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节 本书名称: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本书作者:豆子禹 本文文案: 1999年李疏梅从警校毕业,进入秦东市局刑侦支队,成了一名小女警。 刑侦破案特别吃苦,第一次去现场,李疏梅就把一堆“毛病”全部攒齐了,看到尸体时呕吐,追凶时摔倒,甚至在枪声响起时,李疏梅被震晕了,是真晕。 老刑警破案心急,直接冲到局长办公室,希望局里能够换个人。 好在,在局长的安抚下,李疏梅留了下来。 那个年代破案手段少,科技匮乏,因此不少案子成为了悬案。 只是让老刑警没有想到的是,三天后,凭借李疏梅的一副画像,顺利找出了穷凶极恶来去无踪的凶手。 在几个月内,李疏梅更是成功帮助警局破获数桩大案,她更是被称为刑侦画像专家。 庆功会上,同事问她:疏梅,你是什么时候学的画,画的也太像了,惊人相似啊?! 李疏梅:就是素描时加了些自己的推测,譬如犯罪心理侧写…… 其实,李疏梅根本不曾想,她有一项刑侦画像的超能力。 凭借目击者的只言片语,一个模糊的人影,死者的头骨,甚至死者的日记—— 她能联想出凶手或死者的形象,而且高达99%相似度!! (形式还是单元文,一个个悬案紧密相连,同已完结文《刑警本色[九零刑侦]》) —————————— 微博:豆子禹。日更。有事会请假。 —————————— 内容标签: 励志 悬疑推理 爽文 年代文 成长 逆袭 主角视角:李疏梅 祁紫山(祁瓒)配角:费江河 闫岷卿 马光平 曲青川 一句话简介: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 立意:正义使命,英勇无畏! 第1章 疏梅第一次去现场。…… 头发稀疏,眼睑浮肿,印堂凹陷,颧骨突出,法令纹凸显,鼻头歪斜,鼻梁起节,牙齿不整,嘴巴歪斜…… 典型的过度手.淫特征! 此时,秦东市公安局的办公楼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削男子被人带往审讯室。 一名中年警官朝另一名中年警官喊了一声:“老贾,刚逮住的,这龟孙在公交车上猥亵女学生,性质恶劣,交给你们队了。” “牛批啊老费。对了你们接了案子怎么还不去现场。” “我这就带李疏梅过去。” 李疏梅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个猥亵男脸上,她又一次感觉有些奇怪,这段时间她总是出现幻觉,在一张陌生脸上,会出现神奇的画面。 例如刚才,她只是看了一眼猥亵男,凭空就有一道微弱流光似的金线在他的脸上快速勾勒,勾勒出这个人的典型特征。 她发现这个幻觉越来越强烈了,金线在勾勒的时候,面部的肌肉特征也微微浮现,她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能看透人的骨骼。 这是她成为实习警的第二个月,一直在局里做文职工作的她,最近也偶尔被安排出现场,现场的工作很艰辛,上次见识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巨人观尸体后,她几天没吃下饭。 “小李,走吧,去现场。”费江河唤了一声。 “好。”李疏梅点了点头。费江河是一位老刑警,大约三十七八岁,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色皮质夹克,李疏梅第一印象,雷厉风行。算起来,这不是她第一次去现场,但却是费江河第一次带她去现场。 她不知道今天的现场又是什么案子,她一定要冷静,否则局里面私下里传出的玩笑话,她被叫作“废物美人”的笑话,不知道还要传多久。 * “你是说,夏局让老费带那个李疏梅来现场?”河道边上,杂草丛生,一个三十三四岁的男子身穿哈灵顿深色夹克,双手叉腰站在草丛里,询问面前的年轻人。 “是啊曲队,是夏局亲口说的。”大约年纪二十六七岁,穿着长袖警服的青年警官回答。 曲青川微微摇头道:“紫山,夏局是不是和这个女娃有仇啊,怎么老安排做刑警工作,好好做文职不好?” 祁紫山回答:“曲队你说的是,上次李疏梅被安排到老贾队里出现场,据说在现场呕到收队。后来老贾带着她追凶手,老贾开了一枪,结果李疏梅当场晕过去了。老贾为照顾她,凶手跑了。” 曲青川撇了撇嘴,笑而不语。 祁紫山接着说:“老贾气不过,跑到夏局那说理,他说局里是不是没人了,把一个女孩子,刚参加工作的女孩子给他带,老贾估计一时在气头上,又是直性子,就说李疏梅是个废物,这不局里都知道废物美人这回事。” “得了,咱也不八卦别人了,老夏的意思我大概猜出一些,咱们刑警都是大老粗,女同志细心,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曲青川边说话边转过头,观望现场,迎面是三个白衣法医和四个民警忙碌着,他们正伏身在草丛里寻找抛尸现场的蛛丝马迹。 不一会,不远处传来喊声:“曲队,这里发现一只断手!” 曲青川头皮微微发麻,凶手这是杀人后狂欢抛弃尸体啊,把一个人切成十几块,还在河道边肆意抛弃,简直是对他刑侦工作的挑衅。 曲青川往前走了段路,这条断手是在浅水旁的湿草里发现的,法医正在打捞,他仔细一看,手腕和手背没有明显外伤,因泡在水里,皮肤已经肿胀变质,呈现惨白。从手指情况看,窄而纤长,指甲上有淡红指甲油,看样子是一只年轻女性的手掌。 当手掌翻过来,却让在场的人怔了怔,五个手指指肚全部凹陷了一小块,凹坑里血肉模糊,接近焦黑色,像是被什么严重灼烧过。 这明显是被人抹掉了指纹。 指纹没了价值,曲青川朝周围喊了一声:“大家再加把劲,尽快把人头找到!” 他站在枯黄的草丛里,双手插在腰间,遥望着一片茫茫的枯草景像,他有种莫名的忧虑,如果凶手肆意抛弃尸块,还会刻意破坏指纹,那么很大可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人头未必在这里,只见尸身不见人头的案例在以前并不少见。 “找到人头了!人头!” 四十余岁的中年同志马光平高喊了起来,曲青川小跑了过去,一时一群人飞快围了上去,人头是证明死者身份的关键证据,大家的激动毋庸置疑。 但看到人头的那一刻,大家的表情瞬间不适,个个蹙着眉头,面色紧绷,个别年轻民警面色苍白,别过了脸。 对于十几年工作经验的老刑警曲青川来说,这幅画面也让他也有些不适。 四十岁左右的法医杜南峰,鼻子上挂着一对偏圆的眼镜,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拨掉了头颅周边的焦黑杂草,语气严肃:“曲队,照这个情况,很难分辨死者身份。” 曲青川也自知想要在这个毁坏严重的头颅上,查到死者身份难于登天,他双手叉腰往后退了退,望了望四周的环境,这里并不算人迹罕至,远远能看见居民楼的影子,他总觉得凶手将抛尸地点放在这儿有特别的含义。 现如今必须尽快确认死者身份才是。 马光平慢慢从头颅旁起身,感叹道:“曲队,你记不记得几年前有一则新闻,说是火车上丢下一具人头,那是破坏严重的无名人头,根本找不到来源,但省里有一位老专家,靠着模拟画像本事,画出死者真容,很快找到死者身份,破获命案。像这种画像专家一个省都不一定能出一个,那是凤毛麟角啊。” 祁紫山说:“老马,你别说,我对这则新闻也有印象……” “你们别忘记了,”曲青川打断两人的话说,“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新闻了,现在可能人家已经退休了,再说,这也不是毫无线索,大家再找找线索……” “好,曲队。”大家异口同声响应。 法医和民警继续忙碌时,祁紫山忽地指向远处,“曲队你看,老费带那个小姑娘过来了。” 曲青川抬眼一望,果然看见远远的车上走下两个人,女孩子大概二十岁左右,身材高挑颀长,一身橄榄绿长袖警服,十分合身。不过走在粗犷高大的男人身旁,女孩细胳膊细腿,显得特别娇小。 野外的风张扬地吹拂,将她的秀发吹起,扎起马尾的发型下,是一张十分姣好的面孔,这让他想起大家的玩笑话“废物美人”。 小姑娘越走越近,马光平不禁笑道:“现在的孩子啊,干啥啥不行,还一天到晚冷着个脸……” 曲青川也看了出来,小姑娘面色清冷,晚秋天气风景肃杀,她的出现增添了这种意境,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也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天生就是这样冷胚子。 祁紫山从远处慢慢回过神来,道:“她上次看到巨人观呕了一下午,要不曲队,这高度破坏的人头还是别让人看了,否则这个月她吃不下饭。” 马光平浅笑道:“小祁,人家来现场锻炼,你总不能让人家在一旁干站着看风景。要我说,得按夏局的意思,让小姑娘多锻炼锻炼才是。” 祁紫山说:“也毕竟人家刚接触现场工作……” “话怎么这么多!”曲青川命令道,“既然是夏局的意思,紫山,你等会带小姑娘在现场转转。” 曲青川说罢就朝河边走去。 马光平拍了拍祁紫山肩膀,挑眉:“我说小祁,你还是太年轻……我跟你打个赌,以老费这种暴脾气,小姑娘指不定今天要哭!” * 河道边拉起了黄色警戒线,李疏梅一手拨开半人高的芦苇,高一脚低一脚地跟着费江河赶往现场。 费江河一路不苟言笑,好像冷面金刚似的,说起来,李疏梅还挺忌惮这种性格。 这时他伸手把警戒线抬高了,示意她先钻进去,李疏梅说了声谢谢,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刑警队的同事带给她的温暖。 还没到那边,费江河响亮的嗓子就喊了起来:“紫山,你们忙活怎么样?” 祁紫山大声回道:“老费,你快来看看吧,找到了七八块尸块,人头也找到了,但是情况不理想……” “人头都找到了,情况还不理想,是不是等凶手坐这等你,才叫理想……” 费江河话糟理不糙,祁紫山撇了撇嘴:“你先看看吧,我还能骗你。” 费江河朝祁紫山的方向走快了,李疏梅也紧跟他的步伐,在枯萎的草丛里快速穿梭。 两人赶到所谓人头的抛尸地点,马光平也走了过来,几分阴阳怪气道:“老费,这位新同志,是你徒弟?夏局要给你表现的机会啊。” “表现你个机……”后面一个骂人的字被费江河卡在喉咙里,他显然是意识到身旁有位女同志。 祁紫山见状,解围道:“老费,你看看人头吧。” 费江河慢慢蹲了下去,但脸色马上就变了,一张金刚怒目的脸上添上了一份忧虑的色彩。 “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费江河咆哮起来,片刻又冷静地问,“法医检查了没?” 李疏梅也往前踏了一步,这不是第一次来现场,她听见费江河说的“不是人干的事儿”,就做了一些心理准备,她不能再出现上次看到巨人观那般的怂样。 她扒开杂草,微微俯身,朝人头望去。 那一瞬间,她忽觉四肢发麻,浑身如同蛊虫撕咬,胃里面翻江倒海,恨不得把整个胃呕出来。 但她仍旧坚持看了几秒钟,那几秒便是她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刻。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2节 那根本不是人头,而是一具模糊且高度腐烂的球状物体,不,不是腐烂的,严格来说,那是一具强腐蚀性液体腐蚀过的人头。 死者面部血肉模糊,皮肤如融化的腊向外翻卷,整张脸已经融化大半,鼻子和嘴唇完全缺失,乌惨的血肉,裹着脓液,粘连着一排恐怖的牙齿,眼珠以歪斜残破的姿态狰狞地暴露…… 李疏梅用手抱着自己的嘴巴,拼命不让呕吐物吐出来。 马光平望了望她的窘迫,摇头道:“哎,你先到一边吐了吧,别强撑了!” 李疏梅挤出了痛楚的泪水,她说过再也不怂的,但是她却无法抵御喉间苦水和胃酸的剧烈颤动。 “李疏梅,一边呆着去!”费江河语气粗犷,命令她。 李疏梅终于还是没忍住,往后退了退,她想去吐掉。 也就在这一刻,杂草里忽然穿出几道微弱的金色流光,飞速地在人头上流动。 李疏梅再次感受到了流光的信息,金色流光快速在人头上勾勒线条。 线条正在疾速还原人头肌肉组织…… 额肌…… 眼轮匝肌…… 鼻背肌…… 鼻翼扩张肌…… 口轮砸肌…… 颊肌…… 下颌肌…… …… 作者有话说: ---------------------- 【请不要代入现实,请不要剧透,不恐怖。】 【刑侦文耗尽作者脑细胞,喜欢的小可爱加个收藏支持下吧!】 【女主的超能力并非天生获得,后面会揭晓真相。本文是单元破案类型,案件的犯罪侧写、刑侦调查、推理、取证细节都不会少。期待大家跟随女主一起探索这个波谲云诡的世界吧!】 【欢迎阅读已完结同类型刑侦文《刑警本色[九零刑侦]》,请移驾作者专栏!】 【万分期待您收藏作者的刑侦、悬疑系列预收文!】 —————— 首章出场人物职务: 李疏梅-秦东市公安局宣传科实习警员(暂时职务) 曲青川-秦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队长 费江河-秦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副队长 马光平-秦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警员 祁紫山-秦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警员 - 杜南峰-秦东市公安局刑侦技术科法医 老贾-秦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队长 老夏-秦东市公安局局长 第2章 看见死者容貌。 李疏梅仿佛看到了死者的容貌,她根本就不敢相信,她能看到死者容貌。 只是这幅神奇的画面还原时,她就产生窒息和眩晕交错的痛苦。 这短短几秒钟时间,李疏梅好像经历了死亡的痛苦,她的躯体瞬间犹如失去骨头的支撑,滚到了草丛里,然而她再也忍不住胃里的难受,趴在草丛里吐了起来。 吐了几口苦水终于舒服了些,祁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下来,“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没事。”李疏梅只觉还有些无力,但是没有大碍。 她支起一只手,想爬起来,祁紫山将她一只胳膊拉起,将她整个人带了起来。 起身后,李疏梅微微喘着气,站在他们旁边,平复仍旧不安的心情。眼前的杂草被风摇晃着,隐隐遮蔽了人头,她也不打算再次去查看人头的信息。 马光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劝说:“小姑娘,你还是做文职吧。现场真的不是你能来的,刑警工作不好做,打打电脑写写资料那多好。” 李疏梅没有回话,她略带苍白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脸色也冷冰冰的。 马光平摇了摇头,叹气道:“哎,还挺犟的。” 他又吩咐:“紫山,你按照曲队意思,带小姑娘四处转转,务必看清每一具尸块。”在“每一具”上他加重了口吻。 虽然李疏梅面上拼命镇定,但听到“每一具尸块”,心里还是毛了一下,这是什么样的人,会这样丧心病狂? 祁紫山撇了下嘴,手一挥道:“走吧。老费,一起看看。” 费江河点了点头,祁紫山二话不说,拨开杂草,引二人去观察新的尸块。 很快,李疏梅就看到了一只手臂,手臂躺在杂草里,卧在泥土上,与深灰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以至于皮肤显得极度苍白,这种白是失去血色以后的不自然色彩。 这是死亡的色彩,她的瞳孔接触时会不自动回避。 然而经历了刚才的人头事件,李疏梅仿佛有了一定程度心理阈值,她只觉胃液有种倒流的感觉,却没有到呕吐的地步。 但很奇怪,一道微弱的流光再次在手臂上划过,勾勒这块手臂的形状,她的脑海里闪过这块手臂的尺寸,28cm。 她越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因素,让她能顷刻间分辨尸块的尺寸。 她隐隐感觉,她对尸体有一种非常神奇的敏感度,因为现实里就有人能通过目视得出物体尺寸的能力,显然她一个数学能力并不出色的人,一瞬间掌握了这种能力。 祁紫山带着她和费江河看完了现场的所有尸块,几乎每一具尸块,都在她脑海里产生了尺寸。 “老费过来了?”曲青川踩着杂草走向他们,“有什么想法?” 费江河慢慢地从蹲着的状态站起,“没有想法,凶手就是故意破坏人头,让我们查不到死者身份。对了,现在到底找到了多少组织?” 祁紫山回道:“老费你刚才也看过了,人头,一只手,两只小臂,一只上臂,一只大腿,一只小腿,一只脚掌,一共八块。” 费江河蹙眉,“这是把人分成了多少份?加上躯干,是不是十四份。” 李疏梅身体仍有些不适,但是她听清了他们的对话,所谓十四份,她大致也明白了,人头,一对手掌,一对小臂,一对上臂,一对脚掌,一对小腿,一对大腿,再加上躯干,一共十四份。 当她意识到这是被凶手分割的人体时,胃里面又开始作妖,她根本无法想象,为什么有人那么残忍,能把人体切成十四份,而且她刚才仿佛看出这个人头的外貌是比较年轻的女子,是什么样的恶魔要对这个年轻女子实施这么残忍的手段。 “也说不定。”曲青川否认说,“谁知道躯干有没有被切割。” “那也是……”费江河道,“那必须尽快找到所有尸块啊老曲。” “但人头都这样了,怎么确认死者身份呢?”祁紫山说。 “我倒是认识一个识骨画像方面专家,虽然没有省里老专家厉害,但也能给些建议吧,曲队,要不我去联系下。”马光平建议。 “行啊,老马这事你办着吧。”曲青川嘱咐。 “其实如果把尸块找齐,死者的身高体重还有年龄基本能确定,”费江河道,“假如死者身体上留下了特殊的特征,例如纹身、伤疤、胎记等等,也能够缩小死者身份范围。” “老费说的是,”曲青川双手叉腰,又朝四周眺望,“刚才我周边望了望,河道两边三公里外都有居民区,我觉得凶手很可能对这块地熟悉,所以选择在这里抛尸。另外凶手刻意毁坏死者身份,这说明凶手和死者很可能也认识,死者也很可能就住在附近,我们须尽快对这周边居民区做一下排查。”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李疏梅听着他们的对话,将口袋里的笔记本拿出,她刚才跟着祁紫山看过尸块,她默背了半天尺寸,怕担心忘记了,打算先记下来。 无疑,她站在草丛里认真书写的画面,被曲青川注视到,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且不说真是废物美人?至少也不是一无是处!对于一个新人,能自主记录他们的案情讨论,那说明她的心思还是不错的。 祁紫山见曲青川望着李疏梅的方向嘴角隐隐噙笑,也转头看了看。 他发现,李疏梅站在那儿,扎着马尾的乌黑长发正被风吹拂,几缕细发调皮地纠缠她淡淡红色的唇角,她一手捧着笔记本,一手握笔,记录笔记的表情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他也不自觉抿唇一笑。 “这样,我在现场跟着。你们分两队,尽快对河道两边的居民区快速走访下。”曲青川吩咐,“老马和紫山,去南边小区。老费,带……李疏梅去北边小区。” 李疏梅的笔停住了,她忽觉有些意外,她根本没想到曲队会给她安排新的任务。 她还记得上次被安排跟一队的贾队行动,那次行动后,贾队冲到局长办公室否决了她,口口声声说不要她,以后都不会要她,说她是废物。自那以后局里就传出了“废物美人”的玩笑话。 本来她以为她再也不会走进刑事现场,也不会再被任何一个刑警队要走,但没想到,她首次得到了曲队的信任。 马光平忽然说:“曲队,你不会真让小姑娘跟着老费去办案吧? “老马你有想法直说吧。”曲青川道。 “我哪有想法,”马光平呵呵笑道,“我就怕老费那脾气,把小姑娘弄哭了。” “老费,你带李疏梅走一遭没问题吧?”曲青川又问费江河。 “我没带过女孩子。”费江河冷声推脱。 那一刻,李疏梅仿佛被人掷来掷去的物品,她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也许每个人都认为女孩子不适合干刑警,但她一定要做出一些成绩,她主动说:“我可以做好,曲队,费哥,给我一次机会吧。” 曲青山笑道:“你看,老费,小姑娘都主动请缨了,这事就这么定吧。” 费江河冷漠地没说话,转身走向河道外,背影刚毅而倔强,就好像谁也无法要求他做什么,他的固执令人胆寒。 阳光在草丛里显得尤为枯萎,李疏梅微微低下头,那冰冷的脸上蕴含不甘的气质,让人有些心疼。 费江河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声音响亮:“走吧,还磨蹭什么!” 李疏梅忽地眼含晶莹,嘴角弯了几分,冰冷的脸庞仿佛雪化了一片,她快步跟了上去。 曲青川望着两人渐行渐远、一大一小的背影,笑了笑:“这老费,估计真能把人弄哭。” 马光平语气不平道:“曲队,你干嘛心软呢?现在的孩子其实都是心比天高,都以为进了刑警队,就是破案看尸体逮凶徒,个个想当英雄,但哪有什么英雄。你看李疏梅,是那块料吗?” 曲青川劝道:“老马,这你就不懂了,老费这臭脾气,需要有个人约束约束他,你真以为他还没脸没皮朝小姑娘发火呢,你不知道他多疼他女儿……” 马光平无奈地笑道:“合着曲队还是想给老费找个女儿呢?我可以打个赌,老费明天就得跟你发牢骚。”马光平又瞥了一眼在旁轻抿唇角的祁紫山,“我说,你笑笑不说话,是什么个意思。”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3节 “我哪有笑,不过老马,我觉得她人挺漂亮也很上进。” 马光平皱了皱眉,“漂亮能当饭吃?” “能……吧。”祁紫山喃喃道。 马光平白了他一眼,将曲青山拉到一旁,低声道:“老曲,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能心软。你要不是狠不下这个心,坏人就让我去做。而且我要提醒你,老夏、夏局的女儿今年警校毕业,我打听了,夏千金在警校全能,我们队今年只有一个名额。为了二队以后在局里能有最好的资源,夏千金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意味深长地抛下结论,“老曲,当老好人没得用。” 曲青川缓缓点了点头,“我们这种工作强度,你以为她能熬几天。老马,你的心意我知道,去忙吧。” 他又扭头朝祁紫山高喊了一声:“紫山,抓紧和各地派出所联系下,有没有报失踪案的,女性,年龄应该在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 “好嘞曲队!” *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走访了几栋小区,没有什么收获,在下一个小区门口,费江河说:“小李,你等会,我去解个手。” 李疏梅点了点头,见费江河走向远处一个公厕,她在门口待了一会,这时,小区门口走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头发花白,发型凌乱,见到她就问:“姑娘,你有没有见到我女儿?” 李疏梅神经一紧,难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信息吗?她忙问:“大妈,你快说说,你女儿怎么了?” “我女儿不见了,昨天晚上她从工厂回来,一直都没回家,到现在都没有寻到人。” 李疏梅几乎断定河道边的死者很可能就是老太太的女儿,老太太神情恍惚,眼底带着绝望的痛苦,显然因为女儿失踪而变得如此悲伤。 她连忙打开本子握住笔,整个人也变得紧张起来,“大妈,你女儿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到现在失去联系多长时间了。” 老太太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李疏梅也认真做了笔记,她觉得老太太女儿的身份和死者身份很匹配,二十多岁的女性,从工厂下班会路过河道附近。会不会是回家路上遭人伏击。 她和老太太交流了几句,感觉这件案子开始有了进展,她打算再问下老太太她女儿的外貌,“有照片吗?我能看看她的照片吗?” “有,在家里,你和我来家看看吧。”老太太拉住她的手腕。 李疏梅今天神奇地看到过死者的容貌,如果死者照片和她印象中的一致,那么就可以完全确认死者身份。 她觉得自己的这次现场调查工作应该是合格的。 “第一天当警察!” 李疏梅的身后忽地传来一道严厉的呵斥,她整个人都怔了一下,一转头发现是费江河。 费江河面色冷清,眉宇紧锁,带着几许恨铁不成钢的气焰,符合他脾气古怪的特点。 只是李疏梅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她正想将找到线索的事情和他说下呢。 “走吧。”费江河严厉说。 “可是……” “可是什么!”费江河没理她,朝小区里走去。 李疏梅非常不理解,明明有了线索,她只得松开了老太太的手,跟了上去。 下午线索全无,回去的车上,李疏梅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她觉得她没有错,但费江河却一句给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高兴时,脸上就会显得特别冰冷。费江河偶然瞥了她一眼,缓缓说道:“那大妈的女儿好几年前就死了。” “啊?”李疏梅怔了一下,刚才那些好的坏的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 费江河说:“当年那件案子还是我办的,她女儿回家路上被人奸杀,就死在河道旁,凶手后来枪毙了。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女儿惨死,老太太精神就这样了,一直以为女儿没有死。” 李疏梅有些痛心,难怪今天老太太的精神很恍惚,而且带着绝望的痛苦,她不知道怎么了,眼眶里有些酸涩。 “她女儿的名字在前面走访时,你记下过,可你还是忘记了。” 李疏梅连忙翻本子,果然在今天早些的走访里,她记下过老太太女儿的名字,当时有人提起过老太太的女儿名字,还问他们是不是强.奸杀人犯又出现了。 可是她完全不记得她今天走访的内容,所以费江河才会那么生气。 费江河忽然得意地说:“你看看,这是不是证明,你根本不适合当刑警,你说你们宣传科有什么不好的,每天对着电脑风不吹日不晒,我要会那玩意,我巴不得一天天看电脑。我会扫雷……” 李疏梅没说话。 “小李,我也不好意思驳老夏的面子,要不你主动和老夏说我不行?我带不了你。” 李疏梅眼眶酸痛,她不知道怎么回应,也许在他人眼里,她就是一无是处吧。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老夏亲女儿,老夏还叫我不要打你骂你,”费江河反而委屈道,“以前我带的人不知道被我骂哭了多少回!但我对女孩子下不了手。” 空气变得十分沉寂,李疏梅的耳边是汽车发动机聒噪的轰鸣,还有飞逝而过、没有色彩的风景。 …… “那你打我骂我吧!我永远也不会退出!” 小姑娘决然的声音在轰鸣的汽车噪声里响起,费江河愣了一下,禁不住扭头瞥了她一眼,这孩子眼睛通红,脸庞却扬起坚韧的倔强。 太像当年的他了!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疏梅开始画像。 下午尸块运回了市局法医室,法医杜南峰将会对尸块进行检验。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结束了排查,也回到了二队的办公室。 曲青川正站在罪案板前分析案情,马光平和祁紫山站在一旁聆听着。 两人进门,三人同时回望了一眼。费江河亮了一嗓子:“屁都没查到,老马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马光平摇了摇头。 “老费,根据仅有的线索,我们分析下案情吧。”曲青川说。 费江河道:“口里着了火,等我喝口水。”他奔向自己的桌位,拿起大塑料杯咕哝咕哝猛灌起来。 那久旱逢甘霖的吞咽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李疏梅舔了下干燥的嘴巴,她和费江河跑了大半天,早已干渴难当,但这不是她的办公室,也没有杯子,她想着这时候不能因为口渴就表示离开,一定要坚持到案情分析完。 费江河放下杯子一转头,皱眉道:“紫山,你没看见小李口渴,拿杯水啊。” “哦好。”祁紫山忙答应,到办公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 李疏梅接过,说了声谢谢。她喝了一口,终于把干涸的喉咙润湿了。 “我说老费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马光平笑了笑。 费江河走到罪案板前,一下子把本不富余的空间挤没了,费江河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把马光平并不宽阔的身躯挤到一旁,他揶揄道:“就你屁话最多。” “人都齐了,”曲青川肃了神色说,“我先来把情况简单说一下。目前,在河道我们进行了大量搜索,找到了十二块尸块,分散在河道北面各处……” 李疏梅把矿泉水放在旁边桌上,她站在人群最后面,但视线刚好从曲青川和费江河之间穿到罪案板,罪案板上的信息密密麻麻,应该是曲队提前写好的。 不过十二张照片是最醒目的,这十二张照片代表着人体十二个部分,贴在最右边的是人头,再次看到人头,李疏梅仍旧后背发凉,但是照片拍摄的角度偏了几分,加上视野里出现杂草,使得照片和真实相比,接受度好了许多。 人头照片依次向左,有四肢的各个部分的照片。 曲青川道:“按照推测,凶手把人体切成了十四块,除了人头和躯干,人体四肢都被分成了三份,现在照片都拍下了。” 李疏梅快速过滤了照片,除了人头,左右大小腿、足,共六块尸块,几乎都在,左右大小手臂、手掌,也是六块尸块,不,李疏梅察觉到,好像少了一只手掌。 “想必大家看出来了,”曲青川说,“死者的躯干和左手手掌没有找到,我们动用猎犬搜寻,范围已经扩大了一倍,包括河道也进行了打捞,也没有发现躯干和左手手掌。这很可能说明凶手并没有在河道附近抛掉躯干和左手手掌。” 李疏梅秀眉拧起,她觉得这太奇怪了,为什么独独少了这两样呢。 祁紫山问:“曲队,那地方人烟罕至,但不排除有野狗出入,会不会被野狗叼走了?” 李疏梅嘴角颤了下,她记得这是一位年轻女性,分尸已然是残忍至极,如果死后还被野狗分食…… “不,不可能。”费江河道,“叼走手掌还有可能,但躯干呢,那么大,怎么叼走,而且就算躯干被叼走,现场也会留下拖曳的痕迹,但现场没发现。” “对,老费说的对。”曲青川道,“现场确实没有拖曳的痕迹,也就是说,这就是完整的抛尸现场,至于左手掌和躯体未曾找到,很可能这两块,隐含着死者身份。” “老曲,这话有理。”费江河颔首道,“就像我今天说的,如果死者身上有纹身、胎记、伤疤,都有可能确认死者身份,那么这两处尸块完全有可能留下这些信息。” “对,所以我担心这件案子是个死局。”曲青川道,“凶手把能证明死者的信息全部抹除了,而把十二块尸块丢弃在荒野,并没有掩埋,甚至细心到抹掉指纹,那足以证明他有十足的信心置身事外。他这么做,我感觉是有意为之!” 曲青川的这番话使得整个氛围变得紧张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染上了若有若无的不安。李疏梅也是如此,她快速记录着关键词,但是在记录这句话时手指顿了一下,她意识到曲队话里的意思,凶手像是在挑衅公众认知。 半晌,马光平舔了下唇道:“曲队,也不要太担心,我中午联系了识骨画像专家,他明天一早就能过来,我看等他一到,死者身份就能确认了。” “但愿吧。”曲青川望了眼人头照片,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紫山,还没人到派出所报失踪案吗?”曲青川又问。 “没有曲队,我刚才还找信息科确认了一遍,没有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女性失踪报案。” 费江河道:“老曲,我刚才回来路上就在想,凶手和死者应该不住在河道附近,我觉得凶手很可能是通过交通工具从大路运尸到河道边,然后进行的抛尸。” “何以见得?” 费江河回道:“你还记得四年前发生在那儿的一起奸杀案吗?” 曲青川缓缓点了点头。 费江河说:“当年那起奸杀案,死者身份被刻意掩盖,凶手特意用土沙掩埋了尸体,这说明凶手担心死者身份被熟识死者的居民发现。但是今天的案子不一样,尸体是被随意而嚣张地抛弃,这说明凶手只是选择了这个地点,这个地点对他来说是安全的,如果凶手和死者都住在附近居民区,我觉得这种抛尸方式对他来说不安全。” 曲青川颔首道:“老费,你的分析我觉得很有可能。” “所以,这就让我们的排查范围变大了,我回来路上观察了,这附近道路没有摄像头,路人少,恐怕找到抛尸的车不容易。” 那是郊区,严格说是乡镇,要想找到摄像头和人证那确实不容易。 “好,”曲青川道,“大家都辛苦了,接下来的工作我说下吧,一是等等法医的尸检,万一老杜发现了什么呢。当然也要等等画像专家,希望能尽快确认死者身份。目前的重点工作仍然是从河道向周围辐射式摸排,同时,排查可疑车辆!先解散吧,大家今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我们继续开展工作。” 窗外的天早就黑下来了,费江河、马光平和祁紫山都走向了自己座位,只留下李疏梅站在罪案板前,默默地面向着曲青川。 曲青川大概是没想到队里还多出这么一个人,眼神恍惚了下,他朝办公室望了望,慢慢地抬起手,指向其中一个空位,“疏梅,你先跟着老费吧,把这个案子跟一跟……” 李疏梅有些受宠若惊,她忙说道:“谢谢曲队。” 曲青川道:“现在我们也正缺人,等人过来,你再回去吧。” 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曲青川说的“等人过来”肯定是另有安排,二队后面有新人报道,她就是临时被充个数的。 李疏梅不言不语的时候,面色就有些冰冷,曲青川勉强笑了下:“那个桌位有点脏,叫紫山给你擦擦。” “我知道,谢谢曲队。” 李疏梅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这是一个布满灰尘的桌子,显然空了许久。祁紫山换了身衣服,准备下班,马光平笑道:“紫山,晚上和女朋友约会?”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4节 “……”祁紫山没理他。 李疏梅望着祁紫山和马光平离开办公室,没有言语,她也不想麻烦祁紫山,耽误他下班约会。 渐渐地人走光了,只留下了一盏灯,费江河离开前,特意看了她一眼,“疏梅,收拾完桌子,记得把窗台那盆草抬到桌上。” 李疏梅望向了窗台的一盆绿植,顽强但又有些枯萎的绿植,嘴角微弯:“谢谢费哥。” “别叫我费哥,叫我老费。” 李疏梅抿了下唇,没再回话。 费江河又问:“你是哪里毕业的?” “就是秦东市的警察院校。” 费江河眉毛拧了一下,在他的意识里,这所警校毕业的学生,基本上来不了市局,能去派出所就不错了,除非个人成绩很优秀,但是李疏梅不像学习好的学生,他忍不住问:“大学成绩怎么样?” “在班上排名中游吧。” 果然,费江河感觉,夏局大概和李疏梅有点儿关系,要不然这么小的警校一个中游学生怎么有资格进市局,又怎么有资格进刑警队。这几年局里对文凭还有能力那是越来越看得重了。 但是费江河这个人吧,从不看文凭,他当年就不是靠文凭办案的,他知道,一个人的能力是靠自己挣的。 “行,这段时间好好干吧,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干文职比较适合你。早点回去吃晚饭。” 费江河走后,唯一的一盏灯留给了李疏梅,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了,她用旧抹布清理完桌子,又回原来宣传科办公室把仅有的一个文件架搬了过来。 她听话地抬回了那个盆栽,放在桌子最外侧,这个办公桌终于有些生气了。 文件架里有她之前用过的画本,她曾经在进警校前是一名学习了两年的美术艺术生,因为时间短,她的美术功底不怎么样,但她闲暇时间只要有空就会练习,因此画本一直带在身边。 她再次拾起画本,又仔细削了一支铅笔,坐在这盏并不明亮的照明灯下,她开始描摹今天看到的死者面容。 她先是画了一个脸型轮廓,不过很快那死者血肉模糊的容貌就在脑海里厮杀,她又不小心看向了那块罪案板,罪案板印上了她这边的一袭光亮,那颗人头照片正直直地盯着她。 她的心脏开始七上八下,仿佛整个办公室都变得极其诡异。 忽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她吓得浑身一颤。一个人影转到门口,手电光朝屋内一晃,传来他粗犷的声音:“走的时候记得关电源!” “噢……好。”李疏梅本能地回答。 那人走后,李疏梅的额角已经布满细密的冷汗,她攥着铅笔的手心里亦全是油腻的汗渍。 未进一口食物,肚子里的空洞感让她有种想彻底放弃的冲动,那一句句“废物”的话再次在耳边轰鸣。 李疏梅的眼睛越发酸涩,她紧紧握着铅笔,再次在画板上落下铅粉。 一笔笔的线条慢慢地在白纸上勾勒,她不甘心、不服气的情绪也慢慢地在白纸上洇开。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画骨成皮。 第二天早上,祁紫山走进办公室的门,发现曲青川已经坐在办公桌里,曲青川作为二队队长,总是第一个到,而且是整八点到。 他进门就喊了声“曲队早”。 走向自己办公桌的路上,祁紫山一眼就瞧见,靠近门口的一张新的办公桌,被擦拭得干净整洁。 桌上那盆快要枯死的盆栽,被摘去了死叶,萌发几许生机。 桌前还有一张画本,被门口穿堂风吹动,掀起了上面几页,落在他眼帘的是一副素描,年轻女性头像。 祁紫山觉得很有意思,想不到新来的李疏梅还会画素描。 “看什么呢?”马光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手臂搭上他的肩膀,朝桌上望去。 他皱了皱眉,评价道:“有鼻子有眼,就是画的不好。” 祁紫山道:“还行吧,也算是一个业余爱好。” “一大早就在观摩女同志的书桌!” 费江河的大嗓门在办公室响起,他从两人背后走了过去,又好奇地后退了两步,勾头看了一眼书桌,“画像!小姑娘技能挺多的。” “老费,这种素描在美术学院遍地都是,而且画的一般。”马光平道。 费江河笑道:“有本事你也画一张。” “我还真没闲工夫画这些乱七八糟的!” 李疏梅一大早就到了市局,在宣传科报道完,又跑到这边办公室,带着喘息进门时,却见三个大男人围在她的办公桌前。 她的桌子位置不太好,正好靠近门口,她不知道大家看的是什么,难道是她画的像,她记得画本是合上的。 费江河转过头问:“疏梅,这是你画的?” “呃……对,我画的……”李疏梅走上前,她必须找个时机透露她的想法,这也许对这起案子有帮助。她鼓起勇气说,“是受害者头像,我试着画了画。” “受害者头像?”马光平第一个发笑,“你能画出受害者头像?” “我在高中时学了些美术,所以想看看能不能画出来,不知道准不准。” “那能准吗?画的毛毛糙糙的。”马光平摇了摇头,负着手离开了她的位子。 祁紫山跟着离开后,费江河对她说:“有这份心是好的,也不要太把个人爱好带到工作里。” “我……知道了。”李疏梅明白他的意思,不要在这些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要多专注刑侦工作。 * 一天后的办公室内,曲青川拿到了尸检报告。 死者女性,年龄大约在二十二岁左右,初步检验结果是九月二十五号晚上遇害,死亡时间为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目前并不能确认致命伤,头骨除了高度腐蚀,没有被击打、锤裂的痕迹。 尸块断口不整齐,切口有反复切割的痕迹,说明凶手手法并不娴熟,法医初步推断凶器是切骨刀之类的家用刀具。 十二具尸块没有致命伤,面部和手指指纹都是被浓硫酸破坏,并非致死原因,也就是说致命伤很可能是在躯体上,这让他不得不认为,躯体上包涵着巨大的信息,也许这就是凶手有意保留躯体的原因,但既然留下躯体,为什么要把人头抛出去? 人头有时候也是关键证据,凶手完全可以把人头一起留下,为什么要肆意毁坏人头,抛弃在外,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号,截至死者遇害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但现在仍旧没有死者的任何信息,这让他忽然有些焦虑,他喊了声:“祁紫山,还没人报失踪案?” 祁紫山忙站起回答:“曲队,我一直在跟着,早上还问了信息科,现在还没有和死者相近的失踪人口。” “画像专家呢?”曲青川又喊了一声,因为前天马光平告诉他,隔壁今阳市有位画像专家可以来协助。 办公室除了祁紫山,曲青川没有发现人影,都去哪鬼混了。他忽地记起来,今天费江河带李疏梅继续在走访调查,扩大调查范围。 此时,马光平拿着杯子走回办公室,吆喝道:“曲队,徐专家中午到!” 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曲青川吁了口气。 中午,一位叫徐文钲的四十多岁画像专家来到了市局,徐文钲是今阳市公安局的一位模拟画像专家,这些年靠着画像破了不少案子,因此也算是远近闻名。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画像专家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是稀有的存在,因此徐文钲的名声自然也不低。 徐文钲是干实事的人,来到市局也不喝水不吃饭,直接提出去看人头。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刚回到办公室,一口吃的也没赶上,就带着本子过去了。 来到法医室,李疏梅再次看到人头的时候仍旧有些不适,虽然人头已经做了大量清理,那些血肉模糊的皮肉也被切除,如今在法医工作台上躺着的是一具比较干净的头骨,头骨仍旧残留了些肌肉,可能是时间比较紧没有清理干净。 而头骨呈现两种颜色,有惨白,有发黑,没有明确界限,发黑的部分就像是中了毒一般。 除了头骨之外,死者的四肢依次摆放,除了躯干空荡荡缺少一块,法医工作台上俨然躺着的就是一具人体,也许是法医控制了摆放的距离,李疏梅大致能看出,死者女性,身高约在165cm左右。 徐文钲第一眼看见头骨,整张脸就绷得紧紧的,眉毛也皱得老高,他摇了摇头,“怎么破坏得这么严重?” 法医杜南峰解释:“经我们检测,凶手使用的是强浓硫酸,也就是俗称的坏水,主要成分是硫酸分子,具有强大的腐蚀性和氧化性,对头骨造成了很大程度溶解腐蚀,导致头骨钙离子溶解,造成脱钙现象。这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腐蚀完后的情况。” 不但徐文钲,在场所有人的眉头都紧锁着,李疏梅更是有种无法呼吸的压抑感。 曲青川问:“老杜,尸检报告怎么写的不清不楚,死者到底是在生前还是死后遭受硫酸毁容?” 当曲青川问出这个问题,现场气氛更加寒冷,李疏梅整个人都有种被地狱临门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恶魔会使用浓硫酸这种化学物品来残害女孩子?如果是在生前那得遭受多大的痛苦。 杜南峰回答:“是死后被毁容的。除了生活反应已核实这一信息。曲队,那天你也看到了,头颅周围的杂草都被焦化了,这说明凶手是在抛尸以后,再使用硫酸毁坏了容貌。” 这个答案让大家的情绪得到了浅显的安慰,这说明凶手使用浓硫酸的主要目的不是残忍迫害,而是模糊死者身份。 曲青川继续问:“能从硫酸用量、成分确认来源吗?” 杜南峰回答:“强硫酸腐蚀到这个程度,其实几百毫升足以。普通市民在市面上通常只能买到稀硫酸,强硫酸在工厂使用较多。但我们秦东市也是一座工业城市,工厂较多,而硫酸的使用比较广泛,只能说,很难确定来源。” 曲青川缓缓点了点头,但仍旧对马光平道:“老马,回头你安排人也到工厂走一走吧。” “好。”马光平应下后,见曲队没再讨论硫酸情况,便问徐文钲,“老徐,你看这种情况能复原头骨,画出死者头像吗?” 徐文钲要了手套,戴好后,上前两步,俯身仔细观察头骨,并且小心翻转了头骨。 过了几分钟后,他直起身,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缓缓说道:“想通过头骨画出死者面容,依赖的就是头骨上的骨点,这些骨点,通过转折,凸起,构成了轮廓的外形,对于大部分画像师来说,即便骨点完整,但肌肉厚度仍旧千变万化,其实想要还原,难度也很高。但是现在,这些骨点很多却被严重破坏。你们看这一块,眉弓点、眼眶外缘点、颧突、颧骨,左右两边都遭到了破坏,要想还原死者面容,以我个人的能力,非常困难。” 李疏梅跟着徐文钲的描述在观察头骨,很奇怪,又有微弱流光般的金线在头骨上游走,徐文钲刚刚提到的骨点特征,被金线快速复原,紧接着,金线又在快速构造骨头上的肌肉特征。 由于头骨特征较为干净,一张脸复原极快,李疏梅知道他们看不到这些奇怪的金线,然而她不但看到了,而且意识到前晚画的头像有一些差错,她得回去再补全一些。 然而每每看到这副画面,李疏梅就会出现呼吸困难和窒息感,她拼命抚着胸口,试图让自己平静。 但是她急促的呼吸声还是被祁紫山发觉,他转过头,发现李疏梅额头上冷汗淋漓,像是生了一场病。 “疏梅!”祁紫山退后一步,扶住她的臂膀。 这时,大家的目光全部转过来,一齐望向她,大家从徐文钲的话语中回过神,费江河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曲青川命令说:“李疏梅,回去休息!” 李疏梅知道,大家一定以为她又是看到尸体产生不适。 她拼命镇定自己,摇头说:“我没事,曲队,我不用休息。” “别逞强啊!”费江河道。 “是啊,这年纪轻轻的,要学会知难而退!万一晕倒了怎么办。”马光平却“话里有话”般劝道。 “我真的没事。”李疏梅感觉自己好了很多,轻轻推开了祁紫山扶住她的手掌。 祁紫山放手后,李疏梅朝大家略微笑了笑,以表歉意,实际上她的笑容在冰冷的脸庞上,无人能感觉出。 马光平笑着对徐文钲道:“我们一个新人,对这个尸体啊有不适感,但人又比较要强,没办法。老徐,对于你刚才说的情况,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吗?我记得你认识省里一位画像教授。”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5节 徐文钲说:“你说的是凌教授吧,他很厉害,他一生画了十几万张画像,几乎把所有人脸都画了一遍,通常画像师画头骨需要36个骨点,但像凌教授这般,6个骨点也能画出来。不过前年他提前退休了,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退休后他偶尔会到省厅帮帮忙,像我们地方市局的工作他不会跑了。” 马光平叹息:“那是挺可惜啊。老徐你觉得以现在这种条件怎么搞呢?” 徐文钲仔细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们调查的工作也不要停,给我一到两天时间,我尽力复原头骨,画出死者面容,但是话说到前头,不能保证准确率,只能说尽量接近死者面容吧。” “这好啊。”马光平笑道,“曲队,我们马上得支持老徐工作,这就是突破口!” 曲青川忙道:“好,接下来我们全力配合徐专工作。” “这样吧,头骨借我一到两天,给我一间单独会议室,我尽力而为。”徐文钲道。 “行行,就这么定,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曲青川面色激动。 作者有话说: ---------------------- 非常感谢各位宝的投雷和营养液,我就不一一回复你们了,这本书我一定努力更新,也请大家一起见证疏梅的成长吧。 第5章 “你画得有徐专家好?”…… 下午费江河又带李疏梅到外面走访调查,以河道为中心向更远的地方辐射调查。 黄昏回警局的时候,费江河淡淡说了一句话:“疏梅,这就是刑侦工作,很枯燥,也很辛苦,你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继续干。老夏你也知道,是个老古董,这几年特别喜欢搞形式主义,他巴不得娇滴滴的女孩子下现场,那好像是他的工作业绩,老实说,这工作有哪点好做……” 李疏梅全程没有说话,最后费江河也觉得挺无聊的,大概是觉得再干几天,她会主动放弃,也没有继续说道。 晚上,李疏梅将昨晚画的画像又进行了一些改进和加工,虽然线条粗糙,离专业美术生有差距,但是人像主要特征都已经表达清楚了,她相信只要认识死者的人看到这幅画一定能认出。 第二天上午,徐文钲还在会议室埋头复原头像,模拟画像。曲青川被夏局叫到了办公室,一进门,夏局就给他递了一颗糖。 曲青川接过,将糖纸剥开,塞进嘴里。 发糖果是老夏的习惯,夏祖德今年刚好五十岁,头发半白,平时一脸和蔼,看外表是个老好人形象,但光看外表就错了,关键时候发起火来也让人头疼。 他喜欢在兜里揣着糖果,他自己不爱吃,说是吃着牙疼,但喜欢给大家发糖果,好像别人的牙疼和他没半毛钱关系。此刻他关心道:“案子不顺利吧?” 曲青川坐在老夏办公桌对面,昨天又走访了一天,线索全无,他心里挺郁结的,吃着糖稍稍甜了些,嘴角弯了几度:“哪有案子顺利的。” “这死者身份要是查不出,案子肯定是没法破。但是你们不是把徐专家请来了?” 曲青川摇头道:“恐怕不容易,我早上还去见了他,他昨晚熬了通宵,画了一堆儿,没一张满意。” 夏祖德点了点头,“确实不容易。” “夏局,您叫我来,是有什么指示?” 夏祖德道:“这几天江河那臭脾气怎么样?” “老样子吧,昨天调查时,差点把一班小混混揍了一顿,据说把小姑娘吓得不轻。” “别老小姑娘小姑娘的,人家不是有名字。” 曲青川折着手里的五彩糖纸,试探问道:“夏局,你上次说分局调一个人上来可有眉目。” 夏祖德用指节点桌子,“你这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我……我得要即战力啊,”曲青川一咬牙,硬邦邦的糖果把自己的后牙槽硌到,嘎嘣一声,他干脆把糖果咬碎了,“夏局,现在案子特别重,今年我们队就一个新人名额,你也不想我们每天都加班吧。” “各行各业都在加班,年纪轻轻的,你这是什么态度……”夏祖德缓和的脸色拉了下来。 “我没说加班不好,但是我们现在缺的是能立刻下地,干苦活、脏活、累活的。局里的宣传科、信息科,多适合她,那细皮嫩肉的,我是养起来还是当牛马使唤?” “啪”的一声,夏祖德抓起手边的笔记本甩在桌上,震得曲青川一惊,整个人头皮发麻。 夏祖德严肃道:“我现在就跟你说,分局的同志没戏了,李疏梅你要是要就要,不要的话,那你们队还是四个活宝。你们供也得把她供起来!” “……”曲青川默了下,慢慢站起身,委屈道,“下次买点好吃的糖果吧,不甜!” 夏祖德冷瞟了他一眼,“那齁甜的叫糖精!” * “没任务时,记得去给徐专家加加水,”马光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李疏梅身后,像鬼魅一样,给她派起了事儿,“别老坐在这里发呆了!” 李疏梅没说话,马光平走开后仍旧盯着她,她起身走向开水瓶存放处,拿起一只开水瓶走向隔壁的会议室,那里徐文钲正在奋力画像。 其实她也想去看看徐文钲现在的进展,毕竟她的画像万一不被局里采纳,徐文钲的画像也许能帮局里破案呢。 她敲了敲门,里面说了声进,她推开门后,看见里面是一片暖和的灯光,徐文钲正在俯身对着一具泥塑后的头骨画像。 他应该不喜欢工作时有阳光,因此窗帘依旧是紧闭的,桌上亮着台灯。他的身前是一片暖光。 因她进屋,徐文钲略微偏了偏头,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依旧沉浸在画像工作里。 李疏梅给徐文钲的杯盖打开,加上了热水,放下开水瓶时,特意观察了一番,死者的头骨已经被特定的泥巴填充了,实际上这叫颅面复原技术,用泥巴填充颅面肌肉,对于一些资深画像专家来说也是一项必备技能。 但李疏梅总觉得颅面复原的效果和她看到的差距较大,譬如颞肌、颧肌、鼻背肌和鼻翼扩张肌差距都很大,这些没有明显骨点支撑的区域,需要颅面复原时发挥想象,也需要巨大的经验,由于颅骨破坏严重,徐文钲能做到这样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她又瞅着摆满了一桌子的画稿,几乎没有一张和她看到的死者面容相似,可能有某些特征相似,但是五官组合起来却差距较大。 李疏梅特别想和徐文钲探讨一下,但是想到她看到的那一切确实太神奇,她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你也喜欢这个?”徐文钲似乎发现她久久停留在画像上的眼神,抬颚瞥了她一眼问。 李疏梅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忙道:“以前学过一段时间美术。” “噢,我这都学了二十多年了,还没摸透呢,这个不容易,我们全国又才几个画像专家,更别提我这种学艺不精的。” 徐文钲说得轻描淡写,但李疏梅听得出来,他十分谦虚,也是在提醒她,画像技术光靠兴趣没有用,得需要天赋和努力,更需要几十年的沉淀。 当他这番话说出来,李疏梅觉得她更不能有“卖弄”的想法,她提起开水瓶说了声“那你忙”,动作轻轻地出了门。 下午,徐文钲终于走出会议室的门,与昨天过来时,他显得十分疲惫。他手里提着三张画像,曲青川和马光平立即上前接过。 徐文钲说:“目前我最满意的三张,你们先用用看。” 马光平拿着画像欣赏,赞叹道:“老徐,太让人惊喜了,我相信一定能尽快找到凶手。” 曲青川也说:“老徐辛苦了,给你熬了通宵,实在不好意思。” 几个人寒暄了几句,徐文钲表示回去。挽留不得,曲青川只得说:“代我和你们市局的韩局和孟队问声好。” “放心吧,我先撤了。” “我叫紫山送你到车站。” 徐文钲走后,马光平和曲青川观赏着桌上的画像,商量着选哪张,费江河拿着杯子走过来晃了一下,“别费那神了,三张都发布出去,总有一张碰得上。”说罢又回到了自己办公桌。 “你这瞎猫碰死耗子的方法好啊。”马光平笑道。 技术科的老钱跑进门,“曲队,我听紫山说你们画像好了,是不是真的?” 曲青川道:“是真的,老钱,得麻烦你打印公告,全城张贴。” “我就是来取的,别磨叽了给我吧。”老钱伸手取画像。 马光平忙拍了拍他的手背,“老钱,别毛手毛脚,弄坏了没第二份。” 老钱笑道:“弄得和林黛玉似的。” 曲青川嘱咐:“老钱,三张搁一起贴出去吧。” “没问题。” 正当老钱捧着画像出门时,办公室门口的办公桌旁站起一个人儿,举着一张画纸,她声音清亮:“曲队,我这张画能不能一并发了。” 钱智勇看了她一眼,站住脚步没有说话,显然对于这件事他有些迷惑。 办公室除了祁紫山不在,曲青川、马光平和费江河都望向了她,表情显得有些困惑,似乎没有人把她的话放在心里,然而又不得不面临她的问题。 马光平第一个反应过来,笑道:“这寻人启事就那么大页,哪里放得下四张画。” 钱智勇说:“要是四张就只能田字格排了。” 马光平嗤了一声:“老钱,我说的是马字格田字格的事?四张头像那多小,群众能看清吗?” “那倒也是。”钱智勇回答。 曲青川往这边小步走了走,问道:“疏梅,你认为你画得有徐专家好?” 彼时,马光平摇了摇头笑了。 曲青川的话已经非常委婉了,别说二队办公室,就是整个警局,也没有人会这么认为,曲青川是希望她知难而退。 但李疏梅今天看到了徐文钲的画像,她担心凭那些画像找不到死者身份,她必须做这个决定,不管结局是什么,她一定要为这件案子做些事实。 她走上前,将画像递给钱智勇,她的手紧紧捏住画纸一角,这是她日夜赶出的稿子,她坚信一定是最接近死者的形象。 钱智勇没有接,露出一副左右摇摆的笑容,看向曲青川,到底是接还是不接呢? “你这画有什么不一样之处,非要贴出来?”曲青川走到两人面前,再次观看她手里的画像。 彼时马光平也走了过来,点评道:“这笔墨和徐专家差几个档次,连线条都画不流畅,到底想做什么?觉得自己很另类?你再看看,哪一点和专家的画像像了,哪怕嘴巴像一点也好吧。” “你连画像基本要求都不知道,这是模拟画像,又不是画展!”李疏梅冷声反驳。 “你这是什么态度?对前辈一点也不尊敬。”马光平没有发怒,但是稀疏的眉毛却高高挑起。 “你又懂什么叫做尊敬!”李疏梅语气冷冽,就像是被人生抓了一把火药吃。 马光平顿时噎住,缓缓捻起一丝笑教育起她:“呵……现在这些孩子,家里是不是没教过规矩?这么没教养。” “傻比!”李疏梅嘴巴动了动,但是没发出声音。 马光平看出她的口型,顿时变了脸色,“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骂人!你怎么没有品德!” 李疏梅忽地抬了抬眼眉眼,一股子冰冷刺骨,从她的眼神里直射出来。 费江河忽然发现那眼神不对劲,那不就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这姑娘有股子狠劲的。 “别他妈废话了,一张纸能花几个钱,那印大点不就行了。”费江河高声喊过去。 曲青川也发现不对劲,小姑娘眼睛里红得可怕,这不能刚来队里几天就让人家受这么大委屈,回头老夏那边也不好交代。 “罢了罢了。”曲青川打起圆场说,“老钱你辛苦一下,排排版,都给印出来。” 钱智勇带着四张画像离开后,马光平转身时冷嘲热讽:“现在这些毛头娃娃,没学会爬就想学走,口无遮拦,不知道怎么考上警校的,实在不像话的紧!” 曲青川劝道:“老马,少说两句,别真把人弄哭了。” 此刻,他发现李疏梅的眼底含着湿润,他猜想她一定很难受,他记得老马说过,这个坏人让他做,今天老马算是把坏人做到底了。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6节 他此刻唯一希望的是,李疏梅能够知难而退,回到属于适合她的岗位里,刑警不适合她,他也不希望她在这里受苦受累受委屈,那可能是长年累月的委屈。 今年二队唯一的一个名额,他也不想留给她。 就算分局调不来人,那争取一下老夏的女儿也好,那对二队来说,以后在资源分配上一定能得到老夏更多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虎父无犬女。 李疏梅回到座位后,偷偷用手背把眼角的水珠擦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马光平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谁没有第一次,谁没有新参加工作的时候,为什么偏偏针对她。 她不过是想凭借自己的努力留下来,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愿意。 这时,她耳边传来浇水声,她一转头,发现有人正给她的盆栽浇水,用的不是水壶,而是他的大茶杯。 费江河望着盆栽,不急不慢地说:“你得给浇浇水,不然枯死了。但是你也不能老灌它,这种绿植你看着脆弱,其实有时候很顽强,所以一周你起码浇两次,有时候放到阳台晒晒太阳。” 不知道为什么,李疏梅仿佛觉得费江河就是在安慰她,她感觉好受了许多,忙道:“谢谢费哥。” 费江河把杯盖拧上,“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叫我老费。” “谢谢……老费。”李疏梅努力弯了下唇。 下班后,费江河让她早点回去休息,李疏梅听话了,带上挎包,去停车场骑自行车。 她从口袋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将糖果含进嘴里,一丝甜味终于让味蕾卸下了防备,她从小到大会在口袋里装一两颗糖果,要是觉得心里苦涩时就会含一颗。 口中终于有了甜,她刚骑了几步路,在警局庭院门口,见到了季倩。 季倩是人事科副科,三十多岁,今年将她带到市局的就是她,毕业时,季倩曾对她说,“疏梅,你见义勇为、不畏生死的事迹,我也是刚刚从学校得知,所以市局决定破格录用你”。 如果没有那次勇斗公交车爆炸案,李疏梅在警校的成绩并没有资格进入市局,但是因为她的光荣事迹被市局破格录用了。 她骑车时,季倩也看到了她,朝她微笑打了个招呼。她刚进市局一个月,认不得几个人,然而季倩对她来说,却是不同的,她连忙下车,笑着打招呼:“季姐,你好。” “走,疏梅,陪你走走。” “好。”李疏梅推着自行车走到她身旁。 季倩要去附近赶公交,两人往公交车方向走,寒暄了一会儿后,季倩说:“疏梅,最近我听说了一些闲言闲语,但我知道这不是真的,因为我了解你。” 李疏梅不自觉咬了咬唇,她知道季倩说的闲言闲语是什么,无非就是“废物美人”的玩笑话,现在整个警局恐怕无人不知。 “我相信你,一定会让这些闲言闲语消失。”季倩站定,微笑地看着她,“疏梅,季姐祝福你。” “谢谢季姐。”李疏梅眼眶里略显酸涩。 一辆公交车缓缓地驶到路边,季倩说:“疏梅,我的车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和季倩告别后,李疏梅重新骑上自行车,在马路上轻踏着踏板,三十分钟后,自行车进入一片热闹的街区。 九月底的黄昏,天气渐凉,街道上的人们或穿长袖,或穿短袖,形形色色,络绎不绝。 他们有接小孩放学的,有出来摆摊的,有散步逛街的,也有购物买菜的。 街道两边不但有琳琅满目的商铺,还有各种吃摊、排档、零食摊、玩具摊、义乌小商品摊……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热门电视剧主题曲从拥挤的店铺传出来,飘进李疏梅的耳中。一群下课后的孩子们纷纷挤在屋门口看电视。 路上人多,李疏梅骑得慢了许多,常年在这摆煎饼摊的徐阿姨见到飒爽英姿的身影,不禁喊道:“秀秀,回来了?” “回来了,徐姨。” 坐在马路牙子边杀鱼的老唐也喊道:“李老师今天买了鱼!” 李疏梅弯了弯唇。 小区内外孩童的嬉闹声不绝入耳,让李疏梅的心情好了几许。 七栋三零二室门口,李疏梅看到门口摆放整齐的女士皮鞋,于是敲了敲门。 开门,露出一张四十七八岁的女人面孔,她长相温和,又带着几许富贵的气质。 “回来了秀秀。”李新凤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包,又蹲下把换穿的拖鞋递给她,笑着说,“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鲈鱼,半小时开饭。” 李疏梅换完鞋,说:“李老师,我回来路上吃了点,我不想吃了。” “呃?”李新凤关上门,略显不解,“怎么了秀秀?”她似乎一眼看出李疏梅情绪不好。 虽然她面色冷清,情绪不明显,但朝夕相处,李新凤早就了然于胸,她发现女儿今天遇到了事儿。 “今天忙了一天,下班路上太饿了,就买了一个饼。”李疏梅解释起来。 但李新凤知道,女儿是故意让她不引起怀疑,她笑着安慰:“没事,鱼留着明天吃。 “李老师,我去房里休息会。” 见李疏梅进了房门,李新凤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松散了,她重新系上围裙,将新买的鲈鱼放进冰箱,简单烧了两个素菜。 不到半小时,屋里传来钥匙开门声,李新凤知道夏祖德回来了,她撂下铁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向客厅就劈头盖脸地问:“老夏,秀秀这些天怎么了?回来的时候给我吓了一跳,受了天大委屈。” 刚从市局下班回家的夏祖德蹙起眉,担心说:“女儿说什么了?” “是不是局里有人欺负她了?” “没人欺负她。”夏祖德放下手提包,走向厨房洗手。 菜上桌后,夏祖德去敲李疏梅的房门,李新凤一把拉过他,低声说:“吃饭去,晚上我再给秀秀做新的。” 夏祖德没再说话,回到饭桌,拿起筷子。 李新凤一边吃一边看着他,眼色凉凉的,夏祖德终于不好意思,放下筷子说:“没多大事,不就是上次老贾开了一枪,女儿晕倒了嘛。” 李新凤两眼一红,也放下筷子,“老夏,你一个市局局长,这件事你不能解释,你知道秀秀有轻度低血糖,那次行动,她一天没吃饭,老贾这就是故意的你知道。” “老贾执行任务,谁能管那么多,再说,这件事我怎么解释,女儿又不让我在市局公布父女关系,我总不能当着全局的面说李疏梅同志有轻度低血糖,大家不能存在偏见,要学会理解。” “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女儿受欺负,你责任最大。”李新凤语速平缓,却带着冷嘲热讽的口吻。 夏祖德舔了下唇,没再言语。 “怎么了,说你两句你还不高兴!”李新凤不依不饶,“要是秀秀今晚不吃饭,你以后也别回家吃饭了。”李新凤故意说得大声了点。 不一会,门吱呀开了,一张小脸露了出来,两人同时看过去。 李疏梅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她走出门,打了个招呼:“老夏回来了。” “快快,来吃饭。”夏祖德连忙起身去厨房拿碗筷。 “老夏,把微波炉的鱼端过来。”李新凤留了个心眼,方才把鱼放进冰箱后又后悔了,她觉得鱼过了一晚肯定不新鲜,于是还是做了红烧鱼。 夏祖德端来鱼,又把饭盛给李疏梅,“女儿,你看,李老师对你多好,这个鱼宁愿留着也不给我吃。这个家,就你和你姐最重要,我一个市局局长,一点地位都没有。” 李疏梅坐下,拿起了筷子,望了望夏祖德,又望了望李新凤,嘴巴扁了扁:“谢谢爸,谢谢妈。” 夏祖德笑呵呵道:“好好,快吃饭。” 李新凤将鱼肚最好的肉夹给李疏梅,“你最喜欢吃的鱼肚。”又把鱼尾夹给夏祖德,“你最不喜欢的。”她自己夹了鱼头。 晚上,李新凤和夏祖德回到卧室,准备休息,她脱衣服时忍不住感叹:“女儿真的长大了。”她记得今天疏梅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好像消纳了所有委屈,她把不高兴都藏了起来。 “这孩子也是可怜,记得当初她刚来我们家那会,又黑又瘦,上蹿下跳,就像一只猴似的,我看得是又心疼又嫌弃。”李新凤兀自感叹,“如今长得是真好看。” “想那些做什么?陈年烂谷子的事儿。”夏祖德半坐在床上翻着书,目光在书本里,语气淡定。 “你就是没得心,听不出重点。”李新凤讽刺道,“没心没肺。” 夏祖德挑了下眉,没有回应,他似乎知道怎么应付她的路数。 李新凤上床时,又想起了那次爆炸案,那还是疏梅毕业前半年,当时疏梅差点进了抢救室。 后来她听说了细节,公交车上有个歹徒携带的行李箱里面有炸药,被李疏梅察觉,歹徒打开行李箱引爆炸药的时候,李疏梅冲了上去,当时就和歹徒纠缠起来,听说是炸药,车上的几名乘客,加上司机一哄而散。 在纠缠时,李疏梅被歹徒一脚踢开,就在歹徒再次引爆炸药的时候,她飞快地跳下了车门,但是公交车爆炸了。 李疏梅被震出了好几米,当场昏迷。幸好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右腿留下了一个大疤痕,虽然行走无碍,但是格斗、跑步和翻跳都受到了一定程度影响。 那个时候,李新凤似乎明白了李疏梅的想法,她又重复了一遍:“秀秀肯定是因为你才去当刑警吧。” 是啊,夏祖德就是刑警出身,身上没少留下伤痕,他慢慢放下了书,他一直没明白疏梅为什么要坚持当刑警,他总是害怕她的想法不是那么简单,如果真是因为他,那也还好,他缓缓点点头,“虎父无犬女嘛。” * 第二天一大早,李疏梅起床还来不及梳理头发,打开房门后是老样子,李新凤已经将荷包蛋、包子和粥摆在桌上了。 李新凤却已经在玄关换鞋,李疏梅不禁问:“李老师,今天这么早出门?” “马上国庆了,今天学校大会。秀秀,你等会微波炉转一下。” “我知道,老夏呢?” “一大早说局里有事。我走了啊,你路上小心点。” 随着关门的声音,李疏梅对着门口抿了抿唇,压在喉咙里的“好”字还没有说出口,她转身到盥洗室拿起了牙刷。 吃完早餐,李疏梅加快了骑车的速度,她也不想成为最后达到的一个,她也希望今天能和老费继续走访调查,希望能够为这件案子出一份属于她的力。 早会后,李疏梅领了任务,今天仍然是和费江河出去走访,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和费江河好好学习,不能给他拖后腿。 这时,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女警跑了进来,气喘吁吁:“找到死者身份了,有人看到画像来局里报了警!”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从罪案板处冲到门口,马光平兴奋道:“我就说徐专家的实力不是一星半点的强!” 李疏梅仍旧站在原地,心里忽然就像滞住,她不知道是她画的像起了作用,还是徐文钲画的像起了作用。 马光平第一个拿过了女警手里的照片,女警说:“报警人还带来了一张女孩照片,目前确定应该是死者没错了。” 除了那张照片,祁紫山一直拿在手里的寻人启事也放在了一起对比。 马光平整个脸都僵住了,这张照片就像是“天外陨石”一般,直接砸在他的面颊上,让他一时之间表情瘫痪了几许。 这怎么可能呢? 祁紫山咽了咽:“曲队,一模一样,真就一模一样!” 真是见了鬼!曲青川摇了摇头,他左右望了望,没发现李疏梅的人影。 费江河哈哈一笑:“老曲,几天了,还不给疏梅配工作手机!老马,瞧你一副猪肝脸,整天闲得蛋疼,你还不赶紧去把手机领回来,交给疏梅!” 作者有话说: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7节 ---------------------- 课外补充:父子(女)可否在同一公安局部门供职? - 《人民警察法》未明确禁止父子(女)在同一公安部门工作,仅要求满足年龄、政治素质等基本条件。 《事业单位人事管理条例》第三十九条规定需回避利害关系,但公安机关作为行政单位,其适用性需结合具体岗位性质判断。 限制情况:关键岗位或存在直接上下级关系时,单位内部可能依据回避原则调整岗位或部门。 - 文中:夏祖德和李疏梅属于父女关系,但不属于直接上下级关系,也并非同一部门。 李疏梅在入职时,做过人事报备,作为人事科副科的季倩对此应是知晓的。 第7章 一百分抄五十分。 女警说:“曲队,报警人就在接待室,你们要不要去见见人家。” 曲青川点头后,女警离开了办公室。 费江河道:“老曲,我带疏梅和紫山去问问情况,把死者身份摸清楚,回来商量着办。” “行。” 曲青川转过头,才发现李疏梅站在他们的最后面,他吩咐:“疏梅,你以后就跟着老费行动,他带你够格。” 李疏梅方才看着画像,心里也吁了口气,照片和画像虽然并非十分相似,但主要特征几乎完全吻合,只要一对比,就能确定是同一个人。 照片里的女孩身穿一件蓝色卫衣,长相标致好看,眼睛乌黑明亮,皮肤很白。 唯一的问题是她的画像线条过于粗糙,她还得锻炼锻炼。 祁紫山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赞扬道:“疏梅,你这画是什么时候学的?太神了!” “你真是屁话啰嗦,”费江河道,“上次疏梅不是说,高中时候学的画。”他转向李疏梅,“疏梅,你高中就能画得这么好?” 李疏梅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一直以来她的画都是平平,她缓缓道:“其实不怎么好。” “也是,线条是粗糙了点,”费江河像是自言自语,“但又不用去参加画展对吧。”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马光平面色青白,他把照片一拍,用力拍在费江河胸口上,转身走向自己办公桌。 费江河连忙用手压着照片,“你发什么疯!” 拿起照片,费江河冷眼瞄了一阵马光平的背影,才回过眼神说:“走了,疏梅、紫山!去见见报警人。” 待三人出门走了一会后,马光平不高兴道:“是个什么东西!” “谁啊?”曲青川看破不说破地道。 “老费啊。” “可能真把疏梅当他女儿吧。”曲青川感叹,“回想起来,我们对李疏梅是不是有些……” “曲队,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 “徐文钲画了那么多画像,李疏梅会不会是抄的人家。” “老马,你见过一百分抄五十分卷子。” 马光平舔了舔唇:“照这意思,你想把人留下来。” “主要是我要不留下来,回头老贾发现这宝贝,抢了去,我以后还得求着人家。也许这孩子真有这天赋,现在全国有几个有能耐的画像专家你可知道?” 马光平较劲道:“可老夏的千金怎么办?咱们不争取下吗?” “我们队一个个古怪脾气,你觉得老夏会把女儿放我们这……算了,不要猴子掰玉米,掰一根丢一根。” “哎!”马光平叹了口气,“罢了,我去给李疏梅领手机了。” 马光平写了申请单,到局长办公室签最后一道手续。这个年代手机很贵,但是作为专案组局里还是舍得给刑警队员配上手机,而通常手机配上了,也证明李疏梅留了下来,马光平自然也明白这个理儿。 走进局长办公室,夏祖德正在书写,抬头瞥了他一眼,“光平,找我有事?” “夏局,给李疏梅领个手机,麻烦你签个字。”马光平将单子放在桌上。 夏祖德钢笔一挥签上了名字,顺手给他递了一颗糖果。 “夏局啊每次来就盼着你的糖果。”马光平拿回签字单满意地离开。 “哎等等,光平……” 马光平转身问:“夏局还有事?” “照这意思,你们队把李疏梅留了下来。” “是这个意思吧。”马光平往回走了两步,勉强笑了一下。 “我还说呢,昨天曲青川那个混蛋还非说要分局的人,他这是脑子开窍了。” 马光平又勉强笑了笑:“曲队之前是觉得女孩子干刑警太辛苦,毕竟通宵办案不是一回两回,犯罪现场条件恶劣,追凶也很危险,但这两天吧相处下来,才发现李疏梅很优秀,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留下。” “你回去告诉他。”夏祖德不怒而威,“要留下来以后就好好对待,别三番五次地说我没给他人。李疏梅是不是把人画像画出来了?他还说人不行,到底是人不行,还是他自己不行。” 没想到老夏消息这么灵,马光平重重咽了口:“夏局你说的对,我回去就转达你的批评,老曲也真是,带队能力是不赖,怎么看人就不准了。李疏梅当初到我们队里,我就说,虽然是个新人,但培养培养,将来大有可为!” “老马,你们老同志知道轻重就好,以后对年轻同志要照顾照顾,还有老费那个臭脾气,你要多讲讲,不要让年轻同志受委屈。” “夏局你放心吧,我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有些老资格,只要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李疏梅。” “行了,回去忙吧。” “好,夏局那我先走了。”马光平走出局长办公室的门,手里紧紧攥着夏局给的糖果,手心里发着烫,半天没回过状态,额角的冷汗丝丝往下淌,他又吞咽了几口苦水,把签字单拿起来,在李疏梅这个名字上反复看了看。 又摇了摇头,他总觉得夏局今天话里有话,骂的不是曲青川,而是他。 *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和祁紫山去接待室的路上,费江河吩咐:“紫山,今天你来记笔录。” 祁紫山点点头。李疏梅道:“我也一起吧。” “也行。”费江河又嘱咐,“疏梅,你记笔录时多思考思考,回头不排除我会问你问题。” “好。”李疏梅立刻应答下来,这好像是第一次费江河叫她多做思考,而且还要考察她的意思。她仿佛觉得,费江河决定以后会一直带着她。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也希望有师徒之实吧,她也想和费江河学习到更多的刑侦知识。 去接待室的路上,李疏梅终于看清了祁紫山右耳上带着的一只塑料环,那个环是米色的,很像皮肤的颜色,但是又略不同,之前她就觉得他耳朵上戴了什么,但没机会仔细辨认。 这一次,她才看清楚,那是助听器。 只有右耳有助听器,很可能他已经双耳“失聪”,现在靠右耳助听器在倾听别人的声音。所以他平时和别人对话,喜欢将身体稍稍向右斜靠近对方。 他的脸型很标准,五官柔和而又坚毅,眼睛漆黑明亮,光芒很纯粹。 这个助听器并非格格不入,就像一个人戴了眼镜,助听器是属于他的眼镜,也许有什么故事,但李疏梅不打算过问。 进入二队以来,祁紫山关心过她不少,因此给她的印象不错。正思绪时,三个人已经到了接待室门口。 推开接待室的门,李疏梅见到了报警人,是一位二十余岁的女孩,长相清瘦,乌黑长发,皮肤偏黑,穿着一身深蓝衬衫和灰色裙子,见了面立即站起,两只手攥着裙侧,显得有几分拘束。 “坐。”费江河招手叫她坐下,“还要加点水吗?” “不用不用。”女孩连连摆手。 李疏梅挨着费江河坐下,祁紫山坐在另一侧,助听器靠近女孩的方向。她打开本子准备记好笔记,也按照费江河的吩咐,多做思考。 “方便问下你姓名,你的职业,还有死者的信息,你和死者的关系?”费江河直接提问。 “我叫韦敏静,是德利电子厂的女工,姜琴玉也在那儿上班,琴玉是钢琴的琴,玉石的玉。我们是同事,不在一个工作岗位上,我们俩在工厂附近合租了一间房。对了,”韦敏静眉宇间忧虑不已,“她是姜琴玉吗?” 费江河道:“我们也正在证实,很快就有结果,你放心。” 李疏梅明白,即便现在画像一致,也并不能完全确认那就是姜琴玉,想要完全确认,需要和家属取得联系,最好的方式是通过dna(脱氧核糖核酸)正式确认。 韦敏静问:“那需要多久啊?” “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费江河道,“你别急,能说说你对姜琴玉的了解吗?这几天她去哪了?” 韦敏静说:“昨天下班回来我去银行取点钱,在银行门口看到琴玉的画像,我当时觉得太像了,其实我不敢相信,因为琴玉已经离职了,是几天前突然离职的。” “离职了?”祁紫山几乎脱口而出。 “对。”韦敏静点头。 祁紫山微讶之余看向了李疏梅,如果不是她画出死者画像,案子会变得更复杂,可能正是因为姜琴玉突然离职,导致无人报失踪案,禁不住他在内心对李疏梅赞扬起来。 费江河眉头微蹙,追问:“几号离的职?” “是……”女孩思虑了下,才说,“是九月二十六号我记得。” 九月二十六?死后离职? 几乎一瞬间,不但李疏梅,祁紫山面上的惊讶更加浓重了,只是费江河蹙眉的动作微微加重,仍旧比较冷静。 