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彻应犹在》 元熙十四年秋 元熙十四年。 窗棂外,月色清冷,将庭院中几竿疏竹的影子投在书房的青砖地上。 室内,烛火摇曳,柔和的光晕在紫檀木书案上流淌。 你正俯身于一张摊开的舆图前,笔尖描绘着这座宛陵城的形状,红烛在案角的莲花铜台上静静燃烧。 门扉被无声地推开,一股裹挟着夜露清寒的气息涌入。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反手合上门,穿过铺着织锦地毯的外间,最后在书案前停下。 他单膝点地,动作带着刺客独有的利落,一枚染血的玄铁令牌被他托在掌心,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其上凝固的暗红是敌方主将生命的句号。 “主上。”他的声音低沉,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略显苍白的颊侧。 你伸出手欲扶他起身,指尖触碰到他手臂外侧的一道裂口。 温热的濡湿感透过玄色衣料传来,那伤口显然在渗血。 “你的伤口又裂开了。”你眉心微蹙,心尖被那抹温热刺了一下,转身就去取身后博古架上的药箱。 他却极快地后退半步,动作间带着刻入骨血的疏离与自持,仿佛那道狰狞伤口与他毫不相干。 “别动。” 你伸手按住他手臂,他肌肉倏地绷紧,似要挣脱,却被你更用力地按住。对峙只在瞬息,他终是垂下眼眸,任由你动作。 你揭开被血浸透的旧绷,将药粉均匀撒在绽开的皮肉上,再取新绷,一圈圈缠绕包扎。整个过程,他始终沉默,唯有在你指尖擦过伤处时,呼吸才重了一分。 你的目光久久落在那包扎好的伤处,三日前那惊魂一幕再度撞入脑海:冷箭破空,厉啸刺耳,直取你要害。是他,这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男人,以血肉之躯替你挡下。此刻眼前的伤,不过是那日惊险的余痕。 “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受伤。”你的声音带着疼惜,视线落在他已利落包扎好的伤口上,包扎用的素布在玄衣衬托下格外刺眼。 他抬眸望来,摇曳的烛火落入他深邃的眼瞳,像碎金投入一片无波的深海。 “主上安危要紧。”短短几字,是他唯一也是永恒的信条,重逾千钧。 澜告退后,你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军报奏折,试图用繁杂的公务驱散心头的担忧。墨迹在纸上游走,烛火在夜色中跳跃,时间无声流逝,直至深夜。 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时,他端着一只青瓷碗出现,氤氲的热气驱散了秋夜的微寒。碗中是熟悉的安神汤药,药香混合着淡淡的甘草气息弥漫开来。显然,他未曾歇息,特意为你熬煮。 “趁热喝。”他将温热的瓷碗轻放在书案边缘,月光在他挺拔的侧影上镀了一层银边,转身欲退。 “澜,”你忽然开口,带着疲惫与依恋,“陪我坐会儿。” 他高大的身形顿住,沉默地依言在你身侧的圈椅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如松,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目光低垂,落在脚下地毯繁复的花纹上。 你知道他向来寡言,便自顾自地拾起那些被时光打磨得温润的碎片:“记得小时候,父亲带你入府,你才这么高,”你抬手比划了一下,“总抱着把小小的木剑,独自在后院的梅树下练习,谁也不理。” 他静静地听着,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声音里带着遥远而模糊的暖意:“主上那时,时常躲在回廊的月洞门后,看属下练剑……梅花落了一身。” 你一怔,指尖的笔杆几乎脱手,一股温热涌上脸颊。 你以为那小小的身影藏在洞门后,偷看那个沉默练剑的倔强男孩,是只有自己记得的秘密。却不知,他早已察觉,将那一刻连同那纷纷扬扬飘落在你发梢肩头的梅花,都如此清晰地留在心底。 “说起来,很久没收到父亲的家信了。”你状似无意地提起,目光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主上放心。”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今夜,属下动身。” 你愕然:“不可。你身上还有伤——” “属下无碍。”他打断你,他修长的手指落在舆图上京城以东的位置,“往返只需三日,官道直通,这点皮肉伤,不碍事。” “……那,路上小心。”你终是妥协,心知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他行至书房门口,手搭在门上,他回身望来。 月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他似有千言万语在喉间翻滚,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的话语:“主上不必忧心,将军……定会安好。” 门扉轻合,将他融入庭院深深的夜色。 你握着笔杆,夜风拂过庭院中的芭蕉,发出沙沙声响。 三日后的深夜,你批阅战报到深夜,正揉着酸涩的眼角,窗外芭蕉叶上忽然传来一声雨滴落下的声音。 “澜?” 他已立在书房中央,玄色衣袍上沾满了仆仆风尘,仿佛从月下凝形而出。 听见你的轻唤,他抬步走近,带起的微风拂动烛火,光影在他沾着泥点的脸上明灭跳动,也将两人靠近的身影在书架上交迭。 “主上。”他走到书案前,将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木盒放下。解开层层束缚,露出里面那封家书,“将军安好。京都连日暴雨,驿路泥泞难行,信使耽搁了。” 你迫不及待地拆信,澜则无声地退至一旁。 信读完,你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但是信上的内容却让你的内心震动。 你抬起头,目光恰好撞入他望过来的视线,那片惯常深邃平静的眼底,此刻清晰地映着竭力掩饰的疲惫。 “路上……还好吗?”你轻声问,视线捕捉到他袖口处的破口,还有衣摆下摆溅上的点点泥浆。 “无碍。”他顺着你的目光低头瞥了一眼,语气平淡,“遇见过一伙流寇,已清理干净。” 你看着他下颌未擦净的泥点,再对上他眼底因连夜奔袭而密布的红血丝,看着他为了抄近路而沾染的狼狈,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亮,你带着心疼的揶揄:“澜,辛苦了。只是……我竟不知,原来踏雪无痕的绝顶高手,也会有失足摔跤的时候?” 被猝然点破这份狼狈,他的耳廓瞬间泛起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擦下颌,却笨拙地将那点泥痕抹得更加晕开,在烛光下显得有几分滑稽的可爱。 “不是失手。”他语速快了几分,目光避开了你含笑的眼眸,“为抄近路,翻越城郊栖霞岭时……雨后石阶湿滑。”他顿了顿,又迅速补充道,“属下已标记险处,日后主上行经可避。” 看着他这副强作镇定的模样,你忍俊不禁,笑意更深。你伸手取过案上的一方丝帕,示意他靠近些。 他身体明显一僵,如同被牵引般,俯身靠近书案,任由你带着温软馨香和书墨气息的指尖,落在他晕着泥痕的下巴上。 “好了。”你收回手,“看来京都郊外的山路,比敌营的刀光剑影,更让澜大人头疼。” 他抬眸,眼底的窘迫已悄然褪去,恢复成那片沉静的深潭,只是潭底深处似乎有什么在无声地涌动。他忽然也抬起手,指腹轻柔地拂过你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那动作,分明是在笨拙地模仿你方才的举动,带着试探与渴望。 “主上……”他的声音低哑下去,几乎被烛火的噼啪声盖过,“……让我头疼的,只有你。” 你心尖猛地一颤,像被滚烫的蜜糖包裹。他已迅速收回手,仿佛那触碰灼伤了他,耳尖那抹红晕却瞬间蔓延至脖颈,在烛光下无所遁形。 烛光摇曳,映着他仓促转身的背影,你下意识地抚上被他指尖碰触过的那缕额发,那笨拙的触碰,让你生出沉溺的暖意,丝丝缕缕缠绕心间。 “澜……”你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喉间干涩地唤出声,声音带着自己直白的渴念,“我想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如同惊雷在静谧的书房炸响。 他正欲端起案上凉透的茶盏润喉,闻声手猛地一颤,白瓷杯沿重重磕在案几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杯中的冷茶溅出几滴。 烛火的光芒落在他骤然转过来的脸上,那片你熟悉的总是压抑着万顷波涛的深海,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慌乱,以及被强行压抑了太久,此刻再也无法掩饰的情愫,在他眼底翻涌。 他当然明白这短短四字意味着什么,他面对着你,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主上……” 那一声呼唤,包含了太多无法诉诸于口的挣扎与悸动。 你的目光变得肆无忌惮,流连在他染尘的玄衣、他的下颌、他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胸膛,最后锁住他眼底那片几乎要将你灵魂都吸进去的漩涡。 一股同样炽烈的冲动席卷了你,你绕过书案,上前一步,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头被汗水黏住的几缕湿发,你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蛊惑耳语,拂过他的耳廓:“我去沐浴……你,也来。” 他猛地攥紧了拳,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隐忍、所有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名为身份与礼法的藩篱,都在你此刻赤裸裸的邀请下摇摇欲坠。 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的脚步,竟带着慌乱。 窗外的月色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明亮澄澈,在光洁的青砖地上铺开一片流动的柔光。书房通往内室的回廊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轻轻回荡。 片刻后,清洗过后换上干净素白里衣的澜出现在浴池的门口,短发湿漉漉的,发梢还滴着水,水珠沿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滑落,没入领口松垮的衣襟深处。蒸腾的水汽柔和了他过于锋利的轮廓,洗去了刺客的冷硬。月光与水光交织下,他眉目清俊,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平日判若两人。 你站在氤氲着温暖水汽与淡淡药香的沐汤池边,朝他伸出手。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你的心弦上,发出无声的震颤。在你面前站定,他的手掌,覆上你伸出的指尖。那粗糙而温热的触感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无需任何言语,他俯下身,手臂穿过你的膝弯与后背,将你稳稳地打横抱起。他的怀抱坚实温暖,带着皂角的清新与水汽的微润。他抱着你,绕过屏风,走向内室深处那张垂着月影纱的宽大卧榻。 灯明 “轻……轻点,澜……疼……” 或许是因为分别太久,思念早已熬成了焦渴的岩浆,又或许是久未经情事的身体尚未准备好接纳这凶猛的入侵。 当他滚烫的坚挺瞬间填满你所有的渴望时,撕裂般的钝痛让你忍不住弓起了腰,指尖深深掐入他紧绷的肩背肌肉。 澜的动作猛地顿住,被那声痛呼狠狠刺中。他抱着你的手臂骤然收紧,又在下一秒松开,生怕再多一分力便会伤了你。 他低下头,湿漉漉的额发垂落,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滴落在你锁骨凹陷处。眼眸里的灼热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无措与自责:“抱歉……属下该死。” 他依旧保持着深入的状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眉峰紧蹙,呼吸粗重而混乱,强健的胸膛剧烈起伏,却像个做错事被钉在原地的孩子,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这幅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绝顶高手的样子?倒真像一头被主人呵斥后,收敛了所有暴戾爪牙,只剩惶然的小狗。 “我……”他艰涩地开口,声音带着深重的懊恼,“太久……太久没抱你了……想得……快疯了……有些……控制不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饱含着分别日日夜夜积攒的要将他吞噬的思念。 看着他眼底的慌乱与痛苦,看着他身躯因极致的克制而颤抖,你的痛楚瞬间被汹涌的爱意取代。 你伸手勾住他汗湿的后颈,将他沉重的头拉得更低,直至两人的鼻尖相抵,呼吸交融。 “笨蛋……”你低语,唇瓣擦过他紧抿的唇角,“我又没怪你。” 他眼底那刚刚褪去的暗火瞬间以燎原之势重新燃起,比之前更加滚烫。 但他依旧死死按捺着身体深处咆哮的欲望,没有立刻动作。他俯下身,额头重重抵住你的,鼻尖相蹭,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你唇间,声音带着令人心颤的哀求:“主上……”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挣脱了薄云的遮掩,清泠泠地透过窗纱流淌进来,清晰地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以及脖颈间因隐忍而贲张跳动的青筋——那是欲望与理智激烈撕扯的战场。 你仰起脸,主动凑近,在他紧抿的唇角,印下一个吻。 下一秒,那只原本小心翼翼按在你腰侧的大手猛地扣住了你的后颈,将你更深地压向他,滚烫的唇舌带着隐忍太久终于爆发的疯狂渴望,急切地攫取了你的唇。 这个吻带着攻城略地般的霸道,然而,就在你因这突如其来的猛烈而闷哼出声的刹那,他所有的狂野动作又瞬间凝固,紧接着变得无比轻柔。 凶猛的攻势化作了缠绵悱恻的厮磨,舌尖带着无尽的眷恋,温柔地舔舐过你唇齿间的每一寸领地。 这个吻漫长而深入,直到彼此肺腑间的空气都快要耗尽,他才喘息着稍稍退开。 他望着你因缺氧和情动而泛红的眼角,指腹轻柔地抚过那抹绯红,拭去那点水光,小心翼翼地询问:“……还疼吗?” 身体的钝痛早已被汹涌的情潮和爱意冲刷殆尽,只剩下对他这份克制与温柔的沉溺。 你迎着他盛满渴望的眼眸,主动抬起腰肢,用身体迎合他依旧停留在深处的存在,声音带着情欲浸润后的纵容:“没关系……澜……动吧……” 这声许可,如同打破最后的枷锁。 夜风骤然猛烈,卷起庭院中的落叶,沙沙作响,如同为这场迟来的盛宴奏响的序曲。月光流淌在凌乱的床榻之上,将两具疯狂交缠的躯体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圣洁的光晕之中。 澜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困兽,开始了最原始也最激烈的征伐。每一次深入都带着要将你融入骨血的力道,每一次退出又带着蚀骨的眷恋。他的动作狂野而充满力量,却又在每一次撞击的顶点,奇异地融入令人心碎的温柔。 汗水从他贲张的肌肉线条上滚落,滴在你同样汗湿的肌肤上,你紧紧攀附着他,指甲在他宽阔的背脊上留下道道暧昧的红痕,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侵袭,也感受着他灵魂深处那份终于得以释放的疯狂爱恋。 你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眼眸在情欲的蒸腾下亮得惊人,清晰地映照出你此刻为他绽放的模样。 这加诸于身的粗糙与凌厉,在这极致激烈的汗水与喘息交织的缱绻里,化作缠绕在彼此心尖挥之不去的万缕柔情。 这场仿佛要将彼此燃烧殆尽的疯狂,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巅峰的浪潮裹挟着灭顶的欢愉,将两人同时抛入一片绚烂而空白的天际…… 最终,一切归于平息,只余下剧烈的心跳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你们相偎在临窗的软榻上,薄薄的丝被随意搭在腰间。 窗外,庭院里的湖水在月光下静静铺展,如同一面被打碎的墨玉镜子。许是前几日那场连绵不绝的暴雨耗尽了元气,池中原本亭亭玉立的荷花,此刻都低低地垂下了高傲的头颅。饱满的花苞无力地合拢着,娇嫩的花瓣边缘破损,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揉碎的心事,蔫蔫地伏在浑浊的水面上,无声地诉说着风雨过后的颓靡。 夜风裹挟着庭院里荷花的清芬,悄然潜入。 “你回来之前,宛陵一直在下雨,”你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声音带着情事后的沙哑,指尖把玩着他里衣的衣襟,“你回来之后,雨就停了。” 话音落下,你清晰感觉到圈在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几分,他的下巴抵在你光裸的肩窝。他沉默地望着窗外那片波光粼粼的月影,片刻后,低沉的声音才贴着你的耳廓响起: “或许是……知道主上在等。” “在京都时,也总下雨。”他提起归途,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醒了窗外的月色,“将军说,雨停了,路就好走了。” 你仰头看他,月光流泻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白日里所有的锋芒与冷峻,显出温润的沉静。他似有所感,垂下眼眸,眼底此刻盛满了柔和的光,清晰地映着你的模样。 他俯首,一个轻盈的吻落在你的脸颊上,如同最温柔的月华悄然停驻。 “以后,雨都会停的。” 湖面的月影被夜风揉皱,又顽强地重新凝聚。你望进他映着月光的眼底,轻声问: “那,澜也会为我停靠吗?” 他的下巴抵着你的肩窝,轻轻摩挲着,温热的鼻息喷在你的颈侧,带来一阵酥麻。他的声音混着窗外湖水温柔的拍岸声,低沉得如同叹息: “早就停靠了。” “从十五岁那年,在将军的书房外,第一次听见您说‘我要做鹿家的家主,我要做鹿家将军’开始,就没想过离开。” 你心弦剧颤,在他怀中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相拥。鼻尖轻轻蹭着他线条紧实的颈项,那里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下,如同安稳的鼓点,敲在你的心坎上。 或许是这月夜的温柔卸下了心防,或许是方才的交心触动了隐秘的脆弱,你靠在他胸前,声音低了下去: “澜,你知道吗?我如今能坐上这将军之位,说到底,不过是父亲膝下唯有我这一个孩子,可我是女子啊……”你微微一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涩然,“要接稳父亲传下的这副千钧重担,非得比旁人多费百倍的气力,流百倍的血汗,才能真正让人心悦诚服。” “属下知道。” 他抬起手,指尖拂开你鬓边被夜风吹乱的碎发,“主上在演武场练枪时,手臂被木刺深深扎进肉里,血染红了半截衣袖,您咬着牙一声不吭,汗水浸透了衣背还在练;属下在帐外守着,听见您对着错综复杂的舆图,压着嗓子咳嗽到后半夜,天未亮却已披甲执锐,准时点兵;还有那年……”他的声音沉了下去,“雷家那纨绔公子当众嘲讽您‘女子掌兵,国之不幸’,您当场折了他的枪,掷回他脚下,您说‘国之不幸?真是眼瞎心盲的蠢材。’您当时的样子……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只有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他甚至比你自己记得更清楚。你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没有同情或怜悯,只有要满溢而出的疼惜。 “属下从来没觉得,主上是因为被迫站在这里,才站在这里。”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你的,鼻尖相触,呼吸交缠,“主上站在这里,是因为您比任何人都配得上。” “您想要这天下河清海晏,想要百姓不再流离失所,想要鹿家旗帜永固,”他凝视着你,目光灼灼,“属下就陪您扫清前路所有魑魅魍魉,劈开一切荆棘险阻。” “主上想做的,属下都陪您。” 这份沉甸甸的誓言,这份毫无保留的交付,却让你心底涌起更深的恐慌与不安。 “澜……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也可以放你离开。”你艰难地开口,“你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怎么做一个死士……你当然做到了,你是天下最优秀的刺客,你就像暗夜里的利刃,杀人于无形……你一直在为我们鹿家而活,先是做父亲的死士,现在是我的死士……但是,”你的声音哽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抛开‘死士’的身份,你……想怎么做自己?” 话音未落,一片乌云恰好遮住了月亮,他的脸庞瞬间隐入阴影之中,沉默汹涌袭来,瞬间淹没了这小小的窗边角落。 “主上以为,”他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死士的命……是自己的吗?” “从将军把我从尸山血海的死人堆里捡回来,这条命……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乌云悄然移开,清冷的月光重新洒落,照亮了他的脸庞。你看清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只有献祭般的纯粹。 “但主上不一样。将军教我杀人,教我潜伏,教我如何像一个完美的工具那样随时准备为鹿家去死……是主上……是主上第一次在我执行完任务,疲惫不堪时问我饿不饿;是主上第一次亲手替我包扎伤口,因为我受伤而哭泣;是主上……”他收紧了抱着你的手臂,将你更深地嵌入怀中,“……选择了我,第一次……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做鹿在野将军的死士,是报救命之恩。做鹿杞的死士……”他低下头,温热的唇带着无比珍重的怜惜,落在你的手背,“……是心甘情愿。” 他抬起头,深深望进你的眼底,月光在他眸中流转,清晰地映着你的倒影:“因为主上,我不再是暗夜里的利刃。我是护着灯的人,灯在哪,我就在哪。灯亮着,我便守着,灯灭了……”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已说明一切,“这就是我的自己。” 他将你紧紧拥入怀中,带着祈求: “主上……别赶我走。” 旧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你靠在他颈间,声音带着回忆的飘忽: “我小时候每次见你……总觉得你冷冰冰的,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你的声音骤然变得艰涩,随即又沉沉地跌落下去,带着浓重的自嘲,“……十八岁那年,若不是我仗着家主的身份……强逼你……” 你哑然失笑,那笑声干涩得如同枯叶摩擦,抬眼望向他时,眸中盛满了自我厌弃: “做这种事,不过是我仗势欺人,滥用权力罢了……澜,我是不是……很恶劣?” 他低下头看你,月光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碎成一片惊心动魄的光点。 “不是的。”他脱口而出,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主上从未滥用过权力。” 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蹭过你的眼角,他很少如此失态地辩解,此刻却像是要将所有深埋心底的话都倾泻而出。 “那天……京都的桂花开得极盛。”他说起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主上把我叫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了,您藏在袖中的手……在抖。” “我知道,那绝不是命令。若真是命令,属下只会跪谢领命,然后……像个完美的工具那样完成它,不会……” 他顿住了,那些未出口的话在两人之间灼热的空气里无声发酵——不会在触碰你细腻肌肤时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不会在吻上你唇瓣时理智彻底崩塌、如同初次尝到甘霖的野兽般失控,不会在那之后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既惶恐于自己的逾矩亵渎会惹你厌弃,又揪心于你若被拒绝后可能会流露的失落与难堪。 “若主上这样都算恶劣,那这天下,就再没有好人了。” “能被您那样命令,”他的声音低下去,却字字清晰,“……是属下此生最大的福分。” 这句话,让你心底那缠绕不去的不安与自我怀疑疯长,最终化作一句带着试探的质询: “……是我命令你和我交欢,是我命令你爱我……这样也心甘情愿吗?”你抬起眼,直视着他眼底翻涌的痛楚,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冰冷,仿佛要将自己与他都刺伤,“或许……我只是在命令你执行任务,对你……并没有爱呢?” 他的身体在你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僵,如同被箭矢贯穿,而圈抱着你的双臂却并没有松开。 “心甘情愿。”四个字从他紧咬的齿间迸出,“主上可以命令属下与您交欢……也可以命令爱——哪怕是假的,是演出来的,是您一时兴起的戏弄……属下也领命。” “但是主上……您骗不了自己。” 他的声音低沉而锐利,刺穿你试图伪装的表象: “我对您的情意,从不是谁一声令下就能凭空捏造的,我对您的感情,更绝非一道命令所能强求。” “方才您说放我离开时,您的声音……在发抖,这恰恰让我看清了,您对我的那些命令,从来都不只是命令本身。” “主上可以说没有爱,属下信。但属下的爱,不是您命令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剖心泣血般的沉痛: “是看到您在深夜的军帐里,对着舆图蹙眉研究,指尖冻得发红也不肯歇息时,自己从心底冒出来的;是听到您站在城楼上,指挥千军万马时,在那片荒芜里生根发芽的;是……每一次看着您的背影,每一次触碰您,每一次感受到您时……自己疯长蔓延。” “属下这条命是主上的,”他的声音带着尘埃般的卑微,却又蕴含着钢铁般的意志,“这颗心,这份爱也是。主上若要,便尽管拿去;主上若嫌它碍眼,不要……属下就自己守着,护着,藏好它,直到……这条命终结的那一天。”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带着恳求,“但请主上,别否认它存在过,别把它……也当成一道命令。” 你被他拥在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和滚烫的温度,思绪却飘回了许多年前——那个沉默地站在廊下阴影里,眼神却倔强地追随着你的少年。 “澜……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我很怕……” “主上怕什么?怕我不懂,还是怕……”他的目光如同利箭,直直射入你眼底深处,“……怕您自己也懂了?” “我或许……真的不懂世人所说的爱究竟是何等模样,但我知道,看到您紧锁眉头,我的心会慌,会想替您抚平;看到您真心展露笑颜,我的心就会像落进了温水里;看到您受伤流血……”他的声音骤然变冷,带着森然的杀意,“……我会想把伤您的人,一寸寸碾碎成齑粉,挫骨扬灰。” 他猛地抬起头,浓密的眼睫上不知何时沾染了细小的水光,他直视着你,眼神如同燃烧的星辰: “这些……这些反应,是命令能逼出来的吗?主上可以命令我去死,属下绝无二话,但您命令不了我的心跳——”他抓起你另一只手,用力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左胸口,“它此刻跳得这样快,像要撞碎这身骨头冲出来……是因为您,它有时跳得那样稳,也是因为您。” “要是主上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刚才说出那句‘没有爱’时,”他的目光捕捉着你脸上的变化,“……就不会发抖了,您看,就算您口中说出再违心的话,您的身体,也永远无法欺骗真心。” 他将你那只颤抖的手,更用力地按在自己滚烫的心口。那里,一颗心脏正以狂暴的节奏疯狂搏动,每一次撞击都清晰无比,沉重而滚烫,如同最原始的战鼓,带着摧毁一切伪装的蛮横力量,隔着衣料和皮肉,直直撞进你的掌心,撞进你的灵魂深处。 “您听,”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泣血,却又带着玉石俱焚般的炽热与决绝,“它替我回答了。” 誓言 “澜……”你望着他,话到嘴边却猛地哽住,喉头像被丝线死死缠紧,半晌才缓缓松开,“你有没有想过……若父亲为我定下婚事,到了那时候……你,要如何自处?” 他猛地抬起头,方才还盛满柔情的眼底,瞬间像被极北的寒风席卷过,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 “婚事?”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干涩,“将军……安排了谁?” 你的沉默似乎刺痛了他,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听得人心头发紧。他松开了紧箍着你的手臂,身体向后撤开,挺拔的脊背像一面在狂风中即将碎裂的旗帜。 “自处?”他侧过脸,目光投向窗外的湖心,语气平淡,“属下是死士,主上大婚那日,自然是守在新房外。” “若新夫婿待主上如珠如宝,珍之重之……属下就做那帐外最沉默的影子,护着您一世安稳,绝不碍眼。” “若他敢对您有半分不敬……”他放在窗台上的手猛地收紧,“属下定会替主上除了这祸害。” 你看着他颤抖的脊背,看着他强撑起的冷静自持,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即便面对如此剜心刺骨的假设,他所有的思虑、所有的决断,依旧只围绕着“保护你”这三个字——哪怕代价是亲眼目睹你成为他人之妇,哪怕代价是他自己的性命。 “澜……”你唤他,声音无法控制地发颤。 他像是被这声呼唤刺痛,转过身,一把抓起你的手,滚烫的唇反复地印在你的手背上。 “主上不必为难。”他的声音贴着你的手背传来,闷哑而破碎,“属下这条命,从来都是您的。包括,看着您属于别人的资格,这是……死士的本分。” 他始终低垂着头,你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却能清晰地听见他压抑而紊乱的呼吸——像一头被利刃刺穿脏腑的猛兽,躲在无人可见的暗影里,独自舔舐着汩汩流血的伤口。 “只是……”他的声音闷闷地砸在地面上,“若真有那么一天……主上能不能……偶尔想起……想起曾经有个叫澜的死士……是真心……” 后面的话语,终究被堵在了喉间。 或许是不敢奢望,或许是无法承受——这份爱恋,从萌芽之初便注定了深埋于尘埃,见不得半分光亮。纵然知晓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甘愿沉沦,只为守着心头那一点独属于你的光。 看着他在月下强忍痛楚的侧影,巨大的愧疚将你淹没。你闭上眼,指尖紧紧攥住身下的锦被,骨节泛白: “澜……你我这般纠缠,注定要藏匿于暗影之中,难见天光。”你艰难地喘息,话语像带着倒刺,刮过喉咙,“是我害了你——都怪我十八岁那年那场荒唐的任性,才把你拖进这无望的泥沼里,害你……害你对我动心……” 尾音破碎在哽咽里,你猛地别开脸,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眼中凝聚的水光,声音低哑:“……对不起。” “不许说!” 一声嘶吼如同惊雷炸响。 “不许说……这三个字。” 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他猛地俯身将你按倒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沉重的身躯压下来,灼热的呼吸喷在你的脸上,四目在咫尺之遥的黑暗中对视——他的眼神亮得骇人,像是燃烧着地狱之火,要将你彻底吞噬。 “什么叫害了我?。”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主上以为……做一个没有心、没有痛觉的死士,眼睁睁看着您穿上嫁衣走向别人,看着您对别人展露笑颜……那才是不害我?” “那晚不是您的任性,是我……是我在无边黑海里沉浮了多少年,日日夜夜不敢奢望的念想。是您……是您把我从那个冰冷彻骨的深渊里捞出来的。”他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现在……现在您又想亲手把我推回去?” “我宁愿这样永远见不得光,宁愿做您帷帐深处最见不得人的影子,宁愿背负这僭越的罪名万劫不复……”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决绝,“也绝不想回到从前——回到那个不知疼痛、不懂心慌、连笑都不会的……澜。” “爱上您,从来不是害我。”他低下头,滚烫的额抵上你的,声音带着自我毁灭般的骄傲,“是我活过的证明,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像个人一样活过的……证明。” 说出这最后一句,他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脱手松开了你。高大的身躯颓然微晃,方才那股毁天灭地的疯狂气势消散无踪,只剩下疲惫。 “主上要道歉……就道……道您为什么,现在才说这些,道您明知道我早已无路可退,还说这种话来……剜我的心……” 乌云悄然散去,月光重新流淌进来,恰好照亮了他用力别过去的脸颊,以及那来不及拭去悄然滑落的湿痕。他抬手,动作生硬地抹去那点水光,仿佛在擦拭什么不堪的污迹。 “别再说……对不起,您要是真觉得对不住我……就别推开我……”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你们两人之间无声地蔓延,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将满室的空气都压得滞重粘稠,仿佛连呼吸都带着铅块。你指尖抓紧了身下锦被上繁复的暗纹——那些蜿蜒曲折的纹路硌着指腹,像极了此刻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 你知道,有些宿命般的抉择,终究避无可避,你们谁都逃不掉。 “澜,父亲……已答应了三皇子,满朝文武都在说,他是眼下最有望踏上那个位置的人。” 他沉默着,侧脸在清冷的月光下绷出冷硬的线条,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那沉默持续得太久太久,久到窗外的湖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久到你几乎以为他已经化作了这月夜的一部分。 “……三皇子。”他终于开口,“听说他……精于权谋,性喜猜忌,绝非良善宽厚之人。” 他看着你,脸上竟真的没有什么表情,他坐起来,握住你放在锦被上的手。 “属下明白。”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彻底遮住了那双曾为你燃起过火焰的眼眸。 “主上嫁过去,是为了鹿家……属下明白。” “以后……属下会守在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声音空洞得可怕,“三皇子府里的侍卫统领换了几任,武功路数各有不同,我会一一记下;他常去的书房有三处暗门,机关位置和破解之法,我会尽快绘成图;连他每日的膳食喜好、所用器皿……我也会想办法……” 后面的话,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他忽然剧烈地呛咳起来,肩膀耸动,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又像是被这种无法言说的痛楚堵住,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咳声渐歇,他猛地抬起头,月光清晰地映照出他嘴角那一点刺目的暗红——那是他生生咬破内唇,强忍着滔天情绪而溢出的鲜血。 他用袖口擦去那点血迹,随即,他竟对着你,极其艰难地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那笑容却扭曲得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 “主上不必担心属下。” 月影支离破碎,如同他此刻强撑的假面。 “夜深了,主上早点歇息……属下告退。” 你看着他沉默着一件件穿好那身象征着他身份与枷锁的玄色衣袍,看着他转身,一步步走出这间有过温存的卧房。月光下,你透过窗看着他穿过湖边那条寂静的回廊,那孤绝的背影,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之上,每一步都带着无声的血痕。 这一刻,你无比清晰地明白,当连沉默都浸透了绝望的血色,当连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痛楚,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不是的!澜!” 你冲出房门,在冰冷的夜风中追上那即将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身,“就算……就算真的嫁给了三皇子,那又如何?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变的!永远都不会变!” 你将滚烫的脸颊紧贴在他紧绷的后背上,泪水迅速洇湿了一片衣襟,你带着哭腔的低语,混合着自己狂乱的心跳,狠狠撞向他的脊骨:“我永远都是你的……从始至终,都只是你的!我的身体……只有你能触碰……” 被你骤然抱住的瞬间,澜的身体瞬间僵直如铁,直到你带着绝望的吻落在他的颈侧,他才猛地转身,巨大的力量将你按在朱漆廊柱上,后背的撞击带来一丝闷痛,却远不及他眼底炸开的惊涛骇浪来得震撼。 方才那片死寂的深海轰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烈焰。那火焰里翻滚着痛苦、不甘、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主上……”他一只手死死攥着你胸前凌乱的衣襟,仿佛在竭力抓住即将流逝的沙,“您这是……在逼属下犯上……逼属下……万劫不复!” 你无视他话语中的挣扎与警告,指尖因内心翻涌的情绪而颤抖,灵巧地划过他紧绷的胸部线条,解开了那束缚着他的腰带。 当你主动将温软的身体吞入他的炙热时,他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下一秒,你便感觉他滚烫的大手死死扣住你的腰肢,他猛地抬头,滚烫的唇狠狠咬住你敏感的耳垂,灼热的气息烫得你浑身战栗,嘶哑的声音如同熔岩灌入耳蜗: “说好了……主上……您亲口说好了……只做我的……” 当那带着惊人力量的硬物毫无阻隔地贯穿身体最深处时,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每一次抽气都带着灼人的痛楚。你清晰地看见,他紧阖的眼睫下,竟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液体失控地涌出,砸落在你的脸颊。 “您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勾着我……”他低吼着,声音里充满了被命运玩弄的悲愤与无力,然而那深入的动作却带着自虐般的克制。每一次顶入都缓慢而深入,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铭记,又在抽离时充满了失去的恐慌。 “要是以后……要是以后他碰了您……哪怕只有一次……属下……属下……” 后面那无法承受的想象被他硬生生咽下,化作喉间痛苦的呜咽。你猛地捧住他湿漉漉的脸颊,用尽全身力气吻上他颤抖的唇。 这个吻又急又狠,带着占有和安抚,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吸吮出来,在唇齿间刻下只属于对方的印记。 “只有你……”你在剧烈的喘息间隙,指尖深深插进他汗湿如水的发间,声音支离破碎,却斩钉截铁,“从来……都只有你……澜……” 这誓言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他猛地低下头,在你纤细脆弱的颈间狠狠咬下。 一个带着血腥气的齿痕瞬间烙印在肌肤上,下体激烈交合发出的粘腻水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仿佛一曲绝望又疯狂的悲歌。 “主上……”他滚烫的唇舌舔舐着被你咬破渗血的颈窝,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您……您可不能骗我……不能……” “我不骗你……澜,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喘息着回应,声音同样破碎不堪。你跨坐在他紧绷的大腿上,纤细的腰肢随着急促的呼吸开始剧烈地扭动。 每一次重重的下落,都带着一种报复般的狠厉,用身体最柔软的部位,狠狠碾磨过他欲望的敏感根源,剧烈的快感混合着深沉的痛楚让你喉间溢出的气息都无法抑制的颤抖。 你的指尖深深掐进他肩头的肌肉,你俯下身,声音里裹着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希冀,“父亲说……这不过……不过是他和三皇子的一场交易……我嫁过去,等他顺利登基……就会保我们鹿家周全……” 感受到身下他骤然变得更加僵硬的身体,你腰胯的动作却愈发急切,“听说……听说三皇子早有心尖上的人……等他坐稳了那个位置……自会立那人为后……到了那时候……”你的尾音被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截断,只剩下身体绝望的起伏,“我们……就真的……自由了……” “交易?”他猛地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把您……当成筹码的……交易?” 他扣在你腰侧软肉上的大手猛地发力,那一直克制着的顶撞力道骤然失控,如同狂风暴雨般猛烈地向上冲击,每一次凶狠的顶弄都仿佛要将这些年深埋的隐忍、无处宣泄的不甘、对未来失去你的恐惧统统揉碎、捣烂,狠狠地贯入这绝望而炽热的亲密里! 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那不是情欲的巅峰,而是极致的愤怒与撕心裂肺的痛楚。 “自由……?”他低头,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将你烫伤,“等他登基?等他立别人为后?主上……您怎么敢……怎么敢信这些鬼话连篇的承诺!” 狂野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双手捧住你汗湿潮红的脸颊,眼底那焚烧一切的疯狂火焰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痛。指腹带着万般珍重,擦过你脸上混合的汗水与泪水,仿佛在绝望地描摹着即将永别的容颜。 “要是他反悔了呢?要是他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舍不得放您走呢?要是……他根本就没打算履行承诺……” 后面那足以将人拖入地狱的假设,被你用带着泪水的吻死死堵住,你吻得又急又深,这个吻如同最后的赦免令,终于击溃了他苦苦维持的理智藩篱,他猛地将你翻转,按在廊柱之上,从背后入侵。 “我等……”他在你耳边粗重地喘息,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心尖剜出,立下不容更改的血誓,“主上……我等……我等他登基,等他立后,等他……把您完完整整地……还给我……” 月光被厚重的乌云彻底吞噬,廊下陷入一片粘稠的黑暗。 只剩下彼此粗重破碎的喘息、压抑不住的呻吟、肉体激烈碰撞的声响,他的唇吻去你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那狂风暴雨般的动作渐渐放缓,化作带着无尽哀伤与虔诚的温柔律动。 “到时候……”他的声音轻得如同呓语,在你汗湿的鬓边低喃,描绘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我们……去京都远郊,找个安静的、没人认识的湖边……盖座小小的木屋……” 他的鼻尖眷恋地蹭着你的,气息交缠: “我再也不做刺客了……主上。”他的声音里带着卸下千斤重担般的向往,“我给您劈柴,生火,做您爱吃的羹汤……守着您看每一个日出日落……什么都听您的……” 你凝望着黑暗中他近在咫尺的眉眼,那里仿佛有微弱的星火在绝望的深渊里倔强地跃动——那是你唯一能抓住的、微弱却滚烫的光。 你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过是父亲与三皇子权力棋盘上的一枚筹码,所谓的自由承诺,随时可能被残酷的现实碾碎。 他紧紧抱着你,在这破碎无光的黑暗之中,用身体的热度对抗着深夜的寒凉,共同沉溺在一个关于自由的梦境里。 仿佛只要这样紧紧相拥,血肉相连,就能真的等到云开雾散,等到属于你们二人的真正的黎明。 这场如同末日狂欢般的抵死缠绵终于落幕时,连你自己也数不清是第几次在灭顶的快感与绝望的泪水中攀上顶峰。四肢百骸早已软得如同抽去了筋骨,连指尖都抬不起半分。力气被浓重的疲惫抽走,你终是如同断翅的蝶,脱力地向后倒去,落入他的怀抱。意识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轻轻一拽,便彻底沉入了昏沉的黑乡。 贪恋 初秋的晨光,在室内铺开一层薄纱般的浅金。 你深陷在锦被里,稍一挪动,腰肢的酸胀、腿根的隐秘涩痛便尖锐地提醒着那些抵死缠绵的碎片——他的拥抱如铁箍,他失控时咬在颈间的狠戾,以及最后他沉默着替你擦拭时,指尖的温柔……所有感官记忆,在身体苏醒的瞬间汹涌回笼。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起身了。”贴身婢女春桃的声音带着恭敬,却还是像一根针,刺破了这沉溺的幻境。 你惊觉睁眼,窗外天光大亮,竟已误了素日起身的时辰。 春桃垂手侍立,低眉禀告:“宫里刚递了急信,大军凯旋在即,陛下龙心大悦,传旨命小姐班师后即刻入宫觐见,御前领赏。”她递上一方帖子,“还有……三皇子遣人送了帖子来,邀您回去后参加宫宴。” 指尖触到那方请帖,你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身侧——枕畔空荡,被褥冰凉,连一丝褶皱都寻不见。昨夜他留下的体温、气息,乃至那沉重的存在,都被这无情的晨光晒得干干净净。 “……澜呢?”你开口,声音带着情事后的沙哑。 春桃整理床帐的手一顿:“天蒙蒙亮时,奴婢见他在后院练剑,后来,似乎……往库房清点缴获的兵器去了。” 坐到妆台前,铜镜映出一张苍白倦怠的容颜,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窗帘被风掀起一角,几片沾着寒露的枯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地,掌心这张来自三皇子的请帖,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你的理智。 思绪被门外的脚步声打断,那步调沉稳、落地无声,是你熟悉的韵律。 你抬眼。 铜镜里清晰地映出他玄色的身影,端着一只碗,静立门边。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几颗未擦净的水珠沿着冷硬的下颌线滚落,洇湿了玄色衣领的一小片深色,仿佛刚刚用水狠狠浇过头脸,试图洗去所所有不该外泄的情绪,只留下刺客应有的冷硬外壳。 “主上醒了?”他走进来,步履无声,将冒着氤氲热气的药碗轻轻搁在妆台边,“军医说主上连日劳顿,气血两亏,属下……熬了些温补的汤药。” 当归与黄芪的苦涩药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你看着他刻意避开与你镜中对视的眼眸,看着他耳后那抹未干的水痕……一股尖锐的酸楚猛地涌上喉头。 他不是不在,他只是在你看不见的角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将昨夜所有的失控、所有的柔情、所有的失格,连同他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都一丝不苟地收拾干净,重新套牢了名为“死士”的枷锁。 他依然在这里,用沉默将自己钉在守护的位置上。 “宫宴……”你的声音带着迟疑。 三日后那场宴席,于他而言,无异于一场心底的凌迟。 话音未落,他已迅速地接过了话头,声音恢复了刻板的平稳, “属下陪您去。” 铜镜里,他的身影如同最深沉厚重的山峦,稳稳地落在你身后。 回京之路,天地昏黄。 蔽日的尘沙如浑浊巨浪,咆哮着吞噬半壁苍穹,将初升的日头滤成一轮惨淡的灰白。 你骑在马上,铁甲铿锵,沉重地碾碎满地凝结的晨霜。旌旗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狂舞,似无数挣扎的魂幡。整支铁灰色的队伍宛如沉默的巨蟒,在弥天黄沙中朝着皇城的方向蜿蜒前行。 风沙刮过你的脸颊,你勒紧缰绳,目光却一次次穿透漫天飞扬的尘沙,越过千军万马攒动的头盔与闪烁的兵刃,执拗地搜寻—— 他从不现身于光天化日之下,他只是一道幽影。可你知道他就在那里,像一块沉默的黑曜石,嵌在苍茫的天地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尘嚣,却又用目光无声地织成一张巨网,稳稳笼住你行进的每一个瞬间。 他不靠近,也不远离。 唯有沉沉的夜幕,才是他唯一的通行证。 每当营地的篝火渐次熄灭,化作点点暗红的余烬,巡逻兵沉重的脚步声远去,融入荒野的寂静,帐帘便会被一只手掀开,一道身影如墨般滑入,帐外呼啸的风卷着粗砺的沙砾,噼啪抽打在厚重的营帐上,恰好完美地掩盖了他落地时的声响。 他走向你,那双浸染过太多血腥的手,此刻却耐心地剥开你白日里精心维持的端庄。锦缎撕裂的声响,混合着彼此压抑的喘息,在这方寸之地激烈冲撞。 残烛的光晕明明灭灭,你的指尖陷进他后背的肌理,那里的每一寸肌肉都蓄满了无处宣泄,也不知该向谁倾泻的暴戾与恐惧。 “澜……”紊乱的气息撞在你的颈侧皮肤上,激得你一颤,尾音不受控制地飘忽起来,“你……怎么了?” 这句话在舌尖辗转了太久,你心知肚明,问了也是徒劳——他眼底那片要将人吞噬的阴翳,他攥住你手腕时那绝望的力道,早已将答案刻进了每一次肌肤相亲中。 可你还是忍不住要问。 澜埋在你颈窝的脸抬起,鼻尖蹭着你的皮肤,你看清他眼底密布的红血丝——那是连日不眠不休追踪守护的证明,更是濒临崩溃的疯狂。 “我怕。” 这两个字从他的齿缝间艰难地挤出,狠狠烫在你的心口。他抱紧你,仿佛要在这短暂的温存里,透支掉未来漫长岁月里所有的拥抱。 “怕回了京城,那朱红的宫墙太高、太厚,我拼尽一身本事也翻不过去……怕三皇子的宴席上,他多看你一眼,我就会忍不住想割断他的喉咙……” “怕这所谓的交易只是镜花水月,怕你一旦踏入那座金丝笼,就再也身不由己,怕……”他的声音哽住,“怕以后,连这样偷偷摸摸抱着你的夜,都成了奢望……” 他的动作重新变得急切而凶狠,每一次深入都像是在绝望地确认你还在。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铁甲摩擦声,他只是低头狠狠地吻你,吻得又凶又急,带着啃噬般的力道,仿佛要在你唇上、颈间、乃至灵魂深处,打下只属于他的烙印,任凭滔天洪水也无法洗去。 “主上说这是权宜之计,是交易……”他喘息着,咬住你肿胀的下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那疯狂的动作才终于有了一丝迟缓,“可我总觉得……是我亲手……把你往那吃人的火坑里推……” 他闭上眼,声音里充满了挫败: “我是个刺客,主上,我只会杀人,不懂朝堂权谋,护不了你在那龙潭虎穴里周全,我无能……我只能……”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苦与贪恋,“……只能趁现在,再多要你一点……再多记住你一点……” “等进了京……我就不能再这样了。”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只能做回那个藏在阴影里的影子……看着你对别人笑,看着你……凤冠霞帔,走向另一个人……” 帐外的风卷着沙砾,如同无数细小的鬼魂,呜咽着拍打着帆布。他重重咬上你另一侧的锁骨,尖锐的痛感混合着灼烧灵魂的热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让喉间溢出的呻吟都变了调。身体在本能地迎合他,像一只濒死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最后一点温暖的光焰。 “澜……”你伸出手臂,紧紧环抱住他汗湿的脊背,泪水无声滑落,“会好的……会像我说的那样……一定会的……” 他没有说话,没有承诺,只是用更深的占有来回应你。帐外呼啸的风,裹挟着来自京城方向的陌生气息,预示着前路的叵测与分离的必然。 此刻,在这方寸之间,你们唯有紧紧相拥,用身体残存的温度,绝望地对抗着那即将席卷而来的永夜。 仅剩一日路程的那个傍晚,队伍在城郊一片野湖边扎营。暮色四合时,澜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你身边。 他沉默着,只递来一只新折的碧绿荷叶,边缘还带着未干的晨露。荷叶中心,几颗圆润饱满的青翠莲子静静躺着,散发着清冽的甘香。 夜色悄然漫过湖岸,你们并肩坐在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柳树下,离岸不远的水面上,野生的荷花在月色下铺展成一片朦胧的粉白云霞。晚风裹挟着湿润的花香与岸边青草特有的微腥气息,温柔地拂面而来,竟与记忆中久远而模糊的仲夏夜晚,分毫不差。 那时他的肩膀尚显单薄,如今,你已能自然地抵靠着他坚实有力的臂弯。他垂眸看你时,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温柔的阴影。 他没有像前几夜那般,带着绝望与狠戾靠近。只是安静地坐着,任由你枕靠着他,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温热的体温,顺着紧密相贴的肌肤传来细微而沉稳的震动,不知是晚风拂过柳梢,还是他胸腔里那颗为你而跳动的心脏。 “澜,”你望着湖水中聚拢的点点星光,声音也被夜风吹得轻轻晃晃,“你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吗?” “第一次见你时……你刚被父亲带回府里不久。”你陷入回忆,“那时候你还是长发,穿着不太合身的粗布短打,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回廊下看雨……那时候我才六岁,我总是觉得你离我很遥远,所以我只敢偷偷地看你……” 夜风带着凉意,清冷的荷香如同无形的丝带,缠绕上裸露的手臂。你不自觉地往他身边又贴近了些。 “……看你的长发上沾着细小的雨珠,看你那双手,即使只是安静地垂在身侧,指节也绷得紧紧的……我就那样看着,看了好久好久……” 你抬起手,带着无尽的贪恋,覆上他放在膝头的手背。 “我等了好多年,澜……”你叹息般的低语融入夜色,“等得有时候在那些深夜里,几乎都要忘记了……最初是为了什么,非要去扛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责任……” “直到那天,父亲在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郑重地将那枚象征着鹿家最高权柄的玄铁令牌交到我手里,说从今日起,府中上下,所有人、所有事物……皆由我生杀予夺、全权处置——” 你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进他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那一刻,我才像被一道惊雷劈醒,我等这许多年……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得到你。” “澜,我总觉得自己那时……恶劣得很。那时候的我,满心满眼只有这一个执念,哪里会去想你是否真心喜欢我?哪里会在意你心里是否早已装了别的姑娘?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我成了鹿家名正言顺的家主,你便永远不会忤逆我,我要你……完完全全、从身到心……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伸手,将你揽入怀中,夜风吹过辽阔的荷塘,荷叶哗啦作响。 “从将军把我从那片尸山血海里拖出来,我的命……就注定是鹿家的了。” 他低头凝视着你,眼底映着漫天星河,也清晰地映着你的模样,亮得惊人: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在暗无天日的死士营里挣扎求生,眼里只有活下去;后来跟着将军南征北战,眼里只有任务和目标;直到那天主上和我……从那时候开始,我的眼里,心里,就只剩下一个你了。” “您要强要,我便给。”他的语气带着纵容,“就像小时候,您总是抢我东西,故意追着我打闹……我哪一次躲开过?不是不敢,是……”他望进你眼底深处,声音轻而坚定,“……心甘情愿。” 他忽然凑近,温热的鼻尖亲昵地蹭着你的鼻尖,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拂过彼此微凉的唇瓣: “要是主上当年没那么恶劣,没那么霸道地把我划归己有……”他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带着庆幸也带着后怕,“我现在大概还在哪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做着那把冰冷无情的刀,或许连靠近您三尺之内……都是一种无法饶恕的僭越。” 荷塘里的蛙鸣不知何时悄然停歇,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沉重而炽热。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你的唇角: “主上,这一切……都是澜心甘情愿。您想要我,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心甘情愿,从始至终,都是。” 你埋首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清冽而令人安心的气息。夜风渐起,带着更深的凉意,将揉碎的荷香一股脑儿地往人怀里送。 “明天……就到京城了。”你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被风吹拂,扫过沾着夜露的草叶,影子在地上拖得长长的,忽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声里满是荒凉,“父亲要我嫁的……是一个明日才得见的人呢。” “听说他叫暃,他母妃是宸妃,”你的指尖抠着老柳树粗糙皲裂的树皮,那些道听途说来的、关于未来夫君的零碎往事,被你一点点拼凑起来,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那深入骨髓的抗拒,“当年是跟着圣上一起在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巾帼……听说当年怀的是双生子呢……” 你的声音顿了顿,夜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停滞了,你望着远处被星光照亮的水面,声音很轻: “只是那年一场惨烈的大战,乱军之中……丢了一个,只保住了暃……” 说这些时,你的语气极力维持着平静,带着疏离的淡漠。然而,那攥紧了他衣摆一角的手指,却泄露了你心底翻江倒海的惶恐与不甘——毕竟那个陌生的名字,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那个名为“暃”的男人,从明天起,就要与你余下的人生不可抗拒地缠绕在一起。 他沉默地听着,你感觉到他身体的瞬间僵硬,他眼底那片倒映着璀璨星河的光芒,不知何时已悄然黯淡下去。 “暃……”他唇齿间碾磨着这个字,如同嚼碎了一颗未熟透的莲子。末了,才仿佛自言自语般道:“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当你说起关于双生子的陈年旧事时,他忽然抬起了眼,目光越过眼前摇曳生姿的荷影,直直投向皇城方向。夜色在他深沉的瞳孔里晕开,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却复杂得令人心惊——仿佛触及了某个尘封的禁忌;转瞬间,那波澜又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强行按捺下去,只余下眼底深处那如同迷雾般难以捉摸的余韵,任凭你如何努力,也看不真切。 “丢了的孩子……”他重复着这几个字,“这么多年……宫里,都没找回来么?” 见你轻轻摇头,他便没再追问。 “明天见了面……主上……不用怕。” 他抬起眼,深深望进你的眼眸,此刻,他眼底那片浓黑中,仿佛有细碎的星芒重新艰难地挣扎着亮起: “他要是规规矩矩,恪守本分,属下就当自己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他要是敢对您有半分不敬——”尾音陡然压低,咬得极轻,却淬着常年浸淫在血腥杀戮中才能凝练出的令人骨髓生寒的杀意, “属下也能让他……明天起不了那张床。” 这狠戾的话语,没有在你心中激起半分惧意,相反,一股温热的暖流猛地涌上心口,熨帖得四肢百骸都微微发麻。你太清楚不过了,他说得出,便一定做得到,这是他用生命写下的守护誓言。 “至于婚事……”他的目光缓缓移向荷塘深处,声音里裹挟着荷叶的潮润湿气,“您说的自由,属下记着。在您得到它之前……” 他收紧了揽着你的手臂,仿佛要传递某种力量: “属下会守着。”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忽然俯身,一手穿过你的膝弯,另一手稳稳托住你的背脊,动作轻柔地将你打横抱起,掌心托着你后背的力道稳如山岳。他低下头,温热的唇带着无尽的眷恋,轻柔地擦过你微凉的鬓角,声音温柔得像化开的蜜糖: “回去吧,主上……更深露重,天凉了。” 宫宴 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寸寸吞噬着皇城巍峨的飞檐斗拱,将它们涂抹成一片模糊而威严的剪影。 马车碾过皇城平整的青石板路,辘辘的车轮声被街边渐次点亮的,暖橘色的灯笼光晕温柔地包裹着,仿佛浸在温水中——绸缎庄招摇的锦缎幌子在晚风中晃荡,酒肆敞开的门扉里飘散出新酿桂花酒的馥郁甜香,举着糖画的孩童嬉笑着追逐跑过,鬓边簪着新鲜茉莉的妇人倚在门扉边闲话家常,笑声清脆…… 这鲜活滚烫的人间烟火气,如同一幅祥和的盛世图卷。 这一切的温暖,却偏偏穿不透那车壁厚重的锦缎帘帷。你的指尖划过袖口那只以金线精心勾勒的展翅玄鸟,华贵的金线在昏沉的暮色里泛着细碎的微光。 宫门前,巨大的汉白玉石狮在暮色中如同两尊沉默的巨兽,凛然镇守着森严的宫禁。金吾卫的明光铠折射着最后的天光,腰间悬垂的长刀笔直如尺,目光锐利地审视车驾。 你踏下马车,宫装裙摆扫过冰冷的石阶,沉重的镶金殿门被内侍推开,一股混合着龙涎暖香、陈年佳酿与脂粉甜腻的气息,如同汹涌的暖浪扑面而来。 踏入殿内的瞬间,眼前被一片金碧辉煌淹没:数十盏巨大的琉璃灯自绘满祥云的藻井垂落,烛火透过千棱万面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瀑,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地面铺陈着来自西域的织金地毯,繁复的蔓草花纹踩上去绵软无声。殿柱皆以整根金丝楠木制成,盘绕着栩栩如生的鎏金蟠龙,龙睛镶嵌着鸽血红的宝石,在灯火下闪烁着威严的光芒。 满殿皆是珠光宝气,华服丽影。贵妇云鬓高耸,簪着的东珠、点翠、珊瑚步摇随着谈笑轻轻摇曳;世家公子们锦袍玉带,腰间悬着羊脂玉佩、犀角带钩,举手投足间尽是矜贵风流。案几上,青玉雕琢的杯盏盛着琥珀色的琼浆,金盘银碟里堆砌着珍馐美馔,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权力堆砌出的奢靡芬芳。 主位之上,帝王端坐于盘龙金椅,龙袍上十二章纹在璀璨灯下纤毫毕现,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帝侧端坐着雍容华贵的皇后,凤冠霞帔,仪态万方,鬓边一支衔珠点翠的凤凰步摇,随着她优雅的呼吸微微颤动,展翅欲飞。而皇后下首,那位身着玄色长袍的青年,正含笑举杯与身旁的宗室子弟交谈,袖口精致的暗银蟒纹在灯火下若隐若现,举盏时露出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是暃。 璀璨的灯火勾勒着他俊美的侧颜,下颌线条流畅而优雅。当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时,他仿佛有所感应,倏然转过头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隔着满殿喧嚣的丝竹管弦、推杯换盏的嘈杂捕捉到你。视线交汇的刹那,他眉峰一挑,眼底掠过毫不掩饰的玩味——如同慵懒的猛兽在巡视领地时,意外发现了一抹新鲜有趣的色彩。 你心头一紧,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无声地缠绕过来。那些言笑晏晏、举杯相庆的贵族男女,眼角的余光都似有若无地扫过你这位新晋的破虏侯。他们的眼神在珠光宝气的掩映下,藏着隐秘的窥伺与无声的较量。 你的指尖用力掐进掌心,带来一丝锐痛,你依着最严苛的宫廷礼仪,深深屈膝行礼。 这场盛宴,从你踏入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开始,无声的刀光剑影,早已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悄然弥漫。 宫宴过半,殿内暖香与酒气交织蒸腾,愈发粘稠。 作为鹿家百年将门中唯一的女侯,更是凭战功挣来的破虏封号,你这席面便成了无形的漩涡中心。 前来敬酒、攀谈的络绎不绝:吏部侍郎的公子举杯时,袍袖带风,险些扫落案角的水果;户部尚书家的女儿挨近说话,鬓边那对莹润的珍珠耳坠几乎要蹭到你的脸颊,嗓音里满是刻意的崇拜:“鹿姐姐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往后可得多指点妹妹些骑射防身的本事……” 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缠绕在描金绘彩的梁柱间,你面前的玉盏已被斟满又饮空了三回,温热的桂花酿滑入喉间,晕染得眼前琉璃灯的光芒都摇曳生姿,模糊成一片片暖融融的光晕。 你唇角噙着得体的浅笑,一一应酬,酒意让头颅微沉,思绪有些发飘,然而多年征战磨砺出的警觉,早已将那些隐藏在言笑晏晏之下的目光悉数捕捉——东侧席间,镇国公家的世子正与旁人低语,目光扫过你时,毫不掩饰对“异类”的倨傲与轻蔑;西边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端着酒杯纹丝不动,眉头紧锁如刀刻的沟壑,唇齿微动间,怕是仍在默念那套陈腐的“女子干政,国之不祥”。 鹿家这棵大树,如今因你而根深叶茂,荫蔽一方,却也太过招摇,招了八面来风,更招致了暗处的嫉恨与觊觎。 “鹿侯年纪轻轻便居此显赫高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前途无量啊!” 一道带着浓重酒气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轻易便压过了周遭的寒暄。 你抬眼望去,是礼部一位素以古板着称的老御史王大人。他须发花白,举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浑浊的老眼里带着挑衅,“只是不知鹿侯这马上骑射的功夫,比起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如何?那小子前日秋猎,竟侥幸射中了三只南归的大雁!呵呵……今夜月色清朗,殿前开阔,鹿侯何不借此良机,小试身手,也好让陛下与众卿一睹破虏侯的风采,为这宫宴添几分助兴?” 此言一出,看似恭维,实则阴毒至极。 将他那不成器的纨绔孙儿与你这位浴血沙场的统帅相提并论,已是极大的侮辱;这助兴之言,更将你堂堂破虏侯比作宴席上取悦君王的弄臣! 殿内的喧嚣瞬间低了下去,好奇的、幸灾乐祸的、冷眼旁观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你身上。 你握着玉盏的手指骤然收紧,压下翻涌的酒意与心头窜起的怒火。正要起身,一个清冽的嗓音自身侧响起: “王御史怕是贪杯,有些醉了。” 暃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席,玄色云锦的袍角拂过铺地的织金绒毯,无声无息地停在你案几旁。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却又混着一缕清冷的墨香。他手中也执着一盏酒,垂眸看着那面红耳赤的老御史,唇角带着笑意: “宫宴之上,君臣共聚,庆贺的是社稷安稳、将士凯旋,论的是家国大义。鹿侯乃陛下亲封的破虏侯,国之柱石,岂是寻常伶人杂耍可比?让她助兴,御史此言,置陛下于何地?置我大魏军威于何地?” 他语速平稳,字字清晰,目光扫过王御史瞬间惨白的脸,声音带着讥诮: “再者,令孙射的是南归之雁,不过游戏。而鹿侯在宛陵城下,一箭射落的是北狄先锋大将的狼头纛旗!此旗一落,敌军溃散,我军士气如虹,一举破城。这二者,岂止是不好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王御史莫不是老糊涂,连这都分不清了?” 最后一句,狠狠扎破了那层虚伪的恭维。老御史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酒意化为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躬身作揖,狼狈不堪。 “哈哈哈!” 主位之上,帝王抚掌朗笑,他指尖遥遥点了点暃,语气带着长辈的纵容,却又隐含深意:“王爱卿不过是酒后戏言,当不得真。” 他目光转向你,那份纵容化作温和的安抚,对暃道:“鹿侯在外征战,风餐露宿,刀头舔血,为我大魏立下汗马功劳,今日是她的庆功宴,你这做未婚夫婿的,还不快去好好陪着?莫让她受了委屈。” 这番话既给了王御史一个台阶,又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你与暃的婚约关系,使殿内的目光顿时收敛了许多。 暃躬身应了声“是”,从容转身。他宽大的衣袖在转身时,拂过你案几的边缘,拿起那只空了的酒杯。你抬眸,这才惊觉他离你如此之近,近到能数清他鬓角几缕被琉璃灯暖光染成浅金褐色的发丝。 不知为何,你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泛起奇异的涟漪。 这张脸……是在哪里见过? 酒意如潮,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搅得更加混沌。你拼命在那些模糊的光影中翻找,却只抓住些更加飘忽的影子:某个落着冷雨的午后,回廊下少年仰头承接雨滴时清瘦的下颌线;某次狼狈的夜遁途中,篝火跳跃映照出的半张沉默坚毅的脸庞……眼前的暃,似乎与那些影子重迭,又似乎截然不同。 “鹿侯?” 暃已为你的玉盏重新斟满了琥珀色的琼浆,见你竟怔怔地望着他出神,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方才的寒凉与疏离褪去,浮起一层显而易见的笑意,“这般看着本王……可是觉得方才我那番话,太过刻薄了?”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惊得你如同被火燎到般猛地回神。 你的脸颊瞬间涌起滚烫的热意,你慌忙垂下眼帘,掩饰住内心的慌乱,“……不,殿下言重了,多谢殿下解围。” 暃并未在意你言语间的疏离,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鹿侯巾帼英姿,威震北疆,本就是事实,本王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他目光落在你的脸上,声音里那份玩味似乎淡了些,多了一丝认真,“况且,你我既已有婚约在身,于情于理,本王也不能坐视旁人轻慢于你。” “婚约”二字被他如此平静地提起,你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试图从中分辨出几分真心或算计。但他的眼神坦荡,甚至理所当然,仿佛这桩建立在政治交易基础上的联姻,是天经地义。 “殿下言重了。”你重复道,声音更冷硬了几分,“臣得陛下垂青,赐下良缘,心中感激不尽,只是……”你目光扫过殿内那些看似谈笑风生、实则竖着耳朵的众人,“只是未曾想过,这婚约,会先在今日这等场合劳烦殿下费心。” 你刻意将他对你的维护,归因于对皇家颜面和对你未婚妻身份的维护,而非出于对你个人的认可或情意。 暃唇角的弧度未变,依旧是那副温雅从容的模样,“鹿侯不必在意。” 他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向你示意,姿态优雅,“破虏侯之名,实至名归。宛陵一战,你以奇兵断其粮道,又以火攻焚其连营,最终一箭定乾坤,射落敌酋将旗,这般胆识谋略,便是放眼满朝武将,又有几人能及?本王亦钦佩不已。” 然而这份钦佩在此刻听来,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他欣赏你的能力和谋略,如同欣赏一把好刀。这份认可,与澜那种毫无保留的忠诚与守护,截然不同。 一个如同主人赞赏称手的武器,一个如同信徒仰望心中的神明。 “殿下谬赞。”你端起酒杯,优雅回敬,“鹿杞不敢居功,唯尽本分而已。” 暃似乎并未期待你会有热切的回应,仿佛看穿了你内心的戒备与疏离,却并不点破。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玄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本王期待,日后能与鹿侯,一同为大魏尽分内之事。” 说完,他便转身,步履从容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玄色的身影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中,显得格外高贵,也格外遥远。 丝竹管弦之声重新缠绕上来,殿内的喧闹如同退潮后又涨起的潮水,恢复了表面的热烈。然而你握着酒杯的手,却抑制不住地发颤。方才近在咫尺的对视与交锋,暃眼中那份洞察般的玩味,以及他话语中无处不在的、关于婚约与未来的暗示,都让你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桂花酿的甜意在舌尖蔓延,逐渐变成一种苦涩的烦躁。 那莫名的熟悉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因为方才近距离的观察变得更加真切,如同沉埋已久的种子,被撬开了一道缝隙,正不顾一切地想要破土而出。 你望着暃举杯与旁人谈笑风生的背影。 昨夜荷塘边,澜望向皇城方向时,眼底那复杂的情绪,再次浮现在脑海——他眼神深处,似乎也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 一股带着凉意的夜风,不知从何处钻入殿内,拂过你滚烫的脸颊。你端起玉盏,猛地抿了一口酒,试图压下心头的悸动。甜腻的酒液滑过喉咙,心口却像是被挖空了一块,莫名的不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这念头像一根无形的细针,轻轻扎在你的脑内。不剧烈疼痛,却带来令人坐立难安的焦灼, 酒气在你的喉咙深处灼烧,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仿佛要炸裂开来。你攥紧了宫装的厚重裙摆,站起身时,脚步已带上了几分虚浮。身后的侍女立刻趋前欲扶,却被你一个手势按住。 此刻,你只想独自逃离这华丽的牢笼。 御湖 殿内的喧嚣被甩在身后,你踏入皇宫后花园的刹那,清冽的夜风裹挟着草木特有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如同甘泉,瞬间涤荡了肺腑间淤积的酒气。 你沿着由鹅卵石精心拼嵌而成的小径缓步前行,园中奇石罗列,姿态嶙峋,在月色下投下森然怪影;名贵的牡丹、芍药早已敛了白日芳华,只余暗香浮动,更添幽寂。 绕过一丛开得正盛的紫玉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如同明镜般的御湖铺陈开来,倒映着漫天星斗与皎洁月轮,湖面之上,浮动着大片大片盛开的荷花。 它们被照料得无微不至,每一朵都堪称完美。花瓣饱满舒展,粉白相间,瓣尖晕染着精心养护出的娇嫩色泽,在月华下自带柔光。荷叶大如华盖,边缘圆润,绿得均匀油亮,不见一丝虫蛀的痕迹。 水面之下,隐约可见细密的金丝网,将游鱼与水虫隔绝在外,保护着这份精心雕琢的美丽。 空气里弥漫的荷香,清雅依旧,却失了野性,只剩下一股被驯化过的温顺气息。 这与郊外那片肆意生长的野荷,判若云泥。那里,花瓣可以歪斜,可以沾染泥点,荷叶边缘可以枯卷破裂,风过时,能把那浓烈的香气毫无顾忌地泼洒向四野。 你走向湖边,扶着白玉雕栏站定,望着水中被揉碎的月影,荷香冲淡了心头的烦躁。你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洁白的花瓣,脚下却猛地一滑——或许是残存的酒意在血脉中作祟,你的身体骤然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稳稳地揽住了你的腰肢,你撞进一个带着清冽墨香与淡淡酒气的怀抱,鼻尖擦过对方的衣襟。 “小心。” 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在殿内时低沉了些许。 你猛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踉跄着站定,这才看清他的脸。他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此刻正凝视着你,他的眼眸映着湖面粼粼的月光,亮得惊人,也深得让人心悸。 “……多谢殿下。”你迅速后退半步,拉开一个合乎礼仪的距离,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腰侧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隔着宫装衣料,也仿佛还残留着被他触碰的温热。 眼前这个人,是你名义上未来的夫婿,是父亲精心策划的交易中至关重要的筹码,一个符号般的存在。 可此刻,在这月华如水的幽静花园,在这只有你们两个人的空间,你竟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该戴上怎样的面具。 心绪如同湖面被风惊扰的月影,晃荡得厉害,无法平息。 暃的目光掠过你蜷缩的指尖,又扫过你发烫的脸颊,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 “看来,”他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这宫宴,并不合鹿侯心意?” 被一语道破心绪,你反倒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你索性坦诚,那是压抑后的真情流露:“臣懂事起就一直随父亲在军中,习惯了沙场上的金戈铁马,习惯了营帐里的粗茶淡饭。将士们说话,向来直来直往,生死面前,哪有心思去斟酌字句、揣摩人心?头一遭被这么多人围着,每一句话出口前都需在腹中百转千回,每一个笑容都要思量是否得体,实在……” 你想了想,找到一个最贴切的词,“……应付不来。” 暃听完,竟笑出了声,清越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荡开,惊起附近枝头一只夜栖的雀鸟。 “京城便是如此。”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拂过栏杆,“表面上繁花似锦,底下却是盘根错节,暗流汹涌。纵使再觉乏味厌倦,也得细心周旋应对,该见的人都要见,该说的话都得说。”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回你身上,“就如同鹿侯你,身为鹿家之主,统帅三军,纵使明知刀剑无眼,战场凶险九死一生,该提刀上马、冲锋陷阵之时,可有过犹豫退缩?” 你心头猛地一震,他竟用你最熟悉的战场来对比这皇城的生存法则。 是啊,军营有军营的刀光剑影,皇城有皇城的唇枪舌剑,不过是换了兵器、换了人,本质依旧是生死相搏的厮杀场。 你望着他映着月光的眼眸,那深邃的瞳孔里是洞悉世事的了然。 残存的酒意仿佛被这夜风吹散,一种莫名的勇气却悄然滋生。 “殿下所言极是。”你颔首,目光坦然地直视着他,“其实……臣有一事,想问殿下个明白。” 他眉梢微挑,做了个“但说无妨”的手势。 你暗暗攥紧了袖角。 “臣听闻殿下心中,早已有了属意之人。”你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神色未变,才继续道,“若此传闻属实,臣愿即刻向家父禀明实情,亦可冒死向陛下陈情请旨,恳求解除你我二人这桩婚约。毕竟……” 你抬高了声音,带着真诚:“强扭的瓜不甜,婚姻大事,若双方皆非出自本心,若能避免,岂非幸事?殿下亦可与真正心仪之人,得偿所愿。” 最后几个字,你说得格外清晰,带着期待——若他也有心上人,那这桩捆绑双方的交易,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话音落下,你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住暃的脸,等待着那个或许能改变一切的答案。 暃的目光从你脸上移开,投向远处湖心那朵开得最盛的白荷。月光洒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将那熟悉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深邃。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开口,声音飘渺: “心仪之人,确曾有过。” 他并未看你,视线似乎穿透了那朵白荷,落在了更遥远的时空里。 “是年少无知时惊鸿一瞥的念想。那时以为,隔着万丈红尘,隔着滔天权谋,此生大约是不能了。” “不过如今时移世易,或许……”他侧过头,目光重新落回你脸上,“机缘巧合之下,本王,能得偿所愿。” 这模糊的话语,让你摸不着头脑。 你急切地想要追问那“心仪之人”究竟是谁,这“得偿所愿”又意味着什么? 不等你开口,暃已率先转回了话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只是,鹿侯,这与我们方才所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抬眼,目光越过你的头顶,投向远处灯火辉煌的宫殿方向,湖心亭檐角的风铃在夜风中发出空灵的叮当声。 “许多事情,并非你我心中不愿,便能避免。” 你哑然。 是啊,他说得何其残酷,又何其正确。就像你千般不愿,万般抗拒,依旧要穿上这身象征联姻的华服,踏入这吃人的宫阙;就像他心有所属,依旧要为了皇子的责任、为了权力的平衡,应下这门亲事。 你们都被牢牢困在各自的身份牢笼之中,如同这御湖中被金网圈养的荷花,如此精致美丽,却失去了随风摇曳的自由。 所谓的个人心意,在大局面前,渺小得可笑,苍白得可怜。 方才那点破釜沉舟的勇气,在对方轻描淡写却又无可辩驳的现实面前,溃不成军。 看着你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和紧抿的唇线,暃似乎并不意外。 “此处风凉,鹿侯不妨再待片刻,醒醒神。本王先回席间了,若父皇问起,也好有个交代。” 你只能木然地点头,看着他玄色的身影从容转身,锦袍下摆拂过沾着夜露的芳草,发出窸窣声,最终消失在繁复花木的阴影处。 而不远处,一道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已经伫立了太久太久。 澜的目光死死钉在你的身上,刚才的一切已然被他收进眼底——暃的手臂如何揽住你的腰肢将你带入怀中,你们并肩而立时身体在月光下投下阴影,暃转身离去时,那看似无意拂过你鬓边碎发的指尖…… 每一个细微的接触,每一次眼神的交汇,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人能如此理所当然地站在你身边,用那双肮脏的手触碰你?凭什么他能用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轻描淡写地决定你的未来?凭什么他能在月光下与你推心置腹,谈论那些本该属于你们之间的关于自由与心意的话题? 嫉妒的毒焰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如同被铁链锁住的凶兽,咆哮着要挣脱束缚,冲出去将你从那片虚假的月光下夺回,藏进一个只有他能守护的绝对黑暗之地。 可他不能,他只能将自己钉在这片阴影里,眼睁睁看着你和那个人谈笑风生,看着你纤细的身影在浩渺的湖光月色下被拉扯得无比单薄。 一阵夜风卷过,垂柳的枝条带着御苑的荷花气味拂过他的脸颊,他的指节在刀柄上收紧,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你在栏杆旁站了太久,酒意早已被夜风吹散,正欲转身,一只手骤然攥住了你的手腕,将你猛地拽离凭栏之处,狠狠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皂角清气瞬间将你包裹——是澜。 “主上。”他低头俯视你的瞬间,眼底翻涌的戾气几乎要冲破那层常年冰封的克制,“他碰你了?” 你被拽得脚步踉跄,尚未稳住急促的呼吸,他的指尖已经抚上你腰侧——那正是方才被暃稳稳扶住的地方。他盯着你的眼神凶狠异常,然而在那暴戾之下,却又翻涌着委屈的猩红。 “他碰你哪里了?”他的声音里浸满了能将人腐蚀的酸楚,“是不是还对你笑了?是不是……还说了什么让你觉得他很好的话?” 后面的话语被更深的恐惧堵在喉咙里。 他猛地俯身,灼热的唇距离你的唇瓣只有毫厘,滚烫的呼吸纠缠交融。然而在即将碰上的一刻,他竟硬生生顿住了动作,仿佛怕自己粗鲁的动作会弄伤你,又仿佛怕这最后的堤坝一旦溃决,便是彻底的失控。 但是僵硬的停顿只维持了一瞬,那汹涌的情潮便再也无法遏制。 下一秒,他狠狠吻上你的唇。 这个吻又急又重,仿佛要将另一个男人留在你身上的所有气息都彻底抹去。 “澜……不行……这里是……皇宫……”你奋力推拒着他坚实的肩膀,声音被激烈的吻碾得支离破碎,断断续续地发出微弱的警告。 然而,嫉妒的毒焰已经彻底焚毁了他的理智。他有力的手臂猛地箍住你的腰肢,轻而易举地将你拦腰抱起,大步地走向御湖中央那座被垂柳半掩的孤亭。 他玄色衣袍在夜色中带起一阵急促的风声,卷落小径旁低垂的紫玉兰花瓣。他将你重重按在朱漆亭柱上,亭角的风铃在夜风中发出慌乱的清响。 “皇宫又怎样?”他滚烫的唇舌啃咬着你的脖颈,留下湿濡的痕迹,声音嘶哑得像碎裂的瓷器在相互刮擦,“他能碰你……凭什么我不能?凭什么他能站在月光下……而我只能藏在阴影里?” 你被他眼中那毁天灭地的痛苦灼伤,那是由嫉妒焚烧出的地狱之火,是由恐惧失去燃起的浓烟,是害怕一松手你就会堕入他人怀抱的疯魔。 你紧紧攥着他胸前凌乱的衣襟,既恐惧于随时可能被巡逻侍卫发现,又被他眼底的绝望深深刺痛。 “澜……求你……别在这里……别这样……”微弱的哀求混合着压抑的啜泣,散落在彼此破碎的喘息中。他在你纤细脆弱的颈项间留下一个又一个刺目的红痕,如同野兽在标记自己的领地,更像是在发泄那无处安放的不安。 他粗暴地掀开你的宫装下摆,将你紧紧困在他与亭柱之间。微凉的夜风瞬间侵袭暴露的肌肤,他滚烫的手掌顺着你的腰线滑下,猛地扯下了你下身最后的屏障。 “不……”你惊恐地试图合拢双腿,却被他强健的腿牢牢抵住。他的手指探入你腿间紧闭的柔嫩缝隙,大力地抚摸着你的肉缝。 “呃啊……”你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呜咽,身体最隐秘的感知被他野蛮地唤醒。 澜的手指感受到那意料之内的湿润热意,动作一顿,随即发出一声冷笑。他将沾染了晶莹爱液的手指举到你眼前,在朦胧月色下反射着暧昧的光泽。 “看啊,主上……只是这样吻你……你的身体就已经这样了,这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 你羞愤难当,泪水夺眶而出,想要辩解,却被他随之而来的动作打断。 你感觉到他灼热而硕大的欲望,强硬地抵住了你柔软的入口。那惊人的尺寸和热度让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地挣扎扭动,试图逃离这即将到来的侵占。 “不……澜……不要……” 你的抗拒让他的动作更加疯狂,他扣住你的腰肢,向下猛地一按,同时腰身凶狠地向上一顶—— “啊——!” 伴随着一声被撞得支离破碎的痛呼,他滚烫的硬挺整根没入你紧致的身体深处。那被彻底填满的触感,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将你所有的理智都冲击得粉碎,卷入了无法抗拒的情欲之中。 远处回廊最深沉的阴影里,暃静静矗立在那里。 他手中的玉骨折扇被捏得粉碎,断裂的碎片深深嵌入掌心,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蜿蜒滴落,浸染了袖口,他却浑然不觉。 他死死盯着湖心亭中那两道激烈交缠的身影,幽深的瞳孔中燃烧着一团火焰,火焰中心是巨大的震惊,是要焚毁理智的愤怒—— 时间仿佛倒流回数年前那个阳光灼人的午后。 彼时,当今圣上登基几年后,北境传来捷报,鹿在野将军携其初露锋芒的女儿凯旋。 那是你第一次以功臣之女的身份,随父踏入这森严的宫禁。 太极殿上,金砖耀目,御香袅袅。年少的暃正捧着新临摹的字帖请父皇过目,你们的到来打断了殿内的宁静。他退到巨大的紫檀木屏风之后,又忍不住好奇,透过缝隙窥视。 帝王沉稳而褒奖的言辞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你站在父亲身后,一身玄色劲装染满征尘,与这金碧辉煌的殿堂格格不入。 长途奔袭的疲惫刻在你稚嫩的脸上,风沙磨砺出的粗糙尚未褪去,鬓发也有些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颊边。当你抬起眼眸,平静地望向那至高无上的帝王,谢恩的声音清晰沉稳地响起,你的那双眼睛—— 如同淬炼过的寒星,清澈明亮,又沉淀着超越年龄的坚毅。 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斜射进来,恰好照亮你的半边脸颊,少女倔强的的神情,像一柄骤然出鞘的蔷薇利刃,狠狠刺进了少年暃的心底。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褪色了,只有你,像一颗燃烧的流星,带着灼人的光芒,蛮横地坠入他循规蹈矩的世界。 他感到心口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击了一下,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悸动,令他恐慌又沉迷。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尖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失控的心跳和滚烫的脸颊。 那惊鸿一瞥的悸动,深深刻在了暃的心底。 纵使后来经历无数权谋倾轧,见惯各色倾城绝色,你始终是他心底最无法磨灭的存在。 直到今夜,你身着华美宫装,眉眼间沉淀着沙场淬炼出的沉稳与威仪,比少女时期更添惊心动魄的气度。那份熟悉又陌生的光芒,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再次喷发——年少时的念想骤然照进现实,那份被他深埋心底的情感,死灰复燃,且燃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汹涌炽烈。 然而此刻,湖心亭中传来的压抑喘息与肢体纠缠的声响,却像冰水,将他心头炽热的火焰浇得嗤嗤作响。 亭子里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澜却在这一刻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如同被冰水浇透,骤然僵住。 他猛地抬起头,眼眸穿透浓重的夜色,死死钉在了回廊阴影深处。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被冻结,时间也为之凝固。 无声的闪电在平静的湖面轰然炸开,连飘落的花瓣都仿佛被惊扰,簌簌落下得更急更密。 澜的瞳孔收缩。 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的排斥,仿佛两柄同炉锻造、却注定相向的绝世名剑,在出鞘的刹那便感受到了彼此致命的锋芒。 他掐在你腰侧的手指猛地收紧,他感到猛烈的不安,这是遭遇了宿命之敌的警觉,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诡异感应。 暗处的暃同样僵立不动,他死死盯着亭中那个如同暗夜修罗般的男人——澜眉宇间那份不受任何约束的桀骜野性,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占有姿态,都像一面扭曲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内心深处被礼法身份死死压抑住的,最原始最黑暗的欲望。 这感觉太诡异了,如同照见了一个被放逐的截然不同的自己。带着同源的吸引,却又有着源自血脉深处的排斥,无形的电流在两人的眼神之间噼啪作响。 你被情欲的浪潮与巨大的紧张感裹挟,并未能捕捉到两个男人之间那诡异而致命的张力。 你只感觉到澜的体温骤然升高,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带着濒临失控的暴戾;而暗处似乎有一道视线,刺得你寒毛倒竖。 澜猛地低下头,在你白皙的颈侧狠狠咬下。尖锐的刺痛传来,温热的血珠瞬间渗出,混合着他灼热的气息,这既是对你绝对的占有宣示,更是对阴影中那道视线最赤裸裸的挑衅与对抗。 他抬起眼,目光如刀,直刺回廊深处,眼神中的挑衅毫不掩饰,无声地宣告着:“看清楚了?她是我的。” 暃当然没有回应。 他只是默默地注视这一切,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翻涌着探究、厌恶和愤怒,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茫然与震动。他猛地转身,身影如同鬼魅般没入更深的黑暗之中,衣袍拂过栏杆,迅速消散在带着荷香的风里。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澜紧绷的身体才仿佛骤然脱力,猛地松开了钳制你的力量。 他额头重重抵在你的肩上,呼吸粗重得像刚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回来,汗水浸湿了鬓角。他抬手用力按住突突狂跳的太阳穴,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巨大困惑与惊悸:“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那的诡异感应,让他心惊肉跳。 你对那惊心动魄的暗中交锋一无所知,只是在他怀中茫然地摇头。 湖心孤亭中,只剩下你们两人急促的喘息声和风吹过荷叶发出的沙沙声响。 澜忽然用尽全力将你抱进怀里,仿佛要将刚才那股诡异的感应彻底驱逐,你的骨骼都在他失控的拥抱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夜风呜咽着卷过御湖,更多的花瓣无声飘落,铺满了的亭台,沾满了你们凌乱交缠的衣袍,如同天地间一场盛大而凄凉的无声见证。 这深不见底的宫闱之中,你与澜这场见不得光的禁忌纠缠,如同一根被命运点燃的引线,已然牵扯出深埋于黑暗中、足以颠覆一切的炸药。 撞破 “你太过分了,居然在宫里做这种事……” 你的声音带着情事的微哑,几乎被夜风吹散。 宫装下摆那象征着尊荣的玄鸟刺绣,此刻却被濡湿了一大片深色水痕,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暧昧的光泽,像一团被强行按灭的幽蓝火焰,狼狈不堪。 你皱着眉,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酸软得几乎无法支撑身体重量——方才亭中那场疯狂的交缠,抽干了你所有力气。 “……没被人撞见吧?” 澜低着头,目光如同被烫伤般死死锁在你衣袍那片刺眼的湿痕上,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仿佛吞咽着烧红的炭块。 方才眼中那焚毁理智的暴戾与毁灭欲早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手足无措的笨拙。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指尖下意识地伸向那片濡湿,似乎想徒劳地抹去这触目惊心的罪证,却在即将触碰到缎面时猛地缩回。 “属下……看过了。”他伸出手,想托住你颤抖的身体,却在肌肤相触的瞬间又触电般收回,那份想触碰又不敢的珍视与惶恐几乎要将他自己撕裂。 “今夜御湖这边,值守的侍卫被属下引去了西廊听雨轩那边,一时半刻没人靠近。”他补充道,试图让你安心。 他弯腰将你打横抱起,手臂竟罕见地晃了一下。方才与暃那惊心动魄的对视,如同抽走了他脊梁里那根支撑的硬骨,脚步落在地上带着虚浮的沉重。 “是我失控了……主上……” 他的声音哽住,滚烫的湿意沾湿了你的皮肤,“主上要罚便罚,属下都认。” 你揪着他的领口,指腹下是他颈间黏腻滚烫的汗珠。听着他的忏悔,看着他眼中破碎的光,那点被冒犯的羞恼和怒气,竟奇异地顺着微凉的晚风,一点点散了。 “罚你?”你故意将声音压得极低,指尖重重戳了戳他紧绷的肩胛,“罚得你明天爬不起床,浑身骨头散架,谁来护着我应付那心思叵测的三皇子?谁来替我挡开那些明枪暗箭、盯着鹿家虎视眈眈的眼睛?” 澜猛地抬起头,眼底先是布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仿佛听到了最不可能的话语。 “主上……不怪我?”他小心翼翼的试探。 “怪你有什么用?”你瞪他一眼,那嗔怪里却没了火气,反而泄露出连自己都无奈的软弱。 衣袍脏了尚能更换遮掩,若真被人撞破这滔天丑事,那才是万劫不复的塌天之祸。 “别傻站着了,赶紧找个地方,把这身上弄干净……宫宴那边,还得回去应付……” 你必须回去,若无故消失太久,只会引来更多猜疑。 话音未落,后颈便被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猛地扣住。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下来,这一次,没有了狂风暴雨般的掠夺,只有小心翼翼的探索。温热的舌尖带着赎罪般的虔诚,一遍遍轻柔地抚过你方才被他失控咬破的唇瓣,每一个细微的触碰都饱含着无声的歉意与深深的恐惧。 当你整理好仪容,回到那依旧灯火通明的宴席时,殿内高燃的红烛已烧得只剩下半截。 暃依然端坐在原位,他周身的气息却与离开时截然不同。 他换了一身衣服,月白的锦袍衬得他脸色愈发阴沉,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硬弓,透着煞气。他面前那尊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酒杯已经空了,可修长有力的指节却依旧捏着纤细的杯脚,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冰凉的玉石捏出裂痕。 席间的喧闹并未停歇,有人在高谈阔论边关轶事,贵族们仍在推杯换盏。可暃的眼皮甚至都未曾抬一下,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面前案几上早已凉透的珍馐残羹上,整个人如同一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将周遭的暖意与热闹都隔绝开来。 你强作镇定,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你在属于自己的席位上缓缓坐下,几乎是同一时刻,暃抬起了眼。 “鹿将军,”他的声音异常平稳,“今夜御湖的荷花开得想必是极好的?竟有如此魔力,勾得鹿将军流连忘返,差点就回不来了。” 最后几个字,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咬得极轻,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射过来,刺向你最敏感的神经。 他看见了! 这个认知让你捏着酒杯的手指猛地一紧,澄澈的酒液泼溅而出,液体落在你腕间细腻的肌肤上,寒意瞬间顺着血管直窜心口,冻得你浑身一激灵。 你慌忙低下头,抽出丝帕,佯装擦拭腕间的酒渍,指尖却抖得不成样子。 方才湖心亭中的一幕幕——澜带着毁灭气息的吻、你在他的撞击下发出的呻吟、荷叶在夜风中慌乱的沙沙声,还有……还有那黑暗中几乎要将人灵魂都洞穿的视线——如同失控的奔马,疯狂地冲撞进脑海。 他看见了! 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起,顺着脊柱急速蔓延至后颈,冻得你指尖都失去了知觉:被这位皇子、你名义上的未婚夫婿撞破这等足以让鹿家万劫不复、让你和澜死无葬身之地的私情,若是他存心宣扬出去……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你根本不敢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只将头埋得更低,强装镇定:“湖边风凉,夜色甚美。臣一时贪看,故而……耽误了些时辰。” 这解释连你自己都觉得无力。 暃没有立刻接话,殿内只剩下远处模糊的丝竹声和近旁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冰珠骤然砸落在玉盘之上,清脆、冰冷。 “风,是凉。”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侍女刚刚为他重新斟满的酒杯,动作优雅地仰头,喉结在烛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空杯被他轻轻放回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你与他死寂的氛围中格外刺耳。 他的目光终于抬起,落在你身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清晰地割裂空气:“就怕有些人,被那凉风吹得久了,把心也吹得野了,忘了自己……究竟该站在什么位置。” “自己的位置”—— 这是警告,更是威胁。 你猛地抬起头,直直撞进他的眼底。 那里常见的玩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暃眼神里的愤怒、不甘、以及被背叛的刺痛清晰可见,让你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不仅看到了,而且被深深触怒了,这怒火源于未婚夫尊严的被挑战,或许……还夹杂着其他更复杂难言的情绪。 那一刻,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后颈的汗毛倒竖,四肢百骸都冻得僵硬,灭顶的恐惧让你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绝望之中,一丝微弱又不合时宜的的直觉悄然浮现——他眼底那翻涌的怒涛之下,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东西,像是被强行压抑的执拗,混杂着不甘与愤怒的……隐忍? 就像方才在湖边,他明明可以当场发作,将你们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却选择了转身,隐没于更深的黑暗。 包括此刻,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也只是用这种只有你们二人能懂的方式试探,而非直接撕破脸皮。 这让你在恐惧中燃起一个奇异的想法——他或许不会说出去? 但这希望本身也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宫宴剩下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你端坐在席位上,脊背挺得笔直,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可耳中那悠扬的乐声却变得无比刺耳,如同钝锯在切割神经;鼻端萦绕的酒气与暖香也化作了令人作呕的秽物,直冲脑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皇帝带着笑意,垂询你宛陵战事的细节时,你的声音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飘忽和颤抖,脑中一片空白。 你眼角的余光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瞥向暃的方向——看他沉默地一杯接一杯饮尽杯中酒;看他修长的指节在案几上轻轻敲击,那“笃、笃”的轻响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你心上;看他偶尔抬起眼帘,目光扫过你强装镇定的脸庞时,那毫不掩饰的威胁。 每一次目光的交汇,都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脚下是粉身碎骨的绝境,让你心惊肉跳,冷汗涔涔。偏又要在脸上挤出得体的笑,应付着那些依旧络绎不绝前来敬酒、攀谈的勋贵与朝臣,每一句客套话都说得无比艰难,如同酷刑。 直到御座上的帝王终于带着倦意起身离席,这场漫长的痛苦才终于宣告结束。你几乎虚脱,强撑着最后力气随众人起身行礼。 你随着如释重负的人流缓缓向外移动,沉重的宫装裙摆拖曳过金砖地面,脚步如同踩在松软的云端,找不到着力点,全靠意志支撑。 当你终于踏出太和殿那高大沉重的朱漆镶金殿门,深秋凛冽的夜风猛地扑打在脸上,你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虚软。 宫门口,侍卫恭敬地递上你的披风,低声请示:“将军,是否即刻回府?” 你顿住了脚步,忍不住缓缓转过身,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心绪,望向身后那片在沉沉夜色中铺展开来的庞大宫殿群。 白日里金碧辉煌宫殿,此刻只剩下模糊而森然的轮廓。琉璃瓦在冷月的映照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层层迭迭的飞檐翘角如同狰狞的兽爪,刺破墨蓝的苍穹。数不清的回廊殿宇在黑暗中勾勒出曲折幽深的线条,檐牙高啄,如同巨兽口中森然的利齿。 喧嚣与辉煌褪尽后,只剩下吞噬一切的黑暗,散发出深不可测的诡谲。 “……回去吧。” 你艰难地收回目光,声音里带着疲惫与苍凉 质问 马车停在鹿府门前的青石板时,余音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更添几分凄清。 门房举着的防风油灯在寒风中摇晃不定,昏黄的光晕将你踏上石阶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扭曲地投在地面上。 正厅的烛火还亮着,暖黄的光线流淌出来,在廊下晕开一小片区域。母亲倚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本账册,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听到声响,她立刻抬起头,困倦一扫而空,眼里露出惊喜的光。 “小杞回来了?”她放下账册,声音满是关切,“累不累?” 看着母亲强打精神等你归来的模样,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不累,母亲。”你轻声回答,走上前去。 “你一回来就匆匆忙忙的,娘都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说说话呢。”母亲一边嗔怪着,一边站起身,熟练地为你解下披风,随手递给旁边的春桃,又拉着你在她身旁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坐下。 春桃适时地奉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白瓷杯壁温热,茶香袅袅。 你捧着温热的茶杯,看着母亲在灯下写满牵挂的脸庞,轻声问道:“家里这一年来……一切都还好吗?” “好,好,都好着呢。”母亲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宽慰的神情,“自打你去了宛陵,每次前线传来捷报,陛下都有封赏下来,门庭也热闹了不少。以前那些不大走动的远亲,如今也常来问候。等你收复了宛陵城,消息传回京城,那些勋贵世家,更是络绎不绝地往家里送帖子、赠礼物。你父亲还感叹,说我们鹿家,总算又有了些复兴的气象了。” 她说着,目光柔和地落在你脸上,带着骄傲,也带着心疼,“这一切,都是多亏了我的女儿呀。” 她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抚过你的脸颊,语气骤然低沉下去:“可娘不在乎这些虚名浮利,娘只盼着我的女儿,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你心中一酸,避开母亲过于柔软的目光,转而问道:“父亲……他还是经常一个人待在祠堂里吗?” 母亲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啊,这么多年了,他心里那道坎,始终是过不去……终究是放不下你姑姑。” 提到那位早年嫁与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最终却香消玉殒的姑姑,你不免联想到自己与三皇子暃那桩悬而未决的婚约,一时间沉默下来。 母亲显然也想到了此处,脸上掠过担忧,小心翼翼地探询:“今日宫宴……见到三皇子殿下了吗?他……待人如何?” 你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见到了,”你抿了一口茶,水温恰到好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熨帖着紧绷的神经,“还挺好的。” 确实,如果忽略掉那惊心动魄的三人交锋,从表面看来,一切似乎都挺好的。 你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说服母亲,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席间有人出言为难,三皇子……也出言维护了我,想来,应该还不错吧。” 