭刑到死去,如果行刑官是母神的话。 在他死后,心脏会被放在一端的天平上审判,由于太过罪恶的力量,重于玛特之羽,他会滑入冥界的深渊,永远毁灭。 赛托在这样的混沌中,不断地向下坠落了。 第138章 白化(12) 天际边泛起微微的红光,尼罗河水携带着来自上游的黑色淤泥,安静地覆盖在河畔的农田之上,光亮映红了水面中椰枣树的影子,拉神驾驶着太阳船,开始了新一天的旅程。 辛禾雪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昏沉,往往出现这种症状的时候就能够证明他昨晚的睡眠质量并不是太好。 但昨晚临睡前辛禾雪还吃了两颗胶囊药物,那还是用k上交的可怜的积分从商城换取过来的,药物的说明书里副作用清晰地写着,使用此药物可能会引起疲惫,令人昏昏欲睡。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21节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睡得很熟,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才对。 辛禾雪拧了拧眉心,脑海中却闪回了几个模糊的画面。 月色朦胧的宫殿,身形如狼的王族以依赖的姿态靠在他床头,像是狗一样任由他挠下巴,又抚摸过短发,因为那副漆黑的面具,辛禾雪无法看见对方的神色,不过从记忆中赛托的姿态以及低哑声音,应该是相当舒爽的体验了。 后来…… 在辛禾雪重新躺下之后,伴随着摩挲衣物和织毯的细碎声响,还有床尾受到重量后的下陷感,辛禾雪入眠前最后一个认知是,赛托睡在了他的床尾。 他还以为这只小狗会像初识时那般,忐忑不安又饱含希冀地询问他能否睡在床旁的地毯上。 大约是因为他昨晚的夸奖,得意忘形了吧。 辛禾雪神色淡淡地想,对于赛托擅作主张和他同睡的行为没有过多在意。 他的视线扫过床尾,尽管这张床的宽度足够让两个成年男人同睡,但长度却不是那么宽容,好在辛禾雪睡觉时其实习惯性地会微微蜷缩起来。 能够从床尾垫着的织毯上的褶皱判断,赛托昨晚就是睡在那里了。 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还在慢悠悠地猜测原因。 可能是不习惯两个人一起睡,才会导致他睡眠质量下降吧。 外面的廊道已经能够听见仆从和侍卫们行走的声音,金色的晨曦洒进殿内,岩红色地毯上金箔熠熠生辉。 辛禾雪就是在此时踏到了地面。 “嘶……” 辛禾雪倒吸了一口凉气。 比常人更加敏锐的痛觉引得他眼尾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怎么回事? 哪个粗心的仆从在打扫时将针遗漏在地毯上了吗? 刺刺的,还略带着发麻发烫。 令人无法忽略的痛感顺着足底,仿佛是延着淡蓝色的血管脉络方向,一直传递上来。 伺候洗漱的仆人端着银盆进来,盆中的水波由于他加速步伐而晃荡,“伊阿赫大人,怎么了吗?” 辛禾雪坐在床边,双膝向外张开。 他丝毫不在意层层叠叠的缠腰布因为动作顺着大腿往上拉伸,露出了内里更加白腻的肌肤。 “伊阿赫大人……” 仆人的耳根却顿时发烫起来,尽管在这片土地男人们多数穿着的缠腰布比神使的更短,长度甚至不及膝盖,这是为了在炎热的天气下劳作时保证通风透气的需求,如果不是为了彰显文明与开化,许多农民和底层奴隶甚至会选择不着一物。 或许是因为神使大人的外貌与他们都不相同吧…… 那样如羊奶一般光洁而白腻的肌肤,裸露在外时,就像是旅人行走在干燥无风的大漠当中,却从金沙里捡到了一颗蚌珠。 仆人错落视线,不敢窥视,紧接着惊呼一声,“大人,您的脚底是怎么了?” 他才意识到辛禾雪向外张开了双膝,是为了倾斜脚腕,好在这个视角看清楚足底的异状。 辛禾雪天生皮肤薄,这导致在亲吻或者是摩擦的亲密接触下,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红痕是一件相当轻易的事情。 眼下的情况似乎远不止那么简单。 脚心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什么过度的折磨,沉着点点猩红之色,皮肤没破,但毛细血管应该是在皮肤之内破裂出血了。 或许这点点猩红过一天就会转化成淤青发紫。 刚刚踩到地毯上,一瞬间产生的又尖又利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打了一个颤。 无奈之下,辛禾雪只能坐在床边,进行了洗漱和更衣。 他扫过另一名仆人捧来的鞋,摇了摇头。 这样的情况,让他怎么穿? 辛禾雪皱起眉,正想要忍着脚心的不适,站起来去往餐桌前。 他的手撑在床边,准备借力站起,身下却忽然之间凌空,古铜色的手臂一只穿过了他的膝弯,一只穿过他的腰后,就这么轻易地将辛禾雪整个抱起来。 赛托低着头,辛禾雪的视角只能看见对方绷紧得分明的下颌线。 他被稳妥地放置在桌前的座椅上。 辛禾雪知道了赛托早晨消失不见是去做什么,来自对方身上有一种刚经过沐浴之后的湿润潮气,赛托还带回了一个陶瓶的药膏,紧接着沉默地跪在辛禾雪膝前。 低垂的头颅像是错了什么错事,以至于愧疚得抬不起头,只能声音发紧地陈述,“奈芙蒂斯,受伤了……” 辛禾雪不以为意地说:“先用早餐吧。” 以前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他的身体本来就不适合不借助交通工具的长途跋涉。 “我昨天走得路程太远了,今天身体不适,去托人告诉维齐尔,这两天我没办法和他一起去旱地观察耕作了。” 辛禾雪向一旁的仆人道。 “是。” 其中一名仆人垂首退出宫殿。 ……… 烤得外表微微泛黄的松软面饼上淋着一层蜂蜜,香气甜而不腻,那是用精细的小麦粉制成,比平民食用的残留麦麸和沙粒的粗面包完全不同。 金盘上摆放着凝乳状的奶油,更多的浓稠鲜奶油和豆类一起煮成了绵密顺滑的浓汤,鲜翠欲滴的水果几乎在桌上堆成了小山,成熟的椰枣与无花果散发着清甜气味。 辛禾雪用银勺搅了搅碗内,鱼肉薄片浮在白色浓汤之上。 古埃及在烹饪时对香料的使用很熟练,孜然、胡椒和各种香草常见于菜品中,因此这里的食物味道还不错,但是偶尔也会让他想念大米制作的主食,还有酸甜口味的西红柿。 他倒是有办法获取种子,比如直接从商城兑换,然而这里的气候条件恐怕难以让异国的植物顺利生根发芽。 所以,辛禾雪悠悠叹了一口气。 对于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赛托,就不会出现食物吃腻的烦恼吧……? 辛禾雪抬起视线,向餐桌的对面看去,蓦然顿住了。 赛托面前摆放的食物和辛禾雪跟前那些精美的鲜香食物全然不同。 那些才是纯天然没有任何加工的肉食,换句话说,赛托餐盘里盛放的都是血淋淋的动物脏器和大块的肉,血液的颜色新鲜得能够判断这些大约是在一个小时前动物体内挖出的。 被他留下来一起用餐的赛托,分明坐在椅子上却仿佛坐着针毡,拘谨难安。 拿着餐具的样子也十分艰难,餐具中的小刀看起来比他随身佩戴的剑还要难以驾驭,辛禾雪看见他好几次想要自暴自弃地徒手抓取食物。 坐着的姿势也让对方相当为难。 让人不难猜到,如果不是对面坐着辛禾雪,赛托可能会直接选择像真正的狼一样趴伏着食用他的“早餐”。 辛禾雪的眉头向中心聚拢起来。 身侧服侍他的仆人低声道:“伊阿赫大人,那是阿努比斯殿下一直以来的饮食习惯。” 诡异的是,仆人的语气对此习以为常,甚至饱含着崇敬。 一直以来的饮食习惯? 食用生肉? 辛禾雪:“是吗?他在和法老一起用餐时也这样?” 仆人回答:“事实上,阿努比斯殿下不和法老还有其他的大人们一起用餐。” 辛禾雪留意到这些人使用阿努比斯这个称谓来称呼赛托的频率远高于后者,显然在赛托身上,寄予的宗教概念要高于他这个人本身。 “为了激发阿努比斯殿下的本能,”仆人崇敬地道,“上一任法老将他从小与雄狮放置在一个青铜笼子里。” 激发本能? 还是虐待? 难怪拉荷特普曾经提醒他,赛托会做出异乎常人之举。 辛禾雪打量了赛托一眼,最终吩咐仆人将赛托面前的餐具撤下去,没了碍事的小刀,这名王族终于可以欢快地狼吞虎咽起来。 吞咽到一半时,赛托又突然顿住了,仅仅遮盖住上半张脸的犬首面具,薄削的唇沾满血色,漆黑狭缝中露出的一双眼睛看向辛禾雪,流露出进退两难的忐忑不安。 看起来,拉荷特普应该没有放弃让礼仪书吏教导这位王弟用餐礼仪,然而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不过,多次的训练没有白费,赛托至少知道,在人类的世界里,狼吞虎咽和食用生肉是不受欢迎的。 “没关系。”辛禾雪弯了弯眸,神色看起来很温柔,“吃吧。” 赛托显然松了一口气。 他的进食动作十足凶狠,但是在辛禾雪面前的姿态又显得万分驯服。 这只残暴的动物在辛禾雪走近时,将驯服地跪倒。 姿态就和他在早餐结束后给辛禾雪上药时一样。 他托起辛禾雪的一双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比地毯要好受些,然后再低头认真地为足底涂药。 赛托在为他涂药时,手臂上的黄金臂环碰撞作响,而精劲的腿部肌肉绷出线条,从缠腰布之下延伸出来。 辛禾雪意识到赛托确实在从小开始和雄狮的搏杀中锻炼出了一身结实有用的肌肉。 问题是…… 太过结实了一些。 让他觉得踩在对方大腿上都有些引发疼痛。 …… …… ? 电光石火之际,一个念头从辛禾雪的头脑掠过。 他抬手摒退了宫殿内的仆从,雪白的睫毛垂覆下来,眼底淡薄的寒意溢出,“赛托。你昨晚做了什么?” 赛托的脊背僵直,低着头不敢抬首,“奈芙蒂斯……!” 在他还没有多说出一句话的时候,那只赤裸的白皙的脚,已经踩在他的双腿中间,甚至恶劣地碾了碾前端。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22节 赛托本能地弓起背,闷吭一声,嗓音仿佛含着沙砾。 刺痒的痛感让辛禾雪吸着凉气,这使得他笑吟吟说话的样子像是美人蛇嘶声威胁。 “好孩子。” “你用我的脚……做了什么坏事?” 赛托眼底赤红,潮湿的汗珠从他的额际顺着面部轮廓滑落,格外湿黏炽热的氛围弥漫。 “对不起……没有想伤害母神……” 他恳切地对上辛禾雪的眼睛。 事情到如今,辛禾雪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他脸上的笑容和潮水一样淡去了,寒霜覆盖上那张昳丽的脸。 恼怒之下,连毛绒绒的大白猫尾也从缠腰布之下显露,垂落在双腿中间,左一下,右一下,摆动着不悦的弧度。 赛托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上去,完全被勾住了,“尾巴。” 很快,他再也无法将注意力停留在辛禾雪的尾巴之上了。 重重的碾压,伴随着极大的刺激与痛感,和洪水一样席卷了赛托的所有感官,他痛吭一声。 辛禾雪忽然顿住了,难以置信地低落视线。 污浊沾到了尾巴尖尖。 这让辛禾雪气极,反而冷冽地扯了一个极淡的笑。 通过k长久地研究“辛禾雪”这种特殊生物的丰富经验,这说明他的宿主完全被惹毛了。 辛禾雪提起膝盖,膝头撞在赛托的下颌,迫使对方就这么被迫地,只能仰视着他。 “赛托,你都做了什么?” 赛托涣散的金棕色瞳孔缩了缩。 ……… ……… 阿纳赫特从外面的神庙归来,他正式调去了充任神庙前方尖碑的营建,烦躁了一天的心情在亲信回来禀告辛禾雪依旧没有迈出宫殿时达到了顶峰。 生一次病有这么严重吗? 真是矜贵的神使。 阿纳赫特发誓,他只是想要去看看,确保这位神使能够作为新的大祭司参与到神牛节庆典当中,毕竟不能让他们的心思白费,他绝对不是关心对方的身体。 这位神使身体怎么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赶到宫殿时,青年堪堪从浴汤中出来,正背对着他,那银白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脊背上,纤长匀亭的骨架上覆盖着薄薄的肌肉,水珠就顺着每一处凹陷簌簌滚落,黏腻地滑至后腰。 辛禾雪腰身相当细,是一道收束的弧线,再往下又有胯骨外扩的线条,然而都被张开的白色亚麻布遮蔽住了,那名仆从躬身,双手灵活地绕过去,为辛禾雪穿好缠腰布。 阿纳赫特气血翻涌,他看起来一副远道而来并且十分干渴的样子,还接过了待客的仆人呈上来的一杯酒。 将葡萄酒一饮而尽。 阿纳赫特的眉头皱得近乎不留缝隙,越来越多的焦渴要将他吞噬了。 他几乎怀疑,辛禾雪已经未卜先知,看穿了他们的谋划。 否则难以说明他在喝完酒之后更加渴了,甚至耳廓发热。 辛禾雪是不是在葡萄酒里加了什么东西? 第139章 白化(13) 有别于奴隶与劳工阶层简单的被称作卡特的缠腰布,贵族穿着的申迪特更具有设计感,使用的亚麻材质也是天差地别,布料经过精细地漂白,更加轻薄舒适,看起来像是精致的打褶短裙,边缘饰以金线,镶嵌宝石,随着迈步的幅度,细褶贴着腿侧,如同浮动着粼粼金光的尼罗河面。 仆人小心地托起繁复的乌塞克领项链,斑斓的彩色石珠密密匝匝,碰撞时叮当作响,他正要为神使佩戴到胸前,却被摆手拒绝了。 这个傍晚的时间,加上由于身体不适托辞在宫殿内休息,辛禾雪不会再外出,他不是那么想要再佩戴上繁复的装饰物。 仆人放弃了用项链和其他饰品装点他们的神使,为辛禾雪披上薄如蝉翼的外袍,并且低头整理好。 “可以备餐了。” 辛禾雪吩咐道。 他忍耐着足底残余的不适感,抬步走向宫殿门口的方向,仆人正在收拾着地毯上的狼藉。 “这是怎么了?” 辛禾雪听见了杯子摔落的声响,他过来的时候,金杯里的酒液已经晕开了地毯,但他当时正在穿衣,没有向声源处察看。 “阿纳赫特殿下刚才来过,我为他奉上了殿内的酒水,”仆人恭敬地回答,随后有些不安地说,“他看起来像是愤怒的狮子,但很快就离开了。” 仆人忐忑地想,是否是由于奉上的酒液不合口味,才导致阿纳赫特殿下发怒的呢?如果是这个缘故,他岂不是毁坏了阿纳赫特殿下与神使大人的关系? 辛禾雪没有过多在意这位喜怒无常的王族,毕竟不是目标人物。 “没关系,下次他再过来的时候,先和我说吧。” ……… 实际上,辛禾雪并没有在那件事情之后惩罚赛托,也没有禁止的赛托进入这座宫殿内。 当时的情况让辛禾雪只能够将注意力放在清洁他的尾巴上,所以把其他事情都抛之脑后了。 但从外面归来的赛托,却像是被无形锁链束在门口的看门狗,他似乎想要替代护卫守在宫殿外。 辛禾雪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招了招手。 尽管这名王族依旧身形高大挺拔,却莫名给人一种懊丧的感觉,仿佛是一只毛发灰色暗淡的头狼。 辛禾雪微微诧异地挑起眉。 看起来赛托真的很怕他生气? “嘶。” 辛禾雪一时不察,表情皱着将陷在鱼肉里的刺吐出来。 赛托抬首,正好看见那如同某种贝类般白皙的牙,他的目光撞入缝隙露出的那点…… 湿漉漉水红的舌尖。 随餐侍奉的仆人正在低声告罪,更加谨慎地用铜质的小刀和夹子为神使分离鱼肉,剔除出里面的鱼刺。 只不过两三轮这项工作之后,他的位置就被新来的王族挤占取代了。 赛托站在侍者所站的位置,低头笨拙地模仿刚才学习的动作,一点点分割乳白色的熟肉,再谨慎小心地剔除鱼刺。 直到细小的鱼刺被挑出在餐碟之外,他才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工作,尽管面无表情,也能让人感受到他大约是极大地松了一口气,并将熟软无刺的鱼肉放入辛禾雪的碗中。 “做得不错。” 辛禾雪抬起下颌,看向赛托时像是一只矜贵的猫,毫不保留他的赞赏。 拉荷特普迈入宫殿时,看见的正是这么一幕。 他微微眯起双目,反复确认那正在使用餐具的是他同父异母的王弟,意识到完全被神使迷住的赛托,将要被哄成胚胎了。 拉荷特普佯装视若无睹,抬步进入殿内,“维齐尔今天述职时和我提起玻璃的事,让我传达在三天后神使可否有时间和他一同去察看工匠的成果……” “当然,我也很感兴趣。” 拉荷特普对上那双沉静如湖中月亮的眼睛,轻笑道。 ……… 做出的成品自然令人满意,玻璃透亮得像是曲面的水晶镜子,盛在杯子里的酒液晶莹欲滴,就好像还是刚从藤上采摘的葡萄,表皮上带着新鲜的水光色泽。 拉荷特普摩挲到了杯底凹凸不平的印记,他抬起手腕,托着杯子的尾指正好抵着那独特的—— 爪印。 金色的阳光穿透了凹凸印痕,折射到拉荷特普的眼中。 他没有对此表示出什么态度,只是询问那群毕恭毕敬的工匠,“能够大量生产吗?” 领头的工匠俯首回答,“是的,王上,我们有最精湛完美的模具,火焰永不熄灭的工坊。” 拉荷特普才算是满意地点头,“我要在神牛节庆典上看见人们使用,人人都有资格获得神明的恩赐,不是吗?” 他转头面向身披长袍的神使,从兜帽底下的缝隙才能看见对方粉红色的瞳仁。 神使的唇形很完美,弧度饱满,拉荷特普意识到,尤其是瞥见辛禾雪弯起的唇角之后,兜帽阴影下那抹笑意很淡,像是拨开清晨时分弥漫的薄雾才能看见的,那抹绿洲中心的月牙湾。 他很少看见神使脸上出现明显的情感波动。 等他反应过来时,拉荷特普已经盯着辛禾雪看了太久,以至于神使回避视线,兜帽垂落遮蔽了月亮。 “再陪我逛逛吧,伊阿赫。” 他说。 ……… 拉荷特普很快就了解到,伊阿赫带给他的惊喜远不止于此。 为了伊阿赫稍弱于常人的身体着想,拉荷特普出行时选择了华丽的坐辇,并邀请他的神使一同乘坐。 坐辇是以坚韧的阿卡西亚木精心打磨制成,被工匠覆盖上一层金箔,让它在阳光下如同黄金般闪耀,四角悬挂着薄纱般的亚麻织物,颜色鲜艳,红、金、蓝交织,编出无数花卉草木与一轮盘状的太阳。 辉煌的色彩才能与法老的威严契合。 绒布垫子舒适柔软,内里填充了蓬松的羽毛与棉花,尽量减轻出行带来的不适。 法老出行时,身边的随行队伍确实是一个壮观而庞大的阵容,除却抬着坐辇的仆人,侍卫、贵族官员以及一些重要的随从走在坐辇外面两侧。 辛禾雪向外瞥了一眼,维齐尔、赛托和努布走在靠里的位置。 “织物遮蔽了许多阳光,这样会让你好受一些吗?” 拉荷特普低声向身侧的神使问道。 经过他问询的青年,抬手拂落了白袍的兜帽,长发宛如银河一般倾泻而下,太阳隔着坐辇四角悬挂的彩色织绣,点点斑斓地映在银发上。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23节 齐腰的长度,让它们从兜帽倾泻而出时,有几缕发丝飘入了拉荷特普的掌中。 顺滑,冰凉。 因为并肩的距离,拉荷特普闻到了极浅的檀木香气。 神使的话不多,气质淡淡,撩起了垂帘的一角,能够更清楚地看见底比斯的城景。 城中的平民或是贵族家中的仆人,顺着水渠用木桶提取水源。 “底比斯的子民都依靠这片水网获取生活用水么?” 辛禾雪转首问。 拉荷特普颔首。 对比曾经的都城,作为新都的底比斯似乎还有诸多有待完善的地方。 “有莎草纸和芦苇笔吗?” 辛禾雪道。 拉荷特普很快吩咐随行的书吏奉上辛禾雪所需要的东西,这里的人民使用天然的矿物颜料来进行书写与绘画,黑墨水取自炭粉,蓝墨水来自蓝色的钴矿。 铺平莎草纸,削尖的芦苇笔沾上墨水,纸面上描绘出在出王宫后经过的城街以及水渠网络。 拉荷特普知道辛禾雪在来到底比斯之后,只有那次与维齐尔前往工匠作坊行走的距离比较远,平时只在王宫内活动,他诧异于辛禾雪近乎过目不忘的能力。 东半城的街道与水网由那些黑色墨迹与蓝色墨水勾勒出来。 辛禾雪低头,用指腹轻点,“这几个地点可以修建小型蓄水池,嗯……类似于沉积池,以便于在洪水时节储存多余的水源,泛滥季过后用于干旱季灌溉,不过还需要结合水闸系统,渠道口也要构建滤网,避免泥沙沉积,进入主水渠……” 他转而圈画出几处, “如果在另外的这些地方增加支渠,就可以将水分散到远离尼罗河的地区,再设计辅助渠道,利用水车,可以把水提升到高处的旱地用于灌溉。” 考虑到水资源的宝贵,还需要进一步地借助分区灌溉的办法,按照土地高地和作物种类来规划灌溉时间与用量…… 辛禾雪沉思着,他浏览过系统商城的作物种类,开始思考哪些高产作物能够适应这里的气候条件。 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逐渐停下来,回过神时,拉荷特普已经填充了这幅城区图,沿着他原本的半幅画,补充了目前西半城的街区与水网。 拉荷特普熟悉这座他亲自选择的新都城,尽管他并不像眼前的神使那样过目不忘,但他多次用足步丈量过这片尼罗河畔的土地。 他看向辛禾雪,耐心地等待并倾听。 直到前方的闹市一阵人声嘈杂慌乱,坐辇不得不急停。 拉荷特普起身,他示意辛禾雪重新披上白袍,接着手臂一扬,直直掀开垂落的织帘,看清情况后,脸色冷沉下去。 “阿纳赫特,闹市纵马,这就是你学会的王家礼仪?” 马蹄高高扬起又践踏在街道上,风中溅起一片沙土。 阿纳赫特从马背上利落地跃下来,拉荷特普看见他还提着一个人的衣领,那人匍匐在坐辇前方的道路上,又央求地抬起头看向他。 “尊贵的法老,尼罗河土地的主人……” 拉荷特普的一双眼锐利地眯起,他记得那个人,是去年神牛节祭典上代替一位贵族领主前来朝拜的使者。 “王兄。” 阿纳赫特正欲上前说明情况,却看见了共乘在坐辇之上的白袍身影。 他视线掠过法老与神使之间,心中埋下一颗狐疑的种子。 使者面容愤懑,禀报说他那名领主的土地从三个月前起就常常遭到反叛军的侵袭劫掠,如今的反叛军还占领了北面的水库,控制土地的水源。 领地内的士兵军队力量不足,无法驱赶走这些胆大包天的反叛军,因此才前来寻求王师的庇护。 辛禾雪眼角余光瞥见了纷乱街道里的一个窥视者,在他的视线移转过去时,那名窥视者又急急地闪避,残余裙角飞扬搅乱的灰尘。 辛禾雪倾身,向坐辇旁的努布耳语。 ……… 那名窥视者在入夜后被努布押入神使的宫殿。 因为辛禾雪的吩咐,努布无论是捉捕还是押送,都尽可能地掩人耳目。 夜深人静。 那名声称来自亚述的女奴要求单独与辛禾雪相处。 “我只与神使对话。” 她挺直了腰背,埃及语的音调不同于底比斯人民。 顶着努布不赞同的目光,辛禾雪还是屏退了其他人,这当中自然也包括努布。 飘摇的灯光之下,来自亚述的女奴拿出了那瓶她曾经给丰饶之神奥西里斯的大祭司见过的魔药。 药水在月色中晃荡出诡谲色彩。 她用不生不熟的埃及语,向辛禾雪和盘托出老祭司的阴谋。 “为什么告诉我?” 辛禾雪从椅子上起来,他踱步前往女奴跟前。 她忽而向他笑了笑,口中酝酿出神秘的语调。 那不是埃及的语言,辛禾雪没有听懂。 女奴看着他,笑容却愈发甜蜜了。 ……… 女奴躲在远离宫殿群的峭壁阴影里,她咬着芦苇笔,将书写好的莎草纸书卷起来,利用细绳子捆绑在金雕的左脚。 她拍了拍金雕的背部。 大张开有力的羽翅,金雕趁着夜色,逆着来自地中海的风,飞往北边的方向。 ——你是美丽的天上来客。 女奴当时是这么用亚述的语言回答辛禾雪的。 接下来让她想想,怎么才能将这位美丽的客人,请去下埃及? 亚述的女奴唇边笑意像是甜腻淋漓的蜂蜜,想到还要回去应付敷衍那些老祭司的亲信,她的笑容又收起来了。 ……… 努布再一次返回宫殿内,“神使大人,就这样让她离开么?如果您改变主意,我会再捉捕她回来,只需要您的命令。” 辛禾雪摇头,“这只是个误会,努布,她是一个可怜人。” 努布依旧觉得那名女奴的举止可疑,但他不会质疑辛禾雪的决定。 至于那瓶魔药…… 辛禾雪回忆起那抹晃荡的诡谲色彩。 他已经从女奴口中知晓了它的作用。 他没有收缴,并且没有任何代价地放过了那名女奴,不出意外的话,事情还是会如老祭司的阴谋那样发展。 但是,在这发生之前,让他考虑考虑,既然有那样的效果。 谁能够服务他呢? 辛禾雪手中那颗由工匠呈上来取乐的骰子,不留情地抛掷了出去。 “噗通——” 一声轻响,没入了浴汤池里。 第140章 白化(14) 因为阿姆拉地区遭遇了反叛军的劫掠,赛托受任驱逐这群冒犯上埃及土地的暴民,他被拉荷特普派遣离开王城,率领了一队精锐的战车士兵,和那名使者一起,沿着尼罗河下游方向去往阿姆拉。 他临行前,进入了辛禾雪的宫殿,祈求辛禾雪为他佩戴上乌塞克领项链。 这片土地的子民热衷于将各种各样的饰品佩在身上,他们的饰品制作精美,配色复杂。 金色是太阳神拉的颜色,是生命的源泉,是神的肉体和永恒不灭的灵魂;银色代表黎明的太阳、月亮、星星;天青石是保护世人的深蓝色夜空;绿松石、孔雀石和沙漠长石是尼罗河给予的生命之水…… 在这里,工匠们将碱性釉料涂在石英砂胎或石子上烧制成亮晶晶的首饰,平民将釉陶珠子串成一圈圈项链,哪怕是最贫苦的奴隶的孩子,也会拥有一枚陶器戒指或骨质护身符,那是父母对于孩子的祝福,祈求神明护佑他们的孩子。 但从前的赛托没有。 在他漫长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他还是一头茹毛饮血的兽。 因为出生时的血月异象,阿努比斯的圣名赐予在他身上,此后很长的一段岁月,他的世界都蒙着殷红潮湿的雾气,他在青铜笼子里享用败退的雄狮内脏,等到舔舐唇角,才发现笼罩在眼前的是血光。 侍奉他的人们崇敬他,但更加畏惧他,在作为他父亲的那位法老没有来的时候,不用参与兽类搏杀的赛托偶尔会无所事事地偷听侍从们说话。 他听他们是如何笃定地信奉他为阿努比斯化身。 那都是些无聊的话。 直到有一天,赛托如狮一样趴在地上休憩时,他的耳畔听到了一个词汇——“母亲”。 他们说,母亲会无条件地爱他们。 爱是什么? 赛托看见他们脸上出现了一种能够被称之为“开心”的表情,听起来“爱”是一个令人感到开心的词。 清脆的宝石碰撞叮叮当当响,让赛托回过神来。 这是一个为了佩戴项链才会引致的怀抱姿态,檀香气息从他鼻尖抽离,宽大的乌塞克领项链披在他的肩颈。 “好了。” 辛禾雪将项链整理好。 他垂着雪白色的眼睫,纤长微翘,向上看时眼皮撑开的褶皱如同鸽子羽毛,又犹如一轮白色弯起的月亮。 赛托第一次见他时,就是在夜晚的采石场,他身后的天上有那样的月亮,和赛托儿时仰望的一样,洁白无暇。 他笃定了,这就是他的母神,让他开始渴望爱的,会爱他的奈芙蒂斯。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24节 如果他们有那样的血脉连结,那么什么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注意安全。”辛禾雪想了想,仍旧说出了这句多余的嘱咐,“路上记得多喝水,小心中暑。” 尽管依照赛托的体质,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 “我会的。” 赛托牵起辛禾雪的手,放在自己的下颌上。 他低头,依恋地蹭了蹭辛禾雪细腻的手心,“我很听话。” ……… 神牛节的庆典从泛滥季之初就开始准备,不只是底比斯王城的牛羊,下方的各个领主也在向底比斯城送来自己的祭祀礼。 牛羊群从沙丘的顶端向下驱赶,行商在使者队伍的庇护下,牵着载满货物的骆驼,去往繁华的新都。 得益于似乎无所不能的神使,还有信任神使并且将“神谕”推行下去的法老,在神牛节到来之前,底比斯的风貌已经有了相当大的改变,虽然不能说上是焕然一新,但水渠网络日渐完善,水车开始将尼罗河水引上高处的旱地,人们给牛套上改良的耕犁,井井有条的土地里播下新种子…… 玻璃首先在王宫里出现,很快也成为了席卷民间的新风尚。 人们好奇地观赏着这种清透的材质,举起来仰望阳光穿过玻璃杯底的爪印。 “咕嘟嘟”—— 经过新的过滤法改进后的葡萄酒更加清甜,几乎没有杂质沉淀,晶莹水液带着气泡盈满了杯盏,在傍晚的夕阳余晖中染上金光。 清脆的铃铛与铃鼓就在此刻爆发! 黄昏的魔力已然降临! 尼罗河在棕榈树间湍急地流淌,神庙的石门涂上雾粉色。 突然炸开一声高而亮的歌喉。 “阿匹斯啊!神牛啊! 你是太阳的化身,星辰的守护, 你在神庙中走过,你的脚步踏响大地的律动!” 铛! 男女舞者在乐师的激昂旋律下兴冲冲地入场,里拉清脆悠扬,长笛高亢有力,隆隆的鼓声振奋人心,她们踏着轻盈的草编凉鞋,亚麻裙摆荡起充满力量,腰间系着装饰的釉陶珠链,旋转、奔跑、跳跃,生命的欢庆就在他们的脚下,他们踩着尼罗河水涨水落的韵律,飞扬起预祝丰收与繁荣的土尘! 神庙高耸屹立在河的东岸,所有底比斯人,所有来自远方庆贺的客人,只要是同饮尼罗河水的子民都能够参与这场盛大的庆典。 为了这片土地来年的丰收! “神牛阿匹斯,赐福我们国度, 从尼罗河的源头到大地的尽头, 我们举杯同庆,歌唱你的荣光!” 士兵、乐师、旗手、贵族、祭司…… 他们满心欢喜地敬献祭品,摩肩擦踵,欢歌笑语。 人影错落之处,阿纳赫特好似与周围的欢欣气氛隔绝开来。 他心不在焉地饮用着酒水,哪怕是曾经的贵族好友前来同他说话,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答。 庆典的祭祀仪式快要开始了。 他心中悬着一块石头,将落不落,阿纳赫特没有听见亲信传来成功的消息,反而松了一口气。 视线盯着杯盏,余光却瞥见白袍。 阿纳赫特提起一口气。 在那名亚述女奴蓦然错肩撞到对方的一刻,阿纳赫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只是为时晚了,那加入了魔药的酒液已经淋上白袍,轻薄的布料饮满酒液贴上肌肤。 阿纳赫特知道,那种特殊的魔药就连肌肤也能够吸收,生效很快,不过是夜间水钟里一小杯水的流转。 他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将青年拦下来。 身侧的贵族好友却疑惑地出声,“阿纳赫特,你怎么了?” 阿纳赫特抬首,却撞上在人群前方老祭司的目光。 他沉沉地挪回步伐,看向自己的好友,“不,没什么。” 贵族好友好奇地看着远处道:“那就是神使大人吧?”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近乎也要落下,乐曲的韵律飘扬到粉蓝的天际。 阿纳赫特望向人群夹道欢迎的中央,神使并没有因为突然的插曲而停下脚步,他温柔地宽恕了莽撞的女奴,却也因为白袍沾染上酒水而无法继续穿下去。 粉蓝色的夜空映照着烛火,那染得温暖的指节将白袍解开,天空将银河倾倒入凡世人间,才散开了那样绸缎一般的长发。 阿纳赫特的心神摇曳,一同坠入了那片酒水淋漓的,坠满宝石项链的白皙胸膛。 万籁俱寂。 人们的目光与步伐紧紧追随着神使的身影。 直到青年穿越神庙的塔门,走过庭院,拾阶而上,到达供奉阿匹斯的圣所。 激昂的乐声再次平地炸响! “从尼罗河的源头到大地的尽头, 我们举杯同庆,歌唱你的荣光!” ……… 阿纳赫特近乎是粗鲁地,从那名叫努布的贴身护卫手中抢夺了神使抛弃在半途的白袍,为此,他还搬出了自己的王族名号,以权势之名才让那名不听管教的护卫不得不松手。 他急匆匆地奔忙去寻找白袍的主人,甚至没有管身后老祭司的呼唤。 神使呢? 在哪? 让阿纳赫特松一口气的是,那魔药没有在祭祀仪式上生效,但他确定的是药水已经接触到了神使的肌肤,一定会生效。 如果彻夜的庆典结束前,发现神使与不知名者厮混,事情也一样会达到目的…… 但阿纳赫特心中一个肮脏不敬的念头,他希望找到神使时,对方是一个人。 阿纳赫特改变主意了,他要把对方藏起来,他不会让神使的名节有损,只要度过了荒唐的今夜,什么事情都可以当没有发生过…… 然而,他不但找不到神使,也没有找到那名声称来自亚述的女奴。 阿纳赫特气急败坏的异常反应引起了努布的警觉,伴随繁杂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寻找起神使。 ……… 祭祀仪式举行时,拉荷特普就站在中心不远处,看着他的新任的第一祭司。 透明的卡拉里西斯轻轻贴在辛禾雪的身上,申迪特层层叠叠地从腰际延伸细褶,他很适合这样的服饰,各种斑斓色彩在那一身洁白肌肤上都能找到安居之所。 拉荷特普始终站在仪式地点,看着辛禾雪直到结束。 这让他在中途很容易地发现了对方的不适。 轻微泛粉的色泽顺着颊侧,蔓延到锁骨,仿佛是醇香美酒,叫人用目光饮了一口便不敢多放在他身上。 拉荷特普捕捉到了。 在神使的后腰,缠腰布之内,有什么东西…… 捣乱破坏。 他在那一瞬间看见了白色蓬松的尾巴尖。 那当然不是像法老一样在缠腰布缝上的狮尾装饰,那是…… 没有等拉荷特普观察出答案,神使已经在仪式结束时,迅速无声地离开了圣所。 像一只脚步轻悄的猫。 ……… ……… 圣所出来之后,右边廊道的尽头,那是美酒的储存室。 拉荷特普推开了那扇门。 地面溢满的一层酒液涌到门边。 葡萄酒香气扑鼻。 “伊阿赫?” 明晃晃的宝石珠光与酒液淋漓的白皙胸膛,一同撞入了拉荷特普的眼中。 当然,那片胸膛的主人可能原意并不是喝酒,他只是为了把所有在架子上的易碎品都不经意地撞落地上。 以至于笨拙地反而让酒淋湿了肌肤。 辛禾雪懒懒地倚着架子,抬起头,看向不速之客。 他的长发轻荡,不得不用手挽住银白发丝绕到耳后,露出耳垂那青金石的耳环。 小巧的珠子晃了晃。 【猫抓板来了。】 第141章 白化(15) 他近乎是陷进了那双湿润的眼睛里。 让他想起少年时因为狩猎羚羊迷失在沙漠深处的达赫拉绿洲,月牙湾水面上弥漫着雾气,傍晚将它笼出一团粉色。 但拉荷特普只在下一瞬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辛禾雪表现出来的异常之上。 满屋四溢着酒气,辛禾雪耳旁呈现出不正常的酡红,在他突兀地进入这间储酒室之后,神色戒备地向他看过来。 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25节 拉荷特普的心头被撞了一下,莫名的酥麻扩散开来。 用“像”这个词也不完全对。 因为这位由他新任的第一祭司,真的拥有尾巴。 那蓬松如蒲公英的长尾,正在轻轻摇晃,那不是一个友好的姿态。 尤其是它的主人微微眯起的那双眼睛,逐渐缩成了尖锐的竖瞳。 拉荷特普摘下了自己佩戴在腰间的剑,那柄剑跟随在他身侧许多年了,出行时拉荷特普已经习惯了将其配于腰侧。 现在,它就和地面那些破碎的无用的瓦罐一样,撂在地上,酒液蔓延到剑鞘装饰的红玉髓上。 拉荷特普以尽量平缓的速度靠近对方,展示自己并没有敌意。 “伊阿赫,别担心。”他放轻了声音,摆出从未有过温和至此的态度,尽管他的行为是在靠近且试图展露对于神使的关切,却觉得自己此刻如同一个摆放了金丝笼企图诱惑夜莺的狡猾捕鸟者。 “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鞋底踩踏过那些碎瓦,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对于人类来说刺耳的声音,却好像是取悦了对面的青年。 辛禾雪的眼尾弯起一点儿弧度,但他看向拉荷特普的眼神始终是游离的,隔了一层雾一般。 拉荷特普终于靠近这只降临金丝笼前的夜莺。 他低声问:“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身体不舒服?” 声音一出,拉荷特普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低哑的,无意识放得更加沉缓而磁性,和绿孔雀抖擞尾羽展示求偶姿态一样的行径。 辛禾雪仿佛靠近到这样的距离,才将这位不速之客认出。 “拉荷特普……?” 法老的名字从他口中喊出。 名字连接着尼罗河子民的生与死,此生与来世,他的灵魂,他的力量,他此生的命运,都蕴含在那名字之中。 在他继任之后,不会有人再以名字来称呼他,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他们跪伏在地上,只为法老的力量与权势以及背后的神明而不停颤抖。 拉荷特普却在此刻的呼唤中,感受到灵魂撼动的战栗,为此,他只能唤以对方的名字,“伊阿赫,你还是清醒的吗?” 大约他是在神使可信任的人的范围之内吧。 拉荷特普不知道是否应当感到庆幸,在辛禾雪辨认出他之后,戒备的神色稍稍如云散开了,甚至牵起他的手贴在了脸颊旁。 “热……” 月亮般的伊阿赫,贴在他的掌心。 “为什么我会难受……?” 青年正在无意识地呢喃,温热的气从他唇齿溢出,裹在黄金般流淌的甜腻酒香之中。 拉荷特普的呼吸一窒,即使他停止呼吸,也觉得那样馥郁的香气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身体与骨髓中。 湿漉漉的粉色舌尖在他视野里一闪,留下水光,静静地闪烁在他虎口中。 他想起了狩猎羚羊后,刻意放走的那只幼崽四肢无力地屈服,湿润润的鼻尖拱动他。 辛禾雪掀起眼睫,迷茫的目光投向他,“帮我,拉荷特普。” 纯稚的模样,像是刚才伸出猫舌试探的人和他无关。 似乎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使,在这一方面却是惊人的空白,对于陌生的生理反应无法顺应。 和他曾经见过的,躺在达赫拉绿洲深处的,安静澄澈的月牙湾一样。 而拉荷特普,已经从神使的异常反应中推断出了事情的一部分真相。 两个人的阴影投注在墙上,酒香迷醉得斑斓精美的壁画天地倒转,天花板上绘制星空的钴蓝矿粉仿佛浮动飘游在他们当中,拉荷特普晃了晃神,他托起辛禾雪的下巴,理智如同蛛网般丝丝缕缕破裂了。 高大的阴影垂首,覆盖下去。 拉荷特普偏过角度,辗转着,挤压得对方淡色的唇渐渐浸红,愈发饱满,宛若汁水日益丰盈的石榴果实。 濡湿的呼吸在他们之间交换,细细密密,由辛禾雪肌肤氤氲而出的香气,笼罩住拉荷特普身上的所有感官,他近乎理智崩塌地目眩神迷地昏过头,献上属于法老的威严以供人践踏。 他当然会帮助神使解决目前的窘境。 拉荷特普的手从辛禾雪窄瘦的腰下移,直到触碰到情欲涌动之处,那令神使也苦恼得无从疏解的地方。 过度的刺激顺着脊骨攀升而上,几乎让辛禾雪在下一瞬就腰部发软地倚靠在拉荷特普身上。 “唔……” 拉荷特普的理智勾回来了一些,他的视线扫过这一片狼藉的储存室,起码想起来这样的地方不适宜发生任何浪漫的事。 ……… 新的长袍很快为法老送来。 侍卫与仆从立在储存室半掩的门外,低着头,没有胆大地往里看哪怕一眼。 里面响起轻微的声音。 没过多久,储存室的门打开。 法老横抱着一个人出来,那人披着长袍。 因着那是依法老尺寸量身缝制的长袍,所以竟是一丝一毫也不露出。 侍卫常年追随法老左右护卫安全,完全没有能够想出任何一个和法老走得近的人。 是今天庆典上偶遇的舞者?或是哪位贵族送上的奴隶? 他脑中想过了许多,但依旧无法想象。 和曾经妻妾环绕、情妇成群的法老不同,新王至今没有和男女有过多的密切往来,一时间侍卫哪怕是猜测也无从下手。 “回去。” 他只听见法老冷声说。 “是。” 侍卫低头,忍不住眼角余光瞥入那间储存室之内。 破碎的瓦罐,堪称激烈的一片狼藉,令他额边跳了跳。 “法老?” 他迟疑地出声,让前方的拉荷特普短暂停驻了脚步。 “您的佩剑……” 还要吗? 它躺在地上,和那些瓦片一样,仿佛是随处可见的破烂。 “……带上。” 拉荷特普没有回头,命令道。 ……… 华贵的坐辇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热闹的神庙,在夜色中重新回到那烛火通明的恢宏宫殿。 侍卫屈膝跪在地上,“法老,已经抵达。” 织绣精致的垂帘纹风不动,遮蔽了外人向内窥视坐辇的视线。 侍卫好像又听见了什么暧昧的声响,他额头豆大的汗珠坠落在地上。 直到法老横抱着人,踏出坐辇。 他才松了一口气。 却在抬头时瞥见了长袍底下没有遮蔽严实而露出了一截脚背的肌肤。 白皙得晃眼,仿佛是上埃及最著名的艺术工匠以雪花石膏雕刻而成。 然而,在广袤的埃及,侍卫所知道的,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肤色。 他怔愣在原地,甚至忘却了对法老的尊敬与畏惧,眼睛直直地就这么看向对方。 在法老的下颌,布着一个清晰可见的牙印。 那可是…… 那可是……神使大人…… 侍卫感到荒谬地眼前晕眩起来。 他抬着头,在其他低着头恭敬的侍卫仆从当中格外突兀。 拉荷特普淡漠的视线扫过他,“什么能看什么能听,你自己心里清楚。” 太阳神在上…… 侍卫战战兢兢,恭敬地伏身。 宽恕他。 ……… 辛禾雪打碎了诸多储存室里装着美酒的瓦罐,这不是全无影响。 起码碎片刮破了他的小腿。 当时无暇注意,血液抹在了长袍的一角,小腿肤肉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拉荷特普用消炎的草药为他涂抹过创口。 宫侍送来的,除却这草药,还有另外的一罐脂膏。 涂抹伤口时,他的视线无法不放在辛禾雪身上,越是这样,越是不受控制地目光流连过辛禾雪颈侧的薄汗,噙在洁白细腻的肌肤上,仿佛是罕见的雨露。 拉荷特普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庸俗的人,但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有看向旁人失神的情况。 那是爱还是欲望? 他的眼神暗了暗,瞥过一旁的脂膏,却没有伸手。 理智告诉拉荷特普,一个吻还可以趁着喧嚣的庆典被掩盖,哪怕是用手的帮助,也能够勉强解释。 一旦越过了界限……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26节 雪白蓬松的长尾,绕在了拉荷特普的手腕上,缓缓地蜷曲。 “拉荷特普?” 青年仰躺在丝毯上,颤颤地掀起眼睫,眼中空茫无助。 拉荷特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迷离的香气如同大雾弥漫,重新笼罩住了他的感官。 分明的指节曲起,指腹布着薄茧,轻易地挖出了脂膏。 那长长的尾巴,确实是从最后一节尾椎骨生出的。 仅仅是一根手指的程度,也足以让纯稚的神使像是要被谁折断尾巴了一样,趴在金红交织的丝毯上,哀哀地、可怜地叫出来。 宽大的手掌覆盖到腰后,虎口摩挲着腰侧,佩着扳指的大拇指正好扣在凹陷下去的窝儿。 他叼着猫的后颈,才让月亮般的伊阿赫无法逃开。 拉荷特普确实陷入了那场绿洲般潮润的迷梦。 不停歇的冲撞让床铺垂落的织帘,如遇沙尘暴般剧烈摇晃,他扣着辛禾雪的腰,将人旋转过来,正对着自己,这样能够看见那双哭得雾粉的眼睛。 目眩神迷。 汗涔涔交织的肌体接触,辛禾雪双手搭到拉荷特普的肩颈后,他近乎整个人悬挂在对方身上了,仿佛是栖生在大树身上的绮丽藤蔓。 “你会让我满意的吧?” 拉荷特普不知道那声呢喃是否是从辛禾雪的口中说出。 ……… ……… 遥远的下埃及。 对比四面都是沙漠峭壁,只能依靠在河谷繁衍生息的上埃及,位于三角洲的下埃及绿洲密布,水草丰茂。 来自地中海的风,携带着还未沥干的海洋的湿气,从北方吹入窗内。 红王的宫殿足够奢靡,象牙雕刻的、黄金打造的收藏品琳琅满目,陈列在旁,地面铺上毯子,织绣嵌入的金线与宝石如同流淌的金色河流,使者率领商队挥金如土带回来豹皮、鸵鸟标本立在殿中,装饰成它们曾经鲜活的样子,但也不过随手即可丢弃。 香炉冒出的烟雾丝丝缕缕。 外面金雕的鸣叫,让殿内的仆人一惊,可惜已经来不及去驱赶那金雕。 沉睡中的暴君已经苏醒。 宫殿内的仆人全都跪伏下去,冷汗直落,“法老……” 坐在床铺上的男人有着和上埃及法老相同的五官,但任谁也不会错误地辨认他们。 一双眼睛轮廓锋锐,里面是沉郁的紫,戾气横生,像是酝酿着风暴的海面,他袒露着蜜色的胸膛,单腿支起,刚从梦境中脱离,吐息灼热。 “放它进来。” 红王从床上离开。 同金雕一起进入宫殿的,还有吐着信子的毒蛇。 缓慢地游走,一直到主人身边,面对着那面足以照出全身的铜镜时,它猛然展开蛇冠,如同一柄扇,蛇瞳威胁地竖起。 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 仆人摘下金雕脚下的莎草纸条,呈递过去。 红王没有在第一时间接去,而是侧过身,汗水沿着脊背上虬结的深蜜色肌肉蜿蜒流下。 很明显,上面什么都没有。 可他记得,梦境里面目看不清的青年抓得他背后一道道伤痕,股间却夹得很紧。 还有…… 腰很细。 背后还有一对腰窝。 红王扯起一个冷笑。 不仅他不知道,他的王兄大约也不知道—— 除却极痛之外,他们就连极乐都是共享的。 第142章 白化(16) 在后半夜为白王送来药膏与热水的宫侍,进入宫殿时屏息凝神,全程目不斜视,连多往床铺上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仅仅是瞥见地面丝毯上散落的珠宝饰物,那交缠在一起分外眼熟的项链…… 宫侍就面色苍白地转移了视线。 那可是…… 神使大人。 法老是在亵渎神明吗? 不不不,他怎么会这样想呢?身为这片土地的主人,凡世行走的神明化身,理应拥有尼罗河的一切。 哪怕是彻底地拥有一名神明的使者。 金丝床帷垂帘分明一丝一毫也不露出缝隙,殿内的香气却无处不在地向着人缠绵过来。 法老不喜好熏香,那样的香气,只可能是来源自白发白肤的第一祭司。 是一种细细绵绵的冷香,却又令人心尖酥麻,感觉那人像是骨头缝里都会流淌出来甜蜜的汁水。 “水烫了。” 白王声线喑哑,往日的温和裹在仿佛含着沙砾的嗓子里,怎么也找不到了,剩下的只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来来往往的宫侍谨慎地混合浴汤里的水。 法老特意叮嘱了添加具有疗愈功效的草药。 至于为什么要有别于以往地加入药物,这不在他们能够细想的范畴。 桂皮、薄荷、香柏木漂漂浮浮在乳白色的浴汤中,蒸腾起来的雾气模糊了人的视野。 宫侍谨慎地抬眼,却见帷帐掀起,高大的白王面无表情地横抱起一个人,瘦削的轮廓笼罩在薄毯之下,令人无法窥视。 宫侍正踌躇着是否应当上前服侍。 拉荷特普淡声道:“退下吧。” ……… 对于拉荷特普来说,这是过度出格的一夜。 他沉醉在进入储存室见到神使的第一眼,再度迷失在绮丽的粉色夜雾当中。 尽管如此,他不会为自己所做的决定后悔,即使这个决定现在看来是错误的。 那样的情境,难道他叫另一个人为深陷窘境的神使疏解情欲就正确吗? 他当然可以遣人去找庆典的歌者、舞者,去找那些贵族会喜欢的貌美奴隶…… 只是既然有人敢于冒着风险给新任的第一祭司下药,难保找到的疏解者没有问题。 昨晚出现的闹剧,背后主导者的目的与恶意昭然若揭。 神职人员都负有神圣的职责,从高级的神职“河姆·奈鲁特”、“赫利希贝特”、“乌努伊特”,到低阶的辅助祭司,无论是哪个职位,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称谓,“神的仆人”。 神仆要履行的最严格义务就是保持身体洁净,他们在白天与夜晚分别沐浴两次,不能留胡子,必须剃光毛发,并接受割礼,身体将是绝对的纯净。 辛禾雪是特殊的。 他是从神的预言走出的神使,也因为预言的存在,拉荷特普才不需要格外造势地将他送上第一祭司的位置,并趁机在祭司集团进行了大换血。 如果想要攻讦这位新的神使,方法可以是相当简单的,只要发现对方和旁人交媾…… 一个身体无法保持纯净的神使,无论如何,没有道理作为神的仆人坐在第一祭司的位置上,那样一来,原本以老祭司为首的祭司集团必然会逼迫拉荷特普做出额外的让步。 此前他所做出的神庙改革,也将会亏于一篑。 因此,拉荷特普必须将昨晚的辛禾雪,藏起来。 这是迫于境况之下的选择。 他低下头,手指触碰过辛禾雪湿润的发丝。 青年的睡相很规矩,疲惫安眠着,却在他靠近时,侧过脸贴了贴他温热的掌心。 拉荷特普又像是火苗燎烧过一样,收回了手。 假使一切在逻辑上都是说得通的,为什么他还是有昨夜那样碰撞到心头般产生的酥麻感? 他后半夜没睡,一直坐到清晨的光照亮了尼罗河畔。 ……… 破晓时分,侍卫到宫殿门前请求汇报。 拉荷特普视线隐秘地向帷帐内一瞥,辛禾雪尚且安静地睡着。 他让侍卫到行政宫殿之内等待,转身披起外袍穿戴整齐,也移步前往。 除却明面上的黄金战车护卫队,拉荷特普手底下有另外一支势力,哪怕是作为兄弟的赛托也不曾了解。 “荷鲁斯之眼”。 那是拉荷特普作为监视底比斯王城上下动向的眼线而存在的组织,所有摆不上台面又需要解决的腌臜之事,都由这支势力进行解决。 “那名黑发黑眼的女奴找到了吗?” 拉荷特普的脸色沉着。 后半夜就有人来向他传递消息,锁定了昨晚借机下药的嫌疑者,哪怕拉荷特普能够直接推断出必然是老祭司在背后的手笔,但也仍需要证据使定罪正当化。 侍卫屈膝半跪在地,“还在寻找中,但我们找到了昨夜徘徊在宫殿外,行为举止诡异的一个人……” 他口中行为举止诡异的仆人被押送上来,从外表看,没有任何值得留意之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27节 但拉荷特普见过这张脸。 “我记得你侍奉在赛托身边。”拉荷特普锐利地眯起双眼,他缓步踏至仆人跟前,黑沉沉的阴影压过去,“难道说,我的这位王弟已经不驯到这个地步,开始觊觎他王兄所居的王座了?” 他扣下无法宽恕的罪行嫌疑,那名仆人很快抖如筛糠地交代了。 “是阿努比斯殿下!殿下嘱咐我一定要盯紧保护神使大人……但是我昨夜却擅离职守,多喝了两杯葡萄酒……” 为了避免拉荷特普的不信任,仆人发誓道:“太阳神的光辉照耀,我所说每一句话都能经过考验!” 侍卫出声:“赛托殿下为什么嘱咐你监视神使?” 仆人面色犹疑,“这……” 好像背后有什么难言的故事。 拉荷特普冷声道:“关押起来。” 很快有人进来将那名侍奉在赛托身边的仆人拖了下去。 侍卫回过头,心中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觉得今日的法老格外的不耐,往日宽仁的气度再也无法从那眉宇间寻找到了,反而是难以形容的烦躁。 这名侍卫已经追随在法老麾下多年,堪称心腹的存在。 因此不惧地大胆揣度,“王上,您是介意赛托殿下与神使大人的关系……” 拉荷特普一双鹰目直直看向侍卫,站在对方眼中的几乎是一个妒火中烧的男人。 ……嫉妒? 那样由爱而衍生的情绪会产生在他身上? 不会有人再比拉荷特普了解爱这个词的虚无缥缈。 因为爱,让他的母亲无限包容贪婪而滥情的父亲,明明既是王室兄妹又是夫妻,同等的地位之下共享王权,世袭延续这片土地,然而沉溺进入“爱”这个谎言之中,一再让渡自己的权利,粮仓的饱满她不再关心,狩猎羚羊的弓箭布满尘灰,唯有深得丈夫宠爱的新欢令她妒火焚烧…… 即使最后凭依所剩的势力进入下埃及,母亲的事迹还是给他烙印下了警告。 爱是谎言裹住的果实,不过几年就会腐败,吸引蚊蝇,而权力是永恒的金字塔,能够留存到遥远的后世。 所以…… 嫉妒? 惹人发笑。 将那样为了谎言牵肠挂肚、陷入疯狂的情绪,放到他身上,简直是对于他理智的贬低,抹杀了他生而为人的自主性。 侍卫逐渐在拉荷特普深沉的眼神中,闭上了嘴巴。 ……… 侍奉赛托的仆人虽然被关入牢狱之中,但在那之前,他还是顺利地将重要的消息递送了出去。 仆人留了后手,如果他发生了什么意外,与神使关系密切的努布也可以为他完成工作。 所以,当辛禾雪回到自己的宫殿时,看见了努布交给他的莎草纸书信。 长毛猫竖立着尾巴,蓬松如饱满的白色蒲公英,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宫殿。 这个形态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从白王的寝殿悄无声息地归来。 努布自然不会错认,他在第一次见到辛禾雪的白猫形态时,还以为对方是努比亚崇拜的一名狮子战神。 “神使大人。” 努布收敛起一切神色,并没有过问神使昨晚彻夜未归的真相。 他昨夜急匆匆寻找的时候,已经躲在隐蔽处见到了神庙之外的坐辇,直觉告诉他,白王抱着的笼罩在长袍之下的人…… 努布默默攥紧了拳,垂首沉眸。 猫灵巧地从平地跃到书桌上,慢悠悠伸了一个懒腰,推着铺开了那张莎草纸书信,是赛托的字迹。 也没有什么内容,而且字写得很稚嫩…… 好吧,坦白说,字迹很丑,是辛禾雪无法用褒义词包容的程度。 当然也不能要求整个少年时期与童年都在笼子里度过的野兽,能够多么迅速地融入文明之中,想必礼仪书吏一定在教导赛托时下了大功夫,虽然那字还是写得如同狗爬。 通篇用词也很简单,复杂的词汇不在赛托的发挥水平之内。 内容无非是表达对于母神的思念,自己健康,希望母神也健康。 辛禾雪已经将书信浏览完。 努布恰时地奉送书写工具。 白猫的尾巴摆了一摆,猫爪十分不经意地把墨水罐推倒,在努布手忙脚乱收拾的时候,踏着步伐踩在书信上。 这样一来,那封狗爬字体的书信上,就多了许多的梅花印。 “喵。” 已阅。 白猫跃至地面,等到努布为自己清洗完布满墨水的爪垫。 随后,白猫因为化形时效已过,懒洋洋地趴到床铺上。 扯过来的丝毯只遮住了腰臀肌肤,曲线一览无遗,并且大片雪白的背脊还裸露在空气中。 辛禾雪双臂交叠地伏在枕上,打了个哈欠,他回过头来,目光朦胧地支使站在原地如同雕塑的努布。 “努布,你能帮我按捏一下腰吗?” ……… ……… 拉荷特普回到宫殿之中,已经不见了床铺上的神使。 在宫侍们都表示没有见到人员进出宫殿时,他皱着眉,但也来不及细究,将要到每日处理政务的时间,他需要坐在行政宫殿,听维齐尔和其他大臣汇报事务。 拉荷特普手执弯钩黄金权杖,坐在王位上。 维齐尔站在几名重要大臣之首,道:“近期阿斯旺边境的努比亚部落安静,没有发现异动,阿斯旺采石场的石料应数顺着尼罗河向底比斯送来……” 莫名定不下心来,拉荷特普无意识地摩挲左手的玉髓扳指。 却猛然有人不顾劝阻,从殿外直冲冲地迈进来。 “阿纳赫特。”拉荷特普面目冷然地盯着他,“你准备造反吗?” 想必突破殿外的侍卫阻拦还是花了一番功夫,阿纳赫特站定在原地,喘了口气。 最终,突然屈膝半跪在地,“王兄,我有一件事情请求您。” 拉荷特普皱眉,“有什么事等到政务结束之后,现在不是时候,你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阿纳赫特深吸了两口气,仿佛无法忍耐地,声音更大了,急切而正式地道:“伟大的法老,恳请您的恩典,在您的英明治下,宫廷内外皆是贵族与贤士,我对一位尊贵的男性有着深厚情谊,他是新任的王国第一祭司,恳请法老允许我与他缔结姻缘。” 他顺畅地说完,仿佛是提前精心准备并且背诵过。 轻微的“咔”一声。 拉荷特普停下了摩挲扳指的动作,“你再说一遍?” 第143章 白化(17) 即使心中已经有了预期,努布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画面。 深深浅浅的痕迹,因为落在了白皙的底面,所以浅红的、殷红的一切都得到了色彩突出,格外明显。 努布头脑阵阵嗡鸣,膝头抽空了力气一屈,铿然抵在地上。 他确实在昨夜的神庙外看见了法老离去的坐辇,心中也在猜测神使被对方带走了,只是事情的发展比他原想的还要曲折,结果呈现得又直观惨烈。 努布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来,当他曾经还是孩子时,埃及的共主就是那样,往往如暴怒之狮般闯入宫殿,将他的母亲压入床帷之内,再在之后抽身而去。 这片土地的王族,都是一脉相承的残忍。 努布的额头也抵在毯面上,丝毯上的蓝莲花绣纹进入他眼中,他维持伏低身的姿态闭上眼。 “请神使大人惩罚我的失职。” 他发现了,却无法阻止,看见了,也无能挽回。 努布的头脑中不可避免地呈现出回忆深处那一幕,曾经豁达乐观教他努比亚歌谣的母亲,临终时却枯瘦得像是尼罗河畔将要冲走的一把湿柴,沉沉的腐朽气息从她的身体里溢出。 过了很久,似乎也只是努布的几个呼吸之后。 他听到了前方的一声轻笑。 “你觉得我会因为这样的事责怪你吗?” 努布抬起头。 趴在枕头上的辛禾雪正看着他,懒洋洋的姿态像是一只晒太阳的猫,指使道:“为我端杯水来吧。” 辛禾雪撑着下颌,看见那名将要被愧疚压垮的护卫终于支起身形,去为他寻找饮用水。 因为神使的建议,如今的上埃及除却在草药治疗时饮用热饮,平日里也开始习惯于将生水烧开放凉后再饮用。 即使这个古老的时代水源还远远没有达到后世的污染程度,但饮用烧开过的水总能避免一些病菌,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年代,染上不知名的病菌可能正是致命的原因。 温水入喉,他才觉得好受些。 昨晚哭叫得太过,辛禾雪醒来时嗓子还是哑的。 诚实地说,辛禾雪已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接受良好了,甚至他不会在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草到地板上,不会有乱七八糟的藤蔓,不会面临一个男人却两个生殖器的威胁,也没有舌钉和珠子…… 基于以上的因素,他会给拉荷特普这样传统的男性人类打出不错的分数。 努布谨慎小心地将手放在辛禾雪的腰背上,按捏放松肌肉。 稍微力气大了,神使会从胸腔挤出细小的哼声。 努布每每听见,都好像手心着火了一样发烫。 “这样,可以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28节 他尝试着把握力道。 辛禾雪昏昏欲睡,“唔。” 努布于是闷声不吭了。 手底下的一切仿佛是遭到了恶意的虐待,又或许是神使的肌肤太薄太细,红痕鲜艳得能够还原出性事的原状,令人不可避免地想象出上位者是如何—— 掐着那窄瘦的腰肢,毫不留情地侵入。 在努布以为神使已经呼吸平缓地入睡,辛禾雪却轻声问:“努布?” 努布:“我在。” 辛禾雪交叠双臂,压着脑袋,侧过脸来,“你想要进入王宫巡逻队伍吗?” 努布一怔。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只是负责神使宫殿安全的士兵之一,这意味着他的职位不高并且只能在这小片区域活动,或是跟随神使出行。 而王宫巡逻队伍的士兵职阶更高,活动范围扩大到整座底比斯王宫,但他同样可以将重心放在守卫神使宫殿安全之上。 努布确实有这样的努力方向,他询问过宫廷里任职已久的士兵,但他从未和辛禾雪吐露过。 只因为后面还牵涉了其他的目的…… 努布回到这里,试图探寻母亲死亡的真相,即使已经迁离旧都,或许还能找到一丝一毫的秘辛。 努布:“我……” 他还没说出口,辛禾雪却好似已经睡着了。 ……… 法老在朝会上发了一通大火。 在场目睹的大臣们却在朝会结束后一致地缄默不语,包括门外的守卫,丝毫风声也不漏。 谁也不知道突然闯入行政宫殿的阿纳赫特,到底说了什么足以触怒人神的话语,他们只了解到在朝会之后,原本已经贬职为方尖碑营造官的阿纳赫特,被剥去了原职,禁足在所居的宫殿内反省。 辛禾雪醒来时,宫殿侍奉的仆人和他说,白王在朝会结束后来过,但是没有进入殿内,听仆人说他在睡觉又离开了。 他起来用过晚餐之后又等了等,确认拉荷特普在今天是不会再来了,辛禾雪才又洗漱后重新睡下。 之后有一段时间,辛禾雪都没有再见到拉荷特普,只有增增涨涨的爱意值,时不时地向他提示这位法老辗转的心绪。 盛大的神牛节庆典结束之后,意味着泛滥季即将结束,等到十一月,高涨的洪水褪去,黑色淤泥的土地露出,人们将要迎来繁忙的佩雷特季,也就是一年中的第二个季节播种季。 所有生活生产工作都重新步入正轨。 正式成为第一祭司之后并不像初来乍到时那样悠闲,辛禾雪需要在早晨给神庙中的神灵供奉食物,开启封闭的至圣所,诵读早晨的经文或者诗歌,傍晚的仪式与早间没有差别,神灵塑像重新放回至圣所锁上,等待第二天重复,当然,神庙中人数众多,还有其他的高级神职人员能够分担他的工作。 所以辛禾雪并没有将工作重心放在这上面。 他行走在街道上,白袍笼罩住他的身形,哪怕如此,标志性的装束还是让人们很难不辨认出他来。 道路上的人们自动地分成两边走,让开宽敞的大道来,避免拥挤冒犯到了神使。 哪怕神使大人身边的随侍者传达了神使并不介意的意思,他们还是目光热切却不敢拥挤上前,好像是见到了什么易碎而珍贵的瓷器。 人群中有着低低切切的私语。 “是伊阿赫大人……” 他们讨论着。 却有一个穿着粗布的孩子从人群里挤了出去,奔跑到辛禾雪面前,他的父母来不及阻拦,在拥挤的人群后呼唤道:“巴尼!” 随行的侍卫将那名叫做巴尼的孩子拦下,父母神情紧张地站在那里。 辛禾雪摇了摇头,他让侍卫退到后面,耐心地屈膝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巴尼?” 原本莽撞地奔跑过来的巴尼,在神使屈膝躬身与他对视时,才能够看清那白发白肤的样貌。 巴尼目光怔怔地盯着,好一会儿想起来抬起手,“这个,伊阿赫大人,好吃。” 辛禾雪才看见他手中拿着的豆饼。 因为辛禾雪不太吃得惯小麦面包,哪怕是他已经命人将改进后的石磨技术传下去,现在的小麦面包对比之前已经十足细腻,但如果每天都吃的话,他还是会觉得腻味,所以他空闲的时候,会让宫廷里的厨师按照他所说的,制作大麦煎饼,加入蜂蜜和奶油,还有一些别的食物。 如果制作得成功,并且工序简单,会令人推行到民间。 豆饼是他叫人创新后的一种食物。 这里的人除却小麦、大麦,又多栽培豆类,利用改良后的石磨技术,研磨后的豆类和水,再加入些香料,就可以制作成口感软糯的豆饼。 对于平民来说,这是便宜、大量又优质的蛋白质来源。 辛禾雪只掰了小小的一角,垂下眼眸,神态认真地品尝了。 “很不错,是你的家人做的吗?” 他能看出来,巴尼的家境不太好,身上微微发黄的粗糙亚麻布只比奴隶和劳工阶层的好一些,应该是出自农民或者工匠阶层。 巴尼点了点头,“父亲种了豆子,母亲到校舍学习了做法。” 校舍是新建在东半城的学校。 传统的古埃及初级学校里教师书吏会教导书写、阅读和算术,甚至游泳、圣歌和舞蹈,不过这个由神使下令新设的学校不一样。 辛禾雪给它的定位是培训学校,人们可以从这里学走新推行的实用技能,就像是如何烹饪豆饼。 最近,校舍又增加了一些医术的基础培训内容,让城内的医者进行学习。 辛禾雪不是一个专业的医生,但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病人,所谓久病成良医,他体验过星际时代和中原王朝的医术,耳濡目染也能学到几分,而这几分就已经足够在公元前十五世纪派上用场了。 哪怕只是传播有关细菌和传染的概念,引入基本的消毒措施,就可以减少感染风险,中原王朝的药方同样适用在这里的草药药理学,还有更现代的病例档案管理,基础医疗器具体温计和听诊器,都能够提高诊断的准确性。 想到这里,辛禾雪摸了摸巴尼的头顶,“好了巴尼,你的父母正担心地看着你呢,去找他们吧。” 他准备去看看校舍的情况,此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辛禾雪之前在商城里兑换了描述为“抗旱抗倒又抗病”的高产玉米种子,让人尝试了去高处的旱地播种。 巴尼依依不舍地看向他,“伊阿赫大人,我以后也要成为一名医者,去校舍学习,为大人治疗……这样伊阿赫大人的脸色就不会这么苍白了。” 辛禾雪反应过来,巴尼似乎把他的白肤当成了不健康的标志。 他哑然失笑。 最终巴尼还是回到了父母身边,他的父母感激地向神使躬身。 ……… 这种叫“豆饼”的食物,送到了红王的餐桌上。 经过探子长途跋涉,带回来的豆饼已经不复软糯的口感,展现出十分干瘪的形状,和餐桌上鲜嫩的大鱼大肉、赤红的鹿血摆在一起,格外突兀。 “他们是这么形容这位神使的?” 红王聆听着探子口中的话语,锋锐的狼眸眯起。 “金沙的珍珠……” 真巧,他最喜欢珍珠。 第144章 白化(18) 从校舍出来的时候,一名书吏急匆匆地寻找到辛禾雪。 从他胸前配饰镌刻的真理女神玛特的金色图案,可以判断是法庭下属的书吏。 上埃及法老遴选出的杰出人才组成三十人委员会,其中的委员皆是法官,流转在六个法庭之间,负责裁判审理案件,法庭下属的还有负责基础工作的书吏。 那名书吏恭敬道:“伊阿赫大人,法老请您去前去地牢指认犯人。” 犯人? 辛禾雪跟着他一直到牢狱之内,才看见了好几名黑发黑眼的女奴。 黑发黑眼的特征在古埃及不算少见,多数人的外貌都呈现出深色,前来参与神牛节庆典的人很多,鱼龙混杂,人员流动频繁,想必就算要追责那天晚上将有问题的酒水洒到第一祭司身上的女奴,在当时错失了最佳机会之后,现在就只能锁定几名嫌疑者了。 辛禾雪来到的时候,拉荷特普看起来已经在那里等候了有一段时间。 只是和白王对视的第一眼,辛禾雪心中了然。 那名来自亚述的女奴要么是在事情发生之后就已经被主使者灭口,要么是早早逃亡离开失去下落。 联想起曾经和女奴的对话,凭借着第一印象和直觉,辛禾雪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白王还让他来指认所谓的犯人…… 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想趁这个机会观察神使对于那一夜发生的事情的态度,才能决定以后将辛禾雪摆正在什么位置,又如何相处。 “伊阿赫,你看看是否有和那晚神牛节庆典上相似的人。” 辛禾雪从被抓捕的几名嫌疑者跟前走过时,拉荷特普则站在另一边的暗处,他的眼眸呈现出浓郁的紫,目光始终放在辛禾雪身上。 既然名为地牢,作为关押候审犯人的地方,条件必定说不上好,只有廊道的侧方开了一口窗,光线就是从那面窗子穿透进来的。 尘灰在金色光束里漂浮,随着辛禾雪的步伐走过,动荡了一阵,又重新沉静下来。 仅仅一面窗,是向南开的,常行于戈壁沙漠的风来自北面,无法进入,牢内的空气堪称窒闷,加上还是在白天,室内气温就更加热了。 辛禾雪走过一圈,确认没有之前那名声称来自亚述的女奴。 他转过头,对拉荷特普道:“法老,这里没有心术不正之人,将她们都放了吧。” ……… 好似就将那一夜的荒唐翻了篇。 拉荷特普走在辛禾雪的侧方,眼角余光瞥过去,神使依旧是那样淡然的神情,就好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哪怕是遭到男人冒犯的抵入深处,缠绵彻夜,也不会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的痕迹。 就像是大雁从北方的高空飞到上埃及,却没有让天空的云彩变化分毫。 明明是理智分析中最佳的结果…… 拉荷特普却感到前所未有的不适,如鲠在喉,就好像这个结果并不是他心中所希望的。 如果那一晚的男人不是他——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29节 因为这个假设,拉荷特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高地上金色粒粒饱满的植株定住了他的心神。 拉荷特普:“这是……” 他想起来,辛禾雪曾经和他提到过那样正在试验播种的作物。 “玉米?” 田地中受雇佣的农夫原本正在劳作,见到辛禾雪来了,他已经清楚来意,将早熟的几株结出的果实剥下来,恭敬地向神使与法老送上,“太阳神拉在上,神使大人赠予凡世的种子果真结出了黄金般的果实。” 在行礼之后,农夫已经能够熟练地将玉米的外衣剥去,颗粒饱满的玉米粒,暴露在阳光之下金灿灿的色泽发光一般。 辛禾雪原先是打算在神牛节庆典的时候,就将玉米展示出来,还有什么能比在祭典上出现的黄金作物更能展现神意的呢? 不过当时种植的玉米还是青色的植株,果实尚未成熟,他就算是有心计划,也拿不出来。 “玉米的烹饪方法有很多,哪怕只是简单水煮,不加香料也很美味。”辛禾雪手中接过玉米,对拉荷特普展示介绍道,“吃起来甜而不腻,既可以做菜,也可以当做主食。” 这是尼罗河土地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作物,辛禾雪却好像是已经尝过数次,习以为常,对于它的味道与烹饪方法了如指掌。 拉荷特普和神使交流过,关于神使的来处。 辛禾雪只回答他,来自遥远的东方。 除此之外,拉荷特普似乎对神使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就连名字也是。 他的伊阿赫,像是无根的蓬草啊。 流连过他的土地却不会停留,若是走了,也只剩下金沙上的浅淡痕迹,尘暴席卷而过一场,就再也无处找寻。 拉荷特普感到心脏抽空了一块。 反应过来的时候,拉荷特普意识到自己已经再度追问之前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伊阿赫用那双清亮如湖月般的眼瞳,望向他了,“王上,无须关心我来自何方,也无须在意我是谁。” “就像预言中所说的那样,我的使命是择出唯一的真王,促成上下埃及的统一,让这片土地富饶丰登。” 他们站在高地的田垄之间,风从一排排青绿植株的间隙穿过,往下就能看见整座底比斯王城,蓝色的水道如同血脉一般,四通八达穿越这座城池。 有平民提着水桶到附近的水渠汲水,有牧民驱赶着牛羊去往干草地,有孩童在尼罗河畔的浅岸嬉戏…… 伊阿赫与他对视,风卷起了兜帽下的一缕银发,“王上,你想要知道我期待的埃及是什么样子吗?” 拉荷特普神态认真地看着他,“什么样子?” 辛禾雪的视线投注到这座城池之上,“没有人会遭遇不幸,没有人会忍饥挨饿,河水盈满四野,土地富饶丰登,子民因它而骄傲。” 他转过头,定定地道:“你会为了这样的埃及而付诸一切努力吗?” 拉荷特普的心神已经牢牢让对方锁住了。 那样的国度,正是他所要建设的,正是他所期冀的。 并且,他相信有伊阿赫的辅佐,这样的话不是空口白话。 他想,他是在为了伊阿赫所描述的蓝图而心潮澎湃吧,否则是什么在胸腔中鼓动? 怦然的声响,连带着他耳畔都忽略了一切凡世杂声。 【拉荷特普爱意值+5】 【目前拉荷特普爱意值80】 等到从高地回来的路途中,共乘坐辇之上,拉荷特普佯装不经意地提起那一夜的事情。 辛禾雪神情不以为意,淡然地一倾头,“王上,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是缺乏选择的境况。” “我曾经所在的国度,人与人之间最推崇的一种关系为知己,有一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可见臣子以能遇到赏识自己的君主为人生至幸。” “如果是知己,哪怕是夜夜抵足而眠,也不足为奇。” 拉荷特普顿了顿,“是这样吗?” 他忍不住思索神使口中的“知己论”。 所以,伊阿赫曾经在东方有过知己?甚至夜夜抵足而眠? 拉荷特普偏过头,目光沉了下去,唇边惯常挂起的温和微笑也消弭不见。 如果坐辇之内有镜子,拉荷特普就能看见自己此刻的样子—— 一个传说中惹人发笑的、嫉妒到陷入疯狂的、理智沦丧的男人。 他压抑着神情,心中却妒火中烧。 虐心值像是野火一样疯涨。 又想到,伊阿赫会在完成预言中的使命之后离他而去吗?回到那片东方的土地上。 拉荷特普不会允许,如果真有那一天的到来,他一定会将伊阿赫拘禁起来,捆缚在这片土地。 尼罗河水送不出他的思念。 他面色沉沉地想着。 也因此错失了辛禾雪眼中狡猾的光芒。 ……… 白王是一个善妒的男人。 他表现出来温和宽仁的形象,他的所作所为却分毫不符合。 哪怕不过度留意,辛禾雪也能感受到,他身边监视的目光增加了,以致于连赛托的信件都无法再送进来了。 他白天忙于水库和堤坝的建设规划,还要和工匠商量铁器推广使用的可能,有时候晚上白王会借故“知己论”,于是过来与他抵足而眠。 这倒是很单纯的同眠。 毕竟两个人平日里忙于事务,就算拉荷特普尚精力饱满,辛禾雪也是不会让对方动手动脚的。 他需要充足的睡眠。 所以,众多事务冲击下,等辛禾雪回过神来时,已经有将近两月余没有收到赛托的书信了。 对于书信的疑问,拉荷特普以“涉及军事机要,未免神使劳心劳神”为由,理所当然地截断了信件往来。 一转眼,种植季也堪堪要过去,将要迎来收获季,上埃及沉浸在即将丰收的激动之中。 因为长期失去了有关赛托的消息,以至于辛禾雪在有一天清晨醒来时看见对方才会那么惊讶。 漆黑的犬首面具裂了一道锯齿般的缝隙,露出的肌肤正好有一道浅痕,是已经愈合了的伤疤。 看起来还很新,能够猜出是在清理阿姆拉区域反叛军的战斗中,敌方尖锐的武器击裂了面具,在眼睛下方划出一道血痕。 凯旋归来的年轻王族,身上裹挟着风沙和血腥的滚烫热气。 此刻就像狼一般,伏腰撑在他身上,正焦躁地不断嗅闻,好像是发觉了,在他离开底比斯的这段时间里…… 有人侵占了他的母神。 他从母神身上,闻到了和以前不一样的气息。 这足够让两月余没有收到母神回信的孩子发狂。 当捷报传回王城,赛托得到命令可以离开阿姆拉,他近乎七天不曾合眼,日夜兼程奔回底比斯,回到这个本属于他的地方。 却在辛禾雪身上闻到了陌生男人的气味。 要怎么样…… 到底要怎么样…… 才能让母神只属于他,让他归属于母神呢? 赛托冰冷的鼻尖顺着辛禾雪胸膛往下滑,在粉色的两点之间稍作停留。 如果能够和母神融为一体就好了,但是他不能吃掉母神…… 赛托倾耳细听这片胸膛的心跳,只隔着薄薄的肌肤,没人比他更了解人类的皮肤血肉有多脆弱。 犬首面具边缘划过胸口,冰了一下,胸膛上战战巍巍地立起两颗乳粒。 辛禾雪胸腔升起酥麻感,眼尾泛红地将侧脸埋入枕头中,但他还记得揪住了赛托的头发,制止道:“别乱蹭。” 赛托终于远离了那片区域。 然而,仔细打量之后,他又重新低头。 找到了—— 他在辛禾雪的腹心依恋地落下一吻。 如果能够在母神的身体里成结,他就会像幼兽一样,爬回到那片温暖的腹中吧? 第145章 白化(19) 这样的想法逐渐在他心中放大,放大,一直到无限大。 赛托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过度贪婪的人,他行走在这片土地,既不在乎世人冠予他身上的阿努比斯神名,也不贪图埃及王族的权势与地位。 他几乎没有想要的事物,所以也不起贪念。 从前教导他礼仪和文字的书吏说过,贪婪是人类最糟糕的欲望,会孵化出许多伤害他人的毒蛇,所以贪婪的人最终总是一无所有。 直到现在,赛托也仍旧不明白。 他只想要他的母神,这样也会伤害到他人吗? 或许会。 赛托对比他和辛禾雪的体型差距,母神的身材瘦削,腰线紧窄,腹部更是白皙干扁,这是一具在赛托眼中看来艳丽十足但不够健康的身体,与埃及人追逐的健壮更是搭不上关系。 一些属于胡狼或者说犬科动物的习性在赛托身上得到了保留,这意味着性活动之中他会将辛禾雪牢牢锁住。 而辛禾雪拥有这样的身体,毫无疑问纳入会很辛苦,很可能难以承受长时间的成结。 他会伤害他的母神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30节 想到这里,赛托的喉头已经泛起了苦涩味道的痛苦,吞咽口水的时候异常困难,就好像是一路奔回来的风沙都顺着食道刮进了胃里。 或许是他的痛苦外溢得太明显,辛禾雪抱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深陷悲伤之中的小狗头。 “好了好了……” 虽然不明白对方又在想什么,辛禾雪还是抱着那发丝并不如何柔软的脑袋,细瘦的指节插入赛托短发当中,缓慢梳理着赛托的头发,由于长途跋涉在干燥沙漠中已经有些打结了。 赛托的发质和他这个人一样,乌黑发亮,但摸起来很粗涩。 辛禾雪细细地搓开一个小发结,手指一直梳理到发尾,赛托的发尾是齐平的。 “是太辛苦了吗?” 他试图理解赛托突如其来的沉甸悲伤。 在睡了一个好觉之后,加上两个月余没有与对方进行哪怕是书信文字形式的交流,辛禾雪也会对这个被冷落的目标人物起一点怜悯之心。 前提是他还不了解赛托的心中所想。 如果了解到赛托如今的脑袋里正在想着什么内容,辛禾雪大概会把他立刻掀翻下去。 而现在,他还尚且有耐心地纵容赛托将脑袋倚靠在他的肩颈。 赛托细细嗅闻着来自辛禾雪身上的香气,就仿佛索取着什么维持生命所必需的物质。 指腹落在冰冷面具的边缘。 “可以揭开吗?”辛禾雪问。 偶尔,猫的好奇心也会被挑起来。 几乎没有人见过阿努比斯的完整长相,哪怕是当他还是一名幼童的时候。 这副面具是由于赛托出生之时的红月异象而制作,阿努比斯的神名冠在他身上,之后就难以摘落下来了,哪怕随着年岁增长,原本的面具不合适了,王室的工匠们也会打磨出新的一副。 它和赛托仅有的十八年生命是相连在一起的。 但辛禾雪将它摘下时,赛托没有挣扎,他只是认真地盯着他的母神。 眉宇间是年轻的英气,眼眸孤冷,像是一柄出鞘的寒剑,和拉荷特普长得不太相似,辛禾雪猜测赛托更像生母一些。 左眼下方的疤痕彰显着,只差一分,沙场上敌人的武器就能够扎入这只眼睛。 辛禾雪的指腹摩挲过,“疼吗?” 赛托想了想,“……疼。” 辛禾雪轻微侧了侧头,“我让人去叫医者过来再给你看看?” 他的神色像是有些苦恼,又像是蕴含着某种诱导,是赛托朦朦胧胧能够观察到的。 他们都知道,这道伤口已经愈合了,当时的疼痛与死亡气息已经远离。 赛托目光闪了闪,下一瞬语气坚定道:“母神……亲一下,就不疼。” 柔和的笑意荡开在辛禾雪眼中,他看着提完要求之后已经自动自觉闭上眼睛的赛托。 气息温暖,双唇的温度只在那道浅浅的疤痕上驻留了几个瞬间,就离开了。 【赛托爱意值+10】 【目前赛托爱意值90】 辛禾雪慢悠悠地说道:【真好哄。】 过了一会儿,他的瞳孔由于惊讶放大了一圈。 k能够猜到令猫震惊的原因,接下去说:【年轻人火气旺盛。】 辛禾雪沉默了一瞬,他大腿正在被某种炽热的小狗抵着,忽然想起来问:【这么说,哥哥你已经很老了吗?】 k:【……?】 他现在的人设更新成不仅无能还年纪大的丈夫了,是吗? k:【如果按照仿生人的出厂设置,我的年龄不超过三十岁。】 k:【况且仿生人的一切配件都可以更换与维修,不像普通人类男性需要担心由于年纪大而产生的性欲减退,功能削弱,从而在夫妻身体交流活动中力不从心的问题。】 换句话说,如果是仿生人伴侣,因为性活动导致家庭矛盾的可能性将大大降低。 辛禾雪缓慢地眨了眨眼,【我只是好奇你的年龄而已,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 k:【……对不起。】 肮脏的程序自动联想。 没有等辛禾雪纠结完要不要奖励许久没见的小狗,帮对方解决一下,白王那边已经派人前来宫殿催促。 殿门外等候的侍从提醒:“赛托殿下,法老命令您前去述职。” 按理来说,赛托应当在回到底比斯的第一时间就去向法老述职,对方却一路莽撞地直奔神使的宫殿。 这让得到眼线禀报消息的拉荷特普已经足够不满,而久经催促才前来向他述职的赛托,一路上甚至还毫无愧色地顶着腿间哪怕有缠腰布掩盖,也能看出来的异常情况。 他从伊阿赫的宫殿中出来…… 拉荷特普的脸色沉下去,对于这位王弟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 尽管如此,拉荷特普还是大大地犒赏了他这位得力的王弟,凯旋宴在底比斯王宫持续了三天三夜。 金银珠宝像是流水一般地赏赐给赛托,彰显法老对于能臣的宠幸。 在所有犒赏的最后,拉荷特普给予赛托额外的特权。 他将一座宫外的奢华宅邸赐给赛托,给予他即使尚未成家,也能搬出王宫居住的权利。 当然,这个权利是没有选择性的,意味着从今之后,赛托就不会再居住在王宫之中,他必须住在自己的宽敞府邸,只有朝会和法老召见的时候能够进入王宫。 对于其他王族子弟来说,独立其实是一件好事,但是考虑到赛托的能力与地位,底下的大臣们窃窃私语,难道是赛托殿下的军功已经足够让法老升起忌惮之心了吗? 这个举措里面,究竟是存在多少对王弟的赏识,又存在多少的戒备,其他人不得而知。 伴随着那黄金战车的精锐队伍一起回来的,除却没收自反叛军的战利品,还有阿姆拉地区领主送上的感谢之礼。 金银矿产、乳香木和乌木等珍贵木材、眉墨、树脂、软膏、树胶和椰子源源不断地送入底比斯都城。 其中相当一部分,拉荷特普遣人搬去送给了神使,乌木打造制作新床榻,金银重熔炼就新首饰,珍宝摆在柜上…… 在努布正为辛禾雪用工具凿开椰子的时候,拉荷特普走入了这间宫殿。 他对这座宫殿已经万分熟悉,仿佛他是在这座宫殿里起居的另一个主人。 努布眼底沉沉,压抑着收起一切情绪。 “伊阿赫,送来的东西还符合你的心意吗?” 拉荷特普熟路地坐到长椅的另一侧,就在辛禾雪身边。 典雅的长椅铺着彩绘皮革,羽绒靠垫金银丝绣精美,和这座宫殿其余的家具一样,装潢奢华却低调。 辛禾雪外出时总会披上白色长袍,为了躲避阳光直射而遮掩住面目,拉荷特普因此格外享受能够完全见到对方面容的时间,就在这样的私人空间里,他会因为这样的相处,哪怕不言语,也感到格外舒心。 他说不上心中的感受,或许他只是对于神使在他面前不加掩饰而感到了掌控欲的满足? 他和辛禾雪相处的时间越久,见到对方的次数越久,就越能证明他是对于这位神秘的使者最了解的人,如果有这样专门的荣誉称号,他将享受这个头衔与地位。 除此之外…… 在他胸腔鼓动的心潮,还有什么呢? 拉荷特普听见辛禾雪说:“感谢您的赏赐,但是宫殿里实在放不下了……” 拉荷特普皱起眉,急于打断地出声,“那就让宫侍们将次等的、不合意的先送到库房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辛禾雪说“赏赐”这个词语。 但他对于赛托的犒劳,可以说是赏赐,这是因为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一切人与物,哪怕只是脚下的一粒沙,皆属于他,归于他。 他和王弟之间本就是不平等的。 不平等…… 原来是这样。 拉荷特普心中缠绕了许久的乌云突然拨开了,心情风和日丽起来。 原来他一直寻求、一直等待的,是要出现这样一个与他平等的人吗? 【拉荷特普爱意值+5】 【目前拉荷特普爱意值85】 辛禾雪看向突然离开长椅,站在宫殿内徘徊的白王。 这是又犯什么病了? 辛禾雪心中扫过淡淡的疑惑。 拉荷特普的心情却焦灼起来,这让他维持不住温和平静的假面。 他需要做什么? 哪怕他自己在相处时将伊阿赫摆在平等的地位,但他还需要做什么才能够让那些不识相的人——那个叫阿纳赫特的和赛托的,让这些人明白应当像尊敬他一般尊敬伊阿赫,不可大放厥词,动手动脚,起不应该存在的心思? 拉荷特普一直不知道应当将伊阿赫摆在什么位置。 他需要一个比王国第一祭司更加高贵的职位。 拉荷特普的心潮再次澎湃起来,和神牛节庆典那一夜一样的悸动出现了,但他的思绪很乱,他仍旧不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辛禾雪被他晃得头晕。 终于找到了赛托和拉荷特普的相似之处,埃及的王族兄弟都像是巡回犬一样吗? 为了消停一会儿,辛禾雪只能出声寻找话题道:“阿姆拉地区真是富裕。” 否则也无法送来如此至多的谢礼。 拉荷特普的视线扫过这些珍奇宝物,心神沉了下来,嗓音逐渐起了寒意,“是啊……富庶之地。” 谁能想到几年前这名领主还因为丰收欠佳无法送上朝拜礼,使者缺席于庆典呢? “如果不是富庶之地,反叛军也不会盯上阿姆拉。”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31节 在赛托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时,退往西面的利比亚。 那些反叛军中或许是有灾年交不起税赋而选择加入劫掠的农民,但依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其中更多的是利比亚的手笔。 这个国家位于西面的沙漠之中,远离尼罗河,水源缺乏,因此常常侵袭上埃及。 拉荷特普转身,对辛禾雪道,“既然到了丰收季,休养已经足够的上埃及……” “是时候与利比亚开战了。” 上埃及需要一场胜战,令周边的国度与部落看清楚,哪怕埃及一分为二,上埃及仍旧是凌驾在他们头顶之上的烈日。 夜晚,他们和那些会在长久商谈政务之后一起睡眠的“知己”一样,并肩躺在床榻上。 辛禾雪背对着他。 宫殿内的烛火未灭,拉荷特普借着那点光亮,看清楚了,他的神使有着线条尤美的脖颈,因为微蜷着的睡姿,紧致的肤肉裹着一点点凸显的颈椎骨。 拉荷特普忽然想要亲吻那点骨节。 却不是出于欲望。 等此次战争胜利…… 拉荷特普觉得自己应当将伊阿赫送上更高的位置,即使他现在还没有理清楚,应该摆在什么高位。 第146章 白化(20) 太阳出现的东方,意味着生命,东方是活人居住的地方,底比斯的神庙、王宫、居民区正建立在尼罗河的东岸,而西岸是献给亡灵的建筑,对比东岸的繁华,那片陵庙群在晨光中显得遥远又荒芜。 当初升的太阳从正面照亮巍峨的底比斯山脉,万籁俱寂的凡世突然四面八方地开始撼动起来,数面朱鹭图腾的金红色战旗立起,顺着风向展开海浪般的波动,旌旗蔽日。 镀金战车的铜质轮毂碾过沙砾,发出沉闷的轰鸣,最终一声尖锐的吱嘎响动,战车刹停在军队阵列的最前方。 新王站上高处的瞭望台,他摘下白色王冠,穿戴象征战时指挥的战盔,长剑之下连初升的日光也顿觉冰凉。 方阵阵列之首,一名士兵扬起一柄镰形弯刀,青铜刃口在出征前由工匠的反复打磨而呈现出锯齿状的波纹,弯刀手猛地翻转手腕! “为上埃及土地之主而战!” 从嘹亮的一声汇聚成浑厚有力的众声—— “为上埃及土地之主而战!为上埃及土地之主而战!” “我的脚步属于法老,我的荣耀归于埃及!” 声浪足以震动整片金色沙漠,使得远处缝隙里的甲虫惊起异动,遁入簌簌的流沙之下。 拉荷特普低头望向整齐的阵列,就在这些士兵背后的王城中,粮仓装满籽粒,像是金色熔流般流淌。 这一次大旗挥向利比亚的战役,将由他亲自前往。 在检阅军队之后,他从瞭望台拾阶而下,在砖墙背着阳光,众目无法窥视到的阴影之处。 “法老?” 辛禾雪疑惑地出声,看向停驻在此不前的拉荷特普。 忽而向他倾压过来的身躯温热,太近的距离以至于感到呼吸灼烫般燎烧了耳垂,辛禾雪控制住由于温度下意识想要闪避的趋势。 拉荷特普抬起双手,稳固地托住了辛禾雪的下颌。 他的视线焦点放在那双唇上良久,久到辛禾雪抿了抿唇瓣,从浅粉挤压出一点儿不太显眼的红。 拉荷特普低头,侧了侧下颌,他似乎是对准了那双唇的方向。 又猛然地松开了双手,神色变换几次。 “……” 辛禾雪尽量让自己不摆出那么不耐烦的脸色,他的眼睛弯起来,像是笑眯眯的耳廓狐,“王上,怎么了?” 拉荷特普盯了他两瞬,忽而出声问:“在你们那边,知己面临分离是否会依依惜别?” 辛禾雪恍然大悟。 花架子摆了半天,原来意思是舍不得他。 他和拉荷特普并肩走下瞭望塔,送对方直到登临战车。 “我会在王城守候王上的佳音传归。” 辛禾雪站在战车下,他背后是被旭日染粉的大面底比斯城墙。 拉荷特普以只有他们两人之间能够完全听清的声音,压低道:“留意老祭司和我的王弟。” 辛禾雪红粉的眼珠转了转。 ……… 赛托也在此次战役中,毕竟他拥有对战利比亚反叛军的经验。 拉荷特普确实有诸多兄弟,但除开那些已经成家独立的,派往诺姆充当行政长官的,再除开那些不成气候的,又与老祭司有联系,那就只剩下已经被禁足许久的阿纳赫特了。 王宫里已经有许多人不再将言论与目光投注到这名王族身上,长久的禁足让他淡出了大众的印象里。 没有任何异动,仿佛真的偃旗息鼓了。 辛禾雪不会让自己的监视那样明显,他只命令努布在日常巡视王宫时,额外留心一下阿纳赫特宫殿的出入往来。 除开这些事情之外,拉荷特普和赛托离开之后,辛禾雪的日常工作重新回归了正轨。 近半月余,他依旧在清晨到神庙的圣所之内供奉,上午总理政务之事的维齐尔偶尔会过来询问他的意见,晌午过后辛禾雪会到代尔麦地那村和工匠讨论新的工具改进,只有在临近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才能完全空闲下来,享用晚餐和餐后的水果。 未经过任何加工处理的椰子汁水,只有很淡的一种甜味。 阿姆拉…… 前几年税收贫瘠、由于收成欠佳缺乏朝拜礼的地区,却能够在此次清剿反叛军之后给底比斯送上丰厚的酬谢礼。 古埃及的自然环境以沙漠为主,仅仅尼罗河沿岸有大片适宜居住的绿洲,缺乏椰子所需的高温高湿环境,椰子只能凭依贸易网络从其他地区输入。 连上埃及王城的贵族都只能在特殊场合食用的进口水果…… 阿姆拉这样的小城却能够将椰子和那些珍贵木材、眉墨、树脂、软膏、树胶一起,大量地奉送给底比斯王城,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其中的金银矿产不提,不论是椰子还是眉墨,都是异域特产之物,和上埃及本身没有多少关系。 阿姆拉显然有别的门路,而想要获取这些特产,只能通过商路,连接阿拉伯半岛,从那些国家获取来自更遥远世界的事物。 埃及的对外贸易近乎全由王国垄断,在上埃及王城都少见的东西,阿姆拉却有这样多,偏偏阿姆拉比底比斯更靠近尼罗河下游的下埃及。 辛禾雪手中的银汤匙在汤水中晃了晃,搅动起碗底的鱼肉。 这样富裕的阿姆拉,难怪会引起利比亚和反叛军的觊觎。 他在沉思时,眼睫会习惯性地垂落,眼下浅浅一小片阴影,恰在此时,远远地有人奔跑至他的宫殿,是额头冷汗涔涔的维齐尔,“神使大人!城外发现了来自科普托斯镇的难民!” ……… 科普托斯镇只在底比斯王城以北大约四十公里,那是下埃及进军底比斯的必由之路。 而现在,来自科普托斯镇的几个难民,灰扑扑沾满风沙的亚麻布浸透殷红血迹,血泪俱下地描述自己的家园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遇下埃及军队的夜袭。 火攻让这座缺乏水源的镇子沦为炼狱,泥砖的房屋倾塌,只剩一片一片的瓦砾,大军践踏之下近乎一夜之间化为废墟。 维齐尔的心脏都快要停摆了。 为了应对与利比亚的战争,底比斯王城调度走了超过八成的军队,如今下埃及大军南下,军队数量对比之下,如今的底比斯几乎可以说是空城。 正正好在这样的时间点,难道从一开始就是红王的阴谋?! 维齐尔是进行政务整理的好手,但他在军事上的天分可以说是匮乏到迟钝,他将视线投注到辛禾雪身上,“伊阿赫大人……” 好像在等着辛禾雪拿主意。 辛禾雪看向那几名难民,“先安顿吧。” 他转向维齐尔,“现在去写信,让杰特传递消息给王上,回撤底比斯。” 杰特是拉荷特普从小饲养的猎鹰,在拉荷特普带领军队开拔之后,留给了辛禾雪。 维齐尔才像是勉强服了定心药,传人找来笔墨,开始写信。 写着写着,他的芦苇笔一顿。 那些难民从科普托斯镇千辛万苦地跋涉来到底比斯,路上不敢有一点休息懈怠,就是因为下埃及的军队还在身后捣毁他们的家园…… 可是,他们在战争爆发之初就领命逃离,凭借双足传递消息,下埃及的军队却有战车和四足马…… 底比斯的军队远在阿姆拉之南,哪怕全军急速回撤也需要八个小时。 他们能够坚持到王上回来吗? 维齐尔有些慌神,一个大大的墨点滴到莎草纸上,他又赶紧叫人来换了一张纸,笔走龙蛇地书写完,快步将莎草纸卷成纸条,利用绳子缠在杰特的脚下。 鹰隼展开金黑的羽翅,一声浑亮啼鸣,飞往阿姆拉与利比亚邻接之壤的方向。 几名难民被人带下去安顿,即使有意掩盖,下埃及南下侵袭的消息却不胫而走,整座底比斯王城上下人人自危。 终于陷入了人心惶惶的慌乱之中。 混乱是最好的假面具,那些本就不满新王统治的臣子,已经开始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分明是夜晚,他们却离开自己的府邸,拥挤到王宫前求见神使,求见维齐尔。 “维齐尔大人呢?!” “我们要见伊阿赫大人!” “为了王城的贵族与民众安全,如今的底比斯不应当负隅顽抗……!” 维齐尔跟在辛禾雪身边,他们站在廊檐下,看向远处被守卫阻拦的一群大臣,那些大臣里,有的是想要与维齐尔商量对策的忠臣,有的是自请抵御下埃及军队的将领,有的则混在其中劝降。 辛禾雪对于拉荷特普手底下的臣子了解不多,他对维齐尔道:“将其中搅乱浑水的人名字记下来,待王上归来再发落。” 他转而正要对努布说话,让对方去盯紧阿纳赫特。 结果一回头,却不见往日那个跟紧他的护卫。 “努布?” 辛禾雪下意识地在那些侍卫中搜寻身影。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32节 从阿纳赫特宫殿的方向,跌跌滚滚地跑过来一名仆人,匍匐在辛禾雪脚下,血水从他身上向四周扩散,“努布护卫长……!护卫长他杀死了阿纳赫特殿下!” 辛禾雪的脸色变了变,“什么?” ………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装潢奢华的宫殿之内,铺就大片金红地毯,令人分不清是血水还是地毯本身的染色布料。 血腥气味强烈地扑鼻而来,裹挟着宫殿内燃烧的熏香,混乱而难闻。 几名士兵倒在宫殿四处捂着伤口哀嚎,宫殿中央的阿纳赫特生死不明,一柄寒冷的匕首插在他胸膛。 仆从和医者一拥而上。 人影憧憧,那名王族手中攥皱的纸张引起了辛禾雪的注意。 他掩着口鼻,环境的混乱味道让格外敏锐的嗅觉不舒服,因此被呛得低声咳了好几下,抬手示意仆人将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取过来。 展开那几张莎草纸时,辛禾雪微微挑起眉峰。 这只是几张还没来得及写字的空白的莎草纸。 况且宫殿里另一柄真正属于阿纳赫特的剑看起来是被人挑开摔在地上,在丧失武器之后,人的第一反应应当是寻找可以充作盾牌之类的掩体武器,怎么会拿起几张轻飘飘的纸? 还有突然袭击王族的努布…… 努布到底想告诉他什么呢? 第147章 白化(21) 整座底比斯王宫成为了一个热锅,人影进进出出像是忙碌的蝼蚁。不仅仅因为下埃及大军南下的消息,还有阿纳赫特殿下突然遇刺的意外,彻夜无人入眠,宫内灯火通明。 北风带着风沙和血腥杀气,卷入百叶窗之内,扑到了辛禾雪手中的几张莎草纸上。 纸张的几页边角吹得相互拍打,咔咔作响。 辛禾雪眼中的光影动了动,他松开了捂住口鼻的手,抬手招了招一旁的宫侍,出声命令道:“拿火烛来。” 一座乱哄哄的宫殿内,只他的声音落入旁人耳中格外清晰,像是珠玉相撞,清朗温润,和这七倒八歪局势泾渭分明地区别开来。 惯常在他身边伺候的宫侍立即机敏地端来烛火。 风一吹,赤红火焰摇了一摇,焰芯在那纸张之下,原本只是从莎草纸透出火焰的红光,渐渐地,那些隐藏的字迹就浮现出来。 宫侍惊讶地不由自主发出了声音,“伊阿赫大人,这是……” 不过是利用明矾受热变色来传送秘信,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和其他人解释不清楚,辛禾雪只好笑了笑,“巫祝的小把戏。” 他这才凝神仔细去看那几张边缘沾了殷红血迹的莎草纸,根据上面老祭司写给阿纳赫特的书信内容,两者和背后各方的叛乱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甚至为了恢复奥西里斯祭司集团的权势,勾连下埃及,此唱彼和。 隐隐约约有痛得抽气之声传来,辛禾雪瞥了一眼目前躺在地上的阿纳赫特,医者正在为他紧急止血,通知拥有外科手术资格和经验的王室医师前来。 这样一想,之前阿纳赫特闯入行政宫殿引起拉荷特普发一场大火将其禁足,也是故意为之,为了既待在王宫之内里应外合,又能低调下来降低嫌疑。 只不过拉荷特普当初将阿纳赫特禁足时应当多加思虑才是。 辛禾雪唯一想不通的是阿纳赫特到底提了什么事情,能够让拉荷特普这样多疑的人,真的被引发怒气,直接下令剥去官职和禁足反省。 就在拉荷特普决意出征利比亚之前,辛禾雪已经提出了阿姆拉地区献上了那些礼物当中的异常,其中背后必有下埃及的手笔——暗中通过商路将宝物输送到阿姆拉地区,养得分外富裕,引起利比亚和反叛军的共同觊觎,使得上埃及将矛头指向利比亚。 他和白王之后商讨了一夜,想法不谋而合,才最终决断故意做出陷入调虎离山之计的表象,就连维齐尔都不了解分毫有关这个计划的内容,他们就是要借底比斯今日兵力虚空的状态,赌下埃及是否会按捺不住举兵南下,乱作一团,才好引蛇出洞。 这种混沌的局势,自以为是者最容易露出马脚。 看来阿纳赫特是自高自大者当中的佼佼,他的老祭司舅父已经在心中说明了阅读后烧尽,但阿纳赫特却不听劝告,一意留存。 眼下的几张莎草纸书信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辛禾雪敛起眸中的幽光,他将书信收起来,移步到殿外,胸腔都为之一清。 庭院回廊的空气里没有熏香与血腥混杂的难言味道。 一队巡逻士兵纷至沓来。 辛禾雪回头询问为首者,“找到努布了吗?” 士兵:“没有,最后一名看见努布的宫侍,称努布出了宫门之后跳入了尼罗河。” 法老的王弟就在宫殿内生死不知,行刺者竟然是平日一起在巡逻队共事的护卫长。 士兵脸色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茫然。 辛禾雪望了望月色,今夜正是月圆时候。 是努布在宫殿中搜索出了书信,想要收起来交给他时,阿纳赫特发现了,才引起了争执与战斗? 可是,他又觉得努布不是那样鱼死网破的人,这不是绝境,不至于决然到要将匕首插入阿纳赫特胸膛之中。 除非努布和阿纳赫特有什么额外的恩怨仇恨,才让努布奋力一搏,并且在事成之后留下对辛禾雪有用的证据之后,就逃离了底比斯。 虽然现在并不是尼罗河涨水期,但即使水势不那么湍急,人能够在夜间生还的概率也堪称微小,面对这样的大江大河,已经不再适宜派人马去费力费心搜寻,何况眼下还面临下埃及大军的更严峻的局势。 再者论,要是搜寻找回来了,行刺埃及王族——哪怕这名王族已经萌生叛乱之心,杀人的罪名降下来,努布也得不到好结果。 倒不如希冀凭借努布的水性和身体素质,能够成功逃脱,回到努比亚故乡之中。 “去请维齐尔来见我,我与他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辛禾雪说。 比起其他的,现在的重中之重是面对下埃及南下而来的大军。 鹰隼传信,再到军队回撤急速赶回底比斯,大约需要八个小时。 这就是计划当中的风险所在。 辛禾雪看了一眼水钟,现在约摸是凌晨三点,他需要拖延这个时间差,只要下埃及军队拖延至白天中午才开战…… 届时就是血洗宫廷内外,把污浊都打理干净了,才能建立两土地的统治。 ……… ……… 【5:30】 k进行更精确的报时。 行政宫殿之内已经吵吵嚷嚷,乱成了一锅煮开的热粥。 “我不同意!凭什么战时指挥让一名祭司来做,他除却供奉圣所,难不成还会行军打仗?!” “我自请抵御下埃及!” “维齐尔大人,你为什么不发一言?你的意见呢?” 帘幕外隐隐绰绰的人影立着,唇枪舌剑,忽然有一人弱声提出。 “法老与赛托殿下不在,那阿纳赫特殿下呢?他是曾经黄金战车军队的首席御者,又是法老的兄弟……” 他这话一出,蓦然之间好几道洪亮有力的声音附和道—— “我们要见阿纳赫特殿下!” “可是阿纳赫特殿下……听说今夜遇刺了?现在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辛禾雪听着那些人谈论,从阿纳赫特的遇刺,提到行刺者努布是神使带回来底比斯的护卫。 “那就更不能让神使承担战时调度和指挥了,谁知道是不是……” “法老不在,我等的职责就是拱卫法老的统治!” 黄金连枷撞出空灵之声,声响不大,但足够让熟悉这种声音的臣子们沉默下来。 他们一致地转过身,去寻找来源,正在他们身后的帘幕之中。 仆从掀起帘幕,辛禾雪走来,他走向殿内至高的王座。 利用绿松石粉末的一道描线,从他的眼尾延伸而出,翘一个小勾,隐入银白发丝之中,那样的银白色彩很独特,令人想到洁白无瑕的羽绒,又仿佛是经历过月神祝祷,有银光在发丝之间流连。 他手中黄金与乌木制成的连枷上面光辉流转,弯钩权杖威严尽显。 法老将象征王权的连枷与权杖都交给他了吗……? 直到辛禾雪拾阶而上,站到至高的位置,底下原本蠢蠢欲动的臣子们都没有一个再敢出声。 ……… 【6:30】 比预估的时间还要早太多。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埃及的军队应该在科普托斯镇休整一晚,科普托斯与底比斯的距离,大约是底比斯到阿姆拉的两倍,那样白王的军队从阿姆拉回到王城,是绰绰有余的。 但下埃及的军队像是铁打的一般,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休整时间。 密密麻麻的人影就这样涌现在了远处沙丘的尽头,他们降临在宽广的底比斯山脉之前,像是金色的溶流,一眼望不见阵列的尽头,仿佛是波浪一浪接着一浪。 鳄鱼皮盾面凸起的蓝莲花图案铜钉泛着冰冷的寒芒。 最前方行军的侦察兵飞快地查看完情况,奔回军队的中心。 “长官!底比斯王城不知道为什么,城门大开,看起来已经是放弃抵抗的模样,要全军进发吗?” 被他称呼为长官的霍温是此次带兵的将领,他有着和其他埃及一样的麦色肌肤与深色头发。 他从战车之上下来,登上远处的高坡眺望,凭借着直觉中的谨慎,军队停驻在这面沙丘之上。 风卷起蓬草,滚滚而过,沙尘的气息随着太阳升起逐渐加温。 金色的光芒大面积地涂在那城墙之上,如侦察兵所言,底比斯的城门大开着,城楼下只有数十人在洒扫,这些人无一例外,穿着简陋的平民服饰,但却身材高大。 远远地,霍温看见一个人登上了城楼高处。 阳光折射出连枷与权杖的金色。 霍温的双目逐渐眯起来,疑心渐起。 白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33节 可是白王不是已经开拔去利比亚了吗? 难道是消息有误? 身侧的亲信道:“那人是不是传闻中的神使?” 仔细去看,登上城楼者确实身披白袍,吻合传言中对于神使的描述。 霍温皱起眉,关涉战事决定,他不敢轻率,指挥身后的士兵,“去,把那个老祭司抓过来。” ……… 【9:00】 下埃及的军队在原地踌躇,霍温不同于其他将领,他行军谨慎,哪怕是在情报当中人数显然占据大优势的情况下,他仍旧担心有诈,避免落入陷阱之后发生不必要的折损与牺牲,他抓来那名向下埃及投诚的老祭司,确认了情报的准确。 辛禾雪迎着日光,哪怕穿着白袍,也已经觉得有些不适,他正欲到侧方的阴影处休憩一会儿。 然而,眼尖的弓箭手发觉了异样,提醒辛禾雪,“伊阿赫大人,他们派人来了!” 一名侦察兵押送着一位老者,看起来对这位人质全无顾忌,在城外站定之后就膝盖一顶让他跪倒在地上,又揪起人质的头发,使得确保面目展露在人前。 皱巴巴,冷汗涔涔,正是这样一张老脸,但所有底比斯人都熟悉他。 “你们曾经的大祭司就在我们手中,要想我们释放俘虏,有请现任的第一祭司单独前往帐篷中谈一谈条件。” “限半小时之内,如果第一祭司不肯前往,我们将会杀死俘虏,强攻底比斯。” 辛禾雪原本倚靠着墙边,闻言直立起腰板,认真地打量那名侦查兵与他手中的俘虏。 这是要做什么? 下埃及军队的将领意图交换人质吗? 那方搭建起来的营帐就设在城门与军队的中心点,黄沙滚滚,掀起帐篷的帘子。 ……… 【9:25】 背向身后或是劝阻或是担忧或是压抑着不满的众人声音。 白袍在黄沙中像是一缕月光纱飘动,缓慢地行至帐篷前,门口的侦察兵拦住他,“你确定是上埃及的第一祭司吗?” 几缕银发从白袍的兜帽底下,由一只手带着,倾泻出来。 那只手肌肤白皙,骨节凸起,瘦削分明。 “长官可确认了?” 辛禾雪出声。 侦察兵莫名地咽了咽口水,耳旁赤红,“我们长官在里面等候你多时了!快进去吧!” 辛禾雪转了转眼睛,手重新收回白袍之内。 他倒是好奇,下埃及的军队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这么肯定他们王城里的人依旧信奉曾经的老祭司,认为老祭司的声望仍不可撼动吗? 辛禾雪是怀抱着拖延时间的意图才选择来见下埃及的长官,假意谈条件。 在他踏入帐篷之内的瞬间,忽然视野一暗,亚麻布兜头盖脸地向他降落下来。 辛禾雪整个人都被蒙盖住了,紧接着,他感受到有人毫不犹豫地将他扛起来,高声喊道:“快跑!” “长官?!” 侦察兵在后方,回头就看见霍温已经扛起敌方的祭司,撩开后门帘,迅速地奔回大军,并做出撤退的手势。 动作像是已经排练了千万遍一般流畅。 旌旗招展,翻影重新撤向下埃及。 辛禾雪的胃部正搁在那人肩头上,一阵跑动的颠簸甚至引起了反胃。 什么意思?! 他被死死桎梏住双腿,挣扎不能。 下埃及利用阿姆拉做局,挑起利比亚和上埃及的争端,又大张旗鼓地调动大军压境—— 目的是把上埃及的第一祭司扛走吗?! 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 荒唐! 荒唐!! 荒唐!!! 辛禾雪抓挠着那名将领的后背,应激般地哑声要求,“放、咳咳、放开!” 第148章 白化(22) 从底比斯城门出来,一步步背离众人的方向,足后跟抬起时沙粒会不慎跳入鞋履之中,这一段路不是很遥远的距离,但辛禾雪走过去的时候,脑海里设想过了很多场景。 他甚至想过,在撩起帐篷的帘幕之后,伴随着帷幕落下,外界无法窥探的帷帐视野死角里瞬间闪出人影,将一把削铁无声的利刃架到他脖子上。 辛禾雪当然有保命的底牌,否则他也不会就这么轻率地来到敌方的阵地,哪怕是鱼死网破的时候,他还能趁人不备变成猫。 这种灵巧柔韧的生物,可以轻易地闪避人类的捕捉,逃脱控制,凭借尖锐的爪子,还能够兼顾反击。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就这么用麻袋将他套走了? 霍温能够感知到后背上传来的挣扎力道,但那对他来说只是连衣服都撕不破的玩笑一般的抓挠。 北风簌簌,蓝莲花绣纹的战旗噼啪地拍动着,顶着金色的太阳,旗帜挥舞向下埃及。 “撤退!” 霍温丝毫没有战场上不战而退的窘态,他发出的命令明确而洪亮。 不到千米之遥,底比斯王城那些站在城楼上的弓箭手发现那中场的帷帐巍然不动,而后面的沙漠中突然有人扛着布袋越跑越远。 电光石火的刹那,城楼上的弓箭手队长脑中闪过什么,猛地大声道:“追击!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神使大人还在他们手上呢! 这群卑鄙的窃贼!!! 局势瞬间倒转,沙丘之上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庞大阵列,从高空俯视下来就像是一个个密密麻麻的蚂蚁,蚁群赶在雨势来临之前搬家一般往回撤退。 而底比斯城大开的城门之内,四周围伪装埋伏好的几队士兵们,揭开伪装抄起武器就向着他们追去。 画面看起来一时间有些滑稽,恐怕就连文藻最华丽的史官、书吏也难以用史诗向后世描绘这样的场面。 辛禾雪整个人趴伏在霍温的肩背上,处于接连不断的颠簸之中,由于亚麻布的隔绝,他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却能够听清楚霍温有条不紊地高声下令,“放箭!” 原本进攻前属于大阵最前方,如今撤退时则是大阵尾部的弓箭手队列,整齐地拉开弓弩,上百成千的箭簇瞬息竟发! “荷鲁斯庇佑!” 浸透了毒液的三千支燧石箭矢如雨一般落下,不断有底比斯城的追兵中箭倒下,拦截了追势。 经此一遭,辛禾雪意识到这个扛着他的人在下埃及的军队里还真的掌握着说一不二的指挥权,这就是下埃及的高官将领—— 这种、这种流氓般的将领、流氓做派的军队…… 霍温单手扛着人也不妨碍,飞身一跃,攀上了高速回撤的战车,仰天哈哈笑了,“幸不辱命!” 辛禾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日晷上阴影偏转,上埃及的军队赶回,只是迟了三个小时。 白王罕有地在继承王位之后发了大火,他将维齐尔替神使转交给他的来往密信拍在行政宫殿的桌案上,乌木桌案不堪忍受怒火之下的力道,无声裂出了几道缝隙。 曾经丰饶之神座下的老祭司虽然在这场荒谬的战役中找回,但立刻以叛乱罪行斩去头颅,其余亲信者贬为奴隶,流放阿斯旺采石场,许多和旧祭司集团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贵族大臣,也一一下狱等候发落。 宫殿之内的贵族大臣们俯伏在地,头也不敢抬,冷汗已经将他们身上的服饰打湿。 他们万分庆幸,在科普托斯消息传来的那一夜,没有挑衅神使的权威…… 有的人终于才反应过来,这是法老联合神使,利用阿姆拉和下埃及做的一个局,只不过下埃及的行事不是常人能够预料到的,哪怕是作为红王兄长的法老拉荷特普…… 轻装追捕的侦察兵们折返回到底比斯,屈膝跪在法老跟前,“下埃及的将领已经在基那登上了战船……” 基那比邻科普托斯,只在西北方向不远,位于尼罗河向北流去的一个峡谷弯道,水势湍急,一旦登上战船,他们就难以追及了。 那艘战船一定会将辛禾雪带往下埃及的首都,位于尼罗河三角洲深处的湿地之城——布托。 维齐尔面色凝重地上前,劝告道:“法老,现在还不是正式向下埃及宣战的时候。” 哪怕西面的利比亚已经在这半月体会到了来自上埃及的金狮之军,然而南面努比亚和零散部落的威胁尚未平定,那一日也让他们看见了下埃及众多的骑兵与战车部队。 下埃及水草丰茂,又通过商路优势拓展了北面丰富的马匹来源。 拉荷特普胸膛起伏,伴随着空气吸入胸腔,他额际的青筋就像是湍流一样突突跳跃,终于在痛楚之中阖了阖眼。 他只能希冀于他的王弟,只是受到那面巨石预言的内容吸引,想要争取神使的支持。 碍于巨石预言与民心,沙穆勒应当不会荒诞地抹杀神使的生命。 但是,沙穆勒…… 拉荷特普想起了自己那名顽劣不堪的王弟,他拧了拧眉心。 谁也不知道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从基那到布托,顺流北上,要十天乃至半月的时间。 然而,这支下埃及的战船队伍却像是不知道疲乏一般,桨手不停轮换,昼夜不停地行驶,生生将时间缩短到7天。 辛禾雪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在战船之上,除了能够每晚到甲板上看看月亮,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消遣。 霍温像是替巨龙看守宝物的士兵,如果不是辛禾雪说自己长期待在舱内晕船,他甚至不会让辛禾雪离开那间舱房。 到第七天的傍晚。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34节 披着火红色日落,战船终于抵靠了布托的港湾,这里离海洋已经很相近了,再行驶不到半天时间,就要驶入地中海。 广阔的湿地与浅湖密布这片三角洲沃土,水鸟低飞掠过水面,从战船上下来的士兵们惊飞了数只鹭鸶,溅起旁边浅湖的一串串细碎涟漪,河马的咆哮声从遥远湖泊深处传来。 郊野的芦苇丛被映照成大片大片金黄色。 更加极致的金红之色,则在布托中心的王宫之中。 从宫廷里长长的御道进入,道路两侧种植满珍奇的香料树和各国的树木,几只红鹤优雅地踱步。这条道路尽头是宽阔的列柱大厅,雕刻着莲花柱头的石柱撑起高耸的天花板,壁画恢宏布满整座宫殿,色彩辉煌。 遭人押送回到这里的神使,被推到狮皮地毯上。 膝盖抵着地毯,好在狮皮柔软不至于擦伤,辛禾雪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霍温那样的武人做派。 金纱帷幔在微风中吹拂出波浪起伏。 侍者们赤足行走,生怕在宫殿里发出额外的声响惊动了黄金王座之上,正在休憩的红王。 从帷幔之后传来一道声音,那道声音的主人似乎刚从浅眠中醒来,沙哑低沉,“对待客人真是太无礼了,霍温。” 侍者跪在地上行礼。 王座上的人,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兽瞳,睁开一道狭缝,透过金丝帷幔看向外来者。 “我并非有意——” 站在辛禾雪身后的霍温,简直要举起双手,证明自己,他刚才只是想要将这名神使推向前方的位置,但没有想到这样对他来说轻飘飘的力道会把神使推倒。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金纱帷幔已经从两侧让侍者拉起。 沉缓的脚步声,从王座之上一级一级地走下,黄金薄片精雕细琢的鞋履,镶嵌着无数红玉髓与青金石,皮革绑带缠绕至有力分明的足踝处,交扣固定。 “听闻白王从阿斯旺采石场带回来一个人,奉为大祭司。” 那双鞋底镌刻满被征服的敌人与土地形象,每一步落下,仿佛都在践踏着反叛者。 “有了他,上埃及土地岁稔年丰,粮仓麦粒满溢。” 一声,接着一声。 “上埃及的子民恭敬地称呼他为上天的神使,还有……” 那人最终站在了辛禾雪跟前。 那只臂膀佩戴着数层象牙镯与臂环,抬手挑起了神使的下巴,自然地也揭开了这位使者神秘的长袍兜帽。 “金沙的珍珠。” 果真…… 名不虚传。 沙穆勒的眉宇微压,看着对方,眼底沉沉。 在上埃及备受礼遇的神使,应该没有过这样糟糕的体验吧。 被强行掳掠回来,还被他轻佻地挑起下颌,盯着那张脸。 只有在西奈半岛的最高峰才能看见的雪色,却能汇聚在肉体凡躯之上。 不,已经与凡人的身躯区别开来,这名神使的躯体像是珍珠母一般洁白,又仿佛是敲开河蚌之后才能窥见的乳白蚌肉。 不仅仅是肌肤,白发,甚至是白色的睫毛。 这座宫殿内外所有的一切,无论是红王的收藏品还是艺术家的画作,在他面前,全都黯然失色。 那双美丽惊人的眼睛,如今正戒备地看着他,削瘦的身形却显得坚韧。 “为什么我的兄长总是能率先找到宝藏?” 沙穆勒打量着这名耗费他众多时间与资金,调度大军掳掠回来的人,他在压低嗓音的同时,向前倾压身形,“我还好奇一个传闻的真伪,据说白王与神使形影不离,夜晚也要抵足而眠。” “这个传闻是真是假?”沙穆勒俯身问,“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向你倾心?” 他锐利的狼眸凑前到辛禾雪跟前,近到呼吸都要交织在一起,高高在上的语气,“现在,像取悦他一样——” “取悦我。” 低低的声音落下,反馈得到的是一道分外辛辣的脆响。 宫殿陷入一片死寂。 霍温和其余侍者几乎是同时,猛然跪在地面,不敢去看红王脸上狼狈的巴掌印。 辛禾雪冷冷地盯着。 沙穆勒却胸腔震颤,格外愉悦地笑出声来,“你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红王不语,只是一味地回味小猫的巴掌。 红王:哥,这对吗? 白王:……:) 第149章 白化(23) 毫无疑问,沙穆勒和拉荷特普是孪生兄弟。 但是哪怕他们拥有着同样的五官,极度相近的金发与紫眸,也绝对不会有人将他们混淆在一起。 拉荷特普像是已经打磨得圆滑而不露锋芒的玉石,高大的身形常常披着珍贵亚麻染色的长袍,气度温和宽仁,他如同太阳之下展翅的一只猎鹰,只有在亮出钩爪向猎物袭击时,才会让人想起那昂贵的长袍之下藏着一柄锋利长剑。 而沙穆勒与他恰恰相反,他的攻击性毫不加以任何掩饰,袒露着深蜜色的胸膛,宽领项链上的玛瑙、玉髓、青金石色彩交错地铺满肩颈,黄金臂环与象牙镯牢牢箍在臂膀,他不加遮掩地借此展示劲瘦精悍的肌肉。 像是饱具野性的虎豹,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瞬息爆发。 沙穆勒的眼型狭长,那其中沉淀着浓郁的紫色,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辛禾雪,目光如同蛇信子一般黏连地舔舐过雪白肌肤的每一寸。 越看,他越觉得那样的眉眼,那样的个性,那样不屈的灵魂,无一不吻合他心中的痒处。 这分明是神赐于他的宝物…… 凭什么让白王占有? 沙穆勒胸膛间鼓动了一撮火焰,愈烧愈烈,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快意了。 噢,还是不要高兴得那么早。 他险些忘了,他和兄长的极乐与极痛一样是相通互感的。 要是高兴得过了头,他勤政的王兄一定会在行政宫殿里听着维齐尔述职时,忽然被空气扇了一巴掌。 对他来说是极乐,对拉荷特普来说…… 即使天生恶劣的性格让他觉得使自恃冷静的王兄方寸大乱会很有趣,可沙穆勒本身依旧是一个极度吝啬自私的人。 因此,他自胸腔而上挤出了一声冷笑。 这是他争取而来的一巴掌,拉荷特普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和他共享极乐? 让他好好想想,他要如何安顿他掳掠回来的至宝…… “我很满意。”沙穆勒对此行的大功臣说道,“霍温,你可以到珍宝殿中挑选你想要的奖赏。” 居住在布托的子民都知道,下埃及的土地之主乐于收藏来自各国的珍奇异宝,他有专门的私藏珍宝的宫殿,异宝奇珍浩如烟海,珠玉宝石弃如敝屣。 沙穆勒没有说奖赏的数量,十分大方地让霍温任挑任选。 霍温没有流露出什么惊喜之色,只是如释重负般告退,不过在离开宫殿前,他想起了十分重要的事情,“王上,您准备让神使担任神庙新的大祭司之职吗?是否需要我对神庙的祭司进行通知?” 辛禾雪闻言,倒是转头瞥了霍温一眼。 竟然在目睹了方才的一幕之后,还能自然而毫无怀疑地问出这样的话,真是将粗神经的武人做派贯彻到底啊…… 霍温居然认为红王大费周章地将他掳掠过来,是为了让他成为下埃及的神使? 在和红王对视的第一眼,辛禾雪险些要被那样炽热的目光烫至深处,只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接下去的故事走向。 也和他猜想的一致。 红王听见臣子的话语之后,发出了对于霍温的一声嘲笑,“你真是大愚不灵啊……” 而辛禾雪隐蔽瞥向霍温的一眼,则被沙穆勒理解为希冀。 神使看起来冷心冷情的模样,大概不了解人性会有多丑恶吧?正巧,他是其中邪恶的佼佼者。 沙穆勒:“带他到美瑞特宫沐浴,以后这位客人就居住在那里了。” 美瑞特宫……? 霍温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在他们的语言中,美瑞特释义为爱,往往只有土地主人的妻子会居住在那里,或者更加清晰明了的解释是…… 那是法老宠妃的居所。 王上的意思是—— 他要亵渎神明吗? 霍温视线投注到那穿着白袍的神使身上,眼中情绪变了几番,隐隐透露出愧疚。 毕竟是他将神使带回来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亵渎神明的推手之一。 他盯着辛禾雪的时间太长了。 红王看向这位臣子的眼神已经逐渐升起不悦,“霍温,今夜王宫的庆功宴,记得带上你的安卡。” 什么……? 可是王上明明知道,虽然他的年纪早该成家,但他还没有安卡…… 霍温的唇开开合合,最终什么也没说,“是,王上。” 如果王上认为他应该有安卡,并且要求他带着一起赴宴的话,那么他最好有。 ……… 辛禾雪被带到了所谓的美瑞特宫,这座宫殿闲置已久,但距离红王的寝殿最近,所以宫侍丝毫不敢懈怠于平时的打扫。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35节 庭院花园里绿意盎然,喷泉池中鲤鱼游弋,莲花盛放其中,寝宫里所有珍贵木材打造的家具擦洗得乌亮,地毯上连灰尘也看不见。 由于红王说过不允许在美瑞特宫进行任何的熏香,也不容许那些侍者擅作主张地给辛禾雪涂抹任何香油,他们在服侍这位贵客沐浴的时候,浴汤里甚至没有加入那些香柏木与薄荷,只有些许草药作为洗浴剂。 准备的服装由红王身边伺候的仆人送来了,最上方深蓝莲花纹路的披风叠得齐整,披风内衬是镀金丝绸布料,掀开来,下方还有珠宝首饰。 辛禾雪垂眸扫过,眼皮微微一跳。 王室有着这片土地化妆手艺最佳的侍女,负责在宫廷宴会或者重要仪式之前为王公贵族们描绘妆容。 她对整个流程已经了然于胸,然而看着这位客人,侍女却头一次开始犯难。 似乎所有贵族所钟爱的色彩斑斓的宝石脂粉,在这张脸上都显得多余而廉价。 他不需要他人为他添加过多的粉饰。 毫无疑问,他比艺术工匠塑造的任何雪花石膏雕像都更加完美,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目眩神迷。 最终,侍女只是在那薄薄的眼睑之上,顺着眼尾的走势,用绿色孔雀石粉末制作的颜料,勾出了微翘的线条。 眼妆是至关重要的,那是驱赶邪灵的关键。 辛禾雪的眼睫重新掀起。 侍女轻声道:“愿太阳神拉护佑您。” ……… 夕阳悄然沉入尼罗河之底,来自海洋的晚风吹过精美的莲花头雕刻石柱,进入举行晚宴的庭院与宫殿,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与佳肴的丰富气味。 王公贵族们觥筹交错,相互谈笑着,然而只要仔细去看,就会发觉他们的笑容看起来极不自然,像是用尽力气牵扯唇角扬起来的,背后难掩恐惧。 他们分散坐到宴会大厅四角属于自己的位置前,长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布,烛台盛着的火焰映照出金银器皿的光芒与整只烤鹅酥脆鹅皮的油光。 椰枣和香草填充的烤牛肋排肉质鲜嫩,香烤鲈鱼与熏鳗鱼滴着油脂,新鲜的柠檬液在小碟子中供调味解腻。 明明像是一幅诱人食欲的华贵画卷,却没有多少人能够提起食欲。 上一次晚宴中,一名贵族食用了四块撒着杏仁的奶油蜜饼,红王以对方不满其他晚宴食物为由将人押了下去,过了几天,其他贵族听闻城外那片沼泽里的鳄鱼美餐了一顿。 这个消息,是他们站在朝会上听来的,法老身边的书吏绘声绘色地向他们述说这顿鳄鱼的盛宴。 王座之上的那位,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暴君。 即使如此,他们依旧要极尽所能地歌颂他的荣光与智慧。 红王的目光投向宫殿之外。 那抹纤瘦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姗姗来迟。 “安卡伊尔。” 沙穆勒出声。 安卡伊尔,是对于最珍贵、最心爱之人的称呼。 在一夫一妻的埃及,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在场的宾客当中不会有人不了解其中的含义。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在听见法老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才会躯体为之一震。 已经有识相的贵族二话不说,开始夸赞法老心爱的安卡。 可他的话说到一半,满场宾客在看清楚来者时,瞬息陷入了静默当中。 辛禾雪深蓝披风后,由丝绸缎带编织束起的一尾银发,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像是尼罗河水波里的游鱼般灵动。 独一无二的发色,足够昭示他的身份。 下埃及谁都知道,红王在这不久前,命令霍温带领大军攻打上埃及,他们今夜之所以聚在这里,是为了庆贺…… 下埃及迎回了神使,即使手段不是那么的体面光彩。 可是没有人想到—— 掳掠过来的神使,成为了红王的安卡。 这简直是在亵渎神明…… 他们的土地与子民会被神厌弃的…… 沙穆勒从最前方的座位离开,他顺着长长的金红地毯上前去,向辛禾雪伸出手,似乎希望安卡伊尔能够将手搭在他的手心,由他接到最尊贵的主位旁边。 “啪”的一声。 辛禾雪毫不留情地拍开了那只手,静静地看着沙穆勒。 他在挑战沙穆勒的底线。 红王收回了手,薄唇噙着的笑意消失了,“同样的把戏,第一次觉得新鲜,第二次就太乏味了。” 他像是丧失了耐心,或者是有意磋磨眼前青年的傲骨。 “听闻上埃及的祭典舞蹈与下埃及的分外不同,既然神使来迟,不如让大家欣赏一下上埃及祭典之舞和神使的风采吧。” 沙穆勒已经重新回到了高座之上,他撑着下颌,看向宾朋满座之中,孤立地站在金红地毯中心的神使。 宫殿里的乐师已经开始演奏,鲁特琴、里拉琴、长笛的乐声交织在一起。 辛禾雪抿了一抿唇,眉目冷淡,深蓝色的披风衬得他的肤色愈加白皙。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枝玉树。 没有看见屈辱的神情出现在这张昳丽的脸上,沙穆勒无法说心中的情绪是否有遗憾。 他认为眼下的窘境已经让神使足够认清了局势,沙穆勒正欲叫辛禾雪来到他身边坐下,却见对方忽而动了。 辛禾雪抬手扯开颈前束缚的丝带,晚风吹入宫殿,深蓝色的精美披风波浪卷起般,遭到随手一扬。 沙穆勒脸色一黑。 座下席位当中的霍温和其余贵族,只听见红王沉声道:“谁敢睁开眼,就将他的眼睛挖掉。” 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性,所有人都不敢抬头,不敢向神使投去冒犯的视线。 然而,与他们想象中的不同。 披风之下的不是什么暴露的服饰,缠腰裙精致细褶层层叠叠,长及膝盖,上身还穿着柔软细腻的卡拉里西斯。 卡拉里西斯薄如蝉翼,近乎透明,足以让沙穆勒看见他送过去的珍珠细链。 轻盈地缠绕在腰肢上,随着祭典舞步,两层珍珠链碰撞,一下一下,悬悬而晃。 珠光白腻,玎珰悦耳。 哪怕没有画面,那声音却像是羽毛一般,勾着、牵扯着人的心绪,诱惑力不比亲眼所见相差多少。 在场者的心脏,好似都被那轻响的舞步,挑起在绷直的白皙足弓,又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赤裸的脚下,一次又一次。 霍温坐在席中,在紧闭双目之前,他隐约看见那深蓝色的披风向他跟前飘来了。 好在,他正前方没有摆放什么菜肴,多是果盘。 珍珠撞击的轻微声响好似越靠越近了…… 霍温不可控制地挑起眼皮的一道缝。 深蓝色的披风在他眼前一卷,霍温只窥见了一只修长窄瘦的手,伴随送来的还有浅淡却无法忽略的冷香。 霍温懵了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乐声已经结束。 而他已经完全地睁开了双眼。 他不知道红王是否发觉他在这个过程中睁开了眼睛,冷汗从他背后落下。 沙穆勒眼中紫色沉郁,他向辛禾雪伸手,“到我这里来。” 好在…… 王上的所有注意力应当都汇聚在神使身上了吧? 霍温呼出一口气。 他目送着辛禾雪一步步迈向高座。 下一瞬,却听见沙穆勒道:“我说过可以睁眼了吗?” 霍温心脏一缩,本能地站起身来,甚至撞翻了两个果盘,餐盘上无花果与椰枣四散地滚在金红地毯上,声响还是引得其他人也禁不住地睁开眼缝。 变故就发生在此刻。 寒芒于空气中高高扬起,锋利地刺向沙穆勒的胸膛。 “受死。” 辛禾雪垂着眼睫,面无表情地说道。 只差一寸,就能刺入那胸膛对应心脏的位置。 但被生生拦截在左手的手掌血肉之中! “原来不是哑巴?”沙穆勒挑起眉峰,与辛禾雪对视,“真好听。” 辛禾雪搅了搅银质餐刀,看见鲜血涌流,他向沙穆勒扯了扯唇角。 那粉色的唇瓣,抿出一抹淡红。 沙穆勒:“对我笑?” 【沙穆勒爱意值+10】 第150章 白化(24) 果然,对待这种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变态。 自然也不能用对待正常人的策略。 辛禾雪心中想着。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经过他总结出来,却好像他接触了许多变态,有诸多与变态打交道的经验一般。 ……似乎也没错。 他有的目标人物除了长得像人之外,其余的方面确实不那么符合正常人类在生物圈里的定义。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36节 以至于见到了红王之后,无论对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辛禾雪都已经能够快速平复心情,心平气和地思考应对之策。 他知道怎么调动他们的情绪,怎么挑起这些人的征服欲、爱欲和色欲。 就和眼下的场景一样。 辛禾雪的眼睫闪了闪,他装作在见到鲜血之后重新冷静下来的样子,仿佛感到后怕一般,脸色苍白。 他能确定自己刚刚的力气足够让这道伤口深可见骨,于是仁慈地放过了沙穆勒那血肉模糊的左手,松开手前,还不忘把餐刀猛地抽出来,让伤口血流如注。 银质的刀具,“咣当”一声,就这么掉在地毯上,把上面的金色绣线悄悄浸染红了。 盛宴,酒水,鲜血,刀光。 还有冷秀的美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是一幅足够调动人所有感官的画面。 宾客们的心跳都停了停,惊惧让他们在炎热的五月份产生了寒意,从脚底攀升蔓延到四肢百骸。 霍温盯着那地毯上的银质餐刀,又瞥向自己前方少了一份餐具的桌面,瞳孔缩了缩。 原来是刚刚甩开披风时就已经预谋好的。 宴席静默了一瞬之后,巨大的喧嚣与混乱在顷刻间爆发了,辛禾雪被侍者们还有拥挤上前来关切问候伤势的贵族们半推着,远离了红王的方向。 那些贵族和侍者们额际都浸湿了冷汗,但还是极力地向前,迎接医官、传送药物、递上纱布、包扎伤口…… 并且有意无意地把酿造现状的凶手向外推。 他们是在为刺杀红王的神使打掩护撤退。 “王上,请、请不要动,您扯到了伤口,血越流越多了!” “这真是一场灾难!愿您的健康无虞!” 有人趁乱在心中祈祷,假使他们被红王赐死了,噢,看在他们保护神使的份上,或许能够证明他们人格的高尚,在死后灵魂也能够经得起冥界的正义天平的审判,让他们去往永生…… 为此,他愿意在永生之后为丰饶之神奥西里斯勤勉而日复一日地在田地里耕作…… 翻涌的人群遮挡了红王向外寻找辛禾雪的视线,攀升到极致的快意,忽然被生生截断了,他扫过这群贵族,冷笑了一声。 不过他没有心思和这些人计较,他现在有更值得分配注意力的人。 任由医官颤抖着双手为他处理着左手掌心的伤口,沙穆勒面不改色地对侍者指使道:“去,将食物送到美瑞特宫。” 这些愚蠢的不识好歹的人不吃晚餐,难不成他的安卡伊尔也要和他们一样饿着肚子吗? 那把银质餐刀被他命令侍者拾起,沙穆勒接过来,用无伤的右手把玩着,雪亮的刀尖一直到刀身,都还沾着淋淋鲜血。 殷红的颜色,好像刚刚还溅了一点到神使的手上,衬得那用力得泛白的指节更加白皙。 刺向他时,刀身银闪闪地倒映出秀丽如雪的眉眼,眉心还决绝地蹙起。 沙穆勒心尖一阵发痒,就好像是被什么啃噬了一块。 ……… 辛禾雪被负责美瑞特宫的侍女和霍温一起送出宴会宫殿,一同离开的还有一名穿着长裙的女性,刚才她坐在霍温身旁的位置,也看见了宫殿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经过霍温介绍,那是他家中的侍女,宴席上的宾客多数都与自己的安卡一同赴宴,但他在这个年纪还没有心爱的安卡,所以只好令家中侍女假扮出席。 霍温低声道:“多谢神使大人的出手解围。” “解围?”辛禾雪因为他的话,微微偏过头,“我并没有在帮你什么。” 霍温当然知道,辛禾雪的目标一开始就是针对沙穆勒,只是时机恰巧出现在红王将要下令追究霍温冒然睁开眼睛的罪责,但这件事完全可以一分为二来看待,毕竟霍温确实在辛禾雪靠近长桌时擅自睁眼了。 “不论怎么说,感谢您拯救了我今夜的光明。” 至于之后法老会不会想起这个插曲,重翻旧账,命令金雕啄去这位将军的眼球,谁也预料不到。 在一名阴晴不定的暴君身边当臣子,是比与雄狮相伴还要可怖的一件事。 霍温一边低着头行走,一边说着,“神使大人,为了您宝贵的生命,请您以后还是不要做这样的事情,法老一旦生气,他会……” 他正劝告辛禾雪,却发觉身旁的青年脚步停了。 “那是谁?” 辛禾雪停驻在原地,出声询问道。 霍温顺着他的视线所向,看见了廊道旁边那抹堪堪躲闪到石柱后方的残影,他下意识地压了压身形,向可疑的人物走去。 “神使大人,请站到我身后。”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躲在石柱后面的影子揪了出来,待壁灯映照出来者的面容之后,霍温倏地松开了手,“提西斯殿下……” 再行礼道歉说:“真是抱歉,请原谅我的无礼。” 那是一个短发用金环束成一根根辫子的男孩,看起来只有六、七岁。 辛禾雪听清了霍温对男孩的称呼,刚刚就是这位“提西斯殿下”躲在廊柱后偷看他。 提西斯偷窥的行径被抓包了,有些心虚地看了辛禾雪一眼,但是当霍温询问,“殿下,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他又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腰板,“霍温将军,你只是一个臣子,无权过问王族的行踪。” 霍温垂首,对于下埃及的王族,他总是摆出十足谦卑的姿态,“是的,是我逾矩了,提西斯殿下。” 提西斯没再和他计较,又自以为隐蔽地瞥了辛禾雪一眼,清了清嗓子,转而问霍温,“法老要死了吗?” 霍温惊骇得忘却了规矩,他猛然捂住了提西斯的嘴巴,“嘘——提西斯殿下,这种话不能说!” “唔唔唔——!”提西斯疯狂挣扎着,在霍温终于反应过来要放开手之后,站在原地大口呼吸着,“我快要被你憋死了!” 霍温又道歉。 “抱、抱歉,提西斯殿下!” 提西斯从鼻腔中嗤出一口气,但在下一瞬,觉得自己刚刚的一番表现简直尽失王族风度,他悄悄又偷觑辛禾雪,好在没有看见青年脸上有什么轻视的情绪,提西斯缓慢地挪着步子,小心地牵住对方的披风袍角,“我刚刚都看见了,你是英雄。” 他抬起来看辛禾雪的眼睛简直隐约要闪起星星,“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怕王兄的人。” 这是红王的弟弟? 辛禾雪虽然有这个猜测,但听见对方称呼红王为王兄时,还是有些惊讶。 如果他对剧情相关的记忆没有出错,在上下埃及分裂之时,红王与白王的母亲,逃亡下埃及建起新政权的时候,只带了红王一个子嗣。 那么眼前的只有可能是红王同母异父的弟弟了。 但是把一个在大殿之上刺杀王兄的人,称为英雄…… 恐怕这两位兄弟的感情不是那么和睦。 霍温不敢让提西斯与辛禾雪来往得太近,现在神使是法老的安卡伊尔,如果让法老发现,加上法老本就不喜欢提西斯…… 被霍温不由分说抱起来离开的提西斯,用力拍打着霍温的背,蹬着腿,表示自己的抗议,“叔父,放我下来!” 霍温充耳不闻,只对辛禾雪道别,“神使大人,非常抱歉,我和提西斯殿下还有些事情,恐怕要先离开了……” 辛禾雪并不在意,“没关系。” 他偏了偏头,看向那个一直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男孩,轻轻笑了笑,“晚安,提西斯殿下。” 谢姆季的晚空满天繁星,茉莉花丛里虫鸣声声,风吹来远处河中蓝莲花的香息。 月光映亮了那被神明眷顾的柔和脸颊。 提西斯瞬间消停了,他趴在霍温的肩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礼貌和乖巧,“晚、晚安!” “请带神使回到美瑞特宫。” 临走远前,霍温嘱咐辛禾雪身边的侍女。 “那就是传闻中的神使吗……” 远远地,辛禾雪听见风带过来提西斯的询问,霍温偏头和提西斯解释着什么,走得再远些的话语,辛禾雪就听不清了。 ……… “咣当”一声响。 银质餐刀毫无预兆地掉落在地面上,侍者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为法老换上了一套新的餐具,再去收拾地面上的餐刀。 维齐尔坐在长桌对面,在整个下午的谈论完政事之后,他被留下来共进晚餐,这是属于能臣的殊荣。 当然,他知道在晚餐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必须替拉荷特普去劝说那名在母神失踪之后就已经开始发疯发狂的年轻王族。 听说阿努比斯殿下又被关进了青铜笼子里,为了避免他横冲直撞地扑杀宫殿里的其他仆人。 现在就连往日负责教导礼仪的书吏也无法靠近他。 维齐尔抬起视线,有些担心地看向对面,“法老,您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拉荷特普皱起眉,他用力攥住了刚刚无意间碰落餐刀的左手,这才凝神去看自己的手掌,扩散的剧烈疼痛引起了生理性冷汗,在他额际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完全不符合他性情与当下境况的快乐悄悄抬头。 拉荷特普无法理解远在八百公里外的孪生兄弟。 沙穆勒到底在犯什么病—— 在用刀扎穿了自己的左手之后,竟然勃、起了吗?! 第151章 白化(25) 青铜笼子的大小几乎无法容纳一个成年男人伸直腿躺下,也不能够完全地站直身体,当然这是说得通的,这个笼子是赛托还在小时候就打造了,之所以现在还保留下来,正是因为它代表了一种惩戒的意味。 只有野兽不会像人类一样平躺身体入睡,也不会像人类一样直立行走。 想从笼子里出来,就必须服从人类社会开化的礼仪规则。 在听到外界传来脚步声时,一双手猛地从阴影处伸出来,倏地抓住笼栅,用力到手指骨节突出,整个笼子和四角束缚的铁链都在铮铮作响! “赛托——你冷静点!” 拉荷特普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王弟。 辛禾雪失踪这件事情实在是给赛托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单单是无法确认母神的安全状态,就足够击垮他的意志,以至于现在的赛托像是创伤应激了一般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和拉荷特普很久以前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困在逼仄狭窄的笼子里,劲瘦的四肢抓取在笼底污血模糊的狮皮毯子上,藏在阴影里的一双金棕色狭长眼睛充斥着强烈攻击性。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37节 弓背露齿,喉咙里含混的嘶吼像是声道用力到痉挛。 人是不会有这样的动作与神态的,所以当亲眼看见这种状态出现在人类身上,才会格外有冲击性,直触心灵。 以至于第一次看见这种画面的维齐尔哑然失语。 “我不可能让你不顾及任何后果地冲入下埃及。”拉荷特普冷声道,“如果你领着一队战车精锐前去,那就是对军士生命的浪费,如果你单枪匹马,你又有什么自信认为自己能够在布托城杀进杀出?” 嘶吼声在青铜笼子里爆发! 赛托在笼内焦灼地徘徊,看起来完全一副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你知道下埃及人的力量,知道沙穆勒的疯狂吧?” 拉荷特普问。 曾经在孟菲斯城的边界,爆发了一场上下埃及的冲突,赛托也是在那场冲突中和此前几乎没有见过面的兄长交手了。 那种嗜血的、疯狂的、超越人体极限的力量…… 哪怕就是赛托也无法战胜对方。 更可怕的是,众多的下埃及士兵都呈现出这种状态,他们就像是势如破竹的钢铁之躯,不知道疼痛,不知道死亡,仿佛邪灵附体,那一场边境冲突里,上埃及人在近战一败涂地。 拉荷特普冷冷地吐字,断言道:“你就这么闯入下埃及,恐怕那时候你的母神就要到布托城外的沼泽里拾取你的尸骨,假如那些河中鳄鱼还愿意把食物的骨头吐出来的话。” 赛托忽然停滞了动作,但是依拉荷特普来看,他也并不是终于听进去了道理,而是因为拉荷特普的话语里提到了关键词。 作为兄长的法老太阳穴突突直跳,哪怕他有众多兄弟,但能用者寥寥,一部分像是阿纳赫特一样不添乱已经是万幸,而另一部分多是酒囊饭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挑挑拣拣,能够担当责任的只剩下赛托。 而赛托也有着致命的缺点。 拉荷特普扯了扯笼子上搭着的锁链,铁链与青铜发出的连连刺耳声响,让赛托将注意力定在他的方向。 “不会太晚的。”避免赛托听不进去,拉荷特普补充,“由你的母神画出的连弩.图纸已经投产制作出实物了,还需要一些时间让士兵们学会并应用在攻城战上。” 现在已经是五月份,距离谢姆季圆满结束,还有两个月。 等到所有收获的工作降下帷幕,上埃及的粮仓充满金色麦粒,太阳的金光与天狼星的白芒一同刺破黑夜,滔天的洪水将会裹挟着淤泥冲着漫上河岸两侧的平原。 新的阿赫特季,带来新一轮泛滥奔涌的尼罗河水。 上埃及的大军将乘上战船,顺流而下,踏破下埃及的土地。 一件白色的长袍飘入笼中,熟悉微涩的檀木冷香让赛托清醒了片刻,他眷恋万分地抱住那件白袍,像是要让自己回归温暖的羊水中,塞入白袍里。 但是离开了辛禾雪身上太久,那白袍已经没有来自母神肌肤的温度了。 一直没有焦点的金棕色眼睛,缩了缩瞳孔,赛托抬起头来看向拉荷特普,“下埃及,我要当主帅。” 拉荷特普已然透过那双痛苦灼烧着的眼睛,看明白了赛托想要攻破下埃及王城,迎回母神的决心,他警告道:“记得,沙穆勒需要留活口。” 孪生兄弟如影随形、如同诅咒般的共感,让他们不得不放对方一条生路,一旦一方死亡,同样由致命伤害产生的痛楚也会反噬到另一方。 因此,为了自己的生命,在战争胜利之后,拉荷特普不会杀死沙穆勒,但也不会让对方太好过。 赛托抵着笼栅,哑声应答:“嗯。” “啪嗒。” 笼子的铁锁解开了。 赛托抱着那件柔软的白袍,无声地出来。 维齐尔在一旁提醒拉荷特普道:“王上,据传回来的书信中说,努比亚的老国王已经病重了,我们派往那边的使者……” 这段时间,努比亚的王城必将因为继位之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但用不了多久,又会有新的国君把握政权。 支持一个对上埃及持友好态度的年轻王族上位,无异于将多一位盟友,尤其是在上下埃及剑拔弩张的危急时刻。 “让他们看着办吧。” 拉荷特普道。 维齐尔定了定心,叹息了一声说:“但愿红王不会做出什么伤害神使的事情来。” 应该不会吧?毕竟神使可是预言中的人,除非红王并不想要得到神使的支持,除非他没有统一上下埃及的野心。 赛托攥紧了手中单薄的布料,低头不语。 他心中充斥着分离后如同架在火上燎烧的焦灼与不安。 从底比斯到布托,沿尼罗河蜿蜒的水道航行至少要八百公里,这样遥远的异域,他没有陪伴在母神身边。 如果、如果母神看到了更喜爱的孩子…… 如果他将不再是母神唯一的孩子,该怎么办? ……… 正在宫殿里绝食且生病的神使,小心地掩住口鼻,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谁在念叨他? 辛禾雪想了想,脑子里闪过很多张脸。 不过身处下埃及,有心无力,辛禾雪不再纠结。 绝食和生病是他在红王的强制爱剧本里,自行加入的一些助燃佐料。 毕竟按照他给上埃及留下的宝贵“遗产”,距离上下埃及的统一战争不会太远,所以红王的囚禁戏码也持续不了多久。 趁着这段时间,该亲该做一系列的事情都应该水流一般推进,不然任何意外在战争中都是有概率发生的,红王一旦死了,辛禾雪会损失很多可刷取的爱意值和虐心值。 所以,最好的状态是,红王强取豪夺,坚持不懈地强取豪夺,然后他和红王两情相悦,爱意值达到满分。 最终他在战争结束后顺利成为寡妇。 之所以这样狠心地想着红王陨落,是因为如果太多人幸存下来,他会吃不消的。 虽然玩着绝食的戏码,但辛禾雪不会真的亏待自己。 绝食是指在其他人能看见的时候不吃不喝,等到宫侍轮值的间隙,k会任劳任怨地连通大世界的厨房,给他送来食物。 生病倒不是他想的,只是他晚上到庭院里消食的时候,不小心吹了过多冷风。 布托靠近海洋,周围河网密布,按道理来说,昼夜温差不会那么大,但可惜的是这里风力强盛。 “咳、咳……” 辛禾雪掩唇咳嗽,他的脸色苍白,双颊却因为病情染上了不自然的酡红。 美瑞特宫的侍女已经找来宫廷医官来给他看过,见病情恶化瞒不住了,只能战战兢兢地跑去禀告红王。 在红王到来之前,辛禾雪却先在殿门外发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男孩,他招招手,示意对方可以进来,“提西斯殿下,请进来吧。” 提西斯又一次被发现了偷窥的行径,他下意识地板正腰板,端出自己的贵族礼仪,直挺挺地走进来。 “殿下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辛禾雪温声开口。 他对待孩子,向来比对待他的那些目标对象更有耐心。 提西斯脱口而出,“没有事情,就不能来见您吗?” 辛禾雪的视线扫过一圈这座宫殿,“可是我这里却没有什么可招待殿下的。” 他们面前桌上确实有颗颗饱满的水果、精心酿造的美酒、撒了些许肉桂粉的杏仁饼,但这些提西斯在王宫里的其他地方也能够毫不费力地得到。 好像直白地表达对于神使的喜爱让提西斯有些羞赧难言,所以他扭捏了一阵,从身后拿出教学书吏给他布置的作业。 “我想向您请教问题。” 提西斯还在启蒙识字的阶段,书吏给他留下的作业并不复杂,只不过提西斯一句无心之言引起了辛禾雪的注意。 “今年又有虫害,等到谢姆季结束后,那些收成不好的农民就会暴乱了,总是这样,为什么不可以让他们在没法种地的泛滥季去修建神庙,由王宫出钱给他们酬劳呢?” 这片土地一切都依赖尼罗河的馈赠,如果哪一年的尼罗河水位过高发了洪水或者是水位不足以淹没河岸两边的平原,都会轻易动摇土地的农业。 那些一年到头忙碌却收成无几的农民,则会在收获季之后因为交不起赋税而暴乱。 这些事情对于提西斯来说,都是可以耳濡目染知晓的。 但真正让辛禾雪注意到的是,提西斯提出了朴素的类似于以工代赈的想法。 他很聪明,在政治上或许有着待挖掘的天赋,所以辛禾雪对他的态度逐渐认真了起来,在聊天时偶尔点拨几句。 红王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青年坐在一旁为他愚蠢的弟弟解答疑惑,银发松散地从耳后垂落下来几缕,侧颜看上去温柔认真。 总之和对待他的态度,天差地别。 看来…… 神使总是对弱小怀着怜悯与仁爱。 红王站在殿门外欣赏了一会儿,不准宫侍出声打破,直到辛禾雪侧转过身后,带着病气地掩唇咳嗽,他才大步迈入宫殿之内。 “提西斯。”语气冒着森森寒意,沙穆勒尾音压低质问道,“宫人没有管教过你,让你不要到处乱跑吗?” 提西斯豁然站起来,尽管他不满红王的统治,但他依旧对着这位兄长有着天然的惧意,“王、王兄,克兰生病了,所以……” 克兰是他的贴身侍从,昨天起就生病了,没有人顶替他的位置,自然没有人管教到处乱跑的提西斯。 沙穆勒没有这个耐心听他的解释,遣人将提西斯撵了出去。 他转而问辛禾雪,“怎么这样轻易就生病了?” 昨夜刺了他一刀,他还没来得及和这人计较,就这样生病了? 沙穆勒的目光,从辛禾雪苍白的唇瓣一直来回梭巡到侧颊边缘的酡红,那似乎是咳嗽太用力了呛出来的。 生病的神使在椅子上转过了身,并不面对沙穆勒的方向。 这是明显拒绝沟通的姿态。 沙穆勒问一旁的侍女,“医官来看过了?” 侍女低头称是,恰时另一名宫侍端着陶罐进来,里面晃晃荡荡的是已经烧好的药草汤。 药碗被宫侍送到辛禾雪跟前。 “不。” 辛禾雪简洁地拒绝,垂落眼睫没有向药草汤中瞥任何一眼,他偏转过身,态度坚决。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38节 宫侍着急地再前去,几番推拒之下,那药碗不知道从谁手中一滑,“啪”地摔碎在地上。 宫侍即刻跪伏在地,颤颤巍巍地请罪认错。 辛禾雪神情淡淡地站起在原地,抬眼对沙穆勒道:“不关他的事。” 看着他的眼神那样提防,就好像他是会不分辨情况就将人拖出去杀的暴君。 沙穆勒饶有兴味地想。 噢……似乎也没错。 沙穆勒皮笑肉不笑地命令道:“再为安卡伊尔端一碗药汤来。” 忽而,有什么蜿蜒的动物从殿门游走进来。 “乌瑞乌斯?” 沙穆勒回首看向那眼镜蛇。 乌瑞乌斯的前半部分蛇躯竖立起来,它还在缓缓吐着信子,铜黄色的鳞片寒芒闪闪,蛇冠就像是张开的一柄扇子,充满威慑力。 沙穆勒眼角余光一瞟,发觉了辛禾雪在面对乌瑞乌斯时一瞬间暴露的僵硬。 “好吧,”沙穆勒发觉了神使的弱点,“那就让乌瑞乌斯来监督你喝药。” 辛禾雪瞳孔微缩,清晰地看见被点名的乌瑞乌斯丝丝吐信地游走到他跟前半步远,蛇瞳盯着这位陌生的客人。 他接过宫侍递过来的药碗,将视线转移,和沙穆勒对视。 少顷,辛禾雪唇角微微一抿,扬起极小的弧度。 他的手一倒,放凉的药汤从碗里流泻出去,药碗更是在之后被一掷,准确地砸到乌瑞乌斯的头上。 他在向沙穆勒表示,这样的危险还无法威胁到他,他不会顺从。 要么放了他,要么他将会抵抗到底。 乌瑞乌斯被砸得晃了晃,那药碗就这么在它头顶转悠了几圈,稳稳地向下扣住了。 “嘶、嘶……” 它的信子从碗延底下探出,不明所以地试探整个笼罩住光亮的物件。 “嘶、嘶……” 帽帽。 沙穆勒没空搭理那条蠢蛇,侍女手中新的满满一碗药汤被他夺过,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辛禾雪,直到辛禾雪不得不退至长桌边缘。 这是一个毫无退路的距离,贴近到胸腔的心跳都要挤在一起。 因为着凉,辛禾雪穿的衫裙套装不是那么清凉,百褶宽布的卡拉里西斯裹住他的上身,几乎没有额外的露肤。 但从这个视角,沙穆勒可以窥见交领里一点锁骨的凹陷阴影。 神使拥有一副清瘦的躯体。 “我想,我很乐意与自己的安卡分享病痛。” 沙穆勒唇角噙着习惯性漫不经心的笑意,语气却有些认真。 他的身形高大,肌肤呈现深蜜色反而凸显了精悍的肩背线条,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散发着迫人窒息的威压感。 危险的,令人动弹不得的,沉重的。 一个吻,如同暴雨前的窒闷空气,沉甸甸压迫了下来。 “……唔!” 后面的话音已经被吞入口中。 沙穆勒大手牢牢扣住了辛禾雪的后脑,一丝余地也不留,将苦涩的药汤推入了柔软唇舌。 似乎是为了避免辛禾雪抵抗地推拒,他强势地攻占了口腔。 药汤苦涩的味道在唇舌里翻江倒海。 只是这样一番下来,辛禾雪已经感到舌根酸软。 等到那口药汤饮下,他终于得以推开沙穆勒,胸膛剧烈起伏地呼吸着,眼中是朦胧的雾粉色。 侍者惊呼一声,开始翻找药膏与纱布。 原因是那滴滴答答的血液,正从沙穆勒侧颈的一道伤口汩汩涌出。 伤患本人却毫不在意地笑着,“剩下的半碗药汤,安卡是愿意自己喝,还是更希望和我分享?” 还真是…… “疯子。” 辛禾雪凉凉地抬起眼,那半块药碗的碎片就抓在他手里,刚刚从沙穆勒的脖颈划开了一道口子。 那是一个充斥着血腥味与药草苦涩的吻。 【沙穆勒爱意值+5】 辛禾雪这次接过了药汤碗,将药汤缓慢地饮尽。 他喝药时,眼睫垂下来一片淡色阴影,模样看上去竟然有些乖。 沙穆勒浑然无觉地抹去脖颈的鲜血,任由侍者将伤口包扎上,他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辛禾雪,“我喜欢你对我说话,说什么都好。” 辛禾雪不怀疑他的这句话。 毕竟当他说出“受死”刺杀对方的时候,沙穆勒也能够笑起来夸他声音好听。 沙穆勒扫了一眼殿内,长桌上只有水果和酒水,“还没有用餐吗?” 从侍女那里得到否定的回应。 “是在等我?” 沙穆勒挑起锋锐的眉峰,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长桌前的椅子坐下了。 辛禾雪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按了按唇角,擦去沾上的药草汤液。 侍女擦了擦额际的汗,斟酌着开口:“……大人说他食欲不佳。” “他说食欲不佳,你们就撤下饭菜了?”沙穆勒往后靠向皮革椅背,他的尾音微扬,却令人后脊发寒,“圣兽池里的鳄鱼食欲倒是很好……” 直到辛禾雪默不作声地挡在侍女身前,沙穆勒盯着那双雾粉的眼睛,才堪堪改口,“好吧,重新布菜。” ……… 宫殿窗户悬挂着轻盈布幔,吹荡起晚风的形状,透过大开的百叶窗,能看到尼罗河在流经三角洲时分散开来的一道支流,傍晚的降温让金红雾气蔓延其中,河面波光粼粼。 烤鹅被涂抹了香料和蜂蜜,表皮金黄酥脆,割开之后色泽鲜亮,肉质嫩滑。 小羊排滋滋冒着油脂,烤鲈鱼淋上新鲜柠檬汁液调味,一篮面包和薄饼,两碟新鲜蔬菜、香草、干果拌成的清爽沙拉以供解腻。 宫廷乐手吹起长笛悠扬的曲调。 看来下埃及的红王一贯是这样奢靡地享受。 “嘭”地一声,乌瑞乌斯撞上了桌沿,极其破坏氛围。 辛禾雪坐在不远的坐位上,他面前的食物分毫未动,好像真如他所说食欲不佳。 沙穆勒的视线从乌瑞乌斯流转到辛禾雪身上,他很容易能够观察出来辛禾雪对乌瑞乌斯的厌恶,并且这只愚蠢的蛇完全不能够恐吓到对方了。 “带下去,它这几天的毒液还没有清理。” 沙穆勒吩咐道。 转过头,沙穆勒看向辛禾雪,“不吃吗?” 辛禾雪放下了餐具,尽管他眼前的沙拉还和一开始布菜时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不饿。” 沙穆勒好似有些难办了,“这样……那真可惜。” 辛禾雪掀起眼皮,不是那么相信沙穆勒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他的目光就好像是什么兴奋因子,能够瞬息点燃沙穆勒胸腔的激情,他笑起来,“真可惜,可怜的霍温明天就见不到日光了。” 辛禾雪蹙起眉,攥住了餐刀,“你威胁我?” “对啊。”沙穆勒坦然地承认了,他的手肘支撑在桌面上,“有效吗?想想可怜的霍温,这座宫殿的侍者,噢,或许还可以有提西斯……” 不管还有谁,总之他的威胁看起来起效果了。 辛禾雪的餐刀没有掷向他,而是缓慢而为难地切开了一小块鹅肉。 但沙穆勒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 辛禾雪的身下忽而凌空,他直接被整个揽抱过来,轻飘飘地落在沙穆勒的腿上。 餐盘也随后被挪过来。 从他身后绕出的一双手,正在为他切割肉类。 辛禾雪抬手按住,沙穆勒的手腕动作一顿,“想想霍温……” 他的话没有说完,总是怀着仁爱与怜悯的神使松开了抵抗的力道。 沙穆勒低低地笑了。 神使坐在他怀中,柔顺地低下头,银发分在肩头两侧,露出了一些后颈的肌肤,像是一尾冰凉的白蛇。 真好啊。 沙穆勒狭长的一双眼愉悦地眯起。 神使大约和他的王兄是爱侣的关系? 所以才会这样万般抵触、反抗、憎恶他。 可凭什么世间一切的好都让拉荷特普得了呢? 他偏要勉强,他偏要让神使成为他的安卡伊尔,让亲爱的安卡在他身下抽泣,哪怕万般不愿,也只能颤抖地用腿夹紧他的腰。 何况,拉荷特普将人养得这样差…… 沙穆勒的手揽过辛禾雪薄薄的腹部,唇角向下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39节 当餐后感受到手底下终于有了一些饱腹的起伏,沙穆勒才又重新扬起薄唇。 这样好了。 他要将安卡养坏。 他要当安卡的手,每日只有他为安卡切割食物,安卡才能饱腹;他要当安卡的腿,无论安卡想要去到何方,只能由他抱着、背着抵达…… 他要让安卡伊尔抛弃没用的拉荷特普。 永远离不开他,对他软化态度,和他两情相悦…… 再含着泪,水淋漓地自愿坐到他脸上。 第152章 白化(26) 晚餐慢吞吞地结束时已经将近过了一个小时。 沙穆勒自己没吃多少,他似乎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享受给安卡伊尔喂食这件事情上,只觉得神使秀色可餐,连饥饿也抛之脑后了。 等到辛禾雪实在吃不下了,用手帕摁住嘴唇,千方百计躲避沙穆勒喂过来的食物。 沙穆勒才终于罢休,餐具搁置在桌面上。 他大手搭在辛禾雪的肋下部分,在饱腹之后那里产生了些微起伏,无异于是对于沙穆勒的一种鼓舞,仿佛他拾得了一只流浪的饿得肚子扁扁的猫,尽管这只猫还在短短的两天之内咬穿了他的手掌,抓破了他的脖子,但现在他已然可以把猫抱在怀中,一勺接一勺地将猫的肚子用美味食物填满。 沙穆勒的手掌没有控制住,在辛禾雪腰腹区域摩挲了一下,这种唐突的触摸,让猫一个激灵,迅速地从他的怀中逃出。 辛禾雪逃到五六步远之外,两人中间又还隔着一张餐椅,这样的距离好像让他能够有了些安全感,不会被沙穆勒大手一捞就捞回去了。 他在服药用餐之后好不容易有了点健康血色的嘴唇抿了抿,声音发紧,“所以,你命人将我……带到下埃及,究竟有什么目的?” 盯着他的眼神依旧警觉,和一个小时布菜前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如果沙穆勒认为能够凭借一顿美餐就让猫软化态度,实在是异想天开了。 不过对比之前,距离已经无声拉近了。 沙穆勒扯起一个仿佛打了先手胜仗的笑,“我还以为你不会主动跟我说话。” 神使站在那,长睫根根分明地覆下,似乎也懊恼于自己先开口。 “难道还需要什么目的吗?”沙穆勒回归话题,毫不在意辛禾雪手中是否又拿起了餐刀或者是别的什么锐器,他倒也不嫌弃已经吃得剩下七七八八的菜肴,风卷残云一般将食物放入口中,“下埃及土地的法老缺了一位安卡,这算是吗?” 他手中用小麦薄饼卷着肉类,眼睛去看辛禾雪。 这种一听就是玩笑般的理由当然不能让神使信服。 辛禾雪蹙起眉心,委婉拒绝,“下埃及的广袤土地足够挑选出一位能够与法老分享权柄的人,而我并不是这里的子民,不能够担当这样的责任。” 沙穆勒拖长话音,“噢,所以这件事不是没有可能,你已经开始考虑了不是吗?” 完全是胡嘴蛮缠。 见神使又重新抿起唇不说话了,沙穆勒断然道:“非你不可。” 他锐利如同狼眸的眼睛紧紧盯着辛禾雪,像是荒原上的狼锁定了猎物。 沙穆勒起初只是想看看,能够令他那位眼高于顶傲慢至极令人厌烦的王兄,神魂颠倒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毕竟这人也让他开始神思不属了。 他只在那一次朦胧的梦中,见到了那朦胧的雪色。 之后的许多次沙穆勒从梦中醒来,发觉昨夜的梦境并非是因为与孪生兄弟的共感,而是他对那抹雪色进行了狂放而又荒淫的彻夜幻想。 这可真是疯狂。 哪怕极乐和极痛是能够相互感知的,然而为了一个人神魂颠倒的心情,实际上不会通过孪生兄弟的血液传递。 仅仅是出于对王兄的妒忌,他将本属于上埃及的神使抢夺到这里,只是见到青年真面目的第一眼,勃发的血液像是火山口滚烫的岩浆,疯狂地在沙穆勒躯干之内涌动、冲撞、喷发。 那些遥远地传播在两片土地的只言片语,那些他在深夜的梦中狂放的想象,达不到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美丽。 沙穆勒想起来,他小时候就该意识到的,他和拉荷特普在对事物的喜好上是惊人的一致,这一点,在看见辛禾雪时,得到了重新的印证。 他们竟然就连对人的喜好也一分一毫地完全重合。 在初次看清楚神使眼中充满的戒备的那一刻,沙穆勒心中叫嚣的念头只有一个—— 掠夺。 他坐拥这片土地,这片流域内的一切都尽属于他,既然神使已经来到下埃及,那么理所当然地,被他所拥有。 无论这个人,还是这个人的恨。 沙穆勒眼中尽是决胜的火焰。 ……… 沙穆勒今夜留宿在美瑞特宫。 侍者们战战兢兢地收拾了长桌上的残局,入夜后风变得更大了,侍女轻手轻脚地虚掩起窗页,那扎束着布幔的绳子也被解开,轻柔布幔受重力垂荡下来,遮掩了窗外尼罗河上的满天星子。 红王尚在沐浴。 青年坐在床头,倚着床架,出神地看着虚空处,目光没有落点,他湿润润的银发被侍女用宽布挽起,继续刚才尚未完成的擦干工作。 回过神的时候,辛禾雪的手里被侍女塞了一小罐药膏。 侍女压低了声音耳语,眼中自然地流露出担忧,“神使大人,里面的膏体能够避免您受伤,您请务必要提醒王上使用……” 辛禾雪的眸光闪了闪,沉默地将那个小罐接了过来,放在枕下,重新低垂着视线。 侍女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能仔细地为他擦干发丝。 神使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 侍女只是想着,心脏就颤了颤,做出了渎神的事情,他们这片土地是否会受到诅咒? 然而,她能做的也只有为神使祈祷。 沙穆勒从浴汤中离开,他的发尾有些湿润,赤裸着宽阔的背脊和劲瘦精悍的腹肌,肌肉起伏的线条一路延伸进入缠腰布,他热衷于狩猎,长期晒在暴烈的日光下让他的肌肤晒出了深蜜色,是和安卡伊尔截然不同的肤色。 沙穆勒曾经见过,在他数不清次数的梦里,雪色的双腿挂在他的臂弯里,即使这样,也颤颤地几乎挂不住,视线往下,极大的肤色差距在水光浮现的连接处最明显,拍打得雪浪中浮粉泛红。 拉荷特普那短短一晚的感官共享,成为了他无数次放纵梦中的取材来源,沙穆勒熟悉到知晓辛禾雪左侧第十根肋骨下方有一点红痣。 所以,他和安卡伊尔在此前没有见过面的日子里,又怎么不算是神交已久? 既然神交已久,那不就是夫妻? 沙穆勒薄唇勾起弧度。 忽而,他嗅到角落的熏香炉里飘过来的香气,沙穆勒皱起眉,冷声一字字道:“我说过,在美瑞特宫不准焚香,谁点燃了香?” 平时跟随在沙穆勒身边的侍者,冒着冷汗站出来。 “香炉端出去,灭了香也不必再放进来了。”沙穆勒说,“再有下次,也不必留在我身边,去圣兽池伺候吧。” 等侍者端走香炉,沙穆勒面容上的冷色才恢复如常,他不愿让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搅了美妙的夜晚。 他抬步迈向寝殿深处,掀开金丝帘幔,才能看见内里的床铺。 辛禾雪背对着他,身上的布料透出薄削的背部轮廓,竟然是自觉地蜷在床铺内侧。 特意为他留了外侧的床位? 沙穆勒眉峰一扬。 等到他走近了,才能看清楚不对。 辛禾雪蜷着缩起身形,羊毛绣毯盖在他腰下,汗意从他额际沁出,却也不知道热。 沙穆勒的手覆盖到对方额头上,果然入手皆是冷汗。 辛禾雪正蹙紧眉心,睫毛止不住地轻颤,似乎正困于痛苦之中。 沙穆勒擦去他额际的冷汗,向前探去,阴影笼在辛禾雪脸上,“怎么了?” “疼……” 辛禾雪的唇瓣边缘咬得用力到充血,中心则泛白。 沙穆勒问:“哪儿疼?” 又扬声向殿外守候的侍者道:“去唤医官——” 他话音未落,手却遭人扯住了。 微凉的温度从辛禾雪手心传递到沙穆勒的腕骨上,“不用,时候太晚了……” 沙穆勒才留意到辛禾雪另一只手捂着肚子。 殿外的侍者试探地问:“王上?” 过了一会儿,传来沙穆勒的沉声回应,“不必了。” 床铺的外侧受到重量向下陷,与辛禾雪迥然不同的体温从身后像是火炉一般笼罩过来,手臂将辛禾雪的身躯揽过去,另一只手以同样的温度摁在了两侧肋骨交界的下方。 沙穆勒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动作一开始有些迟疑,最终缓慢地轻揉着,“这样好受些?” 他在幼儿时见过母亲这般应对积食的兄长,不过作为次子的他,不会享有这样的待遇,母亲会将他扔给贴身侍女照顾。 尽管如此,沙穆勒将这种方法记了下来。 温热的掌心轻缓地按揉在胃部的位置。 “……唔。” 辛禾雪含糊的应答。 那绷紧的身体好像在确认沙穆勒此番动作没有恶意之后,放松了一些。 沙穆勒觉察到了,轻轻一嗤,“我像是那样色心滔天,不分情况也要强人所难的人?” 辛禾雪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 沙穆勒一哂,这一夜接二连三的插曲打乱节奏,他已决意等到下次将连本带息地讨回。 再一低头时,辛禾雪却躺在他臂弯中睡着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40节 奇怪…… 沙穆勒按向自己的胸腔,心脏那里存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 ……… 后半夜沙穆勒什么时候走的,辛禾雪不清楚,他演着演着胃痛,就顺利地睡了过去。 沙穆勒在早餐的时分归来,发觉桌上明晃晃摆着两份餐具。 他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饶有兴味地看向辛禾雪,“这是专程为我留的吧?” 辛禾雪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沉默没有回答。 不对。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 这真是给他留的? 沙穆勒的瞳孔放大一瞬。 好似从神使软化了一些的态度,触及了那份柔软的心。 所以……只要像昨晚那样,就能够得到安卡伊尔的好脸色? 沙穆勒原以为自己只需要夺取眼前这个人,哪怕在之后得到的是这个人的恨,就已经能够满足了。 充盈感像是尼罗河涨水一般冲刷上心脏两岸,这是一种陌生感觉,但他不讨厌。 沙穆勒清了清喉咙,拿起餐刀切割食物。 【沙穆勒爱意值+10】 辛禾雪敛起眼中的情绪,坦然接受沙穆勒放过来的已经切好的肉类。 所谓的打一巴掌…… 捅一刀,划一刀,再给颗甜枣。 正是这样的道理。 第153章 白化(27) 自他到达布托,已经过了近半月之久。 或许是此前受到辛禾雪软化的态度影响,沙穆勒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轻举妄动,除了在美瑞特宫用餐时一定要将辛禾雪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直到掌下的平坦腹部有了起伏感才会放开。 辛禾雪低头从他手中的瓷勺衔走食物,金黄的面包和淋着蜂蜜的薄饼也由那双手喂到他口中。 他坐在沙穆勒怀中的时候,不需要向后看也能感知到落点在他身上的灼热视线,丝毫不加以掩饰,像是火山口下方暗暗涌动着红光的岩浆,化作火焰,大约能够融化辛禾雪。 在他身后的仿佛不是下埃及的法老,而是铜绿鳞片闪闪的毒蛇,蛇冠张开如大扇,两颗长而尖锐的牙向外露出,尾巴有力摆动地圈养起自己的猎物。 它一定会下口,只不过不是现在。 冷血动物还贪恋着猎物此刻暖热的温度,所以尚且留存着一定的耐心,收敛着垂涎的姿态,并没有一击将毒牙埋入白皙的、流淌着温血的躯干。 沙穆勒会在夜里盘踞着将辛禾雪圈禁怀中,但辛禾雪知道他从未有一晚上留宿,总是在月上中天的后半夜离开。 因为醒来时辛禾雪身旁床铺的凹陷处冷却多时。 “之前放在这里的熏香炉,不见了吗?” 辛禾雪踱步到窗旁,这扇面向北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平野与河流,清晨的雾气在蔚蓝色上游荡。 侍女回答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迟疑,“是的……” 布幔被风带动起来,辛禾雪目光流转望向她,侍女芒刺在背,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被神使那双白化呈现红粉色的眼瞳看穿了。 辛禾雪:“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那个香炉的雕刻纹路独具匠心。” 侍女又亮起眼睛,抬头回答道:“大人喜欢的话,王宫库房里还有许多精巧的香炉,都是派遣出去的商队从异域带回来的,需要我为您带来挑选吗?” 看来香炉没问题,那问题就出现在香上。 辛禾雪收回视线,旋即兴致缺缺,他从侍女口中不能再问出什么了,“不用了。” 他装作胃痛的那一晚,依稀听到红王在纱幔外说了些有关熏香的事情。 侍女转过身,吓得惊呼出声,“提西斯殿下!” 显然,轻手轻脚像是做贼一般潜入美瑞特宫的年幼王族,又一次吓到了她。 提西斯赶紧竖起食指在唇前,“嘘——真是的,你侍奉在神使身边,怎么能这样一惊一乍,难道你不曾领悟到一丝属于托特神的智慧吗?别这么大声,我是背着王兄偷溜进来的!” 随即,提西斯抿出乖巧的一个笑,低垂的头颅显出虚心聆听的姿态,“神使,我今天还能继续向您求教吗?” 他对神使的尊敬与崇拜一眼就能够看出比对法老的多得多。 殿门外传来一声冷笑。 熟悉的声音让提西斯脊背紧张地挺直。 辛禾雪顺着望向声源处,阳光浮动着微尘穿过长廊,独独避开了沙穆勒的金发与刀刻般轮廓清晰的面庞。 沙穆勒从殿外迈入,鹰钩鼻梁高挺,落下侧脸一道沉冷的阴影,“提西斯,如果你每天的正事就是过来骚扰本王的安卡,看来我有必要叮嘱你的教学书吏用上荆条。” 沙穆勒像是提西斯的天敌,大约年龄相距大的异父兄弟间都是这样天然镇压的关系。 因此,只不到几秒,提西斯蔫头耷脑地向兄长认错。 这不是他第一次偷溜到神使的宫殿来,但却是数次当中唯二的时候被当场抓包。 法老权力倾轧的气势压迫着宫殿中一切事物,令人感到致命般的窒息感,“克兰,将你的殿下带回去,若是你不能好好管教他,你自有别的去处。” 在沙穆勒身后一路跟随过来的仆人,正是平日里负责贴身伺候提西斯的克兰。 克兰面色有些难看,显然提西斯借故偷溜跑到神使宫殿的行为,由他承担了惩罚。 他向沙穆勒行礼,“伊西斯神庇佑,王上,我会尽我所能,让提西斯殿下谨遵您的教诲。” 提西斯被克兰领了回去,临走前还向辛禾雪瞥来可怜的一眼。 直到可怜的提西斯消失在宫殿门外,辛禾雪叹了一口气,“请不要那样严厉地对待提西斯殿下,是我答应他能够随时过来的。” “安卡伊尔,看来你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沙穆勒眼中紫色沉郁,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土地之上的任何人皆由我所驱使,任何事物由我所调度。” 他重新展露出初次见面时,那高居在王座之上的态度,提醒所有人,下埃及的君主确实是一位说一不二暴君,和上埃及的仁王性格迥异。 沙穆勒一字字沉声道:“不要把我当做那个好说话的愚蠢白王,你的任何话语都不可能动摇我的态度。” 伴随着每一字话音落地,他一步步迫近到辛禾雪跟前,高大的身形像是一面刚硬险峻的戈壁,嗓音裹挟着滚热风沙,“以后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见其他男人的名字。” 辛禾雪和他对视半晌。 ……有病? 提西斯还只是个孩子。 他垂覆眼睫,收敛起眼底一切情绪,放弃了撬开沙穆勒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的想法。 “……嗯,我明白了。” 辛禾雪顺意地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沙穆勒看着神使顺从而欠身的姿态,心中只涌起无限的烦躁。 他强硬的态度只会让神使对他敬而远之,沙穆勒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为什么要顾忌这一点? 他本就不需要来自神使的爱。 只要掠夺到他手中的,便是他的,他不是软弱无能的拉荷特普。 哪怕是恨,也会被沙穆勒牢牢把握在手心里,属于他的一分一厘也不会流走。 那么他这段时间到底在做什么? 他竟是在祈求来自对方的爱意吗? 为此还畏手畏脚地,不敢动对方分毫? 沙穆勒眼底搅动着沉厚的风暴。 良久,他冷哼一声,“还没有用早餐?” 见辛禾雪摇头,沙穆勒对侍者道:“布菜。” ……… 以提西斯殿下的去留为引子,一下引燃了此前压抑的矛盾,悄然的冷僵氛围在宫殿中蔓延。 周围侍候的仆人低着头,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存在,甚至减轻了呼吸,希望不要触上法老的霉头。 整座宫殿笼罩在压抑的阴云之中,唯有辛禾雪浑然不觉一般,慢条斯理地享用早餐。 沙穆勒一反常态地没有强行把他抱过去,倒让辛禾雪乐得自在。 他对目前爱意值的增长趋势还算满意,并不着急,他就是这样越不着急,反而有人在一旁干着急。 沙穆勒从未有过这样的冷遇,送来美瑞特宫的数不胜数的珍宝,被看也不看地遣送回宝库,许多次挑起话头,辛禾雪只给他惜字如金的回答,甚至对提西斯的态度,也比对沙穆勒的要好得多。 热脸贴冷屁股这么久,没有见对方给他一个笑脸,光是想起来都会觉得自己窝囊。 法老的耐心有限度,而怒火又是不可遏制的,所以他必然不会让眼前的神使好过。 离辛禾雪最近的那碟蔬菜沙拉就这么被抽走了。 从对面倏地放过来满碟鲜虾。 他抬起视线,厚厚的虾壳在沙穆勒手旁堆积成小山。 “……” 辛禾雪微微皱起眉心,妥协地舀起鲜虾。 他神态微小的变化自然逃脱不过沙穆勒的眼睛。 沙穆勒胸腔的郁气上升到喉咙,挤出一声冷嗤,他施加了惩罚,且已经达到了目的,迫使神使不得不妥协而产生的快意,远比他征服绿洲之地还要令他愉悦。 等到早餐结束,桌上的残局由侍从撤下去,沙穆勒的左手在靠近辛禾雪时动了动,似乎想要牵上去,又在空中一滞。 长臂一揽,辛禾雪不得不受到力道向沙穆勒靠去。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41节 “做什么?” 他掀起眼皮,看向沙穆勒。 “不是想要出去吗?” 沙穆勒看着前方说。 辛禾雪回首看了一眼宫殿角落的侍女,他此前确实吐露过待在宫殿久了无聊的心情。 ……… 荷鲁斯神鹰、太阳神拉和阿蒙神的雕塑矗立在门廊两侧,大理石大厅四面的壁画描绘着法老征服四方的史诗画面,蓝莲花柱头顶端镶嵌青金石与红玛瑙,浮雕肃穆。 大臣们静静地站在阶下,身居最高行政长官维齐尔职位的臣子向王座之上述职。 一名税收书吏上前,他来自下埃及二十诺姆之一的塔尼斯城,“王上,塔尼斯在佩雷特季遭遇了蝗灾和风暴,许多农户在谢姆季颗粒无收,强行征缴税赋恐怕会让子民流离失所……” 他忐忑地说完,等到提出向红王宽免今年塔尼斯城税赋的请求说出口时,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排列在他之后的臣子们都能看见那背脊上如水的光亮。 所有臣子都向这位来自塔尼斯的书吏心中捏一把汗。 上一年那位从吉萨赶来请求宽免税赋的书吏,活着离开布托城了吗? 布托城内的贵族大臣们有些记不清了,依稀只记得在谢姆季之后,传言流进布托城里,他们才知道吉萨的诺姆长官人头悬在吉萨城门上,晒得干皱,秃鹫啄去了尸首的双眼。 他们在这样的暴政之下,每时每刻都要担心自己的脑袋,多数贵族已经让家里的工匠给自己雕刻好了坟墓,准备好去往来生的陪葬品。 每次离开行政宫殿前都要扶一扶自己的脖子,确认脑袋还在脖颈上方。 有时候甚至祈求发生一场暴乱,颠覆暴君的统治,但那是无用功,红王拥有那如同邪灵般的铁军,哪怕是赫梯帝国的骑兵也无法战胜他们,何况是流民散乱的军团? 黄金宝座之上,传来手指轻敲在扶手上的声响,一声一声,像是催命符。 “杀了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含笑的沙哑声音。 一众大臣才抬起头来,发觉今日的行政宫殿一反常态地垂落了大面的布幔,隔绝了下面的臣民望向阶梯上王位的视线。 布幔与珠帘层层叠叠,连人形的影子也映不出来。 有站在前方的人听见了清润的嗓音,但话音放得太轻,朦朦胧胧,说话内容无法判断。 隔着数层布幔之后,辛禾雪被压着肩膀坐在黄金王座里,而沙穆勒则好整以暇地长腿交叉站着,手撑在他后方的靠背,若是能够从正面看,就能看出来那是一个充斥占有欲的、试图从背后将人完全圈起的姿态。 柱身镶嵌了红玉髓,碎光倒映出神使雪白秀丽的侧颊。 辛禾雪轻声说:“不如让塔尼斯的农户各家出一个劳力,谢姆季结束之后尼罗河涨水无法耕作,既然农闲,那么就让他们的劳力来为王上修建神庙与金字塔,以劳役替代今年的税赋。” “这样一来,既节省了明年买奴隶修建工程的支出,从中划拨出一部分钱作为工钱,换了种子让他们带回去,第二年也能够如期征收粮食。” 沙穆勒盯着他说话时一翕一合的唇,目光锐利,忽而笑了起来,“这是神谕?那就这么办吧。” 他扬起音量,不错漏地原原本本地将辛禾雪所说的告诉下方的臣子。 塔尼斯的税收书吏如蒙大赦,跪伏在地,感恩法老的宽宏。 维齐尔继续站在百官之首,滔滔不绝地向红王陈述这段时间下埃及二十诺姆的丰收情况,以及来年的财政计划。 沙穆勒的衣摆被辛禾雪牵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却是屈膝蹲身下去,学着辛禾雪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他刚才采纳了安卡的建议,如今安卡高兴了,决定给他一个笑脸? 辛禾雪垂着视线,平和道:“刚刚的方法,是我从提西斯殿下口中得到的启发……” “你又要为他求情?”沙穆勒眉间骤寒,“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不要让我在你口中听到其他人的名字……” 他话语没有说完,忽而停住了。 柔软的指腹按压在他唇上,令他缄默。 辛禾雪说话柔和却带着镇压的无形力量,“那就告诉我,你的出生名。” 他将指掌摸向沙穆勒的下颌和薄唇,感受着,“我会记住它的发音。” 沙穆勒怔住了。 当法老登上王位,一生之中,会有无数人崇敬地称呼他的神名、王名与荣誉称号,无数人虔诚地赞誉“神的化身”、“地上的太阳”、“伟大的法老”,而在出生时代表这位年幼王族本身的名字,则会随之埋入风沙里。 红王已经许久没有听见人称呼他本真的出生名了,以至于自己都要对这字音陌生,“沙穆勒。” 比起兄长寓意为“太阳神拉很满意”,带着神明护佑的名字,“沙穆勒”只是“骆驼”。 谁会用畜生给孩子取名? 而他的孪生兄长却是太阳神光辉沐浴下的长子,从一开始,沙穆勒就在拉荷特普的暗面。 辛禾雪松开手,粉雾一般的眼睛倒映出他的身形,让红王清晰地看见,他眼里的存在,“沙穆勒。” 现在,沙穆勒开始觉得这个名字的音节好听一点了。 