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沉沦》 第1章 《爱欲沉沦》作者:何小懒【cp完结】 简介: 俞辛x谢时昀(俞辛是攻) —— 十九岁的某一天,阳光灿灿,一地金黄,清泠琴音悠然飘散,俞辛错将弹琴的人认作男友,被男友的哥哥按在冷硬的钢琴上,险些被对方夺走一个吻。 谢时昀双指捏住他的下颚,言语不含半分情绪: “你分不清我和谢时澈,那和他还是和我,有区别吗。” —— 二十岁的某一天,冬雪皑皑,夜风清凉,璀璨烟花划过天际,俞辛纤细的无名指被强硬地套入了一颗纯洁的钻戒。 谢时昀紧紧握住他的手,低哑嗓音飘于夜空: “如果你想,可以将我当做他。” —— 二十四岁的某一天,春雨淅淅,枝芽翠绿,莺声燕语绕满庭院,俞辛被抵在窗边,对上谢时昀写满卑色的眼眸。 谢时昀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喑沉语调透出伤怀: “你看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我,还是他?” 五年时光匆匆过去,俞辛第一次出声回答:“是你。” 标签:受强迫攻干了这一大碗狗血 第0章 楔子 俞辛在发一场高烧。 身体太烫了,每一寸肌肤都因为体内的温度而泛起红色,大脑混沌不已,双眼迷离不清,原本熟悉的房间落进眼帘就像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窗外在下着磅礴的春雨,雨珠哗啦啦地击打着玻璃窗和屋檐,明明房屋是封闭着的,却还是不知道哪里有凉风泄了进来。 俞辛忍受着身上的似冷又热的感觉,过去很久,终于强撑着力气走下床。 瓷白的双腿踩在毛绒的地毯上,俞辛缓慢地来到茶几边,蹲下身,用几乎没有一丝气力的右手拉开抽屉寻找药物。 这几年俞辛很少生病,而在被那个人豢养的那段时间里,是俞辛人生中见医生次数最多最频繁的时候。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喜好虐待他,相反,他对他已经很上心,比之其他金主对待自己的金丝雀,简直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俞辛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大脑已经被烧得短路罢工,竟然放任与那个人有关的记忆涌上来。 连眼珠子都被波及得释放出热意,俞辛闭了闭眼,将终于找到的退烧药拿在手里,撑着沙发壁起身。 门铃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俞辛一直以来所维持的人际关系极其简单,他几乎没有多少谈心的好友,更没有哪个人会有凌晨深夜来寻他的必要。 但就是一念之差,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自己走一步路都艰难的时候越过客厅和玄关去开门,见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 可他这样做了。 然后,他后悔了。 俞辛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有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和眼前这双永远深邃漆黑、永远无波无澜的眼眸对视过了。 他来得就是这样刚刚好,像是算准了今夜他会生病,又或者他身体里的病毒根本就是他带来的,不然,清醒状态下的他,一定会在看见他的第一秒,“嘭”地关上门。 脑袋更热更晕了,俞辛的动作变得艰难而缓慢,他紧紧捏住手里的退烧药,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变了。 他身处在那间困囿了他许久的别墅里,肺器官几乎丧失了呼吸机能,窒息般的难受和绝望感向他汹涌袭来。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深沉淡漠地凝着他,手掌抬起,修长的五指间,拿捏着可以救他于痛苦之中的药剂。 他俯腰攥住自己的胸口,听见男人一贯低沉冷冽的嗓音:“想要,就过来吻我。” 他如濒死的鱼一般拼命地张大嘴巴汲取呼吸,听到话只是费力地高昂起头来,纤细的脖颈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煎熬却倔强的双眼投过去,说: “不……可能。” 后来怎么样了呢? 俞辛已经记不清那段回忆。 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向谢时昀妥协,但谢时昀还是将药剂为他用上了,并且为他安排了手术。 手术很成功,他彻底摆脱了从出生以来就一直伴随着他、折磨着他的奇怪病症。 捏着退烧药的右手极其短暂地触碰到了一抹微凉的触感,接着手上一轻,俞辛看过去,他的退烧药已经到了谢时昀的手里。 俞辛并不动容,他不知道谢时昀为什么来到这里找他,或许是金丝雀还没有养够,或许是让他主动吻他的执念还没有淡去,但一如从前,即使谢时昀用他的生命威胁他,他的答案也只有那三个字。 可这场病还是太严重了些,天旋地转的感觉完全没有征兆地涌上来,俞辛扶住额头,脚下已经站不稳。 但他没有摔倒。 他被拥进了一个带着雨天凉意的怀抱里,力度很紧很紧。 那被遗忘的记忆忽然清晰地呈上来。 在他拒绝男人以后,下一秒,男人还是朝他过去,用自己的身躯为几欲倒下的他提供了一个倚靠。 然后亲自为他用上了药剂,力度很轻很轻。 俞辛呼吸重了一些。 他突然意识到,在那段他一度认为不堪回首的日子里,谢时昀不止一次命令他“过来”或“吻我”。 但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谢时昀在向他靠近。 第1章 “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俞辛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夜里十点。 狭小逼仄的客厅里亮着明亮的灯光,白晃晃的光线将屋内拥挤充实的布局和陈设都照亮,站在玄关,一眼便能轻而易举将这整个家收于眼底。 俞辛换下鞋,将肩上的背包取下往门后的挂钩上挂好,转身往里走。 厨房里的人听到动静,端着切好的水果走出来,见到俞辛后唇角温柔往上一扬:“今天回来得要更早一些。” 俞辛伸手接过果盘,神色疏然放松,开口便是自然又熟练的谎言:“嗯,最近没有参加竞赛,图书馆闭馆就回来了。” 牙签扎起一块苹果递过去,俞回说:“我今天去过你们学校了,原本想着找一找你们的班主任,不过我过去了才知道,原来大学和小学中学都不一样,老师们都……” 神态语气稀疏平常,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话中内容却让俞辛的脸色变了又变。五指在无意识中攥住了拳,俞辛猝然出声打断俞回:“哥,你去我学校了?” 依旧是如常清淡的嗓音,底下却似乎还强行压抑着什么,俞回目光看过去,两道黑弧线似的弯眉往上一挑,透出困惑:“怎么了,我不能去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静。 俞回收回视线,吐出心里想法:“我一直想让你搬到学校去住,你虽然表面答应我,但总是没有行动,我才想着,要不要请一位老师来和你聊一聊……” 俞辛动了动唇瓣,他并没有为俞回擅自试图联络他的老师这件事情而感到气恼,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你见到人了?” 问题抛出,心内的不安已然攀至巅峰,好在—— 俞回小弧度地摇了摇头,口吻不无遗憾:“我也是才知道,你们老师都很忙,和其他学段的老师不同。” 绷紧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俞辛悄然松出一口气,没有继续“搬不搬到学校”的话题,而是说:“王叔下午发消息给我,说你好像又难受了。” 王叔是两人隔壁的邻居,一个很朴实的农民工。 俞回看了看他,脑袋往后抵在沙发壁上,很轻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遮掩不住的无奈:“这颗心脏就是这样,总要时不时的疼几下。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所以才不愿意住到学校里去,但我总归出不了什么事,你的学习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顿了顿,俞回笑着转头,目光扫过俞辛,嗓音透出释怀,“你的身体也不好,学校里人更多,如果你有不舒服,他们比我更能照顾你。” 话音落下,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开口,沉默和寂静像一条毒蛇,迅速而贪婪地占据着不大的屋子里每一寸空间。 过去很久,俞辛眼睫静静垂下:“我知道了,我会收拾好行李,明天带去学校。” 俞回“嗯”了一声,眼睛里重新流露出笑意:“先休息吧,行李白天收拾就好。” 洗漱过后已经将近十一点,俞辛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大脑清醒毫无睡意。 枕边的手机仍在亮着屏幕,黯淡的光线下清晰地显现着主人于几分钟前发出的一则短信。 等待对方回复的过程当中,俞辛双眼撩向窗外,漆黑夜空点缀着点点星光,意识在幽静的夜色下逐渐放空。 他现今十九岁,在六岁那年便因一场意外车祸而一举失去了双亲,有关于二位长辈的印象在十余年时光的打磨下早已模糊不清,只有仅仅大他六岁的哥哥,在他的人生中从未缺席。 俞回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他身上也带着出生就有的罕见病症,为了两人的生活和弟弟的学业,俞回早早地步入社会,整段少年时期都在艰苦和煎熬中度过,一直到近两年开始尝试网络写作,并有了一番成绩,生活才好了一些。 第2章 但仅仅是“好一些”,俞辛并不满足。 俞回的病,和他自己的病,是牢牢捆绑在他们各自身上的一颗威势巨猛的炸弹,随时都可能一声巨响夺走他们的生命。 比起学习,俞辛更想要尽可能快地,攒够为哥哥和自己拆除炸弹的资本。 短促的铃声骤然打破夜里的沉寂,俞辛回神,目光移过去,屏幕里最新弹出的一行字映入眼底。 谢时澈回复他:“当然可以,我明天会去接你——非常期待我们小鱼的到来。” 在心里压了许多天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仿佛一块沉甸甸的巨石被一举搬走,俞辛心安了一些,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慢慢阖上了双眼。 清晨,光线透过薄薄窗帘,落下一片黄。 将躺倒在地的行李箱拉上,俞辛不多的行李便算收拾完成。 走出房间,俞回想要上前帮忙,但被俞辛撤退躲过,他不可能让俞回出门送他,关心是一,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这一行的目的地根本不在校园。 两人一同用了早餐,彼此关怀叮嘱的话语在餐桌间响了又响,八点整,俞辛终于独自离开了家门。 携带着一个二十寸行李箱,俞辛不便照常上班,只好向餐厅经理刘芸请了一天假,一心安置好自己的去处。 出了老旧的居民楼,又绕了两条街,确定自己的行踪不会有暴露在俞回视线下的可能性后,俞辛这才随处寻了间咖啡馆,休息着等待谢时澈的到来。 谢时澈是俞辛的男朋友。 两人的恋爱时间并不长,即使算上初见相识,彼此之间产生羁绊也不过才刚好两周时间。但在谢时澈追求他的过程当中,对方始终温柔和煦、妥善周到,俞辛难免心动沦陷,尤其—— 头顶上突兀地传来一抹轻柔的触感,温热的掌心亲昵地顺着他的碎发揉了揉,俞辛抬起头,身后谢时澈笑盈盈地望着他:“来接我们小鱼了,开心吗?” 俞辛并未回答,只眼角眉梢几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 谢时澈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伸手去够墙角的行李箱,俞辛目光跟随过去,悄然落在男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右手上。 尤其。 俞辛在心里将未尽的话补充:谢时澈的双手弹得一手好琴。 往外走的路上,谢时澈随口问道:“昨天白天问你的时候,不是还说要再考虑考虑吗,怎么晚上就做好决定了?” 自然是因为没有料到,俞回为了让他住到学校,已经开始尝试从校方下手。 自九月开学,到如今一个月以来,俞回尤其关心他的住宿问题,但俞辛一直瞒着对方,早在入学的第一天,他就已经私自办理了退学手续。 俞辛不愿俞回知道他所做出的这一选择,也害怕俞回洞晓真相后无法接受心脏病发,便只能悄悄在外寻找合适的租房。 谢时澈知晓他在四处看房后,虽不清楚其中原由,却也还是抛出了橄榄枝。只是两人到底相识不久,即使已经相恋,俞辛也犹豫再三,始终推脱。 直到昨天的事情发生。 但俞辛不欲多说家中事情,只摇摇头,没有作答。他安静地跟在谢时澈身后,坐上男友的跑车后,才说出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你的那位家人,知道今天有外人搬过去的事情吗?” “怎么是外人了?”谢时澈挑眉,侧首扬起笑容看过去,“男朋友不就是准家人吗。” 引擎声响,眼前景物开始倒退,谢时澈一手把着方向盘,嗓音依旧漫不经心:“他很少回那里,你不一定见得到他。而且,我和他关系一直很好,都说关系越是亲近的人,兴趣爱好越是相像,所以——” 话音一顿,他向俞辛撩去一眼,眸底攀上不明意味,语气也加重了几分。 “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心知男友的话只是安抚,俞辛并没有将这句玩笑和戏谑似的“喜欢”放在心上。但听得这一番话,某些不合时宜的记忆和画面还是在俞辛的脑海当中涌了上来—— 无边夜色,缭缭清风,扫在颈边的滚烫鼻息,还有一个,同谢时澈生得一张完全相同的脸的男人。 想起那双眼睛,一行话不经大脑突兀地吐了出来:“那是你的双胞胎哥哥或弟弟吗?” 车后却恰好响起一声轰隆鸣笛,将俞辛的话音遮盖了大半。谢时澈偏转视线,笑望着俞辛:“小鱼刚刚说什么?” 俞辛摇了摇头,并未再问出来。 到达地方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俞辛依旧跟在谢时澈身后,默默记着一路路线,几分钟后,两人最终停在了一扇华丽金贵的大理石门前。 谢时澈按下密码,正要推门而进,双门却从里面先一步被打开,迈出一双纯黑西装裤包裹下的笔直长腿来。 谢时澈短暂地怔了一下,旋即扬起笑脸,冲走出的男人热切唤道:“哥,你出差回来了!” 男人并未回应他,谢时澈早已习惯对方的寡淡个性,双目盯过去,将眼前浓墨漆黑的眼眸收于眼底,唇角笑意没有丝毫淡去。他伸手将俞辛揽进怀里,慢悠悠道:“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俞辛。” 又接着转头面向怀里的人:“小鱼,这是我哥,谢时昀,他是我的是双胞胎哥哥——我们长得很像,对吧?” 静了两秒,没有等到男友的反应,谢时澈俯首,朝俞辛贴近了几分,才见俞辛视线直直往前投去,正和窥探不出半分情绪的谢时昀沉静专注地对视着。 他立即垂手握住俞辛的手掌,温柔出声安抚男友:“你和我哥第一次见面,是被吓到了吗?别紧张,我哥他只是看着凶。” 温热的触感自掌心袭来,俞辛骤然回神,移过目光,对男友道:“嗯,我没有被吓到。” 但—— 他在心里暗忖,这其实,并不是他和男友哥哥的第一次见面。 昨夜他们才见过,他还险些…… 被男人盖下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俞辛是攻。攻不弱,只是受更强,所以主导的是受,被压的是攻。 攻与受的弟弟谈过一段很短的恋爱,感情不深,接触止于牵手拥抱和亲额头。两人分手前攻不会对受动感情,被亲被抱都是被受强迫的,不是主观上愿意。 会有轻微的追夫火葬场情节,比较靠后。 文中所有疾病都是作者胡编乱造,勿代入现实。 休息了两个月,感觉自己又行了(bushi 这本更有灵感,所以这这本。^^ 第2章 出轨? 一天前,夜里八点,俞辛仍在上晚班。 那是一份在五星级高档西餐厅担任钢琴师的工作,薪资开得丰厚,俞辛每日负责弹钢琴曲,便能有从前打工兼职的几倍工资。 结束一首曲目后,俞辛获得十分钟休憩时间,走下钢琴台的一刻,手腕忽被油腻触感强行攥住,满是调笑的嗓音自后响起:“小先生钢琴弹得好,人长得更好啊,哈哈,去我那桌喝杯酒,怎么样?” 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得罪任何一位客人,俞辛谨记这一点,强忍着不悦和恶寒,恭恭敬敬地婉拒面前一身酒气、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然后便被纠缠了五分钟之久。 经理刘芸赶上前来,将他护在身后,和声和气地同男人周旋,还是被对方强劲一推,反应过来后,男人拽过俞辛就要往外走。 俞辛于是不再忍让,他面孔生的精致俊俏,相似的情况遇过不少,但从来就不是软弱任欺的个性。 他在男人左脸上给了一拳,又紧接着膝盖毫不收力往上狠狠一丁页,男人痛倒在地,捂着重要部位连声哀叫呻吟。 经此一遭,俞辛很快被经理通知提前下班离店,但好在并不是辞退,只扣去了一天薪资。 俞辛换下工作服,单肩背上书包,出了餐厅往外走了两三米,便见到了前来接他的谢时澈。 他平日里和煦温润的初恋男友今日里少有地着了一身板正严谨的纯黑西装,挺括身形半倚车身,冷峭侧脸落满月色,一根香烟夹在指间,浮出缭缭青烟。 冷然的情绪如微风下的水面泛起涟漪,俞辛走上前去,口吻放松些许:“是来接我吗?辛苦你了。” 夜色深重,谢时昀应声撩去一道视线,和黑暗融为一体的眼眸意味不明地凝向眼前人,而后微眯一瞬双眼,低沉淡漠的嗓音随风而起:“段铭来找过你?” 话音落下,一缕异样自俞辛的心底闪过,今夜的男友与平常所见大有不同。 但俞辛待人处事向来不喜刨根问底,他习惯于在人际交往之中与他人保持恰当的边界,便没有询问男友反常的原因,只回答了男友说出口的问题:“什么?” 深沉稠密的眸光收回去,谢时昀捻灭香烟,薄唇微启,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来:“上车。” 几秒过去,车门开了再合,俞辛便坐上了谢时昀的副驾。 不多时,迈巴赫在一家豪华酒店外停下。 第3章 阵阵夜风轻柔拂过,俞辛站在路边,抬眼望着面前极尽奢丽的装潢,实在困惑不已。 他和谢时澈相恋三天,言行举止都尚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最亲密的行为不过是牵一牵手,谢时澈不该毫无理由地带他来酒店……开房。 他不愿意往前迈出一步,前方的谢时昀停住步伐,回过身,深渊幽黑的视线投过来,开口便是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过来。” 俞辛并未动作,谢时昀望过去,眸光几转,自俞辛的眉眼扫过鼻梁,又落在唇角,眼底色彩悄然一暗。 他两步靠近,瘦削修长的五指伸出,冷不丁捏住俞辛的下颚,稍一用力,便将俞辛整张脸抬了起来,精致五官白皙皮肤全然沐浴在亮堂刺目的顶灯光线之下。 俞辛只觉唇瓣被一抹薄凉触感重重捻了几捻,片刻后,滚烫的鼻息缓缓贴近,意识到男友是想要吻他,俞辛迟疑几秒,却到底没有抗拒。 但毫无征兆响起的铃声仿佛一柄利刃划破长空,在两唇之间的距离只剩半分时,骤然为两人的行为按下了暂停键。 俞辛回神,往后退开半步,拿起手机却见来电人赫然是此时此刻分明站在他面前的谢时澈。 接通来电,亲耳听见话筒里谢时澈的亲切关怀和热络笑言,俞辛这才恍惚意识到,所谓“男友”身上出现的怪异和反常,根本是他认错了人。 “男朋友?” 毫无起伏的嗓音打断俞辛的回忆,他掀起目光,男友哥哥的眼神恰如昨夜,正一瞬不瞬地凝聚在他身上。 此时再听,俞辛才发现男友和哥哥的声音虽然十分相像,但也有细微不同。男友声调总是偏向于阳光热烈,哥哥的声线却要沉冷几分。 走神间,男友似乎丝毫没有觉出此时气氛的诡异和奇怪,对自己的哥哥笑息盈盈、颇感自豪地点头:“对啊,是一见钟情。” 谢时昀未再发话,黑沉的双眼盯着俞辛看了许久。 谢时昀在十分钟之后离开了别墅,俞辛跟在谢时澈身后走进为自己安排的房间,道:“你没有跟我说过,你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昨晚他在意识到自己认错人后,也只以为那是一个碰巧和谢时澈面孔相像的陌生人。 “啊。”谢时澈拍了一下脑袋,一副很是懊恼的模样,“他两周前出国办公去了,所以就没想起来告诉你。不好意思啊,小鱼。” 俞辛摇了摇头,并没有真的在意这一点。 将俞辛领到自己的房间,谢时澈便离开了。 俞辛放置好行李,才发现男友已经不见。他走出房间,不好随意乱逛,只在廊上找了找,最后在一间敞着门的卧室外,见到恰好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谢时澈。 对方手掌实实捂着腹部,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但余光注意到俞辛,又急忙挺直腰杆、绽出笑容,恢复成平日正常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幕画面,不过是俞辛的错觉。 担忧居于上位,俞辛细细打量着他,出声问:“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只是胃疼的老毛病,”谢时澈勉强地弯了弯嘴角,笑容里尽显歉疚和无奈,“原本不想让你知道,害你为我担心的。” 俞辛抿抿唇,神色之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赞同。他伸出手掌,五指触向谢时澈的腹部:“胃疼吗,这不是小事,我给你按按。” “不用。” 不等触碰到男友,掌心便被一把摁下,俞辛不解地抬起目光,对上男友的双眼。谢时澈露出安抚的笑意,温柔又清润:“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小鱼不用担心。” 俞辛只得作罢。 大概是不想俞辛为自己太过忧心,谢时澈看了看身边安静的男友,唇角柔和一弯:“小鱼想弹钢琴吗?” 阳光金黄,在壮阔江面洒下波光粼粼。 谢时澈侧身倚在落地窗上,收回投向窗外江河的目光,视线重又凝在俞辛难掩爱抚和喜悦的神色上,眉梢悠悠一扬:“这么喜欢,那就请俞大钢琴家为我弹奏一曲吧,愿意吗?” 眼前的斯坦威太过漂亮,俞辛双手五指在钢琴键上虚慢抚过,男友的话从耳边飘进来,却是垂首摇了摇头。 谢时澈感到意外:“不想试一试吗?” 食指轻点琴键上方的棕褐色实木板,俞辛垂落眼睫,轻声道:“只是不知道该弹哪一首曲子。” 他原本该一生没有坐在这样一架顶级钢琴面前的机会,如今借了谢时澈的光,总觉得不该随意弹一首曲子就此过去。 谢时澈歪头一笑,似乎并不在意:“没关系,我们小鱼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或是想弹琴了,都可以直接过来。” 俞辛轻轻“嗯”了一声,眉眼舒和,一抹光彩几不可察地自眼底深处升起。 人生中有过一段漫长的艰难困苦的经历,俞辛本不是娇弱难养的个性,但睡在这华丽别墅的第一晚,俞辛却辗转难眠。 这些年太过操劳,俞回的身体早已变得愈发病弱,加上他从未有过和哥哥分居的经验,俞辛心里总是怎么也无法放心。 他暗自思忖寻个时间回去为家里安个监控,好让他随时知晓哥哥的情况,再一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俞辛鲜少熬夜,后脑不适应地抽痛两下,喉咙也有些干燥,他捂了捂自己的双眼,没有开灯出了卧室。 客厅里却亮着光,慢慢走近,俞辛便瞧见了无声无息静坐在沙发上的谢时昀。 大概是加班才回,男人依旧是西装革履的一身,虽双目闭合、身躯放松,全身上下也依旧透着浓重的严谨和一丝不苟。 从对方身后走过,俞辛放轻了步伐,闻到空气中飘泊出来的淡淡酒精气味,混合着醉人的微醺感。 俞辛来到吧台前,喝过半杯水缓解了喉咙的灼痛,目光看向客厅里不知是否睡着的谢时昀,还是为对方也倒了杯热水。 他将热水放在谢时昀身前的茶几上,转身那刻冷咧嗓音猝然响起:“你和谢时澈,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俞辛回头,对上男人不知道何时睁开的双眼,短暂思索后开口,语调之中维持着与男友家人之间恰到好处的有礼和疏离:“四天前。” “所以,”男人漆黑视线投来,没有温度的声线全然无法让人辨别出真实喜怒,“昨天是出轨。” “出轨”两字一出,俞辛骤然产生了一种自己整个人猝不及防被架到了耻辱柱上的错觉感,心跳冷不丁一快。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他张口不失分寸地解释:“不是这样,当时是我认错了人……十分抱歉,谢先生,但那不是我的本意。” “认错人?”男人神色不改,磁性嗓音仍旧淡漠,深渊似的眼眸却更加深不可测。 “……是。”俞辛垂下脑袋,“在今天之前,我不知道时澈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所以昨天将你认成了他。” 死寂无声蔓延,俞辛站在原地,不躲不闪地与男人对着目光。 过去许久,混着淡淡暗讽和讥诮的嗓音落进俞辛的耳蜗里:“现在呢,也是认错人?” “……” “谢先生放心。” 俞辛面目疏离几分,话中无形地讽了回去:“时澈和您虽然外貌很像,但性格气质截然相反,我一定、不会再将谢先生认作他。” 轻昀的步伐声渐渐远去,偌大的客厅渐渐恢复了沉寂。 清冷冷的话语中对比强烈的称呼时不时回荡在耳边,谢时昀久久靠坐在沙发上,浓墨眸色凝在茶几上温度早已冷却的水杯上,脸上神色不见喜怒。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亲上,没有出轨。 第3章 “和他分手。” “小俞,你来了!” 热情欣喜的嗓音传过来,俞辛不待回应一句,便被冷不丁地拉住手腕,带着往员工休息室的方向快速走。 俞辛脚步凌乱,满是困惑:“芸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刘芸摇摇头,进了休息室亲切一笑,又握住俞辛的双手轻轻拍了拍,开口细声细语:“小俞,前天那件事……唉,我们做服务行业的,总是不能得罪客人,当时让你离开,还有扣薪资,都是装模作样给那人看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俞辛压下心里不解,出声应和,“我可以理解,这件事情本就和芸姐你没有关系。” “你能理解就好……如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私下跟我说就好。”刘芸语调重了几分,笑盈盈的眼珠子直勾勾望着俞辛,“就不用再跟其他人讲了,是吧?” 原是怕他和谢时澈说些什么吗? 他和谢时澈恋爱一事虽未公开,但谢时澈常来店里接送他,再加上此前谢时澈追求他时,时不时的送花送礼,他们之间的关系,店员们必然都心知肚明。 他自己家世普通,谢时澈却生来就是站在象牙塔顶尖的人,即使谢时澈早就向他有过承诺,不会为他动用自己的权利和钱势,但落在他人眼里,这也是一出“野鸡攀上高枝变凤凰”。 第4章 俞辛不欲过多解释,依旧是挑不出问题的神色和态度:“嗯,我不会和时澈说这些。” “是……那,另一个人也不会说吧。”刘芸话说得更加轻缓迟顿,唇上的笑意却愈发加深,亲昵地揽着俞辛的肩,全然一副体贴知心的模样。 “另一个人?”俞辛敏锐地抬起眼眸。 刘芸瞧了瞧他,一连眨了几下眼,旋即一拍自己脑门,笑呵呵地推着俞辛往储物柜走去:“没什么没什么,你就当没听见——快,进来也好一会儿了,换好衣服该出去了。” 卸下身上的私服,俞辛熟练地套上工作中的纯黑色燕尾服,清越匀称的身形便被剪裁得体的布料完美地勾勒了出来。 他对镜整理着着装,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他在半年前还在读高三时进了这家西餐厅,原本只是兼职做一名服务员,后来巧合之下换到了钢琴师的岗位,但起初工资也并不如现在丰厚。涨薪是在一个月前,他的薪资突然翻了三倍,却并无理由。 俞辛自然怀疑过,但那时他和谢时澈还没有相遇,必定不是谢时澈授的意,这份疑心也便就此按下。 现在看来,暗处里的确有这样一个人,在默默帮他。 只是,不知道那人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舒缓有序的琴声如涓涓流水,悠悠然飘满整间西餐厅。 临近正午,前来用餐的客人愈发多了起来,优雅乐声里不时充斥着和声谈笑,俞辛视线凝在乐谱上,他享受美妙琴声自自己指尖之下诞生的感觉,修长五指在黑白琴键中不断轻盈跃动。 一曲接近尾声,俞辛随意地撩起目光,正好撞进一双并不陌生的漆黑眼眸里。 对方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坐在一张距他五六米之远的餐桌上,双腿自然交叠,掌心搭在桌面,眼眸不起波澜地与他对视,不知道此前又看了他多久。 不慎漏弹了一个音,俞辛回神,重新专注于音乐之中。 等最后一键点下,一首曲子便就此结束,与谢时昀同坐一桌的男人立即走上前来,和煦一笑,微一弯腰做出“请”的手势:“俞先生,谢先生请你过去。” 俞辛并未动作,先望了眼正执杯喝水的谢时昀,又偏转视线看向站在一边的刘芸。 见刘芸朝自己点了点头,俞辛这才起身,离开了钢琴台,向谢时昀慢步走去。 前一晚和男友哥哥的交谈并不愉快,在对方认为自己是一个攀权附贵的人之后,俞辛对谢时昀的印象也趋向于负分。 但此时此刻谢时昀是一名“尊贵”的客人,俞辛在距谢时昀半米之处站住,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句:“谢先生。” 谢时昀偏转过视线,目光似乎定定地停在了他身上,轻描淡写开口:“既然和谢时澈在一起了,怎么不辞职。”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在有了一个富人男友后,就不必再为生活辛苦忙碌,但谢时昀倒是第一个直接将这话说与他听的。俞辛脸色淡下许多:“他是他,我是我,谢先生应该知道,就算有这一层恋爱关系在,他的东西也不会变成我的。” 谢时昀撩起眼皮继续看他,嗓音一贯淡漠:“听说前两日有一位客人调戏一位钢琴师,这位被调戏的钢琴师是你。” 俞辛从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这一遭事情一直在暗中被人议论,不过议论便议论,他总归不在乎:“谢先生日理万机,也有时间听这些闲言碎语吗?” 谢时昀墨黑眼珠不显情绪,出口的下一句话却是:“被欺负了,不找人为你撑腰?” 俞辛没有想到谢时昀会用这个词概括这件事——“被欺负”,这是一个于他而言太过陌生的词,更遑论所谓的“撑腰”。 这样一句简短而普通的话意料之外地戳中了他的心防,俞辛的心绪很短暂也很隐晦地低落了一刹。 眼睫半垂下去,俞辛没有回话,餐桌间便悄然安静了下来。 服务员过来上菜,俞辛听得谢时昀再次开口:“倒酒。” 多余的情绪被强行按下,俞辛端起高脚杯,倒出适量酒香浓郁的伏特加,摆放在谢时昀面前。 谢时昀又冷淡地下出第二道命令:“喝下去。” 正要收回的五指复又捏住杯脚,俞辛没有犹豫,举杯一饮而尽。 喉结快速滚动两下,属于酒精的纯净清淡溢满整个口腔,俞辛脸色未变,回望过去,平静地和动机不明的谢时昀四目相接。 男人视线缓缓下移,停留在俞辛残留着液体的湿润唇瓣上,神色莫辨:“继续。” 俞辛便又倒酒、饮酒,重复三遍以后,谢时昀叫停,一双眸色在不知不觉间中似乎深了许多:“酒量不错。” 俞辛抬手抹了抹唇,平淡的双眼看过去:“谢先生还有别的吩咐吗?” 谢时昀收回视线:“段铭。” 坐在旁边目睹全程的段铭站起身,面向俞辛,又是一个“请”的手势:“俞先生,辛苦了。” 自己太久不在,弹琴的工作已经由另一位同事暂代接过,俞辛便打算去一趟卫生间。 员工卫生间在一条长廊的尽头,长廊上还包括后厨、冷藏间、休息室等房间,普通客人不得随意进入。 但俞辛甫一过去,便看见两位正在厨房门口争抢一个玩具汽车的小孩,大概是家长和工作人员没有注意,让他们溜了过来。 俞辛出声叫住他们:“小朋友,这里不能玩,快出去吧。” 但两个小孩显然抢玩具正起劲,势必要争个你输我赢,完全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俞辛只好上前,不等靠近几分,便看见后厨里正走出来一个回头答话的身影:“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先给这海鲜汤端过去——” 俞辛心脏一紧:“小心!” 玻璃碗四分五裂,滚烫汤汁和细小碎屑落满一地。 两个小孩大概是被吓到了,张大嘴巴哭个不停,俞辛被吵得耳朵泛疼,抬起没有被汤水溅到的左手捂了捂耳朵。 他是在扯开两个小孩时被伤到的,烫伤的区域不大,只在右手手肘,灼灼痛感却仍是存在感极强。他的同事则要严重许多,脸上、手上和大腿上都带上了伤。 厨房里的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立即采取了紧急措施。 两人一起被带到水龙头前冲着凉水,清清凉凉的温度有效缓解了手臂上的灼痛,俞辛垂眼正瞧着自己的伤势,天马行空地想着这伤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弹琴,便感觉忽地被人一拽。 回过头,拉着他往外走的人赫然是男友哥哥谢时昀。俞辛轻微蹙眉,脱离了清水的冲洗后,手臂上的烫伤便又刺痛起来,他欲抽回自己的左手,却见身侧另几人跟了上来。 段铭正搀扶着他的同事,将两包冰袋递过来:“等救护车不知道要多久,坐先生的车送你们去医院。” 俞辛将冰袋接过,冰凉落在皮肤上,伤势便舒适了许多。他抬眼看向前方的谢时昀,话音缓和清润:“谢谢。” “伤势并不严重,敷些药膏就好,不过另一位和你们一起过来的,需要住院治疗。” 俞辛点头表示知晓。 护士便开始用生理盐水为他清洁创面,盐水敷上,伤口霎时更疼,俞辛从小到大受过不少伤,虽是惯能忍痛,此时此刻也咬牙稍变脸色。 好在这一步骤并不漫长,结束时俞辛暗暗地松了口气,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抬眼却正正对上谢时昀一分不错的目光。 “……” 俞辛垂着眼,不再看过去。 护士将一纸膏贴拿出来,准备为俞辛贴上。 “我来吧。” 低沉的嗓音响起,护士循声看过去,英俊挺拔的男人已经来到了身前。见俞辛没有反对,她便将药膏给了过去:“不用贴太紧,贴的时候力度轻一些。那我就先走了,有问题就来找我。” 脚步声缓缓离去,谢时昀在俞辛身侧落座,膏贴撕开,探向纤长手臂的一刻却被向后躲过。 俞辛从谢时昀手中将药贴拿过,神色自然,嗓音透出分寸和生分:“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小鱼!” 俞辛转头,谢时澈快步来到了他的面前,抓握起他的右手看了看,担忧神情溢满整张面容。 “我去店里找你,才知道你受伤了,发生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他轻轻呼出口气,吹了吹俞辛的伤口,眉毛越蹙越浓,“以后再受了伤,要第一个告诉我,知道吗?” 男友的眼里和脸上满是对他的珍视和心疼,这是除自俞回那里以外,俞辛鲜少感受到的。心口似乎软了软,俞辛很浅淡地流露出星点笑意,任谢时澈接过膏药为他小心翼翼地贴上。 眼前的这对恋人彼此爱惜,即使谢时昀与俞辛近在咫尺,也仿若被一道无形屏障彻底隔绝。 漆黑视线凝聚在俞辛少有的温柔和笑容上,谢时昀眸底无声暗沉,段铭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一切,微抿唇后擅自出声开口:“谢总,俞先生的药还没有取。” 第5章 谢时澈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时昀,垂落眼睫敛住眼底,拍了拍俞辛的手背,温声道:“那我去取药,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男友暂时离开,俞辛也便站起身来,想要去看一看同事的情况,左手臂却被用力攥住。 回头对上谢时昀幽深莫测的双眼,毫无情绪起伏的嗓音又低又沉地撩过耳畔:“你喜欢谢时澈?” 俞辛心底觉得莫名,但还是舒缓语气回答:“他是我的男朋友。” “因为他是你的男朋友,所以他才特殊,还是说——” 谢时昀仍在一瞬不瞬地盯他,手上力度不减,虽是坐着的姿势,依旧显出压迫感:“你喜欢他的家世,又或者样貌?” 两天之内第二次被羞辱,俞辛神色疏冷下去,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谢先生,您想说什么?” 沉寂一瞬,谢时昀紧凝过去,喉结微动,吐出冷硬无情的话语:“和他分手。” 【作者有话说】 后面几天应该是隔日更 第4章 孤立无援 俞辛简直快要被气笑。 不管谢时昀如何对他不满意,既是想要自己和谢时澈分手,那么谢时昀就理应为谢时澈做功夫,而不是来他这位外人面前,用或威胁或讥讽的语言,高高在上地来一句“和他分手”。 神色彻底地褪去温度,俞辛生冷开口:“谢先生,这话你不应该跟我说。如果你想让我和时澈分开,就去告诉谢时澈。” 如果谢时澈会因为家人的态度而轻易和他提出分手,这份感情也不必坚持。 “他提了,”谢时昀撩起眼眸看他,“你就会同意?” 俞辛仍旧冷淡:“只要他提了‘分手’两个字,我不会纠缠不休。” 俞辛离去以后,病房里便恢复了安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墙面上时钟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段铭站在角落,静静地望着沙发上陷入沉思的谢时昀,唇线愈绷愈紧。 这件事情发展成如今,归根究底最该怪他。 段铭发现谢时昀对一个钢琴师起了兴趣,是在一个月前。 那段时间谢时昀常在闲暇之余光顾一家西餐厅,却并不怎么用餐,大部分时间里都只是坐在二楼阁楼听钢琴曲,偶尔投落目光往下看去。 段铭起初并不知道谢时昀在看什么,后来过了许久,便渐渐发现,谢时昀的视线聚集处,是在一个长相很不错的钢琴师身上。 意识到谢时昀对那位钢琴师有意,他便自作主张展开了一番背景调查,知晓了那人的姓名、住址、家世等所有信息。 他将整理好的详细资料递到谢时昀的面前。 谢时昀一贯偏好于对所有事物拥有绝对的掌控权,这是谢时昀第一次没有责怪他的自作主张,这赫然表明谢时昀对那人并不是一时起意。 但谢时昀从未这样过。他与谢时昀自幼相识,过去数年,从未见过谢时昀对一样物品,或是一个人起过利益之外的兴趣。 谢时昀甚至令他拟了一份包养协议,只是在计划与俞辛会面之前,因为他的疏忽,谢氏海外集团一项项目出现严重错误,谢时昀不得不即刻出国,处理公务。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期间,俞辛竟会成为谢时澈的男朋友。 越想越觉得懊恼和不平,段铭暗忖,若不是他的过错导致谢时昀在a国待了两周时间,现在俞辛身边的人,怎么也不会是谢时澈。 他往前迈出几步,话里不满情绪尽显:“先生,您比谢时澈更早出现在俞辛的身边,退出的人本该是谢时澈。” 谢时昀却神色沉静,并未言语。 “实在不行,”段铭暗自咬牙,再出主意,“直接将他绑了,关到一栋偏僻人少的别墅里去,霸王硬上弓——时间久了,他不会不从。” 话说至此,谢时昀冷淡的脸色才算有了几分反应。不起波澜的视线投过去,话音之中暗含警告之意:“好了。” “告诉谢时澈——” 一双眸色沉暗疏淡,谢时昀出声道,“今晚我会和他聊一聊。” “还好小鱼伤的不严重,不然该担心死我了。” 亲昵的话语说出来,谢时澈牵起俞辛的手,重重地舒了口气,神情姿态俨然一副十佳男友的模样。话语顿了半刻,他转过视线看向俞辛,眸底却掩住探究和好奇:“不过——你怎么会和我哥在一起?” 男友的语气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俞辛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将这份偶遇简短描述:“谢先生刚好在餐厅用餐。” “是吗,那真是…很巧。”恰好来到了跑车面前,谢时澈为俞辛拉来副驾车门,待一同坐上车后,他抬手调控着后视镜,语调漫不经心,“那,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嗯,说了。” 提及这一问题,俞辛的回答并未犹豫,他本就没有向谢时澈隐瞒此事的想法,男友的家人对他不喜,这一压力原不该他一人承担。 他垂落眸光,用寻常陈述的语调如实道出:“谢先生想让我和你分手。” 静了一瞬,谢时昀比之平日低了许多的嗓音传来,落进俞辛耳里,似是在强行压抑着某种情绪:“……是吗。” 他半垂着头,一半侧脸遮进阴影里:“他真的这样跟你说的?” 伴随着话音,俞辛垂下目光,落在男友紧紧攥住方向盘的五指上,瘦削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指甲盖也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浅紫。 他正色一些,微蹙眉梢,面向谢时澈侧过身体:“你怎么了?” “没事。”谢时昀却又骤然卸去所有力气,抬起脸来,唇角弧度向上一扬,“真是没想到,我哥他的反应是这样的……” 俞辛只觉莫名,殷红唇瓣微动,一串疑惑问询涌到嘴边,不待问询,却忽被轻柔地执起左手,一抹温热潮湿点在手背,力度仿佛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心念一动,俞辛对上男友的双眼,谢时澈眼底写满温柔,缀满心意,轻声问他:“小鱼不会因为我哥和我分手的,对吧?” 这样一双柔和的眼睛似有魔力,俞辛轻一点头,落下承诺:“嗯。” 手上受了伤,俞辛被批了几天带薪的假期,他没有和谢时澈一同回去,而是买好监控设备回了一趟家。 俞回见他白天里回来,免不了一番忧心询问,一是担心他身体,二是担心他学业。俞辛早早想好了借口,将烫伤藏在衣袖下,忍着灼痛只说课少回来看看。 他仔细检查了俞回的情况,仍不放心,又向邻居王叔求证许久,确认俞回这几天都没有再难受,这才安心。 俞回并没有反对他在家里安上监控,俞辛花了些时间和精力将设备安装调控好,又在家里待了一个下午,晚饭后才离开。 搭乘地铁回到别墅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推门进去,客厅里隐约传来说话声,绕过玄关,俞辛便看见男友和男友哥哥二人,正各自坐在沙发上对面交谈。 两人似是并没有察觉到有外人已经回来,话音神态都没有发生变化,让俞辛产生注意的,是谢时澈毫无表情的脸色和不显情绪的嗓音,冷淡漠然的气质流露出来,本就相像的双生子更是恍如一人,若不是靠着衣物分辨,俞辛险些认不准自己的男友。 虽是不知道谢时澈此刻模样为何与平日里大相径庭,俞辛也没有窥晓别人家事的想法,他没有上前,欲回房间,转身那刻谢时澈却发现了他。 “小鱼,你回来了。” 溢满喜悦的嗓音响起来,男友身上方才出现的冰冷感霎时烟消云散。谢时澈起身朝他过来,满脸笑盈盈:“怎么不让我去接你,吃过饭了吗?” 俞辛点头,男友便握起他的手掌,又拥住他的肩膀,回头面向谢时昀,神情口吻皆是歉疚:“哥,对不起,你说的话我不能答应。我是真的很喜欢小鱼。” 所以,谢时昀为了让他们分手,果真找上了谢时澈。俞辛也向客厅投去视线,谢时昀独自坐在沙发上,面目疏冷,唇线微抿,墨黑眼眸深沉稠密,视线直直凝望过来,目光所及却不是谢时澈,而是他。 这一刻,俞辛无端有了一种错觉,他们三人仿佛在无声地进行一场固执而冷酷的对峙,他和谢时澈站在一个战线,彼此相扶相持,谢时昀却孤身一人,孤立无援,身后透出无边的孤寂与苍凉。 而导致这一幕的人,赫然是他。 俞辛最先收回视线,转身回了房间。 随着他的离去,三人间暗中紧张的气氛便倏然消散。 最近忙着进行赛车训练,谢时澈没有在家中多待,偌大的别墅里除了少数几个佣人以外,就只有俞辛与谢时昀两人。 夜色渐深,房屋始终寂静。 俞辛洗过澡,带着一身潮湿雾气走出卫生间时,便嗅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微醺的酒精气味。 高中时,为了尽可能多地挣钱,俞辛利用并不充裕的课余时间做过多次兼职,酒吧服务员便是其中之一。在那段时间里,他陪着客人喝过许多种、许多量的酒,将酒量练了出来,却也对酒精产生了一定的抵触心理。 第6章 他微蹙眉梢,不待走进房间,便被突然地扣过手腕抵在墙角上。 伴随着涌上来的,是几乎将他团团围住的、愈发浓烈的酒精气息。俞辛挣扎几下,无果,冷淡平静地抬起双眼,对上谢时昀近在咫尺的眼眸。 这双总是寡淡毫无情绪的瞳孔此时略显沉暗,大概是已经有了醉意。但奇怪的是,普遍情况下,人在喝醉后会脸颊泛红,谢时昀却脸色唇色皆一片苍白,额角也泌出了点点细汗。 饶是两人现如今关系紧张,俞辛也不得不出声问他:“你还好吗?” 谢时昀并未回答他,而是冷不丁用力,抬手紧紧钳制住他的下颚。 “谢时澈给了你什么?” 俞辛恍惚听见谢时昀嗓音淡漠地问他。 “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许多,俞辛脸色却冷了下去。 第三次。 他在心里计数,这是谢时昀第三次出言辱没他。 俞辛一垂眼睫,毫不收力、毫不留情地,狠狠推开了谢时昀。 这一推太过用力,以至于俞辛自己手肘上的烫伤也狠狠抽疼了一瞬。 但谢时昀却只被他推开了半分距离,俞辛不得不移转目光,细细打量谢时昀的身形。 谢时昀和男友不仅外貌、声音相像,连身材都几乎是自一个模子当中雕刻出来,健硕挺拔,肩宽腰窄,挺括西装包裹下的肌肉匀称而紧实,透出力量感满满。 而反观自己,他虽与谢时昀身高相仿,身形却清瘦许多,如果硬碰硬——俞辛无端想到,他从前揍过的人多是虚胖之徒,如果对手换作谢时昀,他大概率没有胜算。 但好在此时此刻他是占有优势的。 谢时昀已经喝醉,并且身体不适,俞辛第二次施力,便成功地将谢时昀推到了适宜的社交距离当中。 他没有再看谢时昀,转过身便毫不犹豫地离开,并未注意到身后谢时昀投来的视线,漆暗渐渐染上整颗眼眸。 室内再度恢复死一般的静。 第5章 和他还是和我,有区别吗? “先生——是胃病又犯了吗?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急切担忧的嗓音骤然打破幽静夜色,保姆方姨匆匆忙忙地赶来,小心翼翼地将谢时昀就近扶进一间客房,出声道:“刚才已经给陈医生打过电话了,他马上就会过来。” 即使在病痛之中,谢时昀脸上也并无多余神色,他靠坐在床头,合上眼低声吩咐:“将药拿来。” 方姨却向另一人说:“是,麻烦俞先生去先生的房间一趟,药就在床头柜里,再倒杯热水一起送过来,我去给先生备些热毛巾,多谢您了。” 谢时昀又睁开了双眼。他移过视线,漆暗的眸光凝聚在正往外走的颀长清峋的身形上,嗓音辨不出真实心绪:“他怎么在这里。” “俞先生吗?”方姨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是俞先生来找的我,说先生您看起来不太好,我这才急忙联系了陈医生过来。” 胃里的搅动莫名淡了些,谢时昀再度闭上了眼睛,脸上神情不见起伏,嗓音却低沉了几分:“知道了。” 拿好药回到客房时,时间不过过去几分钟,俞辛来到病床前,望向床上的谢时昀。 男人一贯自持淡漠的脸色上多了几分病白,蹙着的眉峰也在眉间刻下两道明显的痕迹,饶是这样,却依旧不显羸弱,反倒更衬出几分凌厉。 他将握在掌心里的两颗药粒递过去,清淡嗓音出声唤道:“谢时昀,吃药。” 谢时昀抬眸,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半瞬,接过药放进口里,又伸手缓慢地自俞辛手中端过热水,喝过将药粒咽下。 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并不漫长,俞辛的心里却产生了一瞬间的怪异。 他垂下目光,凝了凝自己的掌心,疑心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房间外起了几声动静,一名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跟在方姨身后走进来,提着医药箱行色匆匆,大概就是那位“陈医生”。 医生已到,俞辛便没有再留下,独自回到了房间当中。 一扇房门彻底隔绝开卧室外的所有声音,俞辛睡在柔软的床上,耳边只剩无边的寂静。 他将右手自然地轻微抬起,遮挡住落地灯上橙黄舒缓的光线,双目注视过去,眼底渐渐失去焦距。 他在回想,那让他诞生不该有的错觉的一幕—— 在他为谢时昀递去那杯热水时,一抹全然不属于他自身体温的清凉温度短暂地贴上来,很轻很缓地抚摸了他。 他少年时期便有过酒吧兼职的经历,在那样靡乱复杂的地方,被调戏的事情常有发生,为了保护自己,他对外人与自己之间的非自然触碰总是有着十分敏锐的感知。 但谢时许是一个身份特殊的人——俞辛不愿意去妄自揣测谢时昀的品行,他是谢时昀弟弟的男友,谢时昀不能、也不该对他起觊觎之心。 或许这一次是他的感知出了错。再或许,是谢时昀醉酒不清醒。 俞辛摁灭了灯光,不想再去深入深究。 不管如何,总之谢时昀与他之间,不会产生除“谢时澈”以外更多的联系。 翌日,晨光微明,和风清凉。 俞辛走出房间,便闻到了自厨房里飘散出来的热滕香气,是方姨正在准备早餐。 他过去帮忙,被方姨婉声拒绝,俞辛却不愿。他本不是这栋别墅里的主人,借住只是承了谢时澈的情,在家务的事情上,他怎么也不能坐享其成任人伺候。 见他固执,方姨便将处理食材的任务交了过去,于忙碌之余,开始亲切地与俞辛话上家常:“我给昀先生做了十多年饭菜了,厨艺应该也算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对你来说口味会不会太淡,你吃不吃的惯。” 味道的确是有些偏淡,但从前条件不好,能吃饱都是好的,俞辛根本没有机会养成挑食的性子,他摇摇头:“时澈的肠胃不好,吃的清淡点是应该的,麻烦方姨照顾他。” “澈先生吗……” 方姨手下动作停了停,神态语气似在思索,继而微声叹气,话语里尽显惋惜:“主要是昀先生胃病很严重,他有很多忌口,在吃食上很多讲究,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受到刺激。” 这倒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俞辛也没有想到,谢时昀和谢时澈竟然双双肠胃不好。他静思片刻,问方姨:“那时澈呢,他的胃病严重吗?” “澈先生很少有不舒服吧。”方姨转头面向俞辛,“说起来,我没见过几次澈先生犯胃病呢。” 虽是意外方姨的回答,但或许这更表明谢时澈上次的肠胃不适不过是偶然一次,俞辛点头,安心了许多。 在十余年的人生当中,俞辛都没有体验过今天这般清闲的生活。 不用工作,也不用为其他事忙碌,他可以全身心地为之后的人生做规划——首先是为俞回安排手术,彻底治愈哥哥的心脏病,其次是他自己。他目前的这份工作虽然待遇可观,但终究不能长久,如果他的病可以得到控制,那他想,他会希望自己可以得到一次真正学习音乐和钢琴的机会。 房间外飘荡进来几声清泠琴音,落进安静的房间里更显悠扬。俞辛抬头看了眼落地窗外,才发觉太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西移到了地平线上,灿黄的光线染透大片天空。 他起身走出房间,循着悦耳琴音来到了钢琴室外。 穿着柔软家居服的谢时澈一人坐在棕褐色钢琴前,细长五指灵活跃动,一道道音符在黑白钢琴键下完美诞出。 落地窗的窗户半开着,卷进来的和风将谢时澈的衣衫布料轻轻拂动,金黄的阳光照射进来,仿佛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面颊上落下一个吻。 俞辛的心也柔软了下来,他忍不住回想到他与谢时澈的初次相遇—— 半个月前,那原本只是寻常普通的一天,没有任何人料到他会在弹着钢琴时突然发病,怎么也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折磨得他就地倒下,所有人都惊慌害怕,不绝的呼喊和尖叫几乎凝成实体撕扯他的双耳。俞辛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像牙牙学语的孩童试图费力地说出一句话来:“包里,有、喷剂……” 一句话说完,俞辛的大脑已经因为缺氧而变得意识迷糊,四肢开始发麻,眼前一片发黑,有那么一瞬间,俞辛真的以为这就是他人生的终点,直到—— 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将他抱起来,对他说: “别怕。” 那是为他劈开黑暗,让他抓住希望的一道声音。俞辛被抱起来后不久便晕了过去,他没有亲眼见到对方,但,他不会忘记这道嗓音。 那是谢时澈的嗓音,从和谢时澈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他就已经认出对方。 钢琴声冷不丁停了下来,俞辛从回忆当中抽离,唇角挂上浅淡的笑意,眉眼松和地望向自己的男友。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慢慢走近,“训练有受伤吗?” 第7章 男友并未回答他,俞辛便未在意,垂眼仔细打量过男友的身体,确定不见伤处后,便在男友旁边坐了下来。 搬来这里的那一天,谢时澈曾让他在这架钢琴上弹一首乐曲,那时他没有做好准备,现在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俞辛转过目光,清润话语响起:“要一起弹一曲吗,时澈?” 男友的眸光似乎变了变。 但俞辛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注到了木板上方的琴谱上,并未留意到身侧人投落在他身上的沉静幽邃的目光。 半晌,身边的人低声回了一句:“可以。” 选定的曲子是德彪西的《阿拉伯风格曲》,浪漫抒情的曲风与此刻的晚风夕阳似乎格外适配,俞辛弹奏着琴键,目光却渐渐自琴谱离开,追寻在男友灵活动作的双手上。 谢时澈弹琴总是好听,俞辛最初会被对方吸引,除为初遇的那场怀抱那声安抚外,七八成皆为成这身琴艺。 现在却还是他第一次与男友四手联弹,俞辛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谢时澈的右手手背上,食指根部往下的位置,有一颗黑色小痣。 “你在看什么?” 猝然响起的沉稳嗓音在戛然而止的琴音之下更显出几分疏淡,俞辛怔了半瞬,视线上移,撞进一双情绪莫辨的深沉眼眸里。 到这时才觉出些不对劲来,俞辛轻微拧眉,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去。 与男友全然相像的面孔,与男友日常相同的衣着风格,唯独那双眼睛——这样一双蓄着无尽暗色,好似永远深不可测的眼眸,从不是谢时澈会拥有的。 眼里残留的温和霎时退去,俞辛迅速地自凳子上起身,往后退着出声解释:“抱歉,谢先生,我刚才……” “刚才什么?” 酝着淡然的话语出口,谢时昀一下按住了俞辛的手腕,眸眼一瞬不瞬地凝过去,嗓音不带一丝起伏,却分明咄咄逼人:“又将我认作了谢时澈吗?” 谢时昀对他的态度总是这般凌厉强迫,俞辛皱了皱眉,心内也生出些许不悦。他微抿唇瓣,不想再过多纠缠,欲抽回手转身离开。 谢时昀的目光却随着他轻微的动作幅度落在了那两片殷红的唇上,脑海内画面一转,昨夜的短暂触碰汹涌潮水般浮上心头。 那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一触即分,却也让他念了想了一整夜。 一抹暗色自谢时昀眼底悄然划过,他手上冷不丁施力,轻易便将俞辛强硬地按圧在了钢琴板上,偗躯牢牢地鍑在纤薄的身体上方,抬起手掌,拇指指腹在温熱的脣瓣上流连而过。 他俯首吻去,双唇即将相贴的一瞬间,俞辛却用力向左侧过脸颊,浅淡的吻最终只落在白皙嫰洁的面孔上。 谢时昀眸色愈暗,两指愈发冷硬地钳住俞辛下颚,沉冷低磁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响起:“谢时澈吻过你吗?” 俞辛还在愠色当中,神态眸底皆释放着从前未有过的冷气。 谢时澈的目光仍旧仿佛黏在他身上,却不知为何突然松开了他,直起身型,自上往下地望来,漆黑的眸底尽显强势与直白: “你不需要推开我。既然你分辨不出我和谢时澈,那和他还是和我——” “有区别吗?” 第6章 平行线 钢琴房里静了下来。 压下胸腔里的怒意,俞辛开口,疏冷的嗓音里第一次带上讽刺之意:“怎么没有区别?就算你和谢时澈外表再像,你也不会是他。” “而且——” 清泠嗓音继续不带退让地响起,俞辛道:“我是时澈的恋人,如果你还有作为人的羞耻心,就不该对我做这种事。” 话音落下,眼前男人的眸色似乎愈发加深了一些,深沉眼眸显现出几分凌厉与危险,俞辛却并不在乎,也并不畏惧。他的心里已经失去了对谢时昀的最后一丝好感,现在在他眼里,谢时昀和从前酒吧遇见的那些好色之徒并无不同。 室内再度死寂。 俞辛兀自垂了一瞬目光,逐渐冷静下来。 他没有必要再与男人僵持下去。 不含一丝情绪的眼眸向谢时昀冷漠地投过去一眼,俞辛抬手整理好自己被弄乱的衣领,而后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钢琴房。 俞辛在收拾行李。 男友的哥哥当真对他起了觊觎之心,这一真相切实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对方还能坦然直白地说出“选择他与选择谢时澈并无不同”这样全然丧失伦理感的话来,岂止是将他看作了一个攀权附贵的人,或许于谢时昀而言,他根本就只是一样任人亵玩的玩物。 今天之后,他不可能再与谢时昀安然无事地同处在一片屋檐之下,只是他不能回家,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租房,大概只能先找家便宜些的酒店住一段时间。 行李数量不多,俞辛十余分钟便将所有物品收拾归纳好,提着行李箱往外走,却见不知何时回来的谢时澈恰好迎面走来。 男友显然还不清楚不久之前发生了怎么样一件恶劣又辱人的事情,目光怔怔然地落在他的行李箱上,话里满是意外:“小鱼要去哪?在这里住的不开心吗?” 谢时昀想要强吻他这件事情,俞辛肯定是要告诉男友的,届时谢时澈是否提出分手,他都会尊重,只是,谢时澈出现的突然,他一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坦白。 握住行李箱拉杆的掌心紧了紧,俞辛唇瓣微动,即将出口的话语却被谢时澈骤然的出声打断。 谢时澈正转头望着出现在走廊尽头的谢时昀,嗓音困惑又懊恼:“哥,小鱼突然要走,是不是你欺负他了?” 谢时昀并未出声回答,俞辛全然无视过去,余光却还能察觉到对方向他投来的毫不遮掩的视线。 俞辛敛起目光,沉静出声:“他想强吻我。” 仿佛一道惊雷轰隆炸开,别墅里霎时寂静万分。 不待谢时澈反应过来,俞辛再度开口,用不带多余情绪的口吻,客观简洁地向男友陈述:“所以我得离开。对不起,时澈。” 谢时澈倏然握了握拳。 他压抑住胸腔里澎湃的情绪,眸眼紧盯着谢时昀,口吻压得低而沉:“是吗,哥,我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事。” “你也喜欢小鱼吗?”他转过身体背对俞辛,朝谢时昀缓缓迈近几步,“可是小鱼是我的男朋友呢。” 男友这样的反应完全在俞辛的意料之外,那表现出来的情绪既不像是愤怒生气,也不像是伤心失望,复杂得让人捉摸不透。俞辛轻微拧眉,忧心谢时澈是不是被气的太过了。 这样想着,谢时澈已经在谢时昀站住,没有回头,只是语调莫名地低声唤了他一句:“小鱼,你想走就先走吧,我待会儿再去找你。” 这样的事情的确该交由谢时澈与谢时昀兄弟二人解决,尤其在此情此景下,他并没有干涉男友决定的权利,更加不适合再留在这里。 俞辛垂落目光,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拉过行李箱走出了别墅。 谢时澈是俞辛的第一段恋爱。 在俞辛看来,他与男友的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两人间的性格气质却格外合适,所以只要他们彼此坚定,这段感情必然能维持下去。 却不想会遇见谢时昀,将原本的轨线完全扰乱破坏。 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俞辛的步伐不自觉放得很慢,独自一人行走安静的在街道上,行李箱滚轮不断发出呼噜声响。 但让人意外的是,谢时澈开车追了上来。 他的男友坐在炫酷漂亮的红色法拉利里,降下半扇车窗,寻常温柔的视线投落在他的身上:“小鱼,上车吧。” 这无疑释向他放出了一种美好的信号,意味着谢时澈没有计较他与谢时昀之间发生的事,也意味着谢时澈没有和他分手的打算。 平淡沉寂的内心无可抑制地泛起了点点涟漪,那几乎是被判处死刑后又得以死里逃生的感觉,俞辛清泠的眼眸静静地与谢时澈对视着,轻宁的嗓音恍若陷进夜风里:“谢谢你,时澈。” 车辆疾驰而过的呼啸声在耳边不绝地响起,衬得狭窄的车内空间里氛围愈发安静。 没有人再提那件不体面的事,俞辛目光扫过车窗外飞去后退的建筑物,过去许久,听得男友轻松如常的话语:“对了,下周我就去b市比赛了,小鱼要陪我一起吗?” 俞辛犹豫了片刻,他对赛车丝毫不懂,也的确更挂心于工作,但刚刚发生那样一桩事情,即使并非他自愿,却也的确伤害到了男友,他是该好好弥补谢时澈。 最终便点头答应下来,谢时澈眉眼一弯,脸上露出愉悦笑意。 按照俞辛的要求,谢时澈将他送到了一家普通酒店外。 男友并没有随他进入,俞辛独自开好一间房间,进房简单收拾过卫生,便在洁白的床上放松地躺了下去。 住酒店不是长久之计,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租房,俞辛在心里简单地做好计划,便在接下来两天开始四处看房。 第8章 意料之外的是,他的一番奔波没有让他找到心仪又价廉的房子,却等到了餐厅工作群下发的一则通知。 白框里的文字消息密密麻麻地挤足几百字,浏览之后却只需一行字便能够完美概括:“即日起,可为有需要的员工提供住房。” 这于俞辛而言属实是一个意外又巧合的惊喜,他立即联系了刘芸,了解过详情后,没有过多犹豫地将住房的事情就此确定了下来。 餐厅为员工提供的住宿楼在距工作地点不过两条街的一栋公寓楼里,似乎是新建成,公寓环境很好,邻里也大都是年轻白领,房间里各种设施齐全,客厅里还有一扇落地窗,正对着市中心的地标性建筑。 条件好的简直要让人心生怀疑,俞辛在新家安顿好之后,便找上刘芸问了又问,但刘芸始终一口咬定这是上司的决策,所有员工待遇都相同,并不是他独一人的特殊对待。 俞辛只好安心地住了下来。 解决了住房这一问题,手上的伤也已经基本无碍,俞辛便回到了餐厅工作。 弹琴、生活、偶尔与谢时澈约会,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上,俞辛的每一天都度过得普通而充实,与谢时昀的那点交集仿佛不过是他人生中的最寻常不过的意外。 俞辛也的确这样以为。只要他和谢时昀不再见面,他和对方便可以回归成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关系。 直到—— 一周后,他跟随谢时澈来到b市,在自己的酒店房间外,看见了倚墙站立的谢时昀。 第7章 伤心了? b市是一座北方的沿海城市,十月底的气候依旧温暖适宜。 独自拉着行李箱走出酒店电梯的那一刻,俞辛怎么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谢时昀。 此时,他站在自己的房间之外,微拧起眉,与走廊对面不遮不拦地望着他的男人对上视线。 他不想与对方打招呼,谢时昀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想法,俞辛便率先收回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房卡,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后,刷卡推开了房门。 往里走进,身后恰好响起几声动静,俞辛回头看过去,谢时昀正推开他对面那间房门,走了进去。 谢时昀的房间竟就在他对面。 俞辛合上门,兀自思忖几秒,来到床头用座机拨通了前台的电话。 他与谢时昀房间的距离太过近,这实在不要太巧,俞辛没有办法去探找其中的猫腻,却可以联系前台选择换一间房。 但前台的回复并没有如俞辛的愿,近期的赛车比赛为附近的酒店公寓都吸引了大批客流量,如今房间早已订满,并无空房任他调换。 虽是有些失望,但也是无可奈何,俞辛挂断电话,在床头坐下。 短促的铃声响了一响。 谢时澈发来短信叫他下楼,俞辛简单收拾过自己,准备下楼。 他与谢时澈的房间并不在同一楼层,男友作为参赛选手,房间由主办方统一安排,俞辛出了房间,对面也恰好传来开门的动静,谢时昀也正好从里出来。 四目不期然对上的一瞬间,俞辛的脚步微不可察地滞缓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收回视线,一派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模样,径直前往电梯。 谢时昀也跟了进来。 对于谢时昀,俞辛不至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却也多了许多警惕之心,他竭尽所能地想与对方保持安全的适当距离,唯恐再被压制强迫。 好在,电梯顺利地到达七层,谢时昀什么也没有对他做。 无形中松了一口气,俞辛迈出电梯,没有再管身后的男人。 男友正站在房间外等他。 见他过来,谢时澈眉眼一弯,眼角眉梢流露出温柔笑意:“小鱼饿不饿,我的车友们要一起聚个餐,小鱼要去吗?” “你的朋友?” 俞辛有些犹豫。他此前从没有想过会那么早和男友的朋友们见面,也并没有做任何准备,虽然就这样见面似乎有些仓促,但…...男友既然有心介绍他们认识,他也不该退缩躲避。 他点点头,应了下来。 俞辛重视他人生中的第一段恋情,因此也重视与谢时澈朋友的第一次会面,他想给对面留下好一些的印象,谢时澈却轻描淡写地道:“小鱼,他们还不知道我恋爱了……所以,你就以我朋友的身份和他们相处吧。” 他们的关系的确尚且没有全面公开,男友的顾虑俞辛可以理解,只是……谢时澈话中的含义,分明透出几分想要一直将这段感情隐藏在暗中的打算。 两道眉梢轻微一拧,俞辛转过目光,对上谢时澈的双眸。男友眼里缀着真切柔绵的星点情意,浑然不似作假,他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好。” 这样说出口的一瞬间,俞辛并不会想到在这一顿聚餐上,他会被谢时澈无视个彻底。 偌大的厢房里坐了十数个人,着装打扮皆非富即贵,饶是个个家世非凡,见到谢时澈也依然展露出了绝对的热情。对于谢时澈带来的新人,几人初始也态度甚好,直到听过俞辛算得上“低端”的自我介绍后,便再没有对其投注过一分关注。 俞辛一人坐在餐桌末尾,耳边皆是他不大了解的话题与和他无关的欢声笑语,谢时澈则靠坐在主位的椅子上,慵懒松弛地听着旁人的附和,偶尔抿一口被敬过来的酒,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局促与尴尬。 俞辛第一次意识到,男友的圈子是他完全无法融合进去的,但这并不是最根本最重要的问题,重要的是,谢时澈是否愿意、是否有心让他融进来。 而从现在来看,他与男友的世界或许根本无法相融。 既是这样,他也没有再在这里扰人兴致的必要,俞辛神色冷淡下去,自桌前干脆地站起了身。 身边却有一抹高级笔挺的黑色西装布料缓缓落进俞辛的余光里,同时间,一只温温凉凉的掌心握在他的腕上,微一施力,便将他重又按回在椅子上。 转头看过去时,低沉沉稳的嗓音也一同进入俞辛的耳蜗里:“那么热闹,都在聊什么?” 厢房里顷刻间静下来,所有人一同看过来,坐在谢时澈左侧的黄毛公子哥最先作出反应:“昀总!您怎么也来了…….哈哈,我们就是、聊些赛车之类的事,昀总也有兴趣吗?” 墨黑淡漠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撩过去一眼,停留两秒,谢时昀开口,神色语气皆情绪莫辨:“黄利?” “是!是我。”仅仅只是被认出身份,原先在其余人面前趾高气昂的男人便频频地惊喜点头,“昀总,劳您还记得我,我……” 谢时昀不显神情地出口打断:“过来倒酒。” 俞辛默默垂落眼睫,暗忖谢时昀真的很爱叫人为他倒酒。 黄利先是谄媚点头,堪称“迫不及待”地几步来到谢时昀身边,端起桌上的威士忌正要倒酒,才想起来情况不对:“昀总,听说您肠胃不好,这……您确定要喝酒吗?” 谢时昀下颚几不可见地往右侧一点,平静吩咐:“给他倒酒。” 凝聚在谢时昀身上的诸多目光顿时向旁边转移,俞辛不得不接受所有人的打量,冷静地抬手将面前的杯子移开,只说:“我不想喝。” 黄利眨了眨眼,视线悄然在谢时昀与俞辛上转了又转,机灵地一笑:“没事,俞……俞先生是吧,我先给您倒上,您想喝了再喝。” 对黄利而言,甚至于对这间厢房里的大多数人而言,谢时昀的命令或许都比他这个陌生人的意愿要重要得多,俞辛没有再推拒,抬起目光,安静地望向坐在他斜对面的谢时澈。 此时此刻男友脸上已经失去了笑意,凌厉的五官便罕见地透出几分薄凉与寡淡,眼底的色彩复杂难懂,但某一瞬间,俞辛恍惚从那里面看到一闪而过的光芒,那仿佛是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悄然兴奋。 餐桌上忽地响起轻微的“咚”的一声,俞辛回神,便感觉到腿上逐渐升起一抹潮湿的热意,他低下视线看去,谢时昀面前的一盏玻璃杯正倒在桌面,透明的温水沿着桌角缓缓流下,恰好落在他的身上。 俞辛看了谢时昀一眼。 他不知道谢时昀弄这一出是要为何,不过他本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刚好可以就此离场。 于是站起身,面容平静地开口:“我去清理一下。” 水龙头哗啦啦地流出水流,俞辛俯腰清洗着双手,安静的卫生间里冷不丁响起寡淡无波的音色:“伤心了?” 谢时昀会来这里找他早已在俞辛的意料之中,他并无意外,缓慢地抬头,透过面前锃净洁亮的镜子与身后的男人对上目光。 彼此间思绪莫名地对视两秒,俞辛转过身,试图摈弃主观情感,尽可能淡然客观地与对方交流:“谢先生,刚才在包厢里谢谢你,但除了这一句谢谢,我没有别的可以给你。” 西装裤管下的笔直长腿向前迈开,谢时昀缓慢地向他走来,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细脆的声响,说出的话全然让俞辛摸不着头脑:“还看不清楚吗?” 