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敌国皇帝的崽》 第1章 《朕怀了敌国皇帝的崽??》作者:尺秋【完结】 本书简介: 1. 渝国的小皇帝虞止有个秘密——他不是人。 他身负上古妖族血脉,可如今世间灵气衰退,妖族血脉非但毫无用处,反而给他留下两个麻烦。 一、难有子嗣。 二、会定期发情。 敌国向来对渝国虎视眈眈,意图吞灭渝国。敌国新皇即位,虞止乔装成使团一员,前去恭贺。 可没想到,在新皇宴请诸国使团当夜,他发情了。意识模糊之际,虞止撞进了一个男人怀里。 一夜荒唐。 那个男人真不是东西! 即使正在发情期的虞止也有些承受不住。 虞止恨恨地想,朕一定要严厉惩处这个狂徒! 虞止清醒后,看见枕边人熟悉的英俊容颜,他惊呆了。 这不是敌国那位刚登基的新皇吗? 虞止连夜跑路。 回渝国没多久,虞止开始食欲不振,头晕呕吐,他心惊胆战地招来太医问诊。 太医声如洪钟:“陛下,你有喜了!” 虞止两眼一黑,不是难有子嗣吗?怎么一次就中了?! 2. 晟国新皇骆庭时近来心情很不好。 他身为一国之君,竟找不到一个人。 那夜,他被下了药,满身欲.火无处发泄,恰巧一个小美人投怀送抱。 美人腰细腿长,热情主动,叫得也很好听,让他忍不住按住对方要了又要。 他想,给小美人封个贵妃也未尝不可。 可春宵一度后,那美人竟然跑了。 骆庭时大怒。 得知那小美人是渝国使臣,骆庭时立即修书渝国皇帝,以三城为聘礼,求娶小美人。 岂料,渝国皇帝只回了他一个字:“滚!” 骆庭时冷声一笑,很好,他早就想攻打渝国,如今正给了他发兵的理由。 待渝国并入晟国版图,他作为天下之主,小美人自然也是他的。 一声令下,大军压境。 大战一触即发,渝国皇帝修书一封,欲与骆庭时议和。 骆庭时当着使臣之面撕毁了议和书,笑得极为张狂:“告诉贵国皇帝,跪行迎我晟国雄师吧!” 谁料,他竟在敌国军营中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小美人。 骆庭时瞧着身穿龙袍的小美人,目光停在他微微凸起的小腹,傻眼了。 小美人神色冰冷:“混账东西,你想让朕跟你的孽种一尸两命吗?” 骆庭时立即大喝:“退兵!” 将军疑惑:“陛下,不打了吗?” 骆庭时怒道:“打什么打!再打老婆孩子就没了!” 3. 后来,骆庭时跪在虞止床头:“我错了,是我跪迎你。” 虞止瞥他一眼,面容冷淡,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骆庭时长叹一声,匆匆跟上前。 追妻路漫漫啊! 【爱说骚话独占欲强野狼攻x矜贵软萌可爱猫猫受】 【阅读提示】 是一篇成人童话小甜饼,所有剧情都为感情服务,别太计较逻辑 受不是人,有兽形,是一只小猫咪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轻松 主角视角虞止互动骆庭时 其它:皇帝攻皇帝受、带球跑文学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跟敌人有了个崽 立意:世界和平,再无战乱。 第1章 “陛下,听闻那晟国新皇心狠手辣,残暴无比,臣恳请陛下今夜待在别馆,莫要去皇宫赴宴了。” “砰——” 烟青茶盏扣在桌上,沉闷响声倏然灌进至长临侯耳中,长临侯面皮抖了抖,悄悄掀起耷拉着的眼皮,瞄向上首的少年天子。 少年漂亮的面容里蕴着几分怒色。 长临侯连忙伏地叩首:“陛下……” 虞止打断长临侯之语:“朕此行本就是欲摸一摸骆庭时的底,你让朕躲在别馆不进宫?” 长临侯心底愈发愁了。 他是看着小皇帝长大的,小皇帝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做出决定便不会动摇。这次晟国新皇即位,小皇帝便非要乔装成使团一员跟着他们来,他根本拦不住。 可那晟国新皇不是个善茬。 长临侯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冷汗,压着嗓子道:“陛下,咱们来晟国这几日,您想必也听了不少骆庭时的传言。他趁老皇帝病危之际兵变夺位,上位之后立即血洗朝堂,反对他的朝臣都被砍了头,与他争夺帝位的皇子也纷纷暴毙。” “此子手段狠辣,野心勃勃,若被他发现您来了晟国,恐怕……” 长临侯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虞止掀起眼帘,扫了一眼愁云满面的长临侯,轻笑:“那朕更要会一会他了。” 长临侯张口还欲说些什么,虞止一挥手:“时辰不早,侯爷快去更衣,莫在朕这儿耽搁了。” “……是。”长临侯哭丧着脸退出屋门。 - 半个时辰后,各国使臣的马车纷纷驶向皇宫。 到了宫门处,守卫查验过诸使臣身份之后,宫人引众人前往麟德殿。抵达麟德殿,使臣们依次落座。 九州大地被渝晟两国分治,其他小国只能依附于两国,渝国使臣自然位列首位。长临侯就坐在御座左下方,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之人。 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环视四周。 那人容貌平平,是那种扔进人堆里便找不见的长相,只是这通身气度…… 压根不像普通朝臣。 长临侯悄悄扯了扯对方衣袖,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您应当谨小慎微一点,压一压身上气势。” 正说着,太监尖细的声音骤然穿空而来:“陛下到!” 虞止眼神一凛,跟着使臣百官起身参拜新皇。 大殿内肃然无声,众人垂首屏息以待。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大殿左侧传来长靴叩地之音,“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敲击在所有人心头。 虞止暗暗道。 骆庭时是个狠角色,不好对付。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战栗猛地窜过虞止后背,仿佛被一只凶猛野兽用目光紧紧锁住,虞止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呼吸不由自主停了几息。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转向御座,回荡在宽广大殿中。虞止轻轻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定下心神,放松略微紧绷的身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忽地,上方传来一声低笑。 虞止感受到若有似无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侧,微不可察地颦了颦眉。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诸位平身吧。” 百官叩谢新皇,虞止撩起官袍端坐在几前,双手交叠,低眉敛目。 在虞止看不到的地方,骆庭时正斜倚在御座中,右手支起下巴,视线环着虞止绕了一圈。 途径被玉带勾勒的纤细腰肢,骆庭时眼神微顿。 “陛下英明神武,宏才大略,今荣登大宝……” 某个小国使臣上前恭贺献礼,骆庭时漫不经心扫他一眼,眼睛又回到了虞止身上。 虞止心中暗恼。 身为皇帝,他对旁人的注目早已习以为常,可落在身上的目光却令他颇为不适。 幽冷危险。 又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像是认出他的身份了,倒像是、是…… 虞止卡了壳。 从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他,虞止也不明白它意味着什么,心头恼意更甚。 骆庭时究竟意欲何为? - 几国使臣轮番献礼,不久后,轮到渝国。 虞止与长临侯对视一眼,起身行至御座下站定,向骆庭时浅揖行礼。 长临侯道:“恭贺陛下承天受命、执掌乾坤,微臣奉我皇之命,前来敬献贺仪,望渝晟两国金石之盟永固。” 骆庭时坐直身子,笑言:“朕与渝皇情谊深厚,幼时朕还曾与渝皇约定过,待他登基朕便前去观礼。可惜,四年前渝皇即位时朕未能去成渝国,实乃朕一大憾事。” 情谊深厚?真是鬼话连篇! 虞止心中冷哼一声。 不过是幼时同骆庭时在一起玩耍过几日罢了,骆庭时不提,他都快忘了这件事。 骆庭时话音一转,笑悠悠的目光望向虞止:“大渝果然人杰地灵,连使臣也是这般神清骨秀,龙章凤姿。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虞止:“……” 他垂眸恭敬回答:“陆景。” 骆庭时附掌而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好名字。” 虞止长睫掩下的眸中凝起一道冷光。 为何会念这句诗?骆庭时莫非认出他了? 不,绝无可能。 虞止转瞬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与骆庭时相识之时不过五岁,如今性情模样早已大变。更何况,他今日特意用了法术来遮掩本身容貌,在旁人眼中,他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平凡的人。 第2章 那骆庭时这是在干嘛? 虞止一边腹诽,一边拱手:“陛下谬赞。” 一旁的长临侯见两人你来我往,心里直犯嘀咕,掀起眼帘暗暗瞧了瞧晟国皇帝,只见那人毫无顾忌地用眼睛丈量他家陛下。 一副兴味十足的模样。 长临侯心里咯噔一下,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他当即大笑一声,抬高嗓门,将骆庭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渝国才俊多不胜数,晟皇若有兴趣,不若明年春狩之时来渝国校猎,一睹我大渝儿郎风姿。” 骆庭时笑道:“那朕却之不恭了。” 虞止垂手立在一旁,听着两人的笑言,心中暗自思索。 在他模模糊糊的记忆中,幼时的骆庭时并不像如今这样莫测难辨,想必骆庭时这些年经历了不少事。 虞止的父亲只生了他一个孩子,他生来便是太子,无需跟人争抢皇位。 晟国就不同了,老皇帝有一大堆儿子,骆庭时是在血海里杀出来夺得这个位子的,这种人往往野心极大。今日只短暂与他交锋,虞止便察觉到骆庭时身上的强烈欲望—— 他不甘于与渝国分治天下。 虞止抿着唇,心底生出隐隐的担忧。 - 诸国使臣献礼后,乐师舞者鱼贯而入。舞随乐起,殿中女子莲步轻移,身姿婀娜。 虞止拿起酒杯,轻抿一口,扫向御座上的男人。 谁知那人也恰好望了过来,目光在空中相遇,虞止心头一突。 骆庭时长着一双狼目,眼眸狭长,双瞳幽深,望向他的眼神野性难掩。 虞止低呼一声,装作被吓到的模样,慌乱移开视线,握着酒杯的右手微微一抖,杯中酒洒了一些,沾湿他的衣袖。 “怎么了?”长临侯听见虞止的动静,立即转头问道。 虞止摇摇头:“无事,侯爷莫要担心。” 长临侯下意识抬头看向骆庭时,骆庭时勾起唇角,冲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长临侯见状,陪着骆庭时喝了一杯酒。 虞止垂眸盯着杯中清液,暗中思量,他方才的表现应当没露出破绽,就是不知骆庭时信了没有。 虞止漫无边际地想着,慢条斯理将衣袖朝上挽了一截。 他故意把酒弄洒,除了给骆庭时看之外,还有另一个缘由——他有点热。 口干舌燥的,身子也发着烫。 虞止摸了摸露出来的手腕,指下肌肤滚烫炙热,像是去火炉里滚了一遭。 他吓了一跳。 一股燥热蓦地涌上虞止心头,胸口闷得慌,片刻后,那股热意更甚,虞止看向长临侯,道:“我出去透透气。” 长临侯瞧了一眼虞止微红的脸颊,低声道:“我派人陪您去。” “不必,我就在一旁的亭子里歇歇。”虞止摆摆手,起身离开大殿。 一直留意着这边的骆庭时抬起眼眸,望向虞止纤细的背影,眯了眯眼。 - 夜色昏昏,无星无月。 虞止沿着长廊,向水上亭的方向踱步而去。迎面拂来阵阵带着茉莉清香的凉风,不知为何,他没感觉到丝毫凉意,身体反而愈发燥热,头脑也有点昏昏沉沉的。 奇怪,今日他并未喝太多酒,怎会如此? 虞止揉了揉额角,加快步伐。不多时,凉亭一角出现在虞止视线中。 风吹过,檐下宫灯晃晃悠悠,忽明忽暗。凉亭三面环水,道两旁是一株株翠竹,甚是清幽。 虞止踩着婆娑竹影,一脚深一脚浅奔向凉亭。 麟德殿离凉亭不远,飘飘渺渺的丝弦之音掠过粼粼水面,抵达虞止耳中。虞止坐在凉亭长椅中,背靠朱色栏杆,抬手将衣领稍稍扯开了些。 太热了。 只这么一小会儿,那股燥热就已遍布虞止全身。一股股热浪冲刷着体内经络,虞止感觉自己快要化了。 “呼……”虞止吐出一口灼热气流。 不太对劲,不像是醉酒。 虞止小腹猛然一缩,惊天骇浪窜过身体,直奔颅顶。虞止察觉到身体的变化,抬手捂住滚烫脸颊,满目骇然。 ……他发.情了? 虞止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站起身来。 发情之力太过凶猛,冲散了他的障眼小法术,他如今已经恢复原本容貌。 得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不能被他人瞧见! 虞止跌跌撞撞奔下石阶,那股热浪在体内横冲直撞,他的头脑愈发昏沉,似乎有无数光点在眼前闪烁,前方景象变得扭曲模糊。虞止看不见前路,踉踉跄跄摸黑奔走。 走出凉亭,迎面忽撞来几句模糊的对话。 “你说,陛下这样的人,会选什么样的女子立后?” “你不要命啦!这位也敢妄议,当心你的脑袋。” “知道了知道了……” 虞止心中一惊,急忙闪进竹林,将自己缩进黑暗里,抱住一株竹子偷偷往外瞧。 几位宫装侍女自小径旁穿过,朝远处行去。 待几人身影消失不见,虞止缓步迈出竹林。抬脚正欲向黑暗中而行,一阵前所未有的情.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没了虞止,虞止被整个人搅得天翻地覆,双腿一软直直往前扑去。 “啊!” 虞止惊呼一声,撞上硬邦邦的地面,额头传来阵阵疼痛,两眼发昏。 唔,不对劲…… 这地怎么是热的?还会动? 虞止睁开迷蒙双目。 暗夜中,一双幽暗森冷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第2章 “呜……” 猛烈的情.潮一遍遍冲击着虞止,虞止神智全无,扒着眼前人的臂膀低声啜泣。 “想要……” 虞止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愈发急切,睁着雾蒙蒙双眼,眼巴巴瞧着眼前模糊的人影。 正在他焦急如焚之际,一阵悬空感陡然袭来,虞止发出一声惊叫,下意识抬手搂住眼前人脖子。 那人打横抱起他,走进暗夜。 虞止身体每一处都渴望被人触碰,被坚实的臂膀抱在怀里,四处都是对方的气息,虞止轻呼一口气,将头埋进男人颈间,小猫一样轻轻蹭他。 “砰——” 门被踢开的巨响震入虞止耳中,虞止眼前一花,悬空的身体忽然落了地。虚浮无力的双脚踩上地面,虞止站不住地往下滑。 他手忙脚乱勾住眼前人腰带,正要稳住身形,一股巨力猛然袭来,虞止被钳住双手按在木门上。 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灼热吐息自眉心流连至唇角,那人毫无章法地在他嘴巴上乱啃。 “你……” 这种姿势令虞止很不舒服,他想命令那人将他放开,刚吐出一个字,一条软滑之物忽然钻进嘴巴。 虞止懵懵地伸出舌尖舔了舔。 倏然,那人发了狂似的,一把掐住他的腰,凶狠缠住他的舌头舔吻上来。 虞止身子一颤。 抬起得了自由的双手,主动勾住男人脖子,踮起脚尖迎了上去。 - 皇宫内,一棵须冠繁盛的大榕树上,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对话声。 “缠枝花的情粉呢?” “糟糕,不见了!” 一只小飞虫扇着翅膀飞出榕树,它额间触角微微颤动,两颗黑溜溜的眼珠里写满焦急。 今日是它负责采缠枝花的花粉,可花粉被它不小心弄丢了。 小飞虫疾速掠过树梢,飞向方才途径的那个大殿。殿中笙歌刚歇,内侍们正在清扫大殿。 这里有缠枝花粉的味道! 小飞虫触角发直,嗡嗡飞向上方御座,在座前酒杯中发现了残余粉末。 坏了! 缠枝花粉被人类喝了。 缠枝花粉具有极强的催.情能力,若被人类误食,此人便会化为沉沦欲.望的野兽。 小飞虫触角瞬间塌了下来,悬在空中,两只前腿挠了挠脑袋,决定循着花粉的味道去偷偷瞧一眼,它跟着淡淡的花粉痕迹来到一个昏暗无光的宫殿。 “呜啊……” 小飞虫隐隐约约听到了微弱的哭泣声。 飞进殿内,动静更大了。 “混账!朕要……杀了你呜呜……”那人哭得可怜极了。 床帐在暗夜中不断晃动,小飞虫从掀起的帘角处钻了进去,漆黑帐内,中了缠枝花情毒的男人正凶狠地欺负一个漂亮少年。 小飞虫瞳孔一震。 无头苍蝇般在帐中转了好几圈,终于寻到缝隙,飞快扇动翅膀离开床帐。它揉了揉被情粉熏得晕晕乎乎的脑袋,心中充满愧疚。 缠枝花粉的情毒极为难解。 恐怕那个小美人得受一夜罪了…… - 一觉醒来,虞止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他抬起酸软无力的手臂,正欲揉揉发烫双目,一抹殷红突然跳入视线。 虞止心中一惊,瞬时睁开微眯的眼。 第3章 手臂里外密密麻麻的全是红痕。 虞止表情僵住了,缓缓移动眼珠投向腰间。 一只粗壮手臂正牢牢箍着他的腰,他被男人抱在怀里,后背紧贴着男人赤.裸壮硕的胸膛,源源不断的热意自后方传来。 刹那间,昨夜那些混乱记忆涌进虞止脑中。 该死!他居然被一个陌生男人睡了。 虞止浑身发抖,又惊又怒。伸手去掰钳住他的手臂,可它像是焊死在他腰上似的,费了半天劲纹丝不动。 “别动。” 沙哑低沉的声音贴着耳朵灌进来。 虞止动作一顿,愣住了,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好像是…… 怔愣之际,虞止耳垂突地一热,陷入温热潮湿之地,耳珠传来微微刺痛。意识到男人在做什么,虞止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人在舔他的耳朵! 虞止拼命挣扎,那个男人却毫不费力地制住他所有动作,健壮结实的手臂按着他双手,滚烫气息喷在虞止颈侧。 “乖,让朕再弄一回,回头朕封你为贵妃。” 混账东西!什么劳什子贵妃,朕……等等!他是…… 虞止如遭雷劈。 男人还在不停作乱,颈后传来令虞止毛骨悚然的触感,薄唇在脖颈流连,不时衔住一片颈肉吮吸啃咬,不安分的大掌一寸寸抚弄着他的腰身。 虞止恨不得杀了他,勉强压下心头怒火,凝神一点点从丹田聚起体内最后几丝灵气,牵引着灌进男人手臂。白光一闪,灵气钻进男人体内。 须臾之间,骚扰他的男人静了下来。 虞止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转动头颅,朝后看去。 那张熟悉面容映入眼帘的那一刻,虞止想死的心都有了。 果真是骆庭时。 身为一国之君,竟被敌国皇帝给压了,真是奇耻大辱! 虞止愤怒至极,垂首狠狠咬了一口横在他胸膛的手臂。 嘶! 牙齿嵌在硬邦邦的肌肉上,怎么咬也咬不动,虞止废了半天劲,只咬得自己腮帮子疼。 虞止松开牙,回头瞪了骆庭时一眼:“臭石头!” 他低头去移开搂着他的男人,谁想到骆庭时即使晕了过去,力气也大得很,他被对方死死锁在怀里,压根出不去。 更可恨的是,他稍微一动就会牵引被使用过度的身体。 痛死了。 虞止气得两眼通红,打小他就被两位父亲宠着长大,当了皇帝后更没人敢忤逆他,他从没受过这样大的委屈。 “混账畜生王八蛋……” 虞止愤愤骂着,掀开床帐往外瞧了一眼,日光斜斜切进屋里,照得屋里一片亮堂。 时辰不早了,他得赶紧回四方馆,无端消失一夜,长临侯定然急坏了。 虞止收回视线,放下莲帐。 片刻后,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探出脑袋,跃下床铺。 四爪接触到地面那一刻,小猫四爪一软,摔在地上翻了好几圈跟头。 它低吼一声呲了呲牙,窝在地上缓了一会儿,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睁开圆溜溜的眼睛,视线沿着散落满地的衣衫望向门口。 小猫脸上露出一个颇为一言难尽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仿佛在骂人。 它拖着一瘸一拐的身子走到门口,低头咬起一件衣衫,哒哒走向床前。双腿打着颤,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来来回回数次,终于把渝国使臣那几件衣衫都堆在了一起。 “呼……” 小猫累坏了,气喘吁吁爬向衣服堆,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软衣衫中歇息,坦露在外的肚皮微微起伏。 一刻钟后,它耳尖一动,仰首警惕地望向屋外。 外头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陛下,褚大人找您,说有事相商。” “嗯……”床帐里响起男人模糊的低吟。 小猫噌一下起身,上下左右四处环顾。 床上动静愈发大了,那人怕是要醒了。小猫当机立断迅速把衣服堆推向床下,自己也钻了进去。 它刚躲进去,头顶就响起一道带着薄怒的声音:“人呢?” - 骆庭时望着空荡荡的床铺,脸色铁青。 昨夜他被人下了药,本欲找太医为他解药,谁料走到望烟亭附近,一个美人突然扑进他怀里。 夜色昏暗,他没看清美人的长相,只看见了一双猫儿般的眼,眼头微圆,清澈秀美。美人泪眼蒙眬瞧向他的一瞬间,骆庭时脑内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倏然断裂。 他被药性所噬,后来之事不甚清晰。 只记得美人黏人得很,一直缠着他要。 骆庭时从未经过情.事,一切全靠本能。怀中美人腰细腿长,声音也好听,他一次又一次沉沦其中…… 今晨醒来,他感觉体内仍有几分燥热,想再同那美人云雨一番,不知为何他忽然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美人居然不见了。 莫非他不愿做朕的贵妃? 骆庭时想到这个可能,脸色更黑,磨了磨牙,怒喝一声:“都进来!”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内侍护卫鱼贯而入。 帝王披着昨日衣衫,冷眼射向众人。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皇帝此刻心情极差。帝王的随身内侍王满小心翼翼走上前问道:“陛下,您有何事吩咐?” “谁让你们放人离开的?”骆庭时声音森寒。 王满摸不着头脑,瞧瞧抬眼瞅了瞅身旁几个护卫,他们也面面相觑。王满咽了咽口水,心惊胆战回答:“陛下,您说的是什么人?我们不曾见过有人离开连春殿。” 骆庭时脸色愈发冷了,明明是初夏,在场众人却如置数九寒天。 王满哆嗦了一下,提出一个猜想:“陛下,您说的那人许是从那边窗户走了,谁也没瞧见。” 骆庭时眸中翻涌着晦暗情绪,恨恨道:“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朕找出来!” 小东西竟然敢逃跑。 抓到他,朕要把他锁在床榻间,惩戒一番不可! - 此时,躲在床底的小猫—— 也就是正在被骆庭时寻找的虞止本人,垮着一张小猫脸,嘴边小猫须被气得一颤一颤的。 该死的骆庭时! 折腾了他一整夜,他还没找骆庭时算账,骆庭时凭什么发火? 吃了这么大亏,虞止根本咽不下这口气。他听着外头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目露寒霜。 总有一日,他要让骆庭时为今日行为付出代价。 不久后,屋内恢复寂静,虞止竖起耳朵细细听着。 没有呼吸声,看来他们都走了。 虞止低头望着身下的衣服堆,发起了愁。他应当将这些衣衫毁掉的,若是被骆庭时发现,定会知晓他的身份。 可昨夜消耗太过,他浑身还发着软,再加上体内灵力也已经被耗空了,只能化为原形慢慢恢复精力。 此时的他连人形也维持不了,遑论处理这些衣物了。 虞止苦恼着皱起眉,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扫到某个漆黑角落时,目光一顿。床底四角有一些缝隙,正好可将衣物藏进去。 小猫立刻开始行动,哼哧哼哧将所有衣衫往里塞。 一切处理妥当后,虞止悄悄朝外看了一眼,确定殿中无人,从床底爬了出来。站在床前,他不放心地卧下身子,脑袋贴着地面朝床底望去。 衣衫被藏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丝毫异样。 只要骆庭时不突发奇想换掉这张床,就不会发现。 唉。 虞止叹了一口气,心知这堆衣衫留在这里迟早会生祸端,可他也只能这么安慰安慰自己了。 更何况…… 昨夜骆庭时或许看见了他的脸,他早晚会暴露的。 虞止做好最坏的打算,步伐沉重地迈向大门,拐过屏风,木门上几道黑影映入眼帘。 怎么还有守卫?虞止皱眉。 此路不通,虞止转向东侧窗户。窗台不高,可对此刻的虞止来说,无异于上青天。 虞止目光紧紧锁着窗沿,深吸一口气,小跑几步,拼尽全力猛地一跃。 跳上去了! 四爪按上窗台那一刻,虞止喉间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欢喜喵喵声,他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探出小脑袋。 一瞬间,虞止瞪圆了眼睛。 如山般巍峨的男人正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望过来。 不好,骆庭时怎会在这儿! 虞止悚然一惊,还没来得及逃跑,一只大掌倏地捏住他的后颈,将他提了起来。 第3章 “你长得很像我儿时见过的一只猫。” 骆庭时抱着浑身僵硬的小猫,目光缓缓从它洁白如雪的皮毛间滑过。 与幼时那只小猫不同的是,这只浑身都脏兮兮的,沾着不少灰尘,似是刚钻到什么地方疯玩过。 忆起那只蹲在他肩头不断蹭他脸颊、朝他撒娇的小白猫,骆庭时冷冽眸中难得显出一丝暖色。宽厚大掌扫去小猫背上灰尘,顺着后颈一路摸到尾巴处。 第4章 指腹忽触到一抹潮湿。 骆庭时捻了捻手指,眉心微皱:“怎么湿漉漉的……” “喵!” 小猫瞬间炸毛,伸出锋利爪子狠狠抓了骆庭时一下,猛地弹出他怀里,连滚带翻窜过庭院跑没影儿了。 愤怒的猫叫声传进王满耳朵,他悄悄抬眼,帝王鲜血淋漓的右手跳入眼中,王满惊呼一声,吓坏了:“陛下,您的手!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陛下,卑职守卫不力,让那只畜生伤了您,卑职去将它抓回来请您处置!”一旁的侍卫连忙向跪地骆庭时请罪。 骆庭时垂眸,目光停留在皮肉翻卷的右手中,连绵不断的刺痛从伤口渗出,连带着昨夜被那人抓伤的后背也隐隐作痛。 呵。 性子倒跟这小野猫一样。 骆庭时眸光幽深:“不必了,随它去吧。” - 奇耻大辱! 虞止沿着宫墙狂奔,在心底恶狠狠咒骂骆庭时。 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竟然摸他那里,还说…… 男人的话语在虞止脑中不断回荡,恍惚间,虞止似乎觉得有什么顺着后腿滑落。他双眼圆睁,喉间滚出一声低低的怒喝。 该死的骆庭时,总有一日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虞止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从宫墙边的小洞里钻出去,循着记忆一路直冲向四方馆。一盏茶的功夫,奔至四方馆东院外墙处,绕了一圈,虞止找到空隙钻进院内。 “砰!” 路过后院假山,虞止右爪不小心踩中一颗石子,钻心疼痛瞬时沿着右腿窜上来,虞止身子一歪,重重摔在草地间。 昨夜被折腾狠了,虞止浑身本就酸痛无力,这一摔,方才提起的那口气彻底散了。他无力地躺在地上,连爪子也抬不起来了。 眼前一片青绿,虞止毛茸茸的脸颊贴着翠绿草牙,小口小口喘息,一呼一吸皆是青草香。细碎日光穿过树梢,在虞止后背印下斑驳暖光,日光中的身子无意识地微微发抖。 全身上下哪哪都疼,虞止心中蓦地生出委屈的情绪来。 活了十八载,头一次这么狼狈。 虞止此刻无比痛恨自身血脉,说是上古妖兽,实际根本没有什么法力,身上那点灵脉,最多也就只能让他施施简单的障眼法。 反而为他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他们白灵一族长到十六岁时,便会定期发.情。 虞止出生时身子骨很弱,父皇命御医精心调养许久,才将他养得如常人一般。可到底落了病根,虞止十六岁时并未发.情。 不发.情便无法生育子嗣。 太医院的御医们没日没夜替他诊治,最终仍是束手无策。在外游玩的两位父亲得知此事,立即赶回京。两人对此忧心不已,虞止心头却暗暗生出几分高兴。 虞止见过父皇发情的模样,每到那时父皇都变得十分焦躁,根本无法处理朝政大事,只会按着父君窝在寝宫行.欢。 与他不同,父皇威猛健壮,需求也格外旺盛。 每次发.情期后,父君都被父皇弄得可怜兮兮的。 虞止不喜欢这样。 他不想让自己成为无法控制欲望的野兽,不想在处理事关万千生民大计的关头,满脑子却是那档子事。 没了发.情期,正好遂了他的愿。 他曾偷偷问过太医院院首,院首隐晦道,他极有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发.情。 虞止心花怒放。 谁承想,他居然猝不及防地发.情了。 还栽了这么大一个大跟头。 庸医! 虞止绝望地闭上眼。他都能想象到,将来骆庭时知晓他的身份,会如何大肆羞辱他了。 虞止心中头一回生出后悔的情绪。 早知今日,他为何非要来晟国去见骆庭时? “哎!好漂亮的小狸奴。”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唤醒了沉浸在悔恨中的虞止,他抬起头,对上长临侯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长临侯小心翼翼抱起地上小猫,笑眯眯道:“陆大人好养猫,我将你带给他看看。” 说着,长临侯抬脚径直走向渝国使臣所居小院。踏上台阶,来到“陆景”屋前轻轻叩了叩门,稍等片刻后,推门而入。 关上屋门的一刹那,长临侯脸色骤变,耷拉着眼皮,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陛下,您这一夜去了哪儿?吓死老臣了。您若出了事,臣有几颗脑袋也不够太上皇砍的。” 怀中小猫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开口:“朕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侯爷莫要忧心,将朕放下吧。” 长临侯心头一惊。 传到耳边的嗓音嘶哑不已,全无往日清越。长临侯不知小皇帝经历了什么,可肉眼也能看得出来,小皇帝此时已然累到了极点。 他连忙轻手将小猫放在柔软床铺间,低声道:“陛下,您先歇息一会儿。” 虞止摇头:“往朕房里送盆水,随后去跟骆庭时辞行,我们这就回渝国。” 长临侯脸色微变:“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床上小猫滚进锦被里,闭上眼睛,露在外头的蓬松尾巴轻轻晃着,一副不欲与他多谈的模样。 长临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离开屋子。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个小木盆走了进来,将盛着水的盆放在床前不远处,向着床铺道:“陛下,可要臣伺候您沐浴?” “不必。”虞止想也没想回绝了他,“你退下吧。” 长临侯依言退下。 关上屋门,余光瞥见袖中某处颜色深了些,鬼使神差般,长临侯抬起袖子闻了闻。 一股咸腥的气味扑鼻而来。 身为男人,长临侯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长临侯呆若木鸡,如遭雷劈。 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长临侯面如死灰地看向紧闭的房门。徘徊半晌,他缓缓放下抬起的手,紧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屋内。 虞止歇息了小半刻,待四肢恢复些许力气,他钻出被子,双爪攀着床单小心翼翼爬下床。 双腿还是酸软的,虞止一步步蹭到水盆前,跃入盆内。 “咚!”水花四溅。 虞止全身的毛都被打湿了,他抖了抖耳尖水珠,撇着嘴。他不喜欢在化为原形的时候沐浴,浑身的毛都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都怪骆庭时。 虞止沉下身子,没在水中。 乌黑双眼巡视一圈,确认屋子内外只他一人。虞止强忍下内心羞耻,伸爪探向水中。 “喵呜……” 毛茸茸的身体微颤,他不自觉地发出软绵绵叫声,露在水面上的双眸聚起水色。虞止咬着牙,试图将声音锁在喉间,可无济于事,喵喵声压抑不住地从他唇畔溢出。 哪怕屋中只有自己,虞止也有些承受不住。 耳尖红得快滴血了。 他忍不住埋下头,想要将自己藏起来。这一低头,双目接触到变得混浊的水面,隐约浮着星星点点的白色,虞止表情一僵。 骆庭时,朕要杀了你! 虞止内心无声尖叫。 - 皇宫,骆庭时正在接见长临侯。 骆庭时正欲开口,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清咳一声,揉了揉鼻头。 “晟皇可是着了风寒?应当多休息才是,莫要过于操劳。”长临侯礼节性地开口,落在一旁青瓷花瓶上的目光被骆庭时动作吸引,看见他被包扎起来的右手,长临侯讶然,“陛下的手受伤了?” 骆庭时语气淡淡:“被一只小野猫抓了。” 长临侯心狂跳起来,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试探着开口:“陛下是怎么被抓伤的?” 骆庭时瞧他一眼,似是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发问,不过还是回答了:“朕瞧那小野猫生得雪白漂亮,一双乌瞳又圆又亮,忍不住抱起它,不料被它狠狠抓了一把。” 长临侯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可以肯定,这只猫就是他家陛下。 长临侯惨然一笑。 原本他以为陛下是不小心跟哪个陌生男人滚上了床,没想到,那个男人居然是晟国皇帝。 看骆庭时被裹得厚实的手,想必伤得不轻。 活该! 想起小皇帝那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嗓音,长临侯愤怒至极,他家陛下一定是被折磨惨了,才会重伤骆庭时。 长临侯心头生恨,对骆庭时的态度也冷淡了几分:“陛下传信来命我们即刻返京,此次无法在晟都多待几日,真是遗憾。日后若再有机会来晟国,老夫必要尝遍晟都美食!” 骆庭时察觉到长临侯的转变,不明其意。 他大笑一声,礼节性与长临侯寒暄几句,放人离去。 骆庭时看着长临侯的背影渐渐消失,面容微沉。 一位身着红色官袍的官员从侧室走出来,回头瞧了一眼殿门的方向,躬身道:“陛下,渝皇突召使臣回京,必有蹊跷。” 第5章 骆庭时沉声道:“等探子传来消息便知。” 那官员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呈到御前:“陛下,这是臣拟定的攻渝之策,您瞧瞧如何?” 王满立即接过奏折,递给骆庭时。 骆庭时大致瞧了瞧,拧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褚大人之计甚妙,假以时日,渝国山河必将归于晟国。” 说罢,骆庭时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向东侧渝国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虞止,朕很期待与你重逢。” 第4章 “驾——” 车夫一甩马鞭,骏马长嘶一声,马车摇摇晃晃沿着官道疾驰而去。 车内矮榻上铺着千金难求的罗兰织锦,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正盘卧其上,双眸半阖打着盹。 长临侯偷偷抬眼窥探小猫,小猫半张脸埋在前爪间,只露出弯似月牙的双目跟圆润额头,尖尖的耳朵微微向前贴着。 长临侯眼睛走到小猫耳朵尖时,脸色顿变。 那露出一点肉色的耳尖泛着不正常的红色,艳丽无比。 长临侯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只耳朵被那个凶狠男人蹂躏的模样,登时打了一个冷颤。 完蛋了。 长临侯目露绝望。 太上皇夫夫出行前特意叮嘱过他,要他看着点小皇帝。 他一不留神,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该怎么跟那两人交代啊! 许是长临侯的目光在虞止身上停留的时间长了,榻上小猫倏然睁开双眼,直直朝长临侯看了过来。 “侯爷一直盯着朕作甚?” 小猫口中发出少年人的声音,嗓音仍然像砂砾滚过地面一样异常嘶哑,不过却比长临侯方才见到他那会儿好多了。 长临侯干笑一声,询问道:“陛下可要喝点水?” 虞止瞥长临侯一眼,微微颔首。 他的嗓子的确难受得紧,仿佛被铁砂剐了一层肉,又干又痛。 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那个罪魁祸首,虞止烦躁地甩了甩尾巴。 “陛下,水。”长临侯捧着一个小瓷碗递到小猫面前,碗中小半清水随着马车摇动不停晃荡。 虞止埋下头,粉嫩小舌卷起一帘水,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自打四年前小皇帝登上皇位之后,长临侯就鲜少看见他化为原形的模样了。这会儿再次见到一团毛茸茸,长临侯的心都快化了,他双手牢牢扶着碗,强忍住想要撸一把小猫的欲望。 虞止身为灵兽,对他人目光极为敏感。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虞止鼻端溢出一道轻哼,碗里咕噜噜冒出几个小水泡。 半碗清水滑入喉头,被滋润许久,虞止咽喉没那么干痛了,抬头卧回矮榻。 忽地,马车一个颠簸,虞止后方被猛地扯到,他倒吸一口凉气,瞬时软下身子瘫倒在兰锦里。整张小猫脸皱在了一起,肉爪死死扣住软榻。 长临侯心都揪起来了:“陛下,臣吩咐马车行慢点吧。” “不!”虞止咬着牙开口,“必须速速离开晟国,免得夜长梦多。” 长临侯瞄一眼小猫,壮着胆子问道:“陛下,您昨夜是跟骆庭时在一处吗?” 虞止猛地抬头,目光微变。 - 晟国皇宫。 骆庭时负手立在殿中,眼神扫过跪了一殿的内侍。 众人只觉自己似是被一把开了刃的血剑划过脖颈,脑袋与脖子霎时分了家。跪在左前方的一个小太监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侍卫立刻上前,将他拖出殿外。 骆庭时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开口:“究竟是谁往朕的酒里下了药?” “不是奴婢!” “陛下明鉴,奴婢没干过!” 刹那间,此起彼伏的喊冤声回荡在殿内,吵得骆庭时脑仁疼,他索性摆手:“都拖出去……” “砍了”正要从口中吐出,骆庭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水雾朦胧的泪眸。 那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被骆庭时吞回腹内,他冷声吩咐:“杖责二十。” 众人知晓自己的死罪免了,喜极而泣,连连叩首:“谢陛下恩典!” 垂手站在一旁的王满露出惊讶神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居然没处死他们? 他跟在陛下身边多年,从未见陛下如此仁慈过。陛下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今日真是转了性了。 众人纷纷退下,殿中恢复寂静。 片刻后,在一片死寂的静谧中,王满听见了皇帝的声音。 “昨夜,你们可曾看见朕抱去连春殿那人的长相?” 这一瞬间,王满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 陛下不会是因为那个人,才不杀他们的吧? 不不不!这绝不可能。 陛下冷心冷情,心中只有江山,绝对不会耽于男女之情。 不过是因那人是被陛下临幸的头一个人,陛下才对他另眼相看罢了。 对,一定是这样! 王满暗暗在心中想,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一旁侍卫与皇帝对话。 “回陛下,他的头一直埋在您怀里,我们并未目睹过他的容貌。” 皇帝沉默半晌,道:“罢了,你们都退下吧。” 王满知晓,这是让他也一起退下的意思,他垂首跟在侍卫们身后离开大殿。行至大殿门口,王满回身关上殿门,沉重木门闭合的那一刹,王满看见皇帝站在御案前,铺开了一张宣纸。 骆庭时拿起一支小毫,沾了墨,提笔挥毫。 不多时,一双眼睛出现在纸上。 那是一双含着泪的眼,楚楚动人。 骆庭时目光久久停留在画间,眉心一点点拧起,面上表情带着几分疑惑。 这双眼睛,他曾经在何处见过呢? - 另一头的马车里,长临侯快愁死了。 他拉着一张苦瓜脸,恳求道:“陛下,您就同老臣说实话吧,否则等太上皇回来,臣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许告诉父皇父君!”虞止怒道。 “好好好,臣发誓,只要陛下不说,臣一定守口如瓶。”长临侯举手发誓,耐心地哄着小皇帝,“您跟臣说说,臣也好给您出出主意。” 虞止犹豫半晌,下定决心:“好吧,朕告诉你。”他简单同长临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这么说,陛下居然发情了?” 虞止点头。 长临侯一拍大腿:“坏了!一旦发情,即可孕育子嗣。万一……” 长临侯打了个哆嗦,颤声道:“陛下怀了骆庭时的孩子可怎么办?” “绝无可能!” 虞止下意识反驳,摇着头,口中喃喃:“白灵一族上古时便难以受孕,以至族群凋零。为了延续子嗣,我族逐渐变为男女皆可受孕,且族中男人亦能让其他男人生子。可尽管如此,白灵一族仍渐渐消亡,如今只剩下虞国皇室一脉。我与骆庭时仅共度一夜,断不可能轻易怀孕。” 长临侯摇头:“陛下,您别忘了,您就是太上皇与太后春风一度所生……” “好了!”虞止打断长临侯话语,语气强硬,“侯爷莫再杞人忧天了。” 长临侯余光瞥见小猫乌溜圆眼中闪过的脆弱,心头一滞,不忍再刺激他,伸手摸了摸猫猫头:“陛下说得对,您不可能有孕。” 虞止闷闷地“嗯”了一声,趴在软榻上,心底生出隐隐的担忧。 猫爪不是人手,行动颇为不便。晨起他没能将那东西全弄出去,至今仍有不少留在身体里。 ……怕是不妙。 虞止抬眼,吩咐长临侯:“让车夫行得再快点。” - 黄昏之际,车马抵达一处客栈,一行人下马歇息。 虞止被耗空的灵力恢复些许,足以支撑他变为人形。他跟着众人踏进客栈,住进客栈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小二送水进屋。 店中热水常备,小二很快抬着桶进来。 待人离去,虞止插上门闩,除去衣衫,踏入浴桶中。 ……比清晨更为羞耻。 虞止整个身子都漫上薄粉,牙齿死死嵌入下唇,如濒死的鹤一般,纤长脖颈高高仰起。喉间突起不断滑动,道道水痕自鹤颈蜿蜒着没入水中。 这一遭,他全身都出了一层汗。 身体跟心灵受到双重折辱,虞止愈发痛恨骆庭时。 草草擦干身子,虞止简单用了几口长临侯派人送上来的饭,便灭灯歇下了。 虽然整日都在马车里休息,可一路颠簸,他根本没能真正歇下来。 此刻,一挨上枕头,虞止瞬间陷入了睡眠中。 昏昏冥冥。 一股被撕裂的疼痛猝不及防窜过虞止后背,直抵颅顶,虞止痛得浑身发颤,想逃离却又不能,被死死钉在原地。他紧紧攥住掌下薄被,发出痛苦的啜泣。 片刻后,口中啜泣渐渐变了味。 第6章 那是虞止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仿佛被抛上云端,飘飘乎不知所以然,全然陌生的愉悦吞没了他。与此同时,巨大的恐慌也悄然涌上心头。 随时会坠落云间,跌入黑不见底的深渊。 虞止怕极了,无助地抱住身前唯一一块浮木,四肢并用,紧紧缠住它。 下一瞬,那浮木却发出一声轻笑:“乖,朕会满足你。” 虞止登时惊出一身冷汗,猛地坐起身来。 入目是一片漆黑,方才那陌生的感觉统统消失无踪,虞止撑着额头,在暗夜中发出一声咬牙切齿的怒斥。 “混蛋!” - 晟国,皇帝寝宫。 暗夜中,躺在龙床上的男人倏然睁开双目。 他也做了一个梦。 梦中,少年漂亮的蝴蝶骨不住颤抖,恰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蝶。 纤长白皙的手指握上床头栏杆,借力往前。爬出半步远的距离,突然被猛地拖回黑暗。 大掌探上前,裹住用力攥着栏杆的修长手指,残忍地一根根掰开。失了支撑,少年人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握了握,落入一只比它大了许多的掌心。 浮着青筋的大手囚住纤长如玉的手,一点点钻入空隙之中,交缠相扣。 梦境定格在十指相扣的一双手中。 骆庭时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昨夜之前,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欲望,如今…… 他低低笑了。 “小东西,等朕逮到你,你欠朕的朕可要统统讨回来。” 第5章 一行人快马加鞭,五日后,抵达渝国京都上泽。 虞止是偷偷去晟国的,对外宣称自己抱病,要休养一段时日,朝政大事交由丞相暂代处理。只有几个心腹大臣知道他是去了晟国。 回到熟悉之地,连日缠在虞止心头的阴霾稍微散了些。 虞止从暗道回宫,踏入寝宫,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出里间,欣喜迎上前,两眼泪汪汪:“陛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虞止忍不住笑了:“林山,身为朕的随身内侍,你应当稳重一点才是,这像什么样子?” 林山一抹眼泪:“陛下头一回出远门,奴婢不在陛下身边,您身边没人伺候,奴婢担心您吃不好、睡不好,日日都眼巴巴地等您回来。” 虞止唇角笑容更大,林山心性纯善,是父君亲自给他挑选的玩伴。两人从小玩到大,在林山面前,虞止也不摆什么帝王架子。 他抬手敲了敲肩膀,冲林山抱怨:“日日在马车上颠簸,朕的身子都快散架了。” 林山连忙道:“奴婢给您捏捏……不,还是唤张太医来吧,让他顺便为陛下诊脉,调理调理您的身子。” 虞止颔首同意,抬脚迈向里间。 林山吩咐守在门口的内侍去请太医,返回寝殿里间,虞止正在解腰间玉带。林山连忙上前,伺候虞止褪下外袍。 虞止问他:“我离开的这段时日,父皇可有传来消息?” 林山立即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虞止:“这是太上皇送来的信。” 虞止眼睛一亮,迅速拆开信封,清秀漂亮的字迹映入眼帘。 “小鱼宝宝,爸爸跟你父皇去征战南海了!嘿嘿,我要把这些没人的岛都插上渝国的旗子,到时候它们就变成我们大渝自古以来的领土了。过两个月,我们回去看你,给你带一些你没见过的土特产。” 虞止眼中露出无奈笑意。 小鱼是父君给他取的小名,他向父君抗议过很多次,叫小名可以,不许叫他宝宝。 可父君仍然我行我素。 虞止拿他没办法,只好当作听不见那两字。 虞止也没去求父皇,父皇那个宠妻狂魔一切都听父君的,他求了也白求。 “宠妻狂魔”这个词也是他从父君口中听说的,父君总会说一些旁人没听过的新奇词语。 ——因为父君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秘密。 虞止继续往下看。 “唉,我们应该冬天来的,这会儿南海太热了,好想念空调呜呜。小鱼宝宝,爸爸也想念你,你想爸爸吗?” 虞止微微挑眉,话题怎么突然从空调拐到想他了? 不过虞止已经习惯了,父君性子跳脱,向来如此。 “对了对了,我差点忘了!我们在路上遇见了一个神神叨叨的人,我抱着玩玩的心态问他关于白灵族发情之事,他说——” 虞止眼皮一跳,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视线移向下方。 “先天不足的白灵族人也能发情,只要遇见它的命定之人,便会被诱导发情。” “那就是说,小鱼宝宝以后如果碰到了自己命中的老公/老婆,就会发情啦!” 胡说八道! 虞止黑了脸。 按这说法,骆庭时还是他的命定之人不成? 绝无可能!他跟那个混账王八蛋是敌人才对,这人果真是个骗子。 虞止愤愤地看向最后一行字。 “小鱼,那你可得当心了。发情期的你很难控制自身,千万不要伤害到别人,也要保护好自己,别让旁人欺负了你。” 看到这里,虞止鼻头一酸。 他已经被人欺负了。 “陛下,您怎么了?可是太上皇与太后出了事?”林山伺候着虞止换好衣衫,一抬头,却瞧见皇帝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吓了一跳。 虞止摇头,轻声道:“没事,是我想他们了。” 林山闻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小内侍躬身入内,道:“陛下,张太医求见。” 虞止调整好心情,吩咐小内侍:“宣他进来。” 片刻后,张太医背着药箱匆匆入内,看见皇帝的身影,他松了一口气。 “陛下,您可算回来了。这段时日所有人都在向臣打听您的病,臣只能日日瞎编,练就了一口说胡话的本领。” 虞止从小体弱多病,是张太医一直在帮他调理身子,两人颇为熟稔。 虞止略带歉意地向他笑笑:“辛苦张太医了。” 张太医放下药箱,掏出脉枕,对虞止道:“陛下,让臣为您瞧瞧。” 虞止伸出手,张太医指腹按上虞止脉搏,眉头一皱,抬起头来,虞止坦然与他对视。 “陛下,您……”张太医欲言又止。 虞止转头看向林山:“你们都退下吧。” 林山心中很是不安,张太医以往替陛下诊治时,从来没避过他。 陛下的身子究竟怎么了? 所有侍从都退出殿内,屋子里仅余他们二人。张太医面色凝重:“陛下,您被破了童子身?” 虞止轻咳一声,不自在道:“别这么直白。” “您是怎么发情的?”张太医十分疑惑,“莫非是这些年喝下的药起了作用?” 虞止摇头:“朕也不知。” 张太医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道:“还得再瞧瞧,按理来说,您应当会在下个月再次发情,在那之后,方能知晓这次发情是偶然还是您真的被治好了。” 虞止愁眉苦脸。 他可不想再发情了,上次发情的感觉太难受了。 - 晟国。 骆庭时大发雷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七日了,还没找到他!” 侍卫们跪了一地:“请求陛下责罚。” 骆庭时想起那个人,恨得牙痒痒。 招惹了他还想逃走,哪有这么好的事。 骆庭时冷笑一声,吩咐众人:“找!将那日来宫中赴宴之人全都找出来,带到朕面前,不许放过任何人。” 飞龙卫动作极快,五日之后,乌泱泱一大批人站在麟德殿外。 “陛下,除了那些已经返国的使臣,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骆庭时步下石阶,冰冷目光从一双双眼睛上扫过。 不是他。不是他。 也不是他…… 骆庭时细细看过每个人的眼睛,都没有记忆里的那一双。 莫非,他是他国使臣? 想到此处,骆庭时怒火倏然散了些。身为别国臣子却被晟国皇帝临幸,那人不愿声张也是自然的。 若是小国使臣倒好,他直接去找对方君主要人,量他们也不敢不给他。 倘若是渝国…… 骆庭时眸光沉沉,想得到那个小美人,恐怕得褪一层皮了。 “陛下。”一位官员匆匆上前,悄声道,“那边传消息过来了。” 骆庭时眼神一凛,立刻同他回了殿内。 “陛下,影九传来消息,渝国皇帝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一月方才好转。前两日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与之前相比憔悴不少。” 骆庭时眉头微皱:“可知是何病?” “不知。” 那人又道:“灵川郡的郡守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几次三番试探,也不曾有片刻动摇,想从灵川攻破渝国怕是不易。派去其他郡的人尚未传来消息,应当还在交涉。” 第7章 骆庭时心不在焉道:“知道了。” 他心里还在想着虞止的病。 也不知虞止那病是否彻底痊愈了?在他的记忆中,虞止是个小娇气包,这病恐怕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骆庭时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陛下,恕臣多嘴,您初即位,正是大展拳脚之际,却为了枕边人如此大张旗鼓,怕是不妥。臣认为,儿女情长之事可再放放,待您一统山河,再谈风月也不迟。” 骆庭时目光陡然一变,望向他的眼神变得阴冷幽森:“你是在教训朕?” “臣不敢!”那人瞬间冷汗直冒,跪地求饶,帝王威势沉沉压在他后背,仿佛背负千钧,他几乎快要承受不住了。 “朕对他并无情意。” 骆庭时冷哼一声:“他胆敢挑衅朕的威严,朕岂能放过他?” 说罢,骆庭时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官员如释重负,匆匆退出大殿,这么一小会儿,他的里衣都被冷汗打湿了。 走到无人的拐角处,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在心中怒斥自己。 明知这位主子是个残暴的,偏偏多这个嘴干什么。 - 午时,长淄使臣正在官道旁的树荫里歇息。 一阵马蹄声轰鸣而来,如雷声阵阵。 众人好奇地探头往去,炎炎烈日下,几匹高大的乌色骏马正沿道疾驰而来,马蹄扬起阵阵金色沙尘,迷了人的视线。 他们掩着口鼻,细细一瞧,在打头那人的身上见到了独属晟国皇家的标识。 众人脸色微变,连忙起身相迎。 领头人翻身下马,阔步走到众人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幅画,目光细细打量着每一个人的眼睛。 “这位兄弟,这是出了何事?”长淄使臣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惴惴不安,他们可惹不起晟国啊。 领头人道:“奉陛下之命找一个人,长淄此次随行使臣都在这儿了吗?想清楚了回答。若有隐瞒,大人是知道后果的。” 长淄使臣冷汗涔涔:“所有人都在这儿,绝不敢有任何欺瞒。” 领头人又瞧了瞧他们,仔细确认之后,冷声道:“这里没有,走!” 乌色骏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长淄使臣软了腿,望向那行人的背影,靠在树上抬袖擦着额头汗水。 究竟是谁得罪了晟皇? 太可怕了。 - 骆庭时听着飞龙卫禀告,淡淡“嗯”了一声。 果然没那么轻易找到他。 难道真是渝国之人?骆庭时心头蓦地出现一道纤细身影,是他吗? 不对,陆景的眼睛不长这样。 骆庭时眯了眯眼,起身朝着连春殿的方向缓步而行。 夜已深。 又是一个晦暗无光的晚上,如同那夜。 骆庭时推门而入,连日来,他夜夜都会做梦,梦中皆是同一个场景。 在梦里,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一边亲吻,一边扯着对方衣裳,掉落的衣衫从门口一路散至床榻旁。 骆庭时循着记忆,抬脚迈到床前。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床帐里,两个交叠纠缠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 定定瞧了片刻,骆庭时抬手,慢条斯理解开腰带上的玉扣。指尖忽感到别样触感,他垂眸望去。 一只白色石头雕刻的小猫坠在腰间。 怎么把它带上了? 这只小猫坠子是儿时他去渝国时,虞止送给他的。小猫坠子跟他其他配饰放在一起,晨起更衣时他正在想事情,恐怕是无意间挂在腰带上的。 骆庭时指腹摩挲着小猫脑袋,唇角微弯。 他伸指去解小猫石坠,绳结刚被打开,不料小猫坠子猛然坠地。 骨碌碌滚到了床底。 第6章 骆庭时负手立在床前,目光盘旋在床铺中的衣衫之上,薄唇微抿。 方才,小猫石坠滚到床底右方角落里,他摸索着去掏石坠时,手背忽蹭到一团莫名的柔软之物。紧接着,他就找到了这堆衣衫。 骆庭时打眼一瞧,那人的里衣也在这里面。 他当时是赤.身逃跑的? 骆庭时低声冷斥:“成何体统!”若是被旁人看到他一身情欲的模样…… 骆庭时脸色铁青,心中骤然升起浓浓杀意。 他沉着脸伸指挑开上方衣衫,取出裹在中间的里衣,凑到右方袖子处细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酒香萦绕在鼻端。 骆庭时薄唇掀起冰冷笑意,露出了然神情:“果然是你。” 那日宴上,他亲眼目睹陆景不小心将酒洒在了右手衣袖处,这件里衣小半右袖都被酒浸透了,与他共赴巫山之人是陆景无疑了。 骆庭时面上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得色,情不自禁凑到里衣里,更深地嗅闻。 