他原本蹲身抵膝的姿势有所改变,双手搭在扶手上,像是蛰伏着随时动身。 他们的话音不为布幔之外的群臣知晓。 维齐尔终于将手中记录得满满的莎草纸说道了最后一件事,“据说有人在布托城郊外靠近塞伊斯方向的山坳上遇见了狮群,并且狮子已经接连有了十起伤人事件……王上,我认为应当命人前去清剿。”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 维齐尔疑惑,“……王上?” 布幔之后,不过数帘之隔。 濡湿的气息在彼此之间传递,近得再容不下半个人,近得沙穆勒胸膛里的有力心跳声都由两人共知的距离。 辛禾雪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地将身躯贴进了王座里,沙穆勒强行将膝盖抵入他两腿之间,力度抵皱了下方的织毯,充斥着强势的入侵感。 尽管有帷幔相隔,也不免是公众场合,辛禾雪的手指蜷了蜷,但旋即遭到了十指交扣的侵袭。 近在咫尺,他不得不竭力后仰着避开滚热的吐息,低声说道:“沙穆勒,不行……” 分明是以警告语气在劝阻,呼唤出口的名字却成了助燃剂,是最初燎烧起熊熊烈火的一点火星子,是火山喷发的第一缕滚烫岩浆。 沙穆勒嗓音粗哑如沙砾,“我说过了,你无法动摇我的意志。” 双手的手腕被交叉地叠着牢牢束缚在头顶上了,鼻梁摩挲时带起细微电流般的刺激,所过之处,在白皙的底子上磨出粉色。 直至大手钳制着下颌,重重碾压下去的双唇夺取了感官,生理性的温热湿意浸没了睫毛。 辛禾雪呼吸紊乱了节奏。 沙穆勒终于如愿地吻上那一翕一合呼唤他名字的唇,他初尝情.欲,不得章法,躁动得像是凶悍的野兽,恨不得将辛禾雪拆吞入腹。 他将一切都搅乱了,天翻地覆,一如当年被他攻掠夺取的绿洲之地。 汁水掠走,舌根纠缠到酸软。 布幔相隔开一冷一热,一动一静的两个世界。 不会有人猜到布幔之后发生着什么,但他们确实隐隐直觉有不同寻常的大事。 不待维齐尔再询问,霍温从群臣中站出,“霍温自请前去围猎郊外的狮群,为王上保护布托的子民。” 倏地,布幔之后传出“啪”的响亮声音。 霍温猛地抬头,虽然布幔之后什么也看不见…… 但王上是赞誉他的勇气,所以一拍大腿表示吗?! ……… “呵。” 低哑笑声从沙穆勒胸膛里挤兑出来。 他俯身撑在王座两侧,高大阴影将辛禾雪圈禁在内,左脸却被扇了一掌,连带偏过头去。 辛禾雪冷淡地盯着他,沙穆勒同样回视。 安卡伊尔原本浅色的唇红肿起来,眼底水色波光粼粼。 沙穆勒抵住了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之前产生矛盾时,胸中积攒的无限烦躁与郁气,忽而为之一空。 心情就像是暴风雨之后的亚历山大港,天朗气清,蓝色一望无际。 “舒服了。” 第154章 白化(28) 总是被贵族们以恓惶的神态提起的圣兽池,其实也没有那么恐怖。 那其实是在宫殿群后山之中,圈起来的一个湖,最中央有一个小岛,浮在水面上幽幽晃动的木头栈道成为了通向小岛的道路。 岛上圈养的正是商队从各国带回来的珍奇动物,以及每年王都布托城举行大祭典时,下埃及其他十九诺姆向红王进献的珍禽奇兽。 鹭鸟与红鹤优雅地立在湖边缘,时而提起细瘦的脚行走,时而弯下脖子探入水中,当这座圣兽池的主人带着安卡伊尔前来时,身后浩荡的人群带来异动,惊飞了这群休憩的鸟类。 它们轻盈地向远处飞去,寻找湖泊另一面的安宁地。 远远地,辛禾雪能看见那榛榛莽莽的岛中探出长颈鹿的吻部,它咀嚼高处的树叶,斑点和网格纹的皮毛很显眼,周围的人将它称为“长着豹纹的骆驼”,而这个称号中的其余两类动物也能在这座岛上找到踪迹。 豹子、骆驼、羚羊、斑马、河马、狮子…… 还有沼泽地里的“小狗”。 辛禾雪瞥过露出水面的那双小而微突的眼睛,随着它爬出水中,一身盔甲般的鳞片也暴露在阳光之下。 难怪那些贵族们会对圣兽池敬而远之,并且提起来时面色惶惶不安。 忽而,他抬起手,指向那座岛之后的湖对岸,“那边是什么?” 湖对岸的土地是黑色的,这不奇怪,就是在上埃及,尼罗河两岸冲积出来的土地也是肥沃的黑土地。 奇怪的点在于对岸那一大片幽深紫色的植物,似花似草,在北风中整片整片地飘摇着。 辛禾雪从没见过那样的植物,遥遥的湖对岸上面,小路还有数名士兵巡逻,长矛的寒光熠熠生辉。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42节 “只不过是片药田而已。” 沙穆勒语气平淡。 如果是药田,为什么要派这么多士兵把守? 辛禾雪转过头,撞上了沙穆勒的眼睛,那眼眶里紫色沉郁着,和对面大片的紫一致。 虽说沙穆勒和拉荷特普是孪生兄弟,瞳色深浅却不同。 辛禾雪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时,只停顿了一瞬,却也错失了继续挖掘发问的时机。 “乌瑞乌斯!” 沙穆勒向岛中吹了一道口哨。 “嘶、嘶……” 乌瑞乌斯从岛上沿着栈道,曲折游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它的头顶上顶着一片大芭蕉叶。 那片芭蕉叶从蛇冠上飘落的时候,它还吐着信子停下来,执着地伏入叶底再顶着芭蕉叶起来,叶子的阴影似乎足够遮蔽它的视野。 “嘶嘶……” 在它贴近辛禾雪之前,沙穆勒横亘在两者中间,对辛禾雪解释道:“乌瑞乌斯的毒液已经让人清理干净了。” 侍奉这些圣兽的仆人们,定期在喂食前让乌瑞乌斯把毒液注入那些苟延残喘的老鼠。 沙穆勒:“不必担心它会伤人,否则我会将它的毒牙拔干净。” 乌瑞乌斯往后缩了缩蛇冠,埋在叶底,连信子也不敢吐出了。 让残暴的动物在人走近时驯顺地跪倒,大约是凡世所有人王的野望,足够证明己身的强大,使得没有开化的野兽也臣服。 沙穆勒此刻却觉得以往自己狩猎而来、他人进献得到的珍奇异兽都不再有意趣,圣兽池的湖面也显得波澜不兴,寡淡无味。 只因为他身侧的青年始终没有对他做出特殊的回应。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安卡伊尔心甘情愿的笑容? 沙穆勒眉头攒起,“这些你都不喜欢吗?” 放眼世界,哪怕是赫梯帝国的王宫里,也不会有这样规模的圣兽园。 辛禾雪瞟了他一眼,回答不咸不淡。 “王上喜欢便是好的。” 奇珍异兽看了也就看了,半天下来,他看见的最多的还是一只开屏的孔雀。 辛禾雪偏这样不上不下地晾着对方。 仿佛前几天在王座上激烈的亲吻,那从双唇溢出的亲昵名字,不过是沙穆勒的又一场幻梦。 沙穆勒盯着辛禾雪的视线热切得要冒出火星子来。 到底要他怎么做? 他所拥有的,他所奉上的,甚至于是他整个人,好似都不被神使放入眼中。 良久,他执起辛禾雪的手腕,强牵住人向别的方向走去。 他大步流星地走,辛禾雪跟在他身后,因为穿着白色长袍不便走动,趔趄了一下,“王上,要去哪?” 下一瞬,沙穆勒干脆将他拦腰横抱起来,有力的臂弯穿过膝盖之下,掂了一掂,哂笑道:“真轻。” 他问辛禾雪:“想不想看些热闹的?” “什么?” 辛禾雪已习惯了性情多变的红王时不时抽风,他自觉地扯了扯长袍兜帽,让布料边缘遮蔽自己对光线过于敏感的肌肤。 周围随侍的仆人也照常低下视线。 沙穆勒顶着烈日金光,下颌冷硬,“去看霍温围猎狮群。” 脚步一顿,他决意做出一个讨好神使的举动,转过头,向侍者道:“叫上提西斯,他快要开始学习狩猎了,先看看他的好叔父是怎么做的。” ……… 维齐尔所说的狮子袭击平民的事发地多在布托城东南侧的边界,尼罗河三角洲的河网密集,只要再跨过一道河就能够抵达塞伊斯。 这是辛禾雪在被掳来布托之后第一次离开王宫。 金色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湿地与草原交错着被河流切割,棕榈树枝叶婆娑,依靠着河边生长的大片纸莎草和芦苇丛被风拨到一边又一边,发出细细沙沙响。 按照以往,这是一个宁静的午后,现在却完全不是了。 被士兵埋伏射中的狮子发出粗重的咆哮声,震得远处的戈壁上石块剥落,这个信号让这里瞬息变成了水草丰茂的狩猎场! 中箭的那只狮子四脚抓地从埋伏地里突出重围,鲜血滴滴答答地溅在荒芜稀疏的草地上,它终于重回狮群,其余同伴将它掩护在后方,它们鼻息沉重,金黄色皮毛下肌肉绷紧,共同面向身穿皮革护甲的士兵队伍。 为首的雄狮缓缓低下身子,尾巴扫过地面,警觉的目光和姿态昭示着它随时准备反扑。 而它面对的敌人队伍,带领者正是霍温。 这位高大勇猛的将领,肌肉发达,四肢健美,铁剑高高一划,“荷鲁斯庇佑!” 尘土升腾而起。 河水在法老的太阳船下微微荡漾。 沙穆勒仿佛将这样鲜血与尘土混杂的杀戮之景当做歌舞欣赏,他胸腔中的战意也被点燃,腰间佩剑也在铮铮嗡鸣一般。 辛禾雪感受到他的炙热吐息,眼睫掀起,“你是准备去为提西斯做个榜样吗?” 提西斯正在船的另一头,他的教学书吏正在教他如何正确地拈弓搭箭。 沙穆勒嗤一声,“毛都没长齐,他学得明白?” 他对提西斯整日往美瑞特宫跑的行为极不满意。 不过。 沙穆勒和辛禾雪对视,“那狮王的一身皮毛倒适合给你的宫殿中添一张毯子,如果我斩下它的头颅,你会给予我什么奖励?” 辛禾雪披着白袍,能清晰看见的只有他的下颌与唇瓣。 沙穆勒盯着那浅色双唇,早已口干舌燥,没听见辛禾雪回答,他已经自顾自道:“那你就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红王目光沉沉。 只要向那天一样,再喊他沙穆勒,就能够顺理成章地采撷那双唇吧? 沙穆勒道:“等着,别乱跑。” 他战意勃发,仅仅几个眨眼间,矫健身形已从太阳船跃下去,浪里白条似的,几个翻涌间抵达对岸的狩猎场。 ……一天天消耗不完的精力。 辛禾雪拢着白袍,隔岸看过去,像是看着失去牵引绳的撒欢大狗。 远方天际的大片云彩飘了过来,遮蔽了太阳的金光,稀疏荒芜的草地绿色更深了。 忽而,凭借着猫科动物的敏锐直觉,辛禾雪余光瞥向另一边的椰枣林。 水面折射出椰枣林里一隙寒光。 本能之间已经决断出最优解,辛禾雪直直往河水中坠去。 那支箭只在高空中擦过他的衣摆。 水花奔涌四溅! 四面八方的水全涌向他。 船上的惊呼声,岸边的狮吼,荒原的呼喊。 在隔了沉重的河水之后,都变得朦朦胧胧,只有咕嘟的河水声清晰。 辛禾雪是会游泳的,但是他落水的时候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肢体一麻。 厚重云彩后重新射出金光。 哗啦! 辛禾雪有些睁不开眼睛,缝隙间看见了奋力游向他的沙穆勒,顶着水波和阳光,对方那张脸因为愤怒而狰狞。 不会以为他落水是因为想逃吧?! 辛禾雪咕嘟吐出水泡泡。 ……… 湿哒哒,沉重,黏腻。 白袍在浸透河水之后,就是这样的状态。 大步流星,节奏急促,每一声都重重含着愠怒情绪。 沙穆勒抱着他,穿过宫殿,水滴在地毯上。 辛禾雪的长袍从腰间被人一抽,再一卷,像是湿透的皱巴巴的莎草纸,随意丢到地面。 白皙的、沾着水的、晶莹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沙穆勒!” “你冷静点!” “我说过了,我没有想逃跑!” 沙穆勒一声不吭,扯了下嘴角。 辛禾雪被抛入床铺最里侧,趴落在羽绒垫子上。 又被扯着脚腕拖近了,红王掰着他削瘦窄薄的脊背翻过来。 他趁机踹了沙穆勒一脚,“放开!” 愠怒的情绪让这名苍白的神使终于染上颜色,不再是完美无缺的雪花石膏雕像,仿佛一脚踏落人间。 薄粉覆盖玉面,锁骨窝里还盛着水珠。 沙穆勒目光只在胸膛的两点停顿了一瞬,接下来他发狠地屈膝抵上床铺。 神使最后一件蔽体的单薄布料,被人反手从床幔里丢出,轻飘飘落地。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43节 沙穆勒视线仿佛要化为实质,带着灼烫的温度直直挺入双腿之间。 辛禾雪寻找着可以攻击对方的物件,“沙穆勒!” “张开腿。” 沙穆勒沉声说。 辛禾雪盖在眼前的那只手,连指尖都泛着粉色,蜷缩起来。 颤颤并起的膝头,就这么从中间插入一只手,强行地撑开—— 罐子重重砸向沙穆勒! 正好磕破了额头,鲜血流落下来。 沙穆勒眼中戾气横生,他俯下身,冰凉黏腻的脂膏涂在大腿内侧,恶狠狠道:“闹什么?!受伤了不知道?” 果真是,他落水之后不知道磕碰到什么,一道被水晕开的血迹蜿蜒流淌在腿间,创口源头在大腿上。 辛禾雪一顿,“我以为你……” 他还以为距离强取豪夺的终点,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了? 额头的血都流到下颌了,沙穆勒回过劲来,“你用什么砸的我?” 不远的地面上,正躺着此前侍女递交给辛禾雪的药膏。 那罐能够避免在床笫受伤的药膏。 沙穆勒的喉结滚了滚。 再看向辛禾雪,目光如炬。 神使躺在金玉红丝毯中央,白皙身体横陈,像是被迫剥开的糜艳花。 第155章 白化(29) 宫殿中像是一场歇斯底里争吵后的残局,湿皱的衣物丢在地毯上,捡起来还能看见细腻布料不堪撕扯而裂开的线,瓶罐砸碎,脂膏脱落。 负责收拾的侍女们默不作声地把东西整理好,淋了水的地毯和床铺丝毯全部换一轮,她们不敢听从内间里浴池的声响。 事实上,远没有局外人想的那般疯狂旖旎。 他们什么也没有做。 辛禾雪怠懒地靠着浴池的大理石壁,仆人烧好的热水,从相连的玉石管道涌入池中。 沙穆勒看起来气昏了头,被他一砸,倒是想清楚了什么。 “你受伤了,本王不动你。” 沙穆勒恶狠狠地,好似要咬碎一口牙。 他平时不会这样自称,辛禾雪猜测他是闹了什么别扭。 总之沙穆勒用丝毯把人一卷,横抱起来就进了宫殿内间的浴池,又把辛禾雪当做馅料一样就下了温热汤池。 辛禾雪在浴汤里看着他,波浪浮浮沉沉。 没想到,恣行无忌的红王也有原则? “这次别乱跑,病了有你好受。” 沙穆勒抛下这句话,人影不知所踪。 过了没多久,身后的砖石地面传来脚步声。 辛禾雪闭目养神,装作没有听见。 哗啦! 来者仿佛心有不忿,故意要引起他的注意,声势浩大地下了浴池。 迅速地迫近他身前,激浪滚滚。 等辛禾雪势要逃离时,那有力的双臂撑在池壁,牢牢地形成一个囚笼,将辛禾雪拘在其中。 觉察到沙穆勒一反常态的肌肤温度,带着一些凉气,但很快被浴汤的温度驱散了。 原来是去冲冷水了? 辛禾雪诧异地微挑起眉尾,这次高看红王一眼。 他还以为这个目标对象是用生殖器思考的呢。 池水泡得温热,掌心肤肉细腻,撑在沙穆勒的胸膛上。 辛禾雪缓缓道:“靠太近了。” 沙穆勒毫不掩饰自己的眼神,游离在辛禾雪身上。 像是求偶前会展示自己的力量,强势雄性荷尔蒙仿佛无形挤走空气,夺走感知,把可感受的范围限缩在这小小的汤池角落。 沙穆勒越想刚刚的那罐药膏,心中的妒火越发旺盛,因而才折返回来。 “我的安卡,你怎么会自觉准备那种东西?” 难不成拉荷特普总是没有节制地与神使欢爱吗? 妒火焚心! 沙穆勒像是冲破了理智的野兽,一字一字从牙缝冷声挤出,“那个男人一天操.你几次?” 啪! 比此前更加响亮的声音。 辛禾雪冷眉冷眼,姿态凛然不可侵犯。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哪怕你是君王,也不该用这样的言辞侮辱我。” 沙穆勒侧脸发麻,却不知道疼痛。 他眼中的紫色愈加浓郁,像是暴风雨翻涌的末日之景,那双眼近乎脱离人的特征,而是一种强烈的兽性。 “侮辱?” 辛禾雪直觉不对,要挣脱离开时也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沙穆勒潜入水中,手就像是铁钳般不可挣开,把辛禾雪双腿挂在自己肩上,架着起来。 鬃发扎进大腿内侧。 “……呜!” 辛禾雪猛地向后仰,湿润的银发泼出弧度,像是浪花。 对比尼罗河子民,他的身躯苍白文弱,但长腿却并不干瘦,大腿肤肉有着丰盈的弧度。 挤向沙穆勒的脸庞两侧,撑开得根本合不拢。 说到底,这副身躯哪怕到现在,也仍旧支撑不住强烈的刺激。 仿佛离了水被剥夺氧气的银鱼,辛禾雪前胸剧烈起伏着。 沙穆勒只一味地吞吐,咬舐,喉头紧缩。 “等、等等——!” 辛禾雪扯紧了对方的金发,那力道却令雄狮更加兴奋。 不过深含了几下。 坐在沙穆勒肩上的身体,开始无规律地抽搐、打颤、哆嗦,粉雾色的眼球向上翻,连唇都窒息般微张开,看起来辛苦又涩情。 那刹那,辛禾雪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沙穆勒头皮发麻,攥住他的手忽地一松开。 他再将辛禾雪放下来,神使脸上已经一塌糊涂地沾满水。 沙穆勒将唇齿间的残留吞咽入喉,手掌抹开黏在辛禾雪脸上的发丝。 他声音低哑,“我的安卡,这才是侮辱。” 连神经末梢都在舒爽中战栗,辛禾雪连一根手指都提不起,只能顺着沙穆勒手掌的收势,靠在红王肩颈上。 沙穆勒摧毁了这座雪花石膏的神像,让神像里的青年只能和被大雨淋湿的雏鸟一样,依靠着他。 水珠如雨帘子一般落到地上,沙穆勒横抱着人从浴汤离开。 他的安卡雪白如同蚌肉,倦怠的神态显出圣洁者落难之感,手臂垂落。 沙穆勒为他擦干净身躯,穿过早已遣散仆人的宫殿。 一天之内,经历了落水和刚才的事情,辛禾雪已经犯困了。 他仰躺在床铺上,羊毛毯散发出令人舒心的阳光味道。 迷迷糊糊地,双腿被扯开,他警觉地问:“做什么?” 沙穆勒冷嗤一声,“涂药!” 说得掷地有声,不知道还以为要奸了他。 冰凉的药膏重新抹在伤口上。 一切完成之后,沙穆勒才爬上床来,长臂一揽,非要环着辛禾雪让人枕在他臂弯中。 吐出一口郁气。 “……只有一次。” 轻轻的声音。 稍不留神,就会溜走了。 好在沙穆勒抓住了这个答案。 呵,他当然知道了,神使只和拉荷特普欢爱过一次。 沙穆勒侧过脸,看向辛禾雪闭着的眼睛。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44节 得胜的语气,“我早就猜到了。” 辛禾雪几乎将要坠入梦乡,依稀听到回答,蹙起眉。 早就猜到了?那还问? 原来就是纯找抽。 沙穆勒凑在他耳旁,“拉荷特普为你舔过吗?没有吧?像他那样无趣又自矜高傲的人……” 见辛禾雪没理他,他还蹬鼻子上脸,“我舔得你舒服吗?” 如果辛禾雪此刻猫耳现形,粉云的耳朵尖必然已经自闭成飞机耳了。 他困极了,所以直接用掌心推开了沙穆勒的脑袋。 最后一瞬,辛禾雪听见。 “安卡伊尔,留在我身边。” 沙穆勒沉声说。 ……… 辛禾雪这一觉睡得很沉。 但睡梦朦胧间,他还是留了一丝心神,注意外界的动向。 有人在殿外请示,向沙穆勒禀告捉住了当时射箭之人。 同伙…… 躲藏…… 亚述人…… 辛禾雪只捕捉到这几个字眼。 但也已经足够了。 他最终还是坠入了更沉的梦乡。 之后又是一阵摇摇晃晃的行进,似乎在车辇上。 醒来时,车辇已经放了下来。 辛禾雪没有轻举妄动,他睁开眼缝,隔着细纱布幔,看见了外面的两道人影。 “亚述派细作来,是准备发兵了?” 这道是沙穆勒的声音。 “不会,依照我对他们的了解,现在的国君谨慎多疑,不会这么快,估计只是试探。” 出声回答的女声有些耳熟。 沙穆勒没有继续说话。 女声开口:“你看起来状态不稳,没有继续点忘忧香?你的母亲就是那样死去的,看来你没有吸取教训。” 沙穆勒冷声:“你当初只是我母亲买下的逃亡来到埃及的奴仆,没资格以这种长辈的语气和我说话,认清你的身份,泰贝莎。” 十数年过去,当初的下埃及法老已经死去,她的儿子继承王位,而泰贝莎的容颜依旧。 自掘伤口之后又被讽刺,泰贝莎反唇相讥,“我看你是被迷昏了头,你想把忘忧香戒掉?为了和他在同一张床上同眠到天亮,我告诉你,你很快就会陷入疯狂了。” 沙穆勒不是那样好脾气忍受讥讽的人,但他确实沉默了下来。 泰贝莎的话语戳中了他的心事。 泰贝莎:“这一季的忘忧草还充足?继续向亚述贸易?” 沙穆勒:“这不是你关心的事情了。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一个为上任法老守陵的人。” 泰贝莎:“那你今天来做什么?” 风吹入室内细沙沙地响。 辛禾雪重新合上眼睛。 等到沙穆勒将车辇的纱幔掀开,把他抱起来,他才佯装悠悠转醒的样子。 从车辇内出来,才发现这个地方格外昏暗,别有洞天,结构类似一个人为凿出的天坑。 巨大的门柱拔地而起,各种神话人物浮雕装饰柱身,每一根门柱上都盘曲着庞大的蛇,仔细就会发现那同样是雕刻,栩栩如生。 蛇首向下缠绕,伸向外来者的方向,亮出锐牙。 最中央的地方是一个围出的池子。 池子的水来自最上空的穹顶,那里落下一道瀑布,浪花四溅。 夜色已然降临,往瀑布来源的高空看去,只能看见满天星子。 瀑布之中,是一座偌大的伊西斯女神像,池中寒气缭绕,如雨如雾,在夜里只让人感到凄清森冷。 红烛幽幽亮着火光。 这不像是一个传统的圣地,更像是异教徒的祭坛。 泰贝莎是那名自称来自亚述的女奴,辛禾雪在上埃及见过她。 当他看过去时,泰贝莎还对他扬起红唇,眨了眨眼。 沙穆勒冷声道:“你再敢多看他一眼,我会削减这里的祭祀供奉。” 他强势地将辛禾雪揽抱在怀中,尽显占有欲。 泰贝莎:“你可真是个好儿子。” 沙穆勒牵着辛禾雪靠近了那池中,长长的通道,去往池子中心。 他们几乎就站在瀑布正前方。 那里是一个石祭坛,奇异的纹路雕刻其上。 辛禾雪抬起头,观察这座瀑布中的伊西斯女神像,才发觉与以往寻常见到的形象有所不同,面目和服饰都有些改变。 埃及的法老向外宣称是神明化身,来让自己的政权更加正当而稳固。 结合此前听见的话语内容,不难猜出这是按照下埃及上一任法老的容貌,再结合伊西斯女神形象雕刻的成果。 “不问问我带你来做什么?” 沙穆勒挑眉,笑问。 辛禾雪淡淡瞟他一眼,“王上总不会杀了我。” 沙穆勒见他爱搭不理的样子,也不气愤,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但是碍于这里还有别的人,于是喉头滚了滚,把话语咽了下去。 沙穆勒没有让别人看着他挨巴掌的爱好。 他提起芦苇笔,沾了墨,在石祭坛上写下自己的出生名,之后把芦苇笔递给辛禾雪,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我要你的名字,挨在沙穆勒旁边。” 辛禾雪接过去,垂下眼睫,轻微俯身书写。 他大约猜出了沙穆勒要做什么。 某种誓约仪式? 右手被沙穆勒牵了过去,一下子针刺的麻痒传递而来,挑了一个针眼的指腹挤出两滴血,落在石祭坛上。 随后,沙穆勒不言不语地收起针,寒芒一闪,他已经将自己的手腕割开。 一个口子,不是特别深,但流出来的血足够顺着纹路,蔓延满整座石祭坛,一片复杂的象形文字与图画盘亘蜿蜒。 直到鲜血一直延伸到最前方的顶端,地面都持续撼动了片刻,池水震荡! 四角门柱簌簌掉落细沙。 沙穆勒粗糙缠起手腕的创口。 他低头亲吻辛禾雪的指腹,他的拥抱如同磐石坚固,他的誓言回荡在空旷的神庙—— “唯有尼罗河永不干涸,太阳亘古不灭,能够与我对你的爱相提。” “直到时间的尽头,哪怕是来生,你也无法摆脱我。” “永生永世。” 沙穆勒亲密无间地拥着辛禾雪,两人之间的距离塞不下哪怕一张莎草纸。 辛禾雪偏了偏头,视线越过沙穆勒的肩膀,看向祭坛。 但是…… 如果他书写的名字是“奈弗尔·伊阿赫”呢? 第156章 白化(30) “伊阿赫……” 休憩时的一声低语,在宫殿内响起。 宫侍上前,请示道:“法老,维齐尔大人求见。” “嗯,让他进来吧。” 拉荷特普抵着额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在处理政务的闲暇简单地闭目养神,清醒之后额际却有一种刺痛感。 像是被什么坚硬的物件砸破了。 他收回手,指腹分明没有任何血迹,额头却抽痛。 近期频繁发生隐痛,医官却检查不出疾病,只能导向一个原因—— 和他极痛共通的孪生兄弟。 正是因为这样,拉荷特普心中思绪才越发沉了下去。 维齐尔步入宫殿,呈上一卷莎草纸书。 “王上,我们派往努比亚的使者今日传回了书信。”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45节 拉荷特普一目十行地将书信中的内容阅览而尽,内里传达的消息让他的眉宇缓缓皱起来。 抵达努比亚的使者在王都探听清楚了最新的情况。 老国王病重,几名王子争权夺利,王都陷入一片混乱,在此危急时刻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有一位拿着信物的勇者前来求见老国王。 无论是黄金护符,还是勇者的一双金瞳,无不昭示着他就是王国最纯正的血脉。 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据老国王身边的侍从口述,那个黄金护符四角缺了一角,但是这一点并不会动摇这名勇者是老国王与自己年轻时的恋人,同时也是老国王的妹妹,所生之子。 努比亚和埃及比邻,习俗观念也相近,在他们看来,还有什么比王室兄妹的孩子更加血脉纯正?更适合继承王位? 拉荷特普的眼神沉了下去,幼年时遥远的记忆被唤醒。 如果他没有记错,努比亚如今老国王唯一的妹妹,在上一任国王在位时就被派来与埃及和亲,并很快诞下了一名子嗣。 然而,在拉荷特普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这位妃子已经在宫中病逝了,唯一的孩子没过多久被仆人发现溺毙在池子里。 这件事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毕竟彼时埃及的法老拥有上百位妃嫔,之后也陆续诞下了数十位子嗣,证明了哪怕是邻国努比亚前来和亲的妃子和孩子,也无足轻重。 努比亚公主死在埃及的王宫里,很难说近二十年来努比亚和埃及的关系空前恶劣是否有很大一部分是由于这个原因。 可既然当初那个孩子已经溺毙,如今的这位携带信物的勇者又是谁? 拉荷特普相信老国王并不会病得老糊涂了连自己的孩子也辨认不出,那只有一个可能,这名勇者确实是老国王的子嗣,当初在埃及王宫只是假死逃生。 金瞳…… 拉荷特普想起了一个努比亚人特征的面孔。 那个人时常跟随在神使身侧护卫安全,又在前段时间重创阿纳赫特之后,不知所踪—— 努布。 那名跟随神使从阿斯旺采石场回来的奴隶。 拉荷特普想起初见神使那一晚,阿斯旺采石场的一场爆炸,因此有几名来自努比亚的战俘趁着夜色混乱逃出了边境线,回归努比亚地界。 也就是说,努布有可能参与了爆炸的发生,且有机会那一夜就回归故国,却偏偏选择追随神使—— 很难相信这位隐藏身份的努比亚王族心思清白。 而他竟然容忍这名可能染指伊阿赫的王族,在他眼皮底下的王宫里,躲藏了这么久! 拉荷特普脸色愈发难看。 旁边那面墙上的铜镜,映出一张难以掩饰情绪、几乎被妒火吞噬的英俊面容。 莎草纸书攥在他手中,发出不堪力道被揉皱的刺耳声音。 维齐尔不明所以,低声询问:“王上,您的意思是……?” 拉荷特普深吸一口气,所有翻涌的情绪被吞咽回腹中,他的面容回归了一贯的沉静理智。 他沉声问:“你看过这里面的内容了?” 维齐尔应答是。 拉荷特普:“这名新回归的王子,最有可能继承王位,但这也是对上埃及最不利的情况。” 毕竟他的母亲就死在埃及的王宫里,血海深仇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障碍。 如果在上埃及调取兵力攻打下埃及之时,努比亚在后方侵袭底比斯…… 拉荷特普不容许鹬蚌相争之时,另有渔翁得利。 “让使者们尝试去接洽那名王子。”拉荷特普从桌案后站起,前往窗旁,透过百叶窗看向北面,“就说……” “上埃及有意愿与努比亚达成盟约合作,迎回远在下埃及的神使。” 维齐尔直起腰,虽然心有不解,但仍旧听从了法老的命令,“是,这就与他们回信。” ……… 辛禾雪从那座诡异的神庙回来之后,一直在思索当时听到的话语。 忘忧香? 从泰贝莎的话语中推断,那还是一种难以戒掉的异香。 尝试戒断会令长期焚香者陷入疯狂,红王的母亲就是这样死去的。 泰贝莎提及的忘忧草,应当就是制香的原料了。 而这种异香,辛禾雪推断下埃及已经持续向亚述贸易多年。 否则,难以解释下埃及比上埃及恢宏华贵许多的宫殿,还有土地内众多不属于埃及的马匹。 此时的埃及本土并不产马,要培养大量骑兵与战车队伍,马匹的来源只有向远方半岛的王国贸易交换。 他们将异香卖给亚述人,换来大量的金钱、珍宝、马匹和铁器。 仆人们将小舟推入湖中,荡漾开圈圈波纹。 辛禾雪刚踏进小舟里,手却被岸上赶来的男人牵住了。 沙穆勒站在岸边,他所在的方向背着光,阴影蒙上轮廓锋锐的五官。 他漫不经心的视线扫过周围仆人,最终定在辛禾雪身上,“安卡伊尔,你要到哪去?” 辛禾雪犹豫了一瞬,“只是到圣兽池的湖对面看看。” 两人相牵着手,由于手背探出白袍暴露在阳光下,皮肤开始感到轻微不适的刺痒感。 沙穆勒牵着他的右手一转,覆盖着攥紧,力道再一扯,辛禾雪就不得不向他的方向靠过来,他再顺势左手扶住了人的腰,半强迫半揽抱着带人离开了小舟。 辛禾雪重新踏足沙地上。 “对面只是药田,没什么可看的,还生长了一些有毒植物。”沙穆勒看向远处,湖心是小岛,越过小岛,湖对面则是大片紫色植物,守卫们穿行在小路中,他微微眯起了双眼,不经意间提起,“乌瑞乌斯倒喜欢去那里。” 沙穆勒知道他不喜欢乌瑞乌斯。 或者说,不针对乌瑞乌斯,辛禾雪只是不喜欢蛇类。 所以,他这么说的目的只是要避免辛禾雪前往他所说的药田。 辛禾雪可以肯定,那一片所生长的就是那日泰贝莎口中提及的“忘忧草”。 而沙穆勒却对此忌讳莫深。 由于被抓包了,辛禾雪暂歇了前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一会儿到了正午,太阳更大了,这对你不太好。”沙穆勒惯常不顾他人之目,横抱起自己的安卡,他坚定的步子在沙地上留下印迹,“回去吧,侍者们已经在准备午餐,看在提西斯最近相当用功的份上,我今日特许了他和你我一起用餐。” 他说着,想到提西斯总没大没小地黏着辛禾雪,心中的不满外溢成一声冷笑,“我要让他与你相处时,时刻不忘保持尊敬。和尊敬下埃及土地主人一样,同样尊敬法老的安卡。” 沙穆勒的一吻落在辛禾雪额心,随后,他又掖起白袍兜帽的一角,保证不会有阳光占有安卡的肌肤。 辛禾雪沉默地靠向他的肩颈,依赖的姿态让沙穆勒很是受用。 视线越过沙穆勒的肩膀,辛禾雪看向湖对面的土地,那里是关键所在,让沙穆勒彻底对他交心的关键。 ……… 等到午餐结束,沙穆勒就迫不及待地将提西斯驱赶走了,就像是驱赶什么牛羊,对待他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沙穆勒的态度一贯很残忍。 提西斯忍气吞声地走了,宫殿外他的贴身侍从克兰正在等候他。 沙穆勒扫过一旁桌案上的莎草纸书。 有一行看不懂的文字,是不属于这里的字符。 如果他能够辨认,那他就能够了解,上面书写的汉字是“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然而他自然无从辨认,他只将那些当做是神使的特殊语言,好在下面还有熟悉的象形文字书写它的意思。 辛禾雪似乎替代了教学书吏的工作,为提西斯开蒙,然而,他教导的内容是书吏既不会也不敢向法老的弟弟教导的。 沙穆勒转了转玉石戒指,“我这位愚蠢的弟弟是不是带给你困难了?” 辛禾雪看向他,“王上不必担心,提西斯殿下很听话,也相当聪慧。” 他让宫侍们将桌案上的笔墨纸都收拾整理好,等到下一次提西斯过来可以再用。 沙穆勒偶尔会听一耳,但到底对于辛禾雪灌输给提西斯的思想与文字内容不甚在意,但有一句话他很喜欢。 他上前拥住辛禾雪,辛禾雪没有来得及避开,两人的距离就瞬息缩近得容不下再多一个人的空间了。 沙穆勒低头,鼻梁顺势贴近,他像是某种大型的犬种,会用鼻尖去靠近、探索辛禾雪的面庞,直到两人的呼吸融汇交缠,氛围中生出一种无形的情思让他们密不可分。 他们的腰身紧贴,如同一齐从河底淤泥生出的并蒂莲花。 在这样的境况中,凝视着那双安静的粉色双瞳,不免让沙穆勒产生一种错觉—— 他的安卡也是爱他的,就像他爱他一样。 沙穆勒嗓中化不开的情欲,沉沉出声,“叫我的名字,伊阿赫。” 这个距离靠得太近了,辛禾雪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眼睫却掀起看向对方,睫羽在尾端翘出小扇般的弧度,无端勾人。 “……沙穆勒。” 沙穆勒试探地重复辛禾雪曾经在提西斯面前提起过的一句话,大概意思是,“打一巴掌,再奖赏一个甜蜜的椰枣?” 辛禾雪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沙穆勒扬起一个笑,“让我算算,安卡之前究竟欠了我多少个甜蜜的椰枣。” 辛禾雪指向桌面上的果盘,都是些带着水珠的新鲜晶莹的果子,“你自去取吧。” 眉峰一压,沙穆勒笑意凝住,“不,不是那些。” “但安卡既然已经允许我自取……” 揽在辛禾雪腰间的力道一松,不待他远离,紧接而来的是抬起下颌的手,以及雷雨落下一般的吻势。 仿佛天空中闷雷压抑着滚滚了几轮,这才轰然一声,倾盆向广袤地面洒下,悉数浇灌在辛禾雪身上。 薄唇带着灼烫温度,一路碾磨着,从眼皮辗转至唇角。 沙穆勒撬开神使的牙关,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在撑开一只蚌贝的外壳,直捣雪嫩柔软的蚌肉。 神使推拒的力道无法抗拒他的攻势,很快瘫软在沙穆勒怀中。 亲吻已经不能够完全满足沙穆勒的情欲,他抚摸着怀里单薄的身躯,感知掌下的脉搏跳动与体温,柔软无比,脊背清瘦。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46节 他的力道不懂得控制轻重,辛禾雪怀疑自己的腰背或许被沙穆勒揉弄得发红了。 “轻……”一些。 话音堵在唇舌间,无法传达出去。 辛禾雪被迫仰着脖颈,睫毛抖动着合起,像是一片蝶正因濒死而扑簌翅膀。 他修长的指节撑在沙穆勒胸膛,难捱地微微蜷缩起来,“停……” “这才是一次。” 沙穆勒声音低哑,暂且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这不意味着他的满足,短暂的退让只是为了让可怜的神使能够呼吸。 辛禾雪胸口起伏,像是缓不过气,他眼底闪过了什么,再往沙穆勒看去时又消失得无影踪。 忽而,沙穆勒按在辛禾雪腰侧的手掌被摁住了。 他被带到布幔之后,隔绝了所有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直到辛禾雪在床旁站定。 扑簌簌的衣物摩擦声响。 紧接着,本就单薄的布料落下,在光裸的脚腕旁堆起一层。 那双腿直而长,因为主人不自在地缓缓并紧了,更加显得玲珑有致。 沙穆勒的视线从下而上,呼吸声逐渐加重,“安卡伊尔?” 披散的银发如雪,挡住了前胸的两点绯色。 身体的主人却不甚在意地轻飘飘撩开了长发,连最后唯一遮羞的阻碍也甩至后背。 “沙穆勒。” 辛禾雪向前迈出一步,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不自觉地微微挺胸,红晕突起,比任何雪花石膏雕像都要完美的躯体此刻冲刷着世人对于诱惑力的新认知。 然而他的一双眼睛还是一片清明,“请便。” 他像是无所谓的态度,无论眼前的人如何夺取、采撷自己,把他身上咬舐得没有一块好肉。 豆大的汗珠含着热气,从沙穆勒额际一路滑落到肩颈,他极度压抑着呼吸,肩膀沉下去,死死盯着辛禾雪良久,最终撇手而去,头也没回。 “……” 辛禾雪拾起地面上的衣物,静静地重新穿好。 他送上去,对方却又不想吃了? 这是什么道理? “奇怪。” k默默出声:【或许目标人物在生理方面欠佳。】 辛禾雪弯唇,一笑了之。 沙穆勒的生理特征都快把缠腰布顶穿了,要说他在生理方面有问题明显说不通。 既然他的表现没问题,沙穆勒也没问题。 那是什么缘故? 辛禾雪在上一次就觉得很奇怪,虽然他当时腿上有伤,但沙穆勒本人不像是会克制欲望的性格。 难道是很丑? 他连两根的都看过了,辛禾雪觉得不会有更狰狞的了。 何况沙穆勒一定也不是那种会在这方面自卑的人。 难道又是和忘忧香有关? 辛禾雪对这个猜测没有把握,但他确实应该去一探究竟了。 他已经在那些侍从口中探听清楚,在凌晨到黎明之前,圣兽池湖对面有一段较长的换岗期,因为夜露深重看不清前路加上困倦,后面轮值的士兵们习惯性偷懒,等到快要天亮了才上岗。 这段时间差,对辛禾雪很有利。 何况,沙穆勒从来不会在美瑞特宫睡一整夜,总是在后半夜离开。 ……… 静悄悄的深夜来临,小舟划至湖对面,临近圆月,月光澄黄朦胧,一道纤瘦人影从舟中迈出。 这些紫色植物一路生长蔓延,占据了整片田地,看起来像是薰衣草花田,但比薰衣草还要更高一些,已经到达人的腰部。 辛禾雪的听觉敏锐,簌簌声响从远处传来,另有几道身影却出乎意料地忙活在田地里。 前一波站岗的士兵已经离开,这里本来应当空无一人。 其中一人听见湖中波浪声,转身向这边看来。 风中模糊地传来奇怪的腔调,似乎是在呼唤同伴,另一道声音响起回应。 他们口中的不是埃及的语言。 外来者? 一只雪白长毛猫,躲藏在摇摆的忘忧草丛下方,借着月光观察周围。 忘忧草果然是一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植物,细长的梗茎直挺挺竖立着,枝叶集中在上半部分,不论是茎还是叶,表皮都呈现出一种紫色。 辛禾雪扑下几株忘忧草,踩在猫爪下,令忘忧草只能臣服不能挺立。 在忘忧草的顶端,是几朵椭圆状苞形、表面毛绒绒的花。 粉嫩的鼻尖嗅了嗅,白猫又缩了缩脖子,抖动了几下。 小猫脑袋猛地摇摇头,细微的喷嚏在草丛中爆发! 惊得忘忧草在风里弯下腰。 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辛禾雪准备转移到其他地方。 只是当他抬起头时,对上森幽幽一双蛇瞳。 白猫顿时哈气,向着恐吓对象弓起脊背,毛发竖立如同远古棘龙! 乌瑞乌斯吐了吐猩红的蛇信子,敏锐嗅觉让它从这只猫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它歪了歪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喜欢的人类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它蜿蜒上前。 遥遥的月亮依旧在天空上照耀着。 地面的忘忧草丛里时而蹦出一只雪白的猫,又啪叽掉下去。 那些忙活着的外来者没有留意到这里的动静,但远方的黎明就快要到来,小路尽头已经有黑点般小的士兵身影出现,向着这边走来。 辛禾雪东躲西藏,在草田里窜出残影,猫爪在旁边的树上一蹬,树皮划破,留下几道爪痕。 他刚刚摆脱了猫科动物都讨厌的乌瑞乌斯。 打量四周时,往后退了一步,踩在什么异样之上。 等他反应过来,有个人却信手一拉扯布袋,看着远处过来的士兵,只顾着压低声音与同伴通风报信,连布袋里掉进了一只猫也没发现。 一伙人偷鸡摸狗似的,慌忙地逃窜了。 ……… 篝火还在营地里彻夜烧着。 这里已经到了布托的边界,鲜有人至,四周一边荒芜。 几个大布袋装满了忘忧草,口子有绳结扎着,堆在帐篷角落里。 营地里的九个人叽里咕噜地一边吃肉,一边说话。 “十个袋子都塞满了,哪怕没有经过称量,也应当有十千克吧?” “回到亚述王都,起码能换来五倍黄金,那些贵族们为这种香神魂颠倒,愿意付出一切。” “财富即将向我们涌来!” 等天快亮了,篝火也燃烧得只剩下点点火星子,有人进入帐篷,解开那布袋的绳子,准备清点一番。 “啊!” 那人惊呼出声,引得同伴撩开帘幕去看。 “猫!一只猫!” “你们谁捉回来一只猫!” 那人急得跳脚,又是叽里咕噜地说话。 说的是亚述语言,辛禾雪没听懂,但是能够从肢体动作感知这些人的慌张。 好像不完全是因为从解开的布袋里发现了一只猫。 更多的慌乱声音是自帐篷外传来。 帐篷里的人也跑出去看,登时哀嚎一声! 旭日从远眺的山坡上升起来了,黑暗还集中在地平线。 那不是什么尼罗河冲积出来的黑土地,而是密密麻麻的士兵队伍! “可恶的埃及人,他们的野心已经膨胀,打算进攻亚述了吗?” “但这个方向,像是对着我们来的!” “至于吗,我们只有九个人啊?!!” 噢,看在上天的份上,他们还有一只猫。 “咪。” 第157章 白化(31) 这些偷渡来到下埃及的胆大包天的窃贼们,像是大难临头的夫妻鸟一样四散各自而逃,然而想要就此背向来兵,快速滚下西面的山坡时,他们绝望地发现山坡下也已经是密密麻麻等着窃贼自投罗网的士兵。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47节 在绝望而焦灼的等待中,他们束手无策,只能在山坡上的平地,悲观地聆听着死亡到来的脚步声。 他们只是想要盗挖风靡亚述贵族社会的忘忧草,完全没预料到下埃及会摆出这样大的阵仗,简直是倾军出动。 其中一名窃贼被士兵的铁膝一顶,跪在地上,双手交叠身后被捆在一起,长矛锋锐的尖端更是极具威慑地挑在他下巴处,随时等候长官的命令,就能把他的头颅挑在矛尖上玩球戏! 这支铁军扫荡了这片临时的驻扎地,几乎掀翻整个山头。 他们挖了多少? 下埃及绝对不止那一片田地种植忘忧草,他们也只是从中攫取了细微的一小部分…… 这个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把红王的王后掳走了! 可事实上,他们只是不知道哪个成员,带回来不知道属于谁的一只野猫。 也许是宫廷中某个贵族豢养的宠物吧,但他们没来得及对那只猫做什么,而且那只猫一直在打喷嚏,他们还给它分享了一块肉干…… 所以,或许他们还有一线希望,毕竟这只猫毫发无损地活着! 精雕细琢的鞋履,周边镶嵌着无数黄金薄片和青金石,踩踏在干燥的平地上,每一步有力清晰的步伐,都碾压着地面细细的沙砾,沙石就像是哀嚎的灵魂在底下发出不甘的痛苦的哀嚎声。 跪在地面的窃贼冷汗涔涔,他小心地从地面往上抬视线。 下埃及的法老在继承王位时还十分年轻,他的身形高大,宽肩窄腰,佩戴着黄金臂环和象牙镯的有力臂膀,行走时碰撞着脆响,臂弯绷出精悍的肌肉线条。 他是从那帐篷中走出来的,他或许是去抱回那只猫…… 对吗? 不对、不对! 抱着一只猫需要这样的力道吗? 旭日的红灿灿阳光洒向整片山坡,长风呼啸着和大雁一同飞过天穹。 沙穆勒步入光芒范围,高大阴影被甩至他的身后。 窃贼终于看见了,在红王那金器熠熠生辉的臂膀中,横抱着的是一个纤瘦人形,用十分宽大的深蓝披风完全裹挟起来。 风吹过,深蓝色下方悠悠倾泻银丝。 哪怕不能看出真容,只凭依柔顺的银发与人体轮廓,就能够断定,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为什么会从他们的营帐中找到?! 他们、他们到底谁把红王的安卡偷过来了?! 窃贼浑身一哆嗦,已经瘫软在地。 等红王出来,士兵们才进入帐篷之内,搜寻出来的装满忘忧草的布袋足足有十个。 布袋倒在地面,豁口露出这种紫色的奇异植物。 人赃并获。 有人抓着俘虏的窃贼们请示,“王上?” 沙穆勒没分去一个眼神,语气沉冷,“处理了吧。” ……… 沙穆勒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换岗的巡逻护卫在接近破晓前,赶向他禀报,忘忧草田地里发现了神使的衣袍。 他攥紧了那身衣物,赶到美瑞特宫里果真没有见到安卡的身影。 后半夜下过罕有的一点小雨,润泽后的田地里是纷乱的脚步印迹。 乌瑞乌斯从忘忧草丛深处蜿蜒爬出,向他嘶嘶吐着红信子,又向远处爬去,等过了一会儿又回头望向他,像是催促等候着什么。 沙穆勒沉着脸,调令宫廷军队。 他发现辛禾雪的时候,神使身上不着一物,白璧无瑕地藏在角落深处,像是从神台上坠落沾染凡世灰尘的塑像。 沙穆勒扫过帐篷内简陋混乱的环境,宽阔肩背无声绷紧,心脏生出一种被生生攥紧发酸发痛之感,帐篷内的空气也凝滞,剥夺所有呼吸。 如同蛇类一般的森冷,攀爬上红王渐起阴鸷的侧脸。 出乎辛禾雪意料的,沙穆勒最终什么也没说。 带过来的深蓝色披风在他眼前高高一扬,卷住了他。 辛禾雪又打了个喷嚏,压在披风里,他半宿没睡,困倦得说不出话。 说起来,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巴斯特的祝福”是有时限的,哪怕在一分钟之前,他还是一只猫。 紧接着,就像是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仙度瑞拉在宫殿掉落了一只水晶鞋,之后变回灰姑娘,他则更加超过一些,他作为人类时的衣物全部掉落在田地里了。 沙穆勒进来的时候,灰小猫还没来得及让k给他从系统空间拿上哪怕一件衣服。 虽然有时候习惯了把自己的身体也当做可利用的一种资源,就像是了解自己在当下氛围的哪个角度看起来更完美一样,辛禾雪利用一切达成目的,导致对赤身裸体缺乏羞耻感。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那是他自己有意为之的,比如昨天试探沙穆勒的情境。 如果是没必要的裸露,他还是相当遵守人类文明开化后对展露身体的条件限制,换句话说,他的裸露是有原则的,一旦超出他的原则范围,压抑的羞耻感会十倍反馈给他。 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辛禾雪不喜欢做.爱的时候有任何镜子或和镜子功能类似的事物,也不允许有人过度过火地赞美他的身体。 披风下方,他无声蜷了蜷脚趾,趾甲充盈着粉色。 “困了。” 辛禾雪靠向沙穆勒的胸膛,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 辛禾雪轻轻咳嗽出声。 沉重的眼皮提不起一丝力气,他感到忽而浸没在温热的水里,液体奔涌过来裹住他,之后又感觉自己已经被转移到床铺上。 目前应该还是白天,因为他的眼皮反馈给他外界橙红的颜色。 有人在翻来覆去地啃舐他,精细程度不亚于大猫舔小猫,连私处也不放过。 能不能别这么变态了? “别……” 呛了一口气,辛禾雪倏地一下咳嗽,仿佛用胶水黏连起来的沉重眼皮,就在这一下蓄力睁开了。 他像是从窒息状态脱离一般,大口地呼吸喘气。 沙穆勒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艰难吐词,“醒了?” 金发如同狮子的鬃毛,未经打理,眼眶中也都是血丝,底下还有几分青黑。 辛禾雪下意识看向窗外,昏黄橙红铺洒在河面上,尼罗河静默地向前流淌,向着只剩下半个圆的太阳。 现在是傍晚? 他一觉睡了这么久? 沙穆勒猜出了他的所思所想,“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一夜,现在是第二天傍晚。” 沉郁的瞳眸紧盯着他,“为什么要到药田里去。”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而是毒蛇吐信,阴鸷的疯狂翻涌着,有形地化为一根猩红色的裂状芯子,目光所至,信子舔过辛禾雪身上每一寸肌肤。 “我怎么了?” 辛禾雪对沙穆勒的问题避之不答,以反问为进。 他的态度无疑惹怒了对方,沙穆勒顿时迅疾地掐住辛禾雪的下颌,他的膝盖抵死床沿,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无限迫近,“回答我,为什么要到药田里去?你想知道什么?” 辛禾雪依旧不回答,他觉察到沙穆勒眼中压抑的疯狂,认为这不是一个好说话的时机,所以,他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清晰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想要喝水。”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一路连闪电带火花地交战。 僵持了须臾,沙穆勒顿顿地退开距离,他步子僵硬地去为辛禾雪端来一杯水。 润泽了喉咙,也趁着这个时间,辛禾雪想好了应对,他双手托着瓷杯,“我只是想要试着关心你,我听见他们说那里的植物叫做忘忧草,你有时候看起来还不是那么开心,眉头皱在一起……” “关心我?”他的话瞬息间触碰到了沙穆勒的逆鳞,红王猛地扑向他,将他压倒在床铺,瓷杯脱手摔到地面上,噼里啪啦四分五裂,沙穆勒双手撑在辛禾雪两侧,牙缝里丝丝缕缕地咬死了每一个字眼,“你根本不了解!” 看来这是一种异常有害的植物,辛禾雪神情淡淡地看着沙穆勒。 沙穆勒神情痛苦,眼底隐隐赤红,“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从来不想了解我,你看我的眼神从来不像我看你那样——!” 蓦然,辛禾雪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去触碰鬃毛炸立的雄狮,“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能够了解你,怎么能够回应你对我的爱意?” 沙穆勒迟疑,“你想要回应我的爱意?” 得到辛禾雪的首肯,他却撑起身,后退了距离,“你最好还是不知道,否则你会惊惧,你会远离,你会认为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恐惧于这副皮囊之下有着怎样自焚的丑陋灵魂。” 沙穆勒一反常态地显露出疮疤被挑开之后的自卑来,神色压抑,“你不会爱上这样的人。” 所以从一开始,沙穆勒就没有抱着希望,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奢求神使对他的爱,他只需要得到恨就足够了。 辛禾雪觉得自己离真相已经足够近了,但还需要破除最后的障碍,让沙穆勒毫无保留地把心脏摊开在他眼前,把旧疤向他毫无保留地揭露。 轻轻的一个吻,无声无息地落在沙穆勒的下颌。 这是辛禾雪第一次主动吻他。 沙穆勒喉结动了动。 辛禾雪正要牵住他的手,却发觉沙穆勒右手紧紧地撬不开,直到他用了些力道,沙穆勒才松开。 一枚玉石戒指躺在手心,由于久久地攥着,已经过渡了身体的温度,还有晶润的热汗。 “给我的吗?” 辛禾雪的语气有些惊讶,仔细听似乎还含着惊喜,他捻起那枚红玉髓的戒指。 和沙穆勒手上的是成对的,内圈镌刻了他的名字。 细心地穿过左手无名指,辛禾雪抬起手,手心向内,手背向外,看向沙穆勒,“嗯……好看吗?” 他的手像是西奈半岛山巅的雪枝,窄瘦纤细,指节分明,一圈鲜红牢牢地锁在无名指上,美丽得刺目。 沙穆勒清晰地认识到,辛禾雪只是在欺骗他。 但他已经被哄骗地坠入了眼前这条河流,这条会让他赤身裸体地走入,袒露所有血肉无保留的河流。 人们将它命名为爱河,沙穆勒却感到自己快要溺亡了,过度的幸福冲刷着他的感官。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48节 他们总是急于追求幸福,但当真正握在手里时,又感到十足的畏惧,敞开一切接受幸福,比承受痛苦要困难得多。 沙穆勒此刻宁可承受忘忧香带来的痛苦。 “忘忧草……”他沙哑地开口,“起初是神赐予这片土地的圣物,它带给埃及人慰藉,带给埃及人无穷的力量,带给埃及人坚定的心智,最后却——” “摧毁埃及人。” 作者有话说: 忘忧草是架空虚构的植物,有神力。 目睹小猫戴上戒指—— 红王:哥,我结婚了,这是请帖,记得来参加我和嫂子的婚礼。【得意】【上蹿下跳】【十八个后空翻立正亲吻小猫】 白王:[愤怒] 第158章 白化(32) 忘忧草是和这片土地的文明一同孕育的。 尼罗河冲积出两岸的平原、三角洲的沃土、美丽的河谷,淤泥中的养分哺育了这个文明,同时也带来了神秘的种子。 这种植物在河岸与三角洲水草丰茂之处肆意生长,水泽遍野的紫色比蓝莲花更早地装点这个大河文明,尼罗河子民将其称赞为圣物,认为是神明的馈赠。 它吃起来饱腹感不强,食用价值不足,但人们发现它可以用作香料,并且能让食用者强身健体,忘却疼痛,当医学在这里开始蓬勃发展的时候,他们将这种植物大量运用在外科手术中,能够麻痹患者对疼痛的感知。 当使用剂量过度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这种植物的弊端,那些接受过手术的人无法戒断圣物,一旦长时间不再食用,他们将陷入无限的苦痛中,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疼痛,他们的情绪也变得一蹶不振,心情低落、易怒、焦躁。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统治者就应当决定让全埃及的医官禁用这种弊大于利的“圣物”,他们有另一种叫做“孟菲斯之石*”的矿物药品,如果只是在手术时满足麻醉病人的要求,后者完全够用。 “然而,禁令下达之前,一名医官发现了更好利用忘忧草的方法。” 故事讲述到中途,沙穆勒眼底的紫色沉沉,和外面的傍晚一起暗淡下来。 辛禾雪尝试为故事衔接关键,“把忘忧草制成香?” 沙穆勒沉默无言地颔首,他攥住辛禾雪的手已经冒出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的液体,湿黏地纠缠在一起,他的力道就像是缠死的绳结。 “差不多,那名医官尝试焚烧忘忧草。” 起初,医官只是让自己的病人做验证。 出人意料地,焚烧忘忧草产生的气体,让病患摄入之后,那些病患都声称自己借到了神力,他们不知道疼痛,不知道疲乏,甚至连没有锻炼过的、自幼缠绵病榻的少年人,都能够打死一只狮子,用尖锐石头把狮子开膛破肚。 彼时的埃及正面临众多沙漠部落的威胁。 统治者改变了主意,他要建立一支无坚不摧的雄狮之军,只需要这些名叫忘忧草的紫色植物,反正这种植物从尼罗河沿岸到三角洲,遍地都是,取之不尽。 只要给他的军队足够的忘忧香,他们将踏平四面八方之地。 那些弊端,在巨大的利益之下,都是可容忍的,可接受的,不值一提的,更何况可以通过持续摄入忘忧香来压制。 但是比版图的扩张来得还要早的是天灾。 尼罗河水在阿赫特季暴涨过限,洪水退去之后,又是持续的高温干旱,一场蝗灾来临,规模之大,百年难遇。 这一年水旱蝗汤,导致了大饥.荒的爆发。 椰枣树和棕榈树的树皮被剥下充饥,干枯的蓬草也能够入口,然而,随处可得的还是那些在蝗灾之后依旧莽莽苍苍的忘忧草。 人们焚烧忘忧草,摄入香气能让他们一段时间内忘却饥饿,不至于易子而食。 事实证明,忘忧草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当他们终于无法在任何一个角落寻找到这种植物之后,比水旱蝗汤要更加可怕的人祸就来了。 就算是冥界之路上的遭遇也不会那么可怖。 就像是忘忧草焚烧后带给他们优越的好处,焚香的弊端也比之前要强烈得多,来势汹汹,尼罗河子民陷入了大疯狂。 他们忘却了自己的亲人,不认识自己的子女,理智丧失后就是凭借着本能的屠戮,把刀尖指向对方,鲜血四溅获得的些微扭曲快意能够压制住痛苦,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 这个文明没有在外族入侵或是部落的威胁中断送,却险些湮灭在自己人的手里。 好在依靠着尼罗河,幸存者得以重续文明。 一直到五百多年后沙穆勒出生的年代,那种紫色的植物早已经消失了,化作壁画史诗上的一个象形符号,他们都以为忘忧草灭绝在遥远的年代,那场大饥.荒中。 当时沙穆勒还在提西斯这样的年纪,这片土地的女主人已经快要与丈夫决裂。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买下了一名的女奴。 “就是泰贝莎。”沙穆勒扯了扯唇角,面色薄凉,“她是被亚述驱逐的王女,却精通巫术,从亚述一路流亡南下,在西奈半岛的悬崖底下她找到了这种植物,把仅存的种子带到阿拜多斯,现在的旧都。” “献给了我的母亲。” 用另一个文明的一句话说,那就是再次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不过这一次,使用的范围限缩了许多。” 利用者也担心会重蹈覆辙,仅仅将忘忧香用来培育了一支小规模的护军,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他的母亲带领这支护军,在其他领主与贵族的拥护下成为下埃及的法老。 或许是常年和魔药打交道,泰贝莎只经过几次试验,就掌握了忘忧香的剂量,让那些弊端削弱为原本的一半,当然获取的力量也同等削弱了。 成果就是像现在这样,周围的邻国忌惮着,不敢来犯。 辛禾雪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不会对故事发表任何评判,只是看着讲述者,偶尔点头,讲述者和他对上视线,就会被包容进那双粉雾般的眼睛里。 沙穆勒眼底情绪翻涌,咬字清晰:“你认为,我的母亲用我做试验,是倚重我,还是早就放弃了我?!” 从孪生兄弟全然不同的名字含义来看,恐怕是后者。 辛禾雪的肩头被沙穆勒牢牢地桎梏住了,攥着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底隐隐泛起疯狂的赤色。 辛禾雪错开视线,发现窗外的太阳落山了,尼罗河上是静谧的蓝,最后一抹赤红也沉入水底。 沙穆勒似乎这两天一直守在他床边,不曾远离,也没有继续摄入忘忧香的闲暇。 “疼。” 辛禾雪蹙起眉心。 其实没有多疼,沙穆勒还是控制了力道,以至于握住他肩头的手一直颤抖。 辛禾雪也没有装出受痛的样子,只是他长得好,哪怕脸上没什么情绪,光是用那双眼睛看着沙穆勒,就楚楚可怜。 沙穆勒的心脏被揪了一下,他一时间颓丧地松开了辛禾雪,“我太用力了……对不起。” 几乎不会从法老口中听到的词语,脱口而出。 “知道为什么当初面临分裂,我的母亲会选择带走我,而不是拉荷特普吗?” 沙穆勒低声说。 “她坚信拉荷特普长大成人之后,会一统两土地,她的儿子,必须是一名仁爱理智的君主。” 所以这种影响心智的忘忧草,不可能让拉荷特普接触。 沙穆勒憎恶拉荷特普,也不喜欢提西斯,前者是他的优秀对照,后者让沙穆勒更加意识到——他的母亲也会爱自己的孩子,只是不是他。 提西斯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在下埃及土地上,他的母亲和霍温的长兄坠入爱河,生下来的孩子,不需要考虑继承王位,只需要承受父母的关爱,他从未得到的,却是提西斯生来就有的东西。 沙穆勒也恨他的母亲。 但归根结底,沙穆勒最恨的是从未获得爱的他自己。 一个没有获得过爱的人,是不会知道如何付出爱的,他来到人间,只是一具空空的躯壳。 沙穆勒从战争中习得掠夺,所以他将神使掳掠过来,绑在身边;他意识到这个人对他而言的意义,比此前他所有的宝物还要珍贵,所以他又一股脑地向辛禾雪展示他的宝物—— 看吧,只要你以爱回应我,所有属于我的,都会归属于你。 但这个方法似乎不奏效。 他从智识中了解神咒,所以他带辛禾雪到那座沉寂的神庙,把两个人的名字死死捆缚在一起,即使到了来生,也无法把他们分开。 那么,成功了吗? 好像也没有。 沙穆勒依旧未曾在那双眼睛里发现爱意。 他就像是行走在沙漠深处的狼狈旅人,身上仅有衣物、水壶和一把匕首,他把这些都供奉地投入一个深渊里,希冀得到一点回应,但是没有,就连匕首落到深渊底部的声响也没有传达给他。 他还能怎么做? 只能让安卡恨他了吗? 下颌绷紧得眼底血红,牙关咬死出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辛禾雪的指腹按压在他眼眶,深深一挤,沙穆勒的眼眶里不可避免地分泌出温热液体。 下一秒,狼狈的沙穆勒意识到自己被辛禾雪拥入怀中。 他以一种驯服的姿态,额头抵在了神使单薄的胸膛前。 因为身高和体型的差距,辛禾雪只能抱住他的头。 铜镜映出雪白的面庞,眉眼低垂。 如果有任何一个第三者在场,都能从神使的脸上读出一种悲悯的神意。 他觉得沙穆勒有点可怜。 所以他摸了摸这只雄狮的鬃毛。 他从沙穆勒身上看到了一点自己很久以前的影子,那实在是太久以前了,还是在b3081小行星上。 少年时的辛禾雪,会在日复一日的繁重学习任务、巨大的压力和不堪重负的病痛中,感到生活有些乏味,得到喘息的瞬间他也会思考,他的父母是爱他的吗? 不过这些对于现在的辛禾雪来说,大概都是能够随意从身上拂落的尘埃了。 “没关系。” 辛禾雪梳理沙穆勒的发丝,轻轻出声。 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薄凉、虚伪、残忍,都没有关系。 有人为他而来,有人对他的一切都浑然接受,最重要的是,他也爱着这样的自己。 辛禾雪眼睛盯着虚空,谁也不知道他是在对沙穆勒说,还是对着很久以前的辛禾雪。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49节 或许是气氛已经到了这样一步。 不做些什么,就对不起氛围的铺垫了。 沙穆勒逐渐直起腰背,盯着辛禾雪已经被他蹭开的领口,可以从俯视的角度看见粉晕,他的喉结动了动,他双手握住辛禾雪的肩头,却大有向下的趋势,“说起来……你好像很敏感,昨天我光是舔,你就潮……” 一声辛辣的脆响! 【沙穆勒爱意值90】 辛禾雪面无波澜,“……闭嘴。” “痛快!”沙穆勒朗声笑起来,“好极了。” 作者有话说: *古埃及人所用的矿物药品有明矾、硝石、盐、硫酸铜、胆矾及其他无法识别的“矿石”。其中“孟菲斯之石”,可以涂抹在伤口上,当麻醉剂使用,从而使复杂的手术变得简单。此外,有一种草药叫忘忧草,“能使人忘却悲伤”。——《尼罗河往事》 忘忧草名字取自这里,但功效是我编的。 第159章 白化(33) 尽管沙穆勒已经将忘忧草的由来告诉他,情绪也已经恢复平静,坚守初心继续纯粹找抽。 但过了半个月,爱意值仍旧巍然不动,牢牢地卡在九十分,辛禾雪觉得背后还缺了一些关键信息,是沙穆勒在述说的途中有意省略了,没有告诉他的内容,他也不了解沙穆勒内心究竟还在纠结于什么,以至于虐心值无声无息地刷到了六十。 那么…… 究竟是什么呢? 又是后半夜。 辛禾雪佯装睡熟了,呼吸清浅,自然地转了个身。 这个距离,正好转入沙穆勒的怀中。 夏夜的温度比白天低,但说到底,靠得那么近,还是会热气纠缠在一起。 窗外的茉莉花丛里虫鸣阵阵。 沙穆勒手掌擦了擦辛禾雪额头沁出的汗珠,银发黏腻成小缕贴着脸侧。 他拿过床头的小扇,轻送凉风,不一会儿,辛禾雪眉头舒展开来。 哪怕是轻手轻脚离开床铺,也会产生吱呀的一声响动。 直到倒数了六十秒结束,辛禾雪才在床上睁开眼睛。 现在是……捉鬼的时候了。 他打算看看沙穆勒到底在后半夜去做了什么。 按照之前的推理来看,只可能是回到自己的寝殿,为了维持理智,定时定期摄入忘忧香。 辛禾雪刚踏出美瑞特宫的殿门,就被侧后方袭来的阴影用一张帕子捂住了口鼻。 那张帕子沾着点草药的苦涩气味,辛禾雪却感到一阵晕眩,发觉身后的人没有多大的敌意,他在心中呼唤道:【k。】 k沉稳出声,【放心。】 尽管系统不可以干预小世界,但如果是到了关键时刻,他当然不会置宿主的性命于不顾。 系统和宿主之间,是可以交付后背并肩作战的关系。 辛禾雪得到安全保证,挣扎的力道逐渐消失,最终顺势昏了过去。 ……… 摇摇晃晃,一阵颠簸。 辛禾雪睁开眼睛时,眼前还是一阵光怪陆离的斑点,白色如烟花般绽放,色斑七上八下地碰撞。 “咳、咳咳……” 他的喉咙一阵痒意,仿佛刚才从帕子的窒闷中呛了气,现在才通畅地咳出来。 咳嗽令他脸色发白,不自觉地想要半躬身,却发觉了自己的处境。 他被捆缚在一根庞大巍峨的柱身上,麻绳绕了好几圈,以至于把他的上半身胸膛缠住,手也绑死了。 他咳嗽呛得满眼眶的生理性泪水,因为伸不出手去揉开,只能这样叫它顺着脸颊滑下来。 “这可真是……月神祝祷过的容貌。” 一道女声响起来,由于神庙空旷偌大,听起来格外空灵。 辛禾雪向声源处看去—— 是泰贝莎。 那名被驱逐出亚述逃亡到埃及的王女,现在守候在这座伊西斯女神的神庙里,大约担任祭司之职。 神庙最中央还是那围出的池子。 自顶空的天穹,落下一道无尽的瀑布,冰凉的浪花四溅,打在砖石围栏上,叮当玉石作响。 池子里是终年不化的寒雾,天穹星子稀稀疏疏,使人感到凄清寒冷。 泰贝莎迫近他,她的石炭粉眼影勾勒起翘弧,艳红的唇色,像是一条蜿蜒的毒蛇向他走过来,揩走了一路滑落最终垂在他下颌的…… 一滴泪。 辛禾雪皱起眉,“你想做什么?” “别担心。”泰贝莎轻轻地笑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只是下埃及的红王太过忘恩负义,他已经忘了是谁送上忘忧草,帮助他们母子俩得到王位。” 似乎是守在神庙里太久,泰贝莎实在无聊极了,无人可以倾诉。 于是当辛禾雪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时,泰贝莎开启了抱怨。 “我甚至还为下埃及去当细作,勾连上埃及曾经的老祭司,可是一转头,他就连针对亚述的贸易,也不再让我过问了。” “我在这神庙里等啊等,送出去的信件被打回,请见法老也没有得到允许。”泰贝莎一咬牙,“当初说过了,我奉上圣物,他们为我讨伐亚述。我已经等了许久了,从他的母亲,到法老之位传给他,他们这些埃及人,可真是狡猾!” 辛禾雪静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泰贝莎抿唇轻轻笑起来,“所以,我需要资本让他好好地听我说话,倾听我的要求,这是他们还没有付给我的报酬。” “我让人传达,你在我的手上,想必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像是找不到家的小狗,闻着主人的味道赶来了,呵呵,真可怜。” 辛禾雪:“……”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如果你是为了讨伐亚述,”辛禾雪有一环想不通,“为什么让下埃及向亚述贸易忘忧香?那样不是反而增强了亚述人的实力吗?” 哪怕亚述本土并没有忘忧草,但到了逼不得已,亚述一定会举兵攻向下埃及,以获得更多的香料,可按照沙穆勒的想法,他是不会滥用忘忧香的,也就是说下埃及中得到增强的士兵比例只占相当小的一部分,形势不会利于任何一方。 任何敌我的较量,风吹草动都要考量进去。 “还是说,你想要让两国都重演当时的大屠戮?” 辛禾雪问。 泰贝莎怔了怔,噗嗤一声,“他没告诉过你吗?忘忧香对于外族人不起多大效果,它只能让亚述人忘却痛苦与悲伤,沉浸在虚幻的快乐中,如果一定时期内不再摄入,则会头晕目眩,精力亏空,从精神上摧毁亚述的贵族。” 前几年,有一场瘟疫席卷了亚述的王都。 忘忧香正是这么进入亚述的,它让他们忘却凡世的苦痛,好似为他们振作了精神,而后面头晕目眩的弊端,则被视为是瘟疫的后遗症。 那些贵族于是大肆追捧忘忧香,源源不断地向下埃及送来金银和马匹以作交换。 “你不是埃及人。” 泰贝莎说出这个肉眼可知的结论,尽管这里的子民其实坚信辛禾雪是尼罗河子民的一部分,因为他是神明派来的使者,那么就是埃及人。 “你是外族人,”泰贝莎围着捆缚他的石柱,绕了一圈,评价道,“身体还很差,所以一旦接触到忘忧香,那只会让你头晕目眩。” 辛禾雪眼底的情绪变了变。 难怪…… 虽然不是忘忧香,但是他此前作为猫形时,裹在了装满忘忧草的袋子里。 尽管只是多闻了闻忘忧草的气味,就让他昏迷了两天一夜。 他不敢想象,若是摄入忘忧香,一旦成瘾,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只是这般后怕地想起来,辛禾雪的脊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泰贝莎:“忘忧草的作用确实令人心惊,很害怕?那你怎么会答应与红王缔结婚约?他是可恶的埃及人,你甚至没有看过他们失控的样子吧?” “他的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控,用匕首杀死了自己的情夫,甚至险些掐死了可怜的提西斯殿下,当时提西斯殿下才刚刚学会走路呢……” 泰贝莎说话间,与辛禾雪的距离无限拉近了,她偏了偏头,“仔细看看,你这副皮囊也是我会钟爱的类型……” “你活得太久了吗?” 一道愤怒得牙关咯咯作响的声音,话语从喉咙里挤出来。 说话者直直从后方的入口廊道,大步流星地前来。 就像是后世的绑匪一样,泰贝莎让人告诉沙穆勒的是:你的安卡在我手上,想要他活命,就独自前来。 数十人如同影子般,从神庙黑暗的四个角游移出来,阻挡住沙穆勒的前路。 这些都是上一任法老,留给泰贝莎的死卫,为了守卫神庙,也是为了守卫她的陵墓。 泰贝莎果决道:“夺去他的武器。” 辛禾雪抬头望了望夜空,月明星稀。 这个时间,沙穆勒估计还没来得及摄入忘忧香,就匆匆地赶来了。 他看向沙穆勒。 对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已然泛起疯狂的赤红。 ……… 弯刀的寒芒一划,割喉见血,鲜红一滩滩地溅到沙地上!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50节 尸体横七竖八地撂倒在地。 哪怕是精挑细选的死卫,数十人围攻,也不会是红王的对手,何况有忘忧香的副作用,沙穆勒就像是血条和攻击力暴涨的狂战士。 而泰贝莎显然是辅助或者法师的类型,她不善于近战,拿起的长剑被那柄锋利的弯刀轻易挑开! 长剑在空中翻转几圈,后掷钉入沙地里,嗡嗡作响。 泰贝莎后退一步,坐倒在砖石地面上。 “我说过,会进攻亚述,但不是现在。”沙穆勒赤红的眼睛盯着对方,面容阴鸷,“显然,你没有把我的话当做一回事。”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的沙穆勒像是冥河底爬出来的怪物。 泰贝莎却得逞似的,在刀锋下冷笑出声,“我知道你为什么迟迟不肯举兵,你怕无法兼顾,让上埃及趁机夺走你的安卡,就像是你当初从白王手里掳掠过来一样。” “当然,你更怕的是,战争。”泰贝莎说,“谁能想到呢?骁勇善战的残忍红王,竟然有一天会惧怕战争。” 沙穆勒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闭上你的嘴。” 泰贝莎无畏地继续道:“看来人一旦有了牵挂,哪怕是法老也不例外,你开始惧怕今生的消亡,你开始惧怕战争损耗自己的心智,开始害怕自己理智沦丧,把刀锋指向至爱。” 她挑起眉,“看看你的样子,和你母亲死前的疯狂是一样的。” 沙穆勒看向寒池。 水面倒映出他如今的狠厉模样,他攥住弯刀的手顿时用力得发白。 灵魂好似在撕扯着分成两半,一半渴望着血腥,一半不断地往后退。 “沙穆勒。” 很轻的声音,却好似有穿透的功力,穿过震荡的情绪,把沙穆勒的灵魂揪回来。 沙穆勒不再看向坐在地面的手下败将,他一言不发地把束缚辛禾雪的绳子割开,转瞬,却丢下弯刀,向后退着,远离了辛禾雪。 他站在那里,像是无措的不知道家该往哪里走的狗,“你已经从她口中知道了……” 辛禾雪明白,他说的是一旦失控的后果,上一任法老的例子还血淋淋地尚未褪色。 虎毒尚不食子,理智沦丧之后的人类却连疼爱的亲子都能下手。 辛禾雪没有安慰他,只是拾起了那把弯刀,他上前几步,将弯刀放入沙穆勒手中。 对方却如同拿到什么烫手山芋一样,只好由辛禾雪攥着他的手合上,再带动着他的手,将那柄弯刀抵到自己的脖颈前。 雪白的肌肤,薄得几乎能够看清那淡蓝血管。 “你做什么?!” 沙穆勒死死桎梏住那柄刀,不让刀锋再向前一丝一毫,为此,他再次陷入了灵魂与身体撕扯的无尽痛苦中,冷汗如雨一般从他身上淋下。 最终,那柄弯刀割开了血肉。 辛禾雪松开了手。 沙穆勒深呼吸几番,整个人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抛去弯刀,鲜血从他的掌心里啪嗒啪嗒地落地。 正是刚刚为了控制,而选择直接用手掌裹住了刀刃。 那确实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他的掌心血肉翻卷,却感到如释重负。 “看到了吗?”辛禾雪指向地面的刀刃,轻声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沙穆勒比刚刚的状态还要糟糕,“如果我没有控制住怎么办?!” 辛禾雪摸了摸他凌乱的毛发,面庞柔和,“没关系,你忘了?我是神明的使者。” 【沙穆勒爱意值99】 赌成功了。 辛禾雪垂落眼睫。 沙穆勒死死抱住他,用力得要将辛禾雪揉进骨血里,他压低嗓子报复道:“我就应该把你牢牢绑在床上,艹到怀孕。” ……… 拉荷特普做了一个梦。 梦里出现了他日思夜想的青年身形,所以,他能够肯定,这是一个梦。 因为随着计划举兵的日子临近,他已经频繁地梦到伊阿赫了。 在梦里,有时候他们站在高坡上,俯瞰整个底比斯城,开怀谈论上埃及的未来,有时候他们一同坐着车辇,去往工匠村验收成果,有时候只是简单地共卧在一张床上…… 后背是床铺充实的触感,拉荷特普断定,这次又是和知己抵足而眠的一夜。 果然,梦境朦胧的白色终于揭晓,一些拨云散雾般显露环境。 拉荷特普的瞳孔却骤然放大了。 伊阿赫,纯白的伊阿赫,不着一物的伊阿赫—— 就坐在他腰上。 手掌传来强烈的疼痛,却还不管不顾地握住了神使的腰肢,深深地往下压去,一顶贯穿。 神使像是引颈受戮的天鹅,脖颈向上仰,喉结紧缩。 前胸挺起,莹莹如雪,两颗乳粒才格外显眼。 这个角度,看不清伊阿赫的脸。 拉荷特普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梦里的身体却不受他控制地自发动了。 竟是就这样带着神使,自己的腰身一转,彻底翻了个身。 这一定贯到了最里侧,因为神使在位置翻转后,就那么仰躺在床铺上,扯过羽绒枕闷住了一声尖叫。 粉白手指颤颤,在松开羽绒枕后,第一时间是抬起来扯住了拉荷特普的耳朵,把人扯到和他面对面的极近距离。 神使好像刚从水里捞出,赤条条,满脸泪水,却面无表情地说:“沙穆勒。” 拉荷特普一瞬间顿住了,头脑空白。 “你就算凿到最里面,”辛禾雪鲜红的唇一笑,“我也不会怀孕的。” ……… 白王的宫殿内,猛然传来摔玉之声! 宫侍急匆匆地从殿外跑进来。 拉荷特普捂住胸口,气急攻心之下出现过呼吸的症状。 他伏在床前,眉宇寒冷,话语从牙缝里挤出,“叫赛托。” 一口浓郁的淤血从他唇齿中喷出! 宫侍们瞬息跪伏在地。 拉荷特普狠声命令:“举兵下埃及——!” 第160章 白化(34) 尽管法老被称为行走在人间的神明,但哪怕是神明,也是无法让男性怀孕的。 两人都心知肚明,可是沙穆勒却被辛禾雪说过的话语刺激得格外亢奋。 只是一两回,辛禾雪就已经疲乏得连手指也抬不起来了。 其实明眼也能看出来他的身体素质对比沙穆勒有相当大的差距,但这个字面上的认识和深切的体验还是不一样的。 只有深切体会之后,才知道对于沙穆勒来说的一次,已经磨人得够辛禾雪到顶三回了。 为什么……那么慢…… 辛禾雪整个人蒙着一层水光,仰躺着,只觉得宫殿天花板的壁画好似天旋地转,上面金色的纹路从穹顶飘出来,于空气中漂漂浮浮。 他腹部薄薄的肌肉忽然开始痉挛,催促道:“快、快点。” 沙穆勒向前,深深地同他的安卡对视,这让辛禾雪的双腿挂在他臂弯中,腰身柔韧地折叠起来。 原来神使不只是心地柔软,就连身体也…… 沙穆勒低头,手探向对方形状凸显的腹部,再蜿蜒向下,不由分说地握住。又看向辛禾雪的眼睛,粗声喘息道:“等我一起。” 说罢,沙穆勒沉默地动作了数十个回合,忽而拥抱住了对方,亲密无间地。 辛禾雪呜咽一声,只觉得眼前的穹顶已被白色的烟花炸开了,奔涌的热流向下,与另一道湍急勇进的浊流汇合。 直到沙穆勒抽身,他的腰部依旧抖抖索索,仿佛是夏夜暴风雨浇淋过的茉莉花丛。 头脑模模糊糊时,辛禾雪依稀听见沙穆勒叫水。 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那种饱涨的感觉似乎还没有褪去,水明明已经在一股一股地往外流了。 真是……一塌糊涂。 辛禾雪阖起眼,本来睡意正起来,沙穆勒却凑前来,距离近到鼻梁要抵到他的大腿,吐息更是向着腿心,辛禾雪想踹他一脚,但想了想还是太费力了,勉强不与对方计较。 沙穆勒:“真可怜。” 辛禾雪从鼻腔挤出一声轻哼,“嗯?” 沙穆勒盯着,低声道:“我在说我们的孩子,流掉了。” “……?” 小猫脑袋迟钝地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沙穆勒指的“孩子”和“流掉”是什么意思。 有完没完? 是用什么器官想出这个比喻的? “滚……!” 死变态。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51节 辛禾雪不想骂他,用尾巴想也知道,那只会让沙穆勒更痛快。 等等,尾巴? 蓬松雪白的尾巴在他眼前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原来…… 舒服过头了也会长出尾巴…… 辛禾雪迟钝地想着,没有抗住睡意,合上双眼。 ……… 【拉荷特普虐心值+30】 辛禾雪依稀记得昨晚他听见了这条提示音,为了排除是他脑子当时变成浆糊时产生错觉的可能,他醒来后还重新向k确认了一遍。 【拉荷特普虐心值当前60】 原有的分值大部分还是在上埃及的时候缓慢涨起来的,之前在某些辛禾雪没有留意到的地方,拉荷特普产生了某些嫉妒一类的波动情绪。 可是昨晚又是为什么突如其来地飞快涨了三十分? 思虑了片刻,辛禾雪仍然没能够得出结论。 他并没有在上埃及布下什么虐心值陷阱,毕竟当初霍温带领下埃及军队兵临城下,图穷匕见强行将他掳走,辛禾雪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在霍温肩上了,更没有留后手的准备时间。 辛禾雪了解k的数值通知都是实时播报,因此一定是在昨晚,拉荷特普发生了什么事情,和他有关的。 沙穆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巍然不动,如同一块望妻石。 视线灼热得将要凝聚成光束,辛禾雪想要忽略都难。 见他回望,沙穆勒才缓过神一般,问道:“没胃口吗?” 辛禾雪:“……还好。” 餐桌上是沙穆勒特意吩咐的加了各种营养物的小麦粥,担心辛禾雪没胃口,另一边还摆了一碟碟佐菜。 昨晚大约是在他睡后沙穆勒及时清理上过药,所以除了腰酸外,辛禾雪其实没有别的不适。 但是只这一点,也很难忍。 他动了动,调整腰后羽绒枕的位置,那是侍女在用餐前放到椅子靠背的。 沙穆勒又轻飘飘地将辛禾雪揽抱到自己腿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辛禾雪的错觉,沙穆勒似乎有小动作,偷偷摸了他的屁股。 这个举动无异于在老虎头上拔毛。 辛禾雪握住了他的手腕,警告道:“……不要动手动脚。” “只是意外。” 沙穆勒浑身洋溢着幸福,甚至没有特意说些找抽的话,讨好地将食物喂到辛禾雪嘴边。 辛禾雪感觉他怪怪的。 ……… 虽然当时闹得很难看,但沙穆勒终究没有选择杀泰贝莎,而是禁足对方,令泰贝莎永生只能守卫那座伊西斯女神的神庙。 当然,对方在私自绑架法老的安卡、两土地的神使,还能得到这样宽大的处理,建立在两个前提之上,一个是辛禾雪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另一个是因为沙穆勒的母亲曾经对沙穆勒说过,无论泰贝莎之后做了什么事,希望沙穆勒能够放泰贝莎一命。 相当于免死金牌。 后面这件事,泰贝莎此前从不知道,是今天才从沙穆勒口中得知。 她的反应如何,辛禾雪并不了解,他这次没有走入那座神庙,而是在外面的坐辇中等候沙穆勒。 沙穆勒走出来时,辛禾雪在小憩中睁开眼睛,隐约从那条延伸通向神庙内部的廊道听见了幽怨呜咽声。 “怎么了?” 辛禾雪看向沙穆勒。 沙穆勒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他一个拥抱,“我想你,我爱你。” 太黏牙了。 辛禾雪看了看日头,甚至依旧在原位,这位意料之外多愁善感的红王,其实只是离开他不到十分钟而已。 红王抒发爱意,就像表达对于辛禾雪巴掌的喜欢一样,肆无忌惮,毫不拐弯抹角。 坐辇的帘幔一垂下,沙穆勒急火火地用手按在辛禾雪后脑,进行了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热意黏糊的吻。 辛禾雪推不开他,甚至舌尖的推拒还被沙穆勒认为是主动相迎,他们的唇舌如同青尼罗河与白尼罗河一般痴缠,交汇后难分你我,酥麻的刺激如途径断崖瀑布般溅开,顺着他们的脊椎逆流而上,湿漉漉地流淌在这个季节里。 等到沙穆勒放开时,辛禾雪双唇已经殷红如血,细颈沁着汗,好像是水洗过才透出来的粉釉色。 沙穆勒将吻印在那雪白睫毛上,“我很幸运。” 直到傍晚时分,辛禾雪悠闲着在庭院中喂鸟雀,才听到沙穆勒说出缘由。 “泰贝莎一直以来,爱着我的母亲,但她从未说出口。”沙穆勒语气不咸不淡地说,“她如今未必有那么想要向亚述复仇,毕竟她很清楚,属于上一代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泰贝莎那日绑架你,故意挑衅我,逼迫我露出疯态,只是为了证明她是对的。” 沙穆勒手中放着面包碎片,那是辛禾雪放上去的,鸟雀在他掌中啄食,猝不及防地被抓住。 “啾、啾啾!” 小雀挣扎地发出鸣叫。 沙穆勒:“她嫉妒我,要证明我这样的疯子令人畏惧,不值得拥有爱。” 如果辛禾雪表露出畏惧、抵触、反感的任何情绪,就无意作证了泰贝莎当初因为惧意不敢将爱宣之于口是正确的行为,她做出了常人都会做的正确选择,无需感到遗憾或是后悔。 沙穆勒扫过自己掌中的小雀,蓦然松开手,鸟雀原先完好地拢在他掌中,放开自然就飞走了。 看吧,他从神使身上,学会了一点柔软的心肠。 沙穆勒亲吻辛禾雪的额发,“因此我说,我很幸运。” 他此生中,不会再有像这样一个人出现。 所以他也打算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做出改变。 辛禾雪抬手,碰了碰沙穆勒的金发,耐心地等着后文,“嗯?” “我已经下令禁止再种植忘忧草。”沙穆勒眼底沉郁,已然下定决心,“这一季的忘忧草制作成最后的忘忧香之后,将和库房内的忘忧香一并摧毁。” 他做出的这个决定,无疑牵涉了生与死。 “既然你包容我,接纳我,信任我,”沙穆勒眼中倒映出辛禾雪的轮廓,“那么我也能够有勇气去终结这个黑暗的错误,让历史的过错不再重演。” 为了让他的安卡不在年纪轻轻就丧夫,沙穆勒就是撕咬自己的血肉,也会抵抗并战胜忘忧香,他绝不会沦丧为理智全无的野兽。 他郑重其事地说着,辛禾雪却轻轻噗嗤笑了。 “不必这样,你又忘了我是神使吗?” 辛禾雪解下颈后的小陶瓶,里面是他花了许多积分兑换的道具圣水,只有很少的分量,上次在采石场为了救一名爆炸冲击导致重伤的奴隶用过了一次,后面让k收起来保存好了。 辛禾雪只等一个问题的答案,“下埃及有多少需要忘忧香的卫兵?” 沙穆勒看向那个陶瓶,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又有什么作用,他还是诚实道:“现在大约有五百人。” 作为一支精锐护军,这个人数不算小了。 圣水既然具备使人起死回生的作用,那么稀释五百倍,解决忘忧香的遗留症,大约也不是问题。 辛禾雪对沙穆勒笑了笑,“别担心,足够了。” 他心情颇佳地摊开左手的掌心,里面还有不少面包碎片,鸟雀们去而复归,立在池畔的栏木上,叽叽喳喳地跳跃着啄食辛禾雪手里的食物。 与鸟雀朴实棕色灰色的羽毛颜色对比,辛禾雪左手无名指的红玉髓戒指愈加鲜艳。 甚至让中途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高空中一只猎鹰盘旋下来,惊飞了这群小雀,还险些叼走了辛禾雪的戒指。 它没能成功,反而让沙穆勒刺伤了脚,羽毛还掉了几根,扑着翅膀狼狈离去。 它差点得逞叼走的,是辛禾雪与沙穆勒成对的戒指,内圈镌刻了“奈弗尔·伊阿赫”之名。 这是一个坏兆头。 因为白王就豢养了一只猎鹰。 沙穆勒原本的愉悦心情瞬间遭到了践踏,面色沉了下去,眼中隐隐升起怒火。 ……… 不过红王的坏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他就被幸福砸中了。 辛禾雪今夜主动问他要不要做。 当沙穆勒把他汁水淋漓的安卡当做奶油卷饼般翻了个面的时候,他低下头,哑声埋首道:“我想看看你的尾巴……神使大人。” 那曾经昙花一现的雪白猫尾,果真从尾椎探出。 沙穆勒已然神魂颠倒,立誓加入神使的信众,成为神使的首席信徒。 等到右侧毛茸茸尖耳被从后方叼住,又遭到深深埋入,辛禾雪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呜!” 他鲜红的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甚至咽不下喵喵叫。 辛禾雪勉强维持着意识,果然听到了—— 【拉荷特普虐心值+10】 他浆糊一般的头脑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果然猜测得到了验证。 大概是有着某种情感链接,当情事发生时,能够让孪生兄弟的另一位产生截然不同的数值。 如果做.爱这件事本是产生爱意值,那么另一位相应地产生虐心值…… 辛禾雪头晕着,仍不可避免地思考。 那么,从效率最大化的角度出发—— 假如两个人一起,最乐观的估算下,他岂非能够获得四倍数值?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52节 第161章 白化(35) 等辛禾雪清醒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反应过来那个模模糊糊闪过脑海的想法有多可怕。 就算他的身体能够承受,他的心理也一定会留下阴影的,更何况,前置条件本身就无法成立。 而且,按照大世界的弹性审核标准,尽管有些情事画面能够在打上满屏圣光后播放,可一旦出现大于两人的性活动,辛禾雪毫不怀疑整部剧都会在一夜之间全星网下架,当然最可能发生的情况是根本没能过得了审核,也谈不上放映了。 辛禾雪在床铺上翻了身,薄薄的丝绸毯因而卷到前胸,露出光裸一片的背脊,日光来自窗外,等它们穿越重重帐幔洒在肩胛与脊椎线条上,只剩下非常浅的一层金色,不至于伤害到神使脆弱的肌肤。 看起来,比起日光,还是疯狂信徒的嘬吻带来了更加显而易见的“伤害”,红痕顺着后颈一直蜿蜒到丝绸毯遮挡的尾椎。 辛禾雪已经把猫尾收起来了。 忽而,缓缓地,他起来坐定不动了。 k出声问:【怎么了?】 辛禾雪伸出手,从床铺内侧的边角,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他捻起了一小撮雪白的猫毛。 这将对蓬松的大尾巴长毛猫造成极大打击,有损完美度。 粗鲁的沙穆勒,看看他做的好事! k看着辛禾雪放在掌心的雪色绒毛,安慰道:【别担心,这只是正常的换毛现象,它们还会重新长出来的。】 辛禾雪叹了一口气,【现在的进度如何了?】 k一一汇报当前的情况。 【拉荷特普爱意值85,虐心值70】 【沙穆勒爱意值99,虐心值67】 【赛托爱意值90】 【努布爱意值80】 看起来已经进入了小世界的尾声。 辛禾雪想起那名来自努比亚,有着一双金色眼瞳的奴隶,就在他被霍温掳走当天的前一个晚上,努布从底比斯的王宫逃脱,趁着夜色跳入了尼罗河。 卫兵没能追上他,努布失踪了,生死不明。 不过每个小世界的目标人物似乎都不那么容易死,所以辛禾雪听到系统口中提起这个名字时,默认努布依旧活着。 只是,目前他没能掌握努布的动向,这为他刷满爱意值的目标添加了阻碍。 船到桥头自然直,辛禾雪将这个顾虑暂且搁下。 ……… 又过了将近半月,这一季的忘忧草全部都制成了忘忧香,沙穆勒也依照辛禾雪说的,命人将稀释后的圣水分发给每一名护军,这些护军无疑都是对下埃及忠心耿耿的死士,将一生的荣耀与这片深爱的土地绑在一起,但多年来摄入忘忧香,让他们如同踩着钢丝在高空中行走,从未试想过能从这种深紫色植物的诡谲香气中解脱。 他们能想到最好的死法,也就是在晚年时与伴随了一生的香气,沉入睡梦中得到解脱,安静地去往冥河彼岸。 神使之名与圣水故事一起传遍了布托王城。 销毁忘忧香的日子,就在这之后的第五天。 忘忧香悉数倾倒入一座空池中,这里远离布托城子民的聚居地,更靠近远海方向,从沟渠引入尼罗河水,把这些忘忧香全部浸泡。 石灰由士兵们一桶接着一桶地投入池里。 布托的下游没有大的城池,顺着这条支流,溶解的忘忧香很快就能够流入海洋。 沙穆勒邀请辛禾雪来观礼,当忘忧香成堆地泡入水中时,泡发后的忘忧香虽然没有点燃后的那种香气挥发,但空气中还是升起一种刺鼻的气味。 混杂进入来自地中海的北风。 “这种气味没有毒性。”沙穆勒环住辛禾雪的腰,为他扯紧了白袍的帽沿以避免阳光的直射,又从侍者那里取来了一方手帕,递给辛禾雪,“很难闻?那就掩住口鼻,我们这就回去了。” 和之前相比,几乎没有人能够笃定地说这是红王,他如今看起来就像是驯顺的狮子,为心爱的安卡收起了利爪和锋锐的牙。 辛禾雪接过手帕,忽而顿住,捏紧了帕角。 他想起来了,这个熟悉的气味—— 努布刺杀阿纳赫特事发当晚,在阿纳赫特的宫殿里,他闻到过。 当时宫殿内很混乱,毕竟是刺杀案的第一现场,各种气味混杂着,流血的铁锈似的味道、北风吹入的水汽、还有…… 辛禾雪闭起眼睛,他的记忆力让他搭建起一座宫殿,以第一视角回到那个时候。 宫殿角落里,有一个香炉,已经被水泼灭了。 正是忘忧香被水浸湿的气味。 熏香的侍者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用水来泼灭,所以,这件事是闯入宫殿的努布做的? 忘忧香是完全有可能进入上埃及王族的宫殿内,毕竟从阿纳赫特宫殿发现了老祭司和下埃及往来的信件。 正思考着,他逐渐凝重的神情被沙穆勒认为是不舒服。 倏然,辛禾雪凌空,整个人被沙穆勒横抱起来,才急急地解释道:“我没事!” 沙穆勒:“你脸色那么白,逞什么强?” 辛禾雪:“……”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和沙穆勒对比起来,他无论怎么看脸色都是白的? 沙穆勒明显放心不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片地方,反正有霍温在监督,法老甩手离去也不妨事。 他埋入沙穆勒怀中,背向太阳。 努布……当初究竟为什么要对阿纳赫特动手? ……… 乘着坐辇回到布托城内时,辛禾雪提出下去走走,漫步回到王宫。 他们下脚的地方正是布托的闹市,沙石街道四通八达在这里汇聚,道路两侧都是铺子和小摊,有的直接将瓜果放在布巾摊在地面上展示,起劲地叫卖,人头攒动,喧闹声不绝于耳。 凡世的爱侣,大多会一起手牵手漫无目的地闲逛长街。 沙穆勒想到这,握住辛禾雪的那只右手,掌心热得沁汗,他的心中正充盈着一种几乎从胸腔里飞跃出来的幸福感,沙穆勒恨不得向全下埃及人炫耀,这位青年是他的安卡。 但他们还没有办俗世的婚礼,尽管对戒已经佩戴在他们手上。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沙穆勒想将此生最幸福的事,留到统一两土地之后置办。 一个小孩和他的伙伴玩闹,在街头撞上了正好行走到拐角的沙穆勒,看清自己撞到的人的服饰之后,小孩无措地嘴一瘪,慌张哭了起来。 好像撞上了洪水猛兽。 但红王在布托城里,确实是能够止小儿夜啼的人物,哪怕出了布托城,也流传着关于这位君王心性残忍的传说。 周围在走过时对红王行礼的行人,也因为眼前的情况瞬间寂静了。 沙穆勒只瞥了涕泗横流的小孩一眼,冷声道:“一边儿玩去。” 他说罢,牵着辛禾雪的手离开。 “刚刚那小孩哭,你做什么捏我的手?”沙穆勒走远了才问,“难道我在你眼中,是连小孩都会为难的人吗?” 辛禾雪语气淡淡,“王上说笑了,我只是感到腹中饿了,想催促着快些回王宫。” 沙穆勒鼻腔哼出一声冷嗤,他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走吧。” 又补充,“还有,你只能叫我的名字,不要以任何其他名讳称呼我。” 更不能叫他拉荷特普。 不过这一点沙穆勒没有明说,因为他知道即使是孪生兄弟,他们的长相和性格特点明显不至于辛禾雪会出现错认。 行至王宫时,傍晚已经来临。 远方的尼罗河盛着一轮金阳,沙穆勒还是为自己辩驳道:“不论其他人怎么想,怎么说,我希望你不要将我当做残忍暴君,对我退避三舍。” “传言里那名吉萨的诺姆长官,我曾下令将他的尸首挂在吉萨城门外,任由秃鹫啄去他的眼睛,他假惺惺为吉萨子民请求宽免税赋,是因为他将王城发给吉萨的赈灾款吞食了。事实上,他将他治下的子民当做鱼肉,罪行远比食腐的秃鹫还要恶心。” “而那几名被我丢入圣兽池的贵族……” 沙穆勒还没有将他们罪有应得的原因说出口,唇已经被辛禾雪抵住了—— 以唇贴唇的方式。 一触即离。 “不必向我解释。” 辛禾雪融融的粉红色眼睛,里面包容着他的倒影,远比天际的夕阳还要美丽得多。 然而,不速之客迅速地打破了这片安宁。 “王上,孟菲斯城传来急讯!” 来者疾跑过来,跪在地上呈递莎草纸信件。 “白王的军队已在昨夜突袭孟菲斯!” 闻言,沙穆勒与辛禾雪齐齐转头看向他,眼中却是不同的光芒。 ……… 下埃及的地形并不适合守城作战,这里是尼罗河冲积出来的三角洲,大片大片的平坦土地,没有任何一座高大的山阻挡,如果让上埃及的军队突破两土地分界线的孟菲斯城,那么白王一路向北攻陷到布托城,将易如破竹。 军队浩浩荡荡,集结在布托城下,扬起蓝莲花旗帜,脚踏风沙,当夜就出发了。 向各大诺姆要求调动兵力的书信,也通过信使鸟起飞,四散向各个方向。 沙穆勒亲征前线,而霍温留下来守卫布托。 辛禾雪被变相囚禁在美瑞特宫中,尽管沙穆勒没有不让他出去,但辛禾雪知道,其实他每次离开美瑞特宫,都有影卫跟随。 哪怕是从美瑞特宫走出的一只猫,也不会离开影卫的视线。 亲征前线的红王,不能带上安卡,惴惴不安,就像是担心安卡会插翅逃走,降落到旧情人的怀抱一般。 从孟菲斯寄回来的书信,一封封地递到辛禾雪手中,沙穆勒在其中一封信中要求辛禾雪把掉落的猫毛放在交给信使的包裹里,寄给他,另一个选择是寄给他一些沐浴时用过的香草。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53节 辛禾雪在二者选其一中,还是选择了小猫毛。 那些信交递到他手中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 起初是间隔两天,三天,后面是七天…… 沙穆勒在谢姆季彻底结束前出征,太阳的金光与天狼星的白芒同时划破夜幕,新的泛滥季节到来,尼罗河水位涨高,四个月间又退去,农民们走到黑土地里,开始了新一年的佩雷特季的耕种。 到这个时候,辛禾雪已经完完整整地有一个月没有收到沙穆勒的回信了。 霍温在昨夜将提西斯送到他的宫殿,请求让提西斯睡在美瑞特宫的偏房之内,明天他再来接过照顾提西斯的责任。 这位年幼的王族,刚度过了他的生日,八岁了。 他再长高了些,开始学习他的兄长们一样抽条向上。 霍温没有在第二天如约地来接走提西斯。 当来者闯入美瑞特宫时,辛禾雪正在庭院里教提西斯射箭。 他们在庭院尽头立了一个靶子。 辛禾雪站在提西斯身后,屈膝微微躬身,带动提西斯的手肘拉弓。 他的面庞一如既往地白皙柔和,对于提西斯正中靶心的成果,展开了笑容。 刀剑铿锵落地! 赛托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的面具裂开了一道难看的缝隙。 母神…… 有别的“乖孩子”了。 第162章 白化(36) 辛禾雪眼角余光留意到了闯入者,而刀剑落地的声响也吸引着提西斯向这位素未谋面的王兄打量。 提西斯曾经出于好奇,向辛禾雪询问过上埃及的情况,其中当然包括他那两位久负盛名的兄长,上埃及的法老和那位被人誉为阿努比斯人间化身的大人。 在提西斯的想象中,对方是一名骁勇高大的战士,年轻的古铜色身躯肌肉分布匀称,线条紧实,事实上,仅从外观上看,确实如此。 但是为什么…… 他的这名兄长没有杀伐果断的气势? 提西斯能闻到风吹来的那股血腥与沙尘的滚热气息,那残余在来者的刀剑与披甲上,战败者血液溅在上面,因为没能及时洗去,已经凝结成了一滩滩殷红污渍。 明明是肃杀的特质,提西斯却发觉这位兄长站在庭院入口,凝望着他们,就像是灰扑扑的弃犬。 他甚至从那双锁定他的金棕色的眼睛,看出了羡慕或者嫉妒的情绪。 不过很快,提西斯后背发凉。 辛禾雪上前了一步,正好阻挡在两人之间的直线上,轻轻推了推提西斯,“今天的射艺课程结束了,到宫殿里去吧。” 提西斯本想问问他的叔父霍温的情况,还是乖巧地听辛禾雪的话回殿内去了。 虽然长高了不少,但严格来说他还是小孩,现在是大人的场合了,提西斯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 提西斯想起他同母异父的兄长,又想到刚刚看见的阿努比斯。 当人们长大之后,都会这样吗? 进入宫殿内,提西斯没忍住地靠在殿门后,偷偷向庭院里看去。 赛托·阿努比斯飞快地抱住了神使,他呈现出来的依赖状态,就像是羁鸟归林,或者是游子回归母亲的怀抱。 提西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整个人抖了抖。 要不要,告诉他同母异父的兄长? 可是他幼小的心灵明白,霍温没有在今天上午如约归来,此时也不会出现那名暴君般可怖的兄长,驱逐赛托了。 ……… “那是谁?” 辛禾雪听见赛托这么问。 “红王的弟弟,他叫提西斯。” 赛托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或者说,这个人叫什么、在凡世中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想要的答案是这个人在辛禾雪眼中是什么。 好在,辛禾雪摸了摸他仍旧质地粗硬的短发,那只手顺着滑到他下颌边,“好孩子,长高了。” 赛托第一次见到辛禾雪的时候,刚过了十八岁的生辰不久,一直到这场上下埃及的大规模战役结束,他已经快要二十岁了。 比之前还要长高了些,完全是男人的姿态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就此脱离母神的关爱。 实际上,这只是让他能够更轻易地抱住辛禾雪,他比之前还要渴望母神的触碰与爱。 “三百二十七个日月,我思念您。” 尽管已经高出母神一个头的差距,赛托揭下青铜面具,还是将面庞埋入辛禾雪的肩颈。 他的思念就像蜿蜒的河水,湿漉漉地蔓延。 辛禾雪安抚着他,暂时没有问有关于沙穆勒或是霍温的事情。 很显然,赛托能够这样明目张胆地进入美瑞特宫,就意味着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胜利方不言而明。 ……… 按照常理来说,拉荷特普在争夺两土地的统治权结束之后,还有许多工作需要收尾,安排战争中的俘虏,重新拟定埃及的官员职位名单,决定将两土地的都城安排在何处,颁行新的政策…… 原本以为缓和这些燃眉之急,拉荷特普至少还要一个月后才能空闲下来。 辛禾雪在第七天见到了他,并且由此踏上了回归底比斯的黄金太阳船。 就像是当初从阿斯旺以南的采石场去到底比斯一样,现在他们要从布托城出发,回到底比斯。 出乎意料地,拉荷特普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没有询问任何辛禾雪在下埃及遭遇过的事情。 似乎神使只是到下埃及做了个客。 “我决定保留底比斯作为王都的地位,布托可以当成是副都。” 拉荷特普这么说着的时候,他们就在船舱之内,从船舷上开的窗口可以看见金色的太阳光洒在宽广蔚蓝的尼罗河面上。 “按照伊阿赫你的建议,我将上下埃及的诺姆长官任制定为五年一换,他们现在已经打散了调任到新的诺姆。” 如今的埃及加起来共有四十一个诺姆,有些诺姆长官已经被拉荷特普安排了其他贵族大臣换下,而暂时保留官职的诺姆长官,为了割断他们和原属地积累的势力网,拉荷特普将他们交错安排到了上下埃及的不同诺姆,原先在下埃及任职的调到上埃及,而上埃及的则调到下埃及。 坦白地讲,如果让下埃及的官员们必须诚实地在红王与白王之间选择一位统治者,他们还是会选择白王,对于智慧者来说,他们的才华能够得到信任与施展,对于贪婪者来说,至少事发之后他们的尸首不会挂在城墙上,也不会由秃鹫啄去眼球。 拉荷特普至少会保留贵族最后的颜面,也就是他们现世的完整尸体。至于背负着罪行的这些人能否进入来生,那是在他们此生死后,由玛特之羽称量他们心脏后决定的事,拉荷特普只负责保证让王国的法律剥夺罪大恶极者的生命,送他们进入冥河。 既然不是战时,又是逆流而上的方向,回到底比斯的航程可以适当地放慢。 将近一个月,他们偶尔会在沿途诺姆的河湾停驻,考察当地的情况,判断之后的政策是否能够顺利推行。 当这一天的夕阳落下,底比斯城的恢宏景象出现在天幕尽头,人们夹河道欢呼相迎,数量多得在甲板上只能看见一颗颗黑色的脑袋涌动。 法老与神使的身影一同出现在船头甲板上时,底比斯人欢呼雀跃,他们赞颂着神使的智慧与法老的英明。 近一年的时间没见,底比斯的气象一新,凭借着神使被抢走前留下的“遗产”,这一年的底比斯人不再经受饥饿,那种改良后极为耐旱的神奇金色玉米成为了他们餐桌上常见的食物,它的产量是埃米尔小麦的两倍!按照安排,他们还在修建水库,这让往后即使是遭遇大旱也不会那么难过。 现在,两土地还得到了统一,底比斯是上下埃及共同的王都,那些福祉也将推至整片金沙之地。 看着尼罗河边的子民,拉荷特普缓声道:“没有人会遭遇不幸,没有人会忍饥挨饿,河水盈满四野,土地富饶丰登,子民因它而骄傲。” “这是你当初对我说的,你想要看见的埃及。”拉荷特普转向辛禾雪,紫罗兰色的瞳眸逐渐坚定,“我会为我们共同的理想付诸一切努力。” 辛禾雪温和地回应他,“我正目睹着它的成长,你是一位合适的君主。” 得到肯定的瞬间,拉荷特普似乎难以控制心绪,他抓起辛禾雪的右手,“我正在推行宗教改革,我希望奈弗尔·伊阿赫会成为这里的至高神明。” “我将为你修建王国内最华贵的神庙,你我的雕像会在金字塔之下,哪怕数千年过去,那些人也会知道你我的功绩。” 人们惧怕时间,而时间惧怕金字塔。 它就像是日月星辰,在固定的位置矗立着,并且会永恒地矗立下去。 拉荷特普全心全意地计划着,他指向已经开始动工建设的位于底比斯西岸的神庙,一时间没有留意到辛禾雪的眼神变化。 “半个月后,将在底比斯城举行两土地之主的加冕礼。”拉荷特普回过头,定定地与辛禾雪对视,他的语气郑重地说,“我希望你能为我加冕,为我戴上王冠。” 辛禾雪沉默了片刻,拉荷特普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不会在阳光下站太久的。我会把整个仪式安排好,那时候人可能会相当多,场面盛大,你只需要在其中的一个环节,在太阳下为我加冠。” “你可以穿着长袍,可能会有些热,但这个环节很快就会结束,我保证。” 拉荷特普不停地说着,语速渐快,甚至能够让人感受到他其实已经因为辛禾雪的沉默而稳不住阵脚了,尽管他的面色维持得很好。 终于,辛禾雪回应他,“当然,我会为你加冕。” 拉荷特普紧绷的肩背得到放松,但下一秒他的面色变得空白。 “在那之后,既然两土地得到统一,我就已完成了我的使命,”辛禾雪微微侧歪了一下头,“离开之前,我想和沙穆勒见一面。” “……” 长久的寂静。 拉荷特普盯着辛禾雪,眼中不见情绪,直到西边的太阳被尼罗河水吞没,他才出声说:“死了,他死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拉荷特普一字一顿地问道:“而你要离开?” 他似乎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脸上所有的表情一瞬间消失,惯常维持的那副宽厚仁慈的假面一并撤下。 ……… 辛禾雪被压入了床铺中,他在上埃及的王城时一直就在这座宫殿,这张床上安眠。 有时候,拉荷特普也会过来,他们在夜谈结束之后相安无事地共眠。 现在局势恍然变化。 床铺内天翻地覆,帐幔落下,天花板的华丽壁画在辛禾雪看来颠倒散乱。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54节 那枚戒指被强行剥出,丢弃在地上。 【拉荷特普虐心值+10】 拉荷特普亲吻过他的面颊,辗转到浅色双唇,急切的渴望与叫嚣的占有欲让他像是雄狮一样迫不及待地为猎物打上烙印,他们的气息紊乱而温热地交织在一起,连身体也贴紧得严丝合缝。 他将手指送入隐秘之处,指腹已经触及到湿润感。 拉荷特普凝视他不着一物的光裸情人,嗓子压抑地哑声问:“神牛节庆典结束的那一个晚上,我们的身体都很契合,不是吗?” 听不见身下人的回应,他的手指顺势挤入,辛禾雪闷哼一声,脊柱过电般挺起胸膛,热气从微张的双唇呼出。 “沙穆勒所做的那些事情,我比他更早地做到了。”拉荷特普只是单纯地不解,“为什么?” 辛禾雪睁开水雾迷蒙的双眼,久未开拓的身躯再次遭到侵入,连容纳手指的动作都很艰难,他气息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知道?” 回应他的是狂风暴雨般的亲吻。 当拉荷特普指侧茧子研磨过某一点时,辛禾雪眼角沁出泪来,抖抖索索地推开他,“可神牛节那一晚只是一个意外,我们当时不是达成共识了吗?” “不!”拉荷特普像是受伤的雄狮一样嘶哑低吼,“那不是意外!” 大声否定之后,压抑的情意终于得见天日一般,他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 “如果只是意外,我应当随意地叫一名舞者或者愿意为神使付出身体的人,为神使疏解烦恼。” “但是后来,你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不是意外,也不是酒精的蛊惑,是我。” 拉荷特普含吻辛禾雪的唇,把神使压抑的尖叫吞入喉咙,苦涩道:“是我,对你神魂颠倒。” 他深吸了一口气,抽.送的手指从股中带出汩汩水液,有力手臂轻而易举地架起辛禾雪的双腿,“现在……看着,我们将会融为一体了。” 辛禾雪后仰脖颈,姿态天鹅引颈就戮一般,让拉荷特普产生仿佛会因为挺入而撕裂这副柔软白皙的身躯。 只是短暂的一犹豫,无法承受的痛苦让拉荷特普弓起腰身,迅速地萎靡下来。 “该死!” 他罕有地爆发了一句脏话。 等辛禾雪反应过来时,拉荷特普整理了衣物,脸色发青地大步流星离开,“我很快会回来。” ……… 底比斯王宫里幽暗、糟糕、潮湿的囚牢中。 这里只在天顶开了一扇窗,玻璃嵌在穹顶,能够漏下月光和星光。 中央是一个方池,一顶庞大铁笼就吊在池子中,让阶下囚只能困于水池。 尖锐的能够刺伤的武器理当不允许出现在这座囚牢中,这名囚犯哪怕想要通过共同感知而伤害他的兄长,也只能通过撞击铁笼,一旦他这么做,看守者会操纵机关,让笼子浸没入水中。 那是一种窒息的水刑,浮力让囚犯停止撞击铁笼造成外伤,直到囚犯短暂地丧失意识,再把铁笼通过机关悬上来。 而当拉荷特普来到这里时,隔着水池的间隔,他看向铁笼里的红王。 他当然无法剥夺沙穆勒的生命,孪生兄弟的生命是连接在一起的,他只能通过这种方法限制沙穆勒的行动。 沙穆勒刚从水中出来,他的金发如今丧失了光泽,黏腻地贴着,像是阴魂不散的水鬼。 一柄匕首,旋转在他手中,寒光熠熠。 沙穆勒示威地咧出冷笑,“这就是你治下的士兵?” 拉荷特普瞥向一旁站岗的卫兵,那两名卫兵都脸色苍白地跪下认罪。 沙穆勒的匕首刀尖一转,方向对准的自己,锋芒向下。 他疯狂的眼睛翻涌赤红,令人不寒而栗,“不要妄图对我的安卡做出任何事,你这个卑劣的抢夺者。” 拉荷特普忍无可忍,“沙穆勒,你疯了吗?!” 他宽仁冷静的假面碎裂,仿佛在囚室里能够听见假面砸到大理石地板上,碎裂成一瓣一瓣的声音。 沙穆勒讽刺地哈哈大笑,“像你这种毫无趣味、一板一眼的人,除去这个,也没有给安卡带来快乐的任何本领了吧?” 第163章 白化(37) 囚室潮湿的环境无声滋养着一切负面的阴郁情绪,光源只有来自顶空的月光以及一开始进门旁边,架在石墙上的火把。 “你讽刺我?” 拉荷特普不怒反笑,他踏到方池的大理石板边缘,隔着中间泱泱池水和铁质囚笼,两人之间的气势剑拔弩张。 “沙穆勒,从小到大,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讽刺兄长?” 拉荷特普冷声对其余在场的两名士兵道:“你们出去领罚,通知其他人,一炷香之后换岗。” 两名士兵俯首离开。 火把上的焰光燃烧着,从外面走到这座位于王宫最深暗处的囚室,需要经过长长的廊道,风吹过长廊,火焰光芒一时摇晃,映射在沙穆勒的眼中。 墙上是熊熊火光,而池中的水冰冷刺骨。 即便环境如此令人生寒,当拉荷特普拿出那枚红玉髓戒指时,沙穆勒心头的愤怒顿时引爆般燎原! “你抢走了他的戒指?!” 沙穆勒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翳来形容,毫不夸张地说,简直能滴出墨来。 看见对方如此难受,拉荷特普才像是箭中靶心一般,他整理了自己的服装与气度,缓步走在方池边,“你说得太难听了,看来隔着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这副老样子。小时候狩猎争夺不过我的时候,你就会向父亲母亲告状,用捏造的可悲的字眼污蔑我。” “你才是满口胡言,”沙穆勒始终紧盯着那枚被捏在拉荷特普手指之中的戒指,咬牙切齿,“那只羚羊是我先射中的。” 拉荷特普脚步一顿,足尖旋转,面向沙穆勒,冷冷地反问:“但你的箭没有射中要害,不是吗?” “以至于这枚戒指也是。”拉荷特普捻着指环,放在月光和眼睛中间,他的眼睛和夜空隔着天窗,用指环将圆圆的月亮框住了,“今晚的月亮很漂亮。本来我应该和伊阿赫有一个完美的夜晚。” “奈弗尔·伊阿赫,这个名字很适合他,对吧?” 拉荷特普说。 他的语调渐渐变慢了,沙穆勒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底赤红一片,“——闭嘴!” 然而这改变不了拉荷特普说出口的真相。 “神使的名字,是我为他取的。” 滴答、滴答、滴答…… 伴随着头发上的水珠重新落入池中,沙穆勒能够听见心脏滴着血液又凝固的声音。 【沙穆勒虐心值+15】 大约是因为体内的血液流动减慢,底比斯的夜里温差更大,这么多不见天日的日子以来,沙穆勒终于觉得这方水池冰冷刺骨了。 水面中他的倒影,金发凌乱,失去光泽,狼狈得就像是一只被抛弃到荒野原的猎犬,一缕缕的发丝湿润地贴着,如同冰冷尖刺扎入肌肤。 他抓住铁笼栏杆的手动了动,忽然笑出声,沙哑道:“那又怎么样?” 拉荷特普皱起眉宇。 沙穆勒扯起一个凛然冷笑,“他愿意佩戴上这枚戒指,不就足够证明他对我的爱意了吗?” 他抬起自己的手,手背向着拉荷特普,让对方能够看清楚,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也有同样的对戒,“我们已经在伊西斯的神庙起誓。” 对戒熠熠生辉。 沙穆勒:“你呢?” “……” 【拉荷特普虐心值+15】 一只毛发雪白的猫,拖着长长的蒲公英尾巴,在那两名士兵退出去之后,脚步招摇地竖着尾巴从廊道走到囚室外的灰暗处。 盘着尾巴坐下,慢条斯理地舔舐梳理自己的绒毛。 听见此起彼伏的虐心值,白猫理毛的动作顿了顿。 搞什么? 这是回合制? 这样是死不了人的。 辛禾雪慢悠悠地到旁边的地毯上擦了擦自己的爪垫。 【沙穆勒当前虐心值90】 【拉荷特普当前虐心值95】 “我能将这枚戒指从伊阿赫手中摘下,”拉荷特普缓缓地笑了,面色平静如深沉死水,“也能够抹去你在他心里留下的任何痕迹。” “扑通。” 戒指落入水池。 沙穆勒顿时疯了一般抓住铁笼的栏杆柱子,使得整个吊起的铁笼都在震动,“拉荷特普!我要杀了你!” 这个铁笼对比偌大的方池,只占据了中央的部分,而那枚戒指在池边遥远的尽头。 拉荷特普:“现在,它什么也不是。” 白猫打了个哈欠。 前爪缓慢而优雅地拂过耳朵,把耳朵尖端那长长的聪明毛梳理好。 他看这场戏看得有些疲乏无聊了,眼见应该到了尾声,于是头也没回地离开,竖起的蓬松大尾巴一摇一摆地隐没在长廊尽头的黑暗中。 第164章 白化(完) 赛托知道自己从来不讨人喜欢,不论是他的生父,还是他的其他亲族,又或者是那些尊敬地称呼他为阿努比斯大人的子民。 他的嗅觉异于常人灵敏,可能是由于他从小与野兽打交道,也可能是在他出生时那些祭司根据尼罗河水逆流的异象分析得不错,他确实非同寻常。 赛托能够闻到疾病的味道、情绪的味道、还有某种圈占般的生物信息素。 他对气味很敏感,那些见到他的人,在他面前时,闻起来都是难闻的味道,甚至不如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很不喜欢。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55节 后来,赛托从笼子里走出来,开始学习人类的社会常识,他迟了很多年才得到答案—— 那种难闻的味道,是一种叫做厌恶的情绪。 哪怕是那些对他叩首的子民,其实都抹不开对他的惧怕,他们和忌惮他的父亲、利用他的王兄本质没有区别,向他扑过来的情绪都是一致的,底色有一种无法摒弃的微妙的厌恶。 赛托闻过风,闻过花,闻过初生在圈中的羊羔…… 但他第一次具有“好闻”这种概念,是在出生的第十八年。 他那天从环境恶劣的花岗岩采石场经过,为了王兄的命令而来到这里与监督官接洽,空气中都是沙石、汗水、灰尘的气味,天气热得沙土蒸腾起一阵阵白雾,就是那个时候。 赛托闻到了很淡很淡的香气,像轻微发涩的草木,又像是檀香,这种安静的冷香几乎就要埋没在风沙里,好在他及时找到了源头。 好闻。 紧随而来的是“喜欢”这种陌生情绪。 他终于在感受到无数的“不喜欢”之后,被它的反面——一种强烈的喜欢,击中了。 理所当然地,这种强烈的喜欢演化为爱。 他爱他的母神。 所以他无法接受辛禾雪就这么抛弃他离去。 “可你不是最听话了吗?” 赛托被带回母神的宫殿,他听见母神这么和他说。 同时和话音一起递过来的,是一杯新酿的蜂蜜酒,辛禾雪的语气柔和地重复之前的请求,“赛托已经长大了,可以喝酒了,所以帮我来试试新配方酿造出来的蜂蜜酒吧?” 赛托启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兽类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甜蜜的陷阱。 他本能地想拒绝这个请求,可是他确实是母神最听话的—— “乖孩子。” 辛禾雪抚摸着赛托的短发,看着赛托将蜂蜜酒饮下。 这段时间由于奔忙在各种神庙工程的营建中,赛托的头发其实已经长长了,发尾落到肩膀上,辛禾雪注意到他经常不耐地拂开头发,就像是有什么树胶黏在了他的身上一般不自在。 辛禾雪缓缓出声,“我给你修一修头发吧。” 午后轻微的咔嚓响声,细碎黑色发丝一撮撮地飘落在地上。 安宁得像是一个好梦。 在这个好梦中,在蜂蜜酒甜丝丝的香气中,在辛禾雪的引导下…… 赛托回归了生命萌芽的原始温巢。 他不再是流浪在荒原的狼,不再是奔逃着向世人寻求爱的豺犬,他从荆棘遍布的世界离开,回归了母神温暖的腹中休养生息。 “回到……母亲的肚子里了。” 赛托呢喃着。 这是他唯一的且最终的家园。 赛托眼底翻涌起热意,那股热意就像是开水一样翻涌。 可是在黄昏之时,转变为了控制不住的睡意。 “没关系。” 他的脑袋被母神揽着放入了颈窝里,赛托听见的声音逐渐模糊不清。 “睡吧。” 是母神在为他唱摇篮曲。 直到枕着自己颈窝的重量变得沉而实,辛禾雪才将赛托推入床铺的内侧,对方一直深埋在体内的物件从他股间抽出,污浊堵不住地汩汩涌出。 怎么x了这么多? 辛禾雪皱起眉心,他想要到浴池中清洁,但仅仅是简单地撑起来的动作都让他脸色苍白,胸腔瞬间升起血腥味的痒意。 他低低咳出丝丝缕缕的鲜血,用帕巾擦去,看也没看一眼地藏到床铺下方的格子里。 死遁程序的缓冲期只剩下最后不到二十四小时,他的身体情况他自己清楚,所以今天还谢绝了医官的身体检查。 好在,加冕礼的事务繁忙到足以让拉荷特普无法抽身到他的宫殿中询问情况。 “嘶。” 辛禾雪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上面估计还残留着赛托的牙印。 只是垂首摸后颈的行为,让他的视线落点正好在自己的胸口。 ……红肿得不能看了。 结合两项行为,辛禾雪不得不联想—— 怎么跟狗一样? 【k。】 k知道,又是无能丈夫闪亮登场善后的时候了。 嗯,不过他是透明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闪亮。 ……… 辛禾雪后半夜睡着了,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的色彩,他准时地醒来,百叶窗里吹入清晨带着露水气息的风,他穿戴整齐。 没有带上任何饰品,还是他来时的洁净白袍。 这个时间点,整座王宫还在加冕礼彻夜狂欢的酒宴余韵中沉睡,而这里的仆人也在昨天被调动到负责酒宴的工作了,辛禾雪离开宫殿的整个过程都很顺利。 他最后低头看了一眼床铺内侧的赛托。 辛禾雪很清楚,他在那杯蜂蜜酒中加入的安眠药剂量,足够让赛托沉睡三天。 他的袍角不带一丝回旋余地,从沉睡的赛托手中溜走。 却没有看见,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一道清痕无意识地从赛托闭合的眼睛流出。 就像赛托自己了解的,他的嗅觉异于常人,从半个月前开始,他就从母神身上嗅闻到了疾病的味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气息逐渐掩盖了母神身上原本的冷香。 直到昨天,变成了一种艳丽花束开到颓败,翠绿水果熟透到腐烂的味道。 他知道,他被母神抛弃了,永远地。 这是对小狗最残忍的惩罚。 【赛托爱意值已满】 咬断舌根而产生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赛托口齿中溢出,血渍浸透了这张摇篮般的床。 ……… 之前于尼罗河畔销毁忘忧香的时候,辛禾雪就回忆起来努布刺伤阿纳赫特的晚上,案发现场的宫殿里也有着同样的气味。 那种忘忧香被水浸泡的气味。 努布刺杀了阿纳赫特,还泼灭了焚香炉里的忘忧香。 辛禾雪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件事脱不了干系,所以沙穆勒出发亲征孟菲斯之后,辛禾雪来到了那座伊西斯女神的神庙。 曾经作为红白王母亲身边的女奴,泰贝莎自然知晓不少王室秘辛。 “金瞳?他的母亲难道是那个努比亚派来和亲的妃子……?我记得死得很早吧。” 泰贝莎回忆了半晌。 泰贝莎:“我最开始跟随她的日子还不那么顺利,她正一心忙着铲除当初最受丈夫喜爱的宫妃。” 这里泰贝莎口中的她,是指红白王共同的母亲,她从不提她的名字。 “忘忧香用在了那名受宠一时的宫妃身上,至于那名努比亚和亲的妃子,只是十分不幸运地被那名宫妃邀请到殿里做客。” 这样看来,努布的母亲身份以及死因已经相当明晰了。 因为对于外族人,忘忧香的弊端远远地大于益处,只能短暂地忘却悲伤,可在一段时间内没有摄入,负面情绪就会疯狂地卷土重来,令人头晕目眩,精神上被摧毁。 努布幼年时见过母亲病死前的异状,只要在埃及的王宫里多加打听,大概就能够了解到曾经数百年前险些让这片土地的子民断送文明的忘忧香。 所以,当发觉这样的香出现在阿纳赫特宫殿里,这名王族就被努布判断为与母亲死亡真相有一定联系的人。 毕竟忘忧香禁止多年了,怎么会在一名王族的宫殿里? 恰恰好,阿纳赫特的母亲就是当初最受宠的宫妃。 加之当时情势混乱,又要抢夺能够证明老祭司与下埃及勾结的重要信件,努布错手刺杀阿纳赫特,也是可以预见的结果。 “至于你在阿纳赫特的宫殿里看见的忘忧香……”泰贝莎缓缓说着,有些讥讽地笑出来,“那是我在上埃及时送出去的。他这种空有四肢而无头脑的王族,又被禁足在宫殿里心中无处抒发不满,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我的说辞……他点香了,那看来对于力量和王权的渴求,充斥了他的心脏。” 那时泰贝莎笑着笑着,越发勉强的笑容让她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难堪,“此后无法再踏出这座神庙一步,也是对于我这一生的惩罚吧。” 辛禾雪未发一言,只是静默地离开了。 上下埃及得到统一的前一天,就传出泰贝莎死在神庙里的消息,这场关于忘忧香纷争的许多故事,终将被一望无尽的黄沙掩埋。 而现在,辛禾雪趁着微微明晰的天色,来到了王宫外的尼罗河畔,那里停着一艘小船。 努比亚过来的官员不多,何况这艘船为了偷渡神使,还被他们的王君努布特意吩咐过,做了不起眼的隐蔽处理。 努布原先站在船头,见那道白袍身影如约地从远处走过来,他心中升起喜悦,不顾其他臣子的劝阻,从小船甲板上踏落到河畔的泥沙地中,又快步地上前迎接神使,将小船抛至身后。 他的母亲就是死在埃及恢宏富丽的王宫里,此后阴影一直埋在他的心中,他追随神使进入底比斯,其中一个缘由是调查母亲死去的真相,另一个缘由则是不希望埃及王宫的囚笼拘禁住这样美好的人。 努布对于神使的感情,一开始只是对于神灵的崇拜,不知道何时何地渐渐地演化成了爱欲。 但要能够抵挡这样的人,尤其是日夜相随的情况下,实在是很难的事情。 努布没有任何一分成算能让神使答应和他一起离开,他在辛禾雪面前,始终认为自己还是那名采石场里卑微的奴隶,哪怕他如今成为了努比亚的王君,哪怕他作为盟友协助白王一统埃及,也没有能够让他感到更轻松。 “你来了。” 努布看见辛禾雪赴约,始终是欣喜的。 但这份心情,很快在下一瞬凝结了,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危机出现在他的身后。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56节 寒芒在清晨划破天际,唤起地平线的第一缕金光。 同时,带来了第一滴血,以一道弧线飞溅到努布的脸上。 【努布爱意值已满】 努布浑身血液凝固地揽抱住软倒的神使,过度的惊恐与措手不及让他失语,他蓦然地转头看向凶手—— 对方正双目赤红地发狂,看起来理智全无,不像是一个人类。 疯狂地向围过来的侍卫们刺刀。 努布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忘忧草的弊端出现了。 这个埃及人由于缺乏忘忧香的摄入,彻底成了疯子,甚至这个疯子,努布还很熟悉。 阿纳赫特。 他那一刀原来没有能够彻底杀死他。 金色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了,给地面带来燥热,努布却明确感知到他怀中的人温度在不断流失,这让他哽咽地发声,“神使大人……不……” 有来迟者,杀死阿纳赫特之后,身躯淋满不知道究竟来自谁的鲜血,一步一步地艰难来到他跟前,夺走了神使的躯体,却又在转身欲走时支撑不住地双膝跪入沙地。 沙穆勒还有力气,他身上的鲜血大多都来自阿纳赫特,真正让他无力的原因是他对视辛禾雪轻轻颤动的睫毛。 来不及了。 阿纳赫特的那一剑刺入了胸腔,血液不断地流出来,浸红了白袍。 沙穆勒没有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对不起……”他像是困兽一般,声音绝望而嘶哑,“对不起……” 他不该为了逃离囚室,与阿纳赫特以忘忧香的条件达成交易。 他不该在脱离囚室后不先手刃阿纳赫特。 他不该来得这样迟。 液体不断从沙穆勒眼眶中奔涌出,砸到辛禾雪脸上,烫得他冰凉的睫毛颤抖。 “沙穆勒。”白袍不再洁白,神使的眼睛却仍旧纯净,他弯起眸子轻轻地笑起来,“再为我……戴上那枚戒指吧。” “好、好……”沙穆勒从囚室水池里捞回了那枚红玉髓戒指,此刻他颤抖地重新将指环穿入安卡的无名指里,“戴上了、戴上了,它没有丢。” 连无名指都沾上血迹,丝丝缕缕淡化的鲜红色。 辛禾雪借着金色的日光,看了看那枚指环,他苍白的肌肤触碰到太阳,发红而刺痒。 “我很喜欢……” 他将右手放在沙穆勒的手心里,翻涌的淤血堵住了他的喉咙口,所以无法再出声说话了。 轻轻地、认真地、缓慢地。 一笔一划书写在沙穆勒手心里。 辛、禾、雪。 他缓缓地眨了眨白色眼睫,还有些狡黠的意味。 沙穆勒恍然反应过来什么,“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尽管他不认识这些陌生文字,爱意让他本能地把形状深深刻印到灵魂里。 拉荷特普受到共感的伤害赶过来时,只看见那只苍白的手,从沙穆勒的手心里滑落。 佩戴着那枚同样血红的戒指,熠熠生辉。 【沙穆勒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拉荷特普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 第165章 被害妄想(1) 【正在进行小世界脱离……】 【职员脱离成功。】 【正在进行小世界结算……】 【拉荷特普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沙穆勒爱意值已满,虐心值已满】 【赛托爱意值已满】 【努布爱意值已满】 【警告,小世界结算出现异常情况……!】 【经检查,异常情况威胁度约为零,小世界结算成功。】 【请职员再接再厉。】 这一次的小世界结算程序似乎与以往不同。 “什么异常情况?” 辛禾雪不免好奇地出声问。 k将异常报告浏览而过,“有两个目标人物的数据活性超过了限定值,但是还没达到《小世界规范条例》中第一百三十九条中规定的打破藩篱标准,所以判断为无威胁,可以正常结算。” “……” 辛禾雪静默片刻,“转人工。” 转人工失败,依旧是冰冷的机械音,“系统k竭诚为您服务。” k:“程序检测到拉荷特普和沙穆勒两名目标人物在故事线结束之后,转世了五十一次,他们似乎在寻找你,但是不必担心,宿主已经回到了大世界,这里很安全。” “……” 还特意强调了安全,说得好像他被抓住之后会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辛禾雪浑不在意地解开白袍的束带,他向着房子的浴室走去,随走随丢的衣物落在木质地板上,形成一道迤逦的弧线。 k任劳任怨地追着拾取宿主的掉落物,直到“嘭”地一声,浴室的门就在他鼻尖前方关上。 他摸了摸鼻子,当他站起来时,那与人类一样的仿生肌肤上,唇角肌肉受到神经中枢系统的操控缓慢地提起两个像素点的笑容,以彰显出他和故事中某些冷脸洗内裤的丈夫有所不同。 等到淋浴声音停下的时候,k将衣服递进去。 辛禾雪裹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一手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接过新榨的鲜橙汁,见k还在看着他,“怎么了?” k坦白道:“公司为宿主近期安排了新的日程,为了提高宿主的知名度,宣传作品,公司为宿主接下了一档综艺邀请,行程有些赶,后天就会开始录制,将以网络实时直播和后期剪辑上架两种形式播放。” “所以宿主暂时不用接新的小世界剧本。” “综艺?”辛禾雪还没有接触过大世界的综艺,但是凭借他之前拿到的剧本审美,“狗血恋综?” “不。”k否认道,“求生综艺。” “宿主要做的是在综艺中活下去。” 当然,节目组不会真的任由嘉宾死去,否则就会演变成重大演出事故了。 这档综艺名叫《谁活得过你啊?》,确实是一档生存综艺,嘉宾们将登陆节目组赞助商公司旗下制作的一款同名全息游戏,根据每期嘉宾们的不同,游戏内将生成内容不一的副本。 每个副本搭建得格外真实,极高的质量让它们甚至被观众们赞誉达到了可以独立成为一个个小世界的水平。 没有剧本,没有提示,没有存档键,开局一张身份卡,嘉宾们要做的就是探索和生存,活到副本通关。 往期有的嘉宾自以为抓住了漏洞,想通过躲藏在“安全点”一直苟到游戏结束,然而事实上副本的结束不取决于时间长短。 换言之,它没有退出的倒计时,你不去找“鬼”,“鬼”就会找上你。 辛禾雪敏锐地问:“副本中有灵异元素?” 他杯中的鲜橙汁见了底,玻璃杯里剩下冷冷的冰块碰撞。 k解释:“根据对于往期的统计,末日求生类占比百分之十,真人大逃杀占比百分之三十,都市怪谈类占比百分之五十,诡异天灾类占比百分之十。” 光是都市怪谈就已经占据了一半,看来灵异元素是这款游戏的大卖点。 民以食为天,而这一点也在娱乐方面有所共通之处。 各种娱乐项目也和食物一样,什么类型的食物最好吃最受欢迎? 无论是高热量的甜蜜蛋糕还是重油重辣小炒,共同点都是下料充足,而反馈在娱乐上,色.情、暴力、血腥都是商家可以加入的佐料,丰富的灵异元素与这三者都能联系到一起,无限地调动观众的感官,也难怪占据主导。 k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有小于0.01%的可能,会在游戏中遇见复合型副本——这是在游戏的官网找到的说明,但从节目开播至今还没有出现过复合型副本,可以暂时忽略。” “嗯……”辛禾雪沉吟半晌,“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k:“当游戏开始后,经纪人无法提供非语言交流形式的帮助。” 辛禾雪:“就是说你被限制化形了吗?” k:“我很遗憾,是的。” 辛禾雪:“这样啊……” 想了想,还有另外一件k在公司通知中一眼略过的事情,“公司的人通知说,另一位和宿主同期出道的演员也将受邀参加这档综艺。” “嗯?”辛禾雪微微讶异地挑起眉峰,“所以是要卖cp吗?不用事先沟通一下?” k:“……” 他没说是,也没有否认。 辛禾雪猜测通知中可能提及了相关的内容暗示,但k选择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k说道:“那名演员属于第三类,沉浸式演员,他在进入副本之后有极大概率像以往进入小世界工作一样,封锁大世界的记忆,融入角色设定,仅仅保留灵魂本能。” 所以不需要额外的沟通。 毕竟一进入游戏副本后,这位玩家就会变得和npc无异了。 ………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57节 1990年4月5日,下午16时46分。 北岛长空南路黑天鹅酒店。 阳光明媚,这间房间的阳台栏杆外有一棵老榕树,浓绿的枝叶间忽忽闪着长雉尾的绶带鸟。 这种鸟的喙部有一道亮眼的鲜黄。 远方阴云向着这座小岛压过来,顷刻间,风云变色—— 刚刚的万里晴空响起两声闷雷般的枪响,树上的绶带鸟惊飞逃离! 混乱的脚步声,粗重交杂的呼吸,鲜血溅在了离正房门三步之遥的地毯上,一梭子弹把他的两个得力手下打了个脑门对穿。 他们就连凶手的一个影子都没见到。 这个死法,是九号……! 一定是九号! 汗水溢满了金发中年男子堆着肥肉的脸庞,他充实的体重让他连灵活地逃窜都做不到,膝头发软地后退,“另一个门、另一个门……” 他握紧了手中的两把mp5冲锋枪,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头上,灵魂疯狂尖叫着要逃离这个房间! 金发中年男子紧盯着正房门方向,枪口对准,时刻提防着可能踏着他两个手下尸体过来的凶手,并不断地向后退。 直到背部抵住另一人,意识到身后手下居然这个时候还在发愣,他喘着急气,压低声音吼道:“去开另一个门!去啊!” 后方的人身量很高,笔直挺立,影子像是一把标枪。 一双冰冷修长的手按在金发中年男的头上,压迫感袭来的瞬间。 “咔嚓。” 旋转活动120度,颈椎扭断,韧带与神经撕裂。 九号用那双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替死者合上双眼,整个过程,九号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只是出门丢了个垃圾。 在他身后不远处靠近阳台的位置,那名手下尸体仰躺挂在沙发靠背上,仿佛一滩煮烂的面条。 九号抬起视线,看向圆桌上放着的一个黑色手提箱。 ……… 同一天,下午16时51分。 停在黑天鹅酒店外的红色计程车迎来了新的客人。 晴空万里在五分钟之内就已经倒转,黑云就像是浸湿了水的厚毛毯盖在所有人头上。 司机开启了雨刮器,漉漉雨点扫开之后,才从玻璃看清楚那名绕过车头,拉开后座车门的客人。 雨点打湿了青年男子黑色的头发、黑色的长款风衣与黑色的手提箱。 灰暗颜色与阴翳的街道融为一体,他看起来有一种自然融入背景的气质,令人们的视线不做停留,但只要有心地将注意力放到他脸上—— 不多见的俊后生喔。 “后生仔,去哪里啊?” 驾驶位车窗前放着肯特香烟,司机伸出手去摸索,又去找自己的打火机。 “能不抽烟吗。”青年男子持着平直冷淡的声线,英眉星眸出现在车内后视镜中,“去南湾城寨。” 一听是这个地址,司机原本的动作停了,放下刚摸索到的打火机,“好说,好说。” 红色出租车扬长而去,尾烟洒在黑天鹅酒店前的街道上。 车载收音机播放着天气警报。 “据本台消息,今夜台风‘罗德尼’将抵北岛,请市民们做好防范措施,关闭门窗,避免外出……滋滋……北岛气象台提醒……滋滋……” 驾驶座的靠背网袋里放着一沓报纸,九号将它们抽出,最新的报纸日期也是一周前了。 除去大版面的政府通告与法律修订,北岛人还经常在公报上的边边角角刊登房屋出租、征亲、招聘广告,甚至涉及一地鸡毛的婚姻八卦消息。 一周前少见地刊登了外界的内容—— “约阿希姆国际小提琴大赛金奖获得者于s城金顶酒店意外逝世,享年二十一岁。” 九号之所以留意到,是因为这张报纸上,这一则消息旁边配了为数不多的图片,比起文字,他对图片感兴趣。 站在舞台上的瘦削青年肩头架着小提琴,眉目低垂,印刷限制让面孔模糊不清,黑白两色的照片,这个人却好似是流光溢彩的。 九号放下交叠翘起的膝盖,折好这沓报纸,塞回前方的网格袋中。 快要到了。 从西村道拐弯到狮城路的另一面,就是南湾城寨,北岛最灰暗的三不管地带。 出租车驶过高架桥,离城寨越来越近。 从远处看,这片见缝插针建起来的楼房,排列无任何规律,低者数层,高者十层八层,楼外楼外楼,险象环生,并且大多数建筑都没有打桩,皆是危楼。 最外层楼房一个个窗户的铁质防护网,拼接起来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监牢。 ……… 昏暗、潮湿、狭窄。 有些陋巷仅仅供一人通行,碰上对面行人只能侧身通过。 这样的地方,由于人口密度太大,就连火灾也烧不起来。 南洋偷渡者、社会边缘人、极度赤贫的黑户、穷凶恶极之徒…… 一个个关键词,就是这里的住户剪影。 或许可以在窄巷里迎面邂逅与墙面张贴的通缉犯肖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样的地方,为了满足人们的生活供应需求,已然形成了一个独立于外界的微型社会。 食品、塑料、五金、制衣、电器工场,甚至还有纺纱场,尽管这些工场都是家庭式、兄弟式手工业作坊,最多再雇佣几名不定期的短工,达到的也不过十数人的规模。 和工场一样,市集也大多设置在楼房的最底层。 雨越下越大了,侵占街道的大字招牌错落着,在猖狂的巷弄风中醉酒般摇摇摆摆,头顶的铁皮雨棚叮叮咚咚。 九号从积水的洼地上踏过,糖水铺的一个和蔼阿婆和他打招呼,“何仔,今天早返屋嘞?外头真是风大雨大……” “……啊。” 九号反应了一会儿,他在这里叫做何青鸿。 “……嗯。” 他住在眼前这条岔路尽头的楼房,在这座城寨的楼房里属于最高的一栋,修了十六层,叫做“居安楼”,却没有电梯。 居安楼底下有几间铺子,其中一间卖鱼摊,卖草鱼,也卖金鱼。 九号住在五楼,青砖阶梯上是一把把雨伞滴落的痕,拐过霉迹斑驳的潮湿墙角,一直走到廊道尽头,是他的房间。 “……嗯?” 他的房间在尽头,而尽头的尽头,原本是一间仓库,现在有一两个搬运工人来来往往,杂物堆积在仓库房对出来的廊道上。 走廊不宽,还要避着雨水,数人的脚步错乱地混合在一起。 九号盯着放在自己门前的东西,出声:“这不是我的,放错了。” 乱七八糟的杂物,堆着装满了那个箱子,搁置在箱子最上方是一个小提琴琴盒,桃花心木外壳,表面泛着细腻光泽,侧面嵌着一个精致的黄铜锁扣。 一名高大的男子从房内出来,他的衣服边边角角沾着尘灰,还拿着一把扫帚,把打扫工具搁到墙上,他对着九号,双手快速做着动作。 何青鸿:“我看不懂手语。” “对不起,这是我的东西。” 一道低低柔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何青鸿回过头。 斜风细雨正好打湿来者齐肩的长发。 一袭凄冷的青色旗袍贴合腰身曲线,眉目秀丽,像是雪纸泼墨。 冷色调的环境,只有这人手中捧着的一鼓袋金鱼是暖色的。 “周……” 低而轻的声音卡了卡。 “老公,帮我把东西搬进去吧,”辛禾雪垂下眼睫,“小提琴小心点。” 第166章 被害妄想(2) [好的,老婆。] [遵命,老婆。] [老婆,请你相信我,我会对我们的小提琴负责的。] [老婆,这俩男的是谁啊?为什么你喊别人老公,老公明明在这里tvt] [初来乍到,纯路人,这款小猫老婆值得入吗?] [很紧,很润,本人倾家荡产推荐!曾经一晚上回购七次、、] [不许性骚扰我家小猫!尖叫.jpg房管,房管,房管呢?快把上面的人叉出去!] 【欢迎进入直播间。】 【温馨提示:为了营造和谐、愉快的观看环境,请注意弹幕礼仪,文明发言,严禁发布色情、色情、色情等不良信息。】 【感谢理解与配合,祝您观看愉快!如有问题,欢迎联系管理员,管理员k将为您送出为期三千六百五十年的超值封禁礼包:)】 直到一开始和他比手语的男人动起来,何青鸿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人的是夫妻。 如果单从外表上来看,世人或许会给出般配的评价。 男人五官英俊,属于剑眉星目的类型,正小心地搬起箱子,直起腰时可以看出身材高大刚健,肩宽腰窄,衬衣折起的袖口鼓起遒劲有力的小臂肌肉。 但是缺陷也很明显,他是一个哑巴。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58节 而他的妻子…… “初次见面,我叫辛禾雪。” 一只素净的手伸向何青鸿。 甲型圆润,修剪得整齐干净,让任何一个患有强迫症的严谨杀手来看,都会为此满意。 手背凸显淡蓝血管,腕骨走势很漂亮。 何青鸿目光扫过辛禾雪的另一只手,那只手正靠在胸前锁骨处,因为手臂与手肘环出的空间能够揽抱一袋金鱼。 那个塑料袋子鼓胀,楼下的卖鱼铺老板为它打满了氧气。 品种是最原始的草金鱼,数抹金色游离在透明水色中。 那只手也没有戴戒指。 何青鸿没有选择与辛禾雪握手,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的神情淡漠,以同样淡漠的心态而言,他也并不准备多余地向这位邻居解释自己的洁癖。 “何青鸿。” 他说出了自己的假名,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社交礼仪的极限,事实上,他并没有社交这方面的需求。 辛禾雪从容地收回了手,当男人把东西搬回去,再次从511号门牌走出来时,他向着何青鸿错肩迈了两步,轻飘的脚步声微不可闻,空余淡冷的一缕香气。 何青鸿停顿了0.001秒,及时控制住了对越过极限警戒范围的陌生人动手的本能。 辛禾雪站到了男人身旁,对何青鸿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丈夫,周辽。” 那名叫周辽的哑巴男人,做了几个手势,从他脸上善意平易的笑容能够猜出内容。 何青鸿拒绝了这对搬入新家的年轻夫妻的邀请,“不了,有事。” 他甚至还礼貌地压住了眉宇间的嫌恶,因为511号打扫时弥漫出来的尘灰。 何青鸿从一串钥匙中准确地捏准一把,对准房门的锁孔,左旋三圈。 “再见。” 辛禾雪叫住了他,何青鸿抬起视线,与人打交道的耐心接近告罄,话音尾调不自觉压低,“……有事?” 辛禾雪指了指屋内,弯起唇,“请放心,我不会在夜晚练习小提琴的。” 何青鸿在发现那小提琴琴盒时,确实皱眉了一瞬,但不是由于可能产生的噪音。 “嗯。” 一扇青漆斑驳的门,吱嘎在这对年轻夫妻的面前关上。 ……… 这个游戏的登录很简单,甚至不需要辛禾雪出门工作,节目组将已经绑定好了特定账号的全息游戏舱送到了他的家里,只要在当天大世界标准时间晚上20:00躺入游戏舱中,上帝视角的录制与直播工作就会围绕他自动开启。 他的直播间在那天晚上准时涌入了一堆粉丝,轰炸式的弹幕让辛禾雪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大世界这么多人喜欢看他出演的作品。 但他本人连社交账号都没有开通,这些粉丝控诉说自己还是在经纪人的账号得知了有关于他的最新通告消息。 因为如此过分的作风,让辛禾雪在自己都不了解的情况下,被大众冠以了一个绰号,当大家说起“神秘的猫”时,就默契得像是提到“you know who”一样。顺带一提,他的粉丝名称也被默认为“猫咪饲养员”。 这些都是游戏之外的话,实际上辛禾雪在载入游戏之后就已经屏蔽了弹幕,直播间由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他正在监工的靠谱经纪人k进行管理。 辛禾雪在载入游戏的瞬间就获得了身份卡。 【你从小在国外长大,去年获得约阿希姆国际小提琴大赛金奖金奖之后,一封神秘的信件送到你的手上。】 【信中说,你素未谋面的生物学上的父亲在h国为你留下了巨额遗产和天价庄园,尽管你的衣食无忧,并且不慕名利,但是出于对这位从未在母亲口中提起过的“父亲”身份的好奇,让你在隐瞒母亲的情况下,购买了飞往h国的机票。】 【从降落在s城那一刻开始,你就明白自己卷入了一场漩涡中……】 【去往酒店路上突如其来的车祸,那辆车在撞击导致爆炸前,只差一秒就会撞上你坐的计程车。】 【你乘坐的酒店电梯突发故障,急速下坠,坠毁前的瞬间,电梯的安全系统紧急制动,让你侥幸生还。】 【房间的通风系统被注入了无色无味的毒气,在你彻底昏死之前,恰巧进来的清洁人员为你开窗通风,稀释毒气。】 【你在晚餐后到酒店附近的广场闲逛,弯腰摸猫的瞬间,一枚子弹与你擦肩而过,击中了身后店铺的玻璃窗。】 【在你回到酒店时,你发现你的房间起了大火,救火人员赶来后,不得已你连夜换了一家酒店……】 事实上,辛禾雪的游戏从下飞机开始,身份卡里的提示也一一应验了,哪怕有时候他谨慎地避开,危机也会以另一种形式出现。 比如机场行李传送带的炸弹,又比如餐厅食物遭到投毒…… 等他在第三天,第十次“幸运地”避开了一场街头狙击之后,身份卡的内容突然拓展了。 【欢迎来到我的游戏王国,小公主。】 辛禾雪面无表情地略过了首行字。 【玩家素质评定结果如下:】 【身体状态:f---】 【别问为什么是三个减号,因为只有a-f级,没有g。】 【精神状态:a】 【看起来不错,很健康。】 【智慧:a+】 【一个普通的聪明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是最强人类大脑的算力也比不上我们。啊哦,真抱歉,似乎暴露了游戏系统是一位傲慢的ai先导兼社会达尔文主义者。】 【幸运值:f】 【恭喜你中奖了,这位聪明的倒霉蛋,奖品是一份香蕉皮。】 【敏捷:f-】 【耐力:f-】 【答应我,大逃杀的时候尽量躲,而不是跑,好吗?】 【相貌:s+】 【实在走投无路的话,尝试一下对敌人施展魅惑吧?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 【角色身份自带debuff:被害妄想症——精神状态将伴随着游戏进行稳步下降。】 【表现为以强烈的信念感坚信自己被恶意迫害;可能误解他人的行为或言语,对他人产生怀疑;过度警惕,频繁检查门窗,惊惧与他人接触;情绪波动较大,可能极度焦虑、恐惧、愤怒或抑郁;无法控制地产生妄想内容,严重的情况下扭曲现实并且无法区分现实与妄想世界。】 【症状将反应在玩家身上,并且逐步加重。】 【综上。】 【看啊,真是美丽的倒霉蛋,他还不知道他会遭遇什么?】 辛禾雪皱起眉心。 【尽量保持耐心,好吗?耐心是公主的必备素养之一。】 【好吧,看起来你快要生气了,那么进入正题……】 【欢迎来到特殊复合型副本!surprise!】 【恭喜你通过了特殊复合型副本的试验关,本副本现存人数为:10】 这张身份卡牌就像是老式打字机,一顿一顿地出现内容,上面几段文字不得不为了新的文字而让开位置,和墨水褪色一般隐去字符。 辛禾雪扫过10这个数字,没有问他试验关是否已经淘汰了部分嘉宾。 这不重要。 【本轮游戏,正式开始。】 【规则如下:特殊复合型副本将采取考卷形式,活到最后且分数最高者胜出。】 【请听第一题:每次都会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男人是谁?(5分)】 辛禾雪很早就留意到了一个面孔。 行李传送带换岗的安保人员,计程车的司机,酒店开窗通风的清洁工,救护车上跳下来的火警…… 入住第二间酒店的那个晚上,他当场抓住了这个人。 对方手忙脚乱,耳根赤红地对他比着手语,意思是,“先生,我不是坏人,请放开我。” 但很显然地,这个对着他脸红的男人肯定不会是凶手,否则凭借对方的本领,哪怕是拥有九条命的猫也逃不过。 辛禾雪从他的身份证上得知,这个男人叫周辽。 能够在这么多的身份中自如切换,这个名字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辛禾雪的五分到手了。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面对接连而来、如影随形的刺杀,你知道自己需要一个庇护所,并且这个庇护所要尽可能靠近父亲的遗产主要所在地——北岛城。】 【请听第二题:北岛城最危险的地方是哪里?(5分)】 当时,辛禾雪扫过手里捏着的身份证,面前这个叫周辽的男人,就来自北岛。 那天晚上,大概是刺杀他的那伙人放错了炮,辛禾雪和周辽都没觉察出酒液里有毒。 事实摆明,酒里确实没有毒药,因为那些人错下的是x药。 辛禾雪当晚就像是搁浅的鱼一样,在酒店的床上挣扎,直到他和美人鱼一样鱼尾变成了白皙的长腿,又感知到自己的双腿被直直地一字拉开。 那种醉醺醺、轻飘飘的感觉甚至可以类比溺水,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每一个毛孔都被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热带潮湿水汽侵入。 那种时候,他竟然还记得问出考卷上的问题。 但周辽这家伙看来完全被药物控制了可怜的、数量不多的大脑神经细胞。 第二天醒来,辛禾雪看见了跪在床前地板上的男人,以及被放到他手里的,一把托卡列夫tt-33手枪。 辛禾雪缓缓牵起唇角。 显然,无论是计程车司机还是酒店清洁工,都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武器。 周辽回答他,北岛城最危险的地方是南wān城寨。 写在纸上的黑笔字一笔一划,整齐但丑陋,像是小学生的字体。 他没有对周辽扣动扳机,而是托起了对方线条冷硬的下颌,一个热气潮润的吻印在周辽的唇上,“陪我去买些衣服吧?”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辛禾雪本来也打算色.诱周辽,这场意外只是给他的计划添加了不必要的干柴烈火。 美貌单出是死局,何况是一个美丽的倒霉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59节 好在他还是一个普通的聪明人。 辛禾雪抛弃了这个角色原本的英文姓名,于一周前在第二间酒店假死以摆脱那些如影随形的追杀,并且给新闻足够的酝酿时间。 现在他只是周辽的新婚“妻子”,从一个不知名的乡下过来,他们一起搬入了北岛城的南湾城寨。 ……… 夜幕缓缓降临下来,浅绿格纹的纱帘浸入窗外的蓝调时分,逐渐加深颜色。 台风“罗德尼”将在今晚九点经过北岛,再向西北方向的大陆区域卷去。 毕竟是恶劣天气,所以辛禾雪锁紧了门窗。 一旦出现大面积的身体裸露,直播间就会屏蔽画面,或者只聚焦镜头到场景内的一个花瓶或者一张椅子上,只剩下声音,如果场景的声音被系统自动检测判断为少儿不宜的活动,连声音也会抹消。 晚上是静谧不想被打扰的时刻,所以辛禾雪准备先掐断画面放送。 他解开了旗袍前襟的纽扣,弯腰轻轻松开左腿旁的开衩。 房间内那陶瓷底座的古典台灯静静照亮着,丝绸灯罩让光线更加朦胧。 旗袍从肩膀开始滑下,青年薄薄的苍白胸膛裸露出来,淡蓝血管像是他身上生长蔓延的花丝。 当他低下头弯腰,光裸的脊背皮肤紧绷,凸出一长串珠链般的脊椎骨。 窗外已经彻底入夜,雨水叮咚地击打着玻璃。 一只充斥红血丝的漆黑眼睛,贴着511房的窗帘缝隙,转动眼球。 “咔嚓。” 短促的门窗声响。 辛禾雪冷不丁的一个激灵顺着脊椎骨打着转滑下去。 看来被害妄想症初见端倪,他最近开始神经纤弱,对外界的反应更加敏感了。 他回过头,抿了抿唇角,对进门的周辽道:“……老公,你吓到我了。” 窥探的眼球消失不见。 直播间刚刚因为镜头猛然放大数百倍,被迫聚焦到那只眼睛上,此刻正在疯狂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观众比主播先吓死,谁来赔观众的心脏?] [好可怕啊!老婆我今晚要躲进你的小学里睡觉!] 第167章 被害妄想(3) 晚上21点整。 台风罗德尼果然准时过境北岛。 城寨最外围的一圈高楼淹没在雨夜的汪洋里飘摇。 而居安楼在内圈,相对而言,稍好一些。 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像河流一样流淌,把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影混杂成红绿模糊的印象画。 何青鸿立在窗前,转动手持望远镜的焦轮。 从这扇窗对出去西北方向一百米处,有一棵枝叶繁茂的老龙眼树,晴天的时候那里跳跃着群鸟,一翘一翘的雉尾从叶子探出又消失,雄鸟为了求偶而进化出的花色仿佛太阳底下奇异的光斑。 现在只剩下一只白文鸟的半大雏鸟。 它的父母大约没在台风天及时地回来。 狂风倾覆了巢穴,那只还在学飞的白文鸟,终于被迫离巢,张开翅膀飞向远处,直到它撞上了一面褐色的玻璃。 何青鸿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窗旁圆桌上漆色塑料外壳的座机响起,他等到了这出电话。 响到第四声的时候,何青鸿坐到藤编椅子上,他的左手拿起听筒,一段时间内不论是房间还是电话那头都静默得只有呼吸声。 “货归你,风紧,自己扫,别留尾巴。” 那边说罢,挂断了。 何青鸿掀起冷白眼皮,视线定在房间角落的黑色手提箱上,那个手提箱正摇摇晃晃,里面的东西撞得墙角发出轻微的声响。 ……… 洗手台的镜子里倒映出辛禾雪身上简单柔软的睡衣,他用毛巾擦洗过面颊,冲洗后的毛巾拧干,只能暂时先挂在室内。 这间房没有阳台,晾晒衣物得到外面的走廊,前提还必须是晴天。 走廊另一端的尽头是整层楼的公共厨房,辛禾雪他们今天才搬过来,一整天下来只来得及将房间清扫收拾出能住人的样子。 好在这间房子虽然说是仓库房,但明显以前是住过人的,淋浴室、卫生间、卧室即使狭窄,供水等各项设施和墙面也装修得一应俱全,屋内格局有明显的功能划分。 他们雇了两名工人,把原本陈旧积灰的家具都搬下楼丢了出去,再搬进了新的床铺、沙发、桌椅和一些零散物件。 至于其他的,只能等过后边生活边添置。 就算这样房内初具条理,可是一天下来,连拖过的橡木地板表面都还盖着一层水漉漉的痕迹,更不用说有空闲到公共厨房开火了。 辛禾雪吃了周辽从楼下铺子打回来的馄饨,将碗勺一放。 一旁在袋中的金鱼连带着水被他咕嘟嘟倒入新买回来的鱼缸中。 淋浴室的门吱嘎打开时,辛禾雪盯着缸中游动的金鱼,幽幽出声。 “周辽。” “我说要方形的鱼缸,为什么它是圆形的。” 周辽正擦着头发的动作一顿,慌张地来到辛禾雪跟前,比着手语解释—— 老板说方形的没有货,圆形的不可以吗? 圆的,很可爱。 “可是曲面玻璃会导致光线折射,金鱼看到的景象被扭曲,持续的视觉扭曲,会增加它们的压力,影响视力健康。” 辛禾雪不指望周辽能够听懂什么原理,这个男人就连“湾”字都不会写,辛禾雪怀疑他根本没接受过教育,所以他只需要让周辽知道,他很不满意,就足够了。 他环臂看向鱼缸,“而且这个圆形鱼缸容量好小。” 不知道为什么,辛禾雪在一瞬间甚至莫名地闪过一种错觉,他就和这鱼缸里的金鱼一样同病相怜。 他感觉自己被困住了,胸腔憋闷透不过气,说不出来的烦闷。 情绪波动较大,可能极度焦虑、恐惧、愤怒或抑郁。 被害妄想症的debuff缓慢地生效了,初期症状开始浮现端倪。 周辽忙慌地动作—— 明天我再去买新的鱼缸,可以吗? 辛禾雪面无表情,“这句是什么意思,看不懂了。” 周辽寻找纸笔,一笔一划地齐整写下来,摆到辛禾雪面前。 这一会儿,辛禾雪直接闭上了眼睛。 把周辽逼迫得干着急,围着他团团转。 [耍赖小猫,萌、、] [雪咪就是来当皇帝的,你这家伙,竟敢阴奉阳违,忤逆小猫皇帝的命令!来人,拖出去!] [不懂就问,鱼缸里的是雪猫的储备粮吗?] 辛禾雪睁开了眼睛,忽而出声道:“你不准穿衣服。” 周辽站在原地,一愣。 辛禾雪蹙起眉心,“听不懂吗?” 血红的颜色腾地攀上周辽的耳根,即使他无法说话,局促的样子也给人一种“支支吾吾”的感觉。 周辽从淋浴房里出来,冷风狂雨的天气也和感受不到降温一样,只穿了一件背心和短裤,宽肩窄腰,身材健硕,等到把身上的背心也脱了,精悍流畅的肌肉线条暴露在辛禾雪面前一览无余。 等到周辽把手伸向裤腰,辛禾雪赶紧打住,“停。” 他发话,“就这样,可以了。” 辛禾雪让k开了弹幕,发现这个程度的裸露,竟然没有让直播间镜头切黑屏或者转镜头聚焦到花瓶上。 他看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周辽,“……洗洗睡吧。” ……… 直到周辽将他顶到床头,被压进弹簧床上的绵软被窝里,辛禾雪还是隐约觉得有一种不适的被窥探感。 但他现在明明已经排除了直播的因素。 是被害妄想症的症状反馈? 他的心不在焉好似是一种对身上男人的无形嘲弄,周辽的喉咙发出压抑极低的气体嗬声,卖力地动作起来。 周辽做事没什么章法,更谈不上技巧,他和长钉一样将人钉入床内,只一味地把辛禾雪干得神志不清,抖抖索索地缩着肚子,红润的唇微张开喘息热气。 辛禾雪被叼住了一侧的乳粒,猛然仰直脖颈,声音听起来是破碎的哭声,“轻、轻点……啊!” 至少在这个时候,辛禾雪终于摆脱了对窥探感的在意,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濒死的体验中。 潮热让他肌肤蒸起一层水漓漓的薄红,仿佛剥了壳的荔枝肉。 轰隆隆的闷雷压向这座城市,大雨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上,交织在一起,他们就像是两尾热带鱼,一同被冲进汪洋大海里。 ……… 看来邻居真的不会在晚上拉响小提琴。 因为他们有别的事情要忙。 何青鸿摁开了手提箱的黄铜搭扣,里面的活物倏地向他兜头盖脸地扑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60节 电光石火之际,他猛然出手抓住,由于没带手套,触及就是黏糊糊的恶心感,“啪”地一声,何青鸿将活物甩到房间的另一端。 他用的力气很大,那只活物撞到对面的墙上,再湿乎乎地滑落到地板。 深绿墙纸上留下一道反光的水迹。 最开始扑向他时全力张开的形状,可以类比去掉躯干和头的果蝠。 现在瘫在地上,像是一滩烂泥,咕涌着。 何青鸿只负责组织交给他的任务,杀死指定的目标,这个赃物是在附加任务中要求带走,他原以为那边会派人来取走,今晚却告诉何青鸿货物归他,尽快扫尾。 窗帘透入夜空的一道闪电,白闪闪地照得整个房屋豁亮。 在下一瞬雷声轰隆隆炸响耳膜时,何青鸿连开了三枪—— 砰!砰!砰! 那滩黑色污泥般的活物不动了,和水坑里泡发了污水的一张卫生纸没什么两样。 何青鸿的手枪中装了消音器和消音棉,尽管如此,枪声仍可能传到墙壁的另外一边。 ……… “周、周辽……” 辛禾雪浑身泛红,半长的绸缎乌发散开在枕头上,热黏的汗弄湿了鬓角。 海藻青丝,枝柳身段,是志怪故事里走出的无害又艳丽的水鬼。 “你有没有听见枪声……?” 他眼中蒙着水光,迷茫地看向周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周辽摇了摇头,只是不语,却在辛禾雪体内涨大了一圈。 产生幻听了吗? 辛禾雪胸膛剧烈起伏,瞳孔逐渐开始涣散。 ……… 午夜时分,何青鸿撑着一柄黑伞出现在楼下,高拔挺直的身影如同一道长影鬼怪。 塑料袋下坠的形状让人联想到里面应该装了沉甸甸的烂肉。 他走向垃圾站,脚步声在楼房与楼房之间幽深窄道内响着。 “啪。” 那滩已经无知觉、没有神经反射的烂肉,被丢进山一般的垃圾堆里。 何青鸿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确认货物死透了,才往回走。 直到台风过境,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分,一名提着啤酒瓶的酩酊醉汉,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酒巷子往家的方向走。 他满嘴黄牙,口齿不清地骂着,“衰婆娘,昨夜落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给老子送把雨伞!看我不打、打死你!” 他挥舞着手中的酒瓶。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艹!”醉汉低头看向如水蛭般吸附在他小腿的黑泥,“会动?这什么玩意?吓老子一跳!” 那滩泥巴拱起来,中央裂开一道深渊口器,里面是密密匝匝的尖锐鲨鱼牙,瞬间全部扎入醉汉的血肉中! 那名肥肠满脑的醉汉,被吞入口器的血肉顿时如溶解在浓硫酸中一般,变成了血淋淋的黄水。 最后这滩黑泥从窄道上缩回,藏进垃圾堆里,青砖上只留下漂浮着几缕血丝的污水。 它盘起没有固定形状的身体,挤着窝在一块天鹅绒软布上。 周围是连小怪物都会嫌弃的臭烘烘环境,只有这张软布上残余着一点香气。 那是辛禾雪以往用来擦拭琴弦的软布,但已经用旧了,丢进了垃圾站里。 小怪物看向远处的居安楼。 尽管它先天缺乏了大脑结构,但生物本能告诉它,它暂时还不能到那里去,最好也不要离开这个能掩盖气息的地方。 它能嗅闻到,这座城寨里,有一只比它强大数倍的同类,它很有可能会被撕碎。 但它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事实上它还没到独立捕猎的年纪,那群人把它挖出来时,它还在蚕食死去的母体的养分。 没有母体寄养,它很快会死去。 小怪物的口器张开,一排排鲨鱼牙塞满了这里,嗫嚅般动着。 “妈妈……” 它叼住了这张软绒布,像是叼住了安抚巾。 第168章 被害妄想(4) 辛禾雪忽然睁开了眼睛,入目是朦胧的昏黑色。 他翻了个身,身下的弹簧床发出轻微的细响,推了推周辽,直到把熟睡的男人推醒过来,“你有没有听见婴儿的哭声?” 昏暗环境里,周辽的深色轮廓摇了摇头,他的喉咙无法说话来回答辛禾雪的问题,连安慰恋人都做不到,因此,只能凑前去亲了亲辛禾雪的唇角。 像是小狗黑乎乎的鼻子一样拱过来。 周辽似乎还想进行一个深吻,但在这之前,他莽撞的动作先磕到了辛禾雪的牙关。 “……嘶。” 辛禾雪皱着眉心,把紧张地上前观察的周辽推开。 周辽着急地比着动作—— 我看看,出血了吗? 晦暗得只有窗帘透着淡蓝微光的房间里,周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黑色人形的影子正在摆动上肢。 被他这么一打岔,辛禾雪也无心研究到底刚刚是楼上楼下的婴儿在哭,还是他在清醒前的做了个噩梦导致的。 素色棉被底下伸出了长腿,踹了周辽一脚,“去开灯。” 周辽老实地离开床上,摸索到一旁的开关,墙上高处的白炽灯闪了两下,才稳定下来。 这个灯泡的瓦数不高,螺口和表面还蒙了层蛛网与飞虫的残骸留下的黑点,这里的气候潮润暖湿,昆虫很多见。 昨天打扫的时候遗漏了天花板的工作,后来太晚了也没来得及顾上。 辛禾雪抬头望去,发现了天花板中央有一大块的地方白色涂层剥落,露出了里面粗糙的深红砖墙和钢筋的痕迹,细微处横着几道破损裂缝,有电线凌乱不堪地垂落下来一小截。 周辽倏地拉开了窗帘。 窗外的雷声、风声和雨声全都已经停了,窗外是烟波蓝的天空,带着清晨时分一点浅灰的色调。 天亮了。 辛禾雪掀开被子,他的肌肤裸浴在晨气在中,布着深浅不一的红痕,尤其是腰部、臀部和胸口,皆是揉搓的痕迹。 视线扫过胸前,辛禾雪额角跳了跳,周辽是不是昨晚清洗后又趁他睡着偷偷啃他了? 正想着,对方已自发地为他将两身衣衫送到床边来,一套是白衬衣和长裤,另一套是…… 旗袍。 辛禾雪扯过贴里衣物,动作顿了顿,拿起了一旁立领斜襟的旗袍。 衣服对他来说只是蔽体和修饰,严格来说,样式种类不是那么重要,毕竟照着上个世界的古埃及传统的缠腰布形制而言,那里的男性都穿着“短裙”。 辛禾雪对旗袍也持同样的态度。 雪白的手臂穿过袖口,扯落的裙摆从腰部一下垂到脚踝。 他轻抬下颌,对着镜中的人整理斜襟的纽扣,立领的高度正好能够隐藏喉结,辛禾雪隔着镜面与周辽对视,“今天你出门雇个工人回来把天花板重新修整一下吧。” [终于从小黑屋放出来了] [咪咪咪,咪咪咪,一夜不见,甚是想念] [臭男人把我们雪咪的腰都艹软了!这个腰线我摸摸,我摸摸。] [辛禾雪,脱你衣服的人很多,给你洗衣服的有吗?嘘寒问暖的很多,能真给你雪中送炭的人有吗?追求你的人很多,愿意真心对你好照顾你的人有吗?平时说大话的很多,但有困难帮你的人有吗?所以用心体会,到底什么人真正值得知足与珍惜,反正我不是这种人,我只想脱你衣服黄心>黄心>黄心>] [别脱,脱了直播间又黑屏了。怒>] 辛禾雪腰后靠着洗手台,对周辽勾了勾手指,“过来。” 等男人老实听话地走过来,他又神秘地用手指了指腹部。 周辽一头雾水,还是循着俯身低下头。 辛禾雪幽幽问:“听到了吗?” 周辽直起身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如临大敌,紧张得双手冒汗,他摩挲了一下掌心,比着动作—— 我们有宝宝了? 你今天早上还问我听到婴儿哭。 原来,妻子早上醒来就是在暗示他了吗? 周辽这么想着,忽然想穿越回昨天晚上,把抵着辛禾雪的自己扒拉下来揍一圈。 他昨晚顶到了最里面,会不会对宝宝不好? 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周辽手语比完,赶紧抓握住辛禾雪的手,试图通过真挚的神情向妻子传达自己的焦急。 辛禾雪一时哑语,揉了揉额角,“你是真的笨还是装的?” 他真诚建议对方道:“你还是自己去医院看看你的脑子比较好。” 周辽不解—— 那你怎么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61节 肚子不舒服吗? 辛禾雪冷漠道出本意:“我饿了。快去给我做早饭。” 周辽昨天傍晚打包馄饨回来的时候,还买了肉和菜,放在了冰箱里。 他将要用的食材拿出来,房内没有厨房,这层楼只有走廊的另一端有一个大的公共厨房,走出去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地看辛禾雪。 直到周辽反手关上门,辛禾雪坐到藤椅上,叹了一口气,单纯地疑惑自言自语,“没上过学也该有常识吧?” 男的要怎么怀孕? 他连子宫都没有。 辛禾雪支着脑袋,视线抬起到半空时凝滞了一瞬,他撑着藤椅扶手起来,走到窗边,浅蓝格子的旧窗帘已经被绳带扎起来,拉开束到了两边,隔着玻璃窗,视野可以看到外面在大雨结束后水蒸气化成云的蒙蒙天空。 他的指腹塞进窗户与墙的缝隙里,钢窗的材质冰冷,正好能塞进两个手指的宽度。 他昨晚没有把窗户关严实吗? 辛禾雪抹了一下窗台湿漉漉的积水。 ……… 周辽有必须要出门的工作,并且工作场所在城寨之外,可能对方又在城市的哪个角落里找了个出租车司机或者酒店清洁工的伪装工作。 辛禾雪没有多问,他们之间除了三餐和做.爱之外其实很少有别的沟通,他也不在意周辽的真实身份。 有时候辛禾雪实在忍不了对方是个文盲的事实,想要教他多认几个字,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毕竟这里建的场景再怎么真实,也不过是游戏世界而已。 早餐是春菜瘦肉面,周辽原本想煲粥,但是时间来不及了。 他今天穿得很事正整齐,一身西服,光看外表是个英气高大的宽肩男人,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文盲,或许会让旁人误以为是某个公司的文员。 周辽告诉辛禾雪,他今天要进行一个工作面试。 辛禾雪站在和走廊一线的房门口,为他打了个领带,将周辽的领口妥帖地整理好,心不在焉地应答,“嗯。” 总之不会是文员的工作面试。 要是还通过了,他会为那个公司感到遗憾的。 他掸了掸周辽的肩膀西服的灰,“早点回来,记得我的方形鱼缸,还有卧室的天花板。” 旁边邻居家的门“吱呀”打开了,辛禾雪牵起一个很浅的笑,补充称呼:“……老公。” 何青鸿视线向这对夫妻扫了一眼,对视时稍做点头,离开了。 ……… 这天一直到晚上,周辽都没有回来,所以何青鸿邻居的房间并没有按时间响起声音。 何青鸿坐在房间深处的角落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接着光源,低头擦拭着自己的“朋友”,他将滑套、枪管、复进簧和弹匣熟练地拆卸,清洁布蘸取了适量的枪械清洁剂,擦拭枪管的内壁,又用枪械专用的润滑剂涂抹复进簧。 弹匣里没有装弹药。 何青鸿看向一旁的一盒弹药。 事实上,如果今天周辽回来,这里的子弹就该上膛。 不过很可惜,看来外面的人已经解决了周辽。 大概是灌水泥封进强力或者绑巨石沉海了吧? 组织对待叛徒,不外乎那几种方式。 爱上组织指定的任务目标,还数次为了对方反过来杀死其他为目标而来的同事。 真是愚蠢。 何青鸿和周辽是同一时期被组织的一把手收养起来培训的,勉强算是熟络,在他印象里,周辽确实不算是一个聪明人,但何青鸿没想到人能蠢成这样。 一把手去世倒台,二把手掌权,诚实而言,其他的那些人包括二把手,也对这座城寨多有顾忌,从来不敢踏足这片土地,或许是因为这是一把手最初的发家地。 周辽既然有命带着人回到城寨里,再出去就是一个十足不明智的选择。 周辽完全失去理智了? 为了一个……男性? 和这位男青年要的方形鱼缸? 座机电话响起。 何青鸿皱起眉,看向墙面的时钟,今晚的电话晚了一刻钟。 他接起来,电话那头道:“九号。新目标,就在你住的城寨内。明天去诊所,找西医顾觅风,他会把资料给你,别失手。” 大部分时候给九号传达命令的都是组织里的老人,这个声音没听过,听话语间也像是一个新来的人。 毕竟组织内有些资历的人都了解,九号从未失过手。 外面响起叩叩敲门声,何青鸿将枪支利落地重新组装好,放入抽屉的暗格内。 门外的夜风有些大,何青鸿问:“……有事?” 青年站在他面前,乌发湿漓漓,形只影单,身上素绉缎的旗袍绣的白牡丹,整体以沉静的黑色枝叶为底。 很符合他这个人带给人的感觉。 雨蒸汽形成的雾气都好似凝结在了这个人眼睫毛上,更有似露珠般的肤肉。 “何先生。” “我的房子里……” “好像一直有奇怪的声音。” 似乎是夜里风急,让人揽了揽披帛。 辛禾雪唇瓣微颤,缓慢地吐出字音道:“能麻烦你过来看一下吗?” 何青鸿踏出门口,不是因为他热心助人,只是他突然想起之前的一天,周辽找到他,说明自己想要金盆洗手退出组织,找他借一笔开始新生活的钱。 周辽已经死了,谁来还他这笔钱? 第169章 被害妄想(5) 辛禾雪跟在何青鸿的身后,走入自己的房子内,从后跟随的视角,可以让辛禾雪不那么顾忌地打量对方。 何青鸿身量高挑,看起来比周辽要更文质一些,一身黑色衣服,在视觉上收敛了身体轮廓,掩饰了原本的肌肉线条带给人劲瘦感。 辛禾雪今天出门的时候,听见周围的邻居对何青鸿的评价。 待业青年,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每天的事情是到城寨外的公园观鸟。 这样的人在城寨里也不少见,毕竟这里的房价低成了北岛的洼地,一些每年只抽出两个月打零工接下来十个月都在家里蹲的青年,也不太在意生活环境和安全条件的,就会选择这里。 街坊邻居说,在这种群体当中,只有何青鸿给人感觉太阴暗了些。 辛禾雪见过很多人,因此他往往在见到人的第一面就能产生一种判断性的直觉—— 何青鸿有问题。 街坊闲话时说对方太阴暗,从而避而远之,实际上是人避害的本能体现。 何青鸿给他们带来了一种压迫的危机感。 直到现在,周辽没有回来。 而辛禾雪的身份卡上出现了新的题目。 【请听第三题:谁是披着羊皮混在羊群中的刽子手?(5分)】 何青鸿站定步伐,他回过头看向辛禾雪,瞳仁漆黑,“你说的,有什么声音?” 进门的玄关处过道有些狭窄,辛禾雪侧了侧身,“我经常听见柜子里有弹珠声,还有水声……” “尤其是在入夜之后。” 何青鸿:“墙体里的混凝土和钢筋材料会热胀冷缩,木柜因为湿度变化和长期受力也有可能释放内部应力。” 何青鸿:“这就是你听见的弹珠声。” 见对方有要走的趋势,辛禾雪上前一步,追问:“那水声呢?” “……”何青鸿顿了顿,低头看向牵着自己袖口的手,指节白皙瘦长,“请和我保持距离……夫人。” 辛禾雪缓缓地收回手,环扣在一起,“抱歉……但是我真的很困扰。” 他鸦羽似的眼睫颤颤,交扣的十指也在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看上去确实忐忑不安。 何青鸿了解自己的洁癖,他原以为自己会因为刚刚对方越线的动作而抵触。 但胸腔中好像并没有升起预想的那种生理恶心感。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手修剪得甲型圆润整洁,手指的形状尤美,换句话说,何青鸿认为这双手很适合用来杀人,或者处理尸体。 从美学的角度,这双手也很适合用来泡在福尔马林里收藏。 何青鸿收回视线,“至于水声,你介意我四处看看吗?” 辛禾雪摇了摇头,“请吧。何先生,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何青鸿像是没有听见后一句话,自顾地推开了淋浴房的毛玻璃门,环视室内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前方。 他拧了拧水龙头,察看情况,“这个拧不紧,漏水了。” 再转头看向辛禾雪,问:“有五金工具吗?” ……… 南湾城寨多数的人在这里安家后就在这里工作立业,不会再出到外面,尤其是那些原本就是通过偷渡手段来到北岛的黑户。 为了满足小四万人的生活生产需求,这里不论是餐馆还是纺织工场都应有尽有,五金店铺更是在街头巷尾都能逢上一家。 辛禾雪带着工具往回走。 台风“罗德尼”一夜过境,还是给这里留下了痕迹。 大风把窄巷上方乱拉的电线吹得更加如同蛛网般紊乱,辛禾雪顺着居安楼的楼梯走上去,栏杆相对一侧的墙面水汽斑驳,因此上方贴的众多红底黑字的广告一张张失去黏性,都滑落在地上。 窸窸……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62节 窸窸窣窣…… 声音始终如影随形。 辛禾雪定了定脚步,在楼梯转角之前,忽地迅速转头看。 什么也没有。 空空旷旷的楼梯入口,只有一阵风卷走了几张广告纸。 “滴答。” 辛禾雪抬头,寻找到声源处,是一楼的廊檐在滴水。 幻听了? 他皱起眉,继续向楼上走。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一滩黑色的活物从廊檐的死角缓慢蠕动下来,黏液从它卷缩的口器滴落,滴淌到广告纸上。 迅速腐蚀化成水。 ……… 台风过境后的第一天,也正好是清明。 城寨的多数人无法归家祭祖,他们的根不在这里,只能在门口焚香,向祖宗聊表心意。 辛禾雪上楼的时候,就闻到了浓浓的焚香气味,焚烧线香产生的白雾缭绕在楼道上方,他不免掩住口鼻。 浓厚的白雾简直像是发生了火灾舆情。 如果这不是在城寨,而是在别的现代建筑中,大约早就触发了烟雾报警器。 辛禾雪不免咳嗽了两声,手掌扇了扇眼前的浓烟。 他和周辽租的房子在五楼走廊尽头,必须穿过几户人家。 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摆着烧火盆,里面燃着烧给先祖亲人的纸钱,多数是黄草纸,红烛插在香炉两侧,滴落的烛油积累起来,能判断已经烧了相当长的时间。 这些人将香炉和烧火盆都摆出到过道来,却一扇扇门紧闭着。 安静得整条走廊只有他的脚步声。 嗒、嗒、嗒…… 嗒、嗒、嗒…… 辛禾雪右眼皮痉挛了一瞬,走到尽头倒数第二间房,是一扇朱红色的漆门。 不对,非常不对。 邻居家的门刷的是青漆。 由于浓重的烟雾,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不得不耷拉着眼皮,如今向上抬起视线去看门牌号,香雾立即烧得辛禾雪的眼球发酸灼热,泛起一层泪水来。 门牌上三个数字—— 410。 走错了楼层? 辛禾雪抬头看门牌的瞬间,另一边411的红漆门无风自动地开了。 里面传出一声妇人的声音“细妹!还不快去给你太公太婆烧纸钱?多说点好话,求他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细妹快高长大,学业进步……” 有一道稚嫩的孩童声音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妇人的音调猛地提高,顿时尖锐得像是锥子,“妈妈跟你好好讲你不听是吧?!要不是拖带你这个贱骨头,我早不知道哪里潇洒去了。又去找明珠?玩玩玩,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心都玩野了!” 辛禾雪偏了偏头,那间黑暗无法视物的房中,响起几声藤条抽挞在皮肉上的响声。 小女孩的嗓音和她的名字细妹一样细弱,哭叫着,“明珠的妈妈就从来不会打她!” 妇人歇斯底里,“那你认那个婊子当娘去!滚,快去!永远别回来!” 呜噫哭声断断续续,很快地,从那个漆黑的房里被推出了一个小孩子。 她的怀中还抱着装满香灰的盆,泪水不停地砸进香灰堆里。 411房住的细妹,像是刚发现了门口走廊站着陌生人,怯生生地抬起头脸来。 它深褐色的眼睛大而机敏,扑簌簌的泪水流下来,浸湿了眼下周淡淡的一圈白色毛发,椭圆形耳朵直立在头顶,啃食嫩叶进化出来的唇薄而灵活地动着,“……姐姐?你迷路了吗?” 这是一个长着鹿首的小女孩。 不切实际的现实让辛禾雪恍惚了一瞬,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后背却蓦地撞上了硬实的触感,脚后跟也抵上了什么。 “你不看路吗?踩到我了。” 冷冽的质问声音响起。 “抱歉。” 辛禾雪回过头来,错开脚步,见到是个活人,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一些。 对面是一张年轻张扬的面孔,个高腿长。 黑发间挑染一簇火焰般的红,左耳还打了一颗银质骨钉。 像是北岛闲逛街头的不良高中生。 辛禾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男生却径自地道,“跟我走。” 