母亲闻言,仔细端详着你的神色,眼中流露出更加复杂的心疼,她轻轻叹了口气:“说到底,这桩婚事也并非你的本意。娘只盼着,若那三皇子真是个品性纯良之人,你们二人日后能……相敬如宾,平平顺顺的,也就算是不错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涩意,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你的手背:“终究……是委屈了我的女儿。” 你反握住母亲的手,感受到那熟悉的薄茧,心底一片酸软,却努力扯出一个宽慰的笑:“没关系的,母亲。父亲安排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鹿家,我都懂的。” 母亲看着你故作坚强的模样,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那眼神里的怜惜与忧虑又深了一层。 她最后只温声道:“夜深了,快去歇着吧。” 你起身告退,转身走出正厅。 推开卧房门扉的刹那,温热湿润的水汽裹挟着淡淡的皂角清香扑面而来。 澜正背对着门,半蹲在巨大的浴桶旁,专注地用手试探着水温。袖口被他卷至手肘,露出精壮的小臂。 他听见动静回头,手里还捏着一块柔软的布巾:“主上回来了?。” 你几乎是跌坐在床榻边,后背撞在锦垫上的瞬间,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衣袍下的皮肤蒙着一层黏腻的冷汗,紧贴着里衣,让人烦躁不堪。 你刚想强撑着起身自己宽衣,澜已无声地靠近,指尖带着水汽的微暖,极其自然地搭上你腰间那枚繁复的玉带扣,动作轻柔:“属下帮您。” “不用……”你想拒绝,却被他的手掌轻轻按住了肩膀。 他掌心的暖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他看着你疲惫的脸,道:“主上累了,让属下来。” 一切在沉默中进行,他帮你把那件繁复的宫装脱下,将你抱进浴桶。 他执起布巾,从你光裸的肩膀开始擦拭,动作细致而轻柔,温热的布巾带着水流滑过肌肤,带来舒缓,直到布巾掠过敏感的大腿内侧,向着腿根深处探去—— “我自己来!”你猛地绷紧身体,像受惊的弓弦,连带着浴桶里的水剧烈一晃,泼溅出桶沿,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却置若罔闻,动作没有停顿,隔着温热的湿布,他的指尖轻轻按上那处因过度承欢而依旧胀痛的隐秘之地,声音低沉:“这里……得洗干净。” 他指的是那些属于他的、昭示着失控的证据。 那处私密的触感被他如此细致地擦拭,强烈的羞耻感瞬间烧红了你的眼尾。 你猛地别过脸,死死盯着屏风上摇曳晃动的烛影,紧咬着下唇,用疼痛压下翻涌的情绪,质问道:“澜……御湖那时,三皇子……他是不是看见了?” 布巾擦拭的动作,骤然停顿。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水波微微荡漾的轻响。 “你不是最顶尖的刺客吗?”压抑的愤怒终于爆发,你猛地攥紧光滑的桶沿,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那么近的距离!他的气息,他的视线,你不可能毫无察觉!他就在回廊下,像看戏一样看着……你到底……” 你喘着气,后面的话被失望和恐惧堵住,只能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他沉默了良久,你以为他要用沉默搪塞过去时,才听见他低低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属下是故意让他看见的。” “你说什么?”你几乎是从浴桶里弹了起来,巨大的动作掀起一片水浪,哗啦一声泼溅而出,水珠顺着他冷硬的下颌滴落。 你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声音因为愤怒而变了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疯了吗?你明知道后果,明知道那会毁了一切!你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一时的任性。”他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一时的任性?” 这句话扎破了你苦苦支撑的所有镇定与理智。 一整天的舟车劳顿、宫宴上如履薄冰的煎熬、对暃撞破秘密后患的忧惧、以及……对眼前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交付了身心的人的失望。所有积压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开。极致的愤怒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遍四肢百骸,烧尽了你所有的理智。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氤氲着水汽的寂静浴室里炸开,如同惊雷。 一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在他脸上,力道之大,让他整个头都猛地偏向一侧。他右边脸颊上,迅速浮现出几道清晰的指痕,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没有抬手捂脸,没有发出一丝痛哼,只是维持着偏头的姿势,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神情。 浴桶里的水因你剧烈的喘息而晃动着,荡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你疯了!”你怒喝出声,“你知不知道,你的任性可能会毁掉整个鹿家!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三皇子!是陛下亲口赐婚、我名义上的未婚夫!是未来可能执掌乾坤的人!这事要是传出去,鹿家百年的忠烈门楣、数代人的浴血基业,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成为天下最大的笑柄!我们……” 你的声音哽住,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晃动的水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们都会被挫骨扬灰!你是我最信任、倚重的人!可你……你竟然……” 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和哽咽堵住,只剩下破碎的抽泣。 “他不会说出去的。” 他忽然抬起头,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记响亮的耳光从未发生过。眼底亦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没有愤怒、委屈或辩解,像在陈述一个天理公道。 “暃,他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你凭什么肯定?”你气得浑身发抖,“你拿什么保证?你了解他多少?” 他没有回答你的质问。 他只是重新拿起那块湿漉漉的布巾,沉默地继续替你擦拭手臂。动作比刚才更加轻柔,仿佛想用这无声的动作抹去方才的冲突,抚平你的愤怒。 你还想继续追问,想用更过分的语言痛骂他的鲁莽愚蠢,想撕开他那层令人费解的平静,质问他到底藏着怎样疯狂的心思,可看着他沉默的侧脸,所有激烈的言辞都被死死扼住,堵在了火烧火燎的喉咙里。 他替你擦净身体,用宽大柔软的寝衣将你包裹起来,全程,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将你扶到榻边躺下时,他仔细地替你掖好被角,指尖轻轻擦过你因愤怒和哭泣而依旧滚烫的脸颊。 “主上累了,睡吧。”他低声说,声音里仿佛也耗尽了力气。 说完,他转身走到桌案前,吹熄了那盏明亮的烛火。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剩下床头那盏如豆的小灯,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晕,在地上投下他离去时沉默的背影。 房门被轻轻带上,“咔嗒”一声落锁的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整间屋子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你尚未平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呜咽般的风声。 你躺在锦被里,毫无睡意,睁大眼睛瞪着帐顶繁复华丽的缠枝莲刺绣。脑海里早已乱成一锅沸腾的粥,各种念头疯狂冲撞:澜那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暃那令人窒息的目光,自己此刻的惊惶、愤怒与恐惧……像三股染了剧毒、死死纠缠在一起的藤蔓,越挣扎就勒得越紧,怎么也解不开。 他为什么要故意让暃看见?是挑衅?是自毁?还是……他知道了什么关于暃的秘密?他又凭什么如此笃定,用整个鹿家的命运去赌暃的沉默? 那些藏在他异常平静表面下的汹涌暗流,那些他始终不肯吐露半分的隐秘心思,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堵住了所有呼吸的通道,让你窒息。 夜渐渐深了。 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上了铅块。可心头那挥之不去的恐惧,却在黑暗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 你烦躁地翻了个身,目光空洞地望着窗纸上被风摇曳的,如同鬼魅般的树影。 觐见 大婚的吉日已定,你这位未来的三皇子妃,需在婚前觐见后宫位份尊崇的娘娘们,聆听训诫,以示对天家礼法的臣服。 太后凤体欠安,仍在京郊行宫静养,此番便先免了叩拜。首要谒见的,便是那位执掌凤印、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皇后。 踏入凤仪宫地界,无形的威压便如同粘稠的液体般包裹上来。 宫门巍峨高耸,朱漆门扇上密布着碗口大的鎏金门钉,在阳光下反射着坚硬的光泽,仿佛无数只眼睛在俯视。引路的内侍身着深紫宫服,腰背弯成一道谦卑的弧线,脚步落地无声,如同幽灵般穿过数重森严门禁,才终于抵达正殿。 一入殿,极致的奢华气息扑面而来,脚下是整块整块打磨得光可鉴人、墨色深沉的玉石地砖,光洁如镜,清晰地倒映着穹顶那幅耗费无数巧匠心血绘制的《九凤翔天图》。 金粉勾勒的凤凰羽翼流光溢彩,九凤姿态各异,或引颈长鸣,或展翅回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冲破彩绘的束缚,挟裹着煌煌瑞气俯冲而下。殿中矗立的巨柱皆是数人合抱粗的金丝楠木,每根巨柱之上,并非蟠龙,而是通体以纯金锻造的凤凰浮雕。 凤首高昂,冠羽分明,每一片羽毛都雕琢得纤毫毕现,长长的尾羽蜿蜒盘绕柱身,流转着炫目的金光。凤睛则以硕大无朋的鸽血红宝石镶嵌,在殿内无数烛火与夜明珠交相辉映下,流转着华美的赤色光晕,凝视着殿中的一切。 两侧侍立的宫女太监,身着统一制式的云锦宫装,垂首敛目,屏息凝神,如同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将规矩二字诠释到了极致。 皇后于凤座上,身着明黄缂丝凤穿牡丹朝服,戴累丝点翠嵌宝九凤冠,凤口衔下的东珠流苏微微晃动,宝光流转,映衬着她保养得宜的面容。她脸上带着程式化的雍容笑意,眼神却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那是一种经年累月执掌生杀予夺大权所浸润出的,令人骨髓生寒的绝对威仪。 她目光落在你身上,如同无形的探针。 你依足礼数,深深叩拜,姿态恭敬无可挑剔:“臣鹿杞,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鹿侯来了,赐座。”皇后的声音不高,温和中带着距离,如同玉磬轻击,清脆冰冷。 起身后,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虚坐了半边,脊背挺得如同悬崖边的青松,不敢有丝毫松懈。 皇后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几句关于大婚准备、府中安好的客套话,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你一一作答,字斟句酌。 这看似平和的氛围突然被殿外的传来一阵刻意拔高的爽朗笑声打破,内侍高昂地通禀:“太子殿下驾到——” 声音未落,一个身着杏黄四爪金蟒亲王常服、头戴赤金累丝嵌宝束发冠的年轻男子已大步流星地踏入殿中。 他面容英挺,眉宇间与皇后有五六分相似,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刻意营造的亲和力,那正是当朝太子,恒。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子先是向凤座上的皇后行了个标准的礼,随即目光便恰好地落在了你身上,脸上瞬间堆满了惊喜和热情,“哎呀!这不是未来的三弟妹吗?真是巧极了,本王刚处理完东宫几件琐事,想着来给母后请安,顺道讨杯母后新得的雨前龙井,不想竟在此遇见了鹿侯,这可真是缘分!” 他笑容满面,语气熟稔,仿佛与你已是旧识。 巧遇? 太子东宫与这深居后宫的凤仪宫相距甚远,路径也并非顺路,他出现的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分明是精心安排。 你再次起身,垂眸敛衽,姿态恭谨地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免礼免礼,快坐下说话。”太子虚虚抬手示意,动作潇洒,随即在皇后下首专为他设的紫檀大椅上落座,目光却在你身上逡巡不去,毫不掩饰的打量着你。 “啧,早就听闻鹿侯不似寻常女子,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难怪老三昨日一见便订下婚书,母后您说,三弟这眼光是不是极好?” 皇后唇角微扬,目光在你和太子之间流转,如同蜘蛛审视落入网中的猎物:“太子所言极是,鹿侯乃将门虎女,英姿飒爽,更兼破虏之功,实乃女中豪杰。与暃正是天作之缘,鹿侯,” 她的语气温和,却暗藏机锋,如同裹着蜜糖的利刃,“你即将入我皇家,成为皇子正妃,往后更要谨记本分,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尽心尽力。” 太子笑容依旧灿烂,眼神却锐利地锁住你:“母后教诲,字字珠玑。不过……” 他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声音压低了几分,充满了虚假的关切,“鹿侯啊,你我虽初见,但本王对你鹿家忠勇,向来是钦佩有加。有些话,本王这做兄长的,实在不吐不快。本王与三弟自小一处读书习武,对他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略知一二。” 他故意顿了顿,语气带着沉重的警示,“老三这人,城府深不可测啊。表面上看,温润如玉,谦和有礼,待人接物滴水不漏,便是父皇也常夸他稳重。可这心性嘛……” 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本王只怕,他那副完美的面具之下,藏着的东西,连父皇和母后这般睿智,都未必能全然看透。至于手段……呵,更是利落干脆,不留余地。本王是真心担忧,鹿侯你这般赤诚坦荡的性子,日后与他朝夕相处,若不多留十二万分的小心,怕是要吃亏哦。” 皇后在一旁静静听着,并未阻止,只是优雅地端起手边的珐琅彩描金三才盖碗,用碗盖轻轻撇着茶水浮沫,那姿态闲适,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折子戏。 你垂着眼睫,遮掩住眸中翻涌的情绪。 深不可测?心狠手辣? 昨夜御湖一事,暃那洞悉一切、饱含警告与怒意却最终归于沉默的目光,那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寒意,早已在你心中烙下深刻的印记。 太子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暃,绝非等闲之辈,他是一头披着华美皮毛的猛兽,危险而未知。 然而,眼前这对母子——皇后那寒潭古井般的眼神,太子这精心设计的偶遇和看似关怀备至,实则包藏祸心的挑拨离间,又藏着怎样的算盘? 暃如同迷雾中的深渊,可皇后和太子,就值得信任吗? 你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换上一副懵懂茫然的表情,声音温顺而恭敬,甚至带着感激:“臣惶恐,谢太子殿下金玉良言,更谢皇后娘娘谆谆教诲。殿下与娘娘如此关怀体恤,臣感激涕零,铭感五内。” 你一顿,语气转为真挚的敬仰,“三殿下乃天潢贵胄,龙章凤姿,气度恢弘,能侍奉殿下左右,实乃臣几世修来的福分。臣自知鄙陋,唯有恪守本分,谨遵圣训与宫规,尽心侍奉殿下,不敢有丝毫懈怠,亦不敢妄加揣测三殿下的心思。” 你再次垂首,声音清晰而坚定,“至于朝堂社稷,乃陛下与诸位殿下肱股之臣所虑。臣见识浅薄,只知忠君爱国四字,乃为臣为将之本分。无论何时何地,鹿杞与鹿家,必当为陛下分忧,为殿下们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子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面具出现了裂痕。眼底飞快掠过阴鸷的冷光,握着扶手的手指收紧。 皇后端着茶碗的手也微微一顿,看向你的目光陡然深邃如渊,那层雍容温和的笑意仿佛被寒风吹散。 殿内的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令人窒息。 “呵……”皇后最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优雅地将茶碗放回身旁的紫檀小几上,碗底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轻响,“鹿侯年纪轻轻,见识却是不凡。识大体,明进退,懂本分,甚好。”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时辰确实不早了,你还要去宸妃宫里请安,聆听教诲。本宫便不多留你了。” 她挥了挥手,宽大的明黄袖袍带起一阵微风,送客之意已无需言表。 “臣告退,谢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你再次恭敬行礼,退出了凤仪宫那金碧辉煌的正殿。 与凤仪宫那极尽彰显权力与威严的奢华截然不同,宸妃所居的毓秀宫,如同喧嚣肃杀皇城中一处被遗忘的温柔乡,一处自成一格的静谧桃源。 引路的不是肃穆的内侍,而是两个穿着淡绿软烟罗宫装、笑容温婉如春水的宫女。一踏入宫苑,便觉清风徐来,带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瞬间涤荡了从凤仪宫带来的沉浊气息。 入目所见,处处皆是生机盎然,正殿前方,竟匠心独运地辟出了一方不小的天地。青砖铺就的小径蜿蜒,两侧是精心打理的花圃。时值深秋,这里却依旧姹紫嫣红,不见萧瑟。 金盏菊灿烂如碎金铺地,墨菊深沉如夜色凝露,绿云菊青翠欲滴如翡翠雕琢,瑶台玉凤菊则洁白无瑕,花瓣层迭如云;几株晚开的金桂银桂点缀其间,甜而不腻的幽香丝丝缕缕,随风浮动;更有几丛修竹青翠挺拔,几盆造型古雅的松柏盆景,以及廊下悬挂的几笼画眉鸟儿,清脆婉转的鸣叫更添生趣。整个宫苑,充满了自然野趣与精心雕琢和谐共存的雅致。 殿内陈设亦如其名,毓秀清雅,多宝格上错落摆放的是形态奇崛的太湖石、灵璧石,古朴的陶罐、瓷瓶中随意插着时令的菊花、芦花,甚至几枝犹带青叶的枯藤,也别有一番风骨。 桌椅皆是上好的黄花梨木,纹理如行云流水,只在边角处镶嵌了温润的螺钿,低调中透着内敛的奢华。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水墨花鸟和山水小品,笔触细腻灵动,落款写着宸妃的本名——公孙仪。 宸妃正站在西窗下一张宽大的案前,微微俯身,专注地修剪着一盆虬枝盘曲的盆景。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天青色织锦宫装,仅在袖口和领缘用银线绣着疏朗的暗纹,乌发松松挽成一个简单的圆髻,仅簪了一支羊脂白玉簪,再无多余饰物。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宁静的剪影。 听到宫女通禀“破虏侯到”,她缓缓直起身,转过头来。 岁月在她的容颜上留下了痕迹,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然而,时光仿佛格外眷顾于她,并未夺走那份惊心动魄的美丽,反而赋予其一种沉淀的光华。 “鹿侯来了?快,不必拘礼。”宸妃的声音柔和清悦,如同山涧清泉流淌,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暖意。她放下手中的小金剪,亲自上前几步,虚扶住正要屈膝行礼的你,引你至窗边光线明亮的黄花梨木榻上坐了,亲自执起旁边红泥小炉上温着的白瓷壶,为你斟了一杯清茶。 茶水色泽清亮,一股清冽冷冽的梅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尝尝,这是去年收的梅花雪水,配上今春的明前龙井,还算清口。” 茶香氤氲中,宸妃并未立刻转入正题,而是如同闲话家常般和你聊了许久,才带着几分关切与好奇,轻声问道:“前夜的宫宴,人多事杂,想必鹿侯也未能与暃好好说上几句话。不知……你对暃那孩子,初次相见,印象如何?” 她的眼神温和,带着紧张和期待,仿佛一位普通的母亲在询问别人对自己儿子的看法。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你心头一紧,你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温热的茶杯,指尖感受到瓷壁的微烫。 要如何回答? 说他温润如玉?那是违心之论。 说他城府深沉?那是对皇子的大不敬,更会伤了眼前这位慈母的心。 你垂下眼帘,避开宸妃温和的注视,目光落在杯中沉浮的嫩绿茶芽上,寻找合适的措辞。沉默了片刻,才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 “回娘娘,三殿下气度不凡,举止言谈皆合乎礼度,令人敬仰。只是……”你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却也最接近真实感受的词,“……殿下周身似有一种疏离清冷之气,仿佛与人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臣愚钝,只觉殿下高深莫测,一时难以亲近。” 你说得极轻,却清晰地表达了你最直观的感受。 宸妃静静地听着,脸上温婉的笑容并未褪去,但那双沉静的眸子里却掠过一丝了然,以及更深的心疼。她并未因你的直言而显出不悦,反而像是印证了心中某种猜测,轻轻叹了口气。 “好孩子,让你受累了。”宸妃的声音愈发柔和,带着理解和包容,“暃这孩子……性子是有些过于清冷了,不似旁人那般热络易亲近。这并非他本意……” 她的话语里没有皇后的试探与威压,只有一位母亲对儿子未来伴侣最朴素的体谅和期许,仿佛在为他那的性格向你致歉,“往后日子还要你多费心,多包容些。” “娘娘言重了。”你双手捧着那温热的茶杯,茶香沁入心脾,紧绷的心弦在这平和温暖的气氛中不自觉地松弛了几分,“三殿下天潢贵胄,自有其风骨。娘娘如此体恤关怀,是臣的福气。” 宸妃闻言,目光悠悠地投向窗外那片在秋阳下依旧生机勃勃的花圃,眼神变得悠远,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哀伤。 “鹿侯方才说暃难以接近,这或许……与本宫有关。暃他……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她指尖摩挲着光滑微凉的茶杯,“想必你也听说过,暃当年还有一个弟弟,本宫……当年痛失幼子,纵是圣上登基,耗尽举国之力寻而不得,本宫犹如剜心之痛,天地失色。终日以泪洗面,神思恍惚,缠绵病榻许久,形销骨立,几乎……随我那苦命的孩儿去了。”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强忍着巨大的悲痛。 “他那时才多大点?不过八九岁的光景,别的皇子公主在御花园里追逐嬉闹,放纸鸢,斗蛐蛐儿,玩得无忧无虑。他却总是安安静静地守在本宫榻前,小小的手紧紧握着本宫的手指,小大人似的安慰我,宫人们送来的汤药,他都要先尝一口烫不烫……那么苦的药汁,他的眉头皱都不皱一下,还强撑着笑对本宫说‘母妃,不苦,喝了病就好了’……” 宸妃的眼眶泛红,一层薄薄的水光在眼底浮动,她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落下,那份深沉的母爱与刻骨的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语气中充满了复杂的骄傲与怜惜:“暃和他弟弟从小就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很快,那孩子走失后,他读书习武,更是比旁人刻苦十倍、百倍。天不亮就起身练剑,夜里读书常至三更。本宫知道,他是想变得强大,想……保护本宫,也想努力去填补本宫心里那无法愈合的空洞。”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你脸上,带着恳切,“他心思重,想得多,面上看着沉稳持重,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比谁都重情,也比谁都敏感。只是,他习惯了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肯轻易示人,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你静静地听着,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眼前这位眼中含泪的妇人,她的叙述为你勾勒出一个完全不同于皇后太子口中阴鸷狠辣、也不同于你昨夜所见那个冰冷深沉的暃的形象。 那只是一个因幼年丧失至亲,因为母亲悲痛而被迫长大,内心敏感的少年。 这让你对暃的认知更加复杂难辨,心底深处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涩。 “鹿侯,”宸妃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重新看向你,眼中充满了最真挚的恳切,她向前倾了倾身体,道:“本宫知道,这桩婚事,或许并非你所愿。皇家之事,多的是身不由己,难遂人意。本宫身为母亲,别无他求,只盼着你们二人能真心相待,好好相处。” 她的话语没有命令和压迫,只有一位母亲最朴素深沉的愿望。 “暃他……并非铁石心肠,更非冷酷无情之人,他只是把自己包裹得太紧,太深。本宫看得出,你是个秉性纯良的好孩子。若……若你能以真心待他,他必不会负你。本宫恳请你,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 你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对她遭遇的同情,有对她爱子之心的感动,也有对自身处境的无奈和对暃那复杂本性的警惕。 这份纯粹的的恳求,让你无法不动容。 你迎着她充满期盼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真诚:“娘娘放心,臣谨记娘娘教诲,自当恪守本分。必会敬重殿下,以诚相待,与殿下……好好相处。” 这承诺,无关风月情爱,却带着对眼前这位慈母的尊重与怜惜,也带着在这波谲云诡的皇权漩涡中,一份安稳的期望。 离开毓秀宫时,鼻端似乎还萦绕着清新的草木气息。宸妃那泛红的眼眶和对暃充满温情的描述,如同一缕温暖的阳光,稍稍驱散了凤仪宫带来的阴霾。 初夜(h) 那场宣告你正式执掌家业的盛大宴席,喧嚣如同千万只金丝雀在镀金的牢笼里嘶鸣,死死糊在耳廓。 从破晓前的焚香净身开始,这继承的枷锁便层层加码:冰冷刺骨的兰汤沐洗,几乎搓掉一层皮;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七层礼服,束腰紧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肋骨不堪重负的呻吟;沉重的头冠,压得颈骨酸麻,其上象征权柄的衔珠金鹿,每一步微动都牵扯着发根尖锐的疼痛。在肃穆到令人室息的宗祠里,跪听族老们用枯涩古语拖长的训诫,仿佛永无止境;接过那方象征家主之位的墨玉圭时,你指尖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脉,那触感,不似传承,倒似镣铐。 此刻,已是晚上,父亲还在远处被簇拥着,红光满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后继有人”、“家门有幸”,那声音穿过鼎沸人声,模糊遥远得如同隔世。 族老们沟壑纵横的脸上堆砌出谄媚的笑容,每一道褶子里都塞满了虚伪的暖意,像一层层厚厚的油彩。 你终于寻得一丝喘息之机,仓皇地挣脱了那象征权力也象征束缚的主座,退避到自己房中临窗的软榻旁。指尖死死攥着那只冰润剔透的酒杯,皮肤下的青色血管狰狞凸起。 杯中那琥珀色的琼浆,随着你灵魂深处无法抑制的巨大压力颤栗,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杯壁。 一滴,两滴,酒水挣脱了杯沿的束缚坠落,洇湿了你身穿的,用最上等云锦织就、以金丝银线密绣着威严鹿首的家主锦袍。 深色的印记迅速扩散开来,像一朵丑陋的墨梅,在象征权柄的图腾上烙下污渍,又像无声的泪痕,嘲弄着这身华美而沉重的枷锁。 慢慢的,你什么都听不清,也看不清了。 满心满眼,都是方才肃穆祠堂里,那道沉默伫立在阴影中的玄色身影。 澜。 这个名字在你的胸腔里滚烫地燃烧,十二年积攒的渴望、仰慕和占有欲,在被权力加冕的这一刻彻底点燃,烧得理智灰飞烟灭。 窗外,京城的桂花开得正浓,馥郁的甜香霸道地侵入肺腑,却奇异地催动着你心头那股孤注一掷的疯狂。 “春桃,”你挥手,声音带着酒气的混沌,却透着属于新晋家主的绝对权威,“去,把澜叫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他来得极快,如同每一次召唤,迅捷无声,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沉默地立在灯火阑珊的房门口,垂眸敛目,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主上,”他低沉的声线听不出情绪,“您醉了。夜深了,请早些安置。” “醉了才好……”你低低笑起来,笑声带着神经质的兴奋,摇摇晃晃起身,脚步虚浮,又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蛮劲,直直撞进他怀里。 你的鼻尖蹭到他颈间微凉的皮肤,那里传来熟悉的清冽皂角香气。 这气味,如同星火坠干柴,瞬间点燃了你心底疯狂滋长的渴望,烧得你四肢百骸都滚烫起来,理智在烈焰中寸寸成灰。 “把衣服脱了。”你猛地抬起头,灼灼目光死死锁住他那张如同覆着寒冰面具的脸,命令直白而粗暴。 他的身体在你撞入怀中的瞬间已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此刻听到这命令,更是骤然僵硬如铁,扶着你肩膀的手下意识用力,似乎想将你推开,却又被什么东西死死钉在原地:“主上……这是什么意思?” “脱衣服,当然是要做那种事……”你直勾勾地看他,眼里燃烧着赤裸裸的情欲火焰,身体依偎着他,感受着他紧绷肌肉下蕴含的惊人力量,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向小腹。 他猛地推开你,震惊到无以复加,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挣扎。 “主上……不可!这种事……于理不合!” “我是鹿家家主!”你猛地抬头瞪视着他,酒意让你的眼眶泛红,那里面燃烧着疯狂,“鹿家上下,皆听我号令!我说脱——你就得脱!”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身为死士的本能之上。 他看着你泛红的眼眶,那里面盛满了不顾一切的执拗,他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狠狠烫了一下,扶着你肩膀的手猛地松开,死寂般的沉默如同巨石压下。 最终,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他妥协了。 他抬起手,开始僵硬地解开腰间的玄色束带。动作缓慢而滞涩,仿佛每一个扣环都无比沉重,每一次剥离都带着无声的屈辱。 玄色劲装无声滑落,素白里衣也被褪下。月光慷慨地倾泻在他壁垒分明的胸膛和肩背上,那具蕴含着惊人力量的小麦色躯体,在你梦中幻想了无数次,你贪婪地抚摸着他每一块贲张的肌肉,从宽阔的肩背,到紧窄的腰腹,再到那双充满爆发力的长腿。 “看了十二年了……”你喃喃着,如同梦呓,声音因痴狂而颤抖。你的指尖轻轻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过他锋利如刀削的下颌线,感受着那紧绷的弧度,“澜……我终于成为了鹿家家主……你为什么还是长不大?” 十二年了,你们看着彼此长大,他却似乎永远住在那个界限分明的死士躯壳里。 他没说话,只是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震惊、挣扎、屈辱、痛苦,以及被逼至绝境的绝望。 你再也无法忍耐,踮起脚尖,带着浓烈酒气和十二年孤勇的吻,生涩地撞在他紧抿的薄唇上,动作急切而毫无章法。 “主上!”他如同被雷击中,猛地一把推开你,力道之大让你踉跄后退几步。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得厉害,:“属下是死士,是您的影子,是刀,是盾!唯独不能……不能是……” 后面的话,被他死死咬在牙关里。 “我偏要!” 他的抗拒如同火上浇油,你再次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双手死死环住他的脖颈,狠狠咬住他的下唇,齿间瞬间尝到了咸腥的铁锈味。 窗外,夜风送来庭院里桂花的甜腻芳香,混着你身上的酒气和彼此灼热急促的呼吸,织成一张令人心神迷醉的网。 这一次,他没有再推开你。 他僵直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抵抗的力量,只是僵硬地承受着你充满掠夺意味的啃咬和吮吻。直到你的舌尖生涩地撬开他紧闭的牙关……那柔软触感,彻底击垮了他苦苦维持的理智。 紧绷的弦,断了。 他不再单方面地承受,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熔岩轰然爆发,他一手铁钳般扣住你的后脑,一手如同箍紧你的腰肢,将你狠狠地按向他的胸膛。 他的吻像是要将你彻底吞噬,唇舌的交缠变成相互撕咬,血腥味与津液混合成禁忌的甘甜。他的舌头带着惊人的热度和力量,席卷着你口腔的每一寸,攫取着你的呼吸,也点燃了你体内更深沉的火焰。 你被他带着强大的力量按倒在身后柔软的锦缎床榻,心跳如同密集的鼓点,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只剩下他带着痛苦喘息的声音在你耳边反复嘶喊:“主上……主上!” 这称呼不再是没有感情的冰冷的敬称,而是裹挟着情欲的呐喊,一声声,又急又重,如同重锤敲打在你迷醉的灵魂上。 “澜……我喜欢你……”你喘息着,如同搁浅的鱼,双手插入他的短发中,在他耳边呵出灼热的气息,“澜……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 “喜……欢……”他低哑地重复你的话语,声音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仿佛此时进行的一切是滔天的罪孽。 他滚烫的唇离开了你的,又沿着你纤细的脖颈一路向下,落在你胸前柔软的隆起上,你忍不住发出一声细碎的呜咽。他起初的动作像是试探般,嘴唇小心翼翼地隔着衣物勾勒你胸部中心的轮廓,如同虔诚的信徒膜拜圣物。 那份刻意的压抑迅速被汹涌的渴望吞没,他急切地扯开你的衣襟,那层薄薄的丝缎肚兜根本形同虚设。他隔着布料覆上顶端敏感的蓓蕾,重重地舔弄。 舌尖灵巧的刮擦带来的强烈刺激让你浑身剧颤,腰肢不受控制地向上弓起,破碎的呻吟脱口而出:“呜……澜……” 这声呜咽却如同最烈的催情剂,他猛地扯下那碍事的布料,让那粉嫩挺立的蓓蕾完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随即又被更加炽热的唇舌彻底覆盖。他像一头终于找到水源的饥渴旅人,用舌尖反复拨弄那敏感的尖端,时而用力吸吮,时而用齿尖轻咬,带来一阵阵尖锐又酥麻的快感。 强烈的刺激让你浑身酥软,意识在快感的浪涛中沉浮,口中溢出难以自抑的带着哭腔的呻吟:“嗯……澜……不要咬……呜……” 你的双腿间早已湿滑一片,空虚的渴望疯狂叫嚣着。他仿佛能听见你身体深处无声的呐喊,一只手探入你裙下,抚过你战栗的大腿内侧肌肤,粗糙的指腹毫不留情地碾过那最为敏感的珠核! “啊——!”你惊喘着尖叫出声,身体像濒死的鱼一样猛地弹跳起来,却又被他沉重的身躯死死压住。那从未被如此直接侵犯的强烈快感混合着尖锐的痛楚,瞬间冲垮了你的神经。蜜液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手指。 你扭动着身体,分不清是抗拒还是索求更多,破碎的呻吟断断续续,带着溺水般的无助:“等……等一下……澜……好奇怪……” 你的指甲陷入他紧绷的背肌,留下道道血痕。 朝夕相处的点滴,默默守护的忠诚,恪守界限的痛苦,在这一刻被彻底焚毁。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规矩、所有的身份枷锁,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最原始的渴望在熊熊燃烧。他的动作带着生涩的克制,仿佛在用最后的理智对抗着汹涌的本能。 然后,那蓄势待发的昂扬,抵上你从未被采撷、却早已湿滑泛滥的幽谷入口时,那份克制瞬间土崩瓦解,他猛地沉腰—— “呜!” 一股撕裂般的钝痛瞬间席卷了你,像是身体被最锋利的剑强行劈开,痛楚尖锐而清晰。你下意识地弓起身,指甲更深地掐入他的背肌,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你的视线。 “好……好疼……” 这声痛呼瞬间浇灭他滚烫的疯狂,他的动作猛地顿住,身体僵直如石,眼底的狂乱火焰被瞬间的清明取代,那恐慌甚至盖过了情欲。 “主上……”他嘶哑地唤着,无措地想要退出——即使在这种时刻,他保护你的本能依旧根植于骨血。 “别……别出去……”感受到他的退却,你下意识死死抱住他,双腿缠上他劲瘦的腰身,将他更深地拉向自己,身体深处那被强行撑开的撕裂感中,被彻底填满的充实感伴随着令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欢愉,正从最身体深处汹涌而来。 “没……没事的……”你喘息着,在他耳边吐出带着哭腔的祈求,“给我……给我更多……”你主动挺动腰肢去迎合那深埋体内的灼热硬物,十二年的执念,在这一刻终于得偿所愿,哪里有退缩的道理? 身体的钝痛而混合着那初生的快感,形成令人晕眩的极致体验。你咬住他的肩膀,齿间尝到了汗水的咸涩和他肌肤的韧劲,仿佛要将这痛与快一并刻入骨髓。 窗外,夜色浓稠。 这夜色真好,好到可以吞噬一切不合规矩的呻吟,掩盖所有身份悬殊的罪恶,只容得下你与他之间,这场期盼了整整十二年的惊心动魄的纠缠。 最初的痛楚渐渐被汹涌的浪潮所取代。 他最初的生涩和克制在你主动的迎合中彻底消散,他的动作开始变得有力而深入,每一次撞击都带着狠劲,重重地碾过你体内最敏感的那一点。你在他身下剧烈颤抖,破碎的呻吟变成了高亢婉转的媚叫,身体的欢愉如同藤蔓疯狂滋长,缠绕着你的理智,将你拖向从未体验过的云端。 “啊……好深……澜……太快了……嗯啊……”你感觉自己像被抛上浪尖的船,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灭顶般的快感,意识在欲海中沉浮,只能无助地攀附着他,承受着这狂野的掠夺。 那灭顶般的浪潮第一次席卷而过,你浑身痉挛着达到顶峰,蜜液失控般喷涌而出时,你以为这场疯狂的纠缠就该结束了。你瘫软在汗湿的锦被上,意识飘忽,以为他终于可以抽身。 然而,他没有。 他的目光锁着你潮红迷离的脸,那里面燃烧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更加炽烈疯狂,你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体内那股尚未释放的洪流仍在奔腾咆哮。 在你还沉浸在高潮余韵的颤抖和虚脱中时,他猛地将你翻过身去,有力的手臂从身后圈紧你的腰肢,将你死死按在身下,另一只手扣住你的肩膀,让你的脊背紧贴着他汗湿滚烫的胸膛。 “澜……?”你惊慌地低唤,声音因为高潮而沙哑无力,身体深处还残留着被过度索取的酸胀。 回答你的是更加凶猛的入侵,这个姿势让他进入得更深,之前的温柔克制荡然无存,只剩下不计后果的掠夺。每一次贯穿都带着要将你钉穿的力道,每一次抽离都带出令人羞耻的湿滑水声。 你的身体被他完全掌控,被迫承受着这狂风暴雨般的侵袭。灭顶的快感混合着被过度索取的酸胀感再次汹涌而至,比前一次更加猛烈。 你抑制不住地娇喘,破碎的呻吟变成高亢的哭叫:“不行了……澜……太……太深了……啊……不要……” 你指尖无助地抓着身下凌乱的锦缎,身体随着他狂暴的节奏剧烈起伏,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你的淫水横流,浸湿了身下的床褥,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麝香与荷桂交织的靡靡气息。 他俯身,滚烫的唇舌噬咬着你敏感的颈侧和耳垂,粗重的喘息喷在你的肌肤上,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绝望气息。 “主上……你是我的了……”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如同魔咒,烙印在你迷乱的意识里。他的手臂如同铁箍,紧紧缠绕着你,仿佛要将你勒断。 那不再仅仅是情欲的宣泄,更像是孤注一掷的占有,对命运的疯狂反扑,一种明知是深渊也要拉着你一同沉沦的决绝。在这不计一切的疯狂入侵中,你感到身体和灵魂一起被抛起,再狠狠掼下,极致的快感如同海啸般层层迭加,瞬间冲垮了所有堤防。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你眼前骤然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所有感官在瞬间被推至巅峰,又在下一秒彻底崩解,灭顶般的高潮如同巨浪将你完全吞没,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无边无际的眩晕与黑暗里急速坠落,最终沉入无边的虚无。 第二天清晨,你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唤醒的。 宿醉的头疼欲裂,身体更像是被重物反复碾轧过,每一处关节都透着酸软。尤其是双腿之间,那火辣辣的、被过度使用的感觉清晰无比。 身侧的床榻早已冰凉,只留下凌乱不堪带着可疑深色印记的被褥,空气中若有似无地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与另一种更暧昧的气息——那是昨夜疯狂最确凿的证明。 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收拾,脸上带着惯常的恭谨,低眉顺眼,仿佛对这满室的狼藉视而不见。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澜都在刻意避开你的目光。 训练场上,他挥剑的动作比以往更狠厉,杀气腾腾,剑风呼啸着仿佛要撕裂空气,汗水浸透玄衣,每一式都带着自毁般的决绝,仿佛要将所有无法言说的情绪都发泄在冰冷的兵器上。执行任务时,他选择更危险、更搏命的路径,如同在自我放逐,惩罚那夜的逾矩,惩罚那份撕裂了主仆界限、亵渎了忠诚的沉沦。 可你心里清楚得很。 有些东西,一旦被点燃,一旦尝过了那蚀骨销魂、连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滋味,就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那个夜晚,那灼烧理智的痴狂,那痛楚与欢愉极致交织的初次体验,那身体与心灵一同完全沦陷的灭顶高潮……早已融入了魂魄。那夜桂花的幽香,总在万籁俱寂之时,如同最顽固的藤蔓,悄然缠绕进你的梦境,带着少年人最无法磨灭的温度,一遍遍提醒着你,那个用权力开启、却在疯狂中失控的夜晚,是如何彻底改变了你和澜的一生。 交锋 你从混沌中猛地刺醒。 你抬起头,窗外秋阳已高悬,将庭院里梨树的疏影拉得斜长,如同失血的指爪,在书房的地砖上抓挠。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墨香,与熏炉中袅袅升起的熏香气息交织,掩盖连日喧嚣留下的浮躁。 你怔怔地看着摊开的地图,山川河流的线条在眼前扭曲,最终融化成一片光晕。 方才那短暂的迷蒙中,是你刚刚成人,初掌兵符时策马扬鞭的自由,是号令千军万马、心意通达的畅快,以及,澜。 他是你交付全部身心去爱恋的第一个男人。 那时的你,鲜衣怒马,少年得志,手握权与爱,仿佛整个世界的星辰都唾手可得,那是你人生画卷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最肆意飞扬的时候。 不过两年,如幻梦转瞬即逝,被残酷的现实狠狠碾碎。 宸妃宫中那殷切沉重的嘱托;凤仪宫里皇后令人窒息的威压;太子字字诛心的提点,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敲在你的心坎上,提醒你身份的剧变与随之而来的深渊。 最挥之不去的,是御湖边暃沉默的影子,他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将你所有的不安与抗拒都冻在原地。 这些碎片在你脑中疯狂冲撞,搅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 自那日觐见后宫归来,你与三皇子暃结下婚约的消息,便如同燎原的野火,一夜之间烧遍了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成了茶楼酒肆、深宅内院最炙手可热的谈资。鹿家因你的赫赫功勋和这场联姻而水涨船高,门楣光耀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昔日门可罗雀的鹿府,如今俨然成了京城最令人向往的福地。 这几日,鹿府的门槛几乎要被络绎不绝的访客踏破。 库房堆满了各色描金绘彩的锦盒、沉甸甸的包裹。上至亲王郡王、公侯勋贵,下至六部大员、世家望族,连一些素无往来、自诩清高的文臣清流,也仿佛一夜之间忆起了同朝为官的情谊,纷纷递上措辞谦卑的拜帖,携着重礼登门。 你被推上风口浪尖,无论你内心如何疲惫,都必须换上得体的华服,端坐在正厅那象征着家主地位的主位上,一遍又一遍地应对那些千篇一律的恭维。 “恭喜鹿侯!贺喜鹿侯!与三殿下喜结良缘,实乃天作之合,鹿家满门荣耀,指日可待啊!” “鹿侯在沙场建功立业,如今又得配皇子,真真是前途无量,羡煞旁人!日后还望多多提携!” “往后还望鹿侯在殿下面前,多为下官美言几句,下官定当……” 你调动起在战场上锤炼出的钢铁意志和在朝堂漩涡中被迫学会的圆滑,一一应对。 只有你自己知道,表面的从容镇定下,是怎样的心力交瘁。 每一次提及“三殿下”,都如同揭开伤疤,让你瞬间想起那双饱含怒意,却又最终归于死寂的眼睛。 “小姐,雷夫人携厚礼来访,已在花厅等候多时了。”春桃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 你猛地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 “知道了,”你闭了闭干涩的眼,“奉茶,我稍后就到。” 京城势力盘根错节,其中以四大家族为甚:执掌军械制造与流通的叶家;垄断盐运贩卖之利的孙家;宸妃母族,清流云集的公孙家,以及皇后母族、累世勋贵的雷家。 雷家作为京城老牌贵胄,根基深厚,枝繁叶茂,其势盘桓朝野,不容小觑。 那位雷夫人,是京中出了名的眼高于顶、刻薄势利。往日里,对于以军功立足,又因你父亲得罪先皇,被逐出权力中心的鹿家,虽碍于体面未曾公然轻慢,却也始终冷淡疏离,谈不上热络。 多年前,她那不成器的雷家大儿子雷熠,在世家宴集上当众讥讽你“女子掌兵,国之不幸”,被你毫不犹豫折其佩枪、掷还于脚下,令其颜面尽失后,雷家更是将此视为奇耻大辱,明里暗里不知给鹿家使了多少绊子。 如今鹿家得势,她竟纡尊降贵亲自登门,这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站起身,走到铜镜前,镜中人穿着素日常服,脸上刻满倦怠,你用力揉了揉额角,将晕眩感强压下去。 不能失仪,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在雷夫人这种等着看你笑话的人面前。 当你踏入待客的花厅时,脸上已挂上了得体的微笑。 雷夫人一身华贵的宝蓝长袄,发髻高挽如云,插着赤金累丝的步摇,流光溢彩。她正坐在主客位上,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撇着茶杯里的浮沫,眼神扫视着厅内堆放的礼盒。 见你进来,她脸上立刻堆起亲热的笑容。 “哎哟,鹿侯来了,真是贵人事忙,可让我好等!”她矫揉造作地站起身,快步迎上来,亲昵地抓住你的手臂,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嵌进你的衣袖。 她的目光在你身上逡巡,从发髻上的玉簪到裙角的绣纹,啧啧道:“瞧瞧!这才这么多年不见,鹿侯这通身的气派,真是愈发贵不可言了!这身云锦,这绣工,怕是宫里织造局的手艺吧?衬得鹿侯真真是人比花娇,艳光四射!三殿下能得此佳人,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哟!” 她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身后侍立的丫鬟:“快,把礼单呈给鹿侯过目!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权当是给鹿侯添妆了!” 丫鬟立刻捧上一卷礼单,雷夫人得意地展开,声音拔高:“鹿侯请看,这是南海来的十二斛拇指大的东珠,颗颗圆润无暇;这是西域来的整块羊脂白玉观音像,大师手笔,最是养人;这是江南织造新贡的月影纱,轻薄如烟,做嫁衣最是相宜;还有这百年份的老山参、天山雪莲……” 每一件礼物都价值连城,堆满了半个花厅。 你脸上保持着微笑,目光扫过那些珠光宝气的礼盒。 这哪里是贺礼?分明是雷家在昭示其雄厚财力,也是在提醒你,即便你封侯,鹿家根基也远不如他们这些老牌勋贵深厚。 “雷夫人破费了,如此厚礼,本侯受之有愧。” “哎,说的哪里话!”雷夫人笑得花枝乱颤,拉着你坐下,仿佛与你亲密无间,“你我两家,同朝为官,本就该多亲近亲近。以前啊……” 她脸上堆起假惺惺的歉意,道:“都是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不懂事!年少轻狂,口无遮拦,冒犯了鹿侯。鹿侯大人大量,折了他的枪也是给他个教训!过去那么久的事了,鹿侯心胸宽广,可千万别再放在心上了,啊?” 她将当年雷公子当众羞辱你的旧怨,归结为年少不懂事,言语间却透着若你此时还不原谅,就是你心胸不够宽广的暗示。 她紧紧握着你的手,仿佛怕你跑了,身体凑得更近:“如今可好了!鹿侯与三殿下定了亲,那就是一步登天,成了天家的人了!身份贵重,非同凡响!我这老婆子啊,可不是赶着来沾沾喜气,也顺道认认门路嘛!以后鹿侯在殿下面前得脸,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们雷熠呀!” 你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端起旁边春桃刚奉上的茶盏,道:“夫人言重了,鹿家一切皆是圣上恩赐,不敢妄言提携。” “是是是,鹿侯忠勇,赤胆忠心,谁人不知?陛下圣明,才赐下这等良缘!”雷夫人连连点头,脸上笑容不变,话锋一转,眼神闪烁着恶意的光芒,道:“只是啊,鹿侯,老身痴长几岁,有些话不吐不快。这入了皇家门,规矩可就大了去了,远非我们寻常人家可比。尤其是三殿下……啧啧,那可真不是寻常人物能消受得起的福分。” 她观察着你的脸色,见你依旧平静,才慢悠悠地续道:“这三皇子啊,性子嘛,是沉稳持重,看着温润如玉,可也……”她拖长了调子,“听说心思极深,手段也……咳,非同一般,更关键的是——” “坊间早有传言,说三殿下心中啊,早就有了属意的姑娘!情深义重得很呢!就是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安置这位心尖上的人儿?是在大婚之日,与鹿侯您一同抬进府去?那到时候,鹿侯您这位陛下亲封的破虏侯、正儿八经的皇子妃,究竟是平妻呢?还是……” 她故意停住,掩嘴轻笑,眼神里满是看戏的兴奋,“……委屈您,做个名分上的大,还是要与人分庭抗礼的小……呵呵,老身失言了,失言了!鹿侯莫怪!” 落井下石,字字诛心。 平妻?小妾? 这些充满轻贱意味的字眼,只为刺激你失态,试探你的底线。雷家今日登门,就是存了心来看你这位新贵的笑话,在你那看似风光无限的婚约上,泼一盆带着腥臊味的脏水。 怒火在胸腔里咆哮,灼烧着你的理智。 但是,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被轻易点燃的少女,沙场的血与火,将你的筋骨反复淬炼,朝堂的明枪暗箭,更教会你将真实想法封冰层之下。纵使此刻五脏六腑都被这恶毒之言灼烧,你的面上,也依旧只覆着一汪无波无澜的寒潭。 “雷夫人关切,鹿杞心领。三殿下乃天潢贵胄,自有其威仪与圣裁,鹿杞唯知谨守本分,恪尽臣责,尽心侍奉天家。至于殿下私事——”你一顿,目光如淬火的利刃,刺向雷夫人闪烁的眼睛,“非为臣者所当妄议,亦非外臣所能置喙。” “哎呀,我的好将军。”雷夫人仿佛根本没听出你话里的警告,变本加厉地凑近,那股浓烈的脂粉味将你淹没。 她拍着大腿,脸上堆满了令人作呕的假慈悲,“你就是太耿直,太不懂这深宅大院、天家后院里的弯弯绕绕了。本分?忠心?那都是哄傻子的,要紧的是手腕,是心计!三殿下心思深沉如海,身边早有解语花相伴,情分深厚。你若不早早筹谋,用些非常手段把他的心死死攥在手里,你这正妃的名头,看着光鲜亮丽,内里也不过如空中楼阁,说塌就塌。这宫墙之内,步步都是吃人的陷阱。多少顶着凤冠嫁进去的女子,最后啊……连尸骨都寻不着呢,就比如当年那……” 她唾沫横飞,将那些添油加醋的宫闱秘辛一一道来,每一个字都像沾着秽物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你的神经上。 就在这时,你的目光扫过花厅角落那扇巨大的紫檀木屏风。屏风的缝隙间,一抹玄色衣角,如同蛰伏的猛兽感知到猎物躁动,倏然无声地隐没。 澜在听着。 一股奇异的安宁瞬间抚平了你心头狂暴的惊涛骇浪,让你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你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雷夫人。”你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斩断了雷夫人滔滔不绝的毒液喷射。 花厅内骤然死寂。 你抬眸,直直锁住雷夫人那张僵住的胖脸。 “本侯年少,见识浅薄,却也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道理,不敢有半分僭越。倒是雷家,百年簪缨,诗礼传家,规矩体统自是刻在骨子里的,本侯实在好奇——” 你倾身,仿佛真的在请教一个困惑的问题: “夫人方才言之凿凿,对三殿下的心思、为人处世乃至宫闱旧事,竟似了如指掌,无所不知?