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监她别有用心》 第1章 [gl百合] 《总监她别有用心/ 将火光溺于深海 gl》作者:拾贰栎【完结】 文案: (本书又名:将火光溺于深海) 陆清浅怎么也想不明白,昨晚还在身边暧昧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上司的? 一夜放纵的玫瑰香气还未散尽,转眼就在新公司的办公室里撞见了关疏影的脸。 她是危机公关总监,手段凌厉,声名赫赫。 而她陆清浅,只是个初出茅庐、连五险一金都还没交上的职场菜鸟。 这诡异的“重逢”,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陆清浅战战兢兢,只想捂紧那晚的秘密,在关疏影锐利的目光下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下属。 可关疏影却一次次将她卷入风暴中心。 这行的水比陆清浅想的可深多了。 舆论厮杀、对手构陷、血腥直播、甚至挨了一巴掌…… 可在关疏影看似冷漠的提携下,藏着若有似无的亲近;她严厉的训斥里,裹着不易察觉的引导。 她像在下一盘大棋,而陆清浅,是她棋盘上最关键的懵懂的棋子。 直到五年前尘封的真相再次浮出水面陆清浅才发现,自己家族的阴影,竟与关疏影的深渊紧密相连。 而那个吻她、护她、引她入局的总监,眼底深处燃烧的,究竟是复仇的火焰,还是连她自己都未曾看清的、危险又致命的情愫? 当“别有用心”遇上“情难自禁”, 当职场博弈撞上家族丑闻, 陆清浅被迫在这场由关疏影主导的危险游戏里急速成长。 她必须弄明白: 关疏影步步为营,到底是想利用她摧毁谁? 而她日渐沉沦的心,又该如何面对这个既是上司、又是仇人、更是让她心乱如麻的女人? 她到底是来毁掉她的,还是来救她的? 纯百合、无挂件、无生子、无特殊设定/主角不算双洁,都曾经喜欢过别人/存稿巨多,尽量日更,放心入 内容标签:强强 都市 破镜重圆 业界精英 商战 主角:陆清浅,关疏影 ┃ 配角:程野,陆胜,周云深,夏雅珺 ┃ 其它:危机公关、追妻、总裁 一句话简介:暧昧上司别有用心居然利用我复仇 立意:抵制网络暴力人人有责 第1章 被动初吻 昏暗的酒店房间里,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了进来,灰尘在这缕孱弱的阳光里舞蹈着。 陆清浅睁开眼睛看着飞舞的灰尘发呆。 昨晚发生什么了? 夜晚的霓虹闪耀,商业街的某个夜店里,刚刚拿到博古集团正式offer的陆清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夜店的卡座里,陆清浅和朋友们相谈甚欢,酒杯碰撞着发出清脆又美妙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酒精、香水等等混杂在一起的奇妙气味。 “来来来,我们恭喜小浅,终于进博古了,彻底打赢了了反抗家族封建的第一场战斗!”陆清浅的朋友举起酒杯。 “恭喜!” “恭喜!” “感谢大家的祝福!”陆清浅正好喝的开心,让她恰好刚刚没那么腼腆却又足够开朗,“也祝你们早日找到喜欢的工作!也祝我,早日脱离被迫继承家族事业的厄运!” 夜店的音乐震耳欲聋,年轻的身体在舞池里扭动着曼妙的身姿。 “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夜店的男dj拿着话筒喊道,音响里的音乐也低了下来,全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舞台的中央。 “各位先生、小姐们,今天是我们jaco夜店的亲吻日,参加活动的贵宾们将获得今晚所有消费免单的大奖!” “呜!!!” 人群爆发出一阵躁动,荷尔蒙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被催动着忘情生长。 “今晚,不管是男女老少,不管是什么物种,只要打开手环的开关,计时后的两分钟以内找到和你颜色相同的那个ta在台上激吻1分钟就能获得免单奖励!”dj的声音逐渐高涨,全场的氛围也被带向了高潮,“现在,让我们打开手环的开关!” “小浅,一起来玩吧!说不定今晚上就爱情事业双丰收了呢,”陆清浅的朋友拍着她的肩膀,怂恿着她参加这场“勇敢者的游戏”。 “就是啊,一起玩吧,要是和你配对的不喜欢再把开关关了就是了!” 或许是酒精让她的精神亢奋又或者是26年来第一次来夜店的经历刺激着神经,鬼使神差的陆清浅摁下了手环的开关。 夜店的灯光暗淡下来,激光灯指向天花板,像心跳一样快速闪动着。 “倒数10个数!” “10……9……8……7……6……5……4……3……2……1!” 陆清浅的手环开始闪烁出青柠一样的绿色的光芒,不等她反应过来,身边的朋友都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有缘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有些人已经找到了和自己配对的人,连拉带拽的上了台,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到了一起。 随着第一对开始登台热吻,人群爆发出一阵起哄声。 上台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好像都很放得开,除了陆清浅。 陆清浅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呢,在她已知的26年里,她都扮演着乖乖女的形象。 要不是家里非要强迫她回家继承陆家的家业经营画廊,她才不会和家里闹翻跑去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邻域应聘然后在夜店玩这么大呢。 时间混合着音乐在陆清浅的身边流逝,这种难以掌控的不确定感和未知感带来的刺激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害怕。 她后悔了,她不应该参加这种游戏的,万一真的对方很丑或者对方嫌弃自己呢? 就在这时,一道极具穿透力的视线让她后背一紧。 她下意识地顺着感觉望去,穿过晃动的人影和迷离的光线,撞进了一双陌生的眼眸里。 她能感觉得到,在某个角落里有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她,陆清浅心头莫名一紧,一种被精准锁定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要关掉!陆清浅恍惚了一秒,她抬起手腕在闪烁的灯光里摸索着手环的开关在哪里。 青柠的绿色映在陆清浅的脸上反而格外引人注目,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只纤细的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舞台走去。 陆清浅大脑一片空白。 这人是谁啊?抓错人了吧! 她想挣脱,可无果,那人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人群拥挤也难以让陆清浅的另外一只手凑上前去扒开那只拉着她的手。 但看手指的样子,肯定是女人的手,纤细、柔软。 “呜,欢迎我们的第10对!是一对女女cp!” 灯光打到了陆清浅和那个拽她上台的女人身上。 “不,不是,姐!”陆清浅刚要推脱说自己不参加了,却又和站在对面的女人眼神相对,那眼睛里好像有一双钩子,分明那双手已经松开,可陆清浅却没有一点想要逃跑的欲望了。 女人吻了上来。 陆清浅瞪大了眼睛,面前的女人一头大波浪卷发披散在身后,黑色衬衣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新鲜玫瑰味道的香水,在此刻就像是绽放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娇艳又新奇。 不像前面那几对一样,她没有做出任何侵略性的举动,那双搂住陆清浅的手也是虚着和她有些距离,但也足够能将木讷的她捆绑在这里,不能移动分毫。 耳边的声音都安静了,陆清浅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感受不到了,除了嘴唇传来的温柔的触感。 “时间到!”dj结束了这一分钟的挑战,话音落下的瞬间,女人也迅速放开陆清浅,嘴唇抽离开来,“恭喜二位,获得了今晚的免单资格!” 女人笑着向dj点头致意后又撇过头来看了看呆愣在原地的陆清浅,像是逗弄小狗一样,牵起她的手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拉着她走下了台。 直到灯光全部从自己身上消失后,陆清浅才捡回来魂魄。 她的眼睛瞪圆了看着面前带着笑意的女人,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都做了什么?! 初吻,初吻就这么随便的给了一个陌生人! 这也太荒谬了! “我叫关疏影,有兴趣一起喝一杯吗?” "没!我没兴趣!"陆清浅连连拒绝,这夜店里都玩的这么开吗?上来就亲嘴,现在还要喝一杯,不会是还有别的企图吧! “她有兴趣!”陆清浅消失许久的朋友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她太有兴趣了!” “小浅就是害羞,刚才你们亲的那么带劲,她肯定有兴趣。” “我没有!” “哎呀,别不承认了,你都闭眼睛了,拿手都抱着人家了,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那么矜持!” 有吗? 越说陆清浅心里越没底了,身边的朋友把她越推越高,对面那个叫关疏影的漂亮女人也正看着自己等待一个答案。 第2章 “就……一杯?” “就一杯。” 在夜店稍微安静一点的吧台旁边,陆清浅和关疏影肩并肩坐着,两个人面前的龙舌兰的short杯已经空了好多,显然这个“一”在这里并不是一个确切的数字。 “两位美女,我们能一起喝酒吗?”两个不知边界感的男人各从两边凑到了陆清浅两人的身旁,这当然是夜店里常有的搭讪。 “啊?我们一起吗?”陆清浅她哪知道这是要搭讪啊,可以拒绝吗? “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关疏影看出了陆清浅的窘迫,直接开口拒绝了男人,穿着高跟鞋的脚轻轻一蹬地,转动高脚凳让自己的视线聚焦在陆清浅的身上。 来搭讪的男人似乎并不相信关疏影这套说辞,他向酒保做了个手势,“二位美女喝的是龙舌兰short是吧,这样吧,只要两位美女能表演一个锁骨撒盐,我们就不打扰了。” “凭……凭什么!”陆清浅的酒劲也上来了,她皱起眉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酒保已经把一打酒还有青柠、盐都准备好了放在了吧台上。 搭讪的男人见两人迟迟没有动作,心里更是笃定了两人的那套说辞不过是糊弄他们的鬼话,酒意上头自然是不肯放过她们的。 陆清浅不想让关疏影为难,当然也不想自己为难,她抓起包就要离开这出荒唐的闹剧,可谁知剧情重演,关疏影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摁在了位子上。 关疏影眼眸微垂,右手修长的手指拿起吧台上的青柠片,眼神扫过两个令人厌恶的看热闹的男人的眼睛,“这杯酒喝完,你们就滚得远远的,否则我会让人把你们请出去。” 关疏影语气生硬、冰冷不容拒绝,她不想在夜店找麻烦,尤其是面对这两个已经醉了的流氓,更何况她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眼下这个节点和无关的陌生人产生冲突和争执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她的左手抚上陆清浅的脸颊,轻轻一用力便捏开了陆清浅的嘴巴,顺势把青柠片的一角塞到了她的嘴里,“含住。” 陆清浅的呼吸骤然停滞。关疏影指尖沾着的盐粒簌簌落在她凹陷的锁骨窝,微凉的触感激得她打了个颤。 夜店浑浊的空调风扫过后颈,可那股涌动的热流却越来越汹涌。 “别动。”关疏影命令道,她的吐息裹着龙舌兰的香气,手指顺着陆清浅的颈侧滑到肩头。 关疏影突然俯身。 湿润的舌尖卷起盐粒,在锁骨凹陷处蜻蜓点水般掠过。陆清浅咬住青柠片倒抽冷气,酸涩的汁水在齿间迸溅。 仿佛在皮肤上燃烧,沿着脊椎烧出一片燎原的火。 关疏影仰起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又凑到陆清浅的面前咬下了她嘴里的那片青柠。 青柠的酸涩和漂亮女人呼出的龙舌兰的酒香在自己的感官中被不断放大。 关疏影的睫毛几乎扫过她的颧骨。 男人的起哄声在背景里扭曲成蜂鸣,锁骨处的盐粒正在融化,化作无数小蛇在顺着肌肤游走。 唇悬停在她嘴角两公分处,呼出的热气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外界的声音仿佛隔着水幕传来,陆清浅感觉关疏影的膝盖尖顶在了自己双腿与吧凳的间隙上。 "够了吗?滚吧。"关疏影转头时,卷发扫过陆清浅涨红的脸,她将空杯倒扣在吧台。 男人们讪笑着退开时,陆清浅才发现自己后背的布料已经汗湿。 冷气吹过后背,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关疏影的手掌仍贴在她腰侧,隔着衬衫传递着不同于自身的温度。 "你心跳好快。"关疏影突然说。 陆清浅这才惊觉对方拇指正按在自己手腕的脉搏上,方才被亲吻过的悸动此刻成了暴露弱点的证据。 手机在此时疯狂震动。 陆清浅解锁时差点摔了手机,闺蜜发来的消息气泡里挤满坏笑的表情包。 "你的朋友们,"关疏影贴近她发烫的耳垂,"好像都走了。" 卡座那边空空如也。陆清浅这才发现手包里有十三条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是闺蜜发的熊猫头表情包,配字"春宵一刻值千金,忘了你暗恋了两年的美女初恋投入姐姐的怀抱吧!" 她猛地起身,鞋子却不小心勾住吧凳的金属腿。 关疏影扶住她后腰的力道恰到好处。陆清浅撞进她怀里时,玫瑰香再次把她包裹起来。 第2章 昨夜玫瑰 夏日夜晚的凉风让人更加惬意舒适。 “师傅,麻烦您帮我开一下后车窗的电子锁。”关疏影对着代驾师傅说道。 车窗落下一条缝隙,让车流外的凉风刚好可以驱散车里的热气又不足以把人吹得很凌乱。 夜色刚好,酒意正足。 陆清浅被关疏影用安全带绑在了后驾上,她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可又因为被安全带固定着只能像苍蝇宝宝一样扭动着身体发泄着酒精带来的不适感。 视线朦胧的时候看到的一切都是柔和美好的。 陆清浅半眯着眼睛看着一样坐在后排的关疏影。 夜风抚过她的长发,发丝在额间飘动,从陆清浅的角度看来,现在的关疏影有着一股“姐感”。 像是在夏天的空调房里盖上一床真丝被,轻盈但是又刚刚好的温暖。 她好像天生就对这样的“姐姐”没有抵抗力,她幻想过很多小说里的艳遇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当一切真的出现时,又有一种不真实感。 “姐姐,你真漂亮……”分不清是不是醉话,陆清浅说着抬起左手用手指勾住了关疏影的长发,“你要带我回家吗?” 关疏影撇过头看着眼神迷离的陆清浅,抿了抿嘴唇有些犹豫,伸出右手将陆清浅拉向自己,让她顺势可以靠到自己的肩膀上,没有说话。 车程或许很长,也或许很短。 长到关疏影的胳膊都有酸麻的感觉,却又短到来不及让陆清浅睡醒。 “小姐,到了。”代驾师傅按照关疏影的要求把车停到了酒店的停车位上。 迷离中陆清浅看到了那是酒店的招牌,她嘟囔着,“漂亮姐姐,你家住酒店吗?离我公司远吗?我明天还要去上班呢,第一天可不能迟到!” “谢谢师傅。”关疏影付过钱后,先下了车,随后又从另外一边搀扶着陆清浅进了酒店。 后来陆清浅的记忆就是破碎的了,她只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那个自己在学生时期默默喜欢的女生,但又好像是拽着关疏影不让她离开。 她眯着眼,关疏影垂落的发梢扫过她嘴唇。昏暗光线下,那轮廓像极了她酸涩的青春期,频繁出现在她速写本上的那个爱而不得的身影。 身体先于理智,她猛地勾住对方脖子吻上去,呜咽着含混道:“别走…学姐…” 她勾住关疏影的脖子忘情的亲吻,任由欲望生根随后恣意生长然后抽出藤蔓,死死缠住她和她的漂亮姐姐。 是的,所有记忆都只停留在这里。 现在房间里却只有陆清浅一个人。 她们发生了什么吗? 陆清浅想不起来了,或许没有吧,网上说人喝醉了的话肯定是不会做什么的。 没发生吗? 但那种感觉确实很奇妙,是26年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可如果真的做了的话,自己也太随便了。 强大的羞耻感从心底升腾起来,滚烫的灼烧着每一寸皮肤。 陆清浅猛地蜷缩起身体,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被单,被空调凉风吹的冰冷的触感却压不住面颊上汹涌的热潮。 她紧紧闭上眼,黑暗中指尖残留的柔软触感、唇上微肿的麻意、甚至身体深处某种陌生而隐秘的湿润,这些暧昧的画面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面红耳赤。 老天爷像是给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的前25年扮演着“别人家的孩子”,第26年就和父母玩上了叛逆,然后去夜店买醉,和陌生人接吻丢掉自己的初吻和初*夜。 “嗡嗡…” 骤然炸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惊的陆清浅在抖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从纯白褶皱的床单中翻找手机。 “您好,陆女士,您是对我们公司有什么看法吗?”电话接通的另外一头陆清浅明显感觉到了那人在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如果您不来公司任职的话可以提前和我们说一声的!” 最后那几个字分明就是硬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对陆清浅极深的恨意。 “实在是不好意思!”陆清浅跪在床上,一手拿着手机另外一只手翻找着自己的衣服,“我马上就到。” “您最好1个小时以内出现在公司,要是您没赶上总监的每周例会您就不需要再来我们公司了!”不给陆清浅别的解释机会电话接着被挂断了。 太倒霉了,真的是太倒霉了。 老天爷的玩笑可以再加一条了,上班第一天就迟到。 第3章 都怪那个关疏影! 怎么会有人那么奇怪,上来就亲别人,还把人往酒店里带! 太荒谬了! 陆清浅心里一边骂着关疏影一边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换上还带着酒味的衣服简单洗漱梳理过就出门打了出租车飞奔到博古集团在云州的总部 这是云州市为社会各界提供综合方案的咨询公司,从产业包装到危机公关所有和社会、和人打交道的事情这家公司都是全国的佼佼者。 陆清浅要入职的正式这家公司的危机公关部,她自己打死也没想到这么多年在陆家这个高压环境下养成的察言观色的习惯竟成了捕捉舆论风向的指南针。 这也是为什么博古愿意聘用一个学了三年艺术然后又转到传播学的复读生的原因。 写字楼的电梯上上下下穿梭不停,光等到一趟电梯就花掉了陆清浅3分钟的时间。 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手机上的时间。 9点28分! 离最后通牒还有两分钟! 电梯门在危机公关部楼层“叮”一声打开,陆清浅只恨自己一米六八的个子配的两条腿还是短了,跑的还是不够快。 就在她双脚刚踏上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还没来得及辨认方向,旁边另一部电梯也几乎同时到达。 金属门无声滑开,一股无形的、带着强大压迫感的气场瞬间弥漫开来。 陆清浅眼角余光瞥见几个穿着笔挺职业装的身影簇拥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人步履沉稳,气势迫人,一看就是某个大人物。 完蛋!是总监吗?! 一定是!这个时间点,这个阵仗! 巨大的尴尬和恐惧瞬间擒住了陆清浅。 她脑子一片空白,羞耻从脚底升腾到头顶,这会她唯一的念头就是:绝对不可以被发现! 最起码不能以这副狼狈样子、这个迟到新人的身份出现在总监眼皮底下! 情急之下,陆清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闪,正好看到保洁阿姨的工具车停在走廊的角落,车上放着一个闲置的、崭新的蓝色大塑料桶和一把湿漉漉的拖把。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抄起那个空塑料桶,笨拙地往身前一挡,试图遮住还带着宿醉痕迹的脸和那身皱巴巴、飘着淡淡酒气的衣服。 塑料桶因为被这个笨手笨脚的丫头摆弄发出轻轻的声响,陆清浅弯着腰把头深深埋下去,装作在整理桶的样子,眼睛却死死盯着光可鉴人的地面,祈祷着这尊“大佛”快点走过去。 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完全不敢抬头看。 她能感觉到那行人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如同踏在她的神经上。 只要再有一会,就可以过关了,就可以死里逃生了! 就在她以为快要蒙混过关时,意外发生了。 她太过紧张,弯腰时没注意脚下,本就不习惯穿高跟鞋的她一脚又猛地绊在了拖把湿漉漉的布条上!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从她嘴里溢出。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陆清浅像个笨拙的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跌了下去,左手还死死抓着那个滑稽的大塑料桶,右手在空中徒劳地挥舞了几下,整个人就要往地上倒下。 “哐当——!” 先是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的闷响,紧接着是那个大塑料桶脱手飞出,“咣当当”地滚出去老远,在空旷安静的办公区走廊里制造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噪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 算了,要不然辞职吧,不,不行还是跳楼吧,十六楼跳下去就会有更劲爆的新闻了。 陆清浅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半跪趴在地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精心梳理过的头发也散乱下来遮住了部分视线。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尤其是来自正前方那道居高临下、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 冰冷,锐利,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拙劣的伪装。 完了,全完了,这辈子完了,连工作都要没了。 她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果然,那沉稳的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一个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绝对称不上温和的冰冷的女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清晰地穿透了她嗡嗡作响的耳膜:“新来的?” 可在陆清浅听到这声音时,一个比吃桃子发现一半虫子尸体还在蠕动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声音的主人,不就是昨晚强吻自己的怪女人吗! 陆清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她没有抬头确认,可这熟悉的玫瑰香水的味道和种种熟悉的感觉都印证了她的猜测,一定是她。 老天爷的玩笑越开越大了,陆清浅早就该知道的,从昨天晚上开始一切都已经超脱了自己的掌控。 如果她没喝多就好了,如果她没打开手环的开关就好了,如果她没去夜店就好了,如果她没转专业就好了…… 太荒谬了! 还是跳楼吧…… 第3章 零度空间 那个声音冰冷严苛,没有太多的感情。 电梯厅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显得女人的身材更是修长,黑影压在陆清浅的身上,让她抬不起头来。 “真是对不起,关总监!”从办公区里跌跌撞撞跑出来身穿藏蓝色西服套装的男人,光听声音陆清浅就知道这个就是今天早上给自己打电话的hr。 “找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关疏影并不想去理会面前这个冒失鬼,在她眼里实习生犯蠢倒是常有的事情,但能蠢成这样的也是少见。 脚步声越来越远,陆清浅双颊通红,像古时候的奴才一样匍匐在地上送走那串脚步声。 她也不想的,只是那股威压和内心强大的羞愧感让她的双腿甚至无力撑起她的身体,比起来丢人至少现在没有人能看清她的长相。 男人快步走到陆清浅身边,蹲下身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半搀扶半强迫地就让陆清浅站了起来,“你还真是有魄力,上班第一天就给总监下跪。” 陆清浅站起来后,膝盖磕在地板上的钝痛才后知后觉地炸开,混合着铺天盖地的羞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眼泪倔强地在眼眶里打转,她低垂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来!” hr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他松开手,像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快步朝办公区深处走去,完全没理会陆清浅踉跄的步伐。 “真不知道周总怎么就相中你了……”hr快步走在最前面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嘟囔着。 陆清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跟上。 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此刻的狼狈:头发散乱,脸颊通红,那身带着隔夜酒气、此刻又蹭上灰尘和水渍的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穿过开放办公区,一道道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细针般扎在她背上。 窃窃私语的声音萦绕在陆清浅的身边,内容听不真切,但那份嘲弄和审视却清晰无比。 hr把她带到一个靠角落的临时工位,冷冷丢下一句:“你的位置。入职手续还没办完,下午去我办公室。内部系统的账号密码待会儿发你微信。十点半总监要开新人见面会,你已经迟到过一次了,这次别迟到。”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麻烦差事,头也不回地走了。 工位狭小而简陋,只有一台显示器、一个键盘鼠标,连个像样的笔筒都没有,但好就好在这里足够隐蔽,足以遮住所有人的视线。 陆清浅颓然坐下,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她。 “新来的?”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脑中炸响,与昨夜酒吧里带着笑意的“关疏影”截然相反,这样的反差感更让陆清浅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是不是她还没认出自己来? “啪嗒。” 一份薄薄的文件夹被丢在她桌上,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陆清浅猛地抬头,看到一个妆容精致、表情淡漠的女人站在旁边。女人穿着白色衬衣搭配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胸前挂着工牌:林薇 - 高级客户经理。 “新来的?陆清浅是吧?”林薇的语气没什么温度,公事公办,“这是部门架构和近期重点项目简报。新人见面会前看完,总监不喜欢一问三不知的废物。” 她顿了顿,目光在陆清浅狼狈的衣着上扫过,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另外,建议你去洗手间整理一下仪容,第一天来上班就这样见领导确实不合体。” 陆清浅的脸“唰”一下又红了,她声音压得很低向林薇道谢,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林薇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踩着高跟鞋走了。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情,翻开了文件夹。 密密麻麻的组织结构图和项目名称让她头晕眼花,那些专业术语更是如同天书。 第4章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办公室尽头那间独立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内,百叶窗半开着。关疏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挺拔的侧影。 她似乎正在看文件,侧脸的线条冷硬如雕塑,完全不复昨夜那种带着慵懒和侵略性的风情。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 陆清浅勉强看完了资料,脑子里却依旧一团乱麻,她起身用最快的速度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向洗手间。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看着镜中那个双眼红肿、头发凌乱、衣服皱巴巴的自己,简直欲哭无泪。她拿出包里的小化妆包,手忙脚乱地试图补救。 然而,再多的粉底也盖不住眼底的疲惫和沮丧,再精心的梳理也无法抚平套装上的褶皱和沾染的污迹。 十点二十五分,陆清浅怀着上刑场般的心情,跟随着其他几个同样刚来到公司不久的新人,走向会议室。 听他们说总监之前为了一个案子出了一个星期的差,刚回来第一件事情就要给这周陆陆续续来报道的新人们来个下马威。 只是大家都很意外的是,总监的马威没下来,传说中的陆清浅就给总监来了个下马威。 会议室的门敞开着,空无一人。 几人坐定后,没多长时间,关疏影和几个公关部的中流砥柱便走进了会议室。 关疏影坐在主位上,低头看着平板电脑。 她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内容,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部门的中流砥柱坐两侧,气氛肃穆,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陆清浅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又过了几分钟关疏影终于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那目光冰冷、审视,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当那目光掠过陆清浅时,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与早上那个跪在塑料桶旁的狼狈身影毫无关联。 陆清浅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欢迎加入博古。” 关疏影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我是公关部的总监关疏影。” 她的开场白没有任何客套,直接切入主题,介绍部门的核心业务、高压的工作节奏、以及不容有失的职业准则。 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铁锤,敲打着新人们脆弱的神经。 “做危机公关,一次愚蠢的错误足以葬送你的职业生涯。”关疏影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陆清浅的方向,虽然没有聚焦在她身上,但陆清浅感觉自己的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 “公关的核心是预判、掌控和解决。失控,是致命的错误。” 会议推进到新人的自我介绍时间。 轮到陆清浅时,她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大家好,我叫陆清浅,毕业于云州大学传播学专业…我…我很荣幸能加入博古,我会努力学习的…” 干巴巴的几句话,毫无亮点。 关疏影没有任何评价,只是在她说完后,目光在平板电脑上点了点,淡淡地开口:“陆清浅。传播学背景,之前学艺术?周总亲自签批的特招。”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普通事实,却让在场几个主管的眼神微妙地闪烁了一下。 陆清浅也愣住了。周总?博古的老总?亲自签批她?为什么? 自己的经历确实特别,当时面试的时候确实也有面试的主管说她有着不常见的直觉,正是公司需要的人才,可这就是被老大钦点的原因吗? 会议结束,关疏影率先起身离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如同敲在陆清浅的心上,每一步都让她胆战心惊。 经过陆清浅身边时,那股独特的玫瑰香再次清晰起来,关疏影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她一丝一毫。 陆清浅僵在原地,直到那冰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 那些暧昧早就荡然无存,要去问问清楚吗? 算了,还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吧。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角落工位,看着那台冰冷的电脑屏幕,感觉前途一片灰暗。 她需要一杯咖啡,一杯能让她清醒、让她有勇气面对接下来一切的咖啡。 茶水间里,陆清浅手忙脚乱地操作着那台复杂的咖啡机,浓郁的咖啡香气稍稍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她端着滚烫的咖啡,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刚走到办公区入口,就听到来自于关疏影办公室里的传来质问声,百叶窗被拉得很低,但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 声音不高,但语气却足以让人紧张到血液凝固。 “这就是你们做的预案?关键应对时间节点在哪里?二级风险评估的依据是什么?这个方案给到客户,客户会蒙受什么样的损失?” 关疏影的声音透过并不完全隔音的玻璃传出来,虽不刺耳但也冰冷刺骨,带着摧毁性的力量。 即使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想象出那锐利如刀的眼神。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垂着头站在她办公桌前,大气也不敢喘。 “现在是十点五十分,下午三点前我要看到新的方案,” 关疏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一份能让我闭嘴的方案,否则,你可以不用跟这个案子了。” 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拉开,那个被训斥的男人面如土色地冲了出来,差点撞上端着咖啡的陆清浅。 此地不宜久留,陆清浅半佝偻着身子想要赶紧跨过关总监面前的雷区。 她屏住呼吸一步迈了出去。 “陆清浅!”那间单独被隔出来的办公室里传来了来自“地狱”的召唤。 第4章 锋芒初显 陆清浅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才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脸上笑容僵硬,手脚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走进了关疏影的办公室。 “总监,您叫我?” “把门关上。”关疏影没有抬头,她依然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仿佛刚才咄咄逼人的那个也不是她。 陆清浅乖乖的关上玻璃门,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咖啡走到关疏影的办公桌前。 目光慢慢上移,从下自上的扫试过陆清浅。 她依然穿着昨晚那件衣服,看来是一觉睡到早上还没来得及回去换衣服,虽然略有疲态但还是透露出一股子青春向上的感觉,能看得出来这是出自世家特有的气质。 关疏影随手合上了面前的文件,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神瞥了一下桌子前的座椅,“坐吧,不用这么拘谨,我吃不了你。” 显然关疏影希望通过这样的玩笑缓解一下陆清浅的紧张,可这句话在陆清浅耳朵里面听起来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她像是被点了死穴,一动不动,总监让坐下,可那个说法又略显诡异。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你那么喜欢站着?”关疏影眉头皱起,上仰着视线看着陆清浅,“我不喜欢抬头看人,要不然我陪你一起站着?” “不,不用,关总监!”陆清浅不知道关疏影把自己单独叫进来有什么用意,是为了今天早上的事情还是为了昨天的事情…… 或许,她压根就不记得了,毕竟,她看上去就像是那种混迹于各种夜店的情场老手。 不过,幸好不记得…… 看着陆清浅坐下来后,关疏影从一侧的文件夹里拿出来一个蓝色的夹子放到陆清浅面前,“周总说你的直觉很厉害,能提早感觉到事情的走向,是吗?” 陆清浅抿了抿嘴,坦白道,“家里从小就教育我要察言观色,所以我渐渐的就好像能冥冥之中感觉到什么。” “你看看这个案子,”关疏影示意陆清浅打开面前的文件夹,“这是最近刚分过来的一个案子,这个案子不难,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陆清浅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面前蓝色的夹子,眼睛迅速扫过文件夹里的资料。 云州市当地知名的连锁餐饮店“聚盛快餐”,近期因为顾客频繁爆料在餐品里吃出异物引来了不少网络饕餮,甚至还有自媒体博主称存在安全隐患,舆论迅速发酵,网络上负面评价铺天盖地。 她微微皱眉,大脑飞速运转,片刻后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谨慎与思索,说道:“关总监,我觉得目前首要任务是尽快安抚公众情绪。” “从资料上看,顾客爆料出现异物的店面只有中心路店那一家,可企业之前却一直试图掩盖问题,这反而让公众感觉更加可疑,再加上有其他人的恶意造谣、蹭流量让影响越来越差。” “我们可以先发布一份诚恳的道歉声明,承认产品确实存在问题,并且承诺会全力调查,给消费者一个满意的答复。” 关疏影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陆清浅受到鼓励,继续说道:“我看那边市场部的经理之前就有意向要引进中央厨房,如果这样的话这些问题出现的可能性就更低了,基于此的话,这也是给企业做影响力最好的时机。” 第5章 “餐饮店里吃出异物这个问题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公众更希望看到的是商家的态度,只要我们态度到位了公众的怒火就可以平息一些。” “另外,在社交媒体上,我们可以组织正面的话题讨论,引导公众关注企业以往在产品质量和社会责任方面的积极表现,转移部分注意力。” 关疏影听着陆清浅的分析,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至少这个老周找来的是个有用的人,即便她本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计划这一part中,但是好在也没有太超出掌控,或许她能一用。 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说道:“你的想法很有条理,也抓住了关键点。不过,这个案子中那群来势汹汹的造谣者可不是一般的蹭流量的,是有竞争对手在恶意构陷,这个你有什么想法吗?” 陆清浅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个不难,我们可以收集竞争对手恶意抹黑的证据,然后通过合法途径进行反击,在媒体上发律师函,资料里看得出来还是有人在替客户说话的,所以澄清后肯定会有网友自发地带起这股流量。” 关疏影的嘴角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没想到这个陆清浅看上去迷迷瞪瞪一个人,谈起工作来居然思路这样清晰,甚至连转守为攻的思路都有了。 这案子比陆清浅来的早的新人早就看过了,今天上午自我介绍的那些除了陆清浅以外的其他人也都往她的邮箱里发过方案了,所有人都想给总监留下一个好印象,换一个提早转正的机会。 可陆清浅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在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前提下却能比任何一个她目前为止看过的方案更让她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不错,考虑得很全面,你把这个案子拿回去,下班前我的邮箱里要出现你关于这个案子的方案,我需要一个新人来和我一起做这个案子,做得好的话,可以提前转正。” 一天的工作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整个下午陆清浅都被方案整的团团转。 她从来没写过方案,她连方案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只能在内部网络里借鉴以前的方案再一点一点修补自己的。 如关疏影所言,案子并不难,思路也很容易找到,只是方案里要求必须列举所有的可能性,已经应对方法和对事件的评级,这对经验丰富的老人来说不难,可对新人来说,难于上青天。 玻璃墙后,关疏影静静的注视着办公室里来的新人们,她的目光扫过最后停留在了陆清浅所在的角落。 说实话,她今天早上看到陆清浅的时候也是非常意外的,她不明白周总把一个陆家的小丫头片子安排在自己身边到底有什么用意。 一个星期前她离开公司去鹭湖市出差的时候给hr交代的是他们需要一个能力强的新人,只是没想到这消息居然跑到了博古的大老板周云深那里去了。 关疏影浅浅饮了一口杯子里的温水,从管理者而言陆清浅这样的员工并不算合格,第一天就迟到形象还不佳,不管是在哪个公司都让人难以接受,可又一想到陆清浅有今天这幅糗样和自己又脱不了干系就觉得她有一些可怜。 但作为一个有着丰富职业经验的公关总监来说,陆清浅是个好苗子,思路清晰、心思缜密再加上那个她还没见识到的那份“特异功能”,好好培养一定会是一个很不错的得力助手。 可陆清浅背后的陆家却让她又有些迟疑,如果不是五年前那个和陆家画廊扯上关系的案子恐怕她关疏影也不至于白白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只是,陆清浅出现的时机不对。 她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在暗中开始调查五年前让她陷入职业滑铁卢的案子的时候。 人事送来的背调里面关于陆清浅的身世并没有被刻意隐去,也就是说明陆清浅能进公司应该是和家里没有关系的,可周云深在这掺了一脚又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昨晚喝的烂醉的陆清浅,关疏影看到的只有一个拼命摆脱控制的可怜样子。 吻她是在自己的计划以内,可照顾她,却是不应该出现的恻隐之心。 傍晚,七点。 方案终于出现在了关疏影的邮箱里。 诺大的办公室除了陆清浅的工位以外别的同事早早地离开了,也多亏了她的工位足够隐蔽才没有引起其他新人的竞争欲望。 除了关疏影没人注意到陆清浅还在。 邮件发出后,陆清浅才感觉到了一丝放松,果然人在忙起来的时候是没有时间琢磨其他事情的,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庆幸自己没有心思纠结昨晚的事情。 该死,好像又开始想了。 关疏影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邮件回执显示对方已读,是不是应该等一会,万一关总监有事情要吩咐呢。 一分钟过去了,办公室里除了空调嗡嗡的声响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了…… 五分钟过去了,陆清浅工位上的灯光显得更加弱小了…… 十分钟过去了,关疏影办公室的灯居然灭了! 脚步声从总监办公室的位置传来,随之而来的是电子锁锁上的声音。 “你的方案我看过了,有一些细节还需要补充,”关疏影料定陆清浅还没走,便直直的向她的工位走来,“一起走吧,你刚来这里还没有录指纹,总不能留你在这里看大门。” “好……好的,关总监……”水灵灵的玫瑰香味再次将陆清浅包围起来,夜幕降临,同样的味道又变成了暧昧的感觉。 “你怎么回去?家在哪里?” “我扫个小蓝车就行了,不远的,我租的房子就在这附近,”陆清浅麻利的背上自己的包,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跟在关疏影的身后走出了办公室,“对了,关总监,昨天酒店的房费,我……我给你转一下吧……” 第5章 声名狼藉 关疏影没有搭话,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两人之间的空气因为陆清浅这一句话又有些尴尬,电梯里也只能听到电机运行的声音。 见关疏影没有回话,陆清浅也很识趣的没有再追问,自己肯定是又说错话了。 电梯里暖黄色的灯光让工作一天的疲惫感被进一步放大,前一天的宿醉再加上今天出的洋相和高强度的工作让陆清浅疲惫不堪。 电梯停到一层,关疏影摁住电梯门常开的按键,“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公司上班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如果你那么喜欢打扫卫生的话,最起码要再提前半个小时。” 陆清浅当然听出来这是关疏影在讽刺她,可眼下自己这状态也无力招架,只能尴尬的笑笑离开了电梯,然后目送着关总监自己下到负一层的停车场。 来到大街上,夜色已经渐渐深了,即便是夏天这个时间天空也几乎看不到光亮了,天地笼罩在了一股犹豫的蓝调中。 以前画画的时候,陆清浅最喜欢这种蓝调了,让人感觉到安静、安全。 陆家是艺术世家,与经常能看到的那种家族产业不一样,陆家的产业就是一家百年画廊。 从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和自己讲过,陆家的画廊从清末的时候就有了,大清灭亡了、民国覆灭了,这画廊都没关过门。 爷爷是有名的艺术品收藏家,大伯是有名的画家,小姑在国外做着设计,自己的父亲经营着画廊。 这一家子都是靠着画吃饭的。 只是,本来就古板守旧的爷爷更偏爱大伯,即便父亲给家里挣来了更多的家产甚至设立了基金,在爷爷眼里看来都不如大伯的画有价值,这也是为什么父亲和母亲一定要逼迫自己学画画的原因。 父亲把渴望从爷爷那里得到的爱转寄在了陆清浅身上。 爷爷常说,清浅是陆家最有潜力的,好好培养以后一定比她大伯还厉害。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无形的枷锁套在了陆清浅的脖子上,从那以后父亲像着了魔一样,每天都逼着小清浅学画画。 可小清浅毕竟也是人,是人就总有被压垮的时候。 那是陆清浅参加艺术联考的现场,一连几个周期的集训早就透支了她的精力,可父母亲又偏偏给予了她太多的厚望。 “小浅,你一定要好好考,所有的题你都画过,爷爷也说过你一定没有问题的,绝对能考上都城美院!” “小浅,你必须考上都城美院,考不上画廊就是你壮壮哥哥的了!” “小浅,不能让爸爸妈妈失望啊!” “小浅,爸爸妈妈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小浅,你要是考不上都城美院,就不要再回家了!” 最后,陆清浅晕倒在了考场上…… 第二年复读,陆清浅和都城美院失之交臂,考上了云州大学,虽然差了一点但勉强爷爷还是满意的。 可父母却似乎怎么也不满意了,从入学的第一天他们就给陆清浅定下了考上都城美院研究生的目标。 本来以为还有四年,陆清浅能松一口气,可没想到的是父母的掌控欲愈发严重,每一年都像是在经历高三那一年。 第6章 终于,在大一的结尾,在她暗恋的女生被母亲发现的那个暑假,她自作主张转到了传播学专业。 夜幕降临,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暑热褪去。 陆清浅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这两天的遭遇让她头大,所有的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就像是一切都是被演算好的一样。 可这毕竟只是她的感觉,或许是从小就提心吊胆惯了吧。 摊在桌子上的速写本被随意翻开,手机传来了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陆清浅无力的拿起手机解锁,点开那个小红点。 是大伯的儿子,陆书达,父亲嘴里的壮壮哥哥发来的。 “小浅,周末回家吗?爷爷想你了。” 屏幕被陆清浅熄灭,手机又扔到了一边,她不想去回这条消息,从和父母决裂之后,几乎所有人在那个时候都指责过她。 陆家对于陆书达而言那是舞台,他的天赋好、又是青年画家,自然得到了全部的爱,而她呢,即便成绩再好也始终成为不了父母心里的样子。 家族的矛盾从此埋下了种子。 陆清浅太累了,前一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捋清楚,第一天上班就出了那么多丑,现在又有了陆书达的召唤,这一切都让陆清浅感觉到头大。 她无力的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晚上十点多,还没吃晚饭的陆清浅被饥饿感叫了起来。 随手点了个外卖后,还是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等待外卖的这段时间她坐到了桌前,看着面前的速写本发呆。 往前翻了几页,大部分都是在大学时候的采风,再往前翻就是缺失的那几张肖像画了。 没错,那几张就是被父母撕毁的她喜欢的那个女孩。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陆清浅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了昨晚和关疏影暧昧拉扯的时候了。 事已至此,她所追究的到底有没有发生关系好像也不重要了,反正她本来就是喜欢女孩,这样的事情也是早晚要发生的。 26岁了,也可以自己说了算了。 陆清浅没有了早上的那些无措、懊悔,但她竟然还有些回味昨晚的缠绵。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和她喜欢的蓝调不一样,那是混合着暖橙色的夕阳,温暖但是却又有一点凄凉和悲壮。 陆清浅拿起了画笔,翻到了空白的页面上,描绘着脑海中的画面。 画面里,关疏影穿着丝质衬衣站在夕阳中的海边,表情温柔,眼中带着笑意,海鸥掠过头顶,身后的海浪翻腾汹涌。 整幅画面看上去既温馨又危险。 就像是陆清浅眼里的关疏影,她既看过她的温柔也看过她的冷漠。 夜幕低垂,云州市某个高档小区的顶层公寓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关疏影陷在宽大的皮质沙发里,周身笼罩着一层疲惫而疏离的静谧。 三花猫“琥珀”轻盈地跳上沙发,熟稔地在她腿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下来,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关疏影的目光落在琥珀身上,指尖无意识地搔刮着它柔软的下巴。 昨晚陆清浅哼唧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关疏影的手指微微一顿,琥珀不满地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心。 白天被密集的工作占据,无暇细想。 此刻夜深人静,那个在电梯里狼狈、在办公室里思路清晰、在清晨酒店里茫然无措的身影,连同昨夜混乱的触碰都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 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在深处荡开。 但下一秒,更汹涌的、浸透了寒意的浪潮便将其彻底淹没。 她是陆胜的女儿,她是陆家的人,她是眼下自己唯一能找到五年前那个事件真相的唯一钥匙。 那一晚,社交平台上那张被疯狂传播、放大的照片。 她和程野在无人角落的短暂依偎,被恶意裁剪、解读成肮脏的交易和不堪的丑闻,她至今仍没有勇气点开那个帖子的详细内容,那些谩骂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光标数字传媒的会议室里,开除的通知扔到她的面前,同事们对她避之不及。 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坍塌。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拉紧所有窗帘,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在国外的父亲为了照顾她整整一年都奔波在大洋的两边。 她恨。恨对手公司bsc的无耻构陷,恨舆论的盲目跟风,恨程野在最初那一刻的退缩与沉默……更恨那个隐藏在幕后,用她这个烟雾弹以掩盖更大阴谋的罪魁祸首。 三年后,程野后来为她澄清了谣言,洗刷了污名。博古的周慎向她抛出了橄榄枝,给了她东山再起的平台。 她做得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好,但那股恨意和不甘留下的伤口却没有愈合。 她用了一年的时间,独自搜寻、拼凑、分析。所有的线索,最终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陆家画廊 那个在云巅金融暴雷案中损失惨重、却又在风暴中展现出惊人“韧性”的百年老店。尤其是陆胜,陆清浅的父亲,他在风暴前后的某些“自救”手段,透着令人不安的灰色气息。 可陆家密不透风,她又能怎么接触呢? 陆清浅。 她是陆胜最想控制却失控的女儿,是陆家看似边缘却又血脉相连的成员。她年轻、单纯,刚从家族的桎梏中挣脱,带着对世界莽撞的探索欲和对爱情的懵懂情愫。 接近她、利用她。 这是撬开陆家大门、找到当年构陷真相、揪出幕后黑手最快,或许也是唯一的途径。 感情,是最锋利的匕首,也是最有效的通行证。昨夜那场精心安排的邂逅和解围,便是计划的第一步。 琥珀似乎感受到主人身上散发的冷意,不安地动了动。 关疏影收回飘远的、浸满寒意的思绪,眼神重新聚焦,指尖残留的、因想到陆清浅昨夜模样而升起的一丝异样温度,早已消散无踪。 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冷光映着她毫无波澜的脸。解锁,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开一个没有备注名称、头像一片漆黑的联系人。 “这是答应你们的尾款。” “谢谢关总,以后有这种事情还可以找我们。” 第6章 初生牛犊 一大早陆清浅就出现在了博古的办公室里,经过一晚的调整她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身上的衣服也换上了更适合她的长裙套装,颜色温婉大气,如果没有亲眼见过,很难相信昨天那个出尽洋相的就是她。 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快节奏的职场生活没有给大家留下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讨论八卦。 有些鼻子尖的老油头从看到陆清浅被关疏影单独叫到办公室以后就有意识的对陆清浅改变了态度,林薇就是其中一个。 “早啊,清浅,”林薇的工位在陆清浅工位的前侧,她脸上热情洋溢仿佛昨天对陆清浅冷漠嘲讽的是另有他人,“吃过早饭了吗?” 陆清浅点点头,人靠衣装马靠鞍,收拾好自己确实也让陆清浅自信了不少,她带着微笑点点头,恢复了往日的青春活力,“谢谢薇薇姐,我吃过了。” 早上九点钟,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键盘噼里啪敲击的声音和与客户沟通的交流声不绝于耳。 按照计划陆清浅今天上午是要把方案修改完然后再给关疏影汇报的,所以她压根也没有注意到关疏影是什么时候到的办公室。 没用很多时间,陆清浅便按照昨晚关疏影给的建议又把所有的细节修订了一遍。 “咚咚咚” 关疏影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陆清浅还是敲了敲门以示尊重。 “进来吧。”关疏影没有抬头,她的全部精力都在面前的文件上,公关部的好几个案子都到了尾声进入到了结案的阶段,身为总监的她就是要把好最后一关确保不会再有其他的意外发生。 陆清浅拿着打印好的材料双手递到关疏影面前,“总监,方案我改好了。” “放在这里吧,一会我会看的,”关疏影的回应略显冷漠,又和昨天这个时候一样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你回去监视一下舆论走向,事情发生到现在还没有两天,热度还会上涨。系统你可以问一下林薇。” 陆清浅回到自己的工位,她没有告诉关疏影那个系统她昨天写方案的时候就靠自己弄得差不多了,可她也不想出风头让别人感觉她格外能干,所以她还是按照关疏影安排的虚心请教了林薇。 林薇果真是老油条,看到关疏影对陆清浅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对陆清浅的更是突然好的没话说。 看完手头的几个结案的报告后已经十点半了,关疏影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把陆清浅的方案放到窗台前的小桌上,一只手端着热茶一只手翻看着。 令她意外,陆清浅的能力居然要比想象中好得多。 第7章 案子不是什么大案子,就算自己不插手下面的人也能自己做的不错,可毕竟是周总亲自吩咐的,所以必须要一招制敌,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解决问题。 hr张超那张略显刻薄的脸出现在陆清浅的工位旁。“陆清浅,”他声音不大,却带着惯有的不耐烦,“关总监交代了,餐饮店的案子,你作为组长助理加入。十一点a3会议室小组会,别迟到。” 说完,也不等陆清浅反应,转身就走,多待一秒都嫌浪费时间。 直接就进入了核心小组?这可是她来上班的第二天! 她能感觉到几道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从不同的工位投来,其中是来自不远处正端着咖啡杯的林薇眼神更是复杂。 陆清浅攥紧了手里的笔,避开林薇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是证明自己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十一点整,a3会议室。 长方形的会议桌旁坐了几个人,都是部门里的骨干,林薇也在其中。关疏影坐在主位,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她气场愈发强大冷冽。 她面前摊开着平板和几份文件,眼神锐利扫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陆清浅坐在了会议桌后面额外增加的一排桌子上,林薇转过身压低声音说道,“清浅,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案子,新人负责做好记录就可以了,别乱说话再惹总监不高兴。” “舆情监测数据。”关疏影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负责数据监控的同事立刻汇报:“道歉声明发布后,主要社交平台负面声量下降35%,主流媒体跟进报道偏中性,但‘好味道’论坛和本地生活号‘食在云州’仍有部分用户在持续爆料和质疑,热度未完全消退,尤其集中在中心路店……” 会议按部就班地进行,关疏影主导全局,问题精准,指令明确。 陆清浅坐在靠后的位置,努力跟上节奏,飞速地记录着,她的注意力必须完全集中,一个小小的走神很可能就会错过关键信息。 轮到讨论如何应对持续发酵的本地论坛和“食在云州”时,在场的众人提出了几种方案,包括官方回复、邀请探店、法律震慑等。 可不管什么内容关疏影都没有发表意见,看得出来她并不满意这些发言。 陆清浅听着,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是直觉在轻微地跳动。 她犹豫了一下,在众人讨论的间隙,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课堂上要发言的学生举起了手,“关…关总监,各位前辈,我…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林薇的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关疏影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说。” “我…我刚才看数据,‘好味道’论坛的用户粘性很高,很多是真正的老饕,意见领袖效应明显。之前的回应比较官方,可能不够接地气。‘食在云州’那个号,粉丝量虽然不算顶级,但看它过往的内容,对食品安全话题非常热衷,而且…它的评论区活跃度有点异常,总有几个固定id在带节奏,感觉…感觉不太像普通用户。”陆清浅一口气说完,心跳如擂鼓,手心微微出汗。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关疏影靠到了椅子后背上,深深呼出一口气,“大家都在这个部门工作很久了,为什么这个盲点大家都跳过了呢?林薇,你是执行组长,这一点你没有发现吗?” 原来在自己的方案交到关疏影那里之前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开始了,今天早上交上去的方案是她的入场券。 陆清浅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她的方案通过了才能赶上这第一次碰头会。 “对不起,关总,是我疏忽了。” “你们可能都会奇怪,为什么这么一个简单的案子我要这么上心,”关疏影话锋一转说道,“‘聚盛’在云州最高的时候全年的营收超过1.1亿,周总希望我们能直接签下来聚盛的全面代理,所以希望大家都上点心。”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寂,关疏影修长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滑动了几下,似乎在快速查看什么。 几秒钟后,她抬眼,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却直接下达指令:“王锐,重点分析‘好味道’论坛核心用户画像和‘食在云州’评论区那几个活跃id的背景关联性,两小时内给我初步报告。” “林薇,准备一份更生活化、带点人情味的二次回应文案,针对‘好味道’论坛特性,下午两点我们去聚盛和盛总面谈。” “陆清浅,”她的目光再次转向陆清浅,“你的发现有价值,会后整理一下你的具体依据,补充到舆情分析报告里。” “是!”陆清浅连忙应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甚至涌起一丝小小的雀跃。关疏影采纳了!虽然只是“观察点有价值”,但对她而言,已是莫大的肯定。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陆清浅抱着笔记本和文件夹,正要回工位,关疏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清浅,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陆清浅的心又提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关疏影身后。 走进那间宽敞明亮的独立办公室,关疏影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你刚刚会上的表现非常不错,作为刚接触这个行业的新人能考虑到这些值得肯定,你的报告写完直接拿给我,再帮林薇准备一下资料,下午我们一起去。” “好的,关总监。”陆清浅连忙点头。直接拿给她,这意味着她将跳过林薇,有更多机会直接接触关疏影。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莫名地泛起一丝微澜,夹杂着紧张和一丝隐秘的期待。 “还有,”关疏影拿起桌上的水杯,不经意地问,“听张超提过,你家里是做画廊的?百年老店,底蕴深厚。艺术背景培养的审美和观察力,对做传播,尤其是舆情中细节的捕捉,或许有独特的优势。”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水杯上,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着陆清浅的反应。 陆清浅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她垂下眼睑,她要独立,所以眼下陆清浅最不希望出现的事情就是在职业上和陆家有所瓜葛。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有些干涩,“嗯…是的,不过…我很久没参与经营了,也不太懂那些。”她飞快地转移话题,“关总监,那我先回去整理报告了?” 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关疏影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没再追问,只是淡淡颔首:“去吧。” 第7章 借题发挥 陆清浅几乎是屏着呼吸从关疏影办公室退出来的。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无形压力的空间。 为什么关疏影会突然提到她的家世呢? 陆清浅一时之间摸不清楚头脑,可同时被赋予重任的雀跃又让陆清浅兴奋。 回到工位,林薇正抱着一摞资料站在旁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清浅,关总监交代了,下午的会很重要。这是聚盛近三年的公关简报、盛总的个人风格分析还有我们之前做的竞品案例,你尽快熟悉一下。重点部分我做了标记。” 她把资料放在陆清浅桌上,动作轻巧,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是讨厌,居高临下的安排着,“你的报告写完了?给我看看,整合进整体方案里。” 陆清浅看着那厚厚一叠文件,又看看自己刚刚在会议上草草记录的需要整理的“具体依据”报告。 时间紧迫。 她压下心头那点对林薇微妙的不适感,迅速进入状态。 “好的薇薇姐,我的报告马上就好,整合的事我来做吧,保证开会前完成。” 林薇挑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主动,但也没反对,只是点点头:“行,那你抓紧。一点五十咱们楼下大厅集合。”说完,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陆清浅上了发条一样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观察报告,条理清晰地列出对“好味道”论坛用户粘性、意见领袖效应的分析,以及“食在云州”那几个异常id的评论模式、时间分布和内容趋同性的截图证据。 给关疏影发完报告之后,又一头扎进林薇给的那堆资料里,快速在脑海里对聚盛的一切做起了速写。 盛总,盛义康,白手起家,作风强硬,极其看重效率和结果,对公关团队的专业性要求近乎苛刻。 近三年聚盛发展迅猛,但也因扩张过快,管理问题频发,这次“异物门”算是撞在了枪口上。 她一边看,一边将关键信息提炼整合进下午要用的演示ppt草稿里,尤其突出了针对“好味道”论坛的二次回应策略,将其与聚盛“回归本味”的品牌口号做了巧妙关联,甚至将未来启用“中央厨房”的计划都纳入其中。 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大脑高速运转,竟有种久违的专注于创作的畅快感。 第8章 只是偶尔,关疏影办公室里隐约传出的她冷静果断的声音,会让她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滑过心尖。 当然这一切都被陆清浅归结为那晚的后遗症。 一点四十分,牺牲了午休时间的陆清浅终于将整合好的最终版方案和ppt发给了关疏影和林薇,并打印了一份装订整齐。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资料和水杯,走向洗手间。 镜子里映出一张略显疲惫却眼神明亮的年轻面孔,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得体而不过分热络的微笑。 一点五十,博古所在的写字楼的一楼大厅。 关疏影已经到了。 她换了一件剪裁更显凌厉的黑色西装外套,内搭的丝绸衬衫更显质感,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肌肤和线条优美的脖颈,看上去给人的感觉更可靠了。 她正低头看着手机,侧影挺拔而疏离,沉静却蓄满锋芒。 林薇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妆容精致,姿态恭敬,手里提着公文包和笔记本电脑。 陆清浅快步走过去,“关总监,薇薇姐。” 关疏影抬眸,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随即淡淡颔首:“走吧。”没有多余的话,转身率先走向门外等候的商务车。 林薇紧随其后。 刚离开大厅迎面走来了身穿豆绿色polo衫的男人,他理着干净的寸头,右手摆弄着手机左手随意的放在裤子口袋里,眼神聚焦在了关疏影一行人身上,露出亲切的微笑。 “周总。”林薇最先发现了周云深,恭敬的打了个招呼。 听到声音后关疏影也露出微笑,“周总来了。” 周云深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在关疏影一行的面前停下了脚步,“这是要去哪里?” “去聚盛那边谈一下下面的工作计划。”关疏影回答着周云深的问题,接着又对林薇使了个眼色,“你们先去车上等我吧。” “不用不用,你快去忙吧,”周云深客套着,站在最后的陆清浅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就是新来的小朋友吧,你对她很上心嘛?” 陆清浅听到周云深这么说不免心里泛起了嘀咕,真是奇怪都说她是周云深特招进来的,怎么感觉这个周总也不认识自己呢? 她眼神飘忽想从周云深或者是关疏影的表情里找到答案,却意外捕捉到了关疏影表情里一闪而过的和她同款的疑惑。 “对,陆清浅,”关疏影介绍到,“小朋友很有潜力,对工作也很有韧性,是个好苗子。你们去把东西放到车上吧,等我一会。” 听到关疏影这么说,林薇和陆清浅自然也识趣的先行离开了大厅到商务车上等关疏影了。 “嗯,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看到两人离开了大厅,周云深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像钝刀子割肉,“你愿意培养新人,我很欣慰。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语速放得更慢,每个字又好像充满了攻击性。 “疏影,你是公司的顶梁柱,手里握着重要的资源和人脉。培养新人可以,但也要注意‘分寸’。有些人,有些事,背景复杂得很,别被与工作无关的东西蒙了眼,把路给走偏了。” “分寸”、“走偏”……这两个词像重锤敲在关疏影心上。 警告!赤裸裸的警告!周云深在用陆清浅敲打她,难道他意识到了什么? 不,不对,即便发现了那又如何,业内都知道她关疏影过去的往事,即便是她去调查了真相也是无可厚非的。 不等关疏影反应过来,周云深便自行离开了。 车内空间宽敞,气氛却有些凝滞。 关疏影坐在后排,一上车就闭目养神,周身散发着“勿扰”的低气压,脑子里却不停审量周云深那番话背后的意味。 林薇坐在关疏影的一侧,她拿出平板,手指飞快滑动,似乎在最后确认方案细节,偶尔抬眼瞥一下陆清浅,眼神意味不明。 陆清浅在副驾驶上识趣地保持安静,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聚盛餐饮总部位于云州市郊外的一处产业园里,有自己单独的厂房,看来中央厨房将会在这里投入使用。 前台通报后,三人被直接引进了盛义康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装修风格是纯中式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竹林,幽静深邃。 盛义康本人五十岁上下,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合体的衬衣,他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只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坐下,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关疏影身上。 “关总监,时间宝贵,直接开始吧。” “好的,盛总。”关疏影从容落座,示意林薇直接使用随身携带的平板来展示内容。 林薇立刻行动,动作麻利。 会议开始,林薇作为主要汇报人,流畅地介绍了舆情现状、应对策略和初步成效。 她口齿清晰,逻辑严密。 盛义康听着,手指偶尔在桌面上轻敲,看不出喜怒。 当林薇讲到针对“好味道”论坛和“食在云州”的二次应对方案时,她按照计划,将陆清浅的发现和分析作为重要论据引用了出来。 “……基于我们团队的数据观察,我们发现‘食在云州’评论区存在明显的异常引导行为,几个固定id……” 盛明远的目光第一次正式转向了坐在侧后方的陆清浅。 “之前可没听说过还有这一环节?”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审视。 “说来惭愧,”关疏影接过话茬说到,“前段时间我人在外地忽视了下面的人对特定人群的观察,这个发现是我们团队的新成员发现。” “哦?新来的?”盛义康微微歪了一下身子看着坐在一侧的陆清浅。 陆清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她强迫自己镇定,迎上盛义康的视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清晰。 “是的盛总。我注意到那几个id的评论时间高度集中,内容模板化,且对负面信息的传播速度和指向性有明显的推动作用,不符合普通用户的互动规律。结合‘食在云州’对食品安全话题的‘热衷’历史,我们判断存在人为操控舆论的嫌疑,背后很可能有竞争对手的影子。” 她一边说,一边配合林薇的节奏,在平板上调出了准备好的截图证据,清晰地展示出来。 盛义康看着那些证据,手指停止了敲击。 他盯着屏幕,眼神锐利,足足沉默了十几秒。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林薇保持着微笑,手心却微微汗湿。 关疏影依旧端坐,神情平静无波,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嗯。”盛明远终于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目光从屏幕移开,重新看向关疏影,“不愧是博古,眼光毒辣,一针见血。”他语气里的冷硬似乎松动了一丝,“看得出来,关总监用心了。” 关疏影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职业化的弧度。 “盛总过奖。这是我们的本分。基于这个发现,我们建议的二次回应策略,在‘好味道’论坛上,以主厨或店长个人名义带动情绪,用更生活化、更接地气的语言回应质疑。” “同时针对‘食在云州’及异常id的法律取证程序,必要时候发一下律师函,双管齐下,快速平息核心舆论场的火源。” “而这次舆论的危机对您来说其实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关总监这话怎么说?”盛义康有些疑惑德问道。 “我们其实早就注意到聚盛有意向走中央厨房集中配送的路子,这对于您这样的连锁品牌而言是非常有效的一步,但如果结合这次的事件让公众认为您上中央厨房的目的是为了彻底杜绝食品安全问题,未来对聚盛的发展可能更有利。” 第8章 李代桃僵 听闻关疏影说到了他近期花了不少钱上的中央厨房,盛义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那你们有什么计划?” “这次聚盛身陷‘异物门’事件不能说咱们一点过错没有,肯定也是存在人为的失误。对于每一个餐饮店来说在整个生命周期里面或多或少肯定都会经历这样的事情的,相信之前盛总一定也处理过不少,这方面必然是有很多的经验的。” 关疏影一边解释着一边还不忘捧他两句,这个年纪的男人都信奉自己的一套成功学理论,关疏影就是抓住了这一点迅速拉深盛义康对他们这个团队的好感。 “就算是正常的起诉赔偿,也赔不了他们几个钱,风波过去后聚盛的名声或许会受到影响但影响不会很大,公众不是傻瓜,大多数人也不认为一个小小的异物就能整垮聚盛。现在的舆论狂欢大家也只是看个热闹。其实大家现在对聚盛攻击的点还是在于咱们的态度。” “态度?”说到这里盛义康又有些不高兴了,脸色阴沉下来,关疏影是在指责他们前面的应对是错误的吗? 第9章 “我已经给这个人赔钱了,而且也发了公告了,我觉得聚盛做的够多的了。” 关疏影笑了笑,仍然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语速,听起来很让人舒服,“确实对于企业来说,聚盛做的已经非常可以了,但我们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多给社会公众留下一些好感呢?” “说重点。” “您的中央厨房打造出来最起码花了700万往上,不如向外界释放信号说聚盛为了避免未来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将投入使用中央厨房,原来的厨师来到中央厨房的工厂上班,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但是更干净更卫生。” 听完关疏影的提议,盛义康的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轻松,他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点燃香烟,“你说的这个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说实话我做中央厨房的目的是为了节约成本。” 烟雾缓缓吐出,盛义康的表情仍然凝重。 “我在整个云州市有超过30家门店,做的好的,单店一年的营业额就能破400万,做的不好的甚至还要往里面赔钱。” “是因为选址不够好,客流量不够多吗?”林薇追问道。 盛义康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是,每一家连锁店运营之前的选址都是我亲自选的,最差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最后我们发现最大的成本还是在人上面。” “您是说员工工资?” “是啊,光主厨我一个月就要付7000的工资,这还没算帮厨的费用。按理说每个店正常开起来了是能自负盈亏的,可人总有不一样的,店和店之间口味差的太多,好吃的店聚起来的人就越来越多,不好吃的店就越冷清。” “那盛总有考虑过换掉这些员工吗?毕竟对企业来说,效益才是第一位的。” “林经理说的不错,可是……” 盛义康连连叹气,陆清浅看着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冥冥之中她好像联想到了什么,“您是担心寒了下面人的心吗?” 陆清浅这句话一出立马引来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关疏影是第一次见识到陆清浅的这种敏锐的洞察力,她虽然有些意外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刚才的淡定,眼神飞快瞟到陆清浅身上然后又聚焦到盛义康那里,观察着他的反映。 盛义康也是有些惊讶,他是个有情怀的人,从干餐饮这行到现在已经30多年了,聚盛这个牌子也有二十多年了,说起来恐怕比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年纪都大。这么多年间,盛义康看惯了人情冷暖,做企业质量是关键,伙计也是关键。 他盛义康重情义,当年跟着自己打江山的老家伙们一个也没走,都还留在他的身边,不为别的就为了盛总的这份仗义。 可企业不是江湖,最开始的兄弟情义在真金白银面前开始瓦解,聚盛的规模不断扩大,可分到股东口袋里的钱这几年却不见涨,碍于情面兄弟们没有当面说过盛义康什么,可大家背后都偷偷地说老盛打江山是一把好手守江山就不一定了。 董事会的价值观开始分叉,一部分人主张把干的不行的人撵走,可盛义康干不出来这事,所以一直也没有实行下去。 年轻的董事们在外地看上了中央厨房的模式,便想着引进进来,连着做了大半年的工作才勉强让董事会的同意数量达标,项目得以落地。 可盛义康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帮家伙落地中央厨房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把那些跟了他好几年的老家伙们挤兑走好往自己口袋里多拿几个子。 陆清浅说的不错,他就是怕寒了下面员工的心。 “这个小姑娘说的不错,”盛义康无奈的笑了笑,随后熄灭香烟坐回了椅子上,给自己添了一杯水像是做了很大的思想准备后才缓缓开口,“其实从中央厨房落地开始,聚盛就有谣言要裁员了。” “但盛总您不会的,”关疏影的话语铿锵有力,“不是盛总您的风格。” “你们博古还真是挺专业的,”盛义康放下了前面所有的防备,拿起茶壶给三个人都添了一点热水,“我的董事会没明白的事情,你们都明白了。” “所以我们才提议您留下老人放到工厂里,正式启用中央厨房,对外这是放大聚盛形象对内是安抚军心。” 聚盛餐饮“异物门”的战役,在关疏影团队从盛义康办公室离开后才真正进入白热化的攻坚阶段。 首战的胜利只是拿到了客户的信任票,真正的硬仗,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将网络上那些负面舆论,特别是“好味道”论坛和“食在云州”的恶意攻击,彻底扑灭。 博古的危机公关部,灯火彻夜通明。 巨大的舆情监测屏幕上,代表负面声量的红色曲线虽然整体下降,但在几个特定节点却还在垂死挣扎,不时窜起狰狞的高峰。 关疏影站在屏幕前,眼神锐利,扫视着不断滚动的数据和信息流。 “王锐,‘食在云州’那几个id的背景关联查清没有?”关疏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穿透了键盘敲击声。 “查清了,关总!”王锐立刻调出一个复杂的关系图谱,“这几个id都指向同一个ip段,注册信息都是假的,资金流向上游最终关联到‘鼎香餐饮’旗下一个空壳营销公司!证据链完整,已经固定!” “鼎香餐饮?”林薇皱眉,“是我们之前锁定的主要竞争对手之一!果然是他们!” “好!”关疏影眼中寒光一闪,“林薇,律师函准备好了吗?立刻以聚盛名义发出,同时在微博、公众号各个平台都发一下,用咱们自己运营的大v账号转发一下,带带节奏。” “同时准备媒体通稿,标题就用‘聚盛遭恶意抹黑,幕后黑手浮出水面’!证据同步给合作的几个权威媒体和‘好味道’论坛管理员。” “明白!”林薇立刻拿起电话开始协调。 “陆清浅,”关疏影的目光转向一直紧盯着论坛动态的陆清浅,“‘好味道’那边,你负责的主厨回应帖效果如何?风向引导得怎么样?” 陆清浅立刻调出数据:“主厨老张以个人账号发的那个‘对不起,让您受惊了’的帖子,热度非常高,再加上老张本来就是当地教做饭的流量博主,目前数据都非常不错,回复已经破千,大部分都是表示理解和鼓励的!我已经引导了几个我们联系的本地美食大v进行二次传播,把话题往‘守护本地老味道,拒绝恶意竞争’上带!” 听到陆清浅这么流畅的汇报,倒是又刷新了关疏影的期待,第一次参与这种事件就没掉链子的新人确实属于是佼佼者了。 “很好!”关疏影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许,“保持住这个热度,同时密切监控,防止对方反扑!王锐,你协助陆清浅,盯紧那几个带节奏的id,一旦有异动,立刻用新证据怼回去!” 命令一道道发出,团队成员如同精密的齿轮高速运转。 关疏影就像一位掌控全局的将军,在信息的洪流中精准捕捉每一个战机,果断下达指令。她的冷静、高效和强大的掌控力,让整个团队即使在高压下也保持着高效的运转和必胜的信念。 然而,对手的反扑比预想的更猛烈、更卑劣。 就在律师函和通稿发出后不久,“食在云州”这个看似偃旗息鼓的账号,突然发布了一篇极具煽动性的“深度爆料”。 爆料中,不仅全盘否认了博古的证据,反咬一口说博古和聚盛联合伪造证据陷害竞争对手,更恶毒的是,它竟然抛出了几张经过模糊处理的所谓“内部聊天记录”截图,暗示聚盛后厨存在更严重的、系统性的卫生问题! 甚至还附上了一张打了厚码、但隐约能看到呕吐物和异物的餐盘照片,配文:“这就是你们信任的‘老味道’?触目惊心!” 这篇爆料瞬间引爆了网络!负面声量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轰然炸开,红色曲线在监测屏幕上疯狂飙升。 第9章 拨云见日 “关总!‘食在云州’发新料了!非常恶毒!”负责实时监控的同事声音都变了调。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看向关疏影。 关疏影快步走到屏幕前,迅速扫过那篇爆料和疯狂增长的评论转发,脸色阴沉。对方的反击极其精准狠辣,直接攻击聚盛最核心的“食品安全”命门,伪造的证据极具迷惑性,瞬间就能煽动起公众的恐慌和愤怒! “王锐!立刻分析那些截图和照片!我要知道是不是p的,有没有破绽!最快速度!”这可能是这一战里面最关键的一步,看得出来对方也是冒险了,如果被公众知道图片是p的那么这个百万粉丝的账号可就是彻底废了。 “林薇,联系一下聚盛法务部,准备第二份律师函,针对诽谤,你去准备紧急辟谣通稿,这张照片八成是p过得,提前准备好等王锐那边一确定就发出去,强调我们已掌握对方恶意造谣的铁证!” “陆清浅!”关疏影的目光锁定她,“你负责的论坛主战场不能乱!立刻联系主厨老张,让他现在开直播,不需要辩解,就拍他现在在后厨真实的工作状态,要快!要真实!要动情!” 第10章 “明白!”陆清浅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抓起电话联系聚盛那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键盘敲击声、电话沟通声、打印机运作声交织,每个人都在与时间赛跑。 “关总!分析出来了!”王锐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那些聊天截图是p的!通过边缘锐化分析发现ps接缝,那张呕吐物照片更是假的!我找到了原图,是半年前国外一个食物中毒事件的新闻配图!” “好!”关疏影目光如炬,“把证据链整理好!林薇,立刻发给媒体和平台!” “清浅!老张的直播开了,链接发过来了!”负责对接的同事喊道。 “立刻把链接上传‘好味道’论坛!置顶!标题用‘老张在后厨,请家人们监督!’”关疏影果断下令。 几分钟后,主厨老张的视频出现在论坛置顶位置。 视频里,头发花白的老张头穿着整洁的厨师服,一边麻利地处理着新鲜的食材,一边对着镜头,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诚恳地说:“……我老张在聚盛干了二十年,食材都是当天送来的,新鲜不新鲜,我老张用手一摸就知道!娃娃们信得过我,我就得对得起这份信任!” 这场充满人情味和真实力量的直播,瞬间冲淡了恶意爆料的毒雾。 加上博古同步抛出的对方p图和盗图的铁证,以及各大权威媒体开始跟进发布的辟谣声明,舆论风向开始发生戏剧性的逆转。 “食在云州”的账号被平台火速封禁。鼎香餐饮偷鸡不成蚀把米,陷入了巨大的被动。 监测屏幕上的红色曲线急速下跌,正面、中性的声量开始强势反弹。 “成了!关总!舆论反转了!”团队成员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关疏影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本来以为并不难的案子结果却也耗费了她那么大的精力。 她走到办公室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却写满兴奋和成就感的面孔。 “干得漂亮!”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眼底深处,却有着不容错辨的赞许和极淡的暖意,她虽然为人冷淡但管理的能力她却一点不差,关疏影从来不吝啬夸奖,“你们,都是好样的!这场舆论战的第一阶段,我们赢了!” 掌声和欢呼声在办公室里响起,尤其是几个刚来的新人,更是倍受鼓舞。 陆清浅看着关疏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的身影,看着她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肯定,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归属感。 这一刻,职场的压力、专业的挑战、团队协作的激情,都有了依托。 “但是,”关疏影抬手压下欢呼,声音重新变得冷峻,“战斗还没结束!鼎香不会甘心,舆论随时可能反复。林薇,你安排一下小组的人员今晚辛苦一下盯一下数据。王锐你自己挑两个人,和你一起继续深挖鼎香和那个营销公司的其他黑料,为下一步可能的法律战做准备。其他人,可以回家睡大觉了!” 关疏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 聚盛这一仗,她赢了,赢得漂亮,不仅稳固了客户,更在周云深眼皮底下,展示了团队和她关疏影不可替代的价值,不管周云深对她是不是试探,都为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忙碌的工作让她完全没有时间再去回味白天周云深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不过不管怎么说,陆清浅这个人还是要注意的,不管是出于她个人的目的还是周总的意图。 博古是个成熟的公司所有的配套一应俱全,为了应对这种经常可能会出现连夜征战的情况,公司早早就为员工们准备了休息室,所有需要24小时在公司监视数据的员工都可以在休息室休息。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今晚暂时不需要关疏影在这里坐镇,这一连串的反击让鼎香餐饮疲于应对一波又一波的声讨,今天这把火肯定是不会烧到他们这边来了。 关疏影走出来,回到了中间的位置,“林薇,今晚安排谁在这里?” “关总,今晚我、王锐、苏顺、王高霏,我们四个人在这里。” 林薇虽然有的时候态度惹人厌恶,但她的工作能力确实很强,这么多年在关疏影手底下摸爬滚打早就摸清了领导的脾气秉性,公关部不折不扣的骨干。 关疏影点点头,扫视了一圈办公室,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除了林薇念到名字的这几个人以外在那个角落里还藏着一个,那人不就是陆清浅吗? 陆清浅这个人说来也是奇怪,能力有,脑子也算聪明,可偏偏就是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比如说现在,刚来公司的新人都已经无偿加班了,明明上司都说可以回家了她却还是藏在那里,好像并没有想走的意思。 关疏影踏着高跟鞋走到了陆清浅的傍边,“你怎么还没走?” “关……关总……” 又结巴了,那天晚上不是不结巴吗,还是她害怕自己? “今天晚上这里不需要你。”关疏影说道,“你刚来的连五险一金都还没开始交,你在这里加班也没有加班费。” “我想着在这里多学习一下……”陆清浅心里有些慌了,怎么这个关总监和网上说的那些资本家的走狗不一样呢,免费加班这领导还不乐意了,再说了她第一天就出了那么大的糗,肯定要多表现表现啊。 关疏影冷哼一声,她在职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能不懂陆清浅的小心思,她微微低下头。 熟悉又清冷的玫瑰香张开了一双无形的大手包裹住了陆清浅,声音温柔、性感,关疏影刻意压低声音说道,“你已经比别的新人领先很多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味道忽近又忽离,惹得陆清浅心里痒痒的。 看着关疏影姣好的身姿离开办公室后,陆清浅才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刚刚那股子莫名其妙的从心底升腾的悸动。 办公室里重归安静,和刚刚的混乱形成强烈的对比。 陆清浅有小心思不假,她好不容易进的博古,这个机会可不能浪费。 毕竟,她的身份和某位知名歌手一样,不好好工作的话就要回去继承家业了。 陆清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坐回到位置上,打开文档准备把这次整个案件的材料都整理一下,然后做一个复盘。 “清浅,来吃饭吧,”没过多久林薇端着一份炒河粉走到了陆清浅的面前,她承认现在她对陆清浅也有了改观,执行力强、洞察力强,这种能力确实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如果用的好的话,她在自己所在的小组一定能做出不小的成绩,“关总监请客,炒河粉你能吃吗?” 关疏影请客,这老板还真不错…… 陆清浅心里嘀咕着,她抬头看着林薇愣了一秒钟的神随后赶紧点点头,正好又给自己省了一顿饭钱。 林薇冲她笑笑,“快吃吧,你既然留下了就一块看看夜班是怎么值的吧,反正早晚都有这么一天。” 路遥知马力,本来公司其他人还对陆清浅有些看法,可经此一役大家多多少少都对她有了改观,态度也明显好多了,尤其是林薇哪怕有见风使舵的嫌疑,但最起码让陆清浅舒服很多。 “阿顺,你看看人家新来的都比你有责任心,”王锐靠在桌子上拿着同事打趣道,“刚刚不是还要偷偷溜走吗?还走吗?” “走屁,老板都请客了,最起码我也得吃完了再走啊,对了,我值上半夜,下半夜我就回家了。” “值班一般是分上半夜和下半夜的,两个人值一个班,不当班的可以在休息室里休息,”林薇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你刚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跟个上半夜的班就行了,也不用太晚,他们要到2点交班,你11点回去就可以。” 第10章 运筹帷幄 晚上十一点,就如博古的几位前辈预料到的,没有再起什么风浪。 陆清浅学习完了系统上的数值是什么意思后,就被林薇以休息室床位紧张为理由“赶”出了公司。 夜已经深了,云州市是没有夜生活的城市,街上看不到一辆车,整个城市都已经睡着了。 幸好,租的房子离公司不远…… 陆清浅熟练地扫上小蓝车,凉风轻抚过她的发丝,把一天的疲惫都吹散了。 职场很现实,只要有能力老板会重用你,同事也会对自己有改观。 只是冥冥之中,陆清浅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回到出租屋躺下已经是快一点了,微信在后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系统清理关闭,睡前还是检查一下吧。 一点开,好几个小红圈就冒了出来,有那天一起去夜店的好朋友、也有陆书达。 一天的奔波让陆清浅已经疲惫不堪,她也懒得所有消息都回复了,所以她决定今晚不看陆书达的消息,免得自己心烦。 点开和朋友的聊天框。 纪钰:小浅,新工作怎么样? 第11章 陆清浅满头黑线,这家伙恐怕还不知道老板就是那天晚上和她激情拥吻的漂亮姐姐吧,想回复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思来想去也没找到思路如何描述这个抓马剧。 算了,还是睡觉吧,今天太累了。 这一觉睡得沉,可还是做了一些梦,梦里陆清浅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她和那个看不清楚是谁的人在床上纠缠、拥吻。 灯光暧昧,耳边的喘息勾人。 陆清浅好想看清那个人到底是谁,可就是看不清楚,只记得那有一阵熟悉的玫瑰香气…… 早晨起来,这个梦还萦绕在陆清浅的脑海里,身体某处出现的暖流好像在嘲笑着这个有些萎靡的梦。 不行,陆清浅,她是你的上司,那天晚上是个意外,绝对不可以再想了! 好好工作,收入稳定,能站住脚才是关键。 洗漱完随便捯饬一下,路过早餐店时,陆清浅还不忘给昨晚留在公司继续奋战的前辈们买了早餐。 陆清浅到的早,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办公室里还是他们四个人,“薇薇姐,我给你们带了早餐。” “哟,快快快,小陆买早饭了!”本来说着昨晚要回家的苏顺又出现了,这家伙看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还是奋战到了最后一刻。 几个人在办公室里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闲聊着,谁也没有在意关疏影也早早地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这么热闹啊?”关疏影表情轻松,看上去和蔼可给人的感觉还是有些冷漠,“陆清浅,你是没回去还是早来了?” “我……我早来的……”该死,一看到关疏影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她就控制不住的开始回味昨晚的梦。 “林薇,这家伙昨晚上熬到几点?” “十一点,关总。” “你吃完早饭,到我办公室一趟。”说完关疏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几个人面面相觑,王锐拿胳膊肘戳了戳陆清浅,“小陆啊,你是不是得罪关总了啊?这几天你上她办公室报道的数量比我这半个月都多。” 陆清浅咽了口唾沫,她哪知道啊,是不是自己和关疏影八字不合啊,还是她存心因为那一晚的事情整她。 匆忙把剩下的小半个包子塞进嘴里,喝了两口豆浆后,陆清浅走到了关疏影办公室门前,轻轻吐出一口气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等到关疏影办公室的门关上后外面的几人才又继续八卦。 “我猜关总可能是对小陆有意见了,”苏顺撇了撇嘴,“昨天关总为了体恤民情可是早早就让小陆走了,这孩子偏偏不走,这不是忤逆领导吗?” “你少瞎说,”王高霏白了他一眼,“关总哪有那么小心眼子?” 林薇眉头皱着,“我倒觉着苏顺这次可能说的没错。” 关疏影的办公室里,水壶里烧开的水翻腾着,热气咕嘟咕嘟的发出声响。 “关总,您找我?”陆清浅声音很低,她也不知道为啥,看见关疏影就像是耗子见了猫,心里发颤。 关疏影指指座位,示意她坐下,“昨晚上不是让你早回去了,怎么还熬到那么晚?公司可不会给实习生发加班费。” 话是好话,可是陆清浅听的咋这么别扭呢? “关总,我真不是为了加班费,”陆清浅尴尬的笑笑,“我是真的很好奇工作的流程。” “那你和我说说昨晚上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陆清浅皱起了眉头,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一直在变动的数据别的还有啥啊,她绞尽脑汁的回忆,昨晚看到的大屏走势在脑海里演绎着。 忽然一股异样的感觉停到了9点45分的“好味道”论坛的截图上,“关总,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有一个之前没见过的vip账号昨晚上在‘食在云州’被封了后突然开始活跃。” “继续说下去。” “这个账号我昨晚上搜了一下,他的主页里没有发过任何内容,而且粉丝量不多,像是被买来的那类账号。” “他怎么活跃的?” “几乎所有的帖子下面都有这个人的回复,回复内容说的也是不清不楚的,一会支持鼎香一会支持聚盛,但是我总感觉这人憋着坏了。” 关疏影看着陆清浅这幅认真的模样突然觉得有点可爱,别看陆清浅没啥实际工作经验可轮起来细心程度恐怕没人能比得过她,“那个账号名字是不是叫做‘不爱吃的朱大哥’?” “您也注意到了?!”陆清浅声音提高了,“果然有点可疑吧!” “那是公司运营的账号,为的就是做数据监测,随时准备横跳身份,说的简单点,就是‘演员’,做足人设以后再有用的的时候才能拿来直接用。” 呃…… 太尴尬了,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结果居然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 “还有别的发现吗?” “没……没有了……” “陆清浅,”关疏影翘起二郎腿,后靠在沙发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带着审视的意图看着她,“你很怕我吗?” “啊?没……没有吧……” “那你怎么从来了公司以后就开始结巴了?”关疏影挑了挑眉毛,她真心觉得陆清浅怪有趣的,脸上的表情很丰富、心理活动很丰富,“我怎么记着那晚上在酒吧咱俩聊天的时候你不结巴啊。” 就知道!就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关疏影怎么可能忘记! 陆清浅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从头红到脚,耳朵根都烫烫的。 “没……没什么事……我……我就先出去了!”说完不等得到关疏影的同意,陆清浅兔子一样的就跑出了总监办公室,直奔卫生间而去。 “你看看,我说惹着她了吧,”苏顺喝了口咖啡,摇摇头,“都给人说哭了,你看看小脸红的,这老关,怎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啊,看的哥哥都心疼。” 王高霏拍了一把苏顺的后背,“关老大都来了你还敢说她坏话,小心她和上次一样再给你穿小鞋!” 九点半,这一阶段的舆论战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与之前所料想的一致,鼎香没有准备什么后手,为了让企业形象更高大,在关疏影的指挥下聚盛官方账号终于是在十点一到,就对外宣布了启用中央厨房的计划。 消息一出,舆论有说好的也有说坏的。 关疏影浏览着评论,说好的大都是佩服聚盛的执行力和这种对于杜绝食品安全问题的决心,而说不好的无非就是抨击盛义康过河拆桥要放弃老员工和聚盛要流水线化生产失掉了本心。 还好,这些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林薇,”关疏影安排到,“把聚盛之前给我们的宣传片发出去。” 这是昨天下午聚盛紧急拍的宣传片,时长不长,大概只有一分半钟,没有旁白的配音,画面从聚盛第一家店开业到第一个员工入职再到这个员工成为董事成员剪辑出来,然后画面一转又到了聚盛的中央厨房,那些聚盛拿的出手的老厨师穿着白色的工作服站在机器前面,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整个场面热火朝天。 其实大家都知道中央厨房肯定不是老师傅们一勺一勺炒出来的,可是画面语言足够说明,聚盛没有抛弃任何一个员工,所有聚盛的厨师都回到了中央厨房,最后屏幕上飘出来“新面孔,老朋友”这几个字的时候配乐拉到了高潮。 视频的煽动性十足,那些质疑的声音很快就被另一波支持者压了下去,到中午的时候整个舆论都已经回归平稳,这场大战才算彻底的告一段落。 看着平稳的数据,关疏影知道眼下才是乘胜追击和聚盛签订长期合作意向的最佳时机。 一个计划在关疏影的脑海里成形,这或许也是一个和陆清浅建立进一步联系的最佳时机,她很上进,所以只要给她一点好处,必然能有进展。 “林薇,继续监视数据,确保万无一失,”关疏影下达着最后一个指令,“陆清浅,你准备一下和我去聚盛签合同。” 第11章 截然相反 黑色的保时捷在道路上飞驰着。 这不是那天晚上载着陆清浅去酒店的车,在陆清浅模糊的记忆里那晚上的关疏影不管是妆造还是座驾都要更张扬一点。 关疏影看出了陆清浅眼珠子到处乱转,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上了一个陌生大人的车一样,身子坐的笔直就是头不老实,总是想到处看看。 “我有两辆车,”关疏影单手扶住方向盘,另外一只手熟练的打开音乐,古典钢琴曲悠扬的曲调从音响里流出,再加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确实让陆清浅紧张的声音放松了一些,“平常上班我开这辆车。” 陆清浅乖乖的点点头,虽然说神经放松了一些,但是身上却还是紧绷绷的,不敢乱动。 看着这幅样子,关疏影心里只觉得可爱,好像陆清浅在扮演大人一样,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第12章 陆清浅更加诧异了,睁着大眼睛看了两眼关疏影,又觉得有些冒犯迅速挪开了目光。 “我有那么凶吗?你为什么总感觉很紧张?”关疏影问到。 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啊? 陆清浅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如果没有那一晚的艳遇恐怕她也不会对关疏影有一丝丝的畏惧。可话又说回来了,领导都不尴尬,她一个小职员尴尬什么呢? 不过话又又又说回来,好像她面对关疏影的时候不是畏惧,是紧张。 紧张什么呢? 陆清浅想不明白,她每次面对关疏影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绝对不能让关疏影失望,一定要做到最好。 关疏影的眼神时不时飘向陆清浅,没等到她的答案,却看到了她脸上在短短的几秒钟上演的阴晴圆缺。 “陆清浅!”关疏影的耐心是有限的,她有些不耐烦,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不怒自威,“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啊……”陆清浅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几次张开嘴都没发出半点声响,“那个……那个……” 那个了半天,也没那个出来个什么答案。 陆清浅郁闷,关疏影更郁闷,好赖不说她也是陆清浅的领导,支支吾吾不说话,这难道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莫非,她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惹得关疏影更郁闷,她可是一步步稳扎稳打,怎么说陆清浅都不应该察觉到什么,即便她有敏感的洞察力,也不应该如此。 陆清浅酒量不好,关疏影的酒量可是还不错。 她清楚地记着,那天晚上在吧台前面,陆清浅迷迷糊糊的说,“家里就想让我接手画廊,我偏不!一个画廊有什么好的,我要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我游!” “姐姐,你知道吗,我爸爸妈妈在我上大学之前天天逼我画画,连画廊都不让我去,上了大学之后,因为考的不好爸妈都不高兴又逼着我考研!” “还没等毕业呢,就又让我接手画廊,我才不要呢!” “我要做一只自由的雌鹰!” 那晚的陆清浅即便喝醉,也能看得出来她眉宇间的骄傲,她很自我但是这种自我并不让人讨厌,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由”,那是关疏影这辈子都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想到这里关疏影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被家族束缚住的陆清浅拥有的自由,她这外交官的女儿却无法拥有。 关疏影的父母都是外交官,常年在国外的生活习惯让两个大人并不吝啬于像关疏影表达爱意。 她是真真正正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可惜这份爱总是隔着大洋。 打从记事起关疏影就是在奶奶家生活的,虽然爸妈经常也会给她打电话、视频聊天,但总归还是有些距离感。 从小她就特别懂事,学习名列前茅,也从不觉得父母亏欠她什么,她为父母外交官的身份感觉到自豪。 可父母再开明也不在她身边,也不是说奶奶不好,只是奶奶总让她体谅爸爸妈妈,要乖、要听话…… 从那以后,所有她喜欢但是大人不喜欢的事情她都不做,她不喜欢但是能让家长高兴地事情她都做。 小时候的她和陆清浅的生活轨迹很像,可不同的是,陆清浅喜欢画画,她可以在纸笔之间畅快,而关疏影呢,一点点叛逆的想法她都会先行给自己打上不孝顺的标签。 陆家把陆清浅保护的很好,虽然不让她的行为逾矩,可在思想上从来没有给她带上脚镣,所以才能有今天的陆清浅。 关疏影放弃追问,任由陆清浅沉醉在自己的内心戏里。 车子停在了聚盛的厂房里,从今天上午开始,那些营收不好的连锁店都已经换成了中央厨房统一配送,在店里简单加工后就给顾客上菜的模式。 “合同准备好了吗?”关疏影拉开前遮阳板的镜子,补了补口红,“再检查一遍。” 陆清浅低头按照顺序和标签确认过一遍后才抬头回答,“都在,都准备好了。” 她一抬头,只看到漂亮姐姐微微张着嘴唇,红色印迹更加清晰,那双嘴唇娇艳欲滴,十分性感。 陆清浅!你要干什么!她是你上司,别乱想! 迅速低下头,让自己不再去看关疏影,速度很快,所以关疏影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陆清浅下了车,她今天穿了一双休闲鞋,青春洋溢,跟在关疏影的后面快步向办公楼走去。 两个影子在午后的阳光下微微拉长,一前一后的走着,倒也和谐。 “关总监,欢迎欢迎!”今天的盛义康满脸的笑模样,看得出来他对做完博古的工作非常满意,“昨天辛苦你们了,干的真不错啊。” 关疏影嘴角微微上扬,给人一种亲切感,即便是职业假笑但是看上去也让人非常舒服,“盛总过奖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 “哈哈哈哈,”盛义康笑了两声,办公室里的气氛比上次来的时候轻松了不少,“关总监,咱们一回生二回熟,客套的话不用多说了。” “盛总果然是敞快人,”她对陆清浅做了个手势示意拿出合同,摆在桌子上,“盛总,我们这次来是想和您谈谈长期合作关系的。” 盛义康不紧不慢的将合同拿到面前,大致翻看了几页后接着就合上了,“关总监,我是个粗人,喜欢开门见山,你就大体告诉我博古能给我提供什么服务,一年代理费是多少就可以了。” 关疏影微笑着点点头,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熟的魅力,“我们博古是国内内领先的公共关系咨询公司,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公关公司,擅长的业务包括企业形象塑造、市场营销、财经公关和公共事业四个版块,基本上囊括了您的公司所有的需要。” “目前您能在本地商场叫的上来名字的快消品有三分之二都与博古有着合作关系,这一点是其他公司没有办法比的。我们的能力您也看到了,处理危机公关也好做企业营销也罢,甚至包括做当地公共资源的对接,我们都有专业的团队可以满足您的需要。” “您和周总是老相识了,按照我们以往的收费标准,餐饮类目的一年的代理费是您上一年总营业额的千分之八来计算,按照您去年的营业额的话一年的代理标准就是88万,当然肯定还是要看在周总的面子上给您打个九折的折扣,79万每年。” 听到这个数字盛义康的脸唰的一下就阴沉下去,完全没有刚才那副轻松的模样,“关总监,这周总也没顾忌和我的交情啊。” 这个数字让陆清浅心里也一颤,她知道代理这种大型企业挣得多,但是没想到能挣这么多,79万人民币只是一年的价格,即便他盛义康再有钱,每年多出来将近八十万的开支肯定也是难以接受。 看到盛义康这副模样关疏影倒是并不意外,一流的团队自然配得上一流的价格,这一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盛总只看到了眼前的代理费,盛总可有想过未来聚盛的发展?” “说说看……” “您的公司上了中央厨房意味着未来可以走向更广阔的舞台,不管是您还是您的董事会肯定都不是燕雀之志,博古能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帮你迅速在周边省市布局,稳扎稳打最后帮助聚盛成为全国的连锁品牌。” “关总监是不是说大话呢?聚盛几斤几两我还是有数的,单单靠一个中央厨房,我不相信。” “盛总,您知道全球连锁的麦x劳最开始也只是一家不起眼的街头快餐店吗?它在当地有着稳定的客流量,可如果没有克罗克这个营销天才恐怕到今天麦x劳还是一家街头快餐店,每一个有着远大志向的企业都应该有一个克罗克。” “当然,我也知道盛总考虑的肯定也有很多,如果您认为全年代理不合适的话,我们也可以为您单独提供危机公关的服务,相比起来全年代理来说,这个就便宜多了代理一个案子10万到20万不等。”关疏影以退为进,把选择权抛给了盛义康,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轻松,仿佛在传递出我们也不缺你这一个客户的模样。 盛义康皱着眉头考虑了老半天,“如果按照你的设想,聚盛多久能在第二个地市铺开呢?” 关疏影抬手比了个1的手势,盛义康疑问着,“1年?” “1个月,足够了。” 第12章 水中月,镜中花 关疏影的专业性肯定是毋庸置疑的,陆清浅打死也没想起来她拿来的资料里有这块的内容,说直白点就是压根没准备。 可就是这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关疏影居然已经想好了未来要给聚盛做的第一次营销推广的思路。 陆清浅听的是瞠目结舌,从人员配置到噱头营销,从店面选址到危机预案,明明交给别人最起码两天才能完成的工作,关疏影一个小时不到就完成了,还水灵灵的说出来了。 这个上司跟对了。 第13章 听完关疏影的叙述,盛义康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一点开朗的情绪,关疏影的方案是可行的,如果真的能按照她给出的方案执行的话聚盛来年的营业额可就不止1.1亿,搞不好能翻番,这么算的话他的聚盛还是有的赚。 “盛总您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关疏影敏锐的捕捉到了盛义康的犹豫,谈生意到了这一步双方纠结的就是价格,79万2对于博古来说不是最低能接受的价格,如果盛义康再讨价还价,她可以适当降价,“我们可以等您的通知。” 关疏影表达出了想要离开的意思,可屁股却没有离开凳子,陆清浅看出来了,这是再一次的欲扬先抑、以退为进。 “79万不是个小数目,”盛义康点燃香烟,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得和董事们商量一下。” “明白,”关疏影点点头,佯装拿包收拾资料的样子,“毕竟都是跟着您打江山的兄弟,他们也都是您的得力助手,是应该征求一下意见的。” 关疏影把“兄弟”两个字咬的很重,她在提醒盛义康,她知道聚盛虽然有董事会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盛义康的一言堂,只要他有想法,董事们大多数都会同意的。 “这个价格,还能商量吗?” “盛总,如果您今天能给我一个准话,我可以给您再拿出5万的优惠,74万每年,”关疏影把包放在地上,示意这件事情还有的谈,“盛总您是明白人也是聪明人,这代理费能给聚盛带来的肯定是更大的利润。” 陆清浅在一旁一声不吭,她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新奇的不得了,恨不得拿个小本本把关疏影说的话全部记录下来。 盛义康直直的看着关疏影的眼睛,陆清浅看不懂眼神里面有什么意思,好像有点凶残的感觉,在看关疏影眼神也不躲避,泰然自若。 “好吧,”盛义康松了口,“5天之后让你的这个小朋友来拿合同吧。” “没问题,盛总,”有了盛义康这句话这单生意基本上就已经谈成,关疏影站起身伸出手,“盛总咱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的五点,聚盛的工厂里仍然还在生产着,“来都来了,你们还没参观过我的工厂吧。” “如果有机会,我非常期望能亲眼学习一下。” 盛义康笑着推开不锈钢隔离门,暖黄灯光下,预处理区正进行着标准化作业。戴着发网和口罩的工人们将整箱西红柿倒入气泡清洗机,红色果实在翻腾的水花中若隐若现。 他指着传送带末端的机械臂,“关总监,这是德国进口的分拣系统,能精准剔除次果、坏果。” “每周三次第三方抽检,报告在接待室档案柜。”盛义康扯开袖口露出电子温感手环,“从解冻到包装,全程温度误差不超过0.5c。” 参观完整个工厂已经到了七点多,盛义康非常热情的要邀请两人留下一起吃饭,关疏影几经推脱后才离开了工厂。 “这两天做的不错,辛苦你了,”关疏影声音温柔,全然没有在办公室的那副高冷的模样,这个时候的她在陆清浅看来倒是和那晚有几分相似了,“选个地方,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关总监,”陆清浅推脱到,倒不是她不饿,听了一下午的高手过招脑子是一刻没停,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只是和上司吃饭感觉还是有点奇怪,“我回家吃就行。” “你不是租房子住?”关疏影反问道,仿佛在问家里还有别人等你吃饭。 陆清浅抿了抿嘴唇,“是,我自己住。” “吃川菜吧,能吃辣吧?” “可以。” 川菜馆里的空调开的很足,桌上的饭菜热气蒸腾。 关疏影喝着茶水透过雾气看着陆清浅,陆清浅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去只顾着吃。 “和我在一起让你那么紧张吗?”关疏影微微眯起,打量着陆清浅,“我让你那么害怕?” “不是……” 关疏影叹了口气,右手撑着脑袋用颇具玩味的语气说道,“这么高冷?可是那天晚上你明明和热情啊。” 陆清浅当然知道关疏影在指什么,脸一下子通红,菜里的辣椒呛到了嗓子里,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许多疑问这几天一直压在她的心里,最想知道的答案就是那天晚上她们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现在这个场合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外也没有别人,或许这是最好的机会,毕竟关疏影看上去现在也没把自己放在上司的位置上。 抓起一旁的水杯往下压了压嗓子里翻腾着的刺激感,“那个,关总监……那天晚上……我们……” “什么也没有发生。”关疏影回答的十分直白,她不是那种龌龊的人,就算她接近陆清浅确实是带着目的但也不会用这么下流的手段。 只是那天晚上确实很意外,陆清浅太热情了,她好像把自己当成了某个人,一直叫着学姐。 热烈的拥吻虽然略显稚嫩,但是却有强烈的占有欲,把关疏影向欲望的边缘拖去,差一点就让关疏影丧失了理智。 差一点。 “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不知道陆清浅是不是没有听清,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关疏影又重复了一遍。 陆清浅听清楚了,那晚她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应该感到庆幸的,没犯下什么滔天大错,只是,为什么在听到这个答案后,她好像有一点失落,就好像自己小心翼翼收藏的水晶球被别人无情拆穿是玻璃做的一样。 “你好像很失望?”关疏影捕捉到了陆清浅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失落。 关疏影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精准地击中了陆清浅心底那片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涟漪。 “你好像很失望?”那带着玩味和洞察的询问,让陆清浅握着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紧。 失望?她怎么能失望?她应该松一口气,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做出更荒唐的事情。 但心底出现的一抹空白和空虚是真实的,被动的给一段还没发生的故事画上了句号。 “没、没有!”陆清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否认,声音因为刚才的呛咳还有些沙哑,脸颊更是烫得惊人,“我只是……只是觉得,那天晚上我肯定很失态,给关总监添麻烦了……” 她垂下眼帘,盯着碗里红油浸透的毛肚,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值得研究的东西。 关疏影没有立刻拆穿她拙劣的掩饰。 她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水煮鱼片,优雅地剔着鱼刺,动作从容不迫。 餐厅暖黄的灯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让人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麻烦?”关疏影终于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谈不上麻烦。成年人,偶尔放纵一下,没什么。” 她将剔好的鱼肉送入口中,微微眯起眼,似乎在品味那麻辣鲜香,“不过,陆清浅,你的‘热情’确实让我有点意外。” 她刻意在“热情”二字上微微停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陆清浅只觉得头皮发麻。那晚模糊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纠缠的肢体、滚烫的呼吸、还有自己大胆的主动…… “我……我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慌乱。 “哦?是吗?”关疏影放下筷子,拿起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抬起眼,目光终于再次落到陆清浅脸上,那眼神锐利得,“可我记性还不错。” 她微微前倾,隔着蒸腾的热气,玫瑰冷香混合着麻辣的气息奇异地缠绕过来,“我记得你抱着我的脖子,叫我‘学姐’,还说什么……‘别走’?”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戏谑。 陆清浅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整个人像被点着了火。学姐?她怎么会叫关疏影学姐?! 那个被她深埋心底、在速写本上描绘了无数遍的模糊身影怎么会和眼前这个气场强大、让她又敬又畏又忍不住心跳加速的女人重叠?!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更深的混乱瞬间将她淹没。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对、对不起!关总监!我去下洗手间!”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看关疏影一眼,仓皇的消失在餐厅拐角。 关疏影看着那个狼狈逃离的背影,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眼底深处,那抹玩味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幽深的情绪。 陆清浅的反应……太大了。大到超出了“酒后失态被提起”的尴尬范围。 看来,这个看似单纯的陆家小姐,心里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13章 错位 洗手间冰冷的凉水拍在脸上,稍稍压下了陆清浅脸颊的滚烫,她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慌乱、面红耳赤的自己。 学姐……学姐…… 这个称呼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第14章 她怎么会把关疏影错认成“她”?又怎么会在那个时候想到“她”? 那个在画室里温柔指导她光影、在她落寞时默默递来纸巾、却又在她鼓起勇气想要靠近时又因为家里的干涉悄然消失的学姐?沈知薇。 她们的气质截然不同,甚至无法比较。 学姐是春日暖阳,而关疏影,她是带刺的玫瑰,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带着让人难以触碰的尖刺。 可是……那晚模糊的感觉,那种混合着依恋和渴望的冲动,为什么会投射在关疏影身上?难道仅仅是因为酒精?还是说……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难道她对关疏影,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某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吸引力? 不行!绝对不行!陆清浅用力甩了甩头。关疏影是她的上司,她到现在甚至都没有对她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她的直觉不停地告诉她,关疏影很危险。 所以,她们之间,只能是纯粹的职场关系。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对着镜子整理好表情,试图找回一丝镇定。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回到座位时,却发现关疏影已经结了账,正拿着手提包站在桌边等她。 “走吧,送你回去。”关疏影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公事公办,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一片沉默。陆清浅紧贴着车门坐着,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脑子里一片混乱。 关疏影也没有再开口,只有舒缓的音乐流淌在两人之间。 车子停在陆清浅租住的小区门口。 “谢谢关总监。”陆清浅低声道谢,手忙脚乱地去解安全带。 “陆清浅。”关疏影突然叫住她。 陆清浅动作一僵,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 关疏影侧过身,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她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如果没有那些过往也不会有现在的你,”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那是她发自肺腑不带有任何目的的祝愿,“好好休息。” 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了半分,“明天见。” 说完,她收回目光,重新坐正,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去吧。” 陆清浅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 直到关疏影的车消失在街角,她才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台阶上。晚风吹来,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燥热和迷茫。 关疏影最后那句话的表情异常温柔,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温暖的感觉这一瞬间把记忆中的学姐都比了下去。 如果就此沉沦,或许也没什么不好,可是现在她需要清醒。 需要专注于工作,站稳脚跟,摆脱家族的桎梏。至于关疏影,这个神秘、强大、又让她莫名心悸的女人,她最好还是保持距离。 然而,当陆清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空荡冰冷的出租屋,关掉灯躺在床上时,黑暗中,那缕若有若无的玫瑰冷香,那抹红唇的娇艳,还有那句低沉的“你好像很失望?”,却挥之不去。 是不是那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这些问题就不用纠结了呢? 关疏影并没有直接回家。她将车停在江边,熄了火降下车窗,带着水汽的夜风灌入了车厢。 手机屏幕亮起,界面停留在一张照片的缩略图上,这是之前对陆清浅做背调的时候找到的关联人物。 关疏影点开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温婉,气质干净,眉眼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沉静。 确实,和自己截然不同。 她看着照片,又想起陆清浅唇间突出的“学姐”,想起她在洗手间回来时那失魂落魄又强装镇定的样子,真的挺不尊重她的。 “沈知微……”关疏影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原来,陆清浅的心里,一直住着这样一轮明月。而自己这朵带刺的玫瑰,或许只是她醉酒后投射的一个幻影,一个替代品。 有点嘲弄,有点不是滋味。 她关疏影,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做别人的替身了? 但很快,那点异样就被她掩埋起来。 陆清浅对沈知薇那么在乎,或许能成为另外一把打开陆清浅的钥匙,成为接近陆家找到当年真相的捷径。 陆清浅对沈知薇未竟的情愫,那种求而不得的遗憾和依恋,可以利用。 只是,看着照片上沈知微干净的笑容,再想到陆清浅那双时而倔强时而迷茫的眼睛,关疏影第一次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动摇。 虽然这与她最开始想利用感情操控陆清浅的目的无差,可终究这行为还是太过卑劣了。 真的该如此吗? 夜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思绪混乱,想要为自己讨个说法对真相的渴望和良知以及于心不忍纠缠着,让她下不了决定、狠不下心去。 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过了好久陆清浅才觉得自己混乱的思绪安稳了一些,被藏在包里的手机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循着声音陆清浅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小浅,我是书达,”听见这个声音陆清浅就后悔接电话前没有看一眼来电人了,“我看你一直没有给我回消息想着给你打电话问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和爷爷一起吃饭。” “再说吧,最近工作有点忙。”陆清浅本想着草草糊弄一下,她不是不愿意回家见爷爷,她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父母。 “你刚去那个公司,能有多忙?”陆书达显然不相信陆清浅的鬼话。 又是这样,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自己的家人都不会理解支持,就是因为她最后没有回去帮父亲打理画廊! “不用你管。”陆清浅也懒得和陆书达掰扯,反正她是家族的耻辱,陆书达是家族的荣耀。 “等等,”陆书达的语气听起来也渐渐不耐烦了起来,“这几天我要出国参加一个画展,周末姑姑回国,你把周末留出来,小时候姑姑最疼你了。” 陆书达故意提起了他们的姑姑陆潇,他知道能让陆清浅回家的唯一的能成功的办法就是他们的姑姑陆潇。 陆潇在某种意义上和陆清浅是很像的,侄女随姑,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陆家是艺术世家,世世代代要么是画家要么就是画廊的主理人,按照陆老爷子的安排陆潇本来也是应该成为一个画家的,可陆潇偏偏就不乐意走别人给她铺好的路,本科毕业后背着家里所有人跑到了国外上学,后来成了一名建筑设计师。 看得出来陆清浅也不乐意走家里给铺好的路。 可陆清浅和陆潇最大的区别就是,陆潇圆滑,就算最后选的职业不让爷爷满意,但最后还是给爷爷哄得十分开心,最后也由着她去了。 但陆清浅可没有那么圆滑,她很倔,自己认定的事情不撞南墙是绝对不回头的,甚至有的时候撞烂了也不肯回头。 陆书达是见过的,小时候的陆清浅对水墨画一窍不通,她对色彩天生敏感但对传统水墨画的明暗变化总是感觉缺了点什么。家里大人都觉得陆清浅学水墨画是行不通了,可偏偏她又非常争强好胜,越说她不行她偏偏越要去做。 画废的宣纸摞的比她自己都高,手天天抽筋也不放笔,最后终于是摸出来了自己的一套水墨画套路,逼得家里的大人勉强承认,她还是能画的。 “知道了,我会尽量去的。”电话挂断,陆书达才露出了一丝轻松的模样,果然,只有姑姑才能请得动这个大小姐,他也终于能去和爷爷交差了。 挂掉电话后,陆清浅接着给陆潇拨了过去。 这边是深夜,那边就是白天。 “小清浅?”接到电话的陆潇声音听起来格外激动,陆家一直就是保持着早睡早起的生活习惯,因为时差的问题陆潇很少和家里通电话,“怎么想起来给姑姑来电话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陆清浅也放松了下来,无力地躺在床上,“刚才壮壮哥哥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周末回来?” “对啊,下周国内有一个设计师研讨会,给我发了邀请函,”陆潇很了解陆清浅,她突然给自己打电话绝对是碰上什么事了,“怎么了?你爸又惹你生气了?” “不是……”在这个家里陆清浅和父母都不亲,就是和陆潇亲,听着最亲近的人的安慰,陆清浅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在快速崩塌,她真的很想和姑姑说说这两天的糟心事,可思来想去,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就是想你了。” 陆潇沉默了半天,“我听书达说,你去公关公司工作了?” “嗯,对,博古。” “博古是个好公司,清浅,你和家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所以你只需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了。” 第14章 世家 陆家的老宅是在城外的庄园里,几代陆家人的心血都在这里了。 第15章 陆清浅这段时间都是住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很久也没有回来了。 周日清晨的阳光穿过树枝落在她的身上,留下片片斑驳。 一大早,管家早早的就守在门口等着,陆老爷子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最疼陆清浅的,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天赋,还有这孩子与生俱来温柔和赤诚还有骨子里永远不愿意服输的倔强。 从小到大,陆老爷子都把陆清浅捧在手心里,陆清浅小的时候也很听话,到哪里都是别人嘴里夸赞的孩子。 可这一切都在陆清浅上大学后的第一年戛然而止。 陆老爷子到现在都不知道事情的真实原因,陆胜只是说孩子不愿意学艺术了就和家里闹掰了,可管家知道,这个家里最听话的孩子干了最出格的一件事情,她爱上了一个女生,变成了同性恋。 老头子思想保守,当年陆潇那事情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要是让老头知道了陆清浅的事情不得把腿给她打断。 管家为陆清浅打开了大门,“陆老师在书房等您。” 管家嘴里的陆老师,就是陆家老爷子陆柏川。 白墙与深色框架勾勒出轮廓与长廊的立柱,一个巨大的画框把远处起伏的黛色山脉轮廓纳入眼中。 园中未加雕饰,错落生长着园林树木,枝叶交错,叠出深深浅浅的绿。 深灰石板铺就的曲径由入口处引向廊下,倒映出树影与流云。 厅堂高敞空阔,天光肆无忌惮穿透玻璃倾泻,在打磨干净的水泥地上拖出悠长明亮印痕。 光晕边缘停落几座青铜雕塑,或扭曲奔涌,或沉静凝重,一尘不染。 几幅巨幅油画悬于四壁,色彩暗涌,无声撞击着空间。 陆柏川的书房是例外。 整面墙敞开朝向无垠谷地,半卷生宣斜倚墙角,边缘微卷,桌子一旁的石砚,残墨半凝。 陆柏川虽然坐在红木椅子上,手上却还是撑着拐杖显得整个人更加威严。 陆清浅刚进去的时候,她老爹陆胜正在给爷爷倒茶。 “爷爷。”陆清浅喊了一声,往前走去。 “清浅回来了,”陆柏川见到很久没有见到的孙女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开心,“快来让爷爷看看瘦了没有。” 拐杖被陆柏川随手放到一边,他双手撑着腿站了起来,他的身子骨还算硬朗,所以拐杖与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实质性作用。 与陆柏川这幅开心热情的态度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陆胜的态度。 虽然父亲对陆清浅喜欢的不得了,可陆胜打心底里还是对女儿失望的,真不知道父亲知道女儿那些叛逆的举动后还会不会如此。 陆清浅抱了抱爷爷,像小的时候一样,她是家里爷爷最喜欢的孩子,陆柏川拉着她就坐到了自己红木长椅上。 从小陆清浅就不喜欢这个椅子,太硬了,坐的人屁股疼,可爷爷喜欢,所以她疼也得忍着,这叫礼貌。 “清浅,和爷爷说说最近怎么样啊?”陆柏川亲切的拉着她的手问道,虽然他也不支持陆清浅的选择但他坚信只要碰壁碰的多了,她就肯定会回来。 陆清浅笑笑,眼神刻意避开陆胜,“可好了,爷爷,我去做危机公关天天都能碰到好多人,遇到好多新鲜事情呢。” “详细和爷爷说说,”整个陆家大部分人都怕陆柏川,害怕他的严肃,可唯独就是陆清浅不怕,所以爷孙两个格外亲,“爷爷也是画了一辈子画,也没听过外面的事情。” 看陆柏川来了兴致,陆清浅也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从刚入职就接到案子再到怎么谈判的,从最开始形势多么危机再到他们关总监是怎么力挽狂澜的。 像是说书先生一样,给老头说的一愣一愣的。 “这么热闹呢!”突然,书房的大门被打开,一个比陆清浅声音更明媚的女人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来的人正是陆清浅的姑姑陆潇。 “姑姑!”陆清浅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陆潇在一起的时光,她和父母不亲,就和陆潇亲,可自从七年前陆潇悄咪咪的出国留学成了设计师后陆清浅和姑姑见面的时间就很少了。 在陆清浅的记忆里,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 陆潇快走两步迎上陆清浅,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陆柏川偏爱陆清浅,爷孙俩很多话说,陆潇看着陆清浅长大,姑侄俩也有很多话说。 反倒是陆胜这个亲爹,这会儿看起来像是个局外人。 “清浅,让姑姑和爷爷先坐下。”陆胜脸上有点挂不住,毕竟他还是陆清浅的亲爹,和爷爷亲就算了,怎么和自己的妹妹都比自己亲呢。 “没事,二哥,”陆潇反倒是不在意,握着陆清浅的手捏了捏,示意她不必在意,然后又朝陆柏川走去,“爸,我回来了。” 陆潇和陆清浅一样,天赋都很好,但就是职业选择上面陆柏川一直不满意。 陆柏川脾气倔,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更倔,尤其是老三陆潇,简直就是倔中更倔,本来想着冻了她的银行卡把她关在家里她就能断了做建筑设计的想法,谁料想陆潇直接出金蝉脱壳,大半夜偷了身份证就坐着飞机直奔国外了。 一走就是三年,直到她的建筑设计获得全球性的奖项,老头子才勉强松了口,父女的关系才缓和了下来。 这么一看,陆清浅的境遇倒是和陆潇很像,只是可惜她现在做的工作和艺术一点关系没有。 几个人坐在书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着聊天,等着陆清浅她大伯陆峰一家。 上午十一点,大伯陆峰、伯母艾越和哥哥陆书达才赶到。 宴会厅里的水晶吊灯灯光柔和,一家人围着圆桌坐下,饭菜被家里的佣人们端上了桌子。 “老三,你那个外国老公没一起过来?”陆峰是家里的老大,他一边给父亲布菜一边和陆潇聊着。 陆潇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啊,中国话还说不利索呢,来了之后不得给咱爸弄晕了啊。” “哼,还要找个洋鬼子,你真是没数了,”陆柏川的话听起来有点不高兴可语气里却没有这样的情绪,“丑媳早晚也要见公婆!下次带回来给我看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把事情办了,我也好给你妈一个交代。” “哟,咱爸的思想现在这么开放了啊,”陆潇打趣到,“大哥,二哥,你们给爸灌了什么迷魂药了?” “一个你,一个你侄女,”陆胜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两个活神仙呗。” “侄女随姑啊,”陆潇性格开朗,情商也高,多难听的话她也能接得住,也能把气氛缓和下来,“再说了,爸能这样那绝对是因为对我们的爱,小浅,还不赶紧谢谢爷爷。” 话一下子抛到陆清浅那里,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一口菜还没咽下去赶紧嚼了两口,举起红酒杯,和陆潇一个眼神交流就领会了姑姑的意思,两人一起给陆柏川敬了个酒,这个话题才算是翻篇。 “姑姑,您这次回来是要参加设计师论坛吗?”陆书达比陆清浅大三岁,长的很精神。 陆潇点点头,“是啊,国内的一家设计院给我发的邀请函,在沪市。” “我有一个同学也要去,说是这次有很多行业大咖呢。” 这顿饭吃的还算是温馨,有陆潇在气氛不算太冷,陆清浅虽然坐在父亲陆胜和母亲夏雅珺的身边却一句话也没有聊,除了低头干饭她确实也没什么想说的。 吃过午饭,照例陆老爷子是要回房间躺一躺的,陆书达刚从国外参展回来,听说展品在运输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吃过午饭就去处理了,陆峰和陆胜兄弟两个在老爷子的书房里讨论着最近艺术圈的大事,伯母艾越和母亲夏雅珺在客厅里聊着哪里的旗袍好谁家的小狗又生了狗崽子。 唯独陆潇和陆清浅两个坐到外面的长廊上,吹着山间的凉风。 陆清浅喜欢这样的氛围,头顶是无边的天空,眼前是无际的山川。 “在公司还好吗?”陆潇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刚才在餐桌上人太多了,都没什么机会和陆清浅单独聊聊。 陆清浅看着远方,点点头,“挺好的。” “还有在画画吗?” “有。”陆清浅把速写本从包里拿出来递给陆潇,这个速写本全家只有陆潇能看,爷爷觉得速写不算是画画,父母觉得速写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技艺毫无帮助,只有陆潇喜欢看陆清浅的速写。 陆清浅的天赋其实就藏在这些线条里,她的寥寥几笔就能讲出来一个故事,这种对于生命力的把控是后天怎么也练不出来的,就像是有的人笔下的人是有神的,有的人是“死”的。 陆潇一页一页翻着陆清浅的画,那几页被撕掉的痕迹还在,在她翻到陆清浅最近画的那张画时她停下了。 她知道这个女人,关疏影。 陆潇看到这幅画有些惊讶,一定是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情,要知道从那次感情受挫后陆清浅就再也没画过人像,于是她试探的问道,“这就是你们公司的关总监?” 第16章 “姑姑,你知道她?”听到家人提起了关疏影,陆清浅没来由的一阵自豪感,眼睛都大了一些,“对啊,就是她,关总监可厉害了。” “她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人,”陆潇一挑眉毛,像是在犹豫些什么,“跟着她你能学到不少东西。清浅,职场如战场,不管是谁,你都要记得多留个心眼。” 第15章 异端 聚盛的订单很快就签下来了,陆清浅在这里面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按照公司规定给她提前转正也是应该的事情。 一个星期之后陆清浅终于签下正式的劳动合同,成为了博古的正式职工。 看着合同上清晰的“陆清浅”三个字和鲜红的公章,她心底涌起一股踏实的暖流。 这份工作,是她挣脱家族束缚后,真正靠自己赢得的第一份认可。 因为最开始接触到的就是市场危机的处理,所以陆清浅顺理成章的也加入了林薇的小组,隶属于关总监直属领导的部门。 林薇作为资深客户经理,小组负责的都是博古核心客户的重要项目,能加入进来,意味着陆清浅的潜力确实得到了重视。 陆家的一切似乎暂时从她的世界里淡出了。 日子回到了陆清浅喜欢的节奏,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好好吃饭、好好画画。 姑姑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 速写本里出现的不再是模糊的人影或暧昧的梦境,而是城市的街角、窗外的流云,或者办公室里某个有趣的瞬间。 那晚的疑问解开后,关疏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画里,即便偶尔还会梦到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可陆清浅也会在醒来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现实。 仿佛只要她不想起来,那些混乱的心悸和危险的吸引力就真的不存在一样。 打小陆清浅就是一个很有人缘的孩子,真诚又善良,和她接触的时间久了,同事们很难不被这份纯粹打动。 所以只是工作了不到半个月,她就和小组里的其他成员都处成了朋友,连前台的小姑娘见了她都会笑着打招呼。 林薇也对这个新来的手下很满意。 她承认第一天的时候确实被“周总的裙带关系”这个谣言蛊惑,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陆清浅展现出的敏锐、勤奋和那股子不掺假的认真劲儿,让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虽然林薇表面上依旧保持着职业的距离感,但私下和关疏影汇报工作时,也客观地肯定过陆清浅“有点灵性,是个好苗子”。 这几天手头上暂时没有紧急的新案子,陆清浅也有空闲时间上网看看新闻,当然,发掘任何潜在的舆情风险苗头也是她工作职责的一部分。 她熟练地翻看着各大社交平台和本地生活论坛,鼠标在页面上快速滑动。 突然,一则极具冲击力的标题闯入她的视野: “这就是奢侈品牌?就是这么坑骗老百姓的!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配图是一个年轻女子坐在装修奢华的店铺里,掩面痛哭,背景能看到tr标志性的logo。 那是近年来在国内快速崛起,以设计和营销见长的高端时尚品牌tr的某家直营店。 陆清浅立刻点开视频。博主声称,视频中的女子在tr消费了20万元购买商品,但第二天就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配合着视频中快速闪过一个破碎的翡翠项链,断裂处显得格外狰狞,极易调动人的情绪。 女子前往门店维权,店长却态度强硬地以“人为损坏”为由拒绝任何赔偿或退换,最终导致了视频中的冲突场景。 视频发布时间是今天早上九点多,才过去短短十几分钟,点击量已经破万,评论区的愤怒情绪正在快速堆积,质疑品牌质量、抨击店大欺客的声音此起彼伏。 陆清浅眉头微微皱起,形色紧张。 tr虽然不是博古的客户,但作为新晋的头部奢侈品牌,它的负面舆情如果发酵失控,对行业声誉都会有影响,更可能波及到博古其他奢侈品领域的客户。 而且,这种“店大欺客”的标签一旦贴上,撕下来就难了。 “薇薇姐,”陆清浅决定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林薇,她滑着转椅靠近林薇的工位,将电脑屏幕转向她,“你看这个,tr好像摊上事了。热度涨得很快。” 林薇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似乎在快速回复着什么消息。 听到陆清浅的声音,她手指顿了一下,才抬起头,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标题和那张极具煽动性的配图,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tr?”林薇语气平淡,带着一丝职业性的疏离,“这个牌子我知道,风头是挺劲的。不过,他们不是我们的客户。” 她摇了摇头,身体往后靠向椅背,姿态放松,仿佛这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对,我刚刚刷到这条视频,”陆清浅指着那飙升的数据。 “热度涨的还挺快的,看评论区情绪也很激动。我想着,虽然他们不是我们的直接客户,但这种级别的负面舆情爆发,会不会对我们其他奢侈品线的客户有潜在影响?或者,我们是不是可以关注一下,看看有没有介入的机会?” 林薇被陆清浅这番话说的似乎更“感兴趣”了一点,她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到陆清浅身边,俯身仔细浏览了那篇推文和快速滚动的评论区。 “嗯,舆情确实有点热度。”林薇直起身,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描淡写,“不过,清浅,tr这种级别的奢侈品品牌,一般都有自己的专属公关团队,甚至是国际4a公司在背后操盘。他们的危机响应机制比我们想象的快得多,也专业得多。这种‘小场面’,他们内部肯定第一时间就有预案了,轮不到我们操心。” 她拍了拍陆清浅的肩膀,动作看似鼓励,却又好像在警告她别多管闲事。 “把精力放在我们自己的案子上吧。这种网上天天有的热点,看看就好,别太投入。”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重新拿起手机,指尖又开始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神情专注,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陆清浅看着林薇的背影,总觉得她最后那段话和那个拍肩的动作,透着一股刻意的“降温”。 好像不只是让她别管闲事,更像是在阻止她继续关注。而且林薇刚才浏览视频和评论时,那一闪而过的眼神,也让陆清浅心里莫名地打了个突。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屏幕上tr那条舆情热度仍在持续攀升,评论区甚至开始有人扒皮tr过去的“黑历史”。 林薇的话似乎有道理,但陆清浅的直觉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那里,让她无法完全释怀。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将这条舆情的关键信息整理了一份简要的备忘录,存在了自己的工作文档里,并打上了一个小小的星号标记。 她决定,如果下班前热度还没平息,或者出现新的爆点,她得再跟林薇或者是关疏影提一下。毕竟,直觉告诉她,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林薇,”关疏影打开自己办公室的玻璃门,“来一下。” 关疏影的电脑页面停在tr那则新闻的页面,她对这则新闻也十分感兴趣。 tr作为新晋的品牌这两年在年轻人里抢占了不少老牌奢侈品的市场,尤其是在新一线城市更是成了中产阶级的新宠,有些阔太太们也对它的高端线产品爱不释手。 如果能和tr达成合作意向,未来的收益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 “你对tr了解多少?”关疏影的注意力还在电脑屏幕上,她需要快速对tr有一个完整的认知。 林薇听到关疏影这么问,表情先是一怔,但很快又整理好面部表情,“tr是最近快速成长起来的轻奢企业,他们瞄准的就是奢侈品和大众商品之间的那段空白市场。他们的营销手段都比较新潮,各种潮流联名让年轻人们欲罢不能,但是,关总,据我所知他们好像是有公关团队的。” 关疏影点点头,“今天上午tr的新闻,你看到了吗?” “您说的是消费者维权的那个新闻吗?