李疏梅记得今天是九月三十日,四天前就是九月二十六号。 姜琴玉的尸检结果是九月二十五号死亡,九月二十七号在河边发现尸体,但离职的时间却是姜琴玉被害后一天,九月二十六号,离职的时间太过离奇和诡异! 那么离职的人到底是姜琴玉本人还是?李疏梅在想,难道她的画像错了,死者不是姜琴玉。 费江河面颊沉重,法令纹如同两把刀子,“你确定吗?” 女孩点头,“我确定……”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十二朵向日葵。 韦敏静说:“我确定,我记得那天,她不在宿舍,我下午去上班也没见到她,我还问了车间领导,他告诉我,琴玉上午就离职了。” “在离职前你有没见过她?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费江河问。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8节 “离职前一天我上的夜班,最后一面?是九月……二十四号晚上,我见过她。” “九月二十四号,她当时什么状态,有没有和你说什么话?” “没有,虽然我们合租,但是平时回来都很累,并不怎么说话,那晚她洗完澡就睡了。” 费江河眼神如炬,“是不是说,她离职后,租房里的物品都没有带走?” “对。东西都在,不过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因为我们那比较乱,之前小区出现过好几起无故失窃的事,我们出门都是把贵重物品带在包里。” “你平时对她了解多少,知道的都说说。”费江河继续问。 “我记得她有个弟弟,妈妈卧病在床,她通常一个月会攒几天假,回去照顾妈妈,我们是单休,但是假期可以攒起来,一起休掉,琴玉通常是这么做,因为她家在农村,经常回去也不方便。她晚上还会去上课,几乎很少呆在宿舍……” 李疏梅一边听着,一边快速把这些信息记了下来,在几个关键词上她快速画了横线,例如,弟弟,妈妈病重,农村,晚上上课。在“上课”处她重重画了一笔。 “等等,”费江河打断了韦敏静的描述,“她晚上要上课,她还在读书吗?” 韦敏静舔了下嘴唇,说:“她在念成大教育。” “秦东市成人职业教育学校?” “对。”韦敏静拿起水杯洇下了干燥的唇瓣。看起来,她没有刚见面时的局促,她更想通过自己所知道的来配合警方的问题,因此她的回答基本比较翔实。 “她想通过文凭换一份更好的工作?” 韦敏静说:“她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读了高中的,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前年,琴玉的工资涨了些,她拿出一部分工资报了成大。” “能说说她在成大的情况吗?” “她好像读的是艺术系。每周,五堂大课。” “艺术系?”费江河蹙眉,“这个专业找工作也不容易吧?” “琴玉喜欢画画,我见过她画的画,很好看,她应该就是喜欢吧。” 说起画画,李疏梅开始理解姜琴玉的想法,即便身处困境,但仍然想坚持自己的兴趣,而且她没有人云亦云,选择更热门的专业,也许她认为自己可以靠画画挣一份工作,有时候热爱比什么都重要。 “她通常什么时间去上课?”费江河问。 “每周,五大堂课,都是晚上开课,要学三年才能拿到毕业证,今年是她第三年。” “她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在成大有没有特别的人,例如有人追求她。对了,她有男朋友没?” 韦敏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男朋友。但追求的人挺多的,毕竟琴玉很漂亮。” “记得这些名字吗?追求者的名字。” “学校的情况我不知道,琴玉很少和我提起。厂里……她都拒绝了。” “那有没有哪个追求者和她关系闹得比较僵?” “没有,琴玉说她不想谈恋爱,几乎不给任何人机会。” 李疏梅开始明白费江河的想法,他可能认为,姜琴玉是被情杀的,也许这种残忍分尸的案子情杀的可能比较大,不然像这样一个勤勤恳恳工作、工作上课两点一线、又没有多少钱财的小姑娘,谁会对她起歹心,除非是爱而不得的追求者? 所以费江河现在要重点排查在工厂和学校追求过姜琴玉的男孩。 尸检报告里写明就是九月二十五号晚上遇害,也就是说那天姜琴玉下班离开电子厂后当晚就遇害了。 李疏梅推测,那天晚上,姜琴玉前往学校上课,很有可能再次见到了那个人,对方可能已经抱有得不到她就杀害她的念头,于是劫持了她,实施了犯罪。 还有一个问题,现在根本无法判定受害者是不是被性侵犯,因为躯体找不到,想到这,李疏梅忽地冷了一下,凶手会不会是因为担心有人找到性侵的证据,所以留下了躯体?想到这,她后背生出一阵凉意。 那天晚上是九月二十五日,也许姜琴玉被害以后,凶手当晚进行了分尸,然而趁着夜色抛弃到河道边。 但是第二天,凶手替她离了职,那么这种离职方式很可能是一个电话或者一个书信? 这一切是否就是这样呢?李疏梅的思考会不会是最终答案? 她收笔时,纸上已经画下了韦敏静的画像。不知不觉,她已经把韦敏静画了下来。 韦敏静写下了两个名字后,费江河又问了几个问题,今天的问询也基本结束了,最后费江河提起:“韦敏静,我们想跟你一起去姜琴玉的房间看看,没问题吧。” “没问题。” 费江河开车,将韦敏静一起带回电子厂附近的租房。 车子一路开向郊区,韦敏静的住址是一片老式居民楼里,楼高六层,楼前楼后晒满了衣服,说明这里住户较多。 李疏梅发现有不少身着不同厂服的年轻人,穿梭在小区内外,这个点正好临近中午,附近工厂较多,因此许多在这里租房的年轻人正往返于工厂和住所。 李疏梅记得韦敏静说这儿经常发生失窃,她大致看了一眼,小区房屋周围有不少树木,能遮蔽很多视线,屋型很旧,窗户大多没有防盗窗,而且小区门口没有保安亭,也不设防,因此给了小偷许多可乘之机。 韦敏静将三人带到一间一楼房门前,李疏梅观察了下,楼道内堆着杂物,还有自行车,阳光透不进来,环境很暗,开门后里面依然很暗,进门才知道这是一套房被隔出了四家住户,韦敏静和姜琴玉住在其中一间,四家住户共用厨房和卫生间,客厅几乎挤成一个过道。 韦敏静打开了属于她的那间房,阳光终于飘洒了进来,这是一间朝南的屋子,带阳台,里面有两张小床并排着,有衣柜也有餐桌椅,家具都很旧,李疏梅一眼就看到阳台上架着的画板。 韦敏静说姜琴玉喜欢画画,而且学的是艺术系,很可能她平时在家都会练习画作。 阳台外有不少树木,绿荫成群,因为在一楼,阳台是玻璃窗包裹着的,阳光照进并不多,但也算很温馨。 李疏梅觉得,这是姜琴玉唯一可以享受热爱和宁静的地方,工厂忙碌,住宅拥挤,而这个阳台却给了她一片小小的舞台。 一个几乎每天都在繁忙的工作岗位上奋斗,晚上抽出时间去夜校学习,其余时间在这里练画的女孩,到底谁和她有那么大的怨恨,要将她残忍杀害分尸,甚至用浓硫酸毁容。 她想一想,就觉得很心疼。 费江河望着阳台问韦敏静:“她都在这里画画?” “对。她平时……”韦敏静仿佛像是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作画的身影,情绪有些低落,“她平时一有空……就会坐在这里,戴上耳机,在这里练画。” 可这里只有一架空空的画板,和一个小马凳,李疏梅在寻找她的画。费江河问:“画都在哪?” “柜子里。”韦敏静走上前,将画板后面的壁柜门打开,这里空间狭小,柜门打开,里面黝黑,但一摞摞画纸还有各种颜料画笔已然呈现在大家眼前。 “紫山,把画抱出来看看吧。”费江河吩咐。 祁紫山和韦敏静换了位置,他分成三次将画纸抱了出来,分别交给了费江河和李疏梅,他自己也拿了一份。 李疏梅手里的画纸都是a4纸,全是油画。她学过素描和油画,但以素描为主,这些油画的优劣她不好分辨,但是笔法,她觉得还不错,应该是刻苦锻炼的。 她面前的这张画,是暗黄色调的向日葵,一只花瓶里插了不少向日葵,这种构图,她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高中时主学美术,也涉猎了大量美术理论,她很快就记起画作的名称。 是梵高的“十二朵向日葵”。 当年她数理化不太行,选择了艺术生,然后又放弃了艺术生,读了警校。文化课并不怎么样的她,如今却好像有了一些作用了。 她又翻向了下一页,新的一副画里,由大及小隐隐约约十几只小帆船行驶在海浪里,海浪更像是麦浪,笔法很抽象,是“印象派”,李疏梅脑海里闪现一个词。 对,这是印象派画作,是梵高的“圣马迪拉莫海景”。 她又往下翻,是三棵紫色的树,形状很怪异,是梵高的“阿尔盛开的果树园”。 为什么全是梵高,李疏梅又继续往下翻,油画的信息就像流星在她脑海里划过。 梵高,夜晚露天咖啡座。 梵高,绑干草的农妇。 梵高,四朵枯萎的向日葵。 …… 全是梵高……荷兰著名画家,文森特·威廉·梵高。 这些全是对梵高名画的描摹,姜琴玉喜欢梵高,非常喜欢梵高。 作者有话说: ---------------------- 下章在周三上午发。 第9章 她被改写了人生。 正如她当年,因为高中教师对梵高的喜爱,她也爱屋及乌,对梵高进行了一些深入了解。 他是一位悲情画家,画作价值极高,被世人追捧,但梵高本人的人生很坎坷,他有癫痫病,发病率很高,但清醒时仍旧保持旺盛的创作力,三十七岁那年,他因精神错乱开枪自杀。 正是因为梵高的经历,很多画家对他都有特别的感情,特别是生于微末、命运崎岖的画家对梵高更是无限共鸣。 姜琴玉很年轻,她的生活也许很坎坷,她一定有自己的梦想,她喜欢梵高不意外。 “我不太懂,这画的算好吗,全是糊圈圈!”费江河看着手里的画评价起来。 李疏梅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画她记忆深刻,是梵高的名画“星空”,这幅画上有许多类似圈圈的星辰,即便画很出名,但不一定大家都认识,她忙解释:“老费,这画名叫,星空。是荷兰画家梵高,1889年,在法国一家精神病院里画下的。这张画是姜琴玉模仿的。” 费江河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里有几分变化的光芒。 他又仔细看着画说:“我说呢,原来是模仿的,画的不好。” 李疏梅忍俊不禁,其实画的很不错了,因为印象派就是这种画风,而且油画近看不如远看的漂亮。 祁紫山说:“疏梅,你是不是把梵高的画都背了下来?” 她忙说:“以前学画的时候,偶尔看到的。” “学霸!我没猜错吧。”祁紫山笑着夸奖起来。 费江河抬眼再次看向她,“疏梅,你既然对画这么了解,你看看这些画对我们破案有帮助吗?” 这还是老费第一次主动询问她破案的情况,实际上她可能在画作上知道的确实多一些,不过不等于她有破案技巧,她谦虚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不要紧,毕竟你们都是学画的,我相信有些想法可能会相似。” 李疏梅想了想说:“这些画都是描摹同一画家的画。” “同一画家?”费江河略显吃惊。 “对,都是荷兰画家梵高的作品,姜琴玉好像很喜欢他。梵高的画价值非常高,不过他患有精神疾病,创作很艰辛,三十七岁时开枪自杀了。” 费江河和祁紫山都蹙起了眉,站在一旁的韦敏静也怔了一下。 费江河似乎收到什么信息,问韦敏静:“姜琴玉平时性格怎么样?她是不是经常抑郁?” 韦敏静轻轻舔了下唇,回答:“她还好,我没见过她特别难过的时候,而且有时候她洗衣服还会唱唱流行歌曲,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费江河又从阳台往屋里走了走,李疏梅也一起左看右看,屋子里很简单,连一张展示生活状态的相框也没有。 “这柜里是你们的衣服?”费江河问。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9节 “对。”韦敏静主动打开柜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衣服,李疏梅发现左边衣服色调偏深,比较朴素,右边色彩不同,衣服有些花样。 韦敏静介绍说:“右边的都是琴玉的衣服。” 李疏梅特意上前拿起一件衣服,这是一件红色连衣裙,布料质地还不错,她问:“这是姜琴玉自己买的吗?” “对,”韦敏静回答,“其实都是地摊货。” 李疏梅慢慢地放回衣服,她觉得姜琴玉和韦敏静的性格是很不一样的,姜琴玉更有理想色彩,她喜欢美丽的事物,如同她喜欢画画的颜料,那是多姿多彩的。 “她平时什么时候穿这些衣服?”在李疏梅的印象里,姜琴玉的个人时间很少,平时都是穿厂服,每个月攒假会回老家,这些衣服她可能并不一定都穿得上。 韦敏静回答:“琴玉上夜校,都会穿。” 对,李疏梅想起来了,姜琴玉还在读成大,她不可能穿着灰色的厂服去学校。 虽然李疏梅感觉她提的这个问题挺业余,但费江河的眼底却透出一种不同于以前,像是欣赏的目光。 她一时还以为自己歪打正着问出了些信息,但肯定不是。那很有可能她在提问,所以费江河认为她一直在思考,他应该是鼓励她吧。 费江河又查看了姜琴玉的抽屉,里面是一些简单化妆品,护肤品,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但是他戴着手套的手掌停在一处,将一个东西捡了起来,那是一只蓝色玻璃片,李疏梅也很好奇,沿着费江河的手指看过去。 那是一只圆形,大约8厘米直径,3厘米厚度的玻璃片,像是某种饮料玻璃瓶的瓶底。 “这是做什么的?”费江河好奇问韦敏静。 韦敏静回答:“我也不知道,有时候画画的时候,我看见她拿起过,对着灯光看看。” 打开灯后,费江河也照做,将玻璃片贴近眼球,对着灯泡望了望,放下后,又递给祁紫山,祁紫山也看了看,又给了她,李疏梅也照做,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光线变得迷幻了一些,就像小时候看到的万花筒,但是没有那么夸张。 “都带回去吧。”费江河吩咐。 李疏梅把玻璃片放进了祁紫山手里的物证袋。 费江河问:“韦敏静,平时姜琴玉洗澡时,你有没有注意到她身上不一样的地方?例如纹身、伤疤之类。” 李疏梅顿时明白费江河的用意,虽然初步确定死者是姜琴玉,但唯独她的躯体和左手手掌没有找到,那说明这两者上面可能含着什么秘密。 韦敏静摇了摇头,“费警官,我没有注意。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但淋浴室是公用的,琴玉每次都是穿着衣服去洗澡,穿着衣服回来。” “那么左手手掌呢?” 韦敏静仔细回想后依旧摇头,“也没注意过。” “好,感谢配合。”费江河转头看向李疏梅,“疏梅,紫山,你们还有问题要问吗?” 祁紫山直接摇了摇头,李疏梅确实有个问题,因为那天在现场,她看见姜琴玉的断手上的指甲是涂抹了指甲油的,指甲油是淡淡的红色,很普通,因此并不能作为破案线索,但是她注意到韦敏静并没有涂任何指甲油,结合姜琴玉的衣服,她觉得姜琴玉很可能真的有男朋友。 她的生活很艰辛,但却那么在意外表,那么她一定有很在意的人吧。 她想和韦敏静确认下:“敏静,你们上班时都喜欢涂指甲油吗?” “很少吧,我们在电子厂分拣电子零件,工资是按件计的,为了更高效,通常都不戴手套,指甲涂东西很容易破坏。” “但姜琴玉喜欢涂指甲油?” 韦敏静顿了下说:“厂里没作要求,可能琴玉才会涂吧。” “好,谢谢,我的问题问完了。” 李疏梅说罢,就看见费江河眼神里的欣喜,好像她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般。 费江河表示离开,留下了韦敏静在厂里的电话,并递给韦敏静一张名片,“想到什么联系我们。” “费警官,如果确认她就是琴玉,能不能告诉我。”韦敏静眼睛里又染上几许忧虑。 “好。”费江河应答,又叮嘱她,“在没有确认姜琴玉失踪、遇害之前,希望你能保守秘密,不要将我们和你之间的任何对话信息透露出去。” “我知道,谢谢费警官。”韦敏静礼貌点了点头。 费江河吆喝了声:“画我们当作证物带走了,紫山。” 费江河的步子往外走去,李疏梅跟在最后面,祁紫山抱了一箱子物证,她帮祁紫山拿画,走出并不明亮的屋子,在外面的阳光里,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最上面的一张画纸上。 那是“十二朵向日葵”。 十二?姜琴玉被抛弃的十二具尸块? 李疏梅蹙起眉,她不知道这个数字是不是巧合? 不过她不打算马上提出,因为“十二”这个数字太过于普通,这也许纯粹是巧合。除了“十二”这个数字,这幅油画不过就是一副瓶插花画,和死者的死亡根本够不上什么关系。 费江河带着二人很快找到了德利电子厂负责厂工合同的领导胡经理。 言明情况后,胡经理吐露,他在九月二十六号上午收到了姜琴玉的电话,声称离职,胡经理按照厂里程序要求她到厂里办离职手续,但是对方表示急着用钱,要去深圳打工,已经上了火车。 因为已经到了月底,这个月工资姜琴玉在二十五号中午就领到了,离职手续只是一个程序,胡经理没有特别在意,而且厂里临时合同诸多,很多人都是在领完工资后以这种略显草率的方式离职的。 李疏梅意识到,凶手正是借助了这个漏洞,在杀害姜琴玉后,制造了离职的假象。 等一等,她忽然发现一件事,而费江河也意识到了,他当即问道:“打电话给你的是一个女孩子?” “对啊。”胡经理点头。 打电话离职的是一个女孩子?那么凶手也是女孩子吗?李疏梅的疑惑就在于此,不,她觉得,凶手不一定是女人,他也有可能利用帮手制造这种假象,至少可以说明凶手杀害姜琴玉前就做了充足准备,属于蓄意谋杀。 费江河问:“你不认识姜琴玉?所以对她的声音也不了解。” 胡经理回答:“厂里那么多号人,不认识也很正常。” “但是你怎么确认?打电话给你离职的是不是她本人呢?” 胡经理轻松回答:“都是临时合同,我们也没办法做到一一核实,所以每个厂工都是以小时考勤和计件算工资。” 临时合同本身就具有法律效应,对于这个厂来说,可能因为管理原因,解除临时合同的方式也很“草率”,所以这就造成了凶手合理地制造了假象。 但也说明一点,凶手对受害者的工作很了解,凶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能够如此准确设计这个迷局。 费江河叫祁紫山回头调查下电话信息,实际上如果凶手使用了偏僻的公用电话,根本不会查到什么线索。 在胡经理的帮助下,三人又走访了几个和姜琴玉关系比较近的同事,但得出的结论都一致,姜琴玉在工厂人际关系很简单,鲜少接触男生,没有和别人闹过不愉快,属于十分安静的宅女。而她离职的事也从未和别人提起。 离开电子厂,大家的眉宇间隐约透露着忧色,似乎都带着心思,走出厂里大门,费江河说:“我们去学校走访下。” 到学校后,三个人直接赶到教导处,以常规调查为由,询问了姜琴玉在校期间的情况。教导处主任又给了大家一个“当头棒喝”——姜琴玉在九月二十六号上午向学校打来了电话,声称退学。 李疏梅顿时觉得这件案子愈发复杂,案子的背后或许隐含着巨大的秘密。 游主任说,因为是成教,学生因为个人原因,临时退学的很多,都是通知学校后直接不来上课了,也不要毕业证。 但像姜琴玉这样的还是少见,因为她还有不到一年就可以顺利拿到毕业证。 游主任当时还劝过对方,姜琴玉的回答是,家里原因,要去深圳找事做,无法实现梦想,感到很难过。 李疏梅内心愈发凉意,姜琴玉死后,她的人生被别人“改写”了。 凶手计划缜密,他制造了姜琴玉从工厂离职和学校退学的假象,其理由也非常合理,母亲病重,她需要去深圳赚快钱。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人心本来就有两面。…… 今天曲队去姜琴玉老家采dna样本了,想必采样过程中也会问询姜琴玉的家庭情况。等他们回来大概能对姜琴玉的近况有个完整了解。 费江河的眉头也紧了几分,看得出来,他对这件案子目前的进展也产生了担忧。 在和游主任交流过程里,得到了新的信息,姜琴玉退学前一直主修美术专业课程,主导老师是美术系的崔锐副教授。 游主任说,因为是成教,教师和学生的关系通常不像义务教育大学那样密切,相对来说,崔锐教授可能会对姜琴玉的情况多了解一些。 三人到崔锐的办公室找人,被告知崔锐正在上课,于是三人又赶到了上课的教室。 教室里传来一个男人抑扬顿挫的声音,从窗户里,李疏梅一眼瞧见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正在讲课。 费江河吩咐:“你俩从后门进去听一听,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们。” 两人点了点头。费江河一定是考虑到年龄,他进教室大概率会被人认出不是听课的,而她和祁紫山穿着便服和学生也很像。 在外办案,李疏梅喜欢在外面穿件浅蓝牛仔外套,里面会穿一件白衬衫,祁紫山也有这个习惯,也喜欢穿牛仔外套,但通常颜色较深。 祁紫山提议他先进去找位子,微微猫着腰从教室后门溜进教室,进门后他反而挺直了腰杆,朝她招了招手,李疏梅感觉里面的纪律应该很松,走进了门,原来那位教授正背对着大家在讲课。 教室很宽敞,前后纵深很大,估摸容纳了六七十个学生。 同学们有睡觉的,看小说的,听歌的,听课的倒是也有,主要集中在前排。 后面还有不少空座,祁紫山找了相邻的空桌坐下后,打招呼唤她。 李疏梅小心翼翼快步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虽然在后排,但是老师的讲稿看得清清楚楚,黑板上挂着一个幻灯布,上面投影了一副画,教室光线较亮,画呈现有些轻微模糊,但是整体能看出是什么。 李疏梅有印象,那好像是国外一副著名的画,色彩是丰收的金黄色,三个弯腰拾麦穗的农妇正在劳作,她们的身后是忙碌的人群和高耸的麦垛。画调非常安详,静谧,质朴,蕴藏泥土谦卑的气息。 名字叫“拾麦穗的人”,还是?正在她思虑时,她眼尖看到了画下面的一行小字:拾穗者,米勒画于1857年,现收藏于巴黎奥塞美术馆。 “每一副名画并不是你们看到的表象,其背后或许有引人深思的意义。”讲台上,崔锐手持话筒,声音响亮,“这幅极其简朴,甚至些许稚拙的画,当时却引起了社会激烈的争锋和矛盾。” “支持者认为,‘现代艺术家相信一个在光天化日下的乞丐的确比坐在宝座上的国王还要美;……当远处主人满载麦子的大车在重压下呻吟时,我看到三个弯腰的农妇正在收获过的田里捡拾落穗,这比见到一个圣者殉难还要痛苦地抓住我的心灵。这幅油画,犹如荷马和维吉尔的诗篇。’[1]” “但讥讽者却认为,这幅画背后暗含着画家的恶意,‘这三个突出在阴霾的天空前的拾穗者后面,有民众暴动的刀枪和1793年的断头台。’[2]他们认为,画家是借助穷人的痛苦宣扬对富人的仇恨和挑战!” “诚如你们所见,一幅你亲眼所见的画却体现了截然不同的意义?”崔锐一锤定音,“这正如人心——本来就有两面!” 李疏梅内心震颤,这句话好像给了她许多思考,她能感觉出,在座的同学们一刹那间都怔怔抬起了头,好像崔教授的话是在震醒他们的心灵。 “……”坐在她身旁的祁紫山微微张了张口。 悠扬的音乐从教室墙角的喇叭里传出,崔锐鞠了一躬:“好,下课!” “崔教授,”一个学生忽地站起,“听说您也喜欢梵高,下节课能不能和我们讲讲梵高的《星空》。” 崔锐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脸色高冷,并未回应,拿起讲义,从门口走出。 李疏梅拧着眉,目光跟随崔锐的背影出门。 “紫山,走了!”她站起,催促还在回味着课堂的祁紫山,得赶快出门和老费汇合,她相信从崔锐身上或许能了解到姜琴玉的一些信息。 去崔锐办公室的路上,费江河小声吩咐,关于姜琴玉是死亡还是失踪的消息,等会都不要和崔锐透露,以常规调查进行问询。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0节 也许是对案子的保护工作,也许考虑到还没有正式确认死者身份,不宜在学校声张,费江河有他的考虑,所以在学校的调查全部以常规调查为由。 在崔锐办公室,李疏梅终于近距离见到了崔锐本人,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快速在崔锐面庞上勾勒,勾勒这个人的典型特征。 短头发浓密,颧骨微凸,鼻梁高耸,上面架着框架眼镜,下巴尖瘦,皮肤白皙,棱角分明的脸颊,略带几分阴柔。 他的面部骨点也隐约显现,颞线宽度、颧骨宽度,下颌角宽度,下颌角到和颌结节的长度、角度,被金线快速勾勒,这张脸即刻在李疏梅眼里拓印出来,只要拿起一支笔,她可以精准画下他。 作为一个美术系副教授,而且年龄刚过三十,崔锐称得上是年轻有为。 也许是提前收到了学校的通知,他面色冷静,嘴角隐现淡淡的笑意,示意三人入座沙发。 李疏梅走在最后面,当她的脸从费江河高大的身材庞全部显露出来,崔锐的眼神滞了一下,明显亮了几分——眼轮匝肌微动,眉梢上移半厘。 李疏梅察觉到了这个微弱的反应,她和崔锐完全不认识,但崔锐的表情却说明他看到她有一种不一样的反应。 她觉得也许是自己太敏感,在崔锐给大家倒水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左右打量了下,这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的办公室,非常干净整洁,家居很简单,办公桌,书柜,沙发,茶几,还有三副挂在墙上的画。 她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了几秒,其中一幅画就是梵高的《星空》,还有一副,也是梵高的画,画里面是四朵剪下的,平放在地上的向日葵花,花色深黄,略带幽暗,如同剪下后放置了一段时间后的枯黄。 她想了想,记起来了,是《四朵枯萎的向日葵》,梵高平生非常喜欢画向日葵,大部分向日葵都是插瓶或者生长着,但这幅向日葵却是枯萎的状态。这或许反应了崔锐的审美和心理。 第三幅画不是梵高的,画里面是一个慵懒而姿势独特的女人,正在熟睡,身材丰腴,露出小半边乳.房,风格抽象,色彩大胆,这是毕加索的《梦》。 这三幅画应该都是崔锐临摹的作品,画风非常细腻,这说明他本人画作技艺很高。 三副画里有两幅是梵高的,所以今天在课堂上,有同学提及崔锐也喜欢梵高。 崔锐倒好水后,也坐下沙发,他穿着印着小花纹的浅灰色衬衫,戴着红色领带,气质带着几分矜贵,他翘起二郎腿,坐姿偏随意,散发几分艺术家的恣意,他微笑问道:“听说三位警官是来了解姜琴玉的情况?” 费江河道:“崔教授,我们来做一个常规调查,希望你能配合。” “那自然配合,姜琴玉不是已经退学了吗,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因为有一个案子,可能牵涉到姜琴玉,所以了解一下她近期的境况。崔教授,最近半个月,你对姜琴玉在学校的情况知晓多少?” 崔锐像是习惯性地轻轻搓了搓手,缓缓说道:“可能你们不了解,我们成教和别的学校不同,对于学生来说,我们老师也不会过多关注他们的生活,因为他们都是成年人,我认识他们的名字,但鲜少关注他们人。” 在说话的时候,崔锐也许是课堂带回的习惯,目光在三个人脸上逡巡,然而在李疏梅脸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李疏梅抿了抿唇,没有正视他,而是紧紧握笔,打算记些什么,但她又觉得崔锐的话带着一层壳,一层保护他自己的壳,这些话非常冠冕堂皇,没有记录的意义。 她试图把他画下来,他的一对眼镜,她画成了一对椭圆形的壳。于是他就像长了两个鼓鼓的眼睛,李疏梅忍不住觉得这个形象有些滑稽,于是快速翻页过去,又试着画一张正式的。 “所以除了课堂上接触,在课堂外你们从来不接触?”费江河像是话里有话,在攻破对方的壳。 崔锐嘴角微微一抽,摆手道:“不,不是这样的,学生们有问题会私下找我,有的学生比较好学,也会私下请我多教一些”。 “姜琴玉私下里也找过你?” “有。”崔锐眼黑微微上仰,像是回想,“她很用功,我记得有那么几次,她主动找我探讨一些理论和技巧,我自然就一一解答了。” 虽然仅仅就这几句话,李疏梅却领悟了其中的微妙,这不是一段简单的对话,从一开始,崔锐就做出了不愿正面回答的准备,但费江河却紧追不舍,直接深入。 这个问题让崔锐将提前准备的心理防线主动后退了,他为了担心警方调查出他和姜琴玉的真实关系,所以适时给出了新的回答。 费江河追问:“姜琴玉退学的事情,提前知道?” “不知道。我也是听教导处说的。” “你认为她为什么会退学,她应该明年就毕业,这时候退学很可惜。”费江河层层追击。 崔锐缓缓染上一丝笑意:“费警官,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法回答你,成年人各有各的事,我也通常不去了解。” “可你刚才说她很上进很用功,她找你私下求学,说明她很信任你,她临时退学,不会和你说一声?” 崔锐喉结发生微微滚动,他再次笑了笑:“费警官,姜琴玉到底出了什么事嘛?” 不知道怎么了,李疏梅在聆听这段对话时心里紧紧提着,她身旁的祁紫山同样是一副紧绷的面色。她总觉得崔锐和姜琴玉的遇害有关系,但是作为刑警,她不能妄下定论。 “只是常规调查。”费江河的语气终于轻松了下来,“崔教授,姜琴玉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同学,麻烦告知一下。” “有是有。”崔锐回答。 “紫山,给崔教授一张纸。” 祁紫山抽下一张白纸,递上笔,崔锐接过,放下二郎腿,微微弯身,他似乎想了一想,在茶几上写上名字,李疏梅发现,他在写下两个名字后,笔尖顿了一下,才慢慢写下第三个名字。 写完这三个名字后,他将纸交还给祁紫山,李疏梅偏头看了一下,那纸上写的是:阮钰、冯静秋和顾笙。 看名字都是女孩子,可能姜琴玉在学校并没有男朋友,或者崔锐并不知晓她的感情生活。 “她们什么时候在学校?”费江河问。 “今晚她们有课。” “九月二十五号,也就是姜琴玉退学前一天,她来上课了?”费江河问完,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来过吧。”崔锐眼球微微斜向一旁,和费江河明锐的目光避开了,“我不太记得了,教室人太多,也从不点名,都是靠自觉。” 费江河又问了几个问题后,表示离开,送上名片,希望崔锐想到什么打他电话。 崔锐将他们送出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李疏梅最后看了他一眼,他的镜片上映着屋外斑驳的绿荫,眼黑依旧锐利地朝她瞥了一眼。 出学校门后,祁紫山说:“老费,我觉得崔锐有点奇怪。” 李疏梅同样有此疑问,然而费江河道:“对,是有些奇怪,但也可能我们先入为主,你们有没有发现,他最初说,他对姜琴玉完全不了解,因此我们觉得他是在隐瞒什么。但他也可能就是为了怕麻烦,在生活里,很多人都怕麻烦,所以一开始的态度都是防御,所以我们刑警要做的,不是先入为主,而是合理怀疑和不断取证。” “老费说的是,这样解释倒是不奇怪了。”祁紫山连连点头。 李疏梅也点头称是,但她仍旧有些奇怪,那就是崔锐看她的眼神。 费江河道:“晚上我们再跑一趟,姜琴玉的三位同学或许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说: ---------------------- [1]法国艺术评论家朱理?卡斯塔奈里对《拾穗者》的评价。 [2]《费加罗报》报纸对《拾穗者》的评价。 第11章 宣告自己是胜利者。…… 晚上在学校附近吃完面条,三人再次回到了学校,沟通后,姜琴玉的三位同学答应做问询。费江河决定继续隐瞒这次问询的目的,这次问询不会透露姜琴玉的遇害情况,而仅仅告知对方要做一个常规调查。 问询的地点选在了一间空着的教室,第一个进来的是阮钰。 教室里有课桌椅,祁紫山提前摆好了桌椅,阮钰面对面坐下后,正式接受问询。 李疏梅打开本子,拿起笔,她面前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皮肤白皙,眼睛很漂亮,透着一股灵气。 她自我介绍,她在一家化妆品店任销售员,到成教学美术主要是因为自己的爱好。 了解基本情况后,费江河问:“和姜琴玉平时的关系怎么样?” 阮钰说:“说不上很好,她和顾笙的关系比较好。警官,姜琴玉退学了,你们是不是找她有事?” “只是一个很常规的调查。你刚才说到顾笙?能说说她?” “我记得刚来成教那会,顾笙受了欺负,姜琴玉帮过她,所以平时她们俩关系比较好。” “受了欺负?具体是什么事?” “这还是前两年的事了吧。我只记得当时姜琴玉为了帮顾笙,还用刀划伤了手腕。” “能不能展开说说。” “警官,其实我也是听来的,具体过程不清楚。” “姜琴玉有男朋友吗?” “没有。” 费江河点点头,对于人际关系这块又陆续问了几个新问题。 李疏梅觉得阮钰对姜琴玉的了解不多,毕竟在成教学习相处时间很少,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大家不会彼此去过多认识。 但费江河忽然问了一个不一样的问题:“你对你们崔教授印象怎么样?” 阮钰犹豫了一下说:“还好吧,崔教授学术能力很强。” 她的犹豫比较明显,李疏梅觉得阮钰可能隐瞒了什么,但也许正如费江河之前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存在一定防御形态,也许她不想过多点评别人。 费江河继续问:“你觉得崔教授和姜琴玉的关系怎么样?” 当他问出这句话,李疏梅明白了,其实费江河对崔锐仍旧存在怀疑,也许这就是他说的“合理怀疑”。 “呃。”阮钰依旧犹豫了下,咬了咬唇道,“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只是担心……” 不但费江河和祁紫山,李疏梅的眉头也不自然蹙了蹙。 费江河做起思想工作:“关于今天问话的资料,我们有专人保管,不会泄露,你尽管放心。” 在费江河锐利的眼神里,阮钰犹豫地给予了回答:“崔教授……喜欢邀请女学生吃饭。” 李疏梅终于明白了,崔锐很可能邀请过姜琴玉吃饭,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担心回答不好会损毁崔教授的形象。 费江河问:“崔锐经常邀请女学生吃饭?” “我也是听说,崔教授比较受学生欢迎,他是单身,平时下课会有到外面吃饭的习惯。” “你呢?”费江河问。 “我?”阮钰摇了摇头,“我有男朋友,我没去。” 也就是说崔锐曾经可能邀请了她,但是她拒绝了,所以她说的是“我没去”,这是发生在她身上真实的经历。 阮钰的回答很明确,崔锐不止邀请姜琴玉吃饭,而且和其他女学生也有关系。 费江河问:“他是怎么邀请你的?” 费江河问出了李疏梅同样想知道的问题,她觉得崔锐不可能明目张胆邀请,否则学校一定会给予干涉。 阮钰回答:“我们在教室画画时,他走过来,会帮忙画几笔,那次,他俯下身轻声对我说。有空吗,下课一起吃个饭。他邀请了两次,我直接无视,他就没再邀请过我。” 李疏梅意识到,如果有人愿意接受邀请,一定会有所回应,那么这就说明邀请成功了吧。费江河问:“你觉得崔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他很受学生欢迎,也很爱玩吧。” “好。”费江河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这个答案无疑和今天走访崔锐的情况是不一样的,阮钰的证词说明,崔锐和许多女学生是熟悉的,而且这种关系让人不可描述,李疏梅觉得崔锐的个人生活不太检点,当然也可能崔锐自觉条件优秀,他想从自己的学生中挑选一个女朋友,那也有可能。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1节 李疏梅终于领悟到了今天崔锐看她的那种眼神,那是对她“挑选”的眼神。 他的学生更像是他追求的猎物,而且因为他本人长相不错,条件优秀,一些女学生们接受了这种邀请,这其中无疑包括姜琴玉。 李疏梅开始联想姜琴玉的生活习性,她丰富的衣橱,即便在电子厂工作不便,仍旧涂指甲油的习惯,这些说明,她对自己在成教的形象很在意。 姜琴玉一定在乎崔锐的青睐,也许曾经,她以为崔锐喜欢她,甚至幻想依靠崔锐,梦想走出艰辛的生活,但是她为什么走向了生命的末路,又是谁要将她大卸八块,甚至毁尸灭迹? 这是李疏梅在脑海里闪过的一些犯罪心理侧写,侧写是作为刑警必备的能力,她自认为侧写的本领刚刚入门,所以十分谨慎。 最后费江河问了姜琴玉退学前几天上课的情况,阮钰说课堂很大,她没有注意姜琴玉那几天有没有来上课。 阮钰离开后,冯静秋作为第二名问询者接受了问询,冯静秋是一名年轻幼师,形象很乖巧,她说自己和姜琴玉不怎么认识,只是偶尔同过桌。 她也并不知道顾笙和姜琴玉的关系,当问到崔锐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时,冯静秋也犹豫了下,在费江河的思想工作下,她还是做了简要回答,她的描述和阮钰不一样,她说的是,崔锐教授体贴学生,细心教导学生,他曾邀请她出去吃饭,她没有答应。 从冯静秋的语气中,李疏梅发现,她实际上在维护崔锐的形象。 也许崔锐长相不错,条件优秀,他单身的“花花公子”形象受到了学生们的欢迎。 在那个小小的容纳几十人的教室里,崔锐用他出色的教学能力让大家产生了心理上的仰视,而优秀的条件又让大家对他产生了好感,特别是部分女学生,对崔锐教授表现一种迎合。 李疏梅开始明白,阮钰和冯静秋为什么成为问询的对象,也许是崔锐刻意经过了挑选,这两个人和姜琴玉的关系并不密切,但是她们的言语里对崔锐的评价是正面的。 崔锐并不排斥别人知道他邀请女学生吃饭这件事,也许他觉得那是他天然的优势,他甚至想让警方得知,他在学校是很受欢迎的。 那么第三个人呢,顾笙,李疏梅记得今天崔锐写名字的时候手指犹豫了下,他为什么犹豫?因为顾笙,他不得不写下来,只要稍作调查,警方就会知道顾笙和姜琴玉的关系最好,所以他不需要隐瞒。 从顾笙身上能得到新的信息吗? 很快,顾笙出现了。 在她走进教室以后,李疏梅对这个女孩有一种不同的感觉,她漂亮,又不是那种普通的漂亮,李疏梅觉得她有一种冷漠、忧郁的气质。 其实李疏梅以前并不太喜欢说话,有时候的她也会让人觉得冰冷,所以这种气质会拒人千里,李疏梅上警校后,一直在试图让自己的话多起来。 而顾笙的这种冷漠是不一样的,她好像就是生了一张冷漠的脸,所以会显得有些厌世。 她五官不大,鼻翼小巧,整张脸看起来就一块巴掌大,因为冷漠和忧郁,而让人不自觉产生心疼,但是眼里的光又是慵懒的。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李疏梅想一探究竟。她甚至有种冲动,想把顾笙快些画到笔记本里。 顾笙坐下后,手掌很礼貌地放在桌子上,就像读书时的好学生,指型纤长好看,指尖皮肤却不是十分细腻,这可能和她的工作有关,她也涂了淡红色指甲油,和姜琴玉的指甲油很像。 她不自然散发出的忧郁气质让费江河的神态迟疑了一下,几秒钟后,他才开口:“方便做一下自我介绍?” 女孩开口:“我叫顾笙,今年二十二岁,是本地人,现在在一家理发店工作。我是成大美术系的大三学生。” 她回答得很详尽,回答时也不急不慢,不是很紧张,此前的问询者,阮钰有一些紧张,冯静秋略显胆怯,顾笙要比她们冷静。 费江河问:“平时和姜琴玉的关系怎么样?” 顾笙眉宇渐渐凝在一块,显得脸更加小巧,她的语气略显焦急:“警官,琴玉是不是出事了?” 费江河顺着她的话问:“你为什么觉得她出了事?” “她和我关系很好,忽然退学了,也没告诉我。”顾笙忧郁的脸色更加明显。 李疏梅见费江河没有马上追问,试探问了问:“你是说她平时有事会告诉你,但唯独这件事她没有说?” 顾笙抬了抬眼,眼黑向她的方向转了转,她的表情比较迟缓,但在看到李疏梅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这时,坐在中间的费江河扭头看向疏梅,朝她使了个眼色,李疏梅看懂了,是让她继续问询。 也许她刚才的提问在费江河看来,是属于有价值的问题,对推动案情有利,所以费江河鼓励她继续提问。 通过前几次问询,李疏梅学习了不少经验,她对费江河层层抽剥的问询思路非常感兴趣,那是她以前在课本上根本学不到的,她刚才也是跃跃欲试,没想到费江河当场就肯定了她。 她带着几许激动和忐忑,问出了下一个问题:“平时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她和你说起过吗?” 顾笙看着李疏梅目不转睛,仍旧坚持她的问题:“警官,琴玉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李疏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费江河接过话道:“顾女士,我刚才说了,我们是常规调查,有一件案子,其中一条线索牵涉的信息,正好和姜琴玉有关,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希望你配合。” 顾笙终于点了点头,但眼神里还是有些不信任似的。 但李疏梅看出,她对姜琴玉是关心的,她们的关系应该还不错,今天从她身上或许有突破口呢。 她继续问:“顾女士,请回答我的问题,姜琴玉有没有告诉你一些印象深刻的事?如果你不确认哪些事情重要,也可以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你了解的,她身上的故事。” 顾笙抿了抿唇,像是在思虑,片刻后瞥了她一眼说:“实际上,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见面很少,基本都是晚上上课后,一块到街上吃个麻辣烫什么的。我们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但我很感激琴玉,因为我刚上成教那会,她救过我……” 两年前,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顾笙攒了钱报了成大美术系,她喜欢画画,与生俱来,她对画画就有一种迷恋。 没想到刚到成大,她就被学校附近的几个年轻男人盯上了,其中一个黄毛很喜欢她,要她做女朋友,但是顾笙一口拒绝了他。 这以后,黄毛三番五次来找她,在对方动手动脚后,她甩了对方一个耳光,黄毛当场炸毛了,抓起她的头发就将她按到泔水桶里惩罚她。 这是学校食堂的后门小路,她那天正好绕近路从这条小路上路过,没想到被黄毛堵住了。 食堂后门四处无人,堆积了许多装填剩菜剩饭的泔水桶。 脑袋反复摁在泔水桶里几次后,顾笙已经泪流满脸,残羹冷炙裹着她的泪水,叫她耳鼻堵塞,干呕难受。 “住手啊!”忽然一个女孩跑了过来,她大声叫喊,“你们住手啊!” 听到声音,顾笙认识她,这个女孩叫姜琴玉,之前,姜琴玉还主动坐到她旁边,和她打招呼,久而久之,她们认识了,在她心目中,姜琴玉很热情,也很善良,但今天,姜琴玉很勇敢。 顾笙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在描述这段往事时,她的眼眶湿润了。 那是快要入冬的天气,被泔水浸泡许久的顾笙,冻得连连抽泣、浑身发抖。 姜琴玉面对顾笙遇到的困境,两眼通红,她没有选择放弃,她始终没有离开,她想帮助顾笙。 “求求你们放了她,不然我去叫老师了。”姜琴玉不断卑微地乞求他们。 “他妈的,你谁啊!”黄毛的兄弟猛地一把推开她。 姜琴玉身材瘦削,趔趄地滚到了地上,干净的裙子也被地面上馊臭的泔水染脏。 她手里抱着的文具全部洒落在地,以及那张她刚刚练习的画,画得并不好的画,那张梵高的《星空》。 那时候,残羹冷炙模糊了顾笙的视野,但她亲眼看见——姜琴玉摸起了从文具盒里掉到地上的那把美术刀。 将刀刃推出,伸出白皙的左手,她用刀子朝自己的左手手腕狠命地一割,鲜血顿时涌现而出,顺着白白的皮肤蜿蜒滑落。 她却把手臂高高抬起,紧紧捏住拳头,像斗士举起旗帜,宣告自己是胜利者。 那血受到拳头握紧的压迫,就像子弹,大颗地朝地上坠落成片,跌成美丽的花朵。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你那晚难道不主动?”…… 这些表面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氓,在那一刻却全部怔住了,一个个骇得目瞪口呆。 黄毛松开了顾笙被饭渣和蔬菜屑杂糅的头发,向后退去。 随后,几个人飞快地跑出了这条阴森的小巷。 顾笙也吓坏了,但她的慌张里保留了一丝冷静,她快速脱下自己的外套,跑上去包住姜琴玉受伤流血的手腕,拼命抱住她的双腋,将她拉起来,“琴玉,快去医务室。” “我没事。”姜琴玉却笑了笑,嘴唇苍白,“我没事,顾笙。” 在医院室包扎完,两人刚走出门,顾笙就紧紧抱住了她,“琴玉,这辈子,只要你一句话,我会豁出我的命。” “你是不是傻。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姜琴玉却笑着安慰她,用手抚顺她脏湿的鬓发。 自此以后,顾笙和姜琴玉就形影不离,当然因为各自有工作,她们的“形影不离”多数是上完课一起吃个麻辣烫什么的。 但对于顾笙来说,那是她非常喜欢的生活。那也许是琴玉很喜欢的生活。她们就这样一起度过了两年。 顾笙的故事讲完了,她抬起些许湿润的眼眶说:“对,这就是我和琴玉的故事。” 她们的故事,李疏梅不知不觉就画了下来,她的画里,姜琴玉身材娇小,坐在地上,纤细的左手手腕上,鲜血流淌如一条蜿蜒的火焰。 它燃烧着,向天空飞翔。 顾笙就蹲在她的前方,握着姜琴玉的手掌,满脸怜惜。 姜琴玉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随着了解深入,李疏梅越发觉得这背后是一个很悲凉的故事,她想探索真相,但却越发不安。 但这绝不是姜琴玉的全部,李疏梅总觉得顾笙和姜琴玉的故事没有讲完,顾笙好像顾及着什么,结合费江河说的,人的防御心态,她觉得顾笙似乎不愿意透露姜琴玉更多的事儿。 她问道:“顾女士,很感谢你的配合,姜琴玉退学前的几天,你们见过面?她那几天有什么异常吗?” “见过面,”顾笙像是回想了下说,“我们一周有五堂大课,我们见过面。她像以前一样,我没感觉不一样。” “九月二十五号晚上,你们见过吗?”李疏梅提出的这个时间是法医鉴定的姜琴玉死亡时间。 “那天我身体不舒服,没去上课。” “就是说九月二十五号那天你都没见过姜琴玉?” “对,我是隔了一天晚上来学校上课,才知道琴玉突然退了学。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不辞而别。”顾笙轻轻摇了摇头,像是不敢相信会发生这件事。 李疏梅没有新的问题了,她看了一眼费江河。 费江河会意,面向顾笙,冷不丁问:“顾笙,你的右手食指是怎么了?” 顾笙忽然收了下手,李疏梅全程没有注意,因为顾笙一直把手放在下面,偶尔抬起,也是蜷着的。 因费江河的提醒,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轻轻把右手手掌打开,李疏梅看到,她的食指内部被刀子划伤过,伤口很深,没有完全愈合,应是刚刚拆过纱布。 “是自己切水果伤到了。”顾笙回答。 “什么时候受的伤?” “不太记得了。应该是几天前,后来我自己简单包扎了下。” “好。”费江河语气忽地严肃,“顾笙,有件事,我们必须通知你,希望你听后保持冷静。姜琴玉,可能遇害了。” 李疏梅愣了一下,她明明记得费江河说此次问询不吐露案情的任何细节。 这句话说罢,顾笙的反应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强烈,但李疏梅却能感觉出,她的眼睛渐渐发红,泪水在眼眶里微微闪烁。 顾笙嘴唇动了动,就像鱼儿离水后,那种颤颤的翕动。 她好像要说什么,却并没有说话。不一会,泪水像一条线珠一般从脸颊上慢慢滑落。 那一刻,李疏梅有些酸涩,她觉得顾笙很难过,但是她又在拼命压抑那种难过的感受。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2节 她一定想起曾经姜琴玉不顾生命危险救她于危难的往事,又想起这两年两人建立的美好友谊。姜琴玉的不辞而别,或许已经给她带来了不好预感,警方的话只是让她得到证实,因此她的表情才那么真实而令人心碎。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关于姜琴玉的一切,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只有你可以为她讨回真相。” 费江河的声音铿锵有力,李疏梅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告知对方实情,因为他一定也发现顾笙隐瞒了什么。 顾笙抬起通红的眼,眼睫因为湿润而倔强地站立。 “对不起……”她轻轻用手指抹去脸颊上附着的泪痕,“这是真的吗?已经确认了吗?她现在在哪?” “没有确认。”费江河安慰道,“所以我们才希望你帮助我们去证实,现在最重要的是配合我们。” “我……我知道的也不多,”顾笙的声音低沉而又压抑,“两个月前吧,她失恋了,其实,准确地说,是崔教授玩弄了她。” 果不其然这件事和崔锐有关,李疏梅紧紧握着笔,注视着顾笙沉重的表情,可能这件事也一定让顾笙难受过心疼过。 今年四月份,顾笙发现,姜琴玉坐上了崔锐的奔驰轿车,和崔锐一起去高档饭店吃饭,去ktv唱歌。 顾笙找到了她,劝告她:“琴玉,你知不知道,崔锐这个人,他人不行。” 姜琴玉轻轻舔了下厚实而鲜艳的红唇,抬起手腕说:“顾笙你看,这块表值一千多,你听都没听过的牌子。” “还有这个包包。”她把自己的挎包捧起来,“我要组装多少电线才能买得起!他愿意为我花钱,这难道不能证明他爱我吗?” 姜琴玉说这番话时,并非“趾高气扬”,她是欢喜的,她是激动的,她只是想让自己最好的朋友为她骄傲。 可是顾笙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姜琴玉被崔锐的花言巧语欺骗了,崔锐长相出众,条件优秀,而且还是本市颇有名气的画家,一些女同学对他很痴迷,姜琴玉自然也不例外。 姜琴玉已然陷进爱情陷阱,顾笙的劝解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是姜琴玉的一句话让顾笙放下了进一步规劝,姜琴玉说:“顾笙你放心吧,我不会轻易跟一个男人上床,除非他答应结婚。” 一个月后,顾笙还记得那是七月份,天气炎热,但那天下了大暴雨,她的房门被敲响了,她打开门,才发现姜琴玉趴在她家门口,全身湿透,整个人就像刚从河水里爬出来,她抬起头,脸上全是泪水。 顾笙很心疼,她拼命将她抱起,给她擦洗,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那天姜琴玉抱着她告诉了她经历的事。 原来一周前的晚上,崔锐带她到酒吧喝了酒,姜琴玉有些微醉,崔锐就把她带到了酒店,开了房间。 全程,姜琴玉都不知道怎么反抗,她身体软绵绵,头脑发热,崔锐的任何要求她都顺从答应,床上崔锐对她予取予求,脱光她的衣服,睡了她,她也不断迎合。 第二天早上,她才知道自己失身了,崔锐已经离开了酒店,屋子里空荡孤寂,她内衣内裤狼籍不堪的场景,让她觉得自己很下贱。 可怕的是,这件事以后,崔锐再没有联系她,反而结识了新欢,带着其他女孩子去外面玩。她这才发现自己被崔锐骗了,于是冲向了崔锐的办公室。 当时的崔锐正躺在椅子上,双臂枕在脑后,双腿架在桌上,摆出一副得意的丑恶嘴脸,他嘴角轻佻地勾起:“怎么了?不想和我分手?” 姜琴玉似乎不太会发火,她和顾笙不一样,性格有些软,但仍旧表现出一丝歇斯底里:“崔锐,你就是玩我?我要去告你强.奸。” “请便吧,你那晚难道不主动?我又没强迫你。一直以来,你接受了我多少礼物,那些钱不够买你一夜?” 姜琴玉心痛得牙齿打颤:“你害我?你陷害我?我上网查过了,你在酒里放了药,那种药叫听话水,只要我喝了,我就什么都听你的,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别天真了,酒吧里的酒水就是这样,好了,我没时间和你废话,出去!而且我警告你,你要再闹,你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崔锐放下长长的双腿,从椅子里起身,拿起讲义,擦过她颤抖的肩膀朝门口走去,他忽然停足,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笑:“对了,不够紧。” ——李疏梅脑袋嗡了一下,“不够紧”,她一时之间没转过弯,但仔细想了一想,她好像明白了,她的情绪也随着顾笙的描述而变得愤怒和低落。 顾笙的泪水已经挂满脸颊,她最后说:“这以后,琴玉总不太爱说话,她特别孤独,我也替她难受,特别是她母亲的病情加重了,说是迟早要做一场手术,急需用钱,我把那两个月的工资给了她,她也变卖了崔锐送给她的礼物,攒了一笔钱送回了家里。” 顾笙的故事把姜琴玉这两年的人生串联了起来,从她走进成大,到离开成大,她的人生有了一些色彩,即便色彩沉重。 她离开成大去深圳打工的理由正是因为缺钱。但是九月二十五号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是谁冒充了她打给电子厂离职的电话,打给成教退学的电话。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将姜琴玉肢解分离,毁尸灭迹,又模拟她远赴他乡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 月底了,求求大家的营养液,一定会努力更新~ 第13章 当刑警的好苗子。 顾笙没有私人电话,留了一个她单位的电话,费江河表示了感谢,顾笙离开教室后,这间教室仿佛和之前有些不同,变得极其冷清和空寂。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祁紫山扭头望了望两人,李疏梅情绪不佳,她在消化这段故事的沉重,祁紫山的眼神里却透露着对她的安慰。 李疏梅只是没料到费江河这个钢铁大男人也会被顾笙的故事触动,不过,他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果然,费江河很肯定地说:“崔锐这个人有问题!” 李疏梅微怔。祁紫山也一样,神情肃然了几分,问:“因为他刻意隐瞒和姜琴玉的关系?” “不,隐瞒隐私是一个人的本能反应,他的问题在于——” 费江河表情严肃,分析说:“今天这三位证人,都是崔锐提供的姓名,顾笙不用说,她和姜琴玉的关系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所以崔锐不得不提供给我们。而另外两个人,阮钰和冯静秋,是崔锐故意挑选的。” 李疏梅之前也有此猜疑,她的眉头不自觉微蹙,她期待费江河接下来抽丝剥茧的分析。 费江河眼睛明亮,“阮钰今天应该说了实话,她被崔锐邀请过,但对崔锐的评价是比较正面的,她只是陈述了崔锐邀请女孩吃饭的事实。而冯静秋呢,她看上去很乖,性格偏软,但她撒谎了。” 李疏梅眉头紧皱,她没有看出冯静秋说谎,她只记得冯静秋提供了几个信息:她对姜琴玉不怎么了解,她受到过崔锐的邀请,但是她没有答应。 费江河说:“和姜琴玉不熟,她应该说了实话。为什么崔锐会选她?明明我们要求崔锐写下和姜琴玉关系好的同学,但他却写下了冯静秋,那就是因为崔锐是有目的的,他就是想让冯静秋告诉我们,崔锐有邀请女学生吃饭的习惯。” 李疏梅听着听着,越发有些许不理解,祁紫山也紧紧凝视着他。 费江河道:“冯静秋矢口否认和崔锐交往,眼神里却透露出一种迎合,一种对亲近的人的迎合,对情人的迎合,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我敢肯定,她现在大概率正在和崔锐交往。” “嗯?”祁紫山疑惑问,“崔锐为什么要选择和他交往的女学生,接受我们的问询。” “因为崔锐想通过她们告诉我们,他有和女学生们交往的习惯,是和多名女学生。” 祁紫山问:“他在炫耀?” “炫耀个屁!”费江河白了他一眼,“你们知道第四面墙这个理论吗?” 李疏梅听过,但是并没有什么研究,她摇了摇头,祁紫山摸了下助听器,没有回应,表示他也不知道,但想聆听。 费江河饶有兴趣地说:“这是戏剧舞台上的一个术语,它通常可以理解为演员利用三向度空间,即三面墙舞台结构,来向观众表示,这是一个真实的戏剧,让观众沉浸其中,但是偶尔,有的演员会打破第四面墙,直接与观众互动,那么,这个戏剧还真实吗?但是很奇怪,当演员直接与观众互动时,却产生了意外的效果。” “崔锐很聪明地打破了第四面墙,他主动出击,和我们正面对话,直接展示他的真实一面,这看似不安全,但却又是很安全的,他主动告诉我们,他花心,他乱情,他和姜琴玉只不过是随便玩玩而已,他在模糊和姜琴玉交往的界限,他在试图让我们放松警惕。” 李疏梅大概明白了费江河的想法,崔锐乱情姜琴玉的行为,放在别人身上,足以成为情杀类的动机。但放在崔锐身上,又显得站不住脚,因为崔锐就是这样一个对感情不重视的花心渣男,他不可能是情杀姜琴玉的嫌疑人。 他利用第四面墙,将他和警方的距离拉近,将如此真实的他暴露在警方面前,别有用心。 费江河一锤定音:“崔锐这个王八蛋,精明着呢!” 祁紫山赞叹说:“老费,你的分析鞭辟入里!” 他又很合时宜地瞥了李疏梅一眼,李疏梅好像明白了,也慢慢竖起拇指,“老费!学到了!” “拍马屁,你们太嫩了,还得跟老马学!”费江河露出满足又诙谐的微笑。 李疏梅露齿而笑。 “哈哈。”祁紫山笑了笑,视线在李疏梅的面容上停留了几秒,大概这是李疏梅第一次展露显而易见的笑容。 他又慢慢回过眼神,问道:“老费,这是不是意味着,崔锐和姜琴玉的死有很大关系?” “目前不好说啊。”费江河又看向李疏梅,“疏梅,今天我是不是说过要考考你。” “呃?”李疏梅意想不到,费江河会记得他早上说过的话,她迟钝道,“对啊。” “今天顾笙说了一条线索,解答了我们一直以来困惑的一个疑点,你知道是什么?” 线索?李疏梅做了顾笙的所有笔录,她怎么没发现什么线索?祁紫山漆黑的瞳色也注视着她,似乎也在思考,同在期待她的答案。 两人都注视着她,让李疏梅产生了微微的紧张,她思考时,不自觉用食指在下嘴唇上摩挲,这源于她读书时,一旦动脑筋就有咬手指的习惯,后来被李新凤纠正了,但还是留下了用手指轻擦嘴唇的习惯,李新凤曾说,你要是涂口红,就全白搭了。 她思考时不自觉又重复了几回摩挲的习惯,忽然一条信息在脑海里闪过,顾笙说姜琴玉为了救她,用美术刀割伤了左手手腕。 对,左手手腕一定有一道明显伤疤。所以河道没有发现左手手腕这块尸块,凶手特意留下了这个可能会暴露死者身份的断手。这说明凶手很谨慎,他也许认识死者,但也许仅仅是因为谨慎。 “是左手的刀伤伤疤。”李疏梅微微转向费江河,瞳光明亮如许。 “当刑警的好苗子。”费江河几乎有些兴奋地站起,“有点晚,送你回家,你住哪个小区?” 李疏梅压着内心的喜悦,婉拒:“不用老费,我打车就行了。” 祁紫山后知后觉地笑道:“疏梅本来就是好刑警嘛。” “女孩子大晚上打车不方便,走走,上车。”费江河催促。 三个人上车后,李疏梅犹豫了片刻,最后说:“去幸福老街。” 路程过半,祁紫山开车时问:“接下来我们走哪个方向?” 费江河回答:“调查九月二十五号晚上,崔锐的行踪。还有,今天顾笙说,姜琴玉的母亲做手术缺钱?明天早会,老曲他们应该带回了一些消息,我们可以更加接近对姜琴玉的侧写。” “好啊。”祁紫山默默点头,又问,“疏梅,接下来我们走哪个方向?” 原来祁紫山是在问路,费江河无聊地瞥了他眼,没再说话。李疏梅望了望外面的路,指了方向。 车快到幸福老街,祁紫山说:“老费,夏局是不是也住在附近。” “好像是。” 李疏梅在幸福老街社区街道长大,街道有不少居民楼,她住在其中一栋幸福里小区,不说具体的名字,他们也猜不出她和老夏住在同一小区。 车子在幸福老街外的花园路公交站台停下,李疏梅对他们说,里面车不好开,她走几步就到家了,让他们早回。 走进幸福老街,白天热闹的街景早已落幕,不过仍然还有几家大排档灯火通明,照亮着她的步伐。 从幸福里小区侧门进去,上了七栋三楼,门打开后,李新凤接过挎包,心疼道:“秀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夏祖德正坐在沙发上,一手展开书,眼睛还沉浸在书里,没有抬眼,给她解释了句:“晚上去成教了吧。” “对,去成教了。”李疏梅一边弯腰换鞋一边换了话题,“李老师,你们今天校会可热闹。” “热闹是热闹,人倒是累个半死。饿不饿,给你煮碗面条。” “不饿,晚上吃了好多。” “好,赶快去洗漱吧。”在女儿换完鞋起身时,李新凤伸手捋了捋李疏梅额头的乱发,“明天国庆,放假了吧。” 夏祖德说:“照这个情况,她怕是休息不了。” “老夏说的对,明天上班。”李疏梅朝盥洗室走去。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3节 “学你爸当什么刑警!”李新凤像是抱怨道,“明天起晚一点吧,过节迟到点没事儿。” “刚到新岗位,毕竟想给大家留个好印象。”夏祖德头也不抬,不急不慢道。 “我说老夏,就你懂女儿是吧。” 夏祖德舔了下唇,没再说话。李疏梅偷偷笑了笑。 * 第二天晨会,二队所有人都集齐了,祁紫山把昨天调查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马光平也拿起本子说:“我来说下昨天我和曲队去姜琴玉老家调查的情况。目前姜琴玉家属的dna取样工作已经完成,昨天已寄往省厅进行核对。省厅说,费用高,dna检测不给单独做,要攒攒才行。” 今年是1999年,受科技条件限制,这个年代的dna检测条件苛刻,市局并没有检测设备,因此必须采样后送到省厅检测。一来一回,又加上各地都有送检任务,时间总是很漫长,保守要一周以上,最快也要三四天。 李疏梅印象里,dna检测要几千块,如果仅是一起案子,那做一次也无妨,但是省厅的设备资源都有限,倘若全省都把样本送过去,那就不是几千块的事儿,所以省厅一定会根据案情重要度做出选择,集中检测。 相对来说,省厅更希望地方单位将案情精确化,减少检测次数,节约dna检测的成本。 曲青川道:“大家也别急,我特意找老夏催了催,这起案子性质恶劣,老夏说,争取让省厅三天内回复结果。目前,我们没有顾虑,按照死者就是姜琴玉进行调查就行。” 大家都郑重点了点头。马光平接过话说:“那我继续。我们调查到,姜琴玉的母亲,压根也不知道姜琴玉去深圳打工的消息。” 费江河听到重要的信息,眼黑微微发亮,提醒说:“老马,调查结果从前到后,一五一十讲讲吧。” “好,”马光平的目光落回本子,又抬起头说,“姜琴玉家也挺可怜的,她父亲早逝,母亲一直身体不好,今年病情有所恶化,卧病在床,迟早要动一个手术,因为缺钱,手术一直都没做,但在上个月,也就是八月底,一名陌生男子说是受姜琴玉委托,给她家送了四万块钱现金。” “四万?”费江河脱口而出。 李疏梅也怔了一下,这个年代四万块钱价值不少,以姜琴玉在电子厂的工资,三年不吃不喝也攒不下四万块钱。 顾笙曾说,她借过姜琴玉一些钱,姜琴玉也曾变卖崔锐送给她的礼物,这些真的值四万块钱吗?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生如尘埃。 费江河问:“这四万块钱的来源弄清了?” 马光平道:“姜琴玉还有一个弟弟,但这个,”他点了点自己的脑壳,“脑子多少有点智力障碍,但正常对话没多大问题,他没有正式工作,和母亲相依为命,全靠姜琴玉的那点微薄工资养活。姜弟说,那个陌生男人自称是姜琴玉的朋友,托他送的这笔钱。” 他顿了下继续说道:“姜琴玉遇害前,和家里通过一次电话,也是姜弟接的电话。姜弟说姐姐让他把钱收好,等她回家再说。后来我和老曲去医院走访了,治疗姜母的手术费四万还不够,所以我们猜,这就是姜琴玉无缘无故说去深圳打工的缘由。” 李疏梅感觉后背微微发凉,如果现在还没有确认死者是姜琴玉,那么姜琴玉离职和退学的动机的确十分明显,她缺一笔快钱,那就是给母亲治疗的手术费,因此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闭环的。 但正是由于画像锁定死者身份是姜琴玉,现在无疑可以反推,凶手一定认识姜琴玉,他了解姜琴玉的家庭情况和工作情况,他似乎也了解姜琴玉的性格,那个送钱的陌生男人会不会是杀害姜琴玉的凶手,她这想法一出,马上开口问:“那个送钱的陌生男人,长什么样?” 马光平自然目光瞥向她,两人目光顿时交汇,然而马光平的目光又闪烁了一下,他随手从旁边桌上拿起一只塑料袋,递给她,“手机。” 两人之前闹过不愉快,这一对视,李疏梅也觉得有些尴尬,那天她的确生气了,也是马光平惹了她,但是她也不是那种不理智不讲理的人,马光平主动给她领了手机,那是示好的意思,她没理由不接受。 “快接啊。”费江河点了一句。 “疏梅,这是局里给你配的手机,以后联系起来方便。”曲青川道。 李疏梅慢慢伸出手,从马光平手里接过手机,那一刻,除了她和马光平,大家都露出了微笑,李疏梅反而觉得怪怪的,这一幕好像是有人设计好的,让她感动。 紧接着马光平也勉强笑了一下:“我来回答下小李的问题,你一定想把陌生男人画出来对吧,曲队昨天就想到了,要求姜弟描述男人的长相,不过呢,姜弟脑子有些小问题,他不记得陌生男人的面部特征,只记得是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 马光平又翻了一页纸,说道:“还有件事,也和大家说说,姜琴玉从小喜欢画画,她画得特别好,我们在她家看过她以前画的画,她高中读的艺校,就是冲着美术专业去的。结果高考也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所本科大学美术系。” “按理说她的人生会很不同,”马光平的语气唏嘘了几分,“但是当时她母亲身体已经有些不大好,赚不到钱,家里又要攒钱给弟弟治病,就是治脑子,她上大学的费用根本付不起,于是家里找亲戚借,亲戚反而劝她家,说是念美术根本没出路。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姜琴玉没上大学,直接去打工了,就是那家电子厂,她也把钱存下来给家里人治病。她可能有过梦想,所以一直没有放弃,这才半工半读,上了成教美术系。” 原来这就是姜琴玉的人生,李疏梅听着感觉有一些忧伤,她好像有一些明白,姜琴玉为什么喜欢梵高,因为梵高一生也不被人理解。姜琴玉考上大学,考上了最喜欢的专业,却被告知上不了学,那一刻,她该有多崩溃。 祁紫山在罪案板上写下这个故事的关键词,说道:“她很努力!”他又朝李疏梅瞥了瞥,嘴角微微弯曲,像在安慰她的情绪。 李疏梅收到了紫山的眼神,她稍稍抿了下唇角。 “这说明姜琴玉是个善良的女孩,”费江河感慨道,“她那次见顾笙被欺负,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选择割伤自己,这足以说明她很善良。” 李疏梅觉得是,她第一次听了姜琴玉的故事就觉得她很善良,可是明明她很努力又很善良,为什么结局却惨不忍睹。 马光平试探说:“你们觉不觉得姜琴玉是因为给家里治病,所以被迫和崔锐交往,那四万块钱是两人交往的筹码。” 费江河蹙眉道:“老马你这话,我听着,和性.交易有什么分别?” “我也是猜测嘛。” 费江河冷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意味着这个话题待考察。 昨天调查的案情基本讲完了,祁紫山也很麻利,用粉笔在罪案板上将一些关键词写了下来。 这时,曲青川拿起一支粉笔,在其中几个信息上圈了圈,“我来说一下啊,目前值得怀疑的人,崔锐,他和姜琴玉曾经交往过,七月份分了手,分手的方式是崔锐违背她的意愿,强.奸了她。后来有一笔四万块的巨款,送到了姜琴玉老家,这笔钱很可能和崔锐有关。他有杀人动机,杀人动机应该不是情杀,是不是和这笔钱有关呢,所以,我们接下来一定要搞清楚这四万块钱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费,你们仨再回趟学校。” 祁紫山提醒道:“曲队,今天是国庆,崔锐应该不在学校。” “哦对。实在不行,传唤回局里。”曲青川继续说,“第二名嫌疑人,送钱的陌生男子,姜琴玉应该认识这个陌生男子,这个陌生男子和姜琴玉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有可能是姜琴玉的普通朋友,顺路帮她送了钱。如果排除这个陌生男子是凶手,那么应该有一个真正的嫌疑人,他了解姜琴玉,不仅了解她的家庭,了解她的工作,还了解她的性格,所以杀害姜琴玉后,又冒充她离职和退学。” 听着时,李疏梅内心的不安越发明显,就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压着,她想到了一个人,但又觉得不会是她。 费江河似乎看出她的情绪,问她:“疏梅,你有想法?” “老费,我,我就是感觉有个人……”她犹豫要不要说。 “不要紧,这是讨论,感觉也可以说出来。” 李疏梅慢慢说道:“顾笙。” “顾笙?”在场的人除了费江河,几乎都微愣了下,这是第一次顾笙被正式怀疑为犯罪嫌疑人。 马光平质疑说:“小李,这想法是不是有点天马行空了。” 费江河直接驳回他的话:“那也说明疏梅敢想。” 马光平眄了费江河一眼,啧了下嘴。 “你为什么觉得是顾笙?”曲青川问。 李疏梅的确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把自己所了解的信息串联起来,“因为曲队说嫌疑人对姜琴玉很了解,所以我就想到了顾笙,对了,还有,冒充姜琴玉打电话离职和退学的人是个女人,如果是顾笙,那么是不是有这种可能。” 沿着她的话,大家似乎都在思考,曲青川缓缓点了点头,“有巧合,但顾笙的杀人动机实在太小了。” “虽小,”费江河道,“但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啊老曲。” 马光平又白眼瞟了下费江河,低声说:“提醒一下老费,办案不能凭感觉。” “布置下任务!”曲青川声音响亮,顿时压过马光平的声音,“今天我和老马去火车站看看情况,既然有人敢冒充姜琴玉去深圳,那么我们就去摸摸底。老费你那边,崔锐,是重点。” “没问题。” 当天上午,费江河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赶到了崔锐的住宅,这是一座独门别墅,崔锐不在家,但见到了保姆。 据保姆交代,崔锐和父母分开住,崔锐在这里一个人住。她通常白天来打扫清洁,不会久留。她声称崔锐今天去外面旅游了。 担心打草惊蛇,费江河决定等崔锐回来再说。尔后,三人驱车到了顾笙工作的理发店。 理发店并不大,除了老板娘,有两位男理发师,顾笙是这里的洗发师。老板娘说,今天国庆,顾笙请了一天假,出去散心了,明天回来上班。 今天正好赶上国庆,遇到这种事也不意外。 老板娘送三人到店门口时,费江河问她:“九月二十五号,也就是上周六,顾笙在不在理发店?” 老板娘回忆了下说:“在,那天都在,她是晚上九点钟回去的。” “那晚她没去上课?” “那天她大姨妈来了,但是店里又忙,她主动留下来帮忙,她不太舒服,我还给她冲了杯红糖水。” 简单交流了几句后,费江河说了声打扰,招呼李疏梅和祁紫山回去。 上车后,李疏梅想了想,她记得顾笙说过那天不舒服没去上课。 尸检报告推断姜琴玉的死亡时间是九月二十五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顾笙是晚上九点后离开的理发店,她有作案时间。 但是顾笙那天身体不佳,她又是姜琴玉最好的朋友,而且姜琴玉对她有恩,因此李疏梅今天说出“顾笙”名字的时候,马光平质疑她,曲青川也像是存疑,费江河却意外力挺了她,她有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她总觉得费江河仅仅是护着她,也许他自己也未必相信顾笙和这件案子有关吧。 下午,李疏梅决定把昨天走访调查的笔录资料,还有老马那边的调查资料全部整理一遍,她希望能有新的发现。 黄昏,李疏梅合上了本子,她头晕脑胀,感觉自己脑细胞不够用,从这些信息当中几乎再也攫取不到什么有用线索,她随手拿起桌旁的那一摞画,这是上次从姜琴玉的宿舍带回来的,可能大家都不懂画,就把这些画放在了她的桌上。 听过姜琴玉的故事,她再次翻看这些画,总觉得不一样,这些画兑现了姜琴玉的天赋,付诸了她的心血,临摹得近乎完美,惟妙惟肖。 姜琴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那么喜欢画画,那么喜欢梵高。 她家境贫寒,经历不平顺,电子厂工作忙碌机械,剥夺了她许多自由,电子厂的工资也并不高,而她要分出大部分工资补贴家用。 她是一个并不强大的女孩子,却成为母亲和弟弟的顶梁柱,她选择放弃大学去打工挣钱,她仍旧愿意拿出一部分钱去读成教。 学习画画,她画出了梵高平生的名作,她喜欢梵高,也许是因为梵高坎坷的经历触动了她,也许是梵高辉煌的作品震撼了她。 生如尘埃,却仰望星空,这是不是姜琴玉内心真正的写照? 她将手里的画慢慢放下,眼里渐渐有些干涩,像是吹进了沙子,目光也不自然越过画纸,望向了远处的罪案板,罪案板上的十二具尸块的照片依然醒目。 一个活生生有梦想的女孩,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她的眼睛猛地闪了一下,十二具尸块就像十二道箭簇,射入她的眼球。 她快速拿起手里的画和罪案板进行比对—— 十二具尸块和手里这幅画竟然惊人重合! “老费!”她霍地站起,“老费,能不能再去一趟河道。” 费江河正好清洗茶杯回来,“怎么了。” “这幅画,有问题!我想去河道验证下,能不能去一趟。”李疏梅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微颤。 “可以啊,当然可以。”费江河发现她满脸的焦急和紧张,“紫山,快,开车去河道!” 作者有话说: ---------------------- 下章入v,写刑侦文费脑不易,跪求支持正版。 喜欢的话麻烦进专栏收藏下作者吧,下本继续刑侦、悬疑系列。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4节 —————— 推荐下预收文《在年代剧里靠弹幕破案[刑侦]》 陈千意穿进一部热播八零年代剧里,这部剧悲欢离合赚人眼泪,她是陈家的三姑娘,剧简介提到,两个姐姐后来命运悲惨,二姐惨死,大姐走上犯罪之路。 而陈千意是一名公安实习女警。 在警局实习开始,市里就发生一起严重的连环杀人案,局里正处在紧张焦虑的气氛之中。 随着新的受害者产生,局长大发雷霆,要求刑警队必须在三天内破案,否则刑警队换人。 这时,陈千意却意外看到弹幕。 【第六名死者在长安路胡同被杀……】 【有没有点素质,怎么还带剧透的啊。】 当天夜里,警局紧急围捕,抓获了犯罪嫌疑人。 陈千意因为出色表现被局里点名表扬。 弹幕再次亮起。 【千意好厉害,她是怎么破案的啊。】 【不知道啊,她比主角可厉害多了。】 【来了,千意要和警队解释她的心理侧写了。】 陈千意知道两个姐姐的结局。 她一定要改变她们的命运,她不能放弃。 终于有一天,弹幕亮起。 【前方高能!】 【高能预警!】 陈千意不知道前方高能是什么意思。 她的两个姐姐又能不能因她改变人生? 2024.2.1留照 —————— 预收文二《香江玄学破案[七零]》 林无霜是仙门大佬,一辈子杀来杀去,勾心斗角,早就厌倦了,为了躺平,下一世选了无忧无虑的职业…… 没想到,她穿成了庙街的一个女乞丐。 七零年代的庙街,满地狼藉,古惑仔横行。她身无分文,被人欺压,看着一块钱的碗仔翅,流下了口水。 她那从仙侠世界带来的精神力做点什么好呢? 她决定从吃一碗碗仔翅开始养老,在庙街架起了“每日一卦,一卦十蚊”的算命牌子。 不和人斗,赚点小钱,秉着这样的摆烂心态,林无霜操起玄学破案的事业。 可怜男人的女儿失踪许久,连警署也找不到人,林无霜用石子给他算了一卦,口中念念有词,以手一指,你女儿她在…… 庙街地头蛇的儿子得了怪病,医治无效,浑身抽搐,林无霜上门“服务”,念起斗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药到病除! 富家千金两眼发白,犹如恶魔上身,找尽香江名医、天师,无一人能治,直到这天,富家千金的母亲跪到林无霜面前,“救救我家女儿吧!” 没想到,林无霜不但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碗仔翅,解决了温饱问题,靠着玄学破案,她竟名满香江。 名报记者蜂拥采访她:大师,还记得你最开心的事吗? 林无霜道:嗨,是那碗碗仔翅。 记者:那你有后悔的事吗? 林无霜笑道:破案。 2024.3.1留照 第15章 仰望星空。 三人上车刚出庭院,迎面正好开来一辆车,曲青川从主驾车窗微微探出脑袋问:“老费,下班了还去哪?” 祁紫山伸出脑袋回答:“曲队,去一趟现场,有发现。” “好,一起过去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一起开向了河道。 后面的一辆车里,马光平对曲青川说:“老曲,有句话得和你提一提。” “说罢。” “今天早上李疏梅凭感觉说顾笙是嫌疑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吗。”曲青川慢悠悠道。 “顾笙,一个理发店的员工,她怎么得到那么多工业硫酸,她一个小女孩,她怎么运尸到十几公里以外的河道,她又是如何将十二块尸块挨个摆放抛尸。就因为她和死者关系好,就有可能是杀人凶手?多么牵强!” 马光平依旧不依不挠道:“更奇怪的是,老费二话不说,就肯定了她的话。这要搁以前,他会这样?他向来喜欢和人顶几句,但凡有人没来由,凭感觉办案,他指不定骂人祖宗。” “老费是变了。”曲青川感叹。 “咱们队不能滋长这种歪风邪气。” “歪风邪气?” “过分宠溺就是歪风,无原则就是邪气。你看看以前,老费带徒弟多严谨,该骂骂该训训,一个二个哭得跟孙子似的,可如今,你看他有一点带徒弟的样子。” “老马说得是,办案还是要严谨一些。有空我和老费提一提。但有句话,我也正想和你说道两句。上次吵架,你一定放心上了吧,今天早上你主动示好,给李疏梅手机,李疏梅连句谢谢都没有,我看得出来,你心里不舒服。但话说回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咱们和孩子置什么气呢。我保证以后让疏梅主动跟你和好。” 马光平忽地语气激动起来:“老曲,你这话我怎么听得别扭呢。搁着是我心胸狭窄,是我容不下李疏梅?