鼻尖陷入柔软中,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钻进鼻端。 这个味道很熟悉。 那夜,他亲吻着怀中人,鼻尖一点点自那人光洁脖颈蹭下,唇齿轻轻研磨滑腻颈肉。对方难耐地仰起脖子,紧紧抱住他,贴进他怀里。 “别咬我……” 声音软绵绵的,在撒娇。 骆庭时轻笑一声,搂住怀中人纤薄后背,深深埋在对方心口,轻轻嗅着。 不知名的甜香钻进鼻中。 似乎是从怀中人皮肉里透出来的。 …… 目光扫过镜中一张痴迷陶醉的面孔,骆庭时一个激灵,登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烫手山芋般扔了那件衣衫。 骆庭时黑了脸。 他居然沉迷在他人衣衫中,实在太损帝王威仪了。 骆庭时冷着面孔,将那堆衣衫往里推了推,翻身上床,除去衣衫熄了灯。 躺在这张熟悉的床上,一小段一小段细碎的记忆从眼前飞过,骆庭时浑身涌出几分燥热。 不久后,一只大掌悄然探出,从衣服堆里挑了件贴身小衣,卷入被中。 - 虞止近日来很是烦躁,他越是想忘记那番遭遇,回忆里的画面就越是清晰。 这一晚,虞止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呼……” 虞止吐出胸口闷气,坐起身来。他下了床,踩着月光走到寝殿中的红木柜前,打开柜门银锁,从里面取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熊。 儿时每个夜晚他都是搂着它入睡的,长大了,他不好意思再抱着熊睡,便把它锁进了柜里。 搂着熟悉的毛茸茸上了床,虞止靠在床头,轻轻把下巴搭在小熊肩膀,喃喃道。 “爸爸说,不必一辈子吊死在一棵树上,哪怕同旁人有了肌肤之亲,若不合适也是可以分开的。更何况,朕同他只是春风一度,各取所需,他帮朕度过了发情危机,朕替他解了药,何须一直困在其中?” 说着说着,虞止轻哼一声:“骆庭时那么讨厌,朕才不要同他绑在一起。渝国才俊多不胜数,朕想找个夫婿有何难的?哼!等父皇他们回来,朕就为自己安排选秀。” 那一夜虽然很糟糕,可也令虞止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是喜欢男人的,而且在下方也挺舒服的。尽管刚开始很痛,可后来…… “哎呀!” 虞止捂住发烫的脸,抱着小熊滚进被子里,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双目。 虞止愈发觉得选秀是个好主意。 朕要选一个温柔又体贴的夫婿,才不要像那个混账那般蛮横粗暴。 打定主意,虞止唇角噙着笑,沉入梦乡。 - 骆庭时为了避免意外,特意命渝国京都的探子为他画一幅陆景之像。 半月后,那幅画被送至骆庭时眼前。 骆庭时盯着画中之人,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分明是同一张脸,可他却觉得这不是自己见到的“陆景”。 骆庭时眼睛一寸寸扫过画中人,与记忆里的那张脸相对比,确认他们是同一人。 他暗自思忖着,莫非这画师工于表象,难画神韵? 那个陆景相貌平平,胜在一身矜贵气质,单单站在阶下便教人心痒,想要打破他的骄傲,让他跌落云端。 骆庭时低笑一声。 他挽起衣袖,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长信,折好塞入信封,用火漆封好,吩咐下去:“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至渝皇手中。” - 正值炎夏,虞止坐在飞云亭中处理政务。 这亭子是父皇特意命宫人打造的,用机关将湖中之水送往亭顶,打开机关,便有水幕自亭上落下。 水流大小亦可控制,虞止将它调到最大。暴雨自亭顶倾泻而下,噼里啪啦的水珠落入湖中,惊得湖中绿头鸭飞速游窜。 坐在亭中分外凉快,虞止心头躁郁也减少了几分。 这些时日渝国风调雨顺,各地都未曾受灾,桌上奏折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虞止眉心舒展,朱笔写下一个“阅”,内侍在旁将皇帝批过的奏折一一收起。 虞止展开一本奏折,眸光微动,这是灵川郡守呈上的。 第8章 “陛下,近日灵川郡有异动。有人在试图接近臣,言语机锋间,臣察觉他们别有所图。恐怕是别国派来之人,臣未敢打草惊蛇。” 灵川郡守在奏折中详细复述了那些人接近他的过程,虞止眼中凝起冷光。 身在局中,灵川郡守难以辨认,但虞止将这些人的动作意图看得分明—— 他们想拉拢灵川郡守。 幸得郡守聪慧刚正,没着了他们的道。 虞止咬牙切齿:“骆、庭、时。”不用猜,也知这些人是谁派来的,虞止愤怒至极。 除过灵川,与晟国相邻的其他几个郡县恐怕都不安宁了。虞止立即召来手下暗卫,命他们秘密赶往灵川一带探查。 事情安排妥当,已近正午。 林山提来食盒,取出吃食一一摆在桌旁,温声道:“陛下,您大半日未进食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虞止也有几分饿。 他放下手中奏折,拿过槐叶冷淘,抬箸夹起一根面,正欲进口,腹内一抽,喉头猛地泛起一阵恶心。 虞止噌地起身,匆匆奔至一旁圆柱处,弯腰干呕起来。 林山大惊失色,小跑到虞止身旁扶住他,扭头冲一旁小内侍喊:“快去请太医!” 皇帝不住地呕着,林山急坏了,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睛一直瞄向亭旁小道。 张太医赶快来吧! 半日未进食,虞止腹内空空,除了一些酸水什么也没吐出来。 嘴里又酸又苦。 虞止拧着眉,晨起他便一直犯恶心,看见早膳也不想吃,便让宫人撤了。 酷暑时分,虞止想着许是这几日过于闷热,他中暑了,才会食欲不振、头晕恶心。歇息片刻后,身体恢复如常,他就没请御医来瞧。 此时此刻,虞止突然意识到另一个可能。 他手指微颤,借着林山的力道站起身来。 “陛下!”林山惊叫,眼前皇帝面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模样,林山吓坏了,连忙扶着虞止朝亭中长椅处走,“您快坐下歇歇。” 虞止被林山扶着靠坐在椅中,心头生出莫大的恐慌。 万一、万一…… 这一瞬间,虞止四周声音悉数褪去,只余下轰隆隆的水声。 虞止抬起眼眸,林山蹲在他面前满脸焦急,嘴巴飞快动着,可虞止耳朵被水声占据,什么也听不见。 不多时,张太医的身影出现在亭旁小道中。 他一路跑来满头大汗,气还没喘匀,便匆匆握住皇帝右手,替他把脉。 虞止眼珠定定盯着面前人,神色木然。 下一瞬,张太医眼珠猛地一震,满脸惊色,口中吐出几个字。 水声嘈杂无比,虞止勉强从那人蠕动的嘴巴中拼出一句话—— “陛下,您有喜了!” 第7章 虞止眼珠微动。 听见这个答案,他反而有一种安定的感觉。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终于无需再为是否会怀崽而日日惴惴不安、疑神疑鬼。 压在虞止心口的大石轰然坠地。 蓦地,水声、蝉鸣声、说话声从四面八方灌入虞止耳中,虞止听见林山带着哭腔的声音。 “陛下,您没事吧?您别吓奴婢!” 虞止抬眼看他,勾起唇角:“朕能有何事?” 林山一愣,怔怔望着虞止:“您……”陛下此刻平静得有些诡异,他呆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止手掌覆上平坦小腹,转头看向张太医,颇为苦恼:“这小东西闹得朕一整日都头晕恶心,吃不下饭,你可有什么法子?” 张太医道:“陛下,臣让御膳房为您做一些清淡滋补的药膳,您便能吃得下了。” 眼角余光瞥见皇帝轻轻抚摸小腹的右手,张太医心中感慨,他总当小皇帝是孩子,没想到小皇帝如今竟要当父亲了。 他偷偷瞄着小皇帝,斟酌用词:“不知小皇子小公主的另一位父亲是谁?陛下最好将他请进皇宫,在这几个月里,您需要他的抚慰。” 虞止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冷硬:“不必了。” 张太医急道:“陛下,您自幼体弱,后来又迟迟不能发情,便是因当年叶大人怀您时缺了太上皇安抚。你若执意不肯见他们的父亲,恐怕皇嗣也会先天不足啊!” 虞止别过脸,望着亭下雨幕,心中恼恨。 难道要他修书一封告诉骆庭时,朕怀了你的崽,需要你来安抚我们父子? 太荒谬了! 骆庭时听闻,恐怕会得意万分吧。还拿捏住了他的把柄,谁知骆庭时会不会以此威胁他,做出对渝国不利之事? 绝对不能让骆庭时知晓此事。 虞止冷哼道:“太医院连这点小事也解决不了,朕养你们有何用?张太医,朕与皇嗣的安危就交到你手中了,若有半分闪失,朕拿你是问。” 张太医:“……” 命苦。 他垂死挣扎:“陛下,事关龙体与皇嗣,您不能用它来冒险啊!” 虞止回首,乌黑眼珠直勾勾攫住张太医,往日柔和圆润的眸子此刻满是森然,整张面孔毫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少见的压迫感。 张太医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再与皇帝对视。 僵持之际,一个侍卫迈着急切的步伐进入亭内,跪在虞止面前,双手呈上一封信:“陛下,晟皇给您的信。属下们仔细检查过,此信上并未有何陷阱毒药。” 骆庭时怎会给他写信,莫非…… 虞止袖中指尖微颤,掐了掐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接过侍卫的信。 除掉火漆,取出信纸,展开。 这是一封极长的信,虞止粗略扫了一眼,里头不是他想象的羞辱嘲讽之语,而是—— 思念,爱慕。 长长的信中,一半都在写“陆景”如何出众,他是如何为“陆景”心动,肉麻的词一句接着一句。 说什么一见倾心,夜不能寐辗转难眠,以至生出心疾,日渐消瘦,唯有“陆景”方能解他之苦,将他从无间炼狱中拉出来。 还恳求虞止为他与“陆景”赐婚,若能娶到“陆景”,他必定珍之爱之,捧在掌心疼宠。 虞止耳后泛起阵阵热意,在心中暗骂。 混账东西,谁稀罕你的疼宠! 好在观信中之语,骆庭时似乎还不知他的真实身份,虞止微微松了一口气。 目光落到最后,骆庭时写他以岷州、照州、苍州为聘礼,求娶“陆景”。 虞止抿了抿唇,目光微冷。 这三州皆是物产丰饶之地,骆庭时为娶他,竟愿意割舍它们? 其中恐怕有诈。 虞止不信骆庭时真的心仪于他。 他们仅有一面之缘,谈何情根深种?更何况,他们大半时间都是在床上……不若说他痴迷于他的身子,倒有几分可信。 虞止眸光沉沉,抬头冲侍卫道:“宣陆景进宫,朕有事与他商议。” “是!”侍卫得了皇帝口谕,匆匆离去。 虞止视线移向杵在一旁的张太医,那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眉心皱纹似乎一下子深了几分。 他软了语气,温声道:“张太医,不是朕存心为难你。朕亦有苦衷,若只是寻常人,朕绑也要将他绑进宫来,可惜……” 虞止摇摇头,垂眸轻抚腹内尚未成形的小生命,神情落寞:“这是朕第一个孩子,或许也是唯一一个,你能帮帮朕吗?” 张太医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陛下,臣定当竭尽全力护你们周全。” 虞止动作微顿,抬起头露出笑容:“多谢。” 张太医轻叹一声:“陛下,臣去开一些为您调理身子的方子。这头两个月您可得当心,切勿磕着碰着,以免落了胎。” 虞止点点头,满脸认真:“还有哪些注意之事,你统统写下来。” 张太医拱手:“臣这就去。” - 绿柳拂水,夏蝉高鸣,湖面送来一阵微风。 虞止伸手去拨亭下雨幕,丝丝凉意沁入指尖,他弹了弹指中水珠,正中一只绿头鸭额头。绿头鸭一个激灵,睁着圆溜溜的小黑眼四处环视。 虞止轻笑一声,玩心大起,又去逗弄那只小鸭子。 林山垂首站在一旁,满目愁色,他至今仍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之事。 怎么出去一趟,陛下就有身孕了? 听陛下的意思,那个欺负他的男人似乎不在渝国,陛下恐怕是在晟国出的事。 这么多人,居然护不住一个陛下。 他都能想象到太上皇夫夫回来后震怒的模样,到时候,他们这群人恐怕都得遭殃。 林山抬头望向乐此不疲与小鸭子玩耍的皇帝。 陛下从小就是被一堆人宠着长大的,性子单纯,不似其他帝王那般喜怒无常、高深莫测,可恨如今竟遭人欺辱。 也不知那个该死的贼人究竟是谁…… 第9章 林山满心愤恨不平,忽听一道温润声音响起:“陆卿来了。” 林山抬头,礼部侍郎陆景正躬身向皇帝行礼。 陆景其人虽相貌平平,但却有一种天生令人信服的能力,才能出众,办事妥帖,颇得虞止信重。 “坐,”虞止指了指亭中石凳,对陆景道,“朕今日召陆卿来,是有一事要告知于你。” 陆景撩起官袍端坐在石凳上,静静聆听皇帝圣谕。 伴着潺潺流水,皇帝的声音淌进在场之人耳中。 “今日,骆庭时给朕送来一封信,点名要求娶‘陆景’。” 此言一出,满亭皆惊。 向来稳重的陆景一时之间竟差点摔下石凳,他匆忙扶着一旁石桌稳住身形,不敢置信地望向皇帝,惊愕难言。 林山也被吓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 陛下此次是假扮成陆景去的晟国,也就是说—— 骆庭时求娶的根本不是陆景,而是陛下! 两人意识到这一事实,几乎魂飞魄散。林山的脸色比陆景更加难看,他想,他已经猜到那个欺辱陛下的贼人是谁了。 就是骆庭时! 陛下竟然怀了敌国皇帝的孩子。 天呐!林山在心中无声尖叫,他不敢想象,若是此事传出去,渝晟两国会有多大的动荡。 “陛下,”陆景压抑的声线中带着隐藏不住的颤抖,“您想微臣怎么做?” 虞止见自己倚重的臣子一副被吓坏的模样,温声安抚道:“陆卿放心,此事因朕而起,朕绝不会让你嫁去晟国。骆庭时如今还不知那是朕,朕猜,他说不定会派人与你接触,你要扮演好朕,莫让他发现端倪。” 陆景满目肃然,郑重道:“微臣定不辱命。” 虞止微微一笑,隐去与骆庭时欢.好之事,将自己与骆庭时之间发生的事尽数告诉陆景。 陆景听得极为认真,把所有细节牢牢记在心头,再次向虞止承诺:“微臣会竭尽全力守好陛下的秘密,保护好陛下。若那晟皇仍旧不依不饶……” 他咬了咬牙,视死如归道:“微臣愿意嫁给骆庭时,解陛下之危。” 虞止闻言,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起身走到陆景面前,双手按上陆景肩头,望着那双坚毅的眼眸,嗓音温和:“爱卿能有此心,是朕之幸。你放心,我们谁都不会与那混账成亲的。” 说罢,虞止转身望向亭边蒙蒙水雾,冷笑一声。 “想娶朕,朕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 三日后,骆庭时收到了渝国使者日夜兼程送来的信。 骆庭时勾起唇角,自信地打开那封信,却见上面龙飞凤舞一个大字—— “滚!” 第8章 骆庭时脸色大变。 他双目死死盯着那个字,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将手中信燃为灰烬。 虞止居然如此羞辱他? 他是真心求娶陆景,因而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在此之前,他所预想到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虞止出言婉拒,写信以表歉意。 没想到虞止会这么猖狂。 整个字力道极重,每一笔都挟着磅礴之势,透过纸背张牙舞爪扑过来,仿佛在嘲笑他不自量力。 呵,也是。 虞止儿时便是这般目中无人,飞扬跋扈。 骆庭时忆起他与虞止的初相见,目光幽寒。 当时,他随老皇帝出使渝国,他们有正事商谈,渝国皇帝便吩咐宫人带他在皇宫中游玩。 走到御花园处,什么东西破空飞来,直直砸上骆庭时脑袋。骆庭时猛地抓住掉落那物,摊开掌心,是一朵玉兰花。 “你是谁呀?”一道软乎乎的声音响起。 骆庭时抬起头,旁边的假山石上趴着一个漂亮小孩,正歪着头好奇地打量他。 骆庭时还没开口,一旁的宫人先叫起来:“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太危险了,奴婢这就扶您下来。” “不要!”小孩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我才爬上来,我不下去。” 内侍们纷纷围到假山石下苦口婆心劝说小孩,骆庭时望了一眼假山石旁的开得热烈的玉兰树,低头去瞧捏在掌心的花。 他想,他已经找到罪魁祸首了。 一个任性的小孩。 骆庭时对虞止的初印象并不好。 他嗤笑一声,后退两步,双手抱臂倚着身后柳树,冷眼旁观。 宫人们焦灼不安,心惊胆战将假山石围了一圈,生怕小孩会摔下去。僵持了一刻钟,忽然,一声冷斥穿破长空,重重砸在地上。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骆庭时认得这声音,是渝国皇帝。 小孩猛地瞪大眼,面上露出一丝惊慌,扒着假山石,手忙脚乱想要爬下去。不料,他没踩稳,脚下打了滑,身子一歪,骤然从假山石上摔落。 “太子殿下!”宫人们惊呼。 骆庭时眼神一凛,一个箭步冲上前,挤开下方宫人,稳稳接住了小孩。 小孩惊魂未定,小手牢牢搂住骆庭时脖子,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抬头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谢谢哥哥。” 骆庭时垂眸,看见一双弯弯笑眼。 这一幕正好落在赶来此处的两位皇帝眼里。 渝国皇帝虞珩匆匆步上前,朝骆庭时道了一声谢,接过他怀中小孩,焦急地上下打量着:“可有哪里伤到?” 骆庭时眸光微动。 他本以为渝皇会斥责这个顽劣之子,谁料竟跟他想的截然相反。 渝国皇后叶姜也走到父子俩身旁,抬头揉揉小孩脑袋,故作严肃:“小鱼,我给你说过什么?” 小孩抠着手指头,底气不足道:“不能做危险之事,小鱼知道错了。” “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皇后笑吟吟抬头,看了一眼骆庭时,问小孩,“哥哥救了你,你要怎么感谢哥哥?” 小孩想了想,眼中有些不舍:“把小鱼的零食玩具给哥哥。” 帝后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映入骆庭时眼眸,他飞速垂首,遮住眼底的不虞之色。 同为皇子,凭什么这个小崽子就能被这般疼宠?犯了错时,他们反而会先安抚他,而非责骂? 这是骆庭时在晟国皇家从未见过的。 骆庭时看虞止更不顺眼了。 虞珩放下怀中小孩,转头冲晟皇道:“五皇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身手与胆识,将来必定不凡。晟皇,你有一位好儿子啊!” 晟皇闻言瞟骆庭时一眼,施舍般给他一个夸奖:“这次做得不错。” 骆庭时目的达成,露出笑容。 他向来不做多余之事,抢在众人面前救了虞止,不过是因他是渝国太子,救他有诸多好处而已。 若换作旁人,他看都懒得看一眼,更不用说出手相救了。 那小孩却不知他内心想法,蹬蹬蹬跑到他面前,牵住他的手,仰头看他:“哥哥陪小鱼去玩儿。” 骆庭时低头,勾起唇角:“好啊。” - “陛下,褚大人求见。” 王满的声音骤然打断骆庭时的回忆,骆庭时抬头,冷冷吐出一个字:“宣。” 褚睢踏入殿内,躬身向骆庭时行礼。 骆庭时目光落在那封信中,不缓不慢地朝褚睢扔下一个惊雷:“朕若想此时攻打渝国,褚大人有几成胜算?” 褚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重复:“陛下是说此时攻打渝国?” “自然。” 一时之间,褚睢脑子里嗡嗡直响,诸多问题盘绕在心头,褚睢深吸一口气,捡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骆庭时:“可我们师出无名,贸然发兵,定会为天下人所不齿啊!” “谁说师出无名?”骆庭时低笑一声,举起那封信,“这不就是最好的理由?” 褚睢盯着那个锋利的“滚”字,目露疑惑:“这是……” 骆庭时收回那封信,摊在桌上,用指腹将方才被他揉皱之处一点点抹平,笑道:“这是虞止送来的信。” 他眉心舒展,唇畔含笑,语气颇为愉悦,修长指节反复摩挲着那封信。 褚睢嘴角抽了抽,若不是他方才看过信中内容,还以为皇帝是收到了心上人送来的相思之语。 骆庭时继续道:“朕情真意切,以三城为聘求娶渝国礼部侍郎陆景。谁料渝皇非但不允,还大肆羞辱朕,将朕的真心踩在地上践踏。渝皇此番行径,更是在藐视我大晟。此仇不报,日后晟国岂不是永远都比渝国矮一头?眼睁睁看着晟国子民受辱,朕又有何颜面坐这皇位啊!为了大晟,为了大晟百姓,这一仗非打不可。” 皇帝的声音铿锵有力,义正词严,谁能想到这是要攻打别国? 褚睢啧啧称奇。 陛下若将此番话拿到军中说一遍,定会激起无数将士血性,说不定还真能一举拿下渝国几座城来。 那封信恢复原样,骆庭时仔细将它装好,安置于一旁的乌木匣里,站起身来。 第10章 他踱步到褚睢面前,扶着褚睢手臂轻轻拍了拍,眼中满含希冀:“褚将军文韬武略,运筹乾坤,深谙行军作战之道,是百年不出的奇才。若能领兵攻渝,定会势如破竹,直捣龙庭。” 褚睢苦笑一声:“陛下,臣早已卸甲多年,如今哪还拿得起长.枪。” 骆庭时眉梢微挑:“这么说,褚卿是不愿为我大晟子民讨回颜面了?” 褚睢被堵得哑口无言,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陛下,您这是把臣架在火上烤啊!” 骆庭时敛起笑容,正色道:“先帝昏庸,误信他人谗言,拿了你的兵权。如今朕不会再让良将白遭辱没,褚睢,你属于沙场。” 褚睢心中一震,沉默半晌,向骆庭时深深行了一礼。 “臣,定不辱使命。” - “骆庭时派人找你了?” 虞止停笔,抬眸去瞧下方陆景,却见陆景垂首盯着自己脚尖,一副极为不自在的模样。 虞止的心蓦地狂跳起来,声音冷了几分:“陆卿,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闻言,陆景缓缓抬头,微微泛红的脸颊映入虞止眼帘。 虞止闭了闭眼,语气沉重:“他对你说了什么?” 陆景张了张口,脸颊又红了几分,结结巴巴道:“他派人说……‘你我既已做了夫妻之事,你便是朕的人了,朕定会娶你回晟国’。陛、陛下,您与他……” 该死的骆庭时! 虞止遏制不住自己想杀他的念头。 陆景窥见座上皇帝大受打击,面色灰白,忙道:“陛下,您放心,臣不会告诉任何人。” 虞止摆了摆手,无力道:“朕相信你。” 再无人说话,屋内霎时静了下来。 陆景正思量着要如何安慰陛下,一声急报骤然打破寂静。 “陛下,边关异动,晟国恐怕不日会出兵。” “什么?” 虞止知晓骆庭时意图攻打渝国,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猛地站起身。 “朕要去边关。” 第9章 虞止站起身的刹那,眼前忽然一黑。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骤然袭来,虞止身子一晃,不由自主趔趄几步。他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扶住长案,勉强稳住身形。 “陛下!”陆景箭步上前,一把搀着虞止手臂带他慢慢坐下,满眼忧心,“您怎么样了?臣去命人请太医。” 虞止倚在圈椅中,右手支着脑袋,双眸半阖,无力地“嗯”了一声。 陆景立刻吩咐守在门口的宫人去请太医,生怕陛下再出事,他简单吩咐几句便返回屋内,迈过门槛时,陆景匆匆的步伐微微一顿。 帝王此刻正蜷缩在椅中,向来如青竹般挺直的背弯曲着,右手捂住小腹,面色发白。 陆景心中霍然一凛,快步行至虞止身边,目光停留在他覆了一层薄汗的白皙额头,心高高地悬了起来。怕吓到皇帝似的,陆景嗓音放得极轻:“陛下,您是哪里不舒服,可要臣为您做些什么?” 虞止被小腹内的异样搅得天翻地覆,喉头直犯恶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摆摆手拒绝他。 对虞止而言,每一刻都是煎熬。 他摸着隐隐作痛的小腹,心揪成一团,仿佛置身于深渊之中,未知的恐慌笼罩着他。 宝宝,你一定不能有事。 虞止无声祈祷。 得知自己有身孕时,虞止内心其实隐隐有几分欢喜。他们白灵族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未有子嗣,他一次就能中,按理来说是幸运的。 可惜,孩子的另一位父亲是他的敌人,而非爱人。 尽管那个男人很可恶,但虞止自始至终都没想过抛弃这个孩子。虞止掌心紧紧贴着肚皮,试图安抚腹内尚未成形的胎儿。 “唔……” 忽然,一阵尖锐痛意刺穿了他的脑海,像是有一根银针自颅顶狠狠扎下。虞止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发白指尖用力嵌入掌心,痛得缩成一团。 张太医怎么还没来? 虞止浑身被冷汗打透了,里衣黏糊糊粘在背上,在炎夏里极为不适。 备受煎熬之际,熟悉的说话声隐隐约约飘入耳中。虞止艰难睁开湿润圆眼,张太医正半蹲在他身前,替他把脉。 虞止嘴唇抖了抖,从喉头挤出一句:“孩子……” “陛下放心,孩子没事。” 张太医的回答瞬间让虞止安定下来,脑中疼痛也似乎减缓了些。他卸了力窝在椅子里,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微微垂下,望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孩子不到两月,还没显怀。 虞止略带嫌弃地瞥他一眼。 小东西,还没成形就这么折磨朕,跟你那个父亲一样坏。 “陛下,您这是急怒攻心,动了胎气,日后切不可再轻易动怒。您身子本就弱了些,又长时间得不到孩子父亲的抚慰,很容易出事。情绪起伏过大,不仅对胎儿不利,也会影响到您。” 张太医松开虞止手腕,擦了擦额头冷汗,把心落在了肚子里。方才皇帝那痛苦的模样,着实吓了他一大跳,他还以为皇嗣出事了。 虞止低低应了一声,嗓音微哑:“朕知道了。” 说着,虞止在心底又为骆庭时添上了一笔。归根结底,还是怪骆庭时。若不是他非要攻打渝国,也不会有方才这一遭。 虞止想到此处,心虚地瞧了张太医一眼,底气不足道:“朕想去边关,身子能撑得住吗?” 张太医额头青筋一跳,沉下脸来,盯着面色苍白的小皇帝:“陛下,您认为呢?” “朕认为可以。”虞止小声道,还欲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瞥见呆立在一旁的陆景,虞止话音微顿。 怎么把他给忘了。 虞止清咳一声,道:“陆卿,朕有事与张太医商议,你先退下吧。” 陆景心情极为复杂,躬身行礼:“微臣告退。” 渝国皇室的男人也能生子,这不是什么秘密。自渝国立国之时,渝国太.祖便曾昭告天下。太.祖本就有一番传奇际遇,他凭一己之力颠覆前朝暴政,还天下一片清明,天下百姓皆认为太.祖是承天之佑,故而降下神迹。 小皇帝此前年纪尚小,对情爱之事无甚兴趣,也没对旁人动过心。 可陆景没想到,不过是出去一遭,陛下居然连孩子都有了。难怪这段时日,陛下与他商议事情时,偶尔会恶心干呕。 陆景不免生出浓浓的担忧,若这孩子真是骆庭时的,那也是骆庭时的皇长子或者长公主。骆庭时若知晓此事,恐怕会跟陛下抢孩子。 得想想办法……陆景眸光沉沉。 待陆景的身影消失在屋外,虞止这才接着说完方才之语:“若是朕化为原形,在马车中受的颠簸少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去了?” 张太医板着脸:“那也很危险。” 虞止抬眼,直直望向张太医眸底,轻叹:“朕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晟国恐怕不日便会攻渝,朕无意与晟国开战,战事一起,受苦的只会是百姓,哪怕渝国胜了,也会有无数人流离失所。如今,能阻止骆庭时的或许只有朕,朕必须去。” 小皇帝言辞恳切,张太医微微动摇:“这……” “张太医,你就帮帮朕吧。”虞止轻轻摇了摇张太医手臂,睁着一双乌黑湿润的眸子,眼巴巴瞧着他。 张太医顿时没了辙。 小皇帝发动这一招,他根本受不住。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想要满足他的一切请求。 张太医松了口:“臣有一个请求,陛下要带上臣。” 虞止眼睛微亮,笑眯眯开口:“那是自然,张太医医术高明,没有你在身边,朕才不安心呢。” 张太医被哄得心花怒放。 他站起身来,对虞止道:“陛下,臣扶您去里头的榻上歇息,待会儿臣为您熬一碗安胎药,喝了药您便不会难受了。” 张太医扶着虞止去了里间,躺在榻上,虞止轻轻抚着小腹,目光落在穹顶瑞兽间,在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此次危机。 骆庭时初登皇位,朝廷内本身就有一些官员对他颇有微词,虞止本以为他会先收拢晟国朝臣,安稳朝堂,而后再考虑对付渝国之事。 没料到,骆庭时是个疯子。 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若一定要开战,渝国也不是没有应敌之力。相反,渝国精兵猛将众多,虞止即位后这几年,渝国也未有过大灾,国库丰盈,粮草不缺,对付晟国绰绰有余。 可一旦点起烽火,必定会有死亡。 虞止不想让渝国将士因为骆庭时的野心而死,身为一国之君,他想保护好自己每一个子民。 幼时起,爸爸就经常对他说,每一条生命都是非常珍贵的,不能因自己身为皇帝掌管生杀大权,便肆意杀戮。 多年来,他始终将这些话牢牢记在心间,从不滥杀无辜。 每个被他处死之人,都是罪有应得。 第11章 所以,他一定要阻止骆庭时,不要让战乱再起。 他该怎么做呢? 想起骆庭时那封信里的“真情剖白”,虞止嘴角微撇。那夜的记忆虽不甚清晰,可有些片段至今还时不时飞进他脑海,令他头晕耳热。 低哑声音贴着耳廓灌进来:“乖,再打开一些……” 一片混乱中,男人低笑一声:“好厉害……朕很喜欢。”含笑的尾音微微一沉,在寂静暗夜中,男人的声音显得撩人又危险。 “松开,让朕听听你的叫声,对……真好听。” “好乖,如此合朕心意的美人……”男人喟叹一声,捧住他的脸亲了上来,诱哄他,“跟了朕好不好?” 一时之间,那些被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通通涌了出来。虞止捂住耳朵,试图堵住不断在耳边盘旋回荡的魔音,却无济于事。 “骆、庭、时!” 虞止咬着牙,将头埋在软枕里,强行把脑海中的画面替换成边关,被鲜血染红的战场浮现在眼前,虞止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蝉鸣越过池水,连同阵阵荷风一起送进屋内。 虞止嗅着荷香,轻轻吐了一口气,伸指点了点自己小腹,嘟囔道:“你那个混蛋爹怎么这么坏,非要挑起战火。” 与骆庭时接触不多,虞止摸不透他的想法。但虞止可以肯定的是,骆庭时对他是有兴趣的。 总不能让他去色.诱吧? 虞止苦恼地挠了挠头。 “笃笃——”敲门声响起,是林山来送药了。 虞止唤他进来,捏着鼻子一口气将安胎药灌进肚里。林山捡起榻上蒲扇轻轻摇着,低声道:“陛下,您喝了药好生歇歇,奴婢在这儿守着您。” 孕后虞止就变得有些嗜睡,在林山送来的凉风中,他按了按微酸的眼,缓缓阖上双眸。 沉沉睡去的前一刻,虞止还在脑海中思索着止戈之法。 - 次日,虞止告知几位朝中重臣他要去边关的消息。 丞相李玉蓬立即出言反对:“陛下,万万不可啊!您贵为天子,怎能轻易涉险。上次您乔装去晟国已经十分不妥,如今竟还想去战场,陛下此举太过危险,若您受了伤,我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李相言之有理,陛下,您切不可莽撞行事。” “陛下……” 小皇帝撂下那句话后便再未发过一言,李玉蓬抬起眼,视线转向小皇帝平静的面容,见他任众臣如何劝说,自岿然不动,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小皇帝这模样是劝不动了。 虞止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望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虞止眼底神色极为认真:“李相,如今或许只有朕能制止骆庭时,这边关朕非去不可。朝中之事,便要再次交给爱卿了。” 李玉蓬知晓小皇帝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阻,深深望着他,拱手道:“陛下万事当心。” 三日后,几辆简朴的马车驶离京都。 虞止此次是暗中出行,他只带了张太医与陆景。 他知道京中有晟国眼线,林山被他留在宫中给探子做戏看,而陆景明面上被他派去平山郡,实则会在途中与他们会合。 据探子所言,骆庭时打算从古越郡攻入,他已经将粮草兵马悄悄调去古越郡了。 日头还未升起,在熹微晨光中,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而行。 “陛下,您可有哪里不适?”张太医扭头看着身旁的梨木盒。 盒子内外被铺了层层厚厚软锦,化为原形的虞止正在里头坐着,两只爪子攀在木盒边缘,口吐人语:“并无不适。” 张太医并没有放下心,他蹲下身子,视线与小猫平齐,严肃地叮嘱道:“陛下,您若觉得身子不太对劲,一定要告诉臣,切勿强撑着赶路。” 虞止伸出小肉爪搭在张太医袖上,笑言:“张太医不必如此忧心,朕肚子里还有个小崽子,朕不会让他跟着朕受罪。” 张太医紧绷的嘴角微微放松,抬起两只小猫爪握了握,“陛下快躺好,以免受到颠簸。” 虞止乖乖收回爪子,平躺进盒里伸了个懒腰。 “咦?”张太医扫过小猫袒露的毛茸茸腹部,停住目光,面露惊喜之色,“陛下,您的肚子是不是大了一些?” 虞止愣了愣,低头看去,只见小腹处有一块微微凸起。 他有些好奇,伸爪摸了摸那块凸起。 这就是他的孩子吗? “按理来说,您应该不会如此快显怀。”张太医捋了捋胡子,微微有些疑惑。 虞止闻言,紧张地抬起眼:“可是孩子有何异常?” 张太医摇头:“陛下莫紧张,这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兴许是您腹内羊水过多。等您化为人形后,臣再为您把把脉。” 虞止稍微放下心来,肉垫轻轻在小腹绕了一圈,在心中暗暗许愿。 白灵先祖保佑,让朕的孩儿平安降生。 马车一路向西,直奔古越郡。行至京城外二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陆景与众人会合。 因虞止怀有身孕,一行人脚程并不快,抵达古越郡起码还得一月。迟则生变,为了尽快赶往边关,虞止等人连日来一直是在马车上歇息,以便随时出发。 陆景心中很是不安。 这段时日,他从未见过陛下。 张太医说陛下身子不适,不能见风,需在车内静养。平日里,他只能隔着马车与陛下说话,没见过陛下的模样,也不知陛下身子如何了? 陆景沉沉叹了一口气。 - 历朝历代,除了渝国皇族之外,唯有张氏一族的御医知晓他们是妖这个秘密。在渝国百姓眼中,虞氏皇族被上苍选中之人,若他们是妖族之事被老百姓知晓,定会动摇国本,因而历代所有人都守口如瓶,从不敢多言一句。 不过,也曾有人生过异心,一百年前,有人四处散布流言,妄图颠覆虞氏皇权。 最终真相大白,那人原来是个疯子。 疯子的话自然不可信。 大家将它当成了茶余饭后的一桩闲事,随着时间流转,也渐渐被人淡忘了。在百姓眼中,如今的渝国皇族仍是被上天选中之人而已。 虞止不能以原形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段时日他一直待在马车里。 短时间内频繁化形对身体有损,虞止还怀着孩子,自然不能冒险。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能偷偷钻出马车透透气。 虞止被闷坏了,蔫蔫地趴在盒子里,小爪子拨弄着透进马车的日光。 张太医是看着虞止长大的,见他这模样不由心生怜惜,捏捏他的爪子,“陛下再忍忍,五日后就到古越郡了。” 紧赶慢赶,众人终于在第五日傍晚抵达古越郡。 古越郡守在城门处等候多时,暮色中,几辆马车朝此处行来。他眯着眼,在暮色中辨认出马车上的标记,连忙正了正衣冠迎上前。 正欲行礼,一辆马车在他旁边停下,白皙修长的手掀开帘子一角,清越的声音在郡守耳畔响起:“林郡守,到马车上来。” 林郡守闻言踏上马车,在柔和灯光中,他看见一双含笑的明亮眼眸。 马车缓缓踏过宽阔街巷,行至郡守府。 林郡守安排好众人下榻之处,立即赶往虞止所住的屋子,四周再无他人,他俯身向虞止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林郡守快快请起。”虞止虚扶了扶林郡守,不多废话,直截了当开口,“晟国那边如何了?” 林郡守面沉如水:“大军即刻压境。” 虞止眸光一暗,薄唇紧抿,沉吟片刻后再次开口:“林郡守,你……” 话还未落地,小兵的声音骤然穿破暗夜。 “报,晟国大军已行至城外三十里处!” 第10章 “晟国恐怕不日便会攻城。” 林郡守面色虽紧张却不慌乱,沉着冷静开口:“陛下,赵将军已带人埋伏在城郊映翠山,待晟军经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虞止站在梁下,昏黄灯光斜斜切过,将他左半边脸染成暖色,听了林郡守之语,他沉声道:“朕先写一封议和书,今晚就送到骆庭时手上。” 林郡守:“晟军既已压境,议和恐怕不是那么轻易。” 虞止:“朕试一试。” 他转身向侧室走去,林郡守立即跟上前,“臣替陛下研墨。” 虞止坐在长案后的椅中,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漆黑暗夜中,每一处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焦灼紧张的氛围。他平静地执起笔,开始写信。 一刻钟后,虞止将笔搁在山水架中,拿起那封信,轻轻吹了吹。待墨迹干透,他把信交给林郡守。 “派人去送信,要快。” 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林郡守离开后,虞止负手站在窗前。外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整片苍穹被乌沉阴云盖住,一丝亮光也透不下来。 “呱呱……” 院中蟾蜍此起彼伏叫着,虞止被吵得有些心烦,关上窗,缓步朝内室行去。 第12章 不等到使臣的消息,虞止便无法入睡。他合衣侧躺在床上,轻轻揉着额间穴道,闭目养神。 “叩叩——” 敲门声划破寂静,抵达虞止耳中。虞止眼神一凛,登时坐起身来,扬声喊道:“进。” 雕花木门缓缓开启,来人出现在虞止视线中,不是林郡守,虞止面上闪过失落之色。 张太医眉梢微扬,他可没错过陛下眼中的失望,他故作落寞,长叹一口气:“臣见陛下屋内灯火通明,便来瞧瞧,谁料陛下竟不愿看到臣。” 虞止无奈一笑:“张太医莫要打趣朕了。” 张太医来到床前,敛起玩笑之色,对虞止道:“赶了一月路,陛下身子定吃不消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当好生歇息才是。” 虞止:“朕方才派人给骆庭时送了议和书,等不到消息,朕无法安歇。” 张太医摇头:“罢了,臣先为陛下把把脉。” 这一个月来虞止都是兽形,摸不准脉搏,张太医不知他腹内胎儿如今是何情形。瞟了眼皇帝宽松衣衫,原本纤细的腰肢被藏在衣衫里。 这段时日皇帝肚子大了不少,他身形清瘦,突起的小腹比旁人更显眼一些,如今只能用衣衫挡一挡,再过一月恐怕便遮不住了。 虞止伸出手来,让张太医为他把脉。 张太医手指搭在虞止腕间,片刻后,发出一声讶然之语:“不对……” 虞止心头蓦地一悸,下意识抓住张太医衣袖,焦急问道:“朕的孩子怎么了?” “陛下别怕,是好事。”张太医笑了起来,眼角堆出条条细纹,望向虞止小腹,笑眯眯道,“您这胎是双生子。” 虞止愣住了。 缓缓垂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这里竟然有两只小崽子? 他眨了眨眼,伸手小心翼翼摸上小腹,心头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张太医笑道:“难怪您的肚子比旁人大不少。脉搏跳动有力,他们啊被您保护得很好。” 虞止眼眸微弯,轻抚小腹,不由得又想起他们的另一位父亲。他抬头望向漆黑窗外,眉峰聚起忧色。 不知那信送到了没有? - 乌天黑地,阒然无声。 远处传来一声马嘶,惊雷般的蹄声轰隆而至,惊起道旁林中几只鸟雀。一匹骏马自弯道飞驰而过,几息之间,跃出数丈远。 马上那人却尤嫌不够,扬鞭怒喝。 “驾——” 疾行数刻,前方一片乌压压的山头映入眼中,可那山头会动。 仔细一瞧,竟都是人! “什么人?!”前方传来一声怒喝。 马上人听到了搭弓之音,连忙高声大喊:“渝国来使,奉我皇之命,前来给晟皇送信。” 前方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人喊道:“等着。” 信使紧紧握着缰绳,吞了吞口水。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骆庭时凶名在外,谁知他会不会坏了道义。 信使全神贯注,警惕地捕捉四方动静。不多时,军靴踩着沙地的声音朝他滚来,他紧紧盯着那道黑影。 “圣上召你进去。”黑影冲他喊道。 信使立刻翻身下马,抬袖抹去额头汗水,跟着小兵经过重重关卡,抵达被围在最深处的营帐。 “搜身!” 一股凛冽寒意扑面而来,长戟猛地抵在他胸前,守卫将他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确认他未带任何凶器,这才收回长戟。 “进去吧。”守卫掀开帘帐。 在守卫锐利的目光中,信使压下心头颤意,匆匆步入营帐。 “陛下,人已带到。” 营帐中伫立着一个高大背影,那人闻声回首,一双慑人狼目陡然与信使眼目相撞,一瞬间,信使整颗心几乎跳出胸膛。 他猛然垂首,双目死死盯着铺着软毡的地面,掏出怀中御信躬身呈上,勉强用正常的语调开口:“这是我皇给您写的信。” 一旁小兵接过他手中信,呈到晟国皇帝面前。 信使感觉自己浑身发凉,他双手握拳,死死贴着腿根。 “议和?”前方传来一声嗤笑,紧接着,刺耳的信笺撕裂声穿透耳道。 信使惊惧抬头,眼睁睁看着那封信被晟国皇帝撕成碎片,男人笑得极为张狂:“回去通知贵国君主,跪迎我晟国雄师吧!” - “骆庭时拒绝议和?” 皇帝声音转冷,上位者自带的压迫感落在信使身上,他两腿一软,大气也不敢喘。 虞止敏锐察觉到对方的恐惧,他瞬时敛起身上气势,声音放温:“他还说了什么?” “晟皇还说……”信使话音一顿,摇摇头,“陛下莫听了,恐污了您的耳朵。” 虞止瞳孔微沉:“说,原封不动地说给朕听。” 圣上有命,信使不得不听,他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将骆庭时那些猖狂的话转述给皇帝。 “跪迎他?”虞止气笑了。 时刻关注虞止举动的张太医急忙上前,扶住虞止小臂,轻声提醒他:“陛下,您身子不适,切勿动怒。” 虞止深吸一口气,为了腹内胎儿,他必须冷静。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借着张太医的手坐下,和颜悦色地对眼前信使道:“你奔波一夜,身子定然很是疲累,快回去歇着吧,明日去库房领赏银。” “多谢陛下!”信使双眸发亮,感激涕零地退出房门。 林郡守视线沿信使背影落往阴云密布的长空,叹道:“看来只能打一场硬仗了。” 他转头望向皇帝,不料却看到对方微微发白的面孔,林郡守一拍大腿,心头生出深深的自责:“陛下,臣竟没能察觉您身子不适,是臣疏忽了,臣这就去派人为您煎药。” 虞止阻止他:“有张太医在,无妨。夜已深,林郡守莫要担心,快回屋安寝吧,朕歇息片刻就好了。” 待林郡守应声退下,虞止眼眸一压,仰首对张太医道:“劳烦你去陆景房内对他说一声,让他即刻动身去往晟国军营,朕要见骆庭时。” 张太医大惊:“您这是要告诉他……” “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明灭不定的烛火映入虞止瞳孔,他的神色显得有些捉摸不定。张太医鲜少看见皇帝这般模样,心头不由得生出几分怅惘。 小皇帝似乎长大了。 -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晟国军营再次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守卫抽刀拦住那人:“何人胆敢擅闯军营?” “我是陆景,去告诉你们陛下,我要见他。” 如雷贯耳的名字落入守卫耳中,他面色大变:“您稍等片刻。”连忙小跑着回营。 没过多久,一位身着银甲的将军匆忙前来,恭敬迎陆景入营。一路畅通无阻,陆景跟在他身后,不着痕迹地观察晟国粮草、兵马及守卫布防,暗暗记下。 走到军营深处,银甲将军没带他进入那座最为豪华的军帐,反而去了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营帐。 障眼法,陆景暗道。 银甲将军为他掀开帘帐,刹那间,一道黑影扑入陆景眼帘。 他踏入账内,骆庭时阔步上前,欣喜道:“陆……”双手即将碰到陆景肩膀,骆庭时目光陡然一变,猛地收回手,声音森冷。 “你不是陆景。” “我是陆景。”陆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晟国君主。 骆庭时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眼前人,这个人他曾见过,在探子送来的画里。 陆景淡然开口:“我皇要见您,请您跟臣走一趟。” 此语落入骆庭时耳中,他脑中蓦然闪过一个惊人念头,骆庭时死死攥住了它,凶狠目光紧锁在陆景身侧,嗓音中有些难掩的激动:“虞止才是朕要找的人,对不对?” 陆景没有回答,只道:“请吧。” 这或许是一道陷阱。 骆庭时心中警铃大作,理智告诉他,若跟陆景去了古越便是自投罗网,随时可能会被擒住关押,可是…… 他忘不了那双眼。 骆庭时咬了咬牙,经过陆景衣袖带风,冷声道:“走!” 临行前,骆庭时嘱咐褚睢,若他今日没回军营或是未送消息来,便连夜攻城。交代好一切,他跟陆景快马加鞭,两人用了半个时辰抵达郡守府。 进入郡守府,两人沿着长廊一路向前,经过几道门,来到一个清幽小院。两人踏上石阶,骆庭时望着那扇紧闭的屋门,心倏然砰砰直跳起来。 就在这时,那扇门被人从里头打开,骆庭时抬首望去。 一声怒斥劈头盖脸砸来:“混账东西,你想让朕跟你的种一尸两命吗?” . 第11章 骆庭时呆住了。 身着龙袍的小美人神色冰冷,扶着微突的小腹,对他怒目而视。 骆庭时双脚生根,立在原地,向来极具威慑力的狼目生出罕见的慌乱,视线自美人冷若冰霜的面庞移向他的小腹。 第13章 这里面是他的孩子? 骆庭时盯着虞止肚子,眼睛一眨不眨,连呼吸也忍不住放轻了,生怕惊扰到腹内胎儿似的。 “一直站在门口作甚?怎么,想让朕跪迎你?” 微带讽意的嗤笑声闯进耳中,如一道惊雷,炸得骆庭时魄散魂飞。这一刻,所有怀疑都被抛在脑后,他匆忙抬脚,奔着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人而去。 停在虞止身边,骆庭时垂眸,望向被深深刻入自己骨髓里的那双眼睛。 对方正气鼓鼓瞪着他,猫儿般的眼头愈发圆润,双眸盛着火焰,亮晶晶的,烫得他心尖发颤。 骆庭时蹲下身子,仰视着眼前美人,低声下气向他道歉:“朕误以为你是陆景,不知那夜与朕共赴巫山之人是你……” “不许说了!”虞止眸里闪过一丝羞恼,下意识抬手捂住骆庭时的嘴,紧张地环视四周。 房门早已被陆景关上,屋里只有他俩,还有隐在暗处的护卫。 虞止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 下一刻,他蓦地意识到不对。 陌生又温热的呼吸喷在他掌心,腾地一下,火苗在虞止掌中燃起,沿着手掌奔向四方,虞止身子开始微微发烫。 虞止火急火燎地松手,视线不经意掠过男人深不见底的幽暗双眸,他呼吸一滞,呵斥半跪在身前的男人:“不许看朕。” 骆庭时听话地垂下眼睛,目光再一次经过虞止的肚子,他停下了。抬起手来想去触碰他的孩子,有点紧张,骆庭时指尖微微发抖。 “啪——” 眼看着掌心就要落在突起小腹,一只白皙的手忽从旁伸出,狠狠将他打下。 “不许碰朕。” 男人手背瞬时浮起一道红痕,附在暴起的青筋间,看着有些骇人。虞止眼眸一颤,抿着唇收回手。 屋内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突然,虞止后背窜过一股凉意。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他迅速起身,不料对方速度更快,先一步欺身上前,死死扣住手腕将他压了下去。 他被骆庭时圈在椅中,粗糙指腹碾过他的腕子,虞止身子一颤,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铁铐牢牢锁住,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不许看你,不许碰你,不许同你说话……” 男人眸色幽暗,脖颈缓缓向前倾下,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那陛下唤朕来是做什么?戏耍朕吗?” 虞止被男人压制着动弹不得,气红了眼:“骆庭时,你放肆!” “放开陛下!”隐在暗处的守卫立即跳下房梁,朝骆庭时逼近。 骆庭时瞟了一眼侧后方,眸中闪过一道精光,遽然垂首,迅速拉近他与虞止的距离,薄唇即将覆上虞止那一刻,他发出一声轻笑。 “陛下闭眼做什么?” 两片唇瓣只余一指的空隙,说话时,男人温热吐息流连在虞止唇瓣,虞止唇齿间皆是对方气息。 不是亲吻,更似亲吻。 虞止耳根通红,看向骆庭时身后的护卫,护卫疾步上前,抬手拧住骆庭时肩膀,欲卸了他的手臂。 骆庭时矮身一闪,躲开他那招,护卫跟上前与他缠斗起来。两人默契地在厅中过招,出手极快,动作令虞止眼花缭乱。 然而,那掌风却未波及到屋里一物,附近桌上的茶水也未曾出现晃动。 虞止暗自心惊。 骆庭时的功夫这么好? 他的护卫本就是父皇自高手里精心挑选出来的,骆庭时竟与他的护卫不相伯仲。 虞止一时不知哪方会落败,坐在椅中暗暗心焦。 忽然有些口渴。虞止拿起案上清水灌入喉中,喝了一大碗,渴意仍丝毫不减。 身体燥热难安,方才被骆庭时碰过的地方烫得发疼。虞止攥紧手腕,难受地抵着额头。渐渐地,小腹内也开始翻江倒海。 虞止察觉不对,抬头大喝:“别打了,叫张太医进来!” 话音刚落,他身体内忽然涌出汩汩热流,似有什么东西正往外流。虞止脸色大变,发烫的眼眶不自觉蓄起泪水。 孩子! 莫非他这段时日的奔波还是伤到了腹内胎儿? 虞止捂着小腹,无助地抬起眼眸,恰好撞上奔到他身边的骆庭时。 骆庭时二话不说,打横抱起他走去里间。 不知为何,被骆庭时抱着,虞止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他偷偷将脸埋在骆庭时胸膛,幅度极小地蹭了蹭。 骆庭时被虞止吓得不轻,走动间,他一直分神留意着虞止的情况,虞止的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骆庭时冷得吓人的脸微微回暖,眸底融起几分笑意。 行至床榻边,骆庭时极为小心地避开虞止肚子,俯身将怀中人轻轻放在床上,缓缓松开手。 骆庭时回身,透过青竹隔栏望向门口,张望着太医的身影。 衣袖骤然一沉,身后传来一道被烫得发软的声音:“别走,抱抱朕。” 骆庭时霍然转身,反手扣住拽住他衣袖的那只手,用力按在枕侧,以一种极具占有欲的姿势将人半圈在床笫之间,眼珠锁住那双湿润的眸子:“你说什么?” 按虞止的性子,被这般囚住,定是要狠狠训斥他放手的。 床上那人却主动抬手勾住骆庭时脖颈,费力将他拉下去,仰起脸,贴上骆庭时裸.露在外的皮肤,窝在他的脖颈里小声喘.息。 “啪!” 一滴汗珠从虞止下颌跌入骆庭时颈间。 骆庭时浑身一颤,眸光自虞止小巧下巴滑至他被微微蹭开的领口,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 用力地将人揉进怀里。 怀里人像火炉一样,身体滚烫,怕是脑袋被烧得不清醒了,才会这般黏他。 骆庭时大掌按住怀中人单薄后背,一寸寸抚下。 那人歪头蹭了蹭他,喉间发出像猫咪被顺毛一般的呼噜声,似是舒服极了。 骆庭时见状,反复摩挲虞止后背,希望以此减轻他的痛苦。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骆庭时没有动,仍旧坐在床边安抚怀里人。 张太医转进里间,一幅极为暧昧的画面猝然进入视线。没有丝毫防备,张太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把自己绊倒。 这么短的功夫,陛下怎么就跟人滚到床上了? 此刻,张太医来不及想那些有的没的,他步履匆匆迈向床榻,看着虞止的模样他心中一惊。 这情形他太熟悉不过了。 压根不是什么病,而是…… 发情了。 以防万一,张太医捉住虞止垂在床侧的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他怎会突然浑身发热?腹中胎儿怎么样了?有没有事?”骆庭时接二连三地追问。 张太医瞥他一眼,眉心聚起深深的沟壑,斟酌着用词:“陛下发了情潮,既然晟皇在这里,便快安抚安抚陛下,陛下此刻很需要你。” 骆庭时心中疑窦顿生。 情潮?听太医之意,似乎只有他能缓解虞止的情潮。 他沉下眼,询问道:“朕该如何安抚他?” 张太医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口气道:“抱他,亲他,摸他。” 骆庭时眉心狠狠一跳,低头望向满脸绯色的虞止,嗓音低哑:“可要朕进去?” “不不不!”张太医连忙摆手。 虽说那法子是最管用的,但陛下此时人事不知,若就这般被他…… 张太医不敢去想小皇帝清醒过来会是何等情形。 他厉声道:“陛下怀有身孕,那会伤到他们父子,如果你还想要这两个孩子,就不能欺辱陛下。” “朕知道了。” 骆庭时抬眸,下起了逐客令:“既如此,太医便不要在此妨碍朕了。” 张太医不虞地瞪了他一眼,再次嘱咐:“不可妄动,若陛下与皇嗣有何闪失,我渝国不会善罢甘休!” 骆庭时不耐烦地应了声。 张太医冷哼一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屋子,关上房门前,隔着青竹隔栏往里瞧了一眼。 隐隐约约间,他看见男人伏下了身。 第12章 正值夏末,庭中暑气微残,蝉鸣渐弱,可屋中帐内却一片火热。 “帮朕……” 虞止哼哼唧唧钻进骆庭时怀里,手脚并用试图缠住他。骆庭时一惊,连忙按住虞止将他推远了些。 “当心孩子。”骆庭时无奈道。 虞止浑身血液沸腾,整个人像被扔在油锅里煎,又像是有万千虫蚁在身上爬,难受极了。只在靠近眼前这个人时,那股从骨缝里钻出来的滚烫痒麻方会缓解片刻。 男人却把他推开了。 虞止急了,凶巴巴命令他:“让朕抱你,否则……否则朕让你蹲大牢。” 骆庭时低低笑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目光移向眼前人水光粼粼的眼睛。那人瞪着他,却因为眼神失焦而眸光涣散,水雾在眼里弥漫着,没有丝毫威慑力。 整张脸被烧得极为艳丽,骆庭时心头发痒。他凑近了些,大掌捧住虞止滚烫的脸。 第14章 虞止不再乱动了,歪头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舒服地眯起了眼。 骆庭时眸光一暗,垂首咬上虞止嘴唇,湿红唇瓣被他一点点含进口中,轻轻吮吸。 “嗯哼……” 虞止语调绵软,仿佛浸在春水中,喉间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模糊音节。 骆庭时眼神愈发晦暗,大掌猛地拊上虞止后脑将人按向自己,研磨着,吸吮着。另一只手托住虞止腿弯,轻松抱起虞止,放他侧坐在自己腿上,凶狠地吻着他。 怀里人乖极了,怎么亲也不反抗,还会主动迎合他。 与方才那个冷若冰霜的皇帝判若两人。 同梦境中的美人倒是如出一辙。 发情的美人失了所有理智,只渴望有人能满足他,骆庭时心中陡然生出不快的情绪。 遇见他之前,虞止发情时是如何度过的? 一想到这般乖巧的美人可能被别人碰过,骆庭时简直嫉妒得想杀人。 骆庭时松开虞止的唇,捏住他的后颈,问他:“有没有被别人弄过?” 虞止哪里还能听得见骆庭时的询问,亲得他很舒服的唇骤然离开,他整个人又开始难受了。急切地追上前,凑上去亲那张正在一张一合的嘴,行至中途,突然被一根手指拦住。 指节陷入柔软唇瓣里,骆庭时忍不住按了按。 虞止忽然张开嘴,咬住骆庭时手指,懵懵懂懂舔了一口。 欲.火瞬间如雨后野草一般疯涨起来,占据了骆庭时整块心田,他再也按捺不住,解开虞止衣衫探了进去。 …… 途中,骆庭时再次逼问:“其他男人碰过你吗?” “唔……” “有还是没有?” 虞止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意识不清地胡乱点头。 骆庭时脸色铁青,手掌覆上眼前艳丽容颜,带着薄茧的指腹碾过薄薄眼皮。怀中人发出一声模糊低呼,睁开水蒙蒙的圆眼,抬眸去看骆庭时。 就是这双眼睛—— 他惦念了十多年的眼睛,终究还是再次落进他怀里。 骆庭时微眯了眯眼,冷冽凶狠的目光自眼前修长脖颈滑下,经过微微跳动的颈脉,他骤然欺身上前,狼齿抵上虞止脖颈寒气森森的声音渗进屋内。 “过往朕不追究,虞止,未来你只属于朕。” - 虞止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男人怀里。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虞止闭了闭眼,片刻后再次睁开,还是方才的场景。 不是在做梦,他又一次跟骆庭时滚上了床。 虞止心死了。 