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 第1章 《蒙尘》作者:青石018【cp完结】 简介: 二十六岁的林雁回爱撒娇,有些小娇气,喜欢江叙言。 三十岁的林雁回呢。 破镜重圆 自卑攻*沉稳受 林雁回*江叙言 标签:虐攻虐恋 第1章 一、 江叙言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再次遇见林雁回,毕竟距离他们分手已经过去四年,这四年的时光里他创立起自己的公司,现在正在z市谈合作,周奕凡在这期间一直陪在他左右。他们是后天的机票,周奕凡不断邀请他去喝一杯,江叙言委婉拒绝了,他还是想找个机会和他把话说清楚,他暂时并没有展开一段恋情的意愿。 在此之前,他们俩并排走进一家便利店,当时已经傍晚九点。 江叙言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出了林雁回。 立体优越的五官,偏浅棕的发色,右边脸颊上一颗明显的小痣。 江叙言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便怔愣在原地,大脑充血一般的嗡嗡作响,轰鸣声来得快去得也快,空白感犹如潮水般涌上又褪去。 林雁回显然也发现了他,同样的,他也明显呆愣在原处。 林雁回和记忆中的青年模样大相径庭了,他的面颊深深凹陷下去,嘴唇是不正常的苍白,便利店的员工服穿在身上露出空荡荡的袖管,一截瘦骨嶙峋的手腕上戴着一条老旧的手表。 更为可怖的是那双眼眸,那双让江叙言无数次着迷的黝黑的眸子,曾经那里闪烁着鲜活灵动的光,狡黠的,骄傲的,现在通通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空洞疲惫,死气沉沉的眼睛,像是耀眼的宝石被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土。 他们分手那年林雁回二十六岁,现在他三十岁了,江叙言同样是这个年纪。 但站在柜台外面的男人此刻正西装笔挺,纵使深夜里头发依旧打理的精致,他在进门前有意松了松领带,那条领带作为别人送来的礼物,已经夸张的达到了五位数。 时间度过了漫长又短暂的半分钟左右,林雁回率先移开了目光,仓促又逃避般的,他微微低下头,说,“欢迎光临。”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细听来又掺杂些许无力。 他怎么瘦成这样? 他怎么把自己过成这样? 江叙言想不通,他机械的迈开脚步去拿了瓶水,又走到柜台前。他稳下心神去看眼前的人,这才发现林雁回的面色竟然是无比的憔悴和疲惫,他细细的手腕拿起那瓶水,眼神不从瓶身上移开,扫码后低声说,“三块。” “怎么没留在s市。” 江叙言开口时连自己都惊了一下,他有那么一瞬是想过两人都做陌生人就此别过,可他站定在这的一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迈不开步。 林雁回沉默着,过了许久,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叙言捏着瓶身,想不起喝水,他有太多想问的,他不想就此别过。 门外走进一个同样穿着员工服的男人,他来和林雁回交班,他的出现让林雁回松了口气,他这才抬眼去看眼前这位已经是社会成功人士的前任。 “我先走了。” “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段。” 林雁回摇头,“有公交车。” 如果让林雁回知道会在这里遇见江叙言,那么他一定会提前躲起来。 太难堪了。 林雁回心想着。 他疾步躲进了员工间,一整天的发烧让他眼前有些雾蒙蒙的,但好在温度不高,低烧已经成为了常态,这两年他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状态。但今早鼻血流得很多,脑袋愈发眩晕,他强撑了一整天,现在虚弱感逐渐加重。 他拿了一份晚上没卖出去打折的三明治,盘算着江叙言应该已经离开了才慢慢走出去。 深秋季节萧瑟的寒风吹过,林雁回裹紧了大衣。公交车站距离便利店只有几米之远林雁回却走的极为艰难,他的两条腿酸涩无力,长时间的发烧让他的骨缝里都透着寒意和刺痛,走到车站那里坐下时林雁回几乎到了虚脱的状态。 他只能在寒风里打开三明治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吃了一半,又留了一半放在包里。 低血糖的虚脱感恢复极慢,林雁回靠着广告牌眼见着公交车缓缓驶来,他连站起来的精力都没有,只能又见着公交车开走。 这是最后一趟公交车了。 林雁回蜷缩在那里,他因为发烧而有些红晕的脸现在已经惨白一片,卫衣帽子抵挡不住灌进胸膛的寒风,林雁回将力气攒了又攒,他撑着广告牌站起来,决定自己走回去。 步行大概率要四十分钟,他一路走走歇歇,应该也是可以的。 心里这么想着,他闷头朝前走,只过了便利店十几米远,他就不得不又一次停下来,挨着墙边蹲下身体,等待着眼前浓浓的黑雾散去。 太狼狈了。 如果让江叙言看见自己这副鬼样子,一定会为他们俩曾有过的曾经感到可耻。 林雁回冰凉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又发软的踉跄了一下,但他没有摔在地上,温热有力的手臂将他稳稳扶住。 抬起头,是江叙言紧皱眉头的脸庞。 “我送你回去。” 二、 江叙言始终没有走,周奕凡看出他的异常,回想起江叙言的曾经,问道。 “他就是你的前男友?” 江叙言‘嗯’了一声,他无暇顾及周奕凡的心情,因为此刻林雁回的状态太糟糕了,他很怕下一刻他就会摔在地上。 他为什么会过成这样? 江叙言又在心底问自己。 他送林雁回到他现在的住处,破败的居民楼前一道狭窄的胡同没办法让路虎开进去。林雁回道了谢便下了车,没成想江叙言紧随其后。 周奕凡已经先走一步,江叙言强制性的把人拉上车,现在又不由分说的跟在他身后。 “请我上去坐坐吧。” 连灯都没有的胡同里,江叙言只能借月光去看他苍白的脸。 “不太方便。”林雁回拒绝的很干脆。 他的状态好一点了,江叙言在车上给他吃了一块巧克力,这人把自己硬生生饿到低血糖,差点晕倒在路边,他心里有无数的疑问想要开口,但最终两人一路上都没什么言语。 林雁回显然以拒绝的姿态面对这场重逢。 他掏了掏兜,从钱包里拿出来几张纸币,钱包薄薄一片,几张纸币拿出来后也就同他被风吹起的卫衣一样,变得空荡荡的。 “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巧克力,麻烦你了。” 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在风中颤颤巍巍。 江叙言没有伸手,而是说。 “雁回,我们是分手了,但不必像仇敌一样老死不相往来。” 二、 江叙言之所以如此坚持,是因为林雁回现在的模样让他过于震惊与忧虑。 他们在十九岁那年走到一起,大学毕业后在工作的附近地方租了房子。满打满算他们在一起七年,在这七年的时光里江叙言不能说把人宠的无法无天,也可以说把人放在心尖上疼。 林雁回这人算不得能吃苦,甚至可以说有些娇气。两人毕业后他暂且没有工作,江叙言进了家大公司,他的工资暂且能供应两人生活。 林雁回在家里等他,他进门时会闻到一阵扑鼻的饭菜香气,一恍神的功夫人已经钻到了他怀里。 “我为了给你做饭都受伤了!” 带有红点的白皙手背在空气中晃了晃,江叙言心疼的把人搂住,一边说辛苦了一边把下班时买好的小蛋糕拿出来。 他们俩的相处模式平淡又和谐,林雁回不太愿意上班,比起忙碌的工作他更愿意过轻松一点的生活,江叙言不反对他的理念。林雁回很会做饭,他在厨房里的身影修长,神情专注,手下的动作熟悉又利落。 除却做饭这件事,其余的家务要江叙言全盘负责,林雁回更喜欢躺在沙发上,短裤里白皙纤细的长腿一晃一晃,笑眯眯的看着正在拖地的江叙言。 “阿言,想不想吃苹果。” 江叙言听懂了,他佯装无奈的叹口气,说他是懒虫。 他还是转身给他洗了一个,苹果没等放到他手上,林雁回手臂一用力他便跌坐在沙发上,大懒虫拱啊拱,一路拱到他的怀里,拖把掉在了一边,江叙言顺着力道将人拥住,两个人就一同看起了悬疑剧。 江叙言是心甘情愿的。 他的母亲早早去世,从未见过的父亲不知踪影,这一路走来他感到很孤寂。林雁回出现在他单调寡淡的生活中,他爱撒娇,有些小孩子脾气,小懒虫一样的不愿意动弹,有时还迷迷糊糊的,让他洗衣服十有八九会忘记翻衣兜,连同手纸一同卷进去,白色的纸屑飞扬的到处都是。 但林雁回的怀抱是暖的,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时,江叙言会觉得心脏变得充盈起来。会让他在无数个黑暗的夜中望着林雁回的睡颜心里想着,真好啊,他不再是一个人。 第2章 二十五岁那年,林雁回的生日江叙言送给他一块手表,青年放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摸来摸去,眼睛亮亮的。 “多少钱?” “不到两千块。” 手表是黑色皮质表带,衬得他手腕手腕周围的皮肤很白。“真好看。” 林雁回蹭到江叙言的怀里吧嗒亲了一口他的脸颊,欣赏半天后,又撅起嘴,“我上次也看到了一块表,那个价格,啧啧啧,简直不敢想。” 江叙言微微勾起嘴角,安慰他,“以后会有的。” 林雁回相信他,因为江叙言是个极为优秀的人,无论是工作还是在生活中。而作为伴侣,江叙言也做到了堪称完美的程度。 家里的水管爆开,林雁回茫然无错的站在椅子上,电话打到江叙言那里去,一步一步按照他教给的办法处理,等江叙言打开门,却发现林雁回还在水里淌着,全身都湿透了,哭丧着脸。 “阿言,这要怎么弄啊?” 江叙言给他裹了一件浴袍,把人安置到了干燥的地方。 他一直处理到晚上,水管被修好,地上的水也都排了出去,林雁回被冷水浇的有些感冒,一个劲的打喷嚏。江叙言也忘了自己一路赶回来没有吃饭,他煮了姜茶让林雁回喝下去,公司领导为他私自离岗的事有些不悦,江叙言只把手机扔到一边,用毛巾去给林雁回擦头发。 “楼下说他们那渗了好多水。” “嗯,没事。”江叙言神色淡然,“我会处理好。” “阿言,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自己的房子。” 劣质的地板砖因为漏水的缘故现在阴湿一片,浴室散着一股子阴冷的潮气,卧室里被水泡过的木制家具开始悄悄扩散朽木的气味。 林雁回很不满意这个房子,他们当初租的时候没想过会有这么多问题。 “等我再攒攒钱吧,这几年房价有点高。” “那要买一个大房子。”林雁回开始畅享,他又打了个喷嚏,略微湿润的碎发挡在额前,他黝黑的眼眸全然是对未来期待的光。 “最好是三层别墅,要大理石地板,要有露天阳台,卧室是落地窗,然后要遥控窗帘。要买超大超薄的液晶电视,咱们这个电视太小了,而且遥控器总是不好用。嗯...厨房要大一点吧,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做好多东西吃。” 江叙言一边听一边出神,因为暖色的光晕里林雁回的嘴唇张张合合,水润润的嘴唇泛着粉色,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想亲他。 心里想着,他便也这么做了。 扑上去吻住林雁回软软的唇,两人很快亲做一团,过了半晌林雁回肿着嘴巴嘟囔着咬疼了,江叙言轻笑着给他吹气。 “那我给你吹吹。” “我刚才提的要求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我说的什么。” “你要住大房子。” “然后呢。” “忘了。”江叙言脱下他碍事的睡袍,把人塞到被窝里,自己伸手去关灯。老旧的窗户有一道无法合拢的缝隙,凉风透进来,但他们谁也没在意,身体是热的,心也是。此刻的他们深陷在浓厚的爱意里,他们相信爱可以排除万难去抵挡所有风暴。 三、 他们如此深爱彼此,又为什么会分手呢? 二十六岁,江叙言从原来的公司辞职,他联合几个要好的朋友准备自己创建一个公司,手里的资金差不多都投了进去,下个月就要交房租。 