第9章 他下意识反问:“什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谢时昀视线凝聚在他脸孔上,讽刺的话语出口依旧是淡淡的口吻,“那群人趋炎附势,谢时澈又会好到哪去。” “……” 俞辛从没有听过哪位哥哥会这样形容自己的亲弟弟——他意识到不对,谢时澈与谢时昀,他们之间的关系难道根本就不好吗? “你想从一个生来就优越矜傲的人那里得到爱情,最后必然落不得什么好下场。”谢时昀又道,身形在不知不觉间向俞辛靠近了许多。 俞辛抬起眼帘,双眼便不期然撞进一双漆黑如潭的眸子里,墨色的眼珠与他近在咫尺,深渊般的瞳孔深邃得仿佛要将人完全吸慑进去。 这双眼睛真的和谢时澈一模一样。俞辛分心想。 “所以呢?”他不躲不闪,“难道你就是靠谱的选择了吗?” “感情不牢靠,利益关系却坚不可摧。” 沉淡的嗓音几乎自耳廓撩过,伴随而来的,是月要侧多出来的不可忽视的触感,俞辛第一次被人触碰月要腹,有一瞬间,他整个人几乎僵滞在原地。 他忘记反抗,月要间宽厚的手掌却得寸进尺,指尖轻慢地抚过他的月要窝,即使隔着一层衣衫布料,俞辛也错觉自己被抚.碰过的位置惹起了阵阵灼人热度和磨人痒意。 谢时昀与他靠得更近了,吐字时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纤细的勃颈:“你跟我,我给你想要的,这样的关系才是双赢。” “你——”俞辛清醒过来,狠狠皱眉,试图挣扎,“你先放开我。” 谢时昀却忽地用力,掌心覆在俞辛背后一按,便将俞辛整个人桎梏在怀抱里。 彼此的心跳仿佛透过紧紧相贴的胸膛交相呼应,俞辛怔了半瞬,恰在这时,熟悉的嗓音骤然响起—— “俞辛。” 理智彻底回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然将压在他身前的男人推开,俞辛转头,双眼望向门口。 谢时澈与黄利站在那里,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一股猛烈的羞耻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意识到自己刚才被强逼着做了什么,俞辛耳廓通红,攥着手心垂下眼。 第8章 “别……” 随意找了个理由将黄利打发走,谢时澈便牵过俞辛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以为男友是在生气,俞辛始终低垂着头,直到男友脚步停下,这才缓慢地抬起目光来,压抑着心中对自己的愠意与羞恼,想要张口与男友道歉。 但在他出声前,谢时澈先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嗓音比寻常低了许多:“对不起,小鱼,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思绪短暂地滞了半瞬,俞辛茫然开口:“时澈,你……” “我知道,是因为刚刚我在朋友面前不小心冷落了你,所以你生气了,这才和哥故意气我。”男友眼中显出懊悔,“是我玩的太开心了,你原谅我,好吗?” 静了静,俞辛抬手按住男友的掌心:“我没有生气,刚才……是我不注意,对不起,时澈。” 男友立即笑开,仿佛真的不在意不久前亲眼目睹到的那一幕,自俞辛肩上抽回双手,他道:“那就好,我们先回去……” 话正说着,余光却不期然扫到迎面走来的人,谢时澈的声音不着痕迹地一顿,而后笑意盈盈地倾身,在俞辛额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这还是谢时澈第一次亲吻他的面部,俞辛在短暂的怔忪后抬手摸了摸被吻过的那处地方,眉眼很浅淡地舒和下来。 “时澈。”他轻声说,“谢谢你。” 能有一个完全信任他的男朋友,是很幸运的一件事情。 谢时澈也流露出笑意,双眼却不再与俞辛对视。他往后拉开些距离,嗓音里隐隐透出几分急切:“你先回房吧,小鱼,我想起来还有事忘记跟他们说。” 俞辛还没有反应过来,谢时澈已经跑开。 他有些不知所以然地望向男友匆匆忙忙的背影,待人影彻底消失,这才收回视线转身。 然后便撞进了一双墨深稠密的眼睛里。 男人神色晦深,不知道在他身后站了多久,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听了多少。俞辛仅和谢时昀对视了一眼,便越过他径直离开。 回到房间不久,黄利就热情地找上了门来。 对方初次见面时对他还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此刻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神情举止故作亲切:“俞先生,你好啊,我看你跟昀先生,好像关系不错?” 听见谢时昀的名字,俞辛的脸色免不了淡下几分,但考虑到黄利是谢时澈的朋友,他又还是给了一个回答:“没有,关系不怎么样。” 这话一出,黄利便懂了。原来谢时昀竟还是单相思。 他嘿嘿一笑,还想再多打探些:“昀先生平日里那么忙,这次来这里,也是为了你吧。你也喜欢赛车吗?” 俞辛没有再答,他本不是多话的个性,与谢时昀有关的话题更是不想多聊。但静下来想了想,多从对方那里了解些男友的事情也未尝不可。 于是为黄利倒了一杯水,问:“时澈和你们平时玩赛车,会受伤吗?” “啊,澈总吗。”黄利愣了下,“还好,澈总平时玩的刺激,但都出不了什么事,安全着呢。” 俞辛却拧了拧眉:“怎么刺激?” 黄利不说话了,只一味盯着他瞧。 瞧了几秒,黄利便瞧出了结论:提到谢时昀时俞辛无动于衷,但却对谢时澈关心非常,三人间竟还是三角恋的关系! 谢时澈不可能对对方动心,既是这样,那他更应该站在谢时昀这边。黄利在心里琢磨好,脸上的笑意更深:“昀先生这些年身边一直是一个人呢,我还没见过他对哪个人上心。说起来,你这张脸长得是真不错,原来他喜欢的是你这样的……” 俞辛抿唇沉默。 他想聊谢时澈,黄利却一心只想与他聊谢时昀,牛头对马嘴地说下去也并无任何意义,他忍受了几分钟,最终还是客气委婉地将对方送出了门。 房间里顷刻间静了下来。 暮色渐渐变深。 露天餐厅里能感受到和煦的风,暖黄灯光代替逐渐深沉的天色,在饮完大半瓶酒后,俞辛感觉到自己已经生出了几分醉意。 但男友还在为他倒酒。 俞辛不着痕迹地晃了晃头脑,第三次出口问:“时澈,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喝酒?” 谢时澈喝的不比他少,但酒量却比他好的多,现在还是完全清醒的模样,脸不红心不跳:“小鱼,这也算是我和你一起来旅游了,这里风景好,我想……和你一起醉一次。” 喝醉的感觉并不好受,俞辛仍是不太理解:“一起醉了,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男友的目光开始缓缓下移,显出深意地凝落在他的唇瓣上。 俞辛滞了两秒,恍惚懂了,立即垂下目光,义正言辞:“不可以,时澈……这太快了。” 谢时澈敛起视线,又为各自满上一杯酒,嗓音莫名低沉:“只是想试试吻你的感觉。” 俞辛便不说话了。 晚风,星空,醉意醺醺的两个人,和两人间的第一个吻……这似乎的确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虽然有哪里说不上来,但沉默片刻后,俞辛还是默认了男友的想法。 他不再犹豫,听话地将自己灌醉。 脸色彻底红透,视线模糊不清,俞辛垂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忽然感觉到身侧落下一道身影。 大脑迟钝许多,他没有转头,任谢时澈抬手过来轻盈地捏住他的下颌,倾身与他缓慢靠近。 垂在座椅两边的双手忍不住攥住了扶手,俞辛没有动,也没有抗拒。属于另一人的气息与体温渐渐将他包裹住,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什么,俞辛眼帘颤了一下,但——冷不防响起的冷沉声音中止了即将到来的这一个吻: “你们在做什么?” 男友动作滞了一下,然后退开他身边,嗓音似乎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看不出来吗,我在吻我的男朋友啊。” 酒精的作用发挥得更强,俞辛有些坐不稳了,靠在椅子上,脑袋发沉地听见讨人厌的谢时昀说:“是吗,还特意先将自己灌醉?” 男友似乎往他看来一眼,但俞辛已经睁不开双眼了,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趴在桌子上,睡去前不忘小声喃喃地叮嘱一句:“时澈,记得带我走……” 两道含义不同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谢时澈率先移转开,转而勾起笑意望向谢时昀:“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啊。怎么,要跟我抢吗?” 稠密的目光仍是凝聚在已经睡过去那道身影上,谢时昀面色淡漠,眼底却深不可测,并未搭理谢时澈。 谢时澈脚步也有些虚浮,他转而抵坐在桌上,继续开口:“我很欢迎你来跟我抢,哥跟我长得一样,说不定能成功呢。” 谢时昀仍未出声,脚步往前,伸手要去碰睡着的人。 第10章 谢时澈出手按住他:“这是我的男朋友。” “我的”二字被故意咬得很重,语气既像是提醒,也像是挑衅。 谢时昀眯了眯眼眸,不显情绪地沉声开口:“段铭。”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听见指示,立即上前,使用蛮力出手擒制住谢时澈。 谢时昀将俞辛扶起,揽进怀里抱起。 他抱着俞辛往回走,身后醉得不轻的谢时澈再度叫住他:“何必呢,你用你那张面瘫脸给我表演一个伤心欲绝,说不定我就成全你了。” 谢时昀脚步停了下来。 他将俞辛轻放回椅上,眸色一深,快步回到谢时澈身前,凌厉出手,裹挟着风的拳头重重砸在男人脸上。 唇角瞬间流出几滴鲜血,谢时澈吃痛,紧盯着谢时昀离开背影的眼底却更加兴奋。 意识迷糊地苏醒过来时,俞辛首先感觉到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唇瓣一直在被什么不轻不重地碾圧着,偗上也传来很奇异的触,俞辛不太适应地转了转身体,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种触是有人在毫无遮挡地抚謨他。 那是一只带着热气的掱掌,掌心粗砺,談进铱物里曖昧地抚謨着他的婹侧肌肤,引起一些養意,諳示意味十足。 俞辛不太清醒地抬手按住那只手,睁开谜离的双眼,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深黑却炽烈的眼眸。 是熟悉的面孔。 “别……现在不行。” 带着醺意的嗓音去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感,反添出几分昧或,他推了推男人仍留在他衣服里的手,“时澈……说好,不可以的。” 玑肤上感受到的力度霎时加锺,俞辛不舒服地蹙了下眉,听见男友意味不明的声音:“我是谁?” 脑袋还有几分残留的晕,俞辛忘记答话,只是再度拍了拍男人的手掌:“出去,时澈,太快了,这样不好……” 话未说完,唇上忽地一痛,俞辛茫然地半睁开眼,不明白男友为什么突然咬他。 【作者有话说】 没发生别的,只是被咬了一口。 攻认错人,并不是主观上愿意。 第9章 乖乖留在这里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宿醉醒来后头脑还有些沉重的不适感,俞辛缓缓自床上坐起身,抬手摸了摸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肿起来的嘴巴。 昨夜的记忆已经丢失了大部分,俞辛望了会儿窗外,来到卫生间。 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半分钟,俞辛才恍惚想起来,昨天晚上是男友将他送回来,还吻了他、摸了他,像是……想要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他又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衣物整齐,身上没有多余痕迹——应该是没有做到最后。 俞辛安心下来。 但见到谢时澈以后,心里的安心又转化为困惑与怀疑。 他盯着男友红肿的右脸,眉毛皱着,用食指轻轻地触碰过去:“时澈,这是怎么回事?是……是我打的吗?” 谢时澈并不知道他为何会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但也不欲过多解释,按下俞辛的手掌,不怎么在意地笑道:“没事,不小心被一个疯子打的。” 俞辛更加不解:“疯子?在酒店吗,你跟工作人员说了吗?” 谢时澈敷衍着点头,随口应付:“说了,他们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他扣住俞辛的手腕,一起往外走:“走吧,我的模拟赛快开始了。” 俞辛便没有再问,跟上谢时澈的脚步,视线悄然落在男友的侧脸上。起初他还以为是昨晚他反抗时太过激烈,这才伤了男友,不是这样的话就好。 模拟赛并不正式,严格说起来,与谢时澈此前开展的多次训练并无不同。 但俞辛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男友驾驶跑车在赛道上驰骋。 今天天气较阴,风也大了许多,一下又一下地撩动着俞辛的发梢与衣角,有车驶过时,几乎只在眼底留下一片看不真切的幻影。 俞辛坐在观众看台,专心地等待男友出现,但意料之外的是,在比赛半途中有一名戴着工作牌的男人匆匆忙忙地找上他。 对方神色慌乱地出声问他:“是俞辛,俞先生吗?” “是我。”俞辛略微皱眉,“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男人拉起他便急匆匆地往外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致解释:“27号赛车手在中段赛道上意外翻车了,我带你过去。” 27号,谢时澈。 俞辛心跳几乎停了一拍,想也没想地快步跟上男人,出口询问更多情况:“怎么会突然翻车,时澈现在怎么样?有受伤吗?” 男人并未回答他,只是一味地拉着他往前走。不过两分钟,俞辛便被带到了一辆工作用车前。 “上车。”男人为他拉开副驾车门,“我马上带你去现场。” 俞辛没有过多犹豫,坐上车,甫一系好安全带,引擎声便轰隆响起,不等他多作反应,车子已经有如离弦的箭一般发射出去。 强大的惯性让俞辛猛地后砸在车椅靠垫上,心跳快了好几下,他慌忙抬手拉住扶杆,转头看向男人:“要那么着急吗,慢一些吧。” 但刚才还满脸亲切的男人转眼间只剩下肉眼可见的冷漠,俞辛心脏一滞,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观众席上那么多人,对方怎么能这样精准地找到他,而如果时澈真的出事,对方分明应该先联系救护。 “你想带我去干什么?”他出声喝住男人,“把车停下!” 但车子的速度却越来越快,那几乎是完全失重的感觉,俞辛忍不住闭上双眼,没有再去看眼前飞速倒退的景色,但腹部已经开始为他无法承受的理解速度翻涌起来,他抬手捂上胸口:“马上、停下……” 车子一个急转弯,俞辛整幅身体又重重撞在车窗上,瓷白的额上冒出点点冷汗,呼吸渐渐地有些跟不上:“谁、派你来的?” 这一次男人终于开口出声,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俞辛忍受着脑海中的晕眩感,产生耳鸣的双耳不太清晰地听见男人骤然变得恭敬又惶恐的声音:“昀总……是,不好意思,我这就……” 是谢时昀。 这一真相的出现好似原本和平稳定的冰面突然碎裂,俞辛无可避免地坠落进去,无尽的冰冷黑暗瞬间将他包围。 胸口几乎无法再呼吸,俞辛唇色发白,咬牙想要抢过方向盘,撞击护栏被迫停车。 但在他即将触碰到对方的前一刻,车子毫无征兆地停在了路边。 俞辛没有去想对方为什么突然放弃折磨他,或许只是不想闹出人命,而现在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谢时昀的要求。 他强撑着推开车门,迈出右腿的同时整个人失力往地面栽倒下去。 身体疼了疼,但比起生理上几欲呕吐的恶心感与恍若溺水的窒息感外,这些外伤简直不值一提。 引擎声渐渐远去。 俞辛痛苦地歂息着,闭了闭眼,摸出手机,在拨号前手上却骤然一轻。 低沉寡淡的嗓音夹杂在风声里,一起轻盈地飘进俞辛的耳蜗里:“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俞辛睁开双眼,入目便是站在他身前的笔直的一双长腿,他缓缓抬起头,在模糊中对上谢时昀墨深的眼眸。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眼前的黑晕很快越糊越大,耳边一阵刺痛轰鸣,俞辛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骤然抽去。 两秒后,他彻底晕了过去。 俞辛听见轻盈的海浪声。 而后感受到的是喉咙的干燥灼热,他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部,不自控地轻咳两声后终于得以睁开双眼。 明晃晃的太阳光线映入眼帘,俞辛适应几秒,看清自己所处地方的全貌。 他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装修设计都以简单的黑白灰为主,床前一盏洁亮落地窗,正对着外面金黄的沙滩和碧蓝的大海。 俞辛自床上缓缓坐起身,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 “俞先生。” 是一道并不熟悉的声音,俞辛回头,又一次见到他曾在谢时昀身边见过多次的那个男人。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对方朝他走近,“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话,我再请医生来给你看看。” 俞辛动了动唇瓣,才发觉喉咙一时已经发不出声音。他滚了几下喉结,清了清嗓,缓慢地吐出沙哑的话语:“谢时昀呢,他在哪里?” “昨天先生将你带来这里,给你安排了医生,你昏睡了一天时间。”男人看向他,态度不冷不热,“我是段铭,谢先生的首席助理和保镖,先生现在在书房,五分钟后会过来。” 再度见到谢时昀,俞辛没有想到自己的情绪不是愤怒抑或恐惧,而是毫无波动的平静。 他的身体依旧有些病弱,脚下也有些虚浮,与男人对视时却无半分躲闪,虚弱嗓音透出不屈与倔强:“现在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吗?” 谢时昀眸色暗黑,脸色不变,开口依旧是对世事漠不关心的口吻:“怎么,你以为是我派的人?” 第11章 “难道不是吗?”俞辛紧凝着他,“为了让我屈服不惜威逼利诱,时澈知道他的哥哥是什么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吗?” 静了两秒,谢时昀注视着他,淡声回问:“那谢时澈呢,他是什么样一个人?” 当然是一个比他好上许多倍的人。 俞辛想要这样回答,话语却被干燥难受的喉咙给困住,张唇再吐不出话来,他禁不住垂首捂住胸口,又一次低声咳了半晌。 在一声又一声闷闷的咳嗽声之余,谢时昀清冽的嗓音再次响起来,伴随着均匀规律的脚步声,俞辛感受到男人似乎离他越来越近:“昨天医生给你检查,发现你的身体似乎不太好。” “不能受刺激,还有呢?”谢时昀眸目看着他,“告诉我,或许能帮你想办法。” 俞辛冷着脸色,紧抿唇瓣一言不发。 谢时昀视线凝着他,再开口嗓音愈发低沉无情:“既然你知道我对你有兴趣,刚好,之后就乖乖留在这里。” 这样说着,两人间的距离已经咫尺近,俞辛掐住手心,侧过脸颊,感觉到谢时昀向他倾身,五指轻轻向他贴近,忍不住将牙齿咬的愈发紧。 但——意料之中的冒犯与触碰没有到来,反倒是响起很轻的“咚”的一声。 余光里,一杯水越过他的身体被放到了他身后的床头柜上。 俞辛垂落目光看过去,静了静,滚动喉结低低地出声问询:“谢时昀,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时昀没有回答他。 谢时昀转身离开了房间。 俞辛眉峰一蹙,迈开步伐想要跟上,门外却出现一道身影,稳当当地拦在门边。 段铭对他仍旧是一副表面恭敬实际冷硬的态度:“俞先生,你只能留在这里。” “只能留在这里什么意思?”俞辛攥住胸口,几乎要被气得再次咳出声,“谢时昀想要把我关在这里?” 带着愠意的质问飘荡在偌大的海景别墅里,回应俞辛的是无边的沉默与寂静。 【作者有话说】 之后上榜了,v前应该是一周三更,暂定周四,周六和周一晚上。 第一轮强迫,嘿嘿\(////)\ 第10章 亲到你了 海浪似乎卷得更大了,在无边的死寂里,俞辛清晰地听见浪花激烈拍打礁石的声音。 他的胸口重重地上下起伏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生气。 而段铭还站在门口伪善地提醒他:“先生不会伤害你,昨天就是他救了你,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吧。” 俞辛掐着手心低垂眉眼,遮掩住眼底的全部情绪。半分钟过去,汹涌的愠意平复几分,俞辛没有看段铭,越过他就想要往外闯。 但段铭根本没有拦他,反倒十足平静地为他侧开身体:“别墅里有二十位保镖,你强闯是没用的。当然,先生不会太过限制你的行动,如果你想去海滩上也可以,只不过我会跟着你。” 伴随着对方的话,俞辛已经看见了遍布在别墅四处的黑衣人,个个身强体壮,是轻易就能将他彻底放倒的类型。 事实已经摆在他眼前,凭他自己根本无法逃脱这里、摆脱谢时昀。 紧紧攥着的手心悄然松开,俞辛没有再做徒劳的挣扎,冷淡着脸色回了房间。 俞辛在床头坐下。 面前的落地窗正对着屋外广阔蔚蓝的大海,海水拍着沙滩,海鸥自远处飞过,是很宜人的风景,俞辛却没有多少心思去欣赏。 他在脑中思忖该怎么离开这里,又或者有什么办法能被谢时澈留信,不等他想出什么,房间里走进两个人。 谢时昀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下,交叠起双腿,不紧不慢地对俞辛道:“这是昨天在这里照顾你的方医生,把你的身体情况告诉他。” 俞辛不说话,那医生便自行向前几步,询问:“你的症状像是跟哮喘有些类似,但又有所不同,以前去医院具体检查过吗?” 静了静,俞辛如实道:“抱歉,但我不想和谢时昀有太多牵扯,您还是走吧。” 医生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有些尴尬地扭头看了看谢时昀,得了一个轻描淡写的指示后,便即刻收拾医药箱离开。 “不想说就不说。” 房间里只留下两人,谢时昀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俞辛身上,“等过段时间回了a市,再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也好。” “我不会和你一起回去。”俞辛神色不变,“时澈会来找到我。” 静了静。 谢时昀起身来到他面前,五指捏住人的下颌,冷硬地将俞辛的面孔掰向自己:“在我面前的时候,不要提谢时澈,知道吗?” 俞辛蹙眉,抬手不悦地拍下男人手掌。 谢时昀被打也不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向床头柜的方向点了点下巴:“吃药时间差不多到了,药在抽屉里。” 俞辛并没有去开抽屉,目光却还是移了移,思绪有一瞬间的走神。 他有些想知道那位医生给他开的是什么药,对他的身体是否真的有帮助。 但就是在这分神的时刻,俞辛再度被人钳制住下颚,谢时昀倾身覆近,快速而又浅尝辄止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或许那根本算不得一个吻,就仿佛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但仅是这样,俞辛也被点燃了怒气。他伸手欲重重推谢时昀一把,却被谢时昀掣肘住。男人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他,裹挟着温热气息的话语低低沉沉吐出来,意味不明: “亲到你了。” 俞辛眼里温度降得更低,冷声下出逐客令:“出去!” 谢时昀看着他,忽而抬起指尖在他眼尾点了一下,嗓音轻缓,尾音罕有地微微上扬:“眼睛那么漂亮,不要总是那么爱生气。” 在俞辛第二次要动手拍下他的手掌前,谢时昀已经若无其事地退开身体,恢复如常的语气对门外道缓缓道:“段铭,带他去外面散散心。” 段铭应了一声,谢时昀没有再留,往外走出了房间。 海风轻扬地拂过身侧,属于海水的咸湿气息漂浮在周围,灵动的海鸥偶尔鸣叫,时不时打断俞辛计划逃走的思绪。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俞辛心烦意乱地移过目光,却意料之外地看见远处的依稀几抹人影,几人在海上玩着水,看样子应该是来海边旅游的游客。 心底突然就不再泄气。 困住他的海景别墅在谢时昀的掌控之下,但饶是谢时昀再有权有势,对方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如果,他能和那几名游客联系上,请求他们的帮助,谢时昀怎么也不可能光天化日将他抢回去。 他开始直奔那边而去,直到被段铭拦下: “俞先生,你在海滩上活动,止步到这里就够了。” 俞辛神色不变,步伐也未停下,淡淡地道:“那边风景更好,我去那里看看。” 段铭面无表情,铁足了心不让他再往前:“风景哪里都差不多。” 俞辛皱了皱眉,他侧过身体想越过段铭,不出意外再度被阻拦住的同时,脚上也感觉到了某种坚硬的触感。 他垂下目光,看清自己不慎踩住的物品,那是一块碎裂的玻璃,半个手掌大小,虽形状不规则,有一道边沿却几乎成直线,肉眼看去便可瞧出其锋利。 俞辛眼睫微敛,陷入沉思。 段铭见他沉默,第一次没有忍住为谢时昀开口说话:“昨天那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再发生,先生让你留在这里,也是在保护你。” 俞辛回神,抬起不含情绪的眼眸,话里多了几分冰凉:“昨天的一切,难道不就是谢时昀派人做的吗?” “你是这样想的?”段铭的神情布满不满,“先生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竟然这样想他。” 俞辛心情也不好,声调更加冷淡:“我听见了,那个人在车上接到过谢时昀的电话。” 段铭紧紧皱眉:“那是先生让他停车,不然你以为他会挂掉电话以后就刚好停下吗?” 这并不好说,俞辛不信他的言辞,段铭生生被气笑:“我会跟先生说明天将那几个罪魁祸首带到你面前来,让你看清楚先生到底是害的你,还是救的你。” “就算是他救了我,”俞辛仍旧沉着脸色,“他也没有理由将我留在这里,不让我离开。” 段铭脸色彻底转黑,但想起谢时昀,又将喉咙里的脏话咽回去,半天憋出来一句:“你真是……有眼无珠。” 俞辛只当没有听见,他佯装转身往回走,脚掌故意在那块碎玻璃上向下狠狠一划,皮肤被割裂的痛感顿时从脚底蔓延,俞辛低低地倒吸一口气,成功地吸引到段铭的注意。 “怎么了?”段铭立刻出声问他。 俞辛忍着疼痛缓缓抬起已经鲜血淋漓的右脚掌:“踩到了玻璃。” 段铭皱了皱眉,立即蹲下身为他检查,几秒后神色严肃地拿起手机转身。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俞辛隐约听见段铭与话筒里交谈的内容:“先生……受伤,请医生过来……” 第12章 俞辛等他汇报完,恍若不经意地发问:“谢时昀他来吗?” 段铭看他一眼:“先生会来。我从没有见过先生那么关心一个人。” 得到想要的答案,俞辛在脑海中再次确定自己的计划,忽觉右脚被轻轻抬起,有什么东西被裹了上来。他低头看去,是段铭在用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为他的伤口做简单的包扎。 段铭与他没有任何多余交往,对方完全没有理由在意他伤势如何、情况如何。段铭会这样做,只能是因为谢时昀。 俞辛抿了抿唇,没有再出口。 谢时昀到来的很快,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黑衣保镖。 谢时昀来到他身前,凝视过去的漆黑瞳孔难辨色彩:“不小心?” 不待俞辛措辞回答,段铭已经一五一十详细汇报:“是,先生。当时俞先生想去那边有游客的地方,被我拦下,往回走的时候就意外受伤了。” 俞辛便未再出声,默认段铭的话。 “还能走路吗?”谢时昀出声又问。 俞辛敛住眸底神色,只说:“可以,但我不想让他们跟着。他们留在这,我和你回去。” 段铭愕然盯向他:“什么意思,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回去?” “我不想。”俞辛脸色镇定,“我和段铭刚才的交谈不愉快,短期内我不想再和他相处。” “是吗,你们说什么了?” 谢时昀嗓音简单响起,视线似有深意地看向他。 俞辛脸色变了变,别过脸,不看谢时昀:“他说我有眼无珠。” 空气一瞬间静了静。 “爱记仇。”谢时昀似乎点了点头,“知道了。” 而后是淡定下令的口吻:“听他的安排就好。” 段铭不情不愿,却也只好应下。 往回走的路上,俞辛并不好受。 脚上的伤口弥漫着痛感,俞辛每迈出一步都十分艰难,但他的步伐仍迈得很快,隐隐之中透出不易察觉的急切。 他的右手放在上衣口袋里,拇指暗暗地划过掌心里锋利的玻璃碎片,暗自在心中若有所思。 与别墅的距离越拉越近,俞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愈跳愈快。 “在想什么?”谢时昀忽而出声。 俞辛抿紧唇瓣,没有回答。 沉稳寡淡的嗓音再次漫不经心地响起:“现在不是很好的时机吗?” 俞辛骤然顿住脚步。 他凝向谢时昀,疑心谢时昀已经洞彻他想要做什么。 但他不可能承认,也万不能露怯。攥住碎片的掌心紧了紧,边沿几乎割破手上的皮肤,俞辛垂下眼眸,低声说:“我走不动了。” 如他所愿地,谢时昀看他三秒,而后向他靠近。 “想要我抱你?” 谢时昀这样说,不等俞辛出声回答,便将长臂一伸,要将俞辛抱进怀里,在即将施力的那一刻,便像意料之中那样,感觉到脖颈贴上了一抹冰凉锐利的冷硬触感。 沾着鲜红血迹的碎片被死死抵在脆弱的颈部皮肤上,谢时昀抬眸,望见俞辛冷着脸色,向他说出自己的目的: “让我走,他们不能拦我。” 【作者有话说】 假期快乐宝宝们^_ 攻主观上不愿意被亲,被迫的 第11章 吓吓他 被一柄利器抵着要害威胁,谢时昀却依旧面不改色。 他甚至向远处见状想要赶来的段铭两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不用过来,眸眼凝着俞辛,瞳色是一贯的深不见底。 “放你回去,然后呢?” 他用不咸不淡的口吻,全然无视自己颈边的碎片,抬手轻而缓慢地抚过俞辛的面颊: “你迟早会选择我,何必多此一举。” 俞辛皱眉,手上毫不留情地用力几分,谢时昀的颈上便迅速蔓延出几根红血丝,清泠的话语只是冰凉地重复:“我要离开这里。” 触碰在脸颊上的五指忽而收回,下一刻冷不丁握住了俞辛把着利器的手掌,俞辛只感觉自己的掌心被带着往下移了几寸,力度也被强硬地加大,被划破的皮肤瞬间溢出了几滴鲜红色血液。 手忽然便抖了一下,俞辛想要往外挣脱一些,但谢时昀牢牢把控着他,开口便是淡然的言语:“不用紧张。” “往下一些。”俞辛听见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个位置才紧贴动脉,抵着这里才能威胁到人。” 手指顿时被卸去所有力气,俞辛几乎再握不住手里的玻璃片。 他想不明白作为被挟持的人,谢时昀为什么要教他怎么样胁迫自己,是拿定主意他根本没有胆量下手,还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脱身。 手掌忽而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谢时昀淡声道:“专心一点。” 俞辛回神,听见谢时昀又说:“若是有人强迫你,就可以这样威胁他,记住了吗?” 俞辛眉梢蹙得愈发深,但根本不等他有所回应,腕上骤然一痛,五指下意识松开力气,玻璃碎片脱手摔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下一刻,他被拦腰抱了起来。 谢时昀视线平静地扫过他的双脚,目光在被鲜血染红大片的包扎上停留一瞬,抬腿开始往回走:“流那么多血,你对自己倒是狠得下心。” 俞辛眼底露出不悦,心不甘情不愿地奋力挣扎,但挣扎得越多,谢时昀便抱他越紧。 意识到这一点,俞辛的脸色彻底冷下来,终于不再抵抗。 医生为俞辛检查了伤口,并做了消毒。 到上药的环节时,谢时昀将棉签和药水要了过去。 俞辛整个人坐在沙发上,却不愿意由他为自己上药,夺不过来药品便只能固执地撤回受伤的右腿,连带着整幅身体也往远离谢时昀的方向退了退。 谢时昀不温不凉的眼眸扫过他,一手捏着膏药,另一手不由分说地握住俞辛脚踝,一个用力,便不容抗拒地又将他拉了回来。 对方只是看他一眼:“乖一点。” 俞辛暗自咬牙,转过眼眸不再看过去。 脚上很快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不时激起伤口的几分痛意,俞辛安静地忍耐着,直到感觉谢时昀已经在为他缠上绷带,唇瓣微抿,冷淡地提出要求:“我要我的手机。” 谢时昀神色平和,语气淡然:“理由。” 俞辛压住不悦:“跟你没有关系。” 谢时昀直起身来,抽过纸巾缓缓擦拭沾了药水的双手:“如果是想了解你家人的情况,我可以让段铭为你准备一台备用机。” 俞辛骤然抬起双眼,眸光里尽是警惕:“你调查过我?” 谢时昀并不否认,口吻仍是轻描淡写:“所以,你若是想你在乎的人好好的,就应该和他分手,和我在一起。” 俞回是俞辛的底线,他怒目瞪过去,咬牙切齿地骂出口:“无、耻。” 空气便微妙地静了下来。 一抹暗色自谢时昀眼底划过,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眸,与俞辛含着明显愠意的双眼对视几秒,冷不丁抬手钳住俞辛的下颚,整副身躯覆压而上,充满冰冷的压迫感。 俞辛无从抵抗地被压倒在沙发上,挣扎之中眼眸始终冷冷地盯着谢时昀的眼睛:“你干什么?” 谢时昀甚至用上了膝盖,曲膝压制住俞辛不断动弹的双腿:“做真正无耻的事。” 话落,俯首直向俞辛激烈吻去。 俞辛双手紧紧攥拳,在被吻上的前一刻毫无征兆地奋力往前,一口咬上了男人的左耳。 这一咬十足用力,俞辛清晰地感受到唇舌之间迅速蔓延开的血腥味道,但饶是这样,谢时昀也只是蹙了蹙眉,连声闷哼都没有发出。 谢时昀未动手推开他,俞辛也并未松口,牙齿死死地钳在男人的耳朵上,似乎谁也不甘示弱,无声地在进行一场较量。 直到门口传来动静:“先生,给俞先生使用的轮椅我已经推过来……” 俞辛这才松开齿关,退后身体,眼眸未再给谢时昀分去半寸眼神,平静地抬手抹去嘴角的红血丝,任段铭一人为谢时昀耳朵受伤而惶恐失措。 离开别墅不过十分钟的方医生又立即被叫了回来,对谢时昀的伤势做过处理后,本想进行最后的包扎,却被谢时昀抬手制止。 “不用。”谢时昀道,眼眸无声息地凝在俞辛的方向。 医生也便就此告别,段铭拿来一面镜子递到谢时昀面前,谢时昀侧目,视线落在自己左耳耳廓的半圈牙印上。 段铭明显为他不忿,暗自看一眼独自静坐在一边的俞辛,压低音量道:“先生,您不……” 谢时昀抬手,平稳如常的嗓音打断他未尽的话语:“让人准备晚餐。” 段铭默了半刻,只得点头:“是。” 谢时昀与段铭一同进了书房,别墅里恢复了安静。 俞辛一个人坐在阳台,听见玄关传来动静。 他回过头,平淡无波的视线望过去,见到一位中年阿姨的身影。 第13章 刚才谢时昀说过叫人来准备餐食,大概就是眼前这位。俞辛眉目一敛,不太熟练地控制身下的轮椅,但往前不过移动厘米距离,立即便有最近的一位保镖向他走来。 “不用。”俞辛不带神色地制止他,“我自己来。” 保镖于是停下脚步,犹豫着退回原位。 俞辛缓慢地向阿姨移动过去,出口询问:“你是来负责晚餐的?” 对方冲他惶恐地弓了弓腰:“是,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俞辛在她身边停下,看了看对方带来的食材,佯作随口提问:“晚上会有什么菜?” 阿姨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纸条递过去:“差不多就是这些,先生您有其他想吃的,也可以跟我说。” 俞辛接过,一副认真看菜单的模样,眼角余光却在暗暗打量四周的保镖。他背过身子,开口是仅两人听得见的音量:“麻烦您把手机借我一下,不能被他们看到。” 阿姨似是愣了下,随即摆手小声道:“可是我进来是不能带手机的啊,这不是你们雇主的要求吗?” 这一次怔忡的人换成了俞辛。 俞辛皱了皱眉。 是他太过愚昧,他早该想到,谢时昀将他押犯人似的困在这里,又怎么可能会犯这样小的错误。 俞辛略有些心不在焉地将掌心放上轮椅,准备离开厨房,余光扫到旁边的食材,控制轮椅的手又停了下来。 思忖片刻,他放下双手,留在了厨房:“您忙吧,不用管我。” 晚餐在七点准备完成。 食物的香气溢满餐桌间,俞辛在谢时昀对面坐下,并未动筷,注意力投注在谢时昀身上。 谢时昀喝了一口汤。 俞辛观察着谢时昀的反应。 但谢时昀并没有如他所愿露出任何讶然或痛苦的表情,谢时昀的脸上不起丝毫波澜,只在咽下汤汁的那一刻,抬眼望来,墨黑的双眼平静地与他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两秒,谢时昀淡定地放下碗勺,吩咐下去:“这道重新做。” 阿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连连点头退下。 俞辛垂下视线,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在汤里多放了三大勺盐,本意是不想让谢时昀好过,但谢时昀的表现,反衬得他如同利用恶作剧故意作弄他人的小孩一般幼稚。 俞辛没有再抬头看过去,执起筷子安静地解决了晚餐。 夜色幽重。 房间里十分安静,伴着海滩上似有若无的海浪声,似乎格外助眠。 俞辛却睡的很不安稳。 谢时昀就在与他相近的隔壁房间,说不准会不会半夜过来强迫他做些什么,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终于入睡,但也一直被各种纷繁复杂的梦所扰乱。 直到身体上被抚謨与被触碰的感觉缓缓将他自睡眠中拉醒,双眼未争动作先至,俞辛用力出手,一把推开圧在他偗上的人。 “谢时昀!” 困意顷刻间烟消云散,他低声呵斥,“我现在还是谢时澈的男朋友,你不能这么对我!” 谢时昀却是不紧不慢地往前倾近几分,注视着他的双眼:“一见到我就是这样的表情,那么害怕我。” 他突然伸出右手,按在俞辛的后颈将人猛地压向自己,语气故意放低:“可是我留你在这里,当然是要做我想做的事。” 俞辛咬牙,努力伸手去够床头的台灯,打算与谢时昀斗个鱼死网破时,谢时昀却又放开了他。 谢时昀神色恢复平淡沉稳的模样,退下床,站在床边看他:“不对你做什么,睡吧。” 俞辛手心掐着被褥,整个人仍是警惕戒备的姿态。 他望着谢时昀淡淡地收回视线,抬手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衫,而后就当真转身离开了这里。 房间里恢复夜色的沉寂,俞辛缓缓垂下眼帘。 谢时昀这样的一番行径,不像是真的想要强逼他做些什么,反倒像是……只是过来吓吓他而已。 他又抬眼盯向重新关上的房门,不变姿势地在床上坐了十分钟,睡意再度袭来时才缓慢躺下。 这一次一夜无梦。 第12章 好凶啊 簌簌的风自海滩上吹拂进来,卷起薄薄的窗纱,轻盈绵柔地在白净手背上一下下扫动。 俞辛独自坐在窗前赏着大海的风景,一片静谧中,身后突然传来嘈杂。 回头看去,段铭正领着两个垂头丧脑的人进来,双手抱住胸,对两人面无表情道:“两位少爷,自己说吧,你们做了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一瞬,高一些的男人转头看向俞辛,神情里强行压抑着不屑与不服气:“我当时就是觉得,他这么普通一个人,凭什么被澈先生亲自领过来,我看不上他,所以……所以、才让人整他。” 矮一些的男人跟着点头,语带抱怨:“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感觉他是一个土包子,本来想着带他飙车见见世面的,谁能想到他这么不经吓……” 这样目中无人,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态度实在让人恼火。 俞辛皱了皱眉。 段铭问他:“俞先生,你想要怎么做,放他们走,还是揍一顿?” 俞辛抬起眼眸看过去,段铭说:“他们敢让先生背了黑锅,先生肯定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两个男人这才流露出害怕的神色,讪讪地小声道,“我们也没嫁祸给昀先生啊……” 俞辛自然知道自己误会了谢时昀,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指向窗外的大海:“那,就把他们带到那里去。” 海浪声裹挟着惊恐的呼喊声,一起飘荡进安静的海景别墅中。 谢时昀站在落地窗前,十足平静的视线投落在海岸线上的几人身上,听身后的段铭向他陈述: “当时俞先生的事情处理好,我要离开时,他叫住我,说:'告诉谢时昀,抱歉,还有谢谢。’” 静了静,谢时昀神色并无变化:“还有呢?” 段铭沉默两秒,道:“还有:‘但我还是要离开这里。’” 谢时昀淡淡地“嗯”了一声,情绪并不外露地缓声评价:“这像是他会说的话。” 段铭没有再回应,不久便听见谢时昀半开玩笑的嗓音:“好凶啊。看见了吗,以后不要惹他。” 段铭哑然,循着谢时昀的视线望过去。 别墅外的海岸上,俞辛坐在轮椅停在沙滩上,他面前的两个富二代公子哥各被一名保镖钳住后颈按进海水里,两人不断挣扎,俞辛冷淡地瞧着,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开口说:“停一会儿。” 保镖松了力气,将两人拽出水面。 歇了几秒钟,便又听得俞辛道:“继续吧。” 两名公子哥于是又被按回水中。 段铭收回视线,看向谢时昀耳廓上仍旧存在的牙印,有些犹豫:“先生,俞先生他不好惹,您也不能总让着他,实在不行,上些强劲的手段,他也斗不过。” 谢时昀并未出声,目光仍是聚焦在沙滩上的人身上。 在段铭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时,他听见男人问:“谢时澈找过来了吗?” “早上来过,但被我们的人挡回去了。”段铭道,“好在俞先生当时还在房间里,并没有发现。” “不过……”段铭皱了皱眉,“他迟早会出现在俞先生面前的。” 静默片刻,谢时昀淡声吩咐:“那就尽可能拖住他。” 段铭点头:“是,先生。” 折腾了两人大概有十分钟,俞辛终于彻底叫停:“就这样吧,放了他们。” 原先神气倨傲的两名公子哥已经形容狼狈,全身上下皆是湿透,俞辛看了看他们,留下一句“我当时也是这样的感觉”便驱使轮椅回了别墅。 进屋时,恰好见到段铭领着一个人往谢时昀书房的方向去,俞辛本没有兴趣,但对方偶然地回头与他对上视线,认出男人身份,俞辛瞳孔顿时隐晦地放大一些。 黄利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展露出戏谑与促狭的笑意:“俞先生,真巧,你也在这里。” 他眸光一闪,脸上笑意更加不带掩饰:“上次一别,一直想再见见俞先生,却找不见人,今天得了机会来找昀先生谈公事,倒是喜上加喜…..俞先生这是,在这里住下了?” 俞辛微一敛眉,思忖该如何搭话,段铭却不给两人机会,态度冷硬地向黄利做出请的手势:“黄总,请吧,先生还在等。” 才起了个头的话题就此终断,俞辛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书房,垂落眉眼,陷入沉思。 黄利是他在这里见到的唯一一个认识的且与谢时澈也有联系的人,但最初见到对方时心底产生的或许可以通过黄利逃离这里的喜悦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不确定。 上一次与黄利产生交集,他大概看出这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如果自己向他寻求帮助,在很可能会得罪谢时昀的情况下,黄利真的愿意为他施以援手吗? 俞辛自觉希望不大,但,总得试一试。 第14章 也许……这个人真的存有善心呢。 俞辛第一次进谢时昀的书房,实心轮胎在光滑的地面瓷砖上滚过,发出微不可察的声响。 黄利与段铭背对着门口,并未察觉俞辛的到来,只有谢时昀独自坐在书桌前,轻易注意到他,原本漫不经心的墨深眼眸便开始有了焦点,如影随形地跟随在俞辛身上。 其余两人对此有所觉察,默契地一同回头,见到来人后,黄利讪讪地合上策划书,略微尴尬地看向谢时昀。 三人间的交流因为他的到来戛然而止,俞辛停下轮椅,神色平静如常:“怎么,我不能进来吗?” 段铭与黄利自然不会回答他,谢时昀看了看他,修长指尖不轻不重地敲击一下桌面,轻描淡写开口:“继续。” 虽是不情愿有外人在场,黄利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无视俞辛,张口续上方案内容。 但不过半分钟时间,他的汇报便第二次被打断。 一杯热水冷不丁被泼洒在他的大腿上,湿淋淋的黏腻感迅速蔓延,黄利一惊,低头看去时,俞辛恰好手忙脚乱地试图为他擦拭:“抱歉,黄先生,是我不小心。” 黄利连忙后退,摆出不在意的神色:“没事没事,这水不烫,好在没洒到俞先生的身上。” 俞辛盯着他,黑眸深了深,话音却仿佛如常:“卫生间里有毛巾,黄先生去清理一下吧。” 黄利点点头应下,出去寻找卫生间,俞辛暗暗垂目,在心里设想,对方在看到他压在毛巾下的求助纸条后,会作何选择。 “今天心情不错,特意来替我招呼客人。” 仍旧是不咸不淡的嗓音,俞辛的思绪被一举拉回现实,抬眼与谢时昀对视过去。 谢时昀口吻虽淡,凝向他的视线却深不可测,被对方注视时,俞辛好似产生了一种自己的这些小把戏,其实谢时昀早已洞彻知悉的错觉。 说多错多,俞辛并未出声回应,收回视线,面色冷淡地控制轮椅离开书房。 在俞辛的设想之中,黄利在看到他写下的求助文字后,选择无非两种。 一是站在谢时昀战线,无视纸条,不干涉他与谢时昀之间的牵扯,又或者过分一些,为巴结谢时昀,将纸条呈递过去,向谢时昀告状;二是出手帮他,帮助他联系上谢时澈。 但他没有想到,黄利的做法会是他未曾料想的第三种。 对方自书房里出来以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来到卧室里找上了他。 俞辛清楚地知道,黄利能够来找他,必是有谢时昀的同意,而这也意味着,谢时昀有完全的把握,黄利不会做半件不该做的事情。 所以,他还是失败了。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俞辛并没有太大失望,他只是不明白,既然黄利选择不干涉,那么过来找上他又是为何。 黄利向他递来一杯茶水,神色显出歉疚:“抱歉,俞先生,我不能帮你。您也知道,谢总有权有势,我哪敢跟他对着干……” 遇见事情首先考虑自己,这是无法改变的人之常情,俞辛并不怪罪对方:“我理解。” “唉,您能理解就好。”黄利说,“你在纸上写,你和澈先生是情侣关系?” 俞辛欲点头,黄利却摆摆手道:“我知道你这是为了让我安心帮你说的假话,澈先生怎么可能跟你是恋人?” 不等俞辛开口,他再度露出笑容,将茶杯又往前递了递:“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怠慢了俞先生,望俞先生不要往心里去,以后若有其他要帮忙的,我都会尽力,今天喝下这杯茶,就当交个朋友,怎么样?” 被误解撒谎,俞辛并未解释,今天原也是他先有求于对方,虽然黄利最终没有答应他,但此刻也算是同他抛出了友好的橄榄枝,他没有犹豫,接过茶杯轻轻抿过。 见他喝下,黄利嘴角的笑意霎时更深:“我还以为你跟谢总早在一起了,没想到谢总竟然也会遇到感情上的难题。” “昀先生条件那么好,我倒也十分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犹豫的。”黄利话里带上深意,“好在我能帮上他这一把,想必他今后也会感谢我的,。” 俞辛觉出不对,略微蹙眉:“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黄利再次用促狭而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向他,却未发出一言,维持着喜悦的笑容转身离开了俞辛的房间。 俞辛在十分钟后觉察出声体逐渐升起的非正常販应。 他的体內很热,五脏六腑都仿佛卷起了团团烈火,每一寸骨头和皮肉都变得难受,犹如千万只蚂蚁一同拼命地撕扯着他的理智。 到这时俞辛终于懂了黄利走前最后一句话的含义。 黄利竟是想通过下药,将他送上谢时昀的床,好为他自己在谢时昀那里“记上一功”。 俞辛狠狠咬牙,备受請峪折磨的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这些富人真是……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 請峪汹涌起来,整副偗体仿佛被抽去骨头般酸軟无力。 俞辛捂住胸口,呼夕粗重间,偗形在轮椅上也几乎渐渐坐不住。 他不打算向谢时昀求助,也不打算让谢时昀知道他现在已经中了請药,他强撑着力气,试图控制轮椅往卫生间过去,但原本几秒钟的路程,此刻硬生生耗费了五分钟。 时间过去的越久,药效挥发的便越强,自轮椅上下来时,軟似棉花糖的一双腿已经根本无法支撑俞辛站起身。 俞辛无可避免地摔倒在地上。 轮椅也随着他的跌倒而翻撞在墙面,发出响亮的撞击声,轮胎恰好自他脚底的伤处划过,带来一阵刺痛。 内外的多重折磨让俞辛痛苦地闷涥一声。 房门的方向立即传来规律敲门的声音,有人问他:“俞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需要帮助吗?” 俞辛没有回应,怕自己张口便是鱃耻恼人的声音,额头上冒出许多汗来,俞辛瞳孔谜蓠,眼神涣潵,几分钟后,彻底脱力躺倒在地上。 第13章 书房里,谢时昀正在反复端详黄利向他递上来的一张小纸条。 上面的字体灵秀工整,方正流丽,与俞辛的气质十分相符,书写的内容却不怎么让人高兴。 他将视线凝聚在其中的“谢时澈”三字上,片刻后,缓慢执起钢笔,利落的一笔将这个名字划去。 段铭就在这时进来,向他汇报:“先生,俞先生的房间里好像出了点状况,有人听见东西倒地的声音。” “黄利走了?”谢时昀问。 段铭答:“走了,和俞先生只待了五分钟,不清楚两人聊了什么,不过他肯定不敢做对您不利的事情。” 谢时昀没有再出声,拉开抽屉将那纸条放了进去,起身走出书房。 俞辛的房间就在谢时昀卧室隔壁,自从第一晚俞辛给房间上了锁却依然让谢时昀进去以后,他就不再锁门。 谢时昀拧动门把手,轻易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见到人,眼眸微凝时却听见卫生间里传出来的细微动静,谢时昀调转方向,来到卫生间外,便冷不防见到直击人心、异常昧惑的画面。 眸色顷刻间暗黑下来,谢时昀向身后的人低声喝道:“你们出去。” 而后一个人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他将地面上的人揽进怀里,望见俞辛漂亮的一双眼睛润着氺气,变得更加迷人,直勾勾看着他,一边推他,一边开口,看起来是在强行唤回理智: “你是……你是谁?出去……你给我、出去。” 谢时昀从不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此前没有过分强迫俞辛,也不过是见他倔强不屈誓死不从的模样起了些许恻隐之心,可如今…… 如今煮熟的肉就活脱脱摆在他眼前,不吃才是傻子。 他毫不犹豫地将人抱进怀里,快步来到床前,把人放下,自己倾偗圧了上去。 两指捏住人的下颌,谢时昀正欲吻上去,神秷不清的人却恢复了几分理智,双眼再次瞧他,難受地动了动偗体:“时澈,我……很、热。” 眼眸微眯了眯,谢时昀将人偗体掰正,镪迫人看着自己,低声质问:“仔细看清楚,我是谁?” 俞辛却又不说话了。 谢时昀盯着他看了几秒。 而后府下偗体,轻声又谼:“難涭吗,我可以帮你。告诉我,要,还是不要?” 却不想这句话一出,俞辛唤潵的眼眸反倒有了几分焦距,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强烈挣札起来:“出去,谢时昀!你这个,你这个……” 谢时昀不轻不重地陧了一下他的婹窝,低声问:“我什么?” 一点点触碰也足以让此刻的俞辛彻底卸力軟下偗躯,他咬了咬牙,双手仍在试图推开男人:“你是、让人可耻的第三者。” “第三者?” 谢时昀任他无力地推打自己,神色仍是不显波澜,只眸色早已深渊漆黑,他滚了滚喉结,在俞辛的唇上强硬地落下一个吻。 第15章 “第三者应该是已经发生关系的人,我倒是很想成为你们两个人当中的第三者。” 吻逐渐向芐,也愈来愈撽烈,他眼底染上峪铯,嗓音逐渐沙哑低磁:“我不仅要做第三者,还要踢倒谢时澈上位,知道吗?” 话音落下,动作间便察觉到偗下的人异常安静下来。谢时昀停下吻,抬眼望去,在俞辛的唇瓣上见到大颗鲜红的血珠。 眸色一凝,谢时昀立即用朸掰住他的下颚,强迫他松开齿关,声音低冷:“咬自己做什么,还想这样自尽吗?” 他又去看俞辛的双眼,才发现那双清冷透彻的瞳孔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十足黯淡,细看眼尾还覆上了很薄的一层红。 静了静。 谢时昀往后退开,别过视线,拉起被褥遮住俞辛的偗体,神色恢复寡淡:“我会让医生马上过来,自己先忍一忍。” 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几秒,谢时昀下颚线无声绷紧,扯过纸巾为俞辛擦拭过唇上的血迹:“不要再咬自己。” 第14章 哄人 方医生很快赶来,为俞辛挂上了缓解药性的点滴。 整个过程当中,俞辛一直很安静,平静地侧躺在被窝里,仿佛一具失去生机的木偶。 摊在被褥外的右手手背插上了细长的针管,悬挂在高处的药液缓慢地滴落下来,与墙面时钟的秒针摆动成相同的频率。 时间过去许久,久到三瓶点滴将近打完,俞辛开口,嗓音带上些太久没说话的哑意:“谢时昀。” 身后一片安静,只有他自身绵薄的呼吸声轻轻地充盈至耳边。俞辛以为房间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垂落眼睫,下一刻却听见有均匀的脚步声在缓缓靠近。 “还愿意说话,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些。” 低沉的嗓音轻描淡写地响起来,谢时昀问他,“想说什么?” 俞辛望向窗外,眼底的情绪像极一片清冷冷的冰河:“我要见黄利。” 谢时昀什么也没有过问,依旧是沉稳的语调:“可以。” 心底的屈辱与恼意始终难以平复,俞辛掐住手心,又说:“我要……报复他。” 谢时昀不咸不淡地颔首:“想怎么报复?” 俞辛垂下目光,沉默片刻:“给他套上麻袋,让我揍。” 打人时给对方套上麻袋,是俞辛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从前他在酒吧兼职,每每遇到企图对他下手的好色之徒,俞辛都会选择时机跟踪对方,套上麻袋再拐进最近的巷道里报复一番。最初遮住对方脑袋是因为害怕被认出,以至于丢了工作,后来却是发现,在他看不见对方的人脸时,打人的动作便可以更加无所顾忌。 几秒钟过去,身后没有传来谢时昀的回复,俞辛正欲回头,便觉脚下一凉,是谢时昀掀起了被窝一角。 以为谢时昀又想对他做些什么,俞辛瞳孔缩了缩,条件反射般自床上坐起身来。他警惕地看向谢时昀,但谢时昀这一次并没有碰他,只是看了看他脚底的伤口。 “等你的伤痊愈。”将被褥盖回,谢时昀说,“你想怎么解气都可以。” 俞辛便不说话了。 谢时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视线落在他唇瓣裂开的伤口上,缓声道:“生气了连自己都咬,你是兔子精吗?” 意料之中的未得到俞辛的回应,谢时昀将方医生留下的药膏放到枕边,淡声问:“自己涂,还是我来?” 静了几秒,俞辛别过双眼,只说:“不用你。” 谢时昀眸色深了些,几不可察地颔了颔首,语气微微发沉:“行。” 他没有再留下,起身出了房间。 段铭一直在外面等他。 察觉到谢时昀此刻正处在低气压,段铭有些犹豫是否要汇报谢时澈的事情,男人看他一眼,沉稳发问:“什么事?” 段铭这才道:“谢时澈送来消息,说约您在五公里外的餐厅见一面。” 谢时昀往外走,声音淡漠地给出回答:“不见,让他滚。” 段铭一边应是,一边观察男人的脸色。他很少见到谢时昀情绪不好,或者说,在谢时昀的人生当中,嫌少有事情能够影响到他的心绪。 从幼时生活在疗养院,到长大一些被领回谢家,承受谢奉韦高压喘不过气的教育手段,再后来进入谢氏独当一面,谢时昀总是一副对任何事情不屑一顾、漠不关心的模样。 但现在……想到俞辛,段铭开始为谢时昀感到忧心。 谢时昀若只是对俞辛的肉体感兴趣还好,那么强取豪夺霸王硬上弓囚禁play没之类的没有什么不可以,可偏偏,谢时昀明显不忍心真的伤害他。 再加上,还有谢时澈这个热衷于给谢时昀添乱的人在。 段铭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万分忧愁地走着神,就听谢时昀再度吩咐:“找个人跟踪谢时澈。” 段铭一愣:“先生,您的意思是……?” 谢时昀神色已经恢复平淡,口吻不疾不徐,一如往常:“也该让他们分手了。” 中药事件发生以后,俞辛与谢时昀之间的气氛总是变得很微妙。 俞辛比从前更不爱说话,脸色大多数时候都很冷淡,除了偶尔独自去沙滩上吹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 谢时昀知道他这是心里的气还没消散。 俞辛不理人,谢时昀也便放任他不管,两人能够见上面的时间,慢慢地变成只有在一日三次的餐桌上。 段铭为谢时昀干着急,但面对不吃軟更不吃硬的俞辛,也只能是毫无办法。 傍晚的海滩染上金黄的暮光,美丽的海上风景在此刻愈发浪漫。 俞辛又一次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赏日落。 几天过去,他脚上的上已经基本痊愈,只是久站或步行太多路时还会有些疼痛,他想蓄着精力彻底养好伤,以便到时候在黄利身上彻底解气,这才暂时仍未放弃轮椅。 兀自走着神,身后突兀地传来活泼灵动的脚步声,俞辛回头,是一个小女孩在向他跑来。 女孩四五岁,扎两个小辫子,穿一身漂亮的碎花连衣裙,脸上笑盈盈的,显出可爱与活力。她跑到俞辛身边,笑着问他:“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俞辛看着她,思绪忽然有些恍惚。 他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将近一个星期,虽是可以通过谢时昀给的备用机查看监控知晓俞回的身体状况,但他到底不在俞回身边,暂时也不清楚谢时昀什么时候放他回去,他总是免不了要时常忧心。 还有谢时澈。 男友与谢时昀同处一家,权势相当,不会丁点找不到他的踪迹,但一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出现,很有可能是遭遇了谢时昀的阻拦。 “哥哥。” 稚嫩的声音再次叫住他,俞辛回神,被女孩拉起左手:“你别生气了。你长得好看,笑起来一定更好看。” 面对小朋友,俞辛眉目还是舒和了几分。 女孩一笑,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变出一束花来,向他递去:“哥哥,这花漂亮吗,送给你哦。” 俞辛视线滞了滞,拿起花看了看,女孩仿佛任务完成似的,立即头也不回地跑了开。 已经很显然,女孩是谢时昀叫来的,送花也是谢时昀的授意。俞辛敛起目光,盯着那花看了一会儿,然后掉转轮椅,往别墅的方向回。 进屋时,谢时昀恰好在客厅。 似乎是在处理公务,男人的面前摆放着一台电脑与若干文件,听见动静,便抬眸朝他注视过来。 俞辛的视线却越过他往后,凝落在谢时昀身侧的阳台上。阳台正对着海面与沙滩,站过去能够清晰地望见那一片的所有场景。 谢时昀一直在监视他,就像他身边总是存在数位保镖一样。 他移回目光,与谢时昀对视上。 两秒后,腿上的花束被轻轻拿起,又很快被重重落下。 垃圾桶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第15章 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脚上的伤彻底好全是在两天后,俞辛摆脱了轮椅,当天午后,黄利便被套上麻袋送到了俞辛的面前。 面对这种状况,黄利显然万分恐惧与慌乱,但被两名保镖擒住了身体,任是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嘴巴大概是已经被封住,自喉咙里不断地发出模糊不清却显出惊恐的呜咽声。 谢时昀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神色淡漠,一副对接下来无论将要发生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姿态。 段铭站在他身侧,向俞辛做了个手势:“俞先生,您随意。” 俞辛敛过目光,迈步往前几步。 在看见黄利身影的那一刻,曾经身体由药物支配、受請峪折磨的感觉便再度犹如汹涌潮水般弥漫至脑海,那对他而言是万分的不堪和屈辱,俞辛眼眸一凉,不再犹豫,举拳便狠狠地向男人的腹部砸去。 黄利顿时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一声闷哼尚未结束,便又迎来了第二拳。 俞辛眼神冰冷,紧紧咬牙,手下没有丝毫留情,一下又一下、一拳又一拳地施加在男人身上。 第16章 直到他累得停下来。 黄利已经被揍得痛苦不堪,腰腹像虾米似的弓着无法站直,双腿疲软得几欲倒地,却还是被人强硬地摁着肩膀,被迫原地站着。 打人的人此刻呼吸也粗重了几分,俞辛抬手看了看自己因为揍人太过用力而变得略微红肿的指关节,忽听谢时昀寡淡的话语:“这就解气了?” 俞辛回过头,谢时昀不紧不慢地自椅上起身,几步来到他身前,视线在他手上落下片刻,抬手缓缓在黄利腹部左侧往上的部位点了点,语气却有些凉:“要打在这里,才是五分力气十分效果。” 话音落下,利落的拳风袭击过去,凶猛地击砸在黄利身上。 谢时昀眸中冷淡,手上用了十成力气,这一击直接让黄利吐出一口鲜血来。 但还并未结束。 谢时昀指尖移动,又换了一处方位,嗓音依旧沉冷:“这里,被外力伤害后的痛感要比其他位置持续更久。” 说完,又是毫不留情的一下。 这样的教学持续了整整十分钟,俞辛沉默安静地看着,黄利的呻吟却已明显有气无力,处在强自支撑的状态。 “最后——” 谢时昀说着,眸光却向右偏转,落在俞辛一副“认真学习”模样的侧脸上:“攻击这里对男性的伤害最大。” 俞辛的目光仍旧投放在谢时昀的右手上,却见这次谢时昀的手掌并未移动,但几秒后,谢时昀骤然弯起膝盖,往上重重一丁页。 黄利一声痛苦呻吟,身体一僵竟是直接给痛昏迷了过去。 俞辛不待反应过来,谢时昀眸光淡淡地看他一眼:“记住了吗?” 问完却没有等待俞辛回答,谢时昀转身向后走去,接过段铭带来的手帕,一边擦拭双手,一边神态冰凉地吩咐:“送回去,请个医生看看。” 段铭应是,谢时昀似是想起什么,步伐一顿,漆黑目光自俞辛身上缓慢撩过:“想学拳吗?” 几天以来,俞辛第一次与谢时昀在餐桌之外的地方有了交流。 他被谢时昀带到了一家拳击馆里。 换好运动装出来时,谢时昀已经在外等他,两人身上穿一套同款运动服装,身形的差距便越发被显现出来,俞辛站在镜子面前,悄然地抬目打量一眼谢时昀。 虽是身高相仿,但谢时昀的身体明显要比他健硕许多,裸露的手臂与小腿显出流畅的肌肉线条,被贴身衣料包裹住的腰身紧实有力,完美呈现出成熟的男性力量。 这也难怪自己打不过他。 这样想着,右手臂忽而被人握了起来,俞辛转过眼眸,谢时昀正抬手为他戴上拳击手套。 一只戴好,谢时昀自身后来到他身体的另一侧,一边动作,一边看他,嗓音不紧不慢:“以前打过不少架。” 俞辛淡声回道:“差不多。” 谢时昀替他将拳套粘紧,撩起目光,在镜中与俞辛对视,话语也是淡淡:“你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大多数时候应该都是他们惹了你,你单方面报复。” 这一点谢时昀倒是猜中了,他鲜少与人正式打架,多是被惹恼后采取偷袭手段。 见他沉默,谢时昀再度随意开口:“学会以后有想报复的人吗?” 俞辛仍不言语,镜中的目光却有所回应地落在谢时昀脸上。 若不是实在打不过,俞辛早早便与他打出个胜负来。 “我吗?” 谢时昀罕见地略一挑眉,而后微微颔首,似乎觉得饶有兴味,“可以,我等你来打败我。” 作为一名此前从未接触过拳击的零基础学者,俞辛对学习拳击的认真程度不亚于高三课堂面对每一场数学考试。 谢时昀站在他身边,自每一处细枝末节纠正他的动作,在教完一系列基础动作后,直接示意俞辛可以开始打沙包。 这似乎发展得太快,俞辛甚至不确定他的动作是否已经做到位,他出声质疑:“你确定吗?” 谢时昀活动一下手腕,对准沙包便是重重一拳:“打人的时候力度和速度要大于技巧,你从前打人的招数,不是也用了许多次吗?” “所以——”俞辛悟了几分,走过去,“你带我来这里,就是让我锻炼力气的?” “你体质比我差上许多。” 谢时昀看他一眼,眼底意味莫名:“多锻炼一些也没有坏处。” 俞辛抿了抿唇,并未再出声。 谢时昀为他挑选的沙包适用于他的体形,看上去只比谢时昀的小上半圈。 俞辛听了谢时昀的话,一拳又一拳并不间断地往沙包上打,但他体质基础太差,不过打了十分钟,双臂已经酸惫不堪。 额上和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呼吸也愈发粗重,俞辛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他一次性突破极限,继续坚持了两分钟,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他躺倒在地面,移过目光看向一边的谢时昀。 谢时昀也出了汗,但仍旧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俞辛想起段铭站在他身边的场景,似乎即便是作为保镖之首的段铭,能力也不一定比得上谢时昀。 心里突然便冒出来一个想法。 他自地面坐起身,叫住谢时昀:“我想现在和你打一场。” 谢时昀停下动作,左手扶住仍在晃动的沙包,与俞辛四目相对:“那么有信心?” 当然没有。 俞辛知道自己一定打不过谢时昀,但对打过才能够知道差距,知道差距才能够让他有所动力——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打败谢时昀,想要扭转目前这种…他只能受制于他的局面。 他站到谢时昀面前,只是反问:“打吗?” 谢时昀并未回应,俞辛知道这便是默许,他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朝谢时昀胸口勾去一拳。 谢时昀手肘挡过他的攻击,俞辛紧追不舍,他牢记着揍黄利时谢时昀教过他的那些重点人体部位,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便要尝试将其一一实践在谢时昀身上。 但谢时昀防守严密,未曾让他得逞一招,甚至只是得心应手又漫不经心地耗着时间,就已经让俞辛因体力不足而渐渐居于下风。 呼吸逐渐有些跟不上,俞辛攻击速度慢下来,谢时昀乘机一挑,轻易便将俞辛往后绊倒。 后脑勺及时地垫上了一只手掌,俞辛并没有摔出任何感觉。他知道谢时昀完全在让他,眸眼盯上因为一同摔倒而覆压在他上方的男人:“你没有出手。” 谢时昀与他对视:“出不出手,要看对象是谁。” 俞辛却误解了谢时昀话中的含义,虽是很不想承认,但他现在于谢时昀而言,的确是弱到不需要还手就能够弄倒的角色。 他侧过眼眸,话语恢复平静:“起来。” 谢时昀却是开口:“变强一些,以后碰到有人对你做这样的事情,不用咬人也可以脱身。” 俞辛蹙眉疑惑,不待开口,谢时昀忽而向下,骤然向他吻来。 这是几天以来,谢时昀第一次再对他做这种逾矩的事情。 但谢时昀似乎只是在试探他的态度,而并不像从前真心实意地想要亲上来,俞辛轻松地侧过脸颊躲过这个吻,冷下神色推开他:“你说的人就是你自己吗?” “不。” 谢时昀双眼凝着他,出口不紧不慢:“是除我以外的人,包括谢时澈。” 俞辛站起身来,觉得他这句话实在可笑:“你和时澈之间,他才是有资格吻我的人。” 谢时昀凝视着他,眸色平淡沉稳,出口的嗓音不温不热,细听似乎藏着不易察觉的轻蔑与漠然:“可是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不是吗?” “他自己没有本事,怪的了谁。” 第16章 你要听话,知道吗? b市天气突然转阴,天空一片霭霭。 海面上也尽是灰沉沉,狂烈的风掀起浪花拍向礁石,海鸥霎时扑翅飞过,只在半空之中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有风簌簌地刮进来,带进一阵凉意,俞辛来到窗前,合上窗,双眼冷不防外面一只宠物狗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只中等体型的金毛,嘴里叼着一个礼盒,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俞辛与它对视了一会儿,沉吟后拉开窗,朝它招了招手。 金毛立即向他跑了过来,样子乖巧,看嘴角似乎还在笑。 俞辛摸了摸它,嗓音不自觉平和下来:“你的主人呢,要下雨了,不要待在外面,快回家去,知道吗?” 金毛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几秒后的确是拔腿跑开了。俞辛目送它离去,收回视线时,对上守在他房间外的一名保镖的视线。 对此俞辛早已习惯。不仅在这栋别墅内部的各处方位都站着保镖,即使是在别墅外围,也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见一个严格看守他的人,而在他的房间之外,人数尤其要更多一些。 他欲重新关上窗,窗户却被什么东西给抵住,垂下目光看去,才发现金毛方才叼着的礼盒落在了他这里。 第17章 察觉到异常仅是片刻的时间,俞辛心跳猛然一快,连忙将礼盒拿在手里背过身。 他快步走进卫生间,锁上门。 将盒子打开,如愿以偿地望见里面的纸条时,俞辛的呼吸都几乎停滞一瞬。 