我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我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我都是为了咱们二队,我没有私心!” “我知道我知道,老马,说多说少我的问题最大。咱们二队是完整的,既然疏梅都来了,她以后就是二队的人。” 沉默了会儿,马光平望了望窗外,语气略显委屈:“老曲,咱们同事了这么多年,你真的太不了解我。我这辈子是二队的人,我始终是为了二队好。疏梅是好孩子,我没有不喜欢。” “行,那行啊。” “但丑话说前头。”马光平压低声腔,“知道老贾为什么死活不要新人,非得把李疏梅赶走,说人家是废物,他不就是为了老夏的千金。老夏千金很快就来市局,她要去了一队三队,老曲,你就后悔去吧。” * 两辆车同时到达河道附近天已经黑了,这段路全是泥路,车子不好开,祁紫山把车灯开着,照向命案现场,命案现场在芦苇丛里,车子开不进去。芦苇被车灯映照,光线穿梭在芦苇之间,呈现一种白雾似的仙境。 下车后,三人往案发现场走去,费江河手掌大,两手各提三只大手电,祁紫山两手各提两只大手电,李疏梅也一手一只,总共十二只手电。 刚才半路上,费江河轻车熟路在钓鱼店里买了十二只钓鱼灯手电,这种钓鱼灯,光照强,甚至能穿透夜雾,费江河传言脾气暴躁,但是他平时能耐下性子钓鱼。 按照尸块的标记位置,三人将十二只钓鱼灯依次摆放,灯泡朝向天空,打开灯光。 曲青川双手叉腰站在芦苇地外等待,刚才老费下车时让他和马光平在路边等,他们马上就回。他等了会儿,忽然看见命案现场渐渐亮了起来,很快被十二只钓鱼灯点亮如白昼般。 马光平疑惑问:“曲队,老费这又是搞什么鬼?” “不知道,等等看吧。” 不一会三人回来了,马光平忍不住问:“老费,你开这么多手电做什么,是有钱烧的慌。” “我自己花的钱,我都不心疼。”费江河道。 “这是谁的想法?”曲青川问。 “疏梅的想法。”祁紫山回答。 马光平笑了笑:“那这个能告诉我们什么?找到破案线索了?” 费江河道:“就你话最多,又没叫你来,就是做个试验而已。” “行行,做试验。” 五人重新上车,曲青川开着车跟着前面的车,费江河的车驶过了河道上的一座石桥,向南边开去。 马光平越发不解:“神神秘秘的。自从队里来了个女孩子,这个老费就越发不着调。” “理解,他脾气不好,但对女儿那是千依百顺。” “把女同事代入女儿的感情,我不能理解。”马光平摇头道。 “只是打个比方。老费对女孩子态度都这个样。” “过分宠溺!” 车子朝南边开去,车灯照耀前方,费江河跟祁紫山说:“看到没,前面有个房子,那应该是养蜂房,往那边开。” 李疏梅心里有些微微的忐忑,今天的主意是她提出的,现在忙了这么大阵势,如果结果不如人意,她也不知道怎么交代。 车窗打开,她靠着窗户,望向外面的夜色,天全黑了下来,天边依稀有紫色的光。 这条已经没有路的泥路将车子阻挡在半路,三个人下车,拿着小手电,荡开杂草,往前方五百米处前行。 曲青川和马光平紧跟其后,大家都没有说话,似乎也不知道这趟行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走了一会儿,她发现并不全是杂草,这里还有成片的花,她用手电照了照,是紫色的花,但是大部分已经枯萎。 走过花丛,终于到了费江河所说的养蜂房下,实际上这是一座三层高的平顶小屋,屋型不大。 费江河率先推开一扇没有上锁的旧门,随着门吱呀一声,里面传出一股旧旧的霉味,很显然这里荒芜好久了,李疏梅打着手电照到了横七竖八、搁置不用的蜂箱。 费江河踩上梯子往上走,五个人一起上了屋顶。屋顶上竟然还有一些饮料罐、啤酒瓶,这说明平时也有人来过这里。 但李疏梅已经没有心情去关注屋顶的情况,她的视野迎向远方,不远处的河道将这一片荒野隔开,在河道北边,十二盏钓鱼灯正朝天空直射着白光。 从这个角度,看到的是十二朵白色光斑。 马光平说:“是十二个圆。” “十二个摆放不规则的圆。”祁紫山说。 费江河提醒:“疏梅,画打开。”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5节 “好。”李疏梅连忙将油画打开,平放在地上,地上正好有空瓶子,她捡起压住了四个角。 费江河将手电照上油画。油画里是一张夜景图,图里面有月亮和星辰。 马光平蹲了下去,仔细看了一眼,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感觉一阵莫名的震颤。 因为这幅画里面,星辰的布局位置和河道北边白光的坐标位置是一样的。 曲青川也慢慢俯下身,他想看得更清一些,不一会,他感叹道:“人头的位置,就是画里面月亮的位置。” 马光平咽了咽,伸手把压着画的一个倒了的瓶子扶正,又心细地摆了摆。 费江河解释道:“河道北边的十二具尸块,对应着画里面的一轮月亮和十一颗星辰。坐标位置基本是一一对应的。” 祁紫山激动说:“疏梅,这就是梵高最出名的《星空》?” 李疏梅吁了口气,她在办公室里意外地发现十二具尸块和星空有关,梵高在《星空》里画下了一轮金黄的明月和紧紧相随的十一颗星辰,而凶手参照《星空》设计了一个“唯美”而“残忍”的命案现场。 河道的十二具尸块就是《星空》里的月和星辰! 几个人没再说话,因为无论是这幅画,还是命案现场,此刻给人的感受是令人无比压抑和震撼的。 这么美的画为什么要和残忍的杀戮联系起来? 这种极致的冲击力将人的神经紧绷,让人陷在久久不能平静的情绪当中,无法自拔。所有人都凝望着河道,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思虑着不同的答案,但是所有的答案都殊途同归,那就是“凶手是谁”? 李疏梅感觉很难受,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刑侦工作,她从未想过,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险恶最复杂又最让人捉摸不透的。 而这幅《星空》正是姜琴玉亲手描绘的! 它就像预示着自己将以这种方式死亡! “老费,这个线索非常重要,你觉得能够指向凶手吗?” 响亮的声音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在曲青川问出这个问题后,李疏梅也在开始搜寻答案。 费江河道:“要想把凶案现场布置成星空一模一样的结构,那无疑是对星空这幅画非常了解,而且他很可能对梵高有一定迷恋。目前最接近凶手的人无疑就是崔锐。” 祁紫山马上补充:“曲队,昨天我们去崔锐的学校,我听到有学生反应,崔锐喜欢梵高。疏梅,你当时也在场,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对,听到了。”李疏梅又想到一个新的信息,忙说,“而且,崔锐的办公室有三副画,有两幅就是梵高的作品,其中一副就是《星空》。” “疏梅,非常好,你的观察力很不错。” 曲青川忽然夸了一句,这让李疏梅有些受宠若惊,说起来,这还是她进入市局第一次参加刑侦工作得到曲队的表扬。 费江河紧接着道:“老曲,疏梅就是天生干刑警的好胚子。” 祁紫山笑着附和:“是啊。” 李疏梅一时有些难为情,好在光线不好,大家也看不到她的表情,然而几秒钟后,马光平“呵呵”笑了两声:“好好干好好干。” 她没想到马光平会给她丢来一句话儿,听语气,他没有任何揶揄的意思。 “好,既然有新的线索,”曲青川问,“崔锐现在在哪?” 祁紫山回答:“今天国庆,崔锐出去旅游了。” 马光平担心道:“崔锐不会是假借旅游畏罪潜逃吧。” 李疏梅微微蹙眉,这也的确有可能,因为昨天,他们对崔锐进行了走访,也许引起了崔锐的警觉。 在黑夜里,她看不太清大家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出此时的气氛有些紧张。 “我觉得不太可能。”费江河冷静道,“我们现在没有实质的证据,那四万元作为杀人动机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崔锐如果这时候潜逃,他不是主动暴露他有问题吗?” 空气再次沉默,祁紫山忽地说:“老费,你不是说冯静秋目前和崔锐交往吗?如果冯静秋这次一起和崔锐出行,那大概率说明他只是出去游玩。” 费江河道:“紫山说的是,那就调查一下冯静秋今天的行踪。” “这样吧。”曲青川吩咐,“无论崔锐有没有出逃的想法,从今天开始,崔锐的住址必须布控起来。” 费江河主动请缨:“这件事我和紫山去吧,今天晚上我们就在他家外面监控,只要他回家了,就把他逮回局里。” “行。你和紫山负责布控,我和老马进一步调查取证。老马,我们再走访下崔锐的同事,确认他九月二十五号晚上的时间证明。另外,联系周边交警队,市各出入口,确认崔锐的行动轨迹,还有和冯静秋家联系,确认冯静秋的行踪。” 事情安排妥当,李疏梅发现没有一句提到她,她忍不住问:“我和老费一起吧。” “老曲,待会你们送疏梅回家。”费江河驳回她的话,“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得忙呢。” 李疏梅正想争取,曲青川直接下了命令:“好,那就这样,行动起来。” “等一等。”马光平说,“说个事,闫岷卿明天早上要参加我们的早会,让我们别迟到,今天还要我把这件案子呈一份报告给他。” 费江河不屑:“屁事最多,现在这个时候哪有时间奉陪他。” 马光平微微抱怨:“老费,你就参加个会,我还要写报告,谁受累最多。” “明天我不回去。”费江河道。 “老费,”曲青川劝道,“老闫也是好心,他今年升任支队长,肯定要过问我们的案子,这时候大家还是以和气为重。否则以后还说我们不配合局里工作。” 费江河没回话,也没人再提,这就意味着这件事就这么默许了。 回去时,李疏梅上了曲青川的车,她坐在后排,曲青川开车,马光平坐在副驾。 两人路上聊了一会儿案子,临到幸福老街时,曲青川头微微撇头问:“疏梅,这几天觉得工作怎么样?” 李疏梅很疲惫,本来迷迷糊糊地打着盹,顿时清醒了几许,忙回答:“曲队,挺好的。” “噢,那个工作上和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老马平时还负责队里的行政工作,你有什么表格不会填的,问他就行了。” “知道了曲队。” 李疏梅下车后,马光平不咸不淡地说:“老曲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人家未必领这个情啊,你看她语气冷冷淡淡的。” 曲青川说:“小姑娘心思很单纯,你别老胡思乱想了。” 车子开了一会,曲青川问:“老夏也是住在附近吧。” 马光平说:“老夏这几年好像一直没换房,两个女儿拉扯大也挺不容易的,特别是小女儿,今年警校毕业……自从上了高中,好多年没见着,也不知道我那好侄女现在长什么样儿了……” “不回市局吧你?”曲青川打断了他的话,“你先回去休息吧。” “报告没写呢。回局里吧。” * 第二天一大早,李疏梅就赶到了二队办公室,提着开水瓶打了瓶热水,刚坐下打开笔记本,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走进办公室,身材高大,一身笔挺警服,十分威严,他阔步走向办公室中间的会议桌,将玻璃茶杯放在桌上,目光扫视整个办公桌,没有落座。 办公室有办公桌,也有一张会议桌,就放在罪案板斜对面不远处,平时开小会议时,大家可以就近开会讨论。 李疏梅仔细打量了来人,浓眉大眼,长相周正,戴着一副眼镜,威严之上增添了几分儒雅气质。 李疏梅认识他,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闫岷卿,他原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三大队队长,今年升任副处,仍旧主管三大队工作,但分管一大队和二大队。 曲青川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队长,费江河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副队长,因此昨天曲队才会说,让费江河尽量参加今天的会议,配合闫岷卿的工作就是配合局里工作。 此时的办公室只有李疏梅一个人,闫岷卿微蹙着眉,朝她打量了下。 李疏梅勉强笑了笑,站起身说:“您是闫支吧,曲队马上就到了,他都是八点到。” 闫岷卿没有回话,两手叠在一起压在茶杯盖上,一脸严肃。 正好这时,门口传来曲青川和马光平的谈笑声,马光平进门就看见闫岷卿,笑脸更盛:“闫支赶了个大早啊。” “老费呢,八点多怎么还没到。”闫岷卿问。 曲青川说:“马上到。闫支稍等。” 马光平放下包,走向茶柜,“给闫支泡杯茶。” “老马别忙活了,带水了,开会吧。” 马光平一边忙着捡茶叶一边说:“闫支,你不知道,你那茶叶虽好,但我这个深山采摘的茶叶你一定要尝尝,保证你喝完以后余味无穷。” 闫岷卿坐下,冷峻的面色终于缓和了几分:“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我就尝尝。” 茶水泡好后,闫岷卿抿了一口,赞叹道:“老马,是不错,还是山里的东西好。” “那肯定,山里人实诚啊,不掺假。我回头托人给你带几斤。” “那也不必,有空来这里蹭蹭吧。” 这时,费江河走了进来,李疏梅一眼看见他脸上的疲惫。费江河没看任何人,说道:“我让紫山带人继续蹲守。” 曲青川吆喝道:“人都到齐了。开会吧,疏梅,记个会议纪要。” 会议晚了二十多分钟,大家围在会议桌坐了下来,闫岷卿坐在桌前,曲青川和马光平坐在靠左一边,费江河和李疏梅坐在靠右一边。 闫岷卿将茶杯挪了挪,打开了笔记本,抬头很严肃地说:“关于河道十二具尸块案,局里很重视,夏局三令五申,要求我督促好案子的进展,案子要尽快破,不能拖……”他用食指在桌上点了两下,“好,说说进展吧。” “我来说吧,”曲青川接过话说,“闫支,各位同事,我来对案子的进展做一下简要介绍……” 曲青川详细介绍了这几天案子的进展情况,他提出了一个新的线索,这让李疏梅紧紧地提起神经。 曲青川说:“昨天我和老马调查火车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九月二十六号中午,姜琴玉在火车站买了一张去往深圳火车站的车票。” “什么意思?”闫岷卿不解问,“姜琴玉不是九月二十五号就遇害了吗?” “对,所以不是姜琴玉本人买的车票。有人利用了她的身份证在火车站制造了出行的假象。” 闫岷卿若有所思,严肃提醒道:“是不是姜琴玉本人买的票,也是你们的猜测吧?我要提醒你们一句,现在死者身份是否是姜琴玉并没有完全确认,画像——只是辅助办案,我从来没听说靠画像就可以确认死者身份!” “画像”两字一出,李疏梅神经就滞了一下,她听出了闫岷卿话里的潜台词,但是她却无法反驳,因为费江河也说了,要想真正确认死者是姜琴玉,还需要dna验证,但是现在dna检测结果还没出来。 画像并不能完全证明死者是姜琴玉,闫岷卿怀疑姜琴玉并没有死,合情合理。而且她的画像能力没有得到任何专业认证,她也没什么办案经验,被质疑似乎并不需要理由。 李疏梅能感觉出大家的脸色都黯淡了,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沉重下来。 曲青川语气略带低沉说:“闫支说的对,画像并不能说明死者就是姜琴玉,不否认死者是长相相似的人,所以最终肯定以dna检测为准。但是画像为我们的工作缩小了范围,争取了时间,我们现在也是在同步调查……” 曲青川没有完全否认她的画像工作,“死者是长相相似的人”,就是在证明她画的没错,变相肯定了她的画像能力。曲青川说话滴水不漏,除了向闫岷卿证明疏梅的能力,也积极表明二队现在做的工作是有价值的。李疏梅能感觉出曲青川是在维护她。 闫岷卿缓缓点了点头,“好,工作还是要给予肯定的。” 李疏梅心情也落实了些,她一偏头,却发现,费江河皱着眉,眉眼之间透出一丝厌烦。他好像对于闫岷卿的言语很不待见。 闫岷卿也偶然看向费江河,他似乎被费江河的情绪影响,眉毛不自然压了下。但他面色却依旧控制得很好,随和而又肃然。 “闫支你大可放心,”曲青川保证说,“在秦东火车站和深圳火车站大厅都有摄像头,不管是谁买的票,我们都有机会通过视频筛查出买票的人,我们已经要求火车站管理处尽快提供视频录像,我们也会尽快找到这个人,当然,需要一些时间。” “好,这是很好的方向。继续吧。”闫岷卿点头。 曲青川又一五一十把细节做了补充,最后,总结道:“目前我们确认了三名主要嫌疑人,分别是崔锐、送钱的陌生男子和顾笙。”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6节 “等等,”闫岷卿问,“把顾笙列为主要嫌疑人是谁的主意?” 李疏梅一愣,她不知道闫岷卿为什么会这么问,实际上提出顾笙是嫌疑人的观点,是她偶然想到的,她抬起手,打算回答。 “我的主意。”费江河直接开了口。 李疏梅刚刚要举起的手顿时落在半空,闫岷卿像是看到了,但是马上转向费江河,冷淡道:“老费,我记得你以前很谨慎?顾笙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哪一条证据指向她,这就列为主要嫌疑人了?” “大胆推测,小心求证,有何不可。”费江河回答。 “是吗,拿着老夏的话当令箭了?你没有理解这句话啊,大胆推测不错,师父的话,重点是大胆吗?咱破案讲究的是证据,重点是小心求证!” “只是列为主要嫌疑人,有什么问题!” 闫岷卿厉声道:“费江河,你态度就有问题!你这叫先入为主,有罪推定!照你这么讲,姜琴玉的所有同学和同事都可以列为犯罪嫌疑人,我们花费大量时间和资源一个个排查好了,那请问,谁给你时间和资源?” “那你来办案,你来!”费江河霍地站起,本来蹙起的眉头顿时剑拔弩张,结实的脸颊铁青成一块冰冷的铁板,“你有本事你来,你去跟老夏说,我不行,我走!” 费江河一转身就走回自己座位,拿起手提包,朝门口走去。 李疏梅根本没来得及细想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讨论讨论就吵了起来,她也不是第一次领会费江河的脾气,但这一次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以她现在的刑侦经验,她不知道谁对谁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理念不和。但她知道,费江河这次是替她“挡了子弹”。 闫岷卿冷冷凄凄的目光一直望向门口,直到费江河的背影完全消失。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捏了捏,缓缓变成一个不松不紧的拳头,但力量并不明显,只是脸色更严厉了。 “怎么老毛病又犯了,”马光平率先打破尴尬的局面,他站起,转身拿起开水瓶,给闫岷卿加了热水,笑脸说,“老费昨晚熬了通宵,就是为了蹲守崔锐,到今天都没结果,心里肯定烦。闫支,千万不要放心上,老费就是这脾气……闫支?” 闫岷卿抬了抬眼,严厉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性格决定命运!知道这破脾气,就是不改改,这种脾气伤肝伤肺。” 马光平接话:“那肯定,你放心,我回头劝劝他。要么会议我们接着开吧。” “行。”闫岷卿点头。 曲青川说:“闫支,其实第一犯罪嫌疑人已经锁定了,就是崔锐,昨天我们在河道发现命案现场的布置是一幅画,这幅画崔锐非常熟悉,如果带回崔锐,我们相信一定能够找到重要的证据。” “崔锐现在的行踪找到了吗?” 曲青川回答:“没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昨天早上,崔锐离开了秦东市,他的车经过了高速收费站,但是昨天晚上十点左右,他又回到了秦东市,和高速收费站那边已经确认了。” 闫岷卿问:“崔锐为什么一出一回?他在做什么?” “原以为,他是带着一个女友冯静秋出去旅游,但是昨晚联系了冯静秋家,冯静秋并没有和他出行。目前,崔锐从昨天晚上回到秦东市,一直到今天早上,他都没有现身。” 闫岷卿说:“既然崔锐回来了,那么他应该认为他是安全的,他有没有可能去了哪个女朋友家。当然也不能否定,他回来这一趟,在进一步销毁证据。” 曲青川和马光平豁然开悟地点了点头。 闫岷卿严肃道:“今天你们务必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找到崔锐,还有,加强对本市各交通出口的防范,不仅是高速出口,还有火车站汽车站,防止崔锐再次潜逃。” “好,没问题。”曲青川回答。 “会议纪要我看看。”闫岷卿伸手,指向李疏梅。 李疏梅愣了一下,她的会议纪要记得并不好,特别是刚才大家说得快的时候,她只记录了几个关键词。 她连忙补上最后一句话,把本子递给闫岷卿,马光平忽地给她使了个眼色,李疏梅没有明白。 闫岷卿一手拿住她的本子一角,李疏梅松开了手,他依旧没有收回手,本子停在半空却有两三秒,他又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接回了本子。 直到马光平摇了摇头,李疏梅终于明白了,马光平是让她站起来,双手送上本子,她全程坐着,一手递对方本子,这是不太礼貌的。 她注视着闫岷卿的表情,心里有些微微的忐忑,只见闫岷卿翻翻看了看,脸色很随和,然后把本子合上递还她。 她仍旧单手接过。 然而,对方并没有松手,她用力抽回,发现对方力气很大,他的脸色依旧很随和,目光注视着她,李疏梅却能感觉出他眼镜框下,眼底里散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戏谑。 本子停在半空,被两只手拉扯,李疏梅想拿回,闫岷卿却用力不还,这幅画面让李疏梅有些不知所措,她鲜少遇见这种事,她在职场上严格来说只是一个小白。 但她知道对方这是在为难她,也许就是因为她没有双手接本子。他意图使她此时此刻就妥协。 李疏梅天生骨子里就不喜欢妥协,她小时候被李新凤说是猴,为了让她安分,取了小名“秀秀”,意思是希望她文静秀气,乖巧安分,虽然她长大性格改了很多,但是骨子里的性格从未真正的改变。 “闫支?还有什么指示?”马光平忽然慢声细语地提醒了一句。 闫岷卿嘴角轻抿,微微一笑,慢慢松开了本子。 “打印出来吧,等会送我办公室。”他慢条斯理地说。 李疏梅冷冷道:“闫支,今天国庆放假,电脑和打印机都关了……”她心情不好时脸上看着像冰块,语气也十分冰冷。 “又不是小孩子!”闫岷卿突然冷笑,“不会什么事都要我教吧!” 他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就好像被人触到了眉头。但眼底却充满揶揄的味道。 李疏梅的睫羽重重颤了一下。 曲青川忽然发现出事了,李疏梅非但没有认怂,反而以冰冷的目光迎了上去,他见过那种目光,上次和马光平对峙时就是那样,那种绝不妥协,甚至令人寒冷和心碎的目光。 气氛一下子凝固到了低谷,两人的视线冰冷对视,曲青川正想着如何缓解下这种局面,马光平开口了。 “闫支误会了,”马光平笑说,“疏梅不是这个意思,她是说电脑打印机都关了,可能要晚一点弄完,你放心,我们一会就送给你。” 因为费江河刚刚发生的不愉快,李疏梅确实有些心情不佳,但她本意并不是要和别人作对。只是她心情不好时整个人就显得很冰冷,外人看起来一定觉得她不配合不屑于。 闫岷卿瞟了眼她满脸的冰冷,微微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后,起身打了个招呼:“各位辛苦了,我去和夏局汇报工作。老曲,有什么困难一定和我说。” “明白。” 闫岷卿离开后,曲青川发现李疏梅眼里有点红,温声说:“疏梅,宣传科虽然今天没上班,但人你都认识,你借电脑打印一下,回头我送给老闫。” “我送吧。”马光平说。 李疏梅缓缓点了点头,“好,我再补充一下笔记。” 她起身,拿着本子出门往宣传科去。 办公室里十分寂静,曲青川叹了口气:“拿着鸡毛当令箭!” 马光平合上本子,道:“老曲,我说的没错吧,是你不听!老闫和老费这恩怨,不是一时半会能解的。老闫现在上去了,他还不得有事无事埋汰老费几句,给我们二队找点不痛快,他知道李疏梅是老费徒弟,疏梅不跟着遭殃才怪。” “算了,都是为了工作。”曲青川缓缓说。 马光平激动道:“是为了工作,但工作干得舒不舒服又是一码事吧。我早就说过,要想治老闫,唯一的人就是老夏,老夏的女儿要是来我们队,你觉得老闫敢放一个屁。” “那是不敢放。” “这不就得了,熟轻谁重。” “但,闫岷卿是老夏徒弟啊,老夏为什么不让女儿去他们三队?”曲青川仍旧倔强道。 马光平道:“老费也是老夏徒弟啊,老夏怎会不考虑我们二队?但李疏梅来了,这就给老闫留下了口实,说我们队满名额了,不能再要人了,你说到时怎么办。” 曲青川没再回话。马光平也摇了摇头,拿起本子回了自己位子。 * 闫岷卿回三队办公室的路上,忽然转念一想,绕到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办公室门开着,闫岷卿上前敲了敲门,里面回了声“进”。 闫岷卿进屋,夏祖德抬了下眼,视线又回到了手里的报告里,他随口道:“坐,岷卿。” 闫岷卿搬了一个椅子,坐到夏祖德办公桌对面,“师父,国庆怎么不休息一天。” 夏祖德用钢笔在报告上圈了圈,慢慢拿开老花镜说:“你们都来上班了,我还能闲着。有什么事想和师父唠唠?” “没什么事,顺路过来看看你。也正想问您一件事。” “问吧。”夏祖德老样子从桌上的盒子里取出一颗糖递给他。 闫岷卿微微起身,双手接过,“我上次听师母说,师妹是今年毕业,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市局?是不是国庆节后报道?” “你怎么老打听这件事?”夏祖德缓缓躺到椅子里。 “三队早给师妹留了岗位,还等着她来指导工作呢。” 夏祖德笑了笑:“岷卿,你一个支队长,名牌大学高材生,这几年也破了不少重案大案,你让一个小孩子给你指导工作?” “师父这话严重了,我的成绩都是出于您的教诲,我也想好了,把师父这些年教导我的知识一点一点传给师妹,这也是对师父的一丁点报答。再说师妹怎会是小孩子,她如今二十多岁,继承了师父的优良品质,定是英姿飒爽。” 夏祖德敛起笑容:“你们的那点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队二队三队,现在一个个都盼着我闺女过去,不就是希望局里给你们更大的资源支持吗。但是我也要告诉你,局里都是一视同仁的,只有优秀的工作表现才是评判的标准,这些小心思尽管收一收。” 闫岷卿无辜道:“师父,我真没这些小心思,犯不着啊,我真是感激师父的教导,领悟师父的精神。” “领悟精神?上次宣传科的李疏梅同志,我是不是第一个问过你,人要不要?” 闫岷卿舔了舔唇,组织了下语言:“师父,你要这么说,那我没法回答你。在师妹和李疏梅同志之间,我只能说,我是有一点私心的,这些年,你和师母非常辛苦,如今师妹毕业了,我作为师哥肯定希望师妹在市局一帆风顺。” “很多年没见过她吧,我记得你刚来市局那会还见过我闺女,如今她已经不是你想象的样子了。” “师父,这几年你也知道局里很忙,很抱歉,没有经常去拜访你和师母,而且我去你家的时候,师妹又住学校,的确疏忽了。我还记得她名字叫秀秀,我没有记错吧师父?国庆节后她来报道,你告诉我声,我去接她。” “人各有志,她有自己的理想,不一定来市局工作,你也不要老惦记这件事,回去安心工作。” “来市局那不是每一个警校毕业生的梦想?” “也不一定每一个人的梦想都是当刑警。” 闫岷卿缓缓点了点头,“也是,做刑警太辛苦了。师父你说的是,能不让师妹当刑警最好了。” “互相理解。” “师父,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和你汇报下工作。” 闫岷卿将近期各刑侦大队工作进行了汇报,最后特意道:“师父,追查崔锐是目前重中之重的工作,我一会带几个人去给老曲他们帮帮忙。那你先忙,我走了。对了,师妹如果回家了,师父告知声,我去拜访她。” ----------------------- 作者有话说:《星空》,又名《星月夜》(the starry night),是荷兰后印象派画家文森特·梵高于1889年在法国圣雷米的一家精神病院里创作的一幅油画,是文森特·梵高的代表作之一,现藏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 v后三章会在每晚凌晨发。 第16章 诡异向日葵花。 打印完报告,李疏梅加入了对崔锐的追查工作,她跟着曲青川和马光平的车,到崔锐的同事家进行走访调查。 国庆期间,各地分局和派出所抽调了警力,协助搜查市各交通出口,防止嫌疑人外逃。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7节 正在此时,曲青川接到了一个电话,李疏梅见他眉头微蹙,只紧急言语了几句,放下电话他立马招呼马光平和她:“老马,疏梅,有命案,走,去现场!” 上车后,马光平问:“什么案子这么急?” “说是有辆车都烧没了,人都快烧成炭。” 李疏梅心里一怔,她刑侦经验不足,听到这般描述时脑海里立即就闪现各种烧焦的惨状。 “也有可能是事故或者自杀。”马光平猜疑道。 “等法医鉴定吧,南峰他们已经过去了。” 和上次去现场不同,上次李疏梅是跟着费江河一起去的现场,去现场时根本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她是在看到尸块后产生了不适反应,这一次她明显有一种惴惴不安,因为提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将要面临现场,她有一种未知的不安。 一个小时后,车子到达目的地,这里并非市区,是属于乡镇,后半程基本是泥路,被汽车反复颠簸,人很难受,车一停,李疏梅只想下车透点新鲜空气。 推门下车,她抚着胸口,在路边缓了缓,这儿四周是一片金黄黄的丰收颜色,李疏梅望向一片麦浪,风一吹,浪花此起彼伏,甚是壮观,远处有别的颜色的农作物,有红有绿,生机勃勃,令人心旷神怡。 风吹起她鬓旁倔强的细发,有几丝漫爬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微微发痒。 李疏梅皓白手腕抬起,轻轻拨弄脸颊旁的细发,转头时,就看到了黄色警戒线,几名民警正守在线外,封锁现场。 警戒线内穿梭着法医制服还有橄榄绿警服的忙碌身影。 李疏梅跟着曲青川的步伐走向警戒线,这里守护的民警应该是来自派出所,伸手要求曲青川出示警官证,警示线里有人大声在喊:“不长眼?是曲队!” 民警连忙让行,并提供了手套鞋套。 警戒线围着靠近路边的稻田,近一亩稻田,只剩下短短的被收割后的稻杆,密密麻麻的,就像从天空射下的箭羽。 马光平伸手抬起警戒带,让曲青川先过,他又回头望向李疏梅,意思是让她一同进去。 李疏梅心里一滞,她和马光平的关系在她印象里还停留在那次吵架,但是今天马光平在开早会时却为她维护求情,那时她忽然不明白怎么定义彼此的关系,但是此刻,当马光平抬起警戒带,目光平和地看着她时,她恍然觉得老马并不是她的“敌手”。 钻进警戒线,她职业性地观察着眼前的情景,有两条深深的汽车轮胎印,从马路边延伸至稻田,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案发现场中心,平整的泥田被凹凸不平的花纹切割开来。 这很可能是被烧毁车的轮胎印,一名民警正在对轮胎印拍照,收集信息。 走了一小段路,几个人喊着“曲队”,一位痕检科同志给他做介绍:“曲队,技术勘察快结束了,但情况不容乐观。泥地里的脚印像是被事后处理,车架烧成这个状态,汽车发生自燃的可能性低,估计人为使用了汽油助燃。还有诡异的事你来看看。” 痕检科同志引着曲青川朝前走。李疏梅跟着他和马光平的步子,一边观察现场状况,一边听着技术员的讲解,被“诡异”吸住了注意力。 七八名法医和痕检同志正在紧张忙碌,他们中间,早已收割完的稻田里,躺着一辆烧得只剩下炭黑骨架的轿车。 车架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稻杆也被灼烧成了灰烬。 与死亡和灰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现场已经被痕检同事摆放了数枚鲜明的黄色物证标记卡。 李疏梅跟在曲青川身后,往里面走了走,在烧透的车架主驾外,四十余岁的法医杜南峰正蹲在那检查,两个年轻法医蹲在他身旁协助。 她视力尚好,眨眼间就看到了杜南峰正在检查的尸体,实际上她看到的第一眼,并不认为那是尸体,因为在乌黑的车架内,那是一具烧得如炭木的东西。 烧成瘦枯、焦状的尸体,并不是全黑干瘪的,死者腹腔已烧穿,隐隐透着模糊肉色,大便的焦臭和肉糊味交杂在一起,让人胃里翻腾。 这般可怕悲惨的景象呈现在李疏梅眼前,抗拒和不适让她的眼球收缩成一条细线。 也许是上次高腐蚀头颅提高了李疏梅的心理阈值,这次见到现场的惨状并没有令人呕吐,但反胃感挥之不去。 然而,她的眼球一闪,被新的颜色刺激到。在漆黑如炭的尸体旁边,整齐一字排开,摆放着四朵快要枯萎的深黄色向日葵。 如果仅仅是焦黑尸体,人的视线是能慢慢适应的,但是黄色向日葵却让这种适应变得极其延迟,如同黑色死亡之上付诸秋黄的生机,极端颜色的强烈对比,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和厌躁。 那四朵向日葵花瓣较大,边缘颜色较深,接近枯萎,花盘大概20多厘米直径,尺寸相差无几。 三朵花瓣朝上,紧挨在一起,边缘稍稍相叠,最右边一朵是独立的,花瓣朝下。 在南方天气,九、十月份向日葵仍旧开花,这一片都是农地,可能附近就有向日葵种植地。 难道有人一直在旁边等待大火燃烧殆尽,才将采摘下的四朵向日葵花,特意放在烧透的死者身边,如果这是真实的,李疏梅不敢想象那人是多么可憎! 李疏梅紧张地吞咽了下,忽然间,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在那炭黑的尸体上游走起来。 金线在死者所谓的脸上勾勒了几秒钟,然而并没有得出具体的轮廓,金线就像是遇到了阻碍,突然四分五裂,如同受到惊吓的萤火虫,四散奔逃,消失了。 勾勒死者容貌失败。 李疏梅照样产生了一阵眩晕感,但并不严重,相比上次在河道看到腐蚀人头时的感觉轻了许多。 但她恍然意识到,她的神奇能力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上次那具高度腐蚀的头颅其实主要骨点仍有保留,所以金线勾勒得并不困难,这幅烧透了的头颅,她的神奇能力并不能勾勒出来。 她越发不明白,她蓦然获得的神奇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是有限制,但是又让人惊叹。她还记得,她的这些能力是那次公交车爆炸案昏迷后获得的。 “老杜,死亡原因找到了吗?”曲青川双手叉腰,问杜南峰。 “老曲,和你介绍下尸检的初步情况吧。”杜南峰从蹲着的状态起身,脱下手套,不急不缓地说。 李疏梅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将口袋里的纸笔拿出,打算记一些关键词,以免自己忘记了。曲青川首先问死亡原因,李疏梅能理解,他一定想知道死者是被火烧死还是死后被烧。 如果死者被困在汽车里,起火后无法逃脱,或者死者呈现不清醒意识,被火缠绕,那么都有可能导致死者丧生火海。 杜南峰说:“我刚才检查了下死者的口腔,死者的会厌、喉头、气管有少量的炭末沉积,但是因为烧得太透,这个其实不能完全判定死者到底是死后被烧还是死前被烧。像这种情况,就算是死后被烧,也得等到解剖后才能找到死因在哪。如果是活着被烧,死亡原因也不尽相同,不排除是剧烈疼痛造成的原发性休克,进一步导致的心搏遽停。当然也可能是一氧化碳中毒、窒息而死等原因。” 这时几乎所有人都在聆听杜南峰的话,他的声音不大,带了些微微嘶哑,然而在野风吹拂的田野却显得极为庄重悲悯。 沉重的气氛使得李疏梅手里的笔仿佛被定住,她根本不知道从何记起。 杜南峰继续说:“假如死者在大火中存在吞咽行为,那么他的胃内就会有炭末沉积,解剖后,通过胃容物可证明死者是否被活着烧死。还有,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也能判定死者是否被活着烧死。所以,等回去尸检吧。” 曲青川点了点头道:“死亡时间也要等到解剖后才能确认吧?” “对,没办法检查到尸僵。” “好。”曲青川又问,“男性女性,死者年龄现在能确定吗?” “检查过臼齿,初步推断是青壮年,但性别暂时还不好说,我倾向于是男性,还要等尸检确认。” 曲青川颔首时,另一名年轻法医举了下手里的透明物证袋说:“曲队,在尸体旁发现了被烧变形的眼镜架,初步证明死者平时戴眼镜,而且是金属框。” 李疏梅仔细看了看,在透明物证袋里,是漆黑的细铁片,被烧得已经没有眼镜架的形状。 了解了基本情况后,曲青川若有所思望着车架,不一会,忽然说:“周宁,车辆识别码检查了没?” 周宁是痕检科负责人,三十岁左右,他恍然大悟,“差点忘了,大家赶快检查一下。”两名技术员快速走到车架前舱处进行检查。 马光平说:“识别码是这辆车唯一身份证啊,看来我们有机会锁定死者身份。” 一名技术员小心用刷子对炭灰覆盖的钣金表面进行小心清理,另一名技术员目光炯炯,慢慢念下车辆识别码数字,其他人快速记下了。 李疏梅也顺手记下了,曲青川果然转头看向她,“疏梅,你回去联系下本市各汽车经销商,还有车管所,能不能尽快确认这辆车的身份。” “好,曲队。” 曲青川又问马光平:“老马,这向日葵到底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啊,”马光平摇了摇头,蹙眉道,“太奇怪了。但我知道,有一些凶手喜欢在现场留点什么,故弄玄虚。” 曲青川说:“等一下我们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向日葵地。” 李疏梅也认为,这几支向日葵花很可能是就地取材,采摘于附近区域,或许他们还能通过采摘现场找到什么线索。 曲青川又带着李疏梅仔细检查了现场,这里正如痕检科检查的结果,存在过脚印,但事后被处理了,因此有一些被铲子铲平的小泥坑。 尸体被装进尸袋,大家收拾现场准备回去,李疏梅的目光又一次触碰四朵向日葵花,技术员正俯身要收捡那几朵花。 “等一等!” 李疏梅情急地喊出声。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飞快跑了过去,站在四朵排成一列的向日葵前方,她仿佛看到了,看到了那副忧伤的画面。 几名还逗留在稻田的同事都看向了她,也许她今天在这里并不起眼,然而此刻却让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曲青川和马光平也第一时间朝她投来目光,李疏梅说:“曲队,这不是凶手随意放的,这是一幅画!” “什么?”曲青川皱着眉宇走向她,马光平也紧随而至,两人站到她的身旁,紧紧注视着她身前,平放在炭灰上的向日葵。 “是梵高的《四朵枯萎的向日葵》,原画就是这样摆放的,摆成一排,最右边一朵翻在背面。” 曲青川的目光一沉,马光平不敢置信道:“这也是一幅画?” 他的语气带着微讶,因为不久前,姜琴玉的死亡现场也被布置成了一幅画,而且同是梵高的画。 李疏梅说:“我在崔锐的办公室看到过这幅画,他有三幅画,其中一副是《星空》,第二幅就是《四朵枯萎的向日葵》。” “妈的,这凶手也是崔锐?”马光平不敢相信,骂起人来。 他又朝李疏梅发出赞叹声:“疏梅……”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 “老马,凶手应该不是崔锐。”曲青川微微摇了摇头,他眼睛明亮如炬,又看向李疏梅,问她,“崔锐是不是戴金属边眼镜?三十二岁,属于青壮年男性,他还有一辆奔驰轿车?” 李疏梅答:“对。” “昨天晚上十点左右他回到了秦东市,如果确认死亡时间就是在十点以后,那么稻田的死者很有可能就是崔锐!” 死者是崔锐?李疏梅一怔,现在姜琴玉案的第一犯罪嫌疑人是崔锐,如果死者是他,那么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是谁? 马光平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现在可以很快证实的,就是奔驰轿车经销商,这能快速缩短死者身份范围。” 李疏梅说:“我回去就和经销商联系。” “好,”曲青川吩咐,“老马,你这边要尽快确认死者dna。叫老杜他们赶快取样吧,联系下崔锐家属做dna匹配。” “没问题。” ----------------------- 作者有话说:《四朵枯萎的向日葵》(four withered sunflowers),是荷兰画家梵高在1887年创作的一幅油画,现藏于荷兰国立渥特罗库勒穆勒美术馆。 第17章 疏梅进行犯罪分析。…… 收队时,曲青川带着两人到附近走了走,果然走了不到一里路,在田野里出现了一片向日葵地。 笨重阔大的叶子被风翻卷,亮起银白的肚子,密匝匝的深黄色花盘低垂着,迎向泥土。 向日葵应该已经过了茂盛的季节,花瓣渐渐枯萎,或许不久后,籽将成熟饱满。 但是想从这片向日葵地里,找到嫌疑人摘下哪朵向日葵几乎不可能,而且也并不能断定那几只向日葵就来源于此。 她跟着曲青川在向日葵地周边转了转,寻觅地上的脚印。 命案就发生在昨晚,如果有新鲜脚印,或许能找到嫌疑人的线索,但明显的,这附近没有脚印痕迹,这也说明嫌疑人很警惕,可能对足迹做了保护。 三人回去后,李疏梅打电话和本市奔驰经销商取得了联系,又和车管所进行了复查,很快她就得到了准确回复,被烧毁的车辆识别码被证实是崔锐所属的奔驰轿车。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8节 这也就进一步证明死者很可能就是崔锐。当她放下电话的时候却有些不安,崔锐和姜琴玉曾经有一段不光彩的感情往事。 依照顾笙的描述,崔锐“强.奸”了姜琴玉,姜琴玉并没有报警,如今这起强.奸案的当事人都死了,也正是这段不平常的关系让两名死者产生了联系。 同时他们又是成人教育大学的师生,他们同时喜欢梵高,他们的身旁都有梵高的画。 《星空》和《四朵枯萎的向日葵》不但被姜琴玉描摹,存放于她的宿舍,也被崔锐描摹,挂在他办公室的墙上。 是谁?要将姜琴玉和崔锐全都置于死地,而且还和梵高的画绑上关系,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原定的三名犯罪嫌疑人,崔锐、陌生送钱男子、顾笙,如今崔锐已经死了,那么犯罪嫌疑人在剩下两人之中?还是有新的犯罪嫌疑人? 李疏梅越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当她将车辆识别码的信息告诉曲青川时,他的脸庞同样产生了担忧。 黄昏时分,法医那边送来了稻田焦尸的初步尸检报告,报告显示,死者是死后被焚烧,虽然体表烧烂,但体内主要器官没有完全被波及,躯干部位没有发现致命伤,死亡原因被推断是咽喉遭刺,血液漫入气管导致气道阻塞,造成的窒息死亡。 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不久后,费江河和祁紫山回来了,他们一直在追查崔锐的踪迹,如今崔锐被大概率证实死亡,他们追查的工作停止,回来参加案情讨论。 曲青川早就把今天调查的线索写在罪案板上,待他们一回来,马上招手喊人:“开会吧!” 五个人再次围在罪案板前,马光平将稻田调查的信息分享了下,这时,一位年轻法医走进门,喊道:“曲队,省厅刚刚打来电话,姜琴玉的dna检测报告出来了。” 大家不约而同紧紧望向他,无疑那十二具尸块是不是属于姜琴玉,dna能给出最确信的答案,万一不是,这几天的调查方向都错了。 李疏梅的内心更紧张,她第一次画像,第一次锁定死者身份,如果得出死者并非姜琴玉,那么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二队对她的信任。 年轻法医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曲青川,“我记录了电话内容,河道尸块dna和姜琴玉母亲的dna图谱高度相似,可以推断,死者就是姜琴玉。正式报告要等邮寄过来。” 这一刻,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淡淡的轻松感,李疏梅刚刚悬着的那颗小心脏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好,谢谢小张,今天稻田焦尸的dna检测你们也催一催省厅。” 叫小张的年轻法医说:“放心吧,曲队,那我先回去了。” 年轻法医离开后,费江河笑道:“我得说一句,这次案子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最值得表扬的是咱疏梅了。老曲我说得没错吧。” 他的话说罢,李疏梅身体里的血液仿佛瞬间热了起来,刚参加刑侦工作,她多么需要别人的肯定。 “是,”曲青川笑着说,“的确是这样,没有画像就不可能有dna检测结果,更无法确认死者身份。更可怕的是,凶手的嚣张企图,成功了,凶手毁坏死者身份,试图做出姜琴玉外出的假象,将来如果传出姜琴玉在深圳失踪的消息,谁能想到她早就在秦东市死了!” 祁紫山说:“这是不是说明疏梅的画,比dna还准。” 马光平笑呵呵说:“这是两码事,一个是技术手段,一个是科学手段。” 费江河道:“你这话绕的,技术和科学不就是一码事。” “怎么叫一码事,技术是技术,侦查手段是技术,画像本领也是技术,疏梅的画像准,和dna检测确不是一回事。dna,那不能叫技术,那就是冷冰冰的机器,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那是科学。” “你就是不承认人家画的好。”费江河揶揄。 “我哪句话没承认?”马光平冷眼,“什么人嘛!” 在争辩声中,李疏梅却很感动,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二队所有人接受了,他们不但接受了她,而且认定她能为二队做出实事,这是她一直所期盼的,她很高兴,她也愿意为之付出所有努力。 “好了好了,先看看案子吧。”曲青川提高音量制止他们的争辩,敛了敛神色说,“现在已经确认河道尸块是姜琴玉,我们也锁定了稻田焦尸很可能是崔锐,这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简单。崔锐曾性侵了姜琴玉,这是顾笙的口供。现在姜琴玉和崔锐都死了,也就是说这段关系除了顾笙,已经没人可以证实了。” 李疏梅不自觉点了点头,曲青川总结得非常明晰,两人的死已经导致这起强.奸案无人能证实,也就是说现在这起强.奸案只存在于顾笙的描述当中。 她自然就在想,顾笙本人和这起强.奸案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曲青川紧接着说:“现在有几个疑点,四万块钱,到底是谁的?那个送钱的陌生男子,又是谁?去火车站用姜琴玉身份证买票的人又是谁?还有第四件事,凶手为什么将命案现场布置成梵高的画?如果这几个疑点不能解决,我想这整件事都很难解答,姜琴玉和崔锐的死可能成为悬案。” 无疑,在曲青川提出这几个疑点后,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李疏梅的脑海里频繁跳出顾笙的名字,但是顾笙和这件事却看起来丝毫无关。 她不可能是犯罪嫌疑人,但是又很奇怪,她和这件事又好像有密不可分的联系,但是这种联系,李疏梅找不到。 她觉得自己有一种怎么转也转不出去的郁结。 “老曲,虽然现在线索不多,但我们仍然可以做一下推测。”费江河道,“首先,两起案件都和梵高的画有关,我们可以将之认同为同一凶手。” “对。”曲青川点头,“所以这是可以并案的。” 费江河面对罪案板,语气沉着有力:“其二点,凶手明显对姜琴玉很了解,当然对姜琴玉很了解的人范围很大,包括她电子厂同事、成教同学,也包括她社会上的朋友,但是,凶手又对崔锐比较了解,昨晚崔锐十点左右回到了秦东市,他的车为什么开到了稻田?” 费江河顿了下继续道:“他回家的方向并不是那个方向,所以很可能他去见了凶手,他和凶手的关系应该不陌生,或许他们之间有一些秘密。凶手同时对姜琴玉和崔锐了解,他的身份最有可能是成教的人,成教的老师、成教的学生都有可能!” 费江河分析案情时喜欢双臂相抱,整个人十分肃穆,透出一股气吞山河的气势。 他一气呵成得出凶手属于成教的结论,李疏梅也恍然大悟,她的刑侦经验并不丰富,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靠大量书本阅读积攒经验,实际上,真正的刑侦工作,并不是书本里所能概括的,对于费江河的分析,她十分认同。 大家都点了点头,然而并没有如她这般情绪激动,她知道,他们平时都是这样讨论案情,也许费江河总是能够抽丝剥茧,找到案情的关键。 祁紫山摸了摸右耳的助听器,略带兴奋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要将嫌疑人锁定在成教大学就行?” 费江河肯定:“理论上是这样的。” “我赞同老费的推测。”曲青川说,“范围已然大大缩小,但这个人是谁呢?我觉得成教有不少教职工都能了解到姜琴玉和崔锐的信息,至于姜琴玉的同学,那也不难,这个范围还是有点大。这样吧,我们可以一起来推演一下,紫山你来画卡片。” 罪案板下面的盒子里有许多嵌带磁铁的塑料卡片,卡片表面光滑如瓷,可以用油彩笔写字,祁紫山连忙拿起卡片和笔做记录。 曲青川念道:“九月二十五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姜琴玉被杀害,随后抛尸在河道。” 祁紫山写上关键词,将卡片顺手贴在罪案板上的空白区域。 “九月二十六日上午,有人冒充姜琴玉先后给电子厂和成教打电话,声称离职和退学。” 祁紫山记下,依次贴上第二块。 “九月二十六日中午,有人冒充姜琴玉身份证买票,乘坐火车前往深圳。” “九月二十七日清晨,村民发现姜琴玉的尸块,报了警。我们立刻进行了搜查,一共找出十二块,缺少左手手掌和躯干。” “九月三十日上午,经韦敏静确认,疏梅的画像锁定死者身份是姜琴玉。” “九月三十日上午,姜琴玉电子厂的胡经理和熟悉她的同事接受了警方问询。” “九月三十日下午,姜琴玉成教的游主任和美术教授崔锐接受问询。” “九月三十日晚上,姜琴玉的同学阮钰、冯静秋、顾笙接受问询。” “十月一日晚上十点,崔锐回到秦东市,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崔锐被害于稻田,随后尸体被焚烧销毁。” 曲青川念完,祁紫山也紧跟着完成书写,将卡片贴完。 曲青川仔细阅读九张卡片,确信时间线没有遗漏,才道:“好,大家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合常理之处?”他眼神之中透着鼓励,是希望大家踊跃发言。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盯着罪案板,试图从中找到线索。 这个时间线真的很清晰,不是时间线本身清晰,而是凶手作案的时间线很清晰,而这也恰恰证明凶手正在完成一个严丝合缝的精密计划。 他杀死姜琴玉后,伪装姜琴玉离职、退学、买票,前往另一个遥远的城市,制造销声匿迹的假象,但是三十号这天,河道尸块的身份却忽然被揭开,姜琴玉被证实已经遇害,崔锐一度被认定为凶手,但十月一日,崔锐被杀害。 李疏梅在高速思考的时候,纤长手指不自然摩挲着淡淡的红唇。 忽然,她的眼前跳出微弱而熟悉的金色流光,它们快速在九张卡片上反复跳动,那些时间和人名就好像有了生命,渐渐从卡片里浮现出来。 她压根就无法想象,除了识别人的骨点,金色流光竟还能捕捉案情信息。 她几乎全身心聚焦到了时间和人名上面,它们就像在告诉她,这其中有奥秘! 她思来虑去,认定时间和人名上面一定有什么值得深思的线索。 只需要再努力一点,就可以找出来,一定可以找出来! 是什么呢?这几天她几乎参与了九张卡片的所有行程,也几乎走访了九张卡片里的每一个人,这其中的秘密也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恍然觉得有处不对劲,有一个很不对劲的地方。 她在“顾笙”的名字上久久停留,眉宇蹙起,小小脸颊因为情绪紧张而生出淡淡的绯红。 “疏梅,”费江河忽然提醒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大家都一同看向她,以至于李疏梅紧张的心脏开始纷乱不安地跳动,她嘴唇微微翕动,轻颤了一下,在大家鼓励的目光下,缓缓开口:“如果凶手是成教的人,那么犯罪嫌疑人极有可能就是顾笙。” “呃?”曲青川鼓励问,“疏梅,说说你具体的想法?” 李疏梅试图压住紧张的心跳,一字一句道:“九月三十号,我们在成教走访,老费说过,关于姜琴玉案的细节不要透露给任何人。那天我们在成教见过教导处主任、崔锐、阮钰、冯静秋和顾笙。他们都不清楚姜琴玉遇害了,因为那天我们只说是常规调查,他们顶多认为姜琴玉遇到了麻烦。只有一个人,我们告诉过她,姜琴玉已经遇害,那个人就是顾笙!” “如果她知道姜琴玉遇害,那么她一定知道她伪装成姜琴玉离职、退学甚至前往深圳的计划已经失败了。她一定为了掩藏什么,而因此,她要杀了崔锐!” 她的话到此为止,所有人的表情都出现微叹的姿态,马光平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曲青川忍不住赞叹:“疏梅,你非常善于观察,非常好,顾笙的确具有较大的嫌疑!如果顾笙是凶手的话,就能解释打电话辞职和退学的人为何是一个女人。那么,我提出一个新的问题,崔锐到底知道什么,让顾笙铤而走险一定要杀害他?” 显然这个问题他不单是问李疏梅,他扫了一眼大家,希望大家一起来回答。 李疏梅的确想到了一些影子,但她的脑子一时有些卡壳,没有转过弯来,给不出新的答案。 费江河欣慰地看着李疏梅,很冷静地接过话说:“疏梅的推测我认同,假设顾笙就是杀害姜琴玉的凶手,她杀死姜琴玉后,毁尸灭迹,又冒充姜琴玉离职、退学、买票前往深圳,这种种计划她以为天衣无缝。但是她突然从我们口中听到了姜琴玉遇害的消息,她一定害怕了—— 她害怕什么呢?一定有一个秘密,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她一定害怕这个秘密被崔锐透露给警方,所以她必须要杀了崔锐。她杀害姜琴玉的动机我们尚不清楚,她杀害崔锐的动机一定是掩饰他们之间的秘密。” “这种秘密很可能是姜琴玉遇害的主要原因,”祁紫山摸了摸助听器,兴奋道,“曲队!我也认为疏梅和老费的推测是对的!” ----------------------- 作者有话说:周五上夹,要到晚上十一点后更。 期待大家多多评论鼓励! 第18章 搜查,但猝不及防!…… 马光平笑呵呵说:“首先我觉得你们的推测都没有问题,疏梅也很好,但是有几个疑问我一定要提一提,顾笙是一家理发店的员工,即便她有作案时间,她怎么能得到那么多工业硫酸?她个头不大,又是怎么运尸到十几公里以外的河道?她又是如何将十二块尸块挨个摆放?还有昨晚,她又是如何杀害比她体力更强的崔锐?那辆车烧毁成那样,她必须要带上几升汽油到现场,这不容易。” 马光平的话让大家的兴奋冷却了几分,诚然这些问题刚才都没有考虑在内,马光平四十余岁,干了二十年刑侦,经验丰富,他为大家的推测提供了一个需要落地的“降落伞”。 这些都是需要冷静思考的,如果疑点不能解答,顾笙的嫌疑是不可能成立的。这些细节性的问题纷至沓来,李疏梅却忽觉不知道从哪入手解决。 曲青川问:“老马的问题很好,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气氛一下子冷凝,半晌,费江河道:“我认为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 “我倒是听听你想法,什么时候解决这些问题?”马光平不咸不淡地说,“闫岷卿迟早要过问细节,总不能全凭猜测。” 费江河似乎听不得闫岷卿的名字,浓眉深蹙,揶揄道:“他算个屁,把他当根葱了!” “哎老费,案子归案子。”曲青川劝慰。 “我可以一五一十回答你老马,”费江河像是置气道,“你说的这几个问题,顾笙为什么做不到,秦东市是工业城市,顾笙只要有心,完全买得到工业硫酸。她四肢健全,行走自如,如果还会骑电动车、机动车,抛尸到十几公里以外,并不困难。她也是美术生,把十二具尸块摆放成星空,这正是她的强项。至于崔锐,我先前也说了,崔锐那么晚如果去见顾笙,说明他们关系本来不普通,顾笙完全可以偷袭崔锐。至于汽油,同样可以用电动车摩托车带过去,我说的哪样,顾笙办不到?” 费江河的话一气呵成,似乎这一切顾笙都可以完成,而且并不复杂。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9节 马光平撇了撇嘴,没有回话,祁紫山也没有回应,只有曲青川点了点头,“好。” 在李疏梅心里,她是支持费江河的。 空气冷清了一会,曲青川说:“虽然顾笙锁定为第一嫌疑人,但是我们没有找到她的任何证据,我们没办法拘捕她,只能她传回来问问话,常规问询。” 马光平担忧说:“可是万一她什么都不招呢,这些时间线,在她眼里是没有价值的,只要她坚持不开口……” 常规问询,顾笙可以什么都不说,十二个小时她就可以离开警局,除非有证据。 “去顾笙家搜证呢?”祁紫山说,“现在姜琴玉第一被害现场还没找到,如果是在顾笙家中,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祁紫山的话让略显紧张的气氛平静下来,费江河说:“那我带紫山和疏梅去一趟她家吧,正好也可以旁敲侧击探探她。” 曲青川思虑了下说:“可以,但,顾笙现在应该自认为是很安全的,我们一旦找她,她就会认为我们警方怀疑她,她有可能潜逃,所以我们要安排人对她进行监控。” * 第二天早上,祁紫山顺利拿到了搜查令,费江河带着疏梅和紫山,还有两位痕检科同事,一起前往顾笙的住所。 在理发店上班的顾笙接到了通知,答应马上回家一趟。 这是一栋新小区,里面的住户并不多,楼外有许多装修垃圾堆,应该是今年新入住的小区。 顾笙很快出现了,她骑着一辆女士电动车回到楼前,停好电动车后,顺手摘下头盔,乌黑的长发从头盔里胀开、散落,如一团随波逐流的海藻。 李疏梅他们就站在楼道口等待,顾笙提着头盔走过来,礼貌道:“你们好,又见面了。” 她看起来比较平静,忧郁的眼睛也弯了弯,实际上她现在的工作单位和住所都被警方监控,她可能没有察觉,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警方已经怀疑了她。她的平静,在李疏梅看来,更像是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方便去你家看看吗?”祁紫山把搜查令展示在她面前。 “警官,我想问问,你们是不是怀疑琴玉的死和我有关。”顾笙平静的脸上浮现几许忧虑。 费江河安慰道:“顾女士不要紧张,是常规调查,你是姜琴玉的好朋友,所以我们需要对你进行一下排查,希望你能配合。” “我愿意配合,可是……”顾笙犹豫了下,渐渐地眼神里像是有微光在波动,“我很心疼琴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希望你们早日找到凶手。走吧!”顾笙眼睫压了压,主动上前引路,拿出钥匙开门。 楼道里的结构是两家住房,房门对房门,顾笙开门时,李疏梅观察了下,对面房间没有住人。 “这栋楼入住的住户多吗?”李疏梅在她开门时问。 “不多,有一些在装修,平时很吵,我是因为便宜才租下的,我反正大多数时间都在理发店,深夜回来就不吵了。”顾笙推开门,迎三人进屋。 李疏梅踏进门,打量着屋子,这是两室一厅的屋型,装修很简单,但家具基本都齐全。客厅里有沙发,一张圆桌,几只凳子,还有一把躺椅。 靠近阳台处,有块画板,画板上是空的,画板下摆放着几板颜料。在画板旁边的凳子上,静静趟着一摞厚厚的油画。 五个人戴好手套鞋套,费江河一边观察房间,一边问:“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半年。” “好,我们随意看看。” 痕检员很专业,提着专业仪器,率先进入了卧室。 在客厅转了一圈后,李疏梅跟着费江河进了洗手间,洗手间不大,白色瓷砖地面洁净无尘。费江河蹲下,在漏水槽边,伸手摸了摸,李疏梅知道,他在确认这里是不是分尸现场。 洗手台上有一面镜子,李疏梅发现镜面旁边有把手,应该是一只带镜面的柜门,她拉开镜面柜门,里面是三层隔的小空间,放了许多化妆品,她仔细瞧了瞧,有几瓶化妆品的牌子和姜琴玉宿舍抽屉里的是一样的。 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她们本来就是好朋友。 她把镜面柜门关上,镜子缓缓转动,忽然镜子里出现了一张脸,那张脸上的眼睛带着锐利寒冷的光芒,她吓了一跳。 镜子很快合上,李疏梅再确认时,镜子里的眼神变了,变得缓和了许多。 她扭头朝后一看,只见顾笙就站在门口,她的脸庞和眼睛刚才就倒映在镜子里,在她回头后,顾笙却抿了下唇,微笑问道:“李警官,需要帮忙吗?” 李疏梅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费江河将漏水槽的铁网取了起来,戴着手套的手伸进去,掏出了几缕长头发,那应该是顾笙的。但他仍旧将头发放入了物证袋。 他很细心,又检查每一个角落,然后起身,告诉李疏梅:“我们先出去吧,让痕检同志进来。” 痕检同志带来了专业检测设备,让痕检同志进来就是为了检查地面和墙上有没有血迹。 痕检员进入洗手间后,李疏梅走向对面的卧室,卧室刚刚被痕检员用仪器检测过,地面泛起一股轻微的刺激性味道,这是鲁米诺试剂的味道,是专门用来检查血迹。 李疏梅掩了掩鼻子,观察着卧室四周,一眼看上去这就是一个女孩的闺房,有化妆镜还有衣柜,李疏梅打开柜门,衣柜里的衣服很丰富,色彩较鲜艳,和姜琴玉的衣柜有些像。 又翻了翻兔子图案的床被,还有化妆盒,没有什么发现,李疏梅又回到了客厅,她拿起那摞油画,这些画笔法很一般,显然比姜琴玉差了不少,画作内容不尽相同,这很可能是顾笙的课堂练习。 翻着时,一张梵高的《星空》豁然映入眼帘,她对这幅画几乎有些神经过敏,这幅画有些笔法出奇的好。这不是顾笙的笔法,她画不出。 风格和姜琴玉画的《星空》很像,但是又不一样,有些线条已经超出了姜琴玉的笔法。 她将画放在画板上,特意走远望了望,忽然,微弱的金色流光在画上跳动,它好像在告诉李疏梅这幅画不简单。 她想起来了,崔锐,这幅画有一些细节很细腻,颜色掌握自然流畅,在崔锐的办公室,就有一副《星空》,这幅画的某些地方很接近那张《星空》。 梵高的后期作品通常是使用扭曲线条作为绘画笔法,但是很多人在临摹时却不自觉揉进自己的画风,譬如姜琴玉使用更多的是大块色块,而崔锐的线条已经是专业级别,柔滑细腻,简单来说,那是他的特色。 仔细端详后,李疏梅渐渐发现,这幅画有两个人的笔法,一个是姜琴玉,一个是崔锐,崔锐的颜料在上层,这说明这张画最初是姜琴玉画了很大一部分,崔锐又补全了一小部分,这是他们合力画的。 这里为何出现崔锐的画,难道是她看走眼了?她转过头问:“顾笙,这是谁画的?”她想知道顾笙怎么回答。 顾笙两手相抱站在客厅门框边,正冷静地看着她,因她提问,她走了过来,凝视着画板上的画,回答:“是琴玉画的。” “你确定吗?” “嗯……”顾笙迟疑了下,“对,琴玉画完带回来的。” 顾笙改变了说法,她想告诉李疏梅,是姜琴玉画的,但不是在家里画的,也就是说,这张画到底出自谁的手,她并不知道,姜琴玉和崔锐交往过,如果崔锐帮助姜琴玉画下这幅画,并不奇怪。 李疏梅又问:“姜琴玉平时经常来你家吗?” “也不是,偶尔吧,我们一起上完课,吃完夜宵我邀请她过来住一晚。她就在这里画画,我画的不好,她会教教我。” “好。”李疏梅又翻了翻画,里面还有几张画,笔法是姜琴玉的,看样子,姜琴玉确实在这里画过画。 她将画放下,又走向了厨房,祁紫山正在里面检查,他很仔细,眼贴近观察着厨刀,但见到她时却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发现。 半个小时后,五个人走出了顾笙的家,作为物证,李疏梅要走了姜琴玉画的画。 顾笙走出门送他们,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吊带鱼尾长裙,高跟鞋,将她身材衬托得修长高挑,长发披肩,风轻轻吹拂,整个人都像是盛开的花。 李疏梅最后一眼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费江河忽然转头问她:“顾笙,前天你休假了?”前天是国庆节,那天晚上就是崔锐遇害的时间。 李疏梅的视线重新回到顾笙身上,面对费江河突然的提问,顾笙眼皮收了收,缓缓开口:“对,国庆节我去了趟大姨家,吃完晚餐回来的。” “回来后,晚上你去了哪?”费江河穷追不舍。 “我在睡觉。” “一直没出去?” “没有。”顾笙肯定地说。 “九月二十六号,那天你都在理发店吗?”费江河继续问。 九月二十六号是姜琴玉死后的第二天,那天上午有人冒充她离职和退学,中午利用她身份证到火车站买票,去往深圳。 “九月二十六号?”顾笙露出不解的眼神。 “对,那天是上周日,还有印象吗?” 顾笙像是仔细回想了会,然后说:“上周,我是有两天不在理发店,那两天我记得我来了大姨妈,身体很不舒服,每月月底我都会请两天假。” 费江河顿了下,语气更凌冽:“上次在学校,你说你手指受伤是因为被水果刀割伤,但在你家,我们没有找到水果刀。” 顾笙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凝固,半晌,嘴角缓缓染上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你说那把刀,不好用,丢了,早扔进垃圾桶了。” “……好。你的电动车能检查下吗?”费江河盯着她的眼睛问。 先前顾笙就是骑着一辆电动车回来的,此刻它就停在十几米外的小区形象牌下。 李疏梅望了一眼电动车,视线再次锁定在顾笙脸上,顾笙嘴唇动了动,表情变化不大,她没有开口,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费江河收到信息,朝两个痕检科同事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开始检查吧。 两名痕检科同事非常专业,走到小车旁边,放下箱子,戴上了口罩和手套,将箱子打开,取出鲁米诺喷剂,在电动车车身、轮胎还有轮毂各处进行喷洒。 李疏梅走近了几步,这是一架小型国产女士电动踏板车,颜色是粉色,顾笙之前戴的头盔也是粉色。车子比较新,可能是今年购买的,车身也很干净,像是最近认真清洗过。 鲁米诺灵敏度很高,只要这辆车曾经沾染过血迹,哪怕仅有微量残留,都会产生荧光反应,如果检测到血迹,待dna证明属于姜琴玉,那么这辆车很可能就是被用来抛弃尸块。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包括顾笙,李疏梅发现顾笙嘴唇紧抿,也有一些微微的紧张,她不知道她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喷涂一段时间后,电动车被喷洒过的地方没有任何荧光色反应,痕检科同事表示可以结束检查。 “好,谢谢配合。”费江河最后对顾笙表示感谢。 上了车后,痕检科同事总结说:“老费,屋里地面墙壁都做了鲁米诺发光实验,没有检测到血迹。” “那就是被擦拭干净了?” “有这种可能,嫌疑人很谨慎很细心,可能通过一些强效清洗剂清洗掉了。另一种情况,这种鲁米诺发光实验是具有局限性的,如果血迹当中的铁元素反应完了,下次就起不到作用,假如嫌疑人知道这种血迹检测方式,完全可以提前防备。” “知道了,这样吧,小汪你们先回去。我们留下来再调查下。” 费江河还不甘心,又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对顾笙住所的周边住户进行了走访,因为是今年上半年交房,这里入住的住户很少,很多家还在装修,少数住在这里的住户反馈九月二十五号晚上听到了装修的声音,没听到别的声音。 回去路上,李疏梅坐在副驾,吹着窗外的风,纷乱的思绪萦绕,她感觉顾笙并不简单,特别是今天那个猝不及防、令人寒冷的眼神,但是可惜目前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这就意味着要想使顾笙承认罪行,难度很大,没有关键证据,也无法对她进行逮捕和审讯。 半途,她的心情有些低落,蓦然一道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是费江河的手机,他接起,惊诧和欣喜交揉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什么!买票的人找到了?好好,马上回来。” 李疏梅也一怔,利用姜琴玉身份证买火车票的人找到了! ----------------------- 作者有话说: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后面的更新暂定每晚九点左右,如果有变化会提前说。 第19章 疏梅极速画像。 费江河在车上告诉大家,火车站提供给市局的录像视频里,技术科经过分析,发现了在火车站用姜琴玉身份证买票的那个人。 她同时出现在秦东火车站和深圳火车站,也就是说她伪装了姜琴玉在秦东火车站买票入站到深圳火车站出站的过程。 车子回到市局,已经到了夕阳时分,顾不得吃上一口,费江河带着疏梅和紫山赶到了技术科的图像侦查室。 室内里有四台台式电脑,两台电脑开着,两名技术科同事坐在电脑前,曲青川和马光平正站在他们身后,观察视频。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20节 见三人到了,曲青川招手道:“老费,你们来看看。” 李疏梅走到电脑前,技术科同事将视频再次播放了一遍,这是秦东火车站的进站口,一个穿着浅蓝卫衣的年轻女孩出现在检票口,她身高和姜琴玉差不多,头上戴着帽子,始终低着头。 在检票口处,检票员接过她手里的火车票,应该是检票员提出了要求,她抬了下头,检票员快速对比了身份证和她的脸,放行了。 视频结束了,费江河蹙眉,“还有吗?” “费哥,还有两段视频,一段是嫌疑人在秦东火车站售票处购票视频,还有一段是深圳火车站出站视频,那两个更模糊。”技术科同事回答。 诚然,这段视频确实还原了嫌疑人进站的过程,但是因为距离较远,像素模糊,根本无法看清嫌疑人的脸。 “打开看看。”费江河提出要求。 技术员很耐心,又打开了另外两段视频,那两段视频里,女孩穿着同一件卫衣,身形一致,但是没有明显露脸画面。唯独第一段进站视频,女孩抬头露脸了一刹那,所以技术员才说,那是最清晰的。 曲青川说:“我问过火车站了,身份证头像本身没有很高辨识度,如果嫌疑人和姜琴玉年龄相仿,稍微打扮一下,就能蒙混过关。” 1999年使用的一代身份证,头像黑白,对于人工识别的难度非常高,嫌疑人能够顺利进出站并不困难。 马光平补充:“嫌疑人非常高明,她在火车站留下了三段视频,特别是售票处的视频,根据身份证出票时间,就能证明她是姜琴玉。她有意留下这些证据,就是故意让我们认定她是姜琴玉。而且她全程戴着帽子,很显然她也是在躲避摄像头。” “把脸放大看看。”费江河指示。 技术员将视频暂停到了嫌疑人抬脸那一瞬间的画面,滑动鼠标滚轮,放大人脸头像。 像素本来不清晰,放大后出现了马赛克,就像密密麻麻的方块构成了这张很模糊的脸,卫帽下是一张根本无法辨识的脸。 技术员又通过鼠标,将头像缩放到最合适尺寸,放在屏幕适中位置,他收回手,规规矩矩等待新的指示。 如果是视频原来尺寸,还能感觉这张脸是一个年轻女孩,但是放大后,反而觉得这不是一张完整的脸,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对于这个结果,非常遗憾。 李疏梅能感受到大家对于这个结果的失望,技术室里的气氛非常冷清,没人再言语一句,像在消化失望后的那种焦虑感。 忽然,李疏梅眼前一闪,屏幕之上,几条微弱的金色流光再次游走起来。 忍不住,她往前倾斜了身子,那些流光在高速勾勒一张脸,很快视频里这张模糊的脸被一组精致的线条组合出一张清晰的人脸。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产生了剧烈的眩晕感,眼前的一切出现了重影。 她的手臂旋即被人扶住,让她的眩晕感减轻了。“没事吧?”祁紫山担心问。 她感觉好了许多,那种感觉就在那一瞬间,就像是血液供应不足,产生一瞬间的窒息和眩晕,那也是金色流光成像的那一瞬间,带给她的余震。 “怎么了疏梅?”站在前面的费江河回过头问,曲青川和马光平也回过头看着她,眼神当中透着担忧,因为此刻的疏梅额头正爬满细汗,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 “是不是太累了?”曲青川问。 “能不能让我试一试?”李疏梅顾不得身体状态,脱口而出,“我想画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这个小姑娘眼睛明亮如许,就像无数的星辰充盈其间,她紧紧注视着屏幕里模糊的脸型,说出了一句令人不可思议的话。 她想通过画像还原这个几乎不可能辨识的头像。 “我可以试一试。”李疏梅再次提出,她担心这些线条很快消失,“能不能给我纸笔。” “快,”费江河第一个反应过来,“纸和笔呢?” 另一名技术员连忙翻出抽屉里的圆珠笔,将桌上的练习簿一起交给她。 李疏梅接过纸笔,曲青川招呼说:“来,来,都让下,给疏梅椅子。” “不用曲队。”李疏梅已经握住圆珠笔,她就站在显示器前,她必须要在那些线条消失前画下来,她天生不太聪明,记忆力也不好,她必须尽快画下来。 所有人为她让开了一片宽阔的区域,她直面这个小小的电脑屏幕,屏幕闪着亮点,金色线条缓缓地变淡,消失。 李疏梅快速下笔,从脸型轮廓起笔,快速勾勒,又画上眼睛、眉毛、鼻子、嘴唇…… 只是刚才的眩晕感还没有完全消失,她画画时,由于太急,手指有些轻微地发抖,那些线条看起来并不流畅。 金线彻底消失了,李疏梅又修饰了几笔,将画像修饰得与金线构成的头像更接近一些。 “顾笙!”她还没有完全落笔,祁紫山已经喊了出来,“是顾笙!” 李疏梅手里一颤,她刚才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画下的人是顾笙,屏幕很亮,金线勾勒后,其实一眼看上去不那么明显,然而落在纸上后,线条的粗细使得这张脸很清晰,她仔细一看,这是顾笙无疑。 使用姜琴玉身份证买票,伪装她去深圳,这个人就是顾笙。 马光平不敢置信说:“我的天,这真是顾笙啊!” 费江河得意看向马光平说:“是不是觉得还在做梦。” “画得是真像!”马光平感叹起来,他见过顾笙照片,很显然,他有一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画的还是对着照片临摹的。 唯一的区别是角度有些不同,但无可否认就是同一个人。 费江河笑道:“老马,‘这种素描在美术学院遍地都是!’” 明显这句话是马光平曾经“奚落”李疏梅的话,费江河说出口,马光平就朝他挑起嫌弃的目光,“我说你还挺大个人?” 曲青川笑而不语。祁紫山忍俊不禁,解围道:“还得靠咱疏梅的画像!” 李疏梅被大家一顿夸,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个神奇的能力到底是为何出现在她身上。 其实靠模糊视频画像的本领,那些非常厉害的画像专家的确拥有,在我国确实有那么几位,可谓是神通广大,甚至被国家认定为“大熊猫”。 但她是什么,一个两年经验的美术生,刚刚入职的见习警察,她无法解释这个能力,也不能因此而骄矜。 “有了疏梅的画像,看来我们可以实施抓捕了。”费江河兴奋道,“顾笙承认上周她和理发店请了两天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两天,就是九月二十六和九月二十七号。她利用姜琴玉的身份证坐火车到深圳,然后乘坐大巴车或私家车回到秦东市,因为大巴车、私家车不会留下身份证记录。加上这张画像,现在可以逮捕顾笙来局里问话了。” 曲青川面色很轻松,“好,我们马上申请逮捕令吧,顾笙去过火车站这件事,她无法狡辩。紫山,你去申请下。” “好,我马上就去。” 几个人信心满满带着画像回到办公室,李疏梅大半天没进水了,她连忙喝了半杯水,可能刚才太紧张,她感觉还有些心慌挥之不去,也许是神奇能力留下的后遗症,也许是轻度低血糖又犯了,她急忙剥了一粒糖含进嘴里。 不一会,祁紫山回来了,费江河吆喝要出发时,祁紫山却耷拉了下眉头,“老费,闫支队让我们等一等再申请逮捕令。” “什么意思啊?”费江河火气上来了般,“他想耽误我们办案?” “不是,我和他说了,疏梅画了像,锁定嫌疑人是顾笙,但是他认为这不严谨。” “不严谨?”费江河疑惑当中透着愤怒,“他屁事是真多,知道什么叫严谨!” “什么意思啊。”曲青川和马光平都忧心忡忡走向祁紫山,“什么叫不严谨?” 李疏梅听着他们的对话,口里的糖果也不那么甜了,这时竟出现了微微的苦涩。 她不知道为什么闫岷卿会这么认为,明明她画出了嫌疑人头像,难道就是因为她上次没从他手里双手接本子,和他说话没礼貌,他现在要针对她。 她正揣度时,闫岷卿走进了办公室大门,他脸色很随和,眼镜背后是一对明亮锐利的眼睛。 费江河瞥了他一眼,就冷声说:“闫岷卿,你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不让申请逮捕令?” “我这不是过来解释了嘛?”闫岷卿语气十分淡然,“我就知道你有想法,急冲冲的。李疏梅同志在哪?” 李疏梅坐在椅子里,她忽觉身体有些沉重,一时没站起,曲青川、马光平和祁紫山都回望了她一眼,马光平立即给她使了个眼色。 李疏梅缓缓起身,朝门口走去,在祁紫山身旁站定,祁紫山望了她一眼,眼神当中透着一丝安慰。 李疏梅冷淡说:“闫支队,你有什么问题问吧。” 闫岷卿提问:“李疏梅,我问你,你见过顾笙吗?” “见过。” “见过几次?” “两次。” “两次印象深吗?” 李疏梅仿佛感觉出闫岷卿话里的含义,她迟钝了下回答:“算是……比较深的。” “如果我现在让你画出顾笙的面容,你可以准确无误画出吗?”