江叙言为了拉投资谈合作已经连轴转几天没怎么休息,他脚下虚浮的回了家,直面的浴室门口是一大盆衣服,他的两件羊毛衫严重缩水,林雁回的黑色衬衫掉色把蓝色的那件染出一团乌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都放进去洗就可以了。” 林雁回站在那里,他还有些不高兴,“什么破衣服啊,怎么那么麻烦,放在一起洗为什么不行。” 江叙言没有开口,他沉默着把衣服挑拣出来,缩水的羊毛衫不能再要,黑色衬衫还可以穿,他默不作声的打理好,才朝着林雁回说。 “雁回,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江叙言的声音依旧平缓,他将疲惫藏的很好,“我想你要不要找份工作,我现在手里没有太多钱,下个月的水电费和房租还要交。你如果有了工作,我们可以轻松一点。” 林雁回愣了愣,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毕业后已经快要待业两年。 他们俩的日子过得不充裕,林雁回也知道自己确实应该去找份工作了。 林雁回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一家电子科技公司得到了一份工作,他在路上买了束花,娇艳欲滴的玫瑰递到江叙言面前,他骄傲的扬起下巴,“以后可就是我养你了。” 江叙言很高兴,与此同时也有些心疼他,他将人抱住,搂着他劲瘦的腰身,说,“等我们度过这段时间,你就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多了一份收入就意味着江叙言拥有更多的空间去发展事业,两人总要一条心才会让日子过得容易,他虽然忙累但心中总归有所期待,他想为他自己和林雁回打拼出一个未来。 但这份工作只持续了三个月,林雁回就重新回到了家里,他给出的理由是公司老板像个大傻叉,他讨厌他。 江叙言对此感到无可奈何,林雁回只过了实习期,拿回来的工资很少,只能勉强填补房租。除却房租之外的每一笔开销都要靠江叙言填补,他只能又多找了份兼职。 江叙言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林雁回在家里等他,江叙言回来时他已经昏昏欲睡。做好的饭菜被热了一次,江叙言吃过饭就在客厅里看文件打电话,林雁回悄悄去他背后拥抱他,温度传递到他身上,他只能看见男人后脑的碎发。 沉默逐渐在家里蔓延开。 江叙言太忙了,他忙到没时间和林雁回聊天,没时间陪他看电视剧,更没时间回馈他的情绪。他消瘦了很多,过于繁忙的副作用显现出来,江叙言时常感到头疼,晚上他需要靠着短暂的睡眠缓解疲惫,林雁回悄悄蹭到他身边,他去亲他的嘴角,去摸他的头发,但江叙言只是将人推开,“今天太累了。” 林雁回愣了一下,他兀自坐在那看着江叙言沉睡的模样,床头特意打开的小夜灯散着暗淡的光,林雁回孤独的影子照映在墙壁上,过了一会,微弱的灯光熄灭,黑暗笼罩了一切。 在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 江叙言的公司度过了艰难的开创初期,逐渐步入正轨,外市公司抛来橄榄枝,江叙言要去谈合作,大概要走一周左右。 “为什么要去这么久?” 林雁回很不愿意,他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过我了。” 江叙言摸摸他的脸安抚道,“等我回来就多陪陪你。” 于是林雁回便在家里等待着这场漫长的分别结束,但是对他而言江叙言走的太远了。他看不见他,也触碰不到,两人之间的牵连只剩下一部手机,林雁回没日没夜的给他打电话,频繁到不分时间。 和人合作谈生意每一步都不能出错,林雁回的电话频繁又不合时宜,江叙言只能给他挂断。这就成了两人之间的导火索,当江叙言几经周转波折,灰头土脸的回到家时等待他的不是温馨的氛围而是林雁回劈头盖脸的质问。 “你为什么要挂我电话!?” 林雁回红着眼睛,他在没有理智的歇斯底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多担心你,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怨气和隔阂不是一瞬间爆发的,那要经过长时间的积攒,就像是被蚂蚁磕毁的河堤在一瞬间洪水决堤。 “我为什么不接?我谈合作的时候我怎么接?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是去出差又不是出轨,你何必这么看着我?” “那晚上呢?你就只给我发了两条短信,晚上你为什么不给我打回来!?” “我不累吗!?”江叙言提高了音量,他眼底的压抑和疲惫化为实质涌现出来,一嗓子吼出去,眼见着林雁回熄火一般怔愣住神情,他的音量重新降了回去,但倦意更甚,“雁回,咱们俩是要生活的,我不去赚钱,我们俩要靠什么生活?你不能什么都要。” “你不愿意去上班,我们俩总不能去借钱讨生活吧。雁回,有时候我想说,你是不是也要成长一点,不要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得不到你想要的就哭起来。” 空气又一次沉寂下来。 江叙言看看狭窄的厨房,那里干净又冷清,他饿了一天的肚子在叫嚣着疼痛,江叙言很累,他也不想和林雁回争吵。 他能感知到林雁回在缺乏安全感,林雁回很依赖他,就像是一朵漂亮的玫瑰需要他用很多爱去滋养。可他过于忙碌,大把的时间投入到工作中去,留给林雁回的所剩无几,但现实就是这样,没人能永远留在乌托邦里。 “你是不是腻了。” 第3章 林雁回坐在沙发上,他的眼眶红红的,神情落寞,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没了最初气势汹汹的气焰。 “我不是不愿意工作,我也在找。那家公司老板他...” 话说一半,林雁回却止住了口。 但他们之间不是单纯的工作问题所产生的矛盾,江叙言不是腻了,他只是感觉很累,前所未有的累。 工作和林雁回都在拉扯他的精力,江叙言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只低声说别多想,便转身朝着房间迈步。 他以为他们俩会冷战一段时间,但实际上他的脚步还没来得及踏入卧室,林雁回有些慌乱的声音便响起。 “阿言,我流鼻血了。” 他回过头。 林雁回正仰着头,鲜血一滴滴淌下去掉在衣服上,江叙言眉头一皱,快步把人扶起来送到卫生间,他帮着他擦鼻血,等到止血后去给他脱脏掉的衣服。 在这期间,林雁回轻轻拉扯他的衣角,低声说。 “阿言,我知道错了,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第2章 。一、 一场由林雁回掀起的没头没尾的争吵,最后也由他宣布结束。 流了场鼻血林雁回神色怏怏,他窝在江叙言的怀里很乖顺,两个人都不再去刻意掀起矛盾,气氛又貌似和谐起来。 江叙言的公司开始步入正轨,两个人的生活逐渐宽裕起来,生活似乎在慢慢朝着希望的方向发展,但一位不速之客的出现打破了原本可以平静的生活。 江叙言的父亲江权忽然找到了他。 江权作为富家子弟,年轻时的肆意妄为让他和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大学生生下一个孩子,那便是江叙言。他不愿意娶她,随便将人打发走,转而娶了别家集团的女儿。两人生下一个男孩后江权就没再有别的孩子。 今年江权已经五十多岁了,现在江权找到江叙言,是因为他的儿子在几个月前死于车祸,江叙言成了他唯一的血脉。 其实江权一直知道江叙言的存在,他却始终冷眼看着一个单薄的女人拉扯一个幼儿在人世间挣扎求活,直到女人病死也未曾露面,只有他的儿子死了,他才去急于寻找流淌他血脉的继承人。 江叙言恨不恨他。 他快恨死了。 所以他毫不留情的把茶水悉数泼到江权脸上,告诉他别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没有父亲,他父亲早就死了。 江权在他这碰了壁转而找到了林雁回,这个老谋深算的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一张额度两百万的卡放到林雁回的手上。 “叙言不接受我的帮助,但你别急着拒绝。眼光放长远一点,你们俩现在正是创业阶段,这笔钱固然会让你们俩松快很多。” “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孩子的补偿,钱你拿着,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林雁回确实犹豫过,他深知江叙言对江权的恨意,他也同样厌恶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但与此同时他也在想,江叙言的公司还需要投资,他们俩也在商量重新找一个好一点的房子,这笔钱可以帮助他们解决很多问题。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把钱拿回去。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江叙言,随后,他在江叙言的脸上看见了前所未有的暴怒,那是他们第一次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也是最后一次。 客厅的小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玻璃碎片在地上泛着冷光,江叙言面红耳赤,通红的眼睛里闪烁泪光,几乎对林雁回失望至极。 “你知不知道你拿这笔钱意味着什么!?”江叙言额头暴起青筋,“意味着我他妈承认他这个爸了,我得去做他的狗,做他的奴才,我去听他的命令给他干活,等他死了再去给他接管公司!” “林雁回你就这么缺钱吗?这么多年你跟我在一块我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你想要什么我没给你?你到底要不满足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你什么都要!?” “我不知道会这样。”林雁回慌了神,他去拉江叙言的手,慌乱的将银行卡捡起来,“我去还给他,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去还给他。” “对不起阿言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马上就去还给他。” 江叙言甩开了他的手,他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一个抬眸便让林雁回僵硬在原地,再也没有了开口的勇气。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冷漠,褐色的瞳孔里不再是他的倒影,而是盛满了失望和无奈的情绪。江叙言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他的目光似乎永远是温和又充满爱意的,可现在,他的目光只会让林雁回感到遍体生寒。 江叙言拿起大衣,他即将走出这个满是两人生活痕迹的地方。 “钱你留着吧,咱俩就到这算了。” 再然后,林雁回就离开了。 江叙言去质问过江权为什么要去找林雁回,江权没有回应,只是笑呵呵的问,“你们俩分手了?他还很年轻,但也很会权衡利弊,可能他也知道有些东西握在自己手里才算是自己的。” 他隐晦的点明了林雁回拿了钱,江叙言也在怀疑中有些相信,因为林雁回在收拾行李那天他就在场,林雁回沉默着什么都不说,再不提钱的事,只拿了自己的东西便离开了。 两个人就此别过。 江叙言心想着拿了钱也好,免得让他今后的日子不好过。 他继续在s市发展,公司发展的越发顺利,他能猜测到江权应该有暗中帮助,但他不领情。这个绝情的男人实际上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自己所拥有的。 就这样,江叙言和林雁回再也没了联系。 他也没想过,四年后,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重逢。 