今天早上看到了。” “事情发生在两天前,这个博主用的视频也是从别的账号那里转过来的,也就是说这个信息早在两天前就被释放出来了,”关疏影站起身给自己添了点水,“质量是品牌的生命线,tr的高层不可能没看到这个新闻,可他们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思考片刻,关疏影接着说道,“那最大的可能就是tr的公关团队采取的方法就是冷处理。” “从目前的形势看来,是这样的。” “异军突起的品牌早就成了很多老牌子眼中钉,肉中刺了,巴不得盼着它赶紧倒闭呢,”关疏影笑笑,“做一套预案吧,等热度再涨一涨,我们也去雪中送炭一回。” 第17章 “可是,关总……”林薇欲言又止,可看到关疏影坚定地眼神,有把话咽了下去,“好,我去准备。” 在林薇办公室的瞬间,她刚才没有编辑完的短信发送了出去。 “关要插手tr的事情,告诉老大抓紧时间。” 第16章 碰壁 退出关疏影的办公室,门轻轻合上。 林薇背对着玻璃门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平静。 握住手机的左手看似无意的在屏幕上轻点,刚刚发送出去的消息便已经了无踪迹。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手机一直握在手里摩挲着。 她在等着某个人的回信,或者说是等着决定她下一步行动的指令。 关疏影在公司里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工作上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就必须要推行下去,所以必须尽快让tr的事情按照“老大”的剧本走下去,或者干脆让博古的行动失效。 很快,手机屏幕在掌心无声地亮起,幽蓝的光映亮了她低垂的眼睫。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 “老大说阻止博古介入,如果无法阻止那就让行动失效。” 言简意赅。 林薇的指尖在信息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利落地删除。 她深吸一口气,阻止?关疏影已经嗅到了味道,她野心那么大硬拦只会引火烧身。 “失效”才是更隐蔽也更可行的选项。 她站起身,声音清晰而干练:“王锐、苏顺、高霏,还有陆清浅,十分钟后小会议室开会,tr项目启动碰头。” 林薇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重新打印并稍作修改的事件梗概。 “关总对tr这个案子很感兴趣,认为这是一个展现博古实力、拓展高端客户的关键机会。” 林薇说的很直白,她做这个案子完全是为了领导的喜好,“但目前tr不是我们的客户,信息有限,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摸清情况,拿出切实可行的介入方案,在危机爆发时证明我们随时能顶上。” “现在,我初步将工作拆解一下。”林薇语速适中,条理分明,“王锐,负责深挖tr的品牌背景、过往公关案例,特别是他们最近半年的舆情动态,看看有没有规律或者潜在的雷点。苏顺,你人脉广,尝试接触一下tr内部或接近他们的圈内人,侧面打听一下他们现在内部对这件事的反应和应对策略。” 王锐和苏顺应下。 林薇转向王高霏:“高霏,你负责舆情监测的深度分析。不仅要看热度走势和情绪分布,重点分析几个核心传播节点,看看有没有明显的水军痕迹或者集中爆发的异常账号。” 她的目光落在陆清浅身上,“清浅,你负责梳理网上所有关于这次事件的消费者爆料细节,包括视频、图片、文字描述,进行交叉比对,找出关键矛盾点和可能的漏洞,同时做个初步的消费者画像分析,看看这个维权者的行为模式是否典型。” 任务分配清晰合理,各司其职。 “薇薇姐,”陆清浅在大家领命后,斟酌着开口,“我在看那些原始爆料视频和后续发酵内容时,有一个小发现,不知道重不重要。” 她打开手机,调出保存的几个关键截图,“就是这个店长态度恶劣的核心片段,在不同账号发布的版本里,背景杂音和画面衔接似乎存在一些细微的差异。” “比如在最早发布的一个本地生活号版本里,店长那句‘人为损坏’说完后,紧接着有一个很轻微的、像是椅子拖动的声音,但在转发量最大的那个版本里,这个声音被抹掉了,直接切到了消费者哭泣的画面,情绪煽动性更强。另外,店长在说某些话时的口型,和实际录到的声音,在慢放时有延迟感,所以我在想,这是不是存在恶意剪辑的可能?” 陆清浅说完,期待地看向林薇。她希望这个发现能引起重视,毕竟这关系到事件的性质。 林薇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接过陆清浅的手机,随意地滑动了几下那些截图,语气平淡:“观察力不错,可网络上的视频,尤其是这种情绪激烈的爆料,经过多次转发、剪辑、压缩,出现音画不同步或者细微剪辑痕迹很常见,未必是有意为之。公众的情绪已经被点燃,我们现在纠结这种技术细节,意义不大,反而容易分散精力。” 林薇把手机递还给陆清浅,“我们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整体把握舆情,分析tr的应对缺失和我们的介入点。你的任务不是去验证视频的真伪,那不是我们的核心工作,也不是我们的专长。明白吗?” 一番话,有理有据,几个简单的词语就把她的发现边缘化了。 陆清浅张了张嘴,想再解释一下这种剪辑可能对舆论引导产生的关键影响,但看到林薇那副“这问题不值一提”的笃定神情,她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薇薇姐。”她低声应道,林薇的逻辑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但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闷闷的。 “好了,”林薇没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她拍了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分头行动吧,效率第一,下午两点前把工作内容汇总给我,我来执笔方案,其中如果有任何重要发现,第一时间汇总给我。” 会议结束,陆清浅坐在工位上,看着林薇分派给她的一大堆杂乱无章的网络爆料截图和评论,心里有些憋闷。明明自己的发现很重要,如果可以判定为恶意剪辑的话就会完全改变事件性质。 林薇作为资深经理,怎么会不懂这个?她为什么避重就轻? 她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用户名单,第一次对这份工作产生了一丝烦躁。 难道自己真的想得太天真了?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关疏影办公室的方向。如果是关疏影的话,她会认同林薇的看法吗?或者,她会不会也觉得有些可疑?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有点按捺不住。 关总监之前肯定过她的观察力,而且看起来对tr的案子很重视,也许可以找机会单独向她提一下,哪怕被否定,也比自己的发现被林薇这样直接摁死要好。 这个想法给了她一点勇气。她决定等一个关疏影看起来不太忙的时候。 机会在临近午休时出现。关疏影办公室的门开了,她似乎要去茶水间。陆清浅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站起身,快步跟了过去。 “关总监。”陆清浅在茶水间门口轻声叫住关疏影。 关疏影停下脚步转过身,手里还拿着空水杯。她的目光落在陆清浅脸上,带着一丝疑问,但更多的是工作状态下的疏离和平静。 “有事?”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 陆清浅的心跳得有点快,她攥了攥手心,尽量清晰地说:“是关于tr的案子,我在梳理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关于网上流传视频的细节疑点,可能涉及到信息剪辑的问题,我觉得可能值得关注一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关疏影的眉头就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打断了她:“预案的具体策略是林经理在负责统筹,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的分工是用户画像,对吗?” 陆清浅一愣,点头:“是……” “那就先专注于你的分工。”关疏影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像是在故意和陆清浅保持距离,“把林经理交给你的任务做到最好。策略层面,等林经理的初稿出来,自然会有讨论。不要越级,也不要分散精力。” 她看着陆清浅瞬间有些苍白的脸色和微微睁大的眼睛,似乎觉得语气稍硬,又补充了一句,但内容更让人心凉:“新人多学习执行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团队协作的边界。做好基础,才能支撑更大的想法。” 说完,关疏影不再看她,径直走进茶水间接水。 陆清浅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泼了一盆冷水。关疏影那平静话语里的否定和“越级”、“分散精力”的指责,比林薇直接的拒绝更让她难堪。 她满心的热情和一点点勇气,瞬间被浇得透心凉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所适从。 她默默地转身,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工位,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而冰冷。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职场的等级和壁垒,也第一次尝到了自己那点“自以为是”的熟悉感带来的苦涩。她只是关疏影手下众多员工中的一个,一个需要“做好基础”“懂得边界”的新人。 仅此而已。 她机械地滑动着鼠标,屏幕上的用户信息模糊成一片。 挫败感和失落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以为自己已经融入了这里,获得了一点认可,现在看来,一切都还那么遥远。 甚至在她的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一名普通员工。 她默默关掉了那份刚刚起草的疑点分析,关掉了心里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星火,她想继续追查下去可眼下却是无路可走。 而此刻,坐在前面的林薇却露出了一股不易察觉的轻松。 第18章 陆清浅在关疏影那里碰壁的消息,无疑是她此刻收到的最好的回音。她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上那份她正在精心制作的应对方案一定会在关疏影那里通过的,只要再同步给老大,这样那边就会提前做出应对,他们就不会输。 第17章 冒失 tr的舆情应对方案在下午三点钟出现在了关疏影的桌子上,林薇表情轻松,她笃定关疏影为了抢下这个订单肯定会通过她的方案的。 关疏影大体翻看着,似是无心一般提起,“今天陆清浅来找我了,提到了视频伪造的事情,你知道吗?” 看似无心,实则有意。 林薇跟了关疏影三年,关总监嘴里就不会有废话,她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关疏影这么问不代表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但至少可以证明她对陆清浅提到的疑点确实在意,不能让她深究下去。 林薇皱起眉头,“她跟我提过,视频我也看过了,但是以我的经验来看并没有什么疑点。” 关疏影没有抬头,她的视线依然聚焦在手里的方案上,“详细说说。” “清浅说视频有剪辑的痕迹,但是自媒体时代原视频转过了那么多手,许多创作者为了拿‘原创’的收益必然会对原视频进行编辑,”林薇一边说着一边默默观察着关疏影的表情,“如果真的存在恶意剪辑的话,店里直接把监控放出来就好了,没有必要任由舆论这样发酵。” 房间里除了纸张翻动的声音外又重归平静,关疏影看的并不仔细,她的工作有很多,所以没有精力对每一个案子都尽心尽力,林薇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方案看上去也没有问题,她拿起签字笔在最后一页签了字递给了林薇,“先按照这个方案去准备吧,必要的时候和tr接触一下。” “好的,关总。”林薇双手接过方案,关疏影的签字了这个方案就算是通过了,说完她便转身朝屋外走去。 关疏影看着林薇离开的方向视线又停留在陆清浅的身上,从那天以后她没有再和陆清浅单独相处过,倒不是她不想,而是总感觉陆清浅在有意无意的躲着她。 今天的事情,恐怕很打击她吧。 可职场就是职场,有它的规矩在,即便她对陆清浅有别的目的,想要接近她,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她是整个博古危机公关的执行总监,手底下少说也管理着100多号人,如果所有人都像陆清浅一样与上级意见相左就要来找她“告状”,那她这一天就不用干别的了。 陆清浅说的在关疏影看来也是有道理的,恶意剪辑在当下的舆论狂欢里也不少见,可现在去追究这个还为时尚早,现在tr需要的是一个能救它与水火的神兵,不是神探狄仁杰。 从关疏影那里吃了瘪的陆清浅一晚上都提不起精神来,想做点什么,但也无从下手,只能看着窗户外面的点点星光发呆。 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面重演,尤其是关疏影那几句话更像是当头一棒,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行为尴尬,还有点冒失。 自己的行为不光让关疏影有意见,恐怕林薇对她也有看法。 如果不是如此,今晚明明就是舆论发酵最快的时候林薇却没有安排自己在办公室值守,这就恰恰说明了林薇对她已经有意见。 难道自己这么多天的努力就付之一炬了吗? 职场也太现实了吧…… 想着想着,陆清浅越想越沮丧,整个人无力的瘫在床上。 她摆弄着手机,想要靠着刷刷短视频来分散注意力,可眼下tr就是舆论的热点,不管她往下划走多少遍,营销号的解读视频还是会一遍一遍的推送。 每看一遍,陆清浅就像是经历一遍白天的事情。 夜渐渐深了,陆清浅也失去了继续刷短视频的欲望,但就在她准备关掉社交媒体的时候一则推送消息映入眼帘。 “tr连夜发文称,已与女子和解,一切都是误会!” 这几个字突然出现在陆清浅的眼前让她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才几个小时双方就能达成和解? 她立马把链接转到小组群里,打开通讯录,必须马上要让领导知道这个事情。 “微微姐,我看到消息说tr和解了?” “对,”林薇回应着,她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我也已经看到了,既然这样我们就没有介入的必要了。” “这也太快了吧……”陆清浅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之前一点消息没放出来。” “我也很意外,关总监也很意外,”林薇特地提到了关疏影的名字,像是在故意点她一样,“不过领导说了,我们现在先密切监视一下,你不用太担心了,公司有人守着呢,早点休息。” 不等陆清浅再说什么,林薇便挂掉了电话。 房间里重归寂静,只留下呆呆的陆清浅还在努力让自己刚刚接触这一切的大脑重回平静。 或许真的没事了,也对,tr本身就是一个奢侈品牌,不可能任人宰割。 还是林经理厉害。 虽然陆清浅本质上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她的潜意识还是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知不觉间,陆清浅的通讯录已经调到了关疏影的那一页,这是公司统一发的通讯录,关疏影作为总监上面有她的联系方式并不奇怪。 电话拨通的瞬间,陆清浅猛地回过神来,脑子里又重演着白天自己被教训的画面,没等对方接通,她又挂掉了电话,熄掉了屏幕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可就在放下手机的瞬间关疏影的电话又打了回来。 “怎么了,有事?”关疏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没,没有,”陆清浅回答着,但心里的疑问思来想去还是想要表达出来,“就是白天那个案子,我刚刚看到有反转了,我感觉不是误会” “我看到了,”关疏影声音冷漠,或许是因为太疲惫了给人的感觉像飘着一样,“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没了……”陆清浅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的不耐烦,她对自己这次冒失的行为又一次感觉得到莽撞和尴尬,自己说完便快速挂了电话,把头埋在枕头中间像鸵鸟一样。 算了,又没人通知我要去做什么,还是睡觉吧。 陆清浅的来电关疏影并不觉得冒失,可她也实在是顾及不暇。 自打傍晚她从做媒体的朋友那里了解到tr可能正在和当事人谈判的消息时,她就料到会有今晚上这则通告了。 只是关疏影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tr为什么最后会选择用“误会”来了结这件事情呢? 先不说是不是误会,任由自媒体疯狂转发肆意解读,一个刚刚兴起的品牌就能这么不爱惜羽毛吗。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下,tr最起码应该发一个警告以证明那些对于品牌的控告实际上都是诬告,现在用一个不清不楚的“误会”来解释,到底是承认那些谣言的真实性还是子虚乌有呢? 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问了身边的同行、律师、媒体朋友大家无一不表示确实有些意外,与其说这是tr的快速公关手段倒不如像是一伙什么也不懂得门外汉在肆意浪费着品牌的公信力。 她的电话又打到公司值班座机上,“喂,我是关疏影,今晚上tr相关的话题热度以及舆论走势怎么样?” 接电话的是王锐,他看着大屏幕上的数字说,“tr的通告发出以后热度有略微的上涨,但讨论度不到白天的一半,目前还没有发现有水军下场带节奏。” “知道了,今晚上辛苦你多盯一会,”关疏影思量片刻接着说到,“有任何新的话题马上直接给我打电话。”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关疏影其实已经对签不签约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出于职业敏感,她总感觉后面的事情并不简单。 确实也如关疏影所料,凌晨一点,一个用户名为“tr维权女”的人在社交平台上频繁发帖。 “tr你这么大一个牌子为什么要骗人!” “我们根本没有达成和解!你们这些骗子!” 话题“二十万买坨垃圾还要被企业欺骗”热度居高不下,短短十分钟已经登顶热搜。 “关总监,有一个自称是当事人的用户发帖子说tr并没有和她达成和解。”听完王锐的汇报后关疏影就挂断了电话。 事情想象的要比她预想的要复杂的多,但通过话题热度和当事双方发言后的舆论反应来看,这次事件恐怕还是有竞争对手在背后推波助澜。 能在凌晨一点还能维持这样一个热度,显然对方也是早就有准备的,而tr明显也被这种行为弄的无力招架。 可不管谁说的是真相,无可辩驳的是tr的品牌信誉已经受到了损失。 作为奢侈品而言它的顾客群体本就固定,除了竞争对手以外也有不少生活不如意的又带有严重仇富情绪的人对品牌抱有恶意,等着看笑话的人有很多。 第19章 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认为的真相。 次日早上九点,关疏影一人开着车到了tr的总部大楼。 比想象中要好,至少这里还没有被围攻,关疏影停好车在前台交流几句后便被带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tr的董事长是一位非常有气质的中年女性,她盘着高高的发髻看起来有一种古典美的典雅在身上。 看起来这次的舆论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影响。 关疏影带着友好的微笑伸出手,“您好,我是博古公关的危机公关总监关疏影。” 对面的女人也十分有礼貌的回握住关疏影的手,声音轻柔但是又让人感觉难以接近,“您好关总监,我是tr的董事长,韩蓉,我知道你,五年前就对你的事迹有所耳闻。” 第18章 道歉 韩蓉的语气轻蔑,看似不经意,但又透露着不清不楚的试探。 听到对方提起五年前的事情,关疏影心里一紧,那是她最不愿意外人提起的过去,因为那次意外差点断送了她的职业生涯,更严重一点差点要了她的命。 身形微微一怔,这种不适感很快就被关疏影隐藏起来,她用一种更为豁达的表情面对着韩蓉,嘴角微微上扬着,似乎对那些事情毫不在意,“想不到韩总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关注我呀。” 关疏影声音有力,一身藏蓝色西装剪裁利落衬得整个人气场更为强大,这会反而是韩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了,她伸出手礼貌地示意她请坐。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韩蓉的助理推开门将茶水放到了关疏影的面前,“但我们tr恐怕不是博古的目标客户。” “韩总,做生意是要敞开大门的,”关疏影抿了一口茶水,“博古是专业的公关公司,所有的舆论危机都是有迹可循也是有法可解的。” “我们是有自己的公关团队的,”韩蓉说话很直也很急,几乎是关疏影话音刚落的瞬间,韩蓉就接上了,“如果我们没有自己的团队的话,公司也活不到今天。” “韩总您的团队在营销上面确实是一把好手,”关疏影肯定道,“可从昨天的舆论走势来看,在处理危机上像是欠缺点功夫。” 关疏影摸到了韩蓉的节奏,说话的态度也更加直白、强硬起来,一语中的挑明tr存在的问题。 但她也明白,韩蓉一个白手起家的女人一路走来全是靠自己,团队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她挑选的精兵强将,说他们不行就相当于是变相的说韩蓉的眼光不行。 这是一步险棋。 可看着韩蓉那与她精致妆容严重不符的混乱的办公桌和粉底也难以遮盖的厚厚的眼袋,想必这个女强人也是为了这件事情费尽了脑子。 韩蓉的脸阴沉下来,和关疏影所想的一样,韩总是个很好面子的人,事业成功之后,耳边也都是恭维的声音,很难再用客观的眼光审视自己。 可韩蓉毕竟是个聪明人,症结所在稍微一想也能有答案,“看来关总监对自己很有自信啊,你们有什么高见呢?” 有戏。 “请您过目,”关疏影把前一天林薇他们准备好的方案拿了出来,“如果韩总有需要的话,这份方案我可以无偿赠送给您的团队。” 整份方案洋洋洒洒将近两万字,从前期的事态分析再到各个时间节点的走向罗列,还有后续所有可能出现的事件走向都十分详尽。 韩蓉的脸上从不屑转为了惊讶再转为折服。 这一切都被关疏影看的一清二楚,这份方案韩蓉翻过来翻过去整整看了半个小时,关疏影并不担心她把方案留下。 舆论战瞬息万变,就算方案看起来天衣无缝,一个人为操作的失误或者关键时刻的缺失都会全盘皆输。 对关疏影而言,这份方案是一个敲门砖,不值几个钱。 “非常令人震惊,”韩蓉合上方案,轻轻仰起头,对关疏影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你们有多大的概率帮tr渡过这次难关?” “80%,”关疏影双手抱在胸前,“舆论不是有轨列车,它永远不可能按照我们既定的路线走。” “如果我的tr一直都是靠着80%的狗屎运公司早就垮了。”韩蓉脸上的表情又变的不屑一顾,“我可以加钱,但是我要这个事情必须成功。” ------------------------------- 博古的办公室里,陆清浅端着水杯,眼神不由自主地掠过工位隔板,一次次飘向那扇紧闭的总监办公室大门。 已经快十一点了,关总监还没有出现。 说实话,陆清浅对昨晚那通冒失的骚扰电话感到一阵阵懊恼,整个上午她都在纠结关疏影会不会因为这事情对自己产生别的看法。 为了弥补这份歉意,也为了抚平心底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别扭感,她一大早就跑去楼下买了天天排长队的玫瑰酥。 可谁曾想,玫瑰酥精致的包装盒都因为她每二十分钟就检查状态的行为而有些磨损,总监办公室的门依然紧闭着,仿佛把她和那份歉意都隔绝在外。 上午十一点一刻,一串清脆利落的高跟鞋踏在地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陆清浅的心跳都跟着这声音漏跳了一拍。她几乎不需要抬眼确认,就知道是谁来了,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林薇,来一下我办公室。”关疏影步履如风,说话掷地有声。林薇立刻起身跟上。 办公室的小门一关,小组成员们习惯性地凑到了一起。 “看来单子是签成了,”苏顺挪着椅子凑近,“啧,又有大活儿了。” “你说昨天那个tr?”王高霏有点不解,“可这种大牌不是有自己的公关团队吗?关总这次怎么想着接这种案子?” 王迅一副了然的样子:“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种金主爸爸利润多厚啊!一个tr顶三个聚盛呢!” “这么多啊……”陆清浅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惊讶,但话音刚落,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那扇磨砂玻璃门,似乎想看清里面人的轮廓。 苏顺用力点头:“可不是嘛!遍地开店,财大气粗。不过按关总的风格,估计只是签个代理个案,还好。” “但我看这事儿有点复杂,”陆清浅皱着眉,努力把心思拉回讨论,“昨晚我一直在刷,负面舆情被带得太高了,明显有推手。” “孺子可教!”苏顺老学究似的拍她肩膀,“清浅有慧根啊!” 王高霏拍掉他的爪子:“装什么装!” “中午好好吃饭吧,”林薇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把文件往桌上一放,“关总发话了,下午一上班就开会。” 下班的点过了好久,陆清浅才勉强从一堆新案的杂务中挣脱出来。 她伸了个懒腰,目光大概一扫,办公室空了大半,只有角落里那份被她摩挲的有点变形的玫瑰酥礼盒,安静地待着。再望向那扇门,玻璃后面还有人影在。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抓起盒子,一步步走向总监办公室。 越靠近,那扇门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让她呼吸变得急促,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咚咚咚……” “进来。” 关疏影抬头,看到门口略显局促的陆清浅,有些意外。她还计划着怎么找个理由接触这姑娘呢,没想到自己送上门了。“怎么了?” “那个,关总监……”陆清浅喉咙有些发紧,准备好的道歉词又涌上来,带着点结巴,“对不起,昨晚那么晚还打扰您……” 就这事?关疏影差点失笑。一件小得她自己都快忘记的事,竟让这丫头如此耿耿于怀。 “就为了这个?”她语气轻松,甚至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没关系,我不介意。”她的目光落在陆清浅努力往后藏的手臂上,“手里是什么?” 听到那句“没关系”,陆清浅绷紧的肩膀瞬间松弛了些许。她把盒子拿出来,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小小的雀跃:“是玫瑰酥!我家楼下卖的,特别好吃,您尝尝?” 关疏影看着那张脸,从进门时的紧张到此刻眉眼舒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小女孩模样,一种久违的轻松感在她心底漾开。这种纯粹因她态度而起伏的情绪,很特别。 “谢谢,我待会儿就尝尝。”她接过盒子,指尖不经意擦过陆清浅的手背,惹得对方飞快地缩回了手。“你……该不会是为了给我这个,到现在都没去吃饭吧?” 话也不能算全错。工作确实忙,但如果不是频频抬眼确认那扇门是否开着和一遍遍打开盒子确认糕点的状态,以她的效率估计早就干完了。 陆清浅抿了抿唇,没反驳,这几乎等于默认。 “走吧,”关疏影站起身,利落地拿起手包,“一起吃饭,我请客,就当是……玫瑰酥的回礼。” “啊?这不好吧。”陆清浅下意识拒绝。 “我说了我不介意电话的事了,”关疏影打断她,语气有些不耐烦,“还是说,你其实,不想跟我一起吃饭?” 第20章 “绝对不可能!”陆清浅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意识到失态,脸腾地热了起来,声音瞬间小得如同蚊子哼哼,“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看那双仿佛能洞穿心思的眼睛。 “那就好。想吃什么?”关疏影唇角微扬。 “不是川菜……都可以的。”陆清浅依旧低垂着眼,她实在是不想回忆那晚的事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狭小的电梯空间里,一股熟悉的、清冷中带着丝丝缕缕甜美玫瑰香的气味弥漫开来,那是属于关疏影的味道。 陆清浅悄悄地、深深地吸了一口,那香气仿佛有生命般缠绕上来,让她的指尖微微发麻。 下意识地向后挪了半步,好像这样就能抵御这无声的侵袭。 “去吃西餐吧,”关疏影按了电梯键,“附近有家环境味道都不错。” “嗯,好。”陆清浅点点头,唇边忍不住又勾起一丝浅笑,但手指却悄悄蜷缩了起来,按捺下胸腔里那颗依旧不受控制、加速跳动的心。 又可以和她单独在一起了。 面对关疏影,陆清浅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就是绝非讨厌。 那份锋芒毕露的强势和举重若轻的专业牢牢吸引着她,这是一种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的光芒。 它强大可靠,却又带着某种危险的气息,让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靠近,又在即将碰触的边缘下意识地退却。 心跳在狭小的空间里愈发清晰,咚咚、咚咚,像在急切地叩问着什么。 眼神落在关疏影线条优美的侧脸上,那份强大与距离感交织的气质,危险得如此迷人。这样一个如同遥远星辰般存在的人……陆清浅心头掠过一丝迷茫,这样的人,会被什么样的人打动呢? 而她……似乎连靠近这份光芒都显得如此笨拙而不自量力。 第19章 独处 那家西餐厅的环境果然如关疏影所说,静谧雅致。 吊灯的光晕温柔地铺洒下来,在精致的餐具上跳跃。钢琴曲低徊,本该是舒缓的氛围,却让陆清浅坐姿更加拘谨。 她的手指摩挲着攥着铺在腿上的餐巾,视线游移,最终停留在面前的菜单上,靠着复杂的菜名给自己的慌乱找了个庇护所。 “这里的香草烤鸡和奶油蘑菇意面都不错,”关疏影的声音打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熟稔的亲昵感,“看你喜欢哪种?” 她合上菜单,目光温和却极具穿透力地落在陆清浅脸上。 那目光让她无所遁形,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嗯……意面吧。”陆清浅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微弱的轻颤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她悄悄吸了口气,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气似乎更浓了些。 关疏影对服务员示意下单,额外点了一壶水果茶。她姿态优雅地整理着餐巾,闲聊般开口,“陆家是艺术世家,这么多年产业做的这么好,很让人钦佩。” 陆清浅的心猛地一跳,不是因为家族的家业,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关注。 微妙的、掺杂着羞涩和被认可后的雀跃慌乱涌上心头。 “对……当时我学艺术,也是家里要求的。”她老实地点头,随即内心也泛起了嘀咕,怎么关总监对她的家世这么在乎。 她的履历表上确实不会写这么详细。 “做我们这行的,有些了解,”关疏影端起水杯,语气像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眼神却未曾离开陆清浅的脸庞,“在艺术行业能坚持下来不容易,你的家世这么好怎么会想着来做危机公关?” 她不着痕迹地递出话引子,只要能引出陆清浅自己揭开伤疤,她就能顺利和陆清浅拉近距离了,即便陆清浅和家里关系紧张,她也能套到一些五年前的事情。 “我和家里的关系并不好,”她脸颊泛红,声音轻柔了些,好像很不愿意想起来那些事情,“我爸、妈都太强硬了,总是喜欢逼我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 “艺术圈里,可能多少都有一些个性吧。”关疏影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微微前倾身体,像是拉近了分享秘密的距离,“我记得几年前,你家的画廊承办过一次本地艺术家的群展,反响挺大?” 她的目光专注,仿佛只是单纯对画廊历史感兴趣。 “嗯,是五年前吧?”陆清浅努力回忆,眼神亮了些,“那时我刚上大学没多久,记得我爸为了那个展子熬了好几个通宵,找场地、谈赞助……他特别看重那个。” “五年前……”关疏影轻声重复着这个时间点,垂眸间,眼底掠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冰冷笑意,但抬眼看陆清浅时,只余下温和的感慨,“那时候能想着把本地的艺术家集合起来,办成那样的展,确实很需要魄力。令尊很厉害。”她再次强调,将“魄力”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这时,水果茶和头盘沙拉端了上来。侍者为两人分别倒了一杯浅金色的茶汤。 关疏影没有碰自己那杯,反而是很自然地将陆清浅那杯推近了一些,温声道:“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这家的果茶是用新鲜水果煮的,尝尝看?” 这个微小的动作是那种超越了上下级、带着点不经意的照料感。 关疏影的动作优雅,白色的骨瓷映的她皮肤更加细腻白皙。 她有些慌乱地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温热的杯子边缘时,不经意地擦过关疏影的指尖,一股微弱的电流感瞬间窜起。 她像被烫到一样飞快收回手,又掩饰性地用双手捧住杯子,“谢……谢谢总监。” 她低着头,小口啜饮着,清甜的果香混合着关疏影身上传来的玫瑰气息,缠绕在鼻端,若有若无的撩拨让她有些眩晕让她上头。 “小心烫。”关疏影看着她像只受惊小动物般的反应,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话题自然地转到了即将开始的新案子上。 “下午的会议,主要是确定分工和基调,”关疏影切着盘子里的烟熏三文鱼,“你整理的舆情监测和用户画像分析报告很扎实,尤其是对网络情绪发酵节奏的敏感度,很有洞察力。”她语气平实,更像在陈述事实。 这句直接的表扬,分量完全不同。 陆清浅倏然抬起头,清澈的瞳仁里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和突然炸开的巨大喜悦,像夜空中瞬间绽开的烟花。 她撞进了关疏影带着赞许的眼眸里。 那张平时总是带着疏离和强大气场、让人不敢直视的脸庞,此刻被餐厅的灯光柔化了轮廓,近在咫尺。 陆清浅觉得自己像是被巨大的温柔包裹着,可这感觉不真实的又像踩在云端,生怕下一秒就跌落。 她嘴角难以遏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羞涩又明亮的笑容,随即意识到自己笑得过于开怀,连忙抿住唇瓣,长睫毛慌乱地垂下,掩去眼底过分的欢喜,之前的不自信都被抛到脑后,低低地挤出声音:“真的吗?我只是觉得应该关注这些……” 脸上热得发烫,她近乎笨拙地将杯子凑到唇边,喝着早已不烫的茶水,借此躲避关疏影的视线。 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粘在那人身上,灯光勾勒着她姣好的侧脸轮廓,还有纤长的睫毛,真好看。 那份专注沉静的姿态,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和遥远的距离感。 心跳快得失控。 这天和那晚,截然不同。没有故意的戏弄也没有强势的追问,有的只有她们之间微妙的称不上暧昧但是却让人迷糊的氛围。 陆清浅慌忙收回目光,死死盯着盘子里翠绿的生菜叶子,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陌生的、强烈的想要靠近对方的冲动在心底萌芽。 想更了解她一点,想知道她喜欢什么吃什么东西,想知道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什么类型的歌,想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子的人,想问问她,平时会不会感觉到疲惫。 可这种冲动又伴随着巨大的惶恐和自卑,她们之间隔着职场的鸿沟,关总监见过那么多世面,接触的都是顶尖的品牌和人物。 而她随是出身自艺术世家,家境虽然厚实,可在关疏影眼里自己不过和其他新人一样,又或者在她眼里自己只是一个靠着家里帮衬的千金小姐。 可是,不是这样的,她很努力的在变好,她不想让别人看不起她,不想让关疏影失望。 但她能拿什么去靠近这样一颗璀璨夺目却遥不可及的星辰呢? 她小小的失落隐藏在低下的眉眼里,无意识地用叉子戳弄着盘中的意面,那份悸动与自卑在心底无声地拉扯,仿佛要将左右心房撕裂,让她几乎尝不出食物的滋味。 关疏影将她所有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从乍现的惊喜光芒,到试图掩饰的慌张,再到此刻不易察觉的低落,如同在审视一幅画卷上明暗交错的细节。 女孩的心思透明,那份带着年下者特有的温柔、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因差距产生的自卑,正是她需要的特质。 第21章 她一点不急。线要放得长,饵要撒得足。真相需要耐心拼凑,这一刻那些曾经有过的动摇已经全然不见了,她必须为自己讨一个真相。 陆清浅,真是再好不过的、无知又柔软的入口。 关疏影端起自己那杯茶,眼底的笑意散去,沉淀为一片深沉的冰湖。 “听说这家新出的焦糖布丁评价很好,”她收回目光,唇边重新挂上那层得宜的温柔笑意,看向桌对面显然还在神游的女孩,“尝尝?” “啊……好,好的。”陆清浅猛然回神,像受惊的小鹿般慌忙应着。 心底因对方一个眼神就被轻易掀起的波澜,让她羞愧于自己的易受影响,却又忍不住贪恋这份短暂靠近带来的光亮。 午休过后博古的一切又回到了高速运转的阶段。 会议室里王锐把打印好的资料放到了每一个空座位上,tr的净值很高,这第一个案子就将是未来长期合作的敲门砖。 大家心里都知道,像这样高净值的客户往往也意味着付出的劳动可能会更少但回报却更高,一想到这里整个小组的人都憋着股劲想把案子做好,除了林薇。 林薇双手抱在胸前背对着会议室的门,一边看着王锐他们布置会场一边发呆。 她没想到的是关疏影居然这么快就搞定了韩蓉,昨天晚上和老大聊天的时候,老大还说已经安排人把关疏影的黑历史说到位了。 韩蓉是个保守的女人,一个因为同性恋的身份差点葬送自己职业生涯的人按照韩蓉的习惯是怎么也不会用的,林薇想不明白,这个关疏影到底下了什么药了。 下午一点三十分,博古的第一会议室里,林薇小组的人和关疏影都到场了。 关疏影先开口,“tr的案子比我们想的都要复杂,虽然案子已经到了我们的手上,但韩总对我们并不是完全信任的。” 不信任?那就是韩蓉对关疏影还是有所保留的。林薇知道自己找到了破绽,或许后面她可以利用这点把不信任放大,导致整个案子失败。 “所以就需要大家多长个心眼,先把风险都摸清楚。” 第20章 敌意 这次关疏影的打法和往常都不一样了。 从tr回来的路上关疏影心里就嘀咕着,韩蓉虽然在商场打拼多年,但当年把自己害得差点翻不过身来的是关于集资暴雷的事情,而且她很清楚的记得当年的受害者名单上可没有韩蓉这号人。 那她为什么会提起那件事情呢? 关疏影想不明白,如果单纯是为了压价的话到没有必要刚一见面就拿这件事情给她下马威。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希望利用这件事前阻止博古和tr的合作。 如果真的是这样,起码可以证明的是,这不再是单纯的维权事件了。 会议室里,苏顺按照前期摸排出来的信息一条一条汇报着风险点,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内容。 苏顺一边念着,关疏影一边往本子上写着什么东西,等苏顺那边结束后,她接着说道,“每个店的情况你们前期了解过吗?” “还没有,总监,”林薇坦言,“tr的全国连锁店超过200家,在这么短的时间排查每个店的风险点太浪费时间了,我就没安排。” “嗯,”关疏影又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出事的那家店是南甸区的那家,先把南甸的店都排查一下吧。” “好的,总监。”林薇应下来,“韩总那边我们是不是应该确定一个联系人,毕竟有很多资料还需要那边提供。” “一会开完会,你安排两个人直接去那边办公,尽快把风险点排查清楚,”关疏影扫视了一圈会议室的所有人,“光查风险点的做法太保守了,我们现在必须要把话语权抢过来。” 关疏影双手抱在胸前,思量片刻,“tr的作风太保守了,从事发到现在都是让人牵着鼻子走,不能再让‘tr虚假和解’的热度这么高了,既然双方各执一词,就找个包拯来断断案子。” “明白,我马上去联系市场监管局。”林薇立刻应声,声音干脆利落,听不出丝毫异样。她迅速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指尖翻飞,姿态专业而高效。 关疏影的目光锐利,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角落里的陆清浅身上。 陆清浅正襟危坐,努力消化着关疏影策略的转变。 从被动防御的风险排查,到主动出击引入权威第三方仲裁,这步棋走得险,却也精准地打在了七寸上。她心底那点被压抑的疑虑和对关疏影专业判断的钦佩交织在一起,眼神复杂。 “市场监管局只是第一步,”关疏影收回目光,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节奏感,“舆论场不能丢。王锐,你负责的‘演员’账号,现在动起来。风向要引导向‘相信权威调查’、‘拒绝网络审判’。重点攻击那些煽动情绪、散布恐慌的言论源头,特别是那几个异常活跃的id,火力要集中,但要做得巧妙,别让人抓住把柄说是水军。” “明白,关总!”王锐立刻领会意图。 “苏顺,高霏,”关疏影转向两人,“你们俩配合林薇,进驻tr总部。名义上是协助他们对接市场监管局,提供所需资料。实际任务有两个:第一,盯紧他们内部流程,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涉及那个维权女子和涉事门店的,第一时间报给我;第二。”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利用tr内部的混乱和焦虑,尽快拿到他们核心管理层、尤其是韩蓉的信任。我们需要一个能在关键时刻说得上话的内部盟友。” “是!”苏顺和王高霏齐声应道。 “陆清浅,”关疏影的目光再次锁定她,“你的用户画像和舆情分析基础做得不错。现在,我需要你深挖那个‘维权女’的所有公开信息。社交媒体足迹、过往维权历史……任何能拼凑出她真实画像的碎片。” “好的,关总监!”陆清浅挺直脊背,用力点头。被赋予独立任务,让她暂时抛开了之前的挫败感,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林薇,对方正低头专注地看着平板,侧脸线条平静无波。 “散会。”关疏影一锤定音。 众人迅速起身离开会议室。林薇快步走在最前面,边走边对着手机低声安排对接事宜,雷厉风行。经过陆清浅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背景板。 陆清浅落在最后,收拾着自己的笔记本。她看着林薇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那挺直的脊背和干练的步伐,完美符合一个资深经理的形象。 可不知为何,会上关疏影无意提到的那句“有人希望利用这件事阻止博古和tr的合作”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回响。 如果对方真的是有备而来,又难说他们中间会不会有叛徒。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专注于任务。回到工位,她立刻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那个“维权女”的信息。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眼神专注。关疏影的信任是压力,也是动力。她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 关疏影独自留在会议室,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韩蓉提起五年前的旧事,绝非偶然。那场风暴席卷了很多人,韩蓉不在受害者名单上,却对此事如此敏感,甚至用作谈判武器,这背后传递的信息,远比一个简单的压价策略要危险得多。 这意味着,她关疏影的“过去”,她极力想要埋葬的伤疤,不仅被人重新揭开,而且被精准地送到了tr决策者的面前,成为攻击她的弹药。 是谁?谁有动机,又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她摸起手机,在通讯录里快速翻找着,停在了一个名字我c的联系人页面,拨通了电话。 嘟了几声后,电话被接通。 可对面的人却没有说话,用沉默应对着。 “程野,”关疏影的声音更冷了,她是非常不想给前女友打电话的,可如果不是为了打消心中的疑虑确实也犯不着打这个电话恶心自己,“我有事情要问你。” “说吧,宝贝。”程野听到关疏影的声音后,轻轻笑了一声,语气亲昵,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 “别那么恶心,”关疏影眉头紧紧皱起,有些后悔自己打通了这个电话,“tr的韩蓉你知道吗?” “最近这个女人可是站在风口浪尖了,”程野的声音依然听着慵懒,和关疏影形成明显的对比,“怎么了,她惹着你了?” “没有,我在谈她的生意,但是她突然提到了五年前的事情,是不是你……” “疏影,我承认五年前我做的不对,但是你没必要这么敏感,那年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不光差点毁了你也差点毁了我,就算她知道也不奇怪。” 关疏影不想承认,但程野说的确实没毛病,恐怕现在在某度上打出她的名字一定会跟着“潜规则”“同性恋”这样的关键词。 第22章 “不说这个,上次你说的接近陆家那个丫头片子怎么样了,我还等着你的关键信息然后发文章呢。” “不用你管。”电话被关疏影无情的挂断。 屏幕暗了下去。关疏影将手机握在掌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无论背后是谁在搅动风云,她都必须稳住阵脚。 tr这个案子,她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让所有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韩蓉的名字。 关疏影眼神一凝,迅速接起:“韩总?” 电话那头,韩蓉的声音失去了白天的从容,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焦躁和怒意:“关总监!那个女的……那个维权的女人,她刚才在社交媒体上直播!她……她割腕了!就在市场监管局的接待室里!现在全网都炸了!” 关疏影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让她头皮发麻,汗毛直立。 割腕?!在市场监管局接待室直播?! 还有,为什么在她刚安排下去让市场监管介入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先他们一步了呢? 这哪里是维权?这是自杀式袭击!是针对tr,更是针对刚刚介入的博古和她关疏影的致命一击! “消息属实?”关疏影的声音瞬间降至冰点,冷静得可怕。 “直播画面还在!人已经被紧急送医了,生死不明!关疏影,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刻!马上!把这事给我压下去!tr不能毁在她手里!”韩蓉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游走在恐慌和失控的边缘。 “我马上处理。”关疏影只说了五个字,果断挂了电话。 她猛地转身,一把拉开会议室的门,对着外面尚未完全散去的办公区,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划破了空气: “苏顺、高霏,你们马上去tr总部!林薇、陆清浅,和我去医院!” 第21章 意外 关疏影的命令惊雷炸响,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紧张的氛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一颤抖。 令人惊悚的消息刺激着陆清浅的神经,这行的水这么汹涌吗? 割腕?直播?在市场监管局接待室?!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风暴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失去思考能力。 从来没想过这份工作居然还会和生死扯上关系,她强迫自己镇定,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平板和笔记本。 关疏影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林薇紧随其后,陆清浅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恐惧和混乱,小跑着跟上。 地下车库,关疏影拉开黑色帕拉梅拉的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林薇习惯性地拉开副驾驶门,却被关疏影一个眼神制止。 “林薇,你坐后面,马上联系媒体,在最快的时间内要到他们要发的稿子,”关疏影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陆清浅,你坐前面,方便路上给我说实时监测舆情和整理信息。” 林薇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恢复如常,顺从地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好的,关总。” 陆清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来不及多想,连忙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迅速打开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车库,汇入车流中。车厢内气氛沉重,那个血腥的场景在所有人的脑海里一遍一遍重演着,涌出的鲜血就落在每个人的面前。 “情况?”关疏影目视前方,双手稳稳握着方向盘,看起来同样紧张但声音依然冷静。 陆清浅迅速汇报,声音慌乱,说话不着逻辑,“直播……直播是在‘抖浪’平台进行的,账号就是之前维权的那个‘tr维权女’。画面,画面非常血腥,她坐在市场监管局的椅子上,左手腕……割得很深,血流了很多……她对着镜头说……说tr和市场监管局勾结,逼她去死……然后……然后就……” 陆清浅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看到了过于血腥的画面里一阵翻涌。 “说重点!”关疏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迫人的威压,瞬间压下了陆清浅的慌乱。 陆清浅猛地一激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播持续了大约三分钟,在工作人员冲进去时中断。目前视频已被平台紧急下架,但录屏和截图已经在全网疯传!话题‘tr逼死人’、‘市场监管局黑幕’空降热搜第一和第二!” 她调出实时监测数据,屏幕上那根代表负面舆情的红色曲线如同失控的火箭般直冲云霄,触目惊心。 “联系平台!要求彻底封禁源头账号!所有录屏和截图,全网删除,联系律所,准备律师函,针对恶意传播血腥画面和造谣诽谤的行为发!” 关疏影语速极快,指令清晰,她在抢时间,越早控制住舆论对她们就越有利。 “林薇,联系韩蓉,让她立刻以tr官方名义发布声明:第一,对发生如此不幸事件表示震惊和痛心;第二,强调全力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第三,承诺承担伤者所有医疗费用并给予人道主义关怀;第四,呼吁公众不要传播血腥画面,尊重生命,等待官方调查结果。措辞要快!要稳!要体现企业担当!你审核后给我看,随时准备发布!” “明白!”林薇立刻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陆清浅,”关疏影的目光扫过她,“医院那边,你负责和医护人员沟通,了解伤者真实情况,稳住家属情绪!” “好。” 电话立马打到了中心医院那边,被挂断就接着打,一遍又一遍。 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艰难穿行,每一次刹车都让车上的人更加焦躁一分。 时间就是生命,更是tr和博古的生死线! 关疏影一行几乎是和救护车同时抵达,一个急刹停在急诊通道的另一侧。她推门下车,径直走向那片混乱的中心。 林薇紧随其后,步伐紧跟,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紧绷。 陆清浅在最后小跑着跟着,消毒水混合着血腥气的浓烈气味让她一阵反胃,但这个场景紧张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急诊大厅早已乱成一锅粥。 闻风而至的媒体记者被保安艰难地拦在门口,长枪短炮对准了入口,闪光灯此起彼伏。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脸上交织着惊恐、猎奇和愤怒。几名身穿市场监管制服的工作人员脸色铁青地站在角落,显然也还没从刚才的突发事件中缓过神来。 “让开!无关人员退后!”关疏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威压,她无视那些镜头和质问,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最终锁定在一位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中年医生身上。 “我是tr的相关负责人。伤者情况怎么样?”她走到医生面前,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凭一己之力把所有的枪口拉到了自己身上。 医生抹了把额头的汗,显然压力巨大:“情况非常危急!左腕桡动脉和尺动脉都有严重割裂伤,失血量极大!送来时已经休克!正在全力抢救!” “伤者的所有医疗费用,tr会全力承担!请务必用最好的医疗资源,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生命!另外,伤者家属到了吗?” “还没联系上!伤者手机里只有几个未接来电,没有紧急联系人!”医生快速回答。 “林薇!”关疏影立刻下令,“立刻动用所有资源,查找伤者家属信息!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联系上!陆清浅,确保医院救治不受任何外界干扰,同时,密切注意是否有可疑人员接近抢救区域或试图接触医护人员套取信息!” 林薇和陆清浅同时应声。 林薇立刻拿出手机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开始拨打电话,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陆清浅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快步走到医生面前,拿出准备好的文件:“医生您好,我是博古公关的陆清浅,关于费用和后续沟通流程……” 关疏影则转身,面向那些被拦在外围、情绪激动的记者和围观人群。她挺直脊背,迎着无数闪烁的镜头和充满敌意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慌乱。 这个画面她并不少见,现在她站在舆论的中心,是唯一的定海神针,她像是古时候面对千军万马的将军,把所有的嘈杂挡在身前。 “各位媒体朋友,公众朋友们,”她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看热闹的注意,里三圈外三圈的把关疏影围在中间。 即便是平时再怎么强大的人,在这样的场面下都难免显得弱小,关疏影也不例外。 “我是博古公关的关疏影,代表tr在此郑重声明:对于今晚发生的极端不幸事件,tr集团表示最深切的震惊与痛心!我们与所有人一样,此刻最关心的是伤者的生命安全!tr已承诺承担伤者全部医疗费用,并动用一切资源协助医院进行抢救!恳请各位,尊重生命,尊重医疗秩序,停止传播血腥画面和不实信息,给伤者一个安静救治的环境,也给真相一个水落石出的时间!tr将全力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绝不回避任何责任!稍后,tr官方将发布正式声明,回应公众关切!谢谢大家!” 第23章 她的话简洁有力,没有推诿,没有辩解,滴水不漏,将焦点牢牢锁定在“生命”和“调查”上,暂时压制了部分现场的骚动。 但质疑和愤怒并未平息,只是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命至上”宣言堵住了宣泄口。 关疏影没有多做停留,转身挤出人群,走向林薇。林薇刚挂断一个电话,脸色有些难看:“关总,家属信息查到了!伤者叫李梅,本地人,离异,有一个十岁的儿子跟着前夫。前夫电话打不通!她父母在外地,正在赶来的路上,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到,现在没有直系亲属在场。” “儿子呢?监护权在谁手里?”关疏影追问。 “监护权在前夫手里,但前夫据说是个赌徒,行踪不定,很难联系!”林薇语速飞快,“另外,tr的官方声明,您看一下。” 关疏影立刻接过手机查看。声明内容基本按照她的要求:震惊痛心、配合调查、承担费用、呼吁理性。但当她看到措辞时,眉头猛地一拧。 “林薇,你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关疏影的声音冷了下来,“‘对于此次因个别员工服务态度问题引发的误会,我们深表遗憾’?谁让你加上‘个别员工服务态度问题’和‘误会’这几个字的?删掉!立刻!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任何指向性措辞都是火上浇油!改成‘对于此次不幸事件的具体原因,我们正在全力配合相关部门进行深入调查’在最终调查结果公布前,我们不做任何主观臆测!” 林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很快低头认错:“对不起关总,是我考虑不周,马上改!”她立刻拿起手机重新编辑。 就在这时,陆清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色苍白:“关总监!医生那边……李梅还在抢救,但失血过多,情况非常危险,随时可能……另外,网上……网上又爆了!” 第22章 混乱 她将屏幕递到关疏影面前。 屏幕上,一个名为“正义之眼”的加v账号发布了一条长文,配图正是李梅在市场监管局割腕直播的模糊截图,以及一张李梅儿子在学校哭泣的照片。 标题:血泪控诉!tr勾结监管逼死单亲妈妈!十岁幼子痛失母亲,谁来负责?! 内容:泣血控诉!单亲妈妈李梅在tr维权无果,反遭恐吓威胁!今日在市场监管局绝望割腕,直播泣血!tr只手遮天,连监管都沦为帮凶!可怜她十岁的儿子,从此失去母亲!天理何在?!@tr@云州市场监管@各大媒体请还死者一个公道!严惩凶手! 评论区彻底沦陷,充斥着对tr和监管部门的滔天怒火和恶毒诅咒。“tr杀人犯”、“监管黑幕”、“血债血偿”等话题疯狂刷屏,热度上升像坐了火箭。 更有甚者,开始人肉搜索tr高管和涉事市场监管人员的个人信息! “关总监!‘正义之眼’这个账号……我查了!”陆清浅的声音颤抖“注册时间就在tr出事的那天!第一个帖子就是这条!粉丝全是僵尸粉!这绝对是有人故意煽动!而且……而且李梅儿子的照片……角度太精准了,像是早有准备!” 关疏影盯着屏幕上那张孩子哭泣的照片,一股奇异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几乎可以断定,这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精准地操控着舆论,将这场悲剧推向更深的深渊。 这绝不是简单的维权,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王锐!”关疏影立刻拨通电话,“看到‘正义之眼’了吗?给我钉死它!查ip!查资金流向!查背后所有关联!另外,我们的‘演员’账号全部上线!重点攻击‘正义之眼’的造谣和侵犯未成年人隐私行为!引导舆论关注点回到等待官方调查和反对网络暴力上!联系平台,施压删帖!发律师函!动作要快!” “明白!已经在做了关总!”王锐的声音也充满了紧迫感,博古的总部也乱成了一锅粥,这么血腥的案子不常见,所有的人的精神都紧张起来,没有人希望公司出事。 挂断电话,关疏影的目光扫过林薇和陆清浅。林薇还在低头编辑声明,侧脸在急诊大厅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陆清浅则紧握着手机,眼神愤怒紧张却又有些迷茫。 “林薇,声明改好立刻发布!措辞必须严谨,一个字都不能错!”关疏影命令道,随即转向陆清浅,“清浅,你跟我去抢救室外面守着。” 陆清浅用力点头,跟着关疏影走上前去。 抢救室外的走廊都好像还有一股血腥味,虽然地上滴落的血滴已经被保洁擦干净,但气味、嘈杂的环境都让这里紧张的氛围没有一点缓和。 红灯刺眼地亮着,门内是生死时速的较量,门外是压抑的沉默和焦灼的等待。 关疏影靠墙站着,双手抱臂,目光沉沉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汗水把她额间的发丝打湿。 陆清浅则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迅速捕捉着任何有用的信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网络上的风暴仍在肆虐,虽说王锐那边在全力压制“正义之眼”的扩散,但那些恶意的言论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tr的官方声明已经发布,措辞严谨,但在一片喊杀声中显得杯水车薪。 陆清浅突然抬起头,“关总监!有发现!李梅的个人微博小号,她最近三个月一直在抱怨生活压力大,被一个网贷平台催债催得很紧!金额不小!而且……她上周还发了一条很绝望的微博,说‘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他们要把我往死里逼’!还有她前夫!我查到他最近在几个地下赌场欠了一大笔钱!债主追得很凶!” 网贷?赌债?被逼走投无路? 这就对了! 一个单亲妈妈怎么会花那么多钱去买奢侈品呢?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质量问题又何故闹出人命来?就算商品有质量问题转手倒卖也不至于说血本无归,那就只能说明李梅的绝望背后,很可能隐藏着更深的债务危机和被人胁迫的真实目的! 可那个“他们”是谁?是网贷平台?还是利用她债务危机,逼迫她上演这场“自杀式维权”的幕后黑手? “立刻把这条线索同步给苏顺和高霏!让他们在tr内部,重点查近期有没有内部的人员接触过李梅,或者施压的迹象!另外,联系警方!这条线索可能涉及刑事犯罪!”关疏影语速飞快。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一名护士急匆匆跑出来,脸色凝重:“伤者家属还没到吗?需要家属签字!” 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守在急救室外面的除了关疏影就是陆清浅了。 护士搜寻无果,只好转身再跑回急救室继续抢救。 突然一个男人怒气冲冲的跑了进来,双眼布满血丝,身上的白t恤布满黑色的污渍,一只手紧紧攥着拳另外一只手还牵着一个小男孩,周身满是杀气。 他的步伐很大,速度也很快,快到很多人还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拽着孩子走到了关疏影和陆清浅的跟前,右手高高举起。 不好! 陆清浅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不详的念头,一个上步挡在了关疏影的身前。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抢救室外压抑的走廊里炸响。 陆清浅被打了一巴掌! 剧痛伴随着强烈的耳鸣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脸颊火辣辣地麻木之后,是钻心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 她蜷缩着滑坐到地上,本能地用双手死死捂住瞬间肿起的左脸,牙齿似乎磕破了口腔内壁,浓重的铁锈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口水混着血不可控制的流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模糊地听到关疏影焦急的呼喊和周围骤然爆发的混乱声浪。 “清浅!清浅!能听见我说话吗?”关疏影慌了,她几乎是扑跪在陆清浅身边,一只手紧紧抓住她捂着脸的胳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的肩膀和后脑勺,试图稳住她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 关疏影的指尖冰凉,眼底潮热,她死死盯着陆清浅肿胀变形的脸颊和指缝渗出的混杂着鲜血的口水,那一巴掌好像也落到了她的心上。 她不敢想象这一巴掌的力道有多重,更不敢去想如果陆清浅没有挡上来…… “你们这帮杀人魔!还我老婆!”那个满身污渍、双眼赤红的男人,被闻讯赶来的保安死死架住双臂,却仍在疯狂地挣扎咆哮,唾沫横飞。 他身边那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和混乱吓得哇哇大哭,小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 “咔嚓!咔嚓!”警戒线外的记者们闪光灯疯狂闪烁,将这一幕混乱与暴力的画面瞬间定格。围观人群一片哗然,惊呼和议论声此起彼伏。 “报警!”关疏影猛地抬头,对着保安厉声喝道。 第24章 她从未如此失态,但此刻,看着陆清浅痛苦蜷缩的身影,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尽。 保安们没有犹豫,死死将仍在叫骂挣扎的张强拖离现场。小男孩的哭声更加凄厉。 “清浅?看着我!能说话吗?”关疏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放得极轻,却又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她轻轻拉开陆清浅死死捂住脸的手,想查看伤势。 陆清浅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左眼因为脸颊迅速肿起而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她艰难地点点头,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能……能听见……疼……”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脸上的伤,疼得她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好了,好了,可以了,不要说话了。”关疏影的心猛地一紧,立刻阻止她。 她迅速扫视陆清浅的脸颊,左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的五指印边缘甚至渗着血丝,嘴角也破了。 她不敢碰触伤口,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先去处理一下。” 关疏影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陆清浅站起来,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生怕牵动她的伤处。 陆清浅靠在关疏影身上,半边身子都倚着她,一边走一边感受到关疏影的温度和此刻足以支撑她的坚强。 陆清浅喜欢的、着迷的关疏影身上的玫瑰香味好像麻醉了一点疼痛。可混合着脸颊的剧痛和口腔的血腥味,却形成一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感觉。 在护士的指引下,她们走向旁边的处置室。 在经过还在咆哮着的张强时,关疏影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张强的脸,“你老婆还在里面抢救,你要真想她活,就叫护士出来把字签了!” “看好他!等警察来!”关疏影对赶来的林薇说道,眼神锐利。 张强的出现太过蹊跷,明明刚刚怎么都联系不到,怎么会突然就找到了医院,这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这绝不仅仅是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丈夫那么简单,更何况他们都已经离婚了。 处置室里,护士动作麻利地为陆清浅清洗伤口、冷敷消肿,并检查是否有颌骨损伤。冰凉的触感让陆清浅稍微好受了一点,但疼痛依旧剧烈。 关疏影站在一旁,看着陆清浅苍白痛苦的脸色和红肿不堪的左颊,眼底翻涌出怒意和心疼,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在最危急的时刻,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身前,替她承受了这一击。 可为什么,是她。 第23章 转机 陆清浅僵硬地坐在床边,左脸颊灼痛难忍。 护士清理的动作尽量轻柔,但那尖锐的刺痛感仍让她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左眼肿胀得只剩下一条缝隙,视线模糊不清,消毒水和隐约的血腥味交织。 关疏影伫立在几步之外,沉默不语,身边的温度好像都比别的地方低很多。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回陆清浅那被暴力摧残过的侧脸。 那清晰的掌印深深嵌入红肿的皮肤,边缘渗着刺目的血丝,将原本清秀的轮廓扭曲得令人心惊。 “软组织挫伤,皮下出血,毛细血管破裂点多。嘴角内侧有撕裂,消肿止痛是持久战,千万别挤压,避免感染,”护士的声音专业而冷静,“药膏按说明涂,消炎药按时吃,头晕恶心视力异常立刻就医。” “蟹蟹。”陆清浅的声音闷在肿胀的脸颊里。 护士离开后,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两人。 关疏影静立着,目光沉沉地落在角落一处铁灰色的器械上。 陆清浅微微垂着头,左手无意识地揪着床单的褶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锐利的、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正悬在自己身上,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那份无声的压力比疼痛更让她无所适从。 最终,关疏影无声地走上前,拿起护士留下的冰袋,用纱布仔细包裹好。她没有言语,极其自然地、小心翼翼,避开了肿胀区域中最触目惊心的位置,稳稳地、轻柔地将那份冰凉压在了陆清浅左颊疼痛的边缘。 冰冷渗透的凉意带来短暂的麻痹感,稍稍压下了灼烧般的痛楚。 陆清浅的身体瞬间绷紧,又在关疏影意外柔和的力道下缓缓放松。 她低着头,视线落在关疏影那只骨节分明、稳稳托着冰袋的右手上。她的手指修长,指尖因为冰袋的温度有点泛红。 “疼吗?”关疏影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掠过陆清浅紧咬下唇留下的新鲜齿痕,透露出故意掩饰着的心疼。 陆清浅下意识地想摇头,微小的动作瞬间牵动伤处,一股剧痛让她倒吸冷气,发出细微的闷哼,“嘶……” “别动。”关疏影的手立刻施加了一点稳固的力量压住冰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的视线落在陆清浅惨不忍睹的脸颊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移开,重新变得坚硬。 陆清浅默默收回了所有试图开口的念头,只能低低地“嗯”了一声。冰袋的凉意持续渗透,关疏影身上清冷的玫瑰香气包裹着她,奇异地缓和了空气里血腥与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关总?”林薇略显紧绷的声音传来。 关疏影瞬间抽回托着冰袋的手和所有外露的情绪,她利落地转身走向门口,将那个挺拔冷硬的背影留给陆清浅。 林薇推门而入,看了眼陆清浅肿胀的脸,随即压低声音以保证不让外面的人听到,“苏顺和高霏那边有重要发现,关于李梅的那件商品……有些异常情况。” 关疏影眼神锐利,抬手接过林薇的手机。 “关总!有重大线索!但不完全是质量问题!” 关疏影握手机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说重点!” “我们在南甸一店,重点核查了那件引起争端的商品——那条镶钻祖母绿吊坠项链。” 苏顺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前台销售系统显示李梅三个月前全款购入,售价是118万。而这次出问题的是一条28万的钻石项链。疑点在于她并未选择tr专配的顶级礼盒和额外的安全保险,这在这个级别的珠宝购买中非常罕见,通常只出现在急于出手套现的非正常渠道物品!她看起来不像不懂行的人。” 陆清浅微微蹙眉,不是质量问题?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苏顺的声调拔高,带着迫切,“店长林国栋非常不配合,我们通过第三方财务审计强行进入他和区域经理的内部邮件和部分关联账户,发现了一笔非常可疑的资金流动!” 关疏影眉头皱成一团,“谁的账户?流向哪里?” “就在李梅购买那条项链前一周,”苏顺深吸一口气,“林国栋在瑞士一个叫‘环星’的离岸私人银行开设的一个匿名托管账户里,分两次收到了总计50万美金的汇款!汇款来源同样极其隐蔽,经过了多层空壳公司!我们暂时无法追到源头!” 50万美金?!相当于三百多万人民币!这笔巨款的出现,与李梅消费的时间如此接近?处置室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走! 陆清浅震惊地忘记了脸上的疼痛,看向关疏影。关疏影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这远不是“消费者维权”那么简单了! 电话挂断,陆清浅好像想起来什么,“我记得之前追踪李梅的个人社交账户的时候在事发前一天她频繁地晒出奢侈消费,光晒出来的账单就有将近200万了。” 关疏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是有预谋的,凭经验她断定李梅也收了钱。 身为tr的危机公关负责人,她的核心使命是维护品牌声誉。 眼前发现的这条线索,指向的是足以令tr信誉崩盘、甚至引发监管风暴、司法调查的惊天丑闻,外面除了记者可还有市场监管的人在,这要是捅出去了事情恐怕会更加棘手。 揭露它?这是道德层面最正确的做法,不法行为应该由相关部门来接手。 而且不光解气,还可以把韩蓉摘得干干净净,可主动引爆这颗“经济犯罪”炸弹,媒体和监管机构会立刻蜂拥而至,tr这个品牌就会被卷入丑闻中心,“窝藏罪犯”“管理混乱”“洗钱平台”等等标签会瞬间将品牌价值蒸发殆尽! 韩蓉和整个董事会绝不会放过她! 掩盖它?或者压下它?可事情毕竟涉及人命,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但李梅生命垂危,张强的疯狂也绝非偶然,一定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眼下在一切明朗之前她不能做任何反应,哪怕会丢掉舆论的主导权也不能贸然进攻。 “苏顺!高霏!”关疏影思索了片刻作出决定,“立刻停止额外探查,带着原始材料先回公司,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严禁对任何人泄露一个字,无论是媒体、警方,还是公司其他人。” 苏顺在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对关疏影的选择感到意外,但职业本能让他立刻应道:“明白了。” 第25章 关疏影把电话打到王锐那里,“集中所有火力,继续轰炸造谣账户,把矛盾转嫁到保护未成年和煽动网络暴力上边,把公众的视线拉走。” 挂断电话,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给自己套上了更沉重的枷锁。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林薇和陆清浅。 “林薇,tr第二份声明不变。”眼底深处已经尽显疲态,“但加一条,强调tr将全力配合相关部门深入调查李梅女士的个案,以厘清所有事实,并对任何试图干扰调查、传播不实信息的行为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安排完一切,关疏影的注意力又回到陆清浅身上。 女孩的半边脸被冰袋和纱布覆盖着,露出那双此刻写满了巨大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质疑的眼睛。 陆清浅在消化刚才的信息,她能感觉到关疏影的选择是为了保住tr的颜面,这符合关疏影作为代理人的身份,可他们的处境太被动了,这样保持沉默无异于把唯一的武器扔掉。 “清浅,”关疏影走到陆清浅面前,带着一种复杂意味,既是对员工的交代,也像是对一个“目睹者”的解释,“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刚才的消息,层级太高,牵扯太大,在官方机构和tr内部彻底查清之前,绝对不能泄露。” 她的目光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紧紧锁着陆清浅的眼睛,“这不仅是为了tr的声誉,也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对方是有备而来。一旦泄露,我们就有会被动起来。把冰袋给我。” 她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命令式的关心。陆清浅默默地把沉甸甸的冰袋交给关疏影。 关疏影把冰袋拿在手里,重新将它轻柔地压在陆清浅肿胀的脸颊边缘适合的位置。同时,她的身体不露痕迹地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那熟悉的、清冷的玫瑰香气再次将陆清浅包围。 这次陆清浅清晰地看到了关疏影眼中的内容,那双眼睛在对她说话。 眼底的情绪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决断,而是如同深潭之下激烈搅动的寒流,翻涌着沉重的职业责任带来的巨大压力、对未知深渊的警惕、以及歉疚和痛惜。 这份目光如此复杂,如此沉重,却又如此直接地撞入了陆清浅的心底。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只有在极近处才能捕捉到的沙哑,“脸上的伤,是不是还很疼?” 陆清浅猝不及防地被这柔软一击,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连带着脸颊的伤都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却因为脸颊肿胀和内心巨大的混乱而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无法从关疏影那双深邃而复杂的眼睛上移开。那目光像一个漩涡,几乎要将她的灵魂吸进去。 “嗯……”她最终只能发出一个带着痛楚和浓重鼻音的单音节。 第24章 情愫 李梅一直到快九点才出抢救室,许多等不及的媒体和失去耐心的自媒体人早早的就离开了,看到警察来了之后,那些坚持看热闹的人也都被驱散开了。 等李梅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后,警察才带着张强离开,小男孩也被临时送到了福利院去了。 林薇在关疏影的安排下提前回了公司继续指挥并且整理资料顺便构思下一步的计划,而她本人呢,坚持要陪着陆清浅在医院里多待一会。 就怕万一在回去的路上陆清浅又有个什么不舒服。 “我没四了,关种监。”当然,脑子是没事了,但是说话还是有些不利索。 听着陆清浅奇奇怪怪的口音,关疏影竟然觉得有点好笑,一边憋着笑一边说,“真的没四了?” 坏女人!陆清浅听出来了,这是故意拿她取乐呢,她轻轻皱了皱眉头表达自己的不满,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点了点头回应着。 “那送你回家吧。” 点头。 “需不需要给你叫个外卖?”她看着陆清浅肿得可怜兮兮的脸颊,补充道,“吃点流食。” 摇头。 “那喝点水?嘴唇都干了。” 摇头。 关疏影看着她这副“任人宰割”又带着点小倔强的模样,故意板起脸:“是不是哑巴了?”边说边作势要叫护士,“看来冰敷效果不行,让护士再看看脑子是不是真没四了。” “哎,北北北(别别别)!”陆清浅果然急了,一着急话就秃噜得更厉害,手也下意识挥舞起来,“我楞说花(我能说话)!”生怕这坏女人真的再把护士找来。 关疏影眼底终于漾开笑意,虽然只是一瞬,短暂得像流星划过夜空。她没再逗她,轻轻接过陆清浅的包,一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胳膊肘,带着她走向停车场。 夜色深沉,傍晚下过一场雨,空气湿润清冽。地面上大大小小的水坑反射着街灯昏黄的光晕。关疏影的车缓缓驶出医院,汇入稀疏的车流。 车厢内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夜风的微凉,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送风的沙沙声。 关疏影专注地开着车,目光扫过副驾驶上安静的陆清浅,她小小的身子陷在座椅里,歪着头靠着车窗,手里还下意识地扶着冰袋,样子看起来既可怜又格外乖巧。 车厢里的空气流淌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沉默。不再是紧张对峙或忙碌中的无言,而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 过了几个路口,在一个较长的红灯前,关疏影缓缓踩住刹车。 明亮的红灯透过挡风玻璃映照进来,勾勒着她有些倦怠却依旧清晰的侧脸轮廓。她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陆清浅红肿脸颊的纱布上,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白日里压抑已久的情绪,此刻终于释放的真诚,“清浅,”她唤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语气,“今天,谢谢你。” 这句话终于说出了口。它在医院里就一直哽在她的喉咙,堵在她心口。此刻在昏暗安静的车厢里,无需再去处理那些纷乱的危机和伪装的面具,只剩两人相对,这句话才终于找到了出口。 陆清浅身体微微一僵,扶着冰袋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她没想到关疏影会这么直接地道谢。她慢慢扭过头,看向关疏影。车外的灯光明明灭灭地流过她的脸庞,那平日里的锐利被柔光模糊,倦意无从隐藏坦白的暴露在自己面前,那种破碎感扯得陆清浅一阵酸痛。 “没四,”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点,尽管依旧口齿不清,“不,不疼了,” 像是怕对方不信,又笨拙地补充道,“就四要肿几天。” 关疏影轻轻“嗯”了一声,绿灯亮起,车辆重新启动。车子驶过一段相对昏暗的街道,路灯稀疏。沉默在车厢里弥漫了片刻,带着比之前更深沉的重量。 “你刚刚,”关疏影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她好像担心音量再高一点都会伤到陆清浅的伤口,喃喃低语着,“为什么要替我挡下来?” 为什么要挡下来? 为什么?在那一刻,她的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不是权衡利弊,不是下属的责任感驱使,也不是想讨好巴结。那一瞬间的冲动,仿佛是源自于潜意识里一种她不希望关疏影受到伤害的本能。 路灯的光线时断时续地映照着陆清浅低垂的脸。她扣着冰袋边缘的纱布,声音闷闷的,像隔着一层棉絮,却带着一股执拗的纯真:“我就四不希望你受伤。” 关疏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 这句话很简单,甚至因为口齿不清而显得有些滑稽,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重重地撞在她心上。 在暴力的瞬间,仅凭“不想你受伤”这样的念头,就本能地做出了以身相替的选择,可上次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人愿意替她挡下一丁点伤害。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轻响。陆清浅说完那句话,就把视线死死地压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不敢再看关疏影一眼。 心里那股从医院里就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委屈,混杂着肿胀的痛楚、对第二天无法见人的担忧,以及关疏影此刻那令人心乱的、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温柔,从某个地方生长出荆棘,骤然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鼻子猛地一酸。 她想起小时候在陆家花园摔一跤,爷爷都心疼得立刻抱起来哄好久,可现在,她不仅替人挨了那么狠的一巴掌,脸肿得像发面馒头,明天还不知道怎么顶着这张脸去公司!而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之一,这个夺走初吻还不想负责的坏女人,偏偏用这种该死的温柔眼神看着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对自己这么温柔?温柔的不真实!让人更委屈了! 想着想着,视线就模糊了。一开始只是睫毛湿润,无声地蓄积。然后,一颗饱满的泪珠再也承载不住,挣脱了睫毛的束缚,“啪嗒”一声,砸在她深色的裤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关疏影一直用余光留意着她。看到那颗眼泪的坠落,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打转向灯,将车子稳稳地靠边停下,引擎都未熄火。 第26章 “清浅?”关疏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倾身过来,手指下意识地想抬起陆清浅的脸看清楚,“怎么了?是不是脸又疼得厉害了?哪里不舒服?我们回医院吧。” 她哪还有什么冷静,哪里还有冰山女人御姐的模样,她的眼里只有这张布满泪痕的脸颊。 这一靠近,这熟悉的、带着忧心的气息,这近在咫尺的、盛满担忧的眸子,彻底击溃了陆清浅强撑的最后一道防线。 该死的坏女人!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对我这么温柔?! 从小到大,连她最亲近的姑姑都不会用这种充满怜惜、小心翼翼到近乎笨拙的语气跟她说话! 凭什么是一个夺走了她初吻又不想负责的坏女人这么温柔啊?! 情绪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 一开始只是肩膀微微颤抖,压抑地抽噎着,喉咙里发出小动物受伤般的呜咽。 可那委屈如同滔天巨浪,越是被这该死的温柔催化,就越是汹涌澎湃。 很快,那细碎的呜咽转成了再也压抑不住的、放声的哭泣。不再是强忍的、理智尚在的小声啜泣,而是毫无顾忌地、像要将所有惊吓、疼痛、委屈和此刻巨大的无助都宣泄出来的嚎啕大哭。 她哭得毫无形象,甚至呛咳起来,红肿的脸上泪水纵横,被蹭掉的冰袋滚落在脚边也浑然不知。 受伤的脸颊随着哭泣剧烈地起伏抽动,疼得钻心,可这钻心的疼此刻却成了点燃更大委屈,让她哭得更加声嘶力竭。 关疏影彻底慌了神。 她从未面对过如此汹涌纯粹、毫无遮掩的情绪爆发,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年轻的下属身上。 陆清浅平日里的乖巧、偶尔的小心谨慎、工作时的倔强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受伤无助、痛痛快快大哭的孩子。 她的手僵在空中,想要拍抚她的背,又怕冒失唐突惹;想替她擦眼泪,又怕碰到她肿痛的脸。那眼泪混合着女孩因口齿不清而发出的破碎哭声,像无数把带着倒刺的小钩子,把关疏影心中最坚硬的防线一寸寸撕裂。 她看着陆清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副驾驶座位上微微抖动,哭声在封闭的车厢里回荡,撞在冰冷的玻璃上,显得格外凄惶无助。 对不起。 她突然想对陆清浅道歉。 清浅,等这一切结束了,我找到了真相,我会向你道歉的。 任何安慰的言语在此刻这巨大的悲伤和委屈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沉默地等待,像一个犯了错而不知所措的孩子,内心复杂挣扎,看着陆清浅将她心底所有压抑的惊惧、痛楚和莫名的委屈,借着伤口的疼痛,借助这黑暗车厢提供的庇护,酣畅淋漓地、毫无保留地尽数倾泻出来,然后等待这场耗尽她最后一丝力气的哭泣,终将归于平息。 第25章 挫败 陆清浅哭着哭着渐渐没了力气,哭声渐小,随意抹了一把鼻涕,看了看周围也没有纸,就又往身上一抹,一点形象也不顾了。 “要不,你今晚去我那住吧。”关疏影眉头依然紧紧皱着,腹诽着,这孩子看样子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陆清浅摇摇头,低着头,“我好了,送我回家吧。” 车子继续发动起来,在马路上飞驰着,把陆清浅送回家已经快十点钟了。 关疏影看着手机里林薇发来的信息,大概浏览着他们一晚的工作成果,还是有很多差强人意的地方,这个林薇不知怎么的这次工作总是有许多纰漏。 虽然心里还放不下陆清浅,但眼下处理好tr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打开外卖软件,心里盘算着这孩子回去后说不定还要哭一会或者就直接睡了,万一睡醒了到下半夜了就没有饭吃了,干脆给她订个饭吧。 完成这些事情后,关疏影一脚油门又赶回了博古。 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除了林薇的小组外,公共关系组的也在。 因为涉及到市场监管局,事情就比最开始想的更麻烦了,所以负责公共关系的同事也一直守在公司,不光要给tr的损失降到最低,还不能给局里添麻烦。 关疏影的计划是先把矛盾转嫁出去,让舆论的关注点放到造谣者身上。 现在资金流向是明确的,只要把通告写好了就算明天舆论的矛头掉转过来,他们也能招架的住。 关疏影快步走进办公室,林薇紧随其后,递上文件:“关总,苏顺他们的材料,还有王锐的舆情报告。负面声量仍在高位,那些账号还在持续煽动。” 关疏影坐下,快速翻阅。 进展有,但关键证据链缺失,网络攻势依旧凶猛。 “不够。”她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苏顺继续深挖林国栋离岸账户的路径!王锐,加大反击力度!同时,要给tr准备通告,强调tr积极救治、配合调查,反对网暴造谣。把苏顺查到的、指向林国栋个人可能存在问题的线索模糊处理一下,作为‘内部正在严肃核查,绝不姑息’的证据放进去,写好了就给我看。” “明白,”林薇点头,迅速记录,“通告初稿我在写,马上调整。” “另外,安排人重点跟进市场监管局进展,随时同步。”关疏影补充道。 林薇应声离开。 关疏影靠向椅背,闭上双眼,让疲惫的身体稍微休息片刻,但事情悬而未决,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真正的风暴核心,那笔异常资金的流向才是破局的关键。 时间在高压下飞逝。凌晨四点半,办公室稍显安静。团队在润色通告终稿。 关疏影强打精神审阅通告终稿。措辞严谨,立场鲜明,巧妙引导舆论。只要天亮前发出,或许就能稳住局面。 “关总,通告确认,随时发布。” 关疏影深吸气,转头问道,“市场监管那边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吗?” 林薇摇摇头,“他们那边说会先调查,如果他们调查结果没问题的话,会自己发通告的。” “那就准备发吧。” 话音刚落。 一个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又出现了。 “关总!出事了!”王锐的声音惊恐万分,“‘财经眼’、‘深度云州’……至少五家重量级媒体和大v,一分钟前同时发布爆炸新闻!” 关疏影心脏骤停!猛地站起,椅子发出刺耳噪音! “标题:‘tr资金链疑云!高管离岸账户惊现异常巨款,单亲妈妈维权事件或涉洗钱?’” “内容直指林国栋离岸账户!详细列出两次50万美金入账时间和路径!提到李梅香江账户200万!暗示tr内部系统性财务问题,甚至影射李梅维权是‘洗钱环节’!他们……他们怎么知道的?比我们通告还快!” 五雷轰顶 关疏影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手指死死撑住桌面才没倒下。冰冷的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尽,留下彻骨的寒意。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交代了绝对不允许透露的,谁泄露了消息,这是她的最后一招了。 她耗费整夜心血构筑的防线,精心策划的通告,争取的时间……在这一刻被精准而恶毒的提前爆料彻底粉碎!对方不仅洞悉核心机密,更抢在她发声前,将“tr资金链疑云”和“洗钱”的致命标签狠狠钉在耻辱柱上! 精准狙击!致命背叛! 有叛徒! 是谁! 关疏影的目光猛地扫向办公室里所有人,锐利的视线瞬间锁定了工位上的林薇,以及刚刚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红肿伤痕和明显惊愕的陆清浅! 对了,知道她计划的只有这两个人, 林薇似乎也被消息震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正抬头看向这边。而陆清浅,显然是刚到公司,手里还拎着包,红肿的左脸在灯光下触目惊心,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对关疏影状态的担忧。 关疏影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试图从她们的表情、动作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林薇的茫然?陆清浅的震惊和担忧?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在演戏? 她的双眼已经布满血丝,手脚也沉重的像铅块,一分一毫也挪动不了,只是呆呆地站着,感受着潮水般的挫败感。 她耗费心力,熬干心血,却换来如此惨败!对方不仅快她一步,更狠毒百倍! 而她,甚至连那个藏在暗处的冷箭从哪里放出来的都无从确定!可能是经验丰富、深藏不露的林薇?也可能是这个看似单纯、却在关键时刻总能出现在漩涡中心、甚至替她挡下伤害的陆清浅? 关疏影看着陆清浅那红肿的脸颊和担忧的眼神,疑虑重重的望着,她的出现,她的受伤,是否也是某种计划的一部分?为了博取信任?为了替陆家给她致命一击? 陆胜就那么恨她吗?她甚至在5年前都没有伤到他分毫。 第27章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和荒谬,但巨大的失败带来的不信任感已经如同毒雾般弥漫开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和疲惫。 “王锐……”关疏影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一种被彻底抽干力气的虚弱,现在她谁也不能相信,“通告……暂停发布。” 她颓然地稳了稳身体,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手指无力地松开,手机滑落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抬手捂住脸,指缝间露出的下颚线绷得死紧,肩膀微微塌陷下去,整个人笼罩在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和沉重的挫败感中。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 王锐的声音也沉默了,整个房间里只有电脑运行的电流声。 林薇依旧保持着那副震惊的表情。而陆清浅,站在门口,看着关疏影那从未有过的颓然背影,心脏蓦地抽疼着,她经历了什么,昨晚上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啊,怎么现在看起来那么颓废,像没了半条命一样。 但更令她心碎的是她看到了关疏影刚才扫视她和林薇时那冰冷、审视、充满不信任的目光。 那目光刀子一样剜着她身上的肉,剜着她的尊严,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她为了她挡了巴掌,脸肿成这样,一夜担惊受怕,一大早看到新闻就冲过来,得到的却是怀疑?! 水汽又在眼眶里打转,混合着脸颊的疼痛,让她眼前一片模糊。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失态。 关疏影没有看她,只是疲惫地站起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关总监?”林薇叫着。 “我自己一个人待会。” 林薇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默默看着她。陆清浅站在原地,目送着关疏影回到办公室深陷在黎明的黑暗里、被失败阴影笼罩的孤寂背影,那巨大的委屈和心疼激烈地撕扯着她。 她想冲过去质问,她知道那双眼睛再说什么,她想大声说自己是清白的,她不可以不相信自己,想告诉她不要这样怀疑自己…… 但最终,她只是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把委屈逼回去,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颓然的背影,转身带着沉重脚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关疏影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和她作伴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她从昨天开始就像走在钢丝绳上,一件又一件意外像是两堵朝她挤压过来的密不透风的高强,让她无法喘息,挫败感深入骨髓。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场惨败,需要重新审视每一个人,包括那个带着伤、眼神委屈的女孩。 而门外,陆清浅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脸颊的疼痛和心里的委屈交织在一起。她看着走廊尽头林薇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总监办公室门。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关疏影不能被打倒,她也不能被打倒。 一个大胆的、近乎冒险的念头疯狂的冒了出来,骤然在她被委屈和疼痛充斥的脑海里闪现,虽然很冒险,虽然可能会让她陷入更深的怀疑,但,也许是唯一能打破僵局、揪出内鬼的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抹掉眼角的湿意,眼神里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的脑海里已经渐渐成型了一个计划,只要说服关疏影同意,就可以一试。 第26章 困境 办公室的玻璃门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却锁不住关疏影心底翻腾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恨意与深深的挫败感。 她深陷在宽大的座椅里,像一座被彻底摧毁的堡垒,昔日挺直的脊背塌陷下去,头颅低垂,发丝凌乱地遮住眉眼。 那种无力的坠落感像是抽走了她所有的冲劲和力气,如同五年前那次穿越时光再次将她狠狠攥住,拖入绝望的泥沼。 五年前。光标数字传播。 那时的关疏影,年轻,锐利,带着初生牛犊的冲劲,正站在职业晋升的关键节点。手里握着的,是云巅金融庞氏骗局的大案。受害者名单上,陆家的溪山画廊格外刺眼。 她还记得卷宗里的细节:陆家长孙陆书达风光无限,陆峰海外寻宝为家族增光,而野心勃勃的陆胜,陆清浅的父亲,刚刚接手画廊,意气风发。 陆家本该蒸蒸日上,然而,被嫉妒和怨恨蒙蔽了双眼的陆胜为了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为了保住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和贪婪,竟将家族资金、无数艺术家的心血、甚至可能包括陆清浅的未来,都押注在云巅金融这个华丽的骗局上。 泡沫破裂后,陆胜的所作所为,更是将人性的卑劣展现得淋漓尽致。 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他联合其他“大客户”,钻法律空子,试图将损失转嫁给更弱小的受害者。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找了bsc来主导舆论妄图通过舆论迫使法院将判决结果偏向他们,用为数不多追回来的资金填补亏空。他甚至还计划好了用画廊背书卖赝品来将损失嫁祸给旁人。 关疏影恨陆胜!恨他为了保全自己的财产和地位,竟能如此不择手段,如此残忍,他视他人的血泪为草芥,视职业道德如无物,他为了那点肮脏的利益,不惜践踏一切。 而她关疏影,不过是这场肮脏交易中,一个碍眼的绊脚石。她代表的是另一群受害者,一群同样无辜却可能被陆胜之流踩在脚下的人。 她制定了详尽的计划,收集陆胜的证据,试图在关键时刻引爆,为委托人争取公平。 然而,命运给了她最恶毒的一击。一封实名举报信,几张她和前女友程野在办公室角落情难自禁拥吻的偷拍照,被配以“无耻同性恋操控媒体”、“公关公司暗箱操作”的诛心指控,瞬间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到现在关疏影都记得那天她的手机接到了无数的陌生电话、陌生短信,内容甚至都是出奇的一致。 垃圾!恶心!死同性恋! bsc落井下石,水军如潮。委托人纷纷解约。光标数字为求自保,毫不犹豫地将她扫地出门。她的职业生涯,尚未攀至巅峰,便因这肮脏的构陷轰然倒塌。 接下来的日子,是炼狱。 恶毒的谩骂铺天盖地,她将自己囚禁在黑暗里,不敢拉开窗帘,不敢出门。远在国外的母亲气急攻心没到半年就撒手人寰,她的父亲,憔悴地奔波,只为照顾她那颗破碎的心。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整整半年她没踏出过家门一步,父亲曾经想接她去国外,可只要一有什么动向就会被人公开到网络上,似乎所有的原罪都在她一人身上。 可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在追寻正义,只是碰巧喜欢了一个同性别的人,难道就要因此让他万劫不复吗? 她恨程野的沉默,恨bsc的阴险,恨默许一切发生的陆胜。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封举报信,就是bsc给陆胜出的为了转移视线、打击对手、甚至是为了报复她试图揭露他肮脏勾当的肮脏手段。 用她最私密、最不容于世的感情作为武器,将她彻底摧毁。 安眠药吃了一瓶又一瓶,劳拉西泮吃了一盒又一盒。 陆胜为了保全他那点肮脏的财产,竟能同意用如此残忍、如此下作的方式来构陷一个无辜的人,他毁掉的不仅是她的职业生涯,更是她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和对人性的信任。 这份恨意,如同烙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从未消散。直到两年后,良心发现的程野艰难地帮她澄清污名,伤痕犹在。 五年过去了,她本以为她可以利用陆清浅抓到陆胜的把柄还自己一个真相,结果没想到,陆清浅比她爹更有心机,看来这陆家就是要她万劫不复。 深埋在臂弯中的头颅,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呜咽。 多么熟悉的无力感啊。 一次是五年前那肮脏的照片,一次是昨夜那致命的泄密。 都是精准打击,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从内部最致命的部位被捅刀。 她该相信谁?还有谁能信? “关总监……”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又异常坚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关疏影猛地一震,却没有抬头。她知道是谁。是那个刚替她挨了巴掌,脸颊还肿得老高,眼神里藏着委屈和执拗的女孩,陆清浅。 陆清浅走到办公桌前,无视空气中弥漫的冰冷和疏离,直视着那片阴影中的轮廓:“我知道您不信我。换做我,也很难相信我自己。” 她咬字有些不清,脸颊的疼痛拉扯着神经,但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但我有个办法,也许……也许能试试看,找出那个藏在暗处的鬼。” “出去。”关疏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从臂弯中挤出两个字。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陆家人,尤其是陆胜的女儿!那份刻骨的恨意,在看到陆清浅时,如同被浇了油的火苗,瞬间升腾。 “请您听我说完!”陆清浅没有退缩,反而提高了一点音量,那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勇气,“对方能这么快知道所有事,抢在我们前面,说明他不仅知道林国栋账户的50万美金,知道我查到的李梅那200万香江汇款,更知道我们内部整合信息的进度和通告发布的准确时间点!这个人一定在我们核心圈子里,而且地位很高,能接触到所有资料!” 第28章 关疏影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好像是在回应着她。 “我们可以设个局!”陆清浅眼神灼灼,“伪造一份新的、足以‘翻盘’的关键证据!一份高度机密的、只有极少数核心人员才知道的‘杀手锏’!比如……一份能证明那两笔资金流向其实是某个幕后推手陷害的银行密钥,或者……一份李梅清醒后能指证幕后操纵者的关键证词伪造件!然后,故意泄露它存在的消息,但只让极少数人知道,守株待兔!” “荒唐!”关疏影终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斥着不信任和讥讽,那目光深处,是翻涌的对陆家的恨意。 “陆清浅,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抓特务?对方这么狡猾,你能伪造得滴水不漏?稍有不慎,就是再给敌人递一把捅死tr、捅死博古的凶器!”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语气刻薄而充满恨意。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自导自演的双簧戏?演一出苦肉计博取同情,最后里应外合,彻底把我和tr、把博古碾碎!你的苦肉计,挨这一巴掌,演得确实很真。”她意有所指地看着陆清浅的脸颊,仿佛心底已经确定那个间谍就是陆清浅一般。 陆清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那赤裸裸的指控,以及关疏影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她的失望以及不信任。 委屈如同毒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心脏,让她呼吸都困难。 可她骨子里的倔强不允许她放弃。 她挺直了背脊,直视着关疏影充满恨意和疲惫的双眼,“关疏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你就在这坐以待毙!反正我就是一个新来的,大不了我拍拍屁股走人我回家里继续画画,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试一把!至于挡那一巴掌……” 她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自己肿胀的侧脸,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您觉得谁会为了演戏,让人把自己扇得差点耳膜穿孔、脸肿得像个猪头明天都没法见人?!我图什么?!图被您这样指着鼻子骂是间谍吗?!” 她的质问带着愤怒,像巨石投入死水。 关疏影被震住了,那眼神里的伤痛、倔强,竟与她心底的某些东西产生了共鸣。 “我图什么?”陆清浅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冷静下来,带着一丝决绝,“我只想告诉你,我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不可能被打倒的,我只想证明,我没看错,想证明,我没让你失望。” “现在,我只想抓住那个真正的间谍!这个计划有风险,我知道,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tr就完了,博古也完了,我们两个——”她顿了一下,目光直直刺进关疏影眼中,“一个被怀疑成间谍,一个被当成废物,我不甘心,我才从家里跑出来,还没闯出什么名堂来,难道您甘心就这样被藏在暗处的小人打到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关疏影眼中翻腾的恨意、怀疑和疲惫,在激烈的冲突后,缓缓沉淀、凝聚,最终化作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冰冷狠戾。 或许,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说具体计划。伪造什么?怎么放?怎么抓?” 第27章 好戏 早上八点三十分,关疏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换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 和她清晨的崩溃不同,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仿佛整晚的失败都不存在一样。 “关总监,不会是放弃治疗前的回光返照吧,”苏顺在小组的小群里八卦着,“哎,你们别说她那个样子真是让人有点心疼。” 王锐:顺啊,积点口德吧。 王高霏:就是啊,说不定是找到什么办法了呢,对了,清浅,你俩在屋里刚才咋了。@陆清浅 苏顺:对啊对啊!那么大动静,是不是关总气急败坏动手了?你脸还疼不疼?可怜的妹妹啊。 陆清浅满脑门的黑线,这群人真的太八卦了。 陆清浅:没有,我出来之前关总监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律师,说是追到了那笔款项。 陆清浅发送完消息之后,立马抬眼往林薇的反应,试图从她的一举一动里抓到蛛丝马迹来证实自己的推测。 可陆清浅能看到的只有背影,尽是徒劳。 “大家注意一下,”关疏影的声音听起来都有力量多了,她拍了拍手引起了办公室所有人的注意,“刚刚接到了一个好消息,昨天晚上的案子有进展了,虽然我们现在比较被动,但如果能把现在得到的线索做实,那么主动权又回到了我们这边!” 这消息鼓舞人心,办公室里听到的人的脸上都出现了轻松的神态。 果然,山穷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woc,真牛逼啊。”苏顺脱口而出,眼睛里是控制不住的喜悦。 他当然不希望事情黄了,虽然平常别人老觉得他八婆、爱偷懒,但真有事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能顶上的人。 “苏顺,注意文明用语。”关疏影故意打趣道,让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缓和。 她的眼神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在林薇那里停留了片刻后接着移开,“苏顺、高霏,这个消息我还没有透露给tr那边,他们情绪肯定会非常激动,一会咱们三个一起去一趟。” “清浅、林薇,一会会有人把相关资料发到我邮箱里,林薇,你不是知道密码吗,你和清浅一起把证据线捋清楚。” 说完,关疏影做了个手势示意苏顺和高霏和她一起离开。 整个办公室里,又回归沉浸,负责公共关系的同事在和市场监管局的负责人确定好相关细节后便离开了,诺大的办公室里只有陆清浅和林薇两个人在了。 林薇站起来转过身,双手撑在两人工位的隔断上,关心的问道,“清浅,你的脸还好吗?” 看着林薇这幅假惺惺的关心,陆清浅只觉得一阵恶心,确实按照关疏影的推测能同时掌握所有信息的人除了她就是林薇了。 她肯定不是间谍,如果真的有间谍,那就必然是林薇了。 但贼要抓脏、奸要抓双,她必须有证据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陆清浅摇摇头,强迫自己带上笑模样,以此来进一步放松林薇的警惕,“昨晚上还挺疼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林薇点头回应着,“刚刚在关总监那,你们争吵的声音挺大的,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我不是受伤了吗,前面在医院里费用是关总监垫付的,我就是情商太低了,正好撞到枪口上去了,”说着陆清浅低下头,装作伤心的模样,另外一只手藏在桌子下面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我可能就是和公司八字不合吧,刚来第一天就出糗,还天天惹得领导不开心。” 林薇倒也没料到陆清浅真的掉眼泪了,看着小妹妹顶着个肿脸还梨花带雨的样子,她连忙说,“哎呀,你别乱想了,关总监这个人就是脾气急,过了那一阵就好了。” “薇薇姐,我是真不想干了,”陆清浅把哭声嚎的更大声了,“这哪是人干的活啊!” “先不说这个了,清浅,咱们先把手头上关总监交代的事情干完吧。”林薇拍了拍陆清浅的肩膀,递上纸巾。 哼,果然是憋不住了。 陆清浅在心里盘算着,要让林薇露出马脚就要让她对自己完全不设防,她必须靠着这短短的时间里做实自己“傻瓜”的人设。 对林薇透露出自己不想干的意思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只有这样林薇才能放心的把所有的嫌疑和锅甩到自己身上。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压根没有什么新证据,关疏影什么也没有查到。 商务车停到了tr的楼下,三人下车后直奔韩蓉的办公室。 韩蓉这一晚也不好过,那些好事的记者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一晚上都没有消停。 “苏顺,高霏,你们帮着tr的审计把账目再过一遍,确保没有遗漏,我和韩总单独谈谈。” 韩蓉也已经疲惫不堪,双唇紧闭憋在心里的怒火已经怒不可遏,就等着苏顺、王高霏两个人出去之后就喷发出来把关疏影生吞活剥了一般。 “关疏影!关总监!”韩蓉的声音扯得老高,两弯柳叶眉被很夸张的拧成一团,怒目圆睁,“你还好意思来这里!” “韩总,您先别着急。” “不着急?”韩蓉正在气头上,一把把手机重重摔倒桌子上,指着骂道,“你知不知道从昨晚上开始我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我用你们博古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不是为了给我添乱的!” “事情到这一步,确实也在我们的预料之外。” “呵,你们的预料,”韩蓉冷哼一声,她满眼只有对博古的失望和对关疏影的埋怨,“你的预料要是准的话,五年前你也不至于把自己玩死!” 第29章 又是五年前。 这句话一下子也点燃了关疏影心里的怒火,她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得罪韩蓉了总是拿那件事情出来说事,“韩总,我们是合作关系,请您对我尊重一点!” 关疏影的语气强硬起来气场一点不比韩蓉弱,她的一字一句似乎都带着刀子,那双眼睛看起来比韩蓉更狠。 韩蓉确实也被关疏影的气场压下去了一些,回到老板椅上坐了下来,“那你给我一个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到对方冷静了一些,关疏影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从昨晚开始她的大脑就一刻不停的转着,早上又刚刚经历了一次情绪失控,整个人完全也是在强撑着,坐在了沙发上。 “昨晚我的人查到了你的店长林国栋有一笔异常的汇款,我们推测他可能是被人收买了。收买他的这个人应该也给李梅,就是昨晚上割腕的那个汇款了,”关疏影说着自己的推测,“所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有组织的。” “这,我也猜着个差不多了,但半夜有人说tr变成了洗钱的途径,这个事情是怎么回事?” “老实说,这一点我也没弄明白,但是我推测现在我们两边肯定是都有间谍的,而他背后的人显然就是为了搞垮tr。”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攘外必先安内,我们现在的每一步他们都了如指掌,只有把这个人挖出来,弄瞎他们的眼睛后面的工作才好开展。” 韩蓉点点头,关疏影这几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其实昨晚苏顺发现林国栋有问题她还是挺震惊的,林国栋在南甸店少说也得干了有3年了,一年的年薪也有15万,很难猜测对方是花了多少钱才收买的他,“你打算怎么做,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这才是合作的态度,关疏影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既然我们两边可能都不干净,我们就先收拾干净。博古这边我给您承诺今天傍晚之前我就能收拾干净,您那边的话。” “你放心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这次我都配合。” “一定要保密,找您最信任的人尽可能的动用您所有信任的关系,找到给林国栋汇款的账号。” “就这些?” “对,就这些,”关疏影嘴角上扬,胸有成竹,“如果能找到给他汇款的账号,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就可以实行了。这是商业间谍和恶意竞争,不管在哪里都容不下这种行为,只要能抓到蛛丝马迹,我们后面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韩蓉拨通了一则电话,“许哥,我是韩蓉,我这边有一个伙计叫林国栋,他收了脏钱,我想知道谁给他的,今天下午就要。” 简单交流几句后,电话就被挂断了,韩蓉的视线再次落到关疏影身上,“我已经找了国外的私人侦探,既然你们查出来这笔钱是从境外来的,那找私人侦探查起来应该不会很难。” “谢谢您的配合。” “别谢我,”韩蓉依然严肃,虽然怒气被压下去了一点,但语气并不客气,“这件事情结束后,博古必须把tr的声誉给提回来,明年我要上市,绝对不能有影响!” “韩总您放心,到底是谁在给我们使绊子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第28章 上演 博古公关部的办公室空气凝滞。 陆清浅哭得“情真意切”,肩膀微微耸动,纸巾胡乱地擦着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 陆清浅还在努力维持着“委屈新人”的人设,看着林薇表面关心实则满腹算计的样子,令人反胃。但是这场戏她必须演下去,她要让林薇相信她就是个被吓破胆的废物。 林薇拍着陆清浅肩膀的手带着敷衍的安抚,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今早关疏影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呢?谁也不知道,现在她已经完全站到了关疏影的对立面上去了。 之前老大给她安排进博古的目的就是为了窃取博古的用户资料和运营模式,说实话这几年下来她林薇做的也够多了,这次老大让她冒这么大的险恐怕是要把自己撤回去了,现在她就是特洛伊战中的赫克托耳,即便有暴露的可能也要把最后一仗打完。 眼下看来最大的变数恐怕还是落在了李梅身上,按照老大的计划是准备让张强晚出现尽量拖延签字的环节以降低李梅的生存几率。 可没想到关疏影的反应的那么快,第一时间就赶到医院逼得老大改了策略让所有媒体把火力集中在了博古身上。 这一步并不算高明,林薇心里明白,但确实有效,她亲眼看到那个看起来战无不胜的关疏影情绪崩溃。 但,那个关键证据到底是什么呢? 她强压下焦躁,脸上挤出担忧:“清浅,委屈了。但工作还得干,密码我知道,我去看看关总说的证据发过来没。” 她转身走向关疏影办公室,步伐镇定,但每一步却又走的紧张,手心早就布满了冷汗,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是关于李梅的消息。 陆清浅看着林薇的背影,故意发出一两声零星的抽泣声,做戏做全套,一点疑虑也不能让她有。 陆清浅立刻跟上:“薇姐,我帮你!” 林薇快速输入密码,登录。邮箱里没有预想中的证据链邮件。她强装镇定地浏览着,手指微颤地滑动滚轮——忽然,一封来自“云州市大数据监测中心”的邮件跃入眼帘,主题简洁刺目: 【云州市大数据监测中心】关于李梅女士恶性事件的相关进展通报(内部保密) 林薇的心脏瞬间漏跳一拍,汗毛倒竖。连头皮头感觉到发麻,不会是李梅那里真的有变数了吧。 邮件内容极其简短,却字字如刀: 关于李梅女士恶性事件的相关进展现对你公司通报如下: 院方及相关部门凌晨反馈,李梅已于清晨5时28分恢复意识 ,虽然目前尚未完全清醒,无法进行完整问询,但医护人员已确认其基本生命体征稳定,意识存在。相关部门已提前介入监督 请贵司协助关注后续舆论影响并做好预案。 怎么会……李梅不光没死居然还醒的这么快! 林薇慌了神,必须把这个事情马上告诉老大,他们必须早做打算,而她也要尽快想到解决拌饭,要么擦干净屁股要么自己跑路。 “这是好消息啊,薇薇姐!”陆清浅扯着嗓子喊着,情绪高涨与林薇的紧张不安形成强烈对比。 “啊,”林薇这才回过神来,附和道,“对,是好消息,得和关总监说一声。” 不对,不对劲,关疏影这么谨慎地人会让这封邮件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吗? 虽然今天早上她情绪崩溃的时候那副怀疑的面孔已经明了了她有在怀疑自己,但后来的模样分明就是推翻了疑虑。 会不会是关疏影故意设下的陷阱,最保险的还是她自己去医院亲自看一眼。 正在林薇快速在心里盘算着怎么甩下陆清浅去医院亲自看看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关疏影的电话打了进来。 “林薇,大数据的邮件发过来了吗?” “发过来了,总监。” “嗯,我们这边已经在追查资金链的情况了,你现在以博古、tr两家联合的名义发一则通告,大概内容就是告诉外界李梅已经醒过来了,相关部门已介入事件调查。博古及tr始终坚信并全力配合有关部门查明真相,还原事件全貌。具体详情待官方通报,恳请公众不传谣、不信谣。” “好。”这个字几乎是从林薇的牙缝里挤出来的,现在对她而言不幸的消息越来越多了。 她本来还对这封邮件的真实性存疑,但既然关疏影已经让她和陆清浅草拟通告的话就说明这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关疏影从来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林薇只觉得大脑嗡鸣作响,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虽然说“尚未完全清醒”、“无法进行完整问询”,但“相关部门已介入监督”,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随时可能进行正式问询,只要李梅状态稍好,就可能把她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老大费尽心机用匿名路径转移资金、收买林国栋、制造事端……所有的环节,李梅都是最直接的执行者之一,她当然知道钱是哪里来的,更知道指使她的是谁。 一旦她开口,顺着查下去…… 林薇不敢再想下去,关疏影什么样的人她太了解了,一个能从地狱里靠自己爬回来的女人,她的手段能有多仁慈呢? 不行!绝对不行! 必须立刻确认李梅的真实状况! 必须立刻把这个致命的消息传递上去! 关疏影还要让她发通告,公布李梅醒了?这不是等于火上浇油,催着调查加速吗?! 挂了电话,林薇一转头就对上了陆清浅那双关切的眼神。 “薇,薇姐?”陆清浅小心翼翼地问,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怎么了?是有新的证据吗?” “不是。”林薇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只是被工作压力困扰,“是关总监的新指令。” 第30章 她语速飞快,带着刻意的不耐烦,“让我们马上起草发布一个通告,说李梅醒了,有关部门在调查什么的。” 她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清浅,通告模板你那里有吧?你先按她的意思简单弄个初稿出来。我现在必须立刻去医院一趟。” “去医院?”陆清浅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装出惊讶和困惑,“关总监还安排这个了?我还以为她只让我们发通告,而且她不是说李梅那边现在有相关部门介入监督,我们贸然过去会不会干扰他们呢?” 林薇眉头皱成一团,这丫头刚才看着不是迷迷糊糊的吗,怎么现在还是说起这个了。 陆清浅这番话反而提醒了她,她必须把这个丫头片子摆平,如果让关疏影知道她偷偷去了医院那无疑就是在给这个女魔头递刀子让她捅自己。 可时间不等人,拖得越久她的境地就越危险。 但她必须要拉上陆清浅这个垫背的倒霉鬼,万一东窗事发她也好将问题全部甩倒陆清浅身上。 “清浅,现在不是较真的时候!”林薇的语气陡然强硬起来,“关总监只懂战略,根本不清楚具体执行的难度。个通告能随便发吗?李梅醒了只是医护人员一句话,我们不去亲眼确认一下她现在具体状态,通告发出去公众追问后续怎么办?万一她病情突然恶化甚至……那责任谁来负?这个锅我背不起,我必须亲自去了解第一手情况。你想跟着就跟着,不想跟就在这里好好写通告!” 她说完,根本不给陆清浅再开口的机会,抓起自己的包就往外冲,脚步快得像逃命。 陆清浅看着林薇近乎仓皇的背影,立刻掏出手机拨通关疏影的电话,快速汇报:“林薇看到了邮件。她反应异常激烈现在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医院,李梅所在楼层vip病房区。 路上林薇已经把李梅醒来的消息告诉了老大,与她所料不错,老大也对这消息存疑命令她去现场确认。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走廊安静。 病房门口,除了穿着制服的院方保安,还多了两个神情严肃、不似普通护工或家属的便装人员,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林薇心跳如雷,几乎是跑到了病房区域入口。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额外的安保力量,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有部门的人盯着,她硬着头皮走上前,对着一个便装人员说:“你好,我是博古公关的林薇,是这次tr事件公关小组的核心成员,受我们总监关疏影女士委托,来了解李梅女士的最新情况。我们正准备发布有关她意识恢复的通告,需要确认她的具体状况以确保信息准确。”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专业且必要。 便装人员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看起来像是在请示某个领导的样子。 就在林薇焦急等待的这几秒,走廊另一端传来了急促而清晰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由远及近。 林薇心中警兆陡生,那脚步声有力急促,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了,这三年她可是几乎天天能听到这脚步声。 那股不祥的预感越发明显,最终换做恐惧把她包围,猛地回头,终于还是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关疏影一身利落的西装,神色冰冷如霜,正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那双锐利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紧随关疏影身后的,还有两名穿着警服的警员。 “林薇!”关疏影的声音不大,却像寒流一样瞬间席卷了整个走廊,“这么心急火燎地赶来医院,是担心李梅女士的安危,还是,”她走到林薇面前,站定,强大的气场压迫得林薇几乎喘不过气,“担心她醒得太快,‘说’得太多了?!” 第29章 重现 关疏影几乎是咬着牙质问着,眼神比刀剑还要锋利,直直捅进了林薇的身体里。 林薇的脸色瞬间煞白。 关疏影……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听她的语气,完了,自己中计了! 那个邮件、那个要求发通告的命令就是引蛇出洞的饵!关疏影根本没有铁证确定李梅被收买,她就是在赌,赌她林薇会因为李梅苏醒的消息而自乱阵脚!赌她林薇就是这个内鬼!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僵,但仅仅是一瞬,她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着的蔓延出来的恐惧,挺直了腰杆。脸上瞬间切换出混合着惊愕、委屈和一丝被冒犯的愤怒表情,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关总监,您这是什么意思?”她瞪大了眼睛,直视着关疏影,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枉,“我这么着急赶来医院,当然是为了公司、为了tr、为了韩总!” 她语速飞快,试图用逻辑和“专业”来武装自己,用高嗓门把自己至于道德的高点上。 “李梅醒了,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但邮件里只说她‘恢复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这信息有多模糊您比我清楚。我们马上就要发布通告了,可通告内容怎么写?后续舆论怎么引导?万一媒体追问细节,我们拿什么回应?难道就说一句‘相关部门介入’就完了吗?公众会买账吗?tr还能承受多少质疑?”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恳切”,她不能再露出马脚了,她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我是公关经理,我的职责就是确保我们对外发布的每一条信息都准确、可控。我亲自来医院,就是想第一时间从院方或者相关部门人员这里,拿到更确切的情况,比如她意识恢复程度?能不能简单交流?有没有可能配合调查?这些细节,直接关系到我们后续的沟通策略和风险预判,这难道不是对工作负责吗?” 一个一个反问句就像是机关枪射出的子弹向关疏影抛来。 她的目光扫过旁边两位表情严肃的警官和便装人员,仿佛在寻求理解:“我承认我有点着急,没有严格按流程先向您请示。但情况紧急啊关总监,我接到邮件就立刻行动了,想着先拿到一手信息再向您汇报,这样效率最高。我……我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更没想到您会……”她恰到好处地停顿,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和委屈,“会用这种、这种怀疑的态度来质问我!我在博古三年了!我的为人,我的专业,您难道不清楚吗?” 这一番“义正词严”的辩解,配上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和强忍委屈的表情,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几乎要被她说服了。 她试图将“违抗命令”包装成“工作负责”、“效率优先”,将关疏影的质问扭曲成“不信任老员工”、“小题大做”。 关疏影冷冷地看着她表演,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在看一场拙劣的独角戏。 等林薇说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不高,但充满力量感字字珠玑。 “负责?效率?”关疏影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冷哼一声,“林薇,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负责’和‘效率’,需要你无视我邮件里明确强调的‘相关部门已介入监督’?需要你无视我电话里下达的‘待在办公室发布通告’的指令?需要你在陆清浅明确提醒贸然接触可能干扰调查后,依然态度强硬、甚至不惜威胁下属也要冲到医院来?!” 关疏影向前一步,强大的气场压迫着林薇。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通告的准确性。那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向院方或者相关部门确认?你确认的信息,能比官方通报更权威吗?你确认的信息,能改变通告的核心内容吗?” “你所谓的一手信息,除了满足你那不合时宜的责任心,除了可能干扰正在进行的调查程序,除了给那些盯着tr和博古的媒体提供捕风捉影的素材,还有什么实际意义?” 关疏影的质问如同剥洋葱般,一层层撕开林薇精心编织的借口,直指核心矛盾。 林薇的脸色在关疏影步步紧逼的质问下,由强装的镇定转为被拆穿后的恐慌,再由恐慌转为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全线溃败。 她张了张嘴,想继续辩解,可关疏影的逻辑如同铁壁,让她找不到任何合理的突破口,说出口的任何话都会变成关疏影反击的锚点。 就在这时,关疏影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韩蓉的来电。 关疏影当众接通,并按下了免提键,韩蓉急切而带着巨大穿透力的声音瞬间响彻了寂静的走廊。 “关疏影!查到了!是一个开曼离岸公司,叫做skyharbour capital(天空港资本),费了牛劲一层层扒下去,最后洗干净进了德明资本的口袋 就是它旗下那支锁得死紧的专项封闭基金,公开文件上挂着的唯一管理人名字叫做马东林。” 马东林!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在林薇的天灵盖上,她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颤抖着。 脸上所有挣扎的伪装、强装的镇定在瞬间龟裂、粉碎,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绝望,嘴巴微张,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血液被冻结在血管里,双手无力垂下。 第31章 然而,韩蓉的声音并未停止。 “而同时马东林还是bsc的控股人之一。 ” bsc! 这三个字母如同带着倒刺的毒钩,瞬间刺穿了关疏影所有的冷静。 滔天的恨意从心底涌出,冲垮了她的理智。 五年前那场肮脏构陷的噩梦如同血腥幻灯片还会在午夜出现在她的梦里,那些恶毒的谩骂、偷拍的照片、毁掉一切的举报信、bsc落井下石的水军狂潮、被扫地出门的冰冷决绝、母亲撒手人寰的锥心之痛以及精神药物戒断时的痛苦,所有被深埋的屈辱、愤怒和刻骨的仇恨,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bsc……马东林……”关疏影的声音不再是冰冷,而是带着一种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和颤抖,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好,很好,原来是你,原来还是你们!” 她的目光猛地从林薇身上移开,死死盯住手机屏幕,仿佛要透过那小小的屏幕,将远在幕后的马东林和bsc撕成碎片。 那股压抑了五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从她身上弥漫开来,如同恶鬼一样附了她的身。 但关疏影毕竟是关疏影。 那足以焚毁理智的恨意在她血管里奔涌,却在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被她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了下去。 比起个人的仇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缓缓地将目光重新投向林薇,“德明资本、马东林、bsc。” 她一字一顿,“林薇,抬起头!看着我!告诉我!那个指使你的人,是不是马东林?是不是通过bsc在操控你?是不是他们让你像五年前对付我一样,用更肮脏的手段,来设下这个针对tr、针对我关疏影的死局?” 最后的“死局”二字,带着五年的血泪和今日的彻骨寒意,狠狠地砸向林薇! 林薇在听到“马东林”和“bsc”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几乎让她彻底瘫软崩溃。 她知道关疏影曾经经历了很多,背负了血海深仇,可当她直面这股怒火的时候,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害怕。 不光是她,连站在远处的陆清浅也感受到了这股怒火,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不是!和他们没关系!”林薇几乎是尖叫着嘶喊出来,声音尖锐得刺破走廊的压抑,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垂死挣扎般的疯狂。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混乱,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决否认。 她猛地摇着头,长发散乱,眼神躲闪着,身体却努力地想从墙边撑起来,“什么马东林?什么bsc?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关总监,你不能因为查到点资金线索,就把这种天大的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我是无辜的!我是被陷害的!我不认识他们!对!我不认识!”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充满了欲盖弥彰的痕迹,但那份抵死不承认与马东林和bsc有直接关联的坚决,却异常清晰。 关疏影眯起了眼睛。 林薇这反常的剧烈反应,这近乎神经质的否认,恰恰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不是简单的否认,这是一种被巨大恐惧驱使的、绝望的保护行为。 林薇有致命的把柄被马东林或者bsc牢牢攥在手里,而它的威慑力,甚至远远超过了她此刻被关疏影人赃并获的恐惧。 让她宁愿被当成替罪羊、背上所有可能的罪名,也不敢吐露半分关于马东林或bsc的真实关系。 那可能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安危,也许是更让她无法承受的东西。 “不认识?和bsc没关系?”关疏影向前逼近一步,蹲下身子几乎与跪坐在地的林薇平视,“那为什么一听到他们的名字,你恐惧得像见了鬼?为什么我提到五年前的事情,你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在害怕什么?马东林手里,到底抓着你的什么东西?让你连命都豁出去也要替他保密?” 第30章 拆穿 关疏影的每一个问题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林薇的心上。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因为恐惧甚至开始打颤,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她想开口否认,想说没有,但在关疏影质问下却显得毫无力量。 她没有再嘶喊辩解,只是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出现深深的血痕。 眼神从混乱的挣扎,慢慢变成了彻底的灰败和一种心死如灯灭的绝望。 林薇缓缓地低下头,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视线,用这个卑微而绝望的姿势,隔绝了关疏影的目光,也隔绝了所有可能的回答。 她的身体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和抽泣声从她的身体深处绝望地传出来。 那不是认罪的忏悔,那是彻底的缴械投降与认命。 她认下了背叛博古、构陷tr的罪名,但关于马东林、bsc她用沉默回应着,死也不会再开口透露半个字。 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薇压抑的哭泣声。 关疏影缓缓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地的背叛者。 她洞悉了林薇恐惧的根源,那个藏在暗处的上线用某种她无法承受的代价,牢牢掌控着林薇的命门。 虽然林薇用沉默保护了那个人,但这份沉默本身,以及林薇对马东林和bsc名字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反应,已经是关疏影想要的最有力的证据链条,至少tr有救了。 “警察同志,”关疏影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嫌犯林薇,涉嫌商业间谍罪、侵犯商业秘密罪、恶意竞争等多项罪名,证据确凿,她自己也已默认其背叛行为对博古及tr造成的重大危害。请依法羁押。” 警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彻底放弃抵抗、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林薇架了起来。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她的手腕。 没有哭喊,没有挣扎。 林薇只是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关疏影不再看她,目光越过被带走的林薇,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病房门。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怀疑过陆清浅,可她最不愿意相信的就是跟了自己三年的林薇。 心口像被巨石压的死死的。 三年,朝夕相处一千多个日夜的信任,在她还没有被彻底洗白前,林薇就跟着她,可到头来这一切竟然只是一层精心粉饰的画皮。 这层皮撕下来后如此千疮百孔。 最深的不甘并非被背叛本身,而是不甘自己竟毫无察觉,恨自己差点又栽在了同一伙人手上。 看着警察把林薇带离了走廊,关疏影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转身对着收在门口的穿着藏蓝色polo上衣的中年人打着招呼。 “王主任,这次多亏了你们了。”关疏影换上了那副看上去彬彬有礼的笑容,“多亏了你们愿意和我演这出戏了。” 王主任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应和着关疏影,两人握了握手,“我是真没想到你们这行水还这么深。” 关疏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用人不淑,给自己埋了个雷,不过还好,发现的还不是太晚。” “这次你可是让我冒着被处分的风险演的这出戏啊,”王主任撇了撇嘴,似乎是在抱怨着这次关疏影有些不着调的行为,在印象里关疏影是个谨慎的人,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 “王主任您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肯定不能陷您于不义,那封邮件我设置了点开后自动删除,留不下任何证据,这点您大可放心。就算是林薇把消息传递出去了,被bsc大肆宣扬,毕竟是假消息,你们一发通告所有的谣言不攻自破。” “关总监还是关总监,”王主任笑着脸上的那副阴郁驱散了不少,但是心头的疑虑还是没有消解,“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不像你的手笔,毕竟这样做还是有风险的,万一李梅真的醒过来了呢,这可是个不小的风险。” “还是您了解我,但有时候还是需要赌一把的,我向您介绍一个人,”说完关疏影转身冲着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陆清浅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小朋友陆清浅,这个好点子就是她想的。” 陆清浅第一次见部门的领导还有些不自在再加上脸上还没消肿只能硬扯着笑了笑,表情十分不自然。 “年轻人挺有想法,”王主任看着陆清浅别扭的表情,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这儿是不是昨天替你们领导挡的那一下啊,必须让关总监给你补补!” 案子有了转机,关疏影的精神也松弛了不少,和守在医院的大数据监测中心的人又寒暄了几句后,便带着陆清浅离开了。 云州市的夏天是闷热的,连蝉的声音都好像带着水汽,斯拉斯拉的难听得很。 关疏影深深陷进驾驶座的皮质靠背,闭着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松弛,随之而来的却是排山倒海的疲惫感和一种更深沉的苦涩。 她以为自己早已在背叛、陷害的熔炉里淬炼得百毒不侵,但当最她以为最不可能的人选择将刀捅向她时,那熟悉的剧痛依旧鲜明无比。 第32章 更让她窒息的是,bsc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五年前没能将她彻底碾碎,如今又卷土重来,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让她再次跌入深渊。 那份后怕,混杂着熊熊燃烧的恨意,在她心底无声地翻腾。 陆清浅坐在副驾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带子。 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关疏影身上。 看着闭目养神却眉头紧锁的总监,看着她苍白脸上难掩的憔悴,那个在医院走廊上气势逼人、势不可挡的女人,此刻卸下了铠甲,暴露出的是深深的脆弱。 来到博古,她多少也听过一些关于关疏影的风言风语,又想起刚才关疏影提到bsc时瞬间点燃的怒火,还有林薇听到bsc名字时那种亡魂大冒的恐惧。 一个巨大的谜团笼罩在关疏影身上。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bsc对她做了什么,让她的恨意这么恐怖,甚至成了她的禁忌? 那份伤痛,似乎比她脸上的掌印要深重百倍,沉甸甸地压在关总监的灵魂上。 陆清浅的喉咙莫名有些发紧,一股尖锐的痛意划过胸口,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关疏影,她好瘦。 她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只想看热闹的新人,她看到了这个强势女人不为人知的伤痕累累的一面。 “关总监,”陆清浅犹豫了一下,声音放得很轻很软,生怕惊扰了她,“你还好吗?要不,我来开车?”她试探性地问。 关疏影的手从太阳穴上移开,缓缓睁开眼。 眼底的疲惫尚未褪尽,但那双眸子已然恢复平日的冷静。她侧过头,目光落在陆清浅脸上,红肿的掌印在那张年轻倔强的脸上格外刺眼。 “不用。还好。”关疏影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未散尽的倦意,硬生生扯出轻松的笑。 她看着陆清浅,少女的眼神清澈,里面却掺杂着她读得懂的好奇、担忧。 这种眼神让她心头微微一动,又下意识地想要排斥,她不需要同情,尤其不需要来自陆家女儿的同理心。 但陆清浅今日的表现,以及她脸上那个为她承受的掌印,又让她心中的排斥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陆清浅没有坚持开车,只是抿了抿嘴,鼓起勇气再次开口:“那个,五年前的事,还有bsc……”话没说完,她就感觉关疏影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让她后面的话瞬间憋了回去。 关疏影的眸光暗淡下来,车内的温度仿佛瞬间又降了几度。那伤疤太深,对关疏影来说现在都没好透,一碰到那刚刚结痂的伤口都要从里面渗出浓水来。 陆清浅被这骤然凌厉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悸,但她没有退缩,只是勇敢地迎接着关疏影审视的目光,眼神坦荡,没有窥探隐私的低劣,只有纯粹的关心和不解。 看着陆清浅清澈坦荡的眼睛,关疏影那股陡然升起的、近乎本能的防御和刺猬般的警惕,又一点点地收了回去。 还不到时候。 也不合适。 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声音沉缓,“一件……破事罢了。”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重新启动车子,目光直视着前方被婆娑的树影切割的光影流离的街道。 “别问了。都过去了。” 声音平静,却如同磐石般冰冷坚硬,不容置疑地关闭了那扇门。 陆清浅没有再追问。 她的手不自觉的抬起了几厘米,随后又无力的垂下,她好想拍拍关疏影的肩膀,让她不用这么逞强。 可她是什么身份,又凭什么说这话呢? 她不配。 一句轻飘飘的“过去了”,比打在脸上的那一巴掌更让她清醒,那道与关疏影的沟壑此刻深深的裂在了她的心上。 深深浅浅的缝隙,如同触手在心底缠绕生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法忽视。 她悄悄转过头,目光不自觉地描摹着关疏影专注开车的侧影。 光线透过车窗,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光影。 