更可怕的是,不同于第一次,今天的记忆从头到尾都留在他的脑海里,每个细节记得一清二楚,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是如何抱住男人向他求.欢的。 该死! 叫骆庭时来分明是商议战事,如今却像是他耐不住饥.渴,召人来发泄.欲望。 虞止气呼呼地瞪向后方男人:“松开朕。” 骆庭时反倒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暧昧地含住他的耳垂,刻意压低的声音连同温热气息一起送进虞止耳中:“松开你,你又跑了怎么办?” 耳朵的异样触感令虞止毛骨悚然,恍惚间仿佛又落到了方才的境地,他吓坏了,慌乱地曲肘朝后一击。 “唔……”骆庭时闷哼一声,松开虞止,揉了揉自己心口,抱怨道,“下手真重。” 虞止眸光一颤,底气不足道:“你、你滚下朕的床……” 骆庭时摇头:“真是无情,明明方才还要朕抱你。” 虞止耳朵发红,将头埋在被子里不吭声了。 骆庭时说得也没错,方才的确是自己主动要他…… 虞止又气又恼,气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恼骆庭时直接点破令他无地自容。他从未遇过如此尴尬的境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手指无措地绞紧了被子。 “别闷着自己,朕下去就是了。”骆庭时摸了摸虞止的头,动作麻利地翻身下床。 虞止怀里还揣着崽,他可不想惹孕父动怒,万一将人气出好歹,他定会抱憾终生。骆庭时半跪在床前,询问虞止的意见:“朕能看看我们的孩子吗?” “不……”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虞止猛地收了声。 还要与骆庭时议和,得给他一些甜头。而且,孩子需要另一位父亲的抚慰,他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赌气让两个孩子再经历一遍他儿时受过的苦。 虞止想通后,抿着唇轻轻点头。 骆庭时微微一愣,没想到虞止竟会答应。 他眸中亮起欣喜的光,伸手掀开薄被,微微鼓起的肚皮猛地跳入眼中,骆庭时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方才那场情事中,他忙着安抚虞止,只匆匆瞥了几眼那突起之处,没来得及细瞧。 原本单薄紧致的小腹隆起柔软弧度,纤细腰肢被撑得微微变形,像一只倒扣的越州白瓷碗。 骆庭时忍不住抬手去摸虞止的肚子。 这次没有被打。掌心顺利覆上虞止肚皮,大掌从顶峰滑向底端,沿着鼓起的肚皮打转。 这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骆庭时虔诚地抚摸着它。 虞止手指微微蜷缩,红着耳根别开眼。 手掌经过莹白肚皮下蜿蜒的淡青血脉,骆庭时轻声问:“孩子闹吗?” “那是自然!”虞止瞪骆庭时一眼,向他吐苦水,“前两个月朕吃什么都吐,唯有张太医开的药膳能勉强入口。” 骆庭时抬眼:“苦了你了。” “哼!你竟还敢攻渝,得知这个消息时朕急火攻心,孩子都差点没了。” 虞止故意夸大事实,果不其然,眼前男人眉头一皱,脸上露出愧疚自责的表情:“是朕之错,朕对不起你跟孩子。” 虞止抬了抬下巴:“既知错了,还不赶快命人退兵?” 骆庭时定定看着虞止,乌眸沉沉:“自然要退兵,但小鱼要答应朕两个条件。” 虞止冷了脸:“你还敢跟朕提条件?” 骆庭时微微一笑:“选择权在你。” 虞止气得牙痒,语气也没方才那般温和了:“说罢,什么条件?” “第一,将那些男人都遣走。”骆庭时慢条斯理开口。 虞止:“???” 什么男人?难道是说陆景他们? 虞止断然拒绝:“他们是我大渝的肱股之臣,遣走了谁给朕分忧解难?你换个条件。” 肱股之臣?他竟跟朝臣…… 骆庭时眼底蒙上一层晦暗不明的情绪,他被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气疯了。表情扭曲了一瞬,深吸一口气:“可以不遣走,但你必须跟他们断了。” 虞止:“啊?”听到此处,他才意识到骆庭时在说什么。 骆庭时居然以为自己跟那些人有染! 虞止气坏了,父君一直叮嘱他要成年再谈恋爱,多年来,他从未碰过任何人,骆庭时居然会以为…… 下流!龌龊! 虞止怒气冲冲,正欲反驳,话到嘴边忽然停住了。 他若反驳,骆庭时岂不是便会知道,他是他的第一个男人…… 他不想看到这个可恶的男人洋洋得意的样子。 就让他这么误会下去吧,哼。 “陛下为何不说话?”骆庭时见虞止时而皱眉时而展颜,正苦思冥想着什么,脸色更为难看。 他就如此舍不得那些男人吗? 虞止回过神来,立即回道:“朕答应你!” 骆庭时面色微微缓和,接着道:“第二,让朕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虞止怔住了。 他原本以为骆庭时的第二个条件是要带孩子去晟国。他已经做好反驳的准备了,满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虞止咽下喉头之语,道:“第二个条件朕也答应,你可以退兵了。” 骆庭时嘴角扯起冷意,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酸溜溜丢下一句:“看来你的那些男人很不中用啊,朕只与你做了一次你便有了身孕。” 虞止:“……” 说罢,骆庭时狐疑地望向虞止小腹,眯了眯眼:“这个孩子真是朕的吗?” “骆庭时,你混蛋!” 虞止抬脚踹向骆庭时,气得浑身发抖。 骆庭时肩膀挨了一脚,身形却连晃也未晃。见虞止发这么大火,他立即意识到自己想错了,虞止心性单纯,并非是那种擅藏心事之人。 骆庭时连忙向虞止道歉:“小鱼,是朕太过多疑,你别动怒,当心伤着孩子。” 这句话落入虞止耳中,他后知后觉意识到骆庭时一直在叫他小名,他瞪圆了眼,不悦道:“不许喊我小鱼。” 骆庭时忙道:“知道了,陛下,我这就去写信退兵。” 如今唯有退兵方能让虞止心情好些,骆庭时匆忙起身,去案前快速写了一封信拿给虞止看。 虞止过目首肯后,稍稍展颜,骆庭时俯身替他掖了掖被子,道:“你先躺着歇息,朕派人去送信。” 第15章 虞止目送骆庭时离开,心中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提前阻止了战火。 没有一人伤亡,真是太好了。 风穿过庭院进入屋内,裹着凉意的风掠过虞止垂在床边的指尖,燥热褪去。 刚发过情,虞止浑身酸软不想动弹,抱着肚子懒懒地翻了个身。方才骆庭时倒是并未趁机对他做什么,只是用手和口帮他将身体里的欲.火倾泻而空。 看来骆庭时很在乎他的孩子。 虞止不由得担心起来。 骆庭时当真愿意为了孩子退兵,方才他没提,但若孩子生下后,他要抢走他们怎么办? 不行,得想想办法。 第13章 “该死的骆庭时。”虞止气鼓鼓地嘟囔。 在床上厮缠半晌,他浑身是汗,再加上星星点点的浊物,整个身子变得黏黏糊糊的。床榻之间,还漂浮着一层奇怪的气味。 虞止躺在这堆污浊中,越躺越难受。 方才他累晕了,骆庭时可没晕,谁料骆庭时居然不帮他沐浴清洗一番,连这乱糟糟的床榻都不知找人来收拾。 还说要留在他身边照顾他。 这就是骆庭时的照顾? 真让骆庭时照顾他,虞止已经能猜到自己未来会过着怎样的日子了。 哼,果真是皇帝,养尊处优的男人一点都靠不住。 不知那个混蛋何时归来,虞止忍耐不住了,以肘撑着床榻试图坐起身。 “嘶——”虞止刚爬起身,就被一股难以忍受的酸麻偷袭了,惊呼着跌回床榻。 腰眼直冒酸水,沿着尾椎窜向四方,他整个人都软了,像一条被抽了骨头的蛇,无力地趴在床上。 小腹深处空落落的,泛着莫名的痒。 热流涌出体内。 虞止额头冒出微微冷汗,这时,一道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忽然靠近,虞止抬眸望向门口。 下一刻,骆庭时推门而入,径直朝里间床榻走来。 虞止拧着眉,不高兴地问:“怎么才回来?” “林郡守方才不在,耽搁了一会儿。”骆庭时乌眸聚起笑意,半蹲在床榻前,握住虞止垂下的手,温声问他,“怎么了?” 美人目含春情,面如芙蓉,质问他为何晚归,像极了独守空闺的新婚小妻子,一刻也离不得他的夫君。 骆庭时被自己的想象取悦到了,心头暗爽。 他伸手拭去虞止额头汗珠,耐心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你还知道?”虞止不满地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浑身都不爽利,朕要沐浴。” “好。”骆庭时已全然将自己带入丈夫一角,对漂亮的“小妻子”宠溺一笑,“我方才已吩咐小厮送水过来,陛下稍等片刻。” 虞止被骆庭时看得心底直发毛。那双向来令人发寒的兽目此刻盛满温柔,像是一汪湖水,载着无限情意。 他的举动中也透着莫名的诡异。 太反常了。 虞止不虞道:“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朕。” 骆庭时薄唇微扬:“好。” 虞止:“……” 事出反常必有妖,骆庭时莫非是被什么妖邪夺舍了不成? 虞止:“骆庭时,你正常一点。” 骆庭时似是不解,神色极为认真:“陛下认为我何处不正常?我改。” 你这就很不正常啊! 虞止:“你以往如何待朕,如今便那样做。” 骆庭时恍然大悟:“陛下喜欢我粗暴一点?” 他倾身上前,语气眼神霎时一变,像是暗夜中伺机而动的孤狼,浑身透出危险的气息。 虞止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急忙开口:“你……唔。” 他被吻住了。 男人掌着他纤细的脖子,覆了一层薄茧的掌心暧昧摩挲着落满红痕的脖颈,灼热指腹自颈侧脉搏一路攀上耳根,微微打转。 唇上动作更为凶狠,男人不管不顾地掠夺着他。 虞止被弄得浑身发软,双手落在骆庭时胸膛,无力地推拒着他。 力道软绵绵的,不像拒绝,像在调情。 虞止快要窒息了,舌尖直发麻,在骆庭时吻到更深处时,他狠狠地咬了下去,口中瞬间鲜血弥漫。 骆庭时吃痛地退了出去。 他眼里闪过一道凶光,抬手抹了抹唇,碰到一处微微凹陷,鲜血喷涌而出。 “呸……” 虞止俯身,吐出口中之物,一个红豆般大小的血块滚落在地—— 是骆庭时嘴唇被咬下的肉。 骆庭时脸色阴沉,眉目凝着冷意,令人如置数九寒天。若是晟国朝臣在此处,定要浑身发抖跪地求饶。 虞止心头一惊,瞟了一眼骆庭时被他咬伤的唇,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方才他快被亲晕过去了,下意识咬了骆庭时一口,没想到…… 立在眼前的高大男人浑身散发着冷气,面容阴鸷,用染血的眼神看他,虞止心中蓦地生出几分委屈。他只是让骆庭时正常一点,可没让骆庭时对自己行不轨之事。 虞止迎着男人的目光看去,强撑道:“谁、谁准你亲朕的,给朕跪下……掌、掌嘴。” 两人对视片刻。 骆庭时捞起衣袍,扑通跪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那巴掌声动静极大,虞止被吓了一跳,惊得闭上了眼。片刻后,他悄悄睁眼,男人仍跪在原地,右脸浮着深深的巴掌印。 虞止有些无措。 他没想到骆庭时当真会这么做。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受此折辱,骆庭时竟如此能屈能伸。 他究竟有何目的? 虞止眼睁睁看着骆庭时抬手,欲给自己另一巴掌,似乎虞止不开口,他就不会停下这个惩罚。 虞止张了张口,想阻止骆庭时继续。 屋外忽然敲门声:“大人,小的给您送水来了。” 虞止松了一口气,趁机对骆庭时道:“还不起身,让人看见像什么样。” 骆庭时闻言站起身来,走到虞止床前站定,高大背影沉默地杵在虞止面前,像是他最忠诚的守卫。 小厮们抬着浴桶进入屋里,置于屏风后,躬身退下。 骆庭时俯身,从被中将虞止掏出来,一只手贴着他的背,一只手托着他的臀,抱他走向浴桶。 虞止未着片缕,肌肤相触的感觉格外清晰,不免忆起两人缠绵时的姿态,虞止脸颊微红,将头埋进骆庭时怀里。 骆庭时此刻倒是规规矩矩的,那两只手没有任何逾矩之举。 行至浴桶前,骆庭时低头望向怀中人。 虞止埋首在他胸膛,身子害羞地蜷了起来,瓷白肌肤泛起一层薄粉。 骆庭时问他:“陛下可要我伺候您沐浴?” “不必,你去屏风后等着。” 骆庭时依言放下虞止,转身走到屏风后,静静等待虞止。 虞止靠在浴桶里,热水漫过酸软身子,身上疲乏似乎减轻了些。 “呼……”虞止轻呼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伫立在屏风处的黑影,心情十分复杂。 骆庭时究竟想干什么? 宁愿受辱,也要千方百计留在他身边,难道是打算窃取大渝军机? - 屏风的另一面,骆庭时正目不转盯地望着自己右手,掌心湿漉漉的,全是水痕,仿佛刚在水里浸过。 骆庭时抬起掌心,鼻尖凑上去轻嗅。 一股腥甜之气钻入鼻端,说不上好不好闻,但却是一种能引男人发狂的味道。 他转头看向碧纱屏风对面。 乌沉眼珠缓缓转动,面无表情地反复碾过那道纤细身影,深不见底的眸光淡漠狠戾,带着一种不正常的占有欲。 虞止拨动水面的手微微一顿,那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又来了。 不必多说,自然是骆庭时。 虞止将自己沉入水底,咕噜噜吐出一小串泡泡。 他倒要看看骆庭时会使出什么手段。 一刻钟后,虞止支起身子,扶着桶沿小心翼翼站起身,冲骆庭时道:“朕洗好了,抱朕出去。” 地上都是水,他摔不得。 “遵命。” 骆庭时口中应着,脚底却抬也没抬,漆黑眼睛定定瞧着屏风后的人影。 少年人骨架不大,身形纤瘦,怀着身孕也不显臃肿。无数水珠沿着胸膛滚落,滑向隆起肚皮,微微晃了晃,怦然坠下,滴滴答答跌入水面。 “你在做什么?还不过来?”虞止等得有些不耐烦。 “来了。” 男人声音低沉,听起来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虞止抬眼,骆庭时正转出屏风朝他走来。虞止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向男人异常显眼之处,颇有些无语。 虞止嫌弃道:“将朕抱高一点,别撞到朕。” 骆庭时沉声应是。俯身抱起少年,将他放在一旁圆凳上,拿起柔软绢布为他擦着水痕。 尽管两人什么都做过,这具身子也被男人看过很多次,虞止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第16章 更何况,这个男人…… 虞止眼睛朝下,扫了一眼骆庭时,撇了撇嘴,骆庭时指不定这会儿正在脑子里侮辱他。 虞止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他抬脚踢了踢骆庭时小腿,凶巴巴道:“不准对朕起污秽念头。” 骆庭时手下动作不停:“知道了。” 虞止仍觉十分不适,催促他:“快点。” 骆庭时闻言迅速将虞止擦干,拿起干净衣衫伺候他穿上。男人细致地为虞止扣上玉带,抱起他欲走向床榻。 虞止瞪了骆庭时一眼:“别去床上,脏。将朕放到那边小榻上,召张太医来。” 骆庭时脚步变换,调转方向,转到侧室小榻处放下虞止,取过软枕在虞止脑袋下垫好。 将虞止安置妥当,他才站起身来。 虞止转过头,与骆庭时直直相对。 虞止:“……” 他受不了了:“能不能让你这玩意儿消下去。” 骆庭时语带歉意:“我尽力。” 虞止吃过这东西的亏,心知一时半会儿它可能回不去,无奈摆手:“去屏风后弄一弄吧。” 骆庭时听话去了屏风后。 片刻后,屋内响起衣物的摩擦声,男人刻意压低声音,偶尔还是有几个抑制不住的音节溜出来,逃进虞止耳中。 沙沙哑哑的,轻轻缠上来,撩得人耳尖发烫。 这一刻,虞止忽然明白了,父君曾过说的“性感声音”是什么样。 虞止捂住脸,在心中暗骂。 该死的骆庭时,别以为朕看不出你的意图—— 你在色.诱朕。 第14章 两人收拾妥当,已过午时。 折腾了大半日未尝进食,虞止此刻已是饥肠辘辘。唤人传来膳食,虞止二话不说,埋头用膳。 骆庭时在旁为虞止布菜。 不过片刻,虞止面前就堆了小小的菜山,虞止双目一扫,心中微讶。 骆庭时给他夹的菜竟都是他爱吃的。 虞止抬起头,骆庭时眼神专注,正一眨不眨地瞧着他,黑漆漆的眼睛里含着微微笑意。 虞止本欲让骆庭时也一起用膳,盯着那双眼睛,虞止话到了嘴边,愣生生拐了个弯,问出心头疑惑:“你笑什么?” 骆庭时眸中笑意更深:“陛下用膳时的模样甚为可爱。” 虞止:“……” 他身为一国之君,威势逼人,怎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 哼! 虞止面色微冷,不高兴地吩咐:“不许说朕可爱。”瞪了骆庭时一眼,接着道,“一同用膳吧,你一大早风尘仆仆赶来,定然腹内空空,朕可不想被人说连顿饭也舍不得给你吃。” “遵命。”骆庭时笑吟吟坐下。 酒足饭饱,虞止靠向椅背,摸着自己的肚子,嗓音格外温柔:“你俩也吃饱了吧,吃饱了可不要闹朕哦。” 骆庭时这才注意到被自己遗漏之事,匆匆将最后一口饭咽下,盯着眼前人隆起的小腹,紧张中透着几分欣喜:“你肚子里有两个孩子?” 虞止目露警惕,谨慎开口:“是有两个。” 骆庭时闻言轻叹:“怀着两个孩子,肯定比旁人辛苦数倍。” 他绕过圆凳,在虞止面前蹲下,看着虞止小腹,认真嘱咐两个小家伙:“父皇怀你们已是不易,他身子骨不好,你们可要乖一点,听父皇的话,别闹他。” 身前男人絮絮叨叨说着,不时抬眸看他一眼,眸光中尽是柔情。 虞止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眼前男人似乎不是敌国皇帝了,只是一个关心他们父子安危的普通父亲。 “我能抱抱他们吗?”男人问道。 虞止愣住了,抱?他们又没出生,怎么抱? 骆庭时见虞止许久也未开口拒绝,只当他是同意了,倾身上前,双臂环住虞止,脸颊贴住虞止肚皮,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夏衫单薄,男人高挺鼻梁抵着他的小腹,微微滑动,异样的触感传入虞止心头。两只大掌落在后腰间,隔着一层薄薄衣衫,炙热滚烫的热流钻进虞止肤间。 刚发过情的身子十分敏感,虞止红了脸,视线落在眼前人乌黑发丝间,恼道:“你还要抱多久?还不快放开朕。” 骆庭时依依不舍地松开虞止,定定望着他:“若能抱一辈子便好了。” 那双乌眸幽深似海,虞止生出微微的眩晕感,只觉自己仿佛被它吞噬了,再也逃不出去。 对视许久,虞止猛地回神,冷哼一声:“谁准你刚才抱朕的?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自作主张。” 骆庭时道:“陛下,是我错了,你责罚我吧。” 说起责罚,虞止忍不住望向男人右脸,那半张脸微微发肿,烙在上面的掌印里甚至有几分血丝。 虞止不由咋舌,骆庭时对自己也太狠了。 视线不由自主沿着巴掌印滑向骆庭时的嘴巴,停在微微凹陷的上唇,虞止抿起了唇。 好像……自己对他也挺狠的。 都怪骆庭时强吻他。 他从未对别人下过如此狠手,虞止一时之间有些愧疚,对骆庭时道:“去唤太医过来,为你瞧瞧脸上的伤。” 得到虞止的关心,骆庭时受宠若惊,摇摇头:“无需太医诊疗,过段时日它就好了。” 虞止:“你这伤在脸上,旁人瞧见,一眼便知发生了什么。传出去,你们晟国人恐怕都会认为朕在羞辱你。” 骆庭时:“陛下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欠妥当了,我这就让人传太医。” - 张太医踏进屋内时,骆庭时正忙前忙后伺候虞止。 看着那张英俊面庞间的巴掌印,张太医啧啧称奇。这位新皇凶名在外,他在渝国亦有所耳闻,陛下居然能驯服这头野兽,还让他甘愿做低伏小伺候陛下。 陛下真是手段了得。 “晟皇脸上这伤敷一日药便可痊愈,唇上这伤,恐怕得养一养了。”张太医说着瞅了虞止一眼。 骆庭时肯定不能把自己咬成这样,这伤自然是…… 亲得够凶的。 虞止跟张太医相识多年,他在想什么虞止一眼就能看穿,虞止轻咳一声,望向一旁的骆庭时:“朕有事要问张太医。” 骆庭时自觉转身:“我去屋外等着。” 虞止嘱咐他:“离远点,别待在院子里。”他可没忘记骆庭时那一身功夫,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指不定就被他偷听了去。 骆庭时闭上屋门,离开此地。 只余他们两人,虞止直接开口:“为何朕会突然发情?” 张太医捋了捋胡须,道:“骤然相见,陛下的身子感到孩子父亲的气息,愈发迫切地想要他,才会诱发陛下发情。” 虞止:“……” 他的身子想要骆庭时,才会发情? 虞止脸色难看:“日后朕还会发情吗?”怀着身孕还发情实在太过危险,极易伤到胎儿。 “若他能一直陪着陛下,安抚陛下,陛下孕期便不会再发情了。” 虞止抬眼:“方才朕听见你说,安抚……就是他要亲吻抚摸朕?” 张太医感受到陛下的不悦,硬着头皮道:“是,还有……” 他抬头看了虞止一眼,虞止心头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陛下最需要的实乃他的阳.精。”此话一出,张太医料想到必定会引发陛下震怒,不给虞止开口的机会,他语速极快,一口气和盘托出,“精落体内,母体便会将其化为护胎真元,蕴养灵胎。” 荒谬! 太荒谬了! 虞止深吸一口气,道:“张太医,我们族人真的只是普通妖兽,不是什么淫.妖吗?” 张太医干笑一声:“原本白灵族人只在族内通婚,精气同出一脉,流转间既能滋养母体,又能养育胎儿。千万年来,这一玄枢早已深深扎根于白灵血脉之中,即使孩子另一个父亲不是你们族人,你们也需要他的精气蕴养。” 虞止黑了脸,咬牙切齿道:“必须跟他做吗?” 张太医同情地看着虞止,沉重点头。 沉默许久,虞止开口问道:“朕何时能跟他做?隔多久做一次?” 张太医道:“您已有孕三月有余,最好这几日就跟他做一次。至于多久一次嘛……这无定数,看你们自己,不能隔太久,但也不能太过频繁,日日做肯定不行。” 虞止磨了磨牙,恨恨道:“谁要跟他日日做!” - 骆庭时返回虞止屋里时,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虞止倚在榻边,正在翻阅奏折,神色平静,举止看似如往常一般,但直觉告诉骆庭时,虞止此时很不开心。 他匆忙奔上前,蹲下身子仰视虞止:“怎么了?可是胎儿有何异常?” 虞止视线停留在手中奏折里,连眼神也没施舍给他。 骆庭时垂眸自语:“莫非是朝政惹你心烦?” 第17章 虞止陡然抬头,寒霜般的视线凝结在骆庭时眼底,冷声呵斥:“我大渝朝堂之事,岂是你能过问的?” 骆庭时无奈一笑:“我并非在打探大渝要务,只是想替你分忧。忧则伤肺,怒则伤肝,陛下若总是烦忧动怒,必定会对身子有损。看见你病倒,我会心疼的。” 心疼? 这个词落入虞止耳中,他瞬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板起脸:“不许说这种恶心的话。” 骆庭时黑眸定在少年人紧绷的脸蛋上,轻笑:“陛下的‘不许’太多了,能不能将它们统统列出来,免得我不知何时又惹怒了陛下。” 虞止扫他一眼,轻哼一声:“去把药涂了,脸上这伤看着碍眼。” “陛下,”骆庭时仰起脸,恳请道,“您能替我涂药吗?” 虞止合上手中奏折,细细打量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眼角眉梢堆起愉悦笑意,用奏折挑起男人下巴,居高临下道:“朕就勉为其难帮你这一回。” 药膏带着几分凉意,轻柔落在骆庭时受伤的面庞。 少年人瓷白的脖颈近在咫尺。 骆庭时垂下眸,目光如蛇一般钻进少年衣衫中,缠上他白皙颈间露出的鲜红痕迹。 他喉头滚了滚,沉声道:“陛下,我方才不小心在您脖子上留了伤,待会儿我也为您上药。” 虞止手中动作停下,用狐疑的眼神看了骆庭时几眼,不太信:“只是上药?” “只是上药。” 虞止愠怒:“谎话连篇,只是上药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朕?” 那双乌眸幽暗阴森,瞳孔中透着让人看不清的迷雾。 与骆庭时接触这几次,虞止已经明白了,每当骆庭时对他有了不轨之心,便会用这种晦暗不明的眼神看他。 骆庭时大笑一声,坦然承认:“是,朕想亲你抱你,让龙根进入你的……可也只是想想,未得陛下允许,我不会越过雷池一步。” 虞止:“!!!” 他听到了什么。 他耳朵脏了。 虞止连忙扔下药瓶,捂住耳朵缩回小榻,低声怒骂。 怎么会有如此不知廉耻的男人! 第15章 晟国军营,几位将领站在议事桌前面面相觑。 “我再看看这信。”一位面皮黝黑的将军拾起桌上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瞧了又瞧,下定结论,“就是陛下的字迹。” “陛下怎会突然让咱们退兵呢?” 黑皮将军疑惑地举起信:“这信是不是有何玄机?” 他举起信,将它放在光柱间,无甚异样。他又跑去点燃了灯,被炙烤许久那信毫无变化。 “难道是得放在水里泡一泡?”黑皮将军自言自语。 他正想去试一番,沉默许久的褚睢开口:“不必试了,这就是陛下之命。” 陛下之所以写这封信,只可能有两个原因。 第一,他被胁迫了。 第二,他被说服了。 褚睢思索着两种可能,哪一种都不太妙。 若是陛下被渝国人扣押,他们定会派重兵层层围守,想救他出来怕是不易。若是陛下与渝国议和了…… 他们这位晟国新皇雄心壮志、野心勃勃,既已决定了要攻渝,绝不可能轻易松口议和。更何况,粮草兵马已至渝国边境,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定会被天下人耻笑。 新皇怎能忍下这口气? 褚睢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能让陛下同意议和,除非渝国愿割数座城池给晟国。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渝国几座城,自然是大好事。 可那渝皇会甘愿将自己的地盘拱手让人吗? 褚睢摇头,也不可能。 渝皇虽然年纪小,可坐在皇位上已有四年,他处理朝政井井有方,这些年来渝国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他不是个软骨头,更不会被晟国大军吓到。 思来想去,褚睢也想不明白。 陛下总不可能为了陆景退兵吧? 褚睢无奈哂笑,笑自己急昏了脑袋,连这种天方夜谭的理由都能想得出来。 - 古越郡守府。 被晟国将领们忧心不已的新皇,正鞍前马后伺候着渝国皇帝。 “陛下,尝尝这葡萄。” 一颗紫玉葡萄被送至虞止嘴边,虞止扭头:“不吃。” “陛下,你尝一口,它酸酸甜甜的,很好吃。你如今不是很喜欢吃这种酸甜之物吗,这正合你的口味,吃一个吧。” 虞止垂眸,眼前葡萄浑圆如珠,果皮透出深深的紫,看着就分外诱人,他低头将葡萄含入口中。 衔起葡萄时,舌尖无意滑过骆庭时指腹,骆庭时指尖微动。 虞止扫他一眼,眼皮掀起冷光:“骆庭时,不许动什么歪念头。” 骆庭时颇为无奈:“在陛下眼里,我便是时时刻刻想着那事的人吗?” 虞止:“难道不是?哼,也不知你宫里的那些人是怎么受得住你的,日日发情……” “老皇帝活着时,曾赐过我几位侍妾,但我从未碰过她们。登基后,朕便将她们纷纷遣离了。” 骆庭时缓缓抬眸,直直看向虞止眼底,一字一句道:“陛下,朕只有你一人。” 虞止微愣,那夜骆庭时居然也是第一次? 难怪他一开始那么痛。 驴玩意儿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直往深里凿,他差点被弄死。 虞止冷哼一声:“怪不得你水平那么差。” 骆庭时表情一僵,脸上笑容维持不住了:“是吗?” 虞止见状勾起唇角,凑近骆庭时,故意在他耳边低声道:“就你,还敢肖想朕?我大渝儿郎比你能干的可太多了。” 骆庭时再也笑不出来了,脸上乌云密布,沉沉目光定格在虞止身上,缓缓开口:“朕定当多加学习,让陛下夜夜进入极乐之境,欲.仙.欲.死。” 虞止:“……” 这个男人嘴里果然吐不出好东西,他就不该起这个头。 虞止气得牙痒:“再对朕说污秽之语,朕就让人拔了你的舌。” 骆庭时:“情之所至之时,又如果能忍得住?” 虞止:“……还敢顶撞朕?” 骆庭时:“朕确实想顶撞陛下。” “好啊你,屡次顶撞朕,朕要……”虞止怫然大怒,正欲惩戒骆庭时一番,脑中忽然闪过什么,猛地瞪大眼睛,“你、你!” 虞止才意识到—— 骆庭时所说的“顶撞”,并非是他的“顶撞”。 虞止指着骆庭时说不出话来。 作为九五之尊,从来没人敢对他说这种话。岂料一日之内,他竟被这个男人用下流.淫词欺辱数次。 虞止再也不想同骆庭时待在一处了,拂袖离去,冷声撂下一句。 “给朕跪在这儿反省,未得朕的命令不许起身,膝盖若敢离地半寸,朕定不轻饶!” - 骆庭时这一跪,就跪到了月上枝头。 目光随着一格格移入屋内的月光游移,骆庭时忽地轻笑出声。 小东西脾气够大的。 只是还不够狠啊,身为习武之人,跪一跪并不妨事。 如此心软,又如此单纯,他很难忍住想要逗弄小皇帝的念头。每每听到他口中之语,小皇帝都脸颊通红,羞恼不已,那模样煞是教人心动。 小皇帝此刻在干什么呢? “咕咕——咕——” 外头传来几声夜鸮嚎叫,骆庭时眸光一动,迅速起身,悄无声息翻窗而出,一个纵身跃入月夜,飞至郡守府外东南角。 “陛下!” “陛下,您没事!” 角落里一群黑衣人踏出阴影,欣喜上前,压低声音向他行礼。 褚睢不着痕迹地将骆庭时打量一圈,迟疑问道:“陛下,您没被他们关押?” 骆庭时:“长话短说,你们退兵回京,朕暂且留在渝国。” 褚睢:“陛下,您真的不打了?” 骆庭时:“打什么打,再打朕的妻儿就没了?” 众人:“???” 他们没听错吧,什么妻儿。 所有人纷纷望向褚睢,褚睢无奈摇头,替大家问出心声:“陛下,您的妻儿是?” 骆庭时:“朕的家事你们无需过问,立即退兵。褚睢回京后告诉魏相,朝政之事暂由他代管,若有大事要事,派人快马加鞭送来渝国,朕做决断。” 褚睢心都凉了。 陛下难道真的是为了陆景退的兵? 褚睢:“陛……” 他话还没出口,眼前人一个起落,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吱声。 褚睢一咬牙,冷声喝道:“走!回营,退兵。” - 骆庭时轻巧落入庭院,正欲抬脚,脸色忽然一变,薄薄眼皮含起狭窄的光,直直冲向那扇紧闭的门。 停留片刻。 他整了整衣衫,闲庭信步迈向那间屋子。 第18章 如水月光倾泻而下,在斜斜的冷光中,骆庭时推开了那扇门,踏着月色,没入黑漆漆的屋子。 屋内有道清浅的呼吸声。 骆庭时勾了勾唇,迈向厅中座上那道黑影,低声问:“陛下何时回来的?” 虞止缓缓抬头:“你去了哪儿?” 骆庭时实话实说:“褚将军找朕,他们误以为朕被渝国所囚,方才朕已经同褚将军说清,明日他们便会退兵。” 虞止狐疑道:“真的?” 骆庭时低低一笑,嗓音温和:“朕发誓,若是假的,朕便再碰不到你、亲不到你……” “骆、庭、时!” 虞止恼声怒喝,若不阻止,骆庭时下一句定然会是…… 混账东西,真该死! 虞止一脚踹向骆庭时膝盖,骆庭时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一晃,重重跪倒在地。 “朕说过,未得朕允许,你得一直跪着。” 虞止俯身,抬手拍了拍骆庭时脸颊:“你说,朕该如何惩戒你呢?” 第16章 骆庭时目光随着轻拍自己脸颊的手移上移下,对旁人而言,这个动作或许带着几分羞辱意味。 可少年人的力道并不重,轻轻落在他侧脸,仿佛是在抚摸他一般。 骆庭时心不在焉道:“朕任陛下处置。” 虞止收回手,扶住腰缓缓直起身子,视线掠过跪在地上的骆庭时,望向檐下那轮明月,暗自思索。 究竟要如何惩戒骆庭时呢? 虞止极少惩罚他人,朝臣宫人犯错均是依律来处置,他从没插过手。 虞止屈起指节敲了敲下巴,有些苦恼。 他却没看到,昏昏暗夜里,身前人那双乌沉眼眸正绕着他下巴处的修长手指打转,眼神看起来颇为遗憾。 虞止想着想着,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困倦的泪花。他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语气中带着沉沉倦意:“惩罚之时明日再说,朕困了。” 骆庭时闻言,立即道:“我扶陛下上床歇息。” 虞止瞟了他一眼,伸出手,默许了。 骆庭时当即起身扶住虞止小臂,顺势抬起另一只手揽住虞止腰肢。虞止懒得跟他多言,孕后睡意总是说来就来,他如今只想睡觉。 两人绕过桌椅屏风,走到床前。 骆庭时点了灯,伺候着虞止褪下衣衫,扶他上床躺下,拿起一旁薄被细致为虞止盖好。 灯光从后方斜照过来,将骆庭时的影子拉成一道暗色长河,床上人半截身子落入河中,被黑不见底的重水吞噬。 骆庭时站在床边,凝视着眼前人的恬静睡颜,片刻后,转身离去。 “做什么去?” 身后传来一道含混不清的问话,带着几分惺忪睡意,尾音轻飘飘落了下去,随时随地都能坠入睡梦似的。 骆庭时回首:“我去那边榻上歇着。” “谁准你去榻上睡的?还不赶紧滚上床,陪朕安寝。”床上人艰难抬眼,猫儿般的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这话倒挺有威势,可那软绵绵的倦意顺着他的话音滚落,吐出的每一个字黏黏糊糊的,缠上骆庭时耳朵。 不像在训斥,倒像是在撒娇。 骆庭时脚底生根,忍不住想要多听几句。 床上人见他许久未动,启唇怒骂:“混账东西!朕让你上床,你呆站在那儿作甚?” 小美人撒着娇求他上床。 骆庭时心中想着,双眸噙起笑意,听话踏上床钻入被中,低声哄着美人:“睡吧。” 虞止:“抱着朕睡。” 骆庭时微微一愣,手比脑快,抢先一步揽住虞止的腰将人拥入怀中。 怀里软玉生香,骆庭时眸色沉沉,双手扶着怀中人孕肚,低头用鼻尖轻轻蹭过他墨般发丝,偷偷在发间落下几个吻。 “摸摸朕,亲亲朕。” 怀中人口中吐出几不可闻的咕哝,像是在说梦话。 骆庭时不敢当真,可这要求实在令他心痒,犹豫不决之际,怀中人扭头仰起脸。 骆庭时登时心领神会,垂首吻住那片唇。 他大致明白。 虞止突然转了性,肯让他同床共枕亲吻抚摸,绝不会是因为虞止对他生了好感,这事十有八.九跟孩子有关。 骆庭时轻轻抚摸着怀中人的肚皮,双眸含笑。 朕的孩子真是懂事。 还未出世,便懂得撮合父母。待你们出来,父皇定要好好奖励你们一番。 在他的安抚之下,虞止渐渐沉睡过去。 只是那呼吸却不似寻常人睡着时那般平顺绵长,而是带着几分急促。 骆庭时不舍得放开他,勾住虞止软舌缠了几圈,缓缓退出。怀中人唇瓣被磨得发红,泛着一层水光,在暖黄烛火下尤为诱人,骆庭时忍不住再次衔住他的下唇轻轻研磨。 待虞止熟睡之后,骆庭时捞起虞止将他轻轻翻了个身,两人相对而眠。 如瀑墨发散落在虞止颈侧,他小半张脸被埋在发间,唯有高挺鼻梁显露在外。骆庭时凑上前,薄唇轻点,自山根一路吻下,轻轻咬了咬虞止鼻尖。 虞止口中忽发出小小的嘟囔声:“该死的骆庭时,混蛋!” 骆庭时迅速离开虞止鼻尖,张口道歉:“陛……” 只吐出一个字,骆庭时便住了口。 骆庭时伸手拨开虞止脸侧乌发,别在他的耳后,幽深目光盘旋在虞止紧闭的双眸间,冷冽声音染上几分笑意:“你的梦里都是朕吗?” 颈后大掌缓缓滑向虞止侧脸,骆庭时拇指指腹停留在耳畔软肉处,轻轻摩挲,须臾之间,片片绯色自那块瓷白肌肤沁出。 骆庭时静静注视眼前这张脸。 毫无疑问,虞止是个美人。 这张脸打小就漂亮。 骆庭时在虞止眉眼间还能找到几分他幼时的模样,久远的回忆浮现在眼前,骆庭时轻笑。 初相见,他不大喜欢虞止。 他接住从假山掉落的虞止后,渝国皇帝让他带着虞止去玩,小孩叽叽喳喳说要带他去附近的假山林里去捉迷藏。 那是由阵阵怪石连成一块的林子,林子中间有个山洞。 虞止藏在了山洞里。 在山洞外的草堆中,骆庭时无意间发现一块他人遗失的梼杌面具,獠牙尖长,凶神恶煞。 骆庭时心生一计,捡起面具戴上,想要吓一吓小孩。 没有理由,就是纯恶意。 想到那个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叫的模样,他便满心愉悦。 洞中并非全然漆黑,不时有天光自石缝中透进,在岩壁间印下缕缕光束。骆庭时走在长着青苔的草地间,沿着光束往前。 没多久,他寻到了虞止的踪迹,小孩钻在两块石壁之间,不仔细瞧很难发现。 骆庭时放慢步伐,轻手轻脚踏到石壁旁,在一阵寂静中猛地探头,漆黑眼睛透过面具直勾勾射入石壁中的人,压低嗓音:“找到你了。” “啊!呜哇哇啊……救命!哥哥……” 不出所料,小孩一下就被吓哭了,缩成一团吱哇乱叫。 骆庭时十分满意。 他优哉游哉离开山洞,走到远处将面具埋进土里,刚折回山洞处,一个连哭带叫的肉团砰地撞进他怀里。 “哥哥……” 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骆庭时却没有丝毫愧疚感,敷衍地摸了摸小孩脑袋,装作焦急的样子。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告诉哥哥。” “哥哥……”小孩哭着抬头。 骆庭时的心蓦地一颤。 那张漂亮的小脸哭得通红,猫儿似的圆眼中噙满泪水,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被眼泪洗得发亮的瞳仁里盛满委屈。 骆庭时生平头一次产生慌乱的感觉。 他后悔了。 多年后,那份愧疚依然萦绕在他心头。 那一夜,望烟亭外,一个美人钻进他怀里,骆庭时原本是想将人扒下扔出去的。 直到美人抬起脸,骆庭时看到了深藏在记忆里的一双泪眼。 这一刻,他的理智瞬间被欲望吞噬。 骆庭时抱起了美人,走入暗夜。 - 虞止醒来时,一张放大的俊颜直直撞进他眼眸,没有丝毫防备,他吓了一跳。 唇间传来阵阵热流,虞止下意识张口,唇瓣猝不及防擦过温软之物,虞止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后仰撤离。 跟骆庭时的唇分开,虞止滚到木床里侧,手指从袖中探出,轻轻按了按微肿的嘴巴。 骆庭时是畜生吗?! 就这样亲了他一晚上。 虞止恼恨不已,一脚蹬向骆庭时。 一股冷风袭来,骆庭时掀眼猛地起身,抬手欲按住袭击他之物,忽地,视线里出现一只雪白修长的脚。 他急忙收住手下攻势,任那只脚将他踹下床。 “咚——” 骆庭时膝盖磕在床沿,传来阵阵刺痛,他顾不得这些。翻身坐在床边,语重心长对虞止道:“以后莫要踹我了,你身子越来越重,抬脚不便,万一出事怎么办?” 第19章 虞止气鼓鼓瞪着骆庭时:“昨夜还未惩戒你,你如今又犯错,两罪并罚!” 骆庭时摸不着头脑:“朕又犯了何错?” 虞止怒斥:“朕让你亲朕,没让你亲一整晚!” 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屋外响起敲门声,陆景的声音随之穿透房门:“陛下,臣有事——” 顿了许久,他才吐出后两个字,“……要禀。” 第17章 屋内屋外一片死寂。 片刻后,床上小包微微一动,虞止抬起埋在被子里的脸,右手伸向头顶,摸索着攥住床头栏杆,欲借力坐起来,骆庭时急忙倾身搀住他手臂带他起身。 虞止甩开骆庭时的手,两丸乌黑眼珠盯着男人,恶声恶气道:“都怪你,朕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骆庭时心头生出几分笑意,专注望着眼前少年。 少年刚睡起来,微乱的发丝软软搭在肩头,发尾没入衣襟,坠在他泛着薄粉的脖颈间。沿脖颈向上一片通红,玉白脸颊浸满赤潮,眸中微带羞赧之色。 语气凶巴巴的,可身体上的反应将他出卖得彻彻底底。 虞止害羞极了。 真可爱。 在皇位上坐了四年,性子还是如儿时那般纯,看来除了渝国帝后,朝臣百官也在护着他,不舍得磨去少年纯真。 大家都宠着他。 多年来,欺负过虞止的人,恐怕只有他一个了。 莫名地,骆庭时胸中生出十足的愉悦感。 骆庭时强忍着想把虞止抱进怀里揉弄一番的冲动,向他诚恳道歉:“都是朕的错,害陆大人知晓我们亲吻一整晚之事,陛下三罪共罚吧。” “你还敢说!”虞止怒气更甚。 骆庭时连连道:“好好好,朕不说了,莫生气。陛下不让陆大人进来吗?” 虞止面露不快:“还不快替朕更衣。” 骆庭时:“这就来。” 骆庭时伺候着虞止穿好衣衫,虞止看了一圈,确定自己再无不妥,扬声喊陆景进屋。 屋门被人推开,陆景躬身步入屋门,低着头恭敬向虞止禀报:“陛下,晟军今日晨起已拔营东去。” 虞止:“甚好!” 陆景:“陛下,晟国已然退兵,您可要回京?” 陛下尚未答话,一个低沉中透着几分凉意的声音对他吩咐道:“不回京了,先待在古越。” “骆庭时,你僭越了。”陛下冷哼。 男人立即开口:“陛下,您可以罚我,只是您如今的身子不宜赶路,莫再奔波颠簸了,还是待在这儿安心养胎为好。” 陆景眼观鼻鼻观心垂首而站,从一进门起,他的眼皮便未掀起过分毫,生怕瞧见什么不该看的。 默然片刻,陛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郡守府内行事多有不便,陆卿,去外头寻一座宅子。” 陆景拱手:“遵旨。” 等待片刻,皇帝再无吩咐,陆景告退离开屋子。 - 虞止松了一口气。 尽管陆景知晓他与骆庭时之事,可知道是一回事儿,亲耳听见、亲眼瞧见又是一回事儿。 唉,这时候他真的无颜见陆景。 太羞耻了。 男人忽然靠近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闯进虞止耳中:“陛下,还害羞呢?” 虞止抬眼,两人只有一个拥抱的距离,骆庭时抬臂便能揽住他。此刻,骆庭时微微弯着腰,垂眸看着他,漆黑瞳孔中噙满笑意。 虞止瞬间炸毛:“骆庭时!” 骆庭时陡然上前,不再抑制周身威压,唇角掀起一抹暗藏危险的笑,看向虞止的目光不再柔和,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 “陛下,朕巴不得陆景听见。” “最好全天下人都知晓你是朕的。” 野兽又露出了獠牙,眼前猎物顿时警觉起来。 “骆庭时,你不许乱来!你若敢将咱俩的事昭告天下,朕就……”虞止收住口,冷冷地看着他。 骆庭时笑了:“让朕猜猜……陛下是想囚禁朕,还是杀了朕?” 未等虞止开口,他又道:“朕同褚将军说过,若有异变,便让他将此事公之于众。届时,全天下人都会知晓陛下肚子里的是朕的种。” “虞止,你我之名注定会纠缠千年万年,后人提起你时,身旁定有一个我。” 骆庭时抬手抚上虞止脸颊,手掌轻轻托起他的下颌,情人般在虞止耳边低声絮语。 “别妄想逃开朕,小鱼。” “你是朕的。” 话音落地的一刹那,骆庭时猛然俯首,咬上虞止纤细脖颈,犬齿牢牢嵌在喉间凸起处。 利齿一点点陷下,粗糙舌苔狠狠卷过虞止喉结,仿佛下一瞬就会咬断他的脖子。 虞止毛骨悚然。 想逃,却逃不开。 想叫,也叫不出声。 骆庭时点了他的穴道,他连抬手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男人啃食他的脖子。 “别怕,朕不会伤你。” 骆庭时打横抱起虞止,再次步向床榻。 虞止心生绝望,这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叫作引狼入室。 - 虞止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鬓间、脖颈全是细密汗珠,他无力地阖着双眸,胸膛微微起伏,小口小口轻轻喘气。 骆庭时抬手去擦他额头汗珠,虞止猛地避开,微哑的声音中满是厌恶:“别碰朕!” 骆庭时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没忍住。 本来想在虞止面前多装一段时日的,没想到这才第二天,他便破了功。 “骆庭时,你给朕滚!滚回晟国。”虞止凶狠地瞪着骆庭时,满腹委屈。 “别生气。”骆庭时低头亲了亲虞止侧脸,温声哄着他,“朕回去了,你跟孩子怎么办?你们都需要朕。” 虞止:“……” 此时此刻,他无比痛恨体内妖族血脉,若不是这个,他也不必受骆庭时钳制。 那个男人还在他耳边道:“你罚朕吧,小鱼。” 虞止快气死了,低头狠狠咬上男人手臂。 骆庭时眸中染笑,与他春风一度后,美人也曾在他手臂处留下牙痕,看来这会儿虞止气坏了。 骆庭时轻轻拍着虞止后背,道:“狠狠咬朕,用力一点,使劲咬才能消气。” 虞止:“……”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怎么会有如此可恶的男人。 虞止别过脸,恼恨不已。 方才…… 骆庭时将他从头到脚亲了个遍,这是他头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与男人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薄唇所经之处,野火焚起。 …… 虞止不愿再回想。 该死的骆庭时! “小鱼,再罚罚朕,你让朕做什么都可以。”骆庭时自后方拥住他,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垂。 虞止冷笑一声,回头看他。 “这可是你说的,休怪朕……” 第18章 被骆庭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亲了那么一通,虞止身子反而轻快不少。 连月来搅得他心神难安的躁动稍稍缓解。 虞止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需要骆庭时,可…… 他不想跟骆庭时做。 虞止看着骆庭时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男人惯会使这些手段,装模作样引人放松警惕后,绕到背后悄然袭击对方。 方才他一不留神就着了骆庭时的道。 这个男人太过危险。 虞止这么想着,抬起眼眸,冷冰冰道:“朕要给你戴上手铐脚链,没有朕的允许不得碰朕。” “这不行!”骆庭时立即出言反对,“你肚子越来越大,我得时刻照顾保护你,戴上手铐脚链,万一有什么意外我都来不及救你。” 虞止哂笑:“你保护朕?朕最大的危险就来自于你。” 骆庭时:“陛下……” 虞止:“你自己说的什么惩罚都可以,怎么,又不认账了?” 骆庭时抬起搭在虞止肩头的脸,凑上前讨好地亲了亲虞止,言辞恳切:“你可以打我骂我、给我用刑,但这个真不行,戴上它,便意味着将你随时置于险境之中,我不能这么做。” 虞止:“朕身边又不是只有你一人。” 骆庭时脸色微微一黑,搂在虞止腰间的手紧了紧,声音微寒:“朕的妻儿,朕自然要自己照顾,怎能假手他人。” “骆庭时!”虞止气笑了,“你要不要脸,谁是你的妻儿。” 骆庭时手掌微微下移,覆上虞止肚皮:“你我已有夫妻之实,又有两个孩儿,只是差个名分而已。此前你假扮陆景,朕不知情,之后朕重新向你下聘求娶。” 虞止眸光一动,支肘半撑起身,俯视骆庭时:“骆庭时,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这就抓住了朕的把柄?可笑。 “百姓知道朕怀了你的孩子又能怎样?朕依然是大渝皇帝。倘若,朕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那它们就什么都不是。” 第20章 虞止看向骆庭时漆黑眸底,嗤笑一声:“想用这个来威胁朕?你死了这条心吧。” 骆庭时勾起唇,眼底生出几分欣赏之色,捏了捏虞止软乎乎的脸颊,仰首在眼前那张被啃得嫣红的唇上亲了一口:“小鱼长大了。” 虞止神色不变。 刚才他突然想明白了,骆庭时之所以在与他交手时屡屡占上风,不过是因为他太在乎而已。 他太在乎那些虚名了。 骆庭时斩杀兄长,还有弑父传闻,被朝臣指着鼻子骂,在民间风评也很差,他还不是照样我行我素,肆意妄为。 有时候就得学学骆庭时,没脸没皮一点。 世人知晓他被骆庭时睡过,他又不会少一块肉,顶多就是被当作饭后闲谈,编排进各种话本子里罢了。 骆庭时亲吻他,抚摸他,安抚他空缺的身子,解他发.情之苦,这不就是侍奉他的男宠吗? 刹那间,虞止整个世界都开阔了。 虞止轻轻一笑,在骆庭时惊讶的目光中,低下头吻住那张薄唇。 舌尖描摹薄唇的轮廓,不时轻舔一下,骆庭时浑身僵直,不敢置信。 虞止在亲他? 这几个字眼反复在骆庭时脑海中回荡,震得他心窍发麻。直到那条软舌试图撬开他的唇,骆庭时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他眼睛沉了下去,猛地起身将虞止反按在身下,又凶又狠地吻了下去。 虞止承受着骆庭时激烈的吻,在心中暗想。 无论骆庭时有何目的,防着他就是了。 足足亲了一刻钟,虞止嘴唇都被亲麻了,他抬手捏了捏上方野狼后颈,提醒他:“够了,放开朕。” 骆庭时微顿,吮着虞止舌尖又舔了片刻,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虞止懒懒躺在软被里,在心底对自己道。 你看,只是唇碰唇,舌头缠着舌头,有什么好害羞的。 “陛下。” 骆庭时不停地摩挲着虞止单薄肩头,颤抖的声线贴着耳廓灌进虞止耳中。虞止感受到男人的躁动,抬起下巴,瞟了一眼后方屏风。 “去弄一弄吧。” 骆庭时立即翻身下床。 片刻后,屏风后再次传来男人隐忍的闷哼声。 虞止颇为无语。 短短两日,骆庭时比他发.情的次数都多,真是一头禽兽。 有那么一刻,虞止曾想过一个极狠的惩戒之法,骆庭时不是总对着他生.欲吗?那就给骆庭时灌上春.药,将他绑在柱子上。欲.火焚身却解脱不得,惩罚他这种人再合适不过了。 “不行!”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虞止立即否决。 太下作了。 虞止抬掌捂住自己的脸,懊恼不已,他怎能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都怪骆庭时! 近墨者黑,跟骆庭时待在一块,他竟也染上了浊气。 虞止暗中生着闷气,眼前忽然一亮,一张带着关切的英俊面孔出现在视线中。 他捂着脸的手被男人移开了。 “小鱼怎么了?”骆庭时俯下身,濯洗过的手沾着几分凉意,沁入虞止额头。 虞止不语,拿眼瞪着他。 骆庭时轻笑:“朕又是哪里惹小鱼生气了?” 他拢住掌心手指,轻轻捏了捏,笑问:“还在因那事记恨朕吗?方才你不是被朕伺候得挺舒服吗?” 虞止轻哼。 那会儿,他被点着穴道动弹不得,骆庭时大可以尽情对他发.泄.兽.欲。然而,骆庭时从头到尾都在一心伺候他,将他身体每处照顾得妥妥帖帖,全然未管自己那铁杵般的东西。 虞止掀起眼皮,默然片刻,道:“不戴手脚铐也行,但你得服一丸药,封住内力。” “好。”骆庭时毫不犹豫回答。 虞止圆眼微瞪。 没了功夫傍身,就相当于将身家性命交给了他。他以为骆庭时不会答应,没想到骆庭时眼睛眨也没眨就同意了。 虞止想好的说辞又没说出口,长睫轻轻颤了颤,口中吐出一声小小的“哦”。 此刻,虞止愈发坚信自己的念头,骆庭时绝对别有所图。 那些情根深种、只想要他的话,实在太假了。 骆庭时不可能爱他。 第19章 膳后,张太医送来了龙息丹,服此药者经脉封闭,内力消融,如龙搁浅滩,再强的高手也会化为寻常人。 龙息丹乃张氏独门秘方,想要解除丹药禁制,唯有服下秘制解药。 虞止亲眼看着骆庭时服下龙息丹,这才放下心来。 想起方才之事,他还是气得牙痒,瞪了骆庭时一眼。骆庭时察觉到虞止的目光,回过头来,牵了牵唇角,眉眼间泛起温和笑意。面上霜色尽褪,跟往日大相径庭。 张太医瞧见两人的眉眼官司,在心中嘀咕,这两人看着不太对劲啊。 不过,观陛下的模样,想必他们昨夜并未交.欢。 张太医暗暗发愁。 他知道陛下很为难,被十分厌恶的敌国皇帝压在身下弄,陛下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可两个孩子等不得啊。 张太医恨不得压着两个人去床上做,可他没那个胆子,只能干着急。 唉…… 风过竹帘,捎来几分残荷清香。 虞止看向两人:“朕想出去走走。” 骆庭时瞧了瞧外头天色,云幕低垂,天光似水,不时有凉风度庭而来,散去往日燥热,是个宜人的好天气。 他笑道:“我陪你去。” 帝王出行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几个随行护卫,张太医在旁伴驾,以防不测。 虞止身着白色广袖衫,一条云白丝绦松松系在腰间,微微鼓起的肚子被藏在其中,若不细瞧,定然不会察觉到什么。 古越虽是边境,却并非那苦寒之地,相反,此处物阜民丰,老百姓日子过得很不错。城内店肆林立,摊贩云集,各种吆喝混着车马行人的声音,热闹得很。 前几日,全城戒严时那紧张肃穆的气氛已消散无踪,日子还是照常过。 虞止环视着这市井烟火,眉目含笑,目光回到近处,瞟了一眼与他并肩而行的男人,压低声音:“若你攻了城,今日这景象便再也看不到了。” 骆庭时:“天下分久必合,渝晟两国已并立数百年,迟早会再归一统。” 虞止:“或许吧,但那不是此时。骆庭时,只要我在位,你便休想挑起战火。” 骆庭时低低笑了一声,眸中射出精光:“你拿什么阻止我?倘若我铁了心要攻渝,就算你有我的孩子又如何?朕还怕没子嗣吗?” “可你还是退兵了。”虞止平静地指出这一事实。 “是啊!”骆庭时喟叹一声,“朕是为了你。” 虞止嗤笑:“别在我面前装深情了,骆庭时。” 骆庭时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一行人沿着长街而行,踏出城门,向城郊走去。正是夏末丰收之际,田野之上一片金黄,麦穗沉甸甸垂下,农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割麦子。 虞止心头一动,扭头看向骆庭时:“朕想好要如何惩戒你了。” 他大手一挥:“你去帮他们割麦子。” 骆庭时微讶,没想到迎来的竟是这种惩戒。他深深看了虞止一眼,走下田埂,靠近不远处一个农夫。两人简单交谈几句,农夫向骆庭时示范了一遍,将手中镰刀给他。 虞止立在田头,目光停在骆庭时身上。 骆庭时起先不太熟练,割了几株小麦后渐入佳境,须臾之间,田埂处堆了一排小麦。农夫将那小麦扎成几大捆,背着两捆沿着小径朝村里走去。 “你们也去帮忙吧。”虞止吩咐身旁侍卫。 侍卫们十分为难:“属下得保护您的安危。” 虞止笑道:“此处并无危险,闲着也是闲着,去罢,帮一帮老百姓。” 陛下之命不得不听,侍卫们只好下了田,与骆庭时一同割麦。 虞止目光扫过忙忙碌碌的田野,看见不少跟麦子齐高的小孩也在地里帮忙,轻叹:“可惜朕如今弯不得腰,否则朕也要下去。” “陛下仁善。”张太医眼含笑意。 小皇帝是他看着长大的,性子随了叶大人,打小便对世人心怀怜悯。当时曾有朝臣说,小太子太过心慈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张太医对此十分不满,非得要一个薄情冷血的君主才好吗?他看未必。 果然他没看错,小皇帝在位这几年,将渝国治理得很好。 心善并非坏事。 张太医笑眯眯走上前,抬起手臂:“走了许久,陛下定然累了,臣扶您去那边歇歇。” 虞止颔首,两人行至田野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树下放着几张竹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正在树下择菜。 张太医抬高声音,向她询问:“老人家,可否让我们在此歇一歇。” 老妇人抬眼,上下打量着两人,扫过虞止小腹,布满皱纹的脸上堆起笑容:“小娘子快坐。” 第21章 虞止:“???” 他低下头,满腹狐疑地将自己身上衣衫看了又看,这也不是女子衣裳啊。 虞止坐在竹椅中,正欲开口向老妇人解释,老妇人一把握住他的手,笑眯眯问他:“孩子几个月了?” 原来如此…… 这老妇眼神真够好的,虞止无奈一笑:“三个多月了。” 老妇人慈爱地看着他的肚子:“真好。” - “娘!多亏这几位小兄弟,田里的麦子都割完了。”一道浑厚中带着欣喜的声音传入虞止耳中。 虞止抬眼一看。 巧了,正是方才那位农夫。 他身后跟着骆庭时与几位侍卫,几人肩上扛着扎起的麦子朝他们走来。纵使这般模样,骆庭时浑身依然透着掩饰不住的贵气。 几人将麦子搬进院中。 片刻后,骆庭时快步走出院子,来到虞止身边,握住他的手关切道:“你怎么样?渴不渴?饿不饿?孩子有没有闹你?” 虞止抽回手:“麦子都割完了?” 骆庭时:“李大哥家的都割完了。” 虞止抬眼望向浓厚的乌云,忧心道:“怕是要下雨了,我看那边的田里还有不少麦子,得在下雨前割完。” 老妇在旁插话:“那是张寡妇家,她男人前些年死了,孩子刚会爬,家里就她一个人,怕是割不完了。大牛,你快去帮忙。” “好嘞!娘,我这就去。”李大牛灌了一碗水,匆忙捡起地上镰刀便往那边跑。 虞止吩咐众人:“你们也去吧。” 骆庭时:“快下雨了,你去李大哥家里歇着,莫淋到雨。” 老妇人笑道:“放心去吧,你媳妇有我照顾。” 虞止:“……” 骆庭时脸上聚起浓浓笑意,冲老妇人行了一礼,顺杆往上爬:“多谢阿婆,我娘子就交给你了。” 说完,骆庭时便起身离开了,虞止瞪着他的背影,向老妇人解释:“他不是我男人。” 老妇人笑着摇摇头,只当小两口是在闹别扭。 - 半个时辰后,狂风大作,噼里啪啦的雨珠溅在院中,连成了一道雨幕。 虞止坐在堂屋里,焦心地望向外头。 不多时,几道黑影冲破雨帘,奔进檐下。虞止眼睛一亮,起身上前,走到被淋得湿透的骆庭时身旁,那人却忽然躲开。 “你放心,麦子都在雨前收完了。你快进去,莫要沾到我身上的水汽。” 虞止看他一眼,走向屋内:“换身衣裳吧,待会儿喝完姜汤去去寒,当心着凉。” 骆庭时听出虞止话中的关心,乌眸缓缓渗出笑意。 已近黄昏,仍然乌云密布,暴雨倾盆,这雨势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止不住了。 虞止决定今日先在村子里将就一晚。李家睡不下那么多人,张太医与几位侍卫去了别家。 用过饭后,虞止回屋歇息。骆庭时打了一盆水端进来放在床前,褪下虞止脚下鞋袜,仰头问他:“方才吃饱了吗?要不要我回城再为你买些吃食。” 虞止摇头:“不必了,今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骆庭时笑吟吟看他:“陛下在关心我,我很开心。” 虞止瞪他一眼,没说话。 骆庭时握着虞止的脚,细致清洗每一处,神色极为认真。 虞止盯着那双不算白皙的宽厚大掌,骨节粗大,手背青筋盘绕。多年习武,掌心指腹覆着一层茧子,细细磨过他足底。 虞止被那茧子剐得微微发痒,他抬起脚,足尖踩了踩男人挽起衣袖下的手腕,命令骆庭时:“快一点。” 水珠沿着白皙脚背滚下,滴在骆庭时腕间,骆庭时喉头微动。 片刻后,他捞起虞止没在水中的脚,将水珠擦干后,骆庭时起身去倒洗脚水。今日出了不少力,骆庭时浑身是汗。这种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他给自己打了一盆水,褪下粗布上衣,匆匆用清水将身子洗了洗。 