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撒娇》 第1章 《仙人撒娇》作者:小千河【完结】 本书简介: 祈然和师父一起居于仙山。 平时既不修炼,也不干活,整日山上山下闲逛。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顺手救人,然后互留印信,跟人书信聊天。 笔友1,禁欲天境小师叔,清冷自持,洁身自好。 笔友2,腹黑沐仙谷谷主,笑里藏刀,随性散漫。 笔友3,疯批魔域少主,阴鸷桀骜,占有欲爆表。 笔友4,野心家古国皇子,天潢贵胄,呼风唤雨。 …… 终于被师父赶下山的那天,祈然麻利地收拾包袱,并给他的笔友们写信。 “呜呜我被师父赶下山了。” 祈然来到山脚下的时候,各种坐骑、飞辇停靠,来人各个非富即贵。 祈然施施然走近众人,一眼看到了清冷绝伦的镜秋,道:“我记得你,亲我的那个。” 刹那间,刀子似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 镜秋是天境老祖弟子,宗内人人敬畏的小师叔,风光无限。 作为古国在外的皇子,古国继承人之一,他过得与世无争。 素来克己复礼,冷酷薄凉不近美色,此刻面对心上人,却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 当着众人的面,祈然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在他脸上亲了下:“打招呼。” 镜秋面上不显,脑中百花齐放,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清冷自持闷骚攻x爱好贴贴的撒娇宝宝受 注: 1、受巨强。 2、甜文,主受,双洁,1v1,he。 3、20w字以内完结。 内容标签: 甜文 东方玄幻 团宠 万人迷 高岭之花 he 主角视角祈然互动镜秋 其它:狂撩/贴贴/海王/修罗场 一句话简介:他是一群大佬的救命恩人。 立意:爱自己,就是要每时每刻。 第1章 镜秋第一次见到祈然时,身受重伤。 他陷入天渊险地极深处,来到一片诡异的雾林,林内毒物极多,他从凶兽口中逃出生天,又误入此地,身染奇毒,命悬一线。 意识迷离之际,只看到一人分开浓雾走了出来。 衣白似雪,人面如画。 那一瞬间,他好似见到天人。 因为这世间之人,不可能生得这么好看。 可再次睁开眼,镜秋背靠树干,半躺在地,看向自己被毒物所蛰的手,蓦然一顿,伤口不见了。 原本肿起发黑的皮肤恢复如常,不止如此,身上所有伤势消失无踪,整个人清爽得好像从未受伤过。 镜秋站了起来看向周围,这里是一片桃林,满目桃花灼灼其华,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 内视之下,修为仍在,体内元力运转如常,他想到濒死之际见到的人,刚走出两步,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桃枝横斜,其上倚着一人。 桃花烂漫,盘虬卧龙的树干枝叶生长,一根拇指粗的枝干上,身不染尘的男子安然静卧,白衣如纱自枝丫垂落,青丝如瀑柔亮光滑,面容赛三月芳菲。 一眼过去万千景致成了虚无背景,只有他干净出尘,美得不可方物,犹如神灵。 镜秋乃是天境古教老祖弟子,宗内人人敬畏,平日克己复礼,出了名的冷酷薄凉,不近美色,他阅人无数,自认为绝不会被皮相所惑。 可这一刻,心跳如擂鼓。 鬼使神差,他缓缓上前,等反应过来。 他的行为脱离了道德伦理、礼义廉耻—— 他倾身过去,亲了树枝上的人一口。 呼吸凝滞,唇香香软软,似乎带着桃花的香甜,镜秋瞬间清醒,心脏便乱了节奏,他赶忙后退了两步,满脑子都是他在做什么。 对方救了他,他却做出这种不敬之举! 甚至有刹那间他觉得自己莫非是在做梦,他脑子里冒出无数个念头,或许是他被蛊惑,或许眼前这人是妖孽。 但心头的悸动绝无作假的可能。 他是真的想亲。 所以他亲了。 那美如墨画的人,睫毛颤动了下,徐徐睁开眼睛。 天光乍现,眼里波光流转,像是揉碎了日华,镜秋听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张美到惊心动魄的脸上,再也挪不开眼睛。 头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简直罪该万死。 “感谢阁下救命之恩!”镜秋抬高了声音,心跳乱了方寸,耳根也红了。 他不知道他这么做,恩人会怎么想。 如果直接取了他性命,或者留他半条命再扔进毒物遍布的雾林,让他自生自灭,他就不用这般尴尬羞愧了。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桃树上的男子被亲了以后第一反应不是生气或羞赧,而是摸了下自己的唇瓣,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这是你们山外人打招呼的方式吗?” 他的声音如碎玉般好听。 “……是、是的。”镜秋不会了。 这位姿容绝世的男子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就在镜秋几乎控制不住惯有的清冷表情时,对方弯起了唇角,捞过他的脖子,柔软的唇在他脸上碰了下,道:“既然如此,我们互换印信,当笔友吧。你的名字?” “镜秋。” “我叫祈然。” * “你真的不争位么,你好歹也是神朝皇子,还是天境古教老祖的徒弟,以你的身份,但凡你上点心,神朝也能有你的一席之地,可你这般不与世争,你不针对他们,他们会杀你啊!” 身着明黄华袍的年轻男子收起折扇,敲击桌面,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石桌对面,清绝的男子端坐在石凳上,手持狼毫,正在写信。 桌面上晾晒着四张纸,纸张纤薄,满满当当尽是蝇头小字,一层光晕附着在纸张表面,防窥阵法落在纸面上,离得近的纪无看不见里头具体写着什么。 但他能看见镜秋正在写的第五页。 其中包括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有什么感想,心情如何…… 纪无不禁啧啧出声,整个天境怕是都没人能想到,平日里清冷禁欲沉默寡言的天境小师叔,给人的信里居然是这样。 “你的小情人究竟是谁啊,让你这般牵肠挂肚用心至此?” 镜秋面上无波,不发一语,沾墨继续。 写完第五张,布下放窥阵法,又拿出一张纸来。 这时,远处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 镜秋立刻抬首望去。 一只精巧的木鸟飞了过来,停在他手指上方。 哪怕见过这木鸟多次,纪无都不由为这手艺倾倒,此鸟分明是木片编成,却因为上面古怪的纹路,使得防御力过人,哪怕用术法攻击,它都完好无损,而且无论怎么吹动它,改变它的方向,它都能飞向特定的人。 制作这木鸟的人,哪怕不是世外高人,至少也是奇人异士。 这也正常,若是等闲之辈,也不会让镜秋深陷至此。 镜秋的元力在灵纹印记上绕了圈,腹腔开启,他迫不及待地展开里头的信笺,上面只有一句话。 “呜呜我被师父赶下山了。” 镜秋眼底闪过一丝担忧,面上清冷如寒冰,豁然起身,一跃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往传送台的方向飞去。 纪无紧随他身后,道:“你去哪儿啊!” 镜秋速度奇快,电光火石间,便已经到了传送台处,在那儿排队等着传送的弟子们,见这满身冰寒之气的男子出现,纷纷躬身行礼:“见过师叔。” 镜秋直接跃入传送阵中,纪无赶到的时候,只看到灵纹光芒一闪,里头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三十年前,传说中的仙山在天渊险地出现。 无数人前去探访仙山,却都无功而返。 镜秋几番辗转,来到天渊险地最近的城池,便动用灵力,御风而往,来到天渊外。 木鸟在前面引路,镜秋紧随其后。 足足前行一日一夜,终于在天明之前,赶到了一片浓雾遮挡的树林之上。 镜秋几分恍惚,因为这儿是他和祈然相遇的地方。 远远听到飞鸟唳鸣,凶兽嘶吼,更有车辇在空中停歇,瑞彩滔滔。 各色波动照亮了雾林,镜秋落地,便看到数百人坐落在雾林四方,有上位者,有天潢贵胄,这些人大都带着侍从。 “天境老祖弟子竟然也来了!” 镜秋收起长剑,便看到一道金光破开浓雾,两条花环蛇被一分为二,毒血落地,草木腐败。 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走了出来,见到镜秋的瞬间,也愣了下。 “你怎么来了。”那人身着华袍,手里抱着一只蓝眼白猫,身后跟着八位带刀侍从,旁边还有个面皮极白没有胡须的男子,显然是宫里的。 镜秋心头一凛,面色如常,不冷不热:“皇兄。” “你也是为他而来?”离澈,古国神朝十三皇子,薄凉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面上透着轻蔑,道,“你平日龟缩在天境,竟然会认识他。” 第2章 镜秋没想到离澈居然也和祈然有交集。 面皮白净的男子声音尖细:“你就在边上看着吧,少碍我们殿下的事。有些人,说得好听点叫与世无争,不过是空有天境祖师弟子的虚名,麾下却没有任何势力,就算想争,又拿什么跟我们殿下争。” 镜秋心下清明,为了试探他究竟对帝位有心无心,这些下人都被默许对他出言不逊,只等着他愤怒相争,然后借着帝位之争的由头除掉他。 如此一来,就算是天境老祖也挑不出毛病。 邵安乃是离澈宫中的内侍,深知殿下平日十分繁忙,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接那位能士,那位不知名的能士刚一出世,便有这么多人都来接,多半是世外高人,非同凡俗。 “滚远些,别挡着我接人。”见镜秋不被策动,离澈不屑地冷声呵斥。 镜秋神色看不出喜怒,心底却微微发酸。 仙人救人不过举手之劳,自然不会只救他一人。 他知道如果祈然认识的都是这些人,那他毫无希望。 他性格寡淡无趣,兴许在祈然的众多信友之中,他只是最普通的一个。 给对方的回信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由于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所以十分生疏,想必里头的絮叨会让人生烦。 换做是他,如果有陌生人给他写那么无聊的长篇大论,他可能都懒得看下去。 一时间,镜秋心脏揪了一下,捏紧了手中的信笺。 * 两日前。 桃源深处,小院之中。 祈然坐在石台上,拨弄着身前精巧的木鸟。 那木鸟工艺精湛,腹腔能打开,只要脑子里想到什么人,木鸟就能飞向那人所在的地方,极为玄妙。 这是祈然救下的第一个人,教给他的制作方法。 “抬脚。” 面容冷肃的男子持着簸箕和扫帚,扫过祈然脚下的灰尘。 清瞻扫完一边的灰尘,看到祈然左脚下方踩着一片废纸,额上青筋跳了跳。 “另一只脚。” 这人平日里既不干活,又不修炼,只知道山上山下闲逛,自从救下第一人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救一堆乱七八糟的人,然后跟人书信来往。 祈然摆弄着木鸟,盘起腿来。 清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整天只知道收信写信,一天下来跟他这个师父说话的次数都不超过十次,道:“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干脆给我滚下山去!” 祈然豁然一顿,猛地站了起来,沉默着转身进屋。 没有反驳,没有打趣,更没有撒娇,只是静默地走了。 清瞻发过火后沉寂下来,祈然自幼和他住在仙山,对山外一切都知之甚少,贸然下山,可能会有诸多困扰。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再者,祈然离开了,这山上他就没有说话的人了,祈然之所以想和外面的人联系,也是这山上日子太过枯燥的缘故。 谁知,屋门被大力推开,祈然容光焕发地走出门来。 白袍笼在他身上,仙气飘飘,越发显得身姿卓越,青丝如缎,过人的容貌如自然之手精心雕琢而成,气质如清风皓月,好似天上仙客,出尘脱俗。 他身上是清瞻刚给他织就的崭新白袍,耳朵上戴着翡翠蓝的空间耳坠,两边各一半的平安扣玉坠,有银丝细链垂下,平日不舍得戴的空间指环也戴在了右手食指上,满面春风,往院外走去。 “你去哪儿?”清瞻持着扫帚,站在原地。 “下山啊师父,不是你准我下山的么,说话可要算话!” 祈然拿出一只只木鸟,将方才书就的信纸卷成小筒,塞进木鸟腹腔后关上。 接连放出二十多只,祈然这才拍拍手,对师父躬身告别。 “你……你走,走了你就别回来了!”清瞻负手背过身去,胸口剧烈起伏。 祈然拨开桃枝,往山下走去,声音飘散在风里。 “师父,过年我再回来看您!” 半晌,清瞻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桃花深处,不禁冷哼出声。 交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能有什么助力,平日在山上都是他伺候,出去之后指不定要吃苦受累,到时还不得回来。 还过年,怕是撑不到过年! 第2章 祈然离开桃林,在山崖边坐了许久。 及至黎明,先是火凤划破天际而来,背上一人身着黑衣,衣袂翩飞,长发鼓动,身后数位随从,老者宝相森严,年轻的手持羽扇,随侍左右。 再是漫天虹霞,天马拉着飞辇踏虹而至,车上华座上的青衣男子面带春风和煦的微笑,面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神情,左右侍女一派肃然,华座上的人看到前方的火凤,微微挑了下眉头,然后追了上去。 “何方来人,所谓何事?” “与你何干。”黑衣男子桀骜不驯。 “哟,原来是魔域少主阁下。” 苍行冷冷地看着说话的那位,道:“沐仙谷谷主,沐辰?” “少主真是家教很好,见了长辈,也能直呼其名。”沐辰弯起唇角。 苍行身为魔域少主,纵横天下,但面对这位大教沐仙谷的谷主,也得忌惮三分,但也只是三分而已,道:“我来接人回魔域,沐谷主最好不要阻扰我,否则日后沐仙谷弟子出世,我必杀之。” 沐辰面上端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道:“少主这般至情至性,也不怕吓到高人,还是让高人来我沐仙谷,沐仙谷愿意大开山门欢迎少主来做客。毕竟魔域至清至善幅员辽阔,又深受天下人爱重,我沐仙谷还真是惹不起呢。” 苍行冷哼了声,这沐仙谷谷主虽是长辈,却不曾婚配,容颜俊美,看起来倒是一派正经,实则是个笑里藏刀的狠角色,修为极高,但他身边誓死效忠他的魔域长老在,修为与之旗鼓相当,就算战起来他也凛然无惧。 见这人居然明目张胆跟他抢人,苍行神情冰冷,目光锐利:“看来谷主是不想活着回去了。” 他抬手一招,身侧笼在黑色斗篷中的老者如青烟般飘了出来。 沐辰冷冷地挑了挑眉,换做其他人,宁可跟他虚与委蛇也不会撕破脸,但魔域少主是个疯狗,想要的东西杀遍所有人都要得到。 就在这时,一阵唳鸣惊天,鲲鹏遮天蔽日而来,其上神朝古国的旗帜飘摇。 苍行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沐辰挑了挑眉,道:“看来想抢人的,不止我一个。” 鲲鹏来到近前,雕龙刻凤的皇椅之上,一位身着蟒袍的男子起身,朝着前方走来:“二位也是为祈然而来?” 苍行神色冰冷,冷声道:“凭你也配直呼他的名字。” “十三皇子,天潢贵胄,”沐辰微笑,“殿下也曾受困天墟险地,得过祈然恩惠?” 离澈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素来身居高位,睥睨的目光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然,负手道:“说来惭愧,祈然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今他有难,我理应倾力襄助。” 当时他身负重伤,经脉逆行,没法活着走出天渊,以为性命会就此葬送,谁知却遇到了天人,那人有着鬼神莫测的医术,竟让他在区区两日内全身伤势复原。 他的旧疾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神朝帝医都束手无措,而这位隐居天渊的高人,竟能让他病愈,以至于他这些年势力见长。 何等稀世人才,他无论如何都要将之带回神朝。 他日他登基为帝,这位便是他神朝的帝医! 魔域地域辽阔,占地亿万里,几乎与偌大的修真界相对,苍行身为魔域唯一的少主,乃是下任魔皇的唯一人选,只要他不被魔域虎视眈眈之人扳倒,他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任魔皇,这十三皇子并非神朝唯一的皇子,将来帝位也不一定属于他。 差别不过是魔皇正值盛年,而神帝即将故去。 都是年轻一辈英才,苍行还不把离澈放在眼里,道:“我会带他回魔域,阻我者,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奔雷之声,地面之上拥有麒麟血统的凶兽携着滚滚灰尘而来,兽吼声震天动地,可怖的血脉威压下,四周的凶兽沉寂,就连虫鸣之声都隐去。 “这又是谁?” 另一方位,一道烈鹰展翅高飞,缀在远处并未靠近,它没有冲将上来和鲲鹏与火凤对峙,而是围绕着雾林去到另一边。 他们这些人并不是在一个地方遇到祈然的。 不过几个时辰,烈日高悬,数十波人接连前来。 “不愧是世外高人,当真是杏林满春。” “谁跟我抢他,我便杀谁。”苍行冷冷地抱臂而坐。 “这下可不是谁抢到就归谁,而是得看看祈然愿意跟谁走。”沐辰微笑道,似乎对祈然会跟他走,十分有信心。 离澈心下警惕,继而神色傲然,唇边噙着一抹浅笑,他与祈然在信中交谈甚欢,几乎一见如故,他曾多次在信中表明想请祈然去皇朝做客,祈然对此也很有兴趣。 第3章 苍行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扬起下颚,眸子里闪现微光,在凌厉如刀削的俊脸上,显得十分亮眼。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天际掠来,和遮天蔽日的鲲鹏、烈焰腾腾的火凤相比,就像尘埃般渺小,并未引起苍行、沐辰和离澈的注意。 突然,有惊呼远远传来。 “天境的小师叔也来了!” 来人身轻似燕,落入雾林之中,单枪匹马而来,十分不起眼。 沐辰知道镜秋的身份,不由挑了下眉头,看向离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苍行冷着脸,杀气露骨,旁边的魔域长老看得心惊肉跳,这天境也是堪比神朝、魔域的古教,少主真要大杀四方,若是这些人联起手来,他们也很难全身而退,更不用说镜秋和离澈是兄弟,就算内里厮杀,对外应该会一致对外。 离澈面露嫌恶,身形一闪,来到地面之上,挡住那位清冷至极的男子去路。 突然,雾林之中,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 宛如蜂虫却通体漆黑,身上散着让人不适的光泽,朝着四面八方所有生灵而去。 地面之上更有呲呲声,密密麻麻的花环蛇蜿蜒而来。 离澈皱起眉头,他身边的护卫立刻动用术法,将杀上来的毒蛇一分为二,但飞溅的毒血落到人身上,立刻腐蚀衣物,侵蚀皮肤,留下可怖的伤痕,深则腐骨。 凄厉的惨叫声四起。 镜秋持着长剑,穿行于密密麻麻的毒虫之中,凌厉的剑光将细小的飞虫一分为二,而虫尸却没沾染他衣角半分。 “不愧是天境老祖的弟子,修为不俗。”沐辰拎着香囊的线,在手指间旋转,他并未把只身前来的镜秋放在眼里,只是知道镜秋的身份,夸赞他能刺激到离澈。 “也就比咱们殿下弱了两个小境界吧。”邵安阴阳怪气地道。 “但他比你们殿下小上十岁,若能多修行个十年,指不定谁修为高谁修为低。”沐辰道。 听到此话,离澈抬手一挥,元力爆发,那些呼啸而来的小虫被汹涌的元力碾碎,而那些环蛇也在众人的灭杀下,逐渐退回雾中。 镜秋在离澈冰冷的目光中神色自若,清冷气质出尘脱俗,后者正要回到鲲鹏之上,却脚步一顿。 前方不远处浓雾旋绕,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走了出来。 脚步踩过石子,衣料摩挲,缓缓来到近前。 那是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白衣胜雪,身不染尘,容颜清绝脱俗,美得好似与自然融为一体。 一如当年。 镜秋眼前又是一阵眩晕,只觉周围的呼吸声都放轻了。 离澈也愣在了那里。 原本在空中搜寻熟悉之人身影的强者们,从天而降,挤站在那人的正对面,想要吸引他的目光。镜秋被挡在了后面,他不得不绕到人群旁边,站在侍卫们边上。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祈然的侧脸,高挑的鼻梁,面部轮廓柔和优越。 一别三年,宛如神灵的人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美得令人眼晕。 祈然一眼过去,目光扫过在场各式各样的人,来到人群的角落。 一群侍卫打扮的人旁边,有个清冷绝伦的人立在那儿,俊得十分突兀。 那人长身玉立,身姿绰约,目光淡然如水,鼻翼上一颗淡褐小痣,整张清绝的俊脸好似活了过来。 祈然表情舒展,众目睽睽之下,他朝着人群边缘走去。 离澈、苍行、沐辰等人的目光追随着他,看到他走到一人面前。 天境小师叔,镜秋。 几人看到镜秋所站的位置,周围都是样貌平平、衣着带甲的护卫,只有他一个人宛如鹤立鸡群一样,好看得过分拔群。 刹那间,沐辰和离澈脑子里同时冒出两个字:心机! 见祈然走近,镜秋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他尽可能地让表情平静,只是身体却因紧绷而微微僵硬。 兴许祈然只是走过来看看呢。 然后,祈然停在了他面前。 那双美目里映着他的脸,祈然眨了眨好看的眼睛。 镜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袖中的手紧紧拽住,他想说什么,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里,见镜秋一言不发,离澈心里嗤了一声,便上前一步,刚要开口。 话刚开口,祈然一把抱住了镜秋,手勾住他的脖子,道:“我记得你,亲我的那个。” 刹那间,周围众人的目光刀子似的射来。 镜秋呼吸凝滞,瞳眸睁大,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桃花香,冰凉的衣袖落在他颈项,耳畔是祈然温热的呼吸。 听到“亲”的刹那,苍行脸色阴沉下来,身上杀气涌现,目光死死地盯着镜秋,这人怎么敢!? 沐辰面上带笑,但眼里已经没有了笑意,饶是他也只知道尊敬祈然,居然还有人亲了祈然?好大的胆子啊。 此刻的镜秋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被祈然紧紧抱住,他的双手也缓缓抬起。 这时,离澈才倒吸凉气,锐利的目光直指镜秋,几乎有种只要他敢动祈然一下,就会不遗余力杀了他似的。 镜秋从未和人这般亲近,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祈然面露笑容,突然凑上前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道:“打招呼。” 第3章 镜秋呼吸一滞,耳根迅速发红,看着近在咫尺美如墨画的脸,心跳乱了方寸。 沐辰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是谁告诉祈然这个叫打招呼的!堂堂天境老祖之徒,赫赫有名的镜秋,竟然是如此道貌岸然之辈么。 苍行眼里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离澈面上已无任何温度,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镜秋,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这人教的祈然什么东西! 而在场得过祈然恩惠的其他人,能闯入天渊险地深处,无一不是大陆上首屈一指的人物,见状更是忍不住气急。 不是都说天境小师叔克己复礼、生人勿近的么,竟然会轻薄高人! 在场侍卫,以及没有和眼前这位从深处走出的男子打过交道的古教长老们,见了此人不由心里犯嘀咕,这人看起来没有修为,但没有修为怎么可能在天渊险地深处出入无阻? 而且走过这么脏乱的地面,衣袍下摆纤尘不染,那身白衣想必也是不俗的法袍。 离澈在祈然抱住镜秋亲吻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般,他只想请祈然坐镇神朝,当他的帝医,但镜秋居然打祈然本人的主意,而且和祈然是这种关系!? 等等,如果祈然和镜秋是这种关系,祈然怎么可能给他们这些人都传信,他想见镜秋直接让镜秋来接他不就行了。 所以…… 离澈死死盯着镜秋,像是要把人盯穿,祈然不谙世事,深居深山从未出世,对世间伦常知之甚少,所以这人就是这么骗祈然的,说亲吻是打招呼,所以镜秋一开始就亲了祈然!? 他想得到祈然这个助力,不惜违背本性如此,还说对帝位没兴趣。 找死! 苍行身上魔焰蠢蠢欲动,眼里实质性的杀气让在场之人浑身发毛,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镜秋,而抱着他的祈然却毫无察觉,显然那杀气与威压并不针对祈然。 镜秋耳根都红了,立刻说道:“你要跟我回天境吗?” 祈然挽着他的胳膊,乖巧点头:“好,我跟你去天境。” 镜秋脑中烟花绽放,清冷的面上如冰雪初融。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接到祈然的书信,立刻不远万里赶来的,却没想到眼睁睁地看着祈然被天境之人骗走,都很不甘心。 能引得在场这些存在争抢,还能在天渊险地隐居的世外高人,居然跟了镜秋! 这位声名在外的天境小师叔,不过道貌岸然之徒,什么清心寡欲淡泊宁静都是徒有虚名,高人涉世未深,若是去了天境,指不定会是什么待遇。 谁不知道这位天境老祖弟子胸无大志,自甘为神朝弃子,背后没有家族相助,孤身一人有神朝皇氏血脉,敌人无数,要不是有天境庇佑,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祈然天真单纯被骗跟他走,未免太善良了! “祈然,来我们照心门吧!” “来我们大乾第一世家……” 苍行上前,身上杀意骤消,声音带着迫切:“阿然,跟我回魔域。” 离澈道:“祈然,你不是想去神朝看看吗,我来接你了。” 沐辰也上前,手中驱虫的香囊已经收了起来,他看着祈然,前所未有的认真:“无论小然打算去哪里,你都是沐仙谷的座上客,我已经吩咐了沐仙谷上下,你的画像也给门下所有人看了,任何时候,你来沐仙谷,门下所有弟子都会热情温和待你。” 祈然笑着对沐辰道:“沐辰,以后我会去的,我先去镜秋所在的天境。” 沐辰被直呼其名,却一派怡然,道:“你说了算。” 第4章 苍行微微皱起眉头,如渊般的眼里透着一丝脆弱,道:“阿然,你不想去魔域么……” 祈然道:“苍行,我以后会去的。” 见他唯独没有回答自己,离澈也面露受伤之色,微微垂下头,毫不掩饰被忽视的难过,祈然看到他,道:“离澈,我也会跟你去神朝的。” 离澈道:“真的吗,什么时候?” 祈然眨了眨眼:“等我去过天境之后。” 离澈立刻道:“好!一言为定。”他死死瞪了镜秋一眼,唇角上扬,手负在身后,朝着神朝长老手势示意了下。 既然祈然要去天境,那他便派人去天境护着祈然,只是近来他确实事务繁忙,不然他定会亲自前去。 镜秋直到此刻才醒了过来,祈然只是跟他打招呼罢了,只是先去天境,并没有说一直留在天境。 但他也没有失望太多,应该说他不敢太过奢求。 镜秋看着眼前美如天人的男子,倏然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一丝尴尬。 他一个人来的,什么都没带,难道要带着祈然走出天渊么。 离澈轻嗤一声,殷勤地道:“祈然,去天境坐我的鲲鹏可好?” 苍行也道:“我用火凤送你去。” 沐辰道:“比起飞禽,还是飞辇更稳当,小然要不要试试?” 其他仙门或世家之人坐骑和轿辇没有比他们三个更华贵的,只能缀在一旁,也都想送他去天境,就算不能带他回自己势力,至少在这位不世出的神人面前混个脸熟。 祈然都很意动,反正他是不可能走着去的,他不由看向镜秋,道:“你的呢?” 镜秋一脸尴尬,道:“我走得匆忙,自己来了,什么都没带。” 沐辰笑着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匆忙?看来天境小师叔还是不上心啊,怎么什么都没准备就来了,如何能把人照顾周到。” 镜秋:“……” “那我们坐……”祈然看着沐辰等人,“就鲲鹏、火凤、飞辇,换着坐回去吧。” 苍行冷睨着,他针对其他人。离澈微微皱眉,却也勉强接受。沐辰则笑呵呵的,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便引着祈然去坐他的飞辇。 离澈回到鲲鹏背上,苍行也坐上火凤,两大神禽跟随着天马所拉的飞辇,掠过天际,离开了天渊。 天境乃是一方古教,传承十万年之久,坐落于亘桓山脉,占地千万里,地下有龙脉,灵气浓郁,宗内妖禽灵兽极多,门内修士在宗门之内也能历练。 可饶是灵鸟众多,像鲲鹏、火凤这类拥有神兽血脉的珍稀灵兽也实属罕见。 远处连着火烧云,鲲鹏遮天蔽日,火凤携着云霞,天马踏着神虹而来。 神禽与飞辇停在天境门户之外。 注意到天穹之上动静的修士,自天境群山之巅,朝着门户的方向飞去,都想要一探究竟。 “鲲鹏坐骑,唯有神朝十三皇子。” “那火凤,除了圣堂尊主外,也只有魔域少主拥有!” “天马拉车,这不是沐仙谷谷主的出行做派么。” “出什么大事了,这些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大能竟同时前来,是为何事?” 就算是天境宗主,请客也不会在请沐仙谷谷主的时候,搭上神朝皇子,甚至还叫上魔域少主,尤其是魔域与其他两大势力,不说水火不容,至少是相看两厌的,就算大开盛宴也不会请这些人一同出席。 可现在,这群人竟然聚在一起了。 “只是在门口,并未进来。” “咱们小师叔也在。” “小师叔从鲲鹏上下来,那是十三皇子的坐骑,不是说神朝皇子彼此都是死敌么……” 赶来看热闹的天境之人看不明白了,却见这些神人都停在了天境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庞然大物将人影挡得严严实实。 离澈亲自将祈然送至天境门口:“我的人会在天境待些时日,祈然若有什么需要,大可使唤他们。” 祈然看向从他身后走出的一位白胡子老者,老者朝他慈爱温柔一笑,那位面皮白净声音尖细的瘦削男子也友好地朝他点头见礼。 沐仙谷谷主忌惮天境诸山,笑着道:“小然,我在沐仙谷等你。” 苍行到了这里,就感受到四方传来敌意和杀气,他大步来到祈然面前,道:“给我写信,但凡有事,我会来接你。” 镜秋被这三人挡在外面,只见祈然听着他们的话便笑着点头,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三人临走时,死死盯着镜秋,就想要把他的皮剥下来一般。 镜秋面上还是一贯的清冷,神态自若地道:“我带你去住处。” 祈然一笑,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镜秋不由一僵,呼吸也跟着一滞,他犹豫之下试着握紧了祈然的手,祈然脸上的笑容更胜了几分。 刹那间,另外三人的目光锐利逼人,脸色不太好看,尤其是苍行,沐辰不由瞥了他一眼,这位狠辣的魔域少主,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挤出水来,如果不是当着祈然的面,在天境山门口,他估计直接下手了。 镜秋动用神行术,流光罩住他和祈然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冲霄而上,穿过天境高大的门户,朝着群山万壑而去。 神禽在山外停歇了一会儿,才相继离开。 “该不会是护送什么人吧?” 由于实在匪夷所思,天境上下争相猜测,有的几乎接近了真相,但绝大多数人则认为或许是宗主的邀请,不然就是更往上……否则不会这么大阵仗。 第4章 玉灵山灵气浓郁,宫殿屋檐掩映其间。 “这里是玉灵山,你想住在哪里都可以。”镜秋道。 祈然见他冰清的脸,拉着他的手摇晃,笑着道:“不能都住么?” 镜秋看着他,道:“……也可以。”只要你喜欢。 “你住在哪儿?” “玉灵殿。” “离玉灵殿最近的寝殿是哪一间?” “朝华殿。”镜秋说到这里顿了下,朝华殿是他放置功法典籍和神兵利器的地方,并不是居处。 林间幽静,祈然指了指前方小楼,道:“那今晚,我就住这竹楼了。” 他思维跳脱,让人捉摸不透,有那么一瞬间,镜秋甚至觉得他似乎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转念又觉得这怎么可能。镜秋挥出一道灵光,其上一行字出现后消失:“来人,收拾一下静轩楼。” 祈然又道:“明晚再去朝华殿住。” 镜秋道:“好。” 朝华殿乃是玉灵山防御、防窥最为森严的地方,也不知祈然是不是猜到,才选的这个。 祈然道:“我能去你的住处看看吗?” 镜秋犹豫片刻,倒是没有拒绝。 祈然跟着镜秋,来到面南的寝殿。 殿前一棵红枫古木,落叶蹁跹如蝶。 两人踏着一地枫叶,来到殿门前,路过的侍者垂首不敢冒犯尊颜,难以置信小师叔居然带人进寝居,他的寝居,平日就连侍者都不让进的。 祈然便看到镜秋手掌在门上抹过,大门随之而开。 屋内摆设一应俱全,地面书架纤尘不染,地下几乎察觉不出净尘阵的痕迹,一眼过去十分舒畅,琴桌画卷,昆木案椅,榻上玉枕。 那床乃是一块玄冰,散着冰寒之气。 祈然不由多看了两眼,镜秋见他看着自己的床,有些不自在,道:“别看。” 祈然神色平静,反问道:“让你困扰了吗?” 镜秋觉得如果是祈然,因由自然与常人不同,但这对他来说都是第一次:“没有,没有困扰。” “就是想知道你住在什么样的地方,”祈然声音清冽如泉,“你只说过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你说的那些我却都没见过,比如扶栖琴,麒石棋,玄冰床……都长什么样。” 镜秋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原来他写的东西,祈然都看了,而且还记得! 这是否意味着,对祈然而言,他是不一样的,祈然也记得其他人信里的东西么。 “这些东西,你若是喜欢,”镜秋道,“我让人摆到你房里去。” 若是纪无在这里,必定会惊掉下巴——镜秋虽然在外,但皇子的眼界还在,收藏之物无一不是珍品,他平时想要个棋盘对方都不给,可现在,这么多绝无仅有的珍品,居然说送就送了。 “不用不用,”祈然摆手,“我都不会这些。” 镜秋又问:“你可有什么喜欢之物?” 祈然没有回答,而是抬眼看向他,道:“我想听你弹琴。” 自从修习过音攻后,万千乐器皆可为杀伐之器,筝琴亦然。 因此,镜秋已经许久不曾真正地弹过琴了。 在天境,也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弹琴来听,眼下见祈然感兴趣,镜秋有些担心自己的琴音杀伐之气太重,碍到听琴之人的耳。 祈然目光灼灼:“可以吗?” “当然。”镜秋在琴桌边坐下。 第5章 祈然自然地坐到他旁边。 两人几乎肩并肩,祈然白衣的衣料摩擦了镜秋的肩膀,镜秋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头皮也绷紧,指尖拨弄一个弦,颤音绕梁。 缥缈的琴音传出天外。 玉灵山的侍者们都惊了。 小师叔精通音律,琴音能惑人五识,技艺堪称登峰造极,但此等见血封喉的招数,饶是镜秋也很少动用,没想到竟有闲情雅致,弹出纯粹的乐调。 而且听起来心情似乎很复杂,因此琴音格外动人心弦。 说来,镜秋小师叔带回了一位样貌十分貌美的男子,那男子还进了小师叔的寝居,难不成小师叔和那男子…… “你们看到那男子的修为了么?” “看起来像是没有修为。” “想必是用了隐藏修为的法器,能和小师叔来往的人,哪一个是凡俗之辈。” “这还是小师叔头一次带人回玉灵山,想来十分看重,可得好好招待。” 当夜,镜秋亲自去收拾了朝华殿,吩咐了下人不得随意入内,一直忙到清晨,接到宗主的消息,去了天境禁地——天境老祖,也就是他师父的闭关地。 休息了一夜,祈然出了小竹楼。 竹楼门外有两只木鸟停歇着。 祈然召来其中一只,展开来,是镜秋写给他的信。 信上说朝华殿可以入住了,老祖有事要见他,待明日再带他逛天境,让他今日可以先在玉灵山内逛逛,有什么缺的吩咐下人,还有问题便等他回来。 ——镜秋平日话不多,看起来就是个清冷性子,但信笺内容总是很满,几乎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祈然挑重点看了两眼就收了起来。 另一只木鸟里则是离澈的问候,告知了他留在天境的人所居之地,并将代步的灵鹤停在了玉灵山外,随他使唤。 祈然来到玉灵山山门外,便看到一只血羽灵鹤傲然而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祈然挑了下眉头,道:“垂首。” 灵鹤愣了下,暴躁地挥了下羽翼,越发傲慢地看着他,似乎在嘲笑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类,也妄想坐尊贵的它,它可是皇室的坐骑! 祈然弯起唇角,伸出手去,他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甚至没有半点元力波动,那方才还傲慢至极的灵鹤,突兀地弯下脑袋,将头伸至祈然的掌心。 灵鹤惊呆了,它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祈然摸了摸它的头,又道:“蹲下。” 灵鹤直接屈膝跪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人类,眼里总算露出一丝惶恐。 祈然坐在了它身上,拍了拍它的羽翼,道:“下山吧,带我去附近看看。” 灵鹤唳鸣,掠过高空。 天境禁地深处,老祖闭关之地。 镜秋刚来,就看到身着医师长袍的老者在太上长老的带领下,急匆匆地往里走去,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医师长袍上有足足九颗星徽,乃是一位九星医师。 天恒界医师分为十阶,一阶只能治后天境修士,二星三星治先天境修士,九阶只能治元神境后期及巅峰修士,唯有十星医师,才能治破虚境。 可十星医师,整个大陆已经有五百年没出现过了。 还在世的十星医师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请都请不到,九星次之,请也不易。 破虚境乃是天恒界的顶尖战力,普天之下只有古教、古国老祖达到这个层次,修为达到这般境界便能成尊做祖,创立大教。 整个天境,只有一位破虚境,那便是他的师父,道安尊者。 镜秋心头一紧,老祖的闭关地平日不许任何人打扰,包括宗主。 而镜秋得到宗主诏令,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道安尊者的闭关地。 进入石门之中,浓郁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味扑鼻而来。 天宗宗主和那位九星医师立于石床边,道安尊者躺在石床上,他半边身体塌陷,衣袍下面是森森白骨。 镜秋来到床前,握住了道安尊者的骨手,道:“师父。” 道安尊者几乎睁不开眼睛,指骨稍稍握紧。 “镜秋……” 道安尊者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徒儿,他天资聪颖,身份尊贵,却没有家族倚仗,若连他这个师父也失去,只怕今后危矣。 “这是怎么回事?” 镜秋还记得,当年神朝皇族血洗了他那门丁稀薄的家族,在神朝皇族的杀伐下,师父护住了他,带他回天境。 “尊者突破破虚境时,九霄雷劫下,受了道伤,至今未愈。如今道伤复发,半边血肉化道,命不久矣。” 镜秋一直知道师父身上的道伤,而天境也一直在找高星医师:“您来了,师父还不能治么?” 九星医师道:“道伤本就无药可治。” 天境宗主满面愁容,天境若是少了老祖,等于少了一根支柱,日后天境的处境就堪忧了,若是近百年内没有第二尊破虚境的大能坐镇天境,天境作为古教,失去上层战力,会逐渐日薄西山,诸多上古声威赫赫的道统,都是这样一点点走向衰亡的。 祈然左顾右盼,到了新地方,自然得先熟悉一下周围。 血羽灵鹤听从祈然的命令,贴着地面,缓慢飞行。 大道上的天境弟子三五成群,手持着卷轴,则无旁人地谈天说地。 “离澈殿下的人进天境雾嵩山了,听说会在雾嵩山小住一段时日。” “那可是神朝皇子,听说最有望成为神帝的人,那位殿下的族内元老不会是想在天境选人吧,这若是能去神朝搅弄风云,助神帝登位,岂不能成就一番伟业!比在这天境古教蹉跎时光要好。” “你想得倒是美,天境各山山主都是这么想的。” “上位者都盯着呢,哪里轮得到你。” 祈然侧坐在血羽灵鹤背上,飞过大道,见道上不少身着弟子袍的人,有的头顶双耳,有的脸上还有长长的向两边长的长须,更有腰下有尾巴的女子,身边跟着好几个人族男子在献殷勤。 这些并非都是人形妖兽,而是人体内拥有妖兽血脉,成年后血脉返祖,身上便会出现兽族的特征,也会有兽族之力加成。 比如拥有疾风豹血脉的人族,身法速度能在同境界中排在前列,要知道这个世上,各种先天道体层出不穷,天骄云集,而拥有强大的兽族血脉,哪怕体质并非灵体、道体,爆发血脉之力后的实力,几乎可以和那些道体、灵体一较高下。 至于拥有神兽甚至仙兽血脉的人族,那就更了不得了。 祈然坐着灵鹤,边走边看,只觉甚是新奇。 路过的弟子纷纷侧目,低头窃窃私语。 “这位莫非就是天境第一美人秦泷?” “当真好看。” “早听说秦泷大美人有只凰血灵鹤,羽毛赤红,拥有皇族血统,乃是神朝九皇子所赠,那九皇子虽然不及十三皇子势大,但也是帝位的有力竞争者,看这灵鹤,羽翼丰满,果然和寻常白鹤、玄鹤不同。” “不是说那灵鹤桀骜难驯,哪怕秦泷凝脉境十重修为,也不能让它彻底听令么。” “日子都过去这么久了,估计早就驯化了,这不就带出来溜溜了么。” 祈然百无聊赖地听着闲话,心想凝脉境是什么境界。 就在这时,旁边树丛中飞出一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请、请留步!” 第5章 祈然拍了下灵鹤的羽翼,让它停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来人,示意他别急,继续说。 那人容貌俊秀,看着祈然,倏然胀红了脸,支支吾吾,猛地低下头,双手拿出信封来,伸到祈然眼前,道:“师兄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便将那信强塞进祈然手里,然后掉头疾驶而去。 祈然拿着信,一脸莫名。 他拆开信笺,里头只有一句话。 “今夜子时,明鸳湖畔见。王焕。” 没头没尾,祈然收下信笺,未免再被挡路,他令灵鹤升空,消失在道上的弟子眼中。 目睹这一幕的弟子们连连称赞:“不愧是第一美人,走哪儿都能收到情信。” 直到天黑,祈然才回到玉灵山,正好撞上回来的镜秋。 镜秋有些心不在焉,师父命在旦夕,可能随时都会化道身陨,他看到祈然,目光落在他坐着的灵鹤上,便停下了脚步,思虑再三,试着开口道:“祈然,我师父……” 祈然跳下灵鹤,上前来,揽住他的胳膊,打断道:“你有带什么东西给我吗?” 镜秋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呼吸又是一滞,点头道:“随我来。” 周围侍者们都垂着首,镜秋挥退了下人,带着祈然进屋,从空间取出碗碟来,佳肴摆了整桌。 祈然挨个尝了一口。 镜秋站在他身边:“可有特别喜欢的?” 祈然摇了摇头,道:“都差不多。” 镜秋神色怔然。 第6章 “我出去转了转,这里很平和,”虽然无趣了点,祈然客气地道,“我觉得还行。” 镜秋心底轻叹,不动声色:“觉得还行,那便多住些时日。” 祈然盯着他的眼睛,眼里波光潋滟,认真地道:“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了?” 猝不及防,镜秋瞳孔一震—— “因为……”看着他天真单纯的眼,镜秋想说不想占你便宜,不想教坏你,但他实在没忍住。 一如当年。 谁能想到当年一见倾心,肖想了这么多年的人,会这般近在咫尺。 他只要看到祈然的脸,便觉得眼晕,被他……撒娇……镜秋便有种挡眼的冲动。 他遏制住自己的欲望,看着祈然,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低下头,缓缓凑近,克制地在他额上烙下一吻。 “不够,”祈然搂着他的脖子,道,“我要你像第一次那样打招呼。” 镜秋脑子里嗡地一声,酥麻一点点从耳后漾开,等反应过来,他已然伸手捧上祈然的脸,如同朝圣一般,虔诚地吻住了祈然的唇。 同时心生自厌,他的自制力什么时候差到这般地步,他究竟要欺负天真烂漫的祈然到什么地步。 祈然与他唇对唇碰了下,尤嫌不够,但他又不知该如何形容,便推开镜秋,手指点着他胸膛,道:“你也会这样跟别人打招呼么?” 镜秋感受着他的手指在自己胸口划过,呼吸一紧,额上沁出一丝薄汗,认真地道:“我从来不亲别人。” 我亲人是因为喜欢,我对你…… 祈然盯着他看了又看,笑着道:“那你以后,只能跟我打招呼。” 镜秋清冷的眸子看着他,点了下头:“好。” 祈然搁下话头,又弯起唇角,道:“镜秋,明鸳湖在哪儿?” 镜秋又是一顿,明鸳湖是天境有名的情人湖,乃是有情人喝酒赏月游湖的圣地,那里亭台无数,想要在亭中吃酒,还需要提前去约。 不过只是游湖赏玩,却无需如此。 镜秋从未去过明鸳湖。 平日他一心修行,拒人千里,从不沾染凡俗情爱,自然不会靠近那等在他看来伤风败俗之地。 但现在,他意动了。 “你想去?”镜秋道。 “有人约我子时去那儿。” 祈然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过去瞧瞧。” 镜秋看向他的背影,脑中反应过来“有人”,方才的欢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约祈然去明鸳湖!?那是天真无邪的祈然能去的地方么! 等到镜秋来到殿外,灵鹤已然掠至高空。 事实上这只灵鹤对天境内的各处了如指掌,祈然说要去明鸳湖,灵鹤直接带着他来到了幽谷,这里有处灯火通明的大湖。 大湖形似一对鸳鸯,中央一道长桥,周遭亭台楼阁上花灯无数,哪怕是夜间,这里也如白昼一般,行人众多,极为热闹。 湖边生长着灵莲,莲花散发着幽光,连绵的画舫飘在湖泊之上,张灯结彩,乐曲缱绻。 祈然身下的灵鹤收起翅膀,在地面之上走动,此地到处都是人,而且都成群结队,两两同行的人较多,大多像他和镜秋那样挨得很近。 祈然一眼过去,只觉十分养眼:“这地方不错。”他坐着灵鹤,在空中转悠了几圈,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终于找到了个面熟的人。 那人站在一株海棠树下,旁边站着个高挑瘦长的青年。 青年面目清秀俊朗,微垂着头,时不时看向四周,然后失望地垂首,踩着脚下的石子。祈然就去周围转了一圈回来,便看到对方脚下那形状不规则的石头,都被他脚尖给搓圆了。 似乎在等什么人。 而他旁边那人,祈然觉得眼熟的那个,正是给他递信的那人。 祈然又不认识什么王焕,便让灵鹤落地。 几乎是灵鹤出现,便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这不是第一美人的坐骑么!” “这位便是天境第一美人秦泷?” “哪位佳人约秦泷到这儿来了?他换情人跟翻书一样快。” 等在海棠树下的两人立刻看过来,给他递信的那人瞬间就红了脸,戳了戳青年的手肘,那青年同样目露惊艳之色,见他走近,不由看了看左右,又回归到祈然面上,喉结滚动了下。 祈然神色如常,走上前去,问:“谁是王焕?” 青年愣愣地道:“是我。” 递信的男子戳了戳他,挤眉弄眼道:“师兄,信我可是送到了,你快去啊,我可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慢着,”王焕一把揪住他的后领,羞红了脸道,“你信给谁了,我不是让你……” “给第一美人啊,”送信的青年理直气壮地道,“难道他不是么。” 王焕摁着送信那人的脖子,面露歉意地对祈然道:“我师弟冒昧打扰到了小友,在下王焕,是古绪太上长老座下弟子,在洞明山修行。不知小友名讳,师承在哪座山?” 师弟无比惊诧地看着祈然。 长这样都不是第一美人,那第一美人能美到什么地步!? 祈然道:“祈然,老翁山。” “老翁山?”天境有这座山吗?在何处? 王焕和他师弟深觉自己孤陋寡闻,顿时对这老翁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祈然!” 几乎是祈然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个声音,祈然转过身去。 镜秋从灯火中走出,彩光落在他清冷脱俗的面上,祈然一眼看去,面容跟着舒展,笑容直达眼底,道:“镜秋,你怎么来了?” “见过小师叔!”王焕和他师弟赶忙低下头来。 这位大美人竟然直呼小师叔的名讳!?他什么辈分!在天境内自立门户的一方山主么? 周围弟子瞬间整肃,无论是两两结伴的,还是三五成群的,都朝着这边躬身见礼,彼此低头对视,毫不意外地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讶。 天啦,清冷寡欲拒人千里的小师叔竟然出现在了明鸳湖! 可紧接着的一幕,在场之人惊掉了一地下巴。 祈然几步上前,一把挽住了镜秋的手臂,弯起唇角,镜秋面容清冷,并未拒绝。 “这人跟小师叔……” “祈然?是在喊那个大美人?不是秦泷?” “谁说他是秦泷的!我看他就是仗着容貌,想要抢秦泷第一美人的名号,这才没有解释他不是秦泷这件事。” “看起来似仙缥缈的,没想到这么有心机。” 镜秋听到这冒昧的谣言,冷声道:“祈然是我请回玉灵山的贵客,休要胡言。” “原来是贵客啊……” “这般狐媚惑主的贵客么,你看他搂着小师叔的样子。” 祈然安然不动,面带趣意更浓,镜秋脸色很沉,他不舍得拉开祈然,但此地不是久留之地,这儿的人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他平日里最是不愿接触,无论怎么解释都会被歪曲。 “我们走。” 镜秋几乎是瞬间拂袖而过,宽大的衣袍遮住祈然,隐匿了两人身形,转瞬消失在众人面前。 在场之人总算炸开了锅:“居然有人打小师叔主意!” “快!快去打听一下老翁山山主是谁!” 祈然坐在灵鹤背上,镜秋悬在他旁边,下方灯火照不亮虚空之上,四周很是安静晦暗。 镜秋想到那些人对祈然的评价,内心莫名有一丝烦躁,清心经也压制不下来,他想跟祈然说明一下方才那般举动会被人误解的事,可他看着祈然黑白分明好似对一切充满好奇的眼睛,又不想扰了他的兴致。 如果让祈然和他保持距离,那他又能凭借什么留下祈然。 就在镜秋左右为难的时候—— 祈然拉住镜秋的手十指相扣,唯恐天下不乱地道:“要不你就这样陪我再走走,听说晚上的明鸳湖比白天有趣,我想再看看。” 镜秋被他牵着手,先点了头才答应:“……好。” 第6章 灵鹤落地的地方人也不少,镜秋施了个障眼法,隐去了两人的气机。 祈然走在他身边,见周围的人都视他二人如空气,顿时努起鼻子:“镜秋,你是不是不愿别人看见我和你同行?” 迎着他坦率的目光,镜秋心头微动,歉疚盈满肺腑,道:“如果你愿意……”他顿了下,又道,“也可以撤下障眼法,只是你我得保持距离。” 祈然道:“那还是这样吧。” 玩了一会,祈然便意兴阑珊。镜秋道:“是我打扰到你了么?” “没有,你来了正好,”祈然道,“不然就是我一个人了,只是这儿并没有我想的有趣。” 虽然两两成对,但都在玩什么花灯、心锁、许愿、游湖,不过只是拉拉手,相互依偎而已,暗处亲吻也只是亲额头、脸颊,寡淡得很,他道:“而且这儿的琴音,也没有你弹的好听。” 第7章 此间琴音缱绻缠绵,和镜秋弹的风格不同,他能看出来祈然一脸的寡然无味。 这儿有许多传递心意的物什,也有许多一同见证便能白头偕老的许愿之景,祈然同样对此毫无兴趣。 想来是因为在他旁边的自己,让他没有这般心绪,又或者,他根本就对这些情爱之事不明所以。 和镜秋约好下次再听他弹琴,祈然朝着上空招了招,灵鹤扑飞过来,左右摇晃着鸭子似的奔到祈然脚边,很自然地曲下伶仃的双腿,等待主人上座。 回到玉灵山,祈然俨然已经困极,他打着哈欠走在前面,回到朝华殿,推门入内,站在门中,对着门口的镜秋,阖上了房门。 没多久殿内烛火熄灭。 夜阑人静,镜秋静坐在玉灵殿,持着古籍看到寅时,却没有翻上几页,内容更是没有看进去。 祈然是不是不开心了…… 镜秋回想祈然的话语和神情,反思自己为什么不愿被人看见他和祈然亲昵的一面,他在欲擒故纵。 他喜欢祈然,他想要祈然在他身边,只亲近他一人。 如果离澈、苍行、沐辰等人发现祈然之所以对他另眼相待,是因为自己亲了他,自己不介意跟他亲密接触,那这些人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都会争取。 他担心真相暴露,会有人前仆后继地来缠着祈然。 不谈其他,离澈的眼线,包括但不限于凰血灵鹤,就一直盯着他们。 他私心想要独占祈然,哪怕祈然,只是单纯的想玩,一时兴起想同他亲近…… 此外,师父命在旦夕,十星医师却久寻不到。 一旦天境老祖身陨,天境上下必定动荡,古教之名至此衰堕,之后天境弟子出去历练,也不会再被其他古教弟子同等看待了,危机也会更多。 镜秋在书桌边坐下,提笔写信。 日上三竿,祈然才起床。 流水的侍者,端进来各色衣袍,衣料摸起来都还不错。他找了一圈,才选了身墨绿衣袍换上。 将师父给他做的白袍收了起来,祈然脚踩银丝白靴来到铜镜前,随手挽了个发髻,用银色发饰定住,对着铜镜照了又照,觉得耳坠真好看,这才来到院中。 屋外停歇着一只木鸟,依旧是镜秋写给他的信,信中絮叨了许多,却都很有条理,大概是知道他会去山外闲逛,所以说了许多境内有意思的地方。 祈然看了两眼,弯起唇角收下。 他坐着灵鹤来到山外,却见山外聚了不少人。 昨晚见过的王焕也在其中,只是面容憔悴,几分心不在焉。 “宋师兄,人来了。”突然有人说道。 “你认识?”被唤作宋师兄的黑衣男子嗤笑一声,抬起眼来,不由一顿。 一位气质似仙般的男子侧坐在灵鹤身上,半圆耳坠在光下闪着冰蓝光泽,面容姣好皮肤好似透明,墨绿衣袍下脖颈与手也是极白,五官灵动堪称完美,根本无需指认。 能被拿来和第一美人相媲美的人,单看容貌和气质,便与寻常人有天壤之别。 “你便是祈然?”宋玦上前,挡住祈然的去路。 祈然微笑道:“有事?” 宋玦冷眼打量,不过是无名山的无名小卒罢了,昨日他们动用不少人打听了整个天净山所有山峰,都没有寻到老翁山,这是无名到什么地步,这般小山,哪怕是山主也不值一提,这种靠着狐媚之术靠近小师叔的人,十足令人不齿。他乜了祈然一眼,冷哼一声,道:“秦师兄有请,还请阁下移步一叙。” 祈然道:“秦师兄是哪位?” 宋玦怒道:“你还装!” 其他人道:“当然是秦泷师兄,咱们天境第一美人。” 祈然顿时来了兴致,道:“带路吧。” 见他居然真有脸去见秦泷,宋玦冷笑了一声,难不成是真想借着秦泷出名?该不会他们此举正中对方下怀了吧。 王焕面露难色,低声道:“你、你最好别去。” “走吧。”祈然淡淡道。 宋玦御剑在前,其他弟子围在祈然身边,生怕他半道跑了。 结果自然是白担心,祈然一心想凑热闹,自然是人越多越要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向着道场而去。 道场是天境弟子练剑、对战之地,习得的术法便是在这里施展或对决,故而人员众多。 而今日,偌大的道场,几乎人满为患,众人看向道场中央空地之上。 “快看,是秦泷师兄,他竟然出现在道场,是说今日道场怎么这般热闹,原来是第一美人露面了。” 那位备受瞩目的第一美人,手持洁白羽扇,身边立着一尊血羽灵鹤,看着就有种高贵之气。 似乎在等什么人。 突然,外围一阵骚动。 一群人从远处驶来,为首便是秦泷的忠实拥趸,宋玦。他们中间,更有个同样坐着血羽灵鹤的男子。 “这人模仿秦泷,竟然连灵鹤都要染成血红色……” 见了他的容貌和坐骑,一如传言,在场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祈然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弟子,来到道场中央,对面便是大名鼎鼎的天境第一美人。 这人身着苍青长袍,白衣里衬,青丝柔亮,容貌昳丽,灼灼其华。 一眼过去,那种明艳的美丽几乎要灼到人眼,祈然不由欣赏了下。 他身边那只血羽灵鹤,模样和祈然的灵鹤体型相差无几,只是血羽与黑羽的纹路不同,看着也很有灵性,但如果有心人站在两只灵鹤中央对比来看,不难发现,祈然的那只更人性化一些。 他的灵鹤甚至在鄙夷对面。 主人才相见,两只灵鹤便对垒了起来。 凰血之威涤荡开,秦泷的灵鹤后退了一步,祈然的灵鹤一动不动。 “这灵鹤还挺用心啊,想必是境界略高一些,这才没受血脉威压影响。” “自是煞费苦心,不然怎么敢踩着第一美人的名头往上爬呢,该不会也是假冒秦泷的名头,这才攀附上小师叔的吧。” “小师叔避世不出,对宗门年轻一辈了解不多,只听说过第一美人名头,却没听过名字,也不是没可能。” 簇拥在秦泷身边的男男女女也有不少,此刻宋玦等人则站在祈然身后及四方,挡住了祈然的退路。祈然回望了一眼,不由无声地笑了下:有趣。 秦泷眼尾微微挑起,不是他想挑事,而是他闭关半月,出来一看天都变了。 圣院学堂处处都在说天境来了一位天仙般的男子,气质超凡脱俗,容貌比之他来还要更胜一筹,乃是小师叔的门客,就住在玉灵山。 听说心机深沉,年岁不大——一般能和他们这些弟子聊到一块去,也只能是他们同辈了。身上也带有隐匿修为的法器,看不出修为来,而且也有血羽灵鹤坐骑。 不少人说这人是刻意模仿他,这才坐着染了红羽的灵鹤招摇过市,却根本不知道秦泷的凰血灵鹤乃是神朝九皇子所赠,乃是神朝护国神兽血脉返祖,哪是什么野鹤能媲美的,那人心术不正,也就长得好看点,竟妄想冒领第一美人的名头…… 流言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秦泷自然想扼杀在萌芽阶段。 都说这人花容月貌,秦泷原本嗤之以鼻,可眼下亲眼所见,不得不说对方确实有凭美貌风光一时的资本。 以及这人座下的灵鹤,秦泷本以为不过寻常,可现在一看,这灵鹤灵气逼人,就算不是神朝皇族豢养的名贵品种,似乎也没有差到哪儿去。 退一万步,就算不是有意为之,借他的势却是借定了。 秦泷极其在乎自己的名头。 在得到名号之前,他原本对自己的容貌不甚在意,但拥有名号之后,一下子便能名扬各大古教宗门,尝到好处,便不想失去了。 秦泷持着羽扇挡在胸前,问:“你跟王焕是什么关系?” 王焕倏然被他点名,脸皮顿时胀红了几分,心下激动起来,秦泷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祈然一脸莫名:“昨夜见过一面?” 王焕急忙上前一步,看着秦泷,惊慌道:“真的只是见过一面的关系,你不要为难他。” 秦泷心底轻蔑一笑,这就护上了? 第7章 “为难?当真以为是为了你么,让开!” 祈然面上浮现笑容,手指点了点两人,对秦泷道:“你喜欢他?” 王焕当即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泷,呼吸都短促起来。 “不谈这个。”秦泷皱起眉头,他倒不是心仪王焕,只是以往众弟子都知道王焕好男风,而且心系于他,这人是神朝赫赫有名的大族王家的嫡系,身份不俗,又是天境古绪太上长老弟子,前途无量。 他作为一个人脉养在身边,平日里一直钓着对方,没想到这人竟然会被别人钓走。 果然是个只有色心的家伙。 秦泷瞥了王焕一眼,这才转向祈然,道:“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第8章 祈然道:“哦?” 秦泷直接道:“我想与你同境界一战,我是凝脉境,不知你的修为如何?” 在这个世道,想要有美名,除了要有美貌以外,还要有实力。 秦泷乃是烈日道体,几乎同境界无敌。 所谓同境界一战,便是如果他的修为高过祈然,他便压制境界与祈然同阶一战,反之亦然,但他看祈然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大概修炼时间不长,境界应该不高,所以便跟他解释了下。 凝脉境……祈然之前就有这个疑惑,结果忘了问了,道:“凝脉境是什么境界?” “你不知道凝脉境!?”秦泷皱眉。 围观的弟子们也都听愣了,这是什么山沟里出来的,居然连凝脉境都不知道!就这种见识,也敢和秦泷比! 秦泷解释道:“修士分六个大境界,后天,先天,凝脉,开元,元神,破虚。” “每个境界分十重,我昨日刚突破凝脉境第十重。” 秦泷身负上古道体,生来便是先天境,而今年岁不过三十,就已经是凝脉境第十重。 王焕不由目露惊艳之色,他不过凝脉境第九重,能在洞明山年轻一辈弟子中排进前三,没想到秦泷竟然又精进了一重,凝脉境巅峰! 这个修为,在天境年轻一辈弟子中能排进前十,纵观整个天恒界所有宗门,也能排进前百,真正的个中翘楚。 祈然大概明白了,其实改日找镜秋要点修炼相关的书,他看过就知道了,不用这样问的,不过问都问了,他道:“我不跟你战。” 秦泷皱眉:“你是知道赢不了我,所以连试试都不愿?” 秦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一战的,道:“和我一战,哪怕输了,也胜过籍籍无名。” “他莫不是输不起吧。” “绣花枕头一个。” 祈然道:“不想欺负人。” “你说我欺负你?”秦泷道。 祈然道:“反正不战。” “这可由不得你!”秦泷在这儿等到现在,可不打算什么都不做就回去。 这人长成这样,光凭样貌,都能撼动他在天境的地位,除非他亲自把这人踩在脚下,让人知晓这人修为不过草包,之后彻底无视这人,将再无人敢拿此人和他相提并论,也就不至于被踩着名声往上爬。 祈然道:“我是镜秋请来做客的,并不是天境弟子,不会抢你的头衔。” 不是天境弟子?这老翁山甚至不是天境的山脉?秦泷真不知道自己被怂恿来在跟什么人较劲了,一个连凝脉境都不知道的山野之人,仗着容貌勾引小师叔,不过是小小门客,确实抢不走他的头衔。 可若是这人真的蛊惑了小师叔,一举成了天境弟子呢,居然都说了抢他头衔,这不是承认了么。 秦泷见过无数心机深沉之流,这还是头一次见表现得如此清白无辜的,顿时失去耐心,道:“我是担心你抢我头衔么,别给脸不要脸!你若不敢与我一战,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祈然满脸兴致,开口便道:“你再这样,我就让镜秋来了。” 秦泷只觉这人真是没用的典范,该不会不是隐藏修为,而是根本就没有修为吧!为了模仿他,甚至不惜坐着灵鹤飞天,都不怕被摔死,嘲笑道:“你找啊,有本事你把宗主叫来都行!真是废物杂技多。” 祈然拿出一只木鸟来,木鸟突兀地出现,接着便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秦泷一愣:“你这是什么东西?” 祈然惊诧:“传讯木鸟啊,你连这都不知道?” 秦泷脸色青红莫辨,他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但他也没必要知道:“乡野之物,我要知道做什么,赶紧动手吧,不然我先来了。” “等镜秋来了再说吧,”祈然道,“我说了不战的。” 还想拖延时间!都闹到这么大了,今日若是不碾压了这人,之后他困扰的时间只会更多!秦泷站在灵鹤背上,衣袂翩飞,抬起手来,羽扇横在身前,一挥之下,九根羽针飞了出去,朗声道:“既然你怯战,那我就教教你怎么对敌。” 细羽破空,秦泷身体化作一道白光,好似消失在日光之下,这是烈日道体的天赋神通,能身化日光,白日之中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祈然坐在灵鹤背上,轻叹了声,抬起手指,手指微微曲起—— “住手!”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瞬息来到祈然身前,化作淡金光罩,将祈然整个笼罩在其中。 锋利的羽针劈中光罩,锵锵数声,尽数被弹开,秦泷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向来人:“小、小师叔。” “没事吧?”镜秋几乎是接到木鸟的瞬间,便赶到了这里,他来到祈然身边,上下打量着祈然。 “他没事。”祈然道。 镜秋不由愣了下。 日华之下,突然出现的高挑男子清冷绝伦,他周身好似凝着玄冰,炽热的空气都仿佛清凉了下来。 祈然起身站在灵鹤背上,朝着镜秋招了招手,他这动作若是弟子来做十分无礼,可他却十分自然,镜秋走上前来。祈然露出笑脸,一把环上他的脖颈,道:“镜秋!我就知道你会来!” 场上顿时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对面的秦泷直接看呆了。 这人真的勾引到了小师叔!? 小师叔不是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么,居然会为了此人破例! 一时间,各种声音都有。 镜秋生怕被人发现,按住祈然的手,把他的手压了下来,道:“有人。” 祈然就着被他握住手腕的姿势,没有挣脱,一派天真无邪地眨着眼睛:“有人不能打招呼?” 镜秋看着他的面容,耳根微微泛红,偏过视线,道:“那样不好。” “哪里不好?”祈然目光直接。 “对你不好。” “是吗,所以只能四下无人的时候打招呼?” 镜秋听到“打招呼”三个字就开始心跳加速,他甚至都没法看祈然,只含糊地道:“嗯。” 祈然微笑:“规矩真多啊。” 说着,祈然便挣开了他的手,有那么一瞬间,镜秋觉得祈然好像生气了,但对方坐好,没在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他便搁下了。 道场中央的人静默不语,但边上的弟子们都悄声议论起来:“他跟小师叔居然真……原来小师叔不是不近美色,而是近绝色啊!” “这人一没胆量二没背景三没见识,小师叔喜欢他什么,难道只是那张脸么。” “果然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秦泷脸都气青了,没想到这人真跟小师叔有交情。” “老祖不管管么,最看重的徒弟被人拱了。” “老祖常年闭关,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 秦泷脸色难看,这人勾搭上小师叔,成为天境弟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他难道摆脱不了这个摆明了要踩着他的名头往上爬的家伙了么。 “所以发生了何事?”镜秋问祈然。 祈然指着秦泷,道:“他非要跟我一战,可我不愿。” 秦泷真是气到七窍生烟,他垂首躬身,动作恭敬:“小师叔,我只是想与他同境界一战,没有欺负他的意思,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镜秋看了他一眼,秦泷瞬间噤声,仍是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以及,那可是小师叔啊,这人究竟是怎么勾搭上小师叔的!就凭他黏在人身上的那份不要脸么。 镜秋的目光扫过四周,声音威慑全场:“祈然是我玉灵山的贵客,所有弟子不得无礼!否则闹事之人,我会亲自处置。” “是。”