上面是谢时澈写下的内容:小鱼,让每一个人吃下盒中的药,他们会在一定时间内沉睡。晚上我来接你。 俞辛重新望进盒里,将一包粉状药品拿出来,仔细看了看,上面都是英文字体,大意似乎是说谢是与安眠药效果相似的药物,只是药效要强劲许多。 沉思片刻,俞辛将所有东西藏好,出了房间。 谢时昀交叠双腿坐在客厅里,见他出来,深邃的目光便凝落在他身上,语气少有地透出几分闲淡: “老金说,刚才有只宠物狗去了你房间外。” 俞辛不冷不热地“嗯”一声,在距离谢时昀最远的位置坐下,冷淡的口语中隐约含着讽刺:“连这都要向你汇报,那我做什么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了?” 谢时昀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依旧凝视着他,缓声说:“喜欢宠物可以养一只,不过比起狗,我想兔子会更适合你。” 俞辛没理他,只说:“刚开始的时候是20个人守着我,现在却不止了,如果只是看着我没有必要安排那么多人——所以,是时澈已经找到我了。” 谢时昀并未承认,也并未否认,看着他的目光却莫名深了几分:“总之,他带不走你。” 俞辛有些不耐烦地蹙眉,别过视线:“他才是我的男朋友。” 谢时昀也将视线收回,口吻淡了些许:“很快就不是了。” 交流的欲望就此终止,俞辛没有再出口,一言不发地出了别墅。 俞辛在沙滩上散了半个小时步,大致摸清楚别墅外围的保镖人数。 他回了卧房,整个白天没有再出来。 傍晚五点,暴雨砸落下来,被风刮着倾斜地击打窗户与屋檐,天光变得黯淡乌黑,俞辛来到厨房,挽起衣袖准备做晚餐。 他与谢时昀的餐食有专门的阿姨负责,其余人则是轮流着到保镖专用休息室用餐,这么些天来第一次见俞辛下厨,段铭在外面叫住他:“俞先生,您这是饿了?需要我联系花姨早些过来吗?” 俞辛眼皮未抬,脸色一贯冷淡与从容:“待着无聊,我想自己做些吃的。” 段铭便未再说什么。 从前家中条件不好,俞辛十岁左右便学会了下厨,厨艺算不得顶好,但做出来的东西也是称得上一句美味。 他将专给谢时昀准备的玉米排骨汤熬制好,舀在汤盅里端起转身,抬眼便撞进一双注视着他的墨黑眼睛里。 不清楚谢时昀是何时过来在餐桌前坐下,又观察了他多久,俞辛心内悄然慌滞片刻,端着汤的手一时有些不稳。 谢时昀起身过来,自他手中将排骨汤端走,垂眸看过去,不紧不慢地评价:“看起来不错。” 俞辛没有回应,重新回了厨房。 他在心中回想,下药时他很小心,动作幅度也控制得很轻,谢时昀应当不会发现。 将最后一道菜在桌上布好,俞辛坐下身,用餐的状态与以往并无分别。 谢时昀看起来倒是胃口大好,夹菜的频率比以往高些,一盅汤到最后也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他安心地目送谢时昀回了卧室,这才又悄然前往保镖们的休息室,如出一辙地将剩余的药下入汤里,保险起见,在饮水机里也倒入了一些。 做好一切,俞辛回了客厅坐下,安静地等待时间。 按照药粉的说明书上所写,药效发挥作用大概需要十分钟以上的时间,具体看个人体质的强弱。 等到墙上时钟的分针约莫走过半圈,俞辛起身,几天以来第一次亲自来到谢时昀的房间。 门并未上锁,俞辛推开房门,如愿见到谢时昀静静躺在床上的身影。 沉默片刻,俞辛出声叫他:“谢时昀。” 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应。 俞辛收回视线,退出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他似乎,就要成功了。 外面的雨势愈发加大,玻璃窗上水珠淋漓,恍若一道透明水帘遮隐住世界的轮廓。 每一声雨滴落下都好像砸在了俞辛的心口上,他捏住手心,眸光紧望着窗外,随着一道又一道人影倒下,呼吸越来越滞缓。 掌心被愈发用力的五指掐出月牙的弧形,俞辛屏住呼吸,双眼死死盯着最后一个站着的人。 对方似乎也对此刻的情景格外慌乱,手里拿着对讲机一直在说着什么,但不管是谢时昀还是段铭,此刻都已经睡去,没有人能够给他回应。 他自然不敢随意进屋,在其他人不知缘由倒下的情况下,看守俞辛的任务就只落在他一人肩上,他哪敢随意走动。 俞辛最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临近八点。 他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不打算等对方倒下,欲直接就此离开。 男人似乎看出他的动机,忙出声叫住他:“俞先生!你要去哪里?现在还——” 但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轻,越来越不稳。俞辛回头看了一眼,恰好见到对方踉跄几下倒在地上的画面。 从容冷静地收回视线,俞辛快步跑出房间。 逃跑匆忙,俞辛并未带伞,势猛的雨水冲打在他身上,不过几秒钟时间,全身上下便已完全湿透。 但俞辛的脚步不曾停下,一口气跑出几十米,在被雨珠模糊了的视线中,俞辛恍惚看到一道人影。 对方执一柄黑伞,着浅色系风衣的身形挺括绰约,黯淡的月光隐约打在侧脸轮廓上,向俞辛传达出几分熟悉感。 他向对方过去,出声唤他:“时澈!” 男人转身,见到他的模样眸光隐晦一暗,将手中的伞往前向他递来,出口嗓音莫名偏低,带着不明的语气:“你就那么着急,连伞都不拿?” 俞辛并未解释,他一心离开这里,握住对方的手腕说:“走吧,我们赶紧先回酒店。” 头顶上的伞随着他的移动往前移了几分,淅淅沥沥的雨珠自伞沿掉落。男人却没跟他走,反倒伸手紧紧攥住他,声音在雨幕中愈发深沉冷冽,恍若一道乍响的惊雷让俞辛心跳漏掉一拍: “为什么要走,这里不好吗?” 很长一段时间里,气氛是一片死寂。 雨声嘈杂,滴在伞上无端让俞辛生出几分烦躁,意识到谢时澈根本没出现,眼前这个人是本该在床上深睡的谢时昀以后,他几次用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都并未成功。 谢时昀凌厉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他被雨水淋透的身体,眸色一凝,掌心攥住他往回走。 “谢时昀。”俞辛不动,低垂着的眉目无法让人看清神色,“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男人手上加了几分力气,强硬地拽过他往别墅的方向回,口吻透出几分无情与漠然:“没有我的允许,那只狗能接近你吗。” 俞辛被逼迫着往前走了几步,脸色愈发沉:“你都知道,所以是故意在耍我。” 谢时昀不语,只是神色莫辨地看了他一眼。 他顺水推舟地这样做,不过是想看看在有机会的情况下,俞辛是否真的会选择头也不回地坚定离开。而结果,俞辛为了逃离,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眸光黑沉似夜,谢时昀将人带回去领到卫生间外,冷漠出声命令:“先将身体收拾干净。” 俞辛绷着脸色,不理他。 谢时昀冷眼看他,口吻愈发冷淡:“想生病?” 他面无神色地向俞辛贴近几分,散发出来的气质显出几分凌厉压迫感,幽深眼眸紧凝过去:“你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你不愿意,我不想逼你。” “但前提是,”他捏住俞辛的下颌强迫人与他对视,命令的语气不加掩饰,“你要听话,知道吗?” 静了静,他垂目望向俞辛头上仍在滴水的头发,声音缓和些许:“去洗干净,不要再和我闹脾气。” 俞辛最终还是进了卫生间,将自己整个人浸泡在暖热的浴缸里。 胸口堵着团沉郁的气体,那是几乎瞧见希望却又被骤然打回现实的绝望与破碎感。他闷在水里很久,直到将近窒息,才从水中缓缓出来。 套上睡衣,俞辛打开浴室的门,却在脚步迈出去的一瞬间,冷不防被人拦腰抱起。 “谢时昀!”意识到谢时昀显然已经被惹怒,俞辛罕有地失了些分寸,不自觉紧紧攥住男人的衣领,低声喝斥,“你说了,你不会强迫我!” 大步流星将人放到床上,谢时昀倾身圧上去,眸眼直视他,沉声发问:“不强迫你,你会乖乖听话吗?” 俞辛别过视线紧抿着唇,并不答话。 谢时昀看了他一会儿,再度开口变成了半商量半命令的口吻:“明天,你和谢时澈分手。” 话落,似乎也并不需要俞辛的答复,谢时昀往后退开,扯过被子在他身上盖下。 第18章 以为谢时昀这是要走了,俞辛心内悄然松了一口气,却不想下一秒身侧便塌陷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陌生的体温。 在俞辛出生声质问前,谢时昀自身后将他紧紧抱入怀中,是一个能够完全桎梏、束缚住对方的姿势,带着温度的胸膛贴上去,出口的话语却薄凉无情:“不要惹我生气,乖一点不好吗?” 俞辛不安分地挣扎,摆脱不过后甚至在谢时昀手臂上重重咬了一口。 谢时昀神色丝毫不变,只语气再度沉了些许:“再闹,我不保证自己不会强迫你。” “谢时昀。”俞辛暗暗咬牙,声音带上愤恨,“你无耻。” 谢时昀未回应他,在雨声淅沥的静谧夜色里,男人贴在他颈窝的规律呼吸逐渐清晰起来,偶尔扫过颈畔,让俞辛有些不自在。 他不再动弹,只是冷声提醒:“不要对我做那种事,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回应他的仍是沉静。 过去好几分钟,俞辛不甘心地将视线投向漆黑的窗外,在心底里思绪飞扬。 他想了许多,想谢时昀为何喝了汤却没有陷入沉睡,想其他保镖是否也在演戏,想谢时澈如今人在哪里,是也被谢时昀拦住了踪迹,还是在沙滩上苦苦等他。 想了许久,久到眼睛发酸,后脑发胀,俞辛双手护在胸前,是一个警惕戒备的姿势,缓缓闭上了眼。 困意汹涌来袭。 即将睡去时,后颈像是被人捏了捏,耳边也朦朦胧胧地飘来一句冷淡低沉、不显情绪的低语:“你煲的汤味道不错。” “如果没有其他想法,只是煲给我的,应该会就更好。” 第17章 我不比他好吗? 一觉睡得太沉,俞辛醒来后头脑还有些恍惚。 雨已经停了,天色依然灰沉沉,大片的阴云挤挤挨挨,无端显得压抑与沉闷。 俞辛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皮肤上并无多出来的痕迹,谢时昀算是守信,昨晚并没有对他做不该做的事。 但还是不想与谢时昀见面,俞辛洗漱过后就留在了房间,段铭每隔五分钟就来敲一次房门,提醒他出去用早餐。 俞辛不理,在安静一会儿后,段铭的声音再次自外面传进来:“俞先生,先生说,您再不出去的话,他会亲自过来。” 静了静,俞辛坐在床沿,淡声说:“那就把我的早餐端进来。” 回应他的是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脚步声不急不缓地迈进来,一道挺拔身形停在他身边,双眼自上而下地凝他,喉结滚动,低沉开口: “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俞辛垂目不答,谢时昀便俯下身来,朝他伸出双手,但不等碰到人,俞辛又反应很快地避开,起身走出房间。 丰盛的中式早餐在餐桌上冒着腾腾热气。 俞辛坐下不久,谢时昀也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看他一眼,神色淡淡地缓声道:“下药的事情只有我和段铭知道,我和他提前服了解药。” 俞辛没有反应,只一味安静地喝粥。 谢时昀也没有再开口。 餐桌间的气氛变得格外沉寂,只不时响起汤勺磕碰碗壁的声音。 俞辛吃完,搁下碗筷要回房,谢时昀轻描淡写叫住他:“来我书房。” 话音落下,谢时昀先行转身离开,俞辛望了望男人的背影,有些许犹疑。 谢时昀鲜少让自己去他的书房,这一次似乎是有正事要谈。 在办公椅上坐下的一瞬间,谢时昀眼眸注视他,问:“你与谢时澈感情那么好,你了解他吗?” 印象当中,这已经是谢时昀第二次问自己这个问题。静默了半秒,俞辛只是说:“我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了解他。” 谢时昀盯着他,意味莫名地颔一下首,声调低沉许多:“如果他欺骗了你呢?” 俞辛抬眸与他对视:“什么意思?” 谢时昀将掌心覆在桌面的一叠文件上,手腕用力将其推至俞辛的面前。俞辛有些犹豫地抬手过去,拿起最上方的文件,翻开前,却听到外面突然的嘈杂与喧闹。 紧接着是房门被一举推开的声音,有人站在门边,声音低冷,隐约带着阴恻的笑意: “要来这里一趟可真不容易啊,哥。” 心跳骤然漏跳一拍,俞辛回头,目光望向来人。 谢时澈衣着发梢有些凌乱,但接收到他的视线还是向他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似笑非笑的声音冲着谢时昀:“让那么多人来拦我,也是辛苦你。好在,我在这座城市的势力虽然不如你,却也还是谢家的人。” 他来到俞辛身边,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伸手握住俞辛手腕:“这几天你受苦了,小鱼,我现在带你走。” 一直慌乱不稳的心就此倏然安定下来,无形笼罩在他身外,给他压力、让他喘不过气的密布也被彻底拉开一个口子,俞辛五官平和下来,连眉目都不自觉舒展开:“嗯。” 但转身的一刻,他的右手五指也被紧紧扣住,谢时昀开口,嗓音仍是不显波澜:“我同意你走了吗?” 俞辛下意识蹙眉,在他有所反应前,谢时澈向前几步将他挡在身后,掌心一同用力地攥上他的右手手腕。 双眼毫不退让地与谢时昀对视着,谢时澈眼底掠过一抹笑意,声音莫名挑衅: “你在嫉妒吗,哥。别忘了,俞辛现在还是我的男朋友。” “很快就不是了。” 谢时昀面色依旧平静,只一双眼眸盯着俞辛的方向:“我虽然派人拦截他,但就像他说的,他也是谢家的人,硬要闯进来方法多的是。但他今天才出现,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俞辛不吭声,谢时昀道:“最初让你住进谢家别墅,将你带到我面前的人,也是他,不是吗?” “他一直在有意让我靠近你。” 谢时昀淡声说出结论,“他喜欢看到我为了你与他争抢。” 这样的猜测并无根据,俞辛并不相信谢时昀的说辞,但男人却松开了他,两步回到书桌前,转过电脑按下空格键,视频开始播放,声音也清晰地自屏幕中飘出来: “我没有生气,刚才……是我不注意,对不起,时澈。”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俞辛垂落目光往电脑望去,见到那是一段监控录像的画面。 画面当中,他与谢时澈站在一起,男友眉目温柔,眼中带笑地安抚他,而后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俞辛记得这一天,那时他被谢时昀强迫着贴近,男友亲眼目睹,却表示了对他的信任与体贴,他那时想自己以后一定不会再辜负男友,可现在—— 现在,从监控当中的另一视角回看,俞辛才发现,在谢时澈吻上他的额头前,目光曾短暂而隐晦地往他身后看过去,而站在他后面的人,正是谢时昀。 可这还不是结束。 在这则视频播放完毕后,屏幕里自动切换到下一段监控录像场面:在谢时澈吻完他以后,男人脸色发白地跑到了角落的垃圾桶前,捂着腹部,翻山倒海地呕吐开来。 最后是桌上那一叠俞辛还没有来得及看的文件。 谢时昀将那些文件一一翻展开,一张接一张的亲密合照彻底展露在俞辛的视线当中。男人看向他,眼眸深沉稠密: “看到了吗,谢时澈的身边什么时候有过男人。” 俞辛安静了很久。 不仅他是安静的,外界的一切声音也好像在顷刻间消失殆尽,他像突然被带到了一个真空世界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沉,手心在发冷。 他缓缓抬起目光,看向自己的男友。 谢时澈身上的温和气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与谢时昀如出一辙的漠然、凌厉与冷冽,让他陌生,却也让他恍然。 他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被欺骗的恼怒,还是被辜负的失落,他只是清楚感知到脑海中的一句话—— 他真心以待的这一段初恋,似乎,该就此结束了。 又或许,从自己被谢时昀步步紧逼起,这段恋情就早已经该结束。 被谢时澈握着的手早在不知不觉间被松开,谢时昀却依然扣着俞辛,掌心用力,将他往前拽了几步。 “现在,还要继续和他在一起吗?” 低沉的嗓音响起来,谢时昀注视他,声音愈发沉稳平直:“相较之下,我不会欺骗你。选我会比选他好,不是吗?” 俞辛不语,反倒是谢时澈冷冷地开口:“你以为自己又是多靠谱的人了?连自己的亲生母亲去世都不掉一滴眼泪的人,难道不是条捂不热的毒蛇吗?” 书房里的气氛再度因为这一句话而变得死寂。 俞辛低头闭了闭眼,神情不悦地抽出自己的手,只几不可闻地说:“不要逼我。” 谢时昀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不疾不徐地回到书桌前坐下,交叠双腿抬目看他,开口却是冲门外守着的人缓缓道: 第19章 “段铭,带他回房休息。他现在不想见到谢时澈,那就先不用出来了。” 段铭应是,进来将俞辛带走。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谢时澈讥讽一笑:“你还真是会颠倒黑白。他只是不想见我吗,你以为他和我分手了,就会选择你了?” 走出书房,俞辛才发现外面乌泱一片站了许多人。 不仅有谢时昀这一边的保镖,也有大半人是对俞辛而言完全陌生的生面孔,应该是谢时澈带过来的人。 俞辛并未多看,他回了卧室,安静地在床上躺下,整个人陷进绵柔的被窝里,对着窗外大海的方向,缓慢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觉俞辛并没有睡太久。 但苏醒过来后,状态已然好了许多,他下床打开门,如他所料的见到守在外面的段铭。 客厅里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但粗略一看还是能够从站队看出来他们分属于两个泾渭分明的阵线,谢时澈应该是还没有离开。 俞辛收回视线,对段铭说:“我有些话想问你。” 段铭有些意外,也有些迟疑:“你怎么不去问先生?” 俞辛转身往里走,嗓音轻飘飘的:“我不想。” 段铭仍在纠结,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是走了进去。 “好吧,俞先生,你想问什么?” 俞辛坐下来,问他:“谢时昀和谢时澈为什么关系不好?” “这……很复杂,但主要原因在谢时澈那里。”段铭说,“先生大部分情况下都不跟他一般见识。” “至于谢时澈为什么热衷于给先生找麻烦,可能是因为死去的夫人,也可能是因为他童年经历的绑架事件,还可能,跟老爷子谢奉韦有关……总之,他不止看先生不爽,他应该是平等的讨厌谢家每一个人。” 既是与谢家家事有关,俞辛没有深问,而是换了个问题:“谢时澈想让谢时昀与他争,那为什么非要选择我?” “因为先生很早就对你有兴趣。” 段铭解释:“一个多月前,在你跟谢时澈认识前,先生就已经注意到你。当时他经常去你工作的地方看你,还让餐厅经理多关照你,包括你有一天突然晕倒,也是先生照顾的你。” “后来先生因为公事出国了两周,谢时澈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察觉到先生对你有意,这才故意对你下手。” 原来是谢时昀。 俞辛垂目陷入沉思,一时没有再发问。 段铭只以为他还在伤心,不免开口劝说:“先生没有伤害过你,也没有骗过你。他虽然不苟言笑,看着严肃,但他对你其实很好,不是吗?” 俞辛静了很久,才轻不可闻地说:“我想回去。” 段铭没有听清,下意识追问:“什么?” 俞辛绵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我不想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不想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也不想失去工作只能成为某个人的附庸,更不喜欢……被人强迫。” 段铭皱起眉头:“可是先生能给你所有物质上想要的,不是吗?” 俞辛没有再多做交流,他只是一边站起身,一边说:“我要出去。” 段铭立即伸长胳膊拦住他:“不行。在谢时澈离开这里前,你不能出房间。” 俞辛看他一眼:“我去见谢时昀。” “先生在跟谢时澈解决今天的事情,你要见他,等晚些他会过来。” 俞辛皱了皱眉,越过他试图硬闯,但段铭阻拦得滴水不漏。俞辛拧眉,忽的停下脚步,静默两秒,恍若突然想通般转身往回走。 段铭霎时松了一口气,精神也随之松懈下来。 但不过是下一瞬间,清淡却坚定的一句“对不起”响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脑袋上一阵猛烈的剧痛,有什么液体顺着他的面孔蜿蜒流下来,他恍惚地伸手一摸,不待看清,便失去意识昏倒过去。 沾上血的玻璃杯碎片落满一地,俞辛对着昏睡的段铭再度轻声说了句抱歉,快步跑出了房间。 第18章 你逃不掉的。 两方人在大厅里不见硝烟地对峙,见到俞辛出来,一部分人愣了愣。 会对他有所反应的都是谢时昀手下的人,在短暂的怔滞后,其中一人出声叫住他:“俞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俞辛脸不红心不跳:“段铭说谢时昀要见我。” 对方大概是发自内心地认为在没有段铭同意的情况下,俞辛不可能轻易走出房间,简单的一句话当真将他们唬住,俞辛无所阻拦地来到了书房。 房门关着,将里面的一切声音都遮盖住,俞辛推开门,顷刻间迎来两道注目过来的视线。 见来人是他,谢时昀面色不改,声音平静如常:“怎么突然过来了?” 俞辛看了看两人,问:“谢时昀,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谢时昀眼眸漫不经心地望过来:“这看你,不是吗?” 俞辛与他对视着,静了一会儿,垂下双目,语气轻和松缓:“我想走,可以吗?” 空气倏然静了下来。 室外的一声声海浪愈发清晰,墙上的时钟发出规律的摆动,在数十秒的沉寂之后,噗呲一声冷不防笑响起来。 “你看,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还是没有选择你。”讥诮而愉悦的笑容毫不掩饰地挂上脸,谢时澈盯着谢时昀,“我说什么来着,你在感情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不是吗?” 谢时昀并未受到对方影响,注视着俞辛的眸底似乎漆暗些许,却仍是不见半分波澜涟漪。 俞辛说:“谢谢你那天将我救下,但我还是想要回归我自己的生活。” “我刚才用花瓶将段铭打晕了,他现在在我房间里,请医生过来给他检查检查吧。” 谢时昀仍未出口,一味地盯着他看,视线犹如暴风雨中的乌云般深沉。 谢时澈一笑,自沙发上起身来到俞辛身边,道:“问他干什么,你想走,我可以带你离开。” 男人脸上既熟悉又陌生的笑容让俞辛十分短暂的恍惚了一瞬,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滞了滞,很快移开双眼没有再看过去。 谢时昀将这一幕收于眼底,微不可察地凝了凝眸。 他缓声道:“我如果不同意呢?” 双生的兄弟二人相互制衡,谢时昀若是不同意,对俞辛而言,谢时澈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说话,谢时昀似是懂了他的想法,忽地轻轻一颔首,声音不冷不热:“我可以放你走,前提是——” “今天之后,你和谢时澈不能再见面。” 俞辛并未料到谢时昀会答应得那么快,尤其,这根本算不得什么要求,毕竟不管怎么样,他总要和谢时澈结束关系的。 他点了一下头,说:“好。” 谢时澈嗤笑一声,并未再开口。 段铭只晕倒了几分钟,醒过来就听见谢时昀同意放俞辛走的消息。 这是怎么也没有预想到的结果,他没顾得上自己脑袋上的伤,在大厅找到谢时昀几人。 俞辛看起来正要离开。他被谢时昀强行留在这里,来时没有带上属于他的个人物品,此刻要走也是两手空空。 段铭不明白谢时昀为何突然愿意放手,明明……那么些天以来,谢时昀根本还没有得手。 脑袋上又有几滴血流下来,段铭捂着伤过去,靠近谢时昀低声询问:“先生,这是缓兵之计吗,需要安排人在路上将俞先生绑回来吗?” 谢时昀不温不热地睨他一眼,视线撩过他头顶的血迹,语气带上些漠然:“你是越来越废物了。” “……” 段铭不敢辩解,只得低埋下头。 由谢时澈带来的众多手下浩浩荡荡地走出别墅,谢时澈神态莫辨地看向谢时昀,而后故意伸手,如往常般牵住了俞辛的手心,笑得温柔如往昔:“走吧,小鱼,祝你以后再也不用遇见谢时昀。” 俞辛没有回应这句话,他垂首看了看两人相握着的手掌,又回头,与谢时昀短暂地对上目光。 男人在看他,眼底莫名的有深意,俞辛心里毫无来由地产生一种不怎么好的感觉,就像是,谢时昀的眼睛在悠悠地对他说—— “我还会找到你的。” “你逃不掉的。” 俞辛收回视线,隽秀的眉很轻微地皱了皱。 离开了谢时昀的视线范围,俞辛与谢时澈一同默契地松开手。 两人间的恋情并非以喜欢为基础,而是起于欺骗与利用,俞辛的心情还是有受到影响。他平复了几分心绪,转过头,静静望着谢时澈,轻声说: “就这样吧,我们分手了。” 谢时澈脸色也恢复冷淡,再不见此前的温和与笑意。他简单地“嗯”了一声,并无意见。 俞辛垂落双眼:“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谢谢你出现在这里,将我带走。” “时澈,我走了。” 他停了一下脚步,却没看谢时澈,声音轻了许多,仿佛糅进海面吹来的风里,像是在与人告别,也像是在与过去告别,“再见。” 第20章 话音落下,他没有留恋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但谢时澈安静了一会儿,忽的出口叫住他:“谢时昀要是不守信,将你抓了回去呢?” 谢时澈说:“你还是跟我一起走。” “回到a市以后,如果谢时昀还去找你,或许也可以让我帮你。”他向俞辛走过去,嗓音缓和,“毕竟除了你自己之外,我应该算是最不想他如愿得到你的人。” 海风在两人间微微撩过,俞辛安静地与他对视着,点头说好。 沙滩上的人影彻底消失踪迹,谢时昀移回目光,来到沙发前坐下。 段铭正在处理伤口,但还是不忘揣摩谢时昀的想法。他往前走了几步,出声询问:“先生,真的就这么放俞先生走了吗?” 谢时昀交叠起双腿,俊逸的面孔上不见一丝情绪,将凌厉的五官衬得更加具有侵略性。他缓缓道:“谢时澈这个人一天不解决,就永远会添乱。” 他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泛起涟漪的水面隐约映衬出幽深莫测的视线,低沉的嗓音幽幽响起: “要想个办法,将他支走。” 原是这样,段铭懂了,又问:“那俞先生那边,要派人暗中盯着吗?” 谢时昀抿了一口茶,轻微摇头道:“他不会消失,不需要多做什么。” “不过,他总是想尽办法想逃走。” 声音顿了顿,谢时昀平静的视线投落在蔚蓝辽阔的海面上,再开口变成闲适的低语:“真是只又凶又倔的兔子。” 静默片刻,手中的茶杯放下,谢时昀淡淡出声吩咐:“订明天的机票回去。” 步入深秋,a市的气温愈发寒凉。 谢时昀处理了谢氏积压的公务,在当天晚上回了谢家老宅,见了谢奉韦一面。 在书房仅待了半个小时,谢时昀便又坐车离开,直奔谢时澈的居住地而去。 推门进去时,屋子里满是飘散在空气中的酒精气味。谢时昀不适应地蹙了蹙眉,在吧台上见到醉得不轻的谢时澈。 随手将手上文件扔过去,他淡淡地出口道:“这个海外项目由你负责,明天上午的飞机,老爷子已经同意。” 文件落在桌面,发出细微的一声响。 空气诡异地静了静,几秒后,谢时澈定定地盯着那文件看了一会儿,忽的抬起头来,起身一下扯住谢时昀的衣领:“让我去?你是不是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你敢在这个时候让我出国?” 谢时昀面不改色地拽下男人的手,脸上不见多少神情:“真那么想她,今晚去给她扫墓也是一样的——孝心敬到了就行,不是吗。” 谢时澈咬牙紧盯着他,忽的攥拳,凶狠地攻击上来,同时冷声地质问:“她难道不是你的妈妈吗,她难道不是为了救你才死的吗?” 一柄拳风砸在脸上,唇角迅速地流出几滴血丝,谢时昀眯了眯眼,手背擦去血迹后,转了转手腕,也骤然用力勾拳还击回去。 “我说了很多遍,她的死与我无关。” 他毫无波动地凝着身前与他长得一张完全相同的脸的人,明明本该是最亲近的兄弟,两人却相互展露出最是冷漠无情的神态。 “如果你非要坚持你的看法,那我想你也该进疗养院了。” 谢时澈咬了咬牙,下一秒再次猛烈地攻击上来两人很快扭打在一团,激烈的打斗中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身上脸上也渐渐挂彩,但始终无人落于下风。 直到双双体力耗尽,谢时昀最后一击将谢时澈擎制在地面,漠然道:“不是要去扫墓?你想带着一身伤去吗。” 谢时澈冰冷如刃的目光盯着他,半晌后猛地撤去自己的双手。 他自地面上起来,阴沉沉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支走我是想干什么,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的。” “你最好祈祷你不会对他动真感情,永远都是这么一个冷酷的冷血动物。” “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第19章 哭坏喉咙也会将你绑回去 回到a市以后,俞辛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另进了一家规模小些的西餐厅,在空闲之余还多找了两份兼职。 他花了几天时间四处看租房,一再放低要求终于勉强寻得个合意的,但在即将搬进去的当天晚上,独自在家的余回毫无征兆地病发昏迷。 从监控里看到这一幕时,俞辛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慌忙撇下房东,一路赶回家将余回送到医院。 好在经过抢救余回很快醒了过来,但俞辛心里的后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得到平复。 事实上,俞辛这些天的情绪一直不怎么高昂,短短半个月他经历了太多事,已经结束的初恋恋情也常常让他陷入一个人安静的状态中,而现在,余回跟着出事彻底让他卸去强撑的倔强与坚持。 他垂下眉目,像小时候寻找安全感与归属感那样紧紧抱住余回的身体,并将脑袋埋入哥哥的颈窝里。 余回有些愣住。 从俞辛慢慢长大,慢慢懂事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弟弟向他展露出这样脆弱的、表达依赖感的一面。眉眼缓缓柔了柔,他抬手回抱住俞辛,用还有些病弱的嗓音温声安抚:“小辛,你怎么了?” 俞辛没有回应,他像是只是累了,又像是在寻求一份依靠,安静了很久,才轻不可闻地说:“哥,你要好好的。” 余回掌心拍了拍他的脊背,答应道:“嗯,我会好好的。” 俞辛便不说话了,他松开手,往后退开身体,脸色神态已经恢复平常的模样,又变回那个清冷却坚韧的人。 “你出院以后我会搬回去,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在家里。”他说,“还有手术的事情,我会去咨询医生,条件允许就尽快为你安排。” 余回叹了口气,只好说好。 时间已经不早,他劝说俞辛先回家休息,抬眼的一刻却见到站在病房外的一个男人。 男人西装革履,全身上下一丝不苟,相貌体型皆是超出常人的优越,一双眼睛黑不见底,无端给人深沉与凌厉的感觉。 不清楚男人已经在门外站了多久,余回扭过头,去叫正为他准备热水的俞辛:“小辛,外面那个人你认识吗?” 俞辛往外看去,并没有见到什么人:“刚才有人在吗?” 余回对着外面望了会儿,虽是有些奇怪,却也没有过多纠结,他由着俞辛用热毛巾为他擦脸,道:“洗完脸就回去吧。自己要休息好,才能更好地照顾我。” 俞辛“嗯”了一声。 电梯缓慢下行中,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减小。 段铭兢兢业业地汇报:“问过医生,金文的身体没有大问题,他今天这一闹,只是不想您真的辞退他,故意上演的苦肉计。” 话落了一会儿,并未得到回应,段铭移过目光,见谢时昀正幽静地敛过视线,一副走神想着什么的模样。 他便没有再开口,过去十多秒,电梯门开的一瞬,谢时昀意味不明地缓缓出声:“段铭,你见过兔子撒娇吗?” 一句话让段铭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想了想,诚心发问:“先生,您想养兔子了?” “养?” 谢时昀低声重复了这个字,似是满意这种说法的望着,微微一颔首,拔腿迈出电梯:“你说的不错,要养一只。” 段铭暗暗记下,正盘算着学习一下饲养兔子的注意事项,又听谢时昀道:“你开车,去一个地方。” 和余回的主治医师聊过,俞辛一边算着账一边往家中回。 按照他目前的存款以及薪资水平,攒够一场手术费的钱大概还需要小半年的时间,但他再努力点,或许也可以将时间再缩短些。 他打开手机上的招聘软件,打算再多找几分兼职,专心地浏览着页面信息,分神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 但钥匙插进去的那一刻,俞辛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门根本没锁。 心里有一抹狐疑快速闪过,俞辛迟疑地推开门,走进玄关,在客厅里望见不该出现的男人。 一身沉黑正装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一个置物架前,手上似乎拿着一个相框,目光正漫不经心地落在上面。 不是小偷,也不是别的什么恶人,而是他认识的人,是谢时昀……俞辛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 他站在原地不动,谢时昀拿着相框转身,在沙发上悠悠地坐下向他望来,一举一动俨然像这间屋子里真正的主人:“几天不见,那么怕我了?” 俞辛将背包放下,平静地问:“谢时昀,你来干什么?” 谢时昀目光淡淡地凝着他,开口是低沉却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笃定俞辛别无他选:“没猜到吗,我来带你走。” 俞辛没有想到谢时昀会真的不守信用。他克制住情绪的波动,尽可能让自己的态度保持平和:“那天,是你自己放我走的。” “我没有承诺过不会再来找你。”平静如海的眼眸注视过去,谢时昀道,“我没有太多耐心,余回也没有太多时间给你耗,不是吗。” 第21章 提到余回,俞辛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谢时昀注意到他的变化,依旧是淡然的神情: “我们可以做交易,你留在我身边,乖乖听我的话;我帮你联系专家治好他的病,还有你自己的。除此之外,我也可以给你其他物质上所有想要的。” 俞辛暗暗掐了掐手心,稳住呼吸别过头:“我不会同意,你走吧。” 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下一刻整个人却冷不防被抱起,几秒钟的时间后,他被扔到沙发上,谢时昀轻描淡写圧上来,不紧不慢地道: “之前是有你和谢时澈的那层关系在,我才陪你玩那么长时间,知道吗?” 拇指碾了碾近在咫尺的红润唇瓣,谢时昀眼眸注视过去,眼底撩起一抹暗色:“再给你十分钟考虑,要么,自己跟我走;要么,我绑你走。” “或者。” 瞳孔的色彩又深了深,谢时昀曲起食指,在俞辛白皙的脸颊上缓慢滑了滑,嗓音低了些许,“你主动吻我一次,我可以再给你宽限一些时间。” 俞辛抿着唇线不语,谢时昀另一只手掌下滑,隔着衣料按在他的婹窝上,仍旧是很淡的口吻,就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还是瘦,这几天有在练拳吗?” 问完也不在意俞辛是否回答,目光下移至俞辛修长纤细的手臂上,医院中偶然见到的那一幕在脑海中回想,谢时昀捏了捏他的腕部,声音低了许多,一副认真思量的模样: “兔子养多久,会对主人撒娇?” 俞辛很久没有开口。 谢时昀已经掣肘着他从他的偗体一路玩到了他的耳朵,两指似有若无地陧动着柔软的耳垂,漫不经心地道:“十分钟到了,想好了吗?” 他掰过俞辛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语气没有丝毫改变:“那就我替你做出决定了。” 他稍稍抬起身体,慢条斯理地开始松去领带,余光看到这一幕,俞辛瞳孔一颤,愈发狂烈地动手推他。 但谢时昀依旧稳如泰山,不受影响地将领帶解下,慢条斯理地纏起他的双掱,俞辛的神经顿时紧绷,连声音都有些顫:“你放开我!” 谢时昀看他一眼,不温不热地开口:“我只是想睡你,不会伤害你,你那么怕我做什么?” “睡”这个字恍若火苗彻底点燃俞辛的神经,无边的恐惧与慌乱让他竭力挣脱一只手,从茶几上摸到一样坚硬的东西紧握在手心里,失控般对着谢时昀的前额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让一切动静与挣扎归位沉寂。 一滴血顺着谢时昀的脸庞滴落在俞辛的眼窝上,他眼睫一颤,对上谢时昀一瞬间变得墨深暗沉的视线,愤怒与害怕的情绪片刻间散去许多。 理智回归了几分,他绷着唇线推开不再擒制着他的谢时昀,起身站到一边,别过视线不看过去。静了好一会儿,他轻声问:“需要给你打120吗?” 回应他的是突然响起的敲门声。 俞辛站了两秒,过去开门。 他原以为来的会是段铭,或是其他谢时昀的人,却不想站在外面的是住在他对面的邻居,王叔。 男人手里还夹着一根烟,劣质香烟的气味弥漫在通风不好的楼道里,俞辛敛了一下目光,平复心绪问:“王叔,怎么了?” 对方道:“我刚站外边抽烟呢,听到你家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是不是你家出什么事了?” “没有。”俞辛说,“刚才不小心摔了个东西,没出什么事。” “这样,我听说你哥晚上又不好了,送医院去了吧?”男人安慰他,“你别太慌了,一个人在家更要事事注意事事小心。” “嗯,我知道的。”俞辛点头,“谢谢你,王叔。” 送走男人,俞辛关上门,掌心却仍握在门把手上,低垂着眉目半晌没动,像是走神,又像是小孩在犯错以后怎么也不肯道歉的倔强模样。 谢时昀望了他半分钟,低冷开口:“站在那里做什么,罚站吗?” 俞辛暗自捏了捏手心,转身来到茶几下,拿出一包无菌纱布递过去:“你处理一下,先止血。” 谢时昀没接,一双视线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声音比平常冷淡许多:“这是第二次,不仅喜欢咬人,还喜欢哭?” 哭? 俞辛拧了拧眉,不明白谢时昀在说什么胡言乱语。 如刃的目光凝视过去,谢时昀道:“你是喜欢谢时澈的脸,还是喜欢他的家世,他有的我也都有,怎么在你那里,他就可以,我就不可以?” 俞辛垂下眼睛,安静了好一会儿,第一次正面回答谢时昀这个问题:“他不会强迫我。”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的性格,因为他的内在。他喜欢笑,阳光又和善,刚好与我互补,所以吸引我,而从来不是你说的外貌,或者家世。” 谢时昀盯着他,微一颔首,眸光愈发沉暗:“可以。” 静默片刻,他沉声问:“我最后问你一遍,要不要跟我做交易?” 俞辛仍是没有丝毫犹豫:“不,我不愿意。” 谢时昀便起身了,没有再看他一眼,拔腿往外走去。 心里隐约感觉这件事情就此结束,谢时昀与他之间的瓜葛也到此为止,俞辛暗暗松了口气,感觉心底也轻松了许多。 他跟上去锁门,却不想谢时昀忽而转过身,大步流星、布满压迫感地向他走过来。 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俞辛被倾袭过来的谢时昀按住眼角,沾上鲜血的拇指在眼尾留下一片湿润的红。 在俞辛做出反应前,谢时昀另一手狠狠按住他的后颈,是一个牢牢掌控的动作:“这是最后一次。” “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下一次见面——” 危险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谢时昀如猎人紧盯着猎物般注视俞辛,低冷地落下最后一句警告: “就算是你哭坏了喉咙,我也会将你绑回去,知道吗?” 第20章 先睡了再说。 余回的病情并没有到特别糟糕的地步,按照医生所说的话,自从余回辞掉工作专心于网络写作以后,身体不再受累,状态也在逐渐变好。 但俞辛还是将手术一事放在了自己的计划表首位,为此又多找了几分兼职。 忙于工作与挣钱让他的生活充实却疲惫,短短几天体重又瘦了些许,怕余回担心,他很少在余回醒着的时候去医院。 俞辛坐在床头,安静地看了看熟睡中的余回,抬手为他掖了掖被角,放轻脚步走出病房。 进入下行的电梯,俞辛转身站好,同一时刻听见身旁的中年男子举着手机,语调愤愤:“这招对谢时昀没用,他不像谢时澈那样可以靠着血缘和亲情说话。” 两个熟悉的名字这般巧合地在一个陌生人嘴里听到,俞辛意外半瞬,又敛下眉眼,不想多听。但男人的话仍在继续: “我打算今晚最后约他见一面,如果再求不了情,那就怪不了我了……总之,你们先将一切准备好,多带些人,到时候听我的安排。” 俞辛思绪滞了滞。 电梯恰好在这时到达一楼,男子握着电话走出去,并未留意到俞辛。 俞辛盯着男人的背影出神地望了几秒,直到电梯门欲自动关合,才回神走了出去。 虽然短短两句话摸不清楚男人与谢时昀之间的恩怨,但……俞辛在心中暗忖,谢时昀这个人深沉稳重,应该是不会轻易被别人暗算到的。 夜里,幽暗的灯光切割出不同形状的光影,满溢的酒精气息飘散进空气中,带给人微醺感。 俞辛在西餐厅里弹完琴,急匆匆地赶来这里,越过拥挤热闹的人群,进到员工休息室里换上工作服。 刚走出去,路过的同事见到他,忙将怀中的两瓶威士忌递过去,又头也不回地走开,只留下一句嘱咐:“这两瓶是206包厢的,你送一下,我去给别的客人送酒。” 俞辛应了一句,接过酒往206走去。 厢房区隔绝了大厅里的大部分吵闹,越往里走,气氛越安静。 俞辛来到206外,抬手叩门前却发现房门并未关严,隐隐露出一条不宽不窄的缝来,一道哭哭啼啼的哀求声音穿过门缝飘进俞辛的耳蜗里: “时昀啊,我到底是你舅舅,是你妈妈这边唯一和你血脉相连的人了,看在你不在了的妈妈的份上,就再放过我一回,好不好?我保证,绝对不会再犯事,不会再损害谢氏的利益!” 另一声平淡无情的嗓音缓缓道:“从前每一次,你也是这么向谢时澈求情的?怪不得,他会放过你那么多回。” 俞辛蹙了蹙眉。 谢时昀竟然在里面,怎么能那么巧? 他收回掌心,欲回去换一名员工过来送酒,但在他收回视线的前一刻,被几名保镖遮挡住大半身影的男人像是有所察觉般,忽而转头将目光投了过来,俞辛呼吸一屏,连忙退开身体。 后背紧张地靠在墙上,俞辛垂下双眼,在脑中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他躲避的及时,谢时昀应该没有看见他。 第22章 但,身体上胸闷气短的感觉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俞辛捂了捂胸口,脸色有些凝重。 恰好隔壁厢房有员工出来,他出声叫住对方:“这两瓶酒麻烦帮我送进206,谢谢。” 对方狐疑地看了看他,但并未多问,点了点头便过去敲门。 俞辛摸着墙拔腿离开。 他身体不太舒服,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缓一缓,走出没几步,身后有人乍然出声,语气冷淡,恍若一道晴日里不该出现的惊雷: “你在这里做什么?” 俞辛眸目一顿,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但不过是瞬息时间,他恢复冷静,并未回头,只是压低了声音说:“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是吗。”谢时昀盯着他,幽幽吐出的话语意味不明。 俞辛没理,转过拐角,走出谢时昀的视线范围之内,察觉到男人没有跟上来,暗暗松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这些天太过劳累,俞辛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在变差,但好在他发病的次数并不多,多数情况下只是短时间内的不适。 将后脑勺也抵住墙,俞辛放松身体,缓缓调整呼吸频率。 周边没有灯光,深夜般的黑暗莫名给了他一些安全感,俞辛思忖了几秒,意识到他在刚才躲避谢时昀的慌乱下,误来到了废弃杂物间附近。 舒缓了三分钟,俞辛摸着黑往外走,身边却忽的出现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谢时昀已经走了,他不肯放过我,那我就跟他同归于尽!他现在去见一个合作商,带的人不多,就三五个,半个多小时后应该就能经过阳林路,你安排个大型车,避开监控,车祸一发生,谁能看出来是人为还是意外……” 俞辛心跳一滞,脚步顿时停住,不敢再往前走。 他紧靠着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男人依旧在说着话,俞辛看不见对方,但从声音来判断,对方大概在他右前方的位置,相隔不过二三米。 他缓慢往下蹲住身体,让自己整个人都隐藏在黑暗之中,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好在对方一直专心于通话,并未察觉到有别人在场。 在男人离去后,俞辛第一时间拨打了报警电话。 他将自己所听到的如实转述过去,挂断后又翻了几遍通讯录,想再提醒一遍谢时昀或段铭,但他并没有他们的号码,就连谢时澈的联系方式也早已经删除干净。 无奈只好作罢,俞辛收起手机走了出去。 但在后来的时间里,俞辛还是时常心神不宁。 第五次看向手机上的时间,经理走过来,脸色不佳地问他:“你想什么呢,怎么一直在走神?” 俞辛思忖片刻,忽的放下手中的酒杯,一边脱下身上的工作服,一边道:“不好意思,我今晚请假吧,非常抱歉。” 经理皱了皱眉,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就见俞辛已经疾步跑开。 俞辛拦了一辆出租,向司机报出地点:“去阳林路。” 司机看他一眼:“具体点呢?” 俞辛蹙了蹙眉,道:“先开车过去吧,具体再看。” 司机没有再问,引擎声响,车窗外的景物便开始倒退起来。 俞辛无心欣赏风景,他不喜欢谢时昀,但道德感的存在不允许他眼睁睁放任一个人死去或遭受暗害,更尤其,谢时昀曾救过他两次。 他希望自己可以阻止什么,虽然力量薄弱,但总好过置身事外。 可…… 越靠近阳林路,车子的速度反倒越慢了下来。 司机探出车窗远远望了眼,道:“前面有情况,应该是有交警和救护车在。” 俞辛忙也探脑袋出去,除了前面的一溜车辆外什么也没有瞧见。他问:“你确定吗,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都开多少年车了。”司机一笑,“现在是晚上,这条路平时又不堵,像这样开得那么慢只能是出了车祸把路给挡住了。” 所以,谢时昀还是出事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浓烈的愧疚感顷刻间像潮水般袭击了过来,俞辛脸色变了变,解开安全带道:“就这里停吧,我下车。” 秋夜的风吹在身上,让俞辛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他沿着车辆堵住的尽头方向跑去,大概十分钟后,果真看到一辆灯光闪烁的救护车,旁边是一辆受损较轻的货车和损毁严重的小车。 旁边有交警在做观察与记录,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从小车里救出一个男人来放上担架,俞辛心跳一停,咬牙撑着加速跑到警戒线外。 男人身上尽是鲜血,四处皆有的大小伤口已经让人无法辨认出其身份,但……俞辛移过目光,看向那辆明显经历过严重撞击的小车。 黑色迈巴赫,与在b市时谢时昀习惯乘坐的车辆一致。 身边的一切声音霎时就消散了,耳蜗里一阵轰鸣,运动过度的身体在此刻展现出副作用,他的呼吸无比沉重,他像骤然坠入了一座冰窟里,冰水将他淹没,一点点隔绝外界所有空气。 他不断地在心里质问自己: 为什么,不久前他遇见谢时昀的时候,没有提醒他自己曾在医院里听到有人想要对他不利呢? 他本可以阻止的,为什么,为什么…… 胸口的起伏逐渐变大,俞辛往前,警戒线紧紧贴在他身躯上,却没能拦住他的步伐。 他朝一个交警伸出冷到颤抖的手掌,试图抓住他,试图质问他:“不是,不是有人提前报过警了吗?为什么你们……” 忽的,一只带着温度的手将他冰冷的手心握住了,淡然平稳的嗓音裹挟着夜风飘来,击败其余所有声音,无比清晰地进入俞辛耳蜗: “又见面了,俞辛。我上次说过什么?” 五指一抖,俞辛转过头,撞进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里。 “谢时昀,你……” 几欲将他吞噬的内疚与自责疯狂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猛烈的胸闷乏力的感觉,俞辛眼前一黑,强撑着的身体瞬间软倒下去。 夜愈发深了。 陈医生退开身体,道:“应该是劳累过度,加上俞先生本就患病,这才导致的昏睡。” 谢时昀“嗯”了一声,漆黑的目光久久凝视在床上的人面孔上。 苍白的脸,纤长的睫,挺立的鼻梁与红润的唇……所有都与记忆当中稚嫩的少年别无二样。 指腹按了按俞辛的眼尾,谢时昀道:“明天给他安排个详细体检,查一查他的病是怎么一回事。” 陈医生应是,谢时昀静默片刻,又道:“段铭。” 段铭走上前,听见谢时昀缓缓地道:“那么多年,很少有人这样关心我了。” 段铭犹豫了一下,道:“俞先生肯定对您也是有感觉的,只是不愿意承认。” 谢时昀看他一眼,又很快将目光移回去,嗓音低了许多:“我说过,再见面的话,就不会允许他离开了。” “站在他的角度,他该离我越远越好,却还要来找我。” “你说——”谢时昀口吻莫名,疑问的语句却分明是陈述的语气,“我该放他走吗。” 段铭迟疑着没有答话,谢时昀收回手,神色恢复平日淡然的模样,吩咐道:“去备些药来。” 陈医生一愣:“先生想要什么药?” 谢时昀薄唇轻启,神色淡淡地幽幽吐出两个字来:“黄利。” 段铭霎时懂了,愕然地盯着谢时昀看了看,最终什么也没问,对陈医生道:“我知道,你先跟我出去吧。”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谢时昀眸色幽深地凝视俞辛,掌心缓慢而轻柔地触向男人脸颊。 唇瓣启了启,寡淡平静的话慢悠悠说了出来,眼底隐约升起不易觉察的占有欲:“醒着的时候总是不愿意,那就只好先睡了再说了。” 第21章 求你…… 一包药物被递到跟前来,段铭道:“陈医生说这种药药效最弱,偶尔服用对身体几乎没有副作用。” 谢时昀淡淡地“嗯”一声,段铭看了看床上的人,迟疑地道:“真的要这么做吗……俞先生清醒过来,会很生气吧?” 问题没有得到回应,谢时昀只是将那药粉随意丢在床头柜上,道:“没你的事了,出去。” 昏睡时,俞辛的意识很沉,他像是坠入了一个渺茫的虚空之地,躯体飘飘然于云层之上,五感被屏蔽,思想被封去,他什么也忘了,什么也感受不到。 时间的流逝似乎如干涸的泉水般停止,直到缓缓地,有什么湿润的水流被凭空灌进来,浅浅浸透着他的唇舌与喉口,俞辛才恍然惊觉,自己是干渴的。 生理的机能让他本能地去汲取更多的水分。他张开唇,城门大开,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欢迎”,本人却对此毫无所觉。 越来越多的水被浇灌下来,夹带着微热的温度,伴随着柔软的触感,俞辛不渴了,可渐渐地,身体却越来越熱了。 第23章 他拧起隽秀的眉,漂亮的五官流逐渐流露出不适与难耐,脸色愈发红透,像熟透的苹果散发着浓香甜郁的气息。 太熱了,不是外界的炎熱,是身体内部汋人的熱气,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架烤在火炉上,他忍不住瘿咛一声,是清醒状态下绝不会轻易发出的声音。 然后便有什么奇异的东西缠了上来,像一条滑腻的丝带,又像一条冰凉的毒蛇,放肆地在他皮趺上游走,走到一处地方,便驱逐一分譟熱。 有些舒服,他开始主动贴上去,主动引领着那冰块一般的宝物探向更深处的秘境,想要多散去一些身体的怪异与火热。 直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将他严丝合缝地吞噬与包裹住…… 身体一滞,失去的理智便在此刻骤然回归,惊愕的双眼大睁开,早已水润红肿的嘴巴艰涩地喊出绝望而恼怒的质问:“谢时昀……你对我、做了什么!?” 卸去所有铱物的男人顷複在他身体上方,墨黑的眼底深藏着掩盖不了的灼红,脸上却依旧没有多余情绪。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边动作着,一边伸手拽过床边的领带。 “乖一些,已经开始了,不可能半途亭下来。” 声音又低又哑,裹挟着浓烈的磁性与性感。 他不容抗拒地将挣扎着的双手牢牢悃住,顷下身体,又落下一个湿熱的吻。 “眼睛又红了。” 深沉稠密的视线凝视过去,他抬手,用指腹按了按俞辛的眼尾,低沉平直的声音似乎在真心地进行思考:“是气哭的,还是舒服哭的?” 他贴在俞辛的耳畔,淡然地吐出灼人的气息,刻意压低声音,仿佛在缓慢诉说情人间的密语:“红色的眼睛,我更有感觉了。” “谢时昀!” 俞辛狠狠咬牙,眼眸中透出浓烈的挣扎与痛苦,话语中却第一次带上了些许颤抖的腔调:“算我……算我求你了,亭下,好不好?” 谢时昀心念微动,眸色不自觉又深了许多,喉结也不受控制地滚动得更加频繁。 他将手掌递到俞辛的嘴唇边,食指砷進去玩弄着,缓缓道:“想咬我吗。” “再多说几句话。”他俯下偗啄吻俞辛的面颊,低声要求,“随便说什么……” …… 天光大亮。 段铭从楼下端来早餐,要为俞辛送去,脚步刚到达房间外,里面便骤然响起一声响亮的瓷器碎裂的声音,犹如石破天惊,带着十足的怒气。 这一幕已经是意料之中的反应,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抬手敲门,屋内却再次传来一声短促的动静,不比刚才清晰,却更让人心惊。 段铭瞬间收回手,不敢再进去。但房门在下一刻被从里拉开,谢时昀神色平静如常地看他一眼,左脸虽是多了一道显目的红痕,却不见不悦或愠怒的情绪。 “晚一点再送吃的进去,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他不会吃。” “……是。”段铭点头。 谢时昀转身往另一边走去,淡淡吩咐:“来书房。” 在办公桌前悠悠坐下,谢时昀不温不热地发问:“金文怎么样?” “五个小时前还在手术室急救,现在在icu病房。”段铭道,“他并不知道王群一直是我们的人,还想让他来对付您,这也是他自作自受了,这次出的这一场车祸,就算是没死,他也要掉不少精气。” 谢时昀并未回应,只是又问:“消息传到国外了吗?” “嗯,谢时澈知道他所谓的舅舅选择对您下死手,以后肯定也不会再护着他,先生可以顺利将他踢出谢氏,还有他自己的公司,也都可以弄倒了。” 默了默,段铭犹豫着道:“不过,昨晚您故意让王群在那个时候给金文打电话确认计划,是故意想让俞先生听见的。他要是知道……” 想到这里,他隐晦地看了看谢时昀脸上的痕迹,又忍不住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头顶。 俞辛不好惹……虽然不管是他还是谢时昀都能轻易控制住他,但谢时昀对他纵容得过分,连挨了一巴掌都不见生气,只怕是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少。 “他不会知道。” 谢时昀指尖漫不经心点了点桌面,缓缓道,“就算知道,昨天也并不是我强求他出现在那里的。” “总之——那是他自己做的选择。” 墙上时钟走过数圈,秋日里树叶落下一片又一片。 天色将晚,别墅里每一角落都亮起明亮的光,唯有一间卧房被放任自流地陷溺在天边昏暗的暮色当中。 电脑屏幕里清晰地放映着房间里的一切,但因为光线暗淡,谢时昀只能隐约看见床上安静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影轮廓。 看了几秒,他往后一靠,开口虽淡,却让人无法辨认语气:“不吃东西就算了,连水也不愿意喝?” “是,快一天了……”段铭也有些惆怅,“俞先生说,怕您又给他下药,不敢吃,也不敢喝。” 谢时昀没有再说话,站起身往外走。 来到俞辛房间,推门而进的第一时刻,便被迎面丢来一个枕头,谢时昀及时侧身躲过,往里看去一眼。 他并未开灯,踩着昏沉的暮光快步走过去,方向直冲床头。 床上的人又抓起另一个枕头朝他用力丢来,谢时昀这次没躲,被砸了一下脚步却未停,双手解下领带,慢条斯理却不容抵抗地擒住俞辛的双手,再次捆束了起来。 他一手向上按住俞辛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强硬地向俞辛腹部摸去,感受到那里一片平荡,淡淡开口:“饿成什么样了,还那么倔。” 这样问着,谢时昀并不期待得到回应。他端起床头柜上的海鲜粥,舀起一勺送到俞辛唇边,俞辛扭过了头,连半分眼神都没分过来。 谢时昀神色不变,空出一只手来捏住他的下颌,是不会太重,但又无法让俞辛轻易挣脱的力度。他强迫俞辛转回脑袋来,低沉的嗓音带着浅淡的威胁:“你还有个生病的哥哥在医院里,确定要和我犟下去吗?” 这回俞辛终于看向他,原先清透的眼底此刻饱含怒意与愤恨,谢时昀眸色一深,钳制着人的下巴将人控向自己:“自己吃,还是我来喂。” 俞辛仍是不开口,谢时昀将粥放下,解了领带将人松开,自己在床头坐了下来。 俞辛安静了半分钟,才端起粥缓缓喝了一口,谢时昀视线注视过去,先是扫过漂亮却憔悴许多的面容,然后缓缓向下,落在微微敞开的领口上。 那里本是一片白皙洁净,此刻却沾染了许多暧昧旖丽的粉红色,都是他的作品。 回想起昨晚,谢时昀不由得暗暗捻了捻指腹。 但下一刻,玻璃碗猛地碎裂在地,谢时昀回神过来,抬眼看去,俞辛正低首紧捂着胸口,脸孔皱着,一副正在遭受巨大痛苦的模样。 他眸光一凝,伸手要去扶,却连人的半片衣角都没能碰到。俞辛避开他的触碰,从头到尾不曾看他,只轻轻启唇,冰凉地说出一句:“滚……不用你管。” 第22章 要我管你吗? 窗外的风呼啸地吹刮着,大多树已经近乎凋零,落叶铺满一地黄,萧瑟的深秋恍惚就要到了。 胸口产生巨痛的心悸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时间,随后是猛烈将他吞噬的无来由的不安与恐慌。 俞辛静下来,脸色发白地捂着心脏的位置缓了几秒,骤然掀开被子下床出门。 走出了房间,才发现这又是一处他完全陌生的新别墅,他沉沉呼吸两下,向走廊上的一名保镖询问:“书房在哪?” 对方迟疑地往他身后看了眼,然后才指了一个方向:“那边第三间就是。” 俞辛转身过去,走进里面直奔书桌而去,拉开一扇抽屉,预料之内地找到了他的手机。 门口的方向出现一道挺拔人影,并未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看他。俞辛没有抬头,握着手机背过身。 他给余回拨去一个电话,一声又一声布满机械感的“嘟嘟”声像斧锤敲在心口,不轻不重,不痛不痒,却让他的心脏越来越紧绷。 直到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刻,电话接通,俞辛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句陌生又急切的声音先一步传来:“你是这个手机号的什么人?他出事了,我现在送他去医院……” “啪嗒”一声,斧锤彻底坠下来,在心上重重地砸出一个大坑。 睫毛颤了一下,俞辛紧握住手机,五指用力到几近发紫,他竭力保持理智,嗓音却瞬间哑了些许:“好,我马上过去。” 他走出书房,期间自谢时昀身边越过,被男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几乎是想也没想的,俞辛将男人的手狠狠甩开,他脸色发凉,没有看谢时昀一眼,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头也不回地就要跑开。 “坐车过去。”谢时昀看着他说,嗓音淡却沉,“我和你一起。” 俞辛脚步顿住,半垂目光没有回头,只说:“段铭陪我去。” 第24章 赶到医院,俞辛没有见到余回,先见到了那位与他通话的陌生中年男人。 对方身上不见明显伤口,半身衣服却几乎被鲜红色的血染透,俞辛盯着那刺目的红,呼吸一窒险些站不稳脚跟。 段铭扶了他一下,俞辛滚了滚喉结,艰涩开口:“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他刚进手术室,你先别慌。”男人安抚他两句,接着开始陈述,“我是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动静,就跑过去看,当时是有一个男的按着他,一直扒他衣服……” “那个男的醉得不轻,也不经打,见打不过我就跑了,我想着先救人,但扶起他一看才发现脑袋上有一个大伤口……” 手抖了一下,俞辛掩不住心慌地问:“进手术室前医生说什么了吗?伤的严重吗?我哥会有事吗?” “这我不清楚。”男人摇了摇头,“我来之前报过警了,可能之后会有警察来了解情况吧。” 俞辛顷刻间静了下来。 男人又补充了一些漏掉的细节,之后便离开了医院。 俞辛扭头望向手术室外亮着的红灯,没有焦距的双眼失去了所有温度与情绪,原先漂亮清透的瞳孔转眼间变成了一弯临近枯竭的湖泊。 段铭看在眼里,道:“俞先生,我们先生可以帮忙联系更好的医院和专家,肯定能让俞回先生脱离危险,你不用太担心……” “你走吧。”俞辛轻声打断他。 段铭愣了一下,还想继续再劝:“我留在这里可以帮一些忙,先生让我……” 俞辛仍是不变的姿势,不变的神情,语速轻而缓慢,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风给吹散:“我不想看见谢时昀,也不想看见和谢时昀有关系的任何人。” 段铭住了嘴,原地安静几秒后只离开。 夜色下,偌大的别墅里也是一片沉寂。 段铭进了书房,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一一说出,最后问道:“先生,要去查一下那两个人是谁吗,还有,需不需要为俞先生安排更好的医护资源吗?” 谢时昀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凝向窗外,淡淡地“嗯”了一声。 段铭点头转身,走出两步却又被叫住。 谢时昀道:“是他让你回来的?” 段铭点头。 谢时昀看向他:“他说了什么?” 段铭犹豫着说出俞辛的原话。 “还是那么犟。” 冰凉的顶灯光线下,两道眉峰似乎弧度微小地蹙了蹙,谢时昀沉吟片刻,道:“先把事情安排好,再联系一个国外心脏方面的专家,让他尽快过来,但先不用出面。” 段铭想了想:“您的意思是?” “他既然说不用我管,”谢时昀回到桌前坐下,淡然启唇,“那就等他自己来向我开口。” 空气安静下来。 窗外的风呼啸着将树枝吹刮得凌乱,谢时昀陷入沉思般用指尖缓缓敲击着桌面,平淡如水的神色里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涟漪,低声问道:“段铭,我不该这样做吗?” 段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谢时昀指尖停顿下来,眼底恢复一贯的漆黑幽深,口吻带上些不温不热的冷淡与漠然:“算了。” “就算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对我也没有过好脸色。” 夜已经深了,凌晨的风刮得更大了。 段铭将一系列事情处理好,又与国外一名心脏科专家联系上,发了条短信向谢时昀汇报过,随意洗漱一番便要上床躺下,关灯前却又听见房门被叩响。 第一反应是紧紧皱起眉,他一掀被子走下床,已经打算好了不管来人是谁先开口骂两句,拉开门却见到站在外面的人是谢时昀。 谢时昀一身外出的着装,不见深夜疲色的视线扫过他身上的睡衣,不紧不慢地道:“给你五分钟,换好衣服和我出去。” “……”段铭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拿起衣服进了卫生间。 余回的手术在一个小时前结束,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还没有苏醒过来。 俞辛守了他许久,最终趴在余回的床头,握着余回的一只手腕缓缓睡了过去,睡眠质量却不怎么好。 大概是经历了太多事,身边的一点动静都能让他从睡梦当中醒过来,当感受到身上有什么薄薄的东西盖了上来的时候,俞辛更是立即恢复了清醒。 他以为碰他的人会是余回,抬头便立即往病床上看去,但余回依旧沉睡着,而余光里,他的肩上多了一件盖上来的沉黑色外套。 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俞辛垂眸,手指无情地掀落外套,任其掉落在地,一句话不说,一个眼神没有分过去,只专注地察看余回的情况。 然后下巴便被紧紧捏住了。 他被控制着转身仰起头,对上谢时昀冷冷的双眼,听见谢时昀缓缓道:“段铭已经联系好医生,伤害余回的两个人我也可以帮你教训,你自己说,要还是不要?” 俞辛垂下目光,与他对抗似的不管不顾地用力低下头,被男人手掌钳制住的下颌霎时红了一片。 谢时昀目光在那抹红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眸暗凝,却还是松开了手,再度开口语气缓和些许:“你的事情我都能帮你处理好,只要你——” 停顿半秒,他眸色悄无声息一敛,转了话尾:“自己说,用我管你吗?” 俞辛低着头,神色平澜无波,仍是未给出任何回应。 “好。” 谢时昀不见喜怒地颔了颔首,没有再留,大步流星走出了病房。 这一晚太过漫长。 俞辛已经两晚没有睡好一场觉,原有的睡意被谢时昀的突然出现搅走了大半,待到天空隐隐泛起鱼肚白,才重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睡眠稳了许多,再醒过来时余回仍是昏睡的模样,俞辛有些失望,在床前坐了十多分钟,起身去寻找余回的主治医师。 和对方聊过,俞辛才知道余回的身体处在十分糟糕的状态。有心脏病的人本就不能受到惊吓刺激,昨天那一遭,不仅让余回受到了严重的物理伤害,原有的病情更是加重。 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俞辛已经胸口沉闷,轻微喘不上气,铺天盖地而来的无措与茫然几乎将他淹没。有一瞬间,他甚至真的动了向谢时昀妥协的想法。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不等他牢牢抓住,便被其他事情所打断。 两名警察找了过来,向他了解详细情况。俞辛一一回答完,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那个人是谁,你们找出来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道:“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耀辉企业的独子,马泽。” 之后的几天里,俞辛一直处在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中。 伤害余回的那名富二代家世雄厚,丝毫不将这件事情放在眼里,从始至终没有在俞辛的面前出现过,没有道过歉,没有悔过之心,最多只是派一位律师过来,试图靠钱财摆平整件事。 俞辛不愿意,想尽办法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但都无济于事。 余回则是在两天后苏醒过来的,虽然十分病弱,脸色唇舌几乎雪白一片,但好歹是恢复了几分生机,按照医生的话,只要余回的身体能够稳定好转,不久就能安排心脏手术。 但他没想到,马泽还会不死心地出现在余回的面前。 那是在他下楼为余回买午餐的时候,他带着买好的粥食往回走,刚到病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轻蔑嬉笑声: “你那个弟弟这几天一直缠着我,不就是多要点钱吗,你把这份合同签了,以后跟我,再多钱我不都能给你?” “那天我是喝醉了才对你粗暴些,但你的脸我是真喜欢啊,我对小情人一向很好很大方的,不信你问刘秘书,只要你签了字,我马上把你接过去住……” 一声茶杯摔地的声音骤然响起,伴随着气息不稳的带着怒意的嗓音:“滚……滚出去!” “那么生气干什么,你先看看我开的条件呢,不满意也可以提啊……” 眼睫颤了好几下,俞辛攥紧双手,快步进去挡在病床前,无情而冰冷地道:“出去。” 马泽看了看他,一双眉毛皱起来:“不识好歹。算了,不跟你讲,刘秘书,我们走。” 刘秘书应是,马泽弯腰探头又对着余回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放心,小美人,我还会来找你的,你逃不掉的。” 你逃不掉的—— 俞辛呼吸一窒,心跳也停了一拍。 他陷入了某些不美好的回忆当中,攥着的双手在无意识中愈来愈用力,指甲盖在皮肉上嵌下一道道月牙状的弧形印记。 直到一道柔和的触感握住他。 温和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小辛,你怎么了?我没事,你不要那么生气。” 双手顿时松了力度,俞辛敛去眸底神情,尽可能让自己恢复平常的模样:“没什么,哥,那个人……” 漂亮的眼底浮起一抹黯淡,却又很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和的笑容,余回安抚他:“别担心,我才不怕他。” 第25章 俞辛无声地盯着他,任沉默吞噬病房里的每一寸空气。 过去很久,他将粥放下,道:“我有东西落下了,出去找一下。” a市的雨是一天前下起来的,秋雨绵绵,不见有停的趋势。 气温更加萧瑟寒凉了,冰冷的雨水砸在身上留下一阵驱不散的冷意。 俞辛没有拿伞,却也没有丝毫犹豫,在出了医院大楼追上男人后,径直冲入雨中,拦在马泽身前。 泛着凉意的眼眸寡淡地注视过去,俞辛道:“你将我哥伤成那样,没有道歉,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还想继续强迫我哥。” “是啊。”马泽毫不在意地笑笑,“那又怎么样?” 俞辛握紧手中心,垂眼不看过去:“怎么样,你可以放过他?” 马泽目光扫了扫他,依旧是戏谑的语气:“那你代替他咯。不过……比起你,我还是更喜欢他那张脸。” “我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他朝俞辛随意地摆了摆手,似是耐心耗尽般,重新迈开步伐,“不跟你说了,这天气啊,冷的很。” 马泽被身边的手下打着伞,坐上了不远处的一辆豪车。