那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线,还有长长的、低垂的睫毛,光影变换间陆清浅的心跳乱糟糟的鼓动起来。 怎么会这样。 陆清浅有些慌乱地收回视线,看向窗外迅速倒退的模糊景色,脸颊微微发烫。 她突然意识到,这份酸涩的痛惜和强烈到刺眼的好奇,这份感情有些失控又有些强势,不同于对沈知薇的向往,她对关疏影有了别的感情,让她忍不住的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想要替她挡下那些伤害、想要抱抱她、想要占有她,包括她的快乐和她的痛苦。 车内空间似乎变得更狭窄了。 陆清浅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这静谧中格外吵闹,她甚至不敢去看关疏影,生怕对方能洞悉她此刻那点骤然萌动、连她自己都猝不及防的微妙心思。 而关疏影,只专注于前方的路,并未察觉身旁少女内心的波澜初起。只是在她用余光扫过副驾时,似乎捕捉到陆清浅飞快移开的视线和一点点不自然的姿态。她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并未深想。 第31章 涅槃 关疏影的手机突兀响了起来,打破了车厢内的安静。 她瞥了眼屏幕,是韩蓉。没有片刻犹豫,她按下了免提键。 “喂,韩总。” “关总监,”韩蓉的声音没有了平日的攻击性,但仍带着一丝紧绷和急切,“医院那边怎么样了?” “尘埃落定。”关疏影的声音斩钉截铁,“林薇已经承认背叛并构陷tr的事实,当场被警方带走了。马东林和bsc这条线索她咬死没说,但她的反应足以构成间接证据链条,舆论上我们翻身的基础有了。” 电话那头有几秒钟的沉默,能想象到韩蓉正深深呼吸,试图平稳自己的情绪,“怎么做到的?我刚刚收到消息,网上已经有小道消息在传李梅醒过来的谣言了。” “做戏做全套,”关疏影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这正是我们计划的环节之一。谣言传播得越广越好,所有证据我都提交给相关部门了,等官方通告一出,就是我们反击最精准的一枪。” “呵,”韩蓉在电话那头轻哼了一声,似乎松了口气,却又夹杂着疑虑,“你胆子不小,在没得到我的明确授权下就敢策划这种有风险的操作……虽然结果不错。” “韩总,我们现在需要尽快见面,敲定下一步的公关方案细节,把这场舆论风波彻底转化成tr的翻身仗,同时要提防bsc留有后手。舆论的风向随时在变。” “好。”韩蓉干脆利落,“我在办公室你直接过来吧。” 电话挂断,车内的低气压似乎消散了一些。 陆清浅也听到了整个过程,心知接下来是与韩蓉摊牌的关键一战。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摸自己依旧肿痛的脸颊,指尖刚碰到,又疼得轻嘶了一声。 就是这细微的动作,落入了关疏影的余光。 刹那间,一个大胆又精妙的计划在关疏影脑中迅速成型。她偏过头,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陆清浅的脸,那清晰的指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反而更显眼。 “疼?”关疏影忽然开口,声线听不出情绪。 陆清浅一愣,赶紧放下手,有点窘迫,“啊?还…还好。” “好,很好。”关疏影的嘴角,罕见地牵起一个极浅的、带着些算计意味的弧度,眼神亮得惊人,“幸好还肿着。” 什么话!这叫什么话! 陆清浅不由得皱起眉头,这咋还盼着自己的脸没消肿呢。 “一会我们去见的是tr的董事长韩蓉,”关疏影往tr大楼的停车场开去,侧脸看着陆清浅,“韩蓉现在对tr、对我,都存在不信任的裂隙,尤其是在没有得到她首肯就自作主张之后。光靠口头汇报成果,还不足以彻底挽回她的信任。” 关疏影的语气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掌控全局的冷静,指尖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轻点着,“等下见到韩蓉,你要把你的委屈放到最大,要让韩蓉明白我们博古为了tr的声誉付出了多少,让这个韩总不好意思再攻击我们。明白了吗?” 陆清浅听懂了,关疏影这是要用她的伤,去换取韩蓉在情感和信任上的倾斜。 虽然被当作play中的一环的感觉有点微妙,但想到能帮到关疏影,她的心又被一种充实的使命感。 “明白了,我会表现得很委屈,但又很坚强。” “聪明。”关疏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记住,这不是欺骗,只是用一种更直观、更能打动人心的方式,讲述一个真实的过程。委屈一点,没什么坏处。等这一切结束,给你好好补补。” 最后那句“补补”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关疏影的表情也是从未出现过的俏皮,原来这么高冷正经的关总监憋着坏心眼子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陆清浅的心尖又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脸上又隐约燥热起来。 半小时后,关疏影的保时捷停在了tr的停车场。 韩蓉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装,优雅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危机暂时解除后,韩蓉看起来也轻松了不少。 第33章 她看着来到自己办公室的两个人,目光却在关疏影和旁边坐着的陆清浅脸上来回扫视,尤其在陆清浅那半边红肿的脸颊上停留了更久,带着审视。 “看来医院里的戏,挺精彩?”韩蓉挑眉,语气戏谑。 关疏影简明扼要地将整个过程复述了一遍,强调了林薇的认罪和马东林、bsc的间接证据链。她全程语气沉稳,条理清晰,像在提交一份完美的战略报告。然而,当提及昨晚激烈的场面时,她看似自然地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陆清浅身上,微不可查地点了点桌面。 陆清浅立刻心领神会。 她的头微微低垂,眼神带着一丝后怕和痛楚交织的复杂情绪,尤其当关疏影说到“张强是受了别人的鼓动打击报复来的”时,她适时地抬起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脸颊,动作轻微,却足以让对面的韩蓉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说话,但那倔强抿起的嘴角,微微泛红的眼眶,以及下意识往关疏影方向微靠的细小动作,都将一个年轻、忠诚、为了保护上司和公司利益而受到粗暴打击的“无辜者”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韩蓉搅动咖啡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看着陆清浅,眼神中的审视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关总监,你的团队倒是卧虎藏龙。”韩蓉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真切的感慨,“我现在有一点想不明白bsc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据我所知他们也是和你们博古一样的吧。” “确实如此,”关疏影点点头认同韩蓉的疑点,“bsc的下场我也是很意外的,但之前我和他们交过手,这么卑劣的手段倒像是他们的常用伎俩。以我的经验来看,恐怕始作俑者还是给他们委托的人。” “能找到这个人委托人吗?”韩蓉继续追问道。 关疏影摇摇头,身子往后仰了仰,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林薇一口咬死她和bsc没有关系,但现场看她的反应绝对不是这样的。虽然现在我们有证据这个事情和马东林有关,但马东林这个行为也有可能被bsc切割为他的个人行为,我们还是没办法找到那个下委托的人。” “那我们现在能怎么办呢?网上关于tr的不好的声音还在发酵,公司还要上市,现在出这么档子事上市的计划就要被无限期搁置了。” 就在这时,关疏影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是大数据监测中心的王主任。她立刻接通,并再次按下了免提。 “王主任?” “关总监,”王主任的声音带着一丝工作上的公事公办,语速极快,“我们这边经过技术攻关,成功解锁了林薇的手机,你们也是当事人,也和你们通报一下,我们获取了一部分加密数据。” 王主任顿了顿,强调道:“具体内容涉及案件侦办,我不能向您披露细节,但是里面有很明确的提到了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阻止博古介入tr的行为,可以被归为恶意竞争。” 王主任的话让事情变得更加明朗了。 “我明白了,太感谢您,王主任!”关疏影挂了电话,眼神里带上了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转向韩蓉,“韩总,至少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个消息给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指了条明路。 ” 关疏影话锋一转对着陆清浅开始布置工作,“清浅,一会你来起草通告,还是以两家公司联合的名义。把所有的一切都归为商业竞争行为,打感情牌,但同时也要引导大众等待官方通报。” “明白。”陆清浅点点头,立马掏出手机就开始起草,动作利索,完全褪去了新人的青涩。 “韩总,这一步只是让tr从舆论的低谷开始往上走,您如果还想更好的话,我们的建议是对李梅给予一定的人文关怀,”关疏影顿了顿,一边思考着手指一边轻轻敲着桌子,“人是感情的动物,拿捏住大众的感情,你就拿捏了话语权。” “嗯,”韩蓉点点头,她对关疏影的这番言论还是十分认同的,“后续我会让公司发一份声明承担李梅的医药费用,然后我会再以个人的名义给她捐点钱。” “那个,韩总、关总监,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一直低着头起草通告的陆清浅突然说道,“我觉得这其实对tr也是一场营销的机会……” 听到陆清浅这番提议,在场的其它两个人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在韩蓉看来tr刚刚劫后余生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营销这事会不会太冒进了。 “你想到什么了?”关疏影在聚盛的案子时是见识过陆清浅的本事的,第一次接触那个案子她就想到了后续为聚盛翻身的点子,所以这次恐怕也是一样,这个小丫头片子八成是又有好点子了。 陆清浅清清嗓子,“我突然想到现在公众对我们tr的感情很复杂,有同情,有质疑,我们不能只停留在洗白和愤怒上,我们应该借着这股巨大的关注,把危机变成转机推出新的产品并且给它一个动人的故事,主题我都想好了,就叫凤凰涅槃! ” “凤凰涅槃?”韩蓉和关疏影几乎同时看向她,眼神中都充满了意外与兴趣。 “对,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陆清浅的思绪如泉水般涌出,语速更快了。“这个系列的主题就是毁灭中蕴含的蜕变力量,经历过烈火焚烧的洗礼,tr将以更强大的姿态、更纯粹的美、更夺目的光芒,重返世界舞台。” 陆清浅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眼神明亮地看向韩蓉和关疏影,脸上带着几分忐忑但更多的期待。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靠“委屈”示人的新人,而是一个灵感涌动、抓住了反败为胜核心关键点的策划者。 韩蓉的疑虑和担忧被陆清浅这番话彻底冲淡了,她的脸上先是惊讶,随即是巨大的欣赏,最终化为一种难以掩饰的振奋。她果断抓起桌上的电话,“通知设计部的小沈马上以‘凤凰涅槃’为主题开始构思新产品,明天早上九点在二楼会议室碰头。” 第32章 故人 清晨清冽的光线照进tr二楼的大会议室内,驱散了之前的阴霾。 关疏影的计划很有效果,和计划一样,昨晚通告一发舆论的风口接着就转变了,虽然没有明确的攻击对象,但大部分吃瓜群众又站到了tr这边。 陆清浅比预定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到达。 时间刚过九点半,偌大的会议室空无一人,只有清洁过后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窗外照进来的明亮晨光。 这是她第一次跟着关疏影参加这样的大型会议,林薇走了之后,她就成了关疏影为数不多能用的助理了。 虽然苏顺、王锐和王高霏都是一个组的组员,但他们的工作技术性更强,确实也不适合来做关疏影的助理。 所以这第一次,陆清浅绝对不能出错,不管是出于工作目的还是其它的目的。 她抱着资料和笔记本电脑,走到长条形会议桌旁。 桌上已经按职位高低摆放好了红色的桌牌。她从主位开始清点确认名牌位置,目光依次扫过副总裁、法务总监、运营总监……指尖划过参会人员名单,一个人一个人的对着。 下一秒,她的手指僵硬地停在韩蓉左手边第一个名牌前,愣住了。 “沈知薇” 三个宋体字清晰无比地印在牌子上。 如果说五年前的事件是关疏影的禁忌,那这三个字就是陆清浅的禁忌。 刹那间,血液仿佛涌向头顶,又在瞬间褪尽,留下冰凉的麻意从后背延伸开来。陆清浅死死盯着那三个字,指尖甚至无意识地攥紧了资料袋的边缘,纸张发出细微的褶皱声响。 沈知薇! 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沈知薇吗? 记忆里,云州大学的图书馆每到夏天高大的落地窗前总是流淌着金色的阳光。 陆清浅刚上大一,虽然青涩但画技却早已炉火纯青。 而沈知薇,是设计系大四的学姐,也是整个校园的风云人物。 她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像一幅清冷的水墨画,又带着特有的、疏离而梦幻的光晕。 陆清浅的目光,无法自控地被她吸引,那时候的她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她只是本能地想要靠近沈知薇。 像扑火的飞蛾,笨拙却又执拗地寻找着一切能接近的机会,选修她可能旁听的冷门艺术史课,在她常去的自习室自习,只为能远远望上一眼。 沈知薇于她,是夜空中皎洁不可攀附的明月。陆清浅倾注了她年少时代所有隐秘而炽热的幻想与倾慕。 那份感情笨拙却又无比纯粹。 她无数次在速写本上留下沈知薇的身影,或开心的或阴郁的,这场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沈知薇毕业的前夕她终于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买下一本绝版艺术图册,想作为沈知薇毕业的礼物。 她到今天还能记得那时候的她有多紧张,心跳的有多热烈,站在沈知薇画室外的走廊尽头,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等着她。 第34章 沈知薇接过画册时,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清冷的目光扫过陆清浅紧张得泛红的脸颊,她只轻轻说了一句:“谢谢。有心了。” 那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脆美妙。 近乎施舍般的“谢谢”,和那个模糊不清的眼神,却让陆清浅内心炸开了烟花。 她觉得自己被看见了,那瞬间的光足以照亮她整个世界。 不清不楚的回应却像是一场惊天的海啸,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她,傻乎乎地把自己完全剖开在沈知薇面前。她笨拙地表达着崇拜,搜肠刮肚地赞美,眼神热烈。 沈知薇就那样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眼神深处仿佛带着一丝被取悦的、俯视般的矜持笑意。她从未给予明确的热切回应,却也从未明言拒绝这份过于纯粹的单向倾慕。 她的态度就像她那幅最得意的获奖作品一样,给人一种暧昧、抽象的感觉,那朦胧的边界感更是让陆清浅这颗滚烫的心在不清不楚的接触中浮沉、沉溺、燃烧。 陆清浅陷入了自己编织的粉色梦境,以为那若有似无的、仿佛隔着水雾的注视,就是她独一无二的理解与许可。 然而,所有的幻梦在那个毕业季的尾声戛然而止。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 沈知薇无声无息地蒸发了。 陆清浅的世界瞬间崩塌。 她疯了一样联系,得到的只有冰冷的号码无法接通,和同学们无意中提起的“沈知薇好像去了国外深造”的模糊消息。 她仿佛成了个笑话。 一场无人知晓、无人回应、最终只留下自我怀疑与巨大羞耻的独角戏。更别提后来那些被母亲发现后撕碎的画作,连同她所有青春隐秘的期待,化为灰烬。那段无疾而终的单向倾慕,最终结成的,是名为不堪回首的苦果。 命运总是喜欢戏弄她,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那个人居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是啊,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竟然成了tr的首席设计师。 而她陆清浅…… 陆清浅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自己脸颊边缘那片尚未完全消肿、在晨光下依旧显得有些刺目的淤痕。 一阵强烈的、混杂着无措和难堪的灼热感瞬间席卷全身。 巨大的心理落差几乎要将她淹没。 曾经的倾慕对象,如今以如此闪耀、近乎完美的姿态出现在tr的设计巅峰位置。 而她自己,只是一个刚入行就顶着一脸狼狈伤疤、初出茅庐的小兵,这整张桌子上,摆着许许多多的桌牌却连她的位置都没有。 或许她在这间会议室都显得多余。 要是真的是沈知薇的话,看到她这副样子会怎么想?会认出她来吗? 如果真的是她,陆清浅真的好想问问,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开始搜寻会议室里可能存在的、更不显眼的角落位置。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玻璃门被无声推开。 关疏影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熨帖精致的黑色长裙,步伐从容。 她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僵立在会议桌前、脸色微微发白、手指无意识按着资料袋的陆清浅,以及她失焦目光所停留的那个方向:“沈知薇”的名牌。 关疏影瞬间捕捉到陆清浅身上散发出的那丝不同寻常的紧张和外显出来的自卑感。再结合那个名牌,以及她了解过的、陆清浅背景里那个设计系的学姐名字,一切了然于心。 赶到会议室的人越来越多了。 关疏影的脚步并未停顿。她径直走向韩蓉对面为她留出来的首席顾问位置。 她的姿态优雅坚定,仿佛未曾察觉陆清浅剧烈的内心风暴。 然而,陆清浅却依然是心神不定的模样,脚步迟疑地向会议桌末端挪动,试图将自己缩进一个更隐蔽的座位里。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桌面,然后,极其自然地把自己左边的桌牌往旁边一推,空出来了一个位置。 随即,关疏影的视线精准地锁定略显茫然的陆清浅,声音不高,“清浅,坐这里。 ”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轻描淡写,可关疏影的目光却是平静、深邃的,她没有责备陆清浅片刻的失态,也没有催促她,只是用眼神交流着。 那眼神在无声地告诉她: 你该坐的位置,就在这里。 无需躲闪,无需自惭。 一切有我。 那一个眼神,好像镇定剂一样,瞬间抚平了陆清浅心中翻涌的滔天巨浪。 所有的焦虑、自卑、想要逃开的冲动,在关疏影那无声却强大无匹的宣告面前,被霸道地按压下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勇气从心底滋生,驱使她仰起头,挺直腰板。 她陆清浅也是凭自己的本事走到这一步的,没什么好自卑的。 陆清浅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被人护着是这样的感觉。 再没有一丝犹豫,坐在了关疏影特意为她留出的位置上。 位置紧邻关疏影,与她肩并肩。 几乎就在陆清浅落座的同时,会议室门口的光线被一道身影短暂遮挡。沈知薇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剪裁独特、质地柔和的新中式套装,长发用一个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清冷中带着书卷气。 果然是她。 陆清浅不自觉的挪开视线,虽然旁边有关疏影坐镇,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沈知薇自然地走向韩蓉右侧预留的位置。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当视线触及关疏影,以及坐在关疏影旁边、脸上带着明显指痕淤肿却腰背挺直、眼神沉静的陆清浅时她那沉静的目光在陆清浅脸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零点几秒。 那眼神里,迅速掠过更为复杂的波澜。像是意外,又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什么。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完美地维持她的优雅与距离感,对着众人微微颔首,拉开了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 没有招呼,没有多余的互动,仿佛真的只是初次在工作场合与博古的职员陆清浅相见。 但陆清浅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停留时的细微重量,以及沈知薇坐下后,那看似专的眼神里,若有若无扫过自己脸颊时出现的波动。 可不知怎么的,坐在关疏影身边,陆清浅的心跳反而却更加平稳。 那道曾让她悸动、仰望、甚至因对比而自卑的月光,此刻虽然依旧明亮耀眼,但已无法再照亮她内心所有的角落。 那光芒依旧存在,却像隔着一层玻璃,清澈而微凉。 而身边这个沉默、仅仅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给予她力量与底气的关疏影此刻像是太阳一样散发着厚重、温暖的、能够穿透阴霾的力量,她好像终于能看到晴天的样子了。 陆清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身侧的关疏影。她正微微侧身,从文件袋中抽出一支笔记录着什么,专注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沉静而坚毅。 突然,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她的那些自卑、焦虑、不甘好像都不重要了。 她不需要再问为什么了。 年少的遗憾就让它继续遗憾吧。 比起柔和的、遥不可及的、冰凉的月光,她现在更喜欢明亮的、近在咫尺的、温柔的太阳。 第33章 碎梦 整个上午陆清浅的精力都被这个会议牵制住了,没有多余的脑子再去回忆和沈知薇有关的任何过往。 短暂的休会时间,韩蓉招呼着大家移步到顶层休闲区享用点心,放松紧绷的神经。 人群三三两两带着各自的讨论离开了会议室,保洁人员也趁着这个空隙赶紧对地面进行简单的清洁。 沈知薇被设计团队簇拥着,正在讨论着关于博古提出来的设计主题的细节。 根据一个故事、一个概念进行产品设计对博古来说是第一次,对tr而言也是第一次,难度可想而知的大。 “清浅,”关疏影顺手整理着自己的材料,“你也去休息吧,换换脑子。” 陆清浅点点头,她确实需要一点新鲜空气来让快速思考的大脑补补氧。 她端着水杯,刚走出会议室厚重的玻璃门,脚步便是一顿。 走廊另一侧的开放茶水区,沈知薇正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目光落在窗外的天际线,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蒸腾的红茶。她身上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在无人时显得更加鲜明。 猝不及防的重逢。 避无可避。 陆清浅愣在了走廊上,心里祈祷着别看到自己,也别来和自己说话,她不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可转念一想,几年过去,凭什么逃的还是她?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松动,硬生生牵出一个笑容,挤出一个微笑。不能怯。尤其在知道关疏影就在会议室里,随时可能出来的情况下。 向前是一刀,缩脖可能还是一刀。 第35章 然而这笑容终究有些勉强,像初春还未化透的薄冰,缺乏暖意。 沈知薇似乎被脚步声惊动,转过了身。她的目光落在陆清浅脸上,那清冷的眸子在她脸颊那片尚未完全消退的指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迎上陆清浅强装镇定的目光。 短暂的沉默和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只听得见茶水区咖啡机低沉的嗡鸣声。 最终还是沈知薇打破了这份略显局促的寂静。她向前走了几步,停在陆清浅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刻意保持着分寸。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对过去的试探以及不告而别的愧疚开了口。 “清浅,”她再次轻轻唤出这个名字,带着些许旧日的熟稔,“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当然记得。沈设计师当年在学校可是风云人物。只是没想到,时隔几年,能在tr重逢。”她微微颔首,礼数周全,故作轻松,但嘴上不饶人把这几年来的怨恨都阴阳怪气出来,“很意外您也能一眼认出我来。” 陆清浅明显是话里有话,沈知薇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能读出几分别的意思,可相比起来陆清浅的窘迫,她的反应反而更加自然。 沈知薇怎么可能不知道陆清浅对她的感情呢? 她曾经在图书馆、咖啡厅、课堂上无数次见到陆清浅那张明媚阳光的脸,热情洋溢的笑容确实很感染人,沈知薇承认她确实在这种偏爱中很受用,不自觉的也和陆清浅靠近了许多。 陆清浅有才华、又细心温柔,如果不考虑世俗的偏见,或许对沈知薇来说她真的是个很完美的对象。 她对女生和女生之间的异样的情愫并不排斥,她身边的同学们也有很多是这样的,照样可以很快乐。 只不过留给她的时间没有多少,眼看着就要毕业了,摆在沈知薇面前的问题要比陆清浅现实的多。 她们家比起陆清浅来说差远了,她没有家族托举,毕业即失业这句话和她的适配度非常高。她承认最开始愿意接近陆清浅当然也有别的想法,毕竟陆家的画廊对于他们这样无依无靠的艺术生来说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按照沈知薇的计划,她如果能顺利进了陆家的画廊那她也能顺理成章的回应陆清浅的感情。 可如果不能进的话,就注定她要离开这座城市,就更不要再说什么儿女情长了。 本来最开始的一切都非常顺利,她的自荐信发到了画廊的邮箱里,可不知怎么的联系她的人不是陆家画廊的主理人陆胜,而是陆清浅的母亲夏雅珺。 大学附近的商业街的咖啡厅里,夏雅珺一袭素色的长裙,优雅的搅着面前的咖啡,热气蒸腾却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看上去剑拔弩张。 那时候的沈知薇还有些天真,她居然以为夏雅珺是为了来面试她的,可谁料想夏雅珺第一句话就是,“你和清浅是什么关系?” 她和陆清浅?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烂俗的剧情就上演在了她身上。 沈知薇尴尬的笑笑,她,本身她也没有答应陆清浅什么,便坦然说到,“阿姨,清浅是我的学妹,我们只是平常经常一起玩,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我们有一个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的推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把名额给你,所有的费用我都会给你,只要你断了和清浅的所有联系。” 交易。 冰冷、赤裸,以陆清浅的情感为代价的交易。 沈知薇没有多花一秒犹豫。 从小镇一路拼杀考入顶尖学府的艰辛,父母亲朋勒紧裤腰带送她去学画的沉重期望,艺术圈令人绝望的出身门槛…… 眼前这座能直通艺术最高殿堂的金色阶梯,诱惑力远超一个年轻学妹单纯炽热却飘渺的情愫。 前途重要,还是尚未明确的感情重要? 答案不言而喻。 “好的,阿姨,我明白了。我会离开。” 干净利落,埋葬了所有可能。 毕业典礼尚未结束,那顶学士帽刚刚戴稳,沈知薇便如同人间蒸发,踏上了直飞英国的航班,只留下邮箱里一封冰冷简短、自动回复已取消的告别信。 而陆清浅的世界,光明不在。 巨大的空洞感吞噬了陆清浅的感知,一个人突然销声匿迹连带着心里都空了一块。 白天,她像个行尸走肉,刷新着再也不会跳动的邮箱,拨打那个永远在提示“无法接通”的号码。 晚上,对着那些曾经充满希望、倾注了无数痴恋的素描和水彩,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 沈知薇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语、被阳光勾出的轮廓总是自觉、不自觉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分不清日夜,分不清真假。 巨大的痛苦和执念淹没了一切理性。 不能就这么算了!凭什么! 她要找到她!就算死也要死的明白,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至少应该有一段墓志铭。 昏了头的陆清浅动用了自己唯一的、却从未真正意识到的家族力量。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找到了姑姑陆潇,恳求姑姑帮她打听沈知薇的消息,甚至求到了父亲陆胜面前。 起初,陆胜和夏雅珺对女儿突然动用家族力量去追踪一个无关紧要的“同学”感到无聊,只当是年轻人玩闹般的执着,没有人真正去理会陆清浅的崩溃,任由这个年轻人自己发疯、自我折磨。 陆家其实本来也没想瞒着陆清浅,沈知薇的去向和资助的证据很快就被陆清浅找到了。 那个夏夜,陆家的主卧套间里,气氛凝滞,灯光惨白刺眼。 夏雅珺穿着丝质睡袍,脸上覆盖一层寒霜,凌厉而骇人。 陆胜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眼神里是不解以及被女儿“愚蠢”行为挑起的愤怒。 陆清浅被勒令站在房间中央,等待父母的审判。 “为了一个不知廉耻、攀附高枝的女人!你居然这样折磨自己!你是不是疯了?”夏雅珺的质问劈头盖脸,每一个字都锋利如刀,既有对陆清浅的责怪又有对沈知薇的怨恨。 陆清浅的心猛地一沉,“攀附高枝”?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夏雅珺,明明就是她用这样的手段诱惑沈知薇,凭什么要这样说她。 “妈?是你?真的是你!那份推荐信是交易!你给了她钱让她离开我?!”她声音嘶哑向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和难以置信的绝望宣战。 “闭嘴!”夏雅珺厉声打断,声音拔高到尖锐,“看看你那副鬼样子!为一个女人神魂颠倒!到处丢人现眼!你还有没有羞耻心!那是病态!是畸形!是变态!”那些淬毒的利箭,毫不留情地射向陆清浅的心脏。 “不是!才不是!”陆清浅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所有的委屈、不解、痛苦爆发开来,她几乎是咆哮着反驳,“我喜欢她怎么了?那是我自己的事!我的感情不是你能拿来做交易的筹码!你凭什么毁掉它?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妈!就凭陆家丢不起这个人!”夏雅珺彻底撕破了优雅的伪装,脸上只剩下扭曲的愤怒和不容置疑的强权,“喜欢一个女人?陆清浅!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两个女人能有什么感情!我今天就让你彻底清醒!” 她猛地转身,大步冲进陆清浅的房间。 那里有陆清浅珍藏的所有画稿,无数个日夜偷偷描摹的沈知薇的侧影、背影、微笑的样子…… 陆清浅脑中嗡地一声!疯了一样追过去! “不!不要!妈!求求你!不要!” 她嘶喊着扑过去,试图阻止。 但晚了。 第34章 心旌摇曳 夏雅珺带着毁灭性的狂怒,双手抓住厚厚一叠画纸,毫不留情地撕扯! 脆弱的纸张瞬间四分五裂,被抛在空中。 雪白的、沾染着色彩的纸片纷纷扬扬的落下,飘散一地,美的让人心碎。 “不要!!!” 陆清浅的哭嚎凄厉至极,张着嘴,眼泪横流。 她边哭边喊着,绝望的哭声没有唤醒母亲的不忍,反而成了她作品的陪葬。 陆清浅扑到地上,双手徒劳地在满地狼藉中疯狂翻找,试图拼凑那些承载了她所有青春悸动和痛苦的碎片。 可它们被夏雅珺毁了,连同母女的感情和陆清浅脆弱的记忆,再也拼不回去了。 泪水混着纸屑沾满她苍白颤抖的手指。 所有陆清浅珍视的一切,都没有了。 “求求你……不要毁掉它们……那是我……那是我……” 陆胜看着满地狼藉和跪地痛哭近乎崩溃的女儿,脸上闪过复杂的不忍,但最终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 “雅珺,够了……”他试图阻止妻子的进一步行动,毕竟陆清浅是他唯一的女儿,作为父亲终归还是不忍心的。 但怒火已经燃至顶峰,是无法停下的。 “够了?她疯了!你也老糊涂了!”夏雅珺厉声反驳,那双眼睛通红,盯着陆胜的时候仿佛一只恶鬼,要将父女两个全都吃掉,“让爷爷知道我们家就什么都完了!管好你自己的烂摊子吧!” 第36章 她转身直接拿起书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向墙角那只大纸箱,那里面还珍藏着陆清浅最满意的几幅油画。 玻璃碎裂声刺耳!沉重的烟灰缸狠狠砸穿了箱盖! 夏雅珺仿佛还不够解恨,她拖着箱子来到院子里,掏出打火机。 她是疯了,陆胜已经够窝囊了,好不容易挣点钱回来又被骗子骗去了,夏雅珺越想越愤怒,动作也越发粗暴,肆意发泄着胸中的愤懑。 “你不是喜欢她吗?!我今天就一把火烧干净!断了你这病根!” 咔嚓! 橘红色的火苗骤然蹿起! 那簇冰冷的、跳动的火焰,在陆清浅被泪水模糊的世界里,灼伤着她的眼睛。 “不要!” 陆清浅的哭声淹没在了燃烧着的火焰中,心痛的让她无力再从地上站起来,趴在地上,没有了生气。 火焰迅速蔓延,烧掉素描本精美的封皮,吞噬水彩上的微笑,灼烧油画的肌理,最后一切都归为乌有。 画中人在火光中叹息。 灰烬随风飘散,那些感情对沈知薇的也好对家人的也好,也都随着它彻底崩塌、粉碎、然后死寂了。 只留下冰冷的绝望和无尽的黑暗。 “对不起……”沈知薇低下头,带着悔意,把陆清浅的思绪拉回现实。 沈知薇的那句“对不起”,没能再激起陆清浅心中剧烈的波澜。 五年前,她哭的够多了,那时受过的伤早就被磨成了老茧,连感受疼痛的能力都退化了许多。 “没什么,”陆清浅扯了扯嘴角,努力想洒脱的笑笑。可对过往沉重的悼念依然扯着心里的某个角落生疼,倔强不肯落下的泪水却早就涨红了眼底。 她眨了眨眼,试图把那点委屈憋回去,声音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平稳,“都过去了,不是吗?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过得都不错。” “不错”这两个字,她咬得很轻,她在说服自己,为这场荒诞的往事画上一个勉强平和的休止符。 这句话尾音未落一道沉静、果断、如同破开迷雾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清浅!” 陆清浅猛地转过头,寻着声音望去。 关疏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会议室的门口。她没有看向沈知薇,那双沉静的眼眸只锁定了陆清浅,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过来一下。有个文件的细节要立刻敲定。” 这突如其来的召唤如同及时雨般,为陆清浅搭建了一个离开这份尴尬与沉重往事的台阶。 关疏影站在那里,姿态挺拔,气场沉稳内敛,那是不同于沈知薇那种满是书生气的文艺气质,在她身上的是更加沉稳也会让人更加安心的成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那种可靠。 关疏影早就看穿了陆清浅在沈知薇面前强撑微笑时,从早上陆清浅看到那个桌牌时就想要退缩的样子,再到现在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脆弱和绝望。是关疏影从未在陆清浅身上见过的陌生状态。 从她第一天见到那个在博古办公室里或狡黠灵动、或迷糊懵懂、甚至面对刁难也带着几分初生牛犊倔强的陆清浅开始,关疏影眼中的她,底色始终是跳跃的。 那种带有蓬勃生命力与韧性的模样让所有人都会为之着迷,包括关疏影。 即便是在挨了张强一巴掌时,她的眼底也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绝不应该是这种看上去就令人心生怜悯的卑微样子。 沈知薇这个名字,她调查过,只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校园情感羁绊。 可她完全没料想到,这份看似简单的过去,竟能在陆清浅身上爆发出这样的灾难,把她打击得体无完肤,卑微得连存在都仿若多余。 看着陆清浅快步走向自己,对待沈知薇的态度如此冷淡,关疏影的眼眸微微一沉,目光一路保护着向自己走来的她。 她并未立刻转身,目光先是平静地从陆清浅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脸上掠过,随即极其自然地、礼节性地对上沈知薇看过来的视线,微微颔首致意。 那是一个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回应,只是领导礼貌地中断了项目成员与客户的交流。 平静无波,无懈可击。 然而在沈知薇眼中,突然出现的关疏影就是在对她警告,这平静的颔首更是对她的宣告,陆清浅是她的人,无论发生了何事,陆清浅的背后都已经有了一个更强大的人做后盾。 沈知薇看着陆清浅毫不犹豫奔向关疏影的背影,以及平静回视,眼神复杂地抿了抿唇,许多话掖在嗓子里,终究没有再开口。 那份无形的疏离感和强大的庇护气场,让她清晰地明白,或许陆清浅不再需要她的“道歉”了。 关疏影侧身让过快步走近的陆清浅,在她跨入会议室门口的瞬间,转身一起离开了走廊,无声地并肩。会议室的感应玻璃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极其轻微的气流声,将外面的空气和嘈杂的人声也彻底隔绝。 现在这个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人。 陆清浅刚才强撑的镇定迅速褪去。她背对着门口,呆呆的站在那里。 紧紧闭上眼睛,仿佛要将那些不堪的画面隔绝在她的世界外,但睫毛剧烈的颤动却出卖了内心的风暴。 她极力压制着抽泣,呼吸变得急而浅,肩膀在白色的衬衫布料下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会议室除了关疏影外没有别人,无声的泪水终于还是冲破了防线,落下。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淡的对待一切但直到刚刚,沈知薇的那句对不起清楚的传到她的耳朵里时,这么多年撑着的一口气才喘了出来。 那眼泪有太多的含义。 关疏影就站在她的身后,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那个一向充满了生命力的身体此刻却是被如此单薄。 她太倔了,连哭都要攥着拳头,明明有那么多的不甘偏偏就是要逼着自己与过去和解,就像是被父母送走最爱的玩具后的乖小孩,不能抗议只能默默哭泣,故作坚强。 不,她怎么能心疼陆清浅呢?她要利用她,她不能让这样的感情左右她。 可这感觉来的太强烈了,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恐惧。 这不再是她可掌控的范围了。 关疏影有些抗拒地微微蹙起了眉头,表情不悦。 她强迫自己的理智迅速归位,她的目的是真相,陆清浅固然可怜,可她关疏影也很可怜,她需要一个真相,如果对陆清浅有愧疚那就等一切结束后再补偿她吧,现在,她需要利用陆清浅此刻的脆弱,彻底让陆清浅放下防备。 明确的目的性好像让她的头脑又清晰起来,可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无声哭泣、肩膀微微抽动的背影上时,身体的动作比思想更要快一步。 她的心背叛了理智。 关疏影鬼使神差的往陆清浅的方向走了半步,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向着陆清浅的方向抬了起来,带着想要为她拭去泪水的冲动停在空中。 她的掌心甚至能感受到陆清浅压抑哭泣时呼出的热气。 近了…… 更近了…… 她几乎要把手搭在羸弱单薄的肩膀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关疏影猛地惊醒了。 她在做什么? 利用!这才是目的! 安慰?这种举动有什么意义?她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 关疏影强迫自己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用物理距离在她们之间划出一段缓冲区。 然后,她才微微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职业,听不出任何波澜,“收拾好情绪。下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状态不好,会影响团队。” 第35章 弗朗明哥 关疏影没有安慰。 没有递纸。 甚至没有问一句“怎么了”、“还好吗”。 只是用最严厉的姿态和最明确的工作指令,强硬地勒令陆清浅停止悲伤。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无声抽泣着的陆清浅,那股子委屈被按下了暂停键。她抬起手用手背快速、粗暴地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再抬起头时,陆清浅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面对关疏影。 眼圈泛红,鼻尖也红红的。 但那双刚刚还蓄满泪水、写满脆弱无助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被骤雨洗涤过的夜空,亮得惊人。 她看着关疏影,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带着刚刚哭过的鼻音,“好的,关总监,我已经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深吸一口气,迅速挺直了背,那个濒临崩溃的影子好像从未存在过。 那份纯粹的、对她无条件信任的目光直直落在关疏影的脸上。 那双将她刚才那冷酷无情的“要求”视作莫大恩典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她的信任,关疏影的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明明翻腾着却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陆清浅,你别再上我的当了。 第37章 她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在那片纯粹的真挚面前,她那些算计显得如此卑劣。 “嗯。”关疏影极其短暂地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起伏,回到椅子上继续工作着。 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连午饭也是在tr简单解决的,但是好在会议的结果双方都很满意。 关疏影带领的博古因为前两天的受挫也正蓄势待发准备为自己赢回一点声誉。 回到博古办公室的关疏影立马重新安排了分工,虽然整个小组没了林薇,但好在人员也够用,工作不至于掉在地上,有了陆清浅的加入整体实力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下午的工作开展的也很顺利,舆论的颓势被他们挽救了回来,一些时尚圈的大v纷纷下场开始帮tr站台,偶像效应下tr的销售额开始出现了回升。 在关疏影看来这就是眼下能取得的最好的结果了,她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看着低头努力工作的陆清浅,心头积压的情绪越来越多,她的理智和良知在此刻都觉醒了,在心底拔河,让她做不了主。 睁开眼,眼前是陆清浅的明媚,闭上眼,眼前是陆清浅的脆弱。 不论是哪个,都让她于心不忍。 下午六点,夕阳西沉,关疏影出了办公室,“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我们现在和tr的案子推进的很顺利,今天大家都不要加班了,回去休息吧!” 办公室里瞬间爆发出掌声,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疲惫却兴奋的脸,最后在陆清浅脸上停留了一瞬,特地嘱咐道,“陆清浅,你也回去。” 一连忙了几天,脸上还有伤,陆清浅也觉得她应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这次她没有在拂了关疏影的好意,点点头应下了。 陆清浅很久没有这个点回家了,这几天虽然忙碌虽然委屈,但对她来说却是十分充实的。 看着渐渐落下去的夕阳,残留的橙红色映在她的眼眸里反而像是充满希望在跳动着。 或许该和自己和解了。 陆清浅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沈知薇重逢的场景,她以为自己会发疯发怒或许会落荒而逃,可真正到了这一天她已经可以一笑而过了,虽然在那之后还是溃败。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已经不需要一个随时可以舍弃掉她的虚无缥缈的“爱人”了,她的身边有更强大的榜样和底气了。 一想到关疏影,陆清浅只觉得心里都晴朗了起来。 明天还会见到她,真好。 她回到自己租住的老旧公寓楼下,哼着不成调的歌,掏出钥匙打开门。 “哗啦——!!!” 迎接她的不是熟悉的安静,而是簌簌的水流声和脚下瞬间涌出来的积水。 陆清浅瞬间懵了! 客厅天花板一处水管正在滴着水,地板上一片狼藉,她的拖鞋、几本杂志可怜地漂浮在水面上。 “我靠!”陆清浅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冲进去她试图抢救泡在水里的杂志和衣服。房东电话打不通,物业下班。绝望地看着一地狼藉和湿透的床,陆清浅欲哭无泪。 明明刚觉得一切要变好了,结果老天爷又是一棒槌砸到了她头上。 漏水的地方只有一点,拿个盆接着就是了。 地上的积水还好清理,可湿透的床单、被罩、床垫怎么弄呢? 今晚睡在屋里恐怕是难了。 陆清浅无力的叹了口气,她挽起裤腿,把自己的包放到一边没有遭到“洪水”迫害的桌子上,拿起门口的扫帚把积水往卫生间的下水口驱赶着。 把一切都收拾完毕后已经九点多了,虽然屋里收拾的差不多了,但她看起来依然足够狼狈。 能去哪里呢?手机也快没电了,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下来。去酒店?太奢侈了。去找朋友?这么晚了好像也有点冒昧。 望着窗外无边的月色和零散的灯光,陆清浅好像突然想到了,她拿出手机打开工作软件,太好了,今晚上关疏影没有在公司安排值班,或许去博古的值班室凑活一晚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关疏影说了让她回家,但她现在真的无处可去。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陆清浅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走向博古的办公区域。 时间已近晚上十点。博古所在的写字楼大部分区域都已熄灯,只有保安室的灯光和楼层的应急灯还亮着。陆清浅刷了员工卡进入大厅,空旷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她熟门熟路地走向电梯,按下她们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走廊一片漆黑寂静。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散发着幽幽的光。陆清浅松了口气,看来大家都走了。她摸索着走向公关部办公区,准备在值班室将就一晚。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到办公区门口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节奏感的音乐声,如同幽灵般,穿透了寂静的黑暗,钻入了她的耳膜。 咚…哒哒…咚…哒哒… 弗拉明戈? 那是一种热情奔放的自由的音乐,吉他扫弦的凌厉,手鼓敲击的顿挫,还有那若有似无的吟唱…… 陆清浅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那鼓点狠狠敲击了一下。 谁?这么晚了还在公司?还放这种音乐?不会是鬼吧! 陆清浅心里突然打起了颤颤,算了要不还是回去吧,可回去实在住不了人啊。那去酒店?但穷不比鬼可怕多了吗?回陆家?这么晚了,先不说回去会不会和父母起争执,这一来一回的她也睡不了几个小时。 陆清浅咽了咽唾沫,仔细听着音乐的来源。 那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关疏影办公室的方向? 好奇心驱使。她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像一只警惕的猫,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音乐声,悄无声息地向关疏影办公室的方向靠近。 办公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门紧闭着,但门缝下方透出城市霓虹折射出的极其微弱的光线,而那充满力量的音乐,正是从门内流淌而出。 陆清浅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抵不过好奇,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道小缝,将眼睛贴近了门缝下方那道狭窄的光线缝隙。 只一眼!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骤然放大! 办公室内没有开灯。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云州城璀璨如星河般的夜景。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芒透过玻璃,如同流动的颜料,泼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勾勒出光怪陆离、变幻莫测的光影图案。 就在这片流动的光影中央,一个身影正在忘情地舞动着。 是关疏影! 她脱掉了黑色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贴身的丝质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纤细而有力的锁骨线条,长发散在身后,如从高处落下的瀑布,随着她的动作狂野地飞舞。 步伐有力迎合着音乐,赤裸地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她快乐、高涨。 咚!哒!咚!哒! 她的身体随着弗拉明戈那充满爆发力的节奏,在光影中激烈地扭动、旋转、顿挫。 空气都随着她在舞动。 她的表情在变幻的光影中模糊不清,但那精致的下颌线条,那仰头时脖颈拉出的优美的弧线,那紧闭的双眼和微微咬住的下唇,无一不在诉说着一种极致的投入,一种将灵魂都融入舞蹈的、近乎燃烧的释放。 她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关总监,她是那晚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关疏影。 此刻的她,像一团在暗夜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像一只挣脱了所有枷锁在旷野上肆意奔跑咆哮的野兽。 那舞蹈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以及冲破一切桎梏的狂野生命力,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美得令人窒息。 美得让陆清浅忘记了呼吸。 陆清浅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这如同神迹降临般的画面。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关疏影。 如此炽热,如此真实。 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强大。 那是陆清浅渴望得到的自由,一种被极致的美与力量震撼到灵魂深处的悸动,她看着那个在光影中忘我舞动的身影,呆住了。 在这孤独又自由的舞蹈里,陆清浅是唯一的观众。 就在这时,音乐似乎进入了一个更加激烈的高潮段落。 关疏影猛地一个利落的旋转,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面向门口的方向。 她的动作在最高点戛然而止。 那双紧闭的的眼眸睁开了。 隔着那道狭窄的门缝,她的目光,如同两道穿透黑暗的闪电,精准无比地、毫无阻碍地撞上了陆清浅那双写满震撼与痴迷的眼睛。 流动的霓虹光影在她们之间无声变幻。 狂野的弗拉明戈音乐仍在室内激荡回响。 四目相对。 空气凝结,又仿佛有看不见的火星在噼啪炸响。 关疏影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汗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滑落。她的眼神在最初的震惊、锐利之后,迅速掠过一丝被窥见秘密的狼狈与来不及掩饰的疲惫。 第38章 陆清浅则像被施了定身咒,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连耳膜都能感受到在上下起伏着。 除了美,她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来描述眼前的一切了。 第36章 塞翁失马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都凝固了,时间都好像停止流逝。 关疏影紧抿的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道,“进来吧。” 陆清浅如梦初醒,一手抓住玻璃门的把手借力站了起来,咽了咽心中因为这支舞蹈引发的滔天巨浪,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玻璃门。 办公室内,仿佛浸在一缸稀释的墨水里。 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都市的霓虹,红的、蓝的、紫的,流水般从巨大的落地窗漫涌进来,在地板和天花板上投下诡谲变幻的光斑。 关疏影正对着陆清浅,靠在窗台边,身影立在那片光怪陆离之中,光影为她加冕,此刻的她看上去要身后的整个城市都要庞大。 陆清浅局促地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双手绞着衣角。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关总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房间水管爆了,我只能来公司了……”尾音无力地消散在空气中,轻飘飘地坠落,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嗯,没关系的。”关疏影终于转过身。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目光落在陆清浅湿了半截的裤腿上,“沙发那边坐。” 她指了指沙发的位置,接了一杯温水递给陆清浅。 陆清浅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依言在沙发上坐下,小口地喝着水,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 沉默再次无声地蔓延,在宽敞的空间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住了两个各自心事重重的人。 关疏影没有坐回办公椅,而是斜倚在办公桌边缘,双臂环抱在胸前,看起来轻松随性,目光沉静地看着捧着水杯、低垂着头的陆清浅。 陆清浅捧着水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刚才撞见的关疏影在黑暗中忘我独舞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那个与以往任何时候都截然不同的形象给她带来巨大的冲击。 那画面太真实,太震撼,与平日里冷峻强大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她窥见了关疏影内心深藏的另一面。 这份冲击,混合着无处可去的委屈和水管爆裂的狼狈,以及内心深处那份对关疏影日益加深的依赖和信任,形成一股难以抑制的倾诉欲。 她突然有好多话想告诉她,当她看向那双眼睛的时候,那眼睛里分明就是有一只钩子,把那些秘密勾住往外拉扯。 关疏影的指端轻轻地在手臂上轻叩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现在,是最佳的时机。趁她防备松懈,情绪混乱,依赖最深的时候…… “你今晚打算怎么办?” “我在值班室凑合一宿就行,明天就找人去修。” 关疏影皱了皱眉头,眉心立刻不悦地攒成一个浅丘,接着说到,“你一个人在公司不行,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公司还要担责任。” 再看看陆清浅,听到关疏影这么说,心里就更委屈了。 她微微低下了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没人要、被嫌弃的极度可怜的气息,像一只被骤雨彻底淋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找不到任何一处屋檐的小狗。 “走吧,去我家吧。” “啊?” 陆清浅猛地抬起头,瞳孔瞬间放大,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茫然。 这难道是祸兮福之所倚? “不想去?那你就去酒店住吧。” “不不不,”她怎么可能不想去呢,她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能看到关疏影呢,“我去方便吗?” 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我家就我一个人还有一只猫,如果你不猫毛过敏的话,我是挺方便的。”说着关疏影就自顾自的拿起衣服和手提包走了出去。 陆清浅立马了然了关疏影的肢体动作跟着一块下了楼。 关疏影的居所在云州市一处颇负盛名的高档小区,深红色的外墙砖在夜色中沉淀成一种内敛的厚重。 驶出喧嚣的商务区后,城市的灯火如同巨幕背景般缓缓后退,车子拐入一条被高大法国梧桐笼罩的静谧街道,浓密的树冠在路灯下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隔绝了尘嚣。 车内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凝滞。 只有引擎平顺的低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 陆清浅紧挨着车窗坐着,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僵直的礼貌,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被驾驶座那个专注开车的侧影吸引。她不是第一次坐关疏影的车子,但被人带回家过夜的新奇体验还是让她紧张。 霓虹灯间断的光影掠过她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没入暗影。 “进来吧。”大门发出轻微的电子锁打开的声音。。 陆清浅屏息,跟随着她的脚步,踏入玄关。 迎面扑来的,是一阵温润、融合了洁净气息的清新野生玫瑰味道,比关疏影身上的更为恒定、悠长,像主人的领地标识,瞬间裹住了陆清浅全身紧绷的感官,每一根神经都在这熟悉的、令人放松又心乱的气息中不由自主地舒展了些许。 客厅豁然开朗,设计极具质感,简约线条勾勒出冷调的空间美学,大面积的灰、白、木棕色形成温和的碰撞,每一处细节都无声诉说着主人的品味与距离感。 陆清浅小心翼翼地蹭掉鞋边的尘土,站在入口处,目光谨慎又新奇地扫视着这个全然属于关疏影的私密领地。 就在这时,一声细细软软的猫叫从客厅深处传来,打破了片刻的肃静。 一只三花小猫,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从猫爬架上跳下,它微微歪着头,带着一种天生的矜持与好奇,打量着门口这位不速之客。 就在关疏影正准备介绍时,“琥珀”做了一件让她都有些意外的事。 这只平日里被宠得有些高冷,除关疏影外极少对旁人假以辞色的小东西,现在迈着笃定而从容的猫步,径直走到陆清浅尚未干透的裤脚边。 先是低下头用圆润脑门在陆清浅的裤腿上亲昵地蹭了蹭。接着,它又用鼻子朝着陆清浅的方向闻了闻。 小家伙仰起头,冲着陆清浅又叫一声,紧接着,它整个温暖柔软的身体毫不设防地又贴上了陆清浅的小腿,反复来回蹭着,传递着一种毫无保留的亲昵与接纳。 关疏影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更深的玩味。她看着瞬间被猫咪融化、不知所措的陆清浅,“它叫琥珀。看起来它很喜欢你,平时它可没这么主动。” 陆清浅受宠若惊,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尝试着伸出手指。琥珀立刻用头顶蹭她的指尖,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这奇妙的感觉让她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一点点。 “你先休息一下,”关疏影的语气柔和了几分,她的目光滑过陆清浅裤脚上尚未干透的水印,眉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那种心疼的感觉越发清晰。 可下一秒,她迅速别开脸,眼神飘向别处,刻意回避着自己的感觉,脸上恢复了那副似乎万事不萦于心的平静淡然,径直走向某个房间,轻声关上了门,“我去换身衣服。” 客厅再次只剩下她和热情依旧的琥珀。 她有些茫然地在沙发一角最靠外、最不易弄脏的地方坐了下来,臀部仅挨着沙发的边缘,腰背挺得像尺子量过一样直,身体和昂贵的沙发之间保持着刻意的、随时能弹开的距离。 唯恐自己的窘迫玷污了房间主人的领地。 陆清浅姿态僵硬,琥珀却自在得如同这个空间的女王。 她刚坐下,小猫就轻巧地一跃而上,占据了沙发的另一端,旋即又灵巧地挪近。 一会儿用柔软带刺的舌尖轻舔陆清浅裸露的小臂,一会儿又用湿润小巧的鼻子拱一拱她的大腿。 那份近乎依恋的热情,让陆清浅紧绷的身体在它的温柔攻势下,一点点、不情不愿地被迫放松下来。 都说宠物随主人,那关总监也会这样吗? 约过了五分钟,轻微的门轴转动声。 陆清浅抬头望去。 关疏影换了装束,悄然无声地靠在了客厅门廊宽阔的门框边。一身纯黑的家居服,面料顺滑得如同流淌的夜色,慵懒的勾勒着她优雅起伏的身体曲线,露出精致迷人的锁骨和流畅紧实的肩臂线条,在柔和光线下散发着成熟女性特有的、充满力量的性感魅力。 她的姿态放松,抱着臂,视线越过安静下来的琥珀,落在那沙发上一人一猫构成的奇妙画面上。 一个紧绷得像随时会断裂的琴弦,另一个却魅惑慵懒得像盛开的丝绒玫瑰,形成一种滑稽又诡异的和谐。 一丝几乎不可闻的、带着温热的轻笑,极其轻浅地从她喉咙里滚出,蜜糖一样。 第39章 “清浅,”她轻唤,声音比往常软化了许多,透着一种居家的随和,“先去洗个澡吧,放松一下。” 她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睡衣和一次性的毛巾、洗漱用品都在洗手台上备好了。洗完了出来吃点东西,早点睡。” 语气带着自然的关怀,如同对待家人。 第37章 同床共枕 “清浅,先去洗个澡吧,”关疏影走到陆清浅身边,指了指稍远处的门,“睡衣、新的内衣和一次性的毛巾什么的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会洗完了出来吃点东西,早点睡觉。” “谢谢关总监……”陆清浅猛地站起身,动作仓促间,怀里的猫不满地“喵”了一声,轻轻挣扎了一下。 陆清浅赶紧将它小心放下,生怕摔着它。 关疏影俯身,把还不怎么情愿的琥珀重新捞回自己怀中,小家伙立刻安静下来,窝在她温软的臂弯里,慵懒地看着陆清浅离开的方向。 关疏影的目光也没有离开那个背影单薄、挺直、拘谨、步伐僵硬的陆清浅,她的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好像事事都力求得体,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那背影消失在门后,轻微的咔哒落锁声传来。 关疏影久久地站在原地,怀里抱着温暖安静的小猫。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沙发旁,目光落在那片唯一被陆清浅坐过的位置。 深灰色的丝绒面料上,只有窄窄的那么一小条区域,那是刚才那个人身体重量勉强留下的痕迹,边缘清晰的如同一个被圈定的囚牢。 “笨蛋。”一声低低的、几乎化为气息的从关疏影唇齿间溢出。 那叹息轻得像羽毛,落在安静的空气里。 她像是在斥责陆清浅那近乎自虐的懂事,又像是在嘲弄某个同样陷入两难境地、言不由衷的自己。 真就怕给我添那么一点点麻烦吗? 连坐沙发都只敢坐这么一丁点位置,不难受吗?就那么舍得自己受委屈吗? 这种战战兢兢的礼貌和卑微,陆家到底教了你什么?何必这样压抑克制? 一股混杂着愤怒与深切疼惜的情绪,烈火般猛地烧上心头,烫得她的胸口深处一阵紧揪。但紧随其后涌入大脑的,却是更为令人烦躁的愧疚。 没错,是愧疚。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此刻的“收留”和“照顾”,背后包藏着什么样的目的。 烦躁地转身,几乎是逃离那片沙发前的区域,走向开放式的厨房岛台。冰箱门里白色清冷的光线随着开门的动作“嗡”地涌出,带着一股寒气瞬间笼罩了她。 刺目的冷光打在她脸上。 她伸出手,动作带着不自觉的机械感,从中拿出鸡蛋、几棵洗净的青菜、一盒包装精致的速食云吞。东西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让她放松警惕! 可她才刚被人打过……脸颊上的淤青还没消…… 别忘了她是陆家的人,想想你的妈妈!就算是为了她,你不需要一个真相吗?况且,我们不是要毁掉陆家,我们是要找到击垮bsc的证据,我要为自己洗清冤屈! 但利用她的脆弱和信任……我关疏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择手段了? 两种力量在她脑中激烈地撕扯、碰撞。 她猛地闭上眼睛,用力到眼角挤出了细纹。 再睁开时,湖面上最后一丝挣扎的涟漪被强行抹去。 浴室里,陆清浅站在宽敞洁净的洗手台前,明亮的灯光下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疲惫的眼睑和颊边那道刺目的淤青照得无所遁形。 蒸腾的水汽氤氲着沐浴露的清冽香气,包裹着她刚被热水冲刷过的身体,却无法洗去心底那份灼热的悸动。 发梢没有彻底吹干,水滴顺着纤细的脖颈滑落,有几滴悄无声息地坠落在臂弯里叠放着的那套关疏影为她准备的柔软衣物上,在丝滑的布料表面晕开深色的小圆点,如同她心底无法言说的秘密在扩散。 她低下头,无意识地将自己半张脸深深埋进那叠如同云朵般细腻柔滑的丝质上衣里。 她在做什么? 这可能是关疏影之前贴身穿过的衣物。 贪婪的占有欲旺盛起来。 一瞬间,那熟悉到令灵魂颤栗、干净又带着独特体温香息的馥郁玫瑰调,像是有了身体活了起来,霸道的穿透她的鼻粘膜,狠狠闯进感官最深处。 这气息如此浓烈、如此纯粹地属于那个人的肌肤、汗水和呼吸,带着一种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魔力,瞬间封冻了她所有神经。 她开始用力地、深深地呼吸,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终于被抛回海洋,贪婪地汲取每一丝溶解在水中的氧气。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急切,恨不得将这沾染了关疏影生命印记的香气,连同这方天地间关于那个人的所有感觉烙印,她的体温、她指尖拂过的痕迹、她身体微微起伏的韵律悉数吞噬、储存、刻入自己血肉的每一寸纹路之中。 这种贪婪的“吸嗅”早已超越了依恋,带着某种病态的占有欲和归属渴望,仿佛通过气味,她就能短暂地窃取、甚至僭越性地“占有”那朵高岭之花。 鼻尖隔着丝滑的布料,几乎能幻想出它曾经怎样熨帖地包裹着关疏影起伏的曲线,这念头让她脊椎窜过一阵隐秘而羞耻的电流。 她是爱上关疏影了,比之前沈知薇那次的感情更加猛烈,更加要命。 衣物的面料柔软顺滑,亲密地包裹着她刚被热水浸润过的身体,带来丝丝缕缕的清凉和一种被拥抱的错觉。 这错觉让她既满足又痛苦。 这份依恋是不是过于病态了,但她就是无法自拔。 浴室里的水汽让她有些不清醒,但好在她的理智很快就重回高地,她微微侧身,看向旁边巨大的镜面。光洁的镜面映出她此刻有些陌生的身影,宽大的丝质家居服套在她纤细的身体上,勾勒出锁骨和颈肩的线条,意外地多了一丝属于关疏影的松弛慵懒。 视线往上,镜中人的左脸颊上,那道被热水和蒸汽熏蒸后显得更加清晰的指痕淤青,如同一道丑陋的烙印,突兀地打在这份偷来的柔软和暖意上,冰冷而刺目,将她拉回不久前的恐惧和狼狈中。 一股混杂着自厌与不甘的情绪涌上心头,凭什么她只能这样占有这一点点虚无的气息?凭什么她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那人身边,让这气息名正言顺地缠绕自己? 她不是五年前的自己了,关疏影也不是沈知薇。 第一次在夜店里关疏影吻她的时候,她并不讨厌,那关疏影那晚对她的照顾是不是也可以认为,关疏影也不讨厌她呢? 伸出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迷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最敏感的皮肤轻轻碰了碰那道伤痕。 痛感奇异地与鼻端萦绕的玫瑰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扭曲的快慰。 这是为了保护她留下的伤,是她与关疏影之间一种联系,是她单方面宣示“占有”所必须承受的代价。 只要那个人是关疏影,她就心甘情愿。 从浴室出来后,关疏影已经把准备好的晚饭放到了餐桌上,两副骨筷相对而置,看上去温馨至极,仿佛这空旷的居所里,早该有两道呼吸在朝暮中共振。 关疏影的手艺很好,还没走到跟前饭菜的香味就惹得陆清浅的肚子咕咕的叫着。 “来吧,”关疏影招呼着她过来坐下,“随便吃点吧。” “好。”陆清浅的头发散下后刚刚落到肩膀上,灯光勾勒着她洗去疲惫的侧脸,从某个角度看来倒是很有少年气。 她们沉默地享用着,用餐的姿态都带着一种不言自明的优雅,碗筷起落间,只有汤匙偶尔碰到碗壁,发出“叮”的一声清响。 晚饭过后,陆清浅主动承担起了收拾碗筷的任务,而关疏影习惯性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一边看着陆清浅收拾。 陆清浅收拾完碗筷后回到了客厅,坐在了一个离着关疏影既不远也不是很近的地方,低头和猫玩闹着。 “客房很久没有人住了,堆着些杂物,”关疏影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酒杯上,欣赏那摇曳的酒色,语气平淡,“今晚和我睡一张床吧。” “?!” 陆清浅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心里一阵阵翻腾。 同床共枕? 这四个字带着滚烫的温度和难以言喻的禁忌感。 指针无声滑过深夜十一点半。 陆清浅小心翼翼地躺在柔软大床的一侧,身体和床单之间似乎隔着冰冷的空气。 卧室很大,此刻却被沉沉夜色填满。 这黑暗如同黑丝绒,将万物温柔地包裹,却也异样地放大了陆清浅所有的感官,仿佛她的神经末梢都被拔高了一寸,变得无比敏锐而脆弱。 客厅时钟走过的“滴答”声,窗外夜归的车流呼啸声。当然,最致命的还是身边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第40章 关疏影侧卧着,面容在昏暗光线下不甚清晰,只有一缕微卷的发丝滑落到枕畔。 陆清浅静静感受着带着韵律感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流拂过两人之间窄小的空隙。 那股玫瑰香气依然很霸道。 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霸道,浓烈地浸透了每一寸空气,缠绕住陆清浅的感官,在心底的某个地方挠着痒,使的她睡意全无,只能徒劳无功的又翻了个身试图把那些侵扰丢在身后。 “清浅?”黑暗中,关疏影的声音十分慵懒,“睡不着吗?” 陆清浅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把你吵醒了。” 身侧传来被褥与丝质睡衣摩擦的柔软沙沙声,关疏影翻过身来对着她。 “你白天有些不对劲,那个沈知薇是不是就是那晚你哭着喊着、死命抓着我的手,不让走的那个‘学姐’?” 第38章 欲盖弥彰 关疏影很聪明,这点陆清浅是清楚知道而且明白的,可沈知薇的名字从关疏影嘴里说出来是,陆清浅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或许是出于过去经历过的狼狈,又或是眼前自己倾心的人刻意提起的故人。 “嗯,”陆清浅应了声,“是她。” “她对你做了什么?”关疏影声音轻柔,她真的好奇陆清浅经历了什么,同时也渴望通过这样的交流真正走进陆清浅的心里。 本身陆清浅就没想有所保留,所以当关疏影又提到那晚的事情后,陆清浅那强大的倾诉欲决定让她在关疏影面前撕开那道伤疤。 现在不再是会议室外面对沈知薇时的强装镇定,也不再是之前那句轻飘飘的“都过去了”。 她平静地描述了母亲夏雅珺发现她对沈知薇的感情后,那种如同世界末日般的震怒和羞辱。 她提到了那场毁灭性的风暴,母亲如何歇斯底里地撕毁她所有的画作,如何将珍藏的油画拖到院子里,在跳动的火焰前,用最恶毒的语言将她的感情斥为“病态”、“肮脏”、“变态”。 她描述了火焰如何吞噬掉她青春里所有隐秘的期待和痛苦,只留下冰冷的灰烬和无尽的黑暗。 “她烧了所有画。”陆清浅的声音到最后,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陈述感,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当着我的面。她说,这是为了我好,为了陆家好。她说……喜欢一个女人,是陆家的耻辱。”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回不去了。” 她的叙述很平静,没有过多的情绪渲染,只是清晰地勾勒出那个夏夜的绝望轮廓。可偏偏这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更能透露出那场伤害的深刻与残酷。 关疏影安静地听着。夜色让陆清浅看不清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 可当陆清浅说到“那个夏天”毕业前夕”“母亲烧画”这几个关键的时间节点时关疏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几乎不可察觉的愣了一下。 这个时间点,陆家内部一定也发生了剧烈的动荡? 夏雅珺,她曾经是名媛圈里有名的有修养有格调的女人,即便对独女陆清浅的性向取向再如何无法接受,按常理来说,那时的沈知薇与陆清浅根本八字还没一撇,她何至于反应如此激烈到撕心裂肺、焚烧一切的程度? 除非…… 关疏影躺在黑暗中,脑中思维电光石火般碰撞、推演。 夏雅珺的暴怒恐怕不止源于女儿本身的“离经叛道”,更深层的恐惧在于那个极其敏感、极其关键的时间节点上,任何一点关于陆家的负面消息,无论大小,都可能成为点燃更大不安的引线的火星,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夏雅珺是在恐惧。 她恐惧女儿的不正常一旦被外人知晓,立刻会成为别人攻击她丈夫陆胜、攻击他们家绝好的把柄。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家族名誉高于一切,任何一丝风险都要被提前残酷地扼杀。 陆清浅的存在,尤其是她那些可能成为话柄的画作和隐秘心事,本身就成了家族棋盘上的一个破绽和必须抹除的耻辱。 所以夏雅珺要焚烧,要切割,要用最激烈的愤怒和最彻底的毁灭来证明陆家内部的洁净,哪怕亲手碾碎女儿的心也在所不惜。 当陆清浅叙述的最后余音也沉入黑暗时,沉默只持续了很短的一会儿。 关疏影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舒缓的语调,但细听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仿佛在斟酌着词语,“所以,那个夏天对你们家来说,很难熬吧?” 她没有直接点出任何事,只是轻轻地将“陆清浅个人的痛苦”扩展成了整个“陆家”在那个节点的艰难。 这是一个极其精妙的试探锚点。 陆清浅沉默了一下,在黑暗中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才低低“嗯”了一声,“家里气氛很糟。父母那段时间好像总在吵架,关起门来,声音压得很低,但感觉很沉重。” “我那时候浑浑噩噩的,大部分心思都被自己的事占着,只记得整个家都像是在走钢丝,爸爸好像不敢去见爷爷,那时候只有姑姑天天跑过来,但那个时候姑姑已经去国外了,所以几乎是挤出来的时间回来帮爸爸的。”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迷茫的真实,显然,父母争吵的具体内容和核心矛盾,是那个沉浸在巨大自我创伤中的年轻女孩无法、也无力去深究的。 “姑姑……”关疏影像是喃喃自语,像是在咀嚼这几个字的分量。 “嗯,我姑姑叫陆潇,是家里的老三。”陆清浅解释道。 关疏影顿了几秒,才又缓缓问道,“你姑姑她那段时间,想必也很不容易?夹在中间?” 这问题听起来,像是在关心陆清浅那位关系较好的姑姑当时的处境,是在延续“陆家整体压力”这个话题。 但“夹在中间”这四个字,却隐约指向了更深层的需要平衡或斡旋的对象。 陆清浅几乎没怎么思考,顺着关疏影的引导叹了口气:“是啊,姑姑她那段时间确实瘦了很多,人也没精神。但她……” 陆清浅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她好像知道些什么或者担心着什么?我记得有次她来我们家,单独跟爸爸关在书房谈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我偷看到爸爸的脸色非常难看。” 这几乎是陆清浅在当时混乱的家庭状态下,所能感知到的、关于那个节点最“深入”的信息了。 关疏影的身体在黑暗中又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这次像是调整了一个更深的呼吸节奏。 她得到了她此刻最想听到的关键信息:陆潇知情,并且深度介入其中! “嗯……”关疏影的声音在黑夜中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对陆潇那个唯一还算有点人性的陆家人的了然,有对陆清浅懵懂不知情的微微放松,更有对这场残酷家族风暴中心无辜牺牲品的一丝难以言说的感觉。 黑暗中,关疏影又翻了个身,脸朝向无人的那侧。 她没有睡。阖上的眼睑下,思绪翻腾。 原先的计划是利用陆清浅作为跳板,以“共情”和“温情”为软武器,逐步软化她,最终让她心甘情愿地交出可能掌握的有关证据,或者利用她的信任去试探陆家。 但现在看来,陆清浅本人对五年前的事情全然不知。 她只是一个被家族风暴边缘的冲击波震伤的无辜者,一个被亲生母亲以“清理门户”般的残忍对待、只为维护所谓“家族颜面”的牺牲品。 利用这样一个懵懂无知满心伤痕的女孩去实施她的计划,她又开始于心不忍。 她又一次对计划的可行性和本身的道义产生了强烈的动摇。真的要踩着这颗破碎的心去拿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这尖锐的对峙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怎么办?放弃陆清浅这条线? 不,这无异于自断臂膀! 强行逼迫陆清浅去向陆潇质问? 这不仅会彻底暴露自己的目的,吓退陆清浅这难得的、可能是唯一接近真相的机会,更可能立刻引起陆胜的警觉,让他们将证据毁灭得更彻底。 绝境之中,关疏影的大脑在高速运转,突然,一道微光在她纷乱的思绪中乍然闪现。 夏雅珺的行为在逻辑上本身就存在巨大的疑点,可当时的陆清浅年纪尚小,沉溺于自己的绝望和创伤中,只本能地感受到母亲的“冷酷”,却从未深究过这份过度反应的深层动机。 关键就在这里! 陆清浅知道母亲烧了她的画,羞辱了她,但内心深处,对母亲那时近乎疯狂的“大清洗”行为,一定残留着深刻的、难以解开的困惑和伤痕。 她或许只是将其归结为母亲的“恨铁不成钢”,但从未将其与更深层次的家族危机、与五年前那场足以震动陆胜他们家根基的风暴联系起来。 第41章 引导她。一个清晰而大胆的策略骤然在关疏影的脑海成型,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能由自己直接告诉陆清浅“当年你家正面临bsc的巨大压力,你妈是在自保”。 这太突兀,太容易暴露自己与当年的关联性,立刻会引起警觉。 要像播下种子一样,将“不合理”的概念悄悄植入陆清浅的思维深处。让她自己去发现,她母亲当年的极端行为,绝不仅仅是对女儿感情的厌恶那么简单! 让她自己去好奇,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夏天,陆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需要极度的耐心和精妙的心理操控以及无与伦比的时机把握。要在看似不经意的闲聊中,以一种关怀、疑惑的口吻去点醒那个存在于陆清浅记忆里长久以来被痛苦掩盖了的逻辑缺失点。 “清浅,有个问题有点想不明白,当然,也许是我冒昧了……”关疏影问道,“你妈妈据我了解,应该是个很有修养的长辈,可仅仅因为你喜欢或者说是欣赏一个人,她就做出那样几乎可以说是毁灭性的反应?这,似乎和她平日的为人处事逻辑,差距有点大。” “是不是那个时间点,除了你的事,家里还发生了什么别的、让她觉得更紧迫、更无法承担后果的事情?”关疏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她又在暗中默默观察着陆清浅的反映。 第39章 吴牛喘月 不需要给出答案,答案可以由陆清浅自己去探寻。 一旦这粒猜疑的种子被悄然植入心底,借着陆清浅本身的聪慧,更借着那个夏天烙下的、深入骨髓的创伤,它必然会在无声无息间,疯长出盘根错节的根系。 黑暗中,陆清浅整个人僵住了。关疏影的猜测,瞬间抽走了她周身的空气,血液在血管里一寸寸凝固,像寒冬骤然封冻的河流,连心跳都变得滞涩沉重,她开始不受控制的怀疑。 母亲夏雅珺的面容在她脑海里如同走马灯般疯狂切换。 温婉娴静的剪影瞬间扭曲撕裂,化作歇斯底里的狰狞,最后定格在那双燃烧着的疯狂火焰,那双全然陌生的眼睛里。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反复撞击着,撕扯着她的记忆,带来一阵阵尖锐得令人作呕的钝痛,像有把生锈的钝刀在心尖上反复拉扯。 这剧烈的撕裂感,竟使得关疏影的推测是那么的合理,或许事情真的是这样。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她陆清浅算什么呢?在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她究竟被摆在了天平上的哪一个角落? 她不敢深想,却又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思绪不受控制地向那深渊般的真相滑落。 那是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既令人灵魂颤栗的诱惑,又蕴含着足以将人击得粉碎的重量。她如同站在悬崖边缘的旅人,既渴望看清深渊底部的景象,又恐惧那凝视会彻底吸走她站立的力气。 “不……不可能吧……”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带着一丝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脆弱和祈求,这是她本能的抗拒,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纵然父母有些偏执,有些不容置喙,总不至于牺牲掉她吧? 然而这个念头越是在脑中盘旋,母亲记忆中那反常、仓惶甚至带着惊恐的反应便越是清晰。 关疏影极轻地叹息了一声,借着月光,她看着陆清浅苍白如纸的侧脸轮廓,心头掠过一阵刺痛,但转瞬即逝。 这粒种子终究是种下了,而且深埋在过往的沃土中,它将疯狂汲取养分。 而她,关疏影,已悄然为自己剥离了责任。 是陆清浅自己去追寻的答案,与己无关,她不会再主动去撕裂这道伤口了。 她抬手,动作略显生硬地拍了拍陆清浅微凉的肩膀,指尖触到的布料下,是绷紧的肌肤。 “别想了,”声音放得轻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安慰气息,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猫,“早点睡吧。” 房间终于沉入一片压抑的死寂。关疏影像是放下了一件重物,呼吸很快变得绵长均匀,坠入了说服自我后的心安理得之中。 陆清浅不同。 身侧躺着那个曾让她心潮翻涌无法入眠的人,此刻却激不起丝毫涟漪。 她的思绪全被五年前那个血色与火光交织的盛夏蛮横地占据,撕扯啃噬着她已然疲惫不堪的神经,容不得半分安眠。 夜色在无声的煎熬中缓慢流淌,窗外的黑暗浓郁。不知被那沉重的思绪折磨了多久,陆清浅的意识终于被拖入一片混沌的泥沼,沉沉地坠了下去。 她做了一个梦。 火焰,铺天盖地的火焰,不再是画卷的焚毁。那橘红的、妖异的火舌吞噬的焦点变成了年少时的她自己。 热浪翻滚着,扭曲了空气,也扭曲了她的尊严,发出噼啪的脆响,仿佛灵魂在炙烤下片片剥落。 她惊惶四顾,想要逃离这片炼狱,可四面八方全是灼热的烈火,如同一座绝望的囚笼,将她死死困在中央,无处可逃。 滚滚热浪窒息着呼吸,那火焰的温度烫得皮肤灼痛,心底却一片冰寒。她还是那个渺小的、无助的、只会泪流满面的孩子,在烈焰焚心中无助地颤抖、哭泣…… 清晨八点的闹铃,终于将陆清浅从无尽的梦魇中救了出来。 陆清浅猛地睁开眼,瞳孔似乎还残留着没有燃尽的火光。 宿夜未眠般的沉重感从骨头缝里渗出,像一床吸饱了水的棉被沉甸甸地压在身上令她疲惫。 关疏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起身,离开了卧室。 空气中弥漫着煎鸡蛋的焦香味。 她好像很擅长照顾好自己? 陆清浅无意识地微微蹙起了眉,指尖按上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轻轻晃了晃混沌的脑袋,像要甩掉那沉重的噩梦让自己重新打起精神来,缓了好一阵才拖着双腿离开了卧室。 “起的挺早的嘛。”关疏影转过身,手中的平底锅利落地一颠,语气俏皮,一枚煎得金黄、边缘微微焦脆的太阳蛋便轻盈地滑落盘中,推到她面前。 清晨微薄的光线斜斜探入。 “韩总一早来电话了,设计稿定下来了,上午我们去tr把宣发方案也定完。”她语速平稳,安排得清晰流畅,“下午,给你放假,回去修你的水管。” “啊?”陆清浅的意识还在苏醒的边缘徘徊,眼神略带茫然地对上关疏影不容置疑的目光,只捕捉到对方已然安排好一切的笃定,几乎是本能地,“好。”一个字应了下来。 早饭后,两人从关疏影家直接去了tr。 比起昨日的剑拔弩张,这次会面简约得像一场轻松的茶叙,寥寥数人在韩蓉的办公室里定了乾坤。 韩蓉指尖流连地划过那份由陆清浅主导、充满故事张力的宣传片脚本策划案,脸上连日来的阴郁被驱散,终于显露出一丝轻松的明朗,看得出来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舆论场上的峰回路转,对韩蓉而言简直是坐着过山车体验了一把人生跌宕的旅途。 “之前算是低估你了,”她的目光落在陆清浅身上,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欣赏和释然,“我们tr打算和博古签一个长期合作协议了。” 关疏影微微颔首,唇边漾开好看的弧度,表现出了喜悦的情绪但那个笑又显得沉静如水,仿佛那意料之中的答案,从从容容地从棋盘另一端落下最后一子,一锤定音。 然而,陆清浅的心湖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肯定猛地投入了一块巨石。 层层涟漪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夹杂着酸涩与滚烫的喜悦猛烈扩散开来。 这个案子,是她咬着牙、拼着心血、挨了一巴掌才换来的好结果。 韩蓉掷地有声的话语更是佐证,是她的创意、她的孤注一掷,成了撬动两家长期合作最关键的那根杠杆,一股暖流混杂着些许委屈涌上心头,激得她指尖微微发颤。 她终于离关总监又近了一步。 “关总监,”韩蓉亲自将两人送至门廊,她的目光掠过陆清浅,又落在关疏影脸上,带着商人的精明与识才的满意,“小陆啊,是个宝贝。如果可以,后续对接tr这块业务,我还是希望能直接和她对接。” “当然没问题,韩总。”关疏影应得滴水不漏,笑容恰到好处,带着职业性的谦和,“等这次新品宣发圆满收官,我就安排清浅来跟进后续合同的细节。”她的话语利落得像早已备好的标准答案。 方案尘埃落定,关疏影果然守信,放陆清浅离开。 沐浴着午后温和的阳光,陆清浅踏上了归途。 脚步是轻快的,仿佛踏着鼓点,心中淤积了一整晚的阴霾与猜疑,似乎被这场酣畅淋漓的工作胜利短暂地冲刷干净了,像退潮后的沙滩,暂时留下清爽平坦的模样。 然而这点初雨后的轻松,在她推开出租屋房门的瞬间,便被眼前的狼藉浇熄。 房东已在屋里等候多时,一汪残留的,带着刺鼻铁锈味的水渍,还从从天花板的破洞里缓慢地滴答着,她用来接水的小盆早就满了,溢出来的水在地面积聚成小小的、浑浊的水洼。 第42章 怎么办呢? 陆清浅的目光落在自己略显局促的单人床上,还是不能容她在这里过夜。 指尖下意识地捏紧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冰冷的数字显示着卡里单薄的余额,又想到离薪水的发放不过几日光景。 一丝挣扎在眼底闪过。 不想再去叨扰关疏影的那份倔强占了上风。她深吸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在手机屏幕上略显粗鲁地划拉着,给自己定下了一家逼仄但尚可栖身的快捷酒店。 刚把简单的衣物塞进旅行箱,拉链勉强合上的瞬间,手机的震动打破了暂时的忙乱。屏幕亮起,闪烁着姑姑陆潇的名字。 “清浅,”电话那头传来陆潇特有的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我刚从沪市回来,在家待不了几天就要回美国了。晚上有空吗?出来一起吃顿饭吧?” 陆清浅握着手机,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和疲惫的脸颊。今天倒是无事……而且,心底那个盘踞了一夜的黑影,随着这通电话又悄然探出头来。她需要一个答案,或者一个倾泻的出口。 “好啊,姑姑。”她声音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急切,又夹杂着面对亲人时的柔和,心底的疑问被无限放大,在等着她去探究,“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问问你呢。” 第40章 冰山一角 云州市被一条河流一分为二,河的两侧都是高楼大厦,只不过北边要比南边发展的更晚一些,有些地方还保留着老城区的味道。 陆潇订的餐厅就是在这条河流的北岸。 夜色落下,暖色的夕阳落在流动的河面上,波光粼粼。 陆清浅简单遮了遮脸上的伤痕,借着夜色倒也分辨不出来。 “清浅,”陆潇姗姗来迟,这个点正好赶上下班的高峰期,路上有些拥堵,“这个陆书达,非要开什么宝马,这哪是车啊,这不就是一祖宗吗!那么贵,路上还那么堵!我都怕给他蹭了车没钱修!” 陆清浅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久违的娇憨,“饿——死——啦——” 只有在陆潇面前,她才能卸下陆家小姐温婉端方的硬壳,露出里面那个渴望被宠溺的小女孩。 “点点点,”陆潇招呼着服务员要来菜单,“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姑姑请客!” “那我就不客气了!”陆清浅从家里出来后一直过得很节约,不是她不舍得花钱,是她不舍得花自己的钱。 一连点了好几个硬菜,才善罢甘休。 陆潇全程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侄女,凉风抚过她们的面容,格外舒适。 在灯光下,陆潇注视着陆清浅的脸,这脸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呢? “清浅?”陆潇试探的问着,“你脸怎么了?” “啊?”陆清浅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触电般抬手捂住了左脸。 指尖冰凉,捂在被体温微微发热的皮肤上。她眼中掠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声音飘忽:“没……没啥大事,不小心磕了下……” 粉饰太平的伪装,在陆潇骤然冰封的目光下显得如此拙劣。 “把手拿下来,给姑姑看看。”陆潇命令着陆清浅,说着就要上手把陆清浅的手控制住。 陆清浅拗不过陆潇,乖乖把脸露出来给陆潇看。 “谁给你打的?” 当那半边脸颊上的五指印迹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时,陆潇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陆家严苛的教养刻在骨子里,可戒尺也从未真正落在金枝玉叶的皮肉上。 她记忆中的侄女,在家里是乖巧的玉兰,在外面却是只亮出利爪的老虎,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陆清浅本来还想着嬉皮笑脸的糊弄过去,但看着陆潇这幅严肃的表情,她便乖乖的招了,从tr的案子是怎么开始的,自己在医院是怎么挨打的,怎么用自己的聪明机智抓住商业间谍林薇的,又是怎么拿下来韩蓉这个大客户的,一五一十全都说给陆潇听。 陆清浅讲的起劲,她觉得这几天自己经历的这些事情都证明自己长大了、成熟了,她以为姑姑会表扬她或者是心疼她,可这次陆潇却也站到了陆清浅的对立面。 “关疏影说什么了吗?”陆潇皱着眉头问道。 陆清浅骤然停下,关疏影的名字从姑姑唇齿间碾过,竟带着一种意想不到的敌意。 “她?”陆清浅茫然地眨眨眼,“她能说什么?关总监没发表意见。” 陆潇喝了一口茶水,脸瞥到一边看着河面,“清浅,这个工作必须要干吗?你真的不考虑回来帮你爸爸打理画廊吗?” 陆清浅脸上的光彩瞬间消失了,仿佛被硬生生掐断了电源。一片阴沉沉的低气压笼罩下来。 “姑姑……”她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个称呼,带着压抑的苦涩和不耐烦,“您明明知道的……” 别人不知道陆潇还能不知道?她要是能回来打理画廊的话这几年也不至于和父母相顾无言了。 陆潇也很敏锐地抓到了陆清浅脸上的不悦,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又给陆清浅夹了点菜,“关疏影这个人……城府深得很,手段也玲珑。我怕你跟她久了,骨头渣都被嚼碎了还傻乎乎的不知道,被人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 “那这年头出来打工不都是这样吗,”陆清浅撇撇嘴,语气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执拗和自嘲,“我拿钱办事,干好活儿不就结了?” 天晓得,这话她自己又信了几分。 陆潇喉咙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更重的,但终究咽了下去。她低头随意吃了口菜,状似随意地转换了话题,实则是递出一个台阶:“你下午电话里说有事问我?什么事?” 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陆清浅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轻轻吐出一枚重磅炸弹,“姑姑,我见到沈知薇了。” “叮——” 陆潇手中的筷子不知怎么的碰到了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气氛像是被摁了暂停键,连刚刚一直刮得风也停了下来。 五年前,陆胜陷到了云巅资金的麻烦里,赔了好大一笔钱,二哥那一家就像是在暴风雨里航行的一艘船,有点点疏忽都会万劫不复。 而最大的变量陆清浅确实也没让她爹好过,她对沈知薇产生的情愫在那个时候来说是致命的。 如果陆老爷子知道自己最爱的孙女爱上了一个女人,陆家的画廊就不会再在陆胜的手里了。 二嫂为了保住画廊只能出此下策,让沈知薇远走高飞。 可缘分这东西真是奇怪,她本来以为沈知薇这个人已经淡出了陆清浅的生活,可谁料想五年之后居然又出现了。 “她……她对你做什么了?”陆潇小心翼翼的问道。 陆清浅摇摇头,“什么也没做,我们就是工作的时候碰到的,她是tr的设计师,现在是我的甲方。” “你还好吗?”陆潇见过那个时候的陆清浅,天天失魂落魄像鬼魂一样飘荡着,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一样。 “还好,”陆清浅确实感觉还好,毕竟她现在的重心早就不在沈知薇身上了,但心底的疑问还是要解开的,“姑姑,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你说。” “我妈以前是名媛对吧,在我的记忆里她不算是特别温柔的那种但一直都是很端庄的,我明明和沈知薇什么都没有,我连白都没表,为什么我妈反应那么大呢?” 陆潇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看着眼前的侄女,那个从小就聪慧,八面玲珑的女孩,怎么可能永远被蒙在鼓里? 这点自打陆清浅小的时候陆潇就看出来了,所以那晚二嫂发了疯似的把陆清浅的画烧了的时候她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颗七窍玲珑心怎么会甘愿迷糊的过呢?埋藏在记忆灰烬下的疑团,如同封存的活火山,迟早会喷发而出。 她明明早就和二哥说过,“父女哪有隔夜仇?那些脏的烂的,该说的早点说透,由你们当爹妈的亲手揭开的疤,总好过她自己血肉模糊地从泥泞里刨出来!” 可眼下陆清浅的问题已经问出来了,真相布满荆棘,扎得她五脏六腑都在不自在。 这终究是陆胜与夏雅珺的债,当年她不过是个心有不忍的看客。纵使清楚狰狞的底色,可她不是执鞭人,又怎么配替他们宣判? 那几年,陆家的空气里都漂浮着看不见的硝烟。 偌大的“溪山画廊”,这块金光熠熠的招牌,是陆家几辈子心血的结晶,更是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 画廊归属于谁的烂戏码在大哥陆峰和二哥陆胜之间上演,惨烈如鬣狗分食,现在想想陆潇反而挺感激当年自己的离经叛道。 大哥笔下的山川草木自带灵气,天赋异禀,画作每每令人惊叹;二哥则更像一个商人,手腕圆通而画技稍逊。老爷子权衡利弊,一纸令下,最终将画廊这根象征权柄的金钥匙,交到了更懂“经营”的陆胜手中。 失去画廊掌控权的大哥陆峰,嫉妒与愤懑在胸中日夜发酵,时时刻刻觊觎着弟弟的权位。 第43章 所以,当二嫂夏雅珺如同惊弓之鸟,窥见女儿陆清浅心中那株隐秘的、世俗眼光中“不合时宜”的情愫嫩芽时,她害怕了。 这稚嫩的爱恋,不被世俗认同的感情,在这风雨飘摇的当口,必将成为大哥攻击二哥最致命的破绽。 无论是为了保护那份好不容易争来的家族产业,还是为了保护女儿不成为兄弟之争的牺牲品,最终点燃了摧毁一切的大火。 后来陆潇和二嫂聊过,那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名媛,眼神枯槁得像两口干涸的深井,“清浅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那一刻,陆潇胸中纵然塞着千钧的责备,望着那塌陷的肩膀和空洞的眼神,终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这心,早已被算计、恐惧、偏执扭曲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伤痕累累的狰狞。 她陆潇再不忍,也只能在心底叹惋,无力挽回,最终选择了缄默,任由陆清浅这叶孤舟自己长大。 “姑姑?”见陆潇很久没有开口,陆清浅又追问道。 陆潇听到陆清浅喊她,这才回过神来,“清浅,有些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陆清浅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她挺直了脊背,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死死攥紧,等待着一槌落下,“所以那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陆潇说不出口,那是她二哥和二嫂一辈子可能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真的希望陆清浅知道那个真相吗? 真相有时候比恨更难让人接受。 “清浅,有时间回去和你爸妈聊聊吧,”陆潇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那几年,你爸妈确实很难,有些决定也是身不由己。” “比如毁了我的一切?”陆清浅猛地抬眼,眸子里那点微薄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翻涌的、近乎凶狠的冰冷和嘲讽。 陆潇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们确实有一些行为做的很不对,换做是我也无法原谅,但他们的出发点还是为了你。” “姑姑,那我就更不明白了,”陆清浅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她身体微微前倾,“为什么连你也对五年前的事情讳莫如深?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1章 图穷匕见 面对着陆清浅的追问,陆潇实在是张不开嘴,那份记忆对她、对她的小侄女来说都太沉重了。 陆潇当然知道那两年陆清浅过得有多糟糕,可如果让她发现在她最难的那两年里所有人都没有站到她这一边的话,陆潇实在是不敢面对。 陆潇又一次保持沉默。 这顿饭最后吃的陆清浅心里也十分不痛快,她本来以为姑姑永远和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现在看来这个事实也有待考量了。 陆清浅最后还是谢过了姑姑要收留她的好意,只身一人拖着行李箱住进了快捷酒店。 快捷酒店的房间很小,为了用团购券陆清浅只能定了一间标间,本就拥挤的房间里现在还要给一张空床留出点位置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被捂湿了之后发霉的味道混合着土腥味让这一刻的陆清浅无比怀念前一夜在关疏影的房间里闻到的清新的玫瑰花香。 谁敢信,她昨晚还住在一平五万的高档住宅里今晚就要住在99一晚的快捷酒店里了,巨大的反差反而让陆清浅有了一种不真实感,好像总有一晚是梦境一样。 一连几天的奔波和缺少睡眠让陆清浅疲惫不堪,房门关上的瞬间她就趴在了床上。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紧,城市的灯光从缝隙里涌了进来,窥探着她的疲惫。 陆清浅的眼睛看着落在地上的那片光怪陆离,脑子里不自觉的开始回忆起昨晚关疏影的猜测和今晚姑姑的反应。 没错,这一切都太反常了,姑姑反常,母亲反常,更反常的是陆清浅之前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里面的不对劲。 她突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电影《楚门的世界》,这一刻她突然感觉自己像楚门一样,活在别人设计好的剧本里。 而此刻的她也需要像楚门一样发现这世界的真相。 突然放在床头的手机兀自响起来了,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陆清浅一激灵,她反射性的坐了起来,摸起了手机。 屏幕的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有些烦闷,这么晚了谁还会给她打电话呢?可直到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她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心里的愤懑也消散了几分。 “喂,关总监。”陆清浅接通电话,声音不自觉的轻柔了一些,刻意把自己不好的情绪隐藏了起来。 陆清浅的电话接的很快,连打电话的关疏影都没想到陆清浅能接的这么快,“清浅,还没休息呢吧?” 关疏影寒暄着,自打下午陆清浅离开后她就一直在忙tr这个案子的收尾工作,尤其是看到陆清浅面对沈知薇的态度后,关疏影就更希望这个案子能尽快结束好把陆清浅彻底解救出来了。 说实话,她不喜欢沈知薇,尤其是在陆清浅说了那些往事后她更不喜欢沈知薇了。 “还没呢,关总监,”陆清浅在床上坐的笔直,好像电话那边的人就在她面前一样,“怎么了,领导?” “没什么,”关疏影这会儿的语气也没了往日的高冷,现在听起来就是个知心大姐姐的模样,“就是想问问你房子怎么样了?” 陆清浅听到关疏影这么问不由得叹了口气,她一边考虑着该怎么回答她一边环顾了现在所处的环境,苦笑两声坦白到,“房间管道老化了,房东说最起码得再修个三天,反正这三天恐怕是回不去了。” 三天回不去,她就要住三天酒店,第一天能用团购券,后面两天就要原价了,里外里短短三天400块钱就出去了。 电话那头的人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接着问道,“那你这三天打算住哪里?” “我找了个酒店,”陆清浅刻意隐去了“快捷”两个字,好赖不说她也是陆家的千金,自己住快捷酒店这个事情说出去未免也和她自己的身份不符“环境还可以。” 太违心了!陆清浅! “那就好,”关疏影信了陆清浅的话,单从语气里都能听出来她好像放心了一些,“我还以为你没地方住又要回公司呢。 听到关疏影这么说前一晚那个在办公室里舞动着的自由的背景又出现在了陆清浅的脑海里。 “今天下午的视频拍摄的还挺顺利的,”关疏影话锋一转,话题又到了工作上面,“多亏了你的脚本了。” “关总监过奖了,”陆清浅客气了两句,“明天不知道能不能出成片。” “应该是出不来,这里面后期制作的内容还挺多的,最快也要到后天早上了。” 那就是说明天她陆清浅就没什么紧急的任务了? “关总监,明天我能请个假吗?”陆清浅突然觉得既然工作上的事情没那么着急了,或许这是个机会回家去问问五年前的真相。 关疏影见陆清浅突然要请假她有些诧异,陆清浅来博古一个月了天天早来晚走,猛地一说要请假她居然还有些不适应,“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不是,”陆清浅说话有些吞吐,“我明天想回趟家,和我爸妈聊聊。” 陆清浅言尽于此,可关疏影立马领会了她的意思,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准了,回去好好陪陪你爸妈,后天回来直接跟着做宣发吧。” 电话很快就被挂掉了,得了假的陆清浅立马给母亲发了一条微信,告知自己第二天要去画廊和他们团聚。 算是了了一桩心事的陆清浅很快就睡着了,夜里云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这种自然的白噪音让陆清浅睡的格外安心。 第二天,被雨水冲刷过后的云州市的街道到处都是亮晶晶的,被打湿后的土壤也是那种好看的深棕色,充满力量。 一大早陆清浅就搭车到了溪山画廊,这个点父母应该都在画廊才对。 溪山画廊开在城市的闹市区,但整个画廊是在一个大院子里的,院子周围到处种的都是高高的植被,在这周边嘈乱的街区里像世外桃源一样,遗世独立。 工作日的时间溪山画廊的客人都很少,在淡蓝色隔热玻璃的映衬下整个画廊显得格外幽静。 空间里是淡淡的木质调香薰的味道,给人一种沉稳大气的感觉,画廊的木地板也是被人静心保养过的,泛着淡淡的光泽。 一幅幅名家著作在廊道的两侧展示着,洽谈区还有几个业务员在和顾客讨论着最后的价格。 陆清浅到了画廊后直接上了二楼主理人的办公室,也就是她的父亲陆胜的办公室。 画廊的工作人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上次陆清浅来的时候还是在她大学没转专业之前,这么几年过去了再回到画廊竟也没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了。 小的时候家里为了让陆清浅有个更好的练画的氛围就天天让她在画廊待着,到现在二楼尽头依然给她留着一间单独的画室。 推开办公室的木门,如她所料想的一样,陆胜和夏雅珺都在。 第44章 前段时间在陆家老宅,那次见面一家人都感觉有些不自在,现在到了他们家自己的地盘上,三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很久不见女儿的夏雅珺见陆清浅来了立马走上前去,想要抱抱女儿可好像又有什么顾忌抬起来的手又硬生生放了下去。 “来了,小浅,”陆胜表现出来的情绪不如夏雅珺那样激烈,但也能听得出来,他也很想缓和和女儿的感情,“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我今天请假了,”陆清浅回应着,被母亲牵着手拉着坐到了沙发上,“正好今天有空回来看看。” “回来看看好,”夏雅珺笑着,突然她的视线被陆清浅脸上淡淡的伤痕吸引过去了,她皱起眉头,“小浅,你脸怎么了?” 陆清浅见母亲发现了脸上的痕迹,倒也不打算隐瞒,便大方的说,“工作的时候被一个精神病打了。” 她说的很轻松,可是在陆胜和夏雅珺耳朵里听起来就不是这样了。 尤其是陆胜,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白一阵青一阵,愤怒两个字都写到脸上了,狠狠地把面前翻开的书合上,语气严肃,“你看看你找的什么工作!挨打就比回来继承画廊好吗?” 听父亲这么说陆清浅顿时也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脸上都受伤了,她老爹不光不想着安慰安慰她,居然想的第一件事情还是让她回来继承画廊。 陆清浅的脸唰一下也阴了下来。 夏雅珺心思细腻,她很快也察觉到了陆清浅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了,于是赶紧给陆胜使了个眼色,“哎呀,别听你爸瞎胡说,对了,小浅,这段时间家里进了不少新画,你来帮妈妈看看,质量怎么样。” 说着就连拉带拽的把陆清浅带出了屋子。 “妈,我没事,”陆清浅跟着母亲来到了刚刚买来的几幅画作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这几幅画都不错,笔锋有力,构图也很有故事感,但是色彩上稍微差点意思。” “还得是小浅,”夏雅珺紧紧挽着陆清浅的手臂生怕她丢了一样,“你爸也是心疼你。” “我没生他的气,妈,”陆清浅反过头来安慰了母亲两句,随后又转过头去看着墙上挂出来的画作,极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出了她今天来的目的,“妈,沈知薇你还记得吗?” 第42章 短兵相接 沈知薇,她当然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五年前都不至于让陆清浅差点和双亲反目。 只是听陆清浅突然提到这个名字,夏雅珺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不知道陆清浅突然提起这个名字的目的。 “我前几天碰到她了,”陆清浅很巧妙的把自己的真实意图隐藏了起来,这是她和关疏影学到的,以退为进,显然,她学到了精髓,“她最近过的还不错。” 说着,陆清浅的眼神就暗淡了下来,浑身透着一种委屈感。 这种感觉夏雅珺太熟悉了,这几年来沈知薇这三个字就是他们家的禁忌。 陆清浅不敢提,那是她那会儿最喜欢的人,夏雅珺不愿意提,因为如果不是这个人,恐怕她们陆老二家早就被大哥抓住把柄整死了。 这是一道伤疤,不管是谁提到都会牵扯到记忆里无法愈合的痛苦。 陆清浅见母亲迟迟不回话,也没有追问,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讲道,“她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语气幽怨,就差泪水沿着眼眶喷涌而出了。 画廊二楼的空气骤然凝固。夏雅珺挽着陆清浅手臂的力道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冰凉,脸上勉强撑起着温和的笑意,但是内心的不安和对沈知薇的厌恶却难以掩饰。 “沈……沈知薇?”夏雅珺的声音干涩,听起来十分不自然,她眼神慌乱地避开了陆清浅的视线,转向墙上悬挂着的色彩浓烈的油画,那是一副抽象画,杂乱的线条映进眼睛里,惹得夏雅珺的心更乱了,“哦……她啊……她现在在哪里高就呢?” 陆清浅任由母亲抓着自己,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比起母亲的不安和慌乱,此刻的她反倒有了几分运筹帷幄的自信,语气轻描淡写,“在tr做首席设计师呢,挺风光的。” 她顿了顿,指尖随意划过画框的边缘,面上像是欣赏着这几幅刚被父亲买回来的新画,“说起来也巧,正好是我现在负责的客户案子。昨天才刚跟她们老总定下他们新系列的宣发方案,开了整整一天的会呢。” 夏雅珺脸上虽然还挂着笑模样,但整个人却看上十分局促、不安。 “韩总很欣赏她,”陆清浅继续说着,仿佛在闲聊业内八卦,“说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想想也是,能在那种顶级品牌站稳脚跟,没点真本事和运气可不行。” “是啊,”夏雅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但又不好直接把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推开,比起一句话没有,这种氛围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她只好接着话茬继续往下讲,“她是挺优秀的。” 要说陆清浅离开家到了博古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跟着关疏影学会的谈判技巧,谁能想到这些东西居然先行用在了自己亲娘身上。 “我想,如果没有当年咱们家给她的运气,她准到不了今天的高度,高级设计师的职位也不会是她的,”陆清浅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直直的盯着夏雅珺的眼睛,“对吧,妈妈?” “运气?”夏雅珺咬了咬牙,她看不懂陆清浅的眼神想说什么,有埋怨但她似乎看到了女儿对自己带着恶意,她故意想看自己出丑。 夏雅珺的的声音骤然拔高了一度,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和讽刺,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痛,“那也要看是什么运气!有些人,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可以……”话说到一半,她猛地刹住,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更加苍白,慌忙补救道,“我是说……她能有今天,也是自己努力。” “努力?”陆清浅轻轻挑了挑眉毛,“妈,你说,如果当年她没有去英国,而是留在国内,比如……进了我们家画廊,现在会怎么样?还会那么努力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夏雅珺猛地抽回了手,仿佛被烫到一般,踉跄着后退一步,她的胸廓因为呼吸上下起伏着,连太阳穴都好像在突突的跳着。她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神里充满了被猝不及防撕开旧伤的惊恐和无措。 “ 清浅,”一声压抑着的男人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陆胜已经从办公室出来了,顺着楼梯走了过来,“咱们先去吃饭吧。” 看到父亲过来了,陆清浅立马换上个和之前一样温顺的笑容,对着夏雅珺使劲笑了笑,抬手挽上母亲的手臂,俨然一副乖女儿的模样。 “好啊,咱们去哪里吃?” 陆清浅在陆胜和夏雅珺的世界里消失太久了,不是说他们一直没有见面,而是夫妻俩对陆清浅真实的内心模样已经忘记了也不熟悉了。 从五年前开始,自打陆胜陷入了麻烦,一家人发生激烈的冲突后,陆清浅就向父母封闭了内心,不让他们窥见分毫。 而陆胜,天天忙着怎么让陆清浅接班、怎么赚钱,自然也对陆清浅真实的想法不够上心。 夏雅珺呢,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陆清浅肯定不会与原谅,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去解释什么,整天带着对女儿的愧疚后悔、叹息。 一家人坐在酒店包厢的圆桌上,一人一个角,并不亲昵、也不远离,是个稳定的三角形。 “清浅,你好不容易回来,多吃点,”夏雅珺把陆清浅以前爱吃的菜转到她的面前,笑容暖煦。 陆清浅也没有拂了母亲的好意,抬手夹下来几口菜放到自己的碗里,母女俩默契的都没有提起刚刚的不愉快。 “爸,”陆清浅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看着陆胜,“姑姑是不是要回美国了?” “你们姑侄俩那么亲,她没告诉你?” “她告诉我了,”陆清浅不怎么在意陆胜的阴阳怪气,接着说道,“昨晚上我们还一起吃饭来着,聊了不少以前的事情。” 陆清浅低着头捡着自己碗里的菜,又时不时的上移视线观察着父亲的反映。 陆胜从在楼梯上听到陆清浅和夏雅珺的一部分对话内容,他就知道陆清浅今天回来就是带着目的的,但比起夏雅珺他看起来心理素质强大多了,“哦?你们聊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陆清浅继续试探着,“我们都觉得,五年前你们过得很辛苦。” 最后两个字,陆清浅咬的音很重,带着一股子埋怨的味道在里面。 陆胜的脸色瞬间铁青了下来,但还是忍住了想要发作的冲动,“都是为了你,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或许,当年如果没有那件事情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啪!”陆胜被陆清浅激怒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桌面的餐具随之一颤发出碰撞的清脆声,眼神充满怒火瞪着陆清浅,“陆清浅,你有什么不满意你就说!这桌上也没有外人!都过去的事情翻过来覆过去来回的说,有意思吗!沈知薇现在怎么样,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跟我们陆家有什么关系?你今天是存心回来添堵的是不是?” 第45章 “跟我有什么关系?”陆清浅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愤怒、被欺骗的耻辱感,也被陆胜的情绪点燃,火山喷发一样再难自抑。 “怎么没关系?当年是谁,像防瘟疫一样防着她、防着我?是谁连话都不说清楚,就用一张机票、一个所谓的推荐名额,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她打发了?是谁,像疯了一样闯进我的房间,把我的心血,撕得粉碎、烧个精光?”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哭腔的控诉在包间的空气里回荡着。 “你们口口声声为了我好,”陆清浅猛地站起身,手臂撑住身体,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但是你们真的考虑过我吗?我不是陆家的一员吗?扪心自问,你们真的尊重过我吗?从小你们就拿我和陆书达比,用我在爷爷面前卖好,真的在乎我吗?还是说,在您二位的眼里,总有东西比我更重要?” 夏雅珺把头埋的很低,她无力面对女儿的质问,陆清浅声音凄厉,那几个问题就像是一个个巴掌落到她这个不合格的母亲的脸上,双颊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房间重归宁静,运作的空调发出低沉的运转声,房间里的三个人在最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气氛会如此的剑拔弩张,陆清浅不明白父母到底在隐瞒什么,而陆胜两口子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自认为掩饰的很好的秘密会被陆清浅发现。 是陆潇吗? 不,不可能,陆胜心里马上给予了否定的答案,陆潇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如果她有意让陆清浅知道的话,早就让她知道了,肯定也不会让陆清浅今天跑回来大吵大闹。 陆清浅一股脑的把情绪发泄出来后,胸口的翻腾才平复了一些,她站直身子,扬了扬下巴,吐出一口气,盯着沉默的陆胜,说出了更为凛冽的话。 “爸,如果让你选的话,你会选择我,还是溪山画廊?” 第43章 寒蝉凄切 餐厅包厢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一根针落下都听得到。 陆胜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一种近乎死灰的惨白,他无法回答陆清浅的问题,因为那个时候,他和夏雅珺都一致把陆清浅排在了画廊的后面。 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双平日里精于算计、充满掌控欲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被彻底戳穿、无处遁形的狼狈和难以言喻的痛楚。 夏雅珺更是彻底崩溃,她猛地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肩膀颤抖着,精心盘起的发髻散落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显得无比脆弱。 陆清浅看着眼前这对被自己逼到悬崖边的父母,看着他们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混合着震惊、痛苦和恐惧的表情,自己的心也是痛苦欲裂,又酸又胀。 为什么,自己变成了这样,又是为什么让他们变成了这样。 那股失望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悲凉笼罩着陆清浅,她本来还抱有一丝丝的希望,她多希望父母能坚定的告诉她,她就是全家最重要的,哪怕是骗骗她,只要他们啃说,她绝对不会再去挣扎也不会再去探究五年前的事情了。 可事实呢? 事实又给了她一巴掌,给她天真的幻想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没打在脸上,是真真切切的落在了心上。 她猜对了。 姑姑的欲言又止,母亲的过度反应,父亲此刻的哑口无言…… 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那句质问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她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结论,五年前的一切根源并非仅仅是她对沈知薇那点朦胧的情愫,而是关乎溪山画廊,关乎这个家族的根基。 他们选择了画廊。 而她陆清浅,成了那个可以被牺牲、被切割、被用来堵住缺口的祭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至亲背叛的寒意席卷了她。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看来,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质问的人不是她。她甚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叹了口气,像是接受了判决的罪犯,“打扰你们用餐了,爸,妈。” 说完,她不再看父母一眼,抓起放在椅背上的包,转身,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了包厢。 “清浅!”夏雅珺失声尖叫,想要追出去,却被陆胜一声吼住。 “让她走!”陆胜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疲惫和狠厉,他叹出一口气,无奈又无助,“是我们对不起她。” 离开酒店,正午的阳光刺眼,空气里都是夏天特有的灼热,街上看不见什么路人,只有陆清浅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即便连空气都被热气蒸腾的恍惚,可她却感觉像是置身于寒冬。 陆清浅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感觉肺部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艳阳高照,阴影下的蚂蚁勤奋的把寻到的食物搬到树上去,高大的梧桐在风里招摇着树叶,好像这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唯独她,像个被遗弃在繁华之外的孤魂。 她没有目的、无处可去,脚步沉重。餐厅里父母最后的表情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 “五年前……溪山画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陆清浅没有想到,五年前的那场阵痛居然能一直持续到现在,现在静下心来想想,或许她早就该意识到那时家里的反常。 陆胜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脸色总是阴沉沉的,脾气也变得格外暴躁。夏雅珺则总是忧心忡忡,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焦虑,对她这个“不省心”的女儿更是严防死守,一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行。 她当时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以为父母的异常是因为她的“离经叛道”。现在想来,那更像是大厦将倾前的压抑,是某种巨大的危机迫近时,成年人世界里的兵荒马乱。 姑姑陆潇那段时间频繁回国,每次来都行色匆匆,和父亲关在书房里一谈就是大半天。 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书房里传来父亲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大哥他落井下石!”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但“落井下石”四个字,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她当时不懂,只以为是家族内部普通的矛盾,反正爸妈也总在家里说大伯的坏话。 现在回想起来,那分明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大伯陆峰、溪山画廊,是大伯在恶意陷害他们?还是有更严重的、足以摧毁陆胜的丑闻? 无数个猜测在她脑海中翻腾、碰撞。她迫切地想知道真相,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危机”,能让她的父母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她,用摧毁她精神世界的方式来“保全”家族。 回去当面问他们?不可能了。刚才的冲突已经撕破了最后一点温情脉脉的面纱,他们绝不会再透露半个字,而她也不屑于再回去和父母多费口舌。 问姑姑?姑姑的态度已经说明,她不会越俎代庖,更不会主动揭开这个伤疤。 唯一的线索,可能就在那个地方,陆胜的书房。 那是陆家的禁地,是陆胜工作、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 小时候,她只有在陆胜心情好时,才能被允许进去待一会儿,还必须保证安安静静,不能乱碰任何东西。 那里,或许藏着五年前风暴中心最真实的记录。 这念头一出现,瞬间席卷了她的思维,淹没了其他所有思绪。愤怒、委屈、不甘,在这一刻统统化作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她要知道真相,她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比她还要重要,为此,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正在头顶,这个时候父母应该回画廊继续处理工作了,现在,正是潜入书房的最佳时机。 陆清浅不再犹豫,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观景天下’。”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窗外的树影斑驳,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 她紧抿着唇,一只手扣在膝盖上,另外一只手死死攥紧包带,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紧张、兴奋、还有罪恶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手心沁出冷汗。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这种方式回到那个承载了她巨大痛苦的家。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陆清浅付了钱,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是坐落在近郊的别墅区,虽然没有陆家老宅看起来气派,但整体的环境也是庄严大气。 这里每一户都隔着很远,高高的植被隔绝了视线,夏蝉吱哑鸣叫着反而显得格外静谧。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自家门前,车库的大门紧闭着外围的车位也是空着的。 很好,他们都不在。 她掏出当时离开家时一直放在她包里的钥匙,夏雅珺总是觉得电子锁不靠谱所以他们家还是这种老式的门锁。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她的心也跟着猛地一跳。 第46章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木质家具和书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反手轻轻关上门,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与她所想一样,迎接她的只有无尽的安静。 她大着胆子做了几个深呼吸,迈开脚朝书房走去,紧张的不行。 终于,她站在了书房门口。 深棕色的实木门紧闭着,她伸出手,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手,屏住呼吸,缓缓下压。 门,打开了。 一股更浓郁的书卷气和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灰尘的味道涌入鼻腔。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书籍、画册和文件盒。 宽大的红木书桌对着窗户,上面堆着一些文件和一台电脑。靠墙还有一个带密码锁的保险柜。 陆清浅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但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缝隙,以便听到外面的动静。 时间紧迫,她必须高效。 她首先拉开书桌的抽屉。上面几个抽屉里大多是些文具、名片夹、零散的票据和几本商业杂志。她快速翻找着,没有发现任何与五年前相关的文件。 中间的大抽屉上了锁。 她心头一紧。 父亲果然谨慎。她尝试着拉了拉旁边的几个小抽屉,其中一个没锁,里面放着几本家庭相册。 她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里面是她小时候的照片,笑容灿烂无忧。指尖拂过照片上父母年轻的脸庞,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那些曾经幸福的光影宛如昨天,可今天一切都变了。 她迅速合上,放了回去。现在不是怀旧的时候。 她的目光投向书柜。书柜大部分是玻璃门,里面的书籍和文件盒摆放整齐,标签清晰。她快速扫视着标签。 “历年财务报表”、“客户合同”、“艺术家档案”、“展览策划案”。 年份大多集中在近几年。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书柜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几个深蓝色的硬壳文件盒,上面没有贴标签,积了一层薄灰,显然很久没人动过了。 直觉告诉她,就是这里。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抽出其中一个文件盒。盒子很沉。她把它抱到书桌上,借着台灯的光,打开了盒盖。 里面是厚厚一摞文件,纸张有些泛黄。最上面是一些画廊早期的宣传册、剪报和几张老照片。她快速翻过,目光锐利地搜寻着关键信息。 翻到中间部分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第44章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陆清浅的手指冰得像块铁。文件摊在深红色的实木桌面上,眼前的文字烫进她的眼睛里。 《关于云巅金融暴雷事件对溪山画廊资金链及声誉影响的紧急评估与应对预案》 云巅……金融…… 或许那些事情的源头就在于此。 ——————————————————————————————————————————————— 那是五年前的深秋。 溪山画廊二楼,主理人办公室。巨大的窗户外,楼下展厅灯火辉煌,闪光灯此起彼伏地闪烁,在昂贵的艺术品上折射出浮华的光晕。 精心策划的当代艺术展开幕,赞誉声隐约透过厚重的玻璃传来。 陆胜站在窗前,情绪并没有被眼前这场由自己策划的完美的展览而感到自豪或者是轻松。 大哥陆峰刚刚谈成了一笔价值连城的海外回流古画交易,再次在陆家的晚宴上赢得了父亲陆柏川毫不吝啬的赞许,可父亲的眼睛扫过他时,却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淡淡的失望。 父亲陆柏川那毫不吝啬的、洪亮的赞许声,此刻还在陆胜耳边嗡嗡作响。可对他,只有“保守”、“缺乏魄力”、“守成有余,开拓不足”这些并不正面的评价。 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他精心策划的项目,在大哥“顺手为之”的功绩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足以将他大哥彻底压下去、让父亲刮目相看、让陆家上下心悦诚服的的胜利!他要证明,他陆胜才是那个能带领溪山画廊走向更辉煌未来的人。 就在这时,陈涛,一个自称云巅金融“高级投资顾问”的男人,带着他所谓的“金葵花计划”撬开了陆胜的欲望。 vip休息室里,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和咖啡豆混合的气息。 陈涛的手指在平板电脑光滑的屏幕上划过,绘声绘色地描绘着一条条陡峭上扬、令人目眩神迷的财富曲线。 “陆总,眼界要放开。这不是市面上那些糊弄人的普通理财,”他的不高,但每逢讲到收益相关时音调总是不自觉的上扬,“‘云巅’联合几家顶级资本巨鳄,专为溪山画廊这样的顶级客户定制的封闭式基金!年化保底18%,上不封顶!您想想看,”他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陆胜眼底跳动的渴望,“溪山的现金流哪怕只划拨一部分出来……一年后,那会是多少?足够您同时策划三场轰动全国、不,轰动世界级别的大展!您还怕打不下江山?” 最初的陆胜还抱有怀疑态度,坚信天上掉不下来馅饼,可随着陈涛工作的深入,他终于还是松了口投了500万试试水。 三个月后的那个清晨,一条冰冷的银行短信跳进屏幕:【云巅金葵花收益】:+982,500.00。 陆胜对着那串零看了足足三遍。九十八万!五百万!三个月的数字在脑海里不停交替,震得他浑身发麻。 那串零不再是冰冷的符号,它滚烫、诱人,散发着足以颠覆一切的耀眼光芒。 当晚在陆家老宅的饭桌上,当他故意装作无心地说出那句“哦,云巅那个小项目,三个月,也就回了九十八万吧”,整个餐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父亲夹菜的手顿在半空,那个短促的鼻音“哦?”里,第一次清晰地混合着探询和赞许。 尤其是大哥陆峰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更是让陆胜舒爽的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飘飘欲仙。 欲望一旦苏醒就在也不可能保持沉默。 “份额有限,下周就彻底封盘了,陆总,您这个量级还在犹豫,可惜啊……”陈涛的电话像催命符。父亲那句“老二眼光不错”反复挑唆着他,而大哥那阴沉的脸更是他愿意赌一把的助燃剂。 他像一个红了眼的的赌徒。 以溪山画廊数十年积攒的信誉为赌注,在银行冰冷而锃亮的会议桌上签下八千万贷款协议的刹那,他甚至感觉到一丝快意;他几乎是以一场不眠不休的激烈争吵,“说服”了妻子夏雅珺,从陪嫁的首饰盒最底层摸出那个小小的丝绒袋,里面是她全部的私房钱,他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恼怒更多,一把抓过。 “妇人之见!等这笔钱翻倍回来,十倍百倍地补偿你!” 至于妹妹陆潇小心翼翼地在电话那头劝阻着二哥时,他粗暴地打断:“你懂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 一亿两千八百万!这是他押上个人荣辱、家族基业乃至身家性命的全部筹码,毫无保留地砸向了那朵在云端盛开的的“金葵花”。 那个隆冬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满陆胜的办公室,温暖得有些虚假。 他正热情洋溢地向一位举足轻重的藏家描绘着“溪山艺术基金”的宏伟蓝图,以云巅即将带来的巨额收益为基石,一座属于他陆胜的艺术帝国似乎已在眼前拔地而起,光辉盖过了父亲,碾压了大哥。他声音激动,挥舞着手臂,仿佛已经手握权杖。 “砰——!” 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撞开,他的私人秘书面无人色,头发凌乱,甚至顾不上道歉,声音尖利得变调:“陆总!大事不好!快看新闻!云巅……云巅金融……老板……跑路了!!” 空气死寂。 陆胜手中的瓷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昂贵的西裤,他却浑然不觉。 他像被子弹击中,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几乎是扑到了办公桌的电脑前,手指不听使唤地几次才点到浏览器。弹出的新闻页面配图上一个猩红的“爆”字,像一张血盆大口要吞噬掉陆胜的一切。 “云巅金融涉嫌非法集资,百亿资金黑洞!创始人疑已携款潜逃海外!” 力气瞬间被抽空,他双腿一软,重重瘫回真皮转椅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颤抖着抓起桌上的手机,疯狂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只有机械的、毫无起伏的、无限循环的冰冷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那一刻,他的天,彻底塌了。 恐慌,像一场瘟疫,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溪山画廊,席卷了陆胜。 第二天清晨。陆胜根本一夜未眠,枯坐在冰冷的办公室中。窗外的晨光无法驱散他脸上的死灰。刺耳的喧哗声穿透隔音良好的玻璃传来。 第47章 画廊气派的玻璃幕墙外,密密麻麻挤了十几张熟悉而愤怒的面孔,他们不再是平日里风度翩翩的藏家,此刻他们是信了陆胜的鬼话被绑上了贼船的受害者。 “陆胜!滚出来!”一张曾经价值百万的画作合同被揉成一团,狠狠砸在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还我的血汗钱!骗子!” “还有我的《晴山行旅图》!我抵押给你的画!马上还给我!不然告你欺诈!” 拳脚和愤怒的标语拍打着脆弱的玻璃门,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画廊内部回响,仿佛震得整栋建筑都在颤抖。保安被推搡着,节节后退。 “陆总,我老张啊,”装裱作坊老板的声音再没有往日的亲热,只剩直白赤裸的威胁,“我那八十万的尾款,今天下午三点前,麻烦结一下吧,不然,你也别怪我明天带着工人们到画廊门口要说法了。” 银行的电话也比任何时候都到的更及时:“陆先生,根据我行风控模型评估,贵画廊目前已触发我们的风险预警。我行将立即冻结所有未使用的授信额度。请您在七日内筹措资金,尽快到行里来办一下手续。” 树倒猢狲散。 可即便陆胜在心里骂了这群宵小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也不能改变他的境地。 数月后,当警方历尽艰辛终于从海外追回部分赃款的消息传来,这并非光明,而是点燃了另一场更加血腥残酷的生存混战:这笔相对于总损失杯水车薪的“救命钱”,如何分配? 在市局经侦支队那间冷峻的办公室里,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队长骆迪摊开两份打印清晰的文件,声音平静,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方案一:所有受害者,无论损失大小,按同一比例返还。比如追回款项占总损失的15%,则每人无论损失多少,均得15%。” “方案二:严格按个人损失金额占最终追回总款项的比例分配。比如总损失100亿,追回15亿,那么返还比例即为15%。那么,损失1亿的就得1500万,损失10万的只能得1万5。” 骆迪抬眼看向面如土色的陆胜:“受害者代表意见分歧很大,两种方案各有利弊。你们需要权衡,并做好表达诉求的准备。” 陆胜几乎是吼出来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骆迪:“方案二!我们必须争取方案二!骆队长,只有我拿到这笔钱,我才能活下去,我才能留下百年画廊!按方案一?那一千多万,给供应商赔款都不够!连堵这些讨债的嘴皮子都嫌少!它救不了我,它只能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会议室里回荡着他嘶哑的声音,绝望而孤注一掷。 他砸重金聘请了顶尖的律师团,四处奔走,希望能说服那些掌握分配大权的人,接受那个唯一能让溪山苟延残喘的方案。 然而,就在一切尚有转圜余地的微妙时刻,一份报纸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这微弱的希望泡沫。 《云州日报》头版头条: 《小受害者泣血联名!呼吁公平分配救命钱!光线传媒关疏影任代理人力挺“比例赔付”方案》 陆胜是在一份秘书颤抖着送到他办公桌上的报纸上,看到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光线传媒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关公司的关疏影,一身剪裁凌厉的白色西装,站在一间似乎由社区活动室临时改造的简陋讲台后。她身后的背景板上,醒目地印着“绝对公平!比例赔付!”。 几十位神情激动、眼神绝望或愤怒的普通投资者紧紧簇拥在她身后,高高举着“小民无辜”、“还我养命钱”、“拒绝大鳄掠夺”的手写标语牌。 第45章 陈年旧事 关疏影手持话筒,目光犀利仿佛已经穿透纸张锁定在陆胜的脸上。 “云巅的受害者,无论损失是十万,还是一千万,他们失去的,都可能是毕生的积蓄,是孩子的学费,是父母的救命钱!” “这份痛苦,不能用金钱的绝对值来衡量!在追回的有限资金面前,我们呼吁绝对的公平,让每一分救命钱,都尽可能公平地抚慰每一颗受伤的心!这是对生命尊严最基本的尊重!任何试图让‘大鱼吃小鱼’的方案,都是对公平的践踏!” 关疏影的发言极具感染力,她精准地抓住了“公平”和“弱者”这两个最能煽动公众情绪的点。 她联合了众多小额受害者,组织了声势浩大的签名请愿活动,并巧妙地利用了媒体。 一夜之间,“比例赔付才是真公平!”、“拒绝大鳄掠夺小民救命钱!”的口号席卷网络,形成了强大的舆论风暴。 陆胜和他的“损失占比退款”诉求,被塑造成了贪婪的、企图侵吞小受害者利益的“大鳄”。 关疏影的雷霆一击,不仅彻底打乱了陆胜的部署,更将溪山画廊和他本人推到了风口浪尖。 画廊的门口再次聚集了追款的人群,那些合作方更加迟疑,银行的催款也愈发急迫。陆胜感觉自己成了过街老鼠,四面楚歌。 家族会议上,大哥陆峰阴阳怪气:“老二啊,不是大哥说你,这投资眼光……啧啧,还是太嫩了点。现在好了,钱没了,名声也快臭了。爸,我看溪山画廊这摊子,还是得找个稳当的人来掌舵啊。” 父亲陆柏川沉默不语,但那失望至极、甚至带着一丝厌弃的眼神,比任何责骂都更让陆胜心如刀绞。 但好在父亲并没有把画廊的经营权收回去,这对陆胜来说或许还有机会。 画廊的现金流彻底枯竭,员工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讨债的人堵在门口,媒体的长枪短炮虎视眈眈。 陆胜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他需要一个能扭转乾坤的力量,一个能对抗关疏影、能压下汹涌舆论、能帮他争取到方案二、能保住画廊和他最后尊严的救世主。 他想到了bsc,业内以手段狠辣、不择手段著称的公关巨头。据说,没有他们搞不定的危机,没有他们打不赢的舆论战,只要你付得起代价,并且愿意承担后果。 在市中心一家顶级私人会所的隐秘包间里,陆胜见到了bsc派来的高级顾问周子澄。周子澄四十岁上下,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而冰冷。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陆总,您的情况,我们bsc已经做了初步评估。” 周子澄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关疏影这步棋走得狠,也走得准。‘公平’这张牌,在当下舆论环境下,几乎是王炸。硬碰硬,您毫无胜算。” 陆胜的心沉了下去:“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办法?”周子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笑意,“当然有。舆论战的本质,是转移焦点,是制造新的、更能吸引火力的‘爆点’。关疏影打‘公平’牌,我们就打‘道德’牌,打‘悲情’牌,打‘阴谋论’牌!” 他身体微微前倾,“让我给您看个照片。” 他打开手机相册,将一张照片调了出来后推到陆胜面前。 屏幕上,两个女人在昏暗的会议室忘情的拥吻着,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关疏影。 陆胜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混杂着惊诧、鄙夷以及卑劣兴奋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 他立刻明白了周子澄的意思。 这个时代,“道德”尤其是涉及私生活领域往往是摧毁一个人最快、最彻底的方式。 关疏影辛苦建立的“公平代言人”形象,在这样一张照片面前,会如同沙堡般迅速崩塌,她的声音和诉求,也会随之失去公信力。 “这是……”陆胜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强压下内心的波动,抬起眼看向周子澄。他看到对方金丝眼镜后没有波澜,只有冰冷的算计。 周子澄轻轻扶了扶眼镜:“一张照片引发的思考,往往比千言万语更有力量。公众关心事实,但更热衷于想象和审判。我们需要做的,是为他们提供想象的种子。” 陆胜深吸一口气。利用私生活隐私攻击对手,无论成败,这条底线一旦跨过,自己也将背负深重的污点。然而,想到溪山画廊,想到被堵死的生路,想到父亲那厌弃的眼神和门口那些刺眼的横幅,他没得选。 他移开视线,端起桌上微凉的茶盏,一饮而尽,“周顾问,bsc的能力,业内闻名。我只看结果。过程如何,你们专业处置。” 周子澄嘴角那抹残酷的弧度彻底化开,笑的十分有自信,“明白。陆总放心,bsc最擅长的就是把‘可能性’变成‘必然性’。” 接下来的日子,网络的风向诡异地开始转变。 起初是一些匿名论坛爆料的“隐情”,声称关疏影利用不正当的恋爱关系操控舆情,打压真正需要帮助的受害者。 接着,几张模糊处理但暗示性极强的“亲密照”开始在隐秘角落流传,虽然很快被删除。 营销号和几个专门猎奇的自媒体嗅到了血腥味,“美女公关顾问情陷同性之恋?背后或涉利益输送!”“‘正义化身’私德疑云?双重标准如何代表‘小民’?”这样标题耸动的文章开始试探性地冒出。 第48章 随即,针对关疏影本人的攻击陡然升级。 曾参与她请愿联名的小额受害者代表接连被曝“收到匿名巨额资助”、“与特定金融机构存在亲属关系”,暗示其并非纯粹受害者,而是被收买的“演员”。 关疏影团队一名核心成员在深夜被不明身份人士跟踪拦截,对方只留下一句警告,“有些钱拿着烫手,话多了会咬断舌头。” 负面信息层出不穷,真真假假,不断消耗着公众的关注耐心和对关疏影的信任。 关疏影面对这轮汹涌的攻击,前期试图硬抗。她尝试过驳斥谣言,强调照片拍摄于私人场所且未经许可构成侵权,其个人取向不影响其公平报道的立场。 但bsc操控的舆论早已为她打上了“虚伪”、“私德有亏”、“疑似被收买”的标签。 她的反击显得苍白无力,公众情绪在有心引导下迅速滑向对她个人动机的质疑和对“比例赔付”方案本身的无情嘲讽。 她精心构建的舆论高地,正肉眼可见地被bsc凌厉狠毒的泥石流侵蚀、瓦解。她那双曾经无比锐利的眼睛,如今布满了疲惫的红血丝和挥之不去的阴霾,强势姿态颓势尽显。 直到从周子澄嘴里得到确切的“除掉”关疏影的消息后,陆胜连日阴沉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极细微的光亮,“干得好,周顾问。接下来……” 周子澄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看不透的平静表情,他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陆总,在庆祝初步胜利之前,或许您更应该关注一下您的‘后院’。” 他将文件夹轻轻放在陆胜面前的桌面上。 陆胜眉头一皱,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后院?” 周子澄微微点头,“我们获得一条紧急信息,您的兄长,陆峰先生……”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却选择了最直接也最致命的表述,“正在秘密调查您的女儿,陆清浅小姐,以及她非常亲密的一位朋友,她的学姐沈知薇女士。” 