在场众弟子相互示意,头埋得更低了,看来这人很快便会入天境当弟子,有小师叔这么大的倚仗,日后天境第一美人的位置或许真要易主。 不过秦泷背景雄厚,人脉颇广,背后还有九皇子这个助力,若是他背后势力介入,祈然不一定能讨到好。 “祈然也是我雾嵩山的贵客。”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身着灰袍的老者负手走来,缩地成寸,瞬息便来到众人之中,站到祈然身前,朝着祈然点头见礼。 他身后跟着两位神朝的护卫,均身着轻甲神情肃穆,还有个脸皮极白的男子,正是在天渊险地雾林之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公,名叫邵安,乃是离澈身边的红人。 看到这群人的瞬间,在场几乎所有弟子呼吸一紧,脑子仿佛要炸开。 “雾嵩山!?那不是十三皇子的人所居之处么!” 邵安毕恭毕敬地道:“欢迎祈然大人到我们雾嵩山来。” 第8章 祈然,大人? 在场弟子们不禁怀疑耳中所闻。 邵安用那雌雄莫辨的声音,十分温切地道:“殿下一直心系大人,吩咐我等务必要护大人周全,方才元老与宗主会谈,这才来迟了一步,还望祈然大人莫要见怪。” 说完,他吊着眼角看镜秋,道:“我们殿下能力非凡,如果是我们殿下在这里,定不会让祈然大人遭这份罪,甚至还被弟子挑衅。” 第9章 言外之意就是镜秋无能了。 镜秋面不改色,如果他没料错,这群人怕是早就到了,毕竟就算和宗主会谈,会谈的只有元老一人,剩下的人都闲着。 这些人都是离澈弄来盯着祈然的,此地这么大动静,他们岂会不知? 怕是想在关键时候出来施救,结果没想到晚了自己一步,这才急急忙忙出来在祈然面前混个眼熟。 对天境各弟子而言,十三皇子的威名非常响亮。 “十三皇子居然也要庇护此子!?邵公公竟然尊称他是大人!我没听错吧!” “十三皇子可不是小师叔那般孤立无援的人物,而是真正的大族皇子,有望继承大统,登临帝位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人的那只灵鹤,当真是凰血灵鹤,乃是十三皇子所赠!?” 一时间,众弟子看祈然的表情变了。 既有小师叔庇护,又有十三皇子看重,这位初来乍到的大美人,究竟何方神圣。 “难不成他是哪位隐士大族子弟,背后势力非凡?” “他的祈是哪个祈,莫不是齐族?但齐族不是早就效忠十三皇子了么,十三皇子的人岂会和小师叔牵扯不清。” “小师叔无心帝位,但他背后毕竟有天境老祖,其他皇子却都对他心生忌惮,一心想要除掉他啊!” 秦泷只觉头都要炸了,这一个两个居然都庇护这个空有美貌的狐狸精! 他背后一族也很强盛,而且他得九皇子青眼,不至于在镜秋和离澈两大皇族面前露怯。 他怎么说也师从太上长老,低了镜秋一辈,自然不能造次,而且十三皇子在神朝的势力比九皇子要大一些,以免给九皇子惹麻烦,更是不能得罪,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难道对方踩着他名头往上爬的事,他就要忍了么! 离族元老对祈然道:“若是大人愿意来雾嵩山做客,殿下必然万分欢喜。” 镜秋道:“祈然,随我回玉灵山。” 祈然还想着方才被镜秋当众拒绝的事,道:“那就去雾嵩山看看,你要来么?”他看向镜秋。 邵安面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假笑,隐隐的杀气对准了镜秋,其他人却察觉不到。 镜秋自然是不会去十三皇子的地盘,老祖那儿还有事,他只能目送祈然离开,心里却没法平静。 离澈笼络人心是见缝插针无所不用其极,必然会竭尽所能地示好,甚至有可能离澈会亲自过来。 祈然会不会去了就不回来了? 镜秋在老祖那边待到天黑,还是不放心,去雾嵩山外转悠了下,听到进出的皇族护卫说着祈然已经离开,这才迅速赶回了玉灵山。 祈然拎着包袱出来。 镜秋挡在了他面前。 “你,你去哪儿?”镜秋清冷的面上也冒出一丝薄汗来。 祈然却没看他,只是看着前方下山的路:“我去雾嵩山住几日,离澈过几日就会过来。” “别去。”镜秋拉着他的胳膊,却没有用力。 祈然轻轻一挣就能挣脱,但他没有动,只是抬眼看着镜秋,眼里一片平静。 镜秋心跳乱了,目光炽热,十分无措,道:“别生我的气。” 祈然没说话,却也没说不生气。 见他并没有靠过来,语气随和却生分,镜秋来到他面前,两手都抓着他的手臂,注视着他的眼睛,道:“如果当众和人亲近,日后却不和人结为道侣,那会让人难做,也会惹人非议。” 祈然道:“道侣,那是什么?” 镜秋道:“就是夫妻。” 祈然面无波澜,语气平和:“你若不愿和我亲近,那我就去找别人了。” 镜秋脑中的弦断了,呼吸跟着一紧。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会这样。 眼前这人涉世未深,嘴里说出什么样的话来都不离奇,自己不过是他搭救的人之一,无论是苍行,沐辰,甚至离澈,或许就期待着和他亲近,自己远不是唯一。 镜秋白皙的额上沁出一丝汗来:“没有不愿。” “我没有不愿。”镜秋又说了一遍,声音更坚定了些。 “是吗。”祈然语气不咸不淡。 镜秋清冷的面上透着痛苦,他握着祈然手臂的手下移,拉住他的手,低声下气地道:“祈然,我对你……是真心的。” “什么是真心?” 镜秋不会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以你是喜欢我对你这样吗?” 祈然抬手勾住他的脖颈,靠近了,一派天真地看着他的眼、他的唇,却没有更进一步。 镜秋呼吸微促,倏然放下一切顾忌,按住祈然的后脑,吻住了他的唇。 他狠狠撬开祈然的唇齿,汹涌地探入进去,与他唇舌纠缠在一起。 一瞬间掠夺了呼吸,祈然眼睛猝然一亮,他轻轻搭上镜秋的背,先是被动承受,渐渐的学着他的动作,笨拙地回应。 镜秋如受鼓舞,灵魂仿佛升天,他捧着祈然的脸,几乎要把他吞没入腹,脑中翻来覆去尽是不堪入目的凌乱画面,他一阵自弃自厌,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知道祈然并没有喜欢他,祈然只是单纯地喜欢这样,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但他完全忍不住。 祈然几乎溺在甜腻的亲吻中。 许久两人分开,祈然晶亮的眸子里映着镜秋清绝的脸,后者耳朵红了,手翻转过来握住祈然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算了,还是不去了。”祈然绷着脸,目露苦恼。 “留在玉灵山?”镜秋脑弦一松,万分庆幸。 祈然点了下头,和他牵着手,走到朝华殿前,镜秋为他推开门,祈然含笑步入其中,矜持微笑着关上了房门:“明日见。” “明日见。”镜秋心头的忐忑不安才堪堪消去,但想到祈然总有一天会去找离澈……一旦离澈知道他留下祈然所用的方法,离澈绝不介意这么做。 甚至其他人也一样,他们看祈然的目光,在祈然亲吻他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单纯了。 镜秋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脑中迅速默念清心经。 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不公开是他的私心,他实在不想祈然这样的一面被其他人看到。 进了屋,祈然便将肩上的包袱收进了空间。 雾嵩山,离族元老离澜负手站在山门口,旁边邵安垂首踹袖侍奉。 邵安皱眉道:“高人为何不愿意随我们回神朝,甚至不愿意来雾嵩山住,难道他真的选中了镜秋殿下?他想帮着镜秋殿下对付我们殿下不成?” “他只说现在不愿,没说以后不愿。” “但愿如此。” 眼下天境老祖垂危,一旦天境失去最强战力,整体实力都会下降一层,天境人心涣散之际,便是他们招揽助力的好时机。 殿下这时候让他们驻守天境,目的之一是祈然;其二便是笼络天境其他强者;其三,便是杀了镜秋,以免夜长梦多。 第9章 晨光熹微,镜秋将信笺塞入木鸟腹腔,放飞了木鸟,可木鸟却没有飞向朝华殿的方向,他来到院中,却见祈然站在那里,木鸟停歇在他手指上。 高挑的美人站在枫树下。 镜秋问:“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按照祈然给他写的信,他一般睡觉睡到很晚才会起,前几日祈然也是这样的。 祈然道:“你每日都去看你师父,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镜秋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老祖将陨的消息还瞒着天境上下,知晓得人极少,按理说不能让别人知道,但是祈然…… 祈然立足世道之外,绝非凡俗之人,初见面时,对方治好了他的一身伤,解了侵蚀全身元力的奇毒,而且祈然还救了离澈、沐辰、苍行等那么多人,可见他的医术必定不凡。 只是师父是道伤,而且伤了多年,已成顽疾,如今半身化道,已是无药可治。 镜秋道:“师父,身患重病,时日无多。” 祈然问:“什么病?” 镜秋道:“道伤。” 祈然道:“那是什么伤?” 镜秋叹了一声,他在知道师父病发的时候,就有想过找祈然帮忙,祈然能治好他,治好那么多人,他的医术必然卓绝,但那毕竟是道伤,见多识广的九星医师阅遍古籍,都说无药可治,想必祈然也……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祈然竟不知道道伤是什么。 镜秋道:“就是天劫之下,被天雷击出的道伤,境界突破,身体复原,但还有大道创伤留下,元力无法触及,没有灵药可以医治。” “这样啊,”祈然道,“能让我去瞧瞧么。”他一脸好奇地道,“我还没见过大道创伤长什么样呢。” 镜秋犹豫了下,这件事事关重大,能去见老祖的除了他和宗主,只有那位九星医师,按理说不该带旁的人去,可这人是神秘莫测的祈然。 镜秋道:“随我来。” 第10章 祈然跟着镜秋,来到天境密地,刚到闭关密地门口,就被守卫长老拦下了,长老冷冰冰地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镜秋道:“他是我请来的医者。” 守卫长老脸色怪异:“医者?连医师都不是,如何行医。” 祈然一脸奇怪地看向镜秋,什么叫医者不是医师,不能行医? 镜秋低声对长老道:“他来自仙山。” 守卫长老将信将疑,道:“小师叔,若是出了岔子,你可是要受罚的。” 镜秋道:“无妨。” 天境老祖的闭关地,祈然率先进门,镜秋落后他半步,石门在他们身后关闭,四壁之上灵灯散着柔和的白光,将偌大的闭关地照得大亮。 身着九星医师长袍的老头调制着药剂,药味弥漫在整间闭关地之中。 道安尊者形同枯槁,只余白骨的手抬起,朝向镜秋的方向,清明的眼睛看向镜秋旁边的祈然,神情依旧平静。 天境宗主站在一旁,见镜秋来了,目光诧异地落在他旁边的人身上,道:“这位是?” 镜秋道:“宗主,虞老,师父,他叫祈然,是位医者。” 医者,连一星医师都不是。 九星医师虞鸿甚至没有抬眼,只一门心思专注着手里的药剂,他面前石桌上放着的都是世间罕有的名贵灵药,但这些灵药配置的药剂,也顶多只能让道安尊者意识保持清醒,却无法对道伤产生半丁点好的效果。 天境宗主看了下虞鸿,这才温声道:“医者可不能给修士行医啊。” 镜秋道:“他只是没有考核过医师,但他医术卓绝,三年前,我为寻仙山,陷入天渊险地,身负重伤还中了奇毒,若非得他相救,可能活不到今日。” 天境宗主诧异地打量着祈然,见他如此年轻,眼里透着涉世未深的天真,不像是活了很久的人,如何能治好道伤。带他来这里,不是让他来送死么,他沉下脸来,道:“老祖的事,你都跟他说了?” 镜秋点了下头。 天净宗主眉头紧锁,他能理解镜秋急于救人的心情,尤其是眼下老祖熬不过三人,无论什么办法都得用上,可事关天境安危,老祖之事绝不能外传。哪怕老祖死了,消息也得封死,绝不能让外界知晓,否则后患无穷。 不是他不信镜秋所言,而是他带来的这人,看着没有修为,要么是他身上带着极品隐匿法器,连他这个元神境巅峰都看不穿,法器品级极高,要么是他真的没有。 一个没有修为的人,如何能给破虚境老祖治病,而且还是治疗道伤这种不治之症。 祈然道:“可以让我看看吗?” 天境宗主不由看向虞鸿,当着九星医师的面,让一位连医师都不是的人给他的病人诊治,怕是会让九星医师不快。 可虞鸿却连一个字都懒得说。 “你看吧。”天境宗主天然的对他有些许好感,便让出位置来。 祈然蹲下,手搭上道安尊者的手腕,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钻入后者肌肤之中,无视体内经络运转,直接达到伤处。 道安尊者原本未在意,结果感知到那抹虚无缥缈的气息,体内破虚境的元力居然毫无波澜,他引动一缕元力至那抹气息处,元力穿过气息,彼此毫不影响。 这不是元力! 那缕气息来到脊椎处的一道切口处,竟是触及了那抹道伤边沿,道安尊者身体跟着猛地一颤。 虞鸿立刻伸手按住道安尊者,怒斥道:“你干了什么!?” 道安尊者连忙抬手握住虞鸿的手臂,阻止他的动作。 道安尊者的喉咙已经化道了一半,以至于无法开口说话,他看着祈然的目光充斥着渴求。 道伤落在身上,与元力似乎不在一个空间,他的元力根本无法触碰到道伤,更不用说治愈了。 同样,九星医师的元力也无法探到道伤处。 可这抹缥缈的气息,竟然能触及道伤,好似大道本源! 道安尊者目光直直地盯着祈然。 看着老祖的样子,天境宗主不禁奇怪。 祈然收起了那抹气息,道:“伤口长约七寸,宽一寸,确实很严重。” 虞鸿不由皱起眉头,他的元力感知不到道伤的所在,因此并不知道道伤究竟在何处,又长什么样。 道安尊者按捺住激动,艰难地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 天境宗主仔细地看着老祖,见他颤抖着的手,伸向祈然的方向,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难道老祖是在附和,真的被他说中了!? 一个没有修为的医者? 不,并非没有修为,看来身上隐匿修为的至宝品级确实奇高,来历必然非凡。 镜秋看着祈然,丝毫不怀疑他的实力,道:“可有办法治?” 祈然皱着眉头,道:“治起来也比较费力,不眠不休少说也得花上七日。” 镜秋不由发怔,脑中翻来覆去是这句,担心是自己理解错了意思。 天境宗主亦然。 不等天境宗主开口,虞鸿直接炸了:“七日,你小小年纪,夸什么海口,这可是道伤,七日能治好?再说老祖的寿元最多只剩三日,你是知道老祖活不到七日,才故意这么说的么?” 祈然道:“伤势愈合的时候,因伤势而受损的寿元可以延长啊,怎么可能活不到七日呢?” 虞鸿瞪圆了眼睛,吹胡子瞪眼道:“你打算怎么治?” “就是这样治啊。”祈然搭着道安尊者的脉搏,大量虚无缥缈的气息涌入道安尊者体内,毫无阻碍地跃过经络与血肉,来到脊椎处的道伤处。 气息触及道伤表面,道安尊者顿时浑身颤抖,几乎要背过气去,但老眸直接清明。 虞鸿目光如炬,道:“治疗道伤,必须用到灵药,你这样徒手怎么可能治好。” 祈然不由松开了道安尊者的手腕,那股玄奥之气瞬间抽离了身体,道安尊者一把抓住了祈然的手腕,满眼迫切,却发不出声音。 “一定要用灵药吗?”祈然道。 虞鸿吹胡子瞪眼:“我曾见过一本古书,要治疗道伤,必须得用神药!” “什么神药?”镜秋问。 虞鸿见他开口,便回答道:“古书上也未有记载,只是前人的设想,至今没有确切的药方。”他又道,“若能写出治愈道伤的药方,作为医师,就能青史留名了!” 祈然想了想,道:“用灵药,也不是不行。” 镜秋不由微微皱眉,这是治麻烦了么。 虞老是九星医师,九星医师最高只能治元神境巅峰,却治不好元神境之上的破虚境,更不用说十星医师都没辙的道伤。 这人不许祈然治,万一祈然真能治好呢。 只是这最后关头,九星医师日夜守在老祖身边,也没有机会趁着九星医师不在的时候过来,而且宗主也一定不会允许旁人随意插手老祖伤势。 再者,虞老已经治到现在了,最后让他老人家撒手,也是对他老人家的不敬。 祈然道:“就是很麻烦。” “只是麻烦?你能写出治疗道伤的药方?” 兴许是觉得太可笑了,虞鸿极度无语之下直接笑出来,眼下确实也没别的乐子,他拂袖而过,石台上出现了纸墨笔砚。 “你写写看,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花样来。” 第10章 祈然整了整衣袖,来到石台边,拿起纸笔,他时常写信,下笔流畅,几乎没有多做思索,快速写下了一份药方。 虞鸿将药方拿过去,先是惊愕,接着便皱起眉头,最后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将药方往石台上一拍,道:“月神果,道心草,悟魂花蕊……这些神药都绝迹了。” “你是明知道它们早已绝迹,才写出来糊弄人的么,还有这里头的灵药药力相斥者众多,这些能配置成怎样的药剂?” “绝迹了啊。”祈然道,“这里头没绝迹的神药有哪些?” 虞鸿简直快失去耐心,这人的岁数当他学徒他都嫌年轻了,他对学徒都没有答过这般无知的问题,道:“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想给老祖治伤!?” 镜秋将药方拿过去,把如今已经绝迹了的神药、灵药一一划去,再递给祈然。 祈然皱起眉头,似乎觉得难办,道:“就只有一味神药没有绝迹?就这空灵花?” 镜秋道:“空灵花,在苦海秘境里出现过。” 祈然轻嘶一声,道:“那就这一味吧。” 虞鸿简直无语到了极点,见镜秋居然陪着他胡闹,没好气地道:“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未听说区区空灵花配上那些寻常灵药,能治好天劫留下的大道创伤!” 而且药方何其微妙,少一味药都无法配置成药剂,而这人一下子减少那么多种,居然还觉得有药效,能治好道伤。 他居然会陪一个连医师都不是的人在这儿胡闹。 道伤稀奇,若能治好道伤,是能在医道闻名,治不好也不至于损到名声,他这才来尝试一番,但没想到冒出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竟然大言不惭地写下了这份牛头不对马嘴的药方。 第11章 不得不说初生牛犊不怕虎,知道是无药可救死马当活马医,所以什么方子都敢开! 祈然道:“可以啊,只是缺少了其他神药,只单单用这一种,耗费的时间会很长,一日一次,少说得服用个五年方能治好。不过一朵空灵花只能配置十次药剂,所以需要的量比较多,特别麻烦。” 身负道伤化道一半的道安尊者还能活五年!? 虞鸿道:“荒谬,怎么可能!?” 道安尊者瘦骨如柴的手伸向祈然。 祈然走到他身边来,那手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道安尊者张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他满眼都是渴求。 镜秋道:“如果不用灵药呢?” 天境宗主倏然开口:“你说如果不用灵药,七日能治好,是真是假?可否一试?” 道安尊者无声地张开口,艰难地点了下头,难掩激动之色,他已经憋得太久。 虞鸿顿时脸色铁青:“没有星级的医者没有资格给修士治病,这是医师公会的规矩,难道天境想破了医师公会的规矩么!” 天境宗主很为难,但他已经看懂老祖的意思了。 镜秋道:“只要修士愿意,就算是医者也能一治。” 虞鸿脸色阴沉:“所以你们想当着我的面,让一个不是医师的人,给我的病人治病?” 面对这位九星医师,天境宗主尊敬之至:“不敢冒犯您老,只是,试试。便让他试试可好?” 虞鸿拂袖道:“只要他一试,那么我便不治了。” 天境宗主顿时十分为难。 床上的道安尊者也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眼里露出一丝哀色,他必死无疑,可不能让天境和医师公会交恶。 此刻道安尊者身上死气弥补,化道已经延伸到另外半边身体,而且化道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些血肉都成了黑色光点消散在空中。 祈然直接道:“那你就别治了,就你这点医术,连我的药方都看不懂,明知治不好,还在这儿嚷嚷个什么。” 他说着不客气的话,但不带丝毫怒气,听完回味一下才知道是被骂了,虞鸿顿时怒目圆睁,道:“你说什么!” “天境好大的派头,竟然纵着一个小医者踩在老朽头上,你们既然要他治,那老朽便走,今后与你天境再不相往来!”虞鸿含怒拂袖,朝着外面走去。 世间九星医师不多,得罪一个都是古教的损失。 道安尊者给天境宗主和镜秋使眼色,天境宗主已然上前去,好说歹说可虞鸿脚步丝毫不停。 而道安尊者则一把握住了祈然的手腕。 祈然蹲了下来,给他注入仙力。 仙力直达道伤创口,直截了当地刮去道伤表面的法则残留,修复道伤。 在缥缈之力注入道伤创口的瞬间,道安尊者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停止了化道!先前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真能缓和他的伤势! “虞老别气,别和小辈一般计较!”天境宗主满面愧疚,“道伤罕见,但凡医者都想看看……” 虞鸿冷哼一声,推开石门。 “多谢,小友……” 就在这时,苍老沙哑的声音从破败的喉咙中传出,十分突兀地在石室中响起。 虞鸿脚步一顿,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只见道安尊者稍稍抬起头,喉间微动,发出声音:“帮我……” 一旦开始化道,伤势便无法逆转,而道安尊者居然能说话了! 他化道到一半的喉咙,开始愈合了!? 虞鸿几乎是立刻调转身形,几步来到石床边,握住道安尊者另一只手,元力魂力一并探入其中,赫然发现原本行将朽木的身体,居然有了回春的迹象! 他近乎惊愕地看向对面那个美得不像真人的年轻男子,见他只是握着道安尊者的手,不知道做了什么,道安尊者身体化道的部分,便在缓缓自愈。 就算极缓,但确实是在自愈! 虞鸿呼吸急促。 他方才之所以勃然大怒,是这些天确实尽心尽力地在医治老祖,正是因为深知老祖受伤之重,他才笃定世间无药可治,他完全没把这小辈放在眼里,却被这小辈出言不逊,他自是万分郁愤。 可现在看来,此人真有起死人之能! 居然真能治疗传说中的道伤。 照着这个自愈的速度,或许不到一个月,就能彻底治愈。而道安尊者身体在逐渐复原,寿数自然不只一个月! 所以这位小友说的可以治疗道伤的药方,也是真的切实有效!? 虞鸿胡子乱颤,他根本没有仔细看那药方,完全没有记下来,现在再去看,会不会太冒昧? 但那可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能医治道伤的药方! 若是能再看一眼…… 虞鸿心里打鼓,规矩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祈然给天境老祖疗伤,十分尴尬地道:“这……” 天境宗主跟了过来,央求道:“小辈口无遮拦,不过会点微末伎俩,岂能和您老相提并论……” “胡说什么!”虞鸿吹胡子瞪眼,“当着前辈高人的面,尽是瞎胡说!” 天境宗主见他老人家态度大变,不由看向疼得抽气的老祖,想到方才似乎是老祖发出的声音,心里突突直跳,是老祖的状况好些了?他赔笑道:“所以您老还走吗?” “走?什么走?”虞鸿激动道,“老夫说了要救老祖,自然不会轻易食言!” 可您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天境宗主跟在这位九星医师身边,老祖的手一边一个,一个被握在在祈然手里,另一个虞鸿握着不放,他也想查验老祖身体状况,却没法近身。 相比于虞鸿一惊一乍表情多变,祈然却始终平静。 天境宗主安静地看着祈然。 好像只是手搭在老祖身上,什么也没做,但老祖的伤势确实有所好转,至少气息没方才那般微弱了。 “需要多久?”天境宗主道。 祈然道:“短则七日,多则十日。” 镜秋想到他说的七日不眠不休,以及治疗起来比较费力,道:“这样你可会消耗过度?” 祈然睫毛轻颤,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道:“我中途会休息的。” 镜秋见他一派轻松,又担心他疲惫。 天境宗主同样察言观色,道:“可有什么需要?” 祈然道:“有什么好吃的都端上来吧,我想边治边吃。” 竟然还能分心!?虞鸿瞪圆了老眼。 天境宗主道:“我这就让人去准备灵丹妙药、奇异珍馐,祈然前辈可有什么偏好?” 这下他也不再称祈然为小友了。 祈然道:“没什么特别喜好,看着上吧。” “我这儿丹药很多。”在天境宗主和镜秋异样的目光中,虞鸿抬手一挥,祈然身边便多了一个长桌,桌上摆满了各色玉瓶。 虞鸿将一个个碟子摆放在桌上,丹药摆好,殷勤地道:“这些都是补充灵力的丹药,一品到九品。” 居然连九品丹药都拿出来了!天境宗主不由惊叹。 祈然看了一眼,道:“哪个味道最好?” 虞鸿下意识地去拿一枚低阶的二品丹药,这个味道是最好的,可转念一想,手转了个弯,拿了颗八品圣丹,道:“这个不错。” 祈然偏过头,张开口,虞鸿将丹药送进祈然口中。 天境宗主几乎看呆了,虞老这是在喂食么!还如此自然! 镜秋道:“我来吧。” 第11章 祈然嚼了嚼丹药,皱起眉头道:“这也叫好吃?” 镜秋拿过那枚二品丹药,递到祈然嘴边,祈然就着他的手,咬住了丹药。 镜秋的手指几乎碰到了他的唇,他不由微微曲紧了手指,好不容易才收敛了心底的欢愉,内里又一阵羞愧。 祈然唔了一声,表情也很是勉强,嘀咕道:“还没糕点好吃呢。” 天境宗主委婉地道:“但糕点没有灵气。” 虞鸿则道:“你爱吃糕点?老夫这就去给你买!” 天境宗主见虞老前辈态度大变,只想扶额,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出身名门,学生无数,怕是自出世以来从未对谁如此殷勤。 镜秋不想怠慢了祈然,道:“还是拿一些灵果仙珍来吧。” 祈然自认也用不了多少气力,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红润,一只手捏着道安尊者的手腕,仙力如涓涓细流,注入给道安尊者体内:另一只手捏着灵果,边治伤边吃。 灵果的灵气溢散开来,清香扑鼻,祈然吃得很随意,就像啃苹果一般。 按理说这枚圣果服下后,海量远元力冲刷身体,身体必然会有所反应,但祈然面无波澜,身体更没有半点元力波动。 好像元气入体,石沉大海一般。 人体吸收元气储存在气海之中,除非气海大到漫无边际,否则不可能是这样的效果。 气海越大,潜力越大,起步艰难,但上限极高。 第12章 眼前这人必然是个绝无仅有的修炼天才! 天境宗主暗自赞叹,如此修炼天才,竟然还是个逆天的医道天才!来了天境,不知道能不能留在天境……他不由看向镜秋,不知道镜秋是不是这个心思,他从未见镜秋对哪个人这般小心细致周到过。 虞鸿按着道安尊者的手,感知到对方体内化道的伤势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复原,表情时而迷茫时而叹惘。 他不知道祈然是直截了当地修复道伤,化道的肉身恢复其实是道安尊者自己的元力使然,他只当是祈然在修复化道的肉身,起初看得振奋,时间长了,知道自己完全派不上用场,便生了学习的心思。 反复思虑许久,他终于厚着脸皮开口道:“祈然前辈,您写的药方,可否再给老朽一看?” 他在想,如果祈然不乐意,他也不会有丝毫意见,毕竟高星级医师的药方,都是天价,他愿意付出酬劳,他只求能再看一眼。 祈然随口道:“随便看,在镜秋手里。” 虞鸿深吸一口气,这便是医道尽头之人有的魄力么,如此独一无二的丹方,竟然可以随便给人看的,都不需要报酬。 他这才看向镜秋,已经是急不可耐。 镜秋将药方拿出,递给虞鸿。 前不久还懒得施舍一眼的虞鸿,手往衣袍上搓了搓,这才抬起双手,捧过药方,一味药一味药地细看起来。 端正了心态,他重新再看,方知这药方之妙,以及祈然的厉害之处。 如果不是接触过写着那些已绝迹的神果的药方,怎么开得出这样的药方来? 若是真全然不通高星级医术的寻常医者,哪里知道这么多各种属性的灵药。 但慨叹也仅此而已。 虞鸿仔细看,依旧看不出所以然来。 他干脆拿出纸笔,开始伏案写画起来。 这是他们最开始学高阶药方的时候,分析药理用的方法。 将每一种灵药的各种属性和药效写出来,再分门别类,看能否从中看出药理来。 这些天要数他接触道伤最多,虽然依旧知之甚少,但分析了药理,或许能知晓治疗之法呢。 他已经在九星医师境停留了上百年,若是学会了这个十星级的药方,或许能一举达到十星医师境界呢! 祈然足足救治了九日,中途休息了四个晚上,石床上的道安尊者半身枯骨彻底复原,气息雄厚绵长,面色也恢复红润,神采奕奕。 天宗宗主每日忙完宗门要务,都会来这儿守着。 而镜秋则守在祈然身边,祈然要喝水或者想吃什么,都是他和虞鸿在照顾,镜秋倒是想全部代劳,但碍不过虞老前辈太热情。 就在这时,石门外传来敲门声响,敲得倒是很急切。 天境宗主出门去,问道:“何事慌张?” 长老道:“宗主,离族老祖来访!” 天境宗主道:“离族老祖这时候来,所谓何事?” 长老道:“离族之人,乘坐鲲鹏大张旗鼓而来,说要见我们老祖,声音传得内宗都能听见,说要来与老祖论道下棋。” 天境宗主的脸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冷哼一声,怒极反笑道:“真是来得好生及时啊!” 如果不是老祖被祈然治愈,眼下应该就是老祖身陨,天境内部人心惶惶之际。 离族居然这时候让老祖亲临拜访道安尊者,心思昭然若揭。 可想而知,如果道安尊者死讯传出,离族老祖在此坐镇不走,天境不得不和离族老祖讲和,甚至会想尽办法与离族老祖合谋,让后者坐镇天境。 这样一来,整个天境都将是离族十三皇子离澈争夺神朝神帝之位的筹码! 守卫长老知晓老祖情况危机,额上冷汗滴落。 “拦下他!”天宗宗主回头看了眼石门的方向,“至少拦过今日。”没去打扰,径直离开。 一个时辰过后,祈然松开了道安尊者的手。 虞鸿还埋首在一沓沓写有灵药药理的纸张中,依旧没有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愁白了好几根头发。 “好了。”祈然起身,立刻挽上镜秋的手臂,又恢复了往常的做派,镜秋一脸无奈,面色清冷,目光宠溺。 虞鸿从皓首穷经的状态中回神,见祈然抬脚便要离开,他上前一步。 可有个人比他还快。 道安尊者瞬移至祈然身前,朝着祈然躬身与地面相平,双手呈上一枚刻有道安二字的玉牌,和一枚纳戒,道:“老夫还有要事,需要先行一步,前辈大恩,没齿难忘,今后您便是天境的贵客,有任何需要只管找天境宗主,这是老朽的令牌,日后有用得上老朽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这是十亿极品元石和十万方元液,一点心意,称不上报答,还望您能笑纳。” 这个价位,其实是为了平衡九星医师的心情——虞鸿照顾这些时日,得到的报酬和这个差不多。 道安尊者到底心存愧疚,因为这个价位,作为治好了道伤,为天境救下至高无上破虚境强者的报酬来说,确实不值一提。 不过破虚境强者的令牌,却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只是对于一个拥有如此能耐的医者而言,也说不出是对方手里拥有自己的令牌,是一种殊荣,还是反过来对他是一种殊荣。 祈然径直拿过那枚玉牌和空间纳戒,既然事情解决,他别的话没说,绕过道安尊者便要往外走。 “前辈!!!” 虞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展衣摆,干脆利落地跪在了祈然面前。 祈然站定不动,受了这一拜,却没有多余的话,一如当年他被亲了一下,却半点慌乱也无。 “前辈收学生么!” 祈然低头看他,一脸茫然:“这是何意?” 虞鸿满面红光,目光热切,急切地道:“您看我怎么样?” 道安尊者一时都看直了眼,这可是九星医师啊,医师公会的极高层,几乎代表了医师公会决策的一类人。 虞鸿无比赤诚地道:“我年纪虽然大了点,而且才元神境初期,但我是九星医师,在这个大陆上还有些许话语权。” 祈然道:“可我不会教人啊。” 他师父收徒要求很高,不知道对徒孙的要求高不高。 虞鸿道:“您只要讲讲这药方的药理,于我便有了老师之实,至于其他的,弟子都会自行处理,绝不敢轻易劳师父大驾。” 祈然道:“今日没空,改日吧。” 虞鸿一怔,猛然反应过来祈然答应改日指点他的药理,意思是同意了他这个学生,万分激动道:“好好好,这段时日,老朽就住在天境,老师若有时间,弟子必亲自登门听您教导!不知老师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学生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祈然问:“医者不能医治修士?那么怎样才能成星级医师呢?” 如此简单的问题,虞鸿毕恭毕敬:“只要去医师公会考核即可,这几日正好是医师考核的日子,不过星级提升一次,中间至少需要间隔三年。” 所以说要想成为九星医师,少说也得二十七年的时间。 祈然道:“那我去考核个医师吧,镜秋,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镜秋宠溺地看着他,道:“去。” 虞鸿立刻道:“老师要去考核医师!?学生可否同往!” 祈然道:“随意,别妨碍就行。” 虞鸿毕恭毕敬,道:“老师放心。” 闭关室外,天境宗主站在一位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面前,心急如焚,面上不显。 他按捺住心底的郁火,为难地道:“还请尊者留步。” 男子趾高气昂地道:“怎么,老夫亲自来找道安下棋论道,你这小辈还想阻扰不成?” 华服男子样貌年轻,但眼里带着暮气,他自称老夫,倒是毫无违和感。 这位乃是离家老祖,离禛,万昀尊者。 可谓是万年不来往,突然前来,直奔重地。 看来他们老祖重伤垂死的消息,知道的人其实不少…… 天境宗主深吸一口气,心下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算今日万昀尊者闯进去,老祖的伤势不比九日前,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或许流言会不攻自破,唯一怕的是,这位尊者趁机下手…… 第12章 祈然来到密地外,便远远看到天境宗主站在一侧,另一边则是个身着华袍、头带华冠,一看就很骚包的年轻男子。 天境宗主道:“今日实在不便,不如请老祖过两日再来。” 离禛道:“我今日专程前来,道安为何不见?难不成道安在修炼上遇到了什么难题?老夫正得空闲,可以和他论道一日。” 对方与其说在商量,倒不如说在硬闯,像是有恃无恐一般,绕过天境宗主便要往前。 离禛只觉此行十拿九稳,按理说道安尊者道伤加重,可能在几日前就已经殒命,他担心被人捷足先登,所以听到离澈的传讯后,立刻便来了这里。 第13章 祈然回头对送他出来的道安尊者道:“别告诉旁人是我治好了你。” 道安尊者面庞依旧和蔼,道:“老朽绝对守口如瓶,宗门有事,容请老朽先行一步。” 他大抵知晓祈然不希望救治他一事外传的缘由。 来人乃是离族老祖,神朝十三皇子的母族,估计正盼着他殒命,等着蚕食天境将之纳入自己势力阵营。 而今自己痊愈,离族愿望落空,若是传出是祈然所为,便等于祈然站在了天境这边,甚至因为祈然和镜秋走近,或许就意味着他站在镜秋这位皇子身边,与其他所有皇族为敌。 这位逆天医者是个聪明人,他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道安尊者临走之前,拍了拍镜秋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镜秋看着搂着他胳膊的祈然,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介意。 道安尊者径直撕裂空间,一步踏出,身形便消失在三人眼前,碎裂的空间裂缝也化作波纹消失无踪,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这便是破虚境的神通,能破碎虚空,千里之遥,只需一步。 “既然万昀亲自前来,想要与老朽论道,老朽自当奉陪。” 威严的声音如洪钟般传开来。 半个内宗的弟子长老都听到了。 年轻男子表情怪异,来势汹汹的架势也稍稍收敛,眼里无比惊愕,不是说道安肉身化道了么,为何完好无损,甚至气息还隐隐胜过先前。 谁人能治好道伤? 被天宗请来的九星医师虞鸿?不,虞鸿没有这个本事。 是他修为更进一步,所以道伤自行愈合了?道伤无药可治,没有自愈的可能! 所以这是道安自损道行,强行提升的气息? 离禛上上下下打量着道安尊者,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丝的破绽,对方动用的声音混响气势磅礴,根本看不出是将死之人。 这之中究竟有何变数? “老祖。”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远远传来。 离澈踏空而来,朝着道安尊者拱手,道:“老祖修为有所精进,念着道安尊者,便来了这里,听闻二位尊者要论道,可否让晚辈旁听?” 道安尊者见他来得及时,解释恰到好处,缓解了此间的尴尬和剑拔弩张的氛围。不得不说眼前这位十三皇子当真八面玲珑,处事圆滑,等闲莫能与之敌,自己的徒弟就算不争,也不能落后同族太多,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既然真要论道,他自然也想让镜秋也过来,只是镜秋不愿争位,最好别和离澈在一个场合出现。 道安尊者想着等会论道的时候,用记录晶石记录下来,到时候给镜秋…… 离澈目光看向密地入口的方向,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 他心中有个没头没尾的猜测,此番天境老祖的境遇,唯一的变数便是祈然,会不会是祈然救的? 祈然要帮镜秋? 离澈对道安尊者道:“听说尊者有伤在身,眼下看您安然无虞,想来是虞老前辈的手笔,医师需名声以立世,我等也不介意将之发扬光大。” 道安尊者道:“这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他没承认,看来祈然在名望与跟他为敌之间,选择了后者,离澈面上带了些喜色。 祈然回到玉灵山,还挽着镜秋的胳膊。 “考核医师的地方在哪儿?” 镜秋带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道:“在医师公会,附近的古韵城里就有,过两日,正好是医师考核的日子。” 祈然回到朝华殿,进屋收拾了一番。 这些日来,镜秋殿内的下人给他准备了上百套衣袍,各种颜色各种样式都有。 祈然从中选了三十七套带上。 医师考核那日,祈然身着一身崭新的衣袍,走出朝华殿大门。 明黄长袍罩着白衣,腰间飞鸾玉佩与流苏随着步伐摆动,广袖翻飞,容颜如炬,万年不变的耳饰流光溢彩,唇边的笑明媚动人,整个人气质出尘脱俗。 镜秋不经意地回头,眼前眩晕了下,待祈然上前,他道:“都收拾好了?” 祈然点头,拉住他的手,笑着道:“咱们走吧。” 祈然摇晃着他的手,走向那只高傲立着的灵鹤,镜秋停下脚步,道:“要带它去?” 一时间,镜秋有种迫切的需求,他得去契约一个代步灵兽,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离澈的东西跟在祈然身边。 这只灵鹤必然有监视之用,无论祈然去哪儿,离澈都能知晓。 祈然见镜秋不坐这灵鹤,主动邀请道:“你也上来!” 镜秋道:“灵鹤不会愿意。” 这是离澈所在的离族豢养的凰血灵鹤,身上有离族气息,与他的气息相斥,如果他坐上去,灵鹤会陷入狂躁。 祈然坐上灵鹤,往前移了移,拍了拍身后的位置。 见他坚持,镜秋还是坐上了灵鹤。 灵鹤躁动地扭动了下,祈然拍了下灵鹤的背,灵鹤一个激灵,稳稳地匆飞入空中。 镜秋顿时暗自生奇,难道祈然不只精于医道,还精于驯兽一道!? 祈然问:“听说这灵鹤是神朝皇族才有,你和离澈都是神朝皇子,为什么离澈有灵鹤,而你没有?” 镜秋与祈然写信的三年,几乎事无巨细把自己有关的事都说了,他从来不回避祈然的问题,所以祈然有问题会直接问。 镜秋并未感到冒犯,直言道:“因为我不去争帝位,便没有去领取凰血灵鹤。灵鹤有监视之用,它迟早回归离澈那边,离澈会清楚地知道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祈然想了想,道:“到时就把它拴在医师公会外,不让它进去。” 镜秋见他不在乎,便也没再多言。 凰血灵鹤乃是神朝皇族的象征,带着凰血灵鹤出行,寻常修士都不敢轻易出手招惹。 灵鹤飞过群山,来到一处宛如苍林明珠一般的城池。 城池遍及整座高山,最富丽堂皇的城主府建立在高山之巅,能俯瞰全城。 而医师公会则在半山腰上,地段极好,四通八达。 古韵城禁空,城内不许修士御空,更不许灵鸟飞行。祈然和镜秋进了城,灵鹤脚踩在青石板上,走过路过的修士看到这么一只高丈余,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血羽灵鹤,都不由指指点点。 “神朝皇族的坐骑。” “这二人是神朝皇族之人?” 镜秋头上带着帷帽,雪白轻纱遮挡着他的脸。 清风扬起轻纱,露出他的样貌。 “后面坐着的那位有点眼熟……” 镜秋倏然翻身落地,置身人群之中,祈然低头看他。 镜秋不得不下来,此城距离天境不远,城内修士认识他的人也不在少数,谣言再传出去,就会变成“镜秋居然也有了凰血灵鹤”,“镜秋决定争位了”…… 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镜秋不打算让自己参与到神朝争位之中,否则一旦如此,祈然跟他走近,必然会把祈然也卷入这场搅弄整个大陆的漩涡。 祈然不再强迫镜秋乘坐灵鹤,他也翻身下来,走到镜秋身边。镜秋心想其实没必要让祈然陪他步行,他可以改变身形,不至于让人认出来。 人潮拥挤,祈然被攘到镜秋身上。 镜秋一把搂住他,呼吸微促,表情格外认真。 祈然拉住他的手,镜秋环住他,实在不忍心他受这份罪,于是抬手在脸上抹过,身形便在祈然面前变化,转眼变成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容貌也挺好看,一双眼睛极为清透,祈然见他眉眼,顿时不由露出笑容。 镜秋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想要垂首,却被祈然挑着下巴抬了起来:“让我看看。” 镜秋眼睫微动,道:“得罪。”他一把揽过祈然的腰,一跃而起,来到灵鹤背上。 灵鹤伶仃的细脚落在人群中央,轻易地分开人群。顺着人潮而上,祈然看着下方鳞次栉比的商铺,闻到食物的香气,感叹一声:“要是早点来这儿就好了。” 纵使灵鹤脚程快,依旧耗费了一个多时辰,两人这才从山脚来到了半山腰。 庄严肃穆的楼宇,门前两尊獬豸铜像,匾额上医师公会四个字极为工整,透着肃然正义之气。 屋前宽阔的地面之上,停歇着好些坐骑,有飞马,有啸天兽,有遁地虎,更有内藏折翼的轿辇…… 祈然让血羽灵鹤待在这儿,便和镜秋一道上前。 獬豸铜像守着大门,镜秋往它口中放了二十枚元石,门□□叉的长枪分开,两人步入宽阔的门中。 第13章 穿过长长的走廊和过道,祈然跟着镜秋左拐右拐,便来到一个露台边,露台四方都是坐席,此刻已经来了不少人。 露台所环绕的平地上,三三两两站着一些衣袍各异的男男女女。 祈然到一旁医师公会的执事那儿报了个名。 接下来就是等了。 镜秋道:“我去给你买些吃的。” 第14章 祈然道:“镜秋,你真好!” 祈然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难发现,在场众人的目光大多落在一位身着医师长袍的年轻男子身上。 那男子的长袍衣襟处绣有五颗星纹,乃是一名五星医师。 是在场所有人中,医师星级最高的。 祈然看了一眼,便和那位五星医师对上视线,那医师愣了一下。 祈然将视线移开,不多时,面前的光影便被挡住。 五星医师站在他面前,道:“方才看到你去登记名册了,不知小友是来考核几星医师的?” 一时间,周遭的目光都落到了这里,不少男男女女朝他看来,眼里透着探究和揶揄。 祈然道:“一星。” “才一星……”五星医师目光落在祈然绝美的面上,唇角勾起散漫的微笑,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逡巡。 “看你颇有灵气,给你个追随我跟我学医术的机会。” 来人抬起下颚,道:“我名席昊,五星医师,等这次考核过,便是六星,我乃大教邢云门的宗医,你若是答应,哪怕你考核不上医师,我都乐意带你去邢云门,如何?” 见这位五星医师对此人如此殷勤,在场不少医者,甚至医师都立起眉毛:“这人才一星,居然就被五星医师看上了!是因为那张脸,还是他的天资?” “邢云门乃是附近最大的大教之一,门下弟子已逾五千,这位乃是坐镇大教的医师,若能被他带去宗门,几乎等于一步登天!” “邢云门,”祈然第一次听说,颇好奇地道,“比天境还大?” 席昊表情古怪了一刹,只觉她好高骛远,道:“天境,那可是古教,万年历史,教内更有破虚境尊者镇守,你拿邢云门和天境比,难不成是看不上邢云门?” 威压压下来,祈然神色如常,道:“那倒没有,只是我暂时去不了邢云门。我答应了别人,要去他们的宗门,已经排了很多了。” 席昊皱起眉头:“有人请你?是请你当宗医?” 这就逗了,连医者都不是,哪有宗门愿意收。 “不是,只是请我去做客。” 席昊觉得这人脑子不太好:“你没听明白吗,我身为宗医,给你追随我的机会,带你进宗门,你若能学有所成,就能直接成为宗门的宗医,而不仅仅是看上你的美色,请你去做客,你听懂了么?” 祈然道:“我不追随你,也不会去邢云门。” 席昊把脸一横:“别给脸不要脸!” 祈然睁着眸子,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恼羞成怒的男子。 周围的人顿时面露戏谑之色,席大医师都主动抛橄榄枝了,这人居然不晓得接,而且直接挑明了是看中他美色,他竟然也没有丝毫的生气。 简直就像脑子有问题一般。 邢云门已经是周围数一数二的大教了,能去那里当宗医的少说也是四星级,他连医师都不是,张口便是天境,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就在这时,人群传来骚动,前方有着古朴繁复花纹的大门开启,走出一行人来。 为首弓着身子给人带路的中年男子身着七星医师长袍。 认出他的瞬间,席昊站直了身体,错愕道:“医师公会会长?” “此间医师公会会长在给谁引路……” “虞老,您往这边。”医师公会会长,七星医师,程玉明笑容殷勤,稍稍让开路来。 在场考核者们看清他身后那老者身上衣袍的瞬间,就像被掐着脖子般瞪圆了眼立在那里。 九星医师!!! 活的九星医师!!一个古国都难寻到一位的九星医师,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席昊目光发热,迅速把祈然放到一边。 一个人长得太好看,但脑子不好,吸引力便会大打折扣。 不过拿来当玩物倒是刚刚好。 眼下九星医师来了,若能得到九星医师青眼,一举成为九星医师的弟子,才叫真正的前途无限,一飞冲天。 虞鸿观察周围,看到某处的瞬间,眸光一亮,笑了一下。 见他朝着自己笑,席昊脑中烟花炸响,直接离开了祈然所在的位置,走上前去。 见他老人家脸上的笑容,医师公会会长程玉明对身后的医师们道:“此次医师考核,虞老前辈也会观审,诸位可要公平公正!” “自然,我等向来如此。”医师公会的医师们争着在虞鸿面前献殷勤,一旦被九星医师看中,日后跟随九星医师学医,比在医师公会吃空饷要有前途得多。 众医师公会的医师去前排绕着高台的环形坐席上落座,虞鸿自然而然被请上中央的座位。 公会长老清了清嗓子,道:“本次医师考核,考核一星医师的医者十六名,分别是,古韵城张家张括,赵家赵平舟……老翁山祈然。” “考核二星医师的,一共二十七名……” “考核三星医师的,一共九名……” “考核四星医师的,两名……” “考核五星医师的,零名。” “考核六星医师的,一名,邢云门席昊。” 众考核的医师领了自己的名牌,去往高台边上集合。 众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到祈然身上,有眼精之人看到他名牌上的字样,不由露出怪异的表情。 “老翁山?他?还真是穷乡僻壤来的。” “但他身上衣袍,料子却很名贵。” “像他这般样貌,自然能攀附上一些权贵,不然怎么说很多地方请他去做客呢。” 镜秋刚回来,就听到前方传来各式各样的议论声,不由皱起眉头。 “考核已经开始,看客请往这边。” 眼前的医师公会人员抬手示意。 此处露台另一侧便是看台,外界之人付了元石就能来观看。 五十八名医者、医师们都陆续登上了高台,按照医师星级分区而立。 祈然站在平台后方,身边都是没有星级的医者,这些医者们相□□头问候,有的乃是星级医师的学徒,有的则是世家子弟,而祈然则孑然而立。 这些医者们想到他竟然被五星医师搭讪,甚至想请他入大教当学徒,心里都有种隐隐的不平感。 “这年头,真是好看的人到哪儿都有后门可走。” 祈然听着四方的议论,果然人多的地方乐子就多。 医师公会的学徒们领着一些人登上高台。 这些人脸色或是蜡黄或是苍白,脚步大多虚浮,身体甚至在晃悠,更有人不省人事,被放在担架上抬了上来。 都是病患,这是二星以上医师考核需要医治的病患。 尚且还能走动的,都是后天境,足足十六位,立在医者们所立区域,乃是祈然等医者考核一星医师需要接触的病患。 “这些都是后天境强者,而且都是后天境十重的强者,只要能治好后天境十重身上的顽疾,就能成为一星医师。” “现在开始抽签。” “但愿我能抽到症状轻微的。”有医者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祈然跟着其他人一样走上前去,从面容严厉的医师长老手中签筒里抽到一个木签。 上面写着一个“十”字。 祈然走到十号病患面前,其他医者不由羡慕嫉妒。 还真是运气好,医者考核的这些患者,还有躺着动弹不得的,相比而言他这个站着,精神气尚在,简直就像没病似的,怕是撞了大运了。 祈然看着眼前的病患,这人面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灰败,眼里却透着一些不快,似乎很不把这些无星医者放在眼里。 罗瞳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惊艳之色褪去,只剩下惨然。 他这病寻了不少星级医师都没有治好,耗光了家财,眼下纯粹是没办法了,才报名了医师考核的病患,可以免费治疗还能领一百上品元石。 之所以有这好处,原因自然是可能非但治不好还让病情恶化。 但反正他已经没钱治了,之后肯定是等死,早死晚死也都一样了,不如搏一搏。 祈然问:“你的修为?” 罗瞳愣了下,方才明明说过了,他又说了一遍,道:“后天境第十重。” 说来,他原本是先天第一重的修为,病了之后修为跌落至后天境,所以说他的病是先天境级别的病症,而且寻常一星甚至二星医师都束手无策,此来参与考核成为无星医师的病患,他几乎是已经做好了死的心理准备。 周围的医者不由轻嗤一声,医者考核的所有病患,都是后天第十重,都是以后天第十重的元力无法自愈的病症。 一般说来能拥有治好后天第十重病症的能耐,再去治后天十重以下的修士,便不在话下了。 方才考核长老已经说了,这人居然还问一遍,正常不是应该问症状如何么。 第14章 医师公会评审席上,众星级医师的注意力都在四星医师考核和六星医师考核上,至于最低级的一星医师考核,根本无人在意。 第15章 虞鸿开口询问:“这一星医师考核里,哪一个病患的症状最难?” 一星医师!?见他老人家有兴趣,医师们立刻谈论起来。 “十号最难!其他病症都不致死,但十号致死,而且治起来需要耗费不少灵石,而一星医师考核所动用的元石不得超过一百,所以基本上等于没法治,选中这个病症的人,怕是白来一趟。” “医师大人怎会对一星医师考核感兴趣,莫不是看上了哪位医者?”包括会长程玉明在内的医师们都很敏锐。 虞鸿只是捋捋花白的胡须,饶有兴致地看着十号病患所在处。 不知道此次老师会不会开药方,他这次近水楼台,应该可以看看老师的药方。 公会长老神情严肃:“所有病患不得告知自己的真实病症,但医师需要写明病患的具体病症。” “一星医师考核,所用灵药总价值不得超过一百上品灵石;二星医师考核不得超过一千上品灵石;三星医师考核不得超过一万上品灵石;四星医师考核不得超过十万上品灵石;六星医师考核不得超过百万极品灵石。所有医治用的灵石,自费。” 原来没钱甚至都没法考核医师。 “现在开始医治!时间六个时辰。” 区区六个时辰,时间十分紧迫。配置药剂或是炼制丹药,都不只花这个时间,毕竟这些病症,一般都不是一颗丹药,一份药剂就能治好的。 在场众考核者收起心神,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考核之中。 祈然对杵在面前的罗瞳道:“手伸出来。” 罗瞳伸出手去,祈然手附在他腕上,罗瞳只觉一丝缥缈之气钻入身体之中,就像吹过体内的一缕清风,由内到外的通畅。 罗瞳只觉一阵钻心之痛从心口处袭遍全身,他浑身颤抖,便想去挣脱祈然的手,可他签了契约,身为医师考核的病患,他不能多说,不能拒绝医师医治,能做的只是将性命交付到医师手中。 祈然道:“你这是烧心症。” 看着汗如雨下疼得瑟瑟发抖的罗瞳,考核长老待他写下病症的名字,摇了摇头,心道:“烧心症?闻所未闻。” 此刻时间已过了半柱香,正在考核的星级医师们都已经在俯首开药方,有的抓耳挠腮,热锅蚂蚁似的,有的面色如常好似十拿九稳。 祈然于人群中一眼看到易容后但依旧气质超群的镜秋,一边朝他挥手,一边按着罗瞳的手腕,稳定地注入仙力。 飞快地将他体内躁动的木火元力尽数顺了一遍,罗瞳从痛不欲生到浑身轻松,眼里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他体内的元力涓涓不息,原本躁动的火焰兽血脉之力也被尽数抚平,被烧出孔穴的心脏大力鼓动,可怖的凹凸不平的伤口在元力的滋养下逐渐恢复如初,千疮百孔的心脏恢复平整。 罗瞳只觉体内元力越聚越多,充斥着整个气海,接着雾化,而后冲击更高层壁垒。 他原本就是先天境第一重,此刻元力积累充足,毫无瓶颈限制,直接便突破了。 先天境! 元力冲霄! 先天境和后天境,天壤之别,一目了然。 周围所有医者、医师、病患,更是第一排落座的评审长老都被惊动,乃至看台上的那些修士们,甚至都站了起来。 治病,还兴助人突破的!? 祈然转过身来,对旁边端着病症答案的长老道:“治完了。” 长老正惊愕于病症最复杂的十号病患修为进阶,此刻听他开口,如梦初醒,来到罗瞳身边,问祈然:“你确定?” 未免公会长老与医师串通,考场舞弊的情况发生,医师公会规定,考核者治好病患之后,公会负责记录的长老不得探知病患的身体情况,需得等所有病患都治疗完毕,再由评审长老亲自查验,最后宣布是否通过初审。 三日后公布考核的最终结果。 以避免治好后病情反复的情况出现,若是三日内病情不曾反复,医治后遗症不明显,药剂经得起医师公会的评审医师们推敲,确定切实有效,这才算真正通过了医师考核。 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祈然便结束了,还让人修为突破了一个境界,道:“确定。” 在场考核者们见这么快有人结束治疗,还助人突破了,顿时都有些被震撼到。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像绣花枕头的,居然最有实力! 医师能治病就算不错了,就算是三星医师,也没法说让一个后天医者突破修为!更何况只是个小小的医者。 长老道:“你下去等着,等考核结束,再看初审结果。” 祈然径直走下台去,顺着台阶,走上露台,镜秋已经等在那儿了。 “头一次遇到运气这么好的,居然碰到有人正好修为突破,伤口自行自愈了!” 席昊自然不会以为是祈然治好了对方,才让对方修为突破,修为哪能这般一蹴而就,必然是那位患者正好处在突破的关口, “连药剂都没开,就算突破了初审,如果病症是患者自己自愈,也通不过最终审核。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这么快离场,哗众取宠罢了。” 席昊将注意力从祈然身上收回,回归到自己正在书写的药方之中,他运气也能很不错,病患的病症他曾在书上见过,药方也背过,只有少数几味药拿不太准,但都炼制一遍试试就能试出完整药方来,此次六星医师考核,他有很大把握能成。 到时候那些个医者,怕是会追着想当他的学徒,从他考核三星医师成功后,一直都是如此,从未有过例外。 他不信那个模样最好看的真有那般愚蠢,让好好的入大教的机会白白溜走。 镜秋手里拿着装了食物的纸包,祈然上前,一把搂住镜秋的腰,搂着晃了一会,这才从他手中接过纸包,拿出一块雪片糕来吃。 而后拉着他的手,找了处座位坐下,前方都是站着看的人,镜秋已经没有想要看的医师了,便安分地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样?”镜秋见他吃得眉眼弯起。 “挺甜的。”祈然道。 镜秋问的是考核得如何,但祈然这么回,想必是十拿九稳了。 镜秋递给他一个水杯,祈然接过来喝下,是精纯的元气凝成的液滴,比水要好喝一些,但没他之前在道安尊者闭关地里喝过的灵果榨成的混合果汁好喝。 那果汁是虞鸿调配的,味道十分不错,祈然当时一天要喝好几杯,其他人以为他是要补充元气,他纯粹只是觉得好喝而已。 祈然问:“有灵果汁么?” 镜秋拿出一个水壶来,倒了一杯淡红色的果汁,香气四溢,前方站着的看客被香味吸引,甚至都回过头来。 祈然没想到他真有,接过杯子来一口喝下,果然清甜爽口:“我喜欢这个,你怎么也会?” “学的。”在玉灵山等着医师考核开始的那几天,镜秋特地去找了虞老前辈,向他老人家讨要了灵果汁的配置之法。 虞老一听是给祈然的,半点不藏私,写了好几种灵果汁的配方,镜秋却也给了不少元石买下。 灵果汁的配方并不珍贵,珍贵的其实是那些灵果,需要新鲜的,镜秋去买吃食,顺便也去买了些灵果,调配了这些果汁。 祈然迅速吃完了一袋点心,拍了拍手,碎屑消失无踪,站着的人群环绕中,祈然一把拉住了镜秋的手,放到自己膝盖上。 镜秋有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坏事的感觉,尽管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却还是不由紧张,他不舍得挣脱开祈然的手,或者说根本不想挣开。 祈然握着他的手,玩弄着他的手指,道:“镜秋,你的手真好看。” 镜秋顿时耳朵微微红了,对方摸着他细长的手指,掌心与他相贴,柔软温热,在祈然的动作下,两人十指相扣,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和,离澈、苍行乃至沐辰都是闻名遐迩的美男子,他们的手也生得好看。 虞鸿的目光时不时看向高台处,但老师的身影被那些热情的修士们挡得好好的,他根本看不见。 六个时辰的时间,祈然吃着点心喝着灵果汁,时间过得飞快,但对虞鸿来说简直度日如年,他担心祈然治完直接走了! 关于病症的册子已经送至了评审席,台上的低星医师们治疗的手段,除了祈然以外,剩下的虞鸿一看便知,甚至一看就知道没有用准方法。 简直一个比一个让人着急,包括品级最高的那个五星医师。 那个五星医师是除了祈然之外,第二个治好病患的,虞鸿看了那病患状似病去抽丝的样子,不由嫌弃地摇了摇头。 终于—— “医师考核结束。” 考核长老们缓步上去,检查病患的身体状况。 医师考核十分严格,唯有痊愈才能考核过关,只是减轻伤势都不行。 三炷香后,在除祈然外众考核者紧张的等待中,医师公会会长开口道。 第16章 “本次考核,只有五人过关,现在宣布考核初审结果。” 第15章 “烧心症?是什么症?” 医师公会会长直接开口,这跟他们认定的病症不相符。 “连您都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另一位六星医师说道,他乃是附近景阳宗的大宗医。 此次考核,公会特地请他来坐镇,按理说如果早知道医师公会会长亲自出席,其实用不着他来的,但此刻他十分庆幸自己来了,因为旁边有一位九星医师。 “按理说他这个病是火焰兽血脉与灵根冲撞、彼此消耗损伤肉身导致的结果,只要说中火焰兽都能得分,可这烧心症,从何而来呀……” 其实绝大多数病症都没有确切的名字,有确切名字的都好治,但大多数都是混合病症,跟自身特殊体质相关。 虞鸿亲自查看了十号病患罗瞳的身体状况,体内气血充盈,俨然就像没有病过一般,所谓的重病致死就像无稽之谈,可在此之前,这人分明是重病缠身,命不久矣。 如在场医师们所说,这人的病耗费灵药少说要上万上品元石,才能缓解,而不是根治,毕竟是灵根和兽血引起的先天之症,岂有根治的可能! 可现在这人气血平和,灵根与血脉此消彼长,融合得恰到好处,就像之前的互斥是错觉一般。 虞鸿虽然没有亲手切过脉,但听这些医师们七嘴八舌也能猜到危机情况,可他亲眼所见,只是徒手,一刻钟不到便彻底治好。 简直如同神迹! 这算是虞鸿第二次看祈然治病,第一次是道安尊者的道伤,同样是徒手,只花了区区九日,而现在这种程度的伤,和道伤完全无法比,所以眨眼就治好了! 再看多少次都觉匪夷所思,什么医术能治成这样! 虞鸿不由为这位神人的医术所倾倒。 眼下不少医师长老甚至开始怀疑,该不会是他们之前误诊了,这人的病本就不严重。 或者这病患和那位医者私下有过交易,故意用假冒的病症,就为了过医师考核。 虞鸿道:“既然他能彻底治好,那就说明此病确实如他所说。” 九星医师开口,自是一锤定音,程玉明道:“难不成他见过更珍稀的典籍,里头有关于烧心症的记载?” 虞鸿道:“病症总有人命名,既然起初此症无名,他治好了,他说是烧心症,那便是烧心症。” 程玉明等人相互示意,觉得既然九星医师这般说了,这话也没错,只是一个小小医者给病症命名未免太抬举了。 没有药方,没有具体治疗方法,对方直接徒手就给治好了,如何能记录入册。 “考核初审成功者。” 程玉明开口点名:“五星医师,席昊。” 席昊面露傲然之色走了出来,旁边的其他医者露出羡慕之色。 “二星医师,许筝。” 一名身着紫纱的女子笑容温柔,上前一步。 “一星医师,张昭,赵平舟。” 张昭按捺住激动,而赵平舟则好像是松了口气。 最后,十六位医者翘首以盼,总共合格的只有五人,现在已经说了四人,也就是说他们所有医者中,仅有一个合格了! 他们都希望能是自己。 “最后一位,医者,祈然。” 祈然上前来,几乎所有医者、医师看向他,都不由露出惊愕之色。 不到一刻钟就下去了,人被治好了,居然初审合格了!? “不是因为突破了病才自愈了么?” “难道是他让人突破的?他直接给人突破修为的丹药?还是直接助人突破瓶颈了,病多半是病患自愈的,那么短的时间他能做什么!” 四下争议四起,但毕竟医师公会权威在这儿,他们也不敢公然质疑医师公会威信,程玉明正要开口喝止。 虞鸿却径直走上前去,和颜悦色地来到祈然面前。 刹那间,就连席昊也不由瞳孔微缩。 周围的声音平息了些许,但看台上的人不淡定了:“九星医师看上这位医者了!?” “这人走得什么狗屎运,遇上个修为即将突破的人,别人自行突破自愈了,他直接下来,居然就被九星医师看上了。” “九星医师看上他什么,看上他哗众取宠么?” 虞鸿朝着祈然拱手一礼,道:“老师辛苦了。” 刹那间,听到这话的医师、医者们安静了下来。 众人眼神茫然,他们听到什么了? 身后医师公会的长老,甚至会长都无比震惊,九星医师在说什么? 虞鸿走在祈然身边,苍老的面上满是热忱,道:“三日后医师考核才会出结果,不知老师这几日是否有空,那个药方,我实在看不出门道来,还望老师能解惑……” 祈然淡然自若,并没有开口说话。 席昊看向三人离开的方向,满脸的难以置信,他是还没睡醒么?那个脑子有问题的花瓶是九星医师的什么? 众人如梦初醒,迅速跟了上去,或者说考核结束了,他们要出去也是同样的方向。 医师公会的医师们面面相觑,那位年轻的医者,考核一星医师只需一刻钟不到便过了初审的那位,竟然是九星医师前辈的老师!? “我就说这人不是表面上那般年岁。” “是说九星医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原来是冲着这位来的。” 顿时不少人看向席昊。 “这只是通过了初审而已,”席昊冷声道,“不到一刻钟治好,未免太恃才傲物,万一病情反复呢……” “若他真是大有来头,怎么可能没有几个赫赫有名的强者随侍。”随行的也就一个人,看起来十分陌生,看衣着也看不出任何来头。 说话间,一众考核者来到医师公会外,席昊的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看去,祈然和那位气质拔群的男子坐上灵鹤。 那灵鹤一身血羽,目露高傲,灵性十足。 “这是……神朝皇族的坐骑!?” “此人和神朝也有关系!” 认出这凰血灵鹤的医师们惊讶不已。 可转念一想也很正常,毕竟是九星医师的老师。 九星医师都有成为古国帝医的资格了,更不用说是老师级的人物。 神朝和这位有关系,指不定是神朝占了便宜。 祈然坐着灵鹤,镜秋和虞鸿则走在下方,一行人在古韵城找了间不错的客栈,要了三间房间,祈然将灵鹤安置在客栈四方高楼围着的庭院之中,这里有不少修士的坐骑在遛弯。 凰血灵鹤刚出现,血脉之威便让不少灵狗、灵鹅之类的寻常坐骑瑟瑟发抖。 祈然坐着等医师考核结束,足足六个时辰不眠不休,回到客栈,进屋睡了一觉。 第二日醒来,已经是午时。 祈然下楼叫了一桌子菜,每样都尝了一点,刚好吃饱的时候,便看到镜秋从外面进来了。 镜秋身上衣袍被划破,鲜血似乎处理过了,身上却隐隐带着点血腥之气,祈然问:“出什么事了?” “无事,不小心被划破了。”镜秋没提自己出门遭遇刺杀的事,刺客修为颇高,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派来的。 这时,虞鸿从外面进来了,面上挂着笑,看着祈然便执礼:“老师。” 昨日祈然就说今日给他讲药理,他昨夜一整晚没睡,今日起了个大早,正好和镜秋撞见,便一道去拍卖堂买了些新鲜的灵药灵果之类的,后者主要是为了给祈然榨汁喝,虞鸿则是拍卖治疗道伤的药方上的灵药,想试着配置看看,顺便也拍了些新鲜的灵果,准备交给镜秋给老师榨汁喝。 他沉迷拍卖,这才晚了镜秋一步回来。 祈然被虞鸿请进自己房间,看着对方把药方拿出来。 那药方已经被誊抄过一遍,工工整整,纸张干净如新。 祈然道:“所谓药理,其实道伤所处的位置并非肉身,而是人魂,所以药方需针对神魂之伤……” 虞鸿抬手,忍不住打断道:“既然是魂魄受创,但魂力探入道安尊者体内,也感知不到道伤的所在,这是为何?” 祈然道:“道安尊者元神返璞归真,如寻常凡人一般,与肉身紧密相合,魂力入体无法探知到魂魄的所在,更不用说位于魂魄脊椎处的道伤了。” 虞鸿修为不过元神境初期,他乃是九星医师,最多只能医治元神后期乃至巅峰境修士的病症,对破虚境尊者的了解仅限于古籍。 祈然说得很简单,但治疗魂魄的灵药,稀缺珍贵,种类繁多,多少也能看出药理,可他看祈然开的药方却完全看不明白。 “治疗魂魄的灵药有很多,大多是一些灵药彼此相佐,所以只要看到一类灵药出现,我便能看出是医治魂魄的伤药,但不知为何,这里面几乎没有熟悉的那些蕴养灵魂的灵药搭配,冷僻的也没有。” 第17章 虞鸿只认为饱读古籍,古药方知晓颇多,却都没有哪一些能和祈然开的药方对上号。 祈然道:“这就是能治疗灵魂创伤的灵药配方啊。” 虞鸿瞪大了眼睛,呼吸一滞:“您是说但凡灵魂有伤,都能用这药方来治?” 祈然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 第16章 这药方能治疗破虚境尊者的神魂!如果他会了这个药方,那他离十星医师又近了一步,虞鸿道:“但我不知道怎么配置,每一种灵药具体应该提炼那些成分,还请老师教我!” 祈然只觉当老师竟然如此麻烦,像他师父从来都是把典籍往他这儿一扔,然后就不用管了,他以为所有老师都是这样。他想了一会,道:“你把灵药配齐。我只会给你演示一遍,不会就算了。” “好,好!”虞鸿几乎已经收集了全部的灵药,就差神药空灵花了。 虞鸿从客栈出来,便去了情报塔,给他的学生以及相熟的人传讯,弄来空灵花已经是两日后。 祈然逛完集市,拎着包裹,和镜秋一道回到客栈,就看到虞鸿等在屋内。 “随我来吧。”祈然淡淡道。 