俞辛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过去。 雨水打湿了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处衣角,有路过的人好奇地看他,也有好心人劝他别逗留在雨下,俞辛却一直没动,只一双眼睛失去越来越多的色彩。 直到有一阵凉风刮过,他安静地收回视线,紧抿唇线转身往回走。 身后恰好响起一阵引擎声,像是有车停了下来,俞辛没有在意,脚步不停,但几秒钟后,一直落在他身上的雨水停了,他冰凉的手心也被轻柔地握住了。 他回头,对上一双漆黑如常的眼睛。 谢时昀幽深的目光打量过他,低沉的嗓音辨不出喜怒:“怎么把自己弄的那么可怜。” 俞辛别过双眼,闭着唇仍是一言不发。 谢时昀又盯着他看了看,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道:“受什么委屈了,不告诉我吗?” “国外心脏科的专家已经联系好,随时可以为你哥哥研究病情。欺负你,还有伤害余回的人,我也可以让他们跪着向你道歉,或是付出其他任何代价——只要你想。” 这一次俞辛的眸光动了动,蝉翼般的睫毛跟着几不可察地颤了两下。 谢时昀没有错过这一幕。 这显然是俞辛有所动容的信号。 他眉目舒展几分,墨深的视线紧紧凝落在俞辛身上,抬手捏住俞辛下颌,这一次没有用力,仿佛只是一个手痒的动作,缓声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要不要我管你?” 俞辛态度虽是有所软化,却依旧不动,一句话也不肯说,唇线被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脊背也挺得笔直,乍然看去恍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时昀凝视着他,无人开口时,周边只剩下雨珠掉落伞上的嘀嗒声。 “说话。”他指节微动,故意捏了捏俞辛的下巴。 但俞辛仍在与他僵持。 两分钟过去,最终还是谢时昀将目光移至俞辛被雨淋湿的领口,眸色一浓,低声道:“算了,让让你。” 他收回手,淡淡出声:“先去换身衣服。” 第23章 我答应你 俞辛被谢时昀带回了家中,热水洗去一身湿意。 下楼时,段铭正在向谢时昀汇报些什么,俞辛隐约听见一些内容: “他在医院闹了一通,好像还讽刺了俞先生,后来俞先生追上去,所以淋了些雨。” 察觉到楼梯上的动静,谢时昀抬眸看过来,与他对上目光,而后颔首,淡然道:“再给五分钟,我马上要见到人。” 段铭应是,转身走出了客厅。 谢时昀将目光凝落在俞辛身上。男人仍旧是清泠冷淡的模样,平澜无波的视线自然地半垂落,步伐均匀地越过他身边,没有半点停留。 他眸光一凝,不温不热地道:“走什么,留在这里,让你见一个人。” 俞辛脚步便停住了,却是站在原地不过来,不曾回过头,也不曾开过口。 谢时昀暗深的目光一直凝视着他,眸中不易察觉地浮过一丝不悦。指腹缓缓捻了捻,他本不想逼人太过,但过去几秒,还是低声用半命令的口吻道:“过来坐下。” 话音刚落,大门的方向恰好传来动静。段铭领着一个低头丧脑的男人走进来,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俞辛已经认出男人。 原先高高在上的男人到了此刻似是胆怯的很,一直没有抬头,只在从俞辛身边走过时,暗暗地抬了下眼。 见到俞辛,马泽震惊地放大了双眼,手指指过去,连脚下的路都忘了继续走:“你……你怎么在这?” 回答他的是段铭表面恭敬内里高傲的声音,乍一听去,仿佛德高望重的家中为自己受了委屈的孩子撑腰:“马少爷,俞先生是我们先生一直护着的人。” “什么!”马泽满脸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他……” “不用说其他了。”段铭打断他,“你惹俞先生不高兴了,马少爷自己说怎么办吧。” 马泽身体打了个颤,看了看沙发上一脸淡然地坐着的谢时昀,又看了看神情寡淡如水,仿佛置身事外的俞辛。 他明白过来,立即换成诚心悔过的模样,凑到俞辛面前不断道歉,半点不见几个小时前的骄纵傲慢。 谢时昀只提到为俞辛撑腰,而没有提到余回的名字,马泽聪明地避重就轻,只请求俞辛宽容他的态度问题。 俞辛静静听着,心内不起任何波澜,却逐渐走了神。他安静地将视线往谢时昀投去一瞬,虽然很短暂,但还是被谢时昀捕捉到了。 “好了。”谢时昀弯腰端起一杯茶抿了口,深邃的眸光落在杯中粼粼的水面上,“段铭,带他出去,在雨里站几个小时。” 段铭便将人带走,谢时昀凝向俞辛,道:“你想让他也为余回的事情付出代价,可以,但我有什么好处?” 俞辛眼眸动了动,静了一阵,才再次朝他望了过来。 谢时昀与他相望的视线不移半寸,道:“不是抱着这个想法,你刚才会看我吗?” “几天了,一句话也不肯说。”他重新倒下一杯热水,语气淡然听不出语气,“够讨厌我的。” 将倒好的热水往俞辛的方向推了推,谢时昀站起身,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道:“让段铭送你回去,如果想,他可以带你见一见找好的专家。什么时候想好了,你再来找我。” 谢时昀离开了,俞辛垂落目光,看了看被留在茶几上的那杯水,没有动,转身出了别墅。 马泽就站在空旷的路边,绵绵的雨水不绝地落下来,早已经将他全身打湿。 段铭原本站在屋檐下,见他出来一边拿伞,一边往俞辛身后瞧,问道:“先生不走吗?” 俞辛没有开口,段铭只好咽下困惑,打开伞,撑在俞辛身上,缓缓走入雨中,浑不在意地道: “俞先生想让他站几个小时?如果淋点雨消不了气,您也可以做点别的,比如给他几巴掌,或者让他脑袋开朵花,都随你心意,就像之前你对我和先生做过的那样……” 正说着,俞辛忽的将目光投了过来,段铭一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立即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捂住了嘴,但俞辛说的却是:“随我心意?” 段铭愣了愣,肯定地点一下头:“当然,你就算是想卸了他一只手,他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他啊,得罪不起我们先生……” 俞辛脚步缓缓慢了下来。 他远远地望向马泽,想起他曾与警察先生有过的谈话。 对方告诉他,马泽家中有权有势,随便雇一名金牌律师便可以轻易地帮助他毫无损失地结束官司,即使斗到最后,他必然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可谢时昀可以。 谢时昀不仅可以将余回受过的委屈讨回来,还可以保护余回,再不受对方的缠扰。 归根结底,不过是权势二字而已。 俞辛随段铭去见了那位据说是从国外请回来的专家。 他对医学懂得不多,对对方的专业性无从考究,但仅是针对余回的情况,这名医生的确从始至终侃侃而谈,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 结束了谈话,俞辛被送回到医院里。 余回正在睡着,俞辛过去,安静地坐下来,轻握起他的左手放进被褥里,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余回就醒了过来。 “小辛。”余回睁开眼瞧他,嗓音温温柔柔的,“怎么去了那么久?” 俞辛随意找了个借口,又感受到余回很轻也很慢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带着病气的嗓音问他:“你这几天怎么不开心,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安静了两秒,俞辛唇角动了动,抿出一个浅淡的弧度来,半开玩笑地说:“没什么,只是被吓到了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余回又睡了过去。 他这几天总是昏昏沉沉、体力不足,清醒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候在睡着。 第26章 俞辛目光落在他脑袋上的伤口上,猜想这可能与余回头上的伤有关。 病房里安静下来,走廊上不时有脚步走过的声音,窗户偶尔被风刮过发出细微的咚咚声,越是沉寂的气氛,俞辛脑海里不断回响的那句话便越加清晰。 逃不掉的。 这不仅是马泽在对余回说,更是谢时昀在对他说。 他逃不掉的——这么多天过去,现实早已将此验证。 夜风阵阵。 融于夜色的黑车缓缓减速,最终在别墅外稳当当停下,段铭下车开伞,来到后座车门外。 西装裤管包裹下的笔直长腿迈出来,迅速沾上了些许被风吹得倾斜的雨丝,谢时昀不紧不慢地往里走,进去以后从一位佣人嘴里得知俞辛来了的消息。 这是意料之外的,或者说,他并没有想到俞辛会那么快做出决定。谢时昀眸色深了些许,往客厅看去,那里一片空荡,并无人影。 “人在哪里?” 佣人道:“俞先生是八点左右过来的,知道先生您不在就去了楼上,现在应该是在他的卧室。” 谢时昀看向手中的腕表,现在已经是九点。 他解了解领带,声音辨不出喜怒:“下一次他来了及时告诉我。” 然后迈步上楼,来到俞辛的房间外,敲了一下门,并无回应,他默然片刻,直接推开了门。 往里望去,灯光未开,一片漆黑,根本不会有人在。 眼底悄然一沉,但很快又恢复正常,谢时昀面色不变地退了出去,抬手解下身上的外套,吩咐段铭将刚才那位佣人叫过来。 对方恰也在二楼,出现的很快,谢时昀一边回房间,一边淡淡地睨过去一眼,开口道:“人来了不及时汇报,人走了没有发现,你是怎么做事的?” 佣人愣了愣,困惑地张口解释:“可是,我的确一直在楼下,没有见到俞先生离开啊……” 掌心按上门把手将卧室门打开,这一处不该有人在的房间里却是光线明亮,涔白的灯光落满每一处角落。 谢时昀脚步顿住,转眼间意识到了什么。 眼底有一抹情绪快速掠过,他凝了凝眸,关了门,走进去,不出所料在沙发上见到想见的人。 他走过去,脚步不急不缓,不轻不重,来到俞辛面前。 漂亮洁白的人恰坐在顶灯的照耀之下,光洁的亮光倾落在他身上每一寸肌肤,衬得他更加雪亮和清泠,恍若皑皑雪山上一枝盛放孤傲的梅花。 他停了脚步,与俞辛相隔半米,能够清晰地看见,男人纤长的睫毛在幅度很小的颤栗。 “谢时昀。” 俞辛仍是没有看他,清透却平静的视线自然地落在地面,开口的嗓音轻飘飘的,不带一丝情绪,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答应你。” 谢时昀轻微地眯了眯眼,半俯下身抬手捏住他的下颌,眸色沉黑,嗓音却依旧淡淡,故意问:“答应我什么,看着我说。” 俞辛没有回答他,睫毛却颤抖得更厉害了,细看就连眼尾也染上了浅浅的红。 他看见俞辛抬手,缓慢地、轻轻地解开身上一颗又一颗衣扣,逐渐露出里面的春色来,而后垂着目光,绷着唇线,恍若不耐,又恍若清傲地说: “做不做?”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入v,时间在明天(周五)上午十点,感谢支持(o_o) 第24章 腻了? 清泠泠的一句话说完,俞辛葱白修长的手指已经到达衣衫最底下。 白嫩的肤色在薄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谢时昀视线凝落过去,在两抹红色上停留片刻,眸色不自控地深了一些。 喉结滑动两下,他微微倾身,在俞辛的唇瓣上吻了吻。 那一瞬间,蝉翼般的睫毛再次颤了颤,在灯光的照射下脱落一片弧形阴影。谢时昀觉得有趣,食指刻意探过去,轻轻拨弄几下纤细的睫尾。 “先去洗干净。” 他开口道,嗓音依旧是淡淡的,尾音却有些许上扬,显出主人此刻不错的好心情。 俞辛未开口,身体却是动了,自沙发上起身,缓缓地往卫生间走去。 浴缸里水温正合适,热水温暖地浸泡在身上,俞辛头自然地往后仰着,神情放空,一副闲适的模样,按在浴缸壁上的双手却已经指节发白。 全部的注意力被集中在一门之隔的卧室内部,他不愿谢时昀主动过来,也不愿就此出去将自己送上谢时昀的床。说到底,虽然两人间早有过一次,但他还是没有准备好。 时间一分一分流逝,俞辛的心脏一点一点绷紧。 不知道过去多久,连水温都已经渐渐冷去,手心也因为泡在水里太久而变成褶皱的白,俞辛眼皮半垂,两手动了动,要起身的那一刻,先听见脚步声自外靠近。 然后是门锁被拧动,俞辛手一抖,又立即坐了回去:“等等!再给我几分钟。” 但静了片刻,门还是被打开了,沉稳的步伐迈进来,落在亮洁的瓷砖上,像踩在了俞辛的心口。 俞辛背对着卫生间门口的方向,感觉到谢时昀一步步走进来,高大的身影被灯光照下颀长的黑影,从身后离他越来越近。 几秒后,谢时昀似是蹲了下来,一只手掌探进水里,随意拨弄两下,低声的询问近在咫尺:“水都凉透了,还等什么?” 俞辛不自觉屏了屏呼吸,身体往水下沉了沉,说:“我穿衣服……你先出去。” 一件纯白色浴巾被递过来,俞辛要伸手去拿,却又感受到谢时昀忽的贴近他,毫无征兆地将他抱了起来。 “我等了很久了。”低磁的嗓音响起,谢时昀缓缓地道,“不想再继续等。” 浴巾包裹了上来,没有多大作用地遮掩在身体上,俞辛双手的指节更白了,别过头低垂着视线。 躲不掉的。 他告诉自己。 不管有没有马泽这件事,谢时昀不会对他罢手,那不如早些妥协,早些让余回治愈病情,也可以少受些苦。 雨声绵细,淅淅沥沥,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但还是有风不知从哪处吹了进来,带来一阵秋夜的凉意。 俞辛松开攥着的双手,缓缓闭上了沉静如水的一双眼。 谢时昀身体太好,一连几天,除去吃饭睡觉等时间,大部分时候里俞辛都在被迫满足他的需求。 公务被挪到了书房里,别墅里的佣人被吩咐离开,段铭也只在收到命令时过来,空荡荡的别墅里只余下两个人,每一处地方都可能被发挥出床的功能与作用。 余回的事情没有解决,俞辛一直默默忍受着,但精力还是渐渐跟不上,终于还是将自己关到了房间里,再不愿意见谢时昀。 谢时昀是可以自行用钥匙打开房门的,他却没有这样做,任俞辛休息了两天,期间还带他去见了见已经转到新医院,在准备手术的余回。 突然被转到豪华的私立医院,又被安排了一位优秀的主刀医生,余回早早一肚子怀疑和困惑,终于见到俞辛,一股脑全问了出来。 回答他的人是与俞辛一同前来的段铭。 他将提前准备好的一份合同递到余回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俞先生与三位同学组的大创项目,被我们集团买下,我们先生看中俞先生的能力,想与他长期合作,作为回报,我们负责为你医治好身体。” 余回愣了愣,十足意外地看向俞辛:“是这样吗,小辛?” 俞辛微微别过视线,不敢与他对视,点了一下头,简单地说:“嗯,是。” 安静了几秒,余回握住他的手掌,温声温气开口:“可是,小辛,能不能……” 俞辛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先给你做手术,我的病不急,以后还有机会的。” 余回看起来仍是有些犹豫,但大概是还有外人在场,他没有再坚持,柔声与俞辛聊起了其他。 段铭见状,默默退出病房,见到了独自站在门口的谢时昀。 男人神色淡然,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定定地投落进病床的方向,随意地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用开口。 段铭便安静地站到了他身后。 过去好一会儿,里面的两人不知道聊到什么,余回笑了笑,俞辛的脸色也跟着微微舒展开来,眉眼弯出了很细小的弧度,是一个不易察觉的,也极少出现的笑容。 谢时昀顿时眯了眯眼眸。 他将视线定格在俞辛缀着星点笑意与柔意的脸上,喉结滚动,低声开口:“段铭,他对你笑过吗?” 可不等段铭出声回答,男人将目光短暂地撩过来,落在他身上,语气不咸不淡,细听似乎还带着几分肯定的不以为然:“他当然不会对你笑。” “就算是面对我,也不见他脸色有多好。” “……”段铭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识趣地没有回应。 病床边的人笑容已经缓缓淡了下去,谢时昀收回视线,一边落下句“随他在这待会儿”,一边往外走。 第27章 “马泽处理得怎么样了?” 段铭跟在他身后,道:“那天淋完雨回去以后就发烧了,找人跟他说过,两天内自己亲自过来和余回先生道歉。” “另外按照俞辛先生的意思,他只需要马泽按照法律条文付出应有的代价,我已经在安排。” 谢时昀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道:“这边的手术做完,也给俞辛安排个体检。” 段铭应是,谢时昀一时也没有再开口,他以为所有吩咐已经下完,精神稍稍松弛下来,但走出不远,谢时昀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住,高大的身形挺拔地站立着,段铭一时不察,险些撞上去。 好在及时刹住了步伐,他抹了下并不存在的冷汗,问:“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 谢时昀幽深的眼眸正凝视着地面,脸上神色莫辨,沉默几秒,不温不热地吐出一句听不出喜怒的话来: “他对谢时澈笑过。” 在病房陪了余回一个下午,俞辛在傍晚六点走出医院。 天空阴沉沉的,路边树上的叶子已经完全掉光,风卷着落叶与尘土,有些凉,俞辛在路边站了会儿,远远望向马路对面一家钢琴行。 两分钟后,一辆车在面前停下,是谢时昀派来接他的人。 俞辛没有多言,安静地坐上车。 晚餐时俞辛有些心不在焉,谢时昀似乎也与平常有些许不同。 但一直没有等到男人开口,俞辛只好先发制人,他放下筷子,道:“我想继续我的工作。” 谢时昀抬眸看向他,眼底淡淡的,视线却一分不错,恍若在进行一场审视:“为什么?每天在家里待着不好吗?” 俞辛抿了下唇,说:“每天只要两三个小时就好,我想有一些时间是自己的。” 谢时昀眼色浓了些:“要自己的时间做什么,我不是也将所有工作挪回了书房吗?” 俞辛静默片刻,半垂下眼睛,声音平平的,无丝毫波动:“我和你不是交易吗,我给你睡,你治好我哥哥的病,也让马泽付出代价。晚上给你睡还不够吗?” 谢时昀没有回应他,只一双眼睛仍在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 过去半晌,骨节修长的右手伸过来,摸上他的侧脸,缓缓道:“没有人告诉你,和人谈条件的时候,脸色要好一些吗?” 话音落了一会儿,俞辛却并未如他所愿地露出一个笑来,甚至神情没有半分缓和,反倒流露出些许的不悦与不耐,身体后退开,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自暴自弃: “那就结束我们之间的交易好了。” 谢时昀眸光一凛,右手立即钳住俞辛的下颌,低声道:“你说什么?” 俞辛不服输地与他对视:“我哥的手术并没有开始,马泽的事情也还没有处理完,你随时可以喊停,我也可以。” “我只需要每天三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怎么选随你。” 谢时昀眯了眯眼,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大,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点点红。 “谁教你这么轻易出尔反尔的?”他嗓音沉了许多,深色的眸子恍若深渊透出稠密与莫测。 “这才几天,你就腻了?” 俞辛垂下眼睛,平静地看向自己的双手,轻声重复:“我说了——你自己选。” 这一场交谈最终不欢而散。 晚上做的时候,谢时昀比平常用力许多,眼睛始终盯着他,一瞬不瞬,不错过他每一个神情,像是在逼他服软,又像是在逼他做某件事。 但俞辛不明白谢时昀想要的是什么,更不想放弃为自己争取权利。 他要的只是三个小时而已。 身上的力度又重了些,俞辛眼神恍惚了一下,移过目光去看自己被谢时昀掌控着的双手。 他想弹琴,只是这样而已。 结束后已经是深夜。 风又刮起来了,吹得脑袋有些疼,俞辛困意汹涌,迷迷糊糊地往被褥里缩了缩身体,感觉到有人轻手替他将被子提了提,严严实实地盖住他。 在即将睡去的那一刻,他还感受到面上似乎伸来一只手掌,两根手指落在他的脸颊两侧,不知用意地按着他的唇角往上提了提。 有温热的鼻息在侧脸上似有若无地扫过,痒痒的,不久后,俞辛彻底睡了过去。 第25章 第一秒遇见 天色灰沉,阴风瑟瑟。 一根香烟被夹在手指间,青白色烟雾自燃着星点火光的烟尾飘散,迷离了谢时昀深色瞳孔中的视线。 段铭站在不远处,开口确认:“马泽那边好说,提高效率不过是先生您一句话的事,不过……俞先生哥哥的手术,也确定要尽快完成吗,如果太过着急,俞先生会不会不放心?” 谢时昀指尖随意点了点烟,不紧不慢地开口:“怎么,手术失败率很高?” “那倒是没有。”段铭说,“医院那边可以肯定,只要没有意外,手术不会有失败的风险。” 谢时昀“嗯”了一声,平淡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毋庸置疑的口吻:“那就尽快安排。” 段铭只好说是,又听谢时昀吩咐道:“明天开始,每天的十一点到下午两点这个时间段,安排几个人跟着俞辛,不要被他发现。” “是。”段铭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俞先生他可以自己随意出门了吗?” “为了不让他闹脾气而已。”谢时昀道,“他去了哪些地方,和哪些人见过面,都要及时报给我。” 这样说着,他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时针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指向八。 “该醒了。” 话说的低声,段铭没有听清,困惑发问:“什么?” 谢时昀没有任何回应,迈步来到书桌前,将手中的烟按进烟灰缸,不疾不徐地出了书房。 推门进入房间,走到床边时,俞辛恰好睁开一双尚不清明的眼睛。 除了与他做的时候,谢时昀最喜欢这一刻的俞辛,漂亮的眼睛里会残留着几分睡梦当中的雾蒙蒙,退了些许清冷,多了些许乖巧,给他一种这个人当真是他的宠物兔的感觉。 手指痒了痒,他伸手过去,像往常般想要用指腹在他的眼尾按一按,但男人躲开了,坐起身来,一副还惦记着昨晚恩怨的模样,开口便是拒绝他:“以后白天不做。” 谢时昀凝眸,刻意倾身过去,手掌不容抗拒地探进被褥里。 几天的磨合下,他已经足够了解俞辛的身体,指尖轻易的几下撩拨抚弄,就让男人呼吸发生明显变化。 他欣赏着俞辛微微迷乱的面容,嗓音也变得低磁:“给你找好了一家西餐厅,明天开始你可以过去。” 身下人眼皮动了动,抬眸看向他:“我一个人?” 手上速度加快,谢时昀注视着他,声音淡淡的,喉结却滑动好几下:“不然呢。” 俞辛脸色忽的变了变,是一个恍若在极力忍受着什么的复杂神情,双手痛苦地深陷进被褥里,他挪过涣散的视线,不看谢时昀:“没有人跟着我?” “你不是想要自己的时间吗?”嗓音愈发低沉,眸色黑如深夜,谢时昀仔细感受着俞辛在他手里的变化,漫不经心地道,“我给你。” 他垂首吻过去,又道:“到你了,是不是也该给我?” 午后,俞辛随着谢时昀出门,先去了一趟私人医院做过全身检查,之后又被带到了一处马场。 空旷的草坪上视野开阔,空气中轻微刮着风,没有前些天冷,是很凉爽的天气。 俞辛眺望几秒,问谢时昀:“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不是嫌整天待在家里无趣吗?”谢时昀看他一眼,“带你来培养个新爱好。” 一边的饲养员眼色极好,见状主动牵过手中棕褐色的马过来,笑吟吟地介绍:“它叫艾比,性格比较和善,不过也比较胆小,偶尔会容易受惊,您可以先摸摸它,让它闻闻你的气味。” 俞辛试探着抬手,缓缓地摸上艾比脖颈上的毛发,轻柔地抚摸了一会儿,谢时昀过来握住他的手,放在了缰绳上。 “手握这里。”谢时昀用脚尖向俞辛示意,“脚踩这里,上去试试。” 俞辛便按照他说的,双手紧紧握住缰绳,前脚掌踏上脚蹬,奋力使出力气,成功坐在了马背上。 有些不太适应在马背上的感觉,俞辛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他下意识将缰绳握得更紧,双腿紧紧夹住马腹。 一只手掌握了上来,按在他的掌心上,俞辛只觉得身后风声一扬,一道身影翻身一动,反应过来时,谢时昀已经稳当当地落坐在他身后。 “刚开始让它走慢一些。” 这样说着,谢时昀轻轻踢了下马腹,等到艾比走起来,他拍了拍俞辛的手掌,教他:“握着缰绳,可以用些力气,身体坐正,如果坐的不对,马也可能受惊。” 俞辛于是调整姿势,却恰在此时身后一句响亮的招呼声远远传来,毫无征兆地,艾比低低叫了一声,急剧地甩了两下身体后,又猛然往后仰去,半个身子瞬间离开地面,马身恍若一把被拉紧的弓,呈现出极度紧张的状态。 第28章 时间顷刻间被拉长。 俞辛心跳一滞,瞳孔也跟着缩了缩,他下意识拽紧缰绳,不知所措地压低身体试图抱住艾比的脖子。 谢时昀却反应极快,一手控制缰绳施加了些许压力,另一手环抱住俞辛,不温不热地安抚一句:“没事,别怕。” 艾比的状态不久便得到平复,不再扬蹄后,谢时昀一边控制着它绕圈缓慢走动,一边去看俞辛:“吓到了?” 过了几秒,才得到俞辛的回答:“……没有。” 话是这样说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仍是跳得很快,他抬手摸上胸口,脑海里回响起谢时昀刚才的那句“别怕”。 很平淡的嗓音,很平常的口吻,但在那一瞬间,的确给足他可信赖与可依靠的感觉,几乎在顷刻间抚平了他不安的情绪。 也是那一刻,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产生了,谢时昀与那位曾经在西餐厅里救过他,给他留下过一句温和的“别怕”的人,是同一人的熟悉感。 安静了片刻,俞辛微微侧目,悄然地看了眼谢时昀的侧脸。 一个骑在马上的男人向他们走来,主动同谢时昀表达歉意。 “不好意思昀总,刚才吓到你的马了,真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没看清你在教新手呢,实在是很抱歉。” 男人移过视线,眼含戏谑地看向谢时昀怀中的人,“昀总好雅致,竟然还是亲自教学。” 谢时昀神色淡淡的,看起来并无几分攀谈的欲望。男人也有眼力见,落下一句“晚上请客权当作赔罪”,便自觉地驭马远离。 一小片天地里再度只剩一马两人,谢时昀道:“让它走快些。” 俞辛默了默,思忖一会儿,空出右手拍了拍艾比,试探着轻声说:“艾比,走快一些。” 艾比很聪明,听了他的话便加快了步伐,变成正常行走的速度,谢时昀缓声说:“它很喜欢你。” 俞辛视线落在艾比身上:“它才刚认识我。” “认识多久不影响第一印象。” 谢时昀目光凝向他,口吻意味深长,“有的感情在第一秒遇见的时候就已经产生。”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俞辛没有回应,谢时昀往后退了退身体,但仍是环抱着他,声音恢复如常的平稳:“坐好。” 话音落下,不待俞辛有所反应,谢时昀施力向后一拉,小腿在马腹利落一踢,命令发出,艾比立即灵活快速地跑了出去。 这一下太过突然,受惯性作用的身体猛地往后一扬,后背瞬间紧贴身后人的詾膛,对方那鼓点般有力的心跳仿佛透过躯肉砸在他身上,俞辛一敛眼睫,慌忙拽过缰绳往前恢复姿势。 眼前的景色飞速倒退,身下的猛烈颠簸与身前刮来的呼啸凉风共同作用着肾上腺素,俞辛心跳突然快起来,怔怔然地感受着在马背上飞驰的感觉,攥着缰绳的手愈来愈松弛自然。 恍惚中,谢时昀似乎问他:“想不想再快些?” 俞辛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声来,可谢时昀还是加速了,马蹄奔腾的声音如雷点般不断响起,凉风呼呼拍打发麻的脸颊,周边的一树一木落进眼里只剩下模糊不清的重影,实在太快了,快到让人不安,快到让人心跳失去节拍,可—— 俞辛清晰地知道,他喜欢这种快。 那是无所束缚的,仿佛飞翔于天空的自由感觉。 在一片簌簌的风声中,谢时昀忽的贴近他,问他:“谢时澈是不会带你做这种事情的,这样看来,我的确比他好,是不是?” 俞辛沉默了半秒,还是据实反驳了:“但他也不会强迫我。说到底,你们就是不一样的。” 谢时昀抬手捏住他下巴,施加了不大不小的力度,嗓音也低了些:“总说我强迫你,和我做的时候,没有让你爽到吗?” 青天白日里说这些话,俞辛顿时抿了抿唇,放弃与他争辩。 晚餐地点选在了一家园林式中餐厅里,搭配着木质家具与绿植,十足典雅简约。 谢时昀与中年男人相对而坐,随意攀谈着什么,俞辛安静地吃着谢时昀时不时为他夹过来的食物,并不加进谈话当中。 “说起来,谢老爷子的寿辰也快到了。”男人举杯笑笑,“今年该是要大办,我也得想想备什么礼好了。” 谢时昀淡然地抿了口茶,并未回应,一副对此丝毫不关心的模样。 但身边的人却在整场用餐时间里第一次开口了:“寿辰在什么时候?” 谢时昀眸光一动,移过双眼注视俞辛,缓缓道:“怎么,你想去?” 俞辛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有回答。 他自餐桌前站起身来,落下一句“去趟卫生间”后走出包房。 水龙头匀速地流出清凉的水流,俞辛垂眸清洗着双手,听见身后不咸不淡的声音: “在想什么?” 俞辛抬眸,一边透过眼前的镜子与谢时昀对视,一边扯过纸巾擦拭双手,只说:“没想什么。” 谢时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走进来,不紧不慢地打量他:“没想什么,你会关心一个陌生人的生日吗?” 俞辛静了几秒,问:“谢时澈会回来参加吗?” 话才落下,下颌骨便被捏住了,谢时昀强硬地抬起他的脸,眼眸深深,窥不见底:“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他?” “是你自己非要问我。”俞辛转过身,嗓音平平淡淡。 谢时昀眸光一凛,但旋即又很快恢复正常。他松开钳制住对方的手,平静道:“他暂时不会回来。” 暗深沉稳的视线随意地下落几寸,定格在眼前纤细瓷白的天鹅颈上,谢时昀的脸色已经缓和如常,他用指腹在锁骨处按了按,恍若漫不经心地道:“你的颈好看,我让人给你挑一条项链。” 俞辛并未发表什么意见。 谢时昀收回手,抬步往外走去:“走吧,该回去了。” 天色黑得越来越早,街道上已经亮起路灯。 沉黑色迈巴赫就停在路边,段铭已经为后座拉开了车门。 见着俞辛坐进去,谢时昀眸光淡淡的,眼底深处却隐约显出几分薄凉与无情,对候在车外的段铭低声吩咐: “去准备一个微型定位器。” 第26章 动了真心吗? 十二月,空气中恍若被罩上一层不可见的隐形冰纱,源源不断地释放出寒凉的冷气。 将近十一点,之后的三个小时是属于俞辛的完全自由的时刻,而谢时昀不会对他有丝毫的干涉。 俞辛站在镜前,为自己披上一件米白色大衣,垂首时目光短暂地被颈上的六芒星项链所攫取。 几天前的一个清晨,他在洗漱时突然发现它的存在,谢时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自作主张地将它戴在了他的脖颈上,没有问过他喜不喜欢、想不想要。 俞辛本想解下,但谢时昀不允许,好在这串项链的款式设计低调简单,倒也符合他的审美,他也就没有再坚持。 他将项链藏在衣领之下,对镜观望了一会儿,迈步走出房间。 走下楼,远远便瞧见客厅里的一位陌生人。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虽是半头白发,气势却挺拔严肃,笔挺地站在谢时昀身前,说话时显出几分不卑不亢的态度。 俞辛自他们身后走过,听得对方平淡稳直的声音:“老先生虽然不与您同住,但也一直没少了对您的关注,沉迷情色怠慢公务,一连多天没有出现在公司,这不该是您会做的事。” 这是谢时昀家中派来的人。 神态仍旧是清泠泠的,俞辛脚步不停,在玄关处弯腰换鞋,隐约听到谢时昀冷冷淡淡的回复:“公司既然是我在管,我怎么做事就不用他再费心。” 更多的话俞辛没有去听,他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准时走出别墅。 今天是余回出院的日子,他的手术早已顺利完成,也在医院休养了一段时间,住得太久难免生腻,俞辛顺从他,为他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 现在余回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马泽也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俞辛心安下来,对自己生来就有的病症倒是不抱多大治愈的希望,每天的盼头只剩谢时昀能够早日玩够他。 将余回送到家,叮嘱过一些话,俞辛便照常来到了谢时昀为他安排的西餐厅里。 他没有要薪资,选择来这里只是想练一练琴,也希望有人喜欢听他的琴,就像,从前的谢时澈一样。 想到谢时澈,俞辛心里升起一些难言的感觉。 最初分手时的惋惜与伤感已经淡去,现在居于上风的更多是自责与内疚,谢时澈是因为谢时昀的刻意为难去到的海外,说到底,根本原因在他。 恰好一曲弹毕,俞辛在心中很轻地叹出口气,恰好,经理笑吟吟地将一杯热水递到他面前来。 这是一位很好相处的中年男士,对俞辛态度亲切,年少时似乎也曾经学过钢琴,在后来的闲聊时间,知道俞辛很多知识没有系统学习过,对方还特意送上了一些自己曾用的教材。 第29章 俞辛对此感念,将这些书收拾整理好,也计划着找家书店多买一些资料,但离店时,谢时昀出现了。 男人站在黑车边,长身玉立,修长的身形被一袭暗黑色的长款大衣衬得更加高挑优越,风吹过,隐隐吹起他的衣角。 之前谢时昀是从没有亲自来接过他的。 俞辛停了脚步,摁亮手机屏幕看去一眼。此时时间距离两点还差半刻钟,他有些犹豫,是该回店里消耗完剩下的时间,还是舍弃掉这十五分钟。 暗暗地在心里点兵点将一遍,俞辛失望地垂了下眼,认命地抬腿,朝谢时昀走过去。 谢时昀看着他,掌心按在车把上为他拉开车门,没多少语气地开口:“见到我脸色都变了,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这话说的不温不热,细听并不含有多少真心计较的意味在,俞辛没看他,疏淡地驳斥一句:“就算上辈子有恩怨,也该是我目不识丁得罪了你。” 第一次见俞辛在同他说话时带上小有抱怨的口吻,谢时昀眉峰不易察觉地轻轻挑了一下,张口要回话,眼角余光却猝然注意到一抹快速驰来的白色。 那是一辆径直向俞辛驶来的白车,在极短的时间里,车身与俞辛之间的距离便只剩咫尺之远。谢时昀瞳孔一深,反应极快地拽过俞辛,猛地将其往一侧扑倒。 掌心及时地垫在了男人的后脑勺后,倒地时的巨大冲击力让手骨一痛,谢时昀并未吭声,脸色却瞬间冷了许多。 他撑起身体来,沉声询问:“有受伤吗?” 身下的人沉默地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却出神地盯着某个方向看,不确定是不是被吓坏了。 谢时昀面色更加深沉,他站起身来,听忙下车跑过来的段铭道:“是他的车。” “快撞到俞先生时减了速,也转了一点弯,不是下死手,应该只是想提醒您。” 谢时昀漠然地松了松领带,不容置喙地落下命令:“带他回去。” 不听段铭的回复,他几步坐进迈巴赫驾驶位,被重重关合的车门展现出男人冷冽迫人的气势,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引擎声响后扬长而去。 客厅里顶灯亮着,银丝般的光线泛落在身上,清晰地照亮皮肤上每一处肌理与绒毛。 仔细检查过,确定俞辛并未伤到,陈医生收拾医药箱离开,一直守在一边的段铭也跟着要走,但被俞辛叫住。 他张口问:“谢时昀去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先生那么生气,当然是去出气。” 这样说着,段铭倒出一杯热水放到俞辛面前,“那辆车是谢奉韦派来的,应该是不满先生这些天的作为,想用这种办法来起些警示的作用。” 俞辛没喝那杯水,一双眉不解地蹙起来:“当时谢时昀就在我旁边,他对自己的儿子也舍得下手?” 段铭向他投来一道视线,含义有些许的古怪,等了两秒,他听见对方解释:“谢奉韦不是先生的父亲,是先生的祖父。他这个人一直都是心狠手辣,对儿子,对孙子,都是采取极狠厉严苛的管教手段,从来不会心疼。” 实在是复杂的豪门家庭关系,俞辛不想过多探究,只是问:“那你为什么不拦住谢时昀?” “谢奉韦已经老了,早不再像以前那样能完全控制先生。”段铭道,“先生和谢时澈在平时的时候不与他撕破脸,但他这次惹先生生气,先生肯定是要讨回来的。” 俞辛静默了一会儿,问:“怎么讨?” 段铭没有思考太久:“按照先生的风格,大概是像他们做的那样还回去吧。” 一整个下午谢时昀都没有回来。 俞辛去三楼的健身房练了练拳,又在书房看了许久带回来的钢琴教材,感受着天色逐渐由明变暗,最后下楼,帮方姨处理食材。 谢时昀不在,他的生活要简单放松很多,独自一个人用过晚餐,回房间洗漱过,早早地靠坐在床头,翻看从书房一整墙名著里随手抽出的一本书。 时钟滴答滴答走着,分钟走过一圈又一圈。寂静的夜色极易催生出人的困意,俞辛眼皮半阖,意识松弛下来,逐渐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 五指的力气也渐渐松开,原先抓握着的厚重书本越来越往下倾斜,不多久猛地砸落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俞辛眼皮一震,睡意顷刻消散。 他将书册放下,掀开被子,走出卧室。 楼下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倒是书房亮着灯,光线从没有关严实的门缝里透射出来。 他向那处走去,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一直走到门外站着,望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谢时昀坐在里面,衬衣解开,露出半边赤裸健硕的身躯来。 那上面隐约可见几抹红紫,陈医生正在为谢时昀擦药。 “谢老爷子年纪到底大了,怕是……经不得这一遭吧?” 一抹膏药轻轻涂在泛着红血丝的皮肤上,陈英叹出口气,说出的话像是劝谓,又像是惆怅。 谢时昀伤的不重,不过是身上添了几道擦伤,但正如陈英所说,谢奉韦年龄逾过八十,日常里一点惊吓磕绊都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但今夜偏偏被自己的亲孙子用车撞了一击。 他想要的是与谢奉韦一样的威慑效果,是以牙还牙,也是警告与提醒,所以在两车相撞之前,谢时昀同样减了速、转了方向。 最终两车的车身不轻不重地擦过,半扇车门毁损,谢时昀在暗夜里下车,面无神色地见着对方车里的人将受惊不小的谢奉韦颤颤巍巍地扶下来。 两双眼睛对视,一双是青年人的平淡,一双是老年人的浊暗,分明差异甚大,细看却瞧出瞳孔最深处如出一辙的漠然与冷情。 往后一靠坐,谢时昀将笔直的长腿交叠,右手两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缭绕的烟雾迷离了漆黑的眼。 “死不了。” 开口的嗓音漫不经心,尾音轻如低语,像是无情,又像是有意,“他经不住,俞辛就经得住了吗。” 陈英心内一惊,愕然地打量长年无情冷淡的男人。 谢时昀有所察觉,瞥过视线睨来:“怎么?” 陈英立即摇摇头,收拾起药箱往外走,见到站在门边的俞辛,意外一下,出口打了声招呼。 听见声音,谢时昀转过椅子瞧来,四目相对上,他朝俞辛淡淡地一招手:“过来。” 男人闷不吭声,也不动弹,视线没有焦距地移落在他手臂的方向,看起来像在出神。 这是吓得不轻。谢时昀没有想到他胆子这般小,明明之前也是敢在他与段铭脑袋上开瓢的人,但这件事过错在他,白让人受了惊,他理应负责。 他没有管身上半解不解的衬衫,碾灭烟站起身走过去,声音罕见地放轻:“以为你睡了,怎么,睡不着吗?” 男人的身躯近在咫尺了,俞辛骤然从回忆当中抽身出来,他先摇了一下头,又接着看向谢时昀的手肘。 他看见了——在谢时昀将他扑倒下来的那一刻,地上恰有几根尖锐的长钉,隔壁有一家店最近正在做装修,大概是搬运材料的时候不小心掉落在那里。 此刻谢时昀臂上能够看见几个针眼大的血孔,伤口看着细小,但深扎进皮肉里的那瞬间,痛感一定不轻。 “你……” 话几欲说出,又被咽下。俞辛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问出口:“你是不是,对我动真心了?” 第27章 一辈子 ——“真心”。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他。 谢时昀注视俞辛,眸光淡淡的,像是在思忖什么,眼中却没有多少情绪在里面。 这些年来,他并未被多少人真心以待过,更是从未动过真心。 他掌心摸上俞辛侧脸,反问他:“你想要我对你动真心吗?” 男人的回答没有带上丝毫犹豫:“我不想。” 这是预料之中的答案。 谢时昀知道俞辛不可能对他说出“想”这个字,他用手背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脸,看起来并不在意他的回答,也不在意他的问题,平淡地说: “我不是谢时澈,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他撩起衬衫,缓缓扣上衣扣,已经没有再看俞辛:“好了,回房间去。” 一句话说完,他已经拔腿离开,高大的身影不急不缓地向着卧室而去,廊上的灯透射着亮白的光,打落在修长的身形上,衬得更加挺拔清冽。 俞辛却还站在原地。他低着目光望着地面,眉毛不明显地皱着,微抿着唇,样子有些出神。 其实……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一句简单的“不想”不是他的全部答案,但心底深处到底还有什么未尽之言,却是被罩上了一团深雾般,连他自己都摸不清楚。 时光匆匆,气温一日冷过一日。 十二月中旬,俞辛随着谢时昀回了谢氏老宅。 他见到了那天曾在别墅里见过一面的老者,对方是这里的管家,工作多年,资历深厚。也见到了那位派人来撞他的,谢时昀的祖父,谢奉韦。 第30章 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面上遍布皱纹,腰也有些佝偻,撑着拐杖,像是随时可能站不稳,一双眼睛却如刀刃般凌厉冰冷,不苟言笑的脸上显出自然而然的严肃与威压。 见到对方,俞辛突然就懂了,为什么谢时昀会是这样冷情淡漠的性格。 说起来,他与谢奉韦之间算是有着不好的恩怨,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谢奉韦看见他时再是神色冷淡,也没有刻意刁难他。 三人气氛僵淡地用了一顿午餐,之后俞辛被谢时昀带着离开。 谢时昀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了一间佣人房外,抬手敲几下门,等了几秒,房门从里打开,缓缓走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老太太面容生的亲切,抬头眯眼盯着谢时昀看了看,像是在用老花的眼睛仔细辨别来者身份,然后很轻地点头,恍若隐藏着什么遗憾般,喊了一声:“是昀少爷啊……” 谢时昀“嗯”一声,叫她:“菊姨。” 他伸手,接过段铭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给你带了些药,听说你这些天身体不太好。” “好、好。真是谢谢少爷。”菊姨将东西放进屋内,重新回来时脸上多了些许期待,“明天就是老爷的寿宴了,澈少爷他什么时候过来啊?我让厨房给他准备些他爱吃的……” 谢时昀脸色不变地打断:“他不回来。” 菊姨一噎,表情霎时黯淡许多:“不回来啊……” 谢时昀看了看她,没有再停留,落下一句“多多休息”的叮嘱便转身回了楼上。 俞辛并未跟上去,他站在原地望着菊姨,对谢时昀与对方之间的关系起了些微好奇。 谢时昀对自己的祖父、胞弟都是寡淡沉稳的行事作风,但面对这个人时,却好像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人情味。 “她是以前专门负责照顾先生和谢时澈生活起居的保姆。” 一句话从身后飘来,俞辛扭头,段铭站在旁边,没有看他,只继续补充:“算是一个真正将他们养大的人。” “谢奉韦对自己的两个孙子管教严格,有半点没有达到他的预期都会施以惩戒,关黑屋、断食断水、还有戒鞭之类的。菊姨偶尔会趁谢奉韦忙于工作,偷偷地去给关禁闭的孩子送点水或食物。” “所以她在先生那里,是要比别人特殊一些。” 俞辛沉默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心里的问题,段铭看出他的困惑,主动道: “先生的父母在他出生后不久就离婚了,先生由母亲抚养,谢时澈留在谢家,没两年,先生的父亲就车祸去世了,到少年时期,先生的母亲也去世,才被接回来。” 原来是这样。俞辛想,那谢时昀与谢时澈关系不睦便是情有可原了。 从现在他已经知道的情况来看,谢时昀幼时跟随母亲生活,大概是要比由祖父管教的谢时澈幸福得多的。 谢奉韦的寿宴上来了许多人。 偌大的正厅几乎站满人,个个一身得体正装,举手投足都是贵气。 俞辛也换上了一套谢时昀为他准备的纯白色西装,头发被发蜡精致打理过,头顶上法式吊灯的稠密光线打在身上,更加增添了矜贵清冷气质。 此刻他站在二楼阁楼往下看去,没有多少想要下去的想法。 他与谢奉韦之间甚至算不上是陌生,而称得上是“有仇”的关系,但谢时昀非要他一同过来,不知道是因为谢时昀当真误会他想来,还是他偏好于时时刻刻掌握他的动态。 腰腹上忽的搭过来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掌,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处响起来:“很好看,这一身很适合你。” 鼻息扫在侧脸上,痒痒的。 楼下到处都是人,俞辛不想被人看见自己与谢时昀亲密的一幕,他往旁边挪了几公分距离,说:“我就不过去了。” “随你。” 谢时昀似乎并不介意他的躲避,眸眼看着他,再开口的语气像是随口一说,又像是暗含贴心的考量:“楼下请了名钢琴师,你要是无聊,也可以过去弹几曲。” 这倒是比其余活动要更加吸引俞辛,他点头,说:“我知道了。” 趁着宾客们觥筹交错,俞辛悄无声息走下楼,来到角落的钢琴前。 本意是想听听音乐,但或许是谢时昀特意叮嘱过的原因,钢琴师见到他来便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俞辛推拒两下,没有成功,只好过去坐下。 上方支着琴谱,俞辛随意挑了一首,十指放在黑白键上,开始弹奏。 悠扬舒缓的乐声飘浮出来,逐渐弥漫在整间正厅里,成为各种言语谈笑的背景乐。谢时昀眸色一动,冲身前的男人扬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淡声道:“失陪了。” 他循着曲声过去,见到沐浴在乐符下、明光里,恍若在散发着光芒的俞辛。 男人完全沉浸在音乐当中,神情与姿态都是松弛且自然的,就连眼底深处也不像平时那般疏离冷淡,整个人流露出的只有自由与喜爱。 谢时昀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俞辛应该是十分引人瞩目的。 他移了目光,双眼不过是随便一扫,果然看见四周许多目不转睛盯着俞辛打量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 收回视线,谢时昀转身招来段铭,面不改色地吩咐:“找个理由,让他回楼上。” 段铭应下来,但不等他有所行动,弹完一曲的俞辛自己从钢琴台上主动走了过来。 男人看见他们,视线不经意间落在谢时昀手中的酒水里,随口一问:“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喝的少。” 谢时昀与他对视:“怎么?” “有胃病还是别喝了吧。” 俞辛又转头看向段铭,语气不是责怪,听起来倒像是真心实意的困惑:“你不该提醒他吗?” 段铭张口,正要为自己辩驳,俞辛却没有再多待下去的想法,像是只是随手一动般,将谢时昀手中的酒拿过转放到他手里,道:“我回房了。” 颀长的白色背影转身离去,段铭低眼看向自己手里多出来的酒,突然听到身边低沉的嗓音:“段铭。” 谢时昀眉目半垂,远远地望着俞辛离去的方向,像是在看此刻真实的人和物,也像是在透过俞辛的话,看向记忆中的场景:“他这是在关心我吗?” 这一晚,谢时昀还是喝酒了。 喝的不多,只有少许的几杯,但这些年因为胃病,他很少饮酒,所以还是轻微有了醉意。 肠胃也起了不适,像有车轮在上面重重碾过一般阵阵绞痛。不过这点痛比起曾经的那一晚,并算不得什么。 那是三年前,他与谢时澈斗得最狠的时候。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将自己完全埋入进工作当中,饮食几天不规律是常态,胃病时不时发作,他的身上必须随身携带着胃药。 某一夜,他加完班接近凌晨离开公司,驾车回家的路上胃部突然一阵猛烈翻涌,冷汗几乎是瞬间就从额角冒出来,逼的他不得不攥紧方向盘,在路边紧急踩下刹车。 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胃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吃完。 虽是这样,他也可以拨打电话联系很多人,段铭、陈英,又或者干脆拨打急救电话,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那时的他放弃了去摸出手机,只是两手紧抓方向盘,闭着眼睛咬牙忍受。 不知道过去多久,在寂静的夜色里,几声清晰的咚咚声打破一切。 意识到有人在敲车窗,谢时昀清醒些许,缓了缓面容,若无其事地睁开眼来,见到站在他车外的一张年轻又稚嫩的面孔。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蓝白色校服,整个人干干净净的,面孔生的俊俏,一双眼睛十分清透。 他摇下车窗,少年问他:“你好,需要帮助吗?” 他凝了凝眸,只低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不用”,便关了车窗。 少年一时没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离开了。 肠胃的绞痛越来越严重,唇瓣变成毫无血色的白,谢时昀掐了掐手心,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来,正要拧开时,那种“咚咚”声又响起来了。 他转头看去,少年回来了,脸上多了几滴汗,衣领也比刚才更加凌乱,像是经历了一番疾速奔跑的模样。 他不明白对方去而复返的原因,忍着腹痛再度按下车窗,少年这次什么也没说,只是丢了一袋东西进来,没等他的反应,没管他需不需要,丢完就转身走开了。 不轻不重的重量砸在小腹上,他拿起来看,发现里面全是与腹痛有关的止疼药物。 谢时昀没有吃药,忍受着腹部不轻不重的疼痛感,在床边坐下。 夜色已经深了,屋内没有开灯,床上的人早已睡去,沉静恬和的面容被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照亮,落下一片片银丝。 这张脸还是和三年前一样,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已经认出他来。 他抬手摸向俞辛的面孔,滑腻缓慢的触动在一寸寸肌肤上缓慢游走过,深邃的目光扫过霜白月色下的精致五官,五指渐渐滑落,似有若无地撩过手下白嫩的肌肤与瘦削的锁骨,最终停留在冰凉的项链上。 第31章 项链中的六芒星闪烁着淡淡的光芒,他手指攥过去,指腹悄然摩挲着,眸光深沉而又意味深长。 从重新遇到这个人起,他的心底深处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似酸似胀,似好似坏,似满足又似渴求,在见到俞辛时异常汹涌。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侧躺下将人抱进怀里,手里的六芒星却没有被松开,依旧被谢时昀攥在手心里,棱角浅浅地在掌心里刻出并不明显的痕迹。 “你可能要像一只兔子一样,被我养一辈子了,后悔吗?” 俞辛自然不会回答他,夜色静谧,很久之后,一句低沉的嗓音融进夜色当中:“后悔也没用了。” 第28章 被夺舍了? 翌日醒来,又是一个湿冷的阴雨天。 谢时昀并不在老宅,按照一位佣人所说,谢时昀同谢奉韦一同出了远门,似乎是处理什么要紧事,要第二天才回来。 俞辛有些无趣,这里毕竟是谢奉韦的宅子,他不好随意活动,只能找菊姨聊了聊天。 这是一个十分友善诚恳的老太太,早已经是退休的年纪,但因为大半生都在谢家度过,没有组建自己的家庭,所以老了也只能继续留下来。 在她曾经的工作中,一定对谢时澈付诸了许多关爱与心血,才会真正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时时挂念,在房间里摆放着许多与对方有关的相片。 俞辛问过她的同意,将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拿起来看了看。 照片里的谢时澈不过四五岁大,面孔虽是稚气秀嫩,但也已经能够看出帅气,一双明亮晶莹的眼睛弯眯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 “澈少爷小的时候很讨人喜欢,对吧?”菊姨也笑了,视线一直落在上面,“他刚出生的时候啊,哭完就一直在笑了,后来也总是一副笑脸,眼睛就跟会说话一样,看的人啊,心里直发软。” “可惜……”话顿了一顿,变成惋惜的语气,“越长大,少爷就越不开心了,这些年也不怎么回来这里了。” 对于谢家的事情,俞辛知道的并不多,面对对方伤感的模样,他猜了猜,问:“是因为他的母亲吗?” 安静了几秒,菊姨叹了一口气:“澈少爷两个月大的时候夫人就离开了,先生不管事,老爷又太严厉……他一直对自己的妈妈很好奇,每一次受了责罚,总要来问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不回来保护他。” “但是,夫人她……”菊姨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有再说了。 俞辛低头,再度看向手里的照片。 男孩灿烂可爱的笑容印入眼底,他手指放上去,在那抹弯起的嘴角上轻轻摸了摸。 所以,这也不过是个渴望母爱的孩子而已。 俞辛回了房间,没想到里面会有人。 男人一身黑色正装坐在沙发上,手上的香烟烟雾缭绕,缓缓弥漫出青灰色烟雾,看起来正在等他。 俞辛看他一眼,奇怪地问他:“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谢时昀随手掸了掸烟灰,站起身来淡淡道:“回来拿份文件。” 俞辛没有再回应,转身走进卫生间。 但男人也跟了过来,自身后冷不防将他按在墙上,二话不说倾身压过来,在他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 俞辛没有丝毫防备,颈上受痛,条件反射地推开他,皱了皱眉:“谢时昀,你干什么?” 谢时昀并未言语,视线落在自己咬出来的鲜红印记上,不易觉察地挑了下眉,一副十分愉悦的模样。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抹了下自己的嘴唇,一边说:“留个痕迹而已。” 俞辛没理他,将他拦在卫生间外动手关上门,又按上锁,在镜面里观察自己的锁骨。 上面的伤口又红又紫,方形的牙印深深地嵌进皮肤里,如果推人的动作再迟半秒,俞辛毫不怀疑谢时昀会将他咬出血来。 搞什么…… 俞辛抬手轻轻碰了过去,眉毛皱得越发深。 突然回来,突然咬他一口……是为了报之前他咬他那几次的仇吗? 从卫生间出去后,谢时昀已经不在房间里。 俞辛问了一位佣人,听到谢时昀已经离开的消息。 肚子里的一腔奇怪没来得及问出口,俞辛只得将其暂时压回去,要来药膏简单地抹了抹伤口。 中午时雨下得更大了些。 雨声淅淅沥沥,裹着冷意的空气袭击着身体,俞辛站在屋檐下,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要转身回里屋时,恰好看见一辆车停在眼前。 从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俞辛偶尔在宅子里见过他,似乎是谢奉韦的人,地位仅次于那位老管家。 对方打着一把黑伞来到他身前,面无表情地同他道:“老爷让我请你过去。” 俞辛有些狐疑:“谢奉韦要见我?” 男人点头,神色里带上些许不耐:“是。” 俞辛想了想,问他:“谢时昀知道吗?” “当然知道。”男人说,“他跟老爷就在一起。” 俞辛不说话了,思忖间,男人像是想要伸手来抓他,但不等碰到他手腕便被紧紧控制住。 一名高大的黑衣保镖站过来,严严实实地挡在俞辛面前,态度强硬地看着男人:“等俞先生做决定。” 俞辛若有所思地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伤,点头,说:“那就走吧。” 保镖立即提醒他:“得有几个人跟着一起,安全些。” 俞辛没有意见,但上次的事情谢时昀袒护过他,谢奉韦再不喜欢他,应该也不会再对他下手。 他道:“他不是谢奉韦的人吗,你一个人跟着我就好了,不需要太多人。” 坐上车,密闭的空间里飘散着浓重的香薰气味,俞辛不太适应地捂了下鼻腔,默默地按了按车门上的按键,想要摇下车窗,但并没有成功。 车窗被锁住,俞辛抬起眼眸,恰好与后视镜里的目光对视上。 “下着雨呢。”男人冷淡地说,“俞先生就别开窗了。” 俞辛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副驾驶位的保镖先生在这时皱了皱眉,出口询问:“你这香薰里加了什么?” “能有什么?”男人平静地望着路面,“不就精油溶剂那些。” 保镖眼底升起狐疑,伸手去拿那盒香薰,正要细看,一阵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往屏幕一看,是谢时昀的电话。 俞辛猜测保镖先生接的是谢时昀的电话,但他并不知道两人的谈话内容,他只是看到对方的脸色很突然的发生了变化,变得凝重而严肃。 电话一挂断,保镖便以极其快速且凌厉的拳头向男人攻击而去,同时出声提醒:“他不是谢奉韦派来的!” 俞辛愕然地睁大双眼。 保镖与男人已经激烈扭打开来,车身不稳地撞击着路面,在车内产生剧烈的摇晃感。 俞辛反应迅速,起身伸长右手去够挡风玻璃下的玻璃香薰,攥到手里后立即狠狠对着男人的脑袋砸了下去。 男人头上顷刻见血,保镖抓住时机操控住方向,左脚挤进驾驶位里,猛地踩下刹车。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车身急剧停住,巨大的惯性让俞辛大半个身体往前栽去,“咚”地一声撞在座椅后背上。 顾不得疼痛,他即刻拉开车门下去,绵绵的雨霎时打湿黑发,身体不过才站稳,便有一辆小车骤然停在他身边,四扇车门一起打开,涌出四五个拿着棍棒的人来。 保镖马上过来护在他身前,说:“跟其他人报过信了,他们马上就来!” 话才落下,男人主动出击,三两下将一个人击倒,对方手里的棍棒滚了滚恰好滚到俞辛脚下。 俞辛紧紧地皱着眉头。 他倒是不怎么害怕,心里更多的其实是烦躁与不耐。他原本的生活过得好好的,最多不过是酒吧里被醉酒的男人骚扰几下,遇见谢时昀之后一切平静都被乍然打破。 谢时昀来招惹他,他躲不过就算了。今天这几个不知道由谁派来的人个个身形普通,既没肌肉也没技术,他就不信他还打不过。 这样想着,他脸色很差地捡起那根棍棒,先是踢了向他过来的人一脚,又用力挥棒在对方胸口上给了一击。 “谁都来找我,”他咬着牙,情绪第一次这样明显地外露,一边揍人,一边冷冷地道,“我哪里惹你们了?” “都以为我好欺负吗?”他越说越气,“我只是打不过谢时昀而已!” 对方被他压制着,并没有多少还手的能力,但俞辛打着打着,眼前突然黑了一下,他踉跄两步,被身前的人一下夺走手里的棍子,立即向他的脑袋反击打来。 好在保镖及时过来,一脚踢飞那人,棍棒掉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响。 所有人已经被打倒在地,俞辛晃了晃发沉的脑袋,听见保镖沉声说:“那香薰里下了迷药。” “又是下药。” 俞辛皱了皱眉,身体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他弯腰撑住膝盖,缓了缓呼吸低声说:“谢谢你……你受伤了吗?” 第32章 “这是我的职责,您不用说谢。”保镖的状态比他好上许多,他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道,“看着都是些小混混,也就车上那个能打一些,派他们来的人应该是没有想到您还会带人。” 那就不是谢奉韦了。 俞辛昏昏沉沉地想,如果是谢奉韦,他不会不知道谢时昀在老宅里给他留了七八位保镖,要派人来针对他,就不会是派这样的一些虾兵蟹将。 雨一直在下着。 迷药的药效渐渐强劲起来,俞辛干脆坐到了地上,倾斜的雨丝不停地落下来,将身体都打湿,被阴风一吹,十分冷。 眼前的世界像是被糊上一团黑雾,俞辛用力掐住手心,试图保持清醒,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已经十足沉重,要不了多久,他会彻底失去意识。 好在,在他昏过去前,救兵到了。 车子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名黑衣保镖走出来,将已经不剩多少力气的俞辛扶上了车。 害怕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俞辛努力睁了睁眼,去辨认车上的人。 后座上坐着一道挺拔的身形,依旧是黑色正装和一丝不苟的装扮,俞辛注视着他,怔怔然叫了一句:“谢时昀?” 谢时昀没有回应他,由着手下将俞辛安顿好,再淡淡地开口吩咐:“去开车。” 俞辛强撑着气力,抬手按住谢时昀的手腕,吃力地问他:“那他呢……他不上来?” 说的是还在外面的那位保镖先生。 谢时昀神色不变,道:“会有人来接他。” 俞辛望着他,涣散不清的双眼已经几乎看不出面前男人的人形,脑袋越来越晕,身体越来越无力,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一抹念头自心中划过。 奇怪。 太奇怪了。 谢时昀今天不仅莫名其妙咬了他,还让别人来动手扶他,面对他的态度也很冷淡,一点也不像他往常的作风。 这个人是被夺舍了,还是…… 第29章 向你保证。 手机屏幕上,一颗莹红色圆点正以8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快速向北移动。 沉静墨黑的视线跟随着圆点运动,虚浮汇报的嗓音在死寂的车内空间里响起:“我们的人已经到了,下车接俞先生走的人是别墅那边的人,我还在原地等老宅的人过来。” “刚才的车里有迷药,我发现的太晚,让俞先生吸入了一些,他现在大概已经是临近昏迷的状态。” 谢时昀不易察觉地拧眉,薄唇轻启,漠然道:“回去之后自己领罚。” 通讯挂断,手机上的实时定位也被关闭,谢时昀揉了揉眉心,神色间显示出淡淡的不悦:“陈英过去了吗?” 段铭往后看过去一眼,脚下一动,默默地再度踩了加速,道:“陈医生已经在去别墅的路上了,俞先生不会有事的,您不用太过担心。” “把那些人一起带回去。”向来平淡无波的眉眼透出些许凌厉,谢时昀道,“问清楚谁派来的。” 段铭应下:“是。” 冬日里,夜色到来得越来越早。 赶回到别墅时,天光已经隐隐黯淡,谢时昀推开车门下车,大步流星往里走。 段铭忙打开伞追赶上来,但深黑色的大衣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已经落上了一层细密的雨珠,谢时昀没管,抬手解下大衣,在楼梯上见到恰好往下走的陈英。 “情况怎么样?”他问。 “中了迷药,暂时性进入昏迷,现在在打点滴。”陈英说,“身上不见其他明显伤势,但是脖子上好像……” 顿了一顿,陈英将未尽的话咽了回去。 那咬痕说不定是两人间的癖好与情趣,又或者即使那咬伤与谢时昀无关,总之伤痕就在那里,谢时昀总能自己发现。 于是转了话茬,他道:“俞先生没有大碍,药效已经解的差不多了,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 谢时昀没有再给出回应,拔腿继续上楼。 卧室里,俞辛正平躺在床上,模样很安静,除了右手上扎着细长的针管外,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熟睡。 谢时昀站在床边,凝视过去半晌,抬起五指撩开俞辛眉眼上的碎发,动了没几下,床上的人便有了动静。 睁开眼后四目相对,俞辛默了默,坐起身来,问他:“谢时昀,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这里很奇怪吗?” 谢时昀按下他动作时不甚抬高的右手,避免血液的回流,嗓音淡淡:“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对视几秒,昏睡前发生的事情一股脑涌了上来,俞辛摇了一下头,只说:“没有。” 见他兴致不高,谢时昀没有再问别的,倒出一杯热水送过来,出声叮嘱:“以后出门,多让几个人跟着。” 俞辛看着那杯水,没动,问:“和我一起的那位保镖呢,他有事吗?” 谢时昀看他一眼,神情没有波动,嗓音也不温不热:“你不如多关心你自己。你要是出事,他们就不用回来了。” 俞辛抬眼看向谢时昀,眼神略微怪异。 怎么谢时昀又恢复正常了? 这一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但俞辛并未去纠结,现在更重要的是处理其他事情。他出口驳斥,眉眼之中已经隐隐升起不悦:“你把过错怪到他们身上有用吗,归根结底责任应该是在你吧?” “我在遇见你之前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他淡下声音,“现在又是谢奉韦,又是莫名其妙的人,你连这样的事情都杜绝不了,那还留着我干什……” 剩余的话被打断,谢时昀一下捏住了他的下颌,五指十分用力,眼神凌厉地盯着他。 俞辛明白他的意思,也住了声音,没有将之后的内容说出来。 两相沉默片刻,谢时昀神色缓和下来,手上的力气也松开,缓缓地吐出一句认真而郑重的话来:“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顿了顿,他温声补充:“我向你保证。” 静默几秒,俞辛拍开他的手,躺回被窝里:“你出去吧,我要再睡。” 话落,谢时昀忽的倾身过来,右手拉开他的衣领,双眼盯着他脖子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眸光一凝,声音蓦地变沉:“这是怎么回事?” 俞辛感觉莫名,双眼对上男人墨深的视线。 “你……”心里的困惑像叠罗汉般越涨越高,俞辛讷然,甚至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出现了问题。 “什么怎么回事?” 指腹在脖子上摩挲几下,俞辛听见谢时昀说:“我记得自己没有在你身上留下过那么重的痕迹。” 谢时昀的表情和语气都完全不像作假,就像是真的忘记他咬过他的那一口—— 是忘了,还是根本没有这一回事? 心绪瞬间一片杂乱,仿佛纠缠成一团的针线无法理顺,俞辛低下眉眼,感觉到脖颈仍在被人很轻地触碰着,谢时昀的嗓音格外低,掺杂着空气中的冷意: “他们碰你了?” 俞辛抿了拧唇,心不在焉地没有回答。他自己都没有摸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能怎么跟谢时昀说。 而这样的神态表情落在谢时昀眼里就成了默认。 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很骇人,但仅是顷刻间,他闭了闭眼稳住神色,替俞辛盖好被子,声音平稳如常,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 “你先睡,我去处理一些事情。” 地下室里亮着刺眼的光,一眼望去恍若白昼。 六个身上带伤的人被捆绑在柱子上,看起来已经很虚弱。 谢时昀在椅上坐下,晦暗的视线一一扫过几人,不带多少情绪地开口:“说说,查出什么来了。” 段铭道:“是金文找的人,这些人也都招了,金文让他们将俞先生带去他那里,但下一步要做什么,他们只说不清楚。” 谢时昀脸色不变,平淡的声音在寂静压抑的空间里缓缓响起,更加低沉迫人:“我这个好舅舅,怎么就那么爱给自己找麻烦。” “还有——”段铭走了几步,在最左边的男子小腿上随意踢了踢,“这是谢老爷子的人。他说自己是被金文收买,老爷子对这件事情不知道,不确定是不是真话。” 谢奉韦有没有参与,抱的又是什么样的心思,谢时昀不用听别人讲,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他没有回应段铭,下巴微抬,面色是淡淡的,气势却十足沉静,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自己说,谁碰过俞辛。” 段铭一愣,旋即立刻抬起锐利的目光,挨个打量每一个人。 但半分钟过去,得到的答案只有摇头和否认。 谢时昀云淡风轻地敛眸,指尖意味不明地敲击两下木椅扶手。 段铭见状,厉声质问:“是金文命你们做的,还是你们谁起了歪心思?” 这次有人回答了,努力支起头来,说:“我们没碰他,最多是我想趁他们牵制着那个保镖的时候,去给他弄到车上去,但我连摸都没摸到他一下,身上的伤一大半都是他打的……” 第33章 空气一阵静默。 谢时昀站起身来,缓缓来到男人身前,眸中平和地打量男人,分明神色平常,却莫名让人喘不出气。 “你还想摸他?” 伴随着不冷不淡的话音,抬腿骤然踩在男人的脚上,像碾磨一只蚂蚁般,狠戾地碾压着。 男人顿时闷哼出声,脸色煞白,恍若地狱归来的罗刹。谢时昀一把拽起他的头发破使他看向自己,声调依旧缓缓,却更加深沉冷冽:“我再问一遍,他身上的咬痕是怎么来的?” 男人面部扭曲,痛苦地咳了好几声,艰涩道:“不知道,我没、我什么也没做……” 沉吟片刻,谢时昀乍然松去脚上力度,转身走出几步,低声出口:“段铭。” 段铭走至他身后,男人神色微凝,吩咐道:“去查查他今天接触过哪些人,都一一问清楚。” 又睡过一觉后,身体里的药性已经完全解除。 俞辛伸了伸腰,走下楼发现别墅格外的静。 餐桌上摆放着几道菜,方姨恰好端着一道汤走出来,见到他笑了一下:“俞先生,你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俞辛摇了摇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问:“怎么大家都不在?” 方姨说:“大部分人都跟着先生出去了,应该是处理什么事情吧。” 谢时昀应该是去找今天派人来绑架他的人了,俞辛放下水杯,没有再问。 夜色已经深了。 