闫岷卿的口吻越来越严厉。 “我……可以。”李疏梅忽然觉得自己的底气开始没了。 曲青川马光平他们的脸色也慢慢地变暗淡,眼神当中透着对她的担心。只有费江河依旧冷眼瞪着闫岷卿。 闫岷卿撇了下嘴,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我没有说错吧,你先入为主,你凭借一张高度模糊的视频画出顾笙,你想说明什么?” 闫岷卿不就是想说,她靠着主观印象,故意画出了顾笙的头像吗,被别人误解,李疏梅心底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曲青川发现李疏梅眼眶微微发红,她肯定觉得自己很委屈,但是他此时却不知道怎么为她解围,因为闫岷卿的话也有他的道理,如果李疏梅认识顾笙,她画出顾笙的画像并不难,这要看这个问题怎么看待。 马光平屡次伸出手,欲言又止,终究没有搭上话。 但李疏梅绝不会轻易妥协,她抬起头,脸若冰霜,据理力争道:“我画像的时候根本没有多想,你是不是想说我制造伪证!” “我可没这么说!”闫岷卿不急不慢,笑着说,“制造伪证是要受处分的,我怎么可能给你扣这样的帽子。” “我现在就告诉你,取证必须是严谨的,你读过警校,你不会不知道什么叫严谨?”闫岷卿又哂笑一声,“还是在学校混了个文凭?” 这句话全然否定了李疏梅的工作,曲青川发现李疏梅表情冰冷得可怕,恐怕随时都会爆发出来,他必须要为李疏梅说上几句。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人影忽地冲了上去,曲青川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费江河拧住了闫岷卿的衣领子,伴随他的大声呵斥:“有本事你冲我来!欺负女同志算什么本事!” 闫岷卿个头本来比费江河小,又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一瞬间就被费江河制服。 闫岷卿脸憋得通红,但他却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双手摊开,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变形了的轻笑声:“大家可以作证啊,是他先动手的,回头我师父问起来……” 马光平率先上前拉着费江河手腕,“老费老费,松手,快松手!” 曲青川也上前劝架,拽着费江河的胳膊。 费江河在两个人的拉拽下终于松了手。 闫岷卿咳嗽了几声,笑着说:“费江河,你这叫无能的表现!” “小人!”费江河咬着牙,无处发泄。 “喜欢就骂吧,性格决定命运。” “怎么回事啊!”随着一身低沉有力的声音,夏祖德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 第20章 “装什么清纯!”…… 夏祖德一现身,众人都肃起神色,毕恭毕敬,纷纷叫了声“夏局”。 闫岷卿却突然咳嗽了几声,摸了摸脖子,委屈道:“师父,我刚才只不过有理有据,提出了反对意见,费江河就掐我,你看,你看。”他把脖子露出来,仿佛有一点红印子。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21节 夏祖德冷眼瞥了费江河一眼,严肃说:“江河,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写五千字检讨,给我认真写,明天早上送到我办公室!” “我不写!”费江河硬气道。 夏祖德不急不缓道:“我不是和你商量,这也不是局长让你写的!是你师父让你写的,你要不写,以后我没你这个徒弟。” 果然这句话好使,费江河头撇向一边,满脸委屈,没再说话。 夏祖德又扫了大家一眼,在人群里,他看到了疏梅,疏梅的脸上有些淡淡的委屈,但她却努力在掩藏。 他问道:“事情经过说说吧。” 曲青川忙说:“夏局,我来说下吧。”曲青川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下,重点说明李疏梅的画像不是先入为主。 这时,闫岷卿解释说:“师父,我没有质疑李疏梅画像,我只是想说办案一定要严谨,把顾笙逮捕,仅凭这副画像,她会招供吗?把她关在局里二十四小时,又能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拿到最关键的证据才行。” 夏祖德缓缓点头,“岷卿,你做事一向谨慎,思考问题周全,师父认可你。” 闫岷卿笑得有点合不拢嘴:“谢谢师父。” 费江河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夏祖德的目光再次在疏梅冰冷的脸上划过,又转向曲青川,“能取得关键的证据吗?” “夏局,要想取得更多的证据,恐怕有些难,所以我们才想先发制人。” “如果二十四小时,找不到新的证据,是要无罪释放的。”夏祖德语气沉着。 费江河昂起头道:“师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许人来了,审讯就有结果呢?” “呵呵,有自信很不错。”夏祖德扫了大家一眼,缓缓道,“我得说一句,疏梅的画像没问题……” 李疏梅终于抬眼瞥了他一眼,祁紫山却看向了李疏梅,眼神里透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因这一句话,二队所有人的脸上都轻松了几分。 闫岷卿质疑李疏梅的画像,夏祖德却肯定她的画像,这足以证明夏祖德已经将天平倒向二队了。 闫岷卿的笑脸隐隐暗了下来。 夏祖德道:“我们既然通过画像掌握了顾笙初步犯罪的证据,带回来审讯,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哎,师父……”闫岷卿的笑脸全然没了。 “岷卿。”夏祖德严肃说,“你督促好这件案子,保证二十四小时的审讯工作细致到位。” 闫岷卿欲言又止,审时度势道:“是,夏局。” “青川,江河,给你们二十四小时,如果没有新的突破,今后我可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力挺你们。” “是,夏局。”曲青川满口回应。费江河露出小孩子般藏都藏不住的笑,也着急应了声好。 夏祖德又看了看疏梅,“好,今天就到这里吧……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都回家吃晚饭吧。” 夏祖德和闫岷卿一起走后,马光平笑着说:“今天老夏有点意思啊,他不全向着闫岷卿了,以前他可是最喜欢他那个好徒弟了。” 曲青川说:“是有那么一点奇怪。不过老夏能支持我们,这不正说明老费就是得老夏疼爱嘛。” “可别把我扯进去,这老头早看我不爽了。”费江河口里这般说,表面却按捺不住的欣喜。 李疏梅听了这句话,忍俊不禁笑了笑。 祁紫山说:“夏局今天主动说疏梅的画像没问题,这是不是也说明,他也很看好疏梅。” “我觉得是。”马光平说,“老夏对疏梅还是很不错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疏梅,好好努力啊,咱二队以后可全靠你争光了。” 费江河笑道:“老马,你这话,听得很舒服。” 李疏梅并不想大家知道她是老夏的女儿,便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抿唇笑了笑,默默回到自己位置上。 “紫山,明天一早申请逮捕令吧。”曲青川又唤了声祁紫山。 “好,曲队。” * 门外的走廊里,闫岷卿跟在夏祖德身旁,夏祖德走路时背着手,脸色威严,闫岷卿看得出他因刚才的事还有些微微的生气。 他深知,夏祖德是一个喜欢局里同事们互帮互助、携手共进的人,要不是今天因为费江河无理取闹,他绝不会惹师父生气。 他轻言细语说:“师父,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惹你老人家生气了。” 夏祖德停下步子,和蔼的眼神看向他道:“岷卿,你的工作能力我向来看好,你是学院派,凡事求谨慎。而江河呢,事事激进,你们俩的性格正好互补,你知道师父对你们俩都是给予厚望的。” 闫岷卿一下子明白夏祖德的潜台词,他是希望他们二人重归于好,他含笑道:“师父说的是。” “你今年是三十三?”夏祖德问。 “三十四了。”闫岷卿回答。 “个人感情怎么一直拖着,到底是工作太忙还是有别的原因?” 夏祖德忽然转变话题,闫岷卿还没理解过来,明明刚刚说到工作,忽然转到个人感情问题,提醒他还没有女朋友。 他知道夏祖德一定话里有话,果然他说:“岷卿,对女同志要学会关爱。” 闫岷卿顿觉脖子里微微发烫,尴尬之色缓缓爬上脸庞,说起来,这还是师父第一次对他提出这类要求,难道师父认为他个人感情问题一直拖着是因为对女同志不够关爱? 夏祖德的脸色很严肃,说明他不是开玩笑。 他瞬间明白师父话里的深意,他是在点他,今天不该用那种态度对李疏梅。 诚然,他今天确实有些上头,但当时他是因为李疏梅说话不尊重他,而且李疏梅的态度越发有些像费江河,两个人又是“师徒”,他很难不认为李疏梅是仗着费江河和他对着干。 但在师父面前,他必须得承认,他的工作方式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他勉强笑了笑:“师父说得是,谨遵您的教诲。” “回去吧。” “师父还没吃晚饭吧,我陪你出去吃点。” “你师母在家里留了剩饭,推脱不得。” 闫岷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啊。对了师父,最近师妹可回家住了?” “还惦记着?”夏祖德直接否决,“关心好自己的事情。” 看着师父决然离去的背影,闫岷卿总觉得师父今天有点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他皱着眉头,感觉胸口有点难受。 * 夏祖德骑车回到家,进屋后发现疏梅不在,便问:“秀秀呢?” 李新凤手里拧着拖把,正在拖地,反问道:“我还问你呢,你怎么把女儿落下了。” “我倒是想等她,结果她比泥鳅还滑,早没人影了。对了,她怎么还没到家。”夏祖德换完鞋,去盥洗室洗手。 晚上拖地是李新凤的习惯,她喜欢家里一尘不染,也是希望疏梅住在家里能心情愉悦。 她放下拖把,到厨房按下微波炉,“我刚才打电话了,已经到了小区门口,我说老夏,晚上别让加班了,女孩子夜里一个人骑车也不方便。” “你放心吧,有人开车送她。” 洗完手,夏祖德刚到客厅,就听见敲门声,打开门是疏梅平平静静的一张脸,他还记得今天疏梅受到委屈的模样。 他轻轻拨了拨她的臂膀,将她带进屋里,关上门,“不是坐车回来了?咋比一个骑车的老头还慢。” “祁紫山非说给我买吃的,结果现烤的面包等了老半天。” “这孩子也挺细心。快洗手吃饭吧。” 李疏梅换完鞋,李新凤刚把晚餐端到桌上,一看见她就上前摸了摸她脸颊,“这么晚,也没人心疼。真是可怜死了。” “李老师我没事。”李疏梅笑了笑。 “快吃饭,肯定饿了吧。” “我刚才吃了半边面包。” 李新凤刚要皱眉,李疏梅笑道:“但我还想吃李老师做的饭。” “哈哈,学会贫嘴了,工作了是不一样。” 可这都九点多了,她不怎么吃得下,但还是想吃一点,她记得以前,夏祖德忙得没吃饭,也有这么晚回来的时候,有时候也是这样凑合着吃一顿,但明显今天桌上的菜要丰富一些,李疏梅觉得不能浪费李老师的手艺。 李疏梅上桌后,夏祖德用公筷给她夹了菜。李疏梅道:“谢谢老夏。” “讲礼貌了?”夏祖德笑着说。 “一带把今天的事情谢了吧。” “噢?爸爸心领了。” “老夏,我其实想问你,今天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做了那个决定?” 夏祖德细嚼了几口米饭,像是思考了下,才缓缓道:“实际上,爸爸站在那个立场,总是要从大局出发。女儿你放心,爸爸会一直信任你。” 李疏梅顿时明白夏祖德的意思,他并没有站在个人的立场做出那个决定,他是站在市局的立场,虽然他们是父女,但是在任何时候,立场必须分得清。 李疏梅支持老夏的做法,正如老夏信任她,老夏信任她切切实实画出了那张画,而不是从父女的角度偏袒她,所以他才认定掌握了顾笙的犯罪证据,可以逮捕审讯。 两人的对话很快被正在拖地的李新凤打断:“还聊工作?老夏!女儿都被你带坏了!” 夏祖德连忙拿起公筷给疏梅夹菜,李疏梅哭笑不得:“老夏,我吃不下了。” “这才吃了几口,你妈烧得这道小炒,味道很不错,多吃点,饭别吃了,晚上不消化。” * 第二天上午,一家叫“情人发廊”的理发店内,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带着两个小弟大摇大摆走进门,男人脖子里挂着大金链子,金光闪闪的,他伸手在老板娘脸上摸了一把,笑道:“叫妞儿给我洗头!” 顾笙就站在收银台旁边,大金链笑眯眯地望着顾笙,抬起画满纹身的粗壮手臂,抚了下自己油腻的背头,走到她身旁,“妹妹,来吧!” 他兀自走到洗头处,慢悠悠地躺到椅子里。 躺下后,他依旧吊着眼睛望着顾笙。 顾笙安安静静走向他,拿起花洒,打开水开关,用手指探了下水温,觉得适宜后,给男人洇湿了头发一角,问他:“水温还合适吗?” “合适,特别合适。” 全部打湿了男人的头发后,顾笙放下花洒,从柜子上拿起洗发露,挤了一点在手心里,搓匀后,慢慢地裹在男人头发上,很快,男人的头上漫起了白沫,他闭着眼,满脸都是享受的表情。 按照发廊流程,顾笙除了给客人洗头,还需要给客人做按摩头皮服务,她揉匀洗发露后,就开始给大金链按摩头皮。 情人发廊的洗发椅更像是按摩椅,顾笙需要站在椅子旁边给客人按摩,按摩头部的过程难以避免身体接触,这是发廊有意为之,吸引顾客的方式。 大金链块头大,顾笙即使再注意,上半身还是若即若离压到男人身上。 大金链的嘴巴里发出十分享受的响声:“舒服,舒服。给老子好好按摩。哎哟,对……使使力,哎哟,好舒服……”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22节 大金链欲仙.欲死的模样让顾笙很反感,她随意按了两下,拿起花洒准备清洗,大金链却有些不高兴:“怎么停下来了,妹妹。” 顾笙担心他在理发店生事,只得继续按摩,大金链重又回到飘飘欲仙的状态,“对,给老子按舒服了,嗷哟,啧啧啧,真嫩啊,真他娘舒服……” 按摩了一阵,顾笙拿起花洒准备清洗时,忽觉大腿那一股痒意和难受,就像被肢节虫子紧紧爬住。 她往后一退,发觉是男人趁她不注意,伸出不安分的手指,在她两腿之间使劲抚摸,因她后退一步,男人的手指脱离了她的大腿,她冷冷地说:“要不洗头,就给我滚!” 她的声音不大,被发廊的吹风机、电推剪、焗油机,各种设备的声音覆盖,几乎传不了多远。 她是在警告他。 大金链却笑了笑:“装什么鸡.巴清纯!哥有钱,说吧,多少钱,能操.你一次!” 大量洗发露白沫裹住了额头,让他视野受阻,他一边抹掉眼睛周围的白沫,一边用手肘支起,动作显得笨拙而滑稽,斜着半个身子,色眯眯盯着她,似乎想从洗头妹的脸上看到她的服从。 顾笙紧紧捏着手里的花洒,越来越紧,手背上细细的青筋微凸。沉默了会儿,却对他笑道:“你知道什么人,嘴巴能干净点吗?” “我倒是想听听呢。”大金链用舌尖舔了下上唇,愉快地盯着她脖子下面露出的白皙肌肤。 顾笙慢慢倾过身子,低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划过:“是冰冷的尸体。” 就像一道冰寒的冷气钻进耳膜,大金链脸上笑容顿时消失,嘴角抽了一下,但很快他又拾起笑容,盯着她这张漂亮脸蛋笑道:“哈哈,挺会唬人的。哥挺喜欢你,两百块,给哥干一炮,比你洗头赚的多得多……” 顾笙隐忍着,没有说话,大金链的两个小弟始终都在盯着她。 大金链忽然抓住她捏着花洒的手腕,顾笙避之不及,想要挣开,但对方力气太大,她根本挣不脱,“你要干嘛?” “走,上二楼,跟哥玩玩。” “你放手……”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嘹亮的警笛声,将大金链吓得一愣。 老板娘磕着瓜子,望着顾笙的方向正犹豫要不要上去劝两句,突然听见门口响起剧烈警笛声,她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四辆警车在情人发廊门口停下,她看见七八名警察走下车,其中有一名漂亮的女警,她有印象,上次见过,有一个高挑帅气的年轻警察,她也印象深刻,还有一个身材魁梧、金刚怒目的警察,上次也见过。 李疏梅跟着二队一起进屋,祁紫山亮起警官证,打了个招呼:“警察办案。”里面三三两两的理发师和顾客都静止了,大金链带来的两个小弟仿佛被定住,看着鱼贯而入、威严凛然的警察,一动不动。 祁紫山走向最里面,手臂笔直抬起,展示逮捕令,肃穆道:“顾笙,我们掌握了你涉嫌杀害姜琴玉的证据,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顾笙整个人冷冷清清地,站在一个头发湿漉漉裹着洗发露白沫的男人旁边,她好像并没有听清祁紫山的话,又好像听清了,脸上很平静,只是眼睛通红地望着前方。 那大金链坐在椅子上,喉结急剧滚动了下,目光从警察那慢慢挪开,挪到这个刚刚给她洗头的柔弱女孩身上,他忽地倒吸一口凉气。 半个多小时候后,顾笙被带回了市局审讯室。 坐进审讯室的椅子里后,她显得并没有慌张,灯光倒映在她乌黑的眼睛里,点点碎碎的光芒中,有冷漠,也有不安,但似乎更多的是平静。 第21章 “你撒谎了!” 二队办公室内,曲青川吩咐:“老费,这次审讯你来主持吧。” “老曲还是你来吧,我担心审讯女孩子,万一心软了。” “你毛病还挺多。”曲青川笑着默认了,又对李疏梅说,“疏梅,你记下笔录。” 李疏梅点了点头。 马光平说:“要不紫山记吧,回头,老闫肯定要看。” 曲青川微微颔首,他明白马光平的意思,因为闫岷卿针对过李疏梅,所以这份笔录,紫山记才更妥帖。 马光平道:“你们审,我就不参加了。我去催催崔锐的dna,期待你们有所突破。” “放心吧老马,”费江河信心十足,“顾笙利用姜琴玉买票的事实,就是我们突破的重点,只要打开这个缺口,不怕她不招。” 曲青川道:“那行,准备好了过去吧。我们只有二十四小时,必须争分夺秒。” 一行四人赶往审讯室,李疏梅和祁紫山手里各拿着一些证物,以便到时候协助审讯。 推开门,曲青川率先走进审讯室,坐进了主座,李疏梅和祁紫山分别坐到曲青川左右边,费江河走在最后面,拿了把椅子坐在主审桌旁。 李疏梅从进门就在注视顾笙的情绪,她感觉顾笙和在理发店被带走时的情绪是一样的,平静更多,只是眼睛里有些红丝,像是伤心过,她不知道,顾笙的真实情绪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很想画下顾笙,记得第一次在成教的教室见到她,她就有一种冲动想画下她。 画下她,并非是复刻对方的五官,她希望画下对方的表情和情绪,那是更接近真实的一面,也更能促使她对对方产生更深的认识。 今天祁紫山记笔录,她没有太多负担,无疑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坐下打开本子后,她就在白纸上打了一个虚拟的坐标,准备作画。 同时她也会记下审讯时的关键词,这样更有助于她的记忆。 曲青川坐下不久,双手握拳放在摊开的笔记本上,问道:“姓名?” “顾笙。” “性别?” “女。” “年龄?” “二十二。” “现居住地?” “通化路222号悦安小区八栋一零一室。” “顾笙,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审讯,如果作伪证,隐匿证据,你将要付法律责任。清楚吗?” 曲青川平时说话语调平和,但审讯时的口吻却沉着有力,像老式收音机里的男低音,低频击打喇叭鼓膜,自带一股天然的压迫。 一时之间,顾笙略显松弛的神态也收紧了几分,她认真回答:“我清楚。” 李疏梅刚好画到她的下颌线,顾笙柔和的下颌线此时有些绷紧,疏梅利用略显粗粝且锋削的线条一笔勾勒。 她习惯从外向内、由上至下画下人的五官,顾笙的脸型外轮廓,是近似鹅蛋型但偏瘦削锋利的脸型。 曲青川严肃说:“顾笙,请你复述一下九月二十五号晚上,也就是上上周六晚上,你在哪?做了什么?从下午六点钟开始说。” 顾笙像是回想了下,才说:“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理发店,没有出去过,那天我不舒服,大姨妈来了,但因为店里忙,还是坚持到了晚上九点才下班回去。我是骑着电动车回去的,没有去别的地方,一直回了悦安小区的家,回家后,我擦了擦身子,因为不舒服就早点睡下了。” 李疏梅快速在画像旁边记下关键词,她印象中理发店老板娘提供了证据,顾笙那天确实不舒服,老板娘还给顾笙冲了红糖水,顾笙是晚上九点离开的理发店。 姜琴玉法医论定的死亡时间是九月二十五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顾笙离开理发店后有作案时间,如果没有新的证据证明她与姜琴玉未曾见面,她还是洗脱不了嫌疑。 果然曲青川问道:“离开理发店以后,到回到家的整个过程,有没有人见过你。” 顾笙依旧像是思虑了片刻道:“我在小区外面一家超市买了一瓶牛奶。” “哪家超市,几点钟记得?” “是东哥超市,几点钟不记得了。我离开理发店没有看过时间。” “你一般骑车多久到家?” “二十分钟不到吧。” 曲青川道:“也就是说,你在九点半之前一定到了家。” “差不多吧。”顾笙的语气仍旧很平静。 “回到家以后有没有和外界联系过?” “没有,我不舒服,开水泡了下牛奶,梳洗了下,什么事都没做,就睡下了。” 曲青川点点头,继续问:“顾笙,请你继续回答九月二十六号从早上醒来的一天活动?” 李疏梅紧紧握着笔,在刚才的过程里,她画至顾笙的鼻梁处,眼睛只是画了眼眶,没有画瞳孔,在还不确认对方的真正情绪前,她会在最后画下瞳孔,不过到目前为止,她的线条十分顺利,这也说明顾笙的情绪很稳定。 但她清楚,曲青川的审讯重点来了,因为现在是有证据证明顾笙在九月二十六日中午从秦东火车站买票前往深圳,她一共请了两天假,这两天假她到底做了什么,如果她撒谎,曲青川一定有机会揭穿她的谎言。 顾笙仍旧像是回想了一阵才说:“九月二十六号早上,我醒来后,发现头晕脑胀,身体很难受,我身体一向不大好,每个月月底大姨妈来都像是遭劫一样,所以我通常都是月底调休,这个事老板娘也是知道的,所以我请了两天假。” “一整天你都没有出去?” “没有。我一直在家休息。”顾笙说话时,缓缓抬眼,“一直到二十七号,我才稍稍舒服了些,然后二十七号晚上我才去成教上课了。” 李疏梅记得顾笙此前的口供,二十七晚上她上课时才知道姜琴玉退学的事情,她还询问了老师关于姜琴玉的事,她二十七号晚上出现在学校是有人证的。 曲青川问:“既然身体欠佳,为什么还要去上课?你家离成教并不近,你骑车也要半个多小时吧?” “因为二十五号二十六号我已经落了课,我不想再落了。” 曲青川忽然严厉说:“你撒谎了顾笙!” 顾笙抬眼,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李疏梅能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虽然仅在一瞬。 她捕捉到后,快速画下那一瞬间的不安,眼睑微压,眼球微收,她加深了眼部线条。 顾笙并没有回应曲青川的质疑,她盯着曲青川,像是在等他给出新的答案,或者说在等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审判。 曲青川义正词严道:“九月二十六号上午九点半左右,有人用公用电话给姜琴玉工作的德利电子厂打过电话,冒充姜琴玉辞职。上午九点五十左右,有人同样用公用电话给成教打过电话,冒充姜琴玉退学。” 他加重了音量:“当天中午,有人前往秦东市火车站,用姜琴玉的身份证买了开往深圳的火车票,登上了火车。”他凝视着顾笙,眼神锐利,“你认为这个人是不是你?” 顾笙情绪忽然激动了几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要怀疑我?” “因为我们有你前往火车站的证据。” 顾笙眉眼收了收,眼黑微凝,像是在窥视曲青川内心里真正的想法。 曲青川伸了下手,祁紫山将证据交到了他手里,曲青川将照片一张张拿起,展示在顾笙的眼前,这是顾笙在秦东市火车站购买车票,进站,以及在深圳火车站出站等多张视频照片。 顾笙盯着视频照片,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忧虑,不过很浅显。 李疏梅猜测,她一定做了最坏打算,认为警方迟早会查到这些视频,所以从一开始,她的行为就十分警惕,她戴着帽子,始终低着头,试图避开火车站里的所有摄像头。她几乎全都做到了。 “我不明白这些照片是什么?”顾笙倔犟说。 “你还没有看清楚吗?顾笙,视频中的女子身穿的衣服就是姜琴玉的卫衣,这件卫衣在她的照片里出现过。” 曲青川又拿起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姜琴玉的室友韦敏静曾经向警方提供的一张生活照,照片中的姜琴玉就是穿着浅蓝色卫衣。 他继续说:“有人用姜琴玉身份证买了票,穿着她的衣服去了车站。而姜琴玉经常去你的住所,在你的衣橱里,也有她的衣服。不过,姜琴玉的身份证和这件卫衣现在应该被你销毁了吧?而且是在深圳火车站下车后,你应该找到了一个公厕,在里面换了衣服,然后顺手将身份证和卫衣扔进了厕所,我说的对不对?” 顾笙不说话,但李疏梅明显能看出她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曲青川似乎找准了她的行为轨迹。 “出了深圳火车站后,为了快速赶回秦东市,以防夜长梦多,你很快就去了汽车站,汽车站售票厅也需要身份证买票,你担心事情败露,于是在汽车站门口上了一辆大巴车,车辆管理并不严,上车后就算司机要求你出示本人身份证,也不会记录下什么信息。” 顾笙坚决道:“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23节 “我给你听一段声音。”曲青川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按下录音机的按钮,很快,录音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师傅,我回秦东市,能不能带带我,身份证丢了。”这声音就是顾笙的声音。 “没身份证不让上车,你再找找别的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师傅行行好,我没身份证就回不了家,回不去也补不了证。”顾笙又软磨硬泡了几句,此时车厢里传来了杂音,有乘客数落起司机。 司机无奈道:“上车吧,报下身份证号。” 顾笙报了身份证号码。 曲青川关了录音机,严肃说:“听到了?因为当时你紧张,又担心出错,你在编造这个身份证号码的时候,只是把后四位改了。这辆大巴车就是九月二十七号早上由深圳开往秦东的大巴车,车上装了行车记录仪,你很谨慎,一直戴着帽子,但是声音却录了下来。我们要到了视频,特意做了视频提音处理和声纹鉴定,可以确认就是你本人的声音。” 顾笙始终不说话。 “还有。”曲青川再次展示顾笙在火车站进站露脸的照片,以及李疏梅的画像,“根据你的录像,我们画像师画了像,是你本人无疑。你仔细看——” 顾笙的视线在画像上作了短暂的停留,她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惊讶。她很快从画像上离开,默认了画像里的人是她。 她依旧选择保持沉默。 “顾笙,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你,九月二十六和九月二十七号,你制造了姜琴玉前往深圳的假象,就是为了让人误以为姜琴玉本人去了深圳。她到达深圳以后,一定会音讯全无,到那时没人知道她去哪了。你的计划可谓是高明,但是法网恢恢,现在请你把杀害姜琴玉的整个过程说出来。” 顾笙依旧紧抿着唇,她的眼睑下压,视线面向她前方的审讯桌,而不是面对曲青川,她像是在逃避,也像是在等待。 李疏梅的本子里,画完了全部的顾笙,这张头像的线条都是比较平淡的,变化并没有那么明显,唯独有两处比较明显的变化,是听到录音和看到画像的那一刹那。 疏梅喜欢用粗线条和锋利线条代表强烈的情绪,但这张头像几乎没有太多粗线条和锋利线条。 “顾笙?九月二十五号晚上,姜琴玉上完课,她是不是去找了你,你为什么要杀了她?”曲青川严厉问。 顾笙依旧不回答。 坐在一旁的费江河似乎来气了,猛地站起,呵斥:“顾笙?你还想隐瞒什么?你不止杀了姜琴玉,你还杀了崔锐?只有交代才是唯一的出路!” 顾笙依旧保持沉默,嘴角微压,甚至裹挟了几分静谧。 “顾笙!你想拖时间?进了审讯室,你拖得掉?”费江河继续施压。 顾笙一直微微垂头,对于任何外界的声音都无动于衷,在费江河再次咆哮了一声以后,她就像是猛然悟出了什么,忽地抬起头。 看到她的样子,李疏梅不自觉蹙起了眉,因为顾笙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光芒,像极了她昨天在她家镜子里倒映出的光芒,寒冷而带着杀气。 想必此刻,大家都能感受出她散发出的戾气。 顾笙的嘴角忽然上扬了几分,在审讯室里显得有几分诡异,她笑了笑:“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就算我带着她的身份证去了深圳,又能说明什么?你们根本没有我杀人的证据,是不是?” 一瞬间,审讯室几乎冷冰到了低谷,正如顾笙所言,目前所拥有的证据只能证明顾笙冒充姜琴玉去了深圳,并不能证明她杀了人。 顾笙几近得意地说:“我忘记说了,我自己的身份证找不到了,琴玉的身份证刚好放我那,所以我拿着琴玉的身份证去了趟深圳,我想去那玩一天,但突然又想回来了。对,就是这样啊。” 她的笑容甚至显得有几分甜美,让人产生一瞬间的头皮发麻。 李疏梅快速画下这张十分“张扬”的脸,和第一张画像完全不同,这是一张令人意想不到的脸。 她画下的线条十分丰富,有粗有细,有疏有密,有平流有激流,有山峰有低谷,共同组成了顾笙平静而诡异的笑容。 第22章 她为什么死在这儿? 两次杀人现场都非常完美,警方没有找到顾笙与杀人现场相关联的任何证据,因此对于顾笙杀人一事是无法给予定罪的,只要顾笙矢口否认,她就将无罪释放。 二队四人默默离开审讯室,回办公室的一路,脸上的情绪都很低落。李疏梅的心底有种沉沉的感觉,如同压着一块石头。 今天顾笙拒不招供杀人罪行,甚至,她使用姜琴玉身份证出行的行为,也有了“合理”的理由,她笃定了二十四小时后,将被无罪释放。 李疏梅也开始转变对顾笙的认知,刚接触顾笙时,她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让人吸引和心疼的气质,甚至让人觉得她是脆弱的,易碎的。 但上次那个一闪而过的寒冷眼神让她意识到顾笙并不简单,而今天,她真正认识到,顾笙内心很强大,她一点也不脆弱。 “还有二十一个小时。”回到办公室,曲青川就抬起手表说,“喝口水吧,我们再商量下怎么走。” 李疏梅回到座位,喝完水后,剥了一粒糖果含进嘴里,每回含一粒糖果,她就能感受到身体内不安的因素在缓缓下降。 几分钟后,四个人围坐在办公室里的小会议桌前,费江河语气难得地低落:“老曲,是我们低估了顾笙,她心理防线很强大。” 审讯室四面密不透风,审讯桌上庄严的警徽图案,白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警官们威严的面孔,严肃的气氛,这些足以让嫌疑人心理防线逐渐崩塌,很多嫌疑人几乎没几句话就交代了,可是顾笙不但坚持到了最后,而且仍旧保持着理性,这很不容易。 曲青川喟叹说:“是啊,现在我们掌握的一些证据几乎都抛出去了,我们没有底牌了,顾笙只要不开口,只能将其释放。我的想法是,必须在余下的二十一小时内寻找出新的证据。大家有什么想法吗,觉得从哪里入手比较好?” 李疏梅还没有什么想法,但她知道现在顾笙身上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开,她就像一个谜。只要这个谜团没有打开,顾笙是不会开口说实话的。 费江河说:“现在疑点还是太多了,特别是有件事,我们一直没搞清楚,那就是顾笙和姜琴玉之间真正的关系。姜琴玉救过顾笙,顾笙也一直表示她很感激姜琴玉,就是因为这种关系,很难想象杀人动机会是什么。” 曲青川说:“是我们激进了,太想破案了,杀人动机我们根本没有找到,甚至连边儿都没探到,就妄想顾笙认罪,几乎不可能。” 曲青川这番话说罢,气氛更加低落,他抬了抬眼皮,“老费,我记得你上次分析,崔锐知道顾笙和姜琴玉之间的秘密,导致他被顾笙灭口。我在想,是不是还有第二种情况,是崔锐和姜琴玉之间有秘密,这个秘密被顾笙发现,两个人都希望顾笙死,而顾笙将他们反杀了。” 李疏梅陷入了新的沉思,曲青川的话无疑给这件事提出了新的思路,但是她还是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祁紫山说:“曲队,我想到了第三种情况,是崔锐和顾笙之间有秘密,被姜琴玉发现,所以顾笙不得不杀了姜琴玉,但之后,崔锐和顾笙之间发生了矛盾,而顾笙将他杀死。” 这又是一个新的版本,李疏梅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乱了。 过了一会,费江河说:“你们的说法都有可能,这三人的关系肯定不寻常。这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定和犯罪有关,其二,和那四万块钱也有关联。” 他顿了下又说:“老曲,要想让顾笙认罪,一定要找到最关键的证据,让她开口说话。” “最关键的证据,你认为是什么?” “是姜琴玉的躯干!”费江河一锤定音,“现在姜琴玉的躯干和左手手掌缺失,其中左手手掌被凶手隐藏的原因,我们找到了,应该是手腕上的伤疤,但躯干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大家再次陷入沉思,门口响起脚步声,大家都没有在意,以为是老马回来了。 “怎么样了?”没想到是闫岷卿的声音。 大家都不自然扭头望向门口,李疏梅的目光就像被某一种力量牵引,再次落在闫岷卿身上,她打探起他的表情。 闫岷卿是对的,他早就说过,顾笙不会招,没有关键证据,顾笙是不会招的,他好像全说对了,这个时候,他一定有些“得意忘形”吧。 闫岷卿的面容上带着微微笑意,又问了一声:“审讯是不是不顺利?” 李疏梅冷清的目光从闫岷卿脸上收回,移向会议桌,在这个过程里,她注意到费江河的脸色幽暗铁青。 “闫支,审讯遇到了些阻碍,我们在讨论新的方向。”曲青川给予了回答。 闫岷卿走至会议桌,坐在李疏梅身旁道:“笔录呢,我看看。” 祁紫山忙说:“我记了。”他将本子打开递给闫岷卿。 闫岷卿却没有接。 “李疏梅没记吗?”闫岷卿一副没事找事的样子,“这么重要的审讯没记笔记?” 李疏梅冷冷说:“我没记。” 她在审讯过程里几乎都在画像,偶尔记了几个关键词而已。她不知道闫岷卿为何执意要看她的笔记。 费江河冷着脸说:“笔录看谁的有什么分别?” 闫岷卿也冷下了脸,瞪着费江河,“我还没说你呢?也是老刑警了,做事毛毛躁躁的,办案一点不严谨,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枉费师父对你的教诲!” 费江河咬着牙,攥起了拳头,却无可辩驳,这一次他被闫岷卿拿捏得死死的。 闫岷卿仍旧抓住李疏梅不放,“本子呢?不会是什么都没写,全程看戏吧。这怎么成长?” 李疏梅冷着眼,根本就不理他。 “疏梅,把本子给闫支看看吧。”曲青川只得做起和事佬,替紧张的气氛解围,见疏梅没反应,他又劝了一句,“疏梅,闫支是想给你们一些经验指导,写得好不好没关系。” 李疏梅不想令曲青川难堪,慢慢将本子拿起,一只手递给闫岷卿。 闫岷卿瞥了她一眼,接过本子,打开到最新页,这个过程,李疏梅有意注视着他,她知道,闫岷卿接下来一定要找出什么理由刁难她。 闫岷卿的视线在本子上停留了一阵,才慢慢抬起眼。李疏梅发现他的表情是随和的,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刻薄,不过这都是闫岷卿的表象,他就是绵里藏针的一个人。 很快,闫岷卿将本子合上递还给她,李疏梅仍旧冷漠地一只手接回,闫岷卿却意外地随和,他反而淡淡地说:“画得还不错嘛。” “……”曲青川露出一副并不相信却又欣慰的表情。 李疏梅也不相信,她以为闫岷卿还有话没说完,但并没有,不过,他脸上却呈现出自信乃至骄矜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你看,即便你对我冷冰冰的,但我却对你格外大度。” 闫岷卿好像对她的态度有些转变,这不会是老夏和他说了什么吧。 老夏答应过她,绝不会在局里告诉任何人他们的父女关系,她相信老夏。从六岁那年走进夏家,她就知道老夏对她好,总是能顾及她的想法,然而老夏那么精明一老头,他也可以通过别的隐晦的方法,让闫岷卿改变对她苛责的态度。 上次闫岷卿好像故意要看她的笔记刁难她,这次他好像故意要看她的笔记表扬她。他做得无痕无迹,特别老练。 李疏梅的笔记里没什么信息,笔记本还回后,闫岷卿又伸手要祁紫山的笔记。 看完完整笔录,他严肃道:“你们根本没有找到顾笙的杀人动机和关键证据,这对刑侦工作来说是不严谨的……现在时间并不多,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曲青川说:“闫支,刚才我们一直在分析犯罪动机,我们认为顾笙、姜琴玉和崔锐这三人之间肯定隐藏了什么秘密,现在姜琴玉和崔锐已经死了,要想探知到这种秘密,恐怕有些困难。” 闫岷卿思虑了下说:“姜琴玉在今年四月份和崔锐开始交往,是不是我们可以从姜琴玉和崔锐交往时间开始,走访调查下他们三人之间的行踪,回头把这些细小的线索都串联起来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不要觉得这些工作没有意义,老曲。” 曲青川缓缓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姜琴玉缺失的躯干和左手手掌,到底去了哪?这是重要证据,不可能凭空消失,这也要作为接下来工作的重心。我再重申一下,现在局里很重视这件案子,这件案子的性质有多恶劣你们应该知道,夏局三令五申……” “屁话怎么这么多,”费江河大声打断闫岷卿的话,“是不是还要开个座谈会?” 闫岷卿的高谈阔论被打断,意犹未尽写在脸上,眉头也皱了起来,拧巴在一块。 费江河“喧宾夺主”道:“老曲,甭听些虚头巴脑的,我提议再去河道现场走一遭。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明白,那就是为什么凶手会选择在河道抛尸,那里和顾笙生活的路线几乎可以说完全没交集,而秦东市有许多偏僻的地方,她偏偏选择河道,我不相信那是随机抛尸,是不是河道对她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找到原因,或许能解答很多问题。” “老费说的也是,”曲青川边听老费讲,边时不时关注闫岷卿的一张黑脸,最后问道,“那我们行动吧?闫支还有什么指示?” 被贴上“虚头巴脑”标签的闫岷卿似乎憋了一肚子气,十分严厉道:“我提醒你们一句,按照远抛近埋、头远身近的理论,你们有必要去顾笙家中和家附近找找姜琴玉的身体,顾笙隐藏姜琴玉的躯干,说明躯干上一定有什么秘密,我敢说顾笙一定会将躯干放在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她家中和附近就是最好的藏尸地。” “行,闫支,我马上安排人带警犬搜寻。” “行动吧!等你们好消息。” * 兵分三路,曲青川领着一班干警,带警犬去顾笙家附近搜寻,马光平带人再去走访一遍顾笙、姜琴玉和崔锐三人之间的关系,闫岷卿也把三队的同事借给了曲青川,而李疏梅,则和费江河祁紫山一起前往河道现场复查。 车到达河道边芦苇地的泥路上,三个人下了车,费江河和祁紫山走在最前面,拨开杂草,李疏梅几乎是在两人的“护航”下走到刑事现场警戒线内。 下午的风带着微微的燥热,吹拂过来,整个芦苇地就会刷刷地倒向一旁,犹如溃败倒下的一排排士兵。 重回刑事现场,李疏梅的心情也沉重了许多,她感受着一阵阵野风的悸动。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24节 费江河站在现场中心,双手插在黑色皮质夹克口袋中,朝四周望了望,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们说,凶手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抛尸?仅仅是因为这里比较偏僻吗?” 但偏僻的地方很多,这里离顾笙的家比较遥远,她一定因为什么目的才来这里?李疏梅心中也在思虑这样的答案。 祁紫山说:“老费,至少可以说明,顾笙知道这个地方,她肯定不陌生。” 因祁紫山的话,李疏梅想起什么,对费江河说:“我记得你提及过,这里以前发生过一起奸杀案。” 费江河点头,“是啊。” “顾笙或许从新闻或者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个地方,她可能认为这里发生过命案,笃定没人来这儿,她就肆无忌惮抛尸。” 费江河思虑了下说:“不,这应该不是抛尸的理由,既然都毁掉了头颅,抹掉了指纹,完全不必要抛这么远。而且那起奸杀案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外人根本不知道,除非是住这里的当地居民。等等——”费江河似乎想起什么,“顾笙是不是有认识的人住这边?来过这儿?所以她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马上掏出手机,打回了技术科,要求把顾笙的社会关系再梳理一遍,这个河道所处的狭水镇到底有没有她认识的人。 之前技术科已经将她的社会关系全部整理了,只要查一下有没有和狭水镇有关系的人,就可以证实顾笙选择这里的理由。 十几分钟后,技术科回电,顾笙没有这边的社会关系。 挂完电话后,费江河若有所思道:“除非是顾笙社会上的朋友?我们不知道的朋友?” 祁紫山问:“你是说顾笙有帮凶,这个帮凶对这里很熟悉。” 费江河缓缓摇了摇头,“这不绝对,也许有别的原因,让顾笙选择这个地方。” 天色渐晚,四周都黑了下来,但这儿并非漆黑一遍,天地之间仿佛有种盈盈的光芒笼罩,这里看起来比白天还要美丽,伴随虫鸣和鸟叫,大自然别致的夜色让人留恋。 祁紫山忽然提醒道:“疏梅,看天空!” 李疏梅抬头一看,蓦然整个人像被什么定住,天空很低,繁星闪耀,有密有疏,有亮有暗,一张黑布上布满星辰原来是如此美丽,她长大后从来没有这般看星星,或者说从六岁那年开始她就很少去观察天空里的景色。 随着她的视线慢慢下移,远处,是和天空的繁星首尾相连的工厂和居民区,工厂和居民区已经亮起了点点闪烁的灯光,就像一张画布,将星辰和灯火连接了起来。 “哎,等一下。”祁紫山带着惊喜说,“疏梅,老费,你们还记不记得,姜琴玉宿舍里那只蓝色玻璃片。” “什么?”李疏梅恍了一下神。 “就在车上,那个证物箱在后备箱,我去取一下。” 祁紫山三脚并着两步往芦苇外小跑。 费江河问:“这小子一惊一乍做什么?” 但李疏梅仿佛明白了,她明白了祁紫山要做什么,她的心里禁不住也激动了起来。 她还记得姜琴玉的室友韦敏静说,姜琴玉平时会拿起那只蓝色玻璃片对着白炽灯观看,她也曾从那只玻璃片里看到了扭曲的光世界。 很快祁紫山回来了,惊喜道:“疏梅,你快看!” 李疏梅接过蓝色玻璃片,这是一块扭曲变形的玻璃瓶底盖,当她贴在眼前,再次看向天空和远处的灯火,她忽然惊住了。 星辰和夜灯扭曲成了蓝色的漩涡状,就像梵高《星空》里的漩涡状星辰,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星空! 无比扭曲,无比梦幻!是梵高经历种种不幸,不被人理解,在精神病院,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看到的梦境,那才是真正的星空! 那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姜琴玉,终于悟出了她为什么死在这儿! 她的眼眶里就像被吹进了野外的风沙,一股酸涩的难受。 第23章 这片花这片海。 我画过的画布,怎么样也要比空白的画布值钱吧。 ——文森特·梵高 * 费江河从李疏梅手里接过蓝色玻璃片,朝有光的地方望了望,说:“我不太懂艺术,这个星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费江河问的是李疏梅,她明白他不是问“星空”本身,而是问为什么姜琴玉对“星空”如此着迷,而顾笙又如此对待姜琴玉。 他想更深入探索凶手的动机。 李疏梅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对艺术也是一知半解,当年学画并不是为了什么艺术,但是她听高中美术教师系统讲过梵高,梵高在欧洲绘画史上是不容忽视的人物。 最近她因为案子又对梵高的生平和作品做了大量阅读。回忆老师的话,结合最近的阅读,她做出自己的理解道: “老师说,梵高一生都在追求画画,他主攻素描和油画,但那个时代欧洲主流的画风都比较偏向写实,换言之,就是比例、光影、透视都很真实,但梵高却喜欢不一样的风格,他的画风更……”李疏梅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想了想说,“更随意吧,不会完全遵循你眼睛看到的。” “所以他不被主流所接受,他的画被人认定没有灵魂,没有价值。梵高一生倾注才华,费尽心血,到头来,没有一个人欣赏他的作品,看中他的才华,他就像生活在世界的另一面,无比孤独,所以三十多岁,他的精神世界就崩溃了,患了严重精神疾病,他在精神病院治疗时,偶然看到了与众不同的星空,里面的星星是扭曲的,梦幻的,就像一个个晕眩的漩涡,他将这个梦境画了下来。这就是后来闻名世界的名画。在那以后,他就开枪自杀了。” 李疏梅说完后,大家都没有回话,四野一片孤寂,结合梵高的生平和他的星空,李疏梅相信他们能够理解姜琴玉对这片土地,对蓝色玻璃片里虚假世界的喜爱。 一声手机铃将李疏梅从悲伤的遐想中拉了回来,或许是风沙侵袭,她的眼睛艰涩不堪,手机上的屏显也有些模糊。 电话是李新凤打来的,问她吃了晚饭没,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记得昨天也是很晚回去的,李疏梅连忙答应了,但是语气很沉,李新凤仿佛听出了什么,问她:“女儿,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马上就回来了。”李疏梅假装笑了笑。 挂完电话,费江河道:“回去吧。” 回程的车上,李疏梅不言不语,祁紫山开车时也很沉默,费江河坐在副驾,望着夜空有一会儿,慢声分析道:“顾笙将姜琴玉抛尸在那,就是因为那里是最美丽的星空?她们曾经一起来过河道,姜琴玉一定带顾笙看过蓝色玻璃片里的夜景。顾笙对河道印象深刻,所以最后,她将姜琴玉摆放在她最喜欢的地方。这是什么心理?” 李疏梅认真听着老费的分析,她也不理解这是什么心理。顾笙杀了姜琴玉,又将她摆放在她最喜欢的地方,并且毁了她的容貌,这种变态又离奇的做法,到底出自一个什么样的人心? “但不管怎么样,紫山,今天这个发现很不错。” “谢谢老费,”祁紫山道,“很久没有被你表扬了。” “说得好像我不喜欢表扬你似的。” “祁紫山,真的特别棒。”李疏梅也忍不住赞叹道。 祁紫山头微微撇了一下,那是在回应她,他看不到后排的她,随后是他磁性的声音:“疏梅,谢谢。” 半路,费江河收到了电话,他开了个免提,是老曲的电话,曲青川说,一整个下午在顾笙家那栋楼和楼附近都没有搜到尸块,姜琴玉的躯干和手掌应该不是藏在那片区域。 下午四五点钟,闫岷卿还带人赶到了顾笙家附近,加入了搜查,又对几个可疑地点进行了勘察,但仍旧一无所获。 费江河也简单说明了这边的进展,曲青川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会碰头。 挂完电话后,李疏梅忍不住问:“老费,顾笙是不是明天上午十一点就要释放了?”她记得二十四小时以后正好是明天上午十一点。 “对。也不要急疏梅,办案就是这样,没有一帆风顺的事。” 没有新的证据,顾笙将会无罪释放,虽然在河道找到了关键线索,但是根本不足以给顾笙定罪。 晚上李疏梅睡得不是特别好,她记得刚进二队时也面临着很大压力,但是并没有那种失眠感。 今天从河道探索到发生在受害者身上的故事后,她开始不断地回想,回想那个星月夜,属于姜琴玉的星空。 因胡思乱想,她又一次看到了恐怖的画面,一把明晃晃的刀,划破黑夜,鲜红的血液,弥漫她的世界,她拼命伸出小小的手掌,大声呐喊。 “妈妈……” “妈妈……” “妈妈在呢,妈妈在呢。”一双温柔厚实的手掌将她抱起,李疏梅找到了温暖的港湾,沉重的身躯落向地面。 她睁开眼,发现眼前是李新凤担心又温和的脸庞,她紧紧抱住李新凤,“妈,我做噩梦了。” “宝贝女儿别怕,爸妈不都在这吗。” 夏祖德就站在李新凤的身后,身穿睡衣,脸上充满了担忧。 第二天李疏梅起了大早,哈欠连连吃了早餐,骑车上班。 刚开早会时,费江河从技术科回来了,喜不自胜说:“找到了,找到了,姜琴玉有个远方亲戚,就住在狭水镇,但是前几年搬走了。这也就是说,河道,姜琴玉或许很久以前就知道,应该是有一次她带着顾笙去了那个地方,从此以后,顾笙记忆深刻。但是没想到那里最后成为了姜琴玉的墓地。” “好,”曲青川肯定道,“这个消息无疑是我们现在取得的最好进展。”他又问马光平,“老马,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马光平打开本子说:“昨天我带人基本上把姜琴玉的同班同学走访了遍,最后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他们对姜琴玉和顾笙的关系好是基本认同的,因为他们普遍发现两人喜欢同进同出,还喜欢坐在一起,这是关系好的证明。但崔锐和两人的关系,没人知道,因为是成教,多是晚上上课,又加上崔锐行事很谨慎,所以大家不知道也属正常。” 费江河道:“这应该也符合我们最初的调查结果。根据目前取得的进展,就算知道抛尸在河道的原因,老曲,我们还是无法给顾笙定罪。” “是这样。”曲青川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还有两个半小时,顾笙就无罪释放了。但我个人觉得,这次审讯还是有价值的,至少我们可以肯定顾笙是河道碎尸案的最大嫌疑人。” 见无人应答,曲青川道:“早会就这样吧,我再想一想,后面怎么走。” 所有人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迷,虽然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嫌疑人即将释放,这表明目前工作阻力重重。 曲青川又鼓励大家,这并不等于嫌疑人就将逍遥法外,只要找到新的证据,仍旧可以再行刑事追究。 回到座位上,李疏梅心情不好时,心里就有些轻微的慌乱,她剥了一颗水果糖,含在嘴里。 糖果对她来说,并非仅仅是缓解她的轻度低血糖,也缓解她的心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落下了这个小毛病,心情不好或心急紧张时,心里就有些轻微的慌张,这些并不影响上警校,也不需要吃药,就是吃一粒糖果就能缓解。 生活就是很奇怪,也许这是轻微的心理疾病,不是生理疾病,所以糖果这种甜味的信号能让她放松心情。久而久之,她已经依赖了吃一两颗糖果,每一天。 她含着糖果,心里静下了许多,看了会笔记后,她又拾起了姜琴玉的画,放在她右手边的是从姜琴玉宿舍里带回的一摞画,全是对梵高的临摹,画得非常好。 而她左手边,只有寥寥的几张画,是从顾笙家带回来的,也是姜琴玉画的画,姜琴玉是顾笙好朋友,偶尔住在顾笙家,所以也会在她家客厅作画,但很少。 其中一幅画,是姜琴玉和崔锐合力完成的,姜琴玉的笔法很娴熟,但崔锐更精湛,所以能看出区别,而这幅画正好是《星空》。 还有一副画是《鸢尾花》,也是梵高的画,另外几幅画,不是梵高的,顾笙说过,姜琴玉来她家,给她演示过画画,所以另外几幅画可能是课堂练习。 李疏梅总觉得这其中有个解不开的郁结,但又总是参悟不透。 她读书时就有个习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喜欢凡事记下来,自从学会画画后,她又喜欢把看到的画下来,刚到警局不久,她的本子上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画得满满当当了。 她再次打开本子,在空页上,写下“星空”,“鸢尾花”,半天,她总感觉少了什么。 对了,是崔锐办公室里的两幅梵高的画,她又写下“星空”,“四朵枯萎的向日葵”。 正是因为姜琴玉喜欢“星空”,她的尸块在河道被布置成“星空”图案,然而崔锐的办公室里恰恰有“星空”画作,所以曾经他们将崔锐列为最大嫌疑人。 崔锐被杀害后,新的嫌疑人产生,她是顾笙。 顾笙杀害姜琴玉并将其十二具尸块布置成河道的“星空”图案,杀害崔锐后在他尸体旁布置成“四朵枯萎的向日葵”构图。 那是因为,顾笙见过姜琴玉在她家的画作“星空”,也见过崔锐办公室里的“四朵枯萎的向日葵”。 她利用被害人喜欢的作品,布置了他们的死亡图案。 李疏梅聚精会神时,白纸上忽然蹿出几丝微弱的金色流光,她刚刚写下的四组名称蓦地浮现在纸面上。 它们分别是“星空”,“鸢尾花”,“星空”,“四朵枯萎的向日葵”,这些字变成了金色。 因为浮现和突出,李疏梅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奥秘,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25节 星空——象征着姜琴玉的死亡图案。 四朵枯萎的向日葵——象征着崔锐的死亡图案。 那就只剩下鸢尾花。 梵高的这幅“鸢尾花”长在土黄色的泥土上,紫色的花朵饱满丰实,绿色叶子如海带般野蛮生长。 她们很美,让人惊叹的美,鸢尾花瓣,就像,轻轻启开的,美丽歹毒女人的嘴唇,带着鲜艳的毒,艳丽又邪恶。 鸢尾花,鸢尾花,李疏梅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紫色的,令人心碎又害怕的花朵。 她高速回想时,恍然大悟,她记得国庆前一天晚上,他们二队去河道用钓鱼灯布置“星空”图案,布置完以后,他们一起去了河对面一公里开外的养蜂房,在养蜂房前面,她记得经过一片花丛,就是紫色的花。 她记起来了,那应该就是鸢尾花。 那应该就是梵高的鸢尾花,也是姜琴玉在顾笙家画的鸢尾花,那么美的鸢尾花,她的根下,或许就是顾笙埋葬真正秘密的地方。 埋葬姜琴玉躯干和手掌的地方!是那儿! 她猛地站起,发现办公室就费江河和祁紫山在,她喊道:“老费,紫山,我可能找到藏尸地点了?” “什么?”费江河和祁紫山几乎不约而同,一秒钟起身,朝她快步走来。 “是这幅画,鸢尾花,在河道对面,有一片花,那应该就是鸢尾花,老费,那应该就是鸢尾花!” “你是说,顾笙将躯干埋在了花底?” “对。”李疏梅肯定道,“我觉得顾笙一定会那么做!就像把姜琴玉的尸块布置成星空,她一定也会把她的躯体埋在鸢尾花下。” “快,紫山,快叫曲队,带人去挖。”费江河兴奋不已。 “好,我马上去。” 十几分钟后,四辆警车由市局出发,嘹亮的警笛声响彻云端,如同破除阴霾的利器。 李疏梅坐在后排,心里很紧张,她根本不知道,她的推测对不对。 很快车子就到达李疏梅所说的花地,这里实际上并非只有紫色的花,还有别的颜色的花,花很杂乱,俨然是被人忽视的地方,这里更像一片草地,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这里生长出一片花。 在最中间的地方,有一片紫色特别浓,就好像那一块就属于鸢尾花的天堂。 七八名民警,再加上二队的同事,都带上了铁锹工具,随时待命。 “大家注意下,最近下过雨,泥土翻新后,会露出新泥的痕迹。”曲青川喊道,“大家检查有没有新泥土,主要集中在紫花区域。大家散开,由外向内检查。” 所有民警加上二队将这一片花丛包围了起来,李疏梅和祁紫山走在一起,两人各拿着一根铁锹,李疏梅用铁锹轻轻拨弄着花丛,检查有没有泥土翻过的痕迹。 这样一路小心翼翼向前推进,虽然是无主之地,大家也没有漫无目的地践踏,都是小心翼翼向中心前行。 走了小半天,圈子越缩越小,李疏梅感觉希望也越来越大,她心里依旧笃定尸块一定就在花下面。但是也有别的担忧,因为鸢尾花并非仅仅生长在此,或许别的地方还有呢,谁知道狭水镇,秦东市有多少株鸢尾花。 在她心里踌躇时,有人忽然大喊了一声:“这里,这里泥土有动过!” 几乎同时,一群人向那个方向赶去,大家仍旧小心翼翼,跨过花朵,很快,大部队围住一片小区域。 李疏梅随着民警的指示看去,那儿的泥土果然有些不同,这四周泥土都是乌褐色,可能是枯枝败叶常年积累产生的颜色,然而这儿的泥土裹着些许土黄色,就像梵高“鸢尾花”里的泥土颜色,这里一定是被人翻动过。 站在最前面的费江河兴奋道:“这样,两个人来挖,紫山和我一起吧,动作不要太大。” “好。”紫山举起铁锹,绕到费江河身旁。 费江河一铲子下去,一块新鲜泥土翻起,几朵紫色的花树也被铲倒,马光平和另一名民警连忙将花树摘向一边,祁紫山紧跟着下铲子,两人你一铁锹我一铁锹,渐渐将这块泥土挖出了半米深。 李疏梅就蹲在泥坑旁,她的身旁堆满了连根拔起的鸢尾花,它们静静地躺着,似乎在等待新的孕育地。 周围,所有人都凝神屏气,望着他们挖开的一草一木,一抔抔土,好像随时都会出现令人震动的画面。 曲青川和马光平同样悬凝着神情,似乎都在等一个答案,一个可以揭开所有谜底的答案。 李疏梅轻轻攥着拳头,手指掐在手心,掐出了细细的汗渍。 这块地渐渐挖到了近一米深。两三个民警负责将泥土往旁边空地运送。空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土包。 “噌!”祁紫山的铁锹铲到一半,他忽然停住了动作,他的眉宇紧拧,身子弯了下去,“老费你看是什么?” 费江河无比兴奋又谨慎地放下铁锹,蹲了下去。曲青川也急忙蹲在一旁,马光平勾着头朝泥地望去。 李疏梅往前倾了倾身,她隐隐感觉这里出现了异味,随着祁紫山的视线方向,她看到了泥土裹着的一小片烂肉状东西。 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随之从泥土里发出,即便戴着口罩,许多人仍不自觉掩了掩鼻子。 费江河戴着手套的手指直接伸了上前,轻轻剥掉了那附近的泥土,随着泥土被剥开,一大片腐肉露出。 现在距离姜琴玉的死亡时间是十天左右,但躯干被埋在湿泥土里,又经过了下雨,所以一直处在极端潮湿炎热的环境,腐蚀速度很快。 祁紫山和费江河用手一起挖了起来,很快整块腐状肉.体已经全部暴露出来,呈现一副溃烂的状态。 李疏梅胃里面已经产生剧烈反胃。这块躯体是正面朝上的,躯体的大部分区域还保持完整。 躯体的乳.房部分并没有完全腐烂,但是也已经被微生物侵蚀得无有完整,更没有完整皮肤,几乎是模糊的褐色烂肉。 腹部靠左部分损坏严重,像是被什么利器刺破,发黑变质的腐液聚集在破洞口,甚至在流动。 不经意间,李疏梅看到了腐液里,微微蠕动的白条状虫子,全挤在那一块,而且有很多,恶心地不断滚动身子,贪婪地啃食变质的肉.体。 她终于按耐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几个年轻民警也不适地退后。 马光平喟叹:“真是丧尽天良!” 曲青川脱去手套,站起身掏出手机,很快传来他压抑着愤怒的声音:“老杜,赶紧,躯体找到了,尽快过来!” 曲青川紧接着又一个电话打出去,这个电话几乎是命令:“还有五分钟到十一点,我们已经找到了关键证据,顾笙走不了!” ----------------------- 作者有话说:鸢尾花(irises),是荷兰画家梵高于1889年5月创作的一副油画,现收藏在美国加州保罗盖兹美术馆。 。。。 顺便求求营养液~ 第24章 刀刀致命。 很快,祁紫山从泥土里找出了断掌。被细菌侵蚀,被虫子啃食的手掌,呈现腐败暗灰色,手掌断口处残缺不全,阴森的骨头,粘连丝丝缕缕的腐肉,裹着湿泥。 手腕上的伤疤早已腐败殆尽,根本看不出清晰特征。 现场又翻出黑色塑料袋,从袋里翻出两把刀,费江河冷静地说:“找到了两把凶器,一把水果刀,一把切骨刀,应该是致死和分尸的两把工具。这两把刀上都残留了血迹,刀柄上也有很多血迹,很可能凶手的血迹留在了上面,必须尽快做dna检测。” 李疏梅记得顾笙的右手食指内侧被刀割伤,也就是说,如果在这把刀上检测到顾笙的血迹,那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就是顾笙。 费江河小心把两把杀人工具放入物证袋,他又继续探寻。 李疏梅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想透口气,离得远了几步,河道边新鲜的空气让她的不安和反胃好了许多。 * 市局门口,杜南峰和周宁带着法医和技术人员出警,正好被闫岷卿撞见,他连忙问:“老杜,哪里出事了,你们急急忙忙。” “闫支,河道附近发现了尸块,是姜琴玉的。” “河道?”闫岷卿不太相信,凶手怎么会将重要的证据继续留在河道附近呢? “对。”杜南峰道,“河道一公里外有一片鸢尾花,尸块就在下面。” 鸢尾花?闫岷卿越发觉得有些新奇,但凶手这么做仿佛是合理的,他连忙道:“行,你们赶紧过去吧。” 杜南峰和周宁离开后,闫岷卿仍旧望着他们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半个小时后,杜南峰、周宁带着法医和痕检同志到了河道,现场工作全权交给他们。 二队的初步工作基本完成,静待尸检和痕检报告即可。 等尸块装袋后,杜南峰道:“曲队,你们挺行啊,竟然这都能被你们找到。” 费江河搓了搓手道:“看见没——”他手一指,指向正在人群外等候的李疏梅,“老贾死活不要的人,看人家多棒!” 杜南峰感叹:“原来是她。” 马光平搭话:“可不是,疏梅年纪轻轻,已经是我们二队的一把好手了。” 这时,现场十几双眼睛一起看向李疏梅,就像是不敢相信这么年轻,就有不简单的刑侦能力。其中,祁紫山微笑赞许的眼神却更为动人。 李疏梅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低了低头,她知道今天的发现完全是基于二队所有努力的基础上,她只不过是最后进行了串联,而且这件案子与画有关,正好是她熟悉的领域。 回去后,二队忙碌着整理新的证据,等待法医的尸检,只要新的证据落实,完全可以给顾笙定罪。 中午,祁紫山邀她去吃午饭,李疏梅直接摆了摆手,她根本吃不下,她估计这几天都吃不下肉。 虽然说她读过警校,对尸体有一定免疫力,但那都是图片,说实话,图片上的尸体和真实的尸体是完全不同的,即便图片很恐怖,但给人的感觉依旧是遥远的,你不会认为它对你有任何危害。 但是现场的尸体不同,它距离你的眼睛很近,每一个细节都紧紧压缩你眼球的神经,强烈浓重的气味将你整个身体器官翻江倒海,只要见过,就忘不掉,就像经历了一场地狱之行。 上回见过巨人观后,李疏梅好几天没吃下饭,这一回她大概率也要饿两天。 “不吃怎么行,下午还要审讯,去吃一点吧。”祁紫山好心相劝。 “我去买点面包吧。”李疏梅勉强说。 祁紫山微微蹙眉道:“疏梅,你的脸色有点白,是不是今天现场不适,你去休息一会,我一会给你带面包吧。” 李疏梅点了点头。回到座位,她含了一颗糖,心里舒服了些。很快祁紫山带了一大袋面包回来。 “这么快,你吃饭没。”李疏梅接过面包问。 “放心吧,加速吃完。怕你饿了。”祁紫山发出淡淡笑容,回到了自己位子。 下午,二队都在办公室,围在会议桌前讨论审讯计划。杜南峰忽然走进办公室,嗓门高:“老曲,初步尸检出来了,有件事得马上告诉你们。” “什么?”曲青川好奇问。 杜南峰将报告交给曲青川,祁紫山给他拉了把椅子,在一干好奇又期待的目光中,杜南峰坐到曲青川旁边,在他拆报告时说:“可能你不相信,尸体的子宫内有一个两个月左右的胚胎?” 这条消息几乎将所有人的神经镇住,李疏梅不自觉摇了下头,胚胎?那就是说姜琴玉怀孕了,而且是两个月? 曲青川将报告打开,没有立刻翻看,而是提醒说:“老杜,得马上做dna检测,尽快确认胚胎的生父。” “放心吧,我们已经在收集样本准备寄到省厅,你们说,和谁的dna进行匹配?” 这个年代即便确认了dna,但是没有基因库,根本无法确认胎儿生父是谁?除非指定某人的dna进行匹配,识别相似度。 马光平说:“不用说,肯定是崔锐。”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26节 “按照顾笙的证词,这个人基本可以确认是崔锐。”费江河也说道。 曲青川点头道:“崔锐的尸体样本已经送到了省厅,还待证实。老杜,你可以和省厅沟通下,将胎儿dna和崔锐dna进行匹配。” “没问题。”杜南峰答应。 “还有水果刀上的血迹,”费江河嘱咐道,“一定要尽快检测出是不是有顾笙的血迹。” “行,这些工作我去催办。老曲你们还有别的问题没?” 曲青川翻看了下报告,问:“老杜,躯体除了胎儿,还有其他特别之处吗?” “没有,尸体表面没有你们说的伤疤、纹身、记号之类,致命伤就是腹部的创口,一共是四刀,刀刀致命。死亡原因,是腹部器脏受损,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 杜南峰离开后,大家的神情都十分沉重。 李疏梅在想,姜琴玉怀孕这件事应该就是凶手刻意隐瞒躯体的原因。也就是说,顾笙担心警方发现姜琴玉怀孕,检查出胎儿属于崔锐,所以对躯体单独做了掩埋。 可顾笙为什么要担心呢? 按理说,崔锐强.奸姜琴玉导致她怀孕这件事,和顾笙是无关的,正如顾笙曾经所说,她劝说过姜琴玉离崔锐远逸点,在姜琴玉被崔锐欺负后,更是疼心不已。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顾笙痛下杀手结束姜琴玉的生命,残忍地对待她的遗体,甚至隐瞒她怀孕的真相? 这时,费江河说道:“老曲,这件事我觉得很不简单,顾笙和姜琴玉、崔锐有密切的关系不假,我甚至怀疑顾笙之前所说的证词都是假的。” 曲青川疑惑说:“你是说,姜琴玉救她这件事不是真的,姜琴玉和崔锐交往也不是真的?” “我觉得顾笙布了一个局,一个只有她不开口,谁也参不透的局。” 费江河总是提出一些想法,很多次,李疏梅都觉得费江河的想法很贴近真相,他的心思永远都在案子里,也许他时时都在琢磨真相背后到底是什么? “老费你说的对,只要顾笙不开口,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杀人动机是什么。”曲青川说,“但是顾笙也犯了错误,她把凶器一起掩埋,这很可能就是让她伏法的关键证据。” “那就等dna吧。”费江河说,“现在审讯顾笙,她不可能交代的。” “好,我相信等dna结果一到,我们一定能使凶手伏法,早日结案!”曲青川语气激昂,又嘱咐说,“散会吧,这几天大家也辛苦了,在dna结果来之前,大家都休息休息,毕竟国庆大家也没休息,都挺不容易。” 马光平合上笔记本说:“紫山,该休假休假,年轻人要谈恋爱!” 祁紫山脸上顿显赧色,“老马,你就喜欢打趣我……” “什么叫打趣你,上次等你下班的那个,挺漂亮的,早就牵手了吧。” 祁紫山露出腼腆的笑意:“老马,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算了……” 曲青川叮嘱:“紫山,多花点时间在女孩子身上,现在就你没结婚了。” “她不是?”祁紫山瞥了李疏梅一眼。 李疏梅正看热闹来着,忽然被点名,立即紧了些神情,曲青川说:“疏梅年轻,还小,能和你一样嘛。” 祁紫山无奈道:“行,谢谢你们的关心。” 李疏梅笑了笑,费江河站起道:“紫山,给你一个任务,疏梅年纪小,以后执行任务,多保护她。” “没问题啊。”祁紫山满口答应。 但李疏梅觉得不合适,她就是一名刑警,让别人保护说不过去,而且她知道祁紫山有女朋友,“保护”这个词可能会让人误会。她觉得老费一定是因为她是女孩子才需要人保护吧。 她回道:“老费,我不用人保护。我在警校的格斗训练都是达标的。” 不知道为什么,曲青川和马光平都笑了。祁紫山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淡了。费江河笑而不语,转身走向自己座位。 马光平笑着说:“疏梅,紫山的枪法很好,在我们局里也数一数二,当时老曲就是因为他的枪法要的他。你不要嫌弃他。” “我,我不是嫌弃他。”李疏梅觉得百口难辩。 “今天早点下班吧。”马光平起身,“大家回家吃个准时的晚饭。” 提到晚饭,李疏梅又有些丧气,感觉完全不可能有胃口。 但晚上,李新凤又做了几个好菜,好像是为了犒劳她这几天辛苦的工作。 李疏梅拿着筷子,见李新凤将红烧肉夹在她米饭上,她想推掉又没有推。 “秀秀,怎么不吃啊,你不是最喜欢我做的红烧肉。” “李老师,我……” 夏祖德不急不缓道:“女儿,这当刑警就是这样,你以后还要经常看见尸体,你要学会去认识它们,尸体是很关键的证据……” “夏祖德!”李新凤眉头深蹙,“啪”地放下筷子,“吃饭的时候你在说什么?你不吃饭,还不让女儿吃饭了。” “我这是开导她!” “什么时候不能开导,吃完饭不能开导,上班不能开导,偏偏吃饭的时候开导,不要把工作那一套带到饭桌上……” “李老师李老师,”李疏梅连忙把红烧肉夹到嘴里,“我喜欢吃妈妈做的饭。” 李新凤忽然忍俊发笑:“好好,那就多吃点。” 吃了几口饭,李新凤笑着说:“秀秀,明天你姐姐回家。” “啊,真的吗?”李疏梅不禁展开笑颜,这是她这段时间最开心的事,姐姐一直对她很好,可是工作后很忙,鲜少回家,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一趟,国庆节她一直盼着她回来,结果又说出差了,然而想不到有出乎意料的惊喜。她忙问,“明天几点啊,我去车站接她。” “看把你高兴的,明天上午吧,车直接到家里。也好,明天你们俩都休息,赶了个好。” 李疏梅这天晚上没怎么睡好,睡前还把卧室打理了下,把姐姐和她的照片擦了又擦,还把姐姐喜欢看的书也抱了出来。 家里并不大,小三室一厅,客厅很小,小时候她一直和姐姐睡在这间房,后来姐姐长大了,各自上学住校,她们同住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姐姐大学毕业后当了一名记者,她们几乎见不到几次,姐姐全国各地跑,偶尔给她打个电话成为她的奢望。 第二天一大早,李疏梅又起来收拾,她又把客厅收拾了一遍,以至于夏祖德看了打趣起来:“女儿突然懂事了。” 上午,夏忍冬下车了,李疏梅看到的是一张熟悉又美丽的面孔,夏忍冬比她大五岁,今年二十六,瓜子脸,眼睛大,长发披肩,搭配她一身深黄色长裙,身材高挑,气质不凡。 小时候李疏梅长得黑,夏忍冬长得白,别人拿来比都是说姐姐更美,如今李疏梅越来越白了,姐姐反而经常在外面跑,皮肤晒得黑了些,不过压根不会影响她美丽的气质。 夏忍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下车站了会儿,目光从夏祖德、李新凤面庞缓缓移动,红唇微张,挨个叫了一声:“爸,妈!” “好好,女儿终于回来了。”夏祖德笑了笑。 她的目光终于移到李疏梅脸上,李疏梅眼眶里有些酸涩,她没有第一时间喊姐姐,这时候姐姐看向她,她才慢慢唤了声:“姐。” “秀秀。”姐姐回应了声。 “老夏,你还傻站着干嘛,快给女儿拿东西。”李新凤白了他一眼。 “对对,我一高兴就给忘了。”夏祖德连忙上前拿过夏忍冬手里的礼物,问候道,“这一路辛苦吧,快回家。” 李疏梅跑上前拉起夏忍冬的手,夏忍冬一把将她抱住,“妹妹,是不是想姐姐了。” “想,特别想,每天都想。” “我也想,知道我给你带了什么吗?” 李疏梅从她肩膀抬头,“姐姐给我带了什么?” “我每去一个地方,就把那里最好吃的糖果给你买了。” 李疏梅忽然特别想哭,她又紧紧抱住姐姐。 “好了,回家吧。”李新凤抹了下淡淡湿润的眼角。 两人松开怀抱后,夏忍冬又上前抱住李新凤,“妈。” 李新凤拍了拍她的背,“回家就好了,你看你都瘦了,这身上都没肉,我要给你好好补补”。 夏祖德一转头看到站在车门旁的青年人,是送女儿回来的司机,忙说:“这是同事吧,快叫一起回家。” “叔叔阿姨,我还有事,冬冬,回头我来接你。” “怎么不吃个饭再走!”夏祖德忙说。 夏忍冬被李新凤松开怀抱后,笑着说:“爸,你随他吧,他确实还有事。” 寒暄了几句,几个人一起上了楼。 推开门后,李新凤把两个女儿的拖鞋都拿到门口,还亲自给夏忍冬解鞋带。 “妈,你别这样,我来。”夏忍冬和李新凤半推半就,把鞋换了。 以前李疏梅回来,李新凤也老给她脱鞋,后来她也果断地让她改掉了这个老毛病,没想到如今又捡了起来。 进屋后,李疏梅将早就准备好的菊花茶泡给姐姐。夏忍冬端起茶杯在屋里转了一会。 “没有变吧,冬冬。”夏祖德说。 “没变,你们都没变。” 其实上一次姐姐回家,李疏梅记得是春节,这一晃就七八个月了。 休息了一会儿,李新凤说带李疏梅去买菜,李疏梅说:“姐姐不一起吗。”她寸步不离姐姐。 “姐姐刚回家,你让她休息会。”李新凤笑着说。 “哦哦。”李疏梅也笑了笑。 李新凤和李疏梅出门后,夏忍冬从包里将一个盒子拿了出来,递给夏祖德,“爸,给你买的礼物。” 夏祖德一看,是冬虫夏草,连忙说:“不是让你不要买这么贵的东西。” “你工作容易疲劳,又有一些高血压,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东西。” “爸爸希望你以后回家什么都不带,路上也麻烦是吧,只要多回来看看就行。” “嗯。”夏忍冬点了点头,“爸,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了。” “又是住一晚?”夏祖德皱了皱眉,“也好,主要是你妈又要舍不得你。” 他走进书房,拿出一个本子,招手道:“冬冬,你来。” 夏忍冬走进屋,夏祖德将本子打开,递给她,“我把你写的报道全部剪了下来。” 夏忍冬触目时眼眶里就湿润了,她一页一页地翻着,每一页的白纸上,都贴着方方块块的报道,那是从她参加工作到今天,她参与的报道。 “谢谢爸。” “坐。”夏祖德给她挪了把椅子,“爸爸也很久没和你聊天了。” 夏忍冬坐下,他才坐下,“这次去云南还好吗?” “挺好的。”夏忍冬慢慢合上本子,微笑回道。 “好就行,主要是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是家里对你的基本要求。” “我知道了爸。”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27节 两人聊了一会夏忍冬的工作,夏忍冬问:“听说妹妹当刑警了。” “哎,谁说不是呢。” 夏忍冬笑着说:“爸爸总是宠着她。” 谁又说不是宠着她,疏梅只要说什么,夏祖德都同意,但唯独当刑警这件事,他犹豫了很久,他缓缓抬眼,“冬冬,告诉爸爸,秀秀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你是想问,她为什么当刑警这件事?” “是啊。” “爸,秀秀没和我提过,你是不是担心,她不是因为你,才去当了刑警。” 夏祖德的担心就在于此,但是他不好过问疏梅,疏梅也不会告诉他,所以他想从忍冬的口中探到些什么,毕竟她们是无话不谈的姐妹。 “爸,其实当年秀秀只有六岁,”夏忍冬的语气低沉了下来,“她还小,她不会记得那件事。” 夏祖德也希望不会记得,她们都不记得。 惨烈的入室连环杀人案依旧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不去,因为极其恶劣,又全是女性受害者,所以被传成“极恶之花”,那时,他还是市局支队长。 但案子没破,十五年了,案子还没有破。 这是他一辈子的悔恨。 他记得受害者的惨状,凶手强.奸折磨受害者后,又将受害者残忍杀害。 而六岁的疏梅很可能目睹了那一切,目睹了母亲被迫害的过程。 因此夏祖德怀疑疏梅学习画像就是为了画出凶手的模样,而当刑警也是为了她母亲的死。他并不希望疏梅活在六岁的阴影当中,他始终希望她过得幸福。 “是我对不起……”夏祖德闭了闭眼,眼睛里像是揉进了沙砾,一阵刺痛。 “爸,爸。”夏忍冬紧紧握住他的手,“这不是你的错。”泪水从她眼角慢慢滑落。 第25章 她不是谁的替代品。 这天,李疏梅同姐姐说了很多话,还陪她去小时候去过的地方转了转。十月份了,天气还有些热,两个人买了冰棍,一边走着一边吃着冰棍。 时光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姐姐那时候还是扎着两只小马尾辫,从李新凤手里要了几个钢镚,拉着她的小手去买冰棍,多余的钱就给她买糖果。 整个下午她玩得特别开心,晚上她们依旧睡在一起,夏忍冬握住她的手说:“秀秀,当刑警不容易,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姐,你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还有,有空要给我打电话,我不是把手机号码给了你吗,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好。” 第二天早上,李疏梅迷迷糊糊摸了摸床边,笑眯眯地醒了,忽然发现床边没有人。 她连忙爬起床,喊厨房里的李新凤:“李老师,冬冬呢?” “你姐大清早就走了。” “李老师你咋不和我说一声?”李疏梅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李新凤特意走到房门口安慰她:“冬冬说,怕你伤心,她会给你打电话。快洗脸吃饭吧。” “……”李疏梅难过地摇了摇头,连忙回床上找手机,果然夏忍冬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秀秀,姐姐有事,临时走了,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叫醒你,姐姐永远都爱你。 