虞鸿跟着他进屋,镜秋站在门口,祈然拉过他的衣袖,道:“你也进来。” 镜秋顿时心中一动,这般神药炼制之时,祈然竟也不避着他。 祈然拿出一个丹炉来,又拿出一个火折子,十分简朴地像点燃土灶般点燃了丹炉,拂袖拿出数百个小瓷瓶,摆满了周围整个地面。 那丹炉只有膝盖高,祈然坐在蒲团上,往丹炉里投入灵药,那灵药被火焰炙烤成液滴,然后迅速分裂成好几滴,取其中一滴,剩下的全部分开来,放入玉瓶之中。 祈然在山上的时候,灵药都是师父准备。师父让他不要浪费灵药,所以所有灵药不同属性的成分,他都会分开来放好,或许下次炼制其他丹药或者配置其他药剂时会用得上。 见他炼药行云流水,虞鸿看得眼睛都直了。 饶是他认识的十星医师炼药,也没有如此迅速如此精准吧! 祈然将有用的留在丹炉之中,没用的分门别类放置在瓷瓶之中,虞鸿只来得及去记那些成分是从哪种灵药中分离出来的,就已经调动了全部的心神。 一个时辰后,三百多种灵药处理完毕,一股清香弥漫开来。 祈然将灵药药液放入一个透明的琉璃瓶中,递给了虞鸿。 治疗灵魂道伤的药剂,用来治愈寻常灵魂创伤必然绰绰有余,更何况,它能治疗破虚境的魂魄创伤。这一瓶药剂,价值上亿元石! 虞鸿颤抖着手接过,小心翼翼地问:“这些装有灵药成分的瓷瓶,也可以给我么?” 他需要分辨这些灵药成分,再推算出祈然用了哪一部分。而这每一种灵药分出上十种成分,每一道工序,他都需要百般练习,不知何时才能做到这般彻底的分离。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世间竟有这般通天的配药术。 虞鸿自认为已经是精通提炼术,外界也是这般鼓吹,眼下只觉汗颜,没想到还有如此大的进步空间。 “可以。”本来灵药就是他自备的,再者祈然要也没用,他治病早就脱离了外物。 “多谢老师。”虞鸿双手交叠,躬身行礼。 祈然只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完成任务了,这个学生虽然悟性差了点,但好在礼数周到。 考核公布结果的那日,虞鸿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钻研各种灵药成分,还没开始尝试提炼药液,已然浑然忘我。 祈然对学生的勤奋好学还挺满意,只是他的学生还需要他指点,而他师父根本不需要。 他带上镜秋,坐着血羽灵鹤,来到医师公会。 公会外站满了人,分明只有五人过了初审,但外面停着的灵禽凶兽坐骑却远不止五头,守在坐骑边上的人,为首之人均是衣着显贵,气氛肃然,和来看热闹的修士大不一样。 祈然这次进去只需报上名字,而镜秋则被挡在了外面:“我等你。” 祈然这些天看镜秋这张易容的脸也看习惯了,其实气质清绝,容颜再怎么寻常也寻常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这张脸也挺好看,他冲着镜秋招招手,笑了下,便自己进去了。 四位通过初审的医师站在入口处的走廊上,原本在议论着什么,此刻见了他都安静了下来。 席昊不由皱了下眉。 众医师见了祈然,立刻上前来,各个面容和善,热情似火:“人都到了,这边请。” 上次九星医师喊他老师的一幕还历历在目,这三日在整个医师公会掀起轩然大波,故而考核放榜那日,不少医师都出关来,就为了一睹这位九星医师老师的风采。 现在的感觉和初次见他时的观感完全不一样了。 瞬间只觉他的平静是胸有丘壑,他的微笑是成竹在胸,他不知宗门之名,想必是宗门还没有强盛到足以让他听闻。 “不知虞老前辈可来了?”医师公会会长程玉明来到祈然身边,下意识地弓起身子矮了一截。 祈然道:“他没来。” 程玉明一阵惋惜,又道:“那虞老前辈可还在古韵城?” 祈然道:“有事?” 程玉明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虞老在我们这儿出现后,不少大教世家都想请他去给人看病。” 祈然听过就没再说话,旁人来找虞鸿,与他关系不大。 “此次考核,过关者有三人。” 堂内,公会长老开口。 席昊顿时昂起下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祈然随意地站着,另外的三人则各有各的紧张。 “许筝,考核三星医师过关。” “赵平舟,考核二星医师过关。” “祈然,考核一星医师过关。” “来领取各自星级的医师衣物及星徽。” 席昊指着自己:“我没过?” 根本没人搭理他。 席昊是五星医师,按理说就算来医师公会,这里的人也会礼貌相待,可现在所有公会医师目光都在祈然身上,至于五星医师的质疑,那是什么,有九星医师的老师重要么? 祈然上去接过一星星徽,便有侍者将绣有一星星徽的长袍披在了他身上。 医师长袍犹如披风,洁白如雪,有防御之效,哪怕是星级最低的一星医师长袍,也能抵挡先天境初期的攻击,穿着这长袍,后天境修士倾尽全力也没法伤及一星医师半分。 三人都穿上符合各自星级的衣袍。 席昊盯着祈然,眼里浮现血丝,白袍披风披在这人身上,气质似仙,他的眸子清澈如水,有种初入世俗的天真,怎么看都不像上了年纪的老鬼。 可这人,居然是九星医师的老师。 他的实力绝不仅仅是一星,不到一刻钟治好一位病患,甚至直接让人突破修为,兴许才是他的真实实力。 其他三个考核者,都下意识地离了祈然一段距离,只觉有种距离感,不太敢上前攀谈,但一时也没有急着离开。 医师公会会长程玉明问:“不知祈然道友现居何处?” 祈然道:“天境。” 在场考核者又是心头一惊。 程玉明顿时心生紧迫,等人回了天境,再想请出来就难了,道:“是这样的,我有个元神境的病患,实在束手无措,所以想找虞老前辈诊治,可虞老前辈又寻不到,不知道祈然道友可有工夫前去道圣城,施以援手?价格好商量。” 元神境,那可是只有八星乃至九星医师才能治的病! 道圣城,元神境,该不会就是那位病入膏肓的老城主吧。 让一位一星医师去治! 就算这位是九星医师的老师,自古都有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并不就意味着老师的实力必然高于学生。 程玉明也觉得这话有些冒昧了,但如果老师答应,老师不顶用便可以让学生上,到时候还不得是虞老前辈出手。 祈然打算四处转转,并不想操劳,道:“我到时和虞鸿说一声。” 程玉明大喜过望:“我替道圣城城主多谢您!” 一行医师将五名考核者送出门去。 落在门口众人眼中,就像是公会医师们拱着会长,会长站在一位一星医师旁边,笑容满面地为他引路。 “这人什么身份,会长的血亲?” 他们刚出来,站在一头狻猊凶兽旁边的华袍女子道:“程会长,敢问九星医师虞老前辈何在?” 鸾鸟身侧的玉冠中年人道:“程会长,我家族长也想请九星医师去一趟。” 祈然径直朝着镜秋走去。 “祈然?”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欣喜地传出人群。 镜秋眉头微动,转身看向人群。 年轻俊美的男子笑意盈盈地走了出来。 面如冠玉,身量颀长,一身青衣,犹如松柏,气质卓然。 第18章 “沐辰!”祈然喊道。 “这么巧,居然在这里见到你!”沐辰倍感惊喜地来到祈然身前。 他身后跟着两个身着制式长袍的年轻弟子。 认出后面两人身上的穿着,人群骚乱了起来:“这位是沐仙谷首席弟子,方戟! “那是沐仙谷大师姐,常绒悦。” 沐仙谷,那可是堪比天境的古教!历史虽不及天境悠久,底蕴却极其深厚,而今弟子逾十万,乃是东州赫赫有名的古老宗门。 “沐辰?”在场之人心惊肉跳,“沐仙谷还有哪位叫沐辰?” “师尊,这位是……”常绒悦目露惊艳,眼前这男子的容貌,他们在宗门分发的画卷上见到过,那画像是谷主亲自所绘,已经十分栩栩如生,没想到真人比画像上还要好看。 先前听说谷主会去请这人入宗,可那日谷主去而复返,身边却没有带任何人回来,之后谷主情绪如常。 师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们却不敢多问。 沐辰笑着道:“你们两个,日后对小然,要像对我一般尊敬。” 像师尊一样尊敬……不会是师母吧。 第17章 能被年轻一辈赫赫有名的方戟和常绒悦唤做师尊的,整个沐仙谷也就一个人。 “沐仙谷谷主!” “竟然亲自来了这里,不知所谓何事?” “既然来了医师公会,想必也是来请九星医师的吧……” 程玉明不由看看沐辰,又看看祈然,世间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人物,既是九星医师的老师,又身居天境,还得神朝皇子看重,和沐仙谷谷主交好。 沐辰上下打量着祈然,看到他衣襟上的一星星徽,温切地道:“小然考核医师啦?” 祈然一派天真:“考核过啦。” 沐辰笑着道:“镜秋呢,他让你一个人来参加医师考核?” 祈然拉了拉旁边一人的衣袖。 沐辰这才注意到这个容貌陌生的人,上下打量了番,认出这气质,顿时意味深长一笑,道:“走在外面都不敢以正面目示人,天境小师叔还真是行事坦荡啊。” 这话就很讽刺了,镜秋无言以对。 沐辰饶有兴致地瞥着他,什么都不争,就想在他们手中得到祈然,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方戟、常绒悦乃至程玉明,以及在场尚未看热闹的医师们都看直了眼,这人是谁来着? 镜秋不再隐藏,恢复了本来面目。 所以祈然身边跟着的,是天境老祖最宠爱的小弟子!? 祈然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沐辰一笑,道:“听说九星医师虞老前辈出现在这儿,我正巧在附近,就过来看看热闹。” 方戟和常绒悦不由诧异地看着自己师尊,他们此来不是为了太上长老旧伤复发一事么! “开玩笑的,”沐辰又道,“其实是我师妹旧伤复发,需要医师诊治,所以我赶来会一会平日难得一见的医师老前辈。” “你跟我来。”祈然直接道。 程玉明顿时心头一紧,祈然才答应他去跟九星医师提一提救治道圣城城主之事,可沐辰谷主和祈然相熟,这怕不是要被截胡了。 再者,饶是与他相熟的沐仙谷谷主也没有直接找他医治,这说明他的医术确实不及九星医师虞老前辈? 思绪百转间,他立刻上前,道:“祈然道友,老夫与你同去。” 沐辰看了下程玉明,这是位七星医师,能治疗元神境以下开元境后期的病症,而他师弟乃是元神境后期,只能找九星医师了,或者……他看了下祈然。 初次请他入宗便是要他帮助,如此功利,实在不好。 沐辰也在小心斟酌。 虞鸿在房间里废寝忘食地分析药剂,并将灵药的成分记下来,再试着炼制,眼下连第一株灵药都没彻底分析出来,但万事开头难,只要开头这关过了,剩下的都是如法炮制。 因而他耐心十足,也很有热情,直到被敲门声打断。 来的人地位最低的怕是沐仙谷弟子,其次便是此城医师公会的会长了,他朝着镜秋点头见礼,又看过笑容晏晏的沐仙谷谷主,来到祈然面前,道:“老师。” 饶是沐辰都暗自心惊,祈然才出山几日,居然就收了九星医师为徒!? 所以天境有人重病,请九星医师虞鸿老前辈医治,虞老却治不好……天境什么人的病症,九星医师都束手无策,难道是老祖道安尊者? 所以祈然治好了道安尊者的身疾,虞老前辈叹服,这才拜他为师? 方戟和常绒悦微微睁大了眼睛,相互示意,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骇,这人究竟何方神圣!才考核的一星医师,居然是九星医师的老师! 在场所有人看起来,再没有比他更年轻的了! “他们都是来找你的,”祈然对虞鸿道,“想请你去给人治病。” 虞鸿其实眼下没有给人治病的心思,他只想将这药方拆解提炼完毕,若能配制出这一越十星的药方,那他的医术还能再往上升一个层次。 甚至有可能成为十星医师。 近三百年来,第一位十星医师! 虞鸿道:“这是老师给我安排的任务么?” 是祈然自己懒得治的任务,道:“算是吧。” 虞鸿立刻来了精神,道:“不知是何人?” 程玉明已经惊得麻木了,道:“道圣城老城主,命不久矣,怕是拖不过一个月了。” 沐辰道:“沐仙谷太上长老,我师妹,身受重创,药石难医,拖得越久伤势越严重。” 这两个都是元神境,虞鸿略有耳闻,治一个怕是要花上许久,他纠结了一会,程玉明望眼欲穿:“还请虞老前辈移步道圣城!” 虞鸿也有些纠结,这般看来道圣城老城主情况更为危急,但沐仙谷谷主和老师是旧识。 沐辰笑盈盈地对祈然道:“小然可要来沐仙谷玩儿?” 镜秋心头一紧,立刻看向祈然。 祈然道:“沐仙谷好玩儿吗?” 沐辰道:“有瀑布漂流,悬崖秋千,轨道车辇,还有凶兽园,珍鸟园……很多好玩儿的地方。” 程玉明道:“道圣城也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有天字碑,鸳鸯溪,各色酒楼,画舫,那儿的花魁素有美名,更有傩戏,扇子舞等等,琴艺双绝的楚铭公子,便在城主府。” 祈然为难了,道:“那楚铭公子长得好看么?” “好看,可好看了,那可真是花魁娘子都不及他三分颜色!许多天潢贵胄都去道圣城城主府,听他弹奏仙音呢。” 祈然的眸子顿时亮了些。 镜秋知道祈然喜欢听琴。 沐辰道:“小然若是喜欢美人,沐仙谷有很多,琴艺双绝的男女数不胜数,小然要是去了,我让他们天天陪着你。” 祈然道:“去。” 程玉明眼巴巴地看着,听到这声,心情顿时沉入谷底,道圣城老城主是他多年老友,却命在旦夕,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活,这还是他竭尽所能医治的结果。 就算是九星医师医治病人,也不是十天半月的事,虞老前辈去了沐仙谷,治好了那位太上长老,之后再去道圣城,怕是来不及了。 沐辰不由得意地瞥了镜秋一眼,镜秋面上不显,心底黯然,他就知道祈然留不长,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 祈然道:“我去道圣城一趟,虞鸿你去沐仙谷,此物你拿着,有什么事,用它传讯给我。” 祈然拿出一只木鸟来,那木鸟工艺精湛,一眼过去状似凡物,却能无声飞动。 程玉明顿时又喜又忧,喜的是总算说动了祈然,忧的是祈然只是一星医师,就算身为虞老前辈的老师,也不一定有虞老前辈那般医术。 虞鸿毕恭毕敬地接过木鸟。 沐辰惋惜:“方戟,常绒悦,你们带着虞老前辈回沐仙谷。” “师尊,那您……” 沐辰笑着道:“我随小然去一趟道圣城,让小然和个藏头缩尾的家伙同行,我实在为小然不值啊,也实在放心不下。” 祈然道:“镜秋对我可好了,沐辰你别这样说他。” 沐辰眨了下眼睛,道:“小然,我更好。” 镜秋:“……” 虞鸿实在想看看祈然行医,可惜这次是看不见了,道:“老师,等我这边的事忙完,便去道圣城找你们。” 祈然也不知道会在道圣城待几天,可能他会先虞鸿一步去沐仙谷,道:“到时再说吧。” “事不宜迟,要不现在就出发!”程玉明道。 就在这时,镜秋突然浑身发毛,好似被凶物盯上一般,他猛地回过头,只看到一抹黑影消失在人潮之中。 道圣城和古韵城一样,都是神朝麾下大城,二者之间有直通的传送阵。 从传送阵过去,不过须臾的时间。 程玉明领着祈然、镜秋、沐辰来到城主府。 第19章 见到程玉明,门口的护卫立刻让行。 一行人直接来到正堂,城主府一众嫡系等在那里,中央的黑发中年人,便是代城主楚峰,老城主的长子。 楚峰一眼看到镜秋,连忙躬身行礼:“臣,拜见殿下。” 镜秋道:“不必多礼。” 楚峰朝着沐辰拱手:“不知沐仙谷谷主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我陪小然来的。” 楚峰这才看向他们中间那人,挽着殿下手臂的那个容颜似仙的男子。 程玉明立刻道:“这位是祈然医师,为老城主而来。” 楚峰掩了诧异,也朝着祈然拱了下手,心里却打起鼓来。 无论如何,他都要坐稳城主的位置。 被程老请来的人,医术怕不逊色于程老,如果治好了父亲,他的城主之位便会被收回。 他爹一向看重同样奉行中庸之道的二弟,而不是他。 若非要应对道圣城各大世家,楚家不可能把他推出来当代城主。 一直以来老城主都保持中立,而他却想楚家更进一步,成为神朝股肱之臣,封侯拜相,眼下最好的机会,便是参与皇子争位一事。 他费尽千辛万苦和九皇子搭上关系,现在只差投诚了。 楚峰面上挂着微笑,道:“贵客远道而来,今晚我将略备薄酒,招待各位,请各位务必赏光。” “祈……”镜秋刚开口。 “小然要去么?”沐辰便已经笑着说完了。 祈然虽然不善与人交流,但却很喜欢与人来往,道:“自然要去。” 程玉明是想立刻让祈然去看看老城主的,但城主要尽地主之谊,只能等明日了。 第18章 晚上入席的时候,镜秋被请上座,祈然的位置在他旁边,沐辰则坐在祈然另一边,沐辰旁边则是楚峰,镜秋旁边则坐着程玉明,剩下的桌席则是城主府嫡系子弟。 在场之人都这个座位都挺满意。 楚峰请来歌舞奏乐,可那位据说琴艺双绝的大公子,却没有露面。 多少有点怠慢了,祈然觉得。他主要是冲着那位长得好看弹琴又好听的琴师公子来的,他下山后只听过镜秋弹琴,实在想不出比镜秋弹得更好听的琴声是什么样。 见他恹恹的,沐辰笑着道:“不知楚铭公子可在?” 祈然倏然抬眸,镜秋看着祈然的神色,无声地夹了片鸭肉,放在他的碗里。 祈然冲他一笑,也给他夹了块酸笋。 镜秋顿了一下。 楚峰道:“犬子染了一点小病,缠绵病榻已有三日,不便见客,不然四位贵客临门,怎么也得让犬子来献奏一曲。” 程玉明道:“等会我去看看他。” 楚峰又道:“那便多谢程老了。” 入夜,祈然、镜秋和沐辰去西苑下榻,而程玉明时常过来为老城主疗伤,在此间城主府有专门的住处,不和他们住在一处。 祈然的房间在中间,左右两边分别是镜秋和沐辰,祈然想让镜秋住在中间,但沐辰不愿意,祈然便随他们去了。 神朝古城,鸣凰酒楼。 离澈闭目养神,眼前的小假山似的法器之上投射画面,出现一个虚影。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朝着他躬身行礼,道:“属下刺杀失利,还请殿下责罚。” 离澈皱起眉头:“怎么会失利?” “他的修为似乎又有突破,却故意隐藏了境界,保命底牌也层出不穷,很难说他背后真的没有助力。” 古韵城内禁止厮杀,但城主是他们的人,死士暗中行刺,却没能要镜秋的命,十分可惜。 黑衣男子继续道:“之后他一直和那位大人形影不离,现在又去了道圣城,还有沐仙谷谷主跟随。道圣城城主不是我们的人,没法在城内大肆出手,怕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离澈皱起眉头,各大皇族不是没怀疑过镜秋背后有人,但无论怎么打探,各大情报势力尽出,都没有查出他背后势力的存在。 可对方手头的保命之物,其稀缺程度又不是作假,当初他师父道安尊者常年闭关,怎么可能中途出来给他什么好东西,可镜秋手里的东西就没断过,每一次都能给他“惊喜”。 这是个滑不溜手,看似毫无威胁,却极为难杀的人。 很难想象如果他真能得到祈然的全部助力,一旦他开始争夺帝位,会是怎样的威胁。 离澈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道:“道圣城老城主向来与世无争,不参与朝堂之事,现在老城主罹患重疾,即将离世,他的长孙楚峰野心勃勃迫切想要站位,却跟了我九皇兄。” “传我命令,让单泽去拜见一下楚峰城主……” 离澈派出心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忙完手头要事,去到祈然身边。 这位九星医师的老师,能笼络的人手几乎没有上限,他实在不愿看到这等高人落入其他人之手。 翌日一大早,天微亮,左右两边的房门几乎同时打开了。 镜秋和沐辰对视一眼,镜秋神色平静,气质清冷绝伦,犹如山尖冰雪,带着凛然的寒气。沐辰面露春风般的微笑,道:“怎么,修行一整晚,起早了?” 镜秋道:“出去置物。” 沐辰道:“巧了。” 两人几乎是并肩跃出城主府的围墙,然后一左一右背对着离去。 将近天明时,两人空手从敞开的城主府大门处走了进来,他们来到西苑,程玉明已经等在西苑院中等候已久,来回踱步,无比心焦地对旁边洒扫的丫鬟道:“祈然小友还没起来么。” “急什么。”沐辰冷不丁地瞥了他一眼,程玉明顿时憋闷,他好歹是七星医师,还是古韵城医师公会会长,哪怕是古教之主也得给他三分颜色,眼下莫名遭到沐仙谷谷主的冷眼,乍一下没反应过来,终究还是按捺了下来,没有发作。 沐辰来到祈然房间外的石桌上,将买的早点、小吃、糕点都摆开来。 镜秋端坐一旁,安静地等着。 沐辰见他出去一趟,什么也没买,只觉天境小师叔果然一心修行,心里只有自己,就这点觉悟怎么照顾得好祈然。 一直到日上三竿,祈然撑着懒腰,推门而出。 他今日一身锦衣长袍,袖口收束,身量颀长,繁复花纹堆积在身上却依旧压不住出尘的气质,玉簪束发,面如白玉,一眼看去自成风景,赏心悦目。 沐辰道:“小然,来吃早点,这些都是道圣城里有名的美食。” 祈然立刻加快了脚步,来到石桌边坐下。沐辰给他递上一碗豆浆,那豆浆里加了鲜奶,香味浓郁。 镜秋这才拿出一个茶杯来,里头是淡红色的果汁,散着沁人的芳香,同样递到祈然面前。 见上面元气浓郁程度,沐辰不由眼皮一跳。 祈然接过镜秋的水杯,一饮而尽,道:“灵果汁好喝。” 沐辰端着奶豆浆的手不尴不尬地停在空中,祈然闻着豆香和奶香,也接了过来,尝了一口便放下了,道:“这个也可以。” 他喜欢什么就会直接表达,不太喜欢的也会说还可以,沐辰看出也听出二者的差别,不由睨了镜秋一眼。 镜秋到底是快了一步,知晓了些祈然的喜好,也在所难免,不过见镜秋也就拿出了几杯灵果汁,想来他对祈然的喜好了解得也不够全面。 只要给他时间,他必然能后来居上。 祈然拿起筷子,伸向那些精巧的吃食,一样夹了一块,沐辰道:“小然爱吃哪个?” 祈然:“都差不多。” 一样的话,镜秋之前也说过听过,祈然的口味很刁,他虽然不挑剔,但也不会太喜欢。 就目前为止,他唯一喜欢的便是灵果汁,而且还是精心调配的灵果汁,九星医师的手笔,自然是等闲莫能及。 哪怕是沐仙谷谷主,怕是一时半会也难拿出比灵果汁更和祈然胃口的东西。 及至午时,祈然才慢悠悠地吃完早饭,他觉得出来比在老翁山的日子过得还自在,虽说师父也很少唠叨他,但偶尔师父也会有脾气,可现在他身边,无论是镜秋还是沐辰,脾气都很好……可能是因为他的救命之恩吧。 在老翁山闲来无事他也是救人,出来之后不过是做一样的事,也并不累人,只是与陌生人相处有些费劲,不过一般问题不大。 程玉明早就等不及了,等到最后难免有点情绪,他匆匆忙忙领着祈然,镜秋和沐辰,来到老城主的寝居。 里头药味很浓,老城主形同枯槁,几乎是用圣药吊着性命。 听说程老请来医师,今日就会给老城主诊治,城主府楚家嫡系都在屋子里,从早上等到了现在,见了祈然,同样也有点情绪。 众所周知天境小师叔镜秋,沐仙谷谷主沐辰,都不是医师,并不精通医道,所以医师只有可能是这个素昧蒙面的年轻男子。 见祈然来到床榻边,楚峰不由道:“冒昧请问,前辈是几星医师?” 第20章 程玉明表情变得有些别扭,这个一星实在说不太出口,他正要开口解释,祈然道:“一星。” 刹那间,在场楚家之人脸色大变,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星?程老是七星医师,却请来了一位一星医师给他们祖父治重症? “这……”楚峰想守住自己城主的位置,他本想直接对祈然动手,但沐仙谷谷主和镜秋殿下一左一右守着,夜里都在修炼,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动。 再者想要一击必杀,需得知己知彼,他昨日就去探查了祈然的情报,上面只有个才考核的一星医师,却没有任何出处,以往也没有治好了疑难杂症的先例,只有个九星医师老师的虚名,好像突然之间冒出来的这么个人物,很难说不是绣花枕头。 反正救治老城主需要时日,且看看他治得如何,若是真有起色,在中途做点手脚,如果老城主殒命,还可以栽赃在对方身上,一举多得。 此刻他面露诧异,道:“抱歉,小友刚说是几星医师来着?” 祈然说过的话不想重复,镜秋代他回答:“一星。” 楚峰嘴角抽了下,心底顿时一喜,面上却露出忧心忡忡之色。 在场不少人顿时心沉了下来,表情完全绷不住,城主府的威望有一半靠老城主支撑,老城主是他们整个家族唯一一个元神境巅峰的修士,这个境界的修士唯有七星以上医师才能治,怎么能寄希望于一个一星医师呢。 如果治岔了,老城主身陨,楚家在神朝的尊位会下降,万一压制不住城内其他几大世家,城主府都有可能易主。 情况如此危机,程老怎么还带人来开玩笑呢! 楚峰同样满脸着急。 程玉明道:“你们别急,祈然前辈只是才考核的一星医师,他是九星医师虞鸿虞老前辈的老师,医术……”医术虽不比九星医师,但也应该差不了太多,他不好这般揣测,便道,“医术也是很不错的。”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素闻虞鸿老前辈向学之心极重,莫不是有了一点指教,就拜做老师了吧! 只是当着家主和程老的面,不好当众拂了程老的面子,只能将满腹担忧咽下。 程玉明道:“还请道友看看。” 祈然来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搭在老城主的脉搏上。 过了一会,他皱起眉头来,道:“老城主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么。” 楚峰瞳孔微缩,而后露出笑容,道:“我爹是修炼出了岔子,内脏尽数腐坏,元力无法治愈,他修炼突破之前所服的都是帮助突破的灵药,灵药是在丹鼎堂拍卖来的,不会有假。” 这些程玉明都知道,于是点了点头。 祈然道:“不对。” 程玉明皱眉,推翻一个医师的诊断是一种冒犯,他耐着性子道:“不知是哪儿不对?” 这种诡异的症状,只有可能是修炼出了岔子,怎么会是吃错东西呢。这可是元神境修士,什么东西能腐蚀元神境修士的内脏,而他竟然在体内没有找到任何毒物残留,不只没有毒物残留,四肢百骸之中连药力都没有剩下。 可见就算服用了丹药,药力都已经被吸收殆尽了,应该说是十分有效。 “他除了吃丹药,还吃下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有古怪。” “如何才能治。” “小事而已,只是那东西可还有?” “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怎么知道还有没有。” 在场众人,绝大部分只觉得这个小医师是在胡诌,连七星医师都束手无措的绝症,怎么会是小事,而且他们确实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如果不知道病因,如何能治好。 祈然主要是对那东西感兴趣。 称得上是稀缺之物,可用来炼制仙丹,如果能到手,过年的时候给师父的礼物算是有着落了,道:“既然如此,还是等他醒了,他自己告诉我吧。” 在场之人呼吸都不由凝滞了,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病因就治病,这不是乱来么! 程玉明眉头皱得很紧,他打包票把这人请来治病是不是做错了。 随随便便把人强行弄醒,是会损伤神识的! 第19章 祈然拉住老城主枯瘦的手,灌入仙力。 仙力滋万物,流经五脏六腑,腐烂的内脏重新焕发生机。 他维持着这般姿势良久,就在楚峰等人板着脸,正欲开口询问什么时候开始医治时,老城主身上元力波动微微荡出,紧接着他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 程玉明瞪圆了眼睛,他没看错,老城主的病情确实正在缓解了,他猛然看向祈然,顿觉后者的气质高深莫测了起来。 上次考核他没仔细看,此刻见了,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这究竟是怎样的治疗之法! 老城主死灰的面庞,重新浮上血色,看着慈祥和蔼了许多,奄奄的呼吸逐渐有了力度。 过了足足两刻钟,老城主猛地咳嗽出声,泛黑的鲜血喷溅出来,散着浓浓的腐尸气息。 镜秋立刻抬袖,挡在祈然和老城主中间,没让那腐坏发黑的鲜血溅到祈然身上。 祈然朝他露出笑容,镜秋给祈然递了块帕子。 “你们出去吧,我给他施针。” 祈然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却是没舍得去擦老城主脸上的鲜血。 看着那黑血,众人这才相信,的确是内脏腐坏。 楚峰的二弟楚修拿出湿巾来,给老城主擦干净脸上些鲜血,还用了净尘术,将床榻枕褥都弄干净了才离开。 程玉明眼巴巴地看着祈然的方向,几步一回头,慢吞吞地挪出房门。 屋内只剩下祈然和躺着的老者。 祈然拿出银针来,插在了老者头上穴位,以及胸口上的数十处穴位。 倏然,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躺着的老人豁然睁开了双眸,然后猛地大喘气,接连吐出了好几口混着内脏碎末的黑血。 祈然道:“方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老城主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道:“前辈医术高明,老夫确实神志尚存,也确实服用了一味药。”说来还是楚峰赠给他的,但楚峰方才却没有说。 祈然道:“可还有?” 老城主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掌心便多了一块琥珀。 琥珀上破损了一块,里头有一只形状瑰丽的小虫,虫子通体赤金,形状像蚁。 老城主叹了一声,道:“听说黄金蚁能够助人突破,这黄金蚁松脂价值连城,我只服用了一点,没想到竟会损伤身体至此。” 祈然道:“这不是黄金蚁,而是彼岸王虫,剧毒。” 老城主不由瞪大了老眼,他博闻多识,自然知道彼岸王虫是什么,这是能瞬间将生灵送去死亡彼岸的毒虫。 但彼岸王虫也只是在古卷里见过只言片语,从未见过其样貌。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琥珀里的小金虫,传说中的彼岸王虫,长这样? 老城主脸色灰败,他误食王虫琥珀,怕是必死无疑了。 祈然道:“彼岸王虫逆生为死,所以你的五脏六腑才会腐烂,也正因为你所食不多,只是吃了琥珀树脂的部分,没有服用王虫的尸体,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老城主不敢相信:“前辈的意思是,老夫还有救?” 祈然道:“先睡上三日,这三日我都会来给你祛毒,你莫要动用元力,三日后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 老城主简直不敢相信传说中的古毒虫的剧毒,只需三日就能解,道:“救命之恩,不知该如何报答前辈。” 祈然道:“这块琥珀给我吧,权当是报酬了。” 一丁点能撂倒元神境巅峰修士的毒物,自然是无上至宝,老城主道:“前辈若是不嫌弃,这东西就交给前辈了,事后我会让人送上元石和灵药,还望前辈切莫推辞。” 如此医术卓绝之人,必须要交好,他目光和蔼,道:“日后若有前辈用得上的地方,前辈只管开口,老夫必会尽心竭力以报。” 祈然收下王虫琥珀,已经觉得不虚此行,但别人的投诚他也没有拒绝,而是道:“好说。” 屋外,楚家嫡系聚在一起,神色或松快或紧张,尽管看到老城主状况转好,但毕竟不知道病因,如果只是一时的好转,人却醒不过来呢。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了,祈然走了出来。 他身着月白长袍,长身玉立,容颜俊美,清风扬起身后长发,眉眼优越得仿佛能刻进人的心里。 不少年轻人看得心神一荡。 长辈们反应过来,道:“敢问医师,父亲如何了?” 祈然道:“祛毒三日,应该就差不多了。” 程玉明只觉自己错过了所有,此刻他对祈然的态度已然全变,十分恳切地道:“老城主中毒,中了什么毒?” “爹/祖父怎么会中毒呢?” 楚峰却神情凝重,不发一语。 第21章 祈然没再多说。 沐辰看着祈然,眼里兴致更浓。 祈然直接来到镜秋面前,薅住了镜秋的手,眼里盛满笑意。 镜秋宠溺地抬起手来,拨弄了下他额前被风吹乱了几根头发。 祈然拉住了镜秋的手,沐辰阴惨惨地笑着,一手劈开了两人相连的手,对镜秋道:“少动手动脚。” 祈然对镜秋动手动脚,沐辰看得下去,可是反过来他就看不下去了! 道圣城,悦兰酒楼五楼雅间。 黑发中年人端坐在一侧,另一侧则是个笑容和善的年轻男子,男子眼尾有颗小字,一眼便难以忘记。 十三皇子离澈的心腹,单泽。 “单大人怎么有空来下官这儿。”楚峰无比惶恐,给对面的人倒了杯酒。 单泽开门见山地道:“殿下差我来问你,可愿意入殿下麾下。” 楚峰道:“这……” “殿下知道你是九皇子的人,”单泽道,“但并不得九皇子器重,殿下说只要你愿意为殿下做一件事,殿下登位之后,绝不亏待你。” 那可是十三皇子!楚峰立刻道:“何事?” 单泽道:“杀了镜秋。” 楚峰差点站了起来,道:“这……恕下官实在做不到,凭实力,下官不是镜秋殿下和沐仙谷谷主的对手,就算是用毒,殿下身边还有位医师高人,只要不是瞬息毙命,那高人都能救回来啊。” 单泽道:“这就得问你了,只要你愿意出手,哪怕你没能做成,殿下也视你为自己人。” 楚峰顿时一脸慎重,如果不是那医者,他爹就已经死了,道圣城是他说了算。 换言之,只要没了那医者,就没人能解那奇毒,元神境巅峰的他爹活不过两个月,镜秋修为不及他爹,若是中了彼岸王虫的毒,不出一个月,应该就会死无全尸。 入夜,祈然躺在榻上,闭着眼睛,突然听到嗖地一声,他倏然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黑影从窗户处掠过。 祈然翻身坐起,掀开被褥,来到门口,走了出去。 月色皎洁,四下传来虫鸣之声,祈然转过身去,旁边的门关得严实,窗户也没有打开。 祈然敲了敲门。 “进。” 镜秋竟然没有睡。 祈然推门而入,果然看到镜秋盘腿坐在床上,双目紧闭,正在修行。 身着月色长袍的男子,神姿玉骨,清冷绝伦,眉眼虽淡,却格外出尘,算是祈然看过的除了自己和师父之外,最仙的人。 “镜秋。”祈然瓮声来到他身边,撩起他一缕长发。 镜秋立刻睁开了眼睛,眼底慌乱了一刹,道:“你……”说罢呼吸一滞。 眼前的祈然似乎是刚睡醒,长发略有凌乱,身着里衣,衣衫不整,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玉色的脖子上沾着几根青丝,唇色朱红,看着说不出的勾魂夺魄。 镜秋猛地偏过头去,暗自心想自己是禽兽,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祈然看着他,眼睛不眨地道:“我睡不着,所以来找你。” 镜秋修行被彻底打断,却生不起丝毫恼意。 祈然上前,看着镜秋的眼睛:“我可以亲你吗?” 镜秋瞬间红了耳根,他一时手足无措,想答应,又不知该怎么答应,他挪了个位置,却没坐稳,身体后倒,用手撑住了,有些慌乱地道:“你,我……” 祈然单膝抵上床榻,朝他靠近,面上依旧是懵懂无知,眼神清澈:“你不是说四下无人的时候就可以吗,难道你是戏弄我的么。” “我……”镜秋道,“我没有。” 祈然道:“那可不可以。” 镜秋胸腔内心脏剧烈跳动,怔怔地看着祈然,半晌微微点了下头。 祈然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喉结上吻了下。 这吻的十分不是地方,镜秋万万没想到,他浑身过电一般,身子就不对劲了。 祈然捧着镜秋的后颈,在他锁骨上烙下一吻,镜秋的身体轻轻颤抖,他一把抓住了祈然不安分的手,哑着嗓子道:“祈然,不……” 祈然在他耳下也吻了下,道:“不是你答应我的么。” 他的声音还是很清越,半点不受情欲所惑,镜秋混沌的脑子总算清明了些许,呼吸却仍是急促,道:“不要吻那里。” 祈然听得浑身酥麻,这种感受十分新奇,他玩心大起,在镜秋耳朵上也吻了下,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畔,镜秋拽住祈然的手,祈然分开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然后轻轻咬了下镜秋的耳朵。 镜秋整个耳朵都红了,脖颈也发烫,浑身都紧绷。 他不动声色地拉过被褥来,盖住了自己腰下。 祈然尝到乐趣,再次吻到他耳下。 肌肤逐渐升温,镜秋紧紧握住祈然的手,竭力地忍耐,但呼吸急促,他按住被褥,道:“祈然,别这样。” 祈然吻了下他下颚处。 镜秋浑身不稳,他一把揽过祈然的腰身,把他压到了床上,撑起自己,衣袍下坠,挡住了身下的反应,居高临下地看着祈然天真无邪的脸,忍得额上青筋乱跳。长发顺着宽阔的肩膀滑下,垂落在祈然耳侧,冰冰凉凉的。 祈然笑盈盈地环住镜秋的脖颈。 第20章 镜秋拉过被褥来,盖在了祈然身上,道:“我要去沐浴。” 他迅速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凌乱的床榻。 祈然看着他的背影,道:“镜秋,你想当神帝么?”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镜秋眸光一凛,挥手间,一道白光掠出窗外。 一声闷哼从屋外传来,镜秋来到窗边,屋外笼罩在夜色中,只有石灯笼里的灯光朦胧。 祈然问过之后,便等着他回答,似乎半点不介意方才的话被别人听了去。 镜秋道:“当也可,不当也可。” 祈然弯起唇角,似乎觉得这个答案很有趣,于是直白地道:“你想当么?” 镜秋道:“我只是有个想杀的人。” 祈然道:“谁?” 镜秋沉默。 祈然道:“不想告诉我?” 镜秋摇了摇头。 “你不说算了。”祈然倍感索然无味。 “神帝。” 镜秋是皇子,神帝是他爹,祈然很是好奇:“你和神帝有恩怨?” 镜秋道:“他屠尽了我母族。” 镜秋提到这个,眸光平静,语气了无波澜,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的苦大仇深。 祈然的眼睛蹭地一下铮亮了,顿时升起更浓厚的兴致。 镜秋无奈地道:“我外祖一族为神朝征战天下,扩充疆土,外公舅舅功勋累累,封侯拜相,神帝让我娘入宫为妃,既是器重也是制衡。 “起初忌惮我族势力,神帝对我娘还算宠爱,可他借助另一势力,断我军后路,让我族百万大军战死北境边疆,之后便放任妃嫔算计我娘。 “我兄长和我长姐都死在了后宫争斗之中,神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因为一点小事,将我娘赐死,当时还年幼的我被一位受恩于我娘的公公送出宫去。” “后来那公公也死于暗杀,而我因为被师父带回宗门,直至现在。”镜秋语气平静。 “这些年神帝一直想斩草除根,没少派人来暗杀,我想不是他死,可能就是我亡。” 祈然想到先前在古韵城,镜秋身上被划破的衣袍,道:“所以暗杀你的是神帝的人?” 镜秋道:“有他。” 祈然道:“不是说他快死了么。” 镜秋道:“他只是苦于立储之事,想让有望继承大统的子嗣自相残杀罢了,都说他快死了,我看未必。” 祈然突然想到了此间大陆上被封印的宝藏,以一人之力对抗神帝,几乎是异想天开,可若是拥有几样宝物,诛杀神帝也不是空谈。 镜秋见他不说话,有几分不安,垂眸道:“知道了这些,你会疏远我么?” 祈然道:“我为什么要疏远你啊。” 镜秋道:“会不会觉得有我在身边,会很麻烦。” 祈然道:“不会,你不是麻烦。” 镜秋眸光微闪,偏向一边,耳根也跟着红了。 祈然只觉他害羞的样子百看不厌,道:“我回去了。” 说着,脚步轻快地推门而去。 镜秋大步跨向屏风后面,身体浸在凉水中,闭上眼眸,身体的热度才一点点消散,心中说不出的欲念随着凉意好半晌才渐渐散去。 祈然回到住处,刚上榻,突然旁边翻起一个人影来,铮亮的弯刀折射月光,映照在祈然的眼睛上。 那人持刀砍向祈然。 居然是冲着他来的,祈然屈指一弹。 那人来不及警觉,便头颅一痛,眼里惊恐之色放大,眉心出现一个血洞,鲜血汩汩流出,人却朝着床榻倒去。 鲜血淌落在榻上,祈然嫌弃地触及对方肩头。 尸骸被丢进空间,床上到处都是鲜血。 第22章 从暗处的刺客发作,到刺客的身体消失不过数个呼吸,多余的声响都没法发出,并未惊动任何人。 祈然实在嫌脏,就算动用清洁术也不想在这儿睡了,更何况他也不想湮灭证据,他推门而出,来到镜秋房间门口,敲了敲。 屋内传来水花的声音,镜秋道:“谁?” “是我。”出门进门解决此刻,到回来前后半刻钟不到,祈然去而复返,理直气壮。 “进。”镜秋喉间又是一睹,好不容易消下的欲望又有点蠢蠢欲动,身上也略有些燥热,他不由在心底狠狠唾弃了下自己,反复默念清心经。 祈然进去后听到水声,他脸不变色心不跳地道:“你今晚是修炼还是睡觉?” “修炼。” “我今晚能睡你的床吗?” “可以。” “你都不问为什么吗?” 镜秋道:“你不介意就行。” 祈然躺到床上,盖上了被褥,镜秋还没洗完,他便已经沉沉睡去。 翌日,看到祈然从镜秋房间出来,沐辰万分惊讶:“小然,你……” 祈然道:“我床上满是血,实在没法睡。” 镜秋不由看向祈然,他还以为祈然是特意到他这边来睡的,昨夜居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却没有多问。 “那小然可以来找我啊。”沐辰笑着说道,又收敛神情。 “怎么回事?”镜秋问。 祈然道:“是啊,怎么回事呢。” 来院子里的楚家人听了,得了祈然许可,这才进屋查看,果然看到床上满是鲜血。 楚峰义正辞严地道:“绝不是我们所为,前辈帮忙治好了我爹,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但床上的血迹却不是作假。 楚峰捻动了下床上的血,昨晚派来的刺客没有动静,难不成就成了这一滩血。 这个医师有如此修为,能让一个活人变成几点血迹? “这是有人想要赶走祈然前辈么!” “有什么人不想老城主好起来?” 楚峰立刻道:“来人,收拾一下,还请前辈务必留在楚府,我马上去给您安排新的院子。” “我也去那个院子。”沐辰有些歉意。 镜秋也看着祈然,道:“这次没有帮到你,但绝不会有下次。” 祈然倒是神色如常,半点没有受到惊吓一般,楚峰看得心里发怵,这究竟是此人修为高深,还是他背后有人,轻易不能动? 祈然按部就班地来到老城主的住处,给他施针祛毒。 老城主道:“听说有人对您下手?” 祈然道:“王虫琥珀是谁给你的?” 老城主道:“老夫的长子,楚峰。” 祈然道:“代城主?” 老城主道:“怎么了,前辈是怀疑我儿么?他只是给了老夫这块琥珀,但服下小块琥珀的却是老夫。” 说这话的时候,老城主目光坚定,虽然确实是他儿子献宝,但连他都没有分辨出王虫来,以为只是黄金蚁,更何况他那学识还不如他的儿子呢。 祈然点到为止:“还需再施针一次,你体内的毒就解了。” “多谢前辈!此番幸好有前辈在,不然老夫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老城主道,“不知前辈有何需求,老夫定竭力满足。” “暂时无需。” “那这份恩情,老夫记下了,今后前辈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祈然神色淡淡,收针出门。 老城主余毒未清,还需要再躺一日,楚家的嫡系子弟守在屋子里,轮流照看他。 入夜,老城主让屋内之人都出去了,不多时,屋内黑暗中走出一人来。 “殿下。”老城主喊了一声,“容老臣不能起身行礼。” “您不必多礼。” 清冷绝伦的男子面若冰霜,淡淡开口。 “您真的不愿意争位么?”老城主道。 “若是您愿意,我们这些旧部……” 镜秋道:“神帝知晓诸位皆镜族旧部,所以怕是一直虎视眈眈着,只要诸位不轻举妄动,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殿下不用忧心我等,这些年,我们亦不甘心。” 镜秋道:“我不愿意,诸位还是放下吧。” 他得等到神帝与皇子两败俱伤,他再看看能不能坐收渔利,他只要神帝死。 老城主道:“就算殿下不愿,我等也会静候。” 伴随着一声叹息,镜秋的身影融入黑影之中,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楚家嫡系进来给老城主送药膳,清冷的屋子里只有淡淡的檀香,毫无人逗留的痕迹。 神朝古城,离澈盘腿而坐,神情冷傲。 “祈然治好了城主?” “是,殿下。” “在这期间,楚峰没有对城主下手?” “他下手了一次,难再下手第二次,就算用毒,有祈然前辈在也能解毒,至于暗杀,太容易露出马脚。” “镜秋也还好好的?” “楚峰似乎派人去暗杀了的,但那人的尸体在池塘中找到,只有眉心多了个血窟窿,不知是何人所为。” “你派人盯紧了镜秋,这三日,他当真并无异动?” “他没和老城主私下接触。” 离澈轻哼了一声,道:“真是愚不可及。”祈然都给他创造了如此有利的局面,他都不知道好好把握,如果跟在祈然身边的人是他,他绝不会让祈然的苦心白费。 正好此间事了,他总算可以去找祈然了,正好可以笼络一下楚峰。 祈然三日治好了老城主,三日后,他都打算走了,依旧没有见到那位据说琴艺双绝的楚铭公子。 程玉明为难了:“只是个小病,但后遗症在后腰,走路别扭,他不想出来见人。” 说到这个,程玉明不免心虚,他好歹七星医师,治个小病居然让人后腰受损,疼得难以行走,转好至少也得大半个月。 但治病便是如此,怎么能没点后遗症呢。 祈然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见见秦艺双绝之人就走呢,便主动道:“我去看看。” “镜秋也来。”祈然十分习惯地挽着镜秋的手,看得一旁的沐辰脸上笑容吓人,手里带鞘的短剑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心。 镜秋只觉实质的敌意和杀气精准地落在他身上,但他习以为常,无动于衷。 “公子,祈然医师来了。” 祈然拉着镜秋站在门口,沐辰过来凑热闹。 屋内传来带着沉郁好听的声音:“请进。” 第21章 祈然脚步轻快地步入房中,便看到一人坐在榻边。 清雅的一张俊脸,头上银冠,更有金银链子随着墨发顺着耳侧,坠落在床榻上,看着十分贵气。 那人的目光在祈然面上扫过,而后看向镜秋,敛眸道:“见过殿下。” 镜秋点了下头。 程玉明道:“楚铭,这位便是祈然医师。” 楚铭不由道:“多谢医师治好了祖父。” 祈然道:“举手之劳。” “沐仙谷谷主。”楚铭又向着沐辰道。 沐辰和颜悦色。 楚铭几分无适,他腰上有伤,不好行动,但不招待说不过去。 祈然道:“听说你是道圣城第一琴师,如果我治好了你身上的伤,可否请你弹奏一曲?” 楚铭道:“前辈今日不走了么?” 祈然道:“看过才知道今日走不走得了。” 楚铭表情有几分局促。 祈然拉了个椅子来床边坐下:“转过身去,衣袍撩起来。” 楚铭看着屋里其他人,道:“还请各位回避一下。” 待其他人出门后,屋里就剩下祈然和楚铭,楚铭转过身去,露出后腰来。 腰窝深陷,脊线明显,肌肤白皙。 尤显得那块癣突兀扎眼。 祈然碰了下,楚铭疼得缩了下。 “可以转过来了,把手给我。” 楚铭背对着祈然,不去看他,只是伸出手去,露出皓腕。 祈然手指触及对方手腕,道:“我给你开个药方,一日三日,明日应该就差不多了。” 楚铭眸光亮了几分,笑着道:“明日弹琴可好?前辈今日还留在府中?” “那就再留一晚。” 楚铭含笑点头,祖父一定很希望这位医师前辈能多留一日。 祈然出了房间,对程玉明道:“就这个药方,需要三副药,一天三次,一日就能好,这药剂你能配置么?” 一天!?程玉明大惊失色,他迅速接过药方。 其上灵药五花八门,程玉明看得心如擂鼓,这就是能治毒热症后遗症的药方!?古书上见所未见,这便是信手治好老城主必死之症的人的能耐么。 虞鸿老前辈能被他收作学生,简直是一桩幸事!就冲着这个比他所学要高明而他却又看不出如何配置药剂的药方,这人就足以胜任他的老师了。 第23章 一时间,程玉明也蠢蠢欲动。 就是不知道他想拜,祈然前辈愿不愿意收啊,他的医术还不及虞鸿老前辈呢。 “这上面可有绝迹了的灵药?”祈然问。 沐辰凑过头来看,镜秋已经开口:“造灵花和抚须草,这是比较古老的名字,现在都叫蝶翼花和亮尾草。” 祈然道:“就按照这个去开药。” 侍从接过药方,程玉明拦了下,道:“前辈,这份药方,老夫可否抄一份?” 祈然没说话,沐辰道:“药方乃是小然所开,程老莫不是想偷师不成?” 程玉明一阵脸红,过了一会,他神情决绝,朝着祈然拱手道:“如果前辈不介意,能否收我为学生?” 在场城主府的人都惊了,程玉明七星医师,和老城主交好,又是一方医师公会的会长,居然要拜眼前这位年轻的一星医师为老师! 是了,七星医师治不好老城主的病,而这位一星医师三天就治好了,而且听说此人还是九星医师虞鸿老前辈的老师! 镜秋神色如常,他见过虞鸿老前辈拜师的场面,眼前这不算什么。 程玉明道:“我知道我才疏学浅,医师星级也不高,但我是医师公会会长,人脉遍布天下,若前辈愿意收我,日后学生定当潜心钻研医术,尽心竭力为前辈效劳。” 祈然道:“可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 程玉明道:“只要能让我看老师开的药方就行了,其他的我自学。”他说完又加了句,“若能看老师是怎样配药的,那就更好了。” 祈然点了下头,示意侍者把药方递给他。 程玉明顿时激动起来:“老师是同意了!?” 今后虞鸿老前辈就是他师兄了!? 祈然道:“我暂时也没什么需要你做的。” “好好好,老师说什么都好,快给我端杯茶来。” 程玉明接过侍者手里的茶盏,一展衣摆,跪在祈然面前,双手举着茶杯,道:“老师在上,学生敬茶。” 收学生,收一个是收,收两个也是收,祈然接过茶来,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程玉明迅速展开药方,仔仔细细地誊抄了一份,心情激动得难以用言语形容。 侍从将药方呈给楚峰,到底关乎他儿子的伤势,不出半个时辰,侍从去而复返,带回了药方上全部的灵药。 祈然就在楚铭房间里,拿出丹炉来。 那丹炉只有膝盖高,材质也很普通。 祈然拿出一个火折子来,十分质朴地点燃了丹炉,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炒菜一样将药材丢了进去。 程玉明几乎是蹲在药炉旁边,盯紧了里头的灵药。 就看着灵药被火焰吞噬,只留下一滴药液,那药滴也迅速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每一种药液,哪怕只有极其细微的一丝,祈然都拘禁出来,放入药瓶之中。 程玉明感受到药瓶里的药液波动,内心激动得出奇。 老师居然把所有灵药成分都分离了出来,只要对比剩下的,用了的那部分就清晰明了,这还不是教学么,还有比这更直观的教法么,这简直是大师级的手法。 他活到现在见到那么多医师、药师,都没见过一个人有这般行云流水的炼药术。 “老师,剩下这些不用的药剂可以卖给我么。”程玉明直接递上了个乾坤袋,“这里是一百万元石。” 祈然信手接过,看也没看,直接丢进了空间。 沐仙谷,梓玉太上长老的住处。 虞鸿沉着脸,眼下些许青黑,到底是三日不眠不休,精神些许不济,他一边配药,突然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发生。” 完全没想到自己多了个师弟的虞老前辈,继续给梓玉治疗。 床榻上的女子唇无血色,面如缟素,卧床数久,青丝已失去了光泽,头顶还多了些华发,眼睛艰难地半闭着,眼里露出些许颓败来。 “我这伤,当真无法复原了么。” 虞鸿道:“老夫有个法子,但后遗症不小,你的修为能恢复到巅峰,但今后没法再进一步,而且寿元最多五年。” 梓玉倏然睁大了眼睛。 她已经卧床三个月,这三个月连行走都艰难,先前那位八星医师说她的病无法痊愈,寿元也不会超过两年,这两年,修为会逐渐跌落,未曾想居然还有五年可活,肉身也能恢复巅峰! “那虞老还等什么呢!”梓玉道。 “到了时限必定油尽灯枯,灵台道基都会崩塌,再无重塑的可能,你会经历极致的痛苦,最后的十日将痛不欲生,不弱于世间任何刑罚。” 梓玉道:“到时我自戕便是,前辈只管医治!” 九星医师的医术已经是大陆顶尖层次。 她的病已经不可能好了,时间拖得越久,她的病只会越严重,到时候将越发难治,治好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他不知道医圣前辈还在等什么。 十星医师是寻不到了,她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医圣。 “不行,”虞鸿道,“你这病症实属罕见,我想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治疗之法。” 梓玉呼吸急促,道:“那您还有么?” 虞鸿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了,但不知道我老师有没有。” “您老师?”梓玉睁大眼,她从未听说虞鸿老前辈还有老师。 虞鸿道:“若无意外,老师很快便会来沐仙谷。” 梓玉道:“很快是多快?” 虞鸿道:“老师去治道圣城老城主,应该用不了多久便会过来。” 梓玉道:“道圣城老城主不是重病垂死么。” 沐仙谷为了给她治疗,网罗世间名医,中途就和道圣城的人对上,都是为了寻医问药,自然知晓了对方的病也没有简单到哪儿去。 梓玉顿时急了:“就您治吧。” 虞鸿却没有动手,他只是用药剂吊着眼前这位太上长老的命,让病情不至于恶化到太严重,道:“你且等着,如果老师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会为你治疗。” 想到这里,虞鸿取出做工精湛的木鸟,塞入信笺,将木鸟放飞,沐仙谷距离道圣城很远,此信传到大概需要几日的时间,这传讯之法不算高妙,但既然是老师的法子,大概是老师觉得舒适的交流方式。 祈然配置了三只药剂,一日三次给楚铭服下,到了第二日,后腰的乌痕果然消退。 楚铭身体大好,道:“多谢前辈,请前辈随我来。” 一行人来到花园,花园边上的小亭里放着琴桌,楚铭来到琴桌边坐下。 那琴是凤尾焦,古拙朴素,品级不算太高,却音色极美。 亭子里放着各色佳果美酒香茗,祈然找了个位置坐下,镜秋坐在他旁边,沐辰则选了另一边,伸手道:“小然也可以拉我的手啊。” 祈然看着他素白的手,刚把手抬起,镜秋一把握住,道:“不可以拉他的手。” 沐辰气笑了:“小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得也太宽了,现在不让小然玩玩别人的手,以后是不是还不想小然和别人说话啊。” 镜秋紧紧握住祈然的手,面目清冷,目光炽热。 祈然也不恼:“怎么,我若拉他的手,你就不让我牵了么?” “我不想你牵别人的手。”镜秋小心翼翼地凝望着他,其实就算祈然拉了沐辰,他也不会放手,牵手没什么,只是牵手而已。 祈然直接靠在了他身上,搂住他的胳膊,道:“我只牵你,可以了吧。” 第22章 镜秋牢牢握住祈然的手,心里的波动稍稍平息,他冷眼看向沐辰,沐辰玩味地弯起唇角,这心机之人居然想独占祈然,不过是手段龌龊哄骗天真之人捷足先登了一步罢了,祈然迟早有厌倦此人的一天。 沐辰道:“小然,哪天若是他惹你不高兴了,随时来找我,他能为你做的,我都能为你做。” 祈然朝他笑了笑,镜秋又是一阵心乱如麻。 楚铭见他们三人之前的气氛,轻轻拨弄琴弦。 撩人的靡靡之音婉转而出,丝丝缕缕引人遐想,让人头皮酥麻,浮想联翩。 沐辰啧了一声,眼里露出享受之色,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镜秋静静地听着,不由看着身边的祈然。 祈然却睁着眼睛,眼里露出一丝迷惑。 楚铭见了祈然的神情,道:“前辈可还喜欢?” 祈然看向镜秋:“还是你弹的好听。” 镜秋清冷的面上露出一丝浅笑,楚铭把琴弦一按,余音收拢,对镜秋道:“殿下可要来试试?” 在祈然灼灼的目光下,镜秋拨弄了下琴弦,悠扬的琴音流水般传出,时而婉转时而潺潺,祈然抚掌道:“好听。” 镜秋对楚铭道:“他喜欢听这样的,并不是你弹得不好。” 楚铭心头一暖:“多谢殿下提点。” 镜秋心底无奈,祈然不喜欢靡靡之音,或者说他听不懂其中的情意。 第24章 楚铭琴音一转,金戈铁马之音呼啸而出,大漠孤烟,接着曲调一转,像是大将归隐,山林葱翠,曲径通幽,瀑布溪流,宛转悠扬。 脑海中顿时有了别样的画面,祈然眸光大喜。 楚铭见他面上神采,唇角不由上扬,他弹过无数次琴,这还是头一次因为听琴之人的神情而满足。 素来千金难求一曲的第一琴师,足足弹了一上午的琴,听得附近经过的丫鬟小厮欢喜直跳。 公子素来不侍权贵,居然会为了取悦那位医师,不吝琴音至此。 祈然在花厅听琴,程玉明则在自己房中,钻研了一上午的药剂。 及至午饭过后,城主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楚峰带着一众嫡系来门口迎接,纷纷朝着那金白长袍的男子跪地行礼。 “臣等拜见十三皇子!” 道圣城乃是神朝麾下,城主府受命于君,而十三皇子是皇族,在朝中声望极高,他们丝毫不敢造次。 相比而言,他们对镜秋的那点恭敬,就差之甚远了。 祈然挽着镜秋的手,和沐辰一道站在那里,一眼过去,能看到跪在门内长道上的楚家人。 沐辰笑眯眯地看了下旁边的镜秋,同样是皇子,但楚家上下却没有对镜秋行如此小心翼翼、恭敬有礼啊。 孤身一人的皇子镜秋,自然和势大的十三皇子,不可相提并论。 “起来吧。”离澈抬手道。 “不知十三皇子亲临,所谓何事?” “祈然可在府中?”离澈道。 “十三皇子也认识祈然前辈?”楚峰不由心头一缩,他以为祈然的凰血灵鹤是镜秋殿下所赠,总不可能是十三皇子赠的吧! 离澈步入门中,一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三人,弯起唇角:“他救过我性命,是我的挚友。” 楚峰顿时汗如雨下。 离澈侧目望去,便看到了祈然,祈然挽着镜秋的手,离澈顿时收敛脸上笑容。 都这么多天了,他这性格寡淡既无趣又无能的弟弟,居然还没被祈然厌弃。 究竟使了什么卑劣下作的手段! 离澈假笑道:“我正好经过此处,听说你就在这里。” 祈然毫不怀疑:“好巧。” 特地不远万里前来的十三皇子:“此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祈然道:“什么事?” 离澈来到他面前,探过头去,靠近他耳边。 沐辰直接抬起纸扇伸过去,横在了离澈的脸和祈然的耳朵之间,道:“素闻十三皇子礼数周到,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离澈本想问天境老祖道安尊者是不是祈然所救,但这其实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答案,服用古虫沾染之物的道圣城老城主都能活过来,将死的天境老祖之所以能转危为安,只有可能是眼前之人的功劳。 他问了,倒是有种质问的意思。 他不想惹得祈然不快。 这位山中高人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离澈有时候写的信中探究意味多了些,祈然就会断了他的信件,木鸟寄过去便石沉大海,等他徘徊纠结很久,对方似乎终于想起他,再寄过来的信里,一定不会提及他想问的任何东西,也不会给他任何答案。 离澈道:“灵鹤不易驯服,不知有没有给你带来麻烦?” 乍听之下便是灵鹤桀骜,很难驯服,祈然是否吃了苦,言外之意,灵鹤是他所有,他也命人在天境公然袒护祈然,天境之人必然已经知晓祈然是他庇护之人,而祈然与镜秋来往密切,可有困扰? 楚峰额上的汗越擦越多。 祈然道:“它挺听话。” 沐辰道:“小然,我沐仙谷豢养了天马,还有血统高贵的独角天马,能脚踩祥云,踏空而行,等你来了沐仙谷,我便送你一只。” 离澈扫了沐辰一眼,沐辰的坐骑便是独角天马,拥有麒麟血脉,能腾云驾雾,乃是不弱于凰血灵鹤的灵兽。 独角天马十分珍贵,却只有沐仙谷有豢养,沐辰居然也舍得。 “独角天马性情高傲,比凰血灵鹤还要难驯化许多,只怕你愿意给,但你的天马不乐意跟随,万一伤到祈然……” 沐辰轻嗤了一声,他敢送自然会彻底驯化之后再赠给祈然,不让他有丝毫的危险,道:“小然可有兴趣?坐骑再多也不嫌多,小然若有兴趣,咱们即日便回沐仙谷?” 这两人看似没有争对镜秋,但实则处处都在针对,因为只有镜秋没有坐骑。 沐辰就想不明白了,镜秋既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坐骑,又没什么能使唤的属下,祈然却偏偏选择他亲近,也不知道这人给祈然灌了什么迷魂药。 镜秋依旧不为所动。 祈然对沐仙谷的那些玩乐之物很感兴趣,什么瀑布漂流,悬崖秋千等等,一听就很有意思,正要开口。 “前辈不在城主府多住些时日么?”楚铭挽留,“我新编了几首曲子,还想弹给前辈听。” 祈然顿时几分纠结。 离澈心下大喜,不由多看了楚铭一眼,道:“你是?” 离澈命人打探过城主府的情况,自然知道这人是谁,但他没必要让祈然知道自己在窥探他。 楚铭道:“回殿下,在下楚铭。” “楚峰之子?”离澈道:“原来是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若能有幸听你弹奏一曲,便是不虚此行了。” 这话很是抬举,十三皇子赴各种宫廷宴会,接触的乐师何其多,离澈这么说,只是想把祈然留下。 “小然,沐仙谷里有大乐师,技艺不逊任何人。”沐辰只觉离澈就是不想祈然跟他回沐仙谷,但此次他带定了! 楚铭神情十分真挚,祈然道:“先听听。” 楚铭领着他们去花厅。 琴桌之上,素手弹弄,琴音绕梁,哪怕是离澈也觉得先前的夸赞恰如其分了,虽然不比大乐师的高妙,但在乐者之中算是优秀的一类。 楚铭道:“前辈喜欢听琴,可想学弹琴?我可以教你。” 离澈不可思议:“祈然想学琴?” 祈然笑吟吟地看着楚铭,不答反问:“以后若是想听琴,可以来找你么?” “当然。”楚铭道。 镜秋和沐辰都听懂祈然的意思,他喜欢听琴,听别人弹就行了,他根本不想学,祈然从来都不是个勤奋的性子,离澈竟然不知道?他以往和祈然书信往来,都写了些什么! 离澈道:“你喜欢听琴,我可以网罗天下琴师,日日弹给你听。” 沐辰心里冷笑了一声,看来唯一的对手还是镜秋,真是话少省去很多麻烦。 祈然本想磨蹭几天,他还没去道圣城转转,听说这儿的酒楼菜品不错,有些多珍稀兽肉,灵果佳酿。 他去过几次,觉得还可以再试试。 沐辰道:“沐仙谷里好吃的好喝的有很多,小然可以去一一尝试。” “这些皇城都有,”离澈一心只想把祈然带去皇朝,“神朝境内有趣的地方多得是,祈然若是喜欢,我可以带你去玩儿。” 镜秋对祈然道:“去沐仙谷吧。” 这些日来,他也动了收坐骑的心思,他认识一尊古兽,就在沐仙谷附近的险地之中。 离澈猛地皱紧眉头。 就在这时,突然天上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 祈然接过木鸟,从中拿出信笺来,看了一眼,道:“去沐仙谷。” 离澈问:“谁写的信?” 祈然道:“一个学生。” 离澈反应过来,是虞鸿老前辈。 当初虞鸿老前辈被天境请去给老祖治伤,而后来虞鸿就成了祈然的学生,老祖也不治而愈,答案不难猜。 治好老祖的,正是祈然。 祈然不只治好了老祖,还在一刻钟的时间内通过了一星医师考核,眼下还成了古韵城医师公会会长的老师,治好了道圣城老城主。 眨眼便是三大助力。 离澈道:“沐仙谷,是不是有位太上长老重病?” 沐辰皮笑肉不笑:“还真是瞒不过十三皇子。” 离澈道:“我随你们一起去。” 沐辰道:“十三皇子路过此地,又要路过沐仙谷么?” 离澈神色不变,道:“怎么,谷主不欢迎?” 沐辰道:“自是不能够。” 离澈道:“楚铭,你随我们同去。”眼下只要把祈然的目光从镜秋身上移开,他下一个看上谁不重要,离澈只希望他最后能看上自己。 楚铭欣然愿往。 城主府大公子要同十三皇子等人去沐仙谷,重病初愈的老城主原本是不太乐意的,他并不想族人和争位激进的十三皇子搅合到一起,但楚峰同意,楚铭也想去,最后只得作罢。 程玉明一听说要去沐仙谷,就想到到了虞鸿老前辈去救治的那位太上长老,同样也要前往。 万一能再看到老师行医呢,再者他也想去见见师兄。 想到师兄,真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25章 祈然等人直接通过道圣城里的传送阵,几番辗转,便来到距离沐仙谷最近的城池——不周城。 这也是神朝麾下城池,历史也很是悠久,守在传送阵外的城中守卫,见了祈然等人,目光落在离澈身上,又看到祈然旁边的镜秋。 “见过十三皇子,十九皇子!” “起来吧。”离澈十分娴熟。 沐辰拿出口哨来吹了一声。 不多时天边驶来雪白的骏马,每一头都脚踏祥云。 城池禁空,灵禽不得升空,因此只能等候在城外。 祈然等人坐着天马拉着的车辇,来到沐仙谷。 延绵的山脉之中,有一处处天然峡谷,其内别有洞天。 极为浓郁的灵气形成雾气,笼罩着各处洞天福地,缭绕在宫殿琼楼之中。 祈然直截了当道:“带我去见那位重伤的太上长老。” 沐辰备受感动,道:“有劳小然了。” 绕过假山怪石,来到一处洞天福地外。 童子见了沐辰,立刻道:“谷主。” 沿路的弟子纷纷向着沐辰驻足行礼。 一位老者恰好走出府门,看到祈然,惊喜地喊道:“老师!!!” 洞府内的弟子们吓了一跳,虞鸿老前辈竟然有老师! 十三皇子威名赫赫,并非医者,不是。 天境小师叔清心寡欲,同样不修医术,也不是。 紧挨着小师叔的那位美得不似凡人的年轻男子,看着也不像。 那位气质清逸,容颜俊雅的男子,修为才开元境,应该也不是。 剩下的便是身着七星医师长袍的中年人。 这位难道是九星医师的老师? 第23章 程玉明见到虞鸿的时候十分激动,弓着身子迎了上去。 虞鸿迈着大步,与他错身,径直来到祈然面前:“老师,您来了,快请。” 周围的弟子们都呆了,这么年轻的人,竟然是九星医师的老师?他难道是十星医师? 程玉明好不尴尬地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虞鸿,道:“师兄!我是老师新收的学生。” 虞鸿又看向祈然:“老师心善。” 程玉明:“?” 虞鸿看程玉明的目光多了一丝温切,更多的是感叹,老师收学生还真不太看资质,他以为他的资质已经算差的了,结果老师又收了个更差的。 不过好歹是医师公会会长,多少也是个七星医师,还是有点声威的。 虞鸿拿出一张羊皮纸来,递给程玉明:“见面礼。” 程玉明双手接过,瞳眸立刻睁大:“这是,八星医师级的药方!” 只要能看懂药方,配制出这一药剂,那他离八星医师更近了一步。 “多谢师兄!”程玉明简直喜疯了,拜祈然为师简直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任他白日做梦都没想过能和九星医师攀上这交情,这都多亏了老师! 他看祈然的目光更恭敬了些。 一时间洞天福地里洒扫、经过的弟子们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动作,震惊地看着那个站在正中间,看着并无修为的男子。 那男子生得花容月貌,不同凡俗,但似乎也仅此而已,没有任何修为,毫无威慑力,但在场这么多人,包括他们谷主都把这人围在中间着。 众人之所以没有高看这位站在正中间的男子,是因为他始终挽着一人的手臂,俨然好像那人的情人似的。 被挽着的那人,清冷绝伦,修为乃是元神境。 认出他身份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是天境小师叔么,素来洁身自好,拒人千里,这是做什么……竟和人如此亲近。” “九星医师的老师啊,想来就算是天境小师叔,也会不惜一切与人来往。” “神朝十三皇子竟也来了,梓玉太上长老和这位也有交情么?还是说是和这位医师有交情?” 这伙人中修为最次的便是楚铭,开元境修为。 “我见过他,道圣城第一琴师!极有可能成为大乐师的人,他的琴音也能愈伤,应该是随十三皇子来的……” “道圣城归顺了十三皇子?它不是一直中立么。” 来到梓玉闭关养伤的洞府。 “谷主……”梓玉听到动静,见到沐辰的瞬间,挣扎着便要从床上起来。 “躺着吧,不必多礼。”沐辰示意身边的人。 这一路上他和离澈为了争祈然另一边的位置,差点动起手来,这还是因为回到了沐仙谷,离澈这才安分地站在了他旁边。 “这位是祈然医师,是虞鸿老前辈的老师。” 梓玉不由看向来人,眼里不禁带着一丝审视,虞鸿老前辈明明有了很好的治疗方法,可就是为了等这位,才一直拖到现在,她的身体又恶化了一些。 可想而知,若是现在再用虞鸿老前辈先前的医治之法,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她可能活不到五年,修为也不一定能回归巅峰。 她一直都想劝虞鸿老前辈就那样给她治,她的这身伤,再没有比那治法更好的结果,可碍不过虞鸿老前辈坚持。 在焦灼中等待到现在,梓玉不敢对这位籍籍无名的老师抱太大期待,她只能一个劲地对自己说,哪怕这位老师治不好,她也必须温和相待。 毕竟开罪了虞鸿,对沐仙谷不是好事。 