之前睡了太久,即使临近凌晨,俞辛也没有生出丝毫困意,他坐在床头翻看一本书,又过去半个小时后,门锁传来动静。 谢时昀推门进来,身上裹挟着满满的雨天湿气与冷意,就像是一回来就匆匆来见他。他一边脱下大衣,一边来到俞辛身前。 一个饰品盒被递到面前,俞辛一时没接,听见谢时昀风轻云淡地开口:“一个手镯,你喜欢就戴着,不喜欢就放抽屉里。” 俞辛对装饰品不怎么有兴趣,随意看了几眼,抬眼打量谢时昀:“这是在跟我道歉吗?” 谢时昀将大衣挂在衣架上,并没有回应他。俞辛便将它随手放到床头柜上,弯腰的一瞬间,却猝然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气味。 他动作一停,目光重新投向谢时昀,在男人黑色的衬衣衣角发现了一团湿润的深色。 默了默,最终什么也没说。谢时昀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已经倾下身体来吻他。 黏腻的一个吻结束,两人间已经变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湿热的吻渐渐移动至锁骨附近,谢时昀停下来,盯着那片咬痕看了一会儿,低声问俞辛:“告诉我,这是谁咬的,宝贝?” 心口莫名地颤栗一下,俞辛别过视线,语焉不详地回答:“……除了你还能有谁?” “是我吗。”谢时昀凝眸注视他,手掌下滑,忽的攥住俞辛,“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喜欢咬人。” 腰背一下就弓了起来,俞辛眼神变了变,闷哼一声,脸色又红又白,语气像是含着恼羞成怒的不悦:“你梦里咬的。” 谢时昀却更加用力了,眼底漆黑,目光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透,语气既像是随口一说,也像是故意的试探: “是我梦里咬的,还是你在袒护某个人?” 【作者有话说】 周三也会有一章更新 第30章 想摆脱他吗? “是我梦里咬的,还是你在袒护某个人?” 这句话问出来,却是不等俞辛有所反应,谢时昀自己先用手心堵住了身下人的嘴唇。 “我突然发现,”他平静地注视着俞辛,手上的动作越发过分大胆,“你还没有主动吻过我。” 他往上抬了抬头,眸光赤热深沉,口吻里多了几分细微的命令感:“宝贝,自己来亲我一下。” 俞辛没有动,身下的感觉将他折磨着,好像让他又重新体验了中迷药时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谢时昀凝了凝眸,俯首贴过去,让双唇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咫尺,是一个欲亲不亲的姿势,只要俞辛稍稍微仰起下巴,就能够吻上来。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讨吻了。 俞辛谜离地看向他,遄息声越来越重。 他并不讨厌谢时昀吻他。可很奇怪,谢时昀吻他可以,要他主动去吻他,只是一想,都会有一种脊梁骨被戳中的感觉。 耳根变得更红了,他干脆紧绷着下颌线,一动不动。 身体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已经是难以忍受的地步,谢时昀喉结滑动几下,不得不暂时放弃与俞辛继续僵持下去。 他主动握起俞辛的手往自己探去,带着一股浓重的郁气般,激烈又用力地吻住身下人的双唇。 念及俞辛今天受了惊吓,今晚只做了一次。 夜色深幽,俞辛睡下后,谢时昀来到书房,坐在书桌前听段铭的调查结果: “俞先生今天接触过的人基本正常,但老宅那边,有几位佣人说,看见您中午回去过,待了半个小时左右离开。” 顿了一顿,段铭看着谢时昀,说:“但当时您分明一直在西郊那边。” “还有,根据别墅里的佣人所说,再加上监控录像证实,事情发生之后,将俞先生送回别墅的人,也是您。” “所以,很明显——”段铭缓声说出唯一可能的结论,“应该是谢时澈从国外回来了。” 谢时昀面色平静,像是对这一结果已经有所预料。指关节敲了几下桌面,他淡淡道:“老宅的监控带回来了吗?” 段铭“嗯”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走上前来,插入电脑,调出视频,摁下播放键后退了半步站到一边。 视频里,谢时澈的穿着打扮都与谢时昀平日里的风格完全一致,甚至刻意淡下神情,一举一动皆向谢时昀靠近,一眼望去,不仅身形外表,就连气质也挑不出半个瑕疵来。 男人自然地越过几名佣人走进老宅,上楼走进卧室,关上门。大概二十分钟后,俞辛从菊姨房间离开,回了卧室,也关上门。 两分钟后,谢时澈出来,一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领,一边抬起视线,意味不明地朝监控摄像望过来一眼,深黑色的眼底似有着一闪而过的挑衅笑意。 眸光霎时一凛,谢时昀唇线抿直,是十足不悦的表现。他抬手将笔记本合上,开口的声音罕见的低沉,恍如一把冰冷的利刃: “他们这段时间里,一直有联系?” “这……”段铭哪里说得准,只能应付着说,“应该是不会的,俞先生毕竟答应了您……” 静默良久,谢时昀闭了闭眼,往后靠坐在椅背上,情绪稳定些许后,缓缓出口道: “想办法在他的手机里装上监听观察功能,他每天和哪些人通过话、发过短信,内容是什么,我都要知道。” 这任务不难,只需要找几个技术好的专业人士就能够完成,但段铭少有地起了些许迟疑:“这会不会太侵犯俞先生的隐私了?他要是知道了,按他的个性,肯定会……” 谢时昀神色不变,口吻平淡得甚至有些漠然:“那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 段铭沉默几秒,只好答应下来。 时钟上的指针已经过了数字二,窗外一片茫茫夜色,段铭往外望了一眼,收回视线,道:“时间已经很晚了,先生。” 谢时昀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任何回应,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沉静的视线垂落在盖合着的笔记本上,看起来是在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段铭站了半分钟,要转身离开前,谢时昀低声叫住他:“段铭。” 他抬起头来,看见谢时昀转了转座椅,变成侧对着他的姿势,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外面的黑夜: “我问他那咬痕是怎么来的,他没有说实话。你说——他是在维护谢时澈,还是到现在也区分不出我们两个人。” 段铭安静几秒,说:“谢时澈很了解你,他想扮作你迷惑别人,这对他来说,并不怎么有难度。” 男人却少有的很轻地叹了口气,几不可察地摇一下头,声音听起来像是很容易就能够被风吹散: “其实这两个答案,我都不希望听到。” 临近一月,气候寒冷,空中仿佛随时能飘下一场雪来。 悠闲的日子里身体越来越贪睡,俞辛睡过大半个上午才悠悠醒来。他下意识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半天没有摸着,扭头一看,才发现手机不在上面。 以为自己随手放到了什么地方,俞辛没有在意,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收拾好自己后谢时昀刚好进来,将一样东西随手放到桌上,俞辛过去一看,狐疑地看向谢时昀:“你拿我手机做什么?” 谢时昀与他对视,口吻十分自然:“怎么,我不能拿吗?” 然后才不温不热地说:“有几个骚扰电话,拿到外面去,省得吵你睡觉。” 俞辛不太相信:“不能直接静音吗?” 谢时昀未回应他,抬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俞辛洗脸时沾了些许水珠的额前碎发,说:“以后中午不用出去了,我给你请了一个老师。你不是想学钢琴吗?” 第34章 这是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轻易地转移了俞辛的注意力,将手机的事情彻底抛在一边。他垂眼思忖片刻,问:“就在这里学吗?” “是。”谢时昀盯着他看,忽的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我让人过来,给你上课。” “可是……”俞辛仍然有些纠结。 “之后我会回公司上班,白天我不在,你的时间都是自己的。” 仿佛猜到他在介意什么,谢时昀眸光短暂地敛起半瞬,将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遮掩下,开口的语气中带上不易觉察的自嘲:“这样满意了?” 俞辛看了看他,没有再说什么。 谢时昀捏住他的下颚,力度不轻不重的,指腹一下下暧昧地摩挲着,恍若情人间的低语般同他道:“就那么不喜欢和我待着?” 俞辛没管他,拿起手机解锁扫了眼未读信息,只面无神情地道:“做的太频繁对身体不好。” 谢时昀久久凝视他,半晌过去,眼色悄无声息地融和些许。 谢时昀结束了居家办公,段铭却开始整日留在别墅里。 起初几天俞辛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直到某一天,他闲来无事走出大门,本意只是随便出门散散步,但不经意地回头时,却注意到身后或明或暗七八道紧盯着他的视线。 俞辛一下就明白过来,谢时昀说是满足他学琴的心思,其实不过是想更严格更方便地监视他、控制他。 他不知道谢时昀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转变,当晚,他向谢时昀质问,得到的不是解释,而是床上激烈又持久的对待。 只要他一问出口,谢时昀便更加佣力,更加狠,猛烈地用亲吻堵住他的唇,试图用沉溺的姓爱让他乖巧下来。 而谢时昀也的确成功了。 他抬起眼来,额角的一滴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染着浓烈色彩的眼睛一分不错地凝视俞辛,喉结滑动几下,磁性又压抑的嗓音低低地响起:“你的偗体越来越喜欢我了。” 这样说着,右手缓慢向芐,对着滑腻的触感似有若无地拨弄两下,而后熟练地幄住,一边凍作着,一边眼神看过去,声音极致低沉: “看,它熹欢我这样对它。” 俞辛顿时恼怒,羞赧地推了他一把,正要别过脸,却又被逼得轻涥一声,更多声音碎在喉咙里。 结束后,俞辛用酸软的手扯过被子,困得眼皮已经抬不起来。 谢时昀看了他一会儿,说:“明天陪你去趟医院,你的病情研究有了进展。” 困意消了大半,俞辛故作清醒,说:“我自己去。” “我的书看完了,要还回去。”眼睛半睁不睁着,他打了个哈欠,“别拿‘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这个借口让人跟着我,如果我会遇到危险,那就是你做的还不够……” 静了静,谢时昀才沉声说:“可以。” 医院的检查花费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俞辛背上背包,又来到之前的西餐厅里。 店中生意一般,经理不怎么忙,俞辛将书还回去,又和对方聊了一会儿天,直到男人被顾客叫走,俞辛才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 意料之外的是,洗过手出来后,他见到了西装革履、正经淡然的谢时昀。 起码,在见到男人的第一眼,他是将对方认作了谢时昀的。 男人不咸不淡地看着他,伸手拉着他往后门的方向走:“跟我走。” 俞辛垂下目光,视线停落在被男人握住的手腕上,一言不发。 俞辛被带到了一辆车上,他坐在副驾驶位,感受到男人看向他,口吻平淡沉静:“想让我给你系安全带吗?” 他看过去,清泠温和地开口:“你装作谢时昀,是想要干什么?” 男人怔了一下,旋即挑眉,笑了:“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谢时昀问我脖子上的痕迹怎么来的,我就知道了。”俞辛说,“这一次你也出现的很突然,谢时昀不应该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还有一个理由,他并没有说—— 在被谢时澈握住手腕的那一刻,他也突然意识到,谢时昀牵他手的时候,从来都是握住手心的。 “好吧,你还是很细心。”谢时澈脸上笑意不减,“没关系,你认不认得出来我无所谓,反正我也只是想玩一玩,气一气他而已。” 俞辛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想介入到你们的事情里。” 他看向车仪表盘上的时间,已经是一点半了,他作势要拉开车门,但身后男人的一句话就让他停下了动作。 “你哥哥知道你和他的事情吗?” 俞辛静止片刻,回头,与谢时澈对视着。 男人笑得阳光且无害,一如曾经他们分手之前,道:“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我只是想问你——你不想摆脱他吗?” 漫不经心的声音在狭窄的车内空间响起,谢时澈收敛了笑意,语气神态都变得认真,“我可以帮你。” 第31章 把他锁住吧。 一片落叶被风席卷着落在挡风玻璃上,俞辛静静地望着那里。 过去几秒,他问:“你想怎么帮我?” 谢时澈道:“这你不用知道,你只用告诉我你想不想就行。” 俞辛没有给出他自己的答案,而是说:“你那么讨厌谢时昀,是因为他轻易得到了你没有拥有过的母爱吗?” 谢时澈眯了眯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不是。”俞辛摇头,“我自己猜的。菊姨跟我说了一些你们小时候的事。” 谢时澈不说话了,视线半垂着,微凝着脸色,一副正在出神的模样。片刻后,他忽的抬眼,示意俞辛看向后视镜:“跟你的人过来了。” 话音才落,引擎声已经轰鸣地响起,俞辛只来得及看清车后数米的几道人影,车子便已经快速开了出去。 惯性让他往车座上撞了一下,他稳坐身体,回头望向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几个人。 他认识,是谢时昀的人。 “……他骗我。” 俞辛皱着眉,模样看起来有些失望和生气:“是只有这一次,还是,其实每一次,都有人暗中跟着我。” 谢时澈嗤笑一声:“这还用说吗?不止有人时刻看管着你,你身上应该还会有定位器之类的东西在——我太了解谢时昀这个人了。” 俞辛沉默一阵,视线安静地垂落,停留在自己脖颈处的项链上,眸光清幽不明。 半晌,他转头看向他,说:“那你还带我走,如果有定位,他很快就能找过来。” “所以我告诉你了啊。”谢时澈说,“那个定位器在什么地方,你应该能猜到吧。” “不过,你扔不扔掉它,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今天来也不是真的想把你带走,只是故意让他知道,我又来找你了。”这样说着,他露出个笑容来,“你能想象到他气黑脸的样子吗?”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踩了加速,“既然你提到妈妈了,那就多聊一会儿。” 俞辛仍在看自己颈上的六芒星项链,低头垂目,很久没有回应。 “我想知道菊姨还跟你说了什么。” 谢时澈脸上的笑意也统统消散,清冽与平淡很快爬上整张面孔,情绪不明地补充,“还有,你还知道多少我跟谢时昀之间的事情。” 哗啦啦的倒酒声绵长清脆地响起,香醇的酒精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谢时澈将这杯酒推到俞辛面前,又接着为自己倒酒,动作漫不经心,想起来什么般,一笑道:“上次你被金文找人算计,还是我突然得了消息,带上谢时昀的人去接你的。” 俞辛点头,也想起那时昏昏沉沉,在车里见到冷淡沉稳的“谢时昀”的画面,说:“我知道,谢谢你。” 谢时澈“嗯哼”一声,问他:“你知道谢时昀是怎么处理的吗?” 俞辛看着眼前的酒水,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大半,辛辣的口感刺激得他拧了拧眉,道:“不知道,我没有问他。” 谢时澈点点头,说:“金文是我妈妈的亲哥哥,是我和谢时昀的亲舅舅。但他不上进,空有野心却没本事,这些年惹了不少事,谢时昀每次不想容他,他都来找我。” “他也知道我跟我说哪些话能起到作用,我护了他很多次。”他随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眼神漫不经心,“不过,我也腻了,这次没管他。惹毛了谢时昀,他要不然是残了,要不然是在哪里关着受折磨,都跟我没有关系。” “金文自作自受,迟早有那么一天。” “但是——”他看俞辛一眼,“他把老爷子也整进了医院,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老宅里的人也大换血,除了菊姨,基本没剩下以前的旧人。” 俞辛一滞,扭头和谢时澈四目相对。 男人一笑,摊了摊手:“这也跟我没关系,我不想管。不过,我看谢奉韦不爽,却也从来没有想过报复什么,毕竟他是我的亲祖父。可谢时昀下手了——是个狠人吧?” 第35章 话落下来,他眼里的温度渐渐降下来,沉声说:“他对妈妈也狠心。这些年,他从没有去过妈妈的墓地。” 静默一会儿,他仰头喝完一整杯酒,目光幽深地投在透明的杯壁上,恍如讲故事一般,缓缓出声道: “我小时候一直被谢奉韦养着,在禁闭室里待的时间要比在卧室里待的时间多得多。” “八岁的时候,我得了个奖,让谢奉韦满意了,他第一次同意让我去妈妈那里住几天……那是我第一次见妈妈,她很漂亮,穿着一条长裙子,见到我时眼睛很温柔地笑着。” “她给我身上戒鞭打出来的伤涂了药,中午哄我睡觉,还给我做甜点吃。我喜欢她,妈妈的样子跟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不过谢时昀总是惹她伤心,因为他总是冷冰冰的,妈妈问他什么都不说,妈妈要抱他,他竟然还跑开。” “我不明白,我要花很多努力才能得到见妈妈的机会,他却躲妈妈躲得远远的……十二岁的时候,我跟他说,我和他交换,他替我回去,我替他留在妈妈身边,他没有同意,没有一点表情地看着我,把我推倒了。” 说话间,谢时昀眼睛里的眸色越来越淡,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平静暗沉。 俞辛始终没有发言,他坐在对面,十分安静。 沉默了很久,谢时澈低声说:“十三岁,我得到了谢奉韦的同意,满怀期待地去到疗养院,但见到的是妈妈的尸体。” “妈妈刚从水里被捞上来,身上还湿淋淋的,全身都是惨白色,没有一丁点生机,谢时昀冷着脸站在一边,浑身上下也都是湿的。” “我伤心了很久,还生了一场大病。但谢时昀——他从始至终,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红一下。” 说到最后,谢时澈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复杂又汹涌的情绪。 俞辛仍是抿着唇,没有说一句话。 他为谢时澈倒出一杯酒,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菊姨跟我说过,你很想念你的母亲。” 谢时澈面无表情,过了几秒嗤笑一声:“如果你是我,你会讨厌谢时昀吗?” 这个问题俞辛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垂下视线没有开口,谢时澈看着他,露出一个并不在意的表情来:“讨厌不讨厌他是你的事,反正,起码现在你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一个冷血动物。” 俞辛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不知道。”谢时澈静了静,嗓音依旧很低沉,“可能是因为你突然主动提到妈妈了吧——这些事情,我已经很久没有可以说的人了。” 这句话落下后,空气再度归于沉寂。 直到几分钟过去,谢时澈恢复神情,说:“谢时昀应该马上就来了,他会把你带回去,我不会拦。不过,我还会再去找你的。”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房屋外适时地传来由远及近的引擎声,光从声音就可以判断,速度很快、来的车很多。 谢时澈勾起嘴角,眼神撩起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意味不明地注视俞辛: “对了,忘了告诉你——今天来找你,是要给我哥送一个礼物的。” 窗外风声呼啸而过,道路两边的树木飞速倒退着。 屏幕上的定位小红点原地不动地闪着光,谢时昀从上车起目光就盯在上面,深沉的瞳色隐约透露出危险的信号。 与红点的距离越来越拉近,下一刻刺耳的刹车声尖锐地响起,谢时昀动作干脆地拉开车门,下车大步流星地往面前的别墅走去。 华丽的大理石房门并没有关严,透出一条明显的缝来,就像是专门在等着他来。 谢时昀双手一推,房门大开后迈步进去,入眼就是客厅里的暧昧场景。 呼吸滞了一瞬,谢时昀深沉晦暗地凝起双眼,眸底迅速地聚集起汹涌的风暴,像是藏着暗压压一片乌云。 他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拉开正在亲密接吻的两人,而是用力地闭了闭眼,极力压下胸口又妒又怒的情绪,无声地攥紧手心: “你们两个,亲够了吗?” 背对着他的谢时澈动作一停,回过头来,才发现他一般,笑了:“啊,哥你来了。” “告诉你个惊喜。”他笑盈盈地与谢时昀对视,“我在国外待了这些天,发现——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男人了。” 心脏被什么不轻不重地击打了一下,谢时昀眼色一深,移过目光去看俞辛。 俞辛的大衣外套被解了下来,贴身的衣衫十分凌乱,几颗纽扣被解开,隐约露出里面的肌肤来,而他的腰上——还搭着谢时澈的手掌心。 盯着那只手掌看了许久,他再一次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所有暗流掩去,迈步过去,一言不发地用力牵起俞辛的右手。 谢时澈没有拦他,从始至终一派笑脸,在两人即将出门前,才半开玩笑地说出一句:“对了,哥,我可没有绑架他,是他自愿跟我过来的,不信你问他。” 谢时昀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因为他的话受到丝毫影响,只有俞辛皱了皱眉,垂下视线,看见自己的左手已经被攥得发红。 回去的路上谢时昀一直没有开口。 狭窄的车内空间里沉寂的气氛无声的蔓延着,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酒精气味,是从俞辛身上散发出来的。 俞辛喝了些水,对着安静地窗外看了半路,忽的开口了:“他没有亲我,你看到的是错位,衣服也是他故意弄成那样的。” 与清淡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一声短促的手机铃声,谢时昀低头看了一眼,眼眸里渐渐摊开一抹晕不开的墨色。 好几秒过去,他没有将谢时澈发来的监控视频点开,而是左滑删去,合上眼,将一切情绪完美地遮藏住,辨不出情绪地道:“我知道了。” 俞辛很快地抿了一下唇,再没有开口。 安静了一阵,俞辛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谢时昀忽的开口了:“为什么不推开他?” 俞辛一个激灵睁开眼,恢复了几分清醒,转头去看他:“什么?” “你愿意他碰你。” 谢时昀视线半落,注视他的瞳孔极近冷淡:“如果换成是我,不管是咬还是拿玻璃片威胁,你都会推开,不是吗。” 车辆在半个小时后停下。 俞辛下车往别墅里走,身后跟着三五名保镖。谢时昀站在原地没有动,待看不见俞辛的背影,才低声叫住段铭:“把他锁住吧。” 段铭愣了一下,往别墅内看过去,迟疑道:“是要将俞先生关起来吗?” 谢时昀敛下眉眼,迈步往里走,一边脱下身上的大衣,一边轻声沉语:“先关着吧,我缓好情绪再去见他。” 段铭只好说是,又见谢时昀开始解开腕上的手表,心里正冒出来某个预感,便听见男人冷沉淡漠地开口吩咐:“换好衣服来三楼拳击室,和我打一场。” 第32章 你不是喜欢他吗! 拳击室里不时响起激烈的拳脚相搏声。 全身的肌肉泛着运动过度的酸痛,段铭皱眉喘了口气,但不过是片刻的放松,腹部便又挨上一拳。 右手吃痛捂过去,他连连后退,摆手讨饶:“不打了不打了,快两个小时了,让我歇会儿。” 一滴汗从眼角边滑落,谢时昀收了动作,解下拳套走去墙角坐下。 段铭也跟了过去,一边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汗水,一边说:“俞先生现在应该也发现自己房间被落锁了。” 发泄了一通之后,谢时昀的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汗湿的布料贴在身躯上,将匀称紧致的肌肉线条一一勾勒,散发出强烈的男性荷尔蒙。 但他的情绪并没有得到多少缓解,胸口依旧沉重,脸色仍然冷凝。 段铭叹出口气:“俞先生肯定会很生气。” 谢时昀视线暗沉,道:“能有我生气吗?” 段铭一噎,不说话了。 默了默,谢时昀道:“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他不会让我碰一下。” “但他今天没有拒绝谢时澈。” 段铭抿了抿唇,静默一阵,道:“也许,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谢时澈不可能突然喜欢男人,或许俞先生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反抗什么。” 谢时昀没有回话,安静几分钟,他放下拳套往外走,低声落下吩咐:“把锁撤了,我去见他。” 洗去一身汗水,谢时昀推开俞辛房间的门,脚步踏进去的一瞬间便迎来清泠泠的质问: “不是要关我吗,你还进来干什么?” 谢时昀停了脚步,站在原地看他,半晌,出口道:“你会这样跟谢时澈说话吗?” 俞辛转身与他对视,气势毫不退让:“你还让人跟着我出门,你答应过我什么忘了吗?” 谢时昀盯着他,相比起俞辛诘问感满满的嗓音,口吻要沉稳平静许多:“如果不是有人跟着你,我能够知道你是跟谢时澈走了吗?” “知道不知道又怎么样,谢时澈是坏人吗?” 第36章 胸口重重地起伏几下,他很快地解下颈上的项链,用力丢到床上:“这里面又是什么,你这样时时刻刻监视我,到底想干什么?” 谢时昀眼眸微敛,目光紧紧定格在他脸上:“他告诉你的?” “他要是不告诉我,我不会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被当作犯人对待。”脸色写满愠意,俞辛垂下眼,攥了攥手心,“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谢时昀是在真心的对他好。 谢时昀闭了闭眼,三秒后强行压抑着什么情绪,故作缓和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来: “你和他已经分手了,之后就不要再和他见面了,好吗?” 俞辛别过脸,态度依旧不软半分:“你之前说只要我答应你不和他见面,你就放我走,但你转头就使手段让他去了国外,然后又来逼迫我。不守信的人是你,现在又为什么来要求我?” “为什么……” 谢时昀敛眉低声重复一遍,忽的拔腿向他过来,重重地攥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拽进自己怀里,在俞辛的耳边缱绻低语:“你说为什么,宝贝?” “因为他是谢时澈,是你的前男友,因为他曾经和你有过这样一段很亲密的关系,这个理由够吗?” 俞辛抬眼与他四目相对,一双眉毛痕迹明显地皱起来:“那又怎么样,他又不喜欢男人。” “他是不喜欢男人。” 谢时昀手上力度加重,神态里第一次显现出些微的失控,几乎是控制不住嗓音地低声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空气蓦地凝固下来。 诡异的静默在两人之中蔓延开来,俞辛别开视线,双唇不易察觉地轻微动了动,“不喜欢”三个字分明涌到了嘴边,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般,不愿意发出声来。 时间点滴流逝着,良久,谢时昀缓了缓呼吸,俯下身体,捞起床上的项链毫不留恋地扔进垃圾桶里,声音恢复平和,丝毫不见此前的失态: “不喜欢就丢了吧,不用留着。” 项链掉落,发出很小的“咚”的一声,不轻不重的,仿佛在俞辛的心尖上敲了一下。 他静了静,想起问题根本没有解决,冷静一些,说:“谢时澈不喜欢我,他也不会伤害我。他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以前受了太多伤,我可以理解,而且他很重感情,我希望你能和他……” “好了……宝贝,不要再提他了。” 一根手指按压在他的嘴唇上,谢时昀缓缓出声,打断他未说完的话:“累吗,睡会儿吧。” 低沉的语调落下,谢时昀并没有等待俞辛的回应,兀自抱起俞辛,将人放到床上,自己也侧躺上去,从背后环拥着身前的人,呈现一个牢牢禁锢的姿势。 俞辛并不舒服,也不喜欢这样完全不自由的状态。他费劲转了转身体,手肘不小心往后顶了一下,冷不防感觉到谢时昀的肌肉在一瞬间内明显地绷紧了些许。 他顿住动作,即使问话也依然是绷着的语气:“你怎么了?” 谢时昀没回答他,唇瓣在他的颈部吻了吻,说话时温热的气息紧紧贴住耳蜗:“月底快到了,到时候你回家吧。” 俞辛安静半秒,悄然地抿抿唇,故意保持不咸不淡的口吻:“又想安排多少人看守着我?” 意料之外的是,谢时昀抬手捏了捏他的下颚,道:“不会有其他人。” 俞辛皱了皱眉,并不怎么相信,谢时昀对他的掌控欲那么强烈,怎么可能突然变性。 但……不管怎么样,他的二十岁生日能和余回一起过,总归是好的。他拿下谢时昀的手心,语气淡淡的:“以后呢,你一定要监视我的方方面面吗?” 没有得到回答,俞辛垂下眼睛,说:“那你想监视多久?给我一个时限,时限到了之后,你就能放我离……” 话未说完,嘴巴再一次被捂住,谢时昀的掌心严丝合缝地按住他的双唇,丁点声音都不允许他再发出来。 温柔低沉的语调在近在咫尺的耳后响起,暗含危险与威胁:“再说这样的话,我真的会考虑将你关起来的,宝贝。” 怀中的人安静下来,谢时昀合上眼,却在下一刻听见俞辛刻意压低的,明显压抑着某种情绪的话语:“讨人厌的家伙。” 五指忽然的颤了一颤。 顿了顿,谢时昀敛住眸中的深色,手上的力度一点点散去,过去几秒,他缓慢地松开怀抱,走下床。 俞辛回头看向他,眼底深处浮现一抹询问,唇瓣跟着动了动,却又很快紧抿起唇,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谢时昀掌心在他脸上摸了一下,扣上衣物缓缓地低声道:“你睡吧,我出去。” 话音落下,脚步声逐渐远去。 “咔嗒”一声关门声响起,高大挺拔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目光里。俞辛坐起身,盯着闭合的门看了一会儿,无声地垂落了视线。 躺了一个小时并无困意,俞辛走出卧室,恰好见到刚上楼来的段铭。 俞辛看着他,待人走到面前了,才问:“现在谢时昀出门,你都不用跟着吗?” 段铭看了看他,道:“先生并没有出去。” 俞辛转头望向书房:“那他在处理公务。” 沉默两秒,段铭道:“没有,先生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默了默,俞辛不太相信地重复一遍:“在他自己的房间?” 段铭点头,说:“是。我也觉得奇怪,先生今天怎么会回了卧室休息……他不是一般都留在你房间吗?” 俞辛抿了抿唇,原地安静地站了几秒,转身要回到房间。 但手掌放上门锁的那刻,他回头叫住段铭,目光落在男人额角的红痕上,问:“你怎么受伤了?” 段铭不怎么在意地摸了下自己的伤痕,道:“刚回来的时候,和先生打了打拳。” 俞辛没有再说话,脑海中却有一幕记忆缓缓浮现,他往对面的房间看去一眼,手上的力度松了松。 推开房门,里面一派安静。 俞辛走进去,在床边停下脚步,望向床上的人。 男人即使睡着,凌厉的五官也依旧带着浅淡的攻击性。俞辛移走视线,随手将被子一掀,没有收敛手下力度,仿佛丝毫不介意将谢时昀惊醒。 又撩起男人的睡衣一角,在左下腹部看见一道青紫痕迹,俞辛脸色不变,棉签沾上药膏,一点不温柔地涂上去。 三两下涂完,俞辛随手将棉签扔进垃圾桶,要转身离开时,左手的小拇指忽的被勾住了。 不温不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情绪难以辨明:“不是说讨厌我吗?” 俞辛点了一下头,神色淡淡的:“是讨厌,怎么了。” “谢时澈情绪稳定,性格开朗,比你好多了。” 话音才落,身体毫无征兆地被往下一带,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俞辛重重地砸到在床上,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谢时昀压在身下。 “讨厌也没用。” 谢时昀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眼底聚集起汹涌的暗波,手掌按住他的脖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低道:“如果能讨厌一辈子,那也不错。” 俞辛别过脑袋,恨恨地开口:“不会,讨厌是一种负面情绪,我不会讨厌一个人那么长时间。” 谢时昀的眸光霎时更加深沉凝重,指腹在俞辛的锁骨处意味不明地摩挲几下,他忽的俯首,张口咬过去。 皮肤传来湿润的感受,尖锐的牙齿克制地在上面磨了磨,俞辛本做好了吃痛的准备,但过去半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咬的动作还是变为了吮。 俞辛推他,作势要起身:“走开,我要回自己房间。” 谢时昀更加强硬用力地掣肘住他,依旧埋首在他颈窝里,沉声缓缓道,像在问俞辛,又像在问自己:“连讨厌也没有的话,你愿意给我的还有什么?” 话落,静了好一阵,谢时昀忽的起来,面容沉静、居高临下地盯着俞辛看了几秒,迈步往衣柜走去。 心里莫名起了不安的感觉,俞辛跟着下了床,一边理着乱掉的衣领,一边逃也似的快步往外走。 右手按上门锁,距离开门只差片刻时间,左手腕却冷不丁被什么冰冷坚硬的物体圈住。俞辛垂眼去看,蓦地放大瞳孔:“谢时昀,你干什……” 问题不等问完,谢时昀转身走向床头,拿着手铐另一端的掌心一个用力,俞辛一下被拽得往前走了好几步。 身体踉跄了几下,谢时昀伸手扶住他,另一手灵活快速地将手铐铐上床头,又将俞辛牢牢按在床上。 俞辛费力挣了挣左手,铁链发出冷冰冰的声响,却没有丝毫松动。他抬眼对上谢时昀幽深莫测的目光,厉声质问:“谢时昀,你铐住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 谢时昀坐在他腿上,直起身体三两下解下领带,脱去睡衣,冷冷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 “做曖。” 【作者有话说】 节奏慢了点,疯狂加速中…… 第37章 第33章 他竟要离开我。 元旦的前一天,一场皑皑的初雪落了下来。 整个世界都罩上了一片洁净的白色,马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过,但车速还是保持在较慢的水平。 离家越来越近,俞辛垂眼望着自己手腕上几天消不下去的红痕,将衣袖又用力往下扯了扯。接着抬眼望向后视镜,仔细打量,确定身体上脖颈上的痕迹都没有暴露出来。 熟悉的小区楼出现在眼前,车停稳后,俞辛推开车门,一股寒风顷刻间灌了进来。 颈上的围巾一下被吹乱,俞辛忙抬手按住,迈出左腿,几丝细密的痛感顿时从腿根传来。 动作停了一下,俞辛很轻微地皱了皱眉,在心里骂了谢时昀一句,调整好姿势,缓缓走下车。 段铭没有跟着他下来,和他告完别便调转方向往回开。俞辛在原地站了会儿,双眼观察着四周,没有见到有可疑的人。 但他并不相信谢时昀这个控制狂会真的放任他一个人回家。这些天里,他手上就没有摆脱过那个手铐,他的皮肤也没有一刻是干净的。 到最后那甚至已经算不得一件生理上欢愉的事情,于他而言反倒更像是受刑。 呼啸的风刮得脸蛋生疼,俞辛收回目光,往楼里走去。 余回看见他很高兴,又是各种关心询问,又是忙活着要为他做些好吃的饭菜。 聊完日常余回便进了厨房忙碌,俞辛最开始在旁边帮忙,被余回再三赶出来后,坐到沙发上,脑袋枕着扶手,安静地盯着厨房里的人影看。 这三两天他被谢时昀榨去了太多精力,时间点滴流逝着,在难得的静谧安详的时光里,他缓缓睡了过去。 一觉睡得很沉,不知道过去多久,睡梦当中,俞辛隐约感觉到身上有人在动他,像是在解他的衣服。 意识一震,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住那只手,张唇发出极度不满的声音:“有完没完,说了不做了!” 空气瞬间格外寂静。 两秒后,被他按住的手心抽了出去,温温润润的嗓音困惑地响起:“小辛,做噩梦了吗,你刚才说不做什么?” 眼皮抖了一下,俞辛睁开眼,对上余回和润询问的目光。 怔了一下,他滚了滚喉结,别开视线坐起身来,控制着神色道:“……是,做了个梦,让尽快做一个方案交上去。” “这样。”余回的神情变得心疼,“你最近很累吧,又要忙他们公司的事情,又要兼顾学业,是不是很久没睡好觉了?我看你憔悴了很多。” 的确没怎么睡过安稳的觉,俞辛暗暗抿唇,d摇了摇头,安抚余回:“没事的,哥,你不用担心我。” 余回看了看他,像是还想再说什么,但又没有开口。 每一年的最后一天,对余回而言都很特殊,既是跨年夜,也是俞辛的生日。 整个下午,他一直在为丰盛的晚餐做准备。自己动手完成了一个六英寸的水果蛋糕,又接着炒了许多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将一道清蒸鱼端上餐桌时,俞辛正站在窗户边,回过头来看他,头发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哥,外面放烟花了。” “听到了。”余回笑笑,“窗户别开那么大,小心感冒了。” 他转身回到厨房,不久,几声敲门声响起。 俞辛过去打开门,看清门外的人,腿根初又传来酸痛的难受感。 握着门把手的手心紧了紧,他压低音量,半关上门挡住他的身影,脸上写着明显的不欢迎:“谢时昀,你来干什么?” 谢时昀脱下大衣,慢条斯理地放在臂弯上,双眼盯着他看:“我说的是没有其他人跟着你,并没有说我不会在。” 这样说着,他抬起手掌,两指缓慢滑过俞辛的面颊,声调低沉缱绻:“宝贝,你的生日,我怎么可能不跟你一起过?” “小辛,谁来了?” 身后余回忽的出声询问,伴随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俞辛猛地拍下谢时昀的右手,往后退了几步。 余回已经来到跟前,他只能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说:“他是……我集团里的领导,你上次见过那位的段铭的下属。” 余回怔了一下,旋即表示过欢迎,主动邀请对方留下用餐。 俞辛插不进话,眼睁睁看着谢时昀跟在余回的身后走进去,一双眉毛皱得越来越深。 但好在,谢时昀并没有胡乱说话。 俞辛找了个机会将他叫进自己的卧房,锁上门,不悦地低声责问:“你要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谢时昀拿起书架上的相框注视着,好几秒过去,才说:“给你点时间和家人单独相处,不好吗?” 食指轻点两下相框里八九岁的俞辛的面孔,他道:“我以为你会感谢我。” “你不应该出现在我哥面前。”眉毛上的痕迹久久没有消去,俞辛说,“我们的事情他不能知道,我辍学的事情他也不能知道。” “你小时候和现在的变化不大。” 谢时昀评价完一句,抬眼对上俞辛满满不悦的目光:“我刚才并没有拆穿你,不是吗?你要相信,很多时候,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你不高兴。” 胸口起伏几下,在床上被铐住手腕各种欺负的画面仿佛全部浮现在眼前,俞辛敛眉,低低地骂:“冠冕堂皇。” 话音落下,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俞辛恰好急需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谢时昀也用手机对着手中的相框拍下一张图,点下拍摄键的那一刻,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来自于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上次见面我问你的问题,你考虑好了吗?” 点进去,进入的并不是他手机中的短信界面,而是一款专门用于同步获取俞辛手机中的所有信息的软件。 谢时昀抬眼,去看俞辛的反应。 俞辛正垂眼盯着屏幕看,没有打字,应该是不知晓对面人的身份,可能是一条错发的短信。 可手机很快又震了一下,谢时昀看到俞辛忽的抬头望他一眼,然后压住手机界面,走到窗边回复。 他低头,去看最新的短信,来自于同一个号码:“我是谢时澈。” 眼色顷刻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谢时昀低沉地出声,叫住正陷入沉思,像是在专心地思考该怎么与谢时澈交流的人:“饭好了,该出去了。” 俞辛没有理他。 谢时昀眼色稍沉,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出来:“你和谢时澈还有联系吗?” 这一次俞辛有了些许反应,抬头看他一下,说:“没有。” 谢时昀凝眸,静默片刻,几步过去不轻不重地按下俞辛握着手机的掌心,轻声道:“你说了,我就相信你。” “出去吧。” 反手牵起男人的手掌,谢时昀迈出步伐,不过走了两步,便被俞辛挣脱了。 “这是我家。”俞辛越过他先一步往外走,不回头地落下一句清淡的提醒,“你要留下就注意一些。” 但让人意外的是,走出房门的一刻,原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站在余回身边,向两人勾唇扬起笑脸,意味不明的目光直直投向谢时昀: “哥,你怎么不等我,自己先上来了?” 谢时澈被余回招呼去了餐桌上。 俞辛也跟着过去,谢时昀却忽的伸手捞住他的脖颈,黑沉沉的视线凝视过来,刻意压制的嗓音带着十足的危险与试探: “宝贝,你说实话,真的和他没有私下联系吗?”  无声地起了一下颤栗,俞辛无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垂目说:“……没有。” 盯着他看的眸光更深更沉了,就像是早已洞悉一切,有一瞬间,俞辛毫不怀疑谢时昀会鱼死网破直接挑明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谢时昀却突然放开了他,语调沉沉难以辨明:“好,你说的。” 俞辛二十岁生日的这一晚,餐桌上的四人心思各异。 色彩丰富的水果蛋糕被摆放在正中央,余回将它切成四等份,分别递到三人面前。 谢时澈伸出双手去接,笑得找不出丝毫破绽:“谢谢,这是自己做的吧,看着不比店里的差。” 余回温柔地笑笑,道:“不知道你们会来,饭菜都是小辛的口味。谢谢你们来为小辛过生日。” 说完又转向俞辛,眼色更加柔和:“生日快乐,小辛。” 俞辛“嗯”一声,将不高兴的事情都暂时抛去,为余回倒出一杯果汁,嗓音温和下来:“辛苦了,哥。” 目光在俞辛柔和的眉眼间停了片刻,谢时昀五指捏住面前被盛满的水杯,缓缓端起饮了一口。 电视机里飘荡出元旦晚会的欢声笑语,窗外升起响亮璀璨的烟火,空中鹅毛雪花纷纷落下,此时此刻,餐桌上的氛围也算得上祥和。 直到——午夜过去,新的一年到来,对三人间的事情一无所知的余回睡下以后,表面的平静顿时被打破。 第38章 俞辛站在茶几后,面对着沙发上坐着的两人,竭力压低音量:“你们真的要留下来睡一晚?” 谢时澈脊背往后靠着,挑眉看他:“我是要留下,你哥不是都同意了。” 谢时昀神情淡漠地将目光投落谢时澈,开口是不容置喙的语气:“你跟我一起离开。” “要走你自己走,怎么,还怕我对他做点什么吗?”谢时澈笑笑,“我什么也不做,来这里只是找俞辛要一个答案。” 与俞辛对视的瞳色深了一些,他笑得莫名,又一次问道:“你想好了吗?” “我……” 只说出一个字来,一只手掌忽的过来将他嘴巴严实捂住,不等他有所反应,谢时昀已经拽着他回了房间里,手上力度大得像是下一秒就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房门“咚”的一声被关上,还上了锁。 将人推到床上,谢时昀倾覆过去,不显波澜的眼眸凝视他:“宝贝,不是说私下没有联系吗,他问过你什么?” 俞辛皱眉,警惕地看了看房门的方向:“你出去,我哥在这里!” “我猜猜。”谢时昀抬起食指,堪称轻描淡写地撩过俞辛眉尾的碎发,“他是不是问你,要不要离开我?” 眸色深了一些,他又按住俞辛的眼睛,感受着纤长的睫毛在指腹下缓缓顫动:“猜中了,那你的答案呢?” 俞辛闭了闭眼,要张口说话时,却被打断:“算了。” 谢时昀将他揽进怀里,轻声地沉语,不像在与俞辛说,反倒像是在提醒自己: “答案不重要,喜欢还是讨厌也不重要。” 静默一阵,他合上眼睛,说:“睡吧,不早了。” 夜色沉寂。 俞辛望了望窗外透进来的夜光,还是开口了:“他是问过我,要不要离开你。当时我没有给他回复,我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会来问我,我……” 停顿片刻,他说:“你这几天对我太粗暴,我承受不了这样高的频率,我的身体并不舒服,我也不喜欢被像犯人一样铐住,就像是,专门被用来解决生理需求的器物一样,完全没有自尊。” “不舒服?” 顿了顿,谢时昀的声音变得轻而缓慢:“是,你不喜欢这样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我在逼迫你,你当然不会舒服。你这样抵触我,答案也显而易见。” 俞辛抿了抿唇。他的意思分明不是这样,可更多心里的想法就像被团团糊住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静了几秒,只能暗暗蹙眉,恍若不耐地开口:“随你怎么想。” 这句话落下,禁锢在腰上的力度缓缓地松开了,俞辛呼吸轻了一下,清晰地感受到谢时昀撤走了环抱着他的双手。 但等了半分钟,身后都不再有其他动静。谢时昀没有像上次那样走出房间,只是没有再抱他。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一种感受,俞辛垂下眼,双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一句几不可闻的嗓音被吹进风里,没有任何人听见: “……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夜色深重,窗外隐约还能听见些许烟火绽放的声音。 身边人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谢时昀按着腹部缓缓坐起身来,浅淡的月光映照出他眉间微刻的痕迹,脸色也略微发白。 余回做的菜肴普遍放了辣椒,辣度并不重,对谢时昀的肠胃而言却是一枚炸弹。 大衣里有随身携带的胃药,谢时昀轻步出了房间,在客厅沙发上找到大衣,从口袋里摸出药来。 一口气灌了三四颗药粒,谢时昀放下水杯,往沙发上看去一眼。 没有看见谢时澈的身影,大概是已经离开,但保险起见,他拿出手机给段铭发去一条短信:“安排几个人看好谢时澈。” 段铭一时没有回复,谢时昀收起手里,起身回到房间。 一觉睡得莫名的沉,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 谢时昀坐在床头,看向自己身边空出来的位置,抬手摸上去,温度已经冷却。 昨晚的睡眠几乎算得上完全失去了意识,对外界不留下丁点感知,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谢时昀眉峰轻微一蹙,思忖片刻,走出房间。 将大衣里的胃药拿出来仔细查看时,身后响起温润的嗓音:“早上好,谢先生。” “早餐可能有些凉了,你要吃吗,需要的话,我去给你热热吧。” 谢时昀转身看他,眸光淡淡:“不用。俞辛人呢?”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顿了顿,余回问,“你昨晚是睡在小辛房间吗?” “是。” 谢时昀淡声应下,神态语气没有丝毫破绽:“他偶尔跟我出差,在酒店也是睡一间房。” “这样。”余回点点头,像是并没有起疑,抿唇笑了笑,“那你们关系挺好,他都很久没有跟我一起睡过了。” 谢时昀收起手里的药,问他:“他去了哪里?” “这我没有问。”余回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会儿,“一个小时前,小辛和你那位双胞胎哥哥一起走了。” 空气静了静。 余回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脸色变了变,眼底的色彩骤然深了一层,无形中散发出凌厉与威压。他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身体,讷讷地问:“……谢先生,怎么了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一把捞起沙发上的大衣,长腿一迈,快步走出去。 从居住楼里出来的时候,一辆车恰好驶来,在马路边停下。 段铭从副驾驶位出来,见到谢时昀,忙打开伞朝他过来:“又下雪了,先生,把大衣先披上吧。” “让你安排人跟着谢时澈,人呢?” 谢时昀挥开他,跨大步伐向车子走去,语调沉沉,细听似乎还带着些许急切。 “收到消息时有些晚,早上醒来就在安排了,花了些时间才找到他。”段铭伸手为他拉开车门,“得到的消息是他正开车往西南的方向去,我刚派出两个人往那里赶。” 西南。 谢时昀眸光深沉地一敛,低声命令:“追上去。” 段铭与司机面面相觑一眼,道:“他与我们的距离有些远,一时半会儿应该……” 谢时昀闭上眼,掩去瞳孔里的冰霜:“俞辛在他车里。” 段铭一愣:“什么?” “听不懂吗?” 眉心跳了跳,谢时昀压抑着音量开口,低沉寡淡的嗓音里少有地出现了明显的波澜:“他要带俞辛去机场,我让你追上去!” 段铭讶然,但来不及再问,忙绕到一边坐上副驾驶位,道:“快,先开车!” 一阵静默,谢时昀缓过声音,沉着冷静地吩咐道:“先联系机场那边的人,让他们配合。” 段铭已经在翻通讯录,闻言点头应下:“是,我正在做。” 谢时昀没有再开口。 胸口的呼吸变得很沉很困难,心脏跳动的频率是从未有过的快,他低下头,竟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手心在微微发抖。 这是一种极度恐慌的情绪,在谢时昀的人生中,他极少体验这样的感觉。 十三岁距离溺水而亡只差半步时是第一次,如今是第二次。 车身急速行驶带来呼啸的风声,他再度闭上眼睛,握拳压制住手掌的顫动,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他刻意地舒缓呼吸,将口袋里的药摸出来往前扔去,压着声音,潜藏住疲惫:“查查这个药。” 第34章 禁锢他的自由。 冬寒料峭,雪花飞扬。 马路地面覆上一层霜雪,车速本不宜过快,但事出紧急,司机不得不尽可能的加速。 可一分一秒还是过去得太慢,谢时昀按下车窗,任寒凉的风雪灌进来。 冷意从脖颈钻进身体,段铭打了个寒战,下意识通过后视镜往后座望去一眼,却意料之外地,在那双一向深沉如渊的眼眸里看见一抹醒目的猩红。 心内悄然一震,好半晌,他收回视线,皱起眉头为俞辛拨去电话。 一连打了多个,始终无人接听,不断重复的机械的“嘟嘟”声让沉寂的车内空间变得愈发压抑,每一次自动挂断都让段铭的心更往下沉一分。 他反手盖住屏幕界面,恰在此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段铭心脏一跳,迅速滑过接听,听完汇报后,扭头向谢时昀陈述:“机场那边确定,是有俞先生的机票信息,在上午十一点起飞,目的地是a国。俞先生目前还没有办理登机。” 谢时昀没有出声,凌厉的五官不显露一点情感。 段铭坐回车座,自行向话筒对面的人嘱咐几句,结束通讯。 按照余回所说,谢时澈将俞辛带走,是在谢时昀醒来前的一个小时里。 一个小时能够做太多事,也足以谢时澈行驶完从市中心到西南机场的三分之二的路程,谢时昀心知肚明,要将两人在进入机场前拦截住几乎不可能,要阻拦俞辛,只能靠机场的工作人员。 第39章 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在距离西南机场5公里外的十字路口上,司机竟发现了谢时澈的车。 那是一辆极易引起人的注意的鲜红色玛莎拉帝,正从右边路口汇入主道,大概是因为下了雪,速度并不快。 司机本不抱希望,可将车牌号锁定后,立即确认那正是谢时澈最常开的一辆车。他惊喜地开口:“先生,看见他们了!” 车后座沉静闭目的人蓦地睁眼,清冽的视线直直地透过挡风玻璃,迅捷又凌厉地向外射去。 双眼紧紧凝视着鲜红色的车身,他眼皮一跳,太阳穴两边的青筋跟着动了动:“把人挡下。” 司机受命,双手牢牢把控住方向盘,一踩油门加速冲过去,与玛莎拉帝的距离迅速拉近。 雪天车少,迈巴赫毫无阻挡地越过玛莎拉帝,方向盘向左一转,将车身猛地拦截在红车前。 玛莎拉帝反应很快地刹了速度,两车没有猛烈相撞,但迈巴赫车中的位置还是受到了力度不轻的碰撞。 驾驶位和副驾驶位分别推开车门,其中一人裹着米白色的大衣,长身玉立,清冷俊逸,瓷白的肌肤几乎与鹅毛般的雪融为一体—— 赫然是他们正在寻找的俞辛。 段铭立刻回头去看,谢时昀没有受伤,视线也恰好从车外俞辛的脸上收回来,短短几秒间,脸上的起伏和沉色统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死水般的平静莫测与波澜不惊。 就仿佛,不久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的情绪也不曾失控过。 米白色的身影缓缓来到车外,透过锃亮的车窗,谢时昀与俞辛四目相对上,没有错过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意外。 而后殷红的嘴唇也跟着动了动,像是在叫他的名字:“……谢时昀?” 另一道身影走了过来,撑着伞站到俞辛身边,同他一起望过来,距离相近毫不避嫌,仿佛他们合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 谢时昀意味不明地盯着他们看了很久,却是突然的唇角一勾,笑了。 只是这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反倒为他的每一寸五官与神情浸上冰霜。俞辛为这个从没有见过的笑愣神片刻,然后回神,移目去看被撞得微微凹陷进去的车身。 他伸出右手去拉开车门,施加力度时掌心里的伤口被牵动,泛起密密的痛意。 但他没管,注意力都放在谢时昀身上,视线上上下下地扫过,然后皱眉,出口道:“谢时昀,你干什么突然停在我们前面?还好谢时澈刹车及时,不然就……” “撞上也就撞上了。” 谢时昀忽的开口,眸光向前,并没有看他:“最坏也不过是同归于尽了。” 俞辛怔然两秒,也有几分生气了:“你至于拿我们那么多人的生命开玩笑吗?就算是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跟谢时澈离开了,我和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你想知道不会问吗!” “需要问吗?” 谢时昀这才将寡淡冷漠的视线短暂地落在他身上,又接着移向谢时澈,口吻略带讽意:“距离机场仅剩4.8公里,在这里被我拦下,是不是很可惜?” 不等两人回话,他继续补充:“没关系,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些相处的时间。你可以多见见他,不然以后再想起他,大概就只能看我的脸弥补思念了。” “你……”俞辛呼吸滞了滞,像是被气到极致,他抬手攥住胸口,手心里的白纱布被暴露出来。 他想质问谢时昀想事做事为什么要这样极端,为什么不能够和他好好交流,可视线不经意地一落,却见到谢时昀的手心在不易觉察地小幅度颤抖,就像是根本不受控制。 思绪停滞的片刻,谢时澈面无表情地看过来,问他:“他这个样子,你后悔了吗?” 不等开口回答,谢时昀毫无征兆地伸展手臂将他拽进车里,抓住的恰好是他受伤的右手,没有丝毫收敛的力度让他脸色一白,忍不住低低地闷哼一声。 谢时昀闻声将目光投来,眸色深深沉沉。 俞辛本以为他会问一句他的手是怎么回事,又或者先为他处理伤势。谢时昀一向是这样做的,他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他强势、独裁、不讲道理,但他对他,也算得上“关心”二字。 可这次却不一样了。谢时昀没有问,也没有要来药箱,他只是看了两秒,甚至连抓握着他的动作都没有松开。 手掌好像一下更疼了,俞辛紧抿着唇,敛眉遮住眼底一瞬间涌上的失望。 以后就算是谢时昀后来要问,他也绝对不会再告诉他一个字。 “见够了的话,就该跟我走了。”谢时昀道。 像是询问的内容,却分明是毋庸置疑的语气,没有给他半点做选择的余地。司机立即发动引擎,油门一踩便要离开。 但谢时昀又发话了,他没有一丝波动的眼睛望向仍站在原地的谢时澈,薄唇轻启,神情漠然得仿佛一个不通人性的死神: “撞上去。” 空气凝固下来。 俞辛瞳孔猛地放大,注意到司机毫不犹豫地转过方向盘,车头一转,缓缓对准谢时澈的方向。 “你干什么!”他惊忙地去看谢时昀,声音因为害怕慌张的情绪而失控,“那是你弟弟!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即刻起身,奋力地往前座挤去,试图阻止司机的动作,可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方向盘的那一刻,腰间一股力量将他强硬地拽了回去,同时间一只手掌伸到眼前来,严丝合缝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视线被黑暗笼罩,不安与惶恐被无限地放大,俞辛极力挣扎,声音越来越惊慌:“谢时昀,你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对他,他没有要带我走,他只是……” ——巨大的“咚”的一声,生生打断一切。 车身因为猛烈的撞击而明显地滞停片刻,俞辛的挣扎骤然停下,整副躯体仿佛被定住一般,不动分毫。 紧接着而来的是恍若被人紧紧扼住咽喉般的窒息感,短短几秒间,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他双手攥住衣领,猝然痛苦地干呕出来。 眼前的手被拿开,另一只手抬在半空,像是犹豫了片刻,才开始在他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拍打起来。 俞辛挥开他的手,转身去看车后,早已经看不到谢时澈的身影。 反胃的感觉更强烈了,他没有想到谢时昀当真这样狠心,这样可怖。他推开谢时昀,极力地贴紧车门,将两人间地距离拉到最大。 谢时昀的手掌却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手臂停在半空,不起不落。 半晌,他垂下手,脸上的冷漠与无情褪下,恢复波澜不惊的神情:“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怎么敢跟他走的,宝贝?” 车内沉寂,他往后靠坐,缓缓闭上一双眼睛,声音放轻:“我大概是真的喜欢你,所以就留下来,好吗?” 俞辛没有说话,准确来说是没有回应出任何动静。他太安静了,静得连呼吸声都不存在,就仿佛,车内根本没有这个人。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谢时昀便睁开眼往身旁看去。俞辛蜷缩着身体,好端端地坐在车里,坐在距他不到半米的位置。 心安定下来,他想起俞辛手上的伤,伸手去将俞辛拽进怀里,却发现男人脸色异常的红,眉毛皱着,一副极度痛苦的模样。 眸光一敛,他伸手去探俞辛的额头,感觉到微热的温度,一口气被几不可闻地叹出来,道:“先去医院。” 司机正要应下,却又听见谢时昀改了主意:“不,回市区,让陈英过去候着。” 话音落下,怀里的人突然不安分起来,谢时昀垂下目光,见发着低烧的人正极力试图往外挣扎,似乎就想离他越远越好:“放开我。” 俞辛很久没有这样抵触他了,这几乎也将谢时昀的情绪点燃。他掣肘住俞辛,强硬的动作间不留丝毫情面:“安静点,不要惹我生气。” 俞辛蓦地静了下来。 他抬头看着谢时昀,默了半分钟,殷红的唇启启合合,说出一句好似在回应他的那句“喜欢”的话来:“谢时昀,我讨厌你,最讨厌你。” 心口无端紧了一下,谢时昀按住他,低哑的嗓音被故作漫不经心地说出来:“这样就讨厌我了?” “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做一件你不喜欢的事情,”五指用力地捏起俞辛下颌,他喉结滚动,情绪莫辨地道,“那也算是一直都讨厌我,记得我了。” 俞辛没有理会他,他重新靠到车窗上,前额虚弱地抵在车窗上,一闭上眼就像回到了不久前的黑暗当中。 快速行驶的汽车从挺拔的身影上径直轧过,留下的只剩一摊鲜红的肉泥……被大脑自行想象的画面让他不断地恶心反胃,额头分明是热的,身体却在发凉。他的呼吸越来越沉,心脏越跳越快,不久便缓缓昏睡过去。 俞辛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谢时澈被撞倒的画面循环往复地在他眼前回放,不管他逃到哪里,总有血淋淋的断肢残腿骤然出现在他眼前。 第40章 最后是一个伤痕满满的人头,就那么横倒在地上,脸上还像从前常有的那样,扬唇向他笑。 心脏猛地一缩,他身躯一震,像濒死的鱼一般自床上弹坐起来。 沉重地呼吸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那是一个梦。 可心里的恐慌和内疚怎么也消散不去,眼前太黑了,和他梦中的一模一样,只有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些许月光,让他得以窥见自己所处的环境。 一个陌生的房间,天花板上四个方位都闪烁着摄像头专有的红点,一道只能依稀瞧见轮廓的人影安静地坐在床尾,轻声问他:“醒了,身体还难受吗?” 喉咙又干又燥,俞辛默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来:“……我要开灯。” 人影没动,俞辛便自己转身去摁床头的开关,但身体一动,冷冰冰的铁链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他动作一滞,瞳孔缩了缩,不敢相信地低头,去望向自己的手臂和小腿。 两根不知长短的锁链分别缠绕在上面,冰冷坚硬的质感紧紧贴着他,完全地、彻底地—— 禁锢住他的自由。 第35章 冷血动物 “手上跟膝盖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模糊的光线中,谢时昀这样问他。 俞辛抿着唇,握住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向外扯动,锁着他的铁链顿时发出一连串冰冷的碰撞声。 “不想说就不说。”谢时昀坐过来,看似随意实则控制地按住他的双手,“我会让段铭去查清楚,你们去过哪些地方。” 俞辛仍是不说话,清隽的面容在霜白的月光照射下显得愈发苍白冷淡、病气满满。饶是这样,他还是费劲地挣出一只手来,冷不防向谢时昀甩去一个巴掌。 谢时昀本可以躲过,却并未动一下,生生让他打了一巴掌。 响亮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气氛陡然更加压抑凝固,谢时昀松开双手,拇指指腹缓缓滑过自己脸上被打过的地方。 “消气了?”他盯着俞辛,声音不含半分情感,“还要打吗?” 好半晌,俞辛闭了闭眼,冷声说:“我要见段铭。” 谢时昀看了他一会儿,拿出手机,与暗色融为一体的眼睛仿佛将他看透:“有什么想问的,电话里说就可以。” 拨号声嘟嘟响起,不过两秒便被接通,段铭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先生。” 谢时昀没有回应,站起身迈步走出房间。 房门打开,一束外界的光短暂地落进来,又很快随着关合的门而一点一点消逝。俞辛讨厌这样没有一点亮度的黑暗,手指握紧手机,道:“段铭,是我。” “俞先生。”段铭似乎并不意外,很快地改了口,“有什么事情吗?” 俞辛重重地呼吸一下,才说:“谢时昀在听吗?” “没有。”段铭说,“先生既然把手机给你,就不会干涉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 俞辛垂下眼睛,压住心里的紧张和喉咙的颤抖,问:“时澈他……怎么样了?” 段铭的回答并未经过犹豫:“当时你也在车上,怎么样你应该能想到。” 心跳滞了一下,俞辛说:“你要跟他一起瞒我吗?” “我不信谢时昀真的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情,时澈是他的弟弟。”胸口的起伏变大了,他继续说,“这很重要,段铭,你能想到的。” “如果,如果他真的伤害了谢时澈——” 声音沉下去,他攥住涩涩发紧的胸口,“我会恨他的。” 话筒两边都悄然静谧下来。 良久,俞辛听见段铭说:“没有,当时只是撞了谢时澈的车。” 一直压在心间的一口气被重重地舒了出来,俞辛的身体瞬间脱力软下。 手机掉落在被褥上,俞辛没管,濒临窒息一般缓和了好几下,才轻声说:“……谢谢。” 通讯挂断,俞辛仰面倒在床上,胸口里的心脏仍因为后怕的情绪而急速跳动着。 他抬手覆上去,手腕一动,锁链便又响了响。 垂下目光,静默中,脑海里回响起他随谢时昀离开前,谢时澈问他的那句话:后悔吗? 后悔吗。 俞辛合上眼。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门锁一动,谢时昀推开门进来,手心探了探俞辛额头上的温度。 “好一些了。”手指漫不经心地撩去落在额角的碎发,他道,“谢时澈带你去过西郊墓园,你跟他一起去见过我们的母亲。” 俞辛闭着眼睛,像是已经入睡的模样,谢时昀却知道他还醒着,指尖下移,不轻不重地按到唇瓣上:“他甚至带你去见她了——” 力度一下加重,双唇被按压得凹陷进去,俞辛吃痛睁眼,听见男人放轻后更添危险的嗓音:“所以,我没有误会你们,是不是?” 嘴上说的是询问的话,却根本没有给过他解释的机会,也完全没有表达过半分对他的信任。俞辛别开视线不看他,道:“随你怎么想。” “随我怎么想?”低低地呵笑一声,男人神态情绪莫辨,“你知道随我想的话,你犯了多少错吗,宝贝?” 眸色一黑,他毫无征兆地捏住俞辛的面颊,迫使人抬头与自己对视:“你手机里的是什么,口袋里的又是什么,我没有问过你吗?” 顿了片刻,他用亲昵的语气轻轻地道:“宝贝,是你在欺骗我。” 脸颊生痛,俞辛皱眉,喉咙里不自觉泄出几声低吟。 他不知道谢时昀说的手机里的东西是指什么,口袋里的东西又是指什么,他拼命地要推开男人,但力量差太大了,他只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无从抗拒。 “手上的伤也是在墓园里留下的吧。” 窗帘缝隙里泄进来的薄冷月光将男人凌厉的面容照得生冷:“你们在那里待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能做太多事了。” 俞辛脸色一变,蓦地扭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男人收回手,直起身形居高临下地注视他,“你最好是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 俞辛不动,垂下视线睨望着自己手上的镣铐,声音冷淡下来:“把我松开。” 谢时昀不动,他便自己伸手探向谢时昀的外衣口袋,摸得越深,神情越冷,情绪仿佛已经处在即将被点燃的边缘:“钥匙在哪里?” 四目相对着,谢时昀淡淡启唇,口吻没有丝毫波澜:“你总是向我提要求,我的要求你有好好做到吗,宝贝?” “你的要求?”俞辛却倏地怒了,“你的什么要求?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跟谢时澈在墓园里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既然这样想我,还留着我干什么?!” 谢时昀眼眸一凝,声音却更加冷淡了,毫无情绪起伏的口吻仿佛酝酿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有些话不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俞辛瞪着双眼,瞳孔因为过于激动而起了些微红色:“说就说了,怎么了?我这么让你不满意,你为什么不趁早换一个金丝雀养着?” 空气蓦地沉寂下来。 良久,谢时昀意味不明地说了两声“好”,而后转身去到门前,按亮灯光后三两步返了回来。 突然的光亮刺激得俞辛双眼生理性闭了闭,他抬手遮在眼前,感觉到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他面前。 一只手掌被递到了跟前来,俞辛被捏住下颚被迫地张开双唇,反应过来前,一粒药物已经被塞到了嘴里。 被突然咽进喉咙里的东西呛得咳嗽两下,俞辛脸色白了白,闷闷地质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谢时昀已经在床尾的沙发上坐下,淡漠的双眼睨视着他,不紧不慢地启唇:“这种药对身体不会有害,但你强撑着的话,会很不好受。所以——想要了,就自己向我走过来。” 一下明白过来,俞辛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你竟然——” 他竟然又给他吃那种药。 心脏仿佛被骤然封上一层冰,全身的温度忽然就冷却下来,他按住自己的脖颈,想要将那颗药吐出来,但根本无济于事。 “时澈说的没错。” 他咳嗽了几下,低低地、缓慢地说:“你就是个冷血动物,冷酷无情,比谁都残忍。” 谢时昀顷刻间眯了眯眼,有一瞬间,他周身的气势变得很骇人,仿佛一场无形的风暴在迅速地聚集,冷冽、狂乱,不带生机。 可很快,一切就像是一场错觉般消失殆尽,他敛起眸色,支起长腿置身事外地凝视俞辛,波澜不惊、无比平静地启唇:“再说一遍。” 