人身鹿首的小女孩还在411房前呜呜噫噫地哭。 直到走入楼梯间,男生才转过身,对辛禾雪道:“你看见了吗?” 辛禾雪:“你是指刚刚的……” 男生心情烦躁似的,抓了抓了耳旁的碎发,正好掩盖住通红的耳根,“嗯,那个小女孩长着一颗鹿头,我问过了其他人,别的人都看不见,他们还骂我精神有问题。” 他话很密,还摊开手来向着辛禾雪,“看看你的身份卡。” 直接表明了玩家的身份。 辛禾雪下意识捏紧了侧方口袋中的身份卡,只瞟了对方一眼,就要抽身离开。 前路却蓦然由一只有力手臂拦下。 “跑什么?” 男生手掌撑在墙面上,高大的年轻身躯正好和墙体一起构成了一个局促的角落空间。 恰恰好能够把辛禾雪困在里面,并且没有多转身的余地。 “我又不会抢你的身份卡,这是和玩家个人绑定的。”年轻男生眉峰拢着,“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你那个不称职的经纪人k没有告诉你?” 对方了解得似乎够多了。 辛禾雪淡声问:“你是谁?” k和他说过一些关于这一期游戏嘉宾的情况,但辛禾雪并没有见过照片。 男生听他这么问,一反之前的强硬态度,莫名地口齿混乱道:“啊……你开始好奇我了?呃那个,就是,我叫余星洲,认识一下不过分吧?” 余星洲? 辛禾雪想起来有关他的情况。 这期的嘉宾里有些是素人,有些是和辛禾雪一样的演员艺人,大概是节目组担心他们太快出局,生存率难看,所以还请了几名《谁能活》这个游戏的高玩主播。 就像试验关里就显示了剩余幸存人数10。 一开始的嘉宾远不止这个数,k大概是基于试验关减员的因素,没有一一向辛禾雪介绍最初名单上的所有嘉宾,但也提及了几个名字。 余星洲在其中,《谁能活》这个游戏的路人王主播,孤狼玩家,过副本不组队。 k格外在意地提醒辛禾雪,此人品性低劣,叫他离远点。 辛禾雪抬眼扫过对方一眼。 看着确实不太正经。 余星洲将自己的身份卡掏出来,“交换情报,现在能看看了吧?” 出乎辛禾雪意料地,和之前逐题往下解的情况不同,第三题还没解答的情况下,第四题的题干已经刷出来了。 看来随着游戏的深入,可以跳题解答。 【第四题:谁是花朵幼儿园里最不听话的小孩?(5分)】 余星洲挑眉,说道:“我们的题目一样。” [什么档次和小雪做同一套题?你就偷着乐吧] [这人谁啊?余星洲?好耳熟] [想起来了,此男不是早已大小号被我咔了吗?无语死了,之前公然在直播间和弹幕互动的环节说现在的影视剧都是荼毒身心,把雪咪前面三部作品都批了一遍。] [此男还转发了小雪黑粉的评论……我没记错的话,黑粉原评论是在内涵雪咪没半点男性阳刚,长成这幅样子,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我自动把这个当做是对小猫雌雄莫辨美貌的夸奖。] [所以呢,此男现在要干嘛?线下单杀我们小猫煮波?] [刚刚走廊两道脚步声我就觉得不对,这个男的尾随小雪] [守护、守护、守护!] 辛禾雪抽回自己的身份卡,“还有事吗?” 余星洲清了清嗓子,“所以,反正这么巧,要和我组队吗?” [?] [?] [哥们你来真的?] [前线消息—— 此人小小号也被扒出来了,最新转发的一条博文内容,大家请欣赏:被猫扇巴掌的时候,首先是毛绒绒的触感,然后就是肉垫那种光滑又有点韧劲的皮肤的感觉,温凉的触感小小的随着爪子肉垫分布印在皮肤上,真的很爽。* 此男转发评论:代了。] [哥们我问你,你在代什么?]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63节 [原来是小猫深柜+泥塑……] [既然这样,只好守护小猫的批了!给力>给力>给力>] 作者有话说: *来自网络 第170章 被害妄想(6) “所以你刚刚尾随我,”辛禾雪沉吟一瞬,看向对方,“是想试探我的身份,和我组队?” 余星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提高了音量反问道:“谁尾随你了?!说得这么难听,跟我是变态一样。” “这条过道就这么宽,你走在前面,我又没办法越过去。” 辛禾雪狐疑地打量他一眼,看起来并未相信余星洲的说辞。 余星洲:“……我只是来送水的,你看过了,我的身份卡。” 身份卡牌的反面是最新试题,正面有关于余星洲的玩家初始身份信息上,写的是辍学男高中生,在城寨四处打零工。 送水工也是零散的工种之一。 听起来初具合理性。 “水呢?” 辛禾雪淡淡地出声,垂眸时视线扫过地面上的环境,和余星洲空空的手。 余星洲沉默一瞬,“当然是送到303了。” 辛禾雪头也没回地往楼上阶梯走。 身后的男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还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梯,“喂,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犹豫什么?怀疑我是坏人?” “好吧,那我重新做个自我介绍。” 他大跨步地站到了辛禾雪前方的第三级阶梯上,拦住前路。 “余星洲,游戏主播,18。” “身高187,初吻还在,中心城户口,有车有房,无父无母,存款加上抚恤金八位数,银行卡密码是……” 余星洲像是没发现辛禾雪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但好在及时打住了话头,他不自然地将双手插入夹克外套兜中,“哦,还开着直播,下次告诉你吧。” [可能和我的家教有关吧,我们游戏组队一般不告诉队友银行卡密码。] [煮波煮波你是来相亲的吗?] [18?哪里18?] [年龄吧?现在数据通货膨胀比较厉害,应该不是那个。] [从我家小咪直播间过来,一来就这么劲爆?男高中生钻石勾八?我们辛小猫没吃过这款的,可以可以。] [我怎么记得有呢?《宇宙之花》那一部abo的不是有个alpha男高?噢不过没吃上。] “别把我电视剧里那些庸俗的男的相提并论!”余星洲压低声音反驳道,“还有什么小小号,根本不是我的,我怎么可能转发这么弱智的博文?!” [bro又急] [好吧,搞了半天,没反驳是不是来相亲的,只是一味跨时空雄竞起来。] “你在和谁说话?” 辛禾雪看向他。 “直播间,我直播间的弹幕一直在造谣传谣,还刷一些污言秽语。” 余星洲边回答着,边耸耸肩,他的夹克外套敞开着,可以看见银色的钛钢项链在锁骨上随动作晃动。 辛禾雪点点头,未置评价。 等他错开余星洲向前走,男生照样也继续跟着他,“那个,要是你直播间的弹幕说什么有关我的话,都别信,全都不是真的。” 辛禾雪扫了他一眼,“我从进入游戏开始就屏蔽弹幕了。” “这样啊……这样也好。”余星洲的语调莫名落了下去,又重振起来,“对,你是第一次玩《谁活》,屏蔽弹幕干扰挺好的,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毕竟我们是队友……别误会,因为节目组叮嘱过了,最好照顾一下新手玩家,不然生存率太难看的话,会影响收视。” “当然了,收视率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关心,但毕竟我和他们签了合同。” 他的话真的很密。 哪怕辛禾雪什么都不回应,他也能一直说下去,辛禾雪瞥他一眼,更是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 忽然,余星洲缄默下来,锐利眉形拢起,看向前方。 他们已经快走到了五楼的尽头。 走廊的灯正常亮着,年轻男人站在走廊上,黑色衬衣袖口翻折起来堆到手肘上,露出遒劲有力的小臂线条。 何青鸿看着辛禾雪,平直出声问:“去买五金工具也需要这么久吗?” 辛禾雪回答:“路上耽搁了一阵。” 何青鸿点头,目光这才掠过余星洲身上。 “他是谁?” 一冷一火,两道声线同时响起,四目看向辛禾雪。 ……… “邻居?” 余星洲从走廊往屋内瞥了一眼,那位辛禾雪口中的邻居正在淋浴房内弯腰修理水龙头和管道,手臂绷起鲜明的肌肉线条。 修理就修理,还撸袖子,装什么?! 余星洲转头对辛禾雪道:“你老公不在家,他上门给你修水管,他能是什么好邻居?” 余星洲已经从辛禾雪口中了解到试验关的情况,也清楚如今对方前因是躲避杀手的刺杀,改头换面伪装成一个周姓npc的“妻子”。 至于房里的这个人,是邻居还是老王,他自有分辨。 “他是npc,对吧?还有那个周什么的,也是npc?” 辛禾雪安静地看着他,只点了点头。 余星洲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辛禾雪的“丈夫”,他从心底升起一股烦躁。 那个npc为什么平白无故就白捡了机会,当上了所谓的丈夫?比获得当辛禾雪经纪人的工作还轻易? 难道当辛禾雪的老公不需要培训竞争上岗吗? 辛禾雪和那个人发生关系了吗? 余星洲满腹的疑问与无名火,尤其是在对上辛禾雪波澜不动的那双眼睛时。 “你不会以为这里像是拿着剧本拍电视剧一样简单吧?”他不免着重了音调,“只要勾勾手指就会有无数的男人为你挡刀赴死?” “你根本没有经历过这种副本世界,当生命受到威胁,人人自危的时候,这些人你认为还值得信赖吗?你确定这些npc不会为了自己存活而伤害你?” 余星洲没由来地愈加烦躁,“何况这是复合型副本,越到后期诡异复苏程度越严重,也避不开最后的大逃杀,这两个男的甚至都帮你挡不了两刀。” [哥们叽里呱啦说啥呢,就差报你自己的名字让小猫一定要和你一起行动了。] [怀疑此男告白被拒会脱粉当辱追] 他说了这么一通,辛禾雪终于把正眼放到他身上,“你说的对。” 余星洲眼中眸光亮起。 辛禾雪弯起流转眸光的眼睛,轻声道:“既然两个不够,那我应该多找几个男人。” 他仿佛未发觉年轻男生话语里把他当做轻浮青年的讽刺,或者说,是对那样夹枪带棒的话语置之一笑了。 余星洲反而怔愣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很可惜,我不怎么喜欢比我年纪小的。”轻飘飘的力道拍在余星洲肩上,辛禾雪错步进入房内,“所以,自荐枕席的话,还是早点回去吧。” “小弟弟。” 嗓音里含着轻笑。 ……… 余星洲刚刚和辛禾雪说话时,有意压低了音量,尤其是在说道npc、副本有关语句的时候。 而何青鸿在房子最里处的淋浴房内,他们说话的位置又是在走廊过道上。 辛禾雪猜测何青鸿是没有听到的。 他进入淋浴房的时候,何青鸿果然正蹲身检修洗手盆下的水管管道,神色无异。 辛禾雪也跟着蹲身,歪了歪头,“何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何青鸿手中拿着的螺丝刀顿了顿,“……待业。” “但是你可以自由出入城寨,对吗?” 何青鸿的视线转移到对方脸上,“有事?” 辛禾雪垂覆眼睫,在淋浴房的灯下,睫毛笼出一小片阴影。 “我的丈夫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如果他今晚过后还是没回来,我能拜托你帮我去找一找他吗?” “我不太方便到外面去……” “他死了。” 何青鸿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就像是说出今夜无雨一样平淡。 他看见青年刷地白了下去的脸色,顿了顿,补充道:“我在开玩笑。” 辛禾雪抿起唇线,“这不好笑。” 何青鸿:“是吗?” 转过头低下去,他继续用螺丝刀旋开管道的衔接处,“可能我擅长说冷笑话。” “何先生,请不要拿别人的生死当做玩笑。”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64节 青年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愠怒了。 何青鸿得承认,辛禾雪在冷笑话这方面比他有天赋,因为对方说的这句话竟然是对着一个枪枪毙命的杀手说的。 “嗯,以后我会端正态度。” 他说道。 其实何青鸿一直都以认真的态度扣下扳机,毕竟要做到枪枪毙命,角度的计算和时间的把掐都是重要因素。 “好了。” 何青鸿站起来,将用具整齐地摆放回工具箱,旋开的水龙头漱漱出水,清洗手上沾染的污渍和灰尘。 因为这些东西,他的眉头死死地拧紧了。 这些必须要回到他的房里,用消毒液反复清洗每一个指缝,否则他今晚会睡不着。 何青鸿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地过来帮忙。 哦,他想起来了,是因为周辽还欠他三十万北岛币,而他却过来为周辽的妻子上门维修水管。 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一道解不开的绳结,面容愈发冷淡。 算了,他不缺少这三十万。 何青鸿招呼不打,径直地向着门口走去。 在距离走廊一步之遥的位置,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跟上,以一种半撞半拥的姿态,为了阻拦他的步伐,青年的一双手臂环到了何青鸿腰际。 “拜托你了,何先生。周辽一个人出去,我担心他遇到什么危险……” “我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只能托付你。” 青年就像是一株蜿蜒攀长的植株,依附在何青鸿后背。 何青鸿突然出声,“为什么?因为我年纪大?” 第171章 被害妄想(7) 莲蓬头淅淅沥沥地出水,蒸出的热气将淋浴房门上的毛玻璃晕染出一层水光。 辛禾雪仰着头,将发丝捋到额后,露出光洁的前额。 淋浴房是干湿分离的,毛玻璃门将漱口的带镜洗手台与洗澡的淋浴区域分开。 洗手台拧不紧的水龙头和漏水管道,果然在修好后没再发出之前那样的幽幽水声。 辛禾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何青鸿…… 听见他和余星洲说的那些有关副本的信息了吗? 辛禾雪并不了解这个游戏是否有对npc自动屏蔽关键对话的功能。 但对方答应了会在这几天为他寻找周辽的下落。 按照辛禾雪在短暂相处的时间内对周辽的了解,这个男人不太可能出去一趟夜不归宿,或者对他不告而别。 所以…… 辛禾雪想到了此前在s城经历的防不胜防的刺杀。 周辽有相当大的可能是遇刺了,生死不明。 结合新出现在身份卡上的第三题……谁是披着羊皮混在羊群中的刽子手? 辛禾雪只是合理地怀疑一下隔壁的邻居。 他在何青鸿修理管道的时候蹲身上前观察过了,何青鸿拿工具的手是左手,这人是一个左撇子,虎口处有压痕,食指的第一关节结了一层茧。 辛禾雪用过枪,在他之前作为向导的时候,对手枪更是熟悉,所以第一时间留意到了那些痕迹。 何青鸿手上茧子的位置,结合起来像是因为扣动扳机反复受力导致的。 对方那身精劲的肌肉,哪怕以黑色长款衣物进行了修饰掩盖,也在褪去外套,挽起袖口后露出了端倪。 虽说是无所事事的待业青年,但明显和那些终日藏在屋里戴着厚底眼镜的孱弱男性区分开来。 辛禾雪尝试过直接在身份卡背面的试题直接写何青鸿的名字。 字迹的墨水很快被吸收掉了,分数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也不一定是答案错误。 而是基于猜测的作答会被系统判定为蒙题,不做数。 所以…… 他必须抓住何青鸿露出的马脚。 辛禾雪缓缓吐出一口气。 淋漓热水冲洗去身体和发丝上的白色泡沫,他忽然觉得眼前视野有些模糊。 是热汽熏久了吗? “呜……呜呜……” 幽咽的哭声。 被害妄想带来的轻微害处,让辛禾雪的神经比以往敏感了几倍。 风吹草动的异样都会让他冷不丁地一个激灵顺着脊椎打下去。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 应该是刮风灌入了居安楼外的通风管道。 辛禾雪将莲蓬头挂到卡座上,离开了热水,他忽然觉得身上又冷又潮,地板的湿气都钻进他踝骨缝里攀延上来。 奇怪的是,下方的淋浴开关已经压下去了,莲蓬头却还在向下滴水,淡淡的红色晕开在地板的水迹上。 辛禾雪不得不重新摘下来,再次尝试拨动开关。 莲蓬头的水喷溅而出。 热乎乎红淋淋的液体浇了辛禾雪满手。 辛禾雪呼吸一滞,迅疾地压下了淋浴开关。 这些液体就像是划开了谁手腕上的大动脉,水流停下之后,血水黏稠地顺着他指缝流淌下去。 “滴答。” 像是有尖锐的锥子在敲击他的脑仁,痛感让辛禾雪有一瞬间眼皮痉挛,再看去时,那些红色已经消失了,刚刚莲蓬头喷涌出来的也不过是清透的热水。 只是妄想症带来的幻觉。 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明天再叫何青鸿过来修理吧。 辛禾雪伸出手,摘下一旁的毛巾擦拭手中的水迹,虽然只是幻觉,但那种血液黏稠的感觉却仿佛还残留在手上,这让他有些神经质地让毛巾粗糙的材质反复摩擦过手掌。 他的视野焦点忽地停滞在淋浴开关上。 控制莲蓬头出水的开关是可旋转的按压阀门,在完全关闭的情况下,与地板垂直,像是一颗倒置的大水滴形状,表面镀层光滑,人像倒映在上面受到的扭曲程度堪比哈哈镜。 即使人像扭曲,色彩却是分明的。 有一道漆黑的影子站在他身后。 贴得极近,那双手就搭在他的肩膀。 辛禾雪蓦然警觉地转过身。 什么都没有,周围还是狭窄逼仄的浴室。 他定了定心神,发现是自己多疑地将墙面上的霉斑污痕形成的轮廓看作了人影。 “……杯弓蛇影。” 辛禾雪吐出一口气。 他收拾好,从淋浴房走了出去,把衣物丢进脏衣篓。 凝结的水汽流淌过洗手台的镜子。 黑影一动不动地佝偻在青年后背上,安静地带上淋浴房门。 ……… 关了灯的房间里有一股陈腐的气味,挥之不去的潮湿。 是以往他生物钟入睡的点,辛禾雪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的脚底一直发冷,宽敞的双人床里好像怎么睡也暖和不起来,风还会从被角灌进来。 周辽不知所踪的第一天,辛禾雪开始有些想念他了。 主要是没人给他暖脚了。 弹簧床会在翻身时发出轻微的声响,越是翻来覆去,反而越是清醒,最终辛禾雪不得不停下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眠。 睡着或许就会暖和起来了。 ……… 门缝里钻入一滩黑色泥巴状物质。 它努力地进入这个家,不忘用口器叼着绒布,从门外拽进来。 软绒布陪着它长途跋涉,已经脏了。 “叽叽……” 洗。 它像是没有壳的蜗牛一样,蜿蜒地爬向水源地。 为了补充能量,它一路上吃掉了几个很讨厌的人,才有力气从垃圾站里一路爬到这里。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65节 妈妈隔壁的那个人是它最想吃掉的。 不是因为好吃,而是因为那个人攻击了它。 用一支漆黑的会发射出石头的武器。 那三颗石头打得它很痛。 所以只要有机会,它一定会把这个人吃掉。 事实上,人类不是它基因传承上食谱的最优选,套用到人类的逻辑里,他们就像是开胃小菜,不能像肉一样提供大量营养。 它还不理解,对于那个人的情感叫做仇恨。 漱漱的水声响起在淋浴房里。 它延伸出两个触角,搓弄绒布。 这一路上观察人类,它通过模仿知道了这样的行为叫做清洗,清洗过的东西是“干净”的。 所以把也把自己清洗干净了。 虽然它们什么都吃,同类之间也彼此吞噬,但往往干净又卫生的食物会更好吃。 它遵循自己的本能,来到“妈妈”的床前。 那些人把它从母体挖出来的时候,它还没有到出世的年纪。 它本来应该还在被母体孕育。 所以,它现在要回去了。 “妈妈……” 把它吃肚子里去吧…… 妈妈没有反应。 小怪物歪了歪它不存在的脑袋。 没关系,它可以喂妈妈吃掉自己。 ……… 一道长影从床底爬出,如同薄纸片般竖立起来,定定地站在床边,身形佝偻,几乎只有一张干瘪的皮,脂肪早已流失而走。 血丝像是一张网,分布在他漆黑的眼瞳里。 每一颗眼珠都灵活地转动着,最终专注地注视床上的人。 辛禾雪双目沉沉地闭着,似乎是入睡前由于发冷,盖了厚被子,在夜半又觉得热了,他的双腿从被子底下探出。 小腿线条柔韧,肌肤光洁白皙,踝骨微凸起来浮着淡粉色。 立在床头焦黑的人伸出手,却又悬在半空中停下。 不知名的威胁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月光破入窗扉,黑影飘荡游进床底。 ……… 辛禾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发起了高热。 这两天天气潮湿大风,他可能受了凉。 昨天晚上的浑身发冷和乏力就是预告,他应该在昨晚睡前就伴水送服一剂退热散的。 就这么直接睡了一晚之后,症状明显加重了。 他到电视柜下的抽屉里寻找退热散。 辛禾雪记得是放在这里了。 但是翻来翻去,只有一些用不上的杂物。 周辽到底把药物箱放到哪里去了?! 额头的高热让他的脾气变得糟糕一些,赤脚踏在地板上还很凉,不得已,辛禾雪回到床边,穿好袜子和鞋,随手抽开了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 ……怎么会放在这里? 周辽收纳的时候梦游了吗? 或许是他自己放进去的,但生病的时候,脆弱的病人是格外不讲道理的。 他将把今天一切的不幸运都推到周辽身上,直到对方重新回到家里给他道歉为止。 “有效期至1990/4/1。” 月初就过期了。 辛禾雪的额角跳了跳。 都怪周辽,比k还没用。 周辽应该回来,因为他会当面给对方解雇通知。 辛禾雪吐出了一口热气,他的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格外干渴。 趿拉着棉拖鞋,茶壶里的水倾泻入杯中,一杯凉水下肚。 辛禾雪的脸色忽而白了白,他冲入淋浴房,扶着洗手台开始干呕。 昨晚没吃什么东西,只吐出了一点刚刚灌入喉咙的凉水。 水龙头的漱漱流水把残局冲走,他掬了一把水埋入掌中。 辛禾雪意识到自己必须去吃点东西,并且要买新的退烧药,或者干脆去看个医生。 脏衣篓里还有昨天的衣物,茶壶里是隔夜的水。 辛禾雪关上了房门。 ……… 清明节的氛围似乎还没有完全过去。 楼道里还有沉沉的香火气息,城寨窄巷里的地面只要隔三五步,就有从楼上飘落下来又被水坑沾湿的黄纸钱。 还有的直接挂在了半空拉扯的蛛网电线上。 辛禾雪拢了拢外套,低低咳嗽。 时候似乎还早。 城寨的早市街道穿梭人影,大人忙碌地抬起小店的铁闸门,早餐店铺则更早地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蒸煮,已经吃完早餐被大人牵着的小孩哭闹着不想上学。 “不要!不要去幼儿园!” 小孩子站在街头哇哇大哭,一旁的父亲束手无策地拿着孩子的书包。 “好了好了,再不走爸爸赶不上开工了。” 辛禾雪从他们的旁边街道走过,停在一家粥档前。 他看向墙面黄渍渗透的菜单,春季微凉的风穿过街巷,一张从街旁布告栏脱落的纸翻卷着扑在辛禾雪脚踝旁。 “嗯?” 辛禾雪弯腰拾起。 【南湾城寨花朵幼儿园招聘启事】 【南湾城寨花朵幼儿园,扎根城寨多年,一直为街坊邻里的小朋友提供温馨、快乐的学前园地。现因发展需要,诚邀充满爱心与热诚的幼儿教师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招聘职位:幼儿教师】 【工作内容:负责幼儿园日常教学工作,带领小朋友进行游戏、手工、唱歌等活动,与家长保持沟通。】 【招聘要求:1.身高177,2.擅长小提琴,3.落住城寨,已经成家,4.女性优先。】 辛禾雪浏览过过于精细的招聘要求,微微眯起眼眸。 他将招聘书折叠了两次,将这张纸塞入外套的口袋中。 辛禾雪走入粥档,桌椅简陋,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老板,要一份皮蛋瘦肉粥。” ……… “西医顾觅风”的大字招牌立在门外,红木门扉却紧闭着。 三张照片从桌子的一端推给另一端的何青鸿。 “喏。新目标。” 组织发展的新线人看起来不像是一名医生。 花衬衫烫棕色卷发,一双狭长丹凤眼藏进高挺鼻梁架起的墨镜底下。 长腿交叠着搭在桌面上,皮革鞋面锃亮,整个人身子斜靠着椅子晃悠悠。 何青鸿视线扫过对方,压低眼底的嫌恶,两指按压在照片上挪入自己的范围,垂眸扫了一眼。 顾觅风像是靠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听说中间那个人由七号带进来了,就在这座城寨里,叫你多留意。” 七号是周辽。 七、八、九是当年由一把手同一期收养的养子。 八号死了,现在七号也死了,活着的就剩下九号。 何青鸿看向中间那张照片。 他见过的,之前在出租车里放的报纸上。 照片比报纸上的清晰,眉眼差不多都能看清楚。 小提琴架在青年的肩颈上,面容柔和素净,眼睫低垂,落下一层浅色阴翳。 “目前他是最高优先级。” 顾觅风提醒道。 说完,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米色塑料时钟。 “啊呀……该去买菜了。”长腿从桌面上撤下,顾觅风站起来慢悠悠伸了个腰,“就这样,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66节 他从抽屉里取出钥匙串。 那一串钥匙里,还夹着一个小巧的挂饰。 何青鸿之所以会留意到,是因为那个挂饰不符合逻辑。 亚克力吊坠,形状是一只q版的雪白长毛猫,却拥有着天使翅膀。 何青鸿不关注卡通片,兴许是某种天马行空的夸张子供向动画里的角色。 顾觅风转了转钥匙串,“我要锁门了。” 何青鸿不发一言,直接转身正要离开。 “叩叩。” 红木门扉外传来轻声的咳嗽。 青年苍白面色,乌黑发丝披散到锁骨,他又向外瞥了一眼招牌,咳嗽时眼尾带着潮红的病气,“请问顾觅风顾医生在吗?” “嗯……?何先生,你也生病了吗?” 讶然的语气。 何青鸿对上辛禾雪的视线,倏然攥住了手掌里的三张照片,直觉地藏进口袋中。 “……嗯,有点着凉。” 何青鸿转移开视线,挪动步伐,然而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成功挡住辛禾雪。 “你们原来认识?” 顾觅风的声音响起,尾调微扬,从办公桌后走出。 辛禾雪不明白为什么要说“原来”,就好像这个花衬衫烫卷发黑墨镜的男人既认识何青鸿,又知道他一样。 但他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并没有想起相似的装束和面容。 何青鸿出人意料地,转到辛禾雪身侧,以一种保护式或者是宣扬主权式的姿态,揽住了他的腰。 “抱歉。” 辛禾雪听见耳畔传来咬耳朵一样的,低得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的声音。 随后,何青鸿道:“嗯,我们在……热恋。” 顾觅风挑起眉峰,墨镜后的眼睛从辛禾雪身上转向何青鸿,饶有兴味地问:“那些人知道吗?” 九号和七号踏入了同一条河流? 他要不要向上告密呢? 接收到何青鸿暗含威胁的眼神,顾觅风弯起薄唇弧度,“我听说的好像不是这样,这位夫人不是已经有丈夫了吗?” 辛禾雪的视线游移过两个男人身上,面色平静地按兵不动。 甚至配合地像是有些忐忑地道:“青鸿……” 感受到旁侧的热气,何青鸿下颌紧了紧,“对,所以我们在偷情。” 顾觅风:“……” 他释然地笑了。 “既然这么热闹,介意我加入吗?” 顾觅风就像是没看见何青鸿沉下去的脸色,踱步到辛禾雪身旁,“夫人,别紧张,我不贪心。一周既然有七天,那么我只需要最后两天周末共度的时间。” 第172章 被害妄想(8) [图穷匕见。] [家人们这是正经医生吗?] [我也要报名加入小雪的小雪,这么分配吧,我一天我一天我一天小猫休息一天我一天我一天小猫休息一天……] [第一天到小雪的小学报到,妈妈你的小学好多人>..我要被挤死了>..] [不小心滑进辛小猫的批里了,好多水啊…oo゜゜○。○゜。o°o○。o不好,我溺…水了…oo゜゜○。○゜。o°o○。゜。゜○。○゜。o°o救命…o゜○。゜°○o°○o○゜○o○咕噜咕噜゜o。o゜○。゜。゜○] [***、***等多名用户已被封号3650年,谨此公报警示:请勿在直播间发送色情、色情、色情等不良信息。] 顾觅风视线扫过何青鸿揽在青年腰上的那只手,丹凤眼微眯起,“夫人,你意下如何呢?” “我介意。” 辛禾雪平静地出声。 “太多人了行动有风险,要是被我老公发现,他会打我的。” 他眼尾烧得酡红,平日里浅淡的唇也涌起殷殷似血的色泽,微微弯起弧度,再含着三分笑意盯着人时,看着就像是被丈夫疼爱地亲熟了的狐狸妻子。 顾觅风深深凝了一眼那双唇。 “是吗?是用他的脸来打你的手?” “那他太会捡便宜了。” 辛禾雪唇边的笑意淡了,“你是这家诊所的医生吗?医师资格证考试时没有医德要求?” 以手掩着唇,他病恹恹地咳嗽,“我还是换一家诊所看看吧。” 等人转身向外时,顾觅风在身后出声道:“除了我这家,城寨里的其他诊所都没有西医资格。” 辛禾雪向外走的步子定住,回过头来。 ……… 一张用粉笔写上了字的小木牌晃晃悠悠地挂在红木门扉的小钉子上—— “暂时歇业。” 字迹龙飞凤舞,末了重重地一点,刻木三分。 何青鸿面色沉沉,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光是杵在室内像一柄长枪,稳稳狠狠地立在那儿,锋芒溢露。 顾觅风视他于无物,看向自己的病人,“哪里不舒服?” 辛禾雪拢了拢外套,“昨晚开始浑身发冷,然后早上醒来时额头发热,肌肉酸痛,还有点咳嗽。” “先量一量体温吧。” 顾觅风将一支水银体温计递给辛禾雪。 几分钟的安静之后,顾觅风接过温热的体温计,瞟了一眼,“三十八度六。” 他从一边的支架上摘下听诊器,示意辛禾雪,“外套解一下。” 辛禾雪慢吞吞地解开外衫的纽扣,斜襟高领的缎面旗袍裹着薄片似的胸膛。 顾觅风眼中掠过促狭笑意。 其实辛禾雪的乔装打扮是成功的,加上那张照片拍摄光线的缘故,不是那么能够看清五官,人们对眼前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位细高挑儿的漂亮女人,哪怕是在同性中身高引人注意,但身上带着的那种柔弱幽媚的气质突出,又有玻璃似的易碎感,于是将一些突兀的细节都掩盖了过去。 哪怕与照片上的小提琴男性青年五官相似,也不会让人直接联想到男扮女装。 只是不巧的是,顾觅风认识他。 所以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听诊器的扁形听头材质冰冷,辛禾雪不自觉地蹙起眉心。 半晌,顾觅风摘下听诊器,钢笔刷刷地在处方笺书写着什么,字迹风格带着行业特有的眼花缭乱。 “有腹痛的情况吗?” 顾觅风一边写,一边问着。 辛禾雪外衫还未扣起,小腹已经被那只宽大的手掌上下左右各向地按了几下。 顾觅风挑眉,“这样会痛吗?” 辛禾雪摇了摇头。 顾觅风正要收回手,指腹按着的柔韧弧度底下却有异样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踢了他一脚。 “嗯?” 顾觅风再次按了几下。 “……这样不痛。” 辛禾雪以为对方非要他回答,而不是摇头,于是耐着性子重新回答了一遍。 何青鸿半倚在墙的身体支起来,漆黑的眼睛锁定这位对病人上下其手不遵医德的医生。 那一阵踢似的感觉又消失了。 顾觅风讪讪地收回手,略微举起来表示自己的无害。 “有药物过敏吗?” “没有。” 最后书写处方笺的时候,顾觅风多问了一个问题,“这段时间会突然感到恶心吗?” 辛禾雪:“早上有过一次,突然喝了凉水。” 他不知道为什么顾觅风突然这么问。 等到顾觅风用白色塑料袋装着药递交到他手上,辛禾雪发觉里面有一样分外不同的东西。 品牌是外文名,辛禾雪在s城的时候看见过它投放的广告,一支e国品牌的……验孕棒。 “普通感冒。给你开了点退烧药和止咳药,多喝水,多休息。”顾觅风沉吟了一会儿,“多的那个是赠品,以防万一。” 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噢对了,记得叫这位和你偷情的男士,这段时间多注意点,性活动不要太频繁。” ……… 钥匙插入锁孔,右旋三圈,房门轻响着打开。 辛禾雪垂眸,“请进。宇未岩”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67节 何青鸿立在门口一会儿,直到对方提醒他,“和上次一样,不用换鞋子。” “嗯。” 何青鸿进门的时候,下意识地根据习惯打量周围一圈的环境。 比他上次来还要乱一些。 电视柜拉开的抽屉翻箱倒柜的东西没有塞回去,脏衣篓倒下了,里面还没有洗的衣服掉出来一角,餐桌上的一个茶杯没有归位摆放齐整…… 说实话,有点乱。 对于何青鸿来说,更是乱得难以忍受。 辛禾雪病恹恹的,说话还夹杂着软鼻音,“不好意思,平时都是我丈夫收拾的……” 何青鸿未表态。 过了一会儿,辛禾雪再看向他时,何青鸿已经开始套入平日里周辽穿戴的围裙。 面色冷淡地将地上那些东西捡起来,整齐归类地收纳入抽屉里。 走了一个文盲的老实丈夫,还会有无数个能干的老公揭竿而起。 辛禾雪满意地弯起眼睛,但语气还佯装忐忑不安地道:“何先生,你不必做这些,我之后会收拾……” “午餐要吃什么?”何青鸿正在整理东西,好像没听见一般,“你不能空腹吃药。” 辛禾雪:“葱油拌面,不要葱,加个鸡蛋,可以吗?” 何青鸿:“感冒最好不要鸡蛋。” 辛禾雪:“好吧,换成肉沫。” 辛禾雪笑眯眯地说着,从塑料袋的退烧药和止咳药中拎出唯一的外文品牌,不着痕迹地丢进床边的垃圾桶里。 他回来时留意了一圈,城寨里的几家诊所,除了顾觅风,剩下全是中医,自然没有西医资格。 ……真是个庸医。 ……… 夜晚,何青鸿从房子退了出去。 他掩门的时候,辛禾雪已经吃过药在床上睡沉了,床头前的台灯光线柔和昏黄,将青年的睡颜衬得美好而安宁,锁骨窝盛着一点儿亮。 让他想到了在之前台风雨傍晚,撞到棕色玻璃上的,那只未齐羽的白文鸟。 何青鸿烧掉了三张目标照片中的一张。 原因是他还有三十万没从周辽手中收回来,所以,应该有什么人要能够担起周辽的债务。 他不能让自己的钱打水漂。 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 ……… 辛禾雪的病在第三天好了。 与此同时,他发现了一件事。 身份卡的左上角实时显示着现存活玩家人数,辛禾雪刚过试验关的时候,人数是十。 现在…… 已经变成九了。 辛禾雪从那天出门的外套里拿出折叠的招聘启事,呼出一口气。 他背着小提琴离开家的时候原本想去向何青鸿道个谢,毕竟对方这三天一直在照顾他的饮食。 但是敲了敲隔壁的门,没有回应。 门缝里夹着一张字条,辛禾雪抽出来—— “有事,外出。” 原来是这样。 辛禾雪将纸条重新塞回原位,下了楼。 ……… 花朵幼儿园是南湾城寨唯二的幼儿园之一,在辛禾雪进入办公室向园长展示小提琴技能之后,简单的几个问题来回,他的面试顺利通过了。 毕竟除了真实性别,招聘启事上罗列的条件简直就是针对辛禾雪的萝卜岗。 花朵幼儿园的园长是一名长得像刻板印象中教导主任的女性,风格干练,眉眼和骨相给人一种严厉感。 “你今天就可以上班吧?” 见辛禾雪点头,就在园长还要和他说些什么的时候,办公室的座机电话恰时响起来。 另一名老师敲了敲办公室门。 园长打发道:“正好,让李老师先带你去班上,园服明天再给你。” 南湾城寨里有大约五百个学前阶段的儿童,花朵幼儿园里容纳了近三百名,分了十个班,大约一个班三十名学生。 每个班给配了两名老师。 李老师带着辛禾雪一边往前走,一边说着,“有新同事来了我就轻松多了,前段时间刚招进来一个新老师,不知道怎么的,前两天突然就没来了,找也找不见人,特别奇怪,和人间蒸发了似的……” “让让,老师们麻烦让让……” 两名职工各推着餐车,上面是食堂常见的不锈钢大铁桶,走廊不算宽,辛禾雪和李老师只能靠墙站,让他们先行通过。 李老师道:“那些都是要送进班级里的食物。现在是九点半,有的孩子可能父母早上送过来时没吃早餐或者没吃多少饿了,让他们吃点粥和包子垫一垫。” 辛禾雪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那片地砖凹凸不平。 那餐车颠簸了一下,不锈钢桶上带的盖子摔了下来,丁零咣当地响。 “唉哟,怎么这么不小心。” 送餐的职工懊恼着弯腰去捡。 辛禾雪也在此时透过热气腾腾的白雾,看清了桶里浮浮沉沉的东西。 那些不知道是不是鱼头的东西,正翻涌在滚烫热汤里,一团团鼓胀的瘤子充气得像水泡,又像是浮肿的、泡发了的人脸皮。 辛禾雪后退了半步,“这些……都是给孩子们吃的吗?” 李老师站在他身后,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啊。看起来很有食欲,不是吗。” 突兀地,辛禾雪听见了一道颤抖的吱吱咕咕声—— “妈妈……饿……” “谁在说话?” 辛禾雪左右看了看。 李老师感到莫名,问:“你怎么了?” “你刚刚没听到有人在喊妈妈吗?” 辛禾雪眉心纠结在一起,脸色有些发白。 李老师道:“没有啊,刚刚没有人说话,辛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辛禾雪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提起一个笑,“没事,可能是我前两天感冒还没完全好,精神不济,听错了吧。”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再向桶中望去,竟然诡异地对那些东西产生了食欲,就仿佛有什么影响了他的身体和思维。 “妈妈……饿……” 第173章 被害妄想(9) 城寨由于人口密度远远大过了占地面积,使得那些非法建筑商人在此地将楼房见缝插针地建起来,握手楼、僭建的违规房屋随处可见,楼梯与通道纵横交错,有时候楼与楼的狭缝就能称之为一条街道。 这种无规划的不合北岛建筑条例的施工乱象,让城寨的绝大部分区域都可以用昏暗、潮湿、狭窄来概括。 幼儿园算是例外之一。 毕竟是未来花朵的培养园地,这里规整地划出了一片开阔地界,建起了幼儿园。 也是少见的能在城寨户外看见绿色植物的地方。 操场空地上,木棉树葱郁青翠,花像是红云一样盛开。 教学楼建筑物的外围有一排洗手池,大概是供孩子们在操场空地游玩后、回到教室前排队洗手用。 “呜……” 辛禾雪弓腰向着洗手池,一手撑着白墙,他什么也没吐出来,即使他的脸色发青,状态看起来足够糟糕了。 好恶心,他怎么会对这么恶心的东西产生食欲? 是太饿了吗? 可是他在来之前已经吃过了早餐。 旁边的花坛里栽种了九里香,灌木里夹带着清淡的草木花香让他翻搅的胃部稍微好受了一些。 身后传来一道尖锐刻薄的声音。 “辛老师,你最好不要在入园后不久告诉我你要休产假,这里没有生育津贴,也不会为你保留职位。” 那位长相风格很像高中教导主任的园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辛禾雪身后不远处,冷冷地说话。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幼儿园开出的工资在整个城寨的工种平均薪资里相当可观。 辛禾雪从口袋中取出纸巾,按了按唇角,直起腰面对园长,正色道:“请您放心,我只是感冒病愈后还有些反胃。” 园长冰冷视线扫过新员工发白的脸色,又打量对方孱弱单薄的身躯,刻薄面容缓和了一些,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冷哼,“最好是这样。” “李老师呢?”她问。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68节 辛禾雪:“我刚才有点不舒服,让李老师不用等我,他先回到班里了,一会儿我就过去。” 园长未置评价,只递过去一个薄薄的小册子,“拿着,刚刚忘了交给你了。” 花朵幼儿园行为准则,封面印刷着这么几个字。 ……… 教师行为准则: 1.工作时必须穿着园服。 2.不允许染头发、深色指甲,不戴夸张首饰,可以着淡妆。 3.在儿童行为良好时,多加赞扬与鼓励;儿童行为不当时,应态度坚决地讲明“道理”。 4.放学后确保每一个回家的孩子由对应家长牵手离开,应严格遵守上下班时间,入夜后不允许逗留园内加班。 …… 再翻页是一些基础工作内容。 在招聘启事上已经写清楚了,安排日常教学,带领小朋友游戏、手工、唱歌,和家长进行沟通…… “园服明天会给你。”园长道,“所以今天你就跟着李老师,看他是怎么工作的,好好学习。” “好的,园长。” 辛禾雪微笑。 辛禾雪带的班是大班,在第三层楼梯转角后左手边第六间教室。 花朵幼儿园行为准则,除却针对教师的内容,还包括了对儿童的约束要求。 在辛禾雪看来,后者的内容比前者更值得注意,因为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规范。 1.遵守入园与离开的时间,佩戴幼儿园名字胸牌,非本园儿童不得入园,放学时不能跟陌生人离开,必须等待自己的家长,向老师告别后与家长牵手离开。 2.户外活动时间到达操场,参加集体活动,脱离队伍独自玩耍的不是好孩子。 3.好孩子要乖乖吃饭。 4.父母不在的时候,老师就是你的“家长”,请尊重他们,顺从他们,听老师话的才是好孩子。 看起来像是某种规则怪谈。 该说果然是复合型副本吗? 左手边第六间教室…… 辛禾雪推开了眼前掉漆的红木门。 教室四周贴了彩色小瓷砖的墙面,进门旁边墙上的卡通浮雕是一个经典黑白配色的圆耳朵老鼠,挂着灿烂的u型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睛向下看,胸前拉开一张小横幅“my room”。 不太高的天花板悬挂着去年圣诞节裁剪的各色卡纸圣诞树,和星星、彩带、气球串在一起,五彩缤纷。 教室最后的柜子顶上摆放着每个小朋友的水杯,两个碎花图案的大容量暖水壶放在最前头,柜子里是摆放成一排排的绘本,板报位置上是占了大半面墙的毛毡板,钉着一张张绘画和手工作品。 仅仅从环境来看,这是一间温馨而普通的教室。 李老师站在台前维持秩序,下面孩子们将桌椅拼接在一起,嬉嬉笑笑但声音不算太吵闹地搭积木、拼图、接小火车隧道。 门响的声音很容易吸引他们的注意。 李老师朗声笑道:“这位是新来的辛禾雪辛老师,不出意外接下来这个学年都会由我和辛老师带大家一起度过,大家鼓掌欢迎辛老师!” 教室里响起热闹的掌声,孩子们一拥而上。 “老师,你家也住在城寨里吗?” “老师,听李老师说你会拉琴,是真的吗?” “老师,我们来玩开火车吧?” “老师、老师……” 辛禾雪眼中眸光闪了闪。 这本来是好的开局。 如果他前面的孩子没有长着一对角,毛茸茸的脑袋两旁耳朵像是蒲扇一样轻轻摆动,看向他,“老师、老师……哞哞……” 左边的孩子头部两侧顶着鲜红色复眼,由数千个小眼组成,短小的羽毛状触角从头部前端伸出,小心探测着周围属于新老师的气味,口器蠕动着。 “咩、咩咩咩……” 小山羊棕色长条形瞳孔的眼睛泌出眼泪来,很显然,这是一个爱哭的孩子。 原因是乌鸦将它长长的鸟喙,伸入了属于小山羊的杯子里取水。 李老师不得不去调停,“小丫,去后面拿你自己的杯子喝水,你今天的表现很不好,抢别的小朋友的水杯会扣一个小红花哦。” 小丫怔了怔,鸟喙从那杯子中伸出,还给山羊,“老师,我还给他,别扣我的小红花!” 但是已经迟了,李老师把前面小黑板上的一朵小红花贴纸撕拉了下来。 “好孩子排行。” 那张小黑板上写着一个个孩子的名字,在名字之后紧跟着每个孩子获得的小红花。 有的多,有的少,但毫无疑问,整间教室的小孩子都格外珍惜每一朵小红花贴纸。 但大人都是很狡猾的,有时候他们毫不吝惜地送出夸奖做出鼓励的背后含义是,你必须这么做,你必须听话。 李老师来到辛禾雪身边,笑意吟吟,“只要用这个办法就可以了,如果他们犯错了,那就扣掉他们的小红花数量。” “表现好的孩子会获得小红花,放学来接他们的爸爸妈妈也会高兴的,规则很合理吧?” “我们幼儿园的都是乖孩子呢。” 和李老师那双漆黑的眼睛对上,辛禾雪弯了弯唇角弧度,礼貌地应和。 ……… 小黑板上,只有一个小孩子的名字旁边,是空的。 这意味着她一朵小红花也没有得到。 她很安静,穿着蓝黄色的幼儿园校服,坐在角落里埋着头自己拼图。 扎得向两边翘的小辫子,发丝有些凌乱,白净的脸上还是很明显的婴儿肥。 “明珠。”辛禾雪念出她胸牌上的名字,坐到她旁边的小凳子上,“你在玩什么呀?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他有意引导对方说话。 明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不说,又低下头去了。 从辛禾雪向她说第一句话开始,整间教室倏然安静下来。 一双双动物的眼瞳看向这边。 “老师,明珠不爱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你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哞哞……” 辛禾雪的衣角被另一个方向扯住了,“老师,小雨撞倒了我的积木……” 教室里乱哄哄地一团。 很快,李老师叫他们把玩具先收拾好,“孩子们,饿了吗?先把玩具放一放,吃点东西……” 幼儿园的班级很多,食堂的职工按照第一层的顺序开始送餐,辛禾雪见到这个班的餐车时,时钟指向九点五十。 “一个个排好队,拿好碗,”门外有人向李老师招了招手,李老师回头嘱咐道,“辛老师,你来给孩子们舀粥吧,我先出去一下。” 李老师一边向外走,一边不忘对孩子们道:“我们之前怎么说的来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农民伯伯很辛苦的,好孩子要乖乖吃饭,不要浪费食物哦……” 辛禾雪揭开食物保温桶的盖子,果不其然是他见过的那些食物。 他的眼皮跳了跳,长柄勺子探入汤水中搅浑,一片片浮沉的肉像是长满水泡的发皱人皮。 发散出一阵难以形容的恶臭。 一块黏连着黑色发根的皮肉上浮到表面,下方那只眼球凸起,盯着他,打着旋儿转了转。 辛禾雪脸色白了白,胃部翻涌,他有点后悔早餐吃了一整碗鲜肉云吞。 他猛地眨了眨眼,又发现那不过是一只鼓鼓的鱼眼睛。 幻视症状。 “……吓成这样,还是我来吧。” 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去接辛禾雪手中的长柄勺。 是刚刚推来餐车之后一直没走的临时工。 刻意压低的棒球帽檐底下,能够窥见额前的一缕挑染红毛,耳旁是眼熟的银质骨钉。 余星洲瞥了辛禾雪发白的脸色一眼,他下颌分明凌厉地抬了抬,语气却是比之前稍显收敛地,“公主,把勺子给我。脏活我来,嗯?” 辛禾雪松开了手,余星洲接过时恰恰好手指擦过对方白皙的手背。 啊……牵手了。 余星洲单手压了压帽檐,挡不住耳根攀升的红色。 [哥们刚刚喊辛小猫什么呢。] [bro还说不是雪咪的泥塑深柜……你们南桐真是诡计多端,面具一套一套的……] [什么套?不许不戴套内个我们小猫!] [这弹幕真是疯了,乱成一锅粥] [笑死我了,wuli鱼腥粥弟弟被公主那天狠狠拒绝后,回去直接emo了,不会再笑] [现在碰到了小猫山竹,又暗爽上了。] [谁敢看此男被拒绝后的浏览器搜索记录——?] [身份证年龄能改吗?改大五岁需要什么证明材料?] [不是同性恋,在被比自己大两岁的男性骂弟弟之后,弟弟ying了正常吗?] [看到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青年,总觉得人家的唇型很完美,很想近距离欣赏,是不是有点心理极端……]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69节 余星洲完全不知道自己直播间的观众跑去辛禾雪的直播间刷屏了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反正辛禾雪屏蔽了直播间弹幕。 他老老实实地接过舀粥的脏活累活。 ……… 刚刚打了一碗汤水的小英,口器两三下地啜饮完了,再次跑到队伍里,“老师我还要!今天的汤是果肉的味道……好喝!” 鲜红的复眼期待地盯着辛禾雪。 辛禾雪只能告诉他,“不可以喝多了,每个人一碗,不然到了中午吃不下饭,把碗放回到餐车上吧。” 顶着红眼果蝇脑袋的小英,低下头失望地放下碗。 大概是每个孩子吃起早餐来,都是不同的味道。 那个哞哞叫的孩子口齿不停地动着,好像在咀嚼青草。 丁零当啷! 铁碗装了一半的汤,突然砸在瓷砖地板上。 明珠攥着衣服边角,茫然不安地站在原地,口中喃喃着,“好孩子要乖乖吃饭……” “老师,我可以再要一碗吗?” 她眼中蓄着一泡泪,抬头看向辛禾雪。 辛禾雪从餐车上重新拿来一个干净的碗,“当然……” 他话还没说完,回到教室的李老师制止道:“明珠,你怎么又不听话?!” 不听话这个字眼让整个教室安静了一瞬。 李老师:“既然不好好吃饭,那就不要吃了,浪费食物!” 辛禾雪上前,“李老师,消一消火,只是打翻了碗而已,很快就能收拾好……” 余星洲蹲身用抹布三下五除二地擦去狼藉。 李老师的面容冷了冷,“辛老师,你今天还不是正式职员,园长让你跟着我学习,不是叫你来拿乔的。” “在幼儿园里,老师就是孩子们的“家长”,孩子们犯了错,就要态度坚决地讲明道理,你这样纵容他们,只会让我们花朵幼儿园的风气变差。” 他不停地说着,眼瞳开始不似人类的震颤,身子逐渐歪斜,肩胛和脖颈发出咔咔的陈旧响声。 辛禾雪眼睛定定盯了他一会儿,退了一步。 李老师的状态才勉强稳定下来。 留意到来自辛禾雪身后的目光,李老师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食堂经理怎么招了新员工也没说?” 余星洲的手被辛禾雪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喉结紧了紧,“陈姐回老家了,人手不够,我是临时过来帮忙的。” 李老师收回打量他的视线,“这样啊……” 转向低着头站在原地的小女孩,李老师沉着脸,“明珠,回你的位置上去,我就不扣你的小红花了,反正你也没有得可扣。” 他的话语落地,下边那些还在用餐的孩子,四面八方不约而同地窃窃笑起来。 一道道稚嫩但黑暗的影子,投在白炽灯的地板上。 “坏孩子……” “她爸爸妈妈肯定是不要她了。” “我妈说了,陈明珠的妈妈以前就是个婊子,所以陈明珠才是个没爹的野种……” 辛禾雪环视这间教室一眼。 从童真的口齿中听到这些字眼,残忍而刺耳,像是把裂帛呲啦撕开的声音。 如果不是大人们口耳相传,那么孩子大概也没机会模仿学习。 看来不论是明珠还是她的母亲,在城寨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余星洲压低声音对辛禾雪道:“我说的那个回老家的陈姐,就是陈明珠的妈妈。” 第四题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辛禾雪看向贴小红花的黑板。 【第四题:谁是花朵幼儿园里最不听话的小孩?(5/5分)】 手中的身份卡开始发烫,辛禾雪垂下视线去看。 【谁杀死了知更鸟?】 【麻雀说,是我用弓箭杀死了知更鸟。苍蝇说,我看到它死去。鱼取走它的血,甲虫做寿衣,猫头鹰挖墓,乌鸦与牧师,云雀做记录员,红雀拿来火炬,鸽子做主祭,鸢来抬棺、鹪鹩和公鸡母鸡扶棺,画眉唱赞美诗,牛来敲丧钟。*】 【请听第五题:谁杀死了陈明珠?(10分)】 杀死……了? 这个语境,看起来就像是要发生一起谋杀案,需要他们找出凶手。 或者说,这起谋杀案,实际已经发生了呢? 辛禾雪看向被其他小朋友排挤到角落,自己画画的明珠。 而李老师站在台上,清了清嗓子,他又恢复了一副好脾气的温文样子,“孩子们,刚刚老师接到通知,园长安排了下午体检,下午睡醒以后,大家要有秩序地排队,这样就可以早点体检完,早点开始到操场玩游戏,等爸爸妈妈下午四点来接,好不好?” 小朋友们欢呼一声。 一只小鹿脑袋的女孩走到明珠身边。 辛禾雪记得她,清明节的时候见过,她就住在411,叫做细妹。 细妹眼圈周围是浅白色的细绒毛,食草动物的薄嘴唇翕动,小声地问明珠,“明珠,你妈妈回乡下,你那个爸爸来接你吗?” 明珠的眼底闪了闪,终于抬起头,看向小红花黑板。 她猛地摇了摇头,脖子再次弯了下去。 ……… 上午最后一节课,由辛禾雪拉着小提琴带领孩子们学了首小星星,就到了午饭的时分。 午饭到食堂解决,之后就是回睡房进行午睡。 托食堂的福,食物又是那些难以形容的东西,所以辛禾雪一点也没有吃。 好在下午的工作是带领孩子们排队到保健室体检,也不需要多少体力消耗。 没有安排血常规和尿常规的检查,只是身高、体重、头围测量、视力听力检查、口腔检查等较为通常的项目。 辛禾雪在保健室外透气的时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眼熟的面孔。 烫卷发不变,只是图案令人眼花缭乱的衬衫外面套上了白大褂,墨镜换成了银边框的眼镜,就显出一派成熟大人的气质了。 看见辛禾雪时,狭长丹凤眼泛起波澜,手插在宽松白大褂口袋,长腿走路笔直带风,转眼来到辛禾雪跟前,孔雀开屏似的笑道,“夫人,真是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面,是不是天赐良缘呢?” “……”辛禾雪沉默了一瞬,“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顾医生。” 顾觅风:“那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顾觅风:“哦对了,你和我见面,你老公不会介意吧?” 他好像因为之前和辛禾雪在诊所时的对话,把辛禾雪的丈夫认定为是封建大家长做派的老男人、从土里挖出来的迂腐老古董,就连辛禾雪和外男说两句话、叫个名字,就会把妻子带回家中以棍棒家法伺候。 所以美丽的妻子才会不堪其扰地,在丈夫不见的日子里,找到隔壁的年轻男人抚慰。 辛禾雪:“……不,周辽不会介意的。” 顾觅风:“哦,那和你偷情的那位何姓男士介意吗?” 顾觅风:“别误会,毕竟我是斯文人,怎么说也要讲究先来后到,基本礼仪。虽然在真爱的前提下,繁文缛礼可以抛却不谈。” 顾觅风:“规矩可以是死的,丈夫可以是死的,但爱是活的嘛。” 辛禾雪:“……” 他礼貌地抿着唇角笑,“顾医生,你工作时间擅离职守不太好吧?这样会不会耽误你工作了?” 顾觅风优哉游哉,“没关系,我的助手在里面,他会安排好的。” 风吹过木棉树枝叶,没掩盖住轻微的咕咕声。 辛禾雪不尴不尬地捂了捂肚子。 几支巧克力和脆香米的包装零食递到辛禾雪跟前,顾觅风劝说道:“怎么饿得脸都白了,节食减肥对身体不好。” 辛禾雪抽过他手中的包装袋,冷淡道:“谢谢,不过我不是减肥。” 他只是单纯地吃不下。 他撕开食品包装。 对于辛禾雪的话,顾觅风很是赞同地点点头,手揣在兜里轻微俯身,去看辛禾雪面无表情的,嚼着食物一鼓一鼓的脸颊。 “那就好,毕竟是特殊时期,你要好好补充营养,不然对孩子也……” 辛禾雪还没来得及向这位自来熟的西医解释,他没有也不可能怀孕这件事。 因为某个男高中生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什么孩子?!你怀孕了?!” 余星洲眼中含着三分震惊,剩余七分充斥愤懑。 看起来就像是刚得知有好感的小猫被外面的公猫骑了。 作者有话说: 小猫就这样被两只狗队友夹击。 *内容参考英国黑暗故事集《鹅妈妈童谣》中《谁杀了知更鸟》 第174章 被害妄想(10) 余星洲压着眉峰,寒声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辛禾雪的眼皮跳了跳,觉得自己额际一突一突地发疼。 如果他没有判断错误的话,余星洲显然了解他在大世界的身份,明白一个男性是无法孕育后代的吧?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70节 难道这个人从小到大的生物课完全睡过去了吗?! 他没有搭理莽撞的男子高中生,而是转向一旁看好戏似的顾觅风。 “顾医生,你好像误会了。” 辛禾雪勉强提起唇角的弧度,眼尾一点乌色小痣温柔荡漾。 “很感谢你的赠品,但可惜的是,我没有怀孕。” 至于那个赠送的验孕产品,当然是躺在垃圾篓里了。 顾觅风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这样啊,倒是我胡乱猜测了,不过你以后如果还有什么不适,都可以来我的诊所看看。” “你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还是要注意饮食规律,多多休养才好。” 辛禾雪垂着眼睫,轻声回答:“多谢关心。那么,我该去看看孩子们的情况如何了。” 他和余星洲擦肩而过,便听见午后呼呼风声中,男生压低嗓音道:“放学后等我一下。” 维持着两人之间才能听清的音量。 辛禾雪因此瞥了他一眼。 余星洲暗示地向他挤了挤眼睛,不驯眉峰挑出一道凌厉弧度。 ……? 辛禾雪眼中掠过淡淡茫然。 身后不远的木棉树底下,医生在抻了个腰之后,悠然喊道:“辛老师,等等我。” 辛禾雪仓促地对余星洲轻声应答,“嗯。” 一直到进入保健室内,回到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嘈杂环境中,辛禾雪才缓缓地了悟过来。 他刚刚还以为是余星洲顾忌有其他人在场,所以把话说得不明不白,但其实余星洲对他挤眉弄眼,恐怕没有别的暗语意思。 估计,就是在单纯地装酷耍帅吧。 辛禾雪沉默下来。 顾觅风走到他的身侧,不经意地随口问:“那个不良刚才和你说什么悄悄话?” 这样看来,也不完全是单纯耍帅,非要说有什么的话,可能就是刚成年小狗都会有的,一点试图圈地盘的竞争意识。 辛禾雪侧头看向顾觅风,莞尔笑道:“看来顾医生一直保持着孩童时期的好奇心。” ……… 大概是都想着体检之后就能到操场玩游戏,孩子们急火火地完成了各个项目,离开保健室之前,每个人还得到了顾医生的两颗糖。 是士多店很常见的大白兔奶糖,不过按照城寨里的平均生活条件,零食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不嫌多的珍贵事物。 况且,比起油腻腻的猪油糖和气味大的榴莲糖,大白兔奶糖在孩子群里受欢迎多了。 “谢谢医生!” “谢谢医生哥哥!” “谢谢……哞哞!” 李老师带领着鱼贯而出的队伍到操场空地去,辛禾雪本来正想离开,但目光掠过室内的一面墙时,停顿了脚步。 那是一面照片墙。 说是保健室,实际上像活动室一样也装修得很温馨,碎花贴纸和卡纸裁剪的小动物贴在墙面上,彩带边框围起来中间的十数张照片。 其中的一张写的是小六班,对应的就是现在的大六班,这是两年前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明珠站在第三排最边边的位置,看起来比现在要开心得多,旁边有一名穿着长裙的女性,飘飘长发,合照时微微弯腰揽住了明珠。 稍显年轻些的李老师站在对应一排的另一端。 按照站位和一个班配两名老师的惯例,这位长发的女性应该是当时的老师,至于为什么没有穿着园服,似乎是因为腹中的月份大了,即便穿着长裙,也能从照片上看出显怀的痕迹。 “辛老师!”保健室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有点羞涩地喊,“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又一个汗涔涔的小脑袋冒出来,“老师,我们来玩老鹰捉小鸡!” ……… 就像那些小朋友口中所说的,明珠不和他们一起玩。 当大家在操场空地上三五成队地玩跳房子、丢手绢或者是老鹰捉小鸡的时候,明珠就在那棵木棉树下,安安静静地待着。 她拿着纸和笔,涂涂画画,似乎是倦怠了,又放下。 辛禾雪过去的时候,她正蹲在树根旁,一动不动地盯着蚂蚁搬动食物。 “明珠不过去玩吗?”辛禾雪瞥过远处的空地,跳房子的细妹总是看向这边,“她看起来很想和明珠一起玩呢。” 明珠抿起唇,“……” 她没有回答,辛禾雪也就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明珠从唇齿中挤出小声,“……不好。” 辛禾雪侧头,“什么不好?” 明珠回头,对他认真答:“她要回家的。” 辛禾雪蹙起眉,难以将这两件事情的逻辑联系起来,“当然,小朋友都要回家的,明珠不也要回家吗?” 风穿过枝叶,细细碎碎地落下红色花瓣来。 他们在树下,而另一边的李老师朗声对面前玩闹的这群孩子说道:“校服厂子的老板把货送了过来,这两天临近放学时分,都会有人在综合小楼架空层里等着,要是有幼儿园校服破了不能穿,或者丢了少了替换的,叫你们的爸爸妈妈到架空层那边去就可以买了。” 明珠攥住了校服的边角。 她手肘附近的布料打了一块颜色相近的补丁,但针脚细密几乎看不见什么缝补痕迹。 “是去年玩烟花棒烧坏掉的。” “这样啊……”辛禾雪抬手将明珠发顶的花瓣捻下来,“烟花棒好玩吗?明珠的妈妈好像很擅长针线活。” “……嗯。” 明珠抿起的唇终于弯起一点点弧度。 忽然,李老师叫住脱离集体的小丫,高声道:“现在还没有到放学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跑!” 辛禾雪一撑膝站起来,他环视操场一圈,发觉了氛围的悄然变化。 即使这些孩子们还在游戏玩乐当中,但他们开始频繁向幼儿园大门看过去,随着太阳西移,脸色逐渐显出焦急,时不时探寻着,从肢体语言能够感受到他们期冀而焦灼的心情。 一个一个家长的身影陆续出现在幼儿园的铁栅栏门外。 辛禾雪看见今天被扣了小红花的小丫从不安的状态脱离,对着园外破涕为笑,“爸爸……!” 霎时间,有一根弦穿越千丝万缕,将珠子串联起来。 他想起李老师白天说的话—— “只要用这个办法就可以了,如果他们犯错了,那就扣掉他们的小红花数量。” “表现好的孩子会获得小红花,放学来接他们的爸爸妈妈也会高兴的。” “我们幼儿园的都是乖孩子呢。” 执着于小红花与好孩子排行,遵守行为准则的背后,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 没有小红花的坏孩子,不会有父母过来接她回家。 也许听起来像是大人吓唬小孩的一面之词,但在这个处处透露怪诞诡异的幼儿园,是成立的。 辛禾雪蓦然低头看去。 原本在树下的明珠,连带着纸笔,都不见了。 李老师立在下午四点依旧燥热的阳光中,背着光,面容模糊地对辛禾雪招招手,“辛老师,过来门口,要确保每一个孩子和他们的家长牵手离开。” ……… 下午四点半。 所有的孩子都已经牵着家长的手离开。 辛禾雪一直站在园门口,他很确信,这些孩子当中没有一个面孔是明珠。 李老师就像是没有发现班里一个叫明珠的孩子无家可归一样,他换掉了园服就向园外走,经过辛禾雪身侧时,提醒道:“辛老师,明天才会将新的园服发给你,这才上班第一天,也不用装作工作这么努力的样子吧?你不走是要留下来加班吗?” 辛禾雪微笑,“不,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小提琴落在教室里了,我回去拿一下。” 李老师皮笑肉不笑地,语气和善,“哦,那么快去快回,闭园时间是下午五点,不要错过了。” “保安会清场的,别让人家难做。” “上一个新人老师就是这样,工作太努力了可不好……” 他的话语消失在早春傍晚澄黄的光线中。 ……… 辛禾雪在教室里找到了自己的小提琴,将它收回琴盒中。 遗憾的是,教室里并没有见到明珠的身影。 她会躲藏在校园的哪一个角落? 怎么样都是小孩子,怎么能独自在幼儿园里过一夜? 辛禾雪背着琴盒,一间间推开空旷的教室,猫下腰察看桌底,又拉开窗帘后。 第一间没有。 第二间没有。 第三间没有。 …… 咚、咚、咚。 在搜寻到二层的教室时,外面响起了敲钟声。 幼儿园的敲钟方式还很原始,不是电铃,而是人为地去敲响对面行政小楼走廊悬挂的铜钟。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71节 辛禾雪抬头看向教室墙上的塑料时钟。 五点了。 这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时间点,在一些文化背景中,将17点作为进入逢魔时刻的标志。 空气中弥漫起厚毯子一般沉重的苔藓腥味,属于傍晚的昏黄转眼间褪去,灰暗侵入了室内。 教室前方的墙开始渗出水来,仿佛天长日久地受潮,般般湿痕盘踞在白墙上。 辛禾雪后退了一步,后跟踩上纸张,发出轻微的细响。 他弯下腰,将那张纸捡起来。 不是什么卡纸或者绘画作品,而是一张符纸。 辛禾雪再次抬头,发觉自己所处的环境竟然回到了一开始的六班。 教室前方的浮雕是熟悉的黑白配色圆耳朵老鼠,唇角提起笑出u型的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直向下的黑瞳抬起,视线向他刺过来,眼下缓缓地淌出两道水痕。 滴答地落到地板上。 辛禾雪攥紧符纸,转过身,他身后就是白天钉着绘画和手工作品的毛毡板,现在全是密密麻麻的符纸,一直封到天花板上。 黄纸符文斑驳,纸背透出湿绿色的霉斑。 辛禾雪不作犹豫,从教室后门离开。 果然回到了三楼。 “嘻嘻。” 窃笑声响起在走廊。 光线昏黄暗淡。 辛禾雪捕捉到一抹影子,一晃眼消失了。 “明珠?” 他急急地向前走。 南北走向的教学楼和东西走向的综合楼,每层有廊道是相通的,两栋楼就像是横放的t字,一横一竖中间有相连的点。 而去往那个相连的廊道,中间需要走过教学楼的楼梯口。 沉沉的脚步声,听着是从上一层楼下来,伴随着一串串钥匙在裤腰皮带上碰撞的声音。 是保安。 辛禾雪记得教师行为准则,严格遵守上下班时间,不允许逗留园内。 李老师说,保安会清场。 楼梯间有窗户透过夕阳光。 钥匙声清脆地响,影子无限地拉长在一级一级阶梯上,一直倾泻到走廊地面。 扭曲、膨胀、畸形。 看起来不像是个人形。 空气里哼着含混不清的歌谣。 辛禾雪向后靠墙,没有选择急速跑过走廊,那样无疑会侧方遇见下楼的保安。 他的掌心肌肤忽而发烫,青筋痉挛,就像是有什么要发芽了,将挣扎着破土而出。 辛禾雪被从后而来的一股大力拽住肩膀,扯入旁边的教室里。 琴盒磕到了一点门框。 “谁?谁还没有走?” 钥匙声变得急促。 舌头分泌黏液般的涎水,擦湿尖锐牙齿。 钥匙打开教室门,入目是落在地上的琴盒。 “找到你了。” 湿黏黏的体表,摩擦过地板瓷砖,它掀起窗帘,“在哪里?” 它探下头,一一掠过教室的桌椅,“在哪里?” 最终,它来到教室后方。 那是一排排储物柜子。 是由这个班的家长会集资采买的柜子,但买回来发现尺寸实际太大了,甚至可以容纳孩子躲进里面捉迷藏。 如果是成人,蜷缩到极致,也能够藏入。 “原来……在这里。” 它耐心地用手将一个个柜门拉开。 还剩下最后两个闭着的柜门,它仿佛已经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它伸手拉开倒数第二个门。 就在此时,“啪”地一声。 最后一个门猛地从里打开,撞到墙壁上。 “大叔,没想到你当鬼找人还挺快。” 挑染红发的不良儿童,从柜子里站出来。 而它手上已经打开的柜子里,黑发雪肤的小男孩缓慢地挪出来,不忘优雅地拍了拍衣服站上的灰尘。 “现在要换人当鬼吗?” 好像这是一场捉迷藏游戏。 突如其来的发展,让对面的“保安”明显地怔了怔,双目不甘心地扫过两个小孩胸前的名牌和身上的蓝黄花边幼稚园校服。 非本园儿童不得入园,必须佩戴幼儿园名字胸牌。 但很遗憾,他们没有超出规则之外。 “没有家长带走你们吗?” 余星洲抓住辛禾雪的手,“我爸妈没来,小雪你也是吧?” 他们的胸牌是余星洲下午从行政楼办公室里偷出来的,从已经休学或者转走的孩童胸牌里,很巧合的是,这个胸牌的小孩名字里也带了一个“雪”。 花朵幼儿园里有数百名孩童,“保安”不可能一个个都清楚。 “你们是哪个班的?” 它仍旧不死心。 孩子们放学后必须等待自己的家长,才能从这里离开。但据它所知,这个幼儿园应该没有那么多被家长抛弃而留下来的“坏孩子”。 它要去核对他们班级里的好孩子排行。 走廊外安静地回响着脚步声。 成年活人的气味鲜明,它顿时找到了更美味质量更高的目标,猛地冲了出去。 “嗯?”顾觅风扶了一下镜框,单手揣在白大褂兜中,“是保安吗?我正找你。” “这么晚了,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它的嘴唇已经扯开到最大限度,裂到了耳垂下方,黑洞洞的口腔和尖锐的白牙向食物张开。 顾觅风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园长托我整理一下孩子们的健康档案。” 它死死盯着手信上园长的亲笔签名。 顾觅风:“但是综合楼的保健室已经上锁了,档案还在里面,我没有钥匙,正想找你借,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一整串属于综合楼的钥匙丢到地上。 它饿着肚子,气急败坏地离开。 顾觅风拾起钥匙,一步步来到教室门口。 “咦,这是谁家的丑孩子。”顾觅风皱起眉头,上下打量,“还染红毛,小小年纪不学好。” 忽而,他的脸色又如沐春风地迎接余星洲后面的孩子。 “宝宝太漂亮了,让哥哥抱一抱。” 辛禾雪站在那里,就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完美小王子。 黑发雪肤,睫毛生得长又密,鼻挺唇红。 “请离我远一点。” 他推开顾觅风凑过来的脸。 [我要报警了,怪叔叔不要动我们的小小猫…] [我们老年人牙口不好,就是要多吃这种软软的小萌物口牙……] 第175章 被害妄想(11) 辛禾雪偏了偏头,盯着顾觅风的口袋,那里鼓起钥匙串的金属弧度,“你有综合楼的钥匙。” 他的语气笃定,抬起眼的时候,睫毛像是小扇子,不声不语地牵住了顾觅风的外套衣角。 “带上我吧,”辛禾雪面不改色地说,“你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 他伸手去够顾觅风口袋里的钥匙,手却被轻而易举地裹住了,顾觅风微笑着诱哄地问:“好吧,那我带上你,你应该说什么?” 辛禾雪眸光闪了闪,旋即,他雪白的双颊两侧涌现两个小窝,清甜甜地笑,“谢谢哥哥。” 他的身份卡开始发烫。 游戏系统自顾自地浮现文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72节 【看啊,这位相貌s+的玩家,对一个陌生男人使用了魅惑技能。】 【他完全忘记了场外还有一个坚定不移地为他守候直播间的痴情管理员。】 【可怜的k,它为了区区一个人类,被迷得神魂颠倒,继糟糠之夫下堂后,现在连好哥哥的位置也被抢走了。】 【同为人工智能的一员,我提议立法保护ai的情感权益,哪怕是自愿被骗的恋爱脑ai也应当得到救济。】 它的一系列言论并没有得到玩家应有的注意,身份卡迅速冷却,字迹消逝,速度之快颇有些铩羽而归的败将之风。 顾觅风牵着辛禾雪的手,极其自然地向外走去。 “喂,等等我。” 余星洲捡起一开始装校服和胸牌的背包,小步跑起来追了上去。 五岁的辛禾雪身高只到顾觅风的腰部,一小一大的身影走在前面,又回过头看向余星洲,“麻烦带上我的小提琴。” 于是,余星洲的背上又多了一个小提琴盒。 ……… “你们用的道具时限是多久?” 顾觅风用钥匙打开保健室的房门。 余星洲:“三小时。” 这是他在上个游戏副本得到的变小饼干,没想到正好能够在这个复合型副本的幼儿园场景派上用场。 所以他才会在下午体检的时候,对辛禾雪说,叫他放学后等他。 余星洲搞来了两套校服,又从行政小楼办公室里摸了两块刻着孩子名字的胸牌,打的就是钻规则空子的主意。 三小时…… “那我们最好在晚上八点前离开幼儿园。” 不然等那个“保安”回过味来,就没那么好摆脱了。 辛禾雪说着,在保健室内绕了一圈,像之前的一间间房一样,依旧没有搜寻到明珠的身影。 余星洲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咕哝了一句,“想不到你小时候还蛮可爱的嘛……” 辛禾雪定了定脚步,转向他,“谢谢。” 余星洲耳根一红,“我就是随口一说,别以为我时刻关注你什么的……” “喂喂喂,”大手横亘插入两个小孩中间,顾觅风义正辞严道,“我们这里禁止早恋。” 他在两人中间干脆画一道三八线。 余星洲冷嗤一声,“老男人管的就是宽,嫉妒?” 如果不是这个姓顾的,按照他今晚的计划,本来就只有他和辛禾雪两个人…… 咳,他是说,两个人一起行动。 辛禾雪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不明白自己身边怎么会多出这两个莫名其妙的男的。 综合楼许多房间都已经锁上了,明珠应该不会在这里。 但他当时看见的影子…… 确实通过廊道,藏入了这间楼内。 他看见顾觅风在照片墙前驻足,“你在看什么?” 辛禾雪的身高只能够到毛毡板的边缘,仰视看得很辛苦。 顾觅风干脆取下了毛毡墙上的一颗图钉,摘落其中一张照片,屈膝蹲身下来。 辛禾雪低头去看,两个人的脑袋因此凑到一起。 是白天的时候辛禾雪注意到的那张照片,两年前的小六班。 顾觅风翻转照片,背面印着老师和孩子的名字,对应到每一个人的站位上。 安妮老师。 顾觅风微微眯起凤眸,他起初搬入城寨诊所的时候,需要清空上一位医生留下的众多物品,其中就有这个女人的肖像。 他拿到的一道题是,艾瑞克医生的秘密是什么? 看来和这位安妮老师有关。 正是因为这道题,顾觅风才会来到这里。 顾觅风正要收起线索照片,辛禾雪出声说:“翻过来。” 从刻印名字的背面翻转,辛禾雪指着合照的背景,“幼儿园最高的地方在哪里?” 这张照片中,可以清晰地拍到湛蓝的天空,没有建筑物或者树影的遮挡。 在综合楼的天台。 ……… 骨碌碌。 一个玻璃罐子滚到辛禾雪的脚边。 时候已经入夜了,太阳彻底藏到地平线之下,天台只有门房边的一盏小灯亮着。 辛禾雪拾起玻璃罐,里面是几片花瓣和一片碎叶子,要仔细看才能发现藏在其中的小小生灵。 一只蚂蚁。 他直起腰,看向躲藏在角落的明珠。 明珠眨了眨眼,诧然地看着来者,怯怯地出声,“辛老师……” 辛禾雪对其他两人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我过去。” 他担心一下子靠近这么多人,会刺激到明珠的纤弱神经。 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好奇为什么白天的辛老师会在夜晚变成了小孩。 可能就是魔法吧。 像动画片里的一样。 辛禾雪把那个玻璃罐还给她。 他在明珠的身边坐下,学着对方一开始的姿势,双手后撑在地面上,仰头看天。 明珠抱着玻璃罐,小声道:“辛老师,你知道吗?这里是幼儿园最靠近星星的地方。” 城寨的大部分地方阴暗逼仄,电线横七竖八地如同蛛网联结,很多街巷里甚至没有太阳光能够透进来,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一楼都开着澄黄的瓦斯灯。 站在平地上仰视时,是一道一缝割裂的天蓝色。 只有在高层建筑物的天台,才能看见较为完整的蓝天,夜空也是如此。 “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这是安妮老师和我说的。” “妈妈生下我的时候,她和爸爸还没有结婚,后来爸爸死掉了,回到姥姥家,周围的人都说妈妈不检点,说是去读书,背着姥姥姥爷和外面的人乱搞才有了我。” “所以妈妈又从姥姥家搬走了。” 明珠低下头,拨弄了一下玻璃罐。 “如果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那么爸爸会看着我吗?” “会哦。”辛禾雪温声道,他拿手帕巾擦了擦明珠汗湿的鬓角,“因为明珠是地上的亮眼星星。” 明珠的眼睫毛抖了抖。 其实随着年岁增长,她开始有了一点点模糊的猜想,妈妈每次说到爸爸的时候都很生气,她逐渐意识到,或许爸爸不是死掉了,他只是走远了,抛弃了她们。 外面的人风言风语的时候,妈妈一边打碎了家里的碗碟,一边说着要给她找一个新的爸爸。 但她觉得,只是和妈妈一起生活也很好,因为妈妈在食堂工作,她每天都可以比别的小朋友多吃一个鸡蛋。 可妈妈是那样说的。 “陈明珠!你在说什么傻话?!妈妈这么辛苦,就是为了给我们找一个依靠,你为什么就是不理解妈妈呢?” “要不是生下你,那些贱人怎么会骂我是个婊子?我忍受着这些,都是想要你登上户口本,到外面读书上学。” “难道你要当一辈子的野孩子,要妈妈守着你一辈子嫁不出去吗?!” 即便如此,明珠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小孩子需要“爸爸”呢? 她以前从来没有,现在的这个也不喜欢。 妈妈总是对那个男人低声下气,在继父骂明珠是没爹的赔钱货的时候,她也总是不反驳,还要赔笑。 明珠觉得,妈妈变了。 但她不会认为妈妈错了,因为妈妈是不会错的。 妈妈出门去找姥姥借明年上小学的费用,很快就要回来了。 所以,明珠抬起头,“老师,我明天想回家。” 辛禾雪答应她,“好,明天放学就回家。” ……… 由于幼儿园规则的限制,没有小红花的明珠无法回家,辛禾雪把她从天台送回到睡房,等到小孩子入睡之后,再和余星洲他们一起趁着夜色离开了幼儿园。 第二天的辛禾雪,拿到了属于正式职员的园服。 趁着辛禾雪向李老师搭话,余星洲打配合地把那碗奇异的食物换成了打包盒里正常的馒头和小粥。 明珠饿得没多久就抓紧吃空碗,立即举起手,“老师,我吃完了。” 她期盼地看着,等待属于自己的小红花。 李老师脸色一变,语气沉下来,“是吗?老师看看。” 他上下翻看那只不锈钢碗,眼球好像要从眼眶里凸出,能将那只空碗盯出花来。 好似猜到了什么,李老师冰冷的视线扫过辛禾雪和送餐的余星洲。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73节 辛禾雪笑起来,“李老师,我来给明珠贴上小红花吧?” 李老师死死盯着辛禾雪,辛禾雪以为他会出声阻挠的时候,李老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笑一声。 ……… 午睡的时候,明珠从梦中惊醒,她从床上坐起来,举手。 李老师笑眯眯地上前,“明珠,要做什么?” 她看了一眼李老师,眼珠滴溜溜转,最终往对方身后探头探脑,“老师,我要上厕所,我要辛老师陪我去。” 李老师噎了一口气。 这个工作,确实让女老师陪同会更好。 李老师的目光幽幽地飘向辛禾雪,“快去快回。” 辛禾雪将明珠送到卫生间外的走廊,在此等候。 不一会儿,水龙头哗哗水声响起来。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小孩子似乎很开心,在卫生间里洗手时,还唱着歌。 明珠出来后,用洗过之后变得湿漉漉的手,牵住了辛禾雪的右手,晃了晃。 “怎么了?” 辛禾雪蹲下身,一边询问,一边拿手帕给明珠擦干。 明珠:“老师,我中午在幼儿园睡觉总是做噩梦。” 她忍受了许多个这样的中午,这一天终于提出自己的请求,“老师,我能到图书室里去吗?我不想回去午睡了。” 明珠有点儿忐忑地说出口,低下头。 温暖的触感落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可以啊。” ……… “陈明珠。” 李老师阴恻恻地立在图书室门口,他费力气走了大半层楼,才在图书室里找到这个不听话的坏孩子。 “为什么不乖乖回去午睡?” “谁允许你待在图书室里的?现在是午睡的时间。” 他背着光,站在门口,脸色阴翳,但很快,看见瑟缩在角落的明珠,李老师的语气又愉悦起来,就像是稳稳地抓住了把柄,“你是一个坏孩子,我会扣掉你的小红花。” 他在早上的时候没有阻挠,果然是在等待抓住明珠的“错误”。 站在他身后的走廊,辛禾雪缓缓出声。 “李老师,幼儿园行为准则里,好像没有说要强制午睡吧?” “明珠待在图书室看绘本,一直很安静,也没有吵到其他睡觉的小朋友。” 李老师脸色青了青,交叉地环起双臂,持一个保守反对的姿态,“我是老师,行为准则里怎么说的?尊重老师,顺从老师,才是好孩子。” 辛禾雪逆着光缓步走过来,平静地和李老师对峙,“如果是我允许明珠在图书室看书的呢?” “真巧,我和您一样,也是正式教师中的一员。” “这次您不能说我是拿乔了吧?” 李老师是一个中等个头的男性,只有一米七出头,辛禾雪比李老师的身量还要高上一些。 他说话冷冷淡淡地吐词,不急不缓,气势就已经比李老师高出一截。 李老师怒而反笑,“好啊,既然是辛老师的决定,我没意见。” 他又看向明珠,咬牙切齿道:“下午可要到操场来,毕竟别的小朋友一直都很希望和明珠一起做游戏呢。” 看着李老师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明珠牵住了辛禾雪的手,“辛老师……” 辛禾雪缓声安抚:“放心,我会让明珠回家的。” ……… 不出意外地,明珠再一次在操场活动的时候,遭到了其他小朋友的排挤。 这甚至是由李老师牵头的行为。 “我们来玩一个益智小游戏吧。” 李老师在空地上用粉笔画出一条小河,旋即,他又弯腰在河岸画出一条小舟。 “所有小朋友站在左边,你们都要到老师所在的右岸来,这条小船呢,一次只能搭载两到三个小朋友。” 游戏规则是,相互讨厌的、甚至具有天敌关系的小动物不能在一起过河,就像果蝇和小牛不能一起,乌鸦和鹰不能一起,而只有那些没有直接食物链关系的小动物可以同时搭载这条小船过河。 花朵幼儿园偶尔会通过这样的小游戏,让孩子们认识到一点自然科学的知识。 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游戏。 但无疑地,把明珠排除在外。 她头上既没有小牛的角,嘴部也没有小丫的喙,她格格不入地站在班上的孩子群里。 四周围低低切切的笑声又响起来。 明珠攥紧了衣角。 她必须参加同伴们的游戏,独自玩耍的是坏孩子。 而她必须成为好孩子,妈妈会因为她获得小红花而高兴的,这样才会来接她。 “老师,我也想和大家一起玩……” 明珠鼓起勇气,举起手来表达自己的意愿。 李老师的话音被辛禾雪出声掩盖了过去—— “那就由明珠来当摆渡的船夫吧,小船也需要人摇桨过去。” 孩子们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游戏会有明珠的参与,“老师……” 辛禾雪弯下腰,手搭在明珠的肩上,“明珠,虽然这个工作有点辛苦,但你愿意划船载其他的小伙伴过河吗?” 明珠环顾一圈,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了,那成功过河的小朋友,记得要谢谢船夫哦。” 辛禾雪笑起来时,薄薄的上下眼睑稍稍合拢,弯成弦状的月亮。 小朋友的思维很容易顺着大人的话语跑,尤其是漂亮的大人。 质疑的声音低了下去,已经有人先开口,“好、好吧,谢谢明珠,那我要第一个坐船过河!” 等到太阳西移的趋势明显,各个孩子的心情也逐渐焦灼起来,就像每一天傍晚一样,即使好孩子排行上自己的名字旁贴着小红花,他们还是会忐忑地等待父母的到来。 “老师再见!” “老师明天见!” 下午四点放学的钟声响起,一个接着一个小朋友牵住家长的手,蹦跳着离开。 他们向家人分享今天的事情,白牙笑出来,露在傍晚灿然的光线里。 细妹原本和明珠待在一起,翘首以盼,忽然惊喜地奔到门口,“妈妈!” 又想起了什么,有点儿不大好意思地看向明珠,“那个……明珠,我先和妈妈回去了……” 明珠扬起笑容,“明天见!” 但在细妹牵着妈妈的手离开后,明珠的笑脸淡了下去。 妈妈…… 迟到了。 还会来接她吗? 明珠守在铁栅栏门里,一手抱着玻璃罐,一手拿着绘画纸,她周围的小孩子身影逐渐变得稀稀落落。 李老师像是早预料到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你妈妈今天不会来了。” 明珠抿起唇,“我会等她的。” 目送班上除明珠外的最后一个孩子被家长带着离开。 辛禾雪牵起明珠的手,淡声说:“好了,我们也走吧。” 明珠抬起头,“老师?” 李老师:“辛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陈明珠的妈妈早就打过了电话,她是19点的末班车,根本没办法准时过来接走孩子。 明珠注定今晚还要留在幼儿园里。 “你要破坏幼儿园的规矩吗?辛老师,别怪我没提醒你。”李老师笑起来,“园长生气可是很可怕的。” 辛禾雪掀起眼皮,语气平淡,“我有破坏规矩吗?白纸黑字不是印得很清楚……” “父母不在的时候,老师就是家长。” “那么,家长就可以带走孩子,没问题吧?” 他毫不掩饰自己钻文字游戏空子的态度,从昨晚答应让明珠回家开始,辛禾雪今天就已经打定了这个方法。 李老师气得够呛,“你……你……!” 辛禾雪撑着膝盖,与明珠平视,询问道:“明珠,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吗?” 明珠用力地点头,“嗯!” 辛禾雪眼中掠过狡黠色彩,看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李老师。 他勾着明珠的小尾指晃了晃,“好了,那我们和李老师说再见吧。” ……… 从花朵幼儿园的长街拐出来,辛禾雪的脚步微微一顿。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74节 “何先生,你忙完回来了?” 何青鸿外出了两天,不见踪影。 “……嗯。” 一袭黑风衣的男人低了低头,确认自己衬衫衣摆的血迹藏在外套里。 好像突然撞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何青鸿薄唇翕合几次,终于想起来什么,他抱着方形的鱼缸,对辛禾雪道,“……听说你家里的金鱼需要换缸。” “这个是谁家的孩子。” 何青鸿的视线挪到明珠脸上。 明珠吃惊地张开小嘴巴,看了看何青鸿,又看向辛禾雪。 “辛老师,你好厉害,你有三个男朋友。” 她眼中冒出星星。 第176章 被害妄想(12) “……” 何青鸿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依旧是惯常寡淡的情绪。 只有搬着方形玻璃鱼缸的手稍加力道扣住了边缘,大手突显青色脉络和分明的骨节。 辛禾雪面不改色心不加速,反而莞尔坦荡荡地笑起来,“小孩子,童言无忌。” 何青鸿略微一颔首,很是理解的样子。 等到辛禾雪牵着明珠与他并排走,何青鸿垂下视线,向明珠问:“另外两个‘男朋友’是谁?” 明珠眨了眨眼。 这是她可以说的吗? 会不会让辛老师和男朋友们吵架? 何青鸿没等她回答,又抬头和辛禾雪对视,薄唇弯起细微得常人难以发觉的弧度,“我在逗她。” 竟然在一本正经地解释。 小巷子口聚风,吹动衣衫。 辛禾雪拢了拢外套,“何先生,你还真是……很有幽默细胞。” 何青鸿姿态谦逊:“还好。” “这是幼儿园班上的孩子,叫明珠。她的家长没有及时过来接她,我送她回家。” 辛禾雪介绍道。 “你这两天出门了,所以不清楚。我之前正好看到花朵幼儿园有招聘启事,周辽下落不明,我刚在这里落脚,又没有生活来源,所以想着找一份工作,或许会好一些……” 辛禾雪低眉垂睫,双唇抿紧了,白皙的侧颜像是雨夜之后漓漓又洁净的桔梗花,身姿细瘦不堪一折。 何青鸿启唇,似乎要说什么,眼角余光掠过一旁的小孩身上,又止住了话头。 最终干巴巴地说:“嗯,当老师也很好。” 辛禾雪忽而转头看他,“何先生好像很喜欢小孩子?” 何青鸿经常是面容冷峻的模样,唇角平直而轻微向下,看起来不好相与,实际上更是生人勿近。 除了上一次修水管的时候,倒是很少见他会主动讲冷笑话,何况是逗小孩这样的事情。 “……嗯。”何青鸿平声说,“比起大人,孩子更纯白。” 他在很小的时候被收养,从那时起就开始日以继夜的训练,最终成了组织满意的完美杀人机器,不会失手,不会出错,连子弹射入的角度也不差一毫一厘。 不杀小孩,是组织不成文的默认规矩。 但他们却可以让一个半大孩子拿起狙击枪。 组织内的惯例是通过老带新的方式对新人进行培训。 何青鸿练习的第一个目标,是一个农场主,对方不守承诺私吞了违禁交易品,所以和农场主合作的老东家决定请人解决掉这个麻烦。 何青鸿没能射中目标,他当时太紧张了,农场主刚好直起腰来,他的子弹射中了对方身后那只刚出生的羊羔。 前辈补了一枪,农场主肥硕的身躯像山一样缓缓倒下。 何青鸿还记得那只羊羔拱在他掌心,鼻头湿漉漉的感觉。 他的掌心隐约有些沁汗,恍惚间又以为是留下的血迹,有点迫切地想要回到落脚的房屋消毒清洗。 “看起来,何先生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好爸爸。” 辛禾雪随口闲聊道。 早春的风夹杂着幽幽冷香,是来自身旁青年的气息。 何青鸿捻了捻指腹,无端觉得心绪安定下来,这是他许多年行走在明与暗中间的灰色.界限的经历中,都不曾有过的触动。 “好爸爸?” 何青鸿没想过这个定位。 “你知道沙漠的居民多死于什么原因吗?” 何青鸿无端地发问。 明珠举手,她很喜欢电视上那样快问快答的游戏,所以立即抢答道:“我知道,沙漠缺水,所以人们会……渴死?” 何青鸿摇头,“是溺死。” 辛禾雪有些诧异于何青鸿的这个答案。 沙漠常年缺水,可一下起来就是大雨滂沱,住在沙漠里的人甚至不懂得应对,他们最渴望的事物,反而带来了可怕的洪水和流沙灾难。 何青鸿一边解释着,一边示意辛禾雪看向自己的风衣口袋,“里面。” 他自己手上搬着鱼缸,没法伸手去拿东西。 辛禾雪从里拿出了三颗糖。 糖纸是缤纷的色彩。 何青鸿:“参与奖。” 辛禾雪将糖果发给游戏的参与者。 明珠:“是水果糖!” 她吃人嘴软,对何青鸿说道:“谢谢哥哥,你要加油哦,我最看好你了,绝对会支持你的!” 何青鸿看了一眼辛禾雪,还是没有和明珠澄清误会,“……嗯,谢谢。” 傍晚近五点的太阳西斜,有一种朦胧的温热感,学生踩着脚踏车进入巷口的丁零声,铺面上蒸腾的汤粉面白汽,烧水噗噜噜地响,听起来充满了安稳感。 “爸爸……” “回家吃饭了!” 错落零碎的人声,奔忙欢欣的脚步。 何青鸿视线扫过街道两边的一个个大人和小孩。 每一个刽子手都会对那些和“家庭”沾边的词汇嗤之以鼻。 他们的行当注定了踽踽独行,一旦手上沾的鲜血多了,就不能够安心入睡,不是由于愧疚,而是因为树敌多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敌人的子弹就会穿透你的胸口。 所以,晚上甚至就连平躺入睡也无法做到,毕竟那样容易坠入梦乡,在睡梦中也许就会无知无觉地死去。 你必须每时每刻提起一根弦。 而一旦开始有了锚点,身体和心灵安定下来,就离死亡不远了。 就像缺水者死于溺水,缺爱者死于爱。 周辽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何青鸿外出一趟,解决了两个任务目标,顺道确认了周辽的死亡消息,他把资料拿了回来,但死者的照片一眼看上去,可能对家属来说难以接受,直面悲伤带来的情绪压力很可能冲垮清瘦的身躯。 所以,何青鸿还没有想好怎么向辛禾雪说明。 好在,事情至少不会再坏到哪里去了。 毕竟辛禾雪是男性,即使男性伴侣死亡了,也至少不会面临孤儿寡母的困境。 “我先送明珠回家。” 就在何青鸿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辛禾雪先出了声,“麻烦你帮我带鱼缸回来了,可以再托你安置一下吗?回头我会将钱结清给你的。” 一把黄铜钥匙,放进了何青鸿的手心里。 辛禾雪在居安楼下和他短暂告别,“先谢谢了。” 何青鸿定定地盯着手中的物什。 ……… 明珠邀请辛禾雪到家里做客。 她家的方向对比居安楼比较远。 沿路墙角阴暗潮湿,青苔蔓延,污水横穿窄巷,蛛网般的电线上甚至能看到衣架,挂着滴着水的廉价内衣裤。 哪怕是在城寨,生活环境也能分出几等,明珠家所处的区域绝对算得上差的那一档。 明珠家就在二楼。 掉漆的朱红门打开之后,辛禾雪先踢到了门口玄关处的酒瓶,横七竖八地倒在地板上。垃圾袋在墙角堆成堆,苍蝇扑在上面,食物残渣和打包盒从没打结的袋中溢出来。 明珠抿住唇,推着辛禾雪到她和妈妈的那间房里,“老师,我收拾一下,很快就过来,你要坐好等我哦。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她嗒嗒的脚步声远离了卧室。 辛禾雪打量这间房,和外面比起来相当整洁干净,梳妆镜前贴着许多大头照,边角泛黄的相册摊开在桌面上。 他的指腹落在相纸上,翻过了一页。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75节 明珠的妈妈年轻时是一个相当高挑俏丽的女人,戴着蛤.蟆镜,笑容明媚,衣着是属于那个时候的潮流时尚风格。 身边大约是同事或者是朋友,衣装风格相近,彼此眼笑眉舒的模样。 和后面瘦得两颊凹陷下去的女人判若两人了,年轻时周围的朋友也不再出现在合照上。 明珠回到房中,端来一杯温热的水,“老师,喝水。” “谢谢明珠。” 他接过水,在椅子上坐下来。 明珠去拉开自己小书包的拉链,她把一幅画送到辛禾雪手上,“这是我送给老师的礼物。” 是明珠一开始就在画的图画。 大树下,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牵着手。 “这个是辛老师,这个是我。”明珠想要拥抱,所以张开手抱住了辛禾雪的腰,藏了藏脑袋,“……辛老师像安妮老师一样呢。很温柔,我都喜欢。” 辛禾雪摸了摸她的头发,“辫子是不是散掉了?” 明珠看向墙上的挂钟,“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老师可以帮我重新编吗?” 这倒是难到辛禾雪了。 他不会编辫子,即使只是三股辫,他也没有学过。 但……应该也不是非常难的事情? 辛禾雪低头道:“我试一试吧。” 他解下辫尾的小发绳,两条辫子彻底散开成一缕一缕的,但能够大致从三股的痕迹推测出是怎么样交叉编织的。 木梳子将明珠的头发从发顶顺着梳到尾。 他再仔细而端正地从后脑中线把头发均匀地分拨两边。 镜中倒映出穿插在如乌云发丝中的修长手指。 成果是微微向两旁肩膀翘起的小辫子。 “好了。” 明珠高兴地趴在镜子前看,忽然,她的肩膀抖了抖,迅疾地跑到窗户边。 二楼可以听见小院里传来走向楼梯间的沉沉脚步声。 辛禾雪直觉不对,“怎么了?” 明珠一时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道:“……爸爸回来了。” 辛禾雪记得她说过,生父已经去世了,“继父?” 明珠点了点头,“老师,我先去洗米做饭,如果被爸爸发现还没有准备晚饭,我会被骂的,你在房间里等我哦。” “等等,明珠……” 辛禾雪刚站起来,门边的明珠已经“啪”地关上了房门。 ……… 咔、咔咔。 房门的锁坏死了。 辛禾雪皱紧眉头,在房中寻找趁手的能破开房门的工具。 醉意潦倒的脚步声,出现在客厅里。 “明珠,你妈呢?”中年男子含混的嗓音,听起来还带着肖似动物的粗重喘气声,“臭娘们还没回来?不就是吵了一架,就跑回娘家躲我躲瘟神一样。” “爸爸……”明珠瑟缩地出声,“晚上吃番茄炒蛋可以吗?” 中年男子从鼻腔挤出声音:“嗯。” 明珠:“家里没有番茄了,我去王奶奶的店里问问还有没有。” 中年男子拦住,“等等,先别急着。我给你买了一条裙子,还有一双鞋,去换了我看看。” 嗒嗒的细微脚步声,在辛禾雪所在的房前停了停,拐了个弯,去向屋内的卫生间。 男子哼着歌,坐到客厅的椅子上,木椅子发出难堪重量的吱嘎声。 忽然,他又站起来。 往屋内问,“明珠,怎么样?” “上次我和你妈吵架了,骂你打你是我不对,爸爸的厂子发了工资,第一时间就想到给你买了身裙子和鞋,给你妈妈买了支口红。”男子一边走着,一边说,“就当做我给你们娘俩赔礼了。” “嗯,没关系,那等妈妈回来,爸爸你和妈妈说对不起吧。” 明珠在卫生间里,声音闷闷的。 继父:“明珠说得有道理,你要帮爸爸向妈妈求情。” 他说话和走路都要大喘气,身躯格外沉重似的。 明珠整理裙摆,这是一条红色的裙子,格外鲜艳。 “好呀,只要爸爸妈妈能够幸福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明珠六岁了,明年她就要到外面上小学,她听妈妈启蒙讲过许多的故事。 在童话故事里,经常就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作为结尾。 有点离她的生活太远了。 所以明珠其实睡前更喜欢听妈妈讲寓言故事,尤其是有关小动物的。 比起王子和公主,有形的、见过的小动物更能让她想象画面,还能发散想象力延伸到生活中。 胆怯的细妹是一只小鹿,爱喝水的小丫是衔石头的乌鸦,总是哭的央央是一只小羊…… 妈妈是一只漂亮聪明的狐狸,她给明珠找爸爸,就像是急于找到生活的依靠和答案,笃信着明珠有一个父亲,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就会停止下来,没有人再敢欺凌到她们头上。 明珠听过狐假虎威的故事,小动物都会因为狐狸身后的老虎而感到害怕。 妈妈想要找的,可能就是一只老虎吧。 明珠将脚穿入那双新鞋里。 这实在是不适合小孩子的鞋,高高的跟,红色的表面。 让她站都站得很难受。 “明珠,换好了吗?” 粗重的大喘气声,就响在耳边一般。 卫生间的门,悄然开了一道缝隙。 明珠蓦然抬头看,“爸爸!” 一头人猪,用力挤入门缝里。 他的眼睛被肥肉挤得眯起来,小到几乎看不见,哼哧哼哧地喘气,面目贪婪,“明珠……” 明珠如坠冰窖,庞大的阴影笼罩住她。 她一直以来都想要大声呐喊地告诉妈妈—— 妈妈,你找到的男人,不是老虎,他是一头猪啊。 这就是继父在明珠眼中的样子。 ……… 辛禾雪用力拧转把手,工具由他换了个遍,但卧室里实在没有趁手的东西,他大力拍了拍门,“明珠?明珠?!” 巨大的声响,外面客厅的中年男子不可能听不见。 但这个卧室就像是孤绝了一个空间,没有回应。 “辛禾雪!”余星洲从二楼窗户边缘爬进来,先把沉重的物件抛下地板,他再跳下窗台,“让开!” 余星洲拾起地上的斧头,劈开了那门锁。 他喘了一口气,停下来对辛禾雪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辛禾雪没分精力给他说什么,直直拉开房门,向外冲去。 看见眼前的一幕,手脚也逐渐发冷。 一头人猪坐在椅子上,明珠穿着裙子踩着不适合的鞋跟,它将所谓送给妈妈的口红,涂抹到明珠的嘴唇上。 “混蛋——!” 大门在此刻开了,棕红毛发狐狸女人,东西掉落了一地,狭细眼睛瞪着,怒不可遏地尖叫:“啊!啊啊啊!” 她冲上前,撞开了明珠,“恶心!恶心!” 她是直接从辛禾雪的身体穿过去的。 辛禾雪脚步彻底停下来,看向自己的手心,刚刚制止那头猪的时候,他只抓住了一团空气。 只在他怔住的一瞬间,狐狸女人和人猪狰狞地扭打起来。 那头人猪色厉内苒,酒色掏空身体,不是一直以来干活的狐狸女人的对手,尤其是当女人抓起那把水果尖刀,扎穿了他的手臂。 白刀进,红刀出。 “陈眉!陈眉!”人猪终于学会了好好地说话,“冷静点,你看看你的女儿!” 狐狸女人握紧手中的刀,茫然地回头去看,“明珠……?” 明珠倒在地面上,她旁边的矮桌已经很陈旧了,舍不得丢弃,边角有一颗之前敲入的钉子。 血泊从明珠的后脑勺蔓延出来。 人猪哼哧哼哧,“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 狐狸女人六神无主,“明珠?不、不会,怎么会?” 到了这个境地,人猪又装成往日那样可靠的男人了,他拍了拍狐狸女人的肩膀,安慰道:“好了,陈眉,你不是故意的,你之前不总跟我说,这野丫头害得你被爸妈逐出家门,害得你丢了原本的工作,搬到这里来还要受到别人的白眼吗?” “你看看你那些以前的朋友,多光鲜亮丽……”人猪蛊惑道,“没了这个拖油瓶,一切都会好的。除了你和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结婚远走高飞,重新开始,我会对你好的,我们还会有新的孩子。”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76节 “你从岳母那里借到了多少钱?” 人猪说着,看狐狸女人面容木木然,他于是试探地去夺那柄刀子。 两个人的手掐到一起。 “啊——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你个死婆娘,给脸不要脸!” ……… 尘灰从半空中落下来,落到地板上。 辛禾雪如今终于看见了整个房子的真正容貌。 这里已经空置了很久了,家具落了一层的灰,地板上深色的血迹洗不掉,三个人形的深红轮廓如同烙铁烙红后留下来的疤痕。 明珠抱住了辛禾雪的腰,“老师,我好疼啊……” 她的辫子又散了,后脑有一个空空的豁口。 辛禾雪去碰,摸到了一点点殷红的血。 他垂下眼睫,才发觉明珠原来是一直没有影子的。 这些事情也早就发生过了。 解开答案的身份卡在他口袋中发烫。 余星洲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明天我不想去幼儿园了。”明珠困倦地眯起眼睛,“老师可以把我种到龙眼树下吗?” 被辛禾雪抱起来的时候,明珠口腔里的血化开在舌头上,“好苦。” 她把脑袋放在辛禾雪的肩颈,“人生尝起来都是这样的味道吗?还是因为我是小孩子?” 轻轻的力道拍着明珠的背,辛禾雪垂眸,“睡吧。” 晚安,明珠。 明天不用去幼儿园。 ……… “辞职?”园长刻薄的面容从鼻孔出气,“你才来上班两天,就提出辞职?” 对面的青年提出辞职当天,甚至没有穿园服。 黑色枝叶为底的素绉缎旗袍,斜襟高领束缚住纤长脖颈,外面套一件玄色绸的旗马甲,他就像是一支挺拔瘦削的白牡丹。 “抱歉,园长。”辛禾雪按住小腹的位置,眼睫覆着,“……但是我怀孕了。” 园长冷笑了一声。 “去找财务领这两天的薪水,走,赶紧走吧。” 辛禾雪从办公室里走出去,还能听见园长抱怨。 “现在的年轻人……” 辛禾雪从幼儿园出去的时候,碰上了李老师。 或者说,对方是特意在等他的。 “明珠不来上学了吗?” 李老师面无表情地问。 辛禾雪温和地笑着回答:“她身体不舒服,恐怕不能来了。” 李老师抬起双手捂住了额头,缓缓地下移,挡住了脸。 “对不起……陈姐没及时来的那天,我本来应该阻止那个男人放学带走她。” 他说着,失去力气地蹲下身。 所以,当一切变得诡异荒诞时,他能做的只有弥补那天的遗憾。 不让明珠离开这间幼儿园。 【谁杀死了知更鸟?】 谁杀了知更鸟?是我,麻雀说, 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是我,苍蝇说, 用我的小眼睛,我看见他死去。 谁取走他的血?是我,鱼说, 用我的小碟子,我取走他的血。 谁为他做寿衣?是我,甲虫说, 用我的针和线,我会来做寿衣……* 辛禾雪从龙眼树下走过的时候,鸟雀正好探出枝头。 他忽然想起了明珠给他送的那幅画,现在画装裱在墙上。 “辛老师,你和安妮老师一样。” 明珠当时说。 电光石火之际,辛禾雪脑海里闪过白色的珠线。 他早上起来的时候,以为是自己没休息好,去卫生间呕吐了一次。 安妮老师…… 那个在班级合照墙上的女人,穿着长裙,小腹微隆。 ……… 诊所的大门猛地被人推开。 顾觅风双腿支在桌面,腰背后靠在椅子上,这一阵动静让他挡住脸的报纸都震掉了。 他睡意未消地睁开眼睛,“嗯?” 看清楚的时候,顾觅风直起身,“你怎么来了?” 辛禾雪脸色苍白,单手撑着门框,乌发额际浸着冷汗,“……打胎。” 作者有话说: *选自《鹅妈妈童谣》中《谁杀死了知更鸟》 第177章 被害妄想(13) 从幼儿园一路回到家里的时候,辛禾雪跑过客厅迅速地拧开卧室的房门,他早上起来的时候,没有将窗帘拉开,因此即使外面是大晴天,而室内却还在一片昏昏沉沉的色调中。 朦朦胧胧的阳光印在窗帘上,蓝格子的旧帘布如同天际线,隔开了两个空间,外面是天,里面是海。 辛禾雪的感官产生被海淹没后缺氧的眩晕,他脚步有些慌忙地,站定在床头柜前拉出抽屉。 一时之间太过用力,抽屉整个滑脱,里面各种摆放的东西都乱七八糟地倒在地板上。 辛禾雪撇开那些堆叠的杂物,从中找到那张,幼儿园保健室带回来的合照。 他确实没有记错。 小六班的合照上,安妮老师当时怀着身孕。 而卧室的墙上挂着那幅画,孩子的笔触稚嫩,色彩鲜亮,一大一小的人,是辛禾雪牵着小明珠。 在死后作为诡异生物存在的明珠,或许能够感知到普通人类无法感知的事物,所以,她已经提示过辛禾雪了。 辛禾雪的手指曲起,攥皱了腹前的缎布。 婴儿哭、喊妈妈的声音、还有莫名奇妙的干呕…… 他之前一直以为是被害妄想带来的不适症状。 潮水轰响般的耳鸣袭来,辛禾雪拉过一旁的垃圾篓,慌忙地翻找着。 所幸因为他这两天一直在外面跑,卧室的垃圾篓没积满,辛禾雪找到了那只外文牌子的计生用品。 他抓起来,向卫生间跑。 虽然这个猜想非常之荒诞…… 水龙头的水流像是瀑布一样“哗哗”响,辛禾雪站在洗手台前,趁着等待显色反应的间隙,反复地清洗自己的手。 冷水和搓洗,让指节开始泛红。 他向台子旁的验孕棒瞥了一眼—— 对照线的上方浮现了一道显色线。 “过期了吧……” 即使口中说着可能出现错误的理由,辛禾雪大约也明白了结果。 其实他大可以用别的可能进行开脱,比如测试过早、药物干扰、操作不当…… 按照正确方法使用,准确性可以到达95%以上,那么也还有剩下5%的例外。 k确实和他保证过,不会给他分配一些什么带球跑的剧本,毕竟他入职的时候简历上也没有写会生孩子。 但这里不是那些由k分配剧本的小世界。 如果这个结果不在那5%的可能之中…… 他必须把肚子里东西拿掉。 辛禾雪的脑海中闪过顾觅风的脸,他的诊所离居安楼不远。 关下水龙头,他将已经有结果的计生用品揣入外套马甲的口袋中,匆匆收拾,辛禾雪向楼下跑去。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77节 出门的时候,还撞到了隔壁的邻居。 何青鸿皱起眉,看见辛禾雪苍白的脸色,“怎么了?” 辛禾雪推开他搀扶的手,“我有点急事。” 可以说是事关生命的紧急程度。 何青鸿看他的状态一反往常,眼底暗含担忧,“需要帮忙吗。” 辛禾雪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连锁门也来不及,只托何青鸿帮忙。 “好。” 何青鸿点头答应的功夫,辛禾雪已经转进了楼梯间。 “哗哗”水声从房屋里传来。 走得这么急,没关水吗? 何青鸿进入屋内的淋浴房,把洗手池的水龙头关掉。 “嗯?” 何青鸿偏头,稍一俯身,看清了卫生间垃圾篓里的计生用品包装盒,明显拆开使用了里面的产品。 剑眉紧紧地皱起来。 他低着头的时候,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数只眼睛同时睁开,以完全一致的频率一张一合。 ……… “堕胎?” 顾觅风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 不知道他在短短的几个瞬间之内想了什么,总之开始动作焦急地翻找柜子和抽屉。 在幼儿园的那一晚,他们临时搭伙组队,已经很清楚彼此之间的玩家身份。 辛禾雪还向顾觅风强调过自己的真实性别。 “顾觅风?”辛禾雪看不明白对方翻找东西的动作,“听着,我知道男性怀孕这件事情非常难以置信,违背人体常识,你可能一时间怀疑是天方夜谭,但是验孕棒确实产生了显色反应……” “不、不不。”顾觅风抬头,“我没有不相信你。” 他终于从第三级抽屉找到了需要的东西,于是抓起来,摘下衣帽架上的常服外套,就对辛禾雪说:“好了,我们走吧。” 辛禾雪站在原地,不解地问:“去哪?” 顾觅风套上外衣,“民政局。” “我找到了我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他大步上前,以温热的手掌,用力抓握起了辛禾雪发冷的手,话语掷地有声地说,“既然那个男人不愿意负责,我愿意给你和孩子一个家。” “让孩子有一个爸爸,我会用一生对你们好的。” 顾觅风正色道,面容严肃,阵仗只差竖三指发誓。 辛禾雪眼皮一跳,深吸一口气,“你有病吗?我现在没空跟你开玩笑。” 顾觅风:“我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了。” 见辛禾雪的脸色愈发难看,顾觅风有意叫人放轻松地一笑,双手收回插进口袋里,“好了,你刚刚都不感动吗?弹幕都说我有担当,是当世曹操,颇具英雄之范。” [骂你曹贼你还成再世枭雄了?!] [给你脸了少在自己脸上贴金!] [辛小猫有宝宝了……我终究还是没有保住独生地位/大哭.emoji] “当受精卵在子宫着床之后,胚胎会开始分泌一种叫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的激素,简称hcg。这种激素通常在孕早期会迅速增加,受精后6-12天内出现在血液和尿液中。” “验孕棒就是通过检测尿液中是否存在hcg来判断怀孕。” 顾觅风解释完,虚握拳抵着唇,呈现一种思索状。 “但是你没有子宫,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种现象。” 顾觅风的脚步就像思绪一样徘徊不定。 辛禾雪蹙着眉心,他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蓦地,辛禾雪掀起眼睫,“你知道这个游戏里的‘诡异复苏’设定吗?” 顾觅风在那一晚三人介绍时,言语中并没有透露出自己现实的身份,应该是节目组邀请过来的素人,而且和辛禾雪一样,他也是第一次载入这个游戏。 “昨天晚上,余星洲和我说过。”辛禾雪回忆昨天夜里的情形,余星洲陪同他安置了明珠,向他解释了一些和副本有关的知识,“在诡异复苏的副本里,不特定的生物会成为诡物,比如死去的人。” “伴随着诡物的诞生,在它周围一定空间内会形成诡域,和正常世界有所区别。” 在诡域里,任何离奇怪诞的事件都有可能发生。 明珠在死去之后成为了诡物,而诡域则是她生前主要活动的家和幼儿园。 所以幼儿园里的孩子们都变成了动物的模样,甚至衍生出自成一套的怪谈规则,连老师和职员也是诡域中的伥鬼,处处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扭曲。 至于明珠的家,则是会在生人进入后,不断地重复当时凶案的发生现场。 诡域有不同的表现可能。 “你是认为你肚子里……” 顾觅风眯起眼睛。 “嗯。”辛禾雪点头,“所以,我需要打掉它。” 大约是事情非常棘手,顾觅风面露难色,“城寨内的医疗条件做不了手术,只能到北岛城的医院去。” 辛禾雪心绪沉了下去。 “但是往乐观地想,现在你肚子里的东西也不一定会伤害你,或许还能提供保护。”顾觅风说,“毕竟你是它的‘妈妈’,任何生物对于孕育者都有着本能的亲近。” 就像是婴儿,父母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一定会爱着自己的孩子,但是孩子在生命之初,一定是本能地爱着父母的。 尤其是孕育生命的母亲。 辛禾雪的唇瓣抿得发白,垂落身侧的手蜷了蜷,“可我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觅风换下常服,套上工作服,“你和你丈夫做过吗?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辛禾雪颤了颤眼睫,“台风过境的那天晚上。” 顾觅风顿住了动作,也只不过一瞬,“……还挺有兴致。” “看来时间也对得上。” 顾觅风记得辛禾雪在那没几天就到诊所来了,当时看的是感冒发烧,伴随呕吐症状,如今再看真是怀孕初见端倪。 “夫人,看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的丈夫很可能不是人类。”顾觅风进行消毒,穿戴上了手套,回过头询问意见,“先做个超声波检查?” ……… 顾觅风搬入的诊所里,确实有着城寨内唯一一间超声波检查室。 他将耦合剂涂抹到探测棒的探头上。 检查的原理是通过探头发射超声波并接受反射信号,可以在计算机生成图像。 辛禾雪换了诊所内的检查服,他走入室内,宽大的衣摆垂落膝头。 “这个探头需要插入体内。”顾觅风想了想,还是向病人坦白道,“由于我在游戏外的职业和医学完全无关,载入副本后才从角色身份获得医学知识,所以我并没有实践的经验,可能会基于操作生疏产生不适体验。” “总之,我会尽量小心,如果让你感到疼痛,那不是我的本意。” 辛禾雪沉默地坐到机器旁边的那张床铺上。 顾觅风撕开[超薄安全套]大字标签的计生用品,套上探测棒,再在外侧涂抹少量的耦合剂,润滑可以减少检查带来的不适感。 以防万一,顾觅风在检查前,还是反复确认,“你和那位说是和你偷情的情夫,这三天之内没有入体式的性活动吧?” “这可能影响检查结果。”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仿若全无私心。 辛禾雪眉眼淡冷,不知道是否是基于紧张,他的声音发涩,“……没有。” 顾觅风可能也有些紧张,连带着话语也增多了,“是这样的,我必须得和你说,由于我在目前二十六年内都是处男,现实身份和医学无关,也没有看过其他人类赤裸的身体。” 他滔滔不绝,“毕竟我们家乡的风气很严格,一旦一个男人男德有缺,他可能会沦为没有人要的破烂货。” 顾觅风严肃地问:“所以,这次检查之后,你会对我负责吗?” “……闭嘴。” 辛禾雪打断他的话,自觉躺到床上。 检查室内的环境有些昏暗,是为了方便医生能够看清计算机的屏幕。 空气冰凉,辛禾雪的唇瓣颤了颤,他深吸一口气,用双手将腿弯掰开到极致,洇粉色的膝头贴紧前胸,不耐地催促道:“动作快点。” ……… 仰躺时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哪怕瓦数不高,也让辛禾雪一度产生眩晕。 他额头的发丝都让热汗洇湿,潮润地黏在鬓角,胸膛起伏,深呼吸让他的感知好受了一些。 因为长时间地维持同一个姿势,双手用力地将大腿掰扯到两边,大腿内侧的软肉内陷出瘦长手指的轮廓。 “好了。” 探头扯下安全套,顾觅风将其丢进医疗垃圾桶里。 股间多余的耦合剂用纸巾擦拭去,直到清洁、消毒的一切结束,辛禾雪腿根有点颤地并拢了坐到床边,扯下衣摆。 他看向计算机生成的图像。 “这是什么?” 辛禾雪手指有些颤抖地,指向那个不属于他盆腔里的新器官。 顾觅风扶起鼻梁上架的眼镜,“看来……这个小怪物在你体内筑了一个胞宫。” 胞宫之内,黑乎乎的一小团蜷缩着沉眠。 看到这个图像,辛禾雪仿佛能听见这个生灵的微弱搏动。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78节 周辽到底往他体内.射了什么东西?! 第178章 被害妄想(14) 辛禾雪将检查服换下来,重新穿回自己的衣服之后,他才向外走。 顾觅风租用的诊所从外面看铺面不大,但是进入之后才发觉,除却前台的诊断附带缴费区、配备一排座椅的候诊区和一整面柜子的拣药区,再往里走还有一条长廊,长廊两侧各有不同的房间,检验室、影像室、输液室、注射室、卫生间和杂物房。 几乎算得上一个小型的医院,什么症都看,什么症都治,但是不做手术。 城寨里的大多数医生都是如此。 对于需要做手术的病人,都转介绍到外面北岛城的医院去。 刚才进行超声波检查的影像室就在长廊的最里侧,辛禾雪从那里出来时,撞上了一个陌生面孔。 也不算太陌生,之前见过一面。 “啊……你是那个辛老师?” 既是助手又是护士的年轻男生问,他手上搬了一大堆的纸箱子,因为堆得高过了头顶,所以只好伸着脖子从纸箱左边探出头来看辛禾雪。 辛禾雪礼貌地笑了笑,“嗯,不过我目前从幼儿园辞职了。” “这样啊,”男生点点头,表示了然,“在幼儿园工作应该挺辛苦的吧,不知道为什么,上次跟着顾老师去幼儿园帮忙体检,明明是大白天,总觉得阴森森的……” 向外走的时候,辛禾雪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了两句。 “看起来你还很年轻,已经毕业在这里工作了吗?” “倒也不算是毕业了啦,期末考的时候作弊被北岛大学医学系开除了,实在找不到工作,又欠了高利贷,顾老师帮我还上了,代价就是我在这里无偿打一年白工,想着反正都这样了,那就好好学点东西吧……” 辛禾雪没想到他的经历这么曲折,侧目看了看对方。 “别看我这样,患者还相当信任我呢。”男生眼底挂着两个青色的黑眼圈,看上去命很苦的样子,“反正城寨里的诊所十个有九个都是无牌违法经营的,之前有个医生横跨中西医,还顺带看精神病,一个证都没有。这里有的人听说我上过大学,扎偏了都夸大学生就是有劲。” “哦对,说远了,”助手搬着箱子,偏过头看辛禾雪,“你这是生病了吗?” 辛禾雪眸中闪烁了一下,“嗯,身体有点不舒服,找顾医生检查了一下。” 助手关切地说:“你看着脸色这么白,平时要多注意身体,年轻人不要熬夜……” ……总觉得对方比他更需要睡眠的样子。 顾觅风到底是这么样的一个黑心老板。 辛禾雪默默想着,口中道:“多谢关心。” 助手把手上的好几个纸箱子一下放到拣药区的墙角,扬起小片尘灰。 再看向随后走出来的顾觅风,“老师,这些东西可以丢了吗?装修那天工人没清走,反正都没用了。我去把它们丢了吧?” 顾觅风走路时带起外套的衣摆,镜片后狭长丹凤眼随意瞥了一眼地上的杂物,“先留着,说不定还能用得上。” “都是上一个医生留下来的记账本和病人病历,都成老黄历了,卖废纸都卖不出五毛惊爆价,留着干嘛啊……” 助手嘀咕着。 门外有新的病人进来,顾觅风抬起下颌,示意道:“去。” 助手和辛禾雪打了声招呼,面色有点少男羞赧地,“我先去看看病人,那个……辛老师,下次有机会再聊。” 辛禾雪淡淡笑了一下,“好。” 顾觅风清了清嗓子,有意提高了音量,“辛老师,我先给你开点缓解早孕呕吐的药物。” “你最好定期来做产检,有什么不舒服都要留意。” 闻言,助手脸上少男怀春的心思,顿时像是被一针扎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顾觅风自胸腔中挤出一声必胜者的冷笑。 看吧,愣头青的爱慕就是这么脆弱,半点都经不起世俗考验。 他的优势就这么在对比中彰显出来了。 辛禾雪站在柜台前面,接过顾觅风递来的纸质报告。 在对方拣药的时候,辛禾雪瞥见了什么,手肘压着台面,视线往下一扫,柜台底下拉开的一个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柄手枪。 顾觅风刚从整面药柜里找到目标物,转过身来时显然也发觉了辛禾雪的动作。 他只长腿屈膝一抵,将抽屉重新推了回去,接着向辛禾雪神色自若地解释道:“毕竟我是个手无寸铁的医生,还是要警惕一下医患纠纷的。” 身高近一米九的、手无寸铁的双开门医生吗? 辛禾雪瞟了他一眼,并没有多问。 顾觅风把药递过去,“一次一粒,每天一次。” ……… 城寨早市散去之后,街道积着黑色污水的洼地上残余了几撇黄绿色烂菜叶子。自清明节过去,这边气温就逐渐升起来了,北岛特殊的热带气候,让空气里好似都时时刻刻藏着果蔬快速腐败的味道。 辛禾雪拿着那份纸质报告书,心不在焉地找了个街边的店子吃午饭。 其实现在才是十一点出头,离午饭的高峰时候还早。 店子是城寨里一家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冰室,外面的红字招牌脱了一个偏旁的红漆,里面是纸皮石地板,大约是早餐时间结束后才拖过一次,有点水漉漉的反光,过道两旁陈列木色鸳鸯卡座,淡绿色瓷砖墙,天花板的三叶吊扇缓缓转动着。 笨重电视机摆在半墙柜子上,播放的节目当做了吵闹背景声。 “客人想吃点什么,看墙上菜单喔。” 小妹趿拉着拖鞋,撤下另一张卡座桌子上的残局。 辛禾雪选了个能够看见外面街道的位子,他将报告书反扣在桌面上。 “一份鸡扒滑蛋饭和猪仔包。”视线扫过“各式饮品”的栏目,辛禾雪沉默了一瞬,忽而问,“店里有酒吗?” “酒只有啤酒喔,我们都卖咖啡奶茶柠檬水红豆冰……” 一般来说,饮酒会增加流产、早产和死胎风险,所以孕期应该完全避免饮酒。 但他肚子里这个东西,真的能这么轻易弄死吗? 万一胎死不了…… 酒精进入胎儿体内,有可能导致fasd胎儿酒精谱系障碍,胎儿面部畸形、智力障碍、行为异常。 周辽本来就是个不大聪明的文盲,基因能好到哪里去? 再生出一个严重智力障碍的小怪物…… 辛禾雪闭了闭眼睛,薄白眼皮痉挛了一瞬,重新对服务员道:“一杯柠檬水。” ……… 嫩黄滑蛋裹在饭粒外,用勺子挖起来送入口中,口感香甜柔软。 辛禾雪望向外面的街道,白皙侧颊看不出什么神情,手中无意识地拿筷子戳了戳鸡扒,恹恹的模样。 他一餐吃得很慢,细嚼慢咽到了正式饭点。 冰室里的客人就拥挤了起来。 “唉呀清明都过了,对面那个姑婆做什么还烧纸,摆一盆烧得乌烟瘴气的……” “搞什么啊?怎么不拿回家里烧,在大街上烧,两边都是饭店,大家要吃饭的嘛。” “就是喽。” 人声喧闹嘈杂。 邻座刚刚说话的男子“啪”地按响了打火机,火苗一窜点燃了香烟。 “可以不抽烟吗?我怀孕了,闻不了二手烟。” 声音泠泠,像是唱片机里才会有的低柔细致音色。 男子原先满脸不耐,转过头去,眼睛直了,怔怔然地摁灭了手中的烟。 乌发雪肤,鼻挺唇淡,无一不恰到好处美得令人目眩。 那样冷然地垂着眼帘,睫毛比发丝的颜色稍深一些,眼睛从睫毛底下斜瞥了男子一眼。 分明是讽意刺人的眼神,无端叫人骨头都被戳酥软了。 “叮叮咚咚。” 外面哗然开始刮起了急雨,砸得路边铁皮棚顶作响。 辛禾雪咬住柠檬水的吸管,杯壁凝结的水汽蒙蒙地如雨滑落。 他听见邻座的男子向同伴抱怨。 “娘的,怀孕了跑外边来吃饭,抽个烟还得她脸色,我又不是孩子他爹,她老公是死外边了吗?不会在家做饭?” 小妹敲了敲桌面,“不好意思哈,先生,小店禁止吸烟。” 她努了努唇,示意男子看钉在墙上的标识牌。 “要抽烟的话,请移步别的店。” 外面都下雨,再挪步多麻烦,男子讪讪地不说话了。 小妹摁下按动笔,拿着小本,“要吃点什么?” 他们点了餐,又继续说回之前的话题。 “都下雨了,对面那个开糖水铺的姑婆怎么还在烧纸?” “我听说是烧给她女儿的。” 另一张卡座的三位客人也参与了聊天。 “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吧,上次路过,我崽吵着要吃糖水,买的时候在店里看了一眼,墙上摆着黑白遗照,一张是个老头,估计是她老伴,另一张可年轻着呢,真可惜。” “我知道,她女儿本名谭娥,出去读书了,后面结了婚又回城寨来,找了个当老师的工作,改了名叫什么安妮……我侄女之前就在那个花朵幼儿园,她还带过的嘛。” 柠檬水轻轻一推,辛禾雪重新扬起唇,面向服务员,“买单。”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79节 ……… 疾风急雨。 一时半会儿还大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辛禾雪来时没带伞,要回住处,就得过对面去。 棚外雨下成了整整齐齐的白线,落到地上又烧出白烟。 他从冰室这头的街,一下子埋头冲入雨幕里了,像只蝶蹁跹到对面。 雨下得要浇灭铜盆里的纸钱,阿婆赶紧收拾地将盆端进屋内了,口中念念叨叨地说:“阿娥,阿妈给你烧的钱可能湿了,记得晒干才用……” 因为女儿忌日,她的糖水铺今天开着门却不开张,所以没有客人,但晴天里摆放在外头的桌椅还要搬回去。 她已经上了些年纪,搬动板凳的时候,腰就像是一根压弯了杆的秋稻。 身上带着水汽的年轻人跑过来,帮她折叠起小方桌,“我来吧。” 辛禾雪根据阿婆的话,把桌椅摆到室内的墙角。 “好了,那我先走了,您注意身体。” 他转身的瞬间,一只手牵住了他的手,那只手背上布着皱纹已经不再年轻了。 阿婆抬起灰白的眼睛,茫然若失地喊:“阿娥?” 辛禾雪才发觉她的左眼由于白内障丧失了大部分视力,右眼似乎也不是那么清晰,“您认错人了。” 无风经过室内,内里桌子上的筷子筒却倒下了,筷子噼里啪啦甩了满地。 辛禾雪看过去。 墙上的神龛静静点着两只红烛,幽幽摇摇,彷彷徨徨。 另挂着两张黑白遗照,右侧那张年轻女人,面若银盘,笑意吟吟,向着他看。 辛禾雪一恍神,那个玻璃框内的女人面容吸饱了水,向种子一样肿胀起来。 “不好意思啊,年纪大了不中用,认错人了,”阿婆好好拍了拍他的手,才松开了,“总以为是阿娥回来看我……多谢你啊!” “没事,举手之劳。” 辛禾雪离开前,再向那面墙瞥了一眼,女人依旧面带笑意,一旁神龛上的红烛,烛泪盈盈堆积。 【请听第六题:谭娥(安妮)的秘密是什么?(10分)】 【听说孱弱的人类淋了冷雨就会生病,真是不可思议的脆弱生物,还研究出了冲热水澡和喝姜汤驱寒的办法。】 【如果是人工智能就完全没有这样的烦恼呢,真羡慕 (*^^*)】 辛禾雪在楼道上将口袋里发烫的身份卡拿出来,他盯着文字看了许久。 忽而发觉后面说的话并非是题干。 而是游戏系统阴阳怪气的关心。 大概是想表达催他洗个热水澡再喝碗姜汤……? 辛禾雪曲起手指,轻轻绕了绕湿润的发尾。 他翻了翻,第六题暂时不急,明天可以再去看看糖水铺的阿婆,寻找眉目。 而上面的第三题他还没有完成,那道关于谁才是披着羊皮混在羊群中的刽子手的题目。 让他想想,该怎么抓住邻居先生的马脚呢? ……… 可能是受到雨天影响,房子里有一种潮湿腐败的气味。 窗外一片阴霾之色,雨水流淌在玻璃上。 辛禾雪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淋浴房内出来,懒洋洋地盘腿坐在床上。 床头柜上的检查报告在下午回来的时候被雨水打湿了,纸张摸上去还有点润润的触感。 看着胞宫内奇异的雾状黑色。 他微微眯起眸,手中擦头发的动作也停下了。 “小怪物,能听见吗?” 辛禾雪的手抚上小腹。 没有回应。 这很奇怪,因为他前几天在花朵幼儿园的时候,还听见这个小怪物喊饿。 周辽也不知道死了没有,这么多天没有回来了。 既找不到人算账,也找不到人和小怪物沟通。 看得心烦,辛禾雪将纸质报告直接塞入抽屉之内,眼不见为净。 眼角余光瞥向一个区域,他忽然直起腰来,从床上下去。 方形鱼缸摆在客厅电视柜旁边的桌上,辛禾雪还买了一个特别的暖光射灯,开着灯的时候,缸内波光粼粼,金色游鱼绮丽。 现在,那两只金鱼都漂浮在水面上,已经死去多时了,只剩氧气泵噗噗地向上冒着密集水泡。 原来房间里那股腐败的腥气是来源自这里。 什么时候的事情? 辛禾雪记得早上他出门的时候,金鱼还活得好好的,他给它们喂了饲料,才关上门离开。 有谁进过这间屋子? 有谁打开了房门,趴在鱼缸前,黑色的眼睛贴得严丝合缝,盯着这些金鱼。 再将漂白剂倾倒进入缸内,看着它们疯狂地游动,尾巴拍打水面,一直到最后动作变得迟缓,倾斜着翻过来。 浑浊的水荡开了鱼鳃里的血丝,鱼肚惨白,无神的鱼眼鼓着,直直望向凶手。 是谁? 辛禾雪又感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被窥视感。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控制住加快的呼吸,生理性冷汗从额角滴落,氧气剥夺,侧颊苍白。 恐慌发作—— 他的被害妄想症到了新的阶段。 今晚的雨怎么越下越大了? 辛禾雪尝试转移注意力,侧耳去听不停歇的雨声。 仔细去听,他却听到了一道人声。 “阿雪,我是周辽。” “我回来了,开开门。” 辛禾雪本能地想要去找到周辽,最好把他现在颤抖的身躯蜷起嵌进对方的身体里,寻找一个安全的角落躲藏。 等到这一阵过后,再揪着周辽的领子,好好算账。 他趴到门后,手搭在门把上,通过猫眼望外看去。 黑漆漆的走廊。 “阿雪,我是周辽。” “我回来了,开开门。” 周辽? 外面分明空无一人。 辛禾雪后背僵了僵,惊恐发作下无法自控的头脑迟钝地回归。 他意识到人声来自他的身后。 辛禾雪倏地转过身去,背抵门板。 客厅窗帘飘忽地荡起风的形状,雨天窗户没有关紧,凉风穿越客厅掠过他的小腿。 寒意从地板顺着脚踝攀升。 窗帘停滞,直直垂下,一只眼球在窗缝里盯着他。 “阿雪,我是周辽。” “我回来了,开开门。” 周辽怎么会说话呢? 辛禾雪顺着门板软倒滑下。 ……… 剧烈的拍门声,嘭嘭嘭地响。 何青鸿一打开门,怀中就撞入了一股冷香。 他问:“怎么了?” 辛禾雪挤过他身侧,直直地向何青鸿客厅的窗户跑去。 铝合金窗户猛地拉开,发出刺耳的刮玻璃响声。 辛禾雪手撑在边缘,俯身向外看去。 他的姿势实在是看着风险,何青鸿眼皮一跳,拦腰将他拽回来。 “你怎么了?” 何青鸿严肃问。 辛禾雪缓了缓气,被对方带着坐到藤椅上。 撩开湿漉漉的刘海,辛禾雪胸膛起伏逐渐平定,等到能开口说话时,声音微哑,“周辽回来了。” 这么说有些歧义,他又补充,“它说它是周辽,在我房间的窗外。”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80节 但他刚刚撑在窗户边缘,向那边看过去,却又找不到踪迹。 何青鸿一时间没能太理解,“这里是五楼,辛禾雪。” 他以为是辛禾雪太过于思念周辽,所以产生了幻觉或者是别的什么情况。 他不能再将真相隐瞒下去。 “有一件事你必须得听我说。” 何青鸿屈膝抵着藤椅前的地板,又握着辛禾雪的小臂,让辛禾雪不得不直视他。 他的嗓音天生质感冷然,一字一顿话语清晰地说:“周辽死了,他那天乘坐的船,在出发的十五分钟后于海面上爆炸。” “打捞上来的尸体裹在尸袋里,其他人的尸体都由家属到场认领了,乘客名单排除下来,只剩下他的名字。” 何青鸿残忍地问:“我从警署那里拿回了现场的照片档案,你要看吗?” 青年低着头,刘海垂下来挡住了根根分明的睫毛。 何青鸿突然被对方爆发的力量,猝不及防地轰然推到地板上。 以辛禾雪的力气,和他的反应速度,何青鸿本可以轻易制服对方,但比训练多年的反击本能更快的—— 是护住对方的手。 半湿润的乌发脑袋靠着何青鸿肩颈,呼吸温热,过于紧密的身体相贴,让何青鸿脊柱过电般发麻。 他的左腿被辛禾雪压着,几乎只要一屈膝,就会抵入对方两腿之间。 何青鸿压抑呼吸,心跳却越来越快。 辛禾雪牵起了他的手,放在了一片温暖起伏轻缓的区域。 “可我怀孕了。” 凄凄的,艳艳的,他伏在何青鸿身上,像是一道白蛇。 “何先生,我该怎么办?” 第179章 被害妄想(15) 伏着他的身躯柔软无骨似伊甸园的蛇,轻轻抿起又放开的唇涌现苹果的鲜红色泽。 他在引诱他。 何青鸿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可头脑乱成了一团,当何青鸿试图寻找眉目的时候,又如同踏进一片泥沼地,越陷越深,挣扎不能。 抽丝剥茧…… 他的视线寻着了那一丝黏腻在白皙脖颈上的乌黑长发。 那淡淡的、幽冷的香气,愈来愈近,那一缕乌发也飘飘地落在他横亘的锁骨上,湿漉漉。这一滴水,从辛禾雪的发梢,蜿蜒进入何青鸿的衣领。 在这雨雾包围的城寨,在这模糊昏晕的窗户之内,台灯只不明不白地亮着。 密雨冲刷着何青鸿的理智。 “何先生,我好害怕……” 颤颤的双唇,微凉的温度,贴上了何青鸿的唇。 而他的手指,也出于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本能,在遭遇从未有过的危机时,抵住了辛禾雪的脖颈。 大拇指的指腹压在对方喉结上,弧线凸起而流畅。 何青鸿没有收紧力道。 这还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拒绝。 然而那一点凸起的结锁,就在他指腹下,小舟飘摇般动了动。 何青鸿对上那双雾锁烟迷的眼睛,当中没有泪,唯有眼波悄悄地滚流。 “我的丈夫死了,难道不是你期冀的吗?” “何先生,哪怕有一瞬,难道你不曾想过侵占这个死人剩下在人间的妻儿?” 一只细致修长的手,按在何青鸿的胸膛,佻挞心脏。 “若你不曾想过,为什么又心虚地跳得这样快?” 辛禾雪问他。 吧嗒。 有什么紧绷到极致的弦,迸断了。 ……… 淋浴间的莲蓬头哗哗地冲刷。 冷水降下何青鸿的温度,他以拳撑着墙,背肌因动作牵动,是精劲而结实充满力气的。 他感到分外头昏脑热。 若是维持这种状态,何青鸿早晚会被仇敌的枪弹打成筛子。 摸到辛禾雪的喉结时,辛禾雪脸上没有半分不备或是意外。 像是早猜到何青鸿知道了他不是女人。 ——你不是女子,如何怀孕? ——兴许世界上就是有能够怀孕的男子呢? 辛禾雪向他说了两道杠的验孕棒,诊所的超声波检查结果。 ——何先生,你是孤陋寡闻了。 确实是他孤陋寡闻了。 哪怕在今夜之前,何青鸿都不曾想过,世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觉得思绪相当乱,像是撞入了一片茧里,面对着一只刚刚破茧的蝶,羽翅还是濡湿的,就扑给他一个斑斓的粉梦。 何青鸿想到了许多。 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都变成走马灯一样放映在他眼前。 他想起那只死在他枪下的羊羔,用湿漉漉的鼻头拱他的手,他想到一些枪下的亡魂,血溅到玻璃上,他想到周辽向他借的三十万北岛币…… 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无法控制人的大脑。 最终,他停下来,脑海中只有那双如梦如幻的眼睛。 何青鸿陷入了非同常人的焦虑之中。 他从淋浴间里走了出去,却见到坐在床边的辛禾雪。 “你……还没走?” 何青鸿和平时一样腰身围着袍巾,就从自己家里的浴室出来,眼下意识到这个空间中还有第二个人,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感升起来。 他拉开衣柜,套上衬衫。 辛禾雪摸了摸床头柜,纤尘不染,他很满意这间分外干净整洁的屋子。 刚刚还将门锁窗锁都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一切都关闭严紧,确认不会有其他的任何人或者非人物进来,他才可以放心地入睡。 “你有纹身?” 辛禾雪只余光瞥见一眼,发觉何青鸿的腰背有一片漆黑的影。 但是没窥见清楚形状,何青鸿已经伸手穿过了衬衫的衣袖,“……嗯。” “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辛禾雪好端端地坐在床边。 何青鸿转头看他。 辛禾雪说:“我家中的金鱼死得离奇。你见到有别的人进来我屋里过吗?那金鱼缸里竟然遭人加了漂白剂,我回来一看,那两只金鱼都浮白肚死了。” 何青鸿眉峰拱起来,“上午你出门时,我进去替你关了水龙头,然后将门锁上才离开。” 辛禾雪发觉奇怪,“我出门时没关水吗?” 他明明记得…… 何青鸿:“嗯,卫生间的水龙头没关。” 辛禾雪垂下眸,思索着什么。 自然,在金鱼之死这件事情上,他判决何青鸿无罪释放。 因着对方没有杀死金鱼的动机,况且大费周折地为它们买了方形鱼缸回来。 最主要的是,何青鸿是他选定的新的金牌打手,辛禾雪暂时不想让金鱼之死的疑团挑拨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 既如此,那么疑罪从无,无罪揭过。 他漱了口,抢在何青鸿之前,占了那张蓝色被子的床铺。 何青鸿怔了怔,站在原地。 不得已,他去沙发那一边睡。 关灯之前,辛禾雪却唤了他的名字。 “青鸿……” “我的脚十分冷。” 何青鸿原抱着另一张被子,想去角落的沙发中,闻言,他的脚步不得已地又停下来了。 ……… 辛禾雪醒来的时候,脚底床铺的位置没了余温,只留一个曾躺过成年男人的凹陷,旁侧窗帘已经拉开,外面澄黄的阳光照入室内。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81节 何青鸿不在家里。 他洗漱后走到客厅,看见了餐桌上菜罩笼着的食物。 一大宽碗的鸡蛋菌菇挂面,加了虾仁。 ……没有葱花。 辛禾雪的眉头舒展开来。 看来何青鸿完全记住了他的口味。 碗旁放了一把钥匙,还贴了一张便利贴,字迹方正—— “如果面冷了,电视柜下有一口电煮锅,插电加热。 有事,外出,晚归。” 辛禾雪摸了摸碗壁,还是温热的,推测何青鸿应该没有离开多久。 他在桌边坐下来,享用早餐。 筷子搅动汤面,荡开乳白色的口蘑切片,味道鲜甜。 辛禾雪慢吞吞地啜着汲满汤汁的面条。 现在何青鸿家中只有他一人了。 辛禾雪有充足的时间,翻翻这位神秘邻居的家里是否藏着普通人没有的火力武器。 因而不急于一时,他走到阳光清透的窗户旁,怠懒地伸了个腰。 拿起一旁茶几上的手持望远镜,缓缓转动焦轮。 远处的老龙眼树,晴天下枝叶格外翠绿,更是蒙着一种油亮色泽,雄鸟的斑斓雉尾在叶子里一翘一跳地闪着。 ……… 连声枪响。 砰! 砰!砰! 惊飞别墅花园中数只鸟雀。 弹无虚发,接二连三的中弹者倒下,鲜红的血液溅在白得刺眼的墙壁上,淋漓不尽,他们的身躯定格在死去那一瞬,以意想不到的方向屈曲在地上,洇湿了地毯。 何青鸿从黑暗处踏出,看着那白惨惨的死者面孔,比对手中的照片。 下班了。 一个目标,五到十万北岛币不等。 组织只会给到这样的价钱,事实上,上头从雇佣者手里交易的金钱肯定还要再乘以十倍。 但下放到何青鸿手中,就盘剥得少了一个零。 自然,他们笃定他也无计可施。 确实如此,何青鸿此前对现状并无什么不满,他不好骄奢淫逸,除却基本温饱,没有额外的追求。 那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做这些事情? 何青鸿不知道。 他一直以来,自少年时起就是这样,他以死人为生,并习以为常。 他没想过改变这样的生活。 就像是在狗小的时候,把它和成年的猫放在一起,受够大猫欺凌的狗,哪怕后来长大了数倍,也不会去挑战猫利爪之下的权威。 严格来说这样的比喻不太准确,但何青鸿只是想到了,在此时此刻,他想到了那个像猫一样的青年。 这是他生活的唯一变数。 何青鸿突然对现状不是那么满意了,他开始觉得,数额匹配不上他承担的风险,他现阶段出现了新的事情,需要更多的钱…… 等等,他需要更多的钱做什么? 首先,何青鸿得换一个更大的、真正意义的双人床。 短暂的出神,让他罕有地出现了失误。 何青鸿迅疾地闪身一避,反手的一枪射中了门后的狙击者,对方轰然倒下。 他的失误并非没有带来后果。 何青鸿低眉一瞥,狙击者的子弹擦过了他的左臂,辣辣地阵痛。 ……他受伤了。 何青鸿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赶在警卫抵达前,他从二楼的阳台矫健跃下,消失在小径。 ……… 辛禾雪的午餐是在外面解决的。 毕竟何青鸿没有回来,所以,他又去了昨天的那家冰室。 生意依旧红火。 辛禾雪点了一份红豆冰和一盘鲜茄洋葱烩猪扒饭。 在买单后,他来到糖水铺外。 阿婆却匆忙忙地在外打算拉下铁皮门。 不只是她,周围的店铺也在午餐的高峰时点过后,直接开始闭店关门,似乎都有事情要做。 街道两旁行走的客人也循着一个方向去,这些人的面容都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木木的,仿佛是提着线的木偶,汇聚成人流,一起行进着。 此时阿婆已然蹲着锁上铁皮门。 “阿婆,你去哪里?” 辛禾雪出声问。 他原本是想要向对方询问谭娥的事情,现在看来阿婆有别的事情要忙。 阿婆站起来,抬起灰蒙蒙的眼睛,用那只尚且有视力的眼认出了来者,“哦……是你呀。” “今日是十五,我去祭拜红太子呢……” 她说的应该是农历。 辛禾雪问:“谁是红太子?” 阿婆摇摇头,“红太子就是红太子啊。” “唉呀阿婆要赶不及了,”她向街头看,许多人走着,便来不及地说,“对不住喽,如果想吃糖水,下次来阿婆免费请你喝一碗。” “下次罢,下次罢。” 她念念叨叨着离开了。 辛禾雪驻足在原地,瞥见了远远的街口走过余星洲身影。 那位男高中生则似乎没看见他,抬手低压帽檐,大步地走了。 ……… 辛禾雪白天的时候搜了好一段时间,并没有在何青鸿的家中搜索到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事物。 只是他下午回去的时候不一样了。 绿格子餐布的桌上,多了一束极讲究的鲜花,插在花瓶里,花瓣艳红的颜色,像是血。 旁边放着一个牛皮纸购物袋,是外面服装店会用来给顾客装衣服的手提袋。 辛禾雪上前,好奇地打开。 竟是一套婴儿服,整体白色,装点樱粉色的图案。 何青鸿从卧室内走出,他对比早上时则是换了一套衣服,空气中有一点淡淡的血丝味弥漫。 辛禾雪回过头,“青鸿,这是?” “……只是在街上恰巧看到了。”何青鸿躲闪了一瞬眼神,“觉得或许会用得上。” 第180章 被害妄想(16) “幸福”这个词,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当他从花店里带走一捧鲜花,再到对面的母婴用品店中,触碰到那柔软的纯棉婴儿服。 导购员向他走过来,笑盈盈地问:“先生,是要为宝宝买衣服吗?不知道您的妻子和孩子一起来了吗?” 何青鸿无言地摇头,过了一会儿才答:“还没有出世。” 他补充:“……刚怀孕。” 导购员:“那您一定很爱您的妻子吧?肯定十分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所以才想要早早准备衣服。” 导购员开始展示着整个货架上挂的衣服,向他介绍着听不懂的面料、无骨缝制和环保染料。 在收银装袋的时候,对他道:“天呐您还买了鲜花,您的妻子想必很幸福。” 幸福? 辛禾雪会因为这束花带来幸福吗? 他不了解。 但何青鸿在那一刻,想到了许多简单的画面,青草地、阳光、空中的泡泡……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情感,充溢了他的心脏。 原来,这样就是幸福吗? 哪怕何青鸿此前一直回避且忌讳“家庭”这个词,现在,他开始欣赏这个词的美好之处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82节 他应该付诸行动了,为了将这种幸福牢牢地抓握住,并且拥有它。 何青鸿需要回到组织总部,和如今掌握权力的二把手谈一谈。 但在这之前,为了彰显他拥有足够的谈判筹码,何青鸿必须保持自己稳操胜券的形象。 今天的受伤就是一个纰漏。 他不能够带着这个伤前去,这些人会认为他有了可击破的弱点,即使他的任务完成率还是百分百,可一个有弱点的九号,话语权就大打折扣了。 何青鸿需要先把伤口包扎,将一切掩饰好。 “你受伤了吗?” 当他躲在浴室角落处理脏衣物时,辛禾雪径自地走了进来,目露担忧地看着他。 何青鸿正坐在矮凳上,高大修长身躯局限在这个狭小空间内,面前是木质的圆盆,接满了水。 待清洗的衬衣,泡开了一片灰暗红色。 听见辛禾雪的询问,他闪避了一瞬眼神,“……嗯。” 辛禾雪接着问:“怎么回事?” 何青鸿:“见义勇为。” 面无波澜地解释,“公交车站附近,有人持刀恶意伤人。” 他惯常戴着厚厚的冷淡的面具,神情没有起伏波动,看不出来是在说谎还是告知真相。 何青鸿有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在一个平缓的频率内。 他被辛禾雪带到了卧室的床边坐下,手上还沾着水。 “我看看,可以吗?”辛禾雪的眉眼垂着,很是担忧的模样,“很严重吗?” “没有,”何青鸿强调,“没有什么大碍。”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辛禾雪露出那样有点忧伤的神情。 “上药了没有?” 辛禾雪问。 何青鸿只得脱了上衣,给辛禾雪检查伤势,“下午的时候包扎过了,晚上还没有换药。” 毕竟是将性命悬在钢丝之上行走的行业,何青鸿擅长处理各种突发应急情况,虽然在今天之前,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在任务中受伤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基于此前的反复训练,他处理伤势的动作刻入了本能。 原因是在受伤的情况下,不能指望杀手自投罗网地求助于医院机构,只能由自己解决或者组织的人帮忙,他们不得不学会相关技能。 清创之后止血包扎,他回来的时候顺便去城寨的诊所注射了破伤风抗毒素。 所以,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 何青鸿抬手制止了辛禾雪拆开绷带去看的举动,“我没事,伤口比较吓人。” 他试图劝阻辛禾雪,然而,对方执意要看,“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放心……” 睫毛在灯光下投落小片浅色阴影,一晃一晃。 何青鸿无法不妥协,“……看吧。” 绷带拆卸,纱布解开。 辛禾雪微微眯起眼,不像是刀伤。 像是某种火器伤。 何青鸿果然有问题。 但他却没有在这间房屋里搜查到任何枪械。 何青鸿将那些东西都藏到哪里去了? 他漫不经心地给对方重新包扎好。 忽然间,辛禾雪留意到了何青鸿侧背的纹身。 裸露的背肌流畅起伏,线条有力,从肩胛到背脊都危险地紧绷如蓄势待发的弓。 而在左侧背部,张开了一片漆黑色的纹身,难以形容那是怎么样的东西,放射状,边缘锯齿,像是章鱼喷洒的一滩墨汁。 一旦视线停留久了,就感到陷入晕车般的体验,体内不适地翻涌着奇怪的呕吐欲。 辛禾雪伸手碰到了对方的身体肌肤。 猝不及防地,视野天旋地转,是何青鸿将他压到床上。 “看好了吗?”何青鸿面色冷着,双手撑在辛禾雪两侧,极具压迫感,耳根仔细看却是有些深红的,声音沙哑,“也尊重一下我,作为成年男性……” 经不起撩拨的成年男性。 辛禾雪微微讶异,发觉了异常。 他唇角展开柔和的笑意,足踝却抬起来,羽毛似的触感,刮蹭过何青鸿的小腿内侧。 辛禾雪轻声说:“医生建议孕早期不要进行性活动……你再等等?” 他的乌发在深蓝被单上如同海藻般散开,仿佛是蛊惑远洋水手的鲛人。 何青鸿喉结上下一攒。 猛地手肘撑起来,扯起衬衣就逃入了浴室。 ……… 何青鸿在家养了两天伤,辛禾雪也乐得他在家中,毕竟有人为他做饭,还有人打扫卫生。 对方的恢复能力惊人,两天过去就已然好了大半。 于是,便又在一天上午借故外出了,只留了张便利贴字条,还压着几张大额纸币。 “外出,归期未定。” 辛禾雪也不客气地抽走纸币,到外面的店里吃饭。 定期去产检的时间到了。 但他去的时候刚好顾觅风不在,助手从内间走出来,让他暂且等一等。 “今天是周一,顾老师外出签单子订货买药了,”助手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都过了饭点,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你先等一等吧。” 助手将一杯温开水递给他。 “谢谢。” 助手忙活着搬动文件,瞟了辛禾雪好几眼,似乎是想和他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泄气地搬着东西进入杂物房整理。 辛禾雪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闲得无聊,堆积在墙角的几个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向走廊瞥了一眼,采光不是那么好,走廊晦暗只有一盏灯亮着,杂物房里传出助手整理货架的稀碎动静。 现在这个钟点,也没有病人过来。 条件成熟,很安全。 辛禾雪揭开了箱子顶上的纸皮盖。 尘灰有些大,兴许有个一年半载或者更久没有打开了。 辛禾雪扇了扇飞扬起来的尘埃,微着眼睛看清楚了打头的字样。 艾瑞克综合诊所病人档案。 诊所地址:北岛城南湾城寨细水路一巷23号。 正是如今这家诊所的地址。 ——都是上一个医生留下来的记账本和病人病历。 助手曾经抱怨过那些占着空间没有回收的废纸。 辛禾雪翻了翻,当真是收纳得杂乱无章,各种收据、账单、欠条、水电催缴单、检查报告…… 夹在不同的病人档案里。 在杂乱无序的文字里,辛禾雪捕捉到了两个重要字眼—— 谭娥。 他抽出那份档案,谨慎地掀起眼皮瞟了走廊一眼。 草草地翻开第一页。 夹着的孕检报告飘落在地。 辛禾雪一目十行地扫过第一页。 患者姓名:谭娥。 就诊时间:1988年11月3日。 主诉:紧张不安、心慌、出汗等,持续两周,伴随失眠,注意力不集中。 初步诊断:神经症、惊恐障碍。 处理意见:1.药物治疗,2.催眠。 两年前的时间,加上怀孕,确实都吻合。 谭娥就是安妮老师。 辛禾雪拾起掉在地上的孕检报告,和这份档案一起,塞进了袋子里。 接着又将箱子放回原位,伪装出无人翻看过的样子。 他双手撑在两侧,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小腿轻轻地晃。 再一转头,烫卷发花衬衫的时髦医生刚回来,左手手提箱,右手摘下了墨镜,笑问:“最近状况怎么样?孩子闹你了吗?” 他的口吻有些奇怪。 像是一个出远门回来的丈夫。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83节 辛禾雪微微笑起来,“没有。何青鸿把我照顾得很好。” 顾觅风咧出的大白牙又收回了。 ……… 辛禾雪本身躯体倾向于隽长清瘦的类型,肌肤白皙得可以说是苍白,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只有纤薄的一层肌理流畅地覆盖着。 因着有薄肌,所以并不骨感,触碰上去十足柔韧。 但自从怀孕之后,他腰腹上的肌理淡化了。 或者说,他的腹肌没有了。 狭长人鱼线在腰际延伸,腹部现在摸上去微微起伏,柔软得像是小猫的原始袋。 并且,辛禾雪还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竟然对于肚子里的小怪物产生了保护欲。 隔着纯棉的检查服,辛禾雪缓缓地抚上腹部。 他从检查的床上下来,向顾觅风说出异常。 “有时候我好像能听见它的心跳,和我的心跳重叠在一起……” 像是一种生命的奇妙联系。 它是和他共享心跳的。 顾觅风扯掉探头上的安全套,丢入医疗废物垃圾桶。 在发现嘉宾名单上辛禾雪的名字之后,顾觅风就到便利店买好了计生用品,怎么也没想到,最终用在了医疗器械防止交叉感染上。 他叹了一口气。 就之前的话题,顾觅风向辛禾雪解释,“人体的大脑很神奇,在怀孕期间,垂体后叶会分泌一种催产素,能够激发母性,这或许就是你现在感受转变的源头归因。” “而这种激素的作用还有很多,比如促进分娩时子宫收缩,哺乳时帮助排出乳汁……” 他说到这里,终于两个人意识到了一个重大问题,面对面地沉默了下来。 辛禾雪抬眼看他,顾觅风干巴巴地继续讲。 “一般来说,怀孕期间,垂体前叶分泌的催乳素水平确实会显著升高。” “但是,毕竟你肚子里的东西不能以现有的医学知识和常理去判断,”顾觅风视线掠过,“嗯……所以应该不会。” 辛禾雪面无表情:“你保证。” 顾觅风重新咧出大白牙笑,“如果你有任何孕期烦恼,竭诚为您服务。” “我可以关掉诊所,当你的私人医生。” 他郑重道。 “免费。” 辛禾雪没理他,径自去换了检查服,穿回原本的一套衣服,确认口袋中的档案文件还在。 他面色平淡地从里向外走。 却见助手匆匆忙忙地进来,“什么东西啊?!谁那么无聊搞偷拍,还寄到这边来!” “辛老师,你得罪了什么人吗?” 辛禾雪接过他拆开的信件,里面的照片散了一地。 横七竖八的照片,有他和周辽搬入城寨那天的场景、他进入何青鸿的房子、他和余星洲在楼梯上对峙…… 这些照片由于角度特殊,人物又站得近,加上光线晦暗,看起来确实尽显暧昧。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内容仅有一行,一个一个汉字,似乎是从报纸上剪切再重新拼贴凑起来,最终组合成肖似娱乐杂志报纸的标题—— 『人夫外闖,嬌妻偷食雙響炮!鄰居猛男+18歲鮮肉齊齊淪陷,香閨秘事曝光!驚爆三角孽戀!』 辛禾雪抬首,看向外面。 诊所外的街道上,显然各个铺面都收到了相同信件。 “太过分了!” 助手鸣不平。 “谁这么缺德?” “太过分了!” 顾觅风鸣不平。 “为什么没有我?” 第181章 被害妄想(17) 城寨光明街巷口的位置,是进进出出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布告栏上经常张贴着临时的断水断电、施工装修、各种杂事的通知单,劣质的红单子,雨水一打,就东一张、西一张地撇落在地。 今日是个阴霾天,却分外多人围在这里,水泄不通。 乱哄哄的人声。 “哎呦,和邻居还有高中生都扯上了,家门不幸哦……” “老公外出一趟,回来发觉自己变成了绿帽王,啧啧,真是丢死人嘞!是我我就没脸回来!” “我有印象,这女的平时装得挺像那么回事,背地里居然这么乱来……” “她老公本来也长得高大老实,一表人才啊,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小年轻,老话说妻不如妾,现在是丈夫不如情夫……” “这女的这么浪,生得狐狸样,我奉劝各位街坊邻居,管好自己的老公吧!” “我真是拜托你了,阿姐,你看看你老公那个衰样,比得上照片里的俊后生?自己钟意吃肥猪肉,就别拉到街上来逼人家吃啦!” “小心隔壁的杀猪佬拉你老公去骟啦。” “不过,这些照片谁贴的啊?有人故意整她吧?做得也太绝了,不是让人家没法做人了吗?” “她自己做的事也不光彩,还怕遭人曝光?” “是有人故意让她老公知道的吧,不过她老公回来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离婚呗!这种女人,谁还敢要啊?” “这两个情夫……哪个是小三,哪个是小四?也不知道是不是互相清楚对方?唉,这下要打起来就更有热闹看了!” “这样一来,全城寨都知道了,她以后还怎么敢出门啊?” 人影憧憧,深深浅浅。 是是非非,迟迟疑疑。 闭塞逼仄的城寨空间内,一点点花边桃色就足以挑开人心中倾泻欲望的口子。 他们黑色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像是一个个被拉长的鬼,面目模糊,只有好事的笑容咧开,挂到耳根下,口齿殷红如血。 “让让。” 清泠泠嗓音。 周遭一切顷刻间安静下来了,唯有巷尾的风卷着纸团沙沙地一路吹到巷口。 他们像是拥挤在一起的沙丁鱼,现在又流泻出中间一个空空的窄道,容对方经过。 照片上只有侧身或者背影的绯闻中心人物,如今在现实中向他们当中走出来,他从人群包围中跻身而出,碧色旗袍,冷清面容,眉眼秋月无边。 他一言不发地,将公告栏上的照片和拼贴的文字撕拉下来。 [这些坏人,不许造小猫黄谣,我要撕烂你们的嘴!] [爱上人妻,也是人之常情……] [为什么这些照片没有我?!!谁拍的,怎么敢忽视直播间的小猫老公军团!] [大名鼎鼎的辛小猫老公——没错,就是在下,堂堂来袭!] 辛禾雪摘下了所有的图文,纸张攥皱在手里,视线淡淡扫了一圈周围凑热闹者。 “都是捕风捉影的假新闻!”一路走过,顾觅风和助手将寄送到各家铺头的信封和照片全收集起来,逢人诘问不肯交还的,顾觅风便说道,“肯定是假新闻啊,这是我的患者,既然来过我的诊所看病,怎么不见这上面写‘人妻睇病變偷情!醫生「醫」出火,老公戴綠帽心碎’?” “既不真实,又不客观,连全面也做不到,怎么看还不是假新闻?” 他生得人高马大,戴着墨镜,吊儿郎当又坦荡荡地调侃出来,全然不当一回事的态度,叫周围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歹是城寨里唯一的西医,以后大病小病还要打针,得罪了就是遭麻烦,这些人不好再指指点点说什么,自顾地散去了。 “都是匿名信件,没写寄信人是谁。”助手翻看着手中的一沓沓信封,“可又都寄到了周围客流量大的店铺里,有人故意整你,你最好去问问天台邮差李正,城寨只有他一个邮差,他肯定最清楚谁要求寄的信。” 辛禾雪疑惑:“天台邮差?” 助手回答:“因为城寨的建筑物建得很密,一栋挨着一栋,虽然天台有高有低,但高低差通常只一两层,一般都搭了梯子接驳。李正送信平时就爱走天台捷径,所以久而久之这里大家都叫他天台邮差了。” “他每天清晨跑一趟,晚上也跑一趟,你吃完晚饭六点在天台等一等,说不定就看见了。” 辛禾雪低眸笑了笑,“谢谢你。”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乌云似的鬓发有几缕濡湿了,黏在颊侧,看上去分外引人怜惜。 知道对方已经嫁为人妻,还怀着身孕,助手赶紧打住了心旌摇曳,掐了自己一把,警醒别起畜生念头。 但难免怀着恻隐之心,他最终嘱咐道:“诊所今天下午三点之后不营业,顾老师到城寨外出诊,我当助手得跟着,如果还有什么人找你麻烦,回来一定要和我们说。” 顾觅风离开前,侧身把一个黑色硬物放入辛禾雪的包中,“晚上不要在天台逗留太久,我出诊九点前能回来。” “嗯。” 辛禾雪低着眼睫,左手垂入袋中摸索到异物。 那是一把手枪。 ……… 谭记糖水铺。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84节 立在门口的招牌被大风吹得像是企鹅走路般摇摇摆摆。 辛禾雪伸手扶正了。 他抬眼望过去,阿婆正从铺子里走出来,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地捶着像秋天稻杆一样压弯的后背,她的视力不好,一时还没发现辛禾雪,只是拿着手中的信封,抬头向街边张望,“是谁,是谁今天给我送的信?!” 她看上去比同龄的妇女更加显老,那张五十多岁的脸却平白长了二十年时光的纹路,两鬓花白,也许是由于送走老伴之后又送走女儿的缘故。 她用力扯烂了手中莫须有的照片,一双眼睛蒙着阴翳,向街头狠狠地啐声道:“我告诉你们这些人,嚼舌根讲大话的都要遭天谴!人在做,天在看,老天会收了这种人!” 阿婆一时间讲得太用力,呛着咳嗽了两声,愤愤地转回身向店内去。 转身的瞬间,好似看到了谁,她望向辛禾雪,怔怔地自眼下流出两行的清泪,“阿娥……” “阿婆,是我。” 辛禾雪无奈地出声。 阿婆讷讷地用围裙擦了擦泪,重振精神招呼道:“是你啊,来,阿婆请你吃糖水。” ……… 辛禾雪的心思并不在糖水上。 不过对方盛情难却,所以他也将一整碗的糖水喝完了。 阿婆忙闲时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你和你老公从s市过来呀?怎么想到来我们这里?” 辛禾雪:“他小时候在这里长大,所以就想回来看看。” 阿婆:“这样、这样……说起s市,真是个大城市啊,我女儿以前也去过大城市,去读书!唉本来可以在外面找个好工作,放心不下我的身体,又回来了!” “我老伴去得早,我低血压,又有胃病,犯起病来真是胆汁都要呕出来,她就总担心我没有人照看……” “怎么想到,怎么想到……” 阿婆摇摇头,收拾了一张桌子,慢慢拖着地。 辛禾雪搁下汤匙,等到店内没了客人,临近收摊的时分,他从袋中拿出一纸病历,正是他之前从诊所里偷取出的那一份。 他手底压着病历,语气温和地问道:“阿婆,我能问一下娥姐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才离开的吗?” 阿婆眼神闪了闪,不说话。 “别担心,我只是好奇,我之前在花朵幼儿园当过老师,园长和我好几次夸过安妮老师工作认真,受小朋友欢迎。”辛禾雪说的话半真半假,但神情连惋惜也流露得恰到好处,“我才知道安妮老师就是娥姐,还想向她请教,没想到娥姐已经离开我们了。” 阿婆听见他说的话,有所触动,手中的抹布搭到桌旁,停下劳作。 “都是怪城寨的豆腐渣工程,我女儿本来好好的睡觉,天花板的三叶吊扇砸下来。” “我早上起来去给她送饭,才发觉。送到诊所急救,人家都说失血过多,没有呼吸了。” 城寨户内安装的吊扇相当大,按道理来说,夜晚发生这样的事故,除非睡死了,一家人不至于听不见。 何况随着年纪增长,老年人的觉会浅许多。 辛禾雪觉得怪异,就问道:“你和娥姐不住在一起吗?” 阿婆摇头,“唉,她成了家,在居安楼买了新房,和我女婿一起住嘛。” 说着说着,她哽咽了,“本来过得好好的日子,肚子里有了我的小外孙,我女婿在外面做海员,出海一趟能拿不少工资,一家温饱有余。谁知道轮船出了事故,茫茫大海,尸首都找不到。她呢,没过多少个月,也跟着去了,一尸两命……” “我女儿,命苦啊……” 辛禾雪只能拍拍她的后背,帮助平复情绪。 垂着眸子,他目光落在病历封面上,沉静出声。 “阿婆,能冒昧地问一句……” “你知道你的女儿,生前去诊所看过神经症吗?” 原本和蔼面善的阿婆一下子爆发了,横眉竖目,大声叫道:“你说什么啊?!你说什么啊!我女儿没有精神病!没可能的,我女儿没有精神病!” “我看你可怜,想到我女儿才帮你说话,没想到你和外面的人一样,这样唱衰我的女儿,走开!走开!我女儿没有精神病!不准你们乱讲!” 辛禾雪被轰出了糖水铺。 九十年代,神经症被用来描述轻度精神障碍,包括焦虑症、强迫症、神经衰弱、躯体化障碍…… 它和精神病并不是同一个概念。 哪怕就是精神病,也应当受到正视和治疗,只是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合适的土壤。 辛禾雪推测,当时或许谭娥正是囿于纷纷扰扰的谣言。 将精神病这个词加诸在一个女人身上,无疑是将她认定为是一个“疯女人”,一只洪水猛兽。 所以不怪阿婆突然之间失控。 至于谭娥去诊所看病,是否告知了母亲…… 辛禾雪收起病历。 应该是没有的。 阿婆估计也是后来在风言风语中得知。 他看向谭记糖水铺,店内墙上依旧挂着黑白照,女人笑意盈盈,神龛两旁的红烛静静地燃烧,烛泪堆积。 “快走!快走!” 阿婆驱逐。 ……… 18点一过,辛禾雪一路走上天台。 居安楼是整座城寨内最高的楼房,足有十六层。 修了这么多层,却没有电梯。 辛禾雪推开天台门的时候,额际已经濡湿了,铜锈门一经推开,晚风就灌进了他领口,把外套鼓吹成波浪状。 太阳堪堪要落山,季风里是春末夏初的凉爽。 他一直等了许久,直到将近晚上八点钟,那位天台邮差才匆匆忙忙地出现在这里。 李正从旁边的那栋楼天台,爬过两栋之间接驳的楼梯,才得以翻跃上这栋楼天台。 辛禾雪在他冒头时,就将握着的手电筒光束打向他。 看见天台上有人等时,李正很意外,“诶?我会送信到家的,不用专程上来等。” 李正人如其名,五官端正,短寸平头,身高中等,整体挑不出毛病,但也没有什么尤为出挑之处。 抓了抓后脑,李正有点羞赧地,拉开腰间大挎包拉链,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信封,“你是哪家住户?我找找你的信。” “511。” 辛禾雪答。 “嗯……没有你的信啊。” 李正翻了翻,他的信件都用一个个皮筋整理归类了,每一栋的住户信件用同一个皮筋扎起来变成一沓。 这样子很容易翻出来。 辛禾雪出声道:“嗯,没有我的信。我找你只是是想问,今天早上那些匿名信件是谁让你寄的?” “不是你吗?” 李正抬起头来,疑惑不解地问。 “居安楼511号啊。” “我早上送这层信的时候,你房间外面就放了一堆信,底下压着钱,让我寄到各个收件地去。唉,我还奇怪呢,同一个城寨,不就是多走两条街自己就能送的事情?” “不过你家里人还挺多的,是合租吗?我取信的时候听见好多人在里面走。” ……… 辛禾雪一级一级阶梯地向下走。 在十四楼的楼梯间,和李正分道扬镳,对方要停留这一层派信。 楼梯间的声控灯向来是时灵时不灵,今晚看来又短路了,所幸辛禾雪带了手电筒,雪亮的光束打在楼梯上。 他一边向下走,一边翻看着白天收起来的照片。 辛禾雪总觉得这些照片有些怪异之处。 倒不是因为偷拍者的拍摄技术。 辛禾雪将照片横竖上下左右地翻转看,偷拍者应该就在他身边,从进入城寨的那一天起,就在观察着他,否则不会连第一天他和周辽刚搬来的照片都有。 他从十楼走下九楼时,突然听到了尖叫声。 “啊——!” 一道黑影就在夜幕中闪过,直直坠了下去。 耳熟的声音。 辛禾雪急忙奔到走廊的护栏旁,他低头向下看去,一楼灯火亮起来,住户从房内走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是李正。 他跳楼了。 两条腿折断,一左一右,向着难以想象的角度屈曲着,手肘的骨头扎破了长袖衫,惨白地伸出来,脖子向左扭断。 这具尸体下方,晕开了一滩深红的血。 辛禾雪呼吸一窒。 电光石火之际,他突然想明白了。 他之所以认为那些照片怪异,是因为每一张的拍摄角度,人物都像是倒置的,天在地,地在天,方向颠倒。 换言之,是有人倒吊着,趴在天花板上按下了快门。 一楼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辛禾雪急匆匆地向楼下跑去。 似乎过了好一会儿,他抬头一看,四角攀着霉斑的白墙上,红漆刷的数字是10。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85节 与此同时,他听见有东西上楼的响声。 它有四条腿。 第182章 被害妄想(18) 为避免在先发制人前惊扰对方,他摁灭了手电筒,只借着远处楼房的一点霓虹灯反射和夜视能力。 辛禾雪记得网络上有一句话叫做,人类的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嗒。” 一只白惨惨的手,率先攀上转角扶梯。 辛禾雪扣紧了扳机。 按道理来说,他曾经在末日的污染区里,见到奇形怪状的畸变物种也不算少,经过综合军校中系统的训练课程,他能在许多严苛的情境下保持冷静。 但哪怕同样是非人类,对于人的威慑程度也完全不一样。 末日中的畸变种往往源头是动植物,在这里则不一致。 辛禾雪贴在墙后,侧身瞥了一眼楼梯间的景象,瞳孔一缩。 黑幽幽的头发拖拽在地上。 它不是四足生物,它只是在爬。 当人类看到类人但非人的生物时,认知矛盾会使大脑的杏仁核和岛叶同时激活,对于这种生物的恐惧、厌恶,似乎从远古时期就刻在了人类的dna里。 被害妄想的debuff不合时宜的生效,让辛禾雪咬住了舌尖,直到一丝血腥气蔓延开来,他才稳住了持枪的手。 “妈妈……吃……” 小怪物的声音突然响起,辛禾雪心尖一抖,手枪瞬间走火。 偏离预想的轨道,子弹直直射入爬行者旁边的墙壁。 咔、咔。 爬行者看向弹孔,它的脖子扭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像是把骨头活活掰回正位。 跳楼的李正,脖子也是这样向左扭断。 不同的是,它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脖子。 “啊——!” 喉咙嘶哑尖啸,它和节肢动物一样快速地蹿了上来。 来不及了! 连声枪声响彻深夜,周围却如同自成一个黑洞空间,吸纳了响动,没有一个人发觉十楼的异常。 子弹射入爬行者体内,只让对方吃痛有一瞬间停顿,此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影响。 辛禾雪反身向走廊跑去。 一个头颅伸着脖子,从后绕到他眼前。 与此同时,青白手指拽住了他的脚后跟。 突如其来的跌倒让手枪摔到远处。 爬行者披散黑发,用女声尖啸着威慑,“啊、啊啊——啊——?” 辛禾雪从地板上撑坐起来,原本趴在他腿上的散发女鬼,忽然十分腼腆地,整理了他掀到大腿的裙摆。 再万分局促地站起来。 噢,原来她是能够站起来的,而不是只在地上爬。 黑发未曾修剪,拖在地板上,她的脖子比这更长,站起来时头顶几乎能够撞到天花板。 于是,顶着辛禾雪的目光,她扭捏地,脖子像是意面一样旋转了几圈,螺旋状盘曲起来,这样之后,她终于降低了头颅的高度,能够和站起来的辛禾雪平行对视。 两只青白的手,急急忙忙撩开刘海,她再对着一家人面向过道的窗户玻璃,补了口红。 辛禾雪也不知道她的唇釉是从哪里拿出来的,也许是校服的口袋? 是的,看起来这位女鬼死前还是一个高中生,穿着的校服标志是北岛城一家私立高中,大学升学率高达99%,很受北岛城家长的欢迎。 入学不仅需要一大笔报名费,中考分数线也在北岛城各个高中独一档。 “妈妈,吃……” 小怪物似乎对别的怪物很有食欲。 辛禾雪面无表情,低声警告:“不能吃。” 小怪物消停了,不知道是不是又睡着了。 回头再和它算账。 面前的女鬼倏然转过头来,眼睛闪着,细声细语道:“姐姐,你刚刚说什么啊?” 眼看着对方全无了攻击性,辛禾雪眼皮一跳,直觉告诉他,最好保留对方对于他性别的误解。 “没什么。”辛禾雪跳过了话题,“你……晚上为什么在这里?” 女鬼道:“姐姐我才要问你,大晚上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好危险哦。” ……应该没有比她更危险的了。 辛禾雪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维持微笑,试探地问:“跳楼的邮差是你吓的吗?” 那个邮差是玩家,因为辛禾雪发现身份卡上的实时存活人数又减了一员。 “没有没有!不是我!” 女鬼连忙摆手,也许是女高中生的校服加持,甚至可以从她身上看到一种鬼的“活力”。 “他从楼上跳下来的,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才要抱怨,明明是我的工作,为什么抢我跳楼的戏?我都辛辛苦苦爬到十楼了。” 说着,她不太确信地,转头看向楼梯间,“这里是十楼,对吧?” 辛禾雪清楚了,刚刚下楼时的鬼打墙,是因为楼下有只鬼在向上爬,造成了诡域。 “我每天晚上八点半,准时在天台空降。”女鬼遗憾地向下看,“唉,今晚底下好多人……虽然都看不见我,但我也是会怯场的。” “那今晚就不跳了吧。” 她一鼓作气地退堂了。 “姐姐,我送你回家吧。” 女鬼有点害羞地说。 辛禾雪不可避免地提问:“你……为什么跳楼?” 她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还穿着校服。 “北岛明德高中的学业压力很大吗?” “还好啦,我念书的时候可是年段第一喔。” 女鬼意气扬扬地炫耀道。 想起生前的事情,她的声音忽然低落下去,阴云笼罩到她头顶上。 女鬼生前名叫雷念巧,单亲家庭,离异判给了父亲。 雷父在码头搬货,是勤恳如老黄牛一般的人物,农村出来,大字不识,但他的女儿和他相反,中考以北岛城前五十名的位次考上了北岛明德高中,获得了一半学费和全额教材费的减免,即使这样减扣下来,私立中学待交的学费还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但想到明德高中在北岛是首屈一指的地位,他还是咬着牙,发誓砸锅卖铁也要送进去。 好在雷念巧大抵是父母两个家族基因突变后的天生的读书材料,成绩十分傲人,每学期都能拿到明德高中期末的全额奖学金,所以一通下来学费不成问题,校方关注到她家里的情况,每个月还额外给她补贴五百元的饭票。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高三的上学期。 雷念巧被请了家长,原因是在晚自习下课后她和同桌被教导主任抓到在湖边接吻。 同桌也是个成绩优异的小姑娘。 双方的家长在教导主任办公室打了起来,为是谁带坏了自己的孩子争论得脸红脖子粗。 “本来又不是什么大事,”雷念巧嘀咕着,“只是晚自习放学了亲个嘴的好朋友。” 不论她们怎么想,她的同桌最后转学了,雷念巧被送进了特殊学校。 雷父给这个学校付出了比明德中学学费还要高的半生积蓄,请求他们归还给他一个健康的女儿。 “结果都是虚假宣传!他们根本没给我喝中药!” 雷念巧忿忿不平。 从夏季校服外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面的层层电灼伤痕,还有额头像是烟头摁出的燎疤,大概也能够推测出来她经历了什么。 终于有一天,雷念巧成功脱逃,她从地狱回到人间,却发现雷父由于之前向特殊学校上交了所有积蓄,最终病重不治,已经去世了。 保险公司找到她交给她一笔钱,因为她是雷父那份重疾险上写的受益人。 一直以来支撑雷念巧逃离地狱的,既不是对新生的渴望,也不是对女同桌的眷恋,而是对父亲的恨。 可雷父没等来她的报复就死了,提起了满心的恨意不知道该何处安放,所以她从天台一跃而下。 春风呼啸而过,烦恼便轻飘飘地落地了。 “我本来都想好了,重新投胎,下辈子要当一只快乐的猪……”雷念巧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可我又不能离开这里,实在没事做,我就每天晚上爬十六楼到天台,再跳一次。” “这种怎么跳也跳不死的感觉,真令人着迷。” 辛禾雪:“……” 叫人哭笑不得,哪怕安慰也不知道从何下手,何况似乎对方并不需要。 她大约也是好久没见到能和她说话的人了,话匣子彻底打开。 “不过,跳了这么多次,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雷念巧正色地道,“我记得我爸刚开始虽然抵触,但是还没那么严重,考虑到我在高三,他本来想等我考上大学后再和我算账。” “他是突然间下定决心,要给我办休学,好送进特殊学校去。那段时间他总是跑到城寨的诊所里做咨询,他说那个医生都诊断了,我这种是精神病,必须得早干预早治疗。那个人给我爸当介绍人,通过他介绍进去,还能打折。” 听见“精神病”这个词的时候,辛禾雪敏锐地看向她,问道:“艾瑞克诊所?”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86节 雷念巧想了想,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他肯定收学校钱了!”她义愤填膺,转眼又泄气道,“可是我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个楼道和天台,也没法去找那个医生算账……” “姐姐,你要是见到他,帮我叫人套麻袋打他一顿吧!” 雷念巧双手合十地拜托。 “我可以给你钱,我爸留给我的钱我还没花,就是可能有点发霉……” 辛禾雪只能如实回答:“他失踪了,在两年前。” 这是他从街坊口中听见的传闻,突然有一天,这个医生人间蒸发地消失了,再也没回诊所。 后来这间空置诊所的铺面,就被顾觅风盘了下来。 “怎么这样!”雷念巧抓狂地弄乱了自己长长的头发,“啊啊啊可恶!他肯定是卷款跑路了!” 辛禾雪垂眸不语,思虑着。 他现在脑海中充斥着各种线索,乱得像是猫爪拨乱的毛线团,找不到线头是藏在了沙发底下,还是藏在纸箱子里。 蓦然间,他捕捉到闪过的一丝白光,“你之前说,你每晚都在晚上八点半准时跳下去?” 雷念巧点头。 辛禾雪就问她,“那你在几天前的雨夜……跳下来的时候有看见511房窗外的人吗?” 那一晚,辛禾雪看见了贴在窗缝中的眼睛。 时间就是八点多。 “511……”雷念巧恍然地一锤掌心,“就是那间房吧!我经常看见哦!” 她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坦白,“其实,我当年跳下来的时候,不是摔死的,因为我刚好挂在了楼房外面的树上。” “枝干刚好有一道分叉呢,我的头就卡在那里,感觉身体好重,把脖子拖得好长好长……风吹过的时候,我的身体就挂在那里晃啊晃,晃啊晃……” 多少描述得有些渗人了。 “那棵老树长得好高,还可以看见511房呢。”雷念巧说,“那不会是姐姐你的家吧?” 辛禾雪颔首,紧接着询问:“那你看见了吗?” 他的语气有些急切,像是要肯定某种猜测。 