陆胜脸上的那点微光瞬间凝固。 “什么?”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喉咙里被硬生生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和巨大的恐慌。大哥调查清浅?沈知薇?! 周子澄无视了陆胜的震惊,继续用那种近乎冷酷的平稳语调补充道:“陆峰先生的调查切入点相当有意思。他似乎对沈知薇与陆清浅小姐之间超出寻常友谊界限的关系细节展现出了浓厚的的挖掘兴趣。我们目前尚不清楚他具体掌握了什么,但陆峰先生的动作之深、范围之广,显示出绝非一时好奇或简单背调。”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陆总,bsc的情报渠道向来精准。这个消息,价值连城。” 陆胜感觉全身的血液在倒流,一阵天旋地转。 他怎么会不知道大哥想做什么呢?他不就是要趁他病要他命吗!他不就是要拿着清浅还未确定的情愫去陆柏川那里把画廊夺走吗! “他怎么敢?!陆峰!他怎么能……”陆胜嘶吼着,双手狠狠抓住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青白,“他调查这个想干什么?!毁掉清浅吗?” 周子澄看着濒临崩溃的陆胜,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只是静静地等他发泄。待陆胜急促的喘息声稍稍平复,他继续说道,“陆峰先生想干什么,我们不敢妄下断言。但如果任由陆峰先生继续挖掘下去,无论您当前的危机最终如何解决,都将彻底失去您父亲的信任和容忍。。” 他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 “陆总,当务之急,是要彻底消除陆峰先生手中的这张牌,保护您和您的家人以及财产,不是吗?” 周子澄停顿片刻,让陆胜有回味的空间,“您必须立刻处理掉沈知薇。” “处理掉”,他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周子澄不再言语,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第46章 触目惊心 纸张边缘割着陆清浅的指尖。她几乎是瘫坐在父亲宽大的红木书桌旁的地毯上,背靠着桌腿,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那几页的文件几行字好像有千吨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原来,那个时候陆家经历了这么多。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被牺牲了。所以他们都知道,喜欢一个同行不是错,她受到的所有伤害都是因为她是那个可以被轻易舍弃、用来堵住漏洞的“代价”。 她的青春,她的梦想,她隐秘而纯粹的爱恋,在家族存亡的天平上,轻如鸿毛。 胃里翻腾着一阵怒火,直窜上喉咙口。内心的憋屈和压抑又干又涩,卡在喉头咳不出、咽不下。 脸上的肌肉僵硬着,不听使唤,摆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假面。 她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又能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关疏影……关总监……那个在夜店昏暗灯光下吻她、在职场中提携她、在她挨打后笨拙地递上冰袋、在她无处可去时收留她、在她委屈时给予无声力量的女人竟然是五年前,站在父亲对立面,用“公平”为武器,将父亲和溪山画廊逼入更绝望深渊的人。 可后续跟着的几张报道截图更加触目惊心。 《美女公关顾问情陷同性之恋?背后或涉利益输送!》 《“正义化身”私德疑云?双重标准如何代表“小民”?》 《光线传媒关疏影疑遭金主包养,利用私生活操控舆论!》 紧接着,是关疏影被公司开除的通知扫描件,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恶毒谩骂截图,甚至还有她母亲因急火攻心撒手人寰的讣告剪报。 “不……不可能……”陆清浅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她死死攥着那几张纸,纸张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关疏影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如同深潭寒冰般的疲惫与疏离从何而来。 明白了她提到“五年前”和“bsc”时,那瞬间迸发的、几乎能冻结空气的恨意因何而生。 明白了她为何总是强大得仿佛无懈可击,却又在某些瞬间流露出令人心碎的脆弱。 原来,她所痴迷、所依赖、爱上的那个强大而神秘的女人,那个在她最狼狈时给予她一丝温暖和力量的女人,竟是被她的亲生父亲,用最肮脏、最卑劣的手段,亲手推入地狱。 而她陆清浅,这个加害者的女儿,竟然无知无觉地闯入了她的生活,像个傻子一样依赖着她,甚至对她产生了疯狂的迷恋和占有欲。 一个又一个从未想到过得真相就这样野蛮的侵入了陆清浅的意识。 纠缠、痛苦、不甘、愧疚…… 许许多多的情绪像是拉住了她的四肢和头颅,五马分尸一样的痛苦好像在这一刻就要要了她的命。 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脊梁,瘫倒在地毯上。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滚烫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和那些泛黄的文件上。 她不是为了沈知薇哭,不是为了被烧毁的画哭,甚至不是为了被父母当成弃子牺牲而哭。 她是为了关疏影哭。 为了那个在五年前,以一己之力对抗不公,试图为弱小发声,却最终被肮脏的阴谋、恶毒的构陷、汹涌的恶意彻底摧毁的女人而哭。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关疏影,穿着利落的西装,眼神明亮而坚定,站在讲台上为“公平”呐喊。 然后,画面瞬间被撕裂,变成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变成公司冰冷的开除通知,变成母亲撒手人寰的噩耗,变成她独自在黑暗中挣扎求生的漫长岁月。 那个强大、冷静、偶尔流露出温柔,让她忍不住靠近、仰望、甚至心动的关疏影,原来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血泪和仇恨。 “对不起……对不起……关总监……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呜咽着,声音嘶哑破碎,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不断痉挛。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试图阻止那崩溃的哭声,却只是徒劳。 关疏影的形象每在脑海中清晰一分,她的痛苦便增加一分。 她算什么?她有什么资格接受关疏影的照顾?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感到委屈?有什么资格对她动心?她有什么资格去对关疏影谈感情? 陆清浅啊陆清浅,你不配啊。 书房地毯上,陆清浅蜷缩的身体还在因为无声地抽泣而微微颤抖,泪水滑落在她的衣服袖子上洇开更深的痕迹。那份揭露了所有不堪真相的文件散落在她手边。 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瘫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光线开始变得昏黄,小区里断断续续传来邻居车子回来的声音,她才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惊醒。 她该走了,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陆清浅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强迫自己冷静的把那些资料归位,小心翼翼的把书房的一切重归原位,让这个家看起来就像是没有人回来过一样。 夏夜的晚风带着白天的余温,吹在她的脸上,吹干了泪痕。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第49章 去找她!去找关疏影! 她要道歉!替她那卑劣的父亲,替她那懦弱的母亲,替整个肮脏的陆家,向那个被他们亲手推入深渊的女人,说一声迟到了五年的“对不起”! 博古公关所在的写字楼,此刻已过了下班高峰,大厅里空旷而冷清。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陆清浅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看着镜面里自己红肿的双眼、凌乱的头发和苍白如纸的脸。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关疏影,不知道那句“对不起”该如何说出口,更不知道关疏影会如何看待她这个“仇人”的女儿。 她是否还能像原来一样让关疏影满意,又是否还能像原来一样继续喜欢她、接近她呢? “叮——” 电梯门打开,面对着寂静的走廊,陆清浅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气里回响。 大部分办公室的灯都熄灭了,只有那间总监办公室的门缝下,透出一线温暖的光。 关疏影还在。 陆清浅的脚步在距离那扇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她看着那线光亮,仿佛那是通往地狱的入口,脚步沉重得再也无法挪动分毫。勇气在到达目的地的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羞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毫无预兆地从里面打开了。 关疏影端着一个空水杯,似乎正要去茶水间。她一眼就看到了僵立在走廊阴影里的陆清浅。 四目相对。 关疏影看到了,看到了陆清浅脸上未干的泪痕、红肿不堪的眼睛、以及绝望和崩溃。她的视线下移,落在陆清浅紧紧攥着的拳头上。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五年前的一切,知道了陆胜的所作所为,知道了她关疏影与陆家那段血淋淋的过往。 机会!这正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陆清浅此刻情绪崩溃,防备尽失,正是套取陆胜当年与bsc勾结证据的最佳时机! 她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甚至刻意放缓了语气,“清浅?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请假回家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目光紧紧锁着陆清浅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突破口。 这句看似关切的询问,却搬走了压在陆清浅胸口的那些复杂的情绪。 “对……对不起……”陆清浅的嘴唇哆嗦着,破碎的音节艰难地挤出喉咙,带着浓重的哭腔,“关总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把头压得很低,肩膀剧烈地耸动,泣不成声。 她哭的像是一棵死在台风天的小树苗。 “对不起什么?”关疏影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引导。她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距离,“慢慢说,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她需要陆清浅亲口说出来,需要她确认自己的猜测,更需要她顺着这个话题,来达到她本该在五年前就知道的真相。 “我……我都知道了……”陆清浅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关疏影,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愧疚,“五年前……云巅金融……溪山画廊……还有……还有我爸爸……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她哽咽着,几乎无法成句:“对不起……关总监……真的对不起……我替我爸……替我妈……替我们全家……向你道歉……对不起……把你害得那么惨……对不起……”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的自责,仿佛要将这五年迟来的忏悔一次性倾泻干净。 关疏影看着眼前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女孩,看着她那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听着她语无伦次却字字泣血的道歉,一根刺直直的扎进了她的心口。 她无法对这样的女孩下手,她和她的父亲不一样。 那晚在夜店里醉酒后依赖的眼神,笨拙地挡在自己身前挨下的那一巴掌,肿着脸还努力工作的倔强,睡在自己身边时那小心翼翼的呼吸,看到自己跳舞时那震撼又痴迷的目光…… 有罪的是陆胜,凭什么要陆清浅来承担这一切?她不需要陆清浅的道歉。她不需要陆清浅在她面前低下头。 她是无辜的。她甚至也是那场风暴的受害者,被自己的父母当成了牺牲品。 那些准备好的、带着算计的追问,最终还是没有讲出口。 那些计划在最有可能成功的这一刻却被关疏影扔到了九霄云外。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第47章 因势利导 关疏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水杯随手放在旁边的窗台上。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没有去碰陆清浅的肩膀,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哭了。”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刚才刻意引导的语气截然不同,“都过去了。” 这句简单的安慰,却让陆清浅哭得更凶了。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反手死死抓住关疏影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将脸埋得更低,压抑的哭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 关疏影任由她抓着,没有挣脱。任由陆清浅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算了。 关疏影在心里对自己说。 证据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她实在不忍心再往这颗已经破碎不堪的心上捅刀子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陆清浅微微颤抖的后背上,动作有些生疏地、一下下地拍着。 “别哭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放得更柔,“都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办公室里,城市外的霓虹映射进房间里,两个身影并排坐在一起。 陆清浅的哭声渐歇,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像一只被暴雨淋透惊魂未定的小鸟。关疏影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递过一张纸巾,安静地等她平复。 过了许久,陆清浅才抬起红肿的眼睛,声音嘶哑:“关总监……我……我没想到……我爸他……”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背叛感和对父母的怨恨再次涌上心头。 眼看那反复的情绪又要再次决堤,关疏影轻轻叹了口气,她没有顺着陆清浅的话去谴责陆胜,反而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的语气开口,“清浅,你知道吗?五年前那场风暴,没有赢家。” 陆清浅抬起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你父亲,”关疏影的目光落在空荡的黑夜里,“他押上了全部身家,想给溪山画廊搏一个未来。云巅金融的陷阱,吞掉的不只是钱,还有他所有的退路和尊严。银行催债,债主堵门,家族内斗……他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陆清浅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关疏影平静的叙述堵了回去。她描述的,正是陆清浅记忆中父亲那段时间的写照。 “然后,bsc来了。”关疏影的语气陡然转冷,恨意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他们是秃鹫,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们提供的从来不是救命稻草,相反他们提供的是毒药,裹着蜜糖的毒药。” “他们告诉你父亲,只要按他们的方法做,就能转移视线,就能保住画廊,就能在家族里翻身。”关疏影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他们精准地利用了他的恐惧和绝望。你父亲在那种绝境下,抓住了这根看似能救命的毒剂。” 陆清浅看着关疏影的侧脸,静静地听她讲着。确实如关疏影所说,自己的父亲陆胜是个什么样子她这个做女儿的是最清楚了。 陆胜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能力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所以,清浅,”关疏影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真正把你推出去当‘挡箭牌’的,不是你的父母一时糊涂,是bsc精心设计的毒计。是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撕裂一个家庭,利用一个父亲的绝望,牺牲一个女儿的未来。” 关疏影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珠玑,她巧妙地将陆胜夫妇的行为,置于bsc的邪恶操控之下。 父母不再是唯一可恨的对象,他们更像是被bsc操控的在绝望中犯下大错的可怜人。 而bsc,才是那个隐藏在幕后、面目狰狞的元凶。 “至于我……”关疏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过是bsc为了彻底堵住你父亲的嘴、掩盖他们自己肮脏交易,而顺手碾死的一只蚂蚁罢了。” “他们……他们才是……”陆清浅的声音颤抖着,对父母的怨恨此刻却被关疏影引导着,找到了一个更清晰、更强大的宣泄口。 “没错,bsc。”关疏影肯定了她的愤怒,“他们才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已经悄然改变。陆清浅胸中翻腾的恨意,大部分被关疏影精准地引导向了那个共同的、更强大的敌人。 关疏影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都过去了,清浅。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别让过去的恨,再毁了现在的你。” 她往陆清浅的身边靠了靠,轻轻拍了拍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生疏的安抚意味。 第50章 “别哭了,眼睛都肿了。”关疏影的声音放得很柔,“去洗把脸,喝点水。今晚有地方住吗?” 陆清浅微微皱起眉头,租的房子估计这会还没有修好,回去住是不可能了。 她摇摇头,又想起自己还定了快捷酒店立马又点点头否定了自己。 “你住哪?”关疏影追问着,她的耐心从来没有这么多过。 “快……快捷酒店……” 关疏影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今晚跟我回去吧。” 她没有再提陆家,没有提证据,也没有提下一步。只是给了她一个安全的、暂时的避风港,和一个明确的敌人。 陆清浅抬起头,看着关疏影平静却蕴含着力量的眼神,心中的惊涛骇浪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稍稍抚平。 那份巨大的痛苦和怨恨并没有消失,但它们有了一个新的靶子。 她看着关疏影,这个同样被bsc深深伤害的女人,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同病相怜的感觉,以及难以言喻的依赖。 关疏影看着她顺从地起身走向洗手间,眼神深邃。她没有想到这颗被她昨晚刚刚种下的种子今天就已经破土野蛮生长,可对一株植物而言长的太快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她不应该再催促它长大,她应该保护它不要被风雨折断。 或许一切都可以不用那么着急了。 次日,阳光明媚,关疏影的办公室朝南,上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百叶窗落在她的桌子上。 关疏影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屏幕上tr新系列宣发的舆情简报,但她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关疏影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陆清浅推门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的泪痕洗去了,但红肿的双眼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依然清晰可见。她像是一夜之间被抽走了许多生气,虽然强撑着站得笔直,却透着一股易碎的脆弱感。 “关总监。”陆清浅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坐。”关疏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感觉好点了吗?” 陆清浅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无意识地交叠放在腿上:“好多了,谢谢您昨晚开导我。” “想通了就好。bsc的手段,向来如此。认清敌人,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我不明白,关总监,”陆清浅脸上依然表现出茫然,“李梅也好、韩蓉也好、你也好、我也好,为什么我们都是被bsc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我们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这问题出现的时间比关疏影想的要早。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陆清浅的一侧,双手抱在胸前,抿了抿嘴,“也不是没有办法。” 陆清浅的神经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既然bsc让她和关疏影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那她就应该还回来。 如果有办法,无论如何她也都要尝试一下。 关疏影继续道,声音平稳,“但是需要证据,我最了解的就是我的案子,当年bsc和你父亲之间的交流包括邮件、短信、双方签字盖章的委托合同、资金流水等等,如果能有这些铁证,才能扳倒bsc。” 她的目光落在陆清浅微微低垂的眼睫上:“眼下看来,这些东西,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就是在陆家。”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陆清浅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闪过强烈的抗拒和痛苦,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想去。” 关疏影的指尖在桌面上微微一顿,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陆清浅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但声音依旧带着压抑的颤抖:“关总监……我……我现在没办法面对他们。我做不到……再回到那个书房,去翻找那些东西……去面对……我爸和我妈。” 她低下头,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bsc才是罪魁祸首……可是……可是他们……” 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即便关疏影将大部分责任推给了bsc,但父母那冰冷的算计、那毫不犹豫的牺牲、那书房里承载着所有不堪真相的文件…… 这一切,依然让她无法原谅,至少现在不能。 关疏影沉默地看着她。陆清浅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 “我明白。”关疏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没有责备,也没有强求,“那种感觉,确实很难面对。” “或许……”陆清浅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犹豫和不确定,“或许……我可以问问姑姑。” 关疏影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陆潇?” “嗯。”陆清浅点点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姑姑她……一直对我很好。她当年就知道家里出了事,虽然具体细节她可能不清楚,但她……她或许能理解我。而且,她比我有办法,也许她能帮我找到点什么?或者至少……能知道那些东西可能在哪里?”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显然对姑姑能否帮忙,能帮到什么程度毫无把握。 但这已经是她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能想到的唯一折中方案了。 强扭的瓜不甜。尤其是在陆清浅情绪如此脆弱抗拒的时候。强行逼迫,不仅可能一无所获,更可能彻底摧毁这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线索,甚至让陆清浅被彻底压垮。 “也好。”关疏影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听不出丝毫失望,“陆潇是你的亲人,由她出面,或许更合适,也更安全。” 她没有再提任何催促或具体要求,仿佛刚才关于证据的讨论只是随口一提。 “你先安心工作,把tr的案子跟好。”关疏影将话题拉回当下,语气公事公办,“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至于你姑姑那边……等你想好了,觉得时机合适了,再联系她也不迟。”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去吧,林薇留下的几个项目跟进表,需要你尽快整理出来。” “好的,关总监。” 第48章 强饮酡颜 几天后,博古公关部紧绷的空气被一份沉甸甸的合同打破。 tr的全面代理协议正式签署生效。 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不仅为博古在高端奢侈品公关领域立下了一块坚实的里程碑,更是在经历了林薇背叛、内部震荡后,一剂强心针。 可林薇被控制起来后,市场组组长的位置却是一直空着的。 工作还要继续,博古这个巨大的公关机器也绝对不会因为某个人的退场而暂停运转。虽然市场组由关疏影直接管理,相比于公共关系组、营销组而言组长的权力少了很多,但总归还是要有一个人成为中流砥柱的。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周云深很少会出现在公司里,他是博古的董事长,但公司大大小小的一概事物几乎都是交给下面的总监、部门经理来完成的,所以今天他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带来了大消息,“这是我们新来的副总监,钟浩然!” 这消息一出,全场哗然,没有人敢说话,那些老油条们都偷偷地观察着关疏影的脸色。 博古的危机公关部这五年以来可从来没有过副总监这个职务。 一时间关于周云深真正意图的猜测层出不穷。 钟浩然是那种看起来很干练的青年人形象,来到博古的第一天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 简单的介绍后,周云深就带着钟浩然直接进了关疏影的办公室。 苏顺:你们看到了吗,刚才关总监的脸都要绿了! 王锐:是啊,周总这是想要干嘛?难不成要把关总监挤兑走?咱们可是刚拿了一个大合同啊。 王高霏:不会吧,我看这个钟浩然不像是能顶事的样子。 苏顺:该不会这孙子来我们市场组吧! 王高霏:呸呸呸,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王锐:会不会是周总忌惮关总监的能力,专门找了个活爹来制衡她的吧? 陆清浅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同事聊着关于空降来的副总监的八卦,说实话,她也不是很喜欢这个钟浩然。 不是说他这个人有什么地方特别让人讨厌,但他看关疏影的眼神就是让人不舒服。 苏顺:@陆清浅窥屏可耻,快点说说你怎么看! 陆清浅:我没想法(调皮表情) 王锐:不是吧,妹妹,他搞不好就是你领导了,你一点想法没有? 怎么能没有想法呢,可是她有想法有什么用,关疏影那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连关疏影都把这尊佛请不走,她又有什么用呢? 陆清浅正要准备再在群里发表一下意见,周云深先行一步离开了关疏影的办公室,随后十分招摇的离开了整个公关部的公关办公区域,边走还不忘大声地对所有人都说一句“拜拜”。 没过一分钟,钟浩然跟在关疏影的身后也走出来了。 第51章 不会要来这边吧…… 陆清浅心里嘀咕着,她盯着关疏影然后又跳过她看看钟浩然,不行,这人长的贼眉鼠眼的,真的很让人讨厌。 “钟总监暂时兼任市场组的组长了,钟总监以后就辛苦你了。”说完关疏影也不管市场组的同事有没有意见,就转身离开了,把钟浩然自己留在了那里。 果然,关疏影也很不喜欢这个人,只是表现的不明显。 陆清浅能感觉得到。 当然,即便这里的大部分不欢迎这个钟总监,但职场上还有的面子还是要有的。 当晚,为了庆祝tr顺利签约,也是为了给新到任的总监接风洗尘,周云深在云州大酒店定下了整个宴会厅。 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香槟气泡的微醺和胜利的喜悦。 这种场合,钟浩然好像特别混得开。 他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与每一位骨干成员寒暄,言语间既带着初来乍到的谦逊,又不失作为副总监的权威感。 只是他的目光偶尔扫过角落里的陆清浅时,总是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评估。 “关总监,这次tr的案子打得真漂亮!我还没来的时候,周总就对您赞不绝口啊。”钟浩然走到关疏影一侧,向关疏影敬酒,笑容满面。 关疏影端起面前的红酒杯,脸上是看似温和实则毫无温度的职业微笑,“钟总监过奖了,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以后还要陈总监多多指教。” “关总监,您看今天是我第一天来,”钟浩然咧着嘴笑着说,“我之前听周总说过,说您是女中豪杰,红酒配不上您的豪气啊。” 钟浩然抬手压着关疏影举着酒杯的手,稍微用力就把关疏影的红酒杯放到了桌子上。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钟浩然果然不像看上去似的,那么老实,他在劝酒,而且还搬出来周总。 现在难题抛给了关疏影,她很少在工作场合或者是和同事在一起的时候喝烈酒,她不允许自己在这里有任何一点失态。 可今天这个场面不喝,她不光是不给钟浩然面子,那也是不给周总面子。 关疏影的眼神扫过全场落到周云深脸上,当她看到周云深带着浅浅的笑意不言语的时候,关疏影知道自己骑虎难下了。 这个钟浩然果然是周云深找来牵制她的。 关疏影轻轻哼了一下,脸上迅速换上一如往常的笑容,优雅的拿起空着的白酒杯倒上白酒,抬起酒杯略高钟浩然一点和他碰了碰杯,“互相学习。”仰头一饮而尽,仪态仍然从容 “互相学习!”钟浩然陪着笑,也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接着目光转向坐在稍远处的陆清浅,“这位就是陆清浅吧?听说是这次案子的关键人物,年轻有为啊!来,我敬你一杯!”。 陆清浅连忙起身,端起果汁,“钟总监客气了,我脸上伤还没好,喝不了酒,这样我敬您一杯吧。” 陆清浅脸上也伪装的和善起来,但心里却对这个突然空降的副总监越来越厌恶。 钟浩然的眼神看似温和,却总让她感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打量,尤其是他刚才提到“关键人物”时,语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玩味,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警惕和不适。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作为最大的功臣和部门总监,关疏影成了众人敬酒的焦点。 她来者不拒,脸上始终挂着从容的微笑,应对得体,谈吐清晰,杯子里的白酒也没有再换回红酒,仿佛那些高浓度的酒精对她毫无影响。 然而,坐在她斜对面的陆清浅,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关疏影握着酒杯的手指,好像是在紧紧抓着酒杯。 她偶尔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会极快地眨一下眼睛,似乎在努力驱散眼前的模糊。她起身去洗手间的频率,也更多了一些,每次离开的时间也稍长。 陆清浅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她知道关疏影酒量不错,最起码是比她好的,但是在这种高强度、长时间的酒局里恐怕很难再保持清醒了。 关疏影是在硬撑。 说不担忧那肯定是假的,陆清浅看得出来,那些平常和关疏影关系好的同事似乎也担心起来,有几个好心的同时已经在劝别人不要再给她敬酒了。 又一轮密集的敬酒过后,关疏影放下酒杯,脸上笑容依旧,但眼神深处那抹锐利的光似乎被一层薄雾笼罩,显得有些涣散。她低声对旁边的同事交代了几句,然后站起身。她的姿态依旧挺拔,步履却比平时略显滞重,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僵硬,朝着包厢外走去。 陆清浅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关疏影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犹豫了几秒。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她。她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也悄悄跟了出去。 她没有直接去本层的洗手间,而是站在走廊拐角处,装作看窗外的夜景,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然而关疏影并没有走向本层的洗手间方向,而是径直走向了通往上一层的消防楼梯入口。 她要去楼上?为什么不去本层的?陆清浅心中的不安感瞬间放大。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推开消防楼梯厚重的防火门。 楼梯间里光线昏暗,空气带着一股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她刚踏上几级台阶,就听到楼上传来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干呕声,伴随着粗重而艰难的喘息。 几乎是潜意识控制着陆清浅,她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追了上去。在上面楼梯口的卫生间里,她看到了那个让她心疼不已的画面。 关疏影正半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手死死撑着墙壁,指甲抠进了墙皮里留下白色的粉末,另一只手则紧紧捂着嘴,身体微微痉挛着,痛苦地呕吐着。 她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半张脸,靠近额头的碎发也因为汗水贴在上面。平日里那副无懈可击、强大冷冽的姿态荡然无存,此刻的她,脆弱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被酒精和痛苦折磨得狼狈不堪,只剩下本能地挣扎和喘息。 巨大的冲击让陆清浅瞬间僵在原地,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和酸涩猛地冲上心头。她从未见过关疏影如此脆弱无助的样子,这强烈的反差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她必须去照顾她。 陆清浅一步冲了过去,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关疏影剧烈颤抖的肩膀。 “关总监……”陆清浅虽然担心但依然努力保持着平稳,“您……还好吗?” 关疏影的身体猛地一僵,似乎没料到会有人跟来。 她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发丝下,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眼神涣散而迷离,带着被撞破狼狈的惊惶和难以掩饰的不安。 “你……你怎么……”她想质问,想维持最后的威严,但剧烈的恶心感再次汹涌而上,让她不得不再次弯下腰,似乎蜷缩起来就会让胃里翻腾好一些。 陆清浅的心揪得更紧了。 她不再犹豫,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将关疏影散落在脸颊上的湿发拢到耳后,然后用掌心一下下,极其缓慢而坚定地拍抚着她紧绷的、因为呕吐而剧烈起伏的背脊,动作无比温柔。 “没事了……吐出来就好了……”陆清浅的声音低哑,一遍遍重复着,仿佛只要这样关疏影就会没有那么痛苦了。 第49章 返璞归真 陆清浅蹲在关疏影的身边,捋着她的后背,满眼担忧心疼。 对钟浩然的厌恶再加一分。 关疏影的身体在陆清浅的安抚下,最初的僵硬和抗拒渐渐软化。她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去维持那可笑的自尊,整个人脱力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息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任由陆清浅的手在她背上笨拙却无比温暖地轻拍着。 狭小的楼梯间里,只剩下关疏影粗重的喘息声和陆清浅压抑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酸腐的酒气和关疏影不肯认输的倔强和难以掩盖的脆弱。 过了好一会儿,关疏影的呼吸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晃了一下。陆清浅连忙用力扶住她。 “我……没事……”关疏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试图推开陆清浅的手,让自己站稳可双腿依旧发软,控制不住的往陆清浅的身上倒去。 “我扶您去漱漱口。”陆清浅不再顾忌,一手紧紧揽住关疏影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半扶半抱地将她搀扶起来,走到洗漱台前。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明亮的灯光下,关疏影的狼狈无所遁形。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洗着脸颊,试图洗去那份狼狈和酒气。 陆清浅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湿透的鬓角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又酸又涩。她默默地从包里拿出纸巾,递了过去。 第52章 关疏影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低着头,水珠顺着她精致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陆清浅默默地将纸巾又往前递了递,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擦擦吧。” 关疏影没有接,也没有动。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陆清浅。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有被撞破的羞耻,有强撑的倔强,还有此刻不再躲闪的对于陆清浅的依赖。 “谢谢你。”关疏影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刚才的事……忘了吧。” 她试图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面具,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脆弱,却让陆清浅看得清清楚楚。 关疏影自诩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她能回到这个行业的巅峰靠的都是她自己,她不能输。 所以今晚在面对钟浩然的挑衅和周云深的沉默时,她不能输。 她怎么会不明白周云深是安的什么心呢?仅仅一个下午,钟浩然几斤几两她就了然于心了。 一个混迹于酒桌的没有真本事的半吊子,说好听点是接了林薇的工作,说难听点这就是周云深用来给自己上眼药的人。 对,周云深怕了,他怕关疏影一手遮天,所以找了这么个人来给她下马威。 周云深要个面子,她关疏影就给他一个面子。 但她不论如何都不能输,在哪里,都不能输。 陆清浅固执地将纸巾又往前递了递,目光平静却坚持地看着镜中的关疏影。 关疏影看着镜中陆清浅那双清澈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坚持,那强撑的冰冷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她沉默地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和湿漉漉的头发。 陆清浅看着她迟缓的动作,很想上前像刚才在楼梯间那样,替她擦干,替她整理好散乱的发丝。 但最终,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守护着一座随时可能崩塌的冰山。 关疏影终于整理好自己,至少表面上看去不再那么狼狈。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试图找回那熟悉的气场,但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疲惫却无法掩饰。 “走吧。”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陆清浅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重新挺直的却单薄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在所有人面前无懈可击,强大到令人仰望的关疏影,原来也会如此脆弱,如此需要依靠。 而她,陆清浅,是唯一窥见这份脆弱的人。 这是一种心疼、怜惜、想要靠近、想要保护的冲动,混杂着对那个强大背影的迷恋,在她心中悄然滋生,再也无法平息。她像是一个独自冒险的海盗发现了绝世宝藏,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在撕扯着她的理智,她看着关疏影的背影,几乎忍不住想要伸出手,从背后轻轻环抱住她,告诉她,不要坚强了,至少在我面前不用。 但最终,她只是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将那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冲动,死死地压回了心底。 宴会厅里,周云深因为一通电话在关疏影离开后不久便走了。坐在酒桌上的其它同事也都放下了筷子和酒杯,随意的聊着天。 陆清浅的小分队成员们也偷偷溜出去了还给她留了言,房间里没剩下几个人。 “既然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关疏影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在最后了还在张罗着一大家子人,“明天是周末,祝大家周末愉快,我尽量不打扰你们。” 语气幽默,给这顿并不单纯的晚宴画上句号刚刚好。 “关总监,喝了不少酒,”讨厌的钟浩然又凑了上来,“不如我送您回家?” “钟总监不必费心了!”陆清浅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站在了关疏影的另外一侧,“您也喝了不少酒,我送关总监回去就可以了!” 陆清浅从来没有在关疏影的面前表现出这般强硬。 关疏影实在是难受的不行,现在就想回去躺着,但好歹她还有点理智,在钟浩然和陆清浅之间,她还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清浅,你送我吧。”说完便站起身,强撑着精神拿着包直接离开了房间。 只是可惜,这份强撑没撑多长时间就崩塌了。 跟在关疏影身后的陆清浅看到了总监摇摇欲坠就要摔倒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让她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了自己身上。 今晚的玫瑰,是酒渍玫瑰。 陆清浅咬咬牙,使出全身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关疏影带离了餐厅区域。幸好电梯直达地下车库,避免了在公共场合的尴尬。 来到关疏影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帕拉梅拉前,陆清浅犯了难。她虽然考了驾照,但拿到后几乎没怎么开过车,尤其是这种一看就很贵的跑车! 她小心翼翼地把几乎不省人事的关疏影塞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关疏影的头歪向一边,呼吸沉重,似乎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陆清浅深吸一口气,坐进驾驶座。车内弥漫着关疏影身上清冷的玫瑰香和淡淡的酒气。她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按钮、精致的仪表盘,感觉头皮发麻。 钥匙呢?她手忙脚乱地在关疏影的包里翻找,终于摸到一个冰冷的金属块。怎么启动?她尝试着按了启动键,仪表盘亮起幽蓝的光,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嗡鸣,吓得她一哆嗦。 档位呢?她低头寻找,终于在中控台下方找到了那个小巧的电子档把。她小心翼翼地拨动了一下,感觉车身似乎动了一下,又好像没动。手刹在哪?她环顾四周,没看到传统的手刹杆,急得额头冒汗。 “老天爷……”陆清浅低声哀嚎,感觉自己像个闯入现代社会的原始人。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搜索“保时捷帕拉梅拉新手驾驶指南”,一边看视频讲解,一边对照着车内的按钮。 “启动……ok……电子手刹……在这里!松开……档位……d档……前进……”她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笨拙地操作着。好不容易挂上了d档,她小心翼翼地松开刹车,车子猛地往前一窜,吓得她赶紧又踩死刹车,心脏狂跳。 “冷静……陆清浅,你可以的……”她给自己打气,再次尝试。这次她像对待易碎品一样,极其轻柔地松开刹车,车子缓缓向前蠕动。她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前方。 终于,车子龟速驶出了停车位。陆清浅长舒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她小心翼翼地驶出地库,汇入夜晚稀疏的车流。 为了安全起见,她将车速严格控制在30公里/小时以下,像一只谨慎的蜗牛在爬行。旁边的电动车都轻松地超越了她。 就在这时,副驾驶上一直昏睡的关疏影似乎被这“悠闲”的速度惊扰了。她不舒服地动了动,眉头紧蹙,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囔:“唔……好慢……” 陆清浅吓了一跳,以为她醒了,连忙解释,“关总监,您喝多了,我开慢点安全……” 关疏影根本没睁眼,继续含糊不清地抱怨,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意,像个闹脾气的小孩:“蜗牛…都比这快!我的车是跑车不是乌龟车……” 她甚至无意识地抬起手,软绵绵地拍了一下中控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继续控诉,“它……它在哭,你把它开成残疾车了!” 陆清浅:“……” 她哭笑不得,紧张的心情倒是被关疏影这幼稚的醉话冲淡了不少。谁能想到平日里冷若冰霜、气场强大的关总监,喝醉了会像个嫌弃玩具车跑得慢的小朋友? “好好好,是跑车,是跑车。”陆清浅像哄小孩一样敷衍着,依旧不敢加速,“马上就到家了,您再忍忍。” “不要……太慢了……”关疏影又嘟囔了一句,头一歪,似乎又睡了过去,但眉头还是微微蹙着,仿佛在梦里还在嫌弃这龟速。 陆清浅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以“安全第一”的蜗牛速度,在空旷的街道上缓缓行驶。 第50章 湖边漫步 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硬是被她开成了四十分钟。当终于看到关疏影家那栋熟悉的楼时,陆清浅感觉自己像打了一场大仗,浑身都快虚脱了。 她停好车,再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软绵绵的关疏影从车里弄出来,半扶半抱地弄进电梯,回到家里。 琥珀听到动静,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看到主人这副模样,只是歪了歪头,轻轻“喵”了一声,仿佛并不奇怪。 陆清浅把关疏影安置在卧室的床上,帮她脱掉高跟鞋,盖好薄被。关疏影似乎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只是脸颊依旧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卸下了所有防备和伪装,安静得像个孩子,陆清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任务完成,她该走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关疏影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蜷缩起来,像一只寻求温暖的猫咪。一缕发丝黏在她汗湿的额角,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紧抿的唇瓣微微张开,透着一丝毫无防备的脆弱。 第53章 这副毫无防备甚至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与刚才在卫生间呕吐的狼狈、在车上耍酒疯的幼稚,以及平日里那个强大冷冽的形象交织在一起。 这个看似无坚不摧的人,其实也会累,也会痛,也需要依靠。 现在,她就躺在这里,毫无防备,脆弱。 陆清浅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又看了看床上沉睡的关疏影。她怎么能就这样离开?万一她半夜不舒服怎么办?万一她渴了怎么办?万一她又吐了怎么办? 理智告诉她应该离开,但心底那份翻涌的难以言喻的怜惜和担忧,让她无法挪动脚步。 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地毯上,背靠着床沿。 她看着关疏影沉睡的侧脸,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中的波澜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感。 算了,就守着她吧。至少,让她安稳地度过这一夜。 陆清浅靠在床边,目光落在关疏影安静的睡颜上,心中百感交集。今晚的关疏影,撕碎了所有强大的伪装,露出了最真实、最脆弱的一面。而她,是唯一的见证者,也是此刻唯一的守护者。 清晨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帘,温柔地洒进卧室,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玫瑰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清晨的清新味道。 关疏影是在一阵轻微的头痛和喉咙的干涩中醒来的。 她蹙着眉,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吊灯。 昨晚的记忆如同破碎的拼图,模糊而混乱。 喧嚣的酒局、钟浩然虚伪的笑容、一杯接一杯的敬酒…… 然后是她强撑着离席,在楼梯间狼狈呕吐的痛苦…… 最后,似乎有一双温暖而坚定的手扶住了她……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床边地毯上蜷缩的身影上,瞬间定格。 陆清浅。 她穿着昨晚那身简单的家居服,背靠着床沿,坐在地毯上,头微微歪向一侧,抵着床垫的边缘,睡得正沉,她的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床沿,距离关疏影垂落的手只有咫尺之遥。 关疏影的心猛地一跳,宿醉带来的不适感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冲散。 她竟然在这里守了一夜? 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完整。 关疏影静静地躺着,没有动,只是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陆清浅沉睡的脸上。 卸下了平日里的紧张和小心翼翼,此刻的陆清浅显得格外沉静柔和。 不知过了多久,陆清浅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似乎还有些迷糊,眼神茫然地眨了眨,然后对上了关疏影深邃的目光。 “啊!”陆清浅瞬间清醒,猛地坐直身体,脸上迅速飞起两朵红云,手忙脚乱地想要站起来,“关、关总监!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要不要喝水?” 她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蹦出来,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关疏影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揉了揉依旧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还好。昨晚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陆清浅连忙摆手,脸更红了,“您……您饿不饿?我……我去给您弄点吃的?” 关疏影本想拒绝,但看着陆清浅那充满期待又带着点紧张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轻轻点了点头,“嗯,麻烦你了。” 陆清浅立刻精神起来,快步走出了卧室。 关疏影靠在床头,听着厨房里传来轻微的锅碗碰撞声和水流声,有些沉浸于这种久违的温馨感。 没过多久,陆清浅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旁边配着一小碟切得细细的酱菜,还有一杯温水。 “我……我看您冰箱里有米,就熬了点粥,可能味道一般……”陆清浅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关疏影。 关疏影看着那碗熬得确实不怎么样的粥,有些哭笑不得,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能把大米粥熬得像米饭一样干。但总不能拂了她的好意吧,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送入口中。温热的米粥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熨帖的暖意,似乎连宿醉的头疼都缓解了几分。 “很好吃。”关疏影轻声说道。 陆清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带着点羞涩的开心:“您喜欢就好。” 关疏影安静地喝着粥,虽然有点稠,但多少也能喝。 喝完粥,关疏影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她放下碗,看向陆清浅:“今天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陆清浅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没什么安排。” 关疏影沉吟片刻,目光落在窗外明媚的阳光上,忽然说道:“忙了这么久,tr的案子也告一段落了。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吧。” “啊?”陆清浅有些意外,没想到关疏影会突然提出这个。 “就当……谢谢你昨晚的照顾。”关疏影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轻松,“顺便,透透气。” 陆清浅的心跳莫名加速,看着关疏影那双似乎比平时柔和了许多的眼眸,她点了点头:“好……好的。” 关疏影没有带陆清浅去那些需要正装出席的高档场所,也没有去人潮拥挤的景点。她开着车,载着陆清浅驶向了云州市郊外一处依山傍水的艺术小镇。 这里远离市区的喧嚣,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是爬满藤蔓的老房子改造的咖啡馆和手工作坊。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 关疏影换下了平日里的职业套装,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亚麻衬衫和一条深蓝色牛仔裤,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慵懒随性的气质。陆清浅穿着简单的t恤和休闲裤,两人走在古朴的街道上,像一对普通的朋友。 她们随意地逛着,在一家飘着咖啡香的小店露天座位上坐下,关疏影点了一杯手冲咖啡,给陆清浅点了一杯果汁。 “尝尝这个,”关疏影将一小块精致的抹茶蛋糕推到陆清浅面前,“这家店的甜品不错。” 陆清浅尝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嗯!好吃!” 关疏影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唇角微扬,端起咖啡杯,目光却落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眼神悠远。 “这里……很安静。”陆清浅轻声说道,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的惬意。 “嗯,”关疏影收回目光,看向她,“有时候,需要离开那个钢筋水泥的笼子,透口气。” 她们聊着天,话题不再局限于工作。 关疏影难得地提起了自己学生时代在国外游学时的一些见闻,陆清浅也分享了一些自己学画时的趣事和糗事。 气氛轻松而愉快,没有了办公室里的上下级隔阂,也没有了之前那些沉重往事的阴影。 午后,她们沿着湖边的小径散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关疏影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看着身旁沐浴在阳光里、笑容放松的陆清浅。 女孩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眼神清澈,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粹和此刻难得的轻松。 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温暖真诚的气息,像一股涓涓细流,浸润着关疏影。 陆清浅似乎感觉到了关疏影的目光,侧过头,对上她深邃的眼眸。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审视和疏离,带着少有的温柔和专注。 那眼神和以往她看到的任何一种眼神都不一样,那双眼睛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陆清浅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热,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关疏影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微红的耳廓和阳光下细腻的皮肤线条。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比湖面的涟漪更加清晰,更加令人心颤。 暧昧的气氛和湖面蒸腾的薄雾,在午后的阳光下悄然弥漫开来,无声无息,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悸动。 陆清浅感觉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期待交织在心头。她偷偷用余光瞥向关疏影,发现对方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身上,那眼神深邃而专注,仿佛带着某种探究,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欣赏。 关疏影看着陆清浅那副想看又不敢看、耳尖红红的模样,心底那丝异样的感觉愈发清晰。她忽然伸出手,极其自然地轻轻拂开了被风吹到陆清浅脸颊上的一缕发丝。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陆清浅温热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 说起来,这倒也不是第一次两人这样相处,可相比于夜店嘈杂的环境,在这里陆清浅好像更能感受到一种互相拉扯的情愫在逐渐清晰。 陆清浅的身体瞬间僵住,猛地转过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关疏影。 第54章 关疏影的动作很轻,很自然,仿佛只是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头发乱了。”关疏影的声音很轻,笑容宠溺。 陆清浅的心跳如擂鼓,脸颊瞬间红透。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关疏影。 湖风依旧轻柔,阳光依旧温暖,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破土而出,带着令人心慌意乱的悸动,再也无法忽视。 第51章 一吻定情 夏天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本来还晴空万里,突然就被厚重的乌云彻底吞噬,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湖边的风带着凉意,吹得树叶疯狂摇摆,发出不安的哗哗声。 “好像要下大雨了。”陆清浅抬头看着阴沉得如同墨染的天空,担忧地说。 关疏影也蹙起了眉头,她不喜欢这种压抑的天气,尤其是当空气里开始弥漫起雷雨的气息时,“嗯,得赶紧走。” 她的声音比平时略显急促,阴沉的天气让她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两人快步走向停车场,刚拉开车门,屁股还没等坐下,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天地间只剩下喧嚣的雨声。 “快上车!”关疏影的声音在雨声中更为急促,迅速钻进驾驶座,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震耳欲聋的雨声。 车内瞬间形成一个相对安静却充满湿气的密闭空间。雨水猛烈地敲打着车顶和车窗,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车窗很快被水汽模糊。 雨声惹人心乱。 关疏影启动了车子,雨刷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勉强扫开一片清晰的视野,但视野仍然不好。 她专注地盯着前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道路,看起来很是紧张。 车子在暴雨中艰难前行,驶离小镇,进入空旷的郊区公路。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猛烈,能见度极低。 关疏影不得不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这样开下去太危险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等雨小一点再走。 “雨太大了,等小一点再走。”不等征得陆清浅的同意,关疏影就松开方向盘,身体微微后靠,闭上了眼睛,看上去仿佛只是被这场大雨困住的路人。 车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滂沱的雨声和两人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刺眼的利剑般的惨白闪电,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阴沉的天幕。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惊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了下来,整个车身似乎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坐在主驾的关疏影几乎是瞬间把眼睛使劲的又闭了闭,眉头皱的更深,环抱在胸前的双手死死扣住自己的胳膊,喉咙里若有似无得发出不安的声音。 在雷声炸响的瞬间,陆清浅清楚地看到,一直闭目强装镇定的关疏影,身体猛地剧烈一颤。 那个永远冷静自持,就连喝醉了也要强撑着的关疏影,竟然会害怕打雷? 人类天生是喜欢保护弱小的物种,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本能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关疏影那只死死攥成个拳头的手。 “别怕……”陆清浅的声音很轻,安慰道,“只是打雷而已,没事的……我在呢……” 她的指尖温暖而柔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轻轻包裹住关疏影的手指,像是给她一个安全的保护罩。 比起前一晚的慌乱,此刻陆清浅倒显得更加游刃有余,动作自然又轻柔。 关疏影的身体再次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想要摆脱陆清浅的关心,她在陆清浅面前出丑已经够多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来自陆清浅的关心。 但陆清浅握得很紧,没有松开。 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心疼,直直地看着关疏影惊恐未定的眼睛,重复道:“别怕,没事了,雷声过去了,有我在呢。” 一句“我在”极致温柔。 知道关疏影害怕雷声的人有很多,可他们对待自己的方式却各有不同。 父亲会把房间的窗帘全部拉死,创造一个安全屋;奶奶会告诉她要坚强;程野呢?只会笑话她这么大一个人居然会害怕打雷。 在关疏影三十多岁的人生里,没有一个人像陆清浅这样安慰她,坚定的告诉她“我在”。 关疏影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着陆清浅那双清澈眼眸里的担忧和温柔,感受着手背上那源源不断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暖意,心中那道坚固如铁的、用来隔绝一切脆弱和依赖的心防,在陆清浅面前荡然无存。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备、所有的算计,在巨大的恐惧和这猝不及防的温暖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惧余悸、被看穿脆弱的羞耻、以及更深沉的、对这份温暖的极度渴望的情绪,洪水般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 她看着陆清浅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关切,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带着诱人光泽的唇瓣…… 一种发自内心的强烈的,不受任何理智控制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压倒了一切。 她想要靠近这个安慰她的人,回应那人的温柔,占据那人的一切。 她猛地反手紧紧抓住了陆清浅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陆清浅微微吃痛。 下一秒,在陆清浅错愕的目光中,关疏影倾身向前,带着孤注一掷的、近乎绝望的勇气和无法抑制的渴望,吻上了她的唇! 不去想那些过往,她只想要吻她,满足人类自出生时就需要的渴望。 这个吻,不同于任何预谋或算计。 它带着惊雷过后的余悸和颤抖,带着被看穿脆弱的羞耻和破罐破摔的决绝,更带着一种深藏心底、此刻却如火山般喷薄而出的、对这份温暖的极度渴求和确认。 起初是冰凉而带着微微颤抖的触碰,带着试探和不确定。但很快,那冰凉便化为滚烫,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深藏的、压抑了太久的情感,辗转厮磨,深入探索,仿佛要将陆清浅的气息和温度彻底吞噬,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陆清浅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懵了!这个吻发生的太快,就像她们初见那晚一样,可远比那次更加野蛮。 唇瓣上那清晰无比的、滚烫而带着颤抖的触感,关疏影身上那清冷的玫瑰香气混合着她灼热的呼吸,以及她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道…… 这一切都如此真实,又如此梦幻! 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酥麻感从唇瓣蔓延至全身。她没有推开,也没有抗拒。看着关疏影近在咫尺的、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感受着她唇齿间传递出的那份脆弱、渴望和孤注一掷,陆清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她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带着一丝生涩的、小心翼翼的回应。 她不再是单纯用语言安抚,而是用热烈的吻回应着汹涌的感情。 其实很多时候,人的感情都是不讲道理的,越想克制它,它反而越有生命力,越想远离它,它反而像长了腿一样大踏步的走过来。 能怎么办呢?她爱关疏影,是的,她爱她。 或许是爱她野蛮的玫瑰香,或许是爱她清冷高贵的性格,或者是爱她强大专业的能力,或者是爱她踏着弗朗明哥舞曲时的自由,或许是爱她坚韧不拔的态度,又或许是爱她巨大反差背后的脆弱。 不是其中的一点,陆清浅爱的是关疏影的全部。 好的、坏的、隐藏的、外露的,只要是关疏影的就是她爱的。 这个吻霸道、不讲道理、没有理智,可这也会是关疏影内心最直接的反应,陆清浅的世界在吻她,而她只需要伸出手就可以拥有这个世界。 终于,她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关疏影微微颤抖的后背,这个怀抱里就是陆清浅最想要拥有的世界。 窗外的暴雨依旧在疯狂地冲刷着世界,雷声隐隐还在远方滚动。但在这个狭小的车厢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纠缠的呼吸声、唇齿间暧昧的厮磨声,以及两颗同样剧烈跳动的心脏。 一颗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和孤注一掷的渴望,另一颗则充满了怜惜、悸动和一种终于靠近的归属感。 这个吻,源于一场惊雷带来的恐惧,却终结于一份温柔关怀引发的、无法抑制的情感洪流。它击碎了关疏影所有坚固的心防,也点燃了陆清浅心底那份早已悄然滋生的情愫。 当关疏影终于缓缓退开时,她的呼吸急促,脸颊染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蒙而湿润,带着尚未平息的波涛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唇齿之间还有不属于自己的味道,清新的像柠檬一样的味道。 她看着同样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的陆清浅,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第55章 陆清浅也看着她,眼神同样迷蒙,带着被亲吻后的水润光泽和无措。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窗外是喧嚣的雨声,窗内是两颗刚刚经历了一场情感地震、剧烈跳动的心。 关疏影的目光落在陆清浅微微红肿的唇瓣上,又迅速移开,带着一丝狼狈和羞赧。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沙哑,有些不安,有些卑微的低声问道。 “你讨厌吗?讨厌我这样吗?” 第52章 若即若离 讨厌?为什么会讨厌呢? 陆清浅的嘴角还有关疏影留下的湿润的痕迹,玫瑰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她眼神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不讨厌……”陆清浅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这些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内心既有不安和惊奇更有兴奋,她不需要再去纠结关疏影对自己是什么看法,关疏影吻了她就是回应了她。 关疏影抿了抿嘴唇,两只手握好方向盘,等到能见度稍好一点便径直开车离开了。 那个吻过后,车里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 像暧昧,但又有一丝尴尬。 “关……总监,”陆清浅不希望这个吻和上次一样不明不白的,也不希望这次悸动和上一次一样无疾而终,终于还是打破了这不清不楚的安静,“我们现在去哪里?” “送你回去,”关疏影的声音重归冷清,那个吻的甜蜜和有些卑微的发问都无影无踪。 突然,关疏影就像是变了个人,这一瞬间陆清浅也感觉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极度的不真实。 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 陆清浅不知道,关疏影也不知道。 感情突然的失控,这让她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她承认自己在和陆清浅相处的过程中已经萌生了一些感情,但她都可以控制住,最起码不会让它们来打扰自己的计划。 可为什么今天会在那双眼睛里迷了路呢? 她需要一个答案,在答案不明了之前为了自己也为了陆清浅,最好还是保持距离。 “你的房子修好了吗?”关疏影接着问道,语气依然是冷漠的。 这算什么? 陆清浅被关疏影弄的彻底摸不清楚头脑了,收留自己的是她,约自己出来的是她,吻自己的也是她,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属狗的吗?只认骨头不认人? 陆清浅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委屈,自己又怎么惹着她了。 一股子无名怒火腾的一下从心底烧起来了,她咬了咬牙,脸色阴沉下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生关疏影的气。 “不知道。”语气同样冰冷,她现在怒火中烧铁定不会给这个罪魁祸首好脸色看。 关疏影也没有搭话,忙着理清楚自己思绪的她自然也没有那个心思再去照顾陆清浅的情绪了。 车子一路直直的开到了陆清浅租的房子下面。 “到了。”关疏影停好车提醒道。 一路上陆清浅脸色铁青,心里不知道骂了关疏影多少遍。 既然你关疏影可以翻脸那啥不认人,那我陆清浅一样可以。 没有道别,陆清浅一把抓起自己的包,动作略带粗暴的打开车门下了车,又粗暴的关上。 一声不吭的转身上了楼。 看着陆清浅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关疏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也终于有时间和空间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感情了。 车子被重新发动,回到了路上。 那个吻的感觉还在唇齿间回味。 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电话打断了关疏影的回忆,她还没来得及看来电人是谁就下意识的接起了电话。 “喂,宝贝?”对面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妖娆,恨不得一个语调要转八百个音,是程野。 “别恶心我,”听到程野的声音后关疏影的脸色更难看了,要不是为了把bsc整垮,她早就把程野的给拉黑了,“有事说事。” “前几天有人看到陆清浅回溪山画廊了,然后这小丫头当天下午就回陆家了,”程野顿了顿像是故意在给关疏影留下反应的时间,“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 “你的计划卓有成效啊,”程野得意语气听起来很俏皮,“赶紧把证据拿到手里,扳倒bsc给咱俩报仇。” “陆清浅的事情不劳你费心了,我的事情你也不需要插手了。” “这话说的,我手底下毕竟还有三个超五百万粉丝的账号,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完全可以用来给bsc第一枪啊?” “谢谢你的好意,”关疏影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她和程野早就成了过去式但相同的过往却一直纠缠着她们,有的时候虽然她不认同程野的做事方法,但接近陆清浅这件事情上不得不说程野给了自己一个最优解,一个最快也是最有效的,还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的方法,可这代价就是要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如果有需要我会和你联系的。” 不等程野再说什么,关疏影直接挂掉了电话。 雨后闷热的天气让关疏影也有些烦躁。 几个月前程野提出来把陆清浅当成突破口的办法无疑就像是黑暗房间里的某个墙缝透进来的一束光。 对于一个囚禁在黑暗里的人来说,这一点点光亮就是全部的希望,那个时候关疏影没得选,她接受了程野的提议,有目的性的接触陆清浅。 可时间长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陆清浅的那双眼睛总是狠不下心,即便一遍又一遍给自己洗脑,每一次她从陆清浅那里取得一点进展都会带来巨大的愧疚感。 不过好在,从现在开始她不必再去伤害陆清浅了。 关疏影好像在安慰自己一样,喃喃自语,“幸好,她什么都不知道。幸好,她没找到证据。” 五年来,第一次关疏影希望自己的计划落空,希望那些证据都被毁掉。 只要证据不在了,那她就可以死了这条心了,程野也可以死了这条心了。 每个月的一号是整个博古集团的例会时间,董事会都会坐在一起听各个职能部门对上个月的工作做汇报。 这次的董事会除了正常的工作汇报外,还加了一项环节,就是关于钟浩然的工作任命,这个环节结束后钟副总监才是正儿八经成了公关部的一员。 “我现在安排一下工作,”公关部的大会议室里,各个分部门的负责人都静静的等着关疏影的安排,“根据董事会的决定,我依然是公关部的总监,负责领导整体工作以后不再直接负责市场组的工作,钟总监负责市场公关的具体领导工作,其他分工不变,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对于这个工作安排好像并不意外,钟浩然来就是为了接替林薇来的,而且周云深的心思也不算难猜。 “好,正式的任命文件今天下午会发到各个中层、组长的邮箱里,大家一定要配合好钟总监的工作,散会。” 宣布完人事任命后,关疏影先行离开了会议室,穿过公共办公区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 王锐:同志们!营销的许哥说,钟是我们的直接领导了,任命已经下来了。 苏顺:这小东西还有两把刷子,上周吃饭的时候你们看出来了吗,这家伙对关总监图谋不轨。 王高霏:看出来了,一个劲的想灌关总监酒。 苏顺: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把火要先烧我们了。 王锐:我不知道该咋说,这人给我感觉没啥真本事,太滑头了。 王高霏:清浅,周五回去的时候关总监没事吧? 陆清浅:不知道。 陆清浅烦躁的把手机扔到一边,带着一股子没来由的烦躁发出“咣”的一声噪音,和安静的办公室显得格格不入,吓得周围的人也哆嗦了一下。 他们的八卦小群里也因为这一声安静了下来,虽然几个人心里还在猜测陆清浅和关总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第一次见陆清浅发脾气的他们也不敢再去问东问西了。 钟浩然是最后一个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他的西装看上去质感很好,所有中层都很懂事的和这个背景深厚的副总监打了个招呼,这花掉了他不少时间。 他个人的办公室就在关疏影隔壁,是周末临时隔出来的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虽然不算大,但关疏影办公室里有的东西他也有。 “市场组的来我办公室一下。”钟浩然的步伐有力,看得出来他对这份工作和手里的权力有很高的兴致。 听到钟浩然的召唤,几个人无意识的都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了本子向他的办公室走去,准备会会这个新来的领导。 “我就不自我介绍了,咱么都很熟了,”钟浩然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里,身体向后靠去,顺势翘起了二郎腿,仰着头用一种趾高气扬的姿态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几个人,“我想知道咱们市场组现在都有什么工作?” 几个人没有一个回答他的,毕竟这幅样子真的很让人讨厌。 第56章 博古是个大公司,但最赚钱的部门就是他们市场组,平常连关疏影都不会对他们这么没礼貌,这个空降的副总裁居然对他们这样颐指气使。 “那个,苏……苏顺?你说说吧。”钟浩然抬起手指了指苏顺说道。 苏顺咬了咬牙把想骂人的冲动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就服务好客户,做好舆情监测,领导让干啥就干啥。” 他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钟浩然这人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哦,舆情是怎么回事?” 苏顺的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去了,这不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二愣子吗,他刚要打算继续阴阳怪气一下,一阵敲门声从背后传来。 “钟总监,”关疏影刚才在办公室的玻璃后面看的一清二楚,苏顺这帮人什么脾气秉性她还是了解的,这帮人哪能受得了这种委屈,“不好意思,你在忙吗?” “没事没事,”钟浩然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嘴都快咧到耳朵了,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出来了,透着一股子巴结的意味,“哎呀,不忙不忙,这不刚来想和同事们交流一下吧。” 关疏影带着她标准的职业微笑,走了进来,对着苏顺包括陆清浅在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事情和钟总监交流一下。” 第53章 水火不容 “市场组比较特殊,”关疏影坐在钟浩然办公室的沙发上,双手环抱在胸前,“这个组的客户净值都比较大,我准备一会先和你去跑几个大客户,新官上任得先和客户打个招呼。” 钟浩然脸上一边笑着一边把倒好的温水放到关疏影的面前,在关疏影所坐的沙发旁边的另一个单人位坐了下来,他在刻意靠近关疏影。 公共办公区里,苏顺已经不满足线上吐槽钟浩然了,他压低声音说道,“什么东西,你们看看那副嘴脸,连舆情监测是啥都不知道,还当总监?” 王高霏的脸上也难得的阴起天来,“别的不说,连周总都不会对我们这样,他分明就是不尊重我们。” “这个钟浩然别把咱们市场这块给整垮了啊,”王锐皱着眉头说道,眼神撇了撇陆清浅,又挪开,“这才刚开始,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苏顺一边说着一边戳了戳陆清浅,“妹妹,你咋了啊,你不愤怒吗?你不愤慨吗!我和你说,要不是关总监进去了,我早就骂上了。” 陆清浅没有转头,依然看着自己的电脑,做着自己的工作,只冷冷的回了一句,“哦。” 从来没见过陆清浅这样的几个人越来越奇怪了,这人分明就是和关总监闹矛盾了,可具体是闹了什么矛盾谁也不敢猜也不敢问。 “那你准备一下,一会咱们出发。”关疏影被钟浩然送出了办公室。 “好嘞,”钟浩然应和着,“对了,关总监,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没开车,咱们怎么去?” “那就开我的车吧。” 钟浩然一路把关疏影送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又转身满面春光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现在好了,猪都知道这个钟浩然想接近关疏影了。 陆清浅心里的火越来越大,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站了起来,脸色铁青。 “我去厕所。”她冷冷的说了一句抬腿就朝卫生间走去。 百叶窗后关疏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虽然听不到但是看的一清二楚。 清浅,是生自己的气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她本来就是应该这样对自己的。 关疏影的眉头所在一起,脸色同样也好不到哪去,钟浩然的出现让她感觉比之前处理的任何一个案子都让人心累。 但眼下除了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摸清这个钟浩然的底细外,也别无他法了。 五分钟后,博古楼下停车场。 关疏影早早的就坐在车里等着钟浩然了。 钟浩然还特地换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才下楼。他直直的走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拉开了门。 “不好意思,”关疏影的包已经占了副驾驶的位置,她虽然心里不悦,但脸上还是看不出异常,她笑笑,“我这副驾驶不习惯有人坐,你坐在后面吧。” “没事,没事,以后就习惯了。”钟浩然脸皮很厚,他说着就要拿起关疏影的包坐下去。 关疏影的脸刷的一下就阴沉下来,声音也锐利了很多,愤怒的情绪满溢而出,“我说了,你坐后面。” 钟浩然的手僵在半空,那自以为是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被冒犯的羞恼,但很快又被假笑掩盖。 他干笑两声,缩回手,故作轻松地关上了副驾驶的门,“哎呀,关总监就是讲究,行行行,我坐后面,坐后面。” 他绕到后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厢内的低气压却丝毫未减。 关疏影紧绷着侧脸,目光直视前方,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发动了车子。引擎的轰鸣声带着一丝宣泄的意味,打破了寂静。 “那个,关总监,”刚被关疏影收拾了一顿的钟浩然老实了不少,“咱们先去哪里啊?” “tr。”关疏影冷冷的回应道。 “哦,”钟浩然长长的哦了一声,瘪瘪嘴,“说起这个tr了,关总监啊,我想问问就是咱们部门的这个陆清浅,到底是啥来历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 “害,就是瞎问,”钟浩然笑着,“我听说她可是陆家的千金,这么大尊佛,咱么这里容得下她吗?” 钟浩然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但那双眼睛却透过车内后视镜,紧紧盯着关疏影的反应。 关疏影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的多用了些力气,好像在压抑着心底的某些情绪。 “钟总监,”她刻意加重了“总监”二字,提醒他的身份和界限,“博古用人,只看能力和业绩。陆清浅是凭实力通过面试进来的,她的工作表现有目共睹,tr的案子她居功至伟。至于她的家庭背景,那是她的私事,与工作无关,更不是我们该讨论的。” 她顿了顿,目光依旧直视前方,但语气中更加严肃而且带上了对钟浩然明显的敌意,“我希望你把精力放在熟悉业务、对接客户上,而不是打听员工的私人信息。博古不是八卦场,市场组更不需要一个热衷于打听员工家世的总监。” 这番话,字字如刀,彻底斩断了钟浩然妄图探究的触角。 钟浩然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像是被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他没想到关疏影会如此直接、如此强硬地维护陆清浅,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和难堪,但很快又挤出一个更夸张的笑容。 “哎呀,关总监误会了!我这不是想着多了解了解团队成员嘛!关心下属,关心下属!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您说得对,能力最重要!能力最重要!”他讪讪地打着哈哈,试图掩饰尴尬,但眼神却明显阴沉了下来。 关疏影没有再理他,她专注地开着车,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严肃的表情都在警告着钟浩然不要再去招惹她。 钟浩然讨了个没趣,也不敢再吱声,只能悻悻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憋着一股邪火。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陆清浅在关疏影心里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这护犊子护得也太明显了! 车子终于抵达tr总部楼下。关疏影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动作利落干脆。她拿起包,推开车门下车,整个过程没有再看钟浩然一眼。 钟浩然赶紧跟着下车,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快步跟上关疏影。 电梯里钟浩然站在靠里的位置,关疏影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钟总监,tr的韩总是个非常注重专业和效率的人。我希望你待会儿的表现,能对得起你副总监的头衔,而不是像个刚入行的新人一样,需要我处处提点。” 这话更是毫不客气,直接把钟浩然刚才在车上的不专业行为点了出来,她再提醒他在重要客户面前,别给她丢人。 钟浩然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只能连连点头,“是是是,关总监放心,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关疏影不再多言,挺直脊背,迈着从容而有力的步伐,率先走进了tr管理办公区。 他跟在后面,看着关疏影挺拔而疏离的背影,心里又恨又忌惮。 这个女人,不仅能力超群而她和陆家大小姐的关系更是值得人玩味。 这个陆清浅…… 钟浩然眼底闪过一丝阴霾,看来以后对这个“陆家千金”,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关疏影走在前面,看似目不斜视,但心里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钟浩然对陆清浅背景的试探,让她瞬间警觉。 这个人,心思不正,而且明显对陆清浅有所图谋,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目的,又或者是周云深委派的任务。 第57章 无论是哪一种,她必须把这种苗头彻底掐灭。 她可以因为计划搁置暂时不利用陆清浅,但绝不允许任何人,尤其是钟浩然这种货色,去打她的主意,给她带来麻烦。 董事长办公室里,摆脱了阴霾的韩蓉看起来明艳动人,有中年女人特有的成熟韵味在身上。 “关总监,真的是好久没见啊,”患难见真情,那件事情以后韩蓉对关疏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热情的伸出手和关疏影握了握,随后眼神看到了跟在后面的钟浩然,“今天小陆没来?” 自打签了合同以后,博古和tr的所有工作上的对接都是陆清浅来做的,今天猛地换了个人韩蓉自然有些疑惑。 关疏影依然是面不改色,她微微一欠身,把钟浩然让到前面去,介绍到,“这位是我们新来的副总监钟浩然,以后主要负责我们市场这块的工作,也就是您这块的业务。” 关疏影话音刚落韩蓉脸色就明显闪过了一丝不悦,但很快就被她的专业给掩饰过去了,笑着伸出手,“您好啊,钟总监。” 钟浩然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伸出手礼貌的回应着,“能见到韩总真的是太荣幸了,之前就听周总说起过您,女中豪杰啊。” 韩蓉轻轻一笑,先行抽离了握着的手,“是吗,我和你们周总打交道可不如关总监多,”她的目光又回到关疏影身上,“小陆呢?” 关疏影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了看韩蓉又看了看钟浩然。 “明白了,”韩蓉释怀的笑了笑,“小陆是个宝贝,有更大的舞台,不过我可先说明了,这个服务必须和原来一样。” “韩总您放心,”关疏影翘起二郎腿用一种更为放松的姿势对韩蓉说到,“钟总监工作能力也很强。” 在场的除了钟浩然以外,都知道是商业互吹的客套。 韩蓉自然的笑了两声,摁下了秘书的呼叫铃,“叫公关办的孙主任过来,和博古对接工作。” 第54章 养痈遗患 钟浩然不知道关疏影还能不知道? 之前陆清浅来这边对接工作可从来都是直接到韩蓉的办公室里的,可偏偏今天钟浩然来了韩蓉就叫他们公关办的人来对接了,摆明了就是告诉她,虽然自己不喜欢这人但是卖她关疏影一个面子罢了。 “韩总您找我?”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妆容招摇。 韩蓉站了起来,走到女孩身边,介绍到,“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关办的主任孙雨彤,之前我们所有的营销相关的公关工作都是孙主任做的,”韩蓉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对钟浩然说到,“以后钟总监工作上的事情就和孙主任对接吧。” 简单对接过工作后两人又跑了两个客户一直到中午快到饭店才返回公司。 到博古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下班的点了,办公室里几乎没人了,除了还在角落里郁闷的不想吃饭的陆清浅。 她是亲眼看着钟浩然上了关疏影的车的,虽然最后没坐到副驾驶上,但那毕竟是只有两个人的空间。 他和关疏影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让关疏影为难,她也不知道。 陆清浅来博古这段时间,尤其是林薇走了之后,她就开始和不少客户建立联系了,而且还都联系的不错,这好不容易两边都熟门熟路了,关总监这一步是为了什么呢? 是要让客户觉得他们不够专业? 还是在故意打压她陆清浅? 越想越憋屈,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彼此都见过对方的脆弱,彼此都照顾过对方,明明感觉是水到渠成的感情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更何况先主动吻上来的是关疏影啊! 一整个上午她都窝在自己的角落里看着外面的车流,等待着那辆黑色的帕拉梅拉出现。 好不容易等到那辆车出现了,她也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去问问关疏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可看到她和钟浩然一起下车的画面,她还是感觉难受。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陆清浅说不上来,只觉得胸口一阵酸涩,那感觉好像是浓硫酸泼到胸口上然后腐蚀出来一个大洞,把她的心脏烧的千疮百孔。 大概几分钟后,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两个人前后脚走了进来。 陆清浅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要问问关疏影,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偏偏这个时候钟浩然开口了,“哟,关总监您看都这个点了,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关疏影!你敢答应他! 两团火都要从陆清浅的眼底冒出来了,关疏影当然也看到了,但她不能去理她,她对自己的这份迷恋太危险了,即便她内心也有一种冲动,但这次她不可以一错再错了。 即便她也非常不想和钟浩然一起吃饭,但至少这样会让陆清浅讨厌她一点,不会爱她那么多了。 “好啊,那咱们去楼下的美食广场吧,方便。” “关总监这是给我省钱了啊,”钟浩然可以扯了扯领带,露出喉结,也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陆清浅,嘴角往上一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惹人讨厌,“陆清浅也在啊,要不要一起吃?” 吃饭?和你吃饭跟吃屎有什么两样! 但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做出什么很没用礼貌的事情,陆清浅强忍下心里的不痛快扯出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用了,二位领导。” 说完狠狠瞪了关疏影一眼便像跑了气的气球又瘫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关疏影站在原地,将陆清浅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那种毫不掩饰的情绪的宣泄都在咆哮着来自于主人的情绪风暴。 强撑的“笑容”、对钟浩然的憎恶,还有看向自己时的委屈。 关疏影的胸口也像堵了什么一样,真奇怪啊,明明是想要保护她,怎么感觉好像让她更痛苦了呢? “走吧,关总监。”见陆清浅不买自己的好,钟浩然自然也不会继续白费力气,催促着关疏影一起去吃午饭。 诺大的办公室又只剩下陆清浅一个人。 空气安静的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群里其他三个人从上午就在担心着陆清浅的状态。 小陆入职三个月,工作上的进步那是突飞猛进,人格魅力那也是没得挑,可偏偏怎么今天脾气那么大呢。 苏顺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剩饭,“小清浅到底和关总监怎么了啊?” “像两口子闹矛盾一样,”王高霏也有些疑惑,“明明周五的时候还好好的啊,我亲眼看着小陆开了关总监的车送她回去的。” “哎哎哎,”王锐突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一下子低下头又悄悄抬起眼神来看着入口处,“关总监怎么和这个二愣子一起来吃饭了?” 苏顺没有王锐那么有心眼子,他一下子就抬起头来像狐獴一样张望着,在亲眼确认过以后立马也像王锐一样低下头,凑到一起,压低声音。 “我可听说了,关总监的前任是个大美女,当年要不是因为这事情关总监都不至于能来博古。” 王高霏接着说道,“对对,我听说了,当时不是有人拿关总监的性取向做文章还造谣说她用不正当关系操纵舆论吗?” 话说到这王锐有些跟不上节奏了,“不是这和他俩一起吃饭以及小陆闹别扭有什么关系?” 苏顺用胳膊使劲捅了王锐一下,“你傻啊,你说有没有可能,关总监和小陆谈上了,现在二愣子来掺和小陆吃醋了啊?” “我靠,苏顺这种谣你也敢造!”王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人家小陆可是陆家的千金!” “哎,别说了,毕竟小陆是咱们的战友,她也没下来吃饭,一会给她带点吃的吧。”王高霏起身走到柜台前面又买了个三明治。 三人对钟浩然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几乎是钟浩然和关疏影刚找到地方坐下来的时候,三人便离开了餐厅。 回到办公室,果然只有陆清浅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位子上,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桌子发呆。 王高霏把带回来的三明治和牛奶放到陆清浅的桌子上其他两个人也顺势围了过来。 “小陆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苏顺饭坐在椅子上耍起了贫嘴,想尝试提振一下陆清浅的情绪,“那钟浩然确实不是啥好玩意,但是吃饱了才有力气革命啊。” “是啊,”王锐站在陆清浅一边,同是一个小组的组员,他们又和陆清浅关系不错安慰帮扶一下也是应该的,“下午时间还长着呢。” 陆清浅知道他们是好意,可现在自己的内心也的的确确是乱的不得了,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比起两个男生,王高霏作为女生更容易察觉到陆清浅的情绪,她拍了拍陆清浅的肩膀,随后对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让她自己待会吧。” 陆清浅的世界重归安静,除了脑子里嘈杂的声音外,好像她已经把全世界隔离了。 第58章 整个下午,陆清浅都无心工作,像是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凌迟。 她坐在自己的角落,电脑屏幕上待处理文档中的每一个字符都在她的视线里扭曲变形。 脑海里一遍一遍浮现着那些过往,关疏影坐在帕拉梅拉的主驾上,嘴角带着她熟悉的那种从容浅笑,餐厅里温柔的交谈,这些曾经只对她流露的温柔,在此时此刻在陆清浅的嫉妒中变成了钟浩然的模样。 她的嫉妒越发凌厉,是持续的钝痛、尖锐的穿刺、以及被反复淹没的窒息感。 晃眼间,从关疏影的办公室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陆清浅神经反射一般抬起了头。 “进。”关疏影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站在门口的客服部的小王快步走了进去,“关总监,是客户提交的的一个紧急公关协调单子。” 他们交谈的声音并不低,说话的内容外面的公共办公区也能听得到。 “什么案子?” “是康健连锁诊所发来的。他们新进的一批小型家庭血糖监测仪,上周有几个用户反馈数据偶尔漂移,虽然是个别现象,但怕引起舆情扩散。希望我们快速介入,评估风险,给出应对预案,最好今天下班前能有个初步反馈。” “这案子以前都是直接发下来的吧?”王锐压低声音说道。 王高霏点点头,但注意力和其他几人一样也集中在关疏影的办公室里。 虽然没有一个人说,但市场组的都很担心这个案子会落到空降的总监头上,这在几人眼里堪比“倒反天罡”,是打了他们几个老人的脸。 关疏影接过协调单,一个再常规不过的产品小波动,但康健的负责人素来谨慎,提前预警倒也符合他们一贯的做法。 这种案子,以往按内部流程,直接交由负责该客户的对接人也就是陆清浅处理即可,连汇报给总监层面的必要都没有。 小王看出来关疏影的犹豫,提醒道,“以前这类小协调都是陆清浅直接跟进处理的,和诊所李主任对接也很顺畅。” 门外竖着耳朵的王锐等人闻言,紧绷的肩膀松懈了半分,心里盘算着这会陆清浅的赢面要比钟浩然大多了。 而就在这时钟浩然却神不知鬼不觉的踱步到了关疏影的办公室里,眼神热切地扫过那张协调单,脸上堆起“小事一桩”的笑容,“关总,这种小问题正好给我练练手,也省得你操心了。你放心,这种舆情处理起来就几步的事儿,我很快搞定。” 第55章 请君入瓮 关疏影没看他,目光落在协调单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给他? 按常规,绝无必要。陆清浅对这客户知根知底,关系维护得好,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效率高又稳妥。 把案子给她,天经地义。 可不给他? 钟浩然毕竟是周云深塞进来的,这种案子给一个刚接手的人来说刚刚好,当时也是出于这个目的才让陆清浅对接的。 钟浩然也好周云深也好,他们的的意图她懂。 但如果让这种草包在博古站稳脚跟,对团队士气、对客户服务都将是灾难。他需要一次痛快的挫败,需要一次在他自信满满且自认为能轻松完成的“小任务”上栽个大跟头,才能真正看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才能让周云深明白这里没有人能威胁到她。 这个简单的康健诊所案子,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客户敏感,但提前准备了足够的信息。风险可控,处理门槛不高,只要态度认真、沟通到位,就能妥善解决。 但处理不好,比如轻率定性为“用户问题”试图敷衍掩盖,反而会引发更大的危机。这正是适合让钟浩然原形毕露的“舞台”。 这个计划很快在关疏影的脑海里成型。 就让他接! 用这样一个足以暴露其无能的案子,揭开他的伪装,给他一个“下马威”。 主意已定,关疏影抬起头,目光看向翘首以盼的钟浩然,语气是一贯的公式化。 “既然是钟总监主动请缨,那么康健诊所这个公关协调案就交由你处理,务必在今天下班前给出初步风险评估和沟通预案,及时与客服、市场同步。”她将那页薄薄的协调单轻轻推向他,动作流畅不带丝毫犹豫。 “放心关总!保证漂漂亮亮完成任务!”钟浩然脸上泛起得意之色,迅速接过了那张纸。 门外,陆清浅在听到关疏影那句清晰入耳的“交由钟总监处理”时,她像被一道雷劈了一样,关疏影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到底把她怎么着了?连她的客户都不放过吗? 她陆清浅现在除了工作以外还能干什么呢! 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滴下来,可她的倔强又不允许她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一丁点的脆弱,又强迫自己把几度决堤的情绪收了起来。 领了协调单的钟浩然昂首挺胸的离开了关疏影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志得意满的审视着那份在他眼里毫无难度的协调单。 只是快速的扫了几眼,甚至都懒得仔细看看系统里流转过来的详细资料,他便直接断定,“三个小题大做的用户”。 打开自己的电脑找到一份“微小舆情处理预案”的模板,熟练的复制粘贴、略作修改,他便笃定自己做了一份完美的方案。 整个过程四十分钟都不到,不到四点钟浩然就拿着打印好的方案到了关疏影的办公室。 方案安静的躺在办公桌上,关疏影的注意力在自己的电脑上,似乎她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去做,但仅仅是扫了一眼第一页的内容,她就发现了巨大的漏洞。 这个钟浩然,连客户背景都没有了解过。 “我相信您的方案,”关疏影并不想纠正他幼稚的错误,“您是周总亲自挑的人肯定没问题的,这个案子之前是陆清浅在跟,巧了,她也是周总亲自挑来的,让她配合你把案子做好吧。” 钟浩然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他显然没听出关疏影话语里的深意,只当是总监对他能力的认可。 让那个陆家千金来配合他?这不正合他意吗?既能给自己这个领导的身份立柱,又能好好了解一下这个陆清浅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哎呀,关总监您太客气了!”钟浩然搓着手,笑容满面,“既然关总监这么安排,那当然好,陆小姐能力不错,有她配合,这案子肯定更是手到擒来!陆小姐,那就辛苦你了啊!”他转头看向门口方向,对着陆清浅的位置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器重”。 门外,陆清浅听到关疏影的安排和钟浩然的对话,心里那股被强行剥离的委屈感稍微缓解了一点。 至少,她没有被完全排除在外,还能参与到这个案子里。 虽然要配合这个让她膈应的钟浩然,但为了客户、为了工作,她可以忍。 或许只要她好好工作,再把案子做的漂亮,关疏影就会像以前一样对她不吝啬表扬。 钟浩然趾高气扬地拿着方案走出关疏影办公室,回到自己座位。陆清浅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来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她站起身,走到钟浩然的办公室里,“钟总监,方案我可以看一下吗?” 钟浩然低着头在通讯录里找康健诊所的联系方式是,用手一推放在桌子角的方案,示意陆清浅可以看看。 “钟总监,关于康健诊所的预案,我刚刚看了一下,有几个地方可能需要再斟酌一下?” 钟浩然正沉浸在“指挥若定”的自我感觉中,被打断后有些不悦地抬起头,眉头微皱,“哦?小陆有什么高见?” 陆清浅指着预案上的一处,“这里,您建议诊所客服加强用户教育,强调正确操作流程。这个方向本身没问题,但之前我和李主任交流的时候她曾经说过,有过反馈的几个用户都是长期使用类似设备的老用户,操作经验丰富。直接归因于用户操作不当,可能不太准确,也容易引发用户反感。” 她又指向另一处,“还有这里,您建议‘必要时可赠送小礼品安抚’。这个在一般消费品领域或许适用,但康健诊所采购的是血糖监测仪,属于医疗器械范畴。用户反馈的是‘数据漂移’,这直接关系到健康监测的准确性,潜在风险很大。用‘赠送小礼品’来处理,显得过于轻率,甚至可能让用户觉得诊所和厂商在敷衍了事,不重视他们的健康安全。李主任是个非常严谨的人,对医疗安全极其敏感,这种处理方式他恐怕很难接受。” 陆清浅一口气说完,“钟总监,我建议我们先把用户反馈的具体数据调出来,看看漂移的幅度和频率,再联系一下产品技术部门,初步判断一下是偶发性的传感器误差,还是批次性问题?然后再制定沟通策略会更稳妥。直接这样回复,风险有点大。” 钟浩然听着陆清浅的分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不耐烦。 他一个堂堂副总监,刚在关总监面前拍了胸脯,现在被一个没比他早来多久的小丫头片子当面质疑?这让他觉得权威受到了挑战,面子挂不住。 第59章 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官腔。 “小陆啊,你的顾虑我能理解。但是,你毕竟经验尚浅,处理问题的视角可能还不够全面。我这份预案,是基于大量类似案例的成熟经验总结出来的标准流程。用户教育是根本,礼品安抚是辅助手段,双管齐下,效率最高。至于你说的技术分析?小题大做,几个用户反馈而已,又不是大面积爆发,没必要兴师动众,浪费资源。” 他拿起那份预案,用手指敲了敲,“我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也是你的上级。方案我已经定好了,也跟关总监汇报过了。你既然参与进来,就要好好配合执行。这样吧,你负责把这份预案再润色一下,措辞更漂亮点,然后准备好相关的用户教育材料模板。至于联系李主任沟通方案的事情,我来做。明白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 钟浩然表面上让陆清浅参与,实际上只给了她打下手的边缘任务,核心的沟通决策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并且完全无视了她的专业建议。 陆清浅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钟浩然那张写满自负和不耐烦的脸,巨大的无力感和憋屈感涌上心头。 她明明看到了风险,明明提出了专业的建议,却因为对方是“上级”,就被轻飘飘地驳回。 她还想再争取一下,“钟总监,可是沟通策略……” “好了!”钟浩然直接打断她,语气强硬,“按我说的分工去做!时间紧迫,别耽误了!我现在就要联系李主任沟通了,你赶紧去准备材料吧。” 他挥挥手,像打发一个要饭的,然后拿起电话,重新堆起笑容,拨通了李主任的号码,不再看陆清浅一眼。 陆清浅僵在原地,脸色微微发白。 她看着钟浩然对着电话那端侃侃而谈,重复着他那套“用户教育”和“礼品安抚”的说辞,心里那点仅存的希望彻底破灭。 这场由傲慢和无知引发的风暴,已经不可避免。而她,虽然参与其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无能为力。 自己能做什么呢? 她默默离开了钟浩然的办公室,如果有关疏影为她撑腰的话,或许还能有办法阻止钟浩然这荒唐的行为,可现在以关疏影莫名其妙对她冷漠开始,这点已经是行不通了。 第56章 蚍蜉撼树 一连几天,陆清浅都是在这种无助之间度过的,她明明知道这艘船会沉,但她却夺不过来航舵也跳不了船。 陆清浅不是没有挣扎过,她找过关疏影好几次,可关总监偏偏就是不给她一句准话。 办公室里碰到的时候关疏影就低着头一边刷手机一边快步离开,微信上的消息更是一次回复也没有。 这艘开向悬崖的轮船就在钟浩然疯狂的自大中走向自亡的不归路。 周四上午,按照博古的工作流程,今天是把方案提交给康健之前的最后一次碰头会,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阻止钟浩然这个荒唐的行为。 不管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李主任,也是为了不让关疏影对自己失望。 如果平常关疏影真的是在刻意远离她,在会议这种公共场合下,她关疏影总不能还忽视自己的想法吧。 她不想再去探究为什么关疏影会对自己这样,她只是冥冥之中感觉,只要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关疏影就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她们两个人还会像以前一样。 上午十点三十分,博古a2会议室。 长方形的会议桌旁,钟浩然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汇报人的位子上,旁边是他最近几天才提起来的助理小王,正忙着调试投影仪,陆清浅依然选择了靠近门口、相对边缘的位置。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虚假的轻松。 钟浩然端着玻璃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时不时和助理小王低声说笑两句,完全没把即将开始的会议当回事。 陆清浅坐在那里,双手放在桌下,紧紧交握着,她面前摊开着一份打印好的文件,上面密密麻麻是她整理的关键数据和风险点摘要。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开始吧。”关疏影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直接下达了指令。 钟浩然立刻放下保温杯,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更灿烂的笑容:“好嘞!关总监,各位同事,关于康健诊所血糖仪用户反馈的公关协调案,经过我们团队这几天的努力,预案已经非常完善了!”他示意小王打开投影。 屏幕上出现了那份被陆清浅视为“灾难”的方案核心框架。钟浩然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他的“用户教育+礼品安抚”双管齐下的“完美策略”,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炫耀。 “大家看,我们的核心思路非常清晰!用户为什么觉得数据不准?很大可能是操作不规范嘛!所以,第一步,强化用户教育!让诊所客服把操作流程掰开了揉碎了教给用户,特别是那些年纪大的,做成小册子、短视频,怎么直观怎么来!第二步,情感关怀!对于那些有情绪的用户,咱们诊所大气点,送点小礼品,血糖试纸啦,小型的健康手环啦,花不了几个钱,但能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诚意!这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小事一桩!” 他讲得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到了李主任对他感激涕零的场景。 陆清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果然还是这样!没有丝毫改变!甚至比之前更加笃定! 钟浩然讲完,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在场的中层们面色凝重,都没说话,有些人时不时朝关疏影的方向撇过去,确认着她的反应。 关疏影低头翻看着手里的平板,似乎对他的方案并不关心。 “大家有什么问题或者补充吗?”钟浩然环视一圈,目光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民主”。 陆清浅深吸一口气,在钟浩然的目光即将掠过她时,举起了手。 钟浩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但还是保持着风度,“哦?小陆有什么高见?”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陆清浅没有理会他的语气,站起身,走到投影仪旁,现在的她已经比三个月前成熟了不少,“钟总监,关于您的方案核心思路,我有几点基于最新数据和客户反馈的补充意见,希望能纳入最终决策考量。” 言语得体,口气上也是给足了钟浩然面子,但行为上却我行我素,她没等钟浩然同意,直接操作电脑,调出了自己准备好的文件。 “第一,用户操作问题并非核心矛盾。”她点开一张图表,“这是康健诊所提供的三位反馈用户的基本信息和使用记录。用户a,65岁,糖尿病史10年,使用同类血糖仪超过5年;用户b,52岁,医护工作者,操作规范;用户c,70岁,虽然年纪大,但有家属协助操作,且记录显示操作流程规范。三位都是长期稳定用户,操作经验丰富,直接将问题归因于‘用户操作不当’,缺乏数据支撑且极易引发用户反感。” 屏幕上清晰的数据和用户背景让钟浩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陆清浅没给他反驳的机会,迅速切换到下一张图:“第二,礼品安抚策略存在重大风险。这是康健诊所李主任在过往三次季度沟通会上的发言重点摘录。” 她指着屏幕上被标红的文字“医疗安全是底线,数据准确性是生命线”、“用户健康无小事,任何数据偏差都必须严肃对待”、“我们拒绝任何形式的敷衍塞责”。 她看向钟浩然,目光锐利,“李主任对医疗安全的重视程度远超对成本的考量。用‘赠送小礼品’来处理涉及核心性能质疑的问题,会被客户解读为轻视健康安全、敷衍塞责!这与李主任和诊所的核心价值观严重冲突!”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关疏影也停下了翻看平板的动作,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些被标红的文字上。 她成长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得多。 钟浩然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他强撑着笑容:“小陆啊,你太年轻,把问题想复杂了……” “第三,”陆清浅根本不给他打断的机会,声音反而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最新技术反馈!”她调出最后一份文件,那是她昨晚熬夜整理的技术部初步分析摘要和用户反馈的原始数据对比图。 “技术部初步分析指出,反馈用户提供的异常数据点,其离散度远超该型号血糖仪的正常波动范围!且三个用户反馈的数据漂移模式存在高度相似性!这强烈指向可能存在批次性硬件问题或特定环境下的传感器误差,而非简单的用户操作问题!钟总监,如果我们继续沿用之前的思路,忽略潜在的技术风险,一旦后续问题扩大或用户健康因此受损,康健可能会蒙受声誉损失和法律风险!”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但眼神坚定,直视着脸色铁青的钟浩然,余光时不时的望向关疏影毫无波澜的表情上。 第60章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投影仪的光打在陆清浅身上,她站在屏幕前,证据链清晰、逻辑严谨,她不信到现在当着这么多前辈的面,这份尽是漏洞的方案还能被通过。 钟浩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陆清浅,声音因为愤怒和羞恼而变得尖锐刺耳。 “陆清浅!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质疑我的专业判断吗?!你懂什么大局?!什么技术风险?什么批次问题?你拿这些没经过最终确认的数据在这里危言耸听!扰乱会议!我看你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想拆我的台是吧?!” 他气得口不择言,完全失去了副总监应有的风度,“关总监让你配合我,你就是这么配合的?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唱反调?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上级?还有没有团队精神?”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陆清浅脸上:“我告诉你!方案就这么定了!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做好你自己的执行工作!再敢胡说八道,干扰决策,信不信我……” “够了!” 关疏影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钟浩然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陆清浅身上。 她的眼神依旧深邃平静,看不出喜怒,但那股无形的威压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会议是讨论方案的地方,不是发泄情绪的场所。”关疏影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千钧之力,“钟总监,注意你的措辞和身份。” 钟浩然被关疏影的目光看得压抑,满腔的怒火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哑火,尴尬又愤懑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清浅提交的数据和风险点,作为补充信息,记录在案。”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陆清浅的结论,只是将她的意见“记录在案”。 然后,她看向钟浩然,语气不容置疑,“钟总监,你主管市场组,你的工作我不会多掺和。但也请你充分考虑组员的意见。” 她轻描淡写地将陆清浅拼尽全力提出的质疑淡化了。 既没有推翻钟浩然的方案,又变相地采纳了陆清浅的部分意见。 “散会。”关疏影没有再看任何人,直接宣布会议结束,拿起东西起身离开。 会议室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钟浩然狠狠瞪了陆清浅一眼,冷哼一声,带着助理小王摔门而去。其他中层们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同情地看了陆清浅一眼,默默离开。 陆清浅独自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她身上,映出她微微颤抖的身影。 她看着关疏影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份被“记录在案”却未能改变任何核心决策的文件。 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拿出了最有力的证据,却依然无法撼动钟浩然的愚蠢决策,也无法换来关疏影一句明确的肯定或支持,她得到的只有来自关疏影冷淡的敷衍。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情都超脱了她的掌控,她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巨大的无力感像是剥夺了她的情绪,只觉得胸口堵的紧,但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她面无表情的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关掉投影仪,一步一步走出会议室。 第57章 李代桃僵 陆清浅破天荒的迟到了,继她报道第一天就迟到的囧事后,这是她三个月以来第一次迟到。 这一迟到就迟了两个多小时。 昨晚下班后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陆清浅一夜没睡,看着部门邮箱里发出去的“垃圾”方案发呆。 钟浩然的志得意满和关疏影的苛待像一把锯子的两端,拉扯着两头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一早,整个城市都好像在酝酿一场雨,即便已经立秋,云州市的温度依然火热,空气依然闷热潮湿。 电梯里的绿植也耷拉着脑袋,像陆清浅一样缺乏生机。 走廊上空荡荡的,她错过了上班的时间,整个走廊上只有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慢慢挪动着。 她下意识的放慢脚步,试图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转过拐角一阵嘈杂的争吵声传了出来,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尖锐,很难通过音色音调判断是谁,但好在他们争吵的内容给了陆清浅答案。 “关总监!这就是你们博古的专业态度吗!” 康健诊所的李主任声音尖锐,李主任是个快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到诊所之前是学校的教授,在陆清浅的印象里,李主任是个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待人和善。 总监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李主任坐在关疏影办公桌前正对着的沙发上。关疏影眉头紧锁,双手抱在胸前,面色凝重,在两人中间还有一个单人沙发坐着的正是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的钟浩然。 “实在抱歉,李主任,”关疏影走上前去,把茶杯往前推了推,“我们一会就抓紧落实,重新给您出一版方案。” “现在才说这话?”显然关疏影这样的安慰并不能让李主任满意,“我三天前就告诉过你们,客户反映的是数据漂移,我们肯定是做了一定调查的才会给你们说数据漂移,可是你看看你们的这个钟总监啊,非要说是操作失误,是不是失误我们能能不清楚吗!” “是,”关疏影附和着,安抚着她的情绪,“我们这个钟总监刚刚接手,业务上还不是很熟悉,从现在开始由我来直接负责您这次的案子。” “行吧行吧,”李主任虽然心里还有怒气,但看到关疏影摆出这样的诚意,还是松了口,一个转头正好看到陆清浅出现在了门口,“哎?小陆这不是在吗?怎么和我们说小陆不在了呢?” 不在了? 陆清浅的表情迷惑起来,茫然的盯着钟浩然,缓缓开口质问道,“钟总监,请问我去哪了?” 钟浩然脸上也不好看,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脑子里快速盘算着怎么糊弄过去,“哎呀,我这不是觉得你还有别的工作嘛,可能忙不过来。” 陆清浅想卖他那个面子,便也没有追问,抿着嘴随时准备听候关疏影的安排,可没成想钟浩然好像是把陆清浅此刻的安静当成了好欺负,话锋一转,“不过小陆,也不能怪我说你,我这刚来,李主任这边我也不了解,你也没提前和我沟通一下。” 钟浩然这套言辞分明就是要把锅全都甩到陆清浅的身上。她这几天过得太憋屈了,难以想象在她迟到的将近两个小时里钟浩然是如何在李主任和关疏影面前编排她的。 怒火涌上陆清浅的头顶,她的呼吸不自觉的也重了很多像是被愤怒烧的滚烫的开水一样呼哧呼哧的往外吐着气,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钟浩然,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用自己满腔的怒火烧死他。她好累,真的好累,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互相算计、因为她看不懂人心。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的收起锋芒,关疏影避着她,她就乖乖的不闹事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不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就在陆清浅正组织语言准备张口反击的时候,关疏影却提前出了声。 “钟总监,”关疏影的语气并不客气,钟浩然的花花心思在她这里行不通,“在指责别人没有主动沟通之前,你是否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这边存档的昨天会议记录里,明确写着陆清浅当场强调了医疗安全敏感性和用户调查需求,而你作为负责人,予以驳回,并坚持用当前的方案?” 这并不是疑问句,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虽然没有指着钟浩然的鼻子骂,但措辞也足够犀利了。 陆清浅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被关疏影这句话给降了温,可随机而来的是更复杂的委屈感。 她感觉自己是被扫地出门的小狗,说关疏影与她亲近吧,可与几天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就差把“离我远点”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可说真的一点不亲近吧,她这会又出来给自己撑腰,忽近忽远,她是被放在半空中的风筝,那根线握在关疏影的手里一扯一扯的,生疼。 李主任带着满腹余怒离开后,总监办公室的空气并未轻松多少,关疏影刚在办公桌前坐下,甚至没来得及喝一口水,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按下接听键,“周总。” 周云深的动作真是够快的,钟浩然刚满腹抱怨的离开下一秒就有人来替他撑腰了,一个董事长至于这么忌惮自己吗。 “疏影啊,康健诊所的事情,我听说了。” 关疏影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的用了些力气。 “李主任那边闹得动静不小啊,”周云深的声音慢悠悠的,“对我们的专业性和风险管控能力,表达了相当程度的‘关切’。” 关疏影沉默着,等待下文。她知道,重点在后面。 “这个案子,是钟副总监在负责吧?”周云深话锋一转,“年轻人嘛,刚接手这么大的客户,经验不足,遇到点波折也正常。不过……”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沉了几分,“我听浩然说,他在推进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阻碍?感觉有些关键信息,似乎没能及时、完整地传递到他手里?导致他在某些判断上,可能出现了偏差?” 第61章 阻碍?信息传递不畅? 关疏影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不悦。 钟浩然!他竟然在第一时间,直接越级向周云深告了黑状!把方案失败的责任,巧妙地推卸到了“信息传递受阻”上!而这个“阻碍”的矛头,虽然没有明说,但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她这个总监没有给钟浩然足够的支持和信息共享! “周总,康健案的情况需要综合评估。客户反馈的核心指向技术风险可能性,而非最初判断的操作问题。信息流转方面,市场组内部有完整的会议记录和沟通存档,权限是清晰的,可以随时调阅核查。”她没有直接反驳钟浩然的污蔑,而是用客观事实,不动声色地堵了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他轻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些,但敲打之意不减:“嗯,有记录就好。疏影啊,你是总监,要带好队伍,这次的事情,影响很不好。后续处理,你必须亲自抓,确保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了。” “明白,周总。我会亲自处理。”关疏影简短应道。 电话挂断,关疏影缓缓放下话筒。 周云深的维护和敲打,钟浩然的卑劣告状,都让她感到一阵恶心。从tr的合同签下来以后,以周云深为首的董事会就开始传出来“关疏影功高盖主”的传闻。 关疏影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周云深不算什么正派但好歹是算给她第二次站起来的机会的人,两人前几年的合作一直很愉快,在关疏影的努力下博古在公关行业开疆拓土,打下了不少江山一跃成了行业翘首。 可眼下,周云深竟然真的开始忌惮自己了,他想把最挣钱的市场组拿到自己手里。 下午三点整,一封人事调动通知出现在了各个部门的邮箱里。 经部门研究决定,并报请公司分管领导同意,现对公关部人员岗位调整如下: 基于近期工作表现及部门整体资源配置优化需求,陆清浅自即日起,由市场公关组调至公共关系组。主要负责公司内部跨部门公关事务协调、公关文档标准化管理、以及协助处理部分客户的日常关系维护工作。请陆清浅同志于本通知发出后当日完成工作交接,次日前往公共关系组报道。 邮件如同投入滚油锅里的冷水,瞬间在办公区炸开,成了所有人都在谈论的话题。 “公共关系组?!”苏顺惊得差点站起来,声音卡在喉咙里。那个组跟发配边疆有什么区别? 钟浩然看到邮件,脸上立刻堆起夸张的遗憾表情,“唉,年轻人嘛,犯了错接受教训是应该的。去基层锻炼锻炼,沉淀一下也好。关总监也是为了长远考虑。”那语气,仿佛陆清浅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王锐和王高霏交换了一个震惊且同情的眼神。陆清浅身边的其他人也纷纷投来复杂的目光。 陆清浅坐在电脑前,看着那封通知却有一种不真实感,她的身体因为惊讶微微颤抖,连呼吸好像都变得困难。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直到红润的嘴唇变成青白色,可她好像感觉不到一点痛,她的嘴唇麻木了,连带着脑子也一并麻木了。 第58章 沉默 周遭陷入了寂静,陆清浅什么也听不到了,那阵骚乱很快就过去了。 她的大脑像断了线一样,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明明心里堵着一股气却无法发泄出来,身体木讷的执行着连她本人都不认同的动作。 陆清浅太安静了,安静到连身边其他的同事都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安静的就像是台风袭来前的海面,阴沉但又平静,所有人都想远离她,免得狂风暴雨伤到自己。 她就这样平静的默默的整理着自入职以来的所有客户资料。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博古办公室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了,喧嚣散尽,只余下几根灯光发出微弱的电流声。 整个办公室只有陆清浅工位和关疏影的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一个在百叶窗后面静静窥探着,另外一个做完了所有的工作在等待着。 她在窥探什么? 她在等待什么? 她们就像是在下一盘看不见对手的棋,你来我往的招数多了竟然分不清先后手了。 “还不下班吗?”关疏影最终还是低了头,她提着包,表现出一副自己要离开的模样,故作轻松的关掉了自己办公室的灯。 陆清浅没有做声,关疏影的声音让她心里更堵的慌了,回想这几天,她觉得自己做的够多了,她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关疏影说翻脸就翻脸,她不去计较;钟浩然说甩锅就甩锅,她也不去计较,可为什么她越是妥协退让她就要牺牲的越多呢? 这不公平。 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如果说对关疏影表达爱意的后果是这样的,她宁愿她们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宁愿她只是自己速写本上的一页错误。 陆清浅迟迟没有回话,关疏影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去追问什么,抬腿就要往电梯间走去,高跟鞋踏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早点回去吧。” “关总监!”就在关疏影即将消失在陆清浅可视范围的最后一刻,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心里翻涌的复杂的情绪让她忍耐的太痛苦了,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决绝的味道,“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 这个问题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关疏影的身形一怔,可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陆清浅,嘴角勉强笑了笑,双手抱在胸前,平静的看着她。 关疏影在等什么?在等自己发泄情绪吗? 不,陆清浅不需要她等,这些痛苦、愤怒、委屈、不甘早就在她的心里决堤。 “把我调到公共关系组,做那些无关痛痒的文档管理工作,这就是你对我工作表现的优化吗?这就是你给我的机会?” “我在碰头会上说错了什么吗?我说的哪一点不是事实?康健也好,技术第三方也好,他们的报告不都是白纸黑字的写着吗?用户的背景我调查的清清楚楚,李主任的雷区我给钟浩然讲过,会议上我单独提过,一直是我在提醒风险点,是我在阻止灾难!罪魁祸首明明就是钟浩然!” “是他颠倒黑白、玩弄是非,把锅扔到我头上,你会上不是很清楚吗!今天李主任来的时候你不是也帮我说话了吗!你不是不糊涂吗?” “可最后的结果呢?”陆清浅的声音逐渐拔高,身体前倾两只手撑在桌子上,几乎要越过桌面朝关疏影冲过去,“结果我被一脚踢开,被当成垃圾一样丢到那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我用来给董事会、给周云深平息怒火,我成了给钟浩然背锅的替罪羊,我凭什么!” 她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嘶哑,怒气占了上风,她的眼睛干涩那股子火要从眼睛里冒出来。 “关疏影!”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质问,“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清楚,可是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是不是在你眼里我陆清浅就只配做你的一颗棋子?” 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陆清浅最后一句质问像是给自己捅了一把刀,她把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可能抛给了关疏影。 就像是那天中午和父母一起吃饭的时候一样,她好像知道了答案,但可心里的不甘还是驱使着她问出这句话。 话音一落就开始后悔,她祈祷着关疏影只要否定她,她就可以既往不咎,她可以说服自己接受一切,她可以继续骗自己这都是暂时的,总会有希望的。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关疏影要否定她。 哪怕骗骗她,也要否定她。 陆清浅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些问题都像是扔到江河里的泥块,不见踪迹。 关疏影依旧站在那里,冰雕一般。在黑夜的掩盖下,看不见她的表情看不见她的脸,只有她的沉默,像一堵高墙,把陆清浅的控诉、心碎和愤怒都无声的隔绝在外。 最终支撑着陆清浅的委屈和愤怒在无声的拒绝中一点点化作绝望。 她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很讽刺,很无奈。 “好,”她点点头,就好像关疏影真的回复了她什么一样,她的声音重归平静,但眼底却开始朦胧,“我明白了,关总监。从明天开始,我消失、我不会再来这里上班了,我辞职。” “辞职”两个字狠狠劈在关疏影身上。 她设想过陆清浅会委屈、会质问、会发疯但她万万没想到,一向倔强、不肯服输的陆清浅竟然选择了离开,她更没想到陆清浅会用这样的方式离开。 “不行!”关疏影慌了神,她可以接受陆清浅的怨恨可以接受她的不理解,可她接受不了这个人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你不能辞职!” “为什么?”陆清浅在压制着想哭的欲望,她的声音颤抖着,“据我所知,只要周总点了头,你就留不住我。” 第62章 “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陆清浅看着她瞬间失态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粲然一笑,“关总监,您不觉得自己太霸道了吗?在您的心里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我是你养的一条狗吗?让来就来让走就走?喜欢的时候可以摸摸我的头,可以强迫吻我,不喜欢我的时候就让我滚的远远的,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每个字都带着强烈的恨意。 一股尖锐的疼痛划过关疏影的胸腔,很痛,像是凌迟一样折磨着关疏影,她眼看着陆清浅在眼前的光影里破碎连同着自己的心也碎了。 陆清浅无力的瘫坐下去,像是被执行死刑的囚犯失去了最后一点生机。 她的两只眼睛禁闭着,那张清澈明艳的脸上两行泪水溪流一样,落在桌子上,像是从高处掉落的水晶,一滴一滴破碎。 关疏影的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她做了什么,她没有想到自己为了保护陆清浅的做法反而会把她推得更远。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迈开步子快步走了过去,弯下腰一把搂住了陆清浅。 “对不起,清浅,别哭了。”她的安慰在汹涌的眼泪里显得杯水车薪,这泪水让她觉得自己罪无可赦,让她心如刀割。 陆清浅抬手抓住关疏影的手臂,顺势把脸埋在了她的怀里,这个拥抱她期盼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她都快要忘了关疏影这个人曾经对自己有多温柔。 久旱逢甘露,这片贫瘠的土壤终于等来了这场温润的春雨。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陆清浅抽泣的更加厉害,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关疏影的手背上。 关疏影低下头,把自己的额头抵在陆清浅的脸颊一侧,双手抱得更紧了一些,恨不得要把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面,让眼泪滴在心里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只要陆清浅别走。 “对不起,清浅……对不起……”关疏影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厚厚的哭腔,她在哀求,她的心也好痛,陆清浅的泪水让她万劫不复。 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两人抱了多久,陆清浅的哭声小了一点,可心里的委屈不少分毫,她哽咽着,“你明明都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来安慰我,你不是嫌弃我吗,你不是不要我吗?” 关疏影没有再辩解一个字。 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她抬起头,借着微光,凝视着眼前这张布满泪痕、脆弱又倔强的脸庞。 关疏影不再犹豫,也不需要犹豫。她捧着陆清浅脸的手微微用力,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试探、目的或是强横的意味。它是绝望中破土而出的烈火,是悔恨与爱意交织的汹涌洪流。 这温柔的触碰,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泪水的咸涩点燃了心底最深处的怜惜。 陆清浅的身体也僵住了,她停止了抽泣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流淌着,内心复杂的情绪像是本能一样在反抗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即使这是她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得到却无法拥有的感情,她的双手抵在关疏影的肩膀上,想要推开她却好像又舍不得多用几分力气。 可关疏影并没有退开,相反,她抱着陆清浅的手多用了几分力气,拥住了陆清浅的腰背,将她更深的按向自己,这力道太霸道了,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占有和迫切,在呐喊着,别走,别离开我。 第59章 交换 紧接着,这个吻的力道加重了。 关疏影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她的唇瓣用了些力气碾磨着、吮吸着陆清浅柔软的嘴唇,带着急切的、想要抚平一切伤痕的渴望。 每一次亲昵的舔舐都想要带走她内心的委屈和痛楚,她在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告诉陆清浅“我在乎你”。 她的舌尖温柔的撬开陆清浅的牙关,探入更深的温柔。 陆清浅在难以抗拒着温柔的入侵中呜咽般轻哼。这个吻带着绝对占有的姿态纠缠着她,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和熟悉感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防线。 她推在关疏影肩上的手,失去了支撑的力道,变成虚弱的攀附。指尖从僵硬变得柔软,最终紧紧攥住了关疏影肩后的衣服,像那晚一样,像每一次一样,她心甘情愿让关疏影引导着自己走进更奇妙的花园。 泪水还在不可抑制的流淌着,划过两人的脸颊,在紧贴的皮肤间洇开。 感觉到陆清浅不再抗拒自己后,关疏影的吻变得更加深入、更加投入。她的舌灵巧地探索、撩拨着。 轻轻舔舐着陆清浅敏感的上颚,惹得她一阵颤抖,她追逐着、卷弄着陆清浅想要逃脱、退缩的舌尖,直到一阵难以抑制的轻哼从陆清浅的喉间传出,她才放开陆清浅。 又一次,陆清浅又一次被关疏影吻了,可这一次两个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抑制不住的、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她们的鼻尖时不时的蹭在一起,交换着灼热的气息。陆清浅仰着头,被动的承受着关疏影零散落下来的其他的吻,身体软的几乎要融化在她的怀抱里。 “别走,好吗?”关疏影再次恳求般的挽留她。 陆清浅沉默了一会,点点头。