虞鸿在祈然旁边,毕恭毕敬地说了自己的治法:“太上长老的伤,乃是伤及灵台,灵魂所居之处受损,以至于身体每况愈下。” “我用福胡子、桑启、芜华等灵药,佐以灵台拆补术,便是将缺口磨圆,再用最好的材料堵住灵台缺口,但这一法子只能维持不到五年的时间,而且灵台破损之处一旦用此办法修复,就再无法逆转。” 程玉明听了这个法子,只觉茅塞顿开。 首先药方便是九星级药方,所用药材无一不是稀缺且难淬炼之药,哪怕是他也听不出药理为何,再者灵台拆补术,也是八星级及以上才能施展的术法,对修为越高深的修士,补法越复杂。 眼前的太上长老修为乃是元神境后期,也只有九星级的医师敢对他用灵台拆补术,能有一定把握能把灵台修补好。 像他是万万不敢随意用此术的,除非病患境界低微、灵台微弱,而且不考虑后遗症。 能让元神境后期修士,灵台修复后,拥有五年巅峰修为,不得不说虞鸿老前辈医术高超。 “你先睡下,”祈然对虞鸿道,“可有致睡的药?” 虞鸿立刻拿出一个玉瓶来,双手呈给祈然,道:“此丹便是。” 程玉明见祈然倒出来的丹药,又是一阵心惊,能让元神境后期大能昏睡的丹药,品级少说也是八星级。 不过老师没有让人快速入睡的药么…… 梓玉将信将疑地服下丹药,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祈然在床边坐下,抬手附着在梓玉的额头上,一点点淡金色光晕覆盖住额头。 程玉明和虞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祈然徒手行医,能弄出光晕,至少说明老师并非没有修为,或许只是他们看不穿罢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祈然神色如常,等在房间里的众人,清楚地察觉到了床上昏睡之人的变化。 原本微弱的气息变得绵长,惨白的面色恢复了些许血色,淡色的唇明显也红润了些,在淡金色光晕的治愈下,身上元神境的灵力波动也变得强烈。 整个人就像入鞘之剑,逐渐收敛了锋芒,却能让人感受到里头剑刃的锋利。 尽管没有用灵力、魂力探入对方身体,但仅仅是看着,便觉得眼前重创的太上长老身体似乎恢复了一般。 半个时辰后,祈然收手。 这半个时辰里,梓玉的身体状况在一点点好转,在场众修士感受到那玄妙的淡金光芒,并不觉得时间漫长,好像只是一晃神,祈然便结束了治疗。 祈然径直走向旁边的书桌,提笔写了一张丹方,递给沐辰,道:“照着上面的方子开药,我来炼丹,服药半月就能好了。” 程玉明都瞠了!能好是什么意思!?那可是灵台受损!就连九星医师都只能勉强堵住,老师居然能治好? 沐辰问出了他心头的疑惑:“能好的意思是,破碎的灵台能够复原?还是正常生活不受影响?” 虞鸿还沉浸在能看老师炼丹的欣喜之中,眼下回过神来,眼里满是膜拜之色,带着好学之心望向祈然。 祈然道:“我将灵台缺口修补好了,剩下几道裂纹,服用丹药就能痊愈。” 虞鸿知晓修复灵台裂纹的丹药,但都有不小的后遗症,道:“老师,我能否看看丹方?” 祈然微微颔首,虞鸿恭敬地拿去丹方,程玉明也凑过头去,毫无意外,看不懂。 虞鸿看了整个丹方,能确定又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方子。 如果此丹方能修复元神境后期的灵台裂缝,那这堪称是顶级的九星级丹方!几乎胜过了现存的所有九星级医师。 第26章 哪怕是十星医师,怕是都很难有这个能耐,不然不可能没有能痊愈的丹方流传下来。 如此高级的丹方,哪怕是他来炼制,或者说和他星级一致的炼药师来炼制,也不一定能炼制成功。 丹方中的珍惜灵药不少,但却难不倒底蕴深厚的沐仙谷,沐辰迅速让人筹齐了全部灵药,甚至还十分贴心地弄来了十份。 祈然拿出一个人高的丹炉来,那丹炉朴实无华,看着像青铜打造,十分普通。 所以祈然就用这普普通通的丹炉炼制九星级丹药么? 祈然拿出火折子,抖落了几点火星进丹炉之中,丹炉内立刻燃起熊熊烈焰。 祈然拿着灵药,一株株丢进丹炉之中。 依旧是行云流水的炼丹术。 虞鸿几乎离不开眼睛,不同于配置灵药,剩余的药液都被分离出来,炼丹则简单粗暴许多,那些不需要的杂质,直接被火焰焚成灰烬。 一眼过去,便是一株株珍稀灵药,在火焰中非常安分地褪去灰烬,留下一滴晶莹剔透的药液,药液与药液混合融炼。 炼丹足有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在场的众修士,包括镜秋,十三皇子、楚铭乃至谷主这些不通炼丹术的人,都眼睛不眨地看到了最后。 实在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没有一丝失误。 丹香弥漫开来,惊醒了如痴如醉的众人,镜秋看着眼前的祈然,祈然擦了下额上微薄的汗珠,道:“镜秋,能不能帮我把里头的丹药拿出来?” 他这话一出,在场离澈、沐辰等人都意动,他们也可以帮忙取丹! 镜秋打开炉盖,用灵力拘出一粒丹丸来。 那丹药表面有一圈圈形状瑰丽的丹纹,足有四十九道遍布其上。 毕竟是能医治元神境后期灵台裂缝的丹药,顶级九星级的圣丹。 祈然道:“就这么炼制,一日一粒,服用半个月就行了。” 沐辰顾不得惊喜,朝着虞鸿拱手道:“这丹药,有劳虞老前辈炼制了!” 毕竟九星医师,如果沐仙谷有九星医师或者九星炼药师,就不需要舍近求远,去外面请人了,所以只能拜托他了。 “不行啊。” “这是为何?”沐辰道。 虞鸿直言道:“不是老夫不帮,而是这丹药繁复。老夫若要炼制出来,少说也得大半年的时间炼手。” 说大半年的时间,却是得废寝忘食,持续不断炼制丹药,有足够的灵药挥霍,中途能够开窍才有极小可能在大半年的时间内炼制出一炉来。 说实话他觉得不求拥有老师这般行云流水的炼丹技艺,就是只是单纯的成丹,药效不和老师这四十九丹纹的比,少说也得一年之久。 而梓玉太上长老显然等不到那时候。 灵台裂纹的症状虽然不如灵台破损那般重,但也会损伤身体,拖得越久病情越重,少不了三五不时地卧床了。 看虞鸿的神情,沐辰严重怀疑要炼制出这等丹药,怕是只能寻十星医师或者十星炼药师,但如果这么好寻,也不至于让师妹的病情拖到现在。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祈然道:“小然,你介不介意再炼制十四枚?” “药材准备一百份,总共需十四枚,一枚一亿极品元石。” “总共十五亿极品元石,可好?” 祈然不缺元石,他现在得到的元石,都没有他救的第一个人给他的元石品质高、数量多。 但钱这种东西,再多也不会嫌多,祈然喃喃道:“一日炼制一炉么。” 沐辰道:“师妹撑得住,小然十日炼制一炉也行。” 这样祈然就可以在他这儿住上三四个月了! 祈然不是这种每日都给自己点任务的人,道:“我明日给你吧,给我准备一处洞府。” 他今晚不打算睡了。 “明日!?”虞鸿和程玉明都惊了,这是怎样的炼丹速度,就是顶尖的炼药师,也没那个气力持续不断地一直炼制九星级丹药还能保证炼成的! 一想到以后行医还得自己炼制丹药,祈然就有点排斥,他对虞鸿和程玉明道:“你们平日也得好好学习炼丹配药,日后我只开药方,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在场之人不禁恍惚,九星医师和七星医师,都需要好好学习炼丹配药术么…… 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老师日后开的药方,他都能学习么,虽说达到能看懂、悟透老师药方的程度,他还有不小的距离,但只要能炼制,他的医术便能提高,虞鸿已然看到自己的光明坦途,喜道:“弟子必定倾尽全力,争取早日为老师分忧。” 程玉明则一个头两个大,无论是老师还是师兄,实力都太高了,随手都是九星级巅峰的药方丹方,以他现在的水平就是看都看不懂,道:“弟子也会尽力。” 此行收获了一个九星级丹方,而且还是能炼制出修复灵台裂缝的丹药!若是会了这一手,他日后必能成九星医师。 成了老师的学生,便能随意学习这些丹方,简直是撞了大运了。 幸好他机灵,拜师得早! 第24章 祈然回到镜秋旁边,朝他露出清澈纯粹的笑容,俨然好似方才好似无所不能的大医师不是他似的,镜秋被他拉住了手,心脏乱跳,不舍挣脱。 离澈冷冷地看着镜秋欲拒还迎的心机样子,只觉刺眼至极,他目光下移,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深呼吸了下。 总有一天,祈然会属于他。他不会像镜秋那样一副好像是祈然倾心于他而他却半推半就的做作姿态。 他会揽过祈然,昭示全天下,他心仪于对方,他会以滔天的权势庇护祈然,让天下人不敢动祈然半根手指。 沐辰皮笑肉不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热情地领着祈然,来到一处奇异之地,地上铺着铁轨,铁轨不知从何处发端,轨道上停靠着一个有顶的宛如轿子的东西,就是大了十倍有余,里头还有座位。 形状像只肥胖的仓鼠,里头大概能容纳数百人。 “这是轨道车辇,连接着各处洞府,这样的车辇,沐仙谷有很多,没有重样的,小然若有兴趣,都可以去试试,”沐辰介绍道,“早在去天渊接你之前,我就已经准备好了你的住处,小然随我来。” 上了轨道车辇,沐辰持着谷主令,放在元石盘上,付了每人十枚元石,车辇便如一道疾风,十分平稳地飞驰而出,呼呼的狂风从窗户中灌入车内,窗外的景致被拉长。 铁轨有的在地面,有的悬于虚空之上,所过之处还有别的轨道交错,其上有着各种胖胖的动物车轿,车内有着柔软的座位,沐辰说得没错,这样的车辇,沐仙谷里有许多。 相比于天境门派内出行必须靠坐骑,宗门内各大山头都有租借灵兽坐骑的地方,而沐仙谷则是轨道车辇,只要付元石,就能坐,十分便利。 祈然拉着镜秋看向窗外,离澈和沐辰都分别站在他身后和旁边,虞鸿坐在后面,压低声音和程玉明说话:“老师在道圣城可开了药方?” 程玉明抬手挡嘴,也极小声地道:“回师兄的话,开了。” “快把老城主的病况,和老师开的药方给我看看!” 虞鸿听程玉明讲述老祖的症状,一阵感叹惋惜,目光如炬,他应该跟去的! 沐辰为祈然准备的洞天福地,位于向阳的高处,此间洞府灵气浓郁,奇花异草繁盛,被修剪得极好,楼阁古朴,清风穿堂,阳光甚好。 “小然可还满意?”沐辰问。 祈然道:“可以,镜秋也住这儿。” “我呢,我也想住在这里。”离澈道。 沐辰希望祈然和镜秋早日分道扬镳,他自己出手不太方便,不如把离澈放进去,道:“只要祈然不介意,十三皇子自然可以住在这儿。” 镜秋不由沉下眉来,离澈挑眉扫了他一眼,十分挑衅。 “祈然……”离澈乞求。 祈然的视线在镜秋和离澈间来回,最后落在前者面上,笑靥生花:“镜秋觉得呢?” “不方便。”镜秋道。 沐辰意味深长地看了镜秋一眼,笑着道:“既然如此,就请十三皇子住在隔壁吧。” 他也没把离澈安置太远。 离澈当即脸色铁青,半晌缓和了下情绪,对祈然道:“我就在旁边,祈然有任何需求,都可以遣人或者让木鸟来找我。” 祈然含笑点头,离澈这才松了口气,楚铭跟着离澈离开。 虞鸿和程玉明留了下来,倒不是住在这里,而是他们想观摩老师炼丹。 祈然本想一个人熬夜,可既然有人陪他熬,那也未尝不可。 “老师,这个愈合灵台裂缝的丹药叫什么名字?”虞鸿已经打算编药籍了,持着沾了墨的笔,恭敬地询问祈然。 祈然嫌麻烦,道:“镜秋取一个。” 镜秋道:“既然是修复灵台裂缝的丹药,不如就叫灵愈丹?正好没有重名。” 祈然道:“就这个吧。” 第27章 程玉明也问:“那这个能解彼岸王虫之毒的药剂,叫什么名字?” 祈然又扯了扯镜秋的衣袖,镜秋道:“彼岸星辰?” 祈然道:“为何叫星辰?” 镜秋道:“彼岸王虫的毒能腐蚀五脏六腑,让人空有神识却无法睁眼,置身黑暗之中,星辰点亮了黑暗。” 祈然道:“就听镜秋的。” 虞鸿道:“那这治疗道伤的药方?” 祈然又看向镜秋,镜秋道:“你也想一个?”这随便一个名字都能留名千古。 程玉明见他俩来回,面色几分古怪。 祈然道:“既然是道安尊者的伤,那便叫道一吧。” “道一药剂,好好好。”命名是唯有创出对一种病症有效的药方的人才有的殊荣,虞鸿写上这个名字,从今往后,若是师门扩大,老师的药籍必会名动天下。 不多时,沐辰便让人送来了一百份灵愈丹的药材。 祈然炼制了一整晚的灵药,得了十四枚丹药就没有再继续了,虞鸿和程玉明随侍左右,看了一整晚,也没学到多少,只是越发敬畏了。 祈然把多余的药材留下给他们炼制,见他们生疏的动作不由摇了摇头。 都演示这么多遍了,还没学会吗,天资也太差了吧…… 祈然忙完就去睡下,一直睡到日落西沉,他干脆继续躺着假眠,准备睡到明早。 一道若有若无的香气飘入窗内,祈然豁然睁开了眼睛,翻身下床,推窗一看。 皎月当空,月辉照亮夜色,镜秋端坐在石桌前,桌上摆放着各色吃食,凡间菜肴有翘白刁,三色蒸回头鱼等,灵界美食则包括灵鹿肉,妖熊掌,各色新鲜灵菜拌做的冷盘,以及烤灵雀等等。 修士除了一些口腹之欲低的人辟谷之外,绝大多数其实都会每日进食,吃的都是灵兽妖禽之类有灵力的兽肉,以及有灵气的果蔬,虽不及丹药大补,但也对修行大有裨益。 祈然几步来到桌前坐下,道:“这是你的晚餐么?” 镜秋道:“给你准备的。” 祈然道:“如果我没醒呢?” 镜秋道:“我布了阵法,食物不会坏。” 倒是贴心,祈然给镜秋夹了块炖得软烂吸满汤汁的鹿肉,道:“你也吃。” 镜秋本想说自己辟谷,但未免祈然一个人吃喝没人陪伴,便破了戒。 他吃相优雅,动作斯文,让习惯一个人吃饭的祈然看了也觉得舒畅,甚至头一次觉得有人陪着吃饭竟然也挺好的。 “小然醒了!” 这时,洞府外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沐辰转了进来,道:“沐仙谷的厨子怎么样?饭菜吃着可还行?” 祈然问镜秋:“你觉得怎么样,好吃么?” 镜秋很久没吃过菜肴了,有些不适应,道:“还行。” 祈然道:“这些灵兽肉吃着都很新鲜。” 他在山上的时候,平日里的吃食都是师父不知从什么地方猎来的,都是新鲜之物,也有吊久了的的陈肉,他吃多了也就能轻易分辨。 “当然,都是妖兽园里豢养的。” 沐辰道:“我说过要赠小然一匹天马,小然要自己去挑,还是我挑来送给你?” 祈然来就是为了玩儿的,道:“我自己去!” 没想到懒散如祈然竟打算亲自去收,沐辰笑盈盈地道:“那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他还从来没见过祈然亲自出手过。 祈然顿时期待明日了,他快速吃完,便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离澈带着楚铭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沐辰已经等在外面了,身边还跟着两名年轻弟子,他不由挑了下眉,打了声招呼:“谷主倒是清闲。” 沐辰笑着道:“昨夜忙完公务,不比十三皇子。” 感受到这两人间的火药味,楚铭、方戟和常绒悦知趣地不发一语,不多时,便看到两人从洞府内走了出来。 看到镜秋,原本敌意明显的离澈和沐辰之间的气氛倏然一松,两人锐利的目光落在镜秋身上,转到祈然面上,便默契地带上了几分温和。 沐辰的飞辇就在洞府之外,载着七人升空,来到一处广袤的山脉边上。 这整座山都被厚重的城墙围了起来,每隔百米便有身披重甲的弟子守着。 车帘穿过光罩,在弟子们的垂首行礼中,顺利越过城墙,进入山林之中。 飞辇落入空地,远远能听到打斗的声音与妖兽的嘶吼。 “沐仙谷内的这座妖兽园,占地十座山头,血脉返祖的珍稀灵兽可契约成坐骑,而绝大多数寻常妖兽灵兽则被喂养来做食材,平日弟子可进去历练,斩杀的妖兽,兽筋兽皮兽角等能用以炼器炼药之用,剩下的兽肉兽骨之类,可卖做食材。” 沐辰介绍道:“天马的栖息之地在深处,这里不能乘坐飞辇,小然想坐我的天马,还是……” 祈然抬手一招,灵鹤屁颠颠地跑过来,蹲在他身前,其殷勤程度,就是离澈看了都称奇。 祈然坐上灵鹤,便朝着镜秋伸出手。 镜秋握上他的手,被带上灵鹤的背。 离澈眼神越发嘲弄了,连个坐骑都没有,有够寒碜,居然好意思坐他送给祈然的坐骑,真是厚脸皮。 几乎是沐辰等人刚来,豢养在此地的坐骑闻到他们身上气味,便奔向这里,不多时便有三匹天马掠向此地。 这三匹天马头上都有小角,沐辰那匹是纯白,独角最大,看起来已经成年。 另外两匹一红一黑,还有些年幼,没有白色天马高大,但血脉之力同样不俗,至少不受凰血灵鹤的威慑。 离澈袖中的小鹏鸟飞了出来,见风就长,眨眼遮天蔽日。 正是鲲鹏。 鲲鹏血脉威压震慑四方,刹那间四方的妖兽沉寂,再也听不见嘶吼声。 而在场依旧昂着头颅、不受影响的便是三匹独角天马和凰血灵鹤,都是血脉不凡。 一众高阶坐骑掠过天际,所过之处妖兽灵兽收声。 可想而知不受血脉威压影响的,便是那些拥有高阶血脉的奇珍异兽了。 祈然等人来到高山峻岭间一片大草原。 鲲鹏笼罩着半个草原,草地上的马大多停止了奔袭。 按理说不受影响的骏马看着应该很是显眼,结果一眼过去,都是坐在草地上歇息的。 那些头上有角的骏马同样也停了下来。 “灵兽灵智颇高,不想被收作坐骑的,面对高阶灵兽威压,大多会蛰伏下来。” 草原上不少沐仙谷弟子抬起头来,看着头顶的大鹏鸟。 “我们下去吧。”祈然坐着灵鹤,来到草原之上。 离澈收起鲲鹏,沐辰也让天马落地,他坐着天马行走在草地上,看着也很威风,祈然越发想收天马坐骑了。 祈然对沐辰道:“只要是天马,我都能收作坐骑么?” 沐辰道:“哪怕不是天马,只要你想收,也都可以。” 方戟和常绒悦不由看着师尊,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不限制多少头? 妖兽园的灵兽可都是十分珍贵的,每一头都是天价,师尊敢这么说,该不会是因为这位医师前辈比较难收取坐骑?但凰血灵鹤那般听令于他…… 可能因为受命于皇子,皇子勒令灵鹤听他号令,那灵鹤这才听话的。 遥想当年他们收取坐骑,都费了极大气力,拼尽全力将灵兽打服之后,才勉强收为坐骑。 那些血脉高贵的天马,哪怕年岁不大,有上古血脉传承在身,实力都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师尊、十三皇子和镜秋殿下,包括他们,都是来给这位医师充当打手的? 可野生血脉高贵的灵兽,除非只是颗蛋,不然都只服于战败自己的那位,很难屈居于旁人。 方戟和常绒悦不由发愁,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一趟多半会无功而返。 医师前辈亲自来收独角天马怕是很难,还不如直接让师尊送! 祈然坐在灵鹤背上,灵鹤细脚伶仃地在草地上稳稳行走,祈然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灵兽,由于有灵鹤和独角天马的威慑在,附近的寻常天马没有贸然攻击他们,而是避开来。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天马长嘶的声音,伴随着痛苦的惨叫,传入在场众人耳中。 祈然拍了拍灵鹤的脖子,灵鹤接到命令,立刻朝着声源处飞掠而去。 沐辰、离澈等人纷纷跟上。 没走出多远,众人便看到此生难忘的一幕。 一头头独角天马被电弧定在虚空之上,身形歪斜,泛着灿金色光芒的鲜血从细长的伤口处淌下爱,满眼愤怒,嘴里发出痛苦的长嘶。 而它们之下,有一头泛着金光的白马立于草地之上。 那白马十分高大,头顶并没有独角,而是额头左右分别有一个突起,它的身形比成年天马还要大一些,但行事却颇为孩子气。 那些被禁锢在高空的天马被雷电抽打着,上下起伏,而那皮金光白马却在草地上高兴地奔跑转圈。 第28章 祈然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那匹能动用雷电的金光白马,道:“这匹天马怎么样?” 方戟一眼认出这匹天马,不由和常绒悦相视一笑,介绍道:“这匹变异天马,是那些独角天马的后代,它这并不是实力高超,而是那些独角天马同他玩儿而已。” 沐辰也听说过这匹天马,却还是头一次见,他的目光在那天马额上两个突起处扫过,道:“……不是。” 镜秋不由看向祈然,他有个猜测。 祈然直接道:“它额上的突起是尚未长出来的角,这是一匹龙血天马。” 沐辰挑了下眉:“小然好眼力。” 方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头天马桀骜不驯,没少在妖兽园里捣乱,和生它的独角天马也不亲,倒是整个独角天马群都很宠爱它,这不是因为它出生不易,而是因为它血脉之力最高!? 他们师尊能看出来也就罢了,这位医师为何也能一眼看出天马的血脉? 离澈不由道:“龙血天马,整个沐仙谷妖兽园应该只有这一头吧,谷主舍得?” 沐辰道:“只要小然喜欢。” 常绒悦道:“这匹天马极其难驯,整个独角天马族群都拱着它,如果要收服它,可能要和整个天马族群对上!” 他不由看向在场众人,光元神境就有三位,若是他们联手,倒是会有一战之力,只是战败那些独角天马,和得那匹龙血天马归顺是两码事。 龙血天马释放雷霆,将三匹独角天马定在高空,那三匹正是它的父母和兄长,在高空中不听的嘶喊,气急败坏,又没有办法。 祈然落地,朝着那匹天马走去。 镜秋捞了下他的衣袍,却没有捞着,道:“祈然!”声音埋没在雷霆之中。 漫天电弧劈啪作响,离澈和沐辰心头一紧,却见祈然步伐不慢,不多久就来到那匹金光天马身前。 “小马。”祈然喊了一声。 金光天马十分不悦地抬眼,甩了下尾巴。 镜秋于半空中捏诀,一道金色光罩将祈然罩住,天马扬起的电弧撞击在光罩之上。 祈然道:“安分点。” 龙血天马嗤了一声,金瞳轻蔑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似在蔑视。 可几乎是它白眼甩完,漫天雷霆倏然消失无踪,它打了个响鼻,想要再次催动雷电,却只有一点火星在鼻上炸了下,没有任何异象发生。 它猛地甩动长尾,同样发不出任何神通,它不由怒视着眼前的男子。 没了雷霆的束缚,虚空之上的三匹独角天马掉落下来,它们立刻踏空而出,飞快地远离了这里。 祈然道:“跟我走。” 龙血天马朝着祈然的方向走了几步。 它的四条腿不受控制地朝着祈然走去,直到这时,它眼里这才露出惊惧之色,身体猛地挣扎,却只是尾巴动了动,浑身肌肉紧绷,却始终无法抵抗那股莫名的力量。 它走到祈然身前,折下了前腿,祈然缓缓爬上马背。 龙血天马稳稳地走向镜秋等人所在的地方,眼里尽是哀莫大于心死。 从头到尾,就好像是龙血天马见了祈然,便收起了漫天闪电,然后跟着他走了。 见着这般离奇的一幕,镜秋神色如常。 沐辰不由讶异,祈然总共不过说了三句话,甚至不超过十个字,那桀骜不驯的天马居然就听了。 离澈还打算为祈然出手对付那天马来着,却没想到祈然收服得如此轻易,就好像那头龙血天马对祈然一见倾心,然后死心塌地追随。 血羽灵鹤死死瞪着眼前的天马,毫不掩饰敌意。 可随着天马走近,血羽灵鹤伶仃着足,稍稍后退了几步,居然在忌惮。 祈然拍了拍天马的马腹,天马一双金瞳盯着他,祈然道:“蹲下来。” 天马脚踩祥云,站在虚空之上,一步迈出,便出现在百米开外,速度比之沐辰的独角天马,还要快上三分。 “走!”祈然说完,天马直接掠了出去,他玩心大起,回首道,“镜秋,我的灵鹤交给你了!” 离澈瞥了凰血灵鹤一眼,暗道不争气,唤出鲲鹏,追了上去。 祈然让金光天马稍稍放慢了速度。 “小然可还要四处转转?”沐辰坐着天马来到祈然身边。 方戟和常绒悦艰难地跟上,顿时面露喜色,方才的驯兽他们还没看真切,如果祈然前辈又看上其他灵兽,那驯兽之法他们还能再看一遍! 祈然来都来了,能看世间妖兽灵兽的机会,岂会错过:“我想看看。” 其实主要是想坐着天马溜达,整个妖兽园便是巨大的马场。 在灵兽园里逛了将近两个时辰,才逛完了一半,他们是冲着珍稀灵兽去瞧的,剩下的都是寻常妖兽,兽族品种繁多,混交后几乎每年都有各种品种的灵兽妖兽出生,兽族典籍更是每年都在翻新。 祈然倒是没看到更合心意的灵兽,他宁缺毋滥,没对其他灵兽下手,出了灵兽园,便跟着沐辰去灵兽堂,买了一大堆天马和灵鹤吃的食料。 这世间医师就没有拮据的,祈然身为九星医师和七星医师的老师,更拥有鬼神莫测的医术,他的财力自然不可小觑。 单单喂养两头灵兽,自是不在话下。 在膳堂吃了灵兽宴,回到洞府已经未时已过,沐辰、离澈等人几乎是把他送到了洞府外,门口的侍者见到他们,便上前通报。 “梓玉太上长老来过,说想向祈然前辈当面道谢。” 祈然道:“知道了。” 离澈想问祈然究竟是怎么驯化的天马,这等驯兽术,比起医术来似乎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又看看那头哪怕被镜秋坐着也没有丝毫脾气的灵鹤,只觉碍眼。 他叫上楚铭,这才光明正大地留在了祈然的洞府之中。 沐辰命人送来糕点佳酿,祈然坐在庭院中,听着琴音,品着香茗,看着庭中之景,只觉十分惬意。 “祈然,我出去一趟。”镜秋道。 祈然问他要不要带上天马,他已经坐了一上午的天马,现在那股欢喜已经消了许多,镜秋却只是摇了摇头。 离澈暗自握紧了拳头,祈然对亲近之人倒是很好,可问题是镜秋他配吗。 “那你早点回来。”祈然还是担心他在外面有什么意外,那么多人都对他虎视眈眈着,先前在城里都遇上暗杀,现在出了沐仙谷,四处都是深山,谁知道会遭遇什么。 “好。”镜秋颔首。 镜秋出去没多久,梓玉太上长老便来了。 灵台破损被修复,只剩下几道裂缝后,她就能下床行走,修为也恢复了以往的八成,而按照祈然前辈所说,她只要再服用十四天的灵愈圣丹就能完全复原。 梓玉朝着祈然拱手行大礼,想到先前还怀疑过这位前辈的医术,有几分羞愧:“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祈然道:“举手之劳罢了。” 梓玉暗生敬意,送上准备好的玉牌,道:“这里头有五亿极品元石和十万方元液,作为前辈治病的报酬,还请前辈笑纳。” 一方元液等于一万极品元石,这便是十五亿极品元石了,一位元神境修士的命,这点元石并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了。 祈然收下,道:“你这半个月好好休息,等伤势彻底痊愈之后再修炼,不必急于一时。” 梓玉立刻道:“多谢前辈提醒。” 她见祈然喜欢听琴,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及至黄昏,离澈才带着楚铭离开,祈然坐在院中,直到月上中天。 伴随着一阵极微的血腥气,劲风刮过庭院,院中便多了一人。 黑袍让夜色愈深,青丝如缎,气质清绝。 祈然见到镜秋,立刻站了起来:“你受伤了?” 镜秋回来之前已经用了好多次净尘咒,也换了衣袍,自己没嗅出什么血气,没想到祈然还是发现了,他道:“一点小伤,已经好了。” 白日有人在,祈然不好多问,此刻便好奇地道:“你去哪儿了?” “沐仙谷附近有处险地,里头有只神鸟,我以前和它有点交情,这次正好路过,便将它带回来了。” 镜秋抬手招了招,伴随着一声唳鸣,一只飞鸟闪电般破开云层而下,穿过沐仙谷外的防御阵,来到洞府中的小院之中。 落地身形已经变小,嘹亮的唳鸣也变成了细小的叽喳声。 那是一只小黄鸟。 带着几分警惕,打量着庭院中的祈然。 镜秋道:“这是送你的坐骑。” 小黄鸟闻言,顿时不满地扇动翅膀,旁边的石头碎成齑粉,它死死盯着镜秋,像是被辜负了的冤种。 祈然朝着它拍了拍手:“金乌。” 镜秋不由看向祈然,只觉他眼力着实非凡,他最初见到这只小黄鸟,完全没把它和传说中的神鸟联系起来。 还是后来偶然间在一本札记上看见类似的记载,又想到这神鸟在险地作威作福,凶兽无所不服的情景,以及它能让人目盲…… 第29章 这才猜测它可能是传说中的神鸟,金乌。 世间珍稀灵兽,大多是拥有上古神兽血脉,故而珍贵,而这头若是真的金乌,那它本就是真正的神鸟,体内无一丝杂血,未来必是一方霸主。 镜秋以往不想太招摇,这才拒绝了它的追随,而现在祈然身为医师,神鸟与他很相配。 祈然朝着小黄鸟伸出手,小黄鸟却紧张地后退了两步。 祈然又拍了拍手:“到我手上来。” 小黄鸟又后退了几下,见它不服从自己,祈然趣意越浓,他上前一步,朝着小黄鸟伸出手,小黄鸟便要跳走,镜秋道:“他没有恶意,只是想碰一碰你。” 小黄鸟停了下来,紧闭着眼承受着祈然的抚摸,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过了会睁开眼,无比幽怨地盯着镜秋。 祈然伸手去摸小黄鸟的羽翼,道:“你有名字吗?” 小黄鸟道:“本座世间唯一金乌,还需要其他名字么?” 第25章 眼前的金乌羽翼金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连双腿双爪都是金色皮肤,看着小巧玲珑,但由于太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鸡,以至于毫无贵气,十分朴实。 正好,祈然也不太会取名字,道:“行,那就叫你金乌了。” 小黄鸟老气横秋,横眉冷对:“放肆!我金乌一族与日同辉,乃世间神鸟之尊,你该叫我金乌陛下。” 祈然点了点它的鸟喙,道:“我又不是你们兽族。” 小黄鸟跳了一步,跳到镜秋身边,翅膀扇了扇镜秋的衣摆,道:“他怎么回事,居然一点都不怵我!” 它还是用了点威慑的,镜秋让他去追随一个人,什么人配得上它! 镜秋道:“他叫祈然,是位医师。” 小黄鸟道:“你们人族医师不过尔尔,不如我们妖族医师。” 小黄鸟跛着脚来到祈然面前,自下而上打量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与人有异的差别来,可惜横看竖看都是纯血人族,确实纯血人族不受兽族血脉压制。 换言之,它压制不了眼前这人。 祈然道:“你的脚怎么了?” 小黄鸟顿时收起脚,飞了起来,厉声道:“没怎么,我平时不用脚。” 祈然道:“过来我看看。” 小黄鸟十分抗拒,祈然道:“如果你们妖族医师真有那么好,怎么没治好你的脚?” 小黄鸟道:“你们人族医师也不怎么样。” 镜秋道:“若是连祈然都治不好你,怕是没有人族医师能治好你了。” 祈然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不是还有十星级医师么,他还没见过十星级医师。 小黄鸟朝着祈然伸出金色小脚,道:“脚伤无伤大雅,不影响我称尊,想来你也没什么办法,不必托大……嗯?” 祈然托着它的脚,缥缈之力没入腿脚,小黄鸟目露惊愕之色,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人:“你这人类……” 祈然手指点了下它眉心,道:“好了。” 小黄鸟落地,走了几步,脚步平稳,它小鸡似的左右摇摆,跑了好几圈,来到祈然面前,跳起来扇动翅膀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究竟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医术!?” 祈然道:“你的脚伤是一种诅咒,应该是同境界至尊以鲜血立誓设下的诅咒,除非对方解咒,不然好不了。” “那我这不是好了吗!?”多少年了,它的脚伤几乎是它心中的痛,是它身上的逆鳞,凡有触者,必定让它震怒,这是它无法直面的顽疾,它以为这辈子都好不了了,除非杀了那家伙。 “只是暂时好了,每隔一个月治一次,大概半年才能彻底好起来。” 小黄鸟十分机灵:“你是不是想使唤我半年?” 祈然道:“不至于,我已经有两头坐骑了,你平时同我一起坐坐骑也行。” 小黄鸟松了口气,又狐疑:“既然你不需要我的帮忙,那你为何要帮我疗伤,还要我待在你身边呢。” 祈然道:“因为你是镜秋送给我的,我当然要好好珍惜。” 小黄鸟不由看向镜秋,这就是你看上的人?似乎并不是单相思啊! 祈然好奇:“你和镜秋是怎么认识的?” 小黄鸟老神在在地道:“这你得问他,我哪里还记得。” 祈然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望向镜秋,镜秋开口:“我去天堑险地历练,见到了只受了重伤的灵鸟,便喂了它丹药,给它包扎了下,后来一次再进险地,一路畅通无阻,发现那儿的头领成了我曾经救过的那只灵鸟。” 之后天堑险地,他便能穿行无阻,那儿的凶兽都受制于这只世间唯一金乌,金乌曾给过他一片金羽,那片金羽上有金乌的气息,所有凶兽不敢造次。 镜秋修为还低微的时候,好几次被皇朝死士围袭,便逃往天堑险地,往往都能躲过一劫。 祈然眉眼弯弯,果然镜秋人真好。 小黄鸟道:“追杀他的人可真是多啊,这么多年我都没在他身边见到其他人,你还是头一个。” 按理说未免看重之人被追杀,镜秋一般会跟人保持距离,尤其是至交好友,更是要保持距离。 这些年来它不止一次说过要为他报仇,他都不予理会,而今头一次来找它,要它去庇护一个人。 小黄鸟黑豆豆的眼睛打量着眼前俊美至极的男子,道:“敢跟他为伍,你的胆子也是很大。” 祈然目光天真单纯,道:“你的胆子也不小。” 小黄鸟用翅膀拍着胸脯,豪横地道:“那当然,我是谁,世间没有我忌惮的人。” 祈然坐回石凳上,手肘撑着石桌,掌心托着下颚,目光盈盈地对镜秋道:“以后有我。” 镜秋心里轻颤了下,上前来到祈然身边,却始终没有做点什么。 乍看之下,他就是杵在了祈然和小黄鸟中间,身量颀长,月光落在他身上,好似洒了一层清辉。 祈然拉住他的手,摇晃了下:“镜秋,蹲下。” 没有任何力道,等反应过来,镜秋已经蹲在了祈然面前。 祈然五指伸入他的发间,梳理他的长发,一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小黄鸟瞬间停止了跳动,瞪大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它被骗了!它是过来帮忙追人的,可人家都那么主动了! 镜秋揽过祈然的肩,按住他的后脑,轻轻地咬上他的唇,撬开他的舌齿,和他的柔软纠缠在了一起,他的手在祈然背上抚摸,又顺着肩膀,伸入他后颈,抚摸着光滑的皮肤,轻轻地和他舔吻。 祈然只觉头皮一阵酥麻,他想要的亲吻便是这般。 亲他的人抚摸着他,带起阵阵酥麻,一直酥到全身,他几乎软在了镜秋怀里。 小黄鸟放轻了脚步声,绕到他俩旁边,饶有兴致地盯着两人看,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镜秋吻到忘了呼吸,他掌心贴着祈然后颈,指腹抚摸着祈然温热的皮肤,心跳简直快要炸出胸腔,他呼吸也变得急促,闭着眼睛吮吸着祈然柔软的唇。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祈然有些欲求不满了,他手伸向镜秋整齐的衣襟,微微冰凉的长指探入衣襟之中,镜秋呼吸陡然一滞,一把按住了祈然不安分的手。 祈然顿时皱起眉头,轻轻咬了镜秋的舌一下,不悦地看着他倏然睁开的眼睛。 镜秋看着他的表情,顿时头脑一片空白,很是慌张地道:“祈然……” “把衣服脱了。”祈然道。 镜秋一脸震惊,那一瞬间他的手直接放在了衣襟处,扯动了下,等反应过来,他近乎呆滞地看着眼前天真无邪的祈然。 祈然简直喜欢他这一本正经好似被侵犯的样子,见他惊恐成这样,不由叹了一声,松开了他的脸,道:“算了,下次吧。” 祈然偏过头去,有些懊恼,人和兽还是不一样的,不能随便摆布,尤其是这种事。 祈然转身背对着他,走进屋去,镜秋还沉浸在祈然那句话的震惊之中,久久无法回神,可转念一想,或许祈然只是想看看他身上的伤…… 第二日,祈然难得起得早,侍者鱼贯而入,给他准备洗漱之物,以及早膳。 镜秋修炼了一整夜,早上出来,见祈然坐在石桌边用膳,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祈然没有开口说早,镜秋有些尴尬地站在院中,不知该开口还是避嫌,但后者刚冒出来,就被他否决了,为何要避嫌,是他先亲的。 祈然吃完,施施然放下擦嘴的白绢,道:“我今日去离澈洞府听曲。” 镜秋立刻上前,拉住了祈然的手臂。 祈然抬眼看向他,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无垢,镜秋蓦然想到昨日从这位出尘脱俗的人口中蹦出的那句话,竟是找不出借口来粉饰,祈然真的什么都不懂么? 祈然挥开了他的手,面上淡淡,便要往屋外走去。 镜秋走上去,拉住了他的手,道:“祈然。” 第30章 祈然微微皱起眉头,镜秋像他之前做的那般,揽过他的身子,让他靠近了,像是靠在自己身上,动作放得很轻,几乎轻轻一挣就能挣脱,没有丝毫强迫的意味,他喉间发堵,心脏狂跳,头皮发麻,道:“别不理我。” 见他主动示好,祈然几乎是瞬间就没了回避的心思,他昨日说出那般话,他以为镜秋必然会远离他,方才不就没过来和他一同吃么。 虽说先前镜秋也鲜少吃喝。 祈然咳嗽了一声,掩饰住了心底的欢喜,故作淡定地道:“离澈早上传了木鸟过来,说梓玉太上长老叫了门下精通音律的弟子来,与楚铭斗乐,就在他们别院,让我过去玩儿。” 镜秋不由松了口气,祈然依旧没有去拉他的手,也没有挽手腕,只是平静地道:“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镜秋点头,他自然不会放任祈然和离澈待在一块,谁知道离澈会见缝插针做些什么。 按理说梓玉太上长老知晓祈然喜欢听乐曲,叫上门下精通音律的弟子来取悦祈然也无可厚非,那么来的地方应该是他们院子,为何成了去离澈院中斗乐,这其中一定有离澈从中斡旋,这就引得祈然过去了。 不过说来,斗乐的时候难免会有音攻,音攻可能会损毁院中之物,去被人院子里看斗乐也未尝不可。 祈然让小黄鸟站在他的手指上,同镜秋一道,来到离澈的洞府之中。 这里的别院十分宽敞,没有古木繁花,有的只是假石堆叠,自成景观。不得不说沐辰虽没有早早为离澈准备洞府,但此间洞府也很是合适,半点没有怠慢客人。 此间不少假石平滑,乃是天然的琴桌琴凳。 “祈然前辈来了。”梓玉太上长老迎了过来。 “这些都是沐仙谷的小乐师,都是日后的星级乐师苗子。”他给祈然介绍那些正在假石边上忙碌的弟子,那些弟子都身着沐仙谷弟子袍,正忙着拜访琴、筝、瑟、箜篌之类的乐器。 祈然道:“星级乐师?” 镜秋回答:“寻常乐师称作小乐师或者乐者,考核星级之后,方可为大乐师,大乐师精通音攻与治愈,深受世间修士尊崇,是各大势力的座上宾。” 祈然道:“也是九星么?” 镜秋道:“和医师不同,乐师只有一个星级,通过了便闻名天下。大乐师考核极为苛刻,往往几百个乐师里只能出一个。” 整个沐仙谷,仅有一位大乐师,便是梓玉。 也正是因为她是大乐师,才能在当年以不到元神境的修为,坐稳沐仙谷太上长老的位置。 第26章 祈然不禁刮目相看,梓玉手持团扇,手上丹蔻鲜红,显得玉指青葱,她笑着道:“我门下弟子都打算去参加本次大乐师考核,眼下难得道圣城第一琴师光临,我便让门下小乐师们,来和琴师会上一会,小友可有兴趣?” 楚铭道:“太上长老客气,晚辈求之不得。” “祈然,过来,这边坐。” 离澈热情地道,他一如既往身着华服,头上华冠有金银链垂下,在光下闪着摧残的色泽,他迎了上来,引祈然到上边的位置。 祈然拉着镜秋,来到离澈所引的位置,果然视野极佳。 离澈冷眼瞥了下镜秋,见是祈然的坚持,便没呵斥他让他滚去别处坐。 祈然问镜秋:“乐师考核都考核什么?” 镜秋道:“引灵、通灵、音攻、防御和治愈等。” “今日是都要比么?” “这次只比音攻、防御和治愈。”离澈回答道。 眼下梓玉太上长老九位弟子,都坐在石台边,手持各色乐器,有玉箫、琵琶、古筝、箜篌各异,无一不是名器,而楚铭则一手七弦琴,品阶比之他们的要弱了一些。 他端坐于琴桌边,与足足九位弟子相对而坐。 其中一位白衣女子随意地拨弄箜篌弦,空气中好似突然多出了一道道切割四方的无形丝线,眼前的落叶被悄无声息地一分为二。 沐仙谷的乐师们神情严肃,手按在乐器之上。 梓玉布下防御阵,将所有乐师们尽数笼罩其中,与此同时,她拿出一个圆盘,圆盘挥出一道光,一颗颗圆球弹跳开来。 这是一套遍布杀招的法器,足有百颗圆球,能无规律地在场中弹跳,触碰到任何东西,哪怕柔软,也会改变方向,几乎摸不清行动轨迹。 而且每次弹跳时,都会释放雷电,雷电既会伤及乐师本人,也会伤及乐器,一旦乐器损毁,亦或是乐师重伤,都意味着失败。 这便需要乐师通过音攻改变圆球方向,让圆球尽可能攻击对手,并进行防御,以防雷电伤及自己。 而乐曲的疗伤之效,最好是只作用于自己,若是无法限制范围,还作用于别人,那样既耗费元力,也助长了旁人,便是乐师能力不足。 “半个时辰的时间,谁能整场弹奏下来,错处最少,便算获胜。” 祈然不由提起了兴致,稍稍坐直了身体。 这还是他第一看乐师大比。 先前无论是镜秋,还是楚铭,弹奏的曲子都是普通琴音,颐养身心的,他还没看过乐师音攻的手段。 刹那间,或金戈之音,或流水潺潺,或激昂,或悠远的乐音流泻而出。 在场十人吹奏或弹奏的虽然都是不同风格的乐调,但每一首曲子都堪称名曲,以至于组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气势磅礴之感,哪怕是勒弦之音,都能调动人的情绪,让人呼吸一紧,无法自拔。 不同色泽的音攻如烟似雾、如纱似线地飘浮在虚空之中。 不同乐调的碰撞,在无形交锋,祈然听得如痴如醉,这与其说是音攻的现场,倒不如说是十种乐器的同奏。 与之相比,一个人的奏乐显得单调而乏味,这简直是一场独一无二的听觉盛宴。 圆球落地也有类似的鼓音,忽高忽低,雷霆噼啪作响,又似一种乐器。 楚铭拨弄琴弦,手指拨出残影,眼看着其他弟子额上汗如雨下,手指与弦震颤,而楚铭神色如常,抚琴行云流水,跳到他面前的圆球都被无形之力挡住,在天空之中飞舞撞击。 与他弹奏的琴音相辅相成,与其他人的混音分开来,竟是一种别样的苍茫之音,自成一派。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琴师,竟然能在对抗圆球与雷电的同时,将这些杂音也谱成曲,演奏出来毫无突兀,好似信手拈来,极为从容。 梓玉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们,不由微微沉下眼来。 这些弟子们的天资都不错,但与她的大弟子殷袖相比,却能渐渐看出颓势。 殷袖天资卓绝,小小年纪便在上次乐师考核中崭露头角,虽然惜败,但却奠定了他沐仙谷年轻一辈第一琴师的地位。 而剩下的弟子,大多没有参与过乐师考核,经验不比殷袖丰富,就算一开始都表现不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也出现疏漏,虽然也抵挡住了圆球的攻击,偶尔一两个音略显刺耳。 楚铭却不同,他开始的时候有几处失误,可随着后来难度越来越大,他却越来越得心应手,很少出现纰漏了! 天资可见一斑! 此次若是连一个楚铭都赢不了,接下来的乐师考核怕是也没有希望。 尽管绝大多数弟子表现得都不怎么样,好在殷袖足够稳,前两刻钟都没有出现一次失误! 梓玉的目光看向那位年轻的白衣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她的大弟子。 其次便是那位道圣城来的楚铭,琴音与雷电鼓点相得益彰,悠扬高亢,意境雄浑。 乐师一道,果然最看重的还是天资,所谓经验,能在对练中飞速成长。 乐师们对战时,因为要与圆球和雷电合奏,于是乎对手拨弄出的鼓点与电弧噼啪的声音,也能影响到自己,需得洞悉八方,方能配合得当。 不到三刻钟的时间,六位沐仙谷弟子溃不成军,手指弹出鲜血,甚至耳朵里流出血来,身上也被音攻细丝波纹割破,只能停止弹奏退出比试,在梓玉的目光中深深埋下头。 场上激昂混杂的乐调逐渐变得清明、圆融。 留下的都是高手,都能配合杂音谱曲得当,以至于比到最后,乐曲越来越好听。 祈然整张脸都写着专注,既想闭着眼睛听,又不想放过场上跳动的鼓点,与五光十色的音攻波纹,那些彩光就像舞姬在空中起舞,居然自成体系。 看到这里,祈然才真切意识到乐师考核的艰难,这些人已经如此厉害,却都不一定能考核成大乐师。 也不知道在场唯一一位大乐师,实力究竟如何。 祈然不由看向梓玉,梓玉则死死盯着她那三位还在场上的弟子。 此刻加上楚铭,对战的只剩下四人,其中两人已经接连破音,没了六位弟子对抗那百颗圆球,他们四个对抗这么多圆球,承受的攻击成百上千倍提升,演奏的难度也高了无数倍,难免顾及不当,要么身上被割伤,来不及用琴音治愈,要么弹错了音调,让乐曲变得刺耳难听。 第31章 唯有楚铭的动作越来越流畅,弹奏越发从容,曲调也越发动听。 最后半刻钟,场上还在弹奏得只剩下楚铭和殷袖,乐曲的动听程度达到了极致,而且每个人弹奏的速度快到肉眼难觅,修为低微之人,耳朵流出血来,根本无法在密集至极的乐曲之中,听出弦音。 只觉尖锐刺耳,乐声穿透了防御罩,侍者们都恨不得捂住耳朵蹲了下来。 镜秋不由看了下身边的祈然,祈然两眼放光,盯着楚铭和殷袖,眼里浓郁的兴致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完全听清了曲调,那激昂的,欢快的,婉转的,悠扬的,密集的乐调。 突然,铜锣敲响。 梓玉手持铜锣,轻轻敲击:“时间到。” 像是按了暂停键,那复杂至极的乐调瞬间消失。 天地像是寂静了。 梓玉取出罗盘,收起全部圆球,满意地看了看殷袖,又带着欣赏看向楚铭:“此次比试,殷袖获胜。” 祈然如梦初醒,道:“其实成绩差不多,楚铭起初错误次数较多,但后期几乎没有出错,而殷袖恰恰相反,不过也没有错很多,一个十八次,一个十五次而已。“ 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一百个鼓点雷电圆球,那么密集的乐调,竟然只错了这么几个弦而已。 这个成绩,简直逆天了。 镜秋见他说得分毫不差,不由心头一动。 乐师考核的评审皆是大乐师,因为只有大乐师才能听出弦音的对错,而祈然竟然能听出来,看来他除了医术无与伦比,居然乐道天赋也不低…… 这时,小黄鸟在祈然肩上,叽喳道:“说得不错。” 看不出来这金乌也有乐道天赋,和祈然喜好相合,也太配祈然了。 梓玉道:“若要成大乐师,整场下来,错处不得超过二十次,殷袖和楚铭,你们二人,一个错了十五次,一个错了十八次,都有希望。好好努力,争取今年的考核,能一举功成!” 只要成了大乐师,无论去哪个势力亦或家族,至少都能当个长老,之后随着宗主晋升,荣升太上长老都是板上钉钉。 殷袖微微皱了下眉头,她鲜少碰到天资与她匹敌的人,上次在考核上遇到的怪胎们不算,自从考核结束后,她就再没碰到能与她匹敌的乐者,可眼前这位小城来的年轻乐者却是一个。 竟然只是在开场错了十次,越到后期越战越勇,越来越强,最难的最后总共只错了八次。 而她开头没有错,最后错了十五次。 不过正常乐师比试,都应该是她这般的奏法,容错的机会都放在最后。 “道圣城第一琴师,名不虚传。”离澈鼓掌道。 楚铭羞愧:“殿下谬赞。” 乐师的实力能在对练中飞速提升,机会来之不易,楚铭又道:“此次多谢太上长老安排。” 梓玉目露欣赏,道:“距离乐师考核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都可以在这里和我的弟子比试,每三日一次大比,你可有兴致?” 楚铭道:“晚辈求之不得。”他和这位太上长老的弟子差别便在于,他鲜少对练,经验不足。 见他答应,梓玉道:“那就这么定了,殷袖留下,你们二人好好切磋。” 白衣女子抱着箜篌,道:“是,师尊。” 祈然看得意犹未尽,离澈见缝插针地道:“此次乐师考核就在一个月后的神朝皇城,祈然可要去看看?” 祈然长长地唔了一声,他拉了拉镜秋:“我想去,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镜秋听到“皇城”,顿了下,却还是道:“好。” 小黄鸟立在祈然的肩上,道:“去皇城,你不怕死吗?” 离澈不由看向这只小黄鸟,世间能说话的灵兽也有不少,不足为奇。 第27章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他去了神朝皇城,真的会没命的!”小黄鸟站在祈然肩上,一路叽叽喳喳回了祈然的洞府,短小的黄翅膀拍得呼啦呼啦响,急得时不时跳起。 祈然道:“为什么会没命?” 小黄鸟道:“追杀他的人不只一方势力,在外面可能只有一两个皇族的人会杀他,但去了神朝皇城,那就在各大皇族眼皮底下,为了以绝后患,谁都不介意对一个没有后台的人下手。” 祈然道:“啊,没有后台吗?” 镜秋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你别听他乱说,我不会有事。” “什么叫本座乱说!”小黄鸟控诉道,“这些不都是你告诉我的么,你跟我说是朝不保夕,你跟他说是不会有事,你怎么差别对待!” 祈然饶有兴致地看向镜秋,道:“你是这样么?” 镜秋呼吸微促,偏过视线,清冷的面上透出一丝苦恼,道:“我没有。” 祈然对小黄鸟道:“你不是他的后台么,难道你是怕自己赢不了那些皇族死士?” 小黄鸟脱口而出:“本座会怕!?开什么玩笑!” “好,去就去,”老实说它也想去看乐师考核,道,“有本座罩着,我看谁敢动你!” 祈然挽着镜秋的胳膊,道:“如果你不去,就算考核再有趣,我也会觉得没意思的。” 镜秋道:“我会去。” 祈然弯起唇角,伸出手往他腰上一搂,脸搁在他肩上:“镜秋,你真好。”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耳侧,镜秋半边脑袋发麻,呼吸一滞,停了下来,道:“祈然,别。” 祈然道:“你怎么了?” 镜秋道:“……没怎么。” 祈然道:“算了。” 他松开镜秋的腰,抬脚往自己房间走去。 镜秋见他突然收手,担心他又像早上那样,连忙拉过他的手,往自己这边拽了过来。 祈然趔趄一步,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镜秋抱着他的身体,祈然整个背靠在他胸膛上,愕然地觉得这个姿势也挺不错。 镜秋却突然好像呆住了,连忙松开了手,像是做了特别大的错事,手足无措地道:“祈然,抱歉,我……” 祈然转过身来,怒视他的眼睛,道:“道什么歉,你做错什么了?” 他上前搂住镜秋的脖子,安慰道:“你什么也没做错,不要随便道歉。” 镜秋轻轻地搂住他的腰身,脸埋进他脖颈,难以想象如果祈然有一天厌倦了他,不在他身边了,也不依恋他了,会是什么样。 “祈然,我……” 我喜欢你。 他怕把祈然吓走了。 如果知道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远没有他所作所为的那般纯粹好奇的单纯。 祈然在庭中抱了他许久,几乎挂在他身上,小黄鸟吊着眼角,立在一旁的地上,哀怨地看着这两人,所以为什么是单相思?它分明觉得是祈然更喜欢镜秋。 但如果祈然真的很喜欢镜秋,他会为了看一场考核,让镜秋置身皇城这等险境么? 还是说他从未见过镜秋被追杀,以为暗处盯着镜秋的敌人不过尔尔? 镜秋把祈然抱进房间,让他午睡,今日起床太早了。 祈然拉过镜秋,环住他的脖子,镜秋悬在祈然身上,目露动容,袖中手紧握,压制住内心的躁动。 祈然道:“你去了皇城,要和我一间房休息么。” 镜秋顿时耳根发红,视线偏向一边,道:“怎能如此。” 祈然见他仓皇离开依旧高大挺拔的背影,欲求不满地收回视线,双手交叠在自己胸前,徐徐闭上了眼睛。 来日方长。 “这里便是神朝皇城啊。” 祈然坐在离澈的鲲鹏上俯瞰下方,有座建在平原上的古城,从城门向内,四通八达的街道左右,遍布几进几出的宅院。 富丽堂皇的红砖黛瓦,环绕着中央洁白金光的庙宇琼楼而建,厚厚的白云犹如凝滞的暴风,环绕着中央的殿宇,能看到云端之上还有亭台楼阁,宛如仙境一般。 整个古城,占地面积足有百万平方公里,鲲鹏靠近城池边沿,便受到了禁空法阵的影响,徐徐落地。 城门外宽阔的空地上,遍布妖禽猛兽,修士或骑着坐骑,或站在坐骑旁边,缴纳元石,进入城池。 梓玉道:“祈然前辈没有来过皇城么?” 此次沐仙谷考核乐师的弟子,由梓玉太上长老带队,沐辰本想来,但谷内有事务耽搁了,说三日后乐师考核那日会赶过来。 祈然靠在镜秋身上,道:“这还是第一次来呢。” 离澈看着厚颜无耻坐着自己坐骑的镜秋,眼疼地移开视线,笑盈盈地对祈然道:“我平日住在皇宫,但宫外也有我的宅邸,祈然若是觉得这里不错,可以多住些时日。” 祈然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祈然在沐仙谷,每日都会拉着镜秋去玩瀑布漂流、悬崖秋千,玩过之后便坐轨道车辇回洞府,十分方便,每隔三日还会去看楚铭和殷袖等弟子斗乐,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如果不是大乐师考核在皇城召开,他可能还会在沐仙谷过一段时间,沐仙谷的轨道车辇有两千三百多辆,每一辆的样子都不一样,祈然才只坐过三百多辆,他还想把整个沐仙谷所有车辇都坐一遍来着。 第32章 离澈道:“有云端蹦极,冰场,鞠场,天马场,斗兽场,角斗场,武斗场……祈然对什么感兴趣,我便带你去玩。” 祈然都有兴趣:“这么多啊。” 小黄鸟有些不安地在他肩头跳跃,时不时黑豆豆眼睛看向镜秋,却见镜秋居然没有劝说祈然不要在此久留,不由用翅膀扇了扇他,一个劲地使眼色。 镜秋却道:“祈然若是想去,都可以去。” 小黄鸟:“……”它迟早被这个人类气死。 梓玉出来时被谷主叮嘱过,他立刻笼络祈然:“沐仙谷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祈然前辈还没有玩过。” 离澈也道:“炼丹、炼器、布阵、医师等公会这里都有,隔段时间就有考核可看,这里吃喝玩乐的东西数不胜数,各种吃食都是各地时兴之物,每日吃一种,一年到头都不会有重复……” 毕竟皇城,神朝十万城池的中心。 “皇宫内还有各种奇珍异宝,稀奇古玩,各类法宝应有尽有,祈然若是来皇宫,我可以带你去藏宝阁挑。” 走在大街上,祈然已经被各种铺子看得眼花缭乱,什么都想买,哪儿都想逛,但他手上元石极多,而且付账很是爽利,倒也没有耽误很多时间。 在场连离澈都哄着他,被他救过的梓玉太上长老更是凡事依从,反正乐师考核还有三日,这三日临阵磨枪已经不现实,不如放松一下心情。 梓玉的弟子们还算矜持,有些同样没来过皇城,也觉得新鲜。 街上经过的商贩举着各色法器,边走便售卖,在其他城池里只会在拍卖堂出现的宝物,这里随便一个商贩,手里举着,摊上摆着的都是。 食铺金玉铺地,宝石镶嵌牌匾,一个赛一个的富贵,菜肴、香料、美酒等铺子,靠近了便能嗅到香味,但街道上遍布净尘阵法,肉眼可及之处,干净无尘。 更有披坚执锐的侍卫在街上巡逻,街道上行走的、开铺子的都是修士,其中高阶修士如过江之鲫,却难得见一个修士惹事生事。 “乐师考核就在三日后,听说最近奇珍堂刚到货了一批顶级乐器……” “易宝堂也是。” “皇城各大易物圣地,都在网罗天下名器,世间有名的乐器瑰宝都汇聚到了这里。” 楚铭从发物价单的低阶修士手中,接过一张写满字的纸,最上方是“奇珍堂”三个字,和奇珍堂的堂徽,其下则是接下来三日,奇珍堂会拍卖的宝物名录。 他从上到下看了一眼,目光不由亮了:“我去奇珍堂看看,里头有卖圣器古琴。” 正好殷袖等人也从另外的修士手里,接到了物单。殷袖道:“易宝堂里今日有卖古器箜篌!” 对乐师而言,好的乐器极为重要,乐师考核到最后极其考验乐器的品质。 殷袖甚至觉得如果她的乐器品质更胜一筹,那么出现破音和弹错的可能性就低了一些,因为品质高的琴,有时候哪怕弹错了调,也能因为那乐器本身浑厚或清越的音调,而因祸得福。 楚铭的凤尾焦品级还行,却和殷袖的高阶法器箜篌不能比。 如果考核之前,能得到一道更高阶的乐器,自然更有望成功。 至少这个时候,除了八位准备来长经验,实则自知过关没指望的弟子以外,有望考核成功的楚铭和殷袖都心动了。 尤其是想到如果这些高阶乐器被别的考核者所得,那他们面对的对手越强,他们的胜算就会小一些。 拍卖会在下午开始,一行人率先来到离澈的府邸,离澈表情怪异,谁能想到有天他会请镜秋进他府邸,不知会不会引起皇城各大势力不必要的猜测。 “殿下。” 府邸的侍者接连行礼,有的人认出了镜秋,都赶忙把头压得更低了。 他们殿下居然会带镜秋殿下来这里,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自从争位开始之后,哪有皇子与皇子走得这么近的,难道他们殿下和镜秋殿下讲和了?殿下决定庇护镜秋殿下? 离澈十分大落地领着众人,来到别院前:“诸位的住处就在这三间别院。” 他又道:“祈然想住哪间,自己挑。” 在场沐仙谷之人也没有任何异议,理所当然就该是祈然先挑。 祈然道:“镜秋和我住在一块。” 镜秋立刻道:“临着就行。” 祈然眨了下眼:“我是说临着啊。” 镜秋脸微红。 也不知是不是离澈故意,三间别院,左右两边的别院明显亮堂宽敞,唯有中间那处相对逼仄,采光也很一般,唯一的好处便是和另外两处别院隔得很近。 祈然毫不犹豫地挑了中间那座别院,镜秋不由心头一动,住在中间,如果有人暗中行刺,很难不惊动左右两边别院里的人。 吃过午膳,到了拍卖会开始的时间,楚铭和殷袖决定兵分两路。 楚铭要去奇珍堂,而殷袖要去易宝堂。 祈然自然是跟着楚铭,而梓玉太上长老在内的沐仙谷之人,都会跟着殷袖去易宝堂。 易宝堂人满为患,为乐器而来的乐修不在少数,楚铭耗费了四千八百万极品元石,这才买下了一件圣器古琴,名叫龙游。 古琴通体暗金,其上有流光盈面,虽有刻痕但经过了岁月的沉淀,那痕迹烙印在古琴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古朴之感。 “这是客官的琴。” 楚铭接过古琴,很是欣喜,调试过后,立刻拨弄了几下,果然音色优美。 古琴在拍卖的时候,拍卖师便拨弄过琴弦,这音色虽不及一些顶级名琴,但至少比他的凤尾焦要好听许多。 离澈笑着道:“为你高兴。” 祈然看着那琴,却不由皱起了眉头,道:“你把琴给我看看。” 楚铭立刻把琴递了过去,祈然敲了下琴底,听着琴腔的回想,和琴弦的颤音。 就在楚铭觉得不愧是古琴,就是颤音都好听之时,祈然道:“这琴有问题。” 第28章 镜秋和离澈都不由看向那琴。 两人都不通炼器之道,但要说琴有问题,一般就是琴音有问题,可就连耳力达到大乐师级别的楚铭都没有听出问题,祈然是怎么单凭看,看出来的? 刚把琴给他们的珍宝堂管事顿时皱起眉头,道:“这琴怎会有问题,我们让乐师检查过,绝无问题。” 镜秋问:“检查的乐师,是大乐师?” 珍宝堂管事昂起下颚,道:“没错。” 大乐师在外面难得一见,但在即将进行乐师考核的神朝皇城,却是不少,只是检查一下古琴的好坏,就能得到丰厚的报酬,一般大乐师都不会拒绝。 再者,珍宝堂的东家是古教沧衡,但凡拍卖的法器、丹药,都会有宗门的炼器师、炼药师等确认,确认有效无误才会买卖,这才立足于世,信誉极佳。 祈然道:“这琴有缺,你试试,按这个步骤快弹三百个音,会出现一个破音。” 楚铭不疑有他,对那管事道:“我能试试么?” 管事道:“当然。” 管事说完,又道:“我去请乐师过来。” 不多久,一位身着白袍、头戴木簪的男子被引了进来,他身上有种山中隐士淡泊宁静的气质,眉清目秀,忽略眼底的那丝不耐,看着倒是气质卓然。 楚铭见到他,立刻呼吸一紧:“褚华乐师!” 祈然不由看向镜秋,镜秋小声道:“坐镇沧衡古教的大乐师。” 离澈道:“此次乐师考核的评审。” 褚华没有否认,而是朝着离澈道:“十三皇子。”他又看了静秋一眼,却没有说话。 有那么点势利眼了。祈然对他观感下降。 褚华波澜不惊的眸子看向楚铭,眼里带着一丝审视,道:“是你觉得此琴有问题?” 楚铭看了下祈然,按照祈然说的话告知了他。 褚华严厉地道:“破音那不是你技艺不足么。” 祈然道:“应该说,快弹三百个音后,无论按哪里都会破音。” 褚华道:“不可能。” 祈然道:“不如你自己来试试。” 褚华可是大乐师,一般情况下不会亲自演奏,因为大乐师奏乐会出现异象,无论在哪里都不例外,看眼前这些人荒谬的话语,一个古琴的好坏,听音就能辨出来,哪有什么三百个音破一个音的道理。 此刻要不是离澈在,他都要认为是眼前这些人想要免费听大乐师奏乐了。 褚华看向楚铭,道:“你来。” 楚铭便坐在琴桌边,轻快地弹了起来,曲声如激流,音色极好,褚华挑剔的神情逐渐被平静所取代,而后不由深深地看向楚铭。 快弹速度极快,顺利地到了第三百个音,楚铭轻挑了下,一个堪称败笔的破音突兀而出。 楚铭立刻停止了弹弄,眉头倏然皱了起来,他没弹错,但是破音了。 褚华亲眼看到他的指法没问题,于是弯腰探手于琴上,迅速拨弄了几个音,重复的几个音,以极快的速度跳跃,空气中有灵气随之而来,楚铭不由呼吸微滞,不愧是大乐师,轻易就能“引灵”。 第33章 到了三百零一个音的时候,褚华轻轻弄弦,破音突兀地响起,周遭涌动的灵气瞬间溃散。 琴真的有问题。 褚华直接对管事道:“别卖了,此琴收回。” 管事不疑有他,连忙对着离澈道歉。 祈然道:“不用。琴有缺,但没坏,可以补,不过这价钱,得另算。” 褚华不由微微皱眉,坏琴就是坏琴,补了还不如新的,总不可能这个年纪轻轻的人,是个炼器师吧,古琴本就品级不低,要想修复古琴,炼器之术便得在那古琴师之上,怎么可能。 只随意地一点头,便转身离开。 最后用一万元石买下了这把琴,楚铭不解道:“祈然前辈当真能够补琴?” 祈然道:“当然。” 离澈瞳孔地震:“祈然你,还会炼器?” 祈然看过几本炼器手札,也见过师父炼制一些锄具,道:“会一点。” 众人只当楚铭运气太差,可他们回到离澈的府邸,等到梓玉太上长老带着容光焕发的殷袖回来。 殷袖大方地将新入手的古器箜篌给众人传看,凤首雕刻,精银打造,丝线坚韧,音色极美,虽不及她用的顺手的那把箜篌,但乐器再多也不嫌多。 祈然只瞥了一眼,也道:“你的箜篌也有问题。” 殷袖情绪断了,道:“也?”她又道,“我试弹过,并没有问题啊。”十分流畅,音色自然,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她花了五千万元石买的,打算买来收藏。 祈然道:“弦杆不牢,震颤过多,会断。” 殷袖不由看向梓玉,师尊也试弹过,没发现问题,祈然碰都没碰是怎么发现问题的,乐师考核事关要紧,她立刻尝试弹奏:“我倒要看看它会不会真断。” 结果以最快的速度弹奏乐调,婉转激昂的乐调几乎听不出弦音,如同海妖的歌声,延绵不绝,震颤快到肉眼难觅。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弦杆上出现了一丝裂纹。 乐调瞬间出现断层。 殷袖一脸呆滞地看着手中的箜篌,脸色白了几分,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可转念一想,断了也好,不然带去参加考核,在考核的过程中断,那就再无法挽回了。 可惜了她辛苦积攒的五千万…… 这可不是好兆头。 楚铭道:“我的古琴也有缺,只是祈然前辈说能够补,我却不知道补了之后的音色会怎么样。” “我的也能修吗?”殷袖道。 “你的不行,缺太大了。”祈然道。 殷袖不由正色起来,一个乐器有问题,可以说是自己运气不好,可连这两个乐器都有问题,那问题就大了。 “近来各大交易所都在拍卖乐器,如果都有问题……是有人在暗中搞鬼么!” 祈然倒是有点兴致,可惜这样的器不多,而且卖价也不便宜,不然他倒是想要,毕竟修起来简单,修好后品级更高。 梓玉不由看向离澈,皇城还是十三皇子知晓得多些。 祈然也朝着离澈看去,离澈见祈然清澈如水的目光,便道:“我会让人去探探,看背后卖高阶乐器的究竟是何方势力,或者说是什么人。” “叶兄真是大手笔。” 皇城最富贵的望月酒楼五楼雅间,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端着酒杯放在唇边,笑盈盈地对着对面一位华服男子道,后者气定神闲,眉宇间透着丝丝傲气。 “也要多亏九皇子相助,否则我也没法把那么多有问题的乐器,卖给各大交易所。” 既赚了一笔,也除掉了好些竞争者。 离曜饮了一口酒,将酒杯放下:“不知叶兄是从哪里得到的那些乐器,都是上古名器,却都刚好有点缺陷。” 叶幸韶立刻给他又倒了一杯,道:“我机缘巧合下,寻到了一处古教的遗址,有间未封尘的藏宝地里堆放着各种法器,每一种都有缺,有的缺小得几乎无法发现,只有战斗过程中会出现问题,我想那些乐器或许也是一样。 “报废了好几把之后,就确信了每一种都有大大小小的问题。 “乐师考核过关的名额只有三人,包括我在内,有可能的那几位都有名琴在手,可听说下边小城里有些有潜力的苗子,有可能闯到最后一轮,以免坏事,还是一一除去为好。反正这些废器放着也是浪费。” 叶幸韶不太明白的是,既然是古教,这些炼废的法器不销毁,还收藏起来作甚。 “只是这般作为会得罪那些交易所,会否给殿下带来麻烦?” 离曜听他这么一坦白,心底微惊,这人既然能寻到上古大教的遗迹,吞没了那么多看似完美的法器,怎么可能没有完整的法器或者传承,的确值得笼在麾下…… 他笑着道:“无妨,我让不同的人易容后,在不同时间,卖给不同交易所乐器。这么大一批乐器,分散在各大交易所,不会有人猜到是背后他人所为。就算猜到,那时乐师考核已经结束,要查到本皇子几乎不可能。” 叶幸韶道:“此次我定会通过乐师考核,到时候加入古教,积攒势力为殿下效力。” 耗费大价钱买的箜篌就这么废了,殷袖特别生气地拿着出现裂纹的凤首箜篌去了易宝堂。 “坏的东西也能随便卖!” 易宝堂的人自然不认:“我们交易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客官不能自己弄坏了就来找我们索赔吧。” 殷袖气得不行,平日的涵养都顾不上了:“这是留影石!” 离澈的府邸除了房间内没有留影石外,其他地方都设有留影之物,但凡闯入府邸的人都将被记录在阵石之中,无处遁形。 因此殷袖弹奏箜篌直至箜篌出现裂纹的画面,都在留影石之中,记录得清清楚楚。 易宝堂的人不认也得认,但凤首箜篌古器是别人放在拍卖堂寄卖的,拍卖的元石也是对方拿走了,易宝堂只收了个千分之一的提成,所以需要找到卖箜篌的人,从对方手里要回元石,于是通过契约上的追踪符文去找那名男子。 结果那男子被追踪到的瞬间,直接动用破碎虚空的阵石,消失在契约追踪符文生效的范围之外。 易宝堂的管事脸色都青了。 这也就意味着那位买箜篌的人其实知晓箜篌有问题!眼下正值乐师考核的时机,放在易宝堂寄卖的乐器还有不少,若是也有问题……看来都需要仔细检查一番。 最后易宝堂赔偿了五千万灵石,毕竟招牌摆在那儿。 临走的时候,拍卖会场上刚好又是一件箜篌。 祈然不由停下脚步,道:“这个不错。” 殷袖本来心情低落,闻言道:“我去买下来。” 祈然道:“也有缺,不过补好后会很不错。” “什么有缺!?你这人怎么光说胡话!”易宝堂的管事吹胡子瞪眼。 “你说谁说胡话!”殷袖护着祈然道。 “前辈说它有问题,它就是有问题!” 易宝堂不敢再倒赔钱了,赶紧让人把箜篌撤了下来,半信半疑地对祈然道:“这件箜篌有什么问题!?” 祈然道:“你拨弄一下第十三根弦,第八根弦,第三根丝弦十次试试。” 易宝堂管事命人将箜篌搬来,十分不耐烦地按照这个顺序,随手拨弄了下这三根弦,到第十遍的时候,突然嘣地一声,这三根弦断了。 管事差点把箜篌给扔了出去,怎么一个接一个都是坏的,他们卖出去好几把乐器了,库存还有好些,都是别人寄存来拍卖的。 祈然道:“这把坏琴怎么卖?” 管事摆了摆手,废器还能卖什么钱,但这箜篌的灵料却都不便宜,就算熔炼了用来炼制别的寻常法器也不是不行,只是掺了杂质后重炼的法器不会多高级罢了,便道:“一万元石,你拿去吧。” 祈然神色淡然地让殷袖付了钱,将坏了的箜篌收了起来。 回到府邸,祈然问殷袖,道:“有天蚕丝么。” 箜篌的弦最好便是天蚕丝打造,但原先的琴弦也是天蚕丝,重新用天蚕丝,不跟原来一样么,虽然疑惑,但殷袖还是拿出了天蚕丝,递给祈然。 祈然道:“晚饭的时候给你。” 一天的时间都不用么!? 殷袖只觉不可思议,如果只是单纯的换个弦,自然迅速,但那箜篌本就有问题,若要重炼,换做寻常高阶炼器师,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祈然居然一天都不用! “楚铭在外面等我。” 祈然回到房间,不到半个时辰,便抱着楚铭的古琴出来:“好了,你拿去练吧。” 楚铭惊愕,怎么就好了,祈然做了什么? 祈然把七根天蚕丝弦都重炼了下,原先由于过于苛求完美,以至过犹不及,他炼细炼韧了丝弦,在原来工艺的基础上添色几分,音色会更圆融一些。 祈然鲜少炼器,主要是嫌麻烦,但修补古器不一样,跟救人一样都很简单,所以顺手而为。 第34章 “这是怎么修好的?”梓玉太上长老过来抚摸那琴,忍不住上了手去弹了弹,到了大乐师这个境界,几乎一通百通,一个乐器练到极致,其他乐器也能精通。 她迅速快弹,这次不存在三百个音破一下的情况,琴音也格外优美。 “我怎么觉得它的音色,比之前更好了?” 祈然道:“修复有缺之器的效果是这样的。不是所有炼岔的法器都能称之为有缺之器。” “怎么说?”镜秋也知道有缺之器和完美之器以及废器之间的区别,但世间少有炼器师能将真正的有缺之器补全成完美,因为有缺之器就已经自称整体,再炼要么不会有变化,要么会成为废器,这几乎是九星炼器师到十星炼器师的一个坎。 十星炼器师至少要将一个有缺之器锤炼至完美,而世间有缺之器一般都被当成废器处理,只有炼器师公会才会低价收购,而且收的也不多。 