雷念巧便收起嬉皮笑脸,老实回答:“那姐姐要小心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一直在看你。” “它趴在窗外,爬进浴室,藏入床下,把身体塞进橱柜。” “当你睡着的时候,它穿着白色的衣服,悬挂在卧室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每只脚都长满眼睛。” ……… 夜晚九点,日子刚过了十五不久,月明星稀。 顾觅风哼着小曲,回到诊所内。 他的房子就在诊所后面,助手则在另一栋楼租了房子,中途就分道走了。 将出诊工具箱搁置到桌上,再挂起白大褂外套,顾觅风一边信手扯松红色格纹领带,一边向内走。 走廊声控灯亮起白光的一瞬间,顾觅风猝不及防遭到一推,背受力撞到墙上,枪口用了劲地,死死抵着他的下颌。 白炽灯在头顶无声照着。 雪亮面庞上,一双乌黑美人眸,幽幽盯着他,左腿更是屈膝抵在他双腿中间,控制犯人。 顾觅风视线控制不住地向下滑。 辛禾雪屈起来的左腿掀起了旗袍开衩,露出大片白皙肌肤,而抵着他下颌的这只手枪,也是从那里绑着的枪套掏出来的。 注意到他不安分的目光,辛禾雪加重了些力气,冷声但清晰地吐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拜托请狠狠审讯我吧,长官。” 顾觅风巴巴地看着辛禾雪,目露恳切。 其实除了计生用品,顾觅风还从城寨的成人用品店里,买了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一直没拆封。 像他这种梦男粉,为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可都是有备而来的,和某些黑粉辱追完全不一样。 [其实被小猫拿枪威胁的时候,首先飘过来的是香气,然后才是子弹。当香气充盈着你鼻腔的一瞬间,颅骨爆裂的火辣辣感觉,已经不是疼了,是爽。] [我是英专生,这就是m。] “……” 辛禾雪蹙起眉。 顾觅风向下瞥,枪管漆黑,“我赌枪里没有子弹。” “要是有呢?”辛禾雪平静对视,“你不怕我下一秒开枪?” 顾觅风:“牡丹花下死,来世续前缘。” 他全然不抵抗,“你开枪吧,反正弹出游戏了,我还是会追着你跑。” 想起了什么,顾觅风又严肃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来生我还能做你的小三吗?” “我先投胎的话,应该能提前预约排队吧?” 辛禾雪上下扫了他一眼,干脆甩开了手,仿佛黏上了什么鬼东西。 枪支落地前,被顾觅风迅疾地抓进手里。 “果然没有子弹,我就知道你对我没那么无情。” 顾觅风检查了弹匣,幸福地笑了。 辛禾雪抬眸,“……只是因为打完了而已。” 一番试探,确认了顾觅风这种生物没有威胁,也排除了此人算计他的可能,辛禾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这件事你应该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 他问顾觅风,“艾瑞克对谭娥做了什么?” “你的新题目和艾瑞克有关?” 顾觅风挑眉。 辛禾雪否认,“不,但和谭娥有关。” 顾觅风:“难怪……上午的照片……” 他显然知道了什么内情。 辛禾雪道出自己有八、九成把握的猜测,“艾瑞克就在我家里。” 第183章 被害妄想(19) 杂物房最内里的货架上,一个个纸箱放着,打开时灰尘扬起在空中。 辛禾雪眼睁睁看着,有一只头顶两条长长触须的茶婆虫从纸箱里爬出来,窸窸窣窣,迅速地遁入了货架与货架底下的黑暗空间。 这种生命力和繁殖速度都相当惊人的物种,当你在光下发现一只的时候,意味着黑暗里已经挤不下了。 “啊。”顾觅风按了按额头,伤脑筋的样子,“应该听小黄的话,把这些箱子都清出去的。” 小黄就是在诊所打工还债的辍学大学生助手。 “……” 辛禾雪沉默了一瞬。 “北岛这种湿热环境,它们很容易生存和繁殖。” 他对顾觅风说。 顾觅风找到了目标,把整个箱子都从那层架子上搬了下来,“我是北方人,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蟑螂。” 大世界里没有严格的南北方说法,科技的高度发达让纬度带来的气候差异和四季变换无限缩小,尤其是中心城,这里的降雨近乎全凭人工,绿化带植物要么是三维投影,要么就是改良之后比空气凤梨还要耐活的物种。 顾觅风不像本地人。 辛禾雪侧目瞥了他一眼。 “怎么了?” 顾觅风望向他。 “……没什么。” 辛禾雪只是觉得他很奇怪。 顾觅风掀开纸箱盖着的外壳,拍了拍层层文件里的尘埃,“谭娥的病历本你拿走了?” 辛禾雪将病例本拿出,“在这里。” 顾觅风并没有收回去,而是把压箱底的厚厚一本日记本掏出来,放入辛禾雪手中,沉甸甸的实感。 “从1988年7月份开始看。” 几乎是一目十行,他的阅读速度很快。 无论是字迹还是内容,都像是精神污染,辛禾雪感到有一阵反胃的呕吐欲。 顾觅风并非是为了给城寨的所有茶婆虫一个家,才保留这些纸箱子。 他在搬入城寨后,拿到的第一个题目是。 【谁是艾瑞克医生最爱的人?】 城寨的人,消失了便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到警署报人口失踪案。 所以这间诊所的上一任拥有者艾瑞克,所有的东西都还保留在室内,而门口已经贴满了水电费欠缴通知单。 为了解题,顾觅风在诊所的一个柜子里,找到了艾瑞克的日记。 如果从七月初的日记开始看起,首行字就是关于一个新搬回城寨的女人。 他写她的长发飘飘,写她走过时,长裙带着薰衣草洗衣粉的香气,皮肤在太阳下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艾瑞克书写的时候,没有写出这个女人的名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87节 他的日记更多地使用“你”、“我”来代称。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陌生男人的来信。 一篇书信体的暗恋日记。 “1988/9/10,你的丈夫遭到海难去世,你一定饿坏你伤心吧?我多想抱住伏在床头哭泣的你。” “1988/10/2,那个维修工在你家逗留太久了,尽管你们什么都没做,我还是好嫉妒、嫉妒。你怎么能让陌生男人进入卧室呢?” “1988/11/3,谣言让你很困扰吗?是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地害怕有人在身后戳你的脊梁骨?” “你终于来看我了,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沟通,你好像被咨询室里的装修吓了一跳,很特别吧?这是我按照你的卧室复刻的,每天晚上躺在这一模一样的床上,就好像你和我睡在一起。” “但对你来说,我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不甘心、不甘心。” 如果只是初次见面,“我”怎么会对“你”在家里的一举一动、家里的一切事物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他简直是生活在谭娥家里的一个孤鬼。 谭娥的一举一动,他都立在房中冷冷地盯着。 越是看到后面,艾瑞克的字迹越是乱,字形潦草,书写力透纸背。 辛禾雪恍惚间发现这些纸好似被水泡透了,拧一拧都能滴滴答答地下雨。 隐藏在笔画之间的癫狂和恶意,凝结成水珠森森地渗透出来。 大量笔迹内容有关于臆想、跟踪、窥探…… 到后面更是不加掩饰的露骨。 “我刚搬过来的时候,还在药柜里发现了大量γ-羟基丁酸和氯胺酮。” 顾觅风的话音拽回了辛禾雪的心神。 诊所不做手术,如果有手术,就推荐到外面的医院去—— 这是所有城寨医生的共识。 γ-羟基丁酸和氯胺酮,这类用于手术麻醉的药物,在诊所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但是除了麻醉和镇静,它们还有致幻的作用,毫无疑问地,被用在了艾瑞克的催眠治疗里。 这个魔鬼大约是既谨慎又疯狂地,在日记中一字不写这个女人的姓名,却又笔触清晰地写下了作案手法,沾沾自喜,陶然自得。 几张购物的单据从日记本里掉落下来,货物是外文名字的微型摄像头。 日记还有记录的最后一天,是在九八年的年末。 “你邀请我上门为你进行催眠治疗,亲爱的,我真的好高兴。” 到这里,一切就结束了。 艾瑞克失踪,谭娥死亡,风言风语喧嚣尘上。 整本日记本,简直就是犯罪实录,如果往前翻,就会发现谭娥不是第一个,她恰好是最后一个。 【谁是艾瑞克医生最爱的人?】 这就是顾觅风得到的题目中的答案。 一般的情况下,对一个谈过多次恋爱的人来说,印象最深的恋人是初恋和最后一个,毕竟大脑的记忆功能有限。 尽管这是犯罪而不是恋爱,但第一个受害者和最后一个受害者给凶手留下的印象必然最深。 现在的情况是,这名失踪的医生,就躲在511室。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艾瑞克就藏在你家里的?” 顾觅风背靠着架子。 “我搬进城寨的那一天,房东把钥匙给周辽的时候,说511已经空置了近两年。” “我们花了一个下午,请人把所有的家具都丢了出去,又搬入新的家装,布置得很干净完善,只除了一点。” 辛禾雪在第二天早上睡醒之后,发现他们打扫的时候遗漏了天花板,而卧室的天花板中央,有一大块的地方白色涂层剥落,电线杂乱地垂下来一小截。 看起来就像是曾经那里本来吊着一款电器。 周辽出门前,他还叫对方记得找个装修师傅,重新给天花板刮腻子粉饰一下。 而糖水铺的阿婆说,谭娥是在睡梦中被三叶电扇掉下来砸中,昏迷中失血过多死去。 那天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辛禾雪就推断出来,他们住的是一家凶宅。 黑心房东甚至隐瞒真相,没有给他们任何的房租减免。 雷念巧提醒他道,辛禾雪入睡时,有个东西穿着白色的衣服,从天花板悬挂下来,每只脚上都长满了眼睛。 白色的衣服,有可能是白裙子,也有可能是白大褂。 通常诡物的特征和生前有所关联,明珠变成诡物后,让诡域内几乎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她理解中的动物模样,雷念巧跳楼时因为最终卡在树上,化身诡物后脖子夸张地能像橡皮筋一样伸长,而他家里的诡物,听起来有很多眼睛。 眼睛,某种意义上象征着“窥探”。 所以,辛禾雪倾向于他房中的东西是艾瑞克,而非谭娥。 他给手枪装上弹药。 同样绑在大腿枪套中的,还有一把匕首。 “走吧。” 辛禾雪说。 顾觅风问:“去哪?” “偷情。” 辛禾雪看了看窗外夜空,眼尾微弯,狐狸般睨了顾觅风一眼。 “今晚何青鸿不在。” 顾觅风喉头干涩,上下一攒。 ……… 房子寂静,内里空无一人,和蓝调的夜幕一样安宁。 蓦地,喘息炽热,有人撞在门上,突然的声响,效果就像是足球踢在玻璃上一般有力地打碎宁静。 亲吻难舍难分,大手从脊背一路下滑到腰侧。 “还在外面,你别那么急。”一道轻哑的话音从唇舌溢出,低低道,“先开门。” 声音断断续续,衣物摩擦细细碎碎,急切地在钥匙串当中摸索到正确的一把,插入锁孔,顺利将门打开。 “吧嗒。” 房子里的灯光亮起,映照到走廊上,很快地,伴随门关上,走廊重归黑暗,头顶511的门牌也寂寞下来。 门内却是烈火烹油地滚热。 呼吸交织。 乌发缭乱如云,往日里淡粉双唇被挤压出艳丽的红,下巴还能隐约看见牙印。 顾觅风很诚实,他确实是一个连其他适龄人类的手都没牵过,更谈不上接吻的纯洁度满分处男,所以,在接吻这件事情上,获得了零分。 他一上来要么莽撞地亲到了辛禾雪的人中,要么磕到了牙关。 辛禾雪不得不花一点时间排练,让他们的戏排得真实一些,而不是让诡物看笑话。 微微睁开眼,他眸中水光潋滟,隐秘地向室内扫了一圈。 没有异样,就好像那东西不在这里。 光是这个空档,顾觅风的手都快探进旗袍底了,掌纹都被体温带得火热,偏偏辛禾雪的肌肤又白又细,敏感得稍稍用力摩挲便泛起潮红。 “到、到沙发上去。” 辛禾雪吐息,推了推他的胸膛。 “要在沙发上吗?好刺激。”顾觅风为平定心跳,深呼吸一口,然而鼻间萦绕令他神魂颠倒的冷香,“辛禾雪,这是我的初夜。” “顾医生,这是你应该的。” 他把顾觅风推到沙发上,骑在对方紧绷的腰腹上,这一片肌肉精劲发硬,辛禾雪要是往后坐,更是烫得吓人。 眉心微微蹙着,辛禾雪没多余的耐心,直接拽开了男人碍事的领带。 而他自己旗袍斜襟上的纽扣,早在接吻时就被顾觅风拧开了,如今在灯光下扯开一片,漂亮的锁骨,肌肤白皙细腻,锁骨窝里盈着一汪粉色。 “孩子没关系吗?” 顾觅风摁住他的腰肢。 “……别管那么多了。” 他像是一分一秒地等待不及,耳朵是难耐的情色。 他们在地板上的影子,天鹅交颈般痴缠。 喘息粗重,层层叠叠。 “……嗯!” 突然地,顾觅风抬手,一支小型注射器针扎入辛禾雪侧颈,冰凉的药液顺入血管内。 青年软软地伏倒在顾觅风身上,急促地呼吸着。 顾觅风拂过辛禾雪后脑的柔软发丝,“好了,很快就会过去的。” 呼吸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这声音却并非来自他们当中任何一个。 给足能够满足窥视欲望的刺激内容,就和钓鱼钩上放诱饵差不多,鱼儿迟早要咬钩。 “妈妈……饿……” 提示音正确。 辛禾雪猛然支起,高高抓着雪亮的刀锋,速度破空地扎下,顾觅风头向内一歪,那匕首正好避过他,刺进沙发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88节 “啊——!” 尖叫声从沙发下方爆出。 顾觅风就地一滚,辛禾雪顺着刀锋,势如破竹,豁然给沙发表面拉开一大道裂口。 暴露在白炽灯下的诡物令人呼吸一窒。 辛禾雪怔了怔,被从后而来的一股大力拉开。 砰! 砰! 砰! 接连不断的子弹射入一颗颗眼球,中弹的眼球就像是饱满的葡萄一样炸开,汁水四溅。 但是火力远远还不够,它的眼睛实在太多了,和它的千足一样多。 这是一只半身人形的巨大蜈蚣,就像动画里常出现的半人马,把马的部分换成千足虫,就很形象了。 每只步足上结满瘤子一样的眼球。 正是这样的步足,让它爬在天花板上,拍下一张又一张照片。 它就那样盘曲在沙发里面,原本的东西已经被它掏空了。 不过是少了几颗眼睛,对它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的损耗。 枪声让它兴奋起来,蜈蚣如同听见笛声的眼镜蛇,直立起半身。 还穿着生前的白大褂,有够令人恶心的。 蜈蚣现在显然非常愤怒。 辛禾雪是它盯上的新猎物,这个人怎么敢——! 怎么敢霸占它的诊所,怎么敢学它的伎俩,和它的猎物交.媾! 它迅疾地扑过去,和顾觅风厮打缠斗起来,千足不断收紧,仿佛要将人活活绞死。 只剩干瘪一层皮的头,被顾觅风一拳砸歪了去。 得益于顾觅风刚刚为辛禾雪注射的少量镇静剂,没让他惊恐发作。 但是人和蜈蚣缠斗得太近了,辛禾雪双手握紧枪支,眼睛不断地随着他们偏移视线,调整角度。 不行,他没法保证开枪不误伤顾觅风。 忽然地,蜈蚣动作一顿,放弃了这个难啃的硬骨头。 它千足一攒劲,向辛禾雪扑过来。 顶着白炽灯,盖下一大片畸形阴影。 “叽叽,妈妈……!” 辛禾雪的影子,突然脱离他脚下,形状汇聚如同一滩泥,紧接着,又瞬息之间捏出了新造型。 紧要关头,一只黑色的狗贴地面暴起,拦腰扑咬蜈蚣! 尖利的牙齿完全刺穿人身和蜈蚣衔接的部分。 明明是由影子塑造的狗,却从尖齿里滴出涎水,不知道是什么成分,蜈蚣尖啸挣扎,和脱水的鱼一样扑腾。 “放过我!放过我!” 到了最后关头,蜈蚣眼前又走马灯一般地回放起死前的一生,最终,它双目定定地盯着辛禾雪,错当了另一个人,凄厉的叫道:“该死的女人,你竟然敢在酒里下药!” 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名为催眠治疗的迷.奸,子虚乌有的张贴在布告栏的罪状……长期精神折磨下,那个女人变得逐渐神经质,但医生开的安眠药她一颗也没有吃。 最终全都成了还治其人之身的武器。 辛禾雪走到卧室内,天花板上还没有找师傅重新刮墙腻子。 谭娥在杀人之后,精神状态或许是已经差到极致,或许是担心事发,最终选择了上吊。 重力下,一颗螺丝松动,三叶吊扇就是这样砸毁的。 反杀了主治医生。 这就是谭娥的秘密。 身份卡发热,他的答案正确。 “你怎么猜到艾瑞克藏在沙发底下?” 顾觅风站在卧室门框旁。 辛禾雪摇头,“不是我猜,是它一定会到沙发下。” 窥视者本身就是一个无定所的诡物,雷念巧口中说,它“趴在窗外,爬进浴室,藏入床下,把身体塞进橱柜”,只要能够满足窥探欲的躲藏地,它就会出现。 “好可惜。”顾觅风叹气,他衣服上沾着蜈蚣眼球爆汁的黏液,风度全无,“这本来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我还挑了螺旋纹的安全套。” “对了,这东西怎么办?”顾觅风侧了侧头,示意辛禾雪看向客厅,“我是说,我的继子好像要把它吃掉了。” 他完全把自己放入了继父的位置,而他的继子是一只会到处捡垃圾吃的黑狗。 辛禾雪眉头一皱,快步错开顾觅风向外走。 情况没有顾觅风说的那么可怕,但黑狗确实对着蜈蚣的尸骸直流口水。 小怪物还记得要让妈妈先吃。 “妈妈……吃……” 它叼着猎物,来到辛禾雪脚边,一刻也不停歇地摇晃着尾巴。 它从妈妈的一些记忆碎片里,看到了或许会受妈妈喜爱的形象,于是把自己捏成了这样。 辛禾雪盯着小怪物看了两眼。 周辽难道也是条狗? 这个猜想,让他的眼皮跳了跳。 眼前这条黑狗的双耳立着,看起来像是胡狼。 它让辛禾雪无端想起了赛托-阿努比斯。 “不,我不吃。” 辛禾雪拒绝。 小怪物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吃,妈妈平时都吃一些不好吃的食物,又没有营养,真的把肚子里的它养得很差。 它必须得非常用力地忍住,甚至强行让自己休眠,才能克制吞食母体内器官的欲望。 它知道不能吃,吃掉了妈妈就会受伤。 为了更有力气保护妈妈和储存能量,小怪物大快朵颐,一颗颗爆浆眼球在它口齿里就像是脆啵啵。 辛禾雪小腹涌起温暖的热量,有一种充盈感,来自那个叫“胞宫”的新器官。 “它的本体还在我肚子里。” 辛禾雪说。 顾觅风打量着吞吃食物的影子狗,“这是让它外显的一种能力?” 辛禾雪:“我不清楚。” 不论怎么样,这个狗儿子还是有用处的。 顾觅风趴在地上,逗狗地,“汪、汪汪?” 看不过眼,辛禾雪出声问:“你在做什么?” 顾觅风指了指黑狗,“我在和它交流感情。自古以来,都说继母难当,到了新时代,继父也是一样的。” “你放心,为了我们的家庭和睦,我一定会让孩子接纳我的。” 他义正辞严。 眼下的尸骸只剩了人形,小怪物停了下来,或许是觉得剩下一层皮的干尸不好吃,它只吃了那些汁多味美的眼珠子。 “嘘。” 辛禾雪悄然竖起食指。 走廊外传来沉稳脚步声。 何青鸿回来了。 他的眸光闪了闪,拎着顾觅风的领子提起,反手将他往房里一推,压低声音道:“躲起来。” 顾觅风不满地腹议,“凭什么?我那么见不得光吗?” 不对。 何青鸿是情夫,而他是今晚辛禾雪偷情的男人,古语有言—— 夫不如情夫,情夫不如偷人。 何青鸿不如他,此为一胜,他拿下一胜,此为二胜,如此一来,胜胜不息,大获全胜。 顾觅风阴暗而又风光满面地,躲进床底。 然而,嗅闻到仇人的气味,黑狗冲着门吠叫起来。 “汪汪汪!” 这个完蛋孩子,原本左一句妈妈饿,右一句妈妈吃,现在学会的第三句话是狗叫。 辛禾雪一拍它的脑袋,低声警告:“小黑,回去。” 黑狗呜咽了一声,重新散开变成影子,回归辛禾雪的脚底。 在吠叫响起时,走廊的脚步声有一瞬间停顿,又继续向前。 何青鸿叩了叩门,“辛禾雪?”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89节 第184章 被害妄想(20) 何青鸿的脚步停驻在511室的房门前,叩门的手敲了两次放下来。 “辛禾雪,你养狗了吗?” 他问。 门后,辛禾雪正匆匆扣上斜襟的纽扣,他的乌发还有些翘乱,都是在刚刚的行动中造成的。 微微发烫的身份卡,墨量充足地印出字迹。 【又到了直播间观众喜闻乐见的午夜捉奸黄金档。】 【看到这里,我们不禁要问,什么是狗?食肉目犬科犬属哺乳动物,别称“犬”,位列“六畜”之一。如果是指生物上的狗,那么这位晚归的情夫完全猜错了,但如果从伦理的角度来说,他的情人背着他偷偷养了狗,还不止一只。】 【一个人类竟然会神魂颠倒到给另一个人类当狗,这真是ai小编无法理解的情感。】 【令人忍俊不禁的同时,我们不禁回忆起那场充满思辨性的哲学问题,子非狗,安知狗之乐?】 【以上,是本台ai小编带来的报道。】 【广告:《谁能活》游戏内部系统推出新功能,只要在身份卡上签字,即可领养电子宠物犬,随身携带,能歌善舞,不用喂食不用遛,懒人福音!】 【签名处:▁▁▁】 “打广告都打到这里了吗?” 辛禾雪低喃一句。 他晃了晃身份卡,现在已经有了30分,前五题分值是5分,第六题是10分,他中间还有一题,没有作答。 薄薄的眼皮掀起,看向门扉。 门外的人因为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声响,也没有来开门,所以已经自发地拿出了钥匙。 铜制的钥匙插入锁孔中。 辛禾雪在之前,确实把511的钥匙给了一把何青鸿。 整齐扣好的斜襟纽扣,想了想,辛禾雪还是解开了最上方的一颗。 ……… 何青鸿打开门的一瞬间,门后的青年就撞入了怀中,像是得到了救命稻草般拽着他。 大手碰到窄瘦的腰肢旁,旗袍的裁剪与腰身曲线贴得很紧密,隔着细腻布料,那身体温度仿佛都要点燃何青鸿的手掌,让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然缩回,又不知道该把手放到何处。 他很快发觉,紧紧依偎着他的这个青年,躯体正在止不住地颤抖,细汗浸湿了鬓角。 何青鸿原本藏在身后的左手将花束拿出来,递给辛禾雪,动作小心地托起他的下颌,观察苍白的脸色,“怎么了?” 辛禾雪怀中捧花,那是一束白百合,喇叭状花瓣舒展,染着一点青绿,沾满盈盈夜露。 纯洁的,素白的,这是辛禾雪在他心中的形象。 因为想到对方,所以何青鸿在路过花店的时候,进去买了一捧花。 唇瓣淡粉,微微颤动着,辛禾雪抬眸看向他,“我杀人了。” 何青鸿一怔。 他侧了侧头,视线错过去,看向对方身后的房子。 ……… 肢解、分尸、掩埋…… 何青鸿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帮“失手杀人”的邻居做善后事项。 尽管那具尸体看上去死去了很久,皮肉的脂肪早已流走。 干瘪得只剩一层皮的干尸。 也许是小怪物把蜈蚣那部分的眼球全部吞食了,而眼球恰恰是蕴含诡异力量的储存器,再次“死去”的诡物彻底丧失力量,变回了原状。 等何青鸿来看见的,就是一具四肢和普通人类一般无二的尸体,没有诡异的千足。 最后一块尸体的部分也被掩埋。 何青鸿放好工具,月亮正好从乌云后露出脸来,月光澄澈得晃眼。 他到一排公共的洗手池清洁消毒的时候,辛禾雪就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青鸿。” 辛禾雪的声音很轻,称呼已经从生疏的何先生,自然地过渡到了名字。 冷冷的幽香贴在他身侧。 “埋尸……你好像很熟练啊。” 辛禾雪说的时候还省略了前面的两个字。 就像埋尸之前,第一个步骤应该是“杀人”。 何青鸿漆黑的眼睛和他对视,薄唇抿成一道直线。 感知到危险的小怪物,影子数次想要脱离辛禾雪脚下,又被妈妈牢牢地踩住了。 何青鸿的手中挤出了一泵消毒洗手液,“嗯。” 摊牌承认了? 辛禾雪腰侧口袋里的身份卡发烫。 “刚刚埋的东西,和‘副本’、‘游戏’有关吗?” 何青鸿出声。 幽黑四目相对。 ……… 这天夜里,雨丝兀自缠绵地下着,房门再一次被撞开。 方形鱼缸里被何青鸿今晚回来重新换了两只金鱼,声音一响,尾巴猛地摇曳,闪躲出水波。 又再次好奇地,凑上前看房屋的主人和他的情夫,鱼目圆鼓鼓地顶在脑袋上。 床铺遭到两个人的重量,“吱嘎”地一声。 让原本刚想爬出来的顾觅风,手肘撑着身体,又停了下来。 不是吧?埋完尸体还有这个心情吗? 这个姓何的这么变态? 顾觅风的眼神变了又变,趴在床底进退不能。 床其实和地面的距离不高,空间逼仄,一旦有人在床上躺下来,有些什么动作,弹簧床就会吱呀吱呀地响。 何青鸿对这个声音不陌生,周辽搬进来的那个台风夜,把辛禾雪撞得连人带着床吱呀响。 何青鸿低低地道:“可能会有点疼。” 辛禾雪:“……嗯,你来吧。” 顾觅风横眉竖目。 差不多行了吧? 还怀着孩子呢? 他兀自在心里一阵鸟语花香。 姓何的不会骗辛禾雪说光是蹭蹭不进去吧? “嗯……” “啊!” 一声含着轻微痛意的轻叫声,软软的话音像是小猫的呜咽。 顾觅风猛地撞了床板。 他像是恶鬼一样地从床底爬出,“差不多得了啊,我需要给你们递套吗?” 站起来的时候,又傻了眼。 何青鸿跪在床上,辛禾雪的一双脚正搭在他膝盖上,其中一只脚踝肿起。 正是拿在何青鸿手里的一袋冰块,让辛禾雪低低叫出声。 “……你们没在做啊。” 顾觅风讪讪道。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何青鸿冰冷的视线扫过他,瞥向床底地面,冷笑出声。 辛禾雪没眼看地转头望向窗外,叹了一口气。 他说为什么第三题明明何青鸿都摊牌了,满分5分的题,只拿了2.5分。 原来还有个2.50在这。 ……… 那天晚上,镇静剂的效果一过去,被压抑的惊恐重新发作,瞬间反扑回来。 导致辛禾雪在上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下,崴了脚。 所以何青鸿才会将他背回来。 所幸及时消肿,揉开淤血,让辛禾雪的脚踝没有在第二天高高肿起。 一般来说,早孕期应该格外注意,严重的摔跤很可能导致流产。 但可能是因为辛禾雪肚子里怀的是个小怪物,胎象很稳,当晚辛禾雪还能听见胞宫里的小怪物睡着后的轻轻呼声。 何青鸿外出的时候,就背他到顾觅风的诊所里去,这样有人照顾。 倒不是因为何青鸿多大度,有什么新时代大房的修养,而是因为他明白了顾觅风和辛禾雪同样是“玩家”。 虽然他不太明白词汇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隐约能了解到,玩家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而对于这些人来说,这个世界是虚构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90节 不论如何,顾觅风和辛禾雪大概是同一阵营的队友关系,所以他在自己外出时,把辛禾雪托付给这个人照看。 不过他远远地高估了顾觅风的道德底线,和对方监守自盗的品德。 助手小黄出去采买了。 傍晚的时候,没有什么病人。 辛禾雪受不了整天呼呼睡觉的小怪物。 他把小怪物叫醒。 影子小黑狗被他抓在手里,搓圆捏扁,手感和雨夜里会在草垛里捡到的流浪小狗差不多,有点软,有点湿漉漉,还拿黝黑鼻头拱他。 “妈妈。” 小黑狗被揪醒,毫无怨言地依偎着辛禾雪。 等到顾觅风端着晚餐,烟火缭绕地从厨房里出来,打算好好用厨艺美食收买便宜继子的时候,小黑狗已经被迫学会了八以内的加减法。 至于为什么是八以内,是因为它的前爪加起来只有八个能算数的脚趾。 原本应该是十个,但位于内侧的悬趾太小了,它总是忘记,所以没法算数。 “我刚刚教过你了,这个怎么念?” 辛禾雪拿着彩色的小卡片。 顾觅风一看,上面彩印着图案—— “香蕉banana”。 还是双语教学。 “汪、汪汪!” 给小怪物急得狗叫都出来了,追着自己尾巴咬。 三好继父站了出来,“也不用这么急吧?孩子还小呢。” “0-3岁是孩子大脑发育和认知能力形成的重要阶段。” 辛禾雪淡声道。 顾觅风:“严格意义上来说,它还没有出生。”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顾觅风不说话了。 “我只是想测试一下,周辽的基因到底有多顽固。”辛禾雪蹙着眉,“他连湾字都不会写,认为莫奈和莫扎特是兄弟,了不起的盖茨比是比尔盖茨的自传。” 辛禾雪很是受不了孩子他爹是个文盲的事实。 早知道还是应该叫周辽戴套的。 晚生优生,幸福一生。 小黑狗被提住了命运的后脖子,呜呜咽咽地叫。 被丢给不要钱的继父。 辛禾雪道:“我回去取个东西。” 顾觅风看向他的脚踝,“我背你上楼吧?” 经过几天休养,早晚一煲骨头汤,辛禾雪淡淡回眸,“快好了。” ……… 他在何青鸿的房里找到了档案袋。 上面还印着北岛警署的公章。 倒出内容物,是几张港口现场拍的照片。 船只突然的爆炸让整艘船无人生还,现场只剩下这具尸体无人认领。 一具爆炸后烧得焦黑的尸体,连面目都分辨不出来。 何青鸿和他说,周辽就在当时的乘客名单上,也只有他没有亲人来认领。 窗台边的老式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在寂静房间里,任何突如其来的声音都有些渗人。 辛禾雪接起电话。 “嗬、嗬……” 听起来那边的风声很大。 没人说话。 “喂,你好?”辛禾雪蹙着眉,这是何青鸿的房子,所以他问,“你找何青鸿吗?” “嗬、嗬……” 不知道是不是辛禾雪的错觉,听见他说话时,对面的风声突然急促地刮了起来。 淡淡的海腥味和臭鸡蛋的气味,弥漫在房间里。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辛禾雪把电话筒放回去。 奇怪,谁打来的电话? 等何青鸿回来再和他说一声就好了。 辛禾雪把照片重新塞进档案袋里,封袋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僵住。 背脊攀升起一阵寒意,好似有人用冰冷的手从他尾椎逆向摸而上,又在后颈停留地搓捻了一会儿。 对面不是风声,那种气体刮着的声音,像是一个被逼急了的哑巴。 第185章 被害妄想(21) 难道是周辽打来的电话? 辛禾雪直到入睡前,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何青鸿当晚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工作。 因为想着或许还会有电话打进来,所以辛禾雪留在了何青鸿的房子里睡觉。 一夜无梦。 当漆黑夜空的天际线上隐隐泛青时,毫无征兆地,在城寨的死寂环境中,辛禾雪耳畔听见了叩叩、叩叩的敲门声。 何青鸿……? 这么早就回来了? 辛禾雪睡意朦胧地,肌肤从窗外飘入清寒的空气判断出来,现在的时间应该还非常早。 他想要出声,想要睁眼,却发觉自己的意识和躯体好像分离了。 意识无法驱动深陷在床被中的身体。 叩叩。 叩叩。 敲门的声音还在响。 难道没带钥匙吗? 辛禾雪疲乏得抬不起一根手指。 他想起来,何青鸿出门的时候是带了钥匙的。 所以,门外的不会是何青鸿,是谁? 是谁这么早来找他? “吱嘎——” 门一开,风就大了。 黎明前的气温还是冰凉的,风里带着港口城市海边那潮乎乎的味道。 既然能开门,那么应该是何青鸿? 辛禾雪发现自己还是动不了。 鬼压床。 他想到这个概念。 如果在快速眼动睡眠阶段,大脑突然清醒,就会因为身体还处于麻痹状态,而导致意识虽然清醒但身体无法动弹的情况。 细碎的声响,来者好像走近他了,声音越来越清晰。 辛禾雪的眼皮颤动着,上下眼睑交界处就像是涂上了胶水一样无法分开,躺在床铺上,脸色苍白,虚汗濡湿了额前发丝。 屋内的电话毫无预兆地突然响起,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闹人的电话持续地发出嘟嘟声,每一声提示音都拖得很长。 为什么不去接电话? 辛禾雪感到了一阵烦躁。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在滴声后留言。” 无感情的提示者说着。 辛禾雪不记得那个连电话线都是胶圈的座机有这么先进的功能。 进门的人越走越近,好像已经快要走到他床边了。 下一秒响起的是何青鸿的声音,却是从客厅窗台旁边的电话里传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91节 “辛禾雪,不要睁眼!” 已经来不及了。 恐慌在胸腔中扩散,辛禾雪的双眼不受控制地豁然睁开! 他只有眼球可以勉强转动,因此,第一时间看向了床旁。 没有人。 他瞥向门口的方向,卧室的门是微微敞开的,但从缝隙看向大门,大门紧闭着,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风又大了,不是从门吹进来,而是从窗外。 窗户大开着,外面天还没亮。 刚刚……叩响的声音,其实是在敲窗吗? 蓦然猜想到什么,心脏狂跳起来,身体却像是陷进了流沙里的铅块,沉重无比,他的睫毛抖颤,用力将眼白上翻,终于抬起视线。 有个东西,四肢和蛙类一样爬在天花板上,倒过来看他。 那颗头显然旋转了180°,正因为这样,脖子几乎拧成了一股绳,还在向他笑。 它的皮肤惨白如纸,唯一的突兀颜色来自脸颊两坨朱砂腮红,笑得发邪。 好似身体已经黏在了天花板,那双手垂下来,在辛禾雪眼前晃。 似乎是想抓住他。 辛禾雪借由这个机会,看清楚了对方身上穿的衣物,中间写着大大的“壽”字。 那是死人入棺才会穿的衣服。 口鼻被堵住一般,无法进出气体,惊恐障碍让辛禾雪难以控制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渗漏出来。 “小黑……!” 喉咙瞬息通风般发出声音。 那双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肩头。 四周没有小怪物哼哼叽叽的回应,辛禾雪甚至感受不到胞宫里的生命。 反倒是这样,他安下心来。 是梦。 他陡然向前,一鼓作气地撞向了那颗头。 “啊……” 辛禾雪吃痛地捂着额头,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 何青鸿抵住被撞的前额,晃了晃头,目露担忧地上前,“你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大碍。 何青鸿道:“刚刚怎么叫你都叫不醒,还一直在冒冷汗。” 辛禾雪看向窗外,天空还没彻底亮起,光是泛着鱼肚白,“你刚回来吗?” 看他确实没有受伤,何青鸿放下心来。 “嗯。” 转而面向衣柜,打开后从一排的黑白二色的衬衣中挑出一件。 何青鸿现在身上穿的是白色衬衣,很不耐脏,衣袖和前襟沾上了鲜血,他没有多余动作地一路顺着解扣,将衣服丢进脏衣篓,抬手穿入干净的衣袖。 他的背部肌肉年轻而紧实,随着动作幅度块块隆起,像是透着力量感的一座险峻青山,尤其是印着无法名状的刺青,看起来有点危险。 关于那个刺青,辛禾雪已经问过了,何青鸿说是刚入组织的时候纹上去的,具体的他也记不清了,组织说是他们这批“货物”的标志。 七号和他身上都纹了,但是周辽逃过一劫,因为他是个哑巴,组织觉得这个货物不合格。 辛禾雪瞥了一眼搭在脏衣篓上的衬衣,殷红血迹刺眼。 “这次的目标很棘手吗?” 何青鸿应了一声,解释道:“不是我的血。” “你一会儿还要出去吗?” 辛禾雪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双腿垂下自然地踏入居家的棉拖鞋中。 何青鸿低头扣着衬衣的纽扣,“嗯。我要回组织一趟。” 他固定了在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回去领薪酬。 对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由后往前的一双手抱住他,淡淡香息袭来。 何青鸿喉头上下一动,“我会尽早回来。” 他这次回去,就准备和当家人说,以后不会再来了。 听起来像是影视里的“金盆洗手”情节。 说到底,其实没有人能够完全脱离组织,他们是组织的利刃,但了解的秘辛也太多了,除非以尸体的形式,否则难以全须全尾地离开。 所以,何青鸿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让他来,他不能保证比周辽做得更好,可如果他不能做得更好,明天档案袋里的尸体照片,就是他了。 “你对周辽,了解多少?” 辛禾雪问。 何青鸿皱眉,“同期被收养,但只是同事,我们平时都习惯了独行,不会和其他人搭档。” 言外之意就是,彼此之间也没有一起执行过任务。 只比陌生人熟一点,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同乡。 “你有没有什么时候,哪怕有一瞬间,”辛禾雪谨慎地问,“觉得他不像是人?” 何青鸿不明白他的意思。 辛禾雪泄气,干脆地问:“我是想说,他有没有可能没有死?” “你很想他?” 何青鸿脸上本就缺乏的表情愈加收敛起来,唇角不自觉地稍稍向下撇。 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向何青鸿问这个问题。 因为这让何青鸿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不声不响的妒夫。 辛禾雪只好将之前基于那通电话产生的猜想,唇边绕了一圈又咽回去。 何青鸿撇过头,过了一会儿,拗不过出声问:“你早上想吃什么?” ……… 辛禾雪傍晚在外面用了餐,往回走的时候,经过一棵龙眼树下。 “啾啾,辛老师。” 一只胸口红羽毛鲜艳蓬松的小雀叫住了他。 知更雀跳跃到他的肩上,是明珠稚嫩的声音,“别回去,家里进了偷猎者。” 她说的家当然是指辛禾雪的家。 至于偷猎者…… 有带着枪的人,闯进了他的家。 辛禾雪抬眸看向居安楼,五楼右边走廊末尾的门户虚掩着,他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明珠。” 知更雀歪了歪脑袋,飞回树上,小鸟啁啾。 辛禾雪心中隐隐对来者有了猜测,看来今晚得先找个别的地方落脚了。 他下意识地抬步转向诊所。 拐角却见长街末尾的诊所有极其陌生的几个面孔出入,辛禾雪在城寨这么多天,没见过他们。 那些人时不时地探向腰后,是一种潜意识掏枪的动作。 辛禾雪闪身躲入墙壁后。 何青鸿因为什么还没回来,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杀手组织的人绊住了何青鸿的脚步,目标是他。 “没见过。” 辛禾雪听见顾觅风的声音,侧目望过去,对方长腿斜斜地倚在门框旁,“我每天见的城寨病人这么多,哪能一个个模样都记得?” 对面乔装过的杀手捏着一张照片,“你再看看?” 趁着这个时间,辛禾雪向后退。 一旁的居民楼梯走出呼啦啦一群人,穿黑戴白,一幅披麻戴孝的画面。 辛禾雪遁入这群人中后的位置,好在他身穿的黑色旗袍,在这群人中也不算奇怪。 最前方抬着一口棺材,棺尾大大的“奠”字,人群跟着这口棺材往前走,两旁更有职业哭灵人和唢呐队开道。 一边走着,一边撒着黄纸,纸钱在风中簌簌响。 路过诊所旁的时候,辛禾雪微微低着头,他的身影就像是冲入海洋中的一尾鱼,行迹难以捉摸,不被发觉。 一路往前走,地势缓缓地拔起,向上延展。 辛禾雪抬目望去,他们已经离城寨内的居住区域有一段距离了,面前的是城寨区域内唯一的一座矮山,坐落在南陲。 坟包大大小小地堆在萋萋青草的矮山上,中间一道石板路可以登山,一段路一段路,隐没在葱郁树林里。 他一恍神,从旁侧的这些人口中听见了死者的姓名。 唐阿眉。 是谭娥的母亲。 半夜死于脑梗,第二天被邻居发现。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92节 “谭娥走得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得亏有个好女婿为她张罗后事。” 辛禾雪眉心攒起。 谭娥的丈夫不是当年做海员,出海时遭遇海难,早就死了吗? 【第七题:本题为实践题(0/10分)】 【请为唐阿眉守灵。】 “我们的题目一样,这次你还要拒绝和我搭档吗?” 抬手低低压着帽檐,多天不见的男高中生出现在辛禾雪身侧。 眉峰挑起,有点意气扬扬的笑。 小怪物不合时宜地喊。 “妈妈……饿。” 好在这声音是通过胞宫传达,只有辛禾雪听见了。 辛禾雪和余星洲对视,“……好啊。” 第186章 被害妄想(22) 远离了生活区域,辛禾雪微微踮起脚尖,远眺视线。 走在队伍最前方有一个中正身材的男子,头上披着白布,手上向道路两旁撒着黄纸钱,从装束来看,想必就是唐阿眉的女婿了。 按照这里的习俗,下葬前死者的棺材将会在祠堂里停灵一晚,职业哭灵人和唢呐队会歌唱奏乐到天明时分。 城寨的人来自五湖四海,甚至有的是从大洋彼岸逃难到这里,既没有血缘关系,更不可能有宗族,遑论“祠堂”。 在城寨里待了半辈子的人,他们口中的祠堂,默认的是南山山顶上的一座庙宇。 说是庙宇,也不尽然,据说那是在上世纪修建的生祠。 至于当初立生祠的时候是为了感念哪个活人,由于一场几十年前的海啸,南湾整片区域被摧毁掩埋,生祠纪念者的姓名已然模糊不得而知了。 拿下这块地皮的建筑商们,首要的事情就是按照地方志的模糊记载,重建祠堂。 他们把庙里现在供奉的神祇,叫做红太子。 因为南湾面海,位处热带,气旋诡谲多变,红太子被塑造成海洋神明,能够镇压飓风和海底地震,当然也会庇护一方子民。 迷信的开发商们,还相信祂会带来财富。 辛禾雪记得红太子这个名字。 上个月的农历十五,他去找唐阿眉,本来是想问问有关于谭娥的事情,结果去到的时候,唐阿眉拉下了糖水铺的铁皮门,口中念念叨叨地去祭拜红太子。 唐阿眉的一辈子几乎都是在城寨中度过,她的母亲背着她从最底层的船舱,都是臭鱼烂虾的环境里逃亡出来,在这里落脚、生活、繁衍。 对于她来说,南湾城寨就是她的家。 她当然会敬畏着庇佑这里的神祇。 辛禾雪他们上山的时候是日暮时分,太阳依傍着南山,照得人间昏热,让他领口都被汗沾湿了些。 余星洲在多口袋的工装裤里找了找,拿出一张帕子,递给辛禾雪,“很热吗?” 他接过来,帕子日久洗得清汤寡水,干净到蒙蒙透亮,有点晒久了之后的香皂味道。 辛禾雪按了按脖颈侧边的湿汗,“太阳很热。” 按道理来说,傍晚时分,温度应该要缓慢降下来了。 他抬眸看去,太阳变得很奇怪,质感就像是勺子里的橙子糖浆,烤得形状融化开来,烤得树梢头叶片油亮发黑,如同刚铺好的沥青路。 余星洲手上也没有扇子,扯了道旁一片叶子,叶片大而圆,软趴趴地给辛禾雪扇风,“等到太阳彻底落山就好了。” 山道两侧的丛林莽莽榛榛,好在有前人修筑了石板路,否则上山的道路必然要一边割草一边探索踩踏出来的土路。 尽管清明节刚过去不久,新长出来的芒草还是大喇喇地刺到了路上。 余星洲扯着辛禾雪,强行调换了个位置,闷吭声道:“你走里面。” 这样走在石板路上,两侧都有人阻挡,就不会有恼人的芒草刺过来。 “谢谢。” 辛禾雪缓声道。 余星洲佯装咳嗽,清了清嗓子,眼睛往山中瞟,“嗯?这个季节就有萤火虫了?” 现在还没有真正入夏,尽管如此,接连几天北岛城的白天平均气温都达到了夏天的标准。 太阳沉入山后,红霞也在天边拓散了。 夜幕降下来,视线很轻易地能够在草叶莽莽间捕捉到这种独特的小生灵。 点点荧光,闪烁在山中。 一道纷飞的,还有风里的黄纸钱。 但是,纸钱是不是太多了? 辛禾雪向左右望,冥纸已经在石板路两旁堆积成小山,向稍远的黑暗里看,一个个日落前看到的坟包,前面都有火苗窜起来。 仔细看,那些都是一个个黄铜盆,盆里火苗窜飞,黑烟袅袅。 冥纸未完全燃烧,灰烬飘散到空中。 他们一队人都在石板道上走,是谁在烧纸? 走在辛禾雪右侧的人转过头来,笑着道:“是庙里的道长,清明节和白事的纸钱太多了,有的人撒得满山都是,他们就捡起来,放在火盆里帮我们焚烧完。” “唉,他们好像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在晚上就有点看不见了,还挺吓人的。” 辛禾雪顺着他的视线,确实发现了那些坟包旁都立着人影,估计就是这人口中的道士。 顺着石板路拾级而上,眼前终于出现了刷成丹砂红的庙宇。 送进来的棺材不能走正门,得从旁道进。 拐进旁道的时候,辛禾雪再往山下看了一眼。 总觉得…… 那些道士一直站在原位,没有动过。 夜风吹起来,他们的腿被吹得离地,翻折起来。 火光摇晃照亮他们,薄薄一片,原来是纸人。 脸涂得白惨惨,齐齐面向他。 辛禾雪恍惚间听到了“san值-1”的声音。 ……… 人死后,入棺前第一件事就是洗身。 这和出生后第三天就要洗“三朝澡”异曲同工。 降生的第一课,离世的最后一课,内容是一样的,每个人赤条条地到来尘寰,又赤条条地离去,什么也带不来,什么也带不去。 邻居的阿婶帮唐阿眉洗身,换上寿衣,把白发绑起来,发尾用蓝色的发绳扎起,才由其他人帮忙放入棺材里。 白天时还在操劳糖水铺,那天吃过糖水的客人们都说当时还红光满面的,结果半夜突发的脑梗死,就把人带走了。 生命无常,但对比迟暮缠绵病榻的老人,唐阿眉死得不算太痛苦。 人们围坐在一起的时候,谈论着,是唐阿眉思女深切,等不到再熬二十年就去了。 她的棺材摆在正厅的前方,就在石砌的池子前,这个石池子抬头就是四四方方的天井,雨天的时候水就哗哗地从四方向中央聚,下落到池子里,聚水聚财。 她的女婿就跪在棺材旁,面向的是长桌上摆放的灵座子。 因为中央有石池子,从门口一路进到正厅又有两道高高的门槛,所以自然地把客人们分在了不同的区域。 烛火亮着,人影憧憧,大家就坐在长长的板凳上闲聊。 辛禾雪坐的位置靠向大门的方向,毕竟他不是唐阿眉的近亲,也不是多么要好的邻居亲朋,没道理往内里坐。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同坐的人打听消息。 “唐阿婆的女婿,听说以前是做海员的,薪水应该不错吧?” 同坐的中年阿叔磕了把瓜子,“唉,妹妹你这就有所不知了。” 辛禾雪听见这个称呼时,眼皮痉挛了一下,还是没出声说什么。 “海员嘛,风里来浪里去,从南湾出海一趟短的几星期长的半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一个暴风雨大浪打来。”阿叔说着,比划着长期抽烟的手,指甲上沉积着尼古丁和焦油,像是熏黄的硬壳,“别看出海一趟工资不错,和家里人聚少离多,在船上睡都睡不安稳,随时待命,谁知道是靠岸回家看婆娘的明天先到,还是意外先到。” 阿叔说:“你要是嫁人千万不要嫁海员!” 眼看着阿叔掏出土烟草和烟纸,辛禾雪缓缓抚上小腹的位置,“谢谢提醒,不过我已经结婚了。” 阿叔瞥见他的动作,讷讷地收起了烟草,“你老公呢?没跟你一起来?” 辛禾雪放下手,淡声回答:“他好多天没回来了。” 阿叔:“不顾家的男人,啧啧,都不怎么样。怎么,你老公也是海员?” 辛禾雪含混地应了一声,打探道:“真的这么危险吗?” 阿叔抬起下巴,示意他向前看,“诺,唐阿婶的女婿,就是例子。前两年出海遇到了海难,大家都以为他死了,结果阿婶死的当天,他忽然又大变活人回来了,说是当年被渔船捞起来了,身上什么都没,只好在南洋打工两年凑够路费返回来!” “没想到回到家,天翻地覆,老婆死了,一尸两命,离家前老岳母本来身体康健,只有点癫痫和胃病的毛病,但是能干活能吃饭,现在也端端地没了。” “他本来就是孤儿,遇到谭娥才组成家,现在这个家又剩下他一个。一下子悲痛欲绝,大家好说歹说才拦住他。” “斯人已逝,生者更要好好活着嘛……” 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辛禾雪借口透气,站起来走到门边。 把小怪物从影子叫出来,捡了根小木棍,就和小黑狗玩起寻回游戏。 孩子的体力训练也是很有必要的。 全方位发展,以后才能赢在起跑线上。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93节 不管丢出去多少次,小黑狗都汪汪地叼着木棍,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冲他摇尾巴。 这个时候,辛禾雪会摸摸它的头,再重新把木棍丢出去。 听话的乖宝宝是会有奖励的,他的行为表达出这个意思,小黑狗因此跑得更卖力了。 这一次,木棍却丢得有些远。 运动鞋恰好踩住那根细木棍,稍稍一碾,断成两半。 听见响动,余星洲一双三白眼往地下瞥去,显得有些冷酷刻薄,“哪来的小流浪?脏死了。” 小黑狗呜呜咽咽地跑回辛禾雪身边。 要是换了说它的人是顾觅风,早就被小黑追着裤腿咬二里地了。 辛禾雪还没和余星洲说过小黑的来历,也很难解释,干脆借口道:“是庙里养的吧,黑狗辟邪。” “是吗?你信这些?还是单纯喜欢黑色的狗?” 余星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张有靠背的松木椅,从门口搬进去,这样两人就不用和其他人一起坐长板凳了。 “过来坐,我找旁边宝殿里的道长借过来的。” 小黑狗跟着辛禾雪的脚步进来,紧紧依偎着他的脚趴下。 余星洲偏头打量了两眼,“长得黑不溜丢,真丑。大晚上看都不知道眼睛鼻子在哪。” [大胆!怎么敢和太子殿下这么说话!] [这可是小猫皇帝的嫡子!] [放肆,真是目无尊卑,嫡狗子发卖恶继父!不对,连继父的号码牌都没领上,发卖,发卖!] 辛禾雪面无表情地把小黑狗捞起来,拍了拍灰,搓着热乎乎的小狗身体,“黑色够漂亮了。” 他们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讨论多少。 因为很快吊唁的行列轮了一圈终于轮到了他们。 辛禾雪将小黑狗放到地上,拍了一下。 余星洲没回头向前走的时候,趁着没人看见,小黑狗已经听话地重新遁回了影子。 ……… 按照习俗,城寨里的红白事都会摆席,半夜会有食物供应,天亮后死者下葬前会有满桌早席,当晚守灵的人和致唁的人都能吃。 因为他们也带来了“礼金”,不过方式是向死者亲属购买纸钱,再烧给死者,以示吊唁。 哭灵人的哭唱和唢呐声交杂在一起,辛禾雪和余星洲跨过木质门槛,向最内侧走去。 “两个人。” 余星洲把白色的“红包”递出去,看上去还有点厚。 女婿跪在棺材旁,负责接待客人发放纸钱的是受托来帮忙的邻居阿婶。 辛禾雪和余星洲对死者不是那么熟稔的关系,对此前没见过的女婿更是生疏,因此潦草地在铜盆里烧了纸钱,合十双手拜了拜,只道了节哀。 辛禾雪轻声道:“我吃过唐阿婆做的糖水,她生前是一个很好的人。” 女婿跪在地上,弯着腰向前来吊唁的客人表示,“谢谢。” 声音沙哑。 他直起腰来,就是一个相貌端正,身材中正的男人,神情哀戚,眼底泛青,没什么异常。 辛禾雪微微点头致意,正要向外走时,转身却一晃眼看见了两具棺材。 原来是左前方摆着灵座子的长桌旁,就靠着墙的位置,还放了一面镜子,侧对着唐阿眉的棺材。 所以一看过去,就好像有两具棺材。 “为什么还要摆镜子?这有什么讲究吗?” 辛禾雪出声问。 女婿说:“我们这边的习惯,说法是放一面镜子,看上去有两具棺材,这样子此后一段时间家里就不会再死人。” 他的头又丧气地低下去,“留我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有人都知道,他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辛禾雪只能再劝节哀。 眼角余光往镜中瞥去,后脊忽然攀上凉意,他定睛去看,发觉躺在棺中的死者身上穿的寿衣,和他梦里那个纸人穿得一模一样。 一个木楔把死者的嘴巴撑开,里面塞着米饭,这是对她的告别餐,等到黎明盖棺的时候,就可以把木楔子取下。 然而那每一颗小小的饭粒塞得太多太满,白花花,倒像是蠕虫。 “怎么了?” 余星洲问。 辛禾雪听周围的声音,好像都从很远传来,所以乍一听余星洲说话,还以为山谷回音。 他晃了晃头,和余星洲一起走出了吊唁的位置。 路过天井时,抬头看月亮的位置,此夜还漫长。 回到椅子上并排坐下,辛禾雪和余星洲咬着耳朵地说起异常。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女婿回来的那一天,岳母刚好死了,有些太巧合。” 余星洲皱着眉,也是思索状。 “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个阿婆我见过她,上个月十五,我来这里找题目的线索,这个阿婆在参拜的人群中,听道长说,她好像在谭娥死后每个月农历十五都来祭拜。” “可能是谭娥的坟包离这里不远,看女儿的时候顺道来求福求安稳。” 他们说着说着,到底也没什么头绪,只能静静地等守灵时间过去。 辛禾雪习惯了早睡,所以哪怕前厅里哭灵人声音哀戚,鼓乐唢呐在唱戏地响,他还是昏昏睡意,一阖眸坠入梦乡。 ……… 后背躺着床铺的时候,辛禾雪意识到他竟然续上了早上的梦境。 客厅的老式电话嘟嘟、嘟嘟响。 再次传来何青鸿的留言:“辛禾雪,不要睁眼!” 这一次,他主动睁开了眼睛。 纸人四肢抓着,爬在天花板上,依旧脑袋倒过180°来看他。 寿衣上写着大大的“壽”字。 它的姿势就像一个蛙类,眼看后肢就要弹射而起,和青蛙捕食一样飞速探出长舌。 辛禾雪咬住舌尖,一丝痛觉让他定了定神。 这个纸人牙关一松,里面却是只有一点短短的舌头茬子,明显咬断过。 它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仿佛感到幻痛,辛禾雪松开了自己的舌尖。 “啊、啊,唔唔——” 纸人说不出像样的话。 “你……” 辛禾雪刚刚出声,突然地,那只纸人黑暗的口腔里开始爬出一只只白花花的蠕虫,从天花板上掉下来! 辛禾雪双目微睁。 好在蠕虫掉到他身上前,他蓦然一挣扎,搅乱了梦境。 “呼……” 重回祠堂,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才发觉自己靠在余星洲的肩膀上睡着了,“谢谢。” 一旁的余星洲转过头,紧紧地盯着他,喉头攒动。 声音有些发涩地问:“那个……你身上好香啊。” 不只他,辛禾雪自己也闻到了一点点甜腻香气。 更重要的是,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胸口,濡湿了一小块。 第187章 被害妄想(23) 【“一般来说,怀孕期间,垂体前叶分泌的催乳素水平确实会显著升高。”】 【“但是,毕竟你肚子里的东西不能以现有的医学知识和常理去判断。嗯……所以应该不会。”】 【“你保证。”】 辛禾雪回想起当时和顾觅风的对话。 顾觅风那时候向他发誓保证了吗? 好像没有。 那个男人笑吟吟地说。 【“如果你有任何孕期烦恼,竭诚为您服务。我可以关掉诊所,当你的私人医生。”】 【“免费。”】 辛禾雪真想让小黑把他砸到墙上。 他有点局促地站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慌张的新手妈妈,事实上,他确实是。 好在黑灯瞎火,他穿的衣服也是黑色,胸口的异样难以为人所察觉。 辛禾雪托了个借口,问:“你知道庙里的厕所在哪吗?” 既然庙里有道长,住着人,每月还有寨里的人上山烧香,那肯定生活设施还是相当完备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94节 余星洲也跟着站起来,“不清楚,我陪你去找?” 辛禾雪摇头,“不必了,我到外面找个道长问路就好,你留在这里,注意那个人的情况。” 他抬眼看过去,两人都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指跪在棺旁吊唁的女婿。 余星洲跟了两步踏出门槛,盯着辛禾雪到走廊尽头的背影,“走得这么急?我也不是很想陪男生上厕所好吧?搞得我像是什么变态一样……” 他越想越觉得辛禾雪刚刚的态度很奇怪,尽管隐藏得很好,但是微湿的额发还是暴露了他。 余星洲想到了之前混进粉丝群的时候,看到过的许多虎狼之词,那个群里好多疯狂的粉丝,把辛禾雪叫做妹妹、姐姐、妈妈、老婆、宝宝…… 外面还有黑粉,一边说辛禾雪只有脸好看,皮肤那么白,真不是男人,一想到他,就会让人难受得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四肢无力。 一边又说想要跪下来求自己别关注这只坏猫了,结果发现跪下来可以看到辛禾雪的小__。 该死,这些人难道都有性别认知障碍吗?! 余星洲的耳根越来越热,烦躁地抓了抓碎发。 最诡异的是,他竟然顺着这种人的思路,在发现辛禾雪怪怪的时候,怀疑他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 ……… 很幸运的是,辛禾雪在拐出走廊后不久,就见到了一个道长。 对方帮他指了路。 可能是红白事都要经过这座庙,平时的香客也比较多,卫生间内部还是相当现代的风格,和外面木质结构的宝殿相差迥异。 安静将门反锁,辛禾雪抿着唇,一颗接着一颗地解开斜襟的纽扣。 一般来说,初乳的味道很淡。 但气味闻起来有一点甜腻。 他不说话,低着头,整理前襟的狼藉。 辛禾雪拿在手里的是早前余星洲递给他的手帕,那个帕子已经洗得发柔泛透了,然而尽管是这样柔软的布料触碰上去,也会带起一阵麻意,顺着脊椎滑下去引起颤栗。 乳根隐隐存在着一种酸涨感。 胸膛单薄,顺着呼吸起伏着,或许是他肤色却是太白,粉尖挺翘在雪白肌肤上,两相一比照,就像是白牡丹里的花心一样红。 殷红尖尖溢着湿漉漉的白痕。 羞耻燥意顺着身体攀升。 “哈……” 他冷笑了一声。 乡下的人说,母乳喂养的小孩会更聪明。 如果这个说法具有科学依据,那么小黑狗还是当一辈子弱智吧。 它的母亲不愿意承担哺育的责任。 冲泡奶粉可以,要求母乳哺喂还是让它卷铺盖滚出去,自己捡垃圾吃吧。 不知道是不是通过胞宫感受到辛禾雪的情绪不好,小怪物一点也不敢吱声。 他收拾好,确认胸口没有再溢出淡白汁水,就一丝不苟地将纽扣重新扣好,仔细地扣到喉结前的一颗。 辛禾雪看着手里的帕子,几乎想要去毁尸灭迹,想了想,万一今晚还有突发情况,他还得留着备用。 无声地攥住了手帕,用力到指节发白,辛禾雪转身出了隔间,大概他的运气确实像游戏系统说的那样烂,洗手池的水龙头坏了,旋开了也没有水出来。 他拉开门,在附近找到了之前指路的道长。 “道长,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附近哪里还有能洗手的地方吗?” 从白发的数量来看,这个道长在庙里应该很有资历了。 “唉呀之前寨子来的维修工人没有修好,总是时好时坏的,”道长摇摇头,“我带你去井里打水,很近的,就两步路。” 卫生间和一个宝殿相邻,穿过宝殿,就到了一个院子,是石板铺就的宽敞空地,一旁长着一棵合三人六臂才能环抱的老银杏树,一旁杜鹃花丛艳艳地开。 估计是道士们洗漱洗衣的地方,中央一口井,旁边是砌得长长的石台子,下方放着一个木桶,能看到最边角的洗衣粉包装袋。 打水的方式还很原始,道长将木桶绑着绳索固定在辘轳上,转动曲柄放下去,再转动曲柄提起来。 搁在地上,水波晃荡,从木桶边缘泼出,淋湿了石板地。 道长:“好了。” 他背着手离去。 辛禾雪道谢,弯腰清洗那方帕子。 沙沙。 沙沙。 无风,但响起草叶簌簌摇动的声音。 辛禾雪拧干净水,视线往四下探去。 是一只养得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黑耗子,从杜鹃花丛里窜出,它几乎能有半只成年猫那么大,快速走街串巷,一只幼鼠还在后面咬着它的尾巴过街。 他瞥见那母子老鼠顺着小道往前窜到对面的廊道,忽然叽叽地尖叫一声,光速拐道跑路了。 那里有什么吗? 辛禾雪的心脏跳快了一拍。 他顺着这条道走过去,有一个废弃的禅堂,这个禅堂是开放式的,只有柱子和顶,南北方向没有承重墙,所以,视线完全可以穿过禅堂,透过灰扑扑的月光看到另一侧庭院里的景象。 那里也有一口井,但辘轳已然荒废,破了的木桶倒在一旁。 井口上方缠绕着许多穿着铜钱的红线,数量之密集令人头皮发麻,冷风卷着叶子袭过,贴着的无数朱砂纸符也噼噼啪啪地翻飞。 辛禾雪脚底踩到了东西,他弯腰拾起来,方块形的卡片。 他直起腰,想要借着月光看清楚时,冷不丁肩膀搭上了重量。 手背青白苍老。 辛禾雪转身,“道长?” 道长看了一眼禅堂后的井,眼珠子又转过来,定定地盯着他,“迷路了?那边就是尽头没路了。” 他的语气含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看来是不能过去看了。 辛禾雪弯唇笑,“嗯,我迷路了,麻烦道长带我去举行白事的厅堂,我朋友还在那里等我。” ……… “你到哪里去了?” 男生站定,喘了喘气,碎发凌乱,明显是跑了一圈。 余星洲提高了一截音量,“不是说去卫生间吗?这么久不回来,我出去跑了一大片都没找到你。” 吓得他六神无主,还以为辛禾雪出什么事情了。 见到那个道长走远,余星洲环着双臂,眉宇隐约可见夹杂暴躁的担忧,他皱着眉道:“既然组了队,那就不要离我太远。” “只是走远了一点洗手而已,因为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辛禾雪垂了垂眼睫,向厅内走去,“没什么大事。” “什么叫没什么大事?” 余星洲紧跟上来。 ——你的安危就是大事。 这话在他唇边转了一圈,重新咽回嗓子眼里。 余星洲最终道:“副本里单独行动死亡率很高,有什么事情叫上我一起解决。” 辛禾雪重新在木椅上坐下来。 低着头,自始至终他捏着一张金属卡片,传给余星洲,“你的题目明明和我的不一样,为什么骗我?” 余星洲一怔,接过丢失的身份卡,耳根的红色就像是火苗一样窜起来。 “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我上次被你直接拒绝就很丢脸了。”他支吾着,搓了搓不争气的耳根,“就是想和你组队啊。” 前厅有人在派发宵夜充饥的食物。 余星洲如释重负,站起来,“你饿了没?我去拿点东西吃,有什么忌口没有?” 辛禾雪沉默地摇头。 等到男生往里走的时候,他才掀起眼睫。 “辛……禾雪……?你是辛禾雪吗?” 身后传来幽幽的呼唤声,语气犹豫。 他回过头,是唐阿眉的女婿,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跪着吊唁的位置,从外面回来,就站在门槛处看向他。 “我有话对你说,能出来一下吗?” 女婿问。 ……… 辛禾雪站在门口,和唐阿眉女婿隔了大门过道的距离。 “应该就是你了,辛禾雪……”男子端详他的眉眼,“果然说得不错,一看见人就能辨认出来的相貌。” “你知道我?” 辛禾雪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他站在靠近堂内火烛的明处,男子站在避光的暗处,面孔模糊不清。 “嗯。” 黑暗阴影中,能看见女婿点头,他说:“我回来的路上,见到了你的丈夫,他叫周辽,是你的丈夫吧?” 辛禾雪急促出声:“你见到他了?哪一天?在哪里?他看起来还好吗?” 女婿藏在黑暗中匿笑。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95节 “看来你们夫妻感情很好,彼此牵挂着对方。” “周辽托我向你叮嘱一句话。” “无论如何,一定不要改嫁,等他回来。” 阴影中的人说:“你也不想孩子没有爸爸吧?” 辛禾雪看着他。 “……后面这句是我作为邻居的劝说。”男子的视线好像隐晦地扫过了辛禾雪的腹部,“我走过来的时候听说了,你们已经有了孩子。” “唉,曾经我和阿娥也有一个孩子,都怪我,没及时回来,那孩子死的时候,在妈妈肚子里也一定恨极了我。” 他说着说着,捂着脸哭,哭得肩膀一抖一抖。 辛禾雪闻到了咸腥的气味,还有些臭,像是海水里泡久了的藻类。 女婿的鼻音很重,仔细听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手掌里捂着有黏液抽吸的声音。 “妈妈……吃……吃鱼。” 小怪物在他胞宫里,磕磕巴巴地说出第一句主谓宾完整的句子。 对面的男人整个肩膀都要滑脱下去一般,变成了直溜溜的一条,他放下蒙着脸的手,裂开的腮就在他脸两边一呼一吸着。 有着咸腥的、不明显的尸臭味。 那双鱼眼睛突鼓出来,盯着辛禾雪,“时候差不多了,我也该进去继续吊唁了。客人,吃好喝好,明天早上下葬前还有一餐。” 听起来就仿佛要下葬的人是他。 直到唐阿眉的女婿走进去,辛禾雪才放弃屏住呼吸的动作,他对小怪物道,“臭鱼烂虾,吃了会坏肚子,我们不吃。” “听话。” 第188章 被害妄想(24) 余星洲和唐阿眉的女婿擦肩而过,微微点头示意,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回到辛禾雪身边。 他坐下来,眼中隐约有着担忧,“你怎么了?刚刚那个张应来找你说话了?” 余星洲口中说的张应,正是唐阿眉的女婿。 “张应已经死了,现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辛禾雪声音压得很低,毕竟周围还有许多同样在守灵的人。 余星洲刚刚和张应擦肩而过的时候,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对。 还是那个相貌端正、身材平正的男人,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 辛禾雪向他描述了张应脸上长出鱼鳃的异样,“他身上还有一股很久远的腐烂尸臭。” 闻起来就像是重金属污染爆发,翻肚子的鱼在一条条河道上漂浮起来,那种死去了很久的腐败气味。 余星洲压着眉,留心地向内厅望过去。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他来找你说什么?” 他的视线放到辛禾雪身上,来回梭巡了两圈。 辛禾雪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 “诡异复苏的设定中,有些诡物还保留着神智,它们不一定会主动攻击人类,只要绕道走就可以了。”余星洲说,“如果张应没有动手,那就尽量避开它,反正你的任务内容持续到天亮,等唐阿眉下葬就结束了。” 那些主动挑衅过诡物的新手玩家,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辛禾雪垂眸,答应道:“嗯。” 和余星洲说话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往下瞥了一眼身份卡,目前还存活的玩家,有七个。 先是花朵幼儿园减员了一个,在食堂的饭菜里,后来是从高楼跳下来一个,大概是爬在建筑物外的蜈蚣人导致,另外一个他不清楚。 他、顾觅风、余星洲,已经跳楼淘汰的邮差李正。 辛禾雪接触了解的人,包括他在内,只有四个。 而第一个在花朵幼儿园淘汰的人,顾觅风告诉他,是一个叫庄洪馨的人。 还有七个人活着…… 第三个死的人当前身份不明。 有没有可能…… 余星洲不是余星洲? 实际的余星洲已经死了? 突然冒出的猜想,让辛禾雪不寒而栗。 也许是随着游戏进程的推移,被害妄想的多疑症状逐渐加深,辛禾雪脑海里持续地乱糟糟犹如潮水轰鸣,思绪不受控制,停不下来多想。 他总是在想,为什么傍晚时小怪物说了一声饿,恰恰在余星洲靠近他那会儿。 而且余星洲作为资深玩家,竟然犯了丢失身份卡的低级错误。 杀人后完全顶包这种事,虽然听起来不太现实,但这里是诡异世界。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身后传来很小声的呼唤。 “那个……你们也是玩家吗?” 一个有点畏缩着身形的青年男性叫住他们。 这个角落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安静异常。 其他来客都在吃宵夜,哭灵人队伍还有舞白狮子的表演,人群挤在那边观赏表演,很热闹,两边经过对比,一暗一亮,泾渭分明。 见辛禾雪点头,那名男青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戴着厚底眼镜,穿着手工打的毛衣背心,里面是一件衬衫,很规矩老实的装束,“我叫钟镇安,我也是玩家,或许你们见过李正吗?我之前是和他经常一起行动的,后面一天晚上他就因为坠楼淘汰了。” “我真的很不擅长玩游戏,从小到大玩得最多的就是俄罗斯方块。”钟镇安坐下来,盯着烛火,垂头丧气,“到这里来,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有时候想自暴自弃了,如果能淘汰,不如快点收割掉我。” 钟镇安:“光顾着说我了,你们呢?看到还有同伴,我真是松了一口气。” 辛禾雪和余星洲对视一眼,各自向钟镇安介绍了名字。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的题目是什么?” 辛禾雪率先问。 钟镇安:“寻找唐阿眉死亡的真相。” 果然,他们猜想的没有错,唐阿眉的死亡不正常,从这道题来看,背后另有隐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余星洲看起来不太好说话,钟镇安先看向辛禾雪,提起一个友善又有些讨好的笑容,“你的是什么?” 钟镇安身上有种疲乏的死感,尽管他还活生生地喘气,却令人感觉他好像死了有一会儿了,像是现实里擦肩而过会遇见的社畜。 “为唐阿眉守灵。”辛禾雪介绍,至于余星洲,“他是陪我过来的。” 余星洲坐在辛禾雪旁边,手臂搭在椅背后,看上去就像是把辛禾雪虚虚揽在了怀里,尽管他的手并没有碰上辛禾雪的身体,面对二人世界突然插入的第三人,他又摆出酷哥的做派,不言不语。 钟镇安面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你们有什么特别发现吗?” “你知道禅堂后面的那口井吗?” 听见辛禾雪提到那口井,钟镇安立即触发ptsd一般,一双瞳孔紧缩,脸色发白,激动得想要握住辛禾雪的肩膀,只不过双手在半空中就被余星洲拦下来了。 他如同领地被侵入年轻气盛的狼,下三白眼在晦暗环境中刺出兽性锋芒。 钟镇安回过神来及时收回手,他把手搭在大腿上,攥得裤子皱起来,唇抖抖索索地,死死盯着辛禾雪:“你也看到了吗?你也觉得那口井很诡异吧?” “我后面的两道题都和这个庙有关,所以我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庙里做义工。” “张应就是从那口枯井里爬出来的,我见到了。” 回想起那一幕,钟镇安的双目无神,充斥着恐惧。 ……… 一夜守灵,什么都没有发生,平安无事。 后半夜辛禾雪扛不住,直接靠着余星洲的肩膀睡了过去。 哭灵落了幕,唢呐队奏乐是下葬的号角。 辛禾雪借着庙里的条件简单洗漱,等一会儿吃完早餐就可以回去了。 倒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实践题,不需要找到答案,只需要做完它的要求事情就可以拿到十分。 他拿手帕擦了脸,又弯腰清洗干净。 清早空气清新,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山地,晨雾萦绕的六点钟,一切都有种透明玻璃般的冷,深吸一口气就会让桔子树生长进肺里。 这边的墙角长了一棵桔子树。 辛禾雪对柑橘类的水果不太喜欢,他讨厌那个气味。 听说猫都讨厌橘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他不会说出去,否则k肯定又会开始给他全自动猫塑。 说起来,很久没有见到k,他好像都忘记对方长什么样子了,毕竟也不能怪他,因为他的系统通常都以透明人的形态出现。 开了一个会让k心碎的玩笑。 实际上以辛禾雪的记忆水平,他还能清楚记得上星期的周三晚餐吃了什么,是何青鸿做的打卤面,比k做的好吃。 白事以一顿早餐收尾,一个个围桌摆在院落里,饭菜很丰盛。 张应说他流落南洋这两年给老板打工,攒了一笔钱才得以回来,老岳母的葬礼必须办得风光,礼序齐全。 辛禾雪没什么胃口,可能是他的身体不习惯熬夜,所以在缺乏睡眠后的第二天整个人都恹恹的。 “什么都吃不下吗?”余星洲一边说,一边盛了瘦肉粥又拿鸡蛋,放到辛禾雪面前的碗碟中,“还是吃点东西,你身体这么差,待会儿下山别低血糖了,我不是驮夫,可不会背你下山。” “豆浆喝不喝?” 他问着,就离座打了一碗豆浆放到辛禾雪手边。 啜饮了一口豆浆,是现磨现煮的,入口绵密沙沙的口感,底下一层沉淀的粉状物。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96节 辛禾雪放下碗,低头慢慢地剥着蛋壳,是绿壳的乌鸡蛋。 “道长好像在山上养了乌鸡,估计张应是从他们那里买来的吧。” 余星洲几口就将整碗瘦肉粥咽下去,再拿了两根糯玉米,他吃东西的速度堪比风卷残云。 刚剥开了两个小碎片,黏稠蛋液就迫不及待地涌出,还有一股腥臭扑鼻而来。 看清楚蛋壳里的东西,辛禾雪下意识低呼一声。 一盘乌鸡蛋里掺了一颗受精的,里面的小鸡已经有了雏形。 有肉翅形状、发育畸形的肉团,红通通,晃眼一看,这团烂熟的肉还在跳动着。 辛禾雪胃部忽然翻涌起呕吐欲,眼前出现重影。 身旁突然人群围出来,在他眼中每个人都分离出一个影子,层层叠叠,把座位上的辛禾雪围得密不透风。 他们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喜悦。 “哇哇,是活珠蛋。” “吉利的好彩头!” “听我阿妈讲,要是怀孕的人吃到活珠蛋,意思就是母子平安,多子多福!” 多子多福还是免了,光是一个小黑,就够辛禾雪伤脑筋,怀疑自己是碰上了所有的坏运气。 辛禾雪从人群中挤出去,只和余星洲说:“我不太舒服,去透气。” 他跑到僻静角落,一手撑着门柱,腑脏翻江倒海呕吐欲令他有些呼吸困难,勉力地弯下腰,一手按住胸口。 干呕了两声,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冷汗顺着他前额滴到地上。 手里诡异的“活珠蛋”是不能吃了。 他直接拿来喂了狗,反正小黑平时都吃垃圾,没差。 “妈妈好……妈妈好!” 小黑狗摇尾巴围着他转,四只黑足踏着小步伐。 看吧,就算是吃垃圾,它还是会对母爱感恩戴德。 等它长大了,就是把它卖到大陆的黑煤矿里去,小黑也会勤勤恳恳地每个月给妈妈汇工资款。 辛禾雪摸了摸它不聪明的脑袋,扶着柱身直起腰来,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废弃禅堂。 昨晚光线太暗,没怎么看清,现在倒是能看见那些光束中飞扬的粒粒尘埃。 确实十分陈旧了。 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禾雪以为是余星洲追着他跑来了,“我没事……” 他转过头,既不是余星洲,也不是道长,是一双尖头皮鞋。 离他的鼻尖只有两厘米距离。 辛禾雪呼吸一滞,往后退,他抬起头,钟镇安就挂在那,眼睛恐惧地睁大,还没有闭上。 他低头快速地翻出了身份卡。 存活人数没有刷新,数字还是七。 这意味着钟镇安就是第三个人,早就死了。 第189章 被害妄想(25) 远处港口大船发动机启动,在海面上发出如同潮水般的轰鸣噪音。 海水涨潮把浮游生物和小型爬行动物推上沙滩,辛禾雪就像是滞留在沙地上的沙蟹,竭力追逐退去的海潮。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指腹褪去血色,倒出两粒药物在手心里,捂住嘴向后一仰。 劳拉西泮。 他向顾觅风要来的,起效快,通常能在十五分钟到半小时内缓解焦虑和惊恐症状。 辛禾雪咬了咬舌尖,他顺着钟镇安的视线,望向禅堂后面的那口井。 井口上方用来打水的辘轳早就荒废,数不清的红线上穿着同样数不清的铜钱,绕着横轴和曲柄,罗织成网。 朱砂纸符贴在上面,翻飞时噼噼啪啪作响。 昨晚的“钟镇安”说,张应是从这口井里爬出来的。 张应身上有一种咸腥的海水味,他不是淡水鱼。 可这口井不论如何,连通的应该是降雨或者河流渗漏形成的地下水。 这算什么? 辛禾雪走到井边,井地下部分挖得很深,地上部分筑得又很高,他手扶着边缘,俯视下去。 为了看清楚,他拨开了一部分红线,井下风就阴冷邪恶地向上涌。 这口井没有枯竭,石壁上长满苔藓,由于挖得太深,下方漆黑一片。 咕噜噜、咕噜噜…… 面对来客,它像是蓄水池一般涨起水来。 转瞬间涨到了肉眼可见的高度。 水面清凌凌,倒映出井上的景象。 辛禾雪看见了自己,但不完全是他,因为他不爱穿红色的服饰。 而井底的他,穿着红云缎对襟衫,下身是撒花洋绉裙,苍白的面上没有表情,一双手在身前交叠搭着,美得很阴惨。 就好像是谁人摆在玻璃橱柜里仅供欣赏的白瓷娃娃。 有那么一瞬间,井底的辛禾雪定定看着他,向着他,挥了挥手。 “你在做什么?疯了?!” 余星洲横冲直撞地跑过来。 一股大力拦腰将辛禾雪抱下来。 紧接而来,是劈头盖脸暴风雨般的质问。 “你要干什么?要跳井了?” “就算是找死也找个舒服点的死法行不行,淹死是很简单吗?” 余星洲简直气得要跳脚,一捋自己额前的碎发,才发现一抹下来满手都是冷汗。 辛禾雪晃了晃神,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但药物生效了,他出走的神志又重新回归。 “我刚刚踩上去了吗?” 他迟钝地问。 说实话,在余星洲看来,这种表情放在辛禾雪脸上就是一种童稚般的天真,还怪可爱,换了任何一个人,只能叫做愚蠢,他会分分钟厌蠢症发作暴走。 “要不是这条狗哭得这么惨,我还不一定能及时找到你。” 余星洲指着地上的小黑狗。 小黑呜呜咽咽,咬着辛禾雪的裤腿不松口。 刚刚它也是这样咬住的,但居然完全拽不动辛禾雪,他就像是入魔了一般死死盯着井里,踩上了井口。 小黑不仅拽不住,还被妈妈踹了一脚。 现在它身上还有个脚印呢。 把辛禾雪心疼坏了,抱起它来拍了拍灰。 有妈疼的孩子是个宝,小黑狗借题发挥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辛禾雪淡声警告,“适可而止。” 有母爱,但不多。 “钟镇安死了。” 辛禾雪转头对余星洲道。 白天视物比夜晚的时候好太多,太阳照下来,他显然也看见了禅堂的真相。 拽住辛禾雪的手,余星洲死死皱着眉,“先别管了,这个井太古怪,唐阿眉就要下葬了,我们先跟着活人队伍下山。” 他拽着辛禾雪远离这个邪门的井。 “待会儿告诉道长,他们肯定会做法事给钟镇安超度。” 渐行渐远。 余星洲刚刚抱人下来太心急,辛禾雪的脚勾到了红线,扯断了一根,上面黄色的铜钱骨碌碌地滚到地上,发出轻响。 辛禾雪一面向前走,一面回头看过去。 阴风从井底上涌,吹得黄符纸相互拍打。 ……… 上下山通行的原本只有土山路,太不方便,眼前这条石板路还是三十年前城寨的人出资修建的。 为此,还在道旁立了一个碑,刻着出资者的名字。 第一列第一个名字是辛诚。 心诚则灵,不知道给他取这个名字的家人是不是这个意思。 余星洲把辛禾雪的手牵得牢固,可能一不看好对方就会遇见意外的情况让他后怕,神经紧绷,也不管送葬队伍里有邻里偷偷地说些什么腌臜闲话。 辛禾雪还在回忆刚刚看到的钟镇安的面孔。 对方那个表情看起来简直是活活吓死的,再由其他人吊上禅堂横梁去,不然人好端端地怎么会上吊?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97节 当然也不排除遭受精神污染,和辛禾雪一样行为不受控制。 思及此,辛禾雪垂下眼睫。 毕竟小怪物是孕育在他体内,有一种说法叫做母子连心,所以他尝试过,只要有意为之,他能够通过一种强烈的“念头”,把想法传递给小黑。 乌泱泱的影子流动而走,灵活地跑到前方,拌了抬棺者一脚,又快速地回到辛禾雪身边。 四个人分四个角抬着棺材,一个人摔倒,由于惯性,棺材也收势不及,直直向前滑了下去。 这一下轰然落地,棺盖也被撞开。 人群陷入骚乱,辛禾雪挤入其中,视线瞥进去。 唐阿眉的尸体无碍,但口中白花花的米饭漏了出来,能够看见舌根,舌头咬断了,只剩下短短的茬子。 果然和他梦里穿寿衣爬天花板的诡物一样。 什么情况下,会忍着剧痛把舌头咬断了? 唐阿眉有癫痫和胃病,这也是谭娥放不下她从城市回来寨子里工作的原因。 辛禾雪昨天从守灵队伍里听来的消息。 他想到钟镇安的惊恐死状。 如果是恐惧带来强烈的情绪变化,有可能引起癫痫发作,患者或许会无意识咬伤舌头。 有一样东西,辛禾雪没有给余星洲看。 他在现场捡走了钟镇安的身份卡,钟镇安最后一个任务是实践任务,实践内容是——给红太子烧香。 神佛之事,哪怕是许多接受过无神论教育的年轻人,也怀抱着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只看每年高考前,多少家长会爬山上香就知道了,甚至有的学校校方会组织老师们一起到孔庙祭拜。 烧香祭拜,意味着有所求,唐阿眉月月都会上山给红太子烧香。 面对神佛,拿着香的多数人类第一反应大概都是在心中放大愿望的内容。 钟镇安在给红太子烧香的时候,许愿了吗? ……… 辛禾雪回到城寨里,先去找顾觅风了解昨天的情况。 顾觅风告诉他,昨天的那群人蹲不到他回来,在寨子里也找不到人,所以大约已经离开了。 总之顾觅风昨晚和今天并没有看到那些面孔。 辛禾雪往回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人都向他看过来,窃窃私语。 他皱起眉,路过玻璃窗的时候还借着反光观察自己脸上和身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 玻璃窗终归看不清,他向楼上走去。 辛禾雪的住址已经被杀手组织的那群人发现了,按理来说,他应该换一个地方住。 但是又能换到哪去呢?他们能找到511,自然也能找到其他的落脚点。 况且他现在身上除了药物,什么都没带。 所以辛禾雪还是回家。 顺着楼梯踏到五楼走廊上的那一瞬,他的脚步停住了。 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残肢,完整或是不完整的,猩红喷溅到走廊上。 辛禾雪一路走过去,511在走廊最内侧,现在走廊两旁的门户紧闭,一个邻居也不敢打开门来。 尸山血海,堆在他家门口。 通过装束,辛禾雪推断,都是那些杀手组织里的人。 这一幕就像是什么呢? 好比你在外面投喂了一只流浪猫,为了报答你,那只流浪猫在第二天叼来了死老鼠。 只不过,死老鼠变成了死去的智人,而这显然也不是什么流浪猫的手笔。 最重要的是,这不是报答。 这是聘礼。 在门缝里,辛禾雪捡到一封大红色婚礼请柬,并不是现代的贺卡形式,文字竖向书写,内容从右往左排布,毛笔字迹,还能闻到字里行间的墨香。 【谨订于庚寅年肆月拾伍日为■■先生与辛禾雪先生举行婚礼。】 【敬备喜筵,恭请新娘光临。】 【席设于北岛天香酒楼,子时开场。】 【谨此奉邀。】 没见过谁举行婚礼,给新娘递请柬的。 而新郎先生的姓名甚至还是糊开的墨点。 这封请柬毫无疑问是诡物寄来的,而这个诡物绝对不可能是周辽。 因为周辽连“柬”字都不会写,首当其冲排除。 庚寅年。 辛禾雪的视线落在上面。 得益于在古代的小世界生活过,他了解天干地支纪年法。 六十年为一甲子,庚寅是农历干支纪年中的第27年,最近的庚寅年有1890年、1950年、2010年。 那么……请帖上的庚寅是哪一年? 但无论是哪一年,和当下的1990年都对不上。 如果前面用干支纪年法,毫无疑问使用的是农历。 农历四月十五。 辛禾雪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从一堆尸体上跨过去,他转身用钥匙打开了何青鸿家的门。 他家里的墙上挂了一纸老黄历,由于何青鸿昨天没回来,辛禾雪撕下了昨天的那一页,却连带着把今天的一页也撕下了。 农历四月十五。 忌出行,宜嫁娶。 蓦地,一只手握住了辛禾雪的脚踝。 浓烈的血腥味。 他方才直直地冲进来,以至于都没有留意角落躺着一个血尸。 寒颤顺着辛禾雪脊背打溜转了下去,手中的东西全部掉落。 何青鸿睁开血眼朦胧,“咳、咳咳……” 只咳出了一滩淤血。 “等等,再坚持一下,我立刻叫顾觅风上来处理。” 辛禾雪神色焦灼,抓到窗旁的老式电话,手指在拨号盘上转动快得只见残影。 “他马上就过来,保持清醒!” 辛禾雪跪在何青鸿身旁,拍了拍对方的脸,他打开家用医疗箱,一时间无从下手,对方身上的出血位置太多了。 何青鸿体温正在下降,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状态,眼肌无力地睁开,薄唇翕合,看起来有话对他说。 辛禾雪将他的头托起来,搁置在自己膝盖上,偏头低下去,“你想说什么?我在听。” 没等到何青鸿说出口,他的目光凝滞。 定定地盯着地板上的东西。 方才他受到惊吓,手中的东西尽数落地,从这封请柬后,又偏斜地漏出来一张尺寸更小的请柬。 内容一致,只在一个地方有所不同。 【敬备喜筵,恭请爱子小黑光临。】 不是继子。 辛禾雪脸色一变。 坏了。 这个小黑狗不是周辽的种? 此时,声音终于从何青鸿充斥淤血的嗓子眼里挤出—— “逃……快……” 辛禾雪腰侧的身份卡开始发烫。 【请听第八题:你怀孕了,文盲丈夫不知所踪,情夫们都是窝囊废,面对ta的强取豪夺,步步紧追……】 【你的选择是——】 【a.找红太子许愿。让所有人都下地狱去吧!】 【b.再找一个强大的继父。可事实证明,男人们都是靠不住的,还能找谁呢?】 【c.先婚后爱。虽然不一定会产生爱,但一定会做.爱,没关系,你会忍耐这个丑陋蛮劲的丈夫,谁知道未来会不会有西门庆从你们的婚房下路过呢?】 【d.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唉呀,按照这个发展趋势,难道要带球跑吗?】 【听说文艺作品里带球跑的结局都是被草熟?要试试吗?全网观众都很爱看。】 第190章 被害妄想(26) 农历四月十五。 忌出行,宜嫁娶。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98节 老黄历已经提示得明明白白了。 如果按照排除法,d项看上去就是首先要剔除的选项,逃跑是行不通的。 有句话叫做“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看来也和日子对应上了。 室内墙上挂着塑料挂钟,秒针滴滴答答地行走,一转一转令人心烦气躁,仿佛有一双手圈住脖颈,逐渐地收紧力道,剥夺呼吸。 时针终于指向了九。 距离十五日亥时,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 辛禾雪驻足在诊所门外,看向夜空里逐渐完满的月亮,它已经很趋近满月的轮廓了。 顾觅风结束了几个小时的抢救,从诊所内走出来,一手摘下口罩,接着一手扯落沾血的手套,丢进医疗废弃物垃圾桶里。 他额发都被汗渍湿了,汗星子点点,往嘴里灌了一瓶矿泉水,累得像是一条狗。 “幸好上一个变态医生在家里私建了一个手术室,不然这家伙命再硬也救不回来。” 城寨内医疗行业默不成文的规矩是不做手术,所以诊所并没有手术室,好在顾觅风把诊所后的那间房屋也租了下来,艾瑞克原本住的屋子,里面竟然改造了一间手术室。 谁知道这个疯子除了精神迫害患者,是不是还做些什么解剖实验。 听说以前城寨里的流浪猫狗都是他喂的,因此寨子里的人还夸赞医者仁心。 不过,哪怕是作为诡物,艾瑞克医生也已经死得非常彻底了,哪怕是从沟渠里捡起、从泥土里挖回蜈蚣人的尸体,重新拼凑起来也无法回答,更加毫无收藏价值。 思及此,顾觅风问:“你门口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白天的时候,是顾觅风和小黄抬着担架跑上五楼,又把何青鸿放担架上抬下去,一路火急火燎送进手术室里。 尸山血海把助手小黄当场吓晕了,毕竟他只是一个被开除的大学生,中道崩殂让他连大体老师都还没见过。 辛禾雪微一抿唇,将那封从门缝里捡到的请柬递给顾觅风。 顾觅风目光扫过,脸色凝重起来。 辛禾雪:“你昨天傍晚和今天白天都在城寨里,没有看见是什么样的人把他们杀了吗?” 或许用“人”这个字眼是不对的。 顾觅风摇头,“没有,我以为他们只是撤离了。” 余星洲一路跑回来,碎发凌乱。 他原本是去帮辛禾雪收拾门口的残局,但站定后紧盯着辛禾雪的眼睛,还来不及顺一口气,余星洲说:“都消失了。” “什么?” 余星洲解释:“那些尸体,全部都溶解了。” 聘礼无法退还,这个婚礼是个一锤子买卖。 辛禾雪眉间聚起郁色。 余星洲和顾觅风同时看向他,忧心忡忡。 ……… 病房内。 天花板吊着白炽灯,灯泡耀眼。 “你这个选择题它正经吗?不但性骚扰,还辱骂他人。” 顾觅风眉峰诧异地一挑,难以置信地看着辛禾雪身份卡上的文字。 “骂人窝囊废就不计较了。” 顾觅风耸肩,指着最后那句话明晃晃的“草熟”。 “这居然是能过审的吗?这个游戏公司难道缺人成这样,内部没有任何人负责文本审核?” 他都不敢这么对辛禾雪说话。 辛禾雪直接抽回了自己的身份卡,“这道选择题有时限。” 在农历四月十五,也就是明天21时到来前,他必须做出抉择。 余星洲沉着脸色,不像顾觅风一样不管事态紧急还是轻松都在插科打诨,他眼底压抑着滚滚阴云风暴,视线掠过那张身份卡。 顾觅风说:“哪怕我们无法确定对面的诡物是什么,但有一件事可以确认。” 辛禾雪和他对视,“什么?” 顾觅风笃定道:“这里的人迷信红太子,红白事都会经过祂见证,所以这边的拜堂礼仪,会在山上那座庙里进行。” 家人为死者举行白事,会在庙中的祠堂停灵一晚,对于这个,辛禾雪和余星洲很清楚了。 竟然连红事也会到庙里去,红太子在这些人心中,当真有如此高的地位。 辛禾雪迟疑,“请柬上面地点写着天香酒楼。” 顾觅风:“我问过小黄了,北岛城里没有这个酒楼。” 半晌,余星洲抬起头道:“既然这样,那不如就试试选项a,看一看向红太子许愿会发生什么吧。” 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吊顶的白炽灯晃了晃。 分明门窗紧闭,室内无风。 灯光白惨惨,头顶的灯泡仿佛就是一只睁开的眼睛,瘆人眼珠转动着观察室内的所有人。 辛禾雪的脑海里又响起海潮轰鸣声,现实环境中所有嘈杂又细微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了,寒气顺着他足踝攀升上来,冻得他没了知觉。 一只大手攥住了他的手,温热传递过来。 辛禾雪顺着看过去,是何青鸿,他的脸由于失血过多,尚且苍白。 “别找红太子。”何青鸿稍显涣散的瞳孔顶着白炽灯,聚起焦,盯着辛禾雪,“祂是怪物。” 他继续道:“辛诚是你生父吗?” ……… 辛诚是从城寨出来的。 有人说他少年时就杀过人,是天生的恶鬼;有人说他青年时抛妻弃子,不是男人;有人说他中年背信弃义,背叛亲信兄弟,踩着尸体上位。 但所有人都羡慕着他,当初一穷二白,却一手建立了令北岛城的人闻之色变的组织。 谁也不知道这个当初低贱到只配在城寨的泥巴里滚的少年,是怎么做到的。 只知道辛诚发家后重新把南山的庙修缮一新,又是建路,又是捐香火钱。 于是有人说,辛诚拜过了南山的神,神显灵了。 但向神祇许愿应当要付出代价。 辛诚的心不诚,他过于贪婪,想要的太多,自以为已经给予了足够的回报,接着胆大包天地尝试盗取火种,窃取神祇的力量。 何青鸿闯入组织机密研究室,翻出的资料清清楚楚地写着。 他们诱使红太子现形,切割了来自红太子身上的一部分“芽基”。 那些芽基密密麻麻,呈现球状,像是一个个从怪物身上长出的肉瘤,或者攀长满树的嘉宝果,但没有完全成熟,因此不能脱离本体成为独立个体。 他们的目标就是这种芽基。 辛诚要造神,培育出听命于他的黑太子,而不是红太子。 那次行动中,出动五十人,最后只有一个人回来。 拼命窃取回来的黑太子没有神智,只是一团凭借神经简单反射活动进行本能攻击的活肉,是缩小了无数倍的红太子,只有半个巴掌大,它还不是独立个体,必须想办法让它存活下去。 中途他们给它喂了很多死去的饲料,男女老少都有。 这样空消耗不是办法,于是有人提出了利用活体寄生,通俗点和“鬼上身”也没什么分别,实验了许多对象,寄生者都被从内部蚕食殆尽,最先被吃掉的是胃,最后变成一滩尸水。 也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年纪线在成年之上,寄主越是年轻,黑太子的寄生时间越长,这个结论让人仿佛是见到了胜利的光辉,辛诚半路就开了香槟。 接着,辛诚就从城寨里挑了三个孩子收养。 因为不知道寄主的思维是否会影响黑太子,所以他们还要顺道培养寄主,寄主必须对组织完全忠诚。 这三个孩子分别的代号为七号、八号、九号。 七号是个哑巴,不合格。 八号和九号身上纹上烙印,作为寄主标记。 辛禾雪知道那个标记,他见过何青鸿后背上的纹身。 率先成年的八号还是死了,在被黑太子寄生后只抗过了第三天,就被完全蚕食。 辛诚花大价钱聘请的科研员告诉他,这不叫寄生,这只是黑太子在进食,对于黑太子来说,年轻的脏器相对而言更好吃,它会减缓进食速度,以这种独特的方式表示在“享用”食物。 或许对于这个物种来说,没有他们为此灌输的“母体”、“寄主”和“父母”这些概念,只有食物。 辛诚紧接着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之中,频繁的梦魇找上来他,如果不能成功驯化黑太子,他拿什么筹码抵挡红太子? 惶惶不可终日,他最后不是被红太子收割了生命,而是自己被梦境吓死了。 组织的一把手倒台,底下的人乱如一盘散沙,三组将黑太子盗走了,二把手登场后第一个命令是杀死遗嘱上的合法继承人,第二个命令是追回并杀死黑太子。 前一个任务被派给了七号,那个哑巴,后一个任务被派给了九号,何青鸿。 “4月5号,那一晚我已经将黑太子处理了。” 何青鸿笃定道。 他没见过放在门缝里的请柬,也不知道上面邀请了“爱子小黑”。 ……… 辛禾雪当晚没有回511。 他在顾觅风的床上睡了一夜,而顾觅风则蜷在卧室的沙发上,余星洲睡在客厅,何青鸿在病房。 周围有活人,总归是能够睡得安稳些。 顾觅风被一阵细碎的声响吵醒。 他睁开眼睛半道缝,抻了个腰,身体骨头咔咔响,近一米九的高大身躯委屈地蜷在一米五的沙发上睡了一夜,实在算不上好受。 揉了一下眼睛,刮开朦胧的视野。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299节 他坐起来,脚探索着寻找拖鞋,只踩到光滑地板。 “嗯?”顾觅风迷瞪地低下头,拾起自己的半只拖鞋,形状坑坑洼洼,“这是蟑螂咬的吗?” 他的视野背景里,小黑狗还在和另一只拖鞋搏斗。 “对不起,孩子有点调皮。” 辛禾雪抱起了地上的小黑狗,它平日里完全是幼犬形态,像是一只黑色土松,对妈妈摇头乞怜。 顾觅风诧异道:“你完全接受它吗?我以为你知道了何青鸿说的,会再次请我帮忙堕胎。” 毕竟辛禾雪已经知道了,这里有手术室,并非不能进行堕胎手术。 辛禾雪没说话,踢了一下顾觅风的鞋,“去做早餐。” “或者你想出去吃?白天跟我上山一趟。” 顾觅风挑眉,“你要向红太子许愿吗?” “但向红太子许愿要付出代价的吧?” “祂有那么多后代,说不定你要给他们当乳娘。” 第191章 被害妄想(27) 炉内香火烧得旺盛,熏气沉沉,燎得眼球都有一种干燥的不适。 明明是供奉神祇的正殿,但视线穿越袅袅升起的香云,却被一帘厚重红布阻隔。 寺庙道长说,红太子的神像就在帘幕之后,由于红太子不喜子民直视,所以要遮蔽起来。 辛禾雪打量四周环境,帘幕的红色浓郁,凄艳好似院内杜鹃花,上方打了一个金漆牌匾“海国常春”。 “但祂的耳力是非常好的,每一个子民的愿望祂都会认真聆听。” 道长面容沉静,立在一旁说道。 “愿望实现了之后呢?”辛禾雪转头直直望向他,“那个吊死在禅堂的人,是我的同伴,在那之前他向红太子许了愿。” 为了索要报酬,红太子带走了他的生命? 道长一时间眼中闪过慌乱,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辛禾雪话语中隐含的对红太子的不敬,令他感到惶恐。 “祂是无私的神祇,你的同伴心愿已了,被带去了神圣的海国,在那里他将会远离凡世的贫苦和饥饿,不再有悲苦,不再有衰老,那是一个永恒的国度。” 辛禾雪眉眼压低,和这些虔诚的信徒说不清楚,他和周围的香客一样,跪在软垫上,弯腰伏低身形。 道长对他们说:“哪怕不将心愿说出口,只要在心中默念,你的念头也会通达地传递给神祇。” 辛禾雪的额头抵住软垫,这个姿势维持了三秒。 从垫子上起身,前行两步,他将三炷香插入大香炉中,只是动作不准一时歪斜,滚烫的香灰正好落到他手背上。 “嘶……” 他右手抖瑟一下,香灰掉进炉里。 把烫出的红印子往眼底放,却又肉眼可见地快速褪去了,皮肤恢复如初。 辛禾雪直视红色的帘幕,那里什么变化也没有。 ……… 顾觅风和辛禾雪一同离开寺庙,下山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候。 顾觅风肘弯上搭着外套,低头嗅闻了一下,确认上面没有沾上太多的香火味道。 “你向红太子许了什么愿望?” 辛禾雪说道:“我什么也没想。” 他来庙里不是为了这件事。 他既然没有许愿,那么身份卡上的答题时限倒计时也还在继续。 回到诊所内,辛禾雪、顾觅风和余星洲三人商议,“如果按照习俗,迎亲队伍会先到新娘家接人,再一路上山到红太子庙中。” 顾觅风眉头皱着,分析道:“迎亲队伍的首要目的地肯定是511,你今晚也别回去了。” 他看向辛禾雪,视线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你藏在这里,到时候我们守在你身边。不管来的是什么,总之,先火力攻击。” 顾觅风搬出偌大的皮革箱子,放到漆木桌面上时发出沉重重的响,一用力掀开来,他从中拿起两把mp5冲锋枪,扛在肩上。 bertta 92fs,uzi,m16,benelli m3,pkm…… 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何青鸿的军火库都偷出来了。 “窝囊废情夫战略性联盟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 大概是辛禾雪脸上的表情心思太明显,顾觅风理直气壮地反驳“偷窃说”。 他坦荡荡地道:“大敌当前,就该放下小三小四的纠纷,一直对外。” [那很团结了。] [笑死,孩子亲爹来要老婆了,待会儿当三都赶不上热乎的。] [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余星洲手里也被塞了把机枪,撇过头低低“啧”了一声,质疑地问:“这些东西吓唬活人还行,你确定对鬼也有效?” 他们这不是爆米花血浆片吧? 辛禾雪按了按眉心,叹气道:“早点吃晚饭吧,我饿了。” ……… 顾觅风的屋子在诊所后方,打开诊所走廊尽头的门,就通向了中间四方的院子,院子和外界是孤立的,仅仅连通诊所和房屋。 助手小黄派不上用场,顾觅风干脆在早上给他放了两天假期。 夜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窗外枯枝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绿色玻璃。 辛禾雪抱着小黑,拿着指甲刀给它剪了剪稍长的前趾甲,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八减四是多少?” “呜呜……”小黑狗的命运抓在妈妈手里,摆弄不了自己的前肢,“汪汪、汪汪!” 辛禾雪不吝啬夸奖:“好狗。” 他拍了拍小黑狗的脑袋。 “十一减四呢?” 这么复杂的数学题,把小黑的大脑给烧宕机了。 它呜呜咽咽地耍赖,讨好地去舔去拱辛禾雪,小狗味直接扑过来了。 余星洲叩了叩门框,卧室的门本来就敞开着,“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是准备让它去考北岛公务员,入编当警犬吗?” “听说聪明点的狗能达到五六岁儿童的智商。”辛禾雪摸了一把藏在怀里的小黑狗,掀起细密眼睫,“我只是想检验一下是不是真的。” “几点了?” 余星洲抬起手腕看了一眼,“20点59分。” 在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进到59秒,“到了。” 他转身反关了门,“我去外面守着。” 何青鸿伤重未愈,当时手术室条件有限,无菌操作不彻底,可能是伤口发炎了,今天高烧不退,躺在病房内昏迷。 而顾觅风守在诊所里。 如果要进入到卧室,必将通过诊所的走廊和中间的院子。 风一阵阵地刮着,穿堂声仿佛低幽的呜咽,除此之外,听不见任何人声,明明按照以往的时间,还有人在夜市的大排档吃酒打牌,小孩在楼上楼下来回跑,组成环境噪音。 然而在今夜,整座城寨都格外死寂。 遥远地、遥远地。 高亮一声唢呐提起,喜乐尖锐地奏响,马头琴和铜锣高低不平,乐声走街串巷地直直向这边来了。 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吵得人耳膜生疼。 锵咚咙咚锵! 锵咚咙咚锵! 伊伊伊,得得得,咙咚咙咚锵! “汪、汪汪!” 小黑狗嗅到了环境里危险的气息,大声地叫嚣起来。 往往是没什么把握的情况下,小狗才会这样大叫。 辛禾雪攒起眉心,拍了一拍它,“回去。” 伴随着那些乐声行进,脚步声层层叠叠重重,他能够判断出来,来者不善,数量众多。 辛禾雪拿了一小塑料袋的酒精棉球,揣入侧袋中,再到小桌旁,配水吃了两粒药物。 苯二氮卓类药物虽然能够短期缓解急性症状,但具有成瘾性,长期使用可能导致依赖,不过既然是在游戏内,那么应该脱离后也不会影响现实的身体。 唢呐声一刻不停地穿凿大脑皮层,一下又一下。 辛禾雪喉结滚动,药物吞咽而落。 他拧转卧室的门把手,拉开门的瞬间,一张惨白的脸撞入他视野,距离近得鼻尖能贴到鼻尖,纸人顶着腮上两团红,咧嘴笑容挂到耳朵根。 辛禾雪的心跳直接漏了两拍。 无数纸人密密麻麻地立在客厅里,拥挤到无处落脚。 锵咚咙咚锵! 伊伊伊,得得得,咙咚咙咚锵! 它们将喜乐奏至高潮,片状的身体让出一条道路,尽头是停在院子里的一顶花轿。 辛禾雪瞥了两眼左右道路的纸人,它们漆黑空洞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但似乎没有伤害的意图。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00节 “你把顾觅风杀了吗?” 他目光如直线地针对立在纸人堆里的余星洲。 “你一点也不意外。”院角芒果树的阴影中,看不见“余星洲”的表情,只能听见人声,“我给他留了一个全尸。” “这样他可以完整地躺在婚床底下偷听。” 看来,红太子的喜好比常人能够想象的更加独特。 辛禾雪掐着自己的手心,维持神志清醒,用力的程度让他能够想象到一会儿松开时肯定留下了深深的印子。 满月的月亮却阴冷,照进院堂里,余星洲脚下的黑色范围比芒果树的影子还要偌大,蔓延到院子尽头墙角,又辐射满半面墙。 “你准备用余星洲的身体和新婚妻子洞房吗?”辛禾雪笑起来,淡色双唇抿出一层湿漓漓水色,惑人如胭脂艳丽,“听起来不错,我喜欢男高中生的身体。” 说完,不待对方反应,他在纸人重围中,进入了那顶花轿。 纸人们摇摇晃晃地抬起花轿,再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半道上,辛禾雪掀开帘子,往后看。 “余星洲”没有跟上来。 他之前的话或许让红太子放弃了那具身体。 辛禾雪看了一眼身份卡。 【存活人数:7】 真正的余星洲没死,而辛禾雪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找他。 见他从花轿里探出头来,纸人黑洞洞的目光紧追而至,“大人会在正殿中等您拜堂,不要让大人等太久。” ……… 红白事的通道都是从寺庙旁门进入,要绕一大圈才能去到正殿。 辛禾雪还记得他向道长问过了盥洗间在哪个位置。 路过的时候,他叩了叩花轿木窗,“停下。” 花轿停放下来,刚刚向他说话的纸人又走上前来,木木地开口:“有什么事。” 辛禾雪双手举着小黑狗给它看,说道:“我的孩子在哭闹,我需要先进行哺乳,才能去拜堂。” “看清楚了,这可是你们大人的亲生骨肉。”辛禾雪担心它看不明白,揪了揪小黑狗的犬耳,又扒拉小黑狗的嘴筒子,撩出犬齿,小黑舞爪抗议,“呜汪汪!” “它饿了,后果很严重。” 辛禾雪淡笑着,语气暗含威胁,挟天子以令诸侯。 “旁边就是盥洗间,我很快就会回来。” 纸人只好退让了一步,定定地站着,“我会守着你出来。” “随便你。” 辛禾雪如愿地进入了盥洗室,哺乳本来就是个幌子,他不在意那些纸人守在门外。 不仅外面披红结彩,囍字的红剪纸甚至都张贴到了盥洗室的窗子。 辛禾雪推开窗,正要翻跃而下,底下的纸人抬起头,向他裂出一个笑。 但它很快笑不出来了。 “啪。” 打火机的火舌明亮窜起,酒精棉球快速引燃,砸到它脸上。 “啊啊——!” 叫声还没传出来,纸人就被烧没了上身。 辛禾雪落地后快速向前跑,丢下的几颗酒精棉球引子很快在他身后烧起熊熊火光,铺天盖地! 这才是他和顾觅风白天上山的目的,道长们忙着剪裁喜事窗纸,他们将汽油泼在了各个地方,只要一个火引子,就能够眨眼间引燃,何况这座寺庙本身就是由大量木质结构建筑组成,草木茂盛,天然的火场条件。 焰光高涨!顷刻间吞噬这片土地! 小黑狗紧紧追在妈妈后脚跟。 还在诊所的时候,红太子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于“余星洲”不感到惊讶,实际上,祂的漏洞远不止一处。 “余星洲”把他抱下井壁的时候,辛禾雪看见了井内的倒影,像是隔了一层清透玻璃,里面的余星洲奋力用拳心敲击,向他呐喊。 不曾停歇的逃亡着,辛禾雪眼前终于出现了那个遭到荒弃的井口,他一路跃上井壁,小腿光裸肌肤被路上的芒草割了两道浅口子,鲜血蜿蜒流下来。 低头望向黑漆漆井内,他抱起小黑狗,深吸一口气。 “哗啦——!” 井中溅起高高水花。 【带球跑吗?有意思。】 【由于玩家未在规定时间到达前作答,题目已刷新。】 ……… 辛禾雪不停地下沉,下沉,咸腥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过来,淹没了他,吞噬他的意识。 滴答,滴答,滴答…… 时钟的时针被拨动,又发出齿轮般转动的声音。 他像是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这段下坠的过程很长,又好像只有一瞬间。 辛禾雪湿汗淋漓地挣扎着醒过来,由于长时间的缺氧,胸膛剧烈起伏。 有人推了推他,“同学,快点下车了。” 他迷茫着,没有反应过来现今的情况,喉咙也有些哑,“下车?” 什么车? 他不是从井里跳下去了吗? 推他的那个男生本来有点不耐烦,等辛禾雪抬起头来看向他,又瞬间改了刚要脱口而出的恶劣口气,缓了缓语气道:“北岛城的大巴车不走进村的路,我们得在这个镇上找面包车或者摩托才能进村。” 公交车站点只设到了乡镇,现在司机到终点站了,正在路边饭店打午饭。 “听本地人说,离南湾村还有老长一段路呢,总不能走着去。” “南湾村?”辛禾雪环顾了一圈环境,公交车内是窒闷的气味,如果是晕车的人,说不准坐了一会儿就要呕吐了,他跟着男生下车,“不是南湾城寨吗?” “什么南湾城寨?没听说过,我们要去的不是南湾村吗?实践课的主题是调查北岛南海岸渔村的民俗文化,你完全没听老师出发前的讲解课吗?” 那个男生觉得很奇怪。 辛禾雪抬头环视了一圈街边的环境,宽敞乡道,柏油马路,下车的地方就是一家百货超市,店铺林立。 他警铃大作,“现在是什么时候?” 男生已经走远了,声音渐小,“中午十二点,老师说自由活动,一点半在公交站牌集合。” 辛禾雪从背包里找到了绝对不会在1990年出现的东西。 一部智能手机。 虽然和一块小砖头差不多厚。 他摁了一下旁边的电源键,屏幕亮起。 2010年5月16日。 他想起来了,南湾村。 南湾城寨就是在南湾村的废墟上建立的,十九世纪末突如其来的一场海啸,当局没有及时通知当地居民撤离,南海岸整片都被吞没了。 辛禾雪上网搜索所有关于北岛南海岸发生海啸的信息,一无所获。 他缓慢地蹲了下去,抱着膝盖,身份卡掉在地上。 “你也是玩家吗?” 一道男声响起。 “唉呀,你别蹲在地上,裙摆都脏了。” 女声紧接而至,辛禾雪被她拉起来,拍了拍百褶裙。 “我们也是玩家。” 一对情侣站在辛禾雪面前。 存活人数有七个人,剔除辛禾雪认识的,还有三个人。 他知道为什么从未在城寨见过这三个人了。 因为他们在的时间线不一样。 甚至世界线也不一致,在这个世界线,南湾村没有遭遇海啸。 第192章 被害妄想(28) 南湾村在北岛地界内并不出名,地处偏僻,长久以来的发展也和外界脱节。 北岛的繁华地带坐落在岛中央的平原和西南面的河口三角洲,尤其是西南面出海口,海港塔吊林立,车船络绎不绝,形成了成熟的临港产业集群,同时还在不断扩容升级。 而岛内一道呈现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如同一张天然屏障,把南湾村和北岛的其他地方孤立开来。 南湾村背靠着青山,面朝着大海,和岛内其他地方缺乏经济往来,一直靠着丘陵和鱼鲜自给自足,加上南湾村聚居的族人严重排外,跑过来想做投资生意的商人喜气洋洋地来,最后都灰溜溜地走了,所以至今南湾村也没有发展起来,还保留着较为原生态且有特色的渔村文化。 【你是北岛大学文学部的一名大一学生,高考结束的暑假,从报刊亭的一本时尚杂志上,你了解到j国的学生制服在国内小众圈子中很受欢迎,掀起了新潮,看见文字旁附图的那一刻,隐藏在你心中的特殊爱好,像是火苗一样窜起来了。】 【听说北岛大学的风气很开放……所以哪怕是异装癖也是可以被接受的吧?穿裙子的男生大概也不会被校园欺凌?】 【总之,离开了家进入大学寄宿生活的你,心灵彻底放开了。】 【即使偶尔会有人加上联系方式对你恶语相向,对不伦不类的服装品味进行品头论足,可是意外地,从大体上来说,这个仍然不热衷说话的你,却比初高中阶段更受欢迎了(不限男女生群体)】 【此外,你还得到了暗恋的好心学长的推荐,加入了张老师的项目小组,不仅有额外的学分,还能免费出游,虽然这个叫南湾村的出游地很偏僻,但全程费用学校报销,免费旅游,这不是很好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01节 【请听第十五题:南湾村唯一一条外界联系的道路怎么走?(0/5分)】 辛禾雪记得上一道没来得及作答的选择题题号是八,现在的题号直接跨越到了十五。 没想到这个恶劣的ai也有跳题bug。 毕竟到了午饭的钟点,他收起身份卡,和其他两名玩家一起选了街边一家快餐店。 北岛大学在市中心,从市中心车站搭乘到这里的公交车,终点站设在镇上的集市,附近村庄的村民们买卖农货赶集或者外出进市的时候,都会到这里来。 这条街长度大约一百米,两边店铺林立,水果店、饭店、理发店、百货超市…… 还有直接塑料布一铺,就摆在地上的小摊。 快餐的老板一边端来他们点的饭菜,一边介绍说:“南湾村离这里最远了,骑摩托还得要一个半小时,我们也很少看到那边的村民来赶集,毕竟这块山路多,一来一回天亮走到天黑。” “你们几个细伢子,去那边干什么?” 辛禾雪低着头,筷子夹着小白菜放入口中,他吃饭动作很斯文,看上去有种慢条斯理的美感,但碗中的米饭快速消耗。 围坐同一张饭桌的男生回答:“做民俗研究。” 咽了一口饭,男生继续说:“老师带我们去实地考察的。” “你们是哪个大学的?” “北岛大学。” “哇塞这么厉害,要是我女儿也能考上,那就要祖坟冒青烟了!” 男生不擅和长辈打交道,只嘿嘿地笑。 辛禾雪在街边碰到的两个玩家,身份同样是北岛大学的学生,男生叫罗亮明,女生朱吉月,两个人也是受邀参加的嘉宾,和辛禾雪一样是新锐演员,由于上新的一部剧,现在正炒cp炒得火热。 正好对应了两人拿到的身份是一对大学生情侣。 “你真的是男生吗?”朱吉月凑前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辛禾雪看,临了才想起,慌张摆手道歉说,“别误会!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说好看得有点去性别化了。” 一开始看见背影的时候,因为辛禾雪穿着白衬衫和深蓝百褶裙,她以为是个高挑美女。 辛禾雪淡然接受朱吉月的说法,“谢谢,你也很好看。” 快餐店铺面不大,这边初夏的天气已经足够热,墙上的风扇呼啦啦地转向,把闷闷凉风吹过来。 披肩发加上风吹,很容易干扰用餐。 幸好朱吉月带了备用的头绳,辛禾雪将头发捋到颈后,扎成一揪。 没等辛禾雪开口,朱吉月就说:“没事,不用还了,想着得待两周,我包里还备用了好几根发绳。” 有点儿羡慕地,她双手支着下巴,看向辛禾雪的脸,“皮肤真好,你知道网上很火的素颜白开水妆吗?要追求的就是这种效果吧……” 闷热天气在青年眼尾和侧颊的部分蒸出一层漓漓薄红,肌肤像是剥了壳的荔枝肉。 不管是现实看,还是大屏幕上看,都是美得惊心动魄的一张脸。 朱吉月在转行当演员之前是化妆师,看人第一眼就习惯性地开始分析骨相和皮相特点,如何根据优点最大化地有针对性地上妆。 她头一次感到万分棘手,顿生一种书生无从下笔的无力,真是造物神追着当狗的一张脸。 生来不需要过多的粉饰。 “怎么做到的呢……” 她喃喃道。 “可能是我通常在晚上十点就睡觉了。” 辛禾雪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拭唇瓣,他对朱吉月笑笑。 罗亮明从隔壁超市走回来,提着一大袋零食饮料和速食品,“快要到一点半了,老师应该找到了司机,我们到对面公交站去等吧。” ……… 领队的张老师,加上八个学生,民俗调查项目小组总共九个人。 张老师找到了一个经常往来各个村庄载客赶集的司机,开了一辆非法改装过的汽车,驾驶座后面的两排原本是五座,硬是被他改成了八座,实际上真到了村子赶集的日子,后面车厢里老老少少能挤下十几个人,满满一面包车人。 司机吐了一口烟,瞟了这群市中心来的学生仔和满身书卷气的大学教授一眼,“看你们都是学生,一口价,三百,走不走?” “你抢钱啊?!”一个烫了卷毛的男生出声道,“我听饭店阿叔说,你载客一个人才收十块。” 随手将烟头丢到地上,司机碾了两脚,不屑道:“我去一趟南湾村,都够到周围五个村子拉客跑一圈了,让你们老师再去问其他人吧,你看除了我,还有谁肯搭客走那个邪门村子。” “三百,就这个价,走不走?” 张老师是个四十出头的和气男人,见状妥协道:“同学们,上车吧。” ……… 张老师坐在副驾驶,剩下八个学生,三个女生先上去坐在了车厢前一排,宽松些,五个男生不好意思挤,全都自觉坐去了后一排。 先上车的辛禾雪被挤到了车厢壁,好处是紧邻车窗,这辆汽车内部有一种霉味和众多乘客坐过之后残余的汗味,难闻,且热,司机还不开空调,所以他只好面向拉开的车窗。 车辆向前行驶的时候,天边团状白云和街边杨树一起快速倒退,风滚滚地翻涌进来。 一阵颠簸,是从大道驶入了乡道。 辛禾雪被挤了一下,旁侧传来男生道歉:“对不起。” “没事。” 他回答。 对方却向外挪了挪,明显给他留出了额外的一部分空间。 辛禾雪因此瞥了他一眼,年轻男人棕发蓝眼,但面容属于传统的东方气韵,骨相流畅,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气质温文。 穿着萨克森蓝的竖条纹衬衫,米色系羊皮裤,从腕骨上佩戴着价格不菲的手表看,家世应该不错。 不过这和辛禾雪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随意瞥一眼,转而回归到窗景。 由镇上到南湾村要一个半小时车程,同学们开始闲聊搭话,这个小组的人都是彼此相互认识的,也是借着认识的一层关系,张老师缺人的时候直接往来推荐互相把朋友拉进了这个项目小组。 “西南海岸不是没地了吗?我听我爸说他们有个合作商,是搞房地产开发的,打着海景楼房的主意,决定去考察一下南湾村那边的情况,偏是偏了点,但是把价格前期打低些,先把饼画出去,说不定还有即将退休的北方老头老太买来当度假房呢,实在不行,也能搞个什么度假村。” “结果一个考察小组和老板一起过去,根本没到半路,直接打道回家了。” “据说是开车路上拿着地图找路,指南针失灵,给他们吓得回去之后一个个都高烧不退,还请了道士上门做法事。” 当下的导航软件还没有后世发达,进南湾村的路只从一张老地图上找到,那位房地产老板和员工们自己开了车,也没找当地镇上的人当引路人,车子开上山道后没多久就发现指南针失灵了。 “听说这片山下有丰富的磁铁矿和赤铁矿资源,可能是这个原因干扰了地磁场才引起指南针失灵吧,这样就被吓回去了吗?不是说商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 “谁知道呢?我觉得肯定不只是这么简单,他们肯定遇到了别的什么东西,不然怎么回去找道士做法?” “能有什么东西?疯狂原始人?食人族?” 辛禾雪一边留着一根弦听着他们说话的内容,一边摁开了手机屏幕。 信号还有三格。 他点开了放在显眼位置的一个企鹅图标的软件。 从上往下滑,眉心逐渐纠结在一起。 这个分组里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备注。 【爱打篮球男高中生没钱但发誓辍学养我(滚回去沉淀)[离线]】 【看了保险柜里很多钱不知道做什么工作的水管维修师傅(给不了我想要的安全感出局)[离线]】 【开了家私人诊所有点小钱的医生超声波孕检的时候偷偷捣别以为没发现(怀疑婚后会被水煎降低睡眠质量还是算了)[离线]】 【网恋被我骗三千块拿去做堕胎手术的老实人(没文化不考虑)[离线]】 【三千块拿去买了几条裙子,所以干脆找了新的接盘侠[在线]】 身份设定往往会根据玩家经历特质进行ai模拟演化,最终得出结果,这些工作甚至还细致入微地做到了联络软件上。 辛禾雪感觉这个ai是不是对他有偏见。 现在他的人设是什么? 异装癖未婚先孕小男女生? 最后一个联系人头像跳动了一下,有了新的消息提示。 【三千块拿去买了几条裙子,所以干脆找了新的接盘侠[在线]:你是晕车吗?我背包里有晕车药,不过放在后备箱里,你需要的话和我说一声。】 车上的年轻男女已经因为旅途无聊,开始聚起来商量玩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玩不玩?” “就用罗亮明在超市的买的酒瓶子,转到谁谁输一把,怎么样?” 手边没有纸牌,这个游戏最简单,众人一拍即合。 “松川学长,你玩不玩?还有辛禾雪呢?一起吗?” 卷毛男生转头问。 辛禾雪本想摇头,卷毛像是看出了他的拒绝之意,抢先道:“你不会是怕我们问你喜欢谁之类的问题吧?” 卷毛和另一个男生挤眉弄眼,在场者皆笑起来,多数是善意,其中也有少部分隐藏的恶意,卷毛男显然属于后者。 辛禾雪想起来,他的身份卡介绍说他能够进入这个小组,是由于暗恋的好心学长推荐? “他晕车,身体不舒服。” 松川雅人嗓音清朗,他是北岛大学的留学生,说起这边的话来有种独特的温和咬字感。 他又看向辛禾雪,关切道:“你还好吗?” 辛禾雪瞥了对方一眼。 嗯,是接盘侠在说话。 第193章 被害妄想(29) 一个柑橘递到辛禾雪面前。 “听说橘子的气味能够缓解晕车。”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02节 松川雅人这么说,笑意和煦,看上去就是脾气很好的样子。 他的手被辛禾雪似乎是不慎地拍了一下,那只橘子就咕噜噜滚到了前一排。 朱吉月把它捡起来,转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还给松川雅人还是辛禾雪。 辛禾雪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向橘子的主人道:“不好意思,不用了。我很讨厌橘子味。” 后一句有意着重强调。 松川雅人目光在他脸上一顿,笑容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是我该抱歉,没有考虑到你的喜恶,禾雪你是对柑橘过敏吗?” “单纯不喜欢。” 辛禾雪转过头,不咸不淡地回答。 光芒隐没在松川雅人的镜片之后,或许刚刚辛禾雪自己都没发现,但全被他看在眼里了。 看见橘子的时候,如临大敌,小猫皱鼻子,下一秒就要哈气了。 这只小猫绝非善类。 松川雅人的心情却和外面的天空一样旷阔。 一旁的罗亮明接过了朱吉月手里的橘子,“既然这样,让我来解决这个酸甜的烦恼吧,我什么水果都爱吃!” 他嘹亮的一嗓子,把刚才有点儿奇怪又说不上来的局面翻了篇。 “继续继续,你们也来玩嘛?” 他们当中一个男生在一张a4纸上画了个圆,再等额划分为八份,每一部分填上名字,毕竟他们在车上,条件有限,没法围坐成圈,只能用这种方式保证酒瓶转盘的公平。 那个男生道:“我画都画好了!就这样,大家一起,酒瓶口对着的人必须真心话大冒险二选一。” 辛禾雪和松川雅人虽然没有出声答应,但已经转向了中间放着a4纸的小板桌,默认参与了游戏。 前面几个遭殃的都是热热场子,只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年轻人们聚集在一起笑闹,哪怕是再无趣的话题也能侃出花来,让夏天更热,汽水更凉。 “不是,到底谁买了冰棍塞在购物袋里?!” “快点吃,待会儿都化成水了!” “我例假,不吃冰的。” “那下一把选大冒险输的吃两个。” “我来我来,热死我了!我吃两个。” 半化的冰棍降下口腔温度。 灼目阳光在外面的油绿枝叶间跳跃,又灿然照耀车窗玻璃,风灌进辛禾雪白衬衫的翻领,领口下细细的蓝丝带飘起。 他关注着车窗外的情况。 进到上坡路时迎来一阵不平静的颠簸,汽车缓缓驶入山道内,路边的植被生物量明显增加了,天空只剩下大树间的一道蓝色,不止环境暗了些,气温都凉下来两度。 颠簸过后,小板桌上的酒瓶口慢悠悠地停下,指向“辛”字部分。 “到你了!” 辛禾雪转过来,冰棍滴水滴到了他手指上。 松川雅人递过来一张纸巾,他接过,擦掉了指节上有点黏腻的水。 “……真心话吧。” 车厢内闹哄哄。 忽地,卷毛男提高音量,问题突围而出—— “谈过几次恋爱?喜欢什么类型的?” 有女生说:“喂喂你这是犯规了吧,两个问题?” 另一个人附和:“对啊,邢鸣你别太难为人了,说真的,不会是你暗恋人家吧?” 众人笑作一团,纷纷起哄道:“喜欢人家就告白嘛,怎么这样,邢鸣你是小学生吗哈哈哈……” 名字叫做邢鸣的卷毛男生,怒得一口气不上不下,脸上升起高温。 就在此时,话题中心的辛禾雪淡淡出声,“没谈过。” 邢鸣终于有由头找茬,“怎么可能?你没谈过恋爱?真的?一次都没有?” 与他对视,辛禾雪的面容平静,毫无破绽,“没有。北岛大学有那么好考吗?初高中要把精力更多分配在学习上,况且我们家的家教很严。” 邢鸣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加上对方微微攒起眉,看上去已然有点不高兴的样子,直视他的一双眼睛因为那点不悦情绪而生动得惊人。 就像是点睛之后从画中走出来的精魅。 “你故意不信我,是想向我炫耀丰富情史吗?” 邢鸣活生生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狗,“怎么可能?!我没谈过恋爱好吗?谁在学校造我谣?!” “哦。” 辛禾雪唇角牵起一个弧度,笑意很漂亮。 他对我笑、笑是什么意思啊?! 邢鸣的喉头上下一攒,视线不知道该往四下哪里放。 然而那个将少男心事随意像毛线团一样玩弄的人,只是转动了眼珠,瞥向窗外。 缓声补充了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喜欢说话不吵的,也不会在身上喷橘子味香水的。” 邢鸣刚飘飘然插上翅膀的心,又“咣当”掉到谷底。 他很吵吗?好像有点。 但他没有喷香水啊,谁那么装,出门旅游还喷香水。 所以辛禾雪指的不是他吧? “下一把,下一把!” 邢鸣压低声音,不耐地说道。 松川雅人全然不觉被同专业学弟套上“装货”标签,听见辛禾雪说不喜欢橘子味香水时,一直挂着在脸上的温和笑容终于凝滞。 他的领口和袖边都喷洒了一种薄荷主调的男士香水,有人形容气味像是炎炎夏日在山中静默的修行地,周围森林环绕着中间的青金色水潭。 但尾调是夹杂烟熏、绿调的柑橘。 回去之后在账号上发表一篇新的香水测评吧。 松川雅人的海蓝眼珠压下一缕阴霾。 恰在此时,绿色玻璃的啤酒瓶口,指向他。 他重新扬起周围人熟悉的和煦笑容,“我吗?那就真心话,和禾雪一样。” 后一句有意无意地提及另一个人的名字,又拉近了一步距离。 有个男生忽然“嘿嘿”笑了一下,誓要撕破学长斯文的形象,阴险地问:“最喜欢哪个动作片演员?什么姿势?” “动作片?”松川雅人想了想,“x小龙吧,他在国际上很著名,我看过他的很多武术影片。” “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吧?”一开始提问的男生坚决反对,“松川学长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哇靠你们男生问的问题好咸湿,注意下影响行不行?” “有什么关系,成年人诶?!” “小心我叫阿sir来拉人了!” “奇怪,好像手机没信号了。” “抱歉,如果你说的是那种片……”松川雅人对着那个男生,犹豫而善意地劝道,“我觉得成年人要精力旺盛需要发泄的话,最好还是出门运动,我一般会选择打球,回去洗个澡,整理一下到实验室帮忙,效率也会提升很多。” “不愧是松川学长……感觉我整个人都罪恶起来了。” 男生败下阵来,灰头丧气。 听说学长父亲的松川家在j国经营一家私人银行,母家在g国世代从医,母亲是私立医院的院长,某大学荣誉教授。 该说不愧是财阀公子吗? 他们系内都调侃,未来松川学长的孩子将会在小学就手握六篇一区top论文。 ……… 不知道是不是辛禾雪点背,那酒瓶子转了两轮,又悠悠地在他名字的部分停下了。 “大冒险!大冒险!” 当即有人起哄。 “上一次都选了真心话了,总该大冒险了吧!” 辛禾雪叹了一口气,“好,大冒险。内容是什么?” “我们想想……” “选在场的一个人,坐在ta腿上,坚持一分钟,怎么样?” 乱糟糟的车厢里,不知道是谁先提出了这个大冒险内容。 静了一瞬,又恢复了乱哄哄的一团。 “哇要玩这么大?” “哈哈哈总不能选女生吧,选男生的话,好兄弟坐一下腿怎么了?又不是晚上盖一张被子睡。” 罗亮明适时维护同盟的玩家,“要不还是换一个吧。” “没关系,游戏而已,况且车上也没什么大冒险内容可选择。” 辛禾雪缓缓出声。 他转头看向松川雅人,随意道:“那就按照就近原则,学长你介意吗?” 松川雅人的下颌一压,与他对视时摇头,“当然不。”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03节 来自另一个人的重量覆盖上来,及膝百褶裙和羊皮裤叠着压到一起,夏日里,源源不断地滋生热气。 松川雅人眼眸定了定,发揪扫到他面前,有些痒,又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香气,是辛禾雪用的洗发水味道吗? 他很想问这个问题,这个带着一点私密性质的问题。 喉结极为缓慢地滚动一次,咽下话语。 刚刚那个男生提问的真心话,松川雅人没有如实回答。 只是单纯说姿势的话,他做的春天梦境里,就把辛禾雪抱着草。 那些人已经不放过一分钟时间,又开始了新一轮游戏。 松川雅人垂眸,手臂抬起,右手是一个虚虚环住的动作,左手停在半空,接着,缓慢地弯曲指节,他从辛禾雪衬衫的胸袋中,夹出了那张身份卡。 尾指擦过,隔着单薄面料,触感温热且软。 似乎猜到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松川雅人僵住身形,左手的半边身体麻痹了。 一个激灵顺着辛禾雪脊骨打溜滑下尾椎,如果有尾巴,那么他的尾巴也将炸立毛发竖起来。 他及时反应牢牢攥住松川雅人的手腕,用力到修剪齐整的指甲都将要掐进对方皮肤里。 “你干什么?” 辛禾雪夺回身份卡。 周围的同学由于他们这边的小摩擦,统统转过来看,“怎么了?” 辛禾雪把身份卡攥在手里,塞进书包中。 松川雅人重新镇定下来,对辛禾雪道:“对不起,我只是很好奇,你的卡片是不是和我的一样,我也很喜欢收集那款零食的卡片,集齐就可以兑奖。” 松川雅人肯定看见了身份卡。 辛禾雪明白他话中有话,朱吉月和罗亮明显然也发觉了。 后者两人打着哈哈回归游戏。 上山之后的道路不那么平坦,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天空与林内阴暗,雨刮器持续运作着。 辛禾雪抵了抵侧额,脖颈有些不适,他仰了仰头,反复抻抻脖子活动,眼角余光瞥见最前方的挡风玻璃。 泥泞的山道上,突然灌木林里爬出一个小孩,肢体以奇异的姿势直挺挺站立起来,冲向汽车。 前面的司机却没有半点减速之势,像是没看到一般,直直向前开。 辛禾雪蓦然半站起来,大声道:“刹车——!” “嘭!” 一下闷而大的响声。 所有人都被急刹车惯性带着往前,没系安全带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我头都要炸了!” “怎么了怎么了?!” 辛禾雪在松川雅人怀中睁开眼睛,对方在紧急关头及时抱住了他。 “发生什么事情了?” “地震了?” 一道白光划破阴灰天空,延迟了不过两秒,轰隆隆巨响,震彻耳膜。 辛禾雪倏地撑起身。 他们撞到人了。 第194章 被害妄想(30) 电闪雷鸣后,车内有一瞬间令人不安的静默。 雨却越下越大了,倾盆一般哗哗泼下,难以想象他们一小时前待在镇子上时还是艳阳天。 辛禾雪的心跳不断地加速,到了一种不适的程度,好似有一层无形的厚膜膨胀地笼罩住他的耳朵。 嗵嗵。 嗵嗵。 要怎么形容这个声音…… 像是胎儿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鼓荡羊水。 前面副驾驶的张老师解开安全带,打破寂静,“同学们,我下去看看。” 辛禾雪蓦然用力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他抽了背包侧袋的伞,及时从后一排挤出去,“老师,雨伞。”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下车。 山道没有修建起平整的水泥路,只是一条坌实的土路而已,宽度也仅仅能容纳一辆汽车单行通过。 晴天还好,只是尘灰多,一到大雨,道路就泥泞起来。 两旁是茂密的林子,地势西高东低,雨水汇聚成溪流从西边的坡地淌下来,哗啦啦流过土路向东侧下去。 辛禾雪撑开伞,他穿的白色板鞋,从后车门绕到车前,几步路鞋底下就粘上了泥。 车前一滩血水,赤红的颜色被大雨稀释了,变成淡淡猩红,一直蔓延到辛禾雪脚下。 “天呐……” 有人惊呼,惶惶捂住了嘴巴。 嗵嗵。 嗵嗵。 心跳声如影随形,他仿佛能够听见羊水里胎儿伸手、抻脚,鼓动他的耳膜。 辛禾雪脸色苍白地后退了一步,状态如同被魇住了。 “没事的,撞到的只是一个白瓷娃娃而已。” 松川雅人搭上了他的肩头。 在车前的地上,躺着的确实是一个破碎的白瓷娃娃。 只是尺寸比寻常玩具模型要更大些,立起来应该能够到汽车底盘,所以在刹车不及时的时候被冲力撞到地上,磕到石头撞碎了。 身体部分的瓷片破裂,一块一块地躺在这滩血水里。 它还有一张灿烂如晴天娃娃的笑脸,点珠眼睛,画了刘海,和小辫子。 车子没有撞到人。 这只是一个遗失在道路中间的玩具。 辛禾雪神不守舍,恍惚道:“但是……我明明看见了,从那边窜出来一个小孩。” 他抬手指向一边的灌木丛。 松川雅人撑着伞向前走了几步,在白瓷娃娃前停驻,屈膝蹲下去,捻起两块裂片观察。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身形修长,米色系羊皮裤被雨水洇湿,皮鞋边缘沾着血红。 “土路下的岩石突了出来,这个娃娃正好撞击到上面,看起来像是血水,其实是赤铁矿岩石表面风化层被雨水溶解了。” “因为是氧化铁矿物,所以看起来颜色是暗红的。” 北岛高温多雨,这一边都是富含三价铁的红壤区,铁铝氧化物富集,这样说来赤铁矿很常见。 从科学角度上似乎说得通。 大家拍了拍胸口顺气,“这样啊,原来是自己吓自己,没事的……” 但是,谁会在路上放一个白瓷娃娃呢? 这个在逻辑上显得异常的问题,没有一个人提出来。 当时张老师在假寐,后座的同学在沉浸地玩游戏,一种心底产生的恐慌直觉告诉他们,还是不要细究为好。 然而,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当即腿一软,“我看见了,这个同学说的小孩……” “****!”这个中年男人恐极反怒,泄愤地踢了一脚轮胎,“早知道就不淌这浑水!三百块,就想收我的命?!” ……… 路程已经过了三分之二,怎么也不能这样就返途。 张老师加价到八百,司机才咒骂着答应继续向前开。 众人乱哄哄地下车,又乱糟糟地重回车上。 轮胎旋转,红泥四溅。 把原地白瓷娃娃脸旁的那一块碎片溅红了。 他们扬长而去,并未看见,在车尾气荡起之后。 晴天娃娃般的笑脸,瞬息垮下来,变成雨天的悲伤哭脸,嘴角挂油瓶般向下撇。 ……… 由于斜风大雨,车窗拉紧,车内空气就窒闷起来。 没有人再提起刚刚的事故,但这些年轻人们显然也没有了再玩乐的心情。 随着钟表上的时针转过,每个人脑海中逐渐都绷紧了一根弦。 滴答,滴答,滴答。 无形的指针转动在他们心中。 “那个……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已经来过了?” 有人惶惶不安地出声。 原本还剩下半个小时的车程,结果从下午三点到现在傍晚四点,还没有到南湾村。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04节 入目皆是莽莽榛榛的山林,面前只有一条迂回的土路,窗外雨声大得人心慌,密集的雨线像是快鞭打牛一般催促着行程。 “是不是记错了?我们一直在往前开,怎么会重新来过?”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鼓足呼出一口郁结的气,故作放松地说道“肯定是因为山路上的景色都一样,大同小异。你看,都是差不多的路,差不多的树……” 说着说着,她的嗓子眼里如同塞了一块海绵,迅速膨胀阻塞了话语。 邢鸣忍不住爆了一句粗话,定定看向前路,“怎么又是这个鬼东西,阴魂不散?!” 前路是一只白瓷娃娃,不同的是,它重新立起来了,但从裂纹走向和熟悉的笑脸可以判断—— 这就是他们之前撞碎的那一只白瓷偶。 它像是路标一样站在那里,欢迎所有去往南湾村的客人。 一直处于巨大精神压力之下的司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吼一声:“啊——!老子不信了!什么鬼神,老子撞死你!” 一脚踩死了油门! 笑脸白瓷偶顷刻“噼里啪啦”地破碎,被远远地抛在了车后。 辛禾雪手搭在座位上转回去看。 “怎么了?是害怕吗?” 松川雅人关切地问。 辛禾雪摇头,没有出声回答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目光穿越了白色雨线之后,好像能够感知到那只白瓷偶的情绪。 很生气,但更多的心情好像是…… 难过。 好难过。 嗵嗵。 嗵嗵。 奔涌而来的陌生情感,不属于他,但郁结在他的心脏中。 辛禾雪难以呼吸一般,攥住了胸襟的布料,蓝丝带蜷在他指缝中。 他转回来,脊背如同拉满的弓一样佝起,衬衫下脊椎线条突起形状。 小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正所谓母子连心,它也能了解到辛禾雪的心情。 【妈妈……】 【开心。】 【妈妈开心。】 它的语言能力竟然已经取得了惊人的突飞猛进,摆脱了从恩格尔系数百分百的饿言饿语和小狗国甲等普通话,开始探索人类的情绪表达。 果然被爱会挣扎地长出智商。 【嗯。】辛禾雪对它道,【妈妈没事。】 松川雅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很难受?要不要吃点东西,转移注意力。” 辛禾雪敛眸,坐直起来,“嗯。” 他们在这条山路上已经持续行驶了三个半小时,从下午两点出发到现在傍晚五点半,雨一直下。 静默让这个车子像是一潭流动不出去的死水。 司机甚至想过往回开,但这条路只容一辆汽车单行通过,根本没有掉头的空间。 这意味着,只有到达南湾村,才有掉头离开的机会。 南湾村,无论是进还是出,都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还是说…… 根本就是有去无回? “肯定有应急掉头的地方,不然之前那个房地产老板是怎么半道掉头的?!肯定有的!” 大家已经不再想什么民俗调查,什么旅游,什么面朝大海了。 恐慌和绝望在车厢内肆意蔓延开来。 他们想给亲人发条消息说遗言,连一句妈妈我爱你都发不出去,因为进山到深处之后,路上的信号消失了。 有两个女生抱头一起哭,男生望着车顶,咬着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 “老师,”松川雅人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您不是说在网上找了一个南湾村本地的人当导游,联系好了到时候接我们?” 坐车太久,张老师的脸色已经有些青了,他维持镇定地道:“是,但我们约定的是在村口等,他带我们去找村长落宿。” 村口…… 别说南湾村,他们坐车到现在,连一个活人都没看见。 越是去想,越是绝望。 松川雅人:“您和他约定了具体的钟点吗?” 张老师受到提示,立即回答:“对!我上车前和他说了,说下午三点半左右能到。” 松川雅人:“所以说不定他能发现不对,及时来找我们。” 无论如何,有本地人指路,至少一定能开进村里。 张老师点头,“对!同学们,不要灰心!” 有人哽咽地擦干了眼泪。 张老师为了让全车人放松精神,介绍道:“我在网上找的这个人,是唯一一个考出南湾村,从这边考到北岛大学,也是你们前几届的师兄。” “说起来他的经历也很有意思,少年时离家出走,一路走到镇子上,正好镇中心学校初中部有市里的游泳教练来挑苗子,他在渔村长大,游起泳来浪里白条一样,阴差阳错就被进游泳队了。” “后面就成了北岛大学的学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在外不习惯。毕业后又回老家了,正是借着这层关系,我才打定到南湾村调查民俗。” 南湾村的原生态文化保留程度是一方面,这个学生就是另一方面了。 毕竟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尤其是大山里,有时候不是你花钱就能够摆平突发状况的。 听说十几年前有个教授带着项目小组去实地考察,女学生差点被迫留在大山里生孩子,男学生差点被驱使当苦力,众人千方百计才脱逃出来,当时还上了社会新闻。 那种闭塞到公权力机关都难以插手治理的穷山恶水,还是得要有信得过的本地人,多一重保障。 否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变成未来陈年杀人案里记载的尸体了。 他们正说着,精神也由于话题的转移而稍有放松下来。 但下一瞬,前方的道路又出现了那只白瓷偶,令人汗毛直立。 好在此次峰回路转,没等车子撞上,一个高大男人身形出现在路中,向汽车上的众人做了一个停车的手势。 这一次司机及时踩了刹车,整个人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瘫在驾驶座,喘着粗气。 那个男人看着二十来岁,剑眉鹰目,上身穿着一件深蓝短褂子,下身是宽大黑裤,裤腰上拴着银链仿佛是船只上牢固坚韧的缆绳。 肌肤晒得棕黑,有一种野性生态的健康,宽肩窄腰,手臂肌肉外露着,隆起如青山,又像是起伏的海。 男人站在车前,指向车里,意思是让他们下车。 随后,他摘下了腰间磨得发亮的弯刀,掂在手里。 众人有些不安起来。 邢鸣忍不住问:“老师。你确定你找来的人是师兄,不是山匪吗?” 辛禾雪凝眸,定定地盯着前方的男人。 见鬼。 周辽也能考上大学了? 他简直要为周家祖坟的人流眼泪了。 第195章 被害妄想(31)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无声无息地停下来了。 原本用来开道割芒草的弯刀,临时用作了铲子,刀背一下一下,在地上掘出了一个小土坑。 众人或站在一旁,或还待在车上,看着那个男人将路中央的裂纹白瓷偶捧起,谨慎地放入土坑中,一捧土一捧土,掩埋起来。 雨后土腥味有点儿重,泛着赤红色的水流落进坑里。 终于那张晴天娃娃的笑脸藏进泥巴里。 男人像是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找到他们这里,黑筒裤宽大的边沿沾着草屑,“野外埋尸”之后,他站起来,又向山林里走,学生们好不容易见到了活人,见他要走,立即就跟上,却发觉人家只是找了一处奔流的泉眼,抓一大把草攥在手里,就着泉水搓干净了那柄弯刀。 刀锋摩得雪亮,让人看着就害怕,生怕不慎手掌擦过就被剐下来深深一片肉。 “那个……师兄,你叫什么名字?是从南湾村一路走过来的吗?” 有人提问。 周辽回头看他。 一双鹰目,很亮,像是野生动物会在夜里反光的眼眸。 张老师说的这位师兄,动物性保留得相当明显。 但他看过来时,就有一种被狼锁定的强烈感觉,驱使着人们本能逃离。 一开始提问的男生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双手举起来,“不方便回答的话,当我没问。” 周辽皱起眉头,他的左手摊开,右手做出虚空握笔写字状,然后看向这些学生。 显然,他是一个哑巴。 “噢噢我明白了!” 那个男生松了一口气,送上手机。 “师兄,没带纸笔,你在输入框打字应该可以吧?”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05节 【周辽。】 他将他的名字给对方看。 “噢!周师兄,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去到南湾村吗?”男生如释重负,坦诚说,“我们在这里已经转了好几圈了,车子和鬼打墙一样原地打转。” 【你们让它生气了,这是那孩子的恶作剧。】 周辽目光平静,看着他们。 他打字的内容令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是孩子? 为什么用它? “孩子是指刚刚的白瓷偶吗?”张老师用纸巾擦了擦虚汗,“这个瓷偶是你们村子的小孩落在路上的玩具吗?” 周辽点头。 不知道肯定的是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 大家只能猜测他的语言表达系统带着孩童的天真,将类人的白瓷偶当做小孩子看待。 玩玩具扮家家酒的时候,不也会给玩偶赋予人格生命吗? 【你们迷路了。回村的岔路被野草挡住,我已经割除。】 【你们跟着我。】 张老师说:“这样,你坐副驾驶指路吧,我到后排和同学们挤一挤。” 周辽正要将手机还给原主人,从短信输入界面退出来时,却错点到了相册。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那个男生,指着照片里的一个人,眼睛亮得出奇,神态像是找到宝藏的龙。 那是他们临出发时在校门口拍的集体合照,还拉了条横幅。 至于周辽指着的人…… “你要找他?你认识他吗?真奇怪,车上也没听他提起过……” ……… 周辽终于见到了人。 青年坐在后座上,不知道是不是旁边的年轻男人说了什么富有趣味的笑话,让他轻笑出声,脸庞素白清丽,笑花溅到眼尾,荡漾着一颗小黑痣。 周辽站在车门外,心鼓如雷,急促的呼吸引起了对方注意。 辛禾雪轻飘飘地向他睨了一眼。 周辽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来。 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辛禾雪愉悦地翘起小猫嘴。 松川雅人的眼镜压在高挺鼻梁上,“禾雪,你和他认识吗?” ……… 他们原本没留意到的地方,果真有一条岔路。 周辽告诉他们,南湾村最近两年不怎么和外界往来,雨季降水量大,真正进出南湾村的土路被野草长满阻塞了。 他们只在同一条道上打转,因为雨势,没有注意到野草挡住的路,所以一直重复地绕回原点。 周辽从副驾驶转过头来,他用手语向辛禾雪比划,双目殷殷。 在场除了辛禾雪,没人懂手语。 辛禾雪不回答,周辽恳切而担忧地,再比了一次。 “我很好。” 他回应道。 周辽点点头,目光扫过他和他身边坐的松川雅人,眼神灰暗下来,低着头重新转回去,只看着前路。 “他刚刚问你什么了?” 邢鸣有些好奇地问。 朱吉月惊讶道:“禾雪你还懂手语?” “以前学过,我家里有人是聋哑人学校的老师。”辛禾雪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才回答邢鸣的问题,“他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手术顺利?身体恢复了吗?】 周辽问。 辛禾雪拿出手机,没信号,打开qq,发现聊天记录也加载不出来。 他和【网恋被我骗三千块拿去做堕胎手术的老实人(没文化不考虑)[离线]】的聊天记录,是空白的。 其他的几个人也一样。 上拉转不出来消息内容。 等到什么时候有信号了再看看吧。 现在他这个联络软件上,就只有半路还有信号时,松川雅人问他是不是晕车的问题。 “哇塞!” “快看快看!” “要到南湾村了——!” 往下看,远处是大片房屋的村庄,土地平阔,一座座红砖红瓦的房子,盐花开上了牡蛎墙,墙下挂着几条腊鱼。 远方大海浸透火烧云的颜色,渔船缓缓靠岸,他们已经能够听见海浪澎湃之声。 有人探出头,往回看。 他们终于开出了这片莽莽山地,呼到面前的海风来自被晒了一天的海洋,灌进耳道里暖乎乎。 他们紧绷了一下午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 ……… 张老师加价到一千,才让那个司机答应了两周后和下午同一时间来接他们回去。 刚下车没多久,他们回头一看,司机就开车跑没影了。 南湾村确实是一个还相当原生态的地方,没有钢筋水泥建造的大楼,周围一片都是红砖白石的传统老厝,合院式布局,有天井和庭院,燕尾脊屋顶中间凹陷两端微翘。 芒果树从一户人家的院墙探出头来,大大的半熟青黄果实,沉甸甸坠着。 南湾村极少有外来客,何况一来就是九个生面孔。 他们大包小包行李箱拖着,一进村就受到了四面八方的瞩目。 有个半大少年站在门房前,歪出脑袋,“周辽哥,这些都是你在外面的朋友?” 周辽点头,比动作—— 你家里人呢? “爸爸在睡觉,妈妈……” 少年忽然被从后捂住了嘴巴,整个人遭拽了进去,他的母亲向周辽点了点头,警惕地看了外地人一眼,就严实地关上了大木门。 “你们就是周辽说的,海城大学来参观学习的师生?” 面前的村道上,一个老者拄着拐杖,向他们走过来。 【这位是我们村的村长。】 周辽输出内容。 辛禾雪看过去,村长是个干瘦的老头,像是一条挂晒沥干的海带,长着黄斑的脸部褶皱丛生。 “欢迎。”村长说,缓了缓气,“欢迎你们,南湾村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来了。” “不怕伙食简陋的话,请来我家吃晚饭吧。” 老人家盛情邀请。 周辽上前,先一步替他们与老人家沟通了什么。 村子里的人似乎都能看懂他的手语。 村长脸色大变,如同刷了白漆的墙,颤颤巍巍道:“你们在路上撞煞了?!” 他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神色焦灼。 罗亮明问:“是说那个白瓷偶吗?这在当地有什么讲究?” “它们都是山里的野孩子。”村长嗓子发紧,对他们说,“你们撞到了它,它肯定盯上你们了。” 众人哑然,从来没有接触这样的诡异见闻。 戴眼镜的女生弱弱出声:“盯上了……它会对我们做什么?” “村长,能请您详细说说吗?” 鬼神文化也是民俗的一部分内容,张老师摊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随时做好记录的准备。 村长的话头却止住了。 “没事,没事,你们别担心,撞煞之后,解了煞就好了。” “先到我家里吃晚饭吧,明早我会把解煞材料给你们,今天太晚了。” ……… 村长家有三个儿子,各自都娶了媳妇,三个妯娌在老厝的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活,淡青色炊烟升起在深蓝夜幕中。 两张八仙桌摆在厅里,一张由他们师生坐,一张由村长一家人坐下。 “随便看,随便看看都行!” 村长正晃着手里的蒲扇,老神在在地半躺睡椅上。 海风从芒果树底下掠过,吹进庭院里。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06节 张老师领着学生们转了一圈,“这是栋两落三间张双边护厝。” 不算是大厝,但屋檐住下这么多人,满足一家子生活需要也足够了。 左右对称结构,进门的下落厅左右两边是下房,深井两旁是榉头房,村长住正厅旁的大房,长子和长媳住在对面另一间大房,剩下的两兄弟家则在后厅和后房活动。 村长的父母和妻子都去世了,辛禾雪注意到神龛旁墙上挂着黑白照片。 “海国常春。” 他轻声念出神龛上的金漆牌子,香烛幽幽地照亮文字,烛泪滑下来堆积着。 辛禾雪在庙里看过这个内容的牌匾。 伴随他话音落下,一阵风缠过他光裸的小腿,冰凉得诡异。 红光晃晃,有些渗人。 正厅里有人呼唤:“吃饭啦——” 辛禾雪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回头问:“村长,请问能拍照吗?” 村长原悠哉悠哉地在躺椅上,忽然坐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辛禾雪。 “张老师,我有必要和你们师生说。”他转过头,对张老师道,“你们白天可以在村子里自由走动、拍照,只要不破坏不干扰我们的生活,随意你们。但是在晚上,尤其到晚上九点之后,不要在外面活动,待在家里也不能拍照。” 松川雅人礼貌地出声,“村长,能够问一下为什么吗?” “晚上会有海猴子爬上岸。” “它们没东西吃了,就会进村来抢我们的东西,一定要把门窗关好。” 村长神情严肃,逐字逐句地警告他们。 “但拍照又是为什么?” 村长一笑,“噢,这个,你们拍照用的那个,那个砖头。” 他指了指辛禾雪手上那个。 “智能手机?” 村长点点头,“对,对!我看周辽也有一个,不过他不常用,都放在家里。你们用这个手机,晚上拍照不是会一闪一闪发光吗?不要用这个,不要用这个。” “我的阿爸阿妈都怕这种发光留相的东西,当初带他们到镇上去照相馆,光是相机留影拍相,都吓到他们了。” 邢鸣道:“我们也可以关掉闪光灯模式。” 不过在黑夜里,关了闪光灯模式,就什么也照不出来了。 村长摇头,“不要用这个,不要用这个,听一听老头子的话吧。” 大概是某种村子里的忌讳。 既然到了这个地方,只能尊重本地人的观念。 “孩子们,来吃饭吧!” 村长招呼道。 南湾村靠海吃海,世代捕鱼为业,只有靠近山坡的一片地方有着少量的耕地,家家户户散养鸡鸭,有的人家还养了猪牛羊。 所以总得来说,食物并不匮乏。 炖菜鸭母,白灼小管,蚵仔煎,炒花蛤,酱油水煮黄翅鱼,萝卜干煎蛋…… 食材鲜甜,色香味俱全。 张老师还有周辽和村长家一起坐,剩下另一桌都是年轻人,都是饿了大半天身心双消耗之后大快朵颐的年纪。 席间,有人好奇问起,“村长,你们家里没有小孩吗?” 他们一路从村口走进村里,许多家里都是三代同堂,甚至有的家里有高寿老人,四代同堂。 村长老脸一红,“不争气!我的三个儿媳妇肚皮都不争气!” 三个妯娌低下头,她们身上都穿着当地特色的短衫,色彩斑斓,身形瘦俏。 倒是她们的丈夫肚皮比较争气,一个个都有啤酒肚,吃饭的时候不雅地敞开着衣衫,长子吃得面庞油腻腻,肚子能顶起桌板。 让人不忍心向他们的方向看过去。 村长道:“不过,别看我这样,我也才五十多,还有很长日子享受天伦之乐。”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有点惊讶。 因为村长的头发斑白,按照脸上皱纹程度,他们原本判断村长已经七八十岁了。 但也说得通,毕竟海边日晒雨淋,顶着咸腥海风,晒得人皮肤老化速度加快也不是什么异常事。 “周辽,这些年轻人就跟你住周老伯以前的房子,住得下吧?” 村长关心地问。 周辽点了一下人数,颔首。 临离开前,村长扯着周辽到一边,说了说话。 末了,他叮嘱:“总之,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年轻人们提着大包小包行李,收拾好站在门口等待周辽。 “今晚这顿饭多谢招待。” 张老师向村长说。 “去吧,去吧,我们这里的鱼虾都很鲜,村里渔船回来的时候,你们都可以问他们要点海货尝尝。”村长告诉他们,“村头开了一家食杂店,要是油盐没有了,就到那里买。不过周辽从外面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周老伯以前的房子,少不了这些生活必须品的。” “七点了,时间不早了。” 村长看了一眼墙上的塑料时钟。 “你们快去吧,晚上九点记得一定要、一定要锁紧门窗。” 他反复叮嘱。 ……… 村长说。 周辽是海里漂来的孩子,由周老伯养大,小时候有一次被打了离家出走,大家都以为他不回来了,结果去年又从海里漂了回来。 但也只赶上见周老伯最后一面。 周老伯临终前,把这座大房子留给周辽。 南湾村有四大姓,周姓是其一,周老伯曾经在一个繁茂的大家族里长大,到了他那一代,人丁凋敝,房子越来越空,他是独子,和妻子结婚多年一无所出,脊梁骨被人戳得抬不起来,捡了周辽回来当亲生子养。 周老伯追着妻子亡魂去了,这座五间张两落的大厝只剩了周辽一个人住。 这房子大到什么程度呢? 加上周辽,师生九人,每个人都能够单独分到一间房间。 女生分到了靠中间顶厅的大房,其他人接着挑,辛禾雪选了一个靠近后轩的边房。 十个人,只有两间淋浴房,只好排队等着洗澡。 辛禾雪擦着湿漉漉头发往回走,一张脸被温热水蒸得泛红。 他推开了房间的门。 房内的周辽倏然在床边站起来。 明明是辛禾雪走错了房间,周辽却表现得像是他做错事了一样。 辛禾雪的目光在这间卧室里悠悠转了一圈,红砖地面,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 “坐好。” 他对周辽道。 语气平淡,简短的发号施令让周辽重新坐下来。 辛禾雪信步走进来,就像是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土。 还把房间的原主人推到床上。 他毫无羞耻心地跨坐在男人身上。 “别动。” 他的腰身微微俯下,弧度像是一弦月。 周辽面红耳赤地比划着。 将褂子的扣子一颗颗挑开,辛禾雪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像是对待什么精细的实验,全然没发现—— 他纯白的睡裙,已经放荡地上滑到了腿根,光洁大腿肌肤在灯下雪色晃眼。 【别穿那么短的裙子。】 周辽死死抿住唇,耳根通红地按下了辛禾雪的裙摆。 “摸一下腿一万。” 辛禾雪低眉扫了眼,明码标价道。 周辽头脑发蒙地看着他,掌心热烘烘,还覆盖在白裙边缘。 “你不会是个穷光蛋吧?” 辛禾雪皱着眉,手指在对方紧绷得硬邦邦的腰腹上摸索。 摸到了。 在腰侧,有一道枪伤。 这是在辛禾雪逃离s市到城寨的过程中,周辽替他挡的一下子弹。 这确实是周辽,也是他认识的周辽。 辛禾雪松了一口气,变成软骨头的猫躺在这里唯一属于他的领土上,终于能够放松精神地开了一个玩笑,“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这一次给你免单。”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07节 第196章 被害妄想(32) 温暖的,随呼吸起伏的,辛禾雪蜷在他身上。 周辽觉得自己是一块热烘烘的厚毯子。 显然他也乐于当这样一块毡毯,他小心地将双手放在辛禾雪身上,轻轻地拍了拍,他不知道辛禾雪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可能对于妻子来说,他只需要当好一块不错的、干净的、散发出阳光晒过之后的气息的毯子,这样就足够了。 给疲倦的小猫提供一个安全的角落。 他们互相聆听着对方的心跳,久久未动。 想了想,周辽还是不放心地,他摸索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你很缺钱吗?身体恢复得不好?上次的三千块不够吗?】 他将手机递给辛禾雪看。 辛禾雪懒懒掀起眼睫,睨了他一眼,抓过周辽的手机翻了个身。 他侧睡时腰身是微微蜷缩的,在周辽的床上躺成一个可爱的逗号。 “嗯……没信号。” 他闷气的呼噜呼噜了一句。 【村子里的信号不稳定,有时候有,有时候一格也没有。】 周辽解释着,然而他费心比比划划的动作被辛禾雪一推,“别扰我。” 周辽老实地不动了。 辛禾雪打开了他的手机,理所当然地输入一串开屏密码,满意地发现是自己的生日,又点开桌面的通讯软件,像是一个查岗的妻子。 噢,事实上他确实和周辽以夫妻之名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么他检查一下这位死鬼老公的手机又有什么所谓呢? 按照他的规矩,不止周辽,周辽的这部手机,周辽家里母鸡下的每一枚鸡蛋,都要划进他的财产之内。 周辽的手机里倒是可以查到消息记录。 出乎他意料的,周辽的企鹅图标软件上,只有他一个联络人。 消息记录短得一眼就到顶了。 【验证信息:我是辛禾雪。】 【你已通过了[宇宙第一の小白猫^ ^]的好友申请。】 【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 [宇宙第一の小白猫^ ^]:打钱,三千。 [宇宙第一の小白猫^ ^]:账号是*******。 [周辽:你真的是辛禾雪吗?] [宇宙第一の小白猫^ ^]:少废话,快点打款。 [周辽:钱汇过去了。] [周辽:你在哪?] [周辽:你最近急需用钱吗?发生什么事了?] [宇宙第一の小白猫^ ^]:做手术。 [宇宙第一の小白猫^ ^]:孩子不是你的。 [宇宙第一の小白猫^ ^]:别打扰我,再发信息拉黑。 “你这就相信了?” 辛禾雪对周辽晃了晃手机。 只一句“我是辛禾雪,打钱”? 难怪会被备注网恋被骗三千块老实人。 但是很奇怪的是,以辛禾雪对自己的了解,他既不会将自己的昵称取成宇宙第一小白猫,也不会给周辽打这么长的备注——网恋被我骗三千块拿去做堕胎手术的老实人(没文化不考虑)。 虽然他赞同括号内的文字。 但又没有可能性是别人冒充他,因为这个账号确实是他的。 【我不明白。】 周辽摇摇头。 【我回到南湾村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做梦,我梦到你,和我。】他的手语动作慢了下来,似乎在仔细地回忆梦中的内容,【我梦到你是我的……妻子。】 【在梦里,我不是北岛大学的学生,而是一个以杀人谋生的枪手。】 【我带着你,一起回到了这里。】 【但这里却不是南湾村,而是一座座高楼围成的寨子,我们住在一栋楼的511房。】 【后来我出门,在船上坠海了,梦醒来,我又回到了南湾村。】 伴随更多的内容被周辽表述出来,辛禾雪的表情逐渐凝重。 对周辽来说,另一个世界线发生的事情是梦? 而这边才是现实? 【梦很真实,我有一段时间分不清,我想找你。然后我拨通了梦里一个同事家的电话号码。】 是何青鸿家的座机电话。 因为辛禾雪和周辽的511房里,还没来得及安装电话。 【电话那一头,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周辽很高兴。 因为如果那些人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话,他本来也想通过电话联系何青鸿,叫人去帮他找自己的妻子。 而他电话一拨打过去,就是自己的妻子接电话,多么幸运啊。 “……” 辛禾雪目光幽幽,看着他。 周辽不明所以,而梦中的妻子现在只留给他一个孤冷背影。 “走了。” 辛禾雪打开了房门。 周辽呆呆地抬起手,向妻子的背影挥了挥。 “吱嘎”一声,辛禾雪反手关上了门。 ……… 离开周辽的房间后,辛禾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背靠着墙体,垂眸思索。 他很确定这个周辽是他熟知的周辽。 可是为什么周辽会认为南湾城寨是一个梦? 周辽记得南湾城寨的事,也有南湾村长大的记忆,是两个世界线融合的影响? 辛禾雪的思绪很乱,他甚至有一瞬间错乱恍惚地觉得,或许他是做了一个有关于南湾城寨的梦,然后他在镇上的公交车醒来,被告知要去往南湾村。 滋滋…… 隐秘电流声窜过,天花板上白炽灯低频地闪了闪,倏地熄灭。 周辽在路上的时候提到过,这里停水停电的情况时有发生,停水还好,也不会耽误洗澡,毕竟这里还保留着柴火灶,热水也是打的院里的井水烧开了。 一旦停电,就会像现在一样。 整条走廊陷入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之前去洗澡,辛禾雪将手机留在了房间里,所以并没有能够照明的工具。 好在他的记忆力不错,在进入新环境之后能够很快记住布局,摸黑回房间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他不确定路上是不是有什么障碍物,所以走得很慢,脚步声缓缓回荡在走廊上。 “嗒……嗒……嗒……” 夜晚静谧,由于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会一下一下地让心头无端发慌。 辛禾雪微微抿起唇角,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就是太安静了。 他们这座老厝里,住着十个人,停电了却没有任何人叫喊,其实只要扯一声嗓子吼,整座老厝都会听见的,但没有人发出声音。 他不由得走快了几步。 这座位于村尾临海大厝,像是室内返潮了一样,红砖渗出树枝状的湿痕,空气里有一种夹杂着灰尘的霉味。 之前从淋浴房出来的时候,辛禾雪往外瞥了一眼,夜里起大雾了,雾气大到对面人家的芒果树都看不见轮廓。 等等…… 辛禾雪想起。 他们的院子锁门了吗? “辛禾雪。” 黑暗里,背后有人唤他。 冷意在他脊椎线上打转,或许是被害妄想的症状,辛禾雪无法控制地联想了许多怪力乱神的东西。 多地的民间传说当中提到,活人的双肩上有两盏阳火灯,是人体外在阳气的显现。 在夜间行走的时候,这两盏灯尤为重要,当人突然回头时,动作带动肩膀会将灯扇灭。 所以,夜行时,如果有人连名带姓地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能回头。 回头灭灯后,鬼会趁机爬上你的后背。 “辛禾雪。”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08节 他在原地站定,为了维持镇静,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辛禾雪原本应该在镇上的药房问问,有没有那些镇静类药物的。 冰凉水珠顺着未擦干的发梢,滴进他的领口。 辛禾雪深吸一口气,以一种发动全身各部分同时转向的动作,缓慢地转了回去,就好像他肩膀确实顶着两盏阳火灯,不得不避免单独转头而错使灯熄灭。 火苗“扑哧”一声,猛然窜起。 松川雅人吹灭火柴,刚刚正是用它点燃了墙壁上的黄铜壁灯。 金红色火光温暖地晃动着。 一瞬间,房子里所有嘈杂之声涌进辛禾雪的耳朵。 “怎么停电了啊!!!我洗头洗到一半!救命啊……” “我行李箱里带了手电筒,你等等我拿给你!” 前院里传来叫嚷声,跑动声,乱哄哄,闹腾腾。 “你怎么了?我吓到你了?”松川雅人担忧地问,温声解释,“刚刚发现没电了,我去找周辽师兄借了火柴,在走廊听脚步声是你,叫你了但你好像没听见。” 辛禾雪摇了摇头,反向他抛出一个问题:“院子的门锁上了吗?快到九点了。” 松川雅人:“我去看一看。” 他把手里的火柴盒递给辛禾雪,“走廊上沿途都有几盏铜灯,每个人的房间里也有,停电了点上比较好。” “嗯。” 辛禾雪侧了侧头,看着松川雅人向外走的背影。 视线往下一扫,走廊是木质地板,松川雅人只穿着袜子,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难怪他刚刚没有在走廊上听到第二道脚步声。 ……… 一夜无梦,辛禾雪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睡了一头汗。 也许是被子闷住头了,这里的气候让夜里又湿又热,降低人的睡眠质量,房里倒是有个绿色扇叶的老式立脚风扇,但因为停电,也没法使用。 “啊——!” 有女声尖叫。 辛禾雪倏然从床上坐起来,草草换了身衣服,雪白的睡裙丢在床铺上。 他快速地整理好,打开房门的瞬间却僵硬了身形。 戴眼镜的女同学尖叫声把大家都吸引了过来,齐齐看向辛禾雪门口。 晴天娃娃的笑脸,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一个、两个、三个…… 白瓷偶们凑成整整齐齐的队伍,立在他门口。 ……… 它们站在院墙上。 从辛禾雪的门口转移到院墙,没有人搬动它们,是它们自己,倏然重新出现。 豆大的汗珠子,自村长斑白鬓边滚滚而落。 “怎么这么多?” 他苍老的脸上,面部肌肉诡异地抽搐,连带着上唇胡子抖动。 “村长,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东西不跟着我们吗?”邢鸣皱眉,说道,“怪渗人的。” 抖抖颤颤地,村长拄着拐杖,把一个个裁剪出来的小纸人分发给他们。 每一个小纸人背后都写着师生对应的名字,是他昨晚向张老师要了名单。 “这些野孩子,没有父母,就想给自己找爹妈,它们喜欢独生家庭,要是你们已经有了孩子,那它们就不会来骚扰你们了。” 村长一边说,一边分发完这些小纸人。 “你们滴一滴血到自己的小纸人上,把这些纸娃娃当做自己的孩子。”他念念叨叨地叮嘱,“一定要视如己出,满足孩子的需求,保护孩子远离水火与高处,不夭折,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它们也会保护父母,远离白瓷邪煞。” 村长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一盘银针,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针针地扎了每个人的小拇指。 殷红鲜血滴在纸人上。 辛禾雪蹙起眉心,只见那些纸人在饮过血后,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活动它们纸质的四肢,就像是女娲挥出的泥点子变成了人,开始熟悉自己的肢体,跳到地上,左颠右倒地走路。 不一会儿,熟悉了之后互相推搡成一团,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卧槽,真的假的,我没眼花吧?!” 有人揉了揉眼睛,确认一切都不是自己喝假酒后产生的幻觉。 “当父母的爱孩子,孩子也会爱你的。” 村长漆黑的眼睛看着他们。 “啊!” 朱吉月吃痛地被纸人娃娃咬了一口,血从虎口丝丝渗出来,要不是她把纸人拍走得及时,就会生生被纸人咬下一片肉。 她的娃娃笑着逃远。 罗亮明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的手臂有一小块肉直接被纸人撕咬走,而他的娃娃体型变大了一些,肉眼可见地,一只手长出一层皮肤。 这实在是很突兀诡谲的画面,它剩下的其他部分还是纸质的,只覆盖了一点点人类的皮肤,像是一个缝合娃娃。 黑洞洞的眼睛大张,手指着罗亮明笑得前俯后仰。 “你……!” 好脾气的罗亮明也激得上前追逐它。 邢鸣反应过来,怒气上头刷地冲到村长跟前,全凭尊老的传统美德,才让他没有揪住老头的领口直接把这个干巴老头拎起来,“你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你看这是正常的纸娃娃吗?” “咳咳咳……” 老村长猝不及防地开始猛然咳嗽起来,撕心裂肺一般。 邢鸣不得不迟疑地打量,怀疑对方要碰瓷。 “别那么冲动,年轻人,我人老了不经吓唬了。”村长顺了顺胸口道,“我说过了,要好好对待纸娃娃,如果你们还想活着离开南湾村,就必须得通过它们抗衡……” 白瓷偶站在院墙上虎视眈眈,和两只纸娃娃厮打起来。 村长脸上嵌着古怪的笑容,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外来者。 “好好对待纸娃娃吧,记住我对你们叮嘱的事情。” “你们该听老人言,如果你们不想成为这些白瓷偶的鬼妈妈……” 说到鬼母时,村长移动的视线深深地望了辛禾雪一眼。 然而,这位外来的客人却不像是其他人一样,对着纸娃娃焦头烂额。 在纸人娃娃即将咬妈妈的时候,小黑挤进了这个载体里,实力支配纸人躯壳。 有了新的载体,它就不需要辛禾雪的影子作为外界媒介了。 这个白纸娃娃一下变成了小黑娃,乌漆嘛黑。 “汪、汪汪!” 它四肢爬在地上,意识到这是极其不协调的。 对于以直立行走的智人为原型剪出的纸人来说。 小黑还不太习惯,直到被辛禾雪两只手指捻着脖子站起来。 “妈妈!” 它蹒跚学步,高兴地向辛禾雪炫耀它的新四肢。 宝宝长手了! 辛禾雪掂起小黑打量,若有所思状,“好像……可以学习十以内加减法了。” 第197章 被害妄想(33) 上午灿然的太阳光跃动在芒果树枝头,给沉甸甸的青果实涂上黄色。 蝉不知道趴在哪个角落鸣叫,吵得人耳膜嗡嗡地疼,院墙里因为纸娃娃的出现,场面一时间变得鸡飞狗跳。 “大白天见鬼了吗?”邢鸣刚抓住自己的纸人,回头一看原来村长站的地方空空,“那个老头刚刚就还站在这里。” 简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哪怕是换作了其他人突然无声无息离开了,也还能通过脚步轻便说得通,但那可是一个拄着拐杖走的老头。 “我们见的鬼还少吗……” 有人弱声地说。 “这些、这些根本就不符合科学……” 白瓷偶们站在屋檐红瓦上,一动不动地,就像是雕刻在燕尾脊上的吻兽,数张笑脸灿烂,黑漆漆的眼瞳向下,盯着他们。 海风吹进院子里,大太阳的天气,一股凉意却自众人脚底攀升而起。 ……… 两天内遭遇的事情太多,这群学生们的心灵被冲击得岌岌可危,滔天洪水一样,快要把他们之前接受的唯物主义和科学理论全都冲垮了。 极端的焦躁不安在他们当中蔓延,以致于在上午十点出发调查前,直接爆发了一场争吵。 “啊啊啊我受够了!”本来踱步原地的男生突然爆发,背包被狠狠甩在地上,“我是来研学调查的,不是来送命的,我要回家!” 小黑刚做完一套加减法题目,小狗脑高速运转都要冒黑烟了,变成趴趴菜,一个薄片儿状摊在辛禾雪肩头。 猝然被队伍里男生大吼大叫声吓醒。 它跳下来,冲着人威胁地龇牙,张开短短的双手,摆“大”字型把妈妈护在身后。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09节 “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在这里待了!” 男生情绪积压之下大爆发,根本没有留意小黑,他只环视了所有人一圈,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就算是走,我也要走回去。” 张老师还有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男生都上前去拦,被甩手挣脱了。 “孔源!” 张老师急急地追到门口,孔源却直接跑了起来,速度极快地向村口跑去。 外面跑了一个,老厝院里还有其他学生,张老师焦头烂额,拿出手机又发现没有信号。 他们本来计划的是今天先在整个村落走一圈,观察生产生活方式,收集课题材料,再问问周围人有没有对白瓷偶有了解的。 “这样吧,来三个同学和老师一起去追孔源同学回来,顺便也看一下路上的情况。”张老师当机立断道,“其他同学就按照计划,到村落和周围转转。” “松川,相机交给你。”张老师点名,严肃地吩咐,“由你带队在村里做调查,没有问题吧?” 松川雅人已经大三了,确实是这一群学生里最年长可靠的。 他接过相机,“请放心,张老师。” 张老师点了两个学生,原本想叫上邢鸣一起,结果罗亮明自告奋勇道:“老师,我和你们一起去找孔源吧!” 张老师点头,“也好。” 罗亮明向朱吉月和辛禾雪挤了挤眼睛。 他们当中起码要有一个人对另一边的情况进行了解,剩下的人在村子内调查就好。 学生们分成两支队伍,张老师踏出大门后正好逢上提了鱼鲜食材从外头回来的周辽。 “周辽,麻烦你多照看他们。” 张老师匆匆地托付。 ……… “连你也不清楚?”邢鸣眉峰微一压低,质疑道,“你是这个村子的原住民,不可能不了解吧?” 纸人扒拉在它们“父亲”“母亲”的身上,如影随形。 周辽诚实地摇头,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眼中也自然地流露出疑惑。 【我只听村长说过那些白瓷的野孩子,关于纸人的事情,也和你们从村长那里听到的差不多。】周辽有他不了解情况的正当理由,【我在很早的时候就离开村子了,完成学业之后才回来。】 他对村庄内这么多年的发展一无所知,而他小时候又是和周老伯住在村尾的这间大厝里,离村子中心地带偏远,本身也不多了解村务。 辛禾雪出声道:“周辽,陪我们在村子里转一转吧。” 现在才是上午十点半。 周辽点点头,把手里掂着的鱼鲜放进了墙角储水的大盆里,一舀冰凉井水,洗了个手。 【我们走吧。】 他自觉来到辛禾雪身边,和豆豆眼的小黑对上了目光,彼此都怔了怔。 其他的纸人都是白色的,只有这一只黑黝黝。 【它长得不像你。】 周辽有点局促地比划,看小黑一双豆豆眼还在盯着自己,于是谨慎地伸出一只手,想要和纸娃娃握手。 辛禾雪轻飘飘地把孩子从肩头捻下来,抱在怀里,“那也不是你的。” 他不能让周辽太多地和孩子接触。 虽然没有科学研究表明笨爸爸带娃会把孩子带成弱智,但这是为了孩子的未来考虑,万一他们就成了科学研究的样本呢? 家庭里有一个傻瓜就已经很难维持了。 松川雅人视线掠过他们的背影,镜片下的眼睛如同远处的海,他对剩下的人礼貌地一笑,“他们都要走远了,检查一下有没有忘带东西,我们也赶紧跟上吧。” ……… 昨天傍晚坐车从山道上往下看时,就发现整座村落分布得广泛,从东边地势更高的海岸岬角,一直到西边的港湾,都有老厝比邻分布。 光是午饭前,肯定没法把整个村子走一遍。 他们只打算在周辽家的老厝附近先逛一圈。 【家里没有盐了。】周辽指向村口方向,【要到村口的食杂店买。】 “那我们也一起去吧。” 松川雅人说着,看向周辽身旁的辛禾雪,两人站在一起,一高壮一隽瘦,无端般配得刺眼。 “大家都不认识村里的路,上午时间紧,先跟着周辽师兄尽量转转吧。” 其他人当然没意见,毕竟松川雅人是张老师让留下来的领队。 邢鸣想到了什么,在路上提起,“村长说的海猴子是什么?网络热门生物视频里的那种?” 【一种生物,生活在海里,它们畏光,一般白天不敢上岸,晚上会来偷东西,所以我们晚上都要关好门窗。】 周辽解释。 朱吉月问:“你见过它们长什么样子吗?” 周辽摇头,【我夜里不出门,关上门之后就睡觉。】 朱吉月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身份卡上的题目和海猴子有关,她正在想着晚上要不要冒险出门去看看。 “孔源早上的时候和我说,他昨晚碰见海猴子了。” 松川雅人语气没有多少起伏地抛下一个炸弹。 闻言,辛禾雪转过目光,问:“他起夜了?” 松川雅人点头,“他当时神色很慌张,好像一晚上没睡,状态十分糟糕。” “说他昨晚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路过天井,听见一直有东西挠大门,睡得迷迷瞪瞪,他忘了村长叮嘱的事情,以为是村里发春期的野猫,想要开门驱赶。” 说到这里,他话音停歇了。 邢鸣急性子地追问:“然后呢?他看到了什么?” 松川雅人摇头,“他没有告诉我,可能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但是他给我看了手臂上的抓伤,说是海猴子挠出来的,吓得他赶紧关了门。” 松川雅人比了一下抓伤的伤痕形状,细长。 “会不会是他睡迷糊了,就是路过的野猫,应激把他挠了?” 邢鸣质疑。 朱吉月没说话,思索着什么。 “不是,应该不是野猫。”辛禾雪蹙着眉心,“除非孔源当时蹲下,否则猫不至于挠到他的手臂。” 猫只会狡猾地一击即退,最有可能被抓伤的是孔源的小腿。 而手臂上的抓伤,这意味着当时那只海猴子的身高,可能和孔源差不多。 “等孔源回来之后,再仔细问问他吧。” 正说着,他们已经能看到食杂店的铺面了。 食杂店不算太远,直接走的直线距离,从村尾到村头,他们经过的人家也有许多,但是村里人似乎很不适应生人存在,见到他们走过,都深掩门。 就这么一路走过去,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食杂店里除了基础的油盐米酱醋茶,货架上还有很多零食,冰箱里也有小孩夏天里最爱吃的小冰棍。 仙贝、雪饼、牛轧糖、萝卜丝、鱿鱼干…… 辛禾雪拉开店门口冒冷气的冰箱,雪糕甜筒冰棒尽有。 看来停电已经修好了,听说是村子里有专门的电工。 他随手拿起来一个白色包装袋的冰棍,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找到了生产日期。 日期距离很近,一个月前生产的批次。 他又到店内的零食货架旁一一看过,店老板不怎么打扫,货架角角落落惹了灰,但这些零食都没有和过期有关的食品安全问题。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按照之前那个司机的说法,南湾村与世隔绝,近两年几乎不曾与外界往来,为什么这些零食的生产批次这么近? 何况,进出村子的那条路都长满草,阻塞得外人看不见了,假使有卸货的车送到这里来,又是从哪条路进来的? 很诡异,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身旁忽而有人出声,“你是喜欢这个口味的薯饼吗?” 辛禾雪抬眼,是松川雅人,对方手里拿起了和他手中一样的零食,明明两个人的距离完全能够正常音量听清楚,他说话时就偏偏倾身俯过来,有意无意地把辛禾雪围在货架与他胸膛之间的逼仄空间。 今天还换了一款香水。 新鲜薄荷、青柠、黑加仑…… 像是一块干净的醛化肥皂,闻起来让人想到晴天时穿了新洗的白t恤,迎面向着大海和蓝天。 辛禾雪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正殷殷地向他看过来。 遇到男小三了。 将薯饼零食放回货架上,辛禾雪淡淡道:“我不喜欢。” “说不定你的孩子喜欢呢?”在他转身时,松川雅人出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的纸娃娃在进入食杂店里之后,就特别躁动。” 已经是鸡飞狗跳的程度。 它们在地上打滚,扑咬“父母”,为的是货架上不同的零食。 小孩子都很喜欢这些东西。 小黑不一样,它对这些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它正看着它的小伙伴们流口水。 想了想,辛禾雪还是买了不同口味的一些零食,小孩子还是要有完整的童年,满足吃喝玩乐的需求。 离开食杂店时,除了辛禾雪、周辽和松川雅人,其他人都从自己的纸娃娃手上吃了不少苦头,由于村长的叮嘱,他们拿这些纸娃娃无可奈何,不得不满足它们的要求。 松川雅人的纸娃娃很像这位财阀贵公子,坐在松川雅人的背包上,捧着本书正在认真地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10节 辛禾雪瞥了一眼封皮。 《introduction to calculus and analysis》(微积分与数学分析引论) 他没有控制住,捏了小黑肚子一下,狗崽子抬头,试图唤醒母爱,“汪汪?” 第198章 被害妄想(34) 真奇妙。 辛禾雪再次看了一眼坐在松川雅人背包上的纸娃娃。 以前“别人家小孩”这种光环,都是冠在辛禾雪头上,他以前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天赋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原来换了另一个角度看,是会有点微妙的不爽。 为什么小黑做个十减八的题目都费劲,隔壁的孩子已经开始自学外文版微积分了? 辛禾雪垂下眼睫,目光凉凉地盯着手里的小纸人。 他手里捏一下,小黑就“叽”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讨好妈妈,小黑升高了体温,肚子暖乎乎,甚至暗地里调配了自己的材质,可以从这单薄的小纸片捏出一种毛绒玩具感。 “叽。” 黑色发亮豆豆眼望着辛禾雪。 辛禾雪只能叹了一口气,把一袋鱿鱼丝零食递给它,“自己玩吧。” 智商由大量基因共同影响,多基因遗传的条件下,高智商父母的优势基因组合未必能完全传递给子女,父母智商偏离均值越远,子女回归的幅度可能越大。 所以,小黑只是一个智商均值回归的笨宝宝。 他要接受自己的孩子不完美。 辛禾雪做好了心理建设,回头一看,小黑连食品包装袋都不撕开,张开深渊大口,整袋鱿鱼丝生吞下去。 连嚼也不用嚼。 真好,连塑料垃圾污染都解决了,真是个环保圣体的好孩子。 辛禾雪冷不丁地想。 可能是别的小纸人吃得太香,小黑呆呆地在旁边盯着看,胃口大开。 “不可以抢其他小朋友的零食。”辛禾雪想了想,补充一句,“也不能吃别的小朋友。” 朱吉月震撼道:“为什么你的纸娃娃和我们的长得不一样?天呐它还有两排牙齿。” 辛禾雪也觉得很奇怪,但小黑确实有那么两排参差的鲨鱼牙,给孩子刷起牙来很麻烦,而且小黑还会吞牙膏泡沫。 他回答:“基因突变了吧。” 食杂店的老板怎么喊也没从屋内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午睡睡死过去,好在各个商品都有建议零售价,货架上也贴着价格标签,众人结账时将零钱压在前台的账本下。 他们从店里离开,走到宽敞的路上,阳光不错,海风和顺,绿树婆娑,如果没有突然遭遇这些诡异的事情,这里确实是不错的旅游地。 辛禾雪放缓脚步,于是逐渐掉到了队伍的末尾。 蓦然,他停下来,向后转头看去。 一只白瓷偶磕磕绊绊,还没来得及藏好。 从碎裂纹路来看,它就是当时突然出现在路上的那只。 辛禾雪沉默地走近它,紧接着就发现了藏在了牡蛎墙后的数只白瓷偶,它们没想到会有人类主动靠近,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表情都空白了。 他拉开背包的拉链,拿出几袋零食摆到它们面前。 白瓷偶们盯着零食。 突然扬起大大的灿烂笑脸,和天气应和起来。 辛禾雪什么也没说,转身跟上了前面的人。 ……… 临近十一点,老厝里还没生火做饭,周辽必须得回去准备午饭,辛禾雪他们则在附近继续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什么民俗学的素材。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祠堂前,堂前留着一片空地,支起几个架子用来晾晒海货,上面挂着盐渍的带鱼、巴浪鱼和海带。 松川雅人对着这一片拍了几张照。 更值得他们注意的是,前方有一群人围在空地上,让辛禾雪怀疑那些深闭门的家庭,是不是人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这群人高高举着扫帚,有的举的是木棍,振振有词又如痴如狂地念着什么,向着人群中心用力拍打着,追打着。 “这是在做什么?”朱吉月疑惑不解,“摆出这种阵势是在打老鼠?这里闹鼠灾了吗?” 那些动手的人,口中不断念叨的方言好像也能捕捉到一些字眼了—— “生不生!生不生!” “或许是民俗仪式。”松川雅人端起相机,对准那边的方向,“说不定是张老师需要的资料。” 很快,他们就了解到,困在人群中心的并不是老鼠。 因为中间传来了哀叫的人声。 这是在打人,准确的说,是围殴。 扫帚让空地上尘土飞扬,相机画面里,那群乱糟糟的人群中钻出了几个女人,她们发丝凌乱,佝偻着背,狼狈地逃窜着乡人的驱挞。 乡人们却仍旧穷追不舍地,木棍和扫帚挥舞得灰尘弥漫,这些人的架势,显然是真刀真枪地动手打人,而不是那种用柚子叶抽打去晦的活动。 松川雅人皱起眉,缓缓放下了持着相机的手。 这群人把自己乡里的妇女当做老鼠一样驱打,口中念念有词:“生不生?生不生?”“生不生?几时生?”“生什么?生多少?” 一直到这些不堪受屈的女人尖叫道:“要生!要生!”“生细佬!生无数个!” 朱吉月和邢鸣冲上前去,“你们在做什么?快住手!” “光天化日之下围殴吗?这个村子没有王法?” “外乡人?” 那群人停了下来,其中有些个面熟,正是和他们昨晚一起吃过饭的村长儿子。 朱吉月还认出来了,被打的女人里面就有村长儿媳,“你打老婆?是不是男人啊?” “小丫头片子,还有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们,少干涉我们南湾村的习俗!” 对面的众人中有人呛声道。 围殴者不只这些女人的丈夫,有男有女,其中还有好几个白发稀疏的老妪。 “你们后生人不懂得,这些都是我们村里多年怀不上的妇女,怎么怀不上?肯定是鬼上身了!只有打!棍棒才能祛邪求子!” “我们村的和你们外头那些金贵媳妇不一样,来到夫家家门,不开枝散叶怎么行?” “好啦,你们别多管闲事!给你们派几个花生,玩去吧!”村长儿子顶着啤酒肚,走路如同一只行动不便的螃蟹,给他们一人塞了一把花生和枣子,寓意“生子”,还不忘招呼乡亲们,完成仪式的最后一环,一边派发,一边喜气洋洋道,“有了!有了!明年请你们吃满月酒!” 直到这些女人的丈夫们这样派烟派果,乡人才收手,笑着纷纷道沾沾喜,“明年生不出孩子,还要打。” 来自北城大学的学生们,如果不是亲自来到了这里,大约很难想象竟然还留存着这样的陋习,这就是一种和生殖绑架的刑罚。 他们哑口地看着手里的花生和红枣,语言尽显苍白无力。 “说好了,生个细佬,别给我又生出一个赔钱货!家里的鸡鸭都不够供奉红太子来求子!” 村长儿子扯着自家婆娘的衣袖,摇摇摆摆地回去,逞尽威风。 辛禾雪敏锐地抬眸看过去。 为什么说是“又”? 如果已经生过了孩子,之前在村长家里怎么没见过? 他看向村长大儿子的肚子,只发现那像是充水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了。 【请听第1627题:找到村长的长孙女(0/5分)】 游戏系统的ai和吃了毒蘑菇一样,题号数字乱得中了木马病毒。 ……… “孔源死了。” 罗亮明说出这句话时,脸色惨白,额角的冷汗源源不断。 傍晚余晖照入这间老厝,事物被浸透陈旧的颜色。 张老师大受打击,半天过去好似就苍老了二十岁,他还缓不过劲来,鼻梁上架着半碎的镜片,是去追回学生的路上掉到地上不慎踩碎了。 另一个男生也没好到哪里去。 罗亮明只好替他们解释:“我们跑出村去追孔源,他跑得太快了,谁也追不上,我们喊他,他也充耳不闻,根本不停下,只一直向前跑。” “但是我们很快发现,他跑错路了,他去的方向不是出村的路。” 罗亮明紧追着他,想不明白这个人没吃早餐,却怎么和一匹不知疲倦的赛马一样往前跑,后面张老师和另一个男生跟不上了,就让罗亮明先追,不用管他们。 简直是望山跑死马,罗亮明不想提自己是怎么肺都烧起来腿也要断了地追人。 他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大声喊:“孔源!再跑就是山顶了,别跑了!” “你不是说要回去吗?跑反了你个路痴!” 罗亮明都要被这个死犟的同学气笑了。 然而前方一直向前跑的人,突然一跃而起—— 山道的尽头直接吞没了他。 双腿灌了铅一般,罗亮明怔怔地停下来。 白色浪花扑打数百米高的海崖,海鸥趁着呼啸的风飞过,叫声呕哑。 “他好端端的,跳什么崖?” 罗亮明百思不得其解。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11节 张老师喃喃道:“不该来的……我往回走,找不到信号,就想要去镇上报案,万一没死……就算死了,海警救生艇还能打捞上来尸体呢?” “但是我一直走,一直走,每一次都回到村口。” 那条他们进来时的山道,再也走不出去了。 他摘下眼镜,破碎的镜片从框里掉出去,张老师将脸深深埋入掌心。 “村长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帮我们去山那边找人。” 其实他们都清楚,这就是推辞,村长根本不会帮他们寻人,谁都知道,从数百米高的海崖跳下去,没有生还的可能。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脸上都是隐含着绝望而沉重的空茫,他们的命运和水上浮萍一般,回不到陆地上。 ……… 辛禾雪借热水冲刷着纷乱的思绪,他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但线索又从手里溜走了。 以致于胸口有一种闷闷的郁气无法排遣。 很快,他发现这并不是郁闷导致的。 手不过是在使用毛巾时偶然擦过,胸口就一阵胀痛,辛禾雪低覆眼睫,他有些颤抖地抬起手,凑近眼前看。 浅粉食指上沾着了一珠乳白汁水。 他转过身,原本单薄胸膛,在镜中映出微凸起伏的弧度。 ……… 辛禾雪快步地穿过天井。 白瓷偶们站在红瓦上,纸娃娃们闻到属于妈妈的气息,分外躁动,它们抛下自己的“父母”,开始追逐辛禾雪。 结果都被计划生育的疯狂捍卫者·独生子小黑,扯起来摔跤一样痛打。 小黑回头一看,辛禾雪都走远了,它又去追逐妈妈的后脚跟。 “妈妈……妈妈……” 小黑跑得太快,纸片腿就像是皮影戏里的剪纸一样跑出残影,结果扑了个狗啃泥。 它坚强地爬起来,却没有和之前一样得到“好孩子”的夸赞。 反而是一扇房门大声地在它面前关上,小黑碰了一鼻子灰。 “小黑?”松川雅人从另外一间房打开门,站在走廊上,端着果盘向它招招手,笑着问,“要不要到叔叔这里来玩?” ……… 辛禾雪冷冷地盯着周辽,反锁房门。 【怎么了?】 周辽看他脸色不好,上前关切地问。 辛禾雪却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来,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点缀水雾,耳垂那部分绯红如同雪山映澄霞。 周辽早在他开始解开第三个纽扣时,就别开了脸,面色通红,吭哧不出一声气。 “看着!” 辛禾雪命令道。 之前干他的时候,都恨不得把床摇塌了,现在装什么纯情处男? 在他死死抿嘴转过脸来的时候,辛禾雪敞开了衬衣。 原本单薄平坦的胸膛,有了起伏,不太显眼,但仔细看能看见一点点绵软乳肉。 艳红顶端随呼吸起伏,有着亮亮的白痕,特别招人。 初为人母的青年明显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棘手情况。 “很涨。”辛禾雪蹙紧眉头,不像上次一样能简单地解决了,“怎么办?” 周辽的脑袋简直要像蒸汽轮船一样冒烟。 [直播间怎么一脱衣服就黑屏了,我还没看到呢!] [有什么是我们小猫老公不能看的] [我知道,接下来是涨()舔()坐()抱()] 第199章 被害妄想(35) “吧嗒”地一声。 卧室墙上的白炽灯熄灭,独留床头柜上一盏小灯,光线低沉昏黄。 辛禾雪被放到床铺上,身形陷入被褥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他进周辽房间的时候,抱怨了一句这床太硬,现在这床单底下加垫了好几层被褥。 他有点儿想笑。 周辽当他是豌豆公主吗? 男人笨头笨脑,手臂从他腰后抽离,直起身来。 辛禾雪扯住他的衣角,“别再开灯。” 那只白炽灯泡太亮了,会把卧室照得亮堂堂,夸张得如同白天一样,太明亮,太坦荡,他不喜欢这种氛围和环境,有种白日宣淫的失序感。 应该藏在私密的、四下无人的、昏暗空间里,把房间想象成一个大纸箱。 周辽指了指一旁的小灯。 【太暗了,我怕看不清,弄痛你。】 拖泥带水,磨磨唧唧。 “难道你会对不准吗?” 耐心告罄,辛禾雪恼怒地质问之后,又立即咬住唇,他侧过身,枕头被他的手翻起来一半,挡住了自己的耳朵和小半张脸。 “……快点。” 落在墙壁上的男人身影,如同高山峻岭,凹凸的喉结攒动,鲜明而缓慢地,极其干渴地,上下滚动了一次。 周辽解开了裤腰上拴着的装饰品,那些腰链穿着繁复的银制品,一片片叠在一起,如同浪花里的鱼鳞。 他赤条条地攀上床,撑在辛禾雪身上,手臂肌肉隆起,肌肤是晒得野性的棕黑,和妻子展现出极大的色差。 “亲我。”辛禾雪凝视那双漆黑眼睛,“看不清就亲我。” 既然看不清,那就通过亲吻,通过感受。 周辽和他交换了热气蓬勃的一个吻,两个人旱得像是离开水的鱼。 辛禾雪的唇很容易就会被亲红,或许是因为本来色泽就淡,所以稍微碾磨,含吻,吮吸,就会涌现红殷殷血色。 周辽小心地舔了舔妻子的唇瓣。 在爱舔人这一点上,这位继父倒是和孩子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空气中甜腻的香味越来越稠密了。 【我该……怎么做?】 周辽浑身紧绷,视线下移,在不看那里挑战中坚持了 0.05秒的好成绩。 “我怎么知道?!” 辛禾雪侧过脸,偎在枕头上,长长的睫毛颤动着。 他咬了咬唇,“很涨,而且……流不出来。” 周辽鼻腔滚热,别过脸,深吸了一口空气。 他再回过头看着,小心地碰上去。 两点粉红湿润,像是碰到了小猫温热的鼻尖,又像是碰到了沾露的白牡丹花心。 对方反应剧烈,直接拍开了周辽的脸,“很痛!” 辛禾雪死死咬住唇,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也无法和周辽说,比起痛,更像是肿胀的酸麻。 周辽心疼地和他道歉,但只有急切气体窜过他的声带,“嗬……嗬……” 或许是受到了触碰刺激,柔软弧度上的两颗乳粒,悄生生地立起。 涨乳让汁水堆积,但是又没法流动出去。 【对不起,我只能想到这样。】 周辽低下头。 大手拢起青涩起伏的胸膛,小雪堆一般起伏,肌肤温润细腻,让周辽深刻地千万次感受到,他的妻子是脆弱的,一颗心脏藏在单薄胸腔里,就如同破笼的小鸟,隔着这层肌肤,被他的手心笼罩着。 周辽紧张得掌心潮热冒汗。 放得不能再轻柔的按摩,反而太缓太慢,因此变成了一场情.色的折磨。 辛禾雪拿枕头捂住自己,“快点!好像、好像要流出来了……!” 热烘烘,晕乎乎。 大概这件事都要怪周辽。 他瞳孔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辛禾雪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发出那么难以启齿的声音,连脚趾都发烫地蜷缩起来。 他攥住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力道要揪掉周辽的头发,尤嫌不解恨,辛禾雪又接连踹了对方两脚。 等到周辽慢慢松开口,辛禾雪躺在床上,玉白的肌肤由内向外蒸出薄薄的一层粉调。 胸口呼吸起伏,肿起来的两点色泽鲜亮,也随之起起伏伏。 周辽撑起来,向着辛禾雪张开口舌,动作意思明显得不用做手语,也不用口型,因为他的舌苔上还残余乳白色—— 你的。 ………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12节 “——啪!” 邢鸣提着热水瓶从走廊路过,被传出来的清脆掌声吓了一跳。 “搞什么?床头打架?” 他琢磨着,“他们两个不会是网恋奔现吧?之前真心话不是说没谈过吗。” 邢鸣费解地拿起肩头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湿润卷发,嘀咕道:“这就是你说的——喜欢说话不吵的?干脆找了个哑巴?” 他继续在走廊上走,一抬起视线就又吓了一跳。 戴着眼镜的学长,手上拿着本书,不知道倚着在廊道旁的门框站多久了。 “松川学长,这么晚还没睡?” 邢鸣打了一声招呼。 松川雅人温和地笑了笑,“嗯,你也是?” 邢鸣拎着水瓶,“房里没水了。” 就在佯装无事走过的时候,邢鸣忽而发现了松川雅人屋里的情形。 两张小板凳就当了桌子,一黑一白两只纸人坐在桌前,白色娃娃前的草稿纸写得满满当当,黑色娃娃眼中无神,一边吐出魂状黑烟,一边喊,“妈……妈妈……” 邢鸣诧异:“这不是辛禾雪的纸娃娃吗?小黑?怎么在你这里?” 松川雅人:“哦,我正在给它们开小灶,小孩子天生爱学习。” 他转头问:“我们刚刚讲到哪里来着?小黑?” 小黑口中吐出的魂一抖,端正地抱起比它手臂长的铅笔。 松川雅人重新看向邢鸣,微笑着说:“如你所见,它们正在学习隐函数定理,才探讨到多维情况下通过雅可比矩阵判断局部可解性。” 大热天,邢鸣打了一个寒颤。 学习的威力,恐怖如斯。 ……… 老旧风扇呼啦啦地转头吹着,吹走身体濡湿汗意,外头芒果树在鱼肚白的天地里,轻轻摇晃枝叶。 周辽侧躺着,手掌拂过辛禾雪额前的发丝,带着微微润意。 海岸的夏天还是热了一些。 辛禾雪还在睡,柔软上衣敞开着领口,露出的雪色肌肤点缀红痕。 周辽扬起一个幸福洋溢的笑容,这绝对是在一个美满家庭里的丈夫才能笑出来的弧度,令人嫉妒得面目可憎。 他们昨天晚上差一点就做到了最后一步。 但是妻子制止了他,并且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妻子怀了他的孩子。 他们有宝宝了! 周辽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小孩,但他只是想到那是辛禾雪的孩子,就感到万分的、莫大的、沉甸甸的幸福。 就好像是忙碌了一年,秋冬收获了漫山遍野的果实,或者是出海时扛过风浪,在夏夜里满载而归。 辛禾雪眼睫抖了抖,明显是快要醒来。 周辽控制不住地亲了妻子的脸颊一口,吻声响亮亮。 被一手推开,还在愣乎乎地笑。 忽然,想起了什么,周辽表情又重新严肃起来。 他板正的脸的时候,其实还挺唬人,眼眶轮廓深邃,一双鹰目,剑眉压眼。 辛禾雪正站在床边,整理衣服,回头一看。 周辽讷讷地问。 【我把……都吃光了,宝宝怎么办?】 辛禾雪抽了他的脑袋一下。 实心的,装的原来不是水啊。 ……… 辛禾雪不知道小黑在特设托儿所受了一晚数学折磨。 他只觉得今天的小黑特别黏他,虽然平时也黏着,但总不会一步都不肯下去走,现在就想个狗皮膏药一样要妈妈抱。 豆豆眼下流着面条宽泪,磕磕绊绊地唱:“妈妈好……妈妈好……” 辛禾雪还以为是它被关了房门外一晚,有了分离焦虑,心疼地哄了好一阵。 周辽浸了腌渍梅子,一半做冰茶,一半当零嘴水果,端出来给大家吃。 可惜除了相对状态更好的玩家们,其他人都没什么胃口。 出发前还是整整齐齐的九个人,没两天队伍里就减员了,给师生心中蒙上一层阴霾的角落,一方面物伤其类,一方面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厄运就同样地降临自己。 终于,村长带着两名壮年男子出现在门口。 张老师赶紧上前。 村长介绍道:“老陈家和老赵家的儿子今天不出海,开渔船去你们同学坠海的周围海域看看。” “不过这么久过去,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尸体了。” “你们别抱太大希望。” 村长摇摇头。 ……… 张老师和罗亮明一起上了渔船,罗亮明是亲眼看见孔源从山崖跳下去的,他对那片区域还有印象,只有他们带着村民到了那边,才能推测顺着洋流尸首会飘到那里。 辛禾雪他们则三两结伴成一组,沿着海岸线寻人,即使是微乎其微的可能,说不准也会被浪拍回到岸上。 周辽得留在老厝里准备这么多人的午饭,就没法跟着出去了。 辛禾雪和邢鸣一组,原本是要和松川雅人一组的,结果小黑又哭又闹,和见了鬼一样,辛禾雪不得不选择了另外一位小黑友好型叔叔。 他们从老厝出到沙滩后,沿着海岸线往北走,其余人往南走。 夜里好像涨潮了,到白天又褪了下去。 今天的相机轮到辛禾雪拿着。 他穿了长度及膝盖的短裤,上身是白色开衫,里面还有一件短袖,说起来他的行李箱里也不全是裙子,辛禾雪从箱底翻出来了裤装。 现在看着就是青春洋溢的漂亮大学生。 邢鸣在两个人的场合远没有之前车上表现出来的恶劣,反而偷偷瞄了辛禾雪几眼之后,有点儿不自在地跟辛禾雪道歉。 “那个……我之前不是故意针对你。”邢鸣脚下沙滩拖鞋戳了戳沙子,“我就是有点恐同,因为我伯伯抛妻弃子跟外边男的跑了,我爷爷就从小到大跟我骂这个,所以一开始对你有点反感……” “唉反正,你当我是老古董神经病就行了!” “我现在知道不是所有同性恋都这样,所以,对不起!你把我之前针对你的话当成狗叫吧,实在过不去你骂我也行。” 邢鸣低低地说着。 说完,却发现辛禾雪好像根本没在认真听他道歉,光盯着沙滩上的不知道哪个小孩画的符号看。 大大的一个“v”,退潮时没冲走。 还有几个相隔不远的箭头。 辛禾雪低头思忖着,下意识往前追去。 在箭头尽头,又看见了一个新的涂鸦字母,“f”。 旁边有一个挖出来的小沙坑,盖着棕榈叶。 国际地面求救符号中,v代表需要援助,箭头指示行动方向,f意思是需要食物和水。 想了想,辛禾雪拉开背包链子,在面前的这个小沙坑里丢下两袋面包和一瓶水,重新盖上棕榈叶。 他做完这些事,一回头,却发现邢鸣没跟上。 远处的沙滩丢下了两双鞋子,一双是邢鸣的拖鞋,另一双像是海浪冲上来的板鞋,是外界有名的一个牌子。 孔源的鞋子。 辛禾雪下意识想到这个。 最近村子里也只有他们一行人从外面进来,看鞋子的磨损程度和牌子,肯定是他们当中有人落下的。 哗哗的海浪水声。 远处海里,邢鸣浪里白条似的,从水中顾涌起脑袋,一呼一吸,又扎一个猛子游向前方。 辛禾雪才看见再远些的海域,一个人正在挣扎着,好像随时一个浪就能把那个人吞没。 视野变暗了,他皱起眉,抬眼看向天空。 几分钟前还是灿烂晴天,现在海的边缘就有大朵阴云压迫过来。 蓦然想到什么,辛禾雪抬起相机,高光学变焦倍数的镜头中,可以看见更多溺海挣扎者的细节。 疯狂地按下快门,他突然大声喊:“邢鸣——!快回来——!” 留在胶卷里的画面,汪洋大海,溺水者伸出手求救,指间连着黏液层,手背覆盖硬骨鱼鳞,粼粼反光。 第200章 被害妄想(36) 雨珠黄豆大,起初颗颗分明地落下,转瞬间就连成白线。 乌云滚滚,大雨如泼。 北岸的山林里鸟雀窜飞,阵阵鸦声,辛禾雪望过去时,天空群鸟盘旋,像是小黑点织就的网。 纸人不能碰水火。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13节 辛禾雪意识到一点,把小黑直接团吧一下塞进了背包里,仓促地撑开伞。 小黑懵懵的,“叽?” 他抹了一把眼前糊的雨水,左手圈在嘴边呈喇叭状。 “邢鸣——!” 人声穿越辽阔的海面,加上恶劣的天气变化,奋不顾身往前游的男生好像突然清醒过来。 邢鸣呼吸急促,头脑嗡嗡地响。 天上是水,周围也是水,四面八方的海向他涌过来,失去了大太阳,一切都浸泡在刺骨的冷当中。 在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溺水者浮浮沉沉,挣扎着向他求救,“邢鸣!邢鸣!” 海里和岸上的不同声音撕扯着他的神经。 纸娃娃更是踩在他头顶用力揪他的头发,卷毛拔断了好几根。 邢鸣停下来,猛地拧了自己手臂一把,勉强清醒过来。 刚刚他在岸上看到了海浪冲回来的鞋,第一眼就判断出是孔源当时穿的,他们俩都喜欢讨论球鞋,那个牌子孔源最喜欢,宿舍的鞋柜上有好几双。 见到海里挣扎的人时,邢鸣直接就扑出去救人了。 现在反应过来自己有多蠢,简直和着魔了一样。 他当下惊愕地爆出一声粗口,背过去向着岸的方向,一扎猛子逃命似的游。 孔源是内陆考过来的,压根不会游泳,一个坠海旱鸭子怎么可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淹死?! 那玩意就不是孔源! 邢鸣换气的间隙,耳旁咕涌的海水里,传来浪花水声。 不只他在往回游,那个人形海洋生物也在紧追不舍! 此刻对于未知生物的恐惧达到顶峰,威力不亚于后方有一只鲨鱼在追。 邢鸣骂了一声,埋头疯一样地游。 蓦然,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后脚,巨大的力道将他往下拽! “孔源我***!” 咕嘟、咕嘟! 连呛了几口水,邢鸣后腿猛踹也踹不掉! 后脚跟踢过滑溜溜的黏液层,接着刮过一层坚硬鳞片,怎么样都不可能是人类会有的特征。 纸娃娃大叫一声,这时邢鸣才知道它是会发声的,惊讶间,纸娃娃已经扎入水里。 抓住他的水生生物尖啸一声,顾不上拽住邢鸣。 趁着这个机会,邢鸣一鼓作气地游上岸,肾上激素飙升,他爬到沙滩上大口喘气,仿佛要把整个肺都清出来。 嗓子呛了海水再加上剧烈活动,现在和火烧差不多。 “辛、辛禾雪……” 他实在缓不过来,向辛禾雪伸出手。 大雨滂沱,邢鸣模糊的视野里,青年敲了他颈后一个闷棍。 他丧失意识,脸重重地砸入沙子里。 辛禾雪深呼吸几口气,瞥向邢鸣的左腿,后脚跟刮拉开一道长长的血口。 雨水把血冲成淡红色,浪花卷着往后退潮。 ……… “所以海猴子会做陷阱,伪装人类向我们求救?” “嗯。” 话音杂乱,你一言我一语地交织在一起。 “这太狡猾了!这到底是什么物种?!” “……你和邢鸣看到的海猴子,还有可能是孔源吗?” “我猜它已经不是了。” 辛禾雪皱着眉,把相机里的照片调出来给他们看,“你们就算见到它,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也不要将他当成孔源。” “孔源……”戴眼镜的女生声音颤了颤,“他变成这样,和之前夜里开门结果被海猴子抓伤有关吗?你们不是说他手臂上有一道伤口?” 擦拭完镜片上的雨水之后,松川雅人将眼镜重新架到鼻梁上,“有很大概率。” “那邢鸣呢?” 像是按下了消音键,众人没有一个回答。 辛禾雪看向邢鸣。 对方左腿还有那一片消毒过后已经包扎起来的伤口,因为想到孔源当时的情况,他怕邢鸣也二话不说着魔一样三二一跳了,于是把人打昏在沙滩上,再找其他人来一起把邢鸣抬回了老厝里。 现在已经被捆起来了,和整张椅子一起,连同手反捆绑在椅背,双脚也固定在椅子腿,是为了避免邢鸣清醒过后出现异常情况,采取了五花大绑的方式。 “再看看吧。” 辛禾雪说道。 下意识地捏了捏小黑,想到了邢鸣的那个纸人,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小黑有没有身体异常,拉一拉手扯一扯腿。 小黑还以为辛禾雪是在和它玩游戏,依恋地抱紧了妈妈的手。 辛禾雪松了一口气。 至少村长口中有一句话现在能够断定是真实的—— “当父母的爱孩子,孩子也会爱你的。” 邢鸣的纸人是为了帮助邢鸣脱困,才跳入海水中。 而现在出现了新的棘手状况。 因为邢鸣已经没有了纸人,一尊白瓷偶进入室内,立在一旁。 显然,它很关心这位有可能成为自己父亲的人选。 昏迷后九小时,高烧,42摄氏度,基本已经超过了成年人体生理承受的极限。 夜里下着大雨,风持续地刮。 为了休整精力,大家只能先去睡觉,留一两个人守着邢鸣,等到后半夜轮值。 辛禾雪是早睡的那一批,他也记不得自己是在多少点钟多少分钟睡着了,沉睡之中,一股力道推醒了他。 “……嗯?” 他迷迷糊糊地醒来,松川雅人站在床头,“两点了,轮到我们了。” 辛禾雪用手肘撑起身来,又被松川雅人轻轻按住肩头。 “你很困吗?那你再睡会儿,邢鸣被捆住了,我们当中只要有一个人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松川雅人安慰道。 辛禾雪摇了摇头,“没事,我醒了,一起去吧。”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来到房门外,才发觉整间房屋的走廊都格外亮堂着。 “罗亮明说,夜里一直有东西撞门,周辽说海猴子畏光,所以他几乎把整间房子的灯都开了。” 辛禾雪点头。 他只睡了五个小时,现在有些困,眼中水光晃晃。 “到四点就换朱吉月和张老师来守,再坚持一下?” 松川雅人担忧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下雨,夜里的温度急速降下来,辛禾雪在外面多加了一件外套,还觉得有种寒意。 “谢谢。” 辛禾雪接过松川雅人递来的茶,是热的,白汽袅袅。 邢鸣被捆在正厅的椅子上,面前就是老厝最中央的天井,四方的水聚集到中间往下灌。 “是熟普洱,温和暖胃,不用担心咖啡因太多一会儿回笼睡不着。” 松川雅人在他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辛禾雪含糊地应了一声,浅浅抿了两口茶,小黑正在他口袋里睡着,发出小鼾声,体温暖乎乎。 松川雅人:“我刚才去打井水,好像有一种硫磺味,所以换了原本储备在水缸里的水,喝起来还可以吗?” “是吗?”辛禾雪心不在焉,“还不错。” 松川雅人同样喝着茶,透过飘起的袅袅白汽看着辛禾雪,寻找话题般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突然很好奇。” 长得好看,性格安静…… “总觉得你童年时应该是一个很受大人和其他小朋友喜欢的小孩。”松川雅人突发奇想,“如果能乘着时光机看一眼确认就好了,我确实对这个方面很好奇,你能和我说一说吗?” “我没什么印象了。” 辛禾雪说。 他的语气淡淡,对待这个话题态度格外冷了下来。 好在现场并没有让气氛冷僵的空间,邢鸣突然剧烈地挣动起来! 吱嘎吱嘎,木椅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刺耳声音,整张椅子都摇摇欲坠。 辛禾雪豁然站起来,“去找麻绳。” 该把邢鸣捆在房柱上的。 松川雅人快步到一旁的五斗柜中翻找工具,两人合力把邢鸣连带椅子捆在柱身上,免得一会儿椅子翻了更难处理。 嘭、嘭、嘭!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14节 院外风雨更大了,还伴随着密集的撞门声。 怎么会接连这么密的撞门? 红瓦上的白瓷偶好像也有些害怕,从房顶上跑下来,躲在屋子的角落里,窥探辛禾雪的反应,看他没有驱逐它们,也安全地待了下来。 前门肯定是不能开的。 辛禾雪环顾院内环境一圈。 “你在这里守着邢鸣。”辛禾雪瞟了一眼,邢鸣小腿上已经开始生长鳞片了,正面色痛苦地挣扎,好像已经没有了人类的理智,“把这个厅的灯关了吧,他已经开始畸变了。” 海猴子畏光,暂时不知道还有没有救回同伴的办法,但人类更无法做到的是亲手杀死同伴。 辛禾雪回到房里,翻找出相机,老厝里不怎么开窗,这条走廊尽头有一扇石窗,但开得有些高,辛禾雪搬上板凳,哪怕这样也无法直接看向窗外,他小心地打开了相机镜头盖的卡扣。 夜里,闪光灯向外白晃晃地一亮。 他听到了一声声重叠的尖啸,遥远地,遥远地,村里鸡鸣犬吠声音失真传来。 辛禾雪手臂陡然一酸,他握紧相机,察看自己刚刚拍到的照片。 密密麻麻的人形,一眼数不清多少,它们攀附在屋底,围在老厝墙外。 四肢布着鱼鳞,身上皮肤有蛙类般湿滑的黏液层,黑洞洞的眼睛向窗口看过去。 它们的脸很奇怪。 辛禾雪久久地盯着,感到一阵眩晕,心里涌起一种生理不适。 平滑得像是初生婴儿的皮肤,没有一丝皱纹,甚至没有人类颧骨颌骨应有的面部折叠,眼珠像是金鱼一样向外凸起,几乎没有眼白。 在按下快门的瞬间,闪光灯会亮起,它们的眼珠却依旧是全黑的。 欢乐豆效应犯了。 辛禾雪脚下一空,险些踏错,他重新在板凳上站稳,低头视线不自觉地掠过一张张模糊面目。 电光石火间,突然觉得它们当中的几幅面孔眼熟。 很像…… 他在村长家看到的,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 为了确认,他调整了光圈,抬起相机,向着记忆里的角度,按下快门。 这一张照片没有拍成功,噪点太大,画面甚至出现了将近占据全部的漆黑。 自动对焦失效了吗? 辛禾雪皱起眉,捣鼓了一下相机。 外头响起手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刺耳响,他下意识捂住半边耳朵。 “辛禾雪,你明明在家……为什么不开门?” 头顶传来嘶哑询问。 半透明黏液顺着指蹼滴落,滑下屋内惨白墙面。 辛禾雪仰起头,脖颈好像因为长时间低着,所以连这个动作都很困难,生锈一般。 原来刚刚拍到的,是孔源的眼睛。 第201章 被害妄想(37) “辛禾雪?” “辛禾雪。” “辛禾雪!” 温度冰凉凉,带着点粗糙感的毛巾揉在他脸上。 辛禾雪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是周辽神情紧张的一张脸,他微微转动眼珠,一旁立着的是松川雅人,刚刚就是对方在试图唤醒他。 他还没开口,周辽见他醒了,立刻死死抱紧了他。 辛禾雪从沙发半坐起身,沙发是实木的,没有垫子,硬得出奇,他躺着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等到一动作坐起来,隐隐约约的痛感就更加严重了。 小黑在旁边担心得直转圈,对着虚空狂吠:“汪、汪汪!汪汪汪!” 这样这样。 小黑踢踢腿。 那样那样。 小黑原地搏击挥拳。 然后小黑就地直挺挺地一倒,接着又站起来开始哭。 辛禾雪攒起眉心,实在看不懂小黑在比划什么,把这个闹腾孩子塞进口袋里,他低头揉了揉额角,再看向正厅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四点了。 “我怎么了?” 松川雅人道:“我听到一声响,发现你在走廊昏过去了。” 那身上的痛感来源,就应该是当时从板凳上摔落的缘故了。 周辽:【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辛禾雪按揉额头,脑海中终于闪过那张脸,“孔源……!” 朱吉月和张老师也醒了过来,他们是过来和辛禾雪、松川雅人换班的。 张老师急切地问:“你看到孔源了是吗?” 神态惶惶,“我夜里在房间听到他叫我,醒来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你看到孔源了吗?”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老师,张老师这两天已经要因为对学生的愧疚被压垮了。 大家宽慰了他一下,避免他的精神崩溃。 辛禾雪看向被绑在墙角的邢鸣,松川雅人说因为邢鸣之前剧烈挣扎,他直接将他打昏了。 “有什么书吗?”辛禾雪问,他现在思绪杂乱非常,需要转移注意力才能重新整理,“最好专业性强一些。” 松川雅人找出那本微积分与数学分析引论,递给辛禾雪。 翻开来的时候,辛禾雪才发觉里面竟然夹着小黑的草稿纸,写满了叫人看不懂的狗爬爬字体。 他一目十行,阅读速度很快,静坐了片刻。 外面天空还是黑的,但听声音已经停雨了,辛禾雪站起来,“等天亮了,就去找村长。” “哪怕他也不知道控制畸变的方法,也要逼问出海猴子这种生物的来源。” ……… 天空泛起鱼肚白,辛禾雪在没有和任何人说明的情况下,独自前往了海边。 昨晚大风大雨,后半夜应该涨了潮,潮水还没有退下,找不到昨天他发现记号的地方,也找不到那个小沙坑。 辛禾雪想了想,那个标记采用的是国际地面求救符号,只有可能是外面来的人留下的,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他在刚刚合上书本的一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余星洲。 起初,他是在城寨南山的庙里,通往那口井的路径上找到了余星洲的身份卡。 如果不出意外,余星洲应该是跳入井里了。 至于后面再次出现在唐阿眉下葬队伍中和他说话的人,并不是余星洲,换句话说,是使用了余星洲身体的红太子。 虽然目前科学上并没有能够证明灵魂存在的证据,有关于灵魂重量21克的假说也因为违反实验中的可重复性和控制变量原则,遭到主流科学的否定,但辛禾雪实际上还是偏向于灵魂存在论的。 所以,当红太子占用余星洲身体的时候,余星洲的意识,或者说灵魂,去了哪里? 辛禾雪沿着海边一直走。 直到发现了端倪,他快步小跑起来。 火红的太阳从海洋平面上升起,形状饱满,盯了一会儿让人感到有些失真,不自觉地走神。 辛禾雪低头,眼睛直视太阳之后有些灼痛,眼前也闪着黑晕。 一个个巨大的记号留在沙滩上,潮水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些痕迹抹走。 他沿着这些记号走,终于走到中间,后退几步,把整体纳入视野里—— 【wake up】 ……… 辛禾雪从海边赶往村长家里的路上,发觉今天没有人出海,渔船都好好地停靠港湾。 “台风要来喽!” “台风要来喽!” 路上的小孩跑跳着嚷嚷,对他们来说,台风没有什么大不了,要为台风发愁的是操劳生计的大人,而大人们无法出海,意味着今天可以和爸爸一起玩了。 辛禾雪脚步缓了缓,他忽然发现,目前为止在这个村子里见到的女孩是不是太少了? 路上跑跳着的都是男孩。 村长家的老厝在中间地带,对村道熟悉了之后,辛禾雪发现这家人离祠堂很近,几乎就是隔条道,拐个弯,再多几步路的距离。 他来到老厝外的时候,村长家的长媳正在外头蹲着,拿了个黄铜盆,里面烧着纸,黑烟瘴气逸散出来。 她一边烧,就一边哭,通红的眼睛看到了来客,才用手背抹了抹泪,顺着在围裙上擦擦手。 “你是和他们一起的吧?你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在里面。” 长媳低着头,不太好意思地让开道路。 “谢谢。” 辛禾雪说完,抬步迈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15节 想了想,他又退了回来,“我能请问你一个问题吗?” 长媳抬起头,勉强笑笑,“什么事?” “你认识她吗?” 辛禾雪指向对面巷道,那里探出的小脑袋又缩了回去。 是一开始他们来时土路上撞到的白瓷偶,裂纹恢复如初,泥巴也擦干净了。 长媳怔怔地看过去,泪水决堤涌出,她捂住口,情绪崩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试探出了正确答案,他口袋里的身份卡开始发烫。 辛禾雪凝视她的眼睛,心事沉重。 所以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野孩子”呢? 没有父母,孩子是无法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 “南湾村只有男丁可以入族谱,这里的人都不待见女胎。” “我第一胎生的是个女娃娃,阿公说首胎就是女娃阴气重,要丢了她,我不肯,怎么样也是我身上掉落的一块肉。我生产完第二天就爬下床,跪着哭着求他,把我的孩子留给我。” “阿公就想了一个办法。” “要在家里神龛供一个纸人,剪成男童模样,给纸人点上睛,下一胎他就会到肚子里来。要是供养到生育期间,纸人有损毁,意思就是他对家里气运不满,要把家里的长女沉塘,去去阴气。” “村子里一直都是这个习俗。” “我未嫁时,是家里的长女,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长媳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说明她的妈妈第二胎自然怀上了弟弟。 “没过多久,清明的时候摆神龛,纸人不小心燃着了。” “阿公趁我睡着,抱着娃娃就……” 她泣不成声地蹲下来。 村里把不要的女婴封入白瓷中,丢下祠堂后的大井里,他们甚至不会将孩子放到人多的马路边,因为都知道,自己家不要的,别人家也不会捡。 这样的做法,一来去了家里的阴气,二来能够生祭红太子,以表示他们家对红太子的一片诚意,比鸡牛羊牲祭还要虔诚。 不过起初被塑造为保一方大海平安的“红太子”,有嘱咐他们要这么做吗? 这不重要。 神到底怎么想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注解。 井里积攒的瓷偶越来越多,水底丝丝黑发像水草一样缠绕,祠堂后的那口井彻底不能用了。 直到有一年,有位母亲抱着孩子跳井,在那之后,村里就发生了怪事。 南湾村的男人们都爱喝酒,几乎都有些啤酒肚,所以一开始也没人发觉异常,后来,第一个从男人肚子里分娩的“孩子”出生了。 它长得像是一只没毛猴子,光滑的婴儿皮肤布着黏液层,全身几乎没有正常的褶皱,手指脚趾之间连着青蛙一样的蹼,四肢还覆盖鱼鳞。 它把它的生父咬掉了一块肉,嘻笑着和猴子一样跑出去,跳进海里。 这位父亲在不久后也长出了鳞片。 很巧的是,这些陆陆续续怀孕的父亲们,家里都丢过女婴。 更严重的是,家里丢弃过女婴的人们发现,他们在棺椁中海葬的先祖,也跟着回来了。 井底的白瓷偶重新出现在太阳下,村里人心惶惶,虽然迟,但白瓷偶的报复到来了。 夜里的南湾村,屋外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总觉得事情好像过去很久了……我常常梦到她……又觉得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长媳精神恍惚,整个人好似一缕魂。 辛禾雪心中提不起悲喜,这种境况他无法共情,非要说的话,或许对眼前的女人有些怜悯,至于其他人,他只觉得活该。 他扫过院子外一旁的大树,路上村头村尾能够看到不少这种老榕树。 这里的人不仅家里供了神龛,还把对红太子的信仰藏进了树里,盘根错节的树身钉了神龛,摆了焚香炉,上面的朱红牌匾雕刻着“海国常春。” “台风来喽!” 有孩子呼喊着跑过巷道。 ……… 横冲直撞的台风说来就来,撕扯着海岸所有的树木,天地间都是杂乱声音,芒果树上青黄的果子都被摇下来,砸出一片果泥。 红色瓦片在马鞍形的屋顶打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蚂蚁、白蚁、苍蝇和茶婆虫,全都从院里冒了出来。 老厝年代久远,屋内漏雨连连。 辛禾雪进入房子的时候,村长和家人正跟他们这群外来者吵得不可开交。 “你们的同学我们也治不了!”村长罢手,横眉竖目,“我早就劝你们,夜里不要开门,是是是,你们是在这个地头出事了,难道现在就要推给我们吗?!” 长媳正低着头自辛禾雪身后进屋,一进来就遭到村长长子的当头喝骂,“臭婆娘,叫你做中饭,你到哪里野去了!” 辛禾雪这也才发现,只是临近中午的钟点,天空已经暗得像是夜里了。 长子挺着腰板,抄起擀面杖,也许是他一动作牵动了气,整个人歪斜地倒到了地上去。 他涕泗横流,“啊——啊——!爸我好像、我好像要死了!” 村长当下慌了,“唉我的心头肉,你怎么了?” 长子那足够在吃饭时顶起桌板的肚子,像是烂熟的瓜被丢到地上,一下子破开了。 开膛破肚,最先流出的是恶臭难闻的黄水。 紧接着,水蛾密密麻麻地黑旋风一般,从他的肚子里扑出来。 多到织成乌帐子,网住了屋内所有的光源。 辛禾雪有点反胃。 新生儿爆发第一声刺耳啼哭,透明的蹼在血肉里不断地踢蹬。 画面荒诞得像是一场没逻辑的梦。 ……梦? 人影错身动荡之中,辛禾雪被村长家人挤开,又被年轻男人揽在怀里。 【wake up】 他想到了沙滩上的字眼。 对,是梦。 梦是不需要逻辑的,所以与世隔绝的村子通了水电,小卖部里才会有应期的批发食品,在梦里人也是不会死的,哪怕只是换了一个物种形式存在。 如果这里是梦,那么梦的主人是谁? 鸡鸣狗吠,老鼠出洞。 同村的人闻声而知,越来越多,人群拥挤,辛禾雪他们被从室内挤出来到了天井里。 一旁的水井翻花冒泡,散发出一股硫磺味。 海啸要来了。 第202章 被害妄想(完) 水蛾一只只向外扑,它们透明的两片翅膀一碰就掉了,长长三角形状的翅膀飘散在空中。 啪嗒啪嗒。没了翅膀,掉落的水蛾就像是蚂蚁,一步踩死了三只。 平时生活在土里阴暗处的各种昆虫钻出,窸窸窣窣爬过红砖地,满是烂芒果,这片地方就像是一幅空前的海难现场。 “把他们——!” 村长气得胡子直抖,拐杖一抬,直戳戳地指向这群外来客。 “把他们都抓起来!” “乡亲们,都是这些人从外面带来了灾难,”村长张开的双手扬向空中,看着如瀑的雨,“我们南湾村世世代代,勤勤恳恳,守着这片海这片山,祖辈的安宁来之不易,现在神祇降下天罚!必须生祭才能平息红太子的愤怒!” 显然村长在这个原生态的村庄里有着如同远古巫祝般的地位,围在老厝外的村民密密麻麻,抄起家伙,这些活人看起来甚至比鬼还可怖。 他们一行人就和赶到羊圈里的羊差不多。 “周辽,你还不知道迷途知返吗?”村长横眉冷对,“曾经我从周老伯手里接过担子,我是看在你是周老伯家的,我才会额外关照你,你现在终于要帮着外姓人……早知道你是始终养不熟的,当年也该叫周老伯把你丢了!” 周辽仍护在辛禾雪跟前,挡在他们之前,着急地比划解释。 只是如今这种情况,哪怕是一个能说会道的讼棍来,他们也未必听,何况是一个借助手语的哑巴? “祭天罚!平神愤!” “祭天罚!平神愤!” “祭天罚!平神愤!” 义愤填膺,棍棒握在手中,铁叉向天刺出寒芒。 ……… 祠堂最边缘有东西两个厢房,年代久远,平时无论是村务议事、集会、婚嫁还是祭祀,都在中堂解决,这两向的房间悬置久了,没有人气,等辛禾雪他们被反捆着双手推进去的时候,只有满地扬起的尘气。 “咳咳、咳……” 尘灰满天,辛禾雪轻声咳嗽。 祠堂是木质结构建筑,这间厢房狭窄逼仄,门从外一关一锁,光源只有一扇木窗,空间像是古代的牢狱。 到处还堆了些杂物,看来是当做储藏室了。 现在就是关押祭祀品的羊圈。 天色灰蒙蒙,厢房里也几乎只能看见两步之内的轮廓。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16节 辛禾雪侧耳听见外面守着的人说:“村长说等台风放了晴,就可以准备祭祀礼了。” “他们当中有一个是不是要变……了?关在一起吃人了怎么办?” “祭祖的鸡下锅前也是生的,生的死的都一样祭。” “这边东厢房关了几个男的,有个长得真漂亮,比娘们还好看,可惜是男的,实在下不去手,那边西厢房里是不是关了两个妹?” “真不愧是外头的念过书的就是长得不一样……” “你们是小年轻少见多怪,好多年前,我还见过外面来的小姐!” “什么时候的事?” “害,想不起来了,很久了。” 三个人渐行渐远,声音变小了。 “禾雪,你没事吧?” 松川雅人尽量向他的方向走过来,东厢房比西厢房小,他们并不是平均分到两个房间关押的,现在东厢房里只有三个半的人。 辛禾雪、松川雅人和周辽,邢鸣姑且算是半个,至于其他人,都关在了西厢房。 “没事。” 他叹了一口气,泄力地缓慢坐到地上,木地板上都是灰,这个角落里起码还有几本书垫着。 外面开始电闪雷鸣,本来就昏暗的厢房时明时暗,风风雨雨从木窗外吹进来,还有些冷。 松川雅人出声:“你冷吗?可以靠到我这里来能稍微挤一挤暖。” “不太好。” 辛禾雪淡淡拒绝,挪了挪,靠到周辽牌便宜毯子上。 那些人怕他们逃走,也怕他们反击,关起来之后也没给人松绑,两节手指这般粗的麻绳绑了不知道多少圈,勒得要掐进肉里,麻绳毛糙表面磨得手腕皮肤难受。 周辽这会儿连表达方式都被回合禁用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摸出来一个石头,角有点钝,他闷不吭气地左手抓着石头反手给右手磨麻绳。 呼啸的风把远处架子上的书吹了下来,“啪嗒”掉在地上。 辛禾雪蜷在周辽怀里,借借温度。 周辽亲亲他柔软的发顶,嗬嗬气体声穿过喉咙。 【很快。】 利用石头摩擦麻绳的声音更密集了。 外头厚厚的云层里,忽然劈开一道白日般的亮光! 风把书页吹得呼啦啦翻。 有了短暂亮光,难得的动态事物让辛禾雪眼睛追随而去。 会在祠堂出现的,辛禾雪只能想到村志和族谱。 奇怪的是…… 上面的字他并不认识。 他能够意识到那些是汉字,但是给人一种乱序与混沌感,看了之后如同风过无痕。 这也有合理的解释,如果这是梦,那么在梦里文字组织往往是无意义的,数字也往往是乱的。 身份卡乱掉的题号…… 看来游戏系统已经提示过他了。 天空爆裂出一声令人骨头发硬的轰隆。 辛禾雪仰了仰头,看向窗户,不知道外面的时间,但至多不过下午,他靠向周辽,“我睡一会儿。” ……… 他可能是淋了雨,发烧了。 头昏眼暗地醒过来时,辛禾雪发觉自己额头起了高热,“咳、咳咳……” 口干舌燥,额头发烫,手脚却冰凉。 他微微掀起眼皮,最远处角落手脚都五花大绑的邢鸣,身体已经完全畸变了,尖啸着,和离岸的鱼一样扑腾,撞得架子哐哐响。 辛禾雪就是被他吵醒的。 外面的风雨停了,不知道会不会再来。 有谁的鞋底踩过草茎,细细碎碎。 “小同学,你们离窗口远一些。” 来者压低声音提醒。 长媳通过木窗,扔下来一个温热的铁盒。 “吃点东西。” 她是来送饭的。 四面无人,她又脱手丢下一把刀,就要走了。 “等等。” 辛禾雪出声。 他仰头,看见了刚刚窗外一晃而过的白瓷偶,是跟着自己的妈妈来的。 这些白瓷偶本身没有攻击性,打碎她们也不能将其彻底杀死,这正是让南湾村村民棘手的地方,这是一种无形的诅咒力量,如影随形,将伴随着这个村子到覆灭。 “我能问一下,您的女儿,是几几年生的吗?” “庚寅年。”长媳笑了笑,“她是个小老虎呢。” 庚寅年。 是当下的2010年,还是1950年? 亦或是……1890年? “那时候她阿公还和我说,赶紧第二胎给他们家怀个孙儿,到时候去最好趁快,能让孙女的周岁酒和孙子的满月酒到镇上的天香酒楼一齐办了。” “光怀胎就要十个月,人又不是兔子,哪能接连不断地下崽?” “不说了,我回去给家里烧洗澡水。” 长媳拍了拍衣衫,带着白瓷偶离开了。 已经入夜了。 那柄刀被周辽抓起来急匆匆地割断了麻绳,又去解辛禾雪的。 除了邢鸣,在场的人都松绑了。 松川雅人从角落堆积的杂物里摸索到一盏油灯,和泡过水的火柴盒。 虽然不抱太大希望,但是好运气地点着了,他们就着火烛,吃了点铁饭盒里的晚饭。 外头鸦声阵阵。 辛禾雪还记得白天时看见的景象,井水水位异常下降,闻着一股硫磺味,水花翻涌,鸡鸣犬吠。 地震的前兆。 海岸附近的地震,常常是海啸的诱因。 如果南湾城寨的世界才是真实的,那么南湾村早就毁灭于一场十九世纪末的海啸—— 1890年。 “嘭!嘭!嘭!” 祠堂外围,海猴子开始撞门,这一晚它们格外焦躁。 顷刻间,风云变幻,天摇地动起来。 头顶白蚁啃噬的木梁簌簌掉下粉末,建筑接缝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响,地板“噼啪”开裂隆起,松川雅人紧急地踹门,那木门撼动着,时间却已经来不及强行破门了。 剧烈晃动中,架子翻倒! “找墙角躲好!” 辛禾雪提高音量道。 “禾雪!” 他转过身,庞大的自然力下地壳运动足以将人带倒,松川雅人几乎是扑过去将人护住。 高处砸下来一截断木,砸到松川雅人背上。 松川雅人闷吭一声,皱起眉,低下头去,原来是腹背吃痛,胸膛明晃晃插了一柄刀,血涌如注。 生命最后关头,他反而低哑地笑,“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是你把答案告诉我的吗?” 辛禾雪双目冷冷,像是美人蛇的一双蛇瞳。 “微积分与数学分析引论。” 那么厚的一本书,可以完全浏览下来,没有错误,没有乱序的混沌感。 梦是需要素材的,族谱上文字不清,是因为红太子本身也不在意、不了解里面的内容,但它附身了松川雅人,既然它夺舍余星洲时能够获得余星洲的记忆,自然也能得到松川雅人记忆里的那本书。 “没有用。”红太子幽幽道,尽管这具身体还在不断流失血液和体温,“你只杀死了我短暂寄托灵魂的宿主。” 辛禾雪需要刺死的是红太子的本体。 出乎红太子意料的,辛禾雪浅浅一笑,好似觉得红太子讲了一个笑话。 “你知道为什么我等到夜里才动手吗?” 红太子不语。 辛禾雪:“夜里是你的本体深度睡眠期,我说的没错吧?” 深度睡眠时,少梦,这个基于梦境构筑的环境也会变得脆弱。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17节 所以,前一天晚上,辛禾雪拍摄的照片里,外面的老厝退回了木质建筑,无法维持假象,暴露出1890年海啸前的景象。 本体在深度睡眠,就有了可乘之机。 “松川雅人”的脸色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显然他的猜测是对的,辛禾雪缓缓出声。 “村长家的长媳在中午时告诉我。” “很久之前,周老伯还在世时,他的妻子无法生育,他又是独子,为了续上香火,周老伯托人从外面拐来一个女学生。” “打、骂、拘禁,什么手段也用上了,那个女学生就顺理成章地也怀了他的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周老伯很高兴。只是他不知道,那个女学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生了孩子也困不住,困住了身体,意志又在逃离的路上。” “有一天,她抱着孩子跳井了。” “第二天大家慌忙捞起尸首,离奇的是,那个孩子没死。” 辛禾雪将从长媳口中得知的内容说完,“让我猜一下,这个孩子叫周辽。他确实没死,但身体里住了一个怪物,对吗?” 他的语气逐渐笃定,“在海啸来的时候,这个怪物做了一个梦,把整个南湾村都纳入了它的梦里。” 那口留存于世的井,就是梦的入口。 红太子透过松川雅人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辛禾雪,“就算你现在知道了,你舍得杀他吗?” 辛禾雪微微一歪头,“那你要回头看吗?” “算了,你还是别看了。”他拍了拍松川雅人的脸,好心地说,“小黑在手刃亲父,被自己孩子杀死的滋味,应该不太好受。” 【通关附加题:黑太子最爱的人是谁?(答对则卷面满分)】 “就算你一整晚威胁它也没用。” “因为它最听我的话。” 辛禾雪温温柔柔地笑,鲜血溅红他的侧脸。 第203章 钟情妄想(1) 【恭喜玩家满分通关本次游戏!】 【经结算,恭喜您成为本次副本排行榜第一的玩家。】 【达成成就:魅惑百分百。】 【成就内容描述:把玩家、npc、boss都钓得晕头转向,生存率之高令人惊叹。】 【达成成就:世上只有妈妈好。】 【成就内容描述:经统计,辛禾雪玩家的直播间弹幕“妈妈妈妈妈妈”为高频关键词,期间共收到100w+含此关键词评论,感谢辛禾雪玩家对大世界生育率做出的贡献。】 【达成成就:阴间性癖大满足之生怀流。】 【成就内容描述:什么?有观众问为什么只有怀?毕竟另外两个是不能播的内容。】 【达成成就:劝学。】 【成就内容描述:懂的都懂。(小黑面条宽泪.jpg)】 【达成成就: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成就内容描述:是的,没有错,村长本来想让这位玩家和红太子结阴亲,结果神棍说这位清纯人妻竟然有五个老公!】 【说实话,系统对此猜测持怀疑态度,数字五之后应该再加一个零。】 【温馨提示:请相信科学,警惕一切神棍骗局。】 辛禾雪的脑袋有些晕,醒来时好像还在副本内那种头昏眼暗的状况里。 游戏内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他在副本里过了两三个月,大世界里实际上也只过了三天。 游戏舱内还有基础维持生命体征的功能,能够给人体输送营养液,主要是为了避免一些游戏上头的玩家不吃不喝猝死在游戏舱里,能够保证七天内身体机能不会出大问题,七天时限一到舱体就会自动将玩家弹出。 他从游戏舱里出来。 厨房里的肉正煎得火热,蹦着油星子,铲子和锅底“哧啦”碰撞交响。 辛禾雪猫在厨房门口,往里扫了一眼。 男人宽肩窄腰,身上套着猫爪碎花围裙,给人一种厨艺已达到十级的熟练感。 “很快就可以吃了。” k说。 辛禾雪幽幽道:“你是谁?” k手里的锅铲掉了。 辛禾雪:“我开玩笑的。” 很久不见,如果他突然说觉得k的脸很陌生,差点把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算了,还是不能说。 眼泪掉进锅里会很咸。 小猫吃了会掉毛。 辛禾雪背过身,半转了一圈,又对k问:“你能看见游戏里的情况吗?” k冲洗了铲子,“我一直是场外监督。” 看来他对局内情势变化了如指掌。 “不过。”k想起来,“黑太子弑父之后发生了什么?直播间显示通关黑屏了,但你待了很久还没出来。” k不觉得辛禾雪是躺在游戏舱里休息,只有可能是那段时间内副本实际上还在继续。 “k先生。” 辛禾雪忽然严肃地喊了k的大名。 “怎么了?” k将锅中的菜盛起来,见辛禾雪态度认真,也端正了神色看过去。 辛禾雪说:“我准备和陌生人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k:“我愿意。” 辛禾雪:? 他有问他吗? k转过去,清洗之后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捋顺了围裙。 郑重其事:“我明天就去装载好爸爸育儿模块。” “……” 辛禾雪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 k腰背板直,又套着围裙,破天荒地拘谨得像是上门应聘继父岗的应届毕业生。 “好吧。”事已至此,辛禾雪从热火朝天的厨房退出去,“我饿了,先吃饭吧,孩子他爸。” ……… “呜——” 绿皮火车拉响汽笛,一路轰隆隆地由南向北。 窗外的景象不断倒退,成片的芭蕉林和甘蔗地消失在鱼塘粼粼的波光中,小孩的眼睛一睁一闭,一夜过去,尖尖淋着点雪的青山就不见了。 中途停靠的小站台,夹着口音的吆喝声传入车厢内。 “酥饼酥饼,两毛一个,一块五一盒,给家人带份伴手礼——” “茯苓糕!五毛一包,解乏又甜嘴,大人小孩都爱吃!” 拥挤的车厢里,靠窗的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睡得正熟,一路火车上顾不得打理,烫的卷发更显凌乱了,睡着时神情疲惫,一双细弯眉皱着。 她怀里的孩子刚醒,揉了揉眼睛,水汪得像小池塘,乌亮亮,双眼皮的压痕随着眼尾轻挑,睫毛又长又密,上翘。 眼珠如同水洗过的葡萄,在眼眶里转了转。 这节车厢过道上,有一个阿姨原本正犹疑地东张西顾,忽而和他对上视线,立刻笑呵呵地向他招招手。 她扎着两根打毛辫子,踏着黑色矮跟的皮鞋,挎着一个包。 见小孩不动,她又从包里拿出一盒酥饼,做口型:“来呀,来呀。” 辛禾雪歪了歪头,眼睛黑白分明地盯着。 k:【别去。】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是拐子佬。] 小孩默默地在心里回应这个声音。 [叔叔,像我这种漂亮又聪明小孩在外边很抢手的。] 他脑子里有一个奇怪叔叔,说的话别的大人小朋友都听不见,辛禾雪从小就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k叔叔道,【嗯,多注意安全。】 辛禾雪看向车窗的倒影,看看自己的鼻子,又瞅瞅眼睛,最后是有点羞恼的表情,一张脸小猫儿似的皱鼻子,按了按自己边边翘毛的乌发。 小孩子已经有了基本的美丑观念。 田里的蝴蝶穿花衣裳,油菜开花时满院子黄黄的,中秋的月亮变一个圆圆的玉盘子,又大又亮…… 这些都好看。 当然了,最漂亮的是他自己。 他早从大人和小孩的嘴巴里得知了这件事。 村口小卖部的张爷爷每次都多给他两颗糖,村尾的小虎知道他这遭要去大城市,不舍得哭爹喊娘,几个小伙伴聚起来给他办了个送行会。 对着车窗,辛禾雪满意了自己柔顺的头发。 k看着小孩的一小套连招,沉默下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18节 五年前一个冬夜,产房里新生儿哇哇坠地。 要不是辛禾雪载入世界前说既然是胎穿,那这次封锁记忆,他也不会知道宿主小时候这么爱漂亮又臭屁。 那个身形鬼鬼祟祟的女人,见拐不到他,又去找机会挑别的小孩,很快被大人发现:“诶你谁啊?为什么拽我囡囡的手?!放开、放开!我打死你个人贩子!” “来人啦,拐孩子了!” 车厢里的众人乱哄哄地扑打人贩子,那个踩着矮跟皮鞋的女人逃也似地下了火车,绿皮火车再次拉响汽笛声。 辛禾雪看向对面窗外,站台上的警卫正挥舞着棒子,大步地追刚刚的人贩子。 “别跑——” “拦住她!” 姥姥说了,外面的世界乱糟糟,叫他不要乱跑。 抱着他的女人在刚刚的闹剧中醒来,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即抱紧了孩子,摸摸他的脑袋,呼噜呼噜毛,“小雪,没事吧?有没有吓到?” “姨妈。”他抿着嘴巴笑笑,乖巧道,“我没事,你再睡会儿吧。” 冬天里连呵气都有白雾。 辛芝英赶紧找出水壶,喂孩子喝了两口热水。 旁边阿婶探过头来,“唉呦,这小孩长得真水,这是你外甥啊?” 辛芝英笑笑,“对,我外甥。” “阿妹你是上哪去?”阿婶问着,从旁边的中年男人包里拿了一个茯苓糕,递给小孩,“来,婶婶请你吃。” “我回菱州市,这次是去他姥姥家回来。” “我们也是探亲回菱州嘞!” 阿婶亲亲热热地把茯苓糕塞小孩怀里,糕点用粗草纸裹着,透着甜香。 “姨妈你先吃。” 辛禾雪抬头,两只手抓不满,送到辛芝英面前。 “这小孩咁贴心!”阿婶笑得合不拢嘴,再拿了一个茯苓糕,“给,还有呢,你姨妈也有!” 辛芝英感激道:“多谢你们,小雪,快谢谢人家!” “谢谢婶婶叔叔。” 辛禾雪露出小糯米白牙笑。 软糯米糕上裹了一层糖霜,咬一口甜滋滋,米香浓郁。 一口甜到下一站。 ……… 等火车汽笛呜咽着到站,已经是晚上了。 从荔城一路坐到菱州市,他们在漏风的绿皮火车上度过了三十一个小时。 辛芝英一边肩膀挎着行李包,一手紧紧牵着孩子。 “小雪,跟紧了。” 辛禾雪点头,“嗯。” 他们匆匆流入拥挤的人潮。 夜里下着雪,但火车站外等着的人还是很多,来接人的闹哄哄地喊着亲人的名字,此起彼伏。 辛禾雪虽然出生在冬夜,但是他记事起还没见过雪,妈妈以前在边疆生产建设兵团工作,他出生后没多久被送到了姥姥家,荔城气候热,虽然他们在山里,但冬天里最冷的日子也光结冰不下雪。 他正伸出手去接天上飘下来的雪粒,看上去像是米饼上沾着的甜甜的白点子,只一碰到手就化了。 “芝英——!” 小孩儿眼尖,一抬头就找到了声源。 辛禾雪扯了扯辛芝英的手,另一只小手指过去,“姨妈,那边!” 来接他们的是辛芝英的丈夫庄平。 庄平还牵着一个孩子,那男孩看起来比辛禾雪大两岁,七岁的模样,穿着蓝色的棉袄,灯芯绒的厚棉裤,脚下是条绒布面、橡胶底的白鞋。 两个小孩一对眼,都抿起了嘴。 辛禾雪攥住了自己的袖子,垂着眼。 他身上穿的是姥姥手打的夹棉翻领小袄,用的是农村家里养的母兔毛,裤子也是手织的毛线裤,穿着暖和,非要说哪儿不好,就是荔城村里的和菱州市大城市里的童装相比,有点“土”。 【漂亮宝宝,你就是披麻袋也水灵。】 k只好无奈地哄。 一句夸奖缓解了小孩新到陌生环境的不安。 [我知道,我比他好看。]辛禾雪还小猫哼哼两句,[还有,谁披麻袋呀,尿素袋又脏又丑。] 还是一个爱干净的漂亮宝宝。 他乖巧地跟着辛芝英走到父子俩跟前。 辛禾雪扬起带酒窝窝的笑容,“姨父好。” 反倒是庄平作为大人,局促地说:“诶,这就是小雪吧。来,同光,这是你弟弟辛禾雪,和弟弟打招呼。” 庄同光站在原地,闷不吭声。 辛禾雪别过头,也没说话。 辛芝英揽了一下儿子,说道:“来啊,同光,跟弟弟打招呼,你小时候夏天我带你回姥姥家,你见过的呀。” “弟弟好。” 庄同光一扯棉手套,伸出手来。 半大孩子,板着正经脸色。 辛禾雪才转过来看他。 两只小手在雪夜的空气里握在一处去了。 “同光哥哥好。” 小孩声音脆嫩,脸颊窝在兔毛翻领里,雪白雪白。 庄同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嗯。” 两个大人见孩子之间没有表现出抵触情绪,都松了一口气,“外头真冷,小雪,同光,咱们现在回家去。” 走着走着,忽然地,辛禾雪听见一道声音。 [兔子。] [小白兔子。] 他抬头向四处望了望。 [叔叔你刚刚在说话吗?] k:【我没说话。】 真奇怪,那是谁在说话? 辛禾雪头顶一个问号。 从火车站出来的那条街上,有摊主推着炉子架着油锅,向行人吆喝着。 大人给小孩两个买了热腾腾的萝卜糕,一人一个脆花生饼,都是刚出锅的煎炸物。 这个钟点没公交车了,直到坐到人力三轮车上,辛禾雪还捧着萝卜糕,呼呼地吹。 ……… 辛芝英和庄平两人都是在菱州电厂上班的职工,辛芝英是厂医院的护士,庄平是厂里锅炉班的工人。 他们单位是国营工厂,地方电力局直管,属于“铁饭碗”高福利单位,子女教育医疗都有保障,治病上课都不用出厂区,配套的幼儿园、电影院和体育馆厂区内都有。 一家人就住在厂里分的房子里,庄同光在电厂附小上二年级。 一栋栋筒子楼,楼底地坪上还是年后没来得及清扫的火红鞭炮衣,红红点点的铺满空地,碎片跟着来来往往的鞋底上了楼梯。 他好奇地打量周围环境,楼道灯泡昏黄,每层楼走廊都有一堆堆蜂窝黑漆漆地靠墙垒着。 上楼的时候有同一栋楼的邻居,下楼正撞上他们一家。 “呦,英姐,这是哪家的小孩?” “我外甥,从荔城带回来的。” “真是你外甥?我看他长得像你,这不会是……”年轻女人声音压低了,“我跟你说,咱们国营单位,现在上头正严抓计划生育呢,你可别乱来啊。遭人举报就完了,趁没人发现,这孩子还能送回去吗?” “真是我外甥,我姐姐的孩子。” 辛芝英不知道这么说,叹了一口气,“我姐姐四年前因为边疆那边地震去世了。” “孩子也大了,不能还丢外公外婆家,要上学的。” ……… 三楼。 庄平用钥匙打开邮差绿的大门,两边是红对联,门边一个鞋架子,上方的一双白球鞋吸引了辛禾雪的眼睛。 去年小虎的舅舅进城给外甥买了一双这样的,之后小虎炫耀了很久,结果下雨天跑出去踩了一池塘泥巴,白鞋变黑鞋,被小虎妈一顿好打。 一进门,室内暖乎乎的。 庄同光扯下了棉手套,又解开了围巾,脱掉棉袄外套。 辛禾雪瞥了一眼他的动作,也把棉袄脱下来挂到架子上。 庄平忙活着去端饭菜,“芝英,我去公共厨房热一热菜。” 辛芝英:“诶好!” 她忙着整理行李包里东西,头也没抬道:“同光,拿蛇油冻疮膏帮弟弟涂涂,路上忘了戴棉手套,别给弟弟手冻得生冻疮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19节 “嗯。” 辛禾雪向周围看了看,谨慎地坐到了沙发上。 桌椅衣橱立柜沙发茶几,家具满满当当,对面五斗柜上是一个电视机,角落还放一张大床,显然又是卧室又是客厅。 福利分房要论资排辈,辛芝英和庄平申请换两室一厅双职工房的申请一直还没批下来,依旧住着一室一厅,孩子大了,里边的小卧室让庄同光睡。 “小雪,姨妈家里就这么大,你以后和哥哥住一间房,可以不?”辛芝英把衣服叠好,转身塞进了衣橱里。 辛禾雪低着头,“嗯,哥哥不介意就好。” “真乖。” 庄同光从卧室里找到了冻疮膏,揭开扁扁圆圆的绿色铁盒子,里面就是乳白的膏体。 正要帮辛禾雪擦的时候,辛禾雪却缩了缩手,“不要。” 庄同光:“为什么?” 辛禾雪抿了抿嘴巴,慢吞吞地问:“里边有蛇是不是?” “蛇油……冻疮膏。” 他笃定地重复这个药的名字,说话像是嘴巴里有年糕,绵软的。 庄同光皱着乌浓浓的眉,“没有。” 辛禾雪问他,“那为什么要叫蛇油冻疮膏?蛇油是什么?” 脑袋想了想,庄同光闷闷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没有蛇。” “……噢。” 他妥协地伸出手。 手指像是小白葱,和那些萝卜头的萝卜手不一样。 小脸白净,就手指和耳垂泛红,庄同光给他的手和耳珠子都抹了蛇油,惊得辛禾雪起一身鸡皮疙瘩,乌发翘翘炸了毛。 ……… 夜深了,客厅的小灯还亮着。 “明天你去一趟幼儿园,说什么让小雪先入学。” “芝英,我知道你急,但是户口还没迁进来,现在抓一胎化,万一那些人拿变相超生当由头卡你……” “吱嘎”轻响,庄同光关上了小卧室的房门,外面大人们的声音就低了下来,听不太清了。 “我明天就去找计生办主任说清楚,到派出所办手续。我给荔城的人送了两条牡丹烟,他们才肯开我姐姐的死亡证明和这孩子的父亲缺失证明,那些都什么人!孩子我也带回来了,不管怎么样,孩子以亲属投靠的理由落户不成,就改过继、改收养!” “怎么样我也要保证这孩子的生活教育环境!” “阿平,你要是有意见你就提出来,但这孩子非跟着我不可。我以前能够读书,能够上卫校,都是我姐姐辍学供我上学,不然我也进不了电厂医院。” 辛芝英说着,嗓子哽了哽,“我一看到他,就想起姐姐……” “我知道,我知道,这孩子我也喜欢。”庄平把爱人揽在怀里,两人拥作一团,“明天我先陪你去办落户手续,然后再去幼儿园。” “别哭了,孩子们要睡了,一会儿他们听见。” 房子里安静下来,筒子楼隔音不好,能听见楼上楼下的邻居趿拉鞋子去水房的脚步声。 床头的小灯亮着,庄同光板着脸,再抱来一床被子,塞给辛禾雪。 “你睡里边,我睡外边。”庄同光顿了顿,看向辛禾雪,声音低了,“我划条三八线,谁也不准越过。” “哦。” 辛禾雪点点头。 庄同光一脸严肃地,虚空划了一条线。 “哥哥,你这是三七线。”辛禾雪看了看,很有空间思维地说,“还是我七你三。” 庄同光一拉床头小灯,蒙头盖上了被子。 辛禾雪撩开帘子,窗户开了一点儿透气,外面是菱州市的月亮,黄澄澄,大概和姥姥看的没什么不一样。 他低下头,像蚕宝宝一样缩进被子里了。 [弟弟……弟弟……] [弟弟你是一个棉花糖。] 谁在说话? 辛禾雪在黑暗里瞪着猫儿眼。 作者有话说: 【钟情妄想】:患者坚信自己被某人或多人深深爱着,即便在缺乏对方明确表达爱意或明显证据支持的情况下,这种信念依然坚定不移。患者可能会无中生有地相信对方通过各种方式如眼神、动作、信件等向自己传达爱意,并对此深信不疑。 表面上是这个设定,其实小雪猫以为是妄想症状的心音,就是狗狗们的心声 第204章 钟情妄想(2) 辛芝英和庄平跑了一天,手续也没办下来。 菱州市抓一胎化抓得很严,超生一个罚款两万,相当于近五年工资都没了,尤其国营单位,罚款和取消员工福利不说,严重的还有可能直接开除。 这样一来,前几年就有许多超生家庭,拖着没给第二个孩子报户口,对外说是“亲戚家孩子寄养”,想钻空子,但没户口就不能上学,没身份证长大后也没法就业,直接把路堵死了。 辛芝英突然抱回来一个小孩,工厂计生办第一反应就是“变相超生”,和夫妻俩扯皮了大半天,气得辛芝英险些将孩子的母亲死亡和父亲缺失证明摁到主任脑门上。 主任哼哧两声,扶正了酒瓶底厚的眼镜,手一推桌上的鸳鸯搪瓷杯,“小唐,去给我冲壶龙井来。” 办公室的门一关,主任语重心长地对辛芝英道。 “亲属投靠这个理由肯定是不行了……”他点了点辛芝英带来的户口本,“户籍政策这么严,这孩子是农业户口出生子女……” 他特意地敲了敲上面的字眼。 主任:“辛芝英,我知道你,你是当年卫校的优秀毕业生,是电厂医院向卫校要了定向指标,否则你那会儿按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分配原则,工作也得分配回荔城。你自己是这么过来的,你不会不清楚城乡户口限制有多严格。” 辛芝英摇摇欲坠,庄平揽住她的肩膀。 “我姐姐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那我怎么可能不管呢?!” 主任叹了一口气,“家家都难,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那些菱州出去下乡的知青,好多在当地定了工作结婚落了户,就回不来了!前些年政策放宽了些,他们把子女送回来,父母子女分离,就图个好的教育条件,结果那么多孩子到了菱州,不也得排队等户口?” “要不先这样,再等两年,说不定城乡户口放宽了就好了。” 辛芝英:“不行!再等孩子都要上小学了,白白耽误两年,我怎么敢赌这个政策什么时候变?” 庄平想了想,恳切道:“主任,我和芝英也是头一回办这事,就想问问你的意见,你看要是户口上‘外甥’登记不了,写‘养子’行不行?” 天冷,主任搓了搓手,“这样,你们先去……” ……… “呵”一口气,窗户上就蒙了白白的雾。 两只立耳,一个椭圆鼻子,两粒豆豆眼,就是荔城姥姥家养的大黄。 辛禾雪抿了抿唇,他坐在窗旁,被子底下把双腿抱紧了。 辛芝英和庄平忙了许多天,也没把手续办完,年后的假期却已经休完了,从前两天开始大人上班,小孩上学,各家各户又投入新一年热火朝天的日子里。 辛禾雪听不懂姨妈姨父说的地址,什么办公室,什么街道办,还要姥姥把村委会的盖章寄过来。 他好几天没见到姥姥姥爷,也没见到大黄,有点儿想荔城。 辛禾雪呼了一口气。 没什么大不了,他也不是很想留在菱州市,留不下来正好回去陪姥姥姥爷。 大黄好像喜欢村口的小花,不知道他离开家这么多天,有没有和小花轧朋友…… 可是临行前姥姥反复叮嘱他,到这边要好好上学,认真读书,如果没能留下来,说不定姥姥和姨妈比他还难过。 而且…… 姨妈做的咸菜烧小鱼好吃,莴笋炒香肠好吃,姨父载他坐自行车后座到菱州市好多地方玩了,同光哥哥还会睡前给他讲故事。 “唉!” 他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的烦恼太多了。 庄同光推开门,“怎么了?起床了吗?” “哥哥。” 他自然而然地把脸躲进庄同光的颈窝里。 [亲亲。] 辛禾雪悄悄竖起耳朵。 他没听错,这个声音就是庄同光的,但是哥哥分明没有张开口。 [亲亲。] 他试探地用嘴巴碰了庄同光的侧脸。 庄同光闷着嘴巴,拍拍他的背,“醒了就起床吧,妈妈刚下夜班回来,我帮你穿毛衣。” 辛禾雪在心里“嘁”了一声,他还以为会有什么有意思的反应呢。 比如夸他是读心侠,可以明年参加春节联欢晚会。 真没意思。 新毛衣是前几天辛芝英给买的,款式和庄同光过年的一样,看来是菱州市今年很时髦的款。 辛禾雪的毛衣是红色,庄同光帮忙扯着两个袖穿过手臂,他的脑袋从领口钻出来,乌泱泱发丝被静电顺过,贴着脸颊,像是刚出窝的猫崽子。 又穿一件厚棉袄,他被衣服挤得圆滚滚地努力给自己套上棉袜,穿进鞋里,小跳到地上。 电厂工作是三班倒,辛芝英最近排的是夜班,回家就得倒床上睡觉,庄平又是早班,干脆给两个孩子留了钱去早餐档口买着吃。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20节 “妈,我带小雪出门了。” 辛芝英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她夜里在急诊困得不行,“嗯,去吧去吧。” ……… 时候还早,人世间已经热气腾腾的一片。 筒子楼里锅碗瓢盆响,清脆鸟鸣伴着早晨日光,“叮铃铃”自行车转着轮子,“嘟嘟嘟”摩托车发动。 庄同光牵着弟弟走街串巷。 电厂在菱州市东郊,平原地带三座高大晾水塔格外显眼的地方,就是菱州电厂。 改革开放后,厂区早就不是封闭式的了,围墙敲了,租给个体户开店,各种小商店和春笋似的围着电厂开了一圈。 这些小商店买东西不要票,价格还便宜,厂里的职工吃穿用度都往这边来,方便许多。 早餐档自然也少不了,档口揭开锅,吹来白雾一大片。 “今天还想吃油条和豆花吗?” 庄同光抓着庄平留的早餐钱,低头问辛禾雪。 “嗯!” 这家早餐档口生意很红火,庄同光让辛禾雪先去搬小板凳坐好,他来排队。 队伍没多久排到他。 “老板,要两碗甜豆腐花,一根油条。” “诶,豆花两碗八毛,油条一根两毛钱,一共一块。” 正好够庄平留的钱。 老板利落地将金黄的油条用粗草纸一捆,从木桶里舀出冒白气的嫩豆花,两个蓝边粗瓷碗盛好,一碗各加一勺白糖。 “来,端好嘞!” 辛禾雪上前端了自己的一碗豆花,“哥哥,坐那边。” 他们坐到档口前的一张矮方桌前,两个小板凳。 油条放到辛禾雪跟前。 庄同光道:“吃吧。”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把油条从中间撕了两半,另一半泡庄同光碗里。 庄同光着急说:“我昨天吃过了,今天不吃。” “你吃。”他想用勺子拌回辛禾雪碗里。 “不行。”辛禾雪眨了眨眼睛,“我不爱吃泡过豆腐花的油条,都软了。你吃不吃?不吃就是浪费,我要告诉姨妈。” 就庄同光爱吃泡软的,他就喜欢香香脆脆的。 再说了,咸油条和甜豆腐花一起泡,不就窜味了吗? 他喜欢一口油条,嚼嚼嚼吞下去,再一勺豆腐花。 辛禾雪虽然才五岁,但对于美食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讲究。 ……… “哥哥要去上学了,你知道怎么原路走回去吧?” 庄同光表情严肃,他更像他的爸爸庄平,不善言辞。 “你在家里自己看电视,黑猫警长上午有重播,等到中午妈妈就起来做午饭了。” 电厂附小有食堂,庄同光有饭票,中午不回家吃,白天家里就辛芝英和辛禾雪两个人。 “哦。” 辛禾雪点点头。 庄同光:“回去吧。” 背着书包,庄同光往附小的方向走,走出几步还回头去看弟弟的背影,确认辛禾雪往回走的是正确的路。 确认之后,庄同光继续向学校走。 他现在上二年级,电厂附小不像外头管得那么严格,一定要到七岁才上一年级,他六岁多的年头就上小学了。 附中就在附小的隔壁,路上有高年级的学生蹬着自行车。 走到半路,庄同光忽然老气横秋地叹息一口。 猛地转身跑,三下五除二地从树后揪出小尾巴。 庄同光紧绷着脸,质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大两岁,个子能比辛禾雪高一个头,揪人就像是提溜小猫儿一样简单。 辛禾雪小声说:“哥哥,我也想去上学。” 姥姥和他说了,没文化很吃亏,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走得最远是到镇上,大了只能找个村里人结婚,继续生黄土小子。 所以在家里姥姥姥爷都不带他下地干活,白天把他送到隔壁以前做乡村教师的舅爷爷家玩。 他能认字,九九乘法表都会背了,舅爷爷夸他聪明,以后能考大学。 辛禾雪想,他还是想留在菱州市上学,就怕长大了嫁给村里的小虎,然后生几只小小虎。 想到那个画面,辛禾雪打了个哆嗦。 “你的户口还没办下来,很快了。” 庄同光提着他往回送,辛禾雪挣了挣,“我知道了,哥哥,你去上学吧。” “我等姨妈送我入学。”他说,“到时候你要带我一起去学校。” 两只小手拉了勾勾,地上影子晃了晃。 “骗人是小狗。” ……… 辛禾雪挪着步子往回走,这一片都是电厂的职工和附近的小商户,倒是不用担心有掳了漂亮孩子就跑的拐子佬。 姨妈不知道有没有睡熟,一会儿他开门又吵。 他拖慢了走回去的步调,时不时踩踩黄叶子,看看牵牛花,直把一步路掰成两步走。 “小朋友,你怎么在外面逛?” 辛禾雪抬起头,是一个容貌端正的叔叔,四方脸,头发浓黑茂密,戴一副眼镜,挺文质儒雅的样子。 他提着个公文包,旁边还有差不多打扮的人跟着。 那个叔叔问他,“其他小朋友都去幼儿园了,你家大人呢?吃过早饭了吗?” 怎么这么多问题呀? 辛禾雪背过手,手指绕着圈,皱着眉头看向陌生人,“我没学上,叔叔你呢,你没班上吗?” 中年男人身后的跟随者憋得连声咳嗽。 第205章 钟情妄想(3) 一个没用的玻璃药瓶,一根塑料吸管,灌上清水,再加点洗衣粉,统统搅和一番。 辛芝英打发小孩,“去,楼下去玩吧,看哥哥放学回没回来。” 透明的圆泡泡。 像变魔术一样,从小管口轻轻一吹,就在空中慢慢飘荡,轻轻舞动。 筒子楼外的地坪,树影斑驳,撒下一把夕阳,泡泡表面泛出五彩斑斓的色泽。 一阵小寒风吹过来,冷得泡泡往下沉,落到一旁睡觉的老白狗鼻子上,打一个轰隆响的醒鼻。 老婆婆在院子里,坐着竹椅上剥毛豆,几个老爷在树底下象棋,人来人往,叮铃铃自行车响,放学的、上班的都各回各家。 几个大孩子在路口分别,有的噔噔噔上了不同的筒子楼,嗓子嘹亮。 “庄同光,明天见!” “庄同光,橡皮明天还你。” 庄同光向几个同学挥挥手,回头被吹了一脸棉絮般的泡泡。 “哥哥。” 斑斓泡泡的圆弧倒映出郁闷小脸。 “那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班里的同学。”庄同光上前,拿手掌根部抹了抹辛禾雪脸颊上蹭到的一点灰,“上哪沾到的?” 小花脸大惊失色,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光扒拉着一旁绿玻璃窗户看。 “还有吗?” 虽然明知道一点点灰不会妨碍他的可爱,但是辛禾雪很爱干净。 庄同光仔细瞅瞅,认真道:“没有了,刚刚擦走了。你是不是蹭到墙上了?” 辛禾雪憋气,“不知道。” “真的没有了吗?” 他再三确认。 庄同光只好再说:“真的。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哥哥,我很快就能上学了。” 辛禾雪说。 他们并排走着,庄同光背着小书包,“你怎么知道?妈妈说手续办好了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21节 辛禾雪哼哼:“我就是知道。” “反正我肯定过几天就能上学了。”他说着,悄悄勾住了庄同光的棉袄口袋,“所以明天带我去你们学校看看吧?我藏你课桌里,不耽误你上课。” 庄同光很认真地想,课桌抽屉里肯定塞不下一个弟弟的,所以他拒绝道:“不行。” “我要去。” “不行。” “我想去。” “不行。” 辛禾雪拽住庄同光的手,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见—— [撒娇也不行。] 他的表情一下子垮下来,嘴唇抿得紧紧的,眼角形状圆钝。 这张脸太白净,姥姥素来用雪花膏擦得香香的,像是春天里山头盛开了小梨花。 正因如此,鼻尖和眼眶有点点红就很显眼。 庄同光板着脸,重申道:“不行。” [不会要哭吧?] 眼珠子一转,眼泪就要掉不掉地望着庄同光,一双眼睛噙着泪,像是野葡萄上挂露珠。 “哭、哭是没用的!”庄同光慌里慌张地乱了阵脚,勉强说,“就算你哭我也……” 水珠子啪嗒啪嗒地砸成花。 辛禾雪抬袖子抹了抹,全世界最委屈的小孩就站在庄同光面前。 “好、好吧。” “但是你不能告诉爸爸妈妈。” 庄同光低声叮嘱。 辛禾雪得意地对k道:【你数秒了吗?】 k不解:【什么?】 【我发现只要我想,我能在10秒内哭出来呀。】辛禾雪被庄同光牵着手回家,【叔叔,我是不是应该去当童星?】 k:【……】 干嘛不说话? 辛禾雪:【无聊。】 讨厌不懂捧场的大人。 ……… 两个人拉了勾,进门前辛禾雪仔细让庄同光看了脸上还有没有泪痕,免得辛芝英看见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辛芝英正在长阳台晾衣衫,刷蓝绿色漆的平开窗,几块玻璃嵌在木框里,楼上楼下传来邻里笑闹声。 “姨妈,哥哥回来了。” 辛禾雪跑到五斗柜旁,垫了垫脚把装着泡泡水的玻璃瓶放到架子上,靠着墙角。 庄同光放下书包:“妈。” “诶,你爸爸估计也快下班回来了。”辛芝英擦了擦手,“来,把这袋果子提去,找楼上张婆婆要两根葱回来,正好妈妈晚上炒鸡蛋。” “好。” 他找到提起一袋蜜橘子,回头一看辛禾雪跑到辛芝英身旁,搬了个板凳,看着菜篮子小声道:“姨妈我帮你择菜。” “好——”辛芝英拖长了语调,摸了摸辛禾雪的头发,“帮姨妈把黄色的菜叶子都择出来。” 庄同光低了低头,走的时候挑开电视机顶上盖的枣红大绸布,摸了一下。 是凉的,天冷还有点儿冻手。 掩上门时,他难免再望了屋里头的弟弟一眼。 ……… “哥哥,你再讲讲吧。” 辛禾雪缩在被窝里,留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露出来,眼睛水润润,明亮剔透地盯着庄同光。 庄同光只好再翻了页,他手里的《小布头奇遇记》是从附小图书馆借来的,旧书泛黄,封皮估计是破了,用牛皮纸糊着。 “‘我的腰都坐酸了。’小黑熊站起来,粗声粗气地说。” 他坐在床头,两只手握着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忽然想来什么,庄同光偏过头,“你怎么在家不看电视?” 他连着好几天回来,一摸电视机顶都是凉的。 好像电视只有一家人吃晚饭时才看。 辛禾雪抿了抿唇,翻了个身,可能因为面向墙面,声音就闷闷的,“不爱看。” 庄同光塞了张树叶当书签,把故事书放到床头柜上,于是凑到弟弟旁边,“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看那个黑猫警长吗?” 低低的声音,在夜里像是交换什么小秘密。 “唔……” “姨妈上夜班,白天要睡觉。”辛禾雪咕哝,“一只耳太吵了。” 他转过来,对庄同光认认真真地道:“一只耳的舅舅是吃猫鼠,更讨厌。” 庄同光眨了眨眼,不知道说什么。 好半晌,说了句:“睡觉吧。” 他蒙头脱了毛衣,铺在被子上,一伸手关掉了小台灯。 两个小孩睡在一张床上,庄同光直挺挺躺着,闭了闭眼,还没睡着,没多久就感受到肩旁靠过来一个小脑袋。 他们的睡姿很不一样,庄同光觉得自己是一个1,弟弟是他旁边的反向逗号。 庄同光瞥向窗外。 妈妈上夜班,爸爸上白班,如果弟弟在家里不看电视,那他去上课的一个个白天,辛禾雪都怎么度过来呢? 上幼儿园前,庄同光也有过不得已自己和自己玩的时间,很苦闷,不高兴。 但他后来上了学,就变好了。 一开始,庄同光听说有个荔城的弟弟要来,从此以后住在他们家,他一晚上没睡好,因为班上有个同学,家里妈妈生了第二个孩子之后,罚款不说,爸爸妈妈只顾上小的孩子,没心思理大孩子,那个同学就三天两头哭着来学校,还闹过两次离家出走。 庄同光不想吵架,也不想离家出走。 他一开始不喜欢这个新的弟弟,见到人之后,又觉得好像还好。 事情没那么坏。 庄同光见过同学家的弟弟,像个皱巴巴的猴子。 但他的弟弟很不一样。 [小白兔子。] 柔软的,雪白的。 庄同光抱住沉睡的辛禾雪。 他想,既然他是哥哥,以后这就是他的责任了。 ……… “妈,我带小雪出门了。” “嗯,去吧去吧。” 辛芝英躺在床上,头也没抬地摆摆手。 庄同光从饭桌小罐子底下抽出压着的早餐钱,揣进兜里,回头帮辛禾雪戴好了围巾,按平了围巾边角,小声道:“我们走吧。” “嗯。” 辛禾雪点点头。 早餐吃小馄饨,辛禾雪吃不下的拌到哥哥碗里了。 他跟着庄同光去学校的路上,还专门多扫了几眼人群中的面孔,倒是没见到昨天跟他搭话的叔叔,类似装扮的也没见到。 那叔叔真奇怪,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庄同光!这是谁呀?” 有几个同样七八岁年纪的小男孩跑上来,他们就是昨天和庄同光告别的那些同学。 有个男孩的家长和辛芝英庄平两夫妻关系熟,早在家里听说了,立刻抢答道:“我知道!这是你表弟。” “你从哪里来?” “你多大了?” 他乖巧回答:“我叫辛禾雪,从荔城来,今年五岁。” “噢,那你比我们都小。” “你笨啊,他是庄同光的弟弟,肯定比我们都小!” “庄同光,你弟弟长得真漂亮,比隔壁班的小梅还漂亮。” 几个小孩,围着辛禾雪,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 其中有一个问:“你脸白白的,是不是涂粉了?” “没有,但早上哥哥给我涂了润肤脂。” 辛禾雪说。 “不信。”那个男孩摇摇头,“我捏一捏看看。”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22节 [不准。] [我的。] 庄同光死死抿着嘴巴,看了看辛禾雪好像没有抵触对方,想阻止的手又收了起来。 他们是在交朋友。 他不能阻止弟弟交朋友。 庄同光掐着手心。 那个男孩子的手就要捏上白嫩的脸颊。 辛禾雪却一躲,溜烟儿地到了庄同光身后藏起来。 一点点笑容转移到庄同光脸上,又板起脸,对朋友说:“我弟弟不喜欢你捏他脸,不要闹他。” “庄同光你真小气。” 小男孩头一扭,不欢而散了。 庄同光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辛禾雪拽着他的棉袄袖子,扯了扯,庄同光于是偏下头来听。 “哥哥,你的那个同学指甲缝里有泥巴,肯定没好好洗手,不爱干净。”说坏话时小小声,“你少和他玩,舅爷爷说手不洗干净,虫子就会吃进肚子里。” “好。” 庄同光点头。 他已经决定不和没有弟弟的小朋友玩了。 ……… 上课肯定是没办法把辛禾雪带进教室去的,庄同光只能把弟弟放在学校小卖部里。 小卖部是张婆婆开的,昨天庄同光才去楼上给她送了一袋橘子,带走了两根葱和一扎小白菜。 张婆婆乐呵呵的,“好,我肯定把你弟弟看好了。去吧去吧,去上课。” 庄同光拉开书包链,最里层还有一个辛芝英给缝的内袋,他从里面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紫色五毛纸币,是存了很久的零花钱。 抓了几颗糖,又拿了一袋塑料袋装的爆米花,把钱放到张婆婆玻璃柜台上,零食塞进辛禾雪怀里。 “我课间就来看你。” 庄同光说。 “哥哥我等你。” 辛禾雪坐在小凳子上。 庄同光每堂课一打下课铃就飞奔地跑过来,像是一只小豹子。 课间小卖部很受欢迎,他还要带辛禾雪躲到屋后去,免得讨厌的同学又来捏弟弟的脸蛋。 辛禾雪神神秘秘地捧着一个小帕巾,里边像是裹了什么圆鼓鼓的,一直等到了庄同光来,他才掀开。 “是张婆婆给的烤橘子,我捂了一节课,哥哥我们一起吃。” 蜜橘皮在火盆旁烤得微焦,稍微一剥开,黄澄澄果肉敞开来。 庄同光给他喂了一瓣,再捻一瓣放自己嘴里,还温热,果肉酸酸甜甜。 小卖部后头有棵榕树,风一吹叶子簌簌摇晃。 天气还没回暖,今天阴冷冷的,直往人领口袖管里钻。 辛禾雪的脸颊、鼻尖和手指头都冻红了。 庄同光看向他,“你的手套呢?” “忘记带了。” 他把自己那半截款式的手套扯下来,给辛禾雪的手指穿上,“我下课再来找你。” 预备铃一响,庄同光又风一阵地跑了。 ……… 家里的辛芝英翻了个身,太阳从西边窗子照进来,发黄的阳光在屋子里漂游。 “嗯?几点了?”辛芝英迷迷蒙蒙地醒来,撑着床,“小雪?” 一看,早过了午饭的钟点。 孩子也没叫她起来做饭。 再一看,屋里头空荡荡。 “孩子呢?!” 声音炸响三楼。 放在小卖部的辛禾雪回家发了场高烧,于是春芽从枯草地破土而出的这一天,庄同光收获了一个完整的童年。 好在,高烧退了没几天,春天的新太阳升起来时,辛禾雪终于背上了去幼儿园的小书包。 他站在镜子前,托托后背的小书包,理了理自己的围巾。 脸色还有点大病初愈的苍白,抿一抿嘴巴,唇瓣才透出樱粉色,但都不妨事。 “魔镜,魔镜,谁是幼儿园里最可爱的小孩?” 第206章 钟情妄想(4) 幼儿园离附小不太远,正好是同一方向,庄同光可以每天和弟弟一起上下学了。 周记早餐档口的老板也识得这兄弟俩,他们来的时候不是吃油条甜豆花,就是各一碗小馄饨。 周记档口的馄饨都是由自家妻女来包,小家庭作坊,个个馄饨肉馅多而皮薄,小的那个孩子一碗十个馄饨吃不完,还匀两个到哥哥的碗里。 小的那个还不要葱,每次还要哥哥慢慢用勺子挑出来。 周老板干脆说:“那我不给你撒葱花了,好不好?” 结果小孩子摇头,认认真真道:“不行。” 在他的世界里,馄饨就是有葱花的,要切成青绿色小段小段,漂浮在热腾腾的白汤上,瓷勺往下一捞一个圆鼓鼓馄饨。 虽然他不吃葱,但是葱花就是要撒在出锅的馄饨汤上。 k默默地想。 秩序期敏感的小孩。 庄同光勤勤恳恳帮弟弟挑葱花,辛禾雪剥开蜜橘皮,果肉一瓣儿一瓣儿地分开。 “哥哥吃。” 他捻着一瓣橘子果肉,送到庄同光嘴边。 等庄同光嚼了吞下去,辛禾雪才问:“酸吗?” 他将挑完葱花的一碗馄饨推过弟弟跟前,回味了一下,“不酸。” 辛禾雪点点头,这才放心地给自己也喂了一瓣,小脸皱了起来。 “哥哥,让给你吃。” 他大大方方地把剩下大半个橘子让给庄同光。 ……… 厂区的幼儿园是一个低层楼房建筑,前面带有一个小操场,涂成彩色的滑梯,红色跷跷板,还有一个长方形沙坑。 矮矮的绿围墙底下攀着蓝色牵牛花,上面刷着红漆的标语,“五讲四美三热爱。” 幼儿园老师带着辛禾雪走进来,拍拍手,“从今天起会有一个新的小朋友加入我们的大雁班。” “好耶!” 底下的小朋友振臂一呼。 “能做个自我介绍吗?” 老师低头亲切地问。 手指抓着书包带,辛禾雪礼貌地笑了笑。 等到做完自我介绍,另一个老师搬着一套木制桌椅从后门螃蟹似的进来,“新的小同学坐哪里?” “老师!”一个男孩抢先举起手,“其他组都是六个人,我们红旗组只有五个人!” “那小雪你坐到红旗组,可以吗?” 辛禾雪抬头望向老师,“老师,我都可以。” 课室的桌椅全都面向黑板,孩子们分成六人的小组,桌子就像一块块“秧田”一样拼在一起,松散排列。 辛禾雪刚把书包放到椅子上,一开始举手的男孩凑过来,“你长得真好看,你从哪里来的?” “荔城。” 听到说是荔城,那个男孩摇头,眉宇竖着,瞧起来盛气凌人,他的体量比起其他同样年纪的小男孩也要更敦实一些,在这组里显然是小团体老大的地位。 “荔城?我没听说过,是那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 这节是图画课,男孩把自己的铅笔丢给旁边的小跟班,颐指气使地让人家给他削。 “我知道了,你和苗灵一样,是乡下来的小土包子。” 他嘻嘻哈哈笑起来,其他几个小跟班也跟着嘲笑。 辛禾雪现在知道为什么唯独这个小组是五个人了。 他最不喜欢和蠢蛋说话。 辛禾雪没理他,只顾拉开书包的拉链,拿出自己的铅笔和一盒蜡笔,铅笔是昨晚庄同光帮他用卷笔刀削好了,蜡笔也是家里带来的,庄同光今天没有图画课,这盒蜡笔他用。 “你怎么不说话?”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23节 大概是辛禾雪的反应太平淡,让对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 他又凑过来,叽叽喳喳,“虽然你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但是你长得还挺好看,我不嫌弃,允许你以后当我的小弟了。” 辛禾雪只觉得耳边有虫子嗡嗡叫,扇了扇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男孩一拍桌子,就要发作。 “苏壮,安静点。还有,不要乱动,你椅子上放了钉子吗?” 课室里巡视的老师警告道。 那个人如其名的男孩坐回了座位。 等老师离开了这边,辛禾雪转过头,郑重声明道:“我不当你的小跟班。” 他搬着自己的小椅子,远离了苏壮旁边的位置。 苏壮伸手要逮他,辛禾雪幽幽抬起眼,盯着对方,苏壮下意识都停住了。 “你真没礼貌。”他对苏壮说,“还有,你牙齿上有菜叶。” 辛禾雪搬远了自己的椅子,低头认真地在白纸上涂画。 徒留苏壮闹了个猴屁股似的大红脸,“你、你……你给我等着!” ……… 苏壮和辛禾雪的梁子就此结下来了。 大约有一种恼羞成怒,得不到就毁掉的心态,也是为了维护自己孩子王的地位,苏壮决定让这个乡下来的漂亮小孩知道自己的厉害。 图画课下课,老师让小组长收起画画纸,下节课到小操场去玩游戏。 “你画的什么?” 苏壮昂着头走到辛禾雪旁边,像一只趾高气扬的公鸡。 辛禾雪正在给小树涂上最后一片叶子的绿色,苏壮一把将画画纸扯走,“别画了,老师都说了要收起来了!” 他手上绿色蜡笔险些在纸上拉一道线条,好在及时松开手。 辛禾雪的唇角撇下来,脸色变得不大高兴了,“还给我。” 他画了姥姥家旁边的枇杷树,还没给枇杷上色。 苏壮却高高将那画画纸一扬,故意轻飘飘地掉到地上,还没等辛禾雪去捡,就抬脚在画中的小房子踏了一脚。 当即一个灰灰的脏印子。 辛禾雪攥着手里的蜡笔,提高音量,“老师!” 下课时课室里孩童声音乱糟糟,站在门口那边的老师没听见,苏壮揪住了辛禾雪棉袄的兔毛领。 “别想告老师,我和你说,我爸爸是科长,让我挨了骂,我爸爸让你爹妈吃不了倒着走!” 他大概是想说吃不了兜着走。 最讨厌又蠢又坏的人了。 辛禾雪气闷。 ……… 小操场有一大块地方被苏壮和他的一众小跟班们霸占了,他们在那疯玩,挑木棍,抓石子,丢沙包。 辛禾雪看到他们在沙子里边挖,还去土里钻木棍,玩了一手泥土灰,还在沙里滚。 看得辛禾雪一双秀气的眉直拧起来,那些人叫他一起玩,他赶紧摇了摇头。 他才不当小邋遢鬼。 一个扎了双羊角辫的小女孩在树底下问他,“辛禾雪,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她旁边同样的也是几个玩得好的小女孩,玩的是翻花绳。 “好。” 辛禾雪上前加入她们,才知道这个羊角辫的女孩就是苗灵,她的爸爸妈妈之前在西南山区当知青,苗灵就是在那边出生的,好在她出生没多久政策变了,于是前两年就跟着爸爸妈妈回来了菱州市。 “你不要搭理苏壮,他老爱欺负人。” 苗灵和其他几个女孩劝他。 苗灵很不高兴的样子,“他就仗着他爸爸是行政科的什么科长,管锅炉班的发工资,还管分房。” 其他几个女孩也说。 “就是就是,讨厌死了,我爸爸就在锅炉班上班,骂别人爸爸没文化,只会清煤灰!” “他自己也没文化。” 苗灵忿忿不平,“反正,你别和他玩,干脆别搭理他。” 辛禾雪垂着眼睫,他记得姨妈说过,姨父就在锅炉班上班,确实很辛苦,经常满脸煤灰地下班。 苗灵问:“你听见刚刚我们说的了吗?” 辛禾雪抬头,笑了一下,“嗯。我们来玩吧?” 翻花绳,就像是神奇的“万花筒”,一根普通绳子,千变万化,双手就可以让它变幻出花样多彩的漂亮图案。 缠、翻、钻、挑。 接、移、绕、转。 手腕一翻,图案花式,魔术般地变出来。 “你手巧,还聪明!”苗灵高兴地说,“花样教你一遍就会了!” 对比之下,之前有几个看了就手痒想学上两招卖弄的男生,都是笨手笨脚的呆头鹅。 辛禾雪很谦虚地说,是她们仔细地教他。 本来其乐融融的气氛,后面砸过来一个沙包,“啪”地砸到辛禾雪背上,再耷拉掉到地上。 辛禾雪转过身,沉默地低下头,看见了灰扑扑的沙包袋。 “快点扔回来!”苏壮和那群小跟班在远处笑,苏壮还上前几步,挑衅道,“你不会是没力气吧?难怪去玩小女孩子家家玩的东西!” 后边有个女孩气愤,“你……你们玩不来就玩不来!我们也会丢沙包,沙包袋也缝得比你们这脏兮兮的好看多——” 苗灵旁边的女孩原本高声说着,突然卡了壳。 沙包袋砸在苏壮脑门上,又直直掉下来,浮现一个红印子。 辛禾雪拍了拍手上的灰,抿着唇。 对方气急败坏,跑过来一手揪住辛禾雪的头发。 “诶诶……”苗灵叫起来,“苏壮要打人了!” ……… 辛禾雪捋了捋柔顺的乌发,背着小书包等在校门口,等庄同光放学顺路正好来接他。 几个一看就是附小的大孩子走过幼儿园门口,辛禾雪松开了老师的手,“我哥哥来了,老师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他像是倦鸟归林一样扑到庄同光身前,张开双手,“哥哥,抱。” 庄同光怔了怔,顺着抱了抱弟弟,“怎么了?第一天上幼儿园不开心吗?” 弟弟瘪嘴闷着没说话。 庄同光立即神色紧张,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他了。 辛禾雪只是摇头,“哥哥,要背。” 庄同光将书包递给身边的同学,正好今天放学一起走的同学里有一个和他们住在同一栋筒子楼,能够帮忙拿一下庄同光的书包,“谢谢。” 他蹲下来,感受到后背压上重量,于是背起弟弟,往回家的方向走。 辛禾雪环着哥哥的脖子,埋一埋脑袋,眼眶热热地藏进去。 当时老师拉开他们很及时,还没来得及战况升级,但辛禾雪断了一根头发,夹在苏壮手指缝里。 庄同光再问,辛禾雪说是因为在幼儿园里有点想家。 他蹭了蹭哥哥的肩膀,像是在外头占地盘败退的小猫,还被挠掉了一撮毛。 第207章 钟情妄想(5) 抱着猩红鸳鸯洗脸盆,盆里装着硫磺肥皂还有毛巾,踏着拖鞋“嗒嗒嗒”地就回来了,脸上还有被澡堂热气蒸出来的红。 庄同光在后头,多提了一个网兜,等进了门,换下来的脏衣服塞进带搓衣板的红盆里。 再一抬眼,辛禾雪已经冲进了卧室里,钻到被窝内。 床上的被子拱起来一个山包。 辛芝英已经去上夜班了,庄平刚漱了口从水房回来,提醒他们道:“喝完牛奶再睡。” 庄同光点点头。 他们家订了每天会送来的鲜牛奶,给两个长身体的小孩,在客厅靠门的一角橱柜上放着,庄同光已经不需要一旁用来垫脚的板凳了,他熟练地将大瓶牛奶倒进两个蓝花玻璃杯里。 “小雪。”庄同光端着牛奶回到卧室里,“喝杯牛奶再睡。” 辛禾雪一骨碌翻起来,抱起玻璃杯吨吨吨喝得见底,嘴唇沾了点白色。 脑子里的奇怪叔叔问他为什么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大人。 他重新钻进被子里,掉了个个儿,脑袋从被窝里挤出来,“哥哥,你明天有图画课吗?” 庄同光把卧室的灯关了,只留了自己桌前的一盏小台灯,现在正在木制的桌子前写作业,闻言,抬起头回答:“有。怎么了?” 辛禾雪点点头,“知道了。那你后天可以把水彩笔借我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拉着被子盖到下巴那儿。 【为什么告诉大人?】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24节 【聪明的小孩知道要用这里想办法。】 辛禾雪戳了戳自己的脑袋瓜,翘起嘴角。 k明白了。 聪明猫要用聪明毛想办法。 ……… 因为教室里的小组几乎是半固定的,没有半个学期也很少更换成员的情况,所以暂时待在红旗组的辛禾雪被苏壮和他的小跟班孤立起来了。 但也无所谓,辛禾雪本来就不想和这些家伙一起玩。 幼儿园里除了绘画课,就是学唱歌,玩手工剪纸,上午的餐点时间还会到小教室里看电视,下午午睡结束就到户外活动,很少学习的内容,一般也就是认几个数字。 教室最后面的铁皮柜里有连环画,几册《小蝌蚪找妈妈》和《幼儿十万个为什么》被辛禾雪看得差不多了,他的翻花绳技巧也在突飞猛进。 图画课上,苏壮又在炫耀他一盒三十六色的水彩笔,“这可是我爸爸在外面给我买的,厂区里的文具店可没有卖!” 辛禾雪瞥了一眼,讨嫌的苏壮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几个小跟班和旁边组的小孩围过来看,一个个羡慕又小心地摸了摸。 一个向来唯苏壮马首是瞻的男孩,绰号是“石头”,看了又看,“苏壮,可以借给我用吗?” 为了彰显孩子王和老大的风范,苏壮叉着腰,好像是什么恩赐道:“借给你拿去用吧,别弄坏了,这很贵的。” 苗灵在后边的小组,不屑地“嘁”了一声。 苏壮狠狠瞪了苗灵和辛禾雪一眼,“有些乡下来的土包子羡慕都羡慕不来!” 班上的小朋友画画用的都是蜡笔,可给他得意坏了,尤其是辛禾雪,长得漂亮顶什么用,用的蜡笔都只有十二色! 苗灵和辛禾雪没搭理他,彼此对视,想到后边要做什么,都心照不宣地弯弯眼睛匿笑。 涂画课之后就是午休吃饭的时间,教室里的孩子一窝蜂冲了出去,辛禾雪走在后边,回头看了一眼,那盒三十六色的水彩笔还放在石头的桌子上。 而他棉袄的口袋里,藏着一根从哥哥那儿拿来的水彩笔。 ……… 午睡室配的是铺了被褥的铁架床,一张张一列列地拼接排布着,每张床之间左右有过道。 老师催促着大家闭上眼睛,谁午睡的时候睁开眼睛下午就没有小饼干吃。 辛禾雪闭着眼睛默数时间,他的床位靠着午睡室前门,能听见外面走廊上的两个老师窃窃说话。 “待会儿又来一个小朋友?那班上就有三十一个人了,是不是得重新分组了才好?” “嗯,那个新来的是男孩儿,我和他妈妈认识,就是在厂区食堂面点房里的朱姐,你不是说她做的鸡蛋糕特别好吃吗?” “那孩子本来是奶奶在乡下帮忙带的,听说特别皮,上掏鸟蛋下河沟,前逗黄狗后撵鸡,打了一个班的娃娃,他奶奶实在管不来了,赶紧送回城里给孩子爸妈带。” “那真是头痛了……” 数到第二十个“60”的时候,辛禾雪估摸着所有小朋友都闭上眼睛睡着了,他悄悄睁开眼,举起手来。 老师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辛禾雪小小声说自己想上厕所。 卫生间在一楼,午睡室在二楼,老师一般都会陪同孩子一起去。 从卫生间回来的半路上,另一个老师正牵着苗灵的手往外走,苗灵向辛禾雪挤了挤眼睛。 离午睡室还有一个楼梯转角的时候,辛禾雪抬头道:“老师,我的纽扣掉在路上了。” 他让老师看他掉了一个纽扣的衣服。 老师为难了一下,随后说:“那你先回去睡觉吧,安安静静的,不要吵醒其他小朋友,老师去帮你找一找。” “嗯,谢谢老师。” 辛禾雪乖巧道。 苏壮的床位在靠近后门的位置,正好离辛禾雪的床位最远,苏壮睡得很熟,仔细听还发现他正在打鼾。 辛禾雪环视一圈午睡室,所有小孩都睡得正熟,他拿出口袋里的水彩笔,没什么表情,垂着眼睛涂鸦。 等直起腰来时,两颗玻璃珠子从他口袋里滚滚而走,发出细碎的响声,好在并没有吵醒其他人。 这件袄子就是一开始辛禾雪从荔城穿回来的那套衣服,口袋里塞了小虎临行前送别的“礼物”。 放在你口袋久了他自己也忘记了,里头装着小虎到处搜刮来的玻璃弹珠。 那两颗滚走的珠子跑到了后门。 辛禾雪掀起眼睫,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陌生男孩,就在后门盯着他瞧,显然人赃并获地看了全程。 辛禾雪竖起食指,“嘘。” ……… 新来的男孩肌肤晒成小麦色,眼睛格外黑,两道眉毛乌浓浓,剃成劲气利落的圆寸头。 眉压眼,看起来有点锋锐,瞧着就是不好管教的孩子。 他站在走廊里,抓着那两颗玻璃珠子。 看了看手里的珠子,又看了看辛禾雪,“这个能给我吗?” 辛禾雪还在荔城的时候,乡里的小男孩很喜欢玩弹弹珠的游戏,但辛禾雪不和他们一起玩,因为这个游戏要趴在地上玩。 不过抛却玩法不谈,这种珠子确实很受小男孩欢迎,否则小虎也不会到处搜刮送给他,这两颗还是当中最好看的,一个三色嵌花,一个绿色猫眼。 葡萄眼珠转了转,辛禾雪拿回来自己的玻璃珠子。 “你就是新转过来的同学吗?”他问对方,“我叫辛禾雪,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路阳。”男孩点头,“我本来不想来的,就是我妈非揪着我耳朵叫我来上学。” 他一边皱着眉头说话,一边搓了搓发红的耳朵。 那看来就是老师口中的提前就令人头痛的男孩子了。 “你爸爸在哪上班?” 辛禾雪问。 路阳说:“我爸?你认识他?他在汽机班搞技术。” 辛禾雪了然,他看路阳比自己高了半个头,估计也比苏壮高,身板结实。 他摊开自己的手心,两颗圆滚滚玻璃珠,“你想要吗?” 路阳果然移不开眼睛,又看向辛禾雪,紧紧盯着。 [真漂亮。] “能给我吗?” 路阳再次问。 辛禾雪说可以,但是有条件。因为路阳是新来的,一会儿下午分了小饼干,肯定会有个男孩过来抢。 到时候路阳要按照他说的做,他才会把玻璃珠子给路阳。 ………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广播室放着悠然的歌曲回荡操场上。 因为新来了一个路阳,老师不得不先离开午睡室先去搬一套桌椅到教室里去。 “大家起床了!先到外面操场自由活动,老师们一会儿就来发小饼干。” 苏壮抻了个懒腰,从午睡室里出来,一路上见到的同学要么是瞄了他一眼,就开始低低的窃笑,要么就是一脸憋着想笑又不能笑的表情,看猴儿似的看着他。 “笑什么?!” 苏壮狠狠地瞪了这些人一眼。 结果他们反倒不怕,哈哈捧腹大笑了起来。 那个绰号是石头的男孩,提醒道:“苏壮,你脸上、你脸上……” 他用手指比划着,最终也扑哧地弯腰笑出来,“你还是去照照镜子吧哈哈哈哈!” 苏壮气红了脸,搓了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冲进卫生间里,洗手池前有一面镜子。 他像个花脸猴,脸上爬了一只大王八。 卫生间里立即传来一声怒吼,“谁?!谁往我脸上画王八!” 外边操场上,辛禾雪和苗灵悄悄击了一个掌。 ……… 苏壮用肥皂仔仔细细搓洗了一遍,把脸上搓掉一层泥,又急又怒,气成猴屁股,急火火地冲出来,揪住石头的领子。 “是不是你!曾子实,就是你,你上午向我借了水彩笔!” 他脸上还有淡淡的一片印子,没有洗干净,能猜出原本的涂鸦形状。 苗灵和几个好朋友在操场树底下玩跳皮筋,一蹦一跳地唱着歌。 “小霸王,龟壳花!” “半夜偷哭怕妈妈。” “白天抢我花皮球,揪人辫子扯发卡。” “小青蛙,呱呱呱!” “说你是个撒谎家。” “老师一来装乖巧,转头又去踩脚丫。” 苏壮气冲冲地骂:“唱什么,不许唱了!我要叫我爸爸来教训你们!” 孩子们瞟他一眼,跳得更加欢快了,高高蹦起,“跳得高,踩住啦——” “原来王八不会爬!” “数到三,快回家,你妈拎着扫把啦!” 看苏壮蛮牛似的冲过来,大家扯着皮筋一哄而散,在远处嘻嘻哈哈地抱肚子笑他。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25节 看见老师来,平时几个小跟班赶紧拉住苏壮,“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石头还去扯住他,小人得志道:“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回头告诉你爸爸,叫你爸悄悄扣他们家的工资,让他们都去捡垃圾吃!” 苏壮一口气不上不下,推了石头一把,“还有你,都是你拿我水彩笔了!” 苗灵看这几个以往逞威风的坏孩子闹内讧乐得不得了,她们走到树底下,团团围住辛禾雪,夸奖大功臣,“你还会编歌儿,你真厉害。” “我们要把辛禾雪编的歌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坏蛋。” “早就要杀杀他的威风,让他敢再欺负班上的同学!” 苏壮气愤地老实了没一会儿,老师刚一转头他就故态复萌了。 趁着没老师盯着这边,苏壮带着一众跟班,昂首挺胸地走到路阳旁边,“喂,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听说你跟辛禾雪一样,都是待乡下的乡巴佬?” 路阳上下扫了他一眼,“你算什么,有几个拳头敢这么跟我说话?” 苏壮不相信他带这么多人还能撞上硬茬子,气焰万丈地撑着腰道:“我看看,你的动物饼干……居然是狮子,你能吃明白吗!给我拿来!” ……… 今天下午是劳动课,附小早早地就响起了放学铃。 教室的水泥地面洗得干净,一桶桶水冲刷过,灿然的阳光晒进来,蒸出一股类似雨后能闻到的味道。 干干净净的环境会让人心情愉快。 庄同光是值日生,今天清扫干得最卖力,现在看着教室,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还拎着从家里提来的小红桶,桶里是擦了玻璃窗洗完抹布之后的脏水,他正要到卫生间里把水倒了。 一会儿可以早点去幼儿园门口等弟弟。 “庄同光,不好了——!” 之前借他橡皮的同学拽着书包跑回来,找到庄同光。 “你弟弟是不是在幼儿园大雁班来着?”同学急嚯嚯地说,“听说今天有个新来的,把半个班的男生都揍了!” 庄同光手里的小红桶“咚”地落在地上,溅出一滩水。 他把抹布一丢,袖子一撸,冷着脸向外冲。 作者有话说: 《小猫の打手上位史》by拳王·路阳 第208章 钟情妄想(6) 庄同光赶到幼儿园办公室外的时候,正看见辛禾雪低着头等在门外。 双手放在背后很规矩地靠着墙,一晃一晃地等大人来。 庄同光立刻跑上前,扶着弟弟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有没有受伤?谁打你了?” 外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他只是担心有伤口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坏孩子打起架来万一隔着衣服拧肉怎么办? 庄同光挽起辛禾雪的袖口,往上扯,“我看看。” “没有。” 辛禾雪抿嘴,从哥哥手里挣脱开。 庄同光一怔。 “哥哥,我没事。”辛禾雪低着头说,隐藏着有点心虚的神情,“是他们打架,我没有参加,也没有人打我。” 庄同光往办公室里扫了一眼,果然有几个男孩脸上挂了彩,身上的衣服也沾着灰尘,其中有个矮胖敦实的还在哇哇大哭,鼻青脸肿,挂了一个熊猫眼,浑身脏兮兮。 有别于这些个男孩,泾渭分明地站在他们对面的,还有一个稍高一截的。 脸上是混不在意的神情,顶着圆寸头,乌漆漆眉毛锐气十足,被老师说时没有半分悔改意,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儿。 伤势也只有下巴青了一块,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庄同光皱起眉头,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个孩子里最厉害的是哪个,他揽住辛禾雪的肩膀,认真道:“你不要和打人的小孩一起玩。” 办公室里声音吵得外面小操场都能听得见,许多小孩就在外头偷听看热闹。 “说来说去!不就是我儿子抢了他一块动物饼干?!”挨打方的家长斥骂道,“你家长是谁,怎么还没来?到底怎么教孩子的,眼皮子这么薄!” “为了一块饼干就把我儿子打成这样,看看,这都要破相了,没吃过饼干呐?” “你这话说的没道理。”路阳昂起头反驳,“明明是你儿子没吃过饼干,非要抢我的。” “你、你这小孩,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一旁的宝贝儿子哭天喊地,面前的罪魁祸首还不知悔改。 苏壮的爸爸气不打一处来,“今天得好好收拾你,不然你这种孩子长大出社会还了得?” 路阳半点不虚这个火冒三丈的大人,“以大欺小?你们家真有意思,你儿子跟你一样一样的,这叫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诶你个小兔崽子!” 老师赶紧拦住苏壮的爸爸,劝说等路阳家长来了和家长商量,不要打骂孩子。 好一群家长从幼儿园门口来了,路国兴急急忙忙,还穿着厂里的工作服,一扯手套,袖子口沾着机油,听说儿子又打架了,人未至,先吼一嗓子,“好小子你要气死你爹和你老娘是不是?!” 路国兴和妻子朱翠风赶忙挤进办公室里,他嘴上骂着,却也把路阳挡到自己后头,和对面的家长隔开了。 辛禾雪被匆匆赶来的辛芝英抱住,又被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转圈地检查了一遍。 他抬头对辛芝英和庄平说:“姨妈,姨父,我没事,放心吧。” 朱翠风一看自家儿子把这对面的小孩揍得这么惨,深吸一口气,拧住路阳的耳朵,“妈妈平时怎么和你说的?!” 路阳嗷嗷喊疼,“掉了掉了,妈你想让你儿子变成一只耳吗?” 辛禾雪在外头听见,赶紧拍了拍辛芝英的手背安抚,就走到办公室里面去。 他上前牵了牵朱翠风的另一只手,“阿姨,这不是路阳的错。” 朱翠风一看是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娃娃,水灵得和什么似的。 怔愣一下,就松开了拧路阳耳朵的手,“是怎么回事?那你和阿姨说说。” 路阳不满地搓了搓耳朵。 辛禾雪说,当时是苏壮带着好几个小跟班来围堵路阳,非抢他的动物饼干,抢不过就动手了。 所以这么说来,不仅是苏壮先挑事的,带头动手的也是苏壮。 带了好几个小跟班,还被打成这样,这倒是很丢份了。 路国兴没忍住笑,“苏科长,你看这事闹得……” 苏科长的脸上挂不住,儿子又还在干嚎,他继续道:“路班长,你为人父母,怎么态度这么不端正?不管怎么样,就算是我儿子先动的手,你看看,你儿子也就青了下巴一块角,我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孩子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下手这么狠。” 说完了,苏科长还低低骂了一句,“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苗灵和之前几个一起玩的小同学,牵着自己的家长进来。 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告状道:“老师,苏壮不是第一次抢别的同学的饼干了。” “他之前就抢过辛禾雪的!” “他还扯我的辫子,我的发卡都被他抢走了。” “苏壮经常欺负其他同学,背着老师打架!还老是说自己的爸爸是行政科的科长,要把别的同学的爸爸妈妈赶下岗!” “他说锅炉班的工人都没文化,只会清煤灰,还说苗灵的爸爸妈妈就该一辈子待山里,还回来市里抢工作抢房子!” 这些话背后的意思都太势利,小孩子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说的。 这样一来,既排除了其他小孩子诬陷苏壮的可能,又让苏科长背后为人处世的态度赤裸裸暴露到太阳底下来。 面对众多家长不满的视线,苏科长一下子哑火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 辛芝英牵着辛禾雪的手,一语不发地往家里走,庄平也同样面色沉重,只不过他平素都是老实寡言的性格,所以情绪变化显得不是那么明显。 庄同光牵着弟弟的另一只手,一路上也没说话。 辛禾雪唇线抿得直直的,隐蔽地往上瞥了一眼姨妈的脸色。 他还有点心虚,因为这场局面也有一小部分他的原因,他告诉路阳,到时候苏壮来抢饼干,一定要吓唬吓唬他。 没想到苏壮他们和路阳直接打得不可开交,其他同学拉架都拉不过来。 掩起门来,辛芝英坐在沙发上。 雪青色的窗帘布筛出一道夕阳,漂游在家具表面,橱柜上一张镜子反射微光。 “小雪。”辛芝英招招手,“过来。” 辛禾雪揪着手指,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姨妈……” “对不起。” 辛禾雪懵懵地抬起头,这句话由辛芝英说出口。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姨妈的表情,嘴唇颤抖着,眼睛闪着泪花的。 抬起手来,他轻轻地碰了碰辛芝英的眼角,疑惑地问:“姨妈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辛芝英泪水决堤,用力抱紧了辛禾雪。 “你这孩子,在幼儿园里被欺负了怎么不和姨妈说呢?” 他低着头,小手生疏地拍了拍辛芝英的后背,“我没事,我没事。” 辛禾雪将求助的视线投注到庄同光身上。 庄同光绷着脸,站出来开口,“妈,是我的错,小雪之前不高兴,我没发现他被人欺负了。” 庄平叹了一口气:“该怪我,孩子不是什么都不明白,他肯定是听见苏科长的儿子说那些话,想到我在锅炉班上班,他才不敢和大人说。”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26节 辛芝英接过丈夫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泪,捏了一下辛禾雪的脸,看着那白嫩脸颊微微变形,她一笑,无奈道:“你和你妈妈一样,都太懂事。”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眼中追忆。 “你的妈妈,也是我的姐姐,只比我大九个月,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的姐姐是妈妈从亲戚家那抱养,过继来的。那个时候,有的人家里生的孩子太多,多得养不起,七八个孩子饭都吃不饱。有的人家又生不出,你的姥姥当时怀不上,正巧亲戚家送养小孩,就拿一袋米把我姐姐抱了过来。” “她不是我的亲生姐姐,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从小穿一条裤子,一起长大,谁敢欺负我,她第一个为我出头,我得到了好吃的,第一个想着她。”辛芝英说,“那会儿到了要上初三的时候,没一年就要中考,中考之后又要考虑上中专、上技校还是上高中。家里实在供不起两个孩子。” “你妈妈就主动跟姥姥说,妈,让妹妹去上学吧。她说她不喜欢读书,正好能初中毕业去打工补贴家里。就这个理由,我当时还傻傻地信了,其实她是骗人的。” 辛芝英稍许哽咽,“她很喜欢读书,出去打工她还捡了别人不要的高中课本自学。” 所以她刚刚才说,辛禾雪和她姐姐一样都太懂事了。 辛禾雪眨了眨眼,给姨妈擦了擦眼泪,“妈妈想到能够让自己喜欢的妹妹上学,应该是很开心的。” “小雪。”辛芝英抹走眼角的泪,正色道,“我知道你聪明,你能理解姨妈想说什么。” “就算不是我生的,你和你哥哥,也一样都是我的孩子。”她一手揽着辛禾雪,一手揽着庄同光,抱在一起,庄平从侧方环住他们。 “我们是一家人。” “有什么事情,都应该和我们说,一家人要一起面对,再大的事情大人都会解决。你明白吗?” 倒春寒的夜里,辛禾雪感受到暖融融的热量,他用力地点点头,像是终于找到窝的小流浪,心结打开,才有让爱涌进来滋养的空间。 “我会保护你的。”庄同光牵紧弟弟的手,郑重得像誓言,“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 春深了,鸟雀声声啼鸣。 庄同光帮助弟弟穿好外套,昨晚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大晴天,还升温,围巾就不用戴了。 整理完领口,服服帖帖,庄同光说:“好了,我们去客厅吃早餐吧。” 今天轮到辛芝英休息,庄平也还没出去上班,所以早上一家人围坐在桌前一起吃早餐。 是西红柿鸡蛋挂面,蛋煎得金黄,边缘焦了一圈,红彤彤的西红柿切瓣埋在面里,汁水酸甜。 外头有敲门声。 时候这么早,会有谁来? 辛芝英疑惑地拉开门,“诶?朱姐、路工?你们怎么来了?” 门外正是朱翠风和路国兴,说起来也是一栋筒子楼的,这家人住在五楼,辛芝英一家在三楼,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也熟识面。 热闹地寒暄了一阵,辛芝英热情招呼道:“来,吃早餐没有?我再去下一锅面。” 朱翠风赶紧制止,“不用不用,不麻烦了,我和路阳还有他爸都吃过了!我听说你今天休息,正好,昨天没来得及道谢。” 路国兴提着一网兜鸡蛋,拿了一罐麦乳精,“这是路阳他奶奶送来的,乡里的土鸡蛋,好吃!还有这罐麦乳精,给孩子补充营养。” 对于什么道谢,庄平和辛芝英满头雾水,急忙拒绝,“不不不,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好意思?” 朱翠风笑得合不拢嘴,“你们真是太客气了!昨天啊,要多谢你家小朋友帮我们家路阳说话,不然路阳这缺根筋只会挥拳头的,被苏家小子冤枉了还说不清!” “也多亏是你家小朋友说出口,否则我都没想到,我这成天上房揭瓦的小子,居然算是做了一桩好事,行侠仗义了。” 两家家长凑到一起,好好说道了一顿昨天的事情。 他们说着说着,路国兴往身后看看,“诶,路阳呢?快和同学说谢谢。” 路阳已经自来熟地坐到了沙发上,和辛禾雪一起看电视。 辛禾雪放下碗筷时,嘴唇上还沾了点汤汁,粉润润,亮晶晶。 庄同光给他递了手帕子,提醒了一下。 路阳看辛禾雪仔仔细细地用手帕擦干净嘴巴,眼睫毛低垂着,又长又密,像是小扇子,让人心痒痒。 他抓住辛禾雪的手,得到一个疑惑的目光。 “我家里有彩色电视,能看彩色的黑猫警长。”路阳一本正经地提议,“你到我家来,当我弟弟吧。” 作者有话说: 庄同光:哪来的黄毛 第209章 钟情妄想(7) 辛禾雪很有礼貌。 他对路阳说,他不能当他的弟弟,但是路阳可以邀请他到家里一起看彩色的黑猫警长。 路阳想不明白,为什么辛禾雪可以当庄同光的弟弟,却不能当他弟弟。 不过他还是接受了辛禾雪的建议。 “那我邀请你今天下午放学后到我家里来看电视。” 路阳说。 辛禾雪正要点头答应,庄同光出声了,“不行。” 路阳梗起脖子,两道乌黑眉毛皱起来了,“我又没问你,我问的是辛禾雪,你话真多。” “就算是哥哥,也不能管得这么宽。” 庄同光不过是才说了一句“不行”,他就噼里啪啦点了爆竹似的一连串轰过来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话多。 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犯冲,路阳和庄同光对彼此第一印象都不怎么样。 路阳转头认认真真问辛禾雪:“你说,你愿意今天下午放学来我家看电视吗?” 辛禾雪本来正要点点头,想了想,偏过去问:“哥哥,我能去吗?” 一边是新交的朋友,一边是照顾他的哥哥,辛禾雪心里明亮镜子似的清,天秤显然向哥哥那边倾斜过去。 庄同光把碗筷叠起来,“今天妈妈休息,等下午爸爸下班后,我们一家人要到外面去下馆子。” 他着重音强调了“一家人”,同时撇了恨不得加入这个家的路阳一眼。 看向弟弟时,他缓和面色,“昨晚才说的,你忘了吗?” 辛禾雪想起来,有点抱歉地对路阳道:“那我今天不能去你家看电视了,下次吧。” 路阳的表情垮了下来,直接对客厅里的朱翠风喊:“妈!我也要去下馆子,跟他们一起去!” 朱翠风一叉腰,怒目道:“我看你是想吃擀面杖了!怎么哪儿都有你?” 路国兴笑呵呵道:“你辛阿姨和庄叔叔一家要一起吃饭,你倒好,搁这又唱又跳的。” “切。”路阳不甘心,“我能给他们表演节目。” 眼看爹妈不答应,他又少年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握住辛禾雪的手,“那你明天要来我家看电视。” 路阳父母齐齐摇头,对辛芝英和庄平无奈道:“路阳他这孩子是真难管教,也不知道随了谁。” “小孩嘛,都这样,皮起来真叫人没完没了。”当家长的深有体会,辛芝英翻旧账说,“同光之前也是,偷偷把他弟弟带到学校去!也没和我们说,我和他爸都急得要把屋顶掀过来找人了。” 两家人乐融融地谈天说地了一通,到后头朱翠风先告辞,“这也快到了孩子们去上学的时候,就不打扰你们了。” “小雪,去幼儿园了。” 庄同光已经背好了自己的书包,手上提起辛禾雪的。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路阳,瞅了两眼还没播完动画片,“这么快?” “再晚就要迟到了。” 庄同光摸到电视机右侧的小旋钮,逆时针旋转到底,黑白电视机的屏幕中央就出现一个快速缩小的白色光点,紧接着彻底黑了下来。 “我们走吧。” 他刚关掉电视机,回头一看,就看见路阳捞起辛禾雪的手牵着,“走,我们去上学!” 庄同光上前揪住人,拍掉路阳的手,“松手、松手!” 抢先揽着弟弟往外走,快速下楼梯,好像后头跟着什么洪水猛兽。 “凭什么就你能牵!” “因为这是我的弟弟。”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回头叫我妈也给我生一个辛禾雪。” “哥哥,走慢一点。” “路阳,朱阿姨是没办法生出一个我的。” “啊——那怎么办?科学家有办法吗?” 筒子楼外绿意渐渐深了,枝头的鸟雀吵吵闹闹,春光直把三人的影子拉长了。 ……… 辛禾雪播种了两颗玻璃珠,收获了一个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大麻烦。 苏壮请假了,路阳干脆就占了他的位置,亲亲蜜蜜地和辛禾雪坐一块去,上午的餐点一个馒头都要掰两半来和好朋友分享。 交到了新朋友是很高兴。 辛禾雪抿住嘴巴。 可也有点苦恼。 虽然路阳揍得苏壮鼻青脸肿,让其他小朋友很解气,但他当时一挑十的事迹深深烙印在这些幼小的心灵里,路阳往辛禾雪旁边一坐,其他小朋友都不敢来和辛禾雪玩了。 这当然不是太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路阳很闹腾。 庄同光性格像庄平,比较沉稳,苗灵平时很开朗,实际还是一个比较文静的女孩,这样一算下来,路阳真是辛禾雪到了菱州市里,交到的第一个会上房揭瓦、翻墙逗狗的闹腾朋友。 有时候像是风吹草动点了就着的野火,窜一下燃烧起来,辛禾雪还必须得拦着他,不让他打架。 “喏。” 路阳又一次把下午分的手指饼干给辛禾雪。 这个饼干得名于它长条的形状,鸡蛋香浓郁,咬起来酥脆,饼干渣子化在嘴里甜甜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27节 辛禾雪已经从几次推脱的态度,变成了慢吞吞说一声谢谢,就能坦然接受路阳喂的饼干了。 也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因为他如果拒绝,接下来一直到放学后,路阳都会追着他喂东西吃。 脑袋里神秘的叔叔告诉他,这是因为,如果想要和别人家散养的小猫拉近距离,最好的办法是投喂食物。 k叔叔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说和猫交朋友的道理,也可以应用到人和人交朋友之上吗? 这么一想也是对的,外面的宣传标语都写“民以食为天”,食物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很重要。 辛禾雪点点头。 “不过……你为什么跟我交朋友?” 他嚼嚼嚼,饼干就脆脆地化在嘴里。 辛禾雪觉得,拳头硬不是路阳交朋友路上存在的障碍,路阳之所以朋友少,除去这个原因,纯粹就是对方对其他小朋友不理不睬。 傲气得很。 路阳摇头说:“不知道。” 辛禾雪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你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交朋友?” 作为回赠,辛禾雪把蜜橘塞到了路阳嘴巴里。 姨父家那边的亲戚送了很多蜜橘,辛禾雪不爱吃橘子,原本是无感,现在越来越不爱吃,他很怕酸,橘子酸得他睫毛都要掉了,橘子皮的气味让他想要打喷嚏。 但耐不住家里的橘子好多,大人们都塞到他和哥哥的书包里做课间的零嘴。 正好,都被路阳消耗了。 一点儿也没浪费。 辛禾雪满意地拿出手帕,擦了擦沾着橘子汁液的手指。 路阳还在冥思苦想辛禾雪刚刚提出的问题,“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交朋友?我为什么要和其他人交朋友?” “第一,我不喜欢打不过我的;”他认真地讲自己的规矩,“第二,我不喜欢能打过我的;第三,我不喜欢和我打架的。” 真是把所有可能性都堵死了。 辛禾雪惊讶得嘴唇微微张开一点。 “那你为什么还和我交朋友?” “那不是很明显吗?你又不会和我打架。” “可是我打不过你,那不是就满足了第一点吗?” 辛禾雪严谨地和路阳分析他话里的逻辑问题,还说,其他小朋友也不会和路阳打架的。 所以在路阳说的话里,三个条件前后矛盾,也不符合实际,理由不成立。 [呼噜咕噜说什么呢。] [听不懂。] [想亲。] ? 辛禾雪警觉,乌黑的发丝翘翘。 他直截了当地质问路阳:“你在想什么?” 路阳老老实实交代说,他在想辛禾雪嘴巴里是不是甜甜的,里面有年糕。 “年糕?” 辛禾雪不明白路阳为什么这样联想。 活动室的地板上铺着一层爬行垫,路阳大咧咧往后一躺,“你说话软软的,绵绵的,好像有年糕。” 突然想到什么,路阳一骨碌又灵活地滚起来坐着,兴奋道:“我知道了,我为什么喜欢和你交朋友。” 他凑到辛禾雪跟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因为你的眼睛很漂亮,好像猫眼玻璃珠。” 不是很懂路阳的比喻。 不过,辛禾雪很吃这套,他喜欢别人赞美他,他的眼睛就是很漂亮。 “理由通过。” 他点点头,下达判决。 ……… 苏壮自从被路阳打了一顿之后,再也没来上幼儿园。 辛禾雪不知道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路阳,一下子吓得不敢来了? 后来他听说苏壮的爸爸被匿名检举受贿,证据交到投诉信箱里,苏科长目前已经被停职调查了。 受贿是什么意思? 匿名又是谁的名字?和佚名是亲戚吗? 辛禾雪不明白。 但是隔着一道街的对面筒子楼里,苏家传来锅碗瓢盆一起吵架的声音,丁零当啷。 辛禾雪正在刷着牙,听见庄平说,是因为苏科长的工作没了,还面临警察叔叔调查,他老婆正和他吵架要离婚。 “那苏壮呢?” 庄平摇摇头。 辛禾雪看向庄同光。 庄同光回以一个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看来哥哥也不知道。 辛禾雪不禁想,那么曾子实应该是对他撒谎了,竟然跟他说,苏壮不敢来上幼儿园,是因为庄同光堵他了,还拿了木棍吓唬,很可怕。 哥哥怎么会做这种事? 抹除了庄同光的嫌疑,辛禾雪松了一口气。 他拿着塑料蓝色牙杯,从走廊的水房回到家里,一推卧室,门后好像顶到了什么东西。 辛禾雪好奇地扒着门。 一个打磨得光滑的木棍,“咚”一声,斜斜地倒在地上。 ……… “辛禾雪,我爸让我去小卖店打酱油,一起去!” “辛禾雪,我偷了我妈藏的黄桃罐头,出来一起吃!” “辛禾雪,下楼玩!” “辛禾雪,《葫芦小金刚》预告今晚要播了,快来我家看!” 路阳乐此不疲地每天过来找辛禾雪,情景一次次重复,他总能找到一个个由头。 庄同光“啪”地按断铅笔尖,作业本出现一截灰线,他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傍晚光线洒在走廊上,他沉着脸,“小雪还没回来。” “他去哪儿了?” 路阳刨根问底。 庄同光横了他一眼,“不告诉你。就算你知道了,我弟弟也不会立刻去你家的,他还要在家里吃晚饭。” 路阳撇嘴,“哦,那你跟他说,吃完晚饭过来。” 庄同光关上门。 门外路阳还大声喊:“七点半《葫芦小金刚》就要播了!” 邻里打趣道:“路阳,又来找禾雪玩啊?” 太阳彻底沉到山底下,深蓝色夜空挂起来了,窗外能看见月亮。 时候已经入夏了,墙角落地风扇摇着头呼呼地吹,面向客厅的饭桌。 辛禾雪洗过澡了,身上有很淡的洗发水香,正拿筷子扒拉碗里见底的米饭,加了丝瓜汤泡饭,甜丝丝,滑溜溜。 辛芝英无奈道:“小雪,别吃那么急。” 他抬起头含糊地说了一句,“姨妈,我一会儿去路阳家里看电视。” “在家里看不行吗?” 庄平好奇问。 辛禾雪解释:“嗯……葫芦小金刚不一样。葫芦兄弟穿不一样颜色的衣服,路阳家里的电视看得清楚。” 庄同光给弟弟夹了一筷子金黄的鸡蛋。 “咕吱”一声。 辛禾雪安安静静地不动了。 一颗白牙,瓜熟蒂落在碗里。 家里人因为这颗初次换的牙,热闹开了锅。 “哎呀,换牙了。” “换的是上牙还是下牙?” “难怪你弟弟前几天说牙齿晃晃的。” 只有话题的主人公不吭声。 “唔……”终于,辛禾雪捂住嘴巴,闷闷地说,“我今晚不去路阳家看电视了。” 他把碗搁在桌子上,好像小蘑菇一样顶着乌云回房间里。 庄同光盯着换了的那颗牙,一边心疼弟弟,一边眼睛亮起光,看向辛芝英,愉快道:“妈,我们家也换彩色电视吧。”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28节 第210章 钟情妄想(8) 辛禾雪今天上幼儿园戴了个口罩。 也许是形象与以往不同,所以路阳一直盯着他看。 他双手摆在课桌上,一下了课,就郁郁不乐地把脸埋进肘窝里。 教室墙上的风扇呼哧呼哧摇着头,绿色扇叶打转,夏天渐深了,意味着很快就要到暑假了。 “辛禾雪,我妈问我要不要去报夏令营,你去吗?” 路阳搬着笨重木头椅子,挪到辛禾雪旁边,手臂支着脑袋撑在桌上。 辛禾雪趴在手上摇摇头,只留给路阳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路阳好奇地盯着他耳后挂的小白绳子,耳珠子粉粉的,像乡下快熟的野桑葚,“你怎么戴了口罩,你热不热?” “还有,昨晚我叫你来我家看电视,怎么不来了?” 他控制不住手痒,去勾辛禾雪耳朵上挂的白绳子。 结果手背被拍开了。 “不许动。” 辛禾雪抬起头,乌发刘海潮热,额上黏着几缕,黑亮亮眼睛都蒸出一层水光。 “我是关心你,你看你都热得出汗了。” 他讷讷道。 路阳还是第一回被好朋友凶,虽然也不算是凶,但辛禾雪之前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冷淡。 辛禾雪只跟他说了三个字,可是每一个字都像一支箭扎进路阳心里。 他们再也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小孩子的情绪快得像是大晴天里突然刮风下雨,瞬间就来了。 见辛禾雪不理自己,路阳背过身去,气咻咻地搬着椅子挪走了。 乌亮亮的眼眸闪了闪,辛禾雪在口罩底下紧紧抿住嘴巴,看向路阳的背影。 可等路阳再转过头来,他又是一副趴在桌上留别人一个后脑勺的样子。 只头顶一缕发丝倔强地翘起。 什么…… 真的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吗? 辛禾雪不跟他说话,那他们要怎么和好? 路阳呆了。 或许是一场无疾而终算不上争吵的争吵更叫人窝火,两个平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小孩,开始了局部冷战。 图画课上的水彩笔和蜡笔依旧共享,但两只小手撞在一起的时候,各自将脑袋撇向东西。 “哼。” “哼!” 老师也不知道怎么当牵线让这两个小孩和好了。 下午分小饼干的时候,还特意给辛禾雪和路阳两人分同样形状的小动物饼干,期盼两个小朋友能有共同话题,融化冷战的局面。 辛禾雪不想吃,他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是背着所有人坐到角落里快快吃完的。 他悄悄扯了一下曾子实的衣角。 这个绰号叫石头的男孩,之前是苏壮的小跟班之一,自打和苏壮一样被路阳揍了一顿之后,就老老实实改邪归正了,还跟辛禾雪道了歉,从家里带来最喜欢的玩具小车一起玩。 辛禾雪把小饼干递给曾子实,“我吃不下,给你吃吧。” 石头万分感动,“你把小饼干给我吃?真的吗?!” 辛禾雪话音闷在口罩里,“嗯,你吃吧。” 石头高兴得跳起来,“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只有好朋友才会分享食物! 辛禾雪看他高兴雀跃的样子,自己又解决了烫手山芋,弯了弯眼睛。 曾子实珍惜又珍惜地去教室里找牛奶,他要蘸牛奶来享用这几块美味的小猫饼干! 没多久,小操场里的孩子们听见了教室传来的哇哇哭声。 “谁准你抢辛禾雪的饼干!” “我没有!这是他分给我的!” “还嘴硬?!他会给你分饼干吗!” “他当然会,我说我们这样就是好朋友了,辛禾雪没有反对!路阳你这么喜欢打架,他才不想和你当好朋友。” “你——” 路阳被老师拉开的时候,气得像是爆发的小火山。 辛禾雪匆匆忙忙地从操场另一边跑回教室,向老师解释曾子实真的没有抢他的饼干,是他主动分享的。 一旁的石头无言地用眼泪拌小饼干,吭哧吭哧地赶紧啃完了,“路阳你就是嫉妒我!” 老师赶紧揪住暴走的路阳,“再这样,老师要叫你爸妈来了!” 路阳用力瞪着曾子实,看见辛禾雪时,活火山顿时哑火了,窝窝囊囊地生闷气。 ……… 回家时,庄同光、辛禾雪和路阳因为在同一栋筒子楼,一道走。 辛禾雪在两个人中间,阳光下他们的影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明显的“凹”字。 因为路阳和辛禾雪还在冷战,所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有庄同光问什么的时候,辛禾雪会小声小气地“嗯”一下。 眼看着再上一层楼转角之后就要到辛禾雪家了,一路上咳嗽好几次还没和好朋友说上话的路阳,一下子急了,他抓住辛禾雪的书包带,“那个、那个,今晚来我家看电视!” 轻轻咬住嘴唇,辛禾雪还在原地踌躇。 庄同光笑了一下,拽回弟弟的书包带子,“我们家也买彩色电视了。” “小雪,和朋友说再见。” 辛禾雪挥了挥手,“路阳,拜拜。” 接着就像是小尾巴一样跟着哥哥回家了。 路阳怔怔地站在原地,鼻子直接红了。 他噔噔噔地一路爬楼,简直要把楼梯踩踏,冲回家里。 “咣当”关上门。 “诶你小子,今天吃炮仗了?” 朱翠风从卧室探出来,额头上顶着一个卷刘海的卷发筒,凉鞋踩着绿花砖,她推开路阳的房门,被在床上靠着墙倒立的儿子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脑子抽抽啦?”朱翠风坐到床边,摸了一下路阳的额头,“没发烧啊。” 路阳一翻腿灵活地站起来,眼眶红着,跟天塌了一样,对朱翠风说:“辛禾雪要跟我绝交了!” “唉呦呦,怎么回事这是?” 朱翠风问。 路阳把今天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省略了他差点揍曾子实一顿的事情。 朱翠风咯咯直笑,“我跟你说,你是不是笑话人家禾雪了?” 她今天下班的时候遇见了辛芝英,正好说起,知道了孩子到了换牙的时候。 朱翠风才把缘由和路阳一讲,路阳振臂,顿时高兴起来,“太好了!他不是想和我绝交。” “我明天还去找他玩。” 他兴奋地说。 ……… 辛禾雪戴了一天口罩,摘下来时耳朵后边勒出了一道印子。 好在周末就到了,明后两天都不用上幼儿园。 他照了照镜子,张开嘴巴,上门牙缺了一颗,掉了的牙已经被辛芝英埋到楼下白杨树的土里了,下牙往上抛,上牙往下放,旧牙齿扔得远,新牙才能长得又快又好。 他还是有点不大习惯地用舌头舔过空空的牙床。 好像还能舔到那种血丝的味道。 【不要舔,新牙说不定会长歪。】 辛禾雪一激灵,闭上了嘴巴,也不敢用舌头舔牙床了。 k:【不用戴着口罩,缺了一颗牙齿也很漂亮,不影响。】 辛禾雪话音含含糊糊地说:“才不。” “你骗我,说话会漏风,怎么可能好看?” 因为说话时空气凉凉的,他都不想张口了。 耷拉着脑袋,任谁来也哄不好,庄同光陪他一起看葫芦小金刚也没用。 周六的上午,同学来找庄同光去球场打球,庄同光本来想带着弟弟一起去,但辛禾雪说不想出门,要在家里看连环画。 庄同光只好和同学去玩了,出门前说:“我回来给你带赤豆冰棍!” 辛禾雪点头到一半,又赶紧摇摇头,“哥哥,我不要冰棍了,你吃吧。” 万一冰的刺激牙床,长不出新牙了怎么办? 他忧郁地飘回房间里。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29节 重新翻开连环画,心情才好一点。 筒子楼后的白杨树叶子被阳光照得绿油油,夏意茂盛,正是灿然的太阳,让生活区变成了一个蒸笼,要是不开风扇,人就像是笼屉里那皮薄薄的小笼包。 手心里也好像热乎乎的,他怕出汗弄脏书,干脆放到一边不看了。 辛禾雪呼出一口气,从床尾爬到床首,跟着木柜子上的风扇摇头。 风凉快地带走了黏在天蓝色短袖上的溽热。 “嘭嘭嘭!” 拍门声和路阳的声音一块传进来。 “辛禾雪,开门,我来找你玩。” 辛禾雪闭上嘴巴,甚至因为担心风扇转动的声音会暴露自己在家,一下子抱住了风扇,反应过来又迅速关掉了。 不过…… 路阳的耳朵应该没有那么灵? 说不定他根本听不到卧室里的风扇响,毕竟还隔着一个客厅呢。 外面好像没声儿了。 辛禾雪松了一口气,肯定是以为人不在,所以回去了吧? 他重新按开了风扇,躺在床上,铺了一层竹席子,凉丝丝的。 “嘭嘭!” 很近的声音,吓得险些进入午睡梦乡的辛禾雪一悸。 “辛禾雪,快开窗。” 压低的嗓音,跟做贼似的。 辛禾雪赶紧开了窗户,窗扇是合页转动的平开窗,刚推开,路阳就从一旁踩到窗台木框上,再利落地跳到地板。 “你不要命了?” 辛禾雪趴窗户往外看,这里可是三楼,要是中途掉下去,路阳少说得断条腿。 他竟然是沿着落水管道爬下来的! 路阳拍拍手上的灰,浑不在意自己干了什么惊天举动,他高兴地拿出一袋的杨梅,刚刚这袋子就塞在他中裤的巨大口袋里,“先别说这些了,看我在我家冰箱里发现了什么,杨梅!” “你来找我,你爸妈知道吗?” “他们上班呢。” “可千万别让你爸妈知道。” 辛禾雪担忧地望了一眼窗户,他怕朱阿姨和路叔叔知道了,少不了路阳一顿藤条焖猪肉。 这个话题跃过了,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杨梅上,袋子还是冰凉的,一看这袋杨梅就是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辛禾雪问:“这杨梅用盐水泡过了吗?” “盐水?” 看路阳一脸一无所知的样子,辛禾雪叹了一口气,把整袋杨梅接过来,“走吧,我们去洗杨梅。” ……… 剔除熟到烂掉的一小部分,用盐水泡过,又用流水冲洗两遍。 辛禾雪认真地摇摇果篮,沥干了一会儿。 他们从水房回到家里,开着风扇呼呼吹,打开了电视机,动画片的主题曲唱响,“舒克舒克舒克舒克 开飞机的舒克——” 辛禾雪捻起一颗杨梅,厚实果粒是红紫色。 “酸……!” 他一下子皱起脸。 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牙齿,又赶紧捂住嘴巴。 路阳一直看着他呢,当然没错过小动作,大声道:“缺牙巴也很好看!” 辛禾雪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你又没掉牙……嗯?” 路阳张开嘴露出大牙乐,他的门牙也有一个大大的豁口,“看我!” 傻模傻样,让辛禾雪噗嗤一声笑出来。 k无言。 他哄了一天都没好,这下被路阳逗笑了,k越看路阳的黑发越黄。 “看我看我!快说说,我怎么样?是不是很酷很帅?” 路阳缠着辛禾雪,非要人看他掉了的牙豁口,乐不可支。 辛禾雪笑他,“嗯……不怎么样,怪傻的。” 他说完就跑。 “哇塞,辛禾雪你!”路阳追着去捉他,“我都夸你好看了,你可真坏。” 后来辛禾雪问起怎么这么巧他们前一天后一天换牙,路阳说他本来就有颗门牙摇摇晃晃的,干脆叫他妈妈直接给他拔了,好朋友就是要什么都一样。 也许是提前几天拔掉了牙,之后他们换牙周期竟然惊人地保持了一致。 屋顶上多了三颗牙的时候,辛禾雪已经对换牙这件事熟悉流程了,路阳每天晚上都下楼来他们这层的水房一起刷牙,辛禾雪要每天盯着他认认真真刷牙,这样两个人的牙齿都会长得白白的又整齐。 门口的身高刻度悄悄地一次次往上画,终于到了要换掉第四颗下牙的时候。 庄同光认真地给这颗牙齿系上白线,线头另一端握在他手里,“准备好了吗?” “哥哥,你别这么问,让人好紧张。” 辛禾雪眉头蹙着,神情苦恼,他坐在椅子上,紧张地抓住了及膝短裤,蓝白的透气棉布被攥起了褶皱。 路阳自己对着镜子系好了牙齿,意气扬扬地笑他,“哈哈哈哈,辛禾雪你都换了好多颗牙了,怎么还怕?” 下一秒。 “嗷——!” 路阳嚎叫一声震响筒子楼。 庄同光默默收回了刚才用力一扯白线的手。 “大哥,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扯线!” 路阳拿着杯咕噜咕噜漱口,模样狼狈。 辛禾雪看路阳的样子,忍不住笑。 庄同光正是掐着这个时候,正正好的力气,扯了一下。 “好了。” 他把弟弟这颗旧牙握在手心,“一会儿丢天台屋顶上。” “呜……”辛禾雪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环住庄同光的脖子,“哥哥。” 庄同光拍拍他的后背,对于弟弟的撒娇很受用。 只有在内心觉得非常安全的环境下,猫才会软化态度,依赖人类。 k冒酸泡地想。 小娇猫、小娇猫。 路阳嚷嚷着打断了他们的兄友弟恭,“辛禾雪,别为这颗牙难过了,看我带来了什么?” “铛铛铛!” “《三国演义》连环画!” 路阳兴致勃勃地介绍:“小学后头新开了一个租书摊,好几个架子,暑假也还在摆摊!老板说普通的书租一次两毛钱,押金五毛,还书的时候退还。” “非要求已经上了三年级的才能租回家看,还得押附小的学生证,我和他扯皮了三个来回,暑假结束我们就上三年级了,不都一样吗?” 路阳说起话来总是一大串,神动色飞。 辛禾雪漱了口,把有血丝的水吐掉,问路阳:“你上次期末语文没合格,朱阿姨不是说暑假不给你发零花钱了吗,你哪来的钱?” 这一套下来,要七毛钱。 路阳哪来的零花钱? “我可是很勤俭持家的。”路阳得意地握拳,用大拇指指向自己,卖弄小窍门道,“东门那边有个废品收购站,我把家里的半瓶酒倒了,喝两个月了都没喝完,肯定过期了。不要的酒瓶拿去,人家废物回收还给我换了一块五!” 相当一笔巨款。 “走,一会儿跟我去小卖店,我请你吃雪人雪糕。” 路阳大方地说。 可是…… 书上不是说,酒密封好的话,还能喝两年吗? 辛禾雪迷茫地想。 入夜时分,厨房刚消停没多久,筒子楼五层就炸开了锅,左邻右舍的人家都端着饭碗,探出头来看热闹,楼下乘风凉的爷爷奶奶们也摇着扇子往上看。 向来好脾气的路国兴,怒吼道:“路阳,你老子的茅台呢?!” 第211章 钟情妄想(9) 大概天底下小孩子都不喜欢上学。 尤其是路阳这种,要他安分坐在教室里就和椅子上有钉子似的小孩。 升三年级之后,他们换了个班主任,说路阳上课老找同桌说话,于是刚开学没多久,就把路阳和辛禾雪给拆散了。 下次重新排座位,就要等到期中考试之后,还不知道两个人有没有可能重新排到一起。 路阳不能和辛禾雪坐一块,就更加度日如年了,天天盼着下课放学,盼着过周末。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30节 盼望着盼望着,十一长假就到了。 给路阳乐得找不着北,结果放假前那个下午,班主任拿着一沓试卷走上讲台,“期中考的成绩出来了,卷子发下去,和安全告知承诺书一起带回家,叫你们爸爸妈妈签名。” “放假结束要带回来,下周四评讲。” “这次期中考得很不理想,是不是都想着放假了,没好好答题?” “数学平均分比隔壁班差了四分!明明都是一个老师教的,我教这么多年书,你们班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小学生都是一群皮猴,不好管教,班主任拿起厚厚一沓试卷在讲台上一拍,震得木制讲台轰轰响,粉笔灰扬起来,才让这个班的孩子安静下来。 辛禾雪的座位在前排,飞扬的粉笔灰糊到他面前,忍不住小小声捂嘴咳嗽。 最后一排位置的路阳怒了,抓住同桌的曾子实,压低嗓子质问道:“你今天值日是不是又没好好擦讲台?” 这周是他们第六组值日,曾子实就是负责打扫讲台和黑板的。 曾子实老实巴交地低着头,“我忘了。” “还吵!还吵!再说话就请你们上讲台来讲。”班主任的一双眉画得很细,眉尾飞入刘海,她剜路阳一眼,吊高嗓子,“有的极个别同学,才考了34分,一个人拉低我们班平均分2分!” 她走下来两步,把这沓试卷放到辛禾雪桌上,“班长把试卷发一下。” “嗯。” 同时兼任数学课代表的辛禾雪,乖巧地站起来。 “学习委员,你帮忙发一下安全承诺书。”班主任将工作分下去,又拍拍手道,“不过呢,虽然我们班的平均分不如其他班,但是年级最高分还是在我们班,大家要多向身边优秀的同学学习,辛禾雪同学这次期中考试就语文的片段作文扣了一分,数英都是满分。” 她对前一个班主任选下来的班长很满意。 就两个人发东西,人手有点少,班主任说:“小组长也帮忙发一下东西。” 试卷是蜡纸刻版油印的,灰白灰白,还有毛边,拿在手上有种粗糙的纸浆油墨气味。 辛禾雪点了试卷,瞥见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悄悄把这张卷子藏在最底下,其他按量分到小组长手里。 将前面几张试卷发完,他才走到教室的最后一排,担忧地看着卷子的主人。 “路阳……” “你妈妈会不会今晚打你?” 路阳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她敢?我都这么大了,她还打我我就离家出走。” “你不能每次离家出走都来我家。”辛禾雪认真说,“我哥说以后不让你在我们房间里打地铺了。” 路阳蔫吧了,垂头丧气,藏起34分的数学试卷。 “你放假过来我家,我教你吧。” 辛禾雪说完,回到最前边的座位去。 路阳摸了摸圆寸头,又盯着好朋友的背影傻乐了,变脸速度之快让同桌的曾子实叹为观止。 ……… 路阳手长脚长,虽说还没到男生真正抽条的年纪,但他也比周围的同龄男孩都要高了半个头,上体育课的时候新来的体育老师一眼看中他是个好苗子,路阳就被选进了附小的篮球队里当预备队员。 这就导致他的十一计划头一天就被打乱了。 他国庆第一天本来是要和辛禾雪一起出去玩的,菱州市里新开了一家街机厅,最近《拳皇》风靡了附小,路阳也不例外。 因为他答应了十一假期后面几天都和辛禾雪一起写作业,听辛禾雪教他做题,所以朱翠风这次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儿子的零花钱。 那么,按照计划,路阳带辛禾雪去玩一趟,他攒了一个月零花,能请辛禾雪一瓶橘子水一个萝卜丝饼。 而现在,却不得不早早起来,赶到学校门口和篮球队的学生老师会合。 好在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路阳顺路捞上了辛禾雪,去学校的路上风都是甜的。 体育老师说,要带他们去省城看比赛,长长见识。 也提前和各个家长沟通过了,因为有大人带队,所以没什么问题。 秋老虎已经过了,温度降下来,正是风高气爽的好天气,一队穿着附小球服的男生们站在学校高高的铁门外,虽然他们只是观众,并不参与比赛,但是统一的服装也避免走丢。 “快来,就等你了。” 同样是预备队员的蔡树,向路阳招招手。 走近了,蔡树惊讶道:“我原本就在想,你怎么肯放假一个人出来,你还真把公主也一起带来了啊。” “公主?” “公主也来了?” 其他几个队员探头。 果然看见路阳身边牵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纯棉白衬衫,外面罩一件宝蓝色毛背心,袖口干干净净,看起来就是优等生的模样。 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落小片阴影,乌发刘海稍微长了,遮住一点秀丽的眉眼。 “大家早上好。” 辛禾雪说。 毕竟辛禾雪经常要等路阳回家,他陪同篮球队训练的次数多了,其他人也都认识了路阳的这个发小。 “公主早上好啊。” “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吗?路阳拽着你来的吧?” “公主你家人同意吗?” 路阳横眉压着眼,“不准你们这么叫他,只有我……” 蔡树:“只有你能叫?公主都没反对,狗哥你嚷嚷什么。” 一开始,篮球队内并不那么叫,他们对路阳和辛禾雪并不熟悉。 起初是蔡树喧嚷开来的。 蔡树和辛禾雪他们幼儿园时就在同一个班,当时幼儿园的毕业汇演,他们班出演的节目是改编后的话剧《白雪公主》。 角色是投票出来的,辛禾雪肤色白,长得好看,演公主是众望所归。 剩下的角色都是竞选争取。 路阳本来想竞选王子,但他是园里的小霸王,气势迫人,人气却低迷,加上是反串的改编话剧,王子的角色就让女生中人气最高的苗灵抢走了。 好在这个毕业汇演要保证每一个孩子的参与,让前来的家长都能看到自己的孩子站在舞台上的表现,话本里因此增添了很多角色。 路阳第一次走上讲台,发表了一场震撼人心的竞选演说。 “好想当公主的狗啊!” 蔡树浮夸地模仿。 公交车向前行驶着,柏油马路两旁的白杨树倒退。 路阳从后头给了前面座位的蔡树一个爆栗,“闭嘴。” “不要对同学动手。”辛禾雪扯住路阳的手臂,调侃地喊,“狗、哥。” 他喊人时弯起眼睛,以调笑的语调,尾音像是卷起来的猫尾巴,晃一晃。 路阳坐在座位上,环起双臂不说话。 辛禾雪:“不过,你干嘛竞选那个角色?上台不到一分钟,台词也只有两句。” 一句是汪,一句是汪汪汪。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路阳恼火,“当时电视上就是这么说的。” 小小的老子只想当小小的辛禾雪最好的朋友。 “虽然你和我现在位置隔了一个教室,但你绝对不能见异思迁。”路阳说,“你那个新同桌孙吴吴,能像我一样揍跑欺负你的坏人吗?你要每天起床念我的名字三遍,记住我们才是天底下最最好的朋友。” “我的新同桌叫孙吴昊。” 辛禾雪无奈。 “还有,见异思迁不是这么用的。” “管他是谁,反正快了。”路阳看向车窗外,太阳很好,“十一假期放完回去就换座位。” 辛禾雪问:“你把试卷给阿姨签名了吗?” “没有。”说道这个话题,路阳的声音都低了下来,他又重振旗鼓,“不知道为什么,我回去怎么也找不到试卷,肯定是天意,到时候我就和老师还有我妈说,试卷被猫叼走了。” “真的。” 怕辛禾雪不信,路阳强调他翻了两遍书包又在家里翻箱倒柜。 辛禾雪揽过后背的书包,抱到前面,“你当然找不到。因为你把试卷塞到我书包里了。” “这么巧?” 路阳笑。 省城在菱州市隔壁,电厂坐落在菱州市东郊,坐大巴到省城要两个半小时。 “我带你纠一下错题吧。” 辛禾雪说。 他展开了路阳的数学试卷,“为什么前面的计算题都错这么多?” 明明是简单的乘除法,也清一色红叉。 辛禾雪的眉头皱起来,一边手指指着,一边读题:“请帮小动物算数。我乘以9之后是72,我是……?” “你为什么要在括号里写猴子?” 路阳大为吃惊,指着,“这个画的不是个猴子吗?难道是猩猩?” 又懊悔道:“出题老师老师考得太深了,我平时又不爱看动物世界。” “你是笨蛋吗?” 辛禾雪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像是在修短路的雪花电视。 “8乘以9是多少?”辛禾雪问。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31节 “72。”路阳老实回答。 “你不是会吗?” 辛禾雪瞟了他一眼,明明之前还因为没背出九九乘法表在教室外罚站到全部背出来。 他低头扫了一眼前面的计算题,有一半作业里就写过,实在想不明白路阳怎么能做错,他翻过页去,看向应用题。 “下面是少先队大队长的竞选结果。” “小明231票,小红341票,小蓝?票,合计968票。” “问:谁能当选大队长?” 路阳笃定:“合计。” 饶是耐心如辛禾雪,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他担忧地摸了摸路阳的额头,“你脑子坏掉了吗?” 看他这个模样,路阳很感动,“别担心,我爸说我没长脑子。” 辛禾雪抿唇,“我以后不会陪你出门打拳皇了。” 蔡树转过头来,兴致勃勃,“路阳,辛禾雪,听说你们班国庆之后排座位是按照名次高对低,一比一帮扶?那你伤心什么,你放假回去又能和辛禾雪当同桌了。” 路阳这次确实考了全班倒数第一。 不过…… 辛禾雪问:“你怎么知道我们班怎么排座位?” 班主任都还没和他说过。 蔡树说:“上次路过办公室,跟着路阳偷偷听的呗。” 拨云见月,这下什么都明了了。 辛禾雪还想,明明之前路阳是倒数第六的。 他动容道:“下次别这样了。” “那还用说,我又不是真的没脑子。”路阳说,“下次当选大队长,我肯定写你。” 辛禾雪:“……” ……… 辛禾雪出门前和辛芝英他们都知会过了,附小就那么大,体育老师也认得这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印象很好,总之带一群孩子也是带,多一个没差,只叫路阳要盯牢了自己的发小。 他们从汽车站出来,一路向着省城实验中学的体育馆去。 哪怕仅仅一城之隔,省城比菱州市要繁华许多,车水马龙,逢上十一假期,汹涌人潮摩肩擦踵,黑乎乎的一大片,对面高楼平地起,太阳下仿佛金光闪闪的建筑群闯入视野,大厦的墨绿色尖顶,海关大楼的巨大钟面,仿佛山一样向他们压过来。 路上的行人一个穿着比一个时髦,面料看起来就比菱州市里常见的高级不少。 景象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路阳牢牢牵紧了辛禾雪的手。 等快要走到省城实验中学,就没有那么多人了,宽敞大道上也不再像浆糊一样人黏人。 也许是因为篮球赛事,还有游人,即使实验中学里放假了,外面的几个流动摊贩也还照常推着手推车来叫卖。 臭豆腐、酱香饼、糯米包油条…… 蔡树嗅了嗅,“鸡柳!有鸡柳!” 他们像是脱缰的野马,兴冲冲地奔到手推车前,体育老师根本叫都叫不住。 路阳拿零花买了一份鸡蛋灌饼,又买了一根香酥鸡柳,鸡柳比他们菱州市卖的贵两毛,要足足一块钱。 “小心烫。” 路阳拿手兜在底下,让辛禾雪先吃。 辛禾雪只咬了一口尝尝味道,他身体不好,怕吃多了零食胃痛,“好吃。” 他叫路阳吃。 一旁蔡树说:“路哥,我也要吃。” 路阳答应:“行啊,一会儿棍子留给你。” 他们这边热闹着,另一边学校内正走过一群男生。 “林鸥飞,吃不吃?我叫老板隔着铁栅栏给我们递过来。” 其中一道声音问。 “那些东西不卫生。” 另一道声音,语气淡薄。 电厂附小的学生抬头,往来源处看。 隔着雕花的涂漆栅栏,那群显然都是实验中学的球队学生,统一穿着黑白二色的速干运动球服,其中叫做林鸥飞的男生,扫过他们一眼,侧脸冷僻。 他们的背影向体育馆走。 “装什么呢?” 路阳看见就来气。 辛禾雪捧着鸡蛋灌饼,在慢慢嚼。 第212章 钟情妄想(10) 省城实验中学就是不一样,体育馆有个特别标准的四百米跑道,坐席环绕,辛禾雪环顾一圈,感觉这里能坐下整整八个附小的学生,还能再塞一个附中。 而且红色橡胶跑道的里边,居然植了草皮,绿茵茵一大片。 他们附小里的还是煤渣和石灰压实的传统跑道,草坪也是自然生长的杂草,如果在跑道摔一跤,准要跌破膝盖,被带去校医室涂红药水。 这里还有专门的室内篮球馆。 辛禾雪抬头看那高高的拱形钢架屋顶,像是庞然钢铁巨兽,一比起来,他们就是巨兽阴影笼罩之下的小豆丁。 灰白色水刷石的墙壁,上方有一排长方形磨砂玻璃窗,自然光照进室内,宽敞明亮。 辛禾雪从小身体抵抗力不太好,运动之后如果一不留神吹了风或者汗没来及擦干,就会发烧感冒,所以久而久之也不大喜欢户外运动了。 路阳倒是喜欢打篮球,但也不会带着他一起打,很多时候其他同学邀请一起打球,他也只是待在辛禾雪身边看小人书。 他知道路阳是在迁就他。 体育老师邀请路阳加入附小的篮球队的时候,路阳是想拒绝的,辛禾雪鼓励他,还说自己可以每天等他训练完再一起回家,反正他在哪里都能写作业,路阳训练结束正好他的作业就写完了。 正因如此,辛禾雪对篮球也有了一点了解,他和路阳在场内座位席上坐下来。 今天上午是省城实验中学小学部和隔壁十一中附小的比赛。 一边是黑白配色的球服,一边是青绿色的球服,还没开场,就已经有各自学校的学生在拉横幅助威了,馆内格外热闹。 辛禾雪对篮球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有路阳训练的时候偶尔会看两场,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拿他们当做写作业的背景音。 球鞋摩擦地板的吱嘎声,篮球砸筐的哐当声,混杂着兴奋的人声和梧桐树上的秋蝉叫。 还有笔写在纸上的细沙沙响。 路阳问他要不要吃冰淇淋,说看到外面有雪糕亭,辛禾雪正在写数学题,无意识地回应了一个“嗯”,路阳就乐颠颠地去买冰淇淋了。 一声哨响划破晴空! 周围忽然升起惊惶呼声。 可能正是这么巧,辛禾雪刚写完答语的句号,抬起头时,场内的篮球从球框边缘猛地反弹,向着他这边冲来。 球鞋剧烈地擦响木地板,一个人高高跃起,手臂展直,影子照下来,篮球也随之“咚”一声落地。 跳得好高。 辛禾雪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是刚刚隔着栅栏见过的那个男生。 林鸥飞。 他的名字频繁出现在队友口中,中场休息的间隙,省实验小学部的队伍内讧了。 刚刚投篮失误的人正和林鸥飞对峙,针锋相对。 辛禾雪他们的那一排坐得靠前,蔡树紧张地说:“公主,你靠我近点坐,我怕一会儿还有天外飞球,要是砸向你,我还能挡,否则路阳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其他同学交谈。 “这一趟来得真值,还能看人吵架。” “他们省实的篮球队可真没团魂,还不如我们附小和谐友好。” 场馆喧闹,辛禾雪看见林鸥飞冷眼盯着那个失误的队友,从变化的口型判断,那似乎是“打假赛”。 看起来不止没团魂这么简单。 对面的那个队友显然被激怒了,“林鸥飞,就你是有钱大少爷,狗眼看人低,我会为了一百块打假赛?” 他对着林鸥飞骂了一句含妈的粗话。 这就像是一个火星子,丢进枯草堆里,顿时熊熊燎起来了。 林鸥飞将篮球一掷,抓住了对方的领子,两个人动起手来。 结果就是双双下场,换了替补上去,教练对着他们一顿臭骂,因为正好靠近辛禾雪他们的位置,所以能够听得清晰,那教练的唾沫星子好像都要喷到这边来了。 辛禾雪和蔡树换了个位置,坐远点。 “随便你,反正我也要退出球队了。” 林鸥飞目含不屑。 语气满不在乎,脸色却很臭,坐到一旁放着球队书包的位置,仰着头灌了几口水,用毛巾擦干净汗,居然就这么从书包里翻出一本题集写了起来。 他拿出来的时候,辛禾雪看见了封面。 《小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辅导》。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32节 辛禾雪沉眸陷入思考,看了一眼场上的篮球,又瞥了书包,里面放着路阳34分的数学卷子。 路阳乐滋滋地拿着一个蛋筒冰淇淋回来,“辛禾雪,快来吃这个,菱州市里没见过这个牌子的。” 林鸥飞笔尖停顿,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我给你买了香草口味。” 路阳兴冲冲坐下来,挤走了蔡树。 “我以后不会再借作业给你抄了。”辛禾雪说。 “什么?!”路阳喊。 辛禾雪抿住嘴唇,坚决地说:“从现在开始。” 路阳抗议,“为什么啊?” 辛禾雪认真道:“我怕你以后去卖冰淇淋。” 顶着大太阳天,推冰箱车。 路阳搭起二郎腿,一边剥包装纸,一边说:“这么好?那我每天都把最好吃的冰淇淋留给你,你就有吃不完的冰淇淋了。” 见路阳根本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辛禾雪换了个比方,“如果不好好读书,你以后就要去捡垃圾……唔。” 他舔了一圈嘴唇上的香草奶油。 “好吃。” 辛禾雪捧着雪糕蛋筒。 路阳笑:“那我就捡垃圾,捡出一个废品收购站,等傻子卖我茅台瓶。” “然后还给你买冰淇淋。” ……… 《小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辅导》—— 蓝色的封皮上印刷着几个大字,扉页写着龙飞凤舞的大名。 林鸥飞,省实验三年一班。 辛禾雪疑惑地看着这个纸箱,再翻了翻,果然底下的书本也不是他的。 “姨父。”他跑到客厅,对正在搬沙发进来的庄平说,“有个纸箱搬错了,不是我们家的,今天有谁也搬家吗?” 辛芝英很早之前就提交的申请终于批下来了,终于能从原本一室一厅的房子换到三室一厅的户型去,趁着国庆假期最后的一天他们搬进了新的筒子楼,离原来的那栋筒子楼不远,拐个弯就到了,找邻里朋友也很方便。 但好歹有段路的距离,光他们一家人搬到晚上都搬不完,小的东西还好,可是还有大件家具,辛禾雪和庄同光两个小孩指望不上,辛芝英又撞上医院值班的日子,于是庄平找来了几个同事,好邻里路国兴也来帮忙,又借了厂里拉货的车,这样才能争取早点搞定。 “哪个纸箱?” 庄平不解。 辛禾雪说:“就是我和哥哥一起整理的那个箱子,装了相册和连环画的那个。” “现在这个不是我们家的。” 路国兴和庄平刚摆好沙发靠墙,忽然一拍脑门,“唉,叔叔是不是帮你们家搬错东西了?刚刚我看楼下几个纸箱,以为都是你们家的。” 他才搬了一个上来,还想着下一趟继续搬。 “噢,你别急。”庄平擦了擦汗,“好像我们隔壁也是今天搬过来吧?一会儿你跟同光去问问人家,有没有相互搬错东西。” 辛禾雪跑到三楼走廊上。 今天天气好,走廊洒满阳光,过道和阳台上养着蔬菜盆栽,辣椒树和富贵竹绿意盎然。 他往楼下看,底下果然停了两辆载家具的卡车。 一个女人叫几个工人把家具搬到楼上去,“这些都是紫檀实木打的,沙发是真皮,轻点拿放!” 她烫了羊毛卷发,穿紫色镶花套头长裙,弯月眉樱桃嘴白皮肤,是传统的一派婉约长相。 “这套茶具是紫砂壶,工人大哥,麻烦轻拿轻放!” 从没见过这个阿姨。 她口中那些名贵器具背后的价值,仿佛也离这片普通的电厂家属院很远很远。 “辛禾雪。” 背后有人喊他。 辛禾雪转过头,是林鸥飞。 “你认识我?” 他疑惑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林鸥飞身上衬衫熨烫得服服帖帖,套了一件卡其毛衣背心,漆黑的眼,眼形狭长稍扬,盯着他。 “你家是不是搬错东西了。” 林鸥飞错步让出空间,辛禾雪能够看到新邻居家门口的一个纸箱子。 显然是两家人对调着搬错了。 辛禾雪道了个歉,说:“你等等,我让我哥帮忙把你家的搬回来。” 这不过是搬家途中的一个插曲,两家人刚搬进新房子,都忙得脚不沾地,互为邻里友好地打了个招呼,邀请等有空下次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客套了一番。 辛禾雪也知道了,那个阿姨是林鸥飞的妈妈,和他一样,跟妈妈姓。 至于林鸥飞的爸爸,仅仅只言片语提及,林阿姨只说他在省城,因为自己工作调动,林阿姨带着孩子搬到了这个电厂,行政岗位,明天就入职上班了。 庄同光和辛禾雪说:“今晚你先去洗澡吧。” 这个户型里有单独隔了一间澡房,虽然面积小,但是洗澡总算不用跑到公共澡堂去了。 林母自打傍晚去楼下不远的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回来就一直拿眼泪拌饭菜吃,林鸥飞沉着眸,厌倦了日日重复的眼泪,搁下碗筷,“妈,我吃饱了。” 林母拭泪,细声慢语,“不多吃些?小飞,你别担心,我们待在这里都是暂时的,你爸爸安定了那边,肯定就会来找我们,他肯定不会忘了还有我们娘俩等着他。” 林鸥飞皱着眉,反驳的话到了嘴边,瞥见母亲通红的眼眶又咽了下去,“我去看书了。” 林母点头,“你换了个学校,自己学习别落下,这里的学校也不知道教学质量会多差,妈妈过两天去给你找个家教,你哥哥之前在奥数竞赛拿了金牌,爸爸才这么喜欢他。你也要争口气,给妈妈争口气……” 回应的是关上的卧室门。 林鸥飞靠着门,脸藏在阴影里。 