这个吻比任何的解释都要有用,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答案,不管曾经关疏影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此刻她只要确定关疏影是爱自己的,就足够了。 “我不走了,”她回抱住关疏影,抱得很用力,鼻尖用力闻着关疏影身上的玫瑰香味,让她冷冽动人的味道充满胸腔,“我答应你,我不走了。” 关疏影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们在一起吧。” 陆清浅的额头抵在关疏影的颈窝,贪婪的闻着那股令她心安的味道,点了点头,轻轻回应着,“嗯”。 两个人向经历了一场大劫,灾后余生一样的依偎在关疏影的办公室里,看着云州的夜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平淡又浪漫。 “你真的不辞职了吧。”关疏影摩挲着陆清浅的手指,用自己的指尖描绘着她的手指的形状。 陆清浅回握住了关疏影的手,用力攥了攥,像是带着些埋怨,“我是不会辞职,倒是你,每次亲了我都跑,这次不会跑了吧。” 关疏影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给了陆清浅一个肯定的答复,“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受委屈倒是无所谓,”陆清浅瘪瘪嘴,看着关疏影问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感觉到陆清浅的语气正式起来,关疏影也坐直了身体,认真的回答道,“你问吧。” “为什么要把我调到公共关系组去?” 关疏影轻轻叹了口气,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是需要好好考虑一下的,“唉。” 好像是看出来了关疏影的为难,陆清浅有些小心翼翼的说到,“你要是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不回答,我知道你需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而且这些事情不是我能考虑到的,你做的这些都是有你的道理在的。” 关疏影知道陆清浅心思细腻,但这种细腻的心思都用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让她心里暖暖的,她温柔的笑笑,“也不是不想回答,只是在想该怎么回答你。” 过了片刻,关疏影接着说到。 “钟浩然是周云深找来的,那天周云深刚来就明确告诉我要把市场的工作分给钟浩然。我一开始不明白他的意图,以为他只是找来一个人代替林薇而已,可董事会上突然说要下正式的任命文件,我就明白了,他想把最赚钱的部分拿到自己手里。” 陆清浅有些不解的皱起眉头,“你不是给周云深打工的吗,他干嘛那么忌惮你。” “周云深这个人表面上对谁都笑呵呵的,其实他城府很深,功高盖主这个词你听过吗?” 陆清浅点点头,等待着关疏影继续说下去。 “博古虽然说是个大公关公司,产业分布的很广,但最赚钱的还是市场组。整个博古三分之二的利益都来自市场组,之前的模式是我直接负责,也就是说所有的客户资源都是掌握在我手里的。” “你是说,周云深怕你有一天会带着客户资源走掉?” “对,”关疏影一边回忆着一边说到,“我虽然是公关总监,但其实所做的一切都在周云深的监视下。” 讲到这里关疏影突然又想到了周云深之前对陆清浅的态度,现在看来已经明朗了,周云深就是不希望自己继续追查陆家的事情才把陆清浅安排进来的,但这事情还是不要对陆清浅透露的好。 “tr是这一切的催化剂,”关疏影接着说,“这个案子带来的利益太大了,周云深肯定不可能放过这个大肥肉的,所以他安排来了一个草包,即便不会对整体业务有什么影响,他也要在中间插一脚。” 陆清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为什么要去公共关系组?” “公共关系的业务是博古最薄弱的业务,”关疏影拍了拍陆清浅的手背,压低了一些声音,“现在的组长前几天刚给我提交了病假申请,她年纪不小了,她是某个董事的亲戚被安排进来的。把你调过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公共关系组托付给你。” 第63章 “啊?”听到这个答案时,陆清浅明显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 关疏影点点头,“是,市场组现在已经不能完全属于我了,我需要把公共关系做起来。如果我不赶紧找到别的支点,我在公司的位置就可能被架空了。” “我明白了,”陆清浅用力点点头,回应着关疏影,她没想到这几天关疏影居然想了那么多,公司里的党派争斗真的太复杂了,她有些庆幸自己幸亏不是领导,但又有些心疼关疏影居然背负了这么多,“可你毕竟还是给周云深打工的,他把你架空了有什么好处呢?” 关疏影笑的很温柔,继续耐心的解释到,“三年前周云深把我招进来的时候,他认为我是一个可控的赚钱机器,可那个时候的我只是因为刚回职场还有些畏手畏脚,后来的一些案子里我的理念和周云深起了冲突,我就变得不可控了,他是一个控制狂,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就为了这个?”陆清浅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他心眼子也太小了吧。” “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刚刚说过的客户资源,这两点对周云深来说就足够了,他架空我当然不是为了开了我,是为了制衡我,让我的权力不至于太大。” “他既然这么不信任你,那你还要这么拼命吗?”陆清浅突然替关疏影感觉有些不值得,她为了公司付出了那么多结果最后连大老板的信任都得不到,明明挣了那么多钱回来。 关疏影突然笑得有点苦,陆清浅说的没错,可这行的池子就这么大,她是一个曾经有“污点”的人,周云深再有问题对她也是有知遇之恩,更何况博古是个大平台,对她查自己五年前的真相十分有利。 但和之前一样,有些东西不能让陆清浅知道。 “我拼命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言止于此,关疏影相信陆清浅足够聪明也足够善解人意,她不会追问下去的,“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陆清浅反射般的摁开手机屏幕,果然时间都九点多了,一看到这个点肚子也饿了起来,咕噜咕噜的抗议着,“我请你吃东西吧。” “你工资那么少,还是我请你吧。” “不行!”听到关疏影这么说陆清浅有些不满,她的声音严肃了一些,“虽然你挣钱多,但是咱们两个是平等的,不能每次都让你掏钱。” “好好好,”关疏影宠溺的笑笑,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幸福,“那你想请我吃什么呀?” “我们楼下有一家炸串!”陆清浅的笑容明媚起来,眼神也亮了许多,“虽然不是很贵重,但真的很好吃,今天也不热,在外面吃的话很舒服!” 车子径直开到陆清浅家楼下,因为炸串摊前不好停车,关疏影的车只好停在陆清浅家楼下,两人走过去。 一人一瓶啤酒,一盘炸串,没了那些勾心斗角,两人就边吃边聊,聊大学的时光、聊去过的城市,好像要靠着一顿饭的时间就把过去小三十年的时光都展示给对方看一样。 可哪能展示的完呢,话越说越多,直到摊上其他顾客都离开了,老板都准备收摊了,两人才发现已经凌晨了。 “我回去了,”关疏影把陆清浅送到楼下,两人面对面手牵着手,就像任何一对情侣分别前一样,恋恋不舍,“你早点休息。” “你怎么回去啊?” “我叫个代驾吧。”关疏影的挠了挠陆清浅的手心,却还是不舍得松手。 “可是已经很晚了,你自己我也不放心。”陆清浅真的有些担心她,以前的时候也没想过那么多,可现在看着这么一张美的窒息的脸她实在是不舍得。 “那……”关疏影沉吟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坏笑,身子前倾着凑到陆清浅面前,“你说怎么办呢?” 那是双妖怪的眼睛,引诱人想犯罪,陆清浅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在我家将就一晚吧……” 第60章 安眠 关疏影听到这个提议先是一愣神,随后表情又宠溺起来,她抬手提陆清浅理了理头发,笑着打趣,“小坏蛋,你想做什么?” 表情暧昧,语气温柔,连吹过的风都挠的人心痒痒的。 陆清浅的脸颊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别的原因微微发红,眼神往另外一边撇过去,有些害羞,“没想做什么,就……就是不放心你。” “嗯,说来也是,”关疏影收回手,放到口袋里,“送你回来那么多次,还没进去看看呢。” 看着关疏影送了口,陆清浅脸上也带上了笑,转过身就带着她往楼上走去。 陆清浅租住的地方是配套比较完善的小区,该有的都有,除了每套房子空间比较小以外,也没啥大毛病,所以附近都是像陆清浅这样租房子的年轻人比较多。 “请进。”陆清浅推开了门走了进去,随后立马闪身邀请关疏影进来。 关疏影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环视了一周,这是个一室一厅的小户型,虽然小但被陆清浅收拾的很温馨。墙上的几幅装饰画给这间屋子填了不少活力。 “那是我自己画的,”提起自己的作品陆清浅脸上的神色很是得意,“好看吧。” 关疏影点点头,换上了陆清浅给她找出来的拖鞋。 看得出来,平常陆清浅这里绝对是没什么外人,这个房间的女主人甚至穿上了凉拖。 “对不起哦,家里比较小,也有点乱,”陆清浅一边说着快速收拾着乱丢在沙发上的衣服,有些慌乱,“没有你的大豪宅舒服。” 关疏影看着陆清浅有些窘迫的动作,觉得很是可爱,她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有少女的那种害羞,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逗弄。 她往前一个上步,一把拉住陆清浅的手腕,顺势把她拉倒自己的身边,环抱住了她。 接着酒劲,两人都很受用。 关疏影低下头,用力抱了抱陆清浅,鼻子贴在她颈窝的地方,用力嗅闻着,感受着爱人肌肤的温度和触感。 “我很喜欢。”轻轻一句话就化解了陆清浅的不安,被最爱的人抱着原来是这种感觉。 这么满足,这么令人愉悦。 陆清浅也回抱住关疏影。 暖光色的灯光从头顶宣泄而下,整个房间都是温柔的感觉。 没有激情的亲吻,没有忘情的触碰。 原来单单只是拥抱都可以这么浪漫,都可以这么令人心安。 “我去给你找今晚上穿的衣服,”陆清浅拍了拍关疏影的后背,时间不早了,她们明天都还要去上班,“一会洗个澡早点休息。” “我们今晚怎么睡?”关疏影恋恋不舍的放开了陆清浅,她比陆清浅高一点,视线微垂,“你就一张床吧?” 啊?这确实是个问题。 陆清浅微微皱眉,“我可以睡地上。” 关疏影笑笑,从今晚上她们离开公司后,她的嘴角还没落下来呢,“不用,这床足够两个人了,我们可以睡一起。” 陆清浅点点头,她现在是被关疏影拍了花子,任凭其摆布,然后转身就去给关疏影找换洗的衣服了。 关疏影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一会这里看看一会那里瞅瞅。 最后在陆清浅卧室的书桌前停下了脚步。 一本橙色皮面的速写本安静的摆在桌子上。 虽然说未经过别人同意就看人家的东西不好,但她们现在是情侣了就不能算别人了。 翻开速写本,一张张生动的画面跃然于纸上,有凌空的飞鸟,有盛放的花朵,在陆清浅笔下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仍然鲜活。 再往后翻就是城市的街角,有商场熙攘的人群有清晨天桥的行色匆匆,关疏影就这样一页一页的看着,最后停在了那张画着自己的那张画上。 奔腾的海浪在自己的身后翻腾看上去有些凌厉,但暖色的夕阳又让人轻松。 在陆清浅的笔下,自己原来是这样的。 关疏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她不自觉的抬起手触摸着纸面,感受着深深浅浅的笔迹留下的印记,就像陆清浅画画时一样临摹着她的笔触。 “你先穿这个吧,这是我的一件t恤,挺宽松的。”陆清浅提着衣服走了进来,一抬头就看到了关疏影正在仔细看着自己暗恋她时画的画。 像是被人撞破了心底的秘密一样,陆清浅的脸欻的一下就红了,也顾不得把衣服递到关疏影手上了,一把扔到床上,三步并两步冲上来一把把速写本夺了下来。 她把本子藏在身后,压的死死地,支支吾吾的,“那个,我都是之前画的。” “我可不记得我和你去过海边,”关疏影逗弄着陆清浅,一步步向前逼近把陆清浅逼到墙角,“还是说,其实你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我了?” 那双眼睛会吃人。 陆清浅微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关疏影说的没错,她就是从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人家了,但这种事情承认的话,总感觉有点丢人。 第64章 “你……你……你快去洗澡,很晚了!”陆清浅整个身体靠到墙上,眼神飘忽着。 关疏影看着陆清浅这副羞涩的模样,心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她笑了两声,带着些嘲弄的意味捏了捏陆清浅的脸,转身拿着衣服走进了卫生间。 夜深,两人躺在床上,网上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睡觉是大补。 这话对陆清浅来说一点也不假,她躺在关疏影的身侧,因为床不是很宽敞两人挨得很近,好像连脉搏都能听得到。 一夜无梦,难得安眠。 当然是这还是对陆清浅说的。 “早,”看到陆清浅睁开了眼睛,关疏影用略带疲惫的嗓音突然问道,“你这房子租到啥时候?” 被这猛地一问,陆清浅也被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下个月月底就该交房租了,怎么了?” “你到期了就别续租了,你这床太硬了,睡的我腰疼。”关疏影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虽然内容好像是在抱怨,但语气并不让人不舒服,她拍了拍陆清浅的手背,“你去我那住吧,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可以住客房。” “啊,不好吧,关总监。” “你叫我什么?”关疏影面露不悦,亲都亲了,聊都聊了,又不是在公司里怎么叫的这么生分? “呃,疏影?”陆清浅试探的叫着,顺便观察着关疏影的反应,看着她的表情缓和,才接着说到,“我去你那住,我不成了你的小白脸了……” “哈哈哈哈哈,”关疏影被陆清浅逗笑了,她捂着嘴笑笑,“你这个小脑袋瓜是什么脑回路啊,那你要这么说的话,你把房租给我吧。” 也行…… 陆清浅抵不住关疏影的攻势最终败下阵来,两人商量着周末就一起收拾东西搬到关疏影的屋子里。 随后关疏影先行离开回自己家换身衣服,陆清浅则是和往常一样自己去上班。 虽然她们确定了关系,但出于种种原因她们的关系还是应该对外保密的,至少在公司里需要保密。 一上班,陆清浅就交接完了手头上的工作,虽然王锐他们心里还是舍不得陆清浅离开他们的战线,但调令已下,也是无可奈何。 陆清浅抱着不大的周转箱站在公共关系组的区域前。 这里和市场组的氛围截然不同。 市场组是博古的心脏,永远充斥着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和讨论方案的激烈争论。不仅仅是她工作过的小组,市场组其他的小组也是如此。 公共关系组呢,更像是一个安静陈旧的图书馆。 公共关系组的组长刘敏是一个年近五十保养得当的女人,她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见到陆清浅过来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一个空着的工位。 “小陆是吧,你的位置在那。”刘敏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淡,“桌上有些基础文档整理的流程说明,这里不像市场组,和部门打交道一定要细心,注重流程规范和工作留痕。” “好的,刘组长。”陆清浅礼貌的应到,走到工位前。 很快,她就感受到了公关关系组约市场组的工作不同了。这里工作内容大多数是对服务案例进行归档,对部门的活动做总结,写新闻稿件和整理宣传素材。 但更让她感觉到不适的是组内的氛围,除了一个刚毕业不久的看起来有些怯生的实习生小赵外,其他的人似乎对这个“空降兵”带着一种审视和梳理。 尤其是刘敏,几乎不主动和她说话,分配任务时也言简意赅,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 上午的工作虽然繁琐,但好在难度不算很大,端着咖啡杯躲在茶水间不容易被人察觉的角落里摸鱼。 虽然她女朋友现在是公司的上司,但该摸鱼还是要摸的。 就在这时,公共关系组的另外两个同事也走了进来,一边闲聊一边接上了热茶,陆清浅的位置太隐蔽了,他们都没有看到她就在茶水间里小声讨论了起来。 “刘姐这病假请的真是时候,关总监偏偏这个时候塞个‘能人’进来,什么意思嘛,等刘姐回来,我看这个组刘姐说了也不算了。” “可不是,但是关总监本来就因为刘姐是关系户就有意见。” “唉,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有一说一组长不上进对我们这些人是有好处的啊,晃晃悠悠也是拿一天的工作。再说了我们这业务又不像市场组一样,能往多了签,那些部门的人哪能多给钱呢?” “说不定关总监就是先把她发配过来,等过两天钟总监的风头过了就给她弄回去了。这小陆可是把tr弄回来了,放咱这,太浪费了。” 第61章 相处 刚刚接手公共组工作的陆清浅暂收锋芒,老早就听说了和部门打交道和与公司打交道有着很大的差别,最开始她还不信,但一天下来看了看之前的交流文件确实如此。 所有的用词都极为考究,拿出来直接写进合同也不算过分。 没有直白露骨的沟通,在这里“体面”更重要。 对陆清浅而言,市场组是一辆狂飙的跑车,快速、刺激,而公共关系组呢,是一辆卡车,沉稳。 下午两点,刘敏把陆清浅叫到自己的旁边,“小陆,最近市里要搞一个文化节,这里面有前期的方案和需要邀约的媒体名单,”刘敏把文件夹递给陆清浅,“这是今年市里的重点项目,也是你和几家媒体建立关系的好机会,你抓紧时间和媒体联系一下。” 文件很厚,但陆清浅快速翻看就发现,所谓的“方案”只是个粗糙的框架,媒体名单只是一堆名称和电话,关键的联系人也是除了名字以外一概缺失。 “有问题吗?”刘敏见陆清浅半天没有回应她追问到。 “没有问题,”陆清浅快速收起来脸上的疑惑,平静的应下来,她需要帮关疏影把公共组拿过来,这点困难就不能认输。 整整一个下午,陆清浅都扑在那份名单上,从市场组那里学到的第一课就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靠着原有的资料库和网上能找到的资料她确实也找到了一些门路,四点多已经和名单将近一半的媒体做了邀约。 “清浅,你来一下。”远远的关疏影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她探出来半个身体朝着公共组的方向,叫着陆清浅。 陆清浅听到关疏影叫她,一股暖流涌上,立马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关疏影的办公室虽然有百叶窗,但一直都是半开着的,外面看里面虽然看不清全貌但一举一动也能看个一二。 所以两人在办公室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关疏影照样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陆清浅乖乖的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在公共关系组感觉怎么样?”虽然动作上还刻意保持着距离,但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一整天没单独相处了,关疏影也是怪想自己的小女友的。 陆清浅笑笑,虽然第一天的工作让她有些疲惫,但好在她还能应付的过来,再加上现在能和关疏影独处,她的心情自然更好了,“还好,问题不大。” “嗯,”关疏影抿着嘴点点头,眼神里全然是对爱人的赞赏,“我就说你肯定没有问题。” “不过,”关疏影接着话锋一转,“云州市文化节的那个事情给你了吧。” 不愧是关总监,啥都门清。 “你咋知道的?” “是我让刘敏交给你做的,”关疏影身体往后靠了靠,“这个文化节市需要邀约的媒体很多,做我们这行的,和媒体保持良好的沟通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做有关部门的撘线人。” “明白了,”陆清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已经联系上将近一半了,他们都给了答复会来的。” “回头你去财务填个单子,提前给媒体记者买点见面礼,新人嘛,礼多人不怪。”关疏影继续嘱咐道,想来这么多年自己还从来没有对单独一个人这么上心过呢,“你一会拿着我车钥匙,下班的点一到你也跟着下班。” “啊?” “公共组没有加班的传统,你就入乡随俗,到点了你先去车里等我,我很快就下来。” “不是,我是说不是过两天我才搬到你那里吗……” “……”关疏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表情有些无奈又好笑,“我们就不能一起吃个晚饭?” 陆清浅的脸红了一些,连忙拿起车钥匙,“能!当然能!” 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总监的办公室,只留下关疏影看着她仓促的背影,摇头失笑。 到了下班的点,和关疏影说的一样,公共组的人几乎是卡着点的屁股离开凳子。陆清浅也也依言准时收拾好东西,走向地下车库。 她找到关疏影的那辆保时捷,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车内是关疏影身上相同的玫瑰香,令她安心,沉醉。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一边回忆着白天的工作一边幻想着一会的晚餐。 第65章 没过多久,驾驶座的门贝拉开,关疏影坐了进来。 没了办公室里严肃,关疏影看向陆清浅时,眼神总是温柔的。 “累了吧?”她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问道。 “不累,比起市场组来说,这边强度低多了。”陆清浅听到关疏影坐了进来后,立马坐直了身体,乖乖的等着她。 关疏影宠溺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像是表扬小狗一样,笑笑,“带你去吃好吃的。” 关疏影发动车子,缓缓驶出车库。 傍晚的晚霞洒了进来,车内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她自然的伸出右手轻轻覆盖在陆清浅放在腿上的左手手背。 陆清浅微微一颤,随即反手握住关疏影的手,掌心相贴,能感受到的是来自爱人给予的安全感。 “文化节的事情,不用太担心,”似乎是看出来了陆清浅心里对于工作的不安,关疏影先一步开了口,“媒体关系是水磨功夫,刘敏给你的名单内容不全,我知道。遇到难啃的骨头,别硬碰,回来和我说,我给你兜底。” 关疏影的这番话是对陆清浅最有力的一剂强心针,她的不安和焦虑还是躲不开关疏影的,她低着头,手指在关疏影的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陆清浅心里清楚,虽然关疏影愿意给她兜底,但她更想靠自己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关疏影的车子停在了一家隐于闹市小巷的私房菜馆门前。 门脸不大,青砖灰瓦,透着古意。 这家店陆清浅曾经也在点评网站刷到过,这不是那种需要提前数月约定的顶级餐厅,而是那种私藏的小馆,显然是某人的心头好,也更符合那人此刻想要与陆清浅共享宁静与烟火气的愿望。 “这里地方不大,但味道很好。”关疏影停好车,侧头对陆清浅说到。 陆清浅跟在关疏影的身后走进店里,店里空间不大,只摆了七八张桌子,不止雅致温馨,暖黄色的灯光下,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和老木头特有的味道。 老板显然和关疏影也很熟悉,热情的招呼着,将她们引导一处靠窗的安静角落。 等待上菜的间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不再是办公室里需要保持上下级的疏离,也不是互相试探的悸动,这一刻,她们像所有情侣一样,在学着怎么相处怎么成为一对恋人。 “你今天还顺利吗?钟浩然没再找你事吧?”提起钟浩然陆清浅脸上还是有些不好看。 “还好,钟浩然今天安分的很,昨天被李主任那个阵仗吓到了,顾及暂时也不会有别的动静了。”她顿了顿,沉默了片刻,像是思考了什么,“清浅,搬过来的事情,你想好了吗?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或者有顾虑,随时可以告诉我。” 陆清浅摇摇头,眼神坚定,“想好了,就是,就是担心会不会打扰你。我住过大房子,由俭入奢易,我去了之后你可能就是由奢入俭了。” 关疏影被她逗笑了,伸手越过桌面,轻轻握住了陆清浅放在桌上的手,安慰的拍拍,“傻瓜,房子再大,也只是个房子,有人住才有家的感觉。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吗,房租照付,不是小白脸。” 听到关疏影故意用“小白脸”这个词刺激自己,陆清浅脸上先是一沉故意装作生气瞪了关疏影一眼,很快两个人又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关疏影也好,陆清浅也罢,她们都在这样的相处方式里感觉到舒适,或许她们本就该如此。 陆清浅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勇敢一些。 关疏影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坦诚一些。 陆清浅觉得自己很幸运自己的身边从现在开始有了关疏影。 关疏影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她的身边也有了陆清浅。 “明天一早,你先收拾东西,我大概中午的时候过去,”关疏影夹了一块鱼肉,细心的剔掉鱼刺,放到陆清浅碗里,“这鱼很新鲜。” “苏顺和王高霏是不是有情况啊?” “对吧!我也看出来了,他俩平常走的好近!” “幸好,咱们公司允许办公室恋情,要不然万一拆了这对鸳鸯太可惜了。” “是,幸好允许,要不然咱俩这对鸳鸯也得散伙。” 没有客套也没有拘谨的推让,两人自然的分享着食物,偶尔低声交流着哪道菜好吃,偶尔聊着公司里的八卦,气氛温馨而融洽。 “对了,”陆清浅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速写本和笔,比起用手机拍照,她还是更习惯用这种方式记录,“刚才等红灯的时候,看到街角那棵老槐树,光影特别好看。” 她说着,快速在本子上勾勒起来。 关疏影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画画,眼神专注而欣赏。“不愧是小清浅,画得真好。以后家里,可以专门给你弄个画室。” “真的吗?”陆清浅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关疏影看着她,眼神温柔,“你喜欢的事,我都支持。” 第62章 搬家 周末一大早,心里揣着轻盈的雀跃感,陆清浅早早的爬起来开始收拾屋子 今天是她要搬家的日子,当然要早做准备,什么该带的不该带的,要留的不能留的,前一天晚上她就分好了类别,就等着一大早装箱收拾。 不过好在,她在这边住的时间不久,需要装走的东西除了一个行李箱外也就只装了一个背包和一个纸箱,好搬得很。 另一边关疏影也是起了个大早,只不过她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为了去和陆清浅搬家。 红色的法拉利purosangue奔驰在郊区的道路上,停在了离着公墓入口稍远一点的停车场,好像是害怕车子发动机的澎湃惊扰了沉睡在这里的某个人。 关疏影穿着一身利落的休闲装,浅色的牛仔裤配黑色的衬衣,领口前解开的两枚扣子刚好能显现出她锁骨好看的弧度,手里捧着一束满天星,整个人看上去更显成熟。 顺着公墓的台阶一步一步登上去,夏末的青松依然苍劲,凉风掠过山岗摇晃着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妈,疏影来看你了。”关疏影摘下墨镜,把眼镜腿挂在自己的领口,欠身蹲下把花放到一方小小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黑色照片是一个与关疏影长的很像的中年妇女,她的笑容皎洁,即便照片褪掉了颜色也还是能看到生前的明亮。 这是关疏影去世的母亲刘荃的墓碑。 “妈,最近爸那边忙,前几天我们打电话他说还要等到年底才能回国,看起来瘦了很多。”关疏影伸出手指,轻轻拂去照片边缘的尘埃,聊到父亲的事情关疏影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少的心疼,“不过你不用担心,他的体检报告我看过了,身子骨硬朗的很,就是操心惯了,闲不下来。” “我工作上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女儿在公司里的位置很稳当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了,手底下的人也都很配合我工作,周总本来想给我使绊子,我也解决了,”想到了过去的伤心事情,她故作轻松的摆了个微笑,有些苦涩但又很洒脱,“你闺女我碰到了一个很爱我的人,一个能把我护在身后的人,她比我年纪小但是她很勇敢,可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五年前如果不是因为陆胜的事情,母亲也不会撒手人寰。 刘荃是很疼关疏影,一听女儿出了事情第一时间就回了国,只是可惜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抵挡舆论的山崩海啸。 母亲的力量再大也不可能替关疏影遮掉所有的伤害。 那是在谩骂最恶毒的那晚,程野和她的照片被公之于众,雷雨交加的夜晚,一个响雷劈裂天空,母亲心脏病发永远离开了人世。 从那以后她便开始害怕雷声,害怕那个夺走母亲生命的雷声。 母亲会接受清浅吗? 她是那场风波里一个模糊的注脚,当年的一切好像与她有关却又与她无关。 关疏影换了个姿势,靠在墓碑一旁就像小时候为数不多的靠在母亲身边一样。 风吹拂过她的头发,她向母亲诉说着那些与陆清浅的点点滴滴。 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山间的薄雾,随着几片树叶落下,最终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深处,那份忧虑并未散去。 “妈,我得走了,我答应了清浅帮她搬家,这下好了,打雷的时候有人可以保护我了,”她轻声说,重新戴上墨镜,遮住了泛红的眼眶,“下次,下次我带她一起来看你。”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转身,沿着来时的台阶,一步步走下山去。 当关疏影把车子开到陆清浅家楼下的时候,远远便看到陆清浅抱着一个纸箱,脚边放着行李箱和背包,正仰头看着树影中零散的光斑,另外一只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护着一小盆绿植,它们和她都在等着关疏影来接回家。 关疏影停好车,快步走过去,顺手接过了陆清浅手里的纸箱,“等很久了?”她的眼神非常快的扫过陆清浅所有的行李,“就这些?” 第66章 “嗯!”陆清浅点点头,“东西不多,就这些了。” 她看着关疏影,注意到了她眼角的微红和身上沾染的不易察觉的灰烬的味道,心里隐隐猜到些什么,却没有多问,只是将怀里还抱着的绿萝往前,“这个,可以放到家里吗?” 关疏影看着那盆生机勃勃的小绿植,“当然可以,不过要放到阳台,琥珀会欺负它的。” “你的小猫和你一样,”陆清浅嘴巴一撅,“有坏心思。” 关疏影对陆清浅这样的说法不置可否,她一手抱着纸箱,一手自然的牵起陆清浅的手超车子的方向走去,“走吧,回家。” 一整个下午两个人都在关疏影的房子里收拾东西,把一切都归置妥当后已经到了傍晚。 踩着落日的余晖,两人一起去市场买菜回来做饭,简单温馨。 “之前就想夸你来着,”陆清浅拿着关疏影给她洗好的水果黄瓜靠在门口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关疏影忙碌的身影,“你做饭确实比我好吃。” “看你开车我就猜的出来,你做的饭肯定没有我好吃。”关疏影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锅里的大米身上,“开车好的人做饭也好吃,唱歌也好听。” “切,”陆清浅蹲下身子摸了摸琥珀的小脑袋,“我不信,你给我唱一个我听听。” 关疏影嘴角噙着笑没再顺着陆清浅往下说,小朋友的心思十分好猜,无非就是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儿童心理学里是这么说的越是不搭理她她就会越着急。 果然看着关疏影没搭理她,陆清浅有些着急了,她有些不乐意的站起身来从背后伸出手从背后环抱住关疏影,“快唱!” “哈哈哈哈,”陆清浅呼出的热气刚好落在关疏影的耳朵上,弄的她痒痒的,她放下手里的家伙,转过身抱住陆清浅,“给你唱一个‘猪之歌’。” “什么歌?” “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 “关疏影!”谁能想到往日里一本正经的关总监还有这样不正经的模样呢。 “哈哈哈哈哈,快出去,别打扰我做饭!” 厨房里的嬉闹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锅里米饭咕嘟咕嘟的声响和锅里红烧排骨撒发出的诱人的香气。 陆清浅被关疏影那句故意跑调的“猪之歌”逗的又气又笑,最终还是在关疏影带着笑意的驱逐下,抱着那根啃了一半的水果黄瓜,乖乖的退出了厨房阵地。 很快丰盛的饭菜就端上了桌子,上次两人在这吃饭的时候陆清浅脸上还顶着红红的巴掌印。 饭间,关疏影时不时的给陆清浅夹着菜,陆清浅有些不好意思也往关疏影的碗里夹着,然后两个人再相视一笑,然后再非常有默契的一起吃掉。 “嗯,煮熟了,看在你是我女朋友的份上,勉强八十分吧。”陆清浅擦擦嘴故意摆出高冷的模样,但一边吃剩的骨头好像出卖了她想给这顿饭打一百分的私心。 关疏影也没有拆穿她的小心思,陪着她演了起来,“谢谢您赏光。” 语气温柔又俏皮。 吃完饭,难得周末两人忙活了一天都懒得再说出去散步之类的事情,刚搬到一起住的第一天晚上的娱乐活动就变成了两人相互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 电影是陆清浅喜欢的《蒂芙尼的早餐》。 陆清浅懒洋洋的靠在关疏影身上,没了最开始接触时的局促紧张,她更喜欢现在的放松。 关疏影伸手搂住陆清浅的腰,让她靠的自己更近一些,另外一只手勾着陆清浅的发尾,眼神微垂,带着一丝暧昧。 氛围升温,关疏影的呼吸在陆清浅的脖子上化开,暖暖的痒痒的,勾的她想要靠近又想要逃离。 “别动,让我抱抱。”关疏影声音柔和,但手上的力度不减牢牢的把陆清浅摁在自己怀里。 陆清浅身材匀称虽然不如关疏影高,但放在人群里也算是高挑的类型,她的腰也很细,是女生特有的那种柔软的腰肢,用盈盈一握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这孩子抱着可比琥珀舒服多了。 琥珀虽然是她从小养大的,可毕竟是小猫比她还要高冷,有时候想要抱一会偏偏就不给抱,不像陆清浅会乖乖的真的就一动不动的让她抱着。 “清浅,你在真好。”关疏影发出感叹,随后低下头,鼻尖抵在陆清浅的发丝之间,她总能感觉陆清浅的身上有一种青柠一样清爽的味道,让她身心放松。 关疏影的呼吸很清晰,吐在陆清浅的皮肤上,让她全然无心再去看电影了,心跳随着关疏影呼吸的起伏越来越快,一种强烈的冲动在心里失去了束缚来回乱撞。 “疏影……” 意乱情迷间唤出来的爱人的名字总是带有神奇的魔力,这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催情剂,能瞬间摧毁所有的理智。 “清浅,”关疏影手上用了些力气,她也有些沉沦,“可以吗?” “什么?” “可以吻你吗?” 第63章 月光 明明就在得寸进尺偏偏还要装模作样的问问。 陆清浅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了,她的头往关疏影的怀里使劲钻了钻,明明是害羞的低头可在关疏影眼里这个动作就是点头同意。 于是关疏影的吻开始变得有攻击性起来,她也不仅仅满足于嘴唇这一处地方。 温柔的嘴唇落到了耳后,用柔软的舌头和嘴唇摩挲着小小的耳朵,舌尖划过耳廓,时不时的再用力的吮吸一下耳垂,再缓缓松口沿着陆清浅脖颈的肌肉轻轻舔舐着,每一次湿漉漉的触碰都能勾起一阵颤抖。 关疏影太会了,她一下子就找到了陆清浅的弱点,可偏偏对这些弱点也是浅尝辄止,在陆清浅刚要在这里沦陷的时候她就会发现下一个弱点。 陆清浅被她牵着鼻子走。 “关,关总监,”陆清浅心里被勾的痒痒的,两只手勾住关疏影的脖子,意乱情迷,“我们回屋里行吗?” 一听到陆清浅又叫自己关总监,关疏影心里一阵不悦,这个毛病必须给她纠正过来。 “你叫我什么?”关疏影没挪窝,低着头继续亲着陆清浅的耳朵,找到那处弱点死死抓着不放,“你再叫我关总监,我就把你自己扔在这里。” “不,不要,”陆清浅有些慌张,勾着关疏影的手用了些力气,“疏影……我们去屋里。” “叫姐姐。” “姐……姐姐……” “叫姐姐做什么?” “姐姐,别走……” 陆清浅眉头微皱,视线上移,像是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看着关疏影,渴望着她答应自己的要求。 真是个妖精。 关疏影看着这样的陆清浅心里的某处也被触动了,迸发出了一股子强大的冲动,她一把摁住陆清浅的手,翻身压住她的手,额头抵着额头,看着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眸。 “姐姐不走。” 吻落到了每一个角落,从耳朵到脸颊,从锁骨到腰窝,像电流穿过一样刺激着陆清浅的神经。 陆清浅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滩水,一滩只能黏在关疏影身上的水。 不论是冷却还是沸腾,全都是关疏影一个人说了算。 这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就像是一首独唱的歌曲突然有人陪你一起唱一样。 曾经的陆清浅就是自己生命的独唱人,不论是高亢的呐喊还是低沉的吟唱都从来是她自己一个人,她喜欢沉浸在自己的曲调中。 可一个人的独唱毕竟是孤独的,曲高和寡总是感觉自己像是走在黑暗的逆车道上,身边光亮再多也照不亮自己的路。 可现在不同了,关疏影加入了这首歌,她有了和声,她的声音不再孤单,不论是多高的音调总有一个人能托举住她。 “清浅,我抱你去床上好吗?”关疏影的手拿上来勾住陆清浅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口吻有些着急但仍然保持着一贯的风度。 陆清浅张着嘴巴沉重的喘着气,眼睛半睁着,看着那个身影在眼前清晰,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点点头,“嗯。” 关疏影之前有健身的习惯,得到了陆清浅的允许后她顺势就站起来把陆清浅抱了起来,走进了卧室里。 陆清浅陷进了柔软的床上,鹅绒被包裹着她的肌肤,发丝挑逗着她的神经。 关疏影又吻了上来,比起刚刚在客厅里的大开大合,现在的吻温柔了一些但仍然没有打算只停留在这一个吻上。 两人一来一回互相试探着,最后还是以陆清浅败下阵来结尾。 这首曲子该进入下一个乐章了。 关疏影小的时候吃过一种冰激凌,那是母亲从国外回来后带她去城里吃的一种冰淇淋。 在记忆里,那个冰淇淋有非常浓郁的奶味,吃起来口感非常细腻上瘾。 每次吃到这种冰淇淋的时候就是关疏影童年最开心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吃冰淇淋总是喜欢先用舌头把冰淇淋的形状修理一下,舔过冰淇淋机在奶油上留下的沟壑,把整个冰淇淋抚平,看着冰淇淋从磨砂质感的外壳被自己舔成光面,把漂亮的冰淇淋被自己修整成一个圆润的拱形是关疏影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第67章 然后呢,关疏影依然不会好好吃掉它,她会把自己的舌尖用成一把小勺,在圆润的拱形上面自己掏出来一个小洞,就像是蚂蚁在地上打洞一样在这个掏出来的小洞里继续深入下去。 外面商店里现做的冰淇淋中间往往也会有空心的地方,关疏影非常热衷于找到这种空心的地方,小小的舌头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转着圈的舔着没有刚刚修整的地方,直到里里外外都留下她舔过的痕迹。 一般吃到这个时候冰淇淋就开始有些融化了,外面不争气的地方就会凝成奶油水滴顺着脆皮开始往下滑,关疏影不喜欢浪费冰淇淋的每一滴奶油,毕竟妈妈一年才回来一次冰淇淋也是只有一年才能吃一次的,所以刚一往下滴关疏影的注意力马上就会聚焦在上面。 她张大嘴沿着刚刚在外面舔过的痕迹把奶油水滴舔进自己的嘴里,再砸吧砸吧滋味。 再不快吃的话冰淇淋就快要化没了。 这会关疏影就不会再这样“欺负”冰淇淋了,她会先问妈妈要一张纸擦擦自己的嘴巴周边粘到的有些干了的奶油痕迹,毕竟干了之后的味道是不如还没化的好吃的。 她的整个嘴巴都会从冰淇淋的最顶端开始,带了些力气,刚好可以咬破冰淇淋的穹顶又不会破坏其他的结构,用嘴唇包着牙齿可以让自己不至于冰到脑子,这是关疏影自己的秘诀。 随着冰淇淋融化的越来越快,关疏影的动作也要更快一些了,她要赶在冰淇淋化掉之前全部吃掉,掉到地上的话就真的太可惜了。 于是一口接着一口被她咽下了肚子,直到最后吃到整个冰淇淋的精华,脆皮外壳。 脆皮外壳的吃法和上面的奶油是不一样的。 吃到这一步骤的时候,关疏影的嘴巴就会被冰的有些麻麻的,用嘴直接啃的话显然有些为难自己,所以她会用手掰着吃,粘着还残留甜筒底部的奶油把最后一点全部咽下去。 “我最爱吃冰淇淋了!”小小的关疏影擦着自己的嘴满足的对妈妈说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小女孩早就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强大,但这么多年没变的是她依然喜欢吃“冰淇淋”。 陆清浅再也发不出其他的声音,连断断续续的哼唧都听起来软弱无力,她甚至都来不及去细细思考刚刚发生了什么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彻底夺去了她的理智。 果然这是比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更加霸道的东西,当爱人给予她的时候,她除了一遍一遍的渴求外,别无他法,直到超出身体的界限。 关疏影俯下身子,抱住陆清浅。 像是小的时候抱住最喜欢的布娃娃,她把她死死地搂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颈窝里,让凌乱的呼吸化在自己的锁骨上,让破碎的声音落在自己的耳朵里。 “清浅,我爱你。”关疏影的手抚过陆清浅的后背,安慰着被人欺负了的小孩。 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五指穿过发根捋过陆清浅的头发,然后顺着她的脊背安慰着,一遍又一遍的在陆清浅的耳边说着,“我爱你。” 关疏影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像一座坚固的港湾,将陆清浅从惊涛骇浪般的感官风暴中温柔地打捞起来。 陆清浅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能更深地依偎进这个港湾里,脸颊紧贴着关疏影颈侧温热的肌肤,感受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皮肉传递过来,一下又一下,安抚着她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余波。 破碎的喘息声渐渐平息,化作细弱而满足的轻哼,就像以往被关疏影安抚好的琥珀一样,乖巧可爱。 陆清浅闭着眼,睫毛上还沾着眼泪浸出的湿润。 她从未体验过如此彻底的交付与接纳,也从未感受过如此汹涌的爱意与呵护。 身体像是被重塑过,每一寸肌肤都残留着关疏影的温度,带着微微的酥麻和一种被完全占有的满足感。这感觉并不让她恐惧,反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她不再是独唱的孤鸟,她的生命乐章里,终于有了最契合的和声。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沙哑和慵懒,她微微侧过头,用鼻尖蹭了蹭关疏影的锁骨,像寻求更多确认的小动物。 关疏影感受到了她的依恋,环抱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低头在她汗湿的额发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累了?”她的声音同样低沉沙哑,却饱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陆清浅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只是更紧地贴着她,汲取着她身上那令人心安的冷冽玫瑰香,此刻这香气混合着情欲的气息,变得格外馥郁缠绵。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温暖和疲惫中漂浮,身体像是融化了的冰淇淋,柔软、甜蜜,心甘情愿地流淌在关疏影的臂弯里,只想就这样在怀抱里睡去。 “像……冰淇淋……”陆清浅忽然没头没尾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梦呓。 关疏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低低地笑了起来,“嗯?”她故意逗她,“哪里像?” 陆清浅的脸颊更热了,埋在关疏影颈窝里不肯抬头,只是闷闷地说,“就……就是……感觉像是在吃我……算了!没什么!” 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羞赧。 关疏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陆清浅,比冰淇淋更珍贵千万倍。而她是这支冰淇淋的“主人”,拥有全部。 “傻瓜,”关疏影的声音带着笑意和宠溺,下巴轻轻蹭了蹭陆清浅的发顶,“不是吃你,是拥有了。”她顿了顿,“陆清浅,你是我的了,完完全全的。” 这句宣告,是占有也是承诺,是在风暴平息后,清醒而坚定的确认。 陆清浅的心尖猛地一颤,像被羽毛轻轻搔过,又被暖流彻底包裹。 她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对上关疏影的眼眸。 那双眼睛是凝滞着水汽的温柔和深情,能让人淹死的第八大洋。 “嗯。”陆清浅轻轻应道,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关疏影近在咫尺的眉眼,像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是你的,你也要是我的。”她轻声说,声音虽轻,却带着同样的坚定。 月光不知何时悄然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一室清辉,温柔地笼罩着床上相拥的两人。 窗外城市的喧嚣似乎都已远去,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第64章 过往 清晨房间里还弥留着□□愉后留下的味道,陆清浅像小猫咪一样蜷缩在关疏影的怀抱里,她的鼻尖抵在关疏影的锁骨上,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着。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空调运作的声音外就是两人的心跳、呼吸声。 突然,关疏影放在床头的手机振动起来发出“嗡嗡”声,关疏影翻身顺着声音的方向摸去,迷迷糊糊的不愿意睁开眼睛。 陆清浅感觉到怀抱着自己的人的动作有些不满意的哼唧了两声,但还是翻了个身让关疏影行动更加方便一些。 “喂。”关疏影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晨起的慵懒。她甚至没看来电显示,凭着本能就摁下了接听键。 “早啊,宝贝。”一个轻佻而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这声音让关疏影打心底里感觉到厌恶。 关疏影一下子睡意全无,是程野。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一手用力捂紧了手机听筒,另一手快速撑起身体,同时微微侧头,有些紧张的确认陆清浅是否被吵醒。 看到陆清浅只是无意识的往她刚才躺的位置蹭了蹭,呼吸依旧平稳,关疏影才稍稍松了口气。 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出卧室,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客厅里,晨光更盛。 关疏影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卧室的方向,她松开捂着听筒的手,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什么事。”她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厌恶。 电话那头的程野对关疏影这副态度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她低低地笑了两声,声音依旧轻佻:“哟,起的蛮早的嘛。看来昨晚休息得不错?” “没事挂了,没空陪你闲聊。”关疏影的声音冷硬,只想立刻结束这通电话。 “哎,等等,”程野拖长了调子,带着戏谑,“别这么冷淡嘛。我就是关心一下……你和那位陆家小姐,进展到哪一步了?” “不关你的事。”关疏影的声音依旧冰冷,她对程野这有些冒犯的行为很是厌恶,“如果你没什么正事我就挂掉了。” “啧啧,别这么见外嘛。”程野的声音带着假惺惺的惋惜,“我只是想提醒你,玩玩可以,别太认真啊,疏影。” “程野!”关疏影厉声打断她,“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管好你自己!” “呵,脾气还是这么大。”程野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怒火,反而轻笑一声,“行吧,你开心就好。对了今天上午我们见一面吧。” 第68章 “没时间。” “我有一个你绝对不能拒绝的理由,和bsc有关。今天上午十点新世界商城五楼的大西洋咖啡厅,我等你。” 没等关疏影再说什么,程野已经自顾自地说了句“再联系”,便挂断了电话。 卧室里,陆清浅其实在关疏影起身时就迷迷糊糊地醒了。 她闭着眼睛,贪恋着被窝里残留的温暖和关疏影的气息。 她隐约听到关疏影接电话的声音,还有那刻意压低的、带着冷意的回应。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语气让她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 当关疏影重新回到床边时,陆清浅装作刚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嗯,姐姐,你去哪了。” 关疏影看着陆清浅睡眼惺忪的样子,心头一软,脸上带着了笑意,俯下身,在陆清浅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柔和,带着安抚,“工作上的事情,吵醒你了?” “没有……”陆清浅摇摇头,伸出手臂环住关疏影的脖子,将她拉近自己,像寻求安慰的小动物一样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再陪我躺一会。” 她敏锐地感觉到关疏影身上似乎带着一丝紧绷,但此刻她只想用温存驱散那点异样。 关疏影顺从地躺下,将陆清浅重新拥入怀中。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包裹着陆清浅,让她暂时放下了那点疑虑。她闭上眼睛,享受着宁静与温暖。 很快陆清浅就在怀抱里安静的又睡了过去,全然没有感受到关疏影离开了房间。 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大西洋咖啡厅。 关疏影在一个靠窗但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她点了一杯黑咖啡,和在办公室里不同她穿着白色的长裤棕色的针织t恤,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很有内涵。 十点整,一个身影出现了咖啡厅的门口。 程野和五年前一样穿着牛仔裤和黑色背心,看上去充满力量感,手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更加凸现了这个人的生命力。 她一眼就看到了关疏影,径直走了过来,头发束城马尾整个人利落干练。 “疏影,好久不见。”程野拉开椅子坐下,她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杯拿铁,然后才将目光完全投向关疏影,“来这么早,那么想见到我吗?” 程野的笑很有感染力,那是很有野性的笑容,关疏影没有顺着她的话接着往下说,“我没有时间陪你叙旧,什么事情。” “你还记得我妹妹吧。”程野很识趣的没有继续挑衅关疏影,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到两人中间,既不自己打开也不邀请关疏影打开。 关疏影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一下。程野的妹妹叫程雨,她曾经看过女孩的照片,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起来乖巧懂事,只是这么可怜的女孩七年前死于了一场意外。 “我记得,程雨,你和我说过的。”提起逝者关疏影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程野点点头,伸出手打开牛皮纸袋,“大专毕业以后不想在家待着就去了‘宏达’电子厂打工,该死的厂子设备老化,线路短路起火,引发小范围的爆炸和有毒气体泄露,小雨就在那个车间里。” 关疏影没有做声默默的听着程野讲述着,以前程野和她提到过说程雨死于一场安全事故但具体详细的她从来都是对自己讳莫如深。 “人当场就没了,”程野眼神沉了下去,“本来,按照法律和厂规,该给的赔偿款不是个小数目,那是小雨用命换来的钱,那是他们应该改茶干给我们的,可不知道发生了身,‘赔偿款’居然变成了‘慰问款’,数额缩水到连给小雨挑个好骨灰盒的都不够。” “厂房一口咬定是员工操作不当,明里暗里说是小雨自己违规操作。” 程野不由得攥了攥拳头,“我觉得小雨、我爸妈都需要一个真相,那时候我利用记者的身份开始了调查,你知道吗,就在我调查一点点深入的时候你的事情出现了,咱们都陷入了那场风波。”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放弃对那件事情的追查,”程野吐了口气,从袋子里拿出来了一些文件摆在了两人面前,“我找到了证据,完整的证据链,你知道当年是谁帮宏达完成的‘逆袭’吗?” 她伸出手,重重地在牛皮纸袋子上点了点,一字一句的说,“bsc” 这三个字母从程野的嘴巴里冒出来的时候,关疏影的呼吸都好想要停下来了,竟然又是他们。 关疏影看着那个牛皮纸袋,眼神凝重,她不需要程野再说什么了,她已经能猜到个大概了,“倒像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程野的身子往后靠了靠,给自己找了个舒服些的角度,“我要委托你们博古,帮我揭发这一切。” 关疏影皱起眉头,她没想到程野会来委托她,先不说程野是以什么样身份来委托,程野手底下几个账号最小的还有500多万的粉丝,随便发一条都能引发舆论的海啸。 “你自己办不到吗?”关疏影问道。 程野笑笑,“我当然办得到,但这次我不能给bsc反击的空间,他们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我就要一次性给他打到地上。” “你自己的账号矩阵同时发的话,如果是铁证的话,影响力也足够了,bsc不会为了7年前的案子来冒这个险的。” 程野摇摇头,“我养了那么多账号不是这么用的,如果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全军覆没,我不会去冒这个险,博古是我最好的选择,难道你不想试试bsc的水到底多深吗?” 关疏影端起已经微凉的黑咖啡,抿了一口。 程野的话在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她需要打败bsc,需要把bsc的真面目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中。 曾经她想利用陆清浅找到那些证据,可现在看来这条路已经不合适,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程野带着另外一个选择来了。 只要程雨的案子运作好了,她的目的一样可以达到。 即便是出于公司的利益,攻击竞争对手也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于公于私都应该接下来,可在她的心底却始终有些抗拒。 她不想和程野有太多联系。 她刚刚才和陆清浅开始了新的生活,小心翼翼地筑起一个温暖的小巢。程野的出现,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可避免地会激起波澜。 如果她接下这个委托,意味着她将不可避免地与程野产生更多交集,甚至可能需要联手行动。 她和程野的关系在这里摆着,这样的行为这会不会让陆清浅误会?会不会让她感到不安?陆清浅就像一只刚刚靠近她、还带着些许怯生生的小动物,她不想因为任何外界的干扰,让这只小动物受到惊吓,缩回自己的壳里。 程野敏锐地捕捉到了关疏影的沉默和眼底的犹豫,她身体微微前倾,“疏影,你在犹豫什么?是因为我吗?还是因为那位陆小姐?” 关疏影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程野的审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程野,这件事牵扯太大。bsc不是好对付的,他们背后的水,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深。你确定要把所有赌注都押在博古身上?万一……” “没有万一,我调查了七年,证据链完整,经得起任何推敲。我选择博古,不是赌博,而是因为我相信,只有你们才有足够的实力和决心,能把这把火烧到最旺,烧到bsc无法扑灭的地步!至于我……”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妹妹的命都搭进去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65章 布局 “程野,”关疏影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力量,“这份委托,博古可以接。” 程野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自信的笑容,但关疏影接下来的话又让她感觉有些意外。 “但是,”关疏影直视着程野,目光锐利,“我有条件。” “你说。”程野毫不犹豫。 “第一,这件事,由博古全权主导。你提供所有证据和支持,但具体的舆论引爆点、节奏、应对策略,必须由博古的团队来策划和执行。你不能擅自行动,打乱计划。” “没问题。”程野点头,“我既然来找你,就信你。” “第二,”关疏影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我们的合作,仅限于此案。私下里,我们不需要有任何额外的接触。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我的私人生活。”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程野,明确地划清了界限。 程野愣了一下,但也答应了下来,“可以,我会安排我的人专门去公司和你们对接在后面的工作中我不会直接和你们接触。” “第三,”关疏影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我需要你确保这份证据链的绝对真实和完整。博古不会成为任何虚假信息的推手。如果其中有任何问题导致博古陷入被动,后果你清楚。” “我用我妹妹在天之灵发誓,”程野的声音斩钉截铁,“所有证据,都是真的!若有半分虚假,我程野不得好死!” 第69章 关疏影看着程野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和痛苦,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正式地拿起了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 “好。委托成立。”关疏影的声音沉稳有力,“后续的具体方案和对接,等你那边确定好人选后我们再确定。保持通讯畅通。” 推开家门,一股清甜的米粥香气扑面而来,这间曾经有些空旷孤独的房子,此刻充满了温暖的生活气息。 “你回来了!” 伴随着轻快的声音,陆清浅的身影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她系着一条印着小猫图案的围裙,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几缕碎发俏皮的垂在脸颊边,脸上洋溢着纯粹而灿烂的笑容,如冬日里洒落的阳光。 看着这样明媚的笑容,关疏影的心仿佛被这阳光瞬间照亮、温暖。 她看着那个超自己快步走来的女孩,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归属感。 原来,有人在家里等着自己回来是这种感觉。 她随手把文件袋放在旋龟的边柜上,换上拖鞋朝陆清浅走去。 陆清浅早已经小跑着到了她的面前,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关疏影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她自然的伸出手臂,将陆清浅轻轻揽入怀中,低下头在陆清浅的额头上落下温柔的一吻。 “回来啦,”关疏影的声音带着笑意,像在表扬一个做了好事的小朋友,她抬手帮陆清浅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小清浅在做什么好吃的呢?好香。” 陆清浅因为这样亲昵的举动有些害羞,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但笑容却更加灿烂,带着点小得意,“我熬了粥!虽然我只会熬粥,不过我放了好多料,有皮蛋、有肉还有青菜,闻着可香了!” 说着她献宝似的拉着关疏影的手往厨房走,“你快来看看!我熬了好久呢!” 关疏影顺从地被她拉着,目光落在陆清浅系着围裙的纤细背阴上,看着她随着步伐晃动的发髻,听着她叽叽喳喳的描述熬粥的过程,刚刚在咖啡厅里的那点阴霾都被这温暖的烟火气一点点驱散。 厨房里,砂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陆清浅揭开锅盖,一股更为浓郁的热气升腾起来,她用小勺舀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到关疏影嘴边,“姐姐,你尝尝,看看咸淡怎么样?” 关疏影看着陆清浅期待的眼神,逗弄着,“不会有毒吧?” “不会的!”陆清浅瞪着关疏影,佯装生气,“快尝!” 关疏影笑着低头尝了一口,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味道恰到好处。 “嗯,很好吃。”关疏影由衷的赞叹,伸手揉了揉陆清浅的发顶,“我们小清浅真棒。” 陆清浅开心的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撸舒服的小猫,她关掉火,“那我盛出来,咱们去吃饭?” “光喝粥可吃不饱。”关疏影笑意更深了一些,抬手解开了陆清浅的围裙带到了自己身上,“家里还有米粉,我炒个米粉。” 没多长时间,一餐丰盛的午饭就摆在了餐桌上,关疏影看着坐在对面的陆清浅,小口小口喝着粥,吃着米饭,她的心被安宁和幸福感填满。 次日,博古的周一工作例会上,如前一天她与程野商量的一样,委托信已经从专注客户发掘的部门送了过来,成了会上的重点。 每周的工作例会参会人员不会很多,来的基本上都是各个小组的组长或副组长。 案子被投到大屏幕上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诧异,“这个案子要怎么做呢?” 关疏影站起身,双手抱在胸前,背对着会议桌周围的其他参会人,“bsc一直都是咱们的竞争对手,前几天林薇的事情也和bsc脱不开干系。” “这是个好机会,可以搓搓bsc的锐气,给他们警告一下以后离我们远一点。” “关总监,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但是咱们博古也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案子啊。” “确实,这次的委托方是以个人的名义来的,而且这个人是计划用自己600万粉丝的账号爆料,让我们来顺水推舟的,”关疏影转过身坐了下来,“案子没什么难度,常规操作和他们打好配合就行,刘组,”她的视线落在公共组组长刘敏身上,“这个案子公共关系组来做最合适。” 刘敏听出来了关疏影的意思,她在会上单独叫到自己的名字就是告诉自己希望她亲自来做这个案子,她对上关疏影的视线,点点头,“好的,关总监,我亲自来跟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因为牵扯到bsc,有些敏感,我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家没有别的事情就散会吧。” 会议室内,随着关疏影宣布散会,众人纷纷起身离开。 刘敏拿着会议纪要对关疏影点了点头,也快步走了出去,显然是要立刻处理“宏达”的案子。 “王锐,你留一下。”关疏影的声音不高,叫住了正在准备离开的王锐。 王锐脚步一顿,有些意外的停下脚步,带了些试探,“关总监?” 等其他人都离开了会议室,关疏影才示意王锐坐下。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街道,“王锐,市场组组长这个位置空了有一段时间了。” 王锐的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关疏影的意图。 市场组自从钟浩然来了以后,就一直在这位副总监的把控领域,从原来直接由关疏影管理的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这个副总监掌控着市场组的日常运作和核心项目。 组长位置的空缺,也是他有意为之,为了方便自己直接管理,王锐猜到了关疏影会把市场组组长的位置保下来,但没想到她会这么着急,陆清浅前脚刚走,关总监的计划就开始了。 “是,关总监。”王锐谨慎的应到。 “钟总监事物繁忙,市场组需要一个能真正担起责任、带领团队前进的组长。”关疏影的声音平静,“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王锐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压力。 他清楚钟浩然背后的人是谁,也对钟浩然的为人有所了解,自己去竞选组长无异于是直接对钟浩然发起挑战。 “关总监,我……钟总监那边……” 关疏影自然也了结王锐在担忧什么,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市场组组长的选吧,遵循的是能力和贡献,不是个人的意志。钟总监一直代组长也不利于团队的建设和发展。” “我记得你刚来市场组的时候还是两年前呢,你和林薇前后脚进的公司,这些年你跟着东征西伐的也做了不少漂亮的案子。团队里,你的威信也不低,当然组长的竞争也是有流程的,也许要董事会的同意。” “你不用担心钟总监或者是周总,”关疏影刻意压低声音,“我会略过他们两个把人事申请交到董事会,下个月的董事会上就会讨论这个事情。机会留给你,去不去竞争你自己决定。” 王锐皱紧了眉头,关疏影说的没错像是组长这样的中层的人事认命是必须要经过董事会同意的。如果董事会同意了开放组长的竞争工作,这就是对他来说最好的机会,而且就算是钟浩然背后是周云深,但毕竟山高皇帝远,公关部能拿主意的还是关疏影。 “公关部的业务有两条腿,有一条腿是公共关系另外一条腿是市场,曾经有一条腿是瘸的,可这条腿马上就要被治好了,但原先好的那条腿让人绊了一跤,现在我需要让这条腿也好起来。” 话止于此,关疏影没有在等王锐的答复,径直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可王锐已经听出来了关疏影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也看到了关疏影的野心。 第66章 暗度陈仓 博古的会客厅里,气氛严肃。 刘敏坐在一侧,公共关系组的两名资历少老的同事分坐在两侧。 在三人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位穿着利落职业套装,神情干练的年轻女性。 “您好,张女士,”刘敏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我是公共关系组的组长,我叫刘敏。” 张文心点点头,根据博古了解到的情况,张文心是一位拥有相当影响力的独立媒体作者,以深度调查社会不公事件而闻名。 “感谢您亲自过来,”刘敏的声音沉稳,“关总监已经将委托的核心内容告知我们了,宏达电子厂安全事故翻案,揭露真相,还受害者公道,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委托。现在,我们需要详细了解您这边掌握的证据链,以及您对舆论引爆点的想法。” 张文心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一个u盘。 “刘组长,客气了。这是我经过多年独立调查,收集到的所有关于宏达厂安全事故的关键证据。” 她把u盘连接上笔记本,“包括当年宏达厂内部的安全事故调查报告、部分设计赔偿问题的内部沟通记录、以及我近期重新走访事故现场和采访当年幸存工人的证词录音和照片。所有证据都指向厂方设备老化、管理失职是事故主因,而后续的赔偿处理存在严重不公和掩盖行为。u盘一会留给你们。” 第70章 刘敏接过笔记本,快速浏览后递给旁边的组员。 “非常感谢您的深入调查和信任。我们会立刻开始对这些证据进行交叉验证和事实核查,确保万无一失。另外,关于舆论引爆点,之前听关总监说您计划用自己的账号来做首发?” “首发内容我在准备,会以一篇深度长文的形式,结合部分关键证据截图,讲述当年的真相,重点放在企业责任、安全生产监管漏洞以及对受害者家属的二次伤害上。情感冲击力很强,目标就是为了引发公众的广泛共鸣和对正义的呼吁。” 刘敏认真的听着,“明白了,您的目标是引发社会关注和讨论,那么后续呢?” “后续,需要博古利用你们的媒体资源和专业能力,给这把火添点柴,行程持续的压力,倒逼对当年的事情展开重新调查。同时,我希望你们把当年扭曲事实的罪魁祸首bsc也曝光出来。” 听到这里刘敏的表情有些凝重,思量片刻,“没问题,我们会尽快拟订一份详细的后续舆论引导和危机应对方案,与您沟通确认。” 在外面的公共办公区域里,陆清浅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她刚刚完成一份舆情简报的整理,和所有邀约的记者做了确认,现在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刘敏所在的接待室方向。 那扇门紧闭着,从早上例会回来,刘敏就带着组里资历最深的两个人进去后就一直没出来。更奇怪的事,她还看到前台领了一个陌生、气质干练的女人进去。 作为公共关系组的一员,刘敏平常什么工作态度陆清浅已经有所了解,况且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大案子,刘敏突然关起门来开小会,还接待了外部访客,这很不寻常。 陆清浅抿了抿嘴唇,她不是个爱打听的人,但这种被排除在核心圈外的感觉,让她心里有些别扭,况且,现在的她急需做出点什么成绩好帮助关疏影把公共关系组拿在手里。 不管怎么说,关疏影应该知道些什么。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点开了关疏影的微信头像。 陆清浅:关总监~【小猫探头.jpg】 陆清浅:中午有空一起吃饭吗?楼下有一家披萨,听苏顺说味道不错~【星星眼】 两条消息发送出去后,陆清浅有点忐忑。在公司里,两人约定好要尽量保持上下级的距离,这样直接约饭,会不会太明显了? 很快,手机震动了一下。 关疏影:可以。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个字,但陆清浅看着回复,嘴角忍不住上扬,她立刻回复着。 陆清浅:那十二点,楼下披萨店见?【开心转圈.jpg】 关疏影:嗯。 十二点整,楼下“意角”披萨店。 关疏影已经坐在了一个靠里侧相对安静的位置。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气场强大。看到陆清浅走进来,她的脸上才带上了隐隐的笑意,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来。 陆清浅三步并作两步,在关疏影对面坐下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关总监。”陆清浅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声音不大。 “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吃饭呀。”关疏影故意回答的很官方,但眼底深处却藏着明晃晃的柔和。 服务生过来点单,两人点了一个招牌披萨和两杯音量,等服务生离开后,陆清浅才压低声音,带着点撒娇和试探,“今天早上开完早会,你怎么把王锐留下了。” “你看到了?”关疏影喝了一口柠檬水,“我准备让王锐去竞聘市场组的组长,我要把市场组拿回来。” 关疏影对陆清浅说的很直白露骨,她对陆清浅没什么好隐藏的。 陆清浅听关疏影这么一说点点头,她理解关疏影的野心,“今天上午刘敏也忙得很,带着人关在接待室一上午,神秘兮兮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案子。” 关疏影轻轻冷哼一声,语气里带了些责怪,“你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和我说话还拐弯抹角的,别把公共组的坏习惯带回来。” “哎呀,我这不是想赶紧做点成绩出来吗!”陆清浅对关疏影戳穿她目的的行为有些不满,撅撅嘴,“是个啥案子啊?我能帮上忙吗?” 关疏影看着陆清浅亮晶晶的眼睛和微微撅起的嘴唇,心里又软又无奈。 她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放低了些,“是有一个新接的委托案,刘敏亲自在跟。案子比较特殊,也比较敏感。” “特殊?敏感?”陆清浅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了。 “委托方是一位很有影响力的独立调查记者,叫张文心。” “张文心?”陆清浅努力回忆着,“是不是那个专门曝光黑心企业、替弱势群体说话的记者?我看过她写的报道,挺厉害的!” “对,就是她。”关疏影点头确认,“她这些年一直在独立调查一件事,就是几年前,宏达电子厂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安全事故。” “安全事故?”陆清浅的心提了起来,“严重吗?有人受伤了?” “嗯,”关疏影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沉重,“造成了人员伤亡。但当时,宏达厂为了逃避责任,不仅大幅削减了对遇难者家属的赔偿,还试图掩盖真相,把责任推卸给操作工人。” “我好像有印象,”陆清浅皱起眉头回忆着,“好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吧,这么多年这个人一直在调查?太厉害了。” 关疏影继续说道,“张记者经过多年深入调查,掌握了关键证据链,足以证明事故的主要原因是厂方设备老化、管理失职。她委托我们博古,是因为她计划用自己的账号首发爆料,引发社会关注和讨论。” “那我们的任务呢?”陆清浅急切地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是帮她做后续的舆论引导吗?” “没错。她的首发是点燃导火索。我们博古的任务,是接过这根点燃的火把,利用我们的媒体资源、专业能力和影响力,把火烧旺,烧透!我们要组织权威媒体跟进深度报道,把焦点从个案引向更广泛的企业社会责任、安全生产监管体系的漏洞;我们要引导舆论理性讨论,形成对宏达厂和相关责任方的持续压力,倒逼他们对当年的事情展开重新调查,给受害者家属一个迟来的交代!同时……”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冰冷的锋芒,“还要把当年可能协助宏达厂掩盖真相、扭曲事实、操纵舆论的幕后黑手bsc曝光出来,让他们为自己的肮脏手段付出代价!” 陆清浅听得心潮澎湃,尤其是bsc的名字出现后,她的拳头都不自觉地握紧了。她不仅仅是想伸张正义,也为了把bsc给揪出来,对于她和关疏影来说,这可能是第一次能真正伤到bsc皮毛的最好机会。 “我想参与这个案子。” “你的心意,我明白。”关疏影的声音柔和下来,她伸出手覆在陆清浅的手背上,带着一丝宠溺,“你想帮忙,想证明自己,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清浅,”她语气一转,变得认真而严肃,“这个案子目前还在最关键的证据核查和方案制定阶段。刘敏带着两个骨干在做,人手暂时够用。而且,案子非常敏感,涉及宏达厂、bsc这样的对手,前期必须高度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不仅是对委托人的保护,也是对案子本身负责,更是对我们博古的保护。任何一点风声泄露,都可能打草惊蛇,让bsc提前防备,甚至反咬一口。” 她看到陆清浅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不服气,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别急。等进入公开舆论引导阶段,需要大量信息梳理、舆情监控、甚至设计宣传物料的时候,我会让刘敏考虑分配任务给你。你的能力,我很清楚。但现在,你的首要任务是把手上现有的工作做好,保持最佳状态,随时准备着。这个案子一旦引爆,后续工作量会非常大,有你忙的时候。” 这时,服务生端着热气腾腾的披萨走了过来,浓郁的芝士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好了,”关疏影松开手,拿起一块披萨递给陆清浅,脸上重新带上了温柔的笑意,“先吃饭。工作的事情,一步一步来。记住,欲速则不达。该你上场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上场。” 陆清浅接过披萨,看着上面拉丝的芝士,又看看关疏影温柔却坚定的眼神,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和急切慢慢平复下来。 她知道关疏影说得对,案子敏感,前期保密至关重要。而且,关疏影承诺了后续会有机会让她参与,这就够了。她相信关疏影的安排。 “嗯!”她用力点点头,咬了一口披萨,芝士的浓郁和饼底的酥脆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好吃!姐姐,你也快吃!” 第67章 暗流涌动 午后的办公区域到处都充斥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陆清浅挂掉最后一通确认电话,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握笔而有些微微发麻的手指。 市文化节出席的所有媒体记者都收到了陆清浅给他们寄过去的礼物,也都纷纷向陆清浅递上了橄榄枝,也不枉费她这几天费劲心血整理资料付出的心血。 第71章 陆清浅将整理好的名单以及最终的邀约确认表和伴手礼的清单连带着现场媒体服务流程建议打了个压缩包发给了刘敏顺便也抄送给了关疏影。 做完这一切,疲惫感才后知后觉涌了上来。她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活动着自己酸胀的颈椎,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刘敏的工位。 刘敏的工位是在公共关系组办公区的角落,在陆清浅这个角度看过去是看不清工位里面的情形的,但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低气压弥漫在空气里。 宏达案…… 陆清浅回味着中午关疏影透露给她的信息,关疏影的态度再明确不过,虽然嘴上说着现在陆清浅帮不上什么忙,但陆清浅明白这是关疏影对她带有保护性的隔绝。 虽然陆清浅只跟着关总监干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但她知道关疏影是个效率至上的女人,为了最快达到目的她可以付出很多,更何况她陆清浅也是有能力的,所以压根不存在用不上她的情况。 可是保护不应该是隔绝,她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分担,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更何况,这个案子背后,是如毒蛇一样盘踞着的bsc,这是关疏影一辈子的噩梦,也是陆清浅的噩梦。 “清浅,辛苦了。”刘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刘敏站在陆清浅的工位旁边,脸上带上了温和的赞许,看得出来她对陆清浅的工作很满意,“进度报告很详尽,媒体联系的工作做的也很扎实,效率不错。” 陆清浅受到了这番突然的表演立刻坐直身体,“应该的,刘组,之前在市场组也有一些这方面的经验。” “嗯,”刘敏点点头,“这份用心,很好。文化节是市里的重点,你要多注意细节,我这边还有其他的案子,你有问题的话多和同组的其他同事交流,把这个活动当成练兵场,做好它。” 这算是正式的认可了? 虽然不知道关疏影有没有在背后做“手脚”,但这样的结果对陆清浅而言是有利的,她的心头微动,终于有了被信任的感觉,“明白,刘组,我会全力以赴。” 刘敏又交代了几句文化节下一步可能涉及的物料对接和现场协调注意事项后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陆清浅收回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工作上,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关疏影的信息,简介直接。 王锐已经开始竞聘,暂勿介入宏达案,做好文化节。 什么都躲不开她的眼睛。 陆清浅撇撇嘴,她还没什么动作呢关疏影的警告就发过来了。 算了,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文化节是直接和相关部门打交道,对于整个公共关系组而言同样重要,关疏影一定也是考虑这一点才不愿意让自己分心的。 这么想来,那也只有赶紧做完文化节的工作才能去调查宏达案了。 陆清浅站起身拿着水杯准备去茶水间接杯咖啡换换脑子,路过市场组的时候不由得放慢了些脚步。 市场组这边比公共关系组热闹的多,王锐正在和一个客户通电话,语气激昂。苏顺和王高霏则凑在一台电脑前小声争论着。 看到陆清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王锐匆匆结束了通话,苏顺和王高霏也看了过来,脸上带着关切。 “小陆!”苏顺率先出声,音量不自觉拔高,“咋样?在那边没欺负你吧?” 王锐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小点声,自己走到隔断边,声音压低了些,“清浅,有事吗?” 陆清浅目光扫过市场组熟悉的环境,最后落在王锐身上,笑笑说到,“没事,过来看看你们,”她沉吟思考片刻接着说到,“关总监是不是已经把市场组组长竞聘的申请交上去了?” 王锐眼睛一亮,随后又迅速压了下来,他联想到上午关疏影的话心里立马了然,谨慎的左右看了一眼,点点头,声音压的更低,“嗯,关总监绕过了周总,具体怎么操作的我不知道,但我已经收到了回执说董事会那边已经启动了内部通告和评估程序,竞聘流程很快就会发下来了。” 王锐说到这里,眼神闪烁着热切和一点局促,“清浅,我也得对你说声谢谢,其实要是没有之前和你钟浩然那档子事,恐怕这个事情关总监也不会交到我身上。” 陆清浅摇摇头,“是你自已有能力。我等你的好消息,到时候要请客吃饭啊。” 没在多聊,陆清浅知道现在整个公司都在盯着王锐和她,关疏影这一步棋走的险,但也精准,直接釜底抽薪。 文化节开幕式当天,云州大剧院改造的临时会场内流光溢彩。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暖黄色的光芒泼洒下来。 空气里混杂着淡淡的香氛味道,令人精神愉悦,长枪短跑都聚焦在站在主席台上。 李副市长正慷慨激昂地阐述着文化节的深远意义,台下掌声如潮,媒体区人头攒动,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整个文化节这会像一台隆隆轰鸣的机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为了这次的活动,陆清浅早在活动正式开始的前两天就住到了现场附近的酒店里,她站在媒体区后方的阴影里,默默注视着到场的嘉宾,《云州日报》的李老师对她提供的乌龙茶看起来十分满意,《财经前沿》的摄像老师赞许的看着主席台周边的光影,几位年轻的记者也正围着有关部门的发言人做着独家采访。 就在这时,靠近vip专访间入口处的空气骤然绷紧,一个背着黑包的身影突然闯入视线,他看上去有些冒失,所过之处引发了不小的骚乱。 “唉,你挤啥啊,大家都在这里还有器材呢!” “我靠,踩我脚了大哥!” 顺着声音陆清浅快速赶过去,是《城市笔记》的记者陈峰。 这个人陆清浅有印象,他在邀约名单的最后一页,这个人的影响力很大是全国级的媒体的记者。因为他的级别太高本身公司也没把他放到必邀约的名单里,陆清浅只是本着试试的心态发起了邀约。 邀约发出后其实陆清浅并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复,本来想着他可能不会出现,但没想到这个大人物却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了现场。 陈峰的发型有些凌乱,镜片上也带着些水汽,正焦躁地对着手机低吼,声音在相对安静的角落显得格外刺耳,“堵死了!我刚下机场高速上就堵死了,好不容易到了群访结束了,留的部门的联系人也联系不上!” 他额角渗着汗珠,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臂弯,昂贵的器材包斜挎着,整个人散发着风尘仆仆的狼狈和巨大的挫败感。 陆清浅没有丝毫犹豫,穿过人群缝隙,来到陈锋面前。 “陈峰老师?我是博古公关陆清浅。”她目光快速扫过他胸前被汗水微微浸湿的工作证,“群访刚结束,但李副市长还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陈峰猛地抬头,眼睛里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亮:“五分钟!陆经理,我只需要五分钟!独家!就五分钟!我不能空着手回去!” “跟我来!”陆清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转身就走,这是好机会能卖给这样级别的记者一个面子以后的工作开展会更顺利。 她引着气喘吁吁的陈锋,灵巧地避开主通道的人流高峰,拐进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后台休息室的b通道。 “陈老师,您的采访提纲可以给我一份吗?” “好的,拜托了!” 脚步迅疾却沉稳,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出奇特的节奏感。三分钟后,两人出现在了嘉宾休息室内。 “李市长,打扰您片刻。”陆清浅微微欠身,姿态恭敬却并不卑微,“这位是‘城市笔记’的陈峰老师,是从京市赶来的,对您刚才阐述的文化产业赋能实体经济战略有非常深入的见解和独家问题,希望能占用您宝贵的五分钟时间。这是采访纲要,您可以先看一下。” 她语速平稳,重点突出,瞬间点明了价值。 在陆清浅的努力下,整场采访进行的非常顺利,离开休息室后两个人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陈锋连声道谢,“陆经理,太感谢了,真是救了大命!”他用力地晃了晃手机,“回头我一定好好写写这次经历!太专业了!” 陆清浅只是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太多得意,递过一张名片和一瓶刚拧开的矿泉水,“应该的。陈老师辛苦了,后续有任何素材需求,随时联系我。” 然而,这场在喧嚣边缘完成的“闪电采访”,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媒体圈漾开涟漪。陈锋离场前,特意再次找到正在协调媒体离场引导的陆清浅,镜片后的目光充满真诚的赞许:“陆经理,今天真是见识了!‘博古速度’,名不虚传!以后在云州跑线,认准你了!”这份认可,沉甸甸的。 开幕式渐入尾声,嘉宾开始自由交流,媒体区也松弛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工作告一段落的松弛。 第72章 陆清浅终于能短暂地卸下紧绷的神经,走到会场边缘靠近消防通道的僻静休息区,想接杯水润润干涩得快要冒烟的喉咙。 她端着纸杯,目光无意识地掠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交换名片的记者们。会场中心舞台的灯光渐暗,只留下角落柔和的壁灯,营造出一种奇特的宁静感。 就在这时,旁边两个记者的低语,猝不及防地刺破这短暂的宁静屏障,直直扎入她的耳膜。 “哎,老陈,你看‘真相棱镜’今天凌晨发的那篇了吗?”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记者证上写着《深度调查周刊》的年轻记者,对旁边头发花白、气质沉稳的资深同行说,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一丝发现猛料的兴奋。 “张文心的‘真相棱镜’?”被称作老陈的记者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瞬间从放松转为凝重,“看了。平地惊雷!宏达机械那桩旧事沉了快十年了吧?她居然从泥里挖出这么多硬骨头!设备老化报告被篡改、关键压力传感器数据离奇灭失……这要是坐实,当年那些含冤的家属……” “何止是坐实!”年轻记者凑得更近,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老陈,你没看最致命的后半段?她直接扒出了事故后72小时网络舆论的诡异‘统一’转向,直指有‘专业舆情团队’在幕后操盘引导风向!这刀尖,可是直直捅向……” “bsc……” 第68章 犹豫不决 “bsc。”老陈那低沉得几乎只剩气音的两个字母,狠狠砸在陆清浅的耳朵里。她端着纸杯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尖发凉。 宏达案……bsc…… 她几乎是把耳朵贴在了墙边,陆清浅亟需通过这两个人的闲聊掌握更多的关于这件事情的信息。 年轻记者凑得更近,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颤,“老陈,我听说……bsc那边已经炸锅了!高层连夜开会,据说……据说反应会非常激烈!” 老陈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凝重,“激烈?哼,何止是激烈。我有个跑企业线的朋友,饭局上听到点风声,bsc这次,怕是会下死手。” “下死手?”年轻记者有些不解的追问道。 “嗯。”老陈的声音很冷。 “他们可能会从两方面下手。第一,针对张文心。‘真相棱镜’那个账号,会面临大规模的网络攻击和水军淹没,甚至可能有人去骚扰她本人。第二,针对宏达案本身。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水搅浑。比如,找所谓的‘知情人士’出来‘澄清’,伪造证据把责任推给替罪羊,或者质疑匿名证人的动机。必要的时候……”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寒意,“他们甚至可能对当年事故的受害者家属下手,威逼利诱,让他们改口或者沉默。” “伪造证据?威胁家属?”年轻记者声音都变了调。 “为了保住他们的利益,bsc什么事干不出来?”老陈冷笑,“他们做的这种事情可不少,博古那个女总监当时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那才是冰山一角!这次宏达案牵扯的也不少,他们的反扑只会更疯狂,更不择手段!目的只有一个——保护自己,把真相重新按下去!” 这些词和关疏影的名字刺入陆清浅的神经。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bsc的手段,她听说过,也见识过,但从记者口里听到的如此系统、如此恶毒的反扑计划,还是让她感到了强烈的担忧。 关疏影她知道bsc可能采取这些极端手段吗? 公共关系组接下来要面对的,将不仅仅是舆论风暴,更可能是bsc无所不用其极的疯狂反扑。 她会不会有危险? 张文心会不会有危险? 那些证人呢? 巨大的担忧瞬间席卷了她。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两个记者,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恐慌。 她必须立刻告诉关疏影,最起码也要提醒她早做准备。 陆清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点开关疏影的号码,正准备拨出去,关疏影的电话却先一步拨了进来。 或许是出于两人默契十足的喜悦,又或者是因为她对于关疏影的担心,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陆清浅的心跳都快了几分,她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喂?疏影?” 电话那头,传来关疏影平静而清晰的声音,和对待陆清浅时特有的柔和,“清浅?在哪儿呢?会场快结束了吧?” “我……我在会场边缘的休息区。”陆清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几天的工作让她的嗓子也确实有些沙哑。 “听起来有点累?”关疏影的声音放得更温柔了,带着一丝亲昵,“别太辛苦。我这边工作提前结束了,想着你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过来接你回家,顺便……看看你工作的样子。” 陆清浅握着手机,一时愣住了。 云州大剧院所建的位置是离着博古所在位置100多公里以外的地方,关疏影竟然要专程开车过来接她? 巨大的惊喜和暖意瞬间冲散了刚才的但又,可随即,慌乱又涌上心头。 连着几天连轴转,陆清浅的长发随意挽着,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眼眶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会不会太狼狈了…… “你……你要过来?”陆清浅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带着惊喜和紧张,下意识的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在能反光的墙面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嗯,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十分钟后到侧门。”关疏影轻笑一声,“怎么?不欢迎?” “欢迎!当然欢迎!”陆清浅连忙说道,脸上漾开笑容,“我在侧门等你!” 挂了电话,陆清浅只觉得心头的沉重感消散了许多。 关疏影要来了! 她快步向会场侧门走去。 十分钟后,陆清浅站在侧门略显冷清的通道口,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帕拉梅拉滑行过来,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关疏影走了下来。 初秋天气依然闷热,关疏影穿着黑色的包臀裙上衣搭配黑色修身衬衣,衬得身形挺拔,长发散落在身后,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到陆清浅的瞬间,便柔和下来,漾开清晰的笑意。 陆清浅的心跳快了一拍,小跑过去。 “慢点。”关疏影的声音带着笑意,自然地走近。 陆清浅在她面前站定,压抑住了想要去拥抱爱人的冲动,毕竟是在公共场合,就这样拥抱自己的上司确实奇怪。 她微微仰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 关疏影的目光细细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从她微微泛红的鼻尖,到略显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眼睛,最后落在她脸上,语气温和,“你这几天都没回家住,想着这边结束了早点来接你。累坏了吧?走吧,回家。” 陆清浅坐进车里,熟悉的玫瑰冷香混合着关疏影的气息让她感到安心。 关疏影也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车子缓缓驶离会场,汇入城市的车流。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舒缓的音乐在流淌。陆清浅偷偷用余光打量着关疏影专注开车的侧脸。 昏黄的路灯光线在她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光影,显得沉静。 她悄悄伸出手,指尖试探性地、轻轻地碰了碰关疏影放在搭在一旁的手背。 关疏影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反手,将陆清浅微凉的指尖完全包裹进自己温暖的掌心。 她没有转头,依旧目视前方,但嘴角却勾起一个清晰的弧度,握着陆清浅的手紧了紧。 掌心相贴的温度,让陆清浅的心跳加速。她手指微微用力,回握住了关疏影的手,十指悄悄交缠。 关疏影没有拒绝,只是用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带着无声的纵容和亲昵。 车子驶上高架,城市的灯火在窗外流淌。陆清浅靠在椅背上,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疏影……”她轻声开口。 “嗯?”关疏影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温柔。 “今天我在会场,听到两个记者在讨论宏达案。”陆清浅斟酌着措辞,“是关于张文心‘真相棱镜’的爆料。” 关疏影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随即恢复了摩挲的动作,语气平静:“哦?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爆料很猛,证据链看起来很扎实。”陆清浅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但是……他们也说,听说bsc那边反应非常激烈,已经在做应对准备了,而且……手段可能会很极端。” 她将听到的那些听到的恶毒手段一一复述出来。 “极端?”关疏影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 “嗯。”陆清浅点点头,强调道,“他们说bsc会不择手段,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把真相按下去。”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关疏影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这些手段并不意外。bsc的行事风格,一贯如此。” 第73章 她侧过头,飞快地看了陆清浅一眼,“清浅,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靠宏达这一个案子,就能把bsc这样的庞然大物彻底扳倒。他们盘根错节,根基太深了。” 她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道路前方,声音清晰而冷静:“我做这件事,最大的目的,不是要让他们立刻倒台。而是希望,通过这个案子,通过张文心引爆的这颗炸弹,让尽可能多的人,看到bsc华丽外衣下的真面目。” “看到他们为了利益,可以如何罔顾人命,如何操控舆论,如何不择手段。只要能在公众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能在舆论场上撕开一道口子,这就够了。至于扳倒他们,那是一场更漫长、更艰难的战斗。”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似乎对这一切都已胸有成竹。 陆清浅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和嘴角微微上扬起来的自信,明白了她的意图。 “可是……”陆清浅握紧了关疏影的手,声音带着担忧,“如果bsc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用那么极端的手段反扑……你和公共关系组,还有张文心,会不会有危险?宏达案后续的工作怎么办?” 关疏影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担忧,只是反手更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仿佛在告诉她,不用担心一切皆在掌握。 “后续的工作……”她缓缓说道,“刘敏那边会按照预案推进。至于危险……”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沉稳,“做我们这行,尤其是做这种案子,风险是常态。但该做的,还是要做。bsc的反扑,在我预料之中,也有应对之策。”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陆清浅的心揪紧了。她看着关疏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坚毅的侧影,突然想起了那晚在急诊室关疏影一个人面对长枪短炮的场景。 她不想让关疏影一个人去面对,至少自己应该陪在她身边。 “疏影,”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而认真,“让我加入宏达案吧。我知道我之前经验可能不够,但我可以学!我可以帮刘组处理基础工作,整理资料,分析舆情,什么都行!我不想再被保护在外面了。bsc的手段再极端,我也想和你一起面对。”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关疏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凝视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仿佛在思考。车内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清浅,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是说道:“这件事,让我再想想。” 第69章 踟蹰不前 关疏影明白陆清浅的心思,确实这对陆清浅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她需要一个这样的案子在公共组证明自己,但这背后牵扯到程野这个变量,而且会让她直接面对bsc的残忍血腥,这一切确实又难以掌握。 让陆清浅参与其中或者是置身事外都让关疏影难以抉择。 车子驶入小区地下车库,引擎声熄灭,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吸声。 “到家了。”关疏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又十分温柔。 陆清浅下了车,看着关疏影锁好车,两人并肩走向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陆清浅贪心的闻着关疏影淡淡的玫瑰香和从外面带来的风土味道。 她悄悄伸出手,指尖轻轻勾住了关疏影垂在身侧的手指。 关疏影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反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电梯门打开,她牵着陆清浅,走向家门。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陆清浅迈进了家门,随后关疏影跟在身后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暖黄色的光线洒在两人身上。关疏影转过身,背靠着门板,目光沉沉地落在陆清浅脸上。 几天不见,小别胜新婚的思念与刚才在车上未尽的担忧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眼神复杂难辨。 陆清浅被她看得心跳加速,脸颊微热。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关疏影却忽然倾身过来,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颈,深深地吻了下来。 这个吻,带着压抑许久的思念,带着焦虑和确认。 唇瓣相贴的瞬间,陆清浅脑中所有的纷扰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唇齿间灼热的温度和关疏影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闭上眼睛,双手环上关疏影的脖颈,热烈地回应着,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担忧、决心和爱意都融入这个吻中。 玄关的空气瞬间升温。 唇舌交缠,气息交融,关疏影的吻从最初的霸道急切,渐渐变得缠绵而深入,带着贪婪的索取和温柔的安抚。 陆清浅的身体微微发软,只能更紧地攀附着关疏影,感受着她有力的心跳和灼热的体温。 不知过了多久,关疏影才微微退开一点,额头抵着陆清浅的额头,呼吸有些急促,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烈的情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她看着陆清浅微微红肿的唇瓣和迷蒙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哑:“清浅……” 这话对陆清浅有难以抗拒的魔力,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更紧的拥抱回应她。关疏影深吸一口气,打横将她抱起,径直走向卧室。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霓虹的微光透进来,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关疏影将陆清浅轻轻放在床上,俯身再次吻住她。吻沿着她的唇瓣、下颌、脖颈一路向下,毫无理智的霸道和灼人的占有欲。 陆清浅的呼吸彻底乱了,指尖无意识地陷入关疏影的发丝。 衣物在无声的急切中滑落。关疏影的动作是虔诚的探索,她的指尖带着魔力,点燃陆清浅每一寸肌肤的战栗。 陆清浅感觉自己像一叶扁舟,在关疏影掀起的惊涛骇浪中沉浮,只能紧紧攀附着她,发出破碎的呜咽和低吟。 浴室里,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氤氲的水汽弥漫。两人站在花洒下,水流滑过紧贴的肌肤,带起一阵阵细微的电流。 关疏影从背后拥着陆清浅,下巴搁在她湿漉漉的肩窝,手臂环在她腰间。 她的吻落在陆清浅的耳后、颈侧,带着水汽的潮湿和滚烫的欲望。陆清浅闭着眼,身体微微后仰,完全倚靠在关疏影怀里,感受着肌肤相贴的亲密无间。 水流声掩盖了细微的喘息和低吟,只有彼此身体的温度和心跳在诉说着最原始的渴望与依恋。意识在温热的水流和关疏影的怀抱里沉浮,只剩下此刻的温存与交融。 这一夜,关疏影的索取格外热烈,也格外温柔。她想用这种方式确认什么,安抚什么,或者弥补什么。 陆清浅在极致的疲惫与满足中沉沉睡去,蜷缩在关疏影温暖的怀抱里,像找到了港湾的船。 第二天清晨,陆清浅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摸了摸尚有余温的床单,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洗漱完毕走出卧室,看到餐桌上放着温热的牛奶和简单的早餐,旁边还有一张便签,是关疏影利落的字迹:“记得吃早餐。我先去公司了。” 来到公司,关疏影早早的就到了办公室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市场组组长的选聘程序已经交到了董事会,留给她和王锐的时间不多了。 来的稍晚一些的陆清浅路过总监办公室时又故意放慢了脚步,往里面看了几眼然后又快速走到公共组的工位上。 文化节的工作告一段落,陆清浅手头上暂时没有新的重大项目。刘敏似乎也默认了她处于一个“空窗期”,没有给她安排新的核心任务。 这正合陆清浅的心意。 她不再被动等待关疏影的决定。宏达案,她必须参与进去。 陆清浅开始自发地关注宏达案的一切动向。 她利用公共关系组的权限,调阅所有公开的、内部流转的、关于宏达案和张文心“真相棱镜”的舆情报告、媒体报道摘要、网络声量分析。她敏锐的捕捉着bsc反击的蛛丝马迹。 很快,她就发现了异常。 首先是张文心“真相棱镜”的评论区。原本在爆料初期,支持真相、要求追责的评论占据主流。 但短短几天内,大量新注册的、头像和id风格相似的账号涌入,开始集中刷屏发布质疑张文心动机、指责她炒作、甚至进行人身攻击的言论。 虽然这样的行为很拙劣,但架不住量大,如果不往下翻几乎已经看不到支持的言论了。 接着,几个看似独立的自媒体账号和网络论坛上,开始陆续出现所谓的“知情人士爆料”。 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质疑宏达案关键证据的真实性,暗示数据灭失是“意外”而非人为,指责匿名证人“别有用心”。 这些“爆料”逻辑漏洞百出,但传播速度极快,配合着水军的推波助澜,开始在舆论场上制造出一种“真相存疑”的杂音。 bsc的反击,开始了。而且,手段卑劣、迅速但训练有素。 第74章 刘敏恐怕是难以应对这样的情景,陆清浅将这些发现,连同详细的数据截图、传播路径分析和初步的风险评估,整理成一份清晰的报告。 当天这份报告就出现在了刘敏的桌子上。 “刘组,”陆清浅将报告放在刘敏桌上,语气平静而专业,“我最近在关注宏达案的舆情动态,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bsc的反击已经开始,主要集中在几个方面,针对张文心账号的大规模水军攻击和污名化、通过‘知情人士’散布虚假信息,搅浑舆论,以及可能有针对证人的线下骚扰迹象。” 刘敏拿起报告,快速翻阅着。她的眉头渐渐皱紧,眼神也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变得凝重起来。报告条理清晰,证据详实,分析切中要害。 “这些情况,你怎么发现的?”刘敏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陆清浅。 “利用舆情监测工具,结合一些公开信息和行业论坛的观察。”陆清浅回答得简洁,“我们需要尽快采取应对措施。张文心账号的网络安全防护,官方澄清口径和事实证据包,还有证人的安全,必要时还是需要寻求法律援助。” 刘敏看着陆清浅,眼神复杂。 她没想到这个“空降”过来、一度被她边缘化的年轻人,在无人指派的情况下,竟能如此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并提出如此专业的解决方案。这份主动性和能力,让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嗯……”刘敏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报告做得不错,分析得很到位。应对方案也有可行性。我会立刻安排人跟进处理水军和虚假信息的问题。至于证人安全,”她顿了顿,“我会向关总监汇报,由她定夺。” “好的,刘组。”陆清浅微微颔首,心中松了一口气。至少,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接下来的日子,陆清浅更加投入。她主动协助刘敏团队处理宏达案的舆情监测和分析工作。 她思维敏捷,对信息敏感度高,总能从纷繁复杂的舆论场中迅速提炼出关键信息和潜在风险点。 在陆清浅的助力下,公共关系组应对bsc第一轮反击的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甚至可以说颇为顺利。 刘敏对陆清浅的态度,也从最初的疏离审视,逐渐转变为欣赏和倚重。她开始在内部会议上点名让陆清浅汇报舆情分析,甚至在一些关键决策上,也会征询她的意见。 “小陆,这份下周的舆情应对预案,你再帮我看看,有没有疏漏?”刘敏将一份文件递给陆清浅,语气带着明显的信任。 陆清浅的出色表现,自然传到了关疏影的耳朵里。 在部门例会上,刘敏汇报宏达案舆情工作时,特意提到了陆清浅的贡献:“多亏了小陆及时发现bsc水军的动向和虚假信息的传播路径,我们才能及时采取反制措施,有效遏制了负面舆情的扩散。她在舆情分析和风险预判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关疏影坐在主位上,听着刘敏的汇报,目光平静地扫过坐在后排的陆清浅。 陆清浅感受到她的视线,微微挺直了背脊,迎上她的目光。关疏影的眼神深邃难辨,没有赞许,也没有责备,只是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便移开了。 她点了点头,对刘敏说:“嗯,应对及时,做得不错。后续继续加强监测。” 她的态度,依旧不明。 没有对陆清浅的擅自介入表示不满,也没有公开表示认可或允许她正式加入。 第70章 管中窥豹 这种沉默的默许,让陆清浅心中有些忐忑,她突然感觉这次她看不懂关疏影想要做什么,可强烈的爱意又让她提不出质疑,只能全盘信任。 一周后,bsc的反扑并未停止。 第一轮舆论攻势被化解后,他们很快发动了第二轮反击。这一次,来势更加汹涌,手段也更加卑劣。 网络上突然爆出大量关于张文心个人生活的“黑料”,捕风捉影,恶意捏造,极尽污蔑之能事,试图将她塑造成一个“为博眼球不择手段”的疯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同天在本地论坛上几个自称是当时事件的亲历人发帖称收到了来自张文心强迫他们出面作证的恐吓信。 一时间,舆论哗然,所有发出来的内容看起来都十分真实,从恐吓信的内容到发件地址,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实锤锤的张文心爬不起来,即便关疏影她们坚信这不可能却因为拿不出证据而不得不丢失了舆论的话语权。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关疏影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俯瞰着城市来往的车辆,她必须尽快找到bsc诬陷的证据,只要找到了这个证据不仅可以扭转舆论甚至可以一举让bsc在这次比试中丧失战斗力。 与此同时,在外面的陆清浅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陆清浅看着所有被发出来的照片和有鼻子有眼的时间线梳理,很快她就发现了疑点。 如果真的是张文心的威胁信又何必留下她自己的真实地址呢? “张女士,这边请。”刘敏已经先一步把张文心请到了博古,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接待室,不多时关疏影也跟着走了进去。 几乎公共组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三个人走进了接待室。 “张女士,”关疏影把笔记本放到面前的桌子上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相信您也看到了关于论坛上对您的指控了,今天请您过来就是想确定一下您对这个事情是否知情?” 张文心的脸色并不好,显然她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握住手机手指用力扣着边缘看起来很紧张和不安,听到关疏影这么问,她立马摇摇头,“绝对不可能是我,我和这些人见面的时候都是在公共场合,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家在哪里。” “关总监我们是不是可以报警?”刘敏提议道。 关疏影摇摇头,现在舆论进入了白热化,警方即便介入调查也需要时间,可舆论场瞬息万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他们。 “安排人去查一下快递,既然发件地址写的文心的工作室,那那边肯定会有监控什么的,追踪邮件的路径,只要能证明这个件是来自别的地方就可以证明文心是被人陷害的了。” “好,那我带你们过去,咱们一起去查监控。”听到关疏影的提议,张文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就走。 关疏影点点头,也站起身,“事不宜迟,刘姐,你抓紧时间安排人过去一趟吧,找个机灵点的。” “好的,关总监,”刘敏合上本子,起身,“您觉得小陆可以吗?” 是啊,陆清浅是现在公共组最机灵最有责任心的,交给她去做这件事情无可厚非,可出于私心关疏影又确实不愿如此,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关疏影点了点头,对刘敏的提议表示同意。 任务,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落在了陆清浅肩上。 陆清浅和刘敏在张文心的带领下车子一路开到了城市近郊的一处文化创意园里。这是坐落在园区最里面的一栋二层小楼,楼体的外面长满了爬墙虎,远远看上去一片油亮。 放下车子后几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物业办公室,调取这几天的监控录像。 陆清浅坐在监控屏幕前,全神贯注,眼睛快速掠过画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耐心地回放、快进、暂停。终于,在四天前的监控录像中,她发现了端倪。 画面显示,下午三点左右,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穿着极优快递工作服的男人鬼鬼祟祟的来到快递柜前,利落的撕掉了本应该直接投放的文件袋的包装,把几页纸放到了五个不同的快递柜里,随后快速离开。 “停,就是这里!”陆清浅指着屏幕,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刘组,张女士,你们看!四天前下午三点,有人把这些文件放进了快递柜,根本不是通过正常投递的,他还撕掉了包装,这太反常了!” 刘敏点点头,站直身子,“能确定就是这几个吗?” 陆清浅皱着眉头,手指快速调动着这天之后的监控资料,次日,也就是三天前的视频里飞翔快递的快递员取走了这几张纸用他们自己的文件袋做好了包装取走了件。 这样就对上了,那几个证人发出来的照片也是显示是飞翔快递的文件袋。 “果然!”刘敏脸色铁青,“他们利用了极优快递的快递员违规操作,把‘恐吓信’塞进快递柜,再由其他快递员取走,完成栽赃!这手法更隐蔽也更下作!” 有了这条清晰的线索链,刘敏立刻行动起来。 “王哥,我是刘敏啊,有个事情想请你帮个忙。”刘敏拿起电话转身走向一边,开始托人调查这个快递员的信息和邮递的路径。 她凭借在媒体和公关行业深耕多年积累的人脉关系,迅速锁定了那个取走信封的“快递员”所属的临时外包公司,并通过特殊渠道,很快就查到了这个件在极优公司的派送路径。 “云州市胥工路146号……”刘敏拿着这个地址回到了两人旁边,“清浅,一会咱们实地去看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第75章 “张女士,现在既然可以洗脱你的嫌疑了,你也就不必担心了,我们一会马上安排人去写应对的文案,到时候写好了发给您,您直接发出来就好。” 说完陆清浅和刘敏便离开了。 车子在路上开的很快,可当她们赶到那个地点的时候却被眼前看到的内容和标牌愣住了。 “bsc?”刘敏失声惊呼,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真的是他们,他们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陆清浅迅速拿出手机拍下证据。这简直是铁证,找来找去竟然找到了bsc的老巢。 “必须立刻整理证据链!监控录像截图、地址照片、物流追踪记录!”刘敏迅速下令,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清浅,你负责梳理时间线和证据逻辑,务必清晰、严谨,我马上向关总监汇报。” 陆清浅立刻投入工作,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敲击,将监控时间点、人物行为、地址关联等信息条理清晰地串联起来,形成一份无可辩驳的证据链草稿。 刘敏则走到一旁,拨通了关疏影的电话,语气激动:“关总监,重大发现!我们查到了!那些恐吓信根本不是从张女士工作室寄出的。是有人利用极优快递的快递员违规操作,四天前把信塞进她们楼下的公共快递柜,然后三天前由飞翔的快递员取走的,这些文件最开始就是从bsc公司的总部寄出来的。地址我们已经拍下来了,证据链非常清晰。” “知道了,回应的内容写好后先给我看。”说完电话挂断。 关疏影听完刘敏的汇报,却没有预料中的欣喜。 她的眉头反而越皱越紧,阴霾笼罩了她的脸。 太顺了,顺得像个精心编排的剧本。 从陆清浅近乎直觉地发现发信地址的不合常理,到如同神助般在浩如烟海的监控中找到关键节点,再一路顺藤摸瓜通过所谓的“物流路径”精准锁定bsc老巢,整个过程简直像有人拿着地图一步步引导她们找到一个写着“凶手在此”的“宝藏”。 以她对bsc的了解,他们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尤其是这种构陷栽赃的脏活,必然会经过多层转手,确保查无可查。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把自己的地盘暴露出来? 这不符合常理。 难道是bsc故意表现出的破绽? 这一想法很快就被关疏影否定,那帮人老奸巨猾,引火烧身这种事情是万万不可能做出来的,把自己暴露在舆论的弱势,这种行为太危险了。 排除掉这一点,那就只能说明是有人在故意栽赃bsc。 会是谁? 一瞬间,关疏影的脑子里就有了答案。 程野! 只有程野! 这个一手策划了宏达案调查、委托博古、又深知bsc和自己行事风格的女人。只有她,有能力、有动机,也有胆量,愿意用这样不耻的行径布下这样一个局。 关疏影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怒火蔓延着,她要亲自问问程野到底要干什么。 “喂,宝贝?”程野的声音依然轻佻。 关疏影咬了咬牙,她懒得再去和程野去争论称呼的问题,她必须马上问清楚,“程野,那几封恐吓信是不是你写的?” “什么恐吓信?” “你别装傻,你我都清楚bsc是什么样的对手,他们不会蠢到能让刚入行不到一年的新人摸到根上去。” “这么快就查到了,你们家的小朋友挺能干的嘛?” 第71章 事出有因 “程野,我们最开始是怎么约定的?”关疏影的语气冷到了冰点,从以前她就不赞同程野的一些做法,这样不惜利用不道德甚至说是非法的手段去引导舆论和bsc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两样。 电话那边的程野仿佛并没有太把关疏影说的话当回事,“我是在帮你们,bsc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还和他们讲仁义道德,关疏影你是不是吃亏没够啊?” “我们有约在先,这件事情是由博古全权主导,你不能擅自行动,打乱计划。”关疏影几乎是咬着牙,几句话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bsc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一旦反应过来我和博古又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你想毁了我吗?” “你说的太严重了,”程野笑笑,语气依旧轻佻,“我们把话语权抢过来,然后加快后面方案的节奏就可以了,后面的证据一个比一个硬,bsc没有精力去追究是谁陷害的他们。” “我们解约,我不可能拿博古去冒这个险。” “好啊,”程野顺着关疏影的话茬接到,但随即话锋一转威胁着,“可是你想好,按照你们家的那位小朋友的性子,做事情到一半她会不会继续追查下去呢?” 听到程野再次听到陆清浅,关疏影心里的怒火烧的更旺了,她的牙齿咬的发酸,握紧的拳头也在手心留下了指甲的印记。 程野说的没错,因为自己之前对陆清浅说的那些关于bsc的事情不管是为了她关疏影还是为了陆清浅自己,照着陆清浅的性格肯定会继续追查下去的。 即便终止了合同,陆清浅也会找出为什么终止合同的真实原因。 如果真的到了那步,陆清浅找到程野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关疏影不是害怕陆清浅知道程野的存在,也不是担心陆清浅知道自己和程野联系后会吃醋,她害怕的是程野的那张嘴。 她不是傻子,这么多年来程野对她的称呼一直没有变,就连接近陆清浅都是程野帮她策划的,程野对她余情未了。 可她呢,五年前程野的所作所为早就伤透了她的心,她也看透了程野这个人。 程野就是一个利己主义者,所有的一切在她个人的利益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要不是两人有着共同的目的彻底扳倒bsc她才不会继续和程野保持联系呢。 所以关疏影到底怕什么呢? 她怕程野会把她们两个曾经策划的肮脏龌龊的利用陆清浅的勾当告诉她,会伤了她那颗水晶般透明、烈火般赤城的满是珍惜与爱意的心。 她怕陆清浅看到了自己曾经对她的利用会转身离开。 关疏影不想再独身一人了,她不想回到只有琥珀等她的家,她不想打雷的时候只能一个人瑟缩在被窝里,她不想寂寞的深夜只能紧紧的抱着自己。 在黑暗中爬行的灵魂在见到光明后又怎会甘心屈服于阴影呢? 答应她吧,让这一切快点结束,让程野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 对,只能这样了。 “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由我来掌控,”关疏影做了好久的思想准备,向程野作出最后的警告,“做不到我们就解约,陆清浅不是你威胁我的手段,你知道把我逼急了是什么样。” 语毕不等程野再说什么,关疏影直接挂掉了电话。 不多时刘敏就把应对的文案发了出来,公共组的风格就是一切都要做的圆滑,遣词造句和市场组的风格不同,连标点符号都极为讲究。 “给张文心吧。” 五分钟后,这份澄清的文章通过张文心的账号发了出来。 文章以无可辩驳的证据链为核心,把“恐吓信”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全篇文章没有明着说是bsc的指使,可最后的定位却又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就是bsc的罪魁祸首。 一石激起千层浪。 声明发布后,舆论瞬间炸锅,之前被水军带偏的网友在看到这样清晰、硬核的证据链条后,瞬间清醒过来。 虽然全篇文章只是在证明恐吓信不是出自张文心之手,可评论区里的网友一个个都化身福尔摩斯,单凭一个地址就给bsc判了死刑。 “太下作了,地址就是bsc,这么大一个公司居然能做出来这么无耻的事情。” “这么看来,恐怕当年的事情有很大的冤情啊。” “早就感觉这个bsc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好了,暴雷了吧。” “必须支持博主这种良心自媒体人,加油!公众需要真相。” 风向已经逆转。 公共关系组的办公区,看到网络舆情瞬间逆转,刘敏和组员们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陆清浅看着变化的数据,心里也感觉到一阵欣慰,最起码这次她没输给bsc。 “干的不错,多亏了你了,”刘敏拍了拍陆清浅的肩膀,“清浅,要不是你恐怕我们也不会那么快的找到bsc,也不能锁定这么多证据。” 陆清浅笑了笑,谦虚的说到,“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刘组,接下来我们是不是按照原计划,让舆论发酵一下再放出后面的证据?掌握好节奏,效果也会更好。” 这是博古一贯的策略,也是关疏影最擅长的工作方式,稳扎稳打,掌控节奏,只在适当的时候发力,用事实和逻辑一步步瓦解对手。 刘敏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让子弹飞一会,等bsc受到的指责更多了,群体厌恶感更强之后,我们再……” 她的话还没说完,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 第76章 是关疏影打来的。 刘敏立刻接起来,“关总监?” 电话那头关疏影的声音平静,没有以往看到舆论反转后的轻松,却显得更为紧迫,“刘姐,张文心的声明效果不错,但舆论窗口期很短,我们不能给bsc喘息的机会,立刻开始启动反击方案,所有的步骤,加速推进,48小时只能,完成所有的步骤。” “加速?”刘敏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关总监,您确定吗?” “对,加速。”关疏影的语气斩钉截铁,她不能给bsc时间去准备后手,她要像程野一样快拳把对方打死在地上,“放弃原有的节奏把控,立刻执行我们的方案。” “联系律师发律师函,以张文心和博古的名义告bsc诽谤和恶意竞争,把最近所有恶意的诋毁的证据全部提交给警方,全程网络直播。让张文心准备发表第二篇调查文章,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大众,联系我们合作的媒体第一时间转发,把势造足。” “还有,买水军,各个平台都要有,把控好舆论走向,抢好前排评论区,不能给bsc任何反击的余地。” 关疏影的指令一道道下达,带着往日截然不同的凌厉和决绝,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曾经她的风格截然不同。 刘敏听得目瞪口呆,“关总监,这节奏会不会太快了,之前我们可是按照一个星期指定的计划啊,现在48小时做完,会不会太紧张了?安排张文心去报案也需要时间啊。” “时间紧也要做!”关疏影的声音不自觉的升高,“非常时刻非常手段,bsc现在被舆论反噬,正是他们虚弱的时候,趁他病要他命,不能给他翻盘的机会。” “人手不够我就从市场组给你调人,资源不够我就去给你协调,我只要结果,48小时,必须做完,我只要结果。” “明白了,关总监。”刘敏被关疏影这异于平常的气势震慑,不敢多言,立刻应下。 挂了电话,刘敏脸色凝重,看向组员,尤其是陆清浅,安排了关疏影布置下来的工作。 不出所料,组内一片哗然,可大家又觉得关疏影说的有道理,随即又进入到紧张的忙碌中。 这节奏,快的让人窒息。 陆清浅也愣住了。 加速?现在就要去报警固定证据?48小时就要做完之前一个星期的工作? 这完全不符合关疏影的一贯作风,她最讲究节奏和火候,也最忌讳急功冒进。 这种不顾一切、追求速战速决的打法,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冒险气息,还有破釜沉舟的悲壮。 不安和疑惑爬上陆清浅的心头,她刚刚听到了电话那头关疏影的声音,异常冷硬充满了戾气,她做什么事情都会留有后手,很少会说不留余地这类词语,这太反常了。 疏影她,怎么了? 陆清浅的目光下意识的投向总监办公室的方向。 紧闭的房门后面,此刻的关疏影在想什么? 可很快那些不安和疑惑都被陆清浅汹涌的爱意和理智里要求对爱人的信任所淹没。 她们是恋人,她理所应当无条件的支持关疏影,这不是爱人应该做的吗? 对,她相信关疏影,无条件的相信。 无论她的决定多么反常,多么冒险,背后一定有她的理由。 她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看不到的风险,或者有更关键的信息,她所做的一切都有理由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在这辆全速前进的战车上守好自己的位置,让一切完美落幕,让关疏影不那么操心。 第72章 顺水推舟 公共组难得全员上阵,也很久没有经历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了。 牵扯到第一环节的人紧锣密鼓的准备着通稿和直播通道,其它环节的员工则在提前准备着所需要的材料,没有一个人闲着。 这幅热火朝天的场面连市场组都很少能见得到。 刘敏快速浏览过手下的人报过来的材料后站起身走到陆清浅身边,“清浅,组里实在抽不出人来了,直播通道的准备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还没有和张文心进行沟通。” 陆清浅抬着头看着刘敏,点点头,“刘组,我去吧,一会你把要去的派出所的定位发给我,我带着她直接过去。” “好,辛苦你了。” 话音刚落,陆清浅就利落的拿起随身物品打车只身前往文创园。 工作室里气氛与上次来时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一丝慵懒。张文心正站在窗边,悠闲地摆弄着一盆绿意盎然的绿萝,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咖啡。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放松惬意。之前的紧张和疲惫似乎一扫而空。 “张女士。”陆清浅一路小跑过来,气息还有些微喘。 张文心闻声转过身,看到陆清浅,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陆经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快请坐。”她放下咖啡杯,示意陆清浅坐下,“文章反响很好,舆论彻底反转了,真是辛苦你们了。” 陆清浅没有坐下,她看着张文心,开门见山,“张女士,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我们计划立刻行动,现在就去派出所报案,带上我们所有的证据链原件和备份。” “现在?”张文心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不解。 她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困惑和抗拒,“陆经理,这……这跟之前商定的计划不一样啊?文章才刚发出去没多久,公众的反响正热烈,讨论的声音还在发酵。按照之前的方案,最快也是后天一早再去报案,让舆论再飞一会儿,热度达到顶峰不是更好吗?现在就去,会不会太仓促了?效果能最大化吗?” 陆清浅看着张文心困惑的眼神,心中也闪过一丝无奈。 她无法详细解释关疏影突然加速的深层原因和背后的压力,只能强调策略的调整和紧迫性。 “张女士,我理解您的顾虑。但舆论场瞬息万变,窗口期稍纵即逝。实际情况并非一成不变,我们的策略也需要根据对手的反应和整体态势灵活调整。现在舆论对我们极其有利,公众情绪高涨,正是乘胜追击、彻底钉死对方的最佳时机!立刻报案,并同步进行直播,将证据链公开透明地展示在公众面前,能产生比单纯等待舆论发酵更直接、更强烈的冲击力!这能彻底粉碎bsc任何狡辩的空间,将他们的罪行牢牢钉在耻辱柱上!效果只会更好,不会减弱!” 陆清浅拿出平板,打开报案流程要点和直播预案,“这是详细的预案。直播环节控制在十分钟内,核心是手持报案回执,清晰陈述被构陷事实,呼吁关注宏达案真相。一定要避免情绪化,只陈述事实。我会全程协助你把控节奏和风险点。” 张文心看着屏幕上条理清晰的预案,又看看陆清浅坚定而略显焦急的眼神,眉头依然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 她显然还在犹豫,对突然改变的计划和如此激进的节奏感到不安。 就在这时,张文心放在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她瞥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 “抱歉,陆经理,我接个电话。”她说着,拿着手机走向窗边,背对着陆清浅,接通了电话。 陆清浅安静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张文心略显僵硬的背影上。 工作室里很安静,能隐约听到张文心故意压低音量的回应:“……是……我明白……好……我知道了……放心……” 通话时间很短,不到一分钟。 张文心挂断电话,缓缓转过身。 陆清浅却突然发现张文心脸上的表情从困惑、犹豫和不安变成了更为平静的自信。 她快步走回陆清浅面前,“陆经理,我明白了!时间紧迫,我们立刻行动!报案流程和直播要点,就按你刚才说的办!证据都在这里,”她指了指办公桌旁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袋,“我们现在就整理好,然后马上去警局!” 陆清浅心中猛地一跳。 那个电话是谁? 说了什么? 竟能让张文心的态度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不上考虑许多,陆清浅立刻应道,“我们马上出发,剩下的路上说。” “直播的媒体我已经联系好了几家可靠的,他们会配合。直播时间控制在十分钟内,只回答预设好的核心问题。”陆清浅一边把内容展示给张文心看一边还时不时抬头看着出租车中控屏幕上的时间。 车子最终停到了大学园派出所的门前,下一车,几个提前找好的媒体就围了上来,当然还有博古自己的人,刘敏也在其中。 “清浅,你都和张女士交代清楚了吗?” 陆清浅点点头,小声说道,“放心刘组,我都交代好了。” 张文心仿佛被簇拥着的花朵,在这样的包围圈里快步走进了派出所。 第77章 整个报案的流程很顺利,从张文心进去到出来也只是用了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 走出警局大门,早已等候的媒体记者立刻围了上来,闪光灯亮成一片。陆清浅不着痕迹地挡在张文心侧前方半步,眼神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张文心深吸一口气,面对镜头,举起手中的报案回执。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开,“各位媒体朋友,公众朋友们,我是张文心。今天,我正式向警方报案,有人恶意伪造‘恐吓信’对我进行栽赃陷害!这是警方出具的报案回执!我手中这份详实的证据链,已经提交给警方,它清晰证明了这起卑劣构陷的来龙去脉!这不仅是对我个人名誉的诋毁,更是对真相的亵渎!我呼吁大家关注宏达案的真相!我们不会向任何试图掩盖真相、打压正义的力量屈服!” 天色渐暗,网络上关于讨论的热度持续上升。 “张文心报案直播”的话题瞬间冲上热搜榜首,配合着早就准备好的声音和张文心自己账号发出的文章,舆论彻底沸腾。 网民的情绪被点燃,虽然没有指责谁是凶手,可所有人几乎统一站到了bsc的对立面。对bsc的声讨如同燎原之火,席卷全网。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评论一边倒地谴责bsc的卑劣行径。 下午临近股市收盘时,bsc的股价如同断线的风筝,恐慌性抛盘涌现,市值在短短几小时内蒸发惊人。 资本市场的冰冷数字,比任何舆论声讨都更能说明问题,bsc的信誉,崩塌了。 可bsc是什么样的对手呢,他们又怎会坐以待毙呢? 一小时内bsc官方账号连发三篇声明,否认关联、质疑证据、扬言起诉。 但在博古精心编织的舆论铁幕和汹涌的民意面前,这些声明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评论区瞬间被嘲讽和怒骂淹没。 “证据链比你爹的尸体都硬还说假?” “支持张文心!告死bsc!” 眼见舆论阵地彻底失守,bsc却又孤注一掷,公布当年宏达案庭审部分“细节”和“证据”,试图证明处理合法,暗示张文心“翻旧账”。 可这一切早就在博古的预案中出现过。 不到十分钟,张文心又发表了一篇题为《撕裂的谎言:宏达案庭审背后的黑幕与消失的证据》的重磅长文,配合着从未公开的内部文件扫描件、技术分析报告和匿名证词录音片段。 文章以铁证揭□□sc公布的“庭审细节”存在关键隐瞒和篡改,直指“关键数据灭失”“报告被修改痕迹”“专家证词利益冲突”等骇人黑幕被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 bsc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这些网友不知道都是什么样的神通广大,当年那些曾经参与过这个事件的当事人信息都被爆了出来,官网被涌入的自诩充满正义感的黑客给黑掉了篡改了首页的内容,官方账号评论下面充满着暴戾的谩骂。 仅仅一个小时不到,bsc发布的三条声明和指示性明显的文章就全部删掉了。 风暴暂歇。 刘敏哑着嗓子宣布值班安排后,组员们如释重负,陆续离开。 陆清浅长舒一口气,看向紧闭的总监办公室。手机震动,是关疏影的信息:“来一下。” 推开门,关疏影背对门口,站在落地窗前,身影在璀璨夜景前显得单薄孤寂。 她缓缓转身,脸色疲惫,那副模样与之前tr那个案子的劳累不一样,现在的她看上去更加焦虑不安。 “做得很好,清浅,这次多亏有你了。”关疏影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陆清浅用余光看到百叶窗全部关闭后,迈步走到关疏影的面前,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每次看到关疏影这幅样子,陆清浅都会心痛,不过比自己年长几岁可她肩膀上的压力却比自己沉重的多。 陆清浅的鼻尖贴近关疏影的颈窝,小狗一样蹭了蹭,“还好,一切都很顺利。” 关疏影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后轻轻回抱了一下陆清浅,紧接着却又拉开了她的手看上去有些紧张,“在办公室里,外面还有人呢。” 陆清浅脸上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乖乖的把手放下来了。 “一会你先回家,我再盯一会。” “我陪你,等你一起走。”陆清浅心疼地看着她眼底的疲惫。 关疏影摇头,语气温和,“bsc手段恶劣,如果真有什么突发情况这些人根本摆不平,休息室床位有限,值班同事需要。你先回去,琥珀还没喂呢,我处理完就回,很快。” 第73章 若即若离 早上五点四十八分,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子。 空气里的灰尘随着阳光起舞,陆清浅睁开眼睛,床上除了紧紧与她依偎着的琥珀外再无其它温度。 关疏影,一夜没有回来。 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清浅撑起身子一把拿起手机打开舆情检测软件。 一夜无事,连舆情数据监测的数值都没有超过报警的临界值。 那会不会是关疏影打过电话或者发过消息她没有接到? 没有消息,没有短信,没有未接来电。 好像是被一块铁坨子钩在心底然后被扔进了深海。 为什么,她们不应该是亲密无间的爱人吗? 关疏影到底怎么了? 陆清浅越想越委屈,为什么明明走的越来越近却感觉离她的心越来越远? 她必须当面和她聊一聊,这会她可能还在公司吧。 想到这里陆清浅也顾不得到不到上班的点了,用最快的速度穿完衣服洗漱完赶到了公司。 一大清早,博古的办公区空无一人,因为bsc没有再采取任何反制措施,原本在办公室值班的人这会也都到休息室补觉去了。 空气里还有咖啡的味道,一晚上的精神紧绷对他们来说应该很难熬。 陆清浅蹑手蹑脚的走进办公室,生怕自己的脚步声太大扰了还在公司留守的人的清梦。 办公室里的空调嗡嗡作响,陆清浅径直向总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她轻轻握住冰凉的金属门把手,屏住呼吸,推开总监办公室的大门。 一股比外面更低的冷气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办公室里的空调似乎开了一整夜,冷气低的像是要把一切都冻住。 关疏影就安安静静的趴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睡着了。 像一只安静的小猫。 她的头枕在一只手臂上,侧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几缕散落的发丝遮住了部分脸颊,另一只手搭在摞起来的文件上,手指微微蜷曲。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丝质衬衣,此刻看上去格外单薄。 她睡着了。 或许就这样睡了一夜。 陆清浅的心被狠狠地揪疼了,她站在门口,脚步钉在原地,心疼的看着关疏影沉睡的侧影。 窗外的晨光透过玻璃,毫不吝啬的洒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的肩膀和发丝上,勾勒着她的轮廓。 她的眉头即使在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微微蹙着,还锁着未解的难题和沉重的压力。 桌上还散落着几份文件,电脑屏幕早已进入休眠状态,一片漆黑。 陆清浅几乎是屏着呼吸,悄无声息地走到衣帽架旁,那里挂着关疏影常穿的长袖针织衫。 她小心翼翼取下,走到办公桌旁边,轻柔缓慢的盖在了关疏影单薄的肩背上。 “清浅?”衣服刚刚落下,关疏影就醒了过来,她的声音沙哑听上去仍然疲惫。 “对不起,我把你吵醒了?”听到关疏影的声音后,陆清浅心里纵然是有多少的埋怨此刻都被心疼代替了,她蹲下身子,自己的视线和以往一样轻轻上扬看着关疏影。 关疏影坐直身体往椅子上靠了靠顺便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后背,摇了摇头,示意陆清浅不必这么小心翼翼,“几点了?你是没走还是又来了?” “六点多了,”陆清浅撇撇嘴,故意表现出不开心,“你就这么睡了一夜?” “六点多了?”关疏影有些惊讶,随后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握住陆清浅的手拉着她站起身来两人走到沙发旁边坐了下来,“对不起,我昨晚有点困了想着眯一会就回去,结果一睡睡到现在。” “别老说对不起了,”两人并排坐下后,陆清浅抬手拦住了关疏影的肩膀,让她的身体能靠在自己温暖的怀里,“放心吧,猫粮喂过了猫砂也铲过了。”她轻声说着,用这些日常的琐碎来驱散关疏影的疲惫。 感觉到了温暖后关疏影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放心的把重量放到陆清浅身上,她看着陆清浅那双热切又带着心疼的眼神,她知道这几天自己的这些举动一定是让她担心了。 关疏影伸出手抱住了她,一边一边捋着陆清浅的后背,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轻轻的说到,“快结束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快结束了? 第78章 什么快结束了? 陆清浅听得一头雾水,是案子快要结束了吗? 她想问问,可关疏影这副看上去固执又柔弱的样子又让她万分心疼,只好回抱住关疏影安慰着,“快结束了,快结束了。” 两人分开后,关疏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脖颈。 “走吧,”她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先去吃早饭吧。这么早,你肯定也没吃吧?” 陆清浅点点头,跟着关疏影走出办公室。 黑色的保时捷很快驶离了停车场。 “去哪吃?”关疏影握着方向盘,侧头吻陆清浅,“平常我都是在家吃,不太清楚外面哪家好吃。” 陆清浅看着关疏影略显疲惫却依旧精致的侧脸,想了想,眼睛一亮,“我知道一家,就是离着远一点,有家包子铺,开了很多年了,味道特别好!皮薄馅大,豆浆也是现磨的,特别香浓!” “包子?”关疏影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陆清浅会推荐那么远的这种市井小店,但随即点点头,“好,听你的,地址?” 陆清浅立刻在车载导航上输入地址。 车子开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停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区路口。 路边的“徐记”招牌有些褪色,但门口蒸笼冒出的腾腾热气,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包子香和豆浆味,却充满了烟火气。 店里已经坐了不少早起的人,大多是附近的居民和上班族。 关疏影看着这热闹又略显嘈杂的环境,脚步微微一顿,但看到陆清浅期待的眼神,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好像从工作以后,她就没有在这样的小店吃过早饭了。 店里空间不大,桌椅有些拥挤。 陆清浅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墙的角落位置,让关疏影坐下。“你坐会儿,我去点。” 她说着,快步走到柜台前。 “老板,两个鲜肉包,两个烧麦,两个鸡蛋,两碗现磨豆浆,都要热的!”陆清浅的声音清脆利落。 “好嘞!稍等!”老板是个爽朗的中年人,麻利地装盘。 很快,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就端了上来。 雪白的包子皮薄得几乎能看到里面的馅料,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豆浆装在粗瓷碗里,热气腾腾,豆香浓郁。 关疏影拿起一个鲜肉包,小心地咬了一口。滚烫的汤汁瞬间在口中爆开,鲜香浓郁,醇厚的豆香混合着淡淡的甜味,暖意瞬间从喉咙流到胃里,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和疲惫。 “嗯,确实好吃。”关疏影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带着暖意的笑容,似乎被这朴实的味道抚慰了,“皮薄馅足,豆浆也很香浓。比我想象的好很多。” 陆清浅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心里也甜甜的,比自己吃还开心。“是吧!我就说好吃吧!” 关疏影又咬了一口包子,不经意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离公司和你家都不算近吧?” 陆清浅正夹起一个烧麦,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含糊地说:“啊……就是……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跟……跟同学偶然发现的,觉得好吃就记住了。” “同学?”关疏影一听到陆清浅又开始有些结巴了,就猜到里面肯定有事情,她放下手中的包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 她抬眼看向陆清浅,眼神平静,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哪个同学?经常一起来吗?” 陆清浅的心跳漏了一拍,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她低下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豆浆,热气氤氲了她的视线。“也……也不是经常……就是偶尔……” 关疏影的目光落在陆清浅微微泛红的耳尖和躲闪的眼神上,心里那点微妙的情绪,漾开了一圈涟漪。 她端起豆浆碗,轻轻吹了吹热气,声音听不出太多波澜,“是跟她来的吗?” 不需要挑明是谁,这个“她”字落到陆清浅的耳朵里就知道说的是谁了。 陆清浅低下头,躲避着关疏影深邃的眼眸里。 陆清浅的脸颊瞬间更红了,像是被热气熏的,又像是被戳穿了心事。她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又觉得撒谎不好,尤其是在关疏影面前。 