祈然道:“废器和完好的器之间有一个临界点,便是有缺之器,器之缺微妙不可及,多一分便是完美之器,少一分便会报废,需要补全那一缺,我恰好会一点。” 他说的会一点,在场所有人都一阵窒息。 楚铭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祈然治好了他的病,还帮他重炼了古琴,他现在却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报酬,实在过意不去。 他眉目隽永,气质清雅,微微苦闷的样子,倒是让人赏心悦目。 殷袖听着古琴的音色,只觉心痒难耐,顿时开始期待自己的箜篌了! 能遇到祈然,简直走运,这人究竟何方神圣,既是九星医师的老师,还精通炼器之术! 如果她也能拥有音色更好品质更佳的箜篌,那么在考核前两关的“引灵”和“通灵”中,会有更好的成绩。 她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无论如何她都会尽可能地考核通过,成为师门除师尊之外的第一位大乐师! 三日之后,乐师考核如期而至。 第29章 大乐师考核之日,祈然带上小黄鸟,和镜秋、梓玉、楚铭、殷袖等人一同出府,离澈带了离族一位元老,以及一众侍卫随行。 浩浩一群人走在宽阔的大街上,来往修士流水遇石般避开。 镜秋在离澈府上相安无事,和离澈同行的时候也一样相安无事。 离澈自己不动手,倒是成了一种威慑,暗处的人只当镜秋和离澈交好了,于是也不敢动他。 只是这一日,刚出了府邸,镜秋便敏锐地发现暗处有人窥探。 小黄鸟也转过身来,站在祈然的肩膀上,黑豆豆眼睛凌厉地扫向后方,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顺利来到乐师公会门口,这里是一个像是环形古筑,里头环绕着一个巨大的方形道台。 绣有乐师公会徽章的旗帜于看客席大后方,位于四角,随风飘扬。 道台外则是看客席位,评审所在的坐席在正前方道台边上。 而大乐师的看台则在评审坐席后的第一排。 借着梓玉、离澈等人的光,祈然等人寻到了第二排的位置,就坐在梓玉太上长老后面,元老及侍卫们坐在他们之后的第三排。 他们入座的时候,四方都已经坐满了各方来的修士。 不多时,乐师们抱着各色乐器,从下方拱门中走出。 “此次考核,必定是逍遥岛孟寻夺得魁首!” 孟寻是个五官出众的青年,背着一道暗金古琴,神色内敛,喜怒不形于色,虽然看起来十分年轻,却有着同龄弟子没有的稳重。 “沧衡古教祝寒雨也不错,她师从褚华大乐师,而褚华大乐师是这次的评审之一。” “评审倒不是重点,毕竟足足三十六位评审,谁都没法偏私,还是看祝寒雨的实力,她是褚华大乐师最得意的弟子。” 祝寒雨乃是个身姿绰约的女子,面上带着自信十足的微笑,一袭白衣随风而动,手里拿着一只玉笛,好似胜券在握一般。 “沐仙谷殷袖,梓玉大乐师门下大弟子,上次惜败,这次不知道还会不会跟上次一样关键时候掉链子。” 台上,殷袖与楚铭站得很近,但脸色极为苍白,身体也微微战栗,抱紧了箜篌,似乎很是紧张。 在一众气质拔群的男女中,楚铭清雅卓绝的气质依旧引人注目。 道圣城第一琴师虽有名头,但各大古教、门派,各有各的英才骄子,台上还有不少是大乐师的弟子,他仅有的呼声被吞没在对其他考核者的热情之中。 “叶家叶幸韶也不错,叶家富可敌国,请了数位大乐师教他,神朝各大皇族都在笼络他。” 叶幸韶衣着华贵,神色自若,乐师公会侍者将他怀里人高的古筝,放到长案上,他则在案边坐下,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微笑。 “朝华门古皓月师从罗越大乐师,琴技亦是出神入化,初入三年不到三年,就成了朝华门长老,堪称孟寻第二。” 古皓月则冷着脸,四下对他的讨论落在他耳中格外刺耳,什么叫他叫孟寻第二,孟寻算个什么东西! “诸位可别忘了楚铭,道圣城第一琴师!听说是十三皇子看中的人!” “这个就不够看了吧,怎能和孟寻、祝寒雨、叶幸韶他们比。” 叶幸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在场的乐师们,有名的那些都在他脑子里,这个楚铭,是九皇子笼络的道圣城代城主的儿子,听说琴技不错,但并未放在心上。 他目光落在楚铭怀中的七弦琴上,目光便带了一丝不屑,连废琴都分辨不出来,也能拿来和他相提并论。 又看着殷袖手中的箜篌,面上便带了些喜色,没想到连殷袖这位大乐师的徒弟都中招了。 对手又少了一个。 “随便算算这都六个人了,此次大乐师考核过关的名额只有三个!” “看来好看了。” 祈然听到后面的议论声,这才好奇地问身边的镜秋:“孟寻是什么人?” 离澈带着欣赏:“一个琴技出神入化的乐师。” 镜秋道:“孟寻是逍遥岛长老,他是刚入山门,就成了长老,琴技冠绝古今,甫一出世,一曲琴音引得凤凰来朝,普天之最,都说无人能及。” “总算找到你们了。” 这时,一个带笑的声音从过道处传来。 祈然回过头,见了沐辰,指了指离澈旁边,道:“离澈给你留了位置。” 沐辰抬手挥了挥,让沐仙谷其他人去后面找位子,自己则在离澈幽怨的视线中,来到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倒不是离澈给他留的位置,而是离澈左边坐着祈然,并不想右边坐人,所以和梓玉太上长老隔了个位置。 “换个位置?”沐辰站在离澈身前。 “滚。”离澈言简意赅。 沐辰看了下被祈然倚靠着的镜秋,收回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施施然在这个不大满意的位置上坐下,梓玉太上长老便和自家谷主聊了起来。 祈然又问:“叶幸韶又是谁?” 离澈道:“老九的人。” 此次他查探暗中买卖有缺乐器之人,没有直接的线索,却是想到叶家得到了一处古教遗迹,得到了不少上古名器,这些数量的古乐器,搞不好就是叶幸韶的手笔。 祈然道:“你是说有缺的乐器是他拿出来的?” 离澈听他说“有缺”而不是“废器”,心念一动,道:“祈然想做什么?” 祈然道:“我想见一见他。” 离澈道:“到时我来安排。你见他是想做什么呢?” 祈然微微皱了下眉,道:“就是想见见。” 祈然虽然懒得炼器,但那是懒得从头到尾炼器,工艺太多太繁琐,要炼制高品阶的法器历时较长。 但在有缺之器的基础上炼制成完美之器就不一样了,既简单,又高阶,反正平时他也没什么事做,他不介意顺便修补一下有缺之器,到时候无论是买卖还是送人,都会很方便。 见他不说,离澈也就不再多问,不过还是好奇,不过到时候安排他们见面了,自己自然会知道的。 祈然问了身边的人,才好不容易将众人谈论的人名和台上的人对上号。 而这时,乐师考核也已经开始了。 所有参与考核的乐师都在高台上,足有九千三百多人,皆在长案边落座。 一个无形光罩将道场笼罩,这光罩能抵挡外界的声音传入里面,却不妨碍里头的声音传到外面来。 光罩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乐师考核第一项,引灵。” 考核长老字正腔圆的声音,倒是里里外外的人都能听见。 他拿出一个青铜鼎来,鼎面上遍布神纹,仔细看是一只只蝴蝶的模样。 往鼎内倒入元液,青铜鼎发出绿光,接着面上的蝴蝶纹像是活过来一般,一只只灵蝶飞了出来,眨眼之间,便飞出成百上千只。 考核长老朗声说道:“灵蝶共有九千三百五十四只,考核之人攻击九千三百五十四人,所有人通过乐音来引动灵蝶,半个时辰后,身边聚集灵蝶数量最多的人,从高到低,前五百人算通过。” 第35章 “这首湘江月,便是诸位乐者考核的曲目。” 一时间,所有乐师沉心静气,吹的吹奏,弹的弹奏。 响亮的乐声传到看台之上,高低起伏,荡气回肠,堪称视听盛宴,其中有些许杂乱的声音,绝大多数观众听不出来,但离得近的评审们接连皱眉,有的甚至干脆闭上了耳朵。 敢来考核大乐师,几乎都是做到了“引灵”的人,但在如此多人的选拔中,需要的却是抵抗住其他人引灵的力量,再吸引灵蝶到自己这边,中途还要防止灵蝶被其他人引走。 几乎是乐曲开始之后,天空之中飞舞的灵蝶,便朝着几个方位飞去。 眨眼之间,孟寻身边便聚拢了上百只灵蝶,祝寒雨、叶幸韶、古皓月,以及殷袖,乃至楚铭,身边都有上百只灵蝶聚集。 这些灵蝶飞舞在他们身边,被他们的乐音深深吸引,其他人的乐声再高昂起伏、再低回婉转,那些灵蝶都想没听到一般,根本不往那边挪动半分。 半个时辰的奏乐,期间不能有任何破音,否则被吸引的灵蝶就会瞬间清醒,被其他人吸引而去。 转眼间,孟寻身边已经拥有了数百只灵蝶,而殷袖和楚铭身边灵蝶同样不少,乍看之下就过了两百只。 叶幸韶弹奏的同时,留有余力地观察周围,在他出神的时候,一两只灵蝶离开了他身边,朝着殷袖飞去。 叶幸韶眼皮一跳,只见殷袖身边灵蝶飞舞,那明明该是废器的箜篌,在她手中发出了悦耳的乐声。 他不由又看向灵蝶较多的地方,那个叫楚铭的小城之人,手中也是他接触过的有缺废器,可这废器在对方手中,却好像起死回生了一般,音色美到连他都慨叹。 这人跟他、祝寒雨和古皓月吸引的蝴蝶数量竟然相差不多! 至于遥遥领先的孟寻,叶幸韶深吸一口气,这人实在是太过神人,技艺登峰造极,超凡脱俗,乐师天资的至高处,等闲莫能及,但不用跟他比,此次考核成功的名额有三个,只要他能胜过其他人,那么名额必有他一席。 叶幸韶拨弄筝弦,动听的弦音引动天空之中的灵蝶向着他飞舞,他奏完一遍湘江月,乐曲了然于心,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全身心投入到弹奏中去。 “时间到,考核结束。” “通过之人,分别是——” “第一名,孟寻,五百八十六只。” 叶幸韶、祝寒雨、古皓月,乃至殷袖和楚铭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个神人! 祈然也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位不苟言笑的年轻男子,他全程听到了对方的琴音,确实美妙。 “第二名,祝寒雨,四百七十二只。” “第三名,楚铭,四百零一只。” 叶幸韶豁然看向楚铭,这人竟然排在他前面! “第四名,殷袖,三百八十四只。” 殷袖,用的同样是废器,居然也在他前面! “第五名,叶幸韶,三百七十二只。” “第六名,古皓月,三百六十三只。” …… “第五百名,朝拾,六只。” 最后被念到名字的朝拾长舒一口气,而后看向排在前列的那些而今依旧被灵蝶环绕着的人,只觉望而生畏。 第30章 台下顿时闹开了花。 “这楚铭究竟什么来头,居然排在第三!” “道圣城第一琴师,还是有点名头的。” “我就说他的实力能进前二十,没想到竟然进了前三!” 殷袖排在第四,梓玉沉着脸,她的弟子,在这一轮,输给了褚华的弟子。 祈然道:“她还是太紧张了。” 梓玉忧心道:“如果她接下来还这样,此次考核又是白来。” 祈然的视线所及之处,殷袖深呼吸,面上微红,想到五年前落败,压力便如潮水般涌来。 但箜篌实在太顺手了,她原本很紧张,尤其是未曾想她未用全力地弹奏,竟然也有排名第四的结果,一时信心大增。 祈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微微弯起唇角,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下,他不由转过头来,眨巴着眼:“镜秋,我想喝……” 镜秋今早出门买的灵果,他拿着一个较高的琉璃杯,倒了满满一杯橙黄的灵果汁,灵果的香味清新扑鼻,瞬间就吸引了祈然肩上小黄鸟的注意。 小黄鸟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也要喝!” 镜秋又拿出一个水囊和浅口的水杯来,给金乌倒了一杯。 小黄鸟啄了几下,只觉从未吃过的香甜:“不错不错,镜秋,你以后也要准备我的!” 祈然喝完,杯子给镜秋收起来,他侧靠在镜秋身上,头枕着他的肩,撒娇道:“镜秋你真好。” 镜秋半边身子都僵了下,半晌才平复了呼吸。 小黄鸟用金灿灿的翅膀捧着水杯,十分惬意喝着灵果汁,味道实在太好了,它把边上的水滴都啄干净了。 离澈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近乎温馨的画面,脸色越来越黑,他这几天不是没让人调配灵果汁,但都调不出好喝的味道来,这人尽会钻营伺候之术,心机深沉。 沐辰见离澈的表情,不由幸灾乐祸地笑了下,只要不是他一个人不舒服,那他就舒服了。 “考核第二项,通灵。” 这时,看客席下方的八道大门开了。 衣袍一致的侍从抬着箱子似的东西放到道台八方,待所有人站定,考核长老一声令下,黑布被揭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竟然是拳头大小的小仓鼠妖,四五十只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突然一下子见光,一个个愤怒地发出呲呲呲的叫声,十足不安分。 考核长老道:“此次考核内容是叠罗汉,乐曲是这首由三位大乐师新谱的曲——水中月,要让这些仓鼠妖叠起来,按叠的高度,前五十名能进入下一轮,时间半个时辰。” “现在,考核开始。” 由于是新曲,在场几乎所有乐师弹奏的第一遍都比较生疏,刚被放出来的仓鼠妖便开始左右乱传,大多想要逃走,最开始的半刻钟,少有仓鼠跳上道台。 可到了第二遍的时候,便有朝着看客台跑到一半的仓鼠妖停了下来,两脚站立,脑袋转向战台方向,双爪蜷于身前,听了一会,便四脚朝地,奔向道台。 第一只仓鼠妖在孟寻身前站定。 顿时,在场几乎所有考核者都有些心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没摸到门道,居然就已经有人能够令仓鼠听话了! 接着是第二只,它站在众人中间,一会跑向一边,一会又跑向另一边,摇摆不定。 祈然道:“所以通灵是什么意思?” 祈然靠在镜秋肩上,声音不大,镜秋晃过神来,离澈已经笑着回答:“万物有灵,通灵便是与生灵沟通,仓鼠妖灵智低下,性情并不算温顺,需要同它们沟通,让它们堆叠起来。” 祈然道:“这不是驭兽么?” 沐辰身体前倾,目光看向祈然的方向,在后方嘈杂的议论声中,将声音抬高了些:“没错,乐师的通灵就类似于驭兽师的驭兽,有句话是,驭兽师不一定是大乐师,但大乐师一定是驭兽师,在妖兽遍布的大荒,大乐师是最容易保命的一类人之一。” 祈然刚要开口,在混乱的乐声中,成片的小仓鼠妖好似听到了号令,纷纷朝着道台而去。 镜秋道:“此次通灵考核,既要能与小仓鼠妖沟通,又要驯服它们按照指令行事,还需要它们心甘情愿地动用自身的力量,稳住身形,把自己堆高,还要堆得越高越好。” 看似简单,实则其难无比。 乐师考核果然刁钻。 祈然看憨态可掬的小仓鼠妖叠罗汉十分有趣,听着那些杂乱的乐音,将不同人的乐音区分开来,听得也兴味盎然。 虽说仓鼠最先在孟寻身前站定,但来的仓鼠都只是围绕在他身边,没有将自己垒起来。 叶幸韶弹着古筝,看着眼前三只小仓鼠妖趴在一起,叠了起来,他已经摸到门道,刚要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他抬眼望去,笑容一僵。 楚铭身前,一只仓鼠双脚站立,双爪朝上举起,另一只仓鼠跳了上去,同样是双脚朝下,两爪朝上,虽然只有两只,但两只足够听话,站着叠起来的高度,就比他三只趴在一起的高度高了不少! 殷袖先唤来了一大堆小仓鼠妖,但这些小仓鼠妖都站在原地啃爪子,半点要垒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但殷袖并没有停下,她召来更多的小仓鼠妖。 然后五只小仓鼠妖趴在最底下,四只趴在它们身上,三只垒在上头,两只再上头,最后一只的双脚被第二层的两只小仓鼠妖牢牢抓在爪中,地基垒好后,来的小仓鼠妖便跳到最上面,同样也站立着举起同类,看着十分人性化。 孟寻左右四周的小仓鼠妖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他弹奏着水中月,仓鼠门听得如痴如醉,有的甚至跳上他的腿上身上,站在他肩上,十分安分地听他弹琴。 第36章 就是没有要垒起来的意思。 孟寻额上浮现一丝丝汗渍,他继续弹着古琴,聚集来的小仓鼠妖越来越多。 反观祝寒雨和古皓月,额上已经冒出明显的汗珠来,他们堆积到八九只的高度,就有小仓鼠妖从最高处滚了下来,接着便整个倒坍,又得重头开始。 摔过三次后的小仓鼠妖回过神来,便不再听话,注意力被其他人的乐音吸引了去,听清了又是要垒起来,便站在中间,硬是不动了。 半个时辰眨眼便过去了,不少人身前的小仓鼠妖,有的宛如木柱,有的宛如小山。 考核长老道:“考核结束。” 他拂袖而过,一道道法光凝成的长尺竖在五百位考核者身前,丈量堆起来的小仓鼠妖高度。 具体数值以光纹数字的形势,悬浮在光尺上方。 最后,考核长老宣布道:“此次考核成功之人分别是——” “第一名,八尺九寸七厘,祝寒雨。” 此话一出,顿时台下一片呼声。 她的身前,小仓鼠妖犹如竹子,随风左右摇晃,但最高处,确实是她最高。 “第二名,八尺八寸一厘,孟寻。” 孟寻最初只是将小仓鼠妖聚集在一起,先让小仓鼠妖沉浸在他的乐音之中,到最后半刻钟的时候,再让这些小仓鼠妖堆积起来,考核长老喊结束的时候,地面上的小仓鼠妖才停止往上攀爬。 可见如果时间再长点,他能维持的高度还能更高。 “第三名,八尺六寸三厘,殷袖。” 梓玉太上长老不由露出克制的笑容,到底是挤进前三了,褚华的弟子祝寒雨这么厉害的么。 “第四名,八尺五寸,楚铭。” 楚铭神情凝重,明显对这个成绩并不太满意。 叶幸韶脸色阴沉,这两个用废乐器的竟然都在他前面! 难不成他卖的那两件乐器都是好的? 这怎么可能! “第五名,七尺八寸六厘,叶幸韶。” “第六名,七尺八寸四厘,古皓月。” …… “第五十,五尺四寸,明祥。” 台上,明祥面露潮红,胸口剧烈起伏,他进了前五十名!此行不虚! 梓玉沉默不语,足有九位弟子,仅有两个挤进前五十,她的弟子在殷袖之后就不太行了。 沐辰道:“你的小弟子竟然挤进了前五十,不错。” 梓玉道:“多谢谷主,只是殷袖悬了。” 相比而言,楚铭两次都没有进前三,几乎是没指望了,但楚铭和祈然前辈相熟,梓玉也就没有直接说出来。 祈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台上。 镜秋见他认真,大概知道他在意了。祈然枕在他肩上,又往他身上靠了靠。 “考核第三项,音攻、防御和治疗。” “此次考核,选择一种妖兽或者灵兽,进入八角柱斗兽场,所有妖兽或灵兽都处在发狂和暴走状态,驯化的可能性极低,众考核者需要与妖兽搏杀的同时,在八角柱攻击下能坚持一个时辰不死。” “等级高者且能坚持一个时辰试炼的人,算通过,通过之人按总成绩进行排名。” 八角柱是一种八个方位都有暗器柱子的锤炼之器,而此次乐师考核锤炼之器的柱子均有三丈高,能射出实质性暗器、光箭、火球、水珠、土刺等等五行之力与锐器兼具。 八角柱射出的一根木刺都有至少五阶灵兽的攻击力,堪比凝脉境后期乃至巅峰的倾力一击。 在场修为最高的层次,比如孟寻、叶幸韶,修为在开元境后期,而祝寒雨、殷袖,以及楚铭等,修为都在开元境初期,剩下的大半考核者修为都在凝脉境。 只有一个名叫郑关的魁梧男子,第二轮排名十七,修为却是开元境后期。 但乐师的战斗力,看的是乐器是音攻,大乐师哪怕自身修为低微,但战斗力能堪比元神境,也就是□□阶妖兽或灵兽的攻击,当然同境界的兽族,灵兽的实力要高于妖兽,妖兽比较好钳制,但灵兽的智力更高,也更狡猾。 “所有人,上前选择自己要对战的八角柱等级、凶兽种类与等级。” 侍者们呈上此次考核可供选择的凶兽名册,其上有明确的等级,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叶幸韶不由弯起唇角,他在考核之前每日必做之事便是与凶兽对战,他能对战的最高等级是八级,堪比元神境界中期,他敢笃定几乎没有人能超过这个等级。 这轮考核,他手到擒来,若能夺魁,那三个乐师名额必有他一席! 给所有人选择的时间不多,只有一刻钟。 一刻钟后,侍者们收走名册。 道台之上,直接升起了五十个八角柱,每个八角柱开启后,都亮起十面光壁,封住了八个方位以及上下两面,身在其中的无论兽族还是人类,都无法升空和遁地,更不能离开。 除非认输或死亡。 五十人按抽到的号码顺序在自己的八角柱中站定,道场之上悬着个万兽八卦盘,其上能显现凶兽虚影,这凶兽能化作实质,和真正的凶兽几乎别无二致,乃是乐师公会的镇殿之宝之一! “考核开始。” 万兽八卦盘射出五十道黑光,落入八角柱之中,便化作形状各异的凶兽。 发狂的凶兽窜向持着乐器站在中间的考核者们。 祈然不由坐直了身体,面上露出明显的兴致。 此次考核若是玩得好,可以一场翻盘。 第31章 凶兽在考核开始之后,才落地成型。 五十个八角柱环绕着道台,有高约八尺的道台挡着,置身八角柱中的人只能看见左右的人对战的凶兽是什么。 叶幸韶面对着八级妖兽吞山蟒,几乎是吞山蟒出现的瞬间,他左右两边的考核者都有些绝望,他们看向自己身前的六级凶兽,惨然摇头,就当长经验吧,再者通过了排名会靠前,名声也能提升,于是全身心投入到攻防之中。 最后一轮不限制曲目,叶幸韶动用自己最擅长的乐曲。 古筝激射出高亢的乐调,一道道攻击密集地朝着暴起的吞天蟒刺去。 一次不能破其皮肉,但数次攻击落在一处,必然能给吞天蟒造成一点创伤。 而且叶幸韶看懂了隐藏规则,他所选择的凶兽,可以给他抵挡八角柱上的攻击,凶兽体型越大,挡住的攻击越多! 这种发狂的吞天蟒几乎是不可能驯服的,就算是顶尖的驭兽师来,也是一样的说法。 所以置身八角柱试炼场的人,必须在对抗凶兽的同时,抵住八角柱的攻击。 八角柱攻击多样,顿时火球、木刺等五行之术笼罩了整个试炼场,凶兽的怒吼声阵阵,看台上的人目不暇接。 外头的声音被屏蔽在光壁之外,置身八角柱试炼场的人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所有人都一门心思地对抗着自己面前的敌手。 唯有祝寒雨和殷袖感受到了压力,她们抽中的号码牌相邻,于是彼此都看到了对方对战的凶兽。 祝寒雨选择的是八级妖兽乌墨玄龟,玄龟虽然防御奇高,坚不可摧,但它行动速度较慢,祝寒雨的乐器是玉笛,身法现对于抱琴抱箜篌的要灵巧许多,她在漫天杀伐中穿行,躲避玄龟背上弹射的暗器,笛音引动风暴,将汹涌而来的法光卷入其中,实质性铁刺木屑则被挡在了外面,姑且能够应对。 而殷袖选择的同样是八级妖兽啸天犼,这是只变异妖兽,而且有着古兽血脉,身上血肉如同腐尸一般,拥有一对翅膀,但八角柱空间相对狭窄,展开双翼的啸天犼在逼仄的空间中行动受阻,无法发挥全部战力来。 殷袖抱着箜篌,飞快地拨弄丝弦,试图让暴动却爆发不了的啸天犼安抚下来。 啸天犼被困其中,挣扎不得,最后竟是逐渐平静下来,竟有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停止了攻击! 但最后半刻钟它猛地暴起,实力暴涨数倍,殷袖完全不明所以,疲于招架之下,身受重伤,她危急关头被激出了潜力,行云流水的乐音对抗八方功伐的同时,以越来越快的速度修复她受损的身体,但依旧抵抗不住发狂的啸天犼。 好在最后时刻到来的一瞬,啸天犼瞬间化作一道光没入道台之上的万兽盘之中。 殷袖屈膝跪在了满是鲜血的地上,手指颤抖着再也拨不出一个音符来,脸色苍白如纸。 这时,耳边传来缥缈的琴音,她的内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殷袖抬起头向着琴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楚铭目露担忧地看着她。 殷袖性格内敛,十分感动,却只是微微朝着他点了下头,以示感谢。 只是她看到楚铭身上白衣干净整洁,想来他选择的凶兽等级可能不高,面对的杀伐也不够激烈,可能这次考核要败了…… 又想到了她自己,殷袖的表情不由紧张起来,牙关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 “此次考核结束,现在公布名次——” 第37章 考核长老拉长了声音。 场上顿时落针可闻,所有考核者,无论中途失利退出的,还是坚持到最后的,都屏息凝神,等候着最终的结果。 祈然饶有兴致地坐直了,眼里露出别样的异彩。 “第一名,楚铭,八级巅峰灵兽,剑齿虎,考核成功。” “第二名,孟寻,八级巅峰灵兽,龙象,考核成功。” “第三名,殷袖,八级变异妖兽,最后晋升灵兽,啸天犼,考核成功。” 叶幸韶猛然倒吸凉气,居然全都是八级,而且最变态的那个居然还是八级巅峰灵兽!那人偏偏用的还是他买的废器古琴!这怎么可能! 考核长老还在继续公布。 “第四名,祝寒雨,八级妖兽,乌墨玄龟,考核成功。“ “第五名,郑关,八级妖兽后期,虎纹豹,考核成功。” “第六名,叶幸韶,八级妖兽,吞天蟒,考核成功。” “第七名,古皓月,八级妖兽初期……” “长老,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是第一!”叶幸韶指着楚铭,撕声道。 他问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 此次考核考的是音攻,防御和治愈。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形容狼狈,包括琴技卓越的孟寻,同样也能看到明显的凌乱。 而楚铭衣衫整洁,考核结束头发一丝不苟,看起来元力还很充沛,怎么都不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的样子,如何能称作第一! 难道就因为是八级巅峰灵兽,孟寻也是八级巅峰灵兽,而且还是以攻击力著称的龙象! 乐师公会会长直接起身,道:“既然有异议,那便让诸位看看,是否心服口服。” 祈然兴致勃勃,起初的灵兽选择和思考战斗方式,只有短暂的一刻钟的时间,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楚铭毫不犹豫地选中了实力远超自己的八级巅峰灵兽,几乎只要灵兽一巴掌拍向他,他就必死无疑。 可他没有多余的思索,直接交上了一份满分答案,不得不说,楚铭的确聪明,此次第一实至名归。 乐师公会会长开启了留影石画面。 此次考核的所有细节,都被乐师公会记录了下来。 画面投放在虚空之中,所有人都能看见。 在场的看客也有幸看了第二遍。 楚铭和其他所有人对付八角柱试炼的方式都有所不同。 他一开始抱着琴,将身法催动到极致,躲避剑齿虎的攻击,暴起的剑齿虎灵智受限,追堵之下自然而然受到了八角柱的攻击。 它身上很快就见了血。 然后楚铭做了几乎所有考核者都没做的事。 他拨弄琴弦,给剑齿虎止血愈伤。 伤势恢复的剑齿虎,行动速度依旧,再次被击伤。 楚铭再次为它疗伤。 等到后半刻的时候,剑齿虎的狂暴状态逐渐在治疗中消失,它恢复到了正常状态,而且对楚铭极有好感,最后非但不再攻击楚铭,还与他一道对抗八角柱的攻击。 完美的结束了八角柱试炼。 汇聚了引灵、通灵、音攻、防御和治愈五种方式。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治愈术治好了剑齿虎的狂暴,这是隐藏的题目,只有楚铭一个人彻底做到了。 鸦雀无声。 完美且正确的解法,在场考核者不得不心服口服。 “此次乐师考核结束,公布最后考核成功的三名乐者。” 乐师公会会长起身说道。 在场众考核者屏息凝神,虽然结果几乎没什么悬念,最后人选只可能是从那几个人中选,但当下谁也说不准具体是哪三人。 乐师公会会长面上含笑,朗声道:“第一位,楚铭。” “第二位,孟寻。” “第三位,殷袖。” 最终结果和第三轮考核的排名一模一样。 叶幸韶几乎难以置信地看着走上前去领乐师徽章和披风的两人。 孟寻也就罢了,公认的琴技第一。 可另外两人是怎么回事,他们用的分明是他卖出去的废器啊!废器怎么可能得了第一第三! 难道他卖出去的都是好的古器么,不可能啊,他最后看留影石的时候,亲耳听到了楚铭弹奏出的琴音。 比他最开始摸到那古琴的音色好了不知多少。 所以有人重炼了那破琴? 从他寄存拍卖那古琴到现在,不过短短三日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修复了两把古器! 这是怎样的炼器能力! 是哪位十星炼器师的手笔? 叶幸韶魂不守舍地走下台来,来到九皇子离曜面前,此刻他微垂着头,在对方的视线下,竟有些抬不起头来。 “殿下……” “不要担心,下次你一定能通过。”离曜鼓励了句。 但这话,他自己却不太信,不过他笼络的不只是叶幸韶,还是他背后的叶家。 乐师考核五年一次,每五年都会冒出一些后起之秀,就比如第一次参加考核却一举夺魁的楚铭,乐师能对付的灵兽极限也不过如此,过五年,叶幸韶的修为达不到元神境,能对付的凶兽也依旧是这个品级。 下次考核内容不知是什么,但叶幸韶想要得到前三的可能,没那么大了。 真是可惜,费了那么大的劲给其他乐者使绊子,不过淘汰了一些本就没什么实力的人,他的人白忙活了一场,还给离澈抓到了点尾巴。 叶幸韶惭愧,将功补过道:“殿下,我有件事要告诉您。” “什么事?”离曜问。 叶幸韶道:“楚铭的古琴和殷袖的箜篌,都是我曾得到的废器,但现在看来,这两样乐器不只修复了,甚至音色比以前更好了!” “你的意思是?” “有人修复了这两把古器!而且还是在短短三日内,修复了两把!”叶幸韶呼吸急切,“那人必然是位十星炼器师,而且那个楚铭和殷袖必然认识他们!” 离曜动了动手指,他的人悄无声息地融入暗影之中。 第32章 考核通过的楚铭和殷袖会去乐师公会内录入身份,楚铭和殷袖去了,祈然等人来到乐师公会外。 祈然对离澈道:“不用你安排我和叶幸韶见面了。” 离澈忙道:“为何?” 如果祈然在他的接引下和离曜的人见面,那么离曜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祈然是他那边的人,这对离澈而言无疑是好事,为此他看考核的时候一心期盼着考核结束,没想到祈然会突然变卦。 难道是不想在政事上和他扯上关系么? 祈然道:“他应该会主动来找我。” 如果由离澈牵线,那对方怕是宁可毁了那些有缺之器,也不会卖给他了。 “镜秋,这几日,你随我到外面住。” 离澈不知道哪儿惹到他了,有些委屈:“祈然,是我府中的人侍奉不够尽心么,外面客栈简陋,哪有我的府邸好。” 祈然道:“不是。” 离澈道:“你若觉得由我安排,会让对方以为你是在为我做事,但你和镜秋一起,对方便会以为你所做之事是为了镜秋,结果也是一样。” 祈然想了想,是了,他倒是忘了这茬。 不等他开口,镜秋道:“需要我回避么?” 祈然见他这么乖,不由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双手搭着他的肩,然后缓缓下移,就那么堂而皇之地隔着衣袍,按着他宽厚的胸膛,道:“你不是会变化容貌吗。” 镜秋被他摸得身体一紧,呼吸微促,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既然祈然没有入神朝漩涡的意图,他自然不会害祈然被迫卷入。 离澈不由紧紧咬着牙:“易容骗不了修为更高之人的眼。” 沐辰却笑着道:“我这儿有弥天镜,能改变人的容貌,并让破虚境以下之人都无法看穿。” 世间破虚境修士难觅,而且无一不是一方巨擘,轻易不出世,有了这件宝物,几乎能瞒过世间所有人的眼。 离澈冷冷地看向沐辰,怎么也想不到他为何要撮合祈然和镜秋。 沐辰笑容不减,只要成为祈然心中的第二顺位,那么镜秋之后,便是他了。 “那诸位,暂且告辞。”祈然对离澈笑道,“等我办完事,便会回府邸。” 离澈这才稍稍放心,他负起手来,手指稍稍勾了勾,混迹在人群中的死士隐去。 灵鹤和天马都在府邸,祈然只带上了金乌,镜秋用沐辰的祢天境幻化了容貌,两人来到一家位于城中的客栈,要了两间房。 祈然拿着天字一号房和天字二号房的钥匙,上了三楼,却发现这两间房是对门,中间隔着大厅。 祈然将钥匙一手一个,对镜秋道:“选一个。” 镜秋不解,却还是道:“右手。” 镜秋拿着一号房的钥匙,进了朝南的房间。 小黄鸟站在祈然肩上,脑袋朝着镜秋,镜秋等在门口,待祈然进屋关门,他这才转身步入房中。 第38章 来到房间中央,倏然一道锐利的黑芒穿过敞开的窗户,射入屋中。 与此同时,祈然站在房间中央,后退了半步,四道白光从他眼前划过,然后调转方向,一前一后,朝着胸膛和后心而来。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中亮起无形光罩,将门窗屋顶封死。 这般具有追踪功能的攻击,大多能持续的时间有限。 金乌道:“这暗杀必定是冲着镜秋而来,你选错房间了。” 几乎是同时,金乌正欲变化身形,祈然躲避攻击的同时,还摸了摸金乌的脑袋,道:“这可不一定,我们出去吧。” 金乌看着那无形光罩,刚想说等它打穿了这光壁,却见祈然直接穿过光罩,推开房门,来到大厅之中。 金乌看着在光罩内四处乱传的白光,又看看神态自若的祈然,这人究竟何方神圣!? 祈然推开镜秋所在的房门。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扇门内的光壁消失,四道白光争先恐后地朝着他后心而来。 小黄鸟猛地张开口,一片刺眼的金光横扫而出。 其中两道白光瞬间湮灭,另有两道穿过了它的翅膀,瞬间金乌发出凄厉的尖叫,啸声尖锐,整层的花瓶花盆轰然粉碎,客栈内的修士们来不及捂紧耳朵,耳中一阵轰鸣,甚至有鲜血顺着耳垂留下。 那两道白光沾着一丝丝鲜血,穿过祈然脸侧,钻入光壁,进了镜秋的房间。 祈然踏过光壁步入房间之中,小黄鸟晚了一步,一头扎在了光壁之上,咚地一声,却被光壁隔绝了声音,屋内的祈然并没有听见。 他径直朝着满目狼藉的房间中央,正在缠斗的两人身上。 其中一人身形化作黑芒,手持黑刃,与镜秋拼杀在一起。 那位能化作一道黑光的男子面带黑色面具,那面具几乎生在了脸上,和血肉融在一起,修为颇高,至少不比镜秋弱。 几乎是祈然出现在房间的瞬间,他没有修为的样子看着十分扎眼。 两道白光调转方向,杀向祈然。 “找死!”黑衣人化作一片黑芒,也朝着祈然而去。 镜秋瞬间来到祈然身前,一道黑刃贯穿了他的锁骨,伤口立即发黑,镜秋脸色煞白。 一击得手,黑衣人狞笑了下,化作一道黑光,窜向窗户。 祈然来到窗边,眸中金芒闪逝,黑衣人趔趄一步,钻进墙角,身形消失无踪。 白芒在屋中穿行,在柱子上划下极深的刻痕,朝着祈然而来,镜秋挣扎着便要起身。 此时,金乌抬起羽翼,羽翼边沿锋利如刀,将光壁划开了一道长约三丈的豁口,金光掠过缝隙,进入被毁坏一通的房间之中。 一片金光划过,那两道白色杀伐接连湮灭。 “镜秋!!!”金乌缩小体型,朝着镜秋扑去。 镜秋运转体内元力,却发现肩上伤口无法愈合,反而是注入肩头的元力被侵蚀,迅速向着全身扩散,他猛地吐出一口血。 “祈然。”镜秋喊了一声。 祈然在他肩上的黑血上摸了下,道:“你中毒了。” 祈然将镜秋扶到自己房间,相比于镜秋那间被摧毁一通的房间,他的房间还好得很。 “什么人,竟敢在皇城生事!”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客栈伙计,被掌柜的踹了一脚,总算爬上来了,汗流如注地颤声道。 他们客栈天字间之所以昂贵,除了因为里头风水最好,摆件珍贵以外,还因为布有昂贵的六星级阵法,能阻止外头闹事的人毁坏房间中的布置,也阻止房间中的人祸乱外界,只要有灵力波动,阵法便能自行开启,最好地保证客人的安全。 所谓独掌难鸣,住进客栈的客人显然是不会故意生事的,这必然是有人暗中动手,而两位客人遭了难,若是要赔偿…… 祈然正好要关门,道:“无妨,下去吧。” “是是是。” 没想到这位客人这么好说话,伙计连连点头,屁滚尿流地下去了。 “这里遇袭,你为何还要待在这里?”金乌担心镜秋安危的同时,也万分不解,“是因为镜秋的伤不能挪动么?” 祈然道:“差不多吧。” 出了这里,搞不好下间客栈还会有事,不如就待在这里,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么。 金乌看到镜秋肩上依旧涌出的黑血,道:“怎么办,你能治么?” 它脚上诅咒都是祈然治好的。 “能治。小黄,去外面守着,别再让人进来了。” “!?”小黄鸟怒道,“你叫我什么!?” “快去。” “臭人类。”金乌不再磨蹭,径直越窗而出,三楼已经是顶楼,金乌直接蹲在了房间之上,将左右四周之景尽收眼底。 祈然把镜秋放到床上,拨开他的衣襟,露出雪白的肌肤,还有发黑的狰狞伤口。 祈然抬手按在伤口处,不多时体内的黑气朝着伤口处聚集,祈然手掌上移,一滴浓稠漆黑的液体滚动着,离开了狰狞的伤口。 那伤口便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祈然将那能毒倒元神境修士的毒用玉瓶装了起来,收进空间,镜秋悠悠转醒,看着眼前的祈然,眉头微动:“你……还好吗?” 祈然弯起唇角,手按在他伤口处,掌心和伤口隔了些距离,仙力注入镜秋体内,伤口迅速愈合。 镜秋整个肩膀露在外面,伤口消失之后,痛觉也远离了身体,祈然手按在他的肩头,摸了摸光洁的皮肤。 镜秋突然颤动了下,一把按住了祈然的手,道:“好了?” “还没好。”祈然正色道。 镜秋一脸困惑,祈然将他的衣襟褪到臂弯处,胸前的粉红也露了出来,镜秋顿时脸一红,连忙想要拉起衣袍。 祈然却拽住了他另一边的衣袍:“我看看这边还有没有伤。” 镜秋脸色一红二白,有些怀疑地看着祈然。 祈然一本正经地扒开镜秋另一边的衣袍,然后摸了摸他很有弹性的胸肌。 镜秋脸上无比怪异:“祈然,你真是在跟我检查伤口吗。” 祈然的手已经摸到了腰腹,他脸色十分严肃,道:“当然。” 镜秋道:“可我身上,就只有肩上一处伤口啊,而且……”还被你治好了。 祈然两手撑在他腰下,欺身而上,镜秋向后倒在床上。 身上春光乍泄,镜秋脸色微红,看着近在咫尺的祈然。 祈然若有所思地道:“镜秋,你的身体原来是长这样的。” 镜秋顿时红了脸,他迅速拉上自己衣袍,挡住胸膛的春光,偏过头去。 祈然的手触碰到他腰际,勾住了裤子边沿。 镜秋一脸慌乱地按住了他的手:“你、你干什么?” 祈然道:“我看到你腿上有伤了。” 镜秋道:“我已经用元力愈合了。” “我看看。”祈然道。 “真的愈合了。” 祈然认真地道:“那毒会侵入筋络血骨之中,但凡伤口都会被沾染侵蚀,我只给你解了一处的毒,按理说你浑身上下所有伤口都有染毒的可能,我必须都查一遍才安心,不然你日后修为会受阻,时间长了,再难寸进。” 镜秋目光闪动,将信将疑,但祈然不会无缘无故拿伤病开玩笑,只是…… 祈然扯开他的裤子,镜秋立刻扯过被褥来,挡住了自己腰下。 祈然的手摸了上去。 第33章 镜秋顿时心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祈然,看着他纯真清澈的眉眼,有种是他龌龊的羞耻感,但祈然所做的真的是为了疗伤么。 祈然不悦地揭开碍事的被褥,同时将他的长裤褪下,镜秋宽大的衣袖遮住那里,祈然也没有多看。 他真的上下查看了下镜秋的腿,在大腿外侧和脚踝处分别找到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同样逼出一丝黑血,这才松开了他的腿。 “多谢……”镜秋心思杂乱,略显凌乱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肩头,发簪也有些歪斜,顺滑的长发一直垂落到床上。 祈然被勾了又勾,终于忍不住上前,手捧上镜秋冰洁的脸。 就在这时,镜秋微微抬头,眉眼清冷如山间雪,唇色殷红艳靡,眼角勾起,确实勾魂夺魄,祈然低下头,嗦住了他的唇。 他顺势闭上了眼睛,舔咬着柔软温热的唇瓣,镜秋喉间发堵,呼吸不畅,头皮过电似的被吮得阵阵酥麻,他的手隔着墨发按住祈然的后脑,身体向后躺去。 祈然把他压在床上,手抚摸着他的身体下移,镜秋捉住他不安分的手,祈然用力地挣脱开来,掐住了他的腰,然后往上。 镜秋微微睁眼,看着祈然仙气的脸,呼吸也跟着一滞,他默默闭上了眼睛,与他呼吸纠缠在一起。 祈然不安分的手终于被牢牢握住,他和镜秋十指相扣,将他的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附在他脸上,不让他偏头或者躲开。 镜秋根本不想躲,脑中欲念与礼仪天人交战,他半推半就地迎合着祈然,祈然被撩得变本加厉,前胸摸了个遍。 第39章 半晌后,祈然才从床上起身,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衣衫半褪,嘴唇艳红的清冷男子。 镜秋扯上衣襟,依旧低垂着头,耳朵发红。 祈然玩心四起,摸了摸他的耳朵:“是谁对你下手?” 镜秋回神,没有说话。 祈然道:“离澈?” 在离开乐师公会的时候,他看到离澈和手下暗动了。 镜秋看着他,顿了下。 楚铭和殷袖将自己魂印录入乐师公会石碑名录之后,出了正堂,没走出多久,便和等在那里的一行贵人打了个照面。 “楚大乐师,殷大乐师,我等在此等候多时,九皇子有请。” 叶幸韶一张笑脸,心底却酸楚得很,现在眼前这两人成了真正的大乐师,而他身为堂堂叶家嫡系,都得礼敬三分。 楚铭神色微顿,按理说皇子有令,他身为臣民不得拒绝,但他跟十三皇子走近,此刻去拜见九皇子有些不妥。殷袖却没有这份顾虑:“我师父和谷主在外等候,我得先去见了师父和谷主,有空再去见九皇子殿下。” 叶幸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敢问你们的乐器是哪位炼器师修补好的,可否告知名讳?” 寻常炼器师若能修复一把残器,必定要传得举世皆知,好靠独到的炼器术闻名天下,他主动来问及对方名讳,想要将之发扬光大,对那位炼器师来说绝不是坏事,这两人也没有理由隐瞒。 楚铭和殷袖相视一眼,道:“恕难相告。” “!?”必然有这么个人,但不说是什么意思?叶幸韶沉下眼来。 二位新晋大乐师不配合,在场之人也不好强迫,恭敬之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在殷袖和楚铭身后出了医师公会,叶幸韶便看到器宇轩昂的男子,和沐仙谷的一行人离开。 叶幸韶顿时惊骇:“十三皇子,什么时候和沐仙谷的人走得这么近了。” 难道说十三皇子得了沐仙谷的助力? “殿下……” 见了离曜,叶幸韶躬身道:“没问出来。但这两人和十三皇子走得很近,甚至还住在十三皇子的府邸,兴许那位炼器师是十三皇子的人。” “离澈手下之人,我了如指掌,他麾下并没有一位十星炼器师,”离曜道,“你看到他们离去,可看到哪位生面孔?” “没有。”叶幸韶道,“离澈身边除了他的随身侍卫,便是沐仙谷的谷主和太上长老梓玉大乐师,以及一些参加乐师考核却落败了的弟子,再便是楚铭和殷袖,没有一个生面孔。” “看来是分开了,”离曜稍稍受到了点安慰,但离澈和沐仙谷建交却是坏消息,可眼下还是十星炼器师最为要紧,他皱眉看向叶幸韶,“古琴是从珍宝堂卖出去的,凤首箜篌则是易宝堂所卖,而且都是低价卖出,你事先不知?” 叶幸韶道:“低价卖出,但都是废器,我便没在意,现在已经派人去查了。” 那位十星炼器师既然帮了两位和离澈走得近的乐师修补了废器,那就近些日和这两人接触过,离曜在离澈身边安插了眼线,离澈回皇城之后的一举一动,他都知晓。 “难道是那个人?”离曜命人清点了下离澈来医师公会时身边的人,以及走的时候身边的人,确实发现少了两人。 一个是镜秋,另一个就是那个极为好看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和镜秋贴得很近,看着柔柔弱弱,疑似禁脔,不过镜秋素来拒人千里,居然会为那名男子破例,莫非那名男子真是…… 而很快,两大交易所传来消息,在珍宝堂说古琴可修补的那位,正是个十分好看的男子,易宝堂看穿箜篌有缺,用低价买下箜篌的,同样有个十分好看的男子。 那男子生得极为出众,以至于让人一眼难忘。 更有甚者—— “殿下,打听到了,那个男子名叫祈然!十三皇子也对他格外看重,只是……” 离曜皱眉,祈然,很陌生的名字,十星炼器师里没有这个人,他道:“只是什么?” “那位祈然,只是个一星医师。” 一星医师,却让离澈格外看重,离曜觉出有怪:“再去查。” 既然是离澈格外看重的人,那么离澈必定不会轻易放手,离曜冷笑道:“去查查离澈的人,他们暗中盯梢的地方,一一排查,看有没有这位祈然。” “是。” 府邸,离澈端着茶杯坐在太师椅上,有人来汇报:“殿下,祈然大人和镜秋殿下在春风客栈遇袭。” “那人抓到了么?” “我们的人追去的时候,那人已经倒在血泊里了。” “是什么伤?” “后脑被洞穿。” 离澈莫名想到了道圣城城主府那具被洞穿了眉心的尸体。 “可能是被灭了口。”尽管不知道是谁动的手,总不可能是镜秋背后的人吧——他背后空无一人。离澈又道:“祈然可有事?” “祈然大人似乎没事,但镜秋殿下受了伤,是镜秋殿下送给祈然大人的那只小灵鸟帮了忙。” “居然还是头异兽,真是心机深沉,自己都没有坐骑,却收了一头送给祈然,苦肉计。” 说到这里,离澈心头一动:“祈然该不会误以为是我的人动的手吧。”他转念又想,“暗中想杀镜秋的人很多,绝不止有我一个。” “但镜秋若不想祈然跟我走近,他没理由解释,多半会让祈然以为是我动的手。” 春风客栈天字间。 祈然问完,镜秋道:“不是离澈。” 虽然他很不想离澈跟在祈然身边,但离澈不会对祈然下手。 会对他以及他的人下手的人,能无视皇城戒严,在皇城城中肆无忌惮动手的,也就只有皇座上的那位了。 看来他不死,神帝寝食难安。 答案显而易见,祈然点到即止,没再多问。 镜秋拉起衣袍,对祈然道:“我要沐浴。” 他不止一次用这个理由拒绝自己,祈然也不在意,道:“客栈的汤池里人多,你还是在房间里沐浴吧。” 他甚至很体贴:“我去让人给你备热水。” 镜秋忙道:“我去叫人就行。” 祈然道:“另一间房间被毁坏了,看来今晚你只能和我一间房了。” 镜秋来了句:“我可以再去要一间房。” 祈然露出微笑。 那微笑不达眼底,镜秋几乎是瞬间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道:“不了,还是一间房。” 祈然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屏风后,镜秋泡在冰凉的水中,水里加了雾珠,雾珠能让凉水也蒸腾起水雾,看着就和热水没区别了。 次日,祈然被敲门声吵醒,揉了揉朦胧的睡眼,便看到镜秋把门打开,屋外站着一群侍卫,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锦衣的男子。 正是在乐师公会上见过的考核者,叶幸韶。 祈然道:“是你啊。” 叶幸韶的目光落在眼前易了容貌的镜秋面上,又看向屋里,对这两人同住一间房感到意外,道:“叨扰了,听说修复好了楚大乐师和殷大乐师乐器的那位炼器师,就住在这里,在下叶幸韶,想见那位炼器师一面。” 祈然还没洗漱,道:“去下面等着吧。” 叶幸韶道:“隔壁翠韵楼,修竹雅间,静候阁下。” 翠韵楼内布有屏音阵法,其内雅致清净,祈然和镜秋来到二楼修竹雅间,门口的侍从一左一右拨开珠帘。 叶幸韶坐在一侧,见到祈然,立刻站了起来。 祈然看到这处雅间内有个屏风,屏风旁边露出一片衣角,那衣角布料昂贵,针脚紧密,非达官显贵不穿。 叶幸韶道:“前辈竟然愿意与我想见,实在荣幸。” 祈然开门见山地道:“听说那两件废器,都是你拿出来的?你还有么?” 叶幸韶顿时心中一喜,道:“有,若是前辈愿意帮我也修补一件古器,有什么要求,前辈任提!” 祈然道:“你还有多少件废器?” 叶幸韶道:“前辈问这个作甚?” 祈然道:“这些废器留在你手上也无用,不如都给我吧,作为报酬,我可以给你修复三件废器,保证比古器品级还要高,如何?” 叶幸韶眸光微动,他还有百余件残破古器,每一件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小的勉强还拥有神威,大的跟废器无益,只是因为用料珍贵,所以暂时没有熔炼。 如果能用这些废器,换得三件顶级古器,无疑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然,若是能以此同这位交好,那也是一件好事。 屏风旁边的一角收了回去,叶幸韶余光扫见,赔笑道:“听说前辈是十三皇子的人,不知是真是假?” 祈然道:“我不是。”说完,他又道,“至少现在不是。” 镜秋呼吸微滞。 叶幸韶道:“十件完好古器,我就把我手头所有的废器都给你。” 第40章 镜秋道:“一件古器价值数亿,乃至数十亿,而废器,就算灵料珍贵,能卖到一万元石都是高价了。” 祈然道:“三件,不然就算了。” 祈然说完直接起身,便要离开,叶幸韶立刻拦了下,道:“阁下是不知道我手头的废器有多少,才会说三件。” 祈然道:“多少?” 叶幸韶道:“一百七十二件,不只是乐器,刀枪棍棒之类的都有。” 这还是他说少了,还有一些瑕不掩瑜的古器,他没舍得说,虽说那些古器用料不如那些废了的金贵,但几乎完好,用起来也大差不差,顶多时灵时不灵。 祈然道:”三件……“ 叶幸韶打断道:“前辈不先看看都有哪些古器么?” 废器各有各的残缺,不看看就直接定价,都像是其中有大利益在,他拿出一块空间玉石来,递到祈然面前。 都是废器,就算全丢了他其实也不太在意,但此处他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算是只蚊子也飞不出去,更何况是不以修为见长的炼器师,以及炼器师的追随者。 祈然手附在空间玉石上,查验了里头的有缺之器,足有一百七十二件,什么法器都有,甚至还包括鼎、炉或钟。 里头还有块奇异之物。 祈然依旧道:“三件完好的古器,再多我也不收了。” 修复古器虽然不难,但这件事祈然不做也无伤大雅,他不差钱。 叶幸韶轻嘶一声,道:“那这三件古器,我可以自己选么?” 祈然道:“你选吧。” 叶幸韶选了三个用料最珍贵的古器,这三个都已经残破得不行,分别是一把剑,一把刀,还有一张弓。 祈然一看,并没有自己看上的那件奇物,便道:“好。” 叶幸韶当即眼睛都亮了,他此次与祈然会面,也是应了九殿下的吩咐,想要试探此人的实力,有些炼器师只精通一种器,有的炼器师什么器都能炼制,但都不算精。 而这三种废器品级都高,也各有各的破损,若眼前这人都能修复,那便比寻常十星炼器师要强悍得多,十分值得拉拢。 付出一百多件废器,根本不算什么。 第34章 “九日!?” 离曜闻言不敢相信,抬高声音:“他真的说修复三把废器,只需要九日!?” 叶幸韶道:“没错,他说九日后翠韵楼修竹雅间,将三道古器交给我们,李公公也听到了。” “奴才确实是亲耳听见。” 尖细的声音说道,当时他就在屏风后面,听得一清二楚,叶幸韶并没有胡诌。 “之后呢,他回到春风客栈了?”离曜问。 “不,他退房了,然后……” 离曜皱眉看着他。 叶幸韶没再卖关子,直接道:“他去了十三皇子的府邸。” “他竟会和离澈走得这样近,他当真是离澈的人?” “他说他现在不是,但没说以后不是。” “换言之还有转圜的余地。”离曜阴沉着脸,“如果他真有这个本事,且要归顺离澈,那就趁早除掉他,给他一些时间,或许能得到数十件古器。” 虽说一个十星炼器师的价值远胜数十件古器,但如果这人不能为他所用,那还是早日除去为好。 不多久,属下发来密信,离曜展开一看,眸光一怔,难以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是镜秋的人!” “镜秋殿下?”叶幸韶皱眉道,“他不是不争位么?” “真是笑话,为了拉拢此人,我这弟弟竟不惜以色侍人!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叶幸韶听到这话都呆了,什么人需要镜秋殿下以色去侍,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清冷寡欲的镜秋么,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近日听说镜秋殿下和十三皇子走得很近,那咱们还要除掉他么?” “就算他和离澈走近,也没有一个皇子向另一个皇子效忠的道理,就算是离澈,也不会真的相信。如果这人真是镜秋的人,那就没有敌对的必要了。”离曜弯起唇角,先前不知道为什么离澈要和镜秋走近,如果这人是镜秋的人,那就说得通了。 他不是为了拉拢镜秋,他是为了拉拢此人。 离澈一直以来都想除掉镜秋这个隐患,只要离澈除掉镜秋,那他就能趁机招揽镜秋的人。 “但镜秋殿下真的不打算争位么?”叶幸韶不相信这世间真有人能对至高无上的权势无动于衷。 “他就算现在决定要争位,也已经晚了,我们的势力已成规模,而他不过只是天境老祖的弟子,仅此而已。天境若不想与神朝皇族为敌,便不会贸然站在他那边,用门下弟子的鲜血来助他登位。” “继续查这个人,看他师从何人,有何来历。” 连离澈都不惜和镜秋亲近来拉拢的人,绝非凡俗之辈。 祈然修复那三件残器根本用不着九天,他多说了点时间,是想顺便再多修复几件残器。 拿到残器离开,不会有危险,毕竟对方还想收回三件完好的古器,可等到三件完好古器到手,那就没有留他的必要了,或许会埋伏人手对他下手也说不定。 祈然在府里的时候,楚铭和殷袖会来院中弹琴与他听,梓玉太上长老也取出斫琴来,亲自奏了一曲,确实如仙乐。 不过三位大乐师的仙乐听了三日,祈然也有些坐不住了。 “接下来你都要待在府里修复古器么?”镜秋问他。 “用不着,”祈然道,“来了当然要好好玩玩。” 九皇子的人想要从他手上得到完好的古器,这段时间绝不会对他下手,正是玩乐的好时机。 小黄鸟道:“但镜秋出去外面,会有危险。” 镜秋道:“我无事。” 祈然搂着镜秋的手臂,道:“我们尽量不去人少的地方,就在人多的地方逛逛,可好?” 镜秋看着他,道:“去哪儿都行。” 金乌只觉没眼看,它抬起翅膀挡住了自己的鸟脸。 “他又在外面闲逛?” 离曜打探到名叫祈然的炼器师,在炼器师公会查无此人,他答应要修复古器,给他们三件完美古器,结果接下来的几日,他却开始大摇大摆地游玩,像是丝毫没把古器修复之事放在心上,让人匪夷所思。 “他去了云端蹦极。” 皇城上空,千丈之上,浮云石宛如洁白的祥云,日华穿透云层,洒向人间,从下方只能看到白云的轮廓,以及影影绰绰的庙宇飞檐。 浮云中,有两座高塔,高塔之上连着栈道,这里是云端蹦极之处。 祈然张开手臂,任由侍者将手臂宽的弹绳绑到他腰间的束腰上,那弹绳连着的束腰是件法器,能封住修为,人腰上绑上弹绳,从云端跳下去,再被弹绳拽上来,再掉下去。 跳一次需要耗费两千元石。 祈然扯了扯镜秋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道:“镜秋,我害怕。” 镜秋安抚道:“绳子不会断的。” 祈然道:“你陪我一起下去好不好?” 上次在沐仙谷悬崖上荡秋千的时候,祈然都是叫镜秋一起的。 镜秋看着他无邪的眼睛,对管事道:“那便一起。” 管事道:“两个人一起下去,危险比一个人要大一些。” 金乌只觉这管事没点眼力,它扇着翅膀道:“没事,有我呢,我在下边守着你们。” 说着便朝着镜秋挤了挤眼,镜秋:“……” 他看着祈然,尽管不太相信祈然真的会怕,但既然祈然说了,他自然不会反对。 两人悬在一条绳索上,腰间都系了封印修为的束腰,金乌掠至云层之下,黑豆豆的眼睛看着上方栈道上的两人。 迎着风,祈然张开双臂,朝着下方倒了下去:“啊啊啊——” 满口的风,祈然一把搂紧镜秋的腰身。 镜秋刚想说点什么,柔软的唇便碰到了他的脖颈。 镜秋顿时脖子红了,他身体在上面,祈然背朝地面,像是非常害怕一般搂紧了他,埋首在他颈项。 镜秋按住了他的后背,祈然在他耳下亲了下。 镜秋一滞,却见祈然弯起唇角,然后啊啊啊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镜秋,再玩一次!” 祈然足足玩了五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道:“我们明日再来。” 镜秋摸了下脖子上的红痕,迎着管事和侍者异样的目光:“……” 被祈然挽着胳膊拖走。 “他还去了角斗场。”离曜的人继续汇报。 角斗场中,人声鼎沸。 下方环形沙地上,一个十三岁的孩童,面容坚毅,眸光死寂,对面是一头三丈高的狮吼兽,浑身皮毛沾血,凶猛地吼叫出声,朝着孩童扑杀而去。 “押注了,游迟胜,翻三倍,狮吼兽胜,翻两倍!” 场中战斗激烈,观众席无比火热地呐喊着,祈然看着场中血腥的战斗,拧起眉毛,躲进镜秋怀里。 第41章 镜秋道:“如果不喜欢,我们便离开。” 祈然道:“呜呜这太吓人了。” 镜秋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搂了下祈然,手抚摸着他后脑的头发,祈然在他身上靠了一会,算是把能吃的豆腐都吃完了以后,这才松开镜秋,脚步轻快地往下走去,来到角斗场边缘。 祈然冲着场中落在下风的少年,道:“小孩,你若赢了,这枚丹药便是你的。” 祈然打开玉瓶的瓶塞,一股清淡的丹香弥漫开来。 场中的狮吼兽顿时一停,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人族的丹药,对灵兽也有不小的吸引力,而且丹药越是品阶高,吸引力便越大。 可怖的凶兽扑杀而来,兽吼声震天动地,祈然站在那儿纹丝不动,镜秋拨开人群,来到祈然身后,见那三丈高的凶兽利爪几乎要抓向祈然,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年身形如电来到祈然面前,架住了利爪。 利爪猛地抓向了笼罩着角斗之地的防御光罩,狮吼兽的双眼被那少年刺瞎,动作越发狂躁。 少年被逼出汹涌的战意,越战越勇,数次攻击正中狮吼兽胸口,那里已然血流如注,发狂的狮吼兽攻击力超群,但行动失去了章法,没了眼睛,渐渐被那身负重伤的少年逼至绝境。 最终,在众人尖叫声中,少年弯腰扶着膝盖站在血地之上,狮吼兽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气息。 防御光罩短暂地撤去,各色元石被丢进了道场之中。 祈然朝着那少年伸出手,他手中拿着一枚金色丹药,那丹药之上有四十九道丹纹,飘着醉人的药香,周围的人甚至都忍不住目露贪婪之色。 那少年撑着强弩之末的身体,缓慢挪到祈然面前。 祈然朝着他露出笑容,金色丹药躺在他手心,在少年要去拿的时候,他问:“入口的东西还是慎重为好。” 少年粗鲁地抓过丹药,直接拍进嘴里,冷冷地道:“横竖不过一死。” 祈然眼里露出一丝欣赏之色。 服下丹药后,少年身上灵力猛地一震,接着面目胀红,他紧握着栏杆的手用力极大,骨节发白,他按着胸口趔趄了一步,接着厉喝出声。 澎湃的元力冲霄而上,他的修为猛地提升了一个大境界,从先天境九重,变成凝脉境一重,而后气息继续提升,气息竟然一直上涨到了凝脉境二重,这才看看停下,他身上还有未散的药力,稳固凝脉境二重,甚至突破第三重都有希望! 不过十三岁的凝脉境,这等资质,比起天境秦泷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游迟看向眼前这个赐他造化的男子,不过施舍罢了,他没有多说一个谢字,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喂,小孩,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你可愿服侍我一段时间?” 镜秋站在祈然身后,不知道他为何一时兴起想要救下一个孩子,角斗场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确实残忍,但这里身世凄楚、处境堪忧的孩童远不止一个。 不知这小孩是哪里打动了祈然…… 无论是他,离澈,还是沐辰,身边侍者都有很多,这小孩一看就知道经历过血腥杀戮,而且只知杀戮,哪里知道该怎么服侍人。 游迟没有回头。 祈然又道:“待我游遍世间,便放你自由。” 游迟猛地停下脚步,豁然转过身来,目露异光:“我不需要。” 祈然道:“那你要什么?” 游迟微垂下头,眼里各色情绪翻涌,不信任隐在了眼底,道:“你带不走我。” 角斗场是九皇子的产业,从角斗场出去的人,都是九皇子的死士,九皇子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有资质的人。 看客看好戏道:“角斗场赎身价乃是天价,可不是什么人都付得起的。” “少说也得和九皇子有交情,才有可能让九皇子送上这个人情。” 听到这些声音,游迟背过身去,额前打绺的头发挡住了阴鸷的眉眼,他一言不发转身走进铁门之中。 祈然去问了角斗场的执事,果然不给赎身。 镜秋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救这个少年,斟酌许久,还是问了。 祈然道:“你不觉得他很有趣吗?” 从角斗场出来,祈然又去了赛马场,可惜只是看赛马,参加需要报名,报名还得排很久的队,祈然只得暂时作罢。 离曜道:“修复三把残器,九日时间已经十足紧迫,他还在外面这么玩是什么意思?” 叶幸韶想到被修复的乐器的音色,那两把乐器破损得并不严重,对方花了三日就修复好了,道:“难道说九日对他而言绰绰有余?” “世间哪有这样的炼器师!” 有如此能耐岂会籍籍无名,寻常炼器师只要修复了一把古器,估计早就传得人人都知道,以至于名动天下了。 而这人随随便便,明明修复了古乐器,助两人成了大乐师,却没有张扬,为何呢! 难不成…… 他只是个幌子,他背后另有炼器师? 离曜派人去打听,直到九日后,都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 到了交付三柄古器的日子。 祈然带着易容后的镜秋,来到翠韵楼修竹雅间。 叶幸韶已经在里头等候,他身边坐着一位老者,身着水火不侵的天蚕丝织就的玄衣,宝相森严。见了祈然,叶幸韶立刻站了起来:“前辈请。” 而那位老者却一动不动,只端着茶杯,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祈然来到对面坐下,直接拿出一柄古刀,一柄古剑,以及一把神弓,这些都是叶幸韶选出来他,他答应修复的古器,他状似不经意地问:“不知那些残器,你是从何处寻得?” 这些有缺之器各有千秋,并非出自一位炼器师之手,但上面的污垢却都差不多,应该是在一处获得。 反正那地方都被他搬空了,叶幸韶也不介意告诉他:“秘境之中,古教遗址,藏宝库偏室。” 祈然没了多余的话,他先前在看到残器乐器就好奇了,原来如此。 叶幸韶拿起长刀,以灵力和魂力查探,只是发现表面的瑕疵不见了,但具体威力却看不出来,他忙把手中的刀递给旁边的老者:“还请袁老过目。” 袁颉抬起眼皮,接过那柄长刀,手指轻弹了下刀刃,清越的蜂鸣声响起,不同于弦乐,却格外好听,没有杂音。 祈然带着疑惑看向镜秋,镜秋道:“这位是袁颉袁老炼器师,举世少有的八星炼器师。” 祈然点了点头,八星炼器师,也就是说能炼制出元神境初期级别的法器。 祈然见袁颉弹那刀刃,低声问旁边的人:“他在做什么?” 镜秋道:“听音辨器。”镜秋说完又解释道,“就是听器颤动的声音,来辨别里头是否有缺,越是炼器实力强大的炼器师,耳力越是过人,听器音就能判别法器是否完好,也知道缺陷在何处,如何轻易摧毁。” “当然,炼器师一般只能听出同境界以及自身境界之下的法器的缺陷,也只能轻易摧毁同境界及境界以下的法器,却无法听出更高阶的法器,摧毁更高阶的法器。” 袁颉听得直皱眉,显然难以忍受居然有自称炼器师的人,连“听音辨器”都不知道,而这人拿出的这三件古器,以他的耳力,确实检验不出瑕疵。 首先是,这古器品级不低于八星,再者哪怕此器仍有残缺,至少八星级及以下的法器,伤不了这把古器。 袁颉拿起长刀,放下,又拿起长剑,上下敲击检验缺陷,但敲出的声音如乐音般悠长,他确实听不出问题来,最后是长弓,他拉动弓弦,又敲击弓身,最后一一放下。 和先前听音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之前这三道法器都破损不堪,别说八星法器,就是五星法器都能轻易击断,而现在他这双能炼制八星法器的手,却无法撼动这三把法器分毫。 “敢问阁下的老师是谁?”袁颉开门见山地问了。 祈然道:“这器有问题么?” 袁颉道:“你且回答我的问题。” 镜秋代问:“袁老这是何意?” “能炼制这三把法器的少说也是九星炼器师,要修复九星炼器师所炼的败笔,炼器造诣必然不比九星炼器师差,那便是十星炼器师了,这三柄法器是你的老师修复的么?你的老师可是十星炼器师?” 叶幸韶深呼吸,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这些古器当真都被修复了! 祈然道:“是我修复的啊。” “胡说,”袁颉立起眉毛,“你年纪轻轻,炼器师公会无名,岂会是十星炼器师!你师父是谁?” 祈然道:“我师父,清瞻。” 镜秋知道祈然有个师父,师父和他同住山上,想必也是一位世外高人,只是提到祈然的这位师父,他有几分发怵。 从祈然书信中,他大概知道这是位严师,平日对祈然诸多管束。 ……不过如果真的那么多管束,祈然应该也不会是那个疏懒的性子。 第42章 故而镜秋对这位清瞻既敬畏又有几分好奇。 袁颉和叶幸韶表情拧了起来,恁是没想出来清瞻又是谁。袁颉在炼器一道深耕已久,他敢保证十星炼器师中没有一个名叫清瞻的,九星炼器师也没有,和他同境界的八星炼器师更没有。 “你师父究竟何方神圣?” “他住在老翁山,从不出山。” 袁颉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未听说过老翁山,明显不信:“既然从不出山,那你的法器是怎么交给他的?” 祈然不说话了,他说过是他所炼,他一向懒得把说过的话再说第二遍,道:“既然古器送到了,那我们告辞。” “小友且留步,”袁颉倏然站了起来,抬起手,手中多了一把做工精巧的小刀,道,“能否引荐一下你师父,这是我所炼制的八星至极的法器,只是里头有一缺,我始终无法将之消除,我想与你师父见一面,探讨一下此器的重炼之法,此举冒昧,还请小友传达。” 祈然道:“我不知道我师父是不是炼器师,他应该也不想和人讨论炼器之法,不过你这器也不是没法重炼,你把这小刀拿过来我看看。” 袁颉一阵惋惜,见这人想要见识一下他所炼的八星至极的法器,他身为成名日久的八星炼器师,自然会满足对方的小小要求。 祈然接过小刀,用手指弹了又弹,左三次右四次,又拿出一个火折子来,将小刀放在上面炙烤,最后拿出一块幽蓝色的玄冰,将小刀插了进去,融化的水被他用玉瓶接了,收回空间。 不多久,小刀恢复成正常温度,祈然取了出来,丢到桌上,道:“好了。” 祈然对镜秋道:“我们走。” 袁颉见他弹小刀时,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杂音,对方敲了七次,杂音一次比一次弱,等反应过来,祈然已经在淬火了。 徒手炼器! 这是六星炼器师及以上会的技艺,而能重炼八星炼器师的法器,而且还是八星至极的法器,少说也得是九星炼器师! 袁颉见他手法简单朴实,放下小刀后,便要离开,他立刻拿起小刀,敲了又敲,听不出任何杂音来,魂力和元力感知了几番,没有任何缺陷。 “小友请留步!”袁颉追了上去,改口道,“前辈留步。” 叶幸韶直到此刻才看呆了,他都不知道祈然对那器做了什么,只是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袁老便态度大变,通过敲击、火炼和淬火的徒手炼器,他从家族高星级炼器师那儿见过,但这把小刀乃是八星至极的法器! 袁老方才检验过了淬火后的那小刀,难不成真的修复了!? 所以这三柄古器,包括先前的两把乐器,真的都是眼前此人修复的!? 八星至极的法器,重炼只需要一刻钟!那其他的古器,能花上多长时间,他们都说九日太短不可能,可在此人手上,可能远不需要九日。 世间还有这般炼器师么! 就是亲眼所见,叶幸韶也无法相信。 第35章 祈然听到后面的声音,迅速加快脚步,生怕又有人一个箭步跪在他身前要拜师:“赶紧走。” 角斗场是离曜的产业,祈然想要带走那个少年,找离澈是最简单的办法,叶幸韶是离曜的人,祈然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镜秋箍紧祈然的手臂,身形如风,眨眼便来到了酒楼外,消失在人群之中。 祈然和镜秋刚走,离曜便来了,叶幸韶让人拦住袁颉,连忙行礼:“殿下。” 离曜道:“那个祈然,人呢?” “刚走。”叶幸韶见九皇子的表情,急切中带着一丝紧张,几乎和刚受到巨震的袁老前辈如出一辙,忙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离曜道:“他不只是一星医师,他还是九星医师虞鸿老前辈和古韵城医师公会会长七星医师程玉明的老师!道圣城老城主和沐仙谷梓玉的必死之症,都是他治好的!” “并不是离澈和沐仙谷交好,与沐仙谷谷主交好的,是这个名叫祈然的人!” 