二、 江叙言执意要跟着林雁回上楼,这其中的执拗是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 居民楼里散着长久不见阳光的潮湿气,江叙言跟在林雁回身后看着他打开老旧的防盗门,入眼是陈旧的家具和小片裂损纹路的地板,房间里弥漫着和楼道里差不多的潮闷气味。 已经让人到了门口,林雁回也觉得没必要再遮掩自己的落魄和难堪,他索性让江叙言进了门。 “不用换鞋,要小声一点,左边是同租人的房间,他可能回来了。” 他自顾自的朝着炉灶那边走去,“没有矿泉水,只有自来水,你可以喝吗我会烧一点。” 江叙言站在狭小的,甚至连客厅都算不上的空间久久不能回神。 破旧的出租屋连电视都没有,小茶几前只摆着一个破损的皮质沙发,上面已经蒙了一层灰尘,过于暗淡的灯让周围的一切都充斥着不真实感。 江叙言抬步向林雁回走过去,与此同时,一间卧室的门打开,里面一个发型潦草的瘦高青年打开门,他眼下发青,皮肤黝黑,神色凶狠恼怒,开门的一瞬间他和江叙言四目相对。 似乎没想到林雁回竟然带了一个人回来,青年明显怔愣了一下,凶狠的表情稍有褪去,瞥了瞥不远处正在烧水的青年,嘴里冷哼一声,又狠狠摔上房门。 “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面对江叙言的质问,林雁回无从回答。 他只能将烧好的水倒在碗里,目光看着碗面氤氲出的飘渺雾气出神。 “你还要喝水吗?如果不喝的话我就不送你了。” 林雁回不希望江叙言继续留在这里,从他答应让江叙言进门那一刻他就在后悔。江叙言是一个善良的人,他定然震惊于他现在穷困潦倒的模样。 “我在问你问题。” “江叙言,我们分手了。” 林雁回不得不提醒他们两人现在疏离的关系。他的脑袋发晕,鼻腔热热的,下一刻温热的液体留下来,林雁回熟练的捂住鼻子小跑到卫生间,鲜红的血连串滴落到洗手池,顺着白色的池壁滑落到下水道。 他今天一整天太累了,江叙言的突然出现也让他心绪大乱,装作淡漠的外表下是巨大的情绪波动,林雁回的心绪乱成一团,眼前的黑雾愈发浓郁,四肢虚软无力的症状加重,他的鼻血依旧没有停下,膝盖却在不自觉的打着弯整个人开始向下脱力倾斜。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跪倒在地时,身后有人将他扶住,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透进林雁回的鼻翼,江叙言扶着他没让他摔倒,两个人贴的近了,时隔四年一场久违的拥抱,林雁回却想着别让鼻血弄脏他昂贵的西装。 江叙言打开水龙头要给他冲洗,林雁回用那只没染血的手拦住了他。 “不用,不用。” 他低声重复着。 “一会就好了。” 林雁回就这样撑着台子,任由血不断流在洗手池中,等待着鼻血自己止住。 “我不送你了,你先走吧,今天麻烦你了。” 江叙言怎么可能走,林雁回一直在流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色已经因为过多失血而变得惨白,江叙言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慌。 他不顾林雁回的阻拦打开了水龙头,清水冲走血迹,他捧起一点清水去擦他的脸,语气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第4章 “怎么还没好?” 林雁回没有回应他。 水龙头打开了两分钟左右,左边的房间门又一次打开,青年出现在卫生间门口。他看着里面的两个人,又将视线放在了江叙言身上,他的神情带有极大的不悦,但江叙言的出现明显让他收敛许多,即使这样,青年依旧开口说道。 “你总这样冲水,到时候水费还要两人平摊,这样是不是不合理。” 江叙言猛地转过头去看他。 他已经做了老总,在三十岁的年纪打拼打如此高的位置,周身的气场早已发生了变化,此刻他冷硬着脸色,压迫感从眼睛里透出来。 “你先出去,一会我会去找你。” 青年耸了耸肩,却也没再开口,又转身回了房间。 鼻血堪堪停住,此刻林雁回基本已经进入半昏厥状态,他抓着洗手台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不让自己倒下,死死咬住后槽牙祈祷撑过这场眩晕。江叙言紧绷着面部线条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感受到怀里硌人的骨头江叙言终于意识到林雁回此刻明显出现问题的身体状况。 “你的房间是哪个?是这间吗?” 他朝着右边紧闭的房门走去。 林雁回没有回应他,因为他的眼眸已经微微眯起来,瞳孔逐渐涣散,在江叙言将他抱起来时他的头颅无意识的随着他的动作后仰搭在江叙言的臂膀上。 没有上锁的房门被轻易踹开,江叙言把人放到紧靠墙面的单人床上,不断抚摸他冰冷的脸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雁回,雁回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江叙言掏出手机想要叫救护车,但下一刻毫无温度的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臂,林雁回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不用,一会就好了。” 他的手臂抬起来,挪动着探向桌子,江叙言跟随着他的动作将视线移到桌子上,下一刻,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到浑身冰冷,仿佛血液都在刹那间凝固。 只见桌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了药瓶,瓶身都是江叙言不曾熟悉的名字,它们冰冷、洁白,无声肃穆的站定在那里,仿佛冷漠的士兵在守卫岌岌可危的防线。 林雁回摸到了一个瓶子,江叙言抖着手给他打开,白色的药粒倒在手心。 “你怎么了?雁回你怎么了?你生了什么病。” 杯子里只有半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凉水,江叙言想起厨房里刚烧的热水,他想去给他拿来,但林雁回已经先一步用凉水吃完了药。 江叙言去给他倒水,热水漫过杯子溢出来,江叙言迟钝的移开手。 白血病。 林雁回为什么会得白血病。 为什么偏是林雁回要得白血病。 见他魂不守舍,林雁回还在出声安慰他。 “我得的不严重,治愈率很高。” 江叙言的目光从整齐排列的药物身上扫过,又去看林雁回消瘦憔悴的面孔,他的心揪成一团,思绪乱到无法做出理智的思考,只能任凭本能的质问。 “你拿了钱为什么不给你自己治病,为什么要住这种地方?钱呢?” 林雁回似乎怔愣了一下,但那种情绪稍纵即逝,江叙言没有捕捉到。 “花了。” “花哪了?” 林雁回偏过头,轻声说,“那不重要了,阿言。” 江叙言从椅子上站起来,宛如牢笼困兽徒劳的转了两圈,他问。 “阿姨知道你病了吗?” 他说的阿姨是林雁回的母亲,一个坚强干练的女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江叙言见过她几次。 林雁回微微低下头,江叙言的问题让他陷入沉默,良久,直到他们彼此能听见墙壁时钟的‘嘀嗒’声林雁回才开口。 “没了。” 江叙言怔住,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声音,所以他僵硬着神情,又问。 “什么?” “前年的事,心梗。” ‘轰’的一声,长久的轰鸣声在江叙言耳边响起。他的周身陷入前所未有的冷意,像是跌入寒冰下的湖泊,窒息感涌上来,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人在巨大的冲击下是没有表情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江叙言的表情都处在极度的僵硬中。 林雁回不愿意看到江叙言这副模样,他觉得他的苦难是他应得的报应,江叙言无需替他买单,更没必要为他担忧。 三、 林雁回去找过江权,他将银行卡还给江权,希望得以能寻求到挽回两人感情的机会。 年过半百的男人就坐在他对面,神情悠哉,甚至懒得分出一点眼神在那张银行卡上。两人面前都摆放一杯清茶,江权拿起来品了品,问他。 “叙言和你提分手了?” 他似乎预料到了两人的每一步发展,语气悠闲却每个字都敲在人心上。 “叙言是个很优秀的人,恕我直言,你和叙言相比起来,就要显得平庸一点。我知道你们俩好像在一起很多年了。” “但是相信你也能感觉到。”江权抬了抬下巴,一点傲慢的情绪丝丝缕缕泄露出来,“叙言这个孩子,将来会越走越远的。” “不知道现在你有没有这个感觉,但是我猜测未来你就会发现,你们之间越来越不常见面,聊到的话题越来越少,矛盾却越来越多。最初拥有的那点感情到最后都会消失殆尽。” “当然了,我能感觉的到江叙言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江权轻笑道,“他应该不会轻易抛弃你。所以这次他发这么大的火,恐怕也不是一时间突然生气的吧,应该不只是钱的问题。” 茶叶在水面打了个旋,最终悄无声息的飘落到杯底。 林雁回浑浑噩噩的走出茶馆,他心底那点稀少的希望火苗在见过江权后彻底熄灭。 他知道,江叙言已经彻底厌恶他了。 一场长达七年的恋爱时光,大多数都是一方在依赖另一方。黏人娇气的外表下是深藏在内里的敏*感和自卑,在江叙言的注意力转移到事业上时,林雁回不安、无措,他惶恐的寻找自己的价值让江叙言更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慌乱之下,他走了一步错棋。 怪就怪在,那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仅需一眼就目光毒辣的发现林雁回毫无底气的内心,仅需三言两语就让林雁回的内心崩塌,理智摇摇欲坠。 江权也知道,他们的感情没有那么的坚不可摧,这么多年来无非是林雁回在撒娇卖萌的去渴求江叙言的爱。 如果有一天江叙言不愿意给了,那才是林雁回真正的死期。 所以林雁回回到了住处,他这一路都在流眼泪,唯独到了家门口将眼泪擦的干干净净。 给自己留点尊严吧,不要到了让阿言想到自己就感到恶心的地步。 林雁回想着,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干净,在江叙言的注视下朝外走去。 他们俩就这样分开了。 一个以为他是拿了钱下定决心要摆脱他,所以江叙言没挽留。 一个以为他早已对他产生深深地厌恶,所以林雁回不敢回头。 门被打开,再轻轻关上,林雁回裹紧自己的大衣,他的口腔被咬破,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天空灰蒙蒙的,正在酝酿第一场初雪。 那天的天气很冷,亦如四年后的再度重逢。 第3章 一、 江叙言向周奕凡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他决定暂时留在z市。 知道那个人是他相恋几年的前任,周奕凡也只能苦笑。 “已经分开这么久了还这么在乎他,也不知道当初你们为什么会分开。” 江叙言也跟着苦笑。 谁知道呢。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却只用几天的时间就仓促决定分开。林雁回病的快死了也不肯找他,江叙言忽然间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他没有去z市,如果他没有因为这个城市是林雁回的老家而触景生情决定多留几天,如果他没有遇到林雁回,那他自己一个人以后会怎么样。 江叙言没敢再继续往下想,和周奕凡道了别就匆匆离开了。 合租的青年对林雁回颇有微词,在这之前他已经几次和房东打电话沟通,他不愿意和一个正在生病且具有风险性的人住在一起。 “他总是流血你知道吧,冲水要冲很久,可我们俩水费是一样的钱。”