她支支吾吾,声音细如蚊呐:“……嗯……是……是跟她来过几次……”她飞快地瞥了关疏影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关疏影看着陆清浅这副慌乱又急于解释的模样,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并没有消散,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闷。 她没再追问,只是端起豆浆碗,又喝了一口,目光却飘向了窗外喧嚣的街道。 第74章 居安思危 “以后这里,就我们俩来。”关疏影的声音很轻,虽然听着还是牙酸,但好歹也是放了陆清浅一马。 听到对方口气送了不少,陆清浅也终于大着胆子抬起头面对关疏影了。 可当看到关疏影故作轻松但眼底尽是落寞的眼神时,陆清浅又有些心疼。 年上者的爱总是隐忍又体面的。 关疏影怎么可能一点不在乎呢,她可以陪伴在陆清浅的现在也可以陪在她的未来,唯独过去她是永远不可能出现的。 可那又该怎么办呢? 关疏影自己也清楚,是那些自己不曾出场过的曾经造就了现在让她爱着的陆清浅,所以她又有什么资格和那些过去争风吃醋呢? 嫉妒是汹涌的,是毫无道理可言的,更是自私的。 关疏影自己也清楚这是无解的错题,可思绪一旦进了迷宫就很难再走出来了。 突然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温暖的手心握住了她的手。 陆清浅抿着嘴,看着她,可怜兮兮,“姐姐,我们以后可以去找别的店吃早饭。” 陆清浅说的那么真诚,仿佛真的听到了自己心里咆哮的嫉妒,求饶一样的话让关疏影的妒火很快熄灭,“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到了上班的点,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的也坐满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讲,这一天往往是能决定案子是否会继续发展下去的关键,尤其是面对像bsc这样专业的对手。 刘敏被关疏影叫到了办公室里。 “刘姐,今天我们再约一下张文心吧,后续万一bsc在做什么反击,我们也得提前做个准备。” “关总监,你还没有看到吧,”刘敏等关疏影把衣服挂到衣架上之后把平板递了上去,“三分钟以前,bsc发表了这篇声明。” “哼,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关疏影接过平板,目光快速扫过声明内容。 声明措辞严厉,痛心疾首地宣布,经董事会紧急调查,发现前宏达项目高级项目经理石进,在当年宏达厂安全事故处理及后续赔偿事宜中,存在严重渎职、瞒报关键数据、伪造报告、并涉嫌收受贿赂等违法行为。 声明称,李国栋的恶劣行径严重违背了bsc的企业价值观和职业道德准则,给受害者家属、社会公众及bsc声誉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害。董事会对此表示最强烈的谴责!即日起,解除其一切职务,解除劳动合同,并将其涉嫌违法犯罪的行为及所有证据,移交司法机关依法严惩!bsc将全力配合调查,深刻反省,加强内部监管,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呵,”关疏影冷笑一声,将平板轻轻放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石进?好一个‘前项目经理’。bsc这手弃卒保帅,玩得倒是炉火纯青。” “他们反应倒是快,”刘敏接口道,“舆情压力太大,股价崩盘,再不拿出点‘诚意’,恐怕就不是一个项目经理能顶得住的了。声明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责任全推给个人,还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痛心疾首的样子。” “意料之中。”关疏影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这是他们自保的唯一选择。牺牲一个中层,保全整个集团。石进,不过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替罪羊罢了。”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张文心那边,暂时不用过来了。bsc既然已经‘认错’并‘清理门户’,还启动了司法程序,我们再揪着不放,反而显得咄咄逼人。宏达案本身,经此一役,舆论压力巨大,相关部门重启调查已是必然。我们博古在宏达案上的阶段性目标,已经达成。后续,交给法律和公众监督吧。” “明白。”刘敏点头应下,脸上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半个月后,如所有人预想的一样,在舆论的监督下宏达案很快就翻了案。 张文心一举从一个自媒体从业者变成了新时代正义英雄的代表,曾经在那场悲剧里牵扯到的受害者家属也终于为自己的家人讨到了说法,而程野也临时消失在了关疏影的世界里。 一切都按照她原先计划的一样。 就连市场组组长的竞聘流程都异常顺利。 第79章 大概是一周前,市场组组长的竞聘流程由博古董事会正式启动,报名的除了王锐外当然还有钟浩然。 关疏影明白,钟浩然的下场不过是因为周云深的安排,可毕竟王锐身经百战,再加上她绕过周云深在董事会做足了工作最后组长的人选自然就落在了王锐身上。 而钟浩然呢,在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之后也安静了不少。 “刘姐,来一下我办公室。”关疏影的面前放着一份文件。 当刘敏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关疏影恰好在文件上签了字,推给了刘敏,“刘姐,之前您向我提的内退申请我已经签字了,连带着宏达案的奖金会一并打到您的账上。” “谢谢关总监,”刘敏的脸上带着笑很自然的坐了下来,“下下个月我儿子结婚,我到时候给你发请帖一定要来啊。” “那是肯定的,”关疏影也笑着回答道,“不过您还这么年轻,这么早离开工作岗位,舍得吗?” “这有什么舍不得?我不像你,对我来说还是家庭最重要,再说了,我也想趁着我身体还行出去玩玩。小陆这个孩子不错,我该空出位子来给年轻人发展啦。” “也多亏了您能给年轻人成长的机会。”关疏影客气着,“人事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随时可以办手续。” “那我就谢谢你了,对了,王锐竞聘顺利吗?” “很顺利,人事任命下午就发,多亏了您在刘叔那帮忙了。” “这是什么话啊,刘董是我大伯,当时把我安排进来的时候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嘛。” 两人一来一往,看起来情真意切可句句都是客套和试探。 刘敏嘴里说的大伯正是博古董事会的第二大股东刘毅。虽然他是第二大股东,可毕竟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在董事会的号召力不比周云深小。本来就是正常的工作流程和公司架构需要,所以自然进行的也是格外顺利。 “对了,疏影,”刘敏站起身,突然换了一种长辈一样的口吻,连表情都凝重了几分,“刘董让我提醒你,要小心周云深后面会针对你,毕竟他是董事长,选聘组长的事情没经过他,在董事会上当众拂了他的面子,他肯定是要给你穿小鞋的。” 说完也不等关疏影再说什么她便自顾自的离开了总监办公室。 刘敏说的不错,关疏影自己也清楚,越过周云深这个控制狂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被他穿小鞋,但好在她的能力在这里摆着,就算周云深要针对她也只能伤到一些皮毛,等他自己出了气冷静下来他们早晚还是要回到这样的平衡上来。 只是,现在她需要抓紧时间让这两条腿自己走起来。 摸起手机,关疏影编辑了两条短信发给了王锐和陆清浅。 “中午十二点,楼下西餐厅。” 收到这条短信时,陆清浅本还在纠结今天中午还和她的女朋友去哪里吃饭,还没想出来这条短信竟先一步出现在了她的手机里。 “好的。” “中午还有王锐。” 王锐? 看到这里陆清浅心里又有些疑惑,但很快她就猜到了八成是为了市场组组长的事情了。 中午十二点,陆清浅准时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她没有和关疏影一起到场,自己先到了一步,毕竟还有王锐在,她们两个人的关系还是需要保密的。 “清浅?”看到陆清浅走进了餐厅提前占下位子的王锐反而有些诧异,“关总监也叫你了?” 陆清浅看到王锐后顺着声音走到了位子上,点点头表示正确,然后坐在了王锐的对面靠墙的位置。 两人刚要准备聊些什么,关疏影也出现在了餐厅里。 “今天把你们两个单独叫出来是有一些事情和你们沟通。”关疏影坐在陆清浅一侧,因为不是在办公室里她的表情也没有那么严肃,当然和与陆清浅独处的时候相比还是严肃了不少。 “王锐,恭喜你,你的人事任命下午就能到。另外,清浅,明天刘敏就办理完内退的手续,你们组现在的副组长丁艳如暂任组长,计划让你做代理副组长。” 关疏影的话开门见山,信息量对于两个人来说都很大。 陆清浅睁大眼睛几乎是瞪着关疏影,仿佛在说,咱俩天天一块睡觉,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提前告诉我! 似乎是看明白了陆清浅眼神里的潜台词,关疏影竟先一步解释道,“之前因为很多事情都不确定所以没有告诉你们,但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先和你们说声抱歉。” 态度诚恳,再原谅她一次吧。 “关总监,我是您一手提携上来的,我也知道您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有您的目的,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就行了。” 王锐先表了个态,他对自己能有今天这份成绩十分珍惜,也对关疏影足够尊重。 “市场组组长的事情其实一直到流程正式开始的那天我都没有让周总知道,虽然是刘董在董事会上提的,但周云深不是傻子早晚会想到我头上来,他早晚会对我做些动作。” 第75章 认错 王锐脸上的凝重尚未散去,关疏影的叮嘱还在耳边,“关键客户信息、大案子的后续服务,务必从钟浩然那里拿回来,越快越好。” “明白。”王锐沉声应下。 三人继续吃着午餐。王锐边吃边思考着后续计划,眼神专注。关疏影条理清晰地补充着市场组未来工作的要点。唯独陆清浅,低着头,叉子一下一下戳着盘子里的沙拉,叶子被戳得稀烂,汁水渗出来。关疏影规划市场组的所有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让她做代理副组长这么大的事,关疏影事先连一点风声都没透?她们不是最亲密的人吗?不是应该无话不谈吗?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口,闷得她喘不过气。 关疏影停下话头,看了看陆清浅,又对王锐说道,“王锐,你要是吃得差不多了,就先回去吧。我和清浅还有些话要说。” 王锐立刻会意,放下刀叉,站起身:“好的,关总监,那我先回去准备下午的工作。”他朝陆清浅点点头。 就在这时,陆清浅猛地抬起头,声音僵硬,“不用了!我也吃好了,一起回去!” 她“啪”地一声放下叉子,金属撞击瓷盘发出刺耳的脆响,站起身,抓起包就走,看都没看关疏影一眼。 王锐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眼睛微微睁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关疏影。只见关疏影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陆清浅反应会如此激烈。她下意识地开口,“清浅,等等……” 等一下,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样直接、甚至可以说是“甩脸子”地拒绝关疏影的安排! 对象还是陆清浅! 更让他震惊的是,关疏影的反应! 在他的印象里,关疏影向来是说一不二、不容置疑的。 可眼前这一幕……陆清浅不仅拒绝了,而且关总监似乎毫无办法?不,是对陆清浅毫无办法。 王锐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震惊之余,一一个大胆的猜测突然冒了出来。他不敢再看关疏影,也不敢看陆清浅,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关疏影微微颔首,“那……关总监,我先走了。” 陆清浅没有理会王锐也没有理会关疏影,脚步未停,甚至更快了些,径直走出了餐厅大门,只留给关疏影一个背影。 下午的办公室,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关总监的脸臭的不行,下午去办公室找她的人或多或少都挨了几句训。 关疏影气陆清浅说走就走,也气自己惹陆清浅生了气。 “清浅,来我办公室一趟。” 片刻后,陆清浅敲门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地站在办公桌前,声音平静无波,“关总监,您找我?有什么工作安排?” 这疏离的态度和刻板的称呼。 她看着陆清浅刻意避开她目光的眼睛,准备好的解释和安抚的话堵在喉咙里,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我……”关疏影刚想说话。 “如果没有紧急工作的话,我先出去了。手头还有几份舆情报告要整理。”陆清浅却抢先一步,语气平淡地打断了她,然后不等关疏影回应,转身就走,办公室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关疏影看着紧闭的门,呆在了那里,她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清浅,中午的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过了半小时,“别生气了,好吗?”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整个下午,关疏影都心神不宁。她处理着文件,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办公室外陆清浅的工位。 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收不到陆清浅的回信。 陆清浅一直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第80章 甚至到了下班的点陆清浅都没有回消息,自顾自的背起包就离开了。 这是她们交往以来陆清浅第一次下班没有等关疏影就自己回家了。 琥珀听到开门声,立刻喵呜着迎了上来,亲昵地蹭着她的腿。陆清浅弯腰抱起它,走到沙发前坐下。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琥珀的呼噜声和她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委屈、不解、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怒,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关疏影要瞒着她?难道在她心里,自己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另一边,关疏影开着车,却没有直接回家。她心里也堵得难受,陆清浅那疏离的眼神和决绝的背影不断在眼前闪现。 这次是真的伤了陆清浅的心。 车子在城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转着。 忽然,她看到路边一家熟悉的糕点铺子的招牌,记忆里曾经陆清浅给她买过这家的玫瑰饼。 关疏影心念一动,立刻打方向盘靠边停车。她快步走进店里,却发现柜台空空如也,店主正在打扫卫生。 “老板,还有玫瑰饼吗?”关疏影问道。 “哎呀,姑娘,早就卖完啦!我们这玫瑰饼都是当天现做,上午就卖光了,下午不做的。”店主摇摇头。 关疏影有些失望,可她去求和总不能空着手吧,“老板能不能想想办法,我真的挺需要的我可以出双倍、三倍的价钱都可以。” 店主看着她焦急又诚恳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这……材料都用完了,现做也来不及啊……” “老板,拜托您了!帮帮忙!”关疏影的语气带着少有的恳求。 店主叹了口气,“唉,我这还有三个早上剩下的,就是卖相不好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拿走吧。” “不嫌弃!谢谢老板!太感谢您了!”关疏影立刻道谢,毫不犹豫地付了钱,还多塞了几张钞票表示感谢。 回到家,关疏影推开门,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她看到陆清浅抱着琥珀,蜷缩在沙发上,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单薄。 “清浅?”关疏影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陆清浅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关疏影走进来,轻轻关上门。 她走到沙发边,把玫瑰饼递过去,讨好的慌着陆清浅的腿,像幼儿园的小朋友恳求妈妈别生气一样,“清浅,别生气了。你看,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玫瑰饼。” 陆清浅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包装上,眼皮微微波动了一下,但随即她撇了撇嘴,声音带着委屈和不满,“我又不喜欢吃这个。” 关疏影一愣。 陆清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鼻音:“当时是专门买给你尝的。那个玫瑰的味道和你身上的味道很相似,我才……” 关疏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疼起来。 她看着陆清浅泛红的眼眶,想起自己为了买到这饼费尽口舌甚至动用了点“非常手段”,却没想到这根本不是陆清浅喜欢的。 一股强烈的酸涩涌上心头,混杂着愧疚和心疼。她蹲下身,将玫瑰饼放在茶几上,伸手轻轻握住陆清浅微凉的手。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关疏影的声音低沉而诚恳,“气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代理副组长的事情。” 陆清浅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关疏影看着她的眼睛,“这件事,其实在你来公共关系组之前,甚至在我们确定关系之前,我就已经在计划了。” 陆清浅仍然低着头,继续听关疏影说着。 “刘敏想内退,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年纪大了,儿子要结婚,想早点退休享受天伦之乐。但是,”关疏影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慎重,“公共关系组的情况你也知道,位置关键,需要能力,更需要绝对的信任和可靠。刘敏的身份你也知道了,她是刘董的侄女。很多事情,在她正式离开之前,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能不谨慎。这个计划,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你,就是怕走漏风声,或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顿了顿,“把你从市场组调过来,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看中了你的潜力,希望你能尽快成长起来,最终能接替刘敏的位置。这个想法,在调你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陆清浅愣住了,她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考量和如此长远的布局。 关疏影的语气带着一丝歉意,“我习惯了独自处理这类事情,忽略了我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同了。我以为等任命下来再告诉你,会是一个惊喜。但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让你觉得不被信任,被排除在外。对不起,清浅。” 关疏影伸出手,轻轻抚上陆清浅的脸颊,指腹擦过她微湿的眼角,“我保证,以后无论什么事,只要和你有关,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和你商量,不会再瞒着你。好吗?” 陆清浅听着关疏影的解释,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歉意和真诚,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也慢慢泄了下去。 她看着关疏影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有她特意绕远路、费尽心思才买来的玫瑰饼,即使那并不是她真正喜欢的,可她也为了自己费了心思,她能为自己做这些,足够了。 “你……你保证?”她哽咽着问。 “我保证。”关疏影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她伸出手,将陆清浅轻轻拥入怀中,感受着怀里人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后,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第76章 折花 刚过了秋分,云州市就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气温直转急下,一早一晚都要穿件长袖外套才行。 从王锐的正式人事任命和对陆清浅临时的工作安排下来以后已经大半个月了,博古的工作也都还算清闲,宏达案迟迟没有开庭,市场组那边也在等着节假日的到来才会开始给几个大客户做市场营销,一切都呈现出难得的平静。 可这平静也没有持续太久,周云深送给关疏影的小鞋虽迟但到。 在第三季度的董事会上,周云深竟然主动要求召开了扩大会议,连邻近的分公司的执行总裁都叫了过来。 “鉴于合安市分公司业务发展缓慢,当地的公关团队力量稍显薄弱,为了博古的长远发展,所以亟需内部给予一定的支援,”周云深坐在董事长的位子上,手上拿着打印好的文件,架着官腔读着,“经董事会研究决定,特派关疏影总监前往合安,协助当地团队进行为期两个月的业务梳理和团队建设,即刻启程。”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一片哗然,连关疏影都没有预料到周云深给她穿的小鞋竟然是给她发配边疆。 “关总监走了之后,总部的业务怎么办?”王锐升任市场组组长后也坐在了扩大会议的会议室里。 周云深表现的并不意外,喜怒不形于色,“现在总部有钟副总监把关,而且市场组、公共关系组的组长、中层配备的都很完善,关总监离开两个月不会对业务造成什么影响,还是说你觉得现在这两个组的组长都不顶用?关总监一天不在总部就要翻天?” 周云深这几句话说的一点面子不给,言语里甚至懒得掩饰对关疏影之前所作所为的不满,王锐听周云深这么说自知多说无益也闭上了嘴。 整个董事会对这个人事调动也没有提出异议,好像所有人都默许了一样。 关疏影坐在董事会外层的位置,她对这个场景到表现得淡然。 从最开始她拜托刘敏找刘毅安排王锐担任组长的时候,她就料到了会有今天。 董事会的人都是利益至上,他们也都会默认她关疏影“欺负”了周云深,就要让周云深再还回来。 会议室安静的连银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关疏影。 合安市地处北方,气候严寒,刚过秋分那边就落下了大雪。 而让其他人更意外却又感觉情理之中的是,关疏影居然直接答应了下来,“明白。感谢董事会的信任,我会尽快交接工作,前往合安。” 消息比人早一步离开会议室,董事会还没结束了,公关部的办公室里关于关总监要去合安市的消息就成为了讨论的重点。 “听说了吗?周董要把关总监派去合安!” “合安?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现在刚秋分那边就下大雪了吧?” “两个月?支援?这不明摆着……” “嘘!小声点!” “关总监能答应吗?总部这边……” 办公室里嗡嗡声一片,各种猜测、惊讶、担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唯独陆清浅,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自己的工位上。她手里还握着鼠标,屏幕上是一份未完成的报告,光标在某个段落末尾闪烁着,却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合安?两个月?即刻启程? 心猛地一沉,耳朵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浆糊,听的不真切。 第81章 她下意识地摇头,怎么可能?疏影怎么可能答应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定是误传!周云深再怎么样,也不至于…… 可心底那份强烈的不安却像黑洞一样蔓延开来。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突兀,引得旁边几个同事侧目。 她顾不上解释,也顾不上掩饰脸上的慌乱,几乎是有些踉跄地冲到文件柜前,胡乱抽出一份她负责的、尚未完成的舆情报告草稿。纸张的边缘被她捏得有些发皱。 “我……我去找关总监请示一下这份报告。”她声音干涩地对旁边的同事说了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直奔总监办公室。 陆清浅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她紧紧攥着那份被她用作挡箭牌的报告,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和借口。 走到总监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看来会议是结束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和紊乱的呼吸,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关疏影平静无波的声音:“请进。” 陆清浅推开门,走了进去。关疏影正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着一份文件,神情专注,看不出丝毫异样。王锐站在一旁,脸色有些凝重,似乎正在汇报什么。 陆清浅的目光紧紧锁在关疏影脸上,试图从她平静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破绽,一丝能证明那只是谣言的痕迹。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句准备好的“关总监,这份舆情报告……”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站在那里,手里捏着那份皱巴巴的报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慌,直直地看着关疏影。 关疏影对陆清浅的出现并不意外,她抬头对王锐使了个眼神让他先离开,整间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关疏影站起身,走到陆清浅对面,看着那双有些微微泛红的眼睛,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只是去两个月很快的。” “可是那边很冷,而且很偏,光坐飞机都要坐四个小时,”陆清浅的声音颤抖着,努力压抑着心里的委屈,要是早知道周云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话,她怎么也不会同意关疏影这么着急把王锐扶上来,“你自己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 “没事的,”关疏影的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不动声色的她牵起陆清浅微凉的手,拉着她走到沙发边外面看不到里面的视觉盲区里坐了下来,“倒是你,在总部这边,代理副组长担子不轻。丁艳如那边恐怕很难顶起来”她顿了顿,“遇事多和王锐商量,拿不准的随时问我。” 关疏影几乎都要把头贴在陆清浅的头上了,说的话语极尽温柔,可不管关疏影怎么安慰都丝毫不能打消陆清浅心里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的不情愿和不舍。 “今晚咱们出去吃吧,”过了许久,陆清浅才勉强把靠在关疏影身上的身子坐直,“你也没有羽绒服,给你买一件。” “好,都听你的。” 下班后,陆清浅拉着关疏影去了市中心一家新开的融合菜馆。菜品精致,环境优雅,但陆清浅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落在关疏影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饭后,她又不由分说地拉着关疏影去了商场。 可云州市地理位置靠南哪有那么多在秋装刚刚上新的时候卖羽绒服的店面呢,两人从七点多逛到快九点才找到一家卖羽绒服的店。 “这件,”陆清浅指着橱窗里一件长款鹅绒羽绒服,“充绒量最高,防风防水。” 仔细检查着面料、拉链、帽子,把关疏影推进试衣间,又亲自帮她拉好拉链,戴好帽子,围上围巾。 镜子里,关疏影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即将出征北极的探险队员。陆清浅站在她身后,看着镜中两人重叠的身影,眼神复杂,最终只是低声说:“就这件吧。” 回到家里,夜色已深。琥珀亲昵地蹭过来,被陆清浅轻轻抱到一旁。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关疏影刚脱下外套,陆清浅便猛地转身,将她抵在玄关冰冷的墙壁上。 动作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硬。她扣住关疏影的手仰起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像往常她对待关疏影那般温柔,而是充满了侵略性,是汹涌的占有欲。 关疏影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了身体,任由陆清浅主导。 她能感受到陆清浅的温度,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里压抑的委屈和不舍。她闭上眼,回应着这个带着掠夺意味的吻,手臂环上陆清浅的腰,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无声地纵容着这份失控的激烈。 冰冷的墙壁贴着脊背,凉意瞬间的刺激让毛孔收缩,却又被紧随其后的滚烫覆盖。 那是陆清浅的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划过下颌的弧线,留下看不见的灼痕。 (反攻了) 最后,花枝被折断,陆清浅终于折下了本就应该属于她的花。 第77章 合安 合安市是一个没有秋天的城市,从夏天到冬天几乎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来之前关疏影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一下飞机她就发现自己穿着的这一身羊绒大衣在北方刺骨的寒风中有多么的可笑。 “您好,关总监,我是分公司的总裁我叫李文德,”刚出机场合安分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就亲自到机场来接关疏影了,“我们这地儿啊嘎嘎冷,快上车来暖和暖和吧。” 上了车感受到了暖风后,被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才恢复了知觉,关疏影和李文德寒暄几句后便准备先去住宿的地方休息一下第二天再去公司开展工作了。 “南方没俺们这介么冷吧?”李文德是标准的北方男人,说话声音要比云州市一些男人声音都粗犷的多,鼻子也要高挺一些,“不过没sei(事儿),给您安排的地方都有暖气,俺们这里没有暖气直接过不了冬。” “是啊,我这一下飞机都有点不适应呢,”关疏影搓搓手回答道,“对了,李总,之前我对咱们这边不了解,据我所知咱们合安市是个老工业城市了,大部分工厂也都是国有,咱们这里主要业务是什么呀?” “嗨,俺们这啊不像总部那里,俺们这里啊个人的企业贼拉少,有呢也都是一些中小微企业,所以啊俺们这边主要客户群就是机关、部门了。” 关疏影点点头,若有所思到,“那咱们这边主要收入其实也是来着这块对吗?” “是啊,可是你也知道,”李文德苦笑两声,“俺们这里没有那么发达,机关部门呢其实对我们这行也不是很认可,主要是没出过啥事所以他们都不了解这块。” “这边很少出舆情事件吗?” “呀,关总监有所不知,在我们这个地方呢老百姓都比较听话,靠着机关部门自己的一些专业人员呢就足够应付了。” “那也怪不得这边业绩不好了。” “可不咋地,原先啊我们这边挨着的两个省每个省的省会都有一家分公司,但实在是没有业绩就合并成合安市这一家了。”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很快就到了关疏影的临时住处。 “就这儿,三单元五楼。钥匙给您,房间都收拾好了,暖气也烧着呢。您先好好休息,倒倒时差……哦不,倒倒温差!明天上午九点,我来接您去公司。” “好的,谢谢李总,辛苦您了。”关疏影接过钥匙,感受着钥匙冰冷的金属触感。 “嗨,客气啥!有事儿随时打我电话!”李文德爽朗地挥挥手,转身上车离开了。 关疏影拖着行李箱走进单元门。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煤烟味和旧家具的气息,但暖气很足,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冻僵的身体稍微舒缓了些。 爬上五楼,打开房门,一股更温暖的气息涌来。房间不大,一室一厅,装修简单但干净整洁,家具都是新的,而且被精心打扫过,暖气片散发着持续的热量,让室内温暖如春。 她放下行李,走到窗边。 窗外是小区的小广场,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在追逐嬉闹,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清晰可见。远处,是合安市特有的、被薄雪覆盖的低矮建筑群和工厂轮廓。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和孤独感悄然袭来。她拿出手机,随手拍下发送了出去。 “已落地,一切安好,勿念。” 与此同时在博古的总部,陆清浅新上任的代理副组长的正式人事任命也发到了每个人的邮箱里。 “请客吃饭!”好久没有人冒泡的市场组的小群里几乎是在邮箱收到邮件的瞬间苏顺的消息就发了出来。 “没问题,我请。”陆清浅想着很久也没有和他们一起聚餐了,也就答应了下来。 小包间里,暖黄的灯光,精致的菜肴,气氛轻松惬意。 几杯酒下肚,苏顺的脸颊飞红,胆子也肥了。他盯着身旁的王高霏,灯光下她笑得眉眼弯弯。 苏顺心一横,借着酒意上头,端起酒杯站起来,声音有点飘,“高霏!我喜欢你!打你进市场组那天就喜欢了!” 第82章 他挠挠头,嘿嘿一笑,“我就想问问,你能当我女朋友吗?” 包间瞬间安静,随即炸开锅! “哇哦!苏顺你行啊!”王锐拍桌大笑。 “高霏!答应他!”陆清浅也跟着起哄,笑容灿烂。 “快答应快答应!”王锐继续拱火。 王高霏的脸“唰”地红透,像熟透的番茄。她捂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王锐。王锐笑着点头,眼神鼓励。 “嗯…嗯!”王高霏声如蚊呐,点了头。 “噢——!”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苏顺乐得差点蹦起来,一把攥住王高霏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王锐和陆清浅使劲鼓掌,笑得开怀。 甜蜜的泡泡在包间里飘。苏顺和王高霏黏在一块儿,咬耳朵,傻笑,手就没松开过。 就差旁若无人的整个身子贴在一起了。 陆清浅脸上笑着,可看着对面亲密无间的举动心里却还是像被小针扎了一下。 她端起酒杯,猛灌一口。 火辣辣的酒液滚下喉咙,压不住那股往上冒的酸涩。 苏顺这会儿正美着呢,搂着王高霏,瞅见陆清浅,笑嘻嘻地开口,“哎,清浅!你看高霏都脱单了!你呢?” 他挤眉弄眼,压低声音,“你跟咱关总监…嘿嘿,我看你俩可不一般!关总监对你,那叫一个上心!宏达案那会儿,你可是她跟前红人!说说呗,你俩…是不是…嗯?” 王高霏也好奇地眨巴眼,看过来。 陆清浅心猛地一抽,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捏紧了酒杯。 真该死,这苏顺平常看起来不着调,怎么这个事情看的这么准,还能是被他们撞见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锐反应迅速,酒杯“铛”一声磕在桌上,笑着打断,“苏顺!喝多了吧你,胡说啥呢!” 他冲陆清浅使个眼色,“关总监那是惜才,清浅能力强,肯拼,关总监看重她不是应该的?咱公司谁不知道关总监最认本事!对吧清浅?” 陆清浅立刻接上,扯出笑,“就是,苏顺你喝飘了!关总监就是看我新人,多指点几句。” 她赶紧举杯,“打住打住!今儿主角是你俩!来来来,再敬一杯!祝百年好合!” “敬百年好合!”大家嘻嘻哈哈举杯,话题带过。 一杯酒又被陆清浅一口气灌了下去。 像是赌气一样被她豪爽的喝了个底朝天,看着对面甜得齁人的小情侣,关疏影的脸好像就在眼前晃一样。 十指相扣、贴在耳边说悄悄话,摸手背,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和关疏影都做过! 就是现在,做不了了,鼻子一酸,眼眶发热。她赶紧低头,又灌了一大口酒。 辣,真辣!可再辣,也压不住心底那股翻腾的委屈。一杯接一杯,她只想快点把自己灌迷糊。 最后陆清浅自己打车回了家,家里空荡荡的除了琥珀冲她表达自己被冷漠的不满外,再也没有其它的声音等着她了。 陆清浅抱着琥珀窝进沙发。酒劲退了点,思念却更凶。 她摸出手机,点了视频。 屏幕上很快关疏影的脸就出现了。 她好像是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穿着睡衣。 “清浅?”关疏影声音带着讶异,随即柔下来,“喝酒了?脸这么红。” “嗯…喝了点。”陆清浅声音黏糊糊,带着鼻音。看着屏幕里的人,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疏影…我好想你…” 关疏影心尖一疼,“我也想你。乖,别哭。” “那边冷吗?暖气够吗?羽绒服穿没穿?”陆清浅抽抽搭搭,问得乱七八糟。 “不冷,暖气足。羽绒服穿着呢,暖和。”关疏影耐心答,声音柔得像水,“你看,我好好的。” “工作累不累?有人欺负你吗?”陆清浅又问,像个操心的孩子。 “今天还没去公司呢,不过来接我的那个李文德,李总人挺好的。”关疏影轻声哄,“你呢?聚餐开心吗?” “李文德?男的女的?不行,男的女的你都得保持距离!”陆清浅噘着嘴嘟囔着,过了片刻才接着说道,“聚餐挺开心的,对了,苏顺对高霏表白了!” “是嘛?”屏幕那头的关疏影露出了笑脸,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高霏答应了?” 陆清浅点头,眼泪却突然流了出来,“他们俩太过分了!哪有刚好就牵手亲嘴的啊!” “可是咱们俩还没好就亲嘴了呀。”关疏影故意逗弄着。 这话一说陆清浅的眼泪流得更凶,“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想你了…” 她把脸埋进琥珀毛里,肩膀一耸一耸。 关疏影心揪紧了。看着屏幕里蜷成团,哭成花猫的陆清浅,恨不得穿过屏幕抱紧她。 只能一遍遍柔声哄,“乖,不哭了。两个月很快,我很快就回。你要好好吃饭,别熬夜,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陆清浅听着那温柔声音,情绪慢慢平了。酒劲和疲惫一起涌上来。她抱着猫,眼皮打架,意识模糊。关疏影还在轻声说着什么,像催眠曲。 “好好睡,明天又是新一天。”声音越来越轻。 屏幕里,陆清浅呼吸均匀了,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脸颊红扑扑,睡得像个孩子。抱着猫,蜷在沙发里。 关疏影静静看着屏幕里熟睡的脸,眼神柔得能化开。她伸出手指,隔着冰冷屏幕,轻轻描摹陆清浅的轮廓。许久,低下头,在手机屏上,对着那睡颜,落下一个无声的吻。 “晚安,我的清浅。”她轻喃,声音只有自己听见。 第78章 超载 时间在无声的思念与各自奔忙中悄然滑过,转眼间,关疏影在合安已半月有余。 北国的深冬彻底降临,窗外是连绵不绝的灰白,寒风卷着细雪,昼夜不息,将整个城市裹挟在一片肃杀的寂静里。 室内暖气开得再足,也驱不散那份浸入骨髓的寒意和挥之不去的孤寂感。 关疏影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合安分公司的情况比她预想的更为棘手。 团队规模小,成员大多习惯了按部就班,依赖“关系”的旧模式,对现代公关理念和主动开拓市场缺乏热情和技能。 李文德人虽热情爽朗,但管理上略显粗放,对如何提升团队效能、开拓新业务也缺乏清晰的思路。 她试图引入总部的一些成熟经验和标准流程,却遭遇了无形的阻力。 员工们表面上应承,执行起来却拖沓敷衍。 与当地机关部门的沟通更是困难重重。对方对公关的价值认知有限,沟通效率低下,项目推进缓慢,预算审批更是遥遥无期。 她感觉自己像在冰面上行走,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却又难以真正破冰前行。 最让她头疼的是团队士气。 业绩长期低迷,看不到希望,加上她这位“空降”的总部总监带来的改变压力,让本就缺乏活力的团队更显沉闷。 一次团队建设会议上,她试图鼓舞士气,分析市场机会,却只看到台下员工们茫然或麻木的眼神。那一刻,习惯了运筹帷幄、雷厉风行的她,在这片看似平静却固若金汤的冰原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深夜,她独自在公寓里加班,看着电脑屏幕上进展缓慢的项目报告,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窗外寒风呼啸,像在嘲笑她的徒劳。 她拿起手机,点开置顶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最终只发了一句,“这边有点冷,工作还在适应。你那边还好吗?” 她不想让陆清浅担心,可疲惫和挫败感却无法完全掩饰。 云州总部,陆清浅的日子同样不轻松,升任代理副组长后,工作压力骤增。 丁艳如这个代理组长几乎形同虚设,组内大小事务都压在了她的肩上。她努力适应着新的角色,处理着纷繁复杂的项目协调、客户沟通和团队管理。 钟浩然虽在之前的冲突后暂时收敛了直接的刁难,但暗地里的掣肘却从未停止。 他利用副总监的身份,在资源分配、项目审批等环节处处设卡,故意拖延。一些原本顺畅的工作,因为需要他“过目”或“协调”,变得异常缓慢。 陆清浅不得不花费大量精力去周旋、解释,甚至有时需要王锐从中斡旋。 更让她心烦的是组内一些微妙的氛围变化。 有人见她年轻上位,背后难免有些闲言碎语;也有人因钟浩然的暗中授意,对她交代的工作阳奉阴违。 日子在忙碌和思念中一天天过去。 陆清浅逐渐习惯了高压的工作节奏,处理问题也越发沉稳干练。 她开始学着像关疏影那样思考,在复杂局面中寻找突破口。虽然钟浩然的阴影仍在,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容易被刁难吓倒的新人。 她学会了在必要的场合,恰到好处地放低姿态,给钟浩然递上他想要的“台阶”,甚至在一些非原则性的问题上,做出一点无关痛痒的让步。 第83章 这天傍晚,陆清浅加完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她习惯性地翻着社交媒体,一边吃外卖,一边浏览当天的新闻和行业动态。 突然,一条突发新闻推送弹了出来。 【突发!邬奇市发生重大交通事故!幼儿园校车严重超载侧翻】 陆清浅的心猛地一沉!邬奇市?那不正是紧挨着合安市的地级市吗? 她立刻点开新闻详情。报道称,事故发生在今天下午放学时段,一辆核载仅20人的幼儿园校车,实载35名幼儿和2名老师,在一条乡道上因超载失控,发生侧翻。 事故现场惨烈,多名儿童受伤,具体伤亡情况仍然不明确。 新闻还配了几张现场照片,虽然打了码,但依然能看出翻倒的校车和一片狼藉。评论区早已炸锅,愤怒、悲痛、质疑的声浪汹涌澎湃,除了对幼儿园园方的指责外舆论的枪口已经瞄准了当地的主管部门。 关疏影曾经说过,合安市辐射的面积是那附近两个省的所有业务,而主要服务对象就是在新闻里成为了靶子的主管部门。 强烈的不安油然而升,合安那边很少经历这样的事情,那边的人能配合好关疏影吗?如果配合不好的话不就又变成她自己孤军奋战了吗? 陆清浅立刻抓起手机,点开关疏影的电话,拨了出去。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忙音,无人接听。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再拨! “嘟……嘟……嘟……” 还是无人接听! 她又拨了微信语音通话,同样石沉大海! 关疏影在哪儿?她的电话几乎每次打都会准时接起来的,是不是已经去了现场?现场情况如何?混乱吗?危险吗?她安全吗?为什么电话打不通?是信号不好?还是出了什么事? 陆清浅坐立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兽。她一遍遍拨打关疏影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那令人心焦的忙音。 她试图拨打合安分公司前台的固定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她又翻出李文德的名片,拨通他的手机。 “嘟……嘟……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这一晚陆清浅一夜没睡,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这种相隔几千里的无助感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钟表上的指针一格一格的走着,陆清浅坐立难安,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一个电话,可打到半夜看着将近快一百个没有接听的电话时,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陆清浅不敢再打了,万一自己的电话会打扰到她处理工作呢,这么多未接来电她看到一定会打过来的,再等一会吧。 为了转移注意力,陆清浅只好又回到社交媒体一遍又一遍刷着相关的信息,突然一家媒体的现场直击直播出现在了首页,陆清浅点了进去。 邬奇市的位置要比合安市偏僻的多,镜头里靠着警车、救护车、消防车闪烁的红蓝色灯光勉强能看得到那是一片荒芜的郊外区域。 穿着黑色棉服的记者站在寒风中,鼻头冻得通红,“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幼儿园校车侧翻的现场,根据我们刚刚现场了解到的消息,车上一共是载有35名幼儿和两名老师,有6名幼儿当场失去生命体征,其他的伤者已被陆续转运至附近的医院。” 红蓝色的灯光闪着陆清浅的眼睛,视频里除了记者报道的声音外小孩的、大人的哭声不绝于耳,画面边缘拍到的校车已经严重变形,玻璃碴碎了一地,消防员们正把孩子一个一个从车里解救出来送上救护车。 “观众朋友们,刚刚我的同事告诉我,现在省里已经成立了应急小组,相关领导也在赶来的路上,”记者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后接着说道,“刚刚我们看到是省里相关部门的许主任发了一条wb。” 发了一条微博? 听到这里陆清浅不免皱起了眉头,据她的了解这可不像合安市那边的领导们不对是大部分领导们能做得出来的举动。 陆清浅立马关掉了直播,打开了热搜,果然许主任的消息已经被顶到了热搜上,突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席卷而来,她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刚刚接到县里报告的安全事故,我很痛心,这是我们制度的悲哀,是我们这些人的失职!我也是父母我大概能体会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是什么感受,我现在在赶往现场的路上,只希望孩子们平安无事!” 一番话说的极为真切,没有故意推脱责任,下面跟评的倒是也有指责的可比起幼儿园账号下面的那些内容已经平和多了。 这话情绪性太强了,一定是她。 陆清浅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按照关疏影的工作习惯,这条信息发出来后她一定会先按兵不动等待舆论的反馈,或许这会打过去她就会接呢? 带着试探性的目的陆清浅又拨通了关疏影的电话。 “嘟……嘟……” “喂?清浅?”不出所料,电话接起来了。 “关疏影!你怎么才接电话!”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陆清浅压抑了一晚的焦虑不安瞬时间爆发出来,“我都给你打了一晚上了!”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陆清浅这样强烈的情绪后先是一愣,但很快她也就理解了这样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吐掉了所有的疲惫,“对不起,清浅,我看到你的未接来电时已经到凌晨一点了,我怕你已经睡了才没给你打过去的。” 陆清浅也知道关疏影是在体贴她关心她,心里的委屈便再也发不出来了,憋着嘴接着说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省里的领导一会就来,这次主要的责任对象是幼儿园,相关部门有责任但好在还能控制,而且刚刚许主任发的那条信息效果还不错,现在新闻媒体下面的评论都是以指责幼儿园为主了。” “嗯,我一看许主任的那条消息,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出的主意。” “放心吧,这边我还能控制得了,倒是你,现在放心了吧,赶紧睡一会,还要上班呢明天。” 第79章 习俗 想着现场需要处理的事情恐怕会更多,陆清浅也没有霸占关疏影太多的时间,再嘱咐了几句后便匆匆挂了电话。 邬奇市的寒夜漫长而煎熬。 关疏影带领着合安分公司临时拼凑起来的团队,在瑟瑟寒风中招架着不断赶来的媒体记者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 省里的宣传部长是在事故发生后的40分钟到场的,一到现场李文德和关疏影就把准备好的通稿和应对话术告诉了他。 “刘部长,鉴于目前形势严峻,我们建议就在这里开新闻发布会。”关疏影表情严峻,她声音压得很低,刻意避开了长枪短炮的视线。 “这里?”刘部长显然不是很理解关疏影的做法,面露难色,“可从来没有在现场做新闻发布会的先例啊。” 关疏影点点头表示理解,“也不能称为新闻发布会,只是现在社会各界对这起事故关注度极高,咱们省里的领导最好是先表个态,在舆论进一步发酵前先给公众一个态度。” 刘部长脸色依然凝重,迟疑着。 “窗口期很短,刘部长。早一分钟表态,就能早一分钟稳定局面,为我们后续的救援、调查和善后工作争取时间和空间。” “我知道了,关总监,这样我先给领导打个电话请示一下。”说罢,便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拨了出去。 看着这番情景关疏影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舆论战打的就是时间,最佳时机稍纵即逝,可她心里就算在着急却也只能等着。 “憋着急,关总监,”李文德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了一口,“俺们这边都是这样的,再等等。” 几分钟后,刘部长走了回来,脸色依然凝重,“领导同意了,地点就在那边临时指挥部旁边,稍微开阔点的地方吧。” 临时新闻发布会仓促搭建。没有讲台,没有背景板,只有一盏临时拉过来的探照灯,将刘部长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土地上。 寒风像是带着刀子来的,打在脸上生疼。 刘部长拿着通稿,强作镇定,在镜头前公布了初步核实的事故情况,表达了省里的高度重视和深切哀悼,承诺将全力救治伤员、彻查事故原因、严肃追究责任、做好善后工作。 关疏影站在他侧后方,眼神扫视着全场,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发布会虽然简短仓促,但刘部长亲自到场、第一时间表态、态度诚恳,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舆论的焦灼情绪,为后续工作争取了喘息之机。网上“官方失声”“推卸责任”的质疑声浪暂时平息了一些。 救援一直持续到黎明,随着最后一辆警车的驶离,现场的媒体也终于离开了。 一晚的奋战让关疏影更加疲惫了,这边的工作不是在于勾心斗角也不是因为现场多么难处理,这边的工作难就难在沟通上。 第84章 虽然刘部长和许主任都很支持她的工作,可偏偏这个体制就是一台行驶稳重的机器,容不得一点差池,所有的大事小情都要经过驾驶员的同意。 “李总,咱们去趟省里吧。”坐上车后关疏影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下半夜的风太霸道了灌进了脖子里到现在都暖和不过来。 “不回去歇歇吗?”李文德反问道,“这都忙活一晚上了,最起码咱先吃点东西吧。” 关疏影看了一眼时间,才刚过六点,“那咱们吃点东西再去省里,后面的方案还要和刘部长商量一下再。” 省里的某间会议室里,刘部长、许主任,以及邬奇市的主要领导都到了。 关疏影和李文德坐在靠边的位置。 关疏影将连夜整理好的后续工作方案和建议,清晰条理地做了汇报,特别点出来要信息透明和家属沟通以及舆情引导、追责调查这些工作。 当她提到需要邬奇市相关部门实时共享事故调查的初步信息时,邬奇市的一位负责人却脸色乌青,一脸不情愿,“关总监,这个……调查还在进行中,很多细节需要保密,过早公布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干扰调查方向啊。” “不是过早公布所有细节,”关疏影耐心解释,“是阶段性、有限度地公布关键进展,比如已控制的责任人范围,调查的主要方向等。目的是消除信息真空,防止谣言滋生,稳定公众情绪。” “这个……还是需要慎重考虑。”对方依旧迟疑,“我们需要向上级汇报,走程序。” 当她建议由省里牵头,联合教育、交通、安监等部门,尽快公布一个全市乃至全省范围内的校车安全大检查方案和时间表,以回应公众对“彻底整改”的期待时,另一位负责人开口了:“关总监,这个动作是不是太大了?现在事故原因还没完全查清,贸然搞大检查,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且,这涉及到多个部门协调,需要时间研究部署……” “时间恰恰是我们最缺的!”关疏影的语气突然重了起来,她就像是要挣脱捆住手脚的麻绳一样,添了一些力气,“公众现在最关心的,除了追责,就是如何避免悲剧重演!一个具体的、可操作的整改方案和时间表,是重建信任的关键!恐慌来源于未知和无所作为,而非积极的行动!” 会议室里一时陷入沉默。 刘部长和许主任交换了一个眼神,许主任开口道,“关总监的建议有道理。整改势在必行,而且要快。这样,邬奇市先拿一个初步的、针对本次事故暴露问题的紧急整改方案出来,省里尽快研究,争取这两天就公布一个态度和初步计划。大范围的检查,等事故原因更清晰些再部署,但方向要明确。” 关疏影心中暗叹,这已经是折中的结果了。 会议还在进行,讨论着家属赔偿标准的制定、心理疏导团队的介入等细节。 突然,关疏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舆情监控小组发来的紧急消息。她点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网上疯传一段视频,地点是邬奇市医院门口。 一群情绪激动的家属围住了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哭喊着,推搡着,视频里能清晰地听到一个男人嘶吼,“我儿子没了!你们连句实话都没有!调查!调查到什么时候?!你们就是包庇!” 而一个工作人员似乎在情急之下,伸手推搡了情绪最激动的一位妇女! 视频标题触目惊心,“邬奇校车惨案家属再遭粗暴对待!官方冷漠推诿!” 评论区彻底炸了,刚刚被发布会稍稍安抚的怒火,如同被浇了汽油,瞬间爆燃。 “畜生!孩子没了还这么对家属!” “这就是他们承诺的安抚?!” “追责?我看是追着家属打吧!” “刘部长发布会说的话都是放屁!” 关疏影猛地站起身,将手机屏幕转向刘部长和许主任,声音冰冷而急促,“刘部长,许主任,出事了。”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刘部长和许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邬奇市的几位负责人更是面如土色。 “怎么回事?!”刘部长厉声问道,目光扫向邬奇市的领导。 “这……这……”邬奇市的负责人额头冒汗,“可能是……可能是沟通不畅,家属情绪激动……” “沟通不畅?!”关疏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一开始就说过家属沟通是重中之重!要耐心,要倾听,为什么会发生肢体冲突?”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飞快,“现在必须立刻采取行动,以工作组名义,立刻发布最严厉的声明,严厉谴责视频中工作人员的行为,重申工作组对家属的尊重和歉意,承诺严肃处理涉事人员。” “刘部长或许主任,立刻亲自前往医院,咱们作为省里的代表要去道歉,安抚家属情绪。” “第三,公布事故调查的最新实质性进展,比如,涉事幼儿园法人、校车运营方负责人已被刑事拘留。还有,立刻联系发布视频的源头,了解情况,争取沟通删掉这条视频。” 刘部长当机立断:“好!就按关总监说的办!立刻行动!我亲自去医院!老许,你坐镇指挥部,协调声明和调查进展发布!邬奇市的同志,立刻去查清楚视频里的人是谁!控制起来!给工作组,给全省人民一个交代!” 云州市的博古总部也在一大清早就收到了合安市分公司发来的舆情速报,速报里详细说明了事故原因以及处理过程和现在的情况。 了了几行字那地狱般的景象就仿佛出现在眼前,而速报最后几行看起来就是“委曲求全”的方案好像又在抱怨着当地工作开展所面临的现实困境。 速报除了发给了周云深以外按照常理还抄送给了所有中层。 “钟总监,”看完速报后陆清浅敲开了钟浩然办公室的门,这是自打关疏影离开后的一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到钟浩然屋里来,“我想申请去邬奇市。” 钟浩然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着电脑屏幕上关于邬奇事故的最新报道,尤其是那段引爆舆论的家属冲突视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似乎那边的混乱和关疏影的焦头烂额,让他颇为“愉悦”。 看到陆清浅进来后,钟浩然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哦?去邬奇?协助关总监?”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嘲讽,“陆副组长,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关心领导嘛,人之常情。但是……” 他话锋一转,“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人员调动,尤其是跨区域、跨项目的临时调动,需要严格的审批流程不是你个人想去就能去的,更何况……”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你现在是公共关系组的代理副组长。你的职责在这里、在云州、在博古总部!关总监被派去合安,是董事会的决定,是为了支援分公司业务。你现在跑去邬奇,算什么?擅离职守?还是觉得总部的工作不重要了?嗯?” “钟副总监,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清浅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那边情况紧急,关总监需要支援!我过去只是临时帮忙,处理完危机就回来!不会耽误总部的工作!” “紧急?需要支援?”钟浩然嗤笑一声,“关总监的能力,董事会都认可,才派她去独当一面!怎么?你陆副组长觉得她处理不了?需要你去救场?还是说,你觉得你比关总监更厉害?” 他站起身,走到陆清浅面前,居高临下,“陆副组长,我提醒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做好你分内的工作!邬奇的事情,自有合安分公司和关总监负责!轮不到你操心!更轮不到你擅自行动!明白吗?” 第80章 惊喜 陆清浅从钟浩然那里吃了瘪,失落的往自己的位置走。 刚走到工位附近,就看到王锐正站在她桌前,眉头微蹙,显然已经知道了结果。 “碰钉子了?”王锐的声音压得很低,关切的问道。 陆清浅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他不同意。说我是擅离职守,说总部的工作更重要。” 王锐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周围,确认无人注意这边,才拉过旁边一把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意料之中。钟浩然现在巴不得看关总监的笑话,怎么可能放你过去帮忙?他就是要用规矩卡死你。” “那怎么办?”陆清浅猛地抬头,焦灼和委屈直接写在脸上,“疏影那边情况那么复杂,舆论刚压下去又爆出新视频,省里那些人……我怕她一个人撑不住!” “疏影”两个字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亲昵和依赖,可这两个字落到王锐耳朵里的时候,王锐像是解开了什么谜题一样脸上出现淡然的微笑。 恐怕这两个人真的有更深的关系了。 他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硬闯不行,咱们可以……绕个弯子。” “绕弯子?”陆清浅不解。 第85章 “演戏。”王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钟浩然这种人,最吃‘面子’和‘台阶’。咱们给他搭个漂亮的梯子,让他自己‘体面’地同意你过去。” “演戏?怎么演?”陆清浅被勾起了希望。 “我安排人给tr、聚盛,还有几个你之前跟过的大客户做了邀约,下周有个‘客户答谢暨未来合作展望’的小型沙龙。需要你来演场戏,给钟浩然一个面子。” 陆清浅瞬间明白了王锐的意图。 这是要她放低姿态,在重要客户面前,把钟浩然“抬”上去,让他感受到被重视、被尊重,满足他的虚荣心,从而软化他的敌意,甚至可能让他觉得陆清浅“识相”,进而放松对她的打压,最后到达放她去邬奇市的目的。 虽然钟浩然也说了人事调动是董事会的决议,但她一个小职员,一个代理的组长,还是副的,被派到外地临时做支援这种事情,或许副总监还是有权利直接调动的。 沙龙是在三天后举办的,地点选在一家格调高雅的会所。 柔和的灯光,舒缓的音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tr、聚盛等几家重要客户的代表都已到场,正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 陆清浅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正与tr的公关经理寒暄。她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入口。 钟浩然迟到了十分钟,显然是拿足了领导的派头,他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笔挺,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笑容,眼神扫视全场。 王锐立刻迎了上去,声音洪亮,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钟副总监!您可算来了!几位老总都等着跟您交流呢!”他故意拔高了音量,确保周围的客户都能听到。 陆清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厌恶,脸上迅速切换出无比真诚甚至带着“崇敬”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去。 “钟副总监!”陆清浅的声音清脆悦耳,“您能亲自过来真是太好了!我们这边刚还和tr的孙总聊到您呢,孙总对您之前给他们的营销方案可是赞不绝口,说您眼光独到,策略精准!” 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侧身,将钟浩然引向tr的孙总方向,同时不着痕迹地给了王锐一个眼神。 王锐立刻会意,接口道,“是啊!钟副总监在战略规划和资源整合方面可是咱们博古的标杆!这次文化节后续的方案,钟副总监也给了我们很多宝贵的指导性意见,让我们受益匪浅!”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把钟浩然一次一次的找茬硬生生美化成了“指导性意见”。 钟浩然被两人一唱一和捧得有点懵,但脸上那丝矜持的笑容明显扩大了些,腰板也挺得更直了。他矜持地点点头,对走过来的tr孙总伸出手:“孙总,好久不见。” 陆清浅在一旁,笑容明媚,继续扮演着“迷妹”角色,“孙总,您看,钟副总监一来,我们这沙龙档次都提升了不少!您可得好好跟钟副总监交流交流,他可是我们博古的定海神针,经验太丰富了!” 她的话像抹了蜜,一句句精准地搔在钟浩然的痒处,这些高大上的词,配上陆清浅那“真诚”无比的眼神和语气,让钟浩然有些飘飘然。 他一边和孙总握手寒暄,一边矜持地摆摆手:“陆副组长过奖了,都是团队协作的结果。” 陆清浅笑容不变,她继续发挥,“钟副总监您太谦虚了!您看,聚盛的张总也过来了!张总,这位就是我们博古的钟副总监。” 她像个最敬业的司仪,热情地将钟浩然引荐给每一位重要客户,每一次介绍都极尽溢美之词,将钟浩然捧得如同博古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 王锐在一旁默契配合,适时补充,将钟浩然的“贡献”描绘得天花乱坠。 钟浩然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渐渐地,在客户们或真或假的恭维和陆清浅、王锐的“顶礼膜拜”下,他的笑容越来越自然,谈吐也越来越自信,甚至开始主动发表一些“高见”,俨然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他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尤其享受陆清浅这个“刺头”此刻的“驯服”和“仰慕”。 沙龙进行得很顺利。 钟浩然成了绝对的主角,谈笑风生,意气风发。陆清浅则像个最称职的绿叶,恰到好处地递上名片、补充细节、化解冷场,将钟浩然衬托得光芒万丈。 送走最后一位客户,钟浩然志得意满地整理着西装。他走到陆清浅面前,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和蔼”笑容,“小陆啊,”钟浩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赞许,“今天表现不错。” “谢谢钟副总监夸奖!”陆清浅笑容灿烂,声音清脆,“都是跟您学的!以后一定多向您请教!” 她微微躬身,姿态放得很低。 “行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去找关总监,我个人实在是没有能力外派你,外派得经过周总同意,但是我可以给你签半个月的假条。” 邬奇市的校车侧翻事故暂时得到了控制,在关疏影团队的协助下当地很快就稳定住了舆论。 一连处理了几个当地的负责人才算是勉强平息了公众的怒火,也为他们下一步的工作争取了时间。 本来想着这会儿关疏影能歇口气可她却不肯休息,硬是要撑着好几天没休息的身体继续工作。 “关总监啊,你看看都这样了,你还来公司干哈啊?”刚一进公司的李文德就看到了坐在单间办公室里的关疏影坐在电脑桌前。 关疏影因为缺少休息,声音有些沙哑,整个人看上去也十分疲倦,”趁着这段时间也赶紧帮他们起草制度改革的方案,只有这个方案一出才能彻底化解这次的危机。” “哎呀妈呀,”李文德叹了口气脸上颇显无奈,“大妹子啊,你也知道俺们这里啥尿性了,他们推行到这一步最起码也得一个星期以后了,你还不如趁着这会儿养养呢。” “我还好,这点工作不弄完我也不放心。” “对了,”李文德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脑门,“昨天总部那边把你的住址要走了,我和你说一声。” 关疏影点点头,“可能是要登记吧,没什么事情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吧,这几天都一直在忙,我弄完这点也回去了。” “你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一下。”说完李文德就向关疏影请了假离开了公司。 从事故发生到今天已经过了差不多快一个星期的时间了,这一个星期里合安分公司的人也都是不分昼夜的干,虽然这在云州的总部是常态但考虑到这边的现实情况关疏影还是给他们放了假以做犒劳。 整个公司里就剩下了关疏影一个人,起草制度改革的方案关系重大即便身体已经十分疲惫她也不放心让别人去做。 当然,这里除了她以外也没有人能做。 等关疏影完成所有文件的起草工作后,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 “你看看,我就说你们这个关总监简直就是不要命!” 走廊里再次传来李文德的声音,但因为距离隔的远关疏影听得也不清楚,仍然只顾着完成自己的工作。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就停在了门口。 李文德好像带来了别人,他敲敲门随后推开一条缝试探的伸进来头,“关总监,你咋害在加班呢?” “有事吗,李总?” “耶?你不知道,这咋回事sei啊?”李文德一愣神,又撤回去半个身子看看等在门外的人随后又看看关疏影,“总部来银了,说是配合您工作的,要不你们唠唠?” 说着李文德就闪开了身子。 总部派人了? 关疏影皱起眉头,周云深会这么好心安排别人来帮她吗? 此刻关疏影的心里也尽是疑惑,她撑着桌子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可就在靠近门口的那一刹那一股熟悉的感觉出现在了门的另一边。 几乎是同时,门被拉开了,出现在关疏影面前的是那个她这一个月以来朝思暮想的人。 那是她夜里渴望的拥抱,是耳边呢喃的不舍。 “清……清浅……” 第81章 拿捏 关疏影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晚视频里还在云州和自己吐槽钟浩然不靠谱,隔着屏幕都掩不住疲惫和委屈的陆清浅,此刻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大脑像是瞬间短路了,一片空白。 直到陆清浅带着室外的寒气走进来,那熟悉的、带着点俏皮又无比灿烂的笑容在她眼前绽开,直直地照进她心底最深处,关疏影才猛地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来了?”关疏影心里的悸动也再难以抑制,她连说话都开始颤抖了,她下意识地就想伸出手,把这个日思夜想的人紧紧拥入怀中,可眼角的余光瞥见还站在一旁的李文德,伸到一半的手又硬生生地顿住,指尖蜷缩着,强压下那股汹涌的冲动。 第86章 陆清浅看着关疏影这副难得一见的呆愣模样,心里那点精心准备惊喜成功的得意劲儿更足了,嘴角的笑意更深,带着一丝狡黠和调皮。 “我来帮领导解决困难啊。”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关疏影,“领导不欢迎啊?” 这副有点“欠揍”又无比鲜活的模样,她佯装生气地瞪了陆清浅一眼,随即迅速调整好表情和语气,转向的李文德:“李总,我和陆经理交流一下工作,晚上她住我那就行,你先回去吧。” 李文德也是个明白人,看着眼前这气氛,立刻会意,脸上堆起笑容,简单寒暄两句便快步离开了办公室,还顺手带上了门。 现在办公室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关疏影再也无需压抑。那双刚才伸出一半又强忍收回的手,将爱人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陆清浅的包“啪嗒”一声掉落在脚边,她也同样没有任何迟疑。 几乎是同时,她抬起手臂,用力地回抱住了关疏影,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这半个月来所有的思念、担忧、委屈、以及此刻的喜悦,都通过这个拥抱,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融化进对方的骨血里。 她的脸埋在关疏影的颈窝,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体温包裹着她,微凉的鼻尖贪婪地蹭着那细腻温热的肌肤,拼命汲取着那熟悉的玫瑰香。 “我好想你,疏影……”陆清浅的声音闷闷地从关疏影的颈窝里传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惹得关疏影心底一阵酸涩。 关疏影没有说话。她只是更紧地拥抱着怀里的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陆清浅柔软的长发,另一只手在她微微颤抖的背上,一下一下,温柔而有力地安抚着。 直到感觉衣服的布料变得潮湿,关疏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涨,她再也无法满足于这无声的拥抱。她微微退开一点,双手捧起陆清浅的脸颊。 陆清浅的眼眶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脸颊因为刚才埋在衣服里而微微泛红,鼻尖也带着一点红晕,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关疏影,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思念和依赖。 关疏影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的目光深深地望进陆清浅的眼底,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晰而专注。然后,她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和压抑了太久的渴望,吻了上去。 唇瓣相触,关疏影的唇像带着晨露的玫瑰花瓣,小心翼翼地落在陆清浅的唇上,陆清浅的身体下意识的就贴了上去。她闭上眼睛,享受着爱人亲昵的触碰,她的唇瓣变得温热,甚至有些滚烫,带着浓烈的思念,微微张开,迎接着关疏影的温柔。 这个吻是甜甜的,不像深夜的索取也不似在家里的随意,它好像承担了两个人的很多话。 等两人再分开时,彼此的眼睛里除了对方的影子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刚刚李总和我说,你给他们都放假了,就自己在加班。”陆清浅微微撅着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手指无意识地戳了戳关疏影的肩膀,“你又把活儿都揽自己身上了。” 关疏影看着陆清浅这副操心的小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抬手理了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这活他们也干不了,专业性太强,而且压力太大。让他们休息一下也好,调整状态。我这边很快结束了,就剩最后通读一遍方案。” “不要,”陆清浅并没有打算放开关疏影,反而右手握紧左手的手腕,把关疏影牢牢锁在自己的怀抱里,下巴搁在她肩上,像个耍赖的小孩子,“你还有什么工作?我来帮你做。” 关疏影心里暖暖的,又有点无奈。她轻轻拍了拍陆清浅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好好好,让你帮忙。正好,起草工作我都完成了,本来想着再通读一遍就差不多了。既然你这位‘救兵’来了,那就劳烦陆组帮我审审稿?”她语气带着调侃。 说完,关疏影的手放到自己身后,顺势拆开了陆清浅的“锁扣”,拉着她的手坐到了电脑前面。她点开桌面上的文档,将光标移到方案的最开头,方便陆清浅阅读。 陆清浅也不含糊,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她拉过旁边一把椅子坐下,凑近屏幕,神情专注地开始浏览方案。这段时间在公共组的洗礼,让她在处理这类工作时已经游刃有余。她看得很快,思维敏捷,时不时停下来,指着屏幕上的某一段落提出修改意见。 “这里,‘加强监管力度’的说法有点空泛,可以改成‘建立校车安全动态监测及隐患排查的长效机制’,更具体,也更有操作性。” “这部分关于家属赔偿标准的表述,措辞可以再柔和一些,避免显得过于冰冷,强调‘基于人道关怀和依法依规原则’……” “舆情引导策略这里,主动设置议题的部分,可以增加一个具体的时间节点和预期目标,比如‘在事故原因初步调查报告公布后三天内,通过核心媒体发布系列深度报道,引导公众关注校车安全体系建设的长期性’……” 她一边说,一边直接在文档里修改标注,动作利落,思路清晰。 关疏影在一旁看着,眼中流露出赞许和欣慰。陆清浅的成长速度,远超她的预期。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手把手教导的新人,而是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陆组长了。 没花多少功夫,陆清浅就把方案里值得推敲的地方都修改得更加精准、更具人性化和可操作性。 关疏影仔细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改得很好,思路清晰,措辞得当,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的。” 关疏影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大功臣,饿了吧?走,带你去吃火锅,这边的铜锅涮肉还是很好吃的。” 火锅店里热气蒸腾和室外的瑟瑟寒风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清浅两个人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与云州市不同这里的火锅店每一桌都有高高的铜锅放在中间,最开始两人还是面对面坐着,但锅子一上来陆清浅就后悔了。 好不容易见面的两人又要因为一个铜锅分开? 陆清浅是肯定不让的于是又硬要和关疏影挤在了一边。 “这么想我呀?”关疏影往陆清浅的碗里夹了些羊肉,亲昵的凑在她耳边悄悄说着。 “嗯。”陆清浅点点头,她又有些害羞的赶紧低下头扒拉几口吃的。 “说说吧,你怎么突然跑到合安市来了?”关疏影的注意力还在沸腾的锅子里面,一边捞着锅里烫熟的食材一遍若无其事的问道。 陆清浅也没有打算像关疏影隐瞒,但猜着要是实话实说她肯定又要担心自己于是就把自己光辉事迹挑好听的告诉了关疏影,“我帮钟总监平事了,然后请了半个月的假。” “半个月?”关疏影眉头皱了起来,那个钟浩然能因为这一点点小恩小惠就对陆清浅这么好?她可不信,但看着陆清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这其中的蜿蜒曲折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你等我一下,”关疏影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张超啊,你明天上了班之后做一下手续让陆清浅来合安市,我这边有工作需要她,请假了也得来。” 嗯?陆清浅就坐在关疏影的身边,这安排她听的一清二楚,这算不算以公谋私啊? “干嘛那么看着我?吃呀?”关疏影刚一放下电话就对上了陆清浅憋着笑的眼神。 “干嘛把我调过来啊,周云深可没给我穿小鞋。” 陆清浅的表情越来越得意,和钟浩然不同按照公司规章制度关疏影有权利外派员工,更何况她虽然人在合安市但总监的职位还在。 看着眼前这个在人前一丝不苟关总监竟然原意为了她走这种“后门”,想到这里陆清浅脸上的笑就更深了几分。 关疏影眼瞧着陆清浅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可嘴巴还是死死的抿着憋着笑,她什么心思自己一眼就看的明白,小屁孩又臭屁上了。 “哦,那你明天回去吧。”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第82章 成长 合安的分公司有了陆清浅的加入工作开展的就更加顺利了。 比起来关疏影的思路清晰、手段强硬的特点,陆清浅的到来就让这个团队多了一些圆滑。 陆清浅从小就是在大家庭里长大的,察言观色、揣测人心这件事她要比关疏影擅长的多。 于是刚进入工作没多久,陆清浅就带着李文德提着从云州市寄来的特产跑到了刘部长的办公室里。 “刘部长,您好,我是博古的陆清浅,是关总监的手下,”陆清浅笑着把特长放到办公桌的一角,“这是公司从云州寄来的特产,也不值几个钱,想着北方可能没有这东西就带过来给大家尝尝。” 陆清浅这一套操作下来可总算是对了路子,东西刚一放下来刘部长的态度立马就转变的更好了,“哎呀,你看看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这次给我们也帮了不少忙,还带什么东西啊。” 第87章 “您看,这不客气了吗,”陆清浅笑着说道,“我们这第一次登门拜访,于公于私都没有空着手来的道理,关总监来的实在是太仓促也没准备什么,这不今天特地让我来拜访拜访您,顺便再聊聊工作。” 陆清浅也不是说话弯弯绕绕的人,很快就切入到了正题上去,“这两天啊,公司里一直考虑着说把这个善后的工作做好,我们关总监呢之前可能也和咱们这边沟通过,要做一个制度的改革,但是您也知道方案提交过来这么久了一直也没动静,所以我们想问问是不是哪里需要我们修改的呀?” “害,”刘部长叹了口气,像是在犹豫什么,思量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陆经理,你们是来帮我们的,我们很感激,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其实方案推行不下去是卡在领导那里了。” “哦?”陆清浅敏锐的察觉到刘部长自己就要说出病根所在,于是站起身自然地就拿起茶壶就像在自己的办公室一样给刘部长添了些水,“领导是觉得方案哪里不是很稳妥吗?” 刘部长摇摇头,“不是,领导觉得现在舆论已经平息了,再大张旗鼓的弄改革会不会再把热点拉倒我们自己身上来啊。” 刘部长言至于此,陆清浅立马也明白了他们纠结的病因所在,在来合安之前,陆清浅就了解过这里的风土人情,他们的担心也并无道理。 这个社会人人都可以是自媒体,有一部手机就能在网上引发蝴蝶效应,像这种部门更是一直生活在舆论的监督下,每走一步说得难听点都是在钢丝上跳舞,很多领导害怕出错所以就什么也不做,虽然稳妥但始终落得个中庸的名头。 “我明白领导的担忧,”陆清浅点点头并没有否认刘部长说的话,但随即她话锋一转,“咱们领导挺年轻的吧,这么年轻做事就这么稳妥真的很了不起。” 刘部长笑笑,他听出来了陆清浅话里没直接挑明的意思,“唉,领导也是吃过亏的。刚来的时候也想大刀阔斧干点事,但下面有些单位配合度不高,还闹出过一些乱子,被媒体抓住不放,搞得挺被动。慢慢地也就更谨慎了。” “理解,理解。”陆清浅表示认同,随即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刘部长,我看咱们这边经济结构,还是以国有企业和传统的老工业为主,对吧?” “是啊,现在还是这样的,但是上面不是说新旧动能转换吗,领导们也是天天焦虑,招不来商啊。”刘部长苦笑着回答。 陆清浅的脸上露出了笑,“其实我觉得咱们这边环境是不错的,面积这么大而且我听说还有很多很好的政策对吗?” “是啊,陆经理了解的很详细嘛。” “哪里哪里,我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的,”陆清浅身子向后靠了靠,“不过领导们要是不想继续做下一步的动作的话我们也很理解,也全都按照咱们这边的意思来。” “感谢理解。” “对了,刘部长我这边认识一个全国级的记者,陈锋,不知道您认识吗?” “陈锋……我知道,之前领导说想让他过来采访一下我们这边,好对外宣传做招商引资呢,但人家级别太高,瞧不上我们这。” 陆清浅敏锐的捕捉到了刘部长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落寞,看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在这样的不引人瞩目的城市其实最欠缺的就是成体系的对外宣传,而博古能为他们提供的却恰恰是他们最需要的。 “刘部长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我们和陈记者是有联系的,这样正好我在这边,我和他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过来报道一下咱们这边,我是觉得咱们这里环境也好、人也实在,值得好好宣传。” “哎呀,那可就太感谢你们了!”刘部长接下了陆清浅抛出来的橄榄枝,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两只手合在胸前做着感谢地手势。 陆清浅看着刘部长站了起来出于礼貌她也站了起来,客气的回应着,就在双方气氛进一步缓和的时候陆清浅话锋一转,“但是刘部长,陈记者来容易,但也得让外界对咱们这里有点信心。政策再好,吹得再天花乱坠,人家看不到城市的温度估计也不会愿意留下来的。” 陆清浅话里有话,她这是在拿“城市的温度”来点刘部长,换言之就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安全事故咱们必须得再做点什么才能更好的达到他们发展的目的。 刘部长也是个聪明人听到陆清浅这番言论后连连点头,承诺很快就会给他们答复,双方又简短的交流了一会后陆清浅便离开了。 “哎呀,陆经理呀,海得si你啊,”李文德上了车才把对陆清浅的夸赞说了出来,“你和关总监配合的忒好了,一个出主意一个去施行,怪不得总部业绩好呢。” “其实也不是啦,如果没有关总监做的那套方案,咱们就是说的再好也没有用,”陆清浅看着窗外闪过的景色,接着说道,“其实我感觉这边的人还是很有想法的,但是就是有一点点谨慎。” “哎,陆经理,你可算是说对了,俺们这里啊就是谨慎,思想呢也比较保守,其实改革这个事情呢省里的大领导们呢早就有定调,但就是执行不下去,为啥?怕出错!怕担责!今天你这一手,简直是神来之笔!给他们递了个梯子,也给了他们一个非做不可的理由!就一口气给整到位了,多好!”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午休的时间,办公室里的同事早就走的差不多了,李文德因为要回家给女儿做午饭把陆清浅放到楼下后就直接开车走了。 “交流的怎么样?”关疏影把热水递到陆清浅的手边。 捂着有些烫的杯子陆清浅冻得有些失去知觉的手才缓过劲来,她吹吹热气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谈的差不多了,但是我和他们说要联系陈锋过来采访。” “陈锋?那个《城市笔记》的记者?” “对,就是他。” 关疏影的眉头轻轻蹙起,带着一丝审慎,“他的档期可不好约啊,你怎么答应人家这个了?” 她担心陆清浅是为了推进方案而夸下海口,后续难以收场。 “嘿嘿,”陆清浅脸上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她没有直接回答关疏影的担忧,而是不慌不忙地把杯子放到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熟练地翻找着。 关疏影看着她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疑惑更甚。 很快,陆清浅找到了号码,直接按下了拨号键,甚至还顺手按了免提。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了。 “喂?哪位?”一个沉稳而略带磁性的男声传来。 “陈记者,您好!我是博古的陆清浅呀,”陆清浅的声音瞬间切换成热情又不失专业的语调,“您还记得我吗?之前在云州文化节上咱们一起采访的领导。”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爽朗的笑声:“哦!小陆啊!记得记得!博古公关那个特别有灵气的小姑娘嘛!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又有好选题了?” 关疏影坐在旁边,听着免提里传来的熟悉声音,看着陆清浅那副轻松自如,仿佛跟老朋友聊天的模样,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孔里清晰地映着陆清浅自信的侧脸,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 真的是陈锋,而且听这语气,陆清浅不仅认识他,关系还不错? 关疏影一直知道陆清浅在成长,在进步,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搭建起了如此重量级的人脉。 发自内心的喜悦让关疏影的脸上也灿烂起来,那双望着陆清浅的眼睛里写满了赞赏和骄傲,她的小清浅成长了也成熟了,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 “欧了,下个月来采访,正好就是改革结束以后。”挂了电话后陆清浅骄傲的转过身看着关疏影,快夸夸我这几个字就写在脸上。 关疏影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陆清浅放在膝盖上的手。 “清浅,”关疏影的声音温柔,目光深深切,“你做得太好了。” “我真的很高兴,也很骄傲。”她用力握了握陆清浅的手,“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第83章 不速之客 自打陆清浅来了,在合安市的日子对关疏影而言也不算是太难熬了。 这最后一个月里所有的工作都推进的很顺利,校车的案子也随着制度改革的出台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当地的部门也为了以后更好的开展业务也和合安的分公司签订了服务购买协议。 两个人在这里没有了周云深的监视、钟浩然的骚扰倒也算过得自在。 住的房子虽然不如云州市的大,但却足够温馨,下了班就手拉着手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做饭,周末就到处逛逛,下了雪就在楼下捏两个雪人。 日子过得平淡但很幸福。 等再回到云州市的时候,这里也进入了秋天。 城市里吹过的风已经开始变得干燥起来,树上的叶子边缘也开始微微泛黄,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早就穿上了秋装,一点夏天的影子也没有了。 第88章 工作日的第一天,陆清浅和关疏影准时出现在了办公室里。 关疏影再在和周云深汇报完合安市的工作后,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平静的模样。 陆清浅倒也乐得如此,这样的生活节奏对她来说很喜欢,她不用加班,关疏影也不必到处奔波,两人就像大部分普通情侣一样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彼此。 可这一切保持的时间却并没有特别长,一个星期后的一个周三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陆清浅珍视的这份平静。 “您好,我来找一下你们的关总监。”电梯口的前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眉眼间有一种充满野性的英气,绿色迷彩工装裤搭配修身的黑色t恤更能凸显这个人的不羁自由的性格。 “好的,请问您有预约吗?”前台的工作人员打开预约记录,准备核对信息。 女人笑了笑,“没有,我叫程野,你可以通知她一下。” 程野? 女人说话的声音并不低,这个名字一下子就传到了坐在门口的人的耳朵里,那些人的视线很快就被吸引过去,一个传一个,没多久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叫程野的人出现在了公司而且还要去找关总监。 “听说了吗,程野来了!”办公室里有人窃窃私语着。 “程野是谁?” “程野你都不知道,关总监的前女友啊!” “是不是之前害的关总监出事的那个啊?” “对对,就是她!” “长的真帅啊,别说和关总监还挺配的。” 办公室里谈论的声音越来越多,陆清浅当然听的也清清楚楚。 她的表情变得凝重,心里翻腾的酸涩像是打翻了的硫酸腐蚀着她的理智。 程野来干什么?还要找关疏影,她到底要做什么? 强烈的敌意和不安地情绪吞噬了陆清浅,虽然她在努力克制自己,但越是想要强迫自己冷静她的心就越发的混乱,甚至激起了她想站起身把程野赶走的冲动。 讨论的声音越发高涨,直到关疏影从总监办公室出来才戛然而止。 她的脸色也不好看,愤怒两个字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周身散发着冷气,压得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看。 “关总监,好久不见!”看到关疏影出来后,程野提着一个红色的袋子若无其事的走上前去,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很亲切。 “你来干什么?”没有寒暄,关疏影对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博古不欢迎她。 程野本想伸出手和她握握手,但面对冷到极致的关疏影那只停在空中的手显得有些尴尬,她笑笑又落了下去打开手里的袋子,“我是来向你们博古表示感谢的。” “感谢什么?” “宏达案判了,我妹妹清白了,这多亏了你们。”程野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整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悄悄观察着。 关疏影的拳头握的越来越紧,她咬着牙努力平息着怒火,“如果你是来送锦旗的,放到前台就好了。” “其实这次主要来,还是想拜访一下你们的大功臣,”程野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咬的很重,她就是宏达案真正的委托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细节呢,“我听说是你们公司的公共关系组的做的,真的干的很漂亮,比几年前咱们那个时候做的强多了。” 程野故意提起五年前的事情,这句话惹得关疏影更加生气了,她的眉头皱的更紧,但公共办公区这个场合却又让她无法发作。 不能让她见到陆清浅。 关疏影太了解程野了,她枉顾之前的约定突然跑到博古来给她杀个措手不及一定是有其他的目的,现在这个场面自己都很被动,如果陆清浅来了以她那个脾气恐怕就是让程野牵着鼻子走。 万一程野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说八道,场面就更难收场了。 就在关疏影快速盘算着怎么让程野赶紧离开的时候,她最不希望出现的人却自己走了上来。 “您好,程小姐,”陆清浅走的气定神闲,比起关疏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慌乱她看起来更加淡然,“我是公共关系组的副组长,您的案子也是我参与的。”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陆清浅,关疏影懵了,程野也懵了。 关疏影的眼里流露出来的是慌乱、不安,程野的眼里却是不可思议,但很快眼神里竟然多了一丝欣赏。 陆清浅礼貌性的伸出手,但眼睛就死死盯着程野的眼镜,行为上给足了她面子可实际上那气势一点也不友善。 “真年轻啊。”程野笑笑,可却迟迟不肯伸出手,就像刚才关疏影晾着她一样,现在换她晾着陆清浅了。 可陆清浅是什么样的性格,倔的时候十头牛都不见得拉回来,程野不伸手她也不会把手收回去,要么程野现在转身就走,要么就和她握手,当然如果她愿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子不给她面子,那最后落得个坏名声的也不会是陆清浅。 程野声音落下,没有人接着她的话茬往下说,等着她的只有陆清浅伸出来的手。 片刻,程野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冷笑伸出了手,做了一下面子工程。 陆清浅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看上去无可挑剔。 “我们也是受到了客户的委托才做的这个案子,”陆清浅站直了身子,自然的往关疏影的身后挪了挪,她知道关疏影和程野的过去,之前关疏影给她撑过腰,现在换她来给关疏影撑腰了,“不过案子能做成功除了我们整个团队的努力,还是要靠关总监指挥得当。” “哈哈哈哈,”程野放声笑了几声,眼神颇有玩味的看了一眼陆清浅,最后又回到关疏影身上,“是啊,所以请关总监务必收下我的心意。” 关疏影仍然不为所动,打心底里她对程野越发的厌恶,就连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都觉得困难。 陆清浅见关疏影迟迟没有动作,心里也猜了个大概,周遭办公室里窃窃私语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多,就连副总监办公室的玻璃门后钟浩然的身影都凑了过来。 这里恐怕有不少人都等着看关疏影的热闹。 “谢谢您程女士,”陆清浅一步向前接过了程野手里的红色袋子,“您的心意我们就收下了,如果以后还有需要可以随时与公司联系。”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帮关疏影化解了尴尬,还十分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关疏影的表情依然冷酷,程野自知再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正今天自己和陆清浅交了手目的也就达到了,于是礼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随着程野上了电梯,关疏影紧握的拳头才松开,转身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其他人见事情告一段落,便又回到工作状态了。 陆清浅依然站在原地,她低下头睥睨的看着手里装着锦旗的袋子,表情严肃。 “王姐,把锦旗挂起来。”陆清浅故意把声音提的很高。 只有坦然才不会有弱点。 陆清浅深知这一道理,所以她并不打算避讳,虽然她不知道程野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她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没有那么多的热闹可看。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整个办公室里又恢复了以往工作时间嘈杂的声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那面锦旗也挂在了展览室的墙上,在满墙的锦旗里一点也不显眼。 陆清浅这会儿也说不出自己是生气还是平静,最开始听到别人议论的时候她承认她在嫉妒、在吃醋,可当她真正看到关疏影面对程野时想要发作却又隐忍的样子又让她感觉到心疼,深深呼出一口气,好让心跳平稳一些,摸出手机才发现微信里有好几条来自关疏影的消息。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 “她这个人不正常,你别太在意她。” “谢谢你帮我。” 隔着屏幕陆清浅好像都能看到关疏影此刻落寞又无助的神情,她是真的慌了神,陆清浅感受得到。 “今晚我想出去吃。” “好,下班我们一起走。” “不分头行动了?” “一起。” 第84章 得寸进尺 依然是关疏影经常带她来的私房菜馆。 外面因为湿度太高起了雾,给这个小院平添了几丝仙气。 这天晚上,两个人破天荒的没有坐在一起是相对而坐,关疏影双唇紧闭,低着头一言不发。 反倒是平常略显安静的陆清浅从进门之后就招呼着点菜、倒水什么的,两个人的身份来了一个大转变,一向被关疏影照顾的陆清浅今天成了照顾的那个。 菜很快就上齐了,陆清浅往关疏影的盘子里夹了几块她最爱吃的鱼。 沉默在两人之间默默流淌着,陆清浅在等关疏影开口,关疏影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快吃吧,一会该凉了。”陆清浅把夹好菜的盘子又朝关疏影推了推,随后低下头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 第89章 关疏影低着头,手乖乖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鱼送进嘴里,“清浅,你生我的气吗?” 关疏影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不安试探着问道。 这下换陆清浅沉默了,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疏影,要说不生气那肯定是假的,关疏影曾经和程野交往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宏达案和程野有关呢,而且最开始她不让自己插手宏达案恐怕也有这层因素。 但要说生气呢,又确实不至于,又不是关疏影把程野叫来的,再说了谁还没个过去呢? 等了一段时间,关疏影没等到陆清浅的答案,才抬起头看了看陆清浅,可刚一抬头就对上了陆清浅那双温柔的眼睛。 “对不起。” “干嘛要说对不起呢?”陆清浅挪开了眼神,喝了口杯子里的水,“我不是因为程野是你的前任生气,我是因为你没告诉我宏达案和她有关系生气。” “嗯。” “我知道你平常会想的很多,没告诉我也是怕我知道了不开心,”陆清浅又往关疏影的餐盘里夹了些菜,“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我知道程野是你的过去,如果没有程野也不会有现在的你,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们。” “嗯。” “干嘛呀你,明明是你惹着我了,怎么感觉是我在哄你呢。” “对不起。” “赶紧吃饭吧,吃完了还要回去伺候琥珀呢。” 这顿饭她们吃的很安静,是从来没有过的安静,即便是在还不熟的时候陆清浅都会故意找一些话题让场面不是那么冷,可今天陆清浅却默契的和关疏影一起保持着沉默。 直到两个人回到家,陆清浅才拉着关疏影坐到沙发上,默默地看着她,她需要关疏影给她一个解释。 关疏影了解陆清浅,也知道她在等什么,她做了个深呼吸像是给自己打了个气,“程野的妹妹在宏达厂子的那场意外里去世了。” “所以,其实你早就知道的。” 关疏影点点头,没有否认,她抬起头看着陆清浅,“其实张文心是程野的人,她这几年一直都在调查这个案子,直到最近才有了眉目,把所有的证据链做实。”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陆清浅的声音有些不悦。 “我怕你会介意程野和我的关系,”关疏影顿了顿语气里尽是后悔,“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疏影,你知道的,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瞒着我。”陆清浅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释然,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关疏影看着陆清浅清澈的眼睛,那里面的理解和包容让她心头滚烫,她用力点头,“我明白,清浅。我保证,以后无论什么事,都第一时间告诉你。不会再让你担心。” 生活似乎回到了之前的轨道。 关疏影依然忙碌于博古日益繁重的业务,陆清浅也专注于公共关系组的工作。她们依旧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晚上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周末去超市采购。 可陆清浅却似乎变得格外“黏人”。 以前两人在家,通常是各做各的事。关疏影可能在书房处理文件,陆清浅在客厅逗猫或者看书。但现在,陆清浅总想待在关疏影身边。 关疏影在厨房做饭,陆清浅会放下手机,跟进来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更像是在旁边“监工”。她会从背后轻轻环住关疏影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看她切菜、翻炒。 “干嘛呀,你这样我不好动。”关疏影笑着想挣脱,语气带着宠溺。 “就想抱着你。”陆清浅的声音闷闷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你身上好闻。” 关疏影无奈,只能由着她,心里却划过一丝异样。这种程度的亲密,以前只在情动时才有。 晚上看电影时也是。 以前陆清浅喜欢枕在关疏影腿上,或者靠在她怀里。现在,她几乎是整个人蜷缩进关疏影怀里,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脸埋在她胸前,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去。 关疏影稍微动一下,她就会不安地蹭蹭,发出不满的轻哼。 “清浅,我胳膊麻了……”关疏影轻声提醒。 “哦。”陆清浅应了一声,却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依旧紧紧贴着她,没有松开的意思。 可陆清浅对她越发亲昵关疏影的心里却越发的矛盾,这种微不足道的变化是陆清浅悄无声息的占有欲,是那次交锋后的余孽。 但关疏影自己心里也明白,陆清浅天生就是个敏感的人,她也总是会强迫自己人前体面但心里有多别扭只有自己知道,想明白这一点关疏影也就说服了自己接纳陆清浅这些行为了。 时间总会冲淡一切,或许现在的她还在应激状态,过段时间总会好的。 事实不见得总是如人愿,陆清浅的不安和占有欲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烈。 锦旗的事情发生后的两天,关疏影发现自己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变得格外频繁。 以前陆清浅也会给她发信息,但大多是分享有趣的见闻或者提醒她注意休息。而且两人用信息交流的时间基本上都会避开工作的主要时间,读起来也像是偶尔溜号的片刻闲暇,从来不会打扰工作。 现在,信息的内容没太大变化,但频率却高得惊人。 “疏影,在干嘛?” “午饭一起吃饭吗?” “下午开会顺利吗?” “几点能下班?” “要一起走吗” …… 有时候关疏影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她抽空看了一眼,一连串都是陆清浅的“问候”。 虽然每条信息都带着关心,但密集的程度,让她隐隐感到一种被“监控”的压力。 这种占有欲,甚至蔓延到了工作场合。 除了陆清浅到总监办公室里“请安”的次数多了外,在这周的例会上陆清浅破天荒的坐到了更靠近关疏影的位置,虽然工作例会对座次没有固定的要求,但这突然的改变还是让很多人觉得有些不习惯。 而在会议进行中,当关疏影发言或听取汇报时,陆清浅的目光又会长时间停留在她身上。 当关疏影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陆清浅的视线会极其迅速地、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屏幕。 她的动作很隐蔽,表情也维持着专注会议的样子,可与她靠的最近的关疏影却能敏锐的察觉到但关疏影能敏锐地捕捉到那瞬间的凝滞和探究。 关疏影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习惯了掌控全局,习惯了独立的空间和自由。 倒也不是说不喜欢这样的亲密关系,说实话最开始被她这样严密的“监视”的时候,自己还是挺受用的,但随着这股占有欲越来越强烈,它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捆的她喘不动气。 有好几次她都想和陆清浅好好聊聊,打消她心里的不安,告诉她自己绝对不会离开她,让她给自己点空间喘口气。 但是,每当她看到陆清浅那双眼睛,里面盛满了对自己的依赖和爱恋,还有一丝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脆弱和不安,关疏影的心就软了。 她知道,陆清浅的这些变化,根源在于程野的出现。程野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陆清浅心底的危机感和占有欲。 她害怕失去,害怕关疏影的过去会卷土重来,甚至害怕关疏影和程野之间还有她不知道的联系。这种不安,驱使着她用更紧密的靠近、更频繁的联系、更强烈的排他性,来确认关疏影的归属,来安抚自己内心的恐慌。 人之常情,倒也能理解。 “是我先瞒着她,让她产生了不安全感……”关疏影在心里默默叹息。 愧疚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是她亲手在陆清浅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现在这颗种子发芽了,长出了带着刺的藤蔓,缠绕着她们两个人。 所以,即使感到些许不适和束缚,关疏影选择了包容。 她没有推开陆清浅紧贴的身体,反而在对方搂得更紧时,轻轻回抱她。 她没有抱怨信息太多,反而尽量及时回复,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在忙,晚点说”。 关疏影用沉默的纵容,安抚着陆清浅的不安。 第85章 东窗事发 临近秋冬季,博古总部的业务也是蒸蒸日上,赶上几个节日快要到了,不少企业都赶来让博古给他们策划这一季度的营销方案。 单子一多除了市场组的人要经常加班外,最累的就是关疏影了。 虽然安排了钟浩然分管市场组的业务,可几个大客户的业务还是要关疏影亲自上手的。 关疏影独自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的情况也不算是少见,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签订的合同数量上涨,身为总监的关疏影就要花掉更多的时间在回传合同前检查的内容,规避风险。 最近一段时间,先回到家的陆清浅便开始着手制作晚饭,虽然做的不如关疏影好吃,但在关总监的调教下也能做一些简单的菜了,最起码煮的粥是越来越好喝了。 第90章 晚上八点多,见关疏影还没有回来也没有给自己发消息陆清浅笃定她今晚恐怕又要加班到深夜,盘算着这个点估计只有关疏影自己在,于是她便找出饭盒把准备好的晚餐打包准备给关疏影送一些过去。 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整个楼都非常安静,陆清浅出了电梯正要往关疏影的办公室走去,却听到了办公室里有说话的声音。 陆清浅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的脚步不自觉的快了许多,但又刻意踮着脚不让自己发出多余的声音,心跳的越来越快,不安的紧张感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血液在血管里乱窜几乎要撕破这具身体喷涌出来。 这个点了除了关疏影还有谁在? 直到她听到了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那个声音。 “我没什么和你聊的,”关疏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丝毫不掩饰情绪上的愤怒,她连看程野一眼都不愿意,“我要回家了。” 办公室里关疏影和程野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 “关疏影!你别忘了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程野一把拉住关疏影的胳膊,硬生生把她拽回了自己的面前。 程野的动作有些粗暴,疼痛感让关疏影更加不爽,她一把甩开了程野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我们的目标。” “我没忘。”关疏影咬咬牙,那双眼睛怒火冲天,“不用你来提醒我。” “你既然都把陆清浅弄到手了,干嘛不让她去找证据啊,拿到证据我们就可以扳倒bsc了,当初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们一起扳倒bsc再回到原来的生活。” “程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不可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为什么?我们之前在一起不是很幸福吗?” “我们不是一类人,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没你那么卑鄙!” 听到关疏影这么说,程野的手无力的落下,许久她发出几声冷笑,“关疏影,你觉得你最开始利用陆清浅接触陆家的时候就比我高贵吗?” “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你最开始不就是接纳了我的意见才去接触的陆清浅吗?从你精心设计的酒吧亲吻夜还有去朝你们搭讪的陌生人,以及后来你让陆清浅接触业务、引导她回路家和父母对峙?关疏影,你没比我高贵多少,我们都是一类人。” “你闭嘴!”关疏影声音徒然提高,身体不自觉的前倾,“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不介意用一些过激的手段了结咱们之间的关系。” “呵呵,你怎么反应这么大?”程野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陆家那小丫头了吧?” “不关你的事!” “啧啧,这陆清浅真可怜,居然喜欢上了和我一样的你,和我一样卑鄙的你。” 陆清浅一把推开虚掩的门,那些对话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刀子捅在了她的身上,千斤的重量让她再也无法忍受,那话听的她浑身发抖。 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骗她的人,居然是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关疏影。 屋内的两人显然也没有意识到陆清浅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里。 程野的脸上一闪而过惊讶,随后撇头看了看愣在一边的关疏影,发出冷哼,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面对陆清浅时甚至还有轻蔑。 陆清浅的脸上一脸阴沉,她沉默着眼睛死死盯住关疏影,那双眼睛通红,神情凄厉,仿佛要把关疏影活活剖开。 “我先走了,关总监,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说完程野头也不回的就朝门口走去,只剩下关疏影咬着牙静静的站在那里。 关疏影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从她真的开始对陆清浅动心的那一晚开始,她就预料到了迟早有一天陆清浅会知道真相会这样对她。 门口,程野撅了撅嘴,略显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她的眼神扫过陆清浅又看了看关疏影,随后径直离开了房间。 房间重归寂静,关疏影深深吐出一口气,她不敢面对陆清浅此刻的眼神此刻的愤怒,是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说实话这样的场景曾经在她的脑海里模拟过无数次,可无论怎么模拟关疏影都没有办法找到对应的法子。 这也是为什么早就应该让陆清浅知道的真相被她一拖再拖的原因。 她害怕陆清浅会受到伤害,也害怕会因此彻底失去陆清浅。 关疏影攥了攥拳头,她不敢看陆清浅的眼睛,那双眼睛藏着深深地恨意和厌恶。 那双眼睛会杀人,刀子已经生生刺进了关疏影的身上,抵在了她的喉咙。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关疏影原本自信的模样已经不负所有,低垂着头,像是漂浮在波涛中的一叶小舟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将她粉身碎骨。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一向阳光明媚的人怎么也会如此冷漠,关疏影咬着牙,将自己的恐惧和悔恨藏了起来。 见关疏影默不作声陆清浅的情绪更加浓烈,她双手的骨节因为攥的太过用力而发白,声音颤抖混合着眼泪,“为什么那个利用我的人,是你。” 关疏影如果想要一个真相,那么她陆清浅就可以和她一起洗刷那年的痛苦,作为她的枪手说出真相;关疏影想要一个道歉,陆清浅就可以立马回陆家接手家业去查那年的细节,甚至不惜和家里彻底决裂。 只要她说,陆清浅就可以满足她的任何要求,她爱的深入骨髓,她的一切甚至连命都愿意给她,可为什么到头来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变得这么遥不可及? 她一次一次告诉关疏影不要瞒她,不要骗她,但结果为什么自己还是她的一枚棋子? 她所有的爱、那些缠绵悱恻都不过是逢场作戏,所有相爱的证据都是不带真心的算计。 滔天的怒火把陆清浅紧紧包围,胸膛里翻滚着的怒焰让她感觉到呼吸困难。 所有人都可以骗她,但唯独她关疏影不可以! 关总监,你对我难道一点都不愧疚、不心疼吗? 你真是个好演员。 “为什么要这样做?”陆清浅哭腔渐浓,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从眼睛里滑落,顺着脸颊簌簌落下,她声音无力但语气冷冽。 关疏影不敢面对陆清浅这副模样,她仍然是沉默不语,任由那股怒火将自己吞没。 她有罪,如果死能让自己被原谅,那么她也愿意为了陆清浅从楼上跳下去。 可,跳下去就结束了吗? 陆清浅还是没有摆脱陆家,五年前的真相还是没有被揭露,bsc仍然逍遥法外,一切都没有改变,她的清浅却还是因为自己受到了伤害。 终于关疏影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可她低着头,不肯让陆清浅看见分毫。 陆清浅放弃了追问,这间房间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窒息。 那些情意绵绵互相依偎的夜晚现在回想起来只会让她觉得反胃。 要离开这,马上离开这,反正一切都是假的。 心,蓦得又疼起来了,陆清浅大口喘着气,这里让她无法呼吸。 她没有收拾任何东西,转身冲了出去,消失在了关疏影闪着泪光的视线中。 整间办公室里留给关疏影的除了寂静外再无其他。 房门重重的关上,连最后强撑的力气也泄了,关疏影摊在沙发上,眼泪无声的顺着眼角留下。 原来,心痛这么难受。 像是一把尖刀从肋骨中间直直的刺入胸膛,然后又剜了一个口子留下空空的伤口。 一股血腥味从喉咙反上来,胃里翻腾着恶心的感觉,关疏影捂着嘴狼狈的爬起来跑到卫生间扶着马桶就哇哇的吐了起来。 她从下午到现在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只有苦水和喉喽里刮带出来的血丝。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母亲过世时她这样狼狈,可即便是失去至亲也没有这次来的汹涌。 吐完之后的关疏影胃里的感觉好了一些,可身体还是没有力气,她强撑着精神回到沙发上又无力的瘫倒,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刚刚发生的画面。 她的清浅,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半个小时后,张超的电话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间突然打了过来。 接起电话,对面的人的声音非常着急,“关总,您休息了吗?” 关疏影的喉咙被刚刚吐上来的胃酸弄的生疼,说话声音都有些嘶哑,“说。” “有个事情,想和您汇报一下,”张超不知道遇上了什么麻烦事,说话吞吞吐吐的,“清浅要离职,非要逼着我明天一早就给办手续,我也不知道她和您说过没有,按照咱们公司规定怎么也要提前一个星期,但是她实在是太难缠了……” “你明天给她办了吧。”关疏影咬咬牙,她多希望最后陆清浅还能念她一点好啊。 “啊,可是,按照流程……” “给她办。”说完关疏影便直接挂断了电话,继续放任眼泪流淌。 第91章 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五年过去了,她还是一样无能。 第86章 决裂 陆家别墅的铁门紧紧闭着,一楼客厅的大灯在黑夜中也显得格外孱弱。 无处可去的陆清浅只能回到父母的房子里,即便过去她花费了好多力气逃离,可现在这里却讽刺的成了她最后的港湾。 陆清浅回到家已经三个小时了,她整整哭了三个小时。 陆胜双唇紧闭,表情严肃,双手抱在胸前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哭泣的陆清浅。陪在陆清浅一侧的母亲夏雅珺也是一副担忧的模样。 即便陆清浅曾经和家里闹翻过,她毕竟也是父母的宝贝疙瘩,看着女儿这样伤心欲绝,他们两个人心里也不好过。 夏雅珺摸着女儿的长发,眉头紧皱,“清浅,到底怎么了,到底谁欺负你了?” “算了算了!”陆胜表情更加严肃,他摆了摆手坐到女的另外一侧,搂住女儿的肩膀,“她不愿意说你也别逼她了。” “唉,”夏雅珺无奈的叹叹气,从桌上拿起水杯,“喝点水吧,清浅,再哭身体会哭坏的。” “你那个博古,也不用再去了,就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来,想画画你就画画,不想画画就学着打理生意,等你上手了还是要把画廊接过去的。” “你现在和孩子说这个干什么!”夏雅珺比起陆胜更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心气高,表面上乖可内里自己拿定的主意是肯定不会改的,在夏雅珺看来这的确不是一个说服陆清浅的绝佳时机。 陆胜见自己的老婆还不站在自己一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不能说!本来就是,外面那些公司根本就不行,尤其是这个博古!咱们陆家明明生意好好的偏偏要去给别人打工,听爸爸的,回家来然后再找个好对象。” “爸,妈……”陆清浅整个脑袋都是木的,自从知道那个消息后她满脑子都乱的很,实在是不想听父母争论她早就做好决定的事情了,“我不会回来接手画廊的,我也不会找人结婚的。” 陆胜本想着女儿回家是想通了,可见他的女儿又要忤逆他,陆胜的火腾的一下冒了起来。 父亲站起来的黑影笼罩了陆清浅,不用看都知道现在陆胜的表情有多么狰狞。 “陆清浅!你别太过分了!”陆胜扯着嗓子咆哮着,“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的那个学姐呢!” 陆清浅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她的心里有答案,但是她不肯卡开口,以她父亲的脾气如果知道是因为几年前那个差点揭露自己的关疏影的话,恐怕陆胜会气疯的。 “清浅,你别说这种傻话!”夏雅珺也一改刚才温柔的语气,杯子“当”的一声被放回到茶几上发出刺耳的碰击声。 陆清浅抬起手摸了一把眼泪,仰起头看着父亲,那股不屈的眼神就像是在暴雨里破土而出的幼苗,柔弱却又充满力量。 “我不会接手陆家的画廊,也不会结婚。”这一遍陆清浅重复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好像有雷霆之力,不容反驳,“如果您还是坚持己见,您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你!”陆胜心口一阵绞痛,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宝贝乖女儿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在到博古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忽然强烈的疼痛翻涌着血气冲上了陆胜的头顶,剧烈的愤怒让他顿时失去了力气重重向下倒去。 “老陆!” “爸!” 云州市中心医院的急救室里,惨白的灯光让这里看上去更加阴森。 陆胜躺在床上,身上接满了检测生命体征的电线。 陆清浅呆呆的站在床脚,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 她都做了什么…… 陆书达扶着哭成了个泪人的夏雅珺听着医生的医嘱。 “陆清浅!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一定要把你爸气死你就高兴了是吗!”夏雅珺转头看着木讷的站在中间的陆清浅眼泪更加奔腾,她抬起手握起拳头就像陆清浅打了下去。 夏雅珺受到了打击,手上没有多少力气,所以打下去的时候身上也不怎么痛,但那一句句质问却让她痛彻心扉。 后来,陆清浅也记不得那一晚是怎么过得了,陆胜送来的及时,没过多久情况稳定下来后就被转进了普通病房。 沉闷的天气明显是在酝酿一场暴雨。 一夜未睡,陆清浅的脸上尽显疲惫。 夏雅珺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了,在陆书达的调和下,夏雅珺暂时原谅了陆清浅,为了更好的伺候陆胜她便让陆清浅独自在医院照看还没有醒过来的父亲,自己先回家收拾些东西。 窗外天空阴沉,病房里的灯光也十分昏暗,这样的低气压让陆清浅很不舒服。 连着两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无法思考,她坐在父亲的病榻旁边,看着父亲的白发发呆。 突然病房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阵熟悉的玫瑰香味传了进来。 即便陆清浅背对着门,她大概也能猜到是谁。 既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关疏影竟然能自己找到这里来,不意外的是,她可是关疏影只要她想就能做得到。 “清浅,”关疏影抿了抿嘴,轻轻唤着陆清浅,面前的人只是一夜没见,就感觉憔悴了太多,光看背影都让她心疼的想要落泪,“清浅……” 关疏影的声音越来越孱弱,她也不知道自己来能干什么,她只是冷静下来以后觉得应该和陆清浅解释一下再挽救一下她们的感情,可没成想找了一圈却在医院里找到了她。 “你来干什么?”陆清浅声音清冷,没有任何起伏。 她不想看见关疏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如果没有关疏影那自以为是的算计,恐怕自己和父亲也不会沦落到这一步。 关疏影当然也知道陆清浅肯定还是记恨她,“我能和你聊聊吗?就一分钟。” “不能,你走吧。” “求你了,”关疏影最怕的就是陆清浅不理她,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了,整整一夜她以为她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只有在亲眼见到陆清浅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荒谬,“求你了……” 交往以来,陆清浅很少见过关疏影哭,昔日的爱人哭成这样,她就算是铁石心肠多少也还是会有些动摇的,算了,让她说吧,说完了赶紧走,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陆清浅起身跟着关疏影到了走廊上。 清晨的医院走廊人并不多,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人。 “对不起,清浅,”关疏影啜泣着,“我没想瞒着你的,都是我不好。” “关总监,你觉得你现在说这些我还会信吗?”陆清浅反问道,眼神里又染上了和那天一样的怒火。 关疏影低着头,眼泪滴下落到地上绽放出水花,“我以为我能处理好一切,我以为我能让你不受伤害,可是,我错了,我什么也做不好。” 这句话就像是自己给自己捅了一刀还扒开了皮,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关疏影像是做错事情的小朋友一样一边哭一边道歉,只为求得大人的原谅。 “对,你是错了!”陆清浅终究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委屈倾泻而出,“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那么爱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你为什么还这样对我!是不是连感情你都是欺骗我的!” 怎么会呢! 晴天霹雳一样的话让关疏影顿时失去了力气,她的双手无力的垂下,“我是爱你的。” 走廊的劲头,夏雅珺拿着收拾好的日常用品向病房走了过来,陆清浅看到了母亲便转身想要离开这场争执,“一分钟到了,你走吧。” 夏雅珺走到跟前,看到泪流满面的关疏影和满脸怒气的女儿,聪慧的她便能猜到一二了。 关疏影哭的梨花带雨,那副模样确实让人心疼,可如果不是她,自己的女儿那天恐怕也不会在家里自己哭了三个小时。 都是她活该! 夏雅珺没有搭理关疏影,拉着陆清浅的胳膊就走进了病房。 两人走的坚决,只剩下关疏影自己呆呆的站在走廊里。 下午,窗外的天气阴沉的更厉害了,陆胜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夏雅珺第一个凑上前去,握住陆胜的手,眼里又泛起了喜悦的泪光,“可吓死我了。” 陆胜眨眨眼,握着夏雅珺的手用了些力气表示自己已无大碍了。 “爸……”陆清浅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还是站在远远的地方。 陆胜心里还是有气,听到陆清浅的声音血压骤然升高,双手又握成了拳头,喉咙咆哮着,眼看病情又要有复发的趋势。 “别激动老陆!”夏雅珺发现了不对劲,站起身帮陆胜捋着胸口,“清浅,你先走吧!” “滚!”压抑了好久,陆胜终于还是骂了出来。 第92章 陆清浅是爸爸妈妈最骄傲的女儿,爷爷说清浅的天赋比壮壮哥哥还要高。 27年了,第一次父亲骂了自己。 她不想再惹爸爸生气了,转身夺门而出,像一只被赶出家门的流浪狗,漫无目的的走上了街。 天空中雷声轰轰,她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拿,她无处可去了。 陆清浅,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大雨倾盆落下,打湿了坐在马路牙子上的陆清浅的衣服,眼泪混着雨水一同落下。 第87章 告别 从陆清浅跑到病房外以后,关疏影就开着车默默的跟在后面。 她不敢靠近,怕再惹陆清浅生气难过,可有不敢离得太远怕她这个样子再出什么意外。 她的状态并不好,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了乌云之下。关疏影不知道病房里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阵争执声后陆清浅就头也不回的冲了出来。 关疏影现在只知道,她要守着她的清浅,不能让她再出意外了。 直到陆清浅无力的坐在路边,任由大雨淋湿自己,关疏影才敢下车。 她走到陆清浅的身后,雨水同样淋湿了她的衣服,打湿的长发贴在背上。 她蹲下身子,想要抱抱陆清浅,可怀抱刚一张开,陆清浅就开始奋力挣脱把关疏影推到一边。 关疏影知道这是陆清浅的倔脾气上来了,一连几次不成功,她也放弃了,干脆也坐下来,陪着陆清浅一起淋雨。 能这样坐在一起也很好,想要淋雨就淋吧,淋坏了她照顾陆清浅一辈子,什么真相、什么仇恨,去他的吧,只要能陪在清浅身边,她关疏影什么都不要了! 水里关疏影的倒影被落下的雨滴击碎,连同陆清浅强撑的精神一并破碎。 “哇!”在雨里陆清浅双手掩面,放声大哭,下意识的朝关疏影的方向靠过去。 这几天她受了太多委屈了,明明不是她的错,可为什么所有的后果都要她来承担。 她以为她成长了,可最后还不过是一个被人耍的团团转的小孩。 她永远不可能成为关疏影平等的爱人,她只是她的一枚棋子。 眼前水里的倒影一遍一遍被击碎又一遍一遍重回完整,可她呢?她们的感情呢? 不会了,从关疏影算计她的第一天开始,就注定会是这个结果。 多么可笑,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境,恐怕连这个拥抱都是关疏影精心设计好的。 陆清浅感觉自己也要像水里的倒影破碎了,可那个拥抱又把她抱得很紧,她多想逃离,但毕竟是自己深爱过的人,就算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继续贪恋这种虚假的好,身体却讽刺的不愿意离开这点温度。 关疏影牢牢的把她抱在怀里,在熟悉的怀抱里陆清浅哭的更大声了,恨意、委屈交织着纠缠着,她张开嘴咬在了关疏影的脖颈处。 关疏影虽然疼,但是这疼也不及失去陆清浅的十分之一,她还是牢牢的抱着她。 直到陆清浅的舌尖尝到了一点血腥味,她才恢复了一些理智。 “回家吧,清浅。” “好……” 车上,关疏影把暖风调到最大,已经入秋,每一场秋雨都带着寒意,所幸还没有打雷,如果真是碰上雷雨交加她们恐怕就回不去了。 一路上关疏影都保持着单手开车的动作,另外一只手紧紧握着陆清浅的手,生怕她会消失不见似的。 回到房间里,关疏影早就开好了空调,很快便驱散了不少的寒气,陆清浅像一尊雕像一样蓦然的呆坐在沙发上,没有干的水还顺着她的裤脚落下。 她的脑子里一直是乱哄哄的,无法思考,就连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她都感觉像是隔着一层雾气,看不透也想不明白。 熟悉的环境,曾经的美好还在脑海里回放,但为什么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对啊,那个女主角本来就不应该是自己。 “清浅,去洗一下吧,换身干的衣服。”关疏影把陆清浅的睡衣递了过来,催促着她。 关疏影要和她解释,她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陆清浅,就算结局可能会不尽如人意,至少不能让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陆清浅木讷的接过衣服冲了淋浴后换上衣服走了出来。 关疏影身上湿的不多,她便先用毛巾擦了擦。 等到陆清浅从浴室里走出来,关疏影立马站起身迎了上去。 “清浅,我想和你说会话。” “我累了,我想睡觉。”陆清浅的声音有气无力,这两天发生的一切早就掏空了她的精力,更何况她也不想再听关疏影说什么,反正不管她说什么都有可能是在骗自己。 关疏影抿抿嘴,看着陆清浅这副模样,她也不忍心再强迫她,便带着她回到卧室一起躺下了。 雨下了一整天,两个人就这样躺在床上一整天。 陆清浅背对着关疏影,关疏影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她心思重,经历这些事情肯定不会睡着的。 “清浅,我知道你还没睡,你能听我说几句吗?” “你说吧。” “对不起,最开始是我骗了你。那时候我一门心思想要找到bsc作恶的证据,所以才安排了那晚我们的邂逅,我也承认最开始我确实想利用你去找到一些证据,可慢慢的我开始变了。” 关疏影一边留着眼泪一边说到,“我慢慢的开始喜欢你,我喜欢你的明媚,喜欢你的温柔,喜欢你的自由,我开始喜欢你的一切。可我也喜欢你我就感觉越愧对你,我想过离你远一点让我自己冷静下来,但那晚你说你要辞职,我才突然明白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我曾经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我曾经也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我可以封心锁爱,我可以一辈子独来独往,但你的出现让这一切都不一样了。是你让我知道我可以柔弱,我也可以感觉到累,我也可以依靠别人,也是你,让这个孤独的房子看起来像个家。” “这个城市里,我唯一能放心依靠的人只有你,清浅,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我们不要分开,求求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关疏影再也压抑不住情,眼泪汹涌,最后的几声哀求都变了音调,语气卑微到尘埃里去。 “睡觉吧,我累了。”陆清浅没有转身,她还是背对着关疏影。 那些话关疏影说的句句肺腑,也听得陆清浅心碎。 是啊,即便她骗了自己可那些感受到爱的细节不是假的,人们都说年上者的爱是托举,如果她真的只是为了利用自己又何必一次次在职场上托举自己,有何苦勉强自己陪着她胡闹。 是爱的吧,最起码是爱过的吧。 陆清浅心里有答案,但答案越清晰她的心就疼的越厉害。 如果她没骗过自己就好了。 如果她早点说出来就好了。 如果她在那晚没有纠缠就好了。 如果最开始的时候她没有去酒吧就好了。 如果她不认识她,就好了。 但人生永远没有如果。 陆清浅不爱关疏影了吗? 不,她是爱的,她像原来一样,是爱着的。 可经历了这些事情,这份爱已经不像原来那样单纯,像是一块纯洁的冰块融化后混入尘土又冻起来的那样,那些肮脏的黑点就在中间,怎么扣也扣不掉。 陆清浅闭上眼睛,那些过去的种种在眼前一遍一遍出现。 原来爱是这么痛苦、这么复杂的事情,如果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那她陆清浅不要。 她不想这么痛苦,她也不想让关疏影这么痛苦。 这份爱从最开始就是畸形的,它让自己盲目让自己无法思考。 或许,她们都需要点时间来好好审视自己了。 两个人就继续这样安静的躺在一起,这一夜关疏影几乎每隔半个小时就会醒来确认陆清浅是否还在。 直到黎明时分,关疏影再次醒来的时候,陆清浅已经不在身边了,房间外能听到收拾东西的声音。 一阵寒意从背后蔓延,她的清浅要离开她了,她的清浅不要她了。 关疏影,你活该,这就是对你的惩罚,谁让你伤害了她,谁让你爱上了她。 脚步声突然渐近,关疏影平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 她不敢看陆清浅那张脸,只要一眼,就一眼那颗已经决定放她走的心就会反悔。 陆清浅站在床边,关疏影的眉头皱的很紧,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可自己不能再陪她了,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去好好考虑她们的关系,所以她必须要离开。 疏影,你要好好吃饭,记得早点休息。 疏影,公司里有王锐和你一起,你不要太累。 疏影,程野这个人很坏,你不要和她走的太近。 疏影,我要走了,很谢谢你给我的爱,还有那些陪伴。 疏影,我爱你,一直都会爱你。 第93章 身子俯下,那些想说没说出口的话最后都融化成了比陆清浅更先吻到她的眼泪。 最后的这个吻苦涩,当混杂着咸涩眼泪的唇落下时,那把现在关疏影头上的闸刀终于落了下来。 一切都在这个吻里画上了句号。 行李箱的轮子发出的声响在大门关上后的瞬间戛然而止。 这个曾经只有关疏影住的房子现在又变成了只有她自己。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禁闭的眼眸的缝隙中沿着眼角滑落到耳边,打湿了枕头。 琥珀跳上床,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主人这么难过,但还是趴在她的身边默默的陪着她。 这一切好像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又截然不同。 第88章 等待(一) 陆清浅离开云州市已经快一年了。 三百多个日夜,像细沙般从指缝间流走,无声无息,却在心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关疏影的生活,从外表看,依旧是一幅色彩分明、结构严谨的画卷,事业蒸蒸日上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幅画的内部,早已碎裂。就像一块精心拼凑的拼图,被骤然抽走了最核心、最鲜亮的几片,留下触目惊心的空白,无论周围如何完整绚烂,都无法填补那份空洞和失衡。 那空缺的形状,恰好是陆清浅的模样。 为了抵御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内心的孤寂和悔恨,关疏影几乎将全部的自己投入了工作。 她又成了博古最刻苦的人,会议、方案、谈判、应酬……她用忙不完的工作填满每一分钟,不给悲伤任何可乘之机。 效果是显著的。 博古的业绩在这一年里以惊人的速度成长,接连拿下几个重要项目,在业内的声望愈发稳固。 连一向与她不对付、明里暗里使绊子的钟浩然,在亲眼见证了她如何以雷霆手段化解数次危机为公司带来巨额利润后,也不得不收敛了所有锋芒,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对工作能力的敬畏。 周云深看着财务报表上不断攀升的数字,曾经那点因猜忌和忌惮,也彻底被真金白银带来的满意所取代。 世界仿佛都在为她喝彩,只有关疏影自己清楚,这所有的“成功”,不过是她用来麻醉自己的吗啡。 药效过后,是更深重的虚无。 博古会议室内,项目讨论正围绕“康健医疗”新品推广活动的最终方案进行。 公司代表苏经理在敲定流程时,补充道:“关于现场互动环节,我们这边会安排几位合作医院的专家医生,做一个小型的医疗知识科普和免费咨询,算是一个公益环节吧,人选我们已经确定了,都是业内口碑很好的老师。” “可以,这部分贵公司负责对接就好,我们这边会全力配合确保流程顺畅。”关疏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干练,她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要点。 然而,随着会议深入,讨论的声浪似乎逐渐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的胃部开始隐隐传来熟悉的拧绞感,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内部狠狠攥紧撕扯着。 她下意识地将左手按在上腹,指尖微微用力顶住,试图用物理压力对抗那阵不适。 耳鸣也悄然而至,细微却持续的高频嘶鸣声盘踞在脑海深处,让她需要集中更多精力才能听清与会者的发言。 她的脸色在会议室的冷光灯下显得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只是更挺直了背脊,用更快的语速和更精准的指令掩盖着所有异常,努力忽略那些不适感。 自打陆清浅离开后,这样的症状越来越频繁了,从最开始一个月偶然出现一两次,到最近一天就要出现好几次,就算去了医院检查医生也看不出什么一二三,只能叮嘱她注意休息。 于是她也将所有不适归咎于连续的加班和自己的疲劳上,丝毫未曾意识到这可能是她的身体在代替无法负荷的情绪,发出无声的悲鸣。 活动当天,现场井然有序,报告厅里面座无虚席,不管是现场布置还是活动流程都堪称完美。 关疏影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穿梭在人群中,检查每一个细节,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只有在间隙,她才会借着端起水杯的动作,快速吞咽下能暂时缓解胃痛的药片,并努力忽略那持续不断的耳鸣。 在嘉宾交流区,她正与康健的负责人寒暄,一个温和沉静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关总监,活动策划得非常出色。” 关疏影回头,看到一位气质知性、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女性出现在面前。 她愣了片刻,那是在六年前在她身陷漩涡、几乎被焦虑和失眠吞噬时,帮助她一步步重建心理防线的心理医生,林岚。 “林医生?”关疏影迅速调整表情,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她有些害怕那双眼睛会发现自己什么异常,可又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本能地想要抓住这株救命稻草,“没想到您也是康健邀请的专家,好久不见。” 林岚医生目光温和,在她脸上细致地停留了几秒,那眼神能穿透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 “我只是来分享一些心理健康的知识。”她语气自然,随即话锋轻转,“倒是你,疏影,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最近压力很大?” 关疏影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谢谢林医生关心,筹备期是有点忙,还好,撑得住。” 林岚点了点头,没有在众人面前追问,只是如同闲聊般轻声说:“身体比我们想象的要诚实,它常常会替无法言说的情绪发声。别忘了我们以前聊过的,要学会倾听它的信号。” 林岚的声音更柔和了些,“活动结束后如果方便,一起喝杯茶?好久不见,聊聊近况。” 关疏影指尖蜷缩,不自觉的用了些力气,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小时后,附近一家环境清幽、私密性颇好的茶室。 氤氲的茶香让这个环境看上去安定、平和。 关疏影紧绷的神经在相对安全的环境里稍稍放松,那些被强行压下的不适感似乎又隐隐浮现。 林岚没有急于开口,只是耐心地冲泡着茶水,营造出一种包容而安全的氛围。 “你的胃,还在经常痛吗?”林岚放下茶壶,目光温和,看向关疏影,“刚才在会场,我看到你下意识按着上腹,脸色也不太对,从之前就是只要你一出问题它就最先抗议。耳鸣呢?是不是在嘈杂或压力大时,会觉得声音隔了一层膜,或者有持续的嘶鸣声?” 关疏影握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微微一颤。 那些从林岚嘴里说出来的症状确实都在她的身体上出现了,经过这么一提醒,关疏影才意识到五年前她有过相同的症状。 她试图维持的镇定在林医生专业而关切的目光下寸寸瓦解。她沉默着,良久,才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疏影,”林岚的声音很轻,温柔且有力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的身体在用它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你现在很不好。比五年前那次,或许更不好。六年前你是愤怒,是委屈,是想要战斗。而现在你看起来像是在无声地崩溃。” 林岚微微皱起眉头,在她的记忆里即便是五年前的关疏影都是非常坚强的存在,可现在面前的她佯装坚强的脆弱,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关疏影内心紧锁的闸门。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再抬起头时,眼圈已经泛红,一直以来的坚强外壳出现了裂痕。 “林医生……我……我把最重要的人弄丢了。”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压抑了将近一年的眼泪,在此刻决堤,“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她离开我了……” 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讲述那个始于算计的错误,讲述后来的情不自禁,讲述真相揭露时的毁灭,讲述陆清浅决绝离开的背影,讲述这一年来如影随形的悔恨、自责和杀人于无形的孤寂。 她没有说得非常具体,但林岚医生已然明白,那是一场深刻的情感创伤,足以引发严重的应激反应和躯体化症状。 尤其是对本来就有疾病史的关疏影来说,每一次情绪的反噬都可能是一次灭顶之灾。 “所以你用工作麻痹自己,惩罚自己,以为忙碌可以填补她离开后的空白,却不知道所有的情绪都被身体默默记住了,它替你承受着,直到不堪重负,用疼痛和不适来抗议。”林岚的声音平稳而充满理解,“疏影,原谅自己,是停止自我攻击的第一步。你不是故意的,你意识到了错误,并且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本身已经是一种惩罚。” “可她不会原谅我了……”关疏影的眼泪静默的流淌着。 “原谅与否,是她的课题和选择。而你的课题,是面对自己的创伤,停止内耗,学会重新照顾自己。” 林岚递过纸巾,“你的身体需要休息,需要真正的放松,而不是持续的高压运转。你的心,需要允许悲伤,允许痛苦,而不是强行压抑。或许……你也可以尝试给她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第94章 林岚坐到关疏影的一侧,安慰的拍着她的肩膀,“如果你的症状持续下去的话,一定要再开始服药,不要任由情绪恶化下去,如果你需要还可以随时找我。” 茶香袅袅中,关疏影第一次没有试图去擦掉不断涌出的眼泪。在这个安全的空间里,在林医生面前,她允许自己短暂地卸下所有伪装,暴露那份几乎将她压垮的痛苦和脆弱。 对她而言,能做的或许只有等待,等待情绪平复,等待伤口结痂,等待冬天过去,等待那个人回来。 第89章 等待(二) 陆清浅离开云州市已经快一年了。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减弱,最终在西班牙塞维利亚机场的跑道上归于平静。陆清浅随着人流走下舷梯,一股带着地中海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一年的漂泊与沉淀都融入这陌生的空气里。 她穿着酒红色的运动外套,搭配高腰牛仔裤,一头利落的短发衬得她清爽干练,眉宇间少了几分一年前的脆弱迷茫,多了几分沉淀后的沉静与疏离。 只是那双眼睛,在偶尔失焦望向远方时,仍会泄露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同行的还有一个德国的金发美女。 两人在车上用英语熟练的交流着。 “西班牙是我的最后一站,阿丽娜(alina),我大概会在这个国家停留一个星期。”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在欧洲的旅行呢。”同行的金发美女把墨镜别在头顶,好让碎发不再落下,“自从我们从日本开始同行,我只能说和你一起旅行非常开心。” “谢谢你,我也是。” 出租车停在了临近西班牙广场的一家酒店,夏天的夕阳把整座城市染成了橘色,直到夜晚快要降临逼人的热气才褪去了几分,街区里的游客也越来越多,辗转于一家家特色店铺里。 陆清浅和同行的金发美女也走到了街上,两人并肩走着。 在街角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的舞者在建筑的阴影中舞蹈着。 大胡子男人低着头闭着眼睛,手快速扫过吉他的琴弦时而又叩击着面板,节奏欢快紧凑。 随着吉他手的一声吟唱舞者跟随着音乐的节奏舞蹈起来,红色的长裙飞舞着,纤细的腰身有力的舞动着。 充满野性与力量美。 陆清浅曾经看过这样的舞蹈,在那个深夜,一片漆黑中那个身影也是这样舞蹈着,虽然不似西班牙的舞者这么充满力量感,但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一曲落下舞者的动作戛然而止,迎接她的是此起披伏的掌声和喝彩。 阿丽娜的注意力没有在舞者身上,她的注意力都在陆清浅身上。 离开日本后她们两个结伴走过五六个国家了,可不管是哪个国家阿丽娜都没有见过在陆清浅身上有如此明媚的笑容。 好几次了,阿丽娜都想问问她究竟是什么让她不开心又是为什么在看到弗朗明戈舞的时候会突然变得开朗起来。 “去吃点东西吧。”陆清浅脸上带上笑容,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音乐中。 阿丽娜点点头,两人一起到旁边的一家餐厅坐了下来。 她们在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餐厅,坐在临街的位置。 