李疏梅含着湿润,把短信反复看了看,又回了一条短信:姐,一路顺风,秀秀永远都爱你。 * 两天后,省厅将dna检测报告的结果通过传真传了回来,稻田焦尸确认无误就是崔锐。 躯干dna确认是姜琴玉,子宫里的胚胎确认父系基因来自于崔锐。 杀害姜琴玉的凶器上残留了两个人的血迹,一个是姜琴玉,一个是顾笙。 二队所有人围在一起,曲青川拿着检测结果,激动不已:“各位,去审讯吧,我们的案子终于迎来最终的突破了。” “老曲,结案后,要论功行赏啊。”费江河提醒道。 “那肯定,这件案子大家都有功劳,但是谁功劳最大,大家都看在眼里。”曲青川特意看了疏梅一眼。 李疏梅总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出多么大功劳,这件案子她一直跟着他们的步子走,很多时候也是在他们的推理和分析上做出了一些补充。 “今天审讯,紫山来吧。”曲青川吩咐。 “好,曲队。” “那疏梅记个笔录。” 李疏梅正要说好,马光平道:“我来记吧,让疏梅多发挥特长,多画画。闫支不是说,她画得不错嘛。” 曲青川笑道:“行啊。” 马光平又调侃起来:“老闫这会估计心里想,画画得不错,人怎么也那么聪明呐。” “哈哈,老马这话我咋听都挺舒服。”费江河笑道。 祁紫山也朝李疏梅投来微笑的目光。 被老马一顿猛夸,李疏梅的却有些稍稍脸红。 现在一切证据都落实了,表面上看,顾笙唯一的结局就是主动认罪。 李疏梅能感觉出,这几天证据逐渐落实,大家的心情也渐渐放松,和刚开始来二队的紧张氛围完全不同。 五个人一起去审讯室时,李疏梅终于感受到,她成为了二队不可或缺的一员。 但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明白顾笙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也许这场审讯对她来说,才是一切较量真正的开始! 李疏梅跟着大家一起了审讯室,她再次见到了坐在审讯椅里的顾笙。 和三天前不一样,她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原本冷漠的面孔上,带着几分沧桑,眼底里的光也很暗淡,她应该是听到躯干的证据被找到后,明白一切不可挽回。 其实她只有二十二岁,比李疏梅大一点,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她痛下杀手,一定要走到犯罪的那一步? 李疏梅很好奇,她也很想知道结局是什么? 祁紫山主持审讯,语气凛然道:“顾笙,我们已经掌握了你杀害姜琴玉的证据,在杀害姜琴玉的凶器上留下了你的血液dna。” 他将蘸着血迹的水果刀物证袋提了提,又将检测报告复印件展示给她看,“面对铁证,我们希望你如实交代一切罪行!” 顾笙没有看向任何人,头微微低着,眼睛里的光芒暗淡而无神。 祁紫山再次严肃道:“顾笙,听见了吗?请你如实交代犯罪过程!” 顾笙终于抬了抬眼,眼神在祁紫山脸上瞥了一下,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她语气缓慢:“我可以交代……” 顿了顿后,她像说平常故事一样说起她的经历:“和琴玉一样,我也有个弟弟,我记得八岁的时候,弟弟只有五岁,我其实不喜欢弟弟……” 顾笙说她小时候的名字叫顾引弟,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是祖辈父辈们的愿望,他们一心想要个弟弟。 顾笙长大后改掉了自己的名字,她说看过一本言情小说的女主人公叫顾笙,那个主人公从小到大都备受宠爱,几乎人人都喜欢她,所以她改名叫顾笙。 她和弟弟相差三岁,那是因为在她三岁前,都没有生出弟弟,生在农村的顾笙自然成为了不受待见的那一个,奶奶不喜欢她,甚至有一次将一根长长的缝衣针扎进她的手臂。 顾笙那天哭得很大声,大人将扎进肉里面半截的针取了出来,却没人责怪这是谁干的,也没人关心她疼不疼,只是用了一些烟灰给她止了止血。 没人疼爱她,注定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那一个。 一件天大的好事是,三岁那年,弟弟顾天昊出生了,这个名字说明了全家对他寄予厚望。 顾家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弟弟,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但是无论如何,她仍旧觉得她是父母的女儿,父母总归是要管她吃饭和读书的。 但是很快一件事改变了她所有的希望,那是她八岁时,父母出去劳工,要求她带好弟弟,那一天下着小雨,五岁的弟弟非要去小河边钓鱼,顾笙答应了。 结果,弟弟失足落水。村民发现时,顾笙全身湿透,她哭着说下水救弟弟,但弟弟没救上来。 弟弟死了,然而所有人却把责任推给了顾笙,父亲脾气暴躁,那晚将她绑起来吊打,用竹条打了一个晚上,直到伤痕累累,她被送进小诊所抢救,好在救了回来。 那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死里逃生后,即便她没有再遭受毒打,但所有人都在责怪她,母亲总说,如果不是她带弟弟去河边,弟弟就不会死,是她想要弟弟的命。 好在,一两年后,父母终于妥协了,他们没有再说是她的过错。 日子变得平常起来,只是母亲仍然时不时提起弟弟的名字,母亲没有责怪她,但好像有了精神病,絮叨不断,她总说,要是弟弟不死的话,也和你一样上了学,要是弟弟不死的话,也能像你一样得到鲜艳的奖状。 她的所有,几乎都被赋予了弟弟的影子,在母亲看来,她的人生应该是为弟弟而活。 终于考上了高中,顾笙大多数时间要住校,她回家也越来越少了,除了学费,她几乎不找家里要钱。她一日三餐多是咸菜,身材也极瘦弱。 即便很少回家,她也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生活,很快她就遭受到了霸凌,这源于一次早操不小心得罪了一位高年级女同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学校传开,好多人都说她小时候害死了弟弟,是她推弟弟下了水。 实际上,这些说法最初源于父母曾经对她的责骂,父母认为是她害死了弟弟,村民也以讹传讹,“认可”了这个说法。 不知道是谁,将她小时候的事添油加醋地传开了。 从此以后,欺负她的人越来越多,顾笙经常被人抓到学校的后山打,霸凌她的孩子们组成了一个小团体,逼迫她吃下泥巴,吃掉虫子。 顾笙高二就辍学了,她离开了家乡,来到了市里,由于没有一技之长,她只能到一家发廊找了一份工作,就是外面说的“洗头妹”。 她庆幸可以凭自己的双手赚到钱,原以为她的人生会改变,但从到发廊工作的那天起,她才明白这才是一切罪恶的开始。 为了提高她们的收入,发廊老板会暗示她们提供一些隐形色.情服务,她也认识了几个和她差不多家庭条件的女孩,有些女孩为了生活,渐渐出卖了自己。 顾笙始终坚守自己的良心,在没有任何职业技能的情况下,她找不到好的工作,所以几年内辗转来辗转去换了两三家发廊。 情人发廊老板娘对她稍好一些,这也是她留下来长期干的主要原因。 时常被男客人骚扰只是生活里的常事,谁会来一家叫“情人发廊”的理发店真正洗个头,不就是朝她们这些女孩子身上揩点油。时间长了,她已经把被别人摸几下身子这件事,叫做家常便饭。 她的人生很灰暗,但是她只能认命。 有一次,她在公园散步时,忽然被一个写生的女孩叫住,说想给她画幅画,顾笙答应了她。 那幅画呈现在她眼前时,她惊呆了,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她自己竟那么美。客人口中的“美妞”、“漂亮妹”,那些称谓只是他们对她们调戏时的统一称呼,但这幅画上的美才是属于她自己的。 这也成为了她学画的动力,她通过报纸得知没有高考也可以去正规学校学习画画,于是很快用积攒下来的工资,报了成教大学的美术系,也顺利上了课。 在课堂上,她见到了姜琴玉,和别的女孩不同,她第一次见到姜琴玉,就被吸引了目光,琴玉看起来十分单纯,在顾笙的经历中,她未曾见过这般单纯的女孩,眼里的光都是清泉似的,而且她很美,那不是艳丽的,耀眼的美,是朴实的,纯洁的美。 有些人相遇总是会有缘分,她们偶尔同桌,两人虽不熟悉,但是彼此见面,都会朝对方打个招呼。 直到有一次,她经过学校食堂后门,被黄毛欺负,姜琴玉挺身而出,用割伤手腕的方式救了她。 顾笙很感激她,她一直想报答她,只要一起逛街就想办法给琴玉买衣服,也和她涂相同的指甲油。 她还记得在姜琴玉的生日时,送给了琴玉一个随身听,那是她花了一个月工资买下的,她很感激姜琴玉为她做过的事,这是她第一次对姜琴玉的报答。 姜琴玉很喜欢画画,她很有天赋,顾笙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什么都好,善良又优秀,姜琴玉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28节 她还听说姜琴玉曾考上了大学,因为家里没钱,主动放弃了,她那时有一种命运相连的感受,她发誓要一辈子对琴玉好。 她主动请琴玉吃夜宵,带她到自己住的地方夜宿,谈话到天亮,她依赖上了姜琴玉,只要看到她就会特别开心。 姜琴玉也和她形影不离,她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出入相随,永远是同桌。 琴玉画功好,教她画画,也告诉她很多有趣的童年故事,那都是顾笙没有的童年故事。有一次,琴玉说,顾笙,我带你去一个最美丽的地方。 那一次,顾笙骑着电动车带上琴玉,在琴玉的引导下来到了河道,那是她第一次去那儿,最初,她认为芦苇里有蚊虫,她并不喜欢。但琴玉很热情,她说她很喜欢这里,她相信她也一定喜欢。 那天晚上她们打着手电,漫步在草丛里,顾笙第一次觉得她和琴玉离得那么近,她听得清她的呼吸,她能感受她心脏的跳动。 她被琴玉带到了芦苇中央,琴玉手指天空,笑着对她说:“顾笙你看,看星星。” 顾笙也慢慢抬起头,那是漫天的星辰,就像被人在黑夜里洒下一把水晶,大的璀璨光明,小的幽幽闪烁,它们是如此的美丽。 顾笙从小到大从未抬头看过星空,或者说从来没人带她看过星空,她总是低着头走路,她的视线里永远是自己的鞋尖。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地从她的眼角滑了下去,这二十年来,她从未仰望星空,她知道自己卑微,渺小,但是当她知道,所有人都可以平等地看星星,平等地感受美好时,她才知道她活得有多么可怜。 “顾笙,你看这个。用这个看,会更美!”姜琴玉将一块蓝色玻璃片递给她。 顾笙慢慢地接过,她碰到了琴玉温暖的指尖,温暖如水,她渴望彼此的友谊一辈子都像今天这么美好。 当她将玻璃片贴近眼睛时,她顿时震惊了,她终于明白姜琴玉为什么喜欢梵高! 那天晚上她抱着姜琴玉大声哭泣,泪水浸湿琴玉的肩头一大片一大片。 她终于明白,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她不是谁的替代品,她就是她自己。 那段时间,她们无话不谈,琴玉也告诉她,她母亲病重,弟弟脑子要治疗,都需要钱,所以她要努力赚钱。 顾笙也暗暗发誓,一定努力赚很多钱,帮助琴玉。 但不久后,顾笙猛然得知,姜琴玉和崔锐好上了,崔锐是学校有名的花花公子,他做事又比较谨慎,经常在学校的女孩子们身上玩弄感情,从不被学校发现,也总能全身而退。 顾笙对崔锐没有一丁点好感,崔锐曾经也纠缠过她,但被她果断拒绝了。她没想到,姜琴玉会和崔锐走到一起。 她问姜琴玉:“为什么要这样,你画画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吗?” 姜琴玉说:“顾笙你不懂,每一个人都有梦想,但是每个人也有家庭,我和崔锐好,就是因为他有钱,但我知道分寸,只要崔锐一天不答应和我领证,我就一直这样吊着他。” 她以为!顾笙说到这里时笑了笑,她认为姜琴玉脑子很简单,即便家里需要钱,也不能因此出卖自己。像崔锐那样的人,终究是会抛弃她的。 果不其然,姜琴玉那天淋着大雨跑到了她家,她哭着说崔锐强.暴了他,崔锐不但不负责,还提出了分手。 顾笙坚持要去报警,但姜琴玉说没有用,除了那天晚上,她都是心甘情愿的。警察不会相信她的证据。 “琴玉,别害怕,我会对你好,别害怕。”那天晚上,顾笙紧紧抱着她,希望她不要难过,尽快从不安中走出来。 然而,顾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姜琴玉背叛了她,她背叛了她! 顾笙说这句话时哭了,泪水沿着眼眶一条线似地下滑,她说起小时候悲伤的往事,还有发廊里蹉跎的经历时,都没有什么情绪,然而这时她忽然哭了。 顾笙说,那天晚上,姜琴玉带了酒水和夜宵来找她,希望她能听她的倾诉,琴玉被崔锐欺骗后,心情一直很低落,顾笙也想帮她走出阴霾。 彼此喝了些酒,在酒精的刺激下,姜琴玉哭着告诉她,她怀孕了,她怀上了崔锐的孩子,但崔锐根本不想要,她不知道要不要生下来。 顾笙很痛心很难过,陪琴玉喝了很多酒,不断安慰她。她有些晕晕沉沉,终于趴在桌上睡着了。 后来,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回事,她明明躺在床上,肌肤却像陷入沼泽,浑身难受,偶然间她睁开了朦胧的眼睛,她猛然发现一个赤条条的男人趴在她的身上。 她早已一丝.不挂,那个男人在她身上乱摸乱舔,肮脏的口水遍布她全身。 她试图挣扎,然而身体却软绵绵不受她控制,只是手指轻轻动了起来,刮蹭了下男人的皮肤。 男人对她戏谑地笑了笑,用一个毛巾慢慢捂住她的嘴巴,很快她又陷入了昏迷。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衣服穿上了,但是下身疼得要命,她知道自己被强.暴了。 那个男人她隐隐约约记得,是崔锐。 第26章 猎杀时刻。 事后,姜琴玉跪在她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地,朝她道歉:“顾笙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崔锐,他说喜欢你,他说很喜欢你,所以他找我,想让我帮帮他……是我鬼迷心窍,我不好……”姜琴玉跪在地上狠命给自己打了巴掌,乞求她的原谅。 顾笙根本就不会原谅她,看着眼前虚伪的女人,她冷笑道:“因为他玩了你,你也不想我好是不是?” “不是不是,”姜琴玉哭着说,“我妈妈要做手术,崔锐答应给我一笔钱。” “是多少钱?多少钱你要背叛我?”顾笙几乎歇斯底里。 “是四万,四万。崔锐说让我灌醉你,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俩知道。” “真是狼心狗肺的一对!” “顾笙,你别生气,”姜琴玉跪着抱住她的腿,哀嚎道,“我怀孕了,除了肚子,你想打就打吧……” “怀孕了不起啊……”顾笙拼命挣开被她双手箍住的牢笼,冲了出去。 那天正是周末,她打车到了崔锐家门口,那时崔锐正好开车出门,顾笙拦下他的车,质问他:“昨天晚上是你?是你侮辱了我?” 崔锐用了避孕套,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顾笙知道是他,她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崔锐推开车门,下车后慢条斯理地解释:“顾笙,当时的情况和你想的不一样,琴玉说你喝醉了,给我打了电话,于是我就过去了,那时候你醉意朦胧,对我又搂又抱,我没有办法,昨晚我在外面也喝了酒,然后就不知道怎么了,在你床上睡了一会,半夜我酒醒了,我就立马走了。我真的不知道对你做了什么。” “你太恶心了,崔锐,我一定要告发你。” “顾笙,这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喜欢你,是真心的,我会对你负责,我们做男女朋友吧,我会对你好,总比你在洗头房被那些老男人喜欢的好。” “啪!”顾笙一巴掌打了上去,“你真是让人恶心!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崔锐摸了摸脸颊,笑道:“你告?你拿什么告我,这都是姜琴玉的安排,我做错了什么,我就是喜欢你而已!” 从崔锐那离开后,顾笙以泪洗面,她知道没有证据根本无法状告崔锐,而且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她也不知道会被别人怎么看待,一想到发廊那些男顾客对她说过的轻佻的话,她就知道,这件事一旦被他们知道,以后会一直拿着被强.暴的事羞辱她。 但是顾笙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她希望姜琴玉答应她,去自首,去揭发崔锐,这也许是唯一可以让崔锐定罪的法子。 但是姜琴玉始终没有答应她,直到那天晚上,姜琴玉再次来到她的家,她竟然求她:“顾笙,顾笙,求求你做崔锐女朋友吧?哪怕就一晚。” “……”顾笙真的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这么不要脸,她冷笑地看着她,看她还要耍出什么新花样。 姜琴玉哭着说:“我妈妈手术费不够,崔锐答应再给我一笔钱,只要你做他女朋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是你害了我你不知道?”顾笙气得浑身发抖。 “我也救过你,顾笙,你不会见死不救对不对?”姜琴玉理直气壮地说,“顾笙,我救过你,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拿命报答我?” 顾笙无奈又痛心地摇了摇头。 姜琴玉说:“崔锐喜欢你,你们也睡过了,有什么不可以,就算再帮我一次!” “……哈哈。”顾笙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悲哀,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将她当成予取予求的可怜工具。 她向后退去,在她眼里,姜琴玉无可救药,已经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躯壳,她多么想她去死。 她悲痛地说:“姜琴玉,当初你救我,也是你预谋已久?你带我去看星空,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对不对?因为你知道崔锐喜欢我,你为了那四万块钱,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工具。” 她一边痛苦诉说,一边向后退,大腿撞到了玻璃茶几。姜琴玉朝她走来,逼近她,“我不是,我对你是真心的,顾笙,只是这一次难关,我度不过,只有你能帮我?” 她伸出手,抓住顾笙的肩膀,紧紧不放,“顾笙,求求你了,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回?我们扯平。” 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几乎掐进顾笙的皮肤,就好像今天不答应,她不会放她离开。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报答你……”顾笙慢慢地从身后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用力一刀朝姜琴玉的腹部捅去。 姜琴玉猝不及防,她竟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血正渐渐没出来,她像是不敢相信,顾笙会杀她。 她忽然痛得浑身抽搐,眼睛红得如血,歇斯底里地反抓她的手腕,拼命欲夺她的刀。 在剧烈争夺时,顾笙的手指不小心划伤了,她害怕刀被对方夺走,又猛地连刺三刀。 姜琴玉身体渐渐不支,直到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她双眼惊恐地瞪着顾笙,栽倒在地。 姜琴玉死了,顾笙很慌乱,站在她的尸体旁,她半天没有回过神,明明曾经她们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她打算抛尸掩埋,但是尸体很重,她根本搬不动,她没有汽车,也做不到安全抛尸,她决定将姜琴玉切开,分装袋子,挂在电动车后座上,分开运尸。 她的脑子里想到的唯一地点就是河道,那里很偏僻,鲜少有人过去,大片的芦苇也能遮挡视线。 她带上第一部 分尸块,骑车到了河道,一袋一袋,提到了河边,最开始她想的是丢弃在河里,但是又担心浮上来,漂到下游被人发现。 在河道徘徊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姜琴玉第一次带她来河道看“星空”的画面,她突然不希望姜琴玉的尸骨沉入河道沉入泥沙,于是她将十二具尸块布置成了“星空”构图,也许这是她对姜琴玉最好的报答。 顾笙又返回住处,带上了第二批尸块,并且带上了浓硫酸,她最后用浓硫酸毁掉了姜琴玉的头部和指纹。 在夜晚,她看不到硫酸腐蚀皮肉的画面,但腐蚀的声音却让她产生毛骨悚然,原来那种声音她听过,就像炸鸡块那样清脆。 正要毁掉琴玉右手手掌彻底抹除指纹的时候,她想起琴玉这只手画下了那么美好的画,也曾悉心教过她,她最后只是在五个手指肚上滴上了硫酸,没有把整只手掌毁掉。 然后她又将姜琴玉的躯干和左手手掌带到了河道对面的花丛附近。这个花丛,姜琴玉带她来过,姜琴玉说那是梵高的“鸢尾花”。 姜琴玉怀孕了,是崔锐的孩子,姜琴玉曾告诉过她,她不知道要不要生下来,如果生下来可以让崔锐出一笔钱。 还有,琴玉左手手掌有一块伤疤,那是曾经为了救她留下的。 这两点都有可能泄露姜琴玉的身份,担心她的身份泄露,她不得不把躯干和手掌埋在鸢尾花下。 在河道布置完了一切,顾笙重新检查了现场,快到天明时才离开河道。 第二天上午,她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冒充姜琴玉给电子厂和成教打了电话,声称离职和退学。 完成这件事,她换上姜琴玉的浅蓝色卫衣,带上她的身份证,打了一辆车到了秦东火车站,冒充姜琴玉买了票,去往深圳。 在深圳火车站下车后,她快速赶往深圳汽车站,在厕所里换了衣服,将姜琴玉的身份证也销毁了。 汽车站外面,她追上一辆前往秦东市的大巴车,报了一个假.身份证,乘车回了家。回来后的当晚,她就去学校上了课。 九月三十号,警方找到了她,她被告知姜琴玉遇害了。她不敢相信,明明她做得天衣无缝,怎么会这么快调查出姜琴玉死了,但她又不得不相信,那一刻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只能把姜琴玉和崔锐交往的事说了出来,让警方减少对她的怀疑。 被警方问询后,她回到家里,一直心慌意乱,做什么事都安定不下来,因为警方接下来一定会调查崔锐,而崔锐是知道这整件事的人,只要崔锐说出口,警方深入追查,一定会找到她的杀人动机。 十月一号晚上,她主动给崔锐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她答应崔锐,想做他女朋友,崔锐很高兴,说当晚赶回来,顾笙约定了见面地点,就在稻田。 崔锐不知道姜琴玉死了,更不知道她对姜琴玉做了什么,那天晚上他毫无防备,车开过来以后,就下车抱住她,在稻田里,亲她的脖子和耳朵,甚至把她衣服全部解开,亲她的身子。 趁着他意乱情迷之时,顾笙把提前准备好的注射器拿了出来,扎进了崔锐的大腿,注射器里是迷药。 “你,你做什么?”崔锐忽然咬牙启齿,想抓她,但是没有力气。 “今天我要让你死!”顾笙冷笑道。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29节 崔锐还想说什么,牙齿打颤,但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彻底昏迷了。 顾笙将崔锐搬回汽车主驾,取下他的眼镜,折断眼镜架,用铁架子的尖头猛地插进他的咽喉,鲜血沿着他的喉咙向外喷射,崔锐痛醒了,但是很快就断了气。 顾笙将提前准备好的汽油倒上车身,然后点亮了打火机,她将打火机丢了出去,像一只火鸟一样飞向汽车,触碰到汽油的一刹那,火光猛地爆开,瞬间燃烧起来。 漆黑的稻田,被点亮了一大片,短短的禾荏顷刻间着了火苗,发出滋滋的响声。 崔锐的身体也发出滋滋的响声,逐渐变形。 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顾笙的嘴角染上了笑意,她从未这样轻松过,好像从小到大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释放殆尽,但渐渐地,又像是被火光灼痛,她的眼睛很难受,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 用袖子擦了擦泪水,她慢慢地走向附近的向日葵地,摘了四朵向日葵,待回来的时候,大火已经将车烧得摧枯拉朽。 她又站在那儿静静等待了半晌,火光照映在她脸上,烈火灼烧脂肪的味道弥漫开来。 顾笙笑了,她知道,杀了他们以后,她受到的屈辱都得报了,杀了他们之后,她也不会有任何线索被警方掌握。 现场烧成灰烬后,顾笙将四支向日葵摆放在了熟透而恶臭的尸体旁边。之所以丢下向日葵,只是因为曾经她见过崔锐办公室里的那四朵向日葵画,她想制造一些奇怪的点,迷惑警方。 她又仔细清理了一遍现场,才骑着电动车离开了这片“地狱”。 顾笙的故事讲完了,李疏梅一阵唏嘘,她笔下的字迹字字沉重,她今天原本想画下她,但是她画到一半就停住了,她根本未曾想到姜琴玉会做出背叛顾笙的事,也根本未曾想顾笙曾是受害者。 顾笙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的不幸,她的骨子里一定是倔强的,有一颗沉寂许久的能量种子等待发芽,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原来她活得那么可怜”。 就是她这样可怜的一个人,她信任同命相怜的姜琴玉,她那么信任的人,最后却背叛了她。 她该有多痛恨! 李疏梅的唏嘘不仅在于此,她很难想象,人性会如此复杂,明明她所了解的姜琴玉,心灵是那么善良,理想是那么单纯,可是却变成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姜琴玉为了钱,绝不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她的心情很不好,这个故事让她的心脏产生了一种“桎梏”的感觉。 审讯室寂静得可怕,这个故事给人带来的后坐力非常强大。 一分多钟后,费江河开口了,他的语气带着低沉的嘶哑:“顾笙,问你几个问题?” 顾笙没有回话,她的眼睛带着血丝,因过分悲伤而流下的泪水,此刻依旧逗留在脸颊上,没有完全干涸。 费江河直接问:“你怎么得到的浓硫酸?” 李疏梅知道,费江河还要问全细节,保证证据链完整。 顾笙毫无情绪地回答:“是一家化工厂偷拿的。” “你早就想过用硫酸给姜琴玉毁容?” “是。”顾笙抬了抬眼,“我恨她,我也恨崔锐,我是那么想过,但我从没想过杀他们。” “那天晚上,是具体什么时间刺死了姜琴玉?” “我不记得了,大概是十一点以后吧,她上完课,过来也很晚。” “你分尸了多久?不担心附近有人听见吗?” 分尸的声音不会小,如果有住户听见不会不知道。 顾笙说:“你去过小区,最近都在装修,没什么人住,有些人没道德,大晚上还在装修……我当时很害怕,我拼命把门窗都关得紧紧的,生怕被人听到。” 说到这里时,她又好像回到了那天晚上,语气有些失常。 “大概几点钟将第一批尸块送到河道?” 顾笙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我没有看过时间,那天晚上我特别痛苦,我什么都不记得。” “你说你天亮前离开,现在这个季节,应该五点多钟就天亮了。”费江河像是在确认。 “我也不记得几点回去的,就感觉天亮了。” 费江河问完后,祁紫山作为主审,又问了几个细节问题,最后表示审讯结束。 回办公室路上,大家都没有言语,显然所有人心情都很沉重,李疏梅心里的那种沉重感更严重,她在一个“死胡同”里没有走出来。 为什么姜琴玉会是那么复杂一个人,这和她了解的完全不一样,她那么喜欢梵高,将他的作品当成心灵慰藉,她的内心本该是脆弱的,纯洁的,她为什么会做出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难道那四万块钱真的对她来说,比友谊和理想还要重要。 她救顾笙,带顾笙去河道,带她看星空,带她看鸢尾花,她真的都是在伪装? 到办公室后,马光平浅笑道:“怎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案子不是结了吗?老曲,晚上我们聚个餐吧,正好疏梅来我们二队,第一个案子又干得漂亮。” 曲青川略做轻松的语气道:“行,晚上吃个饭吧。紫山订个地方。” “吃什么饭!”费江河忽然烦躁道。 所有人都露出不解的神色,马光平道:“老费,你又是发什么神经,迎新人庆破案,有什么不能吃饭的,我花钱可行?” “顾笙真的能在天亮前做完那么多事?分尸,分成十几块,两次运尸到很远的河道,两次布置现场,布置星空图案,浇灌硫酸,还要挖一米多坑,还要填坑,那一米多坑,我和紫山挖了大半天,她一个女孩子,真的是超人?” 马光平反驳道:“顾笙的杀人动机没问题,结合她成长的不幸经历,她被背叛后所凝聚的仇恨一定让她生不如死,杀害姜琴玉,毁尸灭迹完全是合理的。现在所有证据链都是完整的,时间,可能有误差,她也说了,时间记不得,你偏偏要钻牛角尖。” “姜琴玉怀了崔锐的孩子,她却要最好的姐妹做崔锐女朋友,这个点我根本无法理解!”费江河依旧不依不挠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你根本就不相信人性里的卑微和阴暗,”马光平带着长者的语气道,“以前一个案子,妻子为了丈夫获得更大性满足,还帮助他物色少女。” “我不同意结案!”费江河倔犟道,决然走向自己座位。 马光平笑笑:“老曲你看,这什么人?” 第27章 抛尸时间。 晚上没有聚餐,李疏梅下班直接回家了,饭桌上,夏祖德趁李新凤去厨房,悄悄问:“案子破了,怎么还愁眉苦脸?” “没,我想别的事呢。”李疏梅故意给老夏夹了菜,让他分心。 “我了解了你们的案子,你的工作我高度认可。” “谢谢老夏……”李疏梅心情忽觉好了不少,虽然老夏的表扬家常便饭,但是在这个时候仿佛一道温煦的春风。 她又主动给他夹了菜,弯了弯唇:“我以后争取每天被你表扬。” “好,我也喜欢表扬女儿。” “你们爷俩嘀嘀咕咕啥呢。”李新凤端着汤走过来,“怕我听见。” 第二天,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沉重氛围,因费江河不愿意结案,曲青川也不能强行要求结案。 上午,马光平和李疏梅对了笔录,将初步的结案报告写完了。曲青川和祁紫山带犯罪嫌疑人去指认现场,确认最后的证据链。 下午,现场细节补充完成,马光平走向曲青川,大声说:“老曲,结案报告你交还是我交?” “你交吧。”曲青川又望了望费江河,只见他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像在较真什么。 这么多年,曲青川算是了解他这个人,做事很激进,也很细心,之前也有不愿结案的时候,最后将疑点调查清楚,基本也结案了。 然而这一次,除了时间不是完全吻合,实际上所有疑点都可以说是对得上的。 证据链是很完整的,没有不结案的道理。 马光平拿着报告走出门。“回来!”费江河忽然吼了一声。 “怎么回事啊?”马光平不耐烦地回过头。 “有疑点为什么要结案?”费江河振振有词。 “有什么疑点?”马光平大声反驳,“拖几天不还是要结案,最后还落个办事不力的名声,这会结案多漂亮,老夏还会表扬我们。” “这是表扬的事?求表扬有意义?” “为什么没有意义?你是老夏的徒弟,你不求表扬,我们求啊。” “反正谁把报告交上去,我和谁急!”费江河摆出桀骜的语气。 李疏梅轻轻舔了下唇,一抬头就看见祁紫山也正望向她,他的表情和她一样,不知道怎么办。 曲青川从座位里站了起来,带着几许宽慰的口吻:“这样啊,我们再商量商量呗。” “商量什么,我还懒得交呢,要交你们交吧,我要下班了,累不累。”马光平走回来,猛地将报告放在曲青川手上。 曲青川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疏梅压根插不上话,她也不知道怎么插话,实际上她也有疑虑,她认为杀人动机还是有些单薄,但她觉得自己刑侦经验不足,也不要加入他们的“对峙”了。 又过了一天,因为结不结案的事情,办公室很寂静,没人愿意说话。 这时,夏祖德和闫岷卿一起走了进来,闫岷卿喊道:“来来,一起开个小会!” 两人走到会议桌前坐下,曲青川忙招呼人,不一会都围坐在一起。 夏祖德问:“案子不是结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一直没收到报告。” 马光平笑着说:“报告写好了夏局,所有证据链都是完整的,但还差一点点。” “什么叫差一点点。”夏祖德蹙眉。 “就是老费有一点点疑惑,我们还要证实下。” 夏祖德看向费江河,“说说吧,有什么疑惑?” 费江河说:“时间,顾笙杀人分尸抛尸的时间我觉得还有些问题。” “什么叫有些问题,说得不清不楚的。” 马光平忙说:“是这样的,顾笙口供说那天晚上十一点后刺死姜琴玉,接着完成分尸、抛尸、埋尸等一系列操作……”他将细节描述了遍,最后说,“顾笙是天亮前离开的,老费觉得,六个小时左右不可能完成这么多事,而且挖那个一米多坑,她一个人完成不了。” “所以,你们认为顾笙撒谎了?她为什么要撒谎有没有想过?这对她有利吗?” 夏祖德的话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神情怔了怔,李疏梅忽然觉得,老夏平时在家,说话老依着李老师,不真不假的,但现在的这几句话,却直中要害,无疑他提出了核心问题,如果这些口供对顾笙无利,她为什么要撒谎,因为无论如何,她都已经认罪。 “我,我还没想那么多。”费江河说道。 “你看看,什么叫没想那么多……”闫岷卿瞪了瞪费江河,又对夏祖德轻言细语道,“师父,案子交到检察院,他们还要复查,不至于疏忽这些有的没的,这个案子社会影响力恶劣,受关注度高,我觉得尽快交出去比较好。” 夏祖德缓缓点了点头,“岷卿说得也不无道理。” 他扫视大家一眼,目光落在曲青川脸上,“青川,结案有没有问题?” “我……没问题。” 他又看向马光平。 “夏局,我也没问题。”马光平回道。 “那其他人呢,紫山,疏梅?”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30节 祁紫山说:“我听你们的。” “什么叫听你们的,自己的主见呢?”夏祖德却像是温和地提醒。 “我……还没想好。”祁紫山咬唇道。 “好……”夏祖德又看向李疏梅。 李疏梅不知道怎么回答,此刻,她有想法,她的余光里,费江河铁青着脸,她知道费江河有遗憾,他不希望这个遗憾交由检察院复查,他希望自己完成,但是很多时候是要讲平衡的,不能因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就拖了案子。 但是她天生却不是附和的人,她有想法,她不得不提出来:“夏局,各位领导同事,我有想法。” 闫岷卿笑了笑:“李疏梅,有想法为什么不早提出来?快说吧。” “我只是不相信姜琴玉会背叛顾笙,我知道画画有多难,她很辛苦,她要养家,她背负了很多不该属于她自己的负担,但是我还是不相信她会做那样的事。你知道一个人,热爱梵高星空里的世界,她的心灵会是多么美好,我不相信她那么自私!” 李疏梅一口气说完,这就是她内心真正所想,她多么想了解姜琴玉内心真正的想法,但是她也知道,或许不可能,永远不可能,但她要把这些话说出口。 也许她说话的语气略显忧伤,在场的人都默默地倾听,甚至也感染了浅浅的惆怅。 “但我要说一句,”闫岷卿肃然道,“你的想法还是过于单纯,李疏梅,你刑侦经验不足,你根本不知道人心是什么?以前我们破了多少案子,多少看似善良无辜的人,那些老实巴交的人,你不会想到,他们内心的阴暗,他们杀人时的狂欢,不要简单看待一个人的表面,复杂的人心不是我们一眼能看穿的。” 闫岷卿说罢,看向夏祖德,他在征求他的意见。 然而夏祖德没有回应,他好像在思考什么,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夏祖德。 李疏梅也不知道他在思虑什么,半晌,夏祖德沉着的目光转向费江河,“江河,我给你两天时间,如果找不到你所说的疑点,以后所有结案报告,你没有任何资格拖延。” 费江河像是不敢相信师父会同意他的想法,他连忙点了点头,“我明白师父。” “师父,”闫岷卿斜着脑袋轻声道,“师父?” “岷卿,青川,我知道你们想早点结案,包括我也是。但是只要还有一个疑点,我们都有理由去做一次尝试,我希望两天以后,我要看到最满意的结案报告。”夏祖德站起,看了眼疏梅,负手走向门口。 闫岷卿挥了下手,“都忙吧。” 等闫岷卿离开后,马光平笑道:“看看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夏更偏心老费。” 费江河撇了下嘴:“这老头最近是变了,看不懂。” 曲青川微笑道:“那既然老夏支持我们查找疑点,老费,你有什么想法没?两天时间并不长。” 费江河思考了一会,祁紫山提醒:“老费,你不是说时间有问题吗,要不我们就测量一下时间。” “可以啊。”费江河提起几分兴奋道,“紫山的方法可行,很务实。老曲,要不我带紫山和疏梅去验证下时间吧,我们还原下那天晚上的场景。” “行,就这么办,”曲青川说,“但是必须提醒一句,今天最好有个清晰的方向,否则明天恐怕来不及。” “放心吧。” “到饭点了,”马光平提醒,“吃完饭干活去吧。” 匆匆忙忙吃完午饭,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和祁紫山再次来到顾笙的小区,她的电动车就停在小区内。由于顾笙认罪,杀人分尸的地点就在她家,她的住处已经被警方封锁。 三个人重回案发现场,无疑是想做一次周密复盘。顾笙已经指认过现场,那天她在客厅刺死姜琴玉,在洗手间分了尸。 站在客厅,费江河分析说:“假如那天顾笙杀害姜琴玉是在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他紧接着走到洗手间门口,锐利眼神望着镜子似的洁净地面说,“然后她将尸体带到洗手间,进行了分尸,你们觉得以顾笙的体力,还有那把切骨刀,需要多长时间能把人体切割成十四份?” 费江河朝祁紫山和李疏梅都看了一眼。祁紫山思虑了下说:“她既不是屠夫也不是医生,切割手法不娴熟,她的力量不足以支持她一刀切断,对了,尸检报告也说明了,切口不光滑,反复,说明切割时进行了多次尝试。股肱区域骨头切割更难,如果按照每块切割时间是五到十分钟,大致也要两个小时。” 祁紫山阐述时眼睛明亮,费江河也频频点头,李疏梅也支持祁紫山的分析,但是这个确实只能主观推测,因为无人能重现这个过程,哪怕使用猪骨进行试验,时长时短也因人而异。 但她想到了一点,也顺便提出:“老费,紫山,我们还要考虑凶手当时的心态,她当时心里一定很紧张,她不可能做得干净利落。” 祁紫山连连点头,费江河赞赏道:“你们俩说得都很好,结合顾笙的熟练度、体力、心理,她要完成这项工作,起码是两个小时左右。这个时间肯定有偏差,但是我们可以继续验证,进行反证。” 李疏梅理解老费的意思,因为接下来还要验证抛尸时间,可以反证分尸时间是不是合理。如果抛尸时间过长,分尸时间挤压到半小时,那显然是不合理的。 “行,咱下一步吧。”费江河拿出新的物证,顾笙的电动车钥匙,走向门口,准备新的验证。 他打开汽车后备箱,拿出两只黑色塑料袋,分了一只给祁紫山。 这小区到处都堆了装修的垃圾,李疏梅跟着两人,在垃圾堆捡了一些水泥疙瘩,装进塑料袋,回到汽车处,从车上又拿下电子秤,两个袋子分别匀重是10kg,总共是20kg。 费江河说:“姜琴玉体重大约是47kg,由于分尸后失血过多,肯定不足47kg,所以我们按照体重40kg进行验证。她的口供是抛尸两次,所以我们只要验证一次就够了,20kg正好是一次抛尸的重量。” 李疏梅觉得这个计划思路很清晰,主动说:“我和顾笙体重差不太多,要不我来骑车吧。” “也行。”费江河唤道,“来,紫山,我们挂下袋子。” “好。”祁紫山配合费江河一人将一个袋子挂在电动车的后座两边。 李疏梅跨上顾笙的电动车,当她用脚踢开脚刹,忽然发现后面特别重,一时有些摇晃,祁紫山连忙扶住了手把,他的手心顿时重合她的半边手背,车子也稳定了,李疏梅对他浅浅一笑。 费江河道:“行,疏梅,你尽量骑快。我们开车跟着你。紫山,你来计时间,红绿灯时间去掉。那天深夜,顾笙不可能顾忌红绿灯,而且她抛尸的这段路也没有摄像头。” 这个年代,除了主要交通十字路口,很多支路都还没有安装摄像头,所以顾笙选择了一条对她很有利的路线,不是大路,而是小路,这些顾笙已经全部指认了。 李疏梅发动电动车,按照指定路线,加快速度骑行,后视镜里,是警车紧随的身影。 她在骑车时,有一种奇怪的联想,她在想那天晚上,顾笙也是这样骑着电动车抛尸,她的身后是姜琴玉的尸块,她的心理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义无反顾,还是后悔了? 车子很快到达河道附近,在芦苇地外的小路上停下。李疏梅停下车后,觉得挺累的,倒不是车上挂着水泥疙瘩重,是这段泥路特别难骑,她刚才骑行,裤腿上溅上了污泥,最近一段时间,晚上时不时下点小雨,这条泥路也变得坑坑洼洼。 祁紫山率先下车,对着手表在计算,然后喊了一声:“一共三十四分钟,已经去掉了红绿灯等待时间。” 费江河也走下了车,“好,这就意味着来回两趟,不算她最后离开的时间,接近两个小时了,再算上她装尸块的时间,起码两个小时。” 祁紫山一边点头,一边朝李疏梅走来,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微微拧起眉宇,关心道:“疏梅,裤子脏了,擦一下吧。”他从口袋拿出纸巾,做出要蹲下的动作。 “我来吧。”李疏梅接过纸巾,蹲下身简单擦拭了下,泥泞沾上裤脚很难擦拭干净。 她就将那些湿漉的污点抹了抹,回头李老师肯定要忙得紧了,只要在家住,她的衣服几乎从小到大都是李老师洗,李老师还把她当成孩子。 费江河道:“这样吧,下面的工作紫山来做,你从这里来回两次,每次带一袋石头,前往抛尸现场,分十二次摆放,尽量摆成星空的构图。疏梅,你计时间,紫山你如果休息,把休息的时间另算。” 费江河一定是考虑到模拟布置尸块工作比较辛苦,所以交给了祁紫山。 祁紫山笑道:“老费,你不会觉得我需要休息吧。” “我不觉得你需要休息,是顾笙要休息。” “哦哦,那倒也是。”祁紫山拿起一袋石块,就走向芦苇地。 李疏梅已经对起了手表,她怕时间算错,会忘记,还拿出了本子,随时记下。 费江河忽然喊了一声:“紫山,你走慢一点。” “哦哦!”祁紫山扭过头,薄唇微弯,露出微笑,放慢了脚步。 费江河笑着看向李疏梅,“看看,一副不聪明的样子。” 李疏梅忍俊不禁,祁紫山其实刚才已经走得慢了,但他身高腿长,每一步都跨步大,明显要比一个女孩子走得快,没想到,被费江河背后狠狠“扎”了一刀。 祁紫山来回走了三趟,两趟都是提着十公斤袋子模拟现场布置,第三趟是提着空瓶到芦苇中央模拟硫酸毁容。 他脸不红气不喘,在仔细布置完现场回来后,李疏梅报时间:“老费,一共是四十八分钟,紫山没有休息。” 费江河点头,“也就是说,至少一个小时,而且那天顾笙摆放星空图案应该不是很随意。” “对。”祁紫山说,“我今天是根据标记摆放的,没什么思考,我浇灌‘硫酸’的动作也比较麻利。而且我体力比顾笙好。” 李疏梅也认同,一个小时是保底的时间,那天晚上顾笙的心理状态和体力绝对比正常情况差远了,只可能慢,不可能快。 费江河分析道:“如果姜琴玉十一点后被杀害,假定开始分尸的时间定在凌晨前后,两个小时分尸,两个小时运尸,一个小时摆放星空图案,这已经就有五个小时了,已经到了凌晨五点,这是最保守的时间,实际上她根本做不到。” 费江河顿了顿又继续道:“其实我觉得这些可能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的挖土埋尸,那天我和紫山一起挖土也挖了近半小时,顾笙至少要一个小时,而且还要算上填土、护花的工作。顾笙忙了一个晚上,在凌晨五点,又要继续挖土埋尸,还原现场,最后她还要清理现场,所以她要想在六点钟离开现场,做得那么完美,根本就不可能。” 李疏梅十分认同,顾笙根本就做不到天亮时离开,要么就是她忘记了时间? 要么就是她撒谎了? 她为什么撒谎,按照老夏的话来说,她撒谎肯定是有目的的,她试图在掩盖什么? 她连忙向费江河确认自己的想法:“老费,除非有一个人帮助她完成了这一切?她隐瞒了帮凶的身份。” 第28章 真正的谎言。 “有这种可能,”费江河道,“如果是两个人,是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的。” 祁紫山疑惑问:“会是谁呢?我们一直都在调查顾笙的社会关系,她在秦东市,除了姜琴玉,和别的人好像没什么来往。” 费江河说:“这个世界上,我们不知道的事太多太多,顾笙一定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她的口供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天已经黑了,费江河望了望天边最后一道晚霞,眉头微蹙,叹了口气,缓缓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走,送疏梅回家。” 忙了一下午,也算是对凶手作案和抛尸的时间做了有效验证。 只剩下明天最后一天调查时间,费江河有些惆怅也情有可原。 晚上在家里,李疏梅洗完澡,去客厅拿个吹风机,正在看书的夏祖德低声问:“今天怎么样了?” 李疏梅一看,原来李新凤在阳台洗拖把,李新凤不喜欢夏祖德在家讨论工作,所以夏祖德便偷偷打听下。 李疏梅走到他身旁,倚到他沙发扶手上,俯身靠近他耳边,也压低声音说:“我们还原了下抛尸过程,时间太紧了,感觉很难完成那么多事。” “那就是说顾笙说谎了。” “所以我们觉得有人帮助顾笙。” “帮凶?” “对。老费说顾笙有可能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她交代的口供或许都有问题。” “噢,看来这件案子不简单。” 恰好此时,李新凤拿着拖把走进客厅,瞟了两人一眼。 一看两人在偷偷商量着什么似的,她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秀秀,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夏祖德顾左右而言他,“晚上要少洗头,以后年纪大了……” “对,年纪大了,喜欢背着人说话了。”李新凤讽刺道。 夏祖德轻咳了声,将书本举了举,遮了半边脸。 李疏梅忍住笑,拿着吹风机回房间了。 第二天回到局里,早会上,祁紫山把昨天的调查一五一十说了一遍,重点是认为如果没有帮凶,很难完成这一系列过程。 马光平提议再去走访下顾笙的理发店,看看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社会关系。 马光平和祁紫山一起去做走访,一直到下午回来,李疏梅也一直在整理笔记,费江河像是和顾笙的证词较上了劲,一整天在罪案板前转来转去。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31节 马光平一回来就说:“什么也没问到,顾笙没有关系特殊的人。不过我们也不是毫无收获。” 李疏梅连忙直起身子聆听,费江河快步走到他面前,“快说说。” “让我喝口水。”马光平径直走向自己座位。 “紫山你说说。”费江河又拦住祁紫山。 祁紫山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说:“其实,就是吧,顾笙在理发店,倒是经常被一些社会混混骚扰。顾笙换过两次工作,也是因为不堪其扰。” “性骚扰?” “顾笙是洗头妹,有些客人喜欢咸猪手,动手动脚吧。也有些客人非常霸道,做一些猥亵的事。老板娘不想惹事,也是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马光平喝完水,大声道:“所以有没有可能那个帮凶就在骚扰顾笙的客人里面?” 李疏梅一愣,这个推测并非不可能,顾笙生活路线单一,大部分时间就在理发店,如果她在理发店结识了什么人,也不是不可能。 费江河说:“那调查结果呢?”他问的是老马。 “没办法调查,理发店客人太多了,又没有固定客人,顾笙在三家理发店待过,而且超过了三年工作时间,老板娘也不知道谁和顾笙是什么样的关系。”马光平说,“难道要一个一个客人去走访?” “那就去走访!”费江河肃声道,“我就不相信找不出那个人。” 马光平摇头道:“走访没问题,这不就今天一天时间吗,这都下午了。你去和老夏说,再给十天半个月,我们好好调查下理发店客户。” “这跟时间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第一天干这个!”费江河像是责备道,“只要有一个疑点,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一年半载,那不也要查?” 马光平不给他面子,冷着脸,“我可没让你不查,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我陪你查!奉陪你!查到天荒地老好不好!” “哎,怎么又吵了。”曲青川刚刚回到办公室,满面无奈,看了两人一眼,“实在不行,我去和老夏说。” “别说了。”费江河说,“结案报告就不交,让他来骂我!” “这不是骂不骂的事。是一个工作流程。”曲青川劝说。 “我只要真相!”费江河大声道,“顾笙撒谎了,她肯定撒谎了,这是一个谎言!” “谁好像不为了真相一样。”马光平冷笑,“因为顾笙是一个女孩子,老费不相信一个女孩子一个晚上能够完成那么多事,如果是一个壮汉,他绝不怀疑。但你能不能想想,一个人只要有毅力,任何事都是有可能完成的,谁说一定要到早上六点,早上八点她离开河道也有可能,那里荒无人烟,她想几点走就几点走。” “你最好闭嘴!”费江河瞪了他一眼。 “行,不说了,和你工作,真累!” 李疏梅看了半天,和祁紫山对望了一眼,彼此露出看戏的淡淡沉默。 办公室寂静无声,过了半天,曲青川走到罪案板前,打招呼:“要不这样,我们再来分析下,也不能干等着。” 李疏梅拿起本子站起来,祁紫山也站了起来,但另外两个人却一动不动。 见气氛不对劲,李疏梅也不知道要不要去罪案板那,她和祁紫山互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踌躇。 “紫山,你叫叫人。”曲青川催道。 祁紫山“唉”了一声,他特意多走了几步,绕到离他座位更远的马光平身旁,各个击破,劝道:“老马,曲队叫开会呢?” “我不开。”马光平像是受了好大委屈,头别向一旁。 祁紫山无奈,又走向费江河,“老费,要不先开个会。” “要开你们开!”费江河直接拒绝。 祁紫山朝曲青川望了望,露出“我也没招”的眼神。 曲青川拧着眉,又看了看李疏梅,显然他也想让李疏梅劝劝二人,但很快他改变了主意,直接走到马光平旁边,哄了哄:“老马,要不你先做个表率。” 马光平微红着眼说:“曲队,哪一次,都是我先让步,你看老费他尊重过我吗?” “这怎么扯到尊重了,咱队里谁不尊重你老马,你老说他脾气差脾气差……他现在是越来越差了。” 见老马没反应,曲青川又走到费江河桌前,坐在他桌子边上,细声细语道:“老费,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哪一次我们不支持你,老马一早就带紫山去走访,他连一口饭一口水都没喝,回来你就说他。” “我说他!”费江河冷声说,“我不该说他吗?” 曲青川碰了一鼻子灰,叹了口气,回到罪案板前,沉默了下,朝李疏梅和祁紫山招了招手,“我们先看看,不惯着他们。” 李疏梅想这个时候怎么也得支持下曲队吧,她和紫山一同走了过去。 曲青川对两人说:“这样啊,既然认为顾笙口供不实,怀疑她的口供,那我们就把顾笙的口供全部拿出来对一遍,也许口供里就有自相矛盾的地方呢,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李疏梅早就拿好了本子,祁紫山拿起了粉笔,准备在罪案板上做记录。 曲青川说罢,似乎还抱有什么希望,朝有分歧的那两个人送去目光。 他特意等了等。 马光平像是感应到曲队的目光,终于不情不愿站了起来,不声不响走到罪案板前,低声道:“老曲,我不像某些人。” “我才不和某些人一般见识!”费江河猛地站起,也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曲青川暗暗露出一丝微笑,又压了压窃喜情绪:“行了,那我们开会吧。我刚才说,把顾笙的口供全部拿出来对一遍,大家没意见吧。” “老曲,你是队长,你说怎么来就怎么来。”费江河明显还有些气话。 马光平笑道:“老费,你这话说的,在整个市局,有谁敢惹你老费。你连老夏都敢怼几句。” “我那是怼?我是有什么话说什么,不像有些人,心口不一,你那叫虚伪。” 曲青川连忙做出停住的手势,“差不多了,这个会还开不开了。” 两人终于闭口了,但彼此都保持着不待见对方的表情。 曲青川看向李疏梅,“疏梅,笔录你记得最好,你把顾笙的口供按时间顺序说一遍,紫山你写在罪案板上。” 李疏梅忙问:“我主要说哪一方面?” “主要是关于姜琴玉的部分。” “好。”李疏梅翻到笔记本最前面,这是第一次在成教问询顾笙的笔录。 她理了下关键词说:“1997年底,顾笙和姜琴玉成为了成教的同学。两人彼此认识,偶尔同桌,但不熟悉。” 祁紫山随后在罪案板上写下关键词。 李疏梅继续说:“1998年,顾笙在学校食堂后门被称作黄毛的混混欺负,姜琴玉出现,以割伤手腕的行为,吓走了黄毛等人。顾笙送姜琴玉去医务室,姜琴玉左手手腕留下了伤疤,两人成为朋友。” “1998年下半年,两人的关系形影不离,上完夜课后,两人会经常去吃夜宵,买衣服,做美甲。” “1998年十月二十三日,是姜琴玉的生日,顾笙送给了她一个随身听。” “同年底,姜琴玉带顾笙去河道看了星空,顾笙通过蓝色玻璃片看到梦幻世界,非常震动,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对姜琴玉最信任的时候。” “此后,姜琴玉也经常去顾笙住所,她画画功底比顾笙好很多,因此会教顾笙画画,在顾笙的住所,也留下了几幅画,其中两幅梵高的临摹,星空和鸢尾花,都成为后来顾笙杀害姜琴玉的手段。” “1999年四月份,姜琴玉和成教美术副教授崔锐交往。顾笙曾被崔锐追求,知道崔锐为人,因此劝说姜琴玉慎重,但姜琴玉没有听。” “1999年七月份,姜琴玉被崔锐带到酒吧,事后可能被骗喝听话水,那天晚上,崔锐强.奸了姜琴玉。这应该是姜琴玉怀孕的原因,后来姜琴玉告诉顾笙她怀孕了,所以顾笙在杀害姜琴玉后,刻意隐瞒了躯干。” “八月底,姜琴玉母亲需要大量手术费,她和崔锐‘狼狈为奸’,崔锐答应给她四万元,姜琴玉为了钱,通过酒水迷晕顾笙,崔锐那天晚上迷.奸了顾笙。然而那晚顾笙中途醒了,发现是崔锐。也知道姜琴玉背叛了她。” “九月二十五日晚,姜琴玉再次来到顾笙家,因母亲手术费不足,她以曾救过顾笙为由,希望顾笙再帮她一次,让她做崔锐的女朋友。顾笙愤恨不已,举刀刺死姜琴玉。当晚分尸,抛尸。” 说完这些,李疏梅试图再看看有没有遗留什么细节,应该是没有遗漏。 祁紫山也在罪案板上写下最后一笔。 曲青川说:“非常好,疏梅的工作做得很细致,现在所有的时间线都说明了顾笙和姜琴玉的关系。大家看看,到底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所有人都注视罪案板,陷入了沉思,半晌,曲青川看了大家一眼说:“如果顾笙真的撒谎了,我不相信她的口供能做到完美无缺。” 大家看了半天,所有人都凝神屏气,马光平终于开口了:“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你们呢?”他首先看向祁紫山。 祁紫山摇了摇头。费江河始终盯着罪案板一动不动,根本没理任何人。 马光平又看向李疏梅,李疏梅也一直在找疑点,但她没找到,她也跟着摇了摇头。 曲青川从罪案板前移开目光,说:“老夏说过一句话,顾笙要作隐瞒,那一定有利可图,但她已经认罪了,她为什么还要撒谎?我觉得一定要考虑顾笙的犯罪动机。” 费江河说:“老曲,你说的我懂,但是只要找不到根源所在,你根本不知道顾笙的真正犯罪动机到底是什么?” 曲青川说:“那这就是死局,顾笙认罪,可能存在一些疑点,但只是一个对她定罪完全不重要的疑点,而我们却要花大量时间去验证,最后顾笙还是认罪,案子却一直拖着。” 费江河闭了闭眼,就像是妥协了般,低沉道:“老曲,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越拖越久,影响我们二队的整体工作。” 谁说不是呢?曲青川用一种“第一天干工作”的眼神睨着他。 李疏梅也明白,他们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场,根本没有谁对谁错,警队资源是有限的,如果这个疑点对整个证据链完全不影响,实际上资源再大量投入,就是对其他案子的不尽力。 费江河说:“这样吧,明天照样结案。我一个人再去调查调查。” 这句话说罢,大家都没有回话,他说得很悲壮,马光平也落寞地低了低头。 在刑侦工作里,谁也不敢说能做到绝对完美,只要对得起制服上的警徽,对得起自己的初心,对得起受害者以及家属,对得起广大群众,那已经是相对完美的工作。 李疏梅沉浸在这种悲鸣的氛围里,她理解所有人所坚持的想法,所有人所坚持的理想。不管如何,在这样的团队里工作,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她紧紧望着罪案板,真的很想从其中找到费江河声称的“谎言”,她真的很想探知姜琴玉的内心,顾笙的内心,她们曾经到底经历了什么? 忽然之间,罪案板上闪过一串细微的金色流光,祁紫山刚刚记下的字迹变得无比模糊,然而姜琴玉和顾笙的名字却越来越清晰。 她俩的名字就像有生命,从罪案板上浮现了出来,漂浮在半空。 这里面有秘密! 这是李疏梅的刹那想法,因为之前,凡是有流光闪过,都会预示着什么,她的眼睛好像天生能看透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是这些只是很表象的提示。 她必须通过浮现的名字,思虑出其中的秘密。 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姜琴玉和顾笙的名字会凸显地浮出,那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李疏梅高速运转着大脑,她其实不聪明,然而她知道必须要用尽一切可能去思虑。 蓦然间,她的思绪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崔锐的那次课堂,课堂里,崔锐讲解了一副名画《拾穗者》,他告诉学生们,这幅画的背后包含了两层截然不同的含义,她甚至还记得崔锐的原话。 “诚如你们所见,一幅你亲眼所见的画却体现了截然不同的意义?这正如人心——本来就有两面!” 人心,从来就有两面。那么顾笙的心,有没有可能也是两面? 顾笙说,姜琴玉欺骗了她,从救她的那一天就伪装了。 顾笙的原话是,“姜琴玉,当初你救我,也是你预谋已久?你带我去看星空,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对不对?因为你知道崔锐喜欢我,你为了那四万块钱,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工具。” 如果这都是顾笙的谎言呢?如果? 她终于明白了,顾笙和姜琴玉的名字浮现出来,是在提示她,这两个名字有问题。 如果将两个名字交换过来!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32节 如果最初欺骗姜琴玉的是顾笙,陷害姜琴玉的人也是顾笙。 那晚不是姜琴玉灌醉了顾笙,而是顾笙灌醉了姜琴玉。 在顾笙家,被崔锐迷.奸的人并不是顾笙,而是姜琴玉。 为了掩盖所有真相,杀害姜琴玉和崔锐,也是顾笙的计划! 顾笙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策划者! 第29章 疏梅第一次审讯。 “疏梅,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祁紫山帮她从强烈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李疏梅只觉后背布上了涔涔的冷汗。所有目光都看向了她,费江河说:“疏梅,有什么想法说吧。” “我也不知道。”李疏梅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如果是那样,顾笙太可怕了。” 马光平好奇问:“你想到了什么?” “如果把顾笙和姜琴玉的名字换过来呢?” 在她的提示下,所有人都看向罪案板,陷入了沉思,渐渐地,他们的表情凝住了。 不一会,马光平像是捋出一条线,瞳孔睁大,感叹道:“如果名字换过来,这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在成教,顾笙得知崔锐喜欢姜琴玉,但遭拒绝。于是她有意接触姜琴玉,她很可能,利用被黄毛欺负一事,迫使姜琴玉救她,两人自然成了好朋友。她和崔锐有过交往,知道崔锐的为人,她为了钱,设计迷晕了姜琴玉,然后崔锐迷.奸了姜琴玉,她也顺利拿到了崔锐的钱。但是姜琴玉怀孕了,这可能是顾笙没有想到的,为了掩盖她的罪证,她不得不杀了姜琴玉和崔锐!” 费江河兴奋道:“老马,脑子灵光,疏梅一点拨,你就理顺了。所以,姜琴玉和崔锐交往这件事就是顾笙编造的弥天大谎,顾笙从一开始就骗了我们。如果黄毛欺负顾笙一事,是顾笙策划的,那么黄毛一定不简单,他很可能就是顾笙的帮凶!” 曲青川也十分兴奋:“太好了,好像所有事情都豁然开朗了。现在当务之急,查黄毛。” 祁紫山激动说:“黄毛有名字,之前在调查姜琴玉时,我们调查过,黄毛叫黄志军。” “黄志军做什么工作?”曲青川问。 祁紫山回答:“其实他有一份正式工作,在欣化造纸厂工作。” “造纸厂?”费江河念叨了一遍。 “纸浆漂白!”费江河和曲青川几乎异口同声。 在纸浆制造过程中,硫酸通常会被用于消除木质素,从而提高纸浆的洁白度和品质。 “所以,黄志军是可以轻易弄到浓硫酸。”曲青川补充。 “对,如果是黄志军,他完全可以帮助顾笙分尸抛尸,在河道,他还可以和顾笙分开行事,挖开那个一米深的巨坑。”费江河激动道。 曲青川表扬:“太好了,疏梅,你找到了这件案子的重大突破口。” 李疏梅其实没有想到这么多,经大家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她忽然觉得所有的一切豁然开朗,而且她的心里,至始至终都感觉姜琴玉绝不会那么无情而自私。 祁紫山露出灿烂的笑容:“疏梅太棒了。” 马光平笑着附和:“好好干呀,疏梅。” 李疏梅感觉不好意思,但又觉得特别骄傲。 费江河很欣慰地看着李疏梅,又催促曲江河:“老曲,要控制黄志军。” 曲青川立即下令:“紫山,马上申请逮捕令,咱们去趟欣化造纸厂,把黄志军带回来问问。” “好,曲队。” 二十多分钟后,三四辆警车由市局出发,开往欣化造纸厂。 李疏梅坐在其中一辆车上,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去抓捕,但是这一次她却很紧张,似乎因为更加接近真相,她的心里就越沉重。 这个真相如果是真的,她根本就不敢想象,姜琴玉所经历了一切该有多么悲伤,顾笙又是多么可憎! 警车在造纸厂大门停靠,一群刑警走下车,迈着大步走向厂门,费江河走在最前面,厂里一位领导,急急忙忙到门口迎接:“各位警官,你们是找哪位?” 费江河亮了下警官证说:“我们是市局的,黄志军在哪,找他有点事。” “噢,小黄啊,应该在纸浆漂白段位工作,你们到休息室,我去叫他。” “不用了,带我们去找吧。” “好好。那你们跟我来。”厂领导很和气地领路。 走了会儿,大前方突然有个黄头发穿着灰色工服的青年人拔腿往小门跑。 “那个人是不是他?”费江河问。 “好像是,”厂领导喊了一声,“志军,志军!” 只在一瞬间,费江河已经追了上去,祁紫山也紧跟不舍,两个人像是两道高速发出的弩箭。 黄志军一眨眼从小门跑出,费江河和祁紫山很快就跟着跑出了小门。 曲青川招手喊:“走!去追!” 李疏梅跟着七八人大部队很快跑出小门,小门后面是工厂的后方,操场上堆满了一大片成捆成捆、乱七八糟的纸张废纸,俨然一座大型白色垃圾场。 黄志军就穿梭在白色中,白色纸屑在他的脚底飞舞,他一路朝大路飞奔,而费江河和祁紫山,仅和他相差百米之距。 李疏梅这队人明显要慢一些,但是也跟上了视野。 李疏梅微喘着跑了一段路,她的右边大腿有些吃力,在那场公交车爆炸案里,她的右边大腿受过伤,虽然早就痊愈,但要是高速追捕,就会出现刺痛,这是爆炸留下的后遗症。 此刻,她已经和大部队落后了三五人距离,她强忍着痛楚,拼命地追了上去,她不想被甩在后面。 追上大部队的那一刻,她猛然发现前方,黄志军冲向了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他想穿过去。 “你站住!不要命!”费江河大吼。 “邦!”只听一声闷响,一辆高速驶过的汽车迎面撞上黄志军。 李疏梅内心一震,整个人都麻了一下。 当她赶到马路边时,黄志军已经栽倒地上,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四肢微微抽搐,整个人昏迷不醒,也不知道伤势如何。 祁紫山赶忙打了急救电话,蹙着眉说:“120马上就到。” “这小子犯了多大错,不要命。”费江河的额头已经渗出豆大的汗。 “希望没事吧。”曲青川叹息一声。 焦急等待了二十多分钟,救护车终于赶到,曲青川同马光平一起去医院照护,让费江河晚上再提审一次顾笙。 李疏梅也明白,黄志军不要命逃跑,很可能他知道自己涉及命案,这个时候,新的证据足以使顾笙认罪。 回到警局后,费江河走到她面前,“疏梅,晚上的审讯你来吧。” “啊?我没有主持过审讯。”实际上正式审讯流程她是熟悉的,但是没有真正实践过。 “我相信你,而且这件案子你从头跟到尾,你对每个细节都很清楚,如今证据确凿,那由你来为这件案子寻找最后的真相。” 他说话的语气比起平时变得淡寞了许多,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特别是黄志军遭遇车祸这件事,其实是费江河最不想发生的,万一黄志军出事了,他心里一定很不安。 在他提出审讯这件事时,李疏梅的内心里却是很激动的,她紧接着就郑重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现在证据确凿,无论如何顾笙也不可能守口如瓶,所以费江河一定是想让她锻炼锻炼,既然费江河信任她,她也要做好这次审讯,她希望这是一个最完美的结尾。 “那好,你整理下笔记,半个小时后,我们开始。” “好,老费。” 李疏梅连忙坐下打开本子,准备提前整理一些思路,虽然目前取得了新的证据,但是并不意味着顾笙会主动透露真相,她需要做出充足准备。 半个小时后,她觉得整理得差不多时,祁紫山过来了,“疏梅,怎么样了。老费去提人了,让我来叫你。” “好,差不多了,待会我要口笨,帮我说几句。” “怎么可能,你那么优秀。”祁紫山鼓励她,“现在证据充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让顾笙说出真相。” “嗯。”李疏梅充满了巨大信心。 到了审讯室门口,费江河已经在等他们。看来顾笙已经被带到审讯室里了。 费江河走到她身前低声说:“疏梅,黄志军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相信很快就会苏醒。” 李疏梅也吁了口气。 “但我建议,待会可以说他目前正在接受审讯,看看顾笙反应。” “我明白。”李疏梅想到什么,直说,“老费,这场审讯,我如果做的不好……” “没事,任何事都有第一次,按你的思路来。” “好。” 走进审讯室,李疏梅再次看到了顾笙,她容颜很憔悴,皮肤几乎没了光泽,不过在他们进门的时候,目光却一直在跟随他们,她好像在探索他们再次提审的目的。 李疏梅坐下,打开本子,以严肃的面孔直视顾笙,开口道:“顾笙,我们的审讯现在开始,希望你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顾笙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但没说话。 李疏梅的声音很婉转,也很清丽,但是她用了力气,字正腔圆之中透着几许庄严。 她知道审讯时要高度集中,面带威严,说话语气更要充满力量感,否则无法给予对方震慑,往往也不能使对方透露真相。 这是她之前参与审讯时的感受,不过今天,她非常希望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和她交流,她真的很想知道顾笙心中的故事,即便她十万不赦,她也想探索她真正的内心。 但李疏梅天生脸蛋清冷,即便她语气温和,对方也不一定能感觉出她的温和。 她问:“小时候,你和你弟弟的故事是真的吗?” 这时费江河和祁紫山都看了她一眼,也许他们没有料到她会从小时候开始问起。 李疏梅很想知道顾笙内心的世界,所以她的问题不会忽略她的童年。 顾笙默了半晌才说:“你想知道什么?” “你弟弟落水,是你害了他吗?” “我说了,那是他不小心掉了下去,我当时还救了他。”顾笙情绪有几分微微的激动。 好像,那段童年阴影她很在意,她在乎弟弟,她很在乎弟弟的死。 李疏梅点了点头,“那么高中时,有人欺负了你,你说他们喂你吃泥巴吃虫子,你从来都没有反抗?” “哼。”顾笙冷笑道,“李警官,你在怀疑我的故事?” “我只是不相信一个人的转变会那么彻底。”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33节 “什么叫那么彻底?”顾笙反问。 “黄志军你认识吧,他今天被我们逮捕了,现在正在另一间审讯室接受审讯。” 这个过程,李疏梅在阅读她的表情,明显的,顾笙的眼睛里出现了不自然的色彩,不过李疏梅没真正读懂,那其中像是有慌张也有失望,也有其他的情绪,特别复杂。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顾笙仍旧淡淡地说。 李疏梅依旧保持冷静道:“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们真相吗?你和黄志军认识很久了吧,那次在成教食堂后门,你说黄志军将你按进泔水桶,是姜琴玉救了你。可是这有没有可能是你亲手设计的,你和黄志军设计了件事,姜琴玉救你也是你的计划。” 顾笙嘴角缓缓抽了一下,就像是讥笑对方的无知,也像是不敢置信她的秘密被揭露,她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慌乱:“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你知道姜琴玉很善良,她一定会救你,就是利用她的善良,让她同情你,在你眼里,这才是你想要的友情吧。你遭受了很多不幸,你认为只有同命相怜才能让姜琴玉对你死心塌地。” “就算是,那又怎么样?至少,那时候我在乎她,是她背叛了我!”顾笙加重语气反驳。 “她没有背叛你!”李疏梅大声回道,“你根本就不懂一个对星空如此喜爱的人,她的内心会有多么善良,你对画一点都不懂,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初你进入成教,你就是奔着崔锐这个摇钱树去的吧。” “你在说什么!”顾笙忽然情绪剧烈。 “顾笙,你就是为了钱,你最初一定是想从崔锐身上得到什么,想和他交往,可是你发现,崔锐并不喜欢你,他喜欢的人是姜琴玉。他十分喜欢姜琴玉,可却遭到了拒绝。这才是你接触姜琴玉的真正原因吧。你和崔锐之间达成了交易,你出卖了最信任你的朋友!你知不知道,姜琴玉对你有多好,她带你去河道,带你看星空,那是她的梦想,那是她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她将你当成她此生的挚友,但是,她错了,她错了……”李疏梅说到这里,眼睛酸涩难当。 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悲伤,但却无比有力。 那一瞬间,顾笙就好像被什么击中,整张脸都定住了,眼球也定住了,渐渐地,眼球的白色部分发红了。 空气沉寂冰冷,如同严冬的天气,令人寒冷,顾笙的嘴唇动了动,微颤一般,她像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是面对确凿的事实,她无法继续伪装。 李疏梅知道这个时候只要她再激一激,顾笙一定会说出真相,她大声说:“顾笙,那一刀捅下去,你真的从没有后悔过?你后悔过对吗?因为如果你不后悔,你在回忆和姜琴玉看星空的那晚时,你不会那么悲伤……” “是——她错了,她就是没有心,她为什么要相信我,哈哈哈……”顾笙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疯癫。 笑声在审讯室里显得极其诡异,顾笙那张原本靓丽的脸一时之间变得无比恐怖和扭曲。 笑着笑着,顾笙忽地哭了起来:“她真是没用,一个善良无知的傻瓜,姜琴玉,你这个笨蛋!” “哼哼,我承认,我从小到大就是那么坏……”顾笙几乎是半哭半笑地说出了这句话。 在这诡异的气氛里,费江河却无比平静,他发现李疏梅的冷峻性格天生对审讯有加成效果,而且她审讯思路很清晰,在这次审讯里,她就用了层层递进的方式攻陷嫌疑人心理防线,虽然证据充分,但是不代表嫌疑人会认罪,无疑李疏梅做到了。 疏梅做到了,祁紫山偏过头朝李疏梅的侧脸瞥了一眼,冰冷、坚韧的气质在她脸上展露无疑,他轻抿唇角露出一丝赞叹的微笑。 ----------------------- 作者有话说:第一个案子马上结束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由于是单元系列,真心期望大家不要养肥~ 我的写作认知里,写刑侦文很不容易,案件逻辑和刑侦细节必须缜密,写作的过程很怕出错,因此我需要付出双倍的心血。 期望你们能多多评论鼓励,多多灌溉营养液(这些都是我码字的动力)。 争取努力把后面的案件越写越精彩~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第30章 瞒天过海。 “我承认,我从小到大就是那么坏。” 顾笙终于停止了抽泣,“我小时候很不喜欢弟弟,我痛恨他,那次爸妈出去劳作,是我把他带到了深水边,我眼睁睁看着他掉进了河水,他拼命地叫啊,叫姐姐,姐姐救我。他拼命地叫啊,叫姐姐,姐姐救我,那声姐姐叫得我头皮发麻……” “那个时刻,我心里好难过,原来我痛恨的人并不是他。我跳了下去,想去救他,结果我根本没救上来,我差点也被淹死。一个路过的村民救下了我,但弟弟却死了。” “当硬邦邦的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原来我不恨他,我恨的不是他,可是,是我害死了他。直到高中,我都处在那种悔恨当中,如果弟弟没有死,他一定会保护我,我不会过得那么孤独。高中时,我性格孤僻,好多同学欺负我,特别是校主任的女儿,叫什么小红吧,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喜欢穿红裙子。” “我打过小红一巴掌,小红就叫几个流氓把我凌辱了,不,是强.暴吧。时间一直到了高二上学期,那次我骗小红到校后山,我骗小红说我怀孕了,如果她不来我就告诉所有人,小红果然带了两个同学来,她们还想教训我,我借故摔倒,打翻了我提前准备的罐子,那里面是蚯蚓和虫子,我大喊大叫不要啊不要啊。” “黄志军冲了过来,用棍子将三人狠狠打倒在地,三个人终于跪地求饶。黄志军喜欢我,我利用了他,我也告诉过他,我被小红的人凌辱过。那天,黄志军亲眼目睹我,将小红踩在脚下,被我塞进了满嘴的虫子,虫子的白浆都都爆了出来,我觉得太好玩了,只有黄志军觉得恶心,但后来,他又告诉我,挺爽的。” “后来因为这件事,我和黄志军都被校方无缘无故找理由劝退学了。我们没有学历,我只能找到了一个发廊工作,黄志军托关系找了一家造纸厂工作。那段时间我们也会联系,但并不多。” “发廊经常有人骚扰我,后来黄志军听说了,他就染成了黄头发,故意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就是为了找那些骚扰我的人报仇。这也是我一直在发廊没有走的原因,因为没人真正威胁到我。” “没有什么赚钱的本领,生活很拮据,我也想过法子,有客人喜欢我,我想仙人跳敲诈一笔,但两回都失败了。后来我认识了崔锐,我知道他很有钱,最开始我也想打他的主意,但这个人很清高,他是喜欢女孩子,但是喜欢那种特别清纯的,很显然我这种洗头妹他并不喜欢。” “上了成教后,我慢慢了解到,崔锐很喜欢姜琴玉,他虽然很花心,但是对姜琴玉不一样,那种眼神就很不一样。姜琴玉画画是班上最好的,她画的特别好,而且她没谈过男朋友,是个处女,崔锐喜欢她不意外。” “我和黄志军商量,如果利用姜琴玉,或许能从崔锐身上大赚一笔,因为崔锐太有钱了,他一辆车都够我过上两辈子。于是我主动接触了姜琴玉,每次上课就坐到她旁边,我笑着对她说,‘你好,我叫顾笙’,她也很热情地回应我,‘你好,我叫姜琴玉’。” “这是我们认识的开始,但离成为好朋友还很远,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法子。