青年看着江叙言,面对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他有些底气不足,说话的过程中眼神总是向四处飘。 “而且他动不动就会晕过去,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倒在哪然后碰瓷说是我弄的。” 想了又想,青年瞥了眼男人的神色,低着嘟囔了一句。 “你看起来挺有钱的,你给他再另找个房子呗。” 林雁回确实不会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了,因为房东决定把房子租给给价更高的人,林雁回已经提前做了打算,他攒了点钱可以租一个单人的,虽然贵了点,但他自己认为最近状态不算太差,药吃没了可以停一阵子。实在挺不住就再说挺不住的事。 第5章 他这么想着,于是便低着头收拾行李。 但江叙言不同意,他已经留在z市两天了,今天他要把林雁回带走回他的家里,林雁回摇摇头。 “不用了,我找到房子了。” “找什么房子?还是这种破地方吗?”江叙言的情绪很激动,他这两天一直处于这种焦躁的状态,迟迟平缓不下来,“你知不知道这地方环境有多差?楼后就是垃圾堆已经快冬天了还那么臭,空气和水质都不行,你发了两天烧还没好,今天已经开始咳嗽了,白血病有多怕肺部感染你知不知道?” 林雁回正往行李箱里放衣服,江叙言甚至发现有几件还是他们俩在一起时他穿的款式,他拦着林雁回不让他动作,被阻止的人只是抬头有些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了。 “我们现在在用什么身份交流?朋友吗?我没觉得咱们俩可以做朋友,我们已经分开够久了,你也有了你的生活,我也在生活。能再遇到你我很高兴,但是我希望你能尽快回到你的生活轨迹里。” 江叙言觉得他在说屁话,此刻他大脑充血,口无遮拦的话脱口而出。 “那你让我怎么办?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那就让我死!” 林雁回提高了音量,他正坐在床边,终于去正视江叙言的眼睛,两个人的眼睛都红彤彤的,这时候江叙言才发现林雁回也红了眼眶,林雁回看着他,眼角的红痕却慢慢褪去了。 “江叙言,你别可怜我行吗?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阴沟里的臭老鼠,总是那么的见不得光。” “你是个高尚的人,但我不用你可怜我,我自己会讨生活的。” 江叙言沉默着,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到了而立之年。 他们在一起七年的时光,从生涩走向成熟,过往种种在脑海中浮现。灵动的,骄傲的,开朗的通通不见了,空气扭曲成一团,江叙言在朦胧中看见了林雁回,沧桑又疲惫,身体极度消瘦,那双眸子死气沉沉。 江叙言抹了抹眼睛,他的心脏很疼,他在忍不住的哭。 二、 林雁回最终还是跟着江叙言走了。 因为江叙言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只告诉林雁回除非他愿意和他回去,否则他就会一直留在z市,与此同时林雁回新找到的房子突然间被告知已经被别人租走。 这种事情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林雁回在固执过后选择了妥协,他的存款如果真租了房子确实无法支撑买药的钱。更何况...他看见了江叙言的眼泪。 所以,林雁回坐上了江叙言的车,行李箱放在后备箱,准备跟着江叙言去s市。 像是为了让他安心,江叙言还很刻意的说,“等你的病彻底好了,你想去哪里我都不会拦着。” 林雁回戴着口罩,他闷声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说好。 江叙言把林雁回接到s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去医院检查,重度贫血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江叙言手里拿着报告单,紧绷着脸色下单众多营养品。 林雁回有些沉默的跟着江叙言去他的家里,越靠近,他越有些紧张。房子是在别墅区,江叙言拿着他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打开了大门,林雁回换好拖鞋走了回去。 入眼是宽敞明亮的大厅,别墅的单层面积不大,巨大的水晶吊灯状似瀑布从第三层的顶层倾泻而下,左侧的白色沙发前大屏幕的电视几乎占据了一半的背景墙。 右侧直接便是开放式厨房,中式厨房外紧挨着西式。 一楼的大厅只有这两种主要的布局。 林雁回站在客厅中央,他垂下眸子不再向四处瞧。 他只是借住在这里。 林雁回时刻提醒自己外来者的身份。 江叙言给他安排在了客卧。这间卧室只有把江叙言养大的姨母姨夫偶尔过来住过一两次,他想给林雁回再收拾一下,但林雁回已经先一步走上前自己整理。 江叙言的手只能有些尴尬的在空气中停滞一瞬又收了回去。 林雁回和他说谢谢,江叙言沉默了一会,说别客气。 时隔四年,两人再度住到一起。可两间卧室间的距离有些远了,房门紧闭起来,谁也不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连着坐车加上体检,一天折腾下来林雁回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差,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行动也变得迟缓,抽血后的针眼依旧在渗血,林雁回已经兀自换了第四块纱布,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不舒服,只说今天忙了一天,麻烦你了。 江叙言木着脸,他强制把林雁回塞到被子里让他休息,自己下楼去给他做些汤恢复体力。 以前和林雁回一起时大多都是林雁回做饭,他自己也会,只是味道中规中矩比不上林雁回的手艺。冰箱里有几个别人送来的海参,江叙言拿出来洗了洗准备给他做海参汤。 林雁回又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厨房。 “你下来干什么,回去睡一会。” “没事,不累。”林雁回轻声说着拿出厨具柜里的刀,将放在一边的海参拿起来,“要改刀吗?” 锋利的刀刃贴着林雁回的手指切到海参上,江叙言看的心惊胆战,连忙将刀拿过来。 “你不要拿刀,万一划伤了怎么办。赶紧回去睡一会吧,你的脸色真的很差。” 林雁回还是想帮忙,他总不能闲等着人家照顾。 不让他用刀,林雁回便去洗菜,冷水冲刷青白的指尖,他将袖子向下拽了拽遮住了带血的纱布。贫血带来的眩晕和骨缝里渗透的疼痛已经是常态,除却反应会迟缓一些,林雁回已经基本适应这副沉重的身躯,在便利店上班硬挺着咬牙坚持已经让林雁回学会不去表露痛苦,他不着痕迹的摸了摸鼻子,只确保不会突然滴血到青菜上就可以。 水流的声音响起,青菜刚放到冷水下,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林雁回的手臂。 江叙言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雁回,你回房间里休息一会好吗。你在这里我会很担心你。” 林雁回顿了一下,他的眼眸在细微闪烁,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三、 两间房门紧闭着,江叙言没有用遥控器拉紧窗帘,他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出神。周围的一切都太安静了,前所未有的寂静感涌上来,江叙言毫无睡意。对面房间正睡着他曾经的恋人,一种微妙的情绪占据心头。 客卧同样带有浴室,自从关上了门,他们俩就又一次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联系,这个房子就像曾经他一人居住时那般安静。林雁回静悄悄的,果真把自己当成借住的客人,任何一点琐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他不知道林雁回的情况。这人还在生病,下午时才退烧,现在有没有重新烧起来,突然换了居住环境有没有不适应。 江叙言放心不下,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林雁回的门口,心中犹豫着。 要不要敲门进去看看,随便找个理由顺便看看他,可万一他已经睡了呢。江叙言犹豫不决,在门口来回踱步。 忽然间他心一横。 想那么多干嘛,他们俩在一起七年,彼此什么都看过,没必要搞得这么生疏。 这么想着,他直接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在黑暗中,江叙言看见了被子上隆起的轮廓。 林雁回已经睡了,一整天下来他已经疲惫到极点。 他缩在床的一角,整个人蜷缩起来,床上留着大片空白。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林雁回会大手大脚的铺在床上,像是树赖熊抱着江叙言不撒手,一个劲的朝着一个方向挤,直到把两个人挤到角落里为止。 江叙言摸了摸他的额头,确保他没有发热。他又向四处看看,桌子上的水杯空了,江叙言想起身去给他倒点热水,结果随着动作不小心撞到椅子。 声响在黑夜中极为刺耳。 林雁回动了动,睁开了眼睛,他同样在黑夜中看见了江叙言,伸手打开了小夜灯。 “怎么了?” 林雁回想起身,可长久的低血压让他又失败的跌了回去,眼前大片的黑雾,耳边也嗡嗡作响。林雁回克制的皱了皱眉,等待着眩晕过去。 “抱歉,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没想到吵醒你了。”江叙言慌乱的上前,他不知道怎么帮助林雁回挨过这段不舒服的时间,只能去给他轻轻揉一揉太阳穴。 “还好吗?” 林雁回没有开口,他的眼眸微微眯着,瞳孔明显是涣散状态。他不舒服,但也只有皱起的眉稍有显露。 江叙言的心像是被深深针扎了一下,疼得有些尖锐。 他的思绪突兀的飘起来,想起了曾经林雁回扭伤脚,皱着脸说疼得睡不着要江叙言给他揉,他一边揉林雁回一边在他怀里乱蹭,嘟囔着要一直揉才行。 再一抬眼,那个爱撒娇的林雁回已经不见了。 后者抬起冰凉的手将他的手拿了下来,“没什么事。” 见他醒了,江叙言也没离开,他顺势坐在床边,两人一时间都在沉默。过了一会,他说,“雁回,我还是想问问你,当年你真的拿钱走了吗?” 第6章 江叙言不是傻子,林雁回把自己过成这样,他定然会怀疑江权说的话。纵使那天林雁回亲口承认,但他自己思考过后依旧认为并不是这样的。 见林雁回沉默,江叙言接着说,“你没拿对不对。你明明没拿当年为什么要走的那么干脆。” 他始终认为林雁回是受够了和他在一起的枯燥生活,所以才选择离开他。 暗淡的光里,林雁回眨了眨眼睛,他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回忆,许久后再开口时只让人觉得声音有些遥远。 “阿言,是你先提的分手。” 江叙言愣了一下,眼眸里的情绪忽暗忽明,随后,他慢慢将脸扭过去,垂下了脑袋。 就像林雁回所说的,钱的事并没有那么重要。江叙言能感觉到,他们俩当年有太多的话没有说,都在沉默着,任由彼此在走歪路。 四、 仅仅几年的时光,江权变得更加苍老了,他生了一场大病,捡回一条命住进了私人疗养院。面对江叙言的问责,江权没有否认当年的谎言,他躺在椅子上,苍老又憔悴,仰着头去看自己的儿子。 “叙言,他不适合你,你未来可以有更好的发展,有更好的伴侣。” 江叙言冷笑一声,他冷眼看着江权,“都快死的人了,自私卑劣的品性还是一点没变。” 江权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恼怒,他只是瞧着他,混浊的眼球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儿子,你很久没来看过我了。这件事就算是我不对,你多来看看我好吗。” 江叙言觉得恶心,为他人之将死前呈现的弱态,更为他眼神里思念他那个早死的儿子的哀痛。 