夕阳的橘色已彻底沉入地平线,城市被换上另一副妆容。 古老的建筑被精心设计的灯光打上蓝色、紫色的光晕,现代感与历史感奇妙地交融。晚风习习,彻底带走了白天的燥热,只剩下舒适的凉爽。 侍者端上香气四溢的海鲜饭和桑格利亚酒。阿丽娜端起酒杯,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她看着对面安静用餐的陆清浅。 “浅,”阿丽娜放下酒杯,语气带着几分认真,几分玩笑,“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做我的女朋友吗?西班牙可是个浪漫的地方。” 这并非阿丽娜第一次提出交往。之前的几次,陆清浅能清晰感受到她玩笑的成分居多。但这一次,认真似乎多了一些。 陆清浅放下叉子,坐直身体,神情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抱歉,阿丽娜。你是个很棒的朋友,但我现在还是更想过一个人的日子。” 阿丽娜被拒绝了也不恼,反而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不过,浅,你真的是个很令人着迷的人。我在西班牙待不了太久,过几天就要回柏林了。我知道你会画画,画得超棒!你能送我一幅画留作纪念吗?就当是我们这段旅程的见证。” 陆清浅笑了笑,爽快地点头:“当然可以。” 她伸手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速写本,递了过去,“从日本开始,一路上画的,你喜欢哪张都可以拿走。” 阿丽娜惊喜地接过本子,像捧着珍宝一样翻看起来。本子里大多是风景速写,富士山的雪顶,吴哥窟的日出,阿尔卑斯的雪线条流畅,光影捕捉精准,充满了灵动的气息。 她翻着翻着,从后往前,指尖在一张张纸上划过。 “哇,浅,你画得真好!每一张都像明信片,”阿丽娜赞叹着,忽然,她的声音顿住了,翻页的手指也停住了。她抬起头,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一丝促狭的笑意,“嘿!小骗子!” 陆清浅疑惑地抬起头。 阿丽娜把速写本举高,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你说你不会画人?那这是谁?画得这么传神,这么美!” 陆清浅的目光落在阿丽娜手指的地方,呼吸猛地一窒。 那页纸上,并非风景。 铅笔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女人的侧影。她坐在窗边,阳光洒在她微卷的发梢和半边脸颊上,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神专注地望着画外,仿佛穿透了纸张,正温柔地凝视着执笔的人。 那是关疏影。 陆清浅的胸口像是突然压上了一层石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嘟嘟囔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丽娜敏锐地捕捉到了陆清浅的失态和瞬间的慌乱。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到了对方最深的秘密。她连忙合上速写本,脸上带着歉意递还回去,“oh, i'm so sorry!浅,我不是故意看到的!真的非常抱歉!” 速写本回到手中,陆清浅紧紧攥着本子,指节微微发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她看着阿丽娜充满歉意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她垂下眼睑,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速写本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街边餐厅的喧闹和远处隐约的音乐声。 最终,陆清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阿丽娜关切的目光。她的眼神清澈而坦诚,带着一种历经沉淀后的坦然,轻声说道: “那是我的爱人。” 阿丽娜看着陆清浅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给陆清浅足够的空间。 餐厅外的街道依旧热闹,陆清浅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速写本上那个女人的轮廓。 这个曾让她痛彻心扉又刻骨铭心的人,原来从未真正离开过她的心湖。 一年的时间,一万公里的距离,她以为自己已经筑起了堤坝,将那些汹涌的回忆和伤痛都牢牢锁住。 可一张画,仅仅是一张画,就轻易地让堤坝溃堤。 只是这一次,汹涌而来的不再是纯粹的愤怒、委屈和被背叛的剧痛。那里面混杂了更多的东西。 “她一定很爱你。”阿丽娜的声音很轻,打破了沉默。她看着陆清浅,眼神清澈而真诚,“画里的人,眼神骗不了人。那么温柔,那么专注,好像全世界只有你在她眼里。” 陆清浅的心猛地一颤。 是啊,画里的关疏影,是她记忆深处最真实的模样。那份温柔,那份专注,曾经是她赖以生存的氧气。关疏影的欺骗和利用是事实,像一道丑陋的疤痕刻在那里。 但她的爱呢?那些朝夕相处的点滴,那些无声的守护,那些脆弱时的依靠难道都是假的吗? 一年的独自旅行,走过山川湖海,看过形形色色的人,陆清浅也变得更成熟。她学会了独立,学会了思考,也学会了更复杂地看待感情。 她理解了关疏影的挣扎。 那个骄傲、独立、习惯掌控一切的女人,为了一个目标可以精心布局,甚至利用感情。这是她的错,是她无法抹去的污点。 但从最初的利用,到后来情难自禁的沉沦,再到最后卑微的祈求和不舍的放手。 关疏影并非铁石心肠,她的悔恨是真的,她的痛苦是真的,她的爱或许也是真的。 只是,她们相遇的方式错了。 爱无法在阴谋的土壤里茁壮。。 “爱是复杂的,浅。”阿丽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温和,“有时候,伤害和爱会同时存在。就像弗拉门戈舞,有痛苦,有挣扎,但也有力量和激情。原谅不是忘记伤害,而是选择带着伤痕继续前行,或者选择放下。” 第95章 陆清浅抬起头,望向街道。 “我恨过她。”陆清浅的声音很轻,“恨她骗我,利用我,让我那么痛苦。但现在好像没那么恨了。” 她顿了顿,手指轻轻拂过画纸上关疏影的眉眼,“这一年在外面,我看到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我理解了她当时的处境,理解了她为什么那么做,虽然我绝不认同她的方式。她也有她的挣扎和不得已吧。” 她看向阿丽娜,眼中虽然还有一丝残留的伤感,但更多的是平静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清明。 “我其实早就原谅她了。”这句话说出来,心头那块压了一年的大石,仿佛终于松动、滚落。 “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再背着那么重的恨和怨生活了。原谅她,就是放过我自己。” 阿丽娜露出了然和欣慰的笑容:“这很好,浅。你能想通,这真的很棒。但如果她让你经历了很糟糕的事情,我觉得你也应该教训教训她,让她长点记性。” 陆清浅也笑了笑,那笑容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她端起酒杯,和阿丽娜轻轻碰了一下:“谢谢你,阿丽娜。谢谢你的陪伴,也谢谢你刚才的话。” “那接下来呢?”阿丽娜问道,“西班牙之后,有什么打算?还要继续流浪吗?” 陆清浅望向远处灯火阑珊的西班牙广场,眼神坚定起来:“不走了。西班牙,就是最后一站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在这里结束吧。该看的风景看了,该走的路走了,该想通的也想通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第90章 疏影横斜水清浅 在和林岚交流过一段时间后,关疏影虽然还是会时不时的出现一些症状但相较于前一段时间好了很多。 办公室里关疏影依然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工作上,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公共办公区好像嘈杂了起来。 “哇塞,前台来了一个女的,和清浅也太像了吧!” “是啊,我差点就认错了,以为是小陆回来了呢。” 门口几个好事的人早早地就抻着脖子眺望着。 “好的,陆女士,您稍等,我去和关总监说一声。”前台的工作人员礼貌地回应着。 “听到没,听到没,也姓陆!” 讨论的嘈杂声透过玻璃传到关疏影的耳朵里,听的虽然不清楚,但也能听出个大概。 没多久关疏影办公室的门被敲开,“关总监,有一位叫陆潇的女士要来找您,说是您认识她。” 陆潇?清浅的姑姑? 听到这个名字后关疏影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心脏猛地出现一阵急促不规律的跳动。 陆潇?她怎么会来?是清浅让她来的吗?清浅……她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她终于愿意通过姑姑传递什么讯息? 无数个念头瞬间挤占了她的大脑,希望与恐惧交织攀升。 她既渴望从陆潇那里听到任何关于陆清浅的点滴,哪怕只是一句“她很好”,又无比害怕听到的是更坏的消息,或是来自陆家的、她无法承受的指责与审判。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深呼吸,关疏影,深呼吸。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来意为何,她都必须面对。 “让她进来吧。” 目送前台离开后,关疏影用手机临时充当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发型让自己看上去足够得体。 “你好,关总监。”陆潇果然和陆清浅长的很像,不管是媚眼还是声音,关疏影都在面前这个人身上看到陆清浅的影子。 关疏影咽了咽唾沫,借此平复自己的心跳,伸出手,“您好,陆女士,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陆潇瞥了一样关疏影伸出的手,许久才回握过去,她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不用紧张,我这次来是有委托想来和你交流一下。” 委托?关疏影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她预想了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是这个理由。 邀请陆潇坐下后,关疏影又安排人送进来了两杯水,才一同坐在沙发上。 “请问是什么样的委托呢?” “陆家什么情况,小浅之前肯定也和你说过,”陆潇从包里拿出来了几份文件,摆到茶几上,“我大哥一直想要画廊,为了这件事情和我二哥,也就是小浅的父亲,这么多年以来就是明争暗斗。” “清浅以前给我说过,但是爷爷那边态度不是一直很明确吗?” “是,”陆潇点点头,“之前大哥一直忌惮我爸不敢明面里做什么,但是清浅和你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让爸知道了,爸一下子接受不了,住院了。” “爷爷……”听到这个消息关疏影有些愧疚,声音低下去了不少,“爷爷还好吗?” “现在没事了,就是需要静养。爸出事以后,大哥就连着五年前爆雷的事情一起拿出来了,拼了命的要把画廊拿到自己手里去。” “那爷爷现在是什么态度?” “爸说他年龄大了,不想管这些东西了,清浅的事情由着她去,兄弟之争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现在除了我之外,他谁也不见。” 陆潇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大哥的手段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把经营权拿过来是很简单的,但毕竟还考虑爸,所以一直都是默默给二哥施压。” “那我能做些什么?”关疏影追问道。 “我需要你们来帮我们、帮画廊策划一场大展,”陆潇坐直了一些,“这场展要大到让业内各界都知道画廊是陆胜的。” “可,这样就能让大伯他放弃吗?” 陆潇摇摇头,“这场展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她叹了口气,“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小浅继承画廊,现在大哥对外的说辞是二哥身体不行了,不能再经营下去,他为了帮二哥会代持画廊,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代持,这是夺权。所以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个人来作为画廊的负责人。” “恕我直言,”关疏影思量了片刻,“画廊其实完全由您来接手,您也知道清浅就是因为不愿意继承画廊才跑到博古来的。” “你说的不错,”陆潇苦笑了两声,“但是二哥心思也重,再加上二嫂,他们两口子也不愿意让我插手,而且我常年在国外,时间长了也没法处理画廊的事物。” “那,清浅她……” “清浅消失快一年了,我知道你联系不上她,”陆潇双手抱在胸前,“我也联系不上她,我只知道她在到处旅行,每到一个国家就会给我寄一张明信片,我尝试过按照她的地址邮寄回去,但每次都是杳无音讯。” “博古没策划过这类的活动,”关疏影有些为难,一是因为确实没策划过画展,二是她也明白这画展一出就是无声地再给陆清浅施压,从另外一个方面逼迫她回家继承家业,“可以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吗?” 陆潇点点头,然后把茶几上的文件推了推,“五年前的事情,是二哥对不起你,也是我们陆家对不起你,这是你一直在找的资料,足够你去bsc寻仇了。” 关疏影的目光落在那些纸张上,呼吸都要停滞了。 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血液冲刷耳膜的嗡鸣声。 五年了。 她费尽心力,甚至不惜将自己拖入泥潭,将最珍视的人也卷入其中想要获取的东西,此刻就这样轻飘飘地、近乎讽刺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就红了。 是激动吗? 是的,追寻多年的答案近在咫尺。 但更多的,是一种铺天盖地的委屈和荒谬感。 她为了这些纸,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失去了原则,利用了真心,最终弄丢了她视若珍宝的人。 多么可笑。 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感情和良知,结果到头来,她苦苦追寻的东西,竟以这样一种方式,由她最想回避的陆家人,如此“慷慨”地递到了她手上。 这是命运对她最大的嘲讽,让她所有的挣扎和牺牲都显得无比苍白而可笑。 陆潇站起身,准备往门口走去,刚到门口她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对了,这个东西我想应该留给你。” 话音落下,陆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明信片。 那是一张手绘的明信片,笔触细腻而富有灵气。 画幅的一角,几枝遒劲的梅枝斜逸而出,上面点缀着数朵含苞待放的梅花,那花瓣的柔嫩与枝干的苍劲形成鲜明对比,仿佛能嗅到那冷冽空气中暗藏的幽香。 清冷的月光从画面一侧倾泻而下,并非均匀铺洒,而是透过枝叶缝隙,落下深深浅浅、斑驳陆离的光影,将这些枝干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清晰地投射在下方潺潺流动的溪面之上。 那溪水画得极妙,用色通透,笔触带着流动感,一眼便能看出溪水清澈见底,仿佛能听到汩汩的轻响。 几片早早落下的梅花花瓣,化作了小小的“花筏”,随着水波的荡漾轻轻打着旋儿,顺着水流的方向缓缓飘远,带走了几分寂寥,又平添了几分生动与愁绪。 第96章 而在最下面,是一行隽秀清瘦的字迹。 “疏影横斜水清浅” “这是清浅画的吗?”关疏影接过明信片,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摸着纸面上那些细微的笔触凸起,她的眼眶瞬间又红了起来,水光氤氲。 “嗯,”陆潇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她很有天赋,从小就是。” 没再多说什么,陆潇已经准备离开了。 就在她打开门,即将迈出去的瞬间,关疏影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声音破碎却坚定,“我会以我个人的名义来策展,不收费。这是我……欠清浅的。” 陆潇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好。我也会继续和小浅联系的,有消息会告诉你。” 因为与预计开展的时间还在,关疏影便先利用空闲时间做这方面的工作,陆潇也尝尝斡旋在大哥和二哥中间。 至到一个星期后,陆潇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哪位?” “姑姑,是我,清浅。” “清浅?!”陆潇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急切,仿佛生怕这通电话下一秒就会中断,“真的是你?你这孩子!总算知道给姑姑报个平安了!你现在在哪儿?一切都好吗?怎么这么久才联系家里!” 她的语速快得几乎有些语无伦次,长久以来的担忧和牵挂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 电话那头的陆清浅反倒显得冷静很多,她轻轻笑了笑,“我没事姑姑,我在西班牙,你给我写的信我都看了,现在家里需要我,我想好了,有些责任我该扛起来了。” “唉,孩子,姑姑也没想到你大伯……” “不说这个了,姑姑,我定了机票,明天上午就到云州。” 第91章 重逢 航班准时降落在云州国际机场。 闸口打开,人流涌出。 陆清浅走在其中,简单的白色棉质短袖和蓝色牛仔裤,衬得她身姿挺拔利落。 一年旅途的风霜并未磨损她的容颜,反而将那份不成熟的幼稚沉淀为眉宇间的沉静与淡然。 一头利落的短发更凸显出清晰的下颌线和那双依然清澈明亮的眼睛,洗净铅华,归来仍是少年,只是这“少年”身上,多了几分笃定和见过天地后的开阔气息。 陆潇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她,快步迎了上去,眼眶微微发热,“小浅!” “姑姑!”陆清浅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放下随身的小行李箱,张开手臂给了陆潇一个结实的、充满活力的拥抱,“等很久了吧?” “没多久,没多久。”陆潇轻轻拍着侄女的背,仔细端详着她,随后又带了点责怪的意味,“你这一走就是一年,小没良心的,连个招呼都不打!” “哎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一路上累了吧?” “不累,一路看着云层发呆也挺好。”陆清浅摇摇头,亲昵地挽住陆潇的胳膊,“姑姑,我饿了,想吃好吃的。” “馋猫!”陆潇嗔怪道,语气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欣慰,“就知道你惦记着。走吧,车在外面。早就定好饭店了,我们边吃边聊,家里的事慢慢跟你说。” 餐馆环境清雅,这是云州市数一数二的高档饭店,不管是商务接待还是婚礼宴请,这都是首选。 即便是工作日的中午,对散客开放的用餐大厅里人也不少。 点完菜,陆潇看着对面安静喝水的陆清浅,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清浅,在信里很多事情都没和你说清楚,你不在的这一年家里确实出了很多事情,”陆潇将父亲因得知她们的事而急火攻心住院、大伯陆峰趁机发难、意图夺取画廊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甚至连想策展争取时间的事情都告诉了陆清浅,可唯独略过了关疏影是策展人的事情。 陆清浅安静地听着,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壁,眉头微蹙,但眼神沉稳,并未出现陆潇预想中的慌乱或抗拒。 “爷爷和我爸的身体怎么样了?” “你爷爷那边我劝过了,他对你的事情态度倒还好,但画廊的事情看起来他也懒得管了。你爸爸那边情况还算稳定,但也需要休息,现在画廊是你妈妈在管着,但你也知道你妈妈不擅长这个,所以……” “爷爷的身体最重要,”她首先开口,声音平静,“画廊的事情……大伯这次,确实做得过了。” 陆潇叹了口气,“是啊。你爸爸那个人,重面子,被你大伯这样步步紧逼,心里憋闷,血压也跟着不稳定。你妈妈除了干着急,也使不上劲,能维持画廊的正常运转就已经很费心力了。” 她顿了顿,观察着陆清浅的神色,“姑姑知道,你志不在此,以前最烦的就是被束缚在画廊里。所以眼下,我和你爸爸商量,想先办一个空前隆重的大型展览,稳住局面,明确画廊的未来方向和主权在你爸爸手里。” 陆潇甚至已经做好了陆清浅再次严厉拒绝的心理准备,毕竟对陆清浅来说不管画廊在她家还是在大伯家里都是在陆家,对于本来就没有这个志向的陆清浅而言,真没多大区别。 然而,陆清浅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她没有立刻反驳或表现出丝毫不耐,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看向陆潇,眼神清澈而坚定。 “姑姑,不用那么麻烦了。”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想好了。既然家里需要我,大伯又是这样的态度,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画廊我接手。” 陆潇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清浅,你说什么?你……你真的愿意?你不是一直……” “人总会成长的,姑姑。”陆清浅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担当,“在外面走了这一圈,看了不同的世界和生活,我想通了很多事。有些责任,确实到了该扛起来的时候。我不能永远让爸爸妈妈和爷爷为我担心,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爷爷和爸爸的心血被大伯以这种方式夺走。”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展览,既然已经在筹备,那就继续办。而且要办得精彩,办成一场宣告‘溪山画廊’由陆胜女儿正式接棒的盛会。” 陆潇看着眼前仿佛脱胎换骨的侄女,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她被迫成长的心疼,更有巨大的欣慰和骄傲。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陆清浅的手,“好,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姑姑真的太高兴了!你爸爸妈妈和爷爷知道了,心里的石头就能落下大半了!我原计划定的是年底的时间,现在看来可以提前了。” 陆清浅点点头,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微笑,“既然我回来了,这场展的策划我也要参与一下,姑姑麻烦你安排个时间,我想和策展人对接一下。” “嗯……”听到陆清浅提到了策展人,陆潇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等后面我来安排。” 接下来的谈话氛围轻松了许多。 陆清浅甚至主动问起了一些画廊运营的细节和当前面临的棘手问题,显示出认真思考和打算承担的态度。陆潇尽量挑好的方面说,不想一开始就给她太大压力。 午餐接近尾声时,陆潇看着陆清浅平静的侧脸,犹豫再三,还是轻声说道:“清浅,这一年……有个人,虽然从不说出口,但姑姑看得出来,她过得……非常不好。她很担心你。” 陆清浅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睫毛垂下,表情落寞。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极轻地“嗯”了一声,没有抬头,也没有追问,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与己无关的遥远事情。 博古的大客户之一“星辉科技”早早就计划在云州市最好的饭店举办今年的年中答谢会了,关疏影也正带着市场组的几个人在现场进行最后的彩排。 一切井然有序,流程已基本理顺。 关疏影站在台下阴影处,看着舞台,眼神专注地检查着灯光追光的切换效果。 自打重新开始看心理医生后她的状态好了很多,身上的衣服也不仅仅是单调的西装、衬衣了,因为今天一天都不需要回办公室,关疏影也破天荒的穿了身更休闲一点的衣服,白色修身polo卡其色休闲裤让她看起来既温柔又不失这个年纪和身份特有的成熟。 “关总监,所有设备最后调试完毕,您要不要亲自试一下话筒?确保万无一失嘛!”活动组的副组长苏顺笑着将一支无线麦克风递过来,带着几分活跃气氛的意图,“顺便给咱们开个嗓,预演个节目?” 旁边一个年轻同事在一旁的点歌平板电脑上随手点着:“对啊关总监,来一首呗!” “你们关总监那可妥妥的麦霸啊。”现场连负责布置的工作人员都打趣道,“之前公司还有年会的时候关总监可是经常开嗓啊。” “真的假的?”苏顺一听这个更来劲了,他凑到控制台,“关总监你要唱啥,你不说的话,我可随便点了。” “你们就知道拿我开玩笑,”关疏影脸上带着笑,本想拒绝的她看着在场所有人都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她也不想因为自己扫了大家的兴致,“刚刚你们布置的时候那几首歌都可以。” 第97章 “果然是麦霸!”苏顺的声音越来越兴奋,说着就点好了歌。 是周兴哲的《你,好不好?》。 前奏响起,钢琴弹奏着配合着逐渐弱下去的灯光很快就把这首歌悲伤的氛围拉了起来。 可这前奏却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关疏影本来已经平静的心湖里骤然激起层层涟漪。 钢琴声缓缓流淌出来,柔和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伤,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弥漫开来。 她开口,声音透过顶级音响设备清晰地传出,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沙哑和紧绷,仿佛绷紧的弦: “ …… 都怪我,把自尊放太高…… ” 仅仅一句,那些日日夜夜被她束之高阁的感情顷刻间轰然坍塌。 那些日夜相伴,把她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悔恨、无边无际的思念、以及深不见底的担忧,汹涌地冲击着她的理智。 她慌忙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试图遮挡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湿意。 她将全部注意力死死钉在歌词上,仿佛这不是试音,而是一次绝望的隔空呼喊,一次卑微的、无人回应的祈祷。 “天知道,我快要受不了……”当她唱到这一句时,声音里的颤抖再也无法压制。 那并非技巧性的颤音,而是情感决堤前无法控制的哽咽。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疼痛的地方艰难地挤压出来,充满了深切的哀伤和几乎令人心碎的祈求。 她甚至无意识地微微收紧了手臂,仿佛环抱着自己,以抵御那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情绪。 台下的苏顺和几个起初起哄的同事早已安静下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一丝不安。 他们面面相觑,从关总监这完全投入、甚至带着自虐般深情的演唱中,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浓烈到化不开的痛苦和沉重。 “能不能继续对我哭、对我笑、对我好?继续让我为你想,为你疯,陪你老……” “我只需要你在身边陪我吵、陪我闹,别用离开教我,失去的人最重要……” “关总监这技巧太牛了,”苏顺压着声音,生怕自己说话的声音会影响到关疏影,对着站在身边的王高霏说,“该不会是祭奠她和程野的感情吧……” 王高霏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一下苏顺的腰窝,“哪啊,你不觉得,这个人像清浅吗……” 第92章 重逢(二) 陆清浅和陆潇用完午餐,并肩走出包厢,沿着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向酒店大堂走去。 “回家先好好睡一觉,倒倒时差,你要是不想去你爸那就先去我那,”陆潇还在细心地安排着,“画廊那边不着急,等你休息好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阵隐约却极具穿透力的歌声从不远处一个宴会厅虚掩的门缝中飘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声,嗓音微哑,正唱着一段旋律忧伤而熟悉的副歌。 “……别用离开教我,失去的人最重要……” 陆清浅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目光朝着声音的来源眺望着。 这歌声有一种莫名的、让她心悸的熟悉感。 并非仅仅是旋律的耳熟,更是那种倾注在声音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思念,就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人贴在她的耳边诉说着那些日日夜夜,而这样的情景却让她泛起一阵奇异又陌生的酸涩。 “咦,好像是有公司在彩排答谢宴吧?”陆潇侧耳听了一下,随口说道,“唱得还挺投入的。” 然而,陆清浅仿佛没有听到姑姑的话。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宴会厅里的人吸引住了,那声音里饱含的痛苦是如此真切,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共鸣感,心脏微微收紧。 她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本能地被这歌声吸引,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犹豫了片刻,她像是被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宴会厅走去,最终停在了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 身体微微前倾,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宴会厅内灯光并未全开,略显昏暗,但舞台上的追光灯却打得雪亮。 她的目光急切地越过门框,循着那揪心的歌声,投向灯光汇聚的舞台中央。 下一秒,她的目光定格在了舞台中间的人身上。 追光灯下,那个身形清瘦挺拔,微低着头气质出众但又透露着哀伤的人,正全身心沉浸在歌声中的身影,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关疏影?! 陆清浅的呼吸都要乱了,扶着门框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唱着这样一首歌? 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一年不见,关疏影清瘦了不少,侧脸线条更加清晰,甚至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但那眉宇间的轮廓,那微抿的唇线,依然是刻在她心上的模样。 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毫不掩饰的悲伤和脆弱。 歌声还在继续,那深切的悔恨和卑微的祈求,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敲在陆清浅的心坎上。 她的情绪也随着歌词被带回到了一年前两人在一起快乐的片段,她们在厨房嬉闹着,在湖边谈天说地,在夜晚的办公室为她抹掉眼泪,在冰天雪地里堆小雪人,在房间里耳鬓厮磨诉说爱意。 可眼前的关疏影哪有记忆中的那样明媚了呢? 她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虽然站在那里,虽然还是那个人,但却总像是被人抽掉了几缕魂魄,没了许多生机,看上去让人心疼。 看着台上那个仿佛被巨大痛苦淹没的人,看着她无意识地收紧手臂、微微颤抖的样子,姑姑的话再次回响在陆清浅耳边。 “她过得非常不好”。 原来,是真的。 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解气般的“活该”,但更多的是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心疼。她以为自己早已放下,或者说强迫自己放下了,本来以为就算回到云州自己和她短时间也不会相见,可亲眼看到关疏影这副模样,她的心还是会疼。 就在她心神激荡、僵在门口之际,一名端着摆放空酒杯托盘的服务生从她身侧经过,十分自然地道了声“借过”,然后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宴会厅大门,走了进去。 门被彻底推开,更多的光线和歌声涌出。 也正是在这一刻,或许是被门口的动静惊扰,或许是某种心灵感应,台上沉浸在歌声中的关疏影,目光无意识地瞥向了门口方向。 她的歌声,就在唱到那句“……让我们回到那一秒……”的瞬间,戛然而止。 声音像是被骤然掐断,麦克风里只传来她急促而清晰的吸气声。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住了门口那个身影。 一年的时光,万里的距离,无数的委屈、愤怒、思考与沉淀,在这一刻的目光交汇中汹涌澎湃。 隔着人群,隔着璀璨的灯光,隔着无法言说的过去和未来,她们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彼此。 一眼,仿佛万年。 脸上的悲伤和投入转瞬成了慌乱和惊讶,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脸上褪去,变得一片苍白。 她握着麦克风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拿不稳。 这突如其来的静默和关疏影的异常,立刻引起了台下博古团队成员的注意。大家顺着关疏影呆滞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门口。 “咦?那是……?” “清浅?!” “陆清浅?!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苏顺、王高霏等几个老同事率先认出了她,脸上瞬间写满了惊讶和喜悦。他们立刻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打着招呼,将瞬间的寂静打破。 “清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哇!你变化好大啊!差点没认出来!” “你咋把头发也剪了呀?” “这么久没见,想死我们了!” 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了陆清浅,她迅速整理好脸上震惊和复杂的情绪,带着些许惊喜和歉意的笑容,应对着昔日的同事们。 “顺哥,高霏……大家好大家好,我刚回来,真巧啊在这里碰到你们。”她笑着回应,目光却仿佛不经意地飞快地掠过人群,扫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的却被人群隔在外围关疏影。 关疏影似乎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找回了一丝神智。 她看着被同事们围住的陆清浅,看着她脸上那看似灿烂却带着距离感的笑容,看着她与所有人寒暄却唯独没有看自己一眼。 她果然还是恨我的。她不想看见我。 关疏影的心底一片冰凉,巨大的失落让她如坠冰窖,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外围,眼神贪婪又痛苦地追随着那个明亮的身影,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98章 就在这时,陆潇也走了过来,看到了被围住的陆清浅和站在一旁失魂落魄的关疏影,立刻明白了局势。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关疏影看到陆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急于找到一个逃离这尴尬又心痛场景的借口。 她几乎是立刻走上前去,声音还带着一丝未从歌声和震惊中平复的微哑,语气却努力保持着一丝工作上的镇定:“陆女士?您也在这里?正好,关于画廊策展方案的一些细节,我这边有些新的想法,想尽快和您沟通一下,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 陆潇愣了一下,立刻会意,点了点头:“哦,好的,关总监。我正好也有点事想请教您。” 她转头对陆清浅和众人说,“清浅,你和同事们先聊着,我和关总监去谈点事情。” 陆清浅脸上笑容不变,点了点头:“好啊姑姑,你们先忙。”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关疏影,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看向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然后便迅速移开,继续和苏顺他们说话,彻底将关疏影忽略了过去。 那眼神怎么能这么冷漠? 关疏影勉强对陆清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跟着陆潇快步走向了宴会厅旁边的休息室。 直到关疏影的身影消失在休息室门后,陆清浅脸上那灿烂的、应付式的笑容才微微收敛。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休息室的方向,虽然嘴上还在和老相识们叙旧可整个人却又有些心不在焉。 回家的车上,车厢内一片寂静。 陆清浅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刚才在宴会厅的一幕幕。 关疏影那悲伤的歌声、苍白的脸、震惊失措的眼神、以及最后几乎是逃离的背影…… 一个念头突然清晰地闯进她的脑海,像一道闪电划破迷雾。 怪不得……怪不得姑姑会知道关疏影状态不好,还特意告诉她。怪不得提起策展人时姑姑神色有些犹豫。 原来,那个策展人,就是关疏影本人。 陆潇透过后视镜,看到侄女若有所思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试探道:“清浅……今天你也看到了。策展人确实是疏影。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或者心里还有疙瘩,画廊展的事情,我们可以再找别的团队。现在换人,还来得及。” 陆清浅从窗外收回目光,转过头看向姑姑,她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陆潇预想中的抵触或愤怒。 “换人?”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轻快,眼神却亮得惊人,“为什么要换人?” 她顿了顿,微微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要。我就要她。” 第93章 心甘情愿 "姑姑,我想先去看看爷爷。" “算你这个小王八蛋还有良心。” 陆潇的车直接开到了城郊的疗养院。 病房里安静祥和。 陆柏川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听到开门声,抬头望去。 当看到推门进来的是陆清浅时,脸上绽开笑容,声音都提高了不少:“小浅?!是我的小浅回来了?!快,快过来让爷爷好好看看!”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掀开被子下床。 “爷爷!您别动!”陆清浅快步走过去,按住爷爷的肩膀,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回来了。您身体感觉怎么样?” 她笑容灿烂。 “好,好多了!看见我孙女,什么病都好了!” 陆柏川激动地反握住她的手,力道不小,像是怕她跑了似的,“瘦了,也黑了点,但眼睛还是那么亮!在外面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看爷爷?” “不苦,好玩着呢。”陆清浅笑着摇头,捡着旅途中的趣事说了几件,逗得老爷子又呵呵笑起来,病房里一时间充满了久违的温馨。 然而,当笑声落下,短暂的沉默降临后,陆柏川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他慢慢松开了些手,靠回床头,眼神复杂地打量着陆清浅,那目光里有疼爱也有难以释怀的芥蒂。 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许多:“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你这一走就是一年,音信寥寥,知不知道家里人多担心?尤其是你爸,为你操碎了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小浅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爷爷知道管不了你太多。但是有些路,它走不通,也不该走!”“ ”咱们陆家世代清白,注重门风,你……你这让爷爷以后怎么有脸去见老朋友?怎么对得起陆家的列祖列宗?” 他带着痛心疾首的失望和固执的不解,“听爷爷一句劝,趁现在还来得及,回头吧!别再犯糊涂了!画廊的事情,你愿意接手就接手,不愿意接手就让你爸和你大伯争取吧,爷爷不管了,也由着你来了,但个人的事情上,你必须听爷爷的,不能再由着性子乱来了!”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陆清浅能感觉到爷爷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没有立刻抽回手,也没有像一年前那样可能选择逃避或激烈对抗。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目光清澈、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回望着爷爷。 “爷爷,”她的声音平静却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这次回来,首先是来看您,希望您身体安康。其次,我是正式回来接手‘溪山画廊’的,这件事,我不会改变。” 她稍作停顿,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继续说了下去,语气更加认真,“同时,我也必须正式地、明确地告诉您,我是同性恋,这不是我赶时髦,也不是读书读傻了,也不是一时任性,更不是什么错误。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这件事,和我是不是能担起家族责任、能不能经营好画廊、孝不孝顺您和爸妈,没有任何冲突。” 她紧紧握着爷爷的手,仿佛要传递自己的力量和决心:“我知道这或许很难让您立刻完全理解和接受。但我希望您能试着相信我,相信您的孙女已经长大了,能够清晰地认识自己,也能够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负责。我向您保证,我会把画廊做好,会让陆家以我为荣,但绝不会是以牺牲真实的自我为代价。” 陆柏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嘴唇紧抿着,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他想反驳,想训斥,但看着孙女那双异常冷静、坦诚且毫不退缩的眼睛,那些训诫的话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他只是重重地喘着气,显示着内心的剧烈波动。 这时,在一旁紧张观察许久的陆潇赶紧上前一步,柔声打圆场:“爸,您先别激动,注意身体!您看小浅,她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而且一回来就想着家里,想着画廊,这份担当和勇气,有几个年轻人能做到?她这一年在外头,肯定是想了很久、想得很清楚了才做出这些决定的。她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轻重。” 她一边轻轻抚着老爷子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继续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时代不同了,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老一辈想的那样了。最重要的是小浅平安、健康、快乐,有能力也有心意把这个家撑起来,这不就够了吗?您啊,就放宽心,相信她一次,好不好?您要是不放心,还有我在一旁帮衬着呢,绝不会让画廊出事,也不会让小浅走歪路的。” 陆潇的话像春风一样,试图化解着坚冰。她不断强调着陆清浅的担当和能力,巧妙地将话题重心从性取向转移到了家族责任和未来发展上。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女娃和女娃怎么能在一起呢?同性恋它不合理啊!” “也不是,爷爷,那艺术圈里不还传闻米开朗基罗是gay吗。”陆清浅坐到床边好让自己和陆柏川更亲近一些,“还有那个让·阿方思画的那个俩女的被猫打扰不也是女同性恋吗?” “是啊,爸,咱们搞艺术的这种情况也不少见,何必那么在意那么在意外人呢?” 陆清浅也适时地再次放软了姿态,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轻轻晃着爷爷的胳膊,“爷爷~我知道您最疼我了,一切都是为我好。您就相信我这一次嘛!我绝对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陆柏川看着孙女娇憨却又无比坚定的模样,听着女儿在一旁温言软语地劝解,紧绷的脸色和紧拧的眉头终于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动了。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漫长而沉重的、充满了无奈与妥协的叹息。 他反手,用力回握了一下陆清浅的手,声音沙哑,不再带有之前的尖锐反对:“老了……管不了,也管不动了……你呀……从小就最有主意,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离开了病房,陆清浅心里的担子轻了不少,最起码觉得最难过的陆柏川这关在陆潇的帮助下渡过了。回到了陆潇为她准备好的房间休息了一晚上后,第二天她便开始着手准备画展的事情。 第99章 “姑姑,我想尽快对接一下画展的事情。时间紧,细节需要尽快敲定。” 傍晚,河畔餐厅。 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拂过河面,吹动着关疏影额前的碎发。 她早早到了,选了一个临河的安静位置,她精心打扮过,试图用得体的妆容和衣着掩盖内心的忐忑和憔悴,精神状态因她的归来而勉强提起了几分,但眼底深处的不安却难以完全隐藏。 当陆清浅的身影出现时,关疏影立刻站起身,心脏跳得飞快。 陆清浅走了过来,表情平淡,公事公办地点头:“关总监。” “清…陆小姐。”关疏影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在嘴边转了个弯,变得格外生疏客气,“请坐。” 落座后,陆清浅直接拿起策划案翻看,听着关疏影阐述因展览提前而调整的方案构思。 关疏影讲得很认真,然而陆清浅一边听着,手指却在纸页上轻轻敲击,随即开始发难。 “关总监,”她抬起头,目光清冷,“‘传统水墨新生’这个版块,立意不错,但呈现方式太单一了。除了原作展示,我需要增加沉浸式数字光影体验区,用科技手段解构再创这些画作的意境。方案里为什么没有体现?” 关疏影怔住了。 沉浸式光影体验?这需要专门的技术团队和昂贵的设备租赁,预算…… 她下意识地想说预算可能紧张,但看到陆清浅的眼神,她立刻咽了回去,点头:“是,是我考虑不周。我会立刻联系团队,加入这个部分。” “还有这里,”陆清浅的指尖点在西式咖啡休闲区的设计图上,“氛围太普通了。我要把它改成一个小型的、可互动的艺术工坊体验区,相关的物料、讲师费用、活动策划,方案里都缺失。” 关疏影感觉头皮微微发麻。这又是增加大量工作和成本的要求…… “好的,我明白。我会重新规划这个区域,补充详细执行方案。” 陆清浅继续翻页,几乎在每个环节都提出了更高更难的要求,“宣传预热阶段,除了传统媒体,为什么新媒体的内容这么少?” “开幕式流程太中规中矩,怎么不得来个歌舞表演,作为开场亮点。” 她一个个要求抛出来,每一个都意味着工作量、协调难度和成本的急剧上升,却绝口不提追加预算的事情。 关疏影的脸色微微发白,手心沁出细汗。 她心里飞快地计算着,这些要求几乎要压垮原有的预算框架,甚至可能超标。 但她看着陆清浅那副冷淡的、仿佛只是在评估乙方能力的模样,所有解释和困难都咽了回去。 她只是不断地点头,在本子上飞快的记录着,卑微的顺从着。 “好的,我记下了。” “是我之前设想不够周全。” “我会尽力达到您的要求。” 她不敢反驳,不敢提钱,甚至不敢流露出丝毫为难的情绪。 她只觉得,这是她欠她的。 如果这样能让她消气,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有用,再难她也会想办法去做到。 河风吹来,关疏影下意识地抱了抱手臂。 陆清浅看在眼里,目光细微地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冰冷。 她合上策划案,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今天就先到这里。关总监按照刚才说的尽快修改。我希望看到的是能匹配‘溪山画廊’未来格局和野心的方案,而不是一份敷衍了事、毫无新意的计划。” “我明白。我一定会尽全力修改。”关疏影立刻保证道,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感激。 陆清浅点点头,拿起包,“辛苦了。”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再多看关疏影一眼。 关疏影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才缓缓坐回椅子上。她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待办事项和完全无法匹配的预算,疲惫地靠进椅背,心里却涌起一种奇异的、夹杂着痛苦和卑微的满足感。 她正在为她工作,正在回应她的要求,即使这看起来像一种惩罚。 而她,心甘情愿。 第94章 报复 画展的筹备工作以外的顺利,但关疏影感觉自己快被榨干了。 陆清浅的要求层出不穷,每一个都精准地踩在“创意极佳但执行极难且预算极紧”的痛点上。她觉得自己不像是个策展人,倒更像是陆清浅专属的“许愿池里的王八”。 只管默默承接所有愿望,然后拼尽法力去实现,哪怕需要自己往里贴钱贴人脉贴精力,也毫无怨言。 这天关疏影从早忙到晚,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 博古本身的项目进度不能耽误,画展的方案修改和落地执行又千头万绪,她几乎一整天都钉在办公室里,连午饭都是随便扒拉了两口冷掉的外卖。 就在她忙得焦头烂额,试图在天彻底黑下来前最后处理完一堆积压文件时,手机响了。 是陆清浅。 “关总监,关于艺术工坊体验区的具体合作艺术家名单和课程表,我需要今天之内确认。一小时后,我们碰个头。”电话那头的声音清冷,不带感情。 关疏影看着电脑屏幕上还有好几条没划掉的待办事项和窗外已然暗下来的天色,一阵深深的疲惫感袭来。 她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这一年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头疼接到陆清浅的电话。 “陆小姐,抱歉,我今天手头的工作实在太多,可能抽不出完整的时间。明天一早我整理好资料发给你,或者我们明天再约时间详细讨论可以吗?” “我很急,等不到明天。”陆清浅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关总监如果忙,我可以过去。” “我……”关疏影本想拒绝,但话没说完,对方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一小时后,陆清浅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博古楼下。 她抬头,看到整栋大楼只有总监办公室的窗户还透出明亮的光,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她绷着脸,面无表情地走进大楼,径直上了楼。 一年没回到这个大楼,再次踏进这里竟然还有一丝陌生感,但好在她的个人信息没被删掉还是能在不麻烦保安的情况下上楼的。 推开总监办公室的门,关疏影正埋首在电脑前,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旁边还堆着好几摞文件。 空气里是那股熟悉的玫瑰香味。 听到开门声,关疏影抬起头,脸上尽是倦意,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 她连忙站起身,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请坐,我马上把资料调出来。” 陆清浅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和微微干裂的嘴唇,心中满是心疼,可嘴上还是一副不得人的样子,“开始吧。我希望这次不是随便凑数的。” 这简直就是对关疏影耐心和体力的双重考验。 陆清浅对那份她熬夜筛选出来的艺术家名单和项目设计提出了极其严苛的质疑,从艺术家的资历、风格匹配度,事无巨细,步步紧逼。 关疏影强打着精神,一一解释、回答、记录修改意见。 自打中午吃了两口后,到现在她已经快十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胃部早已空空如也,传来隐隐的抗议。 长时间的高度集中和精神紧绷,让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时间悄然滑向晚上十一点。 陆清浅似乎终于暂时挑不出新的问题了,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关疏影趁着这间隙,下意识地伸手用力按住了又开始隐隐作痛的上腹部,眉头不自觉地蹙紧。 长时间的饥饿和疲劳再次引发了她胃部的不适。 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她的陆清浅,立刻捕捉到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和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 “你怎么了?”陆清浅虽然还佯装冷漠,但声音却紧张起来。 关疏影心里正因身体的难受和对方持续不断的“折磨”而憋着委屈和怨气,听到她问便负气的说着,“没事。” 苍白的否认毫无说服力。 嘴上说着没事可手上的动作却又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是在故意扯谎。 陆清浅的心猛地一沉。 她看着关疏影那副强撑的样子,心一下就软了下来,猜到她可能是忙得根本没时间吃饭,饿得不舒服了。 一瞬间,所有故意为之的刁难和冷硬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报复的快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心疼和担忧。 她抿了抿唇,眼神复杂地看了关疏影几秒,忽然伸手拿过自己放在旁边的随身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用透明保鲜膜包好的三明治。 这个三明治是她下午过来之前,鬼使神差地多买的一个。 当时心里想着关疏影可能又忙得顾不上吃饭,但转念一想到自己的“报复计划”,又赌气地想饿着她算了。 可现在…… 第100章 她默默地将三明治递到关疏影面前的桌子上,动作有些僵硬,语气也尽量维持着平淡,别扭的关心着,“看你这样子,怕是又没吃晚饭吧?别饿出胃病来,耽误画展进度。凑合吃点垫垫。” 说完,她迅速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关疏影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桌上那个突然出现的三明治,又抬头看向陆清浅。 她还是关心我的。 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是以这样一种别扭的方式。 关疏影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谢谢。” 关疏影小口小口地吃着那个三明治,胃里有了东西,那股尖锐的绞痛渐渐缓和。 办公室里的气氛不知不觉间缓和了许多。 陆清浅虽然依旧没太多话,但之前那种刻意挑刺的冷硬气场消散了,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 剩下的工作讨论变得异常顺利。 关疏影很快根据最后几点意见修改好了方案陆清浅也直接确认了下来。 “差不多了。”陆清浅看完,收起手机,站起身,“今天就这样吧。” 关疏影也连忙站起来:“好,咱们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能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回荡。 电梯里,两个人相顾无言,一前一后的站着,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微妙的安静。 多亏了那个三明治,这会关疏影和陆清浅单独相处起来到没有了之前令人窒息的那种尴尬和紧张。 关疏影偷偷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陆清浅,她正看着电梯不断下降的数字,侧脸线条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见陆清浅没有发现自己在偷看,关疏影便大着胆子正大光明的把视线挪了过去。 一年没见,陆清浅壮了不少,也黑了一些,一头短发比之前长发的时候显得更有魅力。 关疏影的心跳微微加速,一种小小的、不敢奢望的希冀悄悄冒头。 也许……也许她真的没那么恨自己了? 就在这时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哐当!!!” 紧接着是刺耳的“嘎吱——”声,电梯猛地剧烈一震,然后骤然停止!头顶的灯光疯狂闪烁了几下,“啪”地一声彻底熄灭,狭小的空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巨大的声响在密闭空间里回荡,震耳欲聋,像极了夏日暴雨天那劈开天空的惊雷! “啊!”关疏影几乎是瞬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巨大的声响吓得魂飞魄散。对雷声的深刻恐惧在此刻被完全激发,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就想要蹲下抱住自己。 “别怕!”几乎在同一时间,身边的人也蹲了下来,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揽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是陆清浅。 在那声巨响和黑暗降临的瞬间,她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一年前那些夜晚的习惯性动作如同本能般复苏,每当雷声炸响,她总会这样第一时间抱住被吓坏了的关疏影。 关疏影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立刻反手死死抱住了陆清浅的腰,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陆清浅的温度和身上淡然恬静的气息包裹住了她,驱散了那阵不安和恐惧。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电梯故障,不是打雷。”陆清浅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口吻温柔,就凑在她的耳边,她一只手紧紧抱着关疏影,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就像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密闭的黑暗空间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关疏影在陆清浅的怀里慢慢放松下来。 恐惧逐渐褪去,但很快这几天堵在心里的委屈和一整年没有诉说出口的思念溶成了酸楚的眼泪,这个怀抱,这个气息,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她以为自己再也感受不到了。 “对…对不起……”关疏影的声音带着哭腔,埋在陆清浅肩头闷闷地传来,她也说不出清楚这个对不起究竟是为了一年前的事情还是在今晚有些冒失的举动,她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抱着她最爱的人,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渴望着她对自己的原谅。 “没什么对不起的。”陆清浅打断她,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但抱着她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这话听不出埋怨或者是责怪,这样的成熟反而让关疏影有些不习惯。 沉默再次降临,黑暗中,彼此的体温和心跳都变得格外清晰。 陆清浅能感觉到关疏影的颤抖渐渐平息,她温顺地靠在自己怀里。 陆清浅自己的心跳也很快,脸上再装的无所谓,可身体的反应总不会骗人。 她还是见不得她害怕,看不得她难受。 “我们……好像被困住了。”陆清浅试图找点话说,打破这让她心绪有些混乱的沉默,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怀里的人。 “嗯……”关疏影低低地应了一声,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下意识地抱得更紧了些。此刻的电梯故障,对她而言,竟像是一场舍不得醒来的美梦。 陆清浅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推开她。她只是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只手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关疏影的后背。 就像以前一样,在这一刻,她们不再是甲乙方,不再是报复与被报复的关系,只是两个被困在黑暗电梯里的、曾经深深爱过彼此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更久,电梯外的走廊似乎传来了人声和脚步声。 关疏影有些不情愿地、慢慢地从陆清浅怀里抬起头。借着应急灯的光线,关疏影清楚地看到了陆清浅脸上浮上来一丝不自在的红晕。 陆清浅率先松开了手,后退了一小步,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试图找回一点之前的冷静模样,但耳根却微微泛红。 “好像……有人来救我们了。”陆清浅听着外面的动静,低声说。 第95章 暴露 被救出来的两个人都很刻意地的避开对方的眼神,像是做了错事不肯承认的同党小孩,谁都对刚刚电梯里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 赶来的维修工,对着关疏影一个劲的说着抱歉,甚至还要坚持带她们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但都被关疏影回绝了。 一边的陆清浅虽然没有维修工的打扰,但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刚刚她是这么抓着我的胳膊吧…… 不自觉的陆清浅的手放到了自己另外一边的胳膊上,用了些力气,回味着,嘴角也向上扬起。 但听到关疏影说话的声音后,她又惊觉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于是抿起嘴咬着自己内侧的嘴唇,好让自己看上去笑的不是那么灿烂。 又过了一会两个人才总算是摆脱了所有的“麻烦”事。 从大楼走出来之后,关疏影把陆清浅送到停车场。 月光清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夜里的风也凉了,陆清浅把手插进兜里一边让自己暖和一点也更能装的高冷一点。 许久,关疏影才开口,“今晚上谢谢你的三明治。” “不客气,”陆清浅撇过头去,让关疏影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你最近工作很忙吗?”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关心,关疏影反倒是开心的很坦然,心里的自信也多了几分,从刚刚陆清浅下意识的动作她就知道,小清浅的心里还是有她的,只要还有她那就好办。 “嗯,最近事情是比较多,经常加班。” “咳,”陆清浅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依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那既然这样我就明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来找你谈事情吧,省的你晚上回家太晚。” “中午?” “怎么了?不方便?”陆清浅不满的皱起眉头,转过头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我又不是博古的员工,你之前和钟浩然吃饭的时候不是挺方便的吗,怎么和我出来这么不方便吗?” 看着陆清浅吃味的表情,关疏影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么久之前的事情陆清浅居然一直在心里记着,还在吃醋。 她摇摇头,否定了陆清浅的说法,“那就明天中午,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再说吧。”说完陆清浅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剩下关疏影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一整个上午关疏影工作起来都感觉特别有劲,连平常最厌恶的、需要极度耐心的财务报表都变得可爱起来。 她处理文件的效率奇高,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甚至还要时不时对着能反光的玻璃整理一下自己的发型和妆容。 临近午休时间,苏顺拿着一份需要紧急签字的文件,硬着头皮敲响了总监办公室的门。 第101章 往年每到年中冲刺阶段,关总监的气压都低得吓人,不苟言笑,要求严苛到令人窒息。 去年就因为这几个文件挨了关总监好一顿批,不是说他数据有问题就是嫌他报的晚了,要不是关总监才年近35这反映真的很像是更年期,所以他现在也做好了挨批的心理准备。 “进。”里面传来关疏影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没有那么沉重。 苏顺推门进去,看到关疏影正坐在办公桌后,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目光专注地看着屏幕。 但令人惊讶的是,她脸上非但没有往日的冰霜,反而笼罩着从未见过幸福的模样,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明亮,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得不可思议。 苏顺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办公室。 他愣了两秒,才赶紧上前:“关总监,这份文件急需您过目签字。” 关疏影抬起头,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爽快地签上了名字,甚至还好心情地问了一句,“下午跟星辉科技对接的会议材料都准备好了吧?” “准、准备好了!”苏顺连忙回答,心里嘀咕得更厉害了。 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好,辛苦了。”关疏影将文件递还给他,脸上那柔和的笑意依旧未减。 苏顺拿着文件,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了总监办公室。 一回到公共办公区,他立刻凑到了王高霏的工位旁边,压低声音,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哎哎哎,你猜我刚才在关总办公室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难道关总终于被年中报表逼疯了?”王高霏打趣道。 “比那还惊悚!”苏顺夸张地比划着,“关总她……她居然在笑!不是那种冷笑或者假笑,是那种……啧,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看起来特别幸福、特别温柔的笑!和你吃着火锅的时候那个表情差不多,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王高霏一听,也来了精神,“真的假的?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真的,你信我!”苏顺蹲下身子,气声说的更用力了一点,甚至还一把把王锐的椅子拖了过来,强迫他加入他们两个的话题,“你成天跟在关总监屁股后面,你说说咱这个领导最近是不是很不对劲!”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那天在星辉答谢宴彩排的时候,关总唱那首《你,好不好》的时候,那表情,那叫一个深情痛苦,后来清浅突然出现,关总那反应……啧啧。”王高霏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说道。 王锐被拖过来之后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加入话题,但他憋着笑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苏顺死死扣住王锐的一只手腕,“是兄弟就快点说!” 一直没说话的王锐突然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插嘴道:“其实,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清浅没离职之前有一段时间,她俩的关系挺值得玩味的。” “怎么回事!快说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总监办公室的门又开了。 关疏影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清晰可见的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声音也比平时温柔了八个度,甚至比刚刚苏顺听到的更加温柔,“嗯,好,我马上就下楼了。” 三个人立刻噤声,假装认真工作,眼角的余光却齐刷刷地追随着关疏影的身影,看着她脚步轻快地走向电梯间,连背影都透着一股轻松惬意。 “你看看!我说什么了!”苏顺用力的拍着王高霏的大腿,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 等她一进电梯,三个人立刻像弹簧一样弹起来,冲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努力向下张望。 “快看快看!关总出去了!”苏顺指着楼下。 只见关疏影走出大楼,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奔驰大g。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但他们清晰地看到关疏影走到副驾驶位,车门从里面打开,她笑着弯腰坐了进去,动作自然无比。 “卧槽!大g!”苏顺低呼一声,“谁啊?看来是真有情况啊!” “这不就妥妥是恋爱中的女人嘛,等一下不会是程野吧?”王高霏皱起眉头。 王锐很快就否定了王高霏的说法,“程野开的是沃尔沃。” “难道关总是和别人谈的恋爱?之前没一点风声啊!”王高霏一脸不可思议。 “看那车,应该挺有钱的?或者是哪个合作方的老板?”苏顺摸着下巴猜测,“没准是星辉那边的高管?” “不像啊,没见关总对哪个甲方这么笑过啊……”王高霏反驳,“要是商务午餐的话,以往她的那个表情可不是这样。” “锐哥,你说不会是清浅吧……” 三个人脑袋凑在一起,议论纷纷,猜了半天也没个定论。 苏顺心里痒得不行,一种福尔摩斯探案般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猛地一拍大腿:“有了!我问个人肯定知道!”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翻到通讯录,飞快地拨出了一个电话,还特意按了免提。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陆清浅清澈又带着点随意慵懒的声音:“喂?顺哥?什么事?” 苏顺立刻换上一种喜庆又熟稔的语气:“清浅!哥哥我要结婚了!恭喜我吧!”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传来陆清浅带着笑意的声音:“呀!真的啊?恭喜恭喜!高霏终于要收了你这个祸害了!” “啧,怎么说话呢!”苏顺笑骂一句,然后切入正题,“哎,说正事,兄弟我这不是要办婚礼了嘛,想找辆好车当婚车头车,撑撑场面。你家开画廊的,肯定有豪车吧?有没有什么劳斯莱斯、宾利之类的豪车,借哥们儿用一天呗?” 陆清浅在电话那头似乎笑了笑:“豪车啊?我家好像没有劳斯莱斯也没有宾利哎。我也是回来之后才开的车,也就是个suv,不太适合当婚车吧?” “suv?”苏顺顺着她的话问,眼睛却紧紧盯着窗外那辆刚刚启动、缓缓驶离的黑色大g,“你开的啥suv啊?路虎?保时捷?” “都不是,”陆清浅的声音带着点随意,“就一辆黑色的奔驰大g,方方正正的那个,跟个火柴盒似的,和劳啊宾子比一点都不气派,不适合做婚车吧?” “……” 电话这头,围着手机的苏顺、王高霏、王锐三人,瞬间石化了。 空气安静得可怕。 几秒钟后,电话里传来陆清浅疑惑的声音:“喂?顺哥?怎么了?信号不好吗?” 苏顺猛地回过神,舌头差点打结:“啊?!没、没事!大、大g啊……是、是不太适合……那啥,我再问问别人!先挂了啊!谢谢啊!”他手忙脚乱地按断了电话。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到同样的震惊和“我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表情。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 良久,苏顺才喃喃地、难以置信地吐出两个字: “我……靠……” 第96章 摊牌 "苏顺要结婚了?"坐在副驾驶的关疏影面露疑惑。 陆清浅耸耸肩,“你都不知道了,我肯定就更不知道了,他没透露过什么?” 关疏影摇摇头,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往上扬了扬,“没有。”但心里已经对苏顺这看似反常的行为背后的原因猜到了一二三。 车子顺着车流开到了离博古办公楼不是特别远的一处综合商场里。 这是一家烤肉店,和常见的那种充满市井烟火气的小店不同,这里的格调明显高出了很多,每一桌都是做的日式小隔间。 两人落座后,为了节约时间直接点了套餐。 “你这开车的技术进步了。”关疏影把水倒好推到陆清浅面前。 经过前一晚的那些事情之后,关疏影对两个人心里的关系和自己在陆清浅心里的位置也有了个大概,便更是大着胆子和陆清浅打趣着。 “我一直就开的不错,好吧?你那车我是不会开。”陆清浅翻了个白眼,撅撅嘴,话锋一阵,“之前没记得你有胃疼的毛病啊。” 陆清浅确实心细又很温柔,昨晚上发生的种种她都一直记在心里,尤其是关疏影突然出现的胃疼的症状更是让她牵挂了一整晚。 “不是什么毛病,就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了,没顾上好好吃饭,饿的。” “嗯,看得出来,瘦的都快和难民一样了,”话是好话,就是一点也不好听,“昨晚上说的那些材料都改完了吗?” 陆清浅的身份倒是转换的够快,前一秒刚在关心关疏影下一秒马上又成了高高在上的甲方,“你带平板了吧?手机上给我发一份,我又有了一点新的想法,再修改一下。” 一听到陆清浅说再修改,关疏影的表情立马又阴沉了下去,她刚刚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结果现在陆清浅又要拿着画展的事情折磨自己。 虽然面露不悦,但关疏影还是乖乖的把文件发了过去,从包里拿出平板,准备记录陆清浅的天马行空。 第102章 陆清浅在手机上打开文档放到桌子上,空出两只手来顺便拿着工具把刚端上来的肉放到了烤网上。 陆清浅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目光专注地扫过文档的每一行。 烤网上的肉片正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激起细小的火花。 “这里,”她突然开口,指尖点在一段文字上,“之前要求的三套配色方案,缩减为一套主打色系就好。”她的语气依然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反正最终落地时灯光效果会改变实际视觉效果,前期做太多方案意义不大。” 关疏影正在平板上修改着,闻言微微一愣。 这确实省去了她与设计团队反复沟通调整的大量工作。 陆清浅用夹子给肉片翻了个面,继续滑动文档。 “还有展墙的材质说明,”她继续说,“不需要再提供五种备选样品了,直接选用最常用的哑光白漆墙面。我会和场馆方确认可用性。” 关疏影手中的触控笔停顿了一下。她原本已经联系了好几家材料供应商,正准备安排样品寄送和比对测试。 “展签的字体也是,”陆清浅继续道,同时将烤好的肉片夹到关疏影的盘子里,“不用特地设计新字体了,就用博物馆通用的那种。观众熟悉度更高,阅读体验也更好。” 她一连指出了七八处可以简化的地方,每一条修改都精准地削减了不必要的繁琐环节,却又完全不影响最终的展览效果。关疏影看着平板上的记录,发现工作量竟然减少了近三分之一。 陆清浅终于放下手机,拿起自己的筷子。“就这些,按这个方向调整就行。”她说着,目光扫过关疏影面前的盘子,“快吃吧,肉要凉了。” 关疏影还没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面前的小盘子里烤好的肉居然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突然意识到陆清浅一边提出修改意见,一边始终在照顾着烤肉的进度。 炭火在耳边噼啪作响,关疏影心里也暖暖的,那种强烈的喜悦就像是揣了一只兔子一样,到处乱窜。 “你中午午休时间短,快吃吧,一会去车上眯一会,我再给你送回去。”陆清浅仍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臭屁样,仿佛刚才那些体贴的举动和精准的“减负”都只是顺手为之,与她无关。 关疏影看着她那副故作淡然的样子,心底洋溢起一阵酸酸甜甜的暖流,涌向四肢。 如寒得衣,如饥得食,如旱得雨。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拿起筷子,夹起盘子里陆清浅为她烤好的肉,慢慢地吃了起来。 味道很好。 这是她这一年以来,吃过最温暖最安心的一顿饭。 有了陆清浅的照顾关疏影这顿饭吃的又快又熨帖,放下筷子离着上班的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感觉到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缓和了,关疏影反而有些安奈不住了,“清浅,我想和你聊聊。” 陆清浅把最后一口肉咽下去,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她当然知道关疏影想和她聊什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她还想继续报复关疏影,这一年她瘦了那么多,吃的苦头也够多了,再说了这几天自己天天折磨她,她连个不字都不肯说,心里也早就解气了。 只是,她不想在还没处理好家里的事情的前提下就和关疏影谈这个。 不管关疏影有没有原谅陆胜的所作所为,陆家曾经伤害过她这件事情是不争得事实。 就算关疏影不去追究了,她也要为关疏影去争取点什么,最起码这次她不能像沈知薇那件事情一样,她要先给关疏影撑腰。 “等画展结束吧,”陆清浅打断了关疏影的话,语气强硬,“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面的人态度坚决,像是一盆冷水泼到了关疏影的头上,心里那点希望很快也被浇灭了。 “应该的。” 她说的有些不情不愿,但眼下除了能顺从陆清浅外,关疏影也没有别的办法。 吃过午饭在陆清浅的坚持下,关疏影在车上休息了片刻,说来也奇怪,之前连晚上都很难入睡的关疏影竟在车上很快就睡着了。 车上是陆清浅的味道,是很清新的味道,像是柠檬一样,酸涩清爽,能瞬间扫清烦闷让人的心安定下来。 关疏影喜欢这样,也习惯这样,可她越是沉浸在这熟悉的味道里她就觉得这一年一来自己过得越可怜。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到了博古的楼下,发动机停止轰鸣后没多久关疏影就醒了过来。 眼前的景色已经到了熟悉的公司大门,这一中午短短两个小时的相处时间她竟然把一半的时间都浪费在了睡觉上面,虽然睡得很舒服,但一想到陆清浅就在眼前但自己却没看到她这个事实时,她就觉得自己像吃了什么亏一样,心里懊悔起来。 “你先上去吧,今天中午说的事情麻烦再修改一下,明天中午我们来直接敲定终稿。” 明天? 陆清浅说明天还来? 关疏影心里又轻盈了起来,“你明天还来吗?” “如果我不来你会好好吃饭吗?”陆清浅反问道。 关疏影像是被人抓住了小尾巴,挪开视线,装作不经意,“可能……也许……大概……” “我还是来吧,别回头你把自己饿死了再。” 下了车,关疏影感觉眼前的景色都生动了起来,树枝在风里向她招手,云朵在头顶奔跑,连带着一整年都了无生机的灵魂也在这一天焕发了活力。 没了陆清浅的故意刁难后面关于画展的工作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即便是一年没有联系,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还是让她们配合起来非常舒服。 所有细节敲定后的当天下午,陆清浅终于决定回家里和父母聊一聊了。 陆潇生怕陆清浅回家又和陆胜起冲突接了电话后她便急急忙忙的跑到陆胜家门口等着了。 “你今天来是想和你爸说什么?”陆潇跟在陆清浅的身后进了陆家的门。 陆清浅笑笑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先行进了家门。 前脚刚进门陆清浅就扯着嗓子喊着,“爸!妈!我回来了!” 和一年前离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就好像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家别墅的客厅里,陆胜和夏雅珺坐在联排沙发上,陆清浅和陆潇各坐在一侧的单人位沙发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杯热茶。 “爸,这是我从西班牙带回来的工艺品,回头您摆到您的书房里,气派!” “妈,这是给您带的衣服,国内都买不着这个牌子,好看!” 陆清浅把从国外带回来的纪念品一一摆到桌子上,家里的氛围看上去温馨又和谐,夏雅珺脸上也洋溢着笑容,好像一年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陆胜,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女儿的离经叛道,他的脸上一直冷冰冰的。 “你回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爸,姑姑和我说了,这段时间大伯想着把画廊拿走,我也觉得画廊是爷爷给您的给咱们家的,大伯这么做太不地道了。” 记忆里,这还是十年以来陆清浅第一次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替自己说话,陆胜的脸上立马缓和了下来,紧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你又不愿意接爸爸的班,你大伯这么做也是早晚的事情。” “我来接手画廊。” 第97章 传承 “清浅,你说什么?”陆清浅话音刚落,比陆胜更惊讶的是夏雅珺。 她几乎都要从沙发上站起来了,自打陆清浅一年前离开家之后她就一直在和陆胜商量画廊的事情,本来两口子都做好了准备实在不行就放弃画廊的。 结果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死活不肯松口的陆清浅居然自己回来了还主动要接手画廊。 这个消息就像是在漆黑的山洞里突然看见了光,让陆胜和夏雅珺两口子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虽然陆胜脸上还挂着严肃的表情,但口气却缓和了不少,“清浅,你能这么想爸爸觉得很欣慰,你打算怎么做呢?” “之前姑姑应该也和你们交流过办画展的事情,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契机,第一是可以让大伯知难而退,咱们家就算再有问题但挣回来的钱是不少的,家底是厚实的。” “第二,我也希望这是我接手画廊后的首次亮相。” 陆胜点点头,他很同意女的说法,“你说的这两点,爸爸完全同意。” 夏雅珺也欣慰的摸着陆胜的肩膀,眼睛里甚至还因为女儿的成长泛起了泪花,“老陆你看,我早就说了不能逼孩子,她早晚会长大的。” “清浅,之前是爸爸不好,老逼你,现在你也回来了,咱们就好好把画廊经营好,”陆胜握住夏雅珺的手,心里的感动沸腾着,这是他这几年以来最幸福最开心的时刻了,如果早知道让了陆清浅出去周游世界回来是这个结果,早个十年他就把她送出国了,“咱们也慢慢走上正轨了!” 第103章 眼瞅着家里的气氛比她想象中的好,本来还紧张父女俩会不会再打起来的陆潇这会儿也彻底放松下来了。 陆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仿佛已经看到了画廊在他女儿手中重振雄风的景象。 他身体微微前倾,“办画展是好事,但你没经验,里面的门道很多。这样,这次画展爸爸亲自上阵帮你一起弄,也正好带你熟悉熟悉流程,以后……” “爸,”陆清浅轻声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谢谢您的好意。不过,策展人我已经有人选了。” “有人选了?”陆胜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女儿动作这么快,“谁啊?靠不靠谱?这么大的事可不能随便找个人,要不还是爸爸帮你把关……” “策展人是关疏影。”陆清浅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说出了那个名字,目光坦然地看着父亲,“所有的细节方案,我们都已经敲定完毕了,进展很顺利。” “谁?!”陆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冰水泼过一样,迅速阴沉下来,眉头紧紧锁死,“关疏影?!博古的那个关疏影?!” “是。”陆清浅的回答简洁有力。 “胡闹!”陆胜猛地提高了声音,手掌下意识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怎么能找她?不行!绝对不行!马上换掉!这个画展没那么复杂,没必要找外人,更没必要找她! ”他的反应激烈,带着明显的抵触和厌恶。 面对父亲的骤变,陆清浅似乎早有预料,她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反而显得更加轻松淡然,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人,不会换。而且爸,有件事我想应该正式告诉您和妈。” 她顿了顿,目光在父母脸上扫过,一字一句地说道,“关疏影,不仅仅是这次画展的策展人。她是我女朋友。” “你说什么?”陆胜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抬起手指着陆清浅,火气蹭蹭的往上冒,手和声音都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着,“好啊你!陆清浅!我还以为你出去一年是真转了性,懂事了,知道为家里分忧了!结果你在这等着我呢?!你回来根本不是为了画廊,是为了气死我是不是?!” “爸,你别说的这么难听,”陆清浅听到父亲这样责骂,也不恼,依然好声好气地说道,语气甚至带着点无奈的调侃,“我从小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的就是女孩子,要不然我当年也不能一门心思喜欢沈知薇啊。这您不是早就知道吗?” “不行!陆清浅!我告诉你,六年前我不同意你和沈知薇的事情,现在我同样不能同意你和关疏影!”陆胜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声音震得客厅嗡嗡作响,“那个关疏影是什么人?她接近你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爸,不管您同不同意,这都是事实了。”陆清浅耸耸肩,表情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您看着办”的无所谓,“而且,这件事我已经和爷爷说过了。” 她抛出爷爷这个“杀手锏”,目光平静地看着父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 “爷爷?”陆胜果然被噎了一下,但随即怒火更盛,“你还敢拿你爷爷来唬我?!要不是因为你爷爷能病倒吗!你现在还敢去打扰他?!你要不要脸啊!” “二哥,你先别生气,消消气,”陆胜的话骂得越来越难听,连陆潇都忍不住了,赶紧起身拉住他的胳膊,“清浅确实是先去找过爸了,爸那边……也确实没多说什么,就让孩子们自己处理。” 她小心翼翼地传达着老爷子的态度,试图平息战火。 “没多说什么?没多说什么就是同意了吗?!”陆胜根本听不进去,用力甩开妹妹的手,冲着陆清浅低吼,“我不管!反正我不同意!你想都别想!那个关疏影,立刻给我从画展滚蛋!你也给我离她远点!” 面对父亲斩钉截铁的反对,陆清浅脸上的那点轻松淡然终于慢慢收敛了。 她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动作从容不迫,然后抬起眼,看向暴怒的父亲。 “爸,您要是实在坚决不同意的话,”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画廊,我也就不管了。” 她顿了顿,看着父亲骤然僵住的表情,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反正对我来说,在咱家,画廊姓陆,到了大伯手里,画廊也还是姓陆。没什么区别。而且在大伯那儿,我还能少操一份心,乐得轻松。” 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我欧洲还有好几个国家没玩完呢,正好接着去旅行。爸,妈,姑姑,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说完,她作势真的要转身离开。 这一下,彻底将了陆胜的军。 他所有的怒火都被女儿这番轻飘飘却极具杀伤力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她的倔和手段。 画廊! 画廊才是眼前最紧要、最不能放弃的东西! 那是他半辈子的心血,是他和大哥争斗的核心,绝不能让出去! 可是同意她和那个关疏影? 这让他怎么拉的下这个脸? 以后在关疏影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陆胜陷入了极度的矛盾和挣扎之中,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猛地扭头看向妻子夏雅珺,眼神里充满了求助和逼迫,“雅珺!你!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就眼睁睁看着女儿这样?看着她这样威胁我?!” 夏雅珺的脸色一直很苍白,她看着丈夫暴怒失控的模样,又看看女儿那副看似随意实则寸步不让的坚定,心绪复杂到了极点。 几年前女儿决绝离去后的冷清和痛苦还历历在目,她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避开了丈夫逼迫的目光,“老陆,我觉得女儿开心幸福最重要。我不想再让女儿离开我们了,我们年纪也都大了,折腾不去了。” 她没有明确说支持,但她的沉默和倾向,已然表明了态度。她不想再强硬干涉,导致这个家再次分崩离析。 陆潇见状,也立刻在一旁打掩护,语气温和,“二哥,小浅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她能回来,愿意接手画廊,这说明她心里是有这个家,有责任的。关疏影那个人工作能力是极强的,这次画展交给她,肯定能办好。至于孩子们感情的事,咱们做长辈的,还是多尊重吧。强扭的瓜不甜啊。” 陆胜看着眼前的情形,妻子不帮自己,妹妹也向着女儿,他感觉自己彻底被孤立了。 一肚子的火气和道理,在女儿“放弃画廊”的威胁和妻子妹妹的“背叛”下,竟然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 客厅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能听到陆胜粗重而不甘的喘息声。 过了好久好久,陆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回沙发上,双手撑住额头,声音变得沙哑而沉重,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心痛,有无奈,也有深深的愧疚: “清浅……”他艰难地开口,“我不是……不是完全反对你喜欢女孩子。”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我反对的是……是关疏影。” “因为我,我们陆家,曾经那样伤害过她。我没脸面对她,更没脸同意你们在一起,这算怎么回事啊?” 第98章 谈话 客厅里的沉默蔓延着,良久,六年前的事情对关疏影而言难以接受,对陆胜也是难以接受。 这么多年以来,他也在遭受着良心的谴责。 如果不是利欲熏心他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小女孩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爸,当年的资料姑姑早就给疏影了,但您猜她为什么还愿意帮咱们策展呢?”陆清浅重新坐了下来,只是坐到了离父亲更近的位置上,声音柔和了很多,“她已经原谅您了,原谅我们家了。” 陆胜低着头,眉头紧锁,他摇摇头显然不相信陆清浅说的。 “疏影是个明白人,我们当时聊过,她告诉我您也是受害者之一,其实最应该受到惩罚的是bsc,不是您。” “她真是这么说的?” 陆清浅点点头,嘴角噙着笑意,眼神里尽是柔情,“她没您想的那么坏,当年的事情大家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唯一做错事的是bsc。” “哎,”陆胜轻轻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的事情我再考虑考虑吧,还是先把展办完吧。” 画展的筹备工作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关疏影比任何人都更投入。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她挽回陆清浅的重要机会。每一个细节她都精益求精,不仅是为了展览的成功,更是为了向陆清浅证明自己的诚意和能力。 终于,到了画展开幕的日子。 阳光明媚,“溪山画廊:新象”大型开幕展的巨幅海报在画廊外墙格外醒目,工业风格的壁画和砖墙的结合让整个画廊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第104章 现场嘉宾云集,气氛热烈而隆重。 陆清浅作为新任画廊主理人,成了全场的焦点,她从容地穿梭在宾客之间。她脸上带着自信大方的笑容,言谈举止沉稳得体。 整个展览空间布局巧妙,动线清晰。传统水墨画作与沉浸式数字光影艺术完美结合;艺术工坊体验区人气旺盛;所有展签说明清晰易懂;开幕式上的现代舞表演与展览主题相得益彰,整个画展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切都有条不紊,精彩纷呈。 唯有陆清浅自己知道,这场备受赞誉的展览,每一个细节都凝聚着关疏影的心血。是她在无数个深夜和自己推敲方案,是她精准地把控着预算和效果之间的平衡。 只是可惜因为顾忌博古内部的权力斗争关疏影并没有到场。 趁着间隙,陆清浅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现场照片。 她低着头,将照片发送了出去。 “展会很成功。你的方案很棒。谢谢。” 很快对面的消息回了过来。 “也都亏了你有那么多新的创意,晚上我把庆功宴安排在了云州大酒店顶楼的小厅里。” “你来吗?” “我这边结束了就过去。” 云州大酒店顶楼的观景小厅,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厅内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成功的开幕展让所有参与筹备的团队成员、合作艺术家以及重要客户都沉浸在喜悦与放松的氛围中。 作为绝对的主角,新任画廊主理人陆清浅自然是全场的焦点。 她端着酒杯,周旋于各方宾客之间,得体地应酬着,脸上始终保持着优雅的笑容,礼貌地向每一个为她送上祝福的人表示感谢。 酒精让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眼神也比平日更加明亮水润,但仪态依旧无可挑剔。 关疏影来得稍晚一些,她刻意避开了最热闹的开场。 进入宴会厅时,她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人群中那个明亮的身影。看到众星捧月的样子,关疏影眼底有的只是欣赏与骄傲,但她很快便收敛了情绪,脸上挂起职业化的、略显疏离的微笑。 作为“外部策展顾问”,她确实也没有合适的身份走进聚光灯的中间。 可在她走进大厅的瞬间,陆清浅就看到了她但整个晚上,两人仿佛默契地遵守着某种无形的界限。 没有额外的寒暄,没有眼神的刻意交汇,更没有私下交谈。 关疏影只是安静地待在角落,偶尔与一两位认出她的业内人士简短交流几句,大部分时间只是默默地看着,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尽职尽责完成了工作的外部合作方。 宴会逐渐进入尾声,宾客开始陆续告辞。 陆清浅送走最后几位重要的客人后,轻轻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酒精的后劲开始慢慢涌上来。她拿出手机,想了想,给姑姑陆潇发了条信息: 【姑姑,你还在酒店吗?我喝了点酒,不能开车了,搭你车回去吧。】 很快,陆潇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声音带着歉意:“小浅啊,真是不巧,你爷爷那边刚才来电话,说有点不舒服,我得赶紧过去看看。要不你让酒店帮你叫个代驾?或者问问现场还有没有其他顺路的朋友?” 陆清浅皱了皱眉,她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让陌生人来开她的车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但她也不想回父母家面对可能还在纠结的父亲。 “算了姑姑,你先去照顾爷爷吧,我自己想办法。” 挂了电话,她正有些踌躇,一个声音在她身侧温和地响起:“我送你回去吧。” 陆清浅转头,看到关疏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车钥匙,眼神平静地看着她。“我也要回去了,顺路。” 她好像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等了很久了吗? 陆清浅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酒精让她的思维比平时慢半拍,但也削弱了一些她刻意筑起的防备,比起现在给她一个答案,她那张该死的美的让人忘记呼吸的脸更让她着迷。 多少次了,这一年里她都会在梦里梦到这张脸,笑着的、难过的、故意使坏的等等等等…… 她确实不想一个人待着,而眼前这个她朝思暮想的人是目前唯一且并不让她排斥的选择。 “好吧。”她最终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不麻烦。”关疏影的声音依旧平稳,她还是像之前一样能无条件的满足陆清浅。 去往停车场的一路,两人沉默无言。 夜晚的凉风吹散了陆清浅些许酒意,也吹散了宴会厅里残留的喧嚣。 坐进关疏影的车里,熟悉的淡淡玫瑰香味的气息包裹而来,让陆清浅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车子平稳地汇入夜晚的车流。 起初,车厢内依旧安静。 还是关疏影先开了口,话题安全地围绕着工作:“今天媒体的反响普遍很好,尤其是对新媒体互动区的评价很高。” “嗯,”陆清浅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流逝的灯火,应了一声,“灯光和设备的配合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 “工坊体验区后续的预约也全满了。” “看到了,运营团队已经在考虑加开场次了。”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画展的细节,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做最后的项目复盘,刻意回避着任何可能触及个人情感的话题。 直到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长时间的沉默再次降临。 陆清浅忽然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关疏影。 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酒精让陆清浅的目光比平时更加直接和大胆。 关疏影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握着方向盘的手用了些力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 然后,她听到陆清浅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酒后的微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打破了之前所有关于工作的对话: “关疏影。” “嗯?” “钟浩然还会为难你吗?”她的声音落下来一些,“我知道你今天没来是害怕钟浩然、周云深拿这件事情做文章,你在公司还好吗?” 关疏影笑笑,陆清浅在关心她这让她感觉心里暖暖的,可要怎么回答她呢? “我有点想琥珀了。”陆清浅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突然说到,“它……还好吗?” 车内的空气仿佛因为这个名字而骤然变得不同。 关疏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酸涩而又温暖的潮流瞬间涌上心头。 她目视前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语调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它很好,就是……好像比以前更胖了一点。”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 “你家在哪呢?不会还是之前那个出租屋吧?” “我想去看看琥珀。” 陆清浅的眼睛没有看向关疏影可在车窗的倒影里关疏影分明是看到了闪烁的泪光和那种不安的渴求。 车厢内依然安静,车子已经驶进了她们曾经朝朝暮暮的地方。 房门打开,温暖的灯光自动亮起。还没等她们完全走进屋,一个影子就像个小炮弹一样从客厅的猫爬架上窜下来,灵活地跑到门口,围着关疏影的腿边“喵喵”叫着撒娇。 “琥珀,看谁来了?”关疏影弯腰,轻声对猫咪说道,然后侧身让陆清浅进来。 琥珀似乎这才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人,它停下脚步,抬起圆乎乎的小脑袋,一双碧绿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陆清浅这个“陌生人”。 它歪着头嗅了嗅,似乎在回忆什么。 陆清浅看着眼前这只明显圆润了不少的猫咪,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放松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她慢慢蹲下身,伸出食指,轻轻唤道:“琥珀,不记得我了吗?” 琥珀犹豫了一下,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上前,用小鼻子仔细地嗅了嗅陆清浅的指尖。 “它还记得你。”关疏影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陆清浅轻轻抚摸着琥珀。 许久她抬起头,看向站在暖光灯下的关疏影。 那双眼睛也正看着她,眼神复杂。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都知道琥珀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让彼此能自然独处、打破僵局的媒介。 “清浅,要喝点什么吗?茶,或者蜂蜜水?你刚才喝了酒。” 陆清浅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依赖在她手边的琥珀,目光却依旧落在关疏影身上。 “疏影,我们谈谈吧。” 第99章 和好如初 房间里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和落地灯,光线柔和,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第105章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关疏影的味道。 陆清浅坐在沙发上,琥珀心满意足地蜷缩在她腿边,发出规律的咕噜声。 关疏影端来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给她时,指尖不经意地轻触到陆清浅的手背。那一瞬间的微凉触感,让两人都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关疏影在沙发另一侧坐下,中间隔着一抬脚就能跨越的距离。 “疏影,”陆清浅捧着温暖的杯子,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软糯,带着酒后的微哑,“画展真的很谢谢你。” 她顿了顿,目光低垂,落在琥珀金棕色的毛发上,“我知道,你做这些,不仅仅是为了工作。” 她看着陆清浅低垂的眼眸,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得更轻更柔:“嗯。不只是为了工作。” 她承认得坦率,目光却有些紧张地捕捉着陆清浅的反应,“我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清浅。为我过去的愚蠢、伤害,我不想让我们就这样结束,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陆清浅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蜂蜜水,甜意从舌尖蔓延,却似乎化不开心底那点复杂的酸涩。 “这一年,我走了很多地方,”她忽然开始诉说,声音平缓,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看了很多不同的风景,见了不同的人。我以为我能放下,能开始新的生活。” 她抬起头,目光终于直直地看向关疏影,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难过但更多的是坦然,“可我发现,我好像只是在原地画了一个很大的圈,最后……还是绕回了原点。” 关疏影的心因她话里的迷茫和无奈而微微刺痛。 “对不起,清浅。” 除了道歉,她不知道此刻还能说什么更能表达她的悔恨。 “我不要听对不起。”陆清浅却轻轻摇了摇头,她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向关疏影的方向倾斜了几分,眼神里带着一种执拗的探究,“关疏影,你告诉我,你现在做的这些,到底是因为愧疚,想补偿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听苏顺说了,这一年你总是胃痛,不是因为加班对吗?你还瘦了那么多,你是在折磨自己吗?” 话里有责怪但更多的是心疼。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绷紧,充满了暧昧不明的拉扯感。 关疏影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你走了之后我总是吃不好睡不好,”关疏影苦笑着,承认自己的软弱要比故作坚强难的多,就像是把还没好透的痂撕开那样,要重新经历那些日夜,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勉强着自己咽下泪水,“我没有办法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我以为时间能抹平一切,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时间像是刻刀,时钟走过一轮就会把你的样子还有我们一起的那些时光镌刻的更清晰。” “我做这些不是因为愧疚。至少,不全是。”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一字一句地剖开自己的心,“是因为我爱你,清浅。从未停止过。这一年来,每一天,我都在后悔和思念里煎熬。我做这些,是因为我放不下你,是因为我想重新走到你身边,是因为我还奢望着,能和你有一个新的开始。”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这番积压了太久的情感宣泄而出,让她显得有些脆弱,却又无比真实。 陆清浅静静地听着,那些关疏影嘴里的痛苦仿佛在这一刻也在她的身上重演着。 她何尝不是在思念里煎熬?何尝不是被过去的甜蜜回忆折磨? 她忽然伸出手,没有触碰关疏影,轻轻点了点琥珀的小鼻子,语气听起来像是抱怨,“那你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让我一个人走了那么久?你明明有我的微信,我每天晚上都会等着你的消息。” 这近乎撒娇的质问,让关疏影有些无地自容,她曾经也想过去主动去试着联系陆清浅,有几次喝多了迷迷糊糊拿起手机写了一大段文字,可就在要发送出去的瞬间她的理智有会强制性的降温。 她走了,她需要时间,别去打扰她了。 但此刻那些委屈的责怪让她那么多次与自己拉扯纠缠的理智就像是一场笑话。 她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上了陆清浅放在沙发上的那只手。 见陆清浅没有躲开,她的指尖才微微收紧,将她微凉的手握入掌心。 “因为我怕。”关疏影的声音低哑,带着无尽的懊悔和后怕,“我怕你恨我,不肯再见我。我怕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万一。我怕我的出现,只会让你更难过。直到你回来,直到我发现还有一丝可能,我才敢试着靠近。” 陆清浅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那颗漂泊了一年,充满了不确定和委屈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她没有抽回手,指尖微微一动,轻轻回握住了她。 这个细微的回应,像一道赦令,让关疏影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巨大的喜悦和酸楚同时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 泪水沿着关疏影脸颊滑落,滴在陆清浅的手背上。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彼此,眼神交织,空气中弥漫着失而复得的珍贵气息和浓得化不开的甜蜜。 过往的伤害与隔阂在无声的对视和交握的双手中渐渐消融。 琥珀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抬起头“喵”了一声,跳下沙发,把空间完全留给了她们。 陆清浅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眼角也微微湿润了。 她看着关疏影,语气里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她们过去的亲昵和调侃:“关总监,你知不知道你你那次故意和姑姑说话不理我的样子真的很幼稚。” 关疏影也破涕为笑,脸颊微微泛红,带着几分窘迫和甜蜜:“那陆小姐知不知道,你故意冷着脸、装作和我不熟的样子,也真的很伤人,让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活该。”陆清浅嗔怪道,眼波流转间却尽是风情,“谁让你先惹我的。” “是,我活该。”关疏影从善如流地点头,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将她轻轻拉向自己,“所以,我用一辈子来赔,好不好?”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呼吸可闻。 陆清浅能清晰地看到关疏影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浓烈得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爱意和渴望。 她没有回答“好”或“不好”,只是微微仰起脸,闭上了眼睛,用一个默许的姿态,迎接了那个迟到太久的、温柔而缱绻的吻。 窗外的城市安静了下来,窗内时光仿佛终于绕回了正确的轨道。 所有的委屈、不安、试探和拉扯,都在这个极致暧昧又甜蜜的吻中,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这个吻缠绵缱绻,陆清浅的鼻腔舌尖都是关疏影的味道,那鲜灵的温甜的玫瑰香气让她彻底沉沦。 多久了呀,多久没有这样亲密无间地感受她的气息了? 关疏影吻得温柔而珍惜,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对怀中的珍宝充满了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连唇瓣落下的力度都仿佛斟酌了千百遍,生怕哪里做的不合心意。 身体紧密相贴,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和微微加快的心跳,灵魂仿佛也在这久违的亲昵中颤抖着依偎在一起。 空气渐渐变得粘腻而温热,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在周围缠绕、收紧。 陆清浅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一些,胸腔里涌动着一种更为深沉而急切的渴望。 这一年,她独自走了很远的路,经历了成长和蜕变,早已习惯了掌控自己生活的一切节奏和方向。 这种掌控感,在此刻情动之时,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她原本环在关疏影腰间的手缓缓上移,五指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穿进了关疏影脑后的发丝间。 她轻轻扶住关疏影的头,让她更贴近自己,也让这个吻得以更深更密地交缠。 关疏影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几乎是立刻便软化了所有的抵抗,顺从地迎合着她的引导。 但很快这个顺从的回应就点燃了她更大的欲望,干枯的河床从远处传来了隆隆的水声,迸发出了万钧力量。 主导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陆清浅的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呜咽,抓住了关疏影衣襟的手指微微收紧,像是溺水后抓住的浮木,将自己全然交付。 关疏影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细微的颤抖和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交付。这极大地取悦了她内心深处那份因分离而出现的不安和急切的想要确认占有和归属感的情绪。 她的吻逐渐变得更加深入,舌尖温柔地扫过对方的上颚,引得关疏影一阵轻微的、愉悦的瑟缩,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而不稳。 “疏影……” 低声呢喃,四目相对,夜色静静流淌着,一切的不甘、委屈、埋怨、思念、情欲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像是两条射线,本以为永远不会再次相交但却又被命运捉弄相会。 第106章 房间里的温度不断攀升,曲调逐渐高扬,十指相扣的瞬间那是她们阔别依旧的旧梦新欢。 第100章 鬼? 清晨当陆清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还沉浸在睡梦当中。 她睡得安静,眉眼间还有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放松安定。 陆清浅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抬起一只手撑着头好方便继续观察关疏影的睡颜。 她承认昨晚自己确实有点过分了,这种事情像是有魔力一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渴求有更多次,当然这也耗费了关疏影不少的体力,可记忆里她记得关疏影的体力是很好的,现在变成这样只能说明这一年确实让她很难过。 其实不光是体力,昨晚抚摸着她的腰肢时陆清浅都感觉比之前细了不少,像一根树枝用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掰断一样。 不行,得带她去吃点好的,好好补补。 关疏影的呼吸很浅但是很平稳,脸还是朝着陆清浅那侧撇着的,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爱人。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关疏影才醒了过来。 “醒了?宝贝?”关疏影刚刚睁开眼陆清浅就亲昵的凑了上去,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随即又故意使坏的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接着说道,“睡得好吗?” “拖某人的福,睡得很好,就是手臂的肌肉有点痛。”关疏影晃了晃手腕。 陆清浅受不了关疏影这样的逗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她把头顶在关疏影的颈窝,整个脸都埋在了她的长发里,“流氓。” 关疏影侧身顺势把陆清浅抱到自己的怀里,宠溺的揉了揉她的短发,嘴角带着甜甜的笑,“短发也好看。” “这还是长了之后的,”陆清浅故意把头仰起来自鸣得意,“我在日本剪的是寸头。” 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关疏影都不在乎,陆清浅在她眼里现在就像是一个臭屁小孩,想要得到的无非就是自己全部的爱,低下头在爱人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明信片我看到了,很喜欢。” “切,那是给我姑姑的,不是给你的。” 陆清浅的嘴角已经憋不住笑,但还是故意不去看她。 关疏影抱着陆清浅的手用了些力气强迫她看着自己,但陆清浅就是想和她打闹哪会那么轻易地顺从,关疏影越用力她就越要往另一边挪动。 “杀年猪啦!”陆清浅发现自己力气还是不占上风,死死抓住床边。 关疏影抓住时机一把扣住陆清浅的手腕,一个翻身坐到她身上让她再也动弹不得,整个重量压到她身上,等到陆清浅彻底没了力气后,她才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道,“疏影横斜水清浅。” 那是明信片上的内容。 画那幅画的时候陆清浅正好到了奈良的宇治川,那会正是春天樱花开的正盛,夜晚走在河边月光清冽把树枝的影子撒到河面上。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刻她很想关疏影。 虽然不是梅花,虽然没有清澈见底的溪流,但她还是很想她。 从最开始知道这句诗的时候她就想把它送给关疏影,告诉她连古人都说她俩是天生一对,可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诗送出去,她就被这场精心策划利用给推远了。 画这幅画的时候陆清浅的心里也是很复杂的,她没原谅关疏影,但心里的思念却总是叫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她无法思考,所以本应该寄给关疏影的明信片最终还是寄给了陆潇。 “那个明信片还在你这么?”陆清浅的眼神认真起来,他的眼睛里都是关疏影的倒影,“你要留好它,别再欺负她,把她弄丢了。” “不会了。”关疏影抱住陆清浅,抱的很用力,她用所有的力气给了陆清浅一个承诺,也为过往的种种画下了句号。 “今天要去上班吗?”陆清浅缩在她的怀里,关疏影作为总监有的时候不去或者晚去也是正常的。 “要去的,很多报表还没弄完,最近钟浩然不是很太平,我得去盯着。” “那个痴货还在啊。” 关疏影听到陆清浅这么骂他,轻笑两声,“这个痴货毕竟是周云深的爪牙,还是要顾忌他的。” “对了,公共组现在谁负责啊?” “我把高霏调过去了,”关疏影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某人当时说走就走,我也不能让公共组空着或者是再落回到别人手里吧。” “切,你还怪上我了,”陆清浅撇撇嘴,恶狗捕食一样一跃而起挂在关疏影的身上,在她肩膀上轻轻咬了咬表示自己的不满,“不过,高霏能办的了公共组的事情吗?” 关疏影被陆清浅咬了一口也不嗔也不恼,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还别说,高霏还挺适合那边的工作的,再说了,调她一个人相当于调了两个人,苏顺因为高霏去了公共组可是主动承担了不少工作呢。”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得收拾苏顺。”陆清浅想起来之前苏顺在背后说关疏影坏话的样子心里就觉得格外滑稽。 “我那是给了高霏一个平台,她在市场组再熬好几年也熬不到组长最多就是副组长,想当副组长还要和苏顺竞争,现在去了公共组起步就是副组长,苏顺也是受益人啊,收拾?为什么这么说?” “啊?”陆清浅突然意识到关疏影并不是为了报复才“拆”的鸳鸯,自己这不是把苏顺至于不仁不义了,“没,没什么……” “这小子背后说我坏话了?” “没……你……你……你别多想……” “清浅,你有事情瞒着我的时候就会结巴,”关疏影的脸凑得很近,带着坏笑,势必要逼问出个答案,“你告诉我,我不给他穿小鞋。” “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啊,”陆清浅声音弱下去不少,“就是他有的时候说你是更年期……” “还有呢?” “说你是希特勒……” “还有呢?” “说你美若天仙但是蛇蝎心肠……” “哼,这句我倒是不讨厌。”关疏影放开陆清浅,站起身,“就为了这句话我可以放他一马,但是前两天那个事情我得给他紧紧皮。” “嗯?什么事?” “你还记得那天在车上他给你打电话说要借婚车的事情吗?” “对哦,我都忘了问他了,啥时候结婚。” “他结什么婚啊,那是为了打听咱俩的事情。”关疏影翻了个白眼,随后站起身,“干活不积极,八卦起来倒是积极得很。” “那他们是知道咱们的事情了?”陆清浅有些担忧,“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关疏影笑笑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脸,“知道了就知道了,反正我是同性恋的事情业界谁不知道?我有个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实我倒是担心你,你刚接手画廊,好多人盯着你呢。” “我不怕这个,反正都说我是陆家最离经叛道的,你知道吗,越是不符合大众认知的人越有吸引力,有首歌怎么唱的来着,最迷人的最危险。而且,我是搞艺术的,连梵高的性取向都有人猜,我这不叫事。” “你吃什么,这段时间我都没在家吃饭,只有小馄饨。”关疏影放心下来后,穿上鞋准备做早饭。 “那就小馄饨吧,”陆清浅跟着也起了床,“早上少吃点,中午去找你吃饭。” 陆清浅在“溪山画廊”待了一上午。 画展虽已开幕,但后续的运营维护、观众反馈收集以及与媒体的对接等工作依然繁琐。她作为新的当家人很多工作总是需要亲力亲为的。 午间阳光正好,透过画廊的玻璃幕墙洒下大片金光。陆清浅抬手看了看表,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跟助理简单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画廊。 到关疏影那的时间离着下班还早,陆清浅把车听到了一个角落里,降下车窗,凉风钻进车里惬意舒服。 关疏影开了一上午的会,苏顺几个人也难得的有了半天的清闲。 “你看你看,那个大g又来了!”苏顺端着杯子路过窗边的时间,一眼看到了那辆车。 王高霏也八卦的凑了上来,“到底是不是清浅的车啊?” “锐,你过来给咱辨认一下!”苏顺把王锐也拉了过来,指着下面的车。 “这我哪知道啊,我也没见过啊。” “到底是不是啊。” “哎呀,费劲,我下去看看,你们给我打掩护!”苏顺说着就要下楼凑过去看个一二。 苏顺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并不存在的领带,脸上堆起一个自以为自然又惊喜的笑容,手里随便拎起一个牛皮纸袋,装作下楼买咖啡顺便溜达的样子,晃晃悠悠地朝着那辆大g靠近。 他先是假装没看见,目光四处飘忽,直到离驾驶座侧窗还有几步远时,才猛地“发现”了车里的人,立刻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提高音量,用一种浮夸的、生怕别人听不见的惊喜语气喊道:“哎——呀!这不是清浅嘛!这么巧啊!你怎么在这儿啊?来找人吗?” 第107章 车窗敞开着,陆清浅正戴着墨镜悠闲地听着音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 她转过头,看着车外演技拙劣的苏顺,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差点笑出声。她慢悠悠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正要开口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却从不远处先响了起来。 “苏顺,你不在楼上核对媒体投放数据,跑到楼下表演‘他乡遇故知’?” 苏顺整个人瞬间僵住,那副精心排练的表情瞬间碎裂,只剩下肉眼可见的慌乱和尴尬。他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一格一格地、极其缓慢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关疏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大厦出口的台阶上,眼神平静,却让苏顺感觉后背嗖地冒起一层白毛汗。 陆清浅看到关疏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冲关疏影扬了扬下巴,然后又看向石化在原地的苏顺,懒洋洋地添了一把火:“顺哥,好巧啊。我等你们关总监下班吃饭呢。要一起吗?” “不不不不……不了!”苏顺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我就是下来透透气,对!透透气!顺便……顺便买点咖啡!啊哈哈……关总监,您忙!您忙!我先上去了!数据!对!数据还没弄完!” 他语无伦次,几乎同手同脚地转身,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关疏影看着他那几乎要顺拐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迈步走向车子。 陆清浅已经笑得趴在了方向盘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关疏影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看着笑得不行的陆清浅,嘴角也忍不住弯起:“很好笑?” “哈哈哈哈……苏顺……苏顺他刚才那样……哈哈哈哈……跟见了鬼一样!”陆清浅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你看到他那个表情了吗?太精彩了!” “你说我是鬼?” 第101章 秋后算账 “想去吃什么?”车子开出了停车场,陆清浅升起窗户调大了空调的功率让车里的环境更舒适一些。 关疏影的指尖还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着,眉头微蹙。刚才眼见苏顺下楼“刺探军情”,她走得急,几个关键的报表数据和下午会议的材料还没最终确认。她头也没抬,下意识地应道:“都行,你定就好。” “那咱们去吃川菜吧,”陆清浅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语气轻快,“就是你第一次正式请我吃饭的那家,还记得吗?” 她说着,空出右手快速在车载导航上输入了目的地。 关疏影闻言,打字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看向陆清浅的侧脸,“记得。那天辣的你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胡说!”陆清浅立刻反驳,耳根却有点发热,“还不是因为你非要欺负我我才说不出话的吗!” 关疏影轻笑一声,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上。堆积的工作消息像雪片一样,她必须抓紧午休这点时间处理。 到了餐馆,点完菜,陆清浅特意叮嘱服务员所有菜都微辣。 等待上菜的间隙,关疏影几乎没抬头,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 陆清浅看着她这副样子不免有些心疼,如果天天都是这种工作强度,她难免不会瘦这么多。 她默默地把服务员先送来的冰镇酸梅汤推到关疏影手边,将最先上来的毛血旺里煮得嫩滑的鸭血和午餐肉仔细夹到关疏影面前的碟子里。 “先吃点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她轻声催促。 关疏影这才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谢谢。”她放下手机,拿起筷子,“马上就好,就差最后一点了。” 她刚吃了几口,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是电话。 关疏影看来电显示是董事会秘书处的号码,神色一凛,对陆清浅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接起了电话。 “喂,李秘书?” “好……好……我知道了……” 陆清浅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菜,一边注意着关疏影的表情。 只见她听着电话,原本还算放松的神情逐渐收敛,眉头越蹙越紧,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也沉了下来。 “好的,我知道了。下午两点,董事会小会议室是吗?我会准时到场说明情况。” 她挂断电话,沉默地将手机放到桌上,眼神有些发沉,显然在快速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陆清浅立刻放下筷子,关切地倾身过去,“出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太好。” 关疏影深吸一口气,她抬起眼,看向陆清浅,“周云深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参与画展策展的事情。下午两点,董事会要我过去当面说明情况。” 陆清浅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我们不是一直很保密吗?”她立刻想到最坏的结果,“会不会对你有很大影响?需要我做什么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我可以做出解释你并没有参与核心工作。” “别担心。”关疏影打断她,虽然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的让陆清浅放心了一些,她有信心能处理好这一切,“没必要让你出面。这件事,我早就想过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也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说法。只是……” 她顿了顿,眉头蹙得更紧,“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周云深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除了你我、姑姑,还有画廊那边极少数核心人员,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解。这突如其来的发难,让她意识到暗处似乎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 “你真的可以吗?不需要我……” “真的不用。”关疏影再次肯定地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放心吧,我能处理好。只是下午的会可能不会太轻松而已。先吃饭吧,菜真的要凉了。” 她说着,重新拿起筷子,但明显食欲已经消散大半,心思全然飘到了下午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上。 陆清浅看着她心事重重、食不知味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又给她夹了些菜。 下午两点,博古大厦顶层的小会议室。 气氛凝重。周云深坐在主位,指尖敲着桌面,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身旁坐着两位倾向于他的董事,面色严肃。 关疏影独自坐在对面,穿着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神色平静无波,面前摊开着一个轻薄的文件夹。 “关总监,”周云深率先开口,“今天请你来,是想了解一下,最近董事会收到一些反馈,说你近期花了相当大的精力,在帮一家外部机构‘溪山画廊’做策展工作?”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关疏影的反应:“据我所知,这家画廊并没有与我们有业务关系,而且公司明文规定是不允许有兼职情况存在的。” 旁边的王董事立刻帮腔,语气严厉:“关总监,你是公司的核心管理层,时间精力都应专注于公司事务。如此投入地去帮一个‘无关’的外部机构,是否本末倒置?这是严重的失职!你是否利用公司资源或工作时间处理私事?” 周云深点点头,补充道:“而且,这难免让人怀疑你是否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路,或者说博古的平台和资源,是否被你在不知不觉中当作了个人人情交易的筹码?” 关疏影等他们都说完,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几人,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职业化的微笑。 “周董,王董,我想这其中确实存在一些误解,并且可能低估了这类‘无关’机构潜在的价值。”她的声音清晰冷静,不疾不徐。 “首先,我必须澄清一点,我并未直接参与溪山画廊的策展工作,但我确实以‘顾问’的身份参与了部分工作,毕竟对方新上任的主理人几位董事应该也都很熟悉,于情于理我提供一些额外的帮助也是理所应当。我与他们的所有接触,都严格遵循了公司流程,核心目的是为博古拓宽客户群体。” 她翻开面前的文件夹。 “这是市场分析部去年的一份报告摘要,”她推出一份文件,“报告指出,博古在传统拍卖和一级市场代理业务上增长见顶,需要开拓新的业务增长曲线和利润来源。其中明确建议之一,就是与细分领域、具备特色的画廊或艺术机构建立深度合作联盟,利用我们的品牌、资本和客户优势,进行资源整合,共同开发市场。” 她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溪山画廊,虽然规模算不上国内比较大的,但其在特定古典绘画收藏和青年艺术家孵化领域,拥有非常好的口碑和独特的资源。这与我们博古的优势形成互补。接触他们,正是对公司战略的一种尝试性落地执行。” 接着,她又推出一份访客登记表复印件和内部日程截图:“这是溪山画廊当时的负责人陆潇女士来访时的前台登记记录,访问事由明确写着‘战略合作接洽’。后续的所有接触,都留有记录,所有会谈均在工作时间、公司场所或经报备的商务场合进行,从未占用任何私人时间,更未动用任何未授权的公司核心资源。” 第108章 她看向提出“本末倒置”质疑的王董事,语气沉稳:“王董,开拓新的合作模式,本身就是我的‘正职’和‘要务’之一。如果因为对方暂时‘无关’或‘弱小’就拒绝接触,我们可能会错过未来的关键伙伴。前期投入一些精力进行了解和评估,是必要的成本。” 最后,她看向周云深,眼神坦然甚至带上一丝锐利:“至于‘个人铺路’或‘利益输送’的怀疑,周董,这同样是缺乏依据的严重指控。所有接触都在阳光下进行,有据可查。如果董事会认为与溪山画廊的接触是错误的战略方向,我可以立刻停止。但基于目前的分析和判断,我仍然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探索的机会,并愿意为我的专业判断负责。” 会议室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关疏影巧舌如簧,这次面对周云深的刁难不是空手而来,会议室里其它几位董事一直保持沉默,他们的表情好像从最开始就在说明,这次的“审讯”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另一位之前没怎么说话的董事微微点头:“如果是基于公司战略的尝试性接触,那确实情有可原。甚至可以说是积极主动。只是以后这类跨部门、跨领域的探索,关总监最好还是提前在管理层会议上做个简单的报备,避免引起类似的误会。” 关疏影点点头,表示认同,“您提醒得对,这点我以后会特别注意。这次主要是考虑到合作探索非常初期,不想过早占用管理层精力,希望有一些初步成果再汇报。没想到反而引起了误会,是我考虑不周。” 周云深脸色不太好看。 他看起来顾忌关疏影做出任何他不掌握的事情,原本想用“帮助竞争对手”或“兼职”来攻击,但在关疏影的解释下已经不成立。 他只能阴沉地盯着关疏影,试图从气势上压制她:“最好如此。关总监,探索可以,但要时刻记住你的首要职责是博古的核心业务,并且一切行为都要在阳光下进行,经得起审查。” “当然。”关疏影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语气坚定,“我的所有工作,始终以博古的利益为最高准则,并且欢迎任何基于事实的审查。” 会议在一种略显沉闷和尴尬的气氛中结束。周云深率先起身离开,脸色不善。 关疏影独自坐在会议室里,直到所有人离开,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第102章 画皮 回到家,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陆清浅系着围裙,正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桌,看到关疏影进门,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 “画廊那边结束得这么早吗?”关疏影有些意外,一边换鞋,一边将包放进柜子。 自打陆清浅搬回到这边以后,关疏影连班都不愿意加了。 她快步走到陆清浅身边,自然地揽过她的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柔而迅速的吻。 陆清浅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耳根微热,抿着嘴,笑意从眼角眉梢流淌出来。 她点点头,“嗯,今天人流量少了一些,但来的都是些收藏界的大鳄级人物。我应付不来那种场面,我爸倒是如鱼得水,很乐意跟他们周旋交流。我看没我什么事,就提前溜回来了。” 关疏影一边洗手一边关心的问道,“你爸爸身体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陆清浅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从我答应他之后,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再这么下去能去参加奥运会了都。” 说完陆清浅拉着关疏影在餐桌旁坐下,“你下午的董事会怎么样?顺利吗?” 关疏影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味道出乎意料地好。她笑了笑,先夸了一句:“手艺见长啊。”然后才轻描淡写地说道:“还行,应付过去了。周云深拿我参与画展策划说事,质疑我占用工作时间兼职。” 陆清浅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怎么会知道?那你……” “别担心,”关疏影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早有准备。我把所有和溪山画廊的接触,都包装成了‘基于公司战略的潜在客户开发和合作模式探索’,访客记录、内部日程、甚至引用了市场部的分析报告,所有‘证据’都摆了出来。他抓不到实质把柄。” 虽然她说得轻松,但陆清浅还是能想象到当时会议的紧张气氛。 她给关疏影盛了碗汤,眉头微蹙:“可是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当时为了做好保密工作,你甚至都没来现场,这么好的保密工作,怎么还是让他知道了呢。” 关疏影放下筷子,神色凝重起来,这也是她一下午都在思考的问题。 “这正是我最疑惑的地方。我准备的那些证据,为了以防万一,一直存在我个人的加密硬盘里,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具体内容和存在。如果公司内部有人知道我有这些准备,周云深今天绝不会用这种方式发难,他肯定会换别的套路。他从头到尾的表现,就是认定了我毫无准备,想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这说明,泄密的人,只知道我参与了画展策划这件事本身,但完全不知道我私下做的这些应对策略。而且,消息是从博古外部泄露给周云深的可能性极大。” 两人沉默地吃了几口饭,气氛有些沉闷。 陆清浅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迟疑地开口:“疏影,你说……会不会是我大伯?为了争夺画廊,故意向周云深透露消息,想借周云深的手给你制造麻烦,从而影响我?” 关疏影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但很快摇了摇头,“不像。首先,陆峰先生的目标是画廊,他的手段更多会集中在画廊业务本身和你们陆家内部。跨领域地去勾结博古的高层来打击我,这绕的圈子太大,成本太高,不符合逻辑。其次,”她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说句实话,以你大伯的行事风格和……嗯……头脑,他未必能想到这么迂回且精准打击的方法。这更像是熟悉博古内部权力斗争和公司规章的人的手笔。” 陆清浅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大伯确实没那个脑子和动机去搞这么复杂的陷害。她叹了口气:“那会是谁呢?画廊那边知道内情的核心人员,都是跟了爸爸很多年的老人,应该信得过啊。” 关疏影摇摇头,她确实一点头绪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中午接了那个电话以后她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关疏影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眼神有些飘忽,“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周云深那种步步紧逼、试图用规则压人的方式,还有那种看似抓住了把柄实则并未掌握核心证据的指控手法,总让我觉得有点莫名的熟悉感。有点像……” “像什么?”陆清浅追问。 关疏影蹙眉思索,“有点像当年bsc的手段。” “先放出模糊的负面消息扰乱视线,声东击西。但……”她很快又自我否定,“但这说不通。bsc是利益至上的机构,他们这么做完全捞不到任何好处。我们没有利益冲突,他们没必要浪费精力来针对我个人。” 听到“bsc”三个字,陆清浅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 那段不愉快的往事虽然已经过去,但阴影犹在。 就在关疏影否定这个猜测时,陆清浅脑中突然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被她忽略了很久的细节。 她猛地放下筷子,脸色瞬间变得有些紧张和急切,“疏影!你等等!你刚才说手法熟悉?” 关疏影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神色吓了一跳:“是啊,怎么了?” 陆清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语速加快:“你记不记得,当时……当时我姑姑陆潇,她把六年前那件事的所有调查文件和证据都交给了你。那些文件你看过了吗?全部看完了吗?” “没有,”关疏影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当时你离开了之后,我就放弃了对那件事情的追查了,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也没有必要了,该往前看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而且你知道最后我不费吹灰之力看到那份资料的时候,只感觉到了嘲讽和屈辱,所以我拿回来了之后就放到了书房里。” 上次看到这些资料的时候陆清浅看的也并不仔细,再加上当时在家里能到的内容都是写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也没往心里去,可今天关疏影说出来她的疑惑后,曾经有一个被她一直忽略的细节突然出现在了脑海里。 一个模糊却令人极度不安的猜想疯狂滋长,在那份资料里,当年bsc的业务员好像是…… 姓周!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清浅?”关疏影被她剧烈的反应惊到了,仰头看着她,满眼不解。 “你放到哪个抽屉里了?”陆清浅快步走到书房,翻找着。 关疏影也跟了过来,“就是最下面那个。” 抽屉里有些杂乱,塞着一些不常用的文件和旧笔记本。 纸张被翻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第109章 关疏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急切而专注的背影,心中的不解和不安愈发浓烈。 她轻声问:“清浅,你到底在找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将档案袋拿了出来,站起身,快步走到书桌旁,将里面的文件一股脑地倒在了桌面上。 一大堆纸张散落开来,有些是调查报告,有些是财务流水复印件,有些是往来邮件打印件,甚至还有一些模糊的照片复印件。时光的尘埃随着纸张的散落而微微扬起。 陆清浅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纷乱的纸页,手指快速而精准地拨开无关的内容。 关疏影站在她身旁,看着她专注而紧张的侧脸,没有再出声打扰,只是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她也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摊开的文件。 突然,陆清浅的手指停在了一页附有照片的个人简历复印件上。 纸张已经有些泛黄,打印的照片像素不高,略显模糊,但依然能看清上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的面孔,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看似自信甚至带着几分野心勃勃的职业化微笑。 简历顶端的名字栏写的是周子澄。 陆清浅的指尖用力地按在那张照片上,猛地抬头看向关疏影,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发紧:“疏影!你看这个!周子澄!bsc当年的业务员!” 关疏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立刻俯身凑近,目光聚焦在那张简历上。 