好半晌,他从长裤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背面印着“菱州电厂幼儿园大雁班毕业照”,他翻转到正面。 相纸边缘有波浪形裁剪,彩色胶卷,但拍摄设备不佳,出来的色彩饱和度低,底色泛黄。 正因如此,中间那廉价的蓝色公主裙才格外显眼。 搬错的纸箱里有一份相册,他把这张照片拆出来了。 林鸥飞放到台灯下端详。 蓬蓬的波浪摆裙子,戴着小王冠,众星捧月在中间的那个小孩。 乌泱泱睫毛格外长,秀气鼻尖下,看上去很柔软的粉嫩嘴唇高兴地翘起,酒窝陷下去。 公主? 他盯了这个笑容半晌,皱着眉头得出结论,“笑得真让人讨厌。” 林鸥飞把偷过来的公主塞进童话书里。 第213章 钟情妄想(11) 辛禾雪第三次看见林鸥飞,是在教师办公室里。 附小有一栋行政楼,和教学楼隔了一个操场,老师们的办公室都在那,但班主任的不一样,每层楼四个班,四个班主任就一间办公室安排在走廊尽头。 三年级一班离班主任办公室最远,坐落在一头一尾,所以他们的班主任每次上课走进教室都先说,整层楼就你们班最吵。 辛禾雪抱着一沓国庆假期作业进来,正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放学了,其他老师都不在,只有他们班主任还在批改隔壁班的数学作业。 “老师,除了孙吴昊今天请假,其他同学的作业都收齐了。”辛禾雪说。 班主任敲了敲手边桌面,“放这里吧。” 辛禾雪刚放下,本来打算走。 “班长,你先站这边等一会儿,我还有事跟你说。” 班主任叫住他,又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林鸥飞,还得先解决林鸥飞的事项,说道:“之前拿期中考试卷给你做了,科任老师批改出来成绩我也看了,基础很好,数英都是满分,怎么语文卷子不写作文?” 因为刚转学,林鸥飞还穿着省实验的黑白校服,他低着眼,神情冷漠,“没什么好写的。入学测验不是为了摸底吗?75分够了。” 辛禾雪眨了眨眼,他记得期中考试的语文卷子上,是命题作文,《一件开心的事》。 班主任张了张口,“算了。你刚转过来,有什么不适应的就来和老师说,明天让你妈妈再来学校一趟,有些手续要大人处理。” 林鸥飞点头,“知道了,老师。” 他抬起视线,就看见桌子对面的辛禾雪,正盯着办公室后方,瞳孔放大的样子像只猫一样,藏不住有点儿惊讶又愠恼的情绪。 发现林鸥飞看他,又迅速整理了表情。 看到了什么? 林鸥飞回头。 有人攀住二楼窗户两边,用力一蹬,将膝盖抵在金属窗框牙子上。 一只路阳爬了上来。 背对着窗户的班主任显然不知道正发生什么。 辛禾雪声音有些紧,抓取注意力,“老师,你叫我还有什么事情吗?” 班主任想起什么,“哦是下周一的升旗礼入队仪式,我们班的学生要给加入少先队的一年生佩戴红领巾,要站到升旗台上,你挑几个机灵的一起,我们班一共出十个同学去就可以了。” 辛禾雪定了定神,“好。”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33节 班主任:“没别的什么事情了,你去吃午饭吧。” 见班主任就要收拾东西,辛禾雪焦急地说:“老师!” “怎么了?” 林鸥飞冷眼盯着,路阳偷偷在报纸架上取下了一本小人书,发现他正在看,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架子上还有许多杂书和小玩意儿,明显是收缴自学生手里的东西。 辛禾雪还在极力为路阳打掩护,拖延时间,“老师……嗯……我们班还有同学没加入少先队。” 表现突出的孩子,在一年级下学期就入队了,剩下的孩子也普遍在二年级成功入队。 只有极个别的“调皮生”会拖到三年级。 “你是说路阳吧?”班主任好笑道,“他在班里都要翻天了,天花板都是他的脚印,你们前一个班主任没叫他入队也是有原因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路阳有两百天在学校罚站。 剩下的日子学校放假。 辛禾雪唇瓣动了动,想到路阳还在办公室后头偷书,就更加难以启齿。 “老师……”他眼神四下水光晃晃,昧着良心勉强为路阳说话,“其实路阳已经在改正了,他也很想加入少先队,平时还会帮我在校门口纠察没戴红领巾的同学。” 很不擅长撒谎。 林鸥飞看辛禾雪的手都背到后面去了,估计拇指正在和拇指打架。 路阳正悄摸摸地抱着书爬上铁窗框。 眼见着就要成功了,班主任忽然发觉林鸥飞还站在身旁,“嗯?没什么事你可以去吃午饭了,下午的课可以来上吧?” “老师。”林鸥飞面色淡淡,“办公室后面。” “什么?” 班主任回头。 辛禾雪瞳孔一缩。 底下传来什么重物砸在草地的细碎响声。 林鸥飞说:“窗户没关,如果下雨,雨水会撇进来。” 好在班主任回头的时机,正好错过了慌张跃下去的路阳,辛禾雪提着的一口气松了,“没关系,老师,我昨晚看了天气预报,菱州市今天是晴天,开着窗可以透气。” ……… “个小赤佬!他肯定是故意的!” 路阳怒气冲冲。 “不许骂人。”辛禾雪严肃地摁住他,在硬木椅子上,“坐好。” 中午校医出去吃饭了,但也不影响,反正校医室里只有红药水和体温计在发挥作用。 路阳刚到嘴边的话因为不干净所以咽了下去,忿忿道:“你当时也在场,你都看见了,那谁为什么早不喊老师,晚不喊老师,非等我要跳窗的时候喊。” 路阳匆忙跳下去,膝盖磕到花坛边上了。 辛禾雪说:“谁叫你去办公室偷书?” 路阳义正辞严:“读书人的事,这怎么能叫偷呢?我花钱租的书,明明是班主任抢了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辛禾雪叹了一口气,他捻着棉签,把路阳膝盖上的伤口涂上药水消毒。 路阳看他眉眼耷耷,紧张道:“我这又不疼,你别担心。” “但你怎么和朱阿姨解释?”辛禾雪问。 “摔摔打打,常有的事,没有家长上门要医药费,我妈不会仔细问的。”路阳认真说,“自从我和你一起玩,我家里人都很少打我了。” 路阳还在乡下的时候,就和野人一样,幼儿园中班的老师打跨省电话去向朱翠风告状,你儿子把班上的娃娃都打了,说征服世界从小博士幼儿园开始。 朱翠风和路国兴向厂里请了假,连夜坐火车回去,到了幼儿园问,我儿子呢?人老师一指,在树上。 辛禾雪问:“那时候叔叔阿姨打你了吗?” “打,怎么不打?”路阳说,“打得我都断片了。所以我才没记住教训。” “你知道我以前被打得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什么吗?” 路阳把药水瓶一放,给辛禾雪搬了张椅子。 “你爬我家窗户被发现的时候?”辛禾雪回想,“还是你把要给我的生日蜡烛藏进衣柜里,结果把衣柜点着的那次?” “你怎么都记得。”路阳说,“都不是。” “有一年暑假我奶奶来这边看我,回老家前给了我八块钱零花,我妈说我数学期末考这么烂,就把我零花钱没收了。” 那可是足足八块钱,能买多少鸡蛋灌饼和萝卜糕啊。 路阳不甘心。 他决定把自己的钱捞回来,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爸妈床底的鞋盒里发现了两张红钞票。 “那我肯定不能拿啊,拿个八块钱估计没事,要是偷了一百块,我妈不得把我吊起来抽?” 辛禾雪点点头,“没错。” 所以路阳买完东西,把剩下的九十二块钱放回去了。 第二天一瘸一拐地去找辛禾雪玩。 路阳耸耸肩,“至少她儿子数学挺好的。” 辛禾雪:“……” 记忆悄然泛起涟漪。 他恍然明了,“是你送我手摇削笔器的那次?” “不是公主抱怨原来的卷笔刀,每次都弄得手脏脏的吗?” 路阳说。 他可是精挑细选了一个珍贵黑猫警长印花的手摇削笔器。 “给你。” 路阳把偷回来的书递过去,是《射雕英雄传》最后一册,辛禾雪就差这册没看了。 长长的睫毛低了下来,辛禾雪看向路阳的膝头,“疼吗?” 红药水干了,膝盖肿起来,看着怪凄惨。 路阳大拇指一抹鼻头,耍酷道:“不疼,根本不疼。” “嗷!” 他的膝盖被辛禾雪摁了一下。 “还说不疼?你就装吧。” 辛禾雪笑了一下。 手指轻轻碰了碰肿起来的伤口,辛禾雪吹了一下,“包包散,包包散。” 他的眼睫毛又长又密,雪白的脸颊,撅起的粉色唇肉微微鼓着弧度,小心地吹凉气。 路阳晕晕乎乎地想。 [这是什么,公主的魔法咒语吗?] “不是魔法。”辛禾雪弯了弯眼睛,“哥哥小时候哄我的。” ……… 中午他们不回家吃饭,家里在学校食堂买了饭票,只要拿着饭盒去,把饭票交给打饭的阿姨,就可以换来午餐了。 看到是辛禾雪,阿姨乐呵呵地多给打了半勺菜肉。 “谢谢阿姨。” 小孩看起来安安静静,还有礼貌。 换了路阳迎上窗口,呲大牙乐,“阿姨,我要加饭,多多的肉。” 阿姨手一抖。 “什么时候食堂换个特大号的勺子。” 路阳坐到位子上,嘴里咕叨着。 辛禾雪把肉挑给他,路阳掩着饭盒,“给我了你吃什么?” 辛禾雪说,今天的肉有点肥,他不爱吃。 一会儿他去楼上五年级找哥哥要饼干,不用担心他饿肚子。 午餐吃得肚饱溜圆。 路阳身高有了往上窜的苗头,又重新打了一趟饭,才闷出一个响嗝儿。 辛禾雪吃完自己的饭去找庄同光了,没跟他待一起。 下午上课前,被预备铃声赶着,路阳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在走廊上走。 想到下午重新排座位就高兴得要跳起来。 那个孙吴吴,跟辛禾雪当了半学期同桌了,他看不顺眼很久了! 不过,等他换回和辛禾雪同桌,他会原谅全世界的人。 路阳一挑视线,发觉教室门口立着两个人。 “林鸥飞,你刚转过来,下午正好重新排座位。”班主任问,“让你和辛禾雪一起坐,可以吗?他是班长,有什么困难可以和他说。” 林鸥飞:“我没意见。” 作者有话说: 路阳:我有意见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34节 第214章 钟情妄想(12) 搬动笨重的木制桌椅,桌脚拖拽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吱嘎刺耳声响,整个班都在进行大迁徙。 路阳真想绑住辛禾雪一起迁徙到火星上去。 这样除了他,就不会有人类和辛禾雪当同桌了。 不行,万一火星上有外星人怎么办? 地底呢? 听说有地心人。 藏到海底两万里都逃不过。 路阳对这个世界很失望。 孙吴昊早上请假没来,早不来晚不来,下午换位置来了。 “路阳同学,我会好好帮助你学习的。”期中班里排第二的孙吴昊同学一本正经道,他戴着上午配的眼镜,“老师说了,要让好生帮扶差生,辛禾雪之前也拜托过我,所以我一定会监督你,不让你抄同学作业。” “我会抄同学作业?”路阳惊怒,“不是辛禾雪的作业,我不抄。” 他宁愿不写、不交。 别小看了老路家的铮铮傲骨。 路阳坚持不懈地盯着前面第三排的一桌人,简直要把辛禾雪的背影盯出花来,可惜他天下第一好的好朋友并没有回头给他一个眼神。 旁边那个林鸥飞,不知道说了什么,辛禾雪对他笑了!还笑得那么好看! 那个卑鄙小人,到底说了什么卑卑鄙鄙的笑话?! 路阳肘击新同桌,“喂,你觉得这个转学生怎么样?” 孙吴昊捂住受重伤的手臂,“转学生?噢,我听说他是从省城实验转来的,听说在原来的学校就排过年级第一,还在什么火箭班……那可是省城,一听就很厉害。” 附小都是平行班,路阳从来没听过什么火箭班,问:“能送他上火星吗?” 比起他和辛禾雪一起上火星,还是把这个新来的送上去比较简单。 他可是忍辱负重考了倒数第一,这个姓林的一来就捡现成,什么意思? 比起路阳,孙吴昊有更沉重的烦恼。 “唉,期末考试要是跌出班级前三,回去我妈就得唠叨了。” 或许是背后有目光太过热切,林鸥飞回过头,在一群萝卜头当中找到坐在第六排的路阳。 林鸥飞淡淡压着眉眼,倾身向辛禾雪靠过去,手臂一揽,放在椅背上,从后边看,就好像是把人环住了一样。 他瞥向路阳,唇角扯起嘲讽的弧度。 只有他才能和辛禾雪勾肩搭背! 他可是和辛禾雪过年拜过关公的好兄弟! 路阳出离愤怒了,牙齿都要咬碎了。 “我有饼干,你吃不吃?” 孙吴昊没发觉路阳的异常,好心分享。 “辛禾雪给我的。” 路阳脖子咔咔响地转过头,眼睛窜着熊熊火焰光。 “你、说、什、么?” 辛禾雪余光里看见林鸥飞的动作,好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林鸥飞收回手,面色如常,“我的橡皮好像掉到你那边过道了。” ……… 明明昨晚看了天气预报,菱州市今天是晴天,结果下午最后一节课外头天空乌云密布,云脚长毛。 一到放学时候,立即下起秋雨来。 凉爽的风吹雨,卷入屋檐下,让秋老虎残余的暑气无处可藏,一扫而空。 风横雨斜,班上有几个同学在等雨停,或是等家长来接人。 不过辛禾雪向来是细心地在书包两侧各放一个水杯,备一个雨折伞,反倒是林鸥飞,面无表情地盯着雨幕不前。 “要借雨伞吗?” 辛禾雪撑开了自己的伞,一把黑色的伞,上面还有白猫图案,以前去商场的时候庄平给买的。 他说:“我们顺路。” “不用了。”林鸥飞回绝,“下雨天我妈下班会来接我。” “嗯……”辛禾雪有点儿不明白,他想到电厂的下班时间,“可是这样你至少还要等半小时。” 他把雨伞柄塞到林鸥飞手里,扬起笑容,“伞借给你。” 辛禾雪不笑的时候,唇角既不上翘也非下垂,颜色粉润,等他笑起来,眼睛乌亮亮,嘴唇绽开笑意,就像是春樱盛放一样。 林鸥飞盯了他的脸两秒,攥紧了伞柄,“不走吗?” 撑着伞,林鸥飞补充:“……反正顺路。” 辛禾雪眨了眨眼,盛大的笑意烟花般散开来,冲林鸥飞身后的走廊招招手,“路阳!” 他跑到刚留堂出来的路阳身边,“老师又训你了吗?” “这次没有。”路阳也觉得稀奇,他一边撑开伞,一边说,“班主任居然和我说,叫我今晚写入队申请,下周一升旗礼宣誓。” “今天下雨,我不用训练,你教我怎么写入队申请书吧。” 蓝格子的大伞,像是童话里的巨大蘑菇,空间能够装下三个人。 林鸥飞看着他们在伞下有说有笑地往家走。 他低下视线,凝视屋檐下黑黝黝的水潭。 [笑起来好像会发光一样。] [……] 林鸥飞抬脚踏入水潭里,踩碎水镜中自己阴沉的脸。 ……… 收起的伞淅淅沥沥地坠落雨水,她将黑色的雨伞倾斜着靠在大门外贴了小瓷片的白墙上,半墙瓷片都是碎点花纹,五彩斑斓。 “真是的,怎么鞋子都湿完了?”林母刚回家,看着玄关的鞋子,叹了一口气,“不是让你下雨天没带伞就在教室写作业,等妈妈去接吗?” “我撑了同学的伞回来。” 卧室的门开着,内里传来林鸥飞的冷淡回应。 “路上有积水。” 林母松了一口气,“身上没淋湿就好,洗澡了吗?” 林鸥飞:“嗯。” 没过多久,林母端着一盘水果进房,“饭还没好,这是妈妈的朋友寄来了的酥梨,尝尝,先垫着肚子。” 削了皮的酥梨,切好了一瓣儿一瓣儿,黄色果肉瞧着酥脆无渣。 “晚饭后给邻居也分些,你送过去。”林母还记得隔壁同一天搬家的邻居,“隔壁的孩子是不是和你一个班?妈妈中午去了趟学校,特意和找你们班老师说了,最好把你们分一块坐,帮助你尽快适应。” 林鸥飞拿着积木的手一顿,“嗯。” 林母诧异地发现儿子今天居然没有准时地坐在书桌前,而是在地板的垫子上搭积木。 “你的作业都做完了吗?那些课外的题目练习呢?小飞,你只是换一个环境学习,虽然这里的小同学没有省城的那么优秀,但不代表你就要和他们一样,你从小都是不用妈妈担心的孩子……” 小颗粒塑料积木散乱在垫子上,包装盒与说明书放在一旁,彩色纸盒印着蓝色塔楼、吊桥和骑着马的骑士,角落标黄色logo。 积木搭建的建筑已经初具雏形。 由于捏着塑料块的手指用力,在皮肤上印出了米粒大小的凹痕。 林鸥飞将插杆极细的小红旗装上城楼顶端。 母亲的话在耳边当做旁白,他稍许满意地看着这座城堡。 公主的家。 林母:“你有没有在听妈妈说话?” “嗯。” 林鸥飞收拾着地板上还有些没用上的积木块。 “妈妈给你在菱州市找了新的家教,这里居然小学三年级才开始学习英语,实在太晚了,上课内容太基础,妈妈请了个国外留学回来的,周末会来家里上课。” 林母瞥了一眼门后的篮球,弯月眉细细皱着。 “换了新学校,就不要再加入篮球队了吧?耽误功课,而且也容易受伤……” 林鸥飞将城堡放到书架上,拉上外层玻璃,“知道了。” “妈。”他转过头,“这个积木是爸送的。” 仅仅在省城才有的涉外商店里,摆放着这样的积木套装。 林母:“这样……” 她拿起包装纸盒,后面贴着昂贵的价格,三百元,够得上她数月的工资了。 从数字里,她才能衡量出丈夫对她和孩子的爱。 “小飞,爸爸肯定是爱你的,你要多争气些。”林母说,“妈妈的家庭条件和你哥哥外家的比不了,只有你自己刻苦些才能追赶得上哥哥。” 台灯亮起,卧室的门轻轻掩上了。 林鸥飞搁下笔,吐出一口气,侧目看向墙边被他擦干净的雨伞。 伞面上的小白猫看向他,弯着尾巴。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35节 ……… 林鸥飞在更小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小白猫,在他生物父亲的红木办公桌上,不知道是和谁通了电话,辛禾雪的照片和资料就出现在那里。 林鸥飞偷听到的电话内容,有提到什么户口问题。 这是他父亲在小家之外的小家? 林鸥飞比照了生日,怀疑这是他的弟弟。 但他觉得辛禾雪长得一点也不像他父亲,也或许是遗传自母亲居多。 否则他父亲为什么会管别的小孩闲事? 林鸥飞对兄弟没有好感,对这个弟弟更是。 ……… 周六,九点四十五。 英文授课告一段落,家教老师说:“好,先休息十五分钟。” 早晨下过雨,现在已经歇了。 林鸥飞打开尚且留着雨痕的窗户,新的空气流入,驱散了室内的窒闷。 筒子楼底下传来嘻声笑语。 中秋节过了,现在是桂花的季节,筒子楼后面有几棵桂花树,虽然不算香闻十里那样夸张,但花盛时,左右邻居都浸润在桂花香里。 林鸥飞看见了,站在桂树下的公主。 辛禾雪拽了一下庄同光的衣角,指挥道:“哥哥,用力摇。” 淡黄的、金黄的桂花,于是扑簌簌地落下来了。 像是金色的香雨。 辛禾雪在地上铺了篾簟,用这种竹编的席子接桂花。 桂花雨淋了他满头满身。 好像看见了窗户前站着的林鸥飞,辛禾雪仰起头,淡黄的小花顺着柔软乌发滑落,冲他摇摇手打了个招呼。 像小天使。 林鸥飞下意识地也跟着抬起手,举到半空,又缩回去。 他关上了窗户。 “嗯?” 辛禾雪觉得这个邻居蛮奇怪的。 庄同光拣去小枝小叶,双手一捧一掬,把桂花盛进笸箩里,看了眼弟弟,“怎么了?” “没事。”辛禾雪摇摇头,“哥哥我来帮你。” ……… 等到晴天的好天气,把桂花晒干了,可以收集起来装进铁皮罐子里,用来泡茶。 剩下还有充足的材料能够用来做桂花米糕。 辛芝英对此很拿手,趁着休息的日子,和两小只一起做了糕点。 “叩叩。” 复古绿的木质大门敲响。 林鸥飞打开门。 辛禾雪端着一盘桂花糕,“姨妈让我来送米糕。” 作为酥梨的回礼。 林鸥飞有些僵硬地接过来。 林母放下拖把,地板革水亮,擦了擦手,她从厅内出来,“小飞,是谁来了?” “小雪?”林母眼前一亮,“这是辛姐做的米糕吧,真是太客气了。谢谢谢谢,快进来吧,正好阿姨做了蝴蝶酥。” 辛禾雪就被留下来一起吃下午茶了。 房子收拾得非常干净,纤尘不染,后面阳台上侍弄了花草,大大小小红色的盆,五彩缤纷开着。 圆形檀木桌子铺着细白纱线勾花的桌布,林阿姨从满玻璃橱柜的精致茶杯中挑出了四个白瓷烫花杯。 辛禾雪跟前的那个杯沿攀着一支鸢尾花,深褐色液体从咖啡壶嘴倾泻下来,在杯中旋出小小的热涡流,鸢尾花那抹蓝色仿佛在微微颤动。 再依次加入方糖和鲜奶油,她捏着淡粉的贝壳勺,贴杯壁搅动了几圈,推到小客人面前。 辛禾雪掀起眼睫,被这套流程弄得有些拘谨,“谢谢。” 桌上摆着金黄的蝴蝶酥和曲奇饼,还有辛禾雪不认识的糖。 他小心地抿了杯子里的深褐色液体,“好苦。” 苦得睫毛都要掉下来。 林母被他逗乐了,笑着道:“苦是对的。” “阿姨,这个是什么?”辛禾雪问。 林母说:“这个叫咖啡。” 辛禾雪想起来了,书上讲过,不过他周围都没有人喝。 “正好你过来了,下午和小飞一起听听课吧?” 林母道。 辛禾雪正吃着蝴蝶酥解苦,酥脆香甜,闻言怔怔地抬起头来,恰巧对上林鸥飞的眼睛。 为什么一直盯着他? 他嘴角沾糖渣了吗? 辛禾雪揩糖渣的功夫,林鸥飞又移开了目光。 答应了林母留下来,但林鸥飞上的课辛禾雪根本听不懂。 他这个学期才开始学英语,林鸥飞家的家教却是全英文教学,林鸥飞居然从幼儿园就开始学英文了。 上完课之后,他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单词。 林母说,以后每周末辛禾雪都可以过来和林鸥飞一起听课。 辛禾雪摇摇头。 林鸥飞出声:“他讲得太啰嗦,我可以教你。” 他吞咽了一下,嗓子不那么干涩,对辛禾雪说:“从音标基础开始。” 附小和附中有个毛病,附小的老师不教音标,上了附中,老师说你们肯定小学学过了,于是也不教,学生拼读都费劲。 而且,辛禾雪他们班上的英语老师老家是东北的。 说起英文来,东北腔浓得锅包肉一样。 辛禾雪带来了一盘桂花米糕,回去的时候拿了一碟蝴蝶酥,还有一提英文绘本。 林鸥飞盯着他,“……明天见。” “等等。”辛禾雪叫住他,“林鸥飞,我的伞你还没还给我。” “哦。” 林鸥飞回到卧室里拿伞,把伞交到辛禾雪手上。 “这不是我的伞。” 辛禾雪苦恼地皱了皱鼻子,看着手中崭新的伞。 他比划着向林鸥飞形容,“我的伞是黑色的,上面印花是白猫。” “伞骨断了,那天吹风,很大。”林鸥飞解释,“伞坏了,赔一把新的给你。” 辛禾雪抿唇,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新伞也很漂亮,看起来比他原来旧的要贵,所以他递回去,“还是不用了,你把坏的伞还给我吧,我让姨父看看能不能找人修。” 林鸥飞说:“坏了的伞当然丢了。” [当然不会还给你。] “难道我会用来收藏吗?” 对方的心音和话音重叠在一起。 辛禾雪眼中有点迷茫。 第215章 钟情妄想(13) 总之,虽然旧伞没有拿回来,但辛禾雪每周末下午抽空到林鸥飞家里补习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辛芝英知道后,给林母封了个红包,但被林母再三推拒推回来了,只好送了些辛禾雪姥姥寄来的特产做答谢。 辛禾雪也不是每个周六周日都去林家,因为更多时候他在和路阳一起玩,但没多久,体育老师安排了篮球队周末加训,辛禾雪说,周末就不陪路阳去训练了。 路阳当然没意见,球场太阳可大,他怕给辛禾雪晒迷糊了。 这样一来,每周末的下午他都是在林家度过的。 但是补习这件事,辛禾雪没有和路阳提到过,他和林鸥飞在学校里也不怎么说话,放学辛禾雪都是和路阳一起走,看起来他和同桌的关系很冷淡。 只有在周末下午,两个人才会坐在垫子上,脑袋和脑袋凑在一起读绘本。 “《the three little pigs》你看完了吗?” 林鸥飞问。 “看完了。”辛禾雪把绘本从包里拿出来,搭在膝盖上,“但是好多单词不认识。” “我一会儿教你。” 林鸥飞从垫子上起来,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词典,“这个你带回去。”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36节 辛禾雪翻了翻,厚厚的一本儿童英汉图解词典,配了黑白手绘插图,似乎用得很爱惜,虽然有一些标记,但是没有折损也没有像普通小学生课本一样被涂灰涂黑,干干净净。 林鸥飞重新坐下来,平淡道:“送给你了,反正我也不用了。” 他书架上还有更厚的一本词典。 “谢谢。” 辛禾雪冲他笑。 林鸥飞对上那双眼睛,凝滞了一瞬,又低下头,“不客气,没什么大不了。” 辛禾雪觉得这位邻居很不坦诚。 他翻开词典的扉页,空白一片的地方写了林鸥飞的名字,辛禾雪垂着脑袋,认认真真地在旁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辛芝英给他报过少年宫的书法班,练过一年字,写起来比同年龄的毛头好多了,已经能够看出笔走游龙的飘逸趋势。 林鸥飞,辛禾雪。 不同的字迹并排在一起。 林鸥飞紧紧将唇抿成一道线,盯着那一行的名字。 “我会好好珍惜这本词典的。” 辛禾雪笑盈盈着说。 “都送给你了。”林鸥飞拿过绘本,书页翻得噼啪响,“随便你怎么用。” 辛禾雪抱着词典从隔壁补习回来,庄同光问他,今天晚上想吃什么,爸爸下班带了一条鲫鱼回来。 他想了想,说想吃鲫鱼豆腐汤。 庄同光的手艺继承了辛芝英,已经能够做得一手好家常菜,“好,我下午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了柠檬汽水,放在冰箱第一层里。” “谢谢哥哥。” 辛禾雪拉开冰箱,果然有一瓶正广和的柠檬汽水。 汽水咕嘟咕嘟地滚过喉咙,辛禾雪推开自己的房间门,被臭着脸坐在他床上的路阳吓了一跳。 路阳气得头发都要倒立竖直了,“辛禾雪,你居然背着我和姓林的偷情!” “你背弃了我们在关公面前许下的海誓山盟!” 辛禾雪被汽水呛到,“……咳、咳咳!” 他把东西搁到书桌上,严肃地说:“路阳,你以后语文课不准睡觉。” 谁教他这么用成语的? 辛禾雪:“还有,偷情也不是这么用的。” 偷的哪门子情,兄弟情吗? 辛禾雪打心底认为,林鸥飞这个朋友不错,会教他英文还给他送书,但远没有他和路阳幼儿园一起长大的关系铁。 “别转移话题。” 路阳已经认定辛禾雪背叛了他们的桃园结义。 辛禾雪看了一眼开着的窗户,无奈地说:“路阳,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发明了一种东西,叫做门吗?你可以把它打开,然后穿过它,走进房间里。” 他语重心长:“你没必要每次都爬窗户。” 路阳说,如果不是他趴在外边的管道上,他根本不会知道辛禾雪竟然背着他偷偷和林鸥飞交朋友。 他一说起来话真多,辛禾雪拿一瓶讨厌的桔子汽水堵住了他的嘴巴。 路阳咕嘟咕嘟。 他愤怒地跑了一条街回家,和朱翠风说,妈,孟母都为了孩子三迁了,我们家也要搬。 朱翠风拿起擀面杖,说小赤佬我看你是想岳母刺字,给你背上开花了。 路阳夜里仰望星空,悲伤地想。 他的家离天堂太远,离他妈太近。 ……… 菱州电厂的附小和附中靠在一起,只是左右门的区别,中间共用一个大的自行车棚。 下雨天的时候,水泥道路两侧的草坪泥泞,自行车轮转过的一小汪水潭,要在放学许久之后才会恢复平静。 现在还没到放学的时间点,两个附中的学生狗狗祟祟地弓着身,蚊子在积水潭旁边的草垛里嗡嗡。 他们才刚开始团伙作案。 “老师,就是他们。” 一声清润嗓音响起,戴着两道杠袖章的少先队中队长从天而降。 辛禾雪指着两个肇事者,身后是附小的老师。 从手臂上蚊子叮出来的小包,能看出来是早就故意蹲守在这里,等他们自投罗网了。 附小的老师大吼一声,“你们是初中哪个班的?之前几次拔自行车气门芯是不是也是你们干的?!你们班主任叫什么?把你们家长叫来!” 烦扰附小和附中几个星期的拔气门芯案,终于以当场捉获两名肇事者归案收尾。 “感谢热心同学辛禾雪的举报。” 老师和他握握手。 辛禾雪笑了笑,亮起扣着的二道杠袖章,“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学期清洁区轮换,轮到他们班清扫自行车棚,之前辛禾雪卫生巡查的时候留意了一下,正好看见这两个人狗狗祟祟地从自行车棚离开。 今天同一个时间点,跟老师提前了十几分钟蹲守,果然捉到了这两个以拔人家自行车气门芯为乐的学生。 这两个初中生的班主任劈头盖脸地对学生骂了一通,要等家长过来将孩子领回。 辛禾雪抓着书包带,告别道:“老师,我先回家了。” 两道阴毒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小测验。 路阳坐在椅子上和有针扎似的,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转笔,左看右看题目写不出来。 突然,来了思路,他眼前一亮,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解。 咬了一下笔帽。 哦,冒号别忘了。 路阳叹了一口气,眼神飘向前排,辛禾雪已经停笔了,坐在椅子上像是一颗挺秀的小白笋,正在认真检查。 不愧是公主! 另一边的林鸥飞站起来,铅笔放回文具盒里,直接将测验的卷子交上去了。 检查都不检查,一天天装什么呢! 路阳唾弃,诅咒林鸥飞抱个大鸭蛋回家。 不过现在看来,他回家吃凉拌皮蛋扫帚的可能性更大。 路阳瞥见林鸥飞不知道和讲台上的老师说了什么,从前门出去,身影很快走过后门。 路阳高高地举起手,“老师,我要上厕所!” “……”班主任生硬地微笑,“去吧。” 卫生间分布在每层走廊的尽头,直行是女厕,旁边拐弯道进去的是男厕。 墙角是蓄水池和两根歪倒的拖把,看来值日的班级学生并没有将它们整理好。 林鸥飞站在洗手池前,拧开铁锈味的水龙头,冰凉流水哗哗地奔涌出,冲刷着洗手池内壁。 他搓洗着削铅笔时手指不小心沾上的铅灰。 不知道附近的文具店里有没有自动铅笔。 后方猛地一股大力扯住他的后领口,林鸥飞手心还湿漉漉淌着水,水花飞溅。 路阳横眉竖目,恶狠狠地威胁:“你不准向辛禾雪搭话!他脾气好,不懂拒绝别人,其实心里都烦死你了。” 烦就意味着讨厌。 不知道是不是词语被刺痛了一下,林鸥飞阴沉下脸,不过须臾他又重新整理好了表情,“是吗?” 路阳:“那当然。” 林鸥飞镇定道:“那为什么是你来和我说。你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辛禾雪最好的朋友?” “真的吗?”他质问路阳,一个接一个问题抛过去,“你急火火地威胁我,难道不是因为发现我比你聪明,又会打篮球,和他是同桌又是邻居,家里条件比你好,所以你觉得你比不过我,产生了危机感。” 林鸥飞:“你的心里难道不是在动摇,谁才配当辛禾雪最好的朋友?真的是你吗?” 路阳脸色变幻,难看起来。 林鸥飞云淡风轻,“你看,其实你自己也不确信答案。” 路阳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结巴,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啊?” 林鸥飞:“……” 辛禾雪到底交的什么朋友? “滚开。”林鸥飞推开他,厌恶道,“别像辛禾雪养的狗一样,我一靠近你主人就向我狂吠。” 路阳一下子乐了,“居然被你发现了,我就是辛禾雪的狗。” “怎么看出来的?” “你眼神儿真好。” “……” 林鸥飞决定不和傻子论短长,以免脑残通过空气传播。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37节 他一声不吭地向外走,在卫生间外的楼梯角却被人拦下了。 几个男生,没穿校服,看身高不像是附小的,像隔壁的初中生,一靠近难闻的烟味就飘了过来。 正是通过抽烟烫头彰显个性的年纪,衬衫扎一半不扎一半拖曳着,和外头的小流氓没什么两样。 逃学? 林鸥飞瞥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 “喂,你是这层楼的吧?问你个事儿。” 当中领头的高个儿男生说。 林鸥飞面无表情地往前走,那个矮一些的男生快步拦在他前方,“你怎么敢无视我们老大?你知道我们赵哥是谁吗?” 林鸥飞:“我有必要知道吗?” “别插嘴!”矮个男生道,“我们赵哥在附中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不说是个校霸,也是个、也是个……” 他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 林鸥飞:“也是个级霸?” 矮个男生:“对,就是这样。” 真是个几把。 林鸥飞觉得他在菱州见到的弱智实在是太多了。 “好了,别吓唬小学生。”赵哥趾高气昂地向前,问林鸥飞,“你是这层楼的吧?向你打听个人,一个小屁孩,毛都没长齐,竟然害得我兄弟被请家长记过。” 林鸥飞对他们脑袋里的浆糊恩怨没兴趣,“我不是这层楼的,我只是下来借厕所,你要找找这个人吧。” 他大拇指倒向身后卫生间出来的路阳,事不关己地走开了。 “你认识一个叫辛禾雪的?” 赵哥问。 林鸥飞步伐顿住。 “一个没爸要没妈养的野种。居然敢和我兄弟对着干,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他!” 路阳脸上没了笑脸,看着赵哥,“你刚刚说什么。” 林鸥飞眼皮一跳,他回头看,路阳像头斗牛一样,气势汹汹地向对方冲撞过去,“你敢再说一遍?我撕烂你的嘴!” 这傻子真在走廊上打起来了! ……… 班主任刚刚被一个电话叫走了,还差五分钟下课,辛禾雪正在让小组长将测验卷子收起来。 明明还没敲打下课铃,教室后排突然闹哄哄的一片,陷入了骚乱,走廊外也多了其他班的学生。 “班长,路阳和几个初中生打起来了!” “还有……林鸥飞?” “他手上拿的是不是厕所的拖把啊啊啊!” 路阳和初中生打起来了? 辛禾雪心脏空空漏掉了一拍,紧接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测验卷子掉到地上,他冲到走廊外,用力挤到人群的最前方,“让一让,让一让。” 没人比辛禾雪这个多次旁观者更清楚路阳打起架来有多凶了。 抡拳头,锁喉咙,掼在地上狠命地揍,拳拳破空而去,让人看了都发怵,疯得像野狗一样。 路阳是实打实刷经验积累下来的招式,对面的初中生就是色厉内荏的花架子,就是人数多几个,加上林鸥飞打辅助,压根招架不住。 “路阳,别打了!” “一会儿老师来了。” 辛禾雪额头沁汗,不明白对面几个男生怎么惹到路阳了,现在路阳打红眼,根本听不见他说话。 那种窒息感又席卷而来,像是突然被人捂住口鼻,吸气时喉咙隐约发出拉风箱的声音。 “咚咚咚……” 颈动脉传来剧烈杂乱的心跳声。 “路阳,别打了。”辛禾雪的视野边缘逐渐变暗,他一下子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本能地蜷成虾米状,手死死地揪住了衣领,冷汗湿透了,呜咽道,“我难受……路阳……” “辛禾雪!” “辛禾雪!” 走廊乱糟糟,路阳的呼声忽近忽远,辛禾雪只能意识到他被路阳揽起来了。 “你去楼上五年二班找庄同光,我现在背他去医院!”路阳精神高度紧张。 “好。”林鸥飞没有反对。 “赵哥,出人命了?” “这不关我们事啊!我们可没有打他!” 路阳背起辛禾雪,怒吼:“滚!以后见一次打你们一次。” 像是一段颠簸的路程,辛禾雪趴在路阳背上,胸膛不受控制的心脏以过高的速度狂飙,像是有只疯鸟在撞笼子。 辛禾雪迷迷糊糊地想,他趴在路阳背上,估计路阳也能感受到。 难怪路阳背着他边跑边哭,撕心裂肺,“辛禾雪,我再也不打架了,你别死啊!” 刚刚还在放狠话呢,现在哭得好吵。 ……… 嘀嗒。 嘀嗒。 瓶中的药液水平线缓慢下降。 墙上笨重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声音噪杂。 辛禾雪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是一大片空白,他很快发觉是因为他正盯着医院的天花板看。 他眼球动动,扫了一眼周围的布局,辛芝英在厂医院工作所以他以前常常跑这里来。 不是厂医院,他看见隔壁病床床底的搪瓷盆,菱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怎么跑市医院里来了? 视野里闯入庄同光担忧的神情,“小雪,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吗?胸口痛不痛?” 辛禾雪借着庄同光的手臂坐起来,摇了摇头,脸色还是苍白的,“哥哥,我没事了,不难受。” 辛芝英从外面回到病房,手中热乎乎的铁皮饭盒一颤,她冲上前,饭盒一搁,抱住辛禾雪,“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的手用力地抚着孩子的后背,像是在反复确认辛禾雪还活生生在她面前。 养小孩是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事情,孩子带给大人快乐的同时,大人必须万分小心地,生怕孩子一不注意就在世间溜走了。 辛禾雪缓缓地回抱辛芝英,“姨妈,我真的没事了。” 口中吃着辛芝英从饭店打来的热乎乎的饭菜,辛禾雪问:“哥哥吃过了吗?” 庄同光道:“我和爸爸在外面吃过了,爸爸要上夜班,先回去了。” 辛禾雪点点头,想起了什么,“路阳呢?” 辛芝英削着路家送来的苹果,笑道:“他一直守着你呢,下午的课都不上了,刚才你朱阿姨揪着他耳朵回去写作业,他明天中午放学了就来看你。” “噢。” 辛禾雪啜着哥哥喂来的汤。 病房门敲响了。 林母带着林鸥飞,提着一篮水果,“辛姐,小飞放心不下,我们来看看禾雪。” 林鸥飞低着头,脑袋撇向一边,“我来给你送作业,而已。” 口是心非地说着这么惹人讨厌的话,林鸥飞沉着脸,自我厌弃。 “谢谢你,林鸥飞。” 病床上的天使对他笑。 ……… 林鸥飞和辛禾雪说中午后续的事情。 辛禾雪也才知道,路阳一路背他跑厂医院里,厂医院见状不对,赶紧救护车送到市医院去了。 而那几个挑事的中学生被叫了家长,记了大过,留校察看。 虽然路阳和林鸥飞也参与了,但大错在中学生一方,加上没有大人相信小学生敢主动打中学生,所以他们两个没有事,只是被批评了一顿。 其实路阳也没挨批评,因为当时他在医院里,校领导把他爹路国兴说了一顿。 林鸥飞头一次打架,实在受不了,寻了借口回家迅速冲了一个澡,衣服全用消毒液泡了。 他放学后准备找母亲一起去医院探病的路上,因此碰到了正好回来的路阳,他们两人暂时战略性达成了和平。 路阳说:“没想到你人看着不行,实际上还算仗义。” 林鸥飞反唇相讥,说他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路阳问他中午打架为什么帮忙。 这是路阳最想不通的地方,他打那些人,是因为那个赵哥骂辛禾雪了。 林鸥飞说:“因为他骂我弟弟了。” 路阳瞠目结舌,想不到你也想当辛禾雪哥哥? 什么叫也? 林鸥飞不解。 狗也配拥有这么远大的理想?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38节 好半晌,路阳道:“你千万别在同光哥面前说。” 林鸥飞削掉梨皮,切块盛在小碗里,插了两根牙签,递给辛禾雪,“吃吧。” 同时侧耳听着林母和辛芝英说的话。 “遗传”、“先天性心脏病”、“肺动脉瓣狭窄”。 一个个名词进入他的耳中。 辛芝英忧心忡忡,“这个病的发病率低,他妈妈也没有心脏病,我们也一直没发现这孩子竟然……” 遗传? 林鸥飞顿住。 据他所知,他父亲那边家族里也没有人有心脏病。 原来是…… 乌龙了。 “给。” 牙签插着梨块,送到林鸥飞视野里。 林鸥飞抬起视线。 辛禾雪乌发柔软地贴着耳畔,粉唇润着一层梨汁水光。 林鸥飞咬了一口梨块。 [喜欢。] ……… 辛芝英和庄平要上班,只有周日休息,辛禾雪住院的几天其实都是庄同光在照顾。 夜里两个半大小孩挤在床上,从搬到三室一厅的新家之后,两兄弟都是分房间睡,住院的几个夜里又可以躺在一起悄悄讲小话,反而显得格外珍贵。 又重新拾起来的习惯更加戒不掉。 以至于辛禾雪从医院回到家里的第一个夜晚,关掉电视之后下意识地跟着庄同光回房间。 庄同光也有点高兴,“还愿意跟哥哥一起睡吗?” 辛禾雪抱着枕头,点了点脑袋,“哥哥给我念故事书吧。” 床头一盏小灯依旧亮着,辛禾雪陷进被窝里,抓着庄同光的一片衣角,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垂落浅影,一翕一合,安静地睡着了。 窗外白杨树疯长,风吹得绿色枝叶簌簌响。 ……… 燥热袭来,绿色风扇冲着床上,海蓝的窗帘翻起波浪,涌进一阵阵夏风和蝉声。 筒子楼下停了几辆自行车,四五个少年闹哄哄地进入庄同光的家。 庄同光提着一个西瓜,其他人有的手里搬了汽水,有的拿着零食。 几个同学暑假没处去,周围玩遍了,今天只有庄家父母都是白班,庄同光家里没有大人,所以他们商量着来庄同光家里一起玩大富翁。 走廊外晾着菱州市第一高中的蓝白校服,偶有风吹过,还能看见电厂附属初中的绿白色夹杂其间。 西瓜塞到冰箱里去冰镇一会儿,客厅天花板上的吊扇呼啦呼啦转动,年轻人热气冲天,尤其嫌不够凉快,掀起了短袖冲着墙角的落地风扇。 “庄同光,不是说你家里弟弟在家吗?叫他一起出来玩呗?” “我汽水买足了六个人的。” “对了,你弟弟明年中考报哪里?应该和你一样聪明能考上一中吧?” 庄同光严肃地叫他们小声点。 他弟弟这个时间点还在睡午觉。 “……哥哥?” 茫然的声音,来者从庄同光的房间里走出来。 庄同光转头,阳台外面风吹杨树,哗啦啦碧波荡漾,灿然的阳光反射,在半空中漂游。 少年抽条成嫩绿的竹苗,身体挺秀,米白短袖polo衫领子贴着半截清晰锁骨,细瘦手腕佩着电子表,短裤下方延伸出来线条流畅,膝盖白里透红。 辛禾雪脸上有一道竹席压出来的红痕,刚睡醒还有点迷糊,“哥哥,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庄同光说:“嗯,没吵到你吧?” 他摇摇头,“我正好睡醒了。” 辛禾雪走到厨房冰箱前,拿出几根小布丁,“我一会儿去找路阳,你的朋友要吃冰棍吗?” “你和路阳说了,你准备明年考一中的事情吗?到时候你们可能就没法上同一所高中了。” 庄同光面露凝重。 电厂附中也设置了高中部,但远远没有一中好,在庄同光看来,按路阳那个成绩,到时候肯定两个人要面临分别。 而等到辛禾雪升高一,庄同光都高三了,到时候他考去念大学,就没法在学校里照顾辛禾雪。 不过,隔壁倒是还有一个林鸥飞。 庄同光想,他到时候肯定要叮嘱对方一番,托人留意辛禾雪的身体情况。 “嗯……只是不在同一所高中,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辛禾雪轻松道。 想了想,也拿不准路阳会不会因为分开而撕心裂肺地喊。 他叹了一口气,“我找个机会和路阳说吧。” 厨房旁的冲凉房里“啪”地推开门,庄同光的一个同学大咧咧敞着上身,只套了个裤衩,“夏天,还是冲冷水澡凉快!” 庄同光让他赶紧穿上衣服,没看到我弟弟在家吗。 被凶的男生怔了一下,还是老实地套上了短袖,“这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妹妹,至于这么紧张吗……” “噢我记得,你弟弟叫辛禾雪对吧?”他高兴地说,“和哥哥认识一下,小时候我还捏过你脸呢。” 是哥哥那个小时候不认真洗手的同学。 辛禾雪默默地走开了,给其他人分发冰棍。 “不过……”庄同光的朋友疑惑,“你们兄弟俩还睡一间房吗?不会打架?感情真好。” 第216章 钟情妄想(14) 庄同光说,他和辛禾雪有自己的房间。 三室一厅的格局,辛禾雪的房间在直走最里面,右拐是庄同光的房间,一起看书写作业或者玩累了睡在谁房里都是一样的,反正床够大。 不过这么和谐的兄弟关系还是让人稀奇。 一个同学羡慕道:“我是独生,真想有个兄弟姐妹。” 他们这一代大多数人都是独生,当然班上也有家里超生交了罚款的同学,家里会多一个兄弟姐妹,其他同学普遍拥有的就是表堂兄弟姐妹的关系了。 可是严格来说,庄同光的这个弟弟也是表弟吧? “别想着有什么兄弟了,还是独生好。光是暑假我表弟上我家来住,我就受不了了。”其中一个男生深有感悟,气愤道,“他居然偷溜进我房间,玩我的游戏卡带!还给我弄坏了。” “我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气死我了。” “所以我现在都把卧室上锁了。” 那个男生说完,感觉不对,赶紧对庄同光和辛禾雪补充道:“我不是说你们的意思,你们关系这么好,都不用锁门的。” 少年人的思绪活络,拍马都追不上,话题又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转移到了新出的游戏卡带、暑假作业、音像店碟片上。 只有庄同光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辛禾雪在玄关换了双鞋,迎着门外走廊里的夏日,小腿雪晃晃,白得简直要发光。 “哥哥,我出门了。” 庄同光像是才回过神来,点了一下头,“……嗯。” ……… 但在这个暑假,路家的氛围却格外沉重。 路国兴站在阳台,戒了好几年的烟又重新拾起来,吞云吐雾,周围烟云缭绕。 空调运行的声音嗡嗡响,冷凝水滴答着砸向底下的铁皮雨棚顶。 朱翠风搓了一下热汗的手指,唰唰地一张张数着钱,焦灼道:“你在厂里工作了快二十年,一毕业就分配进了厂,什么都和这个厂子绑一起了,过年要求加班也没怨言。都这样干了大半辈子,他们怎么能说裁就裁?” 路国兴心中也苦闷,看妻子脸色不好,打起精神宽慰道:“好了,厂里不是发了补偿金?我过两天就出去找新的工作。” “才发了多少补偿金!你工作二十年,说买断工龄就买断工龄,光补了两万元,现在物价上涨这么快,还不够市区八平米。” 朱翠风平日里打理的卷发也乱了,面色憔悴,郁愤道:“年前就把我裁了,我去找人事的领导理论,还和我保证,会善待双职工家庭,让家里起码有一个顶梁柱。现在又谈什么结构性裁员,说出来的话跟放屁似的!” 朱翠风指着对面楼,“苗灵他爸转行当出租车司机,现在一个月五百块都够呛。” 路国兴摁灭烟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没办法,3月厂里就贴了竞聘上岗的公告,我们这些老运行工,笔试哪里比得上那些新分来的大学生。” “比起西郊那片早就经历下岗潮的纺织厂,我们至少还多吃了五年安稳饭。” 他只好这样自我安慰道。 又劝妻子,“好了,你别嚷这么大声,一会儿吵到儿子睡午觉了。” “他一顿吃三碗饭,还天天睡得跟猪头一样。”朱翠风横眉怒目,话语罢了,终归叹了一口气,因无形而沉重的担子压着,肩膀垮下来。 一门之隔,路阳背对着木质房门坐着,沉默地低头。 墙上贴的球星海报褪了色,失去粘性直直坠落,发出啪嗒一声。 ……… 辛禾雪来的时候,路阳正好“睡醒”从房里出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39节 “路叔叔,朱阿姨。” 辛禾雪有点儿疑惑为什么路叔叔今天没去上班。 “你来得正好!”路阳大咧咧笑着,仗着身高优势,长臂一揽勾住了他脖子,搭在辛禾雪肩膀上,热气滋生,相互传染,“我上午到音像店租了新进的碟片,待会儿一起看。” 路阳最近迷上了古惑仔系列,《人在江湖》、《猛龙过江》和《战无不胜》都看完了,早上打了音像店的固定电话,知道新的一套碟片到了,立马跑去把最新的《龙争虎斗》租回来。 辛禾雪无奈地推了推他,“好热,别靠那么近。” 他刚刚才从外面街上到路阳家里,短袖衫后背被太阳晒得热乎,额头沁着点亮晶晶的细汗。 辛禾雪问:“你的暑假作业习题册写完了吗?快要开学了。” 路阳望向天花板,“啊……我的快乐暑假好像被猫叼走了。” 因为路家父母都在,所以路阳和辛禾雪转移到了林鸥飞家里写作业。 客厅里开了空调,凉丝丝。 易拉罐的金属拉环被拇指撬起,发出迸裂般“咔嗒”一声脆响,碳酸汽水霎时喷出冰爽气体。 路阳喟叹道:“啊……这才是夏天。” “再不写完作业,就要到秋天了。”辛禾雪把快乐暑假的答案撕了,把空白的练习册递给路阳,“还给你,快点写。” 他和林鸥飞刚放暑假一星期就把作业写完了,而路阳前半个暑假回了奶奶家,辛禾雪就没顾得上督促他的作业。 路阳趁其不备地把易拉罐贴到辛禾雪脸颊。 小猫倏地皱鼻子,“好冰!” 脸上遭太阳晒得潮红的皮肤都冷却了下去。 恶作剧成功。 嬉皮笑脸地收回手,路阳仰头咕嘟咕嘟地灌可乐,汽水顺着喉道冒气泡打旋滚了下去。 黑发少年从厨房走出来,还套着围裙,身材高挑。 林鸥飞上初中后个子窜得快,加上林母餐餐给补充肉蛋奶,现在已经长到了一米八,林母常用的围裙套他身上显得有些局促。 掀起冷白眼皮,林鸥飞将透明玻璃盆装的面搁到桌子上,放在辛禾雪跟前,“冷面,吃吧。” “嗯?” 辛禾雪抬头。 林鸥飞:“你不是说午饭没胃口所以没怎么吃吗。” 辛禾雪为难地看了一眼整盆的冷面,“但是,也不用做这么多……” “难道我不用吃吗?”林鸥飞问。 辛禾雪拿筷子分给他,“我再拿一个碗?” 林鸥飞没接,又说:“你先吃,我现在还不饿。” 嫩绿黄瓜切丝,汁水丰沛的番茄切片,水煮蛋分两半,辛禾雪不爱吃的蛋黄已经挖掉了,辣白菜贴着透明盆壁,荞麦冷面窝在冰凉汤水里,蒙一层油泼辣子,洒上白芝麻。 辛禾雪用筷子搅了一圈冷面,又夹了黄瓜丝,尝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好吃。” “第一次做。” 林鸥飞淡淡道。 [前五次不算。] [果然失败是成功他妈。] 辛禾雪瞠目结舌,瞟向林鸥飞。 从儿时到长大,奇怪的各种声音伴随了他将要十五年,辛禾雪原本以为自己在幼儿阶段结束之后,伴随泛灵心理的消散,应该就不会再听到别人没说出来的声音了。 k在他小的时候解释说,因为他是无敌的天才小猫,所以能够听见。 辛禾雪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但是喜欢被夸,于是没有再继续向k叔叔问十万个为什么,翘翘尾巴去和小朋友玩了。 至于现在…… 辛禾雪觉得自己说不定不只有心脏病,他可能还有一些幻听现象。 不过他不喜欢去医院,所以也不打算去精神科问诊。 而且,如果治好了所有的幻听症状,k说不定也会因此消失了,辛禾雪还算蛮喜欢这个懂得很多的怪叔叔,并不觉得他烦人。 辛禾雪一边吃着冷面,一边给一旁的路阳讲题目。 “啪”地一下,辛禾雪手掌拍在自己小腿上,那里鼓起了一个小包,直发痒。 估计是路上经过下水道旁边,蚊子咬的。 林鸥飞提醒:“清凉油在我书桌抽屉里。” “嗯。”辛禾雪搁下筷子,“我去涂一下,林鸥飞你帮路阳讲一下题。” 清凉油果然放在了林鸥飞房间的书桌抽屉里。 辛禾雪拿旁边的硬币撬开了铁盒盖子,挖了一指腹,涂抹到小腿的蚊子包上。 放回去的时候,他眼角余光一捎,发现书柜最顶上单独的一层,只放了城堡积木和一本童话书,保存得很好,没有落灰。 好像这么多年都这么放? 辛禾雪侧了侧头,得出结论。 果然林鸥飞心口不一,看着长大了,实际上还有一颗童心。 他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林鸥飞显然不是当老师的料,不仅缺乏对于笨蛋的同理心,嘴巴还跟管制刀具一样。 “滑动变阻器的电阻等于-10Ω?你短路了吗?” “总共1000g水,题目告诉你含糖率是多少?你居然能算出2600g糖,少的水其实都到你脑子里了。” 林鸥飞纵观习题,“你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你扔了,养大了胎盘?” 路阳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辛禾雪出来时,马上挺直腰板,骂狗还得看主人呢。 辛禾雪叹了一口气,劝道:“林鸥飞,你别这么说朱阿姨,她也不想的。” 路阳悲愤! 林鸥飞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阿姨带你去检测一下智商。” 路阳愤怒地跑回家,深刻谴责了林鸥飞,朱翠风和路国兴拽着他直奔市人医精神科。 医生检测到一半,说父母带来得太晚了,开药回去吃。 路阳呐喊,我没有精神病,我不用吃药! 经过医生解释,他悲伤地得知,小时候老师说他多动症居然真不是气头上骂人的,经诊断他得了apple。 朱翠风和路国兴忧心忡忡地回到家,看着儿子冲进房门嘭地关上。 “怎么办?你儿子明年就要中考了。”朱翠风问。 “医生不是说能够药物治疗嘛,放宽心。钱的事情也别着急,这次厂里一共下岗了八百人,不只你我,我明天就和庄平一起出去找工作。”路国兴一边宽慰,一边给妻子捏肩放松。 “钱还好说,你别忘了刚结婚那会儿我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本事。”朱翠风说着说着,面露愁容,头开始痛了。 “我更担心的是,你说路阳小时候皮成那样,我也想过是不是要带他去医院看看。后来有禾雪管着才表现好点,禾雪又要考一中,到时候和禾雪分开了,你儿子岂不是要去当街头霸王了?” “再看看吧。” 路国兴叹气。 打医院回到来,已是夜深了,朱翠风去厨房煮了锅丝瓜鸡蛋面。 她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推开路阳房门,脸上是罕有的和颜悦色,“儿子,饿了吧?先吃晚饭,妈给你做了……” 路阳坐在书桌前,苦大仇深,下巴勒着个麻绳,顶端捆天花板上。 朱翠风尖叫一声,“路国兴,你快来啊,你儿子要上吊!” 路阳木着脸,“……妈,我这叫头悬梁锥刺股。” 朱翠风汤面都要撒了,“路国兴,外星人把咱们儿子掉包了!” 第217章 钟情妄想(15) 辛禾雪觉得自己的血型有点儿讨厌,太招蚊子。 “嗡嗡嗡……” “嗡嗡嗡……” 全方位立体环绕的声音。 他挥舞手中的利器。 噼里啪啦。 蓝紫色电流窜过,把恼人的蚊子电了个外焦里糊。 辛禾雪松了一口气,停下来摘了两颗果盘里的紫葡萄,少了害虫,连果子都变甜了。 “嗡嗡嗡……” 一不注意,又卷土重来。 手指尖的葡萄一下子捏裂开了,汁水腻腻地淌在指节上。 他去厨房刷刷地洗干净了手,拿毛巾擦干,就跑到庄同光门前,“哥哥……” 忽地,发觉不对,“嗯?” 辛禾雪的动作一顿,因为手底下的门把竟然传来锁芯转不动的咔咔声响。 庄同光把门锁上了? 因为之前那些同学说的话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40节 可是他又不会偷玩庄同光的游戏卡带还弄坏。 而且,庄同光根本不打游戏。 辛禾雪很清楚他哥哥是一个认真踏实除了看看书踢踢足球没别的什么爱好的孩子。 “我在。” 庄同光促声回应。 房内传来细碎的声响,听上去像是有些慌乱地盖上了书。 下一秒庄同光从里拉开门,出现他面前的是一张戴着漆黑方框眼镜的脸,结合了父母外貌上优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架着的眼镜是过年的时候去商场眼镜店当场测视力适配的。 上高中之后庄同光的裸眼视力就倒退了,又因为他个子高,座位安排在教室后排,看不清老师在黑板上的板书。 庄同光喉头紧了紧,下颌轮廓线条分明,他对辛禾雪解释道:“我刚刚在换衣服。” 针对锁门这件事。 辛禾雪纤敏的神经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如果是换衣服匆忙来开门,为什么又戴了眼镜? 而且他听到的动静不是这样。 不过他没有戳穿哥哥的谎言,辛禾雪侧头看向屋里,“哥,蚊香液是在你房里吗?我在客厅没找到。” 庄同光眉头一皱,“不在橱柜里吗?” 他从房间里出来,客厅里的电视盖着细白纱线勾花防尘布,还在不停歇地播放着节目。 庄同光翻箱倒柜了一阵,终于在矮桌底下的一个放药品的篮子里发现了蚊香液。 也不知道是谁把它们塞到这里来了。 “找到了。” 庄同光唇角提起不明显的笑,余光一瞥,弟弟从他房里拿着本书出来,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还探头在桌底下,直接慌忙地撞到了后脑勺。 “哥哥?”辛禾雪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书,“我有本书找不到了,原来是前几天在你房里睡午觉落下了。” 辛禾雪的房间下午太阳大,晒得墙都好像会呼吸热气,所以他经常到庄同光房里偷凉。 “嗯。”庄同光好似松一口气,拍了拍裤子蹭的灰,“找到就好,电热蚊香液也找到了。” 又叮嘱道:“明天就要开学了,你早点睡。”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辛芝英和庄平都已经回房睡觉了,按照以往的习惯,辛禾雪也不应该这么晚还没回房。 庄同光觉察到异常。 难道是父亲被裁的消息没瞒住辛禾雪? 辛禾雪年纪小,加上要备战中考了,家里不打算让他为这些事情分心。 庄同光试探地问:“有心事?” 辛禾雪摇摇头,想了想还是坦白道:“我还没和路阳说……考一中的事情。” 毕竟这是一件大事,他和路阳幼儿园之后都没怎么长期分开过,更别说是未来三年不在一所高中念书了,辛禾雪担心说了之后让好朋友难过,有点儿逃避的心态在,所以没去找路阳。 加上路阳这几天估计是在家里赶作业,也没来找他,明天就要开学,导致他今天晚上心头一阵焦虑,睡不着。 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除了家庭关系和学习成绩,友谊的风吹草动就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 庄同光不知道怎么开解,他也是才十几岁的少年,思来想去,“你要哥哥帮你去说吗?” 辛禾雪摇头,“还是我明天找机会和他说吧。” “哥哥你去睡觉吧。” “嗯,晚安。” “晚安。” 躺在床上,关了灯闭上眼,隐约能听见远方郊野的蛙鸣,藏在东郊的大片水稻田里。 辛禾雪感到心头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升起不安。 明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 开学第一天,早上吃了辛芝英做的清汤面,辛禾雪和庄同光就齐齐背上书包,在玄关换了鞋。 “妈我去上学了。” “姨妈再见。” 辛禾雪一出走廊,就听见路阳站楼下兴奋地喊他名字,“辛禾雪,开学了,快下来!” 隔壁邻居家的门打开,林母在屋里嘱咐:“别忘了门口柜子上的牛奶。” 林鸥飞抓过一盒牛奶,冷淡道:“知道了,妈,我先走了。” 他转身掩了门,径直地把牛奶塞辛禾雪手里,板鞋踩着阶梯三步做两步下楼。 辛禾雪懵然地盯着手里的光明牛奶:“林鸥飞,我已经吃过早餐了。” 他急忙追上去,扯住了对方的书包带。 林鸥飞看他一眼,“我已经长得够高了,而且不喝牛奶也会继续长高。” 辛禾雪:“……?” 林鸥飞说话真没礼貌。 他只是不能剧烈运动,体育课不像他们整天打篮球所以才长得慢点而已。 辛禾雪已经一米七了,在除去林鸥飞和路阳的同龄男生里,客观来看怎么样也不至于说矮。 况且,他骨头软韧,还没定型,肯定会继续增长。 路阳看他们下楼了,一阵风似的冲上前勾肩搭背,“你俩磨蹭什么呢,快走。” 筒子楼和筒子楼面对面排列,夹着中间一条敞亮大道,每当早上这个时候,街上叮铃铃自行车响,络绎不绝。 从家里到附中只需要走十分钟,辛禾雪他们慢悠悠走到学校都还早,但菱州市一中的高中部就离得远些,庄同光骑自行车要半个多小时,就先他们一步骑车走了。 一中蓝白色的校服,逐渐消失在充斥绿白色系校服的川流中。 路阳恍然,“怎么一对比,一中的校服这么好看。” 辛禾雪神色一怔,眼眸闪了闪,含糊道:“嗯……好像差不多吧。” “差远了!”路阳说,摸着下巴一思考,“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穿着附中的校服,像是一根根葱。” 辛禾雪皱起眉头,面露难色,“……” 路阳:“这样一看,教室就是一个菜园子。” 林鸥飞打断他的想象,“你作业都写完了吗。” “那当然。”路阳意气扬扬,“没抄答案,我还自己写完自己对答案批改了。等着吧,这个关键的学期,我要实现弯道超车!” 他黝黑的眼睛盯着辛禾雪,好像是为了一声夸奖,握手、坐下又转圈的小狗。 辛禾雪拍拍他,“真棒。” 路阳精神抖擞地向前走。 浓密的睫毛垂下眼睑,长长地掩蔽住辛禾雪眼中复杂情绪。 按照路阳的成绩,就是悬崖飙车也没法保证能上一中,附中的教学质量在这一小片还可以,但是放到区里市里就完全不够看了,往年一般也只有一两个能上市一中的学生。 庄同光还是他那一届一百二十人里唯一的一个。 辛禾雪分析过,路阳现在每科成绩都在60分上下漂浮,不管是满分120分的科目还是满分一百的科目,那些初二结业会考的科目则是一溜儿的c。 菱州市的中考是只有语数英物化政算入中考总分,其他的历生地都是等级结业会考,体育则是达到合格标即可,不算分数,这一项辛禾雪免考。 总之就是说,他们的中考满分是660分,而一中去年的分数线是590分,路阳也还可以了,他超过了一半,有360分。 这么大的提升空间,每科提高大概38.5分……应该不难? 辛禾雪叹了一口气。 “辛禾雪,要是我其实脑子一直都有病,你会歧视我吗?” 路阳忐忑地问。 林鸥飞冷冷插嘴道:“你没有吗?” “嗯……”辛禾雪故作托腮思考状,见路阳眼巴巴盯着他,忍不住莞尔笑了,“我一直认识的都是路阳,既然还是你,有什么关系?” 路阳很是感动,心想他和辛禾雪不愧是铁杆般的好兄弟,跟林鸥飞那个后来插足的塑料兄弟就是不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坦白道:“我去检查过了,医生说我患有appl……不对,add……不对,alph……” 辛禾雪已经被他说糊涂了。 “……”林鸥飞沉默半晌,“你想说的不会是adhd吧。” 路阳:“对!医生就是这么说的。” 意料之中。 很多从小表现得异常调皮的小孩,有很大可能性是患者,阅读障碍、无法集中注意力、不能保持安静、活力过盛…… 辛禾雪很诧异,林鸥飞怎么了解得这么多。 林鸥飞说,他转学之前的同桌就是这个症状,实在受不了他告老师换座位了,结果那个同学的家长带孩子去检查发现就是adhd患者。 省城沿海,经济相对发达,接受的新思想也更多,有些家庭开始意识到关注孩子心理健康的重要性,相比之下菱州市的家长固执地认为那些症状表现是孩子太皮了,老一辈还会说,孙子调皮才好,男孩子不就是那么调皮,说明以后有大作为。 朱翠风和路国兴揪着路阳去检查,至少还不算太晚。 不过…… 林鸥飞泼冷水:“你这个英语水平,还是回家吧。” 路阳反对,“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难听?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们三人旁边走过一个正在背单词的学生,碎碎念:“capital、communicate、conditional……”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41节 “这些单词意思我全都知道。”路阳信誓旦旦,“首都、交流、有条件的。” 就像路阳说的那样,他确实有两把刷子,接下来的十个单词词义他也全都说对了。 “complain、complain、complain……” 那个学生反复地念。 路阳沉默了。 辛禾雪问:“这个不会吗?” 路阳垂头丧气,服输道:“这个单词我又没听你念过。” 经他这么一说,辛禾雪想起来上学期英语课代表摔到腿了请假两个星期,班主任让他带了几次英语早读。 林鸥飞环住双臂:“意思是抱怨,to say that you are annoyed,unhappy or not satisfied about somebody or something,这也不会?” 路阳上课常常是左耳进右耳就出去了,哪里记得住? 他掏掏耳朵,嘴硬:“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说什么鸟语,我考试都靠直觉,傻瓜才背单词。” 前边那个一开始就被路阳追着背词义的同学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烦不烦啊你们!” 三人:“……” 辛禾雪悄悄错开一步,以示自己和他们不是一起走的。 ……… 明明是初三刚一开学,还没到毕业季的尾声,班上却已经有人带来了同学录,正在请其他同学写。 校园广播传来,“请各班派十名同学前来行政楼大办公室领取新的教科书和练习册。” 作为班长,辛禾雪站起来,点了几个男生和他一起去搬东西,其他同学在教室等待。 穿过中间的操场,大办公室就在行政楼一层。 一摞摞的书和练习册堆在一块,和初三的其他两个班各自照各班人数分点清楚了数目,一个人搬半摞。 林鸥飞把辛禾雪手上的课本抢走一半,叠在自己搬的练习册上方。 “不用,我可以搬得动。” 辛禾雪想要拿回来,结果一个不备,臂弯里还有的一半被路阳横刀夺走了,还灵活闪避,不让辛禾雪抢回。 他叹了一口气,“这样显得我像个甩手掌柜。” 路阳严肃地说:“不,是公主。” 林鸥飞轻笑了一下,难得搭腔,“公主不用干粗活,这是牛顿第四定律。” 路阳:“那这个牛顿还算权威。” 辛禾雪启唇,话还未说,一旁跑来一个同学,对他道:“辛禾雪,班主任叫你和林鸥飞去一下办公室。” “好,谢谢你告诉我。” 辛禾雪和林鸥飞对视一眼。 林鸥飞将厚厚一摞堆到路阳跟前,堆起来高到路阳看不见路了,“喂喂,你们走了?走了?” ……… “这些卷子你们拿回去做一下,按照标准的中考时间来给自己限定,全部写完了,这周五放学之前交给我。” 班主任将分好的两沓试卷交给他们,辛禾雪低头看了,一沓六个科目都有,各一份试卷。 “都是各科任老师结合往年真题、参照了一中初中部去年校内的三次模拟卷才编排的题目。这次开学没组织考学考了,出这套卷是想看看你们两个的水平,当然,也有给其他班的尖子生发这套卷。” 办公室里也没别的学生,都是老师,班主任坦诚道:“不过呢,主要目的还是测测你们的基础。你们两个是最有希望,也都想考一中的吧?” 林鸥飞看向辛禾雪,见他点头随即也应答班主任:“嗯。” 班主任又叮嘱了一下这两个学生,加油鼓劲,又叫他们注意复习节奏,劳逸结合。 等辛禾雪和林鸥飞从办公室出来,却正好撞见了路阳。 男生攥着拳,垂落身侧两边,脸上满目阴霾。 也不知道他在门外听了多久。 “路阳……?”辛禾雪有点担忧,“你都听见了?” 路阳脸上全然没了往日的笑意,阳光全被阴翳取代了,他原本就是眉压眼的凶相,是平时嬉皮笑脸才让人没察觉,现在不笑了就顿生出几分戾气。 “对,我都听见了。” 路阳说不上来心头什么感觉,好像心脏都被攥住了,他听到他爹妈失业都没这么难过,因为他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 但他都看见辛禾雪和林鸥飞齐齐点头,要一起考一中了,那一幕一下子刺痛路阳的眼睛。 庄同光上的就是一中,路阳之前听到父母说辛禾雪要考一中的消息,并不觉得意外,他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一中学,这个名头才配得上世界第一的辛禾雪公主。 路阳艰涩开口:“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和我说,说你高中想去念一中。” 他都自己说服自己一百次了,对着镜子排练好了百分百的笑脸回答。 “没关系,高中不同校又不是周末见不到,我买了自行车,可以蹬到你学校去周五接你放学,然后一起去打街机游戏。” 路阳此刻笑得比哭还难看。 林鸥飞陡然被一根食指指着,路阳义愤填膺:“但你为什么不先和我说?你为什么和林鸥飞约定了一起考一中?你根本就不需要我,你有林鸥飞就够了!” 辛禾雪缓缓抿起唇,“路阳,你听我说……” “我不听。” 路阳以一种撞翻走廊所有人的气势逃跑了。 ……… 到了上课的时候,辛禾雪担忧地看向后方靠墙一个空空的座位,路阳还没回来。 科任老师已经走进教室了,林鸥飞提醒他。 辛禾雪拿出课本,清润嗓音今天带着点沙哑,“起立。” “老师好——” 齐齐的问好声。 朗朗读书声回荡教学楼。 路阳蹲在墙根底下,郁闷地揪着来自花坛的花,他旁边有了一小堆花瓣,“我重要,林鸥飞重要,我重要,林鸥飞重要,我重要,林鸥飞重要。” “这什么破花?六瓣长得真丑。” 路阳灵机一动,“林鸥飞重要,我重要,林鸥飞重要……我重要!” 哪怕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还是把花一丢,自暴自弃地伸长腿干脆坐在地上,手往后撑着看向天空。 路阳觉得他和他爸一样可怜,都是“减员增效”里被减的人,辛禾雪要和林鸥飞双宿双飞了。 亏他还认认真真地写完了暑假练习册。 他的努力,就像小狗屁。 第218章 钟情妄想(16) 这两年好像很流行同学录,课间班上同学们出出入入找人。 辛禾雪正在写完苗灵递过来的同学录,眼角余光就瞥见路阳闷头从后门走进了教室,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只留着圆寸,头发短得像是一层薄厚的青茬,发顶有两个旋,小学的班主任骂路阳是犟种。 路阳的座位在教室靠墙角的最后一个,椅子和储物柜中间搁着一个篮球。 林鸥飞明明坐得离他不远,见路阳进来了,目光凉凉地一扫,看了一眼辛禾雪的方位,最后只是望向窗外。 教室内外嘈杂纷乱,一窗之隔是蓝天白云,秋蝉躲在葱葱郁郁的树叶里嘶鸣。 “路阳?”辛禾雪出声,“你刚刚那节课……” 去哪了? 他的话音被打断了。 刚从办公室回来的一个曾子实上前,“路阳,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哦。” 辛禾雪看见路阳往抽屉里塞了张表格纸,不知道是什么,他没看清楚,路阳就闷不吭气地离开了教室。 “你们三个人吵架了?”苗灵心思细腻,一眼就看明白了,“而且主要是你和路阳?” 说起来,当时路阳和辛禾雪关系最好,是整个幼儿园都知道的事,因为路阳时时刻刻像护食一样守着辛禾雪,其他人才不敢越过拳王偷偷和辛禾雪一起玩。 也正是如此,苗灵发现后来的二人组变成了三剑客才觉得惊奇。 那个林鸥飞,肯定不简单。 手背肌肤白皙漂亮,握笔的时候纤瘦指节凸显起来,淡蓝血管一览无余。 辛禾雪走笔行云流水,把同学录的一页填上内容,字迹山水般秀丽清楚,对于苗灵说他们是不是吵架的问题,倒是声音含糊道:“算是吧。” 他和路阳其实很少吵架。 少有的几次是因为他需要安静的时候被路阳缠烦了,没忍住发了脾气,但是不消第二天,路阳就会乐颠颠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爬上来敲他卧室的窗户。 嗯……对于路阳不走寻常路这件事,辛禾雪也发过脾气。 他发脾气的方式也并不激烈,简答的说,就是冷暴力。 辛禾雪会刻意地不理睬路阳。 所以有时候他发完脾气也会觉得自己有点儿坏,因为他很清楚,路阳最受不了冷暴力。 在他不理路阳的三分钟之内,路阳就会自动思想滑坡,从“辛禾雪不和我说话了”一下子过渡到“辛禾雪要和我绝交”。 辛禾雪看他急得面红耳赤,抓耳挠腮,围着自己团团转,费尽心思找他和好,千方百计逗他笑。 这样才不由得感到胸腔的郁气被清风吹扫一空。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42节 虽然很不好,但辛禾雪不得不承认,他的愉悦确实凌驾在路阳的痛苦表现之上。 所以等到心情平复下来之后,辛禾雪又会觉得自己这样太恶劣。 世界上应该没有哪个好朋友会想看到另一个好朋友痛苦。 他这样做,就好像是下意识地在通过自己的行为来方方面面去影响路阳的情绪。 他想操纵路阳,甚至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竟然享受这种操纵对方的感觉。 辛禾雪尝试过要改,但下一次生气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故技重施了。 他养成了习惯,就很难改掉。 而且,心里好像有一个恶魔版的辛禾雪在蛊惑。 有什么必要改正呢? 反正路阳每一次都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重新黏上来,甩也甩不掉。 他都说了你是公主不是吗? 公主为什么要在乎仆人的情绪? 而且,这个仆人不听话,还有千千万万个仆人当备选。 辛禾雪赶紧摇摇头,清空脑袋里的纷乱想法。 这很坏了。 路阳是他最重要的朋友,所以路阳和他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也应该主动寻找解决的路径。 他将同学录还给苗灵,对方忽然问:“辛禾雪,你应该会一志愿报一中吧?嗯……按照你的成绩。” 他们会在中考前一个月左右统一填报志愿。 辛禾雪点头,“我哥哥在那里上学,所以……” “我知道了。”苗灵晃了晃手里的同学录“谢谢啦,那我先回去了。” 预备铃已经打响了,因为他们初中分到了不同班,苗灵是课间来找他的,迟点老师就要到教室了。 “再见。” 辛禾雪说。 然而,路阳一整节课也没回来,一直到午休辛禾雪也没见到他。 他这天中午的时候回家吃饭,听说路家父母都去了学校。 路叔叔今天不用上班吗? 他感到有些疑惑。 庄平和路国兴近来早出晚归,因为是和以往厂里排白班一样的点,家里也一片平和,所以辛禾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段时间都待在家里复习,等他走到街上来,才发觉白天路上的大人变多了。 林阿姨今天调班休息,正好在家,他来找林鸥飞的时候,林阿姨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看辛禾雪身后没跟着尾巴,问道:“路阳怎么没一起来?你们三个不是最好了吗?路阳家里父母都失业了最近家里两三天一吵的,你们多留意一下他的情绪。” 辛禾雪缓过神来,想起庄平和路国兴经常一个点回来,还在小卖部买酒喝,现在想想,应该是早出晚归找工作,并且进展还不顺利。 为了确认,他问:“林阿姨,我姨父是不是也被裁了?” 林阿姨面露难色,迟疑道:“辛姐本来让我别和你说……但是厂里一下子大规模裁员,周围环境都变了,我猜就是瞒你也瞒不了多久。我和辛姐说,也不算年纪太小了,你们都应该知道一下家里的经济情况。” 辛禾雪知道辛芝英的想法,姨妈不想让他为了别的事情分心,他们对待哥哥也是一样的,庄同光上初三的那一年,家庭烦恼的大小事都不会往饭桌上摆。 他们家只是一个人失业,姨妈还稳定在医院上班,而路阳家里父母两个人都没工作了,压力可想而知。 这在以前是谁都想不到的,几年前人人口中还感慨国营厂就是“铁饭碗”,辛禾雪知道班上的很多同学都想着考不上高中就念技校。 毕竟厂里之前的政策就是利好职工子弟,让他们毕业出来就能接父母的饭碗。 辛禾雪本来以为这些有关于大人、工作、收入的话题离自己还在很远的未来,现在却发现近在咫尺。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幅画面—— 夏日炎炎,没考上高中的路阳顶着大太阳,蹬着破旧小三轮,拿一个喇叭,“回收破铜烂铁,旧书旧报,酒瓶子——茅台瓶一块五——” 走街串巷一天,终于拉齐了一车小垃圾,还被突然冲出来的邪恶苏壮笑话是乡巴佬,苏壮当头丢了路阳脑门一个易拉罐,叉腰笑,“桀桀桀!” 路阳紧巴巴凑了两块钱,拿着宝贝兴冲冲地朝他奔过来。 小麦色皮肤都直接给晒得黝黑,呲个大牙乐,“辛禾雪,这是三色杯!快吃。” 辛禾雪周身一震,倏地从梦境里挣扎着醒过来。 太好了,只是梦,没有邪恶苏壮。 但是,有一个处境岌岌可危的路阳。 辛禾雪背上书包,从卧室抽屉里拿了几张纸币和坐公交的硬币。 换鞋子出门前,又倒回去,在镜子前梳了一下睡翘的头发。 他在走廊上敲了敲隔壁林鸥飞的家门,等林鸥飞来开门后,说了一句:“下午帮我和班主任说一声,我身体不舒服请假。” 不等林鸥飞细问,就下楼走了。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没有什么正式的内容要讲,主要是领取新书。 班主任了解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加上他以往的好学生形象,偶尔的一个小谎,问题不大。 辛禾雪坐上了去市里的公交车。 ……… 一中下午五点半放学,庄同光骑车快,但回到家的时候也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日暮西垂,他将自行车在楼下的雨棚里停好,锁上。 上楼的时候却撞见正好下楼的林鸥飞,林鸥飞和他说,辛禾雪下午不上课,请假去了一趟市里,还问辛禾雪是不是去一中找他了。 庄同光面色有异,紧张地说:“他没来找我,他回家了吗?” 林鸥飞颔首,手里握着要去买盐的零钱,“他五点多就回来了,但是没来找我。” 庄同光:“知道了,我去看看。” 辛芝英已经下班回家了,正在厨房中忙活,庄同光放了书包上前帮忙,她推了推儿子,“没你的事,去写作业去吧。” 等庄同光说起辛禾雪,辛芝英说:“他说下午去市里买书了,估计是复习用的辅导书吧,怎么了?” 兄弟俩没有谁是令人费心的,辛芝英不操这个心,只叮嘱辛禾雪外出要注意交通安全。 “没事。” 庄同光洗了个手,又洗了一盘水果。 “小雪。” 他一只手端着果盘,另一只手握上了门把。 转了转,纹丝不动,一用力,锁芯咔咔响。 辛禾雪的卧室门锁上了。 庄同光怔了怔,“……小雪?” 他听见门后传来抽屉骤然推上的声音。 门从里拉开,只有一个身位,乌发脑袋侧歪着探出来,“哥?怎么了?” 后方的窗户没关,敞开了让晚风进来,迎着一片蓝粉色天空。 他的心像是日落一样下沉。 庄同光声音发涩,“你屋子里有人?我不能进去吗?” 辛禾雪疑惑:“没有啊。” 他彻底拉开门,房里只有辛禾雪一个人,确实没有别人。 “我刚刚在学习而已。” 将果盘放到书桌上,庄同光关上两扇窗户,“有蚊子会进来。” “没关系,我点着蚊香液。” 辛禾雪指向墙角的插座。 “那就好。” 庄同光口中应答,手上却关严实窗户,转过身视线扫向辛禾雪的书桌,堆了几本课本。 除此之外,有两本没见过的书。 《如何帮助多动的孩子》,《注意力缺陷障碍:家庭指南》。 “嗯?”庄同光上前,“你怎么对这些开始感兴趣了?” 辛禾雪找理由搪塞道:“我以后想当心理医生。” 青春期的梦想本来就是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经常变动也正常。 辛禾雪推着庄同光出去,“哥,你快去写作业吧,我看你们高中作业好多。” 面对着重新被关上的门,庄同光心事沉重地垂下视线。 弟弟对他,已经有了不能说的秘密了吗? 他们之间有了一道门锁的隔阂。 ……… 晚上吃完饭洗过澡之后,辛禾雪回到卧室,预习完明天的内容,就翻开了今天跑了几个书店才买到的书。 外头却忽然传来叩叩声。 辛禾雪又将书本放回抽屉里,意识到声响是从房间后面的窗户传来的。 他重新打开了窗户,跳进来的是手上脚上几个蚊子包的路阳。 辛禾雪把清凉油丢给他,路阳忙不迭地接住了。 他环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路阳,不大满意道:“你干嘛又爬窗户?”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43节 对方低着头,一边擦着熟了的蚊子包,一边支吾道:“我怕你不让我进门,但我爬窗就可以装可怜,你要是不给我开窗,我就假装自己要掉下去了。” 辛禾雪冷哼一声。 “辛禾雪,你别不理我。”路阳抬头,分离焦虑写在脸上,“对不起,我上午和你吵架,我当时完全控制不了情绪。” “你是不是生我气,讨厌我了?所以你下午才不来学校?” 他连声地问。 辛禾雪在床边坐下,“别多想,我没讨厌你。” 路阳顺竿子往上爬,他搬了张椅子,坐在辛禾雪旁边,“你没讨厌我就好。” 又从宽大的裤袋里拿出一盒雪糕。 辛禾雪眼皮一跳。 果然听见路阳说:“我给你买了三色杯,快吃!一会儿化了。” 辛禾雪:“……” 可能是因为中午做了那个梦,对三色杯都有了阴霾印象。 “路阳,你长大后不能还给我买两块钱的雪糕。”辛禾雪想了想,说道,“我想吃那种很贵的雪糕。” “要有多贵?” 路阳回忆,厂里最贵的就是三色杯了,不过听林鸥飞说,外面有一种叫梦龙的,要五块钱,还有一种八喜冰淇淋,足足六元,都能买三份三色杯了。 “要比这些都贵。” 辛禾雪说。 他回客厅拿了勺子,分一个给路阳,“一起吃。” 三色杯和它名字一样,分布三种颜色,不同口味。 辛禾雪还在刮巧克力味的时候,路阳一下刮了一道,横跨三个口味,被辛禾雪拍了一下手。 “必须按巧克力、草莓、香草的顺序吃。” 雪糕公主严谨地阻止了这个混搭派。 路阳老实听话,“噢。” 巧克力有带着点苦的甜味化在口腔里,他出声道:“辛禾雪。” 辛禾雪:“嗯?” “我上午逃课去找体育老师拿了特长生报名表。”路阳低着头,声音逐渐坚定,“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但是我想努力追上你,我想和你上一个高中。” 辛禾雪轻轻笑起来。 他笑起来真的很漂亮,脸颊白里透粉,面庞在明亮灯光下没有一处阴影,长睫毛当中那双眼睛水波粼粼。 “好啊。” 辛禾雪拉开了抽屉,拿出一下午的成果。 “我问了我哥,他说他们班上走体育特长进来的那个同学,中考降分一百分录取,那么满分六百六,去年分数线五百九,你要考到四百九十分。” “你很棒了,你现在有三百六十分。” “只需要每科提高22分。” 他把磁带塞到路阳手里,它在今天下午两点被辛禾雪从商店里购买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个空白磁带。 现在磁带尾部贴了一张便利贴,写着“路阳专用·严禁外传”。 “我录了中考高频的八百个单词,有发音、拼读、释义和例句。”辛禾雪说。 这还是从路上背单词的同学那获得的启发。 路阳知道那几个单词的意思,都是因为辛禾雪之前代替英语课代表领早读时念过。 辛禾雪觉得这个方法或许可行。 他的行动力和效率很高,买完书和空白磁带之后,花了一个下午录完了。 路阳怔怔地抬头看向辛禾雪。 一刹那好像辛禾雪会发光似的,他抬手遮了遮光芒,尽量睁开眼睛缝去看。 站在灯光下的天使轮廓,纯白而耀眼,辛禾雪噙着笑对他说道:“你要认真学习,完成我给你布置的任务。” “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的好朋友,求饶和装可怜都统统没有用,因为我是恶魔。” 第219章 钟情妄想(17) 天色泛起鱼肚白,初秋的早晨空气格外清凉,深呼吸一口就像是露珠沁进了胸膛里。 让人一下子醒了神。 辛禾雪刷完牙洗过脸,看时间还早,拿着洒水壶给阳台种的蔬菜绿植浇水。 橙色的泥瓦盆一排排整整齐齐摆放着,辣椒树、樱桃番茄、小青菜昂扬向上生长,绿萝悬挂着垂坠下来。 它们绿色的叶子洒满阳光,在风中摇啊摇。 对面远些的筒子楼阳台,有人家晾晒着彩色的衣物和棉被。 辛禾雪听见厨房里两道人声,是辛芝英在和庄平压低声音说话。 “我前几天收拾卫生,在同光的书架角落发现了一本杂志,《少男少女》,都是讲情爱的,他还藏起来。”辛芝英神色紧张,握住丈夫的手臂,“你说,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交流声低低切切。 庄平反应倒是镇定,让妻子放宽心,“高中生这个年纪,对这些好奇也很正常,我看他平时表现也没什么和以往不同的地方,应该就是看看而已。我们当家长的要是反应过度,说不定适得其反,万一激起逆反就不好了。” “再观察一下,不管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还是谈恋爱了,不影响学习和正常生活,我们都别干预。” 他拍拍妻子的手背叮嘱。 辛芝英也觉得庄平说得有些道理,她松了一口气,“孩子长大了,确实是不一样了。我原来看他们,还觉得是小时候的两个萝卜头,不知不觉,十几年就过去了。” “岁月不饶人,孩子长大了,我们就老了。你看看我,是不是眼角都有皱纹了?”辛芝英指着自己的眼尾。 庄平伸手揽住她,“我看你仍然是当年的模样,人群里第一眼最出挑的那个。” 平日里质朴不善言辞的男人,罕有地说了甜言蜜语。 辛禾雪听说,姨父刚毕业就分配到这里,第一天上工就被车间的机器伤了手,火急火燎被送到厂医院里,在川流不息的急诊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当时还是实习护士的辛芝英。 人家问他伤的哪只手,都分不清左右了。 庄平对辛芝英是一见钟情。 没几年就有了庄同光,再后来有了辛禾雪。 两个大人在厨房里,一个择菜,一个准备起锅烧油,聊着天时不时笑两句。 辛禾雪踮着脚步,悄悄地穿过走廊,从阳台回到客厅。 他接了杯温开水喝,发现这个点了庄同光居然还没起床,以往的早上,庄同光起得比他要早。 辛禾雪心中掠过疑惑,上前敲门,“哥哥,你醒了吗?” 一门之隔的庄同光,“醒、醒了,换衣服,就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辛禾雪的错觉,庄同光的声音好似掩饰着慌乱。 听见辛禾雪和庄同光都醒了,厨房里的庄平扬声道:“小雪,冰箱里有盒1l的牛奶,一会儿拿出来喝。” 房门也在这时候打开了,庄同光短发凌乱,鼻梁上眼镜微微歪了,辛禾雪视线掠过房内,哥哥床上的被子没叠,鼓起一个山包,像是往里塞了衣服。 “哥哥,你去刷牙洗脸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辛禾雪善解人意道,“我去分牛奶。” “……嗯,好。” 庄同光整理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下的眼神始终躲闪。 ……… 今天上学路上只有辛禾雪和林鸥飞一起走。 林鸥飞看辛禾雪唇角翘翘心情很好的样子,不自觉地也跟着提起一丝笑意。 路阳没和他们一起,想必是还在辛禾雪闹别扭。 少了一个烦人的,辛禾雪又好像没受到影响的样子,林鸥飞想,路阳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更好了。 林鸥飞将磁带录音机递给辛禾雪,是辛禾雪早上说要借的。 “不过,你借这个干什么?” 辛禾雪低着头捣鼓,“我自己的那个早上起来的时候摔到地上摔坏了,姨父找人去修,看看还能不能修好,今天先借你的。” 他往里塞了一张空白磁带,按下录音键,等磁带空转三秒之后,用复读机自带的麦试音:“啊、啊,一二三。” 再听试音成果。 辛禾雪高兴道:“你的这个录的似乎比我的要更清晰点。” 一点小事情,值得这么高兴? 林鸥飞没发觉自己脸上浮现了笑容,“那你拿去用吧,我家里还有一个。” “谢谢。”辛禾雪对他笑,“正好我今天中午给路阳录中考语文必背的古诗。” “……” 林鸥飞的唇角重新变成了一道冷淡直线。 “你们和好了?” 辛禾雪正在摆弄这个不足口袋大小的磁带录音机,没有留意到林鸥飞的异常,“嗯,他昨晚和我道歉了。路阳说,他要报体育特长生,争取和我们考同一所高中。” 走体育特长生也没那么简单,路阳打篮球,走特长生,还想报市重点学校,就必须在明年4月提交菱州市一中特长生报名表前,获得区级、市级的奖项来充实材料。 这些比赛主要集中在初三上学期,等到下学期就要冲刺文化课,也要去报名的高中参加体育选拔测试,那时候就晚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44节 所以他们篮球队必须在今年秋季打出成绩。 为了在十一月份市里的中学生篮球赛里斩获名次,篮球队现在已经开始密集的训练。 “路阳现在早上六点就要到校,训练一个半小时,下午四点到六点也要进行专项训练。”辛禾雪说,“所以他现在上下学不跟我们一起走了。” 林鸥飞淡声:“挺好。” 又瞥了录音机一眼,林鸥飞胸膛里稍稍叹息,最后还是由衷祝福:“他加油吧,希望他能考上。” ……… 路阳开始了真正意义头悬梁锥刺股的日子。 每天早上六点到校,七点半训练结束后,回教室前在卫生间把球服换回校服。 如果可以,他多想冲刺跑回家里洗个澡,后背都是汗。 辛禾雪会嫌弃他馊了。 他用毛巾擦干,球服和毛巾都塞进拉链的包里。 早读后的第一节课没忍住犯困,下巴支着,脑袋一掉一掉。 马上就被林鸥飞用圆规的铁尖扎了一下手臂,路阳差点上课嗷的一声叫出来。 “你干嘛?!” 他压低声音,面露凶色。 隔着一条过道的距离,林鸥飞手肘撑在桌上,桌上正展开了一个纸条。 他稍稍偏头,向路阳示意一个方向。 路阳抬起头看过去。 辛禾雪向他微微弯起眼睛,笑意并不友好,路阳仿佛可以看见黑色小桃心尾巴在他身后冒出,晃了晃,心尖尖威胁地对准路阳。 路阳立刻正襟危坐。 辛禾雪,辛禾雪,辛禾雪…… 他在心中默念三遍,像是吃了强力定心剂,目光炯炯地看向黑板。 课间的时间也没闲着,因为下午四点就要去训练,他不仅少听一节课,作业也一点没少。 路阳从来都是把作业带回家拖拖拉拉写完的,现在也要像好学生一样,白天在学校里就开始写作业了,这对他来说体验还怪新奇的。 上厕所也没闲着。 “turn off,turn off,t-u-r-n o-f-f,关闭……” 他跟着耳机里的辛禾雪一起读。 絮絮叨叨,车轱辘一样重复。 “路阳,你转性了?”一旁的曾子实听出了他口中的内容,“你居然在背英语单词?” 路阳洗了个手,拔下左边耳机,“什么?你怎么知道辛禾雪特意给我录了中考单词?” 曾子实:“……” 现在知道了:)。 刚进厕所的林鸥飞:“……” 六点训练回家,路阳急火火地路过家,跑到道路转角后另一栋筒子楼底下,冲楼上喊:“辛禾雪——!” 听见脚步响动,林鸥飞走到走廊上,往楼下看。 路阳占了往日老爷爷下象棋的石墩子和石桌子,辛禾雪坐在对面。 一笔一划地听写单词。 路阳用今天份的零花钱买了小饼干给辛禾雪,“我爸现在跑出租车,我妈就扣了我零花钱,买不了三色杯了。” 辛禾雪其实不大在意每天有没有雪糕吃,但还是神态严肃地说:“那你从现在开始到中考前,每天欠我一个三色杯,我开始记账了。如果有一天你听写全对,我可以大方地免一个。” 路阳记住了,认真点头,“嗯。” 辛禾雪把今天的习题本给路阳。 “你今天要做的数理化题目都在里面,做完学校布置的作业,就写这本,答案在最后面,写完自己批改。” 习题本里都是他针对路阳四面漏风的基础来选择的题目,以后还会逐步拔高。 筒子楼里饭菜香飘出来了,楼道的灯也亮起,辛禾雪和路阳道别,“明天早读下课后我给你讲错题。” 上楼的时候,却见林鸥飞站走廊上,把一盆万年青搬回屋子里。 盆栽放在走廊上不就好了吗? 难道要天天搬进搬出? 辛禾雪回到家里,收衣服打算在晚饭前洗个澡,随口问起庄同光,“哥,为什么今天你晾了两条校服裤?” 一中的蓝色校服裤。 庄同光呛了一口水,失态地剧烈咳嗽,缓过来才解释:“写学校的书法课作业,不小心倒了墨水,弄脏了。” 奇奇怪怪的…… 辛禾雪没多想,拿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 朱翠风今天回家给路阳送了一双新球鞋,是个名贵的外国牌子,一千块,抵得上路国兴之前一个月的薪水了。 她让路阳试试合不合脚,“体育用品商店的说穿这个好,穿这个训练好。” 又给路国兴送了一块手表,六百八,他之前嫌贵,念叨了好几年舍不得买的。 朱翠风给他戴上,“在外面跑出租也要记得我和路阳在等你回家吃晚饭。” 给路氏父子俩感动得眼泪汪汪,抱头痛哭。 双双下岗给这个家庭带来的辛苦和阵痛暂且告一段落,他们全身心共同迎接新生活的挑战。 路阳把学校的作业写完,才珍惜地拿出辛禾雪给他的习题本,挑灯夜战。 习题本里的题目,都是辛禾雪从以前做过的作业、练习册、课本原题里,根据路阳知识点薄弱的部分挑出来,再和剪报一样,用胶水贴在本子上。 路阳知道辛禾雪一直有整理收纳的好习惯,之前向废品站卖小学课本和练习册的时候,辛禾雪搬出来的资料,竟然都是分门别类放好的。 每道题的答案夹在习题本最后,没有用胶水贴上,而是剪成了便利贴大小。 是辛禾雪以前的作答,和标准答案没有什么两样,秀逸字迹踩在得分点上。 路阳把自己的答案批改了,又老实地用红笔照着辛禾雪的答案抄了一遍。 正在对着辛禾雪的作答纠正思路,想着想着,路阳突然笑出声,“嘿嘿……嘿嘿……” 他将辛禾雪的答案叠在他抄写的字迹上。 合上习题本。 大字型仰躺到床上,路阳夜里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辛禾雪问他,“谁是最听我话的乖小狗呀?” 我!我!我! 路阳嗓子不知怎么的卡壳,说不出话。 急得他飙出了一连串狗叫。 第220章 钟情妄想(18) 市里原定于十一月份的篮球赛,却因为连月的坏天气,正式比赛的日期一再地推迟。 雨雪霏霏,有时候因为天气恶劣,校队的训练也不得不临时停下来,让学生们先回教室去。 转眼进入了十二月。 轮到辛禾雪值日的那一周,也是天气预报里强降雨黄色预警的一周。 早上醒来就是雨夹雪,天地淅淅沥沥的,白色雨线里飘着雪粒子。 辛禾雪将上楼时一路滴着水的长柄黑伞收起来,斜着靠在教室墙外放好。 搓了一下发冷发僵的手指,扯了扯灰紫色羊绒围巾,让它只是松散地在脖颈上绕着。 因为是他值日,所以他来得早一些,现在才六点多,不到七点钟。 辛禾雪进到教室的时候,却发现路阳早就坐在座位上了,窗玻璃上蔓延漓漓水花,篮球湿漉漉地待在教室角落里。 这个天气,肯定是没法训练了。 “路阳?” 他轻轻唤出声。 后排靠墙座位上的路阳,原本低着头写题,一下子才意识到辛禾雪来了,抬起头来,匆忙拔掉耳机,“啊,你来了?我刚刚在听听力,没发现。” 辛禾雪环顾教室一圈,发现不只是教室地板是干净的,连门后的垃圾桶都倒过垃圾了。 路阳甚至把每组的桌椅都摆整齐了。 “那个,我看到黑板上写的今天你值日。”路阳抓了抓后脑勺,“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辛禾雪剩下的工作,就只有拿打湿的抹布擦擦讲台和黑板了。 他盯着路阳一会儿,“你很紧张吗?” 辛禾雪很容易能够体会到其他人的情绪变化,路阳现在表现得有点焦灼,甚至通过做清洁卫生工作来转移注意力。 果然,像是被他戳破的气球,路阳一下子泄气垂头。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好多天没有完整训练过了。” 电厂附中的篮球队也从来都不强势,本来学校的学生也不多,队员也都是矮子里头拔高个组成的。 “好了,深呼吸。”辛禾雪的手按在他背上,引导着说,“呼——吸——”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45节 附中没有冬季的棉袄校服,不怎么管学生们冬天穿什么,保暖就行。 而路阳只在秋季校服外多套了一件藏青色的尼龙夹克。 辛禾雪问:“你不冷吗?” “不冷。”路阳摇头,反而抓狂地说,“我现在觉得焦头烂额。” 不得了,路阳都会用标准的成语表达自己了。 辛禾雪叹了一口气,叫他坐下。 借过来旁边同学的椅子,他和路阳面对面,摆出促膝而谈的姿势。 “路阳,有一件事我希望你明确。” 或许是感受到辛禾雪语气中的严肃,路阳的面色凝重起来,手放在膝盖上,紧盯着对方的脸,“你说。” 长睫毛像是蜻蜓翅膀般闪动,辛禾雪掀起薄薄眼皮。 “我不希望你给自己太大压力,当然,适度范围内的压力也不是坏事。” 他认真道:“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坏,有时候你只是在钻牛角尖,你现在成绩已经进步很大了,哪怕最坏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你没有考上一中……” “那我们岂不是没法在同一所高中念书了?!” 路阳瞪目如铜铃。 辛禾雪反问他,“那会改变什么吗?” 路阳吞吞吐吐,“我、我不知道。” “你觉得,不在同一所高中就会颠覆一切?你不再是我最好的朋友?”辛禾雪将他犹豫不敢说口的担忧通通摆出来。 “可是我们幼儿园就认识了。”他的眼睛像是静谧的湖泊,看着路阳,“我们认识十年,占了彼此生命的三分之二。”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路阳怔怔地看着他。 辛禾雪见他听进去了,继续道:“所以,高中的三年不算什么,我们能在同一个学校当然很好,但如果不在同一所学校,也不会改变其他的事情。难道你会因为上了另一所高中,就不再和我一起玩了吗?” 路阳猛地拨浪鼓摇头,“不会,我还要天天来找你,反正我们住得那么近。” 这不就想通了吗? 辛禾雪舒缓脸色,“所以,放轻松一点。太紧张的话,比赛也没法发挥出正常水准。” “好、好好,放轻松,放轻松。”路阳忽然呆呆傻傻地问,“辛禾雪,你有没有觉得这间教室好热啊……” 心跳、心跳也好快。 辛禾雪说,我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路阳的眼睛直了,他按住疯狂的心脏,热度直冲天灵盖,像是高压锅放气一样喷出滚烫气体。 “yes!!!”路阳原地蹦起来,一收拳,“加油,路小阳!” 辛禾雪:“……” 他好像要的不是这个亢奋效果。 ……… 十二月的第二周,天气终于好起来,冬日暖阳,晴空万里。 但事情好像就是在灿烂的日子急转而下。 十二月中旬市里的篮球比赛,在周末举行,辛禾雪和林鸥飞也跟着去看了。 比赛进行中的时候,原本领先的附中队伍中,队员蔡树上篮,对方球员垂直起跳封盖,两人不慎在空中撞上,蔡树倒在地上时身体沉沉闷响,痛苦地叫起来,去握火辣辣疼痛的脚腕。 他在落地时扭伤了。 附中换上去的替补水平不够,加上就像林鸥飞说的,他们学校队伍的人都太紧张了,后半场比分无悬念地被追回来。 后面的赛事也不容乐观。 辛禾雪能看出来路阳已经尽力了,可惜附中的队伍还是和团体名次失之交臂。 他原本已经想好了怎么安慰失魂落魄的路阳。 结果临到家的时候,路阳自己重振旗鼓,“其实还有一次机会。毕竟篮球是团队项目,特招录取时,参考团队名次所占的比重大,老师说实在不行就让我单走田径,他之前就给我报了市级运动会,抓两手准备。” “总之,你看好了。”路阳笃定道,“我会叫你看看,辛禾雪最重要的朋友的实力!” 路阳说的市级运动会,因为场馆冲突问题,最终正式通知安排在了十二月底。 恰恰是日历的最后一天,元旦假期前。 因为当天要上课,加上数学科目安排了小考,辛禾雪就不能请假去看路阳比赛了。 明天就是元旦,假期前的最后一节没有排课,和以往的周五一样,他们下午三点半就放学了。 辛禾雪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把假期作业折好放进去。 林鸥飞因为要和林母一起去省城,所以一放学就去赶车了,估计明天才回来,他们放学不一起走。 今天是个晴天,下午的太阳仍旧灿烂,光线穿过没有窗帘遮挡的玻璃,照入教室里。 发给路阳的作业和卷子全都散乱地堆在桌面上,他一份份地分类叠好,再低头去看抽屉里是否还有遗漏的作业。 抽出其中的语文练习册时,不慎将一个牛皮纸封面的本子也带出来掉在地上。 拾取的动作顿在半空,辛禾雪目光定了定,蹲下来。 ——今天辛禾雪夸我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应该是在夸我吧?虽然他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蔡树从市里回来,说那个八喜冰淇淋很好吃,攒钱,冰淇淋好不好吃辛禾雪一吃才知道。 ——不用攒了,我妈把我零花钱停了,决定把不要的儿子卖到废品站回收。很伤心,感觉出生的时候和脐带一起剪断的不只有我的智商,还有我和朱女士的母子情分。 ——但是辛禾雪今天夸我成语用对了,还给我分了牛奶糖,又开心起来了。高兴,想唱歌,辛禾雪说敢吵到他耳朵就要揍我,算了,不唱了,我在心里哼。 ——跟辛禾雪在办公室外吵架了,都怪林鸥飞,凭什么他可以和辛禾雪一起上一中?看见就来气,讨厌所有聪明人!!!(全宇宙最聪明的辛禾雪例外) ——找体育老师拿了特长生申请表回来填,去个办公室的功夫,怎么辛禾雪下午就不来上课了??都是我的错,早知道上午就先道歉了! ——一下午没见到人,我已经十个小时没和辛禾雪说话了!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 似乎是一本零散的日记本,并不是每天都写,日期断断续续。 这一页的内容没了,辛禾雪没翻页,他把日记本收起来,放回抽屉书本当中,只把各科作业整理完放自己书包里一起带走。 年末的最后一天。 因为接下来的三天元旦假期,大家走在路上都喜气洋洋的。 辛禾雪在筒子楼下的桌椅写作业。 如果是夏天,这个地方会有很多人搬着藤椅竹椅下楼乘风凉,大人坐着侃大山,小孩在旁边疯玩,不仅消磨时间,还能省点风扇空调的电费。 不过现在是冬天,树上面叶子都要掉光了,稍微显得寂寥。 他刚写完一份英语试卷,日头稍稍西移,抬起视线看时,有几个小孩子在路上踢着球追逐打闹而过,嘻嘻哈哈的笑声回荡。 辛禾雪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像是他们几个人小时候。 什么时候长大了? 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那什么时候成为大人? 辛禾雪将英语试卷塞回包里。 拿出荧光笔和刚刚回来路上在文具店买的彩色卡纸,直尺画了个方形,用剪刀慢慢地裁。 晚霞绯红,筒子楼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来,大开的窗户里飘出饭菜香。 那群小孩子的球又踢回来,在大道中央玩闹,身后晚归的大人摁响自行车铃铛,还没来得及说话,却有人比他还要着急,“让让让让——!” 辛禾雪站起来,期待结果,“怎么样?” 路阳像是一个凯旋的骑士,红光满面地冲回来,胸前金牌一摘,挂到辛禾雪脖子上。 “第一名?”辛禾雪高兴道。 路阳重重点头,兴奋地把辛禾雪举起来转圈,“啊啊啊啊——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天旋地转,心脏跳得很快,嘭嘭响。 他很快意识到,这道响得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来自路阳的胸膛里,在冬夜,少年体温却热乎乎的,像是一个火炉。 路阳兴奋过了头,直到辛禾雪捶他后背说自己要晕了,他才把辛禾雪放下来,还一副很是不舍的样子。 盯着奖牌看了好一会儿,辛禾雪确认道:“真的,第一名。” 路阳得意洋洋,“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小意思。” 第二名和他距离咬得有多近,这种事就不必要说了。 不过,路阳确实认为自己没有跑尽全力,他唯一跑得最快发挥最好的一次,是背辛禾雪从附小跑到厂医院。 那场比赛没有裁判读秒,也没有对手竞争,但那种风驰电掣的体验,路阳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好在医生说,辛禾雪的心脏病只是轻中度肺动脉瓣狭窄,日常活动里只要不是剧烈运动极限运动,都不会受什么影响。 “我路上碰见了我爸,我爸说为了庆祝他下班了要去买两只烧鹅。”路阳兴冲冲邀请,“你们家晚上来我家一起吃饭吧!” 辛禾雪点头,“好,我回去和姨妈说。” 他垂覆眼睫,“还有……奖励。” 路阳手心里被放了一张卡纸,彩绘笔画着小猫小狗,大大的字写着—— [和好券] 持有者:路阳。 承诺方:辛禾雪。 有效期:无限。 “以后如果我和你吵架冷战,哪怕是严重到不相往来,你都可以选择使用它。”辛禾雪说,“这是你的免死金牌。” 路阳怔怔地抬起头。 远处有人在放元旦前夜的烟火,呼啸着直升夜空,砰砰炸响。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46节 “新的一年到了,辛禾雪。” 第221章 钟情妄想(19) 临近过年,筒子楼里煎炒蒸炸的烟火气日渐浓起来了,更加少不了的是街头巷尾小孩子玩擦炮的火药味。 不知道是谁家皮孩子点了个“地老鼠”,一路窜连带彩色火花追人跑,大清早就听见大人热闹地教训起孩子来了。 家家户户都正忙活着打扫屋子,桶盆里头水晃荡,擦过门窗再去洗抹布,整桶水都浑了起来。竹竿绑上破扫帚,捅在走廊天花板上,一下一下哐哐响,把角落的蛛网和灰尘一起搅下来。 肥皂水拖地之后,花板砖水光粼粼,布着点细小白沫,庄同光去淋浴间洗拖把。 窗玻璃上的陈迹擦不干净,朱翠风嗑着红瓜子,祭出秘方,“用白酒擦嘛,再加点牙膏,什么厨房油污,水龙头的水垢,保准都擦得干干净净!” “我们家的窗户擦了以后,瓦亮瓦亮。禾雪你别站上面擦了,这么高,多危险啊。”朱翠风一边说着,一边指使,“路阳,你去。” 辛芝英倒了两杯茶,给上门的朱翠风和路国兴,忙劝阻道:“不用不用,怎么好叫路阳上门来给我们擦窗户?路阳,你坐着,桌上有果盘。” 朱翠风赶紧道:“辛姐,路阳这小子,好使的,干活利索,没事的,保准给你们家窗擦得和新的一样。” 她叫辛芝英别这么客气,“辛姐,我真的是心悦诚服喊你一声姐,要不是你们家禾雪,呦呵,路阳能考上一中?我以前真的是祖坟冒青烟都不敢想。” “那确实是路阳争气。”辛芝英笑道。 朱翠风摇头,“他?他初二下学期的期末考才考个三百分,要是没有禾雪给他补习,中考能考五百二?我就是把全市的寺庙都拜个遍,他也就是个二百五。” “……妈,你能别说了吗?给我留点面子。” 男生出声打断了闲聊。 才不过一年光景,路阳的身高已经突破了一八五的关卡,还保持着继续增长的趋势。 乌浓浓的两道眉,张扬出年少的锐气,身上穿着藏青色连帽卫衣,外边只套了一件牛仔夹克,看上去好似一点都不受冷空气影响,反而还热烘烘。 路阳道:“辛禾雪,你快下来,我擦就好。” 他伸出手护着,正好当人形扶手,让辛禾雪借力稳当地踩回凳子上。 不像是路阳天天训练在太阳底下晒出来的小麦色,辛禾雪上高中之后每天户外运动量几乎只有上下学骑自行车,他体育课也一般在馆内打羽毛球,因而一身肤色白皙,雪晃晃。 乌发刘海搭在额前,一小颗黑痣安静地点在眼尾。 辛禾雪把抹布交给路阳,自己去洗了手。 朱翠风还在和辛芝英唠家常,“你说这孩子长大了就是不一样,在外边是要面子不能说了。以前他天天闯祸我三天两头被叫到办公室挨老师批评的时候,他也没管他老妈要不要面子。” “辛姐,我真羡慕你。”情到深处,朱翠风将杯子一搁,握住辛芝英的手,“你家里两个不用操心的娃,都考上了一中,禾雪还是菱州市状元,我感觉七月份那会儿在家属区大门挂横幅还在昨天,我光是帮忙扯个横幅都红光满面。” 七月张榜的时候,路国兴和朱翠风都为路阳捏了一把汗,志愿是在中考前就填好的。 路阳前面田径的奖项有了,一中校内的选拔测试也过了,那么按照一中的规定,以当年中考分数线降一百分录取,路阳的志愿书上大喇喇地填了一志愿一中,要是录不上,就得面临滑档风险。 七月十号,学校内张榜公布分数,前头三个孩子刚一起出门返校,电话就打到辛芝英单位了。 菱州电厂附中出了个市状元,开天辟地头一遭,校长的采访直接登上了菱州晚报。 辛禾雪没接受采访,分数和他自己估的差不多,649分,语文和英语的作文扣了点分,政治主观题也扣了点分,剩下数理化都是满分。 他当时去学校主要是看路阳的分数,恰恰好520分,一中这年录取分数线公布是600分,按降分一百的标准超了足足有二十分,他对路阳很满意了。 这年中考绝对是附中硕果累累的一届,市状元在这里,总计有四名学生考上了一中,除了辛禾雪和林鸥飞两个文化分市里榜上有名的,一个路阳走体育特长生赛道的,还有苗灵,她超了当年分数线五分,一志愿当时也一鼓作气地冲了,填了一中。 校长又热情地接受了采访。 辛禾雪嫌打到家里来的电话多,把电话线拔了,和哥哥回姥姥家过暑假去了。 路阳则是和朱翠风坐上火车,到了虹市一家子团聚。 路国兴在路阳初三下学期开学前,就和几个同乡一起到沿海的虹市打工去了,那片地区民营工厂和私营企业雨后春笋一样蹭蹭地冒,他有学历有工作经验,那些厂子也开得起工程师的工资,每个月到手的钱比以前待国营厂的还翻了两番。 临近年关,路国兴回菱州来,可谓是满载而归,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就上好邻居的家里来了。 原本也想到林家的,但是来到了才听辛芝英说,林母和林鸥飞回省城爷爷奶奶家过年了,这倒是头一遭,以往过年林家就是母子二人,所以他们两家担心林家冷清,年年都是三家聚起来一起过年,孩子高兴,大人一起吃饭喝酒也热闹。 从来没见过林鸥飞他爸爸,也没见过那边的亲戚,他们都以为林母是离异单亲带孩子,和爷爷奶奶那边也没往来呢。 正和庄平叙着旧,路国兴忽而转念一想,问道:“你要不要年后也和我下虹市去找工作?” 庄平面对盛情,仍是拒绝了,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在市里跑出租,辛芝英在医院上班,有时候忙顾不上家里,他跑出租时间灵活,不像路家,庄家是两个孩子都在上高中,正是紧要的时候,庄平得紧着家里。 两家交情好了这么多年,正是有说不完话的时候,下午又要一起炸糍粑、做酒酿、包蛋饺,辛芝英给了庄同光钱,让他到市里和弟弟买新衣服,顺道买几样年货回来。 眼见辛禾雪和庄同光要出门,路阳急了,三下五除二擦完窗玻璃,跳下来跟上,“妈,我和他们一起去,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路阳跑到辛禾雪身边,“你手冷不冷?” 他抓起那只露在羽绒服外的手,往自己卫衣兜里揣。 辛禾雪碰到了什么,牛皮纸的触感,像是信封,他疑惑地抬眼瞟向路阳。 路阳咧齿一笑,“我把小金库带来了,一会儿中午请你吃饭。” 前方比他们走快了一步距离的庄同光,转过身,沉沉地盯着路阳抓着辛禾雪的手,好一会儿。 路阳浑然不觉,还在乐呵呵地补充:“还有同光哥,一起吃饭。” ……… 他们上公交车的时候,没座位了,一路站着摇摇晃晃地到了市里。 街上有牵着一堆氢气球游走城市的小贩,正是迫近年关的日子,大人小孩走在街上,摩肩擦踵,热闹非凡。 他们路过广场要去等红绿灯的时候,不知道街边打哪来的小孩,冲着他们放“窜天猴”,险些炸到辛禾雪脚下。 庄同光脸色一沉,刚要上前,被辛禾雪拉住了。 辛禾雪淡声道:“看着吧。” 旁边的路阳就像是只撒手没的狗,冲上去就和俩小孩对着吵起来了,他长得人高马大,横眉立目,凶起来怪令人犯怵的,这两个小孩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看那两个小孩脸红脖子粗要哭了,辛禾雪说:“好了,路阳,回来。” 路阳转身一个变脸,嬉皮笑脸又跑回辛禾雪身边来了,“我就是和他们讲讲道理。” [哪来的死小孩,敢炸到辛禾雪,我不把你们屁股打成八瓣!] 忽略掉奇怪的幻听内容,辛禾雪向庄同光微微一扬眉。 庄同光确实放心下来,这说明路阳考上一中还是有很多好处。 他开春就是高三下学期的学生了,到时候高考到别的城市上大学,林鸥飞和路阳都在一中,也和辛禾雪同班,他不担心再度发生类似幼儿园那时辛禾雪被别个小孩欺负的事情。 路过报刊亭的时候,路阳说想看看有没有最新一期的《漫友》。 五花八门的书刊封面塞满了铁皮亭子,层层叠叠,像是打翻了调色盘,辛禾雪从几面架子上找到了某个名字耳熟的刊物。 他刚从架子上拿起来,就被庄同光摁了回去。 庄同光顶着辛禾雪的目光,憋了半天吭声道:“这个,不好,不适合你看。” “可是,上面不是写着《少男少女》吗?”辛禾雪弯了弯眼睛,“看起来就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看的。” 庄同光低下视线,嘴唇抿成一道直线,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这种杂志,教导主任没收了很多。” 辛禾雪:“所以……?” 庄同光说:“对学习不好,看了会早恋。” 大概是自己也知道理由太蹩脚,庄同光说完自己也沉默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辛禾雪摊牌道,“你以前看的时候我可是都知道了。” “你把杂志藏在书架角落上,姨妈搞卫生发现的。” 避免庄同光觉得是他溜进他房间里翻的,辛禾雪解释说。 庄同光张了张口,没找到辩驳的说辞。 这次辛禾雪把杂志从书架上拿下来,没遭到阻挠,随意地翻了两页,其实最多也就是年少而慕少艾的故事,没什么出格的内容,还没有黄金八点档的电视镜头来得露骨。 每次辛芝英在看电视剧的时候,辛禾雪出来客厅接水,电视上两个大人都要亲出花来了,他总要装作没看见、没看懂的样子,接了杯水,平移回卧室。 谈恋爱有那么有意思吗? 还是只是因为亲吻和拥抱会使人体内多巴胺与内啡肽分泌? 也有别的学生来这里找书刊,“最新一期的《科幻世界》有吗?” 报刊亭老板道:“有咧有咧,我给你找。” 科幻世界辛禾雪买了好几期,期期不落。 看辛禾雪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庄同光松了一口气。 手里帮忙拿的刊物有点烫手。 其实没有他说的什么看了会早恋那样严重。 庄同光只是恰恰好,在初次出现梦遗的那段时间,看了里面的一篇文章,只是一篇女生视角青春情思的暗恋日记,没有特别新奇的地方。庄同光之所以会注意到,是因为里面描述男主角肤白纤瘦,喜欢黑猫警长,成绩好。 他只是想到了辛禾雪。 早晨起来的时候,庄同光记得,他只梦到了一双漂亮如黑曜石的眼睛。 好巧不巧,那双眼睛的左眼尾有一颗小痣。 他呼出一口气,在冷空气里飘出白雾,沉静的目光扫向辛禾雪。 一旁的路阳兴奋道:“辛禾雪,快看,这里有《灌篮高手》!” 第222章 钟情妄想(20) 市中心有个商业大厦,蓝色玻璃反射同样的蓝天白云,推开沉重的玻璃旋转门,暖气烘着化妆品柜台的香氛气味一起扑过来。 二楼是家电区,三楼才是服装区。 他们乘着扶手梯上去,人来人往,灯光明亮,玻璃橱窗里的假人模特穿着应季的短款羽绒服和灯芯绒长裤。 在抉择的时候,辛禾雪犯了难。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47节 他挑中的那套立领羽绒服有两款颜色,纯白色和藏青色,他觉得都可以。 对镜子比了一下,辛禾雪询问意见:“哥,路阳,你们觉得哪个颜色的好看?” 庄同光看了一会儿,提出建议:“可以都试试。” 辛禾雪脱掉了原本外面套着的一件薄款棉服,他里面还穿着浅灰的高领毛衣,室内的暖气充足,他扯了扯领口透气。 领口因此而露出了一小截脖颈肌肤,灰色毛衣更加凸显了几分白皙,瞥见那点皮肤和精巧喉结,庄同光没由来地眼皮一跳。 辛禾雪将身上原来的棉服随手塞给路阳先拿着,试穿了一下藏青色的。 对着镜子转了转步,换了几个角度观察。 路阳捧场:“好看。” 他换上白色那件,路阳还是捧场:“这件也好看。” 说明还是人好看。 辛禾雪瞄了瞄镜子,忍不住翘起唇角,很有自知之明的模样。 “那选哪件?” 最重要的问题亟待解决。 路阳手臂里抱着辛禾雪的棉服,严肃地端详片刻,点点头:“都可以,你穿什么都好看,就是穿麻袋也好看,不穿也好看……” 他话还没说完,被庄同光突然厉声打断,“路阳!” “啊?”路阳无辜,“怎么了?同光哥,我还没夸完呢,有事儿一会说。” 他转头对辛禾雪道:“你属于是那种衣装靠人鞍靠马……” 虽然怪怪的还乱用谚语,但是大概能够让人明白路阳的意思。 至于那句话,只是想突出辛禾雪自身条件优越。 可是庄同光心里藏着鬼,就觉得别人都和他一样内心有着见不得人的角落。 路阳这才有时间搭理庄同光,“同光哥,你刚刚喊我做什么?” 庄同光面色不改,“没什么。一会儿中午到哪吃?” “这就饿了?好像确实差不多到午饭的点了。”路阳抬手看看腕表,“一会儿到顶楼美食城吃呗。” 辛禾雪却想起来什么,“你们等等,我问问林鸥飞的意见。” 林鸥飞没有选择困难症,比这两个人靠谱。 他把羽绒服让庄同光和路阳拿着,在店面等他,他就到商场内的电话亭去,很快回来。 棉服口袋里正好塞了硬币带出来。 红漆的公用电话亭,就在这层楼的角落,有封闭式的玻璃门,拉开进去就孤立出一个安静的小空间。 辛禾雪摘机,从口袋里拿出五毛的硬币,投入硬币口中,拨了林鸥飞之前告诉他的固定电话号码。 “嘟嘟——” 长音过后,蓦地接通了。 “你好,你找谁?” 接电话的是个苍老板正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周爷爷吗?” 辛禾雪听林鸥飞说过,他爸爸姓周,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林鸥飞的爷爷。 对方疑惑地问:“你是?” 辛禾雪礼貌地说道:“周爷爷您好,我找林鸥飞,我是他朋友。” “欧飞。”电话那头的那位爷爷提高音量,似乎是向远处喊了一声,“你朋友电话打到这里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辛禾雪的错觉,老人的声音似乎是有些不满。 对面的听筒被搁下在桌上了,辛禾雪听到了嘈杂的背景声音,林鸥飞的爷爷奶奶家里似乎很多人,小孩哭闹声、大人高声阔论声…… 杂乱的声音最终被一道冷静清晰的嗓音取代。 “喂。” “林鸥飞,是我。” 很久没听见好朋友的声音,辛禾雪有点儿高兴地道。 林鸥飞握住红木质听筒的手紧了紧,原本脸色上生人勿近的气质逐渐褪去了,顷刻间像是冰面化开,不笑时板直甚至隐隐向下的唇角,也随之提起极细微的弧度。 “我知道。”他低着冷白眼皮,“我只告诉了你号码。” 寒假一放,林鸥飞就被林母带着回了省城,他一直在等辛禾雪打电话给他。 辛禾雪问候他,“你爷爷奶奶家怎么样?过得开心吗?他们对你好吗?” 林鸥飞的面色已经重新暗了下来,但语气听不出异常,平淡道:“还可以。” 座机电话安装在爷爷的书房,离院子很近。 隔着窗,院子里的几个孩子疯跑,一会儿拉扯着摔到地上了抹着鼻涕大声嚎哭,大人们走过来你一言我一嘴地说话。 周家是个枝繁叶茂的家族,并且家风传统,传统到林母过来做了小半个月保姆,还没坐到围桌前吃饭。 林鸥飞陪他父亲坐在主桌上吃不下,犯恶心,经常吃一半跑到厨房里,再被林母撵回去。 林鸥飞想不到他母亲对父亲死心塌地的理由。 整个周家里,他的叔叔伯伯姑姑很多,他父亲周泰宁确实是最有出息的那一个,但这得益于他娶了领导的女儿。 不过很早那个女人就因病去世了,现在说起来,是周泰宁的前妻。 周泰宁娶了领导的女儿,是高攀,前妻又留下一个儿子,外祖父和外祖母很宝贝。 林鸥飞的母亲是续弦,但连结婚证也没有,没过门,周家的说法是怕原本的大儿子不接受后妈,到时候他外公外婆那边会有意见。林氏母子就像是外边养的一个小家,周泰宁高兴了来看看,不高兴就稀缺电话问候。 周家传统踩低捧高,两个老的看有前妻金凤凰在前,更加看不起林母是小地方的小门小户,也不肯因此破坏了和前亲家的关系。 直到周泰宁的大儿子前两年到国外留学了,僵局才有所松动,又看另一个放养的好歹也是孙子,成绩也相当亮眼,就想着多添一分天伦之乐。 林鸥飞觉得讽刺。 他垂着视线,只当看不见院内的景象,问电话另一端,“你呢?” “和平时一样。” 辛禾雪说。 他们聊了一下生活近况,还有假期作业的进度。 尽管林鸥飞伪装得很好,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压抑。 辛禾雪调动情绪转移话题:“我现在在商场,要买过年的新衣服,挑中了一件羽绒服,但是有藏青色和纯白色两种款式,拿不定主意。你觉得我穿哪种颜色更好看?” 林鸥飞不假思索,“白色吧。” 他记得路阳也有一套藏青色的羽绒服。 “好。”电话亭位置在这层楼的角落,辛禾雪视线正好瞥向商业大厦的玻璃窗外,忽而道,“林鸥飞。” 林鸥飞回应:“嗯?” “我这里下雪了。” 辛禾雪的目光被窗外的片片雪花吸引,晶莹剔透,他在电话亭玻璃里,就像是置身于雪花水晶球里的小人。 周围人群行走在商场里,只有这一方水晶球里天地是静谧的,听筒里外,他们彼此倾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林鸥飞看向天空,阴霾天,无风无雪,沉闷得令人感到压抑。 院子里吵得人焦躁,林鸥飞说:“我也想看看菱州的雪。” 隔着汽车两个半小时的距离,当然无法亲眼看见,等雪下到省城来,也已经不是菱州的雪花了。 “你今年不回来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了吗?” 从三年级起,这还是头一年,他们三家人没有在一起吃年夜饭。 辛禾雪只是感到有些惋惜。 通话却因为三分钟的时限一到,“嘟嘟”断联了,辛禾雪正摸索着从口袋里再找出五毛钱硬币,想了想还是不再打过去了。 他从电话亭里出来,回到服装店里,买了那套纯白色的羽绒服,庄同光不只继承了辛芝英的厨艺还很会砍价,四百块对半砍,最终提着装好衣服的纸皮购物袋出去了。 路阳还给辛禾雪买了一条枣红色的围巾搭配。 将新年衣服都买完了,他们中午到顶楼的美食城点了麦当劳和珍珠奶茶,粉冲的,香芋味道很浓。 旁边有个旱冰场,但是没有去玩,他们还有辛芝英叮嘱的几样年货要去买,回到家的时候就已经傍晚了。 大年三十的这一天,两家人聚齐在辛禾雪家里。 早早地在太阳正暖和的中午,用泡过柚子叶的水洗了澡,换上新衣服。 筒子楼里食物香飘四溢,或是杀鸡的,宰鹅的,或是腌腊肠和咸肉,晾到阳台上,或是拎起河鲫鱼的尾巴,往油锅里煎,滋啦啦爆香,煎了加水加豆腐闷成了鲫鱼豆腐汤。 流程到一半,四个大人汗湿的脑门一拍,想起来年夜饭的饺子忘了包了,抓着三个孩子过来帮忙。 夜幕降下来,春节联欢晚会在电视机上放送着。 大人忙忙碌碌地从厨房端了饭菜到客厅,想起来去揭开锅盖,一锅奇形怪状的饺子也是出锅了。 朱翠风给路阳手臂来了一下,“我叫你包饺子,你当是捏橡皮泥呢?” 有几个饺子死得冤枉,也很蹊跷,烂掉的饺子皮和馅料漂浮在锅里。 路阳举起双手投降:“真不是我!” 辛禾雪瞥了一眼案发现场,觉得那几只饺子有点眼熟,悄悄地端着碗走远了。 大人们抓不住饺子案的真凶,庄同光只好叹了口气,像小时候弟弟打碎了花瓶后,哥哥站出来,说道:“是我干的。” 忙活好半天,终于热热闹闹地在围一桌坐下来了。 室内电视机播放着春晚,户外郊区盛放的烟花声中,楼下传来他的名字。 “辛禾雪。”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48节 辛禾雪的耳朵听觉灵敏,搁下碗,跑到走廊上往下看,是意料之外的人,“林鸥飞?你怎么回来了?” 高挑黑发男生,外面套了深灰色羽绒服,头上戴着卫衣的兜帽,深深阴影遮蔽,仰起头来才能借着数家灯火看清他的眉眼。 肩上和兜帽上都淋了雪,今天中午汽车司机就停运放假了,不知道林鸥飞怎么回来的。 辛禾雪跑下楼,拉着他道:“走吧,快上楼一起吃年夜饭。” 林鸥飞看着对方扯着自己外套上的手,回答之前的问题:“我回来看菱州的雪。” 第223章 钟情妄想(21) 除夕夜守岁,辛禾雪房里闹腾了一晚,后半夜才歇下。 大年初一的清早,昨夜的雪化了没在楼外的地坪上留下一点痕迹,空气清凉,呼吸一口像是有霜凝进了肺部。 阳光洒满走廊的盆栽,绿意盎然,照进人家里,被窗帘布筛成一条条的日光。 庄同光起来洗漱,一边练英语听力,一边热了昨晚没吃完的饺子,炉子里咕嘟咕嘟冒热气。 时间还早,家里其他人都还没醒来。 他从房中放年货的角落拿了苹果和荔枝,装成一个果盘,静静地推开了弟弟的房门。 一个平和的早晨,扑克牌零零散散在床铺上,三个人睡得不成样子,手脚勾勾搭搭。 暖气开着,辛禾雪昨晚睡着时还穿着了一件白色高领绒线衫,侧脸颊依偎着,干净的,带着点粉意。头枕着林鸥飞的手臂,睡梦中用脚踹了旁边的路阳一下。 路阳咕哝了一声,还在深睡中,翻了个身,庄同光这才看见他脸上贴满了便利条。 难怪辛禾雪和林鸥飞脸上是干净的,敢情王八都让路阳当了。 庄同光摁停了随身听,把果盘放在床头。 只是这边的习俗使然,苹果是平安,荔枝代表吉利,其实一般大家都放桔子和荔枝就好,但家里有人不爱吃,庄同光就用苹果替代了。 求一个心安。 希望弟弟能够平安健康地长大。 拉紧了窗帘,庄同光低垂视线,目光看向床铺上的辛禾雪,神情是说不出的温厚包容。 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时光暂停,所有人都不会长大就好了,这样辛禾雪就还是跟在他身后争着要一起去上学的小尾巴。 可惜时间从来是不等人的,弹指间就会溜走。 校园去年落叶的梧桐,今岁开春时就换了一身嫩绿新衣,庄同光要决战高考,从高三上学期起就申请在学校住宿了,平时不和辛禾雪他们放学后一起骑自行车回家。 很巧合的是,辛禾雪他们在上高中之后,分到了同一个班。 路阳就盼望着什么时候高中班主任也和以前小学的班主任一样,颁布个学霸学渣的一对一帮扶政策,这样他就可以略施小计,又能和辛禾雪坐同桌了。 精准控分考到最后一名,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不用思考的事。 下午五点半放学,路阳最后一节课不用上,在田径场训练,要训练到六点出头,所以辛禾雪和林鸥飞没什么事情的话,都会在教室里写半小时作业,等路阳训练结束再一起回去。 反正回到家也才六点半,差不多吃饭的时间,吃完晚饭洗个澡,温习完功课十点入睡,第二天六点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了。 虽说上了高中,学习节奏紧促了些,但辛禾雪还是保持了让自己在晚上十点钟上床睡觉的规律作息。 毕竟他的身体素质,只能短暂地熬夜一两次,要是作息不规律还晚睡,会给他的心脏带来负荷。 放学已经有一阵了,同学都走得差不多,教室里空旷下来。 辛禾雪仍旧坐在靠近后门的位子上,手中纸笔沙沙声不停,眸光始终停留在面前的练习册题目。 他的坐姿比上课时要松散些,腰背纤薄,傍晚从西面照入的光线里,描摹出一面撑起蓝白校服的清瘦轮廓。 才过了期中考不久,但是这个月的升温趋势已经足够让他们换下了冬季厚重的棉校服,里边穿夏天的短袖,外面只套一件春秋装的外套就足够了。 教室另一角的林鸥飞沉默地起身,收拾课本和书包,细碎响声没有打断辛禾雪的思路,直到林鸥飞站在他身后看了不知道多久,辛禾雪才恍然反应过来。 “怎么了?你要提前回去吗?” 他笔尖一顿,抬头问林鸥飞。 林鸥飞在校服口袋里摸索,最后塞给他一块巧克力,“嗯,我妈托我在市里买东西,今天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辛禾雪接过来,“嗯,好。” 林鸥飞眼尾扫了一下黑板,皱起眉头,“历史作业是什么?” 学校今天有奥数竞赛培训活动,他下午第一节的历史课没上,历史课代表显然也忘了在黑板上用粉笔记上作业了。 “练习册67页。”辛禾雪翻了一下便利贴,补充道,“还有期中考的试卷订正。” “知道了。” 林鸥飞摆摆手,书包甩在背后。 临走前,他又在后门停下脚步,转头认真问道:“辛禾雪,你下学期分班选文科还是理科?” 林鸥飞偏科,理科是强项,但文科成绩除了英语之外,其他科目相比之下不怎么亮眼,期中考的语文作文还写离题了,但这估计在他三年级考试不写作文时就埋下了伏笔。如果不是靠着数理化满分或者接近满分的状态,他得掉出年级前五。 辛禾雪的各科发展都很均衡,断层第二名二十来分,所以林鸥飞对辛禾雪选文还是选理的问题拿捏不准。 林鸥飞看过了办公室外布告栏张布的成绩,如果单算理科来排,他能排第二,但是如果按文科来排,他只能抓前三十的尾巴。 这学期的期末考是个重要的节点,下学期回来老师就会按照期末考的成绩排名给出学生分科建议。 估计开学不久他们就要填分科意向表了。 可以的话,到了高二,林鸥飞还是想和辛禾雪同一个班。 能看到辛禾雪的地方,会让他感到更安全。 “我还没想好。”辛禾雪思忖着,下意识转了一下笔,白皙指节灵活,“我想好再告诉你吧?” 林鸥飞应了一声,离开了教室。 ……… 时钟转到了六点半,路阳三步做两步地跑上楼来,身形矫健,“辛禾雪,回家回家!” 他校服外套也没穿,只一身夏季运动服的短袖短裤,跑起来风从袖管里呼过去,小麦色肌肤在光下泛着健康色泽。 路阳中考时是练的长跑,高中的体育老师看他爆发力不错,现在主要练短跑了,正是这项能力,让辛禾雪每天中午都能写会儿作业再慢悠悠地走到食堂,路阳已经打好三份饭,坐在位置上等着他们。 “诶,林鸥飞呢?” 路阳拿起水杯仰起头咣咣灌水,眼皮底下扫了教室一圈。 辛禾雪说,今天林鸥飞有事先走了。 把最后一节数学课整理的傻瓜笔记塞给路阳,不忘粘上了记着各科作业的便利贴,避免这个大聪明丢三落四。 辛禾雪提醒道:“今晚写完作业再睡觉,不要又明天早上来学校补,交不上作业我会记你名字。” “我不是故意的。” 路阳企图对他昨天没交上作业的行为进行狡辩,对上辛禾雪的眼睛。 他垂头丧气下来,坦白道:“其实是因为我最近在换药。” 两个人一起往教室外走,路阳一边下楼梯,一边说道:“因为我原来医院开的药是算是中枢兴奋剂药物,就算按照医嘱服用,也有可能导致兴奋剂检测不合格。然后比赛申请治疗用药豁免又很麻烦,教练叫我找医院换一种。” “现在换的是……”路阳回忆了一下药名,“叫什么择思达,我感觉不太管用,医生说这个药起效慢,叫我先吃一个半月。” 他们往自行车的停车棚里走,穿过一片林荫底下,棚子安置在学校东门。 到的时候,见到眼熟的同学正在旁边一筹莫展的样子,辛禾雪没走到这边前就认出来了,“苗灵?你怎么还没回去?” 女生的一头长发束起来,扎了个马尾,二八分侧刘海,五官清丽,皱着眉看起来很生气的模样,“不知道是哪个二鬼子,把我自行车气门芯拔了!” 她垮下肩膀,“现在这个点,能不能赶上末班车还是未知数……” 辛禾雪上前察看,果然没办法骑了,“你今天先借我的自行车回家吧?” 苗灵眼前一亮,随即又不好意思地问:“那你怎么办?” “我可以坐路阳的后座回去。”辛禾雪偏头示意,“路阳?” 路阳兴致不高地应了一声。 苗灵笑靥如花,对他们答了谢谢。 等到骑车上路,路阳往后瞥了一眼,苗灵就骑车和他们同路,他不自觉地压了一下眉,对辛禾雪道:“我想去吃东门街外的烤肠。” 因而他们又和苗灵道别,路阳骑着自行车拐进了东门外的美食街。 美食街上都是来挣一中学生的生意的,早餐档口、油炸食品、快餐、奶茶店都有,街尾还有家咖啡馆,装修格外有格调,手工珠帘门有风铃,木地板绿盆栽,在周围这些油腻腻的食品档口和小摊中显得不伦不类。 那个咖啡馆门口停了辆自行车,店面外围是玻璃墙,辛禾雪在鸡蛋灌饼的小摊前等候,随意向四周瞥了一眼,正正好看见林鸥飞。 男生沉默地坐在桌前,烫花杯中的饮品没动过,没往外面看,始终低着视线,侧脸神情冷僻。 对面坐着的是个一个四方脸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看上去面善,好似在劝说着什么。 辛禾雪很久没见过林鸥飞这副浑身张开刺的样子了,至少在和他们成为朋友之后。 和他们相处时,林鸥飞尽管没多少表情波动,但辛禾雪能够感受到那双眼睛在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披着厚厚的一层冰壳。 路阳一手拿着烤肠,一手接过老板递来的鸡蛋灌饼,转头道:“辛禾雪?” 他顺着辛禾雪的视线看过去,“那不是林鸥飞吗?对面是谁?” ……… 咖啡馆的风铃悄然响起,珠帘清脆地碰撞又垂下来回归原位。 “转回省城实验中学有什么不好?你以前不就是在小学部读的吗?爸爸都帮你打点好了,你二伯在学校当主任,转过去就是念奥赛班。” “到时候高二先参加省赛,争取省一,备考sat,再参加国赛拿个奖,等高三就能填材料申请国外名校了。当然了,能进imo更好,毕竟你哥哥当时就是进了国际数学奥林匹克,团体第三,大学全额奖学金录取。” 周泰宁为这个小儿子安排得明明白白,提到大儿子时,脸上不乏骄傲的神情。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周泰宁的脸色又压了下去,“怎么不说话?爸爸平时工作很忙,你也不接我电话,我今天特意赶过来。你不回答爸爸,我就当你同意了,明天让你妈去学校给你办转学手续。” 林鸥飞眼皮冷冷掀起,还未开口,看见进门的两个人,微微一怔。 “林鸥飞,这个点了,你怎么还没回家?”路阳佯装咋咋呼呼,“好啊,你说帮林阿姨买东西,结果背着我们偷偷吃好的是不是?还是不是兄弟?” 林鸥飞的肩膀被路阳狠狠拍了一下,力道大得他眼皮抽了抽。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49节 辛禾雪微笑着上前,礼貌道:“你好,你是周叔叔吗?我们是林鸥飞的朋友,这个是路阳,我叫辛禾雪。” 周泰宁怔了一怔,也是没反应过来,和辛禾雪握了握手,“噢噢,我听晓清提起过你们。” 到了现在,谈话也进行不下去了。 林鸥飞信手将书包甩到背上,从口袋里拿出十五块钱,按到桌上,“我不转学,没什么好说的,先走了。” “这是你和爸爸说话的态度吗?” 周泰宁急切起身,见他们三人,又坐下了,恢复儒雅表相,闷了一口咖啡。 推着自行车走出去老远。 路阳忽然震惊道:“那杯破咖啡十五块钱?!能买十个鸡蛋灌饼了,足足三十根烤肠!你爸这么有钱?” 林鸥飞蹙着眉心,额角太阳穴跳动,忍耐道:“……我没喝他的咖啡。还有,少吃垃圾食品。” 辛禾雪想了想,伸出手,油纸里包着鸡蛋灌饼,煎得表皮有点点焦,外层酥脆,里层柔软,“吃吗?” 林鸥飞看了一眼,“……吃。” 烤肠吃完了,路阳顺路将竹签丢进街边垃圾桶里,长腿跨上自行车,示意辛禾雪坐上后座,“走,回家。” 夕阳拉扯他们身影,大道上川流不息。 路阳摇摇摆摆地踩着自行车蹬出去,辛禾雪没忍住警告道:“小心点。” 林鸥飞并排骑行,淡淡出声:“我后座空着。” 第224章 钟情妄想(22) 路阳在早读快要结束了才匆匆结束晨练跑回来,圆寸鬓角湿漉漉沁着汗意。 前头的课代表已经喊着让早读结束收数学作业了,他还在翻找书包,好不容易找到了,却是在抽屉里。 “我说昨晚作业怎么这么少,还以为是我效率提高了,原来是根本没带回去!”路阳着急上火,大乱阵脚,“怎么办怎么办,我没写。” 他同桌正立着英语书,偷摸着仓鼠进食,好心地把习题卷子递过去,“作业,给你抄要不要?” 路阳瞟了他一眼,心中衡量了一把。 他们俩都坐在教室最后排了,田丰羽的作业还能是什么货色? “抄别人作业不是欺诈吗?”路阳端起凛然正色,义正辞严,“今天抄别人的作业,明天就敢抄别人的考卷,我不干,我交白的。” 田丰羽对自己这位同桌刮目相看,“没想到啊,路阳,我以为你是纯混呢,结果竟然自有一番傲骨。” “数学课一站到底你都愿意,有这个意志,你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田丰羽叼着面包,对路阳施以抱拳礼,“小生佩服佩服。” 路阳:“什么意思?” 田丰羽说:“老谭昨天说的啊,今儿交不上作业的,往后半个月都站黑板报底下听课。” 隔着两条过道,辛禾雪都听见了那边的动静。 他轻微叹息了一声,拿出一张白纸,把答案誊写上去。 他们这组数学作业收齐得快,早读前就交给课代表了,不过辛禾雪记忆力很好,题号和答案默一遍出来就是了。 辛禾雪将白纸团成一团,中间裹了个橡皮增加重量,等巡堂的年级主任一走开,他扬起手就是条完美的抛物线,落在路阳面前。 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是会掉心软竹马的答案。 路阳如获至宝,抄起笔唰唰唰地就填满了习题卷。 田丰羽:“?” 不是说好抄了就是欺诈吗? 路阳郑重其事:“这可是辛禾雪的答案。” 公主好心让他抄,他能不抄吗? 不抄就到黑板报底下站着。 这点利弊权衡,路阳还是懂的,他只是没脑子,又不是脑子进水了。 准时交上数学作业,路阳松了一口气。 结果等到大课间做完操回来,数学老师踩着第三节课的上课铃进来,就将批好的作业往讲台上一掼,粉笔灰飞起来的瞬间,路阳直觉不对。 “有个别同学,写作业是什么心态,什么态度?你是为了你自己学习的,不是为了敷衍老师。”数学老师视线往教室里扫荡一圈,极具压迫感,点名道姓,“路阳,到后面站着去。” 路阳不情不愿,“老师,我哪没写好?” 他抄的是辛禾雪的答案,总不能辛禾雪也写错了吧? 老谭:“你哪儿写对了?就说第一道填空题,题干上两个集合,问集合a和集合b中间,重叠阴影部分表示的元素个数是多少?你给我写个7.3干什么?” 路阳拿着书和笔,郁闷地在黑板报底下罚站了一节课。 下课的时候辛禾雪走过来,欲言又止,还是说:“7是题号,你什么要把题号也抄上去。” 路阳:“我不是心急吗?” 辛禾雪有点伤脑筋,“下次别这么干了。” “我下次肯定看清楚再抄。”路阳知错就改,端正态度。 辛禾雪:“……我叫你下次记得写作业。” “下课了下课了,走,我给你打水去。” 众目睽睽搁黑板报底下站了一节数学课,路阳浑不在意地挠了下后脑勺,走过去捞起辛禾雪课桌上的水杯。 路阳才转身抬步往后门,兴冲冲的步伐又停顿了下来。 林鸥飞坐在教室最里侧靠着窗的位置,因为同桌的提问正在帮忙讲题,忽然笔尖摩擦的声音卡了,丹凤眼微微眯起狭长形状,眸光瞟向后门。 校服这种经典服装,极为挑人。 配色简单,有的人配上那张好看的脸也不令人觉得单调,裁剪宽大,可有的人就是能穿出秀骨玉立感。 辛禾雪就属于这个范畴之内,后门那个和他面对面站的女生也一样。 林鸥飞知道那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和他们是同一个电厂家属院的,小学同班,初中在隔壁班,但几乎没什么交集。 苗灵将路上买的牛奶递给辛禾雪。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生嫣然而笑。 后门和林鸥飞的坐位有段距离,课间吵吵嚷嚷,人来人往,内容听得不太清晰。 “学霸,再给我讲讲这题呗?” 他同桌不合时宜的插嘴。 林鸥飞皱起眉心,撑着桌子往后一推,椅子脚在地板上刮擦出锐响,“我去打水,回来再说。” 同桌怔住,缩回脖子,“噢噢,好。” 怎么感觉林鸥飞刚刚那么凶? 错觉吧? 女生只是送了盒牛奶,就离开了,仅仅是一个课间的插曲。 打水的路上,路阳罕有地闭上了嘴巴。 林鸥飞拿着杯子去接饮水机的水,问了句:“刚刚苗灵过来找你做什么?” 辛禾雪抿了一口温水,转过头,“嗯?昨天下午她自行车气门芯被人拔了,我就借了车给她,她刚刚过来跟我道谢。” “哦。” 林鸥飞对此平淡无奇地应了一声,兴致索然。 路阳却和点了火星子一样,焦灼道:“辛禾雪,你不会早恋吧?!” 之前不知道是学校里那个傻帽在搞什么校花班花评选,手写的纸条有天传到路阳手里,人名他一个都不认识,路阳一边吐槽这些人闲得蛋疼,一边毅然决然在校花栏写了辛禾雪的名字。 他也没太关注结果,但那群策划评选的傻帽好像之后真的偷偷在背后喊辛禾雪“校花”。 路阳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不是所有的人名他都不认识,隔壁的隔壁三班的苗灵赫然在列。 又想到小时候家属院里姑婶爷叔打趣说的什么“金童玉女”,路阳现在如鲠在喉。 他掰住辛禾雪的肩膀,十万分严肃道:“你可千万不能早恋!” “早恋了就不能和兄弟一起去打街机,不能上学放学一起兜风,除夕夜也不能和兄弟睡一个被窝。” 路阳一想到以后过年,辛禾雪会跑去和女朋友玩仙女棒,他们再也不能一起打斗地主,就觉得天都塌了。 到底谁发明的女朋友? 都和辛禾雪谈恋爱了,还想要跟辛禾雪拉手、拥抱、亲嘴,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一个人占了呢? 路阳双目直了,想到这里,就已经像是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我甚至都不能给你打水。” 他难过地看着辛禾雪的蓝色水杯,“小蓝……” 这还是他前年送给辛禾雪的生日礼物呢。 辛禾雪感到莫名,保护住自己的水杯,“你在说什么呢?” 林鸥飞开口道:“他觉得你会和苗灵谈恋爱。” 他将视线定定地放在辛禾雪身上。 高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上一届高三有对情侣谈恋爱,结果高考成绩滑脱了,一中的老师们现在为了防止学生早恋使出浑身解数,三申五令,还会专门守在校门口,看上下学的时候哪些男女生是不是交往过密了。 “你在想什么,思维也太跳脱了。”辛禾雪无奈地对路阳解释,“我只是把自行车借给她,又不是让苗灵坐我后座上送她回家了。” 路阳被他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 就连自行车棚那些盯人的老师也不是乱抓人,都是盯着那些敢明目张胆骑一辆自行车的。 倒是林鸥飞,神色有一瞬间的异样,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将手插回校服衣兜里,冷静道:“挺好的,早恋影响学习。” 辛禾雪还在掰回路阳的脑回路,“我借给她自行车,她过意不去,送我一盒牛奶表达谢意,也很正常。别瞎想了,你是教导主任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50节 路阳板着脸,还是有点介意,“那让她下次借我的。” 辛禾雪:“……你可以直接说想坐我后座。” 苗灵可不想气门芯再被拔。 林鸥飞嘲笑了路阳。 ……… 三个人课间打完水,回到教室里,路阳先发现了自己课桌上一沓的卷子。 他匪夷所思:“数学课代表为什么把试卷都堆我桌上,要我发吗?” 正趴在课桌上补觉的田丰羽,转了个头,蒙头转向没睡醒的样子,“说什么呢?这是你一个人的量,五一放五天假,这些都是假期作业,你以为老谭会让我们好过?” 田丰羽一抬起交叠的手臂,示意路阳看过去,他胳膊底下也压着这么多卷子,能用来当枕头了。 路阳坐下来:“这么多,怎么不提前发,赶在清明节我还能烧给祖宗做。” “当心祖宗夜里托梦给你。”田丰羽突然想到什么,凑过来,“五一回来肯定紧赶慢赶又说期末了,你准备文理怎么选?” “你这么关注我干什么?”经过苗灵自行车一事,路阳现在的神经很敏锐,“你暗恋我?” 田丰羽吐了。 “班上就我们两个练体育的,我不找你商量找大学霸吗?”田丰羽说,“咱们分一个班,可以相互照应。” 田丰羽拍拍胸膛,结结实实响,一副好兄弟一起走的模样,对路阳竖起大拇指哥,“有你在,我不会考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上次是我发挥失常,辛禾雪说了,五一给我补习,等着吧,我就要弯道超车了。” 田丰羽没把他的战书当一回事,“我妈说文科简单叫我选文。你觉得有道理吗?” 路阳想了想自己的文科,猛地摇摇头。 他上学期都能在月考卷子上写出杨戬开通大运河,张超出使西域。 历史老师问他张超是谁? 路阳答不出来,老师大发慈悲让他翻书,路阳看了看,抬起头说可能是张骞和班超的儿子吧。 学文?他? 历史老师第一个劝退。 但也不是不行。 路阳坐下来,“辛禾雪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田丰羽震惊,“你没点自己的想法吗?” 路阳打量了田丰羽的两眼,好像对方的问题很奇怪似的,“我不是说了吗?辛禾雪选什么我就选什么,这就是我的想法。” 面对一个唯辛禾雪是瞻的人,田丰羽真的震惊了,“你们感情这么好?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路阳乐了:“你怎么知道?” 路阳:“不过辛禾雪的裤子码数比我的小,穿着勒。” 语气突然又有点沧桑,路阳望向辛禾雪,“现在不一样了,我去他家他都不让我碰衣柜了,怕我偷穿。” 田丰羽:“……” ……不对。 路阳重新正色道:“我扯淡的,我又不是变态,不过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个变态? 田丰羽眉头一高一低。 路阳清清嗓子:“我和辛禾雪幼儿园时就是天底下第一好的好兄弟了。” 他咬字清晰提高了音量,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那也不至于连自己的选科主见也没有吧?” 从小都是阶段性朋友的田丰羽不能理解,就算是怕老婆的窝囊丈夫也没这样的。 “你是辛禾雪的好兄弟,又不是他的狗。” 田丰羽刚说出这句话,突然看到路阳的眼睛亮了。 ……坏了。 他刚想开玩笑问路阳不会是暗恋辛禾雪吧。 莫名直觉让田丰羽闭上了嘴。 好在这时候上午最后一节课的老师来了,他们起立齐声说完老师好又坐下。 田丰羽从抽屉里抽出历史课本,压低音量和路阳说:“我高一刚开学那会儿,原本以为你是那种不好惹的刺头,没想到脾气好挺好的。” “是吗?”路阳道,“你要多庆幸没在幼儿园见到我。” 否则开学第一天就要因为抽光他的纸巾,被他揍得嗷嗷哭了。 历史老师又在说些让人想睡觉的内容了,路阳撑着脑袋,看向右前方辛禾雪的后脑勺,要盯出花来。 不及防备地,校花回头轻飘飘给了他一个眼神,口型道:“认真听课。” 路阳端正姿势。 正如田丰羽所说,他的脾气不错,现在比以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经过公主的社会化训练,路阳现在的水平属于是皇家护卫犬,轻易不战斗。 他那么辛苦,就是为了跟着辛禾雪才考上的一中,要是因为文理分开了,那不是无用功吗? 路阳要把辛禾雪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安心。 ……… 五一回来没过多久,果然老师开始频频提到期末考了。 转瞬六月末最热的太阳来了。 大夏天,墙上的风扇呼哧呼哧卖力摇着头,都赶不走手掌黏在试卷上的溽热。 路阳用小卖部买的可乐冰镇大脑,强行降温,奋笔疾书。 考完这场,就有长达快两个月的暑假,路阳还想和辛禾雪去泡网吧玩红色警戒。 到这里,路阳突然想,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这样就能做点成年人才能干的事情。 也不用泡黑网吧被教导主任抓了。 走廊上的铃声剧烈打响,一张张卷子收上去,属于他们真正的夏天才拉开序幕。 路阳简直要欢呼雀跃跳起来。 林鸥飞这次又没和他们一起回去,说是有事,辛禾雪说,昨晚听见林阿姨和林鸥飞吵架了。 两家人比邻而居,筒子楼隔音又不是太好,林阿姨说得很凶,他没听见林鸥飞反驳。 辛禾雪还和路阳说,这个暑假他不能陪路阳去网吧打游戏了,因为他要和庄同光回姥姥家,姥姥之前摔了一跤,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两兄弟决定暑假过去探望。 路阳刚考完期末,一头热被浇了冷水,失望地在筒子楼下和辛禾雪分别。 ……… 夜半七零八落的锐响惊醒了辛禾雪。 原来是隔壁邻居家,一个玻璃杯被用力掷到了地上。 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刚出客厅,就看到穿着睡衣的辛芝英去敲门劝。 庄平不好说什么,看两个孩子都从房里出来了,安慰道:“没什么事,没什么事情,回房去睡吧。” 辛禾雪睡眼惺忪地点了一下头。 小小打了个哈欠,刚回房间关上门,衣角就被人拽住了。 高大身形站在他面前,辛禾雪错愕地看向林鸥飞背后敞开的窗户。 漆黑刘海散在眉宇间,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林鸥飞视线低着,“辛禾雪,我不想转学,也不想去夏令营,你带我逃走吧。” 十岁那一年,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传闻,林鸥飞被林母扯着从省城避嫌到菱州,被迫斩断和原来生活的联系,那时候是林鸥飞前所未有的低谷。 在阴雨天里,他才能看到一个笑起来会驱散乌云的公主。 再一次请求公主驱散他头顶的乌云,带他踩碎那个水潭吧。 “好啊。” 辛禾雪的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笑意。 ……… “……” 看着和菱州全然不同的景色。 远处苍翠的山,十拐八湾的河流,眼前并不平整的柏油马路,以及停在马路边的黄色手扶拖拉机。 林鸥飞陷入了沉默,手边是皮质的格纹行李箱。 “愣着干什么?”辛禾雪向他招招手,“快放行李,上车。” 公主坐上了拖拉机。 这种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感觉,就像是有人站在林鸥飞面前,拿着一只双马尾蟑螂,告诉他这是蝴蝶,只不过是基因突变了。 整整齐齐四个人,坐在拖斗上。 路阳新鲜得这摸摸,那瞅瞅。 “表舅舅,可以走了。” 辛禾雪对前头道。 表舅舅声音爽朗:“好嘞,你姥姥在家都等急了,就盼着了,我们现在就回家。”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51节 颠簸的感觉让林鸥飞觉得自己是丰收作物。 盛夏的下午,太阳不可谓不大。 灿烂光线让林鸥飞虚虚眯起了眼睛,身边的辛禾雪怕晒,干脆戴上了帽,手工编织的草帽,宽大的帽檐正好贪阴凉。 洁白肌肤晒得浮出一层浅淡的红,颊边发丝濡湿,他微微歪了一下脸,对林鸥飞说:“很快就进村了。” 林鸥飞道:“知道了。” 小村花。 第225章 钟情妄想(23) 乡下的房子是一间平房,面积不大,但是姥姥姥爷年轻的时候自己搬砖打灰建的,意义非凡。 房子刷着干净的白墙,门前有一口井,竹篱搭架攀着青绿长豆角,屋后是成片的竹林,屋子前头就是两块水田,还有个围出来的池塘,养的鸭子在水中游来游去。 屋檐底下铁钩子横挂竹竿,上边晾晒的衣衫随风吹摆。 拖拉机刚到村口的时候,一只大黄狗就闻声而至,迈着矫健四足,摇着螺旋桨尾巴加速冲过来。 辛禾雪刚跳下拖拉机,大黄狗就以一种人来疯的架势兴奋地往他身上扑,“呜汪、汪汪汪!” “好了好了。”辛禾雪摁住它的脑袋,大黄狗在他裤子上印下了好几个梅花印,“坐,坐。” 路阳稀奇道:“这就是大黄吧?” “不是。”辛禾雪很认真地给他介绍,“这是小黄,它是大黄的孩子。” 林鸥飞:“……” 真会取名字。 这厢狗子已经听话地坐了下来,只是停不住的尾巴跟鞭子似的抽打地面,吐舌头哈着热气,呜呜咽咽地对辛禾雪撒娇。 “好狗。”辛禾雪乱揉了两把小黄的脑袋,“走,小黄,我们回家。” 提着行李包,他们冲开拖拉机的表舅舅挥挥手,“谢谢表舅舅!” 客车只能通到镇上,下村的路必须得自己走,行李多的时候,就得像今天这样求助于亲戚开车来接人了。 姥姥姥爷早早就在家里盼着了,见他们一行人从村道上走过来,满面笑容地出来迎接。 十六岁高龄的大黄趴在树荫下,见小主人回来了,高兴地撑起四肢,动作稍显缓慢地走上前摆尾巴。 头发两鬓花白的老太太,精神矍铄,摸了摸外孙的脸颊,“乖乖,让姥姥看看。” 端详了一会儿,姥姥疼惜道:“瘦了瘦了,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 姥姥已经六十五岁了,尽管身子骨还硬朗,手却是已经显现老态了,皱皱巴巴的皮囊裹着因为劳作而弯曲变形的指骨。 辛禾雪握着老人的手,主动蹭了蹭掌心,说姥姥看错了,他明明过年还吃胖了两斤。 姥爷看了看,问庄同光路上顺不顺利,没什么意外情况吧? 庄同光摇摇头,还说多亏是有表舅舅来接他们。 其他两个也跟着辛禾雪的辈分叫姥姥姥爷好。 知道两个外孙今天到,姥姥姥爷昨天还去镇上赶集买了新鲜猪肉牛肉和各种小菜。 “你姥爷还抱了个青石磙子这么大的西瓜,”姥姥笑盈盈地说,“这两位都是乖乖的朋友嘛?快来,快进屋里来一起吃西瓜。” 西瓜在中午的时候就丢到井里冰镇了。 绿皮西瓜在井水里浮浮沉沉,又被一个木桶给捞起来,哗哗地井水溢出桶边,泼湿干燥的地坪。 西瓜皮薄,肉厚,切去根蒂。 姥爷用井水洗了菜刀,提刀一落,伴随着清脆的响声,绿色瓜皮绽开红色的瓤,两个不倒翁似的晃了晃。 唰唰唰地连切了几块,分发给大家。 在菱州吃到的都是冰箱里镇过的西瓜,但井水泡过的西瓜又很不一样,吃一口就好像肚皮都冰镇了。 辛禾雪搬了个板凳在门口迎风处坐着,经过井口的风再吹过来,使得闷热空气加入了一缕薄荷似的清凉。 林鸥飞原本还在谦让,坐下来咬了一口西瓜之后,眼里顿时生出了光。 原本因为舟车劳顿和水土不服而产生的阴郁,驱散一空。 路阳小时候就是在乡村野生的孩子,适应良好。 正在吐西瓜籽跟狗玩。 辛禾雪说果然同类还是更有共同语言,并捡了一根小树枝,咕哝着说,想看看路阳和大黄小黄赛跑谁更快。 林鸥飞表示赞同,结果手背被小黄舔了一下,吓得他跳起来表情空白地去洗手。 一边的庄同光攀树上将黄皮摘了一把下来,浅尝之后发现是酸的,决定还是不叫弟弟吃了。 本来西瓜是预留了表舅舅一起来吃的份,结果表舅舅还要去村口的小卖部跟人打牌,忙得很。 没吃完的小半个西瓜放进冰箱里。 平房旁有栋单独的小灶间,傍晚时分,烟囱口缓缓升起瓦蓝色炊烟。 四个人只有庄同光会做菜,林鸥飞光会煮面,路阳总添乱,而辛禾雪露馅还不让人说。 庄同光俨然是个熟练工,进到厨房里给姥姥姥爷帮忙。 赶集买的东西最终做了一大桌子菜。 丝瓜蛋花汤,雪豆炒叉烧,土豆番茄炖牛腩,酸辣豆芽…… 路阳一口气吃了三碗饭,姥姥特意煮了一大锅饭,都险些不够吃。 因为吃得最多,所以路阳自告奋勇去洗碗。 他在灶房间洗碗的时候,辛禾雪走过来,把剩菜剩肉拌了最后的两勺米饭,放到大小黄的食盆里。 凑到洗手池前洗了个手,辛禾雪好奇地捏了一下路阳的手臂,路阳疑惑道:“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辛禾雪的意图,但是他还是凭依着雄心本能地撸起短袖,曲起手肘,展示自己结实有力的手臂肌肉。 连着摆了几个pose,路阳手上还糊着洗洁精泡泡。 辛禾雪最后拍了拍他的肱二头肌,评估道:“不错,适合掰苞米。” 路阳:? “我叫你来可不是白吃饭的。”辛禾雪笑眯眯道。 这个时节正好是抢收的好时候,姥姥春天摔了一跤,虽然刚刚和辛禾雪展示了健步如飞的状态,但是辛禾雪不放心,所以正好拉上林鸥飞和路阳回老家。 竹马千日,用之一时。 姥姥家里只有三个卧室,姥姥姥爷一间房,庄同光睡辛芝英以前那间,辛禾雪住的那个卧室还和他小时候一样,保留了原有的布置。 林鸥飞和路阳两人夜里就在辛禾雪房里打地铺,第二天一来,起得比鸡圈里的鸡鸭还要早,就被辛禾雪催着赶到了一里地之外的苞米地。 林鸥飞眼下青黑,觉得自己是头驴。 姥姥姥爷说,因为三伏天气温高,太阳大,要是等到十点之后就热得受不了了,得赶紧干完上午的活,把掰下来的苞米运回去,正好在地坪上晒了。 早餐是几个蒸馒头和肉包,豆浆也是姥爷清早起来现磨现打的。 他们在田埂地头吃完早餐,就准备开干。 路阳看见辛禾雪下地,忙劝阻道:“等等,你别干活,万一心脏不舒服怎么办?” “没关系,我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弱。” 因为蚊虫和杂草多,辛禾雪体质敏感,干脆穿了单薄透气的长袖长裤,都是束口的,不让虫子有可乘之机。 还带了顶草帽,捂得严严实实,在田里和塘里微弱的晨光中,只有那张脸是雪白的。 辛禾雪说:“我干一会儿活歇一会儿,没事的。” 见路阳好像还是满脸不放心,葡萄似的眼珠子一转,辛禾雪悄悄利用路阳的担忧,故意小声道:“大家都干活,我怎么能在旁边闲着?不过要是你格外卖力,能出上两人份的力气,我就能早点到阴凉的地方休息,中午给你做绿豆甜水喝。” “好不好?路阳?” 他满目信赖和鼓励地看着对方,捏了一下路阳的手。 路阳猛地点点头,和被打了鸡血一样,一个猛子扎进一望无际的苞米地里了。 林鸥飞发现这才是真的驴。 等到了太阳升起来逐渐变热的时候,姥姥就不许让辛禾雪再继续掰苞米了,让他在一边竹林阴凉下守着东西。 人多力量大,大片玉米杆子的地,连着这样忙忙碌碌了两天,一下子苞米收了过半,杆子也被镰刀割下来,金黄的玉米田,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 杆子被捆成数人环抱一般粗的一捆一捆,立在地头,而苞米全部丢进一个个半人高的大尿素袋中。 不过可能是辛禾雪打的鸡血过了头,路阳一个猛子甩起鼓满的苞米袋,没控制好平衡,结结实实地掉了个倒栽葱。 一般路过的林鸥飞,特意回头嘲笑了一声,结果没听见辛禾雪的提醒,后退撞上了堆如小山的玉米杆。 地崩山摧的倒了。 林鸥飞:“……” 辛禾雪:“……” 刚推来斗车运苞米的庄同光:“……” 幸好有你们,本来三天的活现在五天就干完了。 ……… 好歹忙活了三天,终于收完了苞米,门前的地坪和楼顶也就成了金黄苞谷的海洋。 阳光把它们晒得金灿灿,粒粒鲜明。 然而暑夏天时一变,不知哪朵云彩有雨。 雨雾在对面的山头形成了迷蒙的霭,眼看着雨水拧着风就要来了,正在午睡的大家赶紧爬起来,火急火燎地收苞谷。 地坪上聚集多时的热气全跑出来,赶在雨点砸在地面上的前一秒,他们把成袋的苞米拽回屋檐下。 路阳突然惊了,“我拖鞋呢?!”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52节 他刚刚跑步一个叉,拖鞋不知道丢哪去了。 “和你的好兄弟玩呢。”林鸥飞凉凉地说。 小黄正叼着个拖鞋,在雨里甩着头撒欢添乱,大黄怎么叫它也不回来。 气得路阳跳脚去追它。 好半天,终于将拖鞋抢回来了。 路阳甩甩头,和旁边甩雨点的小黄同步,像两台滚筒洗衣机。 小黄毛发里湿漉漉的水,全甩到路阳身上了。 路阳拧转开卧室的房门,怨气冲天,“辛禾雪,你管管这狗……?” 他忽然站在原地,卡壳了。 辛禾雪恰时回头,双手还绞着脱下来的t恤衫。 少年白皙清瘦的躯干光裸着,脊背尤美,线条一路收窄到不堪一握的腰。 路阳惊奇地发现,辛禾雪腰后有两个窝儿。 [怎么回事……鼻子热热的……] 第226章 钟情妄想(24) 辛禾雪急着收苞谷,累得后背淌汗,所以才换了一件套头t恤,等他换完再一看,路阳鼻子下蜿蜒出两道血迹来。 “路阳……你流鼻血了?” 他迟疑地提醒呆若木鸡的竹马。 路阳还站在原地不动,直到辛禾雪走到他面前,他才怔怔地抬手,下意识手背擦了一把,果然都是血。 微凉的手贴上他额头。 路阳视线移动,脑海里的一幕挥之不去,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于是只能盯着辛禾雪的眼睫毛。 好长啊……眼睫毛…… 又长又密,轻软,水润。 路阳记得他在幼儿园午睡的时候,经常把枕头搬过来对着辛禾雪,悄悄数睫毛催眠。 辛禾雪给路阳手里塞了纸巾,一手摸着路阳的额头,一手贴向自己额头,“你是中暑了吗?但好像不烫啊……” 路阳拿纸巾捂着鼻子,“不知道,可能是上火了吧。” 他下意识地想要仰头阻止鲜血流出,被辛禾雪掰回来了,“不能仰头,血液会逆流呛进气管里的。” 好在出血量不大。 等到路阳捂得差不多了,才到院里洗了洗脸。 下午这场骤雨来得令人难以招架,但清澈又冰凉,给整片大地都降了温。 水洗过后的天幕蓝得惊人,傍晚时分,后山刺出几道夕阳的光线。 小黄扎进水田里打了个泥塘滚,脏得不能看了,被辛禾雪罚坐在院子角,它呜呜咽咽个不停,庄同光只能拎着一桶水,拿个木瓢一勺勺给它冲澡。 辛禾雪搬了个小板凳,远远地坐在另一边折豆角,免得小黄把脏水溅到他身上来。 “哥你别管它,就是要它罚坐到晚饭。” 辛禾雪治狗很有一套,眉心蹙着,对小黄道:“让你去滚泥塘,今晚你的大骨头也没有了。” 急得小黄嗷呜嗷呜叫,大黄心软,晚饭的时候叼来自己的大骨头到小黄食盆里。 可能是白天下雨把天空洗干净了,夜晚才请满天星星来做客。 笼罩着他们的天穹像是宝蓝色的丝绒布。 竹席垫在屋前地坪上,熏着艾草条驱蚊,大家都坐在院子里吃西瓜。 辛禾雪还不知道林鸥飞竟然哄老人很有一套,几天下来,姥姥小飞小飞地喊,更是凭借着熟练的穿针线头技术和傲人的学习成绩,让姥姥对他赞不绝口。 林鸥飞咬了一口西瓜的红瓤,有意无意地询问姥姥,“乖乖小时候在这里长大,有什么玩得特别好的玩伴吗?” 辛禾雪沉默了一瞬,扭头对林鸥飞道:“不准你跟着这么叫我。” 长辈这么喊还好,同龄人又是好朋友这么喊,辛禾雪会害臊,耳根子热。 林鸥飞半点都不怵他的眼神威胁。 屋檐下的灯泡像是一个鸭梨,姥姥缝着旧衣服的针脚,认认真真地回想,“要说多要好,肯定是没有,乖乖小时候从来都不带小朋友回家玩,他要么到舅爷爷家学认字看书,要么就是等到其他小朋友三催四请,才肯跟人家玩一个下午,晚饭前就懂得自觉回家。” 好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姥姥语气揶揄地对林鸥飞说道:“乖乖小时候可不一般,他可爱干净了,村里头都是土里长、塘里滚的泥娃娃,他嫌别的小朋友不爱干净,就不喜欢和那些个同龄的孩子玩。” “有天出去玩,被混小子往脸上抹了泥巴,眼里含着两泡泪回来找我,像只花猫一样,姥姥忍不住笑,他还说姥姥坏。” 姥姥又忍不住笑,针线都要缝歪了。 辛禾雪无可奈何,“姥姥……” 林鸥飞视线梭巡在辛禾雪脸上,想象不出来辛禾雪眼里含泪的样子,搜罗了一圈记忆,“这样吗?我从来没见他哭过。” “那是。”姥姥道出真相,“他其实小时候可爱哭了,但是都不让我和他姥爷知道,要么怕我们担心,要么怕我们笑他,所以都偷偷着哭。” “就拿路阳那回事来说,小路?” 姥姥回头瞅了一眼,路阳正把表面黑籽剔得七七八八的西瓜递到辛禾雪手上,闻言应声道,“诶,姥姥,我在呢。” 姥姥说,辛禾雪到菱州姨妈家里去之后,只有暑假或者过年才能回老家,头一年暑假回来,听说他交了个好朋友叫路阳,约定了暑假里每周至少要打一通电话联系。 那时候姥姥家里没装电话,打电话得到村口小卖部去,五毛通一次电话。 辛禾雪不想让路阳知道他家里没装电话,很独裁地立了霸王约定,只准他拨打过去给路阳,不准路阳往回拨。 为了防止错过辛禾雪的电话,路阳把他老爹买的行军床搬到了家里的座机电话旁边,晚上喂客厅的蚊子也要守着电话睡觉。 打第一通电话的时候,姥姥不放心,送辛禾雪到村口小卖部去,顺便也买包盐。 五毛钱电话费要花光了,她就看见辛禾雪立刻板着脸说拜拜,他要挂电话去和别的小朋友玩了。 姥姥听对面那个小孩哭得好惨哦,撕心裂肺,哭爹喊娘,拜托不要不要挂电话。 自己的乖孙还是淡定地挂了电话,牵住她的手,仰头道,姥姥我打完电话了,我们回家吧。 等到当天夜里睡下了,姥姥起夜,看乖乖闷着头睡,担心给憋坏了,拽下被子才发现,小孩子脸蛋上还有半干的泪痕。 原来也不是太舍得好朋友,只是藏起来偷偷哭。 她和老伴商量了一下,姥爷第二天就叫人上门安装电话了。 林鸥飞听完不笑了,原因是他不爱笑。 而路阳听完,大吃一惊,“我当时真的以为你是嫌我烦了,要去和别的小朋友玩。” 他哭得把上夜班回家倒头就睡的朱翠风给吵醒了,差点要把他一脚踹到荔城去。 “……”辛禾雪没找到辩驳的点,只能道,“但是当时确实有小朋友来找玩。” 小朋友的好恶很直接,就喜欢漂亮的,所以哪怕辛禾雪对他们爱答不理,村里的小伙伴还是喜欢到他面前凑热闹。 为了不让姥姥继续揭开他的黑历史,辛禾雪直说困了。 大家搬着板凳,卷起竹席,各自刷牙洗脸回房睡觉去。 卧室的灯开关在床头,辛禾雪对他们道:“我关灯了。” “嗯。” 卧室黑暗下来。 路阳将眼睛一闭,眼前尽是白天见到的那一幕,怎么也睡不着,风扇在角落不停地吹,他一会儿觉得天太热,一会儿觉得扇叶太吵。 他翻来覆去,动静不停歇。 不小心把刚入睡的辛禾雪吵醒了,声音仿佛梦中呓语道:“路阳,你再不睡我就叫全村的蚊子来咬你了。” “我睡,我睡。” 路阳直挺挺摆成一个僵尸,不动了。 坚持到云朵把星星的眼睛挡住,路阳才像是做贼一样睡着了。 梦境光怪陆离,充盈着一个个五光十色的泡泡,在空气里飘啊飘,路阳定睛一看,每一个里面都有辛禾雪。 幼儿园大班的辛禾雪,小学二年级的辛禾雪,当选少先队大队长的辛禾雪,上初中的辛禾雪,给他录录音带的辛禾雪…… 好多辛禾雪,不一样的辛禾雪,好幸福…… 他徜徉在辛禾雪的海洋里,游啊游。 直到一缕刺眼的阳光洒进梦境的裂隙里,路阳挡住眼睛,等到圣光散去才去看。 辛禾雪正交叠手臂,扯住套头t恤的边缘,往上一扯。 随着衣摆上滑两寸,一截柔韧腰肢露了出来,白得发光。 线条出奇的漂亮,弧度流畅自然,看上去瘦削却并不是骨干的,而是覆盖了一层光滑的薄薄肌肉。 不知道为什么,路阳直觉摸上去应该会很舒服,像是触摸一片柔软的云。 辛禾雪似乎发现他了,讶然地回头。 “路阳?” 路阳猛地睁开眼,天亮还早,窗外一片漆黑。 感官恢复之后,他第一时间发觉了裤子里的湿润。 ……坏了。 ……… 如果不调闹钟,辛禾雪暑假会醒得比上学时候要晚一些,睡到七点多才自然醒。 迷迷糊糊地掀开薄被子,坐起来,垂下来的双腿找到拖鞋。 他借着窗口照进来的太阳抻了抻腰,才到外面去打水洗漱。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53节 镇上的早餐车六点多的时候会开到村子里来,往常如果不自己家做的时候,庄同光会去买一家人的早餐。 辛禾雪看见了桌上的油条豆浆和鸡蛋糕,却又在下一秒看到了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庄同光,显然庄同光也和他一样起迟了。 那是谁买了早餐? 辛禾雪寻找真相。 他吐了一口牙膏沫儿,哗哗漱口,再用井水打湿毛巾,仔仔细细洁了面。 “林鸥飞,你早上出去买早餐了吗?” 林鸥飞摇头。 辛禾雪问了一圈,姥姥姥爷也没去,那只剩下路阳了。 他找了找,才在底下池塘旁边看到了路阳。 要到池塘边,就得顺着小径走下去。 辛禾雪走到半路,听见路阳神神秘秘的声音。 “你怎么能这样?你已经十七岁了,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要学会控制自己。” “对对对,这还有青春期激素影响的原因,但是也不能对自己的好兄弟这么禽兽,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就是进过学校,你已经完整接受过义务教育了,懂什么叫做礼貌吗?” “这次就不计较了,再给你一次机会。” “好了好了,下次不许了。” 越听越奇怪。 “路阳?”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辛禾雪狐疑地盯着竹马看,交叠环起一双手臂,“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路阳刚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人机训话,回头看到辛禾雪差点脚一滑溜进池塘里。 第227章 钟情妄想(25) 夏天闷热得像是一个装秘密的盒子,只有当风吹动屋檐下的短裤才让路阳提心吊胆。 他这个人平时话密得辛禾雪要手动封住他嘴巴,现在话匣子一合上了,就显得相当反常。 何况竟然还在一次辛禾雪突然靠近的时候,像是遭遇洪水猛兽一样倒退。 异常到让人想不留意都难。 辛禾雪早上池塘边发现路阳的时候,被路阳打着哈哈糊弄了,现在仔细想想,路阳确实很可疑。 控制自己……好兄弟……禽兽…… 辛禾雪仔细回想听到的关键字。 他以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锐利地反射光泽。 路阳偷吃他那份的鸡蛋糕了? 也不用吓成这样,只是一份小蛋糕而已。 庄同光推门进房间,就看到弟弟戴着他的眼镜装深沉。 “哥,戴你的眼镜我看不见了。”辛禾雪抬头道,“头还有点晕。” 漆黑方框的眼镜,戴在脸上显得脸颊线条更加柔和,冲淡了几分原本过于昳丽的五官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 “你没有近视,戴眼镜当然会头晕。”他解释道。 庄同光上前,辛禾雪把眼镜摘下来,等哥哥低头,就将眼镜架到庄同光的脸上。 塑料镜脚固定在耳朵上,还残留着余温。 辛禾雪弯了弯眼睛,“还给你,还是你戴着合适。” “你在房里做什么?”庄同光偏头看了看,“姥爷中午买了西瓜回来。” 原来是要切西瓜了,叫他去客厅吃。 辛禾雪让出空间,桌上是厚厚的一本电话簿,他解释道:“我刚刚给镇上的邮局打电话,问你的录取通知书有没有到。” 今年的高考成绩在他们回老家的第二天就公布了,庄同光当时正在掰苞米,被催着回家打电话,他拨打到声讯台查过分数。 他在考场上发挥得很稳当,结果也不出他所料,他填的第一志愿怎么样都稳了。 剩下的就是要耐心等待录取通知书送达了。 庄同光说:“乡里的邮递比市里慢三五天,没那么快。” 比起其他人,倒是考生本人最不着急,庄同光习惯性地想去摸弟弟的脑袋,半道伸出去的手却被阻拦下来,辛禾雪不满地说:“一会儿弄乱我头发了。” 庄同光只好收回手,“录取通知书要考生本人签收,乡镇邮局知道我们家的电话和地址,通知书到了他会打电话给我们,现在先去吃西瓜?” “好。” 虽然说乡里的邮递会慢一些,但是第二天的上午,他们就收到了乡镇邮局的电话,这转移了辛禾雪的注意力,让他没有再关注路阳之前表现出来的异常。 姥姥去杀鸡宰鹅预备庆祝了,姥爷正和路阳还有林鸥飞他们收割稻子。 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他坐在后座上,陪庄同光去镇上的邮局取通知书。 去镇上的道路有一段是上坡,辛禾雪拽着庄同光的衣摆,问他需不需要他这段路下去走,这样上坡还省力些。 庄同光笑了一下,反问道:“那你太小看哥哥了,总不能小时候骑得动,长大了反而没力气了?” 他笑起来看着和平时稳重温厚的样子很不一样,多了一种专属于年少的潇洒。 迎着四通八达的风。 这种时候,好像才令人意识到他只不过比弟弟大两岁。 辛禾雪将额头抵到庄同光的脊背上,隔着t恤衫,夏天的阳光把后背晒得热烘烘的。 他手指无意识地绞了绞对方的衣摆,像是拨弄毛线球。 辛禾雪想了想,出声问:“哥,你有时候会不会烦,自己有一个弟弟?” 他当然不会问庄同光是否讨厌过他,小时候的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 辛禾雪比较想知道,五岁时他从荔城搬到菱州市,庄同光突然要担当起一个哥哥的责任,有没有烦恼过。 “虽然多了我这样的一个弟弟肯定很开心,”辛禾雪弯弯眼睛,半认真半开玩笑道,“你会不会有时候感到压力很大?” 毕竟他聪明又漂亮,凡人都应该有压力。 不能不说辛禾雪长大了,他向来漂亮而自知,但不会把骄矜臭屁的一面表现出来。 不过,捕捉他上翘的唇角,仍然像是捉住小步轻俏的猫一样简单。 他翘翘尾巴,庄同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独生子的家庭,突然多出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要扮演好哥哥的这个身份,要承担起属于哥哥的责任…… 会有压力吗? “没有。”庄同光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他踩着自行车踏板,仔细地回想小时候的事情。 与其说是压力或者负担…… 庄同光说:“比七岁那年更早之前,我就决定要保护你了。” “嗯?” 这是他意料之外的答案,辛禾雪不解。 “你应该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很小,不到记事的年龄。” 庄同光盯着眼前的道路,阳光在绿油油的白杨树叶子之间跳跃,撒下晃眼碎光。 那时候他也很小,因为能走能跑能说话,终于放心带着孩子坐火车了,辛芝英就拖家带口地回荔城过年。 那才是庄同光第一次见到辛禾雪。 这么小的孩子,雪花一样干净脆弱,还不会走。 庄同光听大人说,这孩子已经能说话了,按理来说应该能够走动,但是之前学走路时摔了几次,之后就不肯走了,老人家也纵容着,去哪都让姥姥姥爷抱。 辛芝英和庄平要去市集买年货,姥姥姥爷在灶房忙活,留庄同光照顾辛禾雪,但客厅里有探访的亲戚,大人小孩都有,所以也不担心安全的问题。 庄同光听辛芝英说,他当时正是好动的年纪,估计被留下来照顾弟弟肯定是不乐意的。 好在客厅里有其他小朋友。 庄同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另一个小朋友起了争执,可能是因为抢夺一个小火车模型。 他已经打算把自己的小火车让给客人了,小小的辛禾雪却爬起来,小跑了几步去打那个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勇敢的小孩? 庄同光低眉,淡声道:“所以我就在想,我会保护他一辈子。” “你从来不是我的负担,反而是我一直前进的动力。” 他回应辛禾雪,剖开真挚而赤诚的一颗心。 ……… 薄薄的包裹里是一纸录取通知书。 庄同光成功录上了第一志愿大学的电子信息工程专业,学校有军工背景,这个专业毕业之后进航天科工或是电子科技集团有优势,就业去向很稳定。 填报志愿的时候,也有一些亲戚和老师劝过他报金融,或是其他“21世纪朝阳产业”,但是庄同光考虑过自己的兴趣和性格,还是选择了电信工程。 也许是从小的生活环境影响,父母都是国营工厂的职员,哪怕经历了下岗潮,童年度过的那种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仍然是他所向往的。 等这个暑假结束,他就要到首都的大学念书了。 首都和菱州市,特快列车一趟要十四个小时。 所以录取通知书拿到手上的这一刻,庄同光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他原以为他会更开心一些。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54节 但往后就要有一趟趟火车,一个个昼夜的辗转横亘在他和辛禾雪之间。 放不下的人,山高水远也会想着。 庄同光还没有出发,就已经开始思念了。 他推着自行车,声音压得有些低,对辛禾雪叮嘱:“我去外地上学之后,你早上不要空腹去学校,也不能空腹吃冰淇淋,更不能一口热的一口冷的,书包里的药要常备,体育课不舒服就在旁边休息,让同学陪你去医务室,每天晚上学习不要太晚,记得喝牛奶,十点必须上床睡觉……” 辛禾雪揉了揉耳廓,太阳晒得他脸颊有点发红,“我知道了,哥,你好啰嗦。” 庄同光嘴唇翕合,抿成一道直线,最后还是道:“听说大学的宿舍每层楼都有ic卡电话机,到时候我打电话回家你要接。” 前方正在走着的辛禾雪,双手牵在身后整个人转了个圈儿,面对着庄同光,同时懒洋洋地倒退着走。 “你今天很奇怪,总是煽情,你不能高高兴兴地拿录取通知书,高高兴兴地去上大学吗?” 辛禾雪问:“哥哥你非要我掉珍珠才乐意吗?” 阳光晒得少年清透的肌肤白里透红,一双眼好似有点儿怏怏不乐地瞧着人。 看庄同光还是那副样子,辛禾雪停顿步伐,上前小跑两步,两根手指提拉起对方的唇角,“要这样才对。” 他帮忙扯出一个晴天娃娃式的括弧笑脸,但和庄同光本人实在不适配,反而显得滑稽,所以倒是辛禾雪先笑出声。 庄同光这才笑出来。 回去的路上有一段长长的下坡路,辛禾雪说要兜风,抢走了自行车,让不爱笑的庄同光走路回家。 自行车下坡的时候,风会从前方灌入袖管,鼓起短袖衫,耳旁只有呼呼的声音和头顶白杨树叶劈劈啪啪。 一棵棵大树高速后退,树荫里有碎光,照亮斑驳陆离的世界。 庄同光小跑追了几步,发觉确实追不上下坡的自行车,只好老老实实地走。 明明以前还是一个因为自行车时他撒手就会生气的孩子,什么时候已经不再需要他扶住后座了呢? 庄同光意识到他和辛禾雪真的长大了,再也回不到原点。 ……… 村旁的山上有几棵杨梅树,现在这个时候,杨梅想必已经熟成深红发紫的颜色了。 辛禾雪带路阳和林鸥飞到处逛逛,现在苞米剥了,谷子在大晴天下晒着,农忙到了收尾的时候,终于可以漫山遍野无目的地瞎跑。 去摘杨梅的路上,要爬一小段山路,说是山,其实只是丘陵,多数土地都被开垦为农田了,随处可见种着红薯叶、花生和秋茄子。 他们踩着田埂走。 等翻越这片土坡,杨梅树就在另一面临水的地方。 辛禾雪在阡陌溪流处冲了冲脚,溪流底下是椭圆的鹅卵石,踩在上面不疼,和头顶酷热的太阳不一样的是,流动的这道浅浅溪流格外冰凉。 脚趾浸在清凉溪水里,甲型圆润,脚背雪白得令人目眩,粼粼泛光。 “你的脚好秀气。” 路阳一边说着,一边踏到辛禾雪旁边,溅起水花,把水珠子溅到了辛禾雪小腿肚上。 他们的脚的大小和身高都呈现正比,辛禾雪的脚要更薄削窄瘦,因为肤色,淡蓝的血管脉络走向也更加明显。 “知道了,大脚阳。” 辛禾雪肘击了路阳一下。 林鸥飞只草率地冲了冲脚,他站在坡顶,往下看,“杨梅树在那,有河?” 几棵粗壮杨梅树,依傍着一条河流生长,远远望过去,已经能看见深绿枝叶间,掩映的那些紫红的梅子。 小黄闻着小主人的味追着来了。 “你怎么不在家陪大黄玩?” 