连我这未婚妻都未曾听闻的事情,夫人又是从何处探得?是殿下亲口相告?还是……夫人另有通天彻地、窥探天家的门路?” 你看着雷夫人瞬间狼狈的模样,笑意在眼底加深: “夫人今日提点本侯,心意拳拳,本侯感念。只是——妄议皇子私德,揣测天家心意,传播宫闱流言……这三桩罪名,夫人可知哪一桩,是雷家这百年基业担得起的?” 你的话让雷夫人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煞白如纸,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极致的惊恐。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身体微微颤抖,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得意与恶毒? 你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在坐上呆若木鸡的雷夫人,看她迟迟不语,道:“春桃,雷夫人身体似有不适,好生送回去罢。” “是,小姐!” 春桃清脆地应声,从门外后快步走出。方才那番交锋,她虽未敢近前,却躲在门边听得热血沸腾,此刻她看向你的眼神,充满了倾慕与自豪。 她走到雷夫人面前,并未如往常对待贵客那般低眉顺眼,而是抬起了下巴,扬声道:“夫人,请吧。” 雷夫人浑身剧烈地一颤,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她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话,但在你的注视下,在春桃驱赶的姿态前,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呜咽。 “妾身……告辞了……” 她不敢再看你,精心梳理的发髻似乎都颓败了几分,踉踉跄跄地朝着厅外挪去。 厅内,只剩下一片寂静。 你缓缓靠回椅背,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终于泄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秋祭 晨光熹微,你端坐于圆桌旁,面前的瓷碗盛着温热的米粥,配着几碟清爽脆嫩的时蔬小菜。 春桃侍立在你身侧,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手里攥着的素白布巾,被用力绞拧,仿佛要将委屈和愤怒都拧进那柔软的棉布里。 “小姐,”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忿忿:“外头传得不成样子了!雷家那位夫人,真是下作!昨日在咱们府上吃了瘪,回去便颠倒黑白,逢人便说小姐您记恨当年雷公子的事,故意给她难堪,半点容人之量也无!还说……还说鹿家如今势大,连皇后娘娘的族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越说越气,“不过一夜功夫,这污水就泼得满京城都是了!那些个跟雷家交好的,传得更是有鼻子有眼,活像他们亲眼所见似的!小姐,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你执起白玉勺,轻轻搅动着碗中的热粥,神色平静:“雷家这一代,不过是些不学无术、仗着祖荫的纨绔子弟,整日只知斗鸡走马,沉溺声色。如今,也只能靠这些下作手段,嚼嚼舌根,妄图扳回一城罢了。流言蜚语,伤不了筋骨,由他们去,不必理会。” 听了你的话,春桃顿住了。 “小姐……若是在去宛陵城之前,您听到这等腌臜话,怕是早就提了剑,直接杀到雷府门前,非逼着那雷夫人当众认错不可了。” 你执勺的手一滞,宛陵城头的烽烟、刀刃相击的刺耳寒光、将士们温热的鲜血浸润战袍的触感,还有那些深夜里堆积如山、字字染血的军报……这些过往,早已将你年少时锋锐的意气磨平。 血与火的洗礼,淬炼出你如今这副沉静的姿态——或者说,是一种被现实捶打后,不得不低头的无奈。 “您出去这一年,”春桃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回来之后,奴婢觉得您变了很多,觉得小姐长大了,懂事了,可这心里头……小姐,奴婢心疼你。” 她伺候你十几年,从垂髫稚童到如今威震四方的破虏侯,你的每一次跌倒爬起,每一次开怀大笑,每一次委屈落泪,每一次强压下怒火展现的冷静……她全都看在眼里,她是你成长的见证者, 你伸手握住了春桃的手,她的手不像世家小姐般细腻无瑕,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却无比温暖。 “春桃,也只有在你面前,我还能是‘小姐’。” 是啊,无论战场上你是如何杀伐决断的鹿将军,还是朝堂上身不由己的破虏侯,又或是即将被卷入未知命运的三皇子妃,在春桃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你还是那个可以偶尔任性、可以流露脆弱、可以被无条件包容的鹿家大小姐。 然而,这份短暂的温情很快被沉重的现实压过。 你今日天不亮就起身,梳洗穿戴侯爵朝服,并非为了听这些糟心的流言,而是有一桩避无可避大事——今日是秋祭大典。 秋收祭典,是大魏王朝一年之中隆重的祭祀,远非寻常节庆可比。往年都是皇帝亲率百官,于圜丘祭坛,以最隆重的三牲九礼,告祭皇天后土、山川诸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这不仅是一场仪式,更是凝聚民心、昭示天命所归、维系王朝的神圣象征。 而今年,陛下龙体欠安,主持这场国之重典的,就变成了暃。 这无疑是对他地位与能力的极大肯定,亦是向朝野内外释放的明确信号。作为新晋破虏侯,暃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你在这场祭祀中的位置、仪态、表现,都将被无数双眼睛放大审视,容不得半分差池。 自从宫宴后,这几天你一直在避着他,宫中的传召能推则推,皇亲贵族的聚会也尽量寻了由头不去,可秋祭,你没有任何理由缺席。 躲不过了。 太庙前。 苍穹如洗,一碧万顷,秋阳高悬,洒下万丈圣洁的金辉,将整个由汉白玉砌成的巨大圜丘祭坛,映照得一片通明庄严。坛体层层迭迭,象征着天圆地方,九层高阶直通坛顶,每一级都承载着皇家的厚重与王朝的祈愿。 风带着深秋特有的清冽,从无垠的天际掠过,卷动太庙广场四周的玄色旌旗。旗面翻涌,如同翻滚的墨色波涛,发出浑厚的声响,这声音低沉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是来自远古神明低沉的回应。 吉时将近。 坛下开阔的广场上,文武百官,勋贵宗亲,身着按品秩严格区分、色彩鲜明的朝服,汇成一片象征权力的等级海洋,依照演练过的方位,肃然鹄立。人人垂首敛目,姿态恭谨,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礼乐官在祭坛两侧的高台上,做最后的调试。黄钟大吕的编钟被轻轻敲击,发出悠长的嗡鸣,仿佛是大地的心跳;与之应和的,是穿透云霄的玉磬之音,泠泠如泉,象征着天界的空灵。 在这片理应只有敬畏的天地之间,一股暗流却在涌动。 雷夫人掀起的谣言风波,显然给了某些依附雷家、以及本就对你这位年纪轻轻就封侯而嫉恨难平之人一个绝佳的契机。 就在这肃穆的等待中,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礼部侍郎,脸上挂着谦恭的笑容,借着最后核对仪程的由头,状似无意地踱到了你的近前。 他并未直视你,目光落在手中的象牙笏板上,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清晰地送入你耳中,并足以让周围几位竖着耳朵的官员听见: “破虏侯今日气色甚佳,想是昨日在府中静养得宜,未曾为些许俗务烦心?只是啊,这京城流言如风,无孔不入。破虏侯心胸宽广,自然不惧宵小。不过今日乃祭天盛典,举国瞩目,关乎社稷福祉。下官斗胆,还请鹿卿稍敛心神,莫要因些陈年旧怨、无谓小事,损了此刻天地间的庄重清宁,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你心头冷笑,正欲开口,一个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瞬间压过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张侍郎。”暃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他身着玄端冕服,头戴九旒冕冠,尚未登台,那份属于皇子的天然威仪已令人屏息。 他目光淡淡扫过那位侍郎,语气平静:“吉时将至,仪程若有不明,当问奉常,何故烦扰鹿卿?些许市井流言,也配在太庙前提起,扰了祭祀清静?张侍郎,你身为礼部官员,更当谨言慎行,维护大典肃穆。” 那礼部侍郎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渗出冷汗,慌忙躬身:“殿下教训的是!是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暃的目光转向你:“跟我来。” 他竟亲自引你走向更靠近祭坛的前列位置,姿态自然,维护之意却昭然若揭。 你站定,低声道:“谢殿下。” 他却已转身,不再多言。 钟声敲响,祭典正式开始。 暃缓步登上最高祭坛,立于香案之前时,神情肃穆至极,诵读祝文的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下方如潮水般的官员整齐划一地叩拜下去,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他仿佛成了沟通神明的唯一桥梁,那份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你心头那份隐秘的不安被彻底淹没。 你站在离他不远的前列,能看到他冕旒下专注的侧脸,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的威严。他一整天都与你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除了那一次解围,再无其他接触,仿佛那晚御湖边的一切,真的没有发生。 你紧绷的神经,在礼成的庄严钟磬余音袅袅散去时,瞬间松懈下来。你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随着那缓缓移动的百官人潮,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圣地。 你垂首,只想尽快融入那片朱紫青绿的潮水,将圜丘的圣白、旌旗的玄黑、还有那个男人,统统抛在身后。 一个清晰的女声,自身后响起,瞬间缠住了你的脚踝: “破虏侯请留步。” 你身形骤然一僵,缓缓转身。 只见一位身着宫装、仪态端方的女子静立在不远处。 是暃的近身侍女,你在宫宴上见过她,叫青鸾,当时是她为暃侍酒。此时,她目光平静地看着你。 “殿下有请,请破虏侯移步西配殿,共进晚膳。” 你的心猛地一沉,那刚刚松懈下来的弦再次绷紧。 几乎是出于本能,你婉拒的话语冲到了唇边:“殿下厚意,臣……” 心领?不敢叨扰?身体不适? 无数个借口在脑海中翻腾,当你的目光对上青鸾平静的眼睛时,所有试图挣扎的言语都像是撞上了铜墙铁壁,又硬生生咽回了喉咙。 拒绝? 你有何理由拒绝? 君臣之别,如天堑鸿沟,召见即是恩典,违逆即是僭越。 婚约之实,乃圣旨钦定,他是你未来的丈夫,未婚夫邀未婚妻共膳,于情于理,皆是寻常。 你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在这煌煌宫阙之中,个人的意愿渺小如尘埃。 一股无力感从心底蔓延,你垂下眼帘,强迫自己发出声音:“是,有劳姑娘带路。” 你抬步,跟在青鸾身后,朝着那未知的会面走去。 试探 宫女引你前往太庙旁一处清幽雅致的偏殿,一踏入,便觉与外间祭坛的宏大肃杀截然不同。 院内是几竿修长挺拔的翠竹,在秋风中摇曳,筛下细碎的光影。殿中陈设简洁却不失皇家气度,一张铺着素锦桌帷的方桌置于中央,暃已经端坐于主位上,似乎已等候多时。 他已换下了那身庄重的冕服,此刻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玄色常服,整个人显得平和了许多。 “臣,拜见殿下。”你依礼上前,垂首敛衽,“多谢殿下今日……为臣解围。” 暃的目光落在你身上,他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坐。” 他指向他身侧空着的席位,你依言在他身侧落座,宫女无声地上前布菜。 出乎意料,席间气氛竟意外的平和,话题在他自然的引导和你谨慎的应对下渐渐展开。 从宛陵苍茫辽阔的地貌、迥异于京畿的民风,谈到军中操练的严苛与袍泽间生死相托的情谊;又从孤本典籍中的奇闻轶事、治国方略,聊到关乎国本民生的农桑水利、田亩赋税。暃的见识之广博令人心惊,谈吐间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却又总能深入浅出,切中要害。 你在暗自心惊的同时,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字斟句酌地应对。 他问起你在宛陵的经历,你刻意避开了那些血火交织、生死一线的残酷画面,只提了些练兵之法如何因地制宜、屯田之策如何安抚流民这类相对安全的话题,他听得十分专注。 精致的菜肴被宫女布到盘中,你拿起银箸,将食物送入口中,味蕾却仿佛失灵了一般,入口的珍馐尝不出丝毫滋味,如同嚼蜡。 这过分的顺利非但没能让你安心,反而将你更深地笼罩其中,让你更加困惑。 他究竟在想什么? 是城府深不见底,将喜怒哀乐掩藏在这副平和的面具下? 还是……真的心胸宽广,抑或毫不在意,将那晚御湖边目睹的一切彻底翻篇,当作从未发生? “母妃很喜欢你,与本王提及,赞你沉稳大气,进退有度。” 你姿态恭谨:“宸妃娘娘慈爱,谬赞了,臣愧不敢当。” 就在你心神稍懈时,暃放下了手中的银箸,端起手边的青釉茶盏,目光穿过袅袅升起的茶烟,直直地看向你。 “听说,”他开口,打破了方才的和谐,“昨日,你和雷夫人闹得很不愉快。” 你想起那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不免有些尴尬:“……是。” “她还跟你说了些本王的旧事?”他抬起眼,“譬如,‘红颜知己’?” 他为何知道如此的细节? 你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只得再次点头,感觉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 暃的目光在你骤然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倾身,隔着不算宽的膳桌,道:“那……你对此事,如何看待?” “我……”你张了张嘴,昨日面对雷夫人时的伶牙俐齿,此刻竟像被冻住了一般。 你脑海里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翻滚:是解释自己并不在意?是反问他是否确有其事?还是装作毫不知情? 每一个选择似乎都十分不妥,最终,所有的思绪都堵在喉咙口,只剩下笨拙的支吾,“臣……臣以为……此乃殿下……私事……” 你恼恨自己此刻的失态,怎么偏偏在他面前,你就变得如此词穷?如此手足无措?仿佛所有的铠甲都被他轻易剥开,露出里面那个茫然无措的自己? 面对皇后太子的明枪暗箭,你尚能游刃有余,为何在他这平静的询问下,却溃不成军? 暃放下茶盏,那点方才因逼问而起的锐利悄然退去,又恢复了温柔的神情。 “鹿卿不必紧张,本王提起此事,并非要你表态,只是……既然雷夫人特意告知,本王觉得,也该让你知晓确有此事,以免徒生误会。” 他的目光落在你面前几乎未动的菜肴上,又执起公筷,为你添了一小块清蒸鲈鱼腩,动作自然流畅。“尝尝这个,御厨的拿手菜,火候正好。”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你更加无所适从,你下意识地拿起筷子,把鱼腩放入口中,却食不知味。 暃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我皆知,这桩婚事,乃父皇之命,朝局所需。但正因如此,本王才更希望,在大婚之前,我们能有机会……多相处,多了解彼此。” 他身体后靠,姿态放松了些,“本王不想娶一个陌生的妻子,你能统领万军,能镇守一方,绝非寻常闺阁。本王亦不愿你嫁的,只是一个顶着皇子头衔、对你一无所知的陌生人。这于你,于本王,于这桩婚事本身,都非幸事。” 他的理由清晰理智,有着你无法反驳的诚恳,政治联姻的本质被他如此直白地点破,却又被他赋予了温情的目的。与雷家夫人的交锋,仿佛只是他为了引出这番坦诚的铺垫,被他应付了过去。 现在,轮到你心中疑窦丛生,那个关于“红颜知己”的问题,像根刺一样梗在喉咙里—— 她是谁?如今何在? 可看着暃此刻的表情,你竟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他今日这副温和的模样,与宫宴你从御湖回席后,那双像毒蛇一样审视你的模样,在你脑海中剧烈地撕扯,巨大的疑惑将你笼罩。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是眼前这个愿意了解你的未来夫婿?还是那个目睹了你的秘密、却选择沉默的皇子? 就在这份迷惑几乎要占据你的心神时,一个尖锐的声音猛地在你心底炸响: 不对! 这不对! 明明说好的! 那个关于这场婚事本质的约定浮现在眼前,那晚你收到澜带回来的父亲的信件,上面赫然写着,“……三皇子早有心仪之人,与你的姻亲不过政治所需,待三皇子肩负天命,承诺放你自由……” 那个承诺,曾是你愿意回到京城,卷入这场政治斗争的底牌。 可如今呢? 眼前这个对你笑语晏晏、说着“希望多相处了解”、“不愿娶陌生人”的暃,与父亲信件上的话,在你眼中摇晃,搅得你心神不宁。 他在说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猛地抬起眼,目光直直地刺向他。 “殿下……”你的声音发紧,几乎控制不住那即将喷薄而出的质问,“您今日所言……与当初之约,似乎……大相径庭?” 你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眸子里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心虚?嘲弄?还是你无法理解的算计? 暃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你的意料。 他脸上的笑意并未消失,他没有回避你锐利的目光,反而迎了上来,仿佛你此刻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 “鹿卿指的是什么事?”他轻描淡写地说。 你心头巨震,瞳孔一缩。 他竟然不承认? 他竟然不承认! “是……”事到如今,你只能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你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尽量维持平稳,但身体的颤抖却泄露了你内心的惊涛骇浪,“殿下曾对父亲所言,此婚事乃权宜之计,待您……心愿得偿,立所爱之人于中宫,便是臣……功成身退之日。殿下金口玉言,难道……竟忘了吗?” 暃静静地听着,并未立刻回答,目光在你紧绷的脸上逡巡,似乎在欣赏你此刻竭力维持镇定的模样。 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只有苏合香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更衬得气氛凝滞压抑。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哦,本王想起来了,本王确实和鹿大人说过这样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前倾,那无形的压迫感再次笼罩过来:“但鹿卿可曾想过,世事……并非一成不变?计划,也总有赶不上变化的时候。” “本王的心意未改,承诺亦在。只是……通向那个结果的路,或许需要你我共同走上一段。本王方才所言,希望与你多相处,多了解,并非虚言。这于你,于本王,于最终的那个结果,都是必要的。” “必要的?”你下意识地重复,声音干涩,“殿下此言何意?这与当初的约定有何关系?” 暃深深地看着你,那目光仿佛穿透你的层层防备,看到你内心深处拼命想要逃离的样子。 “鹿卿冰雪聪明,难道……真的猜不到吗?”他反问。 “或者说,鹿卿如此抗拒与本王相处,是心中……早已有了别的顾及,容不下丝毫改变?” 你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这最后一句,就是在提起——那个在御湖边,用毁灭性的方式宣示主权的男人,那个一直无声无息藏在你身后的影子。 你感觉道自己心脏骤停,又在下一秒疯狂擂动。 恐惧,巨大的恐惧。 眼前这个男人,他什么都知道,他不仅知道,还在用优雅的方式,逼着你亲口承认那足以将你、将澜拖入深渊的秘密。 可怕的男人。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个让你毛骨悚然的念头升起。 不对。 他从未对你说过。 那个所谓的“心仪之人”、“红颜知己”? 是来自父亲的书信,来自雷夫人的流言,他本人呢? 暃,可曾在你面前亲口承认过:“本王如今有心爱之人”? 没有,一次都没有。 你们在御湖那夜的对质,暃也是模糊地提起,“或许曾有过”。 那个迷雾中的女人,一直都来自他人的转述、来自他暧昧不明的态度、来自你自己的猜测。 他就像最高明的猎手,用言语的迷雾、用模糊的态度、用你内心的不安,挖掘出一个陷阱,将你困在其中,让你在惊疑不定中自我消耗。 现在,他就在这陷阱的上方看着你,推翻了当初放你自由的承诺,然后……逼你亲口承认澜的存在,你和澜的私情,只要你说出一个字,就等于将澜、将你们的关系、将鹿家的把柄奉送到他面前! 这已经不是试探,这是逼供! 你甚至能看到暃眼中那抹期待——他在等着你失态,等着你崩溃,等着你……自投罗网。 不行! 绝对不能再顺着他说下去了! 一个声音在你心底疯狂呐喊,恐惧瞬间被求生的本能取代。你猛地吸了一口气,将你濒临失控的情绪死死压了下去。 你放下了手中一直紧握的银箸,你抬起头,迎向暃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目光。 这一次,你的眼神里没有了茫然,没有了恐惧,只剩下虚无的平静。 平静下,是万丈悬崖边,准备同归于尽的决绝。 “殿下,您说得对,世事……确实并非一成不变。” 你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汹涌的暗流,视线落在面前那碟凉透的鲈鱼腩上:“……臣以为,殿下所言极是,夫妻之道,确实需要更多相处磨合,只是来日方长,又逢今日秋祭大典,殿下主持辛劳,臣亦感疲惫。若殿下无其他要事……” 你感觉到暃落在你身上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你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刺穿皮肤的视线,缓缓站起身,动作标准地行了一个臣礼。 “……臣,先行告退,殿下……也请早些安歇。” 说完,你不再看他,转身迈步,朝着的殿门走去。 你知道,背后那道目光,一直缠绕着你。他或许在冷笑,或许在皱眉,或许在重新审视你这颗突然变得不听话的棋子。 但此刻,你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在被他彻底看穿、彻底撕碎、彻底掌控之前! 在你……彻底崩溃之前。 就在你的手即将触碰到殿门时,暃的声音瞬间绊住了你的脚步。 “鹿卿留步。” 你浑身一僵,背对着他,指尖扣在门框的木纹里。 他还是不肯放过你。 你缓缓转身,强迫自己抬起眼帘,迎向他。 暃依旧坐在那里,姿态比刚才更放松了些,“鹿卿莫急,本王有一事,一直想与鹿卿开诚布公地谈谈,只是鹿卿事忙,一直不得见。” 你心头猛地一沉,预感到他要说什么。 御湖!他果然要提御湖! “殿下请讲。” “关于……宫宴那夜。” 他吐出这几个字,你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所有的血液都冲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完了……澜……鹿家……无数可怕的后果在你脑海中疯狂闪现。 “本王当时……确实看到了。” 你的呼吸停滞,脸色惨白如纸,仿佛被判了死刑。 “不过,你我本就是一场政治联姻,你有你在意的人,这不奇怪。” 你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他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而且是以这样“理解”的态度? “本王说过的话,向来作数。待本王达成所愿,必会履行承诺,让你与你所爱之人在一起。”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席卷了你,让你几乎要虚脱,你甚至能感觉到一股酸涩的热意涌上眼眶。 这几天压在心头让你喘不过气的那块巨石,在这一刻被他的话移开了。 你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此刻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甘甜。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让你感到一阵眩晕。 “谢……殿下。”你声音干涩。 然而,暃接下来的话,却像在刚刚松开的锁扣上,又系上了一根坚韧的线。 “只是,你也知道,你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至少表面上需要。” “大婚之期已定,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本王将这场大婚,看得很重。本王说了,不想娶一个像陌生人一样的妻子,这不仅关乎本王的体面,更关乎未来许多事情的能否顺利进行。” 他声音放得柔和了些,却更有力量:“于公,你是手握重兵的破虏侯,本王是皇子,未来更可能是……我们之间,有太多需要沟通、需要合作、需要相互支持的地方,于私……”他似乎在斟酌措辞,“你将是本王名正言顺的皇子妃,至少在世人眼中,在你我不得不共同面对的场合里,我们是能彼此理解、有默契的夫妻。” “所以,本王方才才说,希望在大婚之前,能有更多时间与你相处,本王是认真的,这是为了日后你我都能在这盘棋局上走得更稳,最终都能各得其所。” 他的话语清晰诚恳,划定了明确的边界——只为合作,各取所需。他表明了对你所爱之人不干涉,所有的请求都包裹着合作共赢的外衣,让你无法拒绝。 拒绝,意味着撕破脸,意味着打破刚刚达成的关于自由的共识,意味着将鹿家和澜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你看着暃的眼眸,终于点了点头,“殿下所言甚是,臣明白了,一切但凭殿下安排。” 这声应允,轻飘飘的。 你知道,你只是从一个囚笼,走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那扇沉重的殿门终于在身后合拢,你踉跄着踏出第一步,脚下坚硬宫砖传来的触感,才让你意识到,你终于逃出来了。 身体虽已离开,心却仿佛还被捆缚在那张膳桌旁,被那双眼睛钉在原地,你扶住门边的汉白玉石狮,才勉强稳住身形。 刚才那不到一个时辰的相处,不,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相处! 那是一场被精心设计的攻心战。 暃轻易挑动你的不安,在你猝不及防时,推翻那被你视为一切希望的承诺;又在你被恐惧攫住几乎要崩溃时,他又提起御湖之事,用理解的姿态,将那足以毁灭你的秘密,变成了他宽宏大量的筹码;最后,在你被这赦免砸得晕头转向、狂喜与感激交织时,他再从容不迫地抛出那份不容拒绝的相处要求…… 揉来搓去…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 你的情绪,你的恐惧,你的希望,你的感激……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团泥,被他的手轻易地揉捏,你所有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被他引导着发生的! 他清楚地知道如何利用你的恐惧和希望——先摧毁,再给予,让你在绝望的谷底抓住他递来的救命稻草时,那份感激和顺从会被无限提升。 你靠着石狮,冷汗浸透了里衣,粘腻地贴在背上。 你回想起他最后看你的眼神——平静、坦诚,可那平静之下是什么?是掌控一切的从容?还是……一种欣赏猎物在他掌心挣扎的兴味? 他今日能如此轻易地玩弄你的情绪,他日……又会如何? 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 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倒下。 你整理了一下侯爵朝服,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尸骸遍野的战场上。 索求(h) 鹿府内。 刚踏入内院,春桃就像一只按捺不住喜悦的小雀,从廊柱的阴影里轻盈地飞了出来。 她脸上满溢的笑容在昏黄灯光下格外生动,眼里闪烁着快意。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她快步上前,语速飞快地说道:“痛快!真是大快人心!您猜怎么着?那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雷家老爷,今儿下午从西郊别苑赏秋回府,他那匹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西域宝马,不知中了什么邪,半道上突然就惊了!拉都拉不住,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掀翻了自家好几辆随行车驾!那场面,啧啧!” “那位雷老爷,直接被颠飞了出来,摔了个结结实实!听说门牙磕掉了两颗,胳膊也折了,叫得跟杀猪似的,最后是被人用门板抬回雷府的!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雷家的脸面算是彻底栽进护城河里喂王八了!真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春桃说得眉飞色舞,小脸激动得通红,你静静听着,疲惫被暖意取代。 你当然知道是谁做的。 这手法,这分寸——能让雷家颜面扫地,吃尽苦头,却又控制在意外范畴,让人抓不到把柄——除了那个沉默的影子,还能有谁? 雷家背后是皇后和太子,是盘踞京城的庞然大物,明面上撕破脸是下下策。但像这样,让雷家的顶梁柱当街出个大丑,摔个半死,既替你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又让对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确实是澜能想到的最安全的教训。 你点点头:“知道了,下去歇着吧。” 春桃见你神色平静,也收敛了些许兴奋,但眼底的快意依旧藏不住,轻手轻脚地退下。 温热的清水洗去你的疲惫,也冲淡了心头的郁结。你换上寝衣踏入内室,烛火在精致的灯台上静静燃烧,暖橘色的光晕铺满一室。 目光扫过窗边,果然,那道沉默的影子,如同夜色本身凝聚而成,伫立在光影交错的暗处。 自那日御湖边他失控的占有引得你震怒,甩了他一巴掌后,你们之间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持。 他不主动现身,你也刻意不去寻他,仿佛都在赌着一口气,看谁先低头,将原本只有彼此的世界硬生生割开了一道裂缝。 澜从未如此失控过,长久以来,你们的世界都只有彼此,他是你手中最沉默的剑,最稳固的盾,最温暖的依靠。 一切的失控,一切的裂痕,都源于那个名为暃的第三者的强势闯入,和他所带来的巨大威胁。 烛光在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上跳跃,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只渴望得到主人原谅却又不知如何低头,只能笨拙地等待审判的小狗,周身散发着委屈的气息。 那双在阴影中看向你的眼睛,翻涌着恐慌——那是对失去的恐惧,对被取代的绝望,对精心守护多年的世界即将崩塌的无助。 这份恐慌,你感同身受。 看着他那副模样,你心中那点恼怒终究被心疼所取代。 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权谋算计,不懂隐忍蛰伏的帝王心术,他只知道用最直接的方式去守护他认为重要的一切,哪怕这种方式让你生气。 终究,是你先朝他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你停在离他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他没有动,你伸出手,环抱住他劲瘦却充满力量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你感觉到他身体猛地一震,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定住了身形。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回抱住了你,澜的双臂死死地箍住你,勒得你几乎喘不过气。他的脸颊深深埋进你的颈窝,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你的皮肤上。 他抱得那样紧,那样用力,仿佛要将这冷战多日的隔阂、不安、恐慌和思念,都在这紧密的相拥中碾碎。那层横亘在你们之间的薄冰,在这炽热的体温和无声的依恋中,悄然溶解,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填满了整个空间。 过了许久,澜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你从他怀里抬起头,指尖抚上他的脸颊。那里的肌肤光滑微凉,早已看不出任何痕迹。 “还疼吗?”你问。 出乎意料地,澜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地摇头。他握住了你的手,低下头,唇瓣吻过你的指尖,那灼热的触感一路蔓延至你的心尖。 他抬起眼,眸子里翻涌着浓烈的情绪,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渴望:“若是我说还疼……主上会补偿我么?” 你一怔,随即感觉一股带着酥麻的痒意从小腹深处悄然升起——你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长久以来,在你和他的关系里,床笫之事的天平始终是倾斜的。他是你情欲被动的承受者,那死士的身份,那份镌刻在灵魂深处,视你为主上的本能,纵使你们早已无数次越过了主仆的界限,肌肤相亲,抵死缠绵,他也依然恪守着距离。 每一次触碰,每一次深入,都小心翼翼,仿佛多一分索求都是对你的亵渎,他从未敢如此清晰流露出对你的渴望。 那日在御湖边,是他第一次失控。嫉妒与恐慌烧毁了他的理智,他不顾一切地索求你,在你身上烙印下他的存在,那份疯狂,是绝望的宣泄。 而今天,此刻,在这私密的只有你们二人的空间里,是他第二次主动。 这不是绝望的爆发,而是源自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渴望。 这句话,宣告着他内心的转变——那道由身份筑起的高墙,在他汹涌的情潮冲击下,摇摇欲坠。 果然,暃带来的强烈危机感,唤醒了澜骨子里沉睡的占有欲。这样一反常态的澜,像一块磁石,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你无法抗拒。 你的指尖顺着他紧窄腰线,带着撩人心弦的挑逗,一路向下滑去。指尖下的肌肉瞬间绷紧,隔着薄薄的衣料,你的手掌覆上他昂扬的胯间。 那惊人的热度灼烫着你的掌心,强韧的搏动清晰地震撼着你的神经,无声地嘶吼着他亟待宣泄的欲望。 澜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此刻,衣物成了最碍眼的阻碍。你们撕扯着彼此身上的束缚,急切地剥离,任由它们散落一地。 肌肤终于毫无隔阂地紧紧相贴,每一次抚摸都点燃一簇新的火焰。你们倒在床榻上,你翻身,跨坐在他紧实的大腿上,俯下身吻住他的薄唇。 唇舌的交缠激烈而贪婪,你的吻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流连在剧烈滚动的喉结,一路燃烧过他起伏贲张的胸膛,最终停驻在他的欲望之巅。 你低头,将那硕大的昂扬含入口中。 “嘶!” 澜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惊慌失措地伸手按住你的肩膀,声音破碎不堪,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惊惶:“主上……不可……这太……属下……怎配……” 你没有理会他的阻止,灵巧的舌尖舔舐着他顶端的沟壑,感受着它在口中愈发胀大、跳动。 随着你深入喉咙的吞吐,每一次口腔内壁的吮吸,每一次舌尖的撩拨,都让澜的呼吸在你唇齿的侍弄下变得越来越急促。压抑不住的带着欢愉的呻吟,终于从他紧咬的牙关中失控地逸出,在房间里回荡。 他紧抓着身下锦缎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强健的腰腹肌肉绷紧如磐石,仿佛在与灭顶的快感做最后的徒劳抗争。 终于,在你一次深深的吮吸,喉间软肉紧紧包裹住他怒张的顶端时—— 一股浓稠的、带着强烈雄性气息的暖流猛地激射而出,有力地冲击着你的口腔内壁,你来不及退出,剩余的精液尽数喷洒在你的口中和脸颊上,有几滴溅落在你的锁骨和胸口。 白色浊液挂在你脸上、唇边,你怔住,温热的触感和浓烈的气息瞬间覆盖了你的感官。好一会儿,你才从那震撼的释放中回过神来。 澜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俊朗的脸上混杂着释放后的迷离恍惚和羞赧,那双眼眸此刻水光潋滟,茫然地望着你。 情潮的火焰并未熄灭。 他并未沉溺于这短暂的失神,迷蒙的眼眸很快重新聚焦,燃起比之前更甚的欲火。他猛地一个翻身,轻易地将你们的位置颠覆。 “轮到我了……”他的声音沙哑,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滚烫的情欲。 炽热的唇舌沿着你的锁骨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你春潮泛滥的花园入口。 他灵巧而滚烫的舌尖,如同最贪婪的探索者,直接舔上那颗肿胀的珍珠。 “啊!”你忍不住弓起腰肢,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 他开始疯狂地舔弄,舌头湿滑滚烫的触感、灵活多变的力道、时而轻柔时而粗暴的吸吮,如同密集的电流,瞬间窜遍你的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他修长的手指探入你的蜜穴,异物的侵入感带来瞬间的饱胀,随即是快速而有力的抽插,指腹碾磨着内壁敏感的褶皱。 “嗯啊……澜……不要……” 强烈的快感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你的理智,你忍不住难耐地扭动腰肢,仰起头,发出高亢的呻吟,手指深深嵌入他的发间。 澜的牙齿轻轻地啃咬着你敏感的珍珠,尖锐的刺痛感与灭顶的快感交织在一起,形成几近崩溃的极致体验。 “啊!不……不要咬……停……停一下……呜……” 你失控地抓扯着他的短发,在他的唇舌与手指的双重猛烈攻势下彻底沦陷,身体如同狂风暴雨中剧烈颠簸的扁舟,意识在情欲的滔天巨浪中迷失。 终于,在他舌头对珍珠的吸吮和手指在蜜穴深处一次强过一次的撞击下,一股蜜液猛地从你身体最深处喷涌而出,尽数被他贪婪吮吸的唇舌接纳。 你居然被他舔得潮喷了。 你瘫软在锦被间,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意识仍沉浸在方才那场灭顶的高潮中飘荡。身体深处还残留着阵阵酥麻的涟漪,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带来难以言喻的酸软快慰,连指尖都浸透了蜜糖般的满足。 视野朦胧,耳边是自己如鼓擂般的心跳和带着泣音的喘息。 就在这迷离之际,一只大手按住了你仍在颤抖的腰肢,将你从漂浮的云端拽回。 “唔……” 你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迷蒙地睁开眼,对上澜燃烧着骇人火焰的眼眸,那里面的欲望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你感觉到他沾满你蜜液湿滑黏腻的手指,强硬地分开了你仍在痉挛的双腿。紧接着,那根刚刚在你口中释放过,却依旧狰狞勃发的巨物,带着惊人的灼热硬度抵上了你柔软的入口。 “等……等一下……” 那滚烫的触感让你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想要合拢双腿,却被他死死压制住。 “主上……”他低哑地唤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滚烫的胸腔深处挤压出来,没有任何缓冲,他结实有力的腰身猛地一沉,在你惊恐的注视下,那可怖的巨物瞬间撑开了你的身体。 “呃啊——!!!” 一声尖锐又带着满足的叫声从你喉咙深处撕裂而出,那尺寸骇人的肉刃,蛮横无理地刺入了你高潮后格外敏感的深处。 太深了!太胀了!太满了! 那一瞬间的冲击仿佛要将你整个人从中间劈开,被瞬间填满侵占的恐怖感觉,如同电流般席卷全身,让你身体像被活生生扔进沸水的虾米一样,猛地向上弓起,脚趾死死蜷缩。 他将所有的恐慌、不安、嫉妒和焚心蚀骨的占有欲,都化作了最原始的力量,通过这凶悍的撞击,一次又一次地贯入你身体最深处,他开始了毫无章法的抽插。 噗嗤……噗嗤…… 肉体激烈碰撞的粘腻声响,伴随着你破碎的呜咽,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淫靡刺耳。每一次撞击都又深又重,硕大的顶端如同攻城锤,凶狠地捣在你娇嫩敏感的花心。 “澜……澜……太深了……不要……呜……” 你徒劳地扭动着腰肢,试图躲避那要命的顶弄,手指无力地推拒着他如同磐石般坚硬的胸膛,如同蚍蜉撼树,所有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压制下都显得像在撒娇。 他非但没有减缓攻势,反而用一只大手更用力地掐紧你的腰肢,将你牢牢固定在他的冲撞之下,另一只手则强势地扣住你试图躲避的臀瓣,迫使你更深地迎向他每一次凶狠的贯穿。 “啊——!” 又是一下凶狠至极的顶入,滚烫的肉刃碾过花心最脆弱的那一点,带来一阵几乎要撕裂灵魂的极致快感,你在上一轮高潮的余韵中尚未平复,就被他蛮横地拖入了更狂乱的情欲漩涡。 快感如同一波高过一波的滔天海啸,凶狠地冲击着你的理智堤坝。 “主上……咬得好紧……”澜吻着你的嘴唇,你的意识被冲撞得支离破碎,涣散成一片空白。视线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破碎的呻吟、他粗重的喘息,以及那令人面红耳赤的肉体交合声。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只是一个被迫承受他狂暴欲望的容器,被他完全掌控、肆意征伐。 你只能无助地随着他的节奏剧烈起伏,被迫沉沦在这无边无际的欲海之中。 “嗯啊……澜……太深了……嗯……受不了了……” 灭顶的快感堆积得越来越高,几乎要将你的神经绷断。就在你感觉自己濒临崩溃,灵魂都快要被这极致的欢愉撕成碎片时,一股滚烫的激流如同决堤的洪峰,猛烈地灌注进你身体深处的花房。 “呜!!” 你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被强制推上的高潮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 这场激烈的交欢,终于伴随着两人交缠的喘息落下帷幕。空气中只剩下黏腻的湿意、灼热的体温,以及一片被彻底征服后的空白。 澜沉重的身体覆在你身上,汗水浸湿了彼此紧贴的肌肤。他并未立刻退出,而是依旧深深地埋在你体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彼此的拥有。你们就这样紧紧相拥,感受着对方剧烈的心跳慢慢平复。 在激情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去,身体还残留着对方触感的时刻,你依偎在他汗湿的胸膛上,声音带着情事后的慵懒沙哑,提起今日秋祭与暃的交锋,以及他那些充满试探的话语。 “……他步步紧逼,真真假假,令人防不胜防。”你的指尖地在澜紧绷的胸肌上画着圈,“尤其那个女人,像根刺,扎在那里。” 对有疑惑的事情,你向来是要查清楚的,这是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生存下去的铁律。 被动等待只会沦为棋子,真相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澜,我要你帮我去查清楚,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如今是生是死,身在何处。最重要的是——她与暃,究竟是情深意重的旧爱,还是……根本就是暃精心编造的烟雾?我要知道这一切。” 澜的目光在你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带着磐石般的坚定,嘴唇再次吻了上来。 “属下遵命。” 同盟 凤仪宫。 皇后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半阖着凤眸,偶尔抬起的眼皮下,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鸷。 她正把玩着一柄羊脂白玉如意,指尖划过温润的玉身,仿佛在丈量将死之人的脖颈。 恒像一头困兽,在殿内焦躁地踱步。他华贵的杏黄色太子常服领口微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秋祭圜丘之上,暃身着冕服、代天子行礼,接受百官朝拜的样子,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他的心。 “母后……” 恒猛地停住脚步,背对着皇后,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您……您都看到了吧?秋祭……国之重典,社稷所系……本该由儿臣,由太子主持!这是祖宗成法,是天经地义!” 他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软榻上那抹玄色身影,胸膛剧烈起伏:“为什么是暃?为什么又是他暃?父皇……父皇他这是要做什么?他果然……果然是要废了我了!废了我这个太子!” 他的吼声像是绝望的悲鸣,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音。 皇后依旧半阖着眼,指尖在玉如意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叮”声,如同给太子的失控按下了一个休止符。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太子心中的恐慌更甚,他几步冲到榻前,双手撑在榻沿,身体前倾,几乎要贴上皇后的脸,嘶吼道: “暃,不过是仗着会演戏!江北水灾,他假惺惺地去露个脸,收买人心,三个月不见,转头回来就向父王摇尾乞怜,和鹿在野那个老匹夫合谋,要把他家那个手握重兵的女儿娶了去!好算计!真是好算计!现在……现在连秋祭主持都要抢走!他是要一步步蚕食我的权柄,是要让满朝文武都看清楚,谁才是父皇心尖上的人!他这是要把我这个太子,彻底踩在脚下,碾进尘埃里!母后!您告诉我!他到底要将我置于何地?!将祖宗法度置于何地?!” 他声嘶力竭,脖颈上青筋暴起,眼中满是绝望。 外人都道你与三皇子的婚约是皇帝旨意,却不知这背后,竟是暃用政绩换来的。 这份主动,在太子看来,无异于挑衅。 皇后缓缓抬起了眼帘,仿佛在欣赏太子濒临崩溃的丑态:“急什么?天还没塌呢。” 她坐直了些,玉如意在掌心转了个圈,“那日她来觐见本宫,表面恭敬,言辞间却是铁了心要和暃站一块。于是,本宫让本家夫人前去‘道贺’,本想着能离间暃和破虏侯,让她疑神疑鬼……” 她冷哼一声,“没想到,那鹿杞竟如此猖狂,三言两语,竟将雷夫人堵得颜面扫地!本宫原以为她只懂得舞刀弄枪,看来,是本宫小瞧她了。这破虏侯心机深沉,她与暃,倒是……合适得很。” “合适得很?” 太子像是被这个词刺伤,猛地直起身,眼中血丝更甚,“母后,您没看到今日秋祭吗?暃为了那个贱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斥责礼部张侍郎,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她!可是,我知道,那张侍郎早就暃的人,怎么会公然和鹿杞为难?他就是故意做的一出戏!他这是在昭告天下,他就是要借鹿家的兵权,借这桩婚事,把他那狼子野心彰显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父皇属意的……” “何止是昭告天下……”皇后打断他,“秋祭结束,他们俩……可是关起门来,在太庙旁的暖阁里,屏退了所有侍从,密谈了一个时辰。本宫安插的人,费尽心机,连一个字都没能探听到,那暖阁……如同铜墙铁壁!” 太子如遭五雷轰顶,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变得尖利:“母……母后,他们……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暃他……是不是在密谋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在商量怎么废了我?怎么置我于死地!” 他双手抱住头,仿佛那场密谈的内容已经化作了索命的符咒,将他紧紧缠绕。 皇后看着儿子这副失态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厌烦,她倾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说: “说了什么?本宫不知。只知道,鹿杞从那暖阁里出来时,那脸色……难看至极,失魂落魄,仿佛刚从阎罗殿里爬出来,三魂丢了七魄。看来啊,旁人的闲言碎语终究是隔靴搔痒,非得掏心掏肺一番才能戳到痛处。雷夫人散出去的流言,终究是没白费,想必他们之间,已有了龃龉。” 她试图用这点成果安抚太子,麻痹他的判断。 “可……可是母后!” 太子他猛地扑到榻前,双膝跪倒,双手死死抓住皇后的宫装下摆,声音带着哭腔:“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他们……还不是什么都没变?还是要继续婚约?这……这分明是已经绑死在一处了!是铁了心要同舟共济了!母后!我们不能等了!不能再坐在这里等死了!” 他仰起头,涕泪横流,眼中是疯狂的火焰,“您想想!您想想啊!一旦他们大婚,鹿家那几十万虎狼之师就成了暃的私兵,父皇的偏袒将再无遮掩!到那时……到那时我的东宫之位……母后!大婚之日!就是我被废黜的日子啊!母后——!” 太子的嘶吼在宫殿里凄厉回荡,绝望之中,恒的愤怒转向了源头,他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嘶哑:“儿子不明白!既然父皇从一开始就对暃青眼有加……为何还要立我为太子?立了我又要废我!这……这简直是钝刀子割肉,不如……不如直接给我三尺白绫算了!何必如此折辱!” 他痛斥着命运的不公,将所有的怨毒都倾泻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皇后看着眼前这个涕泪横流、状若癫狂的儿子,心中的慈母心弦被狠狠扯动。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当年,圣上还是亲王时,对恒儿也是极尽宠爱,视若珍宝。然而,当宸妃诞下那对双生子后,一切就都变了。 那对孪生兄弟,两岁便能识文断字,五岁已能引经据典,论起兵法韬略,竟能说出让宿将都为之侧目的独到见解。 他们的天赋,如同最耀眼的星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后来,宸妃仗着是将门虎女出身,执意随圣上御驾亲征。更令人心惊的是,她竟不顾劝阻,将年仅八岁的双生子带在身边,美其名曰历练。朝野上下虽有微词,但圣上宠爱宸妃,竟也默许了。 那时候的皇后,当然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被冷落,好说歹说,才让恒跟着部队一起出发。这样的偏爱,让她心中的嫉妒和恐惧疯狂滋长。 她知道,她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 她联合朝臣,动用暗线,将一份致命的军情泄露给了敌国主帅。 战局瞬息万变,圣上落入圈套,被敌军围困于一处险要山谷,消息传来,御前亲军大乱,精锐尽出前往救驾,后方大营顿时陷入混乱。 皇后等待的正是这一刻,她蓄养的死士如同鬼魅般出动,目标明确,直扑双生子所在的营帐!那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仿佛上天也在为即将发生的惨剧悲鸣,雨天的混乱是最好的掩护,死士们以雷霆手段解决了护卫,冲入帐中。 然而,那双生子果真不同凡响,两个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杀戮,竟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冷静,他们利用对营帐布局的熟悉和娇小的身形,与死士周旋。 暃的弟弟,为了掩护暃,竟主动引开追兵,最后不知所踪。而暃,则在兄弟以命相搏创造的短暂间隙里,他没有哭喊,没有盲目奔逃,而是迅速扑灭帐中灯火,利用黑暗和倾盆大雨的掩护,就地滚入一堆废弃军械下,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蜷缩,任由雨水将他淹没。 死士们在混乱中急于搜寻,又被随后赶来的残兵干扰,竟真的被他瞒天过海,躲过了致命的一劫。 当宸妃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带着脱险的圣上赶回大营,看到的是浑身泥泞血污、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暃。 那一幕,成了宸妃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她当场呕血昏厥,又因后来苦苦找寻暃的弟弟而不得,从此心脉受损,缠绵病榻,精气神大不如前。她背后的母族势力也因此被大大削弱,风光不再。 若非宸妃一族从此凋零,此时,哪里还有她的中宫地位? 后来圣上登基,为了稳定朝局,便只能更加仰仗她母家雷氏在朝堂上的势力。恒被立为太子,与其说是皇帝对长子的偏爱,不如说是权力制衡下,对雷家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就算……她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也不得不承认:比起那个在尸山血雨中爬出来,小小年纪便展现出超乎常人的镇定和胆识的暃,她的恒儿,确实太过平庸了。文韬武略,心机智谋,处处落了下风,若只纯粹为江山社稷计,皇帝想要废黜恒,将权柄转移给更出色的暃……似乎也更为合理? 不! 不对! 一点——都——不对! 这个念头如同毒火,瞬间点燃皇后眼中的阴鸷。 凭什么? 皇帝是因为她母族的鼎力支持,才将他送上这九五之尊的宝座,她的儿子,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是这江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恒才能做皇帝! 恒必须做皇帝! 哪怕暃是天纵奇才,哪怕恒儿资质平平,哪怕要搅得这天下大乱,血雨腥风,这龙椅——也只能是恒儿的! 