果不其然,姜琴玉上当了,那天黄志军故意将我按进泔水桶,姜琴玉每次都会从那条路路过,不出意外她出现了,她舍命救了我,我们也顺利成为了好朋友。我借着感激她,每天都和她形影不离,那次过生日,我痛下心花了很多钱给她买了一个随身听,我还带她去买衣服,做指甲,姜琴玉真的以为我对她好。” “她教我画画,到我的住处睡觉,告诉我她的故事。有一次,她带我去河道,她带我看星空,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哭了。” 顾笙的眼角缓缓淌下一滴眼泪,“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哭过,唯独那一次,我哭了,我抱着姜琴玉哭得稀里哗啦,我好犹豫,我好难受,我想放弃,我想成为她真正的朋友。” “在那一刻,我才知道,有些人像我,因为生活不好,心早就烂了;而像姜琴玉这种人,生活即使待她何其不幸,她仍旧微笑面对,我很羡慕她,也很嫉妒她,那段时间我很痛苦。” “有件事改变了我的想法。发廊里我再次被一个流氓骚扰了,那人有关系,黄志军也拿他没办法,我觉得拿到一笔钱远走高飞,是最好的办法。我告诉黄志军,拿到这笔钱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们去结婚,他答应了我。” “正式开始我们的计划时,没想到,崔锐突然主动找了我,他希望我为他和琴玉牵线搭桥,我表面上假意拒绝,内心却有了盘算。我说我母亲需要手术费,缺四万块钱。崔锐答应只要能帮他,让姜琴玉做他女朋友,他可以出这笔钱。 我见崔锐这么恒心,就直接表达了我的想法,我说我很了解琴玉,她不可能答应做你女朋友,除非…… 崔锐问除非什么?我说除非我让姜琴玉喝醉……崔锐半信半疑,但却当场同意了,但他非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把提前准备的答案告诉了他,如果我拿不到这笔钱,我母亲就会死。 崔锐这才完完全全地同意了,我要他小心,千万不能出事。这件事只能我们俩知道,姜琴玉醒了,如果发现不对劲,我会想办法。” “那天晚上我在酒里面放了药,我骗姜琴玉说我心情不好,想让她陪我喝喝酒,她喝了几杯,很快就醉倒了,崔锐接了我的电话,来了我住的地方,将定金交给我,我就离开了。” “但是我没想到那天晚上……”顾笙微微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崔锐来到了顾笙的家,反锁了门窗,他看到了趴在桌上的姜琴玉,那时候他热血沸腾,毕竟姜琴玉是他见过的最漂亮最清纯的女孩子,她热爱画画,眼睛里的光和别人也不一样。 他碰上她的手掌时,只感觉暖意袭来,原来那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即便交了许多女朋友,但这是他最不一样的一次,因为姜琴玉一直拒他,得不到她,又心心念念,让他彻夜难眠,自从知道顾笙和姜琴玉关系好,他就时常提醒顾笙帮忙牵线搭桥,没想到顾笙为了钱,答应了他。 这个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崔锐很兴奋也很得意,他记得姜琴玉总是用她冷淡的表情拒绝他。 但这一次,他轻轻抬起她的脸,享受地看着这幅面孔,这幅清纯漂亮的面孔,因饮酒而透着淡淡的酡红,更显娇媚,令人如痴如醉。他低下头,几乎屏住呼吸,在她淡红色的嘴唇上反复地舔舐。 他浑身发热难当,脱掉了上衣,将姜琴玉抱到身体里,用力裹着她,摩擦了一会。 这时候他发现客厅里有副画,那是画了一大半的星空,姜琴玉画的很好,但还是差了一些。 他抱着姜琴玉,放到了画板旁的椅子里,慢慢脱去她的上衣,摆放她的头,让她的眼睛看向画板。再次吻了她后,他坐到画板前,一边观赏她,一边用画笔画完了最后一部分画。画完后,他又从她耳朵一直亲到了下面。 然后将她抱到了卧室,将她平放在床上,脱光了她的全身,他亲尽她的全身,姜琴玉的身子出现了挣扎,于是他又在她鼻子上抹了些迷药,待她完全昏迷,他紧紧抱住她…… 他是被一阵闪光灯闪醒的,他和姜琴玉做了三次,最后累得趴在她身上,但是强烈的闪光灯将他彻底惊醒。 他面前站着一个黄毛男子,手里端着相机,顾笙也出现在卧室。 穿好衣服后,三个人一起上了崔锐的奔驰轿车,顾笙坐在前排,朝后面说:“崔锐,要拿回照片,必须是五十万,否则这些照片会全校公布,你这是强.奸知道吗?” “说好的四万!”崔锐气急败坏,“你们是不是早就设计好了,让我跳进来。” “只怪你精虫上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拿不到五十万,后果自负。” “我没那么多钱!”崔锐耍横道。 “没那么多钱?”黄志军啪啪地甩了他两个耳刮子,“你奔驰车也不止五十万,你骗鬼?” 汽车后排空间挺大,崔锐却被黄志军挤在狭小的空间,他用手护着脸颊,脸色很暗,委屈里拌着倔犟道:“这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你们这是敲诈勒索,我能在学校玩得那么花不被人管,你就知道我不简单,我爸是谁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信不信……” “信你妈!”黄志军火冒三丈,对他狠命踹了几脚,脚脚踢在崔锐的腹部和前胸。 崔锐求饶起来:“别打了别打了。” 黄志军终于停手了,粗气连连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你再他妈给我顶嘴!” 崔锐终于安静了,缩在狭小的空间,捂着肚子一动不动,在他犹豫时,顾笙拿捏了他,“崔教授,你辛辛苦苦读了一辈子书,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你是教授,你是知名画家,你父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们什么都不是,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五十万对你算什么,不就是换辆车吗?你睡了你喜欢的人,我们拿了钱销毁照片,从此离开这,我们各不相欠。” 崔锐沉默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但小心翼翼地说:“我怎么相信你们。” 顾笙把早就准备的台词拿了出来:“干我们这行最忌讳拖泥带水,这就是一锤子买卖,大家不都求个心安理得吗,你就当拿钱消灾,我们也不想留下来多生事端。彼此安好。” 崔锐这才彻底答应了。 三天后,顾笙收到了三十万,崔锐说是没有现钱,正想办法和朋友借,希望再给他一段时间。 * 那天早晨,姜琴玉醒来后发现身下很痛,大姨妈也不规律了,她觉得自己出了事,但是顾笙告诉她,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但姜琴玉却发现了那幅画,她认识崔锐的画风,崔锐给她的画补画了最后一部分,但是顾笙却忘记处理那幅画。 审讯室里,顾笙对李疏梅说:“我对艺术其实不感兴趣,说实话我根本没看出那幅画崔锐画过,我至始至终也不知道为什么琴玉会怀疑崔锐,因为那天事后,我把她身体和床被都处理了,不会留下痕迹。直到你那天问起我那幅画……我忽然意识到崔锐可能在上面动过笔。” 她也没料到,姜琴玉会因这幅画怀疑崔锐强.奸了她。姜琴玉从没有告诉她为什么知道,顾笙以为是姜琴玉的猜测。 顾笙苦口婆心地劝解姜琴玉不要胡思乱想,但是姜琴玉哭得特别难受,她口口声声说顾笙欺骗了她,她说要去告发他们,但顾笙知道她没有证据,因为她告诉过崔锐,一切小心,而且那天事后,她清理了现场,除了那幅画。 事情就这样僵持,顾笙将四万块钱叫黄志军偷偷送给了姜琴玉的弟弟,说是受姜琴玉委托送回来的。顾笙知道,她母亲一直等手术费钱治病,她想为姜琴玉做最后一件事。 姜琴玉再次找到了她,那次是在上完夜课后,她问她四万块钱是什么意思? 顾笙说,因为知道她母亲要做手术,所以想帮帮她,那些钱是她这么多年的积蓄。她说,她年底就要离开这儿了。 那时姜琴玉却冷笑说,是不是想收买她,她说那些钱她一分不会花,会原封不动还给她。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二十五号晚上,顾笙从发廊回来后不久,就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竟然是姜琴玉,她进屋后就哭着说:“顾笙你知道吗?我怀孕了,肯定是崔锐干的,我有证据了,你骗不了我,你们为什么要欺负我……” 顾笙犹豫了半晌,终于慢慢开了口:“琴玉,对不起,我承认是为了钱。” 她知道这件事逃不掉,她想把责任全部推给崔锐:“是崔锐逼我,说他很喜欢你,要是我不答应,他就不让我毕业,你知道我成绩不好。他答应给我四万块钱,但是那四万块钱我全部还给了你,就当是用你的一夜换回了母亲的手续费,这也值得对吧,你知道我以前一个女同事,为了一百块就和别人睡了。现在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不报警,这个孩子可以选择打掉,也可以选择生下来,我帮你一起养。但你还小,去打掉吧,琴玉,不能让孩子出生,你人生还很长,我会陪着你。” 姜琴玉流着泪说:“果然就是你,都是你和他狼狈为奸,”她紧紧抓着挎包带子,“我都录下来了,就等着法律来惩罚你们吧。” “琴玉,我对你不好吗,就因为这件小事。” “什么叫因为这件小事,你太让人恶心了,顾笙,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交的朋友。” “你怎么才能放过我?” “你现在去自首,供出崔锐!” “把录音给我!”顾笙忽然冷下了脸。 “为什么要给你!” 顾笙猛地抓住了她手臂,从她挎包里抢录音机,两个人撕扯在一起,姜琴玉好像使劲了全力反抗,顾笙一不留神,被姜琴玉推倒了,她趔趄地扑向茶几,手指划过水果刀的刀刃。 鲜血顿时直流,她慌忙用桌上的手绢包住手指,眼睛红得如血。 姜琴玉害怕了,转身要逃。顾笙猛地抓起水果刀,冲了上去,使劲拽住她,一刀捅进她腹部。 紧接着,顾笙又连捅三刀,姜琴玉惊恐地瞪着她,滑下最后一颗泪水,跌到了地上。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34节 顾笙连忙翻她的挎包,里面有一个“正在录音”的随身听,那是她送给姜琴玉的随身听。 她重新按下播放键,随身听里却出现了笑声和歌声,她记得,这是她为姜琴玉过生日时,两个人欢快唱歌的情景,当时姜琴玉录下了这段过程。 随身听的磁带在旋转,紧接着出现了姜琴玉的声音:“顾笙,谢谢你为我过生日,我这辈子都会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不是把她的罪名录了下来吗?顾笙把磁带听完,两面都听完了,都没有听到录下的罪名。 一时之间,她忽然全身打颤。她猛地将录音机砸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碎渣落在姜琴玉的身体上,磁带的黑色带子像小蛇一样纷纷扰扰地缠着她。 她望了琴玉一眼,琴玉的身下弥漫了一大片血,她早已面色苍白,瞳孔无光。 顾笙小心翼翼趴在她旁边,轻轻呼喊她:“琴玉,琴玉,你没事吧,琴玉?” 姜琴玉静静地躺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死了。 顾笙竟后悔了,为了五十万,害了琴玉,她觉得特别不值。就像当初亲眼看见弟弟死去,那种悔恨感,在心头萦绕不去。 她用力地捶打了几下地面,五脏六腑仿佛都在撕裂。 半个小时后,她颤颤巍巍地将姜琴玉的尸体拖到洗手间。 但接下来,她不知道如何处理,在洗手间呆了半天,猛抽了几支烟,她甚至把姜琴玉的乱发慢慢捋顺了。 之后,她冷静了许多,套了一件大衣,跑到小区外,打了个公用电话,把杀人的事告诉了黄志军。 很快,黄志军赶到了,他望着姜琴玉的尸体,以及尸体旁一大把烟头,先是发愁,后来又安慰起她。 黄志军对她说,分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们厂,一个男的把老婆杀了,谎称老婆跑了。后来警察发现他老婆失踪的那晚,家庭用水量远远超过了平时,很快警察在他家洗手间发现了血迹。 顾笙这才惊讶处理尸体这么麻烦,黄志军却说,他倒是有办法,这栋楼里装修的多,可以取些水回来,这样就能瞒天过海。 至于洗手间的血迹,他明天会带东西来处理,工厂里有专门去污的强力清洗剂,比什么都好用,他让顾笙明天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引起别人怀疑,他来善后。 那天晚上,黄志军帮助顾笙分了尸,整个分尸过程中,顾笙就感叹了一句,“原来这么瘦,也有好多脂肪”。 两人一起打包尸块,通过黄志军的摩托车运到了河道。顾笙布置了星空图案,黄志军挖了一米深坑,两人合力将姜琴玉的尸体全部处理干净。 黄志军很细心,他还带来了一瓶浓硫酸,交给了顾笙,说是可以销毁姜琴玉的脸。 “你来吧。”顾笙把这件事交给了黄志军。 黄志军泼下了硫酸,在灼烧的声音里,顾笙冷漠地望着天空。 尔后,黄志军又将姜琴玉的右手断掌拿起,准备泼硫酸毁掉指纹。 顾笙制止道:“让我来。”那一刻,她却产生不忍心,那是曾经画下最好画作的手掌,也曾和她手牵着手,她接过黄志军手里的硫酸瓶,用树枝点在了五个手指肚上。 第二天,顾笙冒充姜琴玉离职和退学,用她的身份证伪装去深圳,她以为这一切天衣无缝,瞒天过海,然而没想到,五天后,警察找到了她,告诉她姜琴玉遇害了。 她不是悲痛,而是震惊,震惊为何有人能找出姜琴玉的身份,明明她被毁容了,几乎没有任何特征证明那些尸块是她。 她终于知道瞒不住了,特别是崔锐,警方一旦调查崔锐,必定暴露整件事,于是她联系上了黄志军,准备快刀斩乱麻。那天晚上黄志军提前到达了稻田,带上了汽油。 顾笙打电话给崔锐,说是姜琴玉要见他,姜琴玉发现自己怀孕了,而且怀的是他的孩子,所以她才退学,闹失踪,如果他不出现,琴玉就去报警。 崔锐很着急,大晚上从外地赶了回来,按顾笙要求将车开到了稻田。 下车后,顾笙就质问他为什么那晚不戴安全套。 崔锐说戴套和不戴套感觉完全不一样,第一次戴了,后面太喜欢,就忘记了,他根本没想到一次就能怀孕。 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让姜琴玉怀孕,导致这件事无法收场,她也不会错手杀死姜琴玉。 她压抑着气愤说:“你压根没有想后果?” 崔锐却说:“你不是说你善后,你搞了我那么多钱,现在什么事情又怪我。如果这件事闹到法庭,你责任最大,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什么都晚了,姜琴玉在哪?” 顾笙冷冷笑了笑,甚至有几分阴森,但黑夜里对方不会看清她的表情,她指着前方说:“在前面向日葵地,琴玉一直在哭,哭着要人负责。” 崔锐朝着她指引的方向迈开步子,边提醒她:“我见她完全是因为喜欢她,只要她愿意,以后可以一直包养她。” 他的忘乎所以,把这件事推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只能让他死,在崔锐毫无防备的时候,她猛地将填充迷药的针筒扎入他身体。 崔锐惊叫了声,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回事,他想跑回汽车,但很快就栽到了地上。 那晚,黄志军按照约定也出现了,两人合力将崔锐抬回了汽车。 顾笙取下他的眼镜,折下镜架,猛地插进他咽喉。黄志军早做准备,倒了汽油,烧毁汽车。 故事终于讲完了。 顾笙没有任何表情,空洞地望着审讯室的墙壁,似乎随时等待接受审判。 听完整个故事,李疏梅的心脏就像是被掏空了般,那种悲痛、空虚、难受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不知所措。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刑侦工作,她相信世间有善,也相信世间有恶,但是善给人带来的只是春风拂过,而恶会给人带来一整个寒冬。 她仿佛再次看见了小时候的那副画面,一个女人被恶魔折磨得悲惨心碎的画面,然而那副画面又瞬间模糊,模糊到完全看不清,令人胆寒。 祁紫山忽然发现李疏梅一动不动,就像是遭遇了巨大的悲怆,他理解她的感受,但审讯还未结束,在费江河眼神示意继续审讯的时候,他问: “顾笙,你上次为什么说谎?” 顾笙没回答。 “你想为黄志军脱罪?” 顾笙依旧没回答。 费江河说:“因为你存在侥幸,你以为谎称自己是受害者,法院会做考量,你妄想不被判死刑,你还想早日出狱,对吧?” 顾笙抬起头,嘴角上扬,“不,我羡慕琴玉,我羡慕她有颗洁净的灵魂,我想成为她。” 第31章 犯罪侧写。 我想成为她?李疏梅仿佛明白了一些,但又无法真正理解,也许人心真的让人无法参透。 李疏梅曾经有个疑问,崔锐为何要为姜琴玉画完星空,她一直以为崔锐对姜琴玉只不过是随便玩玩。 直到她听到这句话,“我见她完全是因为喜欢她,只要她愿意,以后可以一直包养她。” 她觉得崔锐对姜琴玉可能不仅仅是生理需求上的喜欢。她能想象崔锐在画这幅画时的兴奋感,姜琴玉对星空十分热爱,而他本人也喜欢星空,在他办公室里就挂着那幅画。 占有姜琴玉,是他生理和心理上获得的双重满足。 她想起姜琴玉的同学阮钰的证词,阮钰说,崔锐经常会手把手教学生画画,姜琴玉上了两年成教,曾经她为了追求梦想,一定对崔锐是崇拜的,因为崔锐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君子。 她一定频频请教过崔锐,星空的画法,那种青春执着的热爱,崔锐看在眼里,也加深了对她的占有欲。 而顾笙呢,她从小就受到了偏见,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她从没有安全感。 她认为弟弟占有了她的一切,她不喜欢弟弟,痛恨弟弟,故意将他带到深水区,在弟弟落水后,拼命喊姐姐救命的时候,她忽然明白,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弟弟才是她最亲的人,她跳下水救他,却无济于事。 从弟弟去世,所有人责备她害死弟弟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失去了意义,那不仅仅是备受指责带来的痛苦,还有失去弟弟的悔恨。 她变得越来越冷血,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上了高中以后,她被同学霸凌,被流氓强.暴,被谣言侵蚀。因为黄志军喜欢她,她利用了他。 她中途退学,一定想凭借努力走出牢笼,谁曾想牢笼永远跟随,她去理发店后受到了许多歧视和性骚扰,面临着无法逃脱的局面,她想到了远走高飞,是赚到一大笔钱后永远离开这里,她想到了敲诈理发店客人,实施仙人跳,但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遇到善良的姜琴玉,因为她很善良,什么都相信她,所以成了她利用的工具。 顾笙说一辈子只哭过一回,那就是用蓝色玻璃片看到漩涡星辰的那一刻,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人生远不止眼前的苟且。 她才真正意识到,姜琴玉纯净得让人嫉妒的灵魂,她多么想活成她那样,那样纯粹的样子,纯粹得令人心疼的样子。 她终究为她布下星空图案,她想成为她! 这是审讯后,李疏梅对这件案子的一些思考,或者说是她的犯罪心理侧写。 犯罪心理侧写是刑警必备的素养,通常在刑侦工作进行时,就可以通过犯罪心理侧写推断出嫌疑人的犯罪动机和犯罪行为,不过李疏梅现在还做不到那么好,她只能通过事后总结来侧写犯罪者。 但她相信在今后,她会做得更好。 审讯结束,已经到了晚上八点钟,走出审讯室的门,李疏梅感觉到轻松了许多,封闭的审讯室很压抑,给人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外面的空气顿时让她清醒了许多,轻松了许多。 费江河说:“紫山,你先送疏梅回家。笔录你尽快整理出来。” 祁紫山满口答应:“好,没问题。” “我自己打车吧。”李疏梅说。 “没事,路也不远。” 和祁紫山一起回家的路上,李疏梅吹着夜晚的凉风,又陷入了沉思,祁紫山说:“疏梅,你第一次审讯,难免会有不适应的感受,记得我刚参加工作时也是,曾经有个受害者的被害经过让我好几天没缓过神,不过从那以后,人就变得坚强了许多,与其说是坚强,实际上是一种免疫力,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去努力寻找真相,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他缓缓撇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光柔和而明亮,“疏梅,你这次特别棒,是你让姜琴玉的真相被大家看到。” 李疏梅很感动,祁紫山的这番话让她心情好了很多,是啊,她当刑警,不就是为了真相,为了受害者的真相,她相信,凭借她的努力,她以后还会让更多的真相大白天下。 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整个二队的坚持,老费的坚持,她也绝不会看到真相,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她回道:“紫山,谢谢你,是你们一起还原了整个真相。” 祁紫山抿唇一笑,视线又回到了沉默的夜色。 一晚上没吃任何东西,她感觉有点饿,剥了一颗糖,含进嘴里,她又举了一颗,“你要不要吃,我给你剥一颗。”见祁紫山认真开车,她顺便问问。 “不用了谢谢,”祁紫山笑着说,“想不到你也喜欢吃糖果,你知道夏局吧,总喜欢揣着糖,他自己不怎么吃,喜欢给别人吃。” 李疏梅笑了笑,老夏这个习惯说起来也坚持了十几年吧。 她印象里,六岁的时候,刚来到老夏家时,她特别调皮,她喜欢哭也喜欢闹,把家里的沙发和床当成游戏厅,像一只猴子上蹦下跳的,没人捉得住她,一家子都因为她的闹腾而备受折磨。 李新凤作为老师,对孩子们的容忍度已经是足够高的,然而对她,却是愁眉苦脸,虽然如此,但李新凤却还是能耐下心哄她,也在她身上花了大量时间培养感情。 是李新凤无意间发现一件事,小小的疏梅喜欢吃糖果,一旦嘴里含着糖就会安静一些。 发现这个秘密后,夏家安静了许多,夏祖德一个平时口袋里只装手铐手枪的人,竟然养成了每天装几粒糖果的习惯。 回想起来,李疏梅又心酸又幸福,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糖,也许就是甜味能让人忘记痛苦。 祁紫山见她一直垂着头不说话,只是含着糖像是想什么心思,便问道:“疏梅,你为什么喜欢糖果?” 李疏梅笑了笑:“因为甜呗。” 祁紫山也笑了,却是有些腼腆地望着车窗外,没有回话。 之前和紫山不熟悉,办完一个案子,两人也算是关系不错的同事,李疏梅一直有个疑问留在心间,这时也慢慢张口道:“冒昧问一句,你那个助听器是怎么回事啊?” 他的右耳戴着助听器,刚开始注意到会让人产生好奇,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但李疏梅和他熟悉后,总是想问问原因。 祁紫山缓缓撇头朝她看了一眼,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没事儿,之前一个案子不小心受了伤。”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35节 李疏梅果然没有猜错,如果听力有严重问题,上警校也不太容易,但是工作后受伤则另当别论。 她慢慢“噢”了一声:“所以拿掉以后就完全听不见吗?” “也不是。”祁紫山微微摇了摇头,“其实还能听到声音,但是受影响,所以戴一只嘛,我出警时开车声音大就听不大清。” 李疏梅明白了,戴在右耳也是有选择的,因为开车时,他的主要听感在右耳。 李疏梅不打算再盘根究底。前面很快出现了熟悉的路口,也快到家了。 车子到达幸福老街外的花园路站台,和祁紫山彼此告别,李疏梅熟悉地进入老街,一直走向幸福里小区。 回到家以后,李疏梅只吃了一点点,说是太晚了怕长胖,洗完澡后,她穿着睡衣来到客厅,夏祖德问:“秀秀,这次表现那么好,想不想爸爸在局里表扬你。” 和平时不一样,夏祖德的声音大了许多,好像是故意的。 “不用了吧老夏。”李疏梅坐到沙发,依着老夏的胳膊,不咸不淡地说。 夏祖德放下书,瞥了她眼,“语气不明,心里有想法。” “我是想你表扬我,但又不想。”她觉得,该表扬的人应该是老费,她轻描淡写地道,“我才刚到二队,还需要继续锻炼。” “也行吧,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我相信女儿会做得更好。” “谢谢爸爸。”李疏梅甜甜地笑了,“有空表扬表扬老费呢?” “呵呵,”夏祖德笑了笑,“才刚没几天,就知道旁敲侧击给同事递好话。” “我这叫递好话?老夏,你欺负人吧……” “怎么了,欺负女儿了。”李新凤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讲义,李新凤晚上要复习讲义,批改作业,她要不是没听见两人大声谈话,绝不会走出来凑这个热闹。 “我敢欺负她,她心里鬼着呢?”夏祖德笑着说。 “老夏你嗓门最大,就怕我听不见?”李新凤走上前,捏了捏李疏梅的鼻子,“秀秀表现好,不很正常,她从小到大,哪次表现不好。” “李老师,你这就夸大了。”李疏梅握住李新凤白净修长的手,“我从小到大,总是调皮捣蛋,你还总说我将来要讨饭吃。” 李新凤哈哈一笑:“有我在,谁能让你讨饭,乖女儿,妈妈还盼着你将来取代老夏,当局长呢。” 李疏梅嘻嘻一笑,又一本正经地说:“老夏,我是有贼心但没贼胆,我进市局,绝没有和你争局长的想法。你放宽心!” “噢,那是有别的想法。”夏祖德宠溺地看着她。 李疏梅恍然顿了下,又笑着说:“为人民服务,做爸爸的排头兵!” “你看,会说话了,长大了。”夏祖德笑着感慨。 “秀秀长大了。”李新凤也欣然说,“真的长大了,表现那么好,妈妈高兴。” * 第二天早会,是最轻松的一次早会,因顾笙彻底认罪,另一名犯罪嫌疑人黄志军也被逮捕,至今这起“十二具尸块”悬案已然真相大白,可以完美结案了。 对案情做了全面回顾后,曲青川吩咐:“老马,黄志军的口供就交给你了,等他出院,要补充好证据,带他去现场指认,保证他的口供和顾笙是完全一致的。” “老曲大可放心,后续工作就交给我吧。” “这次案件终于可以结案了,”曲青川略带感慨说,“说起来,我们经历了一些曲折,但终归找到了对的路。你们每个人都付出了巨大心血,也做出了很多成绩,我会一五一十把大家的功绩呈报上去。” “这一次我要重点表扬一位同志。”曲青川面带微笑,看向李疏梅,“大家应该都知道,是我们的新同志李疏梅。” 几乎同时,所有人都面带微笑看向她,祁紫山更是竖起了大拇指,眉眼间喜悦不已;费江河的微笑当中透着一股骄傲,更确切地说,他们是名义上的“师徒”,当初是费江河选择了李疏梅,李疏梅也选择了费江河。 马光平笑得更盛,他笑着说:“老曲,在你表扬之前,我得说一句,疏梅,真的是我这么多年从事刑侦工作以来,见过的最上进最用功最优秀的新同志。” “你的话真的,”费江河笑着摇了摇头,“老马,你是个人才,能把一句话说得很假,但又听得很舒服!”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李疏梅更是脸蛋都红了,那种被夸赞的激动让她整个脖子里都像发烧了一样。 她还记得当初来到市局,被所有人不认可,最后是二队慢慢接受了她,不管如何,她现在将这里当成了她的第二个家。 曲青川说:“疏梅的画像是这次破案的关键,如果没有准确的画像,凶手势必会瞒天过海,逃脱法网,这对我们破案难上加难,疏梅的整体表现都很出色。疏梅,今后再接再厉!我们都看好你!” “我一定会的,谢谢曲队,也谢谢你们!”李疏梅诚挚地感谢,她心里明白,她被表扬,不是因为她表现有多么出色,而是因为她是新人,她需要更多的鼓励。 他们都表现得很优秀,曲队没有提他们的名字,那是因为他们之间都很熟悉,他们不需要格外表扬,因为这些工作都是职责所在,这就是刑警天生的责任。 * 两天后,黄志军的证词录完了,这件案子板上钉钉,宣告结案,和检察院很快做了移交工作,后续就是对顾笙和黄志军的审查起诉和最终审判,面对着他们的是法律应有的惩罚。 案子终于尘埃落定,这段时间,李疏梅能感觉二队的气氛越发轻松了几许,她也顺利参加了一些培训工作,几天后的早会,曲青川忽然提议,有个画展他拿了两张票,想让两个人去看看。 费江河笑道:“老曲,你这情调,还挺浪漫。” “别瞎说,哪来什么情调。这次画展,小道消息啊,还有不少崔锐的作品。” 提到崔锐,大家都不约而同肃了神情,李疏梅自然知道,曲青川买了两张票是有目的的。 曲青川说:“虽然崔锐遇害,但他的死还是造成了一定社会影响力,现在很多人在讨论他,包括他的作品。所以我想,可以去了解下,这也是对我们这件案子的一些补充。” 李疏梅恍然明白,崔锐死后,确实在社会上引起一些轰动,主要在于他的身份比较特殊,是大学教授,又是知名画家,但他是因为强.奸女学生而遭到杀害,社会讨论层面对他充满责备和讽刺,很多人骂他是人面兽心,他的死似乎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而他的画却被隆重展览,这似乎又是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崔锐虽然被害,但是他曾也犯罪,道德败坏,按理说,他的画该被大家抵制。 按照著作权法规定,作者犯罪后,其著作权仍然受到法律保护,除非作品违反了法律或公共利益。 显然崔锐的画现在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反而被部分人追捧。 “我不太懂,崔锐的画现在还能卖到好价钱?”费江河问。 “这你们就不懂了,”马光平笑道,“正是因为崔锐死了,还涉及强.奸,现在他的画意义就大不一样了,有些人肯定借机发死人财。” 马光平说到了点子上,大家都默默点了点头。曲青川说:“当然我们不是去了解谁要通过这次展览发什么死人财,我们要通过他的画展了解崔锐本人的犯罪心理,简单说是做一次侧写。” 费江河说:“老曲,两张票,有啥好犹豫的,疏梅肯定要去,她懂画,还有紫山,年轻人,看看画展提高下阅历。” “行,就这么定了。”曲青川点头。 李疏梅和祁紫山互相看了一眼,浅浅微笑。 第32章 “农药致死?” 周五下午,费江河提前下了班,只身来到高中学校大门门口,看着从校门口喷薄而出的放学学生,费江河望眼欲穿,他在寻找自己的女儿。 蓦然之间,他看到了那个穿着红色校服,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女孩,乌黑明亮的眼睛如同宝石一般,她正左右遥望,寻找来迎接她的人。 费江河激动不已,连忙快步上前,喊道:“宁宁!” 费安宁回过头,脸上顷刻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老费,你挺准时。” “来看宝贝女儿能不准时。”费江河紧紧注视着女儿,他一个大男人,眼睛里忽然闪现了一丝泪花,隔段时间没见女儿,每次来见她,总感觉她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懂事了。 “书包给爸爸。”费江河从她手里拿过书包,“告诉爸爸,晚上想吃点什么?” “只想吃爸爸做的面条,鸡蛋肉丝面。” “行,那回家煮面条给你吃。不过今天爸爸还想多露两手,让你尝尝爸爸真正的手艺。” “好啊好啊。” 这时,人群里走来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女人,一手抓住费安宁的手腕。 她语气严肃:“老费,宁宁不能去你那了,要高考了,周末得好好复习,明天还要去补习班。” 费江河瞬间就像被凉水浇灌,整个人都冷落了下来。这个女人是他的前妻宁露娟,离婚后两人商量好,由他每周接女儿回来住一天。 “不是明年才高考,怎么现在就,就复习?”从女儿的脸上他也看到了失望,小嘴撇着,很显然宁宁也想休息一天,他试图说服宁露娟。 “什么叫明年参加高考?你知道所有的孩子从高一就准备高考。” 宁露娟据理力争,在教育女儿方面,费江河自认为心中有愧,他没有发言权,只是女儿一直望着他,欲言又止地想跟他离开,他越发不舍:“要不明天一早我送她回你那?” “老费,你能不能理解孩子,理解我,你的工作我很理解,但是希望你也能理解我们?” 一口气说了四个“理解”,费江河哑口无言,他妥协了,退而求其次道:“要不,我们一起在附近吃个饭。” “下次吧老费,”宁露娟见他低头,也缓和了语气,“晚上我妈煮了饭,正好她表哥在家,给她补习补习。” 费江河再次看向女儿,那是有些委屈的小脸蛋,他心疼不已,但他还是挤出轻松的笑容安慰她:“女儿,好好念书,等你考上大学了,爸爸每天去大学看你。” “老费,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费安宁忽然神秘又警惕地瞥了眼宁露娟,特意贴近他,在他耳边说,“我想考警校。” 费江河的耳膜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那是令他兴奋又抗拒的声音,他觉得女儿像他,特别像,但是他不希望她考警校,他勉强笑了笑:“好,爸爸支持你。” 这个过程,宁露娟没有说话,她默默看着两人“密谋”什么,最后,她只是淡淡地说:“走吧宁宁。” 宁露娟拿过费江河手里的背包,拉着费安宁朝反方向走去。 费江河一直望着她们的背影,还有女儿时不时回头张望的模样。 直到她们消失在人群里,他的眼睛里像是揉进了沙砾,忽然特别生疼。 * 周日,一个名为“时代巨匠”的画展在一个小型体育馆里举行。 观看画展的人并不多,但是在崔锐的画展区域却凝聚了一大波人,可能是因为崔锐的死导致了大家对他产生了许多好奇。 观看崔锐画作的观众当中还有不少摄影记者,他们手里拿着照相机,对画进行拍照,显然是想继续探索崔锐身上更多的信息。 站在人群后面,李疏梅挨个看了遍崔锐的作品,他的作品色彩凝重,笔力自然,李疏梅能感受到画风当中渗透的自信和才华。 但很奇怪的是,在一干原创画作里,她看到了崔锐的一副临摹作品,就是毕加索的《梦》。 其实很多画家因为各种原因,并不喜欢在公共场所展示临摹作品。但不排除会在私人场所展示,私人场所代表着他个人的喜爱,譬如崔锐就在办公室挂了梵高的两幅临摹画,还有这幅毕加索的《梦》。 这幅《梦》色彩鲜艳,展示在最显眼的地方,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很多人对他的原创作品没什么兴趣,反而是这幅临摹画让大家兴趣十足。 《梦》里面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身材丰腴,露出半边乳.房,她坐姿优雅,双目微合,斜靠红色沙发,头颅呈九十度偏向一旁,红唇轻抿,透露浅浅的微笑,她正在熟睡,似乎在享受一场愉悦的生活和甜蜜的梦境。 正是因为崔锐的关系,李疏梅对这幅画做过了解,这幅画的原型是毕加索的模特和情人,当时正值芳华的美丽少女,玛丽·德雷莎。 毕加索用独特优美的线条画出了玛丽的身形和神态,给人一种无比梦幻的感觉。 崔锐的原创作品普遍都很严肃,即便有不少肖像画,但是模特多数是形形色色的普通人,这说明崔锐对艺术和生活的态度是截然相反的,因此这幅“尺寸偏大”的梦反而让大家产生探究崔锐的好奇心。 李疏梅隐隐约约听到观赏者在讨论这幅作品。 “崔锐一定喜欢这样的女人,他交了不少女朋友,但没有画下她们。有可能他觉得不满意,所以才会一直在更换女朋友。”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36节 “你是说,他对姜琴玉的追求就是对玛丽的追求?” “艺术家多数是理想主义者,他们心目当中有很多偏执的理想,拿崔锐来说,他一定将姜琴玉当成了玛丽。” 今天来参观画展的有不少是对画很感兴趣的人,自然对这些名画都能滔滔不绝。但是他们谈讨的话题却始终离不开崔锐的私生活。 在他们侃侃而谈的时候,李疏梅却仿佛感受到了崔锐对姜琴玉的执念。 毕加索四十多岁时遇上了十七岁的玛丽,他对她一见钟情,两人很快坠入爱河,毕加索将玛丽画进了他的作品。 毕加索画了很多张玛丽,作品价值都很不菲。然而现实并非是理想的,在玛丽为毕加索生下孩子后,毕加索就移情别恋了。 但人们只相信毕加索对玛丽最真挚的爱情,也赞叹玛丽的美貌冠绝一时,因为她的美丽,成就了世界上最名贵的画。 在观赏这幅画时,李疏梅却忽然产生一种不安的感觉,也许那天晚上,崔锐在顾笙家,将姜琴玉抱到椅子上,在为她画下余下的星空时,他一定是将姜琴玉摆成了《梦》一模一样的姿势。 姜琴玉彼时已醉,而且因为迷药加持作用呈现熟睡姿态,崔锐对她为所欲为,他一定将姜琴玉在椅子里摆成了他最喜欢的姿势。 崔锐最喜欢的姿势或许就是《梦》中的玛丽所呈现的姿势。 但是为什么有人会把这幅画单独展出呢,这个画展的负责人是不是有意为之? 李疏梅正思绪时,忽然感受到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那眼神的光芒就像是阅读她,阅读她的内心。 生活中,时常有人会打量你,有时候,你会觉得他们的打量是有目的的,你会马上感觉到不自然。 李疏梅故作随意地撇过头去,当她目光触及而去,是画展里的一座不起眼的屏风,那人就像感知到她的注意,一瞬间走到了屏风后面,李疏梅仿佛看到了她的背影,像是一个女人。 始终站在她身旁的祁紫山也朝那个方向瞥了瞥,问她:“疏梅,看到什么了。” “没事。”李疏梅轻轻摇了摇头,也许是她太敏感了,那边人很多,即使追过去,也不一定找到对方,何况对方也许并没有什么目的呢。 她敏觉地望着时,屏风旁立着的一幅画吸引了她的注意,画风熟悉又特别,让她忍不住想去探视下。 画前围着不少人,遮挡了画的一半,李疏梅好奇地走近一看,画布下出现了一行小字:临梵高《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 原来这也是崔锐的临摹画,临摹的是梵高的作品,在这个画展里,加上那张《梦》,这是第二张临摹画,如果不出意外,《梦》和《橘子》是唯二两张临摹画。 崔锐喜欢梵高,也喜欢毕加索,分别有一张临摹画被选入画展并不奇怪,李疏梅也没有再多想,将剩下的画一一看完了。 回程路上,祁紫山开车时问:“疏梅,今天画展你看出什么没?” 李疏梅不知道怎么说,关于姜琴玉被摆成《梦》的姿势这件事也只是她的猜想,而且姜琴玉是不是像他们讨论的那样,是崔锐心中的“玛丽”,同样只是猜测。 她只能摇头说:“没看出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崔锐的画和他的人不太一样。” 李疏梅当然明白祁紫山的意思,崔锐为人轻浮,轻视男女关系,但是他的画却比较严肃,甚至在表达一种社会含义。 也许人心就是这样复杂,或者说当你没有真正走进他的内心深处时,你根本无法了解一个人的本质。 同样,犯罪心理侧写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每个人的犯罪心理都是很复杂的,不能单纯用一种可能来概全一切,就像顾笙一样,李疏梅到今天依旧不全认为,顾笙只是为了钱而陷害姜琴玉。 顾笙说,她想成为姜琴玉。她是否曾经也嫉妒过姜琴玉?也许这才是她内心真正的犯罪动机,但是谁又能侧写出这种深藏而隐秘的犯罪动机呢? 她不免也问起:“紫山,你看出什么没?” 祁紫山道:“也不算看出什么吧,只是有一点挺奇怪,为什么是那两幅画?” 李疏梅当然清楚,那两幅画就是《梦》和《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 她忙问:“为什么觉得奇怪?” “崔锐已经死了,选择哪张画展出,和他的喜好应该无关吧。所以我才奇怪,是谁要展出这两幅画?” 李疏梅恍然大悟,从这个角度思考的话,的确有些奇怪,紫山比她思考的要深远。这不得不让她联想起今天那个一闪而过的背影,但愿这只是她的胡思乱想。 “疏梅,今天也挺晚的,送你回去吧。”祁紫山提议说。 今天本来是休息,李疏梅点点头,“好啊,那个明天回去怎么和曲队交代啊。”明明曲队是让他们来侧写崔锐。 祁紫山笑了笑:“放心吧,曲队只是想让大家放松下。” “放松下?” “对,上映什么爱国电影,曲队也给大家发票,还有社区相亲舞会,曲队也尽掺和我们去,反正明天你看吧,他忙了就忘了。” 李疏梅抿唇一笑:“话说,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参加相亲舞会?你女朋友是不是也是舞会上认识的?” 祁紫山抿了下薄唇,淡淡笑道:“你还真相信老马的话?那次是我姨妈的女儿去外地上大学顺路,来局里给我送衣服,被老马看见了,以为是我女朋友,一开始想解释,老马又不听。后来我也懒得解释,省得曲队安排我去相亲。” “哈哈,原来是这样,那现在岂不是又催你结婚。” “……”祁紫山尴尬地笑了笑。 看着他不自然的表情,李疏梅心里面乐了起来。 祁紫山忽地转头,带着一副“过来人”的得意说:“别急,相亲这种事,曲队迟早会找你。” 李疏梅顿时觉得“流年不利”,曲队年纪轻轻,怎么跟一个老干部一样。 实际上,在李疏梅眼里,曲青川颇具老干部风范,黑发浓密,经常梳着老干部发型,穿着也比较朴素,说话做事更是一板一眼。 从画展回来,果然如紫山所说,曲青川没再提起过侧写的事。这段时间,作为新人的李疏梅参加了局里的政治理论学习。 学习之余,她又把她参与的第一起案子做了总结,这是她的习惯,她也希望在接下来的案子里能够做到更好。 她感觉自己的工作终于渐渐走上了正规,她想成为刑警,这就是最好的开始,同事支持她帮助她,她也可以在工作中发挥自己的能力,她觉得很满足。 只是画像的神奇能力,她依旧没有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能力是那次公交车爆炸案从医院苏醒后她忽然获得的,她以前认真学过画,也画过人的头骨,但是绝不会凭空产生刑侦画像的本领。 而且这种刑侦画像的本领并非百试百灵,例如她走在大街上,当她对行人的脸不感兴趣时,绝不会在他们的脸上产生任何回应,如果她对一张脸产生浓厚兴趣,那么这张脸上就会出现金色的流光,快速勾勒线条。 这种金色流光不单单在引导她画像,而且会引导出一些案情的线索,虽然很隐晦,但就像纷杂线团的线头,一旦找到,无疑可以抽丝剥茧找到真相。 她百般疑惑这一切时,又无比欣喜,不管如何,只要能够帮助她破案,这些本领无疑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疏梅终于享受了一段朝九晚五的日子,没有大案子时,生活规律了许多,每天上下班都能尝到李老师的手艺,而且晚上还能陪老夏唠唠嗑。 两周后的一天早上,她带着一份豆浆和包子到了办公室,不急不慢吃起早餐,昨晚和同学聚会,无奈喝了两杯,没想到晚上反而没睡好,她今天起晚了,把早餐带到了办公室。 曲青川忽然走进办公室,喊道:“大家出发了,有命案!” 一段时间没有命案,心境几乎平静的李疏梅忽地紧张了起来,大口喝下一口豆浆,包在嘴巴里竟难以咽下。她紧急收拾起装备,对讲机、笔记本、警官证、手铐等等,跟着大部队一起出警。 上车后,坐在后排的费江河问:“什么案子老曲?” 曲青川说:“东阳农药厂出事了,男性死者,在厂内遇害,死状诡异。” “不会是农药致死吧?”马光平疑惑道。 东阳农药厂坐落在秦东市经济开发区,那片基本上是郊区,居民少,大部分是厂子。秦东市公安局在行政区边上,因此过去一趟也要一个多小时。 所幸已经过了早高峰期,交通并不拥堵,车子一路前行,出了市区,速度加快,祁紫山开车技术不错,进入郊区后路面不好,但李疏梅仍旧感觉很平稳。 很快车子赶到了事发的农药厂门口,这附近有一片厂房,刚才从车玻璃窗往外望,李疏梅发现,这里厂房都很老,房子都是八十年代建筑,普遍都是白墙斑驳的平房。 农药厂是其中并不显眼的建筑,在一片梧桐树后面,露出了农药厂的招牌,门柱上挂着“东阳农药厂”五个大字头,门柱旁是保安室,此时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停着三五辆警车,三名民警正在看守。 李疏梅跟着大部队下车,民警率先喊了一声:“曲队!” 曲青川问:“事发现场在哪?” 一位中年民警上前主动与曲青川热情握手说:“曲队,我是东阳区分局民警詹平,叫我老詹,我们分局接到报警电话我就赶过来了,我带你们进去。” “好。”曲青川和老詹沟通了两句后让老詹带路。 由于案件复杂,分局第一时间将案件移交了市公安局,老詹应该是接到报案后前来保护现场。 一群人钻进警戒线,里面的空间并不大,是一片操场,像普通小学那么大。操场向里延伸出一条路,两边遍种梧桐,梧桐掩映着白墙平房,唯独有一栋楼是两层楼红砖建筑。 奇怪的是,这片厂区的操场和道路,却铺上了不少黄叶,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八号,属于深秋,黄叶落地不奇怪,奇怪的是堆落得有些多,就像从未有人打扫,踩上去就像踩在厚厚的毯子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边走时,老詹用手一指,介绍起来:“曲队,死者就在二楼办公室里,那座红色的楼是办公楼,死者是一名技术专家,昨晚他在厂里值班。今天早上,厂长闻讯就赶了过来,现在在二楼一间办公室。还有一名保安,在另一间办公室,昨晚他一直在厂里值守,今天早上就是保安报的警。” 李疏梅抬头朝二楼望去,在绿荫下,那是非常静谧的一座小楼,四周有比它更宽阔的厂房,但小楼因为红墙的原因而显得更显眼。 费江河问道:“厂里除了大门还有其他出入口没?” “没有,”老詹摇头道,“待会你们可以四处转转。” 走上红墙楼的二楼楼梯时,曲青川问:“这厂子是不是效益不太好?” 老詹说:“对,去年出了点事,厂子就基本处于半关停状态,当时还是我们分局和高丰县局共同办理的,不过没想到,时隔一年,又发生了命案。” 李疏梅跟在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刚才也有所观察,虽然厂区环境优美,但明显看得出来很萧条,厂区的路就好像荒废了很久,最主要一点是,厂里发生了命案,厂门口却没有任何动静,像这样的厂子,如果发生了大事,厂员工不可能知道的比公安晚。 今天是周日,是国定假日,即便放假,但对于有经济效益的农药厂,加班的应该也不少,所以厂子的效益应该出了问题。 联想到老詹说的“去年出了事”,李疏梅也很好奇,是什么事能让一个厂子萧条至此。 “是出了什么事?”曲青川一边走一边问。 老詹回道:“去年高丰县大坪村村民发生集体农药中毒,死了两个小孩,当时村民们闹到了厂里,原厂长引咎迟职,厂里产品也面临滞销……” -----------------------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的支持,新案子开始了,求求大家的鼓励和营养液~ —————— 《梦》(a dream),是西班牙画家毕加索1932年创作的一幅油画,以毕加索的情人玛丽(marie-thérèse walter)为原型创作。 《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是荷兰画家文森特·梵高1889年创作的一副静物油画,现藏于美国国家美术馆。 第33章 “四马分尸。”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李疏梅默默听着,跟着一群人上了二楼。 二楼是案发现场,曲青川对詹平说:“老詹,回头,我找人和你们分局交接下材料。” “放心吧曲队。” 走上二楼,李疏梅看到了民警的身影,法医和痕检团队已经提前到达了现场。 二楼有条长长的过道,一眼望过去有十几扇门,在靠近中间的一间办公室门口,一位青年民警招手,“曲队,老费,你们到了。老杜、周宁他们快检查完了,你们可以直接进去。” 刚走到门口,李疏梅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刺鼻味道,有点像蒜臭味,令人胃里不适。 无疑这种味道出现在农药厂首先让人想到的就是农药,而且是长期挥发在空气里的农药。 在门口,青年民警将手套、鞋套分发给大家,李疏梅戴上,跟着大家进了门。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37节 办公室很宽敞,大概三四十平,就像是一间台球室大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上的标语,类如“抓好产品质量,必须从我做起”。 办公室一眼望去是稀疏摆放的办公桌,桌上有许多文件,还有像是试验室的设备,例如显微镜之类。 靠里面有一张会议桌,以及不少零零碎碎摆放的椅子,还有不少靠在墙边的柜子和箱子。 李疏梅的视线隐隐约约穿过法医忙碌的身影,死者好像就躺在会议桌上,因离得远,李疏梅没看得那么清晰。 农药味是从死者附近传出来的,窗户几乎都是关上的,农药味走不出去,基本都是朝着门口扩散。窗帘没完全拉上,阳光照进来,屋子里比较明亮。 痕检员已经做完了地面检测,鞋印收集工作也已结束,他们正在做桌面取证,不少黄色物证卡摆放在不同区域,这表示他们已经发现了一些线索。 李疏梅还是适时地打量了环境,靠近门口的一张办公桌上,充满生活气息,说明有人经常使用。物证卡主要集中在这张桌上,桌上摆着几张醒目的物证卡。 一张物证卡指向桌上一只不锈钢保温茶杯。一张物证卡指向一只被剥吃完的橘子皮,橘皮里白外红,非常新鲜,橘皮纹路细腻清亮,李疏梅印象中吃过这种橘子,属于很甜的品种,个头不大,但她叫不上名字。 还有一只物证卡指向一只烟灰缸,烟灰缸内有不少烟灰,一名痕检员正在用镊子夹起烟蒂放进透明物证袋。 这一切可能是重要的线索,不排除嫌疑人抽过烟,且在烟蒂上留下指纹或者唾沫,都有可能指向嫌疑人的身份。 几束微弱的金色流光在物证上快速勾勒,李疏梅脑子里也产生了它们的尺寸,例如这块橘皮,每一瓣的尺寸大小都映进了脑海,只要她动笔,随时可以精确画下来。 办公桌前有一张椅子,桌旁也有一张椅子,从两把椅子所朝向的方向来看,很可能有人曾经和死者在这张桌椅旁交流过。 除了这些,还有一张物证卡指向一份碗具,一个圆形带塑料盖的白色铁制饭盒和一个长方形铝制铁饭盒,两个饭盒上下叠在一起,这很可能是死者生前用餐的餐具。 在这张办公室桌的里侧,一张小尺寸木制相框的家庭合照,吸引了李疏梅的注意力,那是一家三口的照片,丈夫二十七八岁,长相清瘦,黑发浓密,双眼有神,妻子二十六七岁,长相清秀,气质高雅,笑容可人。两人中间是一个小女孩,大概是三岁,非常可爱。 曲青川他们也在办公桌旁停留了几秒,他们观察的速度更快,李疏梅观察完,他们已经走向了死者。 李疏梅跟了上去,在人高马大的人群外,祁紫山给她让了一个缺口,她的视野正好对上了死者。 死者就平躺在会议桌上,是一个比较年轻的瘦弱男性,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八左右,死状颇为诡异,他四肢张开,四肢被红色尼龙绳绑缚在桌子的四个桌脚上,绳子呈现拉紧状,犹如“四马分尸”的模样。 一道微弱的流光在尸体上划过,勾勒人体的形状,人体各关节长度在李疏梅脑海里蓦然产生。 死者身材扭曲,就像是死前经历了惨烈的挣扎,整个身体呈现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死者穿着白衬衫,深色西装裤,白袜,白衬衫上沾染了许多褐色块状的污渍。臀部区域的桌面上有大块的污渍,像是大小便失禁流出的液体。 李疏梅正好站在死者脚前,她微微抬颚,延伸视线,望向了死者面部,死者眼皮睁开,瞳孔收缩,嘴巴张开,面部肌肉狰狞,鼻孔处流出白色泡沫。 整张面庞皮肤呈现的颜色并非全是惨白,而是掺杂紫红色,鼻翼处紫红色更明显,如同被人用钳子生生挤压出来的。但嘴唇周围皮肤呈现一道浅显的长方形白色印迹,像是被人用胶带贴住过嘴巴,但是事后被撕掉。 然而这张脸李疏梅觉得有些熟悉,她想起来,是刚才在那张办公桌子上的家庭合照里的丈夫,脸型轮廓和五官基本是一致的,但表情很拧巴,让人感觉不像一个人。 酸臭味大概就是从死者身上挥发出来的,结合他四肢被绑缚,面部狰狞的死状,李疏梅几乎可以推断出初步死因,死者在生前被绑缚,凶手将农药灌入他的口中,灌入过程中液体有渗漏,在他的白衬衫上留下了斑状污渍。 死者被灌入农药后,估摸很快发生了痛苦生活反应,他在死前应该经历了巨大痛苦,因此绳子被拉紧,手腕处出现血色勒痕,大小便失禁,整个人就像是被推入地狱之门,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他嘴巴张开,身体扭曲,死前应该拼命挣扎过,但是四肢被束缚,嘴巴被贴住,工厂里就算有人也不易听见。 观察死者后,费江河第一个发问:“老杜,介绍下情况吧。” 杜南峰拉了拉白色手套,面朝着死者说:“老曲,老费,大致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死者四肢被凶手绑在桌上,凶手想控制对方,在控制对方后,他无法做出反抗。之后,凶手将农药强行灌入死者口中,虽然有小部分溢出,但大部分都灌入了死者喉咙,这时,凶手再把死者嘴巴用胶带贴住,死者再痛苦也无法喊叫……周宁,现场的农药瓶给曲队看看吧。” 周宁拿起身旁的一个物证,李疏梅看了看,那是一只类似小型点滴瓶大小的玻璃瓶,褐色玻璃,黑色瓶盖,瓶身上面有红色标签。 周宁说:“这是桌子底下发现的一个农药瓶,盖子没有拧紧,里面还剩下四分之一残留农药,从标签上来看,是有机磷农药,也是东阳农药厂研发的农药产品‘千虫畏’,这种农药毒性很强,以前一直在本市农作物上使用,效果很不错,曾受农民欢迎……另外,死者嘴巴曾被胶带封住,但是现场没找到胶带,很可能是被凶手带走。” 曲青川颔首,望向杜南峰确认:“也就是说,死者是有机磷中毒至死?” “对,”杜南峰回道,“目前初步确认是有机磷中毒死亡,死者面部发绀,瞳孔收缩,眼结膜点状出血,鼻孔出现白色泡沫,都是符合有机磷中毒身亡的特征的。但是具体死因必须回去进行尸检,检查消化系统和中枢神经系统才能确定准确死因。” “好,死亡时间能确认吗?”曲青川继续问。 杜南峰回答:“初步可以看下尸僵,老曲你们看这个绑缚姿态还要检查吗?我们要解绳子。” 曲青川会意,望向费江河和马光平道:“我们检查下细节吧。” 由于血液沉淀,尸僵会呈现在背部,只要解开绳子翻动尸体才能确认尸僵情况。李疏梅明白杜南峰的意思。 费江河带头,检查起绳子的细节,李疏梅也跟着他一起检查起来,绳子是绕过桌沿绑在桌脚上,在桌脚处打了死结,和绑缚在死者四肢的死结一样,这种死结只会越挣扎越紧。 “对了,这个绑人的绳结,不要破坏。”费江河蹲在地上琢磨绳结时提醒。 绑缚类案件绳结往往都是破案的线索,不同的人系绳的方式都有差异,有些特殊系绳方式能够锁定凶手身份。 周宁回道:“放心吧老费。” 费江河又道:“绳子不是很新,是普通家用尼龙绳,那种阳台吊衣服的绳子就像这种,老曲,我们可以四处寻寻来源。” 李疏梅也仔细观察了绳子,绳子不粗,大约是家用普通电线那么粗,因为是麻花状,缠在人手上只要一使力通常会勒出血痕。 绳子深红色,但有部分段位颜色变浅发白,就像是曾经卷起长时间放在某个地方,被阳光暴晒产生颜色不均。 围着桌子转了几个圈后,费江河道:“差不多了,周宁你们把绳子打开吧。” 痕检员拿上剪刀剪掉了绳子,绳结特意被剪下留作关键物证。 绳子处理完,法医同志将尸体的白衬衫解开,剪掉了一只袖子,待将尸体慢慢翻到背面,李疏梅喉咙一紧,她的视线里出现了惨状的尸僵,死者背部的尸僵是很深的紫红色,不是一大块,而是一块一块的,就像涂抹不均的涂鸦。 因为死者背部上侧和臀部紧贴着桌面,皮肤与桌面挤压,挤压区域尸僵不明显,反而是惨白的,但没有被挤压的区域,是很严重的尸僵,所以造成尸僵一块一块,两种颜色形成鲜明对比,十分瘆人。 杜南峰上前俯身做检查,几分钟后他抬头说:“死亡时间差不多是昨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左右,具体时间我们回去做一下肛温检测吧。” “昨天晚上就死了?”费江河自言自语道,他像是满腹疑惑,“整个厂区都没人发现。” 马光平也道:“这实在不太正常。难道厂区没有任何人。” 来自东阳分局的老詹就站在后面,主动上前解释说:“昨天晚上就保安和死者在,他在保安室估计听不见。” 李疏梅记得二楼另一间办公室里厂长和保安正准备接受问询,也许他们知道一些什么。 “行。”费江河道,“老曲,我去接触下厂长和保安吧,确认下死者身份和昨天晚上的情况。” “好,”曲青川吩咐,“紫山和疏梅也一起去吧。”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来到了二楼一间办公室,这是一间比较小的办公室,门上写着会客室,推开门,李疏梅发现就保安一人在里面,大约三十多岁,身材一米七左右,长得比较精瘦。 他见到三名警察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表情有些局促,连称“警官,你们好你们好”,费江河微微摁头回应,伸手示意让他坐下。 会客室比较简单,几张椅子围着一个木制茶几,费江河坐进沙发后说:“我姓费,这两位是我的同事,我们来是要做一个常规问询。” 保安连忙点了点头。 “请问贵姓?今天是你报的警?” 保安忙回答:“对,是我早上报的警。免贵姓曹,曹进。” 这里没有桌子,茶几比较矮,李疏梅坐在沙发上,展开纸笔,只能将本子捧在手里记录,祁紫山坐在她身旁,也取出本子记录。 费江河继续问:“对死者熟悉吗?” “熟悉,”曹进坐在沙发里身子微微前倾,保持认真的姿态,回答道,“他是我们厂最好的技术骨干,名叫罗向松,罗工这个人特别好,平时在厂里名声也好,性格也好,不知道为什么就出了这种事……” 曹进语气略带低沉,显然对罗向松的遇害产生了许多同情。 在曹进停顿了几秒钟后,费江河依旧面色肃然问:“你是早上几点发现罗向松遇害的,当时的情况能回忆一下吗?” 曹进微微仰了仰眼球的黑色部分,像是快速回忆了下,眼睛里又透露出几分不安,慢慢开口道:“早上七点多吧,具体时间不记得,我后半夜太困,在躺椅里睡了一觉,早上是被电话吵醒了……” “是谁的电话?”费江河追问。 李疏梅在记笔录时一直在观察曹进,她试着把他快速素描下来。 曹进虽然是报警人,但是据老詹称昨晚就曹进和罗向松两人在农药厂,他目前的嫌疑比较大,费江河虽然问询的语气很平稳,但她能感觉到,他逐渐在引导他描述关于案件的所有情况,同时也是在甄别他的嫌疑。 “是罗工的爱人方雅雯的电话。”曹进回答。 “罗向松的爱人?”费江河缓缓道。 “对。”曹进点头。 李疏梅也在跟着问询在梳理思路,因为曹进一夜未归,所以方雅雯才打电话到厂里确认,她对方雅雯有印象,那张全家福合照里,她是一个长相清秀高雅的女子。 曹进说:“方雅雯打电话问我,罗工是不是还在工厂上班。” “平时方雅雯也经常打电话问过你,问罗向松的工作情况吗?”费江河问。 “方雅雯和我认识,罗工加班的时候,她有时会给罗工送饭,如果罗工加班晚了,她就会打电话来问。” “罗向松经常夜不归宿吗?” 曹进像是想了想说:“不算多,偶尔吧,不算多。” 费江河继续问:“你接到方雅雯电话后,直接去了办公室?” “对,我一般不去二楼巡逻,厂子里没什么贵重物品,比较贵的仪器基本在二楼,如果有人在二楼值班,我基本上不过去,这周末就是罗工值班。” “嗯。”费江河简单“嗯”了声,引导他继续往下说。 “去了办公室后,我敲门问罗工有没有起床,敲了几下后没反应,我以为罗工还在睡。当时闻到了比较轻的农药味,但没有多想,因为平时罗工他们就在那儿做农药实验。我回去后,吃了早点,方雅雯后来又打了个电话过来,我就说罗工还没起床,估计昨天熬了通宵。大半个小时后,我又去了一趟办公室,里面还没回应,我用力推了下门,一股重重的农药味冲了过来,我才发现出了事。” 曹进描述到这里停住了,面色愈发浓重,很显然他的心情很复杂,仿佛还有几分恐惧,又有着对受害者的同情。 “好。”费江河说,“昨天的情况能说说吗,罗向松是几点到的厂里,一直到昨天晚上,有没有人见过他?这期间厂区进出了哪些人,希望你能如实回忆一下。” “昨天早八点上班,罗工一直在,没出去。现在厂里效益不好,平时在岗的人很少,昨天加上我就四个人,五点左右,小程和小宋都下班了,翁厂是最后一个走的。” “小程和小宋是?”费江河问。 “是和罗工一起工作的技术员。” “好,还有别人进出过厂里没?” “五点多,快六点吧,方雅雯来了一趟厂子……” “方雅雯?”费江河复述了下这个名字。 曹进很平静地回道:“对,只要罗工加班,方雅雯经常给他送饭,他们夫妻很恩爱。” 李疏梅也有印象,那张全家福充满了幸福,无论是罗向松,还是方雅雯,他们的脸上都表现出了很甜蜜的幸福感。 费江河说:“还记得昨天你们翁厂是几点离开的吗?方雅雯送完饭又是几点离开的?” 曹进回答:“翁厂是在方雅雯来了不久后离开的,还和我打了个招呼。方雅雯是快六点的时候开车过来的,她和我认识,又是厂里家属,每次都是在门口停一下和我打个招呼,就进去了。大概半个小时吧,她就开车离开了,昨天和方雅雯一起来的,我记得还有一个年轻女孩,当时坐在副驾,开着车窗,我看见了。” 费江河问:“她们离开的时候,你看见另一个女孩也在车上吗?你对她有没有什么印象?” “大概二十多岁,长得挺瘦的,是和方雅雯一起离开的。具体印象……不深。” “这之后,没有任何人再进入厂里?” 曹进像是犹豫了下才说:“我不太确定,厂子以前管理得很严,去年厂子出事后,卖掉了很多设备,厂子一下子萧条了,但翁厂还是要求我做好防范意识,毕竟厂里还是有不少值钱的东西。不过大多值钱的技术设备都在二楼,二楼一直都是有人值班的。” 李疏梅理清了他的意思,作为保安他的确有职责保护工厂财产安全,但是厂子的贵重财产大多都在二楼,二楼又有人值班,所以他的责任范围就排除了二楼,二楼发生了事,他是没有直接责任的。 她忍不住问:“昨晚值班时,你一直待在保安亭没出去查看吗?”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38节 “不不。”曹进摇头道,“我晚上都会出去巡逻,用手电在厂里面走一遭,也是担心有些小偷小摸。” “你昨晚巡逻了几次,最后一次是几点?”李疏梅追问。 “时间都不确认,我都是睡一会出去转一圈,昨晚我转了两趟,起码后半夜我出去了一趟。” “两趟,你看到了二楼办公室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曹进几乎不做思考地回答,“二楼办公室灯亮着,我一直以为罗工在搞科研,所以没想那么多。” “后半夜是几点?” “十……十二点左右吧。” “十二点灯还亮着你没有怀疑过?” “啊?”曹进怔了下才说,“他们搞科研都很晚。” 李疏梅能感觉到曹进在模糊自己的职责,但是对于一个面临破产的工厂,他的做法又合乎逻辑,也许他只是在尽量履行他的职责,因为也说不定哪一天厂子就倒闭了,他就下岗了。 “整个厂,除了大门,是不是再也没有别的进入口了?” “对,厂里还有两个小门,但都锁死了,厂里四周都有围墙,都安了电网,虽然没通电,但爬进来也不现实。大门就是唯一的出入口。” “小门锁钥匙在谁手里?” “也在我手里。” “大门每天是几点开关?”李疏梅继续问。 “早八晚七吧。现在厂子没人,不像以前。” “昨天晚上是几点关的门?”李疏梅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她的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凶手是怎么进入厂区的。 “方雅雯六点左右离开后,我记得那时候天也黑了,我就顺势把门关上了。” 没有新的问题了,她看了一眼费江河,费江河的眼神里透着几分肯定。 他顺势接过了问询,因为是常规问询,他的语气很平稳:“最后希望你认真回想一下,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对于罗向松所在的二楼办公室,你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异常?好好想一想,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费江河眼神锐利,始终盯着曹进,以至于曹进躲开了眼神,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后缓缓开口:“警官,那个时间段,我记得是九点多,我出去了一趟,我在厂里转了一圈,我真的没什么发现。罗工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我也没听见什么声音。” 第34章 被断定为谋杀。 结束了曹进的问询后,费江河直接走向了厂长办公室,厂长办公室也在二楼,在东侧尽头。 李疏梅进门时发现翁厂长正负着手在远眺窗外,见人敲门,转过身,满脸都是愁容,眉头紧锁,他见人进屋,忙迎上前说:“三位坐,真是麻烦你们了。” 费江河道:“翁厂,我们聊一聊吧,也不耽误你太多时间。我姓费,这两位是我的同事。” 翁爱兵一边引三人坐上沙发,一边拉了把椅子坐在沙发边上,语气略带焦急道:“费警官,现在厂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心里啊堵得慌,罗工是我们厂的精英骨干,我不知道怎么和他的家属交代,也不知道怎么和厂里交代……” “翁厂,为了早日找到凶手,关于你们厂和罗向松,能不能和我们具体说说。你们厂去年是不是出了事?这件事和罗向松有关系吗?” 李疏梅并不意外费江河会直接问出这个问题,罗向松死于农药中毒,而去年农药厂就发生了农药致死事件,这两件事很难不让人产生联系。 翁爱兵嘴唇动了动,然而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像是沉默了下,在酝酿那件事带来的情绪,大概三五秒钟后才说:“对。去年高丰县有两名儿童死亡,但是事故原因后来调查清楚了,主要责任方是他们村的人对农药使用不当,派出所有结案,这件事我们厂没有主要责任。” “但是吧,”翁爱兵话锋一转,“我们也是有责任的,我们的那一批次产品被检查出有机磷一定程度超标,但是只要使用正确,是不可能出事的。” 李疏梅也了解了翁爱兵周密的话术,他首先就划清了事故主次责任,但也不否定厂里的责任。 费江河问:“翁厂,这件事前因后果能不能详细说一下,罗向松和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算是有关系吧,”翁爱兵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小罗是化科重点大学毕业,在我们厂学历最高,能力很突出,六年前,他来到我们厂就致力于有机磷产品研发,不到两年,我们的新产品‘千虫畏’问世,千虫畏杀虫效果极佳,是我们农药厂的救星,我们厂也由此扭亏为盈,一跃成为市重点单位。小罗也顺理成章成为我们厂的楷模!我们厂是以农药化学制品制造业为主的私营企业,十年来的发展一直都是坎坎坷坷,但曾也辉煌……” 翁爱兵大概四十四五岁,头发前额稀疏,圆脸带着几分和气,今天全程都是愁眉苦脸,但在说这番话时眉头却是舒展开的,甚至在他的眼中能看出几分骄傲。 但这种骄傲的光芒很快散了,翁爱兵叹息说:“大概是去年四五月份吧。高丰县一个叫大坪村的地方发生了农药中毒事件,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喝了刚打回来的井水,导致中毒,送到医院后就去世了。那天,村子里中毒的人不下六七人,很快就发现是井水问题,井水里含有大量有机磷。当时这件事闹上了市报县报,矛头直指我们生产的农药。我们老厂长王厂被带去调查了,当时是我们东阳区分局的同志负责的案子,但是最后查出的结果并不只是农药的问题。” 翁爱兵缓了缓说:“事发当天,有农民在井水边的地里给粮食打药,一大瓶农药被一个顽皮的小孩打翻了,农药倾倒进地边的小水沟里,那个水沟的水正好流入井水。这口井供应了七八口人家打水,没想到当天傍晚,几户人家挑了新水回家后就出事了,那两个出事的小孩都喝了井水。” “当时打翻农药的那对父子已经被派出所带走调查了,结果也基本明了。但就在这时候,有个记者来村里考察,将农药带回一家科研所检测,结果检测出农药的有机磷轻量超标。” 翁爱兵摇了摇头说:“因为农药有耐药性,这几年大家都在研发新产品,我们的产品的杀虫效果减弱了,市场也很快给出了负反馈,厂里经济效益日渐下降。当时罗向松给出了两个方案,一是对现有产品改进,二是研发新产品。厂里也同意了他的想法,为了快速提高厂效,现有产品改进的方法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小罗将农药的有机磷含量加大了,提高了杀虫效果。出事后,记者调查到了我们厂,所以罗向松就成了‘罪人’。” 翁爱兵语气越发沉重:“事情的发展越来越离谱,大坪村村民几十个人来厂里闹事,甚至住厂里吃厂里,要求厂里赔偿,每次对王厂和小罗骂得最狠,闹得次数多了,厂子就瘫痪了,王厂没得法子,为了息事宁人,答应了一部分赔偿,他自己也引咎辞职了。我原是副厂,现在算是代厂长吧,我亲眼看到一年不到厂子衰败成现在这个样子,如今也没有什么法子回到正轨了。” 原来这件事是这样的,李疏梅很是惋惜,无论如何农药厂也是有错在先,如果没有有机磷含量超标这件事,村民也抓不住把柄要求他们赔偿,罗向松作为技术骨干,在农药厂经济效益不好的时候,制作了大胆的方案,不曾想这也害了他。 费江河问:“罗向松一直都没有选择离开这里,他选择了留下?” 李疏梅明白费江河的疑问,对于大坪村农药中毒事件还有村民闹事事件来说,罗向松可以选择回避,他甚至可以选择永远离开这里,他何以仍旧留下,并且还经常在厂里加班? 翁爱兵叹息道:“小罗人很不错,虽然当时技术方案是他提出的,但是厂里也签字了,按理说他没有主要责任。但是他吧,曾经提出了一个研发新产品方案,他留下来,就是想研发新产品,他骨子里还想挽救我们这个厂……” 李疏梅无疑看得出来,翁爱兵是爱惜罗向松的,他眉宇间深深印着一个川字,情绪很沉重。 费江河继续问:“当时厂里做了赔偿,你认为村里还有人对罗向松不满吗?” “这件事怎么说呢,赔偿是永无止境的,我们一共做了三次赔偿,直到卖掉厂里设备。” “你们没有诉诸法律来调解这件事?” “当然有过,但这个事,如果法律能解决那就好了,村民们抓着我们的过错不放,王厂吧人又善,这事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好几趟,还是给他们赔偿了。” 费江河点了点头,他继续问:“昨天你们有几个人在厂里上班?” “罗向松,还有两个技术员,平时就罗向松和两个技术员在厂里上班,试验设备基本搬到了办公室,他们仨就在二楼工作,我基本也在,昨天五点下班,两个技术员先走了,我在他那坐了一会,聊了聊最新的进展。聊着时,小罗的爱人过来送饭了,我就提出离开,我就是那时候离开厂子的,给他们两口子一些说话的时间。” “加上保安你们一共是五个人?”费江河确认。 “对。”翁爱兵点头。 “现在厂里还有多少人留下了,像罗向松这样?” “农药中毒事件后,产品严重滞销,工厂入不敷出,工资一直发不出去,导致很多人离开了工厂,但不少人没有签离职书,岗位合同还在,他们也盼着厂子能够转亏为盈,我们也希望他们随时回来上班。这里面,有十多位技术人员一直还留在厂里,由小罗带头做新产品攻坚,工资少得可怜,他们都怀揣着梦想,就是想挽救厂子。” 费江河问:“你觉得罗向松和厂里同事关系怎么样,包括和以前的同事?” “小罗人很不错,他是搞科研的,平时话很少,不会和什么人有结怨。” 费江河颔首,又望向李疏梅和祁紫山,他像是有意将问询的流程交给两人,祁紫山则看向了李疏梅。 李疏梅今天观察了一个细节,那就是罗向松桌上的橘子皮。她没犹豫,直接接过问询,问:“翁厂,在罗向松办公桌上,有一只橘子皮,有印象吗?” “橘子皮?”翁爱兵摇头否认,“没有,我没太注意。” “你觉得这只橘子是谁给罗向松的?是方雅雯吗?”她认为,按照生活上的常理,方雅雯给罗向松送饭,可能会给他带点水果,妻子给丈夫带一只橘子,也并不奇怪。 翁爱兵眉头微蹙,回道:“不清楚啊。” 他应该是根本没有留意现场,他今天突然被保安叫到了厂里,估计也就一眼匆匆瞥了现场,对于现场的细节并没有在意,何况那种情况,他也不会去留意细节。 李疏梅继续问:“平时罗向松除了他爱人,还有别的朋友来探访他吗?” “我没听说。”翁爱兵回答,“没听说他什么朋友来探访他。” “昨天你离开厂子前,和罗向松交流时,他有没有透露什么工作以外的事儿?” 翁爱兵短暂沉默了下,像是快速回想了下才说:“就聊到他女儿,小罗很疼爱他女儿,他也很爱老婆。所以平时聊天我会问候几句,其他,就没有了。” “他爱人是做什么工作?” “好像是一家销售公司的经理。” “哦好。”李疏梅将想要了解的都问过了,她之所以问起方雅雯,主要是因为接下来他们的问询工作绕不开方雅雯,昨天晚上方雅雯来给罗向松送餐,如果没有新的人证出现,方雅雯也有一定的嫌疑。 她没有新的问题了,朝费江河瞅了瞅,费江河给予了她很肯定的眼神。 结束问询,正当三人准备起身的时候,办公室电话响了,翁爱兵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神忽然暗了下来,眉宇也幽幽。 李疏梅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异常,猜想是不是和这件案子有关。 翁爱兵迟疑了会儿,在铃声响了三声后才抬头看向费江河,“费警官,是小罗爱人方雅雯的电话……” 原来是方雅雯的电话,李疏梅记得,她昨晚来过厂区给罗向松送餐。她未及思考,就听费江河说:“接吧,做好安抚工作。” 铃声响到最后一声,翁爱兵及时拿起了话筒。 “对,我是翁叔……” 费江河也随即起身,用手势朝翁爱兵表示先行离开。 李疏梅跟着出门,祁紫山走在最后随手将门掩上了,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翁爱兵低沉的声音,“对,对,他在厂里……在,在办公室……” 李疏梅这才意识到费江河为什么不听完电话直接走人了,因为这个电话可能比较沉重,翁爱兵也许并不知道怎么开口。 刚走了几步,费江河忽然微微扭头对李疏梅说:“等下方雅雯过来,我们有必要对她做个问询。她昨天晚上最后一个离开,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李疏梅点了点头,这件案子发生在厂区,和家庭当中发生的案件不一样,夫妻关系不会被优先列为排查范围,但是方雅雯昨天最后一个离开厂区,因此这条线索也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此外,虽然农药事件是目前最大的疑点,但也不排除是其他因素,罗向松的社会关系也有必要快速掌握,通过方雅雯了解,一定是最好的途径。 费江河建议到厂区附近走走,三个人便下了楼,往厂区的生产区走去,李疏梅踩着地上的黄叶,边走边看,这个厂区划分很简单,从进厂大门到技术楼,是厂区的前半部分,技术楼往后,就是生产区和住宿区。 厂区并不大,比较大的生产厂房是两间,其他应该是配套车间,厂区四周都是砖墙围起来的。 费江河找到了一个靠近住宿楼通往厂外的小铁门,门是被大铁锁紧锁的。 三个人伫在梧桐树茂密的小路上,踩着黄叶,朝四周遥望,李疏梅在思索一个问题,如果只有大门一个出入口,那么凶手是怎么进入厂区的。 费江河可能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他的步子不自觉走到了围墙脚下,李疏梅跟上前,费江河正在用自己的身高测量墙高。 李疏梅一眼就看出了尺寸,她现在对尺寸的敏感度越来越精准,这也许是画像所衍生的能力。 围墙大概两米高,围墙上加固了半米高的铁丝网,网上有许多铁丝尖刺,还缠绕着电线,很显然这是曹进所说的电网,这一切形成了一个与外面世界隔绝、很难突破的屏障。 祁紫山说:“这种围墙普通人根本无法翻墙吧。” 费江河点点头,“是。” 李疏梅也把自己的疑虑道了出来:“如果嫌疑人不是翻墙,那么他是怎么进出厂区的?” 很显然,大门有保安看守,即便厂区处于萧条时期,厂里仍然有许多贵重物品,大门整个夜晚都是关上的。 昨天最后一个离开厂区的人是罗向松的妻子方雅雯,但她在黄昏六点左右就离开了。而罗向松死亡时间是昨晚九点到十一点,罗向松妻子的嫌疑并不大。 在这个时间段可以“上天入地”溜进厂的人会是谁? “我们是不是没有深入怀疑过保安曹进?”费江河忽然说。 李疏梅怔了怔,确实如此,他们对曹进的怀疑只是在表面上,昨天晚上曹进做案的时间和空间都是有的。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39节 “是不是对他再审讯一次?”祁紫山旋即问。 李疏梅也是这个意思,费江河却缓缓摇了摇头,“他如果早有准备,我们可能一时很难攻破防线,而且现在把他列为第一嫌疑人,为时尚早,我们回头先通过厂区员工了解下两人的关系吧。” 李疏梅觉得老费的话很在理,目前阶段疑点太多,不能因为解释不清楚凶手进出厂区的路径就将主要精力放在保安身上,现在当务之急还是以梳理罗向松的社会关系为主。 虽然费江河脾气粗犷,但李疏梅和他相处久了就发现,这人办案时心很细,作为十几年的老刑警,他的办案经验充足,在做抉择的时候听他的准没错。 三个人缓缓走回技术楼,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啼哭声,声音并不响亮,但明显带着隐忍和悲伤,这个女人想必就是罗向松的妻子方雅雯。 步入楼梯,哭声愈来清晰,李疏梅的心情也被感染了,她见过全家福照片,又多少听保安曹进说起两人比较恩爱,罗向松的死无疑对这个三口之家是一个重锤般的打击。 刚上楼李疏梅就看到了前方走廊里的一个人影,身材高挑瘦削,穿着一身黑色大衣,黑发扎起,她用手背抵着鼻子,正发出“嗡嗡”的哭泣。 啼哭声不大,女人做出了很大的隐忍。“能不能让我见见他?”她语气带着凄苦地乞求。 