当她的视线落在那张年轻却已然透着精明与算计的脸上时,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虽然照片上的人更年轻,眉宇间那股急于向上爬的野心几乎要溢出纸面,发型和穿着也与现在大相径庭,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那嘴角习惯性扬起的弧度,那整个面部轮廓…… 绝对不会错! 一股寒意瞬间从关疏影的脊椎骨窜了上来,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张照片。 周子澄就是周云深! 当年把关疏影拽入深渊,又救她于水火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竟然是她如此信任的周云深! 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出口,豁然开朗。 对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忌惮自己的原因。 这就是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熟悉的原因。 因为他根本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潜伏在暗处,从未停止过对她的算计和攻击! 第103章 遗憾 关疏影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桌沿,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散落在桌上的纸张,和那张照片上年轻人野心勃勃的笑脸,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时光掩埋却从未真正过去的可怕真相。 陆清浅也彻底愣住了,她看着关疏影骤然苍白的脸和震惊痛苦的眼神,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关疏影冰凉颤抖的手。 那双手的血液就像是被凝固住了,好似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疏影……”陆清浅轻声唤了唤她的名字,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可看着关疏影像是被抽取所有力气的样子,自知自己说什么恐怕也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只好抬起手在她的肩膀上摩挲着,想借此给她一点力量。 关疏影感受到肩膀上的温度后,闭上了眼睛,她的心里很乱,没有发现真相的喜悦,也没有被人背叛之后的愤怒,她好像是一叶被海浪高高抛起的孤舟,无法对抗命运的捉弄。 无力…… 对,只有无力感…… 她应该怎么去面对周云深呢? 如果没有他,她不会经历过去那些种种,自己不会在家里像一只不敢见光的老鼠沉寂。 如果没有他,她不会经历过去那些种种,自己也不会变成所有人的众矢之的。 如果没有他,妈妈也不会撒手人寰。 可是…… 可是如果没有他,自己真的能有今天这份成就吗? 如果没有他,她是否又能和陆清浅有今天呢? 害她的是他。 对她有知遇之恩的还是他。 呵,真令人感觉讽刺,自己此刻遭受的这些不正是她曾经对陆清浅做过的吗? 关疏影直起身子,微微侧身抱了抱陆清浅,“先吃饭吧,我饿了。” 陆清浅读不明白这个拥抱的含义,她只觉得这次关疏影抱的很用力。 这顿饭吃的关疏影味同嚼蜡,还是在陆清浅的强烈要求下才勉强吃下了几口果腹。 这一晚上关疏影都安静的吓人,也平常的吓人。 陆清浅在收拾碗筷的时候预想过,或许一会关疏影就会无声落泪,或许她会摔一些东西发泄自己。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只是格外安静,坐在沙发上发呆,期间还看了一会手机阅读了一些今天的新闻,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夜深了,两人躺上床。 陆清浅习惯性地依偎进关疏影的怀里,关疏影依然是宠溺的捋着她的头发,陆清浅听着她平稳的心跳,慢慢沉入了睡眠。 时间是她现在唯一能给予关疏影的东西。 不知夜里几点,陆清浅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身边一空。她下意识地伸手摸索,只触到冰凉的床单。 她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发现身旁的位置果然是空的。 “疏影?”她轻声唤道,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她坐起身,在昏暗的房间里环视一圈,房间的门开着,没有灯光。 她披上外套,轻声走出卧室。 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城市不眠的灯火投进些许朦胧的光晕。 然后,她看到了她。 关疏影独自一人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 她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陆清浅的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关疏影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空洞而疲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脆弱。 陆清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她身边坐下。 秋夜的凉意透过单薄的睡衣渗进来,她随手拿起沙发上叠放着的一条柔软的羊毛盖毯,展开,轻轻地将自己和关疏影一起裹了进去。 她侧过身,将头轻轻靠在关疏影的肩膀上,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十指缓缓扣紧。 关疏影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她依旧沉默着,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无尽的黑暗。 陆清浅也不再说话,只是这样安静地陪着她,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驱散她指尖的冰凉。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淌。 夜色最深最沉,窗外的虫鸣渐起,她们就这样依偎在沙发上,裹在同一条毯子里,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一整夜,她们没有睡,也没有说话。 但十指始终紧紧相扣。 直到窗外漆黑的天空渐渐透出一种朦胧的灰蓝色,远方的天际线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清晨的凉意更重了些。 一直沉默的关疏影终于动了动,她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身边一直陪伴着她的陆清浅,声音沙哑。 “清浅,”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下一句,“我想去看看我妈妈。” 陆清浅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烫了一下。她立刻点头,没有丝毫犹豫,握紧她的手,“好。” 清晨的空气清冷而干净。 车辆朝着郊外陵园的方向平稳驶去,车窗外,天色越来越亮,但车内的气氛却依旧凝重而安静。 陆清浅时不时用余光看看身旁的关疏影,她始终望着窗外,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白和沉默。 车辆在陵园门口停下。清晨的陵园格外宁静,只有偶尔几声鸟鸣划破空气,带着一种庄重的肃穆。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层层叠叠的墓碑上,勾勒出明暗交错的轮廓。 关疏影和陆清浅下了车,沿着干净的石阶一步步向上走去。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此地的安宁。 找到母亲的墓碑时,关疏影停下脚步。墓碑照片上的母亲,笑容温婉而宁静。关疏影静静地站了很久,目光凝视着照片,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她仔细地擦拭了墓碑,清理了周围的落叶,然后摆放好带来的鲜花。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拉着陆清浅的手,在墓碑旁一级干净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晨风微凉,吹动着她们的衣角和发丝。 长时间的沉默后,关疏影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和平静,仿佛不是在倾诉,而是在梳理自己沉重过往。 “清浅,”她望着前方层叠的墓碑,眼神有些悠远,“小时候,我家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老城区。我妈是个外交官,她把能给我的都给我了。” 第110章 她顿了顿,“那件事发生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成了众矢之的,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说我是害群之马,说我不配做公关,说我玩弄公众的认知,诅咒我……”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紧了陆清浅的手。 “那封恐吓信被绑在砖头上,从窗外砸进来。玻璃碎了一地,就像我当时的生活一样。”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妈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心脏就不太好了。她总是担心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关疏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但眼眶已经红了。 “那天妈妈心梗发作,就倒在卧室里,我就在旁边。我打了急救电话,看着救护车来,看着他们把她抬上车。” “我本该跟着去的,我本该在她身边的……”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自我鞭挞,“可是……可是我做不到。我甚至不敢走到窗边,我不敢走出家门,我觉得外面全是想要撕碎我的眼睛和嘴巴。” 她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牢笼。 “他们不让我去葬礼,家里的长辈们,他们说现场肯定有媒体和闹事的人,我出现只会让情况更糟,让妈妈走得不安宁,我甚至……我连最后送送她,都没能做到。”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哭声低低地逸出。“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我让她担惊受怕,连最后都没能让她安心地走……” 陆清浅的心疼得无以复加,她紧紧回握住关疏影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过了好一会儿,关疏影才勉强稳住情绪,用指尖拭去眼泪,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茫然:“后来事情稍微平息了一点,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是周云深,是他找到我。那时候,他看起来那么坚定,那么有力量。他告诉我,我不能就这样倒下,我应该重回职场,用实力证明自己,让他们闭嘴,他给了我一个机会,进了博古。” 她苦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满了苦涩和嘲讽:“我拼了命地工作,没日没夜,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了进去。我不敢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想起我妈,想起那些噩梦一样的日子。” “我用了几年的时间,才一点点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才让那些人不得不正视我,可我现在才知道,把我推下深渊的和拉我起来的,竟然是同一个人……你说,这多可笑?” 她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陆清浅,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深深的自我怀疑:“清浅,我甚至……我甚至对你做了同样的事情。我利用了你,伤害了你……我变成了我自己都厌恶的那种人。你离开的那一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和煎熬里度过,吃不下睡不着,像个疯子一样工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泪水汹涌而出,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关总监,只是一个被过往的巨大伤痛和现实的残酷真相压垮了的脆弱而无助的女人。 陆清浅看着她痛苦崩溃的样子,心像是被揉碎了一样。 她没有再多说任何话,只是伸出手将关疏影揽进自己的怀里,让她冰凉的脸颊贴着自己的颈窝,让她滚烫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第104章 过往 陆清浅轻轻地抚摸着关疏影的头发和后背,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直到关疏影的哭声渐渐变为低低的啜泣,陆清浅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疏影,听我说。” “你能有今天的一切,不是因为周云深做了什么。是因为你自己。” “是因为你在所有人都唾弃你的时候,没有真正倒下。是因为你在失去至亲的巨大痛苦里,依然咬着牙走了下去。是因为你付出了比别人多无数倍的努力和汗水。是因为你本身就有这样的才华和能力。” “周云深?他只不过是在玩弄他自以为是的上帝游戏,他给你的所谓‘机会’,或许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控制欲或者掩盖过去的愧疚!你的成就,是你自己挣来的,和他无关!” 她捧起关疏影泪痕斑驳的脸,目光清澈而真诚地望进她盈满泪水的眼睛里,“至于过去的事……你利用我,伤害我,是的,那很痛。但是,疏影,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看到你现在的痛苦,看到你的后悔,看到你为我做的一切……那些过去,就让它真的过去吧。我们都有了新的开始,不是吗?” “别再为过去惩罚自己了,也别再让周云深或者是周子澄继续影响你现在和未来的生活。你不欠他的,更不欠过去任何东西。” 关疏影怔怔地看着陆清浅,她缓缓地站起身,也拉着陆清浅站起来。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母亲的墓碑,照片上的母亲仿佛也正在回望着她。 然后,她转向陆清浅,她的声音平静却让人感觉冰冷狠戾气,“他应该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陆清浅点点头,她认同关疏影的观点,“你打算怎么做?” “暂时还没想好,但是我想去见一个人……”说到这里关疏影的声音弱了下去,像是在顾忌什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完下半句。 陆清浅皱起眉头,还有什么话是关疏影不能告诉她的? “去见谁?” “程野。” 陆清浅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极其复杂的不适感瞬间涌上心头,脸色也不自觉的阴沉了不少。 关疏影敏锐地捕捉到了陆清浅脸上瞬间的不自然。 陆清浅对程野心存芥蒂也是正产的事情,可眼下除了找程野和她联合以外又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转念一想,如果为了这件事情又惹得她们两个人不愉快的话倒也没有必要,办法总是会有的。 “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不去了,再想别的办法。” 陆清浅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那点芥蒂压了下去。 大局为重,此刻揪出周云深的真面目才是关键。 她摇了摇头,语气尽量平静,“没有。我跟你一起去。说到底,我们都是周云深的受害者。我有权知道真相。” 尽管努力克制,她的声音里还是难免透出一丝硬邦邦酸溜溜的味道。 毕竟,程野曾经是她们关系中的一个疙瘩。 听到陆清浅这么说,关疏影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放松的微笑,她用力握了握陆清浅的手:“谢谢。我保证,只是为了案子。” 车子驶离陵园,朝着程野个人的工作室开去。 车子里的气氛仍然安静,关疏影心事重重看上去整个人都紧绷绷的。 为了缓和这样的气氛,陆清浅开口聊起了往事。 “说起来,当年我进博古还挺戏剧性的。毕业后没多久就接到了猎头的电话,说是博古市场部在招人,推荐我去试试。面试出奇地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拿到了offer。当时还挺得意,后来才知道,公司里私下传我是走了谁的后门,是关系户。”她笑了笑,当时只觉得是无稽之谈,甚至有些气愤。 关疏影原本望着窗外沉思,闻言,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陆清浅,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猎头?博古主动找的你?” 陆清浅点点头,“是啊,我当时也很奇怪,我一个转过专业的学生怎么就能被这样的公司看中呢?不过,幸好被他们看中了,要不然还不能有后面这么多故事呢。” “也就是说,你压根没有主动给公司投过简历?”关疏影并没有在意陆清浅藏在闲聊里的情话,显然她对谁“开的第一枪”更感兴趣。 “对啊……”陆清浅察觉到了关疏影情绪的变化,接着追问道,“怎么了啊?” “怪不得,怪不得……”关疏影冷笑了一声,“怪不得他那时候会对我说让我注意分寸了,我猜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我在暗中接触你,是为了警告我才把你弄进公司的。” 陆清浅被这么一点拨,瞬间明白了过来,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让她汗毛倒立。 原来如此!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能力强,才被博古这样的顶级公司一眼相中。 没想到,从一开始,她踏入博古的那一刻起,就并非偶然,而是早已成为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颗用来警告、牵制、甚至操控关疏影的棋子。 周云深他竟然从那么早开始,就已经在暗中窥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并用如此精准而阴险的方式,介入并试图操控她们的人生轨迹。 这是一种无所不在、细思极恐的控制和玩弄。 陆清浅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她侧过头,看向关疏影,声音有些发干,“他从那么早……就开始……” 关疏影的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幽深冰冷,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个隐藏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阴影。 “恐怕是的。”她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种被彻底冒犯和玩弄后的愤怒,“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了解我们,还要……无所不在。” 第111章 程野的工作室位置陆清浅十分熟悉,宏达案的时候她有一段时间可是经常往返于这里和博古之间。 推开工作室的玻璃门,内部的陈设依旧带着程野那种不拘一格的随性风格,文件、书籍略显凌乱地堆放着,却自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秩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纸张特有的味道。 令陆清浅有些意外的是,前来接待她们的,竟是张文心。 此刻的张文心,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和牛仔裤,气质沉静了许多,看到陆清浅和关疏影,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露出一个礼貌而专业的微笑。 “陆小姐,关总监,你们是来找程老师的吗?”她轻声说着。 “对,她在吗?” 张文心点点头,引着两人走向里面的会客区,并熟练地为她们端上茶水。 陆清浅和关疏影在长沙发的一侧坐下,程野则独自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姿态放松,甚至带着几分慵懒。 她穿着宽松的针织衫,头发随意挽起,目光在陆清浅和关疏影之间流转,嘴角噙着略带挑衅的笑意。 工作室里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 “真是稀客啊。”程野率先开口,目光最终落在关疏影身上,语气意味深长,“关总监大驾光临,还带着‘现任’。怎么,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终于想起我这个‘前任’了?” 她特意加重了“现任”和“前任”这两个词,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陆清浅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程野这话,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关疏影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开口:“程野,我们来找你,是有正事。” “正事?”程野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却转向了陆清浅,挑衅的意味更浓,“什么样的‘正事’,需要关总监带着你来我这里?看来你也没什么本事嘛?最起码没比我强,不然,怎么会求到我这里来?” 这话几乎是在明着挑拨离间,暗示她陆清浅没有能力帮关疏影排忧解难,才需要来找她这个“前女友”。 陆清浅心头火起,正要反唇相讥,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一下,张文心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 “程老师,水果好了。”张文心的声音轻柔,将果盘放在茶几中央。 就在这短暂的瞬间,陆清浅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异常。 程野原本带着挑衅和玩味的目光,在张文心进来的那一刻,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甚至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想让自己显得更“端正”一些。 而张文心放下果盘时,指尖无意间擦过程野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背,动作极其自然,却带着一种超越普通工作关系的亲昵。 张文心的耳根,似乎也微微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一个大胆的、令人惊讶的猜想瞬间击中了陆清浅。 她原本因为程野的挑衅而升起的怒意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察后的冷静和一丝反击的冲动。 等张文心再次退出去并轻轻带上门后,程野刚想继续刚才的话题,陆清浅却抢先开口了。 她的语气不再有之前的紧绷,反而带上了几分调侃。 “程姐,”陆清浅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程野方才被触碰过的手背,然后又看向紧闭的房门,嘴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看来你这工作室内部关系处理得倒是要和谐融洽得多。张秘书很贴心啊。” 程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她用惯有的不羁掩饰过去:“陆清浅,你什么意思?我的助理贴心,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关疏影也有些意外地看向陆清浅,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上面。 陆清浅却不急不缓,目光直视着程野,语气更加笃定:“助理?我看不止吧。你刚才故意拿‘前任现任’的话来刺我,是不是因为你自己心里早就有了新的现任,所以看别人都带着点意难平的滤镜?” 她顿了顿,看着程野微微变化的脸色,继续道:“或者说,你刚才那些话,是说给门外那位贴心的张秘书听的?想证明一下你程大记者魅力依旧?” 这话一出,程野脸上的玩世不恭终于彻底挂不住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看着陆清浅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又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最终,她像是放弃了伪装般,肩膀微微一松,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地嗤笑了一声。 “呵,陆清浅,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比以前更尖酸刻薄,也更眼尖了。”她这话听起来像是骂人,但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气,反而有种秘密被戳破后的奇异放松。 她甚至大大方方地往后一靠,目光扫过关疏影有些惊讶的脸,又回到陆清浅身上,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坦率:“行吧,算你厉害。没错,文心现在是我女朋友。怎么,不行吗?” 第105章 联手 这个直白的承认,让关疏影都感到些许意外。她看了看程野,又回想了一下刚才张文心的神态举止,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陆清浅那敏锐的观察从何而来。 陆清浅心中那点因为程野挑衅而生的不快,此刻彻底烟消云散。 她微微扬起下巴:“当然行。恭喜。所以,现在能收起你那套陈年醋意,好好谈谈正事了吗?我们来找你,不是为了讨论谁和谁更相配,而是为了讨论几年前让你和疏影都受到伤害的和我们家有关的那件事情。” “你们查到了什么?”程野的身体前倾,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瞬间收敛,变得严肃而紧张起来。 关疏影将带来的文件袋打开,把里面的资料摊开在茶几上,尤其将那张印有“周子澄”照片和名字的简历复印件推到了程野面前。 “你看看这个人,”关疏影的声音冰冷,“仔细看,觉得眼熟吗?” 程野的目光落在照片上。 起初是疑惑,随即眉头越皱越紧,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回忆。几秒钟后,她的脸色猛地一变,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仿佛要离那张照片远一点。 “周……周云深?!”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巨大荒谬感击中的讽刺,“他……他竟然是周子澄?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她像是消化不了这个信息,猛地又看向关疏影,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和嘲讽的弧度:“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关疏影,当年把你害得那么惨,后来又一力保荐你、把你捧上总监位置的伯乐,竟然就是最初把你推下深渊的元凶之一?这这简直……” 她摇着头,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种荒诞和恶劣。 她的目光在关疏影和陆清浅之间扫了个来回,最终又落回关疏影身上,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唏嘘和一丝残留的尖锐,“关疏影啊关疏影,你这看人的眼光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精准啊。总能精准地踩中最深的坑。” 关疏影的脸色白了白,抿紧嘴唇,没有反驳。这话虽然刺耳,却也是事实。 陆清浅的眉头蹙起,有些不悦地看了程野一眼。 程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深吸一口气,语气重新变得严肃:“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你们俩专门来找我,给我看这个,到底想干什么?总不会是只想让我跟着一起震惊一下吧?” “我要他付出代价。”关疏影的声音平静,但十分有决心。 程野挑眉,身体重新前倾,拿起桌上的资料快速翻阅起来。 她看得很快,眉头始终紧锁。 片刻后,她放下资料,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和凝重:“这些证据很真切,指向性也很明确。但是,关疏影,你得明白,从法律层面来讲,周云深或者说周子澄,当年的很多操作,都是在商业博弈的灰色地带游走,甚至可以说是合规地利用了规则。仅凭这些,很难真正将他定罪,甚至可能都无法构成一次有效的商业诉讼。他这个层级能找到的律师也不是吃素的。” “我知道。”关疏影似乎早已料到这个回答,神色不变,“我本来也没想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那太便宜他了,而且耗时耗力,变数太多。” “那你的意思是?” “舆论。”关疏影吐出两个字,眼神冰冷,“我要用他最擅长、也最害怕的方式反击。博古现在业务发展迅速许多大项目在谈,而且和一些部门也有合作,形象和声誉至关重要。我要在他最在意的地方,给他最沉重的一击。”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董事会里支持周云深的力量并非铁板一块,几位大股东更看重的是利益和股价稳定。如果周云深个人爆出无法洗清的丑闻,导致公司声誉严重受损、股价动荡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而我,要趁机拿下他里那部分股份。用最小的代价,把博古收入囊中。” 第112章 程野听完,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资料上敲击着。 随即,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带着兴奋和挑战意味的笑容:“釜底抽薪,反客为主?关疏影,几年不见,你倒是比过去狠辣果决多了。我喜欢这个计划。” 她拿起那叠资料,对门外扬声道:“文心!” 张文心应声推门进来。 “把这些材料复印一份,仔细点。”程野将文件递给她。 “等等,”关疏影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复印。” 程野先是一愣,随后也很快明白过来关疏影是为了随时能确认这份资料的安全才如此,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把文件递还给关疏影:“行,随你。” 张文心立刻道,“关总监,复印机在这边,请跟我来。” 关疏影对陆清浅递去一个“等我一下”的眼神,便拿着文件,跟着张文心走出了会客室。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陆清浅和程野两人。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的安静。 程野率先打破了沉默,她靠在沙发里,歪着头打量陆清浅,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家关总监还真是一点没变,谨慎得要命。怎么,怕我偷梁换柱?” 陆清浅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问出了一个她确实有些好奇的问题:“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干脆地放下疏影。发生了什么?” 程野脸上的戏谑慢慢淡去,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坦诚和淡淡的释然,“你走了之后,我确实去找过她。我以为我的机会来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但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决。哪怕你不在她身边了,她的眼里、心里,也依然没有给任何人留下空隙。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我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死缠烂打没意思,不如给自己留点体面。” 陆清浅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 “那……张文心呢?”她又问。 提到张文心,程野的眼神柔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暖意:“文心啊,她是我大学时的直系学妹,从毕业进报社实习开始,就一直跟着我。我离开报社自立门户,她二话不说就辞了职跟我出来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起起落落,她一直都在。” 程野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她默默地陪了我这么多年,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只是我自己一直没看清而已。” 陆清浅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情意,终于彻底释然。她点了点头:“挺好的。祝福你们。” 这时,会客室的门被推开,关疏影拿着原件和复印件回来了。她将复印件递给程野:“这个你留着仔细研究。” 程野接过文件,随手放在一边。 关疏影看向陆清浅:“我们走吧。这事需要从长计议,有具体想法再联系。” 这时,张文心轻轻走了进来。她看向程野,眼神亮晶晶的,声音轻柔却充满戏谑,她走到程野身边也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个葡萄放到嘴里,“程老师,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朋友了?”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一夜未眠加上情绪的巨大波动,让两人都感到一种深切的疲惫。 “回家吧,”陆清浅拉开车门,看着关疏影略显苍白的脸,心疼地说,“先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晚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关疏影点点头,没有多问,顺从地坐进车里。她现在确实需要休息,需要让过度运转的大脑暂时停下来。 傍晚,夕阳给云州市的天际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陆清浅的车停在了一家格调高雅的餐厅门口。 侍者引着她们穿过静谧的走廊,来到一个安静的包间门口。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包间内布置得典雅而温馨,但巨大的圆桌旁却空无一人。 关疏影微微蹙起眉头,有些不解地看向陆清浅,“就我们两个人吃饭,有必要订这么大的包间吗?” 陆清浅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为她拉开一把椅子,“坐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关疏影依言坐下,心中的疑惑更甚。她看着陆清浅也落座,正想继续追问,包间的门却被再次轻轻敲响,然后从外面被推开。 关疏影背对着门,起初并未在意,以为是服务员。直到听到一声沉稳而熟悉的、属于男士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她才下意识地转过头。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关疏影整个人瞬间僵住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呼吸仿佛都在那一刻停滞了。 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穿着考究的休闲西装,风尘仆仆却难掩儒雅沉稳的气质,脸上带着温和而疲惫的笑容,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竟然是她的父亲。 “爸?!”关疏影猛地站起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怎么回来了?从加拿大回来要坐那么久的飞机,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至少应该让我去接您啊!” 她快步上前,激动地拥抱住父亲,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哽咽起来。父亲常年驻外,父女俩聚少离多,每一次突如其来的重逢都显得格外珍贵。 关望秋宠溺地笑着,用力回抱了女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爸爸这次是临时决定回来的,行程紧,待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不想兴师动众,让你担心。” 关疏影从父亲的怀抱里抬起头,激动过后,理智渐渐回笼,父亲回来的太突然又能这么精准的找到这里那就只可能是一个人做的安排。 她转过头,目光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蒙在鼓里的轻微责怪,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嘴角含笑的陆清浅,“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陆清浅走上前,目光温柔而带着一丝歉意,正准备开口解释,关望秋却先说话了。 他看看陆清浅,又看看自己的女儿,“是我不让小陆告诉你的,她昨天深夜给我发了消息,说你状态很不好。爸爸很担心你,立刻就改了行程赶回来了。” 他仔细端详着关疏影,虽然能看出她眉宇间的疲惫,但整体状态远比他想象中要好,他松了口气般说道:“不过现在亲眼看到你,爸爸也就放心多了。” 第106章 机遇 三个人的晚餐吃得格外温馨。 关望秋风趣地讲述着他在加拿大的见闻和一些外交场合的趣事,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沉重的话题。陆清浅适时地接话,气氛融洽而轻松。 关疏影看着父亲和爱人之间自然而友好的互动,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陆清浅主动提出:“疏影,你今晚陪叔叔回去吧,好好说说话。我自己回去就行。” 陆清浅一直就是这样,善解人意又足够温柔,投射在关疏影身上更是如此。 关疏影点点头,在父亲看不到的角落她抱了抱自己的爱人,在她的唇上留下一吻。 因为关望秋在云州的住所离餐厅并不远,父女俩决定散步回去。 夜晚的微风拂面,带着秋天的凉意。两人并肩走在宁静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沉默了片刻,关望秋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小陆这孩子比程野靠谱多了。” 关疏影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淡而复杂的笑意,没有接话。她知道父亲的意思,程野的尖锐和不确定性,和当时她的自私,与陆清浅的沉稳和全心全意相比,确实不同。 关望秋侧头看了看女儿,继续问道,语气里带着关切而非质疑:“疏影,你确定就是她了吗?”他顿了顿,补充道,“爸爸不是反对,只是毕竟她的父亲是陆胜。” 关疏影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父亲。 这个问题在她还没有和陆清浅在一起之前,她就考虑过了,可仇恨与陆清浅无关,甚至和陆胜无关。 夜色中,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她给了父亲一个无比确定的、带着光亮的微笑:“爸,我确定。就是她,我相信她。” 关望秋看着女儿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幸福光彩,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也化为了释然和祝福。他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再无他言。 第二天一早,因外交公务在身,关望秋便匆匆搭乘早班机返回加拿大。 一大早不到九点,陆清浅的车便停在了楼下。 关疏影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还没等陆清浅开口,她便侧过身,轻轻地、却带着无比郑重的意味,在陆清浅的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谢谢你,”她看着陆清浅微微惊讶却瞬间盈满温柔的眼睛,坦言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联系我爸,安排一切。” 陆清浅回望着她,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眼神柔软:“这么见外,跟我还说谢谢。”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联系到我爸的?” “你手机密码我知道,我也是以防万一才偷偷把你爸爸的手机号记下来的,你不会生我气了吧?” 第113章 关疏影抬手揉了揉陆清浅的头发,表情坦然,“不生气,爸爸很认可你。” 说完她自然的扣上安全带,“送我去公司吧,昨天压下了一些工作,今天还要处理。” 日子一天天过着,随着天气逐渐转凉,两个人的感情更加如胶似漆以外,关疏影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她不光要做好手头的工作,还要在心里一遍一遍盘算着该怎么发起复仇,还要让自己全身而退。 立冬后的第一天,在北方的某个城市一条不起眼的热搜从排行榜的最后一条慢慢爬升着。 负责数据监控的同事如往常一样在临下班前把今天各大网站的热点新闻汇总起来送到了总监办公室。 按照往常,她都是要看完这些内容才会回家的,只是今天汇总的资料送来的有些晚了,如果都要看完恐怕她和陆清浅约的电影就可能迟到了。 可就在她准备把这些工作整理一下放到明天早上的时候,那条最不起眼的热搜钻进了她的眼睛。 “实习生因职场霸凌跳楼自杀” 这不是什么能引得起舆论海啸的事件,说的残忍一点,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可这对于关疏影来说不一样。 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口。 如果能借着这个热度…… 本来一直在酝酿的计划在这一刻快速成型,流量的热度稍纵即逝,如果她不把握住这次的机会下次会是在多久以后呢? 关疏影摸起手机打给陆清浅,“清浅,今晚我们不去看电影了,是时间了。” 程野几乎是在热搜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她盯着屏幕上那行字,眼神锐利。 她太了解关疏影了,知道这个看似偶然的事件,对于蛰伏已久的关疏影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甚至没有等关疏影的电话,手指就已经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多时的文档。 那是她从六年前就开始着手起草的评论文章,她作为那场事件的亲历者之一,早就用自己唯一能用的文字为自己打造了一柄复仇之刃。 她当然要说,要说世界对她的不公,要说外人对她的严苛,要说自己的孤独,要说关疏影的无助,要说无数个像她们一样的人。 丧钟为谁而鸣?这次不会再是为她,不再会是为她们而鸣。 果然,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着“疏影”。 程野接起电话,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沉稳:“看到热搜了?我也正想打给你。” 关疏影在电话那头微怔,随即释然,程野的敏锐一如既往,她的野心永远大于自己。 “你的文章……” “准备好了。”程野打断她,语气果断,“就发在我那个‘深度观察’的主账号上。你知道的,那个号粉丝量最大,覆盖面最广。文章里我会重点剖析职场权力不对等带来的毁灭性后果,自然会提到你和我,作为六年前那场舆论霸凌的亲历者。这把‘枪’,我会给你打磨得足够锋利。” 程野顿了顿,补充道:“文章一发,我手下的整个账号矩阵会立刻联动,确保在最短时间内把声量放到最大。你放心,这一次,舆论的走向不会像六年前那样失控。” “但是我也要提醒你,文章发出去之后最大的热度会是明天上午,明天会有很多自媒体账号进行转发评论,如果你后悔了的话,可以选择沉默,如果你下定了决心,就一定要抓住这个风口。” “谢谢。我知道的。”关疏影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用谢我,这也是我一直在等的机会。”程野的声音低沉下去,“挂了,我这边立刻安排发布。你做好准备。” 挂掉程野的电话,关疏影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没有回头路了。 办公室的灯已经亮起,窗外是云州市渐次点亮的璀璨灯火,映照着她却有些苍白的脸。 兴奋和决绝过后,一阵强烈的不安悄然袭来。 机会是抓住了,可这把火一旦烧起来,第一个被灼伤的,很可能就是刚刚稳住局面的溪山画廊,还有刚刚正式接手画廊正准备大展拳脚的陆清浅。 陆胜会怎么想? 画廊的声誉会不会再次受损? 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复仇,将清浅也拖入了这舆论的漩涡中心? 她爱陆清浅,正因为爱,才更害怕因为自己的事给她带来困扰和伤害。 刚刚接手画廊的陆清浅,正需要平稳的环境来巩固地位,而不是卷入一场充满变数的舆论风暴。 犹豫和担忧像潮水般漫上心头,让她刚刚下定的决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她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条依旧在缓慢爬升的热搜,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班时间已过,办公室外间早已空无一人。 就在她心神不宁,这辆冲向悬崖的玛莎拉蒂的方向盘就握在她的手里,加大油门冲过去或者是悬崖勒马一切都取决于她。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关疏影下意识地应道,以为是保洁人员。 门被推开,出现在门口的,是裹着一身室外寒气的陆清浅。 她手里还提着两杯热奶茶,脸上带着跑过来的微红,眼神却清澈而坚定,直接落在关疏影写满挣扎的脸上。 “我猜你就在这里,”陆清浅快步走进来,将一杯放在关疏影面前,两个人相处的久了口味都会相近,曾经从来不碰这类饮料的关疏影也在陆清浅的影响下尝试了不少次,“打你座机没人接,手机也在通话中,我就知道你一定在为难。” 关疏影看着突然出现的爱人,鼻子一酸,强装镇定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缝:“清浅,我……” “不用说了,”陆清浅握住她冰凉的手,目光沉静而有力,仿佛能看进她的心底,“你在担心我,担心画廊,对不对?” 关疏影抿着唇,默认了。 陆清浅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勉强,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疏影,看着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和你一起。”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溪山画廊是我的责任,但你是我的爱人。如果连你的公正都讨不回来,那画廊的平稳又有什么意义?我陆清浅,还没脆弱到需要靠回避真相来维持表面和平。况且,这次是我们一起面对,不是六年前你一个人了。” 第107章 号角 黑夜越来越长了,早上七点外面甚至还看不到太多的光亮。 陆清浅几乎是和手机闹钟同时醒来的,或者说,她一夜都处于半梦半醒的浅眠状态,心里那根弦始终紧绷着。 她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解锁的瞬间,无数条推送通知像潮水般涌来。 不用点开细看,那篇来自“深度观察”署名是程野的那篇文章已经如预料的那样,在极短的时间内,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关疏影。 关疏影也醒了,正倚靠在床头,手里也拿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可她的眼神却异常专注和冷静。 “情况怎么样?”陆清浅轻声问,挪动身体,靠得更近一些,肩膀贴着关疏影的手臂。 关疏影将手机屏幕微微倾向她,快速滑动着页面。 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榜前列,几乎都被相关话题占据。 #程野长文# #职场霸凌反思# #六年前溪山画廊案真相# 程野那篇名为《丧钟为谁而鸣?》的文章,以其尖锐的视角和程野本人罕见出镜讲述亲身经历的强烈冲击力,这颗深水炸弹激起的涟漪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至整个网络空间。 “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关疏影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程野动用了她所有的资源,矩阵账号全部在联动推送,热度已经到顶了。” 陆清浅接过手机,指尖划过屏幕,点开文章下方的评论区和相关话题的讨论区。 情况果然如她们所料,是一幅混杂着支持、理性讨论、以及刺耳杂音的复杂图景。 大量网友表达了对职场权力不对等的愤慨,对受害者也就是程野和关疏影的同情,以及对bsc这种巨头企业可能存在的霸凌文化的声讨。 然而,在一片声援中,也夹杂着不和谐的音符。 一些评论明显带着水军的特征,发言模式统一,角度刁钻,集中火力攻击程野和关疏影曾经的恋人关系。 用词低俗恶劣,试图将这场严肃的社会议题讨论,扭曲成“前任因爱生恨联手炒作”的低俗八卦。 更令人担忧的是,不少不明真相或被情绪左右的普通网友,也被带了节奏,开始发表一些“一个巴掌拍不响”“都不是什么好人”“陈年旧事翻出来有什么意思”之类的言论。 第114章 陆清浅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早已放下对程野的那点芥蒂,真正让她心口揪痛的,是那些直接针对关疏影个人的充满恶意和侮辱性的言论。 那些字眼尖锐鲜红,一下下扎在她心上。 她担心的是关疏影,六年前她经历过的那些现在或许正以更为汹涌的方式涌来,这个曾经被同样甚至更恶毒的网络暴力摧毁过一次的女人,能否承受住这第二次的冲击。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被逼到绝境的关疏影,那个因为坚持所谓的“公平”而几乎被整个行业抛弃的关疏影。 她放下手机,转过身,双手轻轻捧住关疏影的脸颊,迫使她将视线从冰冷的屏幕移开,看向自己。 “疏影,”陆清浅为她揪心,为她担忧,“你真的确定要继续吗?我们现在停下还来得及,这个热度不会持续很久,我不想再看到你被那样伤害,一次都不想。” 她的指尖冰凉,传递着内心的恐惧。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网络暴力是如何一点点蚕食掉一个人的尊严和生机的,她绝不能让关疏影再经历一次。 关疏影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清浅,看着她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疼惜和保护欲。 几秒钟后,她抬起手,覆盖在陆清浅冰凉的手背上,用力地握了握。然后,她的嘴角缓缓向上牵起,勾勒出一个极其清晰而坚定的微笑。 那笑容像骤然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瞬间驱散了陆清浅心头的阴霾和不安。 “清浅,”她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你忘了昨天跟我说过什么了吗?正因为这次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无所畏惧。六年前,我孤立无援,但现在不同,我知道,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你都会在我身边,在我身后。有你在,这些伤不到我分毫。” 她反手更紧地握住陆清浅的手,“而且,你看这些水军跳脚的样子,不正说明我们打中了bsc的痛处吗?我们就是要再添一把火才能逼得他们把周云深推出来。” 陆清浅望着关疏影眼中的坚定,她知道自己无法再劝阻,也不应该劝阻。她能做的,就是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担忧压回心底,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我们一起。” 上午九点整,在舆论发酵达到第一个顶峰的关口,关疏影的个人认证社交媒体账号,毫无预兆地更新了。 没有预热,没有预告,只有一段长达十多分钟的未经任何剪辑的原始视频。 视频的拍摄背景是关疏影家中那间布置简洁的书房。她穿着一件纯白色衬衫,妆容简单但气场强大。没 她坐在书桌前,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镜头,她没有哭诉,没有煽情,甚至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像一个抽离了个人情感的第三方观察者,开始客观地叙述六年前那场改变她命运的事件的始末。 她从接手云巅金融暴雷案受害者委托的初衷讲起,讲到与溪山画廊最初的沟通,讲到bsc如何利用其行业影响力提供带有明显倾向性和误导性的分析报告,如何巧妙地利用信息差和媒体关系,将她塑造成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罔顾事实”的行业害群之马。 她详细描述了当时舆论是如何被引导,铺天盖地的谩骂、诅咒、人肉搜索如何像瘟疫一样蔓延,不仅彻底摧毁了她的事业,更让她在社会性死亡中煎熬,最终,间接导致了母亲因担忧和心力交瘁而离世…… 这个曾经被她深深埋藏在心底最深的伤疤,她第一次如此公开而平静地揭开。 她甚至没有回避自己当年可能因经验不足,过于理想化而存在的判断失误,但她叙述的重点,始终牢牢锁定在bsc系统性的带有恶意的商业操纵手段上。 这段未经修饰的视频,因其极度真实和克制,反而产生了比任何精心剪辑的宣传片更强大的冲击力。它传递出的不是一个受害者的悲情,而是一个被不公碾压后,依然努力保持理性追寻真相的个体的尊严和力量。 视频发布后,网络舆论的风向发生了第二次逆转。 那些被关疏影感染的人群主动站了出来为她发声,之前被水军误导持观望态度或发表模糊评论的网友,在看完这段沉甸甸的自述后,几乎瞬间倒戈。 愤怒的洪流不再分散,而是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矛头直指bsc。 “bsc滚出中国市场” “为关疏影讨回公道” “彻查bsc商业伦理”等话题以更猛烈的势头刷屏。 各大媒体和自媒体人也开始纷纷跟进,从不同角度解读事件,谴责巨头霸凌的声音成为主流。 当然,作为事件中无法完全剥离的另一方,溪山画廊也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承受着“当年为何不及时澄清”“是否与bsc存在私下交易”等新一轮的质疑和审视。 这一切汹涌的浪潮,都在关疏影和陆清浅的预料之中,甚至是她们计划中必要的一环。只有将溪山画廊也置于受害者的位置,才能最大限度地孤立bsc,并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争取道义上的优势。 也能最大限度的洗刷掉所有在溪山画廊的危险因素,置于死地而后生。 关疏影的视频发布后不到十分钟,陆清浅已经穿戴整齐,拿起车钥匙和早已准备好的资料袋走到玄关,关疏影跟过来,帮她理了理大衣的领子。 “准备好了吗?”关疏影问,眼神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信任。 “嗯。”陆清浅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拥抱,“等我消息。” 她没有再多说,转身开门,步入冬日清晨凛冽的空气中。 画廊今天的气氛明显不同往日。 虽然还没到正式营业时间,但一些提前到岗的员工已经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看到陆清浅进来,立刻噤声,投来复杂的目光,有担忧,有好奇,也有审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陆清浅面无波澜,径直走向那间临时布置成录制间的小会议室。 助理已经等在那里,他一早接到陆清浅的电话就把摄像机调试完毕。 时间紧迫,计划是在关疏影视频发布后一小时内,她的回应必须跟上,才能最大限度地引导舆论,将火力集中在bsc身上,同时为溪山画廊争取到一个“知错能改、勇于承担”的受害者兼责任者的形象。 她坐在镜头前,背景是溪山画廊的logo,简洁而有力。陆清浅看着漆黑的镜头,她要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在理清自己的思路,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回应,自然不能有差错。 她要将这次危机,转化为溪山画廊涅槃重生的契机。 这不仅是为了帮助关疏影完成复仇,也是为了彻底洗刷父亲当年留下的污点,让画廊真正走向一个更光明、更负责任的未来。 再次睁开眼时,陆清浅的目光已经变得沉静而坚定,充满了属于管理者的力量感。她对助理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就在摄影师的手指即将按下录制键的前一刹那,“砰!” 会议室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发出的巨响让室内所有人都吓了了一跳,连空气都仿佛震颤了一下。 陆胜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得吓人,胸膛因急促的呼吸和难以抑制的怒火而剧烈起伏。 他显然是匆匆赶来,甚至连外套都没穿整齐,领带歪斜,头发也有些凌乱,完全失了往日那份刻意维持的儒雅从容。 他根本无视房间里错愕的工作人员,几步就冲到了陆清浅面前,因为极致的愤怒,他的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戳到女儿的鼻尖上,咆哮声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 “陆清浅!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关疏影那个视频是不是你怂恿她发的?!你是不是非要把这个家,把溪山画廊几十年攒下的基业彻底毁掉才甘心?!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还有没有这个家!” 第108章 变数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陆清浅脸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剑拔弩张的父女身上。 那一瞬间,陆清浅确实有些手足无措,周围的助理和工作人员都吓呆了,大气不敢出,房间里只剩下陆胜粗重的喘息声。 但只是一瞬。 时间不等人,舆论的潮水不会因为个人的恐惧而停滞。她迅速压下心头的慌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站起身,没有理会父亲几乎要戳到鼻尖的手指,而是试图用平静的语气安抚,“爸,您先别急,坐下慢慢说。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陆胜猛地甩开她试图扶他坐下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尖利,“那是什么样?啊?现在全网都在议论我们溪山画廊!都在翻六年前那些烂账!你让我怎么不急!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陆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知不知道当年那些舆论是怎么吃人的?关疏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差点被逼死!你现在是要步她的后尘,还要拉着我和你妈,拉着整个陆家一起陪葬吗?!” 第115章 他的恐惧是真实的,陆清浅能感觉到。 那是一种对网络暴力吞噬一切的深刻恐惧,源于他亲眼见证过关疏影的遭遇,更源于他自身在“云巅案”后那段如履薄冰、备受指责的日子。 他快六十岁了,再也经不起这样的风浪,他渴望的是安稳,是体面,是守住陆家最后的基业和颜面。 “爸,您听我解释。”陆清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尽管内心同样波澜起伏,“我和疏影这么做,不是为了毁掉画廊,恰恰相反,是为了救它!是为了让画廊能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涅槃重生!” 她快速地将她和关疏影的计划和盘托出,如何利用热点引出旧案,如何将矛头直指真正的元凶bsc,如何通过主动承担责任,设立补偿基金来重塑画廊的正面形象,将危机转化为机遇。 “你看,这是我准备回应的要点。”陆清浅拿起桌上那张写满字的纸,递到陆胜面前,“我们不是要承认画廊有罪,我们是承认当年在危机处理上存在失误,但我们更是受害者!错的是云巅金融的诈骗,是bsc的恶意操纵!我们和关疏影一样,都是他们追逐利益过程中的棋子!是牺牲品!我们现在站出来,是和他们划清界限,是勇敢地揭开疮疤让它愈合!只有这样,外界才会看到我们的诚意和担当,那些合作方才会重新信任我们!” 陆胜一把夺过那张纸,草草扫了几眼,脸上的怒气未消反增,他将纸狠狠拍在桌子上,“胡闹!都是一派胡言!你以为公众是傻子吗?你承认失误,他们就会认为你全错了!你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他们就会同情你吗?不会!他们只会更起劲地踩你!当年就是这样!关疏影一开始不也是受害者吗?结果呢?被骂得狗血淋头!你这个办法行不通!我绝不同意!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不能让陆家去冒这个险!” 他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固执地要守住最后的防线,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抱胸,摆出一副绝不退让的姿态。“今天只要我在这里,你就别想录这个什么狗屁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的时钟指针无情地移动着。 距离关疏影视频发布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最佳的回应窗口正在迅速关闭。 陆清浅看着油盐不进、被恐惧彻底笼罩的父亲,内心焦急如火焚。 之前的耐心解释、理性分析,此刻看来如同对牛弹琴。 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从心底升起。她不再试图安抚,而是站直了身体,一把把纸摔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她的目光锐利,声音陡然拔高,“爸!您以为现在还是您能说了算的时候吗?!” 陆胜被女儿突然转变的态度和语气震了一下,愕然抬头。 陆清浅指着窗外,仿佛能看见无形的舆论战场,“箭已经在弦上了!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回应的问题,是舆论已经逼得我们必须回应!关疏影的视频已经发了,全网都在盯着溪山画廊!如果我们现在选择沉默,外界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我们心虚!认为我们默认了所有指控!认为我们和bsc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到时候,铺天盖地的质疑和攻击会比现在猛烈十倍、百倍!画廊才真的会万劫不复!” 她逼近一步,语气更加咄咄,“发声,我们还有机会引导舆论,争取主动!沉默,就只有死路一条!您是想看着画廊几十年基业,因为您的固执和恐惧,彻底毁于一旦吗?!” 她深吸一口气,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如果您坚持不答应,非要拦着我。好,这个画廊主理人我现在就卸任!我没办法带领一个在关键时刻畏缩不前、任由舆论宰割的画廊走下去!这样的烂摊子,这样的骂名,我陆清浅背不起!您既然这么在乎陆家的脸面,那您就自己来扛吧!” 陆胜难以置信地瞪着女儿,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卸任? 让她在这个时候甩手不管? 那画廊怎么办? 陆家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让几十年的心血毁在自己手里,成为家族罪人? 陆清浅的话虽然刺耳,却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被恐惧占据的头脑。他似乎终于意识到,逃避和阻拦,可能真的会导致更可怕的后果。 看着父亲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和眼中闪过的挣扎与恐慌,陆清浅知道,她的话起效了。她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会意,连忙上前,半劝半请地将失魂落魄的陆胜扶出了会议室。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会议室里重新安静下来,但气氛却更加凝重。墙上的时钟显示,距离一小时黄金回应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录制精心准备的视频肯定是来不及了。陆清浅看着漆黑的镜头,又看了看手中那张写满要点的纸,脑中飞快地转动。 突然,她眼睛一亮。 “不录了!”她果断对助理说,“打开我的个人账号,直接开直播!” 助理愣了一下,但看到陆清浅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照办。 陆清浅深吸一口气,坐到镜头前,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和发丝。她没有时间再打草稿,没有时间精心修饰,所有的思考和准备,都要在这几分钟内,转化为最直接最真诚的语言。 直播信号接通的那一刻,无数收到推送的网友涌入了直播间。 镜头前的陆清浅,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疲惫和刚刚与父亲争执后的潮红,她看着镜头,仿佛在看进每一个关注此事的网友眼中,开口了,声音平稳而有力,带着经过挣扎后的释然和担当。 “各位关心溪山画廊,关心六年前‘云巅案’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溪山画廊现在的负责人,陆清浅。很抱歉以这种突然的方式和大家见面。” “首先,我代表溪山画廊,为六年前在‘云巅金融案’的危机事件中,我们的应对严重失误,表示最深刻的歉意。”她微微欠身,态度诚恳,“当时,我们未能及时有效地向公众澄清事实真相,更未能承担起一个行业机构应尽的社会责任。我们的沉默和应对失当,在客观上加剧了误解和伤害,对此,我们难辞其咎,深感愧疚。” 话锋一转,她的语气变得严肃而锐利,“但是,导致当年那场悲剧的真正根源,是云巅金融的非法集资诈骗行为,以及bsc公司为了商业利益,不惜操纵信息误导舆论和恶意中伤他人的不正当竞争手段!” “溪山画廊,和许许多多的受害者一样,包括当时坚持揭露真相的关疏影女士,都是这场阴谋中的棋子,是bsc追逐利益过程中的牺牲品!” “今天,我们选择站出来,不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是为了直面历史,揭开疮疤。我们坚决支持关疏影女士追寻真相和公正的举动,我们与所有受害者站在一起!我们呼吁有关部门彻查bsc当年的不当行为,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还市场一个清朗的环境!” “为了用实际行动弥补过去的遗憾,承担起应尽的社会责任,我在此郑重宣布:溪山画廊将设立专项‘云巅案受害者援助基金’。我们将从画廊本年度的利润中,拨出专项资金,用于援助当年在‘云巅金融案’中遭受损失、且未能获得足额赔偿的受害者们。具体细则我们将尽快公布,并接受社会监督。这是我们的一份心意,更是我们告别过去、迈向新生的决心!” “过去的错误,我们承认并深刻反思。但溪山画廊不会停留在过去。在新的管理下,我们将以更高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致力于推动建立更健康、更透明的行业生态。感谢大家的关注和监督,也恳请大家能给溪山画廊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出发的机会。” 直播的时间不长,但信息量巨大,态度坦诚,承诺具体。 陆清浅全程脱稿,语言流畅,情感真挚。 而会议室外的陆胜,透过未完全关严的门缝,听到了女儿全程的发言,他靠在墙上,脸色复杂, 第109章 峰回路转 博古集团总监办公室内,电脑屏幕正定格在陆清浅直播结束的最后一个画面。关疏影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屏幕上快速滚动的弹幕早已被她尽收眼底。 【支持溪山画廊!敢于承认错误就是好样的!】 【陆总好刚!直接开直播正面刚!】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不过这个基金设立还算有诚意。】 【bsc滚出来受死!】 【关疏影和陆总这是联手了吗?感觉有故事啊……】 舆论的风向,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陆清浅的回应,坦诚、果断、有担当,成功地将溪山画廊从嫌疑中剥离出来,放置在与关疏影相似的位置,给出的补偿方案,很大程度上平息了公众的怒火,并将矛头更精准地引向了bsc。 只是,直播开始的时间,比她们约定的“黄金一小时”窗口期,晚了将近十分钟。而且,是以一种近乎仓促的、临场发挥的直播形式,而非她们计划中更稳妥的录播剪辑视频。 第116章 以她对陆清浅的了解,这绝非其行事风格。 她那边……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了吗? 关疏影蹙起眉头,拿起手机正准备拨出去问个究竟。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她的助理推门进来,神色有些微妙,低声道:“关总监,董事长秘书来了,说周董请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关疏影的手指顿住了。她抬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周云深的反应,比她预计的还要快。 “好,我知道了。”她放下手机,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淡然,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的衣领,“我这就过去。” 董事长办公室,周云深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而是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楼宇。 听到关疏影进来的脚步声,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担忧,但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焦躁还是被关疏影精准地捕捉到了。 “疏影来了,坐。”周云深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自己也在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试图显得从容。 关疏影依言坐下,姿态优雅,静待对方开口。 “唉,”周云深未语先叹,语气沉重,“早上的新闻,还有清浅那孩子的直播,我都看到了。真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看向关疏影,眼神里充满了关切,“疏影啊,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想为六年前的事讨个说法。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把事情闹大,把你和清浅,还有溪山画廊都推到风口浪尖上,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推心置腹,“舆论这东西,是把双刃剑啊。你现在是解气了,可后续呢?bsc那种庞然大物,是那么好惹的吗?他们手段多着呢!我是担心你,好不容易在博古站稳脚跟,有了今天的成绩,别再被卷进这些是非里,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啊。听我一句劝,适可而止吧。剩下的,交给法律,交给时间,不好吗?” 关疏影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直到周云深说完,她才缓缓抬起眼眸。 “周董,谢谢您的关心。但您可能忘了,六年前,把我从舆论的泥潭里拉出来,给我平台,让我在博古重新开始的人,不就是您吗?” 周云深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关疏影继续道,“当年您说,欣赏我的能力和韧性,相信我能重新站起来。现在,我只不过是想凭借这份您曾经欣赏的韧性,去追寻一个迟到了六年的真相,为我母亲,也为我自己,讨回一个应有的公道。这有什么不对吗?”她微微歪头,眼神带着探究,“还是说,周董您其实并不希望我把这个真相挖出来?” 周云深的瞳孔猛地一缩,交叠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他干笑两声,试图掩饰瞬间的慌乱,“疏影,你这话说的,我当然是希望你好。只是……只是不想看你再冒险。” “冒险?”关疏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比起六年前任人宰割,现在至少,我不是一个人了。我不怕冒险。” 她顿了顿,捕捉着周云深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话锋忽然一转,“说起来,周董人脉广阔,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当年负责‘云巅案’分析报告的那个业务员,到底是谁?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查不到这个人的确切信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周云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强作镇定,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借机掩饰情绪的波动,含糊道,“bsc内部人员流动很大,都是些拿钱办事的小角色,过去这么多年,谁还记得清是谁。况且,追究一个具体业务员的意义不大,关键是背后的机制问题……” 关疏影将他那一闪而过的紧张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失望和释然,“您说得对。或许找到那个人也不重要了。我现在想要的,不是追究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希望通过舆论,还我自己一个清白,让公众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就够了。” 听到关疏影似乎将目标从“找人”转向了“求公义”,周云深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他连忙附和,语气带着夸张的同情,“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放下执念,向前看。你放心,博古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又假意关怀了几句,周云深便迫不及待地让关疏影回去了。他需要时间消化这场对话,更需要思考如何应对眼前越来越不利的局势。 关疏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周云深的试探和慌乱,无疑印证了她和陆清浅的猜测。 她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陆清浅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但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不止陆清浅一个人。 “清浅,周云深刚才找我了,果然坐不住了,试探了我对当年那个业务员的了解程度。”关疏影言简意赅地同步了信息,然后关切地问,“你那边怎么样?我看你直播时间晚了,是遇到麻烦了吗?” 电话那头的陆清浅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嗯,是有点小状况,不过已经解决了。我爸他一时没想通,闹了一下,现在没事了。”她顿了顿,语速加快,“疏影,我这边现在有点忙,画廊这边来了几个重要的客户需要紧急沟通,晚点再打给你好吗?” “好,你先忙。”关疏影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 她握着手机,怔了一下。 陆清浅从未如此匆忙地挂过她的电话,尤其是涉及如此重要的事情时。那种反常的急切和背景里的嘈杂,让她心中升起一丝疑虑。是画廊真的遇到了棘手的客户,还是陆胜的阻拦带来的后续麻烦比陆清浅轻描淡写的“小状况”要严重得多? 她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眉头微蹙。若是按照以前,她会直接开车过去和陆清浅处理棘手的事情,可理智告诉她,此刻她不应该去溪山画廊。她们的关系,在bsc虎视眈眈的当下,越低调越好,绝不能给对手任何制造新话题的机会。 一下午的时间,在舆论持续发酵中飞快流逝。关疏影密切关注着网络动态,程野的矩阵账号持续发力,各种深度分析和证据梳理不断推出,支持关疏影和溪山画廊的声音占据了绝对上风。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一直沉默的bsc,终于做出了官方回应。 一份措辞极其严谨带着几分官方套话的声明出现在了其官网上。 声明中,bsc“沉痛地”回顾了六年前的事件,对“云巅案”中相关方受到的困扰表示“高度关注”和“诚挚歉意”。声明承认在“特定历史时期”,公司“在个别项目的风险控制和员工行为监管上存在改进空间”,并已“深刻吸取教训”,持续完善内控体系。 然而,声明的核心,是试图将责任限定在“当时已因严重违反公司规定而被解雇的某位业务经理”身上。声明称,该员工“在特定项目中的个人行为严重违背了公司价值观和职业道德准则”,其行为后果“应由其个人承担”。 但这份看似“得体”的声明,在早已被程野和关疏影点燃的舆论场中,无异于欲盖弥彰。 “某位业务经理?是谁?敢做不敢当吗?” “bsc这是想把水搅浑,找个替罪羊溜之大吉?” “六年前被解雇的业务经理?因为‘云巅案’被解雇的?” 强烈的质疑和好奇心被瞬间激发。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只要用心去回忆的话。 “找到了!是周子澄!bsc当年解雇的那个业务经理叫周子澄!” “实锤了!bsc想丢车保帅,丢的就是这个周子澄!” 锁定了“周子澄”这个名字后,一场更为深入和迅猛的网络人肉搜索展开了。网友们利用各种公开及非公开的数据库、商业信息平台、早年网络痕迹进行挖掘。 接下来的发现,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有擅长数据挖掘的人通过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及关联图谱分析发现,“周子澄”这个名字在数年前已不再使用,而其身份证号关联出的最新信息,指向了一个崭新的名字:周云深。 同时,博古集团董事周云深的早期模糊职业经历,与已知的周子澄在bsc的工作轨迹存在高度重叠。 更有甚者,找到了一张极为罕见的、多年前某次行业内部研讨会的合影电子存档,经过高清修复和面部比对技术处理,确认其中一名标注为“zhou zicheng”的年轻男子,与现今的博古董事周云深,五官轮廓高度相似! 铁证如山! “周子澄就是周云深!他改名了!” “这是什么魔幻剧情?当年的业务员洗白身份成了行业大佬?” “细思极恐!他把关疏影招进博古,是忏悔还是监视?” 舆论的怒火,瞬间从对bsc这家庞大机构的声讨,聚焦到了周云深这个具体的、充满了欺骗与反转的个人身上。 第117章 博古集团的股价应声大跌。 周云深的个人社交媒体和博古官网瞬间被汹涌的质疑和谴责淹没。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封来自bsc法务部的的律师函出现在了周云深的邮箱。 bsc严正声明其员工周子澄当年的行为属个人行为,要求承担全部相应法律责任,并不得以任何形式牵连或损害bsc声誉,否则将采取一切必要法律手段。 周云深独自坐在他那间奢华却此刻显得无比空旷的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上并排显示着bsc的声明、网友人肉的铁证、以及那封冰冷的律师函。 窗外城市的霓虹初上,映照在他惨白如纸瞬间像是老了十岁的脸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110章 困兽之斗 晚上回到家,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陆清浅已经先回来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为两人准备晚餐,而是独自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眉宇间锁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连关疏影开门进来的动静都没能惊动她。 关疏影放轻脚步走过去,她蹲下身,轻轻握住陆清浅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问:“清浅,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清浅缓缓睁开眼,看到是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有点累。” 在关疏影温柔而坚持的目光下,陆清浅才断断续续地将今天画廊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父亲陆胜早上在会议室那场失控的怒火和阻拦,虽然最终被她压了下去,但消耗了她巨大的心力。 紧接着,直播回应发布后,如同预料之中,几家重要的合作方负责人或亲自到场,或紧急来电,表达了对溪山画廊未来声誉和稳定性的深切担忧,言语间充满了试探和不确定。 她几乎一整天都耗在了与这些人的沟通、解释和安抚上,精神高度紧绷。 “走了两个合作多年的老客户,”陆清浅叹了口气,将头轻轻靠在关疏影肩上,“理由都是担心后续舆论不可控,影响品牌形象。不过……”她顿了顿,语气稍稍振作,“也有好消息,今天接到了好几个新客户的咨询电话,都是看到了直播和后续报道,对我们敢于承担责任、重塑形象的态度表示认可,表达了强烈的合作意向。算是……有失有得吧。” 关疏影静静地听着,心疼地抚摸着爱人柔软的发丝。她能想象陆清浅独自面对这一切时的压力和艰辛。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拥抱了她一下,然后起身,“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关疏影手脚利落地做了几样陆清浅爱吃的小菜。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驱散了一些空气中的沉闷。 坐在餐桌前,吃着热乎乎的饭菜,陆清浅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红润,眼神也重新有了光彩。 就在这时,陆清浅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是母亲夏雅珺打来的。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接受母亲担忧甚至责备的准备,按下了免提键。 “小浅?”夏雅珺的声音传来,带着关切,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一丝责怪,“吃饭了吗?” “刚吃完,妈。”陆清浅答道,语气有些谨慎。 “你爸那边没事了。”夏雅珺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我跟他谈了很久。他开始是又急又怕,怕陆家的脸面丢尽了,怕画廊垮了。但我跟他说,女儿做得对,敢作敢当才是我们陆家的风骨,缩头乌龟才真叫人看不起。现在站出来,是把过去的烂疮挖干净,是为了画廊能走得更远。他,唉,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现在好多了,你不用担心他。” 陆清浅愣住了,眼眶微微发热。她没想到母亲会如此理解和支持她,还帮她安抚了父亲。她哽咽了一下,才轻声道,“谢谢妈。” “傻孩子,跟妈还客气什么。你们俩……都不容易,好好的。”夏雅珺又叮嘱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客厅里恢复安静。 陆清浅和关疏影对视一眼,紧紧拥抱在一起,不需要言语,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就是最好的安慰。 第二天,博古集团紧急董事会会议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博古股价断崖式下跌的曲线触目惊心。几位资历最老的董事面色铁青,目光如炬,齐刷刷地聚焦在坐在末位、形容憔悴的周云深身上。 “周董!事情因你而起,现在博古声誉受损,股价暴跌,你必须给董事会一个交代!今天晚上0点之前,如果拿不出有效的方案,挽回损失,稳定局势,那就别怪我们启动程序,与你以及你名下所有股份进行彻底切割!” 其他董事虽未明言,但沉默和冰冷的眼神已表明了同样的态度。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周云深坐在那里,仿佛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身上。 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一夜之间苍老,往日的精明与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颓丧和绝望。 这一切,都被坐在会议室一角冷静旁观的关疏影尽收眼底。 这是他当年种下的恶果,必须由他自己吞下。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关疏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进来的是钟浩然。 他反手关上门,走到关疏影办公桌前,脸上堆起谄媚却又带着威胁的笑容。 “关总监,”他压低声音,开门见山,“明人不说暗话。周董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我知道,眼前这局面,您和溪山画廊的陆总,在里面没少下功夫。” 关疏影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钟浩然见她没否认,胆子更大了些,身体微微前倾,“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只想求关总监给条活路。以后在博古,我钟浩然唯您马首是瞻。只要您肯在事后给我一份安稳,给我一条出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和阴狠,“否则,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也只好把我知道的一些事情,比如您和陆总的关系以及这次舆论风波里一些有趣的‘巧合’,跟媒体朋友们好好聊一聊了。到时候,恐怕对您和陆总的计划,也没好处吧?” 关疏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一直知道钟浩然是条趋炎附势的鬣狗,却低估了他的城府和险恶。 为了保护陆清浅,为了保护好不容易推进到现在的计划不致节外生枝,她脸上露出一丝看似无奈的微笑,“钟总监言重了。博古是讲能力的地方,只要你好好做事,自然有你的位置。至于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还是不要胡乱猜测为好,免得引火烧身。” 她没有明确承诺,却也没有完全拒绝,给了钟浩然一丝模糊的希望,钟浩然得到了似是而非的回应,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关疏影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看来,解决了周云深,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 到了下午,网络上关于这次事件的热度果然如关疏影所料,开始自然消退,被新的热点所取代。公众的注意力总是短暂的。 然而,博古集团的股价却并未随之反弹,依旧在低位徘徊,甚至还有小幅下跌。 更糟糕的是,董事会接连收到了几家核心大客户的正式函件,明确表达了对博古未来稳定性和管理能力的担忧,要求集团尽快给出令人信服的解决方案。 周云深走出会议室的大门,董事们早就先行离开,他一直等到心情稍稍平复下来一些后才走。 黑色的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一点声响。 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发生的太快,快到让他来不及应对。 留给他的时间只有剩下短短的不到14个小时,如果在这14个小时里对舆论发生逆转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能把控不让事情变得更糟的办法就是摆脱他就是周子澄的定义。 但这句话如果由他这个当事人来说出口恐怕缺少信服力,而且还容易给自己搭上个欲盖弥彰的罪名,得不偿失。 最好的选择就是bsc,如果能让他们侧面证明自己不是周子澄,那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想到这里周云深顾不得再把计划做的更为精密,他立马驱车前往bsc的办公大楼。 bsc大中华区总裁的办公室里,周云深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双手不安地紧紧攥在一起,他在等待着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回来。 “小周啊,好久不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有些白发但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看上去温文尔雅,“这么着急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明知故问。 周云深腹诽着,六年前那件事情做完以后面前的这个人为了自保为了给自己未来的仕途留下一条坦途,他让自己承担了所有的过错,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了bsc。 那个时候周云深野心勃勃自然也不甘愿屈于人下,现在他终于明白,明明是王青阳谈下来的陆胜怎么会那么大方的交给自己处理。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王青阳就料到了早晚有一天会出事情,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王青阳就认定了关疏影这个定时炸弹对自己的危害,所以才会背地里借着指导自己的名义给他资源让他去陷害关疏影。 第118章 “王总,我来是有事相求,”周云深虽然心里一遍一遍骂着王青阳,但毕竟现在他是唯一能帮助自己的人,所以仍然表现的非常恭敬,“昨天关疏影和陆清浅发的视频相信您已经看到了,公司这边也给了回应。” “确实,”王青阳点点头,和周云深一起坐了下来,“公司也没有办法,这不是什么关乎成败的大事,小小的风波公司回应的越快争取到的主动权也就越多,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一线应该比我了解。” 周云深点点头,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容,眼神却锐利起来,“那公司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推给一个已经被你甩下船的弃子身上呢?” 周云深的问题尖锐,直指矛盾的重点。 “小周,别忘了当时你离职的时候签过的协议,当时协议上写的可是你自己自愿承担一切后果,而且公司也给过你补偿了。”王青阳先是把bsc脱得干干净净,“公司也不是不念旧情,声明里面我们可没有指名道姓。至于网友自己查到的消息,我们也确实很意外。” 说到这里,王青阳拿出手机划出页面,“你看,昨晚上我已经叫人连夜把当年公司做的人员调动的所有信息都撤回了。” 周云深看着王青阳手机屏幕上那些被刻意抹去关键信息的页面,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他强压下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怒骂,脸上勉强维持着近乎讨好的笑容,但声音已经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王总,您撤得干净,可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现在所有人都认定我就是周子澄,博古的董事会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今晚0点前拿不出解决方案,我就会被彻底清除出去,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到时候……” 他身体前倾,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语气从威胁转为哀求,“王总,看在当年我也为bsc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只要公司发一个模棱两可的声明一切都还有挽回的空间,只要帮我渡过这个难关,我周云深这辈子做牛做马……” 王青阳慢条斯理地收起手机,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气,抿了一口,这才抬起眼皮,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周云深。 “云深啊,”他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惋惜”,“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bsc是一家全球性的上市公司,一切声明和行为,都要以公司利益和股东权益为最高准则。为了一个已经离职多年的前员工,去发布可能引发争议的声明,这不符合公司的治理原则,董事会也绝不会通过。你都是做了董事长的人了,不能还这么幼稚吧。” “连关疏影都成长了这么多了,你作为她的上司还能治不了她?” 第111章 蛇蝎心肠 从bsc那栋冰冷华丽的写字楼里走出来,周云深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尽管午后的阳光正烈。 王青阳那张看似温和实则冷酷的脸,以及那些滴水不漏的推诿之词,将他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彻底浇灭。 坐进驾驶室,他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过河拆桥!一群白眼狼!”他从牙缝里挤出诅咒,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 就算明知道是徒劳的挣扎,他也必须做点什么! 他不是毫无准备的蠢货。 六年前,从bsc那个泥潭里脱身,摇身一变成为“周云深”时,他就深知“周子澄”这个身份是最不安定的因素。为此,他耗费重金,为自己精心伪造了一整套近乎完美的“新身份”,一切都合情合理如果没有直接的证据谁看了那些资料都不会再认为周子澄就是周云深。 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符,原本打算在最危急的时刻用来金蝉脱壳,如今却不得不提前抛出来,只为抵挡眼前这汹涌的舆论洪流。 他将这些精心准备的“铁证”一一拍照,配上一条声情并茂、极力撇清自己与“周子澄”关系的长文,一股脑地发了出去。 文字里,他极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竞争对手恶意抹黑、被网络暴民无辜牵连的受害者形象,语气充满了委屈和愤慨。 不得不说,这些伪造得极为逼真的“证据”,在短时间内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混淆视听的作用。 一部分原本义愤填膺的网友开始产生疑虑,毕竟,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反转和“阴谋论”总是更能吸引眼球。周云深盯着屏幕上开始出现的一些为他“辩护”和“质疑”的声音,灰败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意。 看,还没完!他还没输! 工作室里程野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变化,周云深的准备比她们想的要多。在这场较量里,周云深看来还不想轻易认输。 “周云深他在网上抛出了一堆伪造的证据,试图彻底否认自己是周子澄。虽然手段卑劣,但确实唬住了一些人。在这么下去我们的努力都白费了,你作为溪山画廊的负责人,必须站出来做点什么。” 陆清浅握着电话,沉默了几秒。 程野的意思她明白,周云深的假身份看起来做的天衣无缝,可只要她把当年bsc提供给父亲的业务员信息拿出来,这一切的谎言都会不攻自破。 很难吗? 不难,她做的只是把早就准备好的资料发出来就是了,可这样做的风险也同样巨大。 溪山画廊直接下场,拿出六年前与bsc业务往来的核心证据,针对性如此之强,周云深只要不是傻子,立刻就会联想到这背后一定与另外一个深陷其中的当事人关疏影有关,进而顺理成章地怀疑到她和关疏影的关系。 这无异于主动将最大的软肋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可能让周云深的谎言扩散得更广,让他获得更多苟延残喘的机会。 不能再犹豫了! 发,必须发! 风险固然存在,但比起让周云深缓过这口气、导致全盘计划失败,这风险值得承担! 陆清浅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她对着电话那头的程野沉声道:“我明白了。资料我来找,很快会发布。” 挂断程野的电话,陆清浅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拨通了关疏影的号码。 电话那头,关疏影安静地听着,她能感受到陆清浅语气里的决绝,也清晰地看到了这步棋背后的巨大风险。 沉默片刻后,她开口,“我同意你的判断,清浅。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发是效率最高的办法。”她顿了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但是,你想过吗?如果……如果周云深被逼到绝境,真的像我们预料的那样,用最下作的手段,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你打算怎么办?就算不发,我们也可以有别的办法。” 陆清浅似乎早已料到关疏影会有此一问。 “如果他不下作,那最好。如果他还敢用六年前那套卑劣的手段……”陆清浅的声音顿了顿,“那我们就出柜。大大方方地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 关疏影握着手机,胸口猛地一缩。她承认她从来没有奢望陆清浅为她付出为她牺牲那么多。 她的担忧是正常的,这一幕和六年前多么相似啊。 只是现在她的身边是陆清浅,没错,自己爱的不就是她的这份热烈、真诚和勇敢吗,这都是程野没有的,或许这次真的会不一样。 关疏影仿佛看到陆清浅就站在她面前,眼神明亮,无所畏惧。 “好。”关疏影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那就这么办。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电话挂断,陆清浅立刻行动起来。 她找到了自己的父亲,没费多大力气就把所有的档案整理到了一起,其中一份会议纪要的签署页上,“周子澄”的签名清晰可见,甚至还有一张当时留下的、像素不高但足以辨认出周云深年轻面容的集体合影。 这张照片很快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针对周云深先生今日发布的所谓“澄清”,溪山画廊作为当年“云巅案”的相关方,有必要出示部分历史档案以正视听。事实胜于雄辩,谎言终将破产。@周云深】 舆论的风向再次发生剧烈逆转,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之前被周云深谎言所迷惑的网友感到被愚弄,愤怒的声讨如同海啸般铺天盖地涌向他。嘲笑、谴责、要求法律严惩的声音充斥网络,他试图营造的“受害者”形象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跳梁小丑”和“无耻骗子”的标签。 周云深在办公室里,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自己那张年轻却清晰可辨的脸,浑身冰凉,如坠冰窟。他最后的挣扎,不仅没有换来喘息之机,反而加速了他的灭亡,成了坐实他罪名的又一铁证。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溪山画廊?为什么是陆清浅如此迫不及待地抛出这些致命证据? 她在这场针对他周云深的风暴中,扮演的角色似乎过于积极和关键了。这绝不仅仅是“维护画廊声誉”或者“追求正义”能完全解释的。 第119章 如果这一切都是某个人在背后策划的,陆清浅甘愿当一颗棋子的话,那就都说的通了。 关疏影!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是关疏影在主导!而陆清浅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关疏影,甚至不惜将溪山画廊也卷入漩涡中心,她们之间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他还有最后一招!一招足以将水彻底搅浑,甚至可能反败为胜的毒计! 他立刻抓起电话,声音刻意恢复了往日的几分威严和镇定,“钟傅总监吗?我是周云深。请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几分钟后,钟浩然惴惴不安地推门进来。 他原本已经打算彻底倒向关疏影那边,但周云深这突然的召唤,又让他那颗墙头草般的心开始摇摆。 或许……周董还有后手? “周董,您找我?”钟浩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云深的脸色。 周云深没有起身,而是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前,努力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甚至嘴角还牵起一丝看似从容的笑意,“浩然,坐。” 待钟浩然忐忑地坐下后,周云深不紧不慢地开口,“我知道公司里现在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很多,不过眼前这点风浪,不过是小沟小坎。我早就料到陆清浅会狗急跳墙。这一切也都是我找到幕后黑手的必要一步。”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盯着钟浩然,“你说,陆清浅为什么这么拼命帮关疏影?甚至不惜把整个溪山画廊都押上?仅仅是商业合作或者路见不平?哼,恐怕没这么简单。” 他故意停顿,让钟浩然自己去联想,然后才抛出他的核心猜测,“我观察她们很久了。关疏影对陆清浅,那可不像普通上下级或合作伙伴,倒像是倾囊相授的老师对待得意门生,甚至更亲密。而陆清浅呢?记得之前tr那个难缠的案子吗?她可是为了维护关疏影,硬生生挨了对方一巴掌!这仅仅是下属对上司的忠诚?” 周云深冷笑一声:“只要我们抓住她们之间这种‘不寻常’的关系大做文章,把整件事定性为‘同性恋人联手策划的恶意报复’,就能轻易地把水搅浑!公众的注意力会立刻从‘云巅案’的真相上,转移到这种低俗的桃色八卦上来!到时候,她们所谓的‘正义’就成了笑话,关疏影这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也能顺势被清除!六年前我能做到,现在我一样能做到。” “你天天跟着关疏影,肯定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他把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像是故意在暗示什么。 “等我平息了这场风波,稳定了局面,董事会那边肯定要大换血。总监这个位置可是需要一位有能力又忠诚的得力干将才能坐稳的。”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钟浩然心上。利益诱惑和周云深看似胜券在握的姿态,让他瞬间动摇了。是啊,如果周云深真的能靠这招翻盘,那自己现在押宝在他身上,岂不是能获得更大的回报? 贪念和侥幸心理占据了上风。钟浩然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周董明察!您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一些事!小陆和关总监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公司里其实早有风言风语,只是没人敢明说。” 钟浩然掏出手机,调出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片段,“周董您看,这是我有次丢了手机查监控无意中看到的,就是在咱们办公室里,虽然没声音,画面也不太清楚,但您看这个角度能看出来是小陆和关总监。小陆当时好像在哭,情绪很激动,然后她们争执了几句,最后就……抱在一起了,动作非常亲密,绝对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那种!” 周云深看着这段录像,眼中爆发出狂喜和恶毒的光芒!果然如此!他终于抓住了足以将对手置于死地的真正把柄! “好!很好!浩然,你立了大功!”周云深用力拍了拍钟浩然的肩膀,“有了这个,我看她们还怎么狡辩!你等着吧,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第112章 真情流露 局势急转直下。 周云深隐藏身份指使网络大v发布的那些含沙射影的文章,在暗流涌动的舆论场中发酵。 事件的弱势方关疏影反倒成了“因同性恋情受挫而产生的偏执报复”,将陆清浅的支持描绘成“被感情蒙蔽双眼的共谋”,试图将一场关乎商业伦理和社会正义的追问,彻底拖入低俗的情感八卦和身份攻击的泥潭。 那些不堪入目的谩骂声混杂着恶意的有色谣言像是病毒一样蔓延。 更有甚者在周云深的指使下甚至使用ai形成了不少暴露的图片发在网上,一场本为了正义而勇敢献身的革命,瞬间成了龌龊者的桃色乐园。 这种恶毒且精准的打击,瞬间让关疏影和陆清浅陷入了被动。 程野虽奋力发声驳斥,但她个人的声音在对方有组织有预谋的水军攻势面前,显得势单力薄,如同杯水车薪。 下午四点,博古楼下已聚集了不少闻风而来的自媒体和记者,长枪短炮对准了大楼出口,等待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动静。 就在这时,一辆车平稳地停在了路边。 车门打开,陆清浅从容地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面容平静,眼神坚定,丝毫没有受到网络上狂风暴雨的影响。她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骚动,人群瞬间围拢过来,无数话筒和手机镜头对准了她。 “陆总!请问您对网上关于您和关总监关系的传言有何回应?” “溪山画廊接连发布针对周云深先生的证据,是否真的如传闻所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报复?” “您和关总监的关系是否影响了您在商业决策上的判断?” 问题尖锐而直接,带着窥探和挑衅。陆清浅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人群,然后从容地拿出手机,快速地发了一条信息。 五分钟后,博古大厦的旋转门再次转动。关疏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同样穿着职业装,步伐沉稳,径直走向被围在中心的陆清浅。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所有的镜头都捕捉到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两位处于风暴中心的女性,在无数目光和镜头的注视下,走向彼此。 关疏影走到陆清浅身边,没有丝毫犹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自然而坚定地握住了陆清浅早已等待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阳光透过高楼间的缝隙,恰好洒在她们身上,温暖有力。她们并肩站立,直面所有的镜头和质疑,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坦然与平静。 现场一片哗然,紧接着,是无数快门疯狂响起的声音和直播镜头后网友炸开锅的评论。 陆清浅深吸一口气,将关疏影的手握得更紧,然后缓缓开口,她的声音通过周围的话筒清晰地传了出去,“各位媒体朋友,以及所有关注此事的朋友们。我是溪山画廊的陆清浅,我身边这位,是博古的关疏影总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关于网络上的诸多传言,尤其是针对我和疏影个人关系的恶意揣测和攻击,我们决定在此,正式地做出回应。” “我们是伴侣关系。” 没有回避,没有闪烁其词,直接而坦荡的承认,让现场和网络另一端瞬间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我们走到一起,并非源于任何外界猜测的阴谋或报复,而是在共同经历了人生的低谷,见证了彼此的坚韧与真诚后,自然而然的相互吸引和支持。正是这份爱,给了我们无尽的勇气,去面对过去的阴影,去追寻迟到的公正,去承担我们理应承担的责任。” 她的目光转向关疏影,眼中充满了温柔与坚定,关疏影也回望着她,眼神交汇间是无需言说的信任与支持。陆清浅继续说道,“疏影六年前所遭遇的一切,是不公的。她坚持真相,却遭受了难以想象的网络暴力和事业打击,甚至间接导致了至亲的离世。而如今,类似的手段再次被用来攻击我们,试图用我们的私人关系来掩盖事实的真相,抹黑我们追求公正的动机。” “这何其相似?当年,有人用扭曲事实的方式毁掉了一个坚持真相的年轻人;今天,又有人试图用攻击个人隐私的方式,来阻止真相大白于天下。我们站出来,承认我们的关系,就是要告诉所有人,真诚,不应该成为被攻击的理由,追求真相和公正的心,不应该被任何低劣的手段所玷污!” “我们今天的坦诚,与我们为‘云巅案’受害者寻求补偿要求相关方承担责任的努力一样,都源于同一个信念,那就是对事实的尊重,对公正的坚持,以及对一个更清朗、更包容的社会的向往。我们的感情是我们的私事,但我们追求的公义,是关乎每个人心中的天平。” 陆清浅的发言,情真意切,有理有据,将个人情感与公共议题完美结合,既捍卫了她们的爱情,又牢牢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关疏影全程看着陆清浅的眼神,充满爱意,仿佛她站在那里就是全世界。 第120章 阳光下的她们,手握着手,身影被拉长,她们的坦诚和勇敢,透过镜头,传递给了无数人。虽然网络上仍有不解和恶意的声音,但更多理性的人开始思考,开始将注意力拉回到事件本身的核心。 而在博古大厦顶楼,周云深瘫坐在椅子上,呆滞地看着直播画面中那两张坚定而光彩照人的脸。 这是对他的最后一击。 “关疏影,你果然成长了。” 双手无力的落下,周云深终于承认,他败了,败的很彻底。 面对镜头说完那些话后,陆清浅没有再做任何多余的回应或解释。她只是更紧地握了一下关疏影的手,要从那交握的掌心汲取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然后便拉着她,穿过仍在骚动和追问的人群,步履坚定地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车门关上,瞬间将外界的喧嚣和无数探究的目光隔绝开来。 车内空间变得私密而安静。陆清浅深吸一口气,发动了引擎,将车平稳地汇入傍晚逐渐繁忙的车流中。 她要带着关疏影回家。 车子的暖风恰到好处的驱散了从室外带来的初冬寒意。 陆清浅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紧绷,但整体神情依然是坦然的,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后的疲惫的平静,看不出太多负面的情绪。 然而,她那只一直紧紧握着关疏影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关疏影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掌心的冰凉,这温度远低于陆清浅的正常体温,那是力竭后的虚脱和强撑过后的生理反应的凉意。 它在直接地告诉关疏影,刚才在那么多镜头和追问面前,她的女孩表现得有多么镇定,内心就有多么紧张和勉强。她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为自己,也为她们共同的信念,打完了那场硬仗。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风景在飞速地倒退。 关疏影没有说什么安慰或询问的话,她只是用自己温暖的手,更紧地回握住陆清浅冰凉的手指,拇指一下下地极其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在一个长长的红灯前,车缓缓停下。 关疏影侧过身,目光温柔地落在陆清浅依旧有些僵硬的侧脸上。她轻轻拉起两人一直交握的手,低下头,在陆清浅冰凉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绵长的吻。 这个吻,充满怜惜和对陆清浅的肯定以及深沉的爱意。 就是这个极致温柔的吻,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陆清浅强压的情绪,把她从一个“假”大人里面解救了出来。 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陆清浅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瞬间瓦解,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先是无声地滑落,随即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她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带着哭腔,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委屈。 “呜……刚才……刚才吓死我了……那么多人……那么多镜头对着……我、我差点都不会呼吸了……呜呜呜……” 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在镜头前逻辑清晰掷地有声的陆总,变回了关疏影面前那个会害怕、会紧张、需要安抚和依靠的“小哭包”。 关疏影看着她哭花的脸,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唇角漾开了一丝带着无比心疼和骄傲的笑意。她抽出纸巾,轻轻替她擦拭眼泪,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已经做得非常非常好了,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勇敢,都要出色。”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却为了守护她们而爆发出惊人能量的爱人,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爱怜。 她的小清浅,真的长大了,强大到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了。 “清浅,”关疏影的声音低沉而真挚,目光牢牢锁住她湿润的眼睛,“谢谢你。” 这句“谢谢”,包含了太多太多…… 谢谢你的勇敢,谢谢你的担当,谢谢你在全世界面前紧紧握住我的手,谢谢你为我、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谢谢你这么爱我。 陆清浅听着关疏影的低语,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委屈的泪水。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汇成一条流动的光河。 第113章 胜利 回到家里,陆清浅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现在的她们已经成了互联网的主角,可是在这间房子里,她们关掉了手机,就安静的陪在彼此身边。 做一道菜,看着烟雾在房间里升腾,那样的幸福和满足感是什么都不可比拟的。 “清浅,我想清楚了。我要趁这个机会,把周云深手里博古的股份全部吃下来。我要成为博古的新董事长。” 陆清浅闻言,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虽然知道关疏影的目标是复仇和掌控自己的命运,但直接剑指董事长之位,并且是在周云深即将被扫地出门的这个节点进行收购,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豪赌。 “疏影,”陆清浅的声音带着谨慎的担忧,“我明白你的想法,这个时候入手,价格上肯定有谈判空间。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云深名下的股份不是个小数目,即便被董事会压价,想要全部吃下,也需要一笔庞大的资金。你……” 关疏影似乎早已料到她的担忧,“钱的问题,我想过了。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加上卖掉这间房子和那辆法拉利,应该能凑出一大部分。剩下的,我可以和董事会谈,先让董事会分摊接下来,未来再用分红或者部分股权质押的方式分期支付。周云深现在急于脱身,董事会也希望尽快稳定局面,这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 她看着陆清浅眼中挥之不去的忧虑,微微一笑,伸手抚平她微蹙的眉梢,“别担心物质上的问题。博古是一台巨大的赚钱机器,这一点你我都清楚。我来这里之前,本就一无所有,现在拥有的这些,失去了也没什么可惜。更何况,只要拿下博古,我现在失去的,未来会成百上千倍地回来。”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而且,我爸他已经把房子过户到我名下了,我们不会没有地方住的。” 陆清浅摇了摇头,握紧了关疏影的手,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疏影,我担心的从来不是物质。你知道的,就算你一无所有,我的画廊也足够负担我们两个人的生活。我担心的是……这件事真的能像你预想的那么顺利吗?收购过程中的变数,董事会其他成员的态度,这简直是一场押上所有的豪赌。” “清浅,我知道这是豪赌。但对我来说,这不是冲动,而是必然要走的一步。只有把博古彻底握在手里,我才能真正摆脱过去的阴影,风险确实存在,但值得一搏。” 晚上九点多,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关疏影打开了手机拨通了王锐的电话。 “王锐,周云深还在公司吗?” “关总监,他现在还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灯都没开,看样子是没什么办法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关疏影简短地回了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她转头看向陆清浅,甚至不需要言语,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陆清浅便已明了。 她看到了关疏影眼中燃烧着决绝的光芒,那是蛰伏多年终于等到最终时刻的冷静与炽热。 两人迅速起身,没有多余的话,默契地穿上外套,一起走出了家门。 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顶层一片死寂,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那扇厚重的实木办公室门紧闭着,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关疏影没有敲门,径直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办公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关疏影没有立刻开口。 她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步伐从容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整个身影笼罩在一圈光晕中,而周云深则完全陷在办公椅的阴影里。 “周董,”关疏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被成千上万人指着鼻子骂的滋味,不好受吧?这网络暴力的滋味,是不是比当年你躲在bsc背后操控时,想象的要猛烈得多?” 周云深的身影猛地一僵,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他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住关疏影,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是……是你……一直都是你!关疏影!” “没错,是我。”关疏影向前走了几步,姿态从容,陆清浅则默契地停留在门口,“不然你以为,网友们怎么会那么快就挖出‘周子澄’这个名字?又怎么会那么精准地确认,‘周子澄’就是如今风光无限的博古董事长周云深?没有人在后面递刀子,这出戏,怎么会唱得这么精彩?” “看来你的城府要比我更深。” “周董谬赞了,我城府再深再恶毒我也不会拿别人的私生活来当做攻击的对象,现在那你经历的不过是我当年经历的千分之一罢了。” “你……你这个……”周云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激动和虚弱,身体晃了一下,双手撑住桌面才勉强站稳,他目眦欲裂,胸口剧烈起伏,“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看着我身败名裂,你满意了?!” 第121章 关疏影摇了摇头,语气冰冷而平静:“不,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周云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癫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哈哈哈……还没达到?那你还想怎么样?想让我死吗?!给我个痛快!” “我想给你一条活路。”关疏影打断了他的狂笑,目光如炬,“把你手上所有的博古股份,转让给我。我会按照目前市场估价的三分之一,现金收购。” “三分之一?”周云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商人本能让他瞬间忘记了绝望,只剩下被羞辱的愤怒,“关疏影!你痴心妄想!趁火打劫也要有个限度!就算我现在虎落平阳,这些股份也是我打拼来的!三分之一?你不如直接抢!” “抢?”关疏影微微挑眉,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周董,你好像还没认清现状。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给你选择。” 她向前一步,逼近办公桌,居高临下地看着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的周云深:“选择a:拒绝我。那么,距离董事会给你的最后时限,还有不到三个小时。时间一到,董事会将启动强制程序,以‘严重损害公司利益’为由,无偿收回你名下所有股份,并将你彻底清除出博古。到时候,你不仅一分钱都拿不到,还会背着巨额债务和洗不清的污名,在这个行业,在这个城市,甚至在这个国家,都再无立足之地。你会真正变得一无所有,比六年前的我,还要凄惨十倍。” 周云深的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湿了衬衫后背。 关疏影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选择b:接受我的条件。虽然只是市价的三分之一,但这是一笔实实在在的、可以立刻到账的现金。足够你隐姓埋名,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衣食无忧地度过余生。而且……” 她顿了顿,抛出了最具诱惑力的筹码:“我会动用我的资源,为你打造一个全新的干净的身份。就像当年‘周子澄’可以变成‘周云深’一样,你可以彻底告别过去,用一个全新的名字和背景,重新开始生活。虽然失去了财富和地位,但至少,你还能活着,还有未来。”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周云深粗重混乱的喘息声。他死死地盯着关疏影,眼神里充满了不甘、愤怒、恐惧,以及一丝……求生的渴望。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喉咙干涩发紧。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三……三分之一太低了!至少……至少一半!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关疏影笑了,那笑容冰冷而残酷:“周董,你以为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我不是慈善家。三分之一,是我的最终报价。多一分,我都不会给。你可以抱着你的股份,等着董事会来‘强制执行’。” 她看了一眼腕表,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你还有时间考虑。不过,我耐心有限。十分钟。十分钟后,如果你不签字,我就当你选择了a。届时,我会亲自看着董事会,如何将你最后一点尊严也碾碎。” 陆清静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到关疏影是如何一步步将周云深逼入绝境,如何用精准的语言击溃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心中没有怜悯,只有对关疏影运筹帷幄的敬佩,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要将自己武装得如此冷酷,需要咽下多少曾经的苦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在周云深的心上。 他瘫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想起自己曾经的辉煌,想起如今的众叛亲离,想起网络上千夫所指的咒骂,想起董事会那些冰冷的目光…… 他知道,关疏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他没有任何退路了。 最终,他抬起头,眼中一片死灰,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好……我……我签……” 关疏影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她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股权转让协议,递到周云深面前,同时将一支笔放在桌上。 “签字吧。钱,会在协议生效后24小时内,转到你指定的海外账户。新的身份资料,一周内会交到你手上。” 周云深颤抖着手,拿起那支仿佛有千斤重的笔。在落笔的那一刹那,他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关疏影,眼神复杂,有恨,有悔,还有一丝解脱。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关疏影拿起签好字的协议,仔细检查后,收了起来。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瞬间仿佛老了二十岁的男人,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走向门口。 第114章 胜利之舞 路灯落下的光昏黄暗淡,空气里似乎能闻到冬天的味道,凛冽清冷。 很少能在云州市感觉到这样的冷,在陆清浅的记忆里这更像是邬奇市的冬天。 两只手牵在一起,十指相扣。 从知道真相开始到现在整整过去了快两个星期了,关疏影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 光从她的头顶宣泄下来,连头发丝都披上了一层金色,嘴里哼着不知道是什么曲子的调子,脚步也轻盈了起来,有陆清浅牵着她保护着她,她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像是小朋友一样踩在路牙石上,过独木桥一样的走着。 “你小心点,还穿着高跟鞋呢。”陆清浅嘴角含着笑意,配合着爱人的幼稚,“一会你万一摔了我还得背你回去。” “怎么,背我回去你不愿意吗?”关疏影挑了下眉毛,抬眼看着陆清浅。 陆清浅被关疏影看的有些害羞,她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头,算了,她开心就好。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 “清浅,你会跳舞吗?” “嗯?”陆清浅被这没来头的一问问的有些懵,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我在西班牙的时候看过你跳的那种舞,但是我不会跳。” “我可以教你,”关疏影突然停下脚步,把自己的手抬高,也拉着陆清浅的手举向空中,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眼角像弯月一样,明亮勾人,“我想跳舞,你陪我一起。” 说完她就倒出另外一只手摸出手机,随便找了首弗朗明哥舞曲,松开了陆清浅的手。 随着音乐响起,关疏影跟着音乐的律动打着响指,右脚有力的踏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好听的咚咚声。 她的双眼轻轻闭上,眉毛微微皱起,脸上充满了独属于她的攻击感。 随着音乐声音越来越激昂,关疏影身上的动作越来越大,陆清浅好像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衣的斗牛士,她骄傲的把手扬起,让灰尘和灯光勾勒她傲人的轮廓。 她的自信、她的生命力、她的张扬都在这一刻迸发。 闪身、旋转、高傲的仰头,她是斗牛场上的胜者,优雅又有力量,两支锋利的花镖插进陆清浅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突然睁开,带着挑逗和侵略向她冲来。 瞬间,陆清浅慌了神,她不想躲开也不会躲开,她成了关疏影的中央,裙摆围绕着她飘扬着,脚下的步点和她的心跳一样同频。 只是呆呆站在这里看着就足以摄魂取魄。 陆清浅好像回到了塞维利亚的街头,阳光让街道变成了一片白色,耳边吉他和鼓点紧凑动感,可是面前的舞者不再是神秘的吉普赛女郎,她是关疏影。 空气里还有灰尘的味道,还有玫瑰花盛开的味道。 她记得当时周围还有些看客也用拍手配合着鼓点,每一声都更加有震撼人心。 情绪使然,陆清浅也抬起手配合着拍着鼓点。 这一刻,她和关疏影的灵魂在共鸣,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关疏影为何钟爱弗朗明哥。 因为它热情、它张扬、它充满希望,高昂的头颅是胜利的象征,不再有悲伤也不再有恐惧,只有对未来无限的希望,和对生命勇敢的赞扬。 一曲落下,关疏影一个旋转撞进了陆清浅的怀里。 路上空无一人,她呼出的热气化在陆清浅的脸上,眼神湿润,那是情欲在眼底液化。 一双手勾住陆清浅的脖子,扬起的嘴唇吻上了最爱的人。 夜晚的房间里,动人的舞蹈似乎也没有停下。 身体依然在跟随脑海中的旋律起伏着,扫过吉他的手指在肌肤上留下浅浅的凹痕又很快复原,人在快乐的时候总是想要高歌,就像大多数激情的弗朗明哥舞者一样,在舞蹈的高潮总会发出些声音让这支舞蹈更加完整。 大部分事情都是如此。 人有喉咙,会发出声音。 难过的时候会放声哭泣,开心的时候又会引吭高歌,有时候就连睡着也会在梦里呢喃。 夜里下起了雨,这是一个潮湿的梦。 一切都是湿漉漉的,陆清浅是湿漉漉的,关疏影也是湿漉漉的,房间是湿漉漉的,梦是湿漉漉的。 陆清浅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她渴望这样的雨水滋润她干涸的生活。 第122章 她能听到那首她在西班牙听到的歌谣。 “besame”(吻我吧) “besame mucho”(深情地吻我) “como si fuera esta noche la ultima vez”(仿佛今夜是最后一次) 如果没有明天,那么今天就这样死在关疏影的手上也不错。 一个月后,博古的董事会上,所有的董事最后都投了同意票。 “恭喜关董事长!”离开董事会的会议室,周边离开的董事们恭喜着她。 他们或真心或假意,对于关疏影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一切都已经落下序幕。 手机铃声响起。 “你回来了?美国怎么样?”关疏影不用看来电人就能猜得到是陆清浅的电话。 对面的人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好像是旅途的疲惫让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好好回答,“不怎么样,姑姑非要带我去见什么博物馆的馆长。” “那不是挺好的吗,拓宽社交圈,对画廊以后得生意也有帮助。”关疏影对着走廊里的同事伸手打了个招呼,走进了董事长的办公室,这个星期她为了董事会的事情忙的不可开胶,再加上和美国的时差几乎都没顾得上和陆清浅闲聊。 自从周云深离开这里后,关疏影就搬了进来,她搬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挂在墙上的“诚信赢天下”换成了陆清浅的油画。 每天她抬头看见那幅油画的时候就好像陆清浅站在她的面前。 “哎呀,好什么呀,那老外光吃牛排,你都不知道,那牛肉剌开之后都呲呲冒血,血池呼啦的,我说我不吃,姑姑还揍我,”陆清浅憋着嘴,看得出来这趟美国之行她真的非常不开心,“不过那边馆长倒是选中了几幅画,算下来能有个100万美元吧,确实手笔够大的。” “那你这趟算是挣了不少钱吧?” “还好,再有几个这样的事情,咱们的别墅就可以赎回来了,哦,对了,还有你的法拉利。” 关疏影嘴角含着笑,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抱着琥珀离开的时候陆清浅眼睛里有多么的舍不得,还有卖掉法拉利的时候她非要人家再涨几万的样子有多么无赖。 没想到这个小千金居然这么财迷。 “那为了奖励你,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嗯……你。” “陆清浅,你正经一点。” “我怎么不正经啦!我都已经快一个星期没见你了!” “今晚上吃火锅好吗?” “好。” 房间里热气蒸腾,两个人围坐在小小的茶几旁边,空间不大但是很温馨。 琥珀在陆清浅的脚边蹭来蹭去,好不亲昵。 “你一回来,它都不和我亲了。” “嘿嘿,”陆清浅端着碗也要往关疏影的肩膀上靠一下,这一个星期她真的太想关疏影了,她想她的玫瑰味道,想她温柔的声音,想她的一切,“你都不知道我在美国天天吃土豆,我感觉我一出汗都要往外冒淀粉。” 关疏影被她逗乐了,自从那件事情结束后,陆清浅更加开朗了,这让她很开心,给她的碗里有多夹了些蔬菜,“那你多吃点。” “不过你知道吗,那个博物馆里确实有好东西,”陆清浅咽下去嘴里的食物,身体坐直起来,“他们有好多人体画,那光影和色彩处理的确实很绝。” “人体画?” “嗯,”陆清浅点点头,“咱们这边的人体画大多数追求写实,虽然有一些画家也会注意意境上的塑造,但是总体来说用色也不够大胆,就总是透露着一股朦胧美,嗯……怎么说呢,不够张扬。但是老外不一样,他们的色彩更艳丽,有些地方的处理甚至用的对比色的那种感觉,给人的视觉冲击非常明显。” 陆清浅尽量用关疏影能听得懂的语言来解释国内的人体画和国外的人体画有什么不同,可她全然没有注意到关疏影的脸上突然蒙上的一层阴郁。 “人体画穿衣服吗?” “当然不穿了,人体画就是为了表现人身上的肉感才出现的,穿衣服那就不能算人体画了,至少在我这不算。” “那他们好看吗?”这话听起来酸溜溜的。 陆清浅当然也发现了关疏影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她悻悻放放下碗,声音又有些磕巴,“当……当然……没,没你好看了。” “清浅,你们画画的时候是不是经常会画这种啊?” “啊?”陆清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不会那是骗关疏影,关疏影会生气,说会,那就肯定会惹得她醋意大发。 前有狼后有虎,怎么都是个死了。 “你画我吧。”关疏影没有再追问下去,她低下头,内心的占有欲在陆清浅说了那些人体画后急速膨胀。 她当然知道,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是妇科也会有男医生一样,在医生眼里那都是病人,或许在画家眼里那些人体也只是模特。他们欣赏的不是某个人多么好看,只是欣赏造物者对人体的塑造。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会吃醋。 尤其是突然想明白在她之前陆清浅看过很多人的裸体这件事情后。 见陆清浅没有答应,她仰起头伸出手捧住陆清浅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又郑重其事的说了一遍,“你画我吧,我来当你的模特。” 第115章 油画 陆清浅半张着嘴,竟然说不出话来。 关疏影当她的模特自然是很好的,她的身材比例很好,这么多年保养的也非常不错,身上没有一点赘肉但该有的地方也非常惹人瞩目。 在陆清浅的眼里,关疏影连头发丝都是完美的。 她画过很多次关疏影,从她们正式确定关系以后,关疏影就给她当过很多次模特,但每次都是速写,很快就结束了,即便是有几幅油画,那都是她靠着记忆完成的。 当模特是个很累的事情,以前上学的时候来当模特的都是些着急赚钱的人。 有时候往那一坐就是一动不动的半天,不能喝水不能上厕所。 “怎么了?你不愿意吗?”关疏影依然没等到陆清浅的回复,声音弱了下去,听上去有些委屈。 捕捉到爱人脸上的落寞陆清浅一下子就心疼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慌忙着摇头,“不是,我愿意,只是做模特太累了。” “就这一次,我想成为你的模特,我想让自己成为你的一切,我想让我自己留在你的画布上。” 关疏影的眼睛会说话,那双看着陆清浅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向往和真诚。 陆清浅无法抵抗,最后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周六,关疏影没有去公司,当了董事长后也并不轻松,各种大事小情都要她点头同意,但今天是她和陆清浅约好画画的日子,她周五就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并且再三叮嘱助理不要打扰她,然后手机一关就坐在书房里等着陆清浅了。 冬天房间里已经冷的很明显了,陆清浅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不少,人体画一般模特都是要展现身体所有的细节,为了不让关疏影感冒这些该有的都是要做足的。 她们现在住的房子楼层高,楼间距也宽,再加上书房并不直接靠近窗户,为了光影的效果关疏影坚持不让陆清浅拉上窗帘。 “你选一个你舒服的姿势吧。”陆清浅的脸颊有些红,面对这样一幅完美的身体,她没法不动心,她的手在黑夜里都不知道描摹过这个身体多少次了。 “这样可以吗?”关疏影坐在椅子上,红色的绸缎是她们特意挑的,摸起来舒服让人安心。 红绸像是河流一样在关疏影的身下流淌,她坐在上面,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看上去松弛但又很有气质。 陆清浅点点头,“我会尽快把形起好,这样后面你就不会太累了。” “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完成它。” 笔尖落下,碳素笔在画布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单单几笔就把关疏影身体的轮廓放在了纸上,只是陆清浅也有点说不清楚这到底是她真的在画眼前的关疏影还是夜里的关疏影。 身上的部分画的很快,可到了脸那里陆清浅却迟迟下不了笔。 画了又改,改了又画。 快一个小时了,人物的脸上还是一片空白。 陆清浅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怎么了?清浅?”关疏影敏锐的捕捉到了陆清浅的不自在,她关心的问到。 陆清浅摇摇头,随后重重吐出一口气,“没什么。” 她的语气有些冷,关疏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知道有什么不对劲。 “我有些累了,可以起来走走吗?” 陆清浅看了看画布点点头,和关疏影一起站起来,然后快步把手边的衣服给她披在了身上,语气温柔的像是春水,“穿上,别着凉。” 顺从的接过衣服穿了起来,关疏影走到画布旁,人物的脸上已经能看得出来有些发污,那是改过很多次之后留下的痕迹。 第123章 “对不起啊,我这次画的有点慢了。”陆清浅撇撇嘴。 “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心里很乱,”陆清浅眉头皱起来,脸上的烦躁肉眼可见,“脸那里,我怎么画感觉都不像你。” 关疏影笑着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陆清浅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已经到肩膀了。 “你画别人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不会,”陆清浅叹了口气,“就是画你的时候会,我总是害怕我画出来的你不够完美。” “或许本身我就不是最完美的。” “你是!”陆清浅的声音陡然增高,急不可待的否认了关疏影的妄自菲薄,“你就是完美的。” “好,那我们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可以吗?”关疏影耐心地引导着她,她知道陆清浅是非常在意她非常爱她才会如此,这大概就像是那句老话说的,关心则乱,“你就把我当做是一个普通的模特就好。” “我做不到……”陆清浅垂下头,“我一看到你我的心跳就会加快,我看见光落在你的身上留下的那些阴影就像是看到了人世间最美丽的山峰,你身体的每一处褶皱都是造物主馈赠的礼物,我没法去亵渎它。” “你太美了,美到我都不敢相信这真的会出现在我的笔下。” “清浅,我的美是因为你爱我,我也爱你所以我希望成为你笔下的人物,我想用这样的方式让你永永远远的记住我,哪怕很多年以后,或许有一天我会先你一步离开人世,到那个时候至少你还有这幅画可以祭奠我,可以怀念我们的这段时光。” 关疏影的话说的深切真诚,像是一把小刻刀在陆清浅的心上划刻着什么,她一边享受自己被雕刻成关疏影爱的模样,一边又悲伤于这话的重量。 “我们继续吧。” 这是陆清浅花时间最长的一幅画,画作完成于某个晚上,她把自己关在书房好几天才完成的。 当最后一笔落下,她的脸上全是泪水。 爱人在纸上那么生动,她微笑的弧度,眼睛里肆意的爱,和手指尖都在诉说的思念…… 连陆清浅都没有意识到她们之间的爱意居然会这么浓烈,浓烈到只是看到她都会忍不住的啜泣。 “谢谢你,清浅。”关疏影搂着她的肩头,在她的脸颊落下一吻。 “我明天就跟吴叔叔学装裱,这幅画只能我来装裱。” 半年以后,她们搬回了最开始的房子,那幅画被陆清浅放在了书房最隐蔽的地方。 博古的一切工作都已经走上正轨,这个赚钱机器迸发出来的能量远比关疏影最开始想到的要多得多。 陆清浅的黑色大g停在了楼下,只是这次她不是来接关疏影回家的。 “陆总,这边请。”前台的小姐引着陆清浅往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博古的员工早就换了不少,办公室里最少有一半是陆清浅不认识的生面孔。 “小陆?”最先发现她的还是苏顺。 虽然在几个星期前订婚宴上他们刚刚见过,但突然出现在公司苏顺还是很不习惯的。 “叫陆总!”王高霏站在苏顺的身边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胳膊,疼的苏顺“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王锐听到消息后也走了出来,他西装笔挺比之前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前台的小姐看到王锐后微微欠身,“王总监,关董事长说要陆总去她办公室亲自接洽。” 王锐点点头,“去吧,董事长那边这会没有客人了。” 敲开办公室的门,关疏影正伏案于办公桌前好像在研究着什么。 “董事长,陆总到了。” “给陆总倒一杯红茶。” “好的董事长。” 前台小姐走出去后,陆清浅才坐了下来,脸上板着的那股严肃劲也终于消失不见,夹着嗓子,“董事长这么贴心呀,还给人家倒红茶。” 关疏影听到这死动静后先白了她一眼,拿着手边的文件夹走了过去,“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现在是客人,你的甲方,说话注意点。” “好好好,”关疏影有些无奈,谁叫是自己的老婆呢,宠着呗,“合同我拟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 “不用,你拟的合同我放心。” “清浅,一码事归一码事,你现在代表的是溪山画廊来和博古谈业务,这些东西你必须得看。” 关疏影把合同推到陆清浅面前,严肃起来。 陆清浅撇撇嘴,关疏影什么都好就是对待工作太认真,认真的有点六亲不认了。 “嗯,”陆清浅仔细的把合同从头看到尾,“我觉得这个画展这里还需要改一下,频次太高了,一年两次我钱包受不住啊。” “我查过这个频率还好吧……” “对你们来说还好,你们博古办一次画展就要多收我5万,我可没那么多钱,我可以自己办,你改成一年一次得了。” “好吧,那别的呢?” “别的没了,鉴于咱俩这关系,我今天可以先把定金打过来,改完合同你晚上拿给我我签就行了。” “好。”关疏影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的时间,已经三点多了,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下班的点了,“你一会还回画廊吗?” “没想回去来着,我爸今天又过去了。” “上次你爷爷说的那个茶叶我托人弄到了,等过两天你帮我拿给他。” “你自己拿给他吧,不知道怎么着了,这老头现在看你比看我亲多了。” “哈哈,好,那我给爷爷送过去。” “你今晚上想吃什么?” “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