离曜目光如炬,置于身前的手紧握,叶幸韶听得也倒吸一口凉气,道:“殿下,还有件事……” 离曜已经淡定不能,命人循着祈然跟去,脑中思绪飞转,道:“何事?” 叶幸韶道:“这位祈然还是九星炼器师,炼器术甚至堪比十星,他当着袁老和我的面,重炼了袁老那件有缺的得意之作,修复了一缺。那三件古器,都是他修复的,而不是他背后之人!但他背后,确实有人,只是那人,也籍籍无名。” 离曜瞳孔微缩,叶幸韶语气激动:“他修复袁老的一缺之器,只花了区区一刻钟!哪怕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啊!” 可能是袁老这件法器缺陷很小,但一刻钟内看穿缺陷所在,通晓修复之法,并实践之,也不是件易事。 寻常炼器师若要重炼别人的法器,还不损害法器本身的威能,并要在本身威能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需要画图、计算、推断等,罗列种种方法和可能出现的问题,最后恨不得再择个良辰吉日,沐浴焚香,再进行重炼之事。 毕竟只有一次机会,若想一次成功,还需要不小的运气。 而这人竟然直接在一刻钟内炼制成了! 如此简直堪称神迹,并没有亲眼看到的离曜觉得可惜,道:“用留影石记录下来了么?” 叶幸韶无比惋惜,道:“没有。” “这位炼器师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世间几乎所有的炼器师,都在乎名声,名声越响,地位越稳,越是财源广进,拥护者众,深受尊崇,而这位炼器师,竟然不把自己重炼八星至极法器的过程记录下来! “别拦着老夫!” 袁颉回过神来,已经彻底绷不住了:“老夫要去见这位炼器高人!” 叶幸韶道:“他现在住在十三皇子府邸。” 袁颉立刻道:“老夫要去十三皇子府邸。” 离曜顿时心底一悚,叶幸韶忙道:“您老去是想干什么?” “老夫要干什么,还需要跟你置喙!?”袁颉眼里充血,已然是急不可耐。 八星炼器师地位崇高,哪怕面对神朝皇子,也能不假辞色,更不用说只是叶家小辈。 叶幸韶问:“他跟镜秋殿下,乃至十三皇子走得很近,您若要和他接触,还需要从长计议。” “老夫如何等得及。”袁颉道,如此神人同在一城,这人是十三皇子的人还好,十三皇子在哪儿他在哪儿,可若是不是十三皇子的人,连十三皇子都笼络不了对方,再想见对方一面,那就难了。 这位八星炼器师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揽入麾下的,跟随他时日不长,这若是被别人撬走了……离曜目光晦暗,道:“我不日会拜见十三皇弟的府邸,到时候会带您一起去。” 祈然接下来的两日,没有出过离澈府邸,他偶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修复法器,偶尔出来寻楚铭,楚铭知道他的来意,便会弹琴给他听,祈然的反应总让他感到满足。殷袖修炼之余听到楚铭弹琴,便也会过来,见祈然在,便会拿出箜篌,来一场高山流水的合奏。 离澈绝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府内,离曜来访的时候,正巧离澈不在,府中的下人却也不敢拦着九皇子,便请他进来了。 祈然在院中听琴,听说九皇子带人前来,才刚起身,便看到站在门口的年轻男子,他身后跟了一群人,有见过面的叶幸韶和袁颉,还有些陌生面孔。 那些人身上都透着森冷之气,像是炼狱之地里爬出来的,此刻哪怕收敛了气息,但祈然何其敏锐。 “祈然前辈,”下人禀报,“这位是九皇子殿下。” 楚铭不再弹琴,殷袖也收起了箜篌站了起来。 镜秋抬眼看向离曜:“九皇兄。” 金乌打量着来人,眼里透着几分不逊,继续低头吃着松果。 离曜稍稍侧目,便淡淡收回,殷切地对祈然道:“叫我离曜便可。” 祈然道:“不知你前来所谓何事?” 离曜看向一旁,袁颉双手端着一柄工艺精巧的小刀,小刀只有拇指食指张开那么长,还有一半是刀柄,道:“老夫是想来请教前辈,这柄八星法器究竟是怎么修复的!老夫钻研两日依旧不得其法,还请前辈能解惑,老夫感激不尽。” 如果他能知晓八星至极的法器修复之法,那他就有望突破九星炼器师!若能做到,那他就是真正的九星炼器师!他离九星只差一步,这一步他走了百年之久,若有人提点,能少走无数弯路! 听说这位八星炼器师是来请教祈然炼器术的,殷袖不由走到祈然身后,无比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位难得一见的八星炼器师,又看看淡然自若的祈然。 尽管之前得到过祈然修复好的古器,但一位极富盛名的八星炼器师亲自登门请教,这种冲击比得到古器要直接且强烈。 祈然道:“你不是会听音辨器么?” 袁颉先前还听祈然询问过什么叫听音辨器,此刻听他再提,便道:“不错,老夫会。” 第43章 祈然道:“你也能听出小刀里的杂音,能听出缺在何处,缺的大小?” 袁颉道:“能……”因为是他所炼,所以十分清晰,缺的大小也并不模糊,他敢肯定只要他能修复这把小刀,那他就能跨入九星炼器师的门槛,可却怎么都找不到办法,得知祈然能修复古器,他以为那是祈然背后之人所为,所以想和祈然背后之人探讨,未曾想祈然直接给他修复了小刀,断了他更进一步的最佳通道。 现在他若想再摸到九星炼器师的门槛,就需要再炼制一柄八星至极的法器,再想办法修复其中的缺陷,使之达到九星法器的程度。 但这就又回归了老问题。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修复那一缺。 祈然道:“器力有瑕,无外乎器身有缺,只要听到在何处,再震一震,确定缺口所在,让缺口处的灵料平整,再以火精炼时以巨力将整体缩拢,将缺口抚平就行了啊。” 寻常的锤炼利器是通过击打,但到了修士这个境界,元力能作用的力道不弱于重击,所以才有了徒手炼器的可能。 离曜见他侃侃而谈,好似十分轻巧,但听得袁颉眉头紧锁,此人能撼动八星至极的法器的缺口,可见修为至少是元神境,乍看之下没修为,都是隐匿法器使然。 袁颉越发气弱:“这法器跟书上所载的徒手炼器之法一模一样,但具体怎么做,却是不好说啊。” 祈然道:“具体也是这么做的啊。” 袁颉顿时持礼躬身:“老夫愚钝,还请老师详细说一说。” 祈然连忙摆手:“我可没收你当学生。” 袁颉心头一动,道:“老师指点了我,于我已有半师之谊。” 但祈然说的他听不懂,实在不好拜师。 祈然心道他都说自己愚钝了,收个悟性平平的弟子,麻烦的或许是自己,但说都说了,对方没听懂,俨然好像他教的不好,便拿过对方手里的小刀,抬指轻轻一弹,递给他:“现在它里头有一缺了,你再试试。” 袁颉双手接过小刀,弹了下刀刃,不禁倒吸凉气,满脸震惊。 八星至极的法器! 就这么随意吗…… 修复有缺之器极难,但让完好之器变成一缺至极,几乎不可能。 因为高星级炼器师毁掉一柄品级低于自己炼器术的器,十分容易,但将器半废,让里头仅剩一缺,品级仅仅跌落一两阶,自古以来也有过先例,但让法器跌落至低星级至极,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就好像器神把炼器一道玩明白了,修复法器跟玩儿似的,让法器跌落境界也是一念之间,好像随随便便就能左右法器的品级。 这究竟是何等高超的炼器术,就算是十星级炼器师也做不到这样吧! 袁颉看祈然的目光从崇敬到膜拜,他拿着自己的小刀,只觉这小刀既熟悉又陌生,他试着像祈然说的那样做,但弹指让缺口向着边沿生长,对弹指的力度要求极高,他弹了好多次,却发现里头的灵料扭曲着,根本没有向着既定的方向流动,反而扯出了其他的缺口。 袁颉一脸羞愧,道:“老师……” 祈然接过小刀,再次重炼,然后炼至八星至极,仅有一缺的状态,再次递给袁颉。 袁颉颤抖着手,满脸通红,在眼前的炼器神人越来越失望的目光中,足足试了五次,终于将那一缺缩小至微忽,弹指听来没有了杂音。 至少他这双八星级的耳朵,听不出这小刀的缺陷了。 换言之,这把小刀已经成了九星级法器! 之前耗费百年都没有踏足的九星级门槛,此次在老师面前,仅仅试了五次,竟然就做到了,虽然抚平缺口没有老师做得那般完美无缺,也不能次次都成功,但他至少做到了,他踏足了那一步! 祈然接过小刀来感知了下,面上露出勉强的笑容,这小刀炼得,说差强人意都是抬举了。 袁颉已然很是满足,他一展衣摆,跪在了祈然面前:“这多亏老师教导得当,还请老师收了我这个学生,学生今后愿为老师效犬马之力!” 叶幸韶倏然看向袁颉,这可是八星炼器师,虽然炼器术是远不如祈然,但祈然甚至都没有考核过一星炼器师,他在整个大陆籍籍无名……袁老竟然就这么拜师了? 这位医师兼炼器师,会答应么? 尽管离曜在打听到祈然是九星医师虞鸿的老师后,就有所心理准备,亲眼见到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他好不容易才拉拢了这位八星炼器师,结果这人仅仅两面,便拜在了这位不知来历的高人门下。 而且这人还是镜秋的人。 离曜不由看向镜秋,一直以来离澈都想除掉这人,却一直没能得手,难不成真如离澈所料,镜秋也是他们的竞争者,他现在是明目张胆地招揽势力了? 祈然一脸勉强,他没见过其他高星级的炼器师,不知道是不是和眼前这位炼器师一样差强人意,不过学生嘛,他都已经收了两个了。 祈然道:“行吧,但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剩下的靠你自己领悟。” “好,好好,”袁颉语无伦次,道,“学生叩谢老师!”他双手呈上这把九星级法器,他炼制的第一柄九星级法器,举过头顶,递到祈然面前:“这把小刀便送给老师,就当是学生的拜师礼,还望老师莫要嫌弃。” 祈然勉为其难地收起了那把小刀,拿出火折子来重炼了下,半刻钟不到收了起来,然后给了他一只传讯木鸟。 他给了他的学生每人一只。 “有事可以联系我,但最好是没什么事。”祈然告知了对方这木鸟的开启之法。 袁颉一顿猛夸:“这木鸟当真是精妙绝伦,巧夺天工……” “不是我创的,”祈然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又有几分得意,“但是我做的。” 袁颉又是一顿妙语连珠的赞美。 离曜想着就算拜了祈然这个老师,袁颉也是他这边的人,这也不失为一种笼络的办法,总归让他在祈然这边能说上些许话。 袁颉眼巴巴地问:“老师这几日有修复古器么?” 祈然随口道:“几天一件吧。” 袁颉觉得老师性情真好,几乎是有问必答,道:“是古器不好修复么?” “是我需要玩几天。” 袁颉一阵崇拜,道:“九殿下,老夫这几日便留在这里,老夫有不少炼器的问题想要和老师探讨。”他说完又道,“若能亲眼看看老师修复古器,那我也算不枉此生。” 离曜克制地点了点头,若能知道祈然修复好了多少古器,便再好不过,他可以抢占先机来购买。 “您老随意,本皇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离曜十分慷慨地道。 “九皇子且留步。”祈然喊了一声。 离曜顿时笑着回过头来,盈盈地看向他,道:“何事?” 祈然道:“我在角斗场看中了个少年,想让他随侍左右,不知九皇子殿下可愿意放人?” 第36章 离曜眉头微挑了下,道:“那少年名讳?” 祈然眼睛不眨地道:“我只见他战过一场,并不知道他的名讳,可能需要过去看过才知道是谁。” 离曜眉头微皱了下,如果祈然知道是谁,他可以回去跟那个人交涉一番,让对方成为他手中的棋子,可祈然不知道是谁,过去之后当场把人带走,那他就会少一番布置。 不过角斗场的准死士们,都被下过咒,他手中有掌控那些人的禁器,就算直接带走,他也有办法让那人听命于他。 离曜顿时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道:“好说,那便请前辈随我去角斗场走一趟。” 沐辰处理完宗门之事出来,听说祈然等人要外出,道:“这几日都没空陪小然,这次可要和小然一起。” 祈然道:“你来吧,我在角斗场见到了个很可怜的小孩,现在正要过去带他出来呢。” “什么小孩,修为如何?天资如何?”沐辰看向镜秋。 镜秋声线清冷:“十几岁的少年,天资还行,修为偏低。” “长相如何?”沐辰眯起眼睛。 镜秋顿了下,微微点了下头。 沐辰持着扇子,抵住自己的唇,踱到祈然身边:“既然是小然的眼光,那自然是不错的。” 离澈不在,邵安跟着祈然,生怕祈然被离曜撬走了。 角斗场内热火朝天,战斗激烈,一位皮肤黑红的中年人,正在对战一头疾风狼。 祈然只看了一眼,觉得不如那少年战得惊心动魄,或者说他分明可以不用战得惊心动魄,可他却做到了。 掌事者亲自来接待离曜,带着他们来到场后,弯弯绕绕,顺着潮湿的黑石台阶,来到地下。 走廊两侧都是囚牢,靠近外围的囚牢里人数较多,有的一个牢笼里有六个人,六个床铺,而越往里,周遭越清寂,一间囚牢里关押的人越少。 来到囚牢深处,差不多便是一人一间囚牢了。 第44章 祈然等人站在一间牢房前,那牢房还算干净,稻草铺就的床铺很是简陋,靠墙的木桌上还摆放着一些书籍,墙上悬挂着一些兵器,中间的空地上有许多刀剑劈就的痕迹。 游迟听到动静,孤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来人,浑身紧绷,手里血迹干涸的刀紧握着。 “游迟,放下兵器,出来。”角斗场掌事者亲自打开铁锁,锁链哐当声在封闭的空间中回荡,惊动了左右四周的囚徒。 见那少年警惕犹疑地走到近前,祈然弯腰道:“小孩,又见面了。” 游迟别扭地看着他,又看了下他左右四周的人,目光落在被他挽手的镜秋身上,翻了个白眼。 “不得无礼。”掌事者直接甩手便是一巴掌。 镜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与此同时游迟双臂交叉,做出防御姿势,后退了一步。 祈然上前,抬手按在少年头顶,道:“这人,我便带走了。” 游迟迅速晃了晃脑袋,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晃走,脸很冷,不知在生什么气。 离曜已经打量这位少年多时,也从掌事者手中拿到了关于这少年的情报。 十三岁,凝脉境初期,先前住在三人间,上次突破凝脉境后,这才转进了一人间来,八岁那年倒在角斗场门口,被带进“夜幕”,在他所创的暗杀组织“夜幕”里待了五年,短短五年便从后天,突破先天,再突破凝脉境,战绩更是全胜。 堪称天才。 离曜有些肉痛,但还是笑着对祈然道:“今后这人就是您的了。” 祈然道:“他的赎身价是多少?” 离曜继续笑着:“不用,只是有个条件,前辈修复的古器,我希望能优先购买。” 离曜和离澈、沐辰等人不同,他和祈然之间没有救命之情,故而交易自然都得有条件,祈然道:“你想买多少件?” 离曜道:“这就要看前辈觉得多少件合适了。” 当着游迟的面,问多少件法器能买他,这真是挑拨人心一把好手。 祈然淡淡道:“还是开个价吧。” 离曜道:“五柄完好无损的古器如何?” 从叶幸韶手中拿下全部残器,也不过用了三道古器,而这一个小孩,居然就要五柄。 祈然不顾少年不满,手搭在少年头上摸了摸,也没讲价:“可以。” 邵安拦了下:“祈然大人,夜幕的人都被下过咒术,人跟灵宠一般,会听从主人的号令行事。” 祈然看向离曜,离曜道:“差点忘了这个事。” 角斗场斗士身上的咒术,哪怕是角斗场的掌事者都解不了,除非咒术所忠之人亲自来解。 便是离曜。 离曜的手在少年肩上一拍,一道道扭曲的黑线从少年身体里钻了出来,飘散在空中,然后一点点消散。 这次祈然便没有让他们选古器,准备到时候随便给五把,反正修复古器十分简单,五柄认真一些,大概不到一日就能修复完。 但他还是磨蹭了三日。 祈然将修复好的法器,交给了袁颉,让他代为转交给九皇子。 忙了这几日,祈然在院中石桌边坐下,闲来无事,目光落到面前一脸桀骜站着的少年身上,生起了逗他的心思,道:“给我拿个凳子过来,放在这儿。”他指了下镜秋旁边。 游迟板着脸,兴许是想到自己被买回来,必须为祈然效忠,他慢吞吞不情不愿地走到屋檐下,搬了一把板凳。 镜秋以为祈然是想让这少年坐在他们中间。 谁知,祈然挪到凳子上,一把搂住镜秋的腰身,笑盈盈地抬头看他。 镜秋当即心跳乱了方寸,有一丝慌乱,手里的茶壶都抖了下。 祈然每次调戏他看他的反应,都很有趣,屡试不爽。 镜秋无声地泡了茶,给他倒了一杯,祈然端起来一饮而尽,对少年道:“以后茶水都是你来泡。” 游迟十分不熟练地翻过茶杯来,倒了杯茶,往镜秋面前重重一放,茶水都溅出来几滴。 然后又给祈然倒了一杯,却是直接递到祈然面前。 祈然道:“放下吧,我等会再喝。” 游迟直接把茶水往地上一泼,再往桌上重重一放,茶杯顿时碎裂开来,他立马顿了下,双手绞在一起,收起肩膀,低头看着地面。 祈然道:“知道错了?” 游迟皱着眉头,道:“要我做这些事,不如让我回角斗场。” 祈然将目光从镜秋侧脸上移开,淡淡地落在他身上:“是吗?” 游迟偏过视线,扭捏地看着脚尖。 祈然又搂着镜秋的脖子,在他脸侧亲了下,镜秋顿时红了耳尖,依旧是正襟危坐的姿态,道:“祈然,这里有人。” 祈然道:“这么害羞啊。” 镜秋顿时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祈然起身拉过他的手,往镜秋屋子走去:“那就去房间。” 他走出两步,转过身来,对杵在那儿的游迟道:“把桌上的碎瓷片收拾一下,这个给你。”他拿出一个金色有花纹的细镯来,抛给游迟。 游迟接过细镯,便感知到里头的空间,这是个空间法器,他不由看向祈然,房门吱呀一声,这个不着调的人已经拉着镜秋进屋去了。 游迟紧捏着细镯,看着房间的方向,静伫了很久。 祈然关上房门,镜秋已经习惯祈然进他房间了,被他拉到房间中央。 祈然转过身来,握紧右手,伸至镜秋面前:“手伸出来。” 镜秋摊开手掌。 祈然将一样东西放到他掌心,道:“送你的。” 祈然得到的一百多把废器里,这是唯一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他在看到这东西的时候,便觉得很适合镜秋。 镜秋捏着手里泛着荧光的蓝色石头,道:“这是什么?” 祈然道:“奇石,你炼化就知道了。” 镜秋祭出元力来,将奇石炼化,奇石瞬间化作一道黄光,没入他眉心,宛如玉柱般的东西悬浮在他识海之中,将整个识海牢牢稳住。 与此同时,镜秋身上罩上一层冰蓝光晕,顿时一件湛蓝色长袍出现在他身上,淡淡光晕不只笼罩在衣袍之上,还将他露在外面的头颅、脖颈、双手尽数笼罩其中。 祈然道:“这件奇物有两种功效,其一是魂器,能护住灵魂,抵挡魂力攻击,也阻碍夺舍等邪术,其二便是化作法衣,法衣能抵挡破虚境以下的攻击,若是破损,能自行修复,除非同时攻击识海,将防御尸骸的玉珠击碎,否则法衣不灭。” 能抵挡破虚境以下攻击,意味着对上任何破虚境以下修士,都有一战之力。 这是件无价之宝。也不知是什么炼器师炼制的。 镜秋立刻递上空间纳戒,里头装着元石和回礼。 祈然直接推了回去:“送给你的生辰礼。” 镜秋一怔:“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祈然道:“你在信里提到过。” 镜秋自己都快不记得了,他母族全族被灭,师父又常年闭关,已经许久没人给他过过生辰。 祈然哄道:“你把法衣收起来吧。” 镜秋将湛蓝衣袍收起,却发现那层属于法衣的防护依旧在他身上,它随时都能显化成型,只有破虚境能彻底毁掉这件法器,它几乎没有被扒下来的可能。 祈然直接去拉他的衣带,镜秋有些慌乱:“祈然,你做什么。” 祈然扯开他的衣襟,掌心碰到他锁骨,把他推到床上,压了上去。 “镜秋……”祈然捧上他的脸。 镜秋挣扎了下,祈然捉住他的手,举过头顶,与他十指相扣:“我想要你。” 镜秋支支吾吾地道:“什、什么?” “要你不反抗。” 然后垂首吻住了他的唇。 镜秋满脑子混沌,衣袍便在挣扎中被褪了下来,胸膛和腰腹尽数暴露在空气中,一只手在上面肆无忌惮地抚摸,镜秋整张脸通红,他分明可以催动法衣罩住自己的身体,但不知为何无论怎么催动识海中的玉珠,玉珠却毫无反应…… “祈然,你……” 一定是他做了什么。 祈然舔舐着他的脖颈,亲吻喉间突起,嘴唇摩挲至锁骨处,祈然拨开他肩头的长发,吻了下去。 第37章 镜秋被撩得浑身发烫,他的手臂横过祈然的腰,搂着他,将他压在身下。 祈然背靠在榻上,衣袍还完好,镜秋撑着光洁的手臂,一只手被祈然紧握着,他低下头,含住了祈然的唇。 湿热的吻沿着唇角,落在耳垂,再到脖颈,在嫩肉上留下暧昧的红痕。 祈然眸光晶亮,唇角上扬,手在他背上抚摸,探入到微湿的长发之下,一直摸到他后颈。 镜秋和他紧扣的手,挣脱开来,顺着他的手掌,指腹摩挲到手腕内侧,伸进宽大的衣袖之中,握住他的小臂:“祈然……” 祈然声音轻快:“何事?” 第45章 镜秋倏然从意乱情迷中苏醒,回答他的声音太过清醒,和自己截然不同,镜秋垂首看着祈然的眼睛,有种被打败了的感觉,他的手从祈然袖中拿开,指间还残留着柔软温热肌肤的触感。 他稍稍握紧了拳,目光直直地看进祈然的瞳孔之中,在对方直率的视线中败下阵来,又亲了下祈然的脸,无奈地道:“今夜你要睡在我这里么?” 祈然眸光又亮了几分:“如果你今晚不修炼……” 镜秋道:“休息一晚也无妨。” 祈然一把搂住了他的腰,镜秋发现自己能唤出法衣了,他还是正色道:“多谢。” 祈然道:“我在奇石上刻下了净尘阵,它能自行清洁。” 镜秋道:“你还会阵法?” 祈然背靠着镜秋的胸膛,镜秋的双手伸过他颈侧,被他拉过来搂住自己的脖颈,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口道:“翻看过一点阵法书。” 翻看过一点,就能布置阵法,镜秋想到客栈里的防御光罩,祈然进出无阻,这怕不是只会一点这么简单。 屋外,小黄鸟坐在石桌上,双翅交叉,看着两人进去后,再没出来,不由露出古怪的哼哼声。 游迟端着食盒,几步来到镜秋房间门外,哐哐哐砸门。 小黄鸟顿时被惊醒,连忙冲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叫唤:“别吵到他们!”多不容易!镜秋多不容易! 不多时,祈然打开房门。 游迟抬脚便要进屋。 祈然拦住了他,道:“出去吧,我在院子里吃。” 游迟脸色阴沉,这时,祈然看向天空。 天穹突然黯淡了下来,屋顶之上的天空浮现出凤羽似的火烧云,其上还有天阙神桥虚影,怪异的暖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携着古朴的道韵,点点秩序神链降下。 院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各种声音传来。 “什么秘境开了?” “这是,是遗迹降临!” 秩序神链湮灭的光点,如流星般激射而下,洒落在皇城的各个角落,他们眼前也有好多光点落下,光点融入到花草之中,那些花草立刻疯长了起来。 神朝皇城地理位置极其优越,它位于龙脉聚首之地,得天独厚,本就连着好几处秘境,如果只是新的秘境开启,秘境处在另一个时空,便还有时间能结伴进去。 但遗迹降临不一样,上古遗迹降临之地,乃是一大古教之基,它极为少见,五百年难得一见。 “神朝拥有的上古遗迹,五百年才会降临一次,这次距离上次降临不过三百六十七年,竟然又降临了!” “神朝鸿运齐天!” “这次遗迹竟然选中了皇城……也不知是福是祸。” 祈然还是头一次经历遗迹降临:“遗迹降临之后会是什么样?” 旁边有侍从激动地道:“上古遗迹广袤无边,每次都只有一小个地方会降临,次次都不尽相同,有时是机缘,有时是诡异。” 祈然不由看向圆拱门处,只听见呃呃呃的声音,一排大白鹅摇头晃脑地走了过去。 十三皇子府邸,怎么可能有大白鹅随处行走。 随从们正狐疑着,突然有只大白鹅转过脖子,看向他们,然后朝着他们奔来,一个火球从白鹅口中吐出,那火球几乎是瞬息出现在一个侍卫身前,穿过他的躯体。 侍卫浑身龟裂,身上盔甲也被焚成齑粉! 刹那间,周围的侍卫们都严阵以待,一脸惊恐地看着那浑身洁白、尾部很短的大白鹅。 “找死!”和死去的那位侍卫关系不错的另一名侍卫,猛然爆发元力,调动手中长剑,朝着那大白鹅劈砍而去。 剑刃触及大白鹅身上三寸处,便被无形屏障弹开,那白鹅愤怒地呃了一声,再次吐出一个火球。 镜秋并指捏诀,一道冰墙出现在侍卫身前,火球洞穿了冰墙,但火焰稍微减小,势头也慢了一些,寒冰一路延伸,将火球重重包裹,然后猛地炸裂开来。 火球爆裂,可怖波动席卷四面八方,尘土飞扬,石桌石椅灰飞烟灭。 游迟闪身站在祈然面前,元力化作光幕,挡住了漫天的灰尘。 镜秋手中长剑破空,一剑洞穿了那只吐火球的大白鹅。 大白鹅身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卷轴,悬浮在地面之上,散着淡淡黄色光泽。 那卷轴像是兽皮所制,古老而朴素。 镜秋抬手捞过,但那兽皮卷轴纹丝不动,他走上前去,伸手抓住那卷轴,卷轴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眉心。 祈然问:“是什么?” 旁边的侍从们也都看过来,游迟脸上没有好奇,但脖子去很诚实地转了过去。 镜秋感受了一番,道:“是法门。” 这话一出,众人眸光亮了。 镜秋又说了句:“七星级法门。” “什么东西敢在皇府乱窜,格杀勿论!”在场所有人找到理由,扑向那群呃呃呃的大白鹅。 祈然加快脚步走了过来,镜秋道:“看来这东西只有碰到才能拾取。” “外面肯定很热闹,我们去看看吧。”祈然扯了扯他的衣袖,目光望向府外。 不只府邸内有看似无害的大白鹅,整个皇城都有。 街道上几乎所有修士都参与到了抢夺大白鹅的队伍之中。 大白鹅愤怒地左右乱窜,鹅毛满天飞,有的大白鹅死后会出现物品,那些物品有的完整,有的残缺,无一例外,实力较低的大白鹅掉落的功法、法器、奇物品级较低,越是难杀的大白鹅掉落的宝物越是珍惜。 但几乎所有大白鹅都长得一样。 那些东西也只有用手触碰才会到手,没法用灵力拘来,以至于不少修士,凭实力斩杀了大白鹅,但离得近的修士率先触碰到了掉落的宝物,那这宝物便成了那人所有。 故而大街上到处都在拼杀。 皇城不得厮杀的禁令,在遗迹降临之后土崩瓦解,四方禁制阵法也都失去作用。 金乌展翅,变成三丈宽,这不是它的完全形态,但站上祈然、镜秋和游迟三人却是绰绰有余。 镜秋不由看向皇城的方向。 遗迹降临之后,整座皇城以及城外三里疆域,都被笼罩其中,里头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御林军镇守在皇宫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阻止有人趁乱进攻皇城。 皇宫防御罩已经开启,竟然能无视遗迹降临的压制,这防御罩的品级极高。 朦胧的光罩内,看不见皇宫内的情景。 但可想而知,皇宫如此之大,秩序神链的光点同样也掉落进了皇宫,皇宫内必然有不少遗迹生灵。 “如果能破了防御罩就好了。”镜秋心道。 能在寸土寸金的神朝皇城定居的只有修士,而且都是修为不俗、家世不凡、来头极大的修士,只要皇宫防御被破,这些修士必然会趁乱进皇宫寻机缘。 皇宫防御罩外站满了御林军,街道上大白鹅四处乱传,各种属性的杀伐轰击在一起,一个一个笼罩在光晕中的宝物静止在地面之上,无数修士拼杀到一起,俯视之下,不少无主的宝物定在那儿,谁都想得手,谁也不让谁。 镜秋刚才得到的法门是一种易容魂术,哪怕不改变容貌,也能让看见他的人认不出他来,他让祈然在上空等他,自己化作一道白光,掠入地面之下。 白光划过人群,镜秋落地,手中便多了两件宝物。 一个古怪的碎白瓷片,炼化之后悬于气海,催动之下能形成防御光壁。 镜秋身上本就有祈然送的防御宝衣,又有了这件防御之器,他直接以身抵挡了那位元神境强者的倾力一击。 镜秋身体顺势后退数丈,目光迅速扫过各处,然后翻转身形,朝着一个光晕中的宝物而去。 “你不去找宝物么?”游迟看向祈然。 祈然道:“我在等宝物降临。” 周遭暗了下来,祈然和游迟抬头看去,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 金乌化作一道金光,来到皇城防御罩外,祈然看清了突然出现的那个东西。 一只巨大的大白鹅。 双掌落地的瞬间,酒楼屋舍被踩塌。 呃呃的声音响彻天际,神凰古凤血脉的灵兽都望尘莫及。 镜秋飞身而上,长剑变大千倍,朝着庞大的白鹅杀去。 白鹅身上漾起波纹,剑尖再无法前进半步,但白鹅明显被这一击激怒,它抬脚朝着镜秋所在方向而去。 镜秋毫不犹豫地往皇宫方向飞退。 大白鹅一脚踩在了皇宫防御罩外,守在外面的御林军有来不及逃窜得被碾在红掌之下,大口吐血。 “把它引走!” 可在街道上厮杀的修士们见状,顿时反应过来,都毫不犹豫地攻击大白鹅,引着它攻击皇城,毕竟街道上就这么多遗迹生灵,皇宫之中只会更多。 不然神朝之人为何要将皇宫封禁,他们为何不派人出来抢夺机缘。 第46章 而且他们没看错,遗迹降临的时候,有好多条秩序神链交织在一起,一边消散一边坠落至皇宫之中。 游迟看着下方之景,若有若思。 祈然笑盈盈地道:“你不去找宝物么,苍行?” 游迟猛地一顿,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过了一会,他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祈然道:“一目了然吧,你为何会在离曜手下,还进了角斗场?” 游迟,或者说魔域少主苍行,道:“这只是我的一道灵身,我找到了一种能让咒术噬主的方法,可以通过献祭一道灵身,反制咒术的主人,而你却把我救出来,让离曜解了我身上咒术,数年蛰伏白费。阿然,你坏我大计了。” 神朝边境的城池和魔域毗邻,战役不断,势如水火。 如果不是祈然横插一脚,他可以在离曜用咒术对他下手的时候,反控制住离曜,让对方成为他的一个傀儡,借助对方来搅弄神朝风云,搞不好还能助魔域吞并神朝…… “你这个计策要很多年吧,”祈然道,“何不就现在?” 苍行瞳孔微缩。 庞大的白鹅踩踏在皇宫防御光罩上,张开扁平的口,吐出一道道裹挟着无尽雷电的冰箭,轰击防御光罩,但光罩完好无损。 祈然屈指一弹,一道气弹破空而去,如一滴水落在光罩上。 半晌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苍行要收回视线的时候,如水的光罩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随着巨大白鹅的踩踏,裂纹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很快遍布整个光罩。 咔嚓一声声脆响,光罩轰然裂开,锋利的碎片扫向四面八方,想要冲进去的修士被切割得遍体鳞伤,但后面的修士冲了进去,祈然神色淡然:“我们也进去吧。” 苍行眼里暗云翻涌,现在夺位之争正激,若是神帝死了,神朝自乱,魔域还愁没有可趁之机么。 金乌化作一道金光,掠进神朝皇宫之中。 与此同时,地面之上,已经缴获了九个宝物的镜秋,化作一道白光穿过街道,纵身跃上宫墙,直逼神帝书房养心殿而去! 第38章 皇城中的大白鹅已经杀得差不多,而巨大白鹅攻防俱强,元神境修士都没法破开它的防御,怕是只有破虚境出手才有和它一战的可能。 皇城内的修士们都涌进皇宫,各种易容换形之类的术法层出不穷,众人在外面是一个样,进了皇宫,高矮胖瘦参差不齐,总归是和原来的样子相差千里。 机缘虽然重要,但若是被神朝盯上,那也可能得不偿失。 金乌穿过重重殿宇,来到太和殿外的广场之上,神帝便负手站在玉石台阶之上。 祈然左右没有看到镜秋,而苍行这时候已经清醒了下来,虽然杀神帝是最佳手段,但神帝身边之人都不是等闲之辈,神帝自己更是元神巅峰强者,还有攻防兼备的上古至宝太阿帝印在身,仅凭他现在一个化身,想要杀他几乎是天方夜谭。 苍行盘腿坐在金乌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主身在皇城之外,现在根本进不来,仅凭他现在这个凝脉境的化身,根本不可能是神帝的对手。 他需要时间将主身的灵力转移到化身身上。 祈然俯瞰下方,一时没有找到镜秋的身影。 镜秋趁乱来到养心殿,化作一道风钻进敞开的窗户之中,径直来到书房,那里有个方形锦盒。 不出意外,太阿帝印就在这里面。 镜秋伸手去取,却被神印挡在了锦盒之外。 与此同时,尚在太和殿外的神帝蓦然瞳孔微缩:“帝印。竟有贼人胆敢闯朕书房!”他的身影瞬间消失。 镜秋认出锦盒上的禁制神纹,只要触及,便会惊动布置此神纹的人。 神帝一般不会把帝印随身携带,毕竟任何空间法器都有遗失的可能,故而历代神帝都会把帝印放在书房设有皇族封印的锦盒之中,这锦盒只有神帝本人能够移动。 就像现在,镜秋想要触碰都做不到。 但既然是皇族封印,镜秋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在锦盒之上,然后迅速催动禁术,通过那滴皇族鲜血,将封印撕开了一道豁口——镜秋想杀神帝的这么多年,想过无数种刺杀神帝的方法,自然知道先抢走太阿帝印,就等于斩断了神帝的一条臂膀。 镜秋撕开封印,手探进去,打开锦盒,触及太阿帝印的瞬间,便将其收进空间。 “竖子,敢尔!” 神帝的声音已在殿外,无形碧光穿透墙壁,扫向静秋所在的整个书房空间。 镜秋如受重创,内脏仿佛瞬间湮灭,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捏碎了一件奇物,一头钻进打开的空间门户之中。 神帝进来,正巧看到一道蓝色空间光影消失,他看向书桌上被挪动过的锦盒,以及那滴未曾干涸的鲜血,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这是朕的哪个好儿子干的?” 苍行环顾一周,道:“神帝那老家伙去哪儿了?” 祈然道:“可能是书房吧。” 苍行与神朝为敌多年,自然对神朝皇宫的布局了如指掌,他看向养心殿的方向,金乌极具人性地来到养心殿上空,便看到一股澎湃的元力冲霄而上,殿内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过了一会,神帝来到殿外,抬头看向上空。 “走了走了。”祈然拍了下金乌的背。 金乌冲上高空,借浮空石的遮挡,隐藏住身形。 跃过云层,正好和不远处的巨大白鹅对上视线,白鹅抬起翅膀来,猛地挥过。 庞大的浮空石被推动,大块大块宛如白云的浮空石簌簌而坠。 金乌化作一道金光穿过翅膀间隙,来到与白鹅头顶上方。 这头白鹅实力堪称可怖,在场所有修士都不是它的对手,联起手来,勉强能牵制住它的行动,偌大的皇城被摧毁一通,就是离澈的府邸都塌了一半。 皇宫城墙破败,靠外围的宫殿也被踩塌,修士被扇飞后砸毁屋顶,撞穿屋墙。 “再这样下去,皇城乃至皇宫都会被摧毁,还请老祖出关!” 神帝顾不上太阿帝印遗失,去了皇宫重地相连的秘境,叩请老祖。 皇城内各大家族密地,闭死关的破虚境大能走出闭关地。 三道可怖气息在城内各处爆出,接着一团团异光闪身至白鹅头颅四周。 “破虚境!” 在场修士们望而生畏。 整个古教都只有一位破虚境,而皇城便有三道。 不同元力波动撞击,电弧铺天盖地。 修为稍低的人飞快远遁,生怕被波及。 三尊破虚境,与那巨大的遗迹化身战到一起。 直到此刻,所有修士才直观地感受到自己与那巨大白鹅的差距。 这道遗迹化身,竟然能和三尊破虚境战到一起。 先前它甚至没有动用全力。 “难怪能摧毁神朝皇宫防御阵。” “那可是十星级的防御阵,这尊遗迹化身,或许是超十星。” “神朝老祖出来了!” 这时,一道金光冲霄而上,可怖道韵流淌而出,转眼间虚空之上,多了一道衣袂翩飞的身影,那人容颜年轻,但目露沧桑,气息堪称恐怖绝伦,比之先前出世的那三尊破虚境大能,还要强悍得多。 这位老祖一出世,白鹅顿了下,先前那刻意装出来的怒火消散了不少,变得平静。 巨大白鹅与四尊破虚境激战,可怖波动席卷四面八方,街道两旁的高楼大院接连被夷为平地。 “差不多了。”苍行站了起来。 他的气息变得内敛,修为稳定在了元神境巅峰。 “神朝老祖出关迎敌,要杀了这遗迹化身还需要一段时间,皇宫守卫空虚,现在是去杀神帝的好时机。” 祈然拿出木鸟来联系镜秋,木鸟飞向宫墙之中,径直朝着太和殿所在的方向而去。 神帝便在台阶之上,与一位身着湛蓝长袍的人对战。 “居然真有人趁机对付神帝。” 苍行从天而降,而木鸟径直飞向与神帝对战的那人。 那人容貌认不出来。 苍行理所当然地认为木鸟是去找神帝,故而毫不怀疑那人的身份,只当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也加入到了对抗神帝的阵营之中。 祈然见镜秋安然无恙,便盘腿坐在躁动不安的金乌之上,道:“你是我的坐骑,你若是出手,旁人就会以为是我干的。” “难道就干看着?”金乌道。 祈然道:“只需看着。” 金乌见他盲目地对镜秋和苍行抱有信心,这里可是皇宫重地,周围那么多侍卫也在参与对那两个行刺之人的围杀,苍行和镜秋联手可能都不一定是神帝等人的对手,当然如果它参与其中,胜算便会更大一些。 原本这么想着,可战况却出乎它的意料。 苍行和镜秋对上神帝,居然真有一战之力,甚至还隐隐占了上风。 第47章 “神帝有太阿帝印在,元力消耗过度,只要动用帝印就能瞬息恢复至巅峰,短暂的上风不算什么,只要时间拉长,战况便对他们不利。”祈然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大战。 元神境强者之战,旁边修为低的侍卫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场,反而会被功伐波及。 神朝仅有的破虚境老祖正在对抗遗迹化身,那头遗迹化身隐隐有了些许颓势,但想要斩杀它,还需要些许时间。 镜秋目光冰冷,必须在老祖回返之前,斩杀神帝,否则就很难再有机会。 苍行祭出古鼎来,古鼎虚影将在场数百人,包括神帝在内,尽数笼罩其中。 恐怖的火焰陡现,身在古鼎虚影之中的人,如受烈焰炙烤,修为低的人被焚烧成灰,一道道血脉之力朝着苍行所在方向汇聚,他消耗的灵力以极快的速度复原。 镜秋施展各种法决,但他的气息却未见萎靡,他身上罩着一层光晕,神帝元神境的攻击落在他身上,甚至轰不开他的衣角,对他的身体造不成太大的损伤。 苍行一眼认出他身上宝衣品级不凡,但印象中却不知道有谁拥有这般宝物,想必是从方才的遗迹化身中弄到的? 神帝额上青筋直冒,他周身数道灿金色宝器旋绕,每一道都有开山辟海之威,皇宫乃是他的地界,这两人竟敢在他的地界上对他下手,真是找死。 “传朕命令,布下天诛阵,绝不能让这两人逃了!” 镜秋和苍行沉下脸来,若不诛杀神帝,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 这具身体拥有他几乎全部的力量,但毕竟只是十三岁的模样,神帝脸色难看至极,皇城之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他都了如指掌。 自然知道这个少年,出自角斗场,是离曜的人。 是离曜想杀他? 但这少年后来跟了一位一星医师兼无星炼器师,那人和镜秋关系密切,也和离澈有交情,是那个炼器师想置他于死地? 是镜秋!? 这个乱臣贼子怎么敢!? 神帝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这个念头,那个擅闯书房抢走了他的帝印的人……他迅速拘出一滴鲜血,这鲜血是那贼人的。 神帝以数件古器抵挡镜秋和苍行的攻击,自己则分出心神来追本溯源。 那滴鲜血化作一道血花,花瓣飘散,朝着那认不出样貌的人而去。 神帝瞳孔微缩:“是你,把东西交出来!” 第39章 神帝目光如炬,但他不能直说太阿帝印,暂时不能让太阿帝印被盗的消息传出去。 三人激战,可怖的波动席卷四面八方,周围修为较低的侍卫被掀飞出去,大口吐血,没法往前。 镜秋知道一旦对神帝下手,他便不可能全身而退,神朝有无数种手段能通过蛛丝马迹,来确定弑君者身份,只要神帝活着,之后必定会对他下诛杀令。 以神朝的威势,天境若想保他,必定会与神朝为敌,就算宗主和老祖愿意,天境的元老们都不会同意,他也不想给天境引灾祸。 镜秋迅速捏诀,血脉蒸腾,周身气息剧烈攀升,竟是直接献祭血脉之力,锁链从神帝体内生长而出,将神帝紧紧束缚。 “你居然对朕用血缚术……”神帝浑身被细长的锁链捆绑,体内元力运转滞涩,那一瞬间他体表的防御消失,“朕都没这么对你。” 血缚术需得血脉相连才能施展,他的血亲能对他用,他自然也能反过来掣肘对方。 锁链一下子长满了镜秋的身体,镜秋身上元力波动也是一滞,周遭的侍卫砍向镜秋,漫天杀伐落在镜秋身上,被宝衣尽数挡住。 而神帝被锁链捆绑后元力骤散的瞬间,苍行唤出一道漆黑的利刃,利刃如电穿过神帝的躯体。 身体猛地咔出血来,神帝身体佝偻,周身的古器接连跌落,镜秋迅速捏诀,身上锁链若隐若现,他琢磨过无数种杀神帝的办法,解血缚术的方法自然也是有的,此刻身上锁链化作透明,束缚力陡降,镜秋持剑上前,那剑缠绕着烈焰,洞穿了神帝的胸膛。 苍行收走了全部的古器,神帝的气息萎靡到极致,苍行连着几剑洞穿了神帝的肺腑,接着并起双指,燃烧精血,血脉之力作用到剑锋之上,猛地向上划过。 “陛下——”远处传来声嘶力竭的女音。 有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踏空而来。 镜秋和苍行互换了个眼神。 苍行燃烧黑炎,将神帝包裹,蚕食他体内元力,阻止他愈合伤口。 镜秋催动底牌神剑,这神剑他几乎没在外面用过,只等着对付神帝的那日,神剑席卷杀伐,从上到下劈过神帝。 好似法则之力降临,没有太阿帝印护身的神帝,身体在神剑法则之力的侵蚀下,变得脆弱不堪,眨眼间,神帝的头颅被一分为二。 却没有鲜血流出。 “还没死!?” 苍行催动禁术,漆黑的带着怨气的咒文环绕着神帝的残躯,钻入他的识海,将他的神魂锁住。 “谁也别过来,不然杀了他!”苍行抬手制住神帝。 远处贵妃猛地顿在那里:“别伤他!” “你……魔域……”神帝额头到下颚,有一条竖着的裂缝,劈开头颅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脑海中神魂微微发光,黑雾将之包裹束缚,灰白长发凌乱,他目光死死盯着苍行,眼里终于露出一丝恐慌。 “你竟然和魔域之人狼狈为奸。”神帝看向认不出样貌的男子。 少年既然是魔域之人,隐忍蛰伏在离曜麾下图谋甚大,仅仅跟随一个医师兼炼器师,就听从后者的命令行事实在牵强,如此这般甚至可以说是这个医师打乱了这少年的计划。 他的子嗣平日里和魔域之人往来的,只有镇守边界的那些,是那几个看起来不显山不显水的皇子,除此之外,镜秋的母族掌事者昔日便是戍边大将…… 可这些年镜秋孤身一人,自己的眼线时刻盯着他,从未看出他和魔域之人有牵扯。 再者,以镜秋那个软弱不争,逆来顺受的性子,干得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么? 如果只是为了除掉区区一个镜秋,当众宣称此人是镜秋,岂不是让暗处的乱臣贼子逃过一劫? 等等,难不成真是离曜? 还是离澈,买走那少年的人就住在离澈府上,而今离澈势大,一旦他殒命,离澈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 “所有人听令,给朕杀了他们!” 天诛阵散发神威,镜秋和苍行使劲浑身解数,几乎能用的招数都用了,神帝依旧还吊着半口气,他身上宝物无数,霞光覆盖全身,只要稍微放慢攻击的速度,他身上伤势便会逐渐愈合。 俨然好似不死之身。 “我要去,让我去!”金乌看得眼热,它知道镜秋是怎么从追杀中死里逃生的,一直以来对他下最大狠手的人便是至高无上的神帝,神帝不死,镜秋必死无疑。 “我们的目标是那个。”祈然抬手一指。 皇宫之外,天穹之上,巨大白鹅已是强弩之末,陷入狂暴之中,双眼血红,暴戾无匹,几位破虚境大能暂时被牵制着,但那白鹅随时都可能爆体,神朝老祖随时也会回来。 镜秋划破手掌,引动鲜血,献祭神剑,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芒,穿透了神帝的躯体,他化作血光的手探入神帝头颅之中,死死抓住那道顽强坚韧的魂火,然后拽出身体,燃起蚀骨焰,灼烧起来。 神帝凄厉地惨叫出声。 直到魂火被炼化至消散,神帝的气息终于彻底消失,镜秋掏空了全部气血,气息萎靡,跌倒在地。 苍行瞬间不再恋战,身上气息逐渐衰弱,竟是飞快地从元神境往下跌落。 尖锐的惨叫声引起了高空之人的注意。 “何人造次!”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咆哮,可怖的威压笼罩整座太和殿,镜秋和苍行脸色苍白,周围的侍卫们趴在了地上,鲜血从皮肤上渗出。 神朝老祖拂袖,可怖辉光扫过太和殿前的地面,扫过镜秋和苍行。 苍行的身体龟裂,轰然炸裂开来,漫天血雨之中,镜秋身上血骨森森,他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打开了一道环形空间门户。 神朝老祖的第二击瞬息扫来,镜秋将脑袋伸进空间门户之中,剩下的半边身体上覆盖的宝衣遍布裂纹,迅速湮灭成齑粉,他的身体脱力般扎进空间门户中。 破虚境的攻击之下,空间门户扭曲破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逃了!?” 神朝老祖回身看向太和殿外,那里只有一具少年的躯体,已经被碾成了两段,看气息仅仅只有凝脉境。 “是化身……此人是谁!?” “妾身不知。”贵妃垂首拭泪。 轰隆一声巨响。 就在神朝老祖转身看向皇宫之景的事后,巨大白鹅终于不堪重负,猛地炸裂开来。 一个巨大的宝箱出现在虚空之上。 像是有法则之力旋绕,那宝箱静在虚空之中,纹丝不动。 第48章 祈然看了一眼,目光不由眯了起来,这宝箱中有他想要的东西! 三位破虚境大能目露贪婪之色,争先恐后地朝着那宝箱飞去。 与此同时,下方观战已久的修士们齐齐动身。 一道金光破空,划过宝箱。 宝箱瞬间消失。 三位破虚境大能瞳孔猛缩:“谁!?” 谁虎口夺食! “追!” 破虚境大能简直快疯了,他们拼尽一切耗费那么多宝物,好不容易斩杀了这尊遗迹化身,结果一眨眼的工夫,宝箱就不见了!? 金乌于小巷中落地,化作一只小黄鸟,祈然摸了摸它的黄羽,转身走进离澈的府邸。 府邸坍塌了一半,但激发了防御法阵,另一半还完好无损。 几乎是祈然前脚刚进府邸,身后的人便赶到了。 “十三皇子府。” “宝箱是十三皇子的人所得?” 离澈也在人群之中,见状立刻走了出来,道:“这……我也不知道是谁得了。” “十三皇子可愿请我等进去一叙?” 说话的人乃是皇城霍家家主,名霍晏,刚出手的三大破虚境之一。 另一位破虚境大能乃是离家离禛,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放心,宝物自是能者居之,在场都是明理之人,不会随意动手抢夺。” 其他两个破虚境老祖脸皮抽了抽:“先前说好分成四份,神朝老祖四成,我等一人两成,现在宝物得手,离家老祖是要毁约了?” 离澈见皇祖不在,面对破虚境的大能,也没法拒绝,直接挥开了防御罩,道:“诸位请便。” 第三位破虚境大能,乃至叶家叶脉,气势逼人:“如果我没看错,出手的是只金乌。” 身后来凑热闹的修士们纷纷道:“世间也只有莽邺险地有一只金乌,什么时候有了第二只!?” 离澈心头一动,金乌…… 离澈干脆大开府门,欢迎所有修士来访。 众人在府邸里走了一圈,都没有见到金乌的所在,那金乌的气息就消失在了这座府邸之中。 霍晏道:“十三皇子的府邸可有传送阵?” 离澈道:“自然是有的,但遗迹降临期间,传送阵无法开启。” “也就是说那贼人仍在府邸内!” 霍晏和叶脉也不走了,他们的魂力在整个府邸里探查了无数遍,却都没有发现金乌的踪迹,也找不到修为足以驾驭金乌的存在。 倒是让他们找到了个没有修为的人。 叶脉语气冷淡,直言不讳:“神朝十三皇子来往的无一不是能士,在府中侍奉的下人修为至少都是先天境,居然会有个没有修为的人住在别院之中。” 叶家效忠的是九皇子,自然不会对十三皇子过分客气。 离澈想了想,道:“去请祈然。” 在场众修士听叶脉那般说着,便觉得一个凡人在十三皇子府实在说不过去,指不定是隐藏了修为,可等到那人过来,见到他的容貌,他们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金屋藏娇啊,看来十三皇子也不能免俗。” 金乌在祈然肩上站着,它担心暴露,本不想来,但祈然非要带它,它只好来了,确实也想来凑热闹,毕竟它乃是十星灵兽,修为堪比破虚境,同境界的修士一般看不穿它的伪装。 离澈立刻道:“祈然,别听他们乱说。此次这些人劳你前来,是有人得了遗迹化身爆出的宝箱,那人进了这里,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 见十三皇子这般客气,霍晏和叶脉都不由皱起眉头。 祈然道:“是我得了。” 金乌:“!?” 离澈也怔然,周围的修士们顿时炸了,这么直接了当摊牌么。 霍晏和叶脉面露敌意:“那就请你把宝箱交出来。” 他们不由看向祈然肩上的小黄鸟,莫非这只便是传说中的金乌? 祈然却没有回话,也没有要交出宝箱的意思。 离禛上下打量着祈然,对离澈道:“这位是?” 离澈回答:“他叫祈然,九星医师虞鸿老前辈和古韵城医师公会会长程玉明的老师,也是八星炼器师袁颉老前辈的老师。” 在场众人都懵了。 哪怕开口的是十三皇子,他们都要怀疑耳中所闻的真实性。 “殿下在开什么玩笑?”叶脉道。 就在众人心思全在遗迹宝藏上时,有人急匆匆地进来,朝着离澈跪下:“殿下,神祖宣您进宫。神帝陛下,神帝陛下崩了。” “什么!?”离澈豁然变色。 第40章 几乎是皇城被降临的遗迹封锁,苍行与镜秋对神帝出手之际,魔域的大军就兵临神朝古城下,对边关的城池展开了猛烈的进攻。 各种魔兽盘旋在高空之中,降下无尽火焰与冰棱。 魔域弟子蚁附般爬上城墙,与城墙上的将士战在一起。 但皇城那边却没有丝毫的消息。 此时的皇城,神帝陨落的消息传出,所有在皇城的王公贵族都往皇宫聚集而去。 册封神帝迫在眉睫,但神祖却皱紧了眉头。 太阿帝印丢了。 没有帝印,新帝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在下一任神帝继位之前,由我来主持朝政。”神祖虽嫌麻烦,但也不得不这么做。 神帝停灵乾明宫,接下来便是神帝发丧,本该是举国哀悼,却因为遗迹降临尚未结束,神朝皇城依旧被笼罩在诡异的遗迹空间之中,远在神朝外的各大城池并不知晓,只有尚在皇城的大臣贵族前来祭奠。 如此便耽误了寻遗迹机缘的时机。 神朝各大官员均有些不在状态,他们跪在大殿前时,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头顶的遗迹虚影。 离曜则看着那位被枭首示众的少年,心头悚然,这少年他赠给了那位技艺超群的炼器师,刚好解了他身上的咒术,不然是人都能认出这是他麾下之人,他也休想免祸。 “还有哪位皇族身在皇城,却没有来的?” 神祖开口,众人只觉头顶重压,额上冷汗淋漓。 “镜秋……”离澈心存疑惑,却没有说出口。 他来了之后才听说,杀害神帝的人之一是皇族,当时在场所有侍卫及贵妃有目共睹,对方用了血缚术。 是谁? 谁和神帝有血海深仇? 离澈脑子里莫名冒出了一个名字。 但镜秋有那个实力和胆量斩杀神帝么?这些年他一直有眼线盯着镜秋,却都没有发现镜秋和魔域之人勾结…… 等等,诛杀神帝之人,当真需要勾结么,只要道同便能共谋…… 离澈趁着无人,拿出祈然给他的木鸟,让它去寻镜秋。 那木鸟却在他周身盘旋,寻不到方位。 离澈心底疑窦暗生,镜秋,不会是死了吧。 离澈令木鸟盘旋在他身边,他一直想寻找镜秋,但木鸟却始终没有动静。 最后,神祖昭告天下:“太阿帝印已不再宫中,谁能拿到太阿帝印,谁便是下一任神帝!” 离澈等人都瞬间肃然,太阿帝印丢了!? 难怪神帝会被斩杀,但凡太阿帝印在手,除非破虚境后期乃至巅峰的人出手,甚至哪怕破虚境出手,神帝都能稳住灵台,不会轻易殒命。 神祖心里冰冷。 得到太阿帝印的人便是杀了神帝的人,只要那人敢出现,便能请君入瓮,就地格杀,以儆效尤。 祈然还待在离澈府邸之中,离澈被叫去皇宫之后,离家老祖离禛镇守宅邸,另外两位老祖叶脉和霍晏也没有离去,他俩的态度已经缓和下来,只是想知道宝箱里有什么。 眼下神朝皇祖脱不开身,没有来寻这宝箱的下落,可既然他们知晓了宝箱的所在,自然不可能轻易善了。 金乌也不知道祈然为何要坦白他得到了宝箱,就好像故意把这些人留在这里似的。 祈然坐在大堂的太师椅上,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道:“那我便打开宝箱,里头有什么东西,在场修士都可以竞价。” 众修士相互示意,尤其是叶脉和霍晏的脸色很不好看,这分明是他们的战利品,却落在别人手里,现在他们要里头的东西,还得用钱来卖! 祈然挥手间,一个硕大的宝箱,出现在厅堂之中。 祈然的目光落在箱子里面,早在宝箱刚出来,他便透视过里头的东西,有一样东西,他很感兴趣,至于其他的,都可有可无。 祈然掀开宝箱,手伸进其中,握住一样东西,收进空间,然后将其他的宝物都摆了出来。 各色宝物,有古器,也有丹药,有功法卷轴,足有九十六件,每一件都十足不凡。 霍晏和叶脉蓦然起身,离禛坐定不动,若有若无的威慑力弥漫开来,屋外的修士都不由低下头去。 “离禛你这是何意?”叶脉拍桌道。 “宝物能者居之,既然到了别人手里,那便是别人的,所以诸位还是按照这位道友所说,用元石来竞价吧。” 第49章 如果是买到的,到时候神朝老祖听到消息,也没法把东西从他们手中要走。 遗迹化身爆出的宝物,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在外面都是有价无市的宝物,在场修为较低的修士很难争得过这三位破虚境老祖,但也有三位老祖看不上的东西,被在场修士抢夺。 最后九十六件宝物,祈然一共得到了三百三十二亿五千多极品灵石,元液也得了一百二十万方。 叶脉和霍晏分别得了三十多件宝物,心下多了几分欢喜,只是看祈然的目光都带着几丝冷意。 这人敢在他们三个眼皮底下虎口夺食,到手的宝箱都不介意拿出来公开拍卖,看来是有不小的倚仗,修为就算不高,也不会像看起来的那般毫无修为——他身上多半有十星级的隐匿法器。 这么多宝物在手,名声却尚未响亮,就算是高星级医师和炼器师的老师,公然站到离澈那边,参与神朝帝位之争,今后就别想相安无事。 他们给出去的东西,总有一日或许能加倍收回来。 “所有宝物都拍卖完了,现在各位可以走了,不送。” 祈然收起了宝箱,这宝箱之上镶嵌珠宝,也是个宝物,能阻止破虚境的神识窥探,还能让里头的丹药保持药力,炼化之后能随意变化大小,是个不错的空间法器,祈然淡淡地收走,淡淡地送客。 两位大能抬脚走出门外,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的修士让出一条路来。 就在这时,天上飘下雪花。 “六月天,哪来的雪……” 祈然来到屋外,抬起手来,那雪花穿过了他的手掌,没有冰凉之感,形同无物。 在场其他修士却倏然惊呼出声,雪花落入他身体之中,引得体内元力翻涌:“这雪花,竟然有提升元力的功效!” “好东西啊!” 祈然却不由皱起了眉头,怪异的风扬起。 随着漫天的光影雪花落入地面。 地面之上却隐隐传来震动之感。 一株株奇异的藤蔓从地下冒出。 那些飘散在各处的鹅毛如同种子,扎根在地、在墙、在瓦上,肆意生长。 不出三日,偌大的皇城好似陷入远古丛林。 那些藤蔓好似有生命一般,吸食着雪花里蕴藏的神力,飞速生长,甚至开始缠绕修士,那些低阶修士被藤蔓扎进肉里,硬生生吸成干尸。 一道道干涸的尸体倒挂在翠绿的新鲜藤蔓上,景象触目惊心。 但藤蔓吸食了活人血气之后,会生长出各式各样的果子,那果子能滋养修士的魂体和肉身,一时间全城之中杀伐滔天。 接下来的十日,无论是祈然还是离澈,都让木鸟飞在身侧,却依旧没有镜秋的消息。 祈然回到自己住处,屋里粗壮的藤蔓根系如盘虬卧龙一般,细长的藤蔓如蛇般朝他面门而来。 “放肆。”祈然道。 绿藤倏然停在他眉心前三寸处,然后嗖地一声缩回,两根藤蔓相互搓动,硬是生出几分讨好的意思。 十日前,镜秋捏碎破界石,钻进虚无空间之中,便一头扎进了深海。 他身上骨骼寸断,内脏粉碎,若不是祈然给他的宝衣抵挡住了致命的余波,他或许会死在神祖的随意一击之下。 眼下宝衣破损严重,要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 镜秋沉入深海,无法呼吸,周遭没有灵气,他不再挣扎,身体顺着水流飘浮到了海面。 破界石所连的空间都大不一样,镜秋只有在极端凶险之时才会用此物来藏身,有时候会进入灵气极为浓郁之地,有时候会是墓穴,偶尔会进入一些奇怪的地方。 镜秋感受到此间空气,这里有海,有沙地,有树林,却没有灵气,十分古怪。 镜秋躺在沙地上,手指连捏碎元石的力气都没有,呼吸都是撕裂的疼。 生命在缓缓流逝,镜秋看着头顶祥和的天穹,蓄了许久的气力,终于从空间拿出元液服下,喉咙割伤般的痛感,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身上狰狞的伤口在以极缓的速度愈合。 镜秋闭上了眼睛。 皇宫的乱象不会持续太久,等到那头遗迹化身在皇城内的破虚境大能围攻下陨灭,皇宫便会恢复往日的秩序,他从这里出去,会出现在太和殿外,先前与神帝缠斗的地方。 如果身上带着伤,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在宫内没有任何倚仗,不会有人请他进皇宫给他圆这个谎,一旦被发现,他必死无疑。 除非…… 烈日暴晒,镜秋服下好些元液,有了些许气力后,往草木丛生的阴凉处挪去。 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来到树林边,镜秋靠在了一处树干上,眼前发黑,担心在陌生的地方睡过去会有危险,他强撑着保持清醒。 意识却逐渐迷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镜秋托着残躯,解决了三头来海边的凶兽,此间虽然没有灵气,但那些凶兽生得狰狞,力大无穷,若非他手中古剑尚未完全碎裂,或许他可能命丧凶兽之口。 血腥气会引来其他的蛇虫鼠蚁,甚至是可怖凶兽,他每经历一场战斗,都会换一个地方。 镜秋撑着残躯,半昏迷之际,听到枯草被踩过的声音。 “谁!”镜秋豁然睁开眼睛,无比警惕地看向来人。 来人一身白衣,从草丛中走出。 镜秋不由呼吸一滞,身体半放松半绷紧,他担心眼前之人是幻象。 祈然掸去身上草叶,来到镜秋身前,抬手探向他额头,无奈地道:“可算找到你了。” 镜秋愣愣地看着他,道:“祈然……” 祈然弯起唇角。 镜秋一把将祈然抱进怀中,脸埋进他颈项:“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祈然道:“为了你,我便来了。” 这世间之大,还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镜秋喉结滚动了下,眼里满是钦慕。 第41章 祈然问镜秋:“不过你怎么会有办法到这里来?” 镜秋直言不讳:“我母妃给我留下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能开启这片虚无空间,虚无空间可用来储物,也能用于逃生,这里有生灵,有的地方还有灵气,自成一方世界。” 这算是镜秋最大的底牌了,祈然环视一周,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镜秋摇了摇头,他中了破虚境大能的一击,对方的灵力还在他体内,蚕食着他的血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看到祈然太过欣喜,镜秋几乎忘了伤痛,事实上就聊着的这点时间,他后背便已被冷汗浸透,额上布上了一层薄汗,面色也更白了些。 这是动了心绪,体内勉强被压制下的杀伐之气又开始肆掠了。 祈然抬手抚上他的额头:“我来了,你不会有事。” 仙力灌入镜秋体内,那肆掠的破虚境元力立刻安分了下来,祈然将那股躁动的元力裹住,顺着经脉来到天灵穴,将之拘出体外。 那团宛如火焰的元力在仙力的包裹下,悬在祈然手心,平静如死水。 祈然抬手一捏,火焰粉碎成虚无。 星星点点的红光簌簌而坠,宛如细小的烟火。 镜秋猛地咳嗽出声,祈然拿出元液来喂他服下,镜秋体内伤势终于开始真正愈合,接下来只需补充体内亏空,他运功了三刻钟,气色便有了明显好转。 “你可知,现在外面怎么样了?”镜秋问道,“神帝死了么?” 祈然道:“死了,而且因为遗迹降临,他暂时没法下葬。” 镜秋只觉报应,道:“下一任神帝是谁?” 祈然道:“暂时由神祖代理朝政。” 镜秋若有所思:“神朝一时还乱不了。” 不过苍行知道神帝已死,他必然会令魔域出兵,进攻神朝边界。 眼下遗迹降临封锁皇城,皇城的消息传不出去,边界的城池孤立无援,这场随之而来的大战,魔域占了先机。 镜秋道:“谢谢你带来了苍行,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斩杀神帝。” 祈然诧异,皇宫众人都没认出苍行,镜秋竟然认出来了,道:“你去皇宫都做了什么?” 镜秋拿出一个东西来,道:“这是太阿帝印。” 太阿帝印看着就像一方玉玺,其上雕刻的盘龙栩栩如生,灌入元力之后,周遭之气如同被重压一般,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极为不俗,堪比破虚境。 若是神帝持着此物,别说他和苍行联手,再加几个元神境巅峰,都不是神帝的对手。 祈然接过帝印,道:“这东西真不错。” “给你?”镜秋直接道。 炼化此物的条件是成为神帝,神帝死后,这方帝印就没了主人,不知道能否重炼这件至宝,跃过神帝身份,直接让此物认主。 如果不认主,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印章,除了无法摧毁,没有丝毫威力可言。 祈然摇了摇头:“它有认主条件,你知道么?” 第50章 “成为神帝。” 祈然又问了这个问题:“你想当神帝么?” 那你想当我的帝后么? “祈然想我当么?”镜秋几分忐忑,一旦他当了神帝,他就没法和祈然满界游玩了。 “我都行。” 都行就是无所谓他的任何身份。 镜秋对这方神印观感复杂,甚至觉得这东西就像个烫手山芋,神帝死了,太阿帝印丢了,拿到太阿帝印的人就是杀害神帝的人,所以这东西只要出世,就等同于自领了元凶的身份。 祈然道:“看来得去一趟魔域了。” 镜秋不由看向他,而后瞬间了然:“你是说把帝印交给苍行?但若是魔域得了帝印,神朝内部会大乱。” 说到这里,镜秋不由垂首沉思,他只想杀神帝,但神朝那么多古城的人却是无辜的。若要避免生灵涂炭,除非…… 祈然道:“把帝印交给苍行,然后领兵出战,光明正大地从苍行手里抢过来。” 镜秋惊诧,他想的也是这个,如果能和苍行合谋,那一切就能尽在掌控。 神朝与魔域素来争锋不断,无论神朝乱或者不乱,魔域都不会停止对神朝的讨伐。乱世出英雄,一旦神朝和魔域开战,其他势力都不会介意助战,既是给弟子的历练机会,也是向神朝投诚。 他若是想当神帝,完全可以借统领天境弟子达成目的。 神朝皇族和魔域少主合谋,听起来天方夜谭,而今有了祈然,有祈然在中间牵线搭桥,一切似乎变得自然而然起来。 镜秋不由深深地看向祈然,谁说他涉世未深,他往往能一语切中要害。 镜秋挣扎着便要起身,他衣袍凌乱,沾了灰尘,些许长发垂到额前,青丝如瀑散落肩头,眉眼清绝,祈然抬手给他捋了捋头发,道:“镜秋。” 镜秋给自己用了好几个净尘诀,却都失败了,这地方没有灵气,就连元力运转也滞涩,他听着远处的流水声,道:“我去清洗一下。” 他面颊微红,刻意偏过视线,不去看祈然。 祈然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脸,拉住他的手,道:“这儿没人。” 镜秋心跳一乱,双臂被人摁住,祈然站在他面前,清澈的眸子,勾住了他的视线。 镜秋脑海中满是“这儿没人”,他缓缓抬手,碰到了祈然柔软温热的脸,然后倾身,吻住了他的唇。 祈然抬手搭在他宽阔的后背,镜秋和他舌齿纠缠许久,呼吸凌乱地道:“我得去洗洗。” 祈然道:“那我去拾点柴火。” 一处清澈的小谭,镜秋光着上身泡在里面。 祈然在小谭旁边升起火来,还很熟练地拿树干搭了个架子,准备放镜秋濯洗后的衣物。 镜秋见他拿起自己的脏衣,来到溪水的下游,不由走了过去,道:“还是等会我自己来吧。” 祈然虽然住在山上,但他确实没做过什么活,洗衣做饭那是一样都不会,全都是他那仙风道骨的师父帮忙做的。 于是祈然便放下了,他蹲在地上,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镜秋,道:“等你。” 镜秋顿时有些不自在了,他转过身背对着祈然。 祈然盯着他半晌,只觉明明随意的举动,他做起来便赏心悦目。 祈然坐到火堆边的白石上,镜秋去洗了衣袍回来,晾在木架上,又去了溪水边,等回来时,手里拎着两条肥美的鱼。 祈然摆手道:“我不会烤。” 镜秋道:“我来。” 祈然尽管在山上待了多年,这些野外生活的技能他是一样也不会,反观镜秋十分熟练,显然没少在外面历练。 火焰之上,鱼被烤得金黄。 树枝在火焰中噼啪作响。 祈然坐到了镜秋旁边,头靠在他肩上:“真好。” 镜秋侧过脸来碰到他头顶,过了一会,祈然觉得不大舒服了,他身体往下,枕在了镜秋腿上,镜秋低头看向他,祈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镜秋顿时口干舌燥,祈然缓缓闭上了眼睛,道:“你是想明日出去参加神帝的葬礼,还是等葬礼结束之后再出去?” 镜秋不由一顿,以往他来到这虚无空间,需要在这里面找到一块破界石才能出去,外面破界石极为难觅,但在这个奇异之地,地下便有破界石矿,但每次他出去都只能带上两块,捏碎一块出去,另一块可以进来。 但若想再出去,就得再去挖破界石矿。 却也不知道祈然是怎么进来的。 镜秋纠结了下,皇城遗迹降临尚未结束,尚在外面的皇族也回不来,他不出现并不能证明什么,相反,太阿帝印在他手上,保不齐神祖有探查的法子,在虚无空间能隔绝探查之术,但出了虚无空间就不一定了。 “等葬礼结束。” 镜秋道,他并不想祭奠神帝,也没必要去虚与委蛇。 “甚好。”祈然躺在他腿上,抬眼看他,“那咱们就在这儿待上一个月。” 镜秋没想到超脱于世如祈然会为他考虑这么多,这是否意味着祈然也是关心他在意他的…… 祈然道:“镜秋,我想听你弹琴。” 镜秋拂袖,面前多了一方琴桌,一把七弦琴置于其上。 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祈然躺着听琴,尤嫌不自在,便坐了起来,看镜秋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 琴中心绪繁多,但仔细品来皆是对人的珍惜和看重,丝丝缕缕扣人心弦,那悠扬的曲调逐渐向着缠绵而动,像是心中埋藏的思绪,像珍藏多年的酒,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祈然呼吸平静,安安静静地听着。 直到一曲终了,镜秋心中惴惴。 祈然道:“这曲子不错,叫什么名字?” 镜秋心头猛地一颤,祈然能听懂么,镜秋道:“随手信弹,没有名字,不过一定要取一个,叫‘惜卿’。” “我发现,只要是你弹的,我都喜欢。” 镜秋怔了怔,而后脸红了下,祈然真是喜欢他这副纯情至极的模样,于是撑着身子,来到他面前,手抚摸上了他抚琴的手,细长的手指探入他指间。 镜秋脑中一片混乱,身体也跟着一僵,祈然的手指撩过他衣襟,稍稍扒开来,亲了下。 镜秋只觉被亲过的肌肤像被羽毛撩过,丝丝缕缕的酥麻从后脑延绵至全身,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呼吸也跟着一滞,置于膝上的手缓缓攥拳,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阻止祈然的冒犯之举。 见他没说不行,祈然如受鼓舞,扒开了他的衣襟,手指指腹划过光洁的锁骨,白皙的肩头,宽厚的胸膛,紧实的腹部…… 然后绕到他腰侧,镜秋极尽忍耐之下,额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他一只手被祈然紧扣住,另一只手掐着掌心,尽可能地保持清醒。 祈然见他微微皱起隐忍的眉间,不由弯起唇角,坐到他腿上,松开他的手,环住他的脖颈,低头含住他的喉结。 镜秋的呼吸一下子停了,他的手附上祈然的脖颈,微微仰起头,仍由对方舔舐着他颈项,锁骨中央…… 镜秋的手摸到了祈然的腰带,他蓦然睁开了眼睛。 就在他没有进一步举动的时候,祈然的手握在了他的手上,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镜秋脑海中的弦瞬间绷断了。