江权以为他看不出来,可江叙言心里早就清楚,面对江权的请求,他只嗤笑一声,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 林雁回的重新出现几乎占据了江叙言的全部注意力,公司几个共同创业的老总还在打趣,“怎么回事啊工作狂,这几次开会都没来,好不容易来一次还魂不守舍的,总是看手机,我看江总是要铁树开花啊,这么多年终于有新欢了?” 面对好友的调侃,江叙言只能赔笑,他心想着哪有什么新欢,是他的旧爱回来了。 江叙言甚至想在家里留一阵子,陪着林雁回养养身体。但这种想法在第二天便付之东流,因为他清晨起来想给他做早餐,可到了楼下却发现做好的早餐已经摆在桌子上,林雁回不见踪影,打电话过去才得知对方已经出门了。 他才刚到s市又在生病,他为什么要出门,又能去哪里? 可江叙言问不出口,因为他们不是伴侣,林雁回要去哪里没有必要告知他。他终于发现两人分开后的距离,就像线段的两个端点,隔得远远的,江叙言也无法向他靠近。 察觉到林雁回的有意躲避,他只能重新回到公司里给林雁回留出更多的自由。他找了居家阿姨帮忙做好一日三餐,江叙言不想让林雁回接触太多危险的厨房用具。 下午时林雁回进了家门,这时候江叙言正在和阿姨交代平日里两人的饮食习惯,以及林雁回的一些忌口。 林雁回戴着口罩,他手里还拿着去菜市场买的菜,见状便垂下眼眸将其递到阿姨手上,什么也没说,江叙言强忍着不去询问他今天去做了什么,只让他去休息一会。 林雁回上了楼,他摘下黑色背包将里面的面包拿出来塞到柜子里。 阿姨的手艺不错,林雁回吃了小半碗饭就停住了筷子。这明显不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食量,他看见江叙言担忧的神情,低声解释。 “吃太多会吐。” 江叙言喉咙一紧。 他起身阻止林雁回想要收拾碗筷的动作,“你去上楼休息吧,哪里不舒服记得找我。” 他在这个房子里不需要做任何事,这让林雁回有些无所适从。但江叙言已经开口了,他只能又静悄悄的回到房间里关上门。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菜已经没了以前的滋味,又或者是江叙言真的在担心他。林雁回一时间有些无措,因为江叙言以前很喜欢他做的饭,就算是在外面参加公司团建回来也要吃他煮的面条。 一次他在外面喝醉了酒,林雁回给他喂了解酒汤听他说饿又去煮面,面端到他面前,江叙言一边吃一边傻笑,他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里都是迷茫的神色唯有看向林雁回时闪闪发亮,他说。 “雁回,我想吃一辈子你做的饭。” 林雁回微微看向了四周,偌大的卧室要比他们曾经出租屋的整个面积都要大。他看了好一会,又慢慢收回了视线。 这是江叙言的家,但不是他的。 他已经没有家了。 到了半夜,饥饿迫使林雁回醒来,他熟练的打开包装袋小口小口的吃着面包。 他的食量现在很小,但是晚上又会时常感到饥饿。曾经出租屋里为了省钱他会购买一批廉价面包,现在他将习惯带到了这里,一小堆面包放到柜子里可以够他吃好一阵子。 他在这座房子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林雁回知道自己应该找些事情做。 所以等江叙言再次醒来时又没有见到林雁回。 “他吃早餐了吗?” 阿姨忙说,“吃了点,不是很多。他吃过就走了,也没说去了哪里。” 江叙言点点头,林雁回不在,他总是没办法稳下心神,随意吃了两口,他又说,“中午的午餐照做,我会给他打电话要他回来吃。” “好的。” 江叙言在公司频频走神,助理叫了好几声江总他才堪堪回过神,心烦意乱的让助理出去,他看向手机界面,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掐着十一点半的时间点,立刻给林雁回打过去电话。 他兀自轻咳几声,下定决心要去询问他在外面做什么,不用询问的语气,就是轻松类似闲谈的样子。 心里不断给自己调整语气,可手机铃声响了许久,直到传来冷漠的女音。 江叙言心里一紧,紧接着又拨了几次,无一被人接起。 他再也坐不住,直接赶回了家,他首先怕林雁回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他推开卧室门,粗鲁的打开衣柜去看林雁回的衣服,又打开柜子看他的证件,林雁回习惯把证件放在最下层的抽屉。 他猛地抽开,没有看见证件,却发现一堆廉价的面包正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杂乱的袋子摩擦声。 江叙言顿时怔愣,他为了给林雁回提供营养,楼下的冰箱里摆满了食物和营养品,可这些干瘪的面包此刻却是对他无声的嘲讽。 最后,江叙言在角落的背包里找到了林雁回的所有证件,他并没有离开。 江叙言的心又一次悬起,林雁回不接电话,他怕他是在哪里不舒服晕倒,怕他出了什么事情。 焦急的情绪持续到林雁回给他回拨了电话。 “喂?” 在听到林雁回平稳声线的一瞬间江叙言便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焦虑与担忧,近乎低吼着问道。 “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几秒,随后只听见林雁回轻声回道。 “我在上班,声音有些大,我没有听见。” 第4章 月色流淌,林雁回带着一身的寒气回来,烤肉店收银员的工作和便利店大差不差,他的眼眸微微垂着,有些不太爱睁。 江叙言在心里提醒他现在的身份,按耐着情绪等林雁回吃过了晚饭回到房间里才紧随其后。 “雁回,买这么多面包干什么?楼下都是为你准备的吃的,你想吃可以随时让阿姨给你热一热。” 林雁回低头看了一眼被打开的柜子,他没有询问江叙言为何翻他的东西,回道。 “会方便一点,而且...” 林雁回把吃习惯了这几个字在唇边打了个旋又咽了回去,他无意卖惨,所以换了个回答。 “而且味道也很好。” 江叙言沉默了一会,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紧接着说。 “明天别在去那里工作了好吗?那个地方油烟大,工作强度又高,你身体会受不了。” “受得了。”林雁回轻声说。 “受不了!”江叙言提高了音量。 林雁回的态度又一次让江叙言陷入焦躁不安的情绪。 “我说过了你只要把身体养好你做什么都可以,我们可以用最好的药,用最好的治疗方法,你只要配合治疗,你只要在家里修养身体,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为什么还要出去工作?” 林雁回说,“阿言,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工作了很久,不会出问题的。” “你明知道我担心你那你为什么还要出去?你知不知道你不接我电话的时候我多害怕你在外面晕倒了或者发生什么意外。” 林雁回仰着头看他。 江叙言是很英俊的,岁月的沉淀让这个三十岁的男人更加成熟内敛,五官轮廓更加明晰,此刻他皱着眉,痛惜的神色正涓涓流露出来。 第7章 林雁回贪恋似的看了好一会,才说。 “阿言,我也是要生活的,我不工作,又该怎么去讨生活。” “我很感激你的帮助,但是你帮的越深我会越感觉到负担,我怕我没有办法偿还。” 他低头的时候几滴鼻血落在了衣衫上,没等下意识用手去擦,纸巾已经先一步捂住了他的鼻子。江叙言半蹲在他身边,任由流出的鼻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下一道蜿蜒的红痕。 这次鼻血流的不多,林雁回洗了把脸出来,江叙言又让他坐在床边抬起头,他的手触碰到了林雁回的脸颊,去看他还没有要流血的迹象。 窗外飘起了小雪,雪粒拍打在窗户上,细碎的声响是这件宽敞的卧室中可以听到的唯一声音。 片刻后,江叙言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 “雁回,我们复合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样,我们还是想以前那样。” 林雁回愣了一下,随后逃避的扭开脸。 “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江叙言眼底隐隐的痛色依旧没有褪去,他的胸膛忽的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在质问林雁回,又像是在拷问他自己,“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分手?” 他拥住了林雁回瘦骨嶙峋的身躯,他将脸埋在他的后颈处,闻着他工作了一天沾染的油烟味。那不是他所熟悉的林雁回所拥有的任何味道。 记忆中,林雁回最后一次离开时从他身边经过,空气中留下他们共用的洗衣液的气味,淡淡的栀子花香很快在空中消失殆尽。江叙言再也没用过栀子花味的洗衣液。 他把自己困在房间里两个月,直到把自己喝到胃出血被朋友送进医院,被姨父姨母拉着去做心理辅导,最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遗忘这段感情开始新的生活。 这一切的基础,都是他以为林雁回会过得很好,都是他以为林雁回早就不再需要他。 可现在林雁回就站在他面前,用那双无神的眼睛告诉他,他过得很差,他并不幸福,如果没有遇见他,他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病死在角落里,变成一把灰,变成一片落叶,变成一只鸟,随便变成什么,他会决然的飘向远方,江叙言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炙热的泪滴到林雁回的皮肤上,江叙言痛苦的呜咽声在房间里响起,他抱着林雁回劲瘦的腰身,紧紧环抱着,像是要把人搂紧血肉里,他成了沙漠里绝望的求生者。 “林雁回,你可怜可怜我吧,算我求求你,你可怜可怜我吧。” 林雁回转过身,他的手在发抖,以至于他无法第一时间精准用手指抹掉江叙言面颊的眼泪,他用手背去擦江叙言的脸,喉咙几次吞咽,才开口。 “别哭。”他不断用手擦去他的眼泪,“别哭了,我听你的,我们复合。” 得到同意,江叙言又哭又笑,他要去亲林雁回,但林雁回刚吃过药,嘴里都是苦涩的药味,他向后躲了一下,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江叙言拦住了腰身。苦涩的药味被咸涩的眼泪代替,唇齿交融间林雁回闭着眼睛去体味江叙言眼泪的滋味。 他不愿意见他这么难过。 林雁回想,别再为他哭泣。 重归于好的喜悦让江叙言毫无睡意,他抛弃了自己的主卧,飞快将自己安置在林雁回身边。暗色的暖光下他去一寸一寸审视林雁回这副四年未见的身体,就像是野兽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林雁回顺从的躺在那里任由他看,这副身体现在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苍白又消瘦,手臂处还有零星几个针眼留下的疤痕,早已不复原来的美感。 江叙言的眼里没有旁的情绪,他只是去触碰腰侧一块淤青。 “怎么搞的?撞到哪里了吗?” 林雁回随意看了一眼,“不是吧,应该是自己出现的。” 血液病的患者通常身体上会出现淤青,林雁回对此已经毫不在意。 但江叙言在乎,他去拿来医药箱,用碘酒轻轻擦在那上面,问他,“疼不疼。” 林雁回摇摇头,“不疼。” 他很难再去体会到痛彻心扉的滋味了。 二、 江叙言小声和他商量。 “明天不去上班了可以吗,你在外面我会过于担心你,整天都心神不宁的。” “你就在家里养身体好不好。” 江叙言将一张卡放到他手里,“密码还是我们恋爱纪念日,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 林雁回说好。 江叙言高兴极了,他窝在林雁回的怀里,不断去嗅着阔别已久的气息,念叨着过两天带着林雁回去医院。 