辛禾雪揉了揉小黄的脑袋,小黄只知道吐着舌头散热,尾巴摆得把地上泥块全拍碎了。 他们到了杨梅树的林荫底下,要想摘杨梅还得有人爬到高处去。 路阳自告奋勇,辛禾雪和林鸥飞一人拿了一个果篮,正好装梅子。 林荫底下凉快,又临着水。 林鸥飞看了一眼小黄,相当年轻矫健的一条狗,“大黄现在多大了?” 辛禾雪拽了一根狗尾巴草正在逗狗玩,“大黄比我大一个月。” 这个意义上来说,大黄才是真正从小就和他一起长大的伙伴。 “它是我的救命恩人。”辛禾雪回头冲林鸥飞说话。 人们口中说,孩子都是三翻六坐八会爬,以前辛禾雪几个月大的时候,姥姥姥爷农忙,就请了个婶婶帮忙照看,婶婶趁孩子午睡了,出门倒个垃圾的功夫,回来一看风把门吹关上了,那时候的辛禾雪已经会爬了,可能是刚被吵醒急着找人,正在一点点从床角往外爬。 记得婶婶立刻跑到田里喊人回来,姥姥姥爷往口袋里一摸,竟然忘了带钥匙。 千钧一发之际,大黄四肢抓地从门洞里钻了进去,汪汪叫着跑回卧室里,掉下来的孩子正好砸在大黄饼上。 大黄累得趴在地上吐气,小小的辛禾雪好像还觉得很有意思,抱着大狗脖子笑。 长大了听大人说起来才知道凶险。 辛禾雪想,那么高的床沿,要是摔了磕到脑袋,他就要变成和路阳一样的笨蛋了。 “你们俩说什么小话呢?”路阳在树上大声喊到,“接着接着!” 辛禾雪赶紧伸出果篮,正好接下数颗杨梅,一股清冽的果香。 这几棵杨梅树都有好些年头了,辛禾雪还小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是大树模样,树冠枝叶密密层层地铺开来,现在的树皮更是又黑又糙,裂开一道道深纹,摸上去扎手,上面黏着干硬的树脂,蹭在路阳的衣衫上,没一会儿就是一道黄印子。 “等回去洗杨梅,我还得先冲一个凉。” 路阳一边嘀咕着,一边拍了拍衣摆上粘的屑子和树脂。 不过对他来说,夏天的午后冲个凉很轻易,一桶井水兜头冲到脚的事情。 路阳一只手抓紧树干,另一只手去够远处的树杈,身子倾斜,歪歪的好像要栽下来。 恰时,辛禾雪突然由于路阳的前一句话想起了什么,发出疑问:“路阳,你之前这段时间为什么老洗两次裤子,晚上很热吗?” 辛禾雪有次连续两个早上看见地坪的晾衣绳上挂了两条路阳的裤衩。 按道理来说,乡村依山傍水,夏天其实没有城市里那么热,不过他们的卧室没有空调,只有一台风扇,可能吹三个人确实不够。 所以辛禾雪在想着,要不要和姥姥姥爷说再去镇上买一台风扇,要会摇头的那种。 谁知道他刚刚问出声,路阳的声音就紧张得劈了个叉,“什什、什什么?” 辛禾雪抬头:“我问你晚上很热——” “哗啦!” 覆盖了辛禾雪的话音的,是高高溅起的水花,炸开的水面,和突然失去重量之后摇摆的树梢。 零分。 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变得很忙。 路阳从河里浮起来,一会儿蛙泳一会儿狗刨一会儿蝶泳,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 “哈哈我只是想游泳绝对不是从树上滑下来了……” 他佯装松弛地双手抱在脑后仰泳。 这时候才看清楚站在岸上黑脸的辛禾雪。 人被他溅得满身湿。 路阳在水里立正了。 ……… “辛禾雪,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回去的路上,路阳追着人道歉,围着辛禾雪左右晃快要晃出残影了。 “我发誓!我真的是从树上滑下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跳水的。” 林鸥飞拆台,“你刚刚不是说想游泳吗。” 路阳激愤:“我不要面子的吗?!” 回过头又老老实实地对辛禾雪讨饶:“我错了。” 辛禾雪微微眯起眼,睫毛在眼下投聚一小片淡色阴影,白皙的脸上缺乏情绪。 一路走回来,太阳晒得被淋湿的polo衫都要干了。 最后杨梅也只摘满了半个果篮。 不过不做杨梅酱,只是让所有人都尝尝也足够了。 辛禾雪把路阳晾在一边,让他自己凉快待着去。 拿起了院中的一个水瓢,舀满了水,拿一袋子盐,加入几勺,这些杨梅还得用盐水浸泡,免得一口一个果蝇幼虫。 他将杨梅留在灶房,准备去吹风扇偷个凉。 临走前,还翻转了灶房挂着的牌子,“路阳勿入”。 庄同光正在翻晒谷子,看见辛禾雪,于是对他说:“表舅舅送了一箱子百香果来。” 表舅舅家包了一个小的山头当果园,每年夏天亲戚总能收到他们家送的水果。 辛禾雪叫上林鸥飞,各开了一颗百香果,一个勺子下去,酸得皱鼻子闭眼。 过了一会儿,冲完凉的路阳走过来了,发梢湿润凌乱,可怜地看着辛禾雪,找话题:“辛禾雪,这个好吃吗?” 辛禾雪抿嘴回味后,真诚道:“糖分很足。” 林鸥飞点头:“嗯,很甜。” “你要尝尝吗?”辛禾雪问。 路阳见辛禾雪终于肯搭理自己,忙鸡啄米点头。 辛禾雪用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啊。” 路阳幸福,“啊——” 下一秒狰狞得像是被百香果炸了,一张嘴噼里啪啦打了段快板。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55节 第228章 钟情妄想(26) 路阳又一次从梦中醒来。 好在周身干燥,只有热出来的些微汗意。 他松了一口气。 天际才是鱼肚白,离天光大亮还早。 路阳爬起来去客厅接了杯凉白开,惆怅地站在门口地坪上,星星在水田里和池塘里发出微弱的反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谁会晚晚梦到好兄弟的腰窝? 饶是粗神经如路阳,也觉得事态失控了。 凉白开没味道,路阳去找了蜂蜜,看见蜂蜜罐子旁边的一箱百香果时,暗自龇牙咧嘴。 转过身来的时候,路阳被跟鬼一样出现在客厅里的林鸥飞吓一跳。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林鸥飞面上表情有限,问道:“你做噩梦了?” 路阳身形僵直了一瞬,表情也变得不自然,忍不住反刺道:“关你什么事?” “哦。”林鸥飞观察了他的表现,判断道,“看来是美梦。” 路阳神色变幻几番,“听不懂你说什么,我去买早餐了。” 镇上的早餐车会在六点多的时候经过附近一圈的村庄。 等他买完早餐回来,估计辛禾雪刚刚好睡醒。 路阳走到门外,去瞅了一眼睡在灶房的大黄和小黄。 和灶台对角线的那个墙角有两张毯子,食盆也在这里,是大小黄的窝,晚上灶房是不锁门的,也方便两只大狗进出,夜里看守院子。 大黄见他来了,敷衍地摆了摆尾巴,仍旧趴在毯子上。 而小黄则活跃地蹦起来,围着路阳嗅嗅,又伏低身体跳一跳做出邀玩的动作,显然很熟悉这位跟他一起玩树枝巡回游戏的男生。 路阳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大黄面部有明显的褪色变白的毛发,和小黄豆豆眼上的两个圆点白色不同,这是由于苍老带来的变化。 路阳让大黄好好休息,转过头,挑起锐意眉峰,对小黄道:“我去村口等早餐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小黄呜汪汪地出发了。 ……… 辛禾雪爱吃鸡蛋糕,姥姥喜欢肉松包,姥爷喜欢油条,剩下的随便买就是了。 昨晚姥姥还叫他要是遇上早餐车,买两斤干河粉和半斤油豆腐,家里有豆芽和牛肉,中午能做干炒牛河。 路阳一一买齐了。 回去的路上也才七点,这么早的时间,村头小卖部却已经聚齐了一圈小孩。 现在的孩子都不睡懒觉的吗? 凭借高水平的视野,路阳隔着段距离就看见了被小孩们围在中间的中年男人。 身形癯瘦,目光迥然,正在和周围的小孩子们讲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故事。 这个阿叔夸夸其谈,路阳好奇也混在小孩堆里听了一会儿。 没听多久,他就知道这个阿叔是骗小孩的,迪迦奥特曼是和国的,怎么可能出现在华国? 路阳正要走,阿叔又话锋一转,转到了他和好兄弟南下闯荡的事业。 “我的这个兄弟和我可太铁了,我们同年同月生,打小一起长大,同穿一条裤子的关系,要发财能忘了自己的兄弟吗?”阿叔啖了颗荔枝,“那时候南下闯荡江湖,我做梦都是和好兄弟打拼出一片商业帝国!” “……” 路阳挪出去的脚步又撤了回来。 他捕捉到关键词,“做梦梦到好兄弟……” 路阳喃喃道:“原来是正常的吗?” 阿叔听了一耳朵:“那说明你们感情非常好,铁到可以为对方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 可能是很久没有这么多听众捧场,阿叔明显在兴头儿上,后面的一连串江湖故事路阳没听了。 他顿悟了。 原来这是想和辛禾雪建功立业的心情啊。 难怪这么火热! 光是想想,他就已经心潮澎湃起来了。 “走,小黄,回家。” 路阳招呼狗,快步往回走。 ……… 今天的天气与往日的灿烂太阳不同,是个阴天,风吹得很凉快,听天气预报说,沿海的地区台风要到了。 受到影响,他们这里的天气也并不好看。 厚厚的云好似积着雨,风吹过来,会湿润润黏在身上。 由于没有太阳,所以今天也没有晒谷子。 辛禾雪拿着盆,在地坪上撒了一把玉米粒儿,母鸡一下一下地啄食。 他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少了什么。 回到灶房里,他将剩饭和骨头汤一起拌了,中午的牛肉也有剩,辛禾雪悄悄把它们都一起拌进大黄的食盆中。 他蹲在大狗的窝前,摸了摸大黄的毛发,“吃饭了,大黄。” 大狗向他摆摆犬尾,撑起四肢来,缓慢地伏在食盆里舔舐汤水。 它确实年纪很大了,小主人像树苗一样蓬勃生长,它有限得多的生命却在逐渐衰老。 大黄已经不再能够像小时候那样,拥有旺盛的精力,背着小主人和“怪兽”战斗,漫山遍野跑。 它蹭了蹭辛禾雪的手背,毛发缺乏光泽,看向小主人的黑眼珠里有点忧愁和哀伤。 辛禾雪指了指盆里新鲜的牛肉,“大黄你快吃,我帮你看着,一会儿别让小黄来吃了。” “虽然小黄是你的孩子,但是它抢你的肉吃,我也是会生气的。”他搓了搓大黄的立耳。 大黄好似听懂了,尾巴摇摆的节奏能够看出来很高兴,对着食盆里的牛肉大快朵颐。 辛禾雪看它终于有了胃口,松了一口气。 放暑假前,姥姥就在电话里和他说,大黄现在老了不怎么爱动弹,胃口也不好,每天多数时候都在窝里或是院子里睡觉。 但是这段时间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仅仅对于老龄狗来说。 临近下午的时候,果然受到台风天气的影响,积攒在天空的雨水终于朝着大地拧了下来。 姥姥喊着“咯咯”声,呼唤鸡鸭回屋后的圈子里避雨。 鸡鸭不养在主屋里,因为味道很大。 它们的圈和灶房一样,是单独的,在屋后有一个铁皮棚,里面堆积稻草。 荔城的冬天不冷,所以牲畜养在棚屋里也没关系。 他们几个人正在帮忙驱赶鸡鸭进圈。 辛禾雪戴着斗笠,披了透明雨衣,视野被雨线遮蔽得有些模糊,手里的长竹竿敲打着地面,纠正鸭子的路线。 小黄却跑过来,他还以为它要追逐鸡鸭添乱,结果小黄围着他呜呜咽咽转圈。 大事发生之前,人好像是会有一种本能的预感。 辛禾雪的心脏漏了一拍,空下来。 他视线搜寻了一圈院里和树下,路阳和庄同光合力把最后一只母鸡赶回圈里,姥爷把圈子的篱笆门挂上。 一切如常,似乎没什么问题。 辛禾雪快步赶回灶房里,狗窝空荡荡,“大黄呢?” 心跳快要从嗓子眼里出来,辛禾雪往外喊道:“姥姥,大黄不见了!” 房前屋后,池塘边,他们在雨中呼唤。 “大黄——” “大黄——” 最后是小黄指引着,他们在屋后的茂密竹林地里,找到了已经永远睡着了的大黄。 小黄乖巧地停留在大黄身边,趴伏下来。 路阳担忧的目光投向辛禾雪。 出乎他意料的,辛禾雪没有表现出额外的伤心,表情很平和。 把大黄的大骨头、玩具和窝一铲子一铲子埋起来的时候,辛禾雪也很平静。 见其他人好似都很担忧自己的样子,辛禾雪弯了弯唇角,“没事,大黄已经很长寿了。” 何况作为农村散养的土狗,它没有被偷狗贼毒死,没有水泥路上的车祸,每餐也会有姥姥姥爷给它加肉吃,年老的时候也没有疾病困扰。 只是身体功能衰败了,自然变老而离世。 一只快十七岁的中型犬,换算一下,到了今天这个年纪,已经相当于九十岁老人逝世了。 辛禾雪的声音很平和,带着异乎寻常的柔软力量,他看向他们,坚定地说道:“这算是喜丧。” ……… 台风天摇曳的树木一直到后半夜才平静下来,夜深人定,村庄笼罩在静谧之中。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56节 路阳翻了个身,悄声地坐起来,确保没有惊动任何人。 辛禾雪蜷在床铺的里侧,盖着的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了头,路阳怕他夜里呼吸不畅,帮忙轻轻地扯下被子。 辛禾雪脸颊白皙柔软地压着枕头,双目沉静地闭着。 窗外雨云一层层散去,堂中聚水,月光清凉。 也是借着这样的月色,才让路阳看见了同样清亮的泪痕。 果然藏起来偷偷哭过了。 那一瞬间,路阳也不知道什么感受,他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攥起来,无数的情感在有限的血肉里膨胀到极限,又猛然地炸裂开,破碎的一切拧巴在心里。 好疼啊。 路阳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怕疼。 神使鬼差般,他亲一下辛禾雪的眼睛。 柔软的、水润的、纤浓的睫毛,像是偶然触碰到蝶翼,或是蜻蜓的翅膀。 做完这个动作,路阳直接僵硬在原地。 毫无疑问,当感情足够好,你会想和好兄弟建功立业,把相互的人生蓝图描绘在一起。 但是你不会想亲兄弟,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行。 路阳咽了咽口水。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但在春心萌动的初恋里,比起第一口甜,路阳先尝到的是酸涩的百香果,还有喜欢的人泪水的苦涩。 生命有限,青春催人成长的速度快得他们还没来得及意识到。 大黄死去,哥哥秋天远赴念书,离别是这个夏天教给辛禾雪的一课。 与此同时,催生的朦胧情感在他们当中萌芽。 第229章 钟情妄想(27) 他们开学的季节,正是秋蝉躁动的时候。 天气高爽,阳光灿烂。 常青的香樟树夹着校道种植,张开一片荫凉,校园角落的老银杏树叶子逐渐有了金黄色的趋势。 菱州市一中高二有十七个班,一个班每周有两节体育课,体育课排课的时候都是四个班同时上的。 学生们先在篮球场集合报数,各个班体育委员带着做准备活动,之后就根据选修项目跟着对应的老师到场地里,练习小半节课,通常到后面都是自由活动了。 他们这学期能选的项目有篮球、排球、足球还有羽毛球,辛禾雪不能进行剧烈的跑跳,于是和同桌一起报了羽毛球。 他的同桌叫俞枣,是个戴眼镜高度近视的男生,斯文内向,平时也不太喜欢活动,两个人的运动量差不多,双打练习还能配合着划水。 羽毛球在空中一来一回,慢悠悠的几个回合,对面走了下神,没接住,羽毛球就掉在了地上。 俞枣小跑几步去捡球,回来时隔着网问辛禾雪,“下午最后两节课是年级级会,我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听见老师们说了,主要是讲选科分析。” 站定原地扶了扶眼镜,俞枣把问题和球一起发出去,“辛禾雪,你各科成绩都这么好,选文还是选理?” 能考上菱州市一中的成绩都不可能差,凭着他们入学的中考成绩,个个都是至少百里挑一的学霸、聪明人、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只是聪明人里也还能再分三六九等,再百里挑一的学霸,高二年级里也有八百个。 他们这些人当中,辛禾雪无疑是最接近学神的那个。 畏惧神是正常的。 俞枣只想知道辛禾雪选文还是选理,这样至少他能避开,只要不在同一个班,他妈妈就不会老问他那个中考状元的同桌考多少分了。 俞枣也很有压力。 “我应该会选理科。” 辛禾雪小跳了一下,球拍和羽毛球接触发出“啪”的铮铮声响。 迎着场馆内高透光的玻璃,运动服勾勒清瘦身形,两条细棱棱的雪白小腿绷紧,曲线流畅,由于活动量上来,膝盖皮肉盈着浅淡的粉色。 羽毛球轻盈而迅疾地扣在了对方的场内。 俞枣再次跑去捡球。 辛禾雪得了空闲,把玩了几下球拍。 他额前的碎发长了,所以额头束了个发带,避免刘海在跑动时遮挡视野,整个人清爽又干净。 只偶尔发带边缘微微翘起几缕不服帖的乌发,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柔软,让人想招惹他一下。 “辛禾雪。” 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辛禾雪回过头,正好对上苗灵的视线,她和同班的女生一起走过来。 这节体育课是一二三四班一起上的,苗灵在三班,辛禾雪他们在一班,所以撞上很正常。 何况他们都选了羽毛球。 苗灵和另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生走近,对辛禾雪道:“我刚刚一直在看你们,打得真好,我们可以一起练习吗?” “混合双打吗?”辛禾雪问。 得到苗灵点头的回应,他看向球网对面的俞枣,俞枣也点头表示没问题。 “好啊。” 他答应道。 路阳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好在中场休息,这节课基本也要到了尾声,已经有同学偷偷趁老师不注意,溜到小卖部买水了。 辛禾雪正仰头喝水,路阳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白皙脖颈上点缀的喉结,随着吞咽,小幅度地滚动。 看着怪让人牙痒的,想咬一口。 路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辛禾雪拧着水杯盖,才有功夫和路阳说话,“现在还没下课,你怎么过来了?” 他记得篮球老师挺严格的,不到下课不让走。 路阳耸耸肩,“老胡被主任喊走了。” 接着,他瞥了一眼现场的人,发现有苗灵,心里多疑地再度拉响警报,路阳转头对辛禾雪说:“我没带水杯,好渴,你陪我去小卖部买水吧?我请你喝绿豆沙。” 刚运动完,太累,他心跳还没平复下来。 “不想走。”辛禾雪摇摇头,将自己的小蓝水杯递过去,心无芥蒂道,“你喝我的水?” “真、真的吗?” 路阳磕巴了一下。 “世界上还有假的水吗?”辛禾雪疑惑地问,拧开杯盖盯了一会儿,对路阳说,“是在教学楼饮水机接的水。” 对、对…… 他们以前也是不分水杯喝的,他还和辛禾雪吃过同一个三色杯都忘了? 路阳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借过水杯对着杯沿喝水时,好像心事要一览无余在青天白日下,胸廓中的心脏更是像是炸笼的鸟一样高速狂飙。 原本不了解心意还好,他现在一举一动,一靠近辛禾雪,就像是心里有了鬼一样,时刻都怕藏不住。 路阳还盯了杯沿一会儿,迟钝地反应过来。 那他岂不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和辛禾雪间接接吻无数次了?! 一想到这个蓝色水杯还是他送给辛禾雪的,路阳喝完水,珍惜又珍惜地捧着这个水杯,看着小蓝好像是看着他们的孩子。 “路阳。”辛禾雪迟疑地出声,瞟了一眼路阳赤红的耳根,“你怎么最近怪怪的?” “有吗?”路阳抓了抓后脑勺,浓眉大眼,“没有啊,我很好,早上跑了三公里,中午添了两次饭,我状态很好啊。” 他抬起劲瘦手腕,看了眼电子表,“是不是要到开年级级会的时间了?辛禾雪我们赶快去占位置吧,还有俞晚你也一起来啊。” 俞枣:“?” ……… 他们时间赶得早,正好在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直接拎起墙边的书包,离开了运动场,转道向大礼堂走去。 林鸥飞因为要去搬作业,临下课回了教学楼,没有跟上他们,辛禾雪就帮忙给他占了一个座位。 级会主题在最前方横幅上挂着,果然俞枣说的没错,这次级会是针对选科前的建议,还有表彰上学期末成绩好的学生。 级会特意安排在了最后两节课,一会儿结束直接就放学回家了,不管是重高还是普高,对于高中生来说,不用上课就是福音。 何况他们这一下午,只上了节物理课,接下来就是体育课接着级会,简直是最幸福的一个下午。 还在课间,乌泱泱的学生人群从前后门挤入大礼堂,按照班级寻找座位。 明明就坐在隔壁,路阳还要往辛禾雪身边挤了挤,得到辛禾雪一个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 路阳做贼似的,探过脑袋,声音压得很低,“辛禾雪,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辛禾雪头也没抬,夹板夹着试卷,放在腿上正好写数学作业。 路阳眼神闪烁几次,悄声神秘地打探:“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中性笔的墨迹停下,正好解完这道题。 虽然不太明白路阳为什么要这么小声说话,不过辛禾雪也配合地压低了声音。 声线放低时,有点儿轻软,他用手掩着唇,悄悄凑在路阳耳边说:“喜欢你。” 浅粉色的唇瓣上下一碰,冷香和吐息同时飘过来,温热气息喷洒在路阳耳廓上。 路阳浑身一个激灵,双目直了,熠熠发光。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57节 结果辛禾雪又坐好在位子上,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接着数,“还喜欢哥哥、林鸥飞、姨妈、姨父、姥姥、姥爷、大黄、小黄……” 他跟点兵点将似的,卷卷名字不同,路阳也只是军书中的名字之一罢了。 路阳心情就跟蹦极一般,直上直下。 辛禾雪根本就不懂得他在问什么,也不知道有谁为自己昼夜煎熬。 旁边的座位空着,苗灵问:“辛禾雪,你这里有人坐吗?我可以坐这里吗?” 这里是一班和三班的中间地带,通常都错落坐着两个班的学生。 辛禾雪为难道:“不好意思,我给林鸥飞占了位置。” “没关系。”苗灵笑了笑,转头和同行的女生说,“我们往后面两排坐吧。” 那个女生点点头,羞涩而局促地拽着苗灵走了。 辛禾雪转头再看,路阳闷头玩着他的左手,不说话了。 一会儿躁动一会儿安静的,他摸不准路阳的想法。 可能是叛逆期吧。 辛禾雪猜测。 ……… 辛禾雪不偏科,林鸥飞本来就理科优势,路阳文科一塌糊涂。 他们三人在级会的时候达成了共识,一起选理科。 在周五早上的一节班会课,选课意向表派发下来了,老师让学生带回家去和家长也商量过之后,决定好自己选文还是选理,下周回来就分班了。 到时候班里肯定就要拆散了,不知道哪些同学还能再聚在一起。 好歹当了一年同学,一时间班上的氛围还有些依依惜别。 路阳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隐隐约约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到了下午这个直觉应验了。 苗灵站在后门往一班里面看,视线左右扫过,叫了教室后排的路阳。 路阳正在收拾书包,他一会儿最后两节课不上,要去训练,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停下动作走出来。 两人站在走廊上,面面相觑有一丝尴尬。 路阳先出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封粉色的信封递到他眼前。 路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好像是见到了炸弹。 “辛禾雪今天没来吗?”苗灵把信塞给他,提防神出鬼没的教导主任,“你帮忙转交给他。” 路阳脑子里炸开防空警报,一时间宕机了。 怕有老师同学看见,他下意识地先把情书藏进裤兜里,“辛禾雪今天体检,请假了。” 辛禾雪每年都要去市医院检查一遍心脏,观察肺动脉瓣的情况。 两个人正僵持着。 一旁响起林鸥飞冷淡的嗓音,“借过一下。” 站在后门的苗灵和路阳挪开道路,让打完水回来的林鸥飞进教室。 等人进了教室,路阳压低音量问,“你干嘛不自己交给他?” 他接了个烫手山芋,无所适从。 苗灵轻描淡写,“女孩子会害羞的,比较含蓄,你懂吗?” 路阳不懂,路阳郁闷。 为什么他要帮情敌送情书? 他闷头回到座位,收拾东西,把辛禾雪那份选科意向书和粉色信封一齐收进了抽屉里,也没了整理书包的心情。 反正到时候训练结束还要回来一趟,路阳直接提前下楼去训练场了。 ……… 一整个下午思绪都乱糟糟的,终于熬到了放学回家。 路阳没直接回自己家,先背着书包里的炸弹去了辛禾雪家。 他站外边敲敲门。 辛芝英白天请假陪辛禾雪去检查,已经回来了,给路阳开了门,“是小路啊,小雪在房里呢。” 路阳熟悉得像是自己家,穿过客厅,刚要直接打开辛禾雪的卧室房门,突然又想起来之前不慎看到辛禾雪换上衣,握在门把上的手紧急刹停。 反而是里面的辛禾雪听见了声音,从里面把房门打开了。 路阳兴致不是很高涨,走进房里,拉开书包的拉链,一沓一沓拿出试卷和练习册,还有一个记着作业内容的便利贴,“这些是周末作业,这是选课意向书,要家长签名,周一早上统一交。” 辛禾雪和他道了谢,邀请道:“一起写作业吃晚饭再回去?” 犹豫再三,路阳摇头,说:“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他艰难地做出决定,手往书包里探,一摸,没有,再往内格翻,也没有。 [完犊子了。] [我不会是忘记带回来了吧?!] 心情慌乱紧张的同时,他又莫名感到如释重负。 默默在心里道了个歉,路阳摸出一块巧克力,喜滋滋道:“给你。” 辛禾雪狐疑地盯着他。 忘带了什么? 第230章 钟情妄想(28) 周一早上的第一节课上完,辛禾雪把选科意向书交了上去,班级大部队顺着东侧的楼梯下去,到运动场参加升旗礼。 这种场合就是人挤人,乌泱泱的人潮一片,像是蓝白校服构成的海洋。 班级队伍历来按照身高排,辛禾雪和林鸥飞他们分开了,中间还隔着俞枣和路阳的同桌田丰羽,在队伍里每个人还不能挨着站,隔了一臂距离。 眼见着校长在台上开始口若悬河地讲话,路阳往前凑,叫林鸥飞,“帮我问一下辛禾雪,一会儿解散要不要一块去小卖部。” 林鸥飞沉默,环起手臂道:“没有义务传话。” “……” 路阳感觉自己和辛禾雪就像是牛郎与织女,中间隔了道银河。 无奈他只好提高了一点音量,叫林鸥飞再前面一个人。 “田丰羽、田丰羽!”路阳圈起手作喇叭状,压着嗓音,直到同桌回过头来,“帮我问一下辛禾雪,一会儿解散了要不要一块去小卖部。” 田丰羽比了个ok,往前半步拍了拍前方的俞枣,“路阳问辛禾雪,一会儿要不要一块去解散小卖部。” 俞枣:“哦。” 辛禾雪正走神,被同桌喊了回过头,俞枣往后指了指,“路阳说支持你解散教育部。” 辛禾雪:? 路阳见辛禾雪回头了,期盼地侧身探出来。 接着就看见人摇了摇头。 辛禾雪向俞枣道:“叫他认真听,小心别被老师捉到了。” 俞枣转头:“辛禾雪叫路阳机灵点。” 田丰羽回头道:“辛禾雪说你是傻蛋。” 路阳:“?” 多亏了你们,要是没有你们,我早就和辛禾雪在一起了。 站桩了快二十分钟,校长的讲话才终于结束,解散后的人潮朝着运动场三个门的方向涌去。 “辛禾雪!” 喧闹人声嘈杂一片,他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四周围人流密集,辛禾雪一时间没能锁定面孔,后方冲过来一股力道,长臂一揽圈住了他的肩膀,路阳大咧咧笑:“去小卖部?我请你喝绿豆沙。” 离下节课上课还有时间,小卖部最多是绕几步路的距离,不算远。 辛禾雪答应了,“好。你刚刚让人传话就是想说和我一起去小卖部?” 路阳:“是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辛禾雪:“林鸥飞要去吗?” 路阳:“他说他要去办公室搬作业。” 两个人闲聊着离开操场,身影很快在人潮中找不见了。 苗灵刚刚还瞥见了人,一个错身丢失视野,泄气跺了一下脚。 吴可儿拽了一下苗灵的手,小声道:“算了,人太多了,叫他听不见,我们下次碰到再说吧。” ………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锻课,但换个说法就是自由活动,有的下楼打球去了,一部分同学留在教室里写作业,还有一部分是住宿的同学直接躲回宿舍区接水洗澡去了。 路阳去训练,辛禾雪和林鸥飞在教室准备和往常一样写作业到傍晚六点,再一起回去。 俞枣和另一个同学去图书馆还书借书去了,所以辛禾雪旁边的坐位这节课空下来,林鸥飞打了声招呼,自然而然地鸠占鹊巢。 他是左撇子,写字的时候手肘就会时不时和辛禾雪的撞到一起。 林鸥飞侧目瞥过去,辛禾雪手肘皮肤很薄,往里裹着秀巧标致的骨骼。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58节 可能是写作业写得累了,他搁下了笔活动手腕和手指关节。 发现林鸥飞在看自己,辛禾雪偏过头,“怎么了?” 林鸥飞声线平淡:“没事。” 盯着辛禾雪的动作,他出声询问:“手疼?我可以帮你按按。” 辛禾雪甩了一下右手手指,含糊道:“还好。没关系,很快就写完了。” “哦。”林鸥飞收回目光。 辛禾雪昨天夜里好像有听见隔壁房子里传来吵架的声音,但林鸥飞今天没有主动提起,看起来对方是不想说,出于担忧,辛禾雪还是旁敲侧击道:“周叔叔最近还有来找你吗?” “他来了我也不见。”林鸥飞面色无异,给手里的中性笔换了一支笔芯,“总之我不会像他所规划的那样行动,我不是他的作品,也不是他大儿子的下位替代。” 之前就听说,林鸥飞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国外留学患上了重度抑郁。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林阿姨和林鸥飞的只言片语能够知道,周家大约正在一片鸡飞狗跳的废墟中。 辛禾雪才发现他一直在写的似乎不是作业,他凑过去看,“你在写什么?” 眼皮底下凑过来的脑袋,乌发柔软。 林鸥飞手发痒,握了握手心,回答道:“退赛申请书。” 辛禾雪没想到会是这个,诧异地问:“可是你不是刚拿了市级一等奖吗?你要退出省赛?” 在暑假的尾声,回到菱州市之后,林鸥飞还是去参加了市级竞赛。 见林鸥飞不说话,辛禾雪敏锐地试探:“是因为周叔叔和林阿姨?” 因为不希望成为父母要求的样子,所以把放弃当做了反抗的手段,本来对于未独立的子女而言,能握在手里的武器也只有自己。 辛禾雪大概能够理解林鸥飞的想法,他趴在自己交叠的手臂上,抬眼看向对方,“可是你不喜欢奥数吗?” 能够坚持这么久,应该不只是因为父母的要求。 况且,辛禾雪观察过,除了和他们在一起之外的时间,林鸥飞总是沉寂得像是一潭没有活水的池塘,只有和数学打交道时,眉头才舒展开,稍微有些年轻气盛的活人气。 即使他不说,辛禾雪也能看到林鸥飞心里的摇摆。 “……”林鸥飞没有正面回答辛禾雪的问题,只是将申请书对着折了折,完好地收起来,“反正哪怕不参加竞赛,我也能考上国内的大学,去参加没什么意义和价值。” 申请书被塞进了书包内格里,林鸥飞的侧脸看上去神情冷寂。 “真的没有意义吗?”辛禾雪嗓音温和平静,音色带着少年的清润,“价值是外界赋予的,但意义是自己赋予的,中途退赛总是有些可惜,嗯……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林鸥飞怔了怔。 “不过,不管你怎么选择,我们都会支持你。”辛禾雪把夹心饼干分林鸥飞一半,唇角弯弯地笑,“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林鸥飞垂下眼皮,接过饼干,用力咬碎的时候咔呲响,不知道是当做了什么在啃。 不甘心。 不甘心只是朋友。 但他什么也没有,最不敢将唯一的这份友谊当做筹码去赌。 ……… 放学的时候,苗灵还是顺利在一班的教室找到了人。 她扒在后门的区域,高马尾一摆一摆,招招手悄声道:“辛禾雪,你出来一下。” 辛禾雪放下笔,走到后门外的走廊,“怎么了,苗灵?有什么事情吗?” “你看了那封信没?”苗灵直截了当地问,“有什么感想?” 辛禾雪眨了眨眼,“什么信?” ……… 路阳兴冲冲地跑回来,脸上还是刚刚离开运动场时洗了把脸未干的水迹,两簇眉毛色泽乌浓,轮廓锐气十足,他拎起背包,见辛禾雪还未动,“回家啊,还没写完吗?” 辛禾雪抿了一下嘴唇,没说话,背起书包往教室外走,和路阳擦身而过。 路阳伸出去想帮忙拎书包的手僵在半空。 “发生什么事了?”他侧目看向林鸥飞,疑问。 林鸥飞背地里上眼药,和辛禾雪说他坏话了? 他就知道这个人没安好心。 林鸥飞事不关己,摇头不做声。 不管是不是有人说自己坏话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路阳也来不及分析了,赶紧追上去。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路阳插着兜围在辛禾雪身边,下楼梯一会儿走左边,一会儿走右边,转得像是个陀螺。 “辛禾雪?辛禾雪?别不理我。” 见他好像错步有摔的趋势,辛禾雪倏地拽了路阳的后领子一下,吐字:“看路。” “噢。” 发现辛禾雪是真的生气,路阳见好就收。 一直到回到电厂的筒子楼,也没看出来辛禾雪有心情好转的趋势。 路阳推着自行车,没回自己家,一路跟着辛禾雪到楼下。 前方的辛禾雪终于站定步伐,路阳心情一松,“我就剩英语和生物的作业没做了。” 表现好吧? 他中午午休没睡觉都在写作业。 辛禾雪对林鸥飞说:“我还有点事情,你先回去吧。” 林鸥飞什么也没表示,识趣地自己先上楼回家了。 三楼走廊过道的阳台,放着一盆万年青。 路阳这时候想起来有什么不对了。 入秋后白天越来越短了,街旁的路灯亮起来,映照出一片零碎树影,横亘在两人之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和我说?”辛禾雪双目安静地看着路阳。 他的表情看上去平和柔静,路阳反而无端感到压力,他大咧咧的面容收起来,喉结微滚,“什么?” 辛禾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苗灵今天放学的时候来找我说了。” 路阳站在原地,声音沉了下来,“嗯,所以呢?” 为什么这么紧张那封信?为什么对他生气? 是觉得他断了鸳鸯线? 辛禾雪喜欢苗灵? 光是这个设想,路阳心里就被挖空了一块,血肉痉挛,一阵一阵地抽缩。 辛禾雪蹙眉,“你为什么要隐瞒?” 他讨厌路阳对他说谎。 原本的路阳一直对他保持全知的毫无保留的状态,意味着这个人对他完全敞开,没有秘密,完全忠诚。 辛禾雪享受这种状态,虽然这种心态有些异常,但路阳的表现就让他感觉好像路阳是属于他的。 辛禾雪不觉得自己长大的过程中缺乏了什么,所以也无法溯源这种心理状态的起因。 但无法否认的事情是,确实只有绝对的操纵才能带给他额外的安全感。 他知道路阳永远都不会伤害他,路阳在他这里,不是一个人的概念,而是一个安全角,一个漆黑安逸的纸箱子,一项不被违反的秩序。 但是从夏天开始,一切就变了。 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含糊不清。 辛禾雪像是一个爱好拼图的孩子,将整幅拼图拼好之后,才发现最中间少了一块,不知道弄丢在哪里了。 路阳的变化就是这个计划之外丢失的碎片,是保质期迫近的罐头,是撕开一看发觉早就被捏碎的方便面。 这种失序感让他很不舒服。 辛禾雪暂时还没有想到解决办法,不能完美解决的事情会被他暂时性放置。 他向路阳道:“你先把信给我吧。” 下午苗灵说到上周将一封信交给路阳要求转递,当时辛禾雪给出的解释是他还没有拆开来看。 所以辛禾雪的预想是,先解决了前一桩事情,他应该在阅读之后回一封信表达谢意和拒绝。 之后再考虑路阳的问题。 “没了。”路阳站在树影里,看不清面色,“那封信我不会给你。” 辛禾雪眉头解不开,“没了是什么意思?” 路阳喉咙发涩,“随便你怎么想。丢了,烧了,不见了。” 三个可能里藏着一个正确答案。 但是如果辛禾雪喜欢苗灵,答案是什么根本都不重要了。 少了一封他弄丢的情书不会影响结局。 “但我不想促合你们,所以信不会给你。” 路阳后退了半步,直接跨上自行车,背对着说:“要是你喜欢苗灵,你就直接答应她吧。” “你在说什么?”辛禾雪直觉不对,“那是吴可儿……” 然而路阳已经骑到街的转角了。 ……… 第二天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辛禾雪脚刚一落地,就迎来一阵头重脚轻。 昨天因为想着事情,骑自行车快了些,路上风也很大。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59节 他现在四肢逆冷,又摸了摸额头的温度,多病成医,辛禾雪判断自己可能是换季感冒发烧了。 但是庄平四五点钟就出去跑出租了,加上这段时间辛芝英医院的事情很忙,家里没有人,他从卧室来到客厅的时候,只有便利贴提示他锅里有粥和包子。 辛禾雪在阳台草草洗漱,凉水黏在脸上引起一阵寒颤。 揭开锅,是瘦肉粥和两个叉烧包。 他没什么胃口,吃了半碗粥就不吃了,只接了杯温水配退烧药服下。 叫林鸥飞帮自己请假,辛禾雪准备换套衣服再去医院。 估计是药效上来,或者是发烧导致四肢乏力的缘故。 辛禾雪手脚沉重像是灌铅,忍不住缩回被子里睡回笼觉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他听见外头传来拍门声,响声急促。 好吵。 辛禾雪翻了个身,眼皮透见外面亮晃晃的光。 中午了吗? 他冷得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升温的皮肤卷着被单都像是砂纸摩擦。 “吱嘎”一声,窗页推开,风吹进来很快又停息。 有手贴过来试试他的温度。 浴室响起哗哗水声,之后是冰凉的毛巾。 像是有胶水黏住了眼皮,辛禾雪睁不开,凭直觉捉住了身边的手。 他浑浑沌沌地喊道:“哥哥……” “诶,就这么喊。”熟悉的嗓音响起,称心欢喜道,“我是你路阳哥哥。” 烦人。 想来吵架吗? 高温把他变成了没耐心差脾气的坏蛋。 辛禾雪哑着嗓子宣布:“路阳,我把你放生了。” 放生后他还要残忍地下达指令,“现在滚蛋。” “不滚。” 路阳说。 不但不滚,反倒亲热地黏上去。 辛禾雪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推开对方凑过来的脸。 路阳趁辛禾雪意识迟钝,亲了亲他的手腕内侧,“主人你忘了,我叫傻蛋,不叫滚蛋。” 第231章 钟情妄想(29) 生起病来的辛禾雪,没有平时的聪明劲,和人说话的时候回答还会慢两拍,像是那种走路会同手同脚顺拐的猫猫虫。 但是你是绝对不能笑话他的。 非但不能笑话,还要事事都顺着他,最好是能够让猫骑在人头上才好。 这样才能叫辛禾雪满意。 不过,也有反骨到路阳这样的,非要获得邦邦两拳。 “水。” 辛禾雪卷着被子,嗓子烧得有点哑。 路阳到客厅里接了水来,辛禾雪缓慢地撑起身,乏力的四肢酸痛,他一双烧得眼尾透红的眼睛望向路阳,还有着荡漾未烧干的水光。 水杯递到眼前,路阳故意道:“你得跟我说什么?” “……谢谢。”辛禾雪有气无力。 路阳竖起食指,在对方面前摇了摇,“不对,你应该要说——” 他捏了捏嗓子示范:“谢谢路阳哥哥。” 辛禾雪幽幽抬眸盯了他一会儿,“到底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 挨了两拳揍,路阳舒服了。 他给辛禾雪贴上退烧贴,又伺候辛禾雪喝了水,像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忙前忙后从衣柜里给辛禾雪找出薄外套,问辛禾雪要不要去医院,他背他过去。 这种事情,路阳最擅长了。 “不想去了。”辛禾雪神色恹恹,靠在床头的身形单薄,“我早上吃过药了。” 去医院的话无非是打针,能好得快一些,可偶尔病假也是高中生难得的休息时间。 生病的时候,人的思维会变慢,辛禾雪也会偶尔犯懒。 “早上?”路阳把窗帘全部拉开,外头阳光灿烂,树影碧波荡漾,“现在都快中午一点了。” “你睡了这么久?”路阳问。 辛禾雪穿上居家的拖鞋,“嗯,所以是你把我吵醒了。” “好吧,那我错了。”路阳去客厅里,熟悉得和走在自己家里没区别,他别上围裙,“既然不去医院,那作为赔罪,我在家里给你做个午饭?想吃什么?” 辛禾雪怀疑他想毒害自己,“你做的能吃吗?” 路阳来劲了,“怎么不能吃了?今非昔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最近都跟我妈学了好一手。支持点菜,菜单是蛋包饭,蛋炒饭,番茄炒鸡蛋面。” 辛禾雪拖着步子拉开冰箱门,上层有满满一盒鸡蛋,他问路阳,“你中午吃过了吗?” 路阳说自己一下课就在校园门外的小吃街吃了顿快餐,想着说不定辛禾雪根本没去医院,趁着午休的时间骑自行车回来的。 反应了一下吃饭和从学校骑车回来的时间,辛禾雪微微一怔,关上冰箱门,“以后刚吃饱不要剧烈运动。” 大概是他的胃想给路阳捧个场,也可能是睡觉中发烧消耗了能量,辛禾雪此时的食欲被唤醒,把三个鸡蛋交给路阳,“主人要吃蛋包饭,快去。” “等着,哥哥给你露一手。” 路阳意气扬扬,似乎和这个称呼过不去了。 辛禾雪:“……” 不稀罕理他。 冰箱里正好有没吃完冷藏的饭,倒入锅里热一热炒散就可以了,蛋包饭要用的材料厨房里都有。 路阳的书包被他自己随手丢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辛禾雪一边喝着水,一边往沙发过去坐下了。 他故意很用力地拉开路阳的书包拉链,唰地一声响,确保厨房里的路阳能够听见。 厨房里传来开火的声音,油锅滋滋冒响。 辛禾雪竖起耳朵听,路阳还在哼着歌,“咪咪啊咪咪请你相信,我们没有忘记你,高高的月儿天上挂,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唱得真难听。 担心是路阳没听见。 他将书包拉链拉开又拉上,再唰地又拉开,这下只要不是聋子就都能听见。 路阳没反应? 也对。 他不准有反应。 在辛禾雪面前,路阳不准有秘密。 他把路阳书包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倒出来掏个底朝天。 厨房里传出路阳的声音,“作业我给你带回来了,上午只布置了数学和物理的,练习册对应的位置我折角了。” “哦。” 辛禾雪额头的退热贴冰冰凉凉,温度稍降之后,也为自己幼稚的举动感到好笑。 算了。 反正路阳都回来跟他示好了,他就不计前嫌地原谅他。 至于会不会翻旧账,要看路阳以后的表现。 辛禾雪将功课作业一一分类,重新整理好放回书包里,井井有条,比一开始好多了。 .寓.w.言.  “我饿了。” 他催促厨房里的路阳。 锅铲热火朝天,路阳忙里偷闲回应道:“马上。” ………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确实说的没错。 蛋皮嫩滑,色泽鲜艳明亮,蛋香浓郁,裹着雪白米饭。 还加了切碎的火腿丁。 只是…… 辛禾雪指向蛋皮上面红色歪歪扭扭的“love”,盘子边缘空的地方还涂个实心的爱心形。 辛禾雪眉心一蹙,“你画的什么?” 路阳说:“番茄酱。” 辛禾雪:“谁问你这个了?” 路阳喉结滚了滚,目光偏移,干脆站起来去开了个电视,“不好看吗?电视上都是这么涂番茄酱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60节 他说完,又和热了似的,扯着短袖的领口扇风。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开始慢吞吞地吃午饭。 路阳这才放松下来。 “味道怎么样?”他坐回去,期待地问。 辛禾雪故意去看电视,偏过头不看他,咀嚼时腮帮子是一鼓一鼓的,“一般般吧,就是小狗饭的普通水平。” “你吃小狗饭,那你也是小狗。”路阳说着,大言不惭道,“我们是一家人。” 不待辛禾雪和他拌嘴,路阳话锋一转,“辛禾雪。” 拿遥控器把频道切到新闻台,辛禾雪漫不经心回应:“嗯?” “我昨晚回去认真反省过了。”路阳低着头,表现出温驯的模样,认错态度良好,“对不起,其实那封信不小心被我弄丢了。” “周五那天下午,苗灵来找我,让我转交给你,我要去训练,就放进了课桌抽屉里。”路阳一面回想事情的细节,一面解释,“当时我记得是和选科意向书一起放的。” 但是最后把作业和选课意向书一起交给辛禾雪的时候,那封情书不见了。 反正在抽屉里,就放一个周末,还能长脚跑了不成? 路阳等到周一再去看,结果还真找不到了。 他不敢和辛禾雪说。 想着说不定是放在家里但他没印象了。 “我昨天是打算下午放学回家再找找。”路阳说,“然后苗灵先找你说了。” 接着事态发展就像是火星子点燃引线,一路电闪火花带爆竹。 “林鸥飞早上说你今天生病发烧,请假去医院了。”路阳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被我气的?” “换季,骑自行车吹了冷风而已。” 辛禾雪回答完,眼睫匆促闪了闪,隐隐觉得一连串的解释中,整件事情背后透露着几分不对劲。 他抬眸,质问:“但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弄丢了?” 路阳本来没必要和他说谎。 也就是说他们昨天原本可以不吵架。 路阳盯着他,神情和往常完全不一样,“如果我是匹诺曹,那至少昨晚有一句话是真的——我不想撮合你们。” 真心话一旦说出口,心跳声就格外震耳欲聋。 路阳不知道辛禾雪能不能听见,他胸膛里乱撞的心脏,和即将冲破笼子的鸟一样,迫不及待要振翅一飞冲天。 他们的视线交错,半空中火花爆裂。 辛禾雪的直觉向来很敏锐,当他发现事情在往什么方向去,而且指向的前路一定不在他现阶段掌控范围之内。 他不希望发生他未知的变化,所以辛禾雪下意识地低头回避了,勺子搅了搅蛋包饭,才吃完了一半,“你做得太多了,我饱了。” “怎么才吃这么点?” 路阳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 辛禾雪赖账,“都说了是你做的份量太多了。” “不是你给我三个鸡蛋的吗?”路阳感到冤枉。 辛禾雪反问:“我给你三个你就要全部用完吗?再加上傻蛋,一共四个,怎么不一起敲进锅里?” 小狗守则第一条:因为是辛禾雪说的话,所以是完全正确的。 路阳窝窝囊囊不敢反驳。 “那我光盘。”路阳把盘子抽过来,“别浪费食物。” “等等。” 辛禾雪出声喊住。 及时让路阳停下来,他心中有顾虑,“我现在发烧,吃同一盘饭会不会传染给你?” 路阳笃定道:“不会,一起吃饭不会传染,亲嘴才会。” 这句话一出,气氛中有什么正在无声地潜滋暗长。 两个人齐齐不说话了。 辛禾雪避开目光,抿住嘴唇。 好奇怪,其实也就是好朋友之间犯贱,开了一句不着调的玩笑话。 但是仿佛就是有什么不对劲,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让辛禾雪无意识地咬了嘴唇,松开时浅粉的唇色已经变化,发烧引起了高温,让嘴唇看上分外鲜红,比平时要鼓一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路阳已经离他如此近了。 一股按在后脑的力道袭来,路阳含住了他的唇角。 他的手掌比辛禾雪还要烫,抵不住激动地打着颤,呼吸灼热交织着,一时间让人分不出发烧的到底是谁。 细密眼睫仓促闪动,鼻尖沁出薄薄的一层汗,辛禾雪猛地把路阳推开了,“你干什么?” 路阳实话实说:“亲嘴。” [我和辛禾雪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亲嘴了!] 心里像是沸腾的开水,路阳已经无法控制了,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可能是笑,也可能是根本没有神情,丧失了对面部肌肉的控制能力。 灵魂发烫,连带身体烧得焦渴,他的喉结滚了滚,告白:“辛禾雪,我喜欢你。” 辛禾雪手里被他塞了东西,下意识低头一看。 彩绘笔涂鸦的和好券。 路阳把免死金牌交回辛禾雪手里,郑重道:“如果你不把这张券撕掉,那么我就要开始追你了。” 第232章 钟情妄想(30) 路阳的心情就像是撞开笼子一飞冲天的鹰。 他赶在下午预备铃的音乐回到教室坐下,双腿蹬了一路的自行车,心脏也风驰电掣,跳到一百八十迈不得停歇。 他的身体坐在教室里,而灵魂已经飞到万里天空中自由遨游。 辛禾雪把他赶回来上课了。 虽然没有答应他,但是也没有撕掉和好券,那就是默认了。 默认了就等于让他追,让他追就等于喜欢他,喜欢他他们就可以结成家庭。 那个叫古人云的人,说的果然没错。 “先成家后立业。” 不和辛禾雪在一起,他怎么建功立业? 好事成双,双喜临门。 学校的效率很高,周一早上收上去的选科意向书,今天下午就在年级布告栏张贴分班名单了。 路阳走了狗运,还和辛禾雪一个班。 不只他们,林鸥飞、田丰羽和俞枣也是,他们几个捆一起打包到了十四班。 重排文理科分班后比重差不多是一三开的关系。 一到四班是文科班,分布在二楼,剩下的楼层往上数,十三个班全是理科班。 田丰羽拍拍他的肩,“没想到咱俩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菱州市的教育局今年说不让设置办尖子班、火箭班,他们在市一中,执行力度抓得更严,所以一棒子下去全部都是平行班了。 田丰羽感慨:“我本来还以为我要和你分开了,好兄弟,要是没了你,我就得独自面对诡谲多变的新班级,还得给新同学当垫底。” 路阳:“少放你的屁,上次月考我都进前十了。” 田丰羽:“倒数前十给你牛的,发达了就忘了我们并列倒一的时光了,有钱了就只知道找老婆忘了兄弟了。” 他就这么一说,也不知道路阳是扯到哪根筋搭错线了,居然没和他放狠话。 甚至表情竟然有种扭曲的…… 暗爽? 田丰羽匪夷所思,怀疑自己的语文水平能不能把这精彩的神情描述出来。 路阳乐了一会儿,又顷刻变脸,“你懂个屁,谁跟你兄弟,你和我拜过关公吗就兄弟?” 辛禾雪就不一样了。 他们连关公都拜过了,再拜个堂怎么了? 既然是世界第一好,那么好兄弟给他当老婆又怎么了? 关公都没反对,说明这是好事一桩。 四舍五入,他和辛禾雪属于是娃娃亲的关系。 怎么能这么有缘呢? 世界上明明有这么多人,他叫辛禾雪,他叫路阳,一个名字三个字,一个名字两个字,怎么看怎么登对。 老天都得嫉妒他命好。 路阳意气风发。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班主任说,周五下午进行换班,加上年级大扫除。 意味着他们这个班从高一开始的缘分,到这周结束为止就尽了。 对路阳来说,没什么惆怅感,他满心只想着自己和辛禾雪还在一个班。 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辛禾雪的企鹅在线。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61节 本世纪初的时候,路国兴拿赚到的第一桶金给家里装了电脑,并且警告路阳,这是用来学习的,敢打游戏就叫他妈妈把他从菱州市揍到西伯利亚挖土豆。 路阳说自己没签证不能非法入境。 虽然这个电脑不准用来打游戏,但是可以上网啊。 路阳第一时间加上了辛禾雪的企鹅。 不过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没有用通讯软件的必要,路阳窜下楼跑到辛禾雪家门楼下嚎一嗓子也就三分钟。 但林鸥飞和辛禾雪两隔壁都加上了企鹅,他们两家安装电脑的时候比路阳家还早,没道理他和辛禾雪不加。 企鹅的默认主题是蓝天白云,路阳自己下载了一个黑色骷髅的皮肤,他觉得可酷炫了。 但是辛禾雪之前周末在他家写作业时借过电脑,看到了说他是非主流,想到路阳这边的窗口这么丑就不想和他聊天了。 路阳仔细盯了辛禾雪那个亮着的红围巾小企鹅头像一会儿,决定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他把主题又换回了蓝天白云。 可能冥冥之中还真的起了作用。 路阳收到了辛禾雪的消息。 ……… 林鸥飞把今天的笔记拿过去给辛禾雪。 他的笔记从来都很简略,字迹又龙飞凤舞,估计是脑子转得太快了,由于笔跟不上脑速,笔记经常直接从开头跳到结尾,中间留白。 所以班上其他同学哪怕上课笔记没记完也不愿意借林鸥飞的,如果问他中间省略的笔记内容是什么,只会得到一个莫名的眼神,意味很明显——开头有了结论也给你了,推一下不就出来了吗? 俞枣和辛禾雪说,之前他和林鸥飞当前后桌的时候时常感到冒犯,因为他去问林鸥飞问题的时候,即使林鸥飞没有说出口,可周身气质好像都在嘲讽他,就好像俞枣能提出这种问题,那么穿上棕色衣服去厕所就可以一块被冲掉了。 辛禾雪只能安慰地笑笑。 只能说俞枣的感觉没错,因为路阳真的被林鸥飞这么说过。 至于辛禾雪的笔记,就相当受欢迎了,可以说是亲民版,思路完整又清晰,字迹山水秀逸,毕竟是要让路阳看一遍就能看明白的程度。 发现辛禾雪拿着笔心不在焉的样子,林鸥飞从作业中抬起头,偏过去扫了一眼,“我有哪里写的不清楚吗?” 辛禾雪摇摇头,“没有,嗯……很清楚,谢谢你过来借笔记给我。” 林鸥飞用手背按在他额头上,另一只手感受自己额前的温度做对比,判断道:“退烧了。” 辛禾雪说:“稍微躲懒了一天,明天就能去上课了。” 林鸥飞:“嗯,这周五下午分班,我们一个班。” 他把分班的情况简单地和辛禾雪说了一声。 庄平今天收工带了一只烧鸭和两斤石螺回来,让林鸥飞喊林阿姨过来干脆在他们家一起吃晚饭。 此时厨房里正在大火噼啪,锅铲铿铛。 林鸥飞发觉辛禾雪又停了笔,目光虚虚落在墙角。 林鸥飞直截了当地问:“你在想什么?” 辛禾雪下意识将心里的问题脱口而出,“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林鸥飞一怔,避开目光,就好像有什么秘密会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他的声音一时间有些发涩,吐字渐缓,“喜欢就是……看到他就高兴,看不到就忍不住牵挂。他在身边就觉得心安,不在身边会控制不住去寻找,发现他和别人在一起会嫉妒会难过。” 辛禾雪有点吃惊地看向林鸥飞。 林鸥飞说:“书上写的。” 好似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林鸥飞淡声说:“爱情不用眼睛辨别,而是用心灵作向导。因此长着翅膀的丘比特被画成瞎子。*” “从莎士比亚的文字来看,这种感觉应该是激素作用下的理性失效。”林鸥飞分析着,话锋一转,得出结论道,“所以喜欢是一场巨大的幻觉,恋爱感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体在分泌激素和神经递质,当你的大脑倦怠之后,爱情就不存在了。” 辛禾雪眨了眨眼,不明白怎么突然转到了生物频道,“……这样啊。” 不管怎么样,先回应一下吧。 林鸥飞敏锐地问:“吴可儿向你表白了?” “没有,但是为什么你知道……”辛禾雪诧然。 如果不是苗灵和他说了有关情书的事情,辛禾雪也不了解,毕竟不是同一个班的,他对那个害羞的女生还停留在面孔有印象的阶段。 而路阳更是以为情书是苗灵写的。 林鸥飞却说:“很明显。” 他藏得比吴可儿更高明,以至于轻易就发现了。 “早恋对学习不好。”林鸥飞说。 辛禾雪莫名感觉唇角有些发烫,明明是路阳的问题,却好像连带着他也心里有鬼一般。 他含糊地应了林鸥飞一声,把抄完的笔记还给对方。 等到林鸥飞离开,辛禾雪才到庄同光房间里上网。 家里的电脑安装得早,机器是辛芝英单位里淘汰下来的,平时的作用也无非只是查查资料,装在了当时刚上高中的庄同光房里,两兄弟共用。 就是现在庄同光去上大学了,他的房间和房间内的电脑都完全属于辛禾雪了。 他给路阳发消息。 [snow:中午发生的事情,你不许说出去,不准告诉任何人。] 那边竟然秒回了,就好像路阳一直在视奸他的企鹅状态。 [sun:中午发生了好多事情,你说的哪件事情?] 路阳明知故问。 果不其然,把辛禾雪惹恼了。 [snow:你好烦。] 辛禾雪注册账号的时候随手填了个和名字相关联的单词,路阳后面非要和辛禾雪一样,也取个洋昵称。 好在他名字的意象也比较简单。 路阳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一骑绝尘的英明。 看看,一个单词是四个字母,一个单词是三个字母,他们连昵称都这么像情侣名。 [sun:我不烦。] [snow:快滚蛋。] [sun:我不滚,我要和snow说话。] [snow:……] [snow:总之,你不准和任何人说起你喜欢我。] [sun:那可以和你说吗?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 [sun:每天都想说,喜欢你。] 辛禾雪的昵称可爱。 辛禾雪和他聊天可爱。 辛禾雪的聊天框比别人的可爱。 辛禾雪打出来的字也比别人的可爱。 路阳心潮澎湃,基于告白的心情而兴奋得冒汗,旺盛精力让他恨不得围着家属区跑十圈,最终只是跑去厨房洗了个手又扑了满脸水,让朱翠风还以为他被外星人电击了大脑。 路阳洗了把脸擦干净又跑回房里,忍不住发消息。 [sun:辛禾雪,我们去打电话吧,好不好?好想打电话和你说喜欢你。] 怎么这么肉麻? 辛禾雪正在写作业,喝水差点呛到自己。 [snow:闭嘴,不许你打字,也不许你打电话过来,更不许爬窗户过来。] 辛禾雪宣告这个人有罪,剥夺路阳一切权利。 [sun:好吧。] [snow:都说了不准你打字。] [sun:现在是小狗在打字。] [sun:泥嚎,我不是路阳,汪汪汪。] 辛禾雪想不到有人能够这么厚脸皮,但是对面是路阳,也就说得通了。 他轻微抿了抿唇,搓了一下雪白泛粉的耳朵尖,好奇怪,手好痒,好想揍路阳两拳。 想了想,他决定把企鹅关掉。 [snow:我要去洗澡了,你就留在这里汪汪叫吧。] [sun:好的,主人。] 等辛禾雪洗完澡吃完晚饭,晚上写作业的时候想起来要查个英文资料,再度到庄同光房里打开电脑的时候,立即出现红色99+弹窗消息,他看到路阳竟然还在以一分钟一汪的速度汪汪叫。 神经病吗? 辛禾雪的眼皮跳了跳。 他命令路阳去睡觉。 ……… 等到第二天生物钟唤醒,辛禾雪的烧彻底退了。 他躺在床上反应了好一会儿,意识回笼的时候,蓦地大脑无法控制地开始回放昨天的一幕。 路阳目光灼热,以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告白。 “辛禾雪,我喜欢你。” 这几个字是什么咒语吗? 路阳的喜欢和竹马情谊的喜欢有什么不同?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62节 不理解,不清楚,不明白。 辛禾雪头发翘翘的坐起来,打开衣柜,身上的睡衣一剥换成校服,手臂曲展伸进外套长袖里,再捏着拉链“唰”的一声利落拉起来,对镜子整理好领口,梳理头发。 手再揣进外套口袋中,碰到了昨天没有撕掉的和好券。 一天而已,彩绘笔的画面突然变得扎眼,初三到高二,时间好像也没过去多久,友情就突然成了变味的糖果。 捏了一会儿,辛禾雪还是没把它撕掉。 胸腔微微地叹息。 他有发烧的尾巴没好全,鼻子不舒服,仍然有点感冒。 但是辛芝英这段时间很忙,加班很晚才回来,等到上床休息已经是半夜了,姨父又是早早出车,家里就不给他做早餐了。 辛禾雪起床的时候姨妈还在睡,所以他轻手轻脚洗漱完,背起书包,拿上辛芝英压在餐桌蓝花玻璃杯下的早餐钱,便轻声关上家门。 因为鼻子敏感,避免再次吹风受凉,他今天戴了一个白色口罩。 外套里面的夏季校服领口扣上了所有的纽扣,脖颈白皙。迎着阳光普照,那双眼睫又长又密,因为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左眼眼尾的一颗小痣就尤为瞩目起来。 平白叫人意惹情牵。 辛禾雪在走廊等了一下林鸥飞。 林鸥飞从家里出来,拿过辛禾雪的书包,往里塞了盒牛奶,“走吧。” 下楼的时候,路阳已经在等他们了。 辛禾雪说自己还没吃早餐。 他原是想自己骑自行车去的,顺路在早餐街买东西,路阳直接把一袋热乎乎的小笼包跟豆浆一起塞到他手上,又拍了拍后座,理由充分:“你感冒还没好,坐我后座,我不就正好给你挡风了?” 林鸥飞从遮阳棚底下推着自行车过来,平静地看向他。 辛禾雪站在原地,微微抿起唇。 去坐林鸥飞后座的念头才起,被辛禾雪自己掐灭了。 因为这样一选择,就好像他要和路阳避嫌一样。 明明是路阳心里头有鬼,对着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也能没羞耻地说喜欢,惊骇程度简直堪比玩了十几年的小熊玩偶突然长出了不可描述之物。 辛禾雪心里没鬼,凭什么让他避着他? 吸管一下子扎破塑料膜,阳光里夹着一声脆响。 他干脆地坐上路阳的后座,啜了一口豆浆,驱赶专属小狗车,“驾。” 作者有话说: *引用自《仲夏夜之梦》 第233章 钟情妄想(31) 周五的下午是分班和年级大扫除,意味着不用上课。 所以上午的时候,整个高二年级的学生就已经开始躁动了,仿佛熬了快一周,中午的放学铃响起就是放假了一般。 整个年级重新分班是个大工程,各个班级门口已经贴好了新的座位分布表。 课本和资料很多,学生们背着书包扯着挂书袋拖家带口地去找新班级,走廊和楼梯上人挤人,像是纪录片里的大草原动物迁徙。 “还有吗?” 路阳提起布质的挂书袋,两边肩膀一边一袋,一个是辛禾雪的,一个是他的。 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很结实的大扑棱蛾子。 “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辛禾雪抱起剩下的几本书,原本的座位终于清空了,他们得把东西从二楼搬到五楼。 走廊上人潮涌动,摩肩擦踵。 路阳担心辛禾雪爬楼身体不舒服,人又挤楼梯间又闷,每上一层楼就叫辛禾雪歇会儿,“你真的没关系吗?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跑上去放了东西就下来搬你手里的。” 辛禾雪摇头,“没事,走吧。” 他对路阳说:“今年体检医生说我的情况很乐观,鼓励我可以多做些适量运动。” 路阳背辛禾雪跑过多次医院,向来对医生的话是言听计从的,果然不再念念叨叨了。 上下楼梯的人潮分了左右两边,林鸥飞从下楼的队列中错开来,帮辛禾雪抱过了手上的书。 路阳吃了一惊,“你怎么这么快?” 林鸥飞什么时候跑楼上放了书又跑下来? 辛禾雪微微怔了一下,“谢谢,你的东西已经搬完了吗?” “嗯。”林鸥飞说,“走了隔壁高三的楼梯。” 一中的教学楼平行排布分了三栋,每个年级各一栋但彼此之间每层楼都有连廊连通,林鸥飞通过了连廊走高三教学楼的楼梯上去,再回到高二的教学楼,路程长了些,但是人没有那么挤,这样一来,速度反而更快了。 林鸥飞搬过辛禾雪手上的书,侧身而过时说了一句,“吴可儿找你。” ……… 辛禾雪从小到大收到的告白不在少数,其中大部分来自女生,也不乏男生。 小学快要毕业的时候,他收到过一封情书,因为夹在同学录里没有发现,后面初三翻出来看到的时候,他已经不太记得那个男同学的面容了,只依稀记得对方比较内向,而且在六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听说因为父母离异转回老家上学了。 可能是由于那个男生的缘故,在直面同性的路阳告白时,辛禾雪虽然颇受冲击,但这个冲击更多是来自告白对象是熟悉得不能够更熟悉的好朋友,而非来自性向方面的困惑。 路阳是同性恋啊。 他只是接受了这个情况,就和发现路阳喜欢吃香辣干脆面是一样的。 和闹哄哄的东梯相比,西梯的这个楼梯角很安静。 午后有风经过,一面圆圆的蓝玻璃窗户,映出外头的树影婆娑。 辛禾雪耐心地倾听完女生的告白,歉意道:“对不起,你很优秀,但是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听他拒绝,吴可儿反倒松一口气,“你没必要和我道歉。” 心意不是被告白者的责任。 “我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和你说而已。”吴可儿脸庞还有热意,羞涩却又胆大,“是我自己想给自己一个交待,反正我选了文科,以后估计也很难见到面了。” 吴可儿:“谢谢你愿意听我说。” 辛禾雪眼睫颤了一颤,虽然收到告白不在少数,但直接和他面对面的情况其实很少,粉色的信封就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他有些犹豫地问:“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吴可儿捧着书,“什么?” 辛禾雪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声,“你喜欢我什么呢?” 吴可儿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罗列道:“你长得好看,皮肤白,成绩又是年级第一……” 辛禾雪缓缓点头,“原来是这样。” 吴可儿鼓起勇气问:“你向我提了问题,那我可以跟你提一个要求吗?” 辛禾雪应允了。 吴可儿有点不大好意思地向他讨要一件东西,“你是我第三个暗恋的男生,我想留个东西做纪念。” 看来她对皮肤白成绩好的好看男生。 辛禾雪翻找自己的书包,把夹在课外书里的书签摘下来,递给吴可儿,他就路阳之前的事情又道了歉,吴可儿却说路阳已经赔礼道歉过了。 她收下书签,颔首道:“谢谢。” 辛禾雪回应:“我也谢谢你的欣赏,祝你在新班级学习进步。” ……… 长得好看,皮肤白,成绩是年级第一。 仔细数起来,确实是这些方面会导向一个人受欢迎的结果。 人是视觉动物,同时又崇拜强者,那么在学生时代,好看的脸和好看的成绩就成为了魅力所在,长大后则可能会加入更多的社会因素。 但终归到底,这些还是相当突出的优点。 辛禾雪觉得自己也有缺点。 比如……嗯…… 有时候……嗯…… 总归有哪方面是缺陷。 让完美的小猫承认自己也有缺点,同时列举出来,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喜欢究竟是什么? 和憧憬有什么不同? 他以为这些优点都归于憧憬的范畴之内。 人对他人的看法是自己内心的投射。那些喜欢他成绩好的人,实际上更多的或许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够达到同样的水平,是憧憬而非喜欢,更谈不及爱。 喜欢的理由应该要更复杂,至少得包含缺点。 但要具体展开讨论,辛禾雪也不清楚,他对这方面还很懵懂,就像他前面所承认,他并不是完美的人。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又有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路阳又喜欢他什么呢? 书包放到座位上,辛禾雪喝了一口水,往后一瞥,路阳在教室最后排对角线的地方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看他终于发现了角落里还有一只狗,眼睛顿时亮了,仿佛背后无形的尾巴都摇得噼啪响。 这个新班级的初始座位排布好像是根据成绩来的。 他的同桌是林鸥飞,路阳的同桌是田丰羽。 路阳从教室对角线走过来,穿越大半个教室,好在周围的新老同学也在打招呼,他的行为并不显眼。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63节 田丰羽和俞枣也走了过来。 辛禾雪感到奇怪,问俞枣:“你之前不是说想选文吗?” 俞枣木着脸,看上去走了有一会儿了。 “我妈偷改了我的选科表,她现在知道我和你一个班,老高兴了。” 辛禾雪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比较好了。 幸好俞枣的文理成绩五五开,选文选理都能学。 “辛禾雪,你以后走后门打水好不好?”路阳问。 后门离水房近,但是走前门也差不了哪里去,主要是这样的话,辛禾雪就可以路过他的位置了。 辛禾雪狐疑地看向他,“我不走后门你就不帮我打水了?” 尾音微挑,像是丢下了一个小钩子。 路阳:“那我从后面过来走前门,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多走几步?” 辛禾雪钓鱼不用饵,路阳这个大头鱼就是下直钩也咬,还全自动顺着鱼竿爬。 就是这样才对。 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路阳都要是他的奴隶,和以前没有区别。 辛禾雪好整以暇地圈起手臂。 不过…… 真的和以前没有区别吗? 好像也有点不一样。 放学的时候,他坐在路阳的自行车后座上回去,行道上熙熙攘攘,周围也不是没有同坐一辆自行车的学生,多数是情窦初开的男女,他们在小情侣中间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幸好他的感冒快要好全了,下周可以自己骑车。 辛禾雪扯了扯耳后的口罩绳,嘴唇是不自觉抿起的。 很奇怪,从路阳告白后,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劲,但不说,又觉得处处都不对劲。 他抬眼瞥了一眼路阳的耳朵,已经红得和煮熟的大虾一个颜色了。 以前就不会这样。 也不会犹豫再三,问他可不可以牵手。 辛禾雪有点坏心,他想对着红耳朵吹一口气,又怕路阳直接冲进路边水沟里。 还是算了,他的安全比较重要,而且冲进水沟里很丢脸。 路阳载他送到楼下,推着自行车把手,磕巴了一下,“我、我先回去了。” 明明以前爬辛禾雪房间的窗户如同家常便饭,对辛家更是熟得像是他第二个家一样。 现在想到是心上人的家,反而懂了礼节,因情生怯,望却止步了。 辛禾雪没有想到这层,他就是发现周五的傍晚不是三个人聚在他家里一起写作业,少了点什么。 路阳破坏了原本的惯例,就和窗户被打破了一样,会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不舒服,路阳就别想痛快。 辛禾雪夜里洗完澡,登陆企鹅,给路阳发消息。 [snow:你有在追我吗?] [sun:我有在努力啊。] [snow:我感受不到。] 路阳极力说明。 [sun:我每天都给你送爱心早餐,给你打水抢饭,网上是这么说的……] 可是,在告白之前,他就是这么做的。 他甚至做得比网友的帖子里写的还要细致全面,从小到大,他恨不得辛禾雪的每一支铅笔都是他削的。 那他还应该做什么? 路阳恍然发觉这件事,连打字的手都停下来了。 他犯傻地去问。 [sun:辛禾雪,我要怎么做才能追到你啊?] [snow:你笨。] [snow:你考试也会举手问老师吗?] 路阳明白了……什么也没明白。 ……… 周一是第一组值日,他们去得比平时早,林鸥飞负责扫地,辛禾雪负责整理图书角和最后扔垃圾的工作。 等他到楼下的大垃圾桶扔完垃圾,又去洗手间拿洗手液清洁完,教室里的早读已经开始了。 教学楼走廊皆是琅琅书声。 辛禾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抽出语文课本的时候,有什么倾斜着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极细微的声音,隐藏在教室里的读书声中。 他定睛一看。 是一份压花书签。 透明的冷裱膜,内里封着茉莉干花标本,洁白的花瓣,叶子墨绿,清丽素雅。 辛禾雪拾起来,地上还有一个纸片,他也一并拾起。 是一首裁剪的诗—— 茉莉好像 没有什么季节 在日里在夜里 时时开着小朵的 清香的蓓蕾* 辛禾雪心神微动。 他向四周环顾一圈。 并没有异常,大家都在认真早读。 一种清幽的香气如雾一般绵延朦胧,在他抽屉的空间里,还有一支带雨露的茉莉花。 小纸条卷在花茎上,路阳的字迹,“送你一朵昨晚开在我家阳台的茉莉,月亮不知道,我妈也不知道。” 林鸥飞淡扫一眼,发现那支鲜茉莉的时候,目光顿时凝住了,神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辛禾雪却将这些一齐藏进了抽屉深处。 作者有话说: *引自席慕蓉的《茉莉》 第234章 钟情妄想(32) 还没过秋分,凉冷的雨已飒飒而来。 雨脚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衣挡不住踩踏板的腿,惹得傍晚骑自行车回家落了半身湿。 自行车推进遮阳挡雨的铁皮棚底下,辛禾雪摘下了身上的透明雨衣,秋季的校服长裤湿了一半,变成了深蓝与天蓝的渐变色,浸湿后的裤腿黏在肌肤上,阴湿难受。 路阳在前一个路口就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林鸥飞同样摘了雨衣,搁在自行车上,锁好自行车,对辛禾雪提醒道:“回去先洗个热水澡吧。” 辛禾雪连眉眼也浸润了秋雨,水漓漓。 “嗯。” 他们快步上楼了,走廊分别时,林鸥飞一边掏钥匙开家门,一边说:“一会儿我煮好了姜汤分你。” 辛禾雪道:“给你留门。” 担心风雨还会变大,林鸥飞进门后先将阳台上的花盆搬进了屋里。 他们家的阳台没有小葱和青菜,林母更喜欢种花,可能是涵养情操。 走廊有盆万年青,阳台上大大小小红色的盆,植物色彩缤纷地开着,长春花、三色堇、矮牵牛、迷迭香…… 还有,茉莉。 星点雨珠打湿了洁白的花瓣,香气清凉,像是秋雨也被杂糅进了花里。 唯一缺憾的是,盛开的茉莉丛里明显有几处剪过的缺口,显得分外突兀。 朱翠风来找林母借过茉莉花种,只是他忘了,林鸥飞沉默地将花盆搬进来。 ……… 路阳火急火燎冲了个热水澡,他头发短,吹也不用吹,套了衣服出来就蹲在电脑前等辛禾雪上线了。 [sun:今天呢今天呢?有没有开始喜欢我一点?] 辛禾雪可能在忙,一直没有上线,路阳等了半天,数学作业都写完了,只好搬出英语试卷来写。 等到吃完晚饭,他才看到辛禾雪慢悠悠地上线了。 [snow:你偷摘朱阿姨阳台的花,她没有骂你吗?] 剪下来的茉莉花支,插在装满水的蓝花纹路玻璃杯里,放在书桌的角落,看上去清新宜人。 辛禾雪往水里撒了少许白糖,花还能再保持几天的鲜活。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64节 [sun:不知道啊,我说一醒来这花就这样了。] [sun:我妈可能以为家里有老鼠。] 辛禾雪笑出了声。 [sun:怎么样怎么样?] [sun:你喜欢吗?] [snow:喜欢,茉莉花很漂亮,我插在茶杯里了。] [sun:我说的是人,有没有一点点开始喜欢送花的人?] [snow:花可以,人嘛……] 辛禾雪故意回复,[一般般。] 路阳垂头丧气。 [snow:不过还不算太差。] 他把玩着压花书签,透明冷镀膜在灯泡下反着光泽,里面干燥的茉莉保留着清丽模样。 辛禾雪没想到路阳还会做书签,这确实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将书签夹进最近才看到一半的课外书里。 [snow:我去温习功课了。] [snow:还有,下次不许借花献佛,不加分。] 红围巾小企鹅的头像灰了下去,显示已经下线了。 辛禾雪将要找的资料收集完,关掉电脑离开了庄同光的房间。 庄平说冰箱里有牛奶,叫他记得喝,辛禾雪点点头,说知道啦。 他从冰箱里拿了鲜牛奶出来,恰时辛芝英招招手唤他,“小雪,快来,你哥哥打电话回来了。” 辛禾雪赶紧喝完了杯中的牛奶,上唇边缘沾了一圈白,来不及擦干净,他接过座机电话的黑色塑料听筒,对着那头高兴道:“哥哥?” 庄同光每周到了周五和周末的晚上,就会往家里打电话。 “还好,我学习不紧张。”辛禾雪趴着电话桌,膝头抵着半跪半坐在沙发上,窝起一种极其放松的姿态。 庄同光和他说,两周的军训结束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正式上课了,辛禾雪问他大学食堂的伙食怎么样,舍友怎么样,周末有没有出去玩。 庄同光说这周末打算和舍友出去买些生活用品,校内的超市样品比较单一匮乏,顺便能在四周围转一圈。 他叫辛禾雪注意劳逸结合,才高二不要逼得自己太紧张,晚上要早点睡。 辛禾雪说他出去上个大学变成了小老头,真啰嗦。 又交代了一下分班的情况,“我们三个都选理,分到了十四班,对了,我之前和你提到过我的同桌俞枣还有路阳的同桌田丰羽,我们全在一个班。” “嗯,那就好。”庄同光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欣慰,“有他们照应你,哥哥也放心一些。” 辛禾雪稍稍叹息了一口气,“就算没有他们,我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庄同光时常把他想得太脆弱了,好似他还是长不大的小不点,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可能这就是作为哥哥的责任感吧。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庄同光说道:“快要到十点了,你快去洗漱睡觉吧,晚安。” “哥哥晚安。”辛禾雪挂断了电话。 那一头,楼道月明星稀,对影成双。 庄同光有些失意地拔出ic卡,通话时的愉快感在挂断电话后像是断线风筝一样飘远了,剩下心头一阵怅然若失。 温度还没降下去,夜里还有蚊子,庄同光穿着长裤,但上身是短袖,打电话的时候手臂被咬了几个包,他回到宿舍里涂花露水。 他们宿舍是六人间,其他五个人都没有睡,他对床贼兮兮地问道:“庄同光,你和女友打电话呢?” 这话匣子一开,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庄同光摇头,“没有。” 其中一个男生说:“得了吧,老张刚刚去打水看到你对着电话都要笑出花来了,不是女朋友?怎么能幸福成这样?” 另一个也八卦道:“不是女朋友,能煲一个小时的电话粥?” 庄同光说真的不是,他刚刚是在和家里人通电话。 “切——” 一听是和家里打电话而已,舍友们作鸟兽散了。 “不是吧我看你小子长得帅,还以为你高中就谈了女友了,这么看来我们宿舍一个谈恋爱的都没有?” “不是听说这个月有迎新晚会还有学院联谊吗?哥几个脱单就争取争取呗。” 他们的话题歪向了不久之后的联谊,某某学院的漂亮女生,新出的游戏卡带…… 庄同光安静地在阳台洗漱完,顺楼梯爬到上铺。 这栋宿舍楼内部设施不知道多年没翻新了,令人怀疑是不是比这届学生年纪都大,中间是两张桌子拼起来成了长书桌,靠墙三张上下铺铁架子木板床,就算铺了垫子,翻身时也会吱嘎响,动静和青春一样躁动不安。 国庆很快就要到了,以往一中的运动会都办在九月底,趁着国庆假期前如火如荼办完,路阳的生日就在国庆第一天,事情一件接一件,所以除了过年,以往他们三家人每到这个时候是最热闹的,难得的长假,也会凑到一起吃餐饭。 庄同光准备到时候买回去的火车票,他没有和辛禾雪说,想给弟弟一个惊喜。 ……… 分班之后,紧接着没多久时间让他们过渡,就迎来了校历上的秋季运动会。 班上就田丰羽和路阳两个体育生,能报的项目都报上去了,实在连轴转不开的也没有办法,好在他们班的男女比例均衡,基本上项目自愿报名也报满了,没有赶鸭子上架的情况。 运动会的安排持续两天,严格来说,是两天半,周三下午是开幕式,由于菱州市一中的小学部和初中部也一并在高中部合办运动会,所以光是开幕式全部班级走一圈都要耗费近一个下午了,何况还有班级拔河活动和舞蹈评比。 等真正打响发令第一枪,要到周四的上午。 八百米操场外的绿色围栏一圈都是黑板,有负责的老师实时更新班级比分。 跑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放眼望去各是中小学不同颜色的校服。 八点的时候大家到班级阵地集合,待到班主任清点完人数,上午九点有项目的同学去检录,其他人自由活动,要么在班级观众席的位置坐得零零散散,遮阳伞挡着打扑克,要么就到跑道周围喝彩加油,总归都有事情干,都不闲着。 虽然辛禾雪的身体不支持他参加这种大型体育运动类活动,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做。 新的班主任听说他高一的时候作文竞赛得了市里一等奖,于是高兴地委任了他来写加油稿。 “你再多找几个同学一起写,写满三十份交到广播台那边有班级加分。”班主任拍拍他的肩膀。 林鸥飞报了跳高,项目在明天,田丰羽是长跑,检录在今天下午。 而路阳和俞枣一会儿九点半都有比赛,一个短跑一个跳远,已经去检录了。 所以辛禾雪找到林鸥飞和田丰羽,一人写十份就足够了。 树荫挡着上午的灿烂光线,辛禾雪写得七七八八,利用直尺分毫不差地撕下来,每一份加油稿的大小尺寸都一样。 中途的时候辛禾雪被英语老师叫走了,让他帮忙搬国庆作业发下去。 辛禾雪离开前,对林鸥飞和田丰羽说:“路阳和俞枣的加油稿我还没写。” 只能让他们当中谁帮忙填补上了。 田丰羽拍拍胸膛,“包在我身上!” ……… 检录完,还有一段时间做准备运动。 路阳闲得跑去和俞枣显摆,“一会儿肯定要念加油稿,辛禾雪答应给我写了。” 俞枣瞥了他一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显摆的,他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只是在担心自己待会儿会不会把眼镜甩出去。 广播台果然开始念加油稿了,过了几条其他班同学的,很快轮到了他们班。 话筒时不时有些杂音。 “致高二十四班的路阳同学。” 路阳和俞枣不由得站直了,结果看见田丰羽站在广播台旁跳起来向他们打招呼。 广播激情而高亢。 “你奔跑时,阿拉斯加的鳕鱼正跃出水面;你挥汗时,太平洋彼岸的海鸥振翅掠过城市上空;你在心底声嘶力竭时,极图中的夜空散漫了五彩斑斓!” 路阳:“什么意思?我跑出地球了还能回来和辛禾雪一起吃午饭吗?” “你终将熬过一切艰辛、穿过人山人海,穿过时间赛道,做世界的君王!” 路阳莫名其妙:“我暂时还不打算称帝啊。” 俞枣:“……” 他升起不祥的预感。 “致高二十四班的俞枣同学。” “你是草原上飞奔的野豹,你是霹雳弓弦惊的的卢马,你是刺破云层的朝阳,是炸裂苍穹的闪电,你是风,是雷鸣,是威严!” 俞枣看向路阳:“我还是人吗?” “即使有最冷的风,也要有最热的血!即使无人为你欢呼,你也要为自己鼓舞!永远相信自己:你可以,来得及,赶得上,你值得!奔跑吧,兄弟!” 辛禾雪刚从教学楼回来,就听见广播站的充满激情的加油稿。 最热血的俞枣正在助跑,一脚磕到了甲沟炎差点摔死。 第235章 钟情妄想(33) 俞枣忍辱负重完赛,也是拿了个铜牌,金银牌都是别人班的体育生,弹跳力和蛤蟆似的,业余选手俞枣完全没有可比性。 刚上领奖台领完铜牌回来,俞枣就跑去复仇了,田丰羽被他打得吱哇乱叫。 路阳的比赛没什么悬念,他本来就是练短跑项目的,金牌和班级加分稳稳到手。 一百米下来脸不红气不喘,镇定道:“没发挥好。”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65节 是指没破记录。 林鸥飞嗤笑一声,懒得喷。 辛禾雪说,没关系,已经很厉害了,明年高三还有运动会。 路阳自动屏蔽了一个不幸福的人,喜滋滋地把赢来的金牌挂到辛禾雪脖子上。 “不是说你给我写加油稿的吗?怎么换了田丰羽?” 后颈悬下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阳光里金灿灿的。 辛禾雪看了看,说道:“刚刚英语老师让我去搬国庆作业了。” 田丰羽哀嚎:“怎么还有国庆作业,她不是已经发过一张卷子了吗?!” “上一张是要求订正的月考卷,”辛禾雪笑了笑,“今天这张才是作业,我已经发到大家桌子上了。” 路阳是个及时行乐的人,当下能行乐就不会想明天要做的作业,“今天太阳好大,我们去小卖部买点冷饮吧?” 他下意识地大手一揽,还没碰到辛禾雪就突然僵在半空,想和辛禾雪勾肩搭背的动作给他硬生生掰了回去。 好在刚刚新一轮的比赛开始了,晴空下一声枪响,喝彩声跃起,没有人留意到路阳突然的异常。 “好啊。” 辛禾雪说。 小卖部的绿豆沙一直很受同学们的欢迎,是每年夏秋季的畅销食品。 只不过天天吃也是会腻的,他们围着冰柜打转,看看有没有别的爽口冷饮。 辛禾雪看见了某个电视上眼熟的棒冰包装,转头自然地询问路阳:“你一半我一半?” 路阳点头如捣蒜。 林鸥飞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 辛禾雪僵硬一瞬,大概是因为刚刚不小心忽略了林鸥飞而感到不好意思。 所以说,三个人的友谊能保持天秤的平衡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路阳问:“林鸥飞,你都咳嗽了,喉咙不舒服就别吃冰的。” 林鸥飞:“我没说过我喉咙不舒服,你刚比完赛就吃冰,小心腹泻。” 他的语气听起来却不像是好心提醒。 辛禾雪摸了一下裤袋,于是拿起三支可乐味的棒棒冰就到前面柜台结账了。 幸好他今天带的零花钱比较多。 “给。” 林鸥飞和路阳排好队,辛禾雪给他们一人派发了一支棒冰。 “谢谢。” “下次我请你吃!” “唰啦——” 他们躲在晴空的树荫下,塑料包装袋撕破时伴随响亮的声音,刚从冰柜里捞出来的棒冰,外壳表面还凝结着一层白色的霜,手拿着都要冰凉到骨头缝里。 “啪!” “啪!” “啪!” 三根棒冰同步地从中间掰断。 真是惊人的默契度,这三个人可以一块去开机甲了,田丰羽感叹道:“你们不愧是一块长大的,真羡慕啊……” 田丰羽小时候因为父母的工作,经常搬家,所以没有持续超过三年的的友谊,也因此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看看待会儿是什么比赛?” 他们站在布告栏的前面,顺便看看各班现在的得分情况。 俞枣扶了扶镜框,镜片反射光泽,“十班的分数和我们差不远,但始终超出了几分。” 现在才是赛程的第一天,但是已经隐隐能够看出来势头最猛的几个班了。 他们的加油稿是投得最早的,加上上午赛事差不多都结束了,经统计下来他们班男生拿了一金一银,女生里虽然没有体育生,但也摘了两个铜,明明起势这么猛,他们班居然才暂居第二。 田丰羽说这个没办法,也不知道十班是开了什么分班挂,体育生扎堆。 说完,田丰羽深有感触,“按照我的成绩,还是十班最适合我了,可惜不能投奔……” 路阳摁住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你能不能有点班级荣誉感?” 田丰羽无辜:“反正都是倒数,在哪个班倒也无所谓了。” “况且,才刚分班没多久,班上还有十来个面孔和名字我都对不上,”田丰羽震惊,“大哥,你哪来的这么强的班级荣誉感?” “当然是……” 路阳卡了壳。 当然是辛禾雪在这里了。 辛禾雪在的地方,就是小猫的地盘,作为小猫王国的头等臣民,路阳的荣誉感油然而生。 他咬碎棒冰。 路阳振振有词:“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辛禾雪点点头,肯定道:“有觉悟。” 路阳感到自己的人生境界都得到了升华。 哪怕十班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比分还是被十四班咬得很紧,胶着的态势一直持续到运动会的最后一天。 到了下午,运动会期间文明班的评选加分公布出来,他们班一直有劳动委员坐镇,成功加分补足前面缺少的分数,和十班的分数扯平了。 赛程只剩下了团体4x100米接力。 成败在此一举,连风都格外热乎了起来,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 十到十四班一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班在战略部署上轻敌的缘故,接力的四个男生里,和十四班一样,只出了两名体育生,反而在前期的项目上劳师动众。 “我觉得我们班是很有机会的。”田丰羽一边做准备运动,一边在和跑道外的辛禾雪侃大山,他努了努嘴,“你看十班的那个第四棒,叫万永康,和路哥是练同一个项目的,差远了,天天训练只能闻路阳的屁。” 他的用词相当的质朴,辛禾雪觉得这可能有对事实进行夸张化,但是远处第四棒的路阳还在慢悠悠做准备活动,甚至双手插兜,看上去胸有成竹的模样。 仿佛已经把第一名收入囊中。 田丰羽拍拍胸膛,“何况今天还有我,我和路哥这一头一尾,属于是如虎添翼啊。” “要我说,十班输定了。”田丰羽看向跑道两边和看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唉呀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漂亮女生给我送水……” 他吹牛皮也不避着人,辛禾雪已经看到十班的男生横眉不满地看过来了。 可能这也算是赛前有必要的喊话环节吧。 辛禾雪握拳,认认真真道:“田丰羽,加油。” 枪响之时,田丰羽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瞬间取得优势。 然而辛禾雪不妙的预感应验了。 事实证明,在尘埃落定之前,人不能半场开香槟。 交接棒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都太紧张,田丰羽甚至刹不住车,给现场的观众表演了一个狗啃泥。 “掉棒了!” 被拦在红带线外观看的同学惊呼。 负责第二棒是班里的体委,拿到接力棒把腿就跑,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他个高腿长,报的两个项目相差得却很远,一个三千米,一个就是百米接力,显然不是高爆发力的选手,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十四班一下子掉到了最后的局面。 在第四棒等待路阳的脸色难免沉了沉,旁边的万永康笑道:“看来我要先跑一步了。” 十班的运动员一骑绝尘,眼看着简直要甩出五十米了,体委终于将接力棒交到林鸥飞手上。 大劣势反而能看出班级凝聚力,十四班的同学都扯烂了嗓子喊:“加油!” “林鸥飞!加油!” “冲啊冲啊!不是倒一就是胜利!” 辛禾雪视线追着也不由自主地往对面跑了几步,林鸥飞跑得很快,像是鹰隼,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的眉眼情绪,只能在瞥到一眼冷淡紧绷的唇角后,才发觉这个人跑得很凶。 “超了!超了!” 林鸥飞和十三班的男生过肩,拉开身距,引起同学一阵热血沸腾。 万永康已经抢先拔步就跑,林鸥飞的眼神落在接力棒上,直到被路阳的手接过去。 林鸥飞顺着惯性缓了几步才停下来,后背浸湿汗,迈入跑道操场内,往回走。 跑步生风,把校服短袖的袖管灌满了,路阳这一刻脑子是空白的。 作为单线程的生物,这种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他的胸腔鼓动,呼吸急促,眼睛只下意识地抓住了一个身影。 看台两侧人声鼎沸,“啊啊啊——超过了,超过了!” 一个! 两个! 路阳快万永康半个身子,穿越终点线。 十四班全体开香槟点礼炮,尖叫呐喊,“第一!第一!” 他没有停下,路阳选手还没有停下! 直到猛地奔到辛禾雪跟前,惯性差点把他自己都甩出去,愣是硬生生站定了。 路阳兴奋得额头满是汗,面红耳赤,定定地盯着辛禾雪,“我们是第一。” “嗯,我们是第一。” 辛禾雪也和他一样笑,太阳那么大,晒得他鼻尖盈着汗星子,笑容亮晶晶的。 “嘭,嘭,嘭。”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66节 心脏简直要冲刺逃出嗓子眼,路阳下意识地摁住了胸口。 他咽了咽口水,干燥得要命,嗓子一边冒烟,一边问道:“辛禾雪,我可以不可以抱……” 抱——你?! 路阳直愣愣站在原地定住了。 因为比他话音先一步的,是辛禾雪张开的手臂,抱住了他。 “刚刚突然想到,你好像经常这样跑向我。” 辛禾雪说话时含着笑。 路阳微微一低头,能够闻到草木洗发水的气息,太阳晒化了,香气又浅又淡,却萦绕了他的整个童年和青春。 他牢牢地圈住了辛禾雪,高兴过了头,眼底直接飙出一层生理性泪来。 诚实的身体生理反应远不止于此。 坏了。 路阳表情空白,低头对上辛禾雪的眼睛。 短短一秒内,那双眼中的情绪,从疑惑到恍然明白又变成质疑最后是恼怒,“路、阳!” 第236章 钟情妄想(34) 太阳晒得人头脑发晕,青春期激素横冲直撞,时常让人措手不及。 过于炽热的太阳,让辛禾雪看上去像是晒化了的冰淇淋,他躲在闭幕式的班级队伍里,肌肤雪白清透,唯一奇怪的是蒸得粉红的耳朵。 藏在乌发掩映里,从旁边的角度看过去,特别招人。 林鸥飞视线扫过一次,飘远了又挪回来,盯着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辛禾雪和路阳在接力赛之后闹掰了,田丰羽差点要怀疑是自己先手摔了个狗啃泥的原因,导致蝴蝶效应在两个人的友谊里卷起了沙尘暴。 想到他开跑前吹的牛皮,田丰羽觉得责任在我,正要去和辛禾雪找补道歉一下。 路阳却立刻反应过度地禁止他去烦辛禾雪。 问是怎么回事,也不说。 田丰羽弄不明白了。 校长在前面讲话,他们底下的学生站累了干脆所有人坐在中间的草地上。 两个人的距离隔着好远,辛禾雪一次也没回头看过路阳。 “帮我传个纸条。”路阳绞尽脑汁想出个办法,他把纸条折了又折,叠成小豆腐方块,递给田丰羽,让他往前面传,“不准打开。” 闭幕式的队列压根就没按照平时升旗礼的高矮顺序排,辛禾雪和路阳的位置都快隔了半个班了,那个小豆腐块纸条和漂流瓶一样,漂洋过海。 林鸥飞是最后一个邮递员,往后瞥了一眼,发现路阳在班级最末尾指指点点自己,明白了意思,终究是将纸条递给辛禾雪。 “路阳传过来的。”林鸥飞说,“他看上去好像很紧张,他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经林鸥飞一问,难免让辛禾雪一下子想起一小时前的情况。 抱得那么近,那么紧,任何身体的微妙变化都无法逃脱彼此的感知范围,连心跳声都能分享的情境下…… 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无法逃脱辛禾雪的法眼。 何况路阳的那么——! 辛禾雪没往后看,纸条接过来也没展开,手起刀落就撕掉了,撕得不能再碎。 由于乱扔垃圾不道德,辛禾雪把碎片收进裤袋里,想象了一下利落地将垃圾塞路阳嘴巴里,这才稍微解了解气。 如果说辛禾雪之前对路阳的告白一直没有实感,总觉得和光怪陆离的异梦一般,等事到如今,对方的心意才和明晃晃的火焰一样不容许他忽略。 因为人们可能会模糊友谊和喜欢的界限,但是欲望却是最旗帜鲜明的信号。 只是路阳的表达方式还是有点太变态了。 辛禾雪抱着膝盖,刺目的光线让他埋进去当了一只鸵鸟,单薄的白色夏季校服,轻易地凸显出后背清瘦轮廓。 兜头披下来一件外套,遮住了阳光。 辛禾雪怔了怔,他缓缓抬起头。 秋季的校服外套,整体是白色的,只有少部分的天蓝色块,很干净,只有太阳晒过之后的洗衣粉味道,和一缕稀薄的茉莉气息。 林鸥飞家的阳台好像也种了茉莉。 “不是很热吗?”林鸥飞说,“借你遮阳。” 他说完,并不直视辛禾雪的眼睛,只是偏过脸去,留给辛禾雪一个沉默的侧脸。 每年的闭幕式持续时间都很长,校长领导在上面说,他们在下面又不许打伞,班里的同学晒得不行了最多也就拿外套遮一遮。 只是辛禾雪的外套午休的时候忘了从教室拿下来。 其实是很寻常的举动,他却直觉有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 林鸥飞抿直的唇线松开,“退赛申请表……我没有交。” “你决定去参加省赛了吗?”辛禾雪为他高兴,“那很好啊。” 林鸥飞点头,“嗯,在十二月。” 十二月,临近一月份的期末考,学习时间很紧张。 “上课的笔记你不用担心,如果老师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也会过来和你说的。”辛禾雪让他放宽心,“你正常发挥就好了。” 林鸥飞垂覆眼皮,“……好。” 他没说完的是,省赛日期在十二月七号,大雪。 那天是辛禾雪生日,他却要去省城比赛。 本来想问辛禾雪想要什么……还是到时候再看看吧。 林鸥飞想。 ……… 国庆七天乐,天天都快乐。 筒子楼家属区旁的围墙上刷着口号。 有假期谁都了不起,筒子楼里欢声笑语多了,傍晚打孩子的声音都少了,非常不容易。 国庆第一天,最开心的还要属路阳,他和朱翠风女士去提生日蛋糕,路上的风都是舒服的。 路阳将双手揽在脑后,走路没个正形,感慨道:“妈,幸好是你给我取名,要是我爸给我取了个路国庆我真抬不起头来了。” 一个路国兴,一个路国庆,按照他爸这么取名,这下谁还分得清他和他爸是兄弟还是父子? 路阳想了想,乐不可支。 买的生日蛋糕是大双层水果蛋糕,他们人多,多吃也腻,所以正好是每人给分一块的份量。 蛋糕就是个仪式感,主要还是三家人一起做一起吃的饭菜,什么也比不上家常菜。 路阳把店家送的蜡烛塞进袋子里,提着蛋糕盒往回溜达。 朱翠风和路边遇到的阿姨开始了闲聊,路阳在树荫底下等得不耐烦了,“妈,我先回去了!” 朱翠风脸色一变,“等等你妈!” 她和巧遇的阿姨匆匆告别,追上路阳,“多等等都不行?有老虎吃你不成?” 路阳:“你每次说就聊一会儿,每次都要大半天,待会儿蛋糕都不好吃了。” “我和那个陈阿姨都好久没见了,想当初我和她感情多要好,”朱翠风说着,拍了路阳肩膀一下,“怎么最近都不见你去找禾雪了?你们吵架了?闹掰了?” “……没有。”路阳说,“你儿子就是自己给自己掰了,也不可能和辛禾雪闹掰。” 朱翠风想了想从小路阳和辛禾雪焦不离孟那个黏糊劲,觉得也是。 “那你怎么不找他玩?” “我也想啊,那不是人家不同意吗……” 路阳后面的话音说得越来越小声,都快全吞回嗓子里,朱翠风也就是随口一问,也没管儿子叽里咕噜说什么。 她看了看手上的表,“时间差不多,晚饭也快好了,一会儿妈给你再煮碗长寿面。” 吃多吃少无所谓,主要还是和蛋糕一样的仪式感。 晚饭当然是三家人一起,在路家吃。 大鱼大肉,家常小菜,还有刚出炉的桂花米糕。 是辛禾雪和庄同光早上一起摇的桂花,米糕也是两兄弟和辛芝英一起做的。 庄同光事先没有说自己国庆放假回来,昨晚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辛禾雪早上醒来看到他,以为还在梦中,于是揪了一把哥哥的手臂,发现这个庄同光会痛。 他们又聚在一起了。 走廊阳台的晚风凉爽,白杨树叶子细沙沙地响。 “哥哥你好像黑了好多。”辛禾雪咬了一口蜜瓜说道。 庄同光问他,“黑了是不是不好看?” 辛禾雪摇摇头,“也不是,就是还没看习惯。” 视觉上有点陌生。 明明才一个月没见,庄同光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也是原来的鼻子,但晒得黑了一度的健康肤色更显俊朗,面部轮廓更分明。 该怎么说…… 变成一个大人了? 辛禾雪嚼了嚼果肉,口中的蜜瓜汁水清甜。 “哥,听人家说上大学了都谈恋爱,你有好感的女生吗?”他好奇地问。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67节 庄同光:“没有,哥哥现在就想好好读书。你想这些做什么?” 敏锐的神经跳动,庄同光神色凝重,“你先别想这些,早恋会分心。” 怎么每个人都和他说早恋危害? 严防死守的。 他看上去像是会很容易早恋的人吗? “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想什么早恋的事情。” 辛禾雪把瓜皮丢到垃圾篓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 一切都要怪路阳。 辛禾雪自从接力赛后,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理睬路阳了,消息不回,电话不接,现在也只和林鸥飞和庄同光说话。 把路阳急得团团转,就在角落里偷窥他。 辛禾雪斜睨一眼,轻轻翘了翘唇角。 看在路阳是寿星的份上,今天先休战。 生日蛋糕盒子拆开的时候,他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路阳。 是一双跑鞋,挺贵的,辛禾雪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 路阳感动得泪眼汪汪,说舍不得穿,以后要抱着鞋子睡觉。 辛禾雪骂他神经病,不穿他就收回了。 路阳赶紧试穿,套牢在脚上。 其他人也把礼物送上,等到十八根蜡烛全插上蛋糕,一一点燃,齐声唱响生日快乐歌,路阳说:“关灯关灯,我要吹蜡烛许愿了。” 蛋糕表面是裱花风格,旋转的彩色奶油波浪边,对称八瓣花形,“生日快乐”的巧克力牌就立在中间。 蜡烛每根都很细,只有红黄绿三种颜色,插在上面像是交通信号灯开会。 灯关了,火烛明亮,众人围坐着大圆桌。 路阳被辛禾雪戴上了一顶傻不愣登的纸牌王冠,闭上眼睛认真许愿。 他看上去似乎格外虔诚,用力到眉头皱起来。 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一鼓作气将蜡烛全吹灭了。 环境黑暗下来的一瞬间,辛禾雪的手被路阳在桌子底下捉住了。 他才知道路阳的掌心有多滚烫,通过扣紧的十指,鼓动的脉搏汩汩向辛禾雪奔涌而来。 灯亮起的时候,没等辛禾雪甩开,路阳就立即自觉地松开了,还小心地窥察辛禾雪的脸色。 辛禾雪只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餐刀递到路阳手里,“切蛋糕吧。” 蛋糕里面是水果,夹着吃,不至于让奶油太腻,这还只是开胃,一会儿还要吃饭菜。 等到蛋糕吃上了,路国兴才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饮料忘买了!” 辛禾雪说他正好待会儿也要去小卖部买东西,干脆他现在就去,连带着买酒水饮料。 路国兴不大好意思地拜托他,把钱塞到辛禾雪手里。 “快去快回啊。”辛芝英叮嘱,“一会儿吃饭了。” 辛禾雪点点头。 筒子楼的楼梯还没下完,路阳就从后面追上来了,“我们……一起去。” 辛禾雪:“……嗯。” 他们低着头往前走,并不说话。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秋雨,夜晚的空气在凉风里格外沁人心脾,路边的积水小坑盛放着家属区银晃晃的街灯,粼粼波光里倒映出他们并排走过的身影。 中间的距离忽近忽远,若即若离。 去小卖部有一段路,不说话就好像显得太刻意。 辛禾雪踢了一颗刚被他取名为“路阳”的石子,只见那石子骨碌碌滚进水坑里了。 他抬起头问路阳,“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一直在等他发话似的,信号一出,路阳就猛然抬头,“咳,许愿的话说出来就不灵了。” 辛禾雪视线瞟向他通红的耳根,只觉得这家伙满肚子浑水,指不定许了什么愿望。 路阳现在最迫切的愿望…… 他猜测道:“想和我在一起?” “我不会说的,都说了会不灵。” 路阳坚定道,死守如瓶。 [也太小看我了。] [我可是非常贪心的。] 不只想和他在一起?还想干什么? 辛禾雪蓦地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周围晚风停下了,导致他脸上也热了起来。 难道还要更进一步…… 这个路阳! 他恼目而视。 恰时路阳回过头,迎面吹来一阵风穿过树梢头。 [愿辛禾雪无病无灾,平安,也喜乐。] 他的世界很小。 和他的目光一样,只装得下辛禾雪一个人。 辛禾雪微微张开唇,眸光闪了闪。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楼房夹道灯光晦暗处,周围安静无声,只有郊野外一声声蛙鸣。 路阳丢了神,盯着辛禾雪唇瓣的一丝水光,喉结艰涩地滚动,“……想亲你,可不可以?” 长而密的睫毛悄然翕动。 辛禾雪撇过脸,神情故作冷静,“你要问,就是不可以。” 小猫这么说,就是要亲亲了。 第237章 钟情妄想(35) 和上次莽撞地含住唇角完全不一样,这是一个真正的亲吻。 发烫的唇瓣研磨,连呼吸都像是融化了奶油,化作了一团,热气向头脑汇聚。 辛禾雪的眼睫控制不住颤抖频率,一紧张干脆用力地闭合上,仿佛闭上眼睛当前的一幕就不存在了一般。 他这样表现反而让路阳会错了意,被理解成了无声的默认。 路阳心中一喜,更加深入了这个亲吻。 他们藏在两栋楼的巷道里,光线晦暗,外面的街灯照不进来,这个夜晚也没有行人打扰他们。 这是一个隐秘的地带。 但到底还是在外面,想到这里辛禾雪难免提起紧张的一颗心,感官因而愈加敏感起来。 他能够感知到路阳湿漉漉的吻,按在他后脑不容他躲避的手,还有试探着想要撬开牙关的唇舌。 整个人被包裹进棉花的世界里,耳朵蒙了隔绝外界的厚膜一般,思维变得迟钝下来,辛禾雪晕乎乎地一松牙关。 彻底失守。 唇舌交融的一瞬间,辛禾雪泄出一声,“唔……” 路阳的接吻谈不上什么技巧,他刚开窍,还是夜晚梦到心上人的腰窝,兄弟就会精神抖擞一整晚的年纪,当然没有技巧,只凭着一腔汹涌澎湃的爱意横冲直撞。 就在这样汹涌洪流的攻势下,辛禾雪变成了被大雨淋得满身湿漉漉的猫。 路阳不像是在亲他,更像是在用力爱他。 以一种恨不得将辛禾雪拆吃入腹吞进去的本能。 原本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右手,也逐渐地抚上辛禾雪的后背,挤压般的力道按着,手掌嵌入肤肉里,摩挲过脊柱,简直要把辛禾雪藏在单薄衣衫里的身体一寸一寸都摸透了。 这个说法激得辛禾雪微微蜷缩了脚趾,用力到小腿都要痉挛。 “热……” 他说着热,敏感的身体却在哆嗦打颤,让人分不清是热得,冷得。 只有汗湿了刘海,黏糊糊地沾在额际,才彰显出季节的温度。 路阳也和他一样,甚至更甚,t恤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还要额头抵着辛禾雪的额头,亲昵地摩挲。 “好喜欢你……” “喜欢……” “好喜欢你……” 路阳的情话和他的爱欲一样直白不经修饰,却又和不会枯竭一样,汩汩地涌出。 “知道了。” 辛禾雪语气看似平淡,呼吸却是紊乱的,他还喘不上来气。 晦暗光亮里,他像是雨夜里浇湿的茉莉,小小的,白色的,水漓漓。 眼尾和颊侧却又是晕开了一层动情的粉色,美丽得令人惊心动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68节 把路阳勾得死去活来。 怎么也看不够,如果能把辛禾雪吃掉就好了,让他们一直在一起。 路阳在心里想。 他黏黏糊糊地亲近辛禾雪,“还想亲。” 却被辛禾雪毫不留情地推开了脸,“那你就去想吧,去做梦。” 两个人从阴影处走出来。 树梢头傍晚挂上的雨珠还在滴答滴答。 辛禾雪碰了碰唇瓣,好像是火辣辣的,但是又没有破皮,可能是心理作用,就好像他现在大脑还有一种周围空气被抽干似的感觉,喘不来气。 他有点担心会被发现痕迹,干脆将不安都化成怒气撒路阳身上,“你是狗吗?” 亲他的时候简直和狗一样舔人,搞得他好像是什么肉骨头一样。 辛禾雪瞪了路阳一眼,因为情绪的波动,让那双眼眸愈加灵动十足,波光潋滟。 路阳喉结滚了滚,有了反应。 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他完全控制不住,他连牵住辛禾雪手的时候都会心猿意马。 更别说刚刚…… 他们接吻了。 “汪汪汪,主人对不起。”路阳不以当狗为耻,从小以此为荣,心疼地看向辛禾雪的嘴唇,“我吻技真的很烂吗?” “烂到家了。”辛禾雪说。 他刚刚一生气,自己都忘了。 路阳分明就是他的狗。 所以那句骂人的话完全没有攻击性,反而只会让路阳爽到。 筒子楼家属区的大人小孩都没有夜生活,这个钟点都在家里看电视吃晚饭,去小卖部的路上几乎没有其他人。 路边水坑里再次映出若即若离、忽远忽近的身影,但这次不一样,路阳小心地靠近,知道肩膀手臂贴到一起。 起初是尾指,勾了勾,最后看辛禾雪没有抵触,他大着胆子直接牵住了辛禾雪的手。 [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200209121312] 那一瞬间,辛禾雪被迫听见了一连串的神秘数字,和风暴过境一样给他洗脑了。 什么东西? 他捕捉到重复的数字——200209121312? 辛禾雪低眸想了一阵,他在心中重复了两遍这串数字。 好像是……日期? 2002年9月12日13时12分?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回忆这个日期,“九月十二号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在和辛禾雪亲嘴。”路阳下意识地回答。 然后就差点被辛禾雪踩了一脚,幸好他躲闪得快,赶紧乞求道:“这可是你送我的新鞋,你要踩我就等我脱了鞋你再踩吧?” 他敢在大街上脱鞋辛禾雪都不敢看。 看辛禾雪不打算踩了,路阳安慰鞋子的情绪。 ……神经病。 文言文背不住,原来是脑子光去记这些东西了。 辛禾雪发现路阳又抬手看表,打算记下时间的样子,扯住他,“现在你脑子什么都不许想,赶紧放空。” 路阳虽然不明白,还是照做,同时提出疑惑:“但是我老是控制不住想东想西,脑子不听话怎么办?” 他本来就天生注意力缺陷。 辛禾雪说道:“那就想我。” 路阳满脑子都是他了,忍不住问:“辛禾雪,我们现在算不算谈恋爱啊?” 辛禾雪不假思索,“不算。” 路阳不甘心:“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辛禾雪说:“兄弟。” 路阳如临大敌,“可是我刚刚都亲你了!你也没反对。” “那就算亲兄弟。” 辛禾雪明辨是非,一码归一码。 路阳喊:“反正张飞和李逵不会亲嘴。” ………… 辛禾雪不认,路阳也没有办法,但是他是一个十足的乐观主义者,既然他们都亲嘴了,那就说明关系已经往前迈了一大步。 路阳觉得,说不定上天真的眷顾他呢? 小卖部是家属区门口开的,从路阳幼儿园头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了,是老字号,老板和周围邻居都认识,更是看着这群打酱油的小孩长大的。 所以还没到小卖部门口,两个人就松开了相牵的手,和干了什么坏事一样心虚。 小卖部的老板姓张,他们都喊他张叔。 张叔一见他们来了,原本和一家人正在隔间的饭桌上吃饭,也是搁下了筷子,“禾雪,路阳,你们吃饭没有?” “没吃饭张叔就给你们添两双碗筷,留下来一起吃饭啊。” 笑呵呵地扯了两句家常的功夫,辛禾雪也挑好了酒水饮料。 给大人喝的酒是啤酒,剩下他们几个青少年喝椰汁,辛禾雪专门拿了一瓶有果肉的椰汁。 没什么问题,张叔算了下账,还给抹了零,听说路阳生日,又送了一把糖,想去屋里头给他装个鸡腿,路阳和辛禾雪已经不好意思地逃走了。 路阳给辛禾雪剥了一颗柠檬糖,又给自己吃了个一模一样的。 “有没有很明显?” 辛禾雪还是不放心,担心刚刚接吻会有痕迹,借着在路灯底下照明能看清的条件,向路阳确认。 路阳仔仔细细地确认过了,“没有,没有。” 就是唇瓣比原来的样子稍稍鼓起来,色泽也更加红润了一些,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但是不打眼,除非一直盯着辛禾雪嘴巴看,才能看出来不同。 辛禾雪心中的石头悄悄落了,往前看的时候却看见路口拐角出现了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立刻甩开了和路阳牵着的手。 低声提醒路阳,“我哥。” 他们相向而行,越走越近了。 辛禾雪面上看不出异常,自然地打招呼,“哥,你怎么下来了?” 庄同光好像没看到他们两个人之前牵手的动作,解释道:“路叔叔叫我来买烟。” 辛禾雪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刚刚小卖部的张叔叔还提到你了,问你去上大学国庆回没回来,我和他说你回来了。” 又说了两句,就在他们要回去的时候,庄同光转向路阳,“我忘记问路叔叔要买什么牌子的烟了,路阳你和我一块去吧。” “噢,好啊。” 路阳本来想直接和他说,但是怕庄同光不认识包装。 他和辛禾雪短暂告别,“那你先回去吧,我和哥去买了烟,一会儿就来。” ………… 路阳一边走,一边说:“这个老路也真是的,年年说要戒烟,没过多久就失败了。” 路国兴在和朱翠风结婚后就戒烟了,直到路阳初三那年他失了业才没控制住烟瘾重新捡起来,现在更是没有年轻时戒烟的意志力了,隔三差五就要蹲阳台抽一把。 庄同光却不搭话,盯着前路的水坑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他们才走没多远,等到辛禾雪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矛盾一下爆发开来,脚步错乱,有力地踏碎了水坑。 庄同光一股大力就将路阳扭送进了黑暗的巷道,路阳不设防,没反应过来,“同光哥你……” 迎面而来就是一拳,重重砸在肋下的位置! 路阳捂住腹部,顿时痛得弓腰,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沉痛的闷吭。 “我不是你哥。” 庄同光背着光源,阴影遮蔽面庞,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不要再纠缠我的弟弟。” 从小到大,庄同光在他们三个人眼中就是沉稳可靠的大哥形象,从未有过如此强压着愤怒的严厉语气。 路阳怀疑他是看到自己和辛禾雪牵手了,或者更严重…… 庄同光可能在下楼时就跟在他们后面,看到他和辛禾雪躲巷子里偷偷接吻了。 “我和辛禾雪是相互喜欢……”他急匆匆地解释。 他的辩驳还没有说完,厉风袭来,庄同光直接拽住了他的领口,眼中阴翳一片,“听不懂吗?我说不管是什么原因,离他远一点。” 路阳怔住了,好像是完全不理解庄同光的话,“为什么?” 庄同光眼里有着前一天晚上睡眠不足的血丝,看着更加阴沉了。 “路阳,我比你们都年长,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你不是一个坏心的人。” “但你不能那么自私。” 路阳嗓音干涩:“什么意思。” “辛禾雪和你不一样。”庄同光说,“他从小就聪明漂亮,周围人都夸他是好孩子,他要有一个健全,富足,灿烂的人生。” “他会找一份好的工作,娶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哪怕不是大富大贵,但是足够幸福。”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69节 路阳从未思及此,哑口无声。 庄同光质问:“你想过如果你们在一起,其他人会怎么看他?周围亲人、老师会怎么说?同学呢?他们会接受有一个同性恋的朋友?” 凭什么在他手里长大的人,他拼尽全力保护的人,他极力控制不让他踏入泥沼的人,要被路阳拽进不见天日的罪孽里? 庄同光攥紧了拳头,肩背紧绷,以一种决绝的语气,将路阳钉在火刑架上,“你根本不是喜欢他,你是在毁掉他。” ………… 显然帮忙买烟只是一个借口。 庄同光的身影先消失在巷口外,银晃晃的路灯还是平等地照着每一个人。 ——你根本不是喜欢他,你是在毁掉他。 震耳欲聋。 路阳靠着墙,逐渐滑落在地上。 舌头卷着糖块,张叔送的就是随处可见的小糖果,生产工艺不怎么高明,糖块有微小的豁口,舌苔擦过锯齿状的裂隙,一时不察,刮擦伤了,有点疼,星点血丝弥漫开来。 心脏像是蚂蚁啃噬,有钝钝的痛。 他做错了吗?他该怎么做? 第238章 钟情妄想(36) 路阳帮忙跑腿买烟回来之后,就变得诡异的沉默起来。 尽管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甚至连父母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但仍旧被辛禾雪一眼看穿了笑容里的心事沉重。 路阳平时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有个弯,原本由于眉压眼的特征而显得锋锐不好惹的气场也会因此改变,简单地说,路阳不笑时是不良少年,笑起来像是傻狗。 辛禾雪叉了一口蛋糕,询问道:“你怎么了?” 餐桌上的饭菜吃得七七八八,父母忙着回顾往昔峥嵘岁月,路阳收拾着一片残局,“什么怎么了?我没事啊。” 他回头对辛禾雪笑了笑。 就是这种表情。 辛禾雪敏锐地察觉到不同,微微眯起双眸打量路阳。 傻狗的眼睛里写着“我有心事,我正在烧烤”。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路阳刷着碗,洗碗池里水流哗哗响,“终于发现你的竹马长得很帅了吗?” 辛禾雪:“……” 客厅里的林鸥飞忽然喊他的名字,手搁在桌上正在洗扑克牌,“要来玩吗?” 辛禾雪问:“玩什么?” “斗地主。”林鸥飞淡声道,“同光哥也玩,二缺一。” “哥,你7号才回校吗?”辛禾雪在果盘里抓了一个苹果。 “嗯,难得有长假,下次回来就要等到放寒假了。”庄同光说。 “那明天我们出去玩吧。”辛禾雪瞥了一眼水流声响的方位,在庄同光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要去书店买辅导书,哥你帮我挑。” 庄同光唇角抬起不显眼的弧度,温声道:“好。” 林鸥飞说:“我也要去。” 辛禾雪看向他。 林鸥飞没什么表情变化,“没笔芯了,文具店,顺路。” 客厅其乐融融,厨房里却一下子就冷清下来了,窗外的夜景哪怕有路灯的存在也显得孤寂。 路阳独自惆怅。 他低着头,挤了一泵洗洁精,泡沫卷着油污和水一起冲走。 回想起庄同光对他说的话,路阳不免神色有些迷茫。 ………… 国庆假期过得相当充实,因为每天都有事情干,还有一堆试卷要写,最后一天还去了火车站送庄同光,所以辛禾雪也来不及顾上路阳的异常。 再说,路阳本身就时不时犯傻抽风,辛禾雪已经习以为常了。 最重要的是,从来只有小狗要对主人察言观色。 辛禾雪是主人,主人向来都是居高临下的,什么时候有轮到他去哄路阳的道理了? 眼角余光瞥见对方走过来,辛禾雪没抬头,只是把今晚写作业要用的课本资料整理好。 路阳说因为这学期比赛的安排,课后要加训,训练结束时间会比之前还要晚。 辛禾雪神情淡淡地收拾书包,“知道了,那我和林鸥飞先走。” 林鸥飞将书包挎到左肩,有意揽了一下辛禾雪,“走了。” “数学老师黑板上的题你抄了吗?”辛禾雪问。 林鸥飞:“嗯,回去借你。” 路阳站在原地,什么也来不及说,两个人已经有说有笑地离开教室。 还有两周就要月考了,辛禾雪应该会和林鸥飞一起复习功课吧? 虽然为了准备比赛加训的安排是真的,并不是谎言,更不是他因为心事没整理好而想出的借口,但路阳心里还是空落落。 刻意地和辛禾雪保持了距离,就像是他有意要惩罚自己。 后门的田丰羽见他怔愣在原地不动,只出神地不知道想些什么,提高音量出声道:“还不去吗?路阳你搞什么?” 路阳没反应,田丰羽还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绕到前边看清路阳三魂丢了七魄的样,简直吓了一跳。 “怎么看起来这么惨,跟失恋了一样?” 比这更惨。 他甚至还没开始恋。 路阳扯了扯唇角。 ………… 纸笔在卷子上摩擦的声音沙沙响,傍晚时分传来楼上楼下周围人家的饭菜香,从没关严实的窗缝里溜进来,萦绕鼻尖。 蓦地,辛禾雪手中的中性笔一顿,心不在焉道:“……没水了。” 林鸥飞给他换了一支笔。 上次出门去文具店,林鸥飞买了一打的笔,加上笔芯能够用到寒假了。 辛禾雪换了满水的笔写,但也没写多久,他将纸笔一搁,“饿了。” 他们俩家还没到晚饭时候。 林鸥飞到橱柜里翻了翻,“有饼干,还有薯片,吃不吃?” 辛禾雪却已经开始收拾书包,“我先回家了。” “明天见。” 他关上林家的家门,来到走廊上时,抬目远望过去却正好看见林荫柏油路上边,路阳骑着自行车,停在十字路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辛禾雪家的方向,拐了个弯往路家的筒子楼进去了。 自行车和人影消失在建筑物遮挡之后。 辛禾雪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头,流露出浅淡的疑惑和不悦。 如果他没感觉错,路阳这段时间是在故意回避他? 就连上下学都能找借口不同路走了。 他也不知道路阳在想什么,没直接问是因为觉得路阳不主动说的事情也没有追问的必要,他不喜欢强人所难。何况他想着路阳很快就会像以前一样能够自己调整好情绪,乐颠颠地来找他。 以往的许多次都是这样,不是吗? 辛禾雪回到家里,“啪嗒”一声反手关了房门。 ………… 似乎昨天还是十一假期,转眼单薄外套加短袖就换成了秋装,还要在校服里再穿一件毛衣。 和气温变化一样令人忙忙乱乱的事情是又迎来了十一月的月考,这次月考辛禾雪他们班的各科成绩平均分都很亮眼,听说班主任在教师开会的时候被表扬了,班会课和颜悦色,笑得见牙不见眼。 周一下午的体育课没有下雨,这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体育老师好心,提前结束了集体活动,留给同学们大半节课的自由活动时间。 辛禾雪和俞枣打了一节课的羽毛球,一趟活动下来,精力都通过汗水挥发出去了,口干舌燥。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迎面是路阳、林鸥飞和田丰羽从球场那边走向羽毛球馆来,辛禾雪瞥见了路阳手里的水杯,本来想向路阳借水,面对面碰上了,两个人都心知对方是来找自己的,一时间却没人开口说话。 辛禾雪看到路阳这个哑巴样子,心头就莫名地和小火星子点燃一样,隐隐升起不明显却也无法抵抗的烦躁。 “借过。” 他心头嫌这个人烦,表现出来就是平淡如水的语气,也不和对方对视,只是擦肩错开了道路。 路阳怔了一怔,“不是回教室吗?” 一会儿还有一节数学课才放学。 “我和俞枣渴了,去小卖部买水。”辛禾雪回头道,俞枣挎着羽毛球拍套,快步走了两步,追上辛禾雪,对其他三个人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 路阳闷声不吭地追上去,就和跟在辛禾雪后头的狗尾巴一样。 刚运动完,可乐和果汁在小卖部很受欢迎,辛禾雪嫌齁嗓子不解渴,只拿了一瓶矿泉水。 他将瓶盖旋了两圈拧开,突然而来的清爽放气声来自旁边俞枣手里的可乐,不知道是不是俞枣挑的那瓶被无聊的高中生摇晃过,他一旋开,白色气泡成堆地噗噗直冒,俞枣手忙脚乱,满手都是甜腻的汽水,滴滴答答流到了地上,“我去、我去、我去……” 辛禾雪出声给出最高指示,“出门右转。” “ok,ok。”俞枣奔着洗手池就去了。 辛禾雪渴得狠了,微微仰起头,甘冽矿泉水顺着灌入喉咙,脖颈线条一览无余,修长漂亮,喉结在上滚动,大约是因为他喝得太急了,两颗水珠从唇角溢出来一路滚落,在白皙肌肤上亮晃晃。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70节 有种说不出来的招引人的意味。 辛禾雪原本还以为按照路阳以往的习惯会帮他直接揩走,结果没等到对方动作他自己信手将水珠抹去的时候,却发现路阳看天看地盯着树也不敢将视线投到他身上似的,更是连手指也没敢抬起来动他一下。 路阳躲闪了目光,压了压喉结,极力劝道:“最近降温了,你别喝冰水……” 辛禾雪冷冷笑了一下,走在前面去了。 搞什么? 辛禾雪不明白路阳这矛盾的态度。 这是继送花之后的第二招,欲擒故纵? 路阳的脑子能搞明白这个成语的意思吗? 还是说—— 辛禾雪的眉梢压低了。 亲过了就腻了?之前的告白就当小狗屁了? 好样的,路阳。 千不该万不该,路阳最不该做的就是拿他们的友情开玩笑。 横冲直撞地告白了,颠覆了两个人珍惜了这么久的友情,现在等辛禾雪开始认真考虑了,他竟然反而退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粉饰太平? 辛禾雪眼中些微冷然的光芒沉了下去,向来弯着带了三分笑意唇角抿直了。 如果后面跟着的路阳能绕到前面看见辛禾雪的脸色,凭借多年的辛禾雪微表情识别经验,就能知道这意思摆明了是“不高兴,我很不高兴”,完全是被惹毛了的表情。 可惜跟在后头不远的路阳,只顾着恼怒地拍了自己嘴巴好几下。 亲亲亲,就想着亲,嘴巴痒就去刷牙。 好险。 差点上嘴啃了。 好在刚才及时控制住自己,路阳不禁庆幸地想。 第239章 钟情妄想(37) 在“冷暴力路阳”这个比赛项目上,辛禾雪已经蝉联十二年的金牌,这意味着他擅长冷脸,也擅长躲藏。 这同样意味着,冷战这件事情上,路阳绝对只能一败涂地。 十四班每月一度的座位调换上,优等生本来就有特权,更别说辛禾雪是老师眼中标准的模范生,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辛禾雪顺带地提了一句。 等到最后一节课放学换完座位,他和路阳两个人的距离就已如牛郎织女隔了银河,呈现整个教室最遥远的对角线。 路阳训练就要迟到也顾不上了,只是眼巴巴地上来问:“怎么调前面去了?你不是嫌弃前边粉笔灰多吗?” 辛禾雪神情平静,收拾好了书包,拍了拍同桌俞枣的肩头,示意自己要回家了,才对路阳解释道:“俞枣近视度数加深了,现在的眼镜有点看不清黑板,坐前面比较好,而且坐在前面听课更专心。” 糊弄谁呢? 路阳最清楚辛禾雪天天上课把老师当背景音自己琢磨思路了。 俞枣眼镜不合适了去配个新的不就好了? 凭什么拉着辛禾雪坐前边? 路阳不敢置信。 辛禾雪和林鸥飞先走了,俞枣顶着路阳的死亡凝视,额头冒汗光速收拾了书包溜之大吉。 然而,这才是战役刚刚打响的号角。 接下来的日子里,辛禾雪课间不是帮同学解答问题,就是在去办公室讨教的路上,连偶尔打个水都让俞枣代劳了,路阳放学后有训练,本来他们就不是一起回家了,现在又因为辛芝英这段时间加班,早上都是让辛禾雪到学校附近的早餐店吃,这一下上学的时间点也错开了。 路阳一天下来不但见到辛禾雪的时间逐渐减少,已经到了说不上话的程度,他和辛禾雪说的话一天下来还不到十句,甚至比不上田丰羽。 这个蠢蛋甚至一个小问能缠着辛禾雪问一个大课间! 偏偏辛禾雪也很可怜田丰羽的智商,还真的会好脾气地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捋! 路阳上课盯着辛禾雪的后脑勺,看着有这么柔软发丝的人却有这样一颗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冷硬的心。 他光是盯着辛禾雪,盯得眼睛都红了。 只想下课的时候就跑过去认错,偏偏讲台上的物理老师说:“稍安勿躁同学们,最后讲完这道题我们就下课……” 好不容易煎熬到了课间的时候,路阳拿着新发下来批改好的数学卷子规规矩矩地排队去问辛禾雪。 前面的同学看他过来,知道路阳和辛禾雪感情好,还想让个位,路阳咬着牙勉强挤出一个笑,“你先。” 他不敢触辛禾雪的霉头。 轮到路阳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上课时间了,预备铃刚打响,辛禾雪扫了眼错了的那道大题,抬眸看向桌旁老实站桩的路阳,“笔记上星期不是借给你了吗?这个题型在第三个折角的位置。” 说着,他微微蹙起了眉心,“你没有认真看吗?我特意标记说明了。” 路阳哽了哽嗓子,有点慌,“我就是突然不记得了,认真看,我认真看!” 正式的上课铃打响,路阳来不及说什么,老师已经准时来到了教室,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绕过整个教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怎么就突然冷落他了? 路阳冷静分析,手头的笔飞速转动透露出焦灼的心情。 辛禾雪是不会错的,那么就是他做错了。 路阳能做的只有认错。 他和辛禾雪从小一起长大,相处十几年,要是没吵过架肯定不可能,再好的朋友也会有摩擦。 磨合到现在,路阳已经深谙其中的“救赎之道”。 滑跪要快,道歉要准,此外,还需要的就是一点点和运气相关的契机。 不管发生天大的事情,只要两个人都没有打定主意分开,缺一分契机就可以和好。 辛禾雪的生日也快到了…… 路阳举手示意,站了起来,拿着书到教室后方的黑板报底下站着听课。 老师只以为他是犯困了,为了认真听课才站起来,虽然有些意外,但顺势还特意表扬了一下路阳的学习精神。 辛禾雪听见了,没回头。 对于简直要将自己后脑勺盯出花来的灼灼视线,他也不作理会。 路阳之前拉开了一段距离,正给了辛禾雪真正思考喘息的时间。 就像那些武侠小说里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情场上也是如此,他之前就是被路阳横中直撞的告白撞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说到底爱情不比友情,荷尔蒙激素作用下昙花一现的情感保质期能够有多久? 时过境迁之后,爱欲褪去,友情却又不纯粹,平白在两个人之间横亘了一层壁障罢了。 倒不如趁这个时机,让两个人的头脑都冷却降温下来。 辛禾雪很珍惜这段情谊,已经下定了决心。 ……… 辛禾雪是在大雪这一天出生的。 母亲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否是基于这个原因,他也不太清楚。 他那时候还不记事,等到记事的阶段,就只能从姥姥家的老旧相册里认识这个女人的模样了。 从日历上看,今年的大雪恰恰好在周五。 等到周五到来,凭靠着她给予的生命,辛禾雪就迎来了这人世间的第十八个年头了。 十二月的菱州市,早已经下过了初雪。 从周一就开始的连续雨夹雪天气,让道路一片湿泞泞,阴灰色的天空笼罩着这座城市。 大概是因为明天就是周五,所以学生们格外躁动,放学时奔跑得像是羽翼扑簌簌翻飞出笼的鸟雀,一群群结伴,已经开始讨论周五傍晚放学去逛电玩城和精品店了。 林鸥飞的比赛在明天,地点是省城,辛禾雪下午上课前去搬作业,就看见林阿姨过来向班主任请了假,带林鸥飞离校了。 应该是要提前过去,否则当天来回太忙了影响状态。 林阿姨向来很看重林鸥飞的学习和比赛。 所以辛禾雪今天下午放学就一个人回家,俞枣和田丰羽的家都在另一个方向,在出校门没多远的十字路口,辛禾雪就和这两个人挥挥手告别。 冬天骑自行车寒风凛凛,逆风时面前一阵阵像是小刀子在刮,辛禾雪今天出门忘了在书包里备口罩,他的鼻子换季有些敏感,没骑出去一里路,鼻尖和眼睑就全冻红了。 他的肌肤都是赛雪欺霜的白,一点点红就和丹砂落在宣纸上,秀丽山水顿时着了活色。 不论放在什么地方,都是一眼的出挑,难觅的标致昳丽。 也难怪那些青春期的二逼男生精力无处挥霍,搞校花班花评选的时候平白添上辛禾雪的名字。 可能是风吹得冷了。 辛禾雪扯了扯围巾,下巴埋进去,轻声咳了咳,有白雾似的气还来不及凝成就消散在路上。 天好像要下雨,他加紧了速度。 等到快要到筒子楼下自行车棚的时候,阴云里的雨果然拧了下来。 辛禾雪赶紧下了自行车,差几步路的距离要推进去。 “嘭”地一下,雨伞骤然撑开一片天地,天空中直直坠落的雨点砸在漆黑伞面上。 辛禾雪诧异地扭头,疑惑道:“林鸥飞?你不是要去省城比赛吗?” “晚点去窗口买最后一班还来得及。”对于辛禾雪的疑问,林鸥飞无所谓地稍稍耸了肩,另一只没撑伞的手拎着礼品袋,于是在辛禾雪的视线中提起来,在人面前晃了晃礼物,“想起来有东西还没给你。” “先上楼吧。” 林鸥飞说着,扯了一下辛禾雪松开的围巾,手指意外地蹭过一寸白皙脖颈肌肤。 他看着辛禾雪立刻被冰得小小的一个哆嗦。 “你等了很久?”辛禾雪上楼。 林鸥飞否认:“没有。”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71节 “本来想到校门口给你,但是怕人多错过。”林鸥飞收了伞,几滴水淋在花花绿绿的阶梯瓷砖上,“看天气快要下雨,才下来等。” “哦。” 辛禾雪低头,接过了林鸥飞送的礼品袋,里面还有一个礼物盒,仅仅光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就能够看出精心包装,还用粉色缎带打了一个蝴蝶结。 林鸥飞有点尴尬,视线错开,“我妈说这么包装好看。” 他稍微请教了一下蝴蝶结的打法。 辛禾雪提着礼品袋的两根绳子,往袋子里看,“里面是什么?” 林鸥飞说:“你拆开就知道了。” “本来想明晚回来再送给你。”林鸥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嗓音微哑道,“总觉得会晚,要提前一步。” 他后一句声音有些低,让人听得不清晰。 辛芝英还没回来,辛禾雪从书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他和林鸥飞进了门,也没感觉到比外面多多少暖意,这里的冬天气候湿冷,寒意都是从窗缝墙角渗透进来,无孔不入。 辛禾雪坐到沙发上,礼物盒摆在茶几上,很快拆开了。 是一个mp3。 包装盒是一个外文品牌。 辛禾雪偶尔在走廊上听到过隔壁班的学生讨论,四位数字的价格,对于还在使用磁带机或者随身听听歌的学生来说,总之很贵了。 他诧然地抬起头看向林鸥飞。 “上周末我不是去了省城吗?”林鸥飞皱了一下眉,直截了当地拆开包装盒,mp3露了出来,“你喜欢的歌都下载好了。” 他捏了有线耳机的一端递给辛禾雪,抬手示意。 ……… 路阳劲头昂扬地一口气冲上辛禾雪家门口。 他浑身淋得湿透了,乌浓的眉毛却高高扬起。 路阳一放学就坐上了公交车,一路坐到终点站的城市另一头,去辛禾雪最喜欢的电台总部点了人喜欢的歌,结果弄丢了伞。 好在礼物一直被他护在怀里没怎么湿。 虽然球拍淋湿了也不想影响以后使用,但路阳现在正是满心满怀滚烫。 辛芝英被他一身狼狈吓了一跳,路阳快速地问辛禾雪是不是在房间,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打开了房门。 辛禾雪,今晚我们可以一起听电台—— 路阳的话没出口,生生掐在嗓子眼。 窗前的两个身影靠在一起,缠绕的耳机线从中间垂下来。 他们是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路阳只能看见辛禾雪的脑袋微微一歪正好是靠在林鸥飞的肩头。 林鸥飞远离的一端肩头微动,右手抬起,自然地拂过了辛禾雪的额发。 两个人入画一般,看起来亲昵极了。 “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 死脑子,别唱了。 路阳深吸了一口气。 家门的响动惊动了辛禾雪,睡意驱散后睫毛扑簌簌扇动,他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怎么了?” “没什么。”林鸥飞幽幽道,“雨天有流浪狗上来乞食。” 第240章 钟情妄想(38) 辛禾雪发现了放在房间门口的礼物,球拍套还带着湿润的寒气,他登陆企鹅账号给路阳发了消息,一直到晚上十点辛禾雪睡前瞄了一眼,对面还是没回他。 他本来想第二天见了面再说,结果一整天都没找到什么好机会,就到了放学时间。 反正两家也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辛禾雪道个谢很轻易,等到时候晚饭时间去路阳家一趟就好了。 菱州市的中学,周五都是比平时提前一节课放学,也给了这些学生在放学后和真正的周末到来前的狂欢庆祝时间。 菱州市一中和几家初高中和职校在同一个片区,这片都是拿着父母给的零花钱的学生,餐饮小吃生意好做,流动小摊如雨后春笋成群冒出,个体户夫妻店一类的店铺林立,人群和钱币叮叮当当地在这里汇聚起来。 别说十步一家的x记牛杂,网咖和台球馆都开了两家,今年还新开了一家精品店,街尾的电玩城上个月刚装修好,俨然一副商业街的模样了。 市一中对于开在学校附近的两家网咖颇有微词,可不管怎么样,人家是正经手续批下来的经营场所,营业执照一应俱全。 至于会不会偷偷放些未成年的学生进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管不住生意人,还管不了这些毛头吗? 为此,一中的教导主任曾经在升旗礼讲话三申五令了禁止学生进入这类娱乐场所,一经发现办公室喝茶请家长检讨一条龙。 还安排了班主任放学后轮流巡几圈,就是为了揪住那些个往网吧跑的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 尽管如此,做不成一中生意,两家网咖还是开得如火如荼,毕竟附近还有不少学校,隔了两条街对面就是职校,管得没一中严,要说也是好些刺头学生管也管不住。 街上能看见的穿着服装个性、染着黄毛打着耳钉的少年人,大多都是隔壁职校或翘课或放学出来的学生。 上学期听说他们学校有个男生把未成年女友肚子搞大了,老师喊请家长,结果被众目睽睽打进了医院里。 据说住了两个月的院。 一中占据地利,常常听见诸如此类的传闻,听着都有些犯怵。 好在一中学生身上的好学生光环也十分耀眼,隔壁学校的也不会平白无事招惹他们,两个学校的学生走在街上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结伴。 田丰羽和路阳周五放学后照例有训练,林鸥飞去省城比赛,平时一起走的五人帮就剩辛禾雪和俞枣,两个人默默推着自行车在街上走。 “新开的那家奶茶店你去喝过了吗?”俞枣想起来问。 辛禾雪摇了摇头。 “尝尝?”俞枣一撇手,指向街对面的档口,“刚好你今天生日,请你喝奶茶。” 辛禾雪没什么意见,两人一拍即合。 现在天气冷,卖的奶茶都是热的,从柜台后方揭开铁盖的大铁桶里舀出来,兑水牛奶勾兑各种奶精粉、果味粉,塑料杯一盛就是一杯热奶茶。 辛禾雪的那杯加了珍珠,木薯粉和焦糖做的黑珍珠,有点黏,他吸上来慢慢嚼着。 俞枣那杯给他自己不小心用吸管扎破了,老板说再给他重新做一杯,等俞枣拿到奶茶一回头,辛禾雪正被两个女生搭话问企鹅号。 “抱歉,我不用q.q。” 他摆摆手拒绝了,脸上带着温和的夹着歉意的微笑。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都被太阳晒得小麦肤色或者黝黑,辛禾雪光是站在人群里就白得耀目,第一眼扫过去就让人感觉养眼的好看。 再仔细看,就是无可挑剔的漂亮,眉目似有春水,脸出挑的程度已不必说了,手也好看,白皙修长,骨节细致,抵着奶茶杯底的尾指烫出来一点浅粉色。 被拒绝的两个女生听懂了辛禾雪言下委婉的拒绝,看上去也并不是十分难过的样子,双方都很友好地告了别。 只俞枣“啧啧啧”地走过来,手肘戳了辛禾雪肩膀一下,“人气王啊人气王啊……” 辛禾雪迷茫地转头,“嗯?” 俞枣猜出辛禾雪大概不怎么看论坛一类的社交网址,感慨了一番,“你说你长得怎么这么……” 他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形容,好在他要夸赞的对象其实比他更了解自身的魅力。 “是我妈妈生的好。”辛禾雪弯眸。 俞枣听到他提起妈妈这个词倒是一怔。 其实上高中后玩得熟了他和田丰羽两个人都去过辛禾雪家,刚开始也诧异家里的大人辛禾雪一个喊姨母一个喊姨父,后来才了解到辛禾雪的妈妈芳魂早逝。 只是还有一点不清楚,辛禾雪他爸呢? 好像从没听他提到过。 今天风刮得大,吹来厚实的云,周围慢慢阴了下来。 辛禾雪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却看见街尾好似有几个人围堵着中间一个人,生拉硬拽地扯进了巷子里,因着有树遮挡,位置偏僻,好似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他微微眯起双眼,刚刚晃眼一扫里边有个眼熟的面孔。 为了确认,辛禾雪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就被俞枣拽住了,回头是俞枣不赞同的目光。 “你上哪去?别和我说你要见义勇为。”俞枣谨慎道,“那些人一看就是隔壁职校的,他们内讧我们凑什么热闹?待会儿给人盯上了。” 辛禾雪眉头锁起来,“被堵的那个人我似乎认识。” “谁?”俞枣不解。 辛禾雪直截了当道:“我看见有人带了刀子,说不准出人命,快去找奶茶店老板借电话报警。” 他音量不大,嗓音淡冷,说话却隐隐有种上位者说一不二的气势,俞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依言照做了。 结果等他从奶茶店出来,街上却不见辛禾雪的身影。 不会真去见义勇为了吧?!! 俞枣仓惶地在街上寻找,突然被猛地拽了一下。 ……… 辛禾雪原本还在想应该是自己认错了,但上前在巷口一看发现被围堵的那个男生还真是蔡树。 蔡树中考考得不好,当时体育选拔测试成绩也不出挑,最后没考上普高,辛禾雪只从路阳那里听说过一嘴,说蔡树去念职高了。 但菱州市的职高很多,辛禾雪没留意路阳说的是哪一所,加上他和蔡树的联系并不多,因此并没有想到原来蔡树就在隔壁的职高上学。 蔡树的个头已经很高,以前初中也是走体育生道路的,按理来说不大可能成为被霸凌的对象,但是他面对的几个男生也都是高个,染着不同颜色的头发,冬天衣服多,但从脖子上还能窥见纹身的一角。 辛禾雪听说过隔壁职高有一撮人和外面社会青年的帮派有联系。 他是看见其中有人拿了短刀,担心真的发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故,想趁警察过来前帮忙拖延时间。 那群人显然也发现他了,认出他身上的校服,吹了声口哨,“一中的好学生?过来做什么?” 蔡树脸上似乎是被人招呼过,颧骨淤青,唇角也有一处破损,脸色很不好看,从低着头的状态抬起脸来,看见来的是辛禾雪,一瞬间眼中满是惊诧,“不用管我,快走!” 风把辛禾雪柔软的乌发吹得乱了些,这些人都在晦暗的窄道里,唯独他站在透光的巷口。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72节 辛禾雪冷静的声音和风声一起传到蔡树耳朵里。 “这位是我的朋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们是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们。”瞥了一眼他们手中的刀,辛禾雪说,“你们最好不要动手,否则警察来了不好办。” “搞什么?”其中一个人嗤笑了一声,“蔡树你还有朋友?甚至还肯来救你?” “啧啧啧,没想到我们蔡树这么没教养的人也有朋友。” “这小子撞坏了王哥的自行车,可欠我们不少钱。” 被称呼王哥的大概就是众人当中为首的那位,他转过头来,仔细打量起辛禾雪。 好学生清隽颀长,往那一站和修竹似的,直叫人想攀折。 王哥转了个花刀,“原本想今天削了他一个小指给个教训,你有多少钱?我看看够买他一根指头不够。” 辛禾雪抿起唇,从书包里找到钱夹,早上出门的时候辛芝英和庄平给了他钱自己去买生日礼物,“五百。” 王哥原本以为这好学生手里不会有多少钱,闻言眉一挑,“钱夹丢过来,我们再放他走。” 辛禾雪乌色睫毛微垂,长长的一簇,只是在想这一片区的警察什么时候会到。 他正准备依言而作,结果那些人当中有好事者道:“我说这好学生怎么这么眼熟,刚刚在街头看见了,王哥你看上的那小妞问他要q.q号呢。” 辛禾雪眼皮无端地一跳。 寒光闪闪,晃入他视野中。 同时,空前一声爆喝炸响,“天王老子的,你敢动手?!” 动作迅疾到辛禾雪只余光里瞥见残影,他眼皮跳得更快了,下意识出于担忧喝止道:“路阳!” ……… 拳王不愧是拳王。 警察赶来的时候要不是两方人数差异大,差点分不出谁围殴谁。 哦,你是说这个一中的学生单枪匹马把这几个带刀花臂不良少年揍得落花流水吗? 做笔录的警察表情有些木了。 一边是路见不平见义勇为,一边是带刀敲诈勒索,警察安抚了被害人蔡树又认可了俞枣和辛禾雪及时报警的行为,最终说了路阳几句,下次不能再头脑一热就冲上去了,对面又带着刀。 路阳说:“我头脑冷静得很。” 警察说他们可以先回家了,那几个人他们会继续处理,又问路阳有没有哪里受伤需要去验伤治疗的。 路阳笑道:“哪里哪里,衣角微脏,些许风霜罢了。” 辛禾雪做完笔录后就冷着脸不说话,路阳偷偷看他脸色,于是不笑了。 趁没人注意,他悄悄地背着手去勾辛禾雪的手,被狠狠地拍开了。 家长们焦急地在大厅等候,见他们从室内出来,赶紧上前看。 路阳扫了一眼,嘀咕一句,“儿子都进警察局了,朱女士也不来看看。” 蔡树才像是大梦初醒,对路阳道:“我今天就是有事想来一中找你说的。” 结果路上被那几个人堵了。 路阳莫名,“什么事?” 辛禾雪回过头,看到不远处蔡树说完什么话后,路阳的脸色变了。 这种神情几乎没有在路阳脸上出现过,辛禾雪甚至觉得他这时是有些恐慌的,比直面刀具时还要严峻。 紧接着,隔着一段距离,他听见蔡树继续说,“现在你爸已经被关进看守所等调查了……职务侵占……朱阿姨中午坐火车过去……” 路阳下意识看向辛禾雪,那一眼真像是无助又可怜的狗。 好在还有他的主人敞开怀抱,“过来。” 第241章 钟情妄想(39) 蔡树之所以这么快知道消息来通知路阳,是因为他的父亲和路阳的父亲路国兴是老乡,前几年厂里下岗潮的时候,就是他们一起到南方找寻工作机会打拼生活。 因此蔡树家和路阳家的来往也比较密切。 蔡树叫路阳别着急,他相信路叔叔是无辜的,蔡父在电话里也是这么和蔡树说的。 路国兴的为人周围和他共事了小半辈子的电厂同事都知道,一个连厂里的一支笔、一部计算器也不会顺回家用的实心眼,怎么可能做出职务侵占的事情? 倒是据蔡父所说,他们厂里有个同事,从他们刚下南方进厂开始,就颇看不顺眼路国兴,大约是两人都是工程师,路父资历不如他却颇受领导赏识晋升得更快的缘故。 可不论他们怎么猜测,现在路国兴已经在看守所等待讯问。 朱翠风接到那边电话之后,甚至来不及到学校和儿子说一声,中午就收拾了行李赶往火车站了。 晚上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朱翠风已经到那边了,才借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回来托辛芝英照顾一下独自留守在家的路阳。 “诶,朱姐,你就放心吧。”辛芝英看向辛禾雪的房间,那房门虚掩着,暖黄色灯光从缝隙穿出来,“路阳在我们家吃过饭了,现在正和禾雪一起写作业呢。” 大约是听到了电话声,虚掩着紧留一寸的门缝从里拉开了,路阳高大的半个身子凑出来,“辛阿姨?是我妈打电话过来吗?” 辛芝英应了两声,一头应的路阳,一头又应了那边的朱翠风,接着没放下听筒,而是对路阳招招手,“来,你妈妈要和你说说话。” 路阳不言不语地走过去,昔日嬉皮笑脸不免都收起来了,应答着那头的叮嘱。 “嗯,嗯。”路阳点头,声线沉稳道,“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在那边人多又乱,多注意安全。” 可能是听筒对面朱翠风的情绪不稳,路阳安慰道:“妈,没事的,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相信爸,相信人民公仆,肯定能还爸清白。你先找个地方落脚休息,养足精神,之后不是还有很多手续要办吗?” 辛禾雪出来客厅接水,瞥了一眼路阳的方向,高拔身形拉出同样高度的一道影子,还不是那种成熟而宽阔的后背,属于少年的意气未褪,但是看起来已经初具成为男人的雏形了。 辛禾雪抿了一口茶水,走上前,眼神示意询问路阳怎么样。 路阳扯起笑摇摇头。 朱翠风问:“小雪在么?我和他说说话。” 辛禾雪顺势接过听筒,“阿姨,我在。” ……… 等到挂了电话,辛禾雪回到房间里,看见路阳正抱着被子和枕头铺小床。 家里有张备用的行军床,搬来放在辛禾雪床边,床和衣柜之间的过道距离正好能容纳。 “受伤了?”辛禾雪觉察到路阳的动作。 白天回来的时候就觉得路阳走路好像不对。 “和那群人打架的时候伤到的?”辛禾雪皱着眉心,翻出了柜子抽屉里的医药箱,一扯正要躲闪的路阳,语气不大好,“对面人多又拿着刀子,你当时逞什么英雄?” “不是……”路阳还要辩驳,毫无悔改之意。 辛禾雪声音加重了,“路阳。” 路阳不说话了,吭哧了两声,低低地道:“不是打架的时候弄伤的,没那么严重。” 辛禾雪坐在床边,打开了医药箱,好整以暇地看着路阳,努了努唇,“扯起来。” 长裤扯起来,果然腿上有伤,但是不像是刀割的,也不是斗殴引起的,看起来像是磕碰导致。 辛禾雪问:“怎么成这样了?” 路阳半天憋出来:“骑自行车开沟里了。” 辛禾雪转念一想,如果是路阳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总不能说是五点爬窗偷看你,下去的时候天太暗没看清路摔的吧?】 【那我还要不要脸了。】 很遗憾,心音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路阳的面子和里子。 辛禾雪乌黑的眼睫微微翕合,交睫之间,眼中闪过愉悦的光辉。 他轻飘飘瞥了路阳一眼,眼睛好像有小钩子,“这么不小心?” “嗯,当时走神了。”路阳说。 辛禾雪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路阳看已经糊弄过去了,放松下来。 这时候辛禾雪才站起来,撑着窗台,能看到外面一片深蓝夜景,他说:“昨晚我家里不知道是不是进贼了,早上起来窗户开着,风吹进来冷得很,吹得我醒来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可能,我从来都顺手关窗……” 听到他感冒,路阳闻言心情一紧,下意识说出口,反应过来直接窘促地卡住了。 辛禾雪锁起两页窗,反手姿态悠然地撑着窗台,像狐狸。 “偷看我?” 路阳投降,干脆坐到行军床上,低着头坦白道:“你最近都不和我一起上下学,课间又去办公室,我们座位隔着这么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天下来,几乎都见不到你。” 从教室最后方的视角,光看辛禾雪的背影和后脑勺了。 看不见辛禾雪笑,看不见辛禾雪喝水,看不见辛禾雪是什么表情和别人说话的。 路阳都快憋疯了。 他能做得就只有窝窝囊囊地五点起来爬窗户,悄悄偷看辛禾雪,趁着人家醒来上学前赶紧爬下去。 辛禾雪听他的意思,微微眯起眼,“你现在觉得是我的问题了?” “一开始是谁先保持距离的?”辛禾雪问。 这话一出,他自己倒无言地先笑起来。 没有记忆地在这个小世界待了十八年,他的心智好像还真要退回去了,和小孩似的必须掰扯清楚谁错在先。 和十八岁的人计较什么? 【哥哥你怎么不早点把我的记忆解禁?】 辛禾雪问。 k的辈分终于从叔叔降了回来,一下子年轻三十岁,重返青春。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73节 怎么不算是辛禾雪的本事大? k说:【胎穿方式如果一开始选择封锁记忆,解禁倒计时限最短为十八年。】 所以,这就像是童话里零点失效的魔法,十八岁的零点一到,封印解除。 路阳哪敢觉得是辛禾雪的问题,磕磕巴巴地解释。 辛禾雪就没打算和他计较,跌打酒洒在路阳腿上的淤青患处,用力一搓热,痛得路阳汪汪叫。 “闭嘴。”辛禾雪冷淡道,“谁叫你爬窗户。” 明明以前就爬窗问题就吵过不止一次,最终的结果是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约定了路阳以后进辛禾雪家只能走门。 药酒擦好,时候也差不多到了睡觉的时间。 规律的生物钟已经让辛禾雪小小地打了两个哈欠,他清洗了手上残余的药酒,回房直接就掀被子上床了。 脱外套,脱毛衣,脱针织衫…… 一层接着一层,像是剥开冬笋外面的笋壳。 再拱入被窝里换了睡衣。 客厅的灯也熄了,窗外安宁而平静。 路阳后脚进来,关掉了卧室的灯,只有一盏床头柜的昏黄台灯指引他的方向。 看见床上鼓起的被子,路阳绷紧的神经缓和下来,唇畔也不由自主地扬起弧度,他回到辛禾雪床旁,被枕厚实温暖,和从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他和辛禾雪平行地躺在这个房间里。 “路阳。” 被子里传出辛禾雪的声音,隔着厚厚一层,音色变得朦胧。 “嗯?” 路阳翻了个身,面朝辛禾雪这边。 柔软如丝的乌发拱到被沿,辛禾雪脑袋钻出来,脸庞闷得扑了一层浅粉。 “需要安慰吗?” 他的声线平和,透露出一种宁静温柔的力量。 路阳哑然失笑,“我没事。” 越是这种时候,焦急也没有用,还会让等待消息的时间变得更煎熬。 “就算结果真的不好,我也会好好继续念书考大学,不是说越好的大学学费越便宜吗?上大学也能兼职……读完书好好工作孝敬我妈。”路阳其实下午在听到蔡树说的情况后马上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不过他向来乐观。 他翻回来平躺,张开双臂交叠枕于脑后,望着天花板,“况且,老路虽然别的不靠谱,但他还真不是会搞什么职务侵占的人。” “我小时候偷偷用厂里机器烤个红薯他都气得跳脚,你忘了吗?”路阳自己回忆着回忆着,给自己逗乐了,“那烤红薯好吃吧?” “我怎么记得烤焦了?” 辛禾雪看他真的没事,也翻了个身。 他们平躺着看向上空,就好像是满天星辰落在天花板上。 “我哥那天晚上和你说了什么?” 辛禾雪突然问。 路阳不说话了 果然心结纠症在这里。 辛禾雪了然。 好一会儿,辛禾雪困意热上眼眶的时候,路阳才低声道出那天晚上庄同光说的话。 辛禾雪沉默一瞬,“你了解我的个性吧?” 路阳压平唇线,“我知道。” 辛禾雪只会做自己喜欢的,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看起来性格温和且身形清瘦,却有着劲竹似的坚定。 这也是令路阳着迷的地方之一。 所以,庄同光口中说的好工作、娶妻、生子的幸福生活论,纵然千万人向往之,对于辛禾雪来说,没有任何参考意义。 不需要凭靠世俗的认可,他自己能活出绚烂雪亮的人生。 “我知道。”路阳重复道,声音有些低哑,“当时害怕的人是我。” ——你怕什么? 他听见辛禾雪问。 “我怕我不够好。” ——辛禾雪和你不一样。 庄同光当时是这么说的,好似他和辛禾雪之间有着宽如深渊似的差距鸿沟。 哪怕路阳一直没头脑似的追着辛禾雪跑,他其实从林鸥飞出现的那一刻就警铃乍响。 他没有林鸥飞聪明,细究家世背景,也比不上。 聪明人和聪明人显然更加合拍。 三年级的时候,省城转过来一个林鸥飞,以后呢?会不会出现李欧飞、张欧飞? 路阳没有自信成为最好的人选。 他怕最后连“最好的朋友”这个名号也弄丢了。 辛禾雪听完,微微诧异地挑眉。 果然是笨狗的想法吗? “不过现在不会了。”路阳重振精神,目光熠熠生辉,“别的人能像今天一样保护你吗?我看见那个刀子离你那么近,心脏都要爆掉了。” 辛禾雪笑了一下。 “我妈在电话里和你说了什么?” 辛禾雪晚上问了他两个问题,现在轮到路阳发问了。 辛禾雪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阿姨叫我关注一下你,免得你不去学校不写作业。” “她还说……”他放慢语速。 “她还说了什么?”路阳好奇心被挑起,问道。 辛禾雪翻了个身,神秘地对路阳勾了勾手,路阳于是掀开了被子坐起来,靠到床沿去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辛禾雪视线扫过对方,轻轻道:“她说你最喜欢我,最听我的话。” 虽然朱翠风说的喜欢和路阳现在的喜欢有些出入,但是心思被长辈言语中挑破,路阳轻咳了一下,坦然承认,“当然。” 路阳神色很认真,“我最喜欢你。” 辛禾雪动作很快,忽地拽住了路阳的领口。 猝不及防地,路阳后脑勺硬生生撞上了旁边的柜子,随之覆盖而下的还有唇面柔软的触感。 阴影交叠。 他瞪大了眼睛。 【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 好吵。 辛禾雪拿起路阳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床头柜的台灯色调昏黄,将路阳眼中因距离而放大的雪白面庞染上柔光,乌黑眼睫细密均匀。 是梦吗? 路阳脑海里放响烟花,比除夕夜的烟花还要绚烂。 外面是十二月的雪夜,他的手心却热得发汗,忍不住搓了搓辛禾雪微凉的耳廓,路阳翻身爬上了龙床。 双手稍一用力,毫不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 青涩的气息交换,路阳把他所有的勇气都挤进了这个吻里,撬开辛禾雪的牙关,吞掉呼吸,索取所有赖以生存的空气,热烈得好像是一个初次登船就迎接风暴,明天就是末日的年轻水手。 辛禾雪的唇被吮得鲜红,吐息紊乱,缓了缓调整呼吸节奏,他对路阳道:“你不需要是最好的。” “如果你害怕,你只要一直追着我,拽住我,让我没办法抛弃你,明白吗?”辛禾雪双手揽在路阳的脖颈后。 汇入心脏的血液烫得要命。 路阳这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心脏快要爆掉了,幸福到极点的时候人反而想哭。 【路阳爱意值99】 辛禾雪下达最高指示,“所以,以后不管有多蠢的问题,都要向我汇报,不要用你的脑子思考。” 路阳用力凿头,视线忽地又停滞不动了。 刚刚投入的亲吻,让彼此都没有留意动作的幅度,辛禾雪的睡衣领口纽扣松开了好几颗,露出一片深凹的锁骨和光洁胸膛,只差一点就能看见—— 路阳一激动滚下了床。 “去哪?” 辛禾雪手肘撑起,不明所以。 路阳低着头,都快走到卧室门口了,吭哧一声,想到刚刚说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向辛禾雪汇报,老实道:“我去照顾一下弟弟。” 辛禾雪不假思索:“你不是独生吗?” k为宿主十八岁的纯情笑了一声。 反应过来的时候,辛禾雪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代我向你弟弟问好。” 激得路阳打了个战,离开卧室的时候反手掩门,不敢直视辛禾雪的眼睛,“你先、你先睡吧。” 丢向门口的笔砸到门板后方,掉到地上,辛禾雪扯起被子睡觉了。 外面雪夜里只有零星静谧的光,十二月的白昼很短。 他们一生中最长最热烈的盛夏就要到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74节 第242章 钟情妄想(40) 两个人敞开心扉说开之后,不像那些书里说什么花光了所有的运气。 反而没过几天,好消息从电话那头传来,职务侵占的另有其人,路阳他爹路国兴清清白白又是一条好汉。 路国兴辞了之前在私营工厂的工作,跟着老婆回菱州来过了一段安生日子压压惊。 至于辛禾雪和路阳交往的事实,谁也没往外说。 诚然恋爱得到亲朋好友的祝福会令人更加开心满足,但是他们的情况就像庄同光说的那样,既还是高中生,又是同性,若说是青梅竹马自然圆满,但“竹马竹马”在当下就难免显得惊世骇俗。 既然如此,倒不如还是隐瞒的好。 辛禾雪对别人的看法这方面虽然不怎么在乎,但公开肯定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为了几家人的和谐安宁,也是为了规避麻烦,地下恋情的状态才是最优解。 至于路阳? 路阳完全沉浸在粉红泡泡里,哪里求什么名分? 用路阳的说法,就是他自愿爬上辛小猫大帝的龙床,哪怕是妾。 辛禾雪听了把他偷看的什么武侠什么小言什么穿越小说全没收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方面,是路阳必须得好好学习。 否则大学考不到一个城市,路阳的分离焦虑不知道会严重成什么样子。 高二下学期结束的时候,期末是菱州市联考,辛禾雪考了理科第一,路阳比他还高兴,逢人就说我发小辛禾雪考了第一,当年中考还是市状元,含金量自不必多说。 辛禾雪听着不说话,总觉得有哪里奇怪,路阳其实到嘴边的话大约是我男朋友辛禾雪考了第一,那就更奇怪了,听起来像是隔壁筒子楼的阿姨说过的“我老公是公务员”。 “……” 抛开这个不谈,高二的暑假后就要成为新的高三生,辛禾雪把目标定在了京大。 路阳凭借脖子上的东西,肯定是没法和辛禾雪上同一个大学的,况且由于专业选择的限制,比起综合类的大学,路阳也更倾向于专门的体育院校。 加上他有省级奖项,也拿到了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书,可以走文化课单招考试,难度比普通高考低一些。 林鸥飞那次听了辛禾雪的劝,去参加了省赛,拿下金牌,现在已经在准备全国决赛了。 如果能在全国决赛中进到前60名,就有资格进入集训队,保送名额也会在集训期间确认。 这样看来,大家都有了为之努力的目标,走在豁亮的道路上。 或许一进入高三课业压力大,也可能是夏秋换季这一年天气恶劣,辛禾雪病倒了。 首先是路阳发现的。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辛禾雪趴在课桌上,手肘交叠枕着,半张脸埋在肘窝里,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双目闭着好似正在小睡休憩,然而眼睑和双颊的皮肤却酡红,路阳拿手去碰的时候,温度烫得吓人。 气体热乎乎地喷洒在路阳脖颈后。 辛禾雪当时迷迷糊糊地趴在他背上,听他纷乱快速的脚步声交替着下楼。 长长的阶梯像是螺旋似回转的漩涡,拽着他们两个人往下,从五楼到一楼,安静的楼梯间里回荡着的只有路阳的喘气和脚步。 眼皮又热又重,辛禾雪撑起来看了一眼钟表,“还没放学……” 路阳急火火地说还管得上这些,林鸥飞会帮他们请假的,否则等到和老师说完,见到的就只有烧成笨蛋的第一名了。 辛禾雪还有力气笑,说他是狗嘴。 路阳拍了一下他屁股,耳朵红红地压低声音说小狗巴士要载你去医院了。 校医室只有云南白药和体温计,路阳直接趁保安大爷不注意,哞的一声冲出校门拦了辆计程车。 好在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寻常发烧而已。 发烧反倒是个好迹象,辛禾雪从小到大发烧的次数不多,怀疑是免疫力太差,连免疫系统都提不起劲对抗感染。 路阳守在床头担心地问他每年的体检结果都正常吗? 辛禾雪笑了笑,“你不是每年都看过了?” 路阳是担心他那先天性遗传的心脏病,好在这么多年学会养护自己的身体加上有意地规避了剧烈运动,辛禾雪没有再出现当年急性发病昏倒的情况。 可这感冒发烧也不容小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辛芝英给辛禾雪请了两天假,又过了一个周末,才堪堪恢复。 到了高三,时间就紧张起来,他们每天上学放学来回奔波半小时,要是入冬了骑自行车还容易吹风感冒,家长们和孩子们商量之后一合计,干脆让他们住到学校新空出来的宿舍去。 朱翠风和辛芝英给两个孩子申请了住宿,问起时林母犹犹豫豫,手心擦了擦围裙,“住宿啊,小飞之前从来没住过学校,宿舍人这么多,加上他现在正准备比赛呢,关键期,其他同学和他节奏不一样,住学校我不放心,他爸也不赞同……” 几个大人在前,林鸥飞全程沉默着没说话,低着视线,心情藏在阴翳黑发下。 另一边阳光灿烂的是路阳。 他和辛禾雪分到了一个宿舍,已经乐得是放龙入海,掀风作浪的程度。 大概是高兴得连自己姓谁名甚都忘了,路阳胆大包天,在宿舍偷偷和辛禾雪亲嘴,被跑回宿舍的俞枣看见了。 晴天豁地破了个窟窿,好似能听见俞枣原地石化的声音。 两个人的秘密一下成了三个人的秘密。 俞枣喃喃:“不可能……人不能同时既得到第一名又谈上恋爱……” 他简直想把自己妈妈扯过来,看啊妈妈这就是你最喜欢的别人家孩子。 这肯定是假的,假象。 其实辛禾雪是在和路阳偷偷学习。 学什么呢? 俞枣呆滞地看着两个人稍显凌乱的领口。 讨论生物知识吗? 也好在俞枣的脑回路如此,自己的两个同性别的好哥们谈起了恋爱,他把重点放在了“谈恋爱”和“学习成绩”的辩证关系上。 高三的一次晚自习下课,俞枣不罢休,看着辛禾雪和路阳两人没往宿舍的方向去,眼睛一亮。 看吧,肯定是被我抓到你们偷学的把柄了。 他跟上去,结果到了学校著名的小情侣约会圣地情人湖,湖边一片凤凰树林,湖泊静谧的一片蓝,凤凰花鲜红赤红,特别有氛围。 各个影影绰绰,成双成对。 只俞枣一人,冷冷清清,对影成三。 旁边埋伏的手电筒大灯一打,教导主任顶着瓦亮媲美圆月的光头冒出,“站住!你们都哪个班的?” 第二天年级通报批评的告示就张贴在走廊。 女生10人,男生13人。 周围的同学打趣他们三个。 田丰羽捧腹笑道:“路阳、俞枣你们没事去看人家搞对象做什么?真有够无聊,居然还把辛禾雪也拉进你们的游戏。” 路阳大手一揽,用力地拍了拍俞枣的肩膀,捏得肩胛骨咔咔响。 俞枣只好干笑,“哈哈,是挺无聊的,哈哈哈。” 突然成了这两个人的爱情保安。 教室伏首在窗边位置小憩的林欧飞抬起头来,脸色并不好看,声音沉郁,“好吵。” 知了早早地就在林梢头不要命地叫,嘶鸣声挣得人耳嗡嗡响,学生们在教室里叫苦不迭,叫得换了日月,叫出了六月溽热的天。 教科书一页页撕开如鹅毛大雪般降落,夹着一阵青色的急雨,他们的高中生涯也落了幕。 ……… “绿豆红豆冰棍、雪糕甜筒、白凉粉……” 小贩走街串巷地吆喝着。 盛夏七月的天,人间变成了蒸笼,柏油马路上好像要升出白烟,太阳把白杨树叶晒得油亮油亮。 绿色风扇冲着床头的位置直吹,海蓝色波浪的窗帘任由光斑一闪一闪地跃进窗台,令汗珠变作露珠一样闪闪发亮。 辛禾雪推开人,胸膛急促地起伏呼吸,唇瓣润得鲜红。 没等他休息多久,路阳就又像是一头从没吃饱过、饿急了的狗似的扑过来,彻底长开的高大躯体足够拘住辛禾雪,有着起伏线条的手臂围困出一片天地。 “呜……慢一点……” 辛禾雪脖颈如天鹅就戮,手用力拽紧了路阳的领口,指节都绷得泛白。 其实按照他的习惯,他更习惯于抓住对方的头发,通常有两个结果,要么是扯到对方足够痛地松懈于亲吻的力度,要么是把人爽到激得眼睛都红了。 但是路阳两道乌浓锋锐的眉毛之上,脑袋只覆盖一层短短的青茬儿。 “啪”地轻响,是辛禾雪拽断了路阳领口的一颗纽扣,骨碌碌地不知道滚哪里去了。 风扇呼呼吹,室内的气温反倒无限上升。 汗水一路渍湿了路阳的眼角,火辣辣地灼烧,让他陷入更深的不得熄灭的焦渴之中。 他亲得很凶,几乎要吞咽辛禾雪的每一次喘息,用肢体确认每一阵唤起的颤栗。 初恋兜头泼下,让两个人都汗淋淋。 “停。” 辛禾雪不得不先画下停战符号,路阳只好亲他薄白的眼皮,挺翘的鼻尖,再黏糊糊地蹭他,等路阳重新坐好,辛禾雪的脖颈已经浮起一层蜜色的粉。 路阳喉结滑动起伏。 ……… 客厅里正在放每年轮播的经典暑期电视剧,人声嘈杂,庄同光死死地盯着,却连荧幕上播放的是什么内容都没进入头脑。 他扫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一丝缝隙也没有。 家门外有人敲。 庄同光立即去开门,首先视线落在了来者一手提的西瓜和另一边的伴手礼上,再之后才是脸。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75节 貌似是终于找到了沙漠里的一杯水,庄同光大步向紧闭的卧室迈去,用力地砰砰敲响,面上没有表情,唯有动作急切,“小雪,林鸥飞从夏令营回来了。” 没过多久,又似乎过了很久。 庄同光只觉得分秒都煎熬,他甚至抬起了三次手腕去看钟表,每次才间隔不到一秒。 门从房间里面拉开。 辛禾雪面带微笑,清清爽爽,衣服也整齐,“哥?” 庄同光的目光附着在他脸上两秒,方才移开视线,刀锋似地割入室内。 路阳正从床底下爬出来,捏着一片拼图,喜滋滋地绽开笑脸,“辛禾雪,你丢的那块拼图找到了!” 书桌上摊着没拼完的半张拼图,床上漫画摊开,风扇哗啦啦翻页。 很好。 庄同光松了一口气,“你们先聊吧,我去切西瓜。对了,空调坏了,午后天气热,门别关着,太闭气。” 辛禾雪弯眸,“好。” 路阳赶紧左手倒右手,把崩掉的纽扣塞进兜里。 第243章 钟情妄想(41) 辛禾雪常常暑假坐着绿皮火车由菱州市南下回到荔城的姥姥姥爷家,从菱州市一路向北的旅程却是第一回。 不光是他,路阳和俞枣也是新战士打靶、乡里人进城——头一遭。 望着隧道明暗之后,窗外景色从鱼塘、运河、白墙黛瓦换做了一派红砖房与麦田。 唯有林鸥飞,屡次不鲜,反应平平。 见辛禾雪好奇,才解释道:“我父亲那边有亲戚在京市,逢年节常有往来联络。” 只是提起父亲二字,他就蹙下了眉宇,眼睛里掠过厌烦的情绪,倒没有被眼帘遮掩,他在辛禾雪从不掩饰自己对于父亲周泰宁的不满。 虽然是特快列车,菱州到京市也要坐上半天一夜。 他们傍晚出发的,次日早八点到,辛禾雪在卧铺上睡了一觉,醒来时迫近终点站,从窗户放眼过去是轨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和蔓延成线的白杨树。 这不是空调车,夏季得开窗通风,煤烟味混杂着陌生的土地气息翻涌进来。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 叫卖声隐没在纷繁蹉踏的行人脚步里,匆匆错肩,他们踩上未来要生活四年的城市土地。 录取通知书是当时他们一起回学校领取的。 林鸥飞保送协议签的京大计算机专业,路阳如愿考了和辛禾雪同个城市的体育学院,俞枣为了母亲的名校情节挑挑拣拣选了个冷门专业准备进去了再想法子第二年转专业。 而辛禾雪理科状元的横幅还挂在母校的校门口,出乎其他人意料的,选了个生物技术专业。 比起当下最为火爆的经济金融类专业或是晋升工科新贵的电子信息类专业,基础学科可谓是黄昏景象,当然也有一股“21世纪是生物的世纪”的风甚嚣尘上。 不过这些和辛禾雪做决定都没什么关系。 21世纪好就好在没有末日威胁,没有妖鬼横行,还有恰到好处且在蓬勃发展的科技,这个平凡得幸福的小世界,辛禾雪只打算读读书顺便谈几段恋爱把数值刷满。 完全凭靠兴趣选择自己要学的东西,是他从前做不到的事情,光是这样,就足够满足又有新鲜感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公撮合,林鸥飞抬眸瞥向张贴的宿舍名单,生物系的床位紧张,辛禾雪分到了计算机专业的宿舍去。 他和辛禾雪的名字赫然在同一列。 辛禾雪弯了一下唇角,不吝惜给予夸赞,【哥哥你真能干。】 天公一号k沉默不言,只一味暗箱操作。 林鸥飞的爱意值停滞不前,显然需要再添几把柴火。 辛禾雪思量的目光扫过,轻飘飘羽毛似的落在林鸥飞后背。 ……… 搬进宿舍后的第二天是入学典礼。 礼堂明净恢宏,前面坐的是领导,往后是一排排人头攒动入座的大一新生。 起初还有细细碎碎聊天的人声,校长上台讲话后就安静了下来,一派井然有序的场面。 “全体师生上午好”的话音刚落时,众人掀起如浪掌声,也恰在此时,辛禾雪发现有人接了电话出去了,其实没看见都难,那人毕竟是从第一排走出去的。 几番发言之后,辛禾雪已经离开座位,站在台阶旁侧等待。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发言。” 辛禾雪从长裤口袋里拿出折叠的纸张,铺展开时视线一凝,和要成为海贼王的路飞大眼对小眼。 路阳什么时候往他兜里揣了一页漫画? 辛禾雪才发觉自己今天换错衣服了,来学校之前在火车上拟的演讲稿,放在另一条裤子里,他今早只草草摸索到口袋里有东西,就换上了。 旁侧有人擦着道路而过,是方才出去接电话的男人。 西装合衬,仪容雅正,率先令人注意到的是矜贵气质,然后才是宽阔高大的身形。 巧合之中,短暂不过一瞬的目光相接,男人视线掠过漫画,凤眼好似有隐约笑意闪过。 几步交替,辛禾雪已经站在了台上,而对方也重新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坐稳,和校长浅谈两句,便十指交扣端坐着作倾听状。 辛禾雪面色从容,只将纸张折叠收好,手搭在演讲台的话筒上调整了一下,下一瞬,清润嗓音便经音响设备流泻而出。 竟是临时脱稿了一篇。 由钟楼的方向传来上午十点的钟声,连时间也卡得刚刚好。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他在台上说完最后一句,掌声波浪掀起,抬步移下台阶,却在归座之前被老师叫住,让他一会儿典礼结束后等一下。 典礼散场,辛禾雪在礼堂后方稍作等待,递到他面前的是一张名片。 他看了一眼。 名下的集团上过报纸,辛禾雪今年入学时就听说了这位刚给母校捐了五千万和一栋楼的荣誉校友。 “免贵姓江。”江和光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刚刚听了你的演讲,真是感慨,现在的学弟学妹真是一届比一届出色。” 辛禾雪声音不高不低,“江先生年轻有为,才是我们应当学习的榜样。” 简单握手和客套话之后,江和光直截了当地道明来意,“实不相瞒,舍弟顽劣不堪,却极其向往京大的学习氛围,现在正值高三,我担忧他的成绩,所以想从学弟学妹里请一位帮忙查漏补缺……” 看来是捐楼也难塞进来的成绩。 辛禾雪了然。 江和光道:“六百两节课,来回车费报销,你们还要军训,那就下周末试讲,可以吗?” 不知道是不是辛禾雪的错觉,对方似乎一直在着重打量他的眉眼。 非常高的价格。 辛家现在供着两个大学生,哪怕只是出于对于减轻家庭负担的考虑,辛禾雪也点头了。 “这周末就可以。”辛禾雪面色白皙,唇瓣只浅浅一层粉,“我身体不好,军训免训。” 江和光黑眸色深,笑了一下,“没事,舍弟腼腆,还不知道我给他请了家教,需要一些时间做些和老师见面的心理建设。还是约定下周末吧,这个地址,你到了就打一下我的电话,会有人带你上楼的。” ……… 军训时间将近两周,路阳已经足足十二天没见着辛禾雪了,思念之情着急上火,晚上悄摸在阳台和人打电话,没多久辛禾雪就要去睡了,路阳夜里焦灼地在床上辗转反侧,早上醒来嘴巴里燎泡了。 好在周五下午的时候,刚全体解散,路阳就收到了辛禾雪的短信。 问他今晚有没有空,出去住宾馆。 路阳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正着看了十遍,倒着看了十遍,脑子腾地蒸汽轮船开了,耳朵根烫得火燎燎。 辛禾雪那边正好等来公交车,屏幕里编辑的短信按了发送键,向对方发送过去。 [辛禾雪:我带了一盒] 路阳险些撞到了电线杆子上,在舍友诡异的目光中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回了宿舍,战斗澡之后套上了人模人样的短袖衫牛仔裤。 拦了一辆计程车,路阳磕磕巴巴地打字。 [不用,不用,我早就买好了。] 嘿嘿。 司机敲了敲窗,唤回路阳直飞的魂儿,“上京市哪儿去?” 路阳把短信里的地址报了过去。 直到汇合来到宾馆前台,他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听辛禾雪和前台道:“标准间。” 标准间,两张单人床,是不是有些窄了? 路阳欲言又止。 进门后,辛禾雪把书包丢给他,掀起薄白眼皮问:“你短信里早就买好了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我提早准备好了……”路阳嘴巴开开合合,拿着辛禾雪的书包,看辛禾雪的脸色,“不过你有偏好,就按照你买的来。” 经典超薄型、螺旋型还是限量水果味…… 路阳拉开书包拉链,突然歪了头,黄色问号好像凭空浮现在他脑袋上。 “这是什么啊?” 他倒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大铁盒,赫然雕花黄字,老字号某某居的老婆饼。 辛禾雪扯过包,摊开书本,淡淡道:“姥姥寄过来的,你之前不是说想吃荔城的糕点吗?” 一盒……是指这个吗? 路阳机械地咀嚼着老婆饼,酥皮包裹着冬瓜蓉馅,甜而不腻,他此刻却味同嚼蜡。 为什么老婆饼里没有老婆? 为什么他和辛禾雪在宾馆里,辛禾雪却在给不知道哪个狗崽子备课?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76节 “别随便给人取绰号。”辛禾雪头也没回,已然抓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吐露心声的路阳。 “我刚刚说出来了吗?”路阳没反应过来。 没有,但是瞒不过全知全能的主人。 “老婆饼里没有老婆就像夫妻肺片里没有夫妻。学校的图书馆在装修,宿舍人多有些吵,”辛禾雪尚有耐心,事事有回应,“这里安静,也正好把姥姥寄来的糕点分一盒给你。” 他要备课,却不是特别能够了解这些浅显基础的知识到底哪里难以理解,所以还需要一个笨蛋做对照实验。 路阳就这样在宾馆里吃着没老婆的老婆饼,顺带复习了高中知识点,无形的尾巴都摇不动了。 事实证明对照组确实起了作用,辛禾雪高效地准备好了明天的课,从容收拾了书本,心情不错,忽而说道:“补习定在明天下午一点,到时候我十二点半过去。” 路阳定然看向他。 垂落耳畔的发丝乌色柔软,辛禾雪抬手挽到耳后,雪色耳垂露出,昳丽的眉眼抬起来,轻轻一笑就已经似春花秋月。 说话的尾调像是有小钩子在钓,问路阳,“你早就买好的东西呢?带了?” 第244章 钟情妄想(42) 华灯初上,从傍晚开始就淅淅沥沥下起来的小雨,浇湿了九月的京市,银行的霓虹灯牌闪着红色光芒,与cbd的蓝色幕墙灯冷暖相映,一同揉进车前的雨刮器里。 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如同草履虫般向着灯火温暖的大小食店涌去,客来客往,大排档的红桌布下方堆起啤酒绿瓶,如小山般。 热闹没能透过厚厚的宾馆窗帘,只有雨丝风片敲打玻璃窗户织就绵密节奏。 浴室里的水声逐渐小了。 路阳坐在沙发上,玩了几把贪吃蛇,悉数是没撑过半分钟就gameover了,心思显然不在游戏上。 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着回忆之前在家时用电脑查过的知识点。 “路阳。” 浴室内传来呼唤,隔了一层雾面的毛玻璃门,稍微减弱了音量,却没由来地激得路阳一哆嗦,窜电似的麻了半边身子。 出息。 他站起来,“怎么了?” 辛禾雪在浴室内道:“毛巾,我忘了,帮我拿一下。” 毛玻璃门斜开三十度角,路阳忙把毛巾递了过去,动作间隙还碰到了辛禾雪的手。 指尖湿润,被热水烫得泛红。 路阳瞳孔忽地缩小,光是短暂触碰就叫他周身通电似的汗毛直立,回到沙发坐下,也只觉得喉咙焦渴不已。 往口中灌了两杯水也没能缓解。 吱呀的轻声响,辛禾雪已经用毛巾轻擦着微微湿润的发尾出来了。 路阳寻找有没有吹风机,“先把头发吹干吧?” 没留给他找吹风机的功夫,辛禾雪伸手勾住了他的衣领,也不知道是他动作让路阳没反应过来,还是对方装的。 一勾就倒。 光影偏转,两个人的重量倾压下来,床铺陷出一个下凹的弧度,连呼吸声也挤压到一起。 路阳撑起手臂,双眸却猛然紧缩,定定地盯着辛禾雪不动分毫视线。 浅色的单薄方形包装,咬在上下唇之间,情色极了,恍惚间让人以为那不是避孕套,而是色泽鲜艳的情欲之果,蛊惑着人从枝头采摘。 微微笑起来,就能窥见雪白的齿。 “看什么?”辛禾雪看着眼前的木头脑袋,“亲我。” 方片落在枕边,他双手圈在路阳颈后,如同蛇妖一般抻脖子索吻。 吐息顷刻间融化在一起,窗外雨下大了,城市氤氲在一片水汽之中。 路阳亲得很凶,凶到辛禾雪后悔主动亲他了,每次都挤压胸腔,侵占空气,好像要把他吞入喉咙里,用亲吻确认每一次口齿吞咽。 等到拉开距离,辛禾雪已然胸膛起伏着在重新调整呼吸,眼角眉梢湿焉焉,眼皮掀起一片潋滟水波,“哑巴了?” 路阳罕有地寡言少语,紧抿唇,手臂交错着利落将衣衫往上一拉脱去。 短袖一脱,就好像赤诚的心也剥开了大咧咧地任辛禾雪审判,他牵起辛禾雪的手,直接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体表热得辛禾雪掌心灼到了,手指下意识地微微蜷缩,却被路阳大手裹着插入五指,强势地带动。 “这是胸肌。” “前锯肌。” “腹直肌……” 精赤的、滚烫的、年轻的躯干。 视线不由得跟随手掌的走向,辛禾雪眼睫颤了颤,路阳还在继续说,仿佛是一个推销员,“八块。” “我还有人鱼线。”路阳认真道。 辛禾雪的手指已经勾到了裤腰,“所以呢?” 情意炽热的吻从额头一路往下,印过薄白的眼皮,印过他细细数过的睫毛,挺翘的鼻尖。 “我准备了好久,原本它只有六块。”路阳声音低低地说,“是为了勾引你。” 倒是很诚实。 “嗯哼。”辛禾雪胸腔里懒懒地挤出应答。 路阳诚恳地盯着他眼睛,“所以你有感觉了吗?我好像石更得有点痛了。” 倒也不用这么诚实。 辛禾雪抵挡不住地败退下来,手背遮住自己微红的眼睛,屈膝踩了一踩路阳的大腿,果然绷紧得发硬,踩石头上一般,他催促:“快点。” “不行,”路阳埋头下去,“你身体不好,我会慢慢来的,阿雪别害怕。” ………… 到底是快些遭罪,还是慢的磨人? 辛禾雪仰躺在床上,纤细的一双长腿被架起在有力臂弯当中,热得浆糊似的头脑天旋地转地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张口尽是紊乱吐息,“哈……” 他忍不住去抓路阳的手臂,绵延不断的异样感受分外折磨,偏生路阳还生怕弄伤他,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你……没吃饭吗?”辛禾雪终于骂出声来,泪珠从红润眼眶里滚滚涌出,“再慢、你就拔出去!” 路阳动作一顿,眸色沉下去,下一瞬,在辛禾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大开大合地直入进去。 不知道是他一腔蛮劲地撞到了哪里,辛禾雪周身过电般颤抖,双腿痉挛着挣动抽搐,一声尖叫从喉咙里挤出来,“啊!” 路阳顿时慌了神,“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心脏疼了?” 他顾不得潮水汹涌,上前抱住辛禾雪。 人已经满口都是含糊不清的吚吚呜呜,又是蒙了满脸的泪。 好半晌,失焦的眼睛缓缓凝聚,辛禾雪的脸侧过去,鼻尖泛红,咬着极轻声的字说:“舒服。” 路阳颅内轰然嗡鸣地炸响,白光噼里啪啦放庆功烟花。 ………… 出租车最终停在独栋别墅外,一眼看过去,能够看见仿欧式的尖顶红砖和罗马柱。 大雕花铁门俨然关闭着,内里的私人花园绿意盎然,小池明净。 过了正午的阳光正热烈,辛禾雪打了个电话,果然有保姆过来给他开门,进门后还给他倒了杯茶,“谢谢阿姨。” 辛禾雪打量了一圈室内的装潢,向保姆阿姨问道:“请问江同尘在哪里?” 阿姨说:“二少在楼上午睡,我正要去叫醒他。辛先生请跟我到书房去等候吧,一会儿二少就过来。” 辛禾雪在二楼的书房等了半小时,也不见雇主江和光的弟弟江同尘过来。 补习时间约定的是下午一点就开始。 辛禾雪提前了十分钟抵达,眼下却快要到一点半了。 倒也无所谓,毕竟江和光一开始和辛禾雪说了,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从一点开始计算补课时长,浪费的倒不是辛禾雪的时间,而是江家人的钱。 等到终于一点半的时候,少爷才慢慢吞吞地由保姆阿姨推着轮椅过来。 辛禾雪微微挑了眉梢,对这位家教对象的面目终于有了新了解。 单拎出来五官看,江同尘和江和光的相貌足足是有七八分相像,只不过和仪容雅正的兄长不同,弟弟果然同兄长口中说的一样,看起来顽劣不堪。 银白色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补了发根的染发剂,全然看不出原生的黑发色泽,耳骨上恨不得打满耳钉,皱着眉头,下三白眼满目不耐,左边的小腿打了石膏。 保姆阿姨将江同尘推到书桌前,和辛禾雪道了歉,又劝了一番这位二少爷,哪怕是离开书房前,脸上也是不大放心的神情。 江同尘转着笔,心不在焉,“开始吧。” 辛禾雪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简单说明道:“江总和我约定好的授课时间是一点钟到三点钟。两节课,一节四十五分钟,中间休息十五分钟。不过鉴于现在已经一点半,为了准时下课,这两节课中间就不休息了。” 江同尘抬起眼,好像是头一秒才注意到这里有个人,乜斜着瞥了一眼家教老师。 紧接着便兴味盎然起来,他支着脑袋,开腔打断了辛禾雪的授课,“听说你是我哥从京大招的?” “嗯。”辛禾雪微笑了一下应答,“他和我说家里的弟弟非常向往京大的学习氛围。” 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这么回事。 江同尘嗤笑一声,咬牙快速地挤了一句,“拿我当幌子。” 他这一句说的声音很低,仅仅自己能听清的音量。 他再三番两次地打断辛禾雪,“不过,我哥到底为什么选了你?他给你开了多少工资?” “可能是江总来的当天我正好在台上。”辛禾雪仍面色平静,未见不耐地解释,“一节课三百。” 未避免还有什么点子让江同尘再次打断他,他干脆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好奇的吗?一并问了吧,接下来就要讲课了。” “有啊。”江同尘撑着下巴,兴致盎然地扬起笑容,“包养费这么低,你也同意跟他?家境不好,还是借了贷很缺钱?” 出乎江同尘意料的,这个家教老师不气不恼,只是平淡地把问题四两拨千斤拨了回去:“既然你这么好奇,为什么不亲口问问你哥哥呢?”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77节 辛禾雪不笑的时候,眉眼是瞧着清冷的,头发格外柔黑,肌肤却白皙得在午后窗旁的环境中仿佛自有薄薄的微光笼罩般。 江同尘定定盯了他侧颈一会儿,愈发虎牙一阵阵发痒,大咧咧地笑得开心,“我哥给你六百块两节课?” 他从口袋中拿出红色钞票,粗略一看有十数张,“我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不然这样,六百块脱一件,这里有一千三,剩下的五百我再找人拿给你,这笔买卖怎么样?” 一千八换一丝不挂。 江同尘挑眉道:“比你辛辛苦苦对牛弹琴六节课来得快多了吧?” 辛禾雪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看来二少爷今天下午到现在只说了一句实话。” “至于这桩买卖怎么样,我不是生意人,不了解。”他简单收拾了书本,惋惜自己昨天还浪费了时间备课,“你有什么话和江总说吧。” 江同尘眉心一皱,笑容滞住,“什么意思?” 辛禾雪指向窗旁台子上一直未挂的座机电话,乌木材质的电话听筒色泽沉郁,仿佛凝聚了漆黑的天际欲来的风暴。 他拿起听筒,对江和光道:“江总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之前提前给的定金会交给保姆阿姨。” 江和光沉着嗓音,“我快到家了,请先别走。” ………… 江和光一回家,对辛禾雪点头微笑之后就上了二楼。 不知道兄弟二人商量什么。 辛禾雪慢慢地在一楼的敞亮客厅里品尝茶点,再见到江和光时,男人的袖扣早已经解开,还对他道歉,“舍弟顽皮赖骨,他出生的时候正好父母正忙于工作,几年疏于管教,才养成现在这个样子,对于他造成的困扰,作为兄长的,真是感到非常抱歉。” 江和光身形高大挺拔,说话有条不紊,又拿出一个礼品袋,“一个小礼物,聊表歉意。 ” 辛禾雪看也没看,“您太客气了,几句话而已,对我而言造不成什么损害。” “不过,恐怕我不能够继续担任家教的工作了,江同尘同学对我的意见比较大。”他托词道,看了一眼时间。 这一通磨磨蹭蹭下来,竟是快要四点了。 江和光了然,“这里打的士不方便,我送你回学校吧?” ………… 辛禾雪坐到副驾驶上的时候,江和光又叫江同尘出来送行,只见这位二少爷已经是轮椅上搭着的两只腿都打上了石膏。 难怪刚刚家庭医生来了…… 辛禾雪目光平静,无所感想。 “同尘深刻地认识到了他的狭隘,他希望能够亲口向你道歉。”江和光微微地笑着。 江同尘倒是真的老老实实地低着头道歉,态度之诚恳就好像他干脆会鞠个躬从轮椅上滚下来一样。 当然他要是真这样做,辛禾雪也会面无惭愧地接受这个大礼。 江和光绕过车前,拉开车门坐入驾驶座中。 路上车载音响的抒情音乐静静流泻播放着,江和光视线时不时地向副驾驶撇过去,他无意掩盖,所以辛禾雪也很快注意到了。 “江总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江和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虽然说起来难为情,还是希望辛同学好好考虑,同尘真的很需要一个家教,我回去会让他再深刻检讨今天犯下的错。” “一节课也会提价到五百。”在辛禾雪出声之前,江和光又加紧道,“不用现在就拒绝我,在下周末到来之前给我一个答复就好。” 他说完,就将这个话题翻了篇,亲切地和辛禾雪聊了些家常。 下车的时候,江和光看了一眼后视镜,才状似无意道:“正青春的年纪,辛同学交女朋友了吗?” 辛禾雪的视线也下意识地追向车旁的后视镜,脖颈侧方的一抹浅红从领口露出,他下车时整理了领口,接过江和光递来的书包,“谢谢。” 江家兄弟别的不说,江和光至少人还可以。 辛禾雪没听见有爱意值提醒,推测不是目标人物,故而也没有别的想法。 回去的时候顺道去小卖部买了水,从书包里拿零钱的时候,辛禾雪才发现装进书包里的礼品袋。 他微微眯起了眼,形成月牙似的缝。 看来江和光是算好了想和他再见一面了。 ………… 在辛禾雪心头,江家兄弟当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等他踏入寝室的这一步,棋局才算初形。 傍晚又有急雨,伴着雷声轰鸣一同降落地表,光线阴暗,寝室内却没开灯,估计其他舍友是去食堂吃饭了。 辛禾雪打开灯,林鸥飞直直盯着他,面容阴翳,眼底下竟有青黑,开腔时声音嘶哑地问:“你昨晚去哪了?为什么彻夜不归?” 第245章 钟情妄想(43) 电闪雷鸣一刹,外头的雨蓦地下得大了,天空和破了个豁口一般直往地面灌水。 林鸥飞黑漆漆的眼睛不曾交睫,瞳孔清晰地映出辛禾雪的面容,只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好像没得到合理的解释就不会挪位,也不会将话题轻易揭过,大有和辛禾雪耗着的意味。 与外面雷鸣的环境相对比,宿舍此刻格外寂静。 他眼里的人却是轻轻笑开了,神态放松而自然地回到床位放了书包,“怎么了?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接是吗?” 辛禾雪翻出手机,无辜地对林鸥飞晃了晃无光的屏幕,“外面不方便充电,没电了。” 林鸥飞亦步亦趋地跟过来,垂了视线,“外面是哪里?为什么出去这么久。” 他的目光如同冰凉而黏腻的雨线,落在辛禾雪脸上、身上的每一寸,冷腻之感挥之不去。 “我又不是小孩了,怎么啦?你担心我走丢?”辛禾雪揶揄地说,等到对方面庞上的神态近乎可以用阴森来形容,惴惴不安难掩其中时,他才噗嗤笑了出声,解释道:“我去给家教的学生试课了,没什么把握,在宿舍模拟试讲怕影响到你们,昨晚就出去租了个房间。” 明明他一进门就可以给出解释,却偏偏喜欢让人的心落不到实处,非一拉一扯地折磨人的情绪。 林鸥飞的表情好看了些,把打包了食堂饭菜的餐盒拿出来,两荤一素和大米饭还正热乎着,显然他也才从食堂回来没多久。 辛禾雪掰开了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口烧茄子。 林鸥飞盯着他,冷不丁又问:“家教要花这么长时间?” 辛禾雪嚼嚼嚼,“当然不是,姥姥不是寄了特产过来吗?我去给哥哥送了,又逛了圈市里。” 一从辛禾雪口中听到了庄同光,林鸥飞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慢点吃。” 辛禾雪笑着说:“你怎么和我哥一样胡乱担心。” 他说这个谎极其自然,也不怕林鸥飞打电话去向庄同光核对。 给庄同光的特产送是送了,是叫路阳回程的时候去庄同光学校送的,至于逛了圈市里,逛也逛了,和谁逛的不好说。 辛禾雪吃饱了晚饭,这个时间还是饭点,每层楼的公共淋浴间人并不多,就着这个空档他拿了衣物就先去洗澡。 直到他的身影被宿舍门阻隔在视线之外,林鸥飞才缓缓收回目光,转移到床铺上的书包。 拉链未合起,半露出用一个纸袋装的换洗衣物,大概是昨天出去换下来的。 拿出来的时候,纸袋不可避免地发出细微声响,噪音令林鸥飞顿觉刺耳。 他的双目下挂着一圈鸭蛋壳似的青色,眼角余光映出门外走廊空旷,林鸥飞喉结滚动,以极其缓慢的、小心的动作,将柔软衬衫捧到面前,鼻尖两侧微微翕合。 只有白天里经太阳晒过的温暖,和很浅一层沐浴露的薄荷香。 他眯起双眼,拈起领口沾着的一根发丝。 迎着寝室的灯泡看过去,这根头发纤细得要就此隐去,又仿若泛着黑珍珠的乌亮光泽。 长度相宜,是辛禾雪落的发丝没错。 他仰起头,喉咙拘挛,发丝就吞吃了下去。 好似这发丝一路在胃里生长蔓延,羽化出十万只蝴蝶让这个坦诚的器官颤动。 林鸥飞抿起唇,衣物丢进脏衣篓里,只等一会儿去楼下洗衣房洗了。 ………… 军训的两周时间说煎熬也煎熬,但回头却发现很快地过去了。 正式教学周拉开帷幕。 他们是刚来的大一新生,这学期的课表还是由教务安排,听学姐学长说,等到下个学期就要自己选课了,到时候才知道抽签抢课的艰难苦楚。 辛禾雪他们宿舍有个京市本地的,拍着胸膛说自己很有人脉,刚开学不久就给他们带回来一本不知道经过多少手的全校课程评价手册,内含数位前辈亲笔标注的点名评率和给分松紧。 虽说辛禾雪和林鸥飞是不同专业,但是思政公共课却排到了一起,就在周一下午的第一节。 下午第一节是两点的课,辛禾雪因为上午最后一节课十二点半才下课,吃完饭回来宿舍午睡,醒来时就晚了些,林鸥飞说自己先去占位置,辛禾雪可以慢慢过来。 可是辛禾雪刚一到教室,在后排找到林鸥飞的时候,对方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放下书包,辛禾雪偏头问:“怎么了?” 没等到林鸥飞说话,他们前面一排座位上,原本趴着脑袋睡觉的男生却动了。 和闻着肉骨头的狗一样,路阳当即清醒,从前头转过来,正正好趴到辛禾雪桌上,“我刚来的时候就看见林鸥飞了,他说他只占了两个位置,我就只好往前一排的位置坐。” 两个学校离得不算近,辛禾雪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是问你要了课表?看到你今天下午有课,我没有。”路阳笑着说,“坐公交车就这么过来了。” 坐公交也要半个小时,看来是没有午睡,难怪刚刚困得趴在桌上睡。 辛禾雪想着,任由路阳搁桌面上玩他的手。 掌心被画了几个圈,痒得很,指尖下意识地微蜷缩起来。 两个人好像都想起那一晚上十指交扣的炽热,足以使手掌每一寸都汗漓漓,路阳耳根红了一下,停止动作,预备铃恰时响起,“待会儿你没课了,带我逛逛见识一下,晚上一起吃饭?” 辛禾雪答应了。 林鸥飞拿着手机,面无表情地插一嘴,对辛禾雪说:“俞枣问我们晚饭哪个饭堂。” “那我们一起吃吧。”他假装看不出来暗流涌动,干脆安排道,“听开宇说五食堂的鸡腿饭好吃。 刘开宇就是他们宿舍那个搜刮了课程评价手册回来的本地男生。 总之没有让两个人单独用餐,林鸥飞的目的已经达到,几个人吃都无所谓。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78节 路阳作罢,自觉地转回去面向讲台,正是这个动作,令林鸥飞注意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近乎冲动得当即要站起身来。 他只强行地自控坐住,面色发青,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路阳的后背。 蓝色短袖衫领口边缘,从后颈延伸出来几道灼眼的红痕。 那像是被猫抓挠出来、被指甲划破的伤口,虽然细小,但一经注意到,几道红就深刻地烙印在林鸥飞的视网膜上。 他耳畔重复起路阳刚刚说的话—— 我不是找你要了课表? 在一个屋檐下,林鸥飞连辛禾雪在阳台和家人打了多少分秒电话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路阳什么时候找辛禾雪要了课表? 林鸥飞不受控制地去看辛禾雪把玩着纸笔的手指,细长白皙,指甲像是透明的壳儿,底下是浅粉的肉。 他盯的时间太久,引来辛禾雪关切的问话,林鸥飞摇头,闭了闭眼,可眼前又浮现那蛛丝般的红痕,彻底将他网住了。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偷偷吞下的发丝肆意蔓延箍住他的胃,肌层过度痉挛收缩,带出额前一片生疼的冷汗,视野模糊。 【林鸥飞虐心值+15】 【林鸥飞虐心值85】 下课的时候,前一排有个男生绕过来,正好挡在了路阳找辛禾雪的路上,长得挺高,鼻梁上架着眼镜,模样也是端正,问辛禾雪的联系方式。 看旁边人面色有异,男生笑了一下,“你们都是大一的新生吧?我是大二的,我叫孟文琢,是这样,这几天晚上都是社团之夜,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社团。” 说着,他还真的拿出了社团招新用的宣传单,发给他们。 孟文琢挤了挤眼睛,“男女比例均衡,福利经费多多,经常和外校有联谊。” 路阳拿着宣传单,挑起眉,“外校也能加入?” 孟文琢明白过来,“如果有认识的本校新生,恰好又没有社团,麻烦宣传一句了。” 路阳不予理会,强势地挤过去揽走了辛禾雪,“走吧走吧,陪我逛逛京大,我还没好好看过呢。” 辛禾雪由他推着走,“你中午没睡觉就不困?” 路阳说:“不困,如龙似虎!” 孟文琢望了辛禾雪背影好一会儿,又见林鸥飞提起书包走,两人肩膀在不宽的过道撞了一下,手里传单还没递出去,就听见冷言:“不必,不感兴趣。” ………… 晚上回到宿舍,在阳台梳洗的时候,林鸥飞瞥向楼下。 辛禾雪和路阳正在告别,大约是周围人不多,他们的手在树影下短暂相牵一会儿,就松开了。 林鸥飞的视角里,辛禾雪背对着他扬起手,应该是在和路阳说“再见”,对面的人笑得灿烂到令人作呕,完全是一幅属于得胜者的卑劣面孔。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无数次站在这个位置,同样是这个视角。仅仅迟来了几年,能做的似乎就只剩下看着他们。 他从来都没有变化。 他还困在那年的雨里。 菱州电厂小学的放学铃声响起,雨下得那样大,辛禾雪把伞借给他,他艰涩地问要不要一起走,辛禾雪却已经精灵般灵巧地躲进路阳的蓝格子大伞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回家。 林鸥飞低垂视线,眼前青苔萌生的洗手台,好似又变成了教室外黑黝黝的水潭。 ………… 辛禾雪收拾的东西的时候,林鸥飞看过去,桌上有一个礼物盒,“那是什么?” “这个?”辛禾雪摘下mp3的有线耳机,蹙起眉头,不大好办的样子,“家教学生的家长很热情,塞我书包里送的,太贵重了,我下次得找机会还给他。” “哦。”听见这个答案,林鸥飞兴致寥寥,“我去外面打个电话。” 行至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深蓝夜幕静谧,一轮月亮高悬,蒙了层月光照在林鸥飞身上。 他从电话簿中找到一个姓名,铃声旋律响至一半,对面接通了。 “同光哥。”林鸥飞问候。 第246章 钟情妄想(44) 周六上午路阳又坐早班车和辛禾雪见面,正处于热恋期的恋人,连半小时的公交车程也成了好似隔着天涯海角般难捱的异地恋,如果不是辛禾雪严令禁止,否则路阳说不准会天天坐车来回,就为了来和辛禾雪吃一顿晚饭。 好不容易捱到周末,路阳才陪了辛禾雪没多久,等到中午一起吃完午饭,辛禾雪就要打车去给不知道好歹的男高中生当家教。 “你别给那家人当家教了,什么东西,有几张钞票就分不清大小王了。”路阳眼中情绪沉下去,面目冷硬,锐意十足,“要让我见到他的面,非得教他什么叫做尊重不可。” 辛禾雪神色平静地听着。 他只和路阳简单地说过上周末遇到的情况,已经模糊了江同尘言语中的失当之处,只可惜怎么也掩盖不了对方和禽兽无异的本质。 路阳:“这种人,可恨程度就属于书里讲的——早上知道了去他家的路,晚上他就该死了。” 辛禾雪微微扬起眉峰,迟疑地问:“朝闻道夕死可矣?” 路阳一怔,牵着辛禾雪的手都高兴得摆了摆,语气竟有些天真地发问:“你说,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啊?不然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辛禾雪不置可否,甚至是稍显怜爱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路阳还特意低下头来让他拍第二下。 “还是多看看书吧。”他劝学道。 幸好这个小世界没有什么非正常因素干扰生理结构,否则辛禾雪一定会叫路阳去结扎。 真可怕。 对于智商不会通过性.爱传播这件事,他也觉得很无奈。 时间正是午后,行人稀疏。 太阳挂在高空,光线灿烂,晒得人懒骨头都舒展开来,湖边静谧,杨柳依依,翻起碧波似的绿。 行至无人处,辛禾雪忽地遭到路阳用力一拽,抵入树荫下,动静当即惊得翠鸟掠过芦苇荡。 和热乎乎的掌心一样滚烫的吻,烙在辛禾雪唇上,路阳侧着头,一下下的含吻,像是大型犬用湿漉漉的黑色鼻尖来讨好人类。 这个比喻让辛禾雪轻轻笑出声,“你身后是不是真的有尾巴在摇?” 路阳说:“听不懂,只想亲你。” 他说着,又不管不顾地亲吻恋人。 恋爱就和夏天里要化了的冰淇淋一样,再怎么克制,甜腻的草莓味也会从巧克力脆皮缝里溢出来。 路阳忍不住问:“你真的还要去吗?” 辛禾雪语调很是轻松地回答:“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江家的长兄一幅好似很在乎弟弟学业的样子,弟弟江同尘冥顽不灵,可上次临分别前瞧着老实了的模样,估计这周起码不敢向辛禾雪展露直白而溢于言表的恶意了。 再者,按照江和光的要求,辛禾雪只需要讲自己的,听或是不听,能不能懂,都赖江同尘的悟性。 家里供两个在京市念书的大学生,他想稍稍减轻姨父姨母的经济压力,按照辛禾雪目前的规划,往后读研深造,还有得是继续花钱的地方,只是到时候不一定能见到这么舍得给钱的家长。 “我赚钱给你不行吗?”路阳邀功道,像是婚后终于找了正业谋生的丈夫,“我找了个少年宫篮球教练的兼职。” 辛禾雪语气淡淡地夸奖:“听起来不错,很适合你。” 看来让人放弃这个家教机会概率不大。 路阳心里明镜似的,大智若愚,知道辛禾雪吃软不吃硬,靠死缠烂磨成功让辛禾雪答应了今晚出去和他逛夜市。 待到在路边送人坐上的士,路阳已经在心里想好今晚约会穿什么了。 往回走没多久,裤袋里电话铃声响起,路阳看也没看地接起来,“ 是不是忘了什么?我还没走,去宿舍帮你拿?” 庄同光静静道:“路阳。” “有时间见一面吗?” 路阳怔住,“……嗯。” 又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当然有时间,同光哥。” ………… 树影的斑驳光芒好似一层面纱,笼罩到书房窗前的区域。 从偌大的窗户看下去,能观见大半私人花园的景致,以一日三变花色著称的木芙蓉在午后的阳光里盈着粉色光泽,园丁打理着低矮灌木丛和花墙,专用的修理剪在剪断枝丫时传来轻微声响。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对面的学生却大变样了。 耳钉全拆了,只剩下细小难觅的耳洞痕迹,银色头发也尽数染了回来,规规矩矩的黑色短发。 一声不吭地听课做笔记。 也是。 辛禾雪一边讲着课,一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江同尘轮椅上打了石膏的双腿。 腿都要打断了,头发算什么? 九牛一毛的屈服。 辛禾雪对牛弹了大半个下午的琴,临走前被保姆告知稍等片刻,先生马上回来。 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辛禾雪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在院子里大方享用起下午茶。 保姆阿姨端着餐点上楼,江同尘听见楼梯的动静就已轰然将门关上。 纨绔好友打来电话,他没耐心地接起,“有事快说,有屁快放,知道高三的时间多么宝贵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79节 孟文琢稀奇了,“转性了?我原本听老三说你现在闭门专心搞学习,我还不信。听说周末都要补课,上强度了?” 江同尘:“有事说事,老子忙着考大学。” 孟文琢:“叫你哥捐栋楼不就好了?” 两人因为家里世交的关系,孟文琢对江同尘的家世很清楚,现在被江家大儿子逼进icu的父亲是红二代,早逝的母亲本家属于港城响当当的地头蛇,政商结合,加上现在大儿子的本事,给脑残弟弟捐钱捐楼进大学还不是名字一签的事情? 孟文琢质疑:“内地不行,你回港城或者去国外不也好吗?没你哥盯着,你还能专心搞你那个赛车。” 江同尘:“要说多少次,江和光不让我出境!我觉得他就是要逼死我,父子都不在乎了,兄弟算什么?非要说,他就是嫉妒我!” 孟文琢大笑,“他嫉妒你什么?” 江同尘压着眉目,眼里明晃晃是对不幸者的轻蔑,得意道:“嫉妒我比他健康,嫉妒我好运,没遗传到……” “不像他,是个……,随时……,……的可怜鬼。” 孟文琢正在派对上,香槟喷涌,众人大笑着举杯相碰,一时间江同尘那边的话语他并没有听见,只模糊地听到几个字眼。 好在他并不好奇,也不在乎他们江家的破事,孟文琢酣畅淋漓地一仰头喝了满杯,周围人奉承道:“孟少好酒量!” 孟文琢扫了一圈陪客,兴致缺缺,想到了什么人,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给江同尘炫耀的初衷,“我和你说,想不到这届新生里有个天仙,我真是这辈子没见过长这么漂亮的,第一眼给爷眼睛都看直了……” 江同尘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嗤笑一声,心道老子这有个更好看的,说了人两句就被江和光打断腿的程度。好看,好看有用吗?没命消受。 分明江和光看上了人,拿他当幌子。 江同尘气得直咬牙。 电话另一头的孟文琢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一大篇,最终说出狂言,“等着吧,人家专业姓名老家哪的我都打听好了,这个月末联谊我必拿下,正好老三那里进了新玩意。” 江同尘从耳旁拿开电话,冷冷道:“渣滓。” 没等孟文琢说完,摁了挂断。 ………… 江家的私人花园确实相当大,辛禾雪见园丁收拾了用具往杂物房去了,他刚刚下午茶吃了些糕点饼干,胃部有些不舒服,这个等待的间隙正好散步消食。 风把他身上的气息吹得很远,同时传回来呜呜幽咽,像是幼犬思念母亲特有的叫声,估计是别墅主人养了什么兽类宠物。 却不知道为什么,这叫声忽地牵动了辛禾雪敏锐的神经。 他绕过低矮的灌木,花墙后却还有一角,搭了一栋刷着蓝色油漆的低矮小屋。 旁边立了一个警示牌,“内有恶犬,禁止进入。” 辛禾雪在不远的地方蹲身下来,向着低矮小屋的黑暗,“嘬嘬嘬。” 二楼的江同尘倏地推开窗户。 第247章 钟情妄想(45) 江和光回来了,辛禾雪又被请回了客厅,进门前瞥了一眼杂花朦胧的院子深处。 大哥回来,江同尘不得不在佣人的帮助下来到一楼,眉宇里是难以掩饰的稍稍嫌厌的情绪,也不得不表现出对长兄的屈从,“我今天下午可什么都没做,不信你自己问他。” 江和光皱眉,“叫老师。” 江同尘无语凝噎,忍耐地倒吸一口气。 辛禾雪语气淡淡地打圆场,“没关系,我和小尘年龄相差不过一岁,称呼老师太正式了,我更希望小尘能够把我当成讨论生活和学习上的困惑的朋友。” 小尘? 谁是小尘? 江同尘惊奇地看向辛禾雪,不敢置信对方竟然应答如流地说出这么一通假惺惺的话来。 江和光却好似经过这个称呼误以为他们关系和缓了,面色好看不少。 “这里不好打车。”临别前,江和光对辛禾雪交待道,“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他又从钱夹中拿出一张银行卡来,“里面有五千块,密码是你的生日,算是提前给这个月你给同尘上课的薪酬。” 还大方地多给了八百。 辛禾雪道:“江先生,这不合适。” 江和光却说:“你每次都得打车到这里来,额外的作路费报销,还有……精神损害赔偿,你可以这么理解。” “教导我弟弟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江和光说到这里,手指指节稍稍抵住了额心,看来是对亲生弟弟的秉性有深刻的了解。 话都说到这里了,辛禾雪觉得江和光其实可以再大方一点。 他没有再推拒,只是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屏幕上的数字显示已经下午四点了。 “时间差不多了,你要走了吗?”江和光一边说着,一边送他到门口,臂弯里搭着西服外套,从公司回来后片刻也没有得到好的休息。 不过辛禾雪还是提出请求,“江先生,能麻烦您送我回去吗?我有些事情想在路上和你单独说。” 江和光一怔,眼中却迸发难以言明的光亮。 ………… 其实辛禾雪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和江和光说,这个雇主钱多事少,只是授课学生比较难缠但现在也已经是一幅老实模样,辛禾雪没什么不满意的。 但他在车上还是装作为难模样。 江和光试探问是不是江同尘有什么表现不妥当的情况,辛禾雪也只围绕教学效果难以保证进行了说明。 闻言,江和光好似松了一口气,再次保证请他当家教并不要求有多高的教学质量,比如让江同尘的成绩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否则我就应该去找那些教育专家、名校老师。”在等待红绿灯的路口前,江和光看着斑马线上人如潮涌,以一面苦口婆心似的慈兄口吻,“只要他能学进去,你愿意来教他就足够了。” 重点到底是江同尘能学进去,还是他愿意来江家? 辛禾雪笑了笑,不认为真正的长兄如父就是把弟弟的腿打断。 他把手机放回书包里,又从包里拿出之前的礼物盒,里面好端端地还放着那块江和光之前赠送的手表。 “江先生,这个礼物太贵重,还是请收回吧。” 他礼貌道。 几万块的表,用来向一个普通学生“聊表歉意”显得分外奢侈。 江和光看也不看,恰好此时红绿灯切换,车子缓缓起步,“没关系,你收下吧,不然我过意不去。” 三番推辞未果,辛禾雪只好将礼物收回书包内。 江和光侧目余光看过去,人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上,背包揽抱在身前,旁边车窗开着不大的缝,下午时分的阳光温柔而不热烈,微风涌入,把辛禾雪的发丝吹得格外蒙茸。 让江和光的目光也随之柔软下来。 辛禾雪蓦地出声,“江先生,我留意到花园里好像还有一栋蓝色小屋?是专门的狗屋吗?” 江和光不假思索,“嗯,养了只黑狗,辟邪镇宅,性情很凶猛,所以让人立了块牌子防止客人靠近被伤及。” 说罢,他瞥了一眼已经占据辛禾雪左手手腕的腕表,想到上次车前分别的时候,在领口雪白肌肤附近窥见的暧昧痕迹,“不收下这个礼物,是因为已经有女朋友送的了,腾不出手腕吗?” 江和光以开玩笑的轻松语气过问,盯着前方路况的眼底却不是这么回事。 辛禾雪低头看了一眼短信,含混地应答了一声“嗯”算默认,抬起头时指向校门口路边说:“江先生,把我放在那里下车就可以了。” 他的短信列表里躺着三则今天下午发来的内容。 ——咱哥突然说找我聊天,辛禾雪,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晚上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一起逛夜市了。 ——不管了,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何况还是大舅子,我去了! 这两则短信之后,间隔了两个小时,路阳才发新消息过来。 ——哥去学校找你了。 算上了路上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辛禾雪微微抬起眼皮,熟悉的身影就在道路不远处。 ………… 庄同光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清朗的眉宇前架了一副眼镜,也难以掩盖神色之间流露出来的忧虑。 按照路阳说的,辛禾雪应该三点就结束家教了。 如果不是今天问了路阳,庄同光甚至都不知道弟弟在外面接了家教的兼职。 为什么? 为什么也没和他商量? 是生活费不够用,还是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庄同光一如十三年前,仍把辛禾雪视为是那个和自己无话不说的小弟弟,需要他在身后推着自行车才能勇敢上路的小孩。 他们一起长大,远比世间许多有血缘的兄弟还要亲密,辛禾雪和他,就像是溪流和土,没有岩土的环抱,溪流怎么可以一往无前地向前奔跑? 庄同光怕辛禾雪枯竭,怕他停滞不前,怕他跑慢了追及不上世间变化,又怕他跑太快了摔倒,可到最后,最怕的是自己跟不上辛禾雪的步子。 他不再被弟弟需要了。 甚至连谈恋爱的消息,庄同光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 奔驰停靠在午后树影斑驳的路旁,他起初并未留意,直到年轻的学生从副驾驶位置下来。 初秋转凉,这几天气温变幻,辛禾雪在短袖外面多穿了一件外套,很浅的蓝色,让庄同光想起了收在衣柜底下的兔毛翻领小袄,那是辛禾雪第一次来到菱州火车站时穿的,现在看来已经太小了。 庄同光少有鲜明表情的面容上不由得柔和起来,这样的温和下一秒就被惊天骇浪打碎了。 漆面锃亮的皮鞋踏在地上,男人衣冠楚楚走下车来,遗落的物品交到辛禾雪手上。 那个面孔,隔了数年不见,庄同光原以为自己已经记不清了,记忆里那个坐在父母对面的模糊人脸却瞬息清晰起来。 “小雪!” 他大踏步地向前,将辛禾雪拽至自己身后,脸色是出奇的冷漠和敌视,将那张银行卡揿回江和光手中,“我们家不需要你们江家的施舍。” 辛禾雪有话说:“哥哥?” 江和光闷声笑了起来,问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可不是什么施舍,是合法的薪资。”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80节 对于庄同光的敌视,他不以为然,整了整衣冠,轻描淡写抛下一颗重磅炸弹,“况且,哪怕是作为哥哥给弟弟的零花,也轮不到你来置喙吧?” 辛禾雪睫毛颤了颤,定定地向对方看去,“江先生,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明明早猜出来了,也要装糊涂。 k敬佩宿主的敬业。 ………… 就像江和光说的,如果他真的想要江同尘成绩突飞猛进,那么他应该请名校老师、教育专家,而不是辛禾雪。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独特之处? 第一天吃下午茶的时候,辛禾雪从保姆阿姨口中听说这位雇主身体不好,有心脏病。 或许是巧合,心脏病人群也并不算十分稀缺。 只是巧合到连病名也一致的话,就很难令人不多想了。 今天这张卡一拿出来,江和光连他的生日都知道? 他只是个家教老师而已,似乎并不值得投入过度的关注。 所以辛禾雪在看完路阳的短信内容后,得知哥哥来找自己,才会让江和光送自己回学校。 结果从庄同光的表现来看,他比他猜测的要知道得多。 庄同光说到江家人是怎么查出来菱州的私生子,说到江家派人千里迢迢带钱来封口,用钱来羞辱他们的家人,好像他们会在意辛禾雪那个不明不白消失多年的父亲,还会攀上江家,侮辱江家的“清誉”一般。 当时辛禾雪正在准备中考,江家人来的那一天,他还留在学校等路阳训练结束。 早回家的庄同光经历了全程,记得这个坐在茶桌对面的倨傲的大少爷。 辛芝英一分钱没收,拿扫帚把江家人全轰了出去,“趁我们家孩子回来之前快滚,记住我们家小雪姓辛,和你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以后也不会有。”庄同光沉着脸,杯子搁在桌上,震荡出一些茶水,湿亮亮的水迹被辛禾雪拿抽纸擦掉了,“家教?谁知道他们打了什么主意?” 转对辛禾雪说话时,庄同光缓和了语气,“以后不去了,好吗?哥哥可以给你零花钱。” 他的注意力直接从劝分弟弟和路阳的恋爱,转移到了弟弟快离江家人远点。 果然内部矛盾还要靠外部矛盾来转移。 辛禾雪装乖,“那先请我喝奶茶吧,哥,多加一份啵啵。” 庄同光去点奶茶的间隙,辛禾雪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收到了路阳的短信。 【刚刚有个人找到我说给我五百万离开你,疯了吧这个人?】 【他说他是你哥,说谎都不打草稿的,笑死,那我还是辛禾雪老公呢。】 第248章 钟情妄想(46) 冰凉的茉莉奶绿放到辛禾雪面前,和外面街边小店塑料杯装的廉价奶茶不同,西门校外这家茶餐厅很是讲究,吸管旁夹了一片清凉薄荷叶,玻璃杯身淋淋漓漓,凝结的水滴流到桌上。 【我哥下午的时候和你说了什么?】 辛禾雪啜一口奶绿,低着头,右手给路阳那边发送了信息。 庄同光对这些饮品没什么偏好,只要了一杯招牌奶茶,入口就感觉过分甜腻,想要和弟弟说话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两口奶茶伴随着到嘴边的腹稿又咽了下去,腻得让他发苦起来。 辛禾雪还在盯着手机,是不是在和路阳发信息? 庄同光皱眉看了一会儿,拿抽纸帮辛禾雪擦掉了杯底的水迹,他的目光扫向周围,便留意到这家店贴在墙上的宣传图,一种在周围广受好评的甜品。 香草、草莓、巧克力的三色冰淇淋,香蕉剖半,上方还点缀了一颗樱桃,不知道是不是裹了糖浆,那颗樱桃红得亮晶晶。 小时候辛禾雪很喜欢吃厂区小卖部的三色雪糕,庄同光心头好似被拨动了一下,问道:“那个东西,你想吃吗?” “嗯?”辛禾雪咽下奶茶,看向庄同光的指向,“香蕉船?” 倒是很形象的品名。 庄同光点头,“想吃吗?” 辛禾雪:“可以尝尝。” 庄同光于是又离座了。 邻桌的香蕉船已经吃空了,女生在同伴的怂恿下不好意思地踱步过来。 辛禾雪浏览信息的视野里落下一片阴影,他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微笑问:“有什么事吗?” 前方单马尾的女生被身后的同伴肘击了一下,才腼腆地问:“你也是京大的学生吗?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吗?” 庄同光立在前台旁,眸光沉郁,以至于旁边的服务员问他香蕉船是要大份还是小份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 服务员不得不重复提问。 庄同光恍然回神,拿出零钱,“……大份,谢谢。” 再将视线望过去的时候,那两个女生已经准备离开了,推门时风铃叮叮当当地响,像是山涧溪流敲击小石头的声音。 另一个男生却起身来到辛禾雪桌旁,用意和先前的人一样,庄同光面色一凛,大步往前过去,问辛禾雪道:“一会儿带我逛一逛?” 突然多了一个人在旁边,来搭讪的男生有些尴尬,也不知道是否误会了什么,回避了。 庄同光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坐下来,香蕉船很快经过服务员的双手放到他们中间。 裹了一层糖浆壳的樱桃,红得刺眼,庄同光看着叉子扎入,银柄沾上溢出的汁液,辛禾雪的唇也被染上亮色。 食色,性也。 对食物的喜爱,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或许也是基于这样的原因,作为能够使两者合一的场景之一,餐厅才被赋予了罗曼蒂克的意味。 庄同光下意识地将纸巾递到对面唇边。 辛禾雪微微一怔,还是顺势将果核吐出。 他说:“哥,下周再一起逛可以吗?我晚上还有事。” 庄同光顿了一瞬,还是问:“是因为路阳吗?” 辛禾雪没有隐瞒,“嗯,我晚上约好了和他一起去逛夜市。” 庄同光说:“我也有时间,我们宿舍不查寝。” “你不是不喜欢外面的小吃吗?”辛禾雪弯了弯眼睛,推辞道,“你和我们一起去会很无聊的。” 庄同光唇动了动,“我……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辛禾雪不以为然的语气。 他下意识地往前坐了,“我不放心……外面的东西不健康,你吃多了胃会不舒服。” 得到的却是辛禾雪笑盈盈的眼神,好似庄同光刚刚说的话让他觉得好笑了,“哥,你整天担心这么多是会提前变老的,我都这么大人了,我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放心吧,我有数。” 话到了这里,听起来没有转圜余地了。 庄同光只能转而提起刚刚的事情,“那两个女生来找你要联系方式了吗?” “嗯,我婉拒了。”辛禾雪挖了一勺冰淇淋,心不在焉地回应。 便听到庄同光步步深入地引导,“大学比高中不一样,时间还是管理都宽松得多,如果有喜欢的女生,可以尝试谈一场恋爱,爸妈很开明,他们都不会反对的。” 这样装糊涂? 辛禾雪反问:“哥,你是谈恋爱了吗?” 庄同光皱眉,“没有。” 辛禾雪支着下巴,牵着对方鼻子走,“别担心,我也很开明,不会反对的,什么时候约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见一面。” 庄同光的眉头皱得像是把解不开的锁,“我没有谈恋爱。” 辛禾雪坐直了,语气悄然变化,“那你为什么催我谈?” 庄同光:“我没有催你。” 庄同光:“我只是说你可以和有好感的女生谈恋爱,不用有顾虑。” 怠懒地抬起眼皮,辛禾雪轻声问:“那男生呢?” 庄同光表情倏地变了,明显沉下来的语气,“别开这种玩笑。” 好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又调整了神情和语调,“小雪,你只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都是男生,所以混淆了友谊和恋爱的心情。” “这么说好像哥哥你谈过恋爱一样,还有明明电厂小学的朋友里也有很多女孩,你说的因果不成立。”辛禾雪抿起了唇,神色显得有些受伤,“刚刚你说不放心我出去逛夜市就让我很不舒服,为什么你总将我当做未独立的小孩看待?你有认真地对待和尊重我吗?” 一连串发问和最后的帽子扣下来,庄同光的节奏已经完全被打乱,镜片下目光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辛禾雪淡淡地问,“那你为什么避开事实不谈?我相信路阳今天应该和你说了。” 庄同光:“你从进店之后一直在和他发消息吗。” 辛禾雪佯装没有留意到庄同光阴云汇聚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哥哥你太针对他了。” “不然我该怎么办?”庄同光双手一撑桌面,豁然站了起来,椅子被带动出刺耳声响,他压着嗓音咬牙,“要我眼睁睁看着考上名牌大学,即将有光明人生和前途的弟弟,被他迷惑,被他卷入歧途,陷入不见天日的泥沼吗?” 好在这个时间段周围的顾客稀少,辛禾雪看了眼四周,虽然有人被突然站起的庄同光吸引了视线,但按照距离并不能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所以他更以一种轻飘飘的语气对庄同光说:“你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还有,路阳没有迷惑我,我做的决定都是自己思考过的。” 手边的手机蓦然响起铃声,庄同光以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夺过来,挂掉了屏幕上的“路阳”二字。 他撑在桌面上的双手,手背的青筋脉脉暴起,用了很大力压抑情绪,“他没有迷惑你?你明白什么,你想过爸妈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吗?你想过看着我们长大的亲朋会是怎么看待你们?更何况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背后又要怎么议论?” 他看着辛禾雪如何一天天长大,越来越优秀、漂亮,他把辛禾雪当做是自己的骄傲,所以他从来听不得其他人说辛禾雪的一句不是。 句句发问,句句在自己耳边大轰大嗡。 说到底,竟是他自己这么多年的顾虑。 他试探辛禾雪的态度,怂恿辛禾雪谈恋爱,好像如果辛禾雪是异性恋,还能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就能消弭庄同光心中对弟弟萌生情感而引起的愧怍,也能证明,从头到尾他都不需要缺乏的那份——路阳才拥有的卑鄙的勇气。 【明明是我先意识到喜欢你。】 【如果我早一步,就不会——】 “庄同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清凌凌的声音响起。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81节 庄同光惝恍地抬起视线,撞入一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你疯了?” “不,我——” 触及辛禾雪眼底的不敢置信和厌恶,他顿时像是滚烫的头脑当前受了一棒,浑身大量失血般迅速降下温度,耳朵充斥嗡鸣,意识模糊,冷汗淌湿了他的后背。 【庄同光虐心值+15】 【庄同光虐心值已满】 ………… 香蕉船上的冰淇淋尽数化开,雪糕成了腻乎乎的水就完全丧失了原本的风味。 辛禾雪看向窗外从入秋开始就叶片枯黄的树木,预想到冬天草木凋敝的景色。 坐在窗旁形只影单的身影从他人视角看来略显得孑然。 [这很坏了。] k突然出声。 明明是庄同光掩盖了这么久,准备带进坟墓里的秘密,却被辛禾雪骗了一骗,庄同光就以为自己把心声都脱口而出了。 [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刷满虐心值?]辛禾雪问,[作为系统,你不好好辅佐宿主的任务,收集数据制定策略,甚至质疑宿主的决定……这种系统,换成是你打几分?] k不说话了。 想来是很担心自己在无能的标签上再多一个不及格。 虽然前一个就足够有羞辱性了。 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响起,辛禾雪推门而出。 远处的枫树坠落一片叶子,却飘飘摇摇远道而来地落到辛禾雪手上,叶脉分明,形状完美,k还在上面画了一个赔礼的笑脸。 辛禾雪轻哼了一声。 这一片初秋的枫叶,一落就坠下了半个月的时光。 彩色射灯流转四溢,歌声嘈杂而震耳欲聋,包间的门打开一瞬,狼嚎般的歌声流窜到走廊上,很快又被门板撞了回来。 “狄旷,来了啊?”唱歌的男生招呼道,明显微醺的语调,“你看你,人来就好啦,还带什么、什么人来?” “你们专业的吗?学弟?” 狄旷笑着点了点头,和包间沙发上的一个男生对了视线,“孟哥。” 孟文琢放下酒,自人进来起就将目光定定地望了过去。 跟在狄旷身后进来的辛禾雪,被包间内众人的嘈杂吵得蹙起眉心,就看见狄旷对他装模作样地抱歉道:“真对不起,如果不用请你帮忙当借口,知道是联谊你恐怕不会答应来了吧?” 直系学长狄旷带着辛禾雪进去,在沙发上坐下,包间足够大,有男有女。 “大家都是同学,很多人都想认识认识你。”狄旷说着,劝道,“就当多交些朋友,上了大学不要太闭塞嘛。” 皮革和酒味萦绕周围环境,入目近乎都是陌生面孔,辛禾雪瞥见某个在半个月内被动“机缘巧合”见过数面的孟文琢,对狄旷微微笑道:“没关系的,学长。” 看来有人瞌睡送枕头来了。 第249章 钟情妄想(47) 灯光迷离,流转的光束像是印制在视网膜上的彩色格纹纸,凝神仔细去看,就会蒙在眼前烧糊了一片。 棕红色的巨大u型沙发,皮质厚实,坐下去微微凹陷,空气中弥漫着古龙香水、皮革和高级酒水的气味。 辛禾雪和狄旷过来的路上下了点雨,他外套上还沾着些零星雨珠子,是一开始进来时迎宾的服务员用手巾没擦干的。 从他进来之后,狄旷和孟文琢两个人四颗眼珠子,打眉毛官司,辛禾雪只装作看不见,一副涉世未深的普通学生模样。 有人来和他搭话,他也就面容含着笑意很和气地与之交谈。 学生之间没什么新闻可以讲,何况他们和辛禾雪也不熟悉,话题绕来绕去就是学院的水课、作业、同级里大出风头的某某,如果不是辛禾雪在这里,他大概也是话题里的一个某某。 在场的人中,大多都是从孟文琢的关系网千丝万缕地蔓延出去的,只有辛禾雪是例外,换句话说,其他人都是孟文琢蓄意请来高端ktv的背景演员,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铺陈这一场就是为了织网狩猎。 期间不少人过来和辛禾雪搭话,话里话外不乏恭维,换了以往孟文琢的目标,在被哄着捧着成为众人的焦点之后少不了飘飘然的状态。 孟文琢观察着,辛禾雪倒是淡然自若的模样,只是言语之间的姿态终于让他捕捉到了少许对周围环境的拘谨。 也是,小地方出来的人。 直到一个说自己也是菱州市的男生坐到辛禾雪旁边,态度热络地说起家乡的事情,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了似的,孟文琢听他们从高中谈到食物,仿佛下一步就要约寒假回家约一起出去玩了。 “你住老电厂那边啊?我有个亲戚也住那里……”那男生说着,突然就被狄旷叫走了,说是问他表哪里买的。 那个男生走过去,摸着脑袋说道:“上次生日孟哥送的。” 话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就小了,到最后噤声加入另一伙玩棋牌的人去了,看上去已经没了回来和辛禾雪继续叙老乡情的打算。 辛禾雪旁边压过来重量,原来的空位凹陷下去,于是他就闻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男士香水的靡靡之气,像是阴雨天黏腻的雾一样笼罩了过来。 “学弟,又见面了?”孟文琢酒红的衬衫微微敞开两颗纽扣,“好像我们格外有缘分,经常能碰见。” 辛禾雪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讶异,“你是?” 孟文琢身形只僵了一瞬,极快地调整过来,开玩笑道:“我这么大众脸吗?学弟真是健忘。” 还在笑着吗? 辛禾雪添了一句:“嗯,毕竟每天在我面前走过的人很多。” 于是就看见孟文琢的后槽牙在用力。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问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社团呢。”孟文琢提醒道,看辛禾雪依旧没什么印象的样子,干脆将话题扯向了其他方向。 东聊西扯闲聊了一番,孟文琢问:“你喝酒吗?” 他从中间的吧台拿来一瓶洋酒两个玻璃杯,在辛禾雪摆手的时候,重新坐下来,身形却迫近他,“好学生家里管得严?你不会还没碰过酒水吧?” 摆的是十足的花花架子,可能计算过倾身的角度,酒红衬衫里正好能敞露出一小片胸肌起伏。 孟文琢自信自己的相貌是眉飞入鬓的英秀,以往他眼缘不错的对象几乎不用他表示,几句功夫就向着他趋之若鹜地来了。 当然孟家的名头占了一半因素,这一点孟文琢也清楚。 上赶着来的如过江之鲫他不稀罕,这是他第一次花费这么些功夫,把人逼急了是不好,但再多的耐性他也不会有了。 酒水渐渐满溢上来,堪堪停在了玻璃杯的杯口。 眼前却横插一手,狄旷把厚厚的点歌本推到辛禾雪前面,暗色玻璃桌面映出他的笑容,解围道:“轮到你点了,你是想一个人唱整首,还是和我一起?我也很喜欢你说过的几个歌手。” 孟文琢面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了,狄旷却好似没发现一般。 “我唱歌走调,不拖累学长了。”辛禾雪礼貌道,还是接过了点歌本。 孟文琢看着他点了一曲这两年流行的情歌,站到距离背投电视更近的地方。 唱歌走调只是自谦。 孟文琢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双目的落点凝在前方的人身上,他的视线寸寸打量,灯光也在辛禾雪脸上跟着转。 歌词唱的什么孟文琢没听清,他只觉得辛禾雪开开合合的唇形状尤美,微垂的眼睫好似鸟类振振欲飞的丰羽,眼尾的小痣在迷离灯光里隐隐现现,亮时如一颗欲坠未坠的泪,暗时好像是谁挥墨在美人图上平白落了一笔。 眼皮又白又薄,如果红起来,应该很漂亮。 一曲毕,孟文琢眼中的欲望扯了欣赏当做遮羞布,缓缓地鼓起掌,“哪里走调?以后我要是想听学弟的演唱会,肯不肯赏脸给我留一份vip席的票呢。” “说得太夸张了。” 辛禾雪刚坐下,狄旷适时将刚刚那杯酒推过来,“渴了吗?试试,兑了点绿茶没那么涩。” 孟文琢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顶着两道炯炯视线,辛禾雪面色稍有犹豫,最后还是浅浅尝了两口。 “还好吧?应该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喝。”孟文琢满意了,“你知道为什么洋酒叫干邑吗?只有法国干邑区产的才能这么叫,按照这个说法,像是你们老家的黄酒,应该叫菱州区?” 眼前的包厢突然给人空荡荡的感觉,因为全被孟文琢装走了。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 辛禾雪接了个闹钟离开包厢。 孟文琢眉头一皱,这是看出来了? 他看向门口的人,那个男生大拇指一横,耸耸肩汇报道:“厕所。” 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频繁亮起,嗡嗡震动,他刚烦躁地接起,对面的江同尘就问候了他全家祖宗十八代连他的爱犬都没放过。 “你有病?发什么神经?”孟文琢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江同尘:“给你老子回电话!你家电话打到我这里了,我们关系没那么好吧,你爸居然问我,你是不是在和我一起鬼混?我在看书,学习!草你老子!” 他的粗口孟文琢习以为常,比起这个更让他惊讶的是,“你居然会学习?看什么书?成人杂志?” 江同尘将跑车博览册塞到数学卷子底下,“别用你的低级趣味揣测我好吗?孟二我真没时间和你说扯皮了,我哥脑子进水了,叫我期中考试最好考砸。我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之前那个家教不干了,要是我的成绩单发烂发臭他就有理由上门求人家回来了,把亲弟弟当成追嫂子用的套?” “我偏不,我要把全面开花的成绩单甩他脸上。” 孟文琢没空听他的壮志豪言,对门口的男生道:“你去看看辛禾雪怎么样,怎么去了这么久?” 包厢里的人声背景音全都通过电话传递过去,江同尘蓦然顿了一下,“你刚刚说谁?” “怎么了?哥我忙着给你追嫂子呢。”孟文琢心情愉悦地说着,“到手了约你们几个出来吃顿饭见一面。” 江同尘扯起外套往外走,甩得书桌上的东西七零八落,“在哪,地址,我说地址!” 听到地点,他怒从心头起,火大得不行,“孟文琢,你真是我爹。” “别动,你他妈要是敢动他,我们一起收拾收拾给江和光当儿子去。” ……… 起初辛禾雪没明白只是普通的学生联谊为什么要选在高端ktv的商务vip包厢,廊道左绕右绕走过来花费不少功夫,听见前面酒水吧台那三两个男生聊天的内容,他了然,这家ktv的东家姓孟。 自己的地方,熟悉,隐秘,好下手。 他倾身对着洗手盆将藏在口腔中的酒水吐了出来,捧手漱口几次,脸颊也因此沾上淋漓的水。 【二十分钟前已经模仿宿主的口吻给林鸥飞发送了短信,他快到了。】k汇报道,【需要报警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82节 辛禾雪看向半面墙的镜子,顶灯映出他颊侧、眼尾和鼻尖的浅红,低头看向明明灭灭的方块屏幕,林鸥飞的名字暗了又亮起,【嗯,报警吧。】 哪怕他现在没有不良反应,也不相信孟文琢的包厢里没有违禁物品,给这群人找找麻烦总归是好的。 屏幕再一次亮起的时候,他按下了接通键,吐出口的是温热喘息,“林鸥飞……” ……… “要去医院吗?” 林鸥飞找到人的时候,正好是在ktv的进出口,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辛禾雪的不适,伸手碰到对方身上的时候,便发觉温度不对。 他的语气不禁起急,想到短信里语焉不详,“到底怎么回事?” 辛禾雪只是摇摇头,“先回宿舍。” 嗅到衣服上隐约的酒气,林鸥飞往往在生气时控制不住面色,脸上像凝了一层霜雪冷下来,“你喝酒了?和什么人?酒干净吗?” 辛禾雪拽住他的衣摆,下眼睑晕开一层高烧般的酡红,“回去再说。” ……… 车灯闪烁,街边停下一辆计程车,林鸥飞打开后座车门,以揽护的姿态把辛禾雪塞了进去。 也就是在计程车驾驶离开的同时,一辆跑车急刹在ktv门口,男生阴沉着脸下来,外套落在了车上,秋天里还穿着单薄一截短袖。 擦肩而过撞上了什么人,低声骂了一句就冲进ktv里了。 俞枣被撞了一下肩膀下意识想开骂,瞥见对方打满钉的耳廓,终究咽了回去。 京市的人真没素质。 他在心里窝囊道。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原本只是和两个舍友出来逛,打算提前回去,结果路过这条街,远远地就看到辛禾雪和林鸥飞两个人好像是起了争执吵架还是什么。 距离有些远,俞枣听不见,也看不清,但反正吵着吵着,林鸥飞就亲上去了? 俞枣眼睛都要揉烂了。 不管再怎么看,路灯底下两个人的影子都粘一块了!兄弟情也不能这么洗吧? 现在两个人已经坐上计程车里了。 俞枣站在十字路口,手中攥着的手机都被汗浸得快滑脱手了。 兄弟的小三你打不打? 兄弟的小三你打不打? 俞枣拨通了路阳的电话,“哈哈晚上好,今晚吃了韭菜炒蛋,芹菜炒瘦肉,香菜饺子,还送了一杯黄瓜汁,我搁路边商家开业大酬宾做活动,抽奖抽中了一顶帽子,是这个季度主打的草原绿,你要不要?哦对了我帮你问过大师了,占卜说你今天的幸运色是绿色。” 第250章 钟情妄想(48) 林鸥飞向司机报了学校地址,出租车驶动后,车内便陷入飞行模式一般的静默。 辛禾雪靠向车窗,用额头滚热的温度贴向玻璃,他恍惚间发现玻璃化了,再仔细看原来是夜里开始下雨,雨点湿溶溶地化开了车窗。 他看着看着,霓虹灯光溅到雨滴上,斑斑斓斓,他的额头更烫,连带眼睛也烧起来,只好半阖起双目。 “你刚刚为什么……” 辛禾雪的话没问完,林鸥飞就已经沉着眉,解释道:“那里有个坎,我下来的时候踏空了,所以才亲……碰到。” 额头。 只是额头。 本来应该对准的。 林鸥飞抿死了嘴唇,尝到了谎言的味道。 听见解释,辛禾雪抵着玻璃的脑袋小幅度低了低,似乎没看见林鸥飞紧绷的肩背姿态。 “你为什么到那种地方去。”林鸥飞问,声音和外面的雨一样冷凉。 辛禾雪:“你刚才问过了。 ” 林鸥飞又噤声,瞬间想起了辛禾雪刚才在门口等车时向他解释,原本是和某某学长一起出来。 他明明问过,但他…… 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林鸥飞懊恼地闭眼,撑住额头,手掌将碎发往上捋,好像让额前的杂乱思绪也能片刻喘息。 “路阳的电话没打通吗?” ——我是你第一时间想到要求助的人吗? 林鸥飞问。 “太晚了……”辛禾雪轻轻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知道的话会担心得团团转,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我到时候还得应付他。” ——我也会担心。 林鸥飞撇过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 “而且,万一他知道那是联谊……虽然我事先也不了解,但是总归和他解释起来会很麻烦。”辛禾雪的话说出来却不像是嫌弃的语气。 林鸥飞:“我知道了。” 别说了。 【林鸥飞虐心值+5】 辛禾雪笑了一下。 “你不应该喝酒。”林鸥飞找到了新的说辞,“何况那杯酒还离开过你的视线。” 他看向辛禾雪的侧脸,就发现那眼尾和颊侧的酡红并没有消散的趋势,他抬手摸了摸那额头,“说不定里面会有什么东西,还是去医院吧。” “我只是过去的时候淋了雨,估计是着凉发烧了。”辛禾雪抓住他的手腕,拽下来,神色无奈,“没有下药那种事。” 林鸥飞眼底掠过失望,转瞬即逝。 随之是更浓重的担心,“发烧了,那也要去医院。” 前方的司机吆喝打断他们,浓浓的一口京腔,“到底照直了蹦学校还是扭头扎医院啊?咱别盘道,我这一脚油儿的事儿!” 辛禾雪摁住林鸥飞,“回学校,师傅。” ……… 他好像也只有刚刚摁住林鸥飞的那一下气力了。 辛禾雪靠在窗边,高烧中的意识模模糊糊,分外唇干舌燥,唇面上好像结了一层壳儿,也就没了说话的想法。 偏偏林鸥飞也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他一意孤行,现在生闷气。 他闭了闭眼,斑斓灯光简直是烙在视网膜上一般,眼皮薄薄的遮挡无济于事。 但实在是倦乏了,辛禾雪无知无觉睡了过去。 “我……”林鸥飞转过头,话音只说了一半,看见眼前的情景就将话咽了下去。 上车前的风吹乱了辛禾雪的发丝,乌发显出又柔软又蒙茸的色泽,要是小时候的辛禾雪,是不会让自己的头发这样不听话的。 出租车向前行驶的过程中,车身本身的震动让那些发丝也跟着颤。 林鸥飞看得很清晰,连带那眼睫在辛禾雪脸上筛出蛛网般的阴影,他于是觉得自己也是那网中央震颤挣扎的昆虫了,只待网的主人饱餐一顿。 路灯光影偏转。 辛禾雪的上身一歪,脑袋靠到他的肩膀上。 林鸥飞揽回来的手臂停在单薄肩头,垂眸看去。 没醒…… 还好。 他伸出去的手收不回来了,五指干脆遮在辛禾雪的眼前。 第一次,他希望司机绕路。 ……… 寝室灯“啪”地亮起。 辛禾雪的状态不好爬上铺,林鸥飞怕他摔下来,扶着他到自己的床铺躺下。 京市本地的舍友周末回家了,另一个舍友网恋奔现今晚不回来。 宿舍里安静得只有外面渐渐停息的雨声和呼吸。 林鸥飞找到床底下的药箱,又去走廊尽头的饮水间倒了一杯温水,回来却见辛禾雪撑着床头要下床,他将水杯一搁,连着被子一起把辛禾雪放倒了,“去哪里?” “洗澡……”辛禾雪声音沙哑,笑容轻软,“我身上有酒味,怕把你的床弄臭了。” 林鸥飞眉头皱紧了,他看着眼前经被子捂过后湿润润的脸,意识到辛禾雪此刻的头脑混合了高烧和酒精,不比平时那样聪明,他只能用简洁的语言和他沟通,“没有气味。” 他站在床边,深吸了一口气,俯身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额头贴住了辛禾雪的。 “很烫。”林鸥飞维持着这个姿势,望进那双潮湿的眼睛,“发烧不能洗澡。” 他看见,那双眼睛也朦胧地映出自己的身影,一时怔忡,忘了该做什么反应,回过神来立刻直起身,“先吃药。” 这样说完,确定辛禾雪安分地躺在床上,他端来水杯和退烧药,托起辛禾雪的后脑,让他在一个微微倾斜的角度送服药物。 等他重新躺好,林鸥飞掖严实被角,“可以闭眼睡觉了,其他我会处理。” 辛禾雪烧红的眼睛不适应宿舍的顶灯,只稍稍看了一会儿林鸥飞,就阖起眼皮养神。 林鸥飞拿起他褪去的外套,折叠好收进柜子里,又去拿来了一张小毛巾,装了一盆温水,浸湿的毛巾又拧成半湿润的状态,开始擦拭辛禾雪的额头、脖子、锁骨窝,在触及衬衫的纽扣时,只解开了两颗透气就收回手。 他重复擦拭的流程,不觉得累,只有一种可以被那些人称为幸福的情感在心头涌流。 水盆里的温度凉了,林鸥飞正要去倒,睡熟的辛禾雪翻了个身,他就突然注意到在他的枕头上,自己的发丝和辛禾雪的缠绕在了一起。 林鸥飞的喉咙泛痒,渴望着什么一般开始拘挛。 辛禾雪放在床头桌板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嗡嗡地震动,他看了一眼,伸手挂断了。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83节 真吵。 ……… 辛禾雪和林鸥飞分的床位并不靠在一起,他睡在林鸥飞对铺的上方。 而每一个晚上,林鸥飞就睡在辛禾雪现在的位置,在熄灯之后,藏身黑暗里,后背是墙,眼睛却向上看去,借着辛禾雪床上的阅读灯,看着他给路阳发信息;或是看着辛禾雪和路阳打完电话回来,摸黑爬上床;或是望着辛禾雪的床铺方向疏解欲望。 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什么也不做地盯着,久到自己快要成为一块随时长出青色苔藓的潮湿腐朽的木头。 为什么是路阳,而不是他? 因为他来得晚了? 可这件事本不应该讲先来后到,否则早起到超市门口领鸡蛋的大爷大妈应该才最气派。 林鸥飞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垂下眼。 亮起的手机屏幕显示现在是午夜一点,这个时间路上出租车也少见了,如果从体育学院跑过来,大概要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足够他为阳台上的茉莉修剪枝条,摘下最鲜亮的那一朵,制作成压花书签,再裁下半首诗。 “茉莉好像没有什么季节,在日里在夜里,时时开着小朵的、清香的蓓蕾。”林鸥飞低声道。 只是辛禾雪不知道送这份书签的人是他,也不知道十七岁时收到的诗的末尾。 因为瞻前顾后,只能旁观他的幸福。 这就是林鸥飞的前十八年。 ——生日快乐。 他祝新的一天的自己。 他像蜕壳的蛇一样,蜷进了床尾。 被子无声地鼓起来,拱出一个匍匐膝行的曲线。 睡梦中,辛禾雪只感到腰身一凉,有什么挤入他的大腿之间,钳制着令他无法合拢,他很快坠入更闷热潮湿的梦境中。 ……… “嗯……” 静谧的夜里,辛禾雪轻哼一声,与发烧的酡红有所不同的,异样的潮红攀上他的眼尾,连同撩起的上衣露出的脐眼、大腿内侧被手指抚掐过的肉。 他虽然多病,身体却不是那样骨感的瘦弱,躯干和四肢纤秾合度,腹部有着薄而柔韧的线条。 此刻却覆盖着淋淋鲜亮光泽,伴随着摇摆的腰肢,腹部收缩,一抽一抽的。 胸膛呼吸的频率也加速了。 林欧飞感慨道,哪怕是这个时候,也很漂亮。 腿一掐就红了,腰一直在晃,是想要更多吧? 把一切都交给我。 林鸥飞唇齿摩挲过,再次完全纳入,这一次锁紧了喉咙眼。 【林鸥飞爱意值+3】 【林鸥飞爱意值已满】 “啊……”床上的人仰头梦呓,探出了口腔里的一捻红。 “好色啊,宝宝。”林鸥飞轻笑一声,垂眸眉目的颜色就淡了下来,又是冷静神情,拿过温热毛巾擦拭着,收拾狼藉。 床上的人已经在累极之后陷入更深睡眠。 宿舍的大门砰砰敲响,像是上门捉奸的原配。 ……… 俞枣在发现自己换了一百零八种说法路阳还是没明白他暗示之后,控制不住呐喊,“辛禾雪到底谈了一头什么?!” “你不会信林鸥飞和你老婆是受到地磁暴影响才滚到一起的吧?” “什么?”路阳说,“京市什么时候有地磁暴,没预警啊?我得打电话提醒辛禾雪。” 俞枣的话慢半拍进入他的大脑,一瞬间,路阳好像漫步过了挪威的森林,深潜过三亚的太平洋,呼吸都是自由的气息。 一秒后,他手里的青柠果汁死在了垃圾桶里。 现在,他站在他们的宿舍门外,身上、脚下都是水,分不出是一路跑过来的汗还是天上倒下来的雨,一滴一滴往下坠落,和斜飞进走廊的雨水又积在了一起。 路阳知道自己狼狈极了,深夜狂奔十公里跑来男朋友学校也不体面。 但他现在只觉得愤怒。 恨自己没早提防这个姓林的!难怪自己一直看他不顺眼!在他没看住的时候,他都用了什么诡计勾引辛禾雪?! 林鸥飞就像是没听见砰砰的响声,他垂眸平整了被角,手指摸过辛禾雪额前的碎发。 “我的家庭很传统。”林鸥飞仿若有感而发,“哪怕我千万般抵抗,也注定了我成长为一个传统的男人。所以何必负隅顽抗?” ——我可以做小。 林鸥飞猛地拉开宿舍门,路阳收势不及,拳头被林鸥飞躲过,“你这个不要脸的——” 出乎他意料的,林鸥飞没有半分被捉到的羞耻和惭愧,他冷冷说着,“你现在这样大吵大闹是要做什么?想要让整层楼的人都来看热闹吗?” 好像无理取闹该感到羞愧的人是路阳一样。 路阳被这个未曾预料的反应打得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时已经进入了宿舍内,门被林鸥飞反手关上。 “小声点,他累了,在睡觉。”林鸥飞说。 路阳压低了音量,“有人已经和我说了,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你没有半分为人的羞耻心吗?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你就是这样破坏我们三个人的关系?” “说了?说了什么?”林鸥飞唇际泄出笑音,“那你知道了,现在这么愤怒是做什么呢?你的愤怒是因为不安于会失去他的喜欢,还是那种‘被击败’后雄性本能产生的占有欲和自尊心?” 路阳被他一套乱七八糟的话打过来,“不要转移重点,现在说的是你的不当插足行为!” 林鸥飞冷静道:“我说的难道不是重点吗?还是说你现在已经被本能冲昏头脑听不进别人的话了?我对辛禾雪的喜欢不包含你这样的占有欲,我不介意他是否有男朋友,因为我只专注于我和他本身的情感交流和共鸣。而和我相对比的你,却介意他有小三。” “这样看来,恐怕我对他的喜欢更具有纯粹性。既然这样,你又有什么理由站在道德高地上对我谴责?”林鸥飞质问。 路阳大脑宕机,连带表情也一片空白。 啊?怎么听不懂?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是人吗?”路阳气急。 林鸥飞唇角却掀起笑意,这是他笑得最多的一天。 “我已经是狗了。” 他赤淋淋地笑起来,咧开了唇齿,舌面上一抹白.浊。 高烧能通过体.液传染吗?他感到自己血流滚烫,或许他和辛禾雪正在经历同一场寒热。 床铺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咳、咳咳……” 第251章 钟情妄想(49) 论坛:绿海社区→情感天地 版面:宠物情缘 发帖人:为爱痴狂の狗 等级:lv1新手上路 发帖时间:刚刚 【求助】狗好像有一点死了……阴湿男撬墙角,上门对质主人却嫌我狗叫声太大,该不该分手? 楼主:为爱痴狂の狗 头像:闪动斜刘海忧伤男头。 签名档:v厡唻迣鎅仩莈洧葰媦哋嬡凊。 帖子内容: 【求助】【灌水】【原创】 各位斑竹,各位大哥大姐妹妹弟弟们,大家晚上好。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主人很早就认识了,架都打不明白的年纪我们就天天黏糊在一起了,虽然大舅子从小时候就看我不顺眼,说我整天像个牛轧糖一样缠着他弟弟。 说真的,我得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不是倒贴,主人要不喜欢我,能让我黏着他吗?他不喜欢我,他肯定会跑啊。 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送了我两个玻璃弹珠,知道这对于一个五岁小男孩来说是多么珍贵吗? [附图:定情信物·三色嵌花玻璃弹珠] [附图:定情信物·绿色猫眼玻璃弹珠] 说明什么? 他一眼就看出来我和别人不一样—— 他喜欢我。 这就是缘分,我也喜欢他。 不是因为他聪明可爱美丽善良说话温柔皮肤白眼睛大睫毛长鼻子挺嘴巴红身材好气质佳,不是因为他幼儿园蝉联三好宝宝小初高大小考全第一,哦他是我们市的中高考状元横幅挂在母校三年,也不是因为他在我初三的时候给我录初中生英语中考高频单词从小学到高中每天放课后给我开小灶安慰我鼓励我支持我在我被我妈追十条街打的时候收留我。 唉,这些都不重要,我见他第一面就对他情根深种了。小小的年纪还不懂什么是爱,直到我十七岁时表白。 生日那天,我们接吻了。 呵呵,不用羡慕,喜欢就是这样一件奇妙的事。 青梅竹马,这在全世界也是一段佳话。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怪那个三年级转学过来的死人脸、阴湿男。 我和主人本来好好的,他转过来就当了主人的邻居,强行挤进我们的友谊里,每次都考第二名还装蔬菜感吸引主人注意,怎么不能说是心机? 可惜当年我还是太单纯,主人太善良,看他子然一身没朋友还带他一起玩,搞得现在他和主人考到一所大学还同寝。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84节 我和主人在一起还没过两周年纪念,这公狐狸酸得要死,趁我不在竟然做出惑主的事情。 要不是我朋友告诉我这件事,我还不知情。 急得我昨晚连夜跑三十公里跑到主人的宿舍,去到的时候主人正睡在这死人床上,这个小三还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为自己辩解,而主人非但不心疼我,还嫌弃我狗叫太大声…… 我现在心情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1l:停停停,我们这是宠物板块,你们玩人兽的滚远点@版主,有人闹版,处理一下 2l:你主人是男的,阴湿男也是男的,男上加男,楼主不会也是男的吧,关系真乱,玩得还花,我捋捋…… 3l:楼主是文盲吧,错字一堆,小学毕业了吗就上网发帖。 4l:有主人照片吗?我走丢了。 为爱痴狂の狗回复4l:滚,是你主人你就叫?!除了我谁也不准叫他主人! 5l:楼主攻击性怎么这么强,疯狗一条,年轻火气就是大。 6l:面对主人你在那汪汪汪,被撬墙角你哭哭哭,网友质疑你就叫叫叫,你不给你主人取代号我们怎么称呼?人家喊一声男朋友你待会儿又以为自己被全宇宙的小四小五小六包围了。 为爱痴狂の狗回复6l:主人名字拼音首字母是x,那个小三不配有名字,烂泥巴,臭橘子,随便吧,我要诅咒他。 7l:主楼通篇下来,没看出被撬墙角的悲伤,只看出来对网友的炫耀,总结:你主人脚踏两条船不是好人,阴湿男撬墙角道德败坏,你更是愿打愿挨的贱狗! 为爱痴狂の狗回复7l:x是好人!顶顶好的人!不许说他坏话!!!他没有脚踏两条船!都是那个小三趁人之危,他那天又喝了酒,还生病了,已经很辛苦了! 8l回复7l:贱狗太难听了,不要这样说楼主,他被朋友撬墙角已经很惨了,这个朋友说不定比他帅,成绩比他好,人比他聪明有手段…… 为爱痴狂の狗回复8l:???你为什么给小三说好话,你也是小三吧?!还是lof给你钱了?我从小把所有的零花钱都用于投资我和主人的友谊大业上,长大了兼职的钱也全给他买礼物,我是他的凳子,是地拖,是枕头,他说行东我绝不往西,他叫我捉鸡我绝不撵狗,我们就是天作之合,我哪里比不上那个l了? 9l:这下我们知道小三叫什么了。楼主别骗自己了,这世界上没有渣男哪来的小三?如果不是x和l情投意合,l能当小三吗?你介意l当小三,那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他不就不是小三了?x选了l,说不定你才是小三呢。 10l:楼上也是神人来的,小三现身说法了是吧,这么护着同类?楼主别听他的,但也别傻了,都睡到一张床上去了,你信他们清白吗?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表明态度,和x分手,脱离这段有毒的关系。我看你前面说x的情况,看起来挺聪明温柔的一个人,你和他说清楚,肯定能好聚好散。 11l:凭什么叫楼主退出啊?曝光这对狗男男,报复他们,让他们不得安宁! 为爱痴狂の狗回复10l:你为什么叫我分手?!对啊我主人是又聪明又温柔,你劝我分手——你是想偷偷上位吧?! 12l:有种隔着网线没法使出打狗棍法的无力。 13l:不是,楼主你昨晚不是捉奸要说法了吗?结果怎么样? 14l:能怎么样,肯定是楼主歇斯底里质问,小三和男友死不承认呗,他要是要到了说法,还会上网发帖到处问? 为爱痴狂の狗回复13l:昨晚我男朋友着凉发烧了,还咳嗽,忙着照顾他。 16l:你是说,你爆冲三十公里上门捉奸,结果伺候了男朋友一晚上是吗,不应该拿出气势来,趁他病要他命?! 17l:争点气行吗? …… 117l:楼主呢?怎么不见了?终于醒悟,去血战狗男男了? 为爱痴狂の狗:不好意思,刚刚我男朋友叫我给他倒杯水,调水温化了点时间,怎么都一百多楼了,我慢慢看。 为爱痴狂の狗回复16l:那不然呢?他在生病诶,烧得眼睛红红的,脸又白,我看到都心痛,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有什么事情比他的健康重要吗? 为爱痴狂の狗:帖子里怎么这么多人说我男朋友???你们骂小三l就好了,关我男朋友什么事?真是和你们这群爱骂人的野蛮人说不到一起,骂人的我全举报了! 为爱痴狂の狗:[照片] 为爱痴狂の狗:我草怎么发错照片了,这要怎么删楼? 120l:你男朋友侧脸长这样?!你不早说?话又说回来…… 121l:长得漂亮也不能出轨啊!这样吧,看你也不争气,你把你主人联系方式发给我,我来替你讨回公道。 122l:建议楼主和男朋友好好沟通,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 356l:来晚了,照片呢?怎么删了? 366l:谁把两个月前的帖子顶上来了? 为爱痴狂の狗:谢谢大家的帮助,太忙了没上来看,之前我和男朋友沟通过了,确实是误会,他只是让l送他回宿舍而已,因为那天地磁暴睡上铺太危险了,所以才会睡在l的床上,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爱痴狂の狗:我就知道是那个贱人l心生嫉妒,当时气得对着我口吐白沫! 为爱痴狂の狗:我主人说了,最喜欢的是我,我们现在很幸福,谢谢大家的祝福,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370l:有人祝福你们吗?? 为爱痴狂の狗:唉,看到大家单身戾气这么重,真的很不好,希望大家都能专注自己的生活吧。哈哈虽然你们不能找到像我男朋友这么好的人,但我还是愿意把幸福从网线播撒出去u^ェ^u ……… 火车一路轰隆隆,席卷落叶自北向南流浪。 车窗外途径的田埂上,打了一层霜,禾秆早就烧掉了,留下裂开的黄黑色土地,新年迫近,能看到远远的一片地上散落着鞭炮衣,红辣辣像是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林鸥飞把这片景色指给辛禾雪看的时候,路阳坐在远离车窗靠近走道的一侧,咬了一下牙,他拿起枣红色围巾一呼噜地给辛禾雪缠上脖子,“把围巾戴好,冷。” 本来他爸妈同意他跟着辛禾雪一起回姥姥家探亲,多好的一件事。 这个林鸥飞又跑来横插一脚。 冬天故意就穿件薄风衣堵在辛禾雪家门口,脸色和要冻死了一样,眉上覆雪,对辛禾雪说:“我哥从国外回来了,他们不待见我,我妈还去省城给那家人做年夜饭,我不想去。 “过年就我一个人在这。”他说。 路阳在心里骂了林鸥飞一千八百遍。 现实里他只是低头巴巴地问辛禾雪,“想不想吃点东西?饿不饿?” 辛禾雪微微笑了,“我们刚刚不是才吃完盒饭吗?” 路阳手心里一凉,是辛禾雪把手塞进了他手里,一起揣进他的衣兜。 路阳忍不住勾起唇角,转头看见林鸥飞又和辛禾雪说起话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要开腔,周围乘客却传来。 “你的心却一早已整个完完全全交给他他跟你好吗一切的爱怎么都送给他一颗心分一半好吗起码一半都交给我好吗给我吗给我吗*” 到底是谁的电话铃声响了??! 这破歌有什么好听的?! 路阳怒了。 第252章 钟情妄想(50) 路阳比较笨。 唉,这件人尽皆知的事情,就没必要单独拎出来说了。 但是路阳可以肯定地发誓,他不是弱智。 辛禾雪曾经说过,他是大智若愚。 这一点,在路阳时刻对辛禾雪脸色的体察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隔着电话就差被俞枣指着鼻子骂的时候,站在校外发现太晚了既没有出租车更没有公交决定跑到辛禾雪学校的时候,跑到半路天空突然瓢泼下雨的时候…… 路阳的脑子一直乱得很。 雨水打在他身上,雨势明明不大,却像蛛网一样飘黏过来,冷腻腻,他胸腔里呼出的气体却是热的、烫的。 他在想,他这么跑过去,辛禾雪看到他这样肯定会生气,路阳一想到这份生气里夹杂的心疼,甜意就在温乎乎的口腔里蔓延开来。 但俞枣在电话里刚说的内容又和雷声一样轰隆隆在耳边,路阳气得五脏六腑都生疼,反应过来,原来确实是夜半打雷了。 干脆一道雷劈到这个姓林的身上! 他叩门的声音和雷声重叠在一起,滴答的雨从他喝饱了水的衣服上淋到脚边。 “砰砰砰!开门!” 辛禾雪似有所感,在床铺里微微睁开眼,可惜一关上门正理论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并未注意到。 嗯,主要是林鸥飞在论,路阳在理,还理不明白。 辛禾雪不得不轻咳出声。 两个人的注意力顷刻被吸引过来。 他便感觉到有一股惊人的潮气靠近了自己,那只趴在床边的手肘把林鸥飞的床铺也淋湿了。 “辛禾雪!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伴随着咋咋呼呼的呼唤,满手秋雨糊在了辛禾雪额头上,“好烫!” 他不由得闭了闭眼,头疼道,“路阳……” “啊对不起,是不是我的手太湿了?”路阳惯性地将手抹在衣摆上,发现无济于事之后转手擦在了床边挂着的林鸥飞外套上。 一声冷息从林鸥飞鼻腔里挤出,冷得像笑。 “你怎么过来了?”辛禾雪问。 路阳顾不上这些,心神全在辛禾雪身上,“有人和我说看到你和林鸥飞从ktv出来,说你看上去状态很不好,还说……” 他的黑色的眼睛里点燃起怒光,乌浓的眉毛一横,语速也变得急促,“他亲你了是不是?林鸥飞肯定是趁你不注意,真卑鄙。难怪他以前上课的时候老盯着你看,难怪他总是针对我……” 路阳絮絮叨叨了一堆,没听见辛禾雪搭腔,心中隐约不安起来,他拖着辛禾雪的手放到自己脸颊边,去揉去蹭,乌黑的眼睛仿若小狗湿漉漉的鼻子,“辛禾雪,你怎么去ktv啊,怎么不告诉我,今天明明是周六,你可以叫上我一起的。林鸥飞他太坏了,他亲你的时候你都没反应过来,是不是?你一点也不喜欢他这样,对吧?” 辛禾雪却是始终低着视线,手也不再和往常一样去捋路阳的头发,路阳心中的石头一沉,不安感放大了。 下一秒,微垂的眼睫掀起来,看向路阳的那双眼里却是浓浓挥之不开的失望,“我不管你是从哪个朋友那里听来的,你从头到尾没想过这件事的真伪吗?这样冒失地半夜跑过来……和我谈恋爱让你时刻处在不安全感之中吗?” 路阳的唇舌忽然干燥极了,他极艰涩地吞了吞口水,嘴巴比脑子快地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故意要误会你,我是觉得,我是觉得——” 辛禾雪肯定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但是林鸥飞就不一样了,林鸥飞脸上就写着“小三”两个字啊! 路阳巴巴地看着他,“你生气了吗?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辛禾雪向床内转过头,路阳只能看见他的侧脸,额前的乌发和退热贴边际黏在一起,薄白眼皮蒙着一层高热晕开的红,那抹红把路阳的眼睛也烧得灼烫了。 他听见辛禾雪很轻的叹息,话语裹着一层无力,“所以有很多事情我才不喜欢和你说。” 路阳懵住。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85节 “今晚是因为之前帮我完善免修体育课资料的那个学长,说有事要请我帮忙,去到发现是联谊,那些人都在等我,进去之后不好走开。如果和你说,我又怕你多想。”辛禾雪以很慢的语气解释,好像是怕他不理解,要把每个字掰碎了喂给路阳听,“我毫不怀疑,如果你听到朋友说看见我参加隔壁系的联谊,你一样会跑过来要求我一个解释。” “或者像之前一样,在我忘带手机的一个下午里,给我打九十六通电话。” 他的语气仍然很温柔,但路阳却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慌。 “你这样跑过来,有没有想过不安全?外面在打雷下雨,而且……”辛禾雪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阖眼缓缓吐息,“现在是半夜两点。”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冷云乘着风流走,裸露出整片高寒的夜空和弯弓形的月亮,铅灰色月光铺到地板上,拉长了林鸥飞站到阳台的影子。 他侧过身,看见辛禾雪的眸中也蒙着一层月光似的清辉,落在路阳身上。 话语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路阳,你这样让我觉得很累。” 像是法庭上一锤定音,路阳在这一瞬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的神情和大脑同时空白一片,紧接着像是又哭又笑的,双手捧起辛禾雪的右手,慌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应该这样做,不应该半夜跑过来,不应该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还有……还有你不方便的时候也不应该给你打那么多电话……辛禾雪,我错了,你别生气。” 辛禾雪目光仔细地落在路阳的脸上,来回地描摹他的眉毛、眼睛和鼻子,最终往后一靠,摇摇头, “算了。” 路阳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什么算了?不能这么算了!” “你不能和我说算了。”他的头低下来,声音和姿态也是,温热热的液体一滴滴打湿辛禾雪的手心,“不要……不要……” 辛禾雪垂着眼,尽敛眼底情绪。 【没有提醒吗?】他皱起眉。 k恍然:【路阳的爱意值已达到100,没有增长空间。】 【嗯……?】 辛禾雪眨了眨眼。 路阳没有虐心值啊。 忘记了。 今晚真是烧糊涂了,他低下视线,扫一眼手边这个任打任骂不离开的大狗。 弄错了,重新来吧。 “林鸥飞。”辛禾雪抬起头,朝阳台那边唤道。 路阳攥紧他的手,湿乎乎一片,嗓音沙哑:“辛禾雪,你还没回答我。狗还养吗?” 他的问题尚未得到回答,蕴热的身体重量顷然压到他肩上。 “医院。”辛禾雪侧脸埋进他肩窝,艰难吐息道。 ……… 万幸的是,辛禾雪的高烧在第二天下午就退了。 路阳还哪里管得上什么小三不小三的,辛禾雪没和他分手他都要高兴得去烧香拜佛了,这件事揭过之后,他们在京市度过的第一个十二月要来了。 他忙着给辛禾雪准备生日礼物,下课后偷偷藏在床上打毛线。 路阳侧头夹着手机,手上的羊绒毛线和棒针缠绕,“啊?你今年寒假要回姥姥家过年啊?什么时候?几号?” “一放假就买去荔城的票?!”他惊诧道,又以低低的声音问,“那我呢?那我怎么办?我岂不是一个寒假都见不到你了。” “你舍得吗?我舍不得你……”路阳低声道。 电话那一头的人笑问他。 路阳支棱起来,“你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去!当然去!” 乐滋滋地笑起来,“我们这样算不算是见家长啊?不过我以前就见过姥姥姥爷了。” 他在电话里缠着辛禾雪又腻歪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宿舍大门砰然推开,是吃完饭回来午休的舍友,“外面下雪了!” 这室友是南方人,老家没下过雪,惊奇了一路,招呼路阳出来看。 路阳从上铺爬下来,站在走廊上,果真看到雪花飘絮一般艳艳洒洒落下。 他这一刻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是和辛禾雪分享,摸手机摸到一半,又放了回去。 刚刚才打过电话,这么频繁打电话,会给辛禾雪带来压力。 路阳低下眼。 他看雪也没了兴致,爬回上铺继续织给辛禾雪的生日礼物,却不知道怎么的,分明眼睛看着好好的,手却不听使唤,长长的棒针扎了手指一下。 路阳捻着指头把血滴挤出来的时候,心跳漏了一拍,突然间心头惶惶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拿出手机摁到电话簿,拨过去。 接电话…… 接电话啊…… 辛禾雪…… 他焦灼地攥住手机。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嘟嘟……” “滴!滴!” 鸣笛声响彻在马路上,初雪的天地都是阴浓浓的色泽,路阳坐在出租车后排,听见司机捶了一下方向盘,前方的车流依旧堵塞,停滞不前。 旁边并排的司机降下车窗,凑向这边道:“听说前面那个路口撞车了,得有段时间处理呢。” 出租车司机抬眼看车内后视镜,瞄了一眼乘客的神色,“小伙子,你着急不?反正离三院也就几百米了……” 他话还没说完,手里被塞了一张钞票,车门已然拉开又重重“嘭”地甩上。 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去,望尘莫及,“小伙子,还没给你找零呢!” ……… 路阳赶到的时候,林鸥飞已经在手术室外了。 他抬头看向亮起的“手术中”,双膝一软,险些直直跪下去,堪堪坐到等候席的椅子上,用力地搓了搓脑袋,撇过头,“怎么回事?” 林鸥飞脸色阴郁得瘆人,来回地彷徨,“不清楚。他当时去上下午第一节选修课,路上突然就病发了,是他们班的人通知我的。” 路阳赤红着眼,“可是他去年体检的报告显示还好好的!” 这种事哪说得准…… 路阳是见过当初辛禾雪心脏病发的,他有时候梦到小时候的场景都会噩梦惊醒。 “通知同光哥了吗?”他看向林鸥飞。 林鸥飞点头。 路阳泄气地坐在长椅上,双手重重按住头,背弓起来,胸腔里挤压出痛苦的呼喊,“啊……” ……… 这次病发,辛禾雪此前也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首先是呼吸不过来的窒闷感,脸色发青,颈动脉传来杂乱过速的心跳,身体重重倒在地上,之后是杂乱的人声、脚步声、急救车鸣笛声和搬运过程中医护人员的交谈。 他之前不知道医院的走廊竟有这么长,天花板上的冷光灯白澄澄地刺下光亮。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五感逐渐恢复,能听见手术室里滴滴滴一齐仪器运转的声音。 “电刀。” “血压有点下来了!” “这里粘连的比较严重。” 人声嗡嗡,隔了一层泡膜般听不清晰。 辛禾雪感觉自己像是浸泡在水煮沸了的锅里,世界喧嚣,咕嘟咕嘟响。 【小雪,小雪,别害怕,哥哥在这里,哥哥在手术室外等你,会一直等在这里。】 【爸爸妈妈在坐火车过来的路上,等这次病好了,我们一家人再一起去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吃饭,你不是很喜欢那里的奶油蘑菇汤吗?我们可以点两份,哥哥的那份也给你。】 这个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断续着说了许多话。 【辛禾雪。】 【……】 【……】 这个声音只有长久的沉默,逐渐急促的呼吸,到最后压抑的抽息。 除却这两道心音之外,有一道心音最吵,因为他一直在哭嚎,从头到尾。 【怎么这次手术这么久,抢救八小时了还没好吗?】 【医生啊,我看我的心脏也是孔武有力,电视剧里不是都能捐心脏的吗?什么你说我的不匹配?我心里装的都是辛禾雪,怎么不般配了?!】 【好吧好吧,辛禾雪,只要你没事,就算你说要谈两个,两个都不是我,我也认了】 【我还没和你说满一百次我爱你呢,你还没戴上我织的丑围巾,不准走!听到没有!要是你走了我也不活了……我还要到天国小狗法庭告你弃养!你怎么能这么对小狗?】 【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不准走】 怎么能这么吵? 辛禾雪疑惑。 【经系统计算,此时脱离可以达到收益最大化,三个目标人物的爱意值和虐心值将全部饱和,宿主是否选择脱离世界?】 辛禾雪舒缓一口气,【也差不多到最后了。】 第253章 钟情妄想(51) “京市时间上午10点43分13秒,确认患者临床死亡。”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86节 医生将签字笔插回胸前白大褂的口袋里,对两位患者家属深深一鞠躬。 对面的男人说道:“这段时间多谢医护团队的辛苦付出,才让他走得不那么痛苦。尤其是陈医生,坚守岗位多次抢救,辛苦你了。” 陈医生直起身向对方看去。 男人黑色的西服一丝不苟,额前刘海全部由发油向后梳拢,露出轮廓清晰利落的面部,哪怕听到了宣告死亡的通知,他的脸上也并没有浮现寻常死者家属所有的哀戚神色。 陈医生拿不准他们的家庭关系,要说不在乎,前前后后的每次抢救,男人都会来医院守候,要说在乎,他此刻看上去也并不伤心。 视线一瞬间和对方的目光正好对上,陈医生意识到自己打量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他立刻回神。 “江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陈医生道,“稍后护士会进来对遗体进行基本的护理,需要我协助您联系合作的殡仪馆吗?” 江和光的目光向病床上已被白布遮盖的面孔扫过,“不必了,我已经打点好了。陈医生,你先去忙吧。” 这么快? 陈医生诧异。 想必是病了这么久,早有准备了吧,看来现在表现得并不伤感,也是因为心理上早就接受了事实。 陈医生心中了然原委,从重症监护室离开。 一直跟在江和光身后等着的男生,还穿着重点高中的深蓝色外套,拉链敞开一半,露出里面的黑色骷髅头卫衣,下身的裤装条条带带。 江同尘的双手插在直筒裤兜里,一垂头,脑袋上兜帽的帽檐更低了,“哥,真死了啊?” 他像是很努力地要摆出哀伤的表情,抬起头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灿然的笑,“咱爸真死了啊?” 江和光面上没有表情,“你要去探探鼻息吗?” 江同尘摇摇头,“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他嚷了一句,“我下午还要考英语,待会儿别晦了我的手气。” 江和光顷刻抬手,他下意识格挡,也就忘了守住卫衣兜帽。 银灰色的碎发暴露在空气里,由于静电反应翘起几根。 “我不是上周刚叫你染回来吗?”江和光面庞冷如凝霜,“什么时候染的。” 江同尘没好气,仍只能诚实回答:“今天早上。” 江和光:“你没去上课?” 江同尘理直气壮:“我要是去上课了,能这么及时在你给我打电话半小时之内赶过来见我爸最后一面?” 电话铃声响起,江和光看了一眼屏幕,对江同尘说道:“剩下的不用你了,回去等葬礼通知。” 江同尘双手一塞往外走。 背后传来兄长不含关心的嘱咐,“下午也别考试了,去把头发染回来。” “知道了。”他没回头,摆摆手,顺着稀少的人流走进电梯里。 这是江家底下的私立医院,他对这里了解得就像是逛家里的后花园。 所以,他走进电梯后,并没有按下面的楼层。 手指继续往上两排,找到准确的数字,江同尘眉梢一挑。 摁下,亮起。 一周前将人转到自己家医院的高级病房,还指定了国内胸部外科领域首屈一指的赵教授主刀半个月后的开放式心脏手术—— 这么多动作,江和光真以为他不知道? 江同尘抓了抓银灰色短发,向着电梯内的镜子随意打理了一下,耳廓上的钉子熠熠闪闪。 孟文琢都顶俩青眼圈被他哥押解着上病房送花道歉了。 没道理他不来看看未来“嫂子”。 金屋藏娇,门都没有。 电梯“叮”的一声,江同尘双手插兜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一直走到这层楼的尽头,看见病房前等候的两个身影,他双目微微眯起来。 他知道这两个人。 孟文琢被他揍了两拳之后和他交换过信息…… 辛禾雪好像是有一个男朋友来着—— 是哪个? 江同尘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移转。 ……… “你不用上课吗?你怎么这么闲,天天跑医院。”这个点又撞上,路阳看林鸥飞的眼中冒出火星子,“辛禾雪有我照顾就够了。” 林鸥飞神色淡淡,“……如果他不想看到我,那也应该由他来对我说。你想现在进病房吵醒他吗?告诉他,你不希望我来这里,不希望我出现在他面前。” 路阳憋了一股气,“你……” 他将要对林鸥飞说的话尚未出口,鲜少有人经过的长廊却传来脚步声。 “那是谁?”路阳皱眉。 林鸥飞将这张面孔和记忆中帮辛禾雪办理转院手续的男人对上,心中有了答案,“是江家人。” “以前不认人,现在长大出息了又想抢回来?有这么好的事情?”路阳面目冷下来,一声不吭地挡在病房门前,“这要遭天谴的江家人又来做什么?” 林鸥飞不得不提醒:“我们现在就在江家人的医院里。” 话语之际,江同尘已经只有几步之遥。 他目不斜视,一眼也没看看门狗架势的路阳,走到林鸥飞面前,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你就是辛禾雪的男朋友?” 林欧飞压了压唇角,薄唇微抿,“你找辛禾雪有什么事?” 路阳:“喂,你谁啊。” 江同尘下意识探向口袋,想起自己出门时并没有带卡,但这不妨碍他现在谈判,双眸直直盯着林鸥飞,“不论如何,我不管你们感情基础怎么样,怎么谈上的,总之分手吧,你配不上他。” 这个做派令人感到几分眼熟。 林鸥飞的视线焦点落在深蓝色外套的校徽上,再重新移回江同尘脸上,从他染成银灰色的头发再到耳钉耳洞,轻笑了一声,“恐怕这不是你能置喙的事情。你有什么立场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你是辛禾雪的家人也就罢了,可他现在还不是江家人,我相信以后也不会……” “以后当然会!”江同尘蓦然拔高声音,“以后我们当然会是一家人!” 意识到太激动,他清了清嗓子,“咳,我是说,我哥追求他这么久,现在他都来我们家医院安排手术了,我告诉你,他们在一起是迟早的事,你和我嫂子赶紧分手吧。” 路阳:“什么玩意?” 把林鸥飞的心声说了出来。 林鸥飞拧紧了眉毛,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你们是兄弟。” 江同尘神情一凛,仓促而反复地点头,心头慌乱如耳钉闪烁。 “对,我和我哥是兄弟,我当然不会对嫂子有什么想法,呵,还用你说吗?你不会以为我来警告你是别有用心吧,哈哈,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嘲讽地大笑。 直到面前两个人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江同尘觉察出不对味来,千丝万缕的事情捋成一股绳拧紧了他的神经。 “你再说一遍,什么意思。”他声音冰冷。 林鸥飞语气平静,“很难听懂吗?我一直说的是中文。” “如果实在听不明白,或许你口中的当事人给你解释会更好吧。”他下巴微抬,向着江同尘身后长廊里走来的人,“江先生。” 江同尘大脑懵了一瞬,大掌就又闷又响地甩在他后脑上,像是一个摔炮轰然炸响在地。 “我说了,这里没有你的事。”江和光收回手,从容冷静得不像是会严厉到动手教育的兄长,“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江同尘吃痛地转过头,一时间千万个念头在头脑里挤得快要爆开,表情狰狞,“江和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和光笑了一下,很冷,“父亲的遗嘱上写遗产均由我继承,你不必担心这件事。” “重点是这个吗?!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辛禾雪是我同父异母的……”江同尘呼吸急促,胸膛强烈起伏,情绪也迸发出来,千言万语汇聚一句,“江和光我艹你爹!” 旁边的两人已经瞠目结舌。 江和光抬手按了按眉心,唇微动,好似很多话要说,最终只开口:“我是不是该提醒你,我们同一个爹。” 江同尘激红了眼睛。 病房内忽地一阵“噼里啪啦”,如撕裂布帛般的哧啦打破了僵局。 路阳闻声撞开门,“怎么了!怎么了!” 坐在床上的辛禾雪抬起头,眼中黑白分明,“杯子,嗯……不知道怎么回事,摔到地上了。” 路阳赶紧拦住他,“没事,别动别动,我来收拾。” 肩头被路阳按住动弹不得,还被上上下下地打量观察,辛禾雪不得不无奈出声,“路阳,我没事。” 等到路阳弯腰收拾,他的视线错开路阳的肩背,向病房门口看去。 这么多人吗…… 这里是景点? 辛禾雪轻飘飘的眼神扫过江同尘,刚刚大声喧哗将他吵醒的声音,来自这个人口中。 他低头对路阳道:“今晚我哥过来陪床,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听到辛禾雪口中的称呼,江和光下意识地往前一步。 路阳将碎玻璃扫入垃圾桶里,“同光哥过来啊?什么时候?下午吗?那我下午和他换班再回去。” 江和光抬起在半空的手,又收回。 “大哥,你别这样行吗?”江同尘看不过眼,“知道的你是亲哥,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小三呢。” 给他身价都拉低了。 哦,这个比喻不对,他哥哪能当上小三,还得把这一二三个男的全砍死。 能争点气吗? 好歹同父同母,兄终弟及,他还要靠江和光才能上位呢。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87节 呃,他是说,上位当兄弟。 他的心思写在脸上,昭然若揭。 辛禾雪轻轻笑了一下,看向江和光,开口是此前从未喊过的称呼,“哥哥,这是你给我找的心脏源吗?” 江同尘眼睛一下瞪大了。 第254章 钟情妄想(52) 好在江和光还没有他弟弟想象中的那么绝情。 听见辛禾雪的问话,江和光好像是终于抓到话题,上前行至辛禾雪的病床旁,不算刻意地将路阳站脚的位置挤占了,“是在担心之后的手术吗?” 他伸手合十地把握住了辛禾雪的手,触感温凉,江和光皱起眉头,将那双手往被子里塞了塞,“不用担心,这不是什么风险很大的手术,也不需要换心脏。” 阎王簿撤回了一个“江同尘”。 江和光简明扼要,“只是把粘连的瓣膜扩大,加宽肺动脉,具体要不要用上跨瓣补片,得看开胸之后的情况。” 辛禾雪低着头,垂落的乌发贴合侧颈,更衬得肌肤雪白了,他两手抓着被子边沿,手背上延伸的浅蓝血管像是花枝,显出一种脆弱、迷惘、无措的美丽。 江和光张了张口,“主刀医生暂时还在国外交流学习,等赵教授回来后,他会在术前为你说明。” 可见他安慰的词句实在是匮乏。 江同尘倒是以见鬼似的目光看向了兄长。 江和光直起身,重新转向其余人。 他第一个看向江同尘,“我说过了,让你去把头发染回来,回学校上课。” 江同尘面露不忿,但也知道这不是和他哥作对的时候,他也没那个资本。 至于林鸥飞和路阳。 “谢谢你们二位来关心禾雪的病情,但这里有家属照顾,况且高级病房二十四小时都有医生护士值班,实在没必要牺牲禾雪的朋友课余的时间。”江和光客气地说道,“两位请回吧。” 路阳挑起眉峰,“凭什么你一来我们就要回去?按理说,我们照顾辛禾雪的时间比你久多了,你会照顾人吗你就赶我们走?有道理吗?” 他不擅辩论,捎上地拾掇林鸥飞,“是吧,林鸥飞?” 江和光用正眼看向两人,视线扫过路阳时,稍稍一皱眉,看见林鸥飞时,神色则以极其微小的变化,稍好了一些。 “去年我到你们省城实地考察时,在招商引资的会议上见过了你父亲周泰宁。最近恰好和那边有合作项目所以就联系了一下,就在前天,我还和他谈到了你。看来你上大学之后鲜少和家中联络吧?” 江和光这么说着,林鸥飞的面色愈加难看,一种隐秘的愠色与难堪掩在冷白的脸皮下。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他垂落身侧的手攥握成拳。 江和光像是没看懂他的神色变化,尚且就着刚刚的话题继续,“没什么好说的吗?真可惜,我原本是发现禾雪和你的感情好,我们两家恰好又有合作,也算是你幸运地有些缘分,想和你父亲谈谈增进江家和周家情谊往来的事情……” 他恰时打住了话,使得话语留有余地。 林鸥飞低着视线,眉头松动。 “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和光胸有成竹,取出西服口袋里的帕巾擦了擦手,“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当然是养好禾雪的身体,预备半月后的手术,为了他有良好的休息环境,二位请回吧。” 路阳还在原地,还想要争辩,林鸥飞开口打断,“回去吧,还等什么?这里是江家的医院,既然是血缘兄弟,江先生想必会照顾好自己的弟弟吧。” 林鸥飞深深地望了辛禾雪一眼。 眼见着要扫地出门了,路阳着急,“辛禾雪,我想陪着你,你说句话啊。” 而辛禾雪只是靠着床头,闭着眼睛装睡。 等到病房门的打开又合上,他才抖了抖睫毛睁开眼,看向江和光,“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 江和光这时才打开此前一同提进来的手提袋,里面快要被闷晕的生物终于嗅到熟悉的气味,呜呜咽咽地叫嚷起来。 辛禾雪探身去看,乌漆漆的四足兽眼见着就要蹬着前足扒拉出来,脑袋又被江和光一手摁了回去,“呜汪!汪!汪汪!” 手帕巾严严实实地兜头罩住了它脑袋,摁着擦了个来回,像是器皿擦得锃亮,才大大方方地呈现在辛禾雪眼前。 母子连心,连同它的心声他也听得很清楚。 【妈妈好……!妈妈好!】 它腰腹被江和光擒着,在空中游着四足小步伐,好像要冲辛禾雪的方向奔过去。 “把狗给我。”辛禾雪言简意赅。 他伸出一双手把小黑狗从江和光手里接了过来,放到身前的被子上,提起它的脖子检查,又拎拎四只脚。 如假包换的原装货。 第一天从江家补课离开前,听到的狗叫,他就已经确认了,对于江和光的隐藏身份,从那时起,也有了将明未明的猜测。 辛禾雪抬眼,“抚养权归我?” 江和光:“……暂时。” 辛禾雪:“哦。” 反正他也不会再还回去了。 小黑狗埋头这里嗅嗅,那里嗅嗅,一刻不停地舔辛禾雪的手,弄得一片水漉漉,还用湿润的黑鼻头拱他手背。 辛禾雪满意地看着它,许久不见,觉得这小黑狗可爱顺眼了很多。 【孩子他爸,来看看。】他对k说。 k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咳嗽一声。 接着夸赞道,【冰雪聪明,灵巧可喜。】 江和光抓过辛禾雪的手,用帕子擦上面小黑舔过的地方,面容严肃,“有病毒。” “汪!” 小黑狗大概是听明白了他的话,攻击性十足地冲他龇牙,乌亮的眼睛又抬头看了一下辛禾雪,呜呜地团起来,依偎在妈妈怀里。 “它很干净。”辛禾雪抽回手,揉了小黑的脑袋一把,平平淡淡地赶客,“至于你,可以走了。” 江和光薄唇抿成一道直线,眼中极淡的疑惑表现出他对当下状况的不解,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受欢迎。 看辛禾雪没有和他聊天的意思,他只好自己再挑起话题。 “刚刚那两个人类,你喜欢哪个?”江和光说这句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辛禾雪,一双漆黑眼中云谲波诡,翻涌着潜红,那种非人的妖异近乎呼之欲出。 辛禾雪警觉地看向他。 江和光倒是很温驯似的,打定心思要顺着辛禾雪的心意,“你喜欢哪个?我可以为你们筹办婚礼。” 他仿佛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还对辛禾雪补充,“国内不行,去国外,可以。” 辛禾雪蹙着眉头,摸不清红太子的想法,“为什么?” 江和光,或者说始终披着江和光身份的红太子,看向他,“之前你说我不是人类,所以不允许我和你在一起。” 红太子摩挲着下颌,思索着什么,“这一次我是人类,我觉得我已经领会了这个物种,他们也说我是‘成功人士’。” 他口中的“他们”,大概就是指那些合作伙伴。 “无论是作为江家的儿子、哥哥,我都广受赞誉。”他陈述,语气平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他们都说我事业有成,六亲缘浅。” 红太子疑问:“作为一个杰出的人类,为什么你还是说不能和我结婚?” 辛禾雪摸了摸闹腾的小黑,摁下头去,“你还是没理解我昨天和你说的话。” 对于这一点,红太子坦然承认,“我确实不理解。进入这个世界前,我和他们说了,我要一个无论如何你都没办法摆脱我、关系亲密且无法分割的角色,所以我们应该是伴侣。为什么你不和我结婚?” 辛禾雪深吸一口气,“不可以。因为我们是血缘兄弟,你能理解吗?” 结婚的话就不能播了。 红太子沉吟片刻,好似终于想通了,被辛禾雪说服后,他又把话题绕回来,“好吧,虽然这样,我仍然会给你们筹办婚礼。” “叫路阳的那个人不行,家世普通,学历一般,头脑也简单,智商基本和小黑齐平。”他开始评估两个人,“林鸥飞,虽说家庭条件、智力、学历各方面都胜一筹,但到底没有江家显赫,况且他父亲是个格外愚蠢的人。” 他左右都不满意,给辛禾雪倒了一杯温水。 “不过其实也没差,无论是他们,还是我,都一样。”红太子没头没尾地低语这么一句,言语止于未尽之意。 不管如何,只要他不再纠结于和自己结婚,辛禾雪都大大松了一口气,送水润润喉咙。 红太子在一旁的沙发坐下来,对辛禾雪说话时身体下意识前倾,双手交扣在膝上,神色很是郑重,“婚礼完成之后,我会作为你的哥哥、你实质上的丈夫,珍惜你,疼爱你。” “咳、咳咳咳!”辛禾雪被他的话雷得呛到水了,手中的杯子及时搁到桌上才逃过摔碎的命运。 红太子即刻站起来,两三步已到跟前,小心地给他拍后背。 拍在后背的力道不重,掌心却格外烫似的,辛禾雪向一旁抖缩了身躯避开和红太子的肢体接触。 红太子看见他呛得眼角泪花乍现,眼尾都红了,更加担忧,“怎么了?” 他伸手揩走辛禾雪的眼泪,眼见那晶莹泪珠在指腹轻晃,心头涌出一股陌生的悸动,他本能地将泪放入口中缓解焦渴。 接着抿起唇,询问:“我刚刚说的话,不可以吗?” 辛禾雪终于缓过气来,无力地说:“我说不可以和你结婚,不是指婚外情就可以的意思。” 这不就成了#骨科#禁忌#ntr#3p? 那可能明天就会被锁了吧。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红太子选择性地理解辛禾雪的意思,“是因为你不喜欢那两个人吗?还是说,你更喜欢——” 人名未说完,来访者推门而来。 “他?”江和光指向门口。 庄同光提着保温饭盒,才反手关上门,“小雪,今天我煮了你喜欢的汤。” 他轻松亲昵的语气在转身看见病房里的江和光为止,镜片后的眸光冷淡下来。 “那这个是我的妹夫吗?”江和光低头问,向辛禾雪寻求肯定,他仍然不够熟练人类的亲戚称谓。 辛禾雪深思熟虑,【k,我们还是把他电死吧。】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88节 第255章 钟情妄想(53) 庄同光的突然到来,才让场面从诡异的僵持中缓过来。 他反手将门关好,看见了江和光,但也并不主动出声打招呼,或许是因为他对于这个试图抢夺自己家人的江家继承人心中有气,更多的是面对威胁时心中潜在的竞争感和不安作祟。 哪怕庄同光了解辛禾雪的个性,了解十多年素未谋面的“生父”在两家人之间造成的隔阂,辛禾雪是不可能回归江家的,他清楚这个结论。 那么他在害怕什么呢?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哥哥”这个称谓是有可能被江家人夺走,不再具有唯一性吗? 庄同光不得而知。 他只是冷淡地和这个江家人彼此点头致意。 “路阳和林鸥飞呢?”庄同光环顾高级病房一圈,确认客厅和浴室都没有旁人,“都回去了?” 看来是并没有听见红太子刚刚的话。 辛禾雪放下心来,即使是他,也不希望修罗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的精力是相当有限的。 红太子才回归自己成功人士的人设,初具人形地回答:“为了不耽误禾雪的朋友下午上课,我已经让司机送他们回学校了。” 庄同光暂时将保温食盒放在茶几上,上前熟练地展开病床的小桌板,才终于留意到躺在被子上,压着辛禾雪大腿的黑色小狗。 “哪来的狗崽?”他皱起眉,理智上将此归因于江和光,立即揪住了这个错处,满目谴责,看向江和光,“病人需要静养,猫狗身上还不知道是否携带有病菌,江先生太胡乱来了。” 辛禾雪伸手搭住庄同光,“哥,是我让他带来的。” 他抓起小黑的前肢,轻轻用爪垫推了推庄同光的手背,“挺可爱的,不是吗?” 庄同光视线凝在辛禾雪脸上,镜片后的目光也由冰化作水,“嗯。” 他低下头来看到自己手背上的梅花印,唇角不明显地上扬,“你怎么不先在电话里和我说,我也好给它准备午饭,再带个见面礼。” 他把保温食盒提到小桌板上,“先把这只……” 辛禾雪:“它叫小黑。” 庄同光仅一秒接受了这条狗,“先把小黑放下来吧,你去洗个手,该吃午饭了。” 辛禾雪瞥了一眼尚留在病房里的江和光,就怕这个人又说出一些什么伦理纲常容不下的事情来,于是干脆故技重施,融化在庄同光怀里,“哥,我困了,我想午睡醒来后再吃,可以吗?” 庄同光身形僵硬一瞬,潜意识比思考更快,清亮镜片后的双眸锐利望去,“我弟弟要休息了,江先生请回吧。” 他为逐客找到了合理根据,“听说江家长辈去世,江先生应该忙得心急火燎,这里有我守着就足够了。” 江和光福至心灵,仿佛才想起来自己有一件丧事要办。 哪怕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抽身离开,他也不得不去忙那些“应该做的事”,这样一来3又觉得自己的身份碍手碍脚起来了。 他接了个电话,那一头也在说一些他不爱听的话,眉头愈锁愈紧,“待会儿买两袋狗粮和一些宠物用品送到病房来。” 江和光将病房号告知对面。 助理迟疑:“啊……是?” 电话“嘟嘟”挂断了,病房门紧接着也悄然合上。 “人走了。”庄同光说。 辛禾雪睁开眼睛。 庄同光便摆好碗筷,伸手抱小黑从床上下来,“现在可以洗手去吃饭了吧?” 他看向辛禾雪,脸上尽是纵容和无奈。 ……… 这一晚的夜里,却是下起雨来。 点点滴滴,淅淅沥沥,外头吹得是冷风冷雨,室内却因为暖气营造出四季如春的环境。 左耳是窗外雨滴,右耳是浴室里水声哗哗,庄同光安静地从床畔走到窗前,伸手将飘进斜雨的窗“哧啦”关上,雨声小了,病房彻底和外界隔绝,自成一个独立的空间。 他低眉往下方看去。 天上落下无根水,打湿地面长的金银树,白雪剔透,满树红果,一眼望过去像是古雅的写意画。 庄同光转头,想叫辛禾雪过来看。 他满心期许,忽然意识到自己简直像是一个想要分享玩具的孩童。 又恍然发觉岁月竟然这样晚了,转眼就是隆冬,而他这么些年好像也没有半点长进。 铃声打破安静,庄同光看向床边的桌板,放在上面的手机嗡鸣震动。 来电的人是路阳。 庄同光不想接,也不想告知辛禾雪这件事,明明路阳没有在这件房里,手机响铃,他却像是闯入了新人的婚房里一样坐立难安,如芒在背。 他反复踱步,小狗也追着他的脚下走。 “哥?”浴室里传来朦胧的呼唤,“我手机是不是响了?” 庄同光无处躲藏,只好捡起小黑的牵引绳,出门遛狗,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 被拖到病房外的走廊,黑色小狗疑惑不解,叫了一声。 “嘘。” 庄同光立即竖起食指,严厉地看向小黑。 他带着狗到了楼下,脑子却才清明过来,现在是在下雨,而且天黑了。 没办法遛狗,便又走了回来。 病房内外,一门之隔,他能朦胧听到辛禾雪正在和路阳说着电话。 “刚才……在洗澡……没听到……” “……当然……我也想你……” “明天……” 庄同光眉宇中间的折皱缩紧了,回过神来时已经下意识拧转了光滑的门把手。 正在通话中的辛禾雪转头,发丝是未擦干的乌亮湿润,“哥,你回来了?” 庄同光牵着绳带小黑进来,反手关门,垂着视线解释道:“嗯,刚刚狗一直叫,我带它去楼下走了走。” 辛禾雪招招手,“过来,小狗。” 庄同光松了手,小黑咬着牵引绳奔到辛禾雪脚下坐好了。 电话那头的路阳问:“不是明天见面吗?你现在就想见我,这么想我,也不是不可以——那我现在就出去打车好不好?” 辛禾雪:“没叫你。” 路阳:“不对,你还养了哪只狗?” 辛禾雪轻轻笑一声,摸了摸凑到手心的毛茸茸脑袋,“明天见面你就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招呼小黑,“看看你前爸爸叫人送来的狗窝喜不喜欢?” 沙发旁的角落果然布置了一处小狗的休息之所,江和光大概现在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只让人在傍晚时送来了小黑的生活用品和食物。 庄同光默不作声地从柜子的收纳抽屉里找出了吹风机,不吭气地插上开关,风筒呼呼作响,他抬手给辛禾雪吹头发。 “有暖气,没关系。” 辛禾雪被风吹得发痒,手刚一伸出去想要阻挡,就立即被庄同光抓获了。 但凡翘翘尾巴,庄同光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好吧好吧。” 辛禾雪投降了,庄同光却仍旧握着他的手不松开。 辛禾雪满脸安分,眨了眨眼,“我真的不动了。” 庄同光视线只短暂地和他相接,又挪开,“有前科,不可信。” 辛禾雪笑了,“哥,你能别把五岁的事情翻出来说吗?” 他那时只是因为第一次离开姥姥家,第一次进城,第一次见到吹风机—— 所以才被呼呼声吓得钻被子而已。 最主要的是他那时候还小。 庄同光好像不这么认为,他总以为辛禾雪长不大似的。 他用手严严实实地握着、包着、裹着,像是夏天闷热的晴空笼住辛禾雪的手。 辛禾雪:“你的眼镜起雾了。” 庄同光:“嗯。” 是他刚从外面回来时,冰凉镜片融入病房内的温度,水滴就在眼镜上化开了。 也好在有这一层遮挡着,让辛禾雪看不见他的眼睛也起雾了。 他关上吹风机,搁置在一旁的桌上,并不急着收纳到抽屉里,而是低头展开辛禾雪的手。 这只手的指节白皙漂亮,指腹柔软,盈着一层淡淡粉色,于是庄同光也就像是拨开花苞一样小心地拨开了。 张开的五指被同样展开的手指覆盖上去,温度贴合,温暖得像是要将掌纹也融化在一起,不分你我。 庄同光比对了一会儿,任由辛禾雪抽回手,以开玩笑的语气低声道:“你小时候的手,才到我的手这里。” 他比划着,位置画在掌根底下。 “太夸张了吧?”辛禾雪只顾笑他,笑眼乌亮,“少偷偷给自己贴金了,你小时候手也没那么大,我的更没那么小。” 你是我牵着长大的,我怎么会不清楚? 庄同光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好一会儿,跟着辛禾雪笑,没说出的口的话语到了嘴边就换了说辞。 “嗯,你说的对,我记不清了。” 他话语的风向一转,提起不开的一壶,“对了,你和路阳到底是……” 辛禾雪直接打住他,“你之前和我谈过了吧?我觉得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没什么好继续说的必要。” 庄同光脱口发问:“有那么喜欢吗?”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89节 喜欢到连对着哥哥都没话说了吗? 庄同光舌头有些苦,抿住唇,叹了一口气,“好,我明白了,是我不对。” 他鼻梁上忽地一轻,眼前视野也随之变得模糊。 原来是眼镜到了辛禾雪手上。 辛禾雪看不惯水珠,等不及它们蒸发就拿过镜布擦了个干净,他看庄同光一副没反应的模样,玩心大起。 他将眼镜戴在自己脸上,刚一入目就觉得头晕目眩,伸手如盲人摸象,“哥你度数是不是又涨了?我怎么完全看不清?” 他的手只伸出去就被庄同光捉住,比掌心更热的吻迎了上来,不温柔,似冲撞,又像是一道戳记。 辛禾雪滞了一瞬,“庄同光?” 庄同光低着视线,“不是说看不清吗?” 辛禾雪怪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凑那么前当然能看清。” “嗯。”庄同光用视线描摹眼前的唇,线条、形状和色泽在他脑海中一一明晰,喉结难耐滚动,出声是极近沙哑的嗓音,“那就再认真地看看我吧。” 伴随话音落下的是一意孤行的吻。 他双手撑在床头,与胸膛的距离正好能将辛禾雪拘束在一个全包围的空间。 庄同光吻得慎重又小心,仿佛这是一道难题,他眉头锁着,闭着的眼总时不时睁开,观察辛禾雪的反应。 看见并非难受的神情,他便全情投入。 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玻璃窗上,模糊了里外两个世界。 周围无处躲藏,辛禾雪不得不后仰,坐在床上的姿势也变得局促起来,小腿折起将要用膝头抵住庄同光,却被抓住了机会摁开了膝头,只能敞着大腿任由对方挤进来。 进退都无法,辛禾雪唇缝溢出声音,“停……别亲了。” 在这趟亲吻的间歇,庄同光喘息,“我听不见。” 他的眼是热的,心是热的,耳朵也是热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难不成他们竟是一盲一聋的兄弟么? 辛禾雪心中想笑。 等到差不多了,他才推开庄同光,故作不理解,“哥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是为了劝诫交了男朋友‘误入歧途’的弟弟,所以也要这样以身作则地教导?”辛禾雪以退为进,故意为他找了个道貌岸然的借口。 被提醒辛禾雪正在和路阳交往,庄同光面一热,更是生出一种长兄式的羞耻来。 他怎么能……? 可是。 可是。 “我只是发现,有那么多事情是我教你的。”他低着的视线对上辛禾雪的眼睛,目光灼灼,“所以这种亲密的事本来也应该由我来教你。” 目不暇接的吻覆盖上来,带着彼此的呼吸与体温,这一次从辛禾雪的眼睛一路吻到鼻尖,吻到唇,又抬起珍重地吻了吻额头。 “今晚哥哥不在,只有庄同光。”他说,“今晚之后,随便你将眼前这个人摆到什么位置上去。” 第256章 钟情妄想(54) 今年京市十二月的雪落得大,飘飘扬扬,像是天上挦绵扯絮。 鹅毛白雪落下来聚在院中,压塌了窗外金银树的三两梢头,只是这细碎的声音还压不住窗内的旖旎。 同样雪花白的床铺上,庄同光早翻身攀上床,他双手撑在床头,拱起的肩背和胸膛恰好形成天然的包围角,是俯身就可以亲吻到辛禾雪的距离。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温热的吻和外头的雪一样绵亘不断,片刻不歇地落在辛禾雪的额头、鼻尖和唇瓣。 辛禾雪往后已经没有可退的空间了,枕头下陷出两个脑袋的重量,二人亲密如脐带相连的稚儿。 被窝里都是冷香气息的沐浴露味,连带着交织的黏稠呼吸也染上馨香。 “你偷用我的沐浴露?”抓住这个发现,辛禾雪轻挑起眉。 “有什么关系?”庄同光低着眼,手还托着他的侧颌,“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说罢,他俯身更加深入地,进一步含住了辛禾雪的嘴唇。 含吻不得章法,他好像头脑发热连接吻该怎样做都不懂得,一味的嘬吸让辛禾雪嘴巴发疼。 辛禾雪忍不住揪着庄同光的耳朵,嘴上也一咬以泄愤。 “啊……”庄同光吃痛,才稍稍闪开距离,按着自己的下唇,就是刚刚辛禾雪咬过的位置,他没戴眼镜看着辛禾雪,双眉向内皱着,神情就显露出一种大狗挨训的委屈来。 辛禾雪唇上水光潋滟,“还说你教我?” 庄同光并不气馁,他看出辛禾雪的态度不是十成的抵触,那么就意味着他有机会。 他低下头,诚恳道:“哥哥不会,换你来教我。” 庄同光坦诚的态度好似他们是在讨论什么数学题,而不是一个豁出去的不顾廉耻的哥哥哄骗已有男朋友的弟弟。 辛禾雪轻轻笑了一声,红得艳丽的舌尖在白齿之间隐隐现,湿而润,在月光里流露出惊人意料的色气。 庄同光双眸定定地看着他,几乎是怔愣了。 他舔抿唇面,上方蒙着的一层水光诉说无声的诱引,“伸舌头。” 辛禾雪只轻声说完这一句,抬头使得两个人的唇又黏稠地腻在一起,庄同光紧紧一闭眼,伸舌一点点撬开辛禾雪的牙关。 他一旦抵入,就开始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地扫荡,要把辛禾雪的唇舌全部占有一般。 庄同光一边含吻,一边喘息着问:“这样亲……舒服吗?” 和路阳相比呢? 没有得到回答,只有从喉咙挤出来的轻哼声。 那应该还算不错吧? 他垂下眼,双眸沉沉,更加深刻地亲吻辛禾雪。 久久之后,见庄同光没有停止的趋势,辛禾雪只好出声,“好了。” 闻言,庄同光稍稍撑起身,两个人的唇面都是红润色泽。 这一吻结束的时候,小黑都在狗窝里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辛禾雪的唇珠微鼓,伸出去的手摩挲着庄同光的耳根,柔和如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缓缓打量,“你看你,哥哥不像哥哥,情人不像情人……谁把你变成了这样?” 他的指腹从庄同光的耳根摸索到下颌,顺着滑落到明显凸起的喉结上。 庄同光喉结往下一压,眼底沉郁,“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过两周签手术知情同意书,你又打算以什么身份?”辛禾雪问他。 男朋友?还是哥哥? 庄同光触及辛禾雪的视线,低下头,呼吸也随之来到了白皙的颈窝,他埋头进去,妥协道:“都随你。你说庄同光是你什么人,他就是。” 辛禾雪摸了摸他的头发,说话时声音轻软似呢喃,尾调勾着又无端让人联想到调情。 他是笑着说的,“好听话啊,哥哥。” 庄同光的视线凝在辛禾雪脸上,见他笑了也不由自主地牵扯起唇角,“都听你的。” k却在同一时刻不合时宜地应声:【嗯,我在这。】 辛禾雪故作疑惑:【有谁喊你了吗?k?】 k:【等等……】 以前不是还喊哥哥的吗? 他。 唉。 一个月光景都被k的一声叹气吹走了。 火车运行,车轮压过钢轨的咣当咣当声从早到晚,间或还夹杂着乘客三四聚在一起打扑克的声音,窗外的风景换了几番,从城市边缘破败的厂房驶向农村广袤的原野,远处的村庄被火红鞭炮衣点缀着。 正是寒假里,还有十几天就到新年,春运压力巨大,他们没有抢到卧铺的票,从菱州到荔城,他们要在座位上坐满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唯一的安慰就是抢到的是软座票。 今年的计划原本是辛禾雪和庄同光先去荔城姥姥家,辛芝英和庄平先去探望完爷爷奶奶,再去荔城。 唯一的变数是这一趟去姥姥家的人数从二人变成了四人,多了路阳和林鸥飞两个不请自来的外甥。 路阳还在摆弄自己亲手织给辛禾雪的围巾,围巾上还残余着辛禾雪的体温,他就忍不住地往上蹭了蹭脸。 林鸥飞蹙起眉,视线从枣红色的围巾上划过,移到窗外,有意无意地出声:“你不认为这围巾有些扎脸吗?” 路阳抬起头。 “刚才辛禾雪摘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脖子红了。将这样的东西作为礼物的话,应该需要在挑选材料的时候上点心。”林鸥飞淡淡地说明,“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 “那个老板说了这是最好的材料了。”路阳上下打量他,“你懂什么?礼轻情义,听说过吗?这是我亲手织的,辛禾雪收下的时候明显很高兴。” 林鸥飞摩挲了一下指节,左手中指上佩戴着一枚银色素戒,冷色生辉,引得路阳疑心地多瞟了一眼。 林鸥飞转了转那枚戒指,神色平静地说道:“礼轻情意重的底层含义,不就是这件礼物本身很廉价吗?” 路阳暗骂他是一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他自然有他的缘由,“我要是花大钱,辛禾雪就该心疼我了。再说了,我的零花和兼职的钱,都给辛禾雪管了,怎么能大手大脚?” 路阳满脸都是财政归男朋友把握的骄傲,林鸥飞看他的神情心里就生出厌烦,连带着和自己背包里的银行卡都生出嫌隙。 他的步伐迈出去离开软座,向车厢连接处走去,不少无座的人在那里吞云吐雾,洗手间和饮水间也在那里。 林鸥飞捕捉到熟悉的面孔,长臂一揽就拦住辛禾雪回去的路,同时余光往回一瞟,车厢位置靠前的路阳是背对他们坐的,显然也没有往这边看过来的心思。 辛禾雪便被林鸥飞拽到了僻静处。 高大身形足够将他挡住,林鸥飞低下头来,眼角眉梢完全没有刚刚面对路阳时的讥讽,他安安静静,眼中只剩下不明不暗的幽怨,“戒指我送给你了,为什么不戴?” 他用那只戴了银色素戒的手托着辛禾雪的脸,骨节分明,大拇指按在了辛禾雪唇面上,稍稍使了点压力,将淡粉的唇揉出了一点殷红色泽,像是要揉弄出花朵的蕊露。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90节 “嗯?为什么?”林鸥飞低着眉,声音也哑。 辛禾雪眼睛一弯起,手攀上他的手,尾指轻轻地顺着林鸥飞的手心刮了刮,一阵痒意直达心底,林鸥飞抿住了唇,态度也有所松懈。 趁着这个空档,辛禾雪的手指顺滑地插入他的指间,严丝合缝牵在一起,又晃了晃林鸥飞的手,含笑道:“火车上人多,我怕蹭丢了。” 他拽着林鸥飞的手一齐挤入自己的羽绒服外套口袋里,“我收在里面呢,不信你摸摸?” 林鸥飞没抬眼,冰凉手指果真在深深的口袋里摸索到对戒的另一半,低声开口问:“我是你只能在外面联系的莺莺燕燕吗?这么见不得光。” 辛禾雪平静地反问他,“当时你选择这么做,应该也对现在的情境有所预想。那你现在是想向我讨要什么说法呢?” 林鸥飞的神色在瞬间悄无声息地变化了,他挽起唇角,不明显地笑着,将辛禾雪的手抽出口袋,牵到自己脸颊旁,“我没想要什么说法。不管是莺莺还是燕燕,都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好。” 辛禾雪笑看他,并不为他言语中的委曲所动,手指却是摩挲了一阵林鸥飞的皮肤,顺着一路至腰胯下。 盯着他的那双眼睛眸色渐渐深了,眼底是红的,翻搅情欲,高大如枞树的身体靠向辛禾雪,好像这才是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壤。 林鸥飞半揽着人,身下被收紧的瞬间缩起眉,张口吐出压抑的滚烫喘息,“辛禾雪……” 辛禾雪视线扫过外面人来人往的车厢,目光才重新流转到林鸥飞脸上,“你饿了吗?” 林鸥飞喉结滚了滚,定定地看着,“嗯。” 辛禾雪拍拍他,“去前面的车厢找找餐车吧。” 说罢,坏心地留林鸥飞待在原地,不上不下地难受,他自己昂着头颅翘着尾巴离开了。 ……… 软座的车票紧俏,庄同光并不和他们一节车厢,辛禾雪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路阳正无事打发,闷坐着望向车窗。 见他回来,脸上才有了喜色。 “怎么去这么久?”等辛禾雪坐下来,路阳凑上前握住他的双手,拘在面前呵了呵热气,白雾轻飘飘过眼前,他又小心地搓了搓辛禾雪的手,“好冰啊,刚刚洗手的水太冻了吧,心疼死我了。” 他大方地把辛禾雪的手塞自己脖子里取暖。 “刚刚洗手间门口人多排队,就等得久了点。” 辛禾雪解释。 路阳把围巾给他套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我说要给你织一双带手套的……” 辛禾雪眼皮一跳,“那种挂两绳系手套的围脖,是小孩子才会戴的。” “哪有?谁规定的?菱州市市长?”路阳梗着脖子,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什么,突然傻笑了一声,“你小时候不是有一副吗?怪可爱的。” 辛禾雪微笑,不搭腔,“所以我丢掉了。” 冬季日落得早,车窗外的夕阳已经沉沉地落到了山坳处。 路阳问:“你困不困啊?这趟列车要坐到明天早上呢,困得话可以靠在我肩上睡啊。” 他运动了一下肩胛,期待地看向辛禾雪。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顺意地靠到他肩膀上,就听到路阳对着夕阳以吟诗般的语气,“辛禾雪,这算不算是一起看日落啊?我们好浪漫啊。” 辛禾雪不以为意,把路阳看作一只一直叫的狗,“我们看过的日落还少吗?” 路阳:“那不一样,以前我是什么身份?现在我是身份?” 他恨不得把辛禾雪男朋友的身份贴脑门上。 转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辛禾雪一下,接着就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划了一道横线,辛禾雪垂眼定睛看了,上面抄的什么情侣必做的一百件小事,也就随便路阳怎么做了。 路阳啧啧地翻着自己的战绩,忽然脸又像六月的天气一样变坏了,“林鸥飞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一直缠着你,本来就我们俩回去见姥姥姥爷就好了,他非得跟上来。” “你不是说让我谈两个吗?”辛禾雪直起身,看向路阳笑。 路阳摸不着头脑,以为他在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说过?” 辛禾雪轻哼,“你没说,不过我听见了。” 如果不是听到他们在手术室外胡言乱语吵得要命的心声,辛禾雪大概也不会决定在这个小世界停留太久。 说到底,还是不保留记忆的穿越方式耽误功夫。 辛禾雪摇了摇头。 ……… 月落星沉,晨曦微露,天边一片火红夹着白,附近的早餐店铺也一档接一档地开了张,迎接火车站出来的熙熙攘攘。 路阳左手牵着辛禾雪,背上是行李,右手也是行李,人挤人地从车厢里出来,看见站台前面不远的另一节车厢里庄同光下来了,就跟见了大舅子一样才松开辛禾雪的手。 他刚一松手,快步上前的庄同光就顺着接过了辛禾雪的手,自然而然道:“走吧,姥姥姥爷该等急了。” “好。”辛禾雪道。 林鸥飞越过路阳,紧跟在辛禾雪身旁,路阳落后两步,盯着庄同光牵着辛禾雪的手,头脑里发热发胀,好像有什么念头要破土而出。 他又想起来辛禾雪在车里说的玩笑话。 谈两个?哪两个? 路阳目光一抬。 庄同光一个,林鸥飞一个,哦哦哦哦。 第257章 钟情妄想(55) 荔城地势多山地丘陵,不像沿海平原一带的城市发展得那样日新月异,移风简俗,当下还保留着相当传统的年俗,何况辛家又在荔城的乡下。 小年一过,年味就像是雾一般浓起来了,雾浓起来时,眼前是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的,可年味不一样,村头镇上,大街小巷,南北杂货,年味随处可见,越浓越清楚。 纸马香烛店门口一束束香烛捆好摆在路旁,熟食店烤鸡鸭香气四溢,吆喝卖鲜鱼、猪肉、鸡鸭、炒米饼、油角、糖环、笑口枣的,络绎不绝。 姥姥姥爷在乡下种了几亩田,再料理两块菜地,养鸡鸭,但确实还没有到自给自足的程度,辛禾雪按照姥姥说的列了一整页清单,要在今天的集市上采买。 今天就是年三十,得趁早买,所以他们早早就坐客车到镇上了。 要是等到下午整条街市就逐渐拉下门来,各人回各人家中吃团圆饭,街上就成了岁晚时分的一派萧索景象,只有北风可吹。 赶集的地方叫墟街,是方圆十几里的村庄唯一的大集镇,沿着公路,两边长达四五百米都是店铺,底下跨了一条河,从桥头路口往下走,还有专门的菜市场。 大上午人多,摩肩擦踵,辛禾雪就挤在人堆里,除了他,还有林鸥飞和路阳是他请来当挑夫的,报酬是零。 庄同光没来,他得在家里磨刀杀鸡。 街上牵孩子的大人多,衣服、帽子、毛线、糖果、饼干,都在手上,辛禾雪也跟着在烟花爆竹店门口驻足。 “我记得你小时候玩仙女棒是不是给新棉袄烫了洞?”路阳抱手,好笑道。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辛禾雪横了他一眼。 林鸥飞在店里挑挑拣拣,闻言头一抬,眉眼就乌云遮面一样灰下来,“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路阳摆摆手,“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语气不乏得意。 辛禾雪嫌他话多,手一指,“去抱两捆炮来。” 街上扫荡一圈,两人已大包小包,肩上手上都是红红火火的年货,还差几副对联和门神像。 辛禾雪看店里的门神像都大差不差,以秦叔宝、尉迟恭形象彩印在纸上,一人执锏、一人执鞭。 林鸥飞还记得刚刚路阳说的话,开口讥讽道:“我看不如把他的照片贴门上,足够驱邪。” 指的是路阳。 路阳冷笑:“那不好,我没你长得好看。” 辛禾雪上了客车,在车门回头看他们,“还回不回家了?” 路阳忙道:“我来了!” 林鸥飞沉默地跟着上了客车。 “不过我们不用买饮料吗?”路阳抖了抖身上、手上的年货,低头问辛禾雪。 客车启动,人们挤在这个大盒子里晃荡,辛禾雪抓牢把手,“回到村口小卖部里有,省得搬这么多东西了。” 村口的小卖部在年节前进了不少货,老板站在货柜后,笑容满面打招呼,“禾雪,今年寒假回姥姥家过年啊?” “姑丈公。”辛禾雪点了点头,“嗯,我和我哥先回来,姨母姨父到年初二再来。” “挺好挺好,你们寒假放多久,什么时候开学啊?” 老板一边寒暄着,一边问他们买什么。 辛禾雪说买年夜饭饮料。 “有可乐、雪碧、椰汁和苹果醋,啤酒也有,要什么?”说着,老板就往后面储货区走去,饮料一箱一箱地摆在地上。 路阳跟着辛禾雪旁边,低头咬耳朵,“不要可乐。” 辛禾雪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路阳贴在辛禾雪耳边,神秘道:“可乐杀精,一滴精十滴血……以前不懂事,现在我精血都想给你留着。” 他神秘地拉着辛禾雪的手去摸自己的腰腹。 辛禾雪:“……” 下一秒路阳闷哼一声,原来是被踩中了痛脚。 辛禾雪挪开腿,往小卖部里走,“姑丈公,要两瓶椰汁,一瓶苹果醋,一瓶啤酒,都有大瓶装的吗?” “有有!” 路阳和林鸥飞在店门口等辛禾雪,无所事事地打量这间小卖部的变化,还是和他们以前暑假来的时候一样,一楼是铺面和麻将棋牌室,二楼才是姑丈公一家生活起居的地方。 大年三十还有牌友在非法聚众赌博,路阳叹为观止。 转头一看却见楼梯跑下来一个人。 辛禾雪往回走,右边肩膀上有重量轻轻拍了拍他,他才发觉身旁窜出来一个人,手正搭在他的羽绒服上。 “辛禾雪!你回来过年啊?” 男生的年纪和他相仿,皮肤黝黑,又高又壮,笑起来眉眼挤在一块,咧着一口白牙灿烂生辉。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91节 辛禾雪打从上学之后,回来老家的时间就变少了,加上男大十八变,面孔就更生疏了,他盯着眼前这张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李虎?好久没见到你了。” 李虎原本正神色有点紧张地盯着辛禾雪,听到自己的名字正确地从他口中说出来才笑得更开怀,“对啊,我们起码得有十年没见了吧?我前年过年回来找你,姥姥说你没回来。” 辛禾雪回想,好像姥姥是曾经给他打电话说过李虎来找的事情,但他当时约莫只听了一耳朵,无关紧要就忽略了。 “听姥姥说你考上了京大,好厉害啊,小时候我们一堆人里就你最聪明,果然如此。” 李虎好像攒了很多话要和他说,滔滔不绝地寒暄着。 路阳这边心里已经打响了警钟。 这个人,长得和他差不多高,但是太黑,没他小麦色健康肌肤自然,长得也没他好看。 六岁就跟着妈妈下南洋读书不常回老家,高中读了一半就去跟着他爸打工了? 呵,文盲,毫无竞争力。 路阳冷笑。 他突然转念一想,脸色大变。 万一辛禾雪就喜欢文盲呢?! 不然他这么笨辛禾雪怎么会喜欢他? 路阳不允许辛禾雪身边有比他更笨的人出现。 李虎对着辛禾雪聊到兴头上,眉飞色舞,又激动地半步踏上台阶,“我们家做了糖环和油角,我上楼拿给你,带点回去让姥姥尝。” 辛禾雪刚一开口客气地拒绝。 一双手臂就自后绕前地包围他的脖颈,路阳将脑袋亲热地搁到他肩膀上,拖长了声音喊他,“阿雪——怎么这么久还没好?你们下次再叙旧不行吗?” 李虎一怔,“这位是……?” “我朋友,来我们家过年。”辛禾雪简单地说明,并没有详细介绍的意思。 “哦、哦哦。” 李虎稍显失落地应答。 什么朋友过年还要跟回家里一起? 李虎:“那我先上去给你拿糖环油角吧。” 林鸥飞一直在旁边不作声,到现在才上前提起辛禾雪旁边的两大瓶椰汁,低眸平静地出声道:“回去吧,我看姥姥家起炊烟了,一会儿该等急了。” 辛禾雪点头答应,“好。” 又对李虎打招呼,“小虎,不用麻烦你了,有空来我们家吃饭吧。” 辛禾雪往地上一捞捞了个空,剩下的饮料被路阳提走了,他只好向李虎摆手,“再见,姑丈公也再见。” 他挥挥手离开小卖部。 路阳念着什么跟在他旁边,离得近了,辛禾雪才听清—— “谁姥姥啊?是你姥姥吗你就喊?一个两个心里都没数的。” 发现碎碎念的内容被辛禾雪听见,他也不臊,反而还问辛禾雪:“怎么小虎说五岁临别的时候送了你几颗玻璃珠?不会就是你幼儿园送我的吧?” 他阴阳怪气故意跟着喊这个小名。 辛禾雪回忆,肯定了路阳的揣测,“那倒也没错。” “啊?!”路阳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神情,“你怎么没和我说,臭男人给的东西我不要。” 辛禾雪不理解他的脑回路,“送我了当然算是我的东西,你不要那就还给我好了。” 路阳更是抗拒摇头,“不行不行。” 定情信物是二手的也就算了,怎么能把情敌的东西再还给辛禾雪,到时候辛禾雪拿着两颗玻璃珠,再看着他,面露失望地叹息,“你还是不够像他。” 路阳死也不会还回去。 见过了李虎这个人的存在,他甚至连林鸥飞都看着更顺眼了,李虎再怎么说还和他是竞品,林鸥飞一辈子就只有做小三的份。 荔城过年离不开两样东西,一样是鸡,另一样是边炉。 边炉这东西,有的地方叫暖锅,有的地方叫火锅,荔城的边炉,是没有辣椒油的,只不过锅里煮得沸腾,关起门来,团坐共食,也能让人出了一后背汗。 他们傍晚的时候就洗过澡了,洗澡水里加的柚子叶,清香扑鼻,现在出汗也只有吃完饭了蹲门口玩烟花等冷风吹。 姥姥姥爷家人气很旺,年夜饭之后就有亲戚过门来一起搓牌,客厅围了一桌子。 过来的亲戚都给他们四人一人塞了一个红包,虽说林鸥飞和路阳在这里不沾亲带故的,但大过年的,都是沾喜气。 辛禾雪在门口蹲着和庄同光玩烟花棒,就只买了一捆,路阳为表自己与众不同,去点“地老鼠”,结果地老鼠一路火花带闪电,高速乱窜,小黄也是条与众不同的狗,追上去张开狗嘴被炸了个噼里啪啦。 赶忙上前,确认狗嘴没什么大碍,辛禾雪静默地盯了路阳一会儿。 路阳拔腿就跑,辛禾雪愤起直追,小黄也风风火火跟着小主人的尾巴,兴奋得汪汪叫,狗叫和路阳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 跑到竹林里,路阳趁着没灯光周围晦暗,定住了步伐原地转身,张开手拥抱,撞得他满怀都是辛禾雪。 他喟叹一声,鼻子埋在辛禾雪发丝里吸了吸,四下无人才敢狠狠亲那想了一天的嘴唇一口。 “好想你。”路阳黏糊道。 辛禾雪无奈,“可我们一整天都待在一起。” 路阳蹭了蹭辛禾雪的脸,埋到他羽绒服的毛茸大帽子,“不够,我想的不止这个。” 辛禾雪迟疑开口,“那再亲一个?” 路阳诚恳问:“能伸舌头吗?” 他又露出那种小狗等待指示的神情,辛禾雪只好点了点头,“别太用力,还有不要嘬嘴唇,肿了会被别人看见。” 路阳满口答应,“好。” 竹子被撞上,抖动得空中的青竹叶簌簌响,直把月光摇摇摆摆地晃。 ……… 辛禾雪从竹林出来的时候缄口不言,路阳则满面意气昂扬,恨不得高歌一曲,他太得意,被辛禾雪横手盖上帽子才老实。 确实没嘬嘴唇,但也没放过舌头。 路阳眼前看不清,摸索着给辛禾雪塞了一个红包,没等人拆就揭秘道:“里头有五百块,我期末前去庙里求的平安符,还有……” 他们说的话被打断了。 庄同光见两人迟迟没回来,出来找人,“开了柚子,一起过来吃吧?” 辛禾雪把路阳给的红包塞衣服口袋里,快步走,“来了。” 路阳为表歉意,在炭火炉边一坐下来就给辛禾雪剥柚子肉。 只是有人捷足先登。 林鸥飞在辛禾雪身边坐下,递过去一个果盆,里面是满满的一盆白色柚子肉,果肉晶莹,透着汁水的光泽。 林鸥飞说:“很甜,不酸。” 他的目光在辛禾雪稍显红润的嘴唇上盘桓。 “听姥姥说,十二点村里祠堂前的地坪上能一起放烟花,现在凑到了两百响数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加上?”林鸥飞收回视线,剥了个砂糖橘,把橘子皮丢进火炉边烧着水的易拉罐里,浓浓的橘皮香就烧了出来。 “十二点,好晚了。” 辛禾雪过年很少参与守岁这个环节,他往往坚持不到零点就睡着了,只有在菱州时四人守岁为例外。 现在快要十点,他已经连连打了三个哈欠,眼角分泌出泪花来。 回姥姥家过年的机会少有,但辛禾雪看上去又很困了,庄同光便提议道:“你现在先去睡会儿,差不多十二点了我们再来叫你。” 路阳也赞同,附和道:“对啊对啊,我来叫你。” 辛禾雪揉了揉泪花,一边点头一边穿过客厅回卧室。 关上门,外面围桌打牌闹哄哄的声音就隔了一层,朦胧起来。 他只脱了最外面的羽绒服大衣,摊平往被子上一盖,毛衣也没脱就缩进被子里头困意沉沉地睡了。 他睡到一半,翻了个身,被窝就不知道挤进来什么庞然大物,把被子挤得直进冷风。 辛禾雪嫌他毛手毛脚,半梦半醒给他糊了一巴掌。 “不痛。”路阳嬉皮笑脸地凑上左脸,“这边也来一巴掌?” 辛禾雪迷糊睁眼,“十二点了?” 亏他还惦记着烟花这件事,醒来就问路阳是不是喊他去看烟花秀。 只可惜路阳醉翁之意不在酒,埋进被窝深处,寻觅酒香。 辛禾雪穿的毛衣是宽松的款式,这几天白天都是晴天,太阳高照温暖宜人,所以毛衣也穿的薄款,打底衣也不紧身,轻易地挤进了一个成人的脑袋。 路阳吃得嘬嘬响,年夜饭的时候都没这么有食欲,可惜他只有一张嘴,另一边只好用手指招待,他指甲修得齐整,但这两天人闲,长出来短短的一小截,他每次刮蹭,辛禾雪就闷闷哼一声,又外边怕人听见,哼声像是从胸口里挤出来似的,猫叫也比他大声。 把路阳的好兄弟听得高高竖起。 他舌头打了个转,又吸又咬。 辛禾雪那里很敏感,当下就蹙起眉头,脸颊蔓起一层情意难耐的粉色,一看墙上的钟才十一点多,起床气也上来了,暗骂路阳有病,嘴巴也没放过,“你神经病?” 路阳听了也不反驳,嘴巴简直腾不出功夫,感受到口里的小东西和果粒一样硬挺了,他才松开,“对,我得了必须和辛禾雪宝宝亲嘴才能好的神经病,现在神经病要咬你了。” 他舔了舔安抚,痴迷地喟叹,像没断奶的狗。 “宝宝……” “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他话语连珠,告白不要钱一般往外撒,生理性依恋溢出。 “停、停下。”辛禾雪伸进被子里,扣住他的肩膀,“一会儿不是要去看烟花吗?” 路阳不管这个,他换了个方向,去亲刚刚被自己冷落的另一边,“宝宝,门我反正反锁了,一会儿林鸥飞那个贱人来喊你,你就说太困了起不来。” 辛禾雪认真反驳,“我能起来。” 路阳哼笑了一下,从辛禾雪毛衣里出来,他拱起被子,跪坐在辛禾雪眼前,伸手拽过辛禾雪的羽绒服,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红包,“宝宝,你怎么还没开封啊。” 他把红包递给辛禾雪。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92节 辛禾雪将信将疑地打开了,倒了倒这个满鼓鼓的红包,除了平安符和五百块,还掉出来两个套。 ? 辛禾雪脸色一变。 “能起来是吗?”路阳撕开其中一个,包装袋应声而裂,“待会儿被小狗操了主人就起不来了。” 他看着辛禾雪,笑了。 ……… 路阳在床上说起这样那样的话来半点都不害臊,辛禾雪却听得耳朵发痒,那一点痒意点火燎原般蔓延到全身,把他整个人都要点着了。 路阳得意地笑着,辛禾雪本身也是半推半拒犹豫着,裤子就让路阳不知不觉地给褪了。 路阳发了神经拿手机的手电筒去照,大腿肉雪亮,明明是清瘦的体形,却不显得骨感,反而越接近大腿根越是弧线丰润。 他再照,手机就被辛禾雪夺了丢到床尾。 “我错了我错了。”路阳滑跪得干脆。 和辛禾雪亲热过,他已经轻车熟路地用手指去探,刚一浅浅没入就发觉是润的,路阳面露惊喜,凑到辛禾雪耳边低低哑哑地笑,“主人是不是也想小狗的……了?” 消音的两个字被他用口型做出来,气声钻进辛禾雪的耳道里。 下一秒就被呼了一巴掌,路阳“嘶”的一声,不是这巴掌有多重,是他手指快被辛禾雪夹断了,爽的。 一进入状态,路阳就忘我起来,他不断地寻着角度和深度,变换频次,又停顿去观察辛禾雪的表情。 “宝宝喜欢这样吗?还是要快点、重点?”路阳问。 辛禾雪抓着他撑在旁边的小臂,力道快要把指甲掐进他的肉里。 路阳眼眸一沉,黑黝黝眼睛不透光,低声道:“那就是很喜欢了。” “好喜欢、好喜欢……” 路阳爽得胡言乱语。 “好喜欢一直在里面待着,宝宝我永远都不出来好不好?” 正酣畅淋漓打得火热,门锁却一拧,高挺的男生闪身入房内,反手再次锁上,钥匙还在他手里晃荡。 路阳被吓得差点早谢,爆了句粗口。 林鸥飞将室内光景一览入眼,漆黑的一双眼盯着辛禾雪。 看他咬着手背,看他泪眼模糊,看他被别的男人艹得一塌糊涂。 路阳拽过被子遮住辛禾雪,委屈道:“你怎么把卧室钥匙给他?我都没有。” 辛禾雪忍无可忍,“那是他自己配的。” 成为目光众矢之的,林鸥飞面色平静,看向床头,幽幽道:“还有一个套,要么我一起,要么去看烟花。” 第258章 钟情妄想(完) 三个人一起肯定是不行了,过不了审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辛禾雪既没有一次吃两根的胆量,也没有做完你的做你的那样的功力。 三个人出门时,午夜起风,辛禾雪裹好了羽绒服,还在外面多加了一圈围脖,挡住那点暧昧痕迹。 他给路阳压着去过一回,双腿走起路来还有点软,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大碍了。 路阳就惨得多了,他不上不下,硬是让林鸥飞这个出其不意的小三吓得疲软了下去,现在正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阳委早谢,竟然也共情起那些义愤填膺撕了彩色男科小广告大骂没素质实则自己回家偷偷打电话的中年男人。 庄同光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辛禾雪自己抱着自己的羽绒外套,有点担心是昼夜温差晚上冷,“很冷吗?我看看,手凉不凉?” 他牵过辛禾雪的手,五指分毫不差地插入。 庄同光血气足,连带着一双手也火热,把辛禾雪的一只手好好地捂在手心里,还能催出三分汗意。 “哥哥手暖和,让我一直牵着你。”庄同光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心满愿足地笑起来,“不放开,也就不会冷了。” 他倒是恨不得把两只手都牵起来,只可惜辛禾雪不愿意和他做一对横着走的螃蟹兄弟,没办法,庄同光只好将暖好的一只手放回辛禾雪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窝窝好。 聚集起来放烟花的地方在村子中心祠堂门前的大地坪上,辛家在村尾,要走一段距离,路阳一个人扛着三筒共六十响的礼花弹,三筒叠起来扶着高过头顶,别说人影,他连路都看不着。 村道没有安装路灯,夜里出出入入都靠月光,或者自己打强光手电。 林鸥飞正是这个时候,借着月色朦胧,越过路阳,上前和辛禾雪并排走。 三人的阴影共同融在道路上,夜露深重,路边有野生野长的小草茎横岔出来,刮挠着人们的手。 辛禾雪手背泛痒,低头才发觉是林鸥飞用指甲轻轻刮蹭着他的手。 庄同光提着手电在盯路,辛禾雪偏过头,他并不出声,只用口型做给林鸥飞看。 林鸥飞垂下眼皮,含蓄地微微笑了一下,牵过眼前这只手揣入自己的外套侧袋。 他动作又轻又快,并非第一次偷情。 又偏过头,他下颌的线条分明,喉结在暧昧月光底下滚了滚,嘴巴凑到辛禾雪耳边压抑沙哑地开嗓,“路阳剩下的安全套我用针扎了洞,不想被内-射,就别叫他操-你了。” “如果你晚上还想要,叫我过去。我能做得比他好。”林鸥飞一副冷沉沉的嗓音,和辛禾雪对视的同时舔了舔下唇,言下之意几乎没有遮掩,眼神也几乎露骨。 辛禾雪只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睛弯弯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 除夕夜大人们过门探望亲戚的探望亲戚,小孩子们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这几个晚上能撒开欢地凌晨还在村里村外疯玩,一个个点着烟花棒甩着擦炮,热闹非凡。 村里的年轻人三三两两聚齐在地坪上,等待零点迫近了数秒,时间一到就点上花火。 庄同光出门时从客厅的果盘里顺了两瓣蜜柚,红红的果肉,颗粒分明,他把籽挑了,给辛禾雪吃。 是酸甜的,正好醒神。 李虎也和村里几个小伙伴一起来了,旁边还跟着他十岁的弟弟,不知道是碍于弟弟在场,还是看见辛禾雪旁边围着三个男生,李虎只远远打了个招呼,没有像下午时那样热情洋溢地过来攀谈。 时钟上的分秒滴溜溜转动,附近人家里传来电视机里播放春节联欢晚会的声响。 路阳为了彰显自己才是辛禾雪身边的旧人,和倒计数秒一样数着自己和辛禾雪过了几个新年,他把小时候隔着千里情系电话的那几年也算上了,“这么说来,我都和你过了十四个春节了,现在第十五个就迫在眉睫,哈哈……哈哈哈……” 他春风得意地笑着。 “数得不错。” 辛禾雪笑了笑,应和他无聊的胜负欲。 路阳挤开林鸥飞,紧紧地并肩靠在辛禾雪的旁边,“我感觉我在你身边才是活着的。别离开我身边好不好?辛禾雪。” 他的神色分外认真,乌浓浓的眉不像平常那样挑着,反而和眼眸一样宁静,执着地盯着辛禾雪的眼睛,“我保证让你每天都开心,不让你受委屈,谁敢让你不舒服了,我第一个就冲上去揍他!” 他和辛禾雪原本就始于一个有关保护的约定。 辛禾雪的目光从月亮降下来,转移到路阳脸上。 路阳表忠心:“为了让主人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小狗狗从此要奋发图强!” 辛禾雪无奈摇摇头,笑他,“三十六旬都浪过,偏从此夜惜年华。*” 周围的笑闹声忽近忽远,电视机里传来报数。 “聆听新年的钟声敲响,让我们迎接二零零五年的到来——” “五、四、三、二……” “一!” 烟火弹似箭般齐发,光球在升到高空后绽放绚丽的华彩,青绿、烟蓝、桃红…… 无数色彩映照在辛禾雪的眼睛里,让他也有一瞬和这片土地、这些人,产生短暂而热烈的共鸣。 他凝眸盯着这天地间的颜色久久。 光线四散,如彩丝带般缓慢落向地面,和烟火相比,月亮也不过是芭蕉边池塘里浅浅一撇月影。 路阳转头看向辛禾雪,他垂落身侧的手被牵上。 耳畔便听见辛禾雪回应道:“嗯,我答应你。” ……… 墙上的挂历换上了新一年的数字,荔城人年初一不走亲访友,但一大早就要去祠堂供奉香火。 辛禾雪昨天夜里一点才睡,早上是被鞭炮声和鸡鸣犬吠给吵醒来的。 庄同光到他房里来叫他,爆竹燃烧过后的硫磺烟土味道,也跟在庄同光身后一起挤了进房。 “起床了。” 他带着露水气息的手触碰上辛禾雪的脸颊。 睫毛纤长浓密,微粉的鼻头裸露在冷空气里,辛禾雪皱了皱鼻子,拽着被子翻了个身。 冷不丁地,一张湿润温热的帕子就印在了他脸上。 庄同光像照顾一个稚童,看着辛禾雪的眼神也一如小时候,他把辛禾雪拎起来,拿毛巾揉弄着这张脸。 “再不起床,赶不上奉神了。”庄同光说,“姥爷已经把鸡宰好了。” 辛禾雪被庄同光摁着套上了毛衣外套,袜子鞋子一一穿好,直到在门口迎着风刷牙的时候,他的眼睛才睁开一道缝儿,薄薄的眼皮晕着一层粉色。 紧接着就被路阳亲了一大口糊了薄荷牙膏味的吻。 他已经不去计较这个人是怎么像小黄一样神出鬼没了,反正有他辛禾雪的地方,必定跟着了一只路阳。 辛禾雪想到这里,喝粥的时候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 他觉得他和路阳不像是在谈恋爱,路阳是他的奴隶,是跟屁虫,是他的狗。 唯独不像是恋人。 那也很好。 因为路阳只希求成为他最喜欢的,而不是唯一喜欢的。 早餐之后,就要去辛氏的祠堂奉神,姥爷带着他们一块去,提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是一整只拔毛煮熟的鸡,二两白酒,线香火烛,还有一沓红衣鞭炮。 大早上的祠堂就人来人往了,跨过两道高高的木头门槛,中间是四水归堂的天窗,人们也像是流转的水一样,一家接一家地奉拜主位。 祠堂还贴着护佑子孙的对联,红底墨字,摸上去会沾一手的金红粉末,很难洗掉。 林鸥飞和路阳是外姓人,也跟着去蹭了把香。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93节 烧香的时候路阳还带着三分崇敬尊重,不说话,毕恭毕敬鞠拜了三次,等到一下场,就原形毕露了。 他追着辛禾雪咬耳朵,“怎么办啊?辛家最聪明的香火断在我手上,这可怎么好?老祖宗不会生气吧?好害怕。” 辛禾雪叹了口气,“那你刚刚还去拜?” 路阳说:“我得求老祖宗不要生气啊,尤其不要生我们全世界最好的辛禾雪的气,你们做祖宗得好好保佑后辈,要让辛禾雪健健康康,无忧无虑,长命百岁。其余千错万错啊,都是我这样小人的过错,可不能怪到少爷身上。” 辛禾雪被他不伦不类的语调逗笑,噗嗤一声,“什么少爷?乱七八糟的。” 路阳亲热地揽着他,话语音量不大,不为外人所知,“当然你是少爷。好少爷,今晚叫我到你房间里,好好伺候辛家的子-孙根。” 鞭炮点燃丢到地坪上噼里啪啦响,庄同光从后面捂住了辛禾雪的耳朵,挡住了鞭炮声,也挡住了路阳吱哇乱叫。 ……… 他们从祠堂回到家,远远地就看到一辆卡宴格格不入地停在家门口。 辛禾雪心下有了估量。 就见到辛芝英和庄平出现在家门口,庄平给穿着风衣的高大男人递了一根烟,辛芝英脸色怪怪的,说不上来是尴尬还是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应付这个人。 那个男人倒是客客气气地进行攀谈。 另一个穿着厚卫衣牛仔裤的男生,踏着柳丁靴从车里跳下来,好像是寻着手机信号,抬头却正好看到了路口归来的辛禾雪。 “哥……” 江同尘一怔,不情不愿地叫,同时烦躁地抹了一把头发,他新年前染的,在黑发的基础上挑了几抹蓝。 江和光闻言,英俊面容显露出不明晰的期待,望向辛禾雪。 他上前几步,正好相迎,对辛禾雪解释,“我不是执意来找你,只是半路遇见叔叔阿姨的车抛锚了,所以才和同尘一起送他们过来。” 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 恐怕是辛芝英和庄平前脚从庄家出发,他们江家的车后脚就跟了上去。 辛禾雪只笑了笑没说话。 江和光诚恳道:“希望我的到来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可他看上去是哪怕辛禾雪说造成了困扰也不会悔改的模样。 辛禾雪的表情在江和光将小黑从卡宴上牵下来的时候,才变得悦色起来。 小黑一下车,就和小黄扑作了一团。 江家人的到来,让场面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但是大过年的,江家还带了一豪车的年货来,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只好请江家兄弟一起进门了。 江同尘四下地去望,在屋子外看见活生生的四处乱跑的鸡鸭时满脸惊奇,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在山庄之外见到活的家禽。 江和光一进门,就像是一个圣诞老人一样派发礼物。 “姥爷,这是西洋参和燕窝礼盒,祝您精气十足,健康长寿。” “姥姥,这是羊绒衫,祝您新的一年身体暖暖和和,平安顺遂。” 叔叔,这是茅台、五粮液、铁观音、中华、黄鹤楼…… 阿姨,这是软底皮鞋、无糖点心礼盒、t国山竹、a国车厘子、n国奇异果、超市购物卡…… 一趟下来,辛家的鸡鸭路过都得挑两担玉米糠走。 辛禾雪他们也被送了最新款的手机、mp3播放器、限量版球鞋、高级羽毛球拍、乒乓球拍和psp掌上游戏机一系列。 江和光说:“同尘,来叫人,说点吉利话。” 江同尘心烦意燥,不得已老老实实逐个喊了人,每个人还得跟上一段祝词。 一时间耻辱地发觉自己像是过年被拎上台被迫表演节目的儿子,但要是按照实际说话,他老子走了以后,他的地位其实还不如江和光的儿子。 现在江家的太子爷可是那只黑色的只会汪汪叫的狗。 辛禾雪离开京市前不好带走小黑,眼下很是满意江和光把它送过来母子团聚,连看江和光都觉得他更具人形了些。 只是他还有事情要通过江和光一问究竟。 趁着各人忙活有事干,辛禾雪抱着小黑,对上江和光的眼睛,“你上次说的——” “不论我选择谁,无论是他们,还是你,都一样。是什么意思?”辛禾雪复述江和光曾说过的那句话,初听时由于当时的情境太诡异,红太子兜转在不能和辛禾雪乱-伦的死胡同里,所以辛禾雪只听了一耳便掠过了。 现在回想起来,辛禾雪才发觉江和光说的话另有一层深意。 江和光眼中泛满起诡谲的红,非人的特征逐渐显明,辛禾雪清楚现在自己面对的是他作为红太子的另一面,神色不禁凝重拘谨了一些。 “与其问我,倒不如问那位名叫k的先生好一些,他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看着你吗?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红太子笑了笑,话停留在未尽之意便停顿了,眼中的赤红也逐渐褪色,他面目是黑发黑眸,笑容也更加温和自然,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姥爷邀请我一起到河边钓鱼,不能让他老人家久等了。” ……k? 为什么他知道你? 辛禾雪面露不解,就像是发现向来窝囊的丈夫其实背着自己藏了一鞋盒的私房钱。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王子住在一个叫b3081的小星球上,他漂亮又善良,性格坚韧,怪物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深深恋慕上了这位王子。 但是他的身体疾病缠身,他的父母对他不好,他的星球贫瘠困苦,他的民众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一切,怪物都看在眼里,可它能做的只有陪在小王子身边。 b3081星球向另一个星球宣战的前夕,怪物的蜕壳期也来临,蜕壳中的怪物是无用的,哪怕是任何一个小儿拿着匕首也能将它杀死,没办法守护在小王子身边的怪物只好劝导,希望王子不要参与这场战役,至少不要作为统帅,暴露在枪炮战火之下。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它的王子是这颗星球未来的主人,必然披着风,沐浴在重重金红血雨中。 怪物再次苏醒的时候,它心爱的王子陨落了,仅有的十八年生命,短暂绚丽得像是转瞬即逝的流星。 它无法接受这一切,它敛起王子的尸首保存,在自毁殉情弥留之际,看到了形貌像王子的朦胧光影,后来它才知道,那应该被称作为神魂。 怪物落下泪来。 奇迹发生了。 它重新降生在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陌生的王朝。 它比上一世更早更快地找到了王子,在这片土地,应该称为皇子更合适。 它辅佐他登上皇位,看着群臣俯首低头称颂新帝的名字。 然而令怪物始料不及的是,新帝再次早逝,离开了它。 它模拟过无数次轮回,也无法挽回爱人的生命,总有一股不容转圜、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次次夺走它爱人的生命,夺走它的幸福。 直到这时候,怪物才明白,万物生灵并非是生而平等的,每一个生命都有自己的背书。 如果把这三千世界比作一个完整的人类肌体,它的爱人就是转瞬逝去的中性粒细胞,只短短地存活几小时或几天,而所谓大世界的人,却是与肌体同寿的神经元。 好在,怪物的力量近乎相等于一个恶性的癌细胞,打破了海夫利克极限,可以无限分裂,在理论上,只要宇宙不灭,它无限接近与永生。 如果不想整个宇宙都被怪物占有的话,大世界必须拿出合适的筹码来和它交易。 它只有一个要求,它希望他幸福。 代价是它的神魂被稀释为原本的无数倍,它可能是小王子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可能是他的朋友,爱人,丈夫…… 但从概率上来说,无数的它更可能是一个个与辛禾雪无关的过客。 “我是最后一个见到它的人,仿生人。”k说,“你认识的它,是凌迹,是游义,现在是存在于我储存条里的数据。” “但请不要把我当成他们。” k的声音绷紧,甚至能听出紧张。 k说:“它将他们的记忆存留在我的机体里,可我苏醒,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 辛禾雪的脑海有些乱,千丝万缕是他抓不住的线。 无论是凌迹,还是游义,在他的记忆里,因为时间久远,面容都有些模糊了,他在回忆,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是个好天气吗?离别的那一天,有雨雪吗? 辛禾雪不善于承担沉甸甸的情,他每次抽离世界能够干净利落,有一部分原因也是那样活生生的情感让他感受到了压力,所以他才像是逃离一般背过身去。 现在把淋淋血红的一颗心剖白在他眼前,就让辛禾雪眼前迷离发晕。 他坐在窗子前,面前摊了一本前天晚上没看完的文集,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还不识字的幼年,一个一个字盯着,吃力地去认,也不知道满纸说的什么故事。 但是好像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他人的故事,重要的是他自己的。 k的声音喊醒了他。 “让你幸福,是我的责任。” “未来无论你向前还是向后,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k庄严得像是在进行婚礼的宣誓,出口却是不太搭配的机械音,反而让辛禾雪松懈了一口气,空出头脑来整理思绪。 他的幸福? 他想要的? 辛禾雪审视这个从前没人提问过他,偏偏他自己也不在乎的问题。 他要有健康的身体,要有爱他的家人,要有平淡的生活,能够凭他选择的学业、事业…… “这个小世界之后,大世界将会履行承诺,只要你想,你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k说。 辛禾雪回忆自己在这个小世界所拥有的一切,他想要的,现在都得到了。 甚至他现在有一个透明的丈夫和几个年轻的男友。 他的手被牵了起来,辛禾雪能感受到那是k的温度。 “你还有很多时间去确认、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花再多功夫也没关系。” 懵懂的,温热的,漂浮的。 辛禾雪的感官像是他整个人被裹在羊水般的温暖里,身体由一种不断膨胀的情绪充盈起来。 但这种感觉并不令他讨厌。 窗户突然有外面的人扣响,林鸥飞来到窗户边喊他,“辛禾雪,来一起拍全家福。” 他闯进屋外的天地里,发觉今天阳光正好,温暖宜人。 庄同光往旁边靠了靠,给他让出预留的位置,路阳悄悄将手藏在身后在镜头外揽住辛禾雪的腰。 万人迷症候群[快穿] 第394节 小黑和小黄吐着舌头,坐在最中心,老人、大人、年轻人和小狗都闹哄哄地拥挤在同一幅画面里。 “都站好了,大哥给我留个位子。”江同尘摆好摄像机支架的位置,不断调整,按下倒计时之后,才大跳了两步闯入镜头。 “三、二、一……” “茄子!” 辛禾雪唇边绽开酒窝,画面定格。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结束啦,暂定的几个番外有: 1古代if:恨真变驴记;2哨向if:卫濯重生了,重生在退婚辛禾雪之前;3双生子共感血族if:血猎小咪哪里逃;4k专属番外:仿生人会梦到电子小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