待身上凉气散尽,骆庭时回了屋。视线掠过床旁叠得整齐的广袖衫,骆庭时熄灯上床,将侧着躺在床内侧的人捞进怀中。 这床极为狭小,连翻身都不能。骆庭时紧紧抱着怀中人,黑暗中,彼此呼吸清晰可闻。 虞止有些睡不着。 男人温热呼吸喷在颈侧,他心头升起几分燥意。忽然,一阵猛烈的碰撞声在大雨的掩盖下钻进虞止耳中,紧接着虞止听见女子压抑的细.喘。 虞止身体一僵。 隔壁是李大牛跟他媳妇,他们在…… 累了一日,竟还有如此精力,虞止十分佩服。雷声轰鸣,可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虞止口有些干。 “陛下……”男人喑哑嗓音贴近虞止耳朵,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臂变得滚烫异常。 虞止回过头,在雷雨声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骆庭时,朕要你侍寝。” . 第20章 雷雨交加,雨滴成串坠入水潭,簇簇水流漫过庭院,争先恐后奔向墙角处的小洞,翻腾而出。 到处都是水,泥泞潮湿。 在一片混沌中,隐约传来几声微弱猫叫,那声音软绵绵的,呜呜咽咽里带着几分颤意,像是被暴雨打得招架不住了。 湿漉漉钻进耳中,听得人心生怜意。 一阵连绵不断的“喵呜”声后,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小猫无力地蜷缩在庭院墙角,全身白毛都被暴雨浸透了,它身子哆哆嗦嗦打着颤,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 屋内,骆庭时爱怜地啄吻着怀中之人。 虞止已经沉沉睡去,他太累了。 骆庭时亢奋不已,唇齿沿虞止耳根一路滑下,经过颈下凹陷处,他微微一顿,这里似乎比以往多了点肉。 虞止天生小骨架,身形纤瘦,孕后才渐渐丰腴了些。 骆庭时目光不由自主走向虞止胸口。 依旧一片平坦。 骆庭时眼神一暗,若是…… 他沉思着,箍在虞止腰间的手紧了紧。怀中人小幅度挣了挣,似乎有些不适,骆庭时连忙松手。 附上虞止耳朵,声音极轻极温柔:“没事了,乖,睡吧。” 虞止安静下来。 骆庭时垂首,轻轻吻上虞止额头,在黑暗中,用唇描摹着他的轮廓。 虞止是个美人,这毋庸置疑。 他喜欢这张脸。 不过,虞止身上似乎有种莫名吸引他的东西,即使易了容化身容貌平凡的陆景,也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对虞止生出兴趣来。 骆庭时指腹按上怀中人柔软的唇,碾了碾。 黑眸微眯。 虞止似乎误会了,误以为他口中之语皆是虚情假意,只为故作情深,骗他卸下心防。 实际上,只有最初那封求娶“陆景”的信中所言是假话。向虞止诉说他对美人一见倾心,不过是为了获取虞止信任,让虞止同意他们的婚事。 自从知晓美人就是虞止后,他字字句句全是出于真心,从未有过一句虚妄之言。 只不过,那不是爱。 他不爱虞止。 他只想得到虞止。 幼时,漂亮的小太子哭着扑进他怀里,他就有了这个念头—— 他想将小太子带回宫锁起来,让他日日夜夜哭给自己看。 他喜欢虞止哭起来的模样。 闪电划破漆黑天际,刹那间,屋子亮如白昼。 映出一双痴迷扭曲的乌黑瞳孔。 他拇指微微用力,在虞止眼尾反复碾揉,揉出一道艳丽红痕,仿佛那人真哭过一般。 “真美。” 骆庭时低低一笑,舌尖撬开熟睡美人的唇,贪婪地吻着他。唇齿间溢出黏腻水声,转瞬又被轰隆隆的雷雨吞没。 - 一觉醒来,虞止神清气爽。 骆庭时不见踪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虞止慢吞吞穿好衣衫鞋袜下了床,去瓮里舀水洗了把脸。踏出屋子,天已经放晴了,迎面一阵湿润泥土气混着青草香,虞止在院中溜溜达达转了一圈,走到井边,他看到了骆庭时。 骆庭时正在…… 洗衣服? 虞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画面太诡异了。 走过去一瞧,虞止乐了。骆庭时不过就是将衣衫揉巴揉巴,按在水里泡泡。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骆庭时。 “不会洗就别洗,李大哥本就没多少衣服,这还是人家新做的,没穿过,当心洗坏了。” 骆庭时:“我会给他银子,他这衣裳我买了。” 虞止奇道:“你买它作甚?莫非穿了半日,你就爱上了这粗布衣衫?” 骆庭时抬眼,直勾勾望向虞止,眼神阴晦。 虞止心中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你那会儿……许是记不太清了,我将它铺在了床上。”骆庭时目压低声音,“整件衣衫水淋淋的,全是陛下琼浆,我如何能将它还给李大牛。” 第22章 虞止玉白面皮瞬间被血色浸染,唯恐男人再说出什么粗鄙之语,瞪他一眼,甩袖而去。 “哎呀,这里有只小猫,它是不是快死了!” 院子角落里传来一声惊叫,虞止停下脚步,转向那处,只见李大牛的小女儿李欢欢正蹲在墙角,盯着一只倒在水潭边的小猫。 虞止快步上前,抱起小猫。 怀中小猫瘦成了一把骨头,双眼紧闭,呼吸极其微弱。 虞止暗道不好。 拯救猫猫计划,启动! 第一步,让小姑娘去村里找张太医。 第二步,寻个暖和的地儿,用巾帕沾着温水将小猫身上寒气除去。 第三步,擦干小猫湿漉漉的毛。 虞止动作十分迅速,当骆庭时找到虞止时,虞止正抱着小猫坐在灶台前,擦拭它潮湿的毛发。 小猫身子有些僵硬,出气多,进气少。 它快要不行了。 骆庭时道:“恐怕救不活了。” 话音刚落,一股凉意直逼骆庭时眸底,虞止狠狠剜他一眼,恼道:“闭上你的乌鸦嘴,不会说话就别说。” 骆庭时立即噤声,垂手侍立,不再多话。 “哥哥,我把大夫带来了,快给小猫看看!”人未至声先到,小姑娘清脆的声音穿过院子,钻进灶房。过了一会儿,她叽叽喳喳跑进来,拽住虞止的手,“哥哥,快走,让大夫给小猫看病。” 骆庭时连忙分开两人,将虞止护在怀里,皱眉道:“你别拽他,当心将他弄摔了。” 身形高大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冷意,小姑娘缩了缩脖子,不知所措地抠着手,小声道:“对不起,我忘记哥哥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虞止抬肘怼了怼男人:“吓唬孩子做什么。” 说完,他微微俯身,摸了摸小姑娘脑袋,用温和的声音对她道:“别怕,我们一起去找大夫吧。” 骆庭时看着这一幕,十分不爽。 虞止对谁都很温柔,唯独对他总是没好脸色。 不过……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在虞止心中他是特殊的,跟旁人都不一样? 想到此处,骆庭时唇角微勾。 他的表情变化被虞止尽收眼底,虞止看他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高兴,在心中暗道。 骆庭时果真是喜怒无常。 几人来到堂屋里,张太医已将诊治之物都从药箱里取了出来,看到虞止,他松了一口气:“小姑娘说救猫,我还以为您……吓我一跳。” 骆庭时眉心微动。 几人围在桌前,旁观张太医救治小猫。骆庭时抱臂倚着身后圆柱,暗自思索着张太医方才那句话。 “喵呜~”一声微弱猫叫进入骆庭时耳中。 骆庭时抬头看去,小猫睁开了眼,乖巧地窝在虞止怀里轻轻舔他手背。 虞止摸了摸小猫,笑吟吟抬起头。 与怀中小猫如出一辙的圆眼里盛满笑意,自弯起的眼尾飞出,朝他而来。 不知为何,骆庭时的心突然猛地狂跳起来,震得心口隐隐发疼。像是胸膛里揣了只小猫,正对他拳打脚踢。 骆庭时攥住袖口,轻轻吐了口气,眼睛追随着那双弯弯笑眼。 猛然惊觉。 原来,虞止笑起来比哭更好看。 第21章 雨停了,也该回城了。 临行前,李家人出来为他们送行。 李大牛提着几条鱼,递给骆庭时,那张常年在地里被晒得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小兄弟,昨天多亏你们帮忙。我去江边抓了几条鱼,你媳妇有身孕,给他补补身子。” 虞止无奈扶额。 他想不通,这家人怎就认定了他跟骆庭时是夫妻? 昨日他再三解释,李大牛他娘才肯相信他是男人。不过,李家人对此倒也没太过惊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渝国皇室的男子也能孕育子嗣。 他们只当他身负特殊血脉。 可当他说自己与骆庭时毫无干系时,没一个人将他的话当真。 虞止眼瞧着李大牛把骆庭时拉到一旁,两人低声说着悄悄话,对话声清清楚楚飘进虞止耳中。 “小兄弟,我瞧你媳妇性子极好,定是你惹他生气了,他才跟你闹别扭。两口子过日子,别总顾忌大老爷们的面子,该低头时就低头。你媳妇还怀着孕呢,你要顺着他,多哄哄他。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你把他哄高兴了,他就不跟你置气了。” “多谢李大哥指点,小弟受教,我一定好好待我夫人。” 虞止:“……” 他们错认也就罢了,可恨的是骆庭时,这两日占了不少口头便宜。 哼。 虞止下巴微抬,朝男人道:“该回城了,还不快过来。” 李大牛笑了笑:“你媳妇催你了,快去吧。” 骆庭时向李大牛道谢后,提着鱼朝虞止走来。窝在虞止怀里的小猫耳尖一动,扒拉着虞止袖子探出小脑袋,瞧见骆庭时手中肥美的鱼,兴奋地“喵喵”直叫。 骆庭时挑眉:“这可不是给你吃的。” 虞止笑着点了点怀里的小脑袋:“小馋猫,你如今还吃不得这些。” 小猫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蔫蔫地“喵呜”一声,倒回虞止怀里。它被张太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是身子如今太过虚弱,病恹恹的,还需精心养一些时日。 虞止打算将这只小猫带回去养。 “哥哥,我以后能去看望小猫吗?”李欢欢小跑着到虞止跟前,仰头眼巴巴地看他。 虞止弯下腰,与李欢欢视线平齐,温声道:“当然可以。”他卸下腰间玉佩,递给小姑娘,“你若想看它,就拿着这枚玉佩去郡守府,有人会带你去找我。” 李欢欢欢呼一声,冲虞止甜甜一笑:“谢谢哥哥。” 虞止弯起了眼。 这一幕落在骆庭时眼里,他心口生出一种涨涨的感觉,似是有什么鼓噪着,想要从胸口冲出来。 奇怪。 骆庭时抬手捂住胸膛,掌下那颗心正有力地跳动着,他细细感受着那陌生的情绪,垂眸思索它产生的缘由。 他知道,这是因为虞止。 可为什么呢? “你怎么了?”虞止跟李欢欢道别,经过骆庭时身旁,见他脸上表情透着几分古怪,目光不自觉投向他捂着的胸口,虞止皱起眉头,“可是病了?” 骆庭时回过神来,冲他一笑:“无妨。” “哦。”虞止没再说什么,掠过他踏出木门,离开小院。 张太医一行人正在外头等候他们,阴风阵阵,怀里小猫自发钻进虞止袖下,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虞止不由失笑,收回停在小猫身上的视线,扫了一眼四周,瞬时犯了难。 暴雨过后的路面泥泞不堪,连下脚之处都没有。 虞止提起衣摆,绕过正前方的小水洼,小心翼翼往前走。 侍卫连忙上前,伸出手臂,道:“我扶着您。” 虞止抬手,正欲搭上侍卫小臂,忽然被人半路拦截。一只带着茧子的大掌强行带走他的手,顺势揽住他的腰,将他半抱在怀里。 “我来。”低沉的声音传进耳朵。 虞止侧首,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英俊侧颜,虞止不高兴道:“骆庭时,你逾矩了。” 真是屡教不改。 还当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总是不问他的想法,强行将自己的意愿施加于他身上。 虞止最讨厌他这一点。 骆庭时见虞止生气了,立刻放开他,躬身抬臂:“我错了,我能扶着你走吗?” 虞止眼珠一转,伸手搭上身旁那个侍卫,轻哼一声:“不必了。” 骆庭时疑惑抬首,两人搭在一起的手臂陡然跳入眼中,骆庭时目中闪过一道凶光,黑眸缓缓移向虞止,周身气场极低,脸色铁青。 那侍卫被吓得一哆嗦,虞止察觉到他的惧意,安抚性拍了拍侍卫手臂。 骆庭时余光捕捉到虞止的小动作,眼睛一沉,薄唇绷成了一条线,脸上表情愈发骇人。 “骆庭时,你这是在吓唬谁呢?”虞止瞟他一眼,面露不虞。 他不高兴,朕还不高兴呢。 骆庭时紧盯着虞止,上前一步,薄唇落在虞止耳边,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随之响起:“你答应过我,只要退兵,你就不跟其他男人纠缠,你这是要反悔吗?” 虞止:“?”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骆庭时,你有病吧。” 什么叫跟其他男人纠缠? 侍卫扶他一把就是纠缠? 虞止气笑了。 骆庭时声音沉沉:“朕从未碰过其他男女,朕只有你。朕可以不计较你的过往,但你今后身边只能有我。” 说话间,虞止耳朵传来一阵微刺的触感。 这是前日骆庭时嘴唇被他咬伤后结出的痂。 张太医的药很管用,骆庭时脸上巴掌印昨日晨起就没了,但嘴上那肉恐怕得养几天才能长出新的。 第23章 “虞止,君无戏言。” 男人还在说话,他的声线不太稳,似乎正在压抑某种激烈的情绪。 虞止眉头微拧,意识到到骆庭时不太对劲,他勉为其难开口:“好吧,朕允了。” 虞止收回手的那一刻,侍卫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回去,躲在几个侍卫身后避开那个吓人的眼神。 骆庭时如愿以偿地再次将虞止抱进怀里,周身冷意渐渐散去,他捏了捏掌中手指,道:“这路不好走,我抱着陛下走吧。” 虞止摇头:“你抱着朕岂不是更危险?” 骆庭时笑了:“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父子有事的。” 说着,他直接俯身打横抱起虞止。 虞止:“……” 懒得说他了。 虞止抬手揽上骆庭时脖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思索着骆庭时方才的异样。 他那是怎么了? 虞止从未见过这样的骆庭时。 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担忧。 第22章 雨后河水大涨,道旁长河轰隆隆朝远处奔去。 骆庭时抱着虞止如履平地,大步踏过乡间泥泞小道,向官道而行。路上没什么人,众侍卫与张太医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半个时辰后,众人回到了郡守府。 陆景办事利落靠谱,短短一日,就已找好住宅。宅子位于城西,是一位富商之宅,房屋盖好没多久一家人便搬去京都,宅子自此空置下来。昨日陆景已命人将整个宅院里里外外洒扫了一遍。 虞止得知这个消息,决定今日就搬进去。 林郡守惶惶不安:“陛下为何要搬离?可是臣伺候不周?” 虞止笑着拍了拍林郡守的肩,嗓音温和:“今后还有许多事要仰仗林郡守,朕也就不瞒着你了。朕有了身孕,需寻一个清幽之处养胎,你这宅子人多眼杂,行事多有不便。” 林郡守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望向皇帝被宽松白袍遮住的肚子,细瞧了瞧,才看见一抹微微突起的弧度。 他又惊又喜,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想要说些什么却挤不出来,口中不断重复:“好啊,好啊!” 也不知他在激动个什么劲,仿佛他才是孩子的父亲一般。 骆庭时瞧着极为不快,压下眸中冷意,状似无意地用宽大衣袖挡住虞止小腹,皮笑肉不笑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吧。” 林郡守表情凝固了,他光顾着替陛下高兴,都不知孩子的另一位父亲是谁。 是这个男人吗? 林郡守暗暗心惊。 他不知对方的真实身份,只知这人是晟国之人。若他当真是皇嗣之父,恐怕…… 林郡守感觉不太妙。 - 林郡守送皇帝去了宅院。 那富商是个雅致之人,白石铺桥作路,松竹绕于其间,小桥卧水,花木扶疏,楼阁若隐若现。沿着园中小径走出不远是一片湖,残荷未尽,荷风宜人,这宅子修得颇得虞止的心。 林郡守陪同虞止游赏一番,便离开了。 虞止回到卧房,张太医在屋内候着,为虞止请了平安脉。 “一切如常,陛下。” 虞止微微一笑,抱起一旁小猫给它喂食。 这是一只小白猫,只是太过虚弱,身上毛发干枯稀疏,瞧着不是很好看。 骆庭时目光扫过灰不溜秋的小猫,笑道:“陛下似乎很喜欢猫?朕儿时在渝国使馆曾见过一只小白猫,那是朕见过的最漂亮的小猫。不知陛下可见过?它如今还在吗?” 这话落入张太医耳中,他登时抬头望向虞止,用眼神询问。 “陛下,您儿时还去别馆找过他?” 虞止心虚地避开张太医的眼神,镇定道:“朕不曾见过什么小白猫。” 骆庭时:“无妨,日后去了京都,朕带陛下去看看,希望它还活着。” 虞止:“……” 小猫当然活着,就在你面前! 忆起儿时,虞止也不免生出几分感慨,他跟骆庭时当真是一段孽缘。 第一眼瞧见骆庭时,虞止其实很喜欢他。 那一年,他不过五岁,骆庭时也才九岁。 九岁的小少年已褪去孩童稚气,显出几分清俊,眸光沉静,身姿挺拔,站在那儿如一棵青松。身在皇家的缘故,少年身上自带一股威仪,教人不敢轻视。 不小心踩空,少年人猛地冲上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虞止仰首,看见少年人沉稳的眉眼,小小的身躯是那么可靠。 虞止心中欢喜,抱紧少年脖子,冲他甜甜一笑。 他那时候真的很喜欢骆庭时。 他想跟少年一起玩,带少年去他最喜欢的石林,却没想到…… 在山洞中,满面獠牙的怪物闯进视线的瞬间,他被吓坏了。整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他浑身是汗,两腿发软,直直瘫坐在地上。 那怪物似乎一直在外头,他不敢去看,将头牢牢埋进膝盖中,在心底不断重复。 “不要吃我,小猫肉不好吃!” 他不想发出声音引起怪物注意,可根本控制不住,整个山洞里都是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哥哥…… 小哥哥怎么还不来救我? 他心底生出几分委屈。 为了跟少年玩,他命令所有侍从待在石林外,不许跟进来。 没人能救他。 不能再哭了,别把怪物引进来。 他拼命捂住嘴巴,努力把哭声咽进肚里,哆哆嗦嗦抱紧自己,在黑暗中吧嗒吧嗒掉着眼泪。 他怕极了,压根没留神怪物是什么时候走的。 等他回过神来,山洞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连忙钻出石洞哭着跑出去,跑到洞口正好撞见小少年,他抬起头,想要控诉少年人为何不来救他。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方才那怪物身上的气息。 身负妖族血脉,他们的感官比常人更为敏锐,他很肯定,面前的小哥哥就是方才那只怪物。 那会儿他太过害怕,没有察觉到其中异样。 虞止心碎了。 他不明白,眼前少年为何要吓他,是他哪里惹哥哥生气了吗? 虞止哭得更凶了。 少年以为他是被吓到了,抱起他坐在一旁石头上,轻轻拍着他的背,不断安抚他:“太子殿下别怕,没事了,哥哥在。都是哥哥不好,放你一人在山洞里……” 虞止很难过,他分明那么喜欢晟国来的这个小哥哥。 可少年好像讨厌他。 哼!那我也不要喜欢你了。 虞止擦干眼泪,挣脱少年怀抱,跳下大石:“不跟你玩了,我要去找我父君。” 回到寝殿,虞止越想越委屈。 他忍不住化为原形,溜出皇宫去了别馆,想看看那个可恶的混蛋在干什么。 他找进骆庭时住的屋子时,骆庭时正在作画。 虞止有些好奇,顺着柱子蹭蹭爬上房梁,朝下一看。 看见了一双眼睛。 一双正在流泪的眼睛。 虞止皱起眉,好熟悉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看了半天,虞止猛然惊醒—— 这不是他的眼睛吗? 好啊,把我吓哭,还要画下我哭时的模样来欣赏。 坏东西! 虞止炸了毛,自房梁一跃而下,跳上那张桌子。迅速用爪子沾上墨汁,在那幅画上乱踩一通。 毁了画后,虞止立即打算逃走,不料被那人一把捏住后颈抓了起来。 “喵!”虞止凶狠地朝少年亮爪子。 少年眼神冰冷:“你毁了我的画。” 在这一瞬间,虞止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杀意,他浑身一僵,身上气焰瞬时低了下来。 他紧紧攀上少年肩膀,学着普通小猫的模样,小心翼翼蹭了蹭少年脸颊,软着声音冲他“喵喵”撒娇。 少年侧首,四目相对。 少年缓缓开口:“你的眼睛很像他。” 虞止心里咯噔一下,他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他发现了? 父皇说过,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妖。 虞止慌乱凑上前,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少年的脸。 少年人忽然笑了,松开捏着虞止后颈的手。 虞止摊开身子,主动露出毛茸茸的腹部,任由少年人探手抚摸。陪少年玩了许久,他全身上下也被少年撸了个遍。 虞止见少年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他应该没发现。 累死了。 趁少年人不注意,虞止噌一下窜出窗子逃跑了。 被尘封在心底的这段记忆浮现在虞止眼前,虞止抿了抿唇,不高兴地瞪骆庭时一眼。 小时候就那么坏。 长大了更坏。 等两个小崽子出生后,他要亲自教导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像这个混蛋一样,四处祸害无辜之人。 第24章 第23章 一日无事,到了晚间,骆庭时跟在虞止身后踏进卧房。 今日午后,虞止睡了一个时辰,这会精神头足得很,睡不着,他索性拉着骆庭时跟他对弈。 骆庭时棋风如人,狠辣无比,一步步将虞止逼至绝境。眼看骆庭时就要大获全胜,虞止一个落子,局势瞬间倒转。 最终,虞止胜了。 骆庭时拱手笑道:“陛下棋艺高超,朕佩服。” 虞止看了看外头天色,时辰不早了,他扔下棋子,磨磨蹭蹭上了床。 骆庭时是贴着他上来的,大掌握住他的腰,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将他抱进怀里。 骆庭时身形高大,如一座巍峨山峦,虞止在他面前显得格外娇小。男人自后方拥住他时,他整个人被全然吞没,肌肉虬结的手臂横在他胸前,他像被锁进一个巨大的囚笼里,难以挣脱。 虞止小幅度挣扎了一下,却引得两人肌肤相碰,激起一阵颤栗。 “陛下……”身后男人的声音烫得几乎要将他融化。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只不过…… 虞止不知自己能不能过了心里那道坎。 昨夜在李大牛家,两人并未真正行.欢,一来那是别人的家,二来他尚未做好准备。 第一次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这个男人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住的。 正想着,后方男人忽然衔住他的颈肉,犬齿轻轻一磨,虞止身子微颤。 他又开始渴望骆庭时了。 虞止指尖轻点腰间那只大掌的手背,骆庭时会意,沿细嫩脖颈一路吻到前方,张口用力舔了舔虞止喉间突起。 咽喉太过脆弱,又太过危险,被粗糙舌苔狠狠舔过,虞止呜咽一下,不由自主地喊道:“骆庭时……” 骆庭时眼睛一沉,更深地将人拥进怀中,唇齿走向上方,轻咬虞止下巴:“再喊一声。” “骆庭时……”虞止声音急促了几分。 骆庭时低低笑了,捏住虞止下巴垂首覆上。这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吻,男人薄唇轻轻压上他,在他唇上温柔地吮吸。 可这对虞止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 他想要男人粗暴一点。 虞止主动张口,舌尖在骆庭时唇上绕了一圈。行至一处凹陷时,他舌尖微僵,轻轻舔了舔那处。 “还疼吗?”他含混不清地问。 骆庭时心头蓦地一软,指腹抚过怀中人发烫的耳垂,低笑:“陛下亲亲朕,就不疼了。” “……活该,疼死你!” 虞止离开骆庭时的唇,掀起眼帘瞪着他。 他长着一双小猫眼,眼睛前端圆圆的,自带一种讨喜的亲和力,瞪人也没太大威势。遑论他此刻还是这般模样—— 双眸含着浓浓水雾,眼湖里波涛汹涌,藏不住的欲念潺潺流出,眼尾被染成一片绯色。 瞪他也仿佛是在勾他。 骆庭时轻笑一声,手掌抚弄怀中人孕肚:“朕已厉兵秣马、披袍擐甲,不知陛下何时愿开关迎朕入内?” “骆庭时!”虞止炸毛了,“不许在朕的孩子跟前说这种话。” “陛下,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吗?”骆庭时遽然靠近虞止,咬上他的唇,手掌沿虞止腰线滑下,微扬的嗓音在暗夜中听起来格外暧昧,“你我所做之事不比这更淫.秽?” 虞止:“……” 说的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但是…… 虞止横眉冷对:“你敢不听朕的?” 骆庭时:“陛下的话自然要听,李大哥说的很有道理,身为你的男人,朕应该宠你疼你,事事都以你为先。” 虞止:“还没跟你算账呢!谁准你在他们面前承认朕是你的……”虞止声音低了下去,那两个字他说不出口。 骆庭时:“不然要如何解释?说你我并无干系,傻子都不会信。若是不承认你我是夫妻,那你肚子里的岂不是成了私生的野种?” 虞止登时拧起眉头:“朕的孩子才不是野种。” 骆庭时:“没错,因此陛下还须给这个孩子过明路才是,否则必定会有流言蜚语。” 虞止诧异地看骆庭时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何须如此麻烦?只要告诉他们,朕去父留子即可。” “去父留子?” “呵,好一个去父留子。” 骆庭时阴森一笑,俯下身不再多言。 - 次日,张太医按例来为皇帝请脉。 张太医觉得十分奇怪。 这两日,陛下身子好了许多,似是得到了孩子父亲的精气抚慰。可他瞧着陛下并未与骆庭时欢好,好生奇怪。 张太医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小皇帝看了又看,仍旧觉得他们没做。 虞止被张太医的眼神看得发毛。 “陛下,臣有一事想向您请教。”张太医满脸严肃。 虞止立即将屋内之人遣离,正襟危坐,询问他:“朕的身子怎么了?” 张太医摆手:“这两日陛下气血充沛,身强体壮,他将您滋养的很好。只是臣有一事不明,你们并未同房,为何……” 虞止没想到张太医问的是房中之事,瞬时闹了个大红脸。 …… 虞止原本一直为那事发愁,直到前夜,骆庭时伺候好他之后去解决自己。 男人的闷哼伴着惊雷传来,电光石火间,虞止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在最后一刻,他把男人拽到了自己身边。 第24章 待在边陲之地,没有那么多朝政大事烦扰,虞止的日子过得十分清闲。 只是虞止肚子越来越大,行动愈发不便了,许多事都无法做,只能窝在宅子里看看书、喂喂猫。 第一次胎动之时,虞止正跟小白在一块玩。 小白是他救回的那只小猫,养了一个月,与原先那瘦弱的模样大相径庭。嶙峋瘦骨上覆了层层软肉,一身雪白长毛蓬松如絮,四足踏地无声,轻巧地跃上小榻,到虞止身旁蹭了蹭他。 他们白灵族与狸猫同出一源,只是随着世间灵气消散,狸猫灵智渐渐褪去,终究沦为普通之物。由于气息相近,小猫总喜欢粘着虞止。 虞止笑眯眯抱起小猫,点了点它湿润的小鼻头:“朕的孩子出世后,你就能同他们一起玩了。” 白灵族胎儿刚出生时都是原形,一月后方能化人。 虞止在心中盘算着,等他顺利生下孩子后,便将骆庭时赶走。 不能让他瞧见孩子的模样。 “喵呜~”小白细声细气地喊。 虞止笑盈盈拿起一只小毛球,扔给小白:“去玩吧。” 抬手的那一刹,虞止忽觉腹内一阵颤动,他愣了愣。紧接着一圈圈涟漪自小腹散开,仿佛暴雨敲入湖面。 虞止立刻扬声冲外头喊:“叫张太医过来。” “胎动?” 虞止得到这个答案,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屏住呼吸,轻轻覆上隆起的小腹,生怕惊到腹内那小小的生命。 张太医笑道:“今后胎动会更频繁,陛下须早些适应。” 虞止唇畔含笑,抬起眼眸环视四周,未见着想见之人,又探头朝外瞧了瞧。 “陛下在找什么?”张太医问。 虞止轻哼一声:“骆庭时呢?平日寸步不离跟着朕,这会儿倒不见踪影了。” 张太医听着小皇帝看似抱怨实则依赖的语气,心头一惊。 “陛下,您对骆庭时……”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虞止坦然道,“朕也好,孩子也好,这段时日都离不得他。但朕很清楚,时时刻刻都想让他陪在朕身边的是这具身子,而不是这里。” 虞止抬手指向自己心口,冷静的不似寻常:“朕的心从未为他动过分毫。” 张太医抬头,用眼睛将小皇帝仔细瞧了一圈,放下心来。 他了解小皇帝,小皇帝这话不是作伪。 小皇帝真没对骆庭时动心。 张太医笑了:“陛下心性澄澈,自己就想明白了。的确如此,您血脉特殊,在孕期中对孩子的父亲自然极为依赖,动作言语也会不自觉地亲昵。一旦产下胎儿,您对他的依赖感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许多人都没想明白,误把这份孕期依赖当成是爱慕,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一生。您既然知晓,臣也就不必担忧了。” 虞止垂眸,抚着胎儿,神情分外柔和。方才那两下胎动,让他终于真切感受到自己要当爹了,心忽然就落到了实处。 此刻,他满心都是即将迎来孩子的喜悦,连带着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你不必忧心,骆庭时不是朕的理想型,朕不可能爱上他,朕喜欢的……” 虞止动作微顿,抬眸望向远方澹澹秋山,目光悠长。 在跟骆庭时滚上床之前,虞止从未想过此事。父君总说他还小,叮嘱他要谈恋爱也得在十八岁成年以后,不能早恋。他很听父君的话,成年前从没动过这些念头。 第25章 如今他连孩子都要有了,可以考虑终身大事了。 虞止想了想。 他喜欢听话的、忠诚的,如同狗狗一般忠心护他、爱他敬他的,而不是骆庭时这种随时会把他撕碎的凶狠野兽。 骆庭时小时候就爱吓他,长大了还来攻打渝国。 他最讨厌骆庭时了。 虞止想着他,心中有些不满:“骆庭时怎么还不来?去哪儿了?” “来了来了。” 虞止话音刚落,骆庭时就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匆匆走到桌旁,将食盒里的佳肴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朕去了莼鲈思,买了你爱吃清蒸鲈鱼。人太多了,耽搁了些时辰,莫要生气,快来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骆庭时揽住虞止的肩,将人半抱着带到桌前,取出木箸夹了一块鲜美鱼肉,递到虞止嘴边:“尝尝。” 虞止骨子里还带着族人的喜好,比如——爱吃鱼。 莼鲈思是家专做鱼的食肆,厨子厨艺高超,烹制之鱼极为美味。尤其是这道清蒸鲈鱼,又鲜又嫩,实乃人间至味,虞止特别喜欢。 熟悉的香味弥漫在鼻端,虞止眼睛发亮,迅速吞下唇边鱼肉,愉悦地眯起了眼。 骆庭时唇畔挑起笑意,伺候着虞止吃完一整条鱼,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虞止头也不抬:“给小白也盛一碗。” 虞止吃到好吃的鱼都会分小白一口,小白此刻站在桌上吃得正欢,骆庭时任劳任怨地将鱼汤放到它面前。 小白耳尖一动,探头瞧了一眼,埋头卷起一口汤。 喝罢,舌尖舔了一圈唇角。 恰巧,虞止也将那碗汤喝光了,他舔了舔唇。 一人一猫如出一辙的动作让骆庭时不由失笑,伸手摸了摸虞止的头:“怎么跟小猫一样。” 话音落地,骆庭时脑海中忽闪过一道什么,还未等他捕捉到那抹灵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骆庭时,扶朕去园子里走一圈。” 松桐交翠,金桂飘香,簌簌金色落满石径,虞止在园子里缓行消食。 前两日正是中秋,每至佳节,两位父亲都会给他写信,信如今应当已送至皇宫了吧,可惜他看不到。 虞止微微一叹。 他想他们了。 尤其是这会儿他大着肚子,心中惶惶不安,更希望他们能在身边陪他。 可……他又不希望他们来,他不想看到他们对他失望的样子。 跟敌国皇帝上了床,还被搞大肚子,他们肯定很生气。幸好,幸好他满了十八岁,不然父君肯定会暴怒。 虞止情绪有些低落。 你们还是晚一点回来吧,最好是等小崽子生下后再回来,他跟两只小猫崽一同向父君撒娇卖萌,父君的气应该能小一些…… “小鱼,你怎么了?”骆庭时看见虞止难过的模样,心紧紧揪成一团,他停住脚步俯下身,直直看向虞止眼底,对方眸中脆弱一览无余。 他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骆庭时捧起虞止的脸,严肃道:“跟朕说说,你为何如此伤心?莫不是胎儿有何异样?” “不是。”虞止轻缓地眨了眨眼,伸手抱住骆庭时。 骆庭时身子一僵,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原地。 怀中人轻声道:“让朕靠一会儿。” 虞止靠在骆庭时胸口,环绕在他周围的气息熟悉又安心。他阖上双眸,脸颊贴在男人胸膛,牢牢抱着对方健壮的腰身。 “砰、砰,砰砰砰砰砰——” 耳边回荡着男人有力的心跳声,片刻后,那心跳声迅速连成一片,像是在打雷,震得他耳朵直发颤。 虞止抬首,仰望着眼前这个山一般的男人:“你的心跳得好快,好吵。” 骆庭时与他对视:“朕的心为小鱼而跳。” 四周极静,激烈的心跳声充斥着虞止整个耳道,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缠。 片刻后,虞止反应过来,登时跳出男人怀抱,摸了摸手臂间的鸡皮疙瘩,恼道:“不许说这种话。” 骆庭时:“好,朕不说了。” 虞止狐疑地上下扫视他:“这么听话?今日转性了。” 骆庭时眸光深深:“你心绪沉郁,我却无法为你解开心中愁结,能做到的唯有不再惹你生气。” 虞止袖中手指微动,转身离开:“朕乏了,要回房歇息。” 骆庭时快步上前,揽住虞止的腰。 两人背影渐渐消失在飘香小径间。 - 虞止睡熟了。 骆庭时望着怀中沉静睡颜,陡然沉下了脸。 近日来,虞止态度缓和许多,面上虽仍是一副矜贵冷淡的模样,却会趁他不注意黏上他,无意识间向他撒娇。 他本以为这是虞止对他生出好感了,心中正暗自欢喜。 不曾想,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原来谁都可以,换作任何一个男人,虞止都会如此待他。 他骆庭时并没什么特殊之处。 一切都是空欢喜。 骆庭时眸中阴雾沉沉,漆黑眼睛一寸寸舔过怀中人,几欲将虞止吞噬殆尽。 锁住他,得到他,占有他。 那封信上的字不断在骆庭时脑海中重复,骆庭时目光染血,心底野兽叫嚣着要挣出牢笼。 “唔……”怀中人忽然微微拧眉,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撕破迷障,钻进骆庭时耳中,“骆庭时,孩子又在踢朕了,你快摸摸。” 骆庭时心头猛地一震,大掌下意识探进衣内,抚上虞止肚皮。 一道极轻的颤动隔着温热肚皮传入骆庭时指尖,像是被一条鱼儿轻撞。骆庭时指尖一颤,猛地将头埋进怀中人脖颈,紧紧抱着他。 掌心不再颤动,骆庭时手掌停留在虞止鼓起的肚皮间,心中罕见地摇摆不定。 他要同意何老的谏言吗? 方才,骆庭时去莼鲈思时,晟国送来一封何老的信。 他能登上皇位何老出了不少力,骆庭时对何老一向敬重,立即拆信阅之。 信中写道: “陛下,老夫听褚睢说您先前寻错了人,您心爱之人是渝国那位小皇帝,故而命他退兵。陛下糊涂,他是渝国之君,就算您退了兵也无法得到他。为今之计,只有拿下渝国,您方能将他锁入后宫,得到他,占有他。 “如今,他与您同在古越,渝国太上皇又不见踪迹,这恰是攻渝的好时机。晟军趁其不备绕向黄云关自北攻下,定能一举拿下数城。 “待渝国被攻破,届时您便是天下之主,那渝国小皇帝自然也是您的。” 第25章 骆庭时不明白,为何众人都说他对虞止情根深种? 何老信中也这么说。 他……爱虞止? 骆庭时眉眼一压,两人相识起的每一幅画面在脑海中一一浮现,他细细回想着。 骆庭时承认,虞止是唯一能牵引他心绪之人。 他天性凉薄,对任何人都没太多感情,包括他的母妃。她死时,他没掉一滴眼泪。 母妃是个不受宠的妃子,皇帝鲜少来她的宫殿,就算来了,多半也是坐坐就走了。每每这时,她都会在他身上发泄怒气。皇子身上不能有伤,会被人发现,她便用细如牛毛的银针扎他。 她扎了他十年。 他本就感情淡漠,又自幼受母妃虐待,性子愈发冷淡。 直到自渝国归来。 每当母妃用针扎他,骆庭时都会想起那个哭着扑进他怀里的漂亮小太子。 他哭起来真美。 想让他一直哭。 在绵延不断的疼痛中,骆庭时莫名生出混沌扭曲的快感,有时甚至会忍不住笑出声。 “你这个疯子!”母妃惊骇不已。 骆庭时想,他的确是疯子。 可惜他疯得不够彻底,否则早就弑父篡位,把那个渝国小太子抢了回来。 虞止。 这个名字陪他度过了那些阴晦岁月,可惜对方对此一无所知。 虞止即位的消息传来后,他将那些念头藏在了心底。 毕竟,一国之君不是他能独占的。 只有在午夜梦回之际,他会想起那双含泪的眼睛。 那一夜他中了药,在望烟亭外,一双被深藏在心底的双眸闯进他眼里。后来,他命人大肆搜寻那个与他春风一度的美人,也是因那双眼。 只是,那时的他混混沌沌,没看清自己的心,误以为他是想找那个美人。 却不知…… 自始至终,他想找的都是虞止。 他愿意与美人同房,是因为他将对方当成了虞止。 他想娶“陆景”,也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将他等同于虞止。 也确实没错。 那个人就是虞止。 与虞止重逢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压抑着内心那些贪婪妄念。 儿时的他,只是想将虞止带回身旁锁起来。那夜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此等快事。 第26章 于是,他心中的念头便成了…… 后来他发现自己舍不得虞止难过,看见虞止不开心的模样,他心里就堵得慌。 为什么? 他只想占有虞止,那就直接将虞止按在身下弄,为何还要在乎虞止的想法? 骆庭时垂眸看向怀中之人,深不见底的眼底噙着自己看不到的温柔。 虞止背对着他侧躺在他怀里,他低下头,在虞止侧脸亲了一口。 虞止没有反应。 他的唇在虞止脸颊流连徘徊,将那人半张白嫩脸蛋亲了个遍,含住对方耳垂轻轻吮.磨,怀中人身子微微一颤。 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骆庭时大着胆子解开虞止衣衫,怀中人的身子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怀孕四个多月,虞止身上的肉比原先又多了些,肚子愈发大了,像一只倒扣的银盆。 骆庭时俯身,轻轻吻了吻虞止隆起的肚皮。 “不许碰朕的孩子!”虞止猛然惊醒。 “是朕,陛下莫怕。”骆庭时抬起头。 虞止刚松一口气,视线骤然瞧见自己的模样,心猛地跳了一下,气鼓鼓瞪向骆庭时:“混账东西!居然趁朕睡着行不轨之事?” 骆庭时轻笑:“朕还未做什么,陛下便醒了。” 他眸光深了些,凑到虞止耳边低声道:“陛下想要朕吗?朕瞧着,陛下的小裤已经湿.透了。” 虞止心头一梗。 这具孕期中的身子真讨厌…… 他曾经问过张太医。 张太医道:“白灵族人孕期需要孩子父亲抚慰,故而受孕者会自主生出情.液,方便另一半动作。” ……白灵族真的不是妖中淫.兽吗? 虞止抿着唇,羞恼看骆庭时一眼,抬起下巴:“既知晓,还不快来伺候朕?” “遵命。” 骆庭时眸中掠过几分笑意,缓缓俯身上前。 - 午后,京都派了人来,丞相捡近日要事写进奏折中,遣人送来给虞止过目。 虞止一头扎进书房,禁止骆庭时入内。 骆庭时目光停在紧闭的木门间,摇了摇头,抱臂守在门口,以便虞止随时传唤。 暮色渐深,骆庭时推门而入,走到案前几步远处,伸手按住虞止合上他手中奏折。 “明日再看,睡吧。” 虞止横他一眼:“你敢管朕?” 骆庭时:“你已在书房呆了半日,让自己歇一歇,也让孩子歇一歇。晚看一日也无妨,京中有丞相坐镇,不会耽误朝政大事。” 虞止抬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用滚圆的小猫眼仔仔细细将骆庭时瞧了一遍,哼道:“这是你的阴谋,想让朕荒废朝政,如此晟国便能趁虚而入了对不对?” 骆庭时闻言,抬起黑漆漆的眼睛锁住座上人,低低一笑:“陛下大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若肯对朕施美人计,朕必会‘从此君王不早朝’,将晟国江山拱手送你。” “诡计多端的男人,骗朕对你投怀送抱。”虞止撇了撇嘴,“你为了皇位费尽手段,怎么可能将江山拱手送给他人?” 骆庭时抚掌而笑:“被看穿了,陛下真聪明。” 虞止:“……” 瞎子也能看出来的事,算什么聪明。 他怀疑骆庭时在嘲讽他。 虞止捡起一本奏折,起身敲了敲骆庭时的额头:“朕警告你,不许对渝国起什么坏心思。若胆敢再起兵,朕就……” “怎样?杀了我?”骆庭时搂住虞止的腰,轻松抱起他放在案上,仰头看他,“你舍得吗?” 虞止抬起脚尖踩了踩骆庭时肩膀,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这话好生奇怪,朕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是朕的政敌,杀了你才是遂了朕的愿。” 骆庭时:“你舍得让两个孩子没有父亲?” 虞止脸色微变,一阵气闷。 骆庭时捏住了他的软肋。 他是在两个父亲的爱里长大的,父皇父君很爱对方,也很爱他。 自从有了身孕后,他心中就隐隐生出几分羡慕,他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在父母疼爱中长大。 可两个孩子的父亲偏偏是骆庭时。 这个他从小就讨厌的男人。 虞止气恼地按住骆庭时肩膀,命令他:“放朕下去,朕要回房歇息。” 听见虞止可算是愿意放下奏折回屋安寝了,骆庭时连忙抱虞止下来,提着灯笼,扶虞止回房。 沐浴,拭发,骆庭时伺候着虞止上了床,为他轻轻按压足底穴道,活络经脉。 - 月明如昼,银辉静静洒在床前。 骆庭时与虞止相拥而眠。 “陛下。” 暗夜中响起骆庭时低沉的声音,他的语调不太稳,细细一听,竟有几分颤意。 虞止睡得迷迷糊糊的,嘟囔道:“何事?” “我爱你。” 虞止摆摆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如一缕即将熄灭的烛火:“说过多少遍了,莫对朕说这些话……” “我爱你。”骆庭时重复了一遍。 紧紧将人抱在怀里,漫天激流冲击着胸膛,整颗心被水吞没,坠入海底。 骆庭时得到了答案。 他爱虞止。 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虞止牢牢抱住他的手臂,靠在他怀里睡熟了。 骆庭时知道,虞止对他的这份依赖不过是因他有了身孕。 没关系。 骆庭时轻轻在虞止额头印下一个吻,薄唇离开的那一刹,他心头生出浓浓的不舍,忍不住再次吻了上去。 一刻钟后,骆庭时翻身下床,借着月色取出一张信笺。 他该如何选择? 是像何老信中所言,一举攻破渝国,将虞止掳掠回宫锁起来,让他成为自己独属的禁.脔,日日供他享玩。 还是…… 骆庭时回过身去,深深望了一眼沉睡过去的人,心中有了决断。 提笔沾墨。 给何老回信。 第26章 “骆庭时,朕想吃秋露盏。” 夜半,虞止忽然半撑起身,推了推枕边男人。 骆庭时瞬时睁眼。 如霜月色自帘帐缝隙透入,映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虞止正眼巴巴瞧着他,眼里满是渴望。 骆庭时的眼睛在那对眸间停留片刻,缓缓投向下方。 这几日,虞止肚子大了不少,以往的里衣都穿不得了。前两日他命人做了几件新衣裳,想着日后肚子会越来越大,虞止特意嘱咐他们要做得宽松一些,送来的里衣便偏大了。 素白里衣松松垮垮披在虞止身上,露出大半肩膀,雪色白得晃眼。 骆庭时喉头发紧。 他伸出手若无其事带起虞止滑下的衣衫,仔仔细细将他裹严实,系好衣带,克制地用指节蹭了蹭虞止柔软脸颊,低声道:“朕去给你弄。” 骆庭时说罢,立即翻身下床,迅速穿好衣衫鞋履,推门离去。 虞止睡得有些迷糊,坐在床上怔怔看着骆庭时动作,直到屋门关闭那一刻,才反应过来问他:“你去哪里……” 骆庭时已不见了踪影。 月辉倾泻一地,拓下窗前白玉瓶中一枝孤零零的桂花影子。 虞止收回伸向屋门的手,躺回床上,闭上双眼。 隔了一小会儿,虞止缓缓睁眼。方才还困得睁不开眼,这会儿他竟有点睡不着。 翻来覆去,怎么也合不上眼,虞止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缺了什么。 缺了什么?当然是那个男人。 虞止生出几分恼意,低头戳了戳自己肚皮:“两只不听话的小崽子,有父皇在还不够,就那么想要他陪吗?” 肚皮静悄悄的。 虞止伸手探向外侧,被中还残留着那人身上的温度。 虞止像只小虫子一样,一拱一拱挪向骆庭时所躺之处,深吸一口气,入鼻皆是他的气息,仿佛正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须臾之间,一阵困意袭来,虞止打了个哈欠,埋在被中嗅着骆庭时的味道睡着了。 睡去前,他迷迷糊糊想到。 夜半三更的,骆庭时去哪儿给他弄秋露盏? - 清晨,一阵“啾啾”雀鸟鸣叫自檐下传来,吵醒了虞止。 虞止揉了揉眼,缓缓坐起身,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昨晚骆庭时不在,他睡得不太好。 他伸手拽了拽滑落的里衣,转头在屋内瞧了一圈,没有骆庭时的痕迹。 骆庭时至今未归。 虞止抱着被子皱起眉头,呆坐片刻,慢吞吞挪向床沿,伸手去够床边鞋袜。 “陛下莫动,我来!”骆庭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虞止抬头看去,骆庭时匆忙将手中之盒放在桌上,疾步奔上前,取过一旁干净罗袜,蹲在他跟前细致地往他足上套。 “怎么才回来?”刚起床,虞止嗓音带着几分哑,诘问他,“你可知朕跟孩子一夜都没睡好?” 骆庭时顿时慌了神,乌眸细细在虞止面上转了一圈,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思虑不周,让你跟孩子受苦了。” 第27章 “哎你……”虞止被吓了一跳,没来得及拦他,“打自己作甚?” 骆庭时凝视着虞止:“朕做错了事,该罚。” 虞止摇摇头,展开手臂。 这是要抱他。 骆庭时会意,起身搂住虞止。虞止脸颊贴在骆庭时腰腹间,猛猛吸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笑。 骆庭时盯着虞止弯弯的眉眼,乌眸渐沉。 虞止对他是假成瘾,再过五月便可戒除。 他对虞止却是真成瘾,一生难戒。 “咦?这味道……”虞止在骆庭时身上嗅到几分酸甜气息,他抬起头,径直望向骆庭时放下的木盒,惊讶道,“是秋露盏?你竟真的弄来了它?” 秋露盏是渝国民间小吃,倒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只是做起来颇为繁琐。 取初熟秋梨、山楂、酸橘等物细细熬成浆,灌入薄面壳,小火慢蒸一刻钟,淋上糖丝。每种食材的用量都极为讲究,多一分则过酸,少一分则过甜。火候也不可差一分一厘,稍有不对,整个就不能吃了。 就算是熟手也只有半分把握,普通厨子更是做十回也难成一回。 本身做出已是不易,想让它呈现出最佳风味,更是难上加难。 骆庭时笑着拉起虞止,带他到盆架前为他洗手净面:“快,等会儿就凉了。” 片刻后,虞止坐在桌前。木桌摆了十几个杯盏,澄黄浆壳上裹着金色糖丝,落在瓷白杯盏中,印下丝丝清透的金。 虞止夹起盏中之物,塞入嘴里。 利齿破开外壳,酸酸甜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一股清冽香甜包裹住舌尖,层层叠叠的酸与甜交织在一起,满口生香。 虞止双眸一亮,迅速又夹起一颗。 不多时,桌上所有杯盏空无一物。 虞止抬头看骆庭时,问他:“这是哪家厨子做的?竟能在一夜之间做出这么多秋露盏?宫中御厨都无法办到。” 骆庭时轻描淡写:“全城厨子一同熬制,每轮总有那么一两个成的。” 虞止惊讶万分:“你是如何在半夜叫动这么多人的?” 骆庭时:“有钱能使鬼推磨。” 虞止不由追问:“你花了多少银子?” 骆庭时伸手比了个数,虞止登时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败家,太败家了!” 就算是皇帝,他也舍不得花千金来饱口腹之欲。 骆庭时笑道:“能让你吃到想吃之物,一掷千金又何妨?” 虞止看他一眼,嘀咕道:“万恶的封建大地主。” “这是何意?”骆庭时不解。 虞止一本正经道:“父君说了,豪强是小地主,皇帝是大地主,正是你们一层层对老百姓剥皮吸髓,百姓才过得那样穷苦。” 骆庭时皱起眉:“晟国是朕的,晟国田产财宝自然也当通通归于朕。” 虞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骆庭时抬手捏了捏虞止脸颊:“怎么?朕拿晟国的银子养你,你还不高兴了?” “对哦,你不是我们渝国的。”虞止立刻高兴起来,兴致勃勃望向骆庭时,“那你最好多花一些银子,把晟国的钱都给我们渝国百姓,嘿嘿。” 骆庭时失笑:“你心里打这种小算盘,竟还丝毫不避讳朕?” 虞止眉尾一挑:“这是你自愿的,朕可没强迫你。” 骆庭时:“你若是愿意嫁朕,朕的银子都是你的了。” 虞止摆手,扶着腰起身:“算了吧,你这种男人靠不住。” 骆庭时迅速绕过桌子,握住虞止右手,扶他朝外走。跨出门槛,慢了半刻他气笑了:“什么叫朕这种人?朕是哪种人?” 虞止:“阴险狡诈、狠戾凶残,喜欢玩弄人。” 骆庭时回头望去。 秋日朝阳灿破云霞,斜斜穿过庭中梅树,在虞止侧脸落下斑驳的光。细小绒毛泛着淡金色的光,软软地依偎在他脸颊。雪白肌肤沁着温润秋光,像是一块上好的暖玉。 骆庭时愣了半晌,直到虞止疑惑回首。 乌黑双瞳被日光点染,似是有些刺眼,虞止半眯起眸。 骆庭时低头:“陛下,朕想亲你。” 虞止:“?” 实在想不通话题怎会突然拐向此处,他抬眸瞪向骆庭时:“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在那双明亮澄澈的眸底,骆庭时看到了自己。 骆庭时低声道:“你没拒绝。” 虞止大惊:“朕……唔……嗯哈……” 骆庭时的吻落了下来,贴在少年人微凉唇瓣,温柔地磨了磨,细细寻着最契合之处。 手掌托着少年因怀孕而更加敏感的后腰,另一只手覆上少年侧脸,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摩挲脸颊间的细软绒毛,食指探至少年耳后,不轻不重地在耳根嫩肉处打着圈。指尖每每划过耳垂,都引得怀中人一阵颤栗。 骆庭时张口含上少年丰软下唇,轻轻抿了抿,感受着那瓣柔软,他吮了一口。而后稍稍加重力道,辗转吮.磨。 “骆……”虞止口中溢出模糊字节。 他听见有人来了,那脚步声不急不缓,带着沉稳的力道自回廊而来。 是陆景。 眼看着陆景就要拐过拐角,虞止有些着急。 他伸出舌尖推了推骆庭时,不料整条舌头都被对方劫了。骆庭时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见猎物主动上门,迅速伏击,将他的舌缠住,舌尖故意抖着自舌根由上而下轻移。 “放……”虞止急了。 就在陆景转过拐角的一刹那,骆庭时猛地搂住虞止转了个身,躲在庭中一棵老树背后,宽大衣袍将怀中人牢牢遮起。 若不细瞧,不会发现他怀里还藏了个人。 他稍稍退了退,安抚着怀中人:“莫怕,他没看见。” 骆庭时口中如此说着,视线却紧紧锁住圆柱后方,远远地与一双浅褐双眸对视。那双浅褐眸子含着冷冽寒光,他抬起下巴,冲对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将衣袖特意往下移了移,用舌尖叩着怀中少年的唇,诱哄他张口。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包住少年整个耳朵,以一种极具情.欲的动作又揉又捏,虞止耳朵被揉得发红滚烫,腿也软了,整个人晕晕乎乎挂在骆庭时身上。 “嗯……”他口中无意识发出暧昧的声音。 浅褐眸子的主人面色一黑,转身离去。 骆庭时低低一笑,大掌探向少年脑后。少年尚未及冠,墨发只用一根明黄系带松松束着,指节轻而易举没入墨发之中,探向最深处。 少年终于忍不住张开唇瓣,骆庭时立即趁势攻入。 唇间动作不再温柔,而是彻头彻尾的侵占。长舌凶狠扫过少年齿列和敏感的上颚,口中每一处柔软都被粗暴造访过,囚住那试图躲闪的软舌,肆意搅弄。 大掌紧紧扣着少年后脑,不容得他有半分逃脱。 耳畔只剩下唇齿相碰的濡湿声响,虞止呜咽一声,喉间溢出一道小小的喵呜声。 - 不远处的长廊里,一人正守在那处,满面霜色。 张太医背着药箱过来,瞧见他的身影,疑惑道:“陆侍郎站在此处作甚?” 陆景伸臂拦住他,道:“莫要过去。” 张太医瞧见陆景脸色,瞬时明白了,捋了捋胡子:“是他俩在行.欢吧?” 陆景脸色愈发难看,狠狠锤了一下墙,怒道:“骆庭时那厮在院中……亲陛下,定是他逼迫陛下的,可恨!陛下年纪小,性子单纯,吃了亏。” 张太医笑道:“我看未必,陛下若当真不想做,他是强迫不了陛下的。” 陆景愣住了:“您是说……” 张太医拍了拍陆景肩膀:“他俩之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你莫要管了,就当没看见。” “可是……”陆景不放心地回头。 张太医:“陛下都快当父亲了,别总拿他当小孩,让他自己解决吧。” 陆景叹息:“我听您的。” - 这是一个漫长又磨人的亲吻。 虞止不知道自己被吻了多久,回过神时,他已身在园中留雨亭里,被男人抱在怀里,坐在他腿上。 虞止板起脸:“放朕下去。” 骆庭时:“亭中无榻,硬邦邦的石头坐着不舒服,你是有身子的人,当以舒适为宜。况且如今天也凉了,仔细凉气入体,还是坐在朕腿上为好。” 虞止转头看他:“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为轻薄朕罢了。” “这哪里是轻薄呢?”骆庭时将一瓣蜜橘递到虞止唇边,“是朕不愿让陛下受苦。” 虞止低头,被蹂.躏得红肿湿亮的唇微微张开,卷走他指间蜜橘,骆庭时眼睛暗了暗。 虞止掀起眼帘,警告骆庭时:“不可再亲。” 骆庭时冷不丁开口:“陛下舒服吗?” ……那自然是舒服的。 骆庭时似乎在他身上练出来了,越来越会亲,跟一开始只会在他口中横冲直撞之时判若两人。 第28章 他方才被亲得差点去了。 虞止抿着唇,还好他强忍住了,否则他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骆庭时轻笑:“陛下不说朕也知道,陛下的身子是不会骗人的。” 虞止闻言忍下心中羞恼,抬起下巴:“你如今愈发会伺候人了,方才将朕伺候得很是舒服,只是万万不可随地乱亲朕了。” 骆庭时挑眉:“听陛下之意,朕似乎只是供你享乐的娈宠?” 虞止:“不然呢?” “很好。”骆庭时低笑一声,掌心重重按上虞止后腰,压低声音,“不知陛下何时肯放朕入禁苑、捣龙池,朕定让陛下满意万分。” “混账!”虞止被按到敏感处,骤然跌进骆庭时怀里,他按着骆庭时胸膛抬首,强撑着帝王威仪怒斥,“你还想受罚吗?” 骆庭时低叹一声,指腹按了按虞止微红的眼眶:“陛下,瞧您现在的模样,怎地这般可怜,要不要朕这个‘娈宠’帮帮您?” 虞止猛地一颤,挥开骆庭时的手,趴在他怀里,闷声道:“别碰朕,让朕缓一会儿。” 骆庭时垂眸,目光在怀中人身上绕了好几圈,拧起眉头。 “陛下,朕怎么瞧着你像是起了情.潮?” 虞止脱力般靠在他怀里,摇头:“不是。” 这段时日,他每日都会让骆庭时去弄,到了紧要关头处,立刻放至龙窟入口处,让精气冲入蕴养。 受到滋养,那些躁动早已被镇住,根本不会再搅扰他。 此刻……就是身子单纯地想要罢了。 骆庭时说他煎熬,他又何尝不是? 只是他怕…… 虞止有些烦躁,不能再跟骆庭时待在一处,骆庭时对他的影响远超他的预料了。 虞止按住骆庭时肩膀站起身,“朕要去书房,你莫要跟来。” - 虞止看了一整日奏折,直到打更声穿过墙院飘进耳中,他才阖上奏折。 站起身的那一刻,虞止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闪过道道黑幕,他猛地扶住长案,高喝:“骆庭时!” “砰——” 屋门瞬间被人破开,骆庭时飞身上前揽住摇摇欲坠的人,焦急道:“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抱朕回房,传张太医。”阵阵眩晕冲击着虞止,他紧紧依偎在骆庭时怀里,难受地颦起眉,脸色苍白如纸。 骆庭时心中骤然一缩,连忙抱起虞止回到卧房。 半刻钟后,张太医匆匆赶来。 骆庭时用锦帕擦拭着虞止额头沁出的冷汗,余光留意着张太医,见他皱起眉头,骆庭时立即急问:“他怎么了?” 张太医:“陛下着凉了,寒邪入体,再加上始终郁结于胸,未得纾解,以至今日诸病并发,龙体难支啊。” 他不作耽搁站起身来,嘱咐骆庭时:“我去给陛下煎药,你在此地照看陛下,若见不对,便立刻找我来。” 床上人痛苦呻.吟着,声声入耳,骆庭时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替他受这罪。 