皇后捏着玉如意的手指骤然收紧,仿佛要将那玉石生生捏碎。她脸上的最后一丝属于母亲的柔和彻底消失,只剩下属于权力野兽的疯狂决心。 皇帝倒下了。 这并非寻常的风寒。 秋祭大典需暃代为主持,圣躬违和便已是朝野心照不宣的秘密。然而此次病势之凶险,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不过短短数日,皇帝已陷入深度昏迷,水米难进,药石罔效。太医院的国手轮番诊视,开出的方子毫无效用,龙榻上那曾经威震四方的身躯,如今只剩孱弱的气息。 这消息如同致命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前一刻还沉浸在秋收余韵中的帝都,顷刻间被投入一片冰窖。街市上的喧嚣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茶馆酒肆的议论声压得极低,唯恐惊动了什么。 朝堂之上,更是暗流汹涌,表面维持着平静,私下里已是人心惶惶,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的宫禁深处,揣测着、恐惧着、算计着。 作为三皇子的未婚妻,朝廷倚重的破虏侯,入宫探望病重的皇帝陛下,于你而言,这既是礼法规矩的必然要求,更是无法推脱的政治责任。 宫门在你眼前缓缓开启,仿佛巨兽张开了咽喉,一股沉甸甸的无形威压扑面而来。宫道深长,寂静得只剩下你靴底叩击在金砖上的回响,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你看到了暃。 他独自伫立在通往内廷的路上,如同一株孤峭的寒松。 月色朦胧,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本该映照出为父忧心的焦灼,而他却平静得异乎寻常。 没有紧锁的眉头,没有悲戚的眼神。 那份平静,近乎漠然。 他目光落在你身上,仿佛只是一场寻常的会面。 “你来了,随本王一同去给父皇请安吧。” 你依言跟上,心中若有所思,暃专程在此等候,绝非是同路探望这般简单。 果然,这份不祥预感在抵达皇帝寝宫时,得到了证实。 寝殿外的气氛凝滞如铁,皇后端坐于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椅中,椅背高耸,雕龙刻凤,宛如一座微缩的凤座,而她便是盘踞其上的主人。 她身着玄色宫装,金线暗绣的凤凰纹路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面容肃穆如同庙中神像,不见悲戚,唯有刻骨的威严。 她身后,数名心腹内侍与嬷嬷如同泥塑木雕般垂手侍立,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目光锐利,将通往内殿的唯一通道封锁,浓烈的药味从门缝中钻出。 见你和暃并肩走近,皇后缓缓抬起眼皮,凤眸在你们身上一寸寸地刮过。 “给皇后娘娘请安。”你与暃同时躬身行礼。 暃迎向皇后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姿态恭谨,“儿臣与鹿侯特来探望父皇,不知父皇龙体今日可有好转?” “暃儿,鹿侯,你们有心了。陛下的龙体……唉,御医署已竭尽全力。如今陛下昏沉不醒,气息微弱,最忌惊扰。便是本宫,也只在御医诊脉时方敢近前片刻,唯恐扰了陛下清静,加重病情。” 她的目光转向你,“只是多人探望,实在于陛下龙体无益,暂且作罢吧。待陛下稍有好转,本宫自会知会你们。” 面对皇后这回绝的理由,暃的反应依旧平静,躬身道:“母后为父皇龙体日夜忧心操劳,殚精竭虑,实乃后宫典范,儿臣感佩于心。” “只是,父皇龙体关乎社稷根本,天下臣民无不翘首企盼圣躬康泰。如今父皇病势沉重,隔绝内外,一切皆仰赖母后悉心照料。母后辛劳,儿臣看在眼里,亦感同身受,只是,父皇此番病势来得蹊跷,若再有不测……” 他停顿了一下,直视着皇后骤然收缩的瞳孔,警告道:“这寝殿内外,无数双眼睛看着,若是父皇不安,母后怕是也难辞其咎吧?还望母后务必慎之又慎,保父皇周全,亦是保我大魏江山安稳。” 这番话将皇后的遮羞布撕得粉碎,皇后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捏着帕子的手指猛地收紧,凤眸中掠过猝不及防的惊怒。 暃的威胁戳中了她的顾虑——她可以隔绝皇帝,可以掌控局面,但绝不能承担谋害皇帝的千古罪名,一旦坐实,便是雷家倾覆也无法挽回。 然而,皇后毕竟是皇后,是浸淫权力中心数十年的毒蛇。那抹惊怒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便被强硬的姿态所取代。 她挺直了背脊,眼中寒光四射,声音带着被冒犯的凌厉:“放肆!暃儿!你这是在质疑本宫?还是在诅咒陛下?陛下龙体欠安,本宫日夜悬心,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扰乱宫闱!” 她猛地一挥袖,如同驱赶恼人的蚊蝇,“来人!送三殿下和鹿侯出宫,陛下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再靠近惊扰圣驾!违者——以惊扰圣驾论处!” 皇后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杀伐之气,她彻底撕下了虚伪的温情,露出了獠牙。 暃脸上那点忧戚也瞬间消失。 “儿臣告退。” 他对着那紧闭的殿门方向,标准地行了一个礼,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你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快步跟上暃,皇后那淬毒般的目光钉在你们的背上,几乎要将你们洞穿。 走出寝殿的范围,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回廊,暃的脚步才稍稍放缓。他侧过身,目光落在你脸上。他的眼眸里已经没有方才威胁皇后的狠厉,反而是混合着讽刺与无奈,仿佛在说:“你看吧,现在已经这样了。” 你当然明白,皇后那番驱逐,坐实了她的绝对掌控。皇帝的每一口汤药,每一次呼吸,清醒时可能接触到的任何人、可能吐露的只言片语,都必须经由皇后之手,皇帝的寝殿已成孤岛,皇帝本人则成了权力棋盘上最核心也最脆弱的棋子,朝堂的角逐,已从暗流汹涌变成了围绕这座孤岛进行的围猎。 “呵……”暃发出一声嗤笑,打破了沉默,“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要开始合作了,这局面比我预想的更糟。” 暃在暖阁中那番关于互相了解的言语,并不是令人不安的试探,是这残酷现实的直接注解。 皇后的刀锋已明确地将你和暃划入了同一个铲除名单,今日的驱逐,就是最清晰的宣战。 孤立无援,强敌环伺,你瞬间明白了暃那日话语背后的深意。 你在京城根基浅薄,对盘根错节的朝堂势力和后宫倾轧了解甚少。你唯一的依仗,是父亲在军中的威望和你这个破虏侯的兵权。而暃,他深谙权术,洞悉宫廷,但是他需要真正能压垮一切的力量——一支忠于他的军队。 鹿家的兵权,是他此刻最需要的筹码。而你,需要他在朝堂内外的势力网络,来保全自身,不至于在皇后凌厉的手段下粉身碎骨。 命运已将你们牢牢绑在同一艘船上,唯有同舟共济,才有希望在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搏一个翻盘的可能。 你迎上暃的目光,沉声道:“殿下所言极是,臣自当与殿下风雨同舟。” 短暂的沉默后,你看着暃的脸,此时一个疑问从你心底升起,那是对眼前之人近乎非人理性的震惊: “陛下如今龙体危殆,生死全系于皇后娘娘一念之间。只是……殿下似乎对陛下的病势,似乎并不忧心?” 你紧紧盯着暃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寒潭中找到一丝属于人子的温度。 “是么?”暃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臣觉得殿下……”你斟酌了一下用词,“太冷静了。” 暃闻言,他看向寝殿的方向,目光幽远:“忧心,自然有。” 他承认得干脆,“但此刻的忧心,除了徒增烦扰,于父皇的病情,于眼前的困局,可有半分益处?方才你也看到了,皇后已彻底掌控一切,任何软弱的情感流露,都只会成为她眼中的破绽和攻击的靶子。”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你,“父皇的生死,如今已不在御医手中,而在皇后掌中。我们在此捶胸顿足、忧心如焚,除了让暗处窥伺的敌人看笑话,让皇后更觉我们软弱可欺之外,毫无用处。” “唯一能救父皇的办法,是扳倒皇后,只有让她倒台,我才能见到父皇,这才是破局之法,除此之外,无谓的情感,都只会成为束缚我们手脚的枷锁,加速我们的败亡。” 他将父子之情剥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赤裸的生存法则。你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在皇后这座大山面前,任何软弱的情绪都是致命的毒药。 这样的盟友,强大得令人心安,但是,今后当共同的敌人被碾碎,当利益的版图需要重新划分,当你们不再是同舟者而是竞争者……面对这样一个不被情绪左右,永远正确的存在,你,要如何抗衡? “鹿侯?”暃的声音将你从思绪中拽回。 “嗯?……抱歉,一时走神……”你迅速收敛心神,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可是觉得本王所言过于凉薄?”他追问。 “不,殿下有此等心性,自是谋定而后动,无往不利。”你几乎是下意识地搬出了官场那套辞令,这敷衍的恭维连你自己都觉得苍白。 暃的眼神有些古怪,他并未拆穿你的客套,反而侧过身,目光投向远处宫阙沉沉的暗影,声音低了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向你揭示刻入骨髓的信念: “唯有如此,才能守得住想守护的东西。” 清冷的月光如银霜般洒满寂静的宫苑,将飞檐斗拱的轮廓描摹得格外清晰,也在你和暃之间投下了一道道疏离的暗影。 你下意识的想到了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女人,你派遣澜去追查,竟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能让澜都束手无策的情报,其隐秘程度,简直令人心惊。 你第三次将那个问题抛向了他:“殿下所言,可是您的那位意中人?” 暃缓缓转过头,淡淡地扫了你一眼:“鹿侯似乎对那位意中人格外执着?这般穷追不舍,倒让本王有些意外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番关于同盟的沉重剖白,让你觉得此刻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不那么凝滞了。你索性抛开那些弯弯绕绕的试探,直视着他月光下的眼睛,坦言道:“因为殿下从未给过臣一个明确的答案,臣想知道,那位所谓的意中人,究竟是否真实存在。” 暃轻哼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某种不耐烦的回避。他移开视线,望向远处黑沉沉的宫阙轮廓,声音低沉:“无论那位意中人境况如何,都不会改变你与我之间必须完成的……” “不,”你难得失礼地打断了他,心中的那个念头异常清晰而执着地驱使着你,你迎着他讶异的目光,继续问道:“那位意中人是否存在,对我来说很重要。” 月光下,气氛瞬间凝固。 暃的眼底仿佛有暗流在无声涌动,让你觉得下一刻他可能会因你的僭越而愠怒。时间在僵持中流逝了几息,他眼中的波澜最终归于沉寂。 他撇开了视线,说:“是存在的。” 你立刻追问道:“那么,待殿下心愿得偿,大业功成之日,是否会立意中人为后,放我自由?” 暃的视线越过你的肩头,投向更深的夜色,仿佛在凝视着虚无缥缈的未来,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当然,本王自会立意中人为后,而你亦可与你的心爱之人得偿所愿。” “心爱之人”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让你心头莫名一刺。但此刻,自由承诺的光亮压过了那点异样,你紧紧盯着他,声音异常坚定:“一言为定?” 他迎上你求证的目光,薄唇轻启,“一言为定。” 这四个字清晰而有力,如同在契约上敲下印章。 若薇 皇帝病倒的消息,打破了朝堂平衡,权力结构在震荡中迅速分化,三股势力界限分明:太子一党盘踞东宫,有皇后于深宫织网,势力盘根错节;暃的麾下,则是近年凝聚的革新力量与务实派。 君王之位空悬,每日的早朝,成了没有君王的滑稽戏台。太极殿金碧辉煌的穹顶下,回荡着的是歇斯底里的攻讦与不堪入耳的谩骂。太子党的官员,身着华服,却面红耳赤地咆哮,指责暃党“包藏祸心”、“意图谋逆”;暃党的臣僚则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地揭露太子“结党营私”、“贪墨军饷”,唾沫星子在殿柱间横飞,礼制荡然无存。 昨日,太子门下一位言官因“诽谤皇子”被如狼似虎的金吾卫拖下,铁链刮过金砖的刺耳声犹在耳边;今日,便有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手持凤印懿旨,趾高气扬地将人从诏狱中请出,留下暃党官员铁青的脸色;明日,又是两派人在宫门外的御道上大打出手,拳脚相加,袍袖撕裂,最终被闻讯赶来的禁军统领阴沉着脸,将双方主事者统统锁入大理寺的牢房。 这些日子,你们就像在看一场场荒诞的闹剧,应付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绊子。 在表面的喧嚣下,你和暃都看到那足以撬动胜负天平的支点——以镇国公孙氏为首的中立派,他们的沉默,源于手中那无可替代的筹码:盐。 盐,这平凡的结晶,是魏国流淌的血液,是维系王朝运转的命脉。 盐税之重,乃国库基石,律法昭昭,盐铁之利,国之根本,当收归国有。 孙氏一族,乃是开国元勋,太祖赐下“镇国公”铁券丹书,便以“代天牧盐”之名,世代承袭此权柄。现任镇国公孙明远,常抚御赐蟠龙玉带,道:“臣族世代,唯知恪尽职守,替陛下、为黎庶,守好这盐仓门户。” 这份“守护”,历经百年,其根系深厚,历代帝王欲收权,皆因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是盐路阻塞、民生动荡,成为皇室心头一根拔之则痛、不拔则溃的毒刺。 谁能将孙家这艘承载王朝经济命脉的巨轮纳入己方阵营,谁便扼住了对手的咽喉,掌握了决定性的力量。 这日,暮色四合,将暃的书房笼罩在一片静谧中,沉重的紫檀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唯有更漏滴水声清晰可闻。 “偷?” 你喉头一紧,一口茶水呛入气管,剧烈的咳嗽让你弯下腰,狼狈地用袖口擦拭着溅出的水渍。 你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烛光摇曳中暃冷静的脸庞。 “您是说,偷?” 暃点点头,道:“我已查实,孙家那位掌上明珠,嫡长女孙芮,与太子暗通款曲,情愫匪浅。太子正是借这层关系,数年来勾结盐运使司,巧立名目,将本应充盈国库的巨额盐税源源不断中饱私囊,其数目之巨,足以动摇国本。” “而那位素以清廉守正、开国柱石自居的孙公爷并非不知情,不过是要维护孙家那世代忠良的颜面,又对那宝贝女儿溺爱至深,难以割舍。只能硬着头皮,替孙芮精心炮制出一套假账。孙家这些年呈给朝廷、糊弄父皇的账册,通通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孙明扬自诩开国功臣之后,标榜清流风骨,口口声声是替皇家保管盐业钱财。呵,保管?确实保管了,都保管进了太子的口袋了。那本记录着所有肮脏勾当的真账册,就深藏在镇国公府的绝密机关室内。” “本王已掌握太子私吞盐税的关键人证和部分物证链条,只要拿到那个账本,有此物在手,孙明远便是砧板上的鱼肉。要么,他识时务,站队本王,本王保他孙家满门富贵,替他摆平账目上的疏漏;要么……本王就将这账本连同太子勾结他宝贝女儿的证据,一起公之于众,届时,别说他孙家的盐业专营权,便是项上人头也难保。” 你只觉得背脊隐隐发凉,虽然为了在权力场中生存,你也曾做过些不那么光彩的事,但如此赤裸裸地谋划盗窃重臣府邸,再用偷来的东西进行公开威胁,暃的手段,比你想象的更加高效。 “殿下,”你强压下翻腾的心绪,问道:“孙芮与太子既已情根深种,利益捆绑。若账本之事败露,孙明远为保爱女,难道不会选择与太子同舟共济,甚至反咬我们一口?他怎会轻易倒向我们?” “情深义重?”暃发出一声讽刺的低笑,“太子许给孙芮的,不过是一场裹着蜜糖的幻梦罢了,他的深情,早已标好了价码。” 他抬手,对着阴影处做了个手势,两名侍卫押着一个女子上前。那女子被坚韧的牛筋索捆得如同粽子,口中塞着麻核,发丝凌乱,衣衫破损,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刻骨的仇恨,死死地钉在暃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这个人,”暃用鞋尖随意地点了点地面,语气淡漠,“是太子精挑细选,安插在孙芮身边的婢女,身负绝顶暗杀术。她存在的意义,就是在东窗事发之时,第一时间处理掉孙芮,并伪造证据,将所有的罪名统统扣在这位痴情的孙小姐头上。届时,太子只需流几滴鳄鱼的眼泪,便可抽身而退,让孙家独自承受雷霆之怒,而她嘛……” 暃从袖中抽出几封折迭整齐的信笺,在你眼前展开,上面是太子倨傲的笔迹,内容残忍,指示着如何灭口、栽赃,亦是铁证如山。 你看着那女子眼中喷薄欲出的怨毒,再看向暃手中的密信,感到不解,“既是太子的死士,殿下又是如何发现的?” 暃傲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说到底,还是本王技高一筹,舍得下本钱,也懂得如何撬开最硬的蚌壳。能查到她的底细,自然也有特殊的办法让她开口吐露实情,乖乖配合。” 他没有细说那办法是什么,但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和提到“办法”时,那个女人的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以及眼中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已足以说明过程的残酷有效,那必然是超越了肉体痛苦的折磨。 “有了这账本,再加上这些太子的亲笔密令和这位证人,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孙明远只要不是真蠢到无可救药,心中尚存对女儿的舔犊之情和对孙氏基业的眷恋,就该知道怎么选。他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女,被太子当作随时可以牺牲的弃子,死得不明不白,还要背负侵吞国帑、祸国殃民的滔天骂名,累及整个孙氏门楣,让祖宗蒙羞,子孙后代永世不得翻身?” 你再一次被暃这环环相扣的布局所震撼,但仍有一事不解,“殿下既已掌握如此关键的人证,又能洞察孙府隐秘,直接去偷便是,难道还有必须要臣下帮忙的地方?” 暃点点头,脸上那份从容稍稍收敛,“孙府那间藏匿真账本的密室,位置诡谲,深藏于府邸核心,更由前朝机关大师耗费心血所筑。其内机关重重,环环相扣,暗合阴阳五行之变,凶险万分。本王派去的几波顶尖好手,都无功反返,束手无策,那机关道变化莫测,没办法,只能本殿下亲自出马,去会会那机关道了。” 你更疑惑了:“这……跟臣何干系?难不成殿下要臣去给您递扳手?” 暃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你怎么还没明白”的无奈神情,带上促狭的笑意,“孙芮啊!”他拖长了尾调,仿佛在提醒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鹿将军,你就当真忘了这位孙家明珠是谁了吗?” 见你眼神依旧茫然,暃以指轻点太阳穴,作回忆状:“那……孙若薇呢?她以前是叫这个名字吧。” “孙若薇?” 这个名字瞬间劈开了你尘封的记忆,七年前,京城世家小姐们举办的花朝宴上,有个总是躲在繁花锦簇后偷偷张望你的小丫头。 圆润的脸蛋,怯生生的眼神,每次聚会只要你在,她便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声音细细软软,崇拜地唤你“鹿姐姐”。 后来你随父远戍边关,这段短暂的少女情谊便如朝露般消散。 “她可是至今都念着你呢,可惜啊,鹿将军贵人事多,每次回京都是来去匆匆。这些年,人家孙小姐可是痴心不改,每逢佳节,她精心挑选的礼物都会塞进你将军府,只为求得见你这位故人一面。”暃摇头晃脑,啧啧有声,“鹿将军真是无情哟。” 你无视他的戏谑:“殿下究竟意欲何为?” “简单。”暃收敛了玩笑,正色道,“你只需以故友叙旧之名,亲笔一封拜帖,光明正大地递入镇国公府。孙芮必定欣喜若狂,扫榻相迎。你便去与她品茗闲谈,追忆往昔,让她尽享这难得的欢愉时光。”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顺便,将乔装改扮成你随从的本王,也带进府中,只需在孙府内停留……嗯,一个时辰足矣。”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看着他笃定的神情,你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倘若……那机关道精妙绝伦,连殿下也解不开呢?” “呵,”暃一声轻笑,下巴扬起,眉宇间迸发出睥睨天下的自信,仿佛世间万物皆在掌握。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道:“这普天之下,九州之内,还没有我解不开的机关锁钥。” 暃的自信如烈阳灼人,驱散了你心中的阴霾,就在这一瞬,一个沉默的身影掠过你的脑海。 那个总在你需要时,悄无声息地替你抹平一切障碍,无论多么棘手的任务,都能在黑暗中完美达成的人…… 澜。 如果是他潜入那座守卫森严的镇国公府,取回那本足以定鼎乾坤的账本,大概,也不会比暃慢上多少吧? 甚至可能……更快,更无声无息。 让澜出手,无疑是风险最小的方案。但,你又该如何向暃解释,你身边有这样一个能破解连他都必须亲自出马的机关密室的人存在? 你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思绪,端起面前的雨前龙井,借着饮茶的动作,将那声叹息咽了下去。 “既如此,便依殿下之策行事。” 孙府门下,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份因此行目的不纯而愈发沉重的滞涩感。 一名管事候在门前,此刻躬身,引着你向内廷走去。 脚下是绵延的青砖通道,宽阔得足以并行数辆马车。甬道两侧,是姿态嶙峋的太湖奇石与精心培育的异域珍卉,目光所及,高耸的琉璃瓦顶,折射着七彩流霞,璀璨夺目,连那檐角垂下的风铃都由纯金打制,微风掠过,发出清越悠扬的脆响。 空气中,昂贵的香料混合着罕见花卉的馥郁芬芳,这是财富高度浓缩后散发出令人想要退避的奢靡气息——这便是掌控着魏国命脉、富可敌国的镇国公府孙氏。 鹿府的仆役们捧着包装华美的礼盒紧随其后,而在他们中间,暃此刻正低垂着头,刻意收敛锋芒。他肩上扛着一个锦缎包裹的礼盒,宽大的粗布衣衫掩盖了挺拔的身形,刻意放慢的步伐和佝偻的肩背,完美地融入了这群沉默的搬运工中,毫不起眼。 “鹿姐姐——!” 一声呼唤传来,只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飞扑出来。 孙芮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鹅黄配柳绿的襦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发髻上簪着精巧的珠花,跑动间环佩叮当,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鹿姐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以为你真的把我忘了呢!”她冲到近前,不由分说地挽住你的手臂。 你被她撞得微微一晃,目光落在她仰起的脸上,道:“怎么会,” 你牵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手指拂过她发髻上的珠花,“只是……我记得你以前叫孙若薇?” 孙芮的脸颊更红了,说:“是呀!不过……不过那是以前的名字啦!看到鹿姐姐你两年前英姿飒飒地当上鹿家家主,统领千军万马,我就觉得……觉得过去的自己太不上进了!我想向姐姐学习,变得更厉害一点!虽然……虽然我舞刀弄枪不行,管账理事也头疼,但……但我可以努力变得更好看一点嘛!所以我就少吃多动……” 她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圆润可爱的脸颊,“虽然成效不大,但总归瘦了些!改名‘芮’,就是想和那个又胖又没用的‘若薇’告别呀!不过没关系,鹿姐姐你可以继续叫我若薇。” 她的理由如此纯粹——仅仅因为你成了“家主”,她便想以自己理解的方式向你靠近。 你看着她努力告别过去的成果——那张带着婴儿肥却焕发着健康光彩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你与身后低着头,正将礼盒卸下的暃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 孙芮把你引进她的撷芳苑内,屏退了所有侍女,亲手为你斟上雨前龙井,又迫不及待地将一碟碟精致的点心推到你面前,“鹿姐姐,快尝尝这个!这个!都是厨房新做的!” “若薇,”你端起茶杯,将话题引向回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王家春日宴上吧?” “对呀!”孙芮的眼睛亮得惊人,她双手捧着脸,仿佛陷入了美好的梦境,“那时候我被几个讨厌鬼围着笑话,说我像刚出笼的大肉包子……我难过得都快哭出来了,是鹿姐姐你,像戏文里说的女将军一样,提着木剑走过来,眼神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说‘皮囊美丑皆是父母所赐,有闲心嚼舌根,不如去练练筋骨!’哇!姐姐你当时的样子,简直……简直……”她激动得找不出形容词,小脸涨得通红,手舞足蹈,“帅呆了!酷毙了!从那以后,你就是我最崇拜的人!我就想,要是能一直跟着姐姐就好了!” 那不过是你少年时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仗义执言,早已被边关的风沙冲刷得模糊不清。未曾想,竟成了眼前少女心中如此璀璨的阳光,照亮了她整个懵懂的青春。 “可惜后来……鹿伯伯就带你去边关了……”她的声音低落下去,但转瞬又被更明亮的光彩取代,“不过我一直都记得姐姐!姐姐当上家主那天,我高兴得在房里转了好几个圈!立刻让人把我最喜欢的首饰和布料都挑出来,又添了好多好多东西,满满当当装了好几车送过去呢!姐姐……姐姐可还喜欢?” 她满怀期待地望着你,你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 对孙芮而言,你是她少女心中最亮的光,是她懵懂岁月里的期许。而两年前,你初掌鹿家,初次尝到权力的甜头……澜,才是你眼中唯一的光亮,是你全部的心神所系。 彼时,你所思所想尽是该如何让他冰封的心为你消融,让他神秘莫测的灵魂彻底臣服,完完全全、从身到心都只属于你一人。 当管家恭敬地捧着礼单禀报时,你的心神早已飘向了别处,不过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句轻飘飘的“入库”,便再无暇他顾。 那些承载着一个少女纯粹心意的礼物,就这样被淹没在鹿府的库房里。此刻面对孙芮纯真的询问,迟来的愧意汹涌而上,灼烧着你的喉咙。 “……喜欢,多谢若薇妹妹,一直记挂着鹿家。”你干涩地挤出这句话。 孙芮却因你的肯定而绽放出笑容:“姐姐喜欢就好!我知道姐姐在外面打仗很辛苦,回京后又那么忙,要管那么多事……所以逢年过节,我都让管事挑最好的东西送去,药材啦,补品啦,时新的料子啦……虽然姐姐可能用不上,但……” 她脸颊绯红,眼神却无比认真,“我就想着,姐姐一个人撑着那么大的家业,肯定很累很累……我别的帮不上忙,就……就只能送点东西,让姐姐知道,还有人在惦记着你呀……” 这番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你的心上。 在你深陷权力漩涡,为了生存逐渐变得面目全非,开始算计利用他人时,竟有这样一份纯粹得不掺任何杂质的关怀,穿越了重重阻碍,固执地想要温暖你。 这仅仅因为……多年前那一次连你自己都遗忘的举手之劳。 “若薇,其实我……”你艰难地开口,试图撕开自己虚伪的面纱,向她倾诉这些年来的漠然与亏欠—— “砰——!” 厅门突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镇国公孙明远高大的身影挟裹着怒意出现。 他身着深紫色蟒纹常服,面容紧绷,目光如利刃般直刺向你,毫不掩饰其中的戒备。 “薇儿!你在干什么!” 孙明远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孙芮被吓了一跳,茫然站起身:“爹爹?我在招待鹿姐姐啊!鹿姐姐好不容易才……” “招待?”孙明远厉声打断,向前一步,气势逼人,“破虏侯!你如今贵为侯爵,又与三皇子殿下关系匪浅,朝中风声鹤唳,你此刻登我孙府之门,是何居心?莫不是想将我孙家也拖入那滩浑水之中?” 他大手一挥,指向门外,下了逐客令,“小女无知,不懂朝堂险恶,还请鹿侯回去罢!” “爹爹!”孙芮彻底急了,冲上前挡在你和孙明远之间,小脸因为而涨红,“你干什么呀!鹿姐姐是来看我的,她是我的朋友,什么朝堂浑水?我不懂!我不准你赶她走!” “朋友?”孙明远看着女儿维护你的样子,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指着你的手都在颤抖,“你醒醒吧!我的傻女儿!你看看她!人家位高权重,眼里何曾有过你这个傻丫头?这些年,你像个傻子一样,巴巴地把多少好东西捧到她鹿府门前?她呢?她可曾回过你只言片语?可曾正眼瞧过你送的东西?你……” 孙明远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吼出那句诛心的话:“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你还没贴够吗?” “热脸贴冷屁股”——这七个字不仅扎在孙芮的心上,也让你瞬间脸色煞白。 孙明远这句话,何尝不是在影射太子对孙芮的态度?他是否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果然,这句话像点燃了火药桶,孙芮瞬间被戳破心事的羞恼淹没。 “你胡说!你闭嘴!”她猛地尖叫起来,完全失去了刚才的温软。 她猛地抓起手边一个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清脆的碎裂声炸响,昂贵的瓷片四溅飞散。 “鹿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你不准污蔑她!”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又抓起桌上的果盘,玉石……不管不顾地疯狂砸向地面。 乒乒乓乓! 昂贵的器物在她愤怒的宣泄中化为齑粉,整个撷芳苑瞬间一片狼藉,如同飓风过境。 “反了!反了你了!”孙明远气得浑身发抖,试图上前制止她,却被她挥舞的手臂和飞溅的碎片逼退。 父女二人就在这满地狼藉中激烈地争吵起来,孙芮哭得撕心裂肺,一边疯狂地扫落手边仅存的物品,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哭喊:“你从来就不懂我!你只会污蔑我的朋友!毁掉我珍惜的东西!我恨你!我恨你!” 孙明远则须发皆张,怒不可遏地咆哮:“愚蠢!愚不可及!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识好歹、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货!你被人利用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要把整个孙家都拖进火坑啊!孽障!” 尖锐的哭喊,愤怒的咆哮,物品碎裂的刺耳声响交织在一起,惊动了整个孙府的下人,纷纷在门外探头探脑,噤若寒蝉。 这场失控的闹剧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你僵硬地看着眼前这场因你而起的风暴,看着孙芮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 你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漩涡中挣扎求生,身不由己,可眼前这场闹剧,这被利用的纯真,这被撕裂的父女亲情……不正是你亲手推动的结果吗? 你早已被权力的泥沼同化,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当孙明远最终被女儿的哭闹弄得筋疲力尽,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时,整个小厅只剩下孙芮伏在锦被上的抽泣声,以及满地狼藉的碎片。 你站在原地,像个罪人。 你看着孙芮伏在锦被上因绝望而颤抖的肩膀,再想到那封从刺客婢女身上搜出的的密信……你胸腔里翻涌的愧疚几乎要冲破喉咙。 不能再沉默了,即使无法言明,你也必须给她一丝警示,警惕那危险的情意! 你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带着赎罪的心情伸出手,想要抚上孙芮的肩膀,就在你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走水啦——!” “快来人啊——!藏书阁那边走水了——!!” 凄厉的呼喊声如同利刃划破孙府刚刚恢复的平静,瞬间,外面人声鼎沸,脚步声、惊呼声、铜盆碰撞声乱作一团。 你的心猛地一沉,藏书阁? 那正是暃推断密室可能所在的区域,这火……来得如此蹊跷,是暃得手后制造混乱脱身?还是……他触动了机关,身陷险境? 一股强烈的担忧瞬间攫住了你,不是为了那本账本,而是为了那个此刻可能置身火海的人。 然而,更让你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伏在锦被上哭泣的孙芮,猛地抬起了头,泪痕依旧纵横在她脸上,那双眼睛却不再是之前的癫狂,而是如同被暴雨冲刷过的琉璃,清澈得惊人。 “鹿姐姐,去吧。” 你如遭雷击,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想做的事……应该已经成功了。”她看着你,苦涩地笑了一下。 “你……你都知道?” “这几日朝堂上的风云变幻,我并非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恒……太子殿下送我的那个贴身婢女,前几日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怎么寻也寻不到。紧接着,鹿姐姐你就突然登门了。” 她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门外那片因火灾而混乱喧嚣的人群。 “孙家宅院虽大,但家丁护卫皆是精挑细选,巡防之严密,便是飞鸟也难随意出入。寻常走水,以府中应对之力,断不会闹出如此大的阵仗,乱成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除非起火的,是寻常人根本进不去、也靠近不了、一旦出事便会惊动府邸的核心重地,比如……藏书阁秘库。” “你……是故意和你父亲吵架?”你瞬间明白了,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是为了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在这里,为你,或者说,为暃,争取宝贵的时间,她用自己的失控,制造了完美的掩护。 孙芮点了点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为什么?你明知道我……目的不纯,为何还要帮我?” 孙芮看着你,眸子里重新浮现出你纯粹的仰慕,只是此刻,这份仰慕中多了义无反顾的信任。 “因为你是鹿姐姐啊,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是我心里最厉害,大魏最了不起的将军。” 她扬起下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管你做什么,是为了什么……我都相信,我的鹿姐姐,一定不会害我。” 你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最终只能郑重地承诺:“我,绝不会害你。” 这句承诺在此刻不仅仅是对她说的,更是对你自己摇摇欲坠的良知说的。 “嗯!”孙芮用力点头,“我就知道!你果然是我最崇拜的姐姐!” 她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去吧,姐姐,去做你该做的事。” 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震惊,愧疚,怜惜,还有被这份赤诚所点燃的火光,你转身快步走向门外混乱的人群。 在那些惊慌失措搬运水桶的家丁中,你一眼就看到低垂着头的暃。 他迅速地扫了你一眼,点了下头。 你知道,得手了。 你怀着比来时更加沉重百倍的心情,在孙府的一片混乱中,带着你的人,包括那个伪装成功的皇子,匆匆离开了这座府邸。身后,是冲天而起的浓烟,是鼎沸的人声,以及那个坐在一片狼藉闺房中,用最纯粹信任为你铺路的少女。 虚假的胜利 一切都在按你们原本的计划进行着,当暃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份浸透贪腐的账册呈于太极殿,账册的翻动声如同丧钟,每一个被念出的名字,都像一道催命符篆,贴在殿下那些人惨白的脸上。 风暴在暃平静的语调下降临。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的天色仿佛被泼上了一层墨汁。 白日里,往日喧嚣的街市笼罩着诡异的沉闷,商贩的叫卖声都压低了几分,行人步履匆匆,眼神躲闪。而到了宵禁,死寂的城池便被另一种声音撕裂——密集如鼓点的马蹄声踏过路面,伴随着锦衣卫腰间铁链刺耳的哗啦声,在深巷窄弄间回响,如同死神拖着沉重的镰刀在巡视他的领地。 那声音所到之处,朱门洞开,昔日煊赫的府邸瞬间被火把映红,哭嚎声、呵斥声、抄家封门声此起彼伏。 皇后的党羽,那些曾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重臣勋贵,此刻如同秋风扫落叶,坠入诏狱,等待断头台的寒光。 这一次,暃燃起的肃杀之火无人敢扑,权力的天平在血与铁的交响中,不可逆转地向他倾斜。 皇后的铁幕被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暃得以踏入那座被封锁了太久的帝王寝殿。 殿内光线昏暗,帷幔低垂,龙榻上曾经叱咤风云的帝王,形销骨立,如同一截被病痛风干的朽木,静静地躺在锦绣堆中。 暃站在榻前,阴影笼罩着他俊美却冷硬的侧脸。他以监国之名,召集太医轮值守护,煎药的苦涩气息日夜弥漫。几日后,在汤药的热气中,皇帝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呻吟。 他醒了。 这消息在死寂的宫廷深处激起危险的涟漪,你与暃都知道,皇后与太子那盘根错节的根系只是被斩断了外枝,毒瘤的核心仍在黑暗中搏动,酝酿着更疯狂的反噬。 白日里,你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御书房与暃相对而坐,表面是君臣奏对,实则是步步惊心的对弈。国事如棋,防务如网,布局如渊。每一个议题的提出,每一个方案的探讨,都暗藏着无形的试探。 你字斟句酌,每一句话出口前都在心中反复权衡,权力的棋局,落子无悔,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当夜幕降临,笼罩住这座皇城,另一场更耗费心力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回到鹿府的屋檐下,澜对你身上沾染属于暃的气息,有着野兽般的警惕。眼眸里的醋意与不安如同阴燃的炭火,交织翻滚,随时可能爆裂成伤人的火焰。失控的肢体接触需要你耗费等同于白日里应对朝局的身心,去抚平他敏感的神经。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间隙,你与暃的关系,似乎被对付共同的敌人取得的短暂胜利蒙上了一层温情。在公务的间隙,在等待太医禀报皇帝病情的片刻,交谈的内容偶尔会滑向一些更私人的领域。 “若无这滔天权柄之争,步步惊心……” 一次冗长的议事结束后,宫灯亮起,在暃疲惫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暃望着烛火,喃喃自语,“本王与鹿卿,或许……能成为真正的知己好友。” 这完全超越君臣界限的话语,使你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让你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难以言喻的暖流席卷而来。 你不得不承认,尽管处处提防,步步惊心,与暃在刀尖上共舞的经历,他展现出的智谋、果决,以及在政见上与你惊人的契合……让你在内心深处感到了惺惺相惜。 这份认知被他自己如此直白地点破,冲击力是巨大的。 你脱口而出:“殿下所言……”你深吸一口气,将那不合时宜的悸动压下去,“臣亦然。” 暃并未抬头,淡淡一笑,那笑容瞬间便消失无踪,快得让你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他没有接话,优雅地放下笔,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封信。 信笺上的文字扭曲盘绕,如同远古虫豸爬行的痕迹,密密麻麻,散发着非人间的气息。 “东宫暗线,冒死截获。遍寻府中幕僚及朝中饱学之士,竟无一人能识得此等奇文。”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你脸上,“鹿卿行伍多年,戎马倥偬,足迹遍及王朝边陲,见闻广博……或曾识得能解此物玄机的高人异士呢?” 这请求,被包裹在盟友互助的糖衣里,递到了你的面前。 你带着被信任的郑重伸出手,稳稳地接过那封密信。 “殿下所托,臣定当竭力。” 要说谁能称得上见多识广,仿佛无所不能,答案只有澜了。 你带着那封密信回到鹿府,澜接过信笺,只一眼——仅仅是一眼扫过那些扭曲盘绕,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文字——他的眼眸眯起,眉头紧皱,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 “这是南境巫峒的秘文,”他脸上出现罕见的困惑,“几乎绝迹了,上面写着,太子欲弑君,中秋夜动手。” 翌日,你将这颠覆乾坤的结论连同那封不祥的信笺,奉还到暃面前。 御书房内,暃端坐于御案之后,闻言,他脸上浮现出讶异的神色。 “鹿将军竟如此神速?”他的声音里带着惊奇,尾音微微上扬,目光却已从信笺抬起,缠绕在你身上。 “不知是哪位世外高人,竟识得此文?”他状似随意地追问。 你压下那瞬间想要避开的冲动,“早年游历南疆,瘴疠之地,偶遇一位行踪飘忽的方士。此人博古通今,尤精各类奇文异字。曾听他酒后兴致所至,提及过此类巫峒秘文。” 就在这平稳的语调之下,一股苦涩缠绕上你的心脏。 在权力的泥沼中挣扎求生,谎言已从权宜之计,每一次编织,都是对曾经自我的凌迟。 暃静静地听着,他脸上没有怀疑,仿佛全然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没有追问那方士的名号,样貌或下落,只是看了你一眼,那一眼,复杂得令人心悸——似乎有对你寻得高人的感激,有对盟友可靠的欣慰,但更深层处,却仿佛藏着某种考量,如同暗流在平静的水面下汹涌。 他再开口时,竟罕见地流露出被权力重担压垮的疲惫:“无论如何,多谢鹿卿。有你在此,与本王并肩,这条路总算……不那么刺骨难熬了。” 那一刻,他卸下了所有属于皇子的坚硬外壳,流露出的脆弱是如此真实,让你卸下最后的心防。 宸妃“外冷内热,真心换真心”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你耳边回响。 付出真心,就会有回报……吗? 看着眼前这个似乎被万丈荣光与无尽孤寂同时吞噬的男人,你收敛了心神,将话题引开:“殿下,如今您军政财权尽在掌握,乾坤已定。太子此举,无异于死亡之舞,就算侥幸得手,也撼动不了您分毫,既然败局已定,为何还要做这样徒劳的挣扎?” 暃的目光缓缓投向窗外,那里,是森严耸立,隔绝了天地的朱红宫墙,象征着威严和秩序。 “或许,只是不甘罢了。” 这几个字,轻描淡写。 “从小到大,恒事事不如我,文韬武略,治国安邦,乃至父皇的期许。他恨我入骨,恨这血脉相连的兄弟之名,但他更恨的,是那个给了他储君之位,给了他无上尊荣,却又任由我得光芒将他彻底掩盖的父皇。若他肯安分守己,像只摇尾乞怜的狗,或许还能在父王膝下,讨个富贵闲人的残羹冷炙,苟全性命。” 暃的语气充满了轻蔑,“可惜啊……” 话音未落,他转身,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你的灵魂,一字一句,从那张薄唇中吐出: “尝过权力巅峰那令人迷醉滋味的人,怎会甘心放手,跌入凡尘?”他向前一步,脸贴近你,不容你有丝毫闪躲,“就像……一旦认定属于自己的东西,刻上了自己的印记,又怎会容忍他人觊觎染指,怎会舍得放开?” 那最后半句,如同一条毒蛇顺着你的脊背蜿蜒而上,吐出阴寒的信子。 强烈的不安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你,方才因他那脆弱姿态而萌生的感激,在这充满掌控欲的宣言面前,被冲击得荡然无存。 暃,那华丽温润的表象之下,冰冷坚硬,布满鳞片的真实躯体,终于在这一刻,向你展露了狰狞的一角。 这是错觉吗? 是对太子处境的感慨? 还是……对你,对鹿家,对你所拥有的一切,最直白的警告? 冷汗浸透了你的内衫,指尖在袖中颤抖。 你知道,无论答案是什么,你已经踏入了这权力的漩涡中心,没有回头的可能,你只能向前。 中秋之夜,一轮冷月高悬,都城处处张灯结彩,市井坊间弥漫着醉人的酒香与糕饼气息,一派其乐融融的升平景象。 这热闹与你无关,你蛰伏在帝王寝殿的阴影中。 寝殿内,苦涩的药味混杂着龙涎香衰败的余韵,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你紧贴冰冷的蟠龙柱,身体绷紧如待发的弓弦。 来了。 一道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太子的身影出现在龙榻前。 他径直向榻上那气息微弱的九五之尊伸出手—— 就是此刻。 你身形暴起,快如闪电,带着破空之声,死死扣住了太子的手腕,将他猛地拽离龙榻,踉跄后退。 “放肆!”太子惊怒交加,面孔瞬间扭曲,眼中爆射出凶光,“鹿将军,本宫忧心如焚,特来探视父皇龙体。你竟敢身怀利刃,隐匿于禁宫寝殿,意欲何为?” 他厉声咆哮,试图用储君的威仪震慑你,但那游移不定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色厉内荏。 否认?反咬? 你心头警铃大作,疑云密布。 是计划泄露?临时取消?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针对所有布局者的更深更毒的陷阱? 杀机在你们两人的目光中激烈碰撞,空气仿佛凝固。 僵局,被一道脚步声打破。 暃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月光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一层银边,如同劈开混沌夜色的利剑。 他先是对着龙榻上被惊醒,挣扎着想撑起身子的皇帝,深深一揖:“儿臣参见父皇,惊扰圣驾,万望恕罪。” 他缓缓转向太子和你,只一个眼神示意,内侍便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是皇后毒害龙体的铁证:残留着的药渣,御药房内侍画押的证词,还有太医院院正的诊脉记录。 紧接着,暃从怀中取出了那封密信,双手呈给皇帝:“父皇,此乃儿臣截获的东宫密信,其中内容,大逆不道,儿臣不敢擅专,请父皇御览。” 皇帝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眼睛费力地聚焦在熟悉的字迹上,只看了几行,脸上血色褪尽。 绝望、震怒、被至亲背叛的冰寒,在他的眼窝里疯狂燃烧,最终化作一声嘶吼:“逆子!孽障!你……你……竟敢……” 铁证如山,图穷匕见。 最后的伪装被撕碎,太子的理智也彻底崩断。 他猛地挣脱侍卫的钳制,指着龙榻上气息奄奄的父亲和冷眼旁观的暃,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是!我就是恨,恨你这个偏心的老东西!从小到大,你眼里只有暃!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凭什么?我才是嫡长子!我才是太子!”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积压了二十余年的怨恨、嫉妒、不甘瞬间决堤:“你给了他一切,给了他最好的老师,给了他获得军功的机会,给了他无上的荣宠,我呢?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永远得不到你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个位置本就是我的,是他!是暃!是他处心积虑要夺走属于我的一切他!该死!你也该死!你们都该死——” 癫狂的嘶吼在空旷的寝殿里回荡,将皇家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撕扯得粉碎,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侍卫们一拥而上,将他强行拖了出去,凄厉恶毒的诅咒声在幽深的长廊中渐渐扭曲消散。 尘埃落定。 皇帝颓然倒回龙榻,胸膛剧烈起伏。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微弱:“都……退下……鹿卿……留步……” 暃带着人告退,死寂重新笼罩,皇帝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费力地转动,最终聚焦在你脸上。 “鹿卿……”他开口,声音嘶哑,“这些日子……为暃儿……劳心劳力……辛苦了……” “陛下言重,”你垂首,心中是风暴过后的无尽荒凉,“此乃臣分内之事,万死不辞。” 皇帝干瘪得如同枯树皮的嘴角缓慢地向上扯动,拉出一个笑意:“朕病了这半个多月……你们竟能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若是旁人……朕……或会忌惮三分……寝食难安……” 他喘息着,浑浊的眼底却翻涌起病态的骄傲,“可……他是暃儿啊……” 他费力地侧过头,目光似乎想穿透殿门追寻那个离去的背影,“做得如此干净利落…………好……好……不枉朕对他寄予厚望……暃……不愧是朕最看重的儿子……” “暃殿下……”你的喉头艰涩无比,暃展现出的冷酷心智,缜密布局与铁血手腕,的确无可辩驳,“天纵奇才,智谋深远,手段非常人可及。”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你脸上,那抹诡异的笑意更深了,“难怪……难怪他当初……执意……要向朕……求娶你……你们果然……很合得来……” 求娶? 这两个字,让你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不是说,这场婚姻是皇帝的旨意? 不是说,这只是稳固朝局,各有所求的冰冷交易? 不是说,暃……心中另有所属。 “……替朕……烧了它……这等……污秽腌臜之物……莫要……脏了朕的眼……”皇帝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那封跌落在龙榻边的密信。 你完全是凭借着残存的本能,僵硬地弯腰,拾起了那封密信。 当你的目光落到信上,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将所有的混乱、震惊和愤怒都冻结成一片死寂的冰原。 不对。 这上面是工整无比,通行于朝堂邸报的,每一个官员都熟识的文字,这字里行间透出的,属于恒特有的急促潦草的笔锋,和暃从女刺客身上搜出来的密信中的一模一样。 这封信……根本不是暃当初在书房交予你手中的,由澜解读的那封用南境生僻文字写的信。 眼前这封被皇帝视为铁证,由太子亲笔书写的弑君密信,才是真正的原罪之证。 而暃给你的那封……就是一个精心炮制的诱饵,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利用那封无人能识的假信,逼迫你亮出底牌,试探出你身边深藏不露的澜。 被欺骗感的荒谬感如同滔天巨浪,将你彻底淹没,你感到一阵剧烈的反胃,几乎站立不稳。 你僵硬地执行着最后的命令,将那封罪恶的信纸凑近跳动的烛火。 嗤——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纸页,橘红色的火焰扭曲着升腾,跳跃的光影在你失焦的瞳孔中疯狂舞动,如同地狱的恶鬼在狞笑。 那罪恶的文字在火焰中痛苦地蜷曲,也仿佛在焚烧着你心中最后一丝对皇权、对暃、对这冰冷世道的,可笑的天真。 你机械地垂首,声音干涩:“臣……告退。” 你没有回头,也无力回头。 因此,你未能看见,龙榻上那奄奄一息的帝王,浑浊的眼底深处,流露出饱含赞许的幽光。 那眼神,是对暃冷酷绝情的帝王心术与御下手段的最高认可。 背叛的盟友 回到鹿府,你冲进房间一把抓住澜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澜,那个文字,你究竟是怎么识得的?你到底怎么会的?” 澜被你骇人的模样惊住,吃痛地皱眉,茫然摇头:“我不知道,看到那些符号,脑子里……就自然懂了……或许……或许是营里哪个师父教的?怎么了?” “脑子里……自然懂了……”你喃喃重复,只觉得天旋地转,五雷轰顶。 完了,彻底完了。 脚下的青石板地似乎都在塌陷,你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尖锐刺耳的嗡鸣,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死死抓住澜的手臂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暃的网,从最初就张开了。 每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每一个流露寂寞的眼神,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从御湖那一次开始,他就在怀疑澜的身份,怀疑鹿家隐藏的力量。他耐心地编织着罗网,而你,竟在扳倒太子,自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刻,愚蠢地踏了进去。 你还曾把他当作可以信赖的朋友?你还曾为他高处不胜寒的寂寞而心生恻隐?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澜这些年为你,为鹿家为做下的那些事——那些游走在黑暗边缘的刺探,那些为清除障碍而进行的清扫,那些不能见光的交易……任何一件被翻出来,都足以成为暃铲除鹿家,将澜挫骨扬灰的罪证。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浸透了鲜血的古训如同丧钟在灵魂深处轰鸣。 暃,他将盘踞朝堂多年、根深蒂固的雷家大伤元气;他能让一直明哲保身、左右逢源的孙家一夜倒戈,俯首称臣……这样一位心思缜密的未来帝王,又怎会容忍一个知晓他太多秘密、掌握着强大且不受控的力量的鹿家继续存在? 无边的懊悔,冰冷的恐惧,被背叛的愤怒如同岩浆在血管中奔涌,几乎要将你的五脏六腑都挤压出来,让你窒息而亡。 质问暃?毫无意义。 那封作为唯一物证的南境文字伪造信,已被你亲手奉还给他,再说,就算你有密信,你又能如何反抗? 是你,亲手将暃送上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巅峰,老皇帝已是形同虚设的傀儡,太子皇后已然废掉,朝野上下,都被暃掌握在手里。 