药效已经发作了,身体多出被千万只蚂蚁啃咬般麻痒的感觉,俞辛用红得滴血的双眼看过去,声音如刀如刃:“我说你是一个冷血动物,你不会懂感情,你不仅不爱自己的母亲,不在乎自己的外公和弟弟,你对任何人都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和利益……” 不等说完,嘴唇忽然地被猛烈地含住,汹涌激烈的吻堵住他未言尽的话,一双手袭来,“嘶啦”一声,他的衣服被毫不留情地扯开。 第41章 身体被暴露在空气中,从前做过许多次的事情,此刻俞辛感受到的只有屈辱,无边无尽的屈辱。 他好像突然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发了請的动物,生理的峪望与心理的恶寒一同将他折磨,而身上的谢时昀则变成了一个可怕残酷的恶魔。 很久很久,药效随着深入的动作和流逝的时间逐渐褪去,恶心感却越来越重,在某一刻,他极其厌恶谢时昀,也极其厌恶和他做曖的自己。 很突然的,他没有丝毫征兆地干呕了出来。 俞辛的发烧反复了,在这一场姓事最终结束的时候。 他的额头烫得惊人,整个人仿佛被架在了火炉上炙烤。可这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的是,俞辛知道,他的病也发作了。 胸口越来越喘,咳嗽越来越急,他费力地推开谢时昀,努力地想要走下床,从自己掉落的衣物里找到他的气雾剂。 可即将够到那片薄薄的布料时,脚上绷到最紧的锁链让他再无法前进半寸距离。 仅仅是片刻的时间,他的身体更难受了,濒临窒息的感觉让他头眼发黑,只模糊地看见,一只手伸过来,探进地上的他的上衣口袋里,成功拿出来他的药剂。 他大张着唇,一边竭力呼吸,一边缓缓将视线上移,最终停落在谢时昀的脸上。 谢时昀站在他身边,明亮的冷白色打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更加冰冷和无情。他也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感情,同他淡淡地启唇,口吻甚至算得上平淡冷漠:“想要,就过来吻我。” 怔了几秒,俞辛讥讽地笑了。 这个人,这个男人,不久前才与他做完最亲密的事,可结束了,他转眼就能够以他的性命来威胁他。 笑完,他费力地高昂起头来,纤细的脖颈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双眼恢复冷漠,变得更加倔强:“不、可能。” 握着药剂的手心一下紧了紧。 谢时昀薄唇紧抿,幽深的眼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就感受到一道倒下的身影。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人接进怀里,他将昏睡过去的他好生地放到床上,拿来气雾剂为他用过,又在额头上盖下一片湿毛巾。 一切忙完,他拨了个电话通知医生过来,坐在床头,一双眼睛晦暗不明地盯着俞辛看。 他的身体已经出了太多的汗,可能是因为发烧,也可能是因为刚才打床事,他抬手为他将汗湿的碎发整理,目光一落,不经意间注意到,俞辛的眼睫也是湿润的。 视线倏忽顿住,他定定地看了片刻,手指很忽然的抖了一下。 他注视着那抹湿痕,抬手,轻轻地遮盖上去。 纤长的睫毛在手心扫了扫,有些痒。几秒后收回手,往上看去,掌心里多出了一片明显的洇湿的痕迹。 第36章 就算是互相折磨 俞辛很久没有这样难受了。 最初时胸闷气短,时有耳鸣,身上出了太多汗,身体一会儿像被架在火炉上烤,一会儿又像是掉进了巨大的冰窟窿里。 后来喘息的症状缓解,意识却仍然是昏昏沉沉的,总是半睡半醒,偶尔能听见身边响起说话声,说的是什么却不知道。 对时间的流逝也失去了感知,眼皮沉重得像是再也不可能睁开,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声重复的温柔的呼唤声: “小辛。” 一双温和似水、布满关切的眼睛在脑海里浮现,想到余回,他瞳孔动了动,片刻,终于睁开了双眼。 眼前仍旧是他昏倒前的那间房,亮着明晃晃的灯光,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一群人围在病床前,除了谢时昀与段铭外,都穿着白大褂。 陈英距他最近,对他进行了一番观察,回头向谢时昀道:“烧退了,其他症状也消下去了,情况基本稳定。” 俞辛听着,一言不发地翻过身,变成背对众人的姿势,没有管干燥发痛的喉咙,轻声道:“我刚才听见了我哥的声音。” 回应他的是段铭:“是一段音频,我们没有找他,他并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不知道就好。 俞辛闭上眼睛,明明先前昏睡的够久了,他没有分毫睡意,可现在他除了睡觉麻痹自己,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俞先生,你这次的情况比较严重,昏迷的时间差不多有两天,可能是因为恰好发烧,身体比较虚弱,也可能是情绪方面的原因。” 陈英望着他,话是对着俞辛说的,却更像在提醒别的人,“接下来还是要保持一个好心情,切忌大起大落的波动,才能够养好身体。另外,手术我们也研究过了,先生已经……” “好了。” 寡淡的声音冷不防打断他,谢时昀道:“你们出去。” 五六名医生与段铭一起走出房间,并关上了门。 谢时昀在床边坐下,两天时间过去,他的眼下也生出了浓重的青黑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许的倦怠,但却依旧得体而沉稳。 他凝视着俞辛轮廓分明的侧脸,口吻很淡:“饿吗?” 床上的人格外安静,只有绵匀的呼吸声飘进耳蜗里。 谢时昀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来,平静地说:“你休息吧。” 两天没有得到好的休息,谢时昀的胃病又犯了,额头上冒出几滴汗来,他走进客卧,服下药时,房门正好被敲响。 段铭推门进来,一眼便瞧出他状态不对,拔腿快步过来扶住他,问:“陈医生还在客厅,要叫过来吗?” “不用。” 到沙发上坐下,谢时昀靠着身体,头往后仰着,是一副完全放松的姿态:“什么事情?” 段铭道:“上次您让查的药,现在清楚了,是安眠药。” 谢时昀“嗯”一声,像是早已预料到:“跟我想的一样。” “就是不知道谢时澈是什么时候把胃药换成安眠药的。”段铭皱眉,“他也是过分,竟然拿您的胃药下手。” 话落了一会儿,他看向谢时昀,难掩关切:“俞先生昏了两天,您就两天没有好好吃过饭,胃病肯定是要犯的。我让人熬些粥送上来吧。” 谢时昀合上眼睛,挥了挥手,没有再回应。 接下来的几天里,俞辛一直在养病。 谢时昀没有出现过,多数时候里来他房间里的都是陈英或佣人,他手上与脚上的锁链早已经被解下,但他仍不被允许离开这小小的一间房。 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一个也没拆,他的一举一动都二十四小时处在监视之下,谢时昀即使不曾来到他面前,也从来没有在他这里失去过存在感。 谢时昀为他安排的医生也都暂时住下,人多了,也偶尔为这栋宅子添了些许人气,俞辛出不去,只能靠外界的动静解闷。 但四五天后,俞辛的身体基本恢复,留宿在这里的医生一个一个都逐渐离开,再然后是佣人,最后是段铭。 偌大的宅子一下就空旷下来,不管是深夜还是白天,陪伴俞辛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安静。 太过静的环境让他感到窒息,他像被投放到了一座孤岛,整个世界只留下他一个人,这是一种难以忍受,孤独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感觉。 直到,谢时昀回来了。 谢时昀因为胃病而住院的消息,俞辛是在段铭那里知道的。 那时距离他苏醒过来不过一两天,他身体尚且虚弱,饮食费力,往往将一顿饭的时间拉得格外长,而每到三餐的时间,段铭都会在场,不确定是不是特意来监督他的。 段铭在他花了二十分钟解决完午餐后,才忽的告诉他:“先生胃病发作了,挺严重的,他现在在医院,你要去看看吗?” 这句话一出来,俞辛还没有来得及张口回话,一道嗓音先从正对着床头的一个摄像头里传出来:“段铭。” 语气沉淡,带着明显的警告之意,除此之外也能听出来被掩藏着的隐约的虚浮感,大概是因为胃病的确将他折磨得不轻。 俞辛不明白谢时昀在警告段铭什么,是担心自己一旦出了这个房间就会消失不见,还是害怕他病弱的身体为他带去病气。 他能够确定的是,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些监视着他的器物里听见谢时昀的声音。 谢时昀就这样直白地告诉他,他在时刻看顾着他,既像是无情的挑衅,也像是对他毫不在意的冷心。 他转过身体,没有一句关于谢时昀病情的询问或关心,只是看向窗户上的那台对着他侧身的监控,冷漠地对段铭说:“把它关了,就关这一台。” “我不想面对他。”他闭上眼睛,“留一个可以不用面对他的方向给我,谢谢。” 段铭当时什么也没有说,谢时昀也没有。 后来俞辛发现,面对着他的监控一台没有少,反倒还多了几台,在更多、更彻底的角度监视着他。 谢时昀回来时,他正站在窗户下,对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望得失神。 察觉到房门被打开时,俞辛还有些意外,随即不用转身也明白过来,是他来了。 第42章 四天。 他在心里计算,谢时昀在医院住了四天。 沉稳的脚步声向他靠近过来,然后是在腰间环抱住他的双手,男人贴着他,吐字时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扫过耳畔,仅是四天不见,这种感觉竟让他觉得陌生。 “不是每一顿饭都好好地吃着吗?”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也带着恋人间的暧昧与缠绵,“怎么摸着还是瘦了。” 下颌被手心捏着不轻不重地抬起来,俞辛被迫同男人接了一个吻。 后来的发展顺理成章。 俞辛被摁到了床上,与谢时昀完成了自下药冷战事件发生以来的第一次請事。 他的心里还是闷着一口气,对于亲密行为也还是不情愿,可谢时昀来势汹汹、如饥似渴,恍若已经对他成瘾一般,对他又舔又咬,久久没有放过他。 结束以后雪已经停了。 俞辛保持着背对着谢时昀的姿势,双眼毫无波动地望着墙上秒钟的移动,在心里一下一下默念着计数。很多时间里,这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种消遣方式。 与从前几天不同的是,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上多了一道拥抱着他的温度与力度。 日头西下,俞辛数着数着开始犯困,眼皮开始沉重,他顺势闭上眼睛,下一刻却被一声外界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喵——” 他睁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等了几秒,稚嫩的猫叫又重复了两三遍——是真的,附近竟然有一只猫。 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站到窗边往外看,外面是一个园林,有不少树木花草,只是如今是雪天,一眼望去只能瞧见整片白茫茫。 寻找了很久,他才在一处墙角见到一只猫咪幼崽,通身白色,不仔细看的情况下只会将它归于雪花。 俞辛从前从没有养过猫,现在那只小巧的动物的出现却像一抹亮色一样让他的眸光闪了闪。 他想要出去将它抱回来,转身对上谢时昀的目光那一刻,才想起来当前的局势。 沉默两秒,他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去到茶几上将面包拿到手上,拉开一条窗缝,将面包扔了下去。 谢时昀什么也没有说,漆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片刻后,起身拿下大衣,盖到他的身上。 之后的时间里,那只白猫都没有离开过。 大部分时间里,它不会出现俞辛的视线里,俞辛也无法寻找到它的踪迹。但每天有两三次,它会主动地在俞辛第一次见到它时的位置发出叫声,每到这时,俞辛就会将房间里的面包或火腿扔过去给它。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俞辛与它之间的默契。 俞辛在心里为它起了个名字,“小雪”,为他们之间的第一次遇见,也为它那通体洁白的毛发。 谢时昀没有干涉过他与小雪之间的相处,却也从来没有问过他是否要将它抱进来。谢时昀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除却少部分不言不语只是盯着他看的时间,其余时候几乎都在与他上床。 不止是在床上,还有卫生间、客厅、厨房,甚至是钢琴房。 那是一个夜里,谢时昀抱着刚沐浴完的他去到楼上,他的身上甚至没有穿一件完整的衣裳,只是披着谢时昀为他盖上的浴袍,蔽体的作用或许不比浑身赤裸好上多少。 天花板上的灯光自上而下倾洒下来,更让他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痕迹无所遁形。 俞辛将头低得很低,一双眼睛全部藏进阴影里,谢时昀每踏上一层阶梯,双手掌心里的指甲盖便陷得更深,直到掐出深紫色的弧形。 谢时昀将他放在钢琴板上,温柔又残忍地吻上他、触碰他。 棕褐色的木板与他毫无阻挡地接触,又冷又热,他心里感受到的却没有欢愉,只有痛苦。 自那之后,谢时昀更加喜欢在与他做曖时在一些新奇的场合。 或许是因为他本性残忍,偏好见到他麻木死气的一面,也或许是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珍重过他,从始至终就只是将他当作一只逗乐玩弄的玩物,所以才会这样无穷无尽地折磨他。 但俞辛受够了。 反抗就在一个寻常的夜晚,他被谢时昀放在钢琴前,身上的布料遮不住多少肌肤,谢时昀抓握着他的双手,一边抚弄他,一边按下一个又一个黑白琴键。 压抑的声音被淹没在琴音之下,谢时昀不会料到,俞辛会毫无征兆地挣脱他的手心,亮出一片锋利如刃的玻璃碎片来。 几个月之前,俞辛也曾经试图用一个玻璃碎片为自己谋求自由。 只是那时他对准的人是谢时昀。而他失败了。 可这一次,他对准的人是他自己。 俞辛以命相逼,逼的是谢时昀放他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谢时昀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是眸眼深沉地盯着那柄紧抵在俞辛脖颈皮肤上的利器看,片刻后,情绪不显地拨出一通电话,似乎十分平静地走到墙边,声音却低沉淡漠,携带骇人的压迫感: “他手里的玻璃哪里来的?看个人都看不好,废物吗?” 通话持续了两分钟,谢时昀轻飘飘地用几句话决定了几位手下的去留。 俞辛听着,手上的力度始终没松。 谢时昀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很久,忽然的缓缓迈步过来,口吻轻描淡写:“这个位置还是我教你的,宝贝,你记的很清楚。” “但我没有想到你会将这一招用在自己身上。” 双手轻抬,不轻不重地搭在俞辛的双肩上,他俯下身,到与俞辛同等的高度,侧目看着他冷冷淡淡的侧脸,语气不咸不淡: “放你走……可是你哥的手术已经做了,你已经欠下我了。放你走了,你怎么还?” 视线里,俞辛的唇瓣动了动,似乎就要回答,谢时昀却没有让他将话说出来。 他故意借着俞辛被他分神的时机,手掌迅速地向那柄利器夺去,而他也的确抓住了玻璃碎片的一端。 可俞辛反应太快了,又或者他真的太过于坚决和决绝,在他触碰到碎片的一瞬间,俞辛手上也施力了,就对着自己的颈部血管,狠狠地、毫无求生意志地扎了下去。 那一瞬间,谢时昀的心跳骤然停了。 身体比大脑更加快地做出应对,他用力握着碎片转了方向,锐利的边缘将他的五指深深割破,一片献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他没有管,将它重重一扔,去看俞辛。 从前白皙无暇的脖颈上多了一道明显的中指长的划痕,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皮肤蜿蜒留下,染红纯白的睡袍,最终滴落在地。 而俞辛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里,有麻木,有空洞,有死气沉沉,也有极深极重的厌恶。 被刺伤的手突然的抖了一下。 良久,他转过身,颀长的身影在地面落下一道黑色的影子,沉凝的嗓音无法辨别情绪:“我不会放你走,但我不会再强迫你。” “更多的我不会满足你。” 低沉的声音落下来,既无情又有情:“就算是互相折磨,我和你也会折磨彼此一辈子。” 第37章 将我当作他 谢时昀很多天没有出现在俞辛的面前。 他脖子上的伤并不严重,住了两天院就回到了别墅里。 相比之下,谢时昀手上的伤要更重一些,当时只要稍微再用力一些大概就会伤到筋骨,但好在治疗及时,没有大碍。 谢时昀休养了几天,后来去见了一趟谢时澈。 长相十足相像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开口。 后来还是谢时澈打破沉默。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谢时昀,语气也冷冷淡淡:“你来找我,想知道些什么?” 谢时昀想知道的有很多。 比如谢时澈平日怎么同俞辛相处,为什么俞辛偏偏不厌恶他,比如他是否知道俞辛为什么宁愿伤害自己,也要离开他。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墙上时钟滴滴答答,分钟慢悠悠地转过半圈,谢时昀垂目看着自己手上的伤,一字不发地起身,转身要离开。 身后,谢时澈“嗤”了一声,语带讥讽:“别告诉我,你现在成了个胆小鬼了。” 谢时昀迈出步伐,并未回应他。 “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提醒你一句。” 谢时澈看着他右手掌心里的白纱布,说:“那天我有很多时间成功让他登机出国,但还能等到你过来拦截——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谢时昀脚步一顿,两秒后才继续离开。 这段时间里,俞辛的心理状况越来越差,身体也消瘦太多,每每从监控当中观看他,都让谢时昀感觉自己在看一颗逐渐枯萎的树苗。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说话。 即使他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可他也不跟段铭开口,不跟佣人开口,每天唯一有些生气的时候,是站在窗口面前,望楼下那只猫。 第43章 他太沉默了,也太沉闷了。以至于让谢时昀产生心慌的情绪。 直到这一天,从谢时澈那里回去后,他听见段铭向他汇报:“俞先生今天开口说话了,问能不能给楼下那只猫盖个小房子,暖和一些好过冬。” 当晚,谢时昀去见他了。 他站在他面前,注视他苍白瘦削的侧脸,道:“气候越来越冷了,你那只猫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也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存在,俞辛没有任何反应和回应。 他滚了滚喉结,嗓音变得低沉:“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仍是沉默。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点燃,青白色的烟雾缓缓飘浮起来,阻挡了眼中的视线:“你想请人办事,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没有得到回答,他吐出一口烟雾来,自己走过去,两指捏起他的下颌,说:“一个吻,换一个宠物房子,你亏吗?” 目光里,俞辛的睫毛很轻地抖了一下,谢时昀立即凶狠而激烈地吻了上去,直到俞辛的呼吸变得困难才停下来。 他往后退开,视线凝落在俞辛的纤细颈部。 那里已经不用贴纱布,但仍能看出来一根很细很细的疤痕。 他抖了抖烟,眼色越来越深。 俞辛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想,他现在连长久一些的吻都不再受得住。 谢时昀注视着他,很久以后,他来到阳台,烟雾飘渺,被夜风缕缕吹散,灰白色的烟灰落满一地。 临近除夕,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红色喜庆的装饰物逐渐被挂在各处,过年的气氛越发浓厚起来。 公司放了假,俞辛的手机越来越频繁的接收到来自于余回的短信与电话。谢时昀没有看,也没有接通,但下午,他还是带着俞辛出门了。 来到的地点是一处尚在营业的咖啡厅,余回就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见到他们过来,即刻起身向俞辛走去。 俞辛并没有想到谢时昀来带他见的人是余回。 许久不见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躲避。他现在的状态太过差劲了,脸上一定没有血色,体重也比从前轻了太多,刚从车上下来时,他甚至不习惯外界的日光,和吹拂过来的冷空气。 余回看见这样的他,一定会很担心的。 他不明白,谢时昀为什么要让余回见他。 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开,可余回过来了,他按着他的双手,起初是喜悦,很快又转变为诧然和惊愕:“小辛,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最近身体不舒服吗?” 俞辛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能让他知道他和谢时昀的事,可——谢时昀毫无征兆地伸手牵住了他,姿态亲密无间,就这样轻易地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展现在余回面前。 俞辛清楚地看见,余回的瞳孔一点一点在放大。 谢时昀给了两人独自相处的时间。 他与段铭坐在桌前,大概过去半个小时,俞辛回来了,脚步径直朝他过来。 连日阴沉的情绪短暂地拨云见日,他端起咖啡,淡淡的声调里潜藏着略微上扬的尾音:“开心点了吗?” 俞辛没有说话,他伸手用力将那杯咖啡从他手里按下,烫热的水渍顷刻间溅出来,一同洒落在两人的手上。 死一般静了片刻。 谢时昀抬眸,意料之外的,见到俞辛分明泛红的眼眶。 俞辛并不高兴,谢时昀眼眸一暗,手心缓缓握紧。 但他什么也没有问,扯过纸巾将他手上的咖啡液体擦去,然后牵起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但快走到马路边的车辆时,俞辛忽然地甩开了他。 他的眼睛仍然是红色的,质问的声音恍若落到身上的雪花一样冰冷:“你为什么要让我哥知道,我不是说过不能让他知道吗?!” 默了好一阵,谢时昀用手抚去他肩上的雪花,缓声说:“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宝贝?” “他身体没问题了,你还担心他知道会受不了吗?我让你见他,你不该高兴吗,为什么还要来质问我?” 俞辛后退半步,躲过他的触碰:“你简直不可理喻!有谁突然知道自己的弟弟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的会没有一点在意?你连我在家人面前的尊严都不给我留下吗?!” “就算是谢时澈,他也不会跟我哥说这些东西。”顿了一会儿,他声音低下去,“你一点都不会为别人考虑,你永远也不懂感情是什么样的。” 谢时昀眸光一凝,声音略微沉下去:“为什么又提他?” 俞辛的脸色绷得极紧。他什么也没有再说,脸上的愠意却被冷风越卷越重。 谢时昀手心掐住他的下颌,一个用力将人拽到车前,逼迫俞辛看着车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道:“看看你面对我都是什么样的表情,想哄你开心点,还是我的错了?” 俞辛一把挥开他的手,咬着牙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 谢时昀没有跟上去,他坐上车,合上车门,闭眼遮去瞳孔里的暗沉翻涌,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开车,跟着他。” 天气太冷了,寒风瑟瑟,将路面上缓慢走着的人衣角都掀了起来。 让俞辛自己走了十分钟,率先忍不下去的还是谢时昀。一句“停车”的命令落下,他推开车门,大步流星追上去,二话不说地将人拦腰抱起,扔回车内。 俞辛脸上已经被风刮得红透,谢时昀脱下衣服盖到他身上,段铭也体贴地将空调温度往上调了调。 车内气温缓缓上升,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往回走的路上。 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直到即将到达目的地,谢时昀将手里的两张东西放到俞辛右手边,声调低沉,意味不明:“既然觉得他好,这两样东西还给你。” 俞辛起初没有反应,过了几秒低头去看,见到那是谢时澈为他买的一张机票,和他自己从菊姨那里要来的,谢时澈小时候的一张照片。应该是谢时昀从他衣服口袋里找到的。 照片里的谢时澈不过四五岁大,面孔稚嫩,脸上却笑得很阳光。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那灿烂地上扬着的嘴角被人为的画了一条直线,就像是想要将那笑容抚平。俞辛的目光在那直线上停了片刻,最终并没有将它们拿回来。 机票早已过了时效,照片更加失去了从前他要过来时的意义和必要。 后来的几天,俞辛没有再见过余回。 除夕夜那天,丰盛的佳肴被端上桌,屋子里四处也贴好了吉祥的春联窗花。可人太少了,俞辛没有感受到过年的喜庆,只感受到莫大的冷清。 电视机传出春晚里的欢声笑语,俞辛和谢时昀却没有一个人往那看过去。各自沉默地吃过饭,俞辛放下筷子,就要上楼。 “等等。” 谢时昀叫住他,“有个礼物给你。” 俞辛对他的所谓礼物并没有兴趣,脚步不曾停顿过,可没有任何人料到,他会突然头晕目眩,脚下发软,险些一个踉跄从阶梯上摔下去。 好在他的左手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扶手,这才躲过一劫。 气喘咳嗽的症状在下一刻猛烈地袭来,呼吸一下变得很困难,他的脸涨得通红,正难受时,一只握着气雾剂的手向他伸来。 可即将触碰到他,那手又忽的收回了回去。 谢时昀站在他身前半米的位置,眼眸隐在暗处,暗流涌动。 医院那边所有都已经安排妥当,他有把握可以通过手术让俞辛彻底摆脱这种痛苦,可就因为是这样,他才会想要从俞辛这里要一个好处。 ——一个他一直想要,一直不曾得到的好处。 “难受吗?”他低声问他。 俞辛攥着胸口,力度大到手背上青筋凸起。 又是这样,谢时昀又选择了这样。 他已经知道谢时昀接下来想做什——用他的药,他的命,威胁他吻他。 寡淡低沉的嗓音很快飘进意识模糊的大脑里,他生气地挥开谢时昀要过来扶他的手,可几秒之后后,却反应过来,这一次谢时昀说的是: “对我笑一下,就把它给你。” 二十岁的除夕夜,俞辛是在医院度过的。 vip病房里很安静,同主刀医生确定手术的相关事宜后,谢时昀进到卫生间,对镜注视自己。 他和谢时澈的确是很像的。他想。 走出卫生间,俞辛还是睡着的,但夜色深了,外面开始陆续响起烟火炮竹声,响亮而热烈,不多久便将俞辛唤醒了。 太吵了,他再睡不过去,干脆起来,站到窗边向外望。 深夜的市区霓虹不灭,明亮的灯光让每一处建筑都仿佛仍处在白昼。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堆积在地上树枝上,一片柔软的白。 烟火络绎不绝地在空中绽放,绚烂而璀璨,俞辛想起从前许多年,除夕夜他都是与余回一起过的,可今年,大概真的是他命中带劫的一年。 第44章 谢时昀走了过来,站到他身边,忽的低声问他:“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吗?” 俞辛什么也没有回答。 ——喜欢吗?早就不喜欢了。 ——恨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沉默中,一个冰凉冷硬的东西被套到无名指里,他低头看去,是一颗漂亮而耀眼的钻戒。 大概就是谢时昀所说的“礼物”。 果然——他想,谢时昀还是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不是心意的表达,也不是行为的改变,而依然是束缚,是他自以为的对他好。 “我想你开心一点,宝贝。” 静了一阵,谢时昀缓缓牵住他的手,没有看他,低哑的嗓音飘在夜风中:“如果你想,可以将我当做他。” 手指上套的钻戒凉凉的,俞辛视线落过去,思绪逐渐放空。 在他上一次和余回见面时,余回见到他被谢时昀亲密地拥住后,自然许多事情都能明白了过来。 给他做心脏手术的钱是怎么来的,他为什么很少回家,为什么生日那天谢时昀要跟他睡在一个房间…… 但余回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他和他一起在安静的卫生间里对望许久,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是他强迫你的吗?” 他垂下目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余回心疼地摸向他的脸,轻声说:“小辛,他对你好吗,如果你喜欢他的话,为什么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他的眼一下就红了。 余回张开双臂抱住他:“我尊重你的决定,留下还是离开。不用顾虑我,知道吗?” 沉默了很久,他低低地询问:“你要跟我一起出国吗,哥?” 余回并没有问过他理由,只是点头温柔却坚定地跟他说:“当然了,哥哥肯定要跟着你的。” 肩上一重,俞辛回过神来,低下头去,见到一件被谢时昀披到他身上来的大衣。 他没有挥下它,抬起目光望向远处的虚空,伸手出窗外,接到一片轻盈落下的雪花。 雪花渐渐融化成水,冰冰凉凉,俞辛无声地在心里想: 余回大概已经联系上谢时澈了。 第38章 他离开了。 谢时昀发现了,手术后的俞辛在逐渐发生变化。 在成功地通过手术治好他的病之后,住院恢复的几天里,俞辛吃东西时食量有所增多,对用药也不再消极,谢时昀偶尔还会看见他同护士聊些闲话。 他像一颗忽然得到了阳光与水分的树苗,在逐渐地汲取生机,而不再颓靡消沉。 只是谢时昀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余回常来看望他,还是因为,这些天以来,他一直与他保持着疏远的距离。 术后的第五天午后,余回又来了。 他带着俞辛下了楼,谢时昀站在窗前,能够望见两人在庭院中缓慢散步的身影。 病房在十层,谢时昀无法清晰地看见俞辛的脸,但能看出两人在讲话,不知道讲到什么,俞辛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精准无误地向他投来。 对视只持续了短暂的两秒,俞辛先收回了视线,继续迈步散心,再没有抬眼望过来。 很莫名的,谢时昀望着余回眯了眯眼,抬手招来段铭,开口询问:“谢时澈最近在做什么?” 段铭道:“一直在南山区的别墅待着,没有怎么出门,也很少见人,出现在那里的车辆和人物也都没有出现可疑的迹象。” 谢时昀没有再开口。 时间一天天流逝,窗外的雪下了又融化,雪地上每天都会被踩出不一样的脚印。 出院那一天,俞辛没有让余回来接他。 他同谢时昀一起走出医院,走向停靠在路边的迈巴赫,雪地上留下一串走过的痕迹,俞辛垂着视线,发现两人的步伐是相同的频率。 听说步调一致的两个人,能够陪伴彼此很久。 一阵风吹来,俞辛拢紧围巾,脚步慢了慢,和谐统一的步调蓦地失了原有的节奏。 他不想同谢时昀彼此陪伴。他计划离开已经计划了许多天。 当天晚上,他主动同谢时昀开口了。 他以“像普通人那样约会一天”的名义,要求谢时昀给他24个小时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时间,不出意外的,很快得来一句问询。 谢时昀坐在书桌前,眼眸平淡地注视靠坐在床头的他,说:“为什么?” 俞辛自然早已经想好了理由。 他波澜不惊,十分平静地垂着目光,恍若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里的书籍:“不是你说的吗,我可以将你当作谢时澈。我想和时澈约会一天,很奇怪吗?” 房间里一片安静。 沙沙的翻页声混合着时钟滴答走过的声音,很久,谢时昀起身朝他过来,口吻听不出情感与思绪:“我不想答应你。” 搭在书页上的五指蜷了一下,俞辛敛住眼底神色,正告诉自己可以另外再想借口,又听见谢时昀低沉的声音: “明天九点,楼下等你。” 演戏要演的像一些,俞辛深谙这个道理。 所以他尽可能地改变了他面对谢时昀的态度,努力地将面前的人当作谢时澈去对待。 可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对待谢时昀,与对待谢时澈,到底有什么区别。 谢时昀总说他对他不如对谢时澈好,在他自己看来,在与谢时澈分手后,他心里的秤却分明是平衡的……就算后来有偏颇,也大概是小幅度地偏向了谢时昀那一边。 只是谢时昀不知道。而现在,他也不愿意让他知道。 用早餐时,俞辛特意主动为谢时昀盛粥倒水。 在谢时昀吃完东西后,也甚至眼疾手快地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谢时昀的手心本已经伸到半空,见到他的动作后停顿片刻,抬眼看来一眼,才从他手里将纸巾接过。 俞辛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食物,感觉到谢时昀站了起来,往玄关处走去。但过去几秒,他站在那里毫无动静,俞辛抬起头来,就见他臂弯里正挂着一件大衣,朝他望过来。 “过来。”谢时昀说,“给我穿。” 俞辛便过去了,他接过大衣为谢时昀穿上,整个过程中谢时昀一直在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他起了异常的心思。 大衣穿好,他的下颌被捏住,谢时昀朝他贴近过来,两唇距离拉近,在近在咫尺时停下。 但鼻梁是贴着鼻梁的,谢时昀开口时,鼻梁轻微的耸动,作用在俞辛鼻上,像是一阵暧昧的摩挲,痒痒的:“能亲你吗?” 从上次承诺过不会强迫他之后,谢时昀的确再没有擅自亲过他抱过他。可这一次他虽是出声问了,也根本没有等俞辛的回答。 他直接含住了俞辛的唇瓣,接了一个绵长亲昵的吻。 俞辛推了一下他,没有推开。 他的眉毛皱了一下,但很快,不知道想到什么,眉目间的痕迹又悄然消了下去。 约会的地点在一处偏僻少人的山庄里。 听到俞辛说想去那里,谢时昀并无异议,只是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出一个电话。但俞辛阻止了他。 他将他的手机夺过来,熄灭屏幕装进自己口袋里,说:“今天不能给任何人打电话。” 谢时昀与他对视,不等开口,便忽的感受到掌心里多出来一抹柔软清冷的触感。 他垂目看去,俞辛正牵着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拉着他往外走,说:“我们打车过去。说了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就其他谁也不能在,你不能让段铭过来跟着,让他休一天假去。” 印象中,这是俞辛第一次主动与他接触。 谢时昀什么也没有再说,由着俞辛牵着他走上街头,手上的力度还紧了紧。 山庄旅馆里的娱乐设施有许多,不仅有放映厅和温泉,外间还有可供人采摘果蔬的农田与品种丰富的家禽。 不过雪天里果蔬少,家禽也都不怎么有活力,俞辛没有在外逗留,在室内与谢时昀看了一场电影,泡了一场温泉。 午餐是他与谢时昀共同准备的三菜一汤,谢时昀从来没有下过厨,但还是主动揽下了洗菜备菜一应工作。 后来俞辛炒菜,他也没有走出厨房,一直站在旁边,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俞辛。 俞辛自然能够感受到身边那道半点不离开他的视线。 他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谢时昀对他起了疑心,在最后那盅汤完成后,一下关了火,从口袋里掏出不断震动的手机一指滑过,清泠泠的嗓音显出几分不耐: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找他,今天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要再打电话过来。” 话筒里静了半秒,然后是段铭迟疑的声音:“先生,是像俞先生说的这样吗?” 谢时昀双眼注视着俞辛,眸中平淡,不起丝毫波澜。 半分钟过去,他没有说话,伸手在屏幕上点了挂断,转身去端那盅汤。 俞辛将他的手机又收进口袋里,坐上餐桌,正要动筷,听见谢时昀波澜不惊地开口了:“这个山庄,你是什么时候租下来的?” 第45章 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俞辛说:“出院前两天,想出门散散心,就找段铭了解了一下。” “是吗。”谢时昀仍在看他,嗓音淡淡的,仿佛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我倒是没有听他说起过。” “什么事情他都需要向你汇报吗?”俞辛放下筷子,“我跟他说了这件事情我会自己告诉你,他才没有提前跟你说过。” 静默下来,谢时昀执起一双筷子,夹起一片肉放进俞辛的碗里,口吻随和许多,细听却还是试探:“我从前没有发现,你和谢时澈约会的时候,喜欢两个人独处。” 俞辛说:“任何人约会都只会希望自己的身边只有自己喜欢的人。” “这样吗?” 谢时昀抬起双眸来看他,他的眸色深了一些,像是瞳孔里升起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或许是被这句“喜欢的人”所迷惑到,他没有再问,又为俞辛夹了几道菜,缓声说:“吃饭吧,宝贝。我答应你,今天不会有别的人在。” 俞辛于是将他的手机放在桌面推过来,含义不言而喻。 谢时昀顺着他的意,给段铭回了一个电话。 说完几句简短的吩咐,俞辛却像是又不满意了,在他挂断电话前,说:“我想吃城南一家甜品店的蛋糕,段铭刚好闲着,让他去吧,明天回去我就能吃上。” 谢时昀还没有开口,他接着不经意似的一提:“以前时澈就经常让人给我带。” 谢时昀看他一眼,对话筒那边道:“去吧,全部买回去。” 俞辛很反常。 谢时昀自然有所察觉。 他从前不会主动来这样消费不菲的地方,也不会主动让别人跨越半座城市,只为吃一块蛋糕。更别说,谢时昀很清楚,俞辛不爱吃甜食。 此刻,俞辛就站在旅馆房间的窗前,安静地对外望着,看着很休闲,也很惬意。窗户半开,空气中吹刮来清新的草木气息,伴随着户外的鸡鸣狗叫,也的确悦人心脾。 可望着他自然放松的身影,谢时昀的心里却总是隐约出现某种不好的预感。 那种感觉让他的胸口变得沉闷,就像是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会发生。 很久,他还是动了。 他去到俞辛身边,从背后抱住他,嗓音低沉,不温不热:“你以前可不爱花我的钱,用我的人。” 俞辛像是不高兴地推了他一下,说:“不喜欢不代表永远不会。怎么,又怀疑我什么?” “我哥还在这座城市里,难道你以为我会扔下他跑走吗?”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谢时昀出声质问,“如果我起了一走了之的心思,当时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谢时昀去墓园,为什么不出了家门就直奔机场?” 眯了一下眼,谢时昀抚摸着他的脸颊,随口说:“余回在你身边出现的太频繁了一些。” 俞辛气笑一声,更加用力地推开谢时昀,声音已经冷下来: “你以为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吗?你以为我哥是跟你一样的人吗?你不在乎你的家人,我和我哥在乎!我受了伤,我过得不开心,我哥来看我,还有错了?” “你不就是觉得段铭他们不在,怕我耍什么心思走掉吗?”俞辛关了窗,拿出手机一把扔在旁边的沙发上,“那你叫他们过来好了!” “但是,做不到的事情,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向我承诺。” 俞辛转身走开了,但他没有出去,他躺在了床上。 被褥被扯得很高,将半张脸都遮住,墨黑的头发丝略微凌乱,莫名也让谢时昀看见“生气”两个字。 算了。 他想,谢时澈最近的确很安分,而凭俞辛一个人,就算是能暂时从他的身边离开,也出不了这座城。 最多只用两天时间,他就能将他找回来。 所以他过去了,扯开他身上的被子,倾覆上去,在人唇上亲了一口,低声说:“我向你道歉,宝贝。今天能做吗?” “不”的唇形刚刚出来,俞辛的嘴唇便又被堵住。 谢时昀的确不再强迫他,可也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俞辛生气了,他讨厌谢时昀这样无视他的意愿,他也厌恶看见谢时昀眼底对他的渴望,那样的眼神总让他回忆起那些像毫无尊严的动物一般被人肆意玩弄的日子。 可目光不经意扫到茶几上的香薰,他又不得不攥紧双拳,忍受着一切。 他的眼睛在这场忄生事里越来越红,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大概是香薰的缘故,谢时昀没有从前做的次数多。 只做了一次,他抱着俞辛躺下来,最后亲了他一下,说:“睡吧,宝贝。醒来带你去外面逛一逛。” 不会逛了。不会有以后了。 俞辛在心里说。 谢时昀很快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场纷繁复杂的梦。 梦境最初的场景是在他幼时生活的那间精神疗养院里。 目光里,一根小臂粗的木棍毫无征兆地向他抽打过来,重重地落在他的后背上,他一下跪了下去。不等他站起来,又是第二下抽打,落在同一处位置。 他埋首闭眼,咬牙忍受着,一滴滴汗珠从额头上滑下,掉进即使承受着万般疼痛也没有半分波动的眼眶里,一点一点模糊了眼中的视线。 然后缓缓地,眼中的场景从他跪着的瓷砖地板变成浑浊涌动的水流,一圈圈涟漪和水花随着他生理性的挣扎卷得越来越大。 他被水淹没,被水扼住喉咙,他的意识越来越迷糊,像是即将死去一般,他的眼前骤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再然后濒临窒息的感觉逐渐淡去,他浮浮沉沉的身体也慢慢踏入实处,瞳孔里的视线缓慢清晰起来,他看见自己身处在一片飘渺的雾气中,看不清来处,看不清归处。 一阵风吹来,撩起他的衣角发梢,也吹散几缕雾气。他终于发现,他的身前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道背影,那是俞辛的背影。 这道背影不是静止不动的,他在往前走,他在逐渐地离他越来越远,走得很慢,却很坚决。 他的心脏很突然地被揪紧了。 但他还是压抑住情绪,低沉地出声唤他:“俞辛!” 俞辛没有回头,没有停下。 但他的耳边却飘来一句轻不可闻的,决绝的声音:“我不想再留在你身边了。” 不想……再留在……他身边了…… 心脏漏跳一拍,然后失重般地猛然一沉,仿佛坠落了不可见底的万丈深渊。 谢时昀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窗外已是漆黑一片,黑暗吞噬着每一寸角落,只有窗边几缕昏暗的月光透洒进来,隐隐点亮屋内的家具摆设。 房间里是绝对的静,死一般的静。 这样的静谧已经无声地说明了什么。 很久,他坐起身来,没有去看床侧,只是缓慢地伸手过去,果然的,摸到一手空。 那上面的温度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冷却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梦,俞辛是真的,离开了。 ——他离开了。 第39章 他很好。 在谢时昀走出漆黑不见光的房间以前,他都以为自己能够将俞辛带回来。 但他在大厅里见到了许多人,有段铭,也有谢时澈。 谢时澈在这个时候出现,他自然一下就明白过来:俞辛的离开,同谢时澈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而这也意味着——俞辛可能真的离开了这座城市,甚至离开了这个国家。 双拳顷刻间握紧,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他猛地拽着谢时澈的衣领将人顶到墙上,挥手用力给了一拳。 “我回来再教训你。” 冰冷如刃的目光凝视过去,谢时昀松了手,脸上已经聚集起明显的风霜,昭示着即将来临一场汹涌的暴风雨。 “你现在去已经晚了。”谢时澈冷淡地抹了下自己嘴角流下的血痕,“一个小时前他就登机了。” 他不急不缓地去到沙发上坐下,面无表情地说:“本来他让他哥哥来告诉我想出国了的时候,我的想法是直接由我来跟你硬碰硬。” “但他不肯,非要用缓和一点的办法,这才拖到了今天。我也是不明白,都决定要走了,他还在意流不流血干什么?” “就连房间里那个香薰,都还是我特意让人研究的,药效慢,很缓和,也不伤人,跟个效果好点的安神香没什么区别……他这也算是对你很体贴了吧?” “还有,他哥也跟他一起走了。”他散漫地翘起二郎腿,浑不在意地望着谢时昀,“你放心,他没有留下任何能让你威胁到的把柄。” 胸口骤然卷起狂乱的风暴,谢时昀的双眼急剧地卷起一团化不开的暗色,他转头看向段铭,声音几乎是失控的怒吼:“你带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去找人!” 段铭却像是才知道现在的状况,连忙解释道:“是手下的人发现谢时澈出门了,方向是山庄这边,我才带了人跟过来,但并不知道俞先生已经不在了,我一直以为他还和你在房间里……我马上带人去找!” 第46章 谢时澈没有阻拦他们的离开。 他十足淡定地靠在沙发上,说:“连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个国家,你就更不可能知道了。随便找吧,反正也是徒劳。” 谢时昀没有看他,像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般,捞起一边的大衣就要大步流星走出去。 但谢时澈又开口了:“现在他走了,我可以告诉你,那天我带走他,说过些什么了。” 他饶有兴致地望着谢时昀脚步不停的背影,像是笃定他会停下来一般,慢悠悠地说:“当时是我把他骗上了我的车,说出去散散心,但他很快发现了,我去的是机场的方向。” “然后,他拒绝了我。” 开门的动作果然一顿,谢时澈满意地笑了:“他说他不能走,虽然吧,你这个人强势又不讲理,但他觉得你不坏,不会伤害他,而且,你们之间有过承诺,他不会随意毁约——这是他的原话。” 握着门把手的五指几不可见地颤栗一下,谢时昀的呼吸不自觉放轻,听见身后的人仍是漫不经心的嗓音: “他不愿意,我总不能拐他上飞机,刚好墓园也在机场那边的方向,就带他去见了见妈妈。” “事情就是这样。”谢时澈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没想到,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才多长时间,就给人折磨得自己巴不得离开了。” 目光里,谢时昀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一举抽去了生机。 谢时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消散殆尽,一脸冷漠地起身走过去,说:“这是你的报应——谁让你那么冷血呢?” 段铭没能找到有关俞辛踪迹的丝毫信息。 他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消失得烟消云散、干干净净。谢时昀怎么找也找不到他。 唯一可能知道点什么的人只有谢时澈。 他和谢时澈之间的关系也由此彻底闹僵。 谢时昀开始针对他、为难他,给他找各种麻烦,可谢时澈什么也不肯说,他一口咬定他并不知道俞辛去了哪里。 闹得最严重的时候,谢时昀亲自将谢时澈送进了医院里躺了十多天,他自己身上也挂了不少彩,却还是一无所获。 谢时昀一点线索也得不到。 他的状态越来越差,脸色肉眼可见地疲惫下来,眼下的乌青一天比一天浓重,许久没有打理过的胡茬缓缓地冒了出来。 撑了半个月多后,谢时昀大病了一场。 病得太过突然,他身边的人都被吓到,段铭尤其慌忙,连夜将他送进医院,在手术室外受了大半个晚上。 好在谢时昀没有大碍。 住了许多天院,他身体的各项体征都在逐渐恢复,但除了药物能治疗好的部分,他的其余状况都在日渐下滑。 日复一日,窗外的雪越下越小,这一年的冬天像是要彻底结束了。 初春回归,嫩芽抽条成长,暖黄的阳光洒下来,一切都在欣欣向荣、焕发生机。 可谢时昀分明感觉,他的世界还是冰冷的。 然而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一切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 一间狭小却整洁的出租屋里,余回正在厨房收拾早餐后的碗筷,听见身后的动静,忍不住微微皱眉,回头望去:“小辛,你怎么还在家里?” 俞辛将餐桌上没有喝完的牛奶拿起来,走向冰箱:“不会迟到的,哥,不用担心。” 他拉开冰箱门,将牛奶放进去时,目光不经意扫到自己右手无名指上一片空荡荡的位置。 那里曾经有一个钻戒,只是被他摘了下来,留在了谢时昀房间的床头柜里。 其他与谢时昀有关的东西他也一并没有带走,就算是手机,他也是在来到这个国家之后重新置办了一个。 在这里定居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大概是有谢时澈的帮助,他们很顺利地找到了一间两室一厅的租房,也很快为余回找到了一份书店店员的工作。 俞辛则为当地一家音乐学院投递了简历,原本并不抱希望,后来经过了几场考试,却意料之外的收到了录取通知。 今天是新学期第一天报到的时间。 他转头去看余回,问:“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学校看看吗,哥?” “我就不去了。”余回擦干双手过来,推着他往房间走,“但你真的该出发了。这次可不能再阳奉阴违了,喜欢就用心学。” 俞辛只好不再坚持。 他向书桌走去,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背上肩的一刻忽的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 他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备用的手机卡,插进手机里,先是照常为一个银行卡账号转去一笔钱,再是熟练地进入短信编辑界面。 “还是帮我转交给他,谢谢。” 对方回复得很快,是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现在跟个疯子没什么两样。” 俞辛没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很快屏幕上又多了一则消息,是一张图片,背景在黄昏的室内,没有开灯,黯淡的暮光落满整间客厅。 而画面的中间,是一个拍摄模糊的男人。 这大概是一张偷拍的照片,谢时昀的脸色与神情并不清晰,但俞辛莫名就是能够从他绷紧的下颚线与凌厉的目光当中感受到,从男人身上流溢出来的满满压迫感与危险感。 虽然是在一张照片里,可猝不及防地见到谢时昀,俞辛的呼吸还是不自觉地屏了一下,视线只在屏幕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秒,就快速地、逃避似的移开。 他刻意地不再去看那张图,打字回复:“他为难你了吗?” 这一次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等来回复,俞辛垂下眼睛,继续打字:“以后别给我发跟他有关的信息了吧。” “我想跟过去斩断得彻底些。” 手机震动一下,对面说:“ok。” 俞辛盯着两个字母看了两秒,没有再回复,拔出电话卡放好,背上书包走出了房间。 学校的风景很好。 高大庄严的教学楼一一林立,道路两边的常青树枝繁叶茂,初春的浅色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落下小小的光斑。 路上青春正好的学生来来往往,不时有电车行驶过,刮起一阵风,带来一阵残留的冬季冷意。 俞辛办理完入学手续,独自在校园里散心,走到一个湖边,很突然地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猫拦住了去路。 那猫通体黑毛,是在夜色里能够完全融于黑暗的程度。 俞辛站在原地与它对望,在脑海里想起另一只猫。 小雪算是那段他最不愿回首的日子里,唯一的生机与乐趣了,可他没有办法将它带出国。 那天,他趁着谢时昀在香薰的作用下睡过去,用曾经的那台手机,给谢时澈打了最后一个电话。那通电话的作用一是确定计划无误,一切顺利进行,二就是想给小雪找个去处。 谢时昀不爱动物,不养宠物,俞辛只能拜托谢时澈带走它,送去流浪动物收容所里。 但一直到现在,他也没有从谢时澈那里得到小雪的消息。 面前的猫叫了一声,像是在表达不耐的情绪,俞辛从思绪中抽出神来,继续与黑猫对望。 黑猫昂首挺胸,趾高气昂,淡淡地瞄着他,一副咬定主意不打算放他过去的模样。 俞辛沉默一阵,要转身走另一条路时,身边传来一句清脆的外文女声:“它这是饿了,想让你给它一些吃的,不然就不让你过去。是不是又霸道又傲娇?” 俞辛回头,见到一位金发碧眼的瘦高女生。 对方朝他递来一个面包,又阳光地笑了笑:“我这有吃的,给你喂它吧。” 俞辛点头,说:“谢谢。” 女生离开后,俞辛蹲下身来,撕开包装将面包放在手心里,向黑猫的方向递过去,放轻音量说:“要吃吗?” 黑猫喵了一声,这一次它的叫声要柔和许多。 俞辛见到它试探地迈步过来,到他身边后仰头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才低头去嗅那食物,然后不急不忙地开动。 它吃得认真,也吃得优雅,并没有通常的流浪猫面对食物会有的急躁感和饥饿感,毛发油亮干净,体型也并不瘦小,大概是被这所学校的学生们养的很好。 半个面包被吃完,俞辛不自觉抬起手来,试探地在它背上摸了摸。 黑猫没有躲避,也并不害怕,像是对这种并不携带恶意的触碰早已习以为常,又或者是猫也通人性,知道要为它得来的食物付出回报。 俞辛垂下眼睛,轻轻地在它背上抚摸几下。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在这里待很久。这里很好,阳光很好,他也很好。 只是不知道,他的猫怎么样了。 第40章 大海捞针 舞台上的灯光很亮,比最深的夜里最耀眼的星辰还要亮。 沐浴着这样闪耀晶莹的光线,俞辛第一次感受到真正意义上“万众瞩目”的感觉。 第47章 台上静谧无声,台下是万千观众,俞辛的每一步脚步都迈得很慢,却很稳重,也很坚定。 他走向正中央处的那架钢琴,也走进每一个观众与听众的视线里,他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很快、很快。 分明是紧张的,可当十指触碰到黑白钢琴键,他又什么都忘却了,不管是此刻的比赛,还是或期待、或平淡地注视着他的无数道目光。 他只感知到,一个个乐符,正自他的手底下悠然地诞生。 俞辛一直认为,他对于钢琴与音乐,怀有的是最纯粹的喜爱,至于其他的名或利,他并不在意。 可直到今天,他第一次正式地在公开场合演出,第一次踏上庞大的舞台,第一次得到轰轰烈烈、犹如雷鸣的掌声,他突然发现,他是喜欢这样的时刻的。 他喜欢他的音乐被人听见,也喜欢他的琴音被人喜欢的感觉。 他面对着所有的观众行了一个最真诚的结束礼,退出舞台,回到黑暗中的幕后,小腿冷不丁一软,不得不靠在墙上。 他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十指仍然在发抖。 闭上眼睛平复心跳,耳边是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的脚步声,一阵窸窣的声音像是在朝他靠近,俞辛睁开眼,一束纯洁漂亮的百合花映入清明的眼,底。 “演出顺利。”明朗润玉的嗓音带着浅薄的笑意响起来,“俞大钢琴家。” 俞辛接了花,眼色也柔和许多:“谢谢。” “你不是在国内忙工作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李望宁弯着唇角看他:“加班加点把事情做完,特意飞来的,好在赶上了。如果没有看到你的第一次正式演出,我一定会很后悔。” “电视上也可以看,你不会错过的。”俞辛问,“老师知道你来了吗?” “还没有告诉爸,等你结束了,我和你一起去找他。”这样说着,他将一个保温杯递来,“听爸说前几天你感冒了,好在没有影响到今天的初赛——你为这次比赛准备了很久吧?” “还好。”俞辛说。 这并不是谦虚,是真的还好,他说:“我本来并不期待走进大众的视线里,但是……” “但是你的老师、我的父亲一直希望你能学有所成、崭露头角,所以你试着报了名,可没有想到站上舞台的感觉这样奇妙,你并不讨厌,反而很喜欢——是不是?” 俞辛笑了一下,点头说:“是,你都说对了。” 李望宁动了动身体,变成和他一起靠在墙上的姿势:“爸爸他三年前收了你做学生,就一直很喜欢你,也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 “我明白。”俞辛说,“能够认识老师是我的荣幸。” “十七号参赛选手——” 正闲聊着,一个胸前挂着工作牌的男人向俞辛走过来,指了一个方向说:“有媒体要采访你,过去吧。” 初初展现在公众面前,俞辛还是不习惯面对镜头与话筒。 面对记者抛出的五花八门的问题,俞辛挑着答过,但也只在众人面前站了三五分钟,便找了个借口退下。 李望宁就在一边等着他。见他过来,他笑着调侃:“这还只是一场初赛,就为你吸引了不少人气了,我刚才可是听见有人说,你是最有潜力的。” 俞辛摇了一下头,说:“别这样说,大家都很厉害。” “爸爸他晚上想带你去参加一个酒席,大概是要介绍些人给你认识,”李望宁看着他问,“你要去吗?” 感冒还没好,俞辛其实有些累,但他不会拒绝李华章。他没有多想便答应下来,说:“我回去休息一会儿,晚上会到场的。” 俞辛睡了一整个下午。 但这一场休息并没有让他的身体得到有效的放松,反倒让他觉得更加疲惫,像是感冒的症状又加重了。 脑袋有些沉,他找到感冒药服下,换好着装下楼,才发现空气中正在下雨。 雨势不大,绵绵又淅淅,但他要去的是正式的场合,还是该注意形象。他转身正要回去拿伞,被人一声叫住:“俞辛!” 俞辛回头,路边停靠着的一辆宾利车里,李望宁从车窗里冲他招了一下手,然后推门下车,打着一把伞走了过来。 “睡迷糊了吗?”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给你发过短信提醒你下雨了。” “还没看手机。”俞辛走进他的伞下,“谢谢你来接我。” “不用总说谢谢。”李望宁看着他的侧脸,眼底涟漪分明,“我来国外就是为了你。” 眼睫垂了垂,俞辛望着被雨水打湿的地面,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当作没有听见这句话。 到达酒席地点,李华章不久也出现了。 他是业界里颇有名气的一位钢琴家,十分的德高望重,气质也温和儒雅,从认识俞辛以来,一直都对他很好。 入行数十年,他人脉广、资源多,在自己最看重的学生终于愿意走入大众的视野之后,便着手准备了这场宴席。 俞辛跟着他结识一个个前辈,期间饮了不少酒,他虽然酒量不低,但大概是因为感冒,身体还是有些许的难受。 不得不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场,俞辛逃到了无人的安静角落里,独自一个人待着。 站了几分钟,忽然有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伴随着轻重不一的许多脚步声。俞辛转过头,见到八九个人从长廊上走过,个个西装革履,一副明显的商务成功人士模样。 一行人走进了俞辛斜对面的电梯,收回目光前,俞辛短暂地注意到其中一道黑色的身影。 虽然只能看到一小抹肩背,但俞辛仍能看出这人的气质绝佳,在一圈高大挺拔的西方男人中毫不逊色,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上位者。 同俞辛记忆中的某个人十分相似。 电梯关合,将所有人影都隔绝,俞辛不再看去,垂了垂眼睛,重新回了正厅内。 “听说,谢先生这两年一直在全球各地看各种钢琴演奏会?” 电梯内,金发碧眼的男人友好地笑笑,向站立在中间的男人道。 谢时昀望着不断变幻的数字,眼眸深黑,分明俊朗的五官却显出几分不知名的疲惫:“是,怎么?” “市文化中心那边这几天正好在举行一场国际钢琴比赛的初赛,听说选手水平都不错,还出现了一个很被看好的新面孔。”男人笑盈盈地发出邀请,“决赛在一周后,谢先生有兴趣吗?” 谢时昀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时没有给出回答。 他全球各地飞,是为了找一个人,可他也知道,这种方式无异于大海捞针。 找了四年,每一天过去,他的希望便暗下去一分,到现在,他也的确是累了。 “再说吧。”他随口应下,倦怠地挥一下手,“今天先聊合作的事情。” 但合作并没能顺利谈完。 头晕和肢体麻木的出现打断了一切原本的计划,谢时昀不希望自己在这个时候失去清醒,不得不尽快回到酒店。 他推开房门,文红正在里面等着他。 “还好吗,昀先生?”她看着他,双眼审视,已经开始对他的状况进行诊断。 谢时昀靠在沙发上,右手不停地按揉着太阳穴的位置,浓郁的乌眉轻轻蹙着,压抑着不适开口说:“给我开药。” 文红看了看他,半晌,从包里拿出一罐药来,放在桌面推过去:“它的作用只是缓和你的情绪,避免你的心理产生过大的波动,如果你想彻底治愈,还是之前说的,只有两种办法。” 谢时昀眉心一动。 文红所说的两种办法——斩断心结,放下他心里那个人,或是彻底得到他心里那个人。 他沉默不语,静了许久,才说:“我能找到他。” 文红问:“多久能找到?” 多久?谢时昀不知道。 文红又问:“找到之后呢,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谢时昀也不确定。 他现在的情况太糟糕了。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会不会有一天,他会连俞辛都忘记。 文红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摊开双手,说:“昀先生,这两年来你一直没有真正地向我打开过你的心,说实在的,我知道的太少,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把握治好你。” 谢时昀闭上了眼睛,满是倦意地往后靠着,只说:“我不需要你治好我。” “我只要求你,帮我留下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第41章 好久不见… “我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短了,过几天就该回去了。” 李华章抿一口茶,上了年纪的嗓音依旧温温和和:“你可想好了,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 这是第几次听见李华章邀请他回国,俞辛已经记不清了。 他感恩李老对他的栽培,可他也明白,他这辈子大概率都不会再回去,回到那一座城市。 所以他沉默了,他无声地端起茶壶,为李老续上茶水。 第48章 李华章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神情也并不含有责怪或埋怨,而是一如往常亲切地指了指不远处与人交谈的金发中年人,说:“他也是我的学生,我刚才给你介绍过。你要留在这里,我以后就不方便再护着你。” “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找他,他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能够帮到你不少。” 所以,这一场介绍会暗中还有一层托付的含义吗? 俞辛怔了怔,一时忘记做出反应。 李华章年纪已经接近六十,头发半白,脸上也生出了不少皱纹,叮嘱完俞辛便站起身来,俞辛连忙扶住他。 “好了,就说这些。”他拍了拍俞辛的手背,“如果可以,我很想看见你在国内大放光彩,但你不愿意,那在国外发光也是好的——可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待。” 除了余回,俞辛从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处处为他考虑与着想的人。 像一颗石子被丢进平静的湖水里,俞辛感受着心脏所起的层层涟漪,点点头,说:“我明白的,老师。” “嗯,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让望宁送你。” 俞辛说:“我自己回去就好,望宁留在这吧,等你结束了,他送你回去。” 这样说着,李望宁恰好过来了,他像是听见了两人的谈话内容,笑盈盈地说:“好了,我爸他还得和他这些朋友们再聊聊呢,走吧,我先送你。” 李华章看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我爸真的很喜欢你啊。” 雨珠滴滴落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眼前的视线,李望宁按一下雨刮器,温润地笑着:“对他来说,你已经是他的另一个儿子了。” 俞辛正对着马路边打伞走路的行人出神,酒后的大脑有些许迟钝,好一会儿才认真地解释:“不一样,我只是学生,你是血缘上的亲人。” 李望宁笑了一下,却又很快敛了笑意。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侧目看俞辛一眼,恍若不经意地开口:“话说起来,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国呢?” “我和爸都很希望你能回去,如果可以的话,爸一定会很开心的。” 俞辛降下了一点车窗,雨和风一起从缝隙当中灌进来,砸在额头上,清清凉凉的。 李望宁又看了看他,提醒他:“感冒不是还没好吗,别吹风了。” 俞辛只好默默地又将窗户关上。 “不是不愿意回去。”他做出解释,“是不能回去,我不确定……他还在不在找我。” “他?” 李望宁挑眉,“这个‘他’指的是谁?” 默了两秒,俞辛才说:“曾经包养过我的一个人……一个男人。” “哧——” 刺耳的刹车声急促地响起,车身急剧停下,巨大的惯性让俞辛的身体猛地往前倾了倾,他下意识扯住安全带,听见身边的人诧异又愕然的声音: “我一直以为,你没有谈过恋爱。” “我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俞辛平静地说,“有恋爱经历不是很正常吗?” “是……”李望宁低着头攥紧反向盘,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你,我是说……‘包养’,是怎么一回事?” 俞辛看他一眼,眼色与神色都与平常无异:“就是你想的那样。” 十指的力度愈发大,李望宁深呼吸一下,转头去望俞辛:“所以,你是逃出来的吗?” “算是吧。” 俞辛垂着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他不愿意让我走,我是在别人的帮助下出国的。” 静了半晌,李望宁滚了滚喉结,问:“我能问一下,这个人是谁吗?” 俞辛往后一靠,姿态松弛而自然:“是谁不重要,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今天不经意见到一抹与谢时昀有些许相像的身影,或许,他根本不会再想起他。 “开车吧。”他温声说,“望宁,这里不能停车。” 接下来的几天里,俞辛大部分时间里都在专心练琴。 从上次他说出他的秘密之后,李望宁面对他时便时常欲言又止,时不时地走神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俞辛没有主动去问起过他。 李华章回国的机票定在他决赛日期的后一天,俞辛不确定这次一别,两人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所以格外珍惜与老师最后的相处时间。 一直到决赛当天。 这一天,谢时昀还是到场了。 他坐在vip观众席,是最好的视听席位,舞台上的灯光很亮,打在正中央的木质钢琴上,让冰冷的质感添上些许柔和。 一个个选手上台又下去,一首首琴音开始又结束,作为表演,无疑什么都是完美的,可唯独没有出现过谢时昀想见的那一个人。 两个小时的时间在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失望当中逝去,到底还是觉得无趣,谢时昀临时离席,找了一处角落,点燃一支香烟。 苦涩的烟草味道四处飘散,青白色的烟雾缓缓迷离,舞台厅里隐隐传来一阵新的悠扬的音乐旋律,经过一层隔音后曲声不怎么清晰,但也能听出琴者优越的水平,与先前的选手有着明显的差距。 在垃圾桶上点了点烟灰,谢时昀安静地听完这一曲,准备动身离开。 演出厅里恰好陆陆续续出来几个人,彼此交谈着,声音并没有经过压低与克制: “初赛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今天也是为了他才看那么久比赛,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很厉害!” “而且他长得也很好看!