她的身前站着一位男警和一位女警,女警正扶着她的手臂,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拽着她,女警劝她:“现在还不行,请你理解。请到会议室休息下吧。” 警戒线封锁的刑事现场任何外人都是不允许进入的,家属也不例外,这主要也是担心破坏现场。方雅雯能进第二现场,显然是得到了曲青川的指示,但是曲青川应该也给了别的指示,不允许她继续进入凶案第一现场中心。 三人赶到时,男警朝费江河打了个招呼:“费哥,曲队说你们回来后,带死者家属做个口供。” “噢。知道了。” 方雅雯听到有人来,转过了头。李疏梅看到了全家福照片里熟悉的面孔,这张面孔比照片要生动,五官很好看。但状态又比照片糟糕多了,两只眼球遭罪似的,生出了红丝,湿润的水波在眼皮内转动,原本一张姣好的面容堆积着悲伤和憔悴。 楼道里有风,几绺黑发在她耳背后无助地飞舞,让女人显得更加孤独,李疏梅感觉到一阵酸楚。 “领导,能不能让我进屋看看向松?”方雅雯再次发问,但这次是面向费江河的,语气带着哀鸣。费江河年龄最大,她一定认为他是这里的负责人。 “方女士对吗?现在还不行,因为你丈夫的死已经可以断定为谋杀,所以现在我们要保护现场。” “谋杀?”方雅雯瞳孔像是被什么挖了一下,她悲伤的表情里产生了一丝恐惧。 “对。”费江河语气依旧很平静,“希望你保持冷静,配合我们做一次问询,这样才有助于早日找到真凶。” 费江河的话如同一道指令,让方雅雯怔了会儿,她湿漉的眼睑终于妥协般垂落,“好。” 第35章 一命抵一命。 找了一间空会议室,祁紫山上前把窗帘拉开,一阵灰尘在阳光里跳动起来,祁紫山连忙用手臂挥动了下,从耀武扬威的灰尘里走了出来。 这间会议室应该很久没人收拾了,李疏梅发现办公桌和椅子都染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眼尖的她朝窗台一指,喊了一声:“紫山,抹布,给我。” 祁紫山拾回干抹布,李疏梅一手接过,麻利地擦拭了四张椅子和桌面一隅。 方雅雯始终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李疏梅的动作。 李疏梅收起抹布,对她说:“方女士,可以坐了,应该没灰了。” “谢谢。”方雅雯没有任何情绪,坐入李疏梅指着的椅子里。 李疏梅三人坐到她对面,她坐在中间,刚才费江河在她落座时提醒了句,问讯她来。 李疏梅没有想太多,但她心里确有很多疑问,这些疑问她需要方雅雯给出回答。 “你好,”她打开本子就开门见山地说,“方女士,我们接下来的问询,关系到你丈夫罗向松被害的取证,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静,如实回答我们。” 方雅雯的眼皮跳了一下,并没有抬头面向她,而是垂着眼睑,依旧沉浸在悲伤中,但她还是缓缓摁了下头。 “你和罗向松结婚几年了?有孩子吗?孩子多大了?” “五年,我们是九四年结婚的。孩子今年三岁多了。” “夫妻感情怎么样?平时有什么矛盾吗?” 方雅雯一层不变的眼皮终于掀动了下,仿佛这句话又勾起她的神经,她婆娑的眼向李疏梅瞥了一眼,“警官,我们的感情很好,也不怎么吵架。” “昨天晚上六点钟左右你给罗向松送过晚餐,经常送餐吗?” “也不是经常,有时候我去我妈家,我妈就会让我带点吃的给向松。”方雅雯忽然像是哑住了,沉默了会儿,才说,“我没想到……呜呜……” 她垂下头,用手背抹着眼,沉浸在巨大的悲恸里。 特意等方雅雯调整会情绪,李疏梅没有打扰她,费江河和祁紫山很平静,他们相信李疏梅会安排好问讯的一切。 当方雅雯的手背抬起来的时候,李疏梅就注意到了这只十分秀美白皙的手,手指纤细漂亮,皮肤细腻光滑,指甲涂着淡红的指甲油,一看就是平时没怎么做过家务的手。 也许在外人看来,她一定在家中受宠,俗话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此刻的李疏梅作为一名刑警,她对方雅雯始终抱有“怀疑”精神。 当她回想起死者办公桌上,那只新鲜的橘子皮时,她就在想,是不是这双白净的手剥开了那只橘子,是不是方雅雯剥开了橘子。 她十分想把方雅雯的手画下来,但正在主导问讯,她不能分心。 一分多钟后,方雅雯冷静了几分,李疏梅才继续问:“方雅雯,昨天晚上和你一起来的还有别人吗?” “我同事小蒋,蒋晓丽。” “昨天从到厂区,和罗向松见面,一直到离开厂区的过程,能详细描述一下吗?当时罗向松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他有没有和你提到什么你觉得不平常的事情?”为了使得她回忆更确切,李疏梅提醒,“方女士,这对调查罗向松的死因很重要,请你仔细回想一下。” 方雅雯微微抬头,眼睑微动,像是仔细回想昨天的事情,然而也许回忆让她触到了什么,嘴唇发生了干瘪的翕动,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李疏梅理解她此刻复杂的心情,于是引导道:“昨天车开到了技术楼下?” “对。” “你和蒋晓丽一起下了车?” “她没有,我一个人下了车。” “罗向松当时一个人在办公室?” “不,”方雅雯摇头道,“当时翁厂在,他见我过来,就先走了。” “你在那逗留了多久,你们聊过什么吗?” “没多久。我就问他晚上什么时候回家。他说十点多。” “十点多?”李疏梅像是抓住了什么。她感觉费江河朝她瞥了眼,也像是告诉她这里是个重点。 李疏梅立即问:“昨天离开厂区后去了哪,为什么一直到今天早上才打电话给工厂询问罗向松的事?” 丈夫一夜未归,妻子何以不会担心。除非罗向松经常留宿在工厂,是家常便饭,但从翁爱兵和曹进处证实过罗向松并非经常留宿工厂。何况,罗向松昨天和方雅雯说过晚上回家。 “我喝醉了……”方雅雯像是自愧地说,“昨天我有个饭局,我和小蒋,还有公司的马副总一起去参加的,这场饭局关系到一个项目定标,我是项目经理,推脱不得……”她顿了下,又说,“小蒋开车送我回去的,将我扶睡下,给我温毛巾擦拭,我一直迷迷糊糊的难受,也不知道小蒋几点离开的,直到今天早上醒来我才想起向松晚上没回家……” “还记得你几点离开了饭局,小蒋昨天是几点离开你家的?” “不记得了。”方雅雯摇了摇头,痛苦道,“我一喝醉就什么都不记得……” 李疏梅又和方雅雯确认了小蒋、马副总个人信息和饭局参与人员、地点等具体信息,她认为,如果这一切果真属实,罗向松的死因,方雅雯应该有完全不在场证明,当然她还需要进一步确认,特别是和小蒋蒋晓丽那边确认。 “罗向松平时和什么人有瓜葛吗?他身边的朋友,还有工厂的同事,了解吗?”李疏梅继续问。 “向松人很好……”方雅雯顿了下,强调道,“是性格很好。他很不喜欢麻烦别人,做事很踏实,很刻苦,我觉得同事们应该喜欢他。” 李疏梅又着重询问了罗向松的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方雅雯也做了回答。 罗向松老家有年迈的双亲,还有一个姐姐,都生活在农村,他从小家境贫困,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好大学,一直以来都是父母和家乡乡民的骄傲。 社会上除了工厂同事关系,还有三两要好的同学,但平时联系得不多,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社会关系。 而方雅雯呢,父母都是城里人,父亲是教师,临近退休,母亲以前在社区工作,这两年退休在家。她是独生女。 当年两人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方雅雯从一开始就清楚罗向松的家底,虽然父母有过最初的反对,但是方雅雯觉得罗向松性格温和,勤劳能干,认定了他,很快两人就结婚了,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女儿罗小小。 了解了基本情况后,李疏梅觉得罗向松的死绝不会是一个意外,以他的性格和家庭,他不可能有明显的个人恩怨,除非是农药中毒这样的社会事件。 李疏梅特意把案发现场橘子皮的情况拿出来问她。 方雅雯肯定地说她没带橘子给罗向松,也没见过桌上有橘子,而且她表示罗向松并不特别喜欢吃橘子。 橘子皮的确有些蹊跷,但在问询过程中,李疏梅决定点到为止,不会表达过多自己的情绪。 她想了解的情况基本都问完了,最后她用了一个关乎感情方面的问题收尾:“这两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让罗向松觉得不安,而且向你倾诉过?” “你说的是不是农药中毒这件事?”方雅雯抬颚,她一改之前的低落情绪,像是据理力争道,“警官,农药中毒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向松的过错!” 她的眼睛就像是被什么冲击得红润不堪,“自从这件事以后,他经常睡不好吃不好,这一年也消瘦了许多,我劝他离开厂子,离开这里,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就算厂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他也要坚持下来,他就是这么犟,如果他不留下,他根本就不会死……” 李疏梅被她的话怔了一下,她缓缓问:“为什么说他不会死?” “我来过,大坪村村民来闹的时候,我来过厂里,当时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凶……”方雅雯语气悲痛,“他们说,他们说,要让向松一命抵一命!” 这句话落下,仿佛会议室所有跳跃的灰尘都落定了,罗向松的死似乎怎么也绕不开农药中毒事件,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阴霾,令人谈其色变。 李疏梅的问讯结束了,她朝费江河望了望,费江河会意,他接过问讯,试图了解当初大坪村村民闹事的过程。 方雅雯用手捋了捋鬓发的秀发,又把双手放在桌上,摆出近乎乖巧的平放手掌姿势,对费江河的问题做了断断续续的回答。 这个过程,李疏梅拿起了笔记本,在空页上,她速写了方雅雯的外貌,还有她那对十分漂亮的手掌。 由于画像神奇能力的帮助,她现在对事物尺寸的把握很精准,她画下的手掌几乎可以说一比一的还原了。 费江河又问了两个问题后,表示这场问询正式结束,当他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时,方雅雯忽地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双肩微颤,哽咽地说:“我知道你们怀疑过,怀疑是我害了他,如果我昨天不去饭店,我要是来厂里找向松,他就不会出事,呜呜……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李疏梅怔在原地,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刚才在审讯时,她能感觉到方雅雯一直在隐忍,特别是,她在怀疑她是否存在作案动机时,她眼睛里的隐忍和愧疚。 实际上方雅雯才是这件案子最大的受害者,她失去了丈夫,今后将要带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儿生活,这无疑对她的打击是最大的。 “疏梅,我们出去吧,我去给她倒杯热水。”祁紫山忽然提了一句,这句话将李疏梅从不安的情绪中带了出来,祁紫山应该是看出了她的情绪,她随即点了点头。 费江河走在最后把门掩上,走了几步才对她说:“疏梅,你今日做的很好,特别是对方雅雯的怀疑。怀疑她,才能最大程度澄清她,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找一找蒋晓丽?证实方雅雯的完全不在场证明?” “对。老费,你什么都知道。” 黄昏,二队所有人集结在罪案板前,李疏梅和祁紫山一起已经把今天调查的信息简明扼要誊抄到了罪案板上。 曲青川拿着粉笔说:“大家畅所欲言,对这件案子的所有疑点我们梳理一下。谁先说。” “疏梅先说吧。”费江河道,“今天她参与了主要调查。” 李疏梅舔了下唇,翻开笔记本,把她提前总结的,还有下午费江河祁紫山和她探讨的,逐一说道:“目前是有几个疑点,一,凶手是怎么把死者四肢绑缚在桌上,这个过程死者为什么没有反抗?” 曲青川在黑板上快速写下几个关键词,示意她继续,李疏梅道:“二,凶手到底是几个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团伙?” “我更倾向是一个人。”费江河道。 “何以见得?”曲青川问。 “感觉吧。” “感觉?”马光平笑道,“老费,你现在也喜欢凭感觉?”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40节 “你懂?”费江河白眼道,“破案也是要讲天赋的,现场的环境非常自然,明显没有很多人进入,一个人,才有可能完成这样很自然的现场。” 马光平反驳:“那为什么又不是两个人?两个人难道就破坏环境了?” “好了好了,我觉得一个人两个人不是现在该讨论的,疏梅,继续吧。”曲青川适时地打断两人的对话。 “噢。”李疏梅继续道,“三,厂区四周都有围墙,我们今天走了一遍,凭借翻墙是很难进出厂区的,除非从大门进入。而昨天大门关门时间是下午六点多,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左右,死者死亡时间约在昨晚九点到十一点,凶手到底是怎么进出厂区的呢?” 李疏梅说罢,见大家都在沉思,也没有马上说下一点,半晌,费江河补充道:“我们还检查了两扇小门的铁锁,铁锁都锈透了,应该很久没人打开过。凶手到底怎么进入厂区,这个疑点的确有点复杂,所以我对保安还存在很大怀疑,昨天那个时间和空间,保安的嫌疑非常大。” 如果以这样封闭的时间和空间,保安确实是最大嫌疑人。 费江河道:“老曲,明天着重对厂区的员工做一下走访吧。也许能找到一些突破口呢?” “可以。”曲青川点头。 “等一等。”马光平道,“我正好说件事,开会前我把今天调查的资料送给了老闫,闫支说,让我们尽快去摸排大坪村,要马上去,耽误不得。” “他懂个屁!”费江河直接驳斥,“逼逼赖赖的!” 李疏梅正好和祁紫山对上眼神,两人同时抿唇,都做出一副旁观的姿态。 “其实大坪村目前的杀人动机是最大的。”曲青川说。 “老曲,话虽如此,但实际情况呢?”费江河加重语气道,“现在厂区还有很多疑点没有搞清楚,特别是,凶手是通过什么方式进入了厂区?大坪村村民对厂区环境真的有那么了解吗?如果现在把资源都投向大坪村,这件案子只会越拖越久!” 李疏梅觉得费江河的考虑有他的道理,现在厂区疑点太多了,如果把重心搞错,可能会耽误破案。 曲青川略微扫了大家一眼,在看向她时,李疏梅直接说:“曲队,我觉得老费说得没错。” 曲青川大概见没人再表态,于是说:“那接下来的重心就放在罗向松的社会关系上,特别是厂区的关系上。” 费江河漆黑明亮的瞳孔里充盈满足,当下点了点头。 曲青川说:“我这里再补充两点,今天我和老马着重对现场进行了勘察,首先是案件性质,我觉得,凶手对死者存在一定仇恨,农药是死者清醒的时候灌入的,也就是说,凶手是在现场亲眼见证死者痛苦死去,这个过程非常残忍,我觉得如果没有仇恨,不会留下这样的杀人现场。结合工厂没有财产丢失,这个案件可以定性为仇杀。” “对,是这样的。”马光平肯定道。 今天去过现场,经曲青川这般描述,李疏梅心里那种沉重的感觉又复生出来。 曲青川继续说:“第二点,对于凶手我们有了一个初步画像。现场绑缚死者的绳子,手腕脚腕处,都是死结,而且绑缚了两道以上死结,今天老费也观察过绳子,从这一点上看,说明凶手对死者有一点惧畏心理,侧面可以说明凶手的个头和力量小于死者,他担心死者挣脱绳子。” 她完全没有想到现场还有这些细节,她认真听着,又回想起死者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八左右,身材比较结实,凶手也许确有力量不抵死者的可能。 正思绪时,又见费江河引导说:“我今天也在想这些问题,那么既然凶手处于弱势,那么又是如何将死者用那种方式绑缚在桌上?” 这个问题回到了李疏梅提到的第一个疑点,无论如何都是绕不过去的。 祁紫山推测道:“死者先被致晕?被下了药,或者被打晕?” 马光平笑着说:“别猜了,老曲早就让老杜检验这件事,等尸检报告出来就知道了。” 费江河点头,“那就不猜了,等尸检吧。” 李疏梅也明白,凶手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他如果惧畏死者,就不会通过强行制服的方式将死者绑缚灌药,而且只要死者强烈反抗,也会惊动保安,因此将其药晕或者打晕就会更加保险。 而尸检能够证实死者头部是否受到撞击致晕,也可证实胃溶液内、体内有无致幻药物。 “对了,疏梅,还有其他疑点吗?”曲青川问她。 “有。”李疏梅早有准备说,“这是我自己的想法,罗向松办公桌上那块新鲜的橘子皮,我问了翁爱兵、方雅雯,他们都说昨天最后在场的时候没有看到橘子,方雅雯说罗向松不太爱吃橘子,因此这个橘子,很有可能是凶手在案发现场吃的!” 马光平微讶道:“这也太嚣张了,难道是一边看着死者痛苦死去,一边悠闲吃着橘子?” 虽然李疏梅没有想那么多,但马光平这么一描述,所有人脸上都浮现些许惊异。 第36章 逃过一劫。 第二天第三天,二队全体展开对罗向松社会关系的调查,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和祁紫山这组,主要调查罗向松的工作关系。 上午他们走访了几名农药厂员工,其中包括事发当天在厂区工作的技术员小程和小宋,但得到的结果差不多。 在他们的眼里,罗向松性格温和,做事踏实,而且品德很好,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能够担当责任,从不推卸。 当年罗向松以高学历从重点大学进入农药厂,由于知识过硬,刻苦钻研,很快研究出先进农药技术,让厂里的效益一翻再翻。 他也成为厂里劳模,成为精英骨干,成为厂领导倚重的未来支柱,在得到厂里重用后,他并没有骄矜自负,反而持之以恒进行科研,保持本色。 他长相也很周正,某些女同事甚至说,罗向松是电视剧里才有的那种男主角。 问到罗向松和爱人方雅雯的关系时,基本得到的回答是羡慕。 他们认为罗向松不可能有个人仇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死是源于大坪村农药中毒事件。 当问到罗向松和保安曹进的关系时,得到的答案同样是,罗向松无论对领导还是下属都非常尊重,保安和他的关系也很不错。作为厂里的“好男人”,又通过扎实的技术为厂里带来了可观效益的改革派,大家对他感激都溢于言表。 但费江河却采用了不同的角度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被迫下岗,有怨过他吗?” 李疏梅在听到这句话时,仿佛有种被震惊的感觉,无疑费江河从“人性”的角度在挑战他们。 很显然,农药事件是导致农药厂倒闭的主要原因,但罗向松确实是这件事当中的一个因素,因为他曾经主导了提高磷含量的方案。 在面临这个问题时,李疏梅能感觉出,有的厂工表情里带着些许不自然,但他们又强调:“这件事罗工也是受害者。” 显然,这种不自然的表情反应出,他们心里可能有更复杂的想法,也许,他们对罗向松曾经也有过怨言吧。 怨言并不等于杀人动机,但也不能排除这种杀人动机,因此李疏梅才明白,费江河为何要执着调查罗向松的社会关系。 另一边,曲青川和马光平走访了罗向松的父母、岳父母和邻里关系。两边也通过电话做了简单的信息交流。 据曲青川那边传回的信息,罗向松的父母住在农村,儿子出事后,罗向松的姐姐陪同老两口来了市里,方雅雯给他们安排了住宿。 面对曲队的走访,老两口哭个不停,说儿子从小就很善良,整天就喜欢看书,不打架不斗殴,看到别的孩子欺负小动物还会上前制止。 他是当年村里唯一的一名大学生,不仅父母亲朋,村里对他也寄予厚望,如今儿子去世,对两口子的打击非常大。 罗向松的岳父母也很悲痛,说罗向松是好女婿,对他们都很孝顺,平时过节放假都会提很多礼品上门,工作之余也勤于给他们打电话问候,生怕他们缺衣少穿。 罗向松的岳父还在职,过两年就退休了,岳母是退休职工,有养老金,两人身体健康,衣食无忧,不需要儿女照顾,所以也劝罗向松不用时常担心他们。 走访完四个老人,曲青川又重点走访了罗向松和方雅雯现在居住小区的邻居。 邻居们对这对年轻两口子印象很深,经常碰到他们周末一家三口出门,夫妻恩爱,两人和孩子手牵着手,脸上满是幸福洋溢的笑容。 当问到夫妻两人间关系、是否平时有争吵时,邻居们都表示,没见两人吵过架,也没听见他们在家闹,一直很和睦。 而且小区门口的一家花店和一家蛋糕店,向曲青川反应,罗向松逢年过节都会买花和买蛋糕,“雅雯”这个名字是常客,经常出现在蛋糕和花签当中。 他们对罗向松的评价是,是个好男人。 下午一点多,李疏梅三个人饥肠辘辘,在一个小面馆点了三碗面,费江河一边吃面条一边说:“通过走访,我们并不能排除罗向松同事或者保安杀人的可能。” 祁紫山问:“老费,你是不是想说,有人因为下岗,对罗向松抱有怨言,于是杀了他。”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费江河吸溜了一口面汤,说,“我觉得这个人对厂区很了解。” 李疏梅缓缓用筷子卷着面条,一边思考一边说:“老费,我想,如果真是这种杀人动机,保安的嫌疑的确很大,他现在虽然还在工厂上班,但一定担心随时下岗对吧。但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农药厂工人与保安合谋,杀死罗向松。” 祁紫山点头道:“要不下午把曹进带回去审一审?” 李疏梅也有这种想法,她和祁紫山一起看向费江河,费江河端起面碗喝了一大口汤,他吃的很快,李疏梅这边才吃了小半。 他满足地将碗放下,说道:“没有直接的证据,曹进不可能招,还是再等等。” 李疏梅也觉得有些操之过急,毕竟现在都是停留在猜测阶段,现在连尸检报告都没看到。 “哎,你们慢慢吃。”费江河一抹嘴,站起身,走向前台。 “老费。”祁紫山口里嚼着面,放下筷子喊,“不是说好这次我付。” “你们吃你们的,废什么话!” 被费江河喊一嗓子,祁紫山只得撇了撇嘴。李疏梅知道费江河是这样的人,所以上一次三个人外面吃饭时,她借口上厕所付了账,然后还被费江河“批评”了,说她吃得最少,别瞎抢着付钱。 反正以后大家一起吃饭的机会多,李疏梅倒是不怕“还”不了,她不急不慢,剥了几个大蒜,“嘎嘣”吃了起来,祁紫山又眯了下眼,仿佛辣了他的眼睛,仍旧道:“不辣吗?” “你不尝尝,永远不会懂大蒜就面的味道。”吃面不吃蒜,味道少一半,蒜生辣,面柔软,李疏梅觉得配合起来刚刚好,食欲大增。 “你们倒是挺像的。”祁紫山笑着说。 他们是挺像的,费江河每次也是就蒜吃面,没蒜就好像少了什么。 两个人吃完面走到门口,早站在门外等候的费江河说:“咱先去走访下蒋晓丽吧。” 蒋晓丽和方雅雯同是捷信公司的员工,方雅雯是项目经理,蒋晓丽是她的下属,今天是周天,提前了解到,公司放假,蒋晓丽应该在家。 走访很顺利,蒋晓丽一个人在外租房,家里没别的人,男朋友在外地,她直接在家里接受了问询。 “前天周五傍晚去东阳农药厂,前前后后的过程,能仔细说说吗?”费江河开门见山地问。 蒋晓丽的租房很小,客厅有一张小餐桌,正好也有四把椅子,四个人都是挨着坐下。 李疏梅拿起本子记笔录,她也时而打量对方,想把她速写下来,包括她的一双手,她的手很纤细,手的骨相没有方雅雯好看,但也保养得很好。 今年方才二十二岁的蒋晓丽,算不上很漂亮,但皮肤白皙,长相温和,说话声音也并不大。 她仔细回想说:“前天晚上七点半在东阳饭店有一个饭局,早在一个星期前是我在那订的餐,那地方离公司有点儿路。雯姐说下班后让我在家等她,她来接我,然后我们一起去的农药厂……” “我打断一下,”费江河问,“你们为什么不直接下班去饭局?” “噢,雯姐要去幼儿园接小小。小小是她女儿。” “方雅雯每天都要去接小孩放学吗?” “也不是,”蒋晓丽回答,“多数是雯姐她妈妈接送,雯姐有时候也会接送。” “方雅雯接了孩子回娘家以后,又来接你去了饭店?”费江河继续问。 “对。”蒋晓丽点头。 李疏梅觉得费江河问得很仔细,不过这也是证实方雅雯不在场证明的最好方法。 蒋晓丽继续说,方雅雯开车直接进了工厂,在技术楼下停下,她让晓丽在车上休息一下,等她一会,她十分钟就下来。 蒋晓丽说方雅雯下车后,打开了汽车后备箱的门,拿了饭盒,上楼后,大概等了十几分钟,她就回来了。然后两人直接去了饭店。 这次饭局宴请的是一位重要客户,方雅雯作为定标的项目经理,难免逃不了酒精应酬,她人很大方,客户的“要求”她都做到了,蒋晓丽说,方雅雯以前也喝醉过,不过没这么厉害。这一次,有些不一样,男客户有点为难她,方雅雯是硬着头皮喝完的。 醉倒后,是她送方雅雯回家的。蒋晓丽说了这样一句话,方雅雯在去饭店的路上,曾提前告诉她,“晓丽,无论如何,我喝醉了,也要把我送回家。” 方雅雯显然知道这场饭局她逃不掉被人“安排”的命运,然而她把全部希望寄托给了蒋晓丽。 当时一起参加饭局的公司马副总有意让男客户送雯姐回家,是蒋晓丽坚持说雯姐身体不舒服,这几天在吃补血药,男客户意味不明地睃着醉态朦胧的方雅雯,没有继续说什么,所以最后才让她逃过了一“劫”。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41节 李疏梅也大致明白了这场饭局的意义,很显然方雅雯是不得不参加,她斡旋其中,也十分艰辛。 蒋晓丽说送雯姐回去后,她一直说难受,她还问要不要去医院,被迷迷糊糊的方雅雯否决了,蒋晓丽只得用热毛巾给她擦拭了下,一直等到凌晨十二点多,方雅雯睡着了,她才离开了她家。 “凌晨十二点,你是怎么确认的?”费江河问。 “我看了手表,觉得太晚了,就走了。”蒋晓丽的手上戴着一块女士石英手表,她特意抬了抬。 “整个饭局过程当中,方雅雯有没有离开过饭店?” “没有,我一直在她身边。” “希望你再回想一下,前天傍晚六点钟左右在农药厂停留的那十几分钟,你有没发现什么异常,例如声音,动静,你觉得不对劲的都可以说说。” 蒋晓丽又仔细回想了下,回答道:“我也没听到什么啊,那时候车上在放音乐,我就躺在椅子上眯了一会。” 费江河又问李疏梅和祁紫山,有没有补充,祁紫山摇了摇头,李疏梅刚才也一直在思考,结合蒋晓丽的描述,方雅雯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夯实,她不可能和丈夫罗向松的死有直接关系,得出这样的结论,她也没有再了解的细节了。 但有件事她一直没明白,于是问道:“蒋晓丽,你对方雅雯家庭应该了解一些对吗?她是本市人,父亲是教师,母亲刚退休,家境还不错,她为什么坚持做这份辛苦的工作呢?” 李疏梅觉得方雅雯应该讨厌这种饭局,以她的家庭条件,她可以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才是。 “雯姐以前一直做定标书方案,从不参加什么饭局,但以她的外形条件,倒是被领导常常点名。也是去年吧,我觉得是因为她老公厂里出了事,家里负担都给了她。” 李疏梅也大概明白了,方雅雯现在的工资肯定比以前多出不少,也是因为罗向松的厂里出了事,工资待遇大打折扣,她为了家庭,便主动承担起责任,但也因此付出了一些不得已的代价。 回去的路上,费江河也下了结论:“看来我们得把调查方向再往保安身上挪挪了。下午我们再找几个厂工问问情况吧。” 下午三个人又走访了三四个人,但是没有有用的线索,七点多,费江河直接让祁紫山送李疏梅回家。 李疏梅回家随便吃了几口,洗完澡,和夏祖德聊了些事儿,就回了卧室,她总喜欢晚上睡前靠在床上拿起画本画点什么。 但今天,她所有的思绪都在犯罪嫌疑人身上,她总是希望用手里的笔将嫌疑人的画像画出来,但现在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她无从下笔。 又在画本上画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草稿,她毫无头绪倒下睡觉。 闭上眼睛时,她的脑海里却不断在思忖,那个鲜艳的橘皮到底为什么留在现场? 翁爱兵和方雅雯都说离开时没看到橘子,方雅雯也表示罗向松并不太爱吃橘子。 她又打开灯坐起,反复画起橘子,被剥开的模样,凭借着记忆,她连剥开了几瓣橘皮都画了下来。 那天在案发现场,金色流光勾勒了橘皮的尺寸,她几乎可以一比一画下这块橘皮。 她感觉剥这个橘皮的人,手并不大,因为每一瓣橘皮都像是精心撕开的,一共撕开了六瓣。 谁剥橘皮会剥出大小差不多的六瓣? 第37章 目中无人。 第二天上午,祁紫山拿到了尸检报告和痕检报告。 在罪案板前,二队召开了紧急会议。 祁紫山根据报告说,目前在死者身上并没有发现致命伤,死者头颅上没有击打痕迹,排除了重力击晕的可能。 死者胃内发现大量农药成分,根据胃内容物毒性病理化验,死者的死因就是农药中毒。致死物就是东阳农药厂生产的农药,和现场发现的瓶内农药一致。 在死者胃溶液内发现米饭蔬菜肉渣残留,没有提取出迷药类药物,在死者血液里也没有迷药成分。 “等等,”费江河打断了祁紫山的描述,“死者没有被击晕和药晕,他到底是怎么被人绑住的?” 李疏梅听报告时也产生了类似的疑问,此前,曲青川从绑缚手法上分析说凶手力量个头比死者小,她也从剥橘子手法上反推凶手手掌小,说明他个头不大,这一切说明凶手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绑缚死者,难道凶手并非是一个人,而是数人? 而如果是数人的话,又是如何安然无恙进出厂门呢? 无疑这个问题将大家带到了一个“死胡同”,现场的气氛也有些低落。 沉寂了一分多钟后,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没言语,曲青川摆了摆手道:“这个问题,暂且放一放,紫山还有什么内容吗?现场的饭盒、烟蒂还有其他物证呢?例如疏梅提到的橘子皮。” 祁紫山又拿起报告解读起来,现场的饭盒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烟蒂上残留有少量指纹,被证实是死者留在烟蒂上。橘子皮上没有检查出指纹。 “等一下。”费江河又打断了他的话,“橘子皮上为什么没留下指纹,难道是凶手戴着手套剥了橘皮?” 马光平说:“凶手戴手套剥橘子没什么不行吧,现场那么干净,明显说明他有一定反侦察意识。” 现场没有留下有价值的指纹和足迹,说明凶手做好了防护,一定戴好了鞋套和手套,这足以说明凶手是有预谋的,有反侦察意识。 费江河反驳马光平:“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祁紫山说:“我想到一点,凶手戴着手套给死者灌入农药,从现场情况看,当时死者挣扎过,吐出不少农药,凶手应该用手接触过死者的嘴巴,防止他吐,这个过程,凶手的手套接触了大量农药,他在剥橘子时,应该会脱掉手套才是。” 费江河对祁紫山的解释透露出肯定的眼神,但马光平很快反驳道:“紫山,你考虑的根本不周全,凶手为什么不能提前把橘子剥开?凶手又为什么不换一副手套?他也可以剥完橘子用布擦拭橘子表皮。他有很多方法防止橘子皮上留下指纹。” 马光平的反驳鞭辟入里,费江河和祁紫山一时都没有回应。李疏梅想起,马光平平时虽然有点随性,但总是在关键时刻给大家泼一盆冷水。这足以说明他总是在思考问题。 “对,”曲青川表态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看来我们还远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话说回来,通过今天的报告我们也看到了,现场物证,有两个是比较重要的,一是橘子,二是绳子。说到绳子,昨天我和老马四处走访了一遭,这种尼龙绳,在五金店里、超市里很普通,要找到来源恐怕很难,但是我们还是要继续排查。而橘子呢?大家对这种橘子了解吗?” “我来说吧,”马光平接过话头说,“这种橘子我家去年春节买过,应该是叫红橘,很甜,一般在十月份左右就会上市,主产地在四川、福建,因此也有川橘、福橘一说,不过全国大部分省份都盛产这种橘子,现在在各大水果店应该也有售卖,算不上什么稀奇品种。” 费江河说:“照你说,这条线也是没有必要查下去,这样来说,现在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查了?” “又没说不让查橘子?”马光平含笑道。 “查橘子?”费江河冷笑,“还不如查人呢?我就不相信,罗向松的社会关系真就是一块铁饼,固若金汤,而且还要查保安,保安的社会关系也必须查清楚!” 费江河的话掷下,马光平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曲青川总觉得两个人为了一个橘子有点闹别扭的意思,急忙道:“罢了,也没说完全没方向,现场的物证信息,我和老马今天继续跑,老费你们仨依旧查工厂那边吧。” 马光平说:“但是老曲,我得提醒一句,闫岷卿说查大坪村这件事,是不是要重新考虑下。” 费江河矢口否决:“你听他扯犊子,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大坪村,就算脱层皮都查不出什么!我坚持一点,大坪村的人对厂区没那么了解,如果没有解决凶手是如何进入厂区这个重大疑点,我们根本拿大坪村没辙!” 费江河的话音刚落下,门口忽然传来响亮的声音。 “怎么还没去大坪村?” 语气很冷漠,也带着些许命令,李疏梅一听,就知道是闫岷卿的声音。 也在同时,李疏梅明显感觉到费江河脸上升起的变化,厌弃,不耐烦。 闫岷卿进屋,曲青川和马光平朝他打了个招呼,他走到几人身前,劈头盖脸地说:“老马,让你带的话,没有转达给大家?” “呃……”马光平支吾了下,勉强笑道,“闫支,已经转达了。” “老曲,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行动?”闫岷卿带着冷漠的口吻质问。 李疏梅始终没有正面瞧他,但闫岷卿整张气势凌人的脸庞都落在她的余光里,她忍不住嘴角撇了下。 “是这样的闫支,”曲青川和气道,“大坪村的疑点是大,但我们也不能放过死者在城里的社会关系,所以我们首先……” “等一等!”闫岷卿摆手打断他的话,朝所有人扫视一眼,幽幽道,“这又是费江河的想法。” 这的确是费江河的想法,但李疏梅觉得这想法并没有什么问题,她是始终支持费江河的。 气氛一下子凝固下来,费江河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正眼瞧他,而是偏着头,冷笑了一声。 半晌,闫岷卿带着挖苦的语气笑了笑:“所以我说的对吧,有个别人,总是喜欢自作主张!” 空气刹那间变得冰冷,李疏梅明显能感觉出费江河脸上变得越来越冷,她真的害怕他像上次那般忽地发作起来,但她又希望费江河据理力争。 果然,费江河的拳头捏紧了,炸药包似的仿佛一点就爆。但他又隐忍住了,拳头的指尖扎进掌心。 闫岷卿又讥讽了一句:“说句难听的,这就是破坏团结。” 李疏梅想起上次费江河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内心里越发不平静,她顾不得那么多,大声道:“这是我们大家的主意。别针对个人!” 她的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这目光里有费江河的隐忍,也有祁紫山的慰藉,还有曲青川和马光平的担心。 唯独闫岷卿的目光变得愈发毒辣,他把原本投向费江河的冷漠目光转向了李疏梅。 四目相对,在李疏梅眼里,他此刻如同一头被刺激的狮子,而她只是一只待宰的小羚羊,眼镜片里的眼神冷冽带着锐利,好像随时要吃了她。 虽然闫岷卿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但久经沙场,又是刑侦老手,他严厉起来整张脸就像是换了层皮,透着刺骨的寒冷。 那一刻,李疏梅仿佛感觉到骨子里凉了一下,她屏住呼吸,并没有一刻俯下头颅,目光就钉在对方脸上,她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曲青川感觉到了,如同他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李疏梅天生就像一块冰,给人疏离感,然而她血肉里是火热的,她的性格有些像费江河,他们有些相像。 她眼里的光芒非常炽热,仿佛要把对方燃着。 如同审讯罪犯,闫岷卿反而兴奋了般,表情更加镇定,他嘴角微微扯了一下,像是冷笑,又像是不屑,只是冷冷地问:“你觉得,我在针对他?” “不是吗?”李疏梅反唇相讥,“你没有了解这个案子……” “你说我没了解这个案子?你觉得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觉得我一个支队长不该出现在这里?”几乎同时,闫岷卿用更高的声音压住她的话。 “……”泰山压顶的声音让李疏梅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她没有经历太多的职场,闫岷卿用一连串强势的反问将她僵住了。 在李疏梅打算组织新的语言反击时,马光平解围道:“闫支,疏梅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以为画了副像,就是会破案了?目中无人了?” 李疏梅忽觉两眼一涩,她从未觉得她因为画了一副画像就会破案了。 她天生不服输,这时候犟劲说上来就上来了,一句反驳的话立刻回击:“谁目中无人?” 马光平立刻拉了她一把袖子,把她的话制止住,拼命解释道:“闫支这真是两码事。我和你说句实话吧,今天这件事,就是我们一起商量的结果,疏梅没说错,因为现在有个重大的疑点没解决,那就是厂区只有唯一的大门入口,但是凶手却能安然进入,大坪村村民即便有杀人动机,但是他们未必对厂区环境那么熟悉,所以我们才认为有其他嫌疑人的可能。” “老马你别和他哔哔!”费江河忽然喝了一声,“他就是不懂,纸上谈兵!” 随着马光平哀叹一声,整个气氛一下子跌进谷底,曲青川也叹了口气,充当和事佬道:“老费,你少说两句。” 被费江河狠狠一骂,闫岷卿就像是被风霜暴击,整张脸就像蔫茄子一样难看,他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散会。”费江河头也不抬,大步流星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给我回来!”闫岷卿咬牙切齿地转头叫了一声,直到费江河的人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祁紫山抿了抿唇看了李疏梅一眼后,李疏梅忽然觉得心里特别舒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费江河,好像从未改变。 闫岷卿咬了咬牙,回头对他们一顿抱怨:“这种人是怎么当上警察的。” “闫支,你消消气,这人就是这个臭脾气。”马光平像是憋着笑一本正经地道,“你不见他有时候连夏局都敢怼,就是没心没肺。” “玩意!”闫岷卿冷嘲热讽了声,整张脸却意外缓和了许多,语气也温和了几许,“老马,老曲,我不是和你们开玩笑。东阳分局为什么第一时间把案子送到市局,那就是因为大坪村的事太复杂,他们知道这件案子有多难搞,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听费江河的话,你们早掉水坑里了。你们不要陷入厂区进出问题的陷阱里,这不是解决数学题,你们要把视野撒出去!” 被费江河“教育”了过后,闫岷卿的态度却好转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李疏梅反而觉得闫岷卿没有多么可憎,他的话她反而听进去了几句。 闫岷卿严肃道:“你们也知道大坪村的情况有多复杂,果真凶手来自于他们村,你们觉得村民会不会包庇凶手?我们为什么总在强调二十四小时追证原则?你们给了犯罪嫌疑人太多处理销毁证据的时间,时间越晚,我们越被动。” 虽然闫岷卿人不太行,但这番话李疏梅确真听进去了几句,她能感觉到曲队他们也认真在听,大坪村确实存在嫌疑,情况也很复杂,过了最佳搜证时间,对破案越不利。 听归听,但李疏梅仍旧认为排查工厂的疑点应该排在第一位,这是本末的关系,她始终认定费江河的想法,她直接开口道:“可是工厂的疑点……”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42节 “疏梅,”曲青川打断她的话,“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 他缓缓舔了下唇说:“闫支,我们本来的意思也是打算今天去高丰县大坪村摸排,我马上联系高丰县公安局,让他们一起展开摸排。” 闫岷卿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点了点头,“好,那就抓紧行动吧。” 他转身欲走,却再一次看了眼李疏梅,在疏梅那张冰冷的脸庞上,目光定住了,几秒钟后才收回复杂而又冷漠的目光,朝门口走去。 李疏梅不知道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是也不想管了。 闫岷卿一走,马光平就抱怨道:“现在破案怎么这么难。” 曲青川劝道:“别抱怨了,老闫也有他的工作职责。” “工作职责就是为难我们?” “啧!我说你……”曲青川说着忽地笑了。 祁紫山也跟着抿唇一笑,被老马这么一逗,李疏梅仿佛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马光平嘱咐:“疏梅,下次就别掺和这种事了。” 李疏梅好像明白了,她勉强笑了笑,祁紫山道:“我觉得,今天疏梅挺好的。” “好什么好,你最好!”马光平睃了他一眼,在祁紫山意味不明的目光里转身走开了。 “都准备起来吧!”曲青川回到办公桌时吆喝道,“时间不早了,快点吃饭,午餐后出发。” “曲队,老费那边呢?”祁紫山问。 “我们四个去大坪村,老费让他查他的去。” 第38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吃完午餐后,不做停留,四个人就出发了,祁紫山开车,警车一路驶向城外。李疏梅提前有了解,市区到高丰县也要两个小时,到大坪村不知道多久。 她坐在后排,先是想了会问题,然后愈发困顿,靠在车窗边睡着了。 “哎老马,”曲青川朝车后轻声提醒了句,“你后面有毯子,给疏梅盖一下。” 望着车窗外默默思绪的马光平,一回头就看见李疏梅正睡着,小姑娘睡得很恬静,眼皮上有几分憔悴。 还记得当初疏梅刚来二队时,是他借着为二队好的名义,用尽手段不要疏梅。那次吵架,他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他在局里算得上老资格,被一个小年轻对付了,那不就是要他老命。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渐渐发现疏梅不一样,那不仅是她画像的能力,而有一种感觉,他觉得疏梅越发有些亲切,他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她。 但回想起来,疏梅和老夏的小女儿又实在有许多差异,不过七八年过去了,也许女大十八变呢。 但有件事让他打消了她们是同一个人的念头,老夏的小女儿既然警校毕业,要想来市局工作,何必隐瞒身份。 而且他也从警校了解到,的确有一个姓夏的女孩子成绩优秀,今年警校毕业,已经调往省城了,这才是老夏闺女的职业规划吧。 但她又有几分神似……马光平觉得还是慢慢了解吧,无论她是不是老夏的女儿,他都该对她好才是。 他放慢动作将座椅沙发台架上的毛毯取下,毛毯正好凑到鼻子前,他不忍皱鼻道:“曲队,这毛毯多久没洗了?” “是吧?”曲青川说,“我也不记得了。” “小姑娘干干净净的……”马光平不忍心,打趣起来。 曲青川没说话,祁紫山放缓了车速,轻声道:“我外套行吗?” “年轻人身体是好!”马光平又笑着打趣。已入初冬,天气寒冷,祁紫山上车就脱了冲锋衣外套,只穿着一件短袖,马光平伸手,“给我吧。” 曲青川帮忙将祁紫山叠在副仪表台上的外套递给了马光平。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疏梅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很久远,在梦里,她再次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那刀子的光闪在她的眼睛里。 她亲眼看见,那把刀沿着妈妈的喉咙抹了一下,鲜血瞬间流淌了出来。 她的整个世界都鲜红一遍! “妈妈……” “妈妈……” 李疏梅吓得惊醒了,眼眶内的痛楚让她死劲睁开了眼。 她顿感身后一片冷汗,湿了一片衣襟,但眼前的景象却出乎她的意料,这是在车厢里,曲青川和马光平正担心地望着她。 她忽觉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而且是在车里做了这个梦,她想起她正是去高丰县的路上。 “对不起,我……” “疏梅,是不是想妈妈了,你母亲是做什么工作?”马光平问。 “她……”李疏梅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紧紧捏着遮盖自己的衣服,慢慢将衣服抱了起来,她发现这件衣服不是自己的,是一件黑色冲锋衣,像是祁紫山的,“是……” “是什么?”马光平紧紧看着她。 “疏梅,马上要到高丰县了,”曲青川说,“休息下,准备下车。” “好。”李疏梅应答。 马光平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她妈妈的工作不会是教师,她的妈妈也不会是李新凤。 车子到高丰县公安局门口停下,门口有一位中年民警迎接,几人下车后,那人面带笑容上前和曲青川握手,“欢迎市局领导到我县考察。您就是曲队吧?” “对,是我。你是?”曲青川问。 “我是刑侦大队副队长何道勤。”何道勤浓眉大眼,面带和善,一一和大家寒暄,将四人带到了公安局会客厅。 李疏梅坐下后,有人送茶,何道勤开了空调,还问:“女同志冷吧,我们这里的气候不像城里。” 刚才一路李疏梅也没有细看这里的风景,只觉得下车后有些微凉,也许是身上冷汗未干的原因,这已经是十一月末的天气,秦东市地广物丰,各地天气都有差异,李疏梅能感觉这里的气候是偏低的。 何道勤很热情,忙活了一阵,笑着说:“各位领导,在这里休息休息,今晚我带各位去饭店吃个便饭。” “等等,何队,”曲青川说,“不是说好了今天下午就出发吗?” 何道勤不急不慢地说:“大坪村是山区,这一趟过去起码也要一个多小时,到那里就是三四点了,晚上也不适合开展工作,明天早上我们一起走。” 曲青川说:“何队,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案子现在比较急,今天还是去大坪村找地方住吧。” 何道勤慢慢舔了下唇,像是仔细思虑了下,尔后笑了笑:“那行,我收拾下,马上和你们出发。” “好,麻烦你了。”曲青川点头感谢。 何道勤关上门出去后,马光平就抱怨道:“怎么感觉县局的同志不知道我们是来办案的?” “山高路远,他们有他们的考虑。”曲青川和气道。 李疏梅刚才也有这样的顾虑,她隐隐约约感觉县局同志并不重视这件案子,但曲青川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没必要多想。 会客厅慢慢暖了起来,李疏梅觉得背脊的冷汗完全干透了,祁紫山慢慢转过头问她:“是不是觉得这里比市里冷?” 祁紫山也是刑警,观察力不会弱,一定是她刚才下车后打了个哆嗦让他注意到了。 在车上递还衣服时,李疏梅的心情很低落,也没来得及说句谢谢,这时她主动道:“谢谢你的衣服。” “没事。” 十几分钟后,何道勤开门回来了,笑道:“曲队,我们出发吧。” 曲青川站起身道:“好,出发。” 李疏梅跟着大部队走到县局门口,就发现有些不对劲,曲青川他们也发现不对劲,他站在县局庭院里说:“何队,就你一个人跟我们去大坪村?” “是啊,曲队有什么不妥吗?” 曲青川明显有些嗔怒,但他性格压得住,语气依旧平静:“这次去大坪村是进行一场摸排,我希望你们县局做最大程度的配合,我们这几个人能查出什么?你们汪局呢?秦大队?怎么都不在?” “哎呀曲队,”何道勤苦笑道,“这件事我们很重视,但您有所不知,今天县里也发生了不少事,领导们都去现场了,捉襟见肘啊,要不这样,我再打电话和汪局请示下,看看能不能多抽人出来。” “麻烦了,问问能不能抽调十几个人给我们。”曲青川提出要求。 “曲队,”何道勤为难道,“你说的这人数,恐怕有些难,今天汪局叮嘱我,一定好好配合你们,加上我三个人是可以的。” “……”曲青川默住了,没说话。 李疏梅明显感觉到县局同志的不配合,她心里有些着急,毕竟都是为了案子,她觉得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 马光平和祁紫山两人的脸上也暗淡了许多,见曲青川不说话,马光平道:“何队,这大老远我们来一趟也不容易,你说实话吧?到底是今天抽不出人,还是每天抽不出人?” 马光平剑走偏锋,这句话让何道勤微微尴尬了下,他勉强笑道:“马哥,你为难我了。” “何队,我们是同年人,也都是为了案子,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们,咱们也不能公说一套母说一套。” “……”何道勤像是思虑了会儿,慢声说,“几位,你们再休息下,我们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曲青川明显有些怒了。 李疏梅真想爆两句狠话,但还是忍住了。马光平说:“何队,你们到底有什么困难?藏着掖着是什么意思?” 何道勤像是很为难,摇晃了下脑袋,半晌才说:“不好意思,我说句实话吧,我斗胆问你们一句,你们说农药厂技术员的死和大坪村有关,这个现在有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 李疏梅心下一怔,这句话无疑将了他们的军,曲青川和马光平都沉默了,的确,现在案子没有任何实质性线索,更别说大坪村有相关的线索了。 半晌,曲青川语气和气了许多:“何队,难道没线索就不能查?” 何道勤道:“那是要查,但这个大坪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现在没有目的就去查,他们的态度恐怕有些难……” 何道勤像是点到为止,李疏梅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任何证据,只凭借大海捞针式摸排,一定很艰难。 还有一种原因,她早就耳闻,大坪村村民不好惹,以农药中毒事件来说,方雅雯说她见过他们一次,她的描述是他们很凶,不但把一个厂活活拖垮了,而且还说要罗向松“一命抵一命”。 此外从厂工的走访来看,他们也是相同的评价,大坪村村民称得上是“民风彪悍”。 马光平改变了此前针锋相对的语态,和气道:“何队,一年前大坪村农药中毒事件,也是你们办理的吧。” “是。” “是不是那件案子不好办理?” 何道勤叹了口气,缓缓点头道:“很难。其实到现在,这件案子都不能称得上结案。” “好吧,”马光平说,“困难归困难,我们也不能不上,你们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我还是那句话,从长计议。各位,我们晚上吃个便饭,我再和汪局申请下。” 曲青川直接拒绝:“何队,这饭就不用了,我们找个地方住下,今晚你务必给我们一个答复,明天一早七点,我们就去村里。” “行,我尽力吧。”何道勤说。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43节 上车后,李疏梅明显感觉气氛不太好,祁紫山启动车子后,马光平说:“老曲,你怎么想着去宾馆?现在回去休息是不是太早了。其实还有个办法,咱们找到汪局,直接和他谈。” “没用。”曲青川皱眉道,“这件事是汪局不和我们谈,汪局摆明不想在没有任何证据情况下,趟大坪村这条荆棘路!” “那怎么办?总不能我们人生地不熟到村里去走访吧,我真不知道这班村民有多么不好对付!” “别小看了他们。”曲青川说,“村民不配合的案子又不是没遇到过。” 聊着聊着,马光平抱怨道:“这闫岷卿估摸早就想到了这出吧,急急地让我们来送死。” 这话一出,曲青川像是气笑了,气氛反而有种“否极泰来”的感觉,车厢内变得轻松了几许,李疏梅也不知道怎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祁紫山开车时问:“既然是闫岷卿提的,那找他来协调下呢?” “协调?”马光平笑笑,“他一个副处,也调不动县公安局长啊!” 祁紫山道:“要这么说,那是不是得找夏局?” 马光平“啧”了一声:“怎么想的?这还没遇到困难,就想把老夏这尊‘大佛’搬出来,是不怕被骂个狗血喷头!” 李疏梅暗自笑了笑,不知道怎么评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曲青川慷慨道,“罢了,无论怎么样,明天一早,我们进村!” ----------------------- 作者有话说:三次元因为各种原因,会有更新不稳定的时候,这周如果哪天更少了,我会努力在后面章节补足字数。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求求大家去专栏点点作收,捞捞预收。 ~ 看到大家问闫岷卿和费江河的职级关系,其实在第十五章已经做过说明,这里再提一下。 闫岷卿,秦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副处级 (他原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三大队队长,正科级,今年升任副处,仍旧主管三大队工作,但分管一大队和二大队。) 曲青川,秦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队长,正科级 费江河,秦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大队副队长,副科级 在市局,闫岷卿比曲青川和费江河职级更高。 第39章 “你们把我拷起来!”…… 晚上住的宾馆在县城边角,屋很旧,隔音效果也不好,李疏梅原以为晚上睡不好,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天亮,早上五点多起床洗漱,准时出发。 宾馆门口,何道勤正在等候,他身旁站着一个年轻民警。冬天的早餐,他一开口,嘴里就冒出团团白气:“曲队,你们吃过没,在门口吃点早点出发,那边有早餐摊。” “买点路上吃吧。”曲青川吩咐。 李疏梅和祁紫山,还有那位叫田阳的民警,一起买回了油条包子豆浆。两辆警车一起出发,李疏梅也拧清了,县局出了两个人。 李疏梅在车上吃了两个包子和一袋豆浆,算是吃得饱饱的,很快车子进入了山路,早上雾大,窗外一片灰蒙蒙的,车在群山峻岭间穿梭时,她依稀看清了盘龙式的进村路线。 大坪村在深山里,她开始好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村子,村民真的毫不讲理?还是,外面的人曲解他们了?毕竟这条路虽然旖旎弯曲,但它连接了山村和城市,是相通的。 这条路从地图上看并不远,但因为弯弯绕绕,早上雾霭重,车子速度开不到三十里速以上。八点半左右,车子终于到了镇上,雾开了,阳光从深绿的山峦之间穿射出来,将一片洼地照耀得灿烂美丽。 又沿着山路开了二十几分钟,泥路越来越坎坷,车子颠簸得厉害,李疏梅觉得屁股都被癫疼了,早上吃的那些食物像在胃里面翻腾。 好在时间不长,随着车子变缓,进村了,李疏梅朝窗外望去,那是一片黑瓦土墙的房子,几道炊烟袅袅升起,屋外有田有地,栉比鳞次。水牛沿着田埂行走,传来阵阵哞哞的叫声,这是一片宁静美丽的世界,她的眼球被深深吸引住了。 下车后,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这气味和城里有些不同,太新鲜了,就像新茶的味道,还裹着雨水的味道,太好闻了,她忍不住紧紧吸了两口。 “这里有多少户人家啊?”曲青川站在车前问何道勤。 何道勤说:“大概六七十户吧。这是个自然村,没设村委,村里的人主要姓高、王,所以这里也叫高王村,你们看。”他手一指,像是将军视察自己的地盘,“这片村像一个棋盘,地很平,所以就叫大坪村。” 李疏梅发现这片村果真就像一个棋盘,房屋就像棋盘上的棋子,田地就像棋盘的格子,坐落有致。 不远处,有一条银白色的小河贯穿村落,犹如“楚河汉界”。 正在说话间,村里有小孩朝这边寻来,又有些大人朝这边走来,但他们没有继续上前,只是在远远地望着他们。 他们这次来开的是两辆警车,村民也许有了一些警惕。 “曲队,你想怎么查?”何道勤问。 曲青川也许进村前有过自己的想法,这时却对四周望了望,回过头问:“何队,你觉得怎么查比较好?” “如果想大致了解下情况,问下村长就行,但要想深入调查,那只能挨家挨户问。” “那就挨家挨户问吧。”曲青川下了决心。 离泥巴路最近的一家,门前有个操场,四五十岁的妇女在那晾晒着什么,见一群人走来,不免放下手里动作,抬头望着他们。 她的眼神很警惕,一动不动,就像是在审视大家。 行走时,曲青川问:“何队,去年出事的两个小孩家住在哪?” 何道勤手指道:“那边,两家都姓王,住在隔壁户。” 李疏梅望见那边有几家屋挨着,她印象中,有几家村民共用一口水井,估摸就是那几家出事了。 几个人很快走到这家屋前,妇女始终不语,只是睨着他们,何道勤笑着上前一步,带了点口音说:“你好大妈,贵姓啊,早饭吃过了吗?来和你了解点情况?” “你们是派出所的?”妇女带着浓浓口音问。 “这几位是市局来的。” “市里?”妇女听罢,脸色就有些变了。 李疏梅觉得大妈应该是联想到了农药中毒事件,因为农药厂就是市里的。 “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来了解下情况?”何道勤笑着道。 “什么情况啊?” “上周五前后吧,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六号,农历十月十九,你知道村里有谁去过市里没?” 妇女听罢,并没有回答,何道勤又问了声,那妇女回答:“我不知道。” “再想一想大妈。”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李疏梅觉得人家明显带着不配合的心理,这件事看来不好调查。 马光平和曲青川互换了下眼神,他主动问:“大妈,我们真的是有急事,能不能到屋里喝口茶,慢慢说。” 那妇女犹豫了下,没直接回答。这时,一道浓浓的方言喊声,从妇女背后的土屋窗户传过来:“市类……么好银……么乱港……” 李疏梅没全听清,但大致意思明白了,叫她不要乱说话,市里来的没什么好人。窗户内很黑,她只隐隐约约看到有个男人的身影在动。 妇女二话不说,端起晾晒在竹架子上的一簸箕干豆角,往家门走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曲青川问:“何队,村里为什么对市里人这么大偏见?” 何道勤叹道:“原因很复杂,我也很难说得上来,严格来讲,不仅仅是市里,应该说是外地人。这几年我知道的就那几件事,第一件事是市里来了几个专家,有证有照的,说是来村里高价收古董,当时啊村里确实给收走了一些古董,后来有人去县里请专家鉴定,才发现那些专家都是假的,他们都被骗了,那些古董啊等于是白菜价被骗走了。还有件事,是有家小姑娘去市里走亲,被人贩子拐了,这件案子到现在都没踪影。第三件事,就是农药中毒事件,两个孩子死了,激起了民愤。” 曲青川问:“你说的第二件事,到底是什么案子?” “十二岁的女娃娃,和大人去市里走亲,被人偷走了,也不知道人去了哪,有人说这么小,也不该抓去生娃娃呀,那到底被什么人拐走做什么了?” 李疏梅心里一凛,十二岁,不就是个小孩子,什么人如此没有人性。 空气沉寂,这座美丽的村子在李疏梅眼里好像丁零了许多,风吹得她格外有些冷,半晌,曲青川才说:“这件案子确实没挂在市局,我回去了解一下。” 通常这种拐卖案,如果没出人命,大概率就在当地派出所存着。 马光平说:“要这么说,这次调查确实不好做,大家存在严重抵触心理,根本就不会配合我们。” 他语气低落,但却符合现实,硬着头皮上,估计也得不到什么好的反应。 大家站在风里面沉默了一会儿,这山村里的鸡鸣狗吠,老牛铜铃,还有浓浓方言的人语,都显得格外清晰,李疏梅心情有些复杂,但她依旧认定只要继续努力,总会有好的结果。 “这样吧,”曲青川说,“也不能干站着,我们挨家挨户问一问。” 曲队发话了,大家也没有踌躇,大部队又到了下一家,这家的老人正坐在门槛外的马凳上纳鞋,一听是市局的,立马拿起板凳回了家,掩了半扇门。 接下来的几家,依旧是这样爱理不理的态度,问到一个在操场上玩耍的七八岁孩子,那孩子大眼睛雪亮,对外地陌生人却显得很警惕,他回答道:“我不知道。” 待再问时,一个大人喊了他,小孩子拔腿就跑了,曲青川刚刚弯腰询问的姿态立即松掉了,就像快散了架,脸上的笑容也转瞬没了。 “村长家在哪?”马光平问何道勤。 “前面。” 几个人重拾信心上了村长家的门,村长正坐在堂屋内靠门口的木藤椅子里,屋内很暗,充盈着翻腾的白色烟雾。李疏梅不喜欢烟味,就站在门槛那没跨进去。 村长手里提着烟袋,正在抽旱烟。五十多岁的年纪,瘦瘦的个子,头发花了一半,腿脚看起来不太利索,抽了几口烟就猛地咳嗽,身体抖动得厉害。 一堆人站在门口,几乎把门堵住了,屋内本来就暗,这也把外面的光也全遮了。何道勤说明了来意,说是市局同志来了解情况。 马光平掏出一包烟来,一整包放在村长旁边放烟草的小桌上,还贴上去说了番热心话。 村长说:“烟你们带回去,我不抽纸烟,芹啊,给客人倒杯水。”虽然村长说的也是方言,但没那么重,比别的村民更能听懂。 李疏梅这才发现幽暗的屋里面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不知道是村长的女儿还是媳妇,正在收拾桌子,只是警惕地瞅着外乡人,并没有回应村长的话。 马光平忙说:“茶水就不必了,村长,就是有件事想和你了解下。” “你们来村里做什么?想问什么事?来龙去脉你们得说清楚吧。” 曲青川看了马光平一眼,意思是他来,于是上前一步说:“老村长,和你说实话吧,市农药厂的技术专家罗向松被害了……” “啪!”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响,所有人都朝里面望去,李疏梅察觉,是叫芹的女人手里的茶杯掉到了桌上,在昏暗的环境里,女人脸上的神情,她看得出,受到了惊吓。 村长的眼神暗淡了许多,他不急不慢地问:“你们怀疑是村里人杀了人?” “不不,”曲青川说,“误会了,我们只是常规调查,希望你老人家能理解。” “我理解倒是理解。”村长打包票地说,“但村里人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我们也希望是,所以也是想尽快排查。” “那你找到我,想做什么?我腿脚不利索,也不可能跟你们去排查。” “这个你放心,排查的工作我们做,是希望村长给大家带个头,配合我们,回答问题。” “……行,你们问吧。” “上周五前吧,村里有没人进城的,特别是去市里,你知道吗?”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44节 老村长没做多想,摇头说:“不知道。” 曲青川又问了几个问题,老村长都摇头了,曲青川显得很无奈,道:“村长,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叫芹的女人忽地走上来,带着并不严重的方言驳斥说:“我爸心脏不好,你们别逼他,他不喜欢乱打听别人的事,再问也没用。” 这个女人脸颊皮肤偏黑,眼睛很亮,面露愠色,似乎对于曲队的行为颇为不满。 “不好意思啊,您是他女儿还是……”曲青川又苦口婆心地解释起来,和芹说了一大堆儿热心肠话,但叫芹的女人始终爱搭不理,根本就不理睬人。 李疏梅忧郁地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谈话,她偷偷剥了一颗糖果塞进嘴里,她心情不好时就会吃颗糖,可惜这次出来匆忙,口袋里就这一颗糖了。 她含着糖果,望着村头村尾的景色,发了会呆,这里山明水净,她第一次来就被吸引了,然而听到了村里的故事,这里又显得并不平静。 村里的路和外面是相通的,但是天然的他们和陌生的外面又存在着隔阂,有些隔阂不是物理上的。 这时,她发现远远的蜿蜒泥巴路上,有一辆白色小面包车在疾驰。 面包车?李疏梅血液内缓缓有种热流在涌动,她仿佛想起什么,待那辆车出了村口,消失了视线,她恍然大悟,立即转头说:“曲队,村里只有一条路出去,应该没几家有车子。” 几乎所有人都被她这句话怔住了,这个年代买得起车的人家并不多,出这个山区靠走是不行的,进城得靠交通。 几个人都给了李疏梅一个赞叹的目光,她心里一下子暖起来。 曲青川眼放光芒,问村长:“村长,村里哪家有车,能不能说道说道,对了,摩托车也算。” 村长终于掰着手指头说了几个名字,祁紫山和县局的小伙子田阳快速记了下来。 村子里有两辆面包车,一家是小卖铺,一家是屠户刘,还有三辆摩托车,就五辆交通工具。 曲青川吆喝:“走,去小卖铺。” 几个人很兴奋,大家一起朝外快步走。 何道勤合时宜地赞叹:“李警官一句话把调查范围缩小了太多啊。” 曲青川说:“对,村里车子就那么几辆,是可以快速筛选嫌疑人了。” 马光平笑道:“何队,李疏梅的真正能力你可能不知道?” “马哥快说说?”何道勤边看李疏梅一张年轻好看的面孔,边好奇地问。 “画像,她只要能看你一眼,就能把你画出来。” “真这么神奇!” 只有李疏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上个案子她确实通过画像画出了受害者的容貌,也锁定了嫌疑人的画像,但并非每一个案子都需要画像。 刑侦手段有很多种,痕检、尸检、dna检测等等都是手段,心理侧写、刑侦画像、现场还原等等都是方法,只要能破案,这些没有什么“神奇”不“神奇”。 很快就到了小卖铺门口,这家小卖铺正好在路边一棵大樟树下,大樟树是常绿树种,在这个季节也仍旧一片绿荫,这棵树又粗又壮,形如华盖,树底下有几张椅子,在夏天定是乘凉的好地方。 这时候也挺热闹,树下有一对下棋的人,围观了三两人。 见外乡人匆匆忙忙走进小卖铺,他们都停下了动作,警惕地望着。 小卖铺并不大,李疏梅走在后面,进门后,一班人就将里面的空间占去大半,小卖铺的商品琳琅满目,她扫了一眼,多是食品和日用品。和城里的商店摆设不同,小卖铺的商品摆放有些杂乱,显得很拥挤。 “买东西?”老板娘从后门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来六桶泡面吧。再加六根火腿肠!”马光平从兜里掏钱,“这里有开水没?” “有有。”老板娘算是方言最轻的一位,应该有些普通话基础,大概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红袄子。 “我来吧马哥,来我们这还让你破费。”何道勤抢着付钱。 “不不,不合适,我们人比你们多。”马光平推让。 两个人拉扯了半天,老板娘脸上职业性的微笑也淡了下来,换了一副“这点小钱争争抢抢”的嫌弃。 “何队,早餐是你们田阳付的。”祁紫山忍不丁提醒了一句。 马光平这下更有理了,“行了何队,就这样吧。” 何道勤拗不过,松手了,马光平付了钱,分了泡面。祁紫山和田阳给大家倒了开水。 李疏梅捧起泡面,靠在门口,观看了一会象棋,他们也时不时瞅她,陆续有人喊回家吃饭,门口的人都走光了。 面吃完,又是祁紫山和田阳把面桶都收了送去垃圾桶。 马光平买了一包烟,和老板娘聊了起来,原来老板娘姓吴,丈夫姓高,她不是本村人,是从外地嫁过来的。 聊了几句,马光平直奔主题:“老板娘,你老公呢,怎么今天不在。” “去县里了,上货去了。刚去的。” “问你个事啊,上周,你还记得你老公的车去过城里没?” “他经常去城里上货。” “那他有没有去市里?” 老板娘似乎意识到什么,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问问。” “你们是警察吧。”老板娘直接挑破了。 村口就停了两辆警车,李疏梅觉得老板娘能认出来并不意外。 “对。”马光平也直接拿了证件,亮给她看,“我们是市局的。能回答吗?” “市里出事了?”老板娘问。 马光平看了眼曲青川,曲青川会意,直接说:“市农药厂一位技术员被害,我们例行调查。” 老板娘脸色变了,反问:“是不是那个姓罗的?” 曲青川忙说:“是。” “死了?”老板娘嘴角撇了一下,像是笑也像是不相信。 “老板娘,你为什么猜着就是他?”曲青川问。 “有什么觉不觉得,死了就死了呗。”老板娘语气淡漠,似乎对于罗向松的死并不在意,反而有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 李疏梅能感觉出农药事件对大坪村的影响,去年上半年两个孩子死了,他们一定义愤填膺,即便一年多时间过去了,这种仇恨仍没有丝毫消除,罗向松是那件事的漩涡中心,也是那件事的“罪魁祸首”。 “上周你老公的车去市里没?还是,送了人出村子,还是,车被人借过了?”曲青川表露了几许审讯习惯。 “他明天回来,你问他吧。”老板娘直接否决了回答。 见老板娘不配合,曲青川直接上了手段:“老板娘,我们是警察,是来办案的,如果拒不配合,我们有权带你回去。” 老板娘脸色暗了下来:“那你们什么意思嘛,说是我老公杀了人?” “我们可没说你老公杀了人。” “那没杀人为什么要抓我,我又不知道,你们对付我有什么用!”老板娘带着委屈大声反驳,声音一下子就像能传到十里开外去。 曲青川噎了一下,马光平忙说:“咱就是聊聊,你干嘛这么大声!” “那要怎么样嘛?”老板娘眼睛忽地有些红,将双手并着伸出,“你们把我拷起来,刑训逼供我!我一个女人,你们爱欺负就欺负吧!” 见势不妙,何道勤掏出烟来,劝道:“曲队,马哥,我们去门口抽支烟。” 几个人出了门,何道勤道:“曲队,我知道你们急,但这么问恐怕有些难。” 马光平执着说:“她老公多少有些嫌疑,今天听我们来,人就出村了,这是躲着我们。” 李疏梅觉得曲青川和马光平都憋着一肚子气,这一上午,几乎没人配合,以为在老板娘这里能有所突破,但人家就是什么都不说,现在明显有些着急了。 其实她心里也急,但又觉得帮不上什么忙,反而郁结了起来。 祁紫山心态算是最好的,脸上没有明显抑郁的表情,这时看了她一眼,眼神挺温和,像是劝慰她。 她收到了信息,只是轻轻抿了下唇角,没做什么表示。 第40章 这是要袭警? “去屠户刘家吧,我不相信他们都不松口。”曲青川下了新指令。 一班人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屠户刘是村里收猪宰猪的,村里人养猪,家里不杀,都会送到他这里卖,屠户刘会将猪肉送到县里销售,因此常年开着一辆面包车。 屠户刘这边态度稍微好一些,但也就交代了几句话,他没去过市里,也没带过人,更没有借车,反正把话都堵死了。他又忙着杀猪,一副爱理不理。 从屠户刘家出来,望着几户相连的房屋,曲青川问:“何队,那两个孩子家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李疏梅记得之前何道勤说过,那片屋就是一年半前农药集体中毒的几户人家。 “不太好,”何道勤回答,“男娃娃一家都中毒了,男娃娃死了后,父母身体也大不如前,当时从农药厂要了一笔钱,都拿去治病了,现在也没全治好。女娃娃家就更惨了,从厂里拿的那笔钱后来还被外人骗了。女娃娃父亲暴雨天掉进河里溺亡了,也有说是投河自尽,只剩下女娃娃母亲还和老人艰难度日。” 李疏梅听着时心里忽地有些心酸,在农药厂时,她听到说,村民很凶,围堵了厂子,将厂子逼到倒闭,她深刻记得翁厂长的惋惜和不甘,也记得方雅雯的痛楚和辛酸,她那时觉得那就是一群不讲理、甚至有些野蛮的村民。 然而此刻,她对两个娃娃家的遭遇却产生了别样的同情,何况她还是外地人,如果生活是在这里的村民呢,与他们两家朝夕相处的人们呢,对两个娃娃家的遭遇那更是痛心疾首吧,他们三番五次去围堵农药厂,甚至排斥外地人,也许正是出于对受害者的同情吧。 李疏梅的内心很矛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没有绝对的对错。但现在摆着眼前的不是区别对错,对于刑警的她,她得有自己的判断,她需要找到真正的真相。 何道勤说:“曲队,现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建议还是不要上门。” “对,这个我当然知道。”曲青川说。 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上门就怀疑罗向松的死和他们家有关,李疏梅也觉得,到时候收不了场。 曲青川道:“不是还有几个有交通工具的家庭吗,我们继续走访。” 还有三辆摩托车,大部队又到了新的人家,在门口,一个中年男人正往摩托车上绑什么东西,两个鼓鼓的编织网袋搭在摩托车后架上,沉甸甸的,这种编织网袋空隙较大,里面像是红彤彤的水果。 见一群人来,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站在原地,不知所以地凝望着大家,带着十分的警惕。 李疏梅一眼看了出来,是橘子,她特意蹲下来观察,这橘子纹路她印象很深,她在纸上画了好几遍,就是红橘,是罗向松凶案现场出现的那种橘子。 她顿时有些兴奋,“曲队,这就是红橘,一模一样的红橘。” 曲青川也顿时兴奋起来,蹲在她旁边,还用手扒拉着编织袋的网缝,马光平也认了出来:“真的是红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你们干嘛的?”中年男人一头雾水,又奇怪又警惕地问,“是买橘子?”他的方言里夹杂着蹩脚的普通话。 曲青川站起身直接质问:“老乡,你怎么有这种橘子?” “我,我怎么有?”中年男人又像笑又像哭,“我们这里就产这个,我这不是送去县里卖?” 犹如一阵冷风吹过,大家脸上的兴奋一时冷落了下去。这里产这种橘子,意味着人人都可能是嫌疑人,也意味着人人都不是嫌疑人。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45节 马光平叹了口气。 “噢没事了,”曲青川语气和气了许多,“你们这里家家都种橘子?” “那也不是家家,倒是有一半吧。每年秋冬,橘子熟了,大家都往城里卖,算是生计吧。” 李疏梅记得老马说过,这种红橘虽然主产四川福建,但在全国大部分省份都种植,这儿土壤肥沃,种植橘子那就一点也不奇怪。 但就是有件事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疑点偏偏就是和大坪村相关联呢? 在他们对话时,她始终蹲在橘子旁没动,想站起来时,忽然发现腿有些麻,她有点站不住,幸好一只手臂被祁紫山拉了一把,她站起时用目光朝他感谢了下。 马光平特意买了三斤橘子,中年男人总算消除了大半警惕,热忱了些。 和中年男人聊了小半天,他也是一口否决用车的事,和屠户刘差不多。 走访下一个摩托车主的路上,马光平分橘子给大家吃。李疏梅脚上沾满了泥,走得越来越缓,她将橘皮慢慢剥成了六瓣,剥成差不多大小的六块需要些耐心。 边吃橘子肉边摩挲着橘皮,疑云也在她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很快就到了晚上六点多,山村天气冷了许多,村子里开始掌灯了,一片宁静的村庄进入了夜色。 黛色的远山摇曳着鬼魅,充满诡异。夜雾里夹杂着奇怪的野兽哀鸣,还有飞鸟的扑棱声,闻之胆寒。 李疏梅这次进山穿着一身深蓝冲锋衣,衣服挺保暖的,但仅限于市里,山村天一黑,气温骤降,她抱起双臂,抵御低温,可是寒冷还是从脚底往上升,这里真的太冷了。 “走吧,先上车。”曲青川搓了搓手,发话了。 走了十几分钟后,李疏梅终于上了车,车门关紧,车内暖和了一些,但脚底仍旧刺骨。 “疏梅,是不是有些冷?”曲青川问她。 “还好曲队,走路挺热的。” “晚上回镇里找宾馆吧,村里估计找不到住的地方。” 半个多小时后,大部队回到镇里,订了宾馆,在宾馆门口的小饭店吃了个便饭,这顿饭何道勤抢着付了钱,说是给他们接风洗尘。 出饭店门后,曲青川吩咐:“明天咱们还得继续查,有一个重要方向,小卖铺的老高,明天他回来,我们得问问。你们回去好好休息,也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侦破方向。明天八点出发!” 晚上洗完澡偎进被窝里,李疏梅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带个好,以前她很少有这种去山里办案的情况。 接电话的是夏祖德,她问了好,没说一句工作的事情,也是怕夏祖德多想,毕竟虽是“父女”,但职务关系,她不想开口说困难,三言两语后她就说让李老师接电话。 “那个……”夏祖德难得支吾了下,还是问了声,“那边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李疏梅没说细节,夏祖德也没再问,“你妈就在旁边,你跟她说吧。” 和李新凤接上话,她就听到了常年萦绕在耳边的絮叨,实际上以前她耐不住性子听,这两天办案受阻,心情压抑,她倒觉得李老师的话很温暖。 听她唠叨了半天,她终于插上话:“李老师,你也保重身体,山里网不太好,就不多聊了。” “那都是什么地方,网怎么没覆盖?都千禧年了。你爸也不知道怎么布置任务的,出发前也不提一嘴,我给你准备些暖宝宝也好。你穿的那身衣服肯定是不行的,我得托人给你送衣服去,你给个地址,我叫人送去。” “千万别,这里气候和市里不一样,山里很温和。” “是什么原理,山里还温和了。” “村民很热心,每家都有那个暖脚……。” “暖火桶。” “对,那玩意挺暖和的。” “那你一定要注意保暖,我记得你经期……” “妈,差不多了,明天起早,要睡了。” 挂了电话,李疏梅卧在床上,捧起本子,曲队让大家再想一想侦破方向,她也打算再琢磨琢磨案情。 