绝望之中,唯一清晰的念头浮现:必须让澜消失,立刻,马上,走得越远越好,隐姓埋名,永远消失在这片被权力诅咒的土地上。 你缓缓松开紧抓着澜的手,踉跄后退一步,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看着澜手腕上被你掐出的深深淤痕和他眼中的担忧,你感到无尽的悲凉。 十月初三,霜风渐起,京城陷入一片灼目的赤红。 天光未明,鹿府已是人声鼎沸的油锅。宫中所赐的迎亲仪仗绵延数里,赤红的地毯宛如一条流淌的血河,自府门蜿蜒铺向那森严巍峨的皇城。龙旗凤扇招展,猎猎作响;数百乐师鼓乐齐鸣,送亲的曲调混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形成排山倒海的喧嚣洪流,将半座京城都裹挟其中。 这是权力铺就的盛大巡礼。 你坐在闺房的铜镜前,镜面映照出身着嫁衣的你,以及身后如穿花蝴蝶般忙碌的侍女。 她们屏息凝神,将一件件象征着皇家恩宠的珍宝小心妆点。嫁衣是内务府督造,以寸锦寸金的云锦为底,霞帔层层迭迭,金线掺着孔雀羽线,每一片羽毛都流光溢彩。 侍女用细腻的螺黛描画你的眉,用艳丽的胭脂点染你的唇。所有的颜色都像是浮在一层寒冰上,你的眼眸映不出这漫天的红绸,只余一片漠然的死寂。 自中秋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政变结束,暃便如同从未与你并肩作战过一般,彻底消失在你的视线里。 你心如明镜,他当然不会出现,你几乎能想象他依旧在御书房从容地批阅奏章,或是在宫墙下闲庭信步,嘴角还噙着掌控全局的笑意。 他知晓你已看穿了他的算计,他相当仁慈地给予你时间,去独自品尝被盟友背叛的剧毒,去认清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一枚棋子这血淋淋的事实。 他让你去挣扎、愤怒、绝望,最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得不低头,接受这被安排好的命运。 他早已算定你无路可逃,他利用你扳倒太子,榨干你最后一丝价值,再将你连同鹿家一并纳入他的掌控之下。 你的心早已沉入万丈冰潭之底,并非麻木,而是被无望的深渊彻底冰封。 夜深人静,那被恨意与屈辱滋养的毒藤曾在心脏疯狂蔓延——杀了他! 同归于尽也好!只要能让他的眼睛永远闭上,这一场折磨就能结束! 这念头只如暗夜中一闪即逝的鬼火,瞬间便被冰冷的现实碾灭。 杀他?痴心妄想! 你曾亲临那场意外的大火后,余烬未散的孙家密室废墟。纵然已是一片焦土狼藉,却依旧触目惊心:扭曲变形,嵌入墙体的精钢构件,散落一地,刻满诡异纹路的机关残骸,深埋灰烬中,泛着幽蓝毒芒的弩箭……可以想象,那曾是一个何等精密的死亡迷宫。 而暃,他竟能在那样的绝境中全身而退,他的身手,深不可测。 这世间,或许只有澜…… 澜去杀掉暃?那无异于自投罗网,更是亲手将鹿家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那个弥漫着泪水,和沉重到令人无法呼吸的夜晚,你将澜推向了未知的远方。 “走吧,远远地离开,只要你活下去……” 心底对澜微弱的祈愿,是这片绝望冰原上唯一残存的热源。 整整七个日夜,澜的音讯全无,这是你从未有过的钝痛与空虚,如同心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你已习惯了身边那道沉默如影的存在,他的气息,他的守护,他和你密不可分。而现在,他离开了,为了保护他,因为暃! 那个男人,像一柄残忍的巨剑,斩断了你与澜之间的联系。 此刻……他应该已经抵达某个安全的地方了吧?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你此刻端坐在此的最后一点力量。 “鹿姐姐!” 孙芮清亮的声音打破了你的思绪。 她穿着一身娇艳的桃红锦缎袄裙,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她一大早就来到鹿府忙前忙后,此刻正捧着一对红宝耳坠想为你戴上,目光却触及你镜中那双死水般的眼眸,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也凝滞了。 “姐姐……”她凑得更近,眼里充满了困惑,“今天可是你和暃殿下的大婚吉日,陛下亲自主婚,万民同贺,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福分啊!你怎么……怎么一点也不高兴呀?” 你费力地牵动嘴角肌肉,试图堆砌出一个笑容,然而镜中映出的,只是一个僵硬的弧度。 “我……没事。只是……想到要离家别亲……心中……终究是不舍。” 孙芮脸上立刻浮现出感同身受,用力地点点头:“嗯!离开家肯定难过! 短暂的沉默弥漫,看着眼前这个家族和自己一同被你卷入风暴的少女,你艰难地开口,“若薇,太子的事……你……怪我么?” 孙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鹿姐姐,怎么会怪你呢?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傻傻地活在恒……不,活在太子的谎言里,说不定哪天,就像那些无声无息消失的人一样,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你让我看清了真相,也……救了我。” 太子倒台,孙家看似挣脱了东宫枷锁,获得了喘息之机,实则不过是落入了暃更精密的罗网。 “若薇……”你看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话语,“一直以来……谢谢你。” 这声感谢,是真心实意的,谢谢她此刻的陪伴,谢谢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这声感谢,也是对你那再也回不去的少女时代的彻底告别。 “没关系的,鹿姐姐!”孙芮像是卸下了心头的重石,脸上重新绽放出明媚如春的笑容,“我都懂的!就算……就算这世上有再多的身不由己,我知道,姐姐的心是好的,姐姐永远不会害我的!时辰到了……我……我帮你盖上红盖头吧?” 最后的时刻终究来临,你缓缓闭上眼,将所有翻涌的恨意、不甘、绝望和渺茫的牵挂,都死死压回心底。再睁眼时,镜中人只剩下空洞的平静。 “好。” 你顺从地低下头,感受着那方象征着喜庆的红绸缓缓落下。 视野里,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血红。 归来的男人 沉重的花轿,在震耳欲聋的礼乐喧嚣与宫人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中,如同漂流的囚笼,被抬进的宫阙深处。轿帘上繁复的鸾凤刺绣随着晃动投下扭曲摇曳的光影,仿佛预示着你被权力扭曲的命运。 当轿帘被宫人小心翼翼掀起,阳光涌入狭小的空间,瞬间照亮了轿内一片令人窒息的猩红。 光芒的中心,站着那个身着华丽大红喜服,身姿挺拔的身影——暃。 他就那样静立着,面容沉静得如同千年古井,眼眸穿透耀眼的灯火,落在你身上。里面竟有新婚燕尔应有的喜悦,更多是,像终于得到一件按计划送达的重要物品。 连恨意,都被这深宫的寒意冻结,你早该看清的,他是一台只为攫取权力而运转的冰冷机器,为何当初还会那般愚蠢地跳入他精心挖掘的陷阱? 是因为那短暂的同盟誓言?是因为在朝堂风云诡谲中,碰撞出的令你心潮澎湃的远见卓识?还是因为,那唯有在你面前,他才会流露出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保护的脆弱? 正是这份精心设计的脆弱,让你将鹿家的力量,将信任与友情都双手奉上,让他得以用这至高无上的力量,反过来将你死死钉在这无法逃离的境地,动弹不得! 你由宫女搀扶下轿,机械地与暃并肩而立,走向那象征着王朝最高权威,金碧辉煌的殿宇。 皇帝精气神恢复了许多,至少不再需要人搀扶了,他的目光扫过你们,是欣慰?是对未来帝王的赞许?宸妃妆容精致,眼神既有尘埃落定的欣慰,又有对未来的隐忧。 在供奉着皇族列祖列宗牌位的宗庙里,在无数目光注视下,你们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所有繁复的婚礼仪式。 满殿的朱紫重臣、宗室贵胄、诰命夫人,皆是笑容满面,恭贺之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喜庆的海洋。暃也挂着无可挑剔的笑意,从容应对着每一位上前道贺的宾客,举止优雅矜贵,俨然一个沉浸在无边幸福中的完美新郎。 当夜色浸染了天际,你被宫女嬷嬷簇拥着,穿过一道道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门,送入东宫深处一间极尽奢靡的宫室——这里,便是你与暃的婚房。 虽然太子尚未在明诏中被废黜,但这座象征着王朝未来主人的东宫,已是暃的绝对领域。触目所及,皆是浓烈到刺眼的金红:金线织就的龙凤呈祥帐幔低垂,铺着百子千孙衾被的紫檀木床,手臂粗的喜烛在精雕细琢的烛台上烈烈燃烧,烛泪如血缓缓滑落,将室内映照得亮如白昼。 你僵硬地端坐在铺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喜床边,沉重的凤冠压得脖颈酸痛欲折,缀满珍珠宝石的嫁衣此刻却如同厚重的囚服,紧紧裹缠着你,让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殿内的安静,将远处隐约传来的宫廷乐声衬托得更加飘渺诡异,如同送葬的挽歌。 这时,一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鼓点敲在你紧绷的心上。最终,脚步声停在你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你的身躯完全笼罩。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缓缓地掀开了你头顶那方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大红盖头。 骤然涌入的光线让你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随即,你的视线便直直撞进了暃的眼眸中。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你也仰头回望着他,努力想从那双熟悉的眼眸里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一丝同盟的情谊,一丝朋友的温度,却只看到一片毫无波澜的寒潭。 彼此的瞳孔中都倒映着对方身着喜服的身影,却隔着一道由背叛与算计构筑的深渊。一时之间,竟是无语凝噎,唯有烛火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你自己如擂鼓般狂跳的心跳声,在这的奢华的囚笼中疯狂鼓噪。 “殿下。”你率先开口,硬生生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为什么?” 这句话耗尽了你胸腔里的热气,每一个音节都凝聚着你积压已久的愤怒。 暃静静地注视着你,竟缓缓俯身,单膝点地,跪了下来,让他的视线与你齐平。此时,他的眼眸此刻竟盛满了你从未见过的,可以称之为深情的东西。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向你紧蹙的眉心,试图熨平那深刻的愁纹。 “小杞,”他第一次这样叫你,“你听我说……” “请殿下……不要那样叫我……”你猛地别开脸,避开了他即将触碰的手指,“我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如此背信弃义?我已经……已经按您所说,竭尽全力地完成了每一件事,我,是您忠诚的棋子,走完了您布下的每一步!我那么信任您,甚至……将您视为此生难觅的知己,可以托付生死的挚友!即便抛开君臣之别,只要您想坐上那个位置,只要您信守当初的承诺……我也心甘情愿,倾尽鹿家所有助您达成所愿!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绝望的控诉如同压抑已久的熔岩,终于冲破冰封的理智,汹涌喷发。泪水再也无法抑制,从你悲愤的眼眶中簌簌滚落,滴落在繁复华贵的嫁衣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印记。 你已经如此配合,如此驯服,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刀被他握在手中,为何他还要残忍地彻底碾碎你心中最后一丝关于澜,关于自由的火光? “我没有骗你。”暃并未因你的抗拒而恼怒,反而握住了你冰凉的手,道:“小杞,我是不是向你承诺过,事成之后,会立意中人为后?” 你茫然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您说……您的意中人是存在的……可您的所作所为,分明又在告诉我……那个所谓的意中人,不过是为了稳住我的幌子……” 你想起那个从未被证实的“心上人”,想起他以此为坚不可摧的借口拒绝你解除婚约的请求,那个虚幻的影子,曾支撑你心无旁骛地完成那些同盟计划,只为了他能得偿所愿,放你自由。 “你派人去查过我的意中人,对吗?”暃循循善诱,语气里充满诡异的期待,“查遍了京城闺秀,查遍了可能与我有关的女子,查到了南疆……可曾查到关于她身份的线索?” 你眼中的茫然如同厚重的迷雾剧烈翻涌,瞬间被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所带来的震惊所取代。 那念头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狠狠劈入你的脑海,让你瞬间瞪大了眼睛,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难道说……” “对啊,”暃笑了,那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竟显出异样的温柔,“我的意中人,一直以来都是你啊。” 这个答案,你曾在荒诞不经的梦境边缘一闪而过,却立刻被自己狠狠否定——你不敢想,更没有如此自命不凡。 当这个答案被他如此清晰肯定时,巨大的震惊如同毁天灭地的惊雷,在你脑海中轰然炸开,震得你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作响。 “可,您还说过……”你想将这个荒谬绝伦的答案无效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试图用他另一个承诺来抵消这惊悚的告白,“……事成之后,会让我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小杞,”暃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灼热,他握着你的手用力收紧,“难道我,当不得你的心爱之人吗?” 又是这种蛊惑人心,足以令无数女子沉沦的温柔语气,又是这种深情款款,足以乱真的炽热表情。 你扯动嘴角,肌肉僵硬地扭曲着,露出一个比哭还要凄惨百倍、充满了绝望的笑容。 对暃残存的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关于他或许还有一丝愧疚的希望,也在这残酷的真相面前灰飞烟灭。 是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吗! 所谓的承诺,那给予你希望曙光,让你甘愿赴汤蹈火的曙光,竟然变成了暃设计的的文字游戏! 是啊,他没有骗你,他有意中人,那个意中人就是你! 他要你爱上他,那么他自然就成了你的心爱之人! 多么完美的逻辑闭环,他玩弄着你的心,用他言语的罗网,将你所有的退路都堵死! 你知道自已已身陷囹圄,无处可逃,但你也再也不想沉溺于这雾里看花般令人心力交瘁的欺骗中了。 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然怒火,混合着被愚弄的滔天屈辱,猛地从心底最深处轰然燃起,瞬间烧尽了你的理智。 你猛地抬手,狠狠抓住头上那顶象征着皇家荣宠却也如同耻辱般的价值连城的凤冠,镶嵌的珍珠宝石硌痛了手心,金属边缘刺痛了指尖,你将它狠狠扯下,朝着金砖地面狠狠掼去! “哐当——哗啦——!” 一声巨响伴随着珠玉碎落四溅的悲鸣,在宫殿中炸开,象征着身份与束缚的凤冠瞬间扭曲变形,珍贵的东珠滚落一地,如同你碎裂的心和尊严。 你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向暃的胸膛,将他远远地地推离自己:“我不会再被你欺骗了!暃,你可以用威逼利诱,用这滔天的权势把我绑在你身边,锁在这这里!但我绝不会爱上你!” 你嘶声力竭地怒吼,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而且,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鹿家的兵权,为了巩固你那至高无上权力!你,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你想起了澜。 刹那间,无数个寂静的夜晚涌入脑海:他沉默温暖的陪伴,像最坚实的壁垒守护在你身后;他看向你时,那双永远盛满忠诚的眼眸,如同暗夜中的星辰,驱散你所有的阴霾;他给你的,是没有一丝算计、不求任何回报、以及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纯粹到极致的爱! 澜的爱,是如此真实,如此厚重,陪你走过漫长的岁月,澜,才是你心中唯一的净土和真实的温暖,你被澜爱着,又怎么会被暃这精心排练的表演所蒙蔽? 积压了整整一个月的委屈与恐惧,不甘与愤怒,如同被压抑到极限的火山,你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因剧烈的情绪冲击而摇摇欲坠,你失声痛哭起来,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所有强撑的仪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暃看着你崩溃痛哭的样子,眼中掠过复杂的情绪——或许被尖锐话语刺痛,或许是掌控局面被打乱的不悦。他再次上前一步,双手扶住你剧烈颤抖的双肩,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和:“小杞,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误解,但请你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对你的心意,绝不是假的。” “闭嘴!”你如同被烫到,发疯般用力甩开他的触碰,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永远比不上他!永远都不!” 你将心中最真实的话吼了出来,如同最后的宣战。 果然,这句话触碰到了暃最深的逆鳞,瞬间点燃了他极力压抑的暴戾,他脸上那刻意维持的深情面具轰然碎裂,暴露出来的是他惯有的倨傲,以及你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胆寒的阴鸷。 一股带着杀意的威压瞬间从他身上弥漫开来,连烛火都为之暗淡,你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眼中那闪过如同野兽般的寒光,让你怀疑他下一刻就会拧断你的脖子! “呵……”暃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你总是这样……不识好歹。” 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因哭泣而狼狈不堪的脸,目光扫向房间一侧那扇巨大的紫檀木雕屏风。 “不过,今日是你我洞房花烛的良辰吉日,作为你的夫君,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对着屏风方向道:“出来吧,澜。” 澜? 你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还是被这极致的痛苦刺激得产生了幻觉? 你猛地抬起头,循着暃的目光,震惊地看向那扇巨大的屏风。那屏风上的蟠龙在烛光下张牙舞爪,仿佛活了过来。 屏风后,那浓重的阴影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日夜担忧牵挂的身影,一步步地从屏风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澜?”你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张深刻在你灵魂深处,对你永远温柔的脸庞,此刻就在眼前!在暃的婚房里! 你的震惊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灭顶的恐惧瞬间欺压而下——一定是澜在逃亡途中被暃抓住了! 否则何以见得,暃这几天都不见人影? 一定是这样!现在……是他来救你?还是暃用你来威胁他自投罗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被五花大绑?为什么没有像之前那个被暃抓到的女刺客一样被铁链锁住,伤痕累累? 他就这样……平静地,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甚至……他的姿态,他的气息,都透着异样的平静? 巨大的疑团缠绕住你的大脑,让你一片混乱,但此时此刻,保护澜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你来不及深想这其中的诡异,条件反射般地调整了姿态,强压下所有的痛苦,你猛地从床边滑落,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那沉重的撞击声让你的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你朝着暃深深低下头,额头几乎触地,声音带着急切与哀求,夹杂着绝望的哭腔: “殿下!是臣失仪!是臣不识抬举,冒犯天威!求殿下开恩,万万不要迁怒他!殿下想要的,无论是兵权还是臣下,您都已得到!从今往后,鹿家上下,唯殿下之命是从,绝无二心!只求殿下……高抬贵手,放澜自由!求您了!” 你语无伦次,只想用自己的一切,用鹿家的忠诚换取澜的平安,你的姿态卑微到尘埃里。 “主上!别这样……”澜看到你这副模样,他终于无法忍受,像一道闪电般冲到你面前,伸手就要强行扶起你。而你倔强地绷紧身体,死死跪在原地。他动作一顿,随即毫不犹豫地屈膝,直挺挺地跪在你身边。他的目光焦急地投向暃,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话却堵在喉间。 “呵……”看着你们双双跪伏在地,看着你对澜那毫不掩饰的超越自身的维护,暃发出一声冷笑,“你们还真是……情深义重呢。” 他的目光在你卑微跪伏的身影和沉默的澜之间来回扫视,道:“不过,你似乎搞错了,王妃。” 王妃二字,带着羞辱的意味,那是他故意说给澜听的。 “可不是我把他抓来的,是他自己主动来找我的,是吧?我的好——弟——弟?” 弟……弟弟? 之前所有零散的被你刻意忽略或百思不得其解的线索,在这一瞬间串联:那个宸妃早年诞下双生子,其中有一个在战乱中却不慎走失的传闻;澜那如同被浓雾笼罩,从不主动提及的模糊过去;他与暃在身手,反应速度,战斗天赋乃至某些神态上惊人的相似…… 这一切,都残酷地指向那个你内心深处最不愿意相信,也最不敢去深想的恐怖真相。 “澜……果然是皇子……”你像是认命一样,从干涩灼痛的喉咙里挤出这句话,脸上露出充满了荒谬的惨笑,“那南疆的密文……是您最关键的诱饵,是么?殿下?” 暃不置可否地笑了,“当年随父皇御驾亲征,平定南疆一个负隅顽抗的小部落。那部落的文字晦涩难懂如鬼画符,我和弟弟当时年纪尚幼,觉得新奇有趣,便私下里学了一星期,用于彼此间简单通信玩耍,权当孩童的游戏。”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谈论这一件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童年趣事,目光转向沉默的澜,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过去那么多年了,没想到还有派得上用场的一天。当年那场大战异常惨烈,父皇不慎落入敌方精心布置的绝杀陷阱,危在旦夕。而我们两兄弟,被不明来路的死士追杀,你,”他指着澜,声音低沉下去,“为了掩护我,引开如狼似虎的追兵,最后在混乱和厮杀中走失。后来父皇登基,君临天下,也从未放弃过寻找你的下落,悬赏万金,苦寻多年却杳无音信,如同石沉大海……一直到……鹿杞,执掌鹿家大权……” “你比你的父亲鹿在野仁慈,也更不守规矩。鹿家的死士,从来只在阴影中行走,绝不在人前暴露身份,但是你……你想让他过正常的生活,你把澜从见不得光的黑夜里强行拉了出来,让他能够在人前行走,给他权力和便利!多亏了你,让他暴露在阳光之下,接触到鹿家乃至京城的人脉网络,不然,我还真找不到我这位失散多年的弟弟!” 暃的目光投向澜,道:“你其实早就发现了吧?你可是我的亲弟弟,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我能做最顶尖的皇子,你也能做最顶尖的刺客!你早就查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吧!” 他的话语如同利箭射向澜,也击碎了你最后的幻想。 你难以置信地看着澜,你试图在他低垂的脸上找到答案,找到否认或辩解的痕迹。然而,你看到的,是他更加紧抿的薄唇,是他眼中无法掩饰的巨大痛苦和…… 他竟然避开了你的目光! 这是澜有愧于你,无法面对你时才会有的表现,你太熟悉了! 你的心瞬间沉入深渊谷底,你知道,暃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但你还是想亲耳从他口中听到确认,听到这残酷的审判,你颤抖着开口:“你……你早就知道,你是皇子?” 澜缓缓抬起头,眼眸此刻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和愧疚。他不愿意骗你,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在你如此绝望的时刻。 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如同重锤敲在你心上: “……是。” 这一个字,彻底压垮了你。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你震惊到了极点,声音里充满了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绝望,你想起那夜在御湖边,澜不惜在暃面前暴露你们的私情,又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暃绝不会说出去时,那异常笃定的眼神……原来,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 “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暃冷冷地笑了,替澜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的才华、身手、天赋,都是一样的。所以,好巧不巧,我们还爱上了同一个人。” 他阴森森地指向你,宣判着你的罪过,“他为了能留在你身边,为了守护你,所以选择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要!不要皇子身份,不要荣华富贵,不要自己的过去!抛弃所有,只为了你!他现在站在这里,也是因为你!” “在你看来,你怕我对鹿家不利,所以你让他远走高飞,可是你想不到吧?他为了你隐藏了那么久,却同样愿意为了你现身,他来求我!求我放过你,求我不要对鹿家赶尽杀绝……你们的感情可真好啊。”暃露出无比狰狞的笑容,那笑容扭曲了他俊美的脸庞,显得格外可怖,“好得让我……非常生气……” 你知道自已已经在绝路上了,心如死灰,万念俱寂。所有的挣扎都化作了深深的疲惫和彻底的绝望,你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从权力的高空狠狠坠落。 鹿家,澜,你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在暃的一念之中。 你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事已至此,但凭殿下……处置……” 然而,暃脸上却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 “小杞,你为什么总是觉得……”他缓缓蹲下身,凑近你,温热的气息带着酒意拂过你的耳廓,“……我要对你们赶尽杀绝呢?” 他的手指拂过你脸颊残留的泪痕,“我说了,我爱你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拥有你,让你永远、永远只属于我……这不是假的。” 他站起身,目光在你和如同石雕般沉默的澜之间来回扫视。 “来吧,选吧。我们兄弟两个,你选哪一个?”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澜,“是做我的王妃,还是……跟他走?” 选? 你的喉咙干涩灼痛。 选暃? 意味着彻底屈服于这个冷酷的男人,你会成为他笼中的金丝雀,鹿家成为他稳固权力的工具。而澜,作为暃的弟弟,暃不会杀他,但以暃此刻的嫉妒和愤怒,他绝对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他!让他日日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兄长身下承欢,听着你的呻吟……这无疑是让澜进入一个凌迟般痛苦的地狱,这比死更残忍! 选澜?那无疑是拉着整个鹿家陪葬,暃绝不会放过背叛他的鹿家,那些追随你的族人,无辜的仆从,你的朋友,都将因你的选择而血流成河,你做不到! 哪一个都不能选!哪一个都不能不要! 痛苦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你淹没,你的嘴唇翕动着,却连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你根本无法做出这个注定是死局的选择,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是通向地狱! “既然如此,”暃看着你脸上濒临崩溃的犹豫表情,眼中闪过凶狠的快意。 “那……就只能都要了?我们三个一起啊?” 都要了? 你茫然地看向他,什么叫做……都要了? “是……”一直沉默着,仿佛承受着整个天地重压的澜,终于艰难地开口了。 他抬起头,看向你的目光充满了要将人溺毙的痛苦,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兄长了,了解他的占有欲和不容任何忤逆的绝对意志。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沉重的决绝。 “……天下……若要有另一个人能碰你……那也只能是哥哥了。” 婚夜(3p)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被最信任之人欺骗愚弄的滔天愤怒,竟然奇异地让你生出了求生的本能。 你要逃,在那个恐怖的结果发生之前,必须逃离这个由扭曲欲望编织的牢笼! 你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反应——你猛地挣扎站起,不顾膝盖的剧痛,转身就想冲向那紧闭的殿门! 暃的动作更快,他在你转身的刹那猛地扑了上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赤色的残影。你甚至来不及惊呼,腰间那条缀满金玉的华丽腰带,已被他粗暴地一把扯下。下一刻,那腰带被他缠上你的双腕,向后一拧,将你的双手牢牢反绑在身后。 刺啦——! 昂贵繁复的嫁衣,在他手下如同脆弱的薄纸,被毫不怜惜地扯碎,金线崩断,锦缎纷飞,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更暴露在两个男人骤然变得无比灼热的视线之下。 “不——!你们疯了!放开我!”你失声尖叫,你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试图逃离这张象征着喜庆,此刻却如同刑具般的婚床。 “过来啊,弟弟!”暃的眼神燃烧着熊熊的欲火,直直射向僵立在几步之外的澜,他像恶魔般蛊惑道:“难道你不想?还是……不敢?” 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眼中充满了深重的痛苦,以及对你此刻狼狈惊恐的心疼。但在暃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在那句带着血脉联系的“弟弟”的刺激下,他眼底最后一丝清明和克制,被汹涌而上的欲望所吞噬。 他一步一步走向床边,他伸出手臂,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你赤裸的上身。 男性躯体紧贴着你的后背,那灼热的温度让你一颤。 “对不起……主上……”澜绝望哽咽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如同最锋利的刀割裂着你的心脏。他的唇瓣落在你的颈侧,印下一个个湿濡的吻,一路向下蔓延,啃噬着你的锁骨,“我只能这样……只有这样……才能留在你身边……” 他的手臂将你赤裸的身体牢牢锁在他和暃之间狭窄的空隙里,动弹不得。 暃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探入了你的花径。 “痛!” 干涩的甬道被强行侵入,你瞬间弓起身体,“殿下……别这样……好痛……” 你绝望地哀求,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要怕啊,小杞,”暃的声音紧贴着你另一侧的耳廓响起,“反正你都和澜做过那么多次了……” 他恶意地停顿,手指在你体内恶意地搅动,“你的身体,早就被他调教熟了吧?这次不过多了一个我……”他的另一只手则毫不怜惜地用力揉捏着你胸前的丰盈,力道之大,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刺目的红痕,“澜能给你的,我也能给!甚至……更多!” 澜听着暃那充满羞辱意味的话语,感受着你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压抑的哭泣,心如刀绞,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只能更紧地抱住你,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你一丝慰藉。 同时,他用唇舌急切地安抚着你,吻去你脸上的泪水,舔舐着你颈间和肩胛的敏感点,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分担你的痛苦。他的另一只手则带着被情欲点燃的渴望,抚上你另一侧的浑圆,与暃的粗暴截然不同,小心翼翼地揉捏着,指尖带着电流般的酥麻,捻弄着顶端挺立的蓓蕾。 两种截然不同的刺激,如同冰与火,在你身上同时肆虐。 在两人这诡异而强烈的夹击下,痛苦与违背意志的异样快感开始交织。暃那带着折磨意味的粗暴开拓,你身体深处违背你所有的意愿,渐渐催生出滑腻的汁液。 你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花径内壁开始不受控制地收缩,发出粘腻的水声。 暃感受到手指间突然涌出的湿滑,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他抽出手指,那修长的手指上沾满了你动情的证据,在烛光下闪着淫靡的光。 他眼神示意澜,澜眼中闪过挣扎,但身体却诚实地遵从了被点燃的渴望。 他抱着你,让你面对面跨坐在他劲瘦的腰腹上,他滚烫的欲望,正充满威胁地抵在你湿润的蜜穴入口。 “主上……”澜的声音充满了浓重的情欲,他扶着自己那硕大的顶端,腰身猛地向上一顶! “呃啊——!” 熟悉的,被彻底填满的饱胀感瞬间席卷了你,澜的进入,奇异地缓解了刚才被暃手指粗暴对待的疼痛。 巨大的快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窜遍你的四肢百骸,让你头皮发麻。澜立刻开始了由缓至急的顶弄,每一次深入都凶狠地碾磨过你敏感的花心。 “啊……澜……慢……慢点……” 你被顶弄得上下颠簸,双手被缚在身后,只能无助地扭动着腰肢迎合。快感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迅速将你推向崩溃的边缘。 你仰起头,发出一声高亢而甜腻的尖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花径内壁疯狂地绞紧澜深埋其中的硬挺,迎来了第一次猛烈的高潮,你的眼前炸开一片绚烂的白光,意识瞬间空白。 就在你沉溺在高潮余韵的空白与迷茫中,毫无防备之时,你感觉到一只沾满你腿间湿滑蜜液的大手,正缓缓地抚上你从未被造访过的后庭。 “不……不要!暃!住手!求求你……求求你……那里不行……绝对不行!”你惊恐地尖叫,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逃离这可怕的侵犯,却被身下的澜紧紧抱住腰肢,牢牢固定在原处,动弹不得分毫。 “嘘……”暃充满欲望的唇吻上你敏感的耳垂,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啃咬着,“这种时候……停下来?只有笨蛋才会做这种事,放松……你会喜欢的……” 他不顾你绝望的哭求,暃沾满润滑的手指开始挤进你紧致无比的后庭。 “啊——!!!” 胀痛让你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前方的,被强行侵入的痛楚。 就在这痛苦中,身下的澜却在你体内开始了新一轮的抽送,前方蜜穴被熟悉而汹涌的快意摩擦再次填满,带来让你沉沦的刺激;后方则承受着被强行开拓的剧痛。 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感受疯狂地撕扯着你的感官和灵魂,更让你绝望的是,由于前方被澜持续地撞带来无法抑制的快感,身体的连锁反应竟让那原本抗拒万分的后庭,在暃沾着淫液的手指反复的耐心开拓下,也渐渐变得松软湿润起来,违背你意志的麻痒和空虚感,竟从那被侵犯的入口深处滋生…… “呜……嗯啊……” 你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甜腻的呻吟,身体深处涌起让你恐惧的渴望。那痛苦似乎开始变质,身体像彻底背叛了灵魂,竟在那前后夹击的双重刺激下,不自觉地开始随着他们两人截然不同的节奏,生涩地扭动腰肢,臀瓣甚至微微抬起,向后送去,迎向暃那可怕的手指。 “哈……开始觉得舒服了?对吗?”暃感受到后穴的松弛和接纳,迅速抽出手指。取而代之的,是他形态狰狞的阴茎。 他跪在你身后,健硕的身体贴住你汗湿颤抖的脊背,双手如同铁钳般用力掐住你的腰肢,声音充满兴奋,“澜把你的身体调教得……真是又淫荡又敏感……这么快就开始接受我们两个了?” 他一边用最下流的话语羞辱着你,仿佛这样才能宣泄他心中的嫉妒,一边用那可怕的硕大顶端挤开你的后穴入口。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哭着否认,巨大的羞耻感和身体深处被强行撑开前所未有的饱胀感让你浑身剧烈颤抖,暃那粗硕的硬物,终于突破最后的阻碍,完全没入你紧窄的后庭深处,与澜在你前方花穴内的存在形成前后夹击,将你身体彻底贯穿,填满到极限的—— “啊——!!!” 灭顶般的快感席卷了你所有的意识,两个穴口被同时撑开到极限,体内最敏感,最深藏的点被前后两根凶器反复撞击,你如同被抛上汹涌狂暴的浪尖,又重重摔下无底的深渊,身体完全失控地剧烈痉挛。淫水从两处紧密交合的地方疯狂涌出,浸湿身下那刺目的大红锦被。 你哭得泣不成声,眼泪口水糊了满脸,意识在令人崩溃的快感和无边无际的羞耻绝望之间反复沉浮。 “没关系……还可以让你……更舒服……”暃在你耳边喘息着,声音沙哑而凶狠,如同野兽的咆哮。他的腰身猛地发力,开始了狂野而暴烈的冲刺,每一次深入都带着要将你彻底贯穿,捣碎的狠劲。 他一边狠狠撞击着你紧致火热的肠道,一边伸手捏住你的下巴,强硬地将你泪痕交错的脸掰向他,狠狠吻住你呜咽的唇,堵住了你所有的哭喊和哀求。他的舌头蛮横地侵入你的口腔,掠夺着你的呼吸,“高高在上的鹿将军……原来骨子里喜欢被男人这样玩弄……否则……你也不会和澜做那么多次了吧?嗯?” 这极致的羞辱如同火上浇油,让你的身体瞬间紧绷到了极限,花穴和后庭同时剧烈地痉挛,如同最饥渴的肉壶,死死吸吮,包裹住深陷其中的两根巨物。 这突如其来的极致紧致包裹,让深陷其中的澜和暃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他们眼中瞬间爆发出狂乱的光芒。冲刺的力道和速度骤然提升到了疯狂,失去理智的地步,每一次撞击都带着要将你拆吃入骨的凶狠。 “呜……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放过我……求你们……啊……呃啊……”你带着哭腔的求饶,此刻在他们耳中却成了最动听的催情剂,激起了更暴虐的征服欲。 “很快……很快就好了……”暃吻着你,发出蛊惑的低语。 最后的冲刺如同狂风暴雨席卷天地,澜和暃有着天生扭曲的默契,在你被彻底贯穿填满的身体深处,同时到达了欲望的顶点。两股滚烫的液体,在同一瞬间狠狠地灌满了你身体。巨大的快感让你眼前彻底发黑,灵魂仿佛被撞出了躯壳,身体如同被抛上九霄云外,又重重跌落回破碎的躯壳,只剩下无意识的剧烈痉挛和断断续续的抽泣。 “主上……”高潮的余韵中,澜看着你失神涣散的脸庞,眼中充满了怜惜和爱意。他吻去你眼角的泪珠,动作温柔,与他刚才在你体内的凶狠判若两人。 更让你感到绝望的是,两兄弟在释放之后,竟都没有从你被蹂躏得红肿不堪的双穴里抽离。澜的硬物依旧深深埋在你湿润泥泞的花穴中,还在微微脉动;暃那可怕的硕大也牢牢地堵在你饱胀刺痛的后庭,仿佛在宣示着永久的占有。 他们甚至……还在回味般,在你体内抽动着,仿佛在享受你温软内部的包裹,又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下一轮更深的索取随时可能开始。 粘稠温热的精液混合着你被榨出的体液,从穴口的交合处缓缓溢出,沿着你白皙的大腿内侧滑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麝香味,汗水的咸腥味和情欲蒸腾后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你无力地瘫软在两人之间,如同一具被掏空的躯壳,承受着体内依旧存在的,令人羞耻欲死的饱胀和火辣辣的疼痛。 窗外,宫灯那妖异的红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斑驳地映照着这荒唐而淫靡,如同地狱绘卷的一幕。 你不知道这场荒谬绝伦,永无止境的洞房花烛夜何时才能结束。你只知道,从今夜起,你与他们兄弟二人,已被那由欲望、权力、背叛和扭曲爱恨交织而成的命运锁链,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算账 第二天。 意识如同沉船,缓慢地从漆黑冰冷的海底浮起,你在挣扎中着醒来,沉重的眼皮掀开一线,映入眼帘的是织金帐的龙凤呈祥图纹。 紧接着,是身体发出的抗议信号。 一种被彻底拆解又粗劣组装起来的钝痛,从每一寸被过度压榨的肌肉里弥漫开来。不是尖锐的撕裂感,而是无处不在的酸胀麻木,如同潮汐般一波波冲刷着神经,无情地提醒你:昨夜那场不堪回首如同地狱熔炉般的仪式,并非一场可以遗忘的噩梦。 你试探性地动了动腿,触感是光滑的锦缎——床单显然被换过了,身体也被仔细清理过,没有留下黏腻的痕迹,那些屈辱的体液、失控的汗水、乃至发自灵魂的哭喊,都被悄然抹去,只留下这具被暴力重塑过的躯壳,和烙印在灵魂深处无法清洗的羞耻。 你僵硬地转动脖颈。 左边,是暃。 他侧卧着,光线柔和地流淌在他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浓密的长睫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颤动,锦被滑落至腰间,裸露出线条紧实优美的肩颈。晨光在那片光洁的肌肤上滑过,映照出几道淡红的抓痕——那是你昨夜在失控的浪潮中,徒劳抵抗留下的印记。 右边,是澜。 他仰躺着,眉头即使在沉睡的深渊里也紧锁着,仿佛在梦中依然背负着无法卸下的枷锁。同样的晨光落在他脸上,没有带来丝毫安宁,而是无情地照亮了那眉宇间仿佛凝固的悲伤。视线滑落,那紧抿的唇角,残留着一小块带着齿痕的印记——那是昨夜在被迫卷入这场荒唐时,你带着绝望啃咬留下的痕迹。 他们一左一右,将你困在这张象征着权力与欲望顶峰的床中央。 空气中只有三人的呼吸声交织,昨夜的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炸裂: 暃的手指如同铁铸的镣铐,将你拖向他炽热的胸膛。 澜眼角的湿润,和他触碰你肌肤时指尖的颤抖。 自己不成调的呜咽与哀求,在生理的洪流与灵魂的屈辱中湮灭。 暃的眼神在你与澜之间逡巡,将你们共同拖入地狱…… 你看着身边两个沉睡的男人,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经过那个荒诞绝伦的夜晚,你理应恨他们入骨!你理应只想逃离! 可这种莫名滋生的,如同暴风雨后死寂般的祥和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至少,你觉得自己应该立刻跳起来,哪怕拖着这具残破的身体,也要远离这张床,远离这两个的男人。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不是吗? 是哪里变了? 昨夜那场宛如献祭仪式般的交欢,难道真的在血肉与屈辱中,凝结成了某种扭曲的契约?以至于此刻,你的心中竟有认命般的诡异? 是彻底绝望后的麻木?是面对绝对权力时,身体比心灵更早一步选择了臣服?只因为身边这两位,都是流淌着真龙之血的皇天贵胄,掌握着你与鹿家的生杀予夺? 又或是…… 你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回到暃的睡颜上。 “难道我,就做不得你的意中人?” 昨夜他执拗的告白,在你耳边响起。 暃…… 你无法否认他本身所拥有的足以让日月失色的耀眼光芒。他的外表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杰作,每一处线条都蕴含着力量与美感,沉睡时如神祇临凡,清醒时则如烈日灼灼,令人不敢直视。 他是天生的帝王,生来就该站在权力的巅峰,与生俱来的威仪如同九天之上的骄阳,光芒万丈,注定要被众生仰望。将一颗芳心献予这样一位天生的主宰,似乎……是这世间无数女子最理所当然的归宿。 如同飞蛾扑火,明知危险,却难以抗拒那份致命的吸引力,和臣服于强者的本能。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份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是关于权力与魅力的绝对诠释。 不!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心底呐喊,你爱的是澜! 你只爱澜! 那份在黑暗中相互扶持、在刀尖上舔血相依、用生命与鲜血淬炼出的纯粹感情,怎能就这样轻易地被一句告白、一副惑人的皮囊所撼动? 可是……澜呢? 你的心猛地一抽,他也背叛了你! 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像一个潜伏的幽灵,看着你在他的兄长编织的罗网中徒劳挣扎,更甚者……他昨夜也参与了那场由他兄长一手导演的,将你如祭品般献上的荒唐闹剧! 你被这互相矛盾的思绪折磨得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颅内搅动。 爱? 恨? 归属? 背叛? 臣服? 不甘? 这些激烈的情绪在你的脑海里疯狂冲撞,你痛苦地抬起沉重的手臂,用力揉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缓解那几乎要炸开的混乱。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一左一右两双眼睛,几乎在同一时刻睁开。 暃眼中的睡意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侧躺着,目光将你笼罩其中,仿佛在确认你这件所有物是否完好无损,是否还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而澜的反应则截然不同,他如惊弓之鸟般猛地绷紧了身体,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愧疚。他下意识地朝你这边倾身,手臂想要抬起,却在你的注视下猛地僵住。 寝殿内的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无形的压力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在你们三人之间。 “早啊,小杞。”暃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他的手指沿着你裸露的肩膀缓缓滑动,最终停留在你的脸颊上,“睡得还好吗?” 另一边传来澜的声音,生怕被你忽视:“主上……”他的手臂带着熟悉的体温,却比以往更紧地环抱住你赤裸的身体,将你圈进他的怀抱,“饿了吗?” 你沉默着,身体依旧僵硬,喉咙像是被堵住。 如何回答? 睡得好?在这张承载了昨夜所有混乱与不堪的床上?在这两个男人之间? 饿?身体深处翻搅着的复杂情绪盖过了任何生理需求。 你只是闭了闭眼,将脸埋进枕头,用沉默筑起一道墙。 两兄弟的目光在你头顶上方交汇了一瞬。 “看来小杞还在生气呢。”暃笑了起来,他忽然凑近,一个吻如同盖章般落在你的脸颊上,快得让你来不及反应。 随即,他利落地翻身坐起,开始动作迅捷地穿衣,他察觉到你困惑的目光,你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正看着他,他一边系着衣襟的盘扣,一边侧过头,道:“父皇龙体尚未康复,堆积如山的朝政还等着我去料理,看着小杞……”他目光扫过你包裹在锦被下的身体,“……昨晚那么辛苦,我已经替你免了今日向父皇母妃请安的所有琐事。姑且,给你放个假吧。” 他站起身,整理着玄色常服的袖口,无奈道:“唉,我也想休假啊。” 这叹息,听在你耳中,更像是一种胜利者的从容炫耀。 尤其是那句“辛苦”,让你脸颊滚烫,混杂着羞耻、恼怒和……莫名被体恤的异样。更让你心惊的是,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身影,你心底竟然荒谬地掠过一个念头:这样的暃……竟透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弟弟,”暃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回头,声音轻佻地传来,“就拜托你照顾啦。”话音未落,他已像一阵风般推门而出,将寝殿留给了你和澜。 偌大的婚房只剩下你们两人,少了暃那极具压迫性的存在,紧绷的气氛似乎有了松动。有那么一瞬间,你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只是一个你和澜之间再普通不过的清晨,仿佛昨夜的惊涛骇浪只是一场噩梦。 你迅速将这危险的错觉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不,这不是普通的早晨。昨夜不是梦,澜的身份不是梦,三人之间那荒唐的契约更不是梦! 你有太多疑问,太多愤怒,太多需要厘清的东西堆积在胸口。 你猛地从锦被中坐起,目光锐直直射向身旁的澜,像在审问一个背叛者:“说吧。” 澜的身体一僵,他坐起身,小心翼翼地看向你:“……主上想先听哪一件?” “……!” 你被他这谦逊的反问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额角跳出了三条无形的黑线。 哪一件? 欺骗、隐瞒、背叛,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重罪?哪一件不需要一个交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一件开始忏悔! 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道:“就说,昨天晚上,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你不是让他走了吗?远走高飞,逃离这一切! 澜的目光闪烁,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主上让我离开后……我在城外,也想了一夜。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串联起来想了一遍。特别是……在御湖边上,和他……那短暂的眼神交汇……还有那天,您给我看的南疆密文……” 他抬起头,直视着你,“那时我就知道……他一直都在想办法引我出来。他布下这个局,目标不只是太子,还有我。” “所以,我就去找他了。”澜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求他,只要他愿意放过您,放过鹿家,我愿意……回到他身边,做他的好弟弟,只要他信守承诺。” 你感到疑惑:“回到他身边?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就如此深厚?他就那么……想让你回去?” 澜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雨夜,“小时候……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那时我们随父亲出征,途中遭遇军中哗变,敌兵突袭,父亲落进敌方陷阱,叛军裹挟着敌国的精锐,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他们目标极其明确——不要金银财宝,不要俘虏谈判,就是要我们兄弟俩的命,要斩断父皇的血脉。我们借着瓢泼大雨的掩护,在混乱的营地里拼命奔逃、躲藏,和那些索命的鬼影周旋。最终,我和哥哥躲进了一个帐篷里。” “追兵的呼喊就在不远处……我们随时可能被发现,生死一线间……是哥哥,他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挡在了我身前。他让我藏好,他……他要冲出去引开追兵,他一直都是那样,有担当,有勇气。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是他……在保护我。” “主上,我们兄弟两个,从出生开始就形影不离。所有人都惊叹,说我们是百年难遇的天纵奇才,学文习武,骑射谋略,样样都远超同龄人,但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哥哥的天赋,远在我之上,他才是那个真正能肩负起社稷重担,能成为万民敬仰的完美帝王。只有他活着,对这片江山,对天下苍生,才是一件真正的幸事,我不能……让他死在那天。” “在他行动之前,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抢先一步冲出了那个帐篷……” “所以,你选择自己去?哪怕知道可能会死?”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当年,他们不过才八岁,那么小的孩子,竟然有如此的牺牲精神! “嗯。”澜的目光依旧飘向远方,“我只是……做了一件在当时认为正确的事。” 