祈然的衣袍被解开,镜秋将他压在了身下,他没有去摸祈然的身体,而是直接埋首下去,一点点吻下去。 祈然眸光清朗,眼里兴致欲浓,他抚上镜秋的背,镜秋的手缓缓下移。 祈然倏然睁大了眼,他一把按住镜秋的手,无比惊恐地看着他。 第42章 镜秋嗓音低哑,道:“祈然?” 祈然头一次胀红了脸,然后猛地一巴掌,甩在了镜秋脸上。 镜秋的头偏向一边,满脸困惑与惊愕。 他只是碰了祈然的…… 祈然浑身发抖,目光死死地瞪着他,然后一把推开他,跑到另一边抱着膝盖坐下。 他身上衣袍衣带开了,披在身上,露出半截锁骨,注意到镜秋的视线,他转了过去,背对着镜秋:“你不许过来。” 镜秋的脸火辣辣的,整个人呆滞在那里。 祈然没想到镜秋会碰那里,更没想到镜秋那里会有反应。 这些年在山上的时候,有时候会这样,他都是泡凉水过去的,师父就是这么跟他说的,放任置之,清心自若。 “祈然,我……”镜秋连忙道歉,“对不起。” 见他好像做错事似的,祈然莫名于心不忍,脑中又冒出各种念头来,难道裴郁说的男子和男子可以做任何事,就是包括这个,但他确实不知道还需要这样,山上的古籍都没有类似的记载。 “总之你不许靠近我。”祈然偏过视线,耳朵发红,起身走向溪流,泡在冷泉之中。 镜秋有些心疼,道:“鱼烤好了,要吃吗?” 那烤鱼,镜秋撒上了香料,祈然方才一门心思取悦自己,这下才闻到这个香味,确实诱人。 第51章 但祈然还是不想搭理镜秋,于是转过身去生闷气,也不说想吃。 镜秋没法靠近他,便将烤好的鱼放到一边,又往篝火里放了两个烤红薯。 等到红薯烤好了,镜秋剥开一个来。 烤红薯的香甜味道一下子弥漫开来。 祈然动了动鼻子,却还是倔强地没有吭声,镜秋又问:“这个要吃么?” 祈然不答话,镜秋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将烤红薯也放到一边,又拿出灵鸡和灵猪的肉来,放在铁架上烤着,撒上孜然、盐巴,以及一些香气逼人的灵药调味。 好闻的香气持续不断地飘来。 祈然觉得饥肠辘辘,当然他什么都不吃也不会饿死,但这些年他从未戒过口腹之欲,一日不吃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祈然道:“你不用白费力气,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镜秋将烤好的兽肉放到一边,那肉金黄酥脆,香气四溢,祈然都没多看一眼,镜秋取出长案和碗碟,将所有烤肉都放在碗碟之中,长案置于左侧,一端靠近祈然。 但祈然说好的不吃就是真不吃,及至第二日日上三竿,案上的食物还完好着。 镜秋将调制好的灵果汁放在案上,对刚睡醒还有点懵的祈然道:“这是说好每日给你准备的。” 祈然不吭声便是拒绝,他来到溪水边洗漱,日光落在他似仙的面上,皎若仙人的五官,皮肤白得好似在发光,祈然神情茫然。 镜秋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他面上。 祈然觉察到被注视,迅速抬手挡在额前,然后转身面向另一边,给镜秋留了个无情的背影。 镜秋心里既羞又恼,他明知道祈然未经人事,对那种事必然不是很了解,他也尽可能地忍耐着不去占祈然的便宜——只对祈然做祈然对他做过的事。 但昨日确实是放纵了。 虽然祈然平日里挨着他亲他抱他,但也仅此而已。 所以之前说的话还作数么,祈然答应他一个月后等神帝下葬后再出去,于是没有提出去的话,镜秋见他看自己心烦,便不在他眼前晃悠,也不管祈然应不应话,他跟祈然说了一声,便遁入地下去寻破界石。 祈然回头见他没影了,心情又烦躁了几分,却不知为何烦躁。 镜秋回来的时候,祈然百无聊赖地撩水玩儿,见了镜秋,眸光微动,又很快收敛,转回去用溪水洗了洗本就十分干净的手。 镜秋道:“破界石并没有寻到,我需要去其他海岛,你……你要跟我一起来么?” 祈然心烦意乱,道:“我不想跟你说话。” 明显闹情绪了,镜秋无奈地说了下自己的打算,以及自己要去的岛屿。 夜里,镜秋燃起篝火,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祈然缓步来到镜秋对面,将先前铺在那里的毯子掀开,然后拿出被褥来,十分生疏地铺在了地上,这才躺了上去。 镜秋见他不说话,却还是跟着他来了,心下欢喜。 他一晚没睡,一边打坐一边守着祈然。 这般和祈然待在一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持续几日,他恨不得把全部的目光都放在祈然身上。 然而祈然回避他的视线,未免祈然嫌烦提前离开,镜秋十分克制,也只有在祈然睡着之后,他才会小心地看着。 翌日,祈然悠悠转醒,镜秋盘坐在旁边的白石上,身上是清泉的气息,旁边的案上放着果子,大概是在这个地方摘的,虽不是灵果没有灵气,但透着香甜之气,能被放在这儿,必然是被尝过了,味道不错。 祈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不明。 镜秋道:“我今日继续去找破界石,等找到破界石了,我们就出去。” 祈然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他不想祈然因为他委屈自己。 祈然微愣了片刻,先前说好在这里待一个月,镜秋迫不及待就要出去了,这是不想跟他待在一处了么。 自己依着他,他便有求必应,自己不依着他,他便我行我素了? 祈然沉下脸来,没有说话。 结果镜秋这一寻,就寻了将近一个月,等他找到破界石回来,祈然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说过什么话了。 祈然也没有再挽着他,不接触,镜秋没法靠着一块破界石把祈然也带出去,但祈然自己能进来,多半自己就能出去。 ……祈然明明自己就能出去,却还是留了一个月,不知是他信守承诺,还是事情还留有余地。 祈然开口问了句:“你捏碎这个出去,出口是在皇宫么?” 见他主动和自己说话,镜秋心里涌现出莫大的欢喜,点了下头:“是。” “那你跟我来吧。” 祈然带着镜秋来到海岛另一边,也不知祈然做了什么,他半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前方一块礁石旁边的光影,随着他的靠近而变得扭曲。 祈然脚步未停地朝前走去,他一只脚跨过扭曲的光影,半个身子没入其中,对身后的镜秋道:“你先过去。” 镜秋又看着他:“那你呢?” 祈然道:“我过去之后,这道门便会关上。” 镜秋走进扭曲的光影之中,来到一间屋子里,眼前是干枯的树根,盘虬卧龙一般,横亘在整个房间之中,一道道枯槁的藤蔓已经失去了生机。 祈然后一步走出,身后扭曲的虚空恢复如常。 这里是他的房间,是离澈的府邸。 金乌在屋外守到现在,飞了过来:“你们去哪儿了!?找你们好多天了!” 祈然没有看金乌一眼,便出了房间。 金乌察觉到两人间的怪异气氛,飞到镜秋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怎么回事,你惹祈然生气了? 镜秋默不作声地跟在祈然身后,拿出一块发光的阵石,里头传来消息,说神帝驾崩,召他回宫,但消息已经是一个月前。 祈然站在院中,头顶遗迹虚影已经看不见。 皇城不再戒严,街上潮水般的声音涌进府内。 倏然,镜秋心头一动,一道红芒出现在他身上,他整个人身上被黑红交织的雾霭所缠绕。 与此同时,皇宫所在的方向爆发出可怖的气息。 镜秋心念一动,拿出帝印,那黑红雾霭旋绕在帝印之上。 “皇祖对太阿帝印下了追踪咒。” 就在镜秋打算把太阿帝印丢进虚无空间来避祸之时,手被人拉住。祈然一把抓住镜秋的手,往前一步,他们的身体没入水波纹似的虚空通道之中。 金乌也跟着过来。 “走,去魔域。”祈然连开了几个虚空通道。 镜秋被他牵着,穿过数重空间,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一片生着墨绿细草的土地上。 头顶暗云压境,远处一片灰蒙。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镜秋拿出太阿帝印来,其上没了黑红雾霭,那种被大能盯上的感觉远离了他,饶是如此,他依旧心有余悸。 祈然放飞了木鸟,便坐上金乌,循着木鸟指引的方向而去。 路上,祈然一言不发,镜秋知道如果不是对方,自己可能没法活着出皇城。 “谢谢。”镜秋道了一声。 祈然松开了他的手,偏过视线,目视远山。 “男人跟男人,是都得做到那一步么?” 祈然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镜秋道:“祈然不喜欢,便不做。” 好奇心与排斥感在乱斗,祈然到底没有多余的动作,神色看起来也是淡淡的:“你是怎么知道做法的?” 镜秋一时语塞,道:“想的。” “书上也有。” 镜秋曾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翻看过一本春宫图,而且还是两个男人,那时候他只觉污了眼睛,没细看便将那册子扬了灰。知晓还有这种关系后,既回避和女子亲近,也回避男子的触碰,就连和他关系不错的纪无,他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纪无从不会跟他勾肩搭背。 祈然是唯一一个近他身的人。 镜秋习惯了祈然的亲近,以至于当祈然不再靠近他,他无所适从。 祈然随口一问,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 木鸟寻到苍行的所在时,苍行率领的魔域大军,刚结束一场攻城战。 守城的城主乃至城中世家联手御敌,但还是没能抵挡住魔域大军的攻袭,一座大城便落入魔域手中。 “魔域领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祈然被挡在了大城城门外,与他一同被挡在外面的,还有附近的流民。 战争刚结束,这里遍布血腥尸体,魔域士兵在清扫战场,四处还有火光,焦糊气和血腥气弥漫,祈然不由皱起眉头,抬手掩了下鼻。 镜秋捏了个清新诀,方圆一米内的空气都恢复清新,祈然感觉鼻子又舒服了,便放下手来。 不得不说镜秋很贴心。 祈然放飞了一只木鸟,木鸟越过城墙,飞入城中。 守城的魔域士兵拧着眉头,他能觉察出镜秋境界非凡,但这个节骨眼上来他们刚打下来的城池,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第52章 身披盔甲的斥候带兵过来:“何方来人,所谓何事?” 祈然道:“我想见苍行。” “竟敢直呼少主名讳,来人,把他们拿下!” 斥候一声令下,不少士兵聚拢过来,他们身上血气未散,目光森然,尽管与镜秋一战是螳臂当车,但他们并无畏惧。 就在金乌打算动手的时候。 “住手!”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城门口传来。 周围的魔域将士脸色都变了,朝着来人的方向,纷纷垂首让行。 祈然眉眼漾开笑容,他抬手招呼道:“苍行!” 听他嗓音愉悦,镜秋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看向大步走来的魔域少主。 苍行也挑剔地打量着这个在祈然身边的人。 第43章 苍行见了祈然身边这个样貌认不出来的男子,不由皱起眉头,这是和他在皇城联手作战过的人,他心里有个猜测,直接问了出来:“你是?”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镜秋道。 苍行领着他们二人一乌进了城主府,直接去了书房,布下屏音阵法,隔绝了内外的声音,房间内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苍行道:“阁下现在可以告知身份了吧。” 镜秋收起奇物,易容效果消失,露出本来面目来。 苍行瞳孔微缩:“果真是你。” 素闻懦弱无能、不敢争位的神朝皇子镜秋,居然斩杀了神帝! 在皇城和镜秋联手对敌是意外,自从魔域进攻神朝领地,他和神朝皇族便是死敌,没想到这人竟会不知死活地来他的地盘找他。 仗着祈然,胆子真大。 镜秋道:“我此次前来,是有事想要与你相商。” 苍行眸光晦暗,看了下旁边的祈然,他既然都不介意告知祈然他混入角斗场的目的,自然也无所谓祈然知晓镜秋所言的“要事”,道:“你说。” 镜秋道:“太阿帝印在我手上,我把它给你,只需要你在适当的时候,把帝印交给我们想要推举的那位神帝,如何?” 猝然听到这等惊世骇俗之语,苍行一时没有回话。 这人不只杀了神帝,夺走了帝印,还想左右神帝选拔——他想立他选定的那人为帝。 或者说,是他们。他们选定的人。 镜秋拿出帝印,就等于坦白了神帝是他所杀,而把帝印交给同样对神帝下手的他,然后和他合谋,不只能洗脱嫌疑,还能掌控局势。 祈然心事重重,兴致缺缺,直接打断道:“你们聊,我出去转转。” 镜秋立刻道:“需要我陪你么?” 以往祈然做什么,都会让他陪着。 祈然摇了摇头,苍行直接给了他一块自己的令牌:“拿着这个,魔域各处,你都能随意出入。” 祈然收下,出了房门,直接坐上金乌,来到城中。 城中寂寥无人,街道两旁门窗紧闭,破篓子在道上滚动,小摊坍倒在地,满目萧条。 祈然用苍行的令牌,出了城门,一路向前,不出半个时辰,便来到一处集市。 魔域内民风彪悍,集市中卖什么的都有,而摆摊的小贩衣着各异,佩饰繁复,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样。 这里鱼龙混杂,祈然一身华袍出现在这集市上,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他干脆钻进小巷,再出来便是一身粗布麻衣,脖子上缠着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 祈然让金乌去别处飞一飞。 金乌不乐意了:“我不跟着你,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向镜秋交代?他那么宝贝你。” 祈然眸光微黯,道:“你就去别处转转,看看这集市有多大,哪里还有更大的。” 金乌虽然觉得这理由有点牵强,但还是从了,道:“那我在天上看着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一根毫毛。” 祈然冷了下来:“你跟灵鹤一样,也是监视我的么?” 金乌如受侮辱:“怎么可能!算了,我不管你了。” “我忙完,会在街口等你。” 祈然不再逗留,他若不想出现在谁的眼前,他有无数种办法避开眼线,其实根本不用多说,他说是因为在乎。 金乌走后,祈然钻进人群,很快便融入其中,和来往的魔域子民混迹在一起。 他不动声色地来到一处书摊,轻声咳嗽了下,递上去一块极品元石。 原本在打盹的摊主瞬间眸光大亮,双手接过元石,热情似火地道:“这位公子,需要什么话本,我这儿种类齐全,无论是凡间的,还是修界的,应有尽有。” 祈然默了许久,又左右看了看,确定这里不会有熟人,而且天上金乌也不在,便小声地道:“春宫图。” “你说什么?”摊主抬高声音,凑过头去,“公子大声一点,这里太吵了!” 祈然又稍微张大了口,小声道:“春宫图。” 摊主顿时露出了然的笑容,从底下摸出一沓画本,道:“这些都是男女阴阳结合的美图,只需十块极品元石。” 区区凡间读本,不过二十本就要十块极品元石,若是有旁人听了,必然会说奸商。 但祈然不是来这儿讨价还价的,他接过春宫,又道:“那有没有男子和男子的呢?” 摊主表情意味深长,然后从旁边拿出一沓话本,道:“二十块极品元石,”他挤眉弄眼地道,“画面能动的。” 这是硬抢了,祈然小脸通红,一把抓过话本收进空间,同时将二十块元石丢到铺子上,做贼似的转身钻进人群,眨眼便失去了踪迹。 摊主看着他飞快消失的背影,都愣了,这年头魔域之人看春宫图还需要这么谨慎的么。 祈然来到街口的时候,金乌已经等在那儿了,见到他立马欢喜:“还有个更大的集市,你要去转转么?” 祈然本想立刻回去,但心想来都来了,万一之前买的不清楚明白呢。 “去吧。” 不多久,祈然来到大集市,这里街道干净敞亮,店铺也都富丽堂皇了些。 祈然来到一家书铺门口,对金乌道:“你在外面等我。” 金乌也不知道他神神秘秘究竟在做些什么,但想到祈然拿它跟灵鹤相提并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它要自证清白! 祈然直接找书铺的伙计,说了需求,有过一次经验之后,第二次他就熟练了许多,大书铺伙计见多识广,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直接送上了他想要的东西。 祈然来不及翻看,都丢进空间。 然后来到屋外,金乌恹恹地等在那里,祈然拿出一个古老的卷轴,递给它,道:“这是店里最贵的兽族功法,送你的。” 金乌瞬间欢喜,是说怎么避着它,原来是想给它送东西啊! 果然镜秋说的没错,祈然是个大好人!单纯又善良! 回到住处,听说镜秋也已经和苍行谈完,祈然没有去找镜秋,而是直接扎进了房间,把门窗关好,先拿出在大城里买的画册。 他翻开来看,里头的人倒是都画得很美,虽然比起镜秋来差了点。 都是衣衫半敞,很亲密地搂抱在一起。 或者相拥亲吻。 他和镜秋都做过。 祈然翻看了在书铺买的所有话本,仅有一两副是没穿衣服的,但下面的部分都被遮挡住了。 确实有点莫名其妙。 祈然又拿出在小摊上买的画本来。 听说里头是可以动的。 祈然将册子翻开…… 祈然迅速把册子阖上,呼吸急促,难以置信地默了片刻,又翻开。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了唇。 祈然迅速翻看,等翻完全本,他满脸通红。 然后一头倒在床上,捶了锤枕头。 师父啊,他要回山。 当天夜里,十分磨人的是,祈然做了个梦。 梦里没法描述,醒来裤子湿了些。 他神情木讷地静止了许久,脑中画本里的画面挥之不去,分明睡了一觉,眼里却还多了些许血丝。 镜秋倏然发现这几天,祈然一脸的无欲无求,甚至无心和他打照面,像是避着他,但避得很自然,仿佛眼里看不见他了。 但和苍行来往的时候,祈然却很和善。 这些日来,苍行变着花样弄来诸多魔域盛产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来讨祈然欢心,住处和祈然临着,隔三差五来寻祈然下棋,或者其他消遣,甚至邀请祈然看魔域练兵。 镜秋完全插不进他们之间。 这些时日,他和苍行商议好了帝印之事,立下契约。 经过他们的推波助澜,太阿帝印落在魔域少主苍行手中的消息一经传开,立刻在大陆掀起轩然大波。 神朝皇族纷纷领兵赶往魔域与神朝交界,魔域之人也休养得差不多,又有海量魔兵在城下集结,大军很快便会朝着下一座城进发。 听说天境也会派弟子前来,镜秋离开刻不容缓。 但祈然没有要和他一起走的意思。 第53章 结束了一天的玩乐,祈然回房间,镜秋从墙边走出,拦住了他:“祈然。” 祈然蹭地一下后退一步,有刹那惊恐,半晌平复情绪:“有事?” 院子里的下人被遣散了,镜秋看着祈然,带着乞求:“为何不看我,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事么?” 祈然现在没法正视他,这段时日,他做过许多梦,梦里都是镜秋汗涔涔的脸,他支支吾吾地道:“你想多了,没有的事。” 镜秋道:“你现在也没看我。” 祈然紧抿着唇,视线偏向一边,眼神躲闪,莫名心虚。 镜秋道:“我要走了,你……你真的不跟我一起离开么?” 祈然眉头微皱:“但魔域我还没玩够。”你非要离开么,反正不争位,留在魔域隐藏容貌,不被发现地旁观战役有什么不好? 镜秋道:“跟我走可好,魔域我们可以以后再来。” 祈然沉默不语。 “我喜欢你。” 镜秋道,他觉得这次离开,可能以后都没有坦白的机会。 “我喜欢你,其实你对我做的所有事,我都很喜欢。” 他的话,如他信里所说的一样,都很直白,却跟他本人给人的感觉相差甚远。 镜秋袖中的手紧紧握住,眼眶微红。 祈然皱眉垂下眼睑。 “对不起……”镜秋又道,“你并不喜欢,我却对你做了那样的事,都是我的错。” 祈然心头猛缩了下,抬眼道:“你总是这样!” 镜秋见他看着自己,眼眶顿时红了。 祈然道:“你在害怕什么,我说过你做错了么,你为什么总是揽在自己身上,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不喜欢你,我若是不喜欢你,我会对你做那样的事吗!” 镜秋哽咽道:“可是你说你不会原谅我了。” “我……”祈然道,“我当时随口一说的。” “你都不看我了。” 祈然头一次看他声泪俱下的样子,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哄道:“是事出有因,总之不能跟你细说。” “你说你喜欢我。” 祈然还在哄着:“我是喜欢你啊,我喜欢你特别关心我在意我凡事依我,但你一点小事就退缩,说是因为我,可你真的了解我么?” “你喜欢我什么,一见钟情,还是感念我的恩情?” 镜秋还是头一次听到祈然的想法,祈然喜欢他,祈然在意他,祈然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他动了动唇,挡着眼睛,拭去眼泪,道:“我确实对你一见钟情。” 祈然:“……仅仅是喜欢我的长相?” 镜秋摇头,放下手,注视着他的眼睛,道:“你善良,天真无邪,天资聪颖无人能及,你有态度有品位有独到见解,你聪明绝顶,你让人望尘莫及。你是人间天上月,我沐浴月辉都深感欢喜。” 祈然猝不及防,师父说他懒惰、傲慢、自以为是、浪费天资,说他挑剔、散漫、不通世事,他缺点很多,却没想到在别人眼里,他会满是优点。 祈然神态自若,道:“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很好,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祈然咳嗽一声,恢复表情,道:“既然如此,我们再试试。” 镜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祈然拉住了手,拉进房间。 这些天都没有搭理镜秋,也没有摸过他,突然牵上手,祈然脑子里画面翻涌,肌肤相亲的触感,他差点甩开,但鼓足了勇气说要试试,便忍耐住了。 祈然去解他的腰带。见他浑身都在颤抖,镜秋惊慌失措地拦住了他:“你不是不喜欢……” 祈然神色肃然:“我想知道之后要怎么做。” 见他无比认真,镜秋又是一阵紧张,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祈然,任他如虎似狼地扒自己的外袍。 镜秋按住他的手,然后自己解开衣带,褪下衣袍,露出身体。 祈然飞快地解开自己腰带,上前捧上镜秋的脸,然后吻上他的唇。 时隔数日,和镜秋接吻,他还是很喜欢。 镜秋一把搂住他的腰,稍稍揭开他的衣襟,在接吻的间隙,询问道:“我可以碰你么?” 祈然倏然发现,只要问一问,他好像也不会拒绝,于是拉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侧腰,道:“这一次随便。” 镜秋将祈然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低头吻住了他。 第44章 凌乱了一夜。 祈然浑身上下都被摸了个遍,从未经过人事的地方也缴械了两次。 醒来,镜秋自省似的按住额头,回头看向还在熟睡的祈然,他露出被褥的锁骨、颈项上布满红痕,被遮住的地方也还有很多,镜秋看得脸红心热,艰难地把头回正。 想到昨夜的混乱,他双手遮面地红了耳朵,回过头,有些紧张地看着祈然美好的睡颜。 过了一会,祈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两眼无光地看着头顶的幔帐。 那眼里时而迷茫时而羞恼,眸光清澈如清晨的一抹亮光。 镜秋道:“早上好。” “……好。” 然后,祈然拉过被褥,挡住了自己的脸。 昨晚无论镜秋要摸哪里,他都会问一句可不可以,祈然次次回答可以,次次羞进了地里。原来只要问了可不可以,他那该死的好奇心就会说可以啊! 镜秋又躺了下来,伸手搂住了祈然,亲了下他的脸颊,道:“我喜欢你。” 这话犯规似的,祈然窝在他怀里,脸红得不行,昨晚镜秋只发泄了一次,却足足做了两个时辰,他差点被弄晕过去,那种快感远远胜过亲吻,只一次就有点欲罢不能。 祈然信了话本里说的“极乐”二字,昨晚确实十分和谐,他们用了几种姿势,却还有很多种姿势没有用过,他不知道镜秋会不会……脑中有个想法,只是实施起来有点困难,祈然挣脱开镜秋的怀抱,在被子里闷闷地发声:“该起了,你转过身去。” 镜秋起身穿上衣袍,背对着祈然。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穿衣袍的声音。 过了一会,祈然长腿跨过来,便要下床,但莫名崴了下。 镜秋眼疾手快,抬手揽过了他的腰:“小心。” 祈然坐到他身上,看着他的脸,心脏急促地跳动,他蹭地一下站直,脸上红白交织,稍微运转了□□内仙力,身上痕迹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双腿的疲乏和腰间的酸软。 祈然控制住搂着镜秋的脖子拥吻的冲动,他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又要像昨晚那样,他不想让镜秋觉得他是个沉迷这种事的人。 所以怎么样,才能让镜秋自然而然地看到那些册子。 祈然心事重重地出了门,镜秋走在他身侧,摩擦着他的肩膀。 两人挨得很近,祈然非但没有回避,反而故意挨着他,经过一夜的相处,两人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起来,镜秋稍稍安心。 侍者在布菜,苍行忙于军务,并没有出现在这里,镜秋凑到祈然耳边。 “我能搂着你吗?” 祈然耳朵微红,头一次见镜秋这么大胆,居然要在人前……他以前是无所谓在人前,主要是觉得乱七八糟的言论很好玩,现在真正这般亲近,他还有点不适应。 但还是那句话,只要问出来了,他就觉得好像可以。 “嗯。”祈然轻轻地点头。 一只手摸上他的腰侧,祈然耳根微红。 布菜的侍者见状,都飞快地垂下头,眼里晦暗不明,他们是少主吩咐来给祈然送早点的,结果却看到这两人从一个房间出来不说,举止还这么亲密,不知道少主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镜秋只想昭告天下祈然是他的人,别说当众亲近,他甚至还想当着苍行、离澈、沐辰等人亲近,实在不行就去争去抢,他只想要人。 祈然坐下来吃着早点,道:“你不打算回天境么?” 镜秋差点忘了回天境的事,道:“如果你能随我一起回去……你若是不想去,我便陪你一起待在这里。” 虽然天境没什么好玩儿的,祈然道:“那便回天境吧。” “回”,是否意味着祈然对天境他的玉灵山有了些归属感呢。 苍行听说祈然要走,便立刻放下手头的军务过来,他说了许多,做了许多,想要留下祈然,包括但不限于假装受伤——那点小伤,祈然按着手腕就给治好了。 镜秋看着他表演,苍行目光晦暗,镜秋毫无波澜。 “等契约达成,我要你死。”苍行看着镜秋的背影。 镜秋后脑发麻,但无所谓了,只要祈然能是他的,别说苍行了,与天下为敌都无妨。 苍行见祈然又被骗去天境,五脏郁结,而他现在又抽不开身,他送了祈然一整个纳戒的礼物,邀请他去魔域古都做客,若非在边境脱不开身,他必然会带着祈然去魔域古都,带他回魔殿,把他关起来。 祈然没想过自己这么轻易逃过一劫,不过以他的实力,倒是也没人能真正关住他。 第54章 苍行送祈然坐上金乌,最后目送金乌飞向云端。 镜秋都已经在云层之上,都还感觉一道阴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直到飞入神朝领域,那股被虎狼直视的感觉才稍稍褪去。 回到天境,祈然进了朝华殿休憩。 镜秋在庭院之中手持棋子,与自己对弈。 “哟,心情这么好呢。” 纪无拎着酒坛过来,大大咧咧地坐到镜秋对面,然后看了下棋盘,拿起一枚白子,放在了堵住黑子成势的位置。 “听说你带了个大美人回来,上次我出远门没能见到,人呢,不会人走了,就没回来吧。” 镜秋在棋盘上落下一字,道:“他在休息,小声些。” “这大白天的,”纪无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他没有修为……他什么来头?” 镜秋道:“别问了。” 纪无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宗主让我带门下弟子去珑元城助阵神朝,抵御魔军,我很快就要远征,怕是不能在这儿多待,对了,你要不要随我同去?” 他说完轻嘶一声,日思夜想的小情人就在这里,镜秋怕是哪儿都不愿意去,再说他又不争位,军功战绩对他来说无甚意义。 这时,朝华殿的宫门被推开了。 镜秋扔下棋子,开始等待。 不多时,有个人出现在小院的拱门处。 纪无顺着镜秋的视线,回过头去,接着呼吸就静止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祈然一步步走近,等到对方走到眼前来,他才堪堪回神。 确实,长成这样,也无所谓男女了。 纪无赶紧起身,想让祈然坐在他的位置,正好和镜秋对着,可以能跟他下棋。 祈然却坐在了侧面,镜秋握住了他的手。 见镜秋铁树开花的样子,纪无瞪圆了眼睛,忍不住打量起祈然来。 “在下纪无,天境太上长老,空无山山主,是镜秋的,朋友。” “祈然。”祈然道。 纪无道:“你就是镜秋唯一的信友?” 祈然一听“唯一”,顿时眸光一亮,道:“是我吗?” 镜秋道:“是。” 祈然眸光亮闪闪,纪无连忙拿出酒杯来,道:“棋盘收起来,咱们喝一杯。” 镜秋问:“祈然会喝酒么?” 祈然道:“我师父不让我饮酒。” 纪无道:“没事,这里没师父。” 纪无又拿出一些下酒菜来,有肉干鱼干,还有坚果花生。 祈然闻着酒香,喝了一口,眉头皱紧。 纪无道:“怎么样?是不是好酒,我从猴王那儿弄来的,叫猴儿酒。” 祈然点了点头,又端起空酒杯。 纪无立刻给他满上,只觉这大美人年纪不大,眼里没有地位尊卑,他被侍奉得很自然,哪怕自己是太上长老,也觉得为他倒酒是很正常的事。 当然,既然是镜秋的心上人,他倒酒也是应该的。 祈然喝了小半坛酒,最后眼神都有几分迷离。 但他看起来毫无异色,镜秋只喝了一点,酒虽好,但他从不贪杯,见祈然的样子,便拦了纪无一下:“他喝醉了。” 祈然左右四顾:“谁?” 纪无也有几分晕乎,他还要带弟子出征呢,于是摆摆手,先一步离开。 祈然端坐在石桌边,支着头闭着眼。 镜秋道:“祈然,要不要进去睡会?” “睡?”祈然道,“去你的房间?” 镜秋牵着他进到旁边自己的寝殿,祈然倒头就睡,没有任何出格之举。 镜秋给他掖好被角,便起身离开。 他刚走,祈然便豁然睁开眼睛,来到窗边,见镜秋不在殿外,便来到他办公的书案前。 将一本册子放在了上面。 镜秋去见了宗主,回来的时候,祈然已经不在房间。 镜秋来到案前,见桌面上放着一本泛黄的书册,封上写着“花好月圆”四个字。 镜秋翻开来一看,顿时合上书,把书扔出数远。 “纪、无……” 他从牙缝里冒出两个字。 肯定是纪无趁他不注意放在他案上的! 祈然进来睡觉却不声不响地走了,有没有可能祈然是看到了这个,祈然该怎么想他! 镜秋蹭地一下额上青筋乱跳,他按了按眉心,走过去,捡起那本册子,直接燃成灰烬。 听到外面玉灵殿的动静,侍者朝着镜秋问好,然后镜秋进门的声音,祈然在屋子里算着时间,镜秋这时候或许已经发现了案上的东西。 这段时间,也只有自己进过他的房间,镜秋会不会猜到册子是他放的? 祈然赶紧晃了晃脑袋,在镜秋心目中,他冰清玉洁,估计怀疑下人都不会怀疑他。 “以后谁也不许进我寝殿!” 镜秋的声音从玉灵殿传出。 祈然坐在桌前沉思着,看来镜秋是看到了,不知看了多少……有什么感想!? 不多时,他的房门被人敲响。 敲门的人似乎有几分踌躇,所以声音不连贯,还有越来越弱的迹象。 祈然清了清嗓子,道:“进。” 过了一会,有人推门而入。 祈然抬眼看去,果然是镜秋。 祈然也不说话,镜秋道:“你什么时候从我房间出来的,有没有……”看过什么?但他要说祈然翻看他的东西么? 祈然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道:“大概半个时辰吧,酒醒就出来了,怎么了?” 饶是祈然没那么敏锐,都清楚地看到了镜秋松了口气。 从内而外地松了口气。 镜秋道:“那你休息吧,就不打扰了。” “我都睡了一整天了。”祈然走了过来。 镜秋猝然顿住,因为祈然摸上了他的脖颈。 十分自然。 第45章 祈然凑近,浅尝辄止地吻了下他的唇,然后露出笑脸,近距离地看着他。 镜秋一把搂住祈然的腰,将他抱了起来,走到床榻边。 祈然攀上镜秋的肩,低下头来亲他。 镜秋就着抱起他的姿势亲了他一会,便把他放到了榻上,问:“可以吗?” “可以。”祈然搂着他的脖子,笑盈盈地亲了下他的鼻尖。 两人从下午一直玩到了第二日天亮。 醒来,祈然穿着里衣,趴在镜秋身上。 “以后我要黏着你。” 镜秋抬手刮了下他白玉般的鼻梁,道:“可还满意?” 祈然点头点头,喃喃道:“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 镜秋立刻道:“不可以有别人。” 祈然小没心肝地爬起来,他已经在书上看到了别人是怎么做的,这么说不就是想让镜秋知道他纯洁么。 镜秋难免紧张,以往是祈然黏着他,现在无需祈然上手挽,他直接拉过祈然的手,紧紧握在手里,哪怕周围有人也不在意。 纪无带着天境弟子前往魔域与神朝交界处历练,近日天境内的身影都与神朝魔域之战有关,不少弟子都想着报名,毕竟是中途遇到危险可以逃走,他们不比神朝士兵,就算逃了也不算逃兵,不至于被处死。 顶好的提升战斗经验的地方,还有神朝给的奖励,以及魔域弟子身上的宝物,于是小半个天境的弟子都纷纷前往。 镜秋错过了第一轮领兵作战,但他并不觉得可惜。 作战的机会有很多,但祈然只有一个,祈然不喜欢一个人待着,他喜欢待在人群堆里,喜欢身边有人陪着,比起冷清,他更喜欢热闹。 历练固然必要,但祈然开心最重要。 两日如胶似漆了半个月,每日镜秋都会陪着祈然去天境风景秀美的地方,以往这些地方都会人满为患,可自从神朝魔域大战之后,这些地方人就少了些。 镜秋拉着祈然的手,在各种各样的地方亲吻他。 他从未见过祈然这般高兴过。 六煞险地。 祈然坐着金乌,与镜秋一道来到被黑雾笼罩的山林外。 此处位于神朝之外,靠近西洲,由于阴冷诡异,附近没有强大的宗门,更没有凡人居住,有的只是一些魔修的藏身之所,但也都只是藏身在外围,更深处,哪怕是元神境修士也不能轻易踏足。 镜秋听祈然说要出来转转,还以为是去哪个城里玩,未曾想金乌飞往偏僻之地,竟是来到了人迹罕至的这里,他问:“为何要来此处?” 祈然道:“这里有一件宝物。” “什么宝物?” “看了才知道,我只见过藏宝图。” 镜秋心念一动,祈然貌似只要心情好,就会给他些什么,每次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祈然都会主动示好。 以祈然的见识和眼界,他说的宝物,自然不是什么随便之物。 祈然拿出一样东西来,那东西小巧玲珑,镂空的银铃铛里,有个黑色圆球,随着晃动,叮当作响。 这是祈然在遗迹化身掉落的大宝箱里拿到的东西。 第55章 也是唯一一件没有拍卖出去的宝物。 无形的波动荡漾开来,空间宛如水面荡起的涟漪,绵延出去数十里。 飞鸟惊起,朝着左右散开。 黑雾也被驱散,宛如劈开了瀚海,露出一条崎岖蜿蜒的长廊,一直延伸到险地极深处。 祈然拉住镜秋的手,对金乌道:“顺着这条道走到底,持续时间只有三炷香,咱们快一点。” 这铃铛是顶级驱邪之物,能涤荡所有妖魔鬼怪,那些没有肉身的妖邪,能幻化无穷,杀人于无形,在这片煞气聚集的险地,吸食怨气煞气肆意生长,有的甚至诞生了神志,为祸一方。 此间凶兽不是最凶狠的,邪煞之物才是。 而有古器圣音铃铛开道,所有妖邪避退。 铃铛对付寻常妖邪,音出即猝,但这地方的邪煞之王不少,铃铛的禁制最多只能持续三炷炷香,三炷香后,那些妖邪便会醒过来,再听到铃音只会忌惮,却不会失神。 这种禁邪之术,一日才生效一次。 祈然原本想着,如果三炷香后还没到藏宝之地,那就停下来,想办法待上一日,等到明日再往里。 结果他低估了金乌的速度。 金乌一声唳鸣,万兽熄声。 金乌化作一道闪电,直入六煞险地深处。 镜秋抱着祈然,坐在金乌背上。 险地中央,黑雾凝成黑色的细丝,将整个峡谷尽数覆盖,好似长满了头发,那些头发缠结在一起,丝丝缕缕还能活动。 “小心别沾上这东西,”镜秋道,“这些煞线,一旦钻入生灵体内,就会吸食生灵气血,直到把人抽成干尸,几乎无药可解。” 祈然拿出古器银铃来,清脆的声音抵挡而出。 一圈圈波纹涟漪般荡开。 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如受重击,向着左右散开,露出一条两人宽的狭缝,下方是深不可见的黑暗。 金乌缩小体型,带着两人俯冲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滴水的声音。 金乌落地,祈然被镜秋抱了下来,他脚踩在湿漉漉的石子上。 古器铃铛的威能正好停止,头顶的黑线迅速生长,将落下来的一道日光尽数遮蔽。 峡谷之中,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突然,凄厉刺耳的笑声钻入耳朵,一个尖利的声音好似撕开大脑般,在人脑子里响起,听得人头痛欲裂。 “呀,来送死的呀!” 金乌直接发光,整个峡谷被照得如同白昼:“什么鬼东西,给我出来!” 不远处有个小湖,湖水是让人浑身不适的黑色。 有个头颅从漆黑的湖水中钻了出来。 丑陋的五官浸泡得发胀,除了那张诡异的发白的脸以外,剩下各个方向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头发。 那些头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祈然和镜秋所在的方向汹涌而来。 镜秋道:“是人面煞。” 六煞险地生有六煞,而六煞之中最为凶险的人面煞,便位于险地最深处,它生有煞线覆盖整个峡谷,每半年出来一次,整个险地的成年生灵都会被吞食一空。 好在不知为何,这人面煞只在有限的地方活动,它煞线之所及便是险地的边界。 久而久之,修士便知道只要不踏足险地,就不会遭遇煞线侵蚀,但只要遭到侵蚀,若没有圣光之物或辟邪之物洗精伐髓,几乎必死无疑。 金乌绽放刺眼的白光,那邪异的煞线触及滚烫的白光,发出焦糊的气味,逐渐湮灭。 人面煞尖锐地嘶鸣,越来越多的煞线聚拢来。 金乌只是发光,就能立于不败之地,道:“还以为多了不起,不过如此。” 突然,一个缥缈的声音如歌般飘来。 金乌突然一顿,道:“你们听到声音了么,这声音是什么东西,我的妖力好像被吞噬了!” 镜秋道:“六煞之一的音煞,能隔空吸食生灵的灵力。” 镜秋迅速捏屏音阵石,但那声音却如影随形,可见音煞就在他们身边,金乌羽毛都立了起来。 祈然开口:“滚。” 缥缈的歌声戛然而止。 攻击的煞线猛地顿住,而后飞速收回。 镜秋不由看向祈然,金乌一脸震惊地祈然头顶上方,低头看他白皙如玉平静无奇的脸。 祈然走上前去,来到漆黑的潭水边。那狰狞诡异的头颅就在他身前。 头颅像是极度恐惧,悬停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镜秋护在祈然身后,金乌也飞到头颅上空,就像日光落在这里。 那恐怖诡异的头颅也不再阴森,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祈然道:“那东西就在水里。” 镜秋道:“我下去取?” 最凶煞之物所在处,不会有其他低阶的邪煞存在,这只人面煞已经出现在潭水之上,那潭水下面便安全许多。 金乌道:“会不会有危险!” 祈然对金乌道:“你跟着镜秋下去,我在这里等你们。” 金乌想说你会不会有危险,但想到祈然一个字喝退了两大煞王,可能就算他和镜秋没了,祈然都会相安无事。 镜秋给了祈然一块夜明石,能照亮三丈空间,祈然朝他招了招手,镜秋化作一道白光,跃入水面之下,黑潭甚至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祈然站在那人面煞面前,他不说话,人面煞一动不敢动,俨然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 过了许久,周遭静谧得只有滴水的声音,实在无趣的祈然,对人面煞道:“你有好玩的东西么?” 人面煞都愣住了。 祈然又对虚空道:“唱首歌来听听。” 镜秋来到潭水之下,金乌散发的犹如烈日的光,隐隐照亮了如墨般的潭水。 镜秋却看不清眼前之物,他伸手依旧看不见五指,只有把手拿到眼前三寸处,才能隐隐看到一点轮廓。 这黑暗竟然能克制金乌的日光。 在潭水下摸索了许久,镜秋的身体终于撞上了一件硬物。 手被狠狠地电了下,那东西瞬间消失。 镜秋瞬间灵力外放,魂力范围内,又感知到了那东西悬浮在另一个地方。 这次他动用灵力包裹,然后小心翼翼地拖拽,却发现以他元神境的灵力,竟然拖拽不动。 祈然说的宝物,很可能就是这东西。 先用魂力确定那东西所在,然后摸索过去,再用灵力包裹,试图收进空间,但每当要收进空间的时候,那东西都会突然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镜秋费了很大气力,总算用秘术封禁空间,将包括那东西在内的黑水尽数收进空间。 那是一枚表面有粗犷纹路的铁球,两倍拳头大小,看不出名堂。 镜秋回到潭水边,便看到祈然蹲在地上,身边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奇物,有断掉的古剑,完好的长刀,还有散着白光的玲珑骰子,巴掌大小的空间物架,凡间的鞠球,闪亮的宝石等等。 “回来啦,”祈然抬头,“找到了吗?” “是它么?”镜秋将那个纹路古怪又古老的铁球递给祈然,说是铁球,其实不知是什么材质,只是重量和铁球差不多。 它表面是腐蚀的痕迹,锈迹斑斑,灵力探入其中如石沉大海,魂力也引动不了丝毫威能,看着如同死物。 第46章 从祈然口中得到肯定答复,然后听到“衍天石”这个名字后,镜秋这才触动了。 据传衍天石乃是天外奇石,能衍化万物,没有特定形态,炼成器后,若不炼化,也看不出是什么器。 镜秋就在峡谷底下,直接将这“铁球”炼化。 铁球化作一道青光,没入他眉心。 镜秋心念一动,将这道新得的法器取出。 还是那个铁球,只是表面宛如被腐蚀的锈迹消失无踪,显得光滑如新,然后迅速拉伸成了一把剑,剑刃锋利泛着冷光;然后心念再转,这剑逐渐变化,成了一柄长刀。 镜秋愕然发现这古器能变化各种形态,正适合他什么兵器都精通。 祈然道:“你快试试,看趁不趁手。” 镜秋将其变成剑,抬手一挥,一点灵力都没用,仅用了剑意,无形的剑光跃出,头顶上方密密麻麻的煞线被割开,一道天光落了下来。 足有三丈厚,除了祈然的驱邪铃铛能让其分开的煞线,竟然直接被切成两半,而且这东西虽说不能驱邪,却能镇邪,就在他施展剑意的时候,黑潭之上的人面煞便在后退。 煞线被割开之后,迅速朝着两旁分开,宛如潮水般泄去,直接露出了方形的天穹。 他们没必要在这阴森的地方待一日等铃铛威力恢复了。 祈然对那人面煞道:“你过来,带我们出去。” 人面煞瑟瑟发抖地钻出峡谷,无尽煞线漫向整片苍林,其他邪煞之王忌惮着退让,金乌载着两人来到险地边沿,人面煞停在了那里。 金乌则直接飞了出去,人面煞领路的这个方向,和祈然、镜秋来时的那个方向,不在一个地方。 第56章 这里有一方小镇,风土人情和神朝境内很不一样。 祈然肩上蹲着金乌,和镜秋一道吃喝玩乐,两个月后,到达了天渊险地附近。 “要不要去见我师父?”祈然道。 镜秋呼吸一紧,道:“我还没有给你师父准备礼物。” 祈然道:“这个给你。” 祈然拿出一块琥珀来,里头有只彼岸王虫。 镜秋推了过去,道:“我自己备。” 祈然道:“那你得备到猴年马月,我师父眼光可高了。” 镜秋原本不知道该备什么礼物,但看到彼岸王虫之后他便有了想法。 虽然很难买到比彼岸王虫更珍稀的宝物,但年份和彼岸王虫一样悠久且难得的宝物,世上还真有。 镜秋让金乌飞去了魔域,径直奔向名为“朝辞”的古楼,几乎倾尽手头灵石,将镇楼之宝买了下来。 “这东西……”祈然见了那宝物,却没说下去,他只想让师父见见镜秋,其他的倒是不那么重要。 礼物嘛,心意到了就行了。 金乌穿过重重雾霭,进到天渊腹地,来到一片雾林。 两人落地步行。 金乌变小后宛如小黄鸡似的被祈然揣在手里。 祈然在前面带路,本该只有雾林的地方,突然多出一簇桃花。 这个时节早就没有桃花了,就像当年他第一次见到祈然,那是秋冬时节,同样不该有桃花。 桃源仙境,满目芳菲。 祈然带着镜秋,来到一处小楼外,喊道:“师父,我回来了!” 声音传出去,没有回应。 “师父师父!!!“祈然大声喊道。 “鬼吼鬼叫什么,”清瞻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桃林边上,朝着这里走来,他虽然板着一张脸,但镜秋却还是敏锐地发现后者眼里的喜色,道,“回来了?是跟你说外面不过尔尔,你交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每一个好东……” 清瞻的目光落在祈然对面的人身上,然后停下脚步。 “这是……” 祈然道:“我道侣!带回来给你见见的,我以后可能就不回山了,我要跟他一起逍遥天下。” 清瞻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上下打量了镜秋,一脸冷笑。 镜秋赶紧送上礼物,道:“初次见前辈,还请前辈不要嫌弃。” 清瞻的嫌弃写在脸上,根本不伸手接,而是问:“里头是什么?” “九万年份的菩提子。” 年份和彼岸王虫差不多,无论是炼药还是炼器都是极品材料。 清瞻看向祈然,道:“你没告诉他,这玩意,我有一箱吗?” 镜秋顿时局促。 祈然道:“为什么你有一箱呢,是因为你喜欢啊。” 清瞻冷哼了一声,依旧没有收镜秋的礼物,拂袖来到屋前,把锄头放下,他身着淡灰色长袍,锄头上还有新鲜的泥,但他衣摆却纤尘不染,和当初祈然身上的白衣一样。 祈然低声对镜秋道:“他不会要你的东西的,无论你送他什么,他都不会要,还不如随便送一个,心意到了就行。” 声音随着风落入清瞻耳中,清瞻顿时火冒三丈。 才认识多久,就胳膊肘向外人了!一时间他对这个外人万般不满,哪哪都不顺眼,包括那副好皮囊。 “你先回屋,我有话跟他说。” 清瞻对祈然态度一如既往。 祈然对清瞻道:“师父,你对他好点。” 清瞻脸拉得老长,既没摇头也没点头,示意他先进去。 屋子虽简陋,但祈然进屋之后,外面的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了。 镜秋朝着清瞻拱手,压下各种情绪,发自肺腑地道:“前辈,晚辈是真心爱慕祈然,想和他相守一生,还望前辈成全。” 清瞻冷笑:“一生?你也就短短的一生,怎配和我徒弟在一起。” 镜秋微怔:“前辈的意思是……” “他是仙,你是人,你们仙凡有别!人没有转世轮回,你死了就彻底死了,你若不想他往后余生备受痛苦,你就该早早跟他分开,不要让他对你太上心,否则日后都是折磨。” 清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流露出哀痛之色,态度无比决绝。 “等你从这里离开,我会清除你的记忆,你就当从来没见过他,也没见过我。” 镜秋道:“如果我能陪他永生永世呢,如何才能成仙?” 清瞻目光锐利,道:“你会不知道他是仙?你是为了寻到成仙之法,才跟他在一起的么?” 镜秋迎着他的目光,回道:“我是为了跟他在一起,才想要成仙,我一直觉得活着便是苦厄,但自从遇见他之后,我这才知道生而美好。” 清瞻掐起手指,算了算,道:“你本是神朝皇族,却不争不抢,只仗着师门庇护,图岁月安稳,你既然置身红尘俗世,又如何斩断尘缘成仙呢。” 镜秋道:“如果跟祈然在一起的条件是成仙,那么我便穷尽一生,倾尽一切去成。” 清瞻嘲讽道:“谁不想成仙,你现在满脑子杂念,也妄想成仙。” 镜秋道:“敢问前辈,我该怎么做?” “你得站在你们凡人能达到的顶峰,才会知道凡人与仙的差距,可你若是连差距都不清楚,又何谈成仙呢?” 镜秋若有所思。 清瞻又道:“你本就是红尘中人,既然身在红尘,那便该激流勇进,你凡事回避,只图安逸,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凡人修炼的尽头?” 尽头,那便是破虚境巅峰。 镜秋神情肃穆,躬身行礼,恭敬地道:“多谢前辈,晚辈受教了。” 清瞻说完便直接进屋。 祈然站在窗边在听,看到师父,他好整以暇地露出讨好的笑容。 清瞻沉着脸,这些年来,虽然师父总板着脸,但祈然很少见他真的生气。 “你几岁,他几岁,你才认识他三四个月,就要跟他一辈子在一起了!?你可想过后果!?” 祈然算自己几岁,道:“大概三五百岁吧。” 山中不知年,山中一整年都是盛开的桃花,当然有时候他说想吃桃子,师父便一夜之间让整片桃林硕果累累,桃花谢尽,枝头满是淡红和绿叶。 清瞻道:“八千四百七十二年!” 祈然笑而不语。 清瞻道:“你喜欢他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祈然笑意更深了些,眉眼柔和:“我成仙的时候几岁?” 清瞻道:“你当谁都能跟你比,你在此间修炼,吸食的是天地精粹,那是那些凡夫俗子吸食污浊的灵气能比的。” 祈然啧了一声,笑着道:“师父,你可是很少夸我的。” 清瞻和蔼地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真喜欢他?” 祈然点了下头。 清瞻额上青筋又冒了出来:“你知道什么叫喜欢么,你在山上的时候哪懂这些,是不是那家伙哄骗你的?” 祈然道:“而且我跟他认识不只三四个月,早在三年前我就认识他了,我们书信来往了三年。” 清瞻道:“三年,弹指一挥间。” 祈然道:“师父,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惦记一个人惦记很久,他活着,我和他在一起,他走了,我便回来,我不会执着于一人。你不用给他太大的压力。” 清瞻点了下他眉间,淡淡道:“话都是说得动听,真实发生的时候,你就知道痛了。” 祈然捧着自己额头,他肩上的小黄鸟极力缩小存在感,它以为它已经是人界主宰,未曾想这世间竟真有仙,而且他跟的这位就是仙,这位仙还有个仙人师父…… 清瞻的目光落在金乌身上:“这小鸟不错。” 金乌如受赞赏,精神都抖擞了几分。 祈然道:“镜秋送的!” 清瞻哼了一声,拂袖转身,道:“你回来会待几天?” 祈然道:“待几天吧,师父,我想吃桃子了。” 清瞻一言不发地出门去。 这间院子是祈然的居处,镜秋还是头一次来。 清瞻出了房间,便目不斜视地离开,镜秋目送他走远,这才转过身来,看向祈然。 当天夜里,两人各住一间房。 第二日一早,祈然出来时,镜秋已经在院中了,周围的桃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桃树,绿叶繁盛,艳红的桃子点缀其间,空气中满是桃子成熟后的香甜气息。 祈然拿出竹娄来,给了镜秋一个,道:“走,我们去摘桃子。” 镜秋跟他一道来到林间,照着他一道,往最红最大的去摘。 摘了两篓子,来到溪水边,将桃子洗净,回到院子,祈然拿出袁颉赠给他的小刀,用来削皮。 他虽然很少干活,削皮却是很利索,一看就没少吃。 祈然像师父当年对他做的一样,将削好的桃子分成□□瓣,去了核之后,放到碟子上。 镜秋吃了一口,突然一顿,精纯的不知什么的气息涌入他的身体,瞬间疲倦全消,体内灵力隐涨。 第57章 他吃过各种各样的灵果,其滋味却都不及这桃肉。 祈然道:“此间的果子天地精粹充足,你多吃一点,或许修为会有所长进。” 祈然没说太满,镜秋看着祈然,所以这些桃子是祈然想给他吃的?这才带他回了仙山…… 另一处住处,清瞻站在草地边上,眺望祈然所在的别院,见他动手削皮去核,眼里露出不忍之色,火气更是不知从何而起。 第47章 祈然刚分好桃肉,镜秋正要吃的时候。 突然一只脚过来,桃子碟子飞了出来,摔得粉碎。清瞻满脸怒火,一把揪住镜秋的衣襟:“从今往后,你要吃什么东西,你自己削,自己切,再让我看到你让他给你做这些事,我拧断你的脑袋。” 镜秋睁着眼睛,额上冷汗便落了下来,想说前辈冷静点,但看着清瞻饱含怒火的眼睛,他只是点了下头。 祈然看师父发作,手里的桃子也被踹飞了出去,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清瞻道:“他在我这里的时候,我从未让他做这些事,跟着你就得做这些,你算个什么东西!” 祈然看着他师父,镜秋连忙点头:“前辈说的是,是我的过错。” 清瞻发泄一通,冷哼一声,带着火气拂袖而去。 祈然啧啧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师父发这么大的火。” “前辈只是希望我对你好罢了。” “以后这些事,我来做。”镜秋从祈然手中拿过那九星级小刀,削皮切果,喂给祈然吃。 祈然推给他,道:“你多吃一点。” 镜秋赶紧推过去,看着他吃了才放心,道:“祈然,你会希望我成仙吗?” 成仙哪是想成就能成的,祈然拍了拍镜秋的肩,语重心长地道:“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成也没关系,修为不突破也没关系,你好好的就行。” 五日后,镜秋不负己望,修为突破到了破虚境。 “我得去神朝魔域战场。” “去凑热闹?” 镜秋摇了摇头,道:“去征战,我得坐上神帝这个位置。” 他说的不是“想”,而是“得”,祈然柔声问:“怎么突然想了?” 镜秋敛了心底的那份抵触,道:“神帝才能炼化太阿帝印,获得神帝传承,古国气运加身,能让我的修为再进一步。” 这是提升修为最快的办法。 像当年神帝继位时不过元神境初期,但成为神帝之后,修为就到了半步破虚境,虽说一直到现在未有寸进,可那是能一步登天的机会。 修炼本就要激流勇进。在遇见祈然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超脱世外,可真正见到超脱世外的人,他才知自己与之相差多远。 他置身红尘,本是红尘俗客,不争不抢注定裹足不前。 再说,由于他和苍行的约定,神帝之位于现在突破了破虚境的他而言几乎唾手可得。 镜秋找了无数个争位的理由,最后依旧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他向往着闲云孤鹤,这也是祈然的气质深深吸引他的原因。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争权夺利,但为了成仙,他别无他法。 镜秋想让祈然就留在仙山,他出去召集旧部,参与征战,斩获军功,但祈然说什么也要跟他一块去,他还没见过素来避战的镜秋同人厮杀呢。 最后却是清瞻出面,把祈然留在了山上:“如果是因为你的帮忙,他才当上神帝,那他也太无能了。” 祈然依依不舍地对镜秋道:“你把金乌带上吧。” 金乌看着满山的灵桃,呼吸着盈入肺腑的天地精粹,头一次不想跟着镜秋同去。 镜秋道:“让它陪着你。” 金乌一脸欣慰,没白疼。 祈然又道:“我的天马和灵鹤都在离澈府邸,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坐它们出行。” 镜秋道:“我有的。”他既然要争位,他便可以拥有自己的凰血灵鹤,甚至护国血脉的其他灵兽,现在神帝已死,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扰他。 三日后,魔域与神朝交界。 镜秋去和纪无会合,先带着天境弟子参与神朝征战,纪无看到他如今的修为,眼睛都睁大了:“破虚境!?好啊你,怎么回事,修为突破得这么快!” 镜秋道:“现在战况如何了?” 纪无见他如此淡定,简直激动得无法言说,这可是破虚境啊,整个天境只有老祖一个是破虚境,道:“你是怎么突破的?” 镜秋想拿出灵桃来,可桃子刚拿出来,便化成虚无,看来仙山的东西在外界会消失。 于是道:“祈然帮忙。” “我听说他是九星医师的老师,考核一星医师的时候就让一个人突破了先天境,居然还能让元神境突破进阶,这是什么神人!?” 镜秋并未细说,纪无立刻将镜秋拉进了将士队伍,即日便杀上战场。 破虚境能破碎虚空,前往战场的各个角落,魂力外放,整个战场所有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镜秋在战场上神出鬼没地救天境弟子,其他势力强者或者神朝将士,也和离澈打了个照面。 离澈与元神境的魔域护法对战,镜秋从旁边经过,离澈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气息,整个人都骇然了。 “破虚境,他居然突破了破虚境!?” 耳中听闻的消息不如亲眼看到的震撼,离澈整个人都焦灼起来。 镜秋比他年幼,修为高过了他,他本以为不争的镜秋会回避这场大战,就算帮着天境出战,也不会大张旗鼓,可现在他却作公然救下陷入困境的神朝大军,逃过一劫的将领欠下他的人情,他的声望也在与日俱增。 野心昭昭,离澈最先发现苗头,而今想要铲除镜秋,只能离族老祖万昀尊者出手,可在神朝大战之际,不多去杀几个魔兵,却窝里斗,离澈干不出来。 不过镜秋再想争权夺势,也远不及他们这些提前布局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的,一个人再折腾,也翻不起多大波澜。 离澈原本这么想,而且最开始的一个月,镜秋都只是出手救人。 可到了第二个月,突然又一支神朝军队出现在大后方。 全是神朝境内中立的古城城主,带领着全城卫兵,前来助阵,而他们听命之人,赫然便是镜秋。 其中离澈去过的道圣城赫然在列,老城主亲自领兵前来,而楚峰也在其中,这是楚峰暗中给离澈的消息,饶是楚峰也万万没想到,他们道圣城而今私下竟然有效忠的皇族。 神朝境内所有古城,除了站队各大皇族的那些,剩下的都是中立势力,而现在这些中立势力来了一半。 “去查查看怎么回事。”离曜也看到了新加入的大军。 “回禀殿下,当年镜家百万大军战死边疆,镜家因此没落,镜家麾下的世家大族偃旗息鼓,本以为他们厌倦了战争,没想到他们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他们依旧效忠镜族……” “不可能是一时兴起,镜秋殿下以前肯定和这些大族都有来往!” 镜秋确实和这些大族有来往,只是和道圣城一样,他一直是拒绝又拒绝。 在成仙的念头钻入脑海之前,他只当避世远遁红尘,如此一生便足以,可清瞻前辈的一席话打醒了他,祈然是仙,永生不死,而他是人,就算修为到了元神境,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还是会老去,会死去。 他开始贪心。 他不再淡泊。 权势能助他达到至尊高位获得神帝传承,名利能助他笼络下属,境界能让他离祈然更近一些。 短短两个月不见,祈然再次远远见到战场上的镜秋,他俨然好像变了个样。 他眼里满是杀气,整个人像是浴火重生的杀神,眼底却透着对自己的厌恶。 祈然深深地愣在那里,他莫名移不开眼睛。 说来,祈然在山里待了一个月,已经是按捺不住,神魔大战那么大的热闹,他怎么能不凑呢,他把金乌交给师父照顾,自己便下山来。 师父虽然表面看起来依旧严肃古板,但祈然看得出他挺喜欢那只小黄鸟,有小黄鸟的陪伴,硬是答应的祈然下山的要求,但让他最多三个月要回来一趟。 神朝与魔域大战,不是朝夕便能分出结果。 外界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有了破虚境的修为,镜秋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就算魔域拍出破虚境来围杀他,但要斩杀一个破虚境实在艰难,次次镜秋都能有惊无险地逃出生天。 镜秋的战绩在所有神朝皇族中排在无可争议的首位,有了原本中立的数十个古城相助,他的声望水涨船高,虽然还比不过离澈,但隐隐有和离曜相提并论的迹象。 战势紧张,主持朝政的神朝老祖宣离澈、离曜、镜秋以及其他为神朝大战立下汗马功劳的神朝皇族进攻嘉奖。 “谁能拿到太阿帝印,谁就是下一任神帝。” 所有皇族率兵投入战场之中。 镜秋在等一个时机。 魔域大军前赴后继,仿佛没有穷尽,这些魔兵们拥有和寻常修真者决然不同的战斗方式,他们以邪煞来杀敌,能放出能腐蚀生灵吸食血肉的古虫,这些古虫不伤魔兵,却能悍不畏死地攻击修真者。 第58章 来助阵的各大势力之人闻风而逃,而神朝士兵则必须与之厮杀。 不少士兵身上被古虫咬伤,毒入骨髓,哀嚎遍野。 神朝耗费重金去请医师公会的人助阵,但医师公会在魔域也有分会,本着一视同仁的选择,或者说魔域直接扣押了魔域医师公会分会的人,阻止他们参与救治。 能来帮忙的只有各大宗门的宗医,或者神朝的太医、帝医。 虞鸿和程玉明没来,但他们的学生来了,不过只是暗中来到镜秋所在的营帐。 “是你们老师叫你们来的么?”镜秋身上血气未散,目光锐利。 这些高星医师学徒们点头称是,镜秋不可遏制地想到了祈然,祈然的两位高星级医师的学生知晓自己和祈然关系匪浅,所以就算祈然不发话,这两位也会想办法来助他一臂之力。 归根究底,也还是沾了祈然的光。 可谁知,这些学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短时间内也配不出解药,他们联系了自己的老师,两位高星级医师给出了不一样的解法,耗费灵药极多,但成效却并不十分显著——勉强解毒后的士兵,失去了原本的敏捷,没法参与作战了。 转眼半月过去,营帐内的士兵接连腐骨死去,就在镜秋焦急之际,一只木鸟飞入他的营帐,停到了他肩上。 镜秋迅速捧过木鸟,目光虔诚地将信笺取出,里头只有一句话。 “想要解毒药方,便来风羽林找我。” 清隽的字迹,不是祈然又是谁。风羽林就在战地不远。 祈然出山来了? 镜秋迅速离开军营,在木鸟的指引下,来到附近的风羽林中。 然后他见到了让他魂牵梦绕的人。 祈然一身如雪的白衣,坐在风羽树枝上,这些风羽树的叶子像一片片羽毛,树枝粗壮,华盖茂盛,树上的人正低下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分别三月,镜秋再见到他,才觉得思念之深。 “祈然……”他喉间滚动了下。 祈然看着欲念缠身隐忍自厌的镜秋,目光越来越暗,他跳下树来,走到镜秋面前,抚摸那张自己在战场边上看到无数回的脸,只是那时镜秋都在天上,他站在地上看着,头一次觉得他离自己遥远。 此刻近距离看他,仿佛又找回了往日的那份熟络,他呢喃道:“我想你了。” 第48章 镜秋拿出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将祈然裹在里面,给他戴上兜帽,然后拉着他的手,往营帐走去。 营帐的将士见了他纷纷驻足行礼。 镜秋叫了两个护卫守在自己的营帐门口,说自己有要事相商,让他们守在门外,莫要让人进来。 营帐里的布置有些简陋,但该有的桌椅榻都有,镜秋施了个屏音术,这才搂着祈然,和他鼻尖相抵,嗓音如磨砂:“我更想你。” 祈然笑着道:“你想我什么?” “什么都想。” “你这些日可还安好?” “安好。” 镜秋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浮萍,他生怕他开始追名逐利,祈然会离他远去,他想到祈然便开始担心,直到祈然出现在他眼前……犹如那年濒死的雾林,对方宛如神明般走到他眼前。 “我爱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镜秋紧紧抓住祈然的手臂。 祈然哄道:“知道了,知道了。”他摸了摸镜秋后背。 镜秋下巴磕在祈然肩头,而后埋首在他颈项处,感受到肌肤的温暖。 祈然痒得歪头,侧过头来,亲了下他的脸颊。 镜秋如受安抚,捧上他的脸,还没凑近,祈然主动吻上他的唇角。 镜秋窒息般堵住了他的唇。 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时隔三个月的小别胜新婚,镜秋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他,激烈程度超出过往,祈然没有说不要,镜秋只是闷头索取。 他知道自己和以往不太一样,整整三个月的浴血奋战,他身上有股散不去的戾气,他心底的思念化作实质,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最后歇斯底里,彻底的忘乎所以。 醒来,镜秋会想到昨晚的所作所为,惊出一身冷汗。 他回过头,旁边的祈然已经不见了,昨夜的意乱情迷好似一场梦,但那梦未免也太真实。 镜秋心底惊恐地穿好衣袍,便要出营帐,经过桌边。 瞥见上面压着一封信。 “镜秋启。” 镜秋打开信封,展开里头的纸。 是一张药方,里头详细地写了每一味药材的具体数量,以及熬制的方法。 是祈然的字迹。 解古虫虫毒的药方。 镜秋立刻将药方拿给虞鸿和程玉明的学徒们,本以为有了药方就万事大吉,结果一群学徒医师愁眉苦脸。 “这很难。” “寻常灵药竟然能配制出古虫的解毒药剂?” 学徒医师将药方誊抄了一份,寄给自己的老师。 当天下午,虞鸿便亲自到了。程玉明晚了一步,却也赶来了这里。 两人分隔两边,支起药炉,先后配置起解毒药剂来,他们这些天别了老师之后,便在埋头苦练配药法和炼丹术,虽说远不及老师那般信手拈来行云流水,但比起一年前的自己,都有了显著的提升。 现在看到老师的药方,不至于一头雾水,至少可以试着炼起来。 而且这药方非常难能可贵的是,它全部都是寻常十年份百年份的药材,筹集起来或者说浪费起来也不会太心疼,可以大量练习。 医师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军营里气氛难得轻快了许多,镜秋心不在焉,他捏紧了手里的信封,心里莫名如擂鼓一般。 祈然的不告而别,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祈然回到仙山,便开始了吃吃睡睡逗黄鸟的日子。 清瞻也不说他懒散、无所事事、什么活都不做了,祈然能待在山上他都很满足,尤其是想到下次祈然下山,或许就真的只能每年过来回来陪他几天,他便时不时杵着扫帚失神一会。 清瞻道:“为什么非他不可?”不过短短三年,便许下终身。 祈然看人,一眼就能看穿许多事,三年时间不短了,道:“可能是因为他的真心最纯粹吧。” 清瞻道:“你就这么笃定他不图你什么?” 祈然道:“他喜欢我,无论我是什么样,他都喜欢原原本本的我。” 清瞻被堵了下,难道是因为他平日里对祈然太过严苛,鲜少称赞他,所以来个人夸他几句,他就被哄骗了? 祈然道:“师父待我很好,所以被我救过的人无论待我多好,我都感觉还好,我不会因为别人对我好,便爱上谁。镜秋,很奇怪,他最开始亲我的时候,我觉得他很有趣。” “他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他会给我他能给我的一切好东西。” 清瞻坐在石台上,端着祈然给他倒的茶,其实祈然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做,道:“比师父待你还好吗?” 祈然道:“这不一样,我对师父很纯粹,但我对他不纯粹。” 一开始是镜秋来招惹他的,他当时只觉得好玩,他从镜秋给他写的信中,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诸多心思,他便觉得这是个很单纯的人。 就像白纸上的画,虽然复斑驳色彩斑斓,但整张画都呈现在他眼前,他看得一目了然。 可镜秋本人又是个清冷淡漠的样子,跟他信里的人相去甚远。 有种说不出的孤独感。 很干净,赤诚,坚定,义无反顾。 他就像一团被冰封住的火,寒冰彻骨,又炽热滚烫。 如果说镜秋对他的一见钟情见色起意,那他纯粹是好奇镜秋的身体,他好奇那些人事,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别瞧不起谁。 不过说到底,他希望镜秋成仙,永生相守么? 他对镜秋的爱,有坚定到这种程度么。 至于镜秋能不能成仙,他想…… 祈然琢磨了许多日,直到一只木鸟穿过屏障,来到他身前。 “阿然,来魔域玩儿。” 苍行给他寄来的信。 祈然也用不着收拾东西,把金乌交给师父来带,他道了声别说出去玩玩就回,师父也没有出言阻挠,放任他去了。 他直接去了医师公会,通过医师公会内的传送阵,直接来到魔域都城中的医师公会。 