江叙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倒豆子一样把这四年间的事情说了个遍,林雁回在他身边时不时轻声回应,一直到他说到口渴,他又恍然想起抽屉里的面包。 “你饿了吗?” 林雁回说,“没有。” 可他毫无血色的脸和越来越低的声音让他的回答根本没有说服力,江叙言有些懊悔自己一时高兴忘记注意他的状态。 “我去给你熬一点银耳羹。” 林雁回拽着江叙言的衣角,他不想让他这么麻烦,但后者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乐颠颠的出了卧室,林雁回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收回了目光,将握在手里的银行卡放在了最上层的抽屉里便没再打开。 林雁回心知自己并不适合再与江叙言睡在一起。他夜里会常起夜,有时候是咳嗽,有时候是突然流鼻血,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致使他腿肚抽筋,夜里常有的饥饿感也会让他被迫醒来。 江叙言睡得不安稳,他会起来扶着跌跌撞撞的林雁回去浴室怕他摔倒,会掐着林雁回饿醒的时间给他热一热容易消化的夜宵,会在林雁回猛地抽动的瞬间就起来给他揉腿。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林雁回营养不良的状况有所改善,血常规指标也正在趋于正常。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江叙言看着体检报告单露出欣喜的神情,但林雁回只注意到他眼底的疲惫和淡淡青色。 林雁回不愿意再和江叙言住在一间屋子里,他想让江叙言得到充分的休息。 “我不觉得累。”江叙言说,“我喜欢这样,能照顾到你会让我很安心。” “可我不想这样。” “你还是回到主卧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两个人各执一词,明明才复合没多久,就又一次产生了分歧。江叙言不明白林雁回的坚持,就像他也不认为林雁回会照顾好自己。 林雁回只会给自己买干瘪的面包充饥,只会蜷缩成一团硬生生熬过抽筋带来的疼痛,身上的淤青其实大部分都是来自于低血糖不小心撞到某处导致的。 江叙言心里很烦闷,他很迫切的想与林雁回靠近,却能感受到林雁回躲避的姿态。 这一分歧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又一次变得微妙起来,餐桌上总是试图挑起话题的江叙言有些沉默,林雁回依旧他的坚持。 “我把你的东西都放到你的卧室里了。” 江叙言问他,“你有见过情侣分房睡觉的吗?更何况你还在生病,我不照顾你反而躲出去,这样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林雁回说,“总不能一个生病连累两个人无法休息,你还要去管理公司,需要很大的精力,连晚上都得不到休息怎么行。” 江叙言不再开口了。 林雁回现在胃不好,他不想在餐桌上一直和他争论某件事,疏于咀嚼会让食物不好消化。善意的沉默在时间的推移下变得沉郁,一直到结束了晚餐林雁回小心翼翼去看江叙言的神色,他有些担忧江叙言在生气,因为后者没再和他说话而是转身去了厨房,林雁回想了想,还是选择自己悄悄的回到了房间里。 江叙言只是在想如何转变林雁回的想法。 他必须得做些什么让两人的关系能更亲密一点,想起林雁回以前很喜欢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看悬疑剧,江叙言特意找了几个悬疑电影,亲自将林雁回爱吃的几样水果洗好摆盘。 看电影是增进两人情感的极好办法,江叙言端着果盘,站在林雁回门口时还有些久违的感到紧张和期待。好似两人回到了最初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说几句话就让对方莫名的脸红心跳。 他勾起嘴角,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轻咳两声后打开了卧室门。 浴室里隐隐传来水声,林雁回正在洗澡,江叙言便敲敲浴室门,说。 “我洗了点水果,一会我们一起看电影吧,是你喜欢的。” 门里没有声音回应,想来是水声太大没有听见,江叙言在房间里等了一会,但过了许久林雁回依旧没有声音。 他皱起眉又一次走到浴室门口,大力敲了敲门,喊道,“雁回,你洗好了吗?” 浴室的水声停住,林雁回有些飘渺的声音传过来,“再稍等一下。” 江叙言稍稍放下心,他又等了一会,眼见着时间越来越久,终于坐不住,他起身到门口直接推开浴室门。 第8章 “雁回你不能洗这么久,会让你低血压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门推开,但入眼的场景却让他瞳孔一缩,周身瞬间冰冷无比。 浴室洗手池那边的地砖上躺着一个带有血迹的老式刮胡刀,鲜血一路蔓延到淋浴的位置。 林雁回没有在洗澡,他正坐在地上,手里持着花洒朝着自己的小腿冲水,而他纤细的小腿上赫然是一道长口子,看样子已经冲水很久,所以伤口边缘已经在隐隐泛白,但依旧有细细的血迹顺着伤口流出来又被水流冲淡。林雁回的周边积了一层血水,他就坐在血水中间,身上湿淋淋的,黑色潮湿的头发下是一张惨淡的面孔,场面看起来极为可怖。 林雁回的脸色已经苍白到极致,他看见了江叙言,声音虚弱又无力,却说,“换刀片的时候刮胡刀不小心掉下来蹭到的,再稍等一下,冲干净就好了。” “等冲干净你就没命了!” 江叙言红着眼睛,他快速拿起大浴巾将人裹起来,这才发现林雁回竟然一直用冷水冲伤口,他的身体一直在不自觉颤抖,刚才离得远没发现,现在才发觉这人连牙齿都在不自觉打颤。 他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但是伤口离了冷水又开始流血,深色瓷砖上很快出现猩红血点。林雁回不愿意坐在床上。 “会弄脏床单。” “你管床单干什么!?” 江叙言去找医药箱,这一过程中林雁回就坐在那里,他用他泡得发皱的手指试图去捂住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溢出,林雁回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胡乱抽出一团纸巾捂住。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眼神中只有伤口无法止血的无奈和不耐烦。 “太麻烦了...”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 刚找到医药箱走进来的江叙言捕捉到了他这一句低语,心中猛地钝痛一瞬,他没敢停留,跑到林雁回身边给他用止血绷带。 林雁回的手指冰冷到发麻僵硬,他试图帮忙,手指触碰到江叙言温热的皮肤上每一次都会把江叙言冻的一颤。 “别动了,你别动了雁回,我可以处理好。” 伤口被堪堪处理好,江叙言怕他再乱动会扯到本来就不愿意愈合的伤口,他将人放到被子里,又拿来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林雁回没有挣扎,失血过多又泡了那么久的冷水,林雁回身体阵阵发冷,江叙言给他喂了红枣姜茶也没能回温,他缩在被子里由着江叙言照顾,纵使浑浑噩噩的眼睛愈发沉重,他却并不愿意闭上眼睛。 林雁回痴痴的看着正在给他吹头发的男人,偷偷细数这四年岁月带给他的变化。江叙言的眉头紧皱着,手下的动作极为轻柔。 吹干了头发,见林雁回还在看他,江叙言终于低声去问他。 “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自己偷偷瞒着。” 林雁回垂下眼眸,他沉默了一会,才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嘴唇。 “太麻烦了。” 他说,“阿言,你真的不觉得...很麻烦吗?” 江叙言没什么情绪的表面下掀起惊涛骇浪,他不知道林雁回是觉得伤口无法止血麻烦,还是在说他自己,又或者两者都有。 莫大的恐慌如潮水将他淹没,因为他在林雁回的眼中看见了如此明显的自厌情绪,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究竟是多大的创伤才会让林雁回产生如此剧烈的性格变化。 他们分手,阿姨的突然离去,对于林雁回来讲究竟意味着什么,整个世界都在将林雁回抛弃到角落里,很快的,林雁回自己也即将要将他自己抛弃。 就像是在钢丝绳上行走的人,摇摇欲坠,濒临坠入深渊。 江叙言慌忙将人搂住,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让这具冰凉的身体有些许回温。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雁回,我早就说过了,我愿意照顾你,你不是我的负担。” 他握着林雁回的手,不断试图拉近两人的距离,“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你是了解我的,对不对。” 林雁回注视着他,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 他太累了,以至于道完谢便阖上眼睛昏睡过去。江叙言还在维持刚才的动作,良久,他低下头用额头去触碰林雁回的手背。 他的鼻头发酸,心脏的酸痛感一路持续到胃里。 他不想要林雁回的感谢,他只是想要曾经那个灵动的林雁回回来。 江叙言怕林雁回会发热,他起身去找退烧冲剂,随便翻动了几个抽屉却看见了空荡荡的第一层里正躺着他给出去的银行卡,由于许久没被翻动过,已经浮了一层隐秘的灰尘。 江叙言眼眸里的情绪暗沉沉的,轻缓的关上了抽屉没有发出声响。 夜里林雁回果然开始发热,他向来苍白的脸上出现红潮,嘴唇干燥起皮到出现裂痕,将自己缩成一团,鼻息间都是闷热。江叙言将冲好的药剂端在手里,他把林雁回扶起来让他靠在怀里,一手将药放在他嘴边试图让他喝下去。 林雁回在朦胧间睁开了眼睛,他用涣散的瞳孔看见了江叙言。 “阿言?” “是我。” 江叙言的声音很轻,他继续给他喂药,“喝一点,你发烧了。” 林雁回张开嘴,但苦涩的汤药灌进去让他不自觉生理性干呕,药汁悉数顺着他的面颊淌到锁骨处,江叙言用纸巾给他擦,只听见林雁回在低声呢喃。 “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江叙言紧忙说,“我知道药不好喝,我们雁回再坚持一下好不好,等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林雁回在他怀里,他的眼圈因为发热而变得红肿起来,这人的嗓子已经开始哑了,他看着江叙言,飘渺遥远的回忆中的痛苦与愧疚呈现在这双黝黑无神的眸子里,林雁回又一次说。 “对不起。” 江叙言猛地顿住,拿着药的手颤动了一瞬,几滴温热药汁溅到手背,苦涩的味道散到空气中又无孔不入的钻进江叙言的胸膛。 他哽咽着,他的嗓子也跟着哑了。 “没有对不起,雁回,你没有对不起我。” 他坚持给林雁回喂了药,一半喂进去,一半洒在外面,多半也是由于林雁回在朦胧间的不配合。 林雁回的腿不能有大动作,江叙言喂完了药扶着人慢慢躺下,他想去给他找退烧贴,但衣袖感受到微弱的牵扯,低下头,林雁回正如呓语般的开口。 “阿言,别管我了。” 江叙言终于无法控制情绪,他趴在林雁回的脖颈处哽咽哭泣,他咬着嘴唇闷声的哭,一只手不断去抚摸林雁回的脸颊,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不能不管你。” “雁回,我不会不管你的,我爱你。” 被迫尘封的爱意又一次被悄然唤醒,从再次见到林雁回的一瞬间冰冻尘封的土壤就在悄悄松动萌芽。江叙言知道他们的心中都有彼此,只不过是命运的波折让他们被迫分离。 现在他们重新相遇,也是上天在给他别再错过的机会。 “我爱你林雁回,可以听得到吗?” “我从未间断过爱你。” 第5章 完结 !一、 林雁回在朦胧中醒过来,他在松软舒服的被子里,身下并非冰冷僵硬的木板而是舒适的床垫,身体是暖的,缩起来的脚没有冷到发麻抽筋。