骆庭时眉眼冰冷,不停地用沾了水的锦帕擦拭虞止滚烫的掌心。 虞止面色惨白,连晨间被蹂躏的红肿唇瓣也一片苍白,毫无血色,他唇瓣微张,极小幅度地蠕动着,好似在说什么。 骆庭时凑近了去听,细细分辨,竟听到他在叫—— “骆庭时……骆庭时……” 骆庭时连忙握住虞止掌心按在自己侧脸,让他感受着自己,柔声道:“陛下,我在。” “抱、抱抱朕。” 骆庭时闻言登时褪下鞋履上了床,用被子将虞止裹得密不透风,抱进怀里。 躺在熟悉的怀抱中,虞止眉目间的不安渐渐消散。 骆庭时抬指,将虞止散落在耳侧的发丝拨开,心中懊悔不已。虞止睡着后爱蹬被子,定是昨夜他不在,虞止没盖好被子着了凉。 骆庭时低头,用额头抵着虞止,触之烫如火炉。 他忙探身取过一旁锦帕,往床边小几中的水盆里浸湿,轻轻覆在虞止额头。 “疼……”虞止咬着牙关低喊,头疼欲裂,脑袋仿佛被车马反复碾压,他受不住地滚向一旁。 刹那间,一条手臂从后方伸出,揽住虞止腰身用力拽了回去。 屋外狂风大作。 冷风拍打着木窗灌进屋内,烛火灭了一瞬,片刻后又悄然亮起,撑开一豆微光,走至床榻处。 照见一双通红嗜血的眼。 烛火猛然一晃,火舌闪了闪,仿佛被吓了一哆嗦。 骆庭时紧紧扣着怀中人,几乎要将他融进骨血,手背青筋暴起,指尖用力到发白。 虞止滚出他怀里的一霎那,骆庭时整个后背瞬间湿透了,全身血液仿佛被冷风凝固,嘴唇发着白。 幸好被他及时拦下了,骆庭时不敢去想若虞止方才滚下床…… 骆庭时垂首深深埋在虞止颈侧,嗓音喑哑:“小鱼……” “骆庭时……”怀中人虚弱的声音响起,“疼……” 骆庭时听懂了,虞止是被他勒得疼,他稍稍松开手臂,低头亲了亲怀中那张苍白的唇,轻声安抚他:“张太医在为你熬药,你再忍忍。” 虞止似是听到了,乖乖躺着不动了。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哼哼唧唧钻进骆庭时怀里,委屈巴巴地喊:“骆庭时……” “莫再挑起战火了。” 骆庭时回他:“好。” “也莫要跟朕抢孩子。” “好。” “莫要欺负朕。” “好。” “唔……还要让你做什么?”虞止被烧得神志不清,将脸费力地放在骆庭时掌心轻轻蹭了蹭,抬起水润双眸。 “可不可以摸摸小猫?” 第27章 “小猫?是你吗?”骆庭时试探着问。 虞止重重点头,“哎呦——” 点头幅度过大,虞止本就晕晕乎乎的脑袋更晕了,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头,趴在骆庭时怀里仰视他:“怎会如此晕?” 昏昏帐中,骆庭时那双极为骇人的黑沉双目此刻冰雪尽退,融着浓浓笑意溅到唇边,勾起紧绷的嘴角。 他垂眸与虞止对望。 怀中人仰头看他,从骆庭时的角度望去,少年的小猫眼显得更圆,难受得紧,他眼里水汪汪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常人见到此情此景定会对他无尽怜惜。 骆庭时却生出无限欲念。 喜欢看他哭,喜欢将他弄哭…… 骆庭时双目紧紧锁住虞止,含着笑影的眸底欲望翻滚。 “呜呼……”发着烧的少年人懵懵懂懂,看不清自身处境,还在朝他怀里钻。 骆庭时深吸一口气,低头咬上虞止的唇,轻柔吮吸着,直到将那两片唇瓣重新染上绯色,才放开虞止。 眼睛扫过少年红润的唇。 骆庭时满意颔首,看着顺眼多了。 他这才向虞止解释:“因为你着了风寒。” “啊?”虞止捂住嘴巴,“那……你不要再亲朕了,免得过了病气。” 他声音虚弱,听起来软乎乎的,骆庭时摸了摸虞止的头,笑问:“可朕想亲小鱼怎么办?” 虞止:“病好再亲。” 骆庭时眼神微暗:“是吗?” 凉风起,骆庭时托起虞止滚烫脸颊,用指腹轻轻压下少年脸侧飞舞的发丝,缓缓垂首,在昏黄烛火中一寸寸拉近彼此的距离。 鼻尖相触,少年炙热呼吸缠绕在骆庭时唇间。 骆庭时微微侧首,张合的薄唇掠过少年唇瓣,声音沉沉往下坠去:“病好后,给不给朕上?” 他无意中听到过虞止与张太医的只言片语,才知孕期并非不能行.欢,恰恰相反,虞止需要他进入。 每晚停在帝王府□□粮,却不能破门而入。 天知道,他是如何克制住自己的。 “骆庭时……你是畜生吗?”虞止气喘吁吁开口,骆庭时那句话瞬时击破混沌,令他晕晕乎乎的脑袋有了几分清明,“朕都这样了,你还想着……” “朕是畜生。” 骆庭时目光诚恳:“朕喜欢看你哭,自幼便喜欢。” “你……”虞止拽住骆庭时衣襟费力撑起身子,一只大掌倏然握住他小臂,将人顺势带进怀里。 虞止跨坐在骆庭时腿上,用手抵着脑袋压下尖锐疼痛,勉力开口:“那时在山洞里吓我,就是想看我哭?” 骆庭时瞳孔一缩,惊愕万分:“你知道?” 虞止无力垂首,靠在骆庭时肩头,小口小口吸着凉气。 骆庭时抚着虞止单薄的背,沉默片刻,道出实情:“是看见你被吓哭后,我才对你的眼泪生出痴迷。” 虞止忍了又忍,骂了一句:“变态!” “小鱼总说一些朕听不懂的话,不过这应当是在骂朕。” 虞止冷哼:“知道就好。” 男人大掌不轻不重在他后背抚过,虞止被摸得舒爽,脑中痛意似乎也少了许多。 第29章 他倚入骆庭时怀里,道:“多摸摸朕。” 骆庭时:“摸哪里?” 虞止瞪他:“自然是背,你还想摸哪?” 骆庭时无辜看他:“朕只是问一句,并未想过别的。” 虞止:“……” 他没力气跟骆庭时扯东扯西,闭上眼睛指挥骆庭时:“就像摸小猫那般摸朕。” 骆庭时听话照做,手掌自虞止后背缓缓滑下,目光停在虞止脸上:“你小名不是小鱼吗?小猫又是什么?” 虞止神色不动:“父君说朕出生时极为瘦弱,个头跟小猫差不多,平日里也喜欢叫朕小猫。” 骆庭时恍然:“原来如此。” 差点暴露,虞止暗暗心惊。 幸好他此时是清醒的,若被烧糊涂了,说不定就会对骆庭时道出自己的秘密。 太危险了,以后在骆庭时跟前得愈发小心。 - “陛下,药熬好了。” 张太医端着药碗踏入屋内,事关圣体,他从不假手他人,抓药、煎药、送药向来都是亲自动手。 行至床前,见到搂抱在一处的两人,他连眉毛也没动,将药碗递给骆庭时。 “你服侍陛下用药吧。” 骆庭时用勺子轻轻搅了搅,舀起一勺汤药送到虞止嘴边。 虞止看了一眼勺里黑乎乎的汤药,有气无力道:“你这是想苦死朕吗?” 他接过药碗一口闷下去,苦涩瞬时在口中炸开,虞止脸皱成一团,用眼觑着张太医:“好了好了,药喝完了,明日朕能康复吗?” 张太医眼角细纹微微扬起,语气严肃:“若无意外,今夜过后陛下便会退热,只是这病得养好几日了。” 虞止蔫蔫应了一声:“朕知道了。” 张太医躬身道:“陛下好生歇息,臣今夜就睡在西侧屋了,可供陛下随时传唤。” 虞止摆手:“去罢。” 午间看奏折时虞止便觉有些不适,他没在意,谁料在他放松心弦的那一刻会骤然爆发。 这病来势汹汹,虞止彻底没了精神,喝完药后只想钻进被窝歇息。 他抬头看向骆庭时,骆庭时回身熄了灯带他躺下,轻声道:“睡吧。” 狂风呼啸,院子里的树叶被打得“唰唰”作响。 虞止躺在被中,男人一下下抚着他的后背,他安心地闭上双眸,没过多久彻底昏睡了过去。 骆庭时动作未停,眼眸在怀中人周身逡巡着。 小猫? 虞止给他的理由合情合理,没什么可怀疑的。 但骆庭时不信。 春风一度后凭空消失的美人、连春殿多出来的小白猫、虞止偶尔无意识流露出的一些习惯、耳边若有似无的猫叫声…… 还有——当年毁了他画的那只小白猫。 它与连春殿那只一模一样。 那些曾被他忽视的细节一一浮现,过往回忆如同一颗颗散落在地的珠子,被骆庭时用脑中那根线串连起来。 骆庭时隐隐察觉自己发现了惊天秘密。 若一切为真…… 渝国皇室竟是猫妖? 难怪虞止易容会那样真,难怪连春殿那日清晨他会莫名其妙晕过去。 难怪虞止身为男子竟会发情生子。 难怪…… 种种疑问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骆庭时想起那只漂亮的小白猫,唇角微弯。 怪不得虞止如此讨厌他,从虞止的视角来看,他真干了不少混账事。 “朕欠你的,朕会帮你一一讨回去。” 骆庭时亲了亲虞止,低笑。 都说人妖殊途,妖又如何?无论虞止是人是妖,都是他的妻。 - 睡了一觉,虞止精神头好多了,不过身子仍是懒懒的,不想动弹。 他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骆庭时端着一盆水走进屋内。 “你莫动了,朕给你擦擦。”骆庭时边用温水打湿的巾帕擦拭虞止脸颊,边与他商量,“今日不去看奏折了,在床上歇着吧。” 虞止:“本就无需去了,朕昨日已将奏折尽数批阅。” “甚好,”骆庭时笑着对他道,“昨夜刮了一整晚风,院子里落了一层厚厚的叶子,今日天冷了不少。过段时日就要入冬了,你今后便待在屋里,莫出去了。” “入冬?还有两三月呢。”虞止摇摇头,“朕又不是那易碎的瓷人,至于吗?” 骆庭时将虞止手指一根根擦干,扣进虞止掌中,穿过缝隙与他五指交握。 “昨夜情状,朕不愿再见。” 骆庭时握住虞止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小鱼,看你受苦,朕如受剜心之痛,彻夜难眠。你的身子是你的,亦是朕的,朕当珍之护之,不教它再受半点伤害。” 虞止听到后头,抬眸嫌弃地看了骆庭时一眼:“朕的身子只是朕的,你莫要痴心妄想。” 话音刚落,骆庭时忽然凑上前,撬开他的唇吻了上去。 虞止被亲懵了,睁大眼睛盯着前方的光洁额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抬手去推骆庭时。 骆庭时反扣住虞止的手按在枕侧,不由分说侵占着虞止口中每个角落,灵巧的舌放肆搅弄。 虞止被里里外外亲了个遍。 男人放开他时,他气喘吁吁,双眼朦胧。 “骆庭时……”虞止气得牙痒痒。 骆庭时乌黑的眸子锁着他:“你昨夜说过病好了可以亲。” 虞止没好气道:“朕好了吗?亲亲亲,成天到晚就会亲朕,说你是朕的‘娈宠’还真没错!哼,你这个“娈宠”好大胆,屡次犯上,给朕跪下反思。” 骆庭时二话不说,在虞止床前跪下。 跪在地上仍不减帝王威势,他腰背挺直,注视虞止:“朕惦念了陛下十三年,如今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如何能忍得住不去亲近。” 十三年? 虞止怔住了,细细一算,他忍不住骂道:“……那时朕才五岁,你这个畜生!” 骆庭时无奈一笑:“陛下莫忘了,朕那时也不过九岁。朕是喜欢陛下,但当时朕只是想得到陛下,并未起其他心思。” 虞止沉默了。 一直以来,他都将骆庭时口中爱慕视为假话。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爱”这个字与骆庭时联系起来。 他也不希望那是真的。 骆庭时爱他?这太奇怪了,一想到这个可能,虞止就浑身别扭。 骆庭时见虞止久久不语,又加了一把火:“陛下,朕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语。朕爱你,这辈子只要你一人,若你不嫁给朕,朕便注定会孤独终老。” 虞止抓住他话中把柄:“你分明之前还在求娶‘陆景’。” 骆庭时苦笑:“那时尚未与陛下重逢,朕还不知朕爱你。那夜,朕之所以会跟你上.床,便是因朕看见了你的眼睛,否则朕绝不可能同放任自己与旁人欢.好。” “你说什么?”虞止彻底呆住了。 骆庭时眸中闪过一道晦色,声音微冷:“向朕投怀送抱的人多了,陛下可知,以往那些试图勾引朕的人是什么下场?” 说到后面,骆庭时声音放柔了,似是在引诱虞止问下去。 直觉告诉虞止,那恐怕不是什么好话。 骆庭时低低一笑:“既然这些人上赶着找人干,朕便命人扒光他们衣服,扔去了关押淫犯的牢狱。” 虞止浑身一僵,毛骨悚然。 若骆庭时没认出他,他是不是也会被…… 尽管知晓自己可以化为原形逃走,不可能沦落到那种地步,虞止仍觉全身血液倒流。 这一刻,骆庭时口中之爱仿佛也沾了血。 虞止压下心头冷意,唇齿微颤:“你究竟爱朕什么?” 他愈发不相信这种人会爱人。 骆庭时挑眉:“爱需要理由吗?朕就是爱你哭起来的模样,非要找个理由,或许,是因为……” 骆庭时垂下眼眸,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信赖朕、依赖朕之人,是你让朕感受到了被需要的滋味。” 第28章 事到如今,虞止不得不承认—— 骆庭时爱他。 虞止心乱如麻。 在他心中,爱情应当是父皇父君的模样,两个人互相珍重、爱护、包容、陪伴。 而不是像骆庭时这般,只会野蛮侵占与掠夺。 骆庭时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会放任自己的心上人留在别国吗? 毫无疑问,答案是否定的。 虞止不由得为自己担心。 如今他有身孕,骆庭时还有所顾忌,不敢对他做什么。一旦他生下孩子,骆庭时恐怕便不会对他如此温柔了。 骆庭时做得出将他掳去晟国这种事。 这般想着,虞止不着痕迹往里移了移。 “小鱼怕朕?”骆庭时视线停在虞止身上,没错过他的动作,眸光渐深。 “怎么可能?”虞止下意识反驳。 第30章 骆庭时膝行两步离床铺更近了些,在虞止尤为复杂的视线中,捞起他捏住被角的手握在掌心。不同于他满是薄茧的手,这双手生来便养尊处优,握起来细腻绵软,寻不到一丝粗糙。 骆庭时低头亲了亲虞止指尖。 那吻极其轻柔,如蜻蜓点水,落在指中传来一阵细微的痒,虞止指尖微缩。 骆庭时深深凝视着虞止,轻缓道:“虞止,朕有千百种方法得到你。前两日,何老提议朕暗中攻渝,若朕一统天下,你自然会成为朕的阶下囚、帐中人,朕可以随心所欲玩你,你再无半分反抗余地。” 虞止脸色一变,面孔愈发苍白。 骆庭时用拇指轻抚虞止虎口处,无声地安抚他,继续道:“但朕不愿意这么做,朕拒绝了他的提议。” 虞止面上露出几分诧异,唇齿微张:“你……” 骆庭时弯起唇角,用一种虞止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凝望着他:“虞止,朕的确想得到你,但朕要的不只是你的人。” 他伸出手指,点上虞止胸膛。 “朕还要你的心。” 虞止的心猛地一颤,盯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只觉自己仿佛被吸入漩涡中,眼前泛起阵阵晕眩,死死扣住骆庭时的手。 骆庭时:“你愿意将心交给我吗?” 虞止:“我……” 骆庭时伸手,指腹抵着虞止的唇,笑道:“不急着回答,你慢慢想,朕会等到你同意那一天。” 虞止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些什么,呆呆瞧着骆庭时。 骆庭时笑道:“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你不必怕朕,朕是一头被你驯服的猛兽,囚笼之钥在你手里,朕心甘情愿被你关起来。” “你……” 虞止头一次被人如此郑重其事告白,这个人还是骆庭时—— 一个令他又恨、又恨的男人。 “陛下,你真可爱。”骆庭时喟叹般感叹一句,看向虞止的眼神多了几分别样意味。 虞止心中警铃大作。 还未等他作出反应,男人的声音就已经钻进他颅中。 “可爱,想……,想把你……得喵喵叫。” 他听到了什么?! 虞止登时抽回自己的手,那张满是病容的脸上布满绯色,羞恼至极:“骆庭时!” 骆庭时轻笑:“陛下,你快别瞪朕了,你越瞪朕越想干你。” “臭流氓!”虞止气急败坏,“你一个皇帝,究竟从哪学来这么多粗鄙之语?” 骆庭时笑吟吟道:“朕这身武艺是江湖人教的,他时常带朕溜出皇宫去外头习武,混迹市井多年,朕自然什么都听过。还有更粗俗的话,陛下想不想听?” 虞止连忙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不听!” 骆庭时忍不住再次亲上虞止的嘴。 缠绵许久,骆庭时放开被吻得失神的少年人,爱怜道:“陛下今日想吃什么?朕派人去给你做。” 半晌,虞止回过神来,睁着一双湿润眼眸瞪他:“明知朕病了,还三番五次亲朕,最好教你也染上病,病死你!” 骆庭时:“病死朕,小鱼可就没夫君了。” 虞止气呼呼:“你才不是小鱼夫君!” 骆庭时眉眼含笑:“迟早有一日会是的。” “痴心妄想!”虞止轻哼一声,别开眼,不想再同这个男人说话。 过了片刻,他又回过头来,犹犹豫豫地问:“若……朕同意与你联姻,你便不会对渝国不利对吗?” 骆庭时拊掌而笑:“为了渝国,陛下竟愿意嫁出去,陪自己不爱的男人睡,当真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他的话着实刺耳,虞止皱起了眉。 “放心,你不嫁朕,朕也不会对渝国做什么。朕说过,朕要的是你的心。”骆庭时扯起嘴角,眼神冰冷,“当然,你愿意嫁给朕,朕自是求之不得。” 他垂首冷淡地在虞止额头亲了一口,叮嘱他:“乖乖躺着,朕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骆庭时起身,走出一步,衣袖忽被后方之人扯住。 他回过头。 病中的少年皇帝睥睨而视,浑身透着一股被金玉精养出来的矜贵高傲,命令他:“你不许生气。” 骆庭时没什么表情。 少年嗓音带着几分沙哑:“不许生气。” 骆庭时目光跟他在空中纠缠片刻,妥协了:“朕不生气。” 少年掌握了主动权,面上绷着一副淡然神色,可那悄悄弯起的眼眸,到底泄漏了他心底的得意,活脱脱一只偷吃到鱼的猫儿。 骆庭时在床沿坐下,抱起他的得意小猫,温言:“你的热已经褪下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头疼,眼睛也疼。”虞止趴在骆庭时怀里,闷闷道。 骆庭时:“躺好,我给你按按。” 虞止翻过身,枕在骆庭时大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男人大掌落在他的眼侧,控制着力道按揉,温热透过指腹侵入虞止眼下,虞止眼中酸涩渐渐消退。 在床上之外,骆庭时还是有点用的嘛。 虞止暗暗想。 - 养了七八日,虞止的病总算是好了。 他揉了揉肩膀,对骆庭时道:“扶朕出去走走。” 踏出屋门那一刻,一股凉风扑面而来,虞止深吸一口气,满面笑容:“躺在床上好几日,朕快闷死了。” 话说间,一片秋叶打着旋儿落下,虞止伸出手。 微黄叶子坠入掌心,虞止目光扫过庭院,几抹黄色映入眼帘,讶然道:“几日不见,竟已黄了叶?” 骆庭时目露担忧:“我瞧着今年比以往冷,此处不比宫中,你还有身孕,这个冬天必定会很难熬。” 虞止闻言也微微一叹:“产期在十二月,冰天雪地的,他们怕是有罪受了。” 骆庭时心沉了下来,眉心印下深深的折痕,目光覆上虞止一日比一日大的肚子,思忖片刻道:“陛下,这几日你同我去溪山阁睡。” “为何?”虞止不解。 骆庭时握住虞止的手,牵着他慢慢步下台阶,向他解释:“朕这几日找些工匠,让他们在卧房地下建上火道,如此冬日便可烧地龙,你跟孩子受的苦也能少些。” 虞止颔首:“倒是个好主意。” 骆庭时:“小鱼只管安心养胎,旁的事都交给朕。” 虞止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秋菊开得正盛,两人沿着小径缓缓而行。随行侍从与张太医等人都住在西侧院里,一般不会轻易来东院打扰他们。 虞止走了一小段路,有些累了。 骆庭时打横抱起虞止,本欲走向附近的亭子,目光瞥见湖心小筑,他忽改了主意:“去水阁歇歇。”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虞止斜眼看他。 骆庭时:“陛下多虑了。” 去湖心小筑须得划船,骆庭时小心翼翼将虞止放在舟中船舱内,解开绳揽,划向湖心小筑。 每日有仆从打扫小筑,筑内熏着暖香,虞止转了一圈,趴在木窗边朝外望去。 四周环水,小筑处于湖水正中央,离岸边有不远的距离。 若在此处发生点什么,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虞止愈发觉得骆庭时没安好心。 他回过头,男人山一样杵在他身后,虞止目光扫过男人手臂胸膛,鼓鼓囊囊的肌肉几乎要冲破衣裳。 这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即使没了功夫,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虞止抬起下巴,尽管比男人矮了一整个头,他也不失气度,用眼睨过男人:“说吧,带朕来这里做什么?” 骆庭时言简意赅:“弄你。” 虞止:“……” 心中早有猜测,可亲耳听到男人的荤话,虞止还是红了脸。 虞止有些懊恼。 日日听骆庭时说这些话,他怎么仍没练就面不改色的本领? 虞止清凌凌的眼神扫过他:“朕不同意,你敢?” 骆庭时上前一步,握住虞止腰身,暧昧的声音淌进虞止耳中:“陛下当真不同意?十日未做,你不想要?” 独属于骆庭时的气息张牙舞爪将虞止囚进怀里,按在腰间的大掌像是烙铁,热浪上下涌动。 虞止呼吸急促了几分。 骆庭时明了,抱起虞止去了里间床榻。 - 软帐轻晃,风中响起男人低沉私语。 一句句灌进床上少年耳中。 少年气急败坏:“休要胡言!再敢乱说一句,今日你就别想进来了。” 骆庭时动作一顿,缓缓抬头,野兽般的眸子盯着满脸绯色的少年,喉头滚了滚:“陛下此话何意?” 虞止偏过头,轻声道:“朕允你了。” 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反正做一次也是做,做两次也是做,何必一直强忍着。 虞止在心底安慰自己。 小筑静了下来,身侧男人没了声响,等待许久虞止也不见他动作,疑惑转头。 第31章 撞进一双发红的眼睛。 虞止心中一惊,下一刻,野兽猛地扑了上来。 …… 秋叶坠湖,激起片片涟漪。 忽然,一声夜鸮嚎叫声划破湖心,抵达小筑。 骆庭时脸色微变,他咬了咬牙屏除杂音,不管不顾就要向前,下一瞬,接二连三的嚎叫声冲天而起。 “青天白日……哪来的夜鸮?是找你的吧……” 少年费力睁开沁着薄红的眼皮,对骆庭时道:“去罢。” 骆庭时面色铁青:“可是——” 虞止摇头:“这又不是什么要紧之事,他们找你定是有急事,莫非……你还真的愿意为了朕不理朝政?” 眼前人的贴心令骆庭时愈发烦躁。 分明就差一步,眼看他们就要…… 骆庭时脸色极为难看,额头青筋不断跳动,唇角崩成一条直线,整个人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低头狠狠亲了少年一口,翻身下床,匆忙披上衣衫。 漆黑眼睛里满是嗜血之色。 你们最好是有要紧之事,否则…… 虞止看见他这模样,心中暗道不好,盛怒之下,不知骆庭时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愿见无辜之人枉死,在骆庭时即将踏出屋门那一刻,虞止开口叫住他。 “今日不成,还有来日。” 骆庭时身形一震,大步折回床前,珍重在虞止唇间落下一吻。 “等朕。” 第29章 “呼……” 虞止转头埋进被中,印着一圈红痕的手指一点点合拢攥紧掌下薄被,轻轻阖上眼眸。 …… 龙脉震动,山谷深处山崩石裂,桥断水涨,宁静祥和之处成了一片泥泞废墟,嗡鸣不断在谷中回荡。洪水漫过山野,奔向窄小河道。 善治水之人却不在此处。 虞止幅度极小地呼吸着,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一动不动,他在等那些异样消退。 秋风涉水而来,带着渗人的凉意,虞止拢了拢衣衫,用锦被将自己裹得更严实。 大病初愈,他可不想再次病倒。 许久,地动渐渐平息,虞止松了一口气。 躺着歇息片刻,待一切恢复如常,他缓缓坐起身,趿着鞋子踱步至木窗处。 坏了。 湖心四面皆是水,小舟被骆庭时划走了。 距湖岸甚远,东院人也少,即使他大喊也难有人听见。他被扔在了一座孤岛上,哪里都去不得。 “骆庭时,你干的好事!”虞止愤愤低斥。 目光掠过渺茫水面,虞止忽见远方有一小黑点,正在向他而来。 虞止立即回身理了理衣衫,穿好鞋袜,上下打量自己一番,确认并无其他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陛下,属下接您回去。” 不久,外头传来侍从恭敬的声音。 虞止缓步走出小筑,几个侍卫上前护着他踏上木船,一行人回到岸边。 虞止转头问他们:“可是骆庭时让你们来的?” 侍从回道:“是。溪山阁也已派人去洒扫,陛下今日便可住进去。” 虞止问众人:“骆庭时可曾说过他何时回来?” “不知。” 虞止缓缓呼了一口气,心底生出几分焦躁不安的情绪,看这情形,骆庭时似乎短时间内不会归来。 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众人陪着虞止在园子里转悠几圈,虞止渐渐有些疲累,倦意涌了上来。 他来到了溪山阁。 溪山阁被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纤尘不染,空气里透着清冽的冷香,似冰雪初融。 虞止却愈发焦躁。 这里没有那个人的气息。 他扭头吩咐:“去,将骆庭时的衣物搬来此处。” 侍从立即照办,不多时,他们捧着衣物回到溪山阁。帝王正负手立在窗前,听见动静头也不回道:“都放在床上吧。” “是。” 事情办妥,众人退守屋外,虞止这才回过身。 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摆放整齐的衣衫,他抬手覆上微动的肚皮,小声呵斥他们:“好了好了,别闹了,真是烦人,就这么想要他陪吗?” 虞止无奈地踏上床,一件件拾起男人的衣衫摊在床上,他深吸一口气抱着肚子小心躺到衣服堆里。 衣衫都被浆洗过,残余的气息不多,但聊胜于无。 虞止蹭了蹭颊边衣裳,抱着它缓缓入睡。 - 虞止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一个华贵宽阔的宫殿里,手脚都被铁链锁着绑在床上,哪里也去不得。 虞止清晰地知道,他是在做梦。 也没急着找寻逃脱之法,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观室内摆设,似是晟国。 虞止正思量着自己为何会做这种梦,齐刷刷的声音忽然钻进他耳中。 “陛下!” 紧接着,空旷大殿里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跟他与骆庭时重逢时头一回的情形颇有几分相似。 脚步声停在他身旁,虞止正欲抬头,忽被人牢牢钳住下颌半抱着拽上床。 虞止还没说话,铺天盖地吻便落了下来。 虞止:“……” 怎么梦里还是这套。 锁链叮叮当当响着,虞止被亲了又亲,嘴都亲麻了。男人放开他时,他向对方抱怨。 “能不能轻点?跟头饿狼似的,朕的嘴都快被你亲肿了。” 骆庭时视线投向他的唇,目光沉沉:“虞止,你如今已是朕的阶下囚,不是什么皇帝了。” 虞止:“……” 定然是因骆庭时今日在他耳边念叨要囚住他,他才做了这种梦。 这梦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虞止无奈极了,两手一摊:“你想怎么样?” “想要你。”高大的身影笼住了虞止。 …… 虞止本以为结束后就能醒来,谁知他还是身处梦境。骆庭时日日都来寻他,事后时常会抱着他发呆。 他感受到对方的失措不安,很是奇怪。 骆庭时这种不可一世的人,怎会这般,不像凶狠野狼了,倒像是一只害怕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虞止疑惑问他:“你不是得到朕了吗?还想怎样?” 骆庭时身体微僵,掀开被长睫掩住情绪的眼睛,直勾勾望向虞止眼底,声音干涩:“想要你爱我。” 虞止猛然睁眼。 入目一片昏沉,屋内空无一人。冷风灌进屋内卷起床前纱帐,虞止下了床,倒杯水灌进喉中。 凉水入腹,却止不住心头干涸。 虞止眼前始终盘旋着那双眼睛——那双乌沉又满是爱意的眼睛。 虞止有些心烦。 胸口闷闷的。 “砰——” 忽地,一声巨响震入虞止耳道,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的小腹被猛踹一脚,传来一阵隐隐抽痛。 虞止连忙扶着桌子坐下,低下头隔着衣衫轻抚肚皮,温声道:“没事啊乖别怕,有父皇在。” 过了好一会儿,孩子总算不闹腾了。 虞止抬袖擦了擦额头冷汗,这才有功夫探头朝巨响处看去。 在院子西角的草地间,虞止隐约看到一根粗壮树枝。它背后的松树被狂风压弯了腰,轰隆雷鸣响彻天地。 不知是被雷劈中了,还是被风刮断的。 满地落叶在风中翻滚着。 此时不过酉时,外头却像是入夜了一般,昏天黑地,几乎不能视物。 又要下大雨了,怪不得他胸口发闷。 这一个月来,古越附近郡县暴雨频频,他前些日子给各郡郡守下过令,命他们加固堤坝,让山坳处的百姓暂时先搬到开阔之处。 因此,各郡目前尚未有严重灾情。 但他听说离古越较近的灯州生了水患,这是晟国的地盘。 骆庭时他…… “笃笃!”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虞止立即将人喊了进来,陆景身后跟着一个身穿晟国甲胄的小卒,他浑身都湿透了,正吧嗒吧嗒朝地上滴水。 小卒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单膝跪地,向虞止奉上:“灯州水患,我皇快马赶赴灯州察看灾情,圣上说他明日便能回来,让您不要担心。” 虞止接过来瞧了瞧,是骆庭时的玉佩。 他看了一眼陆景,对小卒道:“朕知道了,让人带你去换身衣衫,歇息歇息吧。” 小卒应声退下。 “风大,仔细着凉,臣替陛下将窗户关上。”陆景依次合上几扇窗,转身屋中灯盏点燃。 一帘烛光挑起了虞止眉间愁色。 陆景心中暗惊,问道:“陛下可是在为晟皇忧心?” 虞止垂下眼眸,语带恼意:“你说,他一个皇帝跑去灯州添什么乱,万一……万一出了事,朕跟孩子怎么办?孩子才五个月,不能离了他的抚慰。” 陆景:“晟皇心思缜密,定不会贸然行事,陛下放宽心,莫要太过忧虑。” 烛火越过长案,在虞止眼下投出两扇暗影,虞止轻哼一声:“走前也不知跟朕说一声,朕给他喂颗解药恢复武功,遇险也能及时躲避。” 第32章 陆景看出来了,陛下不是在跟他说话。 他是在隔空对那个人说话。 虞止抬起头:“朕这里无事,你回去吧。” 陆景心情十分复杂,陛下此时需要的不是他,陆景自知他留在此处无用,听命躬身离去。 一刻钟后,膳房送来张太医研制的药膳。 虞止心中揣着事,没有胃口,但两个孩子饿不得,他勉强让自己吃下药膳,躺回床上。 一夜无眠。 次日,张太医前来为虞止把脉,一进门就看见小皇帝黑了一圈的眼睛。 得,一夜没睡。 张太医摇摇头,语重心长道:“臣知道陛下担心骆庭时,可也不能不睡觉啊!” 虞止苦笑:“两个孩子闹得朕睡不着,小没良心的,就知道捣乱。” 张太医高深莫测道:“原来如此,不是因为陛下担心他担心得睡不着。” “这怎么可能?”虞止立即抬起头,面色微冷,语带薄怒,“他如此混账,若不是孩子需要他,朕才不会想起他。” 张太医捋了捋胡子:“是臣误会了。” 小皇帝挺直腰背,那双柔和圆润的眸子里凝着寒霜,咄咄逼人道:“你误会什么了?” 张太医看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只好道:“臣误会陛下对骆庭时有了情意。” “绝无可能!”虞止声音掷地,眉眼间带着从未有过的锋利。 张太医心中有了数,笑了笑,道:“陛下一夜未眠,如今当好好歇息,莫要动怒。” 他迅速为皇帝把脉开方,带着药箱撑伞离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虞止轻呼一口气,望向外头雨幕。漂泊大雨坠入泥土中,汇成一洼洼水潭,院中角落松树一片乌黑,是昨夜被雷劈的。 虞止暗道,还望这雨能早些停。 然而,老天爷并未遂了他的愿,雨下了一整日。 晚间,骆庭时仍未归来,虞止冷着脸上了床,强迫自己阖眸入睡。 淅淅沥沥的雨声吵得人心烦。 虞止拿起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费了许久的功夫,虞止才有了片刻睡意,朦朦胧胧坠入睡梦。 半梦半醒之际,一种奇怪的感觉布满全身,整个人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直到一道难以忍受的酸软遽然将他拽出梦乡,虞止浑身一颤,落进男人怀里。 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 “临行前,陛下说的那句可还作数?” 第30章 起初,虞止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小腹猛地一抽,整个身子因熟悉的、难以启齿的欲念而痉挛,他才意识到骆庭时真的回来了。 虞止脸色一黑:“骆庭时,你敢!” 骆庭时指尖轻轻点了点虞止鼓起的小腹,薄唇暧昧地滑过对方圆润肩头,落下一串潮湿的吻。嗓音沾着几分哑意,混着外头簌簌的雨声,显得尤为暧昧:“陛下,君无戏言,你亲口说的话怎能不作数?” “别碰朕!” 虞止脸色更难看了,强忍下想跟骆庭时贴贴抱抱的欲.望,撑起身子艰难从他怀里钻出去。 骆庭时微微一愣,圈住虞止手腕:“陛下因何生气?是气朕擅自赴灯州,还在那里耽搁了两日吗?” 虞止一把挥开骆庭时的手:“说了别碰朕。” “好好好,我不碰你。” 虞止正在气头上,骆庭时不敢再惹他发怒,连忙松开虞止朝外移了移,与他保持距离。 骆庭时望着帐中背对着他的人影,犹疑片刻,起身跪在床头。 “陛下,我错了,我不该把你跟孩子丢在这里。消消气,你想怎么惩罚我便怎么惩罚我,我绝无怨言。” 虞止感受到后方动静,微微侧首,目光中出现那人跪着的高大身影,轻哼一声:“倒是自觉。” 骆庭时赔笑:“此番是我不对,任由陛下处置。” 虞止看着他,不紧不慢道:“你说的?那朕要你晟国岁州做赔礼,可愿?” “这……”骆庭时没料到虞止开口就是要晟国之地,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虞止眼睛一扫,冷笑一声:“说的倒好听,说什么爱朕,朕如何惩罚都受着,却连小小岁州都不愿给朕。” 骆庭时叹道:“小鱼,不是朕不愿给你,只是晟国并非是朕一人的,平白无故划给渝国一州,定会引起朝臣不满。” “那是你的事,朕不管。” 虞止伸出手。 骆庭时迅速抬臂搭在他掌下,扶他起身。 虞止居高临下盯着骆庭时,微微俯身,捏住男人下巴,一字一句轻轻吐出:“骆庭时,为朕做一回昏君可好?” “朕……”两人离得极近,骆庭时一抬头便能吻上对方的唇,鼻端萦绕着那人身体里的暖香,他与那双乌圆小猫眼对视许久,终是咬牙道,“好,朕答应你。” 虞止瞪圆了眼,他只是随口一试,没想到骆庭时竟真愿意给。 他摇摇头:“你还真是个昏君。” 骆庭时仰首在虞止唇上亲了一口,按住对方的腰将人搂在怀里,无奈道:“只此一次。” “等等,空口无凭,立个字据。”眼看男人又凑过来要亲他,虞止连忙伸指按住他的唇,欲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骆庭时按住虞止:“你就别动了,我去。” 他迅速翻身下床,掌灯找出纸笔写下字据,拿给虞止过目。 虞止细细一瞧,笑着抬首:“此次就暂且饶了你,还不快来伺候朕。” 昏黄烛火中,少年人眉眼弯弯,笑容明媚,扬起下巴瞟他一眼,骆庭时的心瞬间扑通扑通快速跳动起来。 “朕岂会言而无信?”虞止慢吞吞侧身躺下,回眸,轻声道,“来吧。” …… “小鱼……” 骆庭时大掌紧紧按在虞止腰间,唇齿迷恋地在对方修长的脖颈游走。白皙雪肤间落下朵朵红梅,映入骆庭时眼中,他心头生出隐秘的快感。 这是他为虞止打下的专属印记。 虞止是属于他的。 怀里少年双手勾住他脖子,乖乖地向后仰着首,方便他动作。 骆庭时目光自少年人布满红痕的颈子移向上方,经过小巧下巴,来到对方柔软红润的唇,少年的唇微微张着,隐约可见里头粉舌。视线黏在那张唇间,骆庭时用目光吻着他。 片刻后,他看见眼前唇齿一张一合。 少年人清润的声音闯进骆庭时耳中:“怎么不亲了?” 骆庭时漆黑眸底翻滚着巨浪,猛地垂首吻住少年人喉间突起,用舌尖狠狠磨了磨。 “呜……”虞止啜泣一声,抬起湿漉漉的眼,“别舔喉咙,我呼吸不了了。” 骆庭时微微抬首,哑声问:“那小鱼想要我亲哪里?” 虞止勾住骆庭时的脖子按下来,软声道:“亲嘴巴。” 骆庭时:“好,我听陛下的。待会儿陛下舌头不要躲,乖乖给我亲。” 虞止在床笫之间向来乖巧,只要骆庭时能令他舒服,他便会听从骆庭时之语。软舌乖乖站在原地,两人舌头相触的一刹那,骆庭时迅速勾住虞止舌尖,缠绵舔吻。 亲吻许久,直吻得虞止气喘吁吁推开骆庭时:“好了好了……不要亲嘴巴了。” 虞止被吻得喘不过气了,甫一接触到新鲜气流,他贪婪地张口呼吸,胸膛猛烈起伏着。感觉胸膛闷闷的,虞止颦起眉头,抬手轻拍自己胸口。 骆庭时见状,连忙接替他按住胸口,为他顺气。屈指用另一只手蹭了蹭虞止温软脸颊,轻声问他:“小鱼接下来想让朕做什么?” 喘息许久,虞止总算稍微缓了过来,抬起裹着一层水雾的眼睛望向骆庭时:“你想做什么便做,为何总要问朕?” 骆庭时喉头滚了滚,声音低哑:“陛下,我想……” “朕允了。”虞止脸颊微红。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这次无人打扰,时隔数月,他们终于再次做了一回夫妻。 …… 云消雨歇,骆庭时轻吻虞止肩头,低声问他:“可有哪里不适?” 虞止勉力摇头。 这次的骆庭时与以往不同,不再横冲直撞,动作极为温柔。只是……虞止忆起自己方才的反应,只觉十分丢脸。 骆庭时这混账趁他心神迷乱之际,骗他喊他“夫君”。 他晕晕乎乎就喊了。 可恶至极! 虞止越想越生气,抬起酸软无力的手臂,拍了骆庭时一巴掌。 方才刺激太过,虞止此刻半分气力也无,拍在骆庭时脸上的巴掌软绵绵的,仿佛在抚摸他一般。 骆庭时握住虞止的手亲了亲,低笑:“别打疼了,我自己打。” 说罢,骆庭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钻进虞止耳中,虞止瞪了骆庭时一眼:“方才你我有些过分,孩子都踢朕了,下次莫要如此刺激。” 下次? 第33章 骆庭时喜出望外,他还以为虞止只打算跟他做这么一次。 他笑吟吟抱住虞止,低声道:“都听你的。” “哼!”虞止不想再理他,阖眸睡觉。 “陛下,昨夜你睡得可好?”骆庭时叹了一口气,“这两日朕身在灯州,心却落在你这处,总在想你是否入睡,孩子是否闹你,还有……你是否在想朕?” 虞止立即反驳:“谁想你了!你不在朕乐得清闲,若不是孩子需要你,朕才不会让你留在朕身边。” 骆庭时:“是吗?那朕还得愈发勤勉,让小鱼尽早爱上朕。” “做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一道细微的响声忽然穿透雨夜,进入虞止耳中。虞止脸色微变,直直望向外间。 有人。 是陌生人,而且不只一个。 虞止转头看向骆庭时,两人对视一眼,骆庭时脸色肃然,低头向他耳语:“你待在屋里面别出去,我去对付他们。” 骆庭时随手披了件衣裳,轻手轻脚下了床,正欲离开里间,后方突然响起那人细微的声音。 “小心。” 骆庭时勾唇笑了笑。 与此同时,屋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声,紧接着,细碎对话传入两人耳中。 “怎么什么都没有?” “这家人肯定有钱,前几日居然用千金去买几个点心。你们仔细找找,我去里面看看。” 虞止明白了。 是骆庭时那夜露富被盯上了,他太高调了。 说话的毛贼闯进里间时,与骆庭时撞了个正着。毛贼没有防备,骆庭时双手化爪拧上毛贼双臂,瞬息之间便卸了他的胳膊。 “啊——”一声惨叫骤然刺破长夜。 “二哥?”外头几人听见里间动静,纷纷奔至屋内。先前进来那毛贼正躺在地上直叫唤,几人见状,怒喝一声,“竟敢伤我二哥,给二哥报仇!” 几人一同扑上前与骆庭时对战。这几个毛贼功夫不弱,几人过招,你来我往,骆庭时竟不能一下子他们制伏。 拳拳到肉的声音灌进虞止耳中。 虞止屏住呼吸,悄悄缩进床上暗影处,捡起床上中衣匆忙往身上套。 他此刻还是赤.身.裸.体,万一出了意外,那就糟了。 不过,对骆庭时他倒不是太过担心,就算骆庭时没了功夫,以他的身手对付这些毛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此处,虞止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忽觉不对。 他抬起头,直直望向与众毛贼交手的骆庭时。 骆庭时出手利落,快如闪电,根本看不清招式。毛贼当胸一掌向他劈去,他脚步轻移,轻而易举避开对方,左手倏地扣住毛贼卸了他的力。 不对劲。 虞止死死盯着骆庭时,观察他的每个动作。 太过专注,虞止没留神周围的动静,不知何时,一个毛贼竟偷偷溜到了床边,趁他不注意猛地扑向他。 “敢碰他,找死!” 虞止眼一花,一道森冷无比的声音倏然飘至身边,他转过头,正好看见那毛贼被骆庭时拧断脖子。 毛贼缓缓倒地,露出后方的骆庭时。 其他毛贼均已被骆庭时降服,骆庭时俯身,握住虞止双臂焦急地上下打量他:“小鱼,你还好吗?有没有被吓到?” “骆庭时。”虞止抬起双眸,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高大漆黑的暗影。 “你的功夫还在,对不对?” 第31章 坏了! 骆庭时连忙矮下身子,半跪在虞止面前,向他吐露实情。 “龙息丹确是灵物,只可惜家师多年前曾以秘药淬我身躯,自此,诸般毒药入体后药性自解。我并非有意欺瞒于你,那时的你极为恨我,我怕……” “怕什么?” “怕你使别的法子,当真废了我的功夫。” 虞止冷笑一声:“怪不得你服龙息丹时如此痛快。” 又被骆庭时骗了。 他怎么能被这个人骗了一次又一次。 虞止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慌乱扑进骆庭时怀里想寻求他的庇护,却发现骆庭时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信任顷刻瓦解,过往种种在虞止眼前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分不清,分不清骆庭时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 虞止垂眸,眼珠缓慢移动,自上而下打量着眼前黑影,心头涌出一片凉意,用古井无波的语气问他:“骆庭时啊骆庭时,你当真……” 爱我吗? 迟疑片刻,虞止将那三字咬碎吞回腹内。 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骆庭时当真爱他又如何呢?这种人的爱,他才不想要! “小鱼,我……” “砰!”木门被破开的巨响打断了骆庭时的话,侍卫们急匆匆奔入室内,满地的毛贼跳入眼中,他们悚然一惊,连忙跪地请罚,“陛下,属下看守不利,竟让贼人潜入,不知陛下龙体可安?请陛下责罚!” “自己去陆景处领罚吧。”虞止眼睛扫过倒了一屋子的人,“先将这些人绑起来,天亮后送去府衙。” 侍卫们领命,迅速捆住毛贼拖出屋门。 不多时,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虞止看也未看骆庭时,回身钻进被中,小声嘟囔:“困死了,终于能睡觉了。” 骆庭时漆黑眼珠落在床铺间背对着他的一小团黑影上,眼底暗流涌动。 他不允许虞止再次关闭为他开启的心门。 “小鱼,你罚罚朕好吗?”骆庭时上了床,自身后抱住虞止,低声下气地哄他,“怎么罚都好,莫要不理我。” “朕很困,别搅扰朕。”虞止闷声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睡意被打断的恼怒。 骆庭时立即噤声,不敢再说话。 在沙沙的雨声中,两人相拥入眠。 - 骆庭时近来很是烦躁,他望了一眼在亭中与小白猫玩耍的虞止,来来回回在院中踱步,犹如一头笼中困兽。 那夜之后,虞止便对他不一样了。 尽管平日里虞止还会黏他抱他,晚间两人依然会行欢,他们做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可身体越近,心却越远。 虞止似乎当真只拿他当抚慰自身的工具了。 “骆庭时,过来。” 少年人清润嗓音穿过稀疏秋叶,抵达骆庭时耳边,骆庭时下意识扬起唇角,匆匆行至少年身旁,俯身问他:“陛下有何事吩咐?” 虞止抬起手臂:“扶朕回房。” 骆庭时当即扶虞止起身,两人缓缓朝卧房而行。小白跟在两人身旁,一路拈叶逗草,不时还在地上打个滚,一身白毛染上片片乌黑。 虞止觑它一眼,提醒它:“你将毛弄脏了,朕可要派人为你沐浴哦。” “喵呜~”小白瞳孔一震,低头抬起自己的小肉爪瞧了瞧,黑乎乎一片,它绝望地喵了一声,破罐子破摔,在地上打滚更欢了。 虞止笑着摇头:“这小家伙。” 骆庭时听见虞止亲昵的语气,心头微酸,他连这只猫都不如。 已是仲秋,天空阴沉沉的,带着几分冷意。秋风扫过,发黄枯叶从枝头坠落,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骆庭时揽在虞止肩头的手紧了紧,抬起宽大衣袖为他遮住冷风。 踩过枯叶,几声窸窣脆响落入耳中。 虞止低头,怀胎六月又是双胎,他的身子越来越重,都看不见自己的脚了。 他轻叹一声,缩在骆庭时怀中,跟着男人回了房。 骆庭时小心扶虞止躺在榻间,拿起一旁薄被仔细为他盖好,确保再无冷风灌入,他伸手抚平虞止被风吹得微乱的发丝,温声问:“陛下,可还需要我做什么?” “做。”虞止言简意赅。 骆庭时愣了片刻,迟疑道:“我们昨夜才同过房,如此频繁会伤到你腹内胎儿。” 虞止嗤笑一声:“不做才会伤到他们。” 近几日,他察觉自己的身子愈发渴望骆庭时。 他去问张太医,张太医说这是正常的。 “龙胎渐硕,需要更多母体精血来滋养他们,导致陛下体内元阳流失严重,身子自然须骆庭时大量精气蕴养。” 虞止无奈,只得认命。 “为何还不动?”虞止见眼前男人沉默地站在榻前,一动不动,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气来。 往日天天缠着他要跟他做,如今日日做倒是不情愿了。 他眼风一扫,神色淡淡:“怎么,得到朕了便觉索然无味,不想再同朕欢.好了?” “自然不是!”骆庭时急道,“我是害怕对你的身子有损。” 虞止瞪他一眼,掀开被子,将自己展现给男人,“还不快来。” 骆庭时眼神一暗。 眼前人原本清瘦的身子如今愈发丰腴,那肉倒也会长,全都长在了该在之处。 骆庭时晦暗的目光扫过虞止胸膛、大腿…… 虞止受不了了,抬脚踢他:“还不快点。” 第34章 他这一抬脚,骆庭时瞬间红了眼,扑了上去。 …… 得到男人精气滋养,虞止耗损的身子逐渐恢复元气,丹田如遇春阳,迸出一股热流,循着经脉游走,修补他受损干枯之处。 虞止懒懒地趴在男人怀里,静待身子恢复。 骆庭时轻抚虞止微湿的鬓发,拿眼仔细瞧了瞧他。 怀中人眉眼含春,面似敷粉,瓷白肌肤下透着温润光华,气色当真比做之前好了许多。 骆庭时感叹:“都说龙性本淫,这话不假,陛下经朕一番灌溉,竟真变得光彩照人。若吸了精气能让陛下身子好转,朕愿将所有精气供你吸食。” 虞止微微抬起阖着的眼皮,乜他一眼,没有说话。 骆庭时低低一笑,指尖掠过怀中人发红耳垂,轻声道:“陛下,您方才咬着被角小声哭泣的模样,倒真像一只小猫。岳父大人给你取这小名,真是颇为贴切。” 虞止心头一凛。 骆庭时此话何意?莫非是在试探他? 虞止心念电转,抬起眼眸,略过他那句冷斥道:“你这人倒真真是脸皮厚,不许管我父君叫岳父。” “可小鱼分明叫过朕夫君。”骆庭时故作委屈地抱住虞止的腰,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君无戏言,你说过的。” “床上戏语岂能当真?”虞止撑着骆庭时胸膛半坐起身,跨坐在他腰间,俯视着身下男人,“就算不是床上之语又如何?朕叫了你夫君,你就真当自己是朕的男人了吗?不过是供朕取乐的玩物而已。” 骆庭时陡然沉下了脸,握在虞止腰间的手不自觉使了几分力,他望着身上之人,只觉十分陌生。 “小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虞止皮笑肉不笑道:“都是跟你学的,晟皇教得好。” “好,很好,你我既有师徒之谊,那小鱼是不是该学着如何尊师重道。”骆庭时松开手,虞止方才被他按着的腰际瞬间浮起几道深深的指痕,鲜红旖旎,似是被人凌虐过一般。 “还想当朕的师父?也不看你够不够格。”虞止俯身,点了点男人胸膛,“你啊,只配给朕暖床。” 骆庭时一把攥住胸口指尖,反手将人拘在怀里,声音似叹息般化在怀中人耳畔:“虞止,你相信朕,朕只骗过你那一次,莫再这般对朕了好不好?” “不好。”在骆庭时看不到的地方,虞止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他讨厌骆庭时。 十分讨厌! 他才不要再信这个男人。 骆庭时无奈道:“如何你才肯再信朕?” 虞止冷笑:“把你的江山送给朕,朕就信你。” “好。” 虞止:“???” 他没听错吧。 虞止按住骆庭时手臂,艰难地在他怀里转身,男人英俊肃毅的面庞一点点出现在虞止视线中。 骆庭时眉眼沉静,薄唇紧抿,神情不似作伪。 虞止张了张口,半天才吐出一句:“骆庭时,你疯了。” 骆庭时低声道:“别人朕自然是不肯的,若是你……” 他双臂紧紧将虞止圈在怀里,看向虞止眸底,一字一句道:“朕以江山为聘,求娶渝国之君,陛下可愿意嫁朕?” 男人沉沉的视线犹如实质,重重压在虞止心头,令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用力攥住男人手腕,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你在骗朕对不对,你向来喜欢骗朕,不可能是真的。” 骆庭时用力握住虞止双手,按在自己胸口:“是真的,陛下你听……” 剧烈心跳一下下砸在虞止掌心,越来越急,越来越重,震得虞止手掌发麻。 虞止不住摇头,不肯相信。 “陛下,它在告诉你,我爱你。” 虞止像被惊雷劈过,脑袋晕晕乎乎的,慌乱躲开男人的视线。骆庭时猛地捧住虞止脸颊,死死锁住那双眸子,不容他再躲避。 他缓慢地、清晰地将方才之语重复了一遍。 “晟国之皇骆庭时,以江山为聘,求娶渝国之皇虞止,陛下可愿与朕共结连理、此生不弃?” 第32章 骆庭时会因儿女私情放弃权力? 虞止不信。 虞止向来不是多疑之人,然而,在面对骆庭时之时,他不得不将这个男人往最坏处去想。 他承认,骆庭时或许当真对他有情,可这份情意不足以让骆庭时将江山拱手送人。 并非是虞止不自信。 他相信,只要他愿意,自会有男人为他摘星星摘月亮。 可这个人不该是骆庭时。 这位子是骆庭时历经千辛万苦费尽心机得来的,这般轻易送人,莫说旁人,连虞止都要扼腕叹息。 用父君的话说,这也太恋爱脑了。 骆庭时不该是此等恋爱脑的男人。 “虞止,你在怀疑什么?你仍不愿相信朕吗?”骆庭时低下头,轻轻抬起虞止下巴,“看着朕的眼睛,回答朕。” “我……”虞止迟疑着,不知该如何作答,片刻后,他反应过来登时横眉倒竖,“谁给你的胆子,敢逼问朕?” 骆庭时乌眸深深:“好,朕不逼你,你慢慢想。” 他缓缓垂首,在虞止眉心印下一个清浅的吻。 眉心吻极轻、极柔,它是一个纯粹的吻,没有素日里那些汹涌浓烈的情.欲,只有无比的珍视。 虞止心头微晃,仿佛被春风柔柔拂过,丝丝痒麻钻出心窍,顺着经络蔓延。 他偏过头,隔着衣衫按上心口,感受着胸中那股不知名的情绪。 骆庭时揽过虞止薄背将人抱在怀里,下巴搭在虞止肩头,轻声问:“小鱼可要小憩片刻,方才做了许久,你想必也累了。” 虞止颔首。 两人合衣躺下,虞止怀着身孕,骆庭时只能从后方抱着他。 骆庭时轻轻吻着怀中人发丝。 “又偷亲朕。”怀里人语带不满。 “好,不偷亲了。”骆庭时笑问,“陛下,朕想亲亲你,可以吗?” “不可。”虞止立即回答。 骆庭时眸含温色,大掌轻抚虞止小腹,柔声道:“不闹陛下了,睡吧。” 不能操之过急,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先消解掉虞止对他的恨意。 - 虞止明明有几分倦意,却怎么也睡不着。 骆庭时之语太过震撼,他至今仍觉难以置信。 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人说话时的神情,骆庭时专注地、深深地凝望着他,仿佛他就是他的一切。 可恨! 从朕的脑子里出去。 虞止捂住脑袋,希望能将这个人赶出去。 可越是不想看见骆庭时,那景象却越是清晰,仿佛在他脑子里扎了根,反复在他眼前重演。 “陛下可愿嫁朕?” 骆庭时一次又一次向他求亲,搅得虞止心烦意乱。 他咬了咬唇,按着骆庭时环在他臂间的手,缓慢在男人怀里转身。 骆庭时似乎已经睡着了,双目紧闭,吐息平缓。 虞止头一回仔仔细细用眼去瞧他。 毫无疑问,骆庭时是个英俊的男人,高大威猛,器宇不凡,将他扔在大街上,定会令无数男女生出爱慕之心。 虞止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是对他胃口的。 眼睛从男人陡起眉骨处滑下,压在一双阖着的双目间。记忆里,那双眼睛是好看的,眸子狭长,眼尾利落扬起,瞳仁极黑,似两丸墨玉。它素日总带着狠戾之色,平添几分凶相。 只有在看他时…… 狼目悄然褪去所有杀气,化为两汪宁静幽潭,承载着满湖爱意。 他偶尔不经意间回望,恰巧遇上那双凝视他的眼睛,瞳底泛着温柔浪潮,里头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与珍视。 虞止心中五味杂陈。 垂眸去看那张薄唇,这张唇棱角分明。 ……吻他时很舒服。 虞止目光下意识看向他的嘴角处,几月过去,那里早已长出新肉,只是颜色略浅了些,不细瞧瞧不出来。 他不自觉抬手轻轻抚上那处愈合的伤口。 这几个月来,骆庭时其实对他极好。 床笫之间,骆庭时从不逞兽.欲。虽然嘴上总说荤话,说什么要将他弄死在床上。 实际动作极为温柔。 一切皆以他为先,他稍有不适,骆庭时便立即停下所有动作,抱着他,安抚他。他之前那个主意对骆庭时无疑是巨大考验,在骆庭时最为兴奋之际,让他…… 定力稍有不足,就会化为野兽。 正是血气方刚的男儿,骆庭时的欲.望又比旁人更重,这几个月他忍得很辛苦。 虞止看在眼里,深知他的不易。 可他又不喜欢骆庭时,心间偶尔起的几丝涟漪也不过是受身孕影响。 …… 烦。 不想了。 虞止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扔在脑后,凑上前埋首在骆庭时颈窝,用脸颊蹭了蹭他,闭上双目。 第35章 一刻钟后,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 “沉睡”中的骆庭时却悄然睁开眼睛。 漆黑眼瞳定在怀中少年面庞,少年睡得正熟,大半张脸贴在他脖颈处,只露出一小块莹白肌肤。双手牢牢抱住他的左手放在脸颊旁。手背之下的肌肤极为柔软,骆庭时手指微动,指节掠过那片莹白。 温软,绵滑。 似一块上好的昆山白玉。 骆庭时一点点弯起唇角,乌黑双眸染上温柔笑意。 虞止,你对我也有了情意,对不对? 他“睡着了”,却没错过逡巡在面庞间的复杂眼神。 有痛恨,有怨怼,有挣扎,有怜惜,还有……几不可察的悸动。 骆庭时视线朝下,望向虞止鼓起的肚皮,唇角笑容愈深。 朕很快便会是你们名正言顺的父亲了。 - 半个时辰后,两人相继醒来,虞止趴在骆庭时怀里,不想动弹。 他自言自语道:“数月未理朝政,朕的身子愈发惫懒,若诞下龙胎后仍是这般,可怎么是好啊!” 骆庭时指尖抚过怀中人柔顺墨发,笑道:“到时朕帮你处理。” “好啊骆庭时,说出你的真心话了吧!”虞止猛然抬头,眼神凌厉,“说什么以江山为聘礼,不过是想不费一兵一卒吞并我大渝对不对?” 骆庭时诚实道:“想过。” 不等虞止发火,他迅速补上一句:“但朕不会如此做,小鱼天生就当坐在那个位子上,让天下人为你俯首称臣。” 虞止冷冷看着他。 骆庭时忽地一笑,手掌暧昧摩挲虞止腰身,缓缓滑向下方。 虞止瞬时炸了毛,打开他的手:“不许摸朕屁.股。” 骆庭时大笑一声,声音如金石掷地:“你是天下之主,万人之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然而……” 他嗓音转低,尾音刻意上扬,故意在虞止耳垂刮过,“却是我一人之下,唯有我方能看见你哭着求饶的模样。陛下,你说这岂不是更加令人快慰?” “你……”虞止又惊又怒,瞠目结舌看了骆庭时半天,凶巴巴怒斥,“无耻!” 骆庭时握住虞止捏成拳的双手,一点点耐心掰开,强行插.进去,与他十指相扣:“你我成婚,渝晟便为一体,大渝自此亦是朕的家国,为夫替我妻处理朝政,有何不可?” “谁是你的妻子,骆庭时你要不要脸!” 虞止气呼呼瞪着骆庭时,伸手去掰与他交握的手,费了半天劲也没掰开。 真像一只奶凶奶凶跟他较劲的小猫。 骆庭时瞧着有趣,忍不住又使了几分力道。 虞止察觉到了,抬头控诉他:“骆庭时,你混账。” 眼前人瘪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骆庭时心头一软,立即松开手,抱住虞止向他道歉:“别生气,陛下,是朕错了。” “这次朕不会再原谅你了!” 虞止瞪骆庭时一眼,用力掰开横在他胸前的手臂,忿忿从骆庭时怀里钻出去,坐在榻边伸手去够一旁罗袜。 骆庭时抢先一步,快速为虞止穿好鞋袜与衣衫,笑问:“陛下要去哪里?” 虞止气鼓鼓起身:“别跟过来,朕不想看见你。” 朕讨厌骆庭时! - 虞止离开卧房,一路前往西院。 走到张太医的屋子,虞止一屁股坐下,灌了一口桌上凉茶。 张太医了然:“他又惹陛下生气了?” 虞止咬牙切齿:“他是个混蛋。” 张太医放下筐里药材,笑眯眯望着怒气冲冲的小皇帝,温声道:“陛下莫跟他计较。” 虞止坐在凳子上,独自生了好一会儿闷气。 隔了半晌,他抬起头,犹犹豫豫道:“张太医,有一事朕想向你请教。” “陛下请讲。” 虞止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骆庭时以晟国为聘礼求娶朕,你说朕该如何抉择?朕该不该与他成婚?” 张太医脸色一变:“他当真如此说的?” 虞止颔首。 “这……陛下为难老臣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不若写信询问圣上与叶大人。” 虞止苦着脸:“朕不敢告诉他们,他们知道了定会狠狠教训朕。”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张太医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亦有子女,若女儿在他不知情时被别的男人搞大肚子,他肯定会宰了那个男人。 但张太医不敢刺激小皇帝,只道:“他们向来疼爱陛下,不会对陛下如何的,陛下放宽心。” “真的吗?”虞止眼巴巴瞧着张太医。 张太医严肃点了点头。 