你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翻江倒海——这兄弟两,果然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他们都是那种“永远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的人,为了心中的正确,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也可以……不顾他人的意愿和感受。 似乎感受到了你目光中的震动,澜的视线聚焦回你脸上。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带着宿命感的笑容:“后面发生的事,也证明了这个选择的结果是对的。如果不是我冲出去引开敌军,就不会在混乱中受伤失忆,也不会流落在外,更不会被鹿将军……捡回死士营。”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那么,我也就不会遇见主上了。” “能遇见主上,能与主上相守……那段残酷的经历,似乎也成了命运赐予的,另一种幸福。” 你知道他对你的爱,可正因为知道,你心中的疑惑才更加尖锐。 “正是这样,我才更奇怪。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同意暃那个……‘三个人一起’的荒唐计划?” 问出口的瞬间,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因为这在他们兄弟眼中,依然是正确的事! 果然,澜的眼神变得复杂,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你的手,低下头郑重地在你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主上,对不起,那天我来找暃……我们兄弟俩推心置腹地谈了很久。分析了所有的可能,权衡了所有的利弊……最终,我们都认为,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他抬起头,直视着你惊愕的眼睛,说道:“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确实能维持各方最需要的……平衡与和平,这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 你看着澜眼中那熟悉的、为了“大局”和“正确”而自我牺牲的光芒,再联想到暃那掌控一切的冷酷逻辑,深深的无力感缠绕住你的四肢百骸。 你扶住额头,发出一声充满挫败感的叹息,你感觉自己已经被这对思维异于常人的兄弟彻底搞败了! 这份无奈,并非仅仅源于他们的强势,更可怕的是——你内心深处,竟然也隐隐觉得,他们说的……该死的有些道理! 是啊,是啊……没错!你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这段扭曲的三角关系,莫名其妙地维持了各方势力微妙的平衡:你个人和鹿家在这场血腥的权利游戏中获得了利益;孙家得以摆脱假账风波;病重的皇帝得到了救治;整个朝堂也进入了诡异的和平期。 没有人受到进一步的伤害……嗯,除了已经被清算的恒和皇后一党。 你烦躁地咬住了下嘴唇,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地打架:一个在尖叫着控诉这侵犯的不公;另一个却在冷静地分析着利弊,承认这似乎是代价最小的出路……混乱的思绪让你头痛欲裂。 “算了……”你松开紧咬的唇,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先吃饭吧。” 至少此刻,填饱肚子,是唯一一件你可以自己掌控的事情。 关于过去和新的联结 这顿在奢华囚笼中的晨膳,吃得沉默而压抑,白玉碗碟盛着温热的清粥小菜,样样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然而,食物入口,却如同嚼蜡,味蕾被心头的沉重压得麻木。 澜坐在你身旁,像个勤勉的侍从。 “主上,尝尝这个笋丝?今早新采的,很爽口。”他低声说着,用银箸夹起一小簇嫩黄的笋丝,放在你面前的骨碟里。 “这个水晶虾饺,我觉得还不错,主上尝尝?”他又试探着,将一个玲珑剔透包裹着粉嫩虾仁的饺子夹到你碗中。 你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咀嚼着。 他见你不语,眸色黯淡了几分,却并不气馁。他拿起一旁温着的青瓷小壶,为你面前的玉杯斟上清茶。 “喝点茶吧,主上,润润喉。”他再次开口,声音里讨好的意味更浓了,“……还合口味吗?主上若是不喜欢,我让他们换新的过来?” 你知道,他是在用这种侍奉,来填补他心中的愧疚,来试图修复你们之间那道被撕裂的信任鸿沟。 你看着他,看着他眼中小心翼翼的期盼,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委屈、不解……这些情绪依旧翻涌,却被疲惫覆盖了。 你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避开了他那灼人的视线。 “……不用换了……就这样吧。” 澜听到你的回应,哪怕只是这样一句平淡的话,他紧绷的肩膀似乎也放松了些,他立刻应道:“好,主上。” 你其实……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理智上,你依旧无法认同他们的选择,无法释怀那份被当作祭品的屈辱。但情感上……对着这样的澜,对着他将整颗心都捧到你面前的姿态,再大的火气,也在他的陪伴中一点点熄灭。 可是……面子上下不来! 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昨夜撕心裂肺的痛楚算什么?那被欺骗、被当作棋子的愤怒又算什么? 你,鹿家的将军,何曾如此……好说话? 心底的骄傲和倔强,顽固地覆盖在情绪上。 你依旧绷着脸,维持着那份疏离的沉默,目光依旧固执地投向窗外的天空,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你甚至刻意放缓了咀嚼的速度,让每一口吞咽都显得格外沉重,像是在无声地强调:我还在生气!我很不高兴! 然而,你的身体却在不自觉地泄露着秘密。 当他将你平日里最爱的小菜夹到你面前时,你的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是身体本能对熟悉喜爱的回应。当他因你的沉默而眼神黯淡,默默收回筷子时,你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泄露了自己都未察觉的不忍。 当他再次为你斟茶,你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无视。你端起了白玉杯,轻轻吹开漂浮的茶沫,小口地啜饮了一下。 他太了解你了,了解你每一个表情,了解你心防松动时的小动作——比如,你终于肯碰他倒的茶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得意忘形地靠近,只是把紧绷的肩膀放松。 他明白了,你的心……已经开始软化了,只是你骄傲的性子,还需要一个台阶,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放下。 一碗温热的粥食下肚,伴随着体力逐渐恢复,理智也重新回到了你的脑海。 你看着他依旧紧张地守在一旁,像一只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那份小心翼翼几乎要化为绳索将他勒紧。 算了。 你在心底无声地叹息,你深爱着他,又何必再让他这般担惊受怕?你舍不得。 你放下手中的筷子,澜立刻警觉地看向你,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好啦。”你终于开口,虽然语气听起来还是有点硬邦邦的,但这是你能给出的最大的和解信号。 澜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些,里面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主上……不生气了?” “怎么会!”你立刻白了他一眼,故意把脸扭向一旁,视线投向窗外那片被宫墙切割的天空,掩饰自己心软的窘迫。 你知道此刻不是沉浸在儿女情长里的时候,那些更现实的问题便浮上水面。你将目光重新投向澜,神色变得认真,将话题引向一个更关键的方向: “嗯……澜,你……有没有去见过你的父母?我是说,皇帝陛下,和宸妃娘娘?” 这个问题显然完全出乎澜的意料,他明显僵住了,那双刚刚因你态度缓和而亮起的眼眸,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沉默了会,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有,现在……还不是和他们见面的时候。” 你立刻追问:“为什么?你既然已经认回了身份,见父母不是天经地义吗?难道……暃不允许?” 澜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宫殿,看到了那重重帷幕之后更复杂的棋局,“不是的,我能回来,哥哥其实很高兴。” 他解释道,“但……父皇龙体龙体刚有好转,此时贸然相认,巨大的情绪波动对父皇而言,是福是祸难以预料;至于母妃……当年我走失后,对她而言是巨大的伤痛,如今我若突然出现,对她而言,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是揭开旧日伤疤的惊疑?甚至……是对现有格局的巨大冲击?母妃的地位、兄长的地位,都已稳固。我这个失而复得的皇子,对某些人而言,是祥瑞;对另一些人而言,恐怕就是……不该存在的变数,是必须抹除的威胁。” “贸然现身,不仅可能刺激父皇病情,更可能将母妃置于风口浪尖,打破朝堂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这绝非明智之举。”他最终下了结论,那语气中透着无奈,也有超越个人情感的对大局的清醒认知。 这份认知,让你心头一震。 眼前的澜,他血脉中属于皇家的那份对权力格局的天然敏感正在缓缓苏醒。昨夜那场荒唐的仪式,似乎强行将他推入了这个身份,也迫使他开始以皇子的视角,去审视这盘庞大的棋局。 “可是,”你的心泛起尖锐的疼,你看着他那份清醒的克制,让你胸中涌起强烈的不平,“这样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他明明历尽艰辛才寻回血脉,明明近在咫尺,却要为了所谓的“大局”、“时机”、“平衡”,继续隐匿自己的身份,像一个影子般存在,甚至不能堂堂正正地唤一声“父皇”、“母妃”! 这沉重的枷锁,这被强行压下的渴望,这本应属于他的天伦之乐……都是因为一句“还不是时候”。 “没关系。”澜的回答斩钉截铁,他抬起头,坚定地望向你。那里面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只有虔诚的满足。 “只要……只要能在主上身边。” 那场撕裂你们关系的风暴,似乎就在这顿早膳后,悄然平息了。你们的关系,像被粗暴折断又重新接好的树枝,连接处依旧脆弱疼痛,但养分,又开始流淌。 你又开始向他求证那些盘旋在心头已久的疑问:“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去查自己身世的?” “是在……主上正式接掌鹿家,成为少主后一年左右。” 你心中了然,那时鹿家局势已稳,他作为你最信任的近卫,也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和资源。 “查到什么程度?”你追问。 “顺着一些模糊的印象,查了一些旧年的战报、流民记录,还有一些零星传闻,直到……所有的线索,最终指向了皇家。” 他抬起头,目光与你交汇:“主上……那时我就……不敢再查下去了。” “不敢?”你蹙眉,这不是澜的性格。 “是,不敢。”他坦然承认,“那时鹿家正值上升之期,主上根基尚未彻底稳固。我若继续深挖,一旦牵扯出任何对皇家不利的隐秘,或者仅仅是‘探寻皇家秘辛’这个举动本身被察觉……后果不堪设想。我绝不能……让主上,让整个鹿家,因为我的身世而陷入危险。”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当时的后怕,为了你,他选择将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连同自己的过去,一起深深地埋葬。 “所以,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现?” “是。”澜点头,“直到……我们进京,直到……在御湖边上,我看到了暃。” 你屏住了呼吸,仿佛能感受到那一刻的惊心动魄。 “就是那一瞬间,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刻……苏醒了……” 他闭上眼,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在重新经历那场灵魂的地震。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再也无法逃避了,暃的眼神告诉我,他也认出了我。” 他低下头,温暖的手掌覆上你的手背,“所以,我必须去找他,在主上您让我离开之后,我就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必须去面对他,用我自己所能……去换取主上和鹿家的平安。” 真相如同剥开的洋葱,一层层展露在你面前,带着辛辣,却也带着令人心碎的必然。 你们就这样相拥着,在寝殿的静谧中低语,时间在彼此的体温和坦诚的诉说中悄然流逝。澜的过往,他的挣扎,他的牺牲,在你面前缓缓铺陈开,如同解开一幅沉重的画卷。 窗外的天色由明亮转为柔和的橘黄,又染上暮色的深蓝,相安无事的一天在平静中度过。 随着夜幕降临,宫灯一盏盏被点亮,寝殿内却始终只有你们两人,平静逐渐被新的焦躁取代。 暃,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 你忍不住蹙起眉头,目光投向一旁同样带着疑惑神色的澜。 澜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里透着不解。 那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一大清早像交代任务一样拍拍屁股就走了,然后……就杳无音讯了? 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如同细小的蚂蚁,开始在你的心头啃噬。让你更加烦躁的是,你发现这烦躁的源头,竟然是因为暃的缺席! 搞什么啊? 你几乎要在心底吼出来,他费尽心思,布下天罗地网,不惜动用那种……那种手段把你娶进来,结果才过了一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把你当什么了?一件摆放在宫殿里的贵重摆设?一个可以随意搁置的物件? 这念头让你坐立难安,你唤来了门外侍立的青鸾。 “殿下……现在何处?” 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青鸾低垂着头,姿态恭敬无比,声音却像一潭死水:“回王妃,殿下的事,奴婢不知情。” 你吸了口气,耐着性子换了个方向:“那……三殿下此刻是否在御书房?” 如果在御书房,至少说明他在忙正事。 “奴婢不知情。”同样的回答,毫无波澜。 “那……是在陛下寝宫侍疾吗?”你再次追问,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奴婢不知情。”依旧是那五个冰冷的字,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你隔绝在外。 一股血气猛地涌上头顶,你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该死的“不知情”! 这深宫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而那个把你强行拉进来的人,却可以随意消失在其中,连个影子都抓不住! 你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开始在寝殿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体深处那尚未完全消散的钝痛。 你今天还有事要亲口问他! 这个念头在你脑海中盘旋,澜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鹿家的处境你也清楚,太子恒的下场更是尘埃落定……那么,还有什么? 只剩下……那个盘旋在你心底最深处的疑问: 为什么……非我不可?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你的脸颊便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滚烫一片! 这……这问题也太羞人了!简直像是在质问一个负心汉!你用力甩甩头,想把这份不合时宜的羞赧甩出去。 你感觉很奇怪,明明大婚前那七天,他也同样消失不见,那时的你,心中充斥的是愤怒、被算计的屈辱和认命的绝望。你知道他那是在给你消化和接受的时间,逼你认清现实,乖乖就范。 可现在呢?同样是消失,同样是让你消化和接受这扭曲的三人关系……为什么给你的感觉如此不同? 难道他又要消失七天?这个猜测让你更加烦躁,理智告诉你,你应该庆幸他的消失,应该享受这份没有他压迫感的宁静。 可是……这种如同小猫抓挠般的焦躁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掌控感被打破?是因为好奇?还是……那夜他带着强势和灼热的告白,终究还是在你心底漾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主上……”看着你心烦意乱的样子,澜忍不住开口,“要不……属下去看看?” “属下”这个自称,让你停下脚步,猛地看向他。 “等等!”你叫住他,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澜,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你看着他,目光诚挚,“以后……不要再自称‘属下’了,好吗?” 澜的脸色瞬间白了,你们相伴多年,主仆的身份和爱欲交织,成为彼此关系中根深蒂固的烙印。你突然要抹去这个称呼,在他听来,无异于一种切割,一种疏远! 他以为你终究还是无法接受他,要将他推得更远。 “主上!我……”他急切地想辩解。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立刻打断他,看着他眼中的受伤,心口像被揪了一下。你慌乱地扶住额头,脸上刚刚褪去的红晕又迅速蔓延开来。你深吸一口气,才语无伦次地拼凑出心底真实的想法: “我是……我是想……我们之间,能不能……更平等一些?不是主仆,不是皇子与王妃的附属……就只是……就只是我,鹿杞,和你,澜。无关乎身份,无关乎过去……只是……我们两个人,更平等地……拥有彼此?” 你的声音越说越低,脸颊烫得惊人,眼神也飘忽着不敢直视他。这羞涩的坦白,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清晰地传递了你想要与他建立新关系的渴望——剥离掉权力与身份枷锁的、更纯粹的情感联结。 澜愣住了。 他紧绷的身体线条彻底松弛下来,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轻轻地点头,看着你羞红的脸,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我去看看?”他再次问道,这次,语气里少了卑微的请示。 看着他的笑容,你心中的烦躁似乎也被驱散了一些,你点了点头:“好。” 残杀 澜的身影消失在寝殿门外,带走了你心头那份莫名的焦躁,也留下了等待的空寂。 你心不在焉地坐在临窗的书桌旁,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桌面。窗外,宫灯亮起,将庭院里嶙峋的假山和婆娑的树影投射在窗纸上,随着夜风微微摇曳,如同幢幢鬼影。白日里那份被澜安抚下来的平静,此刻又被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所取代。 就在你望着窗纸上的光影出神时,寝殿的殿门被推开了。 你猛地望去。 暃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他似乎没料到你会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他,眼中闪过讶异。 “怎么?”暃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目光捕捉到你脸上惊愕的神情,似笑非笑地说,“干嘛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看到我回来,很意外?” “没……没什么……”你慌忙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的失态,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 “哦——”他拖长了尾音,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几步便走到了书桌前。俯身凑近你,仔细地审视着你脸上的表情变化,从惊愕到慌乱,再到强装的镇定。 “让我仔细看看……我回来,好像有人很高兴啊?看来,我的新娘并非如嘴上那般不在意,倒像是……一整天都在翘首以盼?” “殿下说笑了,哪里的事!”你立刻反驳,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你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试图摆出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然而,你脸颊上无法抑制升腾起的红晕,已将你内心的慌乱暴露无遗。 该死!怎么会这样! 你在心底狠狠地唾弃自己。 一定是……一定是因为太讨厌他了!就是因为太讨厌他这种掌控一切、自以为是的样子,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大!一定是这样! “是吗?”暃对你的反驳不置可否,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寝殿,语气里的戏谑更浓,“那澜呢?怎么不见他守着你了?不会是被某个口是心非的人……派出去找我了吧?” 这句话让你本就滚烫的脸颊瞬间红熟,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澜他只是……他……”你张口结舌,大脑一片空白,急切地想为澜的缺席找一个与暃无关的借口。然而,搜肠刮肚半天,在暃玩味目光的注视下,最终,你像只斗败的鸟儿,肩膀垮了下来,低声嘟囔道:“……好吧,我只是……只是好奇殿下怎么一整天都看不到人影而已。” “呵。”暃发出一声低笑,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他伸出手,握住了你因为紧张而蜷缩的手,在你惊愕的目光中,他竟执起你的手,将一个吻印在了你的手背上,让你浑身一颤。 “政务繁忙,分身乏术啊。”他抬起头,声音低沉而缱绻,“不过,纵使案牍劳形,我……也一直在想你。” “谁、谁想你了!别胡说!”你像被烫到一样抽回手,心如擂鼓。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你方寸大乱! 暃只是静静地望着你,目光幽深,寝殿内一片寂静,你感觉脸快要烧起来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你捕捉到了一丝绝不该出现在暃身上的气息——那是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这味道你太熟悉了,澜在执行任务归来时,身上偶尔也会残留这种属于任务目标的死亡气息! 你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殿下……你……” “啊——”暃像是刚刚想起什么,打断了你即将出口的疑问。他伸了个懒腰,巧妙地避开了你的视线,“今天真是累坏了,浑身都不舒服。”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向浴房方向,“得好好泡个热水澡解解乏才行……”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目光在你身上逡巡了一圈,“一起吗?” 那暧昧的邀请将你刚刚升起的担心冲得七零八落,“不要!请殿下自便吧!”。 你以为他会像昨夜那样,强势地把你拉进那氤氲着热气的浴池。出乎意料的是,暃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轻飘飘地应了一声:“嗯,那好吧。”随即,便不再看你,径直推开了寝殿的门。 ……?! 你呆呆地站在原地,落差感让你无所适从。 这……这又是闹哪一出?他回来,撩拨你两句,然后……自己去洗澡了? 就在你心神不宁之际,寝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澜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他的脸色异常凝重,眉头紧锁。 “澜?”你看到他这副模样,心头猛地一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澜迅速关好门,才凑到你耳边,低低地说:“我按主上说的去找了,宫里宫外几处哥哥常去的地方都不见人,但是……我打听到了一个新消息……” “……恒……死了……” “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可思议道,“今日宫内风平浪静,太子薨逝这等大事,按常理,宫门落锁、禁军戒严、丧钟哀鸣……此刻早该是满城风雨才对!怎么可能……悄无声息?” “我寻遍了宫里宫外哥哥可能在的地方,自然……也绕道去了囚禁恒的西苑冷宫附近。就在那附近的宫墙夹道里,我撞见两个形迹鬼祟的小太监,推着一辆盖着厚厚油布的板车,正偷偷摸摸地往外运。我直觉有异,便悄悄尾随,寻了个四下无人的死角,出手将他们打晕放倒,然后……”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强压下接下来看到的景象带来的震惊,“我掀开了那层油布……下面居然是恒,他身体已然僵硬,看起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大惊失色。 这怎么可能? 皇帝虽然震怒于恒的弑君意图,但终究念及父子之情,或许是对皇后母子多年的忽视心存愧疚,又或许是顾忌皇家颜面、不愿在暃大婚前后再爆出惊天丑闻,最终只是下令将太子囚禁,将皇后禁足,连废黜太子的诏书都未曾明发,算是给恒保留了体面。 而现在,这个被囚禁的、理论上已无威胁的前太子……居然……死了? 你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努力平复着翻腾的胃部,“暃……刚才回来了…………我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澜脸上的困惑瞬间被惊疑取代,定定地看着你。寝殿内落针可闻,只剩下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更添几分寒意。 “主上的意思是说……”澜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他终究没有将那个惊悚的猜测完整地说出口,但那未尽之意,你们都已明了。 是的。 暃是个什么样的人?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你早已领教。 但是……弑杀手足?而且是在恒已被废黜、囚禁、彻底失去威胁之后?如此迫不及待?如此……不留余地? 毕竟,恒是他们的手足!即使同父异母,即使形同陌路甚至互为仇雠,那流淌在血管里的、属于同一个父亲的血液,难道就如此轻易地被权力欲望覆盖?一丝一毫的怜悯都没有吗? 如果暃能如此干脆利落、毫无心理负担地对恒下此毒手……那么,澜呢? 澜此刻的身份何其微妙,他是暃失而复得的亲弟弟,血脉相连的双生子……但他同样拥有着不容忽视的才能和潜力,更重要的是——他占据了你心中最重要的位置,这本身就是暃掌控欲下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虽然在澜的记忆里,暃是个好哥哥,可那都是八岁以前的事了。澜走失后,暃在权力倾轧的深宫独自成长了十几年,这十几年足以让一个纯真的孩童,淬炼成一把无情的帝王之刃。 在权力的渲染下,人都是会变的,变得面目全非,变得……连血脉亲情都可以成为阻碍。 你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恒的死真的出自暃之手,那么你们三人之间这建立在权力与扭曲情感之上的平衡,将面临怎样可怕的未来?澜的处境,又将变得何等凶险? 你想起了今天澜那番话,那个雨夜,他毫不犹豫地冲出去,用自己幼小的生命去引开追兵,只为保护那个他认为更有价值的、能成为明君的兄长。 那份自我牺牲的决绝,那份刻入骨髓的献祭精神……一股无名之火,混合着对澜的心疼,在你胸中轰然爆发。 找他问个清楚! 如果暃真的是这样一个可以为了权力、为了扫清障碍、连手足都可以冷酷抹杀的人……那么,你对他产生的那点悸动,对那个“难道我当不得你意中人”的暧昧告白所产生的动摇……都变成了天大的讽刺,变成了侮辱! 喜欢上这样的人? 光是这个念头闪过,就让你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那简直不是人,是一台被权力欲望彻底异化的政治绞肉机,任何附着于其上的温情脉脉,都是自欺欺人的幻影! “澜,”你目光如炬,“你在这里等我,我要亲自……去问问他……” 说完,你义无反顾地朝浴池走去。 浴池(3p) 你推开门,温热潮湿、饱含着浓郁草药香气的水雾扑面而来。 浴池很大,池中注满了温度适宜的热水,水面漂浮着新鲜的花瓣和驱乏的草药包。蒸腾的水汽如同柔软的纱幕,弥漫在整个空间,让一切都显得朦胧而不真实。 暃就靠坐在浴池的角落里。 他闭着眼,头微微后仰,枕在光滑的池壁上。赤裸的上半身浸泡在清澈的热水中,紧实的肌肉线条在水波折射下若隐若现,水珠顺着他流畅的肩颈线条滑落,滚过宽阔的胸膛和壁垒分明的腹肌。那张俊美的脸庞此刻在水汽的氤氲中,竟显出脆弱。 那是卸下了所有盔甲和面具后的真实倦怠,薄唇也失去了平日惯有的锐利弧度。 这副模样……像一头在水中小憩的猛兽,安静,无害。 这与你预想中的场景截然不同。 你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志得意满、享受杀戮后余韵的胜利者。你做好了面对他的审视的准备,要质问他为何要斩尽杀绝,要确认他究竟是不是一个连亲兄弟都能下手的怪物。 然而,眼前这个浸泡在热水里、闭目养神、浑身散发着疲惫的男人,打乱了你所有的进攻的节奏。 你僵立在池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静默中,暃察觉到了你的存在,他缓缓睁开了眼,眼眸如同蒙尘的星辰,带着被水汽浸润的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醒。 他看清了是你,看清了你脸上那来不及掩饰的复杂神情——惊疑、愤怒、还有……无措? “怎么?不是说不来吗?又反悔了?” 他歪头,嘴角似乎想勾起一抹惯有的戏谑,但那份疲惫感太重,让那笑意显得有些勉强,“还是说……在床上做腻了,想换换地方?” “殿下……”你险些被他的轻佻带偏了心神,心脏因那暧昧的暗示而狂跳了一下。 但你立刻掐灭了这点涟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臣今日在寝殿翻看闲书,读到一段百年历史,听闻汉帝曹丕继位后,忌惮其弟曹植才名,令其七步成诗,否则便要治罪。曹植悲愤之下,七步之内吟出那首流传千古的《七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闻此诗后,终究还是放过了曹植。史书皆赞其顾念手足之情。可臣在想……若当时曹丕心肠再硬几分,无视那首诗,直接……杀了曹植,又能如何?毕竟那时,曹植手中已无寸兵,对曹丕的帝位……已然构不成半分威胁了。” 你停顿片刻,让话语中的重量沉入这片水汽氤氲的空间,然后才缓缓问道:“不知殿下……对此事,作何看法?” “小杞。”他突然开口唤你的名字,让你浑身一颤,你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以为那层被疲惫包裹下蛰伏的怒意终于要破茧而出。 他接下来的话语却让你愣住:“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何必又拘泥这君臣之礼?在这里,只有你我,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臣……不敢……”你脱口而出,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比他的威压更让你心慌意乱。 “我只是觉得,”他从浴池中站了起来,温热的水流哗啦一声从他健硕的躯体上倾泻而下,晶莹的水珠沿着他紧绷的肌肉线条滚落。那充满力量感的身体和胯间不容忽视的存在,让你瞬间面红耳赤,目光如同受惊的蝴蝶般慌乱躲闪,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踏着湿漉漉的地砖,一步步向你逼近。你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猛地撞上墙壁,再无退路。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将你困在他与墙壁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在我面前,你好像一直……很紧张?” 你被他圈在方寸之地,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沐浴后混合着药草的温热气息,脸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只能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殿下……天子之姿……臣自然……敬畏……” “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你只是不想和我拉近距离。”他抬起手,指尖拂过你滚烫的脸颊,“你想用这层敬畏的冰壳,把自己裹起来,好拒绝我。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更平等地相处……像真正心意相通的伴侣那样。” 更平等的相处? 你今天……才对澜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要不是你确定自己一整天都和澜形影不离,你简直要怀疑是澜向他告密了! 看着你眼中无所适从的迷茫,暃的耐心出奇的好。他并没有进一步逼迫,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循循善诱:“如果……小杞愿意和我更亲近一点,愿意试着叫我的名字……” 他目光扫过你紧抿的唇瓣,“……我就回答你刚才那个关于曹植……或者说,关于‘兄弟’的问题。” 什么? 你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他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调情? 而且还是在这种赤裸相对、你被逼到墙角的窘迫情境下?用你迫切想要知道的政治隐喻答案,来交换一个……亲昵的称呼? 果然是暃!连调情都带着如此令人窒息的掌控欲,还要讲究等价交换吗! “我……”你张了张嘴,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理智在尖叫着拒绝,可那个关于恒、关于他可能行径的疑问如同毒蛇盘踞在心口,让你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的窘境。 暃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你挣扎,空气里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你知道,如果不跨出这一步,你们就会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最终,在破釜沉舟的冲动下,你屏住了呼吸,从齿缝间挤出了一个字: “暃……” 他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嗯。” 随即,在你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温热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这个吻,与昨夜那如同掠夺风暴般的吻截然不同。它温柔得不可思议,他的唇瓣温热而柔软,轻轻地摩挲着你的,舌尖带着试探的邀请,温柔地撬开你的齿关,与你唇舌交缠。 那感觉如同被包裹在温热的泉水中,带着令人沉溺的暖意,那是情人之间才有的缱绻爱意。 或许是浴池的蒸汽太过浓郁,或许是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你措手不及,又或许是那名字的枷锁被打破带来的奇异松弛感……你被吻得头脑昏沉,身体发软,几乎要融化在他怀里,双手无意识地攀上了他还带着水珠的臂膀。 就在这意乱情迷的时刻—— “砰!” 一声巨响! 浴房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开,狠狠撞在墙上。 你被惊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了暃,惊慌失措地望向门口。 只见澜如同一尊煞神般矗立在门口,周身散发着怒意,他的脸色铁青,死死地钉在暃赤裸的身上和你被吻得红肿的唇瓣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已经目睹了刚才那缠绵的一幕。 “哥哥——!”澜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太过分了!” 被撞破的暃,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他反而像早已预料到这一幕,抬手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下唇,语调轻佻:“就知道你会在外面偷听。” 他挑了挑眉,视线在你和澜之间暧昧地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澜愤怒的脸上,慢悠悠地抛出了那个问题:“怎么?看够了?要……一起吗?” 澜眼中那簇因你与暃亲吻而燃起的怒火,竟在瞬息之间被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压下。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你身边,当他站定低下头看你时,眼眸里的怒意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湿漉漉的可怜,声音也染上了委屈: “主上……对不起……” 又来这一套! 你感觉一阵气血上涌,几乎要当场晕厥! 这个混蛋!昨晚也是这样!一边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你,一边哭唧唧地说着“对不起”,可那狠命操干你的力道,那恨不得将你钉穿的劲头,可是一点都没停歇! 你来不及怒斥他这无耻的伪装,身体就被两股强大的力量再次捕获。暃和澜,这对兄弟此刻展现出惊人的默契,一前一后将你紧紧夹在中间,如同两堵无法撼动的人墙。 他们的手,开始急切地剥除你身上那层聊胜于无的遮蔽。 “等一下!”你尖叫出声,用尽全身力气扭动挣扎,指甲划过澜紧箍着你的手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质问恒的死因,怎么转眼间,又陷入了这被欲望支配的漩涡? 你的反抗在两个早有准备的男人面前,无异于蚍蜉撼树。衣料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浴房外间显得格外刺耳,很快,你便被剥得一丝不挂,赤裸地暴露在两人灼热的目光中。 澜的手如同灵蛇般滑下,探入你双腿之间最隐秘的幽谷。他在你娇嫩的花瓣上轻轻一掠,随即抽出。你惊恐地看到,他那修长的手指上,赫然沾满了黏腻滑润的蜜液,在烛光下反射着淫靡的光泽。 “主上……你怎么能被哥哥吻得那么湿?”澜的声音变得沙哑,他的指腹直接覆上那颗挺立的花珠,毫不怜惜地用力碾压,混合着轻微痛楚的强烈刺激让你浑身剧颤,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不!不是……呜……”你试图辩解,想说是那该死的药草香、是暃的吻带来的迷乱、是这荒谬情境下的本能反应……绝不是因为你想要! 你的解释被暃骤然覆下的唇舌彻底堵了回去,他再次强势地吻住了你,这一次更加深入,更加霸道,灵巧的舌撬开你的齿关,攻城略地,贪婪地汲取你的气息。 他一边用唇舌肆意掠夺你的呼吸,一边模模糊糊地得意宣告:“当然是因为被我吻得很舒服啊……小杞的身体,最诚实了……对吗?” “我也会让主上舒服的……”澜的声音紧贴着你的耳廓响起,你惊恐地感觉到,他那沾满了你动情证据湿滑黏腻的手指,缓缓地向后滑去,抵住了你后庭的入口,他的指尖开始尝试开拓那紧闭的秘径。 “不要!那里不行!放开!”你惊恐地扭过头,看向身后的澜,眼中充满了强烈的抗拒。 “可是你昨晚明明很爽……”暃终于稍稍离开了你的唇,灼热的气息喷在你的脸颊上。 他的一只手依旧在你饱满的雪乳上肆意揉捏玩弄,感受着那惊人的弹性和顶端迅速硬挺的蓓蕾,另一只手则沿着你平坦紧致的小腹一路向下滑去,他抬起你的一条腿,架在他的臂弯,让你身体瞬间门户大开,紧接着,他修长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插入了你湿滑的花穴! “呜——!!!” 前后夹击! 前方,是暃的手指在你敏感的花径内抽插,碾压着内壁上最让你疯狂的敏感点;后方,是澜的指尖在你紧窄无比的后庭挤入,剧烈的刺激瞬间贯穿了你的四肢百骸。 你浑身颤抖,如同风中飘零的落叶,被迫只能用一条腿艰难地站立,整个身体的重量和平衡,都只能完全依赖于掌控着你的这两个男人身上,才不会彻底瘫软滑倒在地。 “我……嗯啊……我不行了……”断断续续的哭泣从你喉间溢出,不是愤怒或抗拒,而是被快感征服后的无助哀鸣。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不要……嗯啊啊!!” 你控制不住地颤抖,脚尖绷直,腰肢反弓成一个脆弱的弧度,失禁般的强烈快感猛地从下腹炸开,席卷全身。透明的蜜汁不受控制地从被暃手指抽插的穴口喷溅而出,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砖上。 “呵……”暃低喘一声,看着手上那晶莹的液体,“今天这么快啊?就那么舒服吗?被我们两个……一起玩?” 他恶意地将沾着你爱液的手指,涂抹在你因高潮而挺立发硬的乳尖上,冰凉滑腻的触感激得你一阵战栗。 “太兴奋可不好哦?后面还没开始呢……”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你身后费力开拓的澜。 “呜……嗯啊……”你只能发出无意识的破碎呻吟,身体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微微抽搐。 暃扶着自己怒张勃发的硕大,把狰狞的顶端抵住你痉挛的穴口。他腰身猛地一沉,整根没入,直捣花心! “嗯——!” 你发出了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满足的长吟,身体被那可怕的饱胀感瞬间填满,花径内壁如同有生命般疯狂地吸附绞紧,贪婪地包裹住那入侵的巨物。 暃感受着你体内惊人的紧致,和那足以熔断理智的炙热,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低沉的喘息在你耳边响起:“小杞的里面……真是太棒了……又热又紧……吸得我好舒服……” 看到你被暃插得双目失神、发出满足呻吟的样子,澜的醋意瞬间被点燃。他加快了在你后庭开拓的速度,感觉到那入口在他手指的反复扩张下终于变得松软湿润。 他将自己同样粗硕的欲望,沾满了滑腻的汁液,对准你的菊蕾入口,腰身一沉,猛地长驱直入。 “啊——!!!” 前后两个最私密的洞穴被两根巨物同时贯穿的可怕感觉,瞬间将你抛上了欲望的巅峰。比刚才更猛烈的高潮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你眼前一片空白,身体失控地剧烈痉挛,花穴和后庭同时疯狂地绞紧。 前后夹击的极致快感让你发出了濒死般的尖叫,两个男人也同时发出了满足的喘息,显然也被你这紧致的包裹刺激得濒临爆发。 “夹得好紧啊……小坏蛋……”暃被你绞得倒吸一口冷气,感受着你花穴深处那贪婪的吮吸,他抬手,“啪”地一声,在你挺翘的臀瓣上抽了一记,臀肉瞬间泛起红痕,火辣辣的痛感让你身体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夹得更紧。 “……主上……”身后的澜也忍不住闷哼出声,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他低头狠狠咬住你圆润的肩头,留下一个清晰的齿痕,“再这样咬着我……我就要泄在里面了……” “啊……啊……慢点……不要……不要插那么深……”你被他们一前一后紧紧抱在中间,感受着两根滚烫的巨物在你体内以不同的节奏和力道凶狠地抽插、冲撞、顶弄。 每一次顶入都仿佛要捣进你的灵魂深处,每一次抽出都带出大量粘腻的汁液,飞溅在湿滑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麝香味。 很快,那灭顶的快感如同汹涌的熔岩,在你们三人紧密相连的身体里疯狂奔涌,激烈的抽插达到了疯狂的速度,肉体碰撞的啪啪声、粘腻的水声、粗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呻吟在浴房中交织。 最终,在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声中,你们三人被那滔天的欲浪彻底吞噬。 你清晰地感觉到两股如同岩浆般的激流,在同一瞬间狠狠地喷射在你身体最深处——前方的花房和后方的肠道。 那灼热的冲击感让你浑身剧烈地痉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软倒在他们滚烫的怀抱里。 高潮的余波如同退潮的海浪,缓慢地抽离着你的意识。你瘫软在两人滚烫的怀抱里,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身体深处欢愉的余韵在神经末梢跳跃。 水雾中 过了好一会儿,理智才如同迷雾中的小船,艰难地驶回岸边。 视野逐渐清晰,感官重新归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皮肤上遍布的、如同烙印般的痕迹——锁骨、胸前、腰腹、大腿内侧,到处是他们昨晚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吻痕与齿印,如同被野兽标记过的领地,带着残酷的美感。 目光再移向紧拥着你的两个男人——暃线条分明的胸膛和澜紧实的臂膀上,赫然交错着几道新鲜的血痕,那是你刚才在极致的浪潮中,被逼到绝境时,指甲无意识抓挠留下的印记。 又做了…… 又做了! 那个荒谬绝伦的三人性爱,你居然又和他们沉沦了一次! 而且……而且还在他们默契而强势的夹击下,被抛上了三次灭顶的高峰!那破碎的呻吟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身体深处被彻底填满、被反复碾压的饱胀感和灭顶般的酥麻快感,此刻化作强烈的羞耻。 “唔……”你猛地吸了一口气,被这残酷的现实烫到,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推开了依旧沉浸在余韵中的两人,挣扎着站稳。 你怒瞪着他们,眼中燃烧着羞愤的火焰。 暃脸上带着得意,他看着你愤怒的表情,毫不掩饰地调笑:“干嘛用这种要杀人的眼神看着我?”他眼神暧昧地扫过你布满红痕的身体,“刚才……不是叫得很大声、很爽吗?” 澜则是一脸的无辜,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你,带着被推开后的委屈,仿佛刚才那个在你体内凶狠冲撞、逼得你哭泣求饶的人不是他。 “你们……!”你气得浑身发抖,千言万语的控诉最终只化作一句怒吼,“混蛋!我不想看见你们!” 你猛地站起身,想要逃离这个让你无地自容的牢笼。 然而,刚迈出一步—— “……” 一股滑腻温热感从你腿间汹涌而出,那两股分别来自不同源头混合着大量爱液的浓稠液体,正顺着你颤抖的大腿内侧,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主上……”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滚烫的目光,正死死地黏在你狼狈不堪的腿间。 “……不许看!不许说!”你羞愤欲绝,慌乱地弯下腰,捡起地上那些被他们粗暴撕扯得不成样子的破碎衣物。可你一动,那腿间的热流便淌得更凶,在地面上留下暧昧的水痕。 你红着脸,又急又气地转过头——果然,暃和澜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欣赏,灼热得几乎能烫伤你的皮肤,让你浑身发麻,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的僵局。 走?你这副模样,衣衫褴褛,浑身布满情爱痕迹,腿间还不断淌下混合着两个男人的精液,如何能踏出这浴房一步?如何面对外面的宫人? 留?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与这两个刚刚把你吃干抹净的混蛋共处一室?光是想想,那强烈的屈辱感就要将你淹没。 就在你进退维谷之际,暃的声音再次响起:“小杞,”他慢悠悠地开口,目光在你因羞愤而微微颤抖的雪乳和狼狈的腿间来回扫视,“看你这么有精神,站都站不稳了还能发这么大脾气……似乎状态很好嘛?” 他欣赏着你煞白的脸色,才慢条斯理地补上那致命的一句:“看样子……还能再来一次?” “什……?!”你彻底呆住。 再来一次? 身体深处那被反复开拓、新旧迭加的钝痛和饱胀感被唤醒,你看着暃那张写满恶趣味的俊脸,那种被当作玩物、毫无尊严的感觉,让你的怒火瞬间压过了羞耻。 走!必须走!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咬着牙,不顾腿间的黏腻和身体的抗议,倔强地再次试图迈步。 “等等,”暃的声音从容,成功钉住了你的脚步,“刚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关于曹丕和曹植的……我好像,还没回答你呢?” 你猛地回头,愤怒地瞪着他,又瞪向旁边同样盯着你的澜,这两个混蛋,又想耍什么花招? “别这么凶嘛。”暃摊了摊手,脸上挂着那种“我很讲道理”的笑容,“只要你乖乖留在这里,把澡洗了……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几乎是同时,澜立刻心领神会地几步上前,从后面抱住了你僵硬的身体,下巴亲昵地搁在你的颈窝,用那种你无比熟悉的诱哄语调,说: “主上……我来帮你洗,保证很小心……好吗?” 你就这样被他们半哄半逼地、裹挟着回到了温热的浴池中。 浴池很大,足以容纳多人,但这两个男人却像是连体婴一般,紧紧贴在你左右。暃在你身后,双臂环抱着你,胸膛紧贴你的脊背;澜则在你身前,胸膛几乎抵着你的胸口。说是帮你洗,但他们不安分的手,却在水下肆无忌惮地游走、抚摸着你每一寸敏感的肌肤,仿佛在重新确认他们的所有权。 最让你羞愤难当的是清洗那两个被他们反复蹂躏、此刻还残留着他们体液的小洞时,澜的手指探入你前方的花径,指腹按压着你内壁敏感的褶皱,故意模仿着抽插的动作,在甬道深处搅弄起水波。 “呜……”你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身体瞬间绷紧。 与此同时,暃的手指则探入了你后方那饱经摧残的秘蕾,修长的手指在里面细细地扩张。 “嗯啊……!”前后夹击的刺激让你猛地仰起头,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破碎。 这哪里是清洗?分明是新一轮无声的侵犯! 就在你被这双重刺激折磨得理智摇摇欲坠,几乎要沉溺于这温水带来的麻痹感时,暃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恒,死了,你们……都知道了吧?” “嗯?”你艰难地集中涣散的意识,发出一声困惑的鼻音,同时还要竭力抵抗身体里那两根作乱的手指带来的灭顶快感,“你……怎么……知道……” 暃的手指在你后穴的敏感点上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引得你一阵惊喘。 “我回来的时候澜不在,”他慢悠悠地说,目光扫过你身前正埋首在你颈间亲吻的澜,“你后面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冲过来质问我……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是澜打听到了什么消息。真不愧是我弟弟,”他朝澜投去一个带着赞许的眼神,“消息封锁得那么严密,居然还能被你找到?” “侥幸……而已……”澜的声音从你颈后传来,他埋在你花穴里的手指也突然加重了力道,模仿着冲刺的动作狠狠碾过你最敏感的软肉。 你惊喘,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去西苑冷宫找你,没见到人,却撞见几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推着板车……那形状,那重量,一看就不对劲,呵,果然是恒。”澜的语气异常冷静,带着事不关己的淡漠,与他之前告诉你消息时那副惊惶失措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果然是在装可怜!这家伙! 你气得牙痒痒,却又被体内的快感冲击得无力反抗。 “所以……”你喘息着,指甲掐进了暃环抱着你的手臂肌肉里,“暃……是不是……你……做的……” 暃埋在你后穴的手指猛地一顿,随即带着惩罚的力道狠狠顶入,仿佛在宣泄你的不信任。 “你也觉得……是我做的?”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没有看你,反而将目光投向前面的澜,“你觉得呢?弟弟。” 兄弟俩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仿佛交换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密码。 “我仔细检查了尸体,伤口的位置、角度、深度……都指向他是自杀。” “自杀?”你艰难地重复,身体的反应让你无法集中思考。 “嗯,”暃接过话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手指在你体内搅弄的动作却并未停止,变本加厉地撩拨着,“他想在我们的大婚之日,送上一份大礼。”他低头,在你被情欲染红的耳垂上咬了一口,“弄一个惊天丑闻,一个手足相残、血溅婚典的惨剧。” “嗯啊……别……别弄了……”你被他咬得浑身一颤,体内的手指更是让你濒临崩溃,理智的弦在情欲的烈火中一根根崩断,根本无法思考他们话语中的含义。 “小杞,这不是你心心念念要问的吗?”暃抬起头,看着你在他指下眼波迷离的模样,忍不住在你潮红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怎么现在只顾着自己舒服,连答案都不肯好好听了?”