习惯性的向后靠墙寻找安全感却撞到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他刚退烧意识不算清醒,即使醒过来也只是轻微动了动,身侧立刻有了动静,先是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随后受伤的小腿被轻轻抬起来放到了软枕上。 江叙言亲了亲林雁回的嘴角,轻声说,“我下去给你拿早餐,腿不要乱动,等我回来。” 江叙言离开后,温热的床褥立刻开始失温,林雁回彻底清醒过来,他缓缓伸出手臂去抚摸江叙言留下的那片温热,良久,他垂下眼眸遮挡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林雁回起身时发现地板上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昨晚江叙言彻夜照顾他,哪里顾得上清洁。 这几年的时光里林雁回已经习惯了将自己流在地板上的血擦干净,生病不会是他的特权,旁人看了只会觉得晦气,他受过太多异样的目光打量。林雁回愈发觉得地板上的污渍碍眼。 林雁回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妥帖放在软枕上的腿,嘴唇轻抿了一下,暗自想着别那么娇气。江叙言不让他乱动,他可以在他回来前把地板擦干净,他不想让江叙言回来看见满地的血渍,恶心又血腥。 发烧一整晚的身体酸软无力,林雁回的膝盖积攒不了多少力气,他几乎是跪着挪动身体去将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净。 卧室门口响起江叙言的脚步声,林雁回有些着急,他飞快用湿纸巾将最后一块血渍擦掉,将其扔进垃圾桶,扶着床边试图让自己躺回去,但膝盖一软让他又跌回去磕了一下,小腿的纱布处很快晕染出一块鲜红的血迹,林雁回没有注意到,只顾着在江叙言打开门前回到床上。 第9章 “怎么出汗了?” 见林雁回额角的细汗,江叙言将早餐放到一边上前去摸他的额头。 “很热吗?” 林雁回摇了摇头。 “出出汗也行,你昨天烧了一整夜,早上再不退烧我就打算把你打包去医院了。” 江叙言用玩笑的语气掩盖自己的担忧,也没有开口去提昨天林雁回在不清醒时说的胡话。 “辛苦了。”林雁回哑着嗓子,他的目光始终跟着江叙言走,“你也休息一会吧。” “我休息什么我又不累,你先吃饭,我们明天还得去医院,你伤口总是不爱好,不去看看我不放心。” 江叙言说着便去掀开他的被子去查看伤口的情况。 明明早上还是刚换好的纱布,这会又一次被血液浸染,江叙言眉头紧皱起来。 “又流血了?刚刚是碰到哪里了吗?还是自己突然间又流血的。” 林雁回支支吾吾的,就在江叙言有些焦虑的想直接把人带去医院去时,目光触及到不远处垃圾桶里带着血的湿纸巾。 见状,林雁回不得不承认,“我刚才擦了一下地板,可能不小心扯到了。” 江叙言沉默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他想起忘记给他盛汤于是便紧绷着脸转身朝外走去。 林雁回缩在被子里的手指神经质的抽动了一下,他看着江叙言,有些惶恐的出声,“阿言,你生气了吗?” “没有,没有生气。”江叙言迅速回道。 他回过头去看他,林雁回坐在床边望着他的方向,黝黑的瞳孔里满是无措的神色,像极了一个害怕自己做错事的小朋友,无措又茫然。 江叙言迅速强迫自己柔下神色,“没有生气,我下去给你盛汤,你再等我一下。” 江叙言知道,他得把林雁回捡起来,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二、 江叙言有时候也在想他们曾经分手的最大原因无非是自己没有给林雁回安全感,但那时候他同样有足够的理由,他需要去打拼,需要去赚钱,需要将大把精力投注到公司里。江叙言那时候不能理解林雁回在家里独自等待他的那种孤独,直到他们俩分手,江叙言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坐在露天阳台喝酒,林雁回当初想要的房子他有了,想要的成就他也有了,但江叙言从天黑坐到天亮,直到太阳在东方泛起鱼肚白才起身直接去公司,没人提醒他吃早餐他也懒得自己去准备,只洗了个澡就驱车赶往公司开启新的一天。 在林雁回离开后,江叙言又一次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江叙言不再忙于公司的事,他会将多数时间用于陪伴林雁回。陪着他去医院检查治疗,陪着他去做有氧运动,陪着他在下雨天窝在家里看悬疑剧,卧室从客卧搬到主卧,他极为有耐心的去温养林雁回这朵已经即将枯萎的花朵。 时间慢慢走,他陪着林雁回去输血,针头扎进皮肤里,江叙言托着他的手心给他暖着,瞧着人神色怏怏的模样,心疼的询问难不难受,他已经做好了听见林雁回逞强的准备,但这一次林雁回抿了抿嘴唇,没有开口,而是将头悄悄靠在他的肩膀上。 江叙言心中酸软,他亲吻着林雁回的面颊,只觉得未来有所期待,一切都会好的。 一个春秋过去,林雁回的情况有了很大的好转,他本身的情况不算严重,治疗又积极,现在已经基本可以控制。 林雁回这个时候又一次提出上班的要求,江叙言这次没有阻拦他。 其实到后半年家里请来的阿姨已经不再过来,林雁回主动包揽三餐和家里的家务,曾经洗衣服总是忘记掏手纸的青年现在已经学会去打理江叙言昂贵的西装,江叙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他和他说过几次要他再养养身体这些不必做,但林雁回会在这时候又一次用他仓惶的神情盯着江叙言看。 “让我做点什么吧...” 江叙言没办法再阻止他,他也在漫长的相处中发现,自己无法再这段感情中再次给予林雁回安全感。 纵使他的健康有所好转,但他的心理却依旧没什么变化,他处在孤立无援的状态,正在漫无天日的黑暗中摇摇欲坠,江叙言依旧没办法将他拉出来。 所以很快的,江叙言同意要他出去上班。 公司里的好友得知他们俩复合最初都很震惊,时间久了,便也慢慢理解。现在面对江叙言的烦恼,一个从大学就认识的朋友说。 “你也不能总把他放在家里,总要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也许他见得多了,自然就自信起来了。” 江叙言喝了一口闷酒,竟然有些不愿意,“他以前很愿意在家里等我回来的。” 朋友哈哈笑了两声,“你也说这是以前了,人都是会变的。” 林雁回这一次找到了和他专业对口的工作,开始正式从一家私企上班。朝九晚五的工作似乎让他找到了些许生命的意义,他的脸上久违的焕发出些许光彩,主动和江叙言可以聊的话题多了起来。 江叙言很高兴,他和这家公司的老总有些交集,他准备这几天再去重新搭一搭线,不需要给林雁回多大的提升机会,只别给他过于繁重的任务就可以。 他还在想着,林雁回却接着说。 “阿言,我是想着,下次你别来开车接我了。附近就有公交车,我坐公交车回来也很快。” 江叙言一愣,“接你下班怎么了?公司有人说什么了吗?” 他刚从外面应酬回来,只洗了澡洗掉酒气,醉意还未彻底褪去,从人心复杂的酒局退出来让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别人的闲话。 “没有。”林雁回摇头,他低头有些不安的扣弄着手指,来回摩挲着手腕上旧表带皲裂的地方,“就是觉得...不合适。” “哪有小职员每天坐那么好的车下班的,而且你是明盛的老板,每天还要抽空来接我,也很浪费时间。” “我接男朋友下班有什么浪费时间的,车好怎么了,就让他们知道接你的是你男朋友又怎么样?” “还是你不愿意让我去接你。” 林雁回的头垂得低低的,不太敢去看江叙言的神色,只会重复那一句“没有不愿意,就是觉得...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江叙言皱起眉。 其实他对于林雁回这项工作相当不满意,离家远,事情多,几次想带着林雁回出去旅游放松都被工作的事给耽误,林雁回似乎很看重这项工作,不管什么任务都去仔细认真的完成。但带来的后果便是江叙言时常受到冷落。 他心里烦闷,想说的话便直说出来。江叙言做老总做的久了,他此刻的情绪波动又很大,酒精怂恿醉意上头,一开口竟然不自觉带上威压的意味。 “你这个破班我看也别再上了,还不如待在家里。” 话一出口,江叙言眼见着林雁回的身体猛地颤动了一瞬,他懊悔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过于冷漠决断,可没等到他开口,林雁回已经低声说,“好。” 明晃晃的,林雁回眼睛里的光彩又一次悄然暗淡了下去。 林雁回便什么都不说了,他听话又乖顺的回房间里休息,江叙言懊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他悄悄躺到林雁回身边,环抱他劲瘦的腰肢,低声哄着。 “公交车里人太多了,又会有很多病毒,你才刚好一点,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 “是我开的车太高调了吗?那我下次换个很普通的车行不行,保证不会引人注意。” “或者你不想让我接,我让司机去接你可不可以,让他把车停的远远的,不让别人看见。” 黑暗里,林雁回背对着他,半晌,轻声说,“都可以。” 江叙言叹了口气,他埋进林雁回的脖颈,闷声道歉,“抱歉雁回,我刚才语气重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一时间太着急了。” “没关系。”林雁回本就没和他生气。 他从不和江叙言吵架,他什么都能依着他。 三、 林雁回不和江叙言闹脾气,如果江叙言真的不愿意让他再去上班林雁回也会同意。实际上,在两人复合的这一年时间里林雁回几乎没有提出过自己的要求,他不会要求江叙言去陪他更不会去索取物质。江叙言送了他一块昂贵的新表,林雁回摸了摸,收下后却放在柜子里一次也没有戴。 他被动的接受着江叙言的给予,又似乎时刻做好抽身离开的准备,这些都会让江叙言感受到阵阵挫败。 两人因为接送上下班的事情产生了分歧,江叙言还是不肯让他坐公交车,退了一步派遣自己的司机去接他,他在心中期待着林雁回可以说一句还是希望他来接,但是林雁回什么都没再说,只说了声好。 江叙言心里烦闷,他的心头涌起一阵无力感,不知道该去如何改变现状。周奕凡约他在咖啡厅见面,他开的小公司和他有合作,江叙言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要选在咖啡厅这种地方谈,但是也应约而至。这地方离林雁回的公司比较近,他谈完可以直接去接他下班。 第10章 只是他人刚坐下,就发觉了事态的不对,周奕凡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隐晦的表白,江叙言叹了口气,直截了当的回道。 “小周总,我已经有爱人了,虽然他不太喜欢在我这边的圈子里和人打交道,你可能对他不太熟悉,但是我们很恩爱。” “是吗?”周奕凡反问,“可是我觉得你没有很开心,尤其是最近...” “我快要出国了,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是想要勇敢一次。” “我只是想说,爱情就是要使人愉悦才是有价值的,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选择呢?” 他话说着,身后的服务生已经拿起一大捧玫瑰慢慢走过来。 江叙言眉心一跳,他即刻站起身想要离开这种荒谬的局面。 “小周总,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拿起衣服不顾周奕凡的呼唤准备转身离开,却在转身那一刻看见不远处熟悉的身影那一刻瞳孔一缩,心脏猛地下坠。 林雁回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正拎着几杯咖啡。 林雁回是来帮同事带咖啡的,没想到就撞见这一幕,其中一位主角还是自己的男朋友。 他微微垂眸,眼里没什么情绪。江叙言方寸大乱,他慌忙走过来语速飞快的解释一通,林雁回安静的听完,点了点头。 “没关系。” “那我就先走了。”