正说着,一个小厮忽然敲了敲门,恭敬道:“陛下,外头有两个人找您。” 虞止站起身,疑惑地穿过回廊,转向前厅。 谁会来找他呢? 第33章 虞止正与张太医说着父亲们,有那么一瞬,他还以为是他们来了。 转念一想,那不可能。 来人不可能是他们,若是他们,何须让人来通报,定然会直奔后院来看他。 那会是谁呢? 虞止去往前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眼前,虞止立刻扬起笑脸,问道:“李大哥怎么有空来我这处?几月不见,欢欢似乎长高了不少。” 李大牛憨厚一笑:“今日来城里卖些山货,欢欢一听非要跟来,说想进城看望你跟小猫。” 虞止闻言,立即吩咐侍从去后院抱小猫过来。 李欢欢好奇地张望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里满是艳羡:“哥哥,你家好大呀。” 李大牛攥紧草绳,眼睛从少年人一身华贵的云锦袍子扫过——上次相见,他们几人穿着普通棉布衣衫,他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富贵。李大牛黝黑的面庞间透出几分窘迫,下意识将手中山味与几尾鱼往身后藏了藏。 他的动作落进虞止眼中,虞止笑问:“李大哥手上拿的是?” 李欢欢抢先回答:“是给哥哥补身子的山鸡和鱼,我娘也有了身孕,爹爹日日都会去后山打猎、河里捉鱼,给娘补身子。” “你家娘子有了身孕?那可真是喜事。”虞止眼睛一弯,笑吟吟道,“我如今行不得远路了,无法前去恭贺,我吩咐人备些贺礼,你们回去时拿着。” “这怎么使得!”李大牛连连摆手,“我们可不是来打秋风的。” 虞止板起脸:“我是给嫂夫人的,又不是给你的,莫要推辞。” 李大牛用粗糙的手指搓了搓衣角,还欲再说些什么,忽听得一声朗笑传来。 “原是故人造访,有失远迎。” 紧接着,身材高大的男人抱着猫跨进厅来,眼睛扫了一圈,停留在主座里的少年人身上,略带埋怨道:“李大哥来了,你怎么不叫我?” 少年人冷哼一声:“不叫你,你这不也来了吗?” 李大牛的目光偷偷在两人面上停留片刻,黝黑面庞间浮起愁色。 “呀!这就是那只小猫吗?”李欢欢一瞧见骆庭时怀中小白猫,立即兴奋地蹦下椅子,蹬蹬蹬跑到骆庭时面前,目露好奇之色。 骆庭时俯身,将小猫递给李欢欢。李欢欢连忙抬手,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托着屁股,小心翼翼把小猫抱进怀里,高兴地跑到虞止身边。 “这只小猫真漂亮!” 虞止笑吟吟摸了摸欢欢的头,两人一起逗弄他怀里小猫。 李大牛见状,起身将骆庭时拉到一旁,低声问他:“小兄弟,你怎么又惹你媳妇生气了?” 骆庭时叹了一口气:“是我不对。” 李大牛:“该认错就认,媳妇罚你也受着。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要是媳妇,跪一跪也没什么的。” 骆庭时:“跪过,没用。” 李大牛:“……你这是犯了多大的错?” 骆庭时:“一言难尽啊!” 他扭头看向虞止,恰好虞止也望向了他,四目相对,虞止瞪他一眼,低头不再瞧他。 眼看要到申时了,李大牛向虞止辞行,虞止拦住父女俩,留他们用了饭。 “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李欢欢放下碗筷,拍着吃撑的肚皮,舔了舔嘴巴。 虞止望向李欢欢,面色肃然:“我会尽我之能,早日让你们都吃上这样的饭食。” 李欢欢没听懂:“哥哥在说什么?” 虞止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申正,虞止与骆庭时送两人出门,侍从们鱼贯而出,将李大牛的驴车塞了满满一车。 李大牛大惊失色:“这也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 虞止笑了笑:“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床棉被、御寒冬衣和一些吃食,今年天寒,莫让你家娘子冻着。” “这……”李大牛犹豫片刻,刚毅面庞露出感激之色,向两人深深行了一礼,“多谢!” 临行前,他悄悄对虞止道:“虽说你们夫夫俩的事轮不到我们外人插手,可我瞧着你男人是真心待你好的。你怀着孩子,他惹你生气,你就多罚罚他,莫要气着自己。” 第36章 虞止轻笑:“我还以为你是要劝我原谅他。” 李大牛挠了挠脑袋:“他惹媳妇生气,肯定是他做错了,疼媳妇的男人就不该惹媳妇生气。” 虞止竖起大拇指:“李大哥说得好。” 天色不早了,父女俩得赶紧出城,虞止目送他们离开,眸光微抬,瞥向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他的骆庭时。 骆庭时立即上前,扶着虞止进了院。 穿过前院,两人沿着回廊向前,骆庭时瞧了瞧虞止平静的脸色,笑问:“李大牛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虞止转眸,觑了一眼他:“他让我多罚你,说你若真疼我,就不该惹我生气。” 骆庭时低笑一声:“说得有理。今日我做错了事,陛下打算如何罚我?” 虞止抬指戳了戳他鼓鼓囊囊的手臂,不满道:“你皮糙肉厚的,朕怎么罚你,都像是给你挠痒痒一般。” 两人走下长廊,绕过白石小桥缘溪而上,溪水淙淙,伴着清越之音缓步前行。 骆庭时给虞止出主意:“再做的时候我不进去了,就用手和唇伺候你。” 虞止嫌弃地看他一眼:“这是惩罚你,还是在惩罚朕?” 骆庭时心头微动,侧首看他:“陛下对朕的床上功夫可还满意?” 虞止:“马马虎虎吧。” 骆庭时眼眸一暗,忍不住追问:“较之他人如何呢?是他们弄得你爽,还是朕弄得你爽?” 虞止横眉一竖,下意识道:“什么他人?朕只有你一个男……” 瞥见骆庭时脸上飞起的笑容,虞止心中瞬时咯噔一声。 糟糕! 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骆庭时唇畔的笑止不住地往外淌,他猛地回身,长臂一展将虞止深深搂在怀里,手掌兴奋地用力摩挲怀中人肩头,语无伦次道:“陛下,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太好了,从头到尾你都是我的。” 他如此兴奋,虞止却不高兴了。 他忍下心中怒火。 ……算了,不忍了。 虞止冷声喝问:“你如此在乎这个?朕若真与旁人做过,你当如何?认为朕不干净了吗?” 骆庭时连忙回答:“清浊不过是俗人之语,岂能简单以皮囊来判定?哪怕陛下阅尽千帆,在朕心中仍然圣洁如初。” “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你是否跟旁人做过,而是你我之间是否只有彼此。”骆庭时稍稍松开虞止,扣住虞止手腕,目光灼灼。 “幸而,你只有我,我只有你,未有他人介入我们之中。” 虞止眯起眼睛,看了骆庭时半晌,甩袖离去。 骆庭时连忙追上去:“小鱼慢点,你还有身孕,别走这么快……” - 回到卧房,虞止拾起一卷书倚在榻上看,骆庭时在一旁为他捏腿,活络经脉。 听张太医说,孩子长到六七月后时,母体受到压迫,双腿容易浮肿会很难受。 如今孩子已经六个月了,虞止虽暂且尚未有此情形,但他得未雨绸缪,提前为虞止疏络通脉,温养身体,好教他受的苦少一些。 带着薄茧的大掌裹住虞止微凉双足,指腹恰到好处地按着足底穴道,温和内力自指尖渡出,潺潺涌入。 虞止只觉足心微微发热,一股暖流沿着双脚向上,缓缓注入胞宫。腹内胎儿似被惊醒,轻轻舒展身体。 “唔……”虞止低哼。 骆庭时抬头:“又踢你了吗?” 虞止摇头:“不是,像在伸颈展躯。” 骆庭时贴耳上去听了听,笑悠悠抬眸:“两个小家伙生龙活虎的,你想必遭了不少罪,苦了你了。”说着,骆庭时叹了一口气。 虞止垂眸,隔着逐渐昏暗的光线与骆庭时对视,目睹男人眼底的心疼,他眼睫微颤,抬眼望向身旁灯烛。 “不过酉时,天便已经快黑了,你去把灯点上吧。” 骆庭时听命掌了灯,在一室暖色中,继续为虞止按摩。 虞止眼睛停在书册中,却看不进去一字,半天也没翻动一页。 身旁男人专心致志地为他按着,自双足一路按到小腿,遇到紧绷之处他便停下,掌心贴在皮肉间力道适中地按揉那处。 虞止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将眼前男人同晟国宫宴上那个“暴君”视为一人。 身为一国之君,成日里忙前忙后伺候他,比宫中奴仆还尽心。 小腹被他用内力滋养着,暖暖的,像是泡在温水里,孕中酸痛逐渐消散。 虞止心神不定,索性放下书,静静瞧着骆庭时。 骆庭时头也不抬道:“陛下看我作甚?” 虞止:“朕就想瞧瞧你,需要理由吗?” 骆庭时:“不需要,小鱼对朕做什么都无需理由。” 虞止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 骆庭时将虞止全身经络疏通一遍,已是戌初。 小厮给虞止送来了鱼汤,这鱼正是今日李大牛送来的,味道尤为鲜美。虞止喝了一碗还想再喝,骆庭时又给他盛了一碗。 喝汤时,一道灼烫的视线落在虞止胸口,虞止想忽视也难,他瞪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你这是什么眼神?” 骆庭时薄唇微抿,目光游移不定,似是想说什么却硬生生忍住了。 虞止放下碗,道:“想说什么就说罢。” 骆庭时抬眼瞧他:“朕说了小鱼莫生气。” 虞止:“……莫非又是什么淫.秽之语?” 骆庭时摇摇头,无奈道:“朕混迹市井之间时,曾听说过,那个……有些鱼汤可催.乳,民间妇人生完孩子后,若乳水不够便会喝鲫鱼汤催.乳。” “咳咳咳!”虞止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气息一岔,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骆庭时连忙上前轻拍虞止后背,为他顺气。 好一会儿,虞止终于平静下来。 双目被逼出生理性的泪,他抬头看向将他抱在怀里的男人,眼角通红,嗓音微哑:“你想说什么?” 骆庭时连连摇头:“不说了。” 虞止:“说!” 骆庭时犹豫片刻,问他:“生下孩子,你会有乳.水吗?” 虞止:“……” 第34章 虞止面色微白,父君怀他时并没有乳.水,故而他从未想过此事。 可父君是人,不是妖。骆庭时这么一问,虞止心中生出隐隐的担忧,立刻道:“派人去请张太医。” “陛下放心,您无需多虑。”张太医听完虞止的询问,笑吟吟回答。 虞止稍稍放下心来,瞥了瞥身旁的骆庭时,他有几分难以启齿,含含糊糊道:“那朕胸口为何会……” 张太医会意,向他解释:“待陛下诞下龙胎,便会慢慢恢复如常。” 虞止彻底松了一口气。 张太医向虞止仔细讲了讲孕中之事,待虞止了解清楚后这才退下。虞止目送张太医离开,转过头时,冷不丁撞见骆庭时满眼的遗憾。 虞止板起脸:“朕没有那东西,你很失望?” “那倒不是。” 骆庭时目光滑落,来来回回在虞止胸口滚动,那眼神宛如实质。虞止身子发麻,胸膛疾速起伏数下,抬袖遮住微微鼓起的胸口,厉声怒斥: “骆庭时,闭上你的眼睛。” 骆庭时轻笑一声,收回视线道:“时辰不早了,陛下也该歇息了。” 白天睡得有些久,躺在床上虞止毫无睡意,半天也没睡着。转头瞧见骆庭时已然沉睡,他不满地捏住骆庭时鼻子,小声嘟囔:“朕还没睡,你不准睡。” 碰上骆庭时前的一瞬间,一双漆黑双目骤然浮现,那人眼底祭出浓浓杀意,虞止却不惧怕,用力捏了捏对方鼻子,语气凶蛮:“朕不准你睡。” 骆庭时尾音勾着笑意,为这萧瑟秋夜添了几分暧昧:“不睡觉做什么,睡你吗?” “你……无赖。”口中骂着,虞止却更深地朝人怀里钻去,双臂勾着对方脖颈,埋头在他胸膛闷闷道,“朕睡不着。” 骆庭时抬手,像哄小孩一般轻拍虞止后背,温声道:“我陪你。” 落在虞止后背的手掌无比轻柔,虞止将自己从骆庭时胸口挖出来,缓缓仰首,毫不意外撞上一双温柔眼瞳。 四目相对,虞止的心忽然跳得快了起来。 他全身上下都被骆庭时包裹着,每一寸肌肤都残留着对方的体温,每一次呼吸皆是他的味道。 那是一股野性的味道。 一股诱发他冲动的味道。 虞止耳畔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鬼使神差般,他凑上前,在渐渐升高的温度中,吻上了骆庭时的唇。 这不是虞止第一次主动亲骆庭时。 可骆庭时觉得这次不一样。 他按下心头激荡,跟虞止温柔地在唇间厮磨。 这个吻极其温和,分开时两人呼吸也没乱,骆庭时低下头用额头抵着虞止,嗓音低低地裹上来:“陛下,我爱你。” 第37章 “朕知道。” “虞止。” “嗯?” 骆庭时一字一句启唇:“我想光明正大牵着你的手,昭告天下人我是你的男人。我想一辈子留在你们身边,照顾你们父子。我想与你生同衾、死同穴。” 虞止垂下眼眸,默然无语。 “陛下,你考虑得如何,愿意同朕成亲吗?” 虞止望向骆庭时,黑白分明的眸子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待孩子生下后再说。” 骆庭时:“好,我等你。” - 今年天冷得格外早,刚入冬便下了一场大雪。 一觉醒来,外头白茫茫一片,虞止有些兴奋,披着厚厚的狐裘站在窗前,望向漫天鹅毛大雪,探出手来。 一簇雪花落在他掌心,眨眼间便融为水,滴滴答答从手中坠下。 “胡闹,这么冷的天怎能站在窗前挨冻。”一声呵斥从后方传来,大掌关住窗户,漫天风雪被阻隔在外,虞止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紧接着虞止身子猛地悬空,他被高大男人抱着径直走向床榻。 骆庭时绷紧的下颌落入虞止眼中,虞止笑道:“一点也不冷。” 骆庭时寒着脸,走到榻前一言不发地放下虞止,动作极为轻柔。双手离开的一刹那,忽触到柔软之处,骆庭时手指一顿,视线掠过虞止高高鼓起的肚皮,抵达光裸双足。 他眼睛猛地一沉:“怎能光着脚在屋子里跑,寒邪入体怎么办?” “一时兴奋,忘了。”虞止缩了缩脖子,此事的确是他错了,他也不好意思太理直气壮。 他伸手勾住骆庭时腰带,将人拉到自己身前,仰首在男人唇上亲了一口。 “屋里烧了火龙,不冷。” 骆庭时:“……” 他紧握双拳,目不斜视:“莫以为使美人计,朕便……” “谁使美人计了,朕只是单纯地想亲你。”虞止打断骆庭时的话,解开身上狐裘,露出一身雪白中衣。 骆庭时脸色更难看:“穿这么单薄还去吹冷风。” 虞止仰头:“那你说要如何?” 骆庭时双眸瞬时升起晦暗之色,他试图移开视线,可眼睛却像是黏在了那处一样,怎么也挪不动。 松松垮垮的衣领下,密密麻麻的全是鲜红吻痕。 这段时日虞止需求更盛,骆庭时舍不得看他难受,每当虞止哼哼唧唧抱着他说要时,他都会给虞止。 昨夜有些疯狂,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把握住。 骆庭时喉头滚了滚:“再过一个多月便要临盆,你可要仔细。” 虞止笑道:“这不是有你在吗?” 骆庭时如今简直将他当成了一个瓷娃娃,日日捧在掌心,谁也不许动。他的穿衣、盥洗、用膳等等一切事务,全由骆庭时包揽了。 若不是张太医说他每日最好走动走动,骆庭时连路也不想他走了。 他去哪儿,骆庭时都要抱着他。 虞止觉得骆庭时太过紧张了。 张太医却说这是正常的:“很多男人在自家娘子孕中都会如他这般,一回生二回熟,待陛下再次怀胎,他便不会如此了。” 虞止登时发了怒:“什么再次怀胎?朕才不会再怀他的孩子!待孩子出生,朕便将他赶离渝国,他再也别想碰到朕,哼。” 张太医忙道:“老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只不过,每日都被骆庭时这般草木皆兵地紧张照顾着,虞止反而放松了,自怀孕以来便藏在心头的恐惧与不安似乎也少了些。 虞止倚在榻上,问骆庭时:“陆景呢?御寒之物可都给了百姓。” 骆庭时道:“方才我恰好碰见了他,他说皆已分发给百姓。如今他正跟府衙之人在城门处施粥。” 虞止隔窗望向外头大雪:“那便好,可惜朕如今出不得门,不能去外面看看他们。” 骆庭时:“陛下有这份心就够了。” 虞止靠在骆庭时怀里,眉眼沉沉。 “莫担心,古越百姓在你的庇护下定能安稳过冬。”骆庭时抬指拨开虞止脸侧墨发,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如今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养胎,养好身子,顺利生下孩子。” 静静相拥半晌,虞止轻声开口:“骆庭时,我怕。” 骆庭时攥紧虞止的手,声音沉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 “骆庭时,”虞止抬眼看他,“万一……” 骆庭时伸手捂住虞止嘴巴:“没有万一。” 虞止睁着一双圆润小猫眼,在他掌心轻轻点头。歪着头,柔软脸颊主动贴上骆庭时手掌,蹭了又蹭。 果真是只小猫。 骆庭时凑上前,轻柔吻上他的眼。 - 虞止怀胎九个月时,整个府上如临大敌,郡守也每日来向虞止问安。 冬雪夜,卧房内却如春日一般。 骆庭时轻柔地在虞止颈侧落下一个个吻,虞止双手插进男人墨发,用力朝下一按。唇瓣被猝然按进柔软雪肤,颈中流动的血脉清晰地印上他的唇。 “骆庭时,今晚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头顶传来少年人清软的嗓音,骆庭时骤然抬头,捕捉到一双温润的眼。 骆庭时心猛地一沉。 他想,他已经知道虞止的答案了。 “陛下……” 虞止抬指按上他的唇:“莫再耽搁了,今夜……” 是你我最后一次了。 他没说出口的话,骆庭时听懂了。 “为什么?你还是不信我?”骆庭时乌沉双眸紧紧锁着他的眼睛,往日深不可测的湖底浮上大片大片哀伤与绝望。 在那一瞬间,虞止看到了他深藏的脆弱,待他细瞧之时,却消失无踪。 虞止沉默着。 骆庭时惨然一笑:“骗你一次,代价就是永远失去你吗?” 虞止别开眼睛:“快做吧。” 片刻后,屋内响起男人恨恨的声音:“好,我做。” …… 虞止想,这世上没有比骆庭时更好的床伴了。 尽管他只跟过骆庭时。 他……也只会跟骆庭时,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了。 虞止抬臂搂住男人健硕的身体,低低在他耳边喘.息:“骆庭时……朕很喜欢……” …… 暗夜中,雪下得正紧,风雪在空中沉沦,纠缠。 帐中透出阵阵低吟。 - 羊水破裂是在次日午时,毫无征兆奔出。起先虞止还以为是自己的情潮,这段时日,他几乎一日要换四五次下裤。 直到那不同寻常的暖意滴上鞋履,他猛然察觉不对,抱住肚子扶着床帏艰难坐下,冲正在为他倒水的男人喊: “骆庭时!快去叫张太医来,朕怕是要生了。” “啪——” 骆庭时手一颤,瓷杯骤然滑落,摔得四分五裂。 第35章 前几日,张太医便搬来了东院住,因早有准备,府内忙而不乱。 仆从们鱼贯而入,将备好的热水、巾帕放到床边小几中,张太医俯身用巾帕擦拭虞止额头冒出的冷汗,安抚他:“会有些疼,陛下忍忍。” “小鱼,别怕,有我陪你。”骆庭时紧紧握住虞止双手,颤抖地放到唇边亲了亲他微凉的指尖,眼底猩红一片,声音嘶哑,“你们父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不料,虞止猛然抽出自己的手,有气无力地抬眼看他:“出去。” 骆庭时:“小鱼……” 豆大汗珠不断从虞止苍白额头滚落,他眸似利刃,指向外头艰难厉喝:“朕让你……出去。” 张太医跟着在旁催促:“快出去,所有人都出去,别耽搁我给陛下接生。” 骆庭时被虞止眸中凶狠之色震住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虞止,本欲开口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吞回腹中,深深望了虞止一眼,沉默转身,跟在众人身后离开屋子。 踏出屋门前的那一刻,骆庭时回身望向床铺。 隔着半掩兰帐,一只发白的手跳入眼帘,它死死攥着床栏,突起青筋浮在苍白肌肤下,似虬结的苍翠枝桠。 它的主人此刻显然使了极大的力。 呼啸北风卷着雪片扑入衣襟,一阵寒意骤然钻进脖颈,骆庭时脖颈发凉,立即迈出屋子关上厚重木门。 “吱呀——” 房门闭合的动静传至床榻处,虞止被汗水黏湿的长睫微微一颤,眼珠动了动,缓缓转动湿透的脖颈望向屋门处。 那双带着凉意的眸底此刻已融为一滩水。 他久久地凝视着那个方向,眼底是自己未曾察觉的依恋。 张太医长叹一声:“他本该留在此处陪着陛下的,可……” 虞止眼前发黑,一波比一波强烈的痛感窜向上方,浑身疼得发颤,他紧紧攥住栏杆,勉强开口:“不能让他发现……虞氏皇族的秘密。” “陛下放松,宫口未开,您先省着点力气。” 小皇帝全身都在发抖,半睁的眸子里噙着泪,脸上毫无半分血色,比身上穿的素色中衣还要白上几分。偶尔有闷哼声从他咬紧的牙关逃出来,钻进张太医耳朵,张太医心疼极了。 第38章 他不断低声在小皇帝身边安抚他,试图减轻他的痛苦。 虞止胡乱点着头。 雪下得愈紧,铅色长空布满阴云。 虞止体内痛意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褪去,反而愈演愈烈。耳畔传来声声低语,虞止耳中一片嗡鸣,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 疼痛如滔天巨浪,不断自高处冲下,一下又一下冲击着虞止,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忽地,一道久违的熟悉声音破开层层迷障,清晰抵达他的耳内:“宝宝,爸爸在这儿。”虞止猛地睁开酸软无力的眼皮,模模糊糊间,他似乎看到了父君担忧的眼神。 许久未梦到过父君了。 恍惚间,似乎当真落入了父君怀抱,虞止鼻子一酸,一头扎进梦中人怀里,委屈道:“父君,爸爸……我疼……” 手掌温柔轻抚他的脑袋,温和的嗓音缓缓淌入:“爸爸教你……” 虞止跟随着梦中人的声音,有节奏地呼吸、用力。不多时,他身子骤然一轻,张太医兴奋的声音响起。 “是只很健康的小猫。” 如法炮制,第二只也很快生了出来。 虞止听到耳边欢呼声的刹那,紧绷的意识瞬时归于黑暗,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虞止再次睁眼,已是半夜。 浑身剧痛,虞止动弹不得,轻缓地眨了眨酸软的眼皮。左手传来阵阵暖意,似是被捂在一只温热掌心中,他缓缓扭头望向那人。 那道身影进入视线的那一刻,虞止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他反握住对方的手,喃喃道:“父君……” 倚在床边歇息的人登时被惊醒,视线匆忙地转向虞止,见床上人睁开了眼,他欣喜不已:“小鱼醒了?我让厨房给你煲了汤,正煨在灶上,我这就吩咐人给你端过来。” 虞止眼睫一颤,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父君,真的是你?你怎么突然来了古越,父皇呢?他没跟你一起吗?” 叶姜叹了一口气:“我跟你父皇自南海回来,途中听闻渝晟两国几月前开战了,吓了我们一跳。立即快马加鞭赶回京师,却听李相说你不在京,问了林山才知道,你居然被晟国那小子搞大了肚子。” 虞止悄悄朝被子里缩了缩,露出一双圆眼,弱弱喊了一声:“父君……” “怕吵到你,我们将你生的两只小猫崽放在了隔壁屋,你父皇如今正在照看他们。”叶姜摸了摸虞止的头,接着道,“别害怕,我不骂你。你向来是个乖宝宝,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跟别人乱搞。听长临侯说,你是在晟国宴上发情了?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止闻言,眼睛登时红了一圈:“父君……” 父君不仅没生气,还对他如此温柔。虞止没有半分隐瞒,将自己与骆庭时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父亲。 叶姜听后思忖半晌,缓缓开口:“听你说的,那小子倒是个痴情种。” 虞止抱住叶姜的手晃了晃,向他撒娇:“父君,小鱼好想你。” “我也想小鱼了。”叶姜伸指捏了捏虞止软软的脸颊,一双杏眼里带了几分恼意,郁闷道,“没想到出去一趟,回来竟然当了爷爷……真是可怕,还不到四十,我居然连孙子都有了。” 虞止眉眼弯弯,埋在叶姜掌心一通乱蹭。 柔软触感贴着掌心抵达叶姜心头,叶姜心都快化了:“我的小鱼真是只乖宝宝,好想让你化成原形给我吸一口。” 虞止抬起头,脸上出现几分担忧,试探问道:“父皇他……他是不是很生气。” “那可不,得知你被骆庭时那小子睡了,他差点砍了长临侯。” 虞止瞪大眼,急切地撑起身子道:“不怪长临侯,是我非要跟着他们出使晟国的,别让父皇处罚他们。” “哎哎!你别乱动,刚生完孩子,好好躺着休息。”叶姜连忙按下虞止,“你别担心,你父皇最后也就是罚了他的月俸。” 虞止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被叶姜扶着平躺在床上,他掀起眼帘偷偷瞅叶姜一眼,犹豫半晌,小声问道:“父君,他怎么样了?” “他?”叶姜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是谁后眸中多了几丝微妙,“你怎么不问问孩子们怎么样了?” 虞止被叶姜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不自在地躲开他的视线,道:“有张太医跟父皇照料,孩子们肯定没事。只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我害怕父皇对他不利会引得两国动荡。” “你父皇做了那么多年皇帝,自有分寸。”叶姜眸光定在虞止脸上,不动声色地开口。 “骆庭时被你父皇赶回晟国了。” 虞止:“什么?!他走了?” 叶姜:“你父皇勒令他不许再接近你。” 虞止心里堵得慌。 他也是这么想的,生下孩子后就不需要骆庭时了,他打算产后将骆庭时立即赶走,以免他发现端倪。 父皇分明遂了他的愿,可为什么他的心里好像空了一大片。 一定是因为习惯。 相伴六个多月,他早已习惯了骆庭时的存在,如今骆庭时骤然离去,他自然会觉得不适应。 过段时日就好了。 虞止心乱如麻,也没注意叶姜离开了屋子。 - 屋外风雪交加,屋内暖意融融。 昏黄烛火下,一个丰姿俊朗的中年男人正拿着小勺子给怀中小猫咪喂奶。小猫刚生下来,只有男人巴掌大,他仔细地捏着小猫嘴巴,将勺中羊奶灌进去。 猎猎狂风中,忽传来一声门响。 男人抱住怀中小猫站起身,回头问道:“小鱼如何了?” 叶姜快步走到他身旁,弯腰点了点他怀中小猫湿润的鼻头,笑道:“已经醒了,他并无大碍,休养几日就好了。好可爱的小猫咪,让爷……抱抱。” 他皱起脸,抬头冲男人抱怨:“虞珩,我还是不能接受我居然当了爷爷,听着好像七老八十的样子。” 虞珩眸间生出浓浓笑意,抱起另一只小猫咪,道:“习惯便好。” 叶姜长长叹了一口气,坐在他身旁,跟他一起喂小猫咪。 “虞珩,我瞧着你儿子情窦初开了。” 虞珩面色一沉:“他喜欢那小子?” 叶姜:“听见骆庭时走了,小鱼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可从来没见过。” 虞珩:“他是一国之君,尚未成婚就跟别的男人珠胎暗结,成何体统!” “喂!你这是在说谁呢?”叶姜瞪他一眼,冷哼道,“当年我生下小鱼时我们也没成亲。我告诉你,你可别责骂小鱼。你们族人发情后就没了理智,跟骆庭时那一夜并非是他本意,小小年纪就怀了孕,你我还不在他身边,他比谁都害怕,你这时候责骂他他会更加自责,更怨恨自己。” 虞珩气势瞬间低了下来,展臂揽住叶姜,满眼疼惜:“你当年是不是也……” “当然。看见小鱼,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我。”叶姜歪头靠在虞珩肩膀,眉目间氤氲着几片愁云,轻叹道,“幸好,骆庭时也深爱小鱼,你可别棒打鸳鸯。” 虞珩眉目沉沉:“看他的本事。” - 朔风怒号,雪絮被撕扯着从黑茫茫的天空跌落,寒气沿着衣襟袖口钻进骨缝里,像被人泼了一瓮冰水,从头到脚都冒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刺骨凉意。 十几里外的客栈,骆庭时负手站在窗前,隔着漫天风雪遥望暗夜中的古越。 满脑子都是虞止。 也不知他醒了没有?身子可有受损?未打招呼便离去,虞止会不会怨恨他? 他本想等虞止醒后再走,可虞珩一刻也容不得他,严令他必须立即离开。 那时,他心急如焚地在廊下打转,听着屋内人痛苦的声音,他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相替。强忍住冲进屋里的欲望,他望着灰白雪空,祈求诸天神佛让心爱之人少受一点苦。 正在他合掌为虞止祈福之时,两条风尘仆仆的人影奔入院内。 两人匆匆经过他身旁,二话不说推门而入。 骆庭时认出了那两人。 他们是渝国前帝后,也是虞止的两个父亲。 骆庭时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不多时,满脸寒意的男人踏出屋子,鹰隼般的眸子直直射向他,刹那间,浓重杀气扑面而来。 “跟朕来。” 男人带着风的衣角掠过他,冷冷扔下一句话。 骆庭时望了一眼紧闭屋门,跟上男人的步伐。 绕到前厅,男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高大沉默的身影透出肃杀气息,浑身威势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 骆庭时毫不犹豫撩起衣袍,跪倒在地俯身叩拜:“拜见伯父。” 虞珩回身,轻嗤一声:“朕可受不得晟皇如此大礼。” 骆庭时抬首,目光坚定:“晚辈欲求娶虞止,伯父当受此礼。” 虞珩大笑:“你求娶,朕便会同意吗?”眼中闪过一道凌厉冷光,他提起骆庭时衣领,上位者的威压狠狠压下。 第39章 “睡了虞止、攻打渝国,朕还未找你算账,你倒还想着娶他?” 骆庭时言辞恳切:“伯父,晚辈真心爱慕虞止,此生不渝,晚辈愿以晟国为聘求娶虞止。” “哦?就算你想以晟国为聘礼,晟国百姓朝臣会同意吗?”虞珩嘴角扯起冷意,松开骆庭时缓步行至上首处,陡然回首,鹰目准确无误地投向骆庭时眸底,寒光乍现。 “你可知,此举在他们眼中与叛国无异?你回到晟国能不能活下来都未可知,凭什么要让朕的儿子为你守寡?” 骆庭时俯首又是一拜,抬起头,神色坚毅:“天下分久必合,九州大地已分裂数百年,是时候归为一统了。请您给我一次机会,我定会将晟国朝臣百姓安置妥当。” 虞珩眯起眼,鹰目自上而下打量着骆庭时,看了半晌,尾音微微上挑:“如今不过是大话而已,你若真能办到,朕再做考虑。” 骆庭时大喜过望:“多谢伯父。” 虞珩挥手:“你这就回晟国去。” 骆庭时愣住了:“小鱼他……” 虞珩:“朕跟他的父亲都在,我们会照顾好他的,你无需操心。” 骆庭时:“可否容我与他见一面,向他道别。” 虞珩:“不可。你赶紧走,若是再让朕瞧见你的身影,日后你便休想见到虞止了。” 无奈之下,骆庭时只好立即上马离开古越。 一人一马,迎着凛冽寒风一路东行。 大雪封路,山路难走,骆庭时回到晟国京师,已是半月后了。 “陛下,您可算回来了。” 帝王身影出现在寝宫,王满喜出望外,当即迎上前为他扫去风雪,解下身上大氅,笑吟吟道:“盼您六个多月了。” 骆庭时面色冷肃,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他侧首望向王满,命令他:“召集重臣去昆德阁,朕有时要同他们商议。” 王满躬身道:“是。” 骆庭时未曾歇息片刻,当即赶往昆德阁,在朝臣来临之前端坐在御座间,面容冷峻。 两刻钟后,朝中重臣纷纷而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他们路上问过王满,可王满也不清楚皇帝要干什么。 在肃穆无声的氛围中,一些人额头冒出了冷汗。 骆庭时凛冽眸光一一扫过堂下众臣,缓缓开口:“朕今日召你们来,是为朕的终身大事。” 礼部尚书大喜:“陛下愿选后了?臣这就去命人操办!” 骆庭时:“朕的皇后已有了人选,只待求娶成婚。” 礼部尚书小心窥视着心情颇好的皇帝,迟疑问道:“不知是哪家小姐?” 骆庭时轻笑一声。 “渝国皇帝,虞止。” 第36章 “喵呜~” 两只小奶猫发出细声细气的叫声,争先恐后拱至虞止手边,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没有虞止掌心大,一头扎进虞止手里不断去蹭他。 阵阵痒意从掌心传来,虞止笑吟吟瞧着两只小猫,它们你挤我,我挤你,都试图占据虞止的手掌。 “刚出生就争宠?”虞止捏住个头稍大的小猫后颈,将它提溜起来。 小猫四只粉爪在空中扑腾着,喵喵直叫。 虞止把它捉到眼前,与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对视,温声道:“你是哥哥,要让着妹妹,知道吗?” “喵~”小猫瞪着眼睛,他还听不懂虞止的话,一味蹬着四爪试图攀上父亲脖颈。 “怎么这么闹腾?”虞止勾着小猫爪,笑眯眯把他放到自己肩头,小猫立即牢牢攀住虞止衣衫,稳住身形后伸出两只前爪,往前挪动小小身躯,肉爪张合半天,试探着落地。 他想从虞止左肩爬到右肩。 虞止挑眉看着他。 这对于刚睁眼没几日的小奶猫来说难度太大了。 他探出身子,试图用前爪勾住虞止衣领,还没等他勾住,后爪忽然一松,直直从虞止肩头滚了下去。虞止眼疾手快接住他握在掌心,抬指点了点他的小脑袋。 “调皮。” 虞止垂眸看向另一只小猫。 妹妹把自己团成了小毛球,卧在他掌心睡着了。小小的身子微微起伏着,喉头正打着舒服的呼噜声,睡得极为香甜。 虞止双眸弯成了两弦月,唇畔融着深深笑意。 他想,他似乎明白父君平日的感受了。 两只毛团宝宝着实可爱。 虞止低下头,在哥哥暖乎乎的小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小猫发出软绵绵的叫声,伸爪摸上虞止脸颊。 父子俩正玩着,屋门忽被人推开,沉稳脚步声往床边走来。 虞止听见动静,下意识抬头道:“骆……” 高大威严的男人跃入眼帘,虞止立即住了口,改道:“父、父皇。” 虞止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父皇有没有听见他说出口的那个字。 虞珩瞥他一眼在床边坐下,接过虞止手中小猫,将汤碗递给他:“你父君专门为你熬的,喝吧。” 虞止讶然:“父君熬的?” 虞珩:“他洗干净食材,看着厨子熬的。” 虞止闻言放下心来,若当真是父君熬的他反而不敢喝,父君可不会做饭。多年前父皇生辰,他兴致勃勃说要给父皇做一碗长寿面,拉着虞止给他打下手,结果…… 不提也罢。 虞止端起碗小口小口喝着鸡汤,汤中放了山药、黄芪、枸杞等物,药香混着鸡肉香,滋味醇厚鲜美。热汤顺着喉头滑入腹中,整个身子都暖乎乎的。 虞止弯起唇,抬头对虞珩道:“父皇替我谢谢父君。” “刚进门就听见宝宝在谢我。”叶姜解开狐裘,拍了拍上头风雪挂在一旁木架上,笑盈盈走到父子俩身旁。 虞止无奈:“父君,我连孩子都有了,别这么叫我了。” 叶姜低头去看依偎在虞止身边的白色小猫团,声音压低了些:“妹妹睡着啦。” 他又转头望向在虞珩怀里乱爬的小猫,笑道:“哥哥精力真是旺盛。” 虞珩抬头看他:“手还痒吗?” 叶姜:“用了张太医的法子,不痒了。”看到虞止好奇的眼神,他笑道,“给你熬汤洗那山药,痒死我了。” 虞止:“辛苦父君了。” 叶姜:“这算什么辛苦,生了两个宝宝你才辛苦。他俩不像你,你刚出生时骨瘦如柴,捏在手里轻飘飘的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这两只小家伙圆滚滚的,分量也足。还好生下来的是小猫,若是小婴儿,那你可要遭更多罪了。” 虞止:“我……” 叶姜:“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快喝汤吧,早点养好身子。” “嗯。”虞止重重点头。 “小猫咪,乖宝宝来我这儿。”叶姜转头去逗弄虞珩怀中小猫。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根羽毛,绕过小猫脑袋,在他湿润小鼻头点了点。小猫瞬间仰起头,扑腾着去抓羽毛,虞珩展开手臂护住小猫以防他摔落,笑着看自家皇后逗猫。 虞止夹起一块山药,入口清甜,浸着鸡汤、黄芪的味道,种种滋味交织在一起,愈发衬出它本真的细腻甘甜。 他迅速将药膳汤喝得一干二净,转头,一幅和乐融融的画面映入眼帘。 父君在兴味盎然地逗小猫,父皇笑悠悠的视线停在父君身上,含着情意的双目不曾离开片刻。 蓦然间,虞止心情忽然有些低落。 目光越过两人,投向灰蒙蒙的天际。隔着明瓦窗,他看见漫天风雪张牙舞爪地扑下来,撞到窗棂间,发出阵阵沙沙声响。 风雪甚大,地冻天寒,骆庭时此时赶路东行,会不会出事? 虞止心头骤然生出几分恐慌,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虞止自嘲一笑,笑自己杞人忧天。 骆庭时武功高强,何须他来担心? 他命大着呢。 虞止想起那个不辞而别的背影,磨了磨牙,在心底冷哼一声。 骆庭时,回晟国后,你最好别再来骚扰朕! 叶姜眸光一动,抬肘轻戳虞珩,怒了努嘴示意他去看虞止。 虞珩顺着叶姜目光望去,虞止整个人像是失了魂,往日那双明亮双眸没有半分神采,怔怔看着窗外。 下一瞬,他忽然无声骂了一句什么,咬牙切齿,满面怒容,倒是显出了几分生机。 夫夫两人对视一眼,叶姜开口问道:“小鱼可曾给两个宝宝取了名?” 虞止回过神来,摇头:“尚未。” 他跟骆庭时翻遍了经书诗集,想给两个孩子取个好名,可看得越多,反而越不知取何名为好了。 叶姜又问:“那他们有小名吗?” 虞止沉吟片刻,道:“他们出生时,正好赶上我们一家人团圆,不如他俩小名就叫团团、圆圆。” 叶姜:“小鱼埋怨我跟你父皇吗?怨我们扔下你离开这么久。” 虞止连连摆手:“自然不是!孩儿大了总要离开爹娘的,我也不能一直粘着你们。” 第40章 叶姜叹了一口气,拥虞止入怀,轻抚他的后背,温声道:“这次回来,我们短时间内不会再走了。” 虞止眼眸一亮:“真的吗?” 叶姜笑道:“你刚生了小猫崽,我们怎能弃你离去,自然要帮你分担分担照看他们。再说了,你既有了孩子,我们也该替你相看人家了。” “父君!”虞止大惊失色,连忙从叶姜怀里钻出来,“你不用操心,我暂时还不想成婚。” 叶姜:“哦?你不想同旁人成婚,那骆庭时呢?” 虞止哀叹一声,抱住叶姜手臂,用求饶的眼神望着他:“父君,求你别问了,我不想跟任何人成亲。” 见叶姜还想说什么,他立即用话堵住叶姜的嘴:“爸爸,我有些累了,想睡觉。” 叶姜望着假装打呵欠的儿子,心中失笑,俯身扶虞止躺好,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轻柔的声音灌进虞止耳中:“我跟你父皇把团团圆圆带走,你好好歇息。” 虞止揉了揉眼睛,乖乖点头。 一人抱着一猫相携而去,虞止总算松了一口气。 躺在床上,虞止眼睛直勾勾盯着账幔,毫无睡意。 风雪渐大,呼啸而至,宛如一头猛兽,门窗被震得哗啦作响。 这么冷的天,百姓能熬得住吗? 眼前浮现出一间间低矮的茅草屋,衣着单薄的人们哆哆嗦嗦挤在一起取暖。视线转出茅草屋,在白茫茫一片中,虞止看到了一个小黑点,离得近了,发现那是一个人。 一个正冒着风雪、策马狂奔的男人。 看清男人的脸,虞止悚然一惊。 他怎么又在想骆庭时了。 虞止捂住脸哀嚎一声,往床里头滚了滚。滚动间,一物忽从他衣襟里掉落出来,露出深黄一角。 这是…… 虞止捡起那物。 几日前,骆庭时去了一趟城郊寺庙,求了四个平安符。 “我们一家四口一人一个。”骆庭时强行将平安符塞进虞止衣襟,贴胸口而放,再三嘱咐他,“我请大师开过光的,小鱼不可摘下这符。”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虞止懒得跟他计较,就没取下。 虞止盯着那道符,耳畔无端漫上热意,仿佛又回到了那日。 男人自后方搂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含笑声音传入虞止耳中:“孩子出生后,我就将一身功夫尽数传于他们,有了功夫傍身,他们走到哪里都不用怕。等孩子大一些,我们也如你父亲那般将朝政交给他们,去外头游山玩水如何?” 虞止瞪他:“谁要跟你游山玩水,朕一个人乐得清闲。” 骆庭时歪过头,含情眼眸笑吟吟闯进他眼底。 “陛下真的不要我吗?” 虞止紧紧攥住那道符,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屋子,微弱的声音被冷风一吹而散。 “要。” 第37章 习惯真是件可怕之事。 虞止习惯了夜夜被骆庭时搂在怀里安眠,习惯了日日醒来都能看见那张英俊容颜,习惯了骆庭时忙前忙后伺候自己用膳洗面,习惯…… 有太多习惯了。 虞止猛然惊觉,原来骆庭时早已无声无息侵占了他周遭的每一处。 屋内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留下的痕迹。 眼睛走过,无处不是那人的影子。 自骆庭时走后,他总会无端想起他,过往回忆在脑海中愈发清晰,那些不曾在意的小事也悄悄从记忆深处钻了出来。 他睡相不大好,晚上睡着容易蹬被子,骆庭时总会将他牢牢抱在怀里,把被角压得严严实实,不让他受半分寒风侵袭。 孕后不能饮酒,也不宜饮茶,为免他口中寡淡,骆庭时不知从哪儿弄出一种酸酸甜甜的饮子给他喝,极为好喝。 虞止微微撑起身,从帐中探出,取过摆在一旁小几上的饮子。 酸甜滋味弥漫在舌尖,他更想那个骆庭时了。 虞止放下杯盏,叹了一口气,摸着心口那道符,小声嘟囔。 “诡计多端的男人……” 骆庭时待他太好了。 身为皇太子,他自幼就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父皇父君极宠爱他,无论想要什么他们都会想方设法满足他。因此,他对那些讨好他的手段见怪不怪,绝不会轻易被任何人的言行打动。 可虞止从未想过,这辈子会有人比父亲们待他还好。 他毫不怀疑,哪怕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骆庭时都会努力想法将它们摘下送给他。 虞止不得不承认,骆庭时这招很管用。 他做到了极致。 不会再有人超越他了。 唉…… 虞止转过头,目光落在熟悉的帐幔之上。 往日大多是在摇摇晃晃之中,虞止从未看清过上头纹饰,今日一瞧,才发现那是鹿鹤同春图,旁边跟着一些游鱼。 游鱼倒是清晰…… 他被撞得上上下下,它们像是活了一般,在他眼前来回游动。 虞止抿了抿唇。 自生下孩子后,他的身子便不再受影响,没了那些渴望,心如止水。 可躺在床上,目之所及皆是熟悉之景,一呼一吸似有那人残存余味,虞止气息不由乱了几分。 他轻呼一口气,将脸埋在温暖的锦被里,一时之间有些担忧。 日后他还会再发情吗?他不想再跟别的男人……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 雪停了,金光自薄云射出,映在檐下竖着的一条条冰棱间,折出晶莹光芒。 虞止裹着狐裘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气,沁人凉气穿肺而入,体内透出丝丝凉意。他闭上窗户,将寒意阻隔在外。 他生下孩子已有二十余日,但还没出月子,他不敢大意,受凉就不好了。 “陛下,臣有事禀!”陆景叩门求见。 虞止拢了拢衣衫,扬声道:“进来吧。” 陆景推门而入,虞止坐在窗边木椅中仰头看他:“何事?” 陆景快步走到虞止跟前,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陛下,这是晟皇派人送来的。” “哼,他写信准没什么好话。”虞止勉力压下微翘的唇角,故作镇定地接过陆景手中信笺,迅速拆开,一目十行地扫过信中内容。 扫过一遍之后,虞止的眼睛顺着第一个字移上移下,仔仔细细将信的内容又看了一遍。 骆庭时一回晟国便立即给他写信。信中写到,骆庭时已向朝臣提出要与他成婚之事。 “虽阻扰颇多,但小鱼请放心,这天底下还没有朕办不成的事。” 虞止轻轻一笑,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骆庭时说这话时的神情。 骆庭时事无巨细地将他回晟国后的发生的一切详细写在信中,虞止轻哼一声。 谁要看这些东西。 心中这般想着,他将信的前半部分看了两三遍,而后去瞧信的后半部分。 后面是骆庭时的嘘寒问暖,询问他与孩子的情况,并向他解释,那日并非是他不辞而别。 虞止心头阴霾渐散。 末尾处,骆庭时写道:“朕想你了。” 虞止目光在那几个字上停留许久,这才收起信,塞进怀中。 - 接下来几日,骆庭时又派人送来几封信。 每封信里,都在写想他。 虞止心中暗自欢喜,将每封信仔细放入小木匣中收好。 今日送来的信里,骆庭时埋怨虞止为何不给他回信。虞止扬起下巴,嘀咕着:“朕才不会给你写信。” “喵~” 一声猫叫传来,小白从窗户跳进屋中,哒哒跑到虞止身边,在他的腿上蹭了蹭。 虞止在小白身上闻到了两个孩子的味道。 这几日,小白也在陪团团圆圆玩,几只小猫在一处嬉闹,那满身的精力倒是散了不少。 虞止抱起小白行至榻旁,打算小憩一会。 伴着小白的呼噜声,一刻钟后,虞止缓缓睡去。 - 萧瑟庭院中,虞止看见一个高大身影背对着他站在亭中,虞止心中一颤,快步上前。男人闻声转身,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虞止眸中。 “小鱼,朕好想你。” 骆庭时先他一步拥他入怀,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虞止揽住男人的腰,极为依恋地蹭了蹭他的胸口。 “你怎么在这里?”虞止轻声问。 骆庭时:“朕想你了。” 虞止的心猛烈跳动起来,不知是因此时气氛太好,还是他的脑袋被心跳声震晕了,虞止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我也想你。” 骆庭时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那句话一开口,接下来的话就容易多了,虞止颤声道:“你走后的每一日,我都在想你。” “我原以为是孕期影响仍未消退,可我的身子已经不需要你了,我的心却仍然在想你。” “骆庭时,你何时才会来见我?” 骆庭时惊喜交加,心中酸涩难言,紧紧抱住怀中人,追问:“小鱼此言当真?” 第41章 虞止道:“这还能有假?” 他抬起埋在骆庭时胸口的头,直直望进骆庭时眼底:“骆庭时,这几日我日日都在煎熬之中,原先我不明白,如今方知原来那便是相思之苦。” 骆庭时喉头发紧,嗓子像是被浸了水的棉花堵住,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怀中人抱起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柔软脸颊处。 虞止歪头埋进骆庭时掌心,小指在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间轻轻转了几圈。 骆庭时双目死死盯着虞止,不放过他的每一个动作,呼吸又轻又缓,生怕搅扰了他。 虞止踮起脚尖,勾住男人脖子,低声在他耳边道。 “骆庭时,我好像也爱上了你。” - 虞止猛然惊醒,直直起身。 他紧紧揪住自己胸口衣衫,胸膛快速地起伏着,密密麻麻的汗珠渗出额头。 若教旁人见了,定会以为他是做了什么惊悚可怖的梦。 只有虞止自己知道—— 那是一个极温情的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美梦。 然而,对虞止来说,那却比噩梦还要恐怖。 他居然黏黏糊糊对骆庭时说想他,还向骆庭时表白了,可他根本不喜欢骆庭时啊。 …… 好吧,他承认。 虞止沮丧地垂下头,这场梦挑破了蒙在他心底那层纱,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他爱上了骆庭时。 爱上了这个可恶的男人。 虞止沉默良久,缓缓起身下榻,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书案后。 灿金日光落在墨色砚台中,他倒入些许清水,从匣中取出墨条轻轻推开。 墨汁渐渐析出。 虞止双目迷蒙,他此刻的思绪已经全然被放空,全凭本能驱使。 他从书架上取出一张信笺,捡起毫笔沾了沾墨,拢起右手衣袖,提笔写道。 “朕亦思君,盼君早归。” 第38章 积压政务过多,骆庭时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抽空应付那些前来劝阻他的朝臣。 连日来,夜夜只歇息一两个时辰。 这会儿他着实吃不消了,放下手中奏折,以手支额,轻轻阖上眼皮。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居然梦见了虞止。 梦中虞止身形修长,腰肢纤细,不再大着肚子,这还是骆庭时头一次见虞止这般模样。他面色红润、肌肤透亮,气色看起来也很不错。 但骆庭时在这鲜妍皮囊下,却看到了黯然与孤寂。 看到他的身影,虞止双眸一亮,小跑上前,那对微圆的眼眸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欢喜与思念。 紧紧相拥的那一刻,整个天地似乎都开阔了。 果真是梦。 不然他怎会听见虞止说想他。 还说爱他。 好梦易散,还没等骆庭时回味梦中人相思之语,他就骤然转醒。 眼前大殿孤高空寂,内侍们皆敛眉垂首屏息以待,兽首口中吐出淡淡冷香,和着寒风卷进鼻端。 冷冽,苦涩。 骆庭时揉了揉眉心。 不可避免地又惦念起那父子仨,孩子有那么多人照看,不会有什么大碍。可虞止若当真如梦中那般,他倒有些担心了。 尽管他平生所愿便是让虞止爱上他,念着他,想着他,为他害相思。 真看见虞止思念他的模样,他却舍不得了。 骆庭时轻叹一声,从怀中掏出小猫石坠。 这是他与虞止幼年初见之时,虞止送他那只。 骆庭时摸了摸小猫脑袋,微凉指尖滑向小猫圆溜溜的眼睛,一细看,才发现原来这坠中小猫竟是虞止本人。 原来第一次相见,虞止就将自己送给了他。 他却不懂珍惜。 若当年他对虞止好一点,那夜之后,虞止或许便不会逃跑,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多波折。 骆庭时眸光寂寂,凝视着那只笑眯眯的小猫石坠,半晌后,仔细将小猫收回怀里,执起御笔继续处理朝政。 事已至此,后悔无益,为今之计当早日解决晟国之事,前去找他。 骆庭时笔走龙蛇,正怒斥尸位素餐的官员,殿前内侍忽然前来禀报:“陛下,何老求见。” “宣。” 骆庭时眼眸一抬,搁下手中御笔,亲自起身前去相迎。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踏进殿来,他年纪虽大却不显半分老态,精神矍铄,行走如风,一双虎目射出锐利光芒。 “老臣见过陛下。”何不谓拱手行礼。 骆庭时连忙扶住他,吩咐侍从:“给何老看座。” 何不谓开门见山:“陛下考虑得如何了?还是执意要同那渝国小皇帝成婚?” 骆庭时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截了当道:“是。” 四目相对,两人周围寒气瞬间凝为实质。凉气随着呼吸灌入腹内,在这数九寒天,四周内侍却浑身被冷汗浸透,大气也不敢喘,双手握拳紧贴腿根,直直盯着面前漆黑石板。 “陛下当初是如何跟老臣说的?你的野心呢,你的抱负呢?为了一个敌国皇帝,你连江山都不要了。早知如此,老臣何必扶你上位!” 铿锵怒斥砸在大殿之上,激起阵阵回声。 “陛下心意已决,要美人不要江山,老臣自无甚可讲,告退。” 骆庭时未加阻拦,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光生寒。 “来人!” 暗卫立即现身,伏地叩拜:“陛下有何吩咐?” 骆庭时面容冷淡:“盯着何不谓,若有异动立即捉拿,其他人就地诛杀。” “是!”暗卫迅速退下,跟上了何不谓。 - 三日后。 暗卫快步走入殿内,俯身向骆庭时禀报:“陛下,何不谓已俯首认罪,被他派去渝国的那些亡命之徒皆被我们诛杀。” 骆庭时拂袖回座,下颌紧绷,森冷眸底翻涌着滔天怒火。 那日,他没错过何不谓转身瞬间乍现的杀意。 在那一刻,他便知道何不谓想杀虞止。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虞止,哪怕那人是他的半个恩师。 骆庭时冷声下令:“将何不谓关在府中严加看守,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府门半步,任何人也不得前去见他。” “是。” 暗卫转身去传令,跨过高大门槛之时,他与一位绯衣官员擦肩而过。暗卫侧首看了一眼,他认得那人,此人是负责联系驻守渝国暗探的大臣。 看到此人的身影,暗卫悄悄松了一口气。 或许,转机出现了。 骆庭时听见那人来报,登时站起身,喜出望外:“你说,渝国皇帝给朕来信了?” 那人连忙掏出袖中信笺,躬身递给骆庭时。 骆庭时接过一看,居然是两封信。 他喜不自胜。 匆忙打开上方那封,这封信很简单,短短一句,不到十字。 “朕亦思君,盼君早归。” 刹那间,狂喜淹没了骆庭时,胸中怒火被浇得一干二净,只剩数不尽的暖流在胸中激荡。 头一次,虞止如此明确的告诉他,他想念他。 骆庭时迅速拆开第二封信,这是一封长长的信。 读罢,骆庭时跌坐在御座中,神情恍惚,喃喃自语:“我竟得他如此相待……” - 冬日暖阳透过窗棂洒入屋中,虞止迎着光,坐在桌前给小猫喂食。 叶姜抱起另一只吃饱喝足的小猫,顺毛从它后背抚下,看了虞止一眼:“听说你给骆庭时写了两封信?” 虞止点头。 “能告诉我,你信上写的是什么吗?” “这……”虞止圆眼微张,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含含糊糊道,“也没写什么。” 叶姜笑了:“小鱼是给他写了情书吧。” 虞止羞窘道:“父君——” “给心上人写情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叶姜看着儿子害羞的模样,笑眼弯弯,又道,“另一封信不是情书吧。” 虞止偷偷瞄了叶姜一眼,犹豫道:“我说了,你跟父皇别生气。” 叶姜:“那要看你写了什么。” 虞止不敢看叶姜,心虚道:“我对骆庭时说,我不要他用江山作聘礼。若他真想同我成婚,不如说服大臣同意渝晟两国合二为一,我与他共治天下。总归下一任江山之主便是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何隐患,也无需为此而担忧。” 叶姜点头:“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虞止:“这原本是个吞并晟国的好机会,我未与你们商议便擅作主张作此决定,你们不怪我吗?” 叶姜:“以江山为聘,听起来是很浪漫,实际操作起来难度极大。骆庭时此举必会激起民愤,就算他用残暴手段镇压,可总有不怕死的,日后必会引起无数祸端。渝晟合并的话,天下百姓更容易接受,麻烦少得多,你们也会更安全,我俩怪你做什么。” 虞止展颜一笑:“你们对我最好啦!” 第42章 叶姜:“若天下当真因此而统一,那你俩可就是开国皇帝了,后世史书上必定会有你们一笔。” 虞止挠挠头:“我不在乎什么青史留名,百姓过得好就行了。” 叶姜忍不住探身抱住虞止,在他头上一通乱摸:“真是爸爸的乖宝宝,不枉我从小就教你要以人为本。” “哎呦,头发乱了,父君!” 父子俩的笑闹声透过木门,传至廊下男人耳畔,虞珩侧首隔着明瓦窗望向屋内两人,鹰目掠过几道笑影。 虞珩推门而入,父子俩齐齐回头看他。 虞珩走过去,手掌按在叶姜肩头:“笑什么呢?如此开心。” 叶姜兴致勃勃拉着虞珩:“快,我们一起想一个新的国号。” 虞珩:“国号须与朝臣商议,共同拟定。” “啊!”叶姜失望地张大嘴巴。 虞珩:“你可以先想,若合适的话,朝臣也不会有异议。” 叶姜:“太好了!” 日光融融,两位父亲的身影被镀上一层金光,虞止看着他们恩爱的模样,眉眼弯弯。 这回,他好像不失落了。 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一人前来与他相伴。 第39章 “父君,骆庭时又向我求婚了。” 虞止趴在摇篮边,伸指点了点小奶猫额头,小猫警觉地抬起小脑袋,伸出两只小肉爪去够空中手指。 叶姜看向跟两只宝宝玩耍的虞止,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我……”虞止一个愣神,被妹妹抱住了指尖,他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叶姜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知道,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心里的答案…… 虞止沉默地低下头。 手指传来阵阵濡湿,小猫正兴奋地舔他食指,舔着舔着,她张开小的嘴巴一口将虞止指尖吞下,刚长出来的两只小尖牙凑上来啃他的指头。 骆庭时离开后,心中那与日俱增的思念明明白白告诉他—— 他喜欢骆庭时,他想要骆庭时一直陪着他。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跟骆庭时成婚。 骆庭时回信提议,待他们成亲昭告天下之后,再向两国朝臣提出并国之事,届时会容易许多。 他亦是这般想的。 可不知为何,看见信的末尾那句话,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恐惧感。 “小鱼,你愿意与朕成婚吗?” 真的要跟他成亲吗? 虞止摇摆不定,抬头向叶姜求教:“我想跟他成婚,可我怕……” 叶姜笑道:“正常,很多人都有婚前恐惧症,不着急,你想好后再回应他。” “我知道了。” 虞止抬起指尖,钓上来一只小猫。 小猫正乐津津啃着口中手指,身子骤然悬空,她惊恐地在空中扑腾两下,四爪并用慌乱抱住虞止手掌缩成一团。 “喵呜~” 奶呼呼的叫声响起,虞止心头一软,捏着妹妹脖颈将她解救出来,低声问她:“想不想见你的另一个爹爹?” 