我拍了好些他的照片,那么漂亮一张脸,我差点要忘记自己来这是干嘛的了——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俞辛,你什么记性,不是这几天一直盯着他海报图看吗……” 某两个字的出现像是一道春日的惊雷,轰然地在谢时昀耳畔炸开。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两人面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神情有多么的失控,声音有多么的沙哑:“谁——你们说刚才弹琴的人是谁?” 两名西方女生明显有被吓到,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说:“俞辛……好像,好像是一个华国人的名字。” 心跳一下急速加快,他哑着嗓子,继续问:“海报在哪里?” “你要看吗……那我找一下。” 一名女生开始翻自己的背包,很快从里面拿出一张经过折叠的海报纸来,递过去说:“就是这个人,这是他的个人宣传海报。” 谢时昀伸手立即打开图纸,女生愣愣地看着他颤抖不停的双手,迟疑地发问: “……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她看见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十指紧紧地攥着图纸,像是要透过这样一张薄薄的一张纸,去牢牢地抓住什么东西。 片刻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将图纸贴在胸口上,转身快速地前往演出后台。 可谢时昀还是来晚了一步。 后台的工作人员说:“他今天身体不舒服,是带病上台的,结束后就直接离开了,没有多留。” 自然垂落的手心仍在不可控制地颤栗,他左手按住右手腕部,尽量稳住声音:“让你们主办方来见我。” 工作人员一愣,可想到对方的身份,还是应了下来匆匆忙忙地去找人。 之后的事情已经很简单。 找到主办方,拿来俞辛的参赛报名表,上面一定会有俞辛的联系电话……就算没有,他确定他就在这个国家,这座城市,也已经够了。 他按住自己的心脏,身体靠在墙角上,胸腔里的跳动十分狂烈,十分剧烈。 太快了,心跳快得像是要破膛而出。 多久了? 那一时刻谢时昀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是在心里计算,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 四年,漫长而孤独地度过了四年零三十多天—— 他终于…… 终于即将找回他。 俞辛没有想到,他的感冒会持续这样久还不见好。 喉咙一直很干,后脑勺也偶尔刺痛,为此他整场比赛全程都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中,怕让老师失望,怕让听众失望。 好在,从最后观众的反馈来看,他今天的演奏虽然并不完美,但大概,也并没有那么差劲。 他松了口气,在李望宁的车上彻底放松下来。 “怎么那么急着要回去?”李望宁看着他,“不想接受一些记者的采访,或是和听众交流一下吗?” “我累了。”俞辛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适与难受,只是在心里计划,如果这场感冒再不好,他真的该去医院了。 李望宁点了点头,说:“爸爸明天回国,你会来机场送他的吧?” 等了片刻,俞辛并没有回答他,他转头一看,发现俞辛闭着眼睛倚着车窗,像是已经安稳地睡了过去。 眼色柔和下来,他回过头,逐渐降下车速,又伸出一只手,将车载音乐的音量调小。 第49章 当天夜里,俞辛发了高烧。 脑袋昏昏沉沉的,耳边时不时有耳鸣,他躺在床上反复地睡去与醒来,像是度过了漫长的数个小时,可一看时间,分钟不过走过小半圈。 躺了许久,终于还是走下了床。 他没有穿鞋,光脚踩在清凉洁净的瓷砖上,依稀能够感受到,雨下得似乎更大了。 他找到药,也找到体温计,然后在不绝的淅沥雨声与呼啸风声中,听见房门被叩响的声音。 他捂着太阳穴走过去,他打开门,他见到站立在门外的人。 一瞬间,“嗡”的一声,脑袋更疼了。 “俞辛。” 落在明暗交界处的男人似是在注视着他,嗓音沉而哑,像是裹了沙砾,又像是漂浮在动荡的海上,藏住太多数不尽的情感: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是梦吗? 俞辛迷糊地思考。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亲耳听到谢时昀向他说出这四个字。 如果可以,他是不是永远不希望有听到这四个字的机会? “……不见。” 他这样说,右手按住门把手,手上用力,想要将门关上,然后他的退烧药就被谢时昀拿走了。 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汹涌袭来,他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他被谢时昀接住了。 他被谢时昀抱得很紧很紧。 第42章 带上我吧。 俞辛变了,又像是什么也没变。 四年岁月让他的面孔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与稚嫩,五官变得更加立体成熟,可他的眼睛依旧纯粹,也依旧清明。 谢时昀就坐在床边,无比安静,无比专注地凝视着床上安睡的人。 时间在流逝,窗外的雨在下着,世界仍然在转动,他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但他的心脏在一点一点复苏,就像是久旱之后一朝得了露水的绿苗,在逐渐地恢复生机。 很久很久,天边泛起鱼肚白,俞辛的体温渐渐降了下去。 他解了外衣,紧紧地怀抱着俞辛躺下来。 意识苏醒过来时,俞辛身上发烧的症状已经基本消退,他睁开眼,动了几下身体,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 有关于昨夜昏睡过去前的记忆慢慢地回笼,他终于想起来,谢时昀来找过他。 心脏莫名地悸了一下,他蓦地坐起身来,怔怔地望着睡在他枕边的人。 谢时昀也醒了过来。 他与俞辛对望,一双眼睛又黑又沉,像神秘的潭水般深不可测,无法令人窥测分毫。秒针滴答滴答着走过,半晌过去,他突然伸长手臂过来,像是想要将他揽进怀里。 这一动作,俞辛才发现他眼下的乌黑格外浓重,像是整夜没有睡好,又或者是根本就没有睡。 他挪动身体往后退了退,防备地拉远两人间的距离,喉结滚动,低声问:“……谢时昀,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谢时昀的目光落在被拉开的距离上,又抬眼注视俞辛,声音低低的,莫名地沉闷:“你在怕我吗?” “……没有。”俞辛别开视线走下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该再抱我,不该再跟我睡在一张床上,最好……也别再来找我。” “你是这样想的吗?”眼眸一眯,他低沉地发问。 “嗯”了一声,俞辛说:“是。” 空气静了下来。 谢时昀情绪莫辨地点点头,敛住的眉眼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好。” 他也从床上下来,高大的身形在地面落下一团深色的阴影。 脚步声稳重规律地响起,渐渐地向他远去,俞辛背对着谢时昀的方向,以为谢时昀这是要走了,眼睫垂落,心里起了一种不知名的涟漪,不确定是不是是松了一口气。 可只是走到茶几边,谢时昀倒出一杯白开水,端起水杯仰头一饮而尽,一动不动两秒,蓦地转身面对着他,漆黑深沉的眼珠里书写着无尽的冷淡: “我从来不认为我们结束了。” 俞辛拧开水龙头,泼一把温水在脸上。 晶莹的水珠顺着鼻腔蜿蜒流下,湿润的红唇微微启开,他深呼吸一口气,脑海里仍在回忆不久前与谢时昀的对话。 谢时昀认为他们的关系从来没有结束过,俞辛自然要反驳,他说:“就算是离婚冷静期,也不过三十天而已,而我们已经分开了四年。” “你也说了,只是分开——”谢时昀这样说,“我和你之间,有一个人提出过要结束我们的关系吗?” 俞辛的情绪当即起了波动,他转过身回望着谢时昀,双手紧紧攥住手心里的纸巾,眼里都是诧然与不情愿:“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来这里是要带我走吗?” 对话就以他的这一句质问结束,谢时昀什么也没有回答他。 但俞辛的心情直到现在也没有平复下来。 如果谢时昀卯足了劲要将他带走,那不管是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他都一定是躲不过去的。 卫生间外似是传来了些许动静。 俞辛擦干脸上的水渍,推门出去,见到房屋里已经多了一个人,两道不相上下的挺拔身形正相对而望,眼里各自都有打量与探究。 李望宁发现他,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笑着说:“早上好,我给你带了早餐。” “谢谢。”俞辛没有看谢时昀,走到李望宁身边将食物接过,“路上吃吧,我们走。” 只走出了四五步,他在即将按上门把手前被人握住手腕,冰冰凉凉的触感,他以为是谢时昀。 可回头一看,却是李望宁在拉住他的手,眼眸紧盯着他,问:“谢时昀呢,就让他留在这里吗?” 俞辛下意识地去看谢时昀。 “不然呢?”谢时昀的目光似乎短暂地往下移过去,脸色又淡又冷,“李先生要邀请我和你们一起走吗?” 李望宁转过身正面对着他,口吻也没有分毫退让:“谢总,你到底是一个外人,主人要离开了,你还留在他的家中,这样好吗?” 这句话落下,却没想到俞辛忽然暗示性地抠了抠他的手臂。 俞辛在他旁边低声说:“走吧,不用管他。” 谢时昀听不见这句话,可他看得见两人的互动,也猜测得出,俞辛会说什么样的内容。 无非是催促李望宁尽快离开,因为他的出现,因为他的那句“没有结束”的话,俞辛应该巴不得全面躲开他。 人离开了,门也被关上,谢时昀站在原地,五指不自控地蜷了蜷。 “今天身体好点了吗?” 乘坐电梯下楼时,李望宁问。 “还是那样。”俞辛摸了下自己的喉咙,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忘记了带上药出门。 他没有说自己昨天夜里发了一场烧的事情,只是说:“最难受的时候已经过了,应该就快要好了。” 李望宁点点头,视线凝聚在电梯内金属壁反射出的人影上,直直地凝望着俞辛的面孔。 他像是有些欲言又止,嘴巴几次张开,却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俞辛发现了,但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想法。 诡异的沉默一直蔓延到见到李老先生。 “也别这么舍不得我。”李华章从后视镜里看一眼俞辛,“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如果回了国,记得看看我。” “我会的,老师。”俞辛望着老先生点头,“您回去以后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李华章又看向李望宁,故意一提:“俞辛的比赛结束了,国内也还有工作,你不跟我一起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李望宁笑了一下:“他的身体还没好,我再多待几天,再说——我留下也能帮你吹吹风,说不定俞辛就肯回国了呢,那我可是了了你的一大桩心愿。” 老先生扭头欣赏窗外的风景,语气漫不经心:“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望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回头看俞辛,却见他正专注地面对着车窗外,像是没有听见李华章的这句话。 “好了。”李华章看一眼大屏幕,“还有一段时间起飞,我先去趟卫生间。” 李华章这一趟去卫生间的时间长了一些,足足有小二十分钟之久。 俞辛担心是否出了什么事,刚要去找人,便见到老人出现。 顺利地将老先生送上飞机,回程时俞辛尤在纠结是否要回到他的住宅去。 回去就意味着可能见到谢时昀,而见到谢时昀,一定会有很多他并不愿意的事情发生。 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了躲避,同李望宁道:“送我去酒店吧,我暂时在酒店里住几天。” 李望宁点头,却分明驾驶着车辆来到了一处僻静人少的公园里。 车子停好,他解开安全带,向俞辛笑笑:“我看你有些心不在焉,想带你出来散散心。要下来走走吗?” 再不想走车也停下来了。 第50章 俞辛说了一句都可以,走下车,迈着步伐往湖边走。 李望宁跟在他旁边,时不时看风景,时不时看他,姿态看起来松弛又惬意:“有的树开花了,看着已经有了些春天的味道了。” “嗯。”俞辛往一根结了粉白色花骨朵的树枝望去。 李望宁又说:“你很久没有见过国内的春天了吧,今年我爸正好七十岁,马上会办一个寿宴,你如果来了的话,我带你去四处看看。” “到时候再说。”俞辛说,“老师保持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得对。” 李望宁笑笑,过了许久,他敛了笑意,问:“谢时昀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 “是。”俞辛料到他会问这个,并没有刻意隐瞒的想法,“从他出现在我家里那一刻起,你应该就能猜出来。” “他现在找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做?”李望宁停下脚步,“你会跟他走吗?” “不会。” 俞辛在湖边坐下来,仰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事业也刚刚起步,为什么要跟他走?” 愣了一会儿,李望宁笑了:“那就好。” “不过,”他又说,“谢时昀那个人,不是好应付的。如果他非要带走你,你该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 ……以后再想吧。 “会有办法的。”俞辛也有些头疼,但并没有在李望宁面前表现出来,“我能从他那里离开一次,就能离开两次三次。” “你没有想过……找个男朋友吗?”李望宁侧过身体来看他,“你如果恋爱了,他总该自觉离你远一些吧。”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俞辛笑了一下,说:“我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是时澈的男朋友,不还是被他得逞了吗?” “回去吧,望宁。”他没有再多聊下去的想法,转身要往回走,“我哥那里不能去,免得谢时昀发现了去打扰他,还是去找一家酒店住吧。” 李望宁跟上他,走了好几步后说:“干脆住我那里吧,我在的话总能保护一下你。” 俞辛沉默了。 他看得出来李望宁对他的想法,所以一直有意与对方保持恰当的距离,可……现在情况特殊,如果是住在酒店里,谢时昀一定会不请自来,擅自闯进他的房间,甚至在他晚上睡着时,直接出现在他的床上。 这是从前谢时昀能做的出来的事。 他犹豫了,李望宁又说:“放心,只是借住,你会有自己的房间和空间,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做的。” 纠结了一路,俞辛还是答应下来。 但两人没有想到,他们会在李望宁的停车旁边看见谢时昀。 男人随意地倚着车头,一只手肘支在后视镜上,望着两人的方向,像是等了他们许久。 这一幕莫名地熟悉,让俞辛想到了他陪谢时澈去墓园看他妈妈的那一次,回家的路上谢时昀也是突然出现,神色沉得可怖。 又是这样。 谢时昀果然还是用一样的手段对付他。 他一下拉住李望宁的手腕,在原地停下脚步,说:“不过去了,我们打车走吧。” 可谢时昀开口了,他甚至提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要去哪里?带上我一起吧。” 第43章 猫呢? 俞辛从来没有在谢时昀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像是一个不拥有微笑能力的木偶硬生生牵动肌肉挤出一个笑容来,不含一丝笑意与阳光,反倒显得怪异与别扭。 莫名地,他第一时间想的是,谢时昀难道连笑都不会吗? 肩膀冷不防被亲昵地搂住,清澈明朗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李望宁说:“去我家,谢总也要一起吗?” 目光一动,从俞辛的脸上移至李望宁,谢时昀面部肌肉恢复正常,敛去了那一个奇怪的笑:“不可以吗,李先生不欢迎?” “除了生意上偶尔见过面,我跟谢总不怎么熟悉吧。”李望宁笑笑,搂着俞辛的左手明目张胆地加大力度,“还是不要离彼此的私生活太近比较好。” “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谢时昀看着俞辛,视线带着明晃晃的入侵意味:“我只对俞辛感兴趣。” 蓦地被点到名,俞辛抬起眼眸,恰好一阵风吹来,吹晃了两相对望的视线。他原本没有打算开口,但谢时昀一直看他,问他:“李望宁是你的男朋友?” 风声沙沙,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谢时昀再度开口,眼底薄凉,口吻暗暗含上几分讽意:“如果他是你的男朋友,昨晚没能留下照顾你,是不是太不负责了一点?” “什么照顾?”李望宁也看着俞辛,“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事情。” 俞辛感觉更头疼了,到底是为什么,他会落在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一同质问的境地? “只是有些发烧,早上醒来就好了。” “你烧了一整晚。”谢时昀却说,“到天明发热症状才消下去。” “我不知道。”李望宁皱起眉,右手扣上俞辛肩膀,“你身体不舒服的话,为什么不让我来送你去医院?” 俞辛暗暗叹了口气,拿下肩上那只手,解释说:“小病而已,用不着折腾你。” 李望宁还想再说什么,俞辛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转身快步向外走,捏着眉心说:“我有些累了,望宁,我们回去。” 李望宁跟了上来。 谢时昀也跟了上来。 谢时昀一路跟到了李望宁的小区楼下。 这里的住处还是李望宁在两年前买下的,那时他们认识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李望宁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国内过来,后来便干脆买了一间房,与俞辛的住所相隔不远。 李望宁时常去俞辛家里,俞辛却很少来这里,他对这里并不熟悉,在李望宁向门口保安介绍他时,他透过车窗,回头往后望了一下。 暗黑色的迈巴赫静静地停在路边,在车水马龙的热闹街头上无端显得突兀与亮眼。 俞辛的视线在低调的黑车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想谢时昀的口味还真是很少发生变化,从前爱使用的车,现在一如既往的是心头好,就算到了国外也一样。 俞辛单独睡在客房。 他被谢时昀与李望宁消耗了不少的精力,花了一些时间收拾好床,睡到床上后倦怠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合上眼睛静静睡去。 天上的云层变幻过一个又一个形状,日光逐渐淡去,俞辛在暮色当中醒来,昏黄的光线染了整片床单。 微风将薄薄的窗帘吹成鼓起的形状,俞辛下床走过去,衣角也立刻被高高地撩起来,露出一小块腹部的瓷白色肌肤。 李望宁的这处住所在一个高档小区里,楼下的绿化很好,绿树红花间贯穿着石子小路,绿荫下挂几个漂亮的秋千,很有华人的审美与意趣。 俞辛垂着视线,在一楼的园林里看见了一只猫。 一只通体雪白的、正在灵活跑动的胖猫。 然后他看见一个人,一手握着网兜,一手拿着麻袋,在追着那只胖猫跑,不时张牙舞爪、气急败坏,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好人。 应该是流浪猫溜了进来,正在被物业驱逐。 俞辛为这只猫叹了口气,然后转身抓起手机,准备下楼。 经过客厅时,他闻见淡淡的食物香气,从厨房里飘出来,应该是李望宁正在做晚餐。 他没有叫上他,独自出了门。 但到了楼上看到的那处位置,人不见了,猫也不见了。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来晚了一步,他一边在心里懊悔,一边猫下身子在四周的草丛里寻找,找了没多久,一道声音蓦地出现: “你在找它吗?” 俞辛动作一顿,片刻后直起身子回头,果然在他身后看见了那只胖猫。 它就好端端地待在谢时昀的脚边,歪着脑袋朝他看,不躲也不跑,显然与那个拿着网兜的男人,与谢时昀都是一伙的。 他与谢时昀对视,情绪稳定而无奈地开口:“几年不见,你更厉害了,竟然还能让一只猫来配合你演戏。” 意料之外的,谢时昀说:“它是你的猫。” 他的? 俞辛怔了一下,先是盯着谢时昀的眼睛看了一下,然后又垂下视线去打量那只猫。 在国外待的这段时间,他投喂过不少流浪猫,但从来没有哪一只可以真正意义上算作是他的。而在国外时,他接触过的,只有一只猫。 不过,他明明请过谢时澈将它送去动物收容所,怎么它去了谢时昀的身边,还……胖了那么多。 心里一阵思索神游,俞辛说:“它早就不是我的猫了,既然这些年是你在养它,那就是你的猫。” “没什么事我就上去了。”他没有多停留,转身就要走,“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它过得还不错。” 第51章 “你不要它了?” 身后,谢时昀这样问他。 他脚步微滞,听见谢时昀再度开口:“它是你的猫,我说是就是。” “它不是。”俞辛的脾气也上来了,“你不用拿它来威胁我。如果我想养猫,大可以重新养一只刚出生的,看着它一点点长大,而不是要这样一只半路来到我身边的,像一个继子一样。” 顿了顿,他回过头看去一眼,口吻冷冷淡淡,却分明显出厌恶与反感: “你演这样一出戏骗我下来,真的很没有意思。” 俞辛走了。 胖猫追着他跑了几步,又很快迟疑着停下来,转身去望谢时昀,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有跟上来。 谢时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颀长健硕的身形被暗黄色的暮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冲猫招了一下手,什么也没有说,径直往外走。 车就停在小区外的马路边。 坐上车,驾驶位的段铭将猫抱进怀里,问:“天黑了,先生,先找家餐厅吗?” 谢时昀靠在椅背上,神情冷冷淡淡:“你去吧。” “……”段铭叹气一声,摸了几下猫脑袋,“那小雪呢,它也要到晚餐时间了。” “吃什么吃,胖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四年前的影子?”谢时昀的语气蓦地冷沉,“也该减减肥了。” 胖猫委委屈屈地喵了一声,却不害怕谢时昀,一下从段铭的腿上跳来谢时昀身边,轻柔又撒娇地舔了舔谢时昀搭在膝盖上的双手。 谢时昀闭上眼睛,并不理它。 段铭瞧了瞧他的脸色,摸准他嘴硬心软,从置物箱里拿出一根猫条来,撕开包装投喂胖猫:“过来,先垫垫肚子。” 高峰期结束后,路面上的车辆行人散了许多。 车里很安静,段铭撸着猫,时不时往窗外看去几眼,没有想到,在等来谢时昀点头去用餐之前,会先等到李望宁的车从小区里出来。 俞辛坐在车里的主驾驶位,这是比较少见的情况,不过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两人的神态与表情,无法得知更多的信息。 他正要去叫醒后座小憩的谢时昀,听见手机一声铃声响。 三两眼扫过短信内容,他扭头面向后座,叫道:“先生,他们刚才出来了。” 一双漆黑的眼睛顷刻间睁开,段铭与他四目交汇,继续汇报:“国内来消息,李望宁的父亲李华章一个小时前意外出了一场车祸,目前正在医院抢救。” “我判断李望宁现在应该是急着回国,但不确定俞先生这一行的目的只是单纯送机,还是……” q 谢时昀垂落视线,看着小雪抬了一下宽大的手掌。 小雪顿时跑来他的身上,乖巧地将脑袋贴近他的手心里。谢时昀感受着皮肤上的毛茸触感,说:“不是送机。” “他重情,也重恩义,李华章对他不错,现在出了意外,他一定会回去看望。” “去准备机票吧。”他用两指随意地挠了挠猫柔软的下巴,眼色幽深如潭,“我要他旁边的座位。” 接到李老先生打来的下飞机的电话时,俞辛正在享用李望宁准备好的三菜一汤。 没有人会想到,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后,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时,带来的是这样一个噩耗。 在离开机场往家中回的过程当中,李华章乘坐的车辆撞上了路边围栏,李华章当场昏迷。 听到这个消息时,李望宁的脸色当即一白,脸上几乎丧了大半血色。 而俞辛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 但越是这样的时刻,越需要一个人来稳控局面,这个人只能是他。 他很快定好了两张最快飞回国内的机票,连行李都没有收拾携带,直接拉着李望宁下楼坐上车。 车是他开的,他其实很少亲自开车,最初发动引擎时还有些慌乱与不稳,但好在不久便对李望宁的车熟悉起来。 他们一路赶到机场,办理手续、过安检、登上飞机一气呵成,在座位上坐下来时,他的心脏还跳得很快。 李望宁强撑着精神照顾他,拧开一瓶水向他递过来:“喝点水吧,辛苦你了,俞辛。” 俞辛抬手要接过,触碰到瓶身前,手里先一步被从身后塞进来一瓶相同的、被拧开瓶盖的矿泉水。 同时间,身旁的空座位落下一道人影,俞辛转过头去,诧然地望着神奇地出现在他面前的谢时昀。 他没有忘记这里的场合,双眼在第一时间上下扫了扫,见到谢时昀周身空荡荡,一句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你的猫呢?” 第44章 “在办理托运。” 谢时昀看着他说:“段铭会照顾好它,不会让它受委屈。” “……” 俞辛靠回座位,将手里的矿泉水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重新接过李望宁的水喝了几口。 “要和我换个座位吗?”李望宁看了一眼谢时昀的方向,等他喝完才问,“这边靠窗,你可以看看风景。” 看不看风景并无所谓,想与谢时昀保持恰当的距离却是真的。他点点头作势要起身,搭在扶手上的右手便被按住。 “老先生车祸,李先生心里应该正着急,风景还是留给自己看吧,好缓和一下心情。”话是对李望宁说的,谢时昀的目光却仍停留在俞辛的侧脸上。 李望宁皱起眉,但脸色依旧保持从容:“俞辛心里的着急不会比我少多少,你坐在他身边,应该只会让他更安不下心来。” “不会。”落在俞辛脸上的视线一动不动,谢时昀说,“我不会吵你。” 恰在此时,飞机即将起飞的广播响起。 俞辛抬手遮住眼睛,低着音量终于发表看法:“谢时昀,你别再闹了,我已经很烦了。” “要起飞了,座位就不换了。”他又捏了捏眉心,对李望宁说,“这个时候了,你不用再分心为我考虑,我没事的。” 李望宁只好止了将俞辛与谢时昀间隔开的想法。 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头面向窗外蔚蓝和平的蓝天,心里却并不平静。 对父亲的关心忧虑是其一,还有则是对父亲这次意外车祸的疑虑。 李华章的专属司机在李家工作已经二十多年,经验丰富、车技娴熟,开车向来以“稳重与安全”为前提,对路面上的车况也十分的敏感,再加上回程时并不是路面高峰期的时间,怎么会撞上围栏? 他隐约觉得他需要好好了解一下父亲的这一场车祸,正这样想着,右肩忽的多出来一抹重量。 他回头去看,俞辛合着眼睛睡得很熟,身体不自觉向他这边倾斜,几乎要靠在他肩上。 心里顿时浮起几丝柔和,他抬手要将俞辛的脑袋按过来,可不等他触碰到俞辛,另一只手骤然地伸过来,不容抗拒而又小心翼翼地将人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谢时昀,你……” 他眉毛一皱,话语却被对方压得极轻的嗓音冷淡打断: “别吵醒他。” 李望宁不情不愿地握了握拳,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到达国内时,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从窗外看去,远处的地平线上是初初升起的太阳,火红而又神秘,金黄色的光线将一整条云层染透,形成丝带般的美感。 李望宁与其他大部分乘客仍在睡着,客舱里很安静,俞辛安静地望着这一场天边的日出,右手忽然地被握住。 手感冰冰凉凉的,力度握的很紧,俞辛垂下眼睛要抽回手来,谢时昀又在下一刻松开了他。 莫名其妙的。 俞辛在心里想。 下飞机时,李望宁接收到了医院那边的消息。 李华章的身上有三处外伤,没有内伤,情况并不严重,不久便能够醒来,目前仍在昏迷不过是因为年纪较高受了惊吓。 他将这一信息分享给俞辛,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接机的人已经在出站口候着,两人坐上车,系安全带时,俞辛往后看去了一眼。 人群中那抹高大英俊的身影十分好找,此刻距他不过二三十米,也正坐进一辆黑车里,看样子是还要跟着他们。 眼里的其他人与物都开始逐渐往后倒退,车子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俞辛收回视线,两分钟后,车辆驶入主道路,他听见李望宁说:“王叔,甩了后面那辆迈巴赫。” 王叔答应一声,一脚踩下油门加速。 早高峰时期路面上的车辆大排长龙,王叔技术受限,在拥挤的车道中尽力穿梭,可不管怎么灵活,车后总有一道黑色的尾巴缀在后面。 “谢时昀这是拿定主意要带走你。”李望宁望着右后视镜里的那一辆车身,皱着眉微微严肃,“他这样难缠,对你很不利,而且,也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 俞辛“嗯”一声,没有说其实现在的谢时昀已经比四年前收敛了太多。 不过,会影响到现实生活的确是很麻烦的一点。他不可能容忍每一天去每一个地方都被谢时昀跟随着,那与从前还在谢时昀身边时,被他手底下的人看守跟踪,又有什么区别。 第52章 “你说得对。”他思索后点头,“我得找个时间和他说清楚。” “只是说清楚他应该不会死心吧,不然也不会四年过去还一直找你了。”李望宁却说,“尤其你现在回了国内,如果经常自己一个人活动来往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对你下手了。” “……” 俞辛偏过头与他对视,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可以暂时先住我家,跟我同吃同住、同来同往,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你。” 说到一半,李望宁的目光不自在地移了半下:“或者……让我以你的男朋友的身份,去和他沟通,由我来负责让他知难而退。” “——你觉得呢?” 虽然伤得不重,但李华章仍处在昏迷当中。 老人面容憔悴地躺在病床上,分明一天之前分别时还好好的,现在却失去了意识。 见到父亲这样,李望宁的心情蓦地萎靡下来。 他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看起来十分的沮丧与不安,俞辛自觉应该将时间留给父子二人,不久就离开了病房。 他找医生了解了李华章的更多详细病情,又拨打电话向尚且留在国外的余回说明了情况,最后发出一条短信——收件人是谢时昀。 回信很快收到,谢时昀说:“我来接你。” 谢时昀分明就在医院楼下,根本不存在“来接他”的说法。 俞辛没有回复,按了电梯下楼,在医院大门外的东部停车区里精准地找到谢时昀的车,却没有看见谢时昀,也没有见到段铭。 等了三五分钟,两道身影从医院大楼里出现,段铭为他打开车门,低声解释了一句:“先生原本刚好在拿胃药,去住院部没见到你。” 谢时昀的胃病还没好吗? 俞辛看了谢时昀一眼,在心里想,这人的身体看着是要比从前差上一些。 段铭将后座的车门关好,绕到车前去开驾驶位的门,一只右脚刚迈了上来,俞辛说:“就在车上说吧,我很快,能让段铭先离开会儿吗?” 谢时昀在看着他。 似乎这次重新遇见,谢时昀总爱看他。 不,不止。 俞辛忽然想起来,在从前那段时间里,谢时昀的视线也时常长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这一点一直没有变过。 “我很慢。”谢时昀说,“找家餐厅吧,一起吃顿午餐。” “不用了。”俞辛坚持,“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这样说着,他没有再管是否有第三人在场:“你这几天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与望宁,这已经对我们的生活产生了困扰。” 谢时昀眼皮一动,问:“是给你产生了困扰,还是给他?” “都有。”俞辛说,“我原本的生活挺好的,你出现了之后,哪里都多出了一双眼睛。是你你会开心吗?” “如果是你的眼睛,我会。” “……”俞辛抿一下唇,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的想法,“总之,我男朋友很介意你的出现,如果你还一直这样的话,我们只能选择报警了。” “男朋友……” 谢时昀低声重复一遍,眼睛里的色彩被敛下来的睫羽遮挡住。 “怎么,你害怕他吃醋吗?”他嗓音低沉,“你在意他的感受?” 俞辛没有再回应,他拉开了车把,转身要推门下车。 一只手冷不丁越过他猛地拉上车门,再将他重重地抵在车门上,温热的呼吸向他靠近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嘴唇已经被男人炙热地吻住。 吻得太凶很,彼此的牙齿磕碰在唇舌上,俞辛的唇瓣肉眼可见地变得红肿,他挣扎着用力推开男人,忍了忍才没一拳挥出去。 “就这一次。”他的脸色像是浸了霜,“再做这样的事,我会让望宁来对付你。” “让他来。” 谢时昀仍在扣着他的手腕,眸眼紧紧地盯着他,像在看猎物,也像在看什么渴望已久的物品,“我巴不得他对我动手,跟我斗个他死我活。” 俞辛生气地甩开他,谢时昀又说:“我看见了。” “他亲过你了。” “就在你们刚到医院时,就在这个位置,就在车里。” “没关系,我并不在意……”他缓慢地说,语气更像是自言自语,“我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我也可以是你的男朋友。” 这是什么话?鼓励他脚踏两条船? 俞辛皱眉看了一下谢时昀,想叫段铭看看谢时昀是不是生病脑子不清醒,可段铭早在最初谢时昀扑过来吻他前就出去了,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不想再管这件事,也不想再管谢时昀,冷着脸色拿开谢时昀紧握着的左手,但另一只右手又紧接着缠了上来。 “……谢时昀!”他咬牙切齿,“放我出去!” “不……” 谢时昀垂着视线,下颚线绷得极紧,像是情绪已经处在某种边缘,“不,我很嫉妒。很嫉妒。” “——他可以,谢时澈也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不对劲。 俞辛终于认真观察谢时昀,只见到男人脸色比寻常白了一些,额角的青筋不断地激烈凸起与跳动。 “你——”他诧然地放大眼睛,“谢时昀,你怎么了?” 抓着他的右手异常地用力,俞辛看见自己的手腕上速度极快地起了红痕与凹陷,他吃痛地退避,想要唤回男人的理智:“谢时昀,你干什么!” 静。 谢时昀突然的静了下来。 他的所有异常都在转眼间散去,腕上的力度也被撤走,俞辛在上面揉了揉,皱着的两道弯眉仍没有松开:“你刚才怎么了,胃病犯了?” 胃病还会波及到脑子吗? 谢时昀不回答他。 谢时昀蓦地过来抱住了他。 “不是胃病。”男人贴着他的耳根,用从前从没有过的语气黏黏腻腻地说,“就是想你了,很想你,俞辛……” 忽浅忽重的鼻息痒痒地吹过耳蜗,俞辛起了个颤栗,手上也一抖。 第45章 俞辛被谢时昀拥得很紧,说是勒也不为过。 “放开我……”他难受地拍打了一下谢时昀的肩膀。 “不放。”谢时昀低闷地说。 “吧嗒”一声,车门骤然被拉开,泛黄的日光倾洒进来,又很快被一道猛地靠近过来的身影遮挡住。 俞辛的左手被拉住一拽,他挣脱了谢时昀的怀抱,踉跄几步下车,肩膀抵到来人的身体上。 “还好吗,俞辛?”李望宁上下打量他,视线最终定格在他明显发生过什么的嘴唇上,脸色一下变得肃黑,“他是不是又强迫你了?” “我没事。”俞辛活动了一下被谢时昀攥疼的腕部,又揉了揉被李望宁拉扯疼的手臂,“跟段铭说一声,我们回去。” “段铭?”李望宁皱了一下眉,“他是谢时昀的人,叫他过来干什么。爸爸刚才醒过来了,听说你回来了很高兴,我特意下来叫你。” “老师醒了?” 身上的酸痛都消散殆尽,俞辛神色一松,拔腿就要往回赶,可迈出半步,又想到什么,步伐迟疑着停下。 他回头看去,谢时昀直勾勾地在看着他。 怎么会是这样黏糊的眼神? 跟谢时昀平日里的气质一点也不相符。 “……算了。”他说,“刚才谢时昀有点不对劲,段铭应该就在附近,我先找他把情况说一下。” “俞先生——”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段铭停在距离俞辛与李望宁一米的位置,锐利的目光在李望宁身上扫了一下。 “还有李总。”他话语直冲李望宁,“我们先生找俞先生谈话,你也来凑热闹做什么?老先生还在病床上躺着吧,有这时间,李总还是多去陪陪老人。” 李望宁觉得好笑:“这话由你来说是不是太讽刺了?没记错的话,去年谢总还亲自将谢奉韦送进了医院里,不是吗。” 段铭脸色顿时沉下去:“李总觉得这是一样的吗,谢奉韦是什么样的人,李……” “好了,你们别再说了。” 俞辛打断两人,对段铭说:“谢时昀刚才身体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胃病犯了——不过我看他明明是头痛的样子。” “你去看看他吧。” 话音落了,他没有再管这件事,转身离开的脚步不再停留。 段铭立即去查看谢时昀的情况。 男人坐在车位上,面朝俞辛背影的方向,视线深沉,像是缀了数不尽的情绪与情感。 而等俞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面尽头,他终于撤回目光,为段铭分去一抹视线,眼神里已经不再含有一丝感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却不少半分。 这是疏离而又审视的眼神。 段铭头皮一痛,但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也已经能够最快速、最高效地做出处理: “先生,你的手机在口袋里,锁屏密码只有你自己知道,请你查看里面的加密文件,解密密码是一个八位数日期。” 第53章 李望宁追上俞辛,偏头注视他的侧脸,垂落的右手攥成拳头:“谢时昀强迫你了,是不是?” 俞辛双目一垂,陷入回忆。 几个小时前,在李望宁说完那句以情侣身份让谢时昀知难而退之后,俞辛并没有考虑太久。 他拒绝了这个提议。 但李望宁坚持,他试图说服他:“不管怎么样,你如果和我是情侣身份,总能让他忌惮一些吧——谢时澈和他一直关系不好,他不会在意,但李家同谢氏一直有合作,他不能无所顾忌。” “一个势均力敌的情敌的出现总是击退追求者的最好办法,不是吗?” 俞辛没有说其实谢时昀已经误会他们是恋爱关系,不过……谢时昀近些天对他采取的措施的确有所收敛,只是远远地跟着与看着,没有对李望宁下手,也没有对他采取逼迫手段。 是因为李望宁说的原因吗? 在他沉思时,搭在坐垫上的左手突兀地被一只温凉的手心覆盖住,李望宁试探地缓慢地牵住他,声音像是有些紧张: “俞辛,其实……我喜欢你,你能感受到的,对吧?” 眼皮猝不及防眨了一下,俞辛没有料到李望宁会这样突然地向他表白。 “你单身四年了,以前的伤疤总该忘记了。” 李望宁也没有看他,视线半垂落,掌心却在微微发颤,“如果忘不掉,跟我试试,试一试我能不能让你幸福起来,好吗?” 俞辛缓缓地张了下唇,不等发出声音来,李望宁继续说:“不用急着拒绝我,仔细感受一下,你的身体会排斥我吗?” 不会,当然不会,只是牵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望宁像是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滚了滚喉结,侧过身体向俞辛靠近:“那试试其他的,你看一看心里会排斥吗?” 俞辛没有动。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心如止水、不起波澜地看着李望宁一点点距他越来越近,英俊的面容与立体的五官在瞳孔里逐渐放大,带着温度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扫过来…… 即将吻上时,俞辛忽的转过头,说:“不用试了,望宁……太突然了,你给我时间想想。” “——俞辛?” 俞辛回过神来,见到面前关闭着的电梯,迟顿地摇一下头,说:“他误会了,他以为早上在车里你吻过我。” “但他还是强迫你了,不是吗?”李望宁紧紧注视过去,声音被压得低沉,“我当时根本就没有真正亲到……” “望宁。”俞辛打断他,脸色显出几分无奈,“谢时昀就是这样一个蛮横不讲理的人,你不要和他比。” 李望宁蓦地安静下来。 电梯上的数字在不断变换,偶尔有新的人走进来,将不大的空间变得拥挤,也将他与俞辛逐渐隔离开。 或许连俞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竟没有对谢时昀强吻他这一行为感到生气。 李望宁垂下眼睛,之后的一路都格外沉默。 两人走进病房时,李华章正在望着窗外出神。 他半眯着眼睛,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苍老。 李望宁先出声:“爸,你看,我把俞辛带过来了。” 李华章转过头来,视线落在俞辛身上点点头,嘴巴抿出一丝淡笑来:“既然回来了,那是准备留下了?”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俞辛在他身边坐下,“我暂时不走,待在医院帮望宁照顾你。不过之后会不会回去,目前还不确定……” “还回去做什么?”李华章笑容淡下去,口吻平淡却又不容置疑,“过段时间,我帮你举办一场钢琴独奏会,先趁着热度将你的名气再提一提,之后我再……咳咳——” 俞辛立即倒出一杯热水递过去。 李华章没接,手背拂走水杯,眼神投向李望宁:“我现在这情况,这小子应该很担心。俞辛,你先住到他那里,帮我看管着他一点,免得我住进医院了,还要再为他操心。” “我……”俞辛犹豫了,李望宁才向他告白过,他理应跟对方保持距离,“我想我还是……” 肩膀忽然的被搂住,李望宁带笑的嗓音轻易遮盖过他:“他会的,不仅他会照顾我,我也会照顾好他。” 俞辛回头与李望宁对视上,默了两秒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李华章说到做到,并不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提。 俞辛总能见到他的随身助理来病房见他,商量一些有关于独奏会的事情,偶尔还会询问俞辛的意见。 助理的效率十分高,不过三天时间,已经将大部分的事情计划好了七七八八,只要俞辛一声首肯,一切手续都能被以最快的速度办理好。 这让俞辛不得不尽快做出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他时常给余回打电话,但余回只说他会尊重他的意见,李望宁则与李华章站在统一战线,话里话外的态度都向“留下来”倾斜。 俞辛叹气,最终也没有作出决定。 而这些天里,谢时昀并没有再出现过。 不仅仅是没有明里出现在他面前,也没有暗中出现在他的身边,他像是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三天里一次也没有再来过。 也不过就那么点时间,那么快就腻了。 比俞辛想象的要快得多。 他照常地生活,十分享受没有谢时昀的时间,但紧接着,谢时昀又出现了。 俞辛与李望宁从医院回来,两人的身体间只隔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李望宁的右手不时试探地贴过来,似有若无地触碰到他的皮肤,带来清清凉凉的温度。 几天来李望宁经常这样做,他在一点一点地探入他的领地,似乎在试图用循序渐进的方式来让俞辛逐渐接受他。 而他也的确成功了。 不可否认,李望宁的坚持不懈与李华章的默认的确让他起了“试一试”的想法,又或者他其实心里也知道,单身太久,他也是时候开启一段新的恋情。 这一次李望宁靠过来的手没有再一触即分,反倒是……蓦地牵住了他。 此时两人恰好从电梯里出来,步伐迈上走廊,廊上的灯光亮晶晶的,洒落在地面,将两道修长的影子给拉得更长。 家门外逆光站立着一道高挑的人影,安静又孤独,深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交握着的双手,像是在看什么极度让他在意的、无法转开一点眼珠的画面。 “谢时昀。”李望宁蹙着眉,眼睛里都是对他不请自来的不欢迎,“你来这里干什么?” 将自己的手被抽回来的同时,俞辛听见谢时昀沉得发闷的声音:“想你了,来见见你。” 又是这样从前没有过的语气。 俞辛没有回应,也没有看谢时昀。 静了一会儿,谢时昀视线悄然一落,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李望宁,声音变得冷冷沉沉:“李望宁。” 李望宁与他对视,脸上也收敛了神情:“有事吗,谢总?” “我们打一场。” 谢时昀目光不善地盯着他,抬手解下袖口,沉黑眼底隐约卷起风暴:“谁赢了,今天晚上谁陪他。” ? 谢时昀这是疯了,还是傻了? 俞辛隐忍地闭了闭眼,接着一把拨开挡在他身前的李望宁,嗓音已经能听出来有些火大: “谢时昀,你有病是不是?什么叫赢的人陪我,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怎么,过去那么久了,我在你那里,就还是没有自己的思想跟意愿吗?” “……不是。” “你在他身边待了那么多天了,” 谢时昀注视过来,敛着眉眼低低沉沉地开口,“我只要一个晚上,不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当牛马了,又忙又累(t.t)怀念我的学生时代(暴风哭泣) 第46章 “不可以。” 俞辛说:“我很想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要求我陪你的?”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俞辛偏头看向李望宁,说:“不理他了,望宁,我们进去。” 但李望宁没动,他凝着视线望着谢时昀,一阵静默后,拂下俞辛的手掌,低声说:“没事,我刚好也想和他聊聊。” “你先进去吧。” 他将钥匙交给俞辛,面无表情地问谢时昀:“地点你选。” 简直无理取闹,俞辛的火气真正的冒了上来,谁也不再搭理,接过钥匙开门快步进了屋内。 房门关上,再也看不到俞辛的身影了,谢时昀这才收回视线,说:“两公里外就有一家拳馆。” 两人对视,交汇的目光中无端擦出激烈的火药味。 俞辛在钢琴房里弹了两首舒缓的钢琴曲,才感觉心逐渐静了下来。 五指随意地在黑白琴键上按了几下,清脆的琴音响了响,他低下双眼,盯着琴键有些出神。 几分钟过去,窗户吹了一阵凉风进来,将他的发梢撩起来,扰乱了眼中的视线。 第54章 他迟顿地抬起视线,起身走到窗边,往底下看去,楼底下只有三三两两的路人,静谧异常。 “叮咚——” 门铃响了一声,打破了此刻的安静,俞辛眼皮一抬,随即用指尖随意地点了两下窗台,看起来心情不错。 还说要打架,还是那么快就又回来了。 他刻意等了几分钟,慢悠悠地过去打开门,但意料之外的,站在门外的人不是谢时昀与李望宁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段铭。 他垂下手,问:“你来找谁?” 段铭的目光越过他往里望去一眼,神情表露出几分纳闷:“怎么先生也没来找你吗?” “来了。”俞辛说,“又走了。” 段铭古怪地看着他:“你把先生赶走了?” 俞辛面不改色,说话却变得阴阳:“你现在连谢时昀的行踪都不知道,是擅离职守,还是不受他信任了?” “……” 段铭没有向他解释内情,态度放好一些问:“先生去哪了?” “不知道。” 俞辛一脸平静:“他和李望宁出去了,说是两个人要打一场。” 段铭皱着眉用手机打开地图,不多久做出判断:“那应该就在距离最近的那家拳馆。” 俞辛听他说着,一直到他收回手机要转身离开,才忽的出声叫住他:“段铭。” 段铭回头,俞辛问他:“……这几年里,谢时昀没有找过其他人吗?” “没有。”段铭看着他的眼睛说,“他一直在找你。” 拳馆里动静很猛烈,俞辛能清晰地听见禸体搏击的声音。 他跟在经理后面,很快见到了打得正激烈的两个人。 不管是谢时昀,还是李望宁,身上都已经带了不少明显的红紫色伤痕,汗水将他们身上的衣服打湿,薄薄的布料紧贴在劲瘦的躯体上,勾勒出紧致匀称的腹肌轮廓。 两个人实力相当,也都明显憋着一股狠劲,拳拳是不顾对方死活的重击,打在皮肉上迅速地留下一片红肿。 “咚”的一声,一副身体重重倒地,终于将谢时昀击倒,李望宁抓住时机狠狠扯住他的衣领,高高举起拳头。 谢时昀也要举拳反击,但根本没有打到人。 段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李望宁的身后,从后背架住男人,正费劲地将人拉开:“李先生,先生这段时间身体状况不好,今天就到这里,你要是没过瘾,等他身体恢复了,随便你再约。” 谢时昀坐在地面上,右腿自然地曲起,声音带着运动后的低哑与对段铭自作主张的不悦:“段铭。” “先生。” 段铭并没有松手,话语也低低沉沉,像是含着某种不明的含义:“别做你以后会后悔的事情。” “行了!”李望宁一举挣脱段铭,抹了下脸上的伤,目光不善地看向谢时昀,“状况不好?那可以现在结束,不过这就意味着你输了,自己选吧。” “选什么?” 俞辛走过去,面对两人满脸冷淡:“受的伤还不够多吗?你们怎么那么幼稚,打架争输赢,没长大的小朋友吗?” 李望宁看了看他,忽然说:“恋爱中的男人就是幼稚。” 俞辛抿一下唇,没理他。 “去处理伤口。”他打量他,“还能走路吗?” 李望宁腰腹上受了不少伤,为了不牵扯到肌肉不得不捂着肚子维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听到俞辛的话立即将身子弯得更低:“不能,你来扶我吧。” 俞辛看了他两秒才动作,扶着人的肩膀走了几步路,察觉到身后安安静静的,他停下脚步来,回头看去。 谢时昀还是那样坐在地上的姿势,段铭蹲在他身边,应该是在为他进行基本的检查,他却直直看着的他的方向,一言不发、一波不起,眼底像是萧瑟的深秋,要将人拽进最孤独落寞的无底洞里。 “你……” 嘴巴刚启,一个字音将将发出来,谢时昀忽然的开口,声音有些闷哑,不明显地表露出几分消沉的情绪: “今晚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去见你。” “……” 这是将那句所谓的“赢的人得到他一个晚上”当真了? 俞辛脸色一沉,立即别开眼合上唇,什么也不再说。 李望宁养伤期间,俞辛被李华章的助理带去了一处音乐厅。 整座音乐厅面积与规模都极大,设计中建筑空间与声学空间共存,其中一座室内演奏厅内设四百多座位,观众坐在台下时,欣赏乐曲的体验感绝佳。 助理问他:“对这里的感觉怎么样?” “很好。”俞辛说,“老师以前在这里演奏过,在那间最大的交响乐演奏厅,我看过录像。” 助理笑了一下,说:“如果你想办独奏会,我马上就能把这一间演奏厅租下来,至于李老去过的那间,以后能不能去,就只能看你自己的本事。” 俞辛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但在离开前,他站在观众席最中间的位置,拿出手机对着台上拍摄了一张图片。 中午,俞辛带着特意打包回来的午餐来见李华章。 走到病房外,里面隐约传来闲散交谈的声音: “快到午饭时间了,他应该就快回来了。” “哼,现在你眼里除了他,还见得到其他人吗?” 静了静,李望宁的声音顿时变得愕然:“爸,你……你看出来了?” “我老了,但还不瞎。”李华章说,“我原本不能接受,但你动了真感情,我又能怎么办——打断你的腿吗?” 眼皮一垂,俞辛收回了要推门的手心,退后几步靠在墙角。 李华章知道李望宁喜欢他,所以,他才会这样想要他留在国内吗? 这一问题暂时得不到答案,俞辛抿了一下唇,敛了敛表情,正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走进去,眼眸一抬,余光注意到对面那间病房的房门在刚才他不知道的时候打开了。 那是谢时昀的病房。 谢时昀从与李望宁打过架之后的第二天住进医院来,不确定是有意还是无意,病房恰好就在李华章的斜对面,俞辛每次进进出出,总能路过。 但谢时昀病房的门却又大部分时候都关闭着,就像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般,俞辛很少见到这扇门打开。 此时,一道身影靠坐在病床上,正好与他对视。 “俞辛。”谢时昀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黏黏糊糊,“进来吗?” 俞辛没有多余的神情:“不进。” 这样说完,他身体一动,脚步一抬,却分明是走了进去。 他在床头坐下来,说:“你来这里住院干什么,你那家私立医院呢?还有陈英,他作为你的私人医生,怎么都没出现过?” 谢时昀很短暂也很微弱地蹙一下眉峰,眼色一凝,像是在思忖。 俞辛没有多想,不经意偏头却注意到对面床头柜上堆叠在一起的好几层药物,粗略一看,有五六盒之多。 不对,很不对。 他走过去,拿起一盒看了看,说:“你吃那么多药?望宁打到你什么地方了?” 谢时昀没有看他,睫羽半敛,脸色平平淡淡:“肠胃不舒服,都是一些止痛药。” 沉默一会儿,俞辛将药放了回去,说:“以后不要再和望宁做这样的事,这没有任何意义。” 谢时昀垂着目光,忽然低声说:“你不讨厌我,也不喜欢我。” “……” 俞辛没有给出一个字回应。 身后一阵脚步声猝不及防地由远及近,他的手腕突然被握住,低沉肃然的嗓音同他说:“你怎么来这里了?快跟我出去。” 什么也不等反应过来,俞辛便被李望宁拉手带了出去。 他被带到了一间休息室里。 “刚才我收到了一个视频。”李望宁站在他身前,滑动着手里的手机,“是我安排人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视频。” 俞辛坐在沙发上,不太理解地抬眼:“什么视频?” “爸爸车祸当时的路段没有监控,我只能找到一辆后车的行车记录视频。”李望宁与他对视,“爸爸的车祸不是意外。” 双眼诧然地放大,俞辛立即站起身来,问:“…你确定吗?” 李望宁将手机给他,说:“爸爸的车是自己撞上护栏的,在撞过去之前还提前减了速。” “当时路面状况一切正常,没有违规司机,没有动物行人,车子也没有损坏的情况,不管是刹车还是方向盘,都没有任何问题——造成这场车祸的只能是爸爸车上的人。” “车祸发生以后,我以检查身体的名义给他做了全身详细检查,车祸当时他的身体没有任何不正常,不会影响到他驾驶车辆,而今天,我还在他的银行卡里发现了一笔转账。” “所以,他是故意的?可是……”俞辛怔怔抬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爸爸他不会拿自己的生你开玩笑。” 第55章 李望宁神情严肃,双手牢牢按上他的肩膀:“你还不明白吗?” “是谢时昀干的,他想让你回国,他知道爸爸出了事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才这么做!” 俞辛握了握手心,才发现自己的皮肤表面出了许多冷汗:“谢时昀他会吗……他真的会去伤害别人吗?” “爸爸现在还在病房里躺着,不是吗?” 俞辛沉默了,他看不出表情地凝着地面,一双睫羽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李望宁蓦地将他抱进怀里,紧紧地拥住,后怕一般叹息一声,说:“还好现在爸爸没事。” “让你哥哥也回国吧,说不定谢时昀会对他也下手。”他掌心覆在俞辛的脑袋上,“我来保护你们。” “别害怕。” 他松了怀抱,站在俞辛身前真诚又柔和地注视他,说:“和我在一起,让我来保护你们,好不好?” 第47章 俞辛正式与李望宁恋爱了。 李望宁很开心,从看见俞辛点头同意的那一刻喜悦激动的情绪便掩藏不住。 他又一次将俞辛抱进怀里,抱得比刚才还要紧、还要用力,就像是要将他生生勒进骨血里。 俞辛没有反抗,任他抱着,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抬手回抱住他。 他的视线落在地面,有些空,也有些迷茫。他没有让李望宁发现。 从朋友关系转变为恋人关系,他们之间的相处似乎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 起码,俞辛是这样认为的。 只不过李望宁更加爱黏着他,也有了正大光明牵他手、与他拥抱的理由,并且可以管着他,说一些从前不会说的腻人情话。 在俞辛看来与从前大差不差的相处,却被李华章看出了端倪。 那时他们在一起不过三天,李华章的身体恢复了许多,已经可以坐上轮椅,俞辛推着他下楼在庭院里散步,李望宁陪在一边,时不时看向他,两眼的眼神像灌了蜜一般。 李华章毫无征兆地轻咳一声,说:“你们两个,打算瞒着我吗?” 李望宁当即一笑,双手搭在老先生的肩膀上,俯下身说:“你都看出来了,我们还说什么?” 李华章没理他,看了一眼俞辛,才说:“你也知道我喜欢他,那就对他好点,别以为你是我儿子,就能让他受了委屈。” 李望宁唇边的弧度上扬得更深,满满的情意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与俞辛十指交握住,郑重地说:“我知道的,爸。” 这天之后,俞辛没有再去过医院里。 李望宁对他说:“谢时昀对爸爸下手,这我肯定是要向他讨回来的,再加上他以前欺负过你,这段时间我会想办法给他公司找些麻烦。” “他对你还没有死心,你暂时先待在家里,免得他找上你,好吗?” 俞辛同意了。 余回马上从国外回来,届时会有李望宁的人去接机,并将他安顿好。李华章的助理来找过他,已经同上次见过的音乐厅签订了租赁合同,独奏会就在下个月的月中举办。 于是俞辛每一天的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练琴上。 有时练得太过投入,天色暗了下来都没有发现,昏黄的夕阳光线浸染整间琴房,还是李望宁下班回来,为他打开了灯光,驱逐逐渐渗透的黑暗。 然后他会站在窗边,斜倚着窗,安静地听他弹完一曲,再踩着光线上前,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牵着他出去用晚餐。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某天傍晚,俞辛再次弹完最后一首曲子时,李望宁将几张照片递给他,说:“我给谢时昀省外的分公司惹了些麻烦,他过去处理了,可以确认他已经登记。” 照片里,谢时昀提拉着一个行李箱,身后跟着段铭与两名保镖,正前往机场检票口。 李望宁笑了一下,说:“你这几天在家里闷坏了吧,之后几天想去哪就能去哪了,今晚要出去吃吗?” “都好。”俞辛将照片丢在钢琴板上,食指随意地点了一下琴键,意识到他的心里仍是没有一丝喜怒哀乐。 不伤心,不失落,可好像也算不上多么开心,多么满足。 但他并没有将心里的平淡似水表现出来,往上浅浅地提了一下唇角,说:“想吃烤肉了。” 李望宁牵起他的手,说:“好,那就吃这个。” 俞辛准备开一间钢琴工作室,李望宁为他挑选了一栋市中心写字楼里的空房。 在用过早餐后,俞辛出门下楼,计划去写字楼现场看一看。 走出小区,他在打车软件上输入目的地,即将按下“确认”的那一刻,一辆出租车恰好行驶过来,正停在他面前。 俞辛看了里面一眼,是空车。 他收了手机,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说完地址,问:“师傅,可以去吗?”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司机的回答,但引擎声响了,是“去”的意思。 俞辛往驾驶位看过去,只看到一身严实包裹的布料,黑色的冲锋外衣加上棒球帽与口罩,让司机师傅的每一寸皮肤都被遮挡住,就连眼睛上也佩戴了一副墨镜,全身上下连半根毛都没露出来。 他一下变得迟疑,手心按上了车门开关,犹豫是否要下车。 但“不该以貌取人”的想法占了上风,他决定先问问清楚:“您不方便说话吗?能去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吗?” 这一次他看见了,司机师傅点了两下头。 不能说话吗……身体有残疾? 想到这一点,俞辛收回车把上的手,不失礼貌地说:“那就麻烦您了。” 写字楼地段很好,周边都是交通线与商场楼房,楼层也合适,站在窗边恰好能将远处的城市地标性建筑收于眼底,很适合用来在疲惫的时候放松心情。 只是地价有些高,稍微超出了俞辛的预算,是否租赁他还需要再考虑。 他先去医院看了看李华章,然后回了家,在琴房度过有一个清淡平常的下午,傍晚时,接到了李望宁的电话。 话筒那边的背景有些嘈杂,像是有许多人聚在一起,李望宁说:“晚上有应酬,暂时回不去,不过我会尽早结束的,你自己一个人吃饭可以吗?” “当然可以。” 俞辛不明白,吃饭而已,难道成了一件多困难的事情吗? 他说:“工作重要,我理解的,你忙吧,记得别喝太多酒。” 李望宁笑了一下,又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俞辛给自己下了一碗清汤面条。 他厨艺并不差,胃口却莫名的不太好,吃了几口后再吃不下去,他放下筷子,思忖是翻一翻家里有没有其他食物,还是点一份外卖。 然后铃声便又响了,还是李望宁的来电,不过这次他的声音要带上几分微醺与低沉:“俞辛……你在做什么?” 俞辛用筷子搅了一下汤汁,说:“在吃面。” “吃完了吗,你吃饱了吗?” 李望宁低低地问他,嗓音透出满满期待:“我喝了些酒,不能开车,能麻烦你来接我吗?” “好。”俞辛起身来到房间,在衣柜前翻找衣物,“你把位置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俞辛走出小区,走到路边不久,又有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 他眯了一下眼睛,去看车牌号,还是上午那辆。 盯着车内看了两秒,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双眼悄无声息地打量依旧将自己包裹成粽子的司机师傅,问:“好巧,您经常在这附近跑车吗?” 司机点头回答他。 “这样。”他没有再问其他的,说,“去魅色酒吧。” 毫无理由地,这句话说出来后,他感觉到后视镜里的视线像是往他投了过来,可当他抬头看去,又只看到一副漆黑得看不见眼珠的墨镜,正对着车头的方向,而不是他。 “我去接人。”他说,“他喝了些酒,一个人不安全。” 司机师傅没有什么反应,发动引擎一脚踩了踩油门。 谢时昀将车开得很慢,一路都保持在最低限速。 俞辛并没有催他。 他一直在看窗外,或许是没有察觉到车速过慢的情况,又或许是察觉到了却不在意,谢时昀越来越觉得自己猜不透他,从半个多月前重新见到他开始,他总是猜不透他。 十多分钟的路程被拉长到接近半个小时,他将车子停在酒吧外,看着俞辛扫码、付钱、推门、下车。 酒吧里霓虹闪烁,躁动的音乐从里面被传出来,像是鼓点般一下下击打人的耳膜。 五指在方向盘上一攥,谢时昀最终还是选择了下车。 他在热闹欢舞的人群中追上俞辛,跟在他身后一米的位置,双眼始终不离开这一抹清冷干净的身影。 不止他,从俞辛出现开始,就有许多双目光在明里暗里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有女人的,也有男人的。有欣赏的,也有污浊的。 第56章 这些复杂又黏腻的视线让谢时昀的脚步越来越放快,到最后已经不与俞辛相隔多少距离。 他不知道俞辛是否发现他在跟着他。 穿过拥挤的人潮,走进走廊,身前的人冷不防被骤然冒出来的一个醉鬼重重一撞。 谢时昀眼疾手快扶住他,没有让人磕绊到。 但很突然的,俞辛握住他的右手拿到眼前,姿势定了两秒,像是在仔细地查看他的手。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错觉,因为俞辛很快便松了手,站直身体,说了一声“谢谢”后便继续去寻找包厢,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撞了人的醉鬼匆匆地拦下他,一双淡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俞辛看,开口是十分蹩脚的普通话:“对不起,我有些醉了……你没事吧?” “我请你喝杯酒吧,就当作道歉了。你长得不错,我对你印象很好。”他笑着要来搭俞辛的肩膀,“我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如果你在我们的国家,一定会很受欢迎。” 谢时昀及时过去,高大的身形与不露出一丝五官、神秘又深沉的着装效果很好地阻止了男人上前的动作。 俞辛一贯是疏离不易靠近的性格,他不会轻易接受陌生人的好处,谢时昀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将男人的邀约放在心里。 但谁也没想到,俞辛在安静了一会儿后,会忽然地一笑,微微上挑的眼角眉梢充满诱惑力与魅力,说: “好啊,那我要喝这里最贵的酒。” 第48章 手机消停了一阵,又很快接着震动起来。 俞辛终于接起电话,简单说了几句话后挂断,冲外国男人扬一扬手机,脸上带着几分疏离得体的歉疚笑意: “抱歉,我男朋友在催我,不能跟你喝酒了。” 外国男人愣愣地张了张口,挽留的话不等说出来,俞辛便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又去看一直站在一边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半个字的男人,却只见到他走出长廊的冷淡又无端落寞的背影。 李望宁喝得有些醉了。 他身边坐着四五个相似年纪的精英人士,个个都已经呈现微醺的状态,俞辛进去时,所有目光不约而同向他聚集过来。 李望宁的视线更是顷刻间有了焦点。 他的五官瞬间柔和下来,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他,向他长长地伸出右手,是一个讨牵的动作:“俞辛,你来了……” 俞辛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嗯”一声,转过身眉眼温和地面对众人介绍自己,介绍完,他才去问李望宁:“现在回去吗?” 李望宁将他拉进怀里旁若无人地抱了一会儿,才喃喃着说:“好……走,我要跟你回去。” 扶着半醉不醉的李望宁走出酒吧,俞辛在马路边看见了那辆依旧停在原地的出租车。 司机师傅靠在车边,口罩被卸下一边,松松垮垮地挂在一只耳朵上,他的手里捏着一支点燃的香烟,烟雾缭绕被风吹散。 见他出来,他熄灭烟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口罩一戴,抬步上前,不容抗拒地接过黏黏糊糊缠抱着他的人,走向出租车后方那辆平平无奇的私家车。 他将人安排在私家车的后排座位上,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手上的力度没有被把控住,李望宁几乎是被丢到了车座上。 俞辛皱了一下眉,过去查看李望宁的情况,才走到车子边,一只手冷不防伸出来,环着他的腰腹将他用力往后一捞。 俞辛跌进男人的胸膛里,再反应过来时,他整个人已经被拦腰扛起。 肩上的人受惊拍打他,谢时昀没管,安安稳稳地将俞辛放进出租车副驾驶位坐好,蓦然摘下墨镜,一双漆黑似墨的眼睛再无阻拦地露了出来。 他沉静而情绪难明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他,然后倾身过去,拉过安全带为他系上。 “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在驾驶位坐好后,他问。 俞辛没有出声,他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但车门早已被谢时昀上锁。 “送你回去而已。”谢时昀语气低沉,“把我当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出租车司机,而不是谢时昀,也不是你的前任情人,不可以吗?” 很久,俞辛问:“我能相信你吗?” 这一次换谢时昀沉默。 他什么也没有再说,也没有再看俞辛一眼,无声地发动引擎,踩下油门启动车辆。 后方那辆私家车也跟着动了,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路上的确是回李望宁家中的方向。 一刻钟后,出租车与私家车在路边停下。 俞辛解开安全带,又试着去开车门,意外地,这一次车门没有再上锁。 “十分钟。” 谢时昀没有看他,出声的口吻低而沉,“我想和你聊聊,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下车。” 俞辛收回按在车把上的手,往后靠坐着,敛目突然说:“你的右手。” 他偏过头,目光轻飘飘落在谢时昀把握着方向盘的修长骨感的手上,平淡地解释:“你的右手上有一颗痣,那个人撞到我,你来扶我的时候,我看见了。” 所以他才能够认出他来。 而且……谢时昀的身材很好认,他心里原本就有怀疑,只是在看见他手上那颗痣时得以更加确定。 静了一阵。 谢时昀问他:“你对那个男人说的,我做的你无法原谅的事情是什么?” 不提这件事情还好,一提俞辛便沉下表情,声音也变得不友好:“你问我,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不知道。” 谢时昀面无表情,语气平平淡淡,像是真的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情惹了你生气,你对我,什么时候像对别人那样耐心宽容过。” “那是因为我好好跟你说话根本没有用。”