祈然来这儿人生地不熟,他放飞了一只木鸟,便在附近买了些零嘴,糖山楂、千层酥之类的,还买了个杌子,就坐在医师公会门口等。 不到半个时辰,火凤盘旋在都城上空,一个人影从上方跳了下来。 “阿然!” 苍行朝着祈然走去,祈然收起杌子,开门见山地问:“大战不是还没结束么,你怎么有空带我玩儿了?” 苍行道:“魔皇派太上长老征战,破虚境插手战场,暂时没我什么事,我便找你了。” 就在这时,苍行拿出一块传音石,传音石上光晕闪烁。 第59章 苍行魂力沟通传音石,里头传来声音。 “少主,神朝皇族三人身陨,两人重伤,逃进了魔域都城,太上长老命人全力追杀那两位皇族。” 苍行道:“死了的三人分别是谁,逃走的两人又是谁?” 苍行没有避着祈然,祈然也只是随意地听着。 传音石里说了三个死去皇族的名字,祈然都觉得陌生,故而并不在意。 “逃走的两人,离澈,镜秋。” 祈然抬眼,苍行想要隐藏传音石的声音已经晚了,他不由看向眼前的祈然。 祈然道:“他俩是冲你来的么?” 苍行笑着道:“还真是瞒不过阿然。” 祈然道:“所以你叫我来,是想借我来牵制他们两个?” 苍行道:“我叫你来看热闹。” “最后一战,应该就在这里了。” 苍行拿出太阿帝印,四周之中顿时有种无形的杀机弥漫。 苍行立刻站在了祈然面前,他又将太阿帝印收了回去。 祈然后退几步,拿着装了糖山楂的纸袋,站在医师公会正门口的獬豸石像边,拿出一颗糖山楂来塞进嘴里,一脸新奇地看着前方。 一道凌厉的白光犹如长蛇般蜿蜒而来,朝着苍行脖颈卷来。 苍行拿出镰刀,将白光长鞭斩断,那长鞭自行生长,再次袭杀而来。 人群骚乱,潮水般远离了战地。 “交出太阿帝印!饶你不死!” 祈然听到了离澈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他还是一下子辨了出来。 苍行手持近丈高的镰刀,那镰刀一半银白一半漆黑,漆黑的利刃像是吞噬了日华,银白部分瑰丽无比,其上浮雕繁复精美,旋绕着澎湃的元力,锋芒毕现。 白光长鞭的另一边,本该重伤的离澈,气势磅礴,杀了上来。 他并没有改变容貌,抢夺太阿帝印不需要隐藏容貌,他就是要让人亲眼看到,帝印被他的手,他便是至高无上的下任神帝。 苍行唇角勾起一抹诡笑,直接以镰刀对上离澈,两人都是元神境巅峰,修为旗鼓相当。 短兵相接数十个来回,不分伯仲,苍行道:“你可真是悍不畏死,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我魔域都城,对本少主下杀手。仅仅只是战了个平手,你是不打算回去了么!” 离澈冷笑了下,依旧是那句:“交出帝印,我饶你不死。” 与此同时,他身上气势变化,一股莫名的道韵流淌而出,离澈手中出现了一颗菩提子,那菩提子之上有个卍字符文出现在他身体上方,苍行的镰刀携着万钧之力砍向离澈,离澈直接以身体来扛,卍字符文挡住了镰刀的刀刃。 离澈欺身而上,一把匕首划开了苍行的衣襟。 鲜血渗出衣袍来,苍行脸色冰冷,与此同时,一道虚无巨鼎出现在他们周身,将他们整个笼罩,炽热的足以焚烧万物的火焰在青铜鼎虚影内部燃起。 离澈险些被火焰吞没,皮肤刺痛无比,他脸色煞白,化作一道白光,一跃而上,冲出了虚鼎范畴,还一阵心有余悸。 苍行的虚鼎能炼化生灵,连元神境都炼化过。 苍行置身在虚鼎之中,离澈悬于虚空之上,没法近身,他又拿出一样白果般的东西,以血液染红,然后丢进虚鼎之中。 血果落入火焰之中,瞬间被笼罩,刹那间盆泼般的赤红血液倾泻而出,粘稠血腥,硬生生将赤红烈焰浇灭。 苍行一脸嫌弃地看着那粘稠宛如鲜血的东西,收起虚鼎,离澈瞬间杀了下来,两人激战到了一起,周围屋舍被摧毁一通。 离澈捏碎了一样阵石,虚空中出现一道裂缝,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飞了出来。 两位破虚境尊者! 其中一位是万昀尊者离禛,另一个是另一大世家家主玲珑尊者,后者乃是一个丰腴婀娜的女子,唇红脸白,纤纤玉指,指甲也是红的,出离的妖娆妩媚。 几乎是她一出现,苍行愣了片刻,接着左臂便被划了一道,鲜血流了出来。 疼痛让他清醒,脱离了媚术的掌控,苍行并起手指在口中,吹出一声口哨,都城之上架起弓弩,其上的箭乃是特制的,碰到魔域之人会虚化,面对敌寇则会化作实质,无所不破。 漫天箭雨落下,两大破虚境挥开箭雨,苍行拖了些许时间,两位魔域元老便到了。 在箭雨的压制下,离澈和两大破虚境尊者应对得几分狼狈。 苍行居高临下地道:“现在滚出去,你们还能苟全一条性命。” 离澈冷冷道:“交出帝印,否则死。” 苍行抬手一招,都城防御阵开启,一道半球形光罩将整个都城笼罩其中,哪怕是破虚境短时间内也别想轻易破开这十星级防御光罩。 獬豸石像被轰成齑粉,祈然站到医师公会门口,他分明站在这里,他几乎是整条长睫上唯一的看客,但无论是身在虚空的破虚境尊者,还是宫墙上发箭弩的将士,都没发现他站在那里。 苍行偶尔看向祈然的方向,却发现他站的地方很好,恰好避开了所有攻击。 四位破虚境战到一起,屋舍被粉碎成废墟,魔域之人将他们引到较为空旷的地方,街道之上又只剩下苍行和离澈两人。 离澈的光鞭卷上苍行的镰刀,拉扯之下,突然一道剑光破空而至,光鞭被一分为二,镰刀猛地震颤,苍行虎口开裂,警惕地看向来人的方向。 一人手持漆黑长剑,如一柄笔直的直指苍穹的利剑,竖在虚空之中,衣袂随之摆动。 正是镜秋,他手里的漆黑长剑,便是天衍剑。 第49章 离澈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他和苍行都只是元神境修为,自然奈何不了破虚境初期的镜秋,而且镜秋那柄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几乎无所不破,不知道多少神兵利器都断在他的剑下。 此剑几乎一出世,声名就传了出去。 此刻,离澈见了他的剑,眼疼:“你看到现在了?真是狼子野心!” 镜秋无视了他,道:“苍行,把太阿帝印交给我。” 苍行勾起唇角冷笑,向后飞退的时候,不由朝着医师公会门口的人挑了下眉,然后他身形一转,朝着祈然飞去。 早就发现祈然在这里的离澈沉下脸来。 苍行落在祈然面前,道:“我把帝印交给你,你说给谁就给谁。” “疯子!”离澈怒不可遏,“别把祈然扯进来。” 镜秋落地站在医师公会正对着的街道上,他神色清冷,看着祈然的目光却极为炽热,那股炽热隐藏在冰冷面皮之下,有种惊心动魄的味道。 苍行那般说过之后,居然真的将太阿帝印塞到了祈然手里。 远处留意着这一幕的破虚境大能们几乎目眦尽裂,这是儿戏么,神帝的选拔,最终却落在一个医师兼炼器师的头上。 不过说来,这位医师乃是九星医师和七星医师的老师,同样也是八星炼器师的老师,他医术炼丹术超绝,炼器术也登峰造极,他一个人就能笼络大陆无数强者,若能把这人拉入神朝阵营,便是给神朝笼络了一个强大的帮手。 这人与离澈、镜秋乃至离曜都相熟,若能入神朝,在神朝的地位必定达到极高处。 让这样一个人,来决定神帝之位的归属,似乎也说得过去。 四大尊者厮杀之际,都留意着医师公会外的四人。 离禛和玲珑目光冷厉逼人,谁都知道这人和镜秋相熟,平日里都缠着镜秋,而魔域元老见自家少主做出这般举动,虽然感到费解,但他们相信苍行。 现在神朝老祖主持大局,对魔域也并非是好事,不如让新帝继位,太阿帝印留在手里也是个祸患,这些日来,暗杀少主的人都能绕着魔域都城一圈了。 离澈几乎喘不上气来,选择交给祈然,答案还不够明显么! 祈然为难了一下,他抬起眼来,将手中的太阿帝印抛给一人:“那就给你吧。” 离澈看着太阿帝印朝着他飞来,满脸的不可思议,面上浮现潮红,刚要伸手去抓。 虚空出现波纹,一只手波纹中伸出,截住了太阿帝印。 镜秋从空间波纹中走了出来,站在离澈面前,手里持着帝印,眸光清冷地看向他。 死寂。 劲风刮过衣袍,衣摆猎猎作响。 “你竟然敢抢他给我的东西!” 离澈额上脖颈上青筋直跳,他还是天真了,就算祈然将太阿帝印抛给他,在一个破虚境的面前,那帝印又如何能安然地落到他手中。 都城外的十星级防御光罩还在,暂时没有人能逃出这都城,镜秋就在眼前,太阿帝印在他手中,帝位几乎近在咫尺,离澈微微垂下头,暴怒之下,无尽灵气朝着他聚拢而来,他的气息剧烈攀升。 从元神境巅峰向上。 半步破虚境。 破虚境! 势如破竹一般,离澈一步跨入破虚境门槛,身上气势都变,他携着滔天威势杀向镜秋。 第60章 若非他带来的两位破虚境尊者被魔域元老引开,他们三位破虚对上镜秋一人,镜秋绝无活着走出这里的可能。 “交出帝印,”离澈一步踏出,虚空中漾起波纹,“否则,死。” 镜秋将帝印收了起来,他突破破虚境已经有数月之久,而离澈才刚突破,饶是离澈防身保命宝物颇多,对上自己,也没法占到上风。 镜秋满脑子都是祈然为什么要将帝印抛给离澈,是算准了他会抢么,可他明明是冲着神帝的位置去的,内心却又抗拒这个位置,可他突然这么做了以后,念头通达。 他为何要抗拒,他不是想要吗! 他只是想借神帝传承,更进一步。 这跟他憧憬着闲云孤鹤的日子,并没有冲突啊。 他不可能在这个位置很久。 祈然把帝印抛给离澈,祈然并不希望他和离澈不死不休,甚至祈然觉得离澈很适合神帝这个位置。 镜秋身上战意并不高,他只是抵抗着离澈的攻击,不至于败北,也不至于碾压对方,叹道:“离澈,你放手吧。” 终有一日我会禅位给你。 离澈杀红了眼,他的修为在剧烈攀升。 镜秋的实力却也跟着水涨船高,几乎对方用多大的力,他便使出同等的力,离澈只觉自己好像被玩弄在鼓掌间,修为的差距清楚明白地展现在他二人之间。 镜秋道:“这次是你败了,但你也没有输。” 离澈脑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但他不敢想这个念头会是真的,他看着有着矛盾气质的镜秋,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镜秋道:“我想要一个人,我想要永生。” 离澈第一反应轻嗤了一声,可转念一想,他收敛了脸上的轻蔑神情,永生,何其猖狂的话。 “就算你成了神帝,你也无法永生。” 还想在神帝的位置上永生永世么,痴心妄想! “神帝不过是我永生的跳板。”他不会在这个位置待很久。 离澈不由沉下心来,他似乎理解了镜秋的意思,也看懂了镜秋眼里的挣扎与抗拒,而今镜秋的态度却是坚定和决绝——在他抢到太阿帝印之后。 这两大破虚境开始拼后,苍行便开始围观了,他就站在祈然身边,听到镜秋的话,便侧身看祈然:“他说想要的人,是你么?” 祈然吃着千层糕,道:“可能是吧。” “能永生的人,也是你么?”苍行哑声问。 祈然朝他笑了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仙人,虚无缥缈的仙人,居然就在身边。 苍行骨子里几分战栗,是因为兴奋的战栗,以及差点行差踏错的惊怖。 祈然是仙。 只有仙,才可能有他那般鬼神莫测的能力,能化腐朽为神奇,生死人肉白骨。 可想而知,只要祈然帮着镜秋,别说神帝之位,镜秋想要什么,祈然都可以助他得到。 可祈然并没有明晃晃地帮他,他甚至将帝印抛给了离澈…… 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苍行原本很想将这个人禁锢在自己身边,现在想来幸好没有这么做,不然他会彻底失去这个朋友,这个曾经在危难之际救他于险境的世外高人。 一时间,苍行看镜秋的目光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嫉妒。 凭什么是这个人呢? 祈然为什么偏偏喜欢他。 激战之后,始终占不到先机,离澈停下了杀伐。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十星级防御光罩闪烁了下,便消失了,这东西开着也耗灵石。 雷鸣般的呐喊声呼啸而来。 “杀进去,救镜秋殿下!” 黑压压的宗门弟子跃过了魔域千里疆域,直捣进魔域都城。 朗声高喊的那位御空于人潮队伍的最前面。 正是沐辰。 沐仙谷谷主带领沐仙谷弟子,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好似丝毫不觉得这么喊会给皇子殿下丢脸。 宫墙之上箭弩齐发,苍行和祈然道别,杀上了前线。 浩浩荡荡的魔族大军从宫门中列阵而出。 整个都城的修士被迫出来,对付攻城的各大势力弟子。 镜秋则落到祈然身侧,眼下形势严峻,四方都被困住,想要出去并不容易。 离澈目光复杂地看着镜秋,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镜秋道:“自然。” 他会成为神帝,他会退位,离澈会是继他之后的神帝。 离澈还想说立下契约,结果镜秋拉过祈然的手,一步踏入虚空之中,来到都城城墙之外,他拿出太阿帝印来。 神朝的将士们目光大动,有人率先呐喊:“拜见神帝陛下!” “神帝陛下万古不朽!” “恭迎神帝。” 四方呐喊声此起彼伏。 见救的人救到了,离澈也出现在镜秋旁边,离禛和玲珑尊者也甩开了两大魔域元老,来到了都城之外。 那两位魔域元老就立在城墙之上的虚空之中。 二位殿下都无恙,这一场注定不会成功的攻城战,只持续了半个时辰,神朝这边便宣布退军。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经过情报组织的推波助澜,镜秋殿下得到太阿帝印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大陆。 神朝大殿之上,数百朝臣议论纷纷。 谁也没想到,神帝殒命之后,素来不争位的镜秋殿下竟会一鸣惊人,抢得太阿帝印,成为下一任神帝人选。 而就晚了一步的离澈殿下,竟然没有对镜秋下杀手,疑似默许了他的接任。 有离澈及离族麾下两大尊者的庇护下,镜秋安然无恙地回到神朝皇宫。 经过几个月的修缮,被遗迹降临摧毁得一片狼藉的皇城,已然恢复原样。 繁荣依旧。 镜秋带着祈然回到神朝皇宫,这里早已没有他的住处,得知帝印复得,神祖一喜之下,将封尘已久的东宫封给了他。 在神帝继位大典之前,镜秋住进了储君方可入住的东宫。 一个最不可能上位的人成了东宫之主,天下为之沸腾。 第50章 神祖代为处理朝政已经是厌倦不堪,取回了太阿帝印,择了个黄道吉日,便在十九日后,举行新帝的登基大典。 镜秋待在皇宫,熟悉神帝的日常公务,祭天祭祖之类的礼仪,每日忙得连修炼时间都没有。 祈然在皇宫待了不到三日,就拿着镜秋的令牌出宫玩去了。 他不是神朝的人,也没在神朝任职,更没有那个兴致在神朝任职,于是登基大典那日,他只是以镜秋的至交身份前去,就坐在纪无的旁边。 那日,鼎乐齐鸣,凤鸣龙吟。 镜秋身着龙袍,头戴帝冕,缓步走上白玉台阶,步入金銮殿,坐上威严华美的帝座。 “吾皇万古不朽!” 王侯将相,文武百官,朝着上首跪拜。 离澈沉着脸,动作还算恭敬,只是眸光晦暗不清。 离曜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唇角勾起,虽然没当上神帝,但离澈也没当上,见离澈憋屈的表情,他心情好多了。毕竟他和离澈争锋相对的这些年,离澈是无可争议的大势,大半归顺他麾下的势力,离澈勾勾手指,那些人就会反水的地步,离曜没少吃这份苦。 所以管他是谁当神帝,只要不是离澈,他就好受了许多。 殿外广场,各大势力前来拜贺的上位者也都起身,面向金銮殿的方向躬身行礼。 祈然也行了个礼,纪无不由扭过头,好奇地看着他。 “祈然小友,听说镜……神帝之所以能突破破虚境,都是因为你的帮忙?” 祈然道:“是他自己的天分。” 他只是说了不成仙也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种十分体贴人的话。 镜秋坐在皇座上,视线越过众臣,能看到殿外长道旁的一处长案,祈然就坐在那里,正侧头和纪无说着什么,唇角还带着笑容。 “如果我为神帝,你愿意当我的帝后么?”想到前日的对话,镜秋心底轻叹。 祈然:“你准备在帝位上久待么?” “不会。” “这就是我的答案。” 祈然虽然喜欢凑热闹,也不介意自己成为那个热闹,但在入世和避世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世外高人当得好好的,当什么人间帝后。 再说镜秋迟早退位归隐,祈然就算不当帝后,他在神朝皇宫内也享有神帝至交的一切待遇。 照顾他的侍者就有二十多位,比起帝后还需要学习礼仪,面见朝臣,他什么都不需要做,每日闲着就够了。 他是知道享福的。 镜秋成了神帝,帝印加身,他当晚便去神朝禁地得传承灌顶,并在禁地修行了一夜。 第二日早朝,群臣商议停战事宜,镜秋一边听着殿内的各种决议,一边在脑海中修习传承术法。 回到寝宫,他依旧在一门心思的修炼传承秘法。 第61章 断断续续闭关一个月后,祈然进殿来找他。 镜秋停止修炼,睁开眼睛,他炼化了传承之后,修为突破到了破虚境中期,到了这个境界,足以移山填海,穿梭虚空,但他依旧看不透未来,他感觉自己距离破虚境后期也有很远,破虚境后期之上还有巅峰,巅峰之上才是虚无缥缈的仙境。 好似隔着天堑、瀚海与深渊,宛如神明和蝼蚁的区别。 祈然拉了个蒲团来,盘腿坐在他旁边:“怎么样,有遇到什么修炼上的困扰么?” 镜秋笑着道:“祈然要来给我解惑么?” “许多困扰,只要能讲出来,就算解决一半了。”祈然笑着道,“我就听听。” 镜秋道:“你是怎么成仙的?” 祈然道:“悟道,顿悟,我修的道统和你修的道统不一样。” 镜秋所修的道统是这个大陆的修炼体系,后天,先天,凝脉,开元,元神,破虚。而祈然修炼的道统是修真界常见的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出窍,合道,大乘,仙,足足十个大境界。 不过他师父的境界似乎还在仙之上,具体是什么境界,祈然也不得而知,师父一直说他得过且过,懒惰耽误修行,祈然是不想修为超过师父,要去那什么地方,总之不是好地方。 “你可曾听说过一句,顿悟一次,能省十年苦修?” 镜秋摇了摇头,道:“连顿悟都是第一次听说。” 祈然想了想,道:“既然破虚境及以下都不存在顿悟,或许等你突破破虚境巅峰之后,要想更进一步,只能靠顿悟。” 祈然道:“到时候我带你去我顿悟过的悟道石板。” 给镜秋的道几乎已经铺好了,接着便是修炼了。 镜秋上任之后,宵衣旰食,每日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处理公务,有时候忙到寅时才能结束,修行一个时辰,便上早朝,又是一日的辛劳。 他确实是群臣百姓眼中的好皇帝,真正意义上的日理万机。 祈然经常出宫玩,找离澈,找沐辰,甚至苍行,和那些有过笔信来往的世家大族、宗门之人来往,玩些时日便会回宫来,看镜秋理政。 看他一身龙袍,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眉头紧锁。 看他宫宴之上,无心舞姬醉人的舞姿,拒绝臣子谏言纳妃的建议。 看他练兵之际,独坐高台帝座,神色肃穆。 祈然撑着头,盯着他看都能看好久。 镜秋在帝位上待了五年,被繁重的公务蹉跎得气质都沉稳了不少,就连一往无前的锐气都好像被磨平了,就在祈然以为日子会这样静静地过下去。 一日清晨,镜秋睡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起来,宫女服侍洗漱。 镜秋突然撕心裂肺地咳嗽出声。 秉笔太监张承持着拂尘迅速上前,尖着嗓音:“陛下……” 镜秋猛地咳出鲜血来,然后仰倒在地,脑袋磕上床沿,径直昏了过去。 “御医,宣御医!” 御医过来,给镜秋诊了下脉,顿时面如缟素。 “陛下这……这是旧疾复发,恐时日无多。” “胡诌,陛下哪有什么旧疾!”但这一年来,陛下的身子持续虚弱,太医开药调理了未见成效,现在终于是熬不住了么,张承安红了眼眶,这是个好皇帝啊!上一任神帝哪有这般励精图治。 “去请帝医过来!” 镜秋担任神帝之后,便请了九星医师虞鸿为帝医,帝医平日里可以云游在外,但得召必须赶回宫。 虞鸿回宫已经是三日后,镜秋也在榻上躺了三日,他脸色苍白,气血虚浮,虞鸿把过脉之后,轻柔地将镜秋的手放到被褥之上,眉头紧锁,道:“陛下旧疾未愈,操劳过度,若不静养,可能性命危矣。” “那就去请祈然大人……” “老师未曾回宫。” 太皇太后扶着脑袋,几乎晕厥。 于是从这日起,镜秋便彻底罢了早朝。 每日批阅奏折的时间也减小到了两三个时辰,绝大多数奏折都交给了内阁。 前一个月还好好的,到了第二个月,群臣便开始有了大大小小的怨言。 朝堂之上,镜秋神思涣散,是个人都能看出他身体有恙,于是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镜秋直言道:“朕有意退位让贤。” 朝堂之上安静了片刻。 兵部尚书道:“可陛下膝下没有子嗣。” 镜秋道:“那便从朕的兄弟中选一个有能之人。” 也不管群臣怎么呼天抢地,当天夜里,镜秋便草拟了圣旨。 五日后,这道圣旨就送去了十三皇子府邸。 群臣很满意镜秋这个神帝,原本恨不得以头抢地请神帝陛下三思,可听说下一任神帝是十三皇子离澈,顿时那些火急火燎的声音逐渐熄灭。 最后只剩高呼:“陛下圣明。” 镜秋在天山召开禅位大典,皇祖也出关来,为新帝加冕。 离澈难得像吃了苦瓜似的,面上看不出丝毫的欢愉,看病气恹恹的镜秋,目光幽幽,但礼仪却丝毫不差,甚至比之当年的镜秋还要规范很多,神祖十分满意。 神朝盛事,万宗来朝。 这一日之后,镜秋荣登太上皇。 出皇宫的那日,祈然戴着兜帽跟在他旁边,在皇城中走动时,镜秋还一步三喘的样子。 等出了皇宫,坐上神帝才有的神鸟青鸾,镜秋一扫苍白之色。 青鸾停在一处绿林之中,里头有个竹楼,其上还燃起炊烟。 镜秋落地,径直朝着竹楼走去,来到敞开的窗户边。 祈然弯起唇角:“来啦。” 镜秋看着桌上的菜肴,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材料来,便笑着从祈然手中接过锅铲,道:“以后我来做。” 祈然道:“你还会做菜呢。” 镜秋道:“和御膳房的厨子学过。” 祈然也不是真的在做菜,他只是好奇灵药与食材按照炼丹的做法来炒制,兼顾味道和药效,会是怎样的神仙料理,至于掌握不了火候,那是不存在的。 在竹楼里小住了几日,祈然和镜秋关系如胶似漆,更甚往昔。 神帝的位置太磋磨人,镜秋担心长久下去会被磨平锐气,可能会对修行不利,反正他已经得到了传承,目的达成,所以早在一年前就在琢磨退位之事。 他最先和祈然商量了此事,虞鸿老前辈听从祈然的吩咐行事,这场病装得几乎是天衣无缝。 现在终于放下一切琐事,和祈然在一起,镜秋才觉得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他本就向往闲云野鹤的日子。 而今总算能达成所愿,怎能不欢愉。 接下来,祈然便带着镜秋去大陆各大险地,都是藏宝图上罗列的有宝物的地方,有宝物的地方就有凶险,他在外面游玩,镜秋进去历练。 十一年,镜秋突破破虚境后期。 镜秋在这个境界停留了很久,六十三年后,两人几乎翻遍了整个大陆所有山川湖海,甚至还探险了各大对外开放的秘境。 在一处与恶蛟对战的紧要关头,镜秋突破了破虚境巅峰。 十星级凶兽蛟龙死去,镜秋拿到妖丹,炼化里头妖力,元力充盈身体,但要想更进一步,无论如何都摸不着头绪了。 “走,去观摩石碑。” “以你现在的修为,应该能抵御那里的空间风暴。” 祈然打开虚空入口,带着镜秋来到一片废墟之中,入目皆是断壁残垣,脚下的地砖和倒坍的墙壁都是纯白色,有杂草在夹缝中生长。 可离近了,镜秋却看到草上有星星点点的光芒。 这里就连杂草,都是大陆罕见的灵药! 能自由出入这等地方,难怪祈然和他师父见识非凡,寻常至宝根本不放在眼里。 “这里是……” “天宫遗址。”祈然道,“据说无尽万年以前,天宫内都是仙人。” “但这等强悍的势力,是怎么成废墟的?” 祈然道:“谁知道呢。”这就跟等他修为超过师父,必须要去的那个地方有关了。 祈然摇了摇头,道:“前面有处碑林,其上记载了上古秘法,但秘法都是奇异的符号组成,每一笔都能沟通天地,至少目前的我们认不出,石碑虽然损毁得严重,其上道韵尚存,你快去感悟吧。” 镜秋走了两步,问祈然:“你不一起进来么?” 祈然摆手道:“我在这里等你,我怕一不小心顿悟了。” 镜秋:“……”不愧是你。 第51章 顿悟二字,说来简单。 但对于道统里几乎没有顿悟这个修炼方式的镜秋来说,面对着鬼画符一样的石碑,一时半会还真看不出花样来。 祈然坐在碎石板上,突然听到了师父的传讯。 “祈然,为师突破了修为,要去天外战场,金乌留在山上,你记得照看。“ 祈然蹭地一下起身,站在石林边沿,对镜秋道:“我回山一趟,你留在这里,若遇到空间乱流,你尽量躲避,千万不能硬抗。” 第62章 镜秋回过头来,祈然已经不见踪影。 “师父!”祈然撕裂空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仙山。 清瞻正在给金乌喂食,头也没抬地道:“为师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要好好的。” 祈然担忧:“必须去么?” 清瞻神情凝重,抬头望天,最后一声叹息:“为师是此间天恒界唯一一个能去天外战场的人,这个大陆的门户就在为师身上,若为师有恙,这片大陆恐怕也无法幸免。为师会尽可能地保住性命。” 祈然满面愁容,清瞻朝着他露出笑容,他原本担心他走后祈然一个人待在山上,或隐居或入世都无所适从,现在祈然有了陪伴之人,他也能安心地去赴险。 为所在大陆而战。 清瞻道:“若为师能寻到机缘,随着为师修为的提升,天恒界的灵气和机缘也会进一步提升。” 祈然放心不下,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清瞻道:“十死一生之地,但也有万千机缘,有人上瘾,有人畏惧。” 祈然知道天外战场只有修为达到上仙境的人才能去,而且是必须去,当大陆拥有一位上仙,就会遭到天外战场的召唤,这也就类似于凡人所说的飞升,只是飞升之地是仙人厮杀的战场。 那片战场连接着远古战场,破碎的大陆,有无尽宝物,也有数之不尽的凶险。 去了之后很难回来,需要寻到媒介,而这媒介,是几乎所有仙人都想要的东西。 “护身之物都带了么,”祈然递上一个空间纳戒,“我这儿还有一些古器,有几件仙器我修复不了,师父带上吧。” 破损的仙器,以祈然现在的炼器术还修复不了,但清瞻可以,他也不跟祈然客气,接过纳戒,看了下里头的古器,足有五件,他拿出一样来,以火淬炼,不出半刻钟,那柄短剑便流光溢彩,杀气毕现。 短剑递给祈然,剩下的清瞻带走,这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清瞻笼罩。 清瞻深深地看着祈然,身形随着金光淡去,悄无声息地消失无踪。 祈然呆站在原地许久,还是金乌叫醒了他。 “天外战场,我的传承记忆里也有!”金乌飞在他眼前,惊叹道,“我原本以为是空谈,或者说这条成仙路早就断了,没想到现在还能去。” “嗯?”祈然抬眸。 金乌抬起翅膀,羽毛尖端触碰祈然的眉心,一点金光闪逝。 祈然脑海中多了不少东西,金乌本就是远古神兽,也曾在天外战场叱咤风云,但后来金乌一族落败,这一族凋零,不知为何,天恒界竟有一只金乌。 “天外战场里或许还有我的同族。”金乌目光如火,“有朝一日,我也想去看看。” 祈然倏然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他们见过太多破败的大陆、道统,曾出过仙人风光一时,但后来却因为仙人的陨落而衰败,甚至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后,至今已无人能记起。 但天外战场也是成就仙人的地方,上仙之上的道,只有去了天外战场才有可能寻到。 祈然带着金乌,空间穿梭来到破碎的天宫。 蓦然发现这里碎石的摆放和他离开前不一样了,其上还有空间风暴肆掠的痕迹。 “不好!”祈然飞快赶去石碑林中,果然没有见到镜秋的踪影。 “不是说来找镜秋么,镜秋人呢?”金乌说完,见祈然前所未有的沉默,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地上零星的血迹。 祈然皱起眉头,抬起手来,指间一挑,地上的血迹迅速恢复活性,悬到他指间上方。 祈然催动寻迹术,一道红芒伸向破碎的天宫之外,消失在虚空之中。 祈然表情皱得更紧:“他可能卷入空间乱流之中,去了另一个世界。” “!?”金乌道,“我们能去么。” 祈然道:“能。” 他能开启异界入口,但他担心的是镜秋去的时空不是其他位面,而是更危险的地方。 祈然催动空间术法,开启鲜血指引之地的入口,可空间门户迟迟无法打开。 “这是……” 他开不了的空间门户,是以他的修为去不了的地方。 莫非…… 祈然心急如焚。 金乌也好不到哪里去:“连你都寻不到地方?” “我修炼一番应该就能寻到了。” 祈然面朝着石碑,盘腿坐了下来。 “这种时候,修炼来得及么!”说来,金乌认识镜秋的这些年来,镜秋几乎日日都在修炼,可反观祈然,它就没见祈然修炼过。 祈然神情无悲无喜,目光幽深,不多久,一股玄奥的道韵附着在他身体表面。 就在金乌焦灼难耐之际,之间眼前的人好似置身玄奥之境,分明在它眼前,却又好像离得很远。 不出三刻钟,祈然气息猛涨,他猛地睁开眼睛。 金乌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瞬间变得格外高深莫测,看到他的容貌,脑海中无法记清,很像清瞻给人的感觉。 金乌不由咽下一口唾沫,这是怎样匪夷所思的进阶速度,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存在,如果修为突破就得去天外战场那种地方,它能理解为什么祈然不愿意修炼了。 但现在他师父去了,镜秋有可能也去了那里,容不得祈然再磨蹭。 祈然感悟完一块石碑,就迅速来到第二块那儿,同样的悟道,气息攀升。 他又来到第三块。 第四块…… 当年的天宫极尽威严,凌驾于诸多高星级大陆之上,这里的石碑,每一个境界来观摩,感悟都会不同。 也不知能助人修炼的尽头是什么,至少对如今的祈然,甚至是清瞻,都能从中获益。 等半个石林的石碑都被参悟完,祈然感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一道金光悬在头顶,似乎随时都要落下。 金乌道:“我也要去!” 祈然道:“你认我为主。” 金乌踌躇了片刻,划破眉心,取了一滴血来,悬在祈然身前。 祈然道:“你这是为了镜秋,还是真的想认我为主?” 金乌道:“都有。” 祈然划破手指,拘出一滴鲜血来,两滴鲜血合在一起,玄奥的纹路瞬间生成,鲜血交融被金色阵纹吞噬,阵纹一分为二,化作两道金光,分别没入祈然和金乌眉心。 几乎是同时,一人一兽脑子里多了一道印记,能够直接在脑海中交流。 祈然也能通过那道契约,看到金乌瞳孔里的画面,无论相隔多远,他们都能沟通。 头顶金光降下,将祈然和金乌尽数包裹。 下一瞬,一人一兽的身影消失在石碑林中。 祈然落地,满目疮痍,广袤的道场,一眼望不到尽头,远处是一片幽暗,就像无界的棋盘,其上遍布碎块,像是经历了数之不尽的战斗,脚下满是划痕。 祈然指间悬浮的鲜血,有一道红光指引,向着远处的幽暗而去。 金乌变成一丈大小,载着祈然,十分低调地划过道场,进入幽暗之中。 有悬浮着的土壤,土壤之上生长着奇异的草木,有的枯萎,有的还算茂密,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祈然目不斜视,专注地盯着若隐若现的红光。 金乌避开生灵气息,借着碎石的遮掩,低调地穿过幽暗宛如宇宙的虚无空间,来到一片破败的大陆之上。 祈然谨慎地魂力外放,越往里走,越能感知到奇怪的灵力波动。 “镜秋……”祈然动用魂力无声呼唤。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只木鸟飞了过来。 祈然见到那熟悉至极的木鸟,瞳孔放大,他几乎是看着木鸟从他眼前飞过。 “是镜秋的么?”金乌欢喜道。 祈然仔细看过那木鸟,虽然和他制作的十分相似,但颜色和细节不同。 祈然不知想到什么,眼里露出追忆之色。 那能寻人能传讯的木鸟,是他救的第一个人的同伴教给他的玩意儿,那人名叫裴郁,来自异界,出手十分阔绰,人特别好…… 可他那时候见到裴郁,裴郁才元神境,这才短短几年,怎么能到天外战场来,莫不是也是和镜秋一样陷入了时空乱流,流浪到了这里? 循着木鸟,多半能寻到熟人的所在。 但祈然没有耽搁,他也拿出一只木鸟来,脑中想象镜秋的模样,木鸟脱离掌心,朝前飞去。 穿过葳蕤的草丛,转过崎岖的山岩,来到树林之中,断折的树木倾倒在一起,有个人露出半个身子,被压在粗壮的树干下,宛如熟睡一般。 “镜秋!!”祈然掠了过去。 这时,伴随着哈哈笑声,一道灿金色的网从上方落下。 第52章 祈然直接撕裂空间,一步踏出,顺利来到躺着的人面前。 金网罩了个空,便有个浑身布满暗绿色鳞片的人出现在镜秋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第63章 金乌变小后蹲在祈然肩头,那绿鳞人看见祈然的修为,发现和躺着的那人并非同一个境界,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抢夺。 祈然冷冷地看着他,猛地挥袖,三道空间光刃朝着那绿鳞人而去。 刀刃穿梭虚空,瞬间撞上绿鳞人,刀刃切割鳞片,火星四射,鲜血迸了出来,绿鳞人如临大敌,同样撕开一条空间裂缝,钻入其中,消失不见。 此地不宜久留。 金乌载着两人来到山林尽头的峡谷,寻了处隐蔽的山洞,它头一次看到祈然对敌,不大理解明明祈然才突破到能入天外战场的地方,怎么能凭实力让这地方的生灵忌惮。 祈然道:“天外战场也有原住民在的,不是所有生灵都是上仙及以上。” 每个大陆的上仙数量有限,来天外战场的仙加起来顶多上十万,落入广袤无垠的天外,就像滴水如大海,平日很难遇上,除非大机缘出世。 祈然蹲到镜秋身边,手指触及颈项,发现还有脉搏,这才松了口气。 仙力修复身上伤口,祈然抱着镜秋等了好一会,镜秋才悠悠转醒。 “祈然……”镜秋浅笑,“好像无论我去哪儿,你都能找到我。” 祈然手指捏印,一道金色阵盘出现在指间,而后化作一道金光落在镜秋身上,他认真而严肃地道:“现在无论你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了。” “出什么事儿了?”祈然一掌推开镜秋身上粗壮树干,将镜秋扶了起来。 “是空间乱流。” 镜秋原本在石碑间感悟,突如其来的空间风暴摧毁了眼前的石碑,连他也被卷入其中,他身上的伤都是被空间切割的结果,他看向周围这原始森林,怀疑这里是异界。 祈然道:“这里是天外战场。” 镜秋一顿:“怎么才能回去?” 祈然道:“需要找回去的媒介,如果没有媒介,便回不去。” 就算回不去镜秋也不惋惜,因为祈然和金乌就在身边,道:“这里会有成仙的机缘么?” 反正天恒界是没有的。 天宫石碑有助于成仙,但天宫遗址并不在天恒界之中,而且还有空间乱流,镜秋修炼的时候就感觉到空间不稳,不像这里,空间十分稳定。 祈然点头:“有。” 镜秋想在这里成仙。 祈然一脸无奈,反正也回不去,既来之则安之。 这时,祈然露出笑容,道:“我有个朋友可能也在这里。” 镜秋眼睛微亮,祈然的朋友遍布大陆,居然天外战场也有。 “就是教我制作傀儡木鸟的人,木鸟是他所创。” 镜秋顿时好奇,这木鸟传信虽然慢了点,寻人的本事却很高,能创出这木鸟的人必然非同凡俗。 “他是仙吗?” 祈然摇了摇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才元神境呢,这才过去不到十年,不知道他突破了没有。” 说来,祈然还有几分怀念,他拿出木鸟来,将之放飞,然后拉着镜秋坐上金乌,跟了上去。 木鸟飞过森林,穿过乱石,进入黑暗深处,来到一处原始森林之中。 裴郁听到声音,看到一只木鸟从天而降,面上一喜,以为是慕无忧,结果那木鸟停在他手指之上,和他六七年前制作的木鸟一模一样,现在他的木鸟已经改良了一些。 突然想到了什么,裴郁面上万分欢喜,抬眼望去。 炽热滚烫的金乌载着祈然和镜秋俯冲而至。 祈然声音里满是欢喜:“裴郁,真是你!” 祈然落地,眼前的人如昔日所见那般年轻,岁月没在他面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的眸光也依旧明亮,说不出的朝气蓬勃。 “祈然!”裴郁也万般欢喜,“你也在天外战场,没想到居然能碰到你!” 祈然道:“我恰巧看到你的木鸟了,所以想着或许你也在此地,没想到还真在,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说到这个,裴郁就来气,道:“还不是我们大陆那位仙,那位仙原是我的老师,我杀他之前哪里知道他是仙,而且真身就在天外战场,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把我和慕无忧拉到这里了。” “不过不来这里,我们的修为也不会突破得这么快,这地方机缘比外界多。”裴郁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凡事都想得很乐观,因此位面的变化根本挫不到他的心志。 镜秋看出来了,这人的修为应该在破虚境巅峰,此人虽是异界之人,修的道统居然跟他们天恒界一样。 “慕无忧……”镜秋听到这个名字。 “我心上人,”裴郁大大方方地道,“祈然见过的。” 镜秋都不由愣了下,他喜欢祈然,知道祈然喜欢他,他都没有直接对人说祈然是他心上人,只是想到这个,他的脸顿时红了些。 “他也是我的心上人。”祈然介绍镜秋。 裴郁看镜秋的目光更温和了些。 镜秋好似溺死在蜜糖里,难为情地偏过头去。祈然看着他的样子,不由笑了。 祈然问:“无忧他人呢?” 裴郁道:“我们约好在这里会合,他应该很快就到……” 话音未落,三丈开外撕开一道空间裂缝,一位身着白衣长身玉立,气质如冰雪,清冷出尘的高挑男子步伐稳重地走了出来。 裴郁面上顿时生花,快步迎了上去,道:“无忧!”又担忧道,“你还好吗,他有没有伤到你?快让我瞧瞧。” 镜秋看向这人,眸光都不由睁大了,慕无忧,是个男子! ……确实也不像女子的名字。 慕无忧见到祈然,冰霜般的眼里稍稍消融,清绝的面上也流露出一丝暖意,虽然只是一丁点情绪变化,却有种活色生香的感觉,他朝着祈然微微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他乡遇故知,祈然满脸喜悦,道:“恭喜成仙。” 慕无忧不由看向裴郁,裴郁介绍镜秋,也提到了镜秋和祈然的关系。 慕无忧直接拿出一枚璀璨的深黑色宝石,递给了裴郁,完全没有避着祈然和镜秋两人,显然是拿他们当自己人了。 那宝石上蕴藏着仙力,这熟悉的仙力波动,镜秋在被祈然治疗的时候就感受过,缥缈,却强悍。 裴郁握住宝石,道:“有了这块仙石,我应该也很快就能成仙了。” 慕无忧神色微沉,眼里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裴郁一眼了然,拍了拍他的肩:“他要杀你,只有你先成仙,才能在他手上逃生,反正他不杀我,我有你保护也是一样。” “你们大陆的仙在自相残杀?”祈然诧异。 裴郁啧了一声,道:“说来话长。”他表情十分古怪,摇头道,“不提也罢。” 裴郁已经注意到镜秋的修为,跟他差不多,便道:“你们过来是为了寻成仙机缘的么?” 祈然笑:“差不多吧,他不小心遭遇了空间乱流被拉了进来,我只好赶紧修炼,被召唤进来了,隔段时间就要代大陆应战。” 裴郁不由微微睁大双眸,天外战场每隔百年都会有位面之战,位面飞升之人无条件参战,而其他误入天外战场的人可选择参战。 祈然原本以为在天外战场寻成仙机缘会很难,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两个熟人,一个短短几年成仙,另一个就在成仙边沿,看来这儿的机缘比他想的要多一些,而且得到机缘的难度没有他想的那般与天同高。 祈然问了慕无忧仙石的来处,这位寡言少语的人,说到正事却毫不吝言辞,看着就十分可靠。 就在这时,一道黑芒从暗林中掠了出来,唰地停在裴郁身前:“裴郁裴郁,我发现有个地方有仙石!” 那是一只黑猫。 祈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只吞天兽,那外形也十足可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金乌却飞快飞出来拦在了他的手和黑猫之间。 祈然揉了一把金乌,金乌居高临下地盯着吞天兽,两兽的血脉之力不相上下,但金乌的境界远逊于这只黑猫,黑猫好整以暇地舔了舔爪子,似笑非笑地盯着金乌。 金乌莫名火气上涌,想到自己打不过,于是忍耐住了,它也要成仙! “走!”裴郁立刻便要动身。 慕无忧道:“你先炼化了仙石再去。” 裴郁道:“我边走边炼化也是一样。”说着用灵力包裹深黑色宝石,直接纳入体内。 裴郁道:“金蚀,你带我们。” 黑猫名叫金蚀,它的身体瞬间膨胀千倍,一个和猫完全不像的巨兽出现在众人眼前,吞天兽头顶高出巨木良多。 祈然撕裂空间,等慕无忧和裴郁进去之后,这才拉着镜秋的手一步踏出,来到金蚀背上,金乌不情不愿地飞在半空中,被祈然一把按在肩头。 关键时候,还管什么古兽的自尊心! 金乌一脸耻辱,它下定决心要突破仙境!这只破猫年岁不大,居然就已经无限接近于仙境了! 黑芒划过天际。 不多时,四人两兽落在一处静止在虚空的孤岛,深入树林,来到一片石林之中。 第64章 借着大石的遮挡,看到前方有三人正在混战。 地面如蛛网般龟裂,巨木裂成齑粉,可怖的威压席卷四面八方,凶兽仓皇逃窜,漫天尘土飞扬,几乎遮蔽了视线。 其中一人手里捏着一块发着黑芒的石头,那石头足有成年人两个脑袋那般大小,比慕无忧给裴郁的那块大了百倍。 两位仙人联手将八方空间尽数封禁,那位得了大块仙石的人无法撕裂空间逃脱。 二对一混战,手持仙石之人拼死抵抗,甚至中途想要炼化仙石,却被那两人阻止。 可怖的杀伐之光刺眼,三道足以毁天灭地的攻击撞击在一起。 轰隆巨响中有极低的喀嚓声。 接着那仙人手里的黑色宝石炸裂开来,犹如流星雨般向着四面八方散落而去。 裴郁呼吸一紧,他看到有四块仙石碎片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但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都传来生灵的气息,隐在暗处想要伺机抢夺仙石的人远不止他们几个。 此时也有人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毕竟足有四块。 祈然面色极冷,猛地冷哼一声,一股威压越体而出,慕无忧瞬间浑身发毛,但那股魂力波动仅仅只是扫过身体,便散布向远方。 先前朝着他们这边过来的生灵顿在了那里,然后调转方向而去。 祈然看着天上的仙石碎片划过的黑线,他不再隐藏实力,直接跃向高空,身形如光点般瞬移在各处。 而此时,四块仙石从天而降,落到镜秋等人所在的不远处。 慕无忧瞬息掠出,四道仙力如长鞭般扫向这四个地方,挖出四块仙石碎片,又飞快地隐藏身形,消失在众人视野中——为了不给他们带来祸患,他并没有直接回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镜秋不由暗叹这个看起来冰霜般不近人情的人,其实十分的细致入微。 祈然出现在虚空之上,直接拦截仙石碎片,转眼便得到了八块,有大有小,最小的只有小拇指指甲那么大,大的却有婴儿巴掌大小。 他的修为和抢夺仙石的三位仙人相差无几,暗中盯梢的人不敢对他下手,而那三大仙人也只顾着抢夺其他方位散落的仙石碎片。 几人相互忌惮,如此关键时候没有人有闲心起争执。 祈然随着仙石碎片落地,总共缴获了十一块仙石碎片,这才告知金乌,原森林会合。 遇到裴郁的那片森林中间布有阵法,仙人以下的生灵无法闯入,而那片森林附近的生灵修为都低于仙境,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金乌将祈然的话告知了镜秋和裴郁。 裴郁拍了拍金蚀,道:“我们回去。” 金蚀瞬间变大,却没有恢复真正的体型,大概有三米长的黑豹大小,却释放出了吞天兽全部的气息威压,周围仙级以下的生灵不敢造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头凶兽化作黑芒离去。 两人两兽回到他们聚首的森林空地。 祈然和慕无忧已经回来了。 那片空地之上,多了一座小屋。 祈然和慕无忧在砍周围的大树,另一间屋子已搭建了一小半。 镜秋和裴郁跳下金蚀的后背,也参与到了屋子的搭建之中,悠闲得一点不像才抢夺过仙石碎片的。 入夜,祈然和镜秋睡一屋,镜秋盘腿修行。 祈然拿出仙石,坐在他面前,道:“你试试能不能炼化。” 镜秋郑重地接过仙石,用灵力试探。 他其实没抱希望,裴郁修为破虚境巅峰才能开始炼化仙石,而他修为才破虚境中期,距离巅峰还有不小的距离。 果然,灵力没入仙石之中,半点水花也没有漾起。 镜秋道:“可能需要等我突破破虚境巅峰,才是试着炼化仙石。” 金乌道:“也给我试试!” 结果毫无悬念,金乌也没法炼化仙石。 祈然道:“这东西先放在我这儿,你也最好别离开我身边。” 镜秋道:“你也试着炼化仙石看看。” 既然仙人都在抢仙石,可见这仙石对仙人也大有裨益。 祈然道:“先留着,我暂时不急。” 十二个时辰后,祈然被击打木窗的声音吵醒,镜秋还在闭眼修行,祈然推开木窗,木鸟飞了进来。 他来了这边之后便给师父传了只木鸟。 这时师父的回信。 祈然展开一看,眉头顿时拧紧了些,甚至还轻嘶出声。 镜秋睁开了眼睛,问:“出什么事儿了?” 祈然道:“师父说下一场界战,便是天恒界和道灵界,时间就在九年后。” 第53章 镜秋顿觉这天外战场的存在,好像是除掉一些仙人,也造就一些仙人,养蛊一般决出优胜者,以及优胜的大陆。 上一场界战是在九十一年前,如果他们不来,为天恒界而战的仙人,怕是只有清瞻一人。 清瞻知道他们过来,既是欣喜又是担忧,祈然就不用说了,本来实力超群却偏懒懒散散不务正业,他担忧的是镜秋,以镜秋的实力上了界战,很难活着下来。倒不是他有多看重镜秋,主要是因为徒儿看重,他担心徒儿难过。 九年的历练时间,有祈然这个修为奇高之人带着历练,镜秋的修为顺利突破到了破虚境巅峰。 祈然给他存的仙石,也已经有了二十八颗,他自己也炼化过几颗,但觉得杯水车薪,便没有浪费。 这九年来,他和裴郁、慕无忧一同去接触其他仙人,祈然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他只擅长救人,于是借着给人治病的挑战,倒也拉拢了一些强者。 而裴郁极擅与人来往,他凭借极好的人缘结交了一些仙人,约定日后会为祈然所在的天恒界助力。 互利的是,此次帮他们出战,将来轮到他们的时候,自己等人也会帮战,前提是这一战他们能活下来。 镜秋在突破巅峰后,便试着炼化仙石,到了这个境界,确实能沟通仙石里的仙力了,不过炼化里头的仙力并彻底引为己用需要时间,他差不多耗费了三个月,才炼出了一缕仙力。 裴郁道:“等你将体内灵力尽数炼化成仙力,你就能突破仙人境。” 过来人裴郁和慕无忧告诉他,他们从破虚境到仙人境,合起来差不多用了三个拳头大的仙石。 而现在镜秋只用了两个拳头大小的仙石。 祈然直接拿出一块刻有古字的石板,道:“你就用这块来悟道吧。” 当年他没有仙石都正常突破成仙,他觉得以镜秋的悟性,应该也能做到。 值得一提的是,这块石板也拿给裴郁和慕无忧看过,他们悟性不俗,也都各有收获。 金乌放下了攀比心之后,跟金蚀的关系日渐融洽,平日都是金蚀带着它去各处挖灵药寻秘宝。 故而九年下来,也不知它吞了多少灵药,总之修为也突破到了十星灵兽巅峰,金蚀也已经先一步突破到了仙境——裴郁成仙之后,他和慕无忧抢得的仙石都用来喂养金蚀了,它不突破才有鬼。 对此金乌眼红至极,一大家子,包括清瞻在内,都给它挣仙石,这种好日子,它根本不敢想。 兴许是越紧迫,越不得法,界战到来的那日,镜秋体内的灵力还有一小半没有炼化成仙力,他体内也有仙力护体,修为差不多在半步仙人境。 其实按照凡人的修炼速度,他已经奇快无比,但有裴郁和慕无忧在前,他并不觉得自己修炼速度算快。 为此,镜秋很是挫败,祈然安慰他:“已经很不错了,你可以不参加界战的。” 镜秋顿时神色一凝,他不能忍受其他人都在为了大陆而战,而他都已经在这里了,却只能旁观战局。 什么忙都帮不上才叫真的挫败。 突破本就是生死之间求机缘,他不信对方阵营一个仙人境以下的生灵都没有。 金乌道:“我也要上战场!” 祈然眉头皱在一起,他从未参加过界战,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景。 而裴郁和慕无忧才来不超过二十年,同样也没参与过,其他那些参与过界战的人,他们不曾打交道,探听到的消息无非是,可以请人帮战,什么法子都能用,只要能赢。不然所有人修为都要降一阶,在下一战胜出之前,修为不得提升一步。 而且非大陆的生灵参战中途倒戈,如果倒戈向的那边胜出,那这些帮战的生灵修为既不会提升,也不会下降。 界战开始的前一日,所有为天恒界一战的生灵,都在森林空地聚集。 祈然将修复好的古器,分发给这些帮战的人:“明日就有劳各位了。” “好说好说,”一位魁梧大仙道,“道友治好了我的暗伤,这一战我必定全力以赴。” “就是看在裴郁的份上,我也会尽我所能的,小友放心好了。” “下一次界战,可要麻烦你们相助了。”有人目露精光。 他和他的友人前来助阵,而下一次他们的界战,便是祈然、镜秋、裴郁、慕无忧、清瞻、金蚀、金乌一齐去帮他们,怎么算都不亏。 第65章 界战那日,清瞻脑子里冒出一道钟声,恢弘浩荡。他用仙力印记包裹住在场所有人,下一刻,包括祈然、清瞻、裴郁、慕无忧、金蚀在内,足足三十七位仙人境,以及镜秋和金乌一个半仙,一个十星灵兽巅峰,便降临在一处干净整洁的广阔棋盘之上。 地砖好似在发光,入目广阔,周遭枯骨森白,有人族,也有兽族。 刹那间,一道无形光波席卷而过,枯骨化作齑粉,地上灰尘被涤荡一空,包括他们身上的灰尘,也都尽数洗净。 这次,钟声在众人脑中敲响。 “莽苍界对战天恒界,界战开始。” 一道分不出情绪和性别的念头,犹如认知一般直接浮现在祈然等人脑海中。 他们相视一眼,都看到彼此严重的困惑和惊怖。 这般说话的是什么生灵,还是上古规则? 可没等他们疑惑很久,惊天的兽吼声和震雷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祈然抬眼望去,眼皮顿时一条,面上便白了一些。 之间密密麻麻的凶兽奔袭而来,那狰狞的兽头,庞大的身形,看得人后背发凉。 为首的有二十一尊兽祖,修为都是十星妖兽以上,已经是仙兽级别,它们麾下成千上万的凶兽兽潮汹涌,最低都是八星妖兽境。 相比而言,他们三十七人加两头古兽,简直就像落入大海的水花,光体型上,就宛如微尘一般,只有仙人的气势如烈日般让人不可小觑。 “怎么回事,莽苍界的主宰者是兽族?” 就在祈然等人疑惑的时候,恐怖的庞然大物之上,那二十一尊仙兽头顶,都立着一个人形生物,那些人形生物身上都盘踞着细小的生灵,有的是血色藤蔓,有的是青色小蛇,无论是人形生灵还是他们身上的伴生生灵,都是仙境! 足足六十多尊仙族,还有数以万计的凶兽。 祈然神色凝重,问:“这些都是莽苍界这个大陆的生灵么?”但仙级以下带进战场的,能有个十个二十个已经是多的了,这成千上万的八星级及以上凶兽是哪儿来的? “这些兽族都是原住民。”清瞻沉着脸,饶是他也没想到,居然还能请动原住民参战! 镜秋深呼吸,既然有仙人境以下的生灵,那他就不算没有用武之地,天衍剑自手心延伸向外,锋利得好似能切割空间。 狰狞巨兽头顶之上,赤裸上身、青蛇缠绕脖颈的男子眼里露出贪婪之色:“天衍石,我的了。” “大哥,小妹也想要呢。”一个身上绕着藤蔓的女子妖娆一笑。 为首的凶兽杀至眼前,祈然等人陷入混战,这场界战,以一方认输,或者一方生灵完全被斩杀殆尽为止。 祈然手握一把石剑,杀上巨兽。金乌十分兴奋,绽放灼目的神光,在场除了它的主人祈然,以及清瞻等上仙以外,剩下的都感到头顶滚烫,眼前一片白。 金乌化身闪电掠入凶兽堆中,无比恣意地穿过凶兽头颅,犹如穿串一般,它每穿过一头巨兽的脑袋,那头巨兽便会如山岳崩塌般瘫倒下去,失去生机。 金乌吸收凶兽元神,金蚀张开巨口,将那些血脉之力蒸腾的妖兽肉身给吞了下去,两兽配合得十分默契,在凶兽堆中如出入无人之境,仙级以下的凶兽几乎不是他们对手。 镜秋手中天衍剑割开一尊妖兽的咽喉,身前便多了两人。 一个青蛇男子,和一个妖藤女子。 “交出天衍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镜秋面色清冷,数百道剑光浮现在周身,朝着那两大仙人杀去。 两大仙人轻易躲开,镜秋伺机扎进凶兽堆中隐匿身形,这些仙级以下凶兽抓不住他的半块衣角,而有这些凶兽隐匿身形,那两尊仙人要杀他,就不得不对这些凶兽下手。 “倒是机灵。”青蛇男子嘴角抽了抽,撕裂空间一步踏出。 镜秋差点撞了上去,他飞速后退,绕过一尊巨首粗壮的腿,浑身汗毛倒竖,转过身来,妖藤女子娇笑了声,涂了丹蔻的手指轻掩朱唇,身上仙级藤蔓朝着镜秋袭杀而来。 就这瞬间,镜秋眼前突兀地多了一人,祈然神色冰冷地站在他身前,手中石剑挥过,那道仙级绿藤被斩断,却如蛇般蜿蜒生长,很快冒出新的藤蔓来。 就在妖藤女子唇角上扬之际,那仙级绿藤颜色变深、变红,然后叶片枯萎,浮现让人不适的斑点,那些斑点就像长在藤蔓上的眼睛,诡异且恶心。 “你下毒?”妖藤女子心疼至极。 这便是彼岸王虫炼制的剧毒,哪怕是仙也得饮恨。 祈然一把拉过镜秋的手,便要踏入虚空裂缝之中。 刹那间一道诡异的符文出现在裂缝之上,祈然的脚被弹了回来。 青蛇男子缠绕上来,他头顶的青蛇吐舌红信,尖锐的獠牙散发着寒芒,同样剧毒无比。 祈然将镜秋护在身后,手中石剑发光,直接和这三尊仙战在了一起——那条藤蔓已经无了,至少在解毒之前,它都会是昏睡状态。 仙术相撞,可怖的风暴席卷四面八方,将附近的仙级以下凶兽碾成肉泥,凶手们仓皇逃窜,没多久就给他们空出了足够大的战斗空间。 帮不上祈然的忙,镜秋转头去杀凶兽。 可在他抹杀第三头的时候,只听到祈然发出一声惨叫,镜秋猛地转过头,一瞬间目眦尽裂。 脑海中无数石碑的奇异纹路在脑海中复苏,他周身气血瞬间猛涨。 不远处的清瞻看到,眼皮跳了一下。 第54章 祈然一时不察,被青蛇咬了一下,剧痛无比,毒素入骨迅速蔓延,祈然用仙力阻止毒液钻入经脉,暂时没有惊慌——他本就擅长解毒,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配制出解药,只是一时没法脱身。 就在他勉强与三尊仙鏖战之际,突然身穿传来剧烈的仙力波动。 紧接着一人杀到他眼前,祈然感知到了仙的气息,蓦然看到了熟悉的人,难以置信地道:“你突破了?” 镜秋重重点了下头,这时候他已经能够撕裂空间,在战场各处穿行。 祈然的压力骤轻。 “你快去疗伤,这里交给我。”镜秋道。 祈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石剑击碎禁空阵纹,一步踏出,身形消失不见。 祈然来到后方,迅速拿出丹炉来,弹指点燃火焰,在天外战场寻到的灵药丢进去,他开始一门心思炼解毒丹,但毒素入体,脸色越来越白。 裴郁手持掌魂幡,闪身来到他身边,几头没了气息的凶兽挡在他身前,听他使唤去抗击其他凶兽。 傀儡术集大成者,能将兽族尸骸催成傀儡。 慕无忧催动湮无,黑色光点散布开来,没入凶兽鼻腔之中,再在凶兽体内凝成利刃,穿透凶兽的心脏、挖出妖丹,凶兽如山岳般倒坍。 裴郁默契地动用傀儡术,那些死去的新鲜妖兽都立了起来,他打开空间,将这些年收集到的尸骸都放了出来,有兽族也有人族,足有数百道,每一道都有不逊色于八星妖兽的实力。 “我们也不是毫无胜算。” 大陆顶尖的傀儡师出手,偌大的战场便是他的主场,所有死去的生灵,都任他差遣,凶兽尸骸傀儡扑向那些活着的凶兽,奋起厮杀。 祈然被他们挡在身后,额上冷汗滴落,无声地道:“多谢。” 裴郁道:“这有什么的,如果不是你,当年……”他又道,“你安心炼丹,先疗伤,其余的,交给我们。” 祈然心头一暖,又放心不下和三尊仙人境对战的镜秋,他加快了炼丹的速度,仙火迅速炼化灵药,飞快凝练成丹。 最终丹香弥漫开来。 祈然收起丹炉,手里多了一枚遍布丹纹的丹药,他直接服用,身上的毒气缓缓消退。 而尸骸傀儡挡住了大量的凶兽,裴郁体内仙力消耗得厉害,服下了上战场之前祈然分发给他的丹药,气息这才逐渐平稳,脸色也好了许多。 “你还好么?”慕无忧战斗之际,会分出心神留意着裴郁的一举一动。 裴郁道:“好得很。” “慕无忧,我可能天生适合战场。” 许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动用傀儡术了,裴郁看着那些凶悍的仙兽,两眼放光:“这些可都是战力啊,若是能拥有一头仙兽尸骸,或者仙人尸,那今后在这片天人战场闯荡,又多了保命手段。” 祈然体内毒素解了个七七八八,接下来只需要用仙力逼出毒素就能彻底复原,他的眸光前所未有的冰冷。 裴郁回过头,看到祈然的脸色,也不由眼皮跳了下,自他认识祈然起,这人就是个懒散性子,能不动就不动,能闲就闲,他很少有认真的时候。 清瞻直到这时候才跃过重重凶兽,来到祈然面前:“听说你中毒了,有没有伤到哪儿?” 祈然道:“师父你去帮镜秋,我担心他,他才突破成仙,对手却是早已成仙的人。” 那两人想要抢夺镜秋手里的天衍剑,虽说天衍剑只有一把,但这不妨碍那两人联手斩杀镜秋,再将抢夺天衍剑之事放在界战之后。 第66章 祈然一步踏出,来到高空之上。 裴郁控制的凶兽尸骸已有上千头,听说他在成仙前就能号令成千上万的尸骸傀儡,而今成了仙,掌控力更是只强不弱。 祈然来到莽苍界参战者大后方,手中石剑古朴无华,却锋利无比。 祈然的身影在凶兽间穿梭,石剑划过妖兽的脖颈,彼岸王虫之毒侵入肺腑,凶兽瞬间失去了生机。 可是一转眼,死去的凶兽再次站了起来,然后以凶猛的气势扑向周围的生灵,声势浩大。 傀儡术的掌控者能掌控千里疆域,这大片的战场,皆在裴郁掌控之中,他的那柄掌魂幡是他亲手所创,成了仙之后,更是被他用各种手段织造成了仙器,而今的掌魂幡掌控尸骸更是势不可挡。 祈然闯入凶兽堆,肆无忌惮地收割生命。 可他没有肆掠太久,便有两尊仙人挡在他身前。 祈然眸光冰冷,石剑破空,两尊仙人一左一右杀了上来。 空间风刃割面,华光刺目,功伐威力强大,波动席卷四面八方,那些修为不及仙境的凶兽直接爆成血雾,祈然身上穿着清瞻给他做的白袍,血污落在身上,自行消散,但还是有鲜血溅到了他脸上。 闻着血腥气,祈然眼里多了些戾气,忍着恶心,身形在虚空中穿梭,来到其中一位仙人身后,一剑破开对方后背,接着便是第二尊。 他像是空间的宠儿,当他爆发全部力量,在虚空穿梭的时候,禁空阵纹根本禁不住他,他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周身任何地方。 犹如天生的刺客杀手,没有一丝杀气,无声无息,转眼第二位仙人便被洞穿了心脏,祈然抬手在他脑后一拍,元神粉碎,身体则像破布般被他丢了出去。 祈然动用清洁术除去身上污垢,那两尊仙人尸骸站了起来,其中一人歪歪道道,祈然正要动身,突然背脊一凉,他迅速融入虚空,那一瞬间,歪歪斜斜的那仙人尸骸耳中钻出了一条宛如蚯蚓般的蠕虫。 那虫子直接朝着祈然后颈而去,却撞上了无形虚空,接着飞了出去。 祈然持剑对上那只蠕动的线虫,竟也是一只仙虫!锋利的剑刃无法割开那仙虫的身体,祈然直接拿出一尊最顶级的丹炉来,将那仙虫收进丹炉之中,以仙火焚炼。 仙虫在火海中爬行,一时半会居然也熔炼不了,祈然直接把丹炉托在手中,然后持着石剑杀向那铺天盖地的凶兽。 地上的两道仙人尸骸爆发威势,也杀进敌军之中。 祈然来到凶兽大军之上,终于找到了镜秋的身影。 镜秋浑身是血,正和清瞻一道与两人一蛇对战,暂时势均力敌。 祈然融入虚空,刹那间那个身上缠着青蛇的男子背脊一僵,猛地回过头,身后什么也没有。 他再次转过头来,一把石剑切着他面门而来,他想要后撤,结果却撞上虚空,石剑割开了他的面门,将他半个脑袋削掉,鲜血如泄洪般顺着半张脸往下淌。 那条青蛇嘶了一声,便要钻入空间。 祈然动用禁制,封住了周围虚空,天衍剑化作一道细长的黑鞭,缠上那条青蛇,接着黑鞭长出尖锐的刺,洞穿了那青蛇的身体。 而那个妖娆的女人,则被清瞻缠住,女人修为在上仙境以上,和清瞻、祈然修为相当。 两人联起手来,那女人不敌,飞速逃窜,整个界战战场都逃遍了,最终迎上了祈然的石剑,脑袋被捅了个对穿。 女人狞笑了下,身体龟裂,可怖白光迸射出来。 “小心!”清瞻来不及喊。 镜秋冲了上去,挡在了祈然和女人之间。 上仙境以上自爆的威力,扫荡半个战场,离得近的凶兽化作齑粉,镜秋的身体飞了出去,祈然搂着他,两人一同后退,砸到了战场之上,后退数百丈才停下。 镜秋软若无骨地压在祈然身上,祈然看着他秀美的脸,心如刀割,他立刻拿出愈伤神药出来,喂给镜秋,也给他注入仙力。 镜秋气息奄奄,好像随时都要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祈然捧着他的脸,眼眶微微湿润,他吻了下镜秋冰凉的唇。 镜秋却没有醒来,只是最后一口气还是被祈然吊住了,祈然咬紧了唇瓣,眼里冒出前所未有的战意,他把镜秋放在天恒界那边最边上的位置。 他则转身向着中央战场走去,两旁的虚空微微扭曲。 离得近的裴郁注意到这里,立刻号令所有尸骸朝着两边跳去,给祈然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来,中央只有敌方的凶兽不明就里地待在原地。 祈然往前走,他身上气势剧烈攀升,随着他的走近,他身前挡道的凶兽化作飞灰,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郁不由睁大了眼睛。 祈然挥手间,怒吼惊天的凶兽接连爆裂成灰烬。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正在厮杀的莽苍界上仙,战有余力的他们都聚拢了过来。 足足四位上仙,身上还缠绕着仙物。 祈然周身空间刀刃肆掠。 那四人四兽莫名背脊发凉,他们彼此相视一眼,同时杀了上来。 “死。”祈然话音刚落。 最前方的那人肩上的仙蛙猛然爆裂开来,可怖的波动直接将那上仙的耳朵给震碎,刺耳的嗡嗡声取代了他所有听觉,他的动作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你是什么境界……” 祈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境界,不只是对面的仙人,就连为天恒界出战,正纠结要不要倒戈的同道们,也眼皮直跳,自己阵营的人越厉害越好,但这是不是厉害过头了。 裴郁不由看直了眼,虽然这样一来他得到的凶兽尸骸就少了,但这一战他已经得到了许多,故而也不可惜。 只是,他知道祈然厉害,但没想到厉害到这种程度。 祈然道:“我修炼了八千年……” 一丝沧桑爬上了这位年轻得宛如十八岁的青年眼底。 那股可怖的危机感爬上对面四人的背脊。 明明联手的是他们,他们却有种即将身陨的错觉。 清瞻呼吸凝滞,眼里的光盛着烈日,金乌仿佛看呆了,原本还想着倒戈的仙人改变了主意,有可怖的傀儡师相佐,战场只要持续,他们这边的帮手就会越多,而且他们还有个不知道具体实力能瞬息斩杀仙人的神人存在,一时间战势逐渐有了新的变化…… …… 最后战局如何,镜秋不知道,等他醒来,他正躺在竹屋里。 屋子里空无一人。 镜秋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每一块骨头上都有碎裂的痕迹,他忍耐着剧痛,缓缓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快躺下!”裴郁声音传来,他端着灵药,瞬息便从屋外来到镜秋床边。 镜秋问:“界战怎么样了?” 裴郁道:“你且先好好休息。” 镜秋安心不了,按理说如果他们输了,他们不可能活着回来,除非是认输,可一旦战败,接下来的百年,他们的修为都不会有寸进,除非参加百年后的下一场界战,而且还得赢。 “我听祈然说,他过来这边只是想让你成仙的,”裴郁安抚他说,“反正你已经成仙了,最后战局如何也不影响什么。” 镜秋没有见到祈然,有几分失落,他看着药,道:“这药是祈然开的么?” 裴郁道:“不是,是我对象煎的,你可能不知道吧,他也会些医术。” 镜秋又道:“祈然呢。” 裴郁欲言又止,表情些许为难。 镜秋倒吸一口凉气:“祈然出什么事了!?” 第55章 祈然既有事也没事,他的修为突破了一个大境界,但经过激烈的厮杀之后,体内仙力耗尽,血气也献祭了不少,短时间内需要养护,如今还昏迷不醒。 镜秋清醒后,立刻开始疗伤,能够动作之后,便下床行走。他艰难地摸索到祈然床边。 祈然躺在玄冰床上,好似熟睡一般,绝美的容颜,白玉的鼻梁,形状姣好的唇,冰肌雪魄,依旧是无可挑剔的模样。 镜秋只是看着他,心脏便隐隐作痛。 “祈然,你醒醒。”镜秋握住他的手,让他的手背贴着自己的脸。 “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祈然一躺便是半个月,镜秋守在他的床头,给祈然的丹药和汤药,他都一一喂给祈然服用,他还学会了渡药力的方法——自己服用丹药,再将精纯的药力注入到祈然体内。 清瞻每日都会来给祈然蕴养经脉和元神,丹药这些都是慕无忧炼制,裴郁则和金乌、金蚀一道去采集灵药,镜秋便在屋内院中抚琴,他每日都会采集新鲜的灵花放到祈然床头,用最新鲜的灵果给他调制灵果汁,苦得不行的药都是他来喝,副作用他来承受,精纯的药力全给了祈然,而灵果汁,则被他一点点喂进祈然口中。 正如清瞻所说,祈然除了生下来被爹娘抛弃,在他有生之年,他一直都是被宠爱着的,他纯真烂漫,温润无害,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 第67章 镜秋握着祈然的手,垂下头,道:“……是我没有帮上你的忙,如果我再强一点……” 如果他再强一点,他是不是可以和祈然并肩作战了,如果他能替祈然分担,祈然是不是不至于献祭仙血,损耗至此。 “傻镜秋。” 一个沙哑的声音无奈地道。 “你醒了。”镜秋紧紧握住他的手。 祈然艰难地睁开眼睛,长睫颤了颤,眼里的流光映照着镜秋憔悴的脸。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镜秋慌乱道,“我去请慕神医和清瞻前辈……” 刚站起来,衣袖便被拉住。 祈然笑盈盈地看着他,像是睡了很久,声音都是喑哑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镜秋微怔,他直直地看着祈然,耳尖红了些。 祈然一脸鼓励。 镜秋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祈然张开口,邀请他进入,眼里漾出笑意。 “我喜欢和你亲吻是因为,”祈然道,“我喜欢你。” “什么时候……”镜秋小心翼翼地道。 “可能是初次见你,我就对你有点好感吧。” 祈然回忆道,不然也不会带他去桃源。 镜秋从他眼中看不出往日的天真烂漫,对方拉着他衣袖的手缓缓松开,那手指细长,微微一动好似能弹进人心里。 镜秋心脏蠢动,喉间干涩,伸手探入他指间,和他十指相扣。 祈然道:“如果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天真,当年看不懂你举动全是假装,靠近你纯粹是想占你便宜,生你的气是想要你妥协,欺负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还会喜欢我么?” 镜秋坐在床边,看着他如远山般的眉眼,道:“荣幸之至。” 祈然笑了一下,闭上眼睛,道:“我就知道你喜欢我的脸。” 镜秋道:“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祈然道:“我喜欢你。” 镜秋道:“我的荣幸。” 祈然又道:“你就只会说这个么?” 可能是因为祈然给他的自信,镜秋看着他的眼睛,头一次在他的注视下变得从容,道:“我爱你。” 胜过我的生命。 祈然满意地弯起唇角,双手规矩地放在胸前,却用随意的语调,道:“答应我,要永生和我在一起。” 镜秋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按捺住内心的炽热,满心的感激,以及无可遏制的悸动,刚要开口,喉间哽塞了下,他弯腰,双手撑在祈然头侧,虔诚地低下头,在祈然眉心烙下一吻。 “往后余生,都只有你。” 天外战场深处如宇宙般幽暗无垠,不知从何处照来的光,让飘浮的大陆永昼,让修行无止境的生灵在广袤的空间之中亘古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