小猫听不懂,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喵呜”一声。 虞止:“你想见他。好,我去给他回信。” 小猫歪了歪头:“喵呜~” - 一月半后,虞止一行人启程回京。 在古越待了许久,如今虞止身子已大好,是时候返京了。 正值暮冬,风雪渐息。 一路走来倒未遇见大雪封道,不过有些路上还结着冰,不好走。 走着走着,冰化了,河开了。灰白苍穹多了几分明净的蓝,萧瑟枝头缀上新绿。抵达京师,已是绿柳含烟,万紫千红争相斗艳。 从冬走到春,终于回了京。 百官在城门处恭迎圣驾,虞止踏下马车,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朝臣,笑道:“众卿快快请起。” 他扶起最前方的李相,李玉蓬如释重负:“陛下,您可算是回来了,有一事臣须向陛下禀报。” 虞止敛起笑容:“何事?” 李玉蓬低声道:“前两日,晟国使团来了京,他们来得太过突然,并未依礼呈递文书,未经我渝国同意便自行来访,这不合礼制,臣命人将他们扣在了四方馆中。” 虞止心中一动:“领头之人是谁?” 李玉蓬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晟国皇帝。” 虞止压下嘴角笑意:“朕这就去四方馆。” 策马疾行,一刻钟后,虞止抵达四方馆门口。 “来者何人!李相有令,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入内。”门口守卫面色肃然。 虞止匆匆从怀里掏身份信物,摸了个遍却没摸到。 怕是落车上了,当真越心急就越是容易乱。 虞止压下心头焦躁情绪,对守卫道:“去叫馆事出来。” 两个守卫四目相对,左边那个矮个子的上下打量虞止,观对方虽年纪不大却气度非凡,濯若春柳,神采英拔。 这京都到处都是贵人,恐怕这少年也是个大人物,他连忙躬身道:“小的这就去。” “嘭——” 四方馆事听见守卫口中之人的相貌,立即起身,座下圈椅擦过青石地面重重撞向身后墙壁,发出刺耳巨响。 他匆忙正了正衣冠,向门口快步行去,途中再三询问:“你们可曾对他行过无礼之事?” 守卫见馆事凛然以待的模样,心中一惊,忙道:“并未。” 两人迅速赶往门口,身姿挺拔的少年皇帝跃入馆事眼帘,馆事小跑几步迎上前,急道:“臣不知……” 皇帝温润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几不可察的急躁:“不必多言,带我去见他。” 馆事连忙躬身带路:“您请。” 虞止本以为等待片刻,会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不再那么迫切地想见他。 没想到,短短数息之内他便被思念淹没,恨不得插上翅膀去见骆庭时。 真是奇怪,最后一次看到骆庭时,他对那人分明还有几分讨厌,想让他离自己远点。 然而四月未见,他对骆庭时却只剩下想念。 想他。 好想他。 虞止跟着馆事抵达后院屋舍停在一扇门前,馆事叩响房门。 熟悉的脚步声靠近,虞止忽地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用眼睛将自己上下扫了一遍,确信自己并无不妥,他这才抬起头。 恰好,屋内人打开了木门。 隔着半扇门,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刹那间,天地间静了下来,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烈火腾沿而起,烧断了虞止的理智,他情不自禁闯进屋内,扑向那人怀里。 馆事瞠目结舌,目光不敢置信地落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呆在原地。 视线中的晟国皇帝忽然抬起头,冷淡眸子瞥了他一眼。 馆事蓦然一惊,急忙为二人关上屋门。 虞止埋在男人胸膛,闷闷道:“骆庭时,你怎么突然来了渝国,也不提前给朕说一声?”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男人笑着回答,说话间带起的震动顺着胸腔震入虞止耳朵,虞止只觉左耳一阵痒麻,心脏跳得愈发激烈。 虞止拍了拍胸口,抬头瞪着男人:“身为一国之君却擅入别国,你可知此举会被视为挑衅威胁,你就不怕他们把你杀了。” 骆庭时笑道:“我算准了日子,知道你们会在这几日回京,有陛下护着,谁敢动朕?” 虞止轻哼一声,点了点男人胸膛:“不准再自作主张。” “我想你了。” 男人直白的话语闯进虞止耳中,眼前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满是爱意,虞止鸦睫轻颤。 “这四月来我度日如年,日日都在想你,你呢?可有想朕?” 虞止垂眸:“信中不是写了吗。” 骆庭时抚上虞止面庞,带着薄茧的指腹沿着耳侧滑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我想亲耳听你说。” 虞止沉默良久,久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愈发炙热黏稠,他眼一闭,心一横,扬声道。 “朕日思夜想,梦里都是你,你满意了吧?” 一阵低低的笑声响起,滚烫的眼神下这笑声似也沾了几分灼意,燎上来缠上他的耳朵,烘得虞止耳垂一片灼热。 他猛地跳上男人身子,四肢紧紧缚住对方,低声道:“去床上。” 骆庭时眼神一暗,听令向床榻行去。 行走间,他掂了掂怀中人,颇为遗憾道:“轻了,身上的肉也少了。” 虞止趴在他肩膀,道:“孩子生了,自然没肉了。” 骆庭时声音沉沉:“可惜这几月我不在你身边,未能亲手照料你。” 虞止歪头,在他侧脸亲了一口:“无事,我们还有日后。” 话音刚落,虞止忽觉眼前一黑,他被人用力按在床上,男人健壮的身体随之覆了上来。 唇齿交缠,久违的情热瞬间一涌而上。 第43章 虞止那颗空了许久的心终于被填满了,勾住骆庭时脖子迎了上去,主动缠上对方的舌。 男人停了一瞬,刹那间,亲得更加凶狠。 帐中热意渐渐升高。 缠吻许久,虞止有些喘不过气,可他舍不得退出去。忽然,一股气息传入口中,虞止心口闷意被驱散了些。 是骆庭时在为他渡气。 虞止弯起眉眼,更紧地抱住身上男人。 复又痴吻许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骆庭时抬指描摹着虞止眉眼,轻声问他:“孩子们呢?” 虞止靠在他胸膛,懒懒回道:“在父皇父君那里。” 骆庭时:“我可以见见他们吗?” 虞止犹豫了。 出生半年后,他们族人才能化为人形,两个宝宝才四个月,还是小猫的样子。 他能信任骆庭时吗? “你在担心我看见他们的原形对不对?”男人微哑的声音传进虞止耳中。 虞止满目骇然:“你何时知晓的?” 骆庭时笑道:“此前我只是猜测,如今才真正确认了。” 虞止气鼓鼓地看他一眼:“套朕的话,混账!” 骆庭时圈住怀中人纤细的腰,薄唇从修长脖颈游至虞止耳边,诱哄道。 “朕的小猫,能化为原形给朕看看吗?” 第40章 但见白光一闪,骆庭时怀中人刹那消失无踪,只剩一堆衣衫。 骆庭时啧啧称奇,好奇地盯着衣服堆。 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从衣裳里探了出来,紧接着,一只小白猫挤出衣服堆,轻巧地跳上骆庭时胸膛,蹲坐下来。 小白猫居高临下望着骆庭时,下巴微抬,一双稍浅的湖绿色眼眸里写着骄矜之色,语气淡然:“喜欢吗?骆庭时。” 虽是疑问,可他的语气显然早已有了答案。 骆庭时爱死了这只矜贵小猫咪,他一把捞起小猫,埋在小猫颈窝猛吸了一口:“小鱼,你是朕见过的最漂亮的小猫。” “那是,啊——” “喵呜呼噜呼噜……” 小猫喉间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眼前男人痴迷地嗅着他,高挺鼻梁从小猫脖颈一寸寸深深滑下。另一只手不停地给他顺毛,从后颈一路抚摸到尾巴,反复循环。 鼻端即将没入凹陷处,小猫一巴掌呼上骆庭时脸颊,气呼呼的:“骆庭时你变态啊!” 骆庭时不慌不忙地抬起头,笑吟吟道:“小鱼不是早就知晓吗?” “哼!”小猫瞪他一眼,“放开朕。” 骆庭时依言放下小猫,小猫蹲坐在骆庭时胸膛,湖水绿的眸子静静巡视着骆庭时的脸。 看了许久,他朝前挪了挪,前爪抱住骆庭时脖颈,脑袋贴在他侧脸轻轻蹭着,偶尔还伸出小粉舌舔他一口,喉头发出细声细气的猫叫。 “陛下这是在向朕撒娇吗?”骆庭时弯起唇角,捏了捏小猫毛茸茸的耳朵。 小猫耳尖微颤,口中“喵呜”声越发甜软。 骆庭时顺着小猫后背轻轻抚摸,道:“陛下,我此次前来,一是为见你,二便是前来商议你我婚事。我想早日跟你成婚,越快越好。” “你这次来,打算在渝国待多久,何时回晟国?”虞止开口问他。 骆庭时笑道:“这次来我便不走了,定下婚期后就待在渝国,到了日子直接与你成婚。” 虞止抬眼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一人一猫抱在一起许久,虞止抬起头:“朕该回宫了。” 骆庭时:“陛下,可否允我住进皇宫?” 虞止犹豫:“我怕父皇不同意。” 骆庭时抱着小猫坐起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温声道:“我去说服他。” 虞止笑了笑,幻化成人。 骆庭时呼吸陡然沉了下来,一双眼死死盯着怀中未着一物的身躯,喉头发紧:“你……” 下一瞬,他忽觉眼前一黑。 虞止抬掌捂住了他的眼:“别看我。” “陛下,我想……” “不行!”虞止斩钉截铁打断他,“一见你就滚上床,父皇会责骂我的。况且,我们如今尚未成婚,不能……不能做。” 虞止迅速解下自己的发带,覆在骆庭时双眸间牢牢系住。 他暗暗心惊。 双手移开的那一瞬,他看见了骆庭时微微发红的眼,眸底写满了贪婪欲念,像是一头要吃了他的野兽。 虞止不由得为自己担心,若他们当真上了床,骆庭时恐怕要折腾死他了。 他一边忧虑着,一边快速换好衣衫,扯下骆庭时眼上发带,准备为自己重新束发。 骆庭时拦住虞止,微微一笑:“我帮你束发。” 此刻,骆庭时眼里已不见方才兽.欲,望向虞止的眼神温柔又平静,仿佛那一瞬只是虞止的错觉。 虞止将发带递给他。 两人走下床榻,虞止坐在镜前,骆庭时在他身后为他细致束发。他们的身影映在镜中,似一对神仙眷侣。 虞止望着镜中之象,一时有些感慨。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骆庭时。 他说着讨厌骆庭时,不过是怨而已,怨自己将真心捧到骆庭时手上,却被对方踩个稀碎。 那一日,在骆庭时宫中醒来,比起愤怒恐惧,他更多的是心安。 幸好,那个人是骆庭时。 是他儿时曾喜欢过的骆庭时,不是旁人。 可他没想到骆庭时如此在乎那个与他春风一度之人,尽管那个人就是他。 他喜欢骆庭时之时,骆庭时不喜欢他。他跟骆庭时睡了一觉,骆庭时就对他上心了? 骆庭时不该是如此肤浅的人。 听着手下人禀报,虞止心中郁郁。骆庭时越是在乎他,越是费尽心思去寻他,他就越不开心。 他的真心还比不上肉.欲之欢吗? 直到两人重逢后,骆庭时将真相告知于他。 得知骆庭时是认出了他才同他欢好的,而非与他欢.好后才在乎他。 其实,他就已经原谅骆庭时了。 纠纠缠缠这么久,虞止终于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就是喜欢骆庭时。 打小便喜欢。 “骆庭时。”虞止对着镜中人喊道。 骆庭时望向桌上桃花镜,与镜中心上人对视,目露忧色,手下动作放得更轻,“可是我弄疼你了?” 虞止:“快些,我们早点回宫,我想告诉他们——” 虞止仰头回首,眉眼含笑:“我要与你成婚。” - 虞珩面沉如水。 扫过跪在身前的两人,视线经过他们宽大衣袖下偷偷牵在一起的手时,目光骤然一沉,脸色愈发难看。 一根手指戳了戳他:“你儿子已经陷入爱河,无法自拔了。” 虞珩无奈回首,望向一旁杏眼弯弯的爱人,低声道:“你就不担心吗?小鱼比你还单纯,他可不是骆庭时的对手。况且,他真的爱那小子吗?我看未必。” “喂喂,我很精明好吗?”叶姜瞪虞珩一眼,“小鱼是我生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绝对是真心喜欢骆庭时的。至于他不是骆庭时的对手,那又怎样?反正骆庭时心甘情愿为小鱼低头,你不是也这样吗?搞不懂你为什么会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虞珩目光微沉:“我跟他怎能一样?没有人能超过我对你的爱。” 叶姜嘴角一抽:“虞珩,你要不要脸。” …… 骆庭时偷偷勾了勾虞止掌心,瞟了上方两人一眼,虞止回以无奈的眼神。 没办法,他早就习惯了两个父亲随时随地秀恩爱。 虞止小指缠上骆庭时的,轻轻晃了晃,两眼弯成两弧月牙。 骆庭时怔住了,被这双笑眼迷了心窍,紧紧扣住虞止的手往他身旁凑了凑。 虞止圆眼猛地睁大,瞄向上方,示意骆庭时—— 父皇他们还在,你可别乱来! 骆庭时闭了闭眼,数息之后再次睁开,眼神已恢复清明。他冲虞止安抚性地笑了笑,拇指指腹在虞止手背轻轻打着圈。 别怕,我不会做什么。 忽然,上方传来叶姜的声音:“我同意你俩成婚了,转头我吩咐司天监去挑个好日子,你俩下去吧。” 虞止闻言,蓦地与骆庭时对视一眼,两人欢喜叩拜:“多谢父君成全。” 虞珩回首,望向两人手牵手离开大殿的背影,目光微寒,面带不虞:“朕还未同意,你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我生的孩子,我还不能做主了?”叶姜叉起腰,秀眉倒竖,“小别胜新婚,小情侣这么久没见,我让他们下去亲近亲近怎么了?怎么,你要拿我问罪?” 虞珩连忙搂住叶姜的腰,哄他:“不敢不敢,莫生气……” - 晴日照,暖风吹,满园春意浓。 虞止的心情也似春阳般明媚,脚步轻快,牵着骆庭时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回过头,冲骆庭时一笑。 “两个宝宝在昭阳殿,我带你去看他们。” 第44章 少年人的笑容比春光还要灿烂,骆庭时快步上前,迅速在虞止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虞止慌乱地眨了眨眼,匆忙巡视四周,所有宫人皆屏息垂首,两眼盯着石板路。 “大庭广众之下,不要随便亲朕。”虞止凑近骆庭时,声音带着几分恼意。 骆庭时声音低沉:“在云重殿,我就想这么做了。” 虞止:“再想也不行!在无人之处方能亲。” 骆庭时豁然道:“原来如此。”他转头吩咐周围宫人,“你们都退下罢,陛下与我有要事商谈。” “是。”宫人们匆匆离去。 不多时,只剩下他们与满园春色。 骆庭时搂住虞止的腰:“这下没人了,可以亲吗?” 虞止:“……” 他咬了咬牙,愤愤道:“你都把人遣走了,朕还能说什么。” “陛下可以出言阻止,毕竟你才是渝国之主,他们自然更听你的,可你没有……”骆庭时压低声音,温热气息自虞止耳畔掠过,“陛下也想对不对?” 虞止哼哼一声,瞥向骆庭时:“老奸巨猾……” 他的声音被吞没在吻里。 - 昭阳殿。 张太医正在殿里为两只小猫崽做检查,忽听闻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陛下与骆庭时相携而来。 他躬身禀报:“陛下,小皇子、小公主十分强壮,这两日身子又重了许多,怕是离化形不远了。” 虞止浅笑道:“劳烦张太医去吩咐人为他们备膳,这里有我们。” 张太医自觉退下。 “去看看他们吧。”虞止对骆庭时道。 骆庭时呼吸微滞,一步一步踏到摇篮床边,两只小白猫霎时映入他的眼帘。 “喵呜~” “喵呜~” 仿佛认出了父亲的气息,正在互相舔毛的两只小猫顿时停下下来,踩着笨拙的步伐,跌跌撞撞跑到骆庭时身边,冲他喵喵狂叫。 两只小奶猫跟他方才看见的那只极为相似,简直就是缩小版的虞止。 骆庭时轻轻抱起两只小猫,两只小崽子兴奋地窜上他的手臂,沿着衣袖往上爬,骆庭时连忙抬起手臂护着他们,手忙脚乱的。 虞止在一旁笑弯了腰。 这便是他期盼向往的家吧。 第41章 四月初九,大吉,宜嫁娶。 距司天监算的黄道吉日只剩下一月了,婚期有点赶,整个皇宫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 骆庭时给晟国重臣送了请柬,邀他们前来渝国见证他与虞止大婚。 “仅仅一个多月,他们能赶来吗?”虞止问。 骆庭时眯了眯眼:“朕亲自下的请柬,他们自然要日夜兼程给朕赶来,否则朕决不轻饶。” 虞止点了点骆庭时,语重心长道:“你知不知道,晟国朝臣私底下都管你叫暴君,你当改改你的治国之道,我不想后世史书里也如此称呼你。” “小鱼这是在关心朕?”骆庭时低低笑了,手指勾住虞止腰间玉带,一拉一拽,眼前人惊呼一声跌坐在他怀中。 虞止急忙抬手抱住骆庭时稳住身形,不高兴地瞪骆庭时一眼:“你是朕的男人,朕自然不愿意看你背负骂名。” 骆庭时双眉一压,一对幽深眸子牢牢囚住虞止,轻声启唇:“再说一遍。” 虞止知道骆庭时想让他说什么,他抬眸紧盯着眼前人乌瞳,认真地重复一遍:“你是朕的男人。” 按在他腰间的大掌猛然使力,虞止被死死扣在骆庭时怀中,耳边传来似从喉间挤出来的、滚烫的声音:“小鱼,我爱你。” 男人力道过大,虞止腰肢生出隐隐痛意,他感受到对方激动难掩的情绪,轻叹一声,回应对方:“骆庭时,我也爱你。” 在梦境之外,骆庭时头一回听虞止说爱。 一双乌黑眼眸骤然弥漫起无数浓雾,他左手穿过虞止腿弯,打横抱起虞止快步走向床榻。 兰帐低垂,明黄寝衣悄然滑落。 一双大手掌住虞止纤细修长脖颈,薄唇沿着下颌缓缓滚落,吻到喉间突起处,他轻轻启唇,含住那处吮了吮,随即伸舌绕着突起打转。 唇下喉结颤得厉害,不停地上下滑滚,仿佛一只被他锁住的鸟雀,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出口。 骆庭时舔吻着怀中人喉头,抬起薄薄眼皮觑了一眼对方。 美人满脸绯色,一双圆眸噙着泪,张唇小口小口喘息着。 骆庭时抬指拨开垂在虞止脸侧的墨发,压低声音问他:“陛下,朕只是亲了亲你的喉头,你怎么这般反应,就像是被朕……” 虞止抬眸瞪他。 只是他那双含泪圆眸里还盛着绵绵情意,瞪起人来毫无威势。 “朕喉间比他处更为敏感,你不许再亲了。” 骆庭时轻笑一声,含着情.欲的声音裹上来:“那要亲哪里呢?” 沙哑声音缚在虞止心头,虞止好似中了他的情毒,鬼使神差般,指尖滑过锁骨指向下方。 骆庭时狼目瞬时一暗,嗓音蕴着深沉的危险:“陛下,这可是你说的。” “不……”等虞止反应过来早来不及了。 他已然落入狼口之中。 …… “骆庭时……”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男人立即停下所有动作,紧张道:“小鱼怎么了?” “本不想在大婚前同你做,可是……”怀中人搂住骆庭时腰身,贴上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蹭他的脖颈,温软嗓音里带着几分委屈,“朕发情了。” 虞止难受极了。 火焰在他体内蒸腾涌动,瞬息之间,他仿佛成了一个大熔炉,身体每处都被烈焰炽火所融化,只剩下渴望之处。 无边烈火焚烧着他,唯有靠近骆庭时他方能感受到丝丝凉意,被灼伤的经络也能得到片刻滋养。 虞止脸颊紧紧贴着骆庭时,不停地在他怀里乱拱,汲取着微弱凉意。 眼前人难受的模样落入骆庭时眼里,他的心像被针扎了般生出熟悉痛意。骆庭时按住虞止肩膀,疼惜地吻上他的唇。 “别着急,我这就帮你,莫乱动了。” “嗯……”虞止喉间溢出一声软绵绵的轻哼,乖乖搂住骆庭时脖子不再乱动。 搭在骆庭时颈间的手臂滚烫无比,骆庭时轻缓地挪开那条右臂,执起虞止白皙修长的手,薄唇衔住圆润指尖,轻轻含入口中。 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自虞止指尖漫上心头。 “唔……”虞止睁开水雾潋滟的双眸,不解地看着骆庭时。 他不明白,骆庭时为何不直接给他。 “放心地将自己交给我。” 男人嗓音沉稳可靠,虞止睁着一双圆润的小猫眼,顺从地抬起手臂方便他动作。 那张温润又凌厉的薄唇沿他手臂内侧一路吻至肩头,男人喟叹般的声音在他耳畔漂浮着:“好乖。” 被骆庭时吻着,虞止体内火气减弱了些。 他弯起眼睛滚进骆庭时怀里,仰起头,笑盈盈开口:“父君说,我是他见过最乖的小猫哦。” 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自豪。 骆庭时不由失笑:“这么乖的小猫就该被朕亲死。” 虞止歪了歪头,慢吞吞开口:“你之前不是说,该被你……” 那两个字说的又轻又快,舌尖一滚就没了。 骆庭时乌眸瞬间沉了下来,晦暗不明的情绪在他眸底翻滚,卡在怀中人窄腰处的大掌蠢蠢欲动:“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虞止迅速拽过一旁薄被,害羞地蒙上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 羞赧眸里含着水色,眼尾被烈火蒸得发红,好似抹了胭脂作晕妆。 骆庭时喉头滚了滚,眸中颜色愈发晦暗,覆着一层薄茧的大掌不轻不重按了按怀中纤腰:“朕的乖乖小猫宝,再说一遍。” 虞止的腰瞬间软了。 他缓了片刻,抬头。 骆庭时仍用一双漆黑眸子盯着他,好似他不说出口便不会罢休似的。 虞止心下懊恼,移开被子趴在骆庭时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又迅速躲回被中补了一句:“这种话是你以前说的,可不是朕说的。” “是吗?”骆庭时声音轻似烟尘,“那朕可要好好满足陛下了。” 虞止:“你……” 很快,他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 殿外一片好春光,雪白花簇在风中轻轻摇曳,似层层雪浪。 叶姜挽着虞珩手臂,朝皇帝寝宫缓步而行。 他仰头望向身旁人:“待两个孩子成婚,朝中局势稳定下来,你还想去哪里?” 虞珩垂首看他:“去哪里都好,只要有你陪我。” 叶姜叹气:“如果能带你去我们那里就好了,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日子,那可比做皇帝还要舒服。” 虞珩挑眉,显然不信。 叶姜兴致勃勃道:“要是真能回去,希望能带上小鱼跟他老公,还有两个宝宝……对了,别磨蹭了,宝宝闹着要见爸爸,快快快!” 第45章 他牵起虞珩的手,匆匆往前跑。 虞珩望着想一出是一出的爱人,眼眸含笑,跟上他的步伐,在春日檐下大步往前。 一刻钟后,两人抵达皇帝寝宫。 叶姜正欲推门,虞珩忽然握住叶姜的手猛地将他拽了回来。 叶姜不明所以:“怎么了?” 虞珩:“小鱼发情了。” “那他们在……”叶姜瞪大眼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们别打扰他们了,去哄宝宝吧。” 他往前迈出一步却再也走不动了,一道巨力袭来,他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倒进身后人怀里。铁钳似的大掌紧紧握住他手腕,叶姜仰头看他:“你……” 身后男人眼眸幽深,望向他的眼神涌动着他极为熟悉的欲.念。 坏了! 他怎么忘了,虞珩的发情期也在这几日。 - 风起帘动,沉水香缭绕而上。 一只白皙的手无力垂在帐外,帐幔微晃,从里头伸出一只肤色稍深一些的大掌,裹住那只手带回帐内。 虞止靠在骆庭时赤裸胸膛,满脸餍足。 “还难受吗?”骆庭时轻轻揉着他的腰。 虞止摇头:“不难受,很舒服。” 他们做过很多次,这是头一回虞止体会到灵.肉合一的美妙。 原来,与心爱之人做欢喜之事,是如此幸福。 他抬起与骆庭时牵在一起的手,贴上自己脸颊,笑眸弯弯。 骆庭时垂眸望向怀中之人。 虞止眉眼舒展,唇畔含笑,红润面庞间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连骆庭时也感受到了那份愉悦。 蓦然间,骆庭时心中涌起一阵后怕。 他曾经真的想过,要将虞止囚禁起来,做他一人的禁脔。 幸好,幸好他没那么做。 否则他再也看不到这样的虞止了。 骆庭时呼吸粗重了几分,紧紧拥住虞止。虞止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抱住男人坚实手臂,在他怀里转了个身。 “骆庭时,你怎么了?” 虞止眼含担忧,抬手抚上骆庭时侧脸,柔软指腹顺着那张英俊面庞轻轻滑下,温柔地安抚他。 骆庭时轻轻吐出一口气,将自己方才所思轻声告诉虞止。 “我还当发生什么事了呢……”虞止摇摇头,双手捧起骆庭时的脸,“莫为未发生之事忧虑,君子论迹不论心,你待我很好。再说了——” 虞止笑着含上骆庭时薄唇,轻轻咬了一口。 “你之所以想那么做,也不过因为太爱我了,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骆庭时眸光一震:“小鱼……” 虞止黏黏糊糊啄吻着骆庭时。 “别想那么多,你爱我,我爱你,就够了。” 第42章 得知渝晟的皇帝要联姻,渝国朝臣纷纷请命,让虞止收回成命。 工部侍郎手持笏版,情绪激动,慷慨陈词:“自古以来,从未有两国皇帝成婚之先例,盖因此举隐患颇多啊!陛下,您与晟皇成婚有三不妥。 “第一,两国国君各自为政,可若是起了冲突你们当如何应对?感情朝政掺在一起是大忌啊,若因私心致使本国百姓受损,怕是会让百姓心寒。 “第二,您焉知枕边人不会生出异心?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枕边人窃取机密要事易如反掌。就算他此刻对您真心,可难保日后不会有贰心,届时后悔晚矣! “第三,我大渝皇室向来血脉凋零,若您只诞下一子,他该继承哪国皇位?还望陛下三思啊!” “啪啪啪——”虞止听罢,拊掌而笑,“爱卿所言甚是。” 工部侍郎双目灼灼:“您愿意收回成命了?” 虞止笑吟吟道:“不愿。” 工部侍郎:“陛下……” “赵侍郎此言差矣!”陆景打断工部侍郎的话,出列向虞止行了一礼,接着道,“陛下开亘古未有之变局,实乃着眼天下,于万民大有裨益,赵侍郎莫只看得见脚下路。” 工部侍郎:“陆景你……” “朕与晟皇婚期已定,此事休要再议,退朝!”虞止见他一副气势汹汹要跟陆景辩论到底的模样,撂下一句话,迅速离开紫宸殿。 众臣三三两两鱼贯而出。 工部侍郎快步踏出殿门,拦在陆景面前,指着他鼻子怒斥:“好你个陆景!竟连这种荒唐事都能为陛下找出理由,怪不得陛下如此信重你。” 陆景八风不动:“赵侍郎此言是在说陛下偏信奸佞?” “你……”工部侍郎手一抖,连忙摆手,“我没这意思,你休要胡言。” 陆景皮笑肉不笑道:“既无事,赵侍郎莫要挡我去路。陛下大婚,邻邦诸国定然前来相贺,我礼部还要接待来使,拟定章程给陛下过目,忙着呢。” 工部侍郎涨红了脸,一甩衣袖,愤愤离去。 心思活络的官员凑了上来,悄声问陆景:“陆侍郎在朝上所言似乎颇有深意,可否透露一二?” 陆景朝皇帝寝宫的方向拱了拱手,回道:“事关两国,陆某不敢妄言,日后你们自会知晓。” - 虞止下了朝去处理朝政,在半道上被人拦住御辇。 他抬眸看去,一双含笑的眼和着融融春景映入眼眸。 目光扫见一团白,虞止定睛一看,三只白猫正在骆庭时脚下打转。他心头一惊,连忙道:“快上来!” 骆庭时抱起三只猫踏上御辇。 “喵呜~”一看见虞止,两只小奶猫就兴奋地扑进他怀里,亲昵冲他撒娇。 小白如今已经长成了一只大猫,端庄地坐在御辇中看着他们父子玩。 片刻后,一行人抵达东阁。 骆庭时与虞止相携而入,阁内侍从被纷纷遣离,殿门缓缓关闭。 不远处,一双阴冷的眼紧紧盯着那扇门,发出一声狞笑。 虞止揣着两只小猫踏进东阁侧室,俯身将它们搁在软榻上,转头教训骆庭时:“你怎么把宝宝带出来了?他们还小,吹着风怎么办?” 骆庭时拢住虞止指着他的指尖,低头亲了一口。 虞止指尖微痒,瞪了骆庭时一眼:“理亏了,想色.诱朕求得原谅?” 骆庭时摇头:“并非理亏,只是想亲亲你。” 虞止抽出手指:“无赖。” “喵喵!”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猫叫声,虞止连忙回身,两只小猫团见父亲们不理他们,急得直叫唤。 两人一人抱了一只猫,坐在榻上陪他们玩。 骆庭时拨弄着儿子的小猫爪,向虞止解释道:“孩子已经快五个月了,身体强壮,能爬上能窜下,走路也稳稳当当的,该带他们出来看看了。你不知道,今日这俩小崽子差点偷溜出去,幸好被我撞见捉了回去。” “什么?!”虞止大惊失色。 骆庭时揽住虞止肩头,温声道:“不能将他们一直拘在殿里,如今春日正盛,天气和暖,带他们出来瞧瞧不妨事,好过让他们自己偷跑出来。若是旁人瞧见,就说是小白的孩子。况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少宫人都知你养了三只白猫,何须因此而一直藏着他们。” 虞止沉吟片刻,抬头看骆庭时:“你说得有理,先前父君也让我把宝宝带出来转转,宝宝大了,我不能让他们闷在殿里。” 骆庭时低声一笑,垂首吻上虞止的唇。 “哎呀,你怎么……”虞止立即抬手捂住怀中女儿的双眼,另一只手伸进骆庭时怀里忙乱摸索。 骆庭时闷哼一声,微哑声音自两人相贴的唇边溢出:“你摸哪儿呢?” 虞止闪电般迅速收回手,脸颊微红,轻轻咬了一口男人薄唇,抱怨道:“还不是怪你,快把团团眼睛捂住。” “捂住了。”男人嗓音中带着几分潮湿。 没人管的小白坐在地上歪头瞧着他俩,一双圆眸充满不解。这情形它在古越见过多次了,甚至还看见过那个像山一样的男人把喵喵主子按在床上弄,喵喵主子受不住了,就会发出一些令猫难以启齿的娇媚猫叫。 有次还引来了一只狸花公猫。 小白挺了挺胸膛,带着几分骄傲神色。 它把那只猫打跑了。 虽然此事只有它一只猫知道。 屋内两人亲得难舍难分,看着眼前情形,小白虽然不解却也照做,抬起猫爪捂住了自己眼睛。 “喵呜~” 两只宝宝以为父亲在跟他们玩游戏,兴奋地在两人掌心乱拱。 虞止掌心被蹭得发痒,笑着离开骆庭时的唇,气息略有些不稳:“回寝宫再继续。” 骆庭时双眸微亮:“今夜朕能……” 虞止:“朕允你侍寝。” 虞止转头望向一旁小几上的食盒:“对了,这是什么?方才朕就想问了。” 骆庭时深深看了虞止一眼,起身将食盒打开,取出里头之物一一摆在桌上,向虞止介绍:“这叫春露盏。” “这是……”虞止惊讶地望着桌上一盏盏小食,浅粉浆壳映着瓷白杯盏,润泽清透,看着便教人食指大动。 第46章 骆庭时笑道:“朕此次经行古越,将秋露盏做得最好的厨子一并带了来。前几日,朕让他试着研制春露盏,没想到他竟真的做成了,他将秋梨换成了山莓等物,你尝尝,看看可还喜欢?” 虞止举箸夹起一块,入口是一股清甜之味,比秋露盏要甜上几分,但却不腻,吃着正好。 虞止弯起眼眸:“甚是美味,谢谢你。” 骆庭时:“你我之间何谈谢字,讨陛下欢心,是为夫应当做的。” 虞止动作一顿,横他一眼:“就知道耍嘴皮子。” 骆庭时挑眉:“朕可不是耍嘴皮子,床笫之间为夫不也是……” “停停停!”虞止手腕一转,往骆庭时嘴里塞了一块小食,“不许在宝宝面前说那些话。” “喵!”虞止怀里小猫大喊。 她闻到一股好香好香的味道,父亲们却只顾着自己吃,一口也不给她。她不高兴地挠了挠虞止手臂,试图从他怀里窜出去。 虞止按住小猫,语重心长道:“你还太小,吃不得这些。” 小猫亮起不甚锋利的小肉爪,冲虞止呲了呲牙:“喵!” 虞止立刻抬头向骆庭时告状:“你女儿凶我。” 骆庭时顿时提溜起女儿后颈,将她放到一旁小几上,严肃地教育她:“不可以凶父皇,他怀你们时受了那么多苦,你们要同我一样爱他护他。” 小猫听不懂,只顾喵喵大叫,连带着哥哥也细声细气喊了起来。小白跳上桌子眼巴巴望着虞止,撒娇地冲他讨食叫。 猫叫声此起彼伏,整个东阁乱成了一锅粥。 虞止扶额,孩子果真难带啊! - 在忙乱中,虞止迎来了他的大婚。 大婚前一日,骆庭时被迫住回了四方馆。夜间,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绪激荡难平。 夙愿成真,他心头生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忽地,一声窗响,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悄然向他行来—— 是猫走路的声音。 骆庭时心头一动,掀开帘帐,一只白猫倏然跳上床榻。暗夜中,一双圆眼发着莹莹绿光。 “小鱼,你也想朕了吗?” 白猫轻轻“嗯”了一声。 骆庭时大喜过望,握住白猫肉爪拽进怀里,亲了又亲。白猫爪子搭在男人胸膛,乖乖由他亲着。 骆庭时言笑晏晏:“朕还以为只有我彻夜难眠。” 白猫看他一眼,慢慢开口,软绵绵的嗓音拖得长长的:“你夜夜与朕同眠,朕已习惯枕侧有人,没了你,朕睡不着。” 骆庭时笑眯眯道:“陛下不是有小熊吗?” 这些时日,虞止将自己的一切全给骆庭时交待了,还与他去了东宫,带他亲眼去看自己的过往。 得知虞止幼时都是抱着那毛绒小熊睡觉的,骆庭时吃了一大缸醋。 “你紧拥它而眠,身体的每一处都被它触碰过。” 虞止实在是莫名其妙:“依你说,那朕每日盖的被子、睡的床铺也都碰过朕,你难道也为它们吃醋不成?” “朕不管!朕就是不喜欢它。”骆庭时满面怒色。 无奈之下,虞止只好答应了骆庭时许多过分要求,以至于次日一整日都没下得来床。父皇得知后,狠狠训了他俩一顿。 虞止怒道:“你还敢提小熊?” 他怀疑,那日骆庭时就是故意的,故意装作醋性大发的模样,害他…… 想起那一夜,虞止猫爪忍不住蜷缩起来,那些从未见过的姿势,那些淫.秽不堪的言语。 实在太过羞耻。 暗夜中传来男人的闷笑声:“小鱼害羞了?” “……不理你了,朕走了。”虞止气呼呼道。 “怎么刚来就要走?”骆庭时捏住白猫脖颈将猫拎了回来,好声好气向他道歉,“都是我不好,我错了,小鱼莫生气。” 虞止气鼓鼓瞪着他,绿莹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骆庭时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他一口。 虞止伸出爪子拍了拍骆庭时手臂,满脸的不高兴:“亲亲亲,成天到晚就知道亲朕。” “与心爱之人亲近,乃世上最令人快慰之事,陛下难道不想与朕亲近吗?” 春云遮月,屋子里一片漆黑。 但此刻对虞止而言却如白昼,他瞧着眼前人那双真诚的眼眸,否认之语说不出口了。 儿女之情当真沾染不得。 他从前总不希望自己发情,认为发情期会耽搁自己治国,只想一心处理政务。可碰见心仪之人后,他才发现这竟比发情期还要折磨人。 他恨不得十二时辰都跟骆庭时黏在一起。 亲近……那自然也是想的。 他如今方明白,原来人是可以成日发情的,比他们族人这一月一次发情期可怕多了。 虞止垂着首,半天不说话。 骆庭时开口:“陛下为何迟迟不语,是不想吗?” “当然不是!”眼前那张英俊面庞间满是失落之色,眉眼也耷拉下来,一副凄风苦雨的模样,虞止头脑一热,一股脑地将心中话全倒了出来。 “骆庭时,我喜欢你,我想亲你,抱你,与你欢好……” 眼见着男人那双笑眼缓缓挑起,虞止卡了壳,说不下去了。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揪着骆庭时衣襟的肉爪不断张合。 骆庭时掰过猫猫头,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朕此生定不辜负小鱼,若有来世,我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要爱你宠你。” 虞止心头一震,被他周身似海般的深情淹没,轻轻应道:“朕亦是。” “小鱼可以变成人给我抱抱吗?” 虞止迟疑:“这……并非是我不愿,只是看见未着寸缕的我,你能把持得住吗?” 骆庭时笑言:“小鱼放心,明日大婚议程繁琐,今夜我不会让你累着。” 默然片刻,骆庭时怀中白猫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纤细赤.裸的美人。 骆庭时喉头一动,眼眸瞬时幽深了几分。 纵然心头生出诸多欲.念,他的身体却规矩得很,只松松圈着怀中美人,没有半分异动。 两人静静搂抱片刻,虞止轻声开口:“骆庭时,不知怎的,我今日右眼皮一直跳,总感觉像是有什么祸事要发生了。” 骆庭时抬指揉了揉虞止拧在一起的眉心,将郁结打散,温声道:“明日便是大婚,或许是你太过紧张所致。放松,莫怕,明日多加派些人手,不会有事的。” 虞止靠在骆庭时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传入耳中,他心头大石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抹去,整个人顿时轻松许多。 “或许,真是我太紧张了吧。” 他抬头亲了亲骆庭时下颌,笑眼弯弯:“日后,你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夫,朕再也无须这般偷偷摸摸潜入你房中了。” 骆庭时笑着吻住虞止,含混不清的声音响起。 “陛下不觉得偷.情也别有一番滋味吗?” 第43章 大婚之日,虞止天不亮便睁开了眼。他挑开莲帐,望向屋外。 春云已散,鷃蓝长空缀着零零散散的星子,绵延万里。微弱光线透进窗棂,映出桌椅模糊轮廓。 虞止轻手去移环在腰间的手,刚搭上那人手臂,头顶就传来带着几分略带喑哑的声音:“小鱼要走了?” 虞止抬眸,骆庭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弯起唇角,软声道:“你再睡会。” 骆庭时眸生疼惜,轻抚虞止鬓发:“一大早就要赶回宫,今日又要操劳一整日,定然会十分疲累。本该是我去找你的,却让你来受累。” 虞止不赞同:“哪有什么必须让你做之理?身为男儿郎,又是一国之君,朕为自己的心上人做些什么亦是理所应当之事。更何况,本就是朕想见你,朕才偷跑出来的。” 心上人。 骆庭时心头发软,仿佛一池被融化的雪水,在春阳下漾出阵阵暖意。 他很喜欢听虞止对他表达爱意。 骆庭时垂首,在虞止眸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唇下眼皮微微颤动,纤长浓密的睫羽划过他脸侧,带来片刻痒意。 骆庭时缓缓起身,对上一双情意绵绵的圆眸,它弯了弯,眸间泄出细碎微光。 “朕该走了,成婚时再见。” 虞止化为原型,回头看了骆庭时一眼,踩着昏暗天光离去。 - 皇宫此刻已忙碌起来,目之所及,皆是喜色。 虞止偷偷溜进皇帝寝宫,推开木窗,探出小猫头往里瞧了瞧。大殿内空无一人,宫人们此刻还不敢来扰他清梦。 虞止轻盈跃下窗台,往里跑了两步,耳朵忽地一动。 不好,有人。 ……是父君。 虞止硬着头皮走进内室,果不其然看见了父君身影。 父君坐在龙床之上,似笑非笑盯着他。 “父君……”虞止弱弱喊了一声,哒哒跑到叶姜脚边,顺着他的裤腿蹭蹭爬了上去,主动钻进叶姜掌心向他撒娇,“你怎么来了?” 第47章 叶姜:“儿子结婚,我心情激动睡得不踏实,就来看看你,谁知竟被我抓到你偷溜出宫见男人,真是儿大不由爹。” 虞止在他怀中打了个滚,拉长音调:“父君——” “别生小猫的气。” 叶姜失笑:“我生什么气?还能拦着你找老公不成?” 虞止嘿笑两声,乖乖盘卧在叶姜怀里。 叶姜摸了摸小猫脑袋,怅然道:“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就像一只小老鼠,瘦骨嶙峋,还没有我巴掌大,怎么转眼间就要结婚了。” 虞止轻舔叶姜手背,无声地安抚他。 叶姜放下虞止起身:“好了好了,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快收拾收拾,该起床了。我让御膳房给你做点吃的送来,皇家礼仪繁琐得很,一整天下来能把人饿死。” “我知道了。”虞止乖乖点头。 目送叶姜离开寝宫,虞止迅速变身成人,穿上寝衣。不多时,外头传来林山的声音:“陛下,我们来伺候您更衣了。” 虞止扬声道:“进。” 宫人们鱼贯而入,依次为皇帝更衣盥洗。 - 虞止再次见到骆庭时,已是午时。 两人都是皇帝,没有嫁娶之说,只参拜渝国列祖自是不妥。百官商议之后,最终敲定两位皇帝去城郊敬拜天地,再赴皇宫行礼成婚。 两位皇帝坐上銮驾,缓缓驶向城郊。 若无意外,敬拜天地后,两人回到皇宫正是黄昏之际。 虞止悄悄勾了勾骆庭时掌心,问他:“你起身后可有进食?我们可要在城郊待大半日,晚间方能用膳。” 骆庭时摇头。 虞止眼睛瞟了瞟四周,从袖中掏出几块用油纸包的糕点递给骆庭时,笑道:“朕想着你或许没用饭,专门为你带了糕点。” 骆庭时低低一笑,按下虞止的手,将糕点揣进怀里,道:“我如今还不饿,先放着。” 若是之后小鱼饿了,还能用它充饥。 骆庭时没说出后半句话,只拿眼温柔地瞧着虞止。 “那好吧。”虞止坐直身子,目视前方。 今儿是个好天气。 水如蓝染,山色渐清,晴岚暖翠融融日。 被这和暖日光照着,虞止渐渐有了几分困意,眼皮上下打架。 骆庭时目光始终落在虞止身上,捕捉到他的倦意,往虞止身边挪了挪,耳语道:“靠在我肩头小憩一会儿吧,还有半个时辰才到。” 昨夜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虞止这会儿着实困倦,不再硬撑,他歪头枕上骆庭时的肩,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到时叫朕……” 伴着銮铃清脆鸣音,虞止缓缓阖上眼眸。 骆庭时怜爱地望着身侧人,抬袖遮住斜斜穿来的日光,无声启唇:“好好睡一觉吧。” - 城郊祭坛。 皇家卫队将此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日光照在铁甲之上,泛着冷冽光芒。 旌旗猎猎,百官肃穆而待。 虞止与骆庭时相视一笑,两人携手拾阶而上。 顶着温软春阳行至中途,骆庭时神色一变,瞬时将虞止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四周,怒喝:“何人在此!” 话音落地的刹那,十几个黑衣人瞬时飞至阶上,声音森寒如铁:“杀!” 寒光一闪,一刀迎面劈来。 骆庭时紧紧攥着虞止,侧身猛地向前,贴上刀柄,五指呈爪捏住那人手腕。只听“咔哒”一声,那人腕骨碎裂,手中长刀骤然跌落。 骆庭时勾住刀柄,轻松夺得兵刃。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骆庭时已逼近他们,长刀挥下。 “护驾,护驾!”底下侍卫急忙奔上台阶迎敌。 那些黑衣人不是骆庭时的对手,他如入无人之境,途中不忘安抚身后的虞止:“你闭上眼不要看,很快便好了。” 四周回荡着兵戈相撞的声音,虞止听话地闭上双眼,他被一只宽厚大掌紧紧握着,热意盘旋在两人交握的双手间。 有骆庭时在,他似乎什么也不用怕。 虞止安心跟着骆庭时的步伐向前,阵阵杀伐声中,他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猫叫。 他脸色大变,睁开眼睛,正好撞见一个黑衣人捏着小白猫脖子狞笑:“小皇帝,看看这是什么?” 虞止目眦尽裂:“团团!” 他不管不顾就要往前冲,身旁人猛地拽住他的手拖回来,厉声喝道:“我来!” 小猫细小脖颈被用力掐着,已经没了挣动的力气,尾巴直直垂落。 虞止眼泪飚了出来:“团团……” “找死!”骆庭时声音如冰,拈起一片绿叶,直直射向那人脖颈。 黑衣人嗤笑一声,抬手去取黏在脖间的叶子,却摸到一片黏滑潮湿之物,他低头看去,满手血红。 “嗬……”他连“血”字也说不出口了,浑身失了力气,轰然倒地。 骆庭时飞身上前,截住掉落的小猫。 小猫咪吓坏了,叫声沙哑又凄厉,虞止听得心都要碎了,匆匆奔到骆庭时身旁接过小猫紧紧抱住他,声音颤抖:“别怕,我在这儿,没事了。” “喵呜……”小猫惊魂未定,死死黏在虞止怀里,一声声叫着。 骆庭时揽住虞止的腰,带他到一旁阴凉处坐下,展臂将父子俩拥进怀中,温声安抚着父子俩。 “骆庭时,团团在这儿,那圆圆呢……”虞止意识到一件可怕之事,被莫大的恐慌攥住心府,浑身僵直,求助地望向骆庭时,“她会没事的,对不对?” 骆庭时心中生出不妙的预感:“我们这就回宫。” 黑衣人多数已被骆庭时降服,剩下那几个在侍卫们围攻下亦送了命。这时,一个内侍匆匆挤上石阶,跑到虞止面前,满脸煞白:“陛下,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 虞止认得他,此人是林山的徒弟,他摇头道:“朕无大碍。” 内侍望见紧紧攀在虞止肩头的小猫,伸出手道:“陛下,您将猫给奴婢吧,莫耽误了您跟晟皇的吉时。” 虞止急着回宫,声音微冷:“不必了。” 他踏下台阶,经过内侍身旁,忽听见骆庭时惊骇嘶嚎:“小心!” 眼前银光一闪,虞止看着一把匕首直冲自己胸膛而来。 太近了。 根本来不及躲避,虞止下意识闭上眼,耳畔传来利刃穿透皮肉之声。不知为何,虞止却没有感到丝毫痛意。 他睁开眼,春日中,一个如山般的背影摇摇欲坠。 “骆庭时!” 虞止肝胆俱裂,托住骆庭时后背,从喉头挤出几个字:“你怎么样……” 骆庭时冷着面孔,使出最后的力气狠狠踹向内侍胸口。那人被踹出几丈远,咕噜噜滚到阶下,吐出一大摊血。 暖阳和煦,洒在虞止身上的日光温暖宜人。 虞止抱着骆庭时坐在石阶上,双眼直勾勾盯着插在骆庭时胸口的匕首,身上涌出无尽寒意,如在数九寒冬,心口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往里灌。 怀中男人扬起唇角,艰难开口: “幸好……衮服是黑色的,不然……可要吓坏……朕的小猫了。” 说罢,他头一歪,闭上眼睛,双手重重垂下。 虞止猛地回过神来,抬首嘶吼着:“太医!快传太医!” 第44章 虞止紧紧抱住怀中小猫,仿佛溺水时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行尸走肉般踏上高台前,虞止模糊感知到有人在大喊着什么。耳边嗡嗡直响,他头脑发昏,除了骆庭时轻而缓的呼吸声,听不见任何声音。 柔软绒毛蹭过颈间,虞止缓缓低头,对上一双葡萄似的大眼。 小猫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它蹭了蹭虞止,伸出小肉爪顺着虞止侧脸轻抚,像是在安慰他。 虞止眼圈一红。 大婚之日,骆庭时与女儿生死不明,儿子是他唯一的支柱了。 虞止握住小猫肉爪,脚步虚浮踏入祭坛大殿内。侍卫们将骆庭时抬了进来,小心翼翼置于殿内小榻间,张太医匆忙奔上前去瞧骆庭时的伤势。 玄色衮服被缓缓褪下,虞止扭头移开视线,泪水湿了眼睫。 骆庭时不想他看见。 他不看。 “陛下!幸好有它挡了一下,未伤及心脉深处,还有得救!”张太医掏出一块被血染红之物,擦了擦递给虞止,“臣瞧着这似乎是您的东西。” 虞止掌心托着一块染了血气的破损之物,怔怔瞧了半晌,想起来了。 这是他自己亲手雕刻的小猫石坠。 五岁那年,他想给父君送一件生辰贺礼,跟着父皇为他寻的匠人学了许久,好不容易雕出一件像样的。结果发生了假山摔落之事,为谢骆庭时,他将这只小猫石坠送给了他。 没想到,骆庭时一直将它贴在心口放着。 虞止攥住小猫石坠,忍不住望向床榻之人。 红,满眼血红。 整件素色中衣都被染红了,虞止捂住怀中小猫眼睛,屏住呼吸,不敢打扰正在为骆庭时施救的张太医。 第48章 等待的每一刻,都像是心府踩在刀山火海中,他的心被凌迟成块块碎片,灼痛无比。 尽管张太医说有救,可万一…… 虞止从未想过在以后的将来,他的人生中可能会没有骆庭时。 骆庭时,你不能有事。 - “陛下,血已止住,晟皇暂无性命之危。” 张太医露出笑容,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起身对虞止道:“陛下需精心照料,让他静养一段时日。” 虞止紧绷的弦骤然一松,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几步。 “陛下!”侍从箭步上前扶住虞止。 张太医担忧地看着他:“陛下,请让臣为您把把脉吧。” 虞止摇头,轻轻捏着怀中小猫脑袋,带他转过身,低声道:“他方才被掐了脖子,受了惊,你快给他瞧瞧,看看是否伤到哪里了?” 张太医抱过蔫蔫的小猫,将他全身仔仔细细探查一番,沉声道:“受了点轻伤,但不要紧,陛下莫太过忧虑。这小……小猫甚是坚强,受了伤还一声不叫,十分体恤陛下。” 虞止俯身望向小猫,眉目沉沉,在心底暗道:“好孩子,是父皇对不住你。” “喵呜~”小猫软绵绵叫着,张嘴打了个哈欠。 张太医:“陛下,他有臣照看,您放心吧。” 虞止怎能放心? 宫中女儿尚不知下落,他忧心如焚,下意识转头看向殿外皇宫的方向。殿外,渐斜的日光中,两个人的身影长长投在石阶上。 是父皇父君! 虞止定睛一看,父君怀里还抱着一团毛茸茸的小猫。 女儿没事? 虞止喜极而泣,快步转向殿门处,迎上前急切问道:“父君,她没事吧?” “有人想偷猫,我们晚了一步,哥哥被带走了。”叶姜那双向来含着笑的杏眸一片冰冷,抬眼望向虞止,见他满脸煞白,叶姜内疚无比,“我们对不住你,你父皇已派遣所有羽林卫去寻了。” 虞止松了一口气:“妹妹没事便好。父君莫怕,哥哥在我这里,受了点轻伤,张太医正在为他医治。” 父子两人说话之际,虞珩仔细打量着虞止,确认他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外伤,虞珩稍稍放下心来,开口询问:“他呢?来的途中听说你俩遇刺了。” “父皇,父君,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几乎丧命。” 在父亲面前,虞止又成了以往的那个小孩,扑进叶姜怀里嚎啕痛哭:“他……都是为了……救我。” 叶姜多年没见过虞止哭了,心疼得要命。知道虞止这次是真被吓坏了,他轻轻拍着虞止后背,像幼时哄孩子那般温声安抚他:“发泄出来就好了,他那么爱你,不会舍得丢下你的。” 他跟虞珩对视一眼,两人带着虞止进了殿。 不久后,虞止不好意思地从叶姜怀里钻出来,胡乱摸了一把脸上泪痕,仓皇转身:“小猫就交给你们了,我去照顾他了。” 坐在骆庭时身前时,虞止还满心懊恼。身为一国之君,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父亲大哭,太丢脸了。 可当他看见骆庭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瞬间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虞止轻轻握住骆庭时双手,细细抚过他掌心薄茧,暗中祈祷。 骆庭时,你快点醒来吧。 日光斜斜涂在东墙,映出一片灿烂金光,骆庭时惨白面容在金光照耀下愈显透白。虞止倒了杯水,润湿骆庭时嘴唇,耐心地喂他一点点咽下。 不知是不是方才哭得太凶,虞止眼皮酸涩得厉害。他强忍着喂骆庭时将水喝光,还未放下杯盏,来势汹汹的睡意骤然袭来。 “啪——”虞止手中瓷杯怦然坠地。 他头一歪,趴在床沿睡着了。 - 再次睁眼,虞止置身于一处宫殿。 他环顾四周,目光触及窗外月灰色宫墙,满腹生疑,这里看起来怎么像是晟国皇宫。 外头传来一些动静,虞止循声而去。 离那声音越来越近,虞止藏在柱后,悄悄探头。 一位身穿玉粉红的宫装女子正在训诫她的孩子。那宫妃容貌清丽,神情却极为狰狞,恶声恶气冲小孩破口大骂,整个人看起来分外可怖,白白糟蹋了她的好颜色。 身前小孩被她挡着,看不清容貌。 不知为何,虞止觉得他十分熟悉。 女子骂累了,转身从一旁的博古架上取出一个小匣,纤长手指拨开匣盖。虞止好奇望去,银光一闪,虞止捕捉到了一枚银针。 她拿针做什么? 女子冷笑一声,扯起小孩衣襟,带针狠狠扎向小孩手指。 “叫啊!怎么不叫。”女子像是疯了一样,猛扎那个小孩。 不行,得阻止她。 虞止想也不想地冲出去,疾步上前撞开那女子,却扑了个空。虞止愣愣地盯着自己双手,试探着伸手推她,在碰上她肩膀那刻穿肩而过。 他碰不到她。 “你是谁?” 怔愣之际,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虞止猛地回头。 骆庭时! 是年幼的骆庭时。 虞止瞬时想起一切,骆庭时为救他而受了重伤,他在照料他,不知怎的睡着了。 莫非这是梦?可眼前景象为何如此真实? “你在跟谁说话?”女子吓得一哆嗦,目光扫过自己身前空地,转向直勾勾望着那处的儿子,银牙紧咬,“该死的,你在吓唬我!” 幼年骆庭时歪了歪脑袋,望向虞止眼底,对他道:“你的眼睛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唔,容貌也有点像。” 眼前小孩像是真看见了什么东西,女子惊恐地环顾四周,惊呼一声扔下木匣,跌跌撞撞小跑着飞速离开大殿。 虞止冷眼看她离开,缓缓俯身,蹲在骆庭时面前。 眼前小孩看起来九岁左右,难不成是自渝国回来后的骆庭时? 虞止抬起小孩双手,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眼,胸中掀起滔天怒火,颤声问:“她一直是这样待你的?” 小孩抬指摸上虞止眼尾,眸中显出痴迷之色:“你真的很像他。” 虞止心头一颤。 一种被阴冷野兽盯上的感觉陡然袭来。 眼前小孩不过九岁,怎么就如此…… 虞止试探着问:“你说的他是谁?” 小孩瞥他一眼:“你是孤魂野鬼,告诉你也无妨。” 虞止:“???”他怎就成孤魂野鬼了。 “渝国太子,一个漂亮又胆小的小孩。”小孩勾起唇角,眼中翻起令虞止不寒而栗的晦暗,“他哭起来当真漂亮,若是他能一辈子那般依赖地抱着我,梨花带雨地对着我哭便好了……” 一刻钟之前,虞止还在心疼他。 一刻钟之后,虞止只想远离他。 幼时的骆庭时怎么比成年后还要变态? 虞止重重点了点小骆庭时额头,教训他:“你还小,不可生出这种阴暗念头。喜欢一个人,应当尽全力呵护他,而不是去欺辱他,知道吗?” 小骆庭时不置可否。 虞止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愈发头疼。 “你伤着了,我给你上药吧。” 小骆庭时抬掌拒绝:“不必了,我早已习惯肉.身之痛,无须上药。” 虞止:“……” 幼时的骆庭时真是欠打。 ……不过如女人那般还是不要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她下手也太狠了。 虞止颦着眉,强行拽住小骆庭时手腕,将他的手按在桌上,从怀中摸出药瓶给他上药。 更奇怪了,小药瓶怎么也带进梦里了?清凉药膏触感如此清晰。 这……真的是梦吗? 若不是梦,他的骆庭时又在哪儿? “你是来找谁索命的吗?那个女人杀了你?”小骆庭时撑着下巴打量着虞止。 虞止:“……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骆庭时目光扫过虞止身上冠冕,“你这身衣衫是祭祀天地时穿的,你是皇帝?这不像是大晟冠冕,倒像是渝国的。” 虞止为小骆庭时涂好药,假笑道:“你管那么多作甚?我是来找我男人的,可他好像不在这里。” 小骆庭时问:“你男人姓甚名谁?相貌如何?” 虞止正欲回答,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不敢置信地低头。 他能碰到小骆庭时。 第45章 虞止点了点骆庭时额头,小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微冷:“莫再戳我。” 真的能碰到他。 虞止凝眸思忖着,看来无论是哪个骆庭时,对他而言终究都是特殊的。 他叹了一口气,围着小骆庭时转了两圈,仔仔细细将小孩瞧了个遍。小骆庭时身材高大,英姿挺拔,比同龄人要高不少,他的母妃倒是没短他的吃食。 然而,一想到她日日用那些旁人看不见的手段折磨骆庭时,虞止的心也好似被针扎了一般,数点尖锐疼痛自心口蔓延开来,顺着经络而行,深深钻进骨头里。 第49章 “你那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难怪他会养成那般乖僻的性子。 虞止按上小骆庭时肩头,神色认真:“有我在,不会再教她欺负你。” 小骆庭时沉默不言。 虞止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同这小孩相处,正琢磨着,冷不丁听到一句:“虞止。” 虞止下意识回道:“怎么了?” 不对。 虞止抬起头,对上小孩微带得色的神情。 “果然是你。”小骆庭时抱起双臂,目光一寸寸滑过虞止身躯,眼角挑起笑意,“长大后的你仍旧是个美人。” 虞止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 小骆庭时低笑一声,身子陡然前倾,浑身气场霎时一变,紧盯着虞止双眸,追问道:“你要找的男人是我吧?” 分明是个小孩,气场却不输帝王,虞止心中一惊,回道:“这不关你的事。” 小骆庭时笑得愉悦:“看来我日后真的得到了渝国太子。” 虞止:“……” 得知此事后,虞止发现小骆庭时心情好了许多,不再板着脸,眉眼总带着三分笑意。 虞止心下暗叹。 小时候的骆庭时这般可怜,若是能给他带来几分慰藉,让他知晓倒也无妨。 虞止好奇道:“你为何如此喜欢虞止?” 骆庭时对他说过理由,他总觉不可思议。 “喜欢?”小骆庭时皱眉,不以为意道,“你看见一个合自己心意的漂亮小东西,难道不想占为己有吗?” 虞止嘴角一抽,幼时的骆庭时怎么还是如此讨厌。 他才不跟小孩一般计较。 呵。 不跟小孩计较。 虞止扯起唇角,伸手捏住小孩略显棱角的脸颊用力揉搓,咬牙切齿道:“合自己心意的小东西是吧!” 小骆庭时冷眼微眯,启唇对虞止说着什么。正被狠狠揉搓,他口中吐出的字有含糊不清,虞止细细辨认,听出他是在说—— “念在你就是他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 虞止下手又重了两分:“是吗?那我可要多谢五皇子了。” 一通发泄,这一日来积压在虞止心头的愤郁消散了不少。 他收回略有些酸的手,倚坐在身侧美人榻上,轻轻揉着腕子,凝望着小骆庭时那熟悉的眉眼,喃喃道:“骆庭时,我好想你。” 腕间蓦地传来不属于他的温热。 虞止低头,小孩双手圈住了他的右腕,正打着圈为他按揉。 小骆庭时垂着眼眸,冷静问道:“他抛弃你了?” 虞止立即反驳:“怎么可能!他是为了救我被人刺入心脉,身负重伤,至今仍在昏迷。” “怎么可能!”小骆庭时立即抬头,面前那张美得颇具冲击性的脸霎时闯入眼中,他迟疑了一会儿,敛眉道,“若是你的话,也并非不可能。” 虞止奇了。 此时的骆庭时认识他没多久,怎会愿意为他赴死? 虞止追问:“为什么?” 