俞辛说,“你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你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伤害你身边的人?” 意识到什么,谢时昀与俞辛对视着目光:“余回,还是李望宁?” “不是他们。” 俞辛看着他,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干涩:“老师他都上了年纪了,他根本受不得伤害,你为什么能够做的出来给他制造车祸的事情?” “李华章?”谢时昀眼眸一凝,“你以为,是我让李华章出车祸的?” “难道不是吗?”太阳穴两边的青筋莫名地跳了两下,俞辛说,“后车都记录下来了,在当时老师坐的车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出车祸,不是你收买了司机,又能是谁?” “你是这样想我的?” 静了静,他情绪莫辨地点一下头,语气幽深沉冷:“如果李华章的车祸与我有关,不用你赶我走,你从车里下去之后,我马上被一辆横飞过来的车撞死。” “你……” 心跳停了一下,俞辛没有想到谢时昀会说出这样冰冷极端的话来,他愣愣地看着他,宕机的大脑很久才恢复工作。 “不是你的话……”他讷讷地问,“那又是谁?” 俞辛在谢时昀的车里坐了很久。 夜色渐浓,在一系列猜测与思考的间隙,他终于想起来李望宁还醉倒在后方的车里,不得不将所有思绪按下,推门下车。 他将私家车里的李望宁扶起来,才将人带下车,一道人影便过来,从他手里将人夺走。 谢时昀毫不温柔地将喝醉的情敌拖走,走出几步回过头来,看向尚且站在原地的俞辛:“哪一间?” 俞辛抿抿唇跟上去,很意外见到这样一面的谢时昀:“我以为你不喜欢望宁。” “他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关系。” 谢时昀声音淡淡,“但我不想看见你照顾他,起码我在的时候,你最好一下都碰不了他。” 俞辛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再说。 将李望宁安置好后已经临近十点。 俞辛换下一身沾了酒气的衣服,再出去时,走遍客厅没有见到谢时昀。 他没有想到谢时昀会就这样离开……其实,不管是老老实实送他回来,还是帮他将李望宁弄上楼,都不是从前的谢时昀会做的事。 他的确是变了。 俞辛这样想。 喉咙有些渴,进了厨房倒出一杯温水,转身时不经意间注意到他出门前留下的那一碗清汤面。 他走过去要将碗筷收拾,到了面前才发现原本剩了一大半的汤碗里分明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第49章 俞辛早早起床,为李望宁熬制了一盅醒酒汤。 汤做好,主卧的方向恰好传来细微的动静,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俞辛将盛好的汤放到桌上时,李望宁已经匆匆忙忙地来到了他面前,一手紧紧按住他,看了他几眼后,原本凝重的表情忽然明显放松下来。 “怎么了?”俞辛问,“做噩梦了吗?” 缓了缓神,李望宁说:“……没有,不是噩梦。” 第57章 “睡醒突然记起来,昨天晚上谢时昀好像出现过……是他把我带回来的。”他坐在椅子上皱眉,“我以为他出差了,没想到竟然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他垂首思忖片刻,眉峰越蹙越紧,“不然……我给你配几个保镖吧?” 俞辛将醒酒汤推到他面前,没有说好与不好,而是说:“老师的车祸与谢时昀没有关系,你再调查调查吧,想一想,谁会对老师不利?” “没有关系?”李望宁蓦然地握住他的手腕:“你怎么知道……我是说,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他告诉我的。”以为他是忧心李华章,俞辛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他,“我知道谢时昀这个人,是他做的事情,他不会不承认的——起码在这一点上,他不会骗我。” 李望宁沉默下来。 他微微垂首,敛住的眉眼让人无法推测出他在想些什么,俞辛只以为他在思索怎么进一步调查,便提出建议道:“司机的卡里不是多了一笔钱吗,从这入手,应该可以得到一些信息。” 李望宁却是抬头看向他,问出一个与此刻毫不相关的话题:“你们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 静默一阵,俞辛收回手在一边坐下:“没有,他弄来了一辆出租车,昨天是他送我去的酒吧,也是他送我回来的这里。你喝醉了,后来也是他将你送回房间。” “他会那么好心吗?”李望宁低声说,“是不想让你来照顾我吧。” 垂了一下眼睛,俞辛捏了捏眉心说:“这些可以之后再说,望宁,现在重要的是老师的事情。老师他待人和善,从来不会轻易得罪人,有谁会想要伤害他?” “……好。”李望宁情绪莫辨地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中午,俞辛带了些自己熬的补汤去见李华章。 “听望宁说,您想明天办理出院。”他坐在床头,动手削着苹果,“不再再养养身体吗?” “住了够久了,腻了。”李华章说,“我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俞辛点点头,又闲聊几句,才逐渐将话题转移到有关车祸的事情上来:“您还记得当时为什么发生车祸吗,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没有。”李华章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俞辛将苹果递过去,“就是想了解一下。” “说起来,在车祸里,那位司机虽然也受了伤,但没您伤的重,您醒来后也没让追究车祸的事情,这是为什么?” “他给我开车开了那么多年了,多少有些情分在。”李华章往后靠在床头,声音平淡地解释,“我反正也没有真的出事,没有必要计较太多。” “这样……”俞辛说。 他其实有些想问李华章平日里是否有什么与他结恶的人,但不想让对方察觉到这场车祸是人为而非意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再问。 个人独奏会已经开始筹备,俞辛平日里除了要要策划曲目与勘查现场,还需要抽些时间出来拍摄宣传海报。 李望宁特地推掉一些工作来陪他。 俞辛不习惯面对镜头,但好在请来的摄影师专业水平高,他不需要特意去摆出造型,只需要坐在钢琴前展露最自然的状态就好。 中途休息,俞辛去了一趟卫生间。 自来水清清凉凉,他低头清洗着双手,一阵脚步声恰好从外面走过,经过门框时,在镜中反射出两道高挑优越的人影。 俞辛不经意抬眼,视线扫到其中那道更高一些的男性身影,洗手的动作蓦地一顿。 过了一会儿,他抽出纸巾擦干双手,走出卫生间向外看,已经不见两人的身影。 他在脑海中回忆刚才粗略扫见的一幕。 两个并肩行走的人,一男一女,关系亲密,都是绝佳的身形与气质,而男性那位,长着一张他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熟悉的侧脸。 ……是谢时昀,还是谢时澈?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温柔亲昵的话语在俞辛的身边响起:“怎么了,在发什么呆?” 俞辛回过神来,摇头说:“没什么。” 顿了顿,他问:“银行卡账户那边,还没有查出什么吗?” 身边的人沉默着,好几秒过去,见他询问地看过来,才反应过来一般,说:“你别操心这些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先专心准备独奏会吧。” 俞辛没有多想,点点头说好。 拍摄接近尾声时,李望宁被一通紧急电话叫走,俞辛自己继续拍摄了十多分钟,结束后天色已经隐隐黑了下来。 摄影师告诉他成品之后几天提交给他,俞辛表示知晓,与对方告完别,独自走出大楼。 金黄色的夕阳光笼罩着天边,浸染了无边无际的云彩,地上的路灯逐渐亮起来,无声点缀着城市的夜景。 俞辛想散散心,所以没有选择打车,漫无目的在街头上走着。 然后他走到了一家高档琴行面前。 琴行店面装修典雅,几架钢琴摆在透明玻璃前,俞辛有些手痒,干脆进去逛了逛。 店员来招待他,笑意盈盈地跟他介绍材质与音质,俞辛并不打断,在对方介绍得差不多了之后才问:“能试着弹一下吗?” “当然可以。”店员微笑着,摆出“请”的手势。 “谢谢。”俞辛说。 他在一架木质钢琴面前坐下来,手指随意点了几个琴键,随之而起的清灵乐音的确是普通钢琴无法比拟的。 希望有一天,他能凭自己买下这样一台好琴。 这样想着,他闭上眼睛,十指落下,灵动而又优雅地在黑白琴键上按动。 清幽的琴声空灵地飘出来,却只顺利持续了一小会儿。 俞辛没有睁开双眼,但他能感受到,一道带着温度的身体在他边上坐了下来,与他挨得很近,大概不到半个拳头的距离。 然后是属于另一个人弹奏出来的声音。 旋律优美、节奏舒缓,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清冷与矜傲,无端让俞辛想起某个人。 他睁开双眼,在身边人的右手上,食指根部的位置看到了一颗痣。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谢时昀。”俞辛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少有地平和,“这样都能遇见,是不是太巧了点?” “我比你先来这里。”谢时昀拉住他的手腕,往下不轻不重地用力,“别躲着我,只是一起弹首曲子而已。” “我没躲着你。”俞辛说,“不是你自己最近没再出现吗?” 谢时昀双眼沉静地向他看过来,然后说:“嗯,最近太忙了,抽不出空来。” 俞辛收回自己的手,望着钢琴板没有看他:“之前误会你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和望宁先入为主了,好像还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他随口问,“喜欢上钢琴了?” “不喜欢。” 谢时昀拨了两下琴键,眼眸却是注视着他的侧脸:“但你喜欢。” 下一句话是半真半假的语气:“买些回去,你如果来了,起码有些可以让你多看一眼的东西,说不定,还能让你愿意留下来。” 俞辛没回应他,他看了一眼外面,天光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说:“我该回去了。” 谢时昀第二次握住他的手腕,他将他的手机递到他面前,说:“原本想晚上去找你,既然碰见了,就现在看吧。” 俞辛不解,没有去接手机:“看什么?” “李华章的车祸。”谢时昀缓声说,“给司机打钱的人是谁并不难查,李望宁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俞辛很少对李望宁发脾气,哪怕是两人从友谊关系变为了情侣关系,他也几乎不对他说一句重话。 但今天,他的失望和生气完全遮盖不住。 他一通电话将李望宁叫了回来,在对方进门的第一时间锐利发问:“望宁,你真的不知道老师的车祸是怎么一回事吗?” 李望宁脸色顷刻间一变。 他又说:“这是你和老师一起策划的?为了让我害怕谢时昀,还是为了让我接受你?” “不……”李望宁梗了梗,很久才发出低哑的声音来,“我事先并不知道——我也是后来,得到监控摄像的那一天,才发现爸爸给司机打了一笔钱,但是我……” “那你为什么不说?”俞辛严厉地打断他,“你隐瞒这一点,不是在故意诱导我误会谢时昀吗?” 李望宁沉默了,他的脸色变得很白,像是褪去了一层血色,他伸出双手想要按住俞辛的肩膀,滚了滚喉结说:“我承认,我有这样的心思,但是……谢时昀他本来也,本来也对你不好,不是吗?” “那是我和他的事情!” 俞辛用力地一把捞下他的双手:“一码归一码,他从前怎么对我,跟现在怎么对别人,是能挂上钩的吗?你想着去冤枉谢时昀,你有去问过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第58章 “……爸爸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李望宁低埋着首,“他这样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没有必要去捅破这件事情。” “你——” 俞辛突然泄了力气,往后退了好几步:“算了,我不跟你说了,都静静吧,我这几天先去我哥那里住。” 他没有理会李望宁的挽留,转身走出房门,疲惫地来到电梯外。 半分钟后,电梯门开,一道上了年纪的瞳孔与俞辛对上视线。 “俞辛。” 淳厚低沉的声音轻声叫他:“跟我回去吧,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向你解释。” “望宁并不知道这件事。” 客厅里,李华章坐在沙发主位上,双手交握着,沉稳又内敛地说:“这是我和德文两个人出的主意。” 德文就是那位李华章多年来的专用司机。 俞辛垂着视线,绷着脸色低低地问:“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和谢时昀见过一面。” 李华章说:“就在我回国的那一天,在登机的前一个小时里,他来卫生间找上了我。” 一些不被在意的记忆从脑海里涌上来,俞辛隐约猜到了什么:“他跟您说了什么?” 李华章看了看他,眼神悄无声息地一敛,像是陷入在回忆当中: “他告诉了我——你和他的过去。” 第50章 察觉到俞辛身形轻微一滞,李华章说:“他没有告诉我太多,只说他会将你带回去。” “……”俞辛不太理解,“然后呢,这跟您制造一出车祸出来有什么关系?” 李华章看了看他,说:“因为我了解你,也了解望宁。” “你以前从来没有解释过自己不愿意回国,我也一直不知道原因,但谢时昀的出现让我知道了,你是为了躲他。” “你不想跟谢时昀回去。”李华章说,“但谢时昀能找到我,就说明他也找到了你。” “所以我临时决定想办法让你回国,有我们在,总好过就你一个人孤身在海外,这对我来说,既是保护你,也是给望宁一个机会。” “车祸的确是假的,我提前下了车,后来的伤与病情都是医院配合好的,德文倒是受了些刮蹭伤,我过意不去,给他转了一笔钱——事情就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的原因吗? 俞辛沉默地没有开口。 李华章站起来,轻飘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是我自己想这样做,望宁他并不知情。虽然他隐瞒了你,但我知道他,他清楚我做任何事都会有理由,也不想你担心我,才选择什么都不说。” 喉咙梗了几秒,俞辛低低地“嗯”出一声。 “你们自己聊聊吧,有什么事情好好沟通。”李华章看一眼李望宁,“我就先回去了。” 李华章走了,玄关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李望宁向俞辛走过去,伸手想要去牵一牵俞辛的手,后者不知道是没有注意,还是刻意躲避,突然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向我隐瞒或许是情有可原。”俞辛视线低垂,“那引导我误会谢时昀呢?” 李望宁动作滞住,不等开口,又听俞辛说:“老师是担心我,那你呢?” “我……当时是一念之差,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但是……” “望宁。” 俞辛打断他,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你没有必要这样,不要因为我,改变你原来的样子。” “但我还是谢谢你,也谢谢老师。”他与李望宁对视,“你和老师都对我很好,也真心对待我,我都知道的。” 李望宁低下手,什么也没有再说。 两人的相处好像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但李望宁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他很多时候在走神,也不再时刻黏人,俞辛并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可他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他。 这种感觉从两天前开始出现,对方隐藏得很好,像是有过专门的训练,只是俞辛这些年在国外生活得太过谨慎,他很容易就发现了他在被人从暗地里窥视着。 不可避免地,他的第一反应是那人是谢时昀,或者是谢时昀手底下的人。 但他从那藏在暗处里的人身上感受到的又分明是阴暗与恶意,是一种谢时昀不会带给他的感觉。 几番思虑,俞辛决定将这件事情告诉李望宁。 三两句话说完,李望宁面色深凝不明地看着他,问出口的却是:“你确定不是谢时昀吗,那谢时昀给你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俞辛不易觉察地蹙了一下眉,又很快收敛起来,说:“不好不坏的感觉。” 接着抬起目光注视李望宁对视,问:“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察觉到他情绪有所变化,李望宁眼色悄无声息一凝,脸上却笑了笑,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上次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们约谢时昀出来道个歉吧,你看怎么样?” 俞辛看了他几秒,才说:“可以。” 三个人心平气和地坐在一桌,是很罕见的一件事情。 李望宁与俞辛坐在同一侧,他将菜单递过去,但俞辛没接。 他正被谢时昀的脸色吸引注意。 谢时昀的肤色原本也白,但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分明多了几分病气,俞辛又想起他的胃病,问:“你胃病还没好转吗?” 男人从落座起就在看他,一双视线像是要永久地定格在他的脸上,问:“你在关心我吗?” 俞辛还未发话,身边的人忽然靠坐过来,将菜单平铺在桌面上,不咸不淡地说:“谢总既然肠胃不好,那就吃些清淡的,你来点菜吧。” 谢时昀不移目光,完全忽略李望宁的存在:“今天约我出来,是你要见我,还是他要见我?” “是我们要见你。”李望宁神色平淡,“我想为之前的事情向你道个歉,这才让他给你打了电话。” 谢时昀往后一靠,眼眸寡淡地看他一眼:“如果是道歉的话,你不用过来,俞辛一个人来就足够了。” 空气中已经暗暗含有火药味,李望宁微眯起眼,说:“你觉得我会放心让他和你单独见面吗?” 谢时昀唇角倏然一勾,竟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你是不放心我对他做点什么,还是不放心他有一天真的会和你说分手?” 李望宁绷起下颚线,好一会儿后才冷硬地说:“好了,谢总不是有胃病吗?那还是先点菜吧。” 饭桌上的气氛很沉默,俞辛随便吃了几口,起身前往卫生间。 洗好手出来时,没有想到谢时昀会站在走廊上。 男人半垂着眼,修长的手指里夹着一根香烟,烟雾缭绕迷离了英挺的面容,见他出来,五指一抬,将香烟熄灭扔进垃圾桶里。 “身体不舒服还抽烟?”俞辛问他。 “身体不舒服才抽烟。”谢时昀说。 俞辛没懂,越过男人要迈步回去,谢时昀在他身后说:“我会出国一段时间。” 脚步一顿,俞辛回头看他:“……是吗,那一路顺风。” 谢时昀伸手过来,俞辛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但谢时昀只是捏起他两根碎发,往一边理了理,力度轻飘飘的,甚至称得上温柔: “我能把你追回来吗?” 俞辛心脏倏然剧烈地跳动一拍。 谢时昀已经收回手,轻声说:“李望宁比谢时澈靠谱一些,起码他是真的喜欢你,应该能够照顾好你。” 俞辛别过目光:“没有什么照顾不照顾,我是成年男性,自己一个人也能生活。” “我想照顾你。”谢时昀嗓音低沉,“我不想伤害你,但我好像并没有做好。” 真是奇怪的话。 俞辛抬眼看他:“你出国是出差,还是治病?” “出差。” 谢时昀说:“你以后不用再给谢时澈打钱,谢时澈的那台手机现在也在我这里。” “什么?”俞辛怔然,“……他的手机你怎么拿到的?” “你在国外的位置也是他向我透露的,并没有说的多详细,只是告诉我你在一个西方国家,但我还是找到你了。” 俞辛不理解:“……他告诉你这些?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 谢时昀摸了一下他的侧脸,指腹缓慢地摩挲过,说:“谢时澈这个人不可以全信,你可以暂时继续做李望宁的男朋友,但不要回去谢时澈的身边,知道吗?” “我回谢时澈身边干什么?”俞辛更加莫名,一时忘记阻止男人逾越的动作,“你怎么做到让他透露我的位置信息的?” 谢时昀没有回答他,冷不丁俯首过来,很轻很快地在他唇瓣上啄吻了一下。 俞辛两只手掌猝然抖了抖。 回到包房,俞辛才明白李望宁为什么会放任谢时昀出来找他。 两名身形高大的保镖一左一右的站在李望宁身边,明显是在限制他的行动,见他与谢时昀回来,两人才退了出去。 第59章 李望宁脸色很差,他看了俞辛很久,但一反常态地什么也没有问。 他过来牵住俞辛的手,一声不吭地拉着他往外走。 俞辛没有反抗,离开前也没有再看谢时昀一眼。 一直到出了餐厅,李望宁骤然停下脚步,问俞辛:“你想分手吗?” 要分手吗,俞辛不知道。他垂目低头,没头没尾地说一句:“他刚才亲了我一下。” 李望宁脸色顷刻间一冷。 “所以,”他低声问,“你会和我分手吗?”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李望宁说,“因为爸爸,对吧?爸爸为了你,竟然能设计自己的生命,你愧疚,也不知所措,是不是?” “……是。” 俞辛这样说。 话音落了几秒,他突然被一把抱住,李望宁紧紧地环拥着他,嗓音又哑又沉:“那就不要分手,好吗,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发自内心接受我的。” 默了几秒,俞辛叹出一口气,说:“就是因为愧疚,我才更不应该再耽误你。” 感觉到李望宁将他抱得更紧了,俞辛说:“我会再想想的。” 俞辛没有跟李望宁一起回去。 他决定回自己与余回的家,没有打车,选择了步行。 走了一条街后,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不轻不重的,像是条尾巴一样,在一直跟着他。 俞辛以为是李望宁,他停下脚步回头,但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后面的人是谁,就被突然捂住嘴架住身体往几米开外的巷子里拖去。 他一下反应过来,跟着他的人是那个这几天总是在暗地里跟踪他的人。 男人不怎么高,但很强壮,模糊中俞辛感觉到他戴着一副口罩,口罩上方的眼睛锐利而阴森。 俞辛站住身形,手肘往后重重一顶,大概击中了男人的下颚,他听见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闷哼声,他又双手抓握住男人的手腕,费力挣脱掣肘,然后第一时间给了男人两脚。 “你跟着我想做什么?”他将男人抵到墙上,另一只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猥亵,还是别的什么?” “我应该不是第一个被你盯上的人吧。” 他这样说,拇指已经解锁手机,开始输入报警号码。 但在按下拨号键的一瞬间,男人毫无征兆地挣开他,手掌狠狠地扯住他的头发,用力地往墙上砸了过去。 “轰”的一声,俞辛只感觉到一阵头昏耳鸣。 他的视线一下变得模糊不清,什么都再难以看清,身体也逐渐脱力,他控制不住地往地上倒去。 一双手无情冷酷地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往巷子的更深处走去。 “不……你,放手……” 他用尽剩余的所有力气喊出声来阻止,可音量分明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眼里的世界越来越黑了,一滴湿润黏糊的液体滴进眼眶里,带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染上红色的视线里,恍惚中有一道人影快速跑了过来。 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俞辛双眼一闭失去意识昏睡过去。 第51章 头太痛了,意识恢复过来的第一时刻,俞辛忍不住抬手摸向自己的脑袋。 摸到一片粗砺的触感,俞辛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昏睡前的记忆缓慢地涌上来,俞辛想起那个阴暗的男人,立即摸了摸自己身上各处,好在没有任何不适感。 他松了口气,开始打量他所处的病房。 面积很大,装潢低调简洁,电视饮水机等等各种设备都很齐全,是一间vip病房。 像是没有其他人在,俞辛坐起身来,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几声不怎么清晰的说话声,紧接着是某种物品轰然倒地的声音。 他动作一顿,静了两秒,试探着出声:“谢时昀?” 一阵脚步声匆匆忙忙地进来,来的人却不是谢时昀,而是李望宁,还是一个……脸上带了伤的李望宁。 “俞辛,你醒了。”李望宁一脸担忧地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有点痛。”俞辛捂了捂自己的伤口部位,吐出一连串疑问,“是你把我带到医院来的?那个跟踪我的人是谁,送派出所了吗?还有你的伤,情况怎么样?” “我没事,那人是个惯犯,身上背了一大笔赌债,还不清,所以丧心病狂。警方那边说,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追踪他。” 李望宁在他身边坐下,默了几秒,垂目说:“送你来医院的人不是我,是谢时昀。” “那你的脸——”俞辛看着他脸上的红肿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谢时昀打的,就在刚才。” 双眼垂得更低了,李望宁沉声说:“他说的对,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明明跟我说过,有人在跟踪你,我却没有放在心上……” 俞辛抿了抿唇,问:“谢时昀现在人呢?” “出去了。”李望宁语气低沉,“他受了一些擦伤,我过来的时候,他正在这里陪床,脸色不怎么好,额头上也出了一层汗,双手还攥得很紧,像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俞辛掀开了被褥,说:“我去看看。” 李望宁立即伸了手过来,像是想要阻止他,但两秒钟过去,他敛住眉眼,最终还是又将手收了回去。 谢时昀就站在病房外五六米处的走廊上,逆着走廊尽头洒落进来的日光,俞辛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身形。 他身体抵着墙,上身微微俯下,一只手掌扶着前额,像是头疼,也像是陷入沉思。 他的身边还站着另一道身影,看着是段铭。 俞辛过去时,隐约听见段铭在说“不行”“先跟我走”之类的话,话语急切,像是在催促——他从来没听见过段铭这样跟谢时昀说话。 “发生什么事情了?”脑袋还残留着眩晕感,他走得很慢,离两人还有些距离时便已经问出口,“谢时昀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段铭的身体明显地一滞,没有给出回答,反倒顷刻间住了口。 好一会儿过去,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谢时昀,说:“……没什么事情,就是出国的航班要赶不上了。” 俞辛又将目光移向谢时昀。 男人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只抬起一双漆黑不明的目光在看他,视线直勾勾的,直白而深沉地凝聚在他头上的伤口处。 俞辛原本没有觉察出不对劲来,直到谢时昀皱着眉,沉声说: “你的头,谁伤的?” “——我的头谁伤的?” 低声重复一遍谢时昀的话,俞辛抬手摸向自己的伤口,打量谢时昀的目光里满是狐疑。 “你不知道吗?” 他这样问。 空气倏然变得静默,半分钟过去,谢时昀抬步过来,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质疑,一瞬不瞬地注视他:“还疼吗?” 俞辛清晰地从他眼睛里看见一团化不开的暗色,都是没有经过丝毫遮掩的关切与心疼。 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很轻很轻地碰了下他纱布下的伤口部位,力度小心翼翼的,好似在触碰的是某样极度珍贵的易碎物品。 视线一移,对上的是谢时昀紧蹙眉头的神情。 俞辛忽然间按下他的手。 “你忘记了?”他双眼盯着他,“你的记忆出现问题了?” 两句话都是疑问句,却分明是肯定的语气。 段铭头很痛,比刚刚经历过撞击伤的俞辛与又一次发病的谢时昀还要痛。 他的头痛一是为俞辛终于还是发现了谢时昀的记忆有所缺失的状况,二是为突然缺失记忆,还没有来得及查看手机文件的谢时昀根本不信任他。 很多事情是清醒状态下的谢时昀不希望俞辛知道的,段铭不得不想尽办法隐瞒谢时昀间歇失忆的真相。 他请来护士将谢时昀安顿好,又将俞辛单独请回vip病房里,这才作出解释:“先生的确有间歇性失忆的症状。” 俞辛不易察觉地蹙眉,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你刚出国不久的时候,先生意外出了一场车祸,伤到了头部,里面的淤血无法彻底清除,时常会让先生头痛,一头痛,就会忘记一些东西。” “一些……”俞辛重复,“他没有忘记全部。” “是没有,但其实也跟‘全部’差不多。”段铭叹了口气,“情况好一些时他只是忘记一些近几天刚发生的事,但更多情况是连我也忘记。” 沉默了三秒,俞辛问:“每一次忘记,一般会持续多久?” “不好说。”段铭眉头皱得更深,“有时只是几个小时,有时是两三天,有时一个星期,甚至更久。” 俞辛明白了什么:“所以,谢时昀这次出国,不是出差,而是治病,治的也不是胃病,是失忆症?” 段铭点头:“是这样。” 俞辛想了想,忽然意识到某个被他忽略的问题:“如果谢时昀也忘记你了,那他怎么跟你出国?” 第60章 “这个不用太担心。”段铭说,“先生知道自己的情况,很早就留下了一份只有他自己能看的文件,他看过以后就会信任我。” “不过——” 段铭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能帮我说说话,劝劝先生的话,就更好了。” “我?” 俞辛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情况那么不稳定,难道还能单独就听我的话吗?” 送走段铭不久,李华章便来了医院看他。 “我其实没有什么事。”俞辛有些过意不去,“您没必要特意走这一趟。” “说的什么话。”李华章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就算只是一场感冒,我也该来关心你。” “我都听望宁说了,这件事情原本可以避免,是他没有对你的安危上心,才给了那歹徒下手的机会,我帮你教训了他,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跟望宁没有关系,那个人既然早就盯上了我,迟早也会下手的。”俞辛说,“好在他最后没有得逞。” 房门的方向传来门锁被拧动的声音,一阵脚步声走了进来。 李华章回头,不冷不淡地看李望宁一眼,声音依旧平淡从容:“听说是谢时昀及时赶到,这才把你救下。” “……是。” 李华章摇摇头,语气带上责怪:“望宁这个男朋友当得太不称职了一些。” 俞辛解释:“没有,这不关他的事。” 李华章看着他,又问:“那你和望宁的关系,你是怎么想的?” 俞辛默了两秒,张口道:“我……” 李望宁却猝不及防打断他,用一贯平静温和的声音对李望宁说:“我们已经沟通好了,会和平分手。” 病房里猝然静了下来。 李华章站起身来,嗓音低低沉沉:“是这样吗,俞辛?” “……是。”俞辛垂着眼睛没看他。 “很可惜。”李华章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没关系,这是你们的决定,你们自己考虑好了就好。不管怎么样,你都还是我的学生,知道吗?” 俞辛眼睫毛动了一下,认真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的。” 李华章与李望宁出去了,谢时昀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俞辛目光跟着他动,但没有开口。 谢时昀坐下来,双眼注视他:“那个男人说,他跟你分手了。” 俞辛“嗯”一声:“干什么?” “没什么。”谢时昀忽然俯下身来,一双眼睛直直地凝落在他脸上,“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俞辛一言不发地盯着谢时昀看。 看了几秒,他琢磨出几分此刻的谢时昀的确与平日里有些许不同的意味,抬手推开男人的脑袋,说:“离我远点。” 谢时昀被推开了,却很快又贴了上来。俞辛打量他,问:“你还记得些什么?” 谢时昀用指腹摸了下他的侧脸,说:“你。” 俞辛往后退了退,“还有呢?” “不好说。”谢时昀按住他的后脑勺,阻止了他后退的动作,继续来碰他,“很多人很多事都像罩了一层雾,我看不清楚。” “那你还来这?”俞辛挑了一下眉,“你还是跟段铭出国去治治吧——段铭你知道吗?就是那个一直跟着你的人,他是你最信任的人。” “不想去。” 谢时昀闷声说,忽然张开双手将他抱住,整个人几乎紧贴着他埋到病床上来:“我有些累,想在你这里睡一会儿。” 俞辛的头做不了太大幅度的动作,只能双手推他,食指指向床尾的沙发:“去那睡,从我床上下去。” 谢时昀像是没听见似的,短短几秒已经占据了他病床的绝大部分位置,俞辛几乎要被挤下床去,他不高兴地皱起眉:“谢时昀!” 正要往下倒的后颈突然被捞住,俞辛欲掉不掉的身体被一道力度往上扯去,他被猛地拽进一个胸膛里,反应过来时,一双唇瓣已经将男人吻住。 “让我亲亲……” 唇舌纠缠间,低低哑哑的嗓音从男人迫不及待的动作中溢出来,“我一定忍了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加班,累。 几章之内尽快完结。 第52章 俞辛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嘴唇,不悦地看了旁边的罪魁祸首一眼。 “什么都忘了,倒是不忘记占我便宜。” 谢时昀没有回应他,视线却是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脸上。 “……” 俞辛抿了一下唇,掀起被子遮盖住自己的身体,做出要休息的姿势:“不说话的话就出去。” 谢时昀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轻声说:“别生气,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我在想,我应该怎么做,能让你接受我。” 俞辛有了些许反应,双眼直视谢时昀,像是打量,也像是真心实意的好奇:“你这样什么都不记得的状态,思考这个有用吗?你知道我们以前是怎么一回事吗?” “知道。” 谢时昀看着他说:“你不喜欢我强迫你,不喜欢我限制你的行动和自由,但我没有做好,所以让你不开心了。” “……” 沉默了几秒,俞辛转过身体,变成背对着谢时昀的姿势:“别多想,我当初不是因为这些非要离开的。” “那是因为什么?”谢时昀问。 因为什么? 俞辛皱了几下眉头,板着脸色故意说:“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离开本来就是必然。” 身后突然一下变得很安静。 “那也没有关系。”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错觉,谢时昀低沉的嗓音里似乎带了些磁性的哑意,“我喜欢你就好了。” 俞辛蜷了蜷手心,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谢时昀却冷不丁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腾空,俞辛条件反射地抱住了谢时昀的脖颈,忙出声质问:“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谢时昀不为所动地往外走,脚步十足平稳: “带你去一个地方。” 俞辛被带到了一座马场里,印象里,这似乎还是四年前的那一家马场。 他站在空旷的草地上,开始怀疑所谓的“间歇性失忆”是不是谢时昀联同段铭给他扯的谎话。 可谢时昀又的确在许多细节上面与平日里有不同。 俞辛看着谢时昀将一匹黑马牵过来,问他:“你带我来这里想干什么?” “不喜欢吗。”谢时昀说,“想让你上去试试。” 俞辛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你以前带我来过这里,我骑过,但我并不喜欢。” 谢时昀又说:“那就当是陪我了,可以吗?” 俞辛眯了眯眼,想到了什么,说:“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你跟我比赛,如果你赢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如果我赢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谢时昀直勾勾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已经答应来:“好。” 马场有供友谊竞赛的专门跑道,两人配带好护具骑上马,俞辛握着缰绳操控身下的黑马走了半圈:“在国外的时候,我经常陪望宁骑马。” 谢时昀看着他,眸光凝沉:“你也和他比赛?” “对。”俞辛慢悠悠地拍了一下马首,“所以我才敢跟你比,第一次跟你来这里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会。” 谢时昀视线一凝,说出口的却是:“我错过了你整整四年时间。” 俞辛全当没听见。 他不再说话,持着缰绳做好预备状态,待裁判一声令下,反应极快地一夹马腹,迅速奔驰出去。 两边的风景在眼底倒退,空气中刮来的风密密麻麻地扑在面容上,凉快又清爽,俞辛想起来最初的时候,他喜欢上这种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的确是因为谢时昀。 此刻谢时昀正与他齐头并进,速度不相上下,俞辛侧头看了一眼,目光在谢时昀沉稳认真的脸上停了一瞬。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谢时昀也转过头来,两道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他逐渐被落下些许距离。 友谊赛的跑道并不多长,三五分钟便是终点,俞辛收回目光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会突然一拽缰绳,斜着倒下身体,伪造出即将意外坠马的假象。 超了他半米的人立即减了速度,慌慌张张地掉转方向向他过来。 俞辛又猛地直起身来,一边冷不丁加速,一边冲谢时昀挑了一下眉,说: “骗你的!” 俞辛先一步冲过终点。 他从马上下来,谢时昀直勾勾地盯着他,视线又深沉又粘稠。 “怎么,”他故意问他,“生气了?” 谢时昀却是快速下马,大步流星过来,手掌按住他的后脑,猝不及防直接吻住了他。 “不生气。”他黏黏糊糊地说,“我喜欢你这样。” 俞辛抹了下嘴唇,不喜不怒地看着他,说:“今天这场比赛是你赢了。” 第61章 他转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问他:“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谢时昀跟上他,说:“那就今晚陪我。” 说完,他转头去看俞辛。 俞辛正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步伐,神情很放松,身体也很放松,大概今天他是有让他开心的。 好一会儿,他听见俞辛说:“可以。” 但这一场约定好的约会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被一通电话所打断。 段铭说:“小雪突然一直呕吐,现在正在宠物医院,医师说是胃炎,要吃些药,好在并不严重。” 电话挂断,俞辛问谢时昀:“小雪是谁?” 谢时昀像是想了想,说:“不是你的猫吗?” 俞辛眯眼审视他:“你还记得那么多事情?” “段铭会帮我复习所有重要的事情。”谢时昀说,“我自己也会留一手准备。” “这应该是它四年来第一次生病。” 谢时昀皱了皱眉,语气少有的认真,仿佛在对俞辛进行解释:“家里一直都有专门的营养师照顾它,段铭对它也很用心。” 俞辛拖长语调“哦”一声:“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谢时昀沉默一阵,移过视线望着远方某处,再开口时嗓音低低沉沉的,语速也放得缓慢:“它是你留下来的,很重要。” “你不在的时候,”他说,“我有在帮你好好养大它。” 谢时昀说的不错,他的确有将这只白猫照料的很好。 小小的身体又白又胖的,眼睛圆溜溜,食指长的毛发被打理得很柔顺,除了因为生病而萎靡不振的精气神,其他一切都很好。 俞辛与它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不喜欢动物,也不喜欢猫。” “当时对它上心只是因为它是一个小生命,也感觉看见它就是看见我自己,不过现在,你把它养得一点也没有以前流浪猫的影子了。” 谢时昀一手抱住猫,另一手闲不住似的勾住他的手指,声音低闷地说:“你没有失望就好。” 俞辛看了他一眼,接到段铭的眼神暗示,和段铭独自去到一边。 “俞先生,你也看到了,小雪现在很黏人,尤其黏先生。”段铭说,“但刚开始它不是这样的。” “大概是因为有过流浪的经历,最开始先生带它回来的时候,它戒备心很强,很不好接近,也并不喜欢先生,有人靠近,它都会害怕地躲开或者主动攻击。” “谢时澈来找过一次先生,说是你请他将猫带走,先生不肯,谢时澈又说先生对你不好,所以你才会选择出国,他不知道怎么对待别人才是真正的好,小雪迟早也会离开的。” “但后来他将小雪养的很好,不是吗——我的意思是,以前先生不懂,现在先生变了,只是看你愿不愿意看看他的改变。” 俞辛安静了一会儿,开口却不是回应段铭的话,而是问:“不是说要出国治疗吗,你怎么还没带他走?” “……”段铭很浅地皱了一下眉,像是对他不给回复的反应有些不满,但又不得不给出答案,“我当然想让先生治疗,那也要看先生肯不肯。” 俞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对谢时昀那么忠诚?”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段铭只说,“其他的你去问先生。” 一个给了又像是没给的答案。 俞辛不再追问,迈开步伐回到谢时昀的身边。 俞辛信守承诺,晚餐是在谢时昀的家里解决的。 今天心情不错,他饮了一些酒,微醺的气味从空气中飘散出来,很容易让人的头脑也变得不清醒。 谢时昀黏糊糊地吻上来时,他没有回应,可也没有推开。他一动不动的,连眼睛也睁着,用有些涣散迷离的视线盯着近在咫尺的谢时昀看。 不知道吻了多久,俞辛才有所反应,后退身体结束了这个吻。 “好了。”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今晚陪过你了,我该回去了。” 谢时昀没有挽留他。 俞辛走到门边,手掌放上门把手,才听见身后猝然地响起玻璃摔地的破裂声音。 他回头一看,谢时昀正紧捂着头部,额角的青筋绷得肉眼可见的紧,连脸色也红了一些。 “你还好吗?”他连忙过去,伸手去扶疑似犯病的男人,“有药吗,还是给你叫医生?段铭呢,他去哪了,我给他打个电话……” 谁也没想到,他的手碰到谢时昀的一瞬间,会被立即用力地反握住。 谢时昀施力将他按在餐桌上,一边倾身贴近过来,一边低低地说:“我也是骗你的。” “……” 俞辛张口,正要说话,谢时昀忽地亲过来,像一条毛绒小狗一样在他的脖颈间留下一片片湿润的痕迹。 “别走了。”俞辛听见男人说,温热的气息一股脑喷洒在他的颈窝上,“今晚的意思是今天的一整个晚上,是持续到明天早上睁眼,你都还在我身边。” 这样说着,谢时昀已经熟练又娴熟地探进他的衣摆里。 俞辛双眼登时睁大。 为什么? 他的呼吸声也不自觉放重,酒精的作用莫名地越来越明显了,他像是整个人都被灌进了酒水里,醺醺的,醉醉的,是很久没有再有过的感觉。 ——为什么过去那么久了,他还能够……那么快有反应? 第53章 夜已经深了,俞辛仍睁着眼睛,毫无困意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身上一双胳膊环抱着他,呼吸均匀绵长,睡得很熟。 俞辛眨了一下双眼,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形与四年前的大多数情况相比,是反过来的。以前事后先睡过去的人基本都是他。 他转过身体,盯着谢时昀看了一会儿后突然撑起下颚,伸出食指在男人的脸上戳了戳。 谢时昀没有任何反应。 俞辛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一刻他就是想将谢时昀吵醒来,所以手上加了力度,张口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句:“谢时昀。” 他的声音不大,但谢时昀还是听见了。他没有睁眼,半睡半醒地抬起手掌轻轻握住俞辛的手指,嗓音因为困意而变得磁性低哑:“我在,宝贝...” 俞辛安静了两秒,问:“宝贝是谁?” 等了半分钟,谢时昀都没有再开口,俞辛不满意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重新躺回床上。 “过了四年就是不一样了。”他故意说,也不管谢时昀能不能听见,“体力都变差了。” 话是这样说,他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次重新遇见,谢时昀眼下的黑眼圈一直都很浓重,不知道是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好觉,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里,他到底占到几成。 谢时昀不仅睡得沉,也睡了很久。 俞辛在床上躺到九点,旁边的谢时昀还是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先起了床。 段铭在楼下已经准备好了早餐,都是他从前的口味,俞辛本想趁着早餐的时间和段铭聊聊天,但还没有来得及吃下几口东西,楼上冷不防传来几声重响。 餐桌边的俞辛和佣人条件反射地仰头往上望去,段铭最先反应过来,拔腿大步跑上楼。 俞辛怔了两秒,也连忙跟上去。 上到二楼,主卧的房门已经被段铭推开,俞辛一眼便看见里面的一室狼藉和满地碎片,谢时昀的身影被段铭有意无意遮去了大半,俞辛只大概扫到一眼男人的脸色苍白的可怕。 “段铭,谢时昀怎么了?”他问出口,一只脚步恰好迈进房间,一只手却突然伸了过来,骤然将房门关上。 一名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前一秒还自作主张将他拦在门外,竟还能恭恭敬敬地同他说:“俞先生,您不用担心,段先生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您先下楼等吧。” 俞辛不怎么高兴地皱了下眉,出口确认:“不用我管?” 佣人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是谢时昀的意思?”俞辛往后退了几步,声音却故意拔高些许,“不就是头疼吗,有什么好避着我的,每次被我撞见都不肯说——时澈就不像他,装可怜和示弱的本事他是该向时澈学学。” 然后安静了几秒,房间里始终没有动静再传出来。 他没有再等,头也不回地转身下楼。 经过餐厅时,佣人叫住他:“俞先生,先用早餐吧。” 俞辛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平平淡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不用了,谢时昀也不是真的欢迎我,我还是不留下了。” 他一直走过玄关,将手放上门把手上时,隐约感受到身后有一道视线在跟随着他,可当他转头看去,又什么也没有看见。 谢时昀什么时候竟然成了一只乌龟了? 俞辛想不明白,收回视线走出别墅。 佣人在清理地上残留的玻璃碎片,段铭端着一杯热水来到阳台上,递给出神望着远处的男人。 第62章 “俞先生对您的态度好了许多了。”他不怎么确定地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他那些事情。” 身前的男人沉默了很久,终于伸手将水接过,漆黑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微微泛着涟漪的水面上:“可以不可以是一回事,想不想是另一回事。” “这段时间不能再受刺激。”他低声补充,“我需要尽快将病情稳定住。” 段铭只好点头:“那我来安排。” 俞辛个人独奏会的海报在网上发布出去后,意料之外地掀起了一波小波澜。 虽然网友的评论相当一部分都聚集在他的长相与气质上,而不是集中在钢琴与音乐本身上,俞辛也还是很高兴。 而且,这些热度还为俞辛带来了一位不知名的投资商,对方约他晚上八点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餐厅见面,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俞辛不经意瞥到驾驶位年轻又挺拔的身影,俞辛轻微恍惚了一下。 但很快司机向他转过头,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侧脸来,问他:“去哪里?” 俞辛回过神来,将脑海里的画面驱逐出去,说出地点,然后降下半截车窗,望向路面上开始倒退的风景。 他在怀疑约他见面的人是否是谢时昀,因为从一起过夜的那一晚之后,谢时昀都没有再来找过他,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他总觉得谢时昀不会真的不管他的。 可等他去到餐厅,见到的却是一位和谢时昀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人。 男人年纪大概在五十以上,秃顶啤酒肚一样不缺,对独奏会来说,所投入的资金当然是越多越好,所以俞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场。 但后来男人并没有提到多少有关于投资的事情,反倒明里暗里在暗示其他。 俞辛忍耐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表情也越来越疏离,他最后坐了五分钟,终于站起身来,随口说了个告别的理由往外走。 一推开门,两边各站着一个身强体壮的彪形大汉,见他出来身体一挡,摆明不想让他轻易离开。 “……” “一定要这样吗?”他回头,看向男人。 男人玩味一笑,眼底意味不言而喻。 包房里一片狼藉,打斗时闹出了不少动静。 经理不敢上前,与其他看热闹的客人一起围在走廊上,俞辛抹了一下渗血的唇角,与两个有过专门训练的人比他还是占不到多少好处。 他的腹部受了一拳,男人挥着拳头要袭击过来时,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住手。” 所有人纷纷移了目光,俞辛也跟着抬起目光看了过去,然后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谢时昀。 不,不是谢时昀。 他看着站在男人身边美丽得体的女人,慢半拍反应过来,这是他许久没有再见过面的谢时澈。 “好久不见了。”谢时澈点了点手里的烟,“不过我知道我们会迟早会再见的。” 俞辛正在用侍者拿来的冰块敷嘴角,闻言说:“四年前我走的时候,的确是抱着永远不再和你们见面的想法的。” “不过你选择帮助谢时昀,我也可以理解。” “帮他?”谢时澈挑一下眉,“好吧,这是我对不起你。” “谢时昀他说他可以以每年祭日去看望妈妈这个条件作为交换,只需要我告诉他我知道的你的大概位置,这个条件对我来说很有必要,所以……” 只是这样吗? 俞辛点点头,什么也没有再说。 他放下冰块站起身来:“那就这样吧。我最近比较忙,就不继续叙旧了,再见。” 谢时澈拨弄了一下手里的打火机,等到人走到门口了,才忽然说:“其实我不该告诉你这个,但如果我不说,谢时昀对我许下的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俞辛不理解地转身,与男人四目相对着。 谢时澈的神态十分平静:“我的妈妈——她在生下我们后住的地方其实是精神疗养院,他们都说,她有精神疾病。” “那天——妈妈走的那天,谢时昀也落水了,不是意外,也不是贪玩,是妈妈她……故意推他下去的。” 第54章 房间里酒香缭绕,谢时澈往后靠在沙发上,双腿自然张开,神情很平静: “小的时候妈妈带着谢时昀住疗养院,他们说她精神不稳定,我不相信,因为妈妈在我面前很温柔,跟谢奉韦完全不一样。” “所以我故意无视谢时昀身上经常出现的伤疤,不经意撞见妈妈对他冷脸也会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很多人都跟我说,那时她想带着谢时昀一起走,但我选择了另一个更能接受的情况当作真相,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俞辛攥了攥拳,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所以,谢时昀的童年并不是之前你说的,还有我以为的那样美好,是吗?” 谢时澈转着手里的酒杯,点了两下头:“可以这么说。” “那你,”俞辛问,“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 “没有理由,想说就说了。”谢时澈慢悠悠地喝了小半杯酒,忽然撩起眼皮来看他,“是不是觉得我很莫名其妙?” 俞辛还没来得及回答,男人又自顾自说:“我身体里有一半妈妈的基因,不正常才是正常吧——谢时昀不也是吗?” 俞辛倏地抬起双眼:“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谢时澈直起身体,将右手搭在沙发臂,“他不是经常忘记东西吗,这不是刚好说明他精神状态不太好吗。” 俞辛讷然,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你是说他间歇失忆?他跟我说是出过一场车祸……” 谢时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他看。 俞辛手心顫了一下,突然就全部都明白了过来。 窗外的庭院里有一对外国情侣正在散步,男生穿着蓝白色条纹病号服,被女生仔细地搀扶着,虽然走得慢,却很稳当。 谢时昀不知不觉看了他们很久。 一直到天色隐隐黑下来,他看一眼墙上时间,开口道:“段铭。” 有人推门进来,却不是段铭,而是院方专门为他安排的一名华人护士。 护士推着推车来到他面前,一边给他准备即将要吃的药,一边说:“段先生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出去了,他让我先来照顾您服药。” “赫利医生说他还是想再跟您聊聊,他需要更多的了解你,才能更好地治愈你。” 谢时昀没有出声,护士循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看到两道并肩坐在公共座椅上的背影,夕阳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您也想出去看日落吗?”她这样猜测。 谢时昀却是突兀地说起另一个话题:“周末我要回国一趟。” “段先生跟赫利医生说过,您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人的钢琴演奏会。”护士将药与热水一起摆到他面前,“赫利医生已经同意了。” 谢时昀“嗯”一声。 护士出去了,谢时昀吃过药,在床上坐躺着翻阅手机里的相册。 相册里都是某个人,在不能相见的日子里,他只能这样消消念想。 不知道过去多久,门锁传来被拧动的声音,他没有抬眼,维持着垂目的姿势平淡开口:“机票订好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阵平稳均匀的脚步声逐渐向他靠近。明明什么也没能听出来,但莫名地,谢时昀心跳一快,他抬起双眼,意料之外地见到了俞辛。 “订好了。”俞辛停下脚步来,站在距离床尾半米的位置看他,“我跟段铭说了,你和我订一起回去的机票。” 谢时昀五指顷刻间蜷紧手机,低声重复:“我和你,一起?” “来这里之前,我见过时澈。”言外之意,是他知道了他的那些过去,以及那些他刻意隐瞒的事情。 谢时昀却误会了,他眼眸深深地盯着他看:“所以你才来这里?” 俞辛坐下来,俯首慢悠悠地去观察被摆在床头柜的果盘:“晚点的时候我去跟你的医生了解一下你的身体。” 顿了顿,他拿起一颗苹果来,问:“你想吃什么?” 谢时昀目光没离开过他:“是谢时澈告诉你我在这里的,还是段铭?” “都有。”俞辛自顾自开始为苹果削皮,“时澈说你在这家医院,我联系了段铭,他刚从机场将我带过来。” 谢时昀没说话了。他沉默了好一阵,忽然说:“你还是叫他时澈。” 俞辛动作一顿,刀下的果皮冷不丁断了。 两秒过去,他终于再次看向谢时昀,一向清冷平静的眼眸里少有地带上情绪与涟漪。他打量过谢时昀,忽然垂下视线,剜下一小块苹果塞进男人嘴里: “……你瘦了好多。” 谢时昀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在两分钟前,俞辛喂他吃完一整个苹果,然后拍了拍肩膀,打了一个哈欠,一边在他身边躺下来,一边说:“坐飞机很累,我要休息一下。” 第63章 然后,他主动地、极近地睡在了他的身边,像一场梦一样。 他侧过身体,专注地注视与他近在咫尺的人。 俞辛闭着眼睛开口了:“我以前,好像说过你很冷血的话。” 谢时昀眸色不变,很轻地“嗯”了一声:“这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安静了足足有半分钟,俞辛忽然将脑袋埋得更低了支着,说:“不,那时我还不知道……对不起。” 静了静,谢时昀懂了。他说:“你知道了。” “是谢时澈说的。”他很快得出判断。 俞辛也侧过身体,变为与他面对面的侧躺姿势,一双眼睛与谢时昀四目相对着,说:“我的独奏会要开始了,我给你留了一个位置。” 他不眨眼睛,轻声问:“你要来吗?” 第55章 舞台上的灯光很亮,耀眼夺目地洒落在正中央的人身上。 悠然琴音自他的十指间缓缓飘出,像飘渺的烟雾一般回荡在整座大厅,让他轻易地汲取了成百上千的每一位听众的目光。 谢时昀十分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刻的俞辛无比地闪耀与自由。 他端坐在台下最好的vip席座,眼里心里只剩下这个人。 就在不久前,他还独自一个人在国外医院里接受治疗,他不会想到,俞辛会来找到他,并且邀请他回来。 他换到了一家国内医院,俞辛每一天都会来看他,待上最少一个小时的时间,有时他会给他准备一些甜品或水果,有时他会主动跟他说今天的日常,比如练琴练得有些累,比如今天太阳真好。 是十分的、特别的和颜悦色的俞辛,甚至偶尔还会向他流露出些许温柔。 谢时昀专注地望着台上,漆黑的瞳孔里安静而清晰地倒映出颀长干净的身影。 他已经开始分不清,俞辛突然对他转变了态度,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他从小就是一个连母亲都不爱的人,所以对他产生了怜悯的情绪。 音乐渐渐停了下来,大厅里先是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如雷贯耳的掌声。 俞辛柔和地露出一个浅笑,对着台下真心实意地鞠了一躬,又说了几句话,才回到了幕后。 谢时昀跟过去时,一路上听到许多人眉飞色舞地对俞辛做出评价,他今天的表现很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早已经是谢时昀意料之中的事情。 去到后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俞辛面前,笑的斯文和善,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友好: “……所以,你要跟我吗?我可以给你很多你想要的东西,不管是金钱,还是地位。” 伴着话音落下,男人抬起手来,带着体温的手心将要落在俞辛的肩膀上。 谢时昀手心一紧,正要做出反应,俞辛先一步侧开身体,躲过触碰后,开口温和而不失坚定地婉拒了对方。 他没有看见刚好出现在楼梯拐角的谢时昀,走进不远处的休息室里。 男人望着俞辛离开的方向,半晌,抬步似是要跟上去。 谢时昀在他身后冷不丁不带丝毫情绪地出声:“刘利群。” 刘利群一愣,回过头对上一双漆黑无比的眼珠。 “不要打他的主意。” 谢时昀这样说,声音分明平平静静的,却莫名让刘利群起了个寒战。 他立即明白这句话里蕴含的更多的含义:这个初出茅庐的小钢琴家,竟是谢时昀的人。 男人讪讪一笑,胡乱找了个借口连忙快步离开。 谢时昀转过身,俞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在门边,双手抱着胳膊,一脸平和地看着他的方向,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谢时昀脚步一顿,不走了。 原地站了好几分钟,还是俞辛向他走过来,说:“站在这里干什么,回医院吧。” 谢时昀“嗯”一声,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你呢?” “我跟你一起回去。”俞辛说,“你晚上不是还有个日常治疗吗,走吧。” 谢时昀没再说什么,跟着俞辛往外走。 医院离得远,一路上车内没人说话,谢时昀不确定俞辛是否在意他赶走了觊觎他的刘利群,怎么也摸不准俞辛的心情。 但路程行驶到一半,谢时昀忽然感觉到肩上一重,意识到这是什么,他的身体立即绷紧许多。 脖颈间有很轻的呼吸缓缓扫过,谢时昀没有做出大幅度的偏头动作,只是垂下眼睫,静静注视着睡在他肩头的人。 好一会儿,他缓慢地抬起手心,用指腹轻柔地摸了摸俞辛纤长的睫毛。 这些天俞辛每天都是医院与工作室两头跑,既要练好琴,也时常陪在谢时昀身边。 大概是真的累着了,俞辛睡了很久,也睡得很沉,车子在医院地址车库停好,俞辛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司机早已经下了车,车内只剩下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只有两道绵长均匀的呼吸声相互交织缠绕在一起。 谢时昀没打算叫醒俞辛,也不打算自己一个人先行离开,他长久地将视线落在俞辛的脸上,目光一寸一寸描摹过对方的五官与轮廓,不知道过去多久,在他也要闭上眼睛时,俞辛眼睛动了动。 俞辛醒了过来。 醒来后缓了两秒,清醒过来之后他直起身,第一反应是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 他睡了接近两个小时。 “怎么不叫醒我。”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毛微微地皱了起来,“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病房里,接受医生的检查和治疗吗?” “一天不去不会有影响。” 谢时昀从储物箱里取出一瓶水来,拧开瓶盖递过去,模样看起来像是自己的身体健康甚至不如身边人渴不渴饿不饿重要:“喝点水。” 俞辛看他一眼,接过水抿了两口,才说:“你该上去了。” 他推开车门,一边往下走,一边语气平淡地说:“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如果再因为我耽误到你的治疗,我可以不用再过来。” 这句话一出,霎时让谢时昀心口顫了顫。 他跟着开门下车,来到俞辛身边,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第56章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气温越来越冷,一场初雪逐渐落了下来。 白天,俞辛得到了一个特别的消息。 谢时澈和他约着见了一面,他的身边跟着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将一张鲜红色的华丽请柬递过来,温声说:“周末,记得过来。” 俞辛伸手接过来,对于谢时澈即将结婚这件事情,既感到意外,却又同时感到意料之中。 谢时澈和女友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对方是某世家的千金,身世高贵,与谢时澈相当的门当户对。 不过嘛…… 俞辛翻开手里的红色请柬,里面的一行行字映入眼帘,他目光落在上面,身体忽然自后被人抱住。 有呼吸扫在耳廓,俞辛听见谢时昀低声问:“在想什么?” 俞辛抬起眼睛,没有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而是看谢时昀一眼,随口道:“时澈周末的婚礼,在想要怎么提前把工作处理完,将时间空出来。” “时澈”。 握着他手腕的掌心蓦地紧了紧。 “你伤心吗?”谢时昀忽的这样问他。 俞辛歪了一下脑袋,一脸不明白谢时昀为什么要这样问的模样。他转过身,一边将窗台上的仙人掌挪进室内,一边不怎么在意地说:“我为什么要伤心?” 谢时昀却不回答了。 俞辛敛下眼眸,抬手轻轻地触碰了几下仙人掌上的尖刺。 他等着谢时昀继续问下去,但谢时昀一直都没有再开口。 晚上雪下得更大了。 从下午的交流过后,两人间的氛围始终比平常怪异与沉默。 俞辛倒是没有任何反常,反常的是谢时昀。 他总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俞辛看,眼神静静的、沉沉的,等俞辛察觉到视线看过去,却又快速敛起眸光,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俞辛将一切收在眼底,在沐浴之后,他随手拿过一个苹果削着皮,看着谢时昀说:“谢时昀,你是有话要说吗?” 谢时昀抿了两下唇,就在俞辛以为他又要选择静默时,他开口说:“在你心里,还是他更重要吗?” 俞辛削皮的动作一顿,掀起目光与男人对视过去:“你说什么?” “谢时澈。”谢时昀手心攥着被褥,“我跟他,还是他更重要吧。” 俞辛默了两秒,将剩下的果皮削完,起身向床头走去,切下一小块苹果放到谢时昀的嘴边,心平气和地陈述:“我在你身边照顾了那么久,你不知道我的答案吗?” 谢时昀没吃那苹果,而是突然地起身,紧握着俞辛的手腕将人抵到了墙上。 “‘时澈’。” 他低哑着嗓音说,“叫他是名字,叫我是连名带姓。” 俞辛默了默,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第64章 “你一整天都在纠结这个吗?” 俞辛没有任何挣扎,乖乖地任他将自己禁锢在窗边。 窗外雪花簌簌落下,裹着清冷气味的凉风轻柔地自皮肤上撩过,他与谢时昀对视着,认真地说:“好吧,那我道歉。时昀,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谢时昀的身体忽然抖了抖。 俞辛还要再说什么,肩上蓦地多了一抹重量。 谢时昀抱着他,将脑袋搁在他的颈窝上,声音又沉又哑,似乎是经过了极力的挣扎,才终于决定将心里的某句话吐出来: “你留在我身边,是因为他吗?你……喜欢我吗?” 俞辛安静了。 在他沉默的时间里,肩上传来的呼吸越发沉和热,俞辛缓缓抬起双手,回抱住男人,终于说:“我以为你知道。” “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照顾你、关心你那么久?” 脖颈边扫过的呼吸蓦地停下来,俞辛感觉到谢时昀抱着他的力度瞬间加大许多,几乎像是要将他生生揉进骨血里。 “有点疼。”他拍了拍谢时昀的手背,声音温温和和的,“松一些。” 谢时昀没动,他仍是紧紧抱着俞辛,像是抱着一样稀世珍宝。 半分钟过去了,他才松开些力度,但没抬起头来,依旧保持着脑袋埋在俞辛颈窝的姿势。俞辛感觉到他动了动,薄薄的唇似有若无地滑过脸颊。 “所以……”他缓慢地、喑哑地说,“你喜欢我吗?” 俞辛“嗯”一声,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应该早点说出这句话。 他以为他选择留在谢时昀身边,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但现在看来,谢时昀并不是这样认为的。 沉默了一会儿,俞辛低下头,脑袋贴在谢时昀的肩膀上,是一个相互依偎的姿势。 “……喜欢。”他轻声地,藏着几分莫名地羞赧说,“我喜欢你。” 话音将将落下,俞辛的唇瓣被猛地堵住。 窗外雪花飘扬,一滴雪花随着夜风飘摇舞动,轻飘飘地蹭过俞辛的前额,最终缓缓落在白皙的眼下。 有些凉,俞辛睁开眼。 吻恰好结束,映入俞辛眼底的是谢时昀深情注视他的眼神,与随之贴过来的,一个落在眼下那朵雪花上的,温热的啄吻。 轻轻的,暖暖的,瞬间覆盖了冰雪的冷凉。 【作者有话说】 上班上的想die到底该怎么调整(t.t) 对追这篇文的读者说一句抱歉,上班以后精力都被吸光了,所以一直拖着断更很久……下本会确定好自己能平衡好工作与写作再开。 好想辞职啊呜呜不想上班不想上班不想上班真的不想上班好想创飞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