他晃晃手里的咖啡,“我还得去给同事带咖啡。” 江叙言一怔,“你什么意思?” 林雁回安静的眼眸中这次染上些许茫然。 他没明白江叙言的质问,江叙言已经解释过,他也相信了,他们没有必要闹矛盾,可为什么阿言看起来不高兴。 江叙言惊怒于林雁回的反应,这种情绪致使他找人将咖啡送到公司后,自己将林雁回掳上了车不管不顾朝着家的方向开。 江叙言紧绷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暴起青筋。 林雁回小心的去看他的脸色,“阿言,你生气了吗?”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江叙言冷硬着声音里掺杂着些许的委屈“林雁回,你有些太冷漠了,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波动吗?” “你看见他和我表白,就算你没有误会,你是不是也不应该那么冷漠的选择离开,哪怕你和我多说几句话,多等我一会?” 林雁回悄悄垂下眼眸,他不去看江叙言的脸,自己沉默了好半晌,才低声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 江叙言紧咬后槽牙,他忽然间问道。 “那我要是背着你同意了呢?” 林雁回眼皮跳了一下,手指无意义的抠了抠表盘,他看向窗外的高楼大厦,望着耸天入云的贸易大楼,片刻后收回了目光。 “那也没关系。他...比我要好很多。” 车道红灯,路虎在地面上摩擦出一阵尖锐的刹车声,车厢里出现长达一分钟的死寂。绿灯后,车子缓缓行驶,江叙言目视前方,面上再无其他表情,也不再开口说出一句话。 在遇到下一个红灯前,江叙言再次开了口打破沉寂的氛围。 “分手吧。” 林雁回的身体不明显颤动了一瞬,随后他将头垂得更低,轻声说。 “好。” 两人一路无言的回了家里,既然说分手林雁回也不能赖在人家的家里,他回到卧室去收拾行李,算起来他没什么东西可拿,他挑挑拣拣自己以前拿来的衣服,就在刚放进行李箱里那一刻,身后巨大的力道将他扑倒在床上,凶狠的亲吻几乎夺走林雁回的空气。 江叙言眼神凶狠,可他眼底的红痕又愈发明显,他去粗///暴的对待对方,薄薄的衬衫被撕扯开,江叙言咸涩的泪水滴到林雁回的脸上,他绝望又痛苦的发泄自己的愤怒,从亲吻转为撕咬,林雁回的胸膛很快出现红紫斑驳。 感受到皮肤上的刺痛,林雁回望着天花板没有丝毫抗拒,他几乎以献祭的姿态来承接江叙言的怒火,已经干涸的眼睛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久违的酸涩。 尽情的撕咬他吧,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也好,他欠了他太多,他还不起。 江叙言的泄愤只到了他的小腹便止住,他看着他满身的青紫,眼泪滴在上面汇成世界上最苦的湖,他埋头放声哭泣着。 “我到底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林雁回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林雁回去抚摸他的脸,他看着江叙言的模样,看着他苦苦挣扎不得解脱的样子,忽然间剧烈的情绪波动汹涌袭来,就像是绝望的荒漠即将迎来一场倾盆大雨,而此刻酸痛的鼻头让他的眉头轻皱,下一秒,两滴晶莹的泪滴从眼里夺眶而出。 “不是你的错,阿言。” “是我。” “我找不到我自己了。” 江叙言把人紧紧拥住,耍赖般的说,“不分手,我们不分手,我是乱说的,不分手。” 林雁回问他,“我哪好?” 江叙言说,“哪都好。” 林雁回想勾起嘴角但以失败告终,他擦去江叙言眼角的泪水轻声说, “分开吧。” 这一次,林雁回不像以往那般怯懦与闪躲,他直视着江叙言的眼睛,温柔且坚定的说,“阿言,我们分开吧。” 江叙言红着眼圈看他,他们彼此明明是如此相爱,可却在对方眼中看见莫大的痛苦,江叙言意识到,他不好过,林雁回更加煎熬。 江叙言注视他良久,问,“分手了会让你好一点吗?” 林雁回不知道怎么回他。 江叙言轻轻摸他的脸,“别哭了。” 林雁回一愣,他跟着摸摸自己脸颊上的潮湿,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在哭泣。在母亲去世后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哭,可现在眼泪一直在无声滑落。 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林雁回从小声呜咽逐渐放声大哭,他埋在江叙言的怀里在熬过了漫长的钝痛后终于得以释放心中的压抑苦楚。 江叙言抱着他,不断抚摸他瘦弱嶙峋的脊背,聊以无声慰藉。 他们决定分开。 江叙言从背后抱着他,林雁回哭得太久了,不愿意让他见他红肿的眼睛。江叙言便把人搂着,凑在他身边,依旧是一副亲密恋人的姿态。 “分手了也还是朋友对吗?” “对。” “还是要少坐公交车好不好?” “好。” 江叙言絮絮叨叨的,他说了很多要林雁回注意的事情,就像是放心不下一个即将出门远行的孩子。 话说到最后,江叙言握着他的手,摩挲那块老旧的手表,眼神中流露出怀念哀伤的神色,“如果再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一个有耐心又更温柔的人,他要有更多时间陪你,会陪你做你喜欢你的事,会在乎你的感受,会在你生病的时候立刻会发现来照顾你。” 这次林雁回没有开口。林雁回垂着眼眸,抚摸他腕表的手温热轻柔,从始至终他都在贪恋着江叙言的温柔。 他心想着,不会了。 世界上不会再有比江叙言再好的人了。 能遇到阿言,已经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临离开前,江叙言拉住了他的手臂,“雁回,还是要给彼此留一点机会的对不对,不要那么决然。” 林雁回想了想,说,“那你愿意等等我吗?” 江叙言知道他要等什么,他愿意等。 四、 分手后,林雁回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单人公寓的环境已经堪称上乘。就如同其他分手后的情侣一样,两人有意失去来往。 林雁回的身体有所好转,只需要定期复查就不会有大问题,他将精力彻底投注到工作当中。与公司脱轨太久,最初林雁回有些笨拙无法适应,但是他肯干又吃苦,凡事都愿意下功夫去研究。时间久了,领导发现这个长相出众的小伙子并非是个花瓶,过了两个月他主动提出要带林雁回去外地出差。 为期一周的出差让林雁回感到期待和雀跃,他跟着领导谈成了一笔生意,庆功宴上周围人似乎都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没人给他劝酒,领导对他多有认可,不断夸赞他有能力。林雁回从酒局上退下来,心中有些高昂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他没有回酒店,而是选择在附近的江边漫步。 林雁回拿着手机盯着那一串熟悉的号码看,此刻他很想给江叙言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得到了认可,告诉他自己今天真的很开心。 他犹豫再三,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又点,最终还是选择别再去打扰。 只是他刚放下手机,铃声便心有灵犀的响起,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那人正含着笑意。 “听说你去出差了,还谈成一笔生意,真的很厉害,为你感到高兴。”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做朋友也可以互相关心的,对吧。” 第11章 此刻,满天星光闪烁,圆月碎在江里,满江的碎银闪闪荡荡,无尽流淌。四月的春风吹过,卷着暖意拂过面颊,林雁回低着头轻轻勾起嘴角。 时光慢慢走,又过了一年,林雁回的生活正式步入正轨。他的腰背在不觉间要比以前更挺直,总是暗淡的眼眸在逐渐焕发生机,衬托着五官愈发明朗英俊,领导极为愿意将他带出去,优越的五官是当今社会的一种通行证,曾经被病痛和失去折磨而蒙上一层尘埃的明珠如今正开始重新焕发出光彩。 流感爆发,林雁回的身体本来抵抗力就差,他在持续低烧后跑了几趟医院,第三次自己去输液时,江叙言不知道在哪里得到自己生病的消息,风尘仆仆的赶过来。 “怎么还要瞒着我,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也不和我说你病了。” 林雁回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戴在江叙言脸上。 “快好了,不想让你担心。吃饭了吗,一会结束我们去吃饭,想吃什么?” 江叙言摸着林雁回冰凉的手,过了半晌,低声说,“随便吧。” 林雁回病好之后重新回公司上班,他听江叙言的话没再坐公交车,一连两周都在打车回去。五月的傍晚下起滂沱大雨,林雁回看了看手机,猜测现在可能没有车再愿意接客,不少同事主动热情提出要带林雁回回去,他摇了摇头,在大厅里朝着某处看了看,客气婉拒了。 江叙言躲在角落里,躲避着来往下班的员工,自己也觉得忽然间突发奇想要来这里偷窥前任下班这件事很荒谬,他没有开车,带来的司机另有用处,现在他凄凉的躲在这,等待着雨停。 很快他的窘迫也被轻轻戳破,因为林雁回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身边,神色自然的询问,“在避雨?” 江叙言仓促转过头,为自己辩解,“随便逛逛,没想到下雨了,司机不在,就顺便走到这避雨。” 他越说越心虚,这种压根不会有人信的谎话实在太拙劣,最后他只能破罐子破摔的又说,“好吧,其实我就是来看看你。” 林雁回正在慢慢走出伤痛,他正在远离怯懦与逃避,逐渐明朗的姿态让他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江叙言不知道他是否会开展新的恋情。 他放不下,那天的话只是假大度,他那么爱他,又怎么舍得把他交给别人。 林雁回笑了笑。 他们俩站在大厅门口,偶尔有细雨飘进来,林雁回撑起一把伞,将两人笼罩在一起, “要等雨停吗?” 江叙言点点头,悄悄朝他靠近了一些。 这场大雨持续不了多久,他们俩无言的站了一会,林雁回轻声开口。 “我要离开一阵子了。” 江叙言神情一怔,“去哪?” “不知道,只是想去外面看看,应该先去北欧,剩下的计划还没有定。” “要去多久?” “也没想好。” 林雁回拿出一张银行卡,把他递到江叙言的面前,“嗯...我攒了一点钱,不是很多,但是我想先给你。” “你要和我清算?”江叙言神情警惕,惊疑的看着他。 “啊?不是啊。我欠了你那么多,哪里算得完。”林雁回说,“就是觉得赚了点钱,应该给你啊...” 他这话说的模糊不清,就像他们俩现在的关系一样。 江叙言犹豫不决,他拿了便意味着两人的关系将永远扯不断,林雁回心里有他,但是林雁回还要出去,钱都放在他这,他怕他在外面吃苦。 江叙言还是收了,“自愿的事不算欠,钱我收了,你要记着你的资产在我这里。” 他又拿出一张卡要给林雁回,“你去外面花销大,别舍不得花钱,别让自己吃苦。” 林雁回摇摇头,脸上浮现出笑意,“你要相信我可以。” 江叙言信他,所以他说,“那我在这等你。” 他等待着林雁回全然走出伤痛,等待着林雁回在繁华的尘世间去拼凑自己的灵魂,等待着林雁回变成更好的自己。 外面的雨停了。 “让你的司机回去吧,你今晚去我那里坐坐。” 江叙言一愣,似乎没想到他知道司机在这。 见状,林雁回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阿言,虽然车牌号不同,但是连着两周都是两个司机轮换着真的很明显。” 江叙言捂着脸,也跟着笑了。 太阳穿透乌云重新焕发出耀眼的光,雨水洗涤世间尘埃让周围的一切都焕然一新,空气潮湿又清新,一切都明亮起来,江叙言深深吸了一口空气。 他期待着新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