小骆庭时抿着薄唇,不肯回答。 他越是如此,虞止就越想知道答案。虞止故意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仪虞止对不对?” 小骆庭时摇摇头。 虞止挑眉:“那是为何?你不是醉心权力吗?为何对他如此特殊?” 小骆庭时漆黑眼珠微动,目光掠过虞止双眼,缓缓转身,倚着美人榻曲起右腿坐下。视线穿过在金色光柱中飞舞的尘埃,投向远处青山。 眼神寂寥空洞。 虞止被那双眸子震住了,他头一次在一个孩子身上看到这种眼神。 小骆庭时缓缓开口:“自记事起,我的眼前便是灰蒙蒙一片,所有人都面目狰狞冲向那个位子。整个皇宫除了灰,便是红,血淋淋的红。” 一股酸涩难言的情绪骤然涌上虞止鼻头,他轻声唤道:“骆庭时……” “虞止,是我眼里唯一的色彩。” 小骆庭时顿了片刻,低头望着自己双手,眉宇间生出几分怅惘:“比起江山,我更想要的是……那抹色彩。为了留住他,我想任何事我都做的出来。” 这个答案太过沉重。 虞止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倾身搂住小骆庭时,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疼惜。 小孩浑身微僵,不自在地瞥他一眼:“你在心疼他?” 虞止轻叹:“心疼他,也心疼你。” 小孩冷嗤一声,挣扎开来,问他:“你何时走?” 虞止:“等我找到他。” 小孩:“若是找不到呢?” 虞止眼神坚定:“一定能,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方才我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波动,他就在这里。” 小骆庭时“切”了一声,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道:“那你找去吧。” - 不知为何,明明感知到了骆庭时,虞止却始终找不到人。 没人能看得见他,虞止在皇宫中四处游荡,把整个晟国皇宫翻了个底朝天,连骆庭时的影子都没看到。 虞止垂头丧气地踢着地上小石子,经过望烟亭时,他停下脚步。 望向缥缈水面,虞止勾了勾唇角。 这里是他与骆庭时纠葛而起的地方,便是在此处,他跌进了骆庭时怀里…… 虞止怀念地扫视着此处的一草一木,忽然,那股熟悉的气息波动又出现了。 是从西北角传来的。 虞止立刻动身,匆匆赶往那处,最后停在了…… 长宁宫? 这不是骆庭时跟他母妃的住处吗?别告诉他,那气息是在小骆庭时身上。 虞止踏进殿门,愣住了。 骆庭时的母妃正在殿里烧什么东西,小孩额头、肩膀被贴了几道黄符,女子狞笑一声:“我让你灰飞烟灭!” 小骆庭时隔着符纸望向虞止,大喊:“你别过来!” 虞止颇为无语,他又不是真的鬼,怕什么符咒。 虞止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小骆庭时身边,“噌噌”掀下那几张符,眼珠一转,伸手猛地贴在女子额头。 骆庭时母妃尖叫一声,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跑出殿外,不见了踪影。 虞止笑弯了腰。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拉起跪在地上的小孩,面容严肃:“她是不是又打算欺负你?” 小孩点头:“被你赶跑了。” “这下她应该不敢再来了,”虞止捏了捏小孩脸颊,唇边微微勾起笑意,“你暂时安全了。” 小孩围着虞止转了一圈,满眼疑惑:“你怎么没事?你不怕符吗?” 虞止哭笑不得:“我又不是鬼。” 这一打搅,虞止方才感受到的那股气息又消失了。 他盯着眼前小孩,若有所思。 - 小骆庭时的日子过得枯燥又乏味,每日除了读书便是写字,还有……画虞止的小像。 画得越多,那双哭泣的眼就越发传神。 虞止摸着下巴瞧着画像中泪汪汪的眼睛,别说,还真挺惹人疼惜,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它的主人。 小骆庭时瞟了一眼面前这双与画中一模一样的眼睛,乌眸微沉:“你哭一个给我瞧瞧。” 虞止:“?” 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骆庭时耷拉着眉眼:“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总是打我。那时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被人问,她就说是我自己调皮摔伤的。打了半年,她寻到了更好的法子,便是用针扎,伤口太小,无人能看得见。第一次被针扎时,很疼……” ……苦肉计。 虞止明知小孩是故意的,还是中了他的圈套,红着眼眶紧抿嘴巴。 他亲眼看过骆庭时母妃使那样的手段,小孩被母亲发疯般地用银针刺入,每每想起那一幕,虞止就心痛得快要窒息。 小孩拽了拽他的衣袖,仰头看他,委屈巴巴道:“小鱼,我疼。” 仿佛看到男人在向他诉说自己的痛。 虞止忍不住了。 大颗大颗眼泪从眼眶掉落,嗓音微哑:“骆庭时,你小时候怎么过得这样苦?” 小孩乌眸一亮,伸手接住虞止的眼泪,痴迷地看着他:“真美,你哭起来还是像儿时那样漂亮。” 虞止圆眼微瞪,眸中含泪:“骆庭时,你混蛋。” - 虞止陪着小骆庭时,那日后,他再没瞧见骆庭时的母妃,两人的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 小孩偶尔会捉弄他,他仗着自己是大人,压着小孩一通乱搓,蹂.躏反击。 两人相处的倒还算和谐。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虞止仍然没有找到骆庭时。 虞止愈发焦躁不安。 睡着时,口中也在嘟囔着:“骆庭时,你在哪儿,朕想你了……” 小骆庭时从旁经过,忽捕捉到自己的名字。他耳尖微动,凑近了些,听见虞止口中喃喃低语,小骆庭时眉目一凛,乌眸渐深。 轻手轻脚坐在榻边,小骆庭时定定瞧了虞止半晌,捡起一旁外袍,轻轻盖在虞止身上。 第50章 手掌顺着虞止顺滑颈发缓缓抚下,像是在给小猫顺毛。 抚至那人突起的蝴蝶骨处,小骆庭时动作一停,瞬时抽回自己的手,低头呆呆地看着它。 他在做什么? “骆庭时,骆庭时……” 睡梦中之人仍在喊着他的名字。 明知喊的不是他,小骆庭时心中仍不自觉生出欢喜。痴痴瞧了那人许久,视线中的人薄薄眼皮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那双圆眼一弯,笑着冲他道:“骆庭时,你怎么在这儿?” 刚醒过来,虞止嗓音发着软,落在骆庭时耳中,像一只在春阳中伸懒腰的小猫咪。小猫伸爪拨了拨他的心弦,骆庭时滚了滚喉头,心剧烈跳动起来。 “小鱼……” 虞止轻声一叹:“不要唤我小鱼,会让我以为你是他。” “小鱼。” 虞止抬头:“我都说了……骆庭时?” 眼前小孩眸中涌动着他熟悉的情意,虞止心头一惊,哑声问:“是你吗?” 小骆庭时微微一笑:“小鱼,朕还等着与你成婚。” 虞止霎时被狂喜淹没,扑上前去抱骆庭时,却扑了个空。惊疑之际,虞止眼前白光一闪,他眯了眯眼,男人的臂膀映入眼帘。 头顶传来温热触感,虞止抬眼望去,骆庭时正眼含笑意摸着他的头。 虞止顾不得询问梦中之事,登时半撑起身子,目光从骆庭时脸颊扫过,停在他的胸口:“我瞧你气色好了许多,你饿了吗?渴了吗?伤口是不是很疼,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一连串的询问灌进骆庭时耳中,他眸间笑意更浓,按住虞止躺下,道:“我比你醒来得稍早一些,他们告诉我,你我昏迷了整整十日。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十日过去我的伤已好了许多,只是不能大动,还需卧床静养。” 十日?在梦中是一月。 虞止迟疑道:“骆庭时,那个梦?” 骆庭时温言:“我也在。” 虞止:“它是梦吗?” 骆庭时摇头,叹息道:“你我回到了我的过去,我亦是如今才知晓,九岁时,那空白的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何事。” 虞止拧眉:“你不记得?” 骆庭时:“那一个月的记忆十分模糊,每当我试图回忆,整颗头便似被人敲进钢锥,头痛欲裂,根本想不起来。” 虞止:“那你母妃是不是也不记得?” 骆庭时点头。 虞止眉眼间现出失落之色,黯然低落:“我还以为,我能让你少受点苦。” 温热大掌流连至虞止脸侧,指节轻蹭虞止眼尾,骆庭时笑吟吟道:“小鱼已经很厉害了,至少那一个月我没受苦。没过几年,她也就死了。” 骆庭时语气轻描淡写,虞止愈发心疼他,贴着骆庭时掌心轻蹭,无声地安抚他。 两人抱在一起,温情脉脉。 片刻后,虞止抬起头,问出心中疑惑:“你究竟是何时去的?” 骆庭时:“一开始便是我,只是那时我失了九岁后的记忆,误以为自己是九岁的骆庭时。” “原来如此。” 虞止侧首搂住骆庭时脖颈,埋在他颈窝,闷闷道:“你快吓死我了,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说什么傻话。”骆庭时垂首亲了亲虞止额头,嗓音微沉,“阎王爷不敢收我的命,就算他收了我,我也要从阴曹地府爬回来找你。” 虞止忍不住笑了:“你这话听着渗得慌。” 骆庭时搂着虞止的手紧了紧,没有答话。 “骆庭时,你又欺负我。”虞止开始翻旧账,“在梦里故意把我弄哭,还总爱捉弄我。” 骆庭时:“……是我不好,我那时没想起来。” 虞止笑着贴上骆庭时嘴唇,亲了一口:“无妨,朕原谅你了,谁让你是朕的……夫君呢?” 骆庭时乌眸猛地一沉:“小鱼!” 虞止忙按住他:“莫要乱动,须静养,待你病好方能实现心中所愿。” 骆庭时低低笑了:“小鱼,这可是你说的……” - 长宁宫。 九岁的骆庭时呆立在原地,定定瞧着眼前美人榻,总觉得它少了点什么。 好像少了什么? 似乎是个人,是那个女人? 不,不是她,是…… 他想不起来,胸口空荡荡的,似乎丢了什么东西。 骆庭时走到案前,习惯性地提笔作画。 沾墨,挥毫,一气呵成。 待那双泪眼出现在骆庭时眼前,他缺失的那颗心骤然被填满。 骆庭时眼皮一压,眸中射出摄人寒光。 虞止,我一定会得到你。 第46章 两人先后醒来,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张太医为虞止把过脉,嘱咐他:“这十日,陛下一直处在昏迷中,只能喂您喝些汤汤水水,身子亏空了不少,需好好补补。” 虞止看向骆庭时,骆庭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空中对望,虞止弯了弯眸,转头问张太医:“他呢?多久能下地。” 张太医捋捋胡须,道:“晟皇险些伤及心脉,需仔细静养,免得落下病根。想下地,起码半月之后吧。” “朕明白了。” 虞止起身支起几扇窗,满树梨白,如雪浮浪。春日明,暖风轻,迎面一阵澄澈的香,令人神骨俱清。 他笑对骆庭时道:“透透气,你也能舒服些。” 日光止步在帐前,虞止踩着一地金色,步履轻盈行至骆庭时身边,俯下身来,侧躺着趴在他未受伤的胸口处。 没了身孕的虞止轻飘飘的,就跟只小猫崽一样,压在骆庭时胸膛几乎没什么重量。 骆庭时摸着虞止鬓发,笑道:“陛下既然醒了,怎么不去处理朝政?” “你还伤着,朕哪有心思去处理政事。反正有父皇坐镇,我什么都不用怕。”虞止指尖沿着骆庭时胸膛沟壑移动,轻哼一声,“我十四岁时,他们便将朝政交给我走了,如今不过是让父皇尽一尽他的责任罢了。” “朕要尽什么责任?”虞止话音刚落,一道冷肃的声音便传入殿内。 虞止立刻弹起身,端坐在木床上,理了理微乱的发丝,扬起唇角望向来人之处。 虞珩踏进殿内,他身后跟着叶姜,两人怀中都抱着一只小猫。 “喵喵!”两只小猫兴奋地叫起来。 虞止向他们伸手,目光在两只小猫身上来回转动,笑眯眯开口:“宝宝,到父皇这儿来。” 两只小猫到了虞止怀里,争先恐后地贴他、蹭他,向他撒娇。虞止用掌托起哥哥,细瞧了瞧,仰头问道:“团团的伤好了吗?” “他的伤已痊愈。”叶姜目光停在虞止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关切问道,“你现在如何了?” 虞止笑道:“无甚大事,补补身子即可。” 他放下掌心小猫,正色问道:“父皇父君,如今外头是何情形?那些杀手是何人指使?我记得……那天有人在喊我们是妖。” 叶姜微微叹了一口气:“杀手是晟国那边派来的。” “何不谓?”骆庭时脸色铁青,眸光化作割喉利刃,恨自己太过心慈。 虞珩:“那倒不是,是你弟弟派来的。” 骆庭时愣住了:“弟弟?” 他在脑子里搜寻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哪个弟弟,老皇帝的儿子都死在了那场夺位之争里,还活着的只剩一个主动向他投诚的二皇子。 虞珩:“他生在冷宫,骆景奕都不知自己还有这个儿子,你没听过很正常。他在冷宫蛰伏多年,伺机图谋皇位。你来渝国陪小鱼的那几个月,他暗中收买了不少朝臣。如今你与小鱼成婚,他趁机大肆散播谣言,说你要带着晟国归顺渝国,煽动朝臣行刺。他利用晟国的赵国公雇了凶,赵国公来渝国后一直试图买通小鱼身边的人,与他里应外合。小鱼,你还记得谭知应吗?” 虞止点头。 那是他登上皇位后,经手的第一桩大案。 谭知应是天胥郡守,他贪了朝廷拨下的修堤银钱,以致数百人在洪水中殒命。虞止怒不可遏,判了他斩立决。 虞止疑惑道:“为何父皇突然提起他?” 虞珩:“那个行刺你的内侍原本叫谭琤。” 虞止呆住了:“他是谭知应的儿子?” 虞珩:“谭知应死后家产充公,谭琤过惯了奢靡日子,今却穷困潦倒,只能以乞讨为生。他恨极了你,为报复你他净身进宫,费尽心思做了林山徒弟,仍然无法得见天颜,心中愈发急躁。恰巧赵国公的人找上门,他立刻答应与赵国公联手。行刺失败,他自知自己迟早会败露,当时又是难得的机会,他便索性自己动了手。” 虞止沉默良久。 “小鱼。”骆庭时捉住虞止的手,担忧地望着他。 虞止垂眸看向骆庭时,眼底有几分困惑:“罪是谭知应犯下的,朕处死谭知应,放过了他,他却恨上了朕?” 第51章 骆庭时叹息:“人性如此,小鱼莫要为他烦扰。” 虞止轻轻点头,对虞珩道:“父皇继续说吧。” 虞珩接着道:“谭琤偷听到侍从守卫们的对话,得知你生了孩子,但无一人见过皇子公主的真容。又见你总抱着两只猫,根据百年前那个传闻,他拼凑出真相,联合赵国公的人偷了两只小猫。毕竟是猜测没有证据,他自己也不知是真是假,当众刺杀,他自知必死无疑,想着能在那么多人面前给你泼脏水也是好的,便大喊你是妖物。” 虞止拧眉:“谭琤人呢?” “死了。” 虞止愕然:“死了?是父皇处死他的吗?” 虞珩目光转向骆庭时,眸间带着几分赞赏:“骆庭时那脚震断了谭琤心脉,问讯后没多久,谭琤就死了。” 骆庭时眼神幽冷,恨恨道:“当时不该使那么大力,死得太便宜了。该留着他一条命,折磨折磨他才好!” “莫动怒,你还伤着。”虞止转身拍了拍骆庭时手背,温声道,“你杀了他,便是为我们一家人报仇了。” 骆庭时回握住虞止的手,脸色稍稍回暖:“还好,他没伤到你。” 叶姜望着两人含情脉脉的眼神,挑眉问道:“还问不问?不问我们就走了,不打扰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了。” “父君——”虞止无奈回望,“你们是如何解决妖物之事的?” 叶姜笑道:“你父皇找了两只跟团团圆圆长得极为相似的小猫,至于小皇子小公主嘛……”他低头摸了摸窝在虞止怀里的小猫,“给你们父皇变一个。” 小猫耳尖微动,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一眼他。 “喵~” 叶姜摆了摆手,拽过一旁虞珩:“我不懂猫语,你来。” 虞珩低头,掀起两只小猫,让他们露出肚皮躺在床上,双手置于两猫丹田处,缓缓向上。 一道微不可察的细白光柱沿着虞珩指尖上移,行至心府处,猛然一点。 瞬息之间,两只小猫化为白白胖胖的小婴儿。 虞止呆住了:“不是才五个月吗?他们竟能化形了?” 虞珩:“他们此时还不会自己化形,要你来帮他们。” 两个小孩十分好奇,你摸摸我,我碰碰你,傻乐着发出“咯咯”笑声。 虞止无措抬眼,他习惯了小猫的模样,他俩这模样他反而不敢碰了,虞止求助地开口:“父君,你抱他们吧……” “怕了?”叶姜抱起团团,放进虞止怀里,教他,“这样抱他……对。” 虞止僵硬地抱着小孩,一动也不敢动。 怀中小身子柔软得像一朵云,云朵飘过来,贴着他的脸颊。小孩咿咿呀呀地开口,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要对他讲。 虞止心软成了一滩水。 叶姜用绸布裹起圆圆,一同塞进虞止怀里,琢磨道:“我们都是男人,带圆圆不方便,得专门找个人来照看她。” 虞止弯起笑眼:“还是父君考虑周到。” “好了,你俩刚醒,别耗费太多心神。有你父皇在,朝政不用担心。”叶姜接过虞止怀里两个小孩,对两人道,“用点药膳,休息休息,其他事等养好身子再说。” 两个父亲抱着再次化为原形的小猫离去,虞止垂眸望向骆庭时,抓住他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 “婚事又被耽搁了。” 骆庭时反手握住虞止,笑道:“伤好后,我们再成一次婚。” - 虞止身子无甚大碍,温补两日,便已恢复如常。 骆庭时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他的伤早就好了,但虞止不放心,硬是按住他多休养了半个月。 待两人一同踏出寝殿,已经初夏时分了。 入目一片浓绿。 虞止深吸一口气,仰首,用乌浓笑眼看着骆庭时:“这次成婚,我们一切从简。” 骆庭时垂眸,扣住虞止的手,十指交缠,应声道:“都听小鱼的。” 半月后,两人如同民间夫妻那般,简简单单拜了天地。 洞房花烛夜。 在满室喜色中,骆庭时抬手抚上眼前被衬得有些艳丽的容颜,低头吻了下去。 第47章 玉炉香,喜烛照,画堂春深掩红绡。 凉风穿过玉窗,掀起兰帐,喜床之上两人正抱在一起亲吻着。 骆庭时的吻极为温柔。 他并未急于侵入,只含着怀中人柔软唇瓣轻轻舔舐。舌尖描摹对方略丰润的上唇,自唇角一路攀上唇峰,重重碾了碾。 虞止眼睫微颤,抓住男人衣袖的手一点点攥紧。 骆庭时不厌其烦地描摹着怀中人饱满唇瓣,时而轻吮,时而研磨。 两人鼻尖相抵,一呼一吸皆是对方灼热气息。 虞止呼吸略有些急促,微微启唇,合卺酒的醇厚香气缠上骆庭时唇齿。探出舌尖,轻轻勾了勾骆庭时正舔着他唇峰的舌。 骆庭时喉间溢出一声轻笑,问:“急了?” 说话间,薄唇磨过两人相贴的唇,带着些许颤动,又引得怀中人微微颤栗。 虞止睁开水润的眼瞧他,唇张得更开了些。 骆庭时眸中含笑,大掌托住虞止后脑,舌尖不疾不徐地探入。一颗颗划过口中齿列抵达上颚,细致抚过敏感处,怀中人无意识溢出一声呜咽,被骆庭时堵了回去。 他的舌缓慢巡视自己每处领地,自上颚滑至一侧软肉,柔软湿热,舌尖停在此处舔舐。 虞止攥住他衣袖的手捏得更紧。 骆庭时仔仔细细将虞止这张口照顾个遍,他口中每处都被温柔造访过,除了—— 舌头。 亲吻间,骆庭时偶尔掠过虞止舌头,蜻蜓点水般,并不多做停留。 虞止被他的动作弄得心痒,用舌尖轻轻点了点他。 终于,男人的舌缠住了他。先是轻缓摩挲吸吮,接着是重重搅弄,搅起细碎水声。虞止迷蒙双眼半睁,唇角淌下一缕银丝,被骆庭时轻柔拂去。 两人唇齿间弥漫着合卺酒香,洞房花烛夜的酒似乎格外醉人。 骆庭时深深扣住虞止后脑,拇指轻轻摩挲着虞止颈侧,口中温度越来越高。他的动作由温柔转为凶狠掠夺,狠狠裹住柔软舌头,似要将它吞入腹中。 虞止喉间溢出小兽般的呜咽,被骆庭时悉数压下。 许久,他方缓缓从虞止口中退出。 虞止浑身微颤,胸膛起伏有些急促,小口小口快速呼吸着。 骆庭时低头看他:“有没有哪里不适?” 虞止用一双圆润水眸看着他,轻轻摇头,声音略显哑意:“很舒服。” 骆庭时扬起唇,目光扫过虞止纤长脖颈,眸色渐深。他慢条斯理地勾住婚服玉带,解开玉带扣,“咔哒”一声落入虞止耳中,虞止微微一颤。 会被一点小动静吓到的小猫。 骆庭时唇边笑意更浓,褪下自己婚袍、中衣,只余一条亵裤。 虞止瞟了一眼,飞速移开眼睛,耳垂漫上绯色。 奇怪。 分明坦诚相见过那么多次,不知为何,这次他紧张得厉害。看见男人满身健硕肌肉,他便忍不住口齿生津,喉头阵阵发紧。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更是一阵晕眩。 忽然,骆庭时牵起他的右手放在自己腹肌上,虞止猛地一颤,欲收回手却被死死按住。 虞止羞恼瞪他一眼:“你要干什么?” 骆庭时笑吟吟问他:“喜欢吗?” 虞止不明所以:“什么?” 骆庭时:“我的身体。” 虞止:“……” 掌下肌肉微微起伏着,男人的身躯无疑是漂亮的,饱满却又不夸张的肌肉紧实覆在身上,浑身充满力量感,一只手便能轻松抱起他。 虞止忍不住细细欣赏着眼前男人流畅的线条,眸生痴色。 骆庭时笑了:“看小鱼这模样,定是喜欢的。” 虞止瞪着他:“自己的男人看看怎么了?” 骆庭时轻笑,低沉嗓音融在暗夜中:“小鱼爱看,那就多看。” 轻笑声撩拨着虞止耳根,他缓缓抬眸,目光沿男人腰腹沟壑缓步向前,经过两片隆起胸肌时略停了停,攀上骆庭时那张英俊的脸。 眼风扫过,虞止澄澈眸间是毫不掩饰的爱意与渴望。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缠片刻,骆庭时抬手,在虞止略显紧张的目光中搭上他的腰。 指尖停在虞止腰间玉带上,骆庭时轻轻点了点。 那根手指分明叩的是腰带,虞止腰腹却骤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软,身子不自觉地颤栗,轻声唤道:“骆庭时……” 骆庭时俯身托住虞止后背,将人抱在怀里,大掌轻缓地在那片薄薄的背上来回摩挲,温声安抚他:“别怕。” 虞止坐在骆庭时怀里,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双臂紧紧环住他。 “小鱼是太过珍视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才会如此紧张害怕。与心爱之人洞房理应是人间最为愉悦之事,你太过紧张,待会儿恐怕会难受。放轻松,别太绷着,我想让小鱼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第52章 男人温柔的声音潺潺淌入虞止耳中。 他看出了自己的害怕。 虞止心头恐惧骤然化为一捧春水,抬起头轻缓应道:“我可以了,你继续。” 骆庭时没动作,静静抱着虞止,待颈间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后,他才揽住虞止轻轻躺下。 腰带已解,骆庭时指尖没入虞止衣间,轻轻一挑。 刹那间,所有衣衫依次绽落。 大红婚服,墨发雪肤。 在满室喜烛映照中,他的新婚小郎君美得惊人,骆庭时叹道:“小鱼好美。” 虞止目光与骆庭时相触,倏然慌乱逃开,结结巴巴道:“你、你也是。” 骆庭时忍不住笑了:“这时候就不用礼尚往来了。” 虞止闻言,扭头看向骆庭时的脸,嘟囔着:“你本身就很英俊嘛。” 在他人面前,骆庭时那双乌沉双眸里总是含着阴沉狠厉之色,笑起来时,也是那种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很多人甚至不敢抬眼瞧他。 那张俊美的脸,在旁人眼里也宛如修罗面。 虞止凝视着骆庭时那张脸,突然开口:“是不是没人夸过你长得好看?” 骆庭时挑眉:“怎么,小鱼要夸朕?” 被骆庭时的目光网着,虞止脸颊通红,分明害羞到了极点,却还要睁着圆滚滚的小猫眼望向他眸底,坚定道:“你气质卓然,容盖京华,是朕见过最为英俊的男子,朕……朕很喜欢。” “小鱼,你真是太可爱了。” 骆庭时朗声大笑,眉眼间飞上极少见的生动之色,虞止看呆了。 “小鱼这是被为夫这张脸迷住了?” 男人略带促狭的眼神落入虞止眸中,虞止回过神来,瞪着他:“还洞不洞房?将朕衣衫除尽却晾在这儿,你……” 骆庭时瞬时俯下身来,薄唇点过虞止锁骨。 虞止闭上了嘴。 不过片刻,他微凉的身躯便被融融热意覆盖。 声声喘息透出兰帐。 …… 红烛落泪,花枝低垂,明亮月光堆在庭中,似未化的积雪。 内侍宫娥垂首而立,候在殿外。夜半之际,往里头送了回水,换了一床喜被。 龙床上,新婚夫夫正静静抱在一起。 骆庭时薄唇轻轻在虞止圆润肩头游移,虞止无力地躺在他怀里,软声道:“别亲了,再亲出火来我可不管。” 骆庭时低声问他:“洞房花烛夜,陛下可还满意?” 虞止瞟他一眼:“满意。” 骆庭时轻笑:“看来为夫将陛下伺候得很好。” 虞止轻哼:“朕看你日后睡前还是去院里练一阵子武吧,不然你这浑身牛劲儿没处使,全招呼到朕身上来了。” 骆庭时:“那不行,陛下不知,朕练武是越练越兴奋的,若真按你所说,那陛下可是要下不来床了。” 说罢,他又接了一句:“幸好陛下非人,身体柔韧,可经得住朕百般捣弄。” 虞止:“……骆庭时!” 骆庭时已熟悉掌握哄小猫的技巧。 抱进怀里,亲一亲,顺顺毛,小猫很快便会安静下来,黏黏糊糊抱住他。 骆庭时搂住虞止,思索着问道:“陛下,你还会再有身孕吗?” 虞止摇头:“我们族人极难有孕,怕是不会了。” 骆庭时轻叹:“你怀孕时我未能陪你全程,至今仍是心中大憾。” “你陪我那几月已经足够了。”虞止仰头亲了亲骆庭时,宽慰他,“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你可以同我一起抚育孩儿。” 骆庭时垂眸,神色仍有几分落寞。 虞止心生怜惜,猛地翻身跨坐在骆庭时腰腹,低头看他。 “朕再陪你一次。” 第48章 大婚后,虞止将两个孩子载入玉牒,昭告天下。 孩子七个多月了,已能顺利化形。虞止每日处理朝政时,骆庭时便带着两个孩子在旁陪他们玩。 虞止搁下御笔,视线转向骆庭时。 骆庭时已在晟国待了好几个月,虽有晟国暗探往来传递朝中之事让他过目决断,可这终究不便。更何况,他本就登基没多久,根基尚浅,长期待在渝国怕是不妥。 如此想着,虞止站起身,缓步行至骆庭时身旁。 骆庭时立即抬头:“小鱼可是奏折批累了?那便快歇息歇息,来,我帮你揉揉肩。” 虞止俯身,从后方圈住骆庭时脖子,半趴到他背上,贴着骆庭时耳朵轻声道:“你何时回晟国?” 温热气息隔着一层薄薄衣衫透入骆庭时后背,帝王衣衫经熏香烘烤过,背上人一身皮肉也被煨出香来,环在脖颈的手臂沁出微甜香气,直往骆庭时心底钻。 骆庭时乌眸一压,按住肩上手臂,一手探向后方。 “啊呀!”虞止惊呼。 他只觉眼前一花,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躺入了骆庭时怀里。眼前那张俊颜近在咫尺,虞止启唇:“你……” 余下声音悉数淹没在两人相贴的唇齿间。 虞止双手没什么力气地推拒着他,含含糊糊提醒:“孩子……” 骆庭时攥住虞止指尖,紧紧按在自己心口,低声道:“放心……我们背对着他俩,他们看不见。” 怀中人抗拒的力道小了些。 温香阵阵,骆庭时握着虞止窄腰的手缓慢移动,粗糙指腹在后腰重重碾磨,怀中人呜咽一声,用力揪住他的衣衫拱起身来。 骆庭时勾起唇。 他的小猫太过敏感。 只被稍稍碰了碰腰,便受不住了。 骆庭时松手,缓缓扬起了头。一张怒气冲冲的脸跳入眼帘,怀中美人气呼呼地训斥他:“混账,谁让你乱摸的!” 骆庭时眉眼含笑:“朕不知陛下的腰竟如此敏感。” “你不知?”虞止听他狡辩,气急败坏,“朕身子早被你摸透了,何处敏感你会不知?” 骆庭时唇畔笑容更大,声音中是止不住的笑意:“倒并未全然摸透,那关隘最深处,朕还尚未造访过。” 虞止恼恨瞪他一眼:“原本朕是想跟你去晟国,你这般放肆,朕还如何会去你的地盘?” 骆庭时脸色微变:“跟我去晟国?” 虞止拽住骆庭时手臂,借力起身,冷哼一声道:“身为一国之君,怎能一直待在他国?你这般行径,必会引起诸多朝臣不满,晟国朝堂动荡,与你与我都不是件好事,你该回去了。” 虞止扭头,两个孩子正趴在地上抱着小玩具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功夫搭理他们。他眼眸微弯,脸上怒色稍减。 “孩子还小,离不开你,自然得跟你去晟国。” 骆庭时幽暗目光擒着虞止,声音微沉:“陛下是不是少了一句话?” 虞止没搭理他。 骆庭时:“你也离不开我。” 虞止斜斜觑视着骆庭时,撇了撇嘴:“明知故问。” “小鱼……”骆庭时凑上来揽住虞止的腰,虞止瞥他一眼,也未抗拒,由着男人将他搂进怀里。 骆庭时感叹:“得君如此,朕夫复何求啊!” 虞止抬起与骆庭时相牵的手,静静凝视着,口中声音轻而又缓:“你为我付出太多,我却没替你做过什么。” 骆庭时立刻道:“你爱我就够了,无需为我做任何事。” “只靠一张嘴说出的爱,算什么爱?”虞止直起身,回头与骆庭时对望,神色认真。 “爱一个人不就是甘愿为对方付出所有?骆庭时,正因我爱你,所以我也想呵护你、照顾你、满足你。” 虞止抬手,轻轻抚上骆庭时眉眼,指下眉峰陡峭凌厉,行至下方眼尾处,骤然多了几分柔软。 眼前男人被他一席话震住了,正痴痴凝望着他。 虞止温声道:“渝国有父皇在,这几日你我便收拾收拾,带着团团圆圆去晟国。” 话落,虞止腰背处猛然袭来一股巨力。 骆庭时用力抱住他,双臂缓缓收拢,喉头像塞了一团棉花,隔了好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好。” - “去晟国?我还想陪两只小猫玩玩呢。”叶姜唉声叹气。 虞止:“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他是一国皇帝呢?晟国不能离了他。” 叶姜:“你们何时回来?” 虞止:“待渝晟合国。” 叶姜:“那岂不是没有个一年半载回不来?” 他叫苦不迭,长吁短叹。 虞止忍不住笑了,抱住叶姜手臂道:“我保证,尽量在一年内了结此事。” 初夏的天已有了几分炎热,一大早,帝王车驾便在百官恭送中出了城。 此行要让天下人皆知渝晟两皇已成婚之事,故而他们行事分外高调。天子銮驾被围得严严实实,仪仗队绵延数十里,消失在浓浓绿荫中。 一路行着,麦子黄了,杏子肥了,日头也越来越晒了。 “别抱朕,热。”虞止推开贴上来的骆庭时,扯了扯衣领,露出一截细白脖颈。 第53章 骆庭时眼睛黏在那片瓷白处,眸光幽深,嗓音微沉:“马车里并无外人,陛下可褪去外衫,只着中衣。” 虞止睨他:“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外袍都脱了,余下那件还能保得住吗?我警告你,这可是在外头,你若让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脸面丢尽,朕跟你没完。” 骆庭时大呼冤枉:“朕只是心疼小鱼,不愿让你受酷暑炎蒸。小鱼放心,你在床榻之间的叫声如此妩媚勾人,我怎会便宜他们听了去。” “骆庭时!”虞止瞬时红了脸,弹起身向着骆庭时小腿踢了一脚,凶巴巴道,“再说……再说朕以后在床上就是小哑巴了。” 骆庭时闷笑一声,拉着虞止手臂将人拽进怀里,慢条斯理抽出虞止腰间系带,唇边噙笑:“小哑巴也别有一番滋味,说不出话,只能红着眼睛瞪朕,被弄得狠了也只会哭着埋进朕怀里,咬朕几口。” 虞止:“……” 但凡提到床帏之事,他总是输。 他太要脸了。 而这个男人就没有脸皮这个东西。 虞止吃了闷亏,转头就在骆庭时脖子上咬了一口。 骆庭时眯起了眼,脱着虞止衣衫的动作不停,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小猫要咬狠一点,这般咬跟舔吻有什么区别。” 虞止闻言,牙齿用力咬下,可真当利齿穿透皮肤那刻,他又舍不得了。 虞止顿了片刻,缓缓松开口,埋进骆庭时脖颈,贴着那人脖子,他的声音闷闷的:“你欺负朕。” 听起来委屈极了。 骆庭时连忙拿起车中折扇,边摇着为虞止扇风,边抚摸他的后背哄他:“小鱼莫生气,我不说了。” 清风随着男人温柔的声音一同送来,虞止抬眸看骆庭时,慢吞吞开口:“也不是不能说……可我都害羞了,你就不许说了。” 他脸上红晕尚未褪去,明霞浸骨,分外动人。 声音也软软的,像小猫正在“喵呜喵呜”撒娇。 骆庭时恨不得一口将他亲死,按捺下心头情绪,骆庭时低头,轻轻在虞止侧脸亲了一口:“好,日后小鱼害羞之时朕便闭口不语。” 虞止靠在骆庭时怀里,大夏天的,两人黏在一起是真热,只是谁也不想分开。 虞止余光瞥见一抹晶莹,他抬起手擦去骆庭时额头汗珠,随即夺过骆庭时手中折扇,对着骆庭时摇了摇。 骆庭时笑吟吟看着虞止动作。 - 两个孩子在后头马车里,有林山和侍女照顾着。 太热了,他们也懒洋洋的,白日里大多时候都在睡觉,醒来后便被送至帝王马车里,由父亲亲自照看。 如今,虞止抱小孩已经很熟练了,怀里小孩嘟着嘴,冲虞止吐出一串泡泡。 虞止嫌弃地把他塞给骆庭时:“咱俩换换,我来照顾妹妹。” 妹妹来到虞止怀里,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米牙,虞止不由跟着弯起了唇。 骆庭时目光停在父女俩身上,嘴角轻扬。 怀中小孩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看了看骆庭时,再扭头瞧了瞧虞止跟妹妹,不明所以傻乐一声,咕嘟嘟又吐出一连串泡泡。 虞止听见声音,抬起头:“你又不是鱼,总吐泡泡作甚?” 骆庭时帮腔:“是啊,你父皇才是小鱼。” 虞止:“……” “骆庭时,你真是……” 第49章 一路行来正是酷暑天。 马车里不比宫中,没那么多驱热之物。虞止浑身湿透,墨发被汗黏在额间,口中吐出的气也是灼热的,有气无力地趴在竹席间。骆庭时心疼他,在旁为他打着扇。 临近暮夏,众人终于踏上晟国京师。 骆庭时知虞止畏热,特意将他安置于水阁中,命宫人将瓜果放在阁中冰鉴里供虞止享用。 “你先待在水阁里歇息,朕去会见百官。”骆庭时指腹磨了磨虞止柔软脸颊,指下娇嫩白皙的皮肤瞬时被磨出浅浅的红,骆庭时低头轻轻含住那块红痕舔吻。 怀里人乖巧倚在骆庭时怀里,软声催促:“快去吧,几个月不在,定有一堆事等着你,你我也不差这片刻欢愉。” 骆庭时依依不舍地离开虞止,嗓音微哑:“等我。” 虞止目送着一步三回头的骆庭时离开,忍不住勾起唇角,待那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探身从冰鉴中取出一颗葡萄。 丝丝凉意侵入指尖,虞止捏着葡萄送入口中,冰甜清凉,入口瞬间虞止心头热意被驱散不少。 虞止喟叹一声,仰躺在床上。 在马车上颠簸了几月,总算是能好好歇息了。 阁内甚是凉爽,伴着卷过水面的凉风,虞止沉沉睡去。 - 这几月来,朝中积压了不少事务。 骆庭时刚回晟国,就忙得跟个陀螺一样,成日连轴转,压根没有喘息的机会。 虞止心疼他,提着张太医开的药膳踏进应麟殿,将药膳摆在御案。 骆庭时头也不抬:“退下吧。” “不行,我要看你吃完。” 熟悉的声音进入骆庭时耳中,他欣喜抬眼,倾身握住虞止的手将人拉进怀里,笑吟吟问:“小鱼怎么来给我送膳了?” 虞止覆上骆庭时眼下青黑,轻叹:“这几日你日夜操劳,太过疲累,我心疼你,特意找了张太医问询,让御膳房为你做了些滋补养身的膳食。” “既是小鱼送来的,朕岂有不食之理?”骆庭时话音一转,得寸进尺,“只是朕想让小鱼喂。” 虞止瞥他一眼,取过案上瓷碗,舀起一勺汤送到骆庭时唇边:“喝吧。” 骆庭时目光掠过眼前瓷碗,从虞止白净的手一路爬到他那张淡粉唇间,眼神幽深:“朕想让你用这里喂。” 虞止:“……” “骆庭时,你莫要胡闹,快喝。” 他将汤勺怼到骆庭时唇上,骆庭时启唇喝下,笑言:“陛下温柔一点。” 虞止瞅他:“是朕不想温柔待你吗?自作自受。” 骆庭时笑着吃完了整碗药膳。 碗见了底,虞止想从骆庭时腿上下来,却被一双铁臂箍着腰不得动弹。 “小鱼别走,陪着朕。” 虞止嫌弃地回头看他:“怎么比两个宝宝还要黏人。” 骆庭时抬眼:“我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跟小鱼待在一起。” “也不嫌腻。”虞止嘴上说着嫌弃,眸里却生出抑制不住的笑意,一双圆溜溜的小猫眼弯成了弦月。 “小鱼……”骆庭时目露渴望。 两人一起这么久了,虞止自是能看懂他的眼神,他无奈却又顺从地低下头,吻住了骆庭时。 许久,二人气息不稳地分开。 虞止问他:“新策施行可有受阻?” 骆庭时从一案奏折中找出一本,打开递给虞止,“小鱼看吧。” 闯进眼里的头一句便是指着骆庭时鼻子骂,虞止脸沉了下来,一目十行扫过,冷哼一声:“说着好听,字字句句皆为了社稷百姓,实际上不过是图私利。若朕没记错,此人应当是与你那个弟弟有勾结的官员。” “小鱼好记性。”骆庭时轻笑。 得知此事后,骆庭时并未打草惊蛇,他想藉此机会将朝中那些有异心的人都揪出来。至于那个冷宫的弟弟,早被他囚在地牢里了。 虞止抬起下巴:“那么多把柄落在你手中,他胆敢如此骂你,给他点颜色瞧瞧。” 骆庭时眸色渐暖,笑吟吟开口:“好,都听小鱼的。” - 两国合并之事不能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第一,便是先统一两国钱币,如此一来,商贸往来就容易很多了。 第二,全面开放渝晟两国商贸,取消关税。开凿连接两国的运河,方便货物来往。 第三,允许两国百姓自由通婚、迁籍。 …… 在渝国时,他们与虞珩商议过好几次,将章程一一敲定。骆庭时回到晟国次日,就一一吩咐了下去,渝国那边亦同时施行。 渝晟两国国君连孩子都有了,晟国百官知晓已成定局,不再插手此事。可眼下皇帝颁布之政令,聪明人皆知背后深意,不少大臣纷纷阻拦。 就连被禁足的何不谓也给骆庭时呈了奏折。 尽管因虞止之事两人闹得很不愉快,但骆庭时到底还是尊敬何不谓的,若没有何老,他登上皇位恐怕要难得多。 批完奏折,骆庭时就出宫去了何府。抵达何府书房,骆庭时推门而入。 落日余晖倾泻下来,落在窗边圈椅中,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满是浮尘的阳光下,佝偻着腰。整个人也似这天际夕阳,即将沉沉坠下。 几月不见,何不谓忽然间成了真正的迟暮老人。 骆庭时停下脚步,深深朝何不谓行了一礼,“何老,近来可好?” “陛下折煞老臣了,是臣向您行礼才对。” 何不谓撑着木椅扶手,试图站起身,骆庭时大步上前,按住何不谓手臂扶他坐下,叹道:“何老是朕的恩师,朕怎能让您行礼?” 第54章 何不谓掀起枯皱眼皮,露出微带浊色的瞳仁,拱手道:“老臣恭喜陛下得偿所愿,愿陛下与那人相携到老。” 骆庭时:“借何老吉言。” 他转身从书房角落搬来一把木椅,放到何不谓面前,端正坐下。 何不谓:“陛下这是要跟老臣长谈一番?” 骆庭时:“何老,朕看到了您的奏折。” 何不谓惨然一笑,低头瞧着自己枯槁的双手,嘶哑的声音从喉头挤出:“万万没想到,大晟竟亡于我手。” 骆庭时:“您说过,这天下理应合为一统,如今此宏愿即将实现,您如何会这般说?” 何不谓握住一旁鹿头拐杖,狠狠敲在地上,厉声喝问:“日后这天下再无大晟,与亡国又有何异?” 骆庭时神色不动:“依您之说,那渝国亦是亡了国。” 何不谓:“可……” 骆庭时:“晟渝本就曾同为一家,不过是因数百年前大兆国灭,方一分为二,两国先祖各自称皇。如今不费一兵一卒,这天下就能重归一统,此乃千古未有之良机,何老为何要拘于一国之见呢?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何老难道愿见强兵不休,血流成河,百姓连安稳日子都过不了吗?” 何不谓哑口无言,他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骆庭时,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陛下,这话不是您说的吧。” 骆庭时轻笑,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夸赞:“是我家小鱼说的,他是个仁君,不忍见子民殒命。为止兵戈,他怀着身孕奔赴边关,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想让百姓受苦。” 何不谓更为疑惑了:“陛下怎会爱慕一个与您截然相反之人?” 何不谓自认他了解面前这位帝王。 骆庭时是个极为冷漠之人,他从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人在他眼里如同草木。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哪怕死成千上万人,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别有所图。 灯州水患,他亲赴受灾之处,也不过是为收买人心罢了。 渝国那位小皇帝究竟是何奇人?竟能让他甘愿收起獠牙,将那些凉薄晦暗深深压在心底。 骆庭时听见何不谓的疑问,低笑出声:“或许,正是因他与朕全然不同罢。” 金乌坠山,只余下稀薄余光映在天际。 骆庭时向何老辞行,双手碰上屋门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何老的声音。 “陛下,听闻那渝国小皇帝为您诞下一子一女,老臣想看看皇长子与长公主。” 骆庭时回首,冲暮色中的老人露出温和的笑。 “何老可随时入宫。” - 明月在天。 骆庭时踏着如水清辉回到寝殿,轻手推开殿门,屋里静悄悄的。 月光透过轩窗而入,停留在龙床前。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自榻上垂下,浸在月色里,透出冷玉般的白。 骆庭时注视着那只手,一步步行至床间。 床上那人睡得正香,骆庭时掀开鲛纱帐幔,潜入床帷。 …… 虞止是在一阵熟悉的酸麻中醒来的。 “骆、哼……” 未等虞止喊出对方的名字,他的声音就变了调。婉转拐了七八道弯,被撞碎在黑夜里。 第50章 自渝晟两国推行新令以来,朝堂虽有不少阻力,然终究未能阻其分毫。 新令繁荣了商贸,富了百姓,人们乐见其成。两国百姓来往日渐频繁,通婚、迁籍之事亦日日常有,隔阂也逐渐消散。 次年春,两国在古越合办了一个盛大的“万民破冰节”,所有百姓皆可参与,这是叶姜的主意。 破冰节前两日,虞止跟骆庭时来了古越,打算看看效果。 若此计成,破冰节便可定期开展。 叶姜早在两个月前就到了古越,他对此事极为热衷,兴致勃勃地与郡守等人商议详细事宜。 虞止到时,叶姜正叉着腰面带得色:“我也是做了一把万人活动的策划,简历已击败全国百分之百的人。” 虞止环视四周,未见虞珩的身影,上前问道:“父皇没跟你一起来吗?” “别提了。”叶姜看见大半年未见的儿子,原本十分欣喜,听见他的疑问,脸色瞬时难看起来,杏眼含怒,“说让他别跟来,他还真的不来,平日也不见他这么听话。” 虞止奇了:“你俩这是吵架了?” 印象中,他几乎没见过两个父亲吵架。主要是吵不起来,父君一怒,父皇便立即低头道歉,即使是父君的错。 “还不就是……”叶姜欲言又止,纠结好一会儿,摆摆手,“算了,大人的事小孩别打听。” 说着,他移开视线,余光扫见院中抱着两个小孩的骆庭时,叶姜眼睛一亮,小跑上前,欣喜地摸摸小孩的小脸蛋,“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他们会说话了吗?我记得小鱼很早就会走路说话了。” 虞止走上前来,笑盈盈开口:“会说一些简单的句子。” 他转头望向两个孩子,道:“团团圆圆,叫爷爷。” “爷爷!”小孩咧嘴一笑,脆生生地喊。 叶姜嘴角微抽,艰难地消化了这个称呼,从骆庭时怀里抱过妹妹,捏捏她胖乎乎的小手,问虞止:“你们要不要跟我参观活动场地?” 虞止欣然同意:“好。” 破冰节举办之处,各种项目五花八门,看得虞止眼花缭乱。 有比赛,有游戏,有美食。 叶姜一一为他们讲解。 几人行至一个巨大空地前,虞止见地上摆着不少小石块,他不解道:“这是什么?” 叶姜笑道:“友谊之桥,我打算让每个人都上前摆一块石头,合两国百姓之力共筑一道桥。我相信,这友谊之桥以后肯定会成一个著名的打卡点。” 虞止感叹:“父君这主意真是好,所有来过破冰节的百姓彼此情谊必会更加深厚。” “那是!你爹我那么多次破冰活动可不是白参加的。”叶姜仰起头,露出骄傲的表情,目光从相携的夫夫二人身上掠过,他眸光低落下来,小声嘟囔,“虞珩,这次你敢不来,我饶不了你。” 虞止没错过叶姜脸上落寞,可他也没辙。 父君需要的是他的男人,不是儿子。 虞止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骆庭时,瞥见他怀中儿子,虞止眼珠微动。 “团团,你还记得吗,你还小的时候都是在爷爷带你,你该对爷爷说什么?” 小孩口齿不清地开口,一长段话从嘴里蹦出:“团团谢谢爷爷,爷爷大恩大德团团没齿难忘……” 连话都说不清的小孩,说出了这么一堆话,在场所有人都乐不可支。 叶姜乐了:“他这是从哪儿学的?” 虞止笑道:“前些日子,骆庭时接见朝臣,我跟两个孩子也在。那大臣对骆庭时感恩戴德,奉承溢美之词说了一大串,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把它们全都记住了,等他走后原封不动对我说了一遍。” “天生记忆力超群,这孩子不是一般人。”叶姜不由感叹,“人跟人的脑子,有时比跟猪的差别都大。” 骆庭时表情生出几分微妙。 怎么感觉好像被骂了? - 破冰节持续五日,这几天整个古越空前热闹,十里八乡的百姓全赶来了,还有不少从千里之外赶来的。虞止与骆庭时赶到会场,人头攒动,只能一步步挪着往前走。 他们紧紧握着彼此双手,在人群中缓慢移动。 原本虞止还打算带两个宝宝来玩,一看这么多人立刻放弃,将他们扔给了叶姜。 走了许久,虞止瞥见一棵系着红绸的树,树下人不多,他连忙拉着骆庭时挤了出去。 虞止知道这棵树,它是姻缘树。 绿树红绸,春风拂过,虞止望着在树下飞扬的绸带,扭头看向骆庭时。 不消他说,骆庭时便开口:“我去写。” 骆庭时走到树下小桌处,按住红绸,沾墨提笔,一气呵成。 “虞止骆庭时金石同坚、生死不弃。” 虞止探头,目光在那飘逸疏朗的笔墨间停驻了好一会儿,眸中渗出悠悠笑意。 字照心境,看来骆庭时此刻心情极好。 两人一同将那红绸挂上,继续前行。 有许多需两人共同协作的游戏,譬如两人三足、背对背夹球、接力跑等等,叶姜规定,每队必须有一渝人、一晟人,赢者皆有银粮奖励。 虞止津津有味看了半晌,扫过众人脸上灿烂的笑容,轻笑:“看来日后可常举办破冰节。” 观摩期间,虞止还拉着骆庭时参与了一些活动。虞止兴致极高,骆庭时陪他玩了大半日。 春日微风拂面,卷走些许燥热。 骆庭时双眼自始至终未离开虞止片刻,那张白皙脸颊此刻浸着绯色,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起伏的胸膛略带些急促。 第55章 骆庭时牵着虞止的手紧了紧,掏出巾帕细致为他擦去额头汗珠,与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对视:“是不是有点累?” 虞止还欲上前再玩一轮,听见骆庭时的问话,他这才察觉到浑身酸软。 虞止点点头:“是有些累。” 骆庭时温声哄着虞止:“破冰节还有好几日,我们明日再来玩可好?” 虞止失笑,抬指点了点骆庭时胸膛,“你的语气怎么跟哄小孩似的?” 骆庭时抬手攥住虞止指尖,顺势将那只手裹在掌心,笑问:“可要回去?” “也好。” 两人挤出人群,正欲离开,闹哄哄的人群里忽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小郎君。” 虞止回头,一张熟悉的黝黑面孔出现在眼前。 李大牛兴奋地看着他俩:“真是你们!我娘子几月前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去府上散喜气,府里下人说你们已经离开了,没想到竟还能见到你们。” 虞止立即拱手道:“恭喜李大哥,这几日我们还住那府上,李大哥可随时拜访。” 李大牛望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脸上生出欣慰之色,笑眯眯望向骆庭时:“小兄弟总算没再惹你媳妇生气了。” 骆庭时侧首,与虞止对视而望,温柔笑语自唇边淌出。 “还要多谢李大哥指点。” - 绿柳依依,溪水淙淙。 两人回到府中,经过小石桥,叶姜怒气冲冲的声音闯进耳中:“你别碰我!” 男人低声下气向他求饶:“怪我,下次发情期前,我去找太医为我开些药抑制住它……” 虞止闻言,急忙推着骆庭时匆匆向前,催促着:“快走快走!” 难怪昨日父君支支吾吾的,原来…… 一路行至东院,虞止与骆庭时踏进西厢房。林山正倚在床边打盹,听见动静顿时惊醒,起身行礼,低声道:“陛下,他们睡着了。” 虞止凑上前,两个小孩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妹妹两只胳膊正举在头顶处,小衣服被扯了上去,露出一点白嫩嫩、圆鼓鼓的肚皮,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虞止眸中生出笑意,将妹妹衣服理好,取过一旁薄毯盖住两个孩子的小身子,静静看了他们一会儿,与骆庭时相携离去。 一回屋中,骆庭时忽然打横抱起虞止。身子骤然悬空,虞止惊呼一声,仰头看他:“你做什么?” 骆庭时低头看他:“今日你累了,我抱你去榻上为你按一按,免得明日酸疼疲乏。” 虞止弯起眼眸:“还是你想得周到。” 骆庭时为虞止褪下外袍,隔着薄薄春衫不紧不慢地按着虞止酸软双腿,为他活络经脉。 博山炉腾起清甜的香,微风送来一阵婉转悦耳的鸟雀声,虞止闭着眼趴在榻上,昏昏欲睡。 “你发情期难受吗?”骆庭时冷不丁开口。 “唔……”虞止掀起沉重眼皮,拧眉思索一会儿,“发情之时难受,你在就不难受了。” “你很猛,能解我体内的情潮……啊!”左侧小腿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疼,虞止猛地弹起身子,惊呼一声,登时睡意全无。 骆庭时连忙道歉,轻柔按住虞止小腿转圈,满眼愧疚:“没留神,下手重了,小鱼是不是很疼?” 虞止慢悠悠趴下,抱着玉枕躺好,道:“现在不太疼了。” 骆庭时使了几分力,用指节碾着虞止紧绷的腿肌,又问:“听起来,你跟你父皇发情之时似乎截然不同,这是为何?” 虞止指尖轻轻叩着玉枕,为骆庭时解疑:“我们族人的第一次尤为重要,父皇是将父君睡了,而我是被你……故我再次发情时,便会渴望被、被进入,身体也会……”虞止说不下去了。 “生出玉露。”骆庭时接过他的话头,了然道,“难怪我们第一次时会那般困难,再次造访便觉轻松许多,可一捣渠底。” “骆庭时。”虞止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满。 “小鱼又害羞了吗?”骆庭时低笑,又问,“那你们族中男子岂不是一生都会为初次所控?” 虞止摇头:“非也,倘若一人初次位居上方,可后来时常被人弄,身子也会逐渐转为更善于接纳的承受方。” 骆庭时不由感叹:“难怪拥有上古妖兽的血脉,果真不一般。” 虞止轻叹:“也不知团团日后……” “孩子才一岁半,小鱼忧心为免太早。” 虞止轻哼:“我可不要团团再步我们父子俩后尘,莫名其妙就被男人睡了,怀了对方的种。我要保护好团团圆圆,看着他们平平安安娶妻嫁人。” “唔!骆庭时,你摸哪儿呢……”虞止回头瞪他。 骆庭时指尖绕着虞止塌下的后腰打着圈,目光幽深:“陛下,朕可七日未尝过您的琼浆了。” 虞止闷哼一声,尾音不自觉发软:“骆庭时……” 正如他所说,骆庭时早将他的身子摸透了。没几下,虞止便黏黏糊糊贴上前,水眸圆润,“你可不要太过分,明日我们还要去破冰节。” 骆庭时低笑:“谨遵陛下旨意。” - 破冰节的最后一日,叶姜嘱咐虞止把两个孩子带上。 等那座尚未成形的友谊之桥出现在虞止面前,他顿时明白了叶姜用意。 万民齐聚,这一日,比第一日更为热闹。 申时,破冰节最后一个活动开启。 一人接一人走上前,原本那一堆石头竟逐渐有了桥的模样。 日头渐斜,青草地上的石头只余最后一块,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那块孤零零的石头。 叶姜望向抱着孩子的夫夫俩,两人会意,将孩子放下。 叶姜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将他们带到石头旁,用极温柔的声音对他们道:“宝宝,你俩能不能抬起这块小石头,将它放到那个缺口处。” 石头不算大,可对两个一岁多的小宝宝来说,难于上青天。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扬起嗓门喊道:“还是让俺来吧,当心石头把小孩砸伤。” “他说得对!” “这太危险了。” 反对声如潮水袭来,虞止上前一步,朗声道:“大家静一静,请相信他们。” 随后虞止蹲下来,对着两个孩子柔声开口:“团团圆圆,给哥哥姐姐叔叔伯伯大神大娘们瞧瞧你俩的本事。” 骆庭时也温声道:“别害怕,两个父皇都在这里,我们会保护你们。” “嗯!”两个小孩重重点头,齐齐伸手,摸了摸虞止的脸,又摸了摸骆庭时的脸,“小父皇,大父皇,团团圆圆能办到!” 离得近的人听见父子对话,骇然失色:“他们竟是……” 在万人瞩目中,两个粉琢玉砌的小孩吃力抬起地上石块,迈着小短腿,“嘿咻嘿咻”朝桥边走。 抵达石桥处,两人犯了难,他们个头太矮够不到。 虞止骆庭时相视一笑,大步向前,一人抱起一个小孩,一家合力将最后一块石头牢牢嵌在拱形石桥最顶端。 友谊之桥落成。 骆庭时开口,借着浑厚内力,将声音清晰传至在场每个人耳畔。 “这桥名为‘友谊之桥’,此乃渝晟百姓合力建成,它凝聚了渝晟两国心血。这桥上的最后一块石头,更为我渝晟两皇所生之子亲手嵌合。此桥便如渝晟之血脉一般,相融相合。从此之后,渝晟再无边界,唯有共耕之土,同饮之水!” 万人瞬时一同下跪,齐声叩拜:“见过小皇子、小公主。” 离得近的人高喊:“草民拜见渝皇、晟皇。” 众人更是惊诧,连忙山呼万岁。 李大牛惊呆了,傻傻站在原地,旁人连忙拽着他跪下:“不要命了,见了皇上还不参拜。” 李大牛下意识跟着旁人一同叩拜。 整个人都被吓傻了,满脑子回荡着“他们是皇帝”的声音。 老天爷! 皇帝帮他们割过麦子,睡过他家床榻,吃过他送的鱼…… 李大牛深深俯首叩头,口中哆哆嗦嗦念叨:“草民谢过陛下……” - 万民破冰节随着往来商旅之口,传遍了渝晟每个角落,听闻此事之人均羡慕不已。 而那些未参与此节之人慕名前来,古越顿时成了贸易繁荣之地。 各地官府纷纷向皇帝请命,请求在他们治下办一次破冰节。 破冰节也不宜太频繁,两国皇帝商议之后,决定春夏秋冬每季都举办一次。夏日便去两国最北端,冬日则去往最南端,听叶姜说冬天的最南端如同春日,他们还没去过呢。 虞止跟骆庭时根据请命州郡,先定下来今年各季的举办之地,并将叶姜的策划方案一并送至承办破冰节的州郡。 此后,破冰节到了各地,又结合当地民俗,多了不少新花样。 在渝晟两国皇帝成婚的第二年秋,两国国君共同下令迁都。 虞止将京都迁往渝国汝郡,骆庭时将京都迁往晟国陈州。 第56章 汝郡与陈州相连,脚程不过半日,两国皇帝虽未明说,但文武百官心知肚明。 第三年秋,汝陈交界之处,一座宏伟宫殿落成。 第四年春,渝晟两国皇帝颁下旨意,两国合二为一,新国号为“安”。 盼黎民皆安,世间再无忧患。 汝陈合为一州,更名为乾,原渝晟之皇同为安国之主,入住乾州皇宫。 自此,二圣共治天下。 四年来,渝晟互通商贸,百姓和睦往来,连各地童谣都变成了“渝国麦,晟国稻,麦稻共煮一锅香”之类的,说书人亦大肆宣讲渝晟秘闻—— 传说,天帝见渝晟百年交战不休,可怜天下,故命座下一对成了婚的仙童降生渝晟,一统天下。 当然,这些歌谣跟传说皆出自虞止跟骆庭时的手笔。 连年耳濡目染,两国百姓对合国之事乐见其成,大安的建立本就是民心所向,故而并未有过多反对之声。 其中,不乏有人打着复国名头起义,但很快便被镇压,不成气候。 - 夏日炎炎,蝉鸣阵阵。 王满匆匆步入殿内,躬身道:“圣上,虞皇请您去一趟蓬莱阁。” 骆庭时拧起的眉心舒展,含笑踏出大殿。 虞止畏热,夏日喜欢在湖心阁楼待着,此处的蓬莱阁是仿他们在古越宅内那座湖心阁而建。 骆庭时自己动手,划着小舟穿过层层碧荷,即将抵达湖心亭时,忽闻一声:“骆庭时?” 这声音不似从阁内传来。 骆庭时细细辨着,循声而往,在一叶小舟里见到一只雪白的猫儿。 它正抱着一朵荷花,躺在荷叶下纳凉。 骆庭时弃了舟,脚尖轻踩湖面,跃上睡着猫儿的小舟。骆庭时一把抱起小猫,为他顺毛。 “陛下招我来作甚?” “想你了,不行吗?” 骆庭时唇角扬起:“当然行。” 小猫勾住骆庭时脖子,不高兴道:“团团圆圆还不到五岁,就有人打他们的主意,想把自家孙儿孙女往宫里送。” 骆庭时闻言,斟酌着开口:“孩子也到了入蒙的年纪,是时候找一些伴读了,你若不放心,可亲自为他们挑选。” 小猫点头:“也好。” 他在骆庭时怀里伸了个懒腰,滚了几圈,懒洋洋开口:“躺在这荷叶下,阵阵荷香袭人,倒还颇有意韵。” 骆庭时轻笑:“不若陛下变为人,你我做一些更为快活之事。” 小猫耳尖一抖,瞪着骆庭时:“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在这里……” “幕天席水,青荷做被,岂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蛊惑的声音传进小猫耳中,他亦有几分犹豫,片刻后,他深深看了骆庭时一眼。 下一瞬,骆庭时不由屏住呼吸。 “陛下,您真美。” 指尖沿着虞止蝴蝶骨轻缓滑下,在腰线处轻轻点了点。 虞止低吟一声,垂下腕子,浸入冰冷湖水里。 清风徐来,碧荷舒展,天际一片清蓝。 忽地,荷叶荡中一阵轻晃,立在荷花尖头的蜻蜓倏然飞起,消失在晴空中。 …… …… 一只细白修长的小腿自小舟滑下。 四周鱼儿被吓得四散逃窜。 …… 许久,湖面涟漪渐止。 骆庭时轻轻啄吻着虞止肩胛,在那对漂亮的蝴蝶骨处印下一连串吻。 虞止躺在骆庭时怀里,伸指拨弄湖水。 “陛下,是不是别有滋味?” 虞止:“倒是比往日……呕……” 正说着话,虞止腹内忽然后无预兆地翻涌起来,一股酸水直逼喉头,他猛地起身,死死扒着船沿干呕。 骆庭时被吓了一跳,连忙用外袍裹住虞止,飞向湖中阁楼。将人放在榻上,他快步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扶着虞止喝下。 “可是今日吃坏了肚子?”骆庭时忧心不已。 “骆庭时……” 虞止抬起被逼出泪花的双眸,轻声开口。 “我好像又有了。” 骆庭时傻了,手中杯盏倏然落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