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你断断续续地喘息着,身体像水蛇般在两人之间扭动,完全被欲望的本能支配。 “因为他已经无路可逃了。”澜的声音贴着你的耳廓响起,手指在你紧窒的花径深处抽插,“他死了,而且是死在大婚之日,死在他刚刚被囚禁的地方……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哥哥做的,”澜的手指狠狠一顶,“包括你,主上。” “啊——!”你被顶得尖叫出声。 “一旦这个共识形成,”暃接上,手指在你后庭同样模拟着冲刺,两根手指在你体内默契地制造着双重快感的酷刑,“刚刚稳定的朝堂立刻会暗流汹涌,质疑声四起。就算我最终能顺利继位,一个残杀手足的污名也会如同跗骨之蛆,永远钉在我的帝位上,成为日后所有反对者攻击我的最好口实。他这是用自己的命,给我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连你……”他低头,你肩头咬出一个新的齿痕,“不也第一时间就怀疑到我头上了么?” “你!不早说……!”你羞愤交加,狠狠瞪向身后的澜! 你当时只听到“恒死了”这个爆炸性消息,被恐慌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根本没提他检查过尸体、判断是自杀啊! “可是,我还没说完,主上你就冲去找哥哥算账了……”澜又换上了那副无辜的表情,仿佛错全在你! 你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要不是为了帮这个“可怜”的家伙出头,你怎么会落到如此狼狈不堪、被他们反复玩弄的境地! “小杞那么聪明,按理说怎么会猜不到呢?”暃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语气酸溜溜的,“都说关心则乱啊……看来,你是真的……很担心我对你不利?担心我会像对待恒那样对待……他?”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澜,随即一个吻重重落在你的颈上,吮吸出新的红痕,“若不是我今天处理完奏折后,总觉得心神不宁,灵光一闪去了趟西苑看他……否则,真等到明天,或者等那具尸体被其他人发现……这盆脏水,就泼到我身上了。” “嗯啊……停下来……求……嗯……”你被颈间的吻和体内那两根肆虐的手指折磨得语不成调,甜腻的呻吟完全不受控制地溢出,大脑一片混沌。 “我说过的,小杞……”暃的吻变得狂乱而急促,如同骤雨般落在你的唇、颈、锁骨,“只有变得更强,强到足以碾碎一切阴谋,强到足以掌控所有变数……才能真正守住想要珍惜的一切……” 澜也默契地低下头,滚烫的唇沿着你光滑的脊背一路吻下,留下灼热的印记,双手更紧地箍住你的腰肢。 “啊……不要……真的不行了……”你绝望地感受到,那两个刚刚才释放过、此刻又迅速变得坚硬如铁的阴茎,再次抵住了你前后两个被蹂躏得红肿不堪的入口。 噗嗤…… 噗嗤…… 伴随着清晰的水声和身体被强行贯穿的饱胀感,你再一次被他们彻底填满,如同被两道汹涌的欲望洪流同时击中,瞬间拖入了深不见底的爱欲中心。 在这温热如同母体般包裹的池水中,在兄弟两人如同天罗地网般将你捕获的炽热怀抱中,你绝望地体会到——他们之间那超越寻常手足、带着共生的联系,如同最坚韧的红线,一圈又一圈,将你的身体、你的心、乃至你的灵魂,紧紧缠绕…… 彼此的牵绊 你的身体终究承受不住如此频繁激烈的索取,从浴池出来不久,你就感到一阵阵发冷,到了后半夜,意识在混沌间沉浮,你辗转反侧,细碎的梦呓从唇间溢出,身体的滚烫终于惊醒了睡在你身旁的暃和澜。 黑暗中,暃的手掌覆上你的额头,那灼热的温度让他心头一紧。他迅速起身点燃烛火,你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呼吸急促。 “去传御医!”暃喊来门口值守的宫娥,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一番望闻问切后,御医捻着胡须,神色凝重地回禀:“王妃脉象浮紧而细弱,此乃惊惧忧思交加于内,耗伤心血;又兼……房事不节,过度耗损元气于外。正所谓‘外感六淫易祛,内伤七情难调’,加之元气损耗过甚,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折腾。” 老御医措辞含蓄,但“房事不节”、“过度耗损元气”这几个字眼,让暃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咬着牙,挥了挥手:“有劳太医,速去开方煎药。” 御医躬身退下,澜从屏风后走出,兄弟俩对视一眼,暃的声音干涩:“刚才……你也听到了。” 澜的目光落在你烧得通红的脸上,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嗯,都怪我们……” 天光微亮,暃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寝殿内,只剩下澜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你终于在昏沉中艰难地掀开眼皮。喉咙干得如同火烧,浑身酸痛无力,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不适。 澜看到你醒了,连忙端过药碗,舀起一勺药汁,凑到你唇边,声音极轻:“主上,醒了?喝点药吧,喝了药就能舒服些了。” 看到那碗散发着浓重苦味的药汁,想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全是拜谁所赐,委屈和怨气猛地涌上心头。你抿紧了干裂的唇,倔强地别开脸,艰难地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表达着抗拒。 澜端着药碗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他沉默了片刻,放下药碗,坐到床边,开始用温柔的语调哄你:“主上,我知道你难受,是我不好……我们都错了。可这药是太医开的,不喝身体怎么能好起来呢?就喝一点,好不好?” 可无论他说什么,你只是紧闭着眼,将他隔绝在外。 直到傍晚时分,暃匆匆赶回,一进门,就感受到这凝滞的气氛。他看到澜手中那碗没动的药,又看了看你倔强的背影,眉头紧锁。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他试图伸手去探你的额头,却被你偏头躲开。 他叹了口气,道:“小杞?怎么不喝药?” 你背对着他,虚弱地问:“我……是不是发烧了?” “是,”暃耐着性子哄,“太医来看过了,开了方子,就是这碗药。来,乖,把它喝了。” 他端起药碗,试图再次靠近。 你依旧不动,固执地追问:“……我为什么会发烧?” 这问题直指那难以启齿的根源。 兄弟俩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狼狈。 暃深吸一口气,道,“因为你身体受不住,我们两个……一起操你操得太狠了。” “你——!” 这粗俗露骨到极点的话语,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你的脸上。 你猛地转过身,原本苍白的脸颊瞬间因愤怒和羞耻涨得通红,一双烧得水光潋滟的眼睛狠狠瞪着他——你本想借此机会控诉他们的索取无度,兴师问罪一番,却万万没想到暃竟能如此无耻地撕开这层遮羞布! 看到你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扑上来咬他的样子,暃的语气带上了点强硬:“瞪着我干嘛?再不喝药,我就只能……嘴对嘴喂你了。” 眼看你眼中的怒火更盛,似乎真要挣扎着起来打他,暃飞快地转换策略,抛出一个诱饵:“好了好了,只要你乖乖把这碗药喝了……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什么愿望都行。” 什么愿望都行? 你眼中的怒火被心动取代,你抬眼看着他,问:“……真的?什么愿望都行?” “真的。”暃斩钉截铁。 “不会又跟我玩文字游戏吧?”你追问,被欺骗的记忆让你心有余悸。 “不会。”暃再次保证,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和站在一旁的澜,身体都瞬间僵硬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同时窜入兄弟俩的脑海——你会不会……趁机要求离开?要求彻底斩断这扭曲的关系? 暃的心猛地一沉,这才惊觉自己竟犯下了一个多么危险的错误。 若是从前的他,绝不会轻易许下这种可能动摇根本的承诺。可你病弱的样子,让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你牵动着情绪,无法再用算计去应对你。 他清楚,若此刻再有任何欺骗,你们之间摇摇欲坠的信任将彻底崩塌,再无修复的可能。 在你再次确认“真的不骗我?什么愿望都行?”时,暃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了那沉重的承诺: “什么愿望都行!” “……那好。”你盯着他的眼睛,“这个愿望……我留着以后再用。” “可以。”暃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你就着暃的手,皱着眉将那碗苦涩的药汁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在你生病的这两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苦涩的药汁被按时灌下。偶尔在昏沉中醒来,总能感受到澜无微不至的照料:他会用温热的湿巾为你擦拭额头和脖颈的虚汗;在你渴得皱眉时,立刻将温度刚好的清水喂到你唇边;当你精神稍好,能勉强坐起时,他会一勺一勺喂你喝下易消化的羹汤。 到了夜晚,暃会带着一身疲惫归来,沉默地躺在你身侧,有时会用手背试探你额头的温度,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你沉睡的侧颜。 你们三人,以这种方式共享着这张婚床,维持着诡异的平静。 第五日夜晚。 你再次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 这一次,感觉截然不同。笼罩在身上的枷锁仿佛被卸去,头脑异常清明,呼吸也变得顺畅。身体虽然还有些虚软,但那股令人烦躁的低热已然退去,力气正一点点回到四肢。 你甚至能自己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 澜原本守在床边闭目养神,看到你起来了,眼里充满惊喜。 “主上,你感觉怎么样?”他立刻起身,“太好了!我这就让厨房准备些清淡滋补的吃食。”他不等你回答,就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清粥小菜和几样你平素爱吃的点心被送了上来。澜扶你坐到桌边,看着你拿起勺子,小口地进食。 没过多久,暃也回来了。他看到你坐在桌边自己吃饭,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紧锁了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自然地在你对面坐下,示意侍从也给他添了碗筷。 红烛高燃,映照着满殿未撤去的大婚装饰。龙凤呈祥的帐幔依旧低垂,百子千孙的锦被依旧铺陈,手臂粗的喜烛燃烧着,烛泪堆迭。 这场景,与你五天前被送入这婚房时几乎一样。 这五天,让你感觉过了很久,从洞房花烛夜的荒诞,到病中的昏沉,再到此刻病愈,面对这依旧刺目的喜庆场景,你感到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五天,你仿佛被隔绝在一个由欲望和病痛构成的奇异气泡里,外面世界的纷扰、礼法的约束、身份的枷锁……都被短暂地屏蔽了。 只有你们三个人,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里,恍如隔世。 你慢慢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目光扫过这华丽的寝殿,一种强烈的冲动在心底升起——不能再待下去了! 按礼法,新婚次日,你便该盛装去拜见皇帝陛下和宸妃娘娘,第三日,是回门省亲之期。可如今……已是第五日了!整整两天的延误!这简直是大不敬,你不敢去想外面会如何议论,皇帝和宸妃会如何想你,鹿家又会因此承受多大的压力! 你抬眼看向对面沉默用餐的暃,他神色平静,你不知道他是用了怎样的手段,才将你连续多日的失踪遮掩过去,为你挡下了所有可能的责难。 这份庇护,在此刻,却让你感到更加不安,你必须要回到现实,去面对那无法逃避的一切。 正想着,你突然感受到两道目光,从左右两侧悄然落在你身上。 他们一边机械地动着筷子,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看你,眼神在你低垂的眉眼、紧抿的唇角间流连,仿佛想从你的表情里解读出你此刻的心情。 起初你还能忍耐,但那两道视线不断搔刮着你的神经。终于,在你夹起一片青菜,感受到那目光再次聚焦时,你猛地将筷子“啪”一声搁在玉箸架上。 你抬起头,目光扫过左右两人,烦躁道:“我的脸上……有饭粒吗?” 澜被你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你目光转向他,又扫向另一侧的暃,“一直盯着我看?” 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垂下眼帘坦白:“因为……主上……好像还在生气。” “生气?”你几乎要气笑了,“我不生气才奇怪吧?你们觉得我该摆出什么表情?感恩戴德吗?” 你的委屈和愤怒眼看就要冲破理智的闸门,就在这瞬间,暃开口了。他摆出一副郑重的态度,与他在床笫间那种戏谑轻佻截然不同。 “小杞,这两天你病着,我们守着你,也好好反思了一下。看着你受罪,我们心里……很不好受。我们承认,在这件事上……我们做得太过分。只凭着自己的想法和一厢情愿,强迫你接受,完全没考虑你的感受,更没尊重你的意愿……还把你弄生病了,我们……很自责。” 他用了“我们”,目光瞥了一眼身旁同样垂首沉默的澜,似乎在寻求认同。 澜放在膝上的手握紧,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暃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你脸上,凝重地询问:“所以,我们兄弟俩商量了一下……想问问你的想法。”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你消化这句话的时间,然后抛出了那个如同惊雷般的提议: “如果你,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关系,无法接受我们两个……我也可以……放你自由。” 放你自由。 这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 你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暃,后面他说了什么,诸如“大势所迫”、“暂时保留王妃身份”之类的话,都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嗡鸣,被你过滤掉了。 你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四个字在回响: 放你自由? 搞什么?这又是在搞什么? 他费尽心机把你绑进这深宫囚笼,不过才五天,五天而已!你身上的烙印还滚烫着,心头的伤痕还未结痂,他就轻飘飘地站在这里说……可以放你自由? 荒谬!简直荒谬! 这又是什么新把戏?更高明的心理操控?欲擒故纵? 还是……又一次试探?想看你会不会欣喜若狂,从而印证你对他们兄弟俩毫无留恋? 你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场荒诞的闹剧,而自己就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主角! “你觉得呢?”暃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你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你回过神,目光惊疑不定,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轮流扫视着暃和澜的脸。 你想从他们脸上找出戏谑、算计或者开玩笑的痕迹,然而,没有。 暃的眼神是你从未见过的认真,澜虽然垂着眼,但那紧握的拳头和紧绷的身体,无一不显示出他同样在紧张地等待你的回应。 他们……似乎是真的在等你的决定?不是在玩笑? 这反而让你更加无所适从,这突如其来的“恩赐”,比之前的强迫更让你感到恐慌不安,你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逻辑!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们。”暃似乎看穿了你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叹了口气,“我是认真的。” 他看着你,说出了那句让你心脏停跳的话: “你可以离开东宫……回去,继续做你的鹿将军。” “好啊!” 你脱口而出,声音清脆利落。 你倒要看看,他们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欲擒故纵?还是新的试探把戏?你豁出去了! 你立刻起身,快步走向内室—— 想去收拾行囊,然而,拉开那巨大的紫檀木衣橱,里面挂满了华美精致的宫装、王妃规制的礼服,却没有一件真正属于你的。你环顾这间奢华却陌生的寝殿,除了身上这套家常的素色裙衫,你发现自己竟……孑然一身,无物可收。 你转身想唤人——随即想起,这东宫上下,皆是暃的耳目,哪里有你鹿家的真正贴心的仆从? 你徒劳地在寝殿里转了一圈,目光扫过那些承载了太多不堪记忆的摆设。暃和澜就那样沉默地坐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你的身影,没有阻拦,没有挽留,只是静静地看着你。 这无声的放任让你心头发堵,一股无名邪火窜起,你猛地拉开那扇沉重的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深秋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久违的自由气息,你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中那股莫名的失落感驱散。你在宫墙夹道间漫无目的地走着,朱红的高墙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方向感。不知不觉间,脚步竟循着潜意识的牵引,停在了熟悉的御湖。 湖水依旧澄澈,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只是,一个月前那接天莲叶的盛景早已凋零,只余下枯败的残梗在秋风中萧瑟。空气中,再也没有那清甜的荷香,只有草木衰败的气息。 你独自站在湖边,望着那片空寂的水面,一个月前,就在这里,你与暃初次交锋,澜不惜挑衅他直接占有你……那时的你,何曾想过短短一月,你和他们的人生竟会天翻地覆,变成如今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境地? 时间悄然流逝,日影西斜,将你的影子拉得细长。湖边的风带着寒意,吹得你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更添几分萧索,偌大的湖边,始终只有你一个人的身影。 心里的空荡感非但没有被自由填满,反而像这秋日的湖水,越来越凉,越来越深,你感到难以言喻的茫然和失落。 奇怪……离开那令人窒息的牢笼,离开那两个强横霸道的男人,你不是应该感到如释重负,欣喜若狂吗?为什么此刻,心头却像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无所依凭? 难道……你的身体真的已经如此……不堪?短短几日的荒唐,就让你习惯了被两个男人占有、并……沉溺其中了? 不! 不只是肉体!仿佛连你的心……也在那场混乱、痛苦与短暂和平交织的时光里,不知不觉地沦陷了? 这个认知让你感到更深的茫然,你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羞耻的念头。 你烦躁地从御湖边离开,鬼使神差地,你竟走向了宸妃的宫苑。通报后,宸妃并未因你的不请自来而不悦,热情地接待了你。 “这几日没看到你来请安,暃说你接手了鹿家递上来的紧要军务,忙得脚不沾地,连回门都耽搁了。”宸妃拉着你的手,语气温和,“军务要紧,但也别太累着自己。” 你听得头皮发麻,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心中却尴尬万分——忙?确实忙!只不过是被那兄弟俩折腾得脚不沾地! “与暃……相处还好吗?”宸妃含笑问道。 你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待我极好。” 这并非谎言,撇开那最不堪的部分,暃在其他方面,无论是身份给予的尊荣,还是私下流露的关怀,确实无可挑剔,只是这“好”的背后,是无法言说的秘密。 宸妃闻言,眼中笑意更深:“暃这孩子,心思重,能让他如此上心的人不多。他呀,定是极喜欢你的。” “极喜欢……” 你知道暃喜欢你,他那强势的告白、灼热的占有都证明了这点。只是他的喜欢,像烈火,像枷锁,让你感到被灼烧又无法挣脱。 你又想起了恒,那个被秘密处理掉的废太子,你试探着问宸妃,语气尽量放得随意:“说起来,恒殿下他……如今在西苑,不知可还安分?毕竟也曾是太子……” 宸妃的神色黯淡了一瞬,轻轻叹了口气:“恒……小时候也是个活泼的孩子,和暃也曾亲近过。只是后来……唉,天家骨肉,终究难逃权势的倾轧,渐行渐远,以至于此……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也是令人唏嘘。”她的语气中满是真切的惋惜,显然对恒的死讯一无所知。 你心中一惊:暃将此事瞒得如此之好,宸妃这里都不知道。 你转移话题,问起皇帝的身体:“父皇龙体可大安了?儿臣一直未能前去请安,心中实在不安。” 宸妃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陛下恢复得很好,精神也健旺多了,太医说再调养些时日,便能重新临朝听政了。到时候,暃也能松口气,这些日子可把他累坏了。” 临朝听政? 皇帝一旦康复,重新执掌权柄,恒之死就绝不可能再被掩盖! 你意识到,短暂的平静要结束了,一场巨大的危机正悄然逼近。 你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又陪着宸妃说了些闲话,才起身告退。 刚走出宸妃宫苑的宫门,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暃背对着夕阳,负手而立,玄色的身影在金色的余晖中拉得长长,似乎已在此等候多时。听到你走路的声音,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你脸上。 你有点尴尬,不自在地开口:“好巧啊……” 你方才那样决绝地告别,此刻却又在这里。 暃并未戳破你的窘迫,平静地说:“我是来接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有些意外。 “宫门处没有接到你离宫的消息,我猜……你可能还在宫里,想了想,觉得你或许会来母妃这里。毕竟,你们之前似乎很聊得来,而且,你也无处可去。” 你想起刚才在御湖边的茫然无措,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跟踪我吗?你的控制欲……还真是无孔不入。” 暃没有反驳,反而朝你走近了一步,在离你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下,郑重地向你伸出了手,那只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手,此刻掌心向上,以邀请的姿态,问你: “那么……你愿不愿意,跟这个控制欲极强的混蛋……回去?”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的侧脸,为他镀上了一层暖光,你看着那只手,又抬眼望进他充满紧张和期待的眼眸。 心中翻腾的委屈、愤怒、对未知风暴的恐惧、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在这一刻交织。 你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稳稳地放进了他温热的掌心。 西行 皇帝病愈临朝,朱笔重新回到那双曾掌控天下数十载的手中,太极殿的龙椅,重新凝聚了无上的威严。 东宫,气氛凝重。 你和澜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心神不宁。窗外的日影缓缓移动,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你的目光不时飘向紧闭的殿门。 今日,暃要向皇帝禀报恒“自杀”的消息。 恒的死是自杀不假,暃动用冰窖将其遗体保存至今,只为在父皇面前多一份无可辩驳的证据。然而,“自杀”二字背后牵扯的阴谋,能否让那位心思难测的帝王信服? 终于,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径直走到桌边,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如何?”你立刻站起身,“陛下他……信了吗?” 暃端起茶盏,浅浅啜饮一口,才抬眼看向你和同样屏息凝神的澜:“嗯,父皇的意思,秘不发丧。对外,恒仍在西苑囚禁。” 你和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庆幸,第一步,总算迈过去了。 然而,暃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希望。 “但是,父皇认为皇后痛失爱子,情有可悯。且刺杀一事,乃恒一人所为,与皇后无关,他……要解了皇后的禁足。” “什么?”你惊呼,难以置信地看向暃,“这……这怎么可能?你明明查得清清楚楚,陛下病重缠绵,是皇后亲手下的药!那些药渣,那些证词,陛下当日也是亲眼所见的!” “因为父皇……要用皇后来压制我。” 你哑然。 是啊!在皇帝病重、暃代行监国的那段时日,这位年轻的皇子以雷霆手段,已将朝政、财权、军务的核心牢牢掌控在手。其势已成,锋芒毕露,说得难听些,有一个年富力强、威望日隆、掌控实权的储君,还要一个老病交加的皇帝做什么? 可老皇帝还没死!他回来了,带着对权力的无限眷恋,他要收回权柄,更要维持那微妙的平衡,确保自己还能坐在那张龙椅上。 而皇后,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无疑是一把现成最锋利的刀。将她推到台前,让她与暃斗得你死我活,他才能稳坐钓鱼台,坐收渔利! 至于皇后曾经的毒杀之举?在政治利益面前,自然可以一概不知,也可以既往不咎。 天家父子,正是如此。 果然,在皇后被解除禁足、重获自由几天后,一个消息以燎原之势瞬间引爆了整个朝堂,继而席卷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太子死了!” 消息被刻意模糊地放出,只有这四个字在疯狂传播。 怎么死的?是畏罪自杀?还是遭人暗害? 细节一概全无,正是这种语焉不详,点燃了无数猜测和想象的火种,谁都知道恒被囚禁于西苑,虽失势却未被明诏废黜。就在最有储君之望的三皇子暃大婚之后,这位前太子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汹涌的暗流化为滔天巨浪,将暃推到了风口浪尖,质疑、揣测、指控,从四面八方射向东宫。 “还是这样!” 这天晚膳时分,你压抑的担忧,在这几日连续不断的流言攻势下终于爆发。你看着气定神闲用膳的暃,忍不住将手中的银箸重重搁下。 你们最担忧的局面还是如期而至——太子之死这盆脏水,被结结实实地扣在了暃的头上! “没事的,”作为漩涡中心的当事人,暃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静,他不紧不慢地夹起一片清笋,“这样也好,父皇收回了不少事权,我反而清闲了,正好……多陪陪你?” 你一时语塞。 确实,自从皇帝复出,暃留在东宫的时间明显增多了。但这恰恰说明,他手中的权柄正在被不断削弱回收! 这哪里是清闲?分明是被边缘化的前兆! “这……现在这情况,还能当作是好事吗?”你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皇后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谁知道她下一步会放出什么阴招?我们这样坐以待毙,只会越来越被动!” “主上说得对,”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放下碗筷,自然地伸出双臂环抱住你的腰身,下巴搁在你的肩窝,目光盯着你几乎没怎么动的饭碗,“但是急也没用,对不对?我们三个现在能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你看你,饭都没吃几口,这样可不行。要不……我喂你?” “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被这两兄弟一唱一和气得够呛,都火烧眉毛了,他们还惦记着吃饭调情! 你挣扎着想站起来,“算了,跟你们说不通!我自己去面圣,总得想办法在陛下面前……” “别急啊,小杞。”你话未说完,前方的暃也放下了碗筷,他站起身,将你从澜的怀抱里拉向自己,他低下头,一个带着淡淡茶香的吻印在你因激动而微烫的脸颊上,“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相信我,好吗?”他的声音奇异地安抚了你,然而,下一句话却让你瞬间涨红了脸,“说起来……已经很久没好好跟你做了……” “你!”你又羞又怒,刚想斥责他这不合时宜的念头,身后的澜却像是得到了某种默契的信号,手臂也收得更紧,温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帖着你的腰侧。两兄弟的手开始不规矩地在你身上游移,衣襟的盘扣在拉扯间悄然松脱。 “等等……住手!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你惊慌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这突如其来的双重夹击,羞恼地反抗,“不是天天都……唔……” “可是你都没让我们同时……对吧?”澜从你肩后探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你,低声嘟囔着,“那根本……不解渴。” “澜!你……暃!放开……”你挣扎得更厉害,脸颊滚烫,呼吸也变得急促混乱。 “传殿下口谕——!!” 殿外骤然响起太监尖利而急促的通传声,带着十万火急的惶恐,穿透了厚重的殿门! “鹿将军!西北八百里加急军情!陛下召您即刻面圣!”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的调笑挣扎都戛然而止,你僵在暃的怀里,澜的手臂还环在你腰间,三人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写着同一个问号:军情?在这个时候? 多亏了这通传,你得以从兄弟二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你迅速整理好被扯乱的衣襟,顾不上再多说什么,随着那神色惶急的太监快步离开。 翌日拂晓,天色将明未明,京城高大的城门在沉闷的铰链声中缓缓开启。一支披坚执锐的精骑队伍如同蛰伏的黑龙涌出,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宁静,扬起一路尘烟,直指西北。 你坐在战马上,身姿挺拔,玄铁重甲贴合身躯,沉甸甸地压着肩膀,也压下了这两个月来京都那场光怪陆离、如同幻梦的纠缠。 冷冽的晨风如同粗糙的手掌拍打在脸上,驱散了你心头的恍惚。 这身戎装,这铁锈的重量,这握在手中的剑,如同忠诚的旧部,唤醒了你沉睡的本能——那个号令千军、驰骋沙场、在刀锋与鲜血中掌控生死的“鹿将军”! 京都的脂粉香、宫闱的暗流、以及婚床上令人窒息的缠绵……都变得遥远,如同雨燕重返苍穹般的自由激荡在胸腔。 如果,身边没有那个策马并行、身披亲王轻甲的身影的话…… “殿下……” 队伍已疾驰出数十里,官道两侧的景色逐渐由富庶的田庄转为萧索的荒原。你勒了勒缰绳,让战马的速度稍缓,侧过头,盯着暃那张在晨光下俊美无俦、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碍眼的脸上,怒道:“这西北苦寒之地,刀兵凶险之所……您也要跟着来?” 昨夜在太极殿,来自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西北部落趁机作乱,皇帝震怒之余,将这平乱的重任压在了你的肩上。你连夜赶回鹿府,在父亲复杂的目光中点齐了亲兵部曲,收拾行装,整夜未眠,心中盘算着如何平定边患。整个过程,澜作为你最信任的影卫,自然寸步不离,而暃如同消失了一般,你暗自庆幸这尊瘟神终于被京中的漩涡困住。 然而。 就在今晨,你在府门前整军待发,目光扫过一张张坚毅熟悉的面孔时——那个脸上带着慵懒笑意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还牵着一匹神骏非凡的乌云踏雪! 那一刻,你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顶门,差点当场呕出一口老血。 费尽心机逃出那红绸金笼般的东宫,以为终于能摆脱他的掌控,结果……他竟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怎么?”暃对你的黑脸视若无睹,他气定神闲地操控着胯下神骏,姿态优雅从容,仿佛不是奔赴西北,而是去郊外踏青,他对你露出一个委屈的笑容:“鹿将军就这般无情?要把我独自丢在京城那龙潭虎穴里,应付那些恨不得生啖我肉的老狐狸?你们两个倒好,跑去边关纵马逍遥,快意恩仇?”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强压着怒气,“殿下身份贵重,西北凶险难料,您要随军,起码……起码提前知会我一声吧?” 这突如其来的加入,简直是在挑战你的统帅权威! “知会?”暃挑了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策马靠近你几分,“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父皇如今正愁找不到由头削我的权柄,将我踢出京城中枢。我主动请缨,随你这国之柱石前往西北戴罪立功、磨砺心性,他老人家可是龙心大悦,恨不得敲锣打鼓送我走呢。” 他语气夸张地自嘲,“我这可是……被流放啊,鹿将军,流放!懂吗?” 你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皇帝正需要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他这头羽翼渐丰的猛虎暂时调离权力中心。暃的随行,是他本人预谋的棋步,也是皇帝的顺势而为。 他要来,这谁又能拦得住?更何况,皇帝巴不得他来! 看着暃笑得从容淡定的脸,你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场西北之行,恐怕远不止平定边患那么简单。 你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看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前方。 身后,暃低笑一声,策动乌云踏雪,紧紧跟上,玄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如同他本人一样,再次强势地楔入了你以为刚刚夺回的世界。 大漠的夜 你们进行数日,终于来到了西北边界,大漠的夜,来得早,也来得凌厉。 白日里蒸腾的热气在日落时分迅速被朔风驱散,队伍在戈壁深处找到了一处奇迹般的绿洲——一弯清澈如碧玉的月牙泉,你们在这里休整。 远离了京城,连空气都仿佛自由了许多,澜尤其如此,他不用只能隐在暗处,此刻,他利落地帮着亲兵们扎好营帐,拾掇柴火。 篝火很快升腾起来,跳跃的火光驱散了寒意,也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的眼眸里恢复了属于刺客的锐利与沉静。 暃解开了厚重的披风,只穿着内衬,姿态慵懒地靠在一块被晒得尚有余温的岩石上。你则裹紧了御寒的毛毡斗篷,坐在篝火旁,望着泉水中摇曳的星影出神。 “主上,看那边!”澜指着泉水的另一侧,那里地势略高,视野开阔,是观星的绝佳位置。他率先走过去,随意地盘腿坐下,仰头望向浩瀚的苍穹,招呼你也过来。 暃也站起身,向你伸出手,“小杞,看看这西北的星河,可比宫里那些匠人雕琢的穹顶画壮丽多了。” 你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搭在他掌心,被他轻轻一带,也走向那片高地。远离了篝火,寒意更甚,但头顶的景象瞬间吸引了你的全部心神。 没有宫灯的侵扰,没有尘世的喧嚣。西北的夜空,是深不见底的墨蓝。繁星如同亿万颗被精心打磨过的钻石,密密麻麻地镶嵌其上,璀璨得令人晕眩。偶尔有流星拖着银亮的尾焰,转瞬即逝,留下心尖上一抹短暂的悸动。 “真美……”你低声感叹。 “嗯。”澜在你身边应了一声,他仰着头,目光追随着一条划过的流星,“比在京城时清楚太多了……每一颗都那么亮。” 暃仰头,目光也投向那无垠的星河,“确实壮阔,古人观星以定历法,卜吉凶,看兴衰……你说,我们三个的命星,此刻是不是也在这片星海里?” “命星?”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星海茫茫,哪一颗属于你?哪一颗又属于身边这两个将你人生搅得天翻地覆的男人? “我只知道,看这星图方位,明日必是个晴天,利于行军。”你试图用务实,打破这突如其来的暧昧氛围。 澜也附和:“北斗柄指东北,夜半风小,明日确实是个好天气。” 暃侧过头看你,篝火的余烬在他眼中跳跃,映出一片暖融的光。 “鹿将军果然无论何时何地,都心系军务。只是,偶看看这天地造化的奇景,想想身外之事,也不亏,对吧?毕竟……”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当王妃可没机会看到这样的星空。” 你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裹紧了斗篷:“当王妃更没机会在沙漠上挨冻!” 你嘴上反驳着,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火光、泉水、身侧两人的气息和体温,头顶是亿万年的沉默星光……这一刻的安宁,真实地抚慰着连日来紧绷的神经。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你们各怀心事的脸庞,远离了京城的波谲云诡,在这片亘古的沙海与星空之下,那些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步步惊心的权力倾轧,似乎都离你们远去了。只有星光洒落,笼罩着泉水边这小小的一方营地,以及被命运强行扭结在一起的你们。 夜风掠过沙丘,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古老大地的一声叹息。 夜深,营地渐渐安静下来,你们三人回到最大的那堆篝火旁,你望着跳跃的火苗,又侧头看了看身旁的暃。 他还在仰头望着星空,眼眸里倒映着点点星光。 “就这样……”你轻声开口,“放下你在京城苦心经营的一切,陪我来这苦寒之地……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那些权柄、地位、唾手可得的至尊之位,难道就如此轻易地……放弃了? 暃缓缓低下头,目光转向你:“当一些东西……本就不属于自己时,是强求不来的。强求,只会徒增烦恼,引来灾祸。” 你心头一震,他是在说这次政变吗? 皇帝收回权柄,皇后步步紧逼,他顺势抽身,以退为进? 还是……在说你们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是在暗示,他对你的执着,并非强求,而是……命中注定? 亦或是他看开了,无论是权力还是你,都顺其自然? 这模棱两可的话语,让你再次陷入百思不得其解的境地。 你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侧的澜,白天他要负责探路、警戒,还要清除那些皇后派来的、伪装成沙匪或商队的问候者,精神高度紧绷,体力消耗巨大。此刻,他裹着暃的披风,已经蜷缩在毛毡上睡着了。火光映着他安静的睡颜,褪去了所有防备,呼吸均匀而绵长。 看着这样的澜,你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你知道,像澜这样的刺客,警惕刻入骨髓。他能在你和暃身边如此毫无防备地睡去,只说明一件事——这里,在他心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你和暃,是他本能去信任、去依赖的人。这份信任,在此刻静谧的星空下,显得如此珍贵,如此……温暖。 篝火噼啪作响,星河流淌无声,这份在权力漩涡中挣扎出来的宁静,让你心中困扰许久的问题,终于按捺不住冲口而出: “暃,”你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为什么……非我不可?是因为我是鹿将军吗?因为我的身份,我的家族,能给你带来助力?” 这是最符合政治逻辑的答案,也是你曾经最怀疑的动机。 暃的眉头蹙了一下,他侧过身反问:“我给你的是这种感觉吗?鹿杞,我对你做的这一切,强娶、逼迫、纠缠……现在抛下一切跟你来西北,在你看来,都只是为了利用鹿将军这个身份?” 你被他目光中的情绪刺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不,不是,如果只是那样……” 你咬了咬唇,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发烫,“如果只是那样,我反倒不会奇怪了。正因为……正因为我能感觉到,你……很喜欢我,非常……喜欢。” 最后几个字,你的声音低了下去,天啊,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在炫耀! 果然,暃的嘴角慢慢勾起,那抹笑意逐渐扩大,眼神也瞬间亮了起来,他靠得更近了些,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将你包围:“哦?你感觉到了?那……你想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非你不可?” 你被他那副控制欲的表情和语气气到了,没好气地瞪他:“怎么?连这个你都要跟我谈条件吗?爱说不说!” 你作势要起身。 “哎——”他眼疾手快地拉住你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你无法挣脱。他依旧笑着,眼神却异常认真:“别急啊,我就问你,想不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你看着暃眼中那份期待,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那个困扰你的谜底,藏在他此刻的眼眸里。 最终,你压下心头的别扭,避开他灼热的目光,盯着跳跃的火苗,自暴自弃的嘟囔从唇间逸出: “……想。” 一个字,轻飘飘的,暃握着你的手腕,微微收紧了。 分支:澜(3p) 暃的笑声在你耳边响起,瞬间让你的脸颊烧得更烫,连戈壁的夜风都无法冷却。 “说起来,自从你病好之后……我们跟你做,是不是都太小心了?”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你裹在披风下的身体,“每次都做一次就停,生怕你又累着、病着,连后面……都忍着没再用过了。” “你!”你羞得几乎要埋进膝盖里,就知道他会把话题绕到这上面来,但他说的是事实,这段时间,无论是暃还是澜,确实都收敛了太多,点到为止,特别是在出征的这么多天,更是一次都没跟你做过。 那种体贴,反而像隔靴搔痒,在你身体深处留下了难以言喻的空虚燥热,像未燃尽的炭火,闷闷地烧着。 此刻,远离了皇城的压抑与规矩,头顶是浩瀚星河,身侧是温暖篝火,眼前是暃灼热的目光,那股被压抑已久的渴望,如同月牙泉下涌动的暗流,骤然汹涌。 “那……”你深吸一口气,戈壁清冽的空气似乎给了你勇气,你抬起头,迎上暃的眼眸,道:“你想怎么做?” 暃他没有直接回答你,而是将目光缓缓转向了另一侧——澜睡得安稳沉静,眼睛紧闭着,显得格外纯净无害。 暃的视线意味深长地停留在澜的身上,然后重新看向你:“去,主动和他做,现在,就这样……在他睡着的时候。” “什么?”你惊得差点跳起来,脸颊红得能滴出血,“为……为什么?”你结结巴巴地问。 “因为,”暃的指尖轻轻划过你的下巴,“每次跟你做,都像是我在强迫你。即便你最后也会舒服,也会叫出声……但那种感觉……嗯,你之前和澜做的时候,都是自愿的,对吧?我想看看你真正情动的样子。”他最后一句尾音上挑,那点醋意终于泄露出来。 或许是星空的壮美卸下了心防,或许是身体累积的渴望冲垮了理智,也或许……是被他话语中的酸意取悦了,你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等你反应过来时,你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探向了沉睡中的澜。指尖颤抖地解开了他腰间的束带,小心翼翼地褪下他的裤子。微凉的夜风中,他的阳物呈现出半勃的状态,颜色深红,形状饱满而漂亮。 你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你能感受到暃那灼热的目光烙在你的背上,让你整个人都像被架在火上烤。你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沉睡的巨物。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你指尖一麻,你开始笨拙地抚弄。 神奇地,在你手指的抚慰下,那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在你掌中迅速膨胀挺立,变得滚烫而坚硬,顶端渗出一点晶莹的露珠。 你看着这惊人的变化,身体里的空虚感更加强烈,在暃的注视下,你慌乱又羞耻地褪下自己的衣物,冰凉的空气接触到滚烫的肌肤,让你微微瑟缩。月光下,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腿间已然泛滥成灾,黏腻的蜜液在分开双腿时拉出了羞耻的银丝。 你跨坐在澜的腰上,双手撑着他结实的小腹,你能感觉到他沉睡的身体散发出的热度和力量。你咬着唇,扶着他那根怒张的阳物,对准了自己泥泞的入口。 “嗯……”你深吸一口气,腰肢缓缓下沉,将那粗硕的顶端艰难地纳入体内。被撑开的饱胀感瞬间袭来,让你满足地呻吟出声,你开始笨拙地上下起伏,试图用身体的重量去吞噬那根滚烫的硬物。 澜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异样,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眉头微微蹙起,身体绷紧了一下,但并没有立刻醒来。 你努力地动着,身体深处传来阵阵酥麻的快感,你的动作生涩,不敢全部坐下去,所以也始终无法触及那最让你疯狂的敏感点,你的喘息变得急促而焦躁。 就在这时,澜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带着初醒的茫然,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他看向坐在自己身上满脸潮红,正努力起伏着的你,然后又疑惑地转向坐在一旁看着你们的暃。 “这是……?” 暃慢悠悠地开口:“怎么了?看不出来吗?我们的王妃……欲求不满了。一个人玩不好,只好趁你睡着,自己爬上来找点乐子。” “主上……?”澜眼中的困惑瞬间被狂喜和欲火取代,他瞬间就完全清醒了,双手猛地掐住你纤细的腰肢,力道大得让你惊呼一声。 “主上,光是这样……可不行啊……”澜的声音变得危险,他腰部猛地向上一顶,那一下,又狠又准,碾过你花径深处最敏感的软肉。 “啊——!!!” 你被这突如其来、直击灵魂的一下顶得魂飞魄散,尖锐的快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炸开,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身体完全失控地剧烈抽搐,一股滚烫的激流猛地从被顶弄的花心深处喷射而出,淅淅沥沥地浇淋在澜的小腹上——你竟然……潮吹了! 澜被你这极致情动的反应彻底迷住了,他贪婪地看着你失神尖叫、浑身颤抖、喷涌爱液的模样,他一边继续用腰力凶狠地向上顶弄着你紧窒的花穴,感受着那销魂蚀骨的绞吸,一边腾出一只手,粗暴地揉捏玩弄着你饱满挺翘的雪乳,指尖恶意地捻弄着顶端硬挺的蓓蕾。滚烫的舌头更是毫不客气地舔舐过你汗湿的颈脖、锁骨,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嗯啊……澜……好深……” 你被顶弄得语不成调,身体深处那根巨物在你高潮的刺激下变得更加粗壮坚硬,每一次进入都带来更强烈的饱胀感。 可是……还不够,身体深处被压抑了许久的、更深的渴望,像苏醒的巨兽,咆哮着想要更多! 你迷蒙的双眼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求,无助地望向坐在一旁、始终注视着这一切的暃,充满了祈求。 暃看着你这副被欲望彻底掌控的模样,眼底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他笑着,明知故问:“怎么了?我的王妃,这样……还不够吗?” 你被澜顶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破碎地呼唤他的名字:“暃……嗯啊……” “嗯?”他故意装作不懂,身体却向你靠近了些。 “暃……你知道的……”你喘息着,身体在澜的撞击下起伏,羞耻感在强烈的渴望面前变得不堪一击,“我……我想要……” “想要什么?”暃非要逼你亲口说出来, 你彻底被这广袤星空解放了野性,抛开了所有矜持和顾虑,难以抑制的兴奋喊道:“暃,我想要你们……一起疼爱我……像以前那样……一起进来……呜……” “呵……”暃的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的愉悦表情。他立刻靠了过来,从你身后将你紧紧拥入怀中。滚烫的胸膛紧贴着你汗湿的脊背,一只大手绕到前方,指尖沾满了你腿间淋漓的蜜液,按上了你后方那紧致小巧的入口。 “啊——!” 那带着侵犯意味的触碰,让你瞬间兴奋得浑身乱抖,花穴内壁疯狂地绞紧澜的巨物,引得他发出一声满足的闷哼。 澜的手指掐住你胸前敏感的乳尖,用力一拧:“主上……你好湿啊,是因为哥哥……还是……因为我?” “呜……是……是因为……”你被他掐得又痛又爽,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被两人同时贯穿、填满到极限的灭顶快感。就在此时,暃沾满润滑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挤入了你紧窒的后庭。 “嗯啊啊——!!!” 双重刺激下,你根本无法抵抗,身体猛地反弓,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再次被推上了失控的高潮,花穴和后穴同时剧烈地痉挛! 澜被你夹得倒吸一口冷气,呼吸粗重得吓人,他一边更凶狠地向上顶弄着你高潮后异常敏感的蜜穴,一边报复性地低头含住你另一边挺立的乳尖,用牙齿啃咬,用舌尖肆意舔弄,含糊不清地说:“主上……你把我夹得好舒服……再这样……我就要忍不住……射给你了……” “啪!”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拍击,暃的大掌拍在你挺翘的臀瓣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火辣辣的痛感让你浑身一颤,绞得更紧。 “骚货,”暃的声音带着恶劣的笑意,手指在你后穴里抽插搅动,“看看你流了多少水?把毛毡都打湿了一大片,要是被早起巡营的部下看到……我们鹿将军的脸面可就……” “不要……别说……嗯啊……”你被他羞辱的话语和体内的动作刺激得羞愤欲绝,身体却更加兴奋,花穴和后穴用力绞紧。 “嘶……”澜被你夹得发出一声痛并快乐的抽气。 暃也被你这反应刺激到了,他猛地抽出手指,扶着自己的硕大,将沾着你爱液的顶端抵在你那被开拓的菊蕾入口,却不急着插入,只是用那滚烫的巨物在你的入口和臀缝间来回滑动,将你分泌的汁液涂抹得更加均匀。 “呜……暃……求求你……进来……插进来……”你被他磨得浑身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空虚感和极致的渴望几乎要将你逼疯,只能扭动着腰臀,哭着一遍遍哀求。 “真乖,”暃终于满意了,他低头在你汗湿的颈后印下一个滚烫的吻,声音惑人,“这就给你……” 话音未落,他腰身猛地一沉。 “噗嗤——” 伴随着淫靡的入肉声,那粗长狰狞的巨物,贯穿了你紧窒的后庭甬道,直抵最深处! “啊啊啊啊——!!!” 那一瞬间,被前后两根滚烫巨物贯穿、填满到极限的灭顶快感,让你爽得头皮发麻,眼前一片空白。你本能地挺起腰肢,主动迎合着他们的撞击,只想索取更多更深的快感。 “对……就是这样……自己动起来……”暃在你身后喘息着,每一次深入都带来肠壁被撑开的极致体验,他粗大的手掌揉捏着你的臀瓣,感受着那惊人的弹性,“你的小屁股……夹得我好紧……好热……是不是只有我……才能操到这么深的地方?” “主上……你好贪心……”澜也不甘示弱,他掐着你的腰,每一次向上顶弄都凶狠地撞击着你花穴深处最娇嫩的花心,顶得你浑身乱颤,汁水四溅,“前面含着我……后面还要含着的……是不是被我们两个一起操……才最舒服?” “啊……是……舒服……好舒服……给我……再深一点……用力……”你被他们下流的话语刺激得更加兴奋,在漫天星光下放开了所有的矜持,呻吟声变得放浪而大胆,主动地索求着更猛烈的撞击。 他们轮流或同时与你接吻,舔舐啃咬着你的颈脖、锁骨,贪婪地玩弄着你饱胀的乳房,将乳尖吮吸得又红又肿。暃甚至将一只手绕到前面,找到那颗肿胀硬挺的阴蒂,用指腹带着技巧性地快速碾压。 “啊啊啊——别……别碰那里……会……会死的……呃啊——!!!” 前后夹击加上阴蒂被玩弄的三重刺激,让你如同被抛上云霄,又狠狠摔落,身体失控地剧烈痉挛、抽搐,花穴和后穴疯狂地绞紧,大量温热的蜜汁再次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主上……”澜被你高潮时的极致绞吸刺激得低吼一声,再也无法忍耐,滚烫的精液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股股猛烈地喷射在你花径最深处。 “呃啊!”感受到体内那灼热的喷射,你尖叫一声,后穴也随之疯狂收缩,这强烈的刺激让身后的暃也闷哼一声,再也无法控制,按住你的腰肢,将自己滚烫的精华也狠狠贯注在你紧窒滚烫的肠道深处! 噗嗤……噗嗤…… 肉体激烈交合的水声、撞击声、粗重的喘息和放浪的呻吟,在广袤的沙漠上显得格外响亮。如同原始的祭歌,献给这无垠的天地。 直到两人在你体内射了两轮,将你彻底灌满,才终于停了下来,你软倒在澜汗湿的胸膛上,又被身后的暃紧紧搂在怀里。 两个被过度使用的小洞红肿不堪,一时根本无法闭合,正缓缓溢出混合着精液和爱液的浓稠白浊,黏糊糊地沾染在腿间。月光下,你白皙的身体布满了斑驳的吻痕、齿印和被掐捏出的红痕,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感。 你们三人就这样在星空下紧紧相拥,感受着事后的余韵,分享着彼此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