李疏梅翻了翻最近做的笔记,与其说是笔记,不如说是一幅幅零零碎碎的画,她喜欢把听到的看到的画出来,这样更容易记住。 从农药厂的保安曹进,厂长翁爱兵,罗向松爱人方雅雯,方雅雯同事蒋晓丽,一直到近日调查的罗向松同事,都画了下来,除了画下他们的肖像,还画下了他们口供描述里的小故事,就像一张张小漫画,构成了罗向松的主要社会关系。 今天山村里天太冷,她手都僵了,没怎么动笔,她现在得把小卖铺老板娘,屠户刘等等人,回想着画下来。 画着画着,李疏梅的思维也上蹿下跳。 她记得二队分析案情时曲队说,从凶案现场的情况可以定性为“仇杀”;死者四肢被绑缚了两道,推断凶手“惧畏”死者;她自己也从把个头并不大的红橘剥成六瓣的细节上推断凶手手掌不大,而且心思细腻。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罗向松仇恨,但却惧畏他,然而他又能心思沉稳在凶案现场细心剥吃橘子,他吃橘子时的心态又是什么样? 还有一个重大疑点是,工厂四周有围墙,只有一个进入口是保安守护的大门,凶手为何能安然进出? 她又翻到保安的肖像画一页,之前她特意画了保安的手掌,这是一只宽阔粗犷的手掌,从问询情况看,保安性格并不像那种心思缜密的人,假定保安在现场做出这样的细节,倒显得不太可能。 她又翻了一页,罗向松爱人方雅雯的手掌白皙小巧,纹理细腻,指尖如笋,这只手就像是剥橘子的那只手。 但方雅雯没有杀人动机,而且多方证实,她没有在场证明,她也被否决了。 今天她特意观察了大坪村村民,村民们基本都是以农活为主,手掌粗糙,小卖铺老板娘的手白一些,但是她性格看上去比较“浮躁”,不像那种心思细腻的人。 一番分析下来,李疏梅的脑子越来越乱,就好像这是一盘无法攻破的棋局,她身置其中,迷雾重重。 第二天起床,李疏梅发现窗外天气很阴,没有一丝阳光,一层阴霾压在天空,把整个大地遮成灰蒙蒙的,出门后才发现今天温度更阴冷了。 吃完早点,一行人再次驱车回到了大坪村。 走访的第一站就不顺利,小卖铺关门了,门外面上了锁,马光平仍旧用力拍了几下门,祁紫山扒着窗户朝里面望了望。 “这也太狡猾了,”马光平抱怨道,“这老板娘肯定是跑了。这对夫妻问题不小。” 曲青川疑惑道:“才九点多,是不是还没到开门时间,还是家里有事。” “不勤劳怎么做买卖,九点多很晚了。”马光平说着说着语气沉了下来,“老曲你一点都不觉得不对劲?昨天老板娘一听市里出事就猜着罗向松死了,她怎么就猜着罗向松死了?谁告诉她的。” 这话一下子把大家干沉默了,曲青川说:“老马,现在不能下这种定论。何队,知道老板娘家在哪,我们得去看看。” 一行人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老板娘的家,但门也是紧闭的,问周边邻居,不是闭门拒绝回答,就是一问三不知。 李疏梅感觉隐隐不安,今天的村民明显对他们的到来有些抵触了。 她远远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在家门口操场上赶小鸡,一个六七岁小女孩也一起赶着,妇女口中在嘟囔,方言虽重,但李疏梅也大致听懂了,意思是要下雨了,赶紧进鸡笼。 李疏梅看了眼天边,一片黑云就像随时要破裂似的,阴森的压抑。 再拖下去不是办法,李疏梅小跑了过去,那女人见了,对她喊了一嗓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李疏梅捏着嗓子装可怜说:“阿姨,我们一群人连早饭都没吃呢?商店为什么就关了门啊,老板娘一家去了哪?” 中年妇女没理她,依旧赶催着小鸡入笼,小女孩也不知道听出了啥,怔怔地站在那儿瞅着她,大眼睛漆黑明亮,特别可爱。 李疏梅温声问:“妹妹,你叫什么?” “……我叫玲玲。” “玲玲,真好听呀。” “姐姐,你是不是饿了?”小女孩主动问她。 李疏梅笑了笑,正想回答,中年妇女朝她睃了一眼:“她一早带孩子去县里了,问多了我也不知道。走走,玲玲,回家了。” 鸡入笼了,中年妇女将小女孩拉回了家,不远处,一个同龄小男孩在喊:“玲玲,有好吃的要不要吃!” 小女孩回了一声,挣脱中年妇女的手跑开了。 李疏梅一回头,才发现祁紫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两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她走到他身旁说:“问到了,老板娘早上带孩子去了县里。” “刚听到了,走,和曲队说一声。” 李疏梅的视线从他耳朵上的助听器上落下来,她以为这个没那么好用,没想到他听清了。 曲青川给了初步判断,老板娘可能真有事,先不要乱阵脚,今天还得继续在村里做好摸排。 马光平说:“老曲,你没觉得,今天大家都很抵触我们?” 曲青川皱了下眉,“对,工作越来越不好做了,但不能不做啊。” 聊着时,天忽然就下起了雨豆。 “走走,去拿伞。”曲青川喊。 几个人手掌遮着头就往车那边跑。拿到雨伞后,雨也越下越大,逐渐变成了暴雨,暴雨的山村里,几乎所有的树木都在摇晃,脚下的泥路一眨眼就成了水洼。 高一脚低一脚的踩着,大家只能撑着伞,继续调查,也想顺便进屋躲雨,没想到,没有一户人家开门。 怎么敲都不开门。 李疏梅鞋子和裤脚已经湿透了。 几个人只能又折回到了车里,李疏梅只觉得浑身透凉,冷得不行。车窗外依旧哗啦啦地下着雨幕。 下午一点钟,雨停了,山村里恢复了宁静,所有的地方都像是裹了一层水泡,雾蒙蒙的。雨后另有一番景色,但没人有心情观赏。 下了一场雨,气候更低了,而摆在大家面前还有一个问题,没吃的,这次来村里,车上没带任何食物,何队他们也没带。原本也是想在小卖铺买一些。 祁紫山和田阳只得挨家敲门找村民买点食物,结果都吃了闭门羹,人家就是不开门。 祁紫山回来后说:“喊破了嗓子,里面的人就是装着不听。” “两点多了,”马光平叹道,“不吃东西倒也挨得过去,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先回镇里吧。回去想想。”曲青川终于妥协了。 李疏梅感觉自己已经饿过头了,没了明显的饥饿感觉,就是浑身冷,冷得难受,嘴唇就那样不自觉打着哆嗦。又加上她有点轻微低血糖,饥饿让她产生微微的头晕,口袋里没有糖果,她只能硬撑坚持。 车子往回开,她只想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吃点甜的。半路,车子突然停了,马光平爆了句粗话,原来前方的路断了。 这条并不宽敞的泥路是靠着山坡的,山泥从坡上滑了下来,压在了路上,像一座巨大的坟坡,把大半边路盖住了。 路外面是峭壁,下面是雨后湍急的河水声。 曲青川躺在椅子上,露出绝望的眼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窘境,荡漾在李疏梅的脑子里。 何道勤在“坟坡”前转了一圈后,走到车窗口对曲青川说:“曲队,我联系下县里工程队来处理,但是一时半会可能过不去。” “估摸多久?” “少则三五个小时吧。” “三五个小时?”马光平苦笑,“不如回村里搞几把铁锹,我们自己铲。” 祁紫山笑说:“老马,吃的都要不到,还能要到铁锹。” 在他们谈笑时,曲青川对窗外说:“何队,你尽量催催他们。我们先回村里等吧。” 重返大坪村,曲青川吩咐直接将车开到小卖铺前的那棵大樟树下,就在那儿等。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46节 等什么呢?就是等路修好。在车里等愈发冷了,又加上饥肠辘辘,李疏梅只觉浑身都没了精神,像是生了病。 他们的感受大概差不多,何道勤问要不要抽烟,几个人下去抽烟了。 祁紫山留在车上,回头问:“疏梅,你冷不冷?” “还好吧。”李疏梅感觉整个下半身都冷透了。 “要不下去走走吧,热一点。” 李疏梅答应了,下车揣着袖子在大樟树下打转,嘴唇乌乌的,祁紫山看了她一会儿,眼睫下垂。 转了好几圈,她感觉脚底不那么冷了,不是热,是有些麻。 正当这时,乌压压一群人朝这边走来,李疏梅停下脚步,凝望过去,都是村里的村民,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曲青川他们默默扔了手里的烟,不明所以地,望着“山雨欲来”的人群。 至少三十多人,有男有女,壮年男人居多,这架势就像是来打架般,李疏梅联想起当初他们围堵东阳农药厂的画面。 “袭警?”马光平吐出一句冷不丁的话,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他们很凶——李疏梅记得方雅雯说的那句话。虽说“袭警”有些不可能,但他们绝对不是善茬。 第41章 少年壮志不言愁。 一班人像一堵厚厚的围墙抵在他们面前,个个面色冷漠,手捏拳头,好像憋了一口恶气。 “没带武器,看来不是真想打架。”马光平却在对峙的紧张气氛里调侃了句。 曲青川瞥了他眼,“你以为他们真敢?不懂法?” 李疏梅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但她也料定村民们不会乱来,从进这个村时她看到的是村民脸上的质朴,听了他们的故事,她很多次都产生了同情,如今看来,双方之间一定产生了什么误会。 但她的心始终悬着,她不知道这次误会会造成什么后果,她期盼化险为夷。 曲青川大声说:“乡亲们,你们是不是有事要和我们谈,正好借这次机会我们谈一谈。” 村民们依旧铁着脸,沉默不语,几秒钟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终于往前走了一步,他大概一米八左右,身高手长,五官黝黑,不过眼睛很亮,他口若洪钟道:“为什么怀疑是我们村杀了人?” 果然是因为这个,李疏梅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他们这趟旅程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既然挑明了,那总比没有进展好。 曲青川也像是吁了口气,他颇为沉稳说:“是这样的,我们是市局的刑警,调查就是我们的工作。想必大家,一定是知道了罗向松遇害的消息。去年夏天,罗向松研发的农药造成了你们村农药中毒事件,虽然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但是我们警方认为罗向松被害,你们存在嫌疑,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消除你们的嫌疑,我希望你们配合,只有配合才能让这件事……” “两个孩子都死了!”一个村民忽地用方言喊道,“就是他害的,他是罪有应得,他是天收的!和我们什么关系?” “是啊,和我们什么关系?”村民们群起响应起来,一时摩拳擦掌,充满了激愤。 “农药超标,害人精!” “死了好,天收的!” 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犹如浪涛,一时之间把曲青川的喊话“大家听我说”淹没得没有水花。 村民们挥舞着拳头,虽然没有动手,但是现场气氛已经上升到鼎沸,只怕有人挑一句,真有人上头动起手来。 他们虽然是刑警,但是要是真斗殴起来,受不受伤不好说,恐怕也会产生剧烈的社会影响。 李疏梅心里越发紧张,也伴随着渐渐滋生的绝望,要想安抚和说服这帮认定了“死理”的村民,恐怕难于登天。 马光平和祁紫山都是无计可施的表情,何道勤和田阳反而相对冷静些,说明他们早就对村民的反应有过领教,曲青川挥动手臂大声喊道:“你们这么闹,到底想做什么?” “出村!” “出村!” 村民态度强硬要求大家立即出村,李疏梅听清了曲青川的解释,“路断了,在修”,但是村民根本没听见似的,只一个劲要求“出村”。 村里和外面的世界存在着太多的隔阂,这是曾经伤害他们的那些人给他们日积月累带来的,他们现在不会信任任何人,他们抵触、排斥外面的世界,他们并非封闭,他们只是不愿意有人触碰他们的伤疤。 这些隔阂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除的,更不是靠一个人的力量可以解决的,也许这种隔阂已经根深蒂固于每个村民的心底,就像石头和野草一样顽强。 村民们挥着拳头,齐声呐喊着“出村”,犹如驱赶一群破坏他们村落安宁的“小丑”。 “走走,我们走,出村!”曲青川彻底妥协了,摆着手让大家上车。 李疏梅默默跟着大家回车上,心情几乎坠落到谷底,马光平仍旧说了句顽强的笑话,“我怎么有点想老费了。” 虽然老费在这里也可能于事无补,但他那强硬的性格估计也不会让对方占到什么便宜,不至于现在这么灰溜溜“逃走”。 这里真的太美了,但暴雨和天寒地冻又让人疏离,李疏梅喜欢这儿,也讨厌这儿,她理解这儿,也畏怯这儿。 “不好了——不好了——” 在李疏梅内心彷徨冰冷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尖叫的喊声,“孩子掉河了!快救人啊!” 李疏梅神经一滞,那叫喊声清晰传到她的耳中,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尖叫:“玲玲!玲玲……” 是玲玲?是上午问她饿不饿的那个小女孩,李疏梅的脑海里刹那间拓印上那个可爱漂亮的模样。 村民们听到喊声,纷纷转身朝河边望去,远处的尖叫声就像号角一样传过来,嗡!嗡!拍打着李疏梅的耳膜。 “紫山,救人!”李疏梅什么都没想,拔腿就朝河边跑去。 她像风一样朝那边疯跑,这次来村里,她唯一认识的名字就是玲玲,如果她淹死了,那她将有多后悔。 风声在她耳边呼啸,她已经听不清任何嘈杂的声音,只有小女孩的声音,“姐姐,你是不是饿了”。 这条路并不是一马平川,有田有地,也有稀疏的树林,雨后一片泥泞,泥点和小石子就像蚂蚱一样朝李疏梅身上跳,转眼间裤子以下都成了小泥人。 泥泞路上,曲青川他们紧紧追赶着李疏梅和祁紫山的背影。 村民们也纷纷朝河边跑去,他们的视线里,那个像风一样的女子已经离河边越来越近,她的身后,是一个外乡年轻人,跟跑着她。 他们从未见过跑得这么快的女孩,村里的女娃娃从小就到山上割草、打柴,她们身形矫健,好似兔子,但遇到危险时也不敢上前,只有这个外乡女孩,就像猎豹一样。 转眼之间,“扑通”一声响,那风般的女子脱了外套,跳进了河水,雨后河水湍急,许多荆棘和树枝在河面上翻滚,她拼命在水中游着,像只飞跃的鱼儿。 河水中央,黑色皮球大小的玲玲在那里上下漂浮,河水流速快,将她往下游冲,生命垂危。 紧接着,年轻人也脱了外套跳入了水中,待村民们赶到河岸时,女子已经将小不点玲玲从河水中央抱住了,或许因为力量不够,在河水中央打起了漩儿。 所有人眼里都充满了担心和紧张,手心也捏攥了起来。 年轻男人拼命朝河中央游动,很快,他游到了,他和女子一起抱住了玲玲。 所有人都吁了口气,有些村民的眼中甚至泛起红晕。玲玲的妈妈站在岸边大声哭喊:“玲玲,玲玲……” 李疏梅和祁紫山拽着小不点的双臂,将她一点一点游到岸边。 曲青川正想去接人,村民们比他还着急,两个人抱住小不点,几个人去拉李疏梅和祁紫山。 李疏梅已然筋疲力尽,软绵绵的身躯被人扶上了岸边,她全身湿漉,衣服上的水纷纷往下掉,白衬衫已经被河水染成了泥黄色,也许是刮到了河面上的荆棘,衬衫破了好几处,本来扎着的头发也散开着,湿哒哒盖在脸上。 曲青川眼中忽地有些涩滞,他还深深记得曾和老夏抱怨,他要的人是要能干苦活、脏活、累活的。局里的宣传科、信息科,多适合李疏梅,那细皮嫩肉的,他是养起来还是当牛马使唤?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李疏梅才是最好的,是最好的。 “真是好孩子啊!大冷天的。”马光平在他耳边夸赞了一句。 “是。”曲青川狠狠共鸣,连忙脱下外套,“给他们换了。” 马光平正要脱外套,何道勤忙说:“曲队、马哥,脱我们衣服。” 几个人上前要换衣服,然而村民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好几个大妈还在安排,李疏梅和祁紫山身上已经包上了村民的袄子。 “这两孩子太冷了,快进家里烘火!”大家你一言我一嘴。 此刻李疏梅还在关心玲玲的情况,玲玲喝水了,状态不是太好,眼睛泛白,嘴唇青紫。她母亲搂着她哭哭啼啼,顺带还骂她乱跑,死了活该。 李疏梅喊道:“我要检查下玲玲,给孩子吐水,不然会出事。” 现场乱成一团,终于村民里有冷静的,喊着让李疏梅给孩子吐水。 李疏梅将玲玲平躺在早已铺了外套的地面上,跪着倾听她的呼吸,呼喊了她几声,玲玲没有反应,呼吸衰微。 现在必须要进行人工施救! 她在警校学习了一些给淹溺者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的方法,但当她打开玲玲的口腔,从她口中清理出浑浊的泥浆时,她的大腿忽地刺疼起来。 方才高强度的奔跑,刺激了她原本就留下后遗症的大腿骨头,只是她在救人时顾不上痛感,现在停下来,大腿肌肉里就像钻子往里钻。她咬着牙,手指因为疼痛产生了几许微颤。 但她现在已经没有缓解痛苦的时间,她必须尽快救玲玲。 “疏梅?”祁紫山语气低沉,像是看出什么。 “我没事。”她努力保持镇定。 “疏梅,你给玲玲吹气,我做心肺复苏。”祁紫山蹲在她身旁,语气十分冷静,一瞬间给了李疏梅新的力量。 她连忙点头,急忙俯下身按照流程给玲玲吹进两口气,祁紫山跪在玲玲身旁,单掌按压在玲玲的胸膛中心,他动作十分标准,连续且有力地按压三十次。 他们俩交互进行,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的循环急救。 此时的现场,几十双眼睛盯着两人的动作,村民们的脸上充满着焦急,玲玲的母亲一直在哭,但她拼命隐忍,以至于她整个瘦弱的身体都在抖动。 “紫山,我们得快点把孩子送去医院?”李疏梅害怕玲玲出事,已经三分多钟过去了,玲玲仍旧没有反应。 她的话说完,紫山却没有回答,她一抬头,才发现他仍然很冷静,像是对施救充满了希望,她蓦然发现紫山耳朵上的助听器不见了,他听不见她说话。 这时,紫山完成了新的一轮三十次按压,抬颚望了望她,他眼睛里的光芒特别安静,她很少关注他,这种安静的特质,与众不同,让她顷刻间充满斗志。 她又再次投入人工呼吸当中,祁紫山依旧有规律且有力地按压,李疏梅早已分不清额头上是水珠还是汗珠,正沿着睫毛往下流淌,视线有些模糊,而紫山眉宇之上布满的细细汗珠,她却分得清。 不知道进行到第几回心肺复苏,疏梅紧张地注视着紫山稳稳的动作。忽然,玲玲呕地一声,一口污水从她嘴巴里喷出来,紧接着是她孱弱的咳嗽…… 现场响起一阵惊呼:“醒了,醒了!” 喜讯奔走相告,立刻在河边传扬开来。 玲玲得救了,这是李疏梅刹那间的意识,但是大腿还隐隐刺痛的她已经无法表达出喜悦。 “玲玲没事了,需要送医院检查。”祁紫山提醒村民们。 “玲玲,玲玲。”玲玲的母亲哭着抱起玲玲,又对李疏梅和祁紫山千恩万谢。 三四名村民帮着玲玲的母亲将玲玲送医。 他们离开后,留下来的村民们围成一团,纷纷用充满特色的口音夸赞起来,“你们真了不起。”“你们救了孩子的性命,你们是我们村的救命恩人。” 虽然说的是方言,但李疏梅却都听懂了,这两天她没少研究这里的方言。 她终于可以不用那么紧张,她太累了,猛地坐倒在地,双手支起自己几近虚脱的身躯,大腿却麻痹得动都不能动。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47节 祁紫山伸出一只手,想扶她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村民们的赞叹声中,李疏梅却特别想哭,但这多么不合时宜,她弯了弯唇,朝祁紫山轻轻笑了笑。 紫山听不到声音,但却像是明白了她的情绪,他也微微含笑。 少年壮志不言愁,这是他们彼此间的心声! 紫山宽宽的手掌握起她的手,将她拉起,掌心因为一直做心肺复苏而十分温暖。 村民们越发热心起来,吵着闹着要护送李疏梅和祁紫山去家里取暖。 突然人群外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哭叫,曲青川钻不进人群,但对外面的情况一览无余,一个大人正罚跪打那个小男孩,手里捏着竹条鞭笞,口中骂道:“谁叫你把玲玲带河边,谁给你胆,你去死,死去!” 这样打真要打死人,曲青川忙上前劝解,说自己是警察,这样打罚小孩是要犯法的,那大人说打自己小孩犯什么法,两人磨了半天,终于有老人上来劝解,这事才告一段落。 闹剧过后,曲青川发现,李疏梅和祁紫山已经远远地在村民拥护下走向村屋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心里又舒坦,却又很不是滋味,百味杂陈。 疏梅是一瘸一拐,被紫山搀扶着,回到了屋里。祁紫山担心她的伤情,被李疏梅一笑置之了。 她大腿的疼痛缓解了许多,可以正常行走了,村民们以为她是奔跑肌肉拉伤,给她准备了膏药,但她知道,用不上,她这腿疼,是骨子里的,高强度动作就会疼,疼完一段时间也能好。 村民家没有热水器,村民用铁锅烧了热水,李疏梅是在木桶里洗的热水澡,里里外外的衣服也是村里的女孩穿的,连穿搭也是大妈们撺掇的。 红袄子,黑裤子,黑棉鞋,有一点像喜儿。 “大妈,这衣服是不是你小时候穿的?”李疏梅觉得这个年代起码穿的是羽绒服。 “是我闺女过年穿的。平时舍不得穿。” “噢,挺好看的。” 她到堂屋时,才发现祁紫山已经换好了衣服,他是在隔壁家换的衣服。一身黑羽绒服,大概是衣服大了,整个身材鼓了起来。 两人相似一笑,祁紫山说:“挺好看的。” “是吧,还是大妈家女儿过年才穿的衣服呢。” 屋里来了好几位妇女,个个很热心,给他们备了火桶,问了他们名字,又自顾自介绍起自己,李疏梅听不明记不得她们名字,只能用外貌特征来区分她们。 坐在火桶里取暖时,李疏梅终于心里暖暖的,一种雨过天晴的感觉让她想要流泪。这个火桶能坐进她整个人儿,比家里的空调还要舒服。 “结婚了没?”一个大妈热心在问祁紫山问题,还不断递热粑粑、片糕给他吃。 祁紫山坐在那儿有一遭没一遭地回答,他不是不回答,他好像用力在听别人说话,他助听器不在耳朵上。 “紫山,你助听器呢?”李疏梅问。 祁紫山望着她,像是没听清,他们就隔了一张桌子。 李疏梅指着他的耳朵说:“我说你助听器呢?” “哦哦,在兜里呢。”祁紫山笑着道,“跳河时忘记取下来,进水了,回去修一修。我还能听得见。” 李疏梅有些心疼,她记得祁紫山说过,即使没有助听器他还是能听见,只是听力没那么好,所以戴了一只助听器。 当时她根本没多想,怎么想着叫他一起去救人呢。 “我知道了,回去修一修吧。” 祁紫山望着她,“你说什么?” 她摆了摆手,笑了笑。 不一会,曲青川和马光平来了,就好像接待英雄一样,一个劲说李疏梅和祁紫山干得好。 马光平忽然感叹说:“疏梅,老马这次真得夸你一句,当年小看你了。” “当年”也不过几个月前吧。李疏梅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刚进二队时,马光平对她态度很不好,她印象很深,但是她也早就遗忘了,没想到他突然提了起来。 “你们年轻人比我想象的强多了。”马光平又感叹道。 李疏梅真不知怎么回应,她知道马光平是真心夸赞她和祁紫山。 天快黑了,大妈们正在准备晚饭,说晚上做好吃的给李疏梅和祁紫山,让他们准备好肚子。 李疏梅问曲队他们要不要留下吃饭。趁着没外人,曲青川说:“疏梅,你不见他们对我们还是爱理不理,我们就不吃饭了。” 的确刚才曲队他们进来,没一个村民和他们说上一句话,这说明村民们依旧认定死理,分得清清楚楚的。 他们只对李疏梅和祁紫山好。 “那你们晚餐怎么解决?”李疏梅问。 “没事,何队说路修好了,他和田阳送玲玲到镇医院检查,顺便回镇里买吃的。” “曲队,你这意思,我们待会不回镇里。” 曲青川笑笑:“现在事情有了转机,趁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和村民们好好唠唠。” 原来曲队还惦记着任务,李疏梅笑笑:“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曲青川和马光平正欲离开,李疏梅指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铝锅说:“吃块热粑粑吧,没事的。” 祁紫山会意,将桌上的铝锅端起来,里面是热腾腾的粑粑。 “这是荞粑,是好东西。”马光平笑着拿起一块,提醒说,“老曲,咱们回车上吃吧。” “好好。” 一天都没吃,两人兴高采烈捧着热粑粑就出了门。待曲青川和马光平离开,李疏梅就在想,怎么和村民们聊这个事,虽然现在大家对她好,但不等于在案子这件事上他们会信任她。 这时候手机响了,李疏梅一看是家里的电话,这个点局里还没下班,肯定是李新凤打过来的。 电话一接通,信号滋滋啦啦不太好的情况下,李新凤的温柔声音一响起,她就抹了眼泪:“妈,我掉河里了。” ----------------------- 作者有话说:快月底了,求求营养液!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本书的案子可能会曲折一些,我一定努力更新。如果喜欢稍短一些的案子,也可以关注作者的完结文《刑警本色[九零刑侦]》。 第42章 “山里头有狼不知道?”…… 本来李疏梅打算报喜不报忧,但没想到,这趟旅程太艰难了,今天淋雨了不说,还冻得人全身发麻。 “怎么了秀秀?”李新凤的语气担心坏了。 听到了担心的语气,李疏梅忽地眼眶就红了,她把今天的遭遇三下五除二说了一遍。 李新凤一个劲说女儿吃了苦,她心疼死了,一听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又说要叫人送衣服送吃的过来。 李疏梅说这边村民对她很好,一会就开饭,也有衣服穿,还是人家过年穿的新衣。 两人絮叨了半天,信号断断续续,后面就直接断了。恰在这时,玲玲妈妈托人回来传话,说玲玲在镇医院检查了,没什么事,医生让住院观察一天。李疏梅也吁了口气。 * 曲青川和马光平捧着热粑粑回到车前,发现前方泥路走来一个人,天还没黑,来人身材高大魁梧,步伐矫健,马光平撇了撇嘴角:“是老费。” “老费怎么过来了?”曲青川问。 “我也不知道啊。他没开车啊?走来的?” 费江河迈着大步走到车前,整个鞋子和裤脚上都是泥,他拉下冲锋衣的帽子,露出一张结实又被风吹红的脸颊,一伸手拿下背包说:“老曲,你们也真行啊,听说陷在村里出不去,连吃的也弄不到。什么时候遭这罪!” “谁说没吃的,”马光平手里还拿着半块荞粑,伸手递给他,“尝尝,味道还不错。” 费江河揶揄:“这是顺的吧,我不吃。我给你们带了面包饼干,上车。” 三个人上了车,曲青川就问:“是不是紫山告诉你的。” “我要不问,都不知道你们在这吃苦。”费江河将面包递给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马光平说:“你就专门来送吃的?还是那边没有调查方向了,悬崖勒马?” “我说你,不骂你两句你还来劲了,我不来,你们就冻死饿死这里了。” 马光平笑笑:“所以你千里迢迢走过来,想感动我们一把,路不是已经修好了?” 费江河道:“我来时还没修好,我把车撂半路了,疏梅他们呢?” “话说回来,你来不来都没干系,疏梅他们搞定了一切。”马光平带着一丝傲娇说。 “什么情况?”费江河来了兴趣。 马光平兴致勃勃把下午的情况说了一遍,费江河频频点头,欣喜道:“我没说错吧,老曲,我们二队就是捡到宝了。你们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最英明,要不是我死活都要留她下来……” “啧啧!”马光平吃了一口面包说,“你最英明!” “英明英明。”曲青川吃着面包问,“有水吗?水带没?”从费江河手里接过一瓶水,他急忙喝了一口说,“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有线索早就给你打电话了。但是老曲啊,我还是坚持把重心放在农药厂,大坪村摸排工作不能拖太久。” 曲青川缓缓点头,“行啊,等今晚疏梅的消息吧,看看村民配不配合,如果配合,说不定明天就可以回去。” * 下午四点多,闫岷卿刚刚回到办公室就被人唤:“闫支,夏局叫你去趟办公室。” 闫岷卿放下工作本,快步走到局长办公室,敲了门。 “进。” 闫岷卿进屋,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师父,夏祖德就说:“大坪村的摸排工作了解多少?” “听说不太顺利。” “什么叫不太顺利?” 闫岷卿发现夏祖德脸色不大好,他对夏祖德很了解,平时很和气,但关键时候也会发脾气,千万不能惹,此刻,他脸上的信号让他意识到,要顺着他。 “村民不太配合,师父你也知道,去年大坪村农药中毒事件,中心人物就是罗向松,如今罗向松死了,村民们心里面的想法肯定是很复杂的……” “到现在,案子竟没有任何进展!”夏祖德冷声道,“归根结底,你们没有真正了解案子。你马上去一趟大坪村,务必把情况了解得清楚再回来,如果方向不对,得马上换。” “是,师父,我马上过去。”闫岷卿吞咽了下,他感觉师父有些生气,显然这件案子的进展目前就是一团雾水,他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回来。” 他出门时,夏祖德叫住了他,他转身问:“师父还有事?” “我听说他们连吃的都弄不到,也不知道曲青川是怎么干活的,你给他们带点食物过去。”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48节 “这个曲青川,干活是不灵活。” “局里不是有大衣吗,给李疏梅和祁紫山捎一件。” “他们怎么了?” “掉河里了。” “啊?”闫岷卿咽了咽道,“放心吧师父,我都照办。” 晚上八点,闫岷卿和同事小孙终于赶到了大坪村,这一路真不容易,路上全是泥浆,轮胎滑,车子差点陷进泥坑里出不来。 总算是见到了人,他把一箱泡面交给了曲青川,又叮嘱将两件大衣送给李疏梅和祁紫山。 “八点半,开个短会,就我们几个,一个都不许少。”闫岷卿下了命令,又吩咐说,“你们先吃点东西。” 闫岷卿的车就停在前面几米远,待他进了车子,马光平就道:“没热水,整这一箱泡面来,不知道怎么想的。得了,我把衣服送给他俩。” 马光平下车后,费江河问:“老曲,闫岷卿怎么过来了?” 曲青川道:“我也不知道。大晚上的开会,肯定有事呗。” “就喜欢扯犊子,一天天的。”费江河揶揄。 “老费,现在在外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今晚无论他说什么,咱就听着。” “嘿。” 不一会,马光平回来了,把两件大衣原封不动抱了回来,曲青川问:“怎么?是没见着人?” 马光平上车关上门说:“这两小子,屋子里暖着呢?享受着很高的待遇,还说晚上就住在村民家,让我们先回镇里。不过,也算有点良心吧,把衣服留给我们穿。晚上气温下降得太狠,来,老曲,你先披上,老费身体好,我和他轮换穿。” 他将一件衣服递给曲青川,自己又披了一件。 “你们穿吧,我不打紧。”费江河说道。 曲青川说:“既然他们有机会和村民多接触,那我们就做好辅助工作吧。” 不一会,闫岷卿过来了,他坐进了后排,后排就费江河一个人,他上车打了个寒噤,说:“想不到这里挺冷的,车上怎么不开个空调?” 马光平坐在主驾,回过头说:“闫支,油不多了,再说,你送的大衣挺厚的,不冷。” 这大衣是军绿大衣,里面有绒,确实很暖,马光平正得意时,闫岷卿冷下了脸:“是给你穿的?李疏梅他们呢?掉河里怎么样了?” 马光平只得又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闫岷卿终于点头认可:“这就是我们刑警的精神,值得表扬。” “对对,肯定值得表扬。”马光平笑着附和,曲青川也转着身子面对后排,只有费江河一个人望着车窗外漆黑的世界。马光平又道,“闫支也很幸苦,还亲自送衣服食物过来。” “恭维的话就不要说了,”闫岷卿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吗?因为夏局很重视这个案子,是非常重视。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你们还想拖多久,如果我不来,你们是不是打算在村里住个三年五载了?” 马光平刚刚的笑脸也没了,略带委屈说:“闫支,这里的情况很复杂,你可能不知道。” “对,搞不定就说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不一定比你们少。”闫岷卿从厚皮衣里掏出一份叠着的报纸,打开后递给曲青川,“你们看看。” 车厢打了顶灯,马光平也凑到报纸前一起看,费江河终于扭过头来,瞥向了报纸。 闫岷卿趁他们看报纸时解释说:“去年报社记者对农药超标的事还进行过专访,当时磷含量超标也是记者查出来的,后来记者还对东阳农药厂原厂长王昊平做了采访,报纸上的内容并不详尽,你们可以翻翻论坛,当时王昊平在采访中夸大了罗向松在农药开发上的作用。他是厂长,项目和签字他负主要责任,但最后为什么大坪村的矛头却独独指向了罗向松呢?” 曲青川恍然大悟,从报纸里抬眼说:“王昊平想找人背锅?他……后来卖机器贴钱给村民,都是为了博取村民的同情,同时引咎辞职,也是为了逃责?他把自己甩得一干二净,而把锅丢给了罗向松?” “你说的没错。”闫岷卿说,“之所以村民对罗向松存在这么大的仇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来自于王昊平的这种做法,如果他坚持原则,维护员工的利益,我敢说,大坪村根本就不可能对他抱有仇恨。” “我明白闫支。”曲青川说,“所以你坚持彻查大坪村。” 闫岷卿正要点头时,费江河冷不丁地泼冷水:“这件事不代表村民有杀人动机。” 就像是一道好菜里混进不干净的东西,闫岷卿斜眼冷觑了他一眼,“那你说什么才是杀人动机?” 费江河说:“所有人都认为大坪村都有杀人动机,那凶手也可以这样认为?” “什么意思?”闫岷卿冷下声音,“那你是觉得凶手故意耍我们。” “混淆视听吧,专业点。” “啧啧。”闫岷卿像是憋了一口气,“我还没说你呢,没有一点集体意识,这几天你在哪?你把组织当什么呢?你把夏局当什么了?” “别夏局夏局,拿他压我也没用。”费江河横眉瞪了他一眼。 “哎老费。”曲青川朝车厢后伸出一只手做出拉架的姿势,“现在开会,有什么话回头说吧。” “我还没说你呢?”闫岷卿瞪着曲青川,“做事情不灵活。李疏梅是个刚参加工作的愣头青,你还什么都听她的,从交通上排除嫌疑?很天真!村里虽然只有一条公路,但野路千条万条,他不会靠走?不会走山路?只要进了城,还不能坐车去市里?工作了十几年,自己没点判断能力!” 闫岷卿一连串质问犹如鞭炮一样炸在曲青川的耳膜,他急忙点了点头,垂下眼皮,没做回答,他知道了,今天这个会,闫岷卿就是来批评的,他肯定在老夏那吃了瘪,正无处发作呢。 现在说什么都是撞他枪口。幸好李疏梅不在,否则不得被他批死。 批斗会开完了,闫岷卿语气缓和了几分:“大家也辛苦了,但辛苦归辛苦,案子得再使使力,今天晚上你们都在这里好好想想,就不要想着回宾馆睡大觉了。我会陪你们。” 待闫岷卿一走,费江河一脸不服,曲青川和马光平两个人就像泄气的皮球,你看着我我着你都没说话。不一会,前面的车子发动了,马光平说:“老闫肯定开空调了,天这么冷,谁能熬一晚上。待在这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就是净扯淡。”费江河不屑道。 * 深夜,闫岷卿躺在汽车沙发上睡着了,不知不觉,身上冰了起来,他被冻醒了,整个车厢就像冰窟一样冷,他这一身皮衣根本管不了事。 “小孙,小孙。”他把小孙叫醒。 “怎么了闫支。” “空调怎么不起作用了?” 小孙急忙启动汽车,调节空调,弄了半天,苦声说:“闫支,汽车不行了。” “你这到底是空调还是暖气?” “我都试了,可能是发动机出了问题。” 闫岷卿气得不想说话,小孙额头上都冒了汗。 “闫支,我出去看看。”小孙出车门打开发盖检查,半天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 闫岷卿下车在发盖前站了半天,望着冰冷的发动机,浑身越发失了体温。不过一会儿,他就冻得打起了哆嗦,这里太冷了,他绝没有想到,深夜山里的温度是这么低。 “闫支,我把外套给你?”小孙说。 “你穿什么,你回车里。” 他四处望望,只得朝曲青川的车走了过去。 “他来了,来了。”马光平兴奋地望着外面踽踽走来的人影说,“肯定是发动机坏了。” 曲青川说:“好几年前,闫岷卿参加一个夜里任务,冻了一晚上,冻出了毛病,受不得冷,他估计是冷怕了。” 费江河强调:“那也别惯着他。” 闫岷卿走到车窗边敲了敲窗户,马光平摇下车窗,发现闫岷卿嘴唇都冻乌了,他却强装镇定说:“老马,你们车还有多少油?” 马光平说:“闫支,你车是不是出毛病了,明天我叫县局的何队找人来看看吧。我们这车油不多了,就回镇里一趟够。”今天何道勤原本回县里取食物,但费江河带食物来了,曲江河便让他明天再来村里。 “还有多余的衣服没?” 马光平缩了缩身子,装作怕冷说:“闫支,没。” “……”车窗外,闫岷卿紧接着打了个哆嗦。 曲青川出主意说:“闫支,你要不去屋里吧。疏梅就在屋里,屋里暖。” “……”闫岷卿说,“屋在哪?谁带我过去。” 马光平紧了紧衣服,推开车门的一刹那,天寒地冻。两人一起走在寒冷的泥泞里,闫岷卿把双手揣进腋下,抱着自己取暖,步子深一脚浅一脚。 * 李疏梅整晚都坐在火桶里,浑身暖和,吃着农家做的糕点,和几个大妈聊了好久,把村里的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她真诚地说明来意,四十岁的吴大妈最热心,把她看成女儿那样喜爱。 吴大妈在村里名望很高,也是村里她这个年纪里文化程度最高的,普通话最好,她说明天带她挨家问问,保证大家都会配合。 见大妈们没有心里负担,李疏梅不免问起一年多前的农药中毒事件,大妈们没有迟疑,都你一言我一语道了出来。 其实事情经过和以前了解的差不多,但细节略有不同,例如最初和农药厂接触时,农药厂态度很决绝,不愿意赔付一分钱,后来村民们才走上了艰难的维权之路。 一个大妈说,那个姓罗的不是好东西,一开始就是他假惺惺道歉,然后又说这事法律判了,他们不负任何责任。我们就说,那农药出了问题为什么就说没责任了?我们不服输,村里有人只得揪他衣服讨说法。姓罗的不好惹,当场砸杯子,急了眼,扭打起来,还说有本事把他杀了,他死了就赔钱。 李疏梅不理解,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时任厂长的王昊平去做工作吗?为什么是罗向松冲在前面,她很好奇,又问后来怎么样了。 大妈说,后来村里只能集体去把厂门堵起来,时间长了,他们也受不了,王厂长终于出面了,才答应赔偿。 李疏梅提前看了材料,继续问:“这件事,是村里一个叫高志富的村民,他的孩子,不小心打翻了农药瓶对吧?后来他去哪了?” 大妈摇头叹息说:“一家三口去外地打工了,一直没回来嘛,过年也没回来。不就是躲起来喽。” “他们家赔钱了吗?” 另一个大妈说:“赔了,他家也穷,赔那点钱有什么用。” “咚咚咚!”这时,门敲响了,屋里几个人都静了下来,外面的人说:“打扰了,李疏梅在里面吧?” 李疏梅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像是闫岷卿的,他今天来了村里她是知道的,此刻的他语气低沉,甚至有几分孱弱和发颤,像是冻坏了,他什么时候这么谦卑过。 外面的人又说:“我是闫岷卿,李疏梅,赶快把门打开。” 李疏梅心一横,这个闫岷卿,明明是怕冷想进屋取暖,却也不知好歹,怎么到千里之外还命令她起来了。 “疏梅,是你们单位的?”吴大妈问。 “谁。不认识。”她故意摇了摇头。 “噢,你放心吧。”吴大妈心领神会,走到门前,对着外面喊,“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是案子的事,李疏梅?”闫岷卿又敲了敲门。 李疏梅依旧摇头,吴大妈照旧拒绝。 门外,寒风瑟瑟,传来呜呜的犹如野兽的呼啸,马光平知道那是冷风穿越山林,刮剥树枝的声音,吹在人身上犹如子弹。 他猜想李疏梅讨厌闫岷卿,村民又防外人,这个门怕是一时半会敲不开,虽然闫岷卿死撑着冻得瑟瑟发抖,他心里解恨,但也不能真把他冻死在这,他劝说:“闫支,你就别浪费这时间了,现在村里除了李疏梅和祁紫山,没人进得了这个屋。你要实在想进去,就求求她。” “求求她?老马,你好好想想你在说什么?”闫岷卿虽然冻得四肢缩在一起,但仍旧带着倔强。 “那我先回去了。”马光平裹紧大衣领子,以退为进,“闫支,要不行,晚上送你回宾馆。” “你图舒服你就回去!”闫岷卿瞪了他一眼。 马光平也不顺着他,转身就走了,闫岷卿抱着自己在门口打转,这时一阵冷风吹来,他整个人就像裹上了一层霜,他深深记得那一年深夜,他带队参加行动,那晚他冻坏了身体,从此之后,遇不得冷,寒冷会让他的骨头刺痛。 “李疏梅。”闫岷卿又喊了一声,感觉嘴巴都没知觉了,“疏梅啊。紫山呐。”他的声音竟带着些哀求,他觉得自己没了尊严。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49节 今天晚上这事儿肯定是他们合在一起演他! * 祁紫山没戴助听器,隔着门听不太清。李疏梅告诉她,是村里闹事的酒鬼,让他别理。 “李疏梅,你听见没有?”闫岷卿的口吻带着怨恨,语无伦次,“我是你领导。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行为……” “李疏梅……” “李……” “……” 外面的声音渐渐减弱,从带着一股怨恨渐渐变成哀鸣,李疏梅已经有一会没听见外面响声,以为人回去了,她打算起身去查看。 打开屋门,她着实吓了一跳,只见闫岷卿正蹲着地上,蜷成一团,整个人抱在一起,就像个刺猬。 她就是不明白,这人高马大的,怎么就冻成孙子,头一遭。 见门开了,那人颤颤巍巍抬起头来,平时的高傲和自大荡然无存。 他嘴唇哆嗦,像是咬牙切齿:“李,李……” “闫支,你怎么一个人在大门口呆着?这山里头有狼你不知道?” “……” 第43章 他暗我明。 当晚,闫岷卿在屋里始终黑着脸,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镇里去了,村民的话很坚决,家里没有多余住的地方。 李疏梅和祁紫山住在了村民家里,当晚她翻手机才发现曲青川早就给她发来了短信,他简短说明了闫岷卿怕冷的经历,让她“顾全大局”。 李疏梅也没想到闫岷卿有这种毛病,要不然也不会把他晾在门口。 第二天,吴大妈还有村里几位热心村民,帮李疏梅和二队对整个村进行了走访摸排。 很快,消除了小卖铺的嫌疑。小卖铺老板老高在上周五进城上货了,但当天晚上回了村,不具备到市里做案的时间。这次走访途中,老板娘突然带着孩子离开家,原来是因为老高在县里出了车祸。 经过三天时间的努力,二队一共梳理出了五名嫌疑人,五名嫌疑人于上周,特别是周六当天,即罗向松死亡的当天,都不在村里,需要重点排查。 紧接着,二队对这五名嫌疑人进行了重点排查,其中三人已经回村,通过调查找到了他们的不在场证明。还有两名嫌疑人仍然在外,但顺利要到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和暂住地,所以曲青川决定回县里继续进行调查。 将整个大坪村的嫌疑排查到只剩两人,这趟旅程无疑是成功的,闫岷卿的脸色终于好了许多,他决定先回市局,临走时还吩咐说:“尽快把剩下两名嫌疑人排查完,你们的工作我会汇报夏局,大家都辛苦了。” 闫岷卿上车后,最后看了一眼李疏梅,眼神略显复杂,嘴角动了动,一句话也没说,就叫开车走了。 李疏梅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十有八九是因为那天晚上没第一时间放他进屋,他心里记仇。 但曲青川看穿了闫岷卿的情绪。 闫岷卿刚进村就否认了李疏梅提出交通为主的排查方向,但这次排查下来,却证实了大坪村的五名嫌疑人,在上周都是通过村里的五辆交通车出村的,因此李疏梅提出以交通查明嫌疑人的方向是对的。村民也说,虽然山村的路四通八达,但要出村,靠走极其艰难。 尽管这事大家心知肚明,谁都没再提一嘴,但闫岷卿作为老刑侦,自然也明白大家不说是因为什么。 到县里后,两名嫌疑人都没有联系上。费江河提出现在的调查方向不能只放在大坪村这边,他认为农药厂的调查不能轻易中断。 于是曲青川决定兵分两路,由费江河带李疏梅和祁紫山回市里继续调查。他和马光平,以及县局的同事,在县里搜查两名嫌疑人。 回到市里已经是下午,费江河让李疏梅和祁紫山回家休整一下,明天正式调查,祁紫山的助听器坏了,他也得回去修一下。 李疏梅也好久没在家吃个饭,她好想回去尝尝李老师的手艺。 五天后,费江河这边对于农药厂的调查仍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而曲青川那边工作也结束了。 当天晨会,大家再次聚在一起,马光平总结说,大坪村的两名嫌疑人都找到了,在县局进行了审讯,其中一人从始至终没有去过市里,也得到了相应证明,从而消除了他的所有嫌疑。 另一名嫌疑人在上周五去了市里,周日离开市里,符合做案时间,但在周六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之间,即罗向松死亡时间段,他都在一家名叫悠悠棋牌室的地方逗留,那家棋牌室离农药厂较远,并且有多人证实嫌疑人在当晚没有离开棋牌室,因此他的嫌疑也彻底被排除。 曲青川不认输,又在外面跑了两天,终于找到了高志富的外市住址,高志富是大坪村农药中毒事件的“始作俑者”,后来离开村子一走了之。 曲青川认为他带着老婆孩子背井离乡,也有一定杀人动机,但找到人后才发现,高志富的孩子来城里就得了病,高志富这一年几乎在工地和医院两头跑,生活艰辛,根本没有回过秦东市。这条线也终止了。 至此,大坪村的嫌疑全部被排除了,也就是说,除非还有隐情,罗向松的死和大坪村已经没有直接的关联。 曲青川拿粉笔将罪案板上的“大坪村”三字划了一个叉,这表示大坪村不应该成为今后的调查方向,除非有新的线索。 这个叉号笔迹不重,但李疏梅却看出了所有人脸上流露出的怅然,因为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嫌疑人需要再去排查了。 这是案子里遇到的最大阻力,如果这种状态继续时间越久,就很可能变成悬案。 “捋一捋啊,”费江河执拗的性格每次都会在这样的时候展露出来,他盯着罪案板说,“为什么没有嫌疑人了?真是太奇怪了。明明一个大活人死在那儿?” 祁紫山说:“有些犯罪者智商高,反侦察能力强,他就会制造无痕迹、无目击者、无动机、无嫌疑人的假象,这也叫做完美犯罪。” 祁紫山的话让大家进入了新的思考,李疏梅发现祁紫山很少在讨论案情时说话,然而这句话却像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引导。 “紫山,你说的不错,”曲青川冷静地说,“犯罪嫌疑人一定通过某种高明的手段误导了我们,如今他暗我明,也许他就在暗处嘲笑我们的无能呢。当然,也有可能我们接触过嫌疑人,但是我们没有识破他,他通过伪装欺骗了我们。” 李疏梅在心里默默认同,祁紫山提出了一个引导线,曲青川沿着这条线总结了所有可能,要么就是调查范围没有覆盖到凶手,要么就是调查力度不够深入,总之都说明现在存在的问题。 费江河说:“老曲,按理说我们已经对罗向松的社会关系进行过最大范围排查,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在厂里,他的社会关系很简单。除非,就是我们已经接触过凶手,但他用某种方法欺骗了我们。” 是谁呢?李疏梅越发觉得这样的调查方向是一个重大突破口,但他们调查了这么多人,到底是谁伪装了自己,并且在刑警们的火眼金睛下逃出生天,这样的人恐怕很不简单吧。 “疏梅,把最近以农药厂为中心的调查对象都报一遍吧,”费江河提醒,“紫山你写一下。” 李疏梅连忙打开笔记本,这是从第一天去农药厂事发地点接触的人员名单。她挨个进行介绍。为了照顾祁紫山在罪案板上写字的手速,她读得并不快。 农药厂保安曹进,事发时就在农药厂区,也是第一发现者,报警人。平时和罗向松关系还不错。 农药厂厂长翁爱兵,事发前和死者进行过会谈。翁爱兵对罗向松的才能欣赏有加,也一直关注罗向松主导的农药新技术的研发。 农药厂技术员小程和小宋,是罗向松下属,是农药新技术攻坚的主要力量,周六当天和罗向松一起上班,上班地点在罗向松办公室隔壁,两人倾慕罗向松的才能,对罗向松很尊敬。当天下班后离开工厂。 罗向松妻子方雅雯,和平常一样,周六傍晚给罗向松送餐,当天晚上参加一个定标饭局,醉酒后由同事蒋晓丽送回家。第二天向保安打电话问候罗向松,保安这才敲响罗向松的门。 蒋晓丽,方雅雯的同事,当晚和方雅雯一起进入工厂,但没有进罗向松办公室,后随方雅雯一起去饭局,当晚送方雅雯回家,在她家呆到凌晨才回家。 马国庆,方雅雯的公司领导,当晚和方雅雯、蒋晓丽一起参加饭局,证实了方雅雯和蒋晓丽十点左右一起离开饭店。 农药厂销售科经理潘峰,在农药厂运营正常时期,和罗向松有一些工作上的过节,两人在会议室里进行过激烈争吵。潘峰本人反应,他和罗向松的矛盾都来自于工作内,他个人对罗向松没有任何不满,周六晚上,他一直在家,妻子作证。 农药厂技术员查效刚,因为工作上的失职,曾经被罗向松痛批过,从罗向松的部门调走了。查效刚本人反应,他曾对罗向松心里存有芥蒂,但工厂面临倒闭后,他已经放下这种芥蒂。周六晚上,他有不在场证明。 李疏梅又列举了一二人,表示没再有其他人的可能。 费江河点头,“对,基本上是这些人吧。” 曲青川两指捏住下巴,像是一直在深思熟虑,这时慢慢抬起眼皮问:“罗向松在会议室里进行过激烈争吵?我记得大家排查下来,他本人性格温和,待人谦虚,在厂里人缘极好,他为什么会和别人激烈争吵。” 李疏梅回答道:“是这样曲队,我们向农药厂员工了解过,当时正逢农药厂的新产品,也就是那批磷含量超标的新商品上市,销量很不错,但厂里经济情况仍然不乐观,因此在大会上,潘峰提出提高农药商品价格。当时罗向松刚刚被提拔,正是壮志凌云的时机,他坚决不同意产品涨价,于是他们大吵了起来。” 曲青川颔首道:“最后厂里的方案是什么?” “是由原厂长王昊平拍的板,价格不变。据厂工们反应,当时王昊平很看重罗向松,几乎什么都依着罗向松。” 曲青川还记得闫岷卿的推测,王昊平最后把一口大锅彻底甩给了罗向松,但当时他却很器重罗向松,也许那是纯粹的喜爱和器重。或者还有一种可能,王昊平在那时候就意识到农药存在问题,但为了工厂,他却仍然坚持售卖,他可能早就有把罗向松推到最前面,保全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罗向松和谁存在那么大的仇恨? 他问:“如果说你们的意思是,罗向松因为工作的事情所以性格大变,那么他本来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样?” 马光平问:“老曲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罗向松平时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都是伪装的,实际上他的性格很善变,这也是他被人记仇的原因?”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如果一个人很出色,被人妒忌我能理解,但现在厂子面临倒闭,他即使再出色,也不会危及到别人的心理安全,何况他现在做的技术攻关项目是在救厂,谁会在这个时候杀了他?所以我想了下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他曾经做过什么坏事,被人记仇;要么就是有人杀他只是掩人耳目,目的是彻底破坏农药厂。” 曲青川的话让大家陷入了沉默,从一开始的仇杀定性,到现在的两方面原因,这说明这件案子越来越复杂,起码在李疏梅看来,破坏农药厂的这种可能性并不小,罗向松是农药厂的主心骨,他的死可谓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费江河道:“老曲,你这话不无道理,如果目的是破坏农药厂,那么这个人可能很不简单,他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组织,甚至不排除,他们就是下岗的员工们,因为不满,集体作案。他们蓄谋已久,布下这么大棋局,轻松进出农药厂就更不难理解,他们是不是收买了保安,或者保安也是其中一员,还是用更高明的办法进出厂区围墙,都有可能。” “对,肯定不简单,这样吧,既然现在有两条方向,我们就按两条路走,第一条,厂的利益关系,这条线我和老马去查,重点对原厂长王昊平,现厂长翁爱兵,还有保安曹进,以及这些年和厂存在竞争关系的企业。第二条线,罗向松的私人仇恨,老费你带他们俩查吧。” “行。”费江河点头。 “大家还有补充的没?”曲青川问。 李疏梅正要想说,又觉得不成熟,有些犹豫。但费江河忽地说:“疏梅,有想法直接说,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你这次在大坪村对于交通的判断很准确。老曲还压着我别在闫岷卿面前提这件事,不提就不提吧,但现在我还是要提,表扬表扬你。” 马光平笑着说:“要说表扬,那不最应该是下河救人的事该表扬!老曲,你这为了案子,回来都不提提疏梅和紫山当时的表现,要没他们拼命,哪有那么顺利的工作。” “老马你说起人话来我是真爱听,这事就是老曲不厚道。”费江河也跟着调侃起来。 曲青川笑道:“再说下去就成了批斗我的会了,表扬,那当然要大力表扬,你们俩的功劳我都会一五一十上报。” 李疏梅耳根发烫,没想到她能再次被表扬,本来以为大坪村的事已经过去了呢,毕竟大坪村没有搜到什么有用线索。 祁紫山说:“谢谢曲队,也谢谢大家,我那天也没做什么,都是疏梅的功劳。” “别了别了,再说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李疏梅越发觉得燥热,忙看向本子说,“曲队,我要说的就是现场的橘子。” “橘子”两字一出,大家都沉静了下来,通通看向她。李疏梅说:“那天我看了橘子,把橘子画了下来。”她把本子里的一页纸递到曲青川手里,大家都围观起来。 纸上画的是被分成六瓣的橘皮,而且六瓣橘皮很匀称。 马光平感叹说:“这橘子皮画的真像啊,上面的皮纹都画出来了。” 费江河揶揄:“老马,能不能分重点。” “以为都像你一样轻重不分,重点是六块皮吧。” “对,”李疏梅接过话说,“在生活中,我们很少有人这样剥橘子,而且是这样很小个的橘子,剥成这样匀称的六片,所以我认为凶手手掌不太大,他的手比较灵活,他心思细腻、沉稳,他留下这块橘皮可能还有别的目的。” 大家的视线从纸上的橘皮再次回到李疏梅冷淡清秀的面庞上,她继续说:“这种橘子叫红橘,老马之前总结过。虽然全国种植范围多,但也并不是随处可种,这几天,我上网查了查,在秦东市,只有四个地方产这种橘子,其中一个就是大坪村。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大坪村,也许凶手就是想让我们一开始就把调查方向投向大坪村呢?” 费江河蓦然带着几分激动说:“老曲,疏梅的话非常有意义,我早就说过,有人在混淆视听,这个橘子皮,疏梅调查得很仔细,凶手一直在故意引导我们,不管他的方法高不高明,但是他的确做到了。” “是,”曲青川若有所思道,“凶手一直在暗处,他做到了,他一度想把我们引向大坪村,因为他知道,我们拿大坪村没辙,但现在,大坪村被我们拿下了,他现在心里一定很慌乱,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时机。疏梅,你还要深入细节,再好好想想,凶手会不会还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好。我明白。”李疏梅郑重点头。 曲青川吩咐说:“调查方向不变,我和老马依然是调查厂,向外。你们仨调查罗向松这几年关系走得比较近的人,向内,要更加深入。” “好,曲队。” 第44章 金蝉脱壳? 一个星期过去了,曲青川那边的调查,和费江河这边的调查都没有什么结果。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50节 下午一点多,李疏梅终于坐进一家面馆,她的面前剥了一大堆蒜皮,就像一堆雪片一样。她心情不太好,吃大蒜反而有种解气的感觉,好像这大蒜就是凶手,一口一个解气。 费江河也和他一样,面还没上桌,就开始剥大蒜吃,不声不响的满腹心事。 他像吃花生一样,每次“咯嘣”吃下一颗大蒜,祁紫山眉头就不自觉微微皱了皱。 李疏梅吃蒜时说:“紫山,你不试试吗。” “不了,天生不喜欢。” 费江河终于说话了:“别叫他吃蒜了,他一股书生气,一年前刚来的时候,就什么也不吃,他以前连面条都不吃。吃面条快,像我们这么跑,在外面哪有时间点菜,吃面条省事。” 面条终于上桌,费江河连吃了两颗蒜,拿起筷子,做出“风卷残云”的姿态。每次他都是最后一个要面条,因为他吃得最快。 李疏梅却听到了“一年前”三个字,祁紫山年龄应该在二十七左右,他不可能一年前从警校毕业,那么为什么他是一年前才来市局。 他平时看起来有几分“淡泊明志”,也不图表扬,这是她刚开始接触他时的想法,其实她慢慢发现,他也总是在思考,有时候会提出关键的想法。可能这是他的习性。 她有意替紫山解围说:“有些人从小吃米饭,不吃面也很正常吧。” 费江河吃面时抬头瞥了她一眼:“就你向着他。” 我向着他?李疏梅并不觉得。祁紫山睫毛慢慢搭下,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吃了一大口面条。 面条吃得差不多时,费江河喝完最后一口汤问:“紫山呢?” “前台。” “这小子。面都没吃完。” 不一会,李疏梅见祁紫山付完账回来了,他微微垂眼,像是有心事,边将钱包塞进口袋,边坐下说:“老费,疏梅,我想起一件事,为什么没有嫌疑人,我们找不到嫌疑人,会不会是因为这是随机作案?” 随机作案,李疏梅愣了一下,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随机作案的嫌疑人,在所有案件种类里,的确是最难锁定的。她料想费江河也没有想到,因为他此刻的神色有些凝重。 他嘴角布满油渍,李疏梅抽了一张纸递给费江河,他接过,没有擦。 “你为什么觉得是随机作案?随机作案不可能是仇杀?凶手图什么?他不图财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险,再说他怎么进入厂区,保安不可能视而不见。”费江河给了一连串的反问。 “也许这种随机作案的动机,是我们根本没有想到的?随机作案也分很多种,和无差别杀人是有区别的,很多随机案件犯罪嫌疑人也会对被害人进行选择。举例,有人因丈夫出轨而痛恨出轨的男人,那么她就有可能对任意出轨的男人进行处罚,这也是随机作案的一种。” 李疏梅发现祁紫山“据理力争”起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坚持自己的观点。而这个观点很显然是之前从未提到的,对于李疏梅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方向。 “随机选择?”费江河自言自语了声,像是被“说服”了,他缓缓用纸巾擦拭嘴巴,慢声说,“紫山,我不能说没这种可能。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李疏梅听过这句话,兴奋道:“老费,你也看过福尔摩斯啊?” “那可不!我不像读过书的人?” “你面相就挺有才华。” “你夸人……真干巴。”费江河开心又无趣地摆了摆头。 吃完面,费江河决定再回农药厂一趟,重回现场查探细节,之前几乎整个农药厂区,痕检部门都做了检查,特别是围墙周围,痕检部门重点探查了新鲜足迹和痕迹,然而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次他们重回农药厂区,在围墙内外重新走了一遭,踩着黄叶,三个人划分区域,一片一片地仔细观摩围墙墙壁,寻找新痕迹。 两个小时后,三个人对围墙内外都勘察了一遍,但没有任何有价值发现,围墙上痕迹很多,都是经年累月留下的,那种新鲜的被碰撞、划割的墙粉痕迹几乎没有,这也意味着,近期没有人通过墙壁翻入。 三个人又在厂区内到处走了走,李疏梅趁着观察的时间打算把厂里的房子一一画下来。 她之前几乎画下了和罗向松相关的人,但是犯罪嫌疑人如何能够来去自如,她一直没明白,所以她想画下厂里的房子和建筑,画画对她来说不但可以标记信息,还能触发灵感,也许会在画画的时候发现什么呢。 费江河和祁紫山每每看到她动笔,就会等她一会,从不打扰她。 通过速写的方式,她画得比较快,半个小时不到,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建筑,案发地点,红墙黑瓦的技术楼。 再次回到技术楼,已经是傍晚时分,阳光微弱,从围墙外照进来,黄叶遍地的地面上也覆盖了金色的暗光,同样也照进李疏梅些许怅然的内心。 她心里有种空空的不适感,她掏出一颗糖果,递给祁紫山,他默默摇了摇头,没接。 费江河正在思考,心无旁骛,她没打扰他,她自己剥了一颗糖吃。 含着糖果终于觉得好受了些,李疏梅见费江河在长时间思考,就和祁紫山小声说:“紫山,整个下午你想到什么没?” 祁紫山摇了摇头轻声说:“还没,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可以,金蝉脱壳!” “金蝉脱壳?”费江河自言自语了句。 忽然,他转过身,声音响亮,热血沸腾:“回局里找案宗——他绝不会是第一次犯案,他心里素质高,行动谨慎,心思细腻,他甚至留下橘子皮在现场‘挑衅’,他一定犯过旧案,以绑缚为主要特征没有侦破的案件,现在回去找!” 李疏梅激动万分,无论何时,费江河的话总是破除迷雾的利器,她相信这次也不例外,祁紫山的脸颊上也浮现久违的期盼。 三个人立即上了车,费江河给曲青川打了电话,对方应了马上回市局。 回到市局的一间会议室,李疏梅才发现曲青川已经提前召集了六七名民警,这些民警主要来自于技术科,在追踪案宗时,他们是主力军。 曲青川和马光平都在会议室里,见费江河进门,就招呼道:“老费,你来说下特征吧。” “行。”费江河走到众人面前,声如洪钟,“各位,我们搜查的第一轮,五年以内,秦东市,还没有结案的凶杀案、伤害案、抢劫案等等,作案特征是用绳子绑缚死者手腕或其他部位,绳子材料和绳结不要细究,主要看绑绳结处绑了几道,绑了两道以上优先筛选出来,如果现场还有例如水果皮这样的显眼特征,也可作为筛选对象。大家听明白没有?” 费江河扫视了大家一眼,不等大家回答,又强调:“五年以内,秦东市,绳结两道以上,行动起来!” 曲青川接过话头:“行动吧,大家都努努力,我们要尽快找到有用的线索。紫山,你组织下吧,先把五年里秦东发生的未结案卷都搬到会议室。” “好。”众人纷纷响应。祁紫山也点了点头。 待大家搬运案卷时,李疏梅说:“曲队,老费,我们也一起查案卷吗。” “对,”曲青川回答,“现在没有任何方向,大家一起上吧。这可能是突破口。” 李疏梅郑重点头,心知任务重大,因为今天费江河说的是“第一轮”,这意味着“五年以内、秦东市”未必是精确范围,所以如果第一轮没有找到方向,还可能有第二轮第三轮。 不到半小时,在大家的忙碌下,局里未结的案子几乎都搬到了会议室,李疏梅有些震惊,会议桌尺寸不小,然而竟然被这些陈年旧案铺满了。 李疏梅原本是了解过的,秦东市的破案率在海江省属于中游,这说明还有许多案件没有得到侦破,秦东市不算大市,但下面也有四区八县,各地各区的大案多数会抵达市局,这也就是现在所看到的。 这些案件有些已经积灰了,有些或许还在侦破当中,谁也料不定它们的“天日”在哪,它们牵动着无数家庭的命运,只有侦破才是最好的归宿,但这并不像一部电影,用时长就能换取结局。 有的案件可能几十年都无法侦破,这并非说明刑警们不努力,也不能说明凶手智商高明,可能因为天气原因、环境变化、科技局限性等等种种的原因导致案件搁浅。 李疏梅还记得大坪村那个十二岁小女孩,去市里走亲时被人偷了,至今杳无音讯,然而那件案子过去了多年,如今依旧没有找到犯罪嫌疑人,小女孩是生是死并不知晓,像这样生死未料的的案子,并不在市局档案馆保存的,又不知道有多少。 唏嘘之余,李疏梅和大家翻查起卷宗,查到七点多,马光平带来了一些吃的,吩咐大家吃的时候小心别污染卷宗。 技术科同事有的已经吃过晚饭,有的还没吃,李疏梅他们是一口都没吃,她这时才觉得饥肠辘辘,从马光平手里接过一份米线外卖,一边翻卷宗一边吃起来。 担心卷宗被油水玷污,她特意在上面垫了报纸,等她吃完米线已经翻完了三份卷宗。 祁紫山收她的外卖空盒时问她:“一个小时,眼睛就需要休息一会。” “我不要紧,我眼睛好着呢。”李疏梅没停手,继续翻下一份卷宗。 她突然被卷宗封面上面的字刺到,她连忙仔细阅读起来。封面上写着: 刑事侦查卷宗。 案件名称:地下室绑缚强.奸杀人案(又称:地下室女尸案)。 立案时间:1999年5月12日。 结案时间:未填。 侦查单位:秦东市公安局。 立卷人:贾向东。 贾向东就是老贾,是市刑侦支队一队队长,说明这件案子一队在负责。 卷宗里面是刑事案件立案报告表,刑事现场勘察报告,嫌疑人调查报告,尸检报告,痕检报告等等多份材料。 李疏梅只觉心脏在慢慢收缩,渐渐有些紧张,她没有翻开尸检报告,而是直接打开了刑事现场勘察报告,直接翻到了最后的总结术语处,看看有没有提到绳子等细节。 绳子细节没有说明,她又马上翻开尸检报告,一张现场绑缚的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里是一个趴在梯子上的女人,是侧身照。 李疏梅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奇怪的捆绑姿势,女人是整个身体穿过人字形双侧木梯的两个口子,腹部搭在梯子横档上,头部、上半身搭在梯子的一侧,腿部搭在梯子的另一侧,就像一个人正弯着腰,做出四肢伏地的动作。 她的双臂被绑在一侧两只梯脚上,两条大腿被绑在另一侧两只梯脚上,按理说梯子是可以折叠的,但女人身体的弯曲将梯子硬生生撑开,女人生前应该经历了不少折磨。 她的四肢都被绳子绑缚多道在梯子上,这符合费江河所说的绑缚两道以上。 这是不是就是杀害罗向松的凶手的上一起案子,时间在半年之隔,符合连环作案的蛰伏时间。 她马上朝费江河招手:“老费!” 费江河正在翻卷宗,见她有发现,立刻放下手头的文件,兴奋地走了过来,接过李疏梅手里的尸检报告,他就仔细阅读起来。 李疏梅一直紧张地观察他的情绪,等待一个结果。祁紫山翻着翻着手里的卷宗,也望向了两人,他的眼神里也含着期待。 不过,等了两三分钟,李疏梅逐渐发现费江河脸上的兴奋慢慢消失了,变得很平静。 费江河指着尸检报告照片对李疏梅解释说:“疏梅你看,这个照片里,凶手绑缚时就是为了将受害者固定在梯子上,从根本上,凶手只是为了享受折磨死者的过程,这和罗向松案是不同的。” 经费江河这一解释,李疏梅也明白了,这里面有一个实质性的区别,罗向松案更像是“仇恨式”的绑缚,可能凶手力量比罗向松小,所以在绑缚时才呈现了这种多道绑缚的方式。而这份卷宗里的绑缚手法,更像是凶手对死者的绝对掌控。 虽然有些失望,但她也明白了费江河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合上卷宗后,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就像是心脏少了一小块。 那无疑是卷宗里的女性死者,她很年轻,以这种方式死去,的确令人心疼,这件案子目前由老贾那边负责,她希望早早结案,还受害者和家属一个公道。 把卷宗放到已经阅览过的区域,她重新拿起了一份新的卷宗,这是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新婚夫妻双双遇害,手段残忍,凶手至今逍遥法外。她翻起里面的材料,长吁了口气,强行让自己仔细阅读起来。 晚上八点多,马光平买来了眼药水,叫大家注意眼睛休息。九点多,曲青川让家里有孩子老人需要照顾的同志先回家。 十一点,会议室剩下整个二队和两位技术科同志,曲青川说:“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天继续。” 费江河站起身,活动起筋骨,吩咐道:“紫山,你辛苦下,送疏梅回去吧。” “不辛苦。”祁紫山合上卷宗,抬头说,“疏梅,收拾收拾,咱们走吧。” “好。”李疏梅平时都是骑车上班,今儿太晚了,只能搭便车。 路上,祁紫山见她一直不说话,脸庞冷漠,便笑着问:“是不是没找到线索,心里有压力。” “没有。”李疏梅恍然瞥了他眼,想笑一下又没笑出来。 “做这份工作,就是这样,或许会遇到很多不顺心的事,所以要看平淡。” 祁紫山好像看出了她心里想什么,她笑了笑:“我很好奇,你是经历了什么大风大浪,才有这些感悟。” 祁紫山抿了下唇,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却没有回答她。 ----------------------- 作者有话说:本章提到的地下室绑缚强.奸杀人案(又称:地下室女尸案)。在本书中最后会由李疏梅破案。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51节 * 原文: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s,whatever remains,however improbable,must be the truth. 译文: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出自《福尔摩斯探案集》中《四签名》第一章。 第45章 “找到了找到了。”…… 当晚李疏梅辗转难眠,一闭眼就是那些鲜血与利刃构成的惨烈画面,在睡梦里,她又一次梦见一把刀划过妈妈的喉咙,鲜血沿着她白皙的锁骨往下慢慢流淌…… 她吓得醒了过来,天色依旧朦胧灰暗,距天亮还久,她睡不着,打开灯,披上衣服,拿起了画板,跟随内心画下一丛鲜花。画画能让她平静,或者说,画画能占用她的大脑,让她不会乱想。 特意等到七点多起床,她梳洗时照样问:“李老师,老夏出门了。” 李新凤将早点送到餐厅桌上,回答道:“你爸不就是这样,整天把自己装得很忙的样子,比你还忙。” 李疏梅听得出来,李新凤在埋怨夏祖德。昨晚她凌晨才到家,李新凤竟然一直没睡在等她。 洗完脸,对着镜子正准备涂面霜时,李新凤走到她身后,捏住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拨过她的脸颊,担心问:“秀秀,你是不是又没睡好?都有黑眼圈了。” “没吧我一觉睡到天亮。” “你这孩子,还骗妈妈,三更半夜才睡,凭谁也睡不好啊。” “还好吧,成年人睡六个小时绰绰有余。” “就你会科普。”李新凤接过她手里的面霜,用手指捻了一块,给她左右脸颊和额头都点上了,“要这么说,那晚睡和早睡就没区别了?为什么医生总提醒我们,要早睡……” 李疏梅小时候就是这样,李新凤总是给她抹面霜,那时候姐姐夏忍冬总说李新凤偏心妹妹,李新凤每次都说,谁叫她是妹妹呢,小的难道就不该受偏爱,有本事你也变小,夏忍冬每次都说,是是,就嫌弃我大,我早晚要离开这个家。 现在姐姐经常不归家,李新凤又经常说,这孩子心思真大,一点也不理解妈妈,也不回家看看爸妈,打电话光听个声音能一样吗,何况她三天两头也不打电话,有时候打过去还要求留言,好像在国家指挥部工作一样忙碌。 时间过得很快,李疏梅感慨,她现在和李新凤一般高,甚至比她还高一丢丢。 “这里再抹一点,你看,就匀称了。”李新凤一边唠叨一边给她抹完面霜,又仔细观察她脸上的面霜匀不匀称。 她忽然发现,李新凤额头上生出了皱纹。 原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也是会老的,她刚来这个家时,不过六岁,如今她二十一了,李新凤的外貌也发生了变化。 “快吃早餐吧。”李新凤催促。 “好。”李疏梅没再多想,坐进椅子里,拿起温热的牛奶。 回到局里,李疏梅又加入了“浩浩荡荡”的翻越案卷工作。 虽然她准备了糖果,但是长时间沉浸在翻阅工作当中,还是叫她身心俱疲。会议室里和她一起工作的有八九个人,除了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响,再无别的声音,疲惫在每个人的脸上已经显而易见。 下午四点多,有几位同志,眼皮已经倦了,眼睛眯了起来,大概率是眼花了,还在坚持。 “哎,我找到了。”有人忽地喊了起来。 就像有人丢下一颗炸弹,所有人的神情瞬间进入紧张状态,李疏梅更是紧张地屏息凝神,望着那人的方向,那位同志满脸憔悴,但脸上却洋溢着喜悦。 费江河和曲青川第一时间赶了过去,费江河接过卷宗,翻了起来,那位同志指着里面的文字激动说:“费哥你看,这里,这里……” 李疏梅紧张地看着费江河,就等他作答。曲青川问:“老费,你说说你的看法。” “不好说。”费江河脸上的兴奋冷淡了下来,“虽然死者被绑缚,而且绳结是多道,但是现场太乱了,死者和凶手经历过搏斗,也经历了非常惨烈的挣扎。这和农药厂的现场完全不一样,更确切地说,两个案子的气质差别很大。” 这是李疏梅第一次听到“气质”一词,但她很快悟出费江河口中的“气质”是什么含义,农药厂的案子虽然死者在生前也经历过挣扎,但明显看得出来,当时凶手已经完全控制了全场,他很冷静观察死者死亡,就像观察小白鼠毒死实验一样冷静。 曲青川问:“会不会是凶手第一次犯案,心里素质还不够冷静。” 费江河道:“这不能否定,所以这件案子我们可以查一查。” 那位同志一直竖着耳朵,面色紧绷听曲青川和费江河谈话,直到费江河说“可以查一查”,他才松了口气。 曲青川拍了拍那位同志的肩膀,夸赞道:“非常好,再接再厉!大家再努努力,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案子。” 傍晚,有人又发现了一起相似的案子,但再次被费江河以“气质不符”、“再查一查”否认了。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已经跌落到了低谷,到了晚上大家几乎没什么激情了,曲青川让大家提前回去休息,明天再努力查找剩下的卷宗。 技术科同事和李疏梅他们走后,会议室只剩下曲青川和费江河两人。 曲青川陷入了自我怀疑:“老费,现在卷宗已经查了一大半了,如果剩下的卷宗再找不到线索,我们的方向就完全没了。你不会真想再查第二轮,把范围扩充到别的市,还有十年内。” “说实话,我也没底。”费江河语气低沉,“明天把剩下的查完再说吧。对了今天老夏叫你去做什么?” “没什么。”曲青川语气淡淡,“闫岷卿也在,他当着老夏的面,指出我工作方法很僵硬,需要改进。” “你听他胡说八道!”费江河怒道,“把他的话当放屁。” “话虽如此,但当时老夏可没说什么,他好像认同了。”曲青川语气里仿佛带着点成年人的无奈和委屈,“案子快调查一个月了,一个嫌疑人都没找到,闫岷卿今天说,我第一次见过没任何嫌疑人的案子,一个月了,没找到任何可疑的人,这权当是一个笑话,他问我‘是不是想带着案子过春节’。你猜当时夏局怎么说,他说‘青川,做事情要有方向,认准方向才是对的’。他可能认为我们一直以来的努力是无头苍蝇,没有目的,所以我今天就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休息好再干活。” “他是不喜欢大家漫无目的地干活!”费江河道,“这老头总是这样,他对闫岷卿太偏心。但老曲,我们不能放弃,也许明天就打脸了呢!我们上个案子不就坚持了下来,要打脸那就接着打,打得他们面色难看!叫爹喊娘!” “嘿嘿。”曲青川一笑置之,“回去休息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看看结果吧。” “老曲你别多想,你这样活着多累!闫岷卿这样的人在电视剧里就是个反派,他顶多活三集,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主人公的人格伟大。” “还伟大。”曲青川终于笑出了声,“整天想拔高自己人格了。” * 李疏梅今天回家时刚刚过九点半,还是夏祖德给她开的门,夏祖德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这不像你的风格。” 李疏梅明显听得出来夏祖德带着了点调侃和反讽的意思,昨天深夜回来,李新凤就讽刺夏祖德,现在局里是不是没有能干活的人,需要咱们家女儿一人分三份用。 在家里,李新凤一言九鼎,她虽然始终支持老夏的工作,但在口头上一定要“占点便宜”。 受了李新凤影响,李疏梅从小就在口头上不让着夏祖德,她一边换鞋一边说:“老夏,我也得提醒你,我们成天成夜地忙,你可一次没到会议室慰问大伙?你要反省一下吧。” “看来秀秀对我有意见了,你为什么不思考一下,为什么你们一直在忙,却没有成绩呢?” 这句话李疏梅怎么听不明白,这是讽刺二队办案不力呢,如果说她不在二队,他怎么说都行,现在她都是二队的一份子了,可不能让他随口批评,她换完鞋,站得笔直的,坚定道:“老夏,你明显就是不看好我们,我相信,只要努力总会有成绩,而且很快,你就等着瞧吧。” “嘿嘿,女儿有这份心,我比什么都高兴……” “我说你们爷俩在嘀咕啥呢?”李新凤走进客厅,揶揄道,“老夏,你把女儿抵在门口,你是不是嫌她回来得不够早!” 夏祖德撇了下嘴,轻轻拍了拍李疏梅臂膀,“赶快去洗漱睡吧,别让你妈妈担心。” 晚上李疏梅总算睡了一个笼统觉,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床了,还和夏祖德一起吃了早餐,夏祖德走的时候问:“秀秀,要不要和爸爸一起骑车走。” “再见吧老夏,我还要陪妈妈吃一会呢。” 李新凤朝夏祖德摆了摆手,“快走吧,别磨磨蹭蹭的,女儿还没吃完。” 八点整,李疏梅回到了会议室,再次和大家一起查起了卷宗,今天上午,剩下的卷宗一定能查出个结果,她心里坚定着巨大的信心。 九点多,她听见会议室里传来稀稀落落的声音,有人站起叫“夏局。” 她一抬头,果然发现夏祖德走进了会议室,大家都纷纷站了起来,曲青川迎上去,受宠若惊地说:“夏局怎么过来了。” 李疏梅总觉得夏祖德这是来演给她看,她也站起,看他想做什么。夏祖德负着手,瞟了她一眼,又问曲青川:“青川,现在案子进展怎么样?” “噢。”曲青川一头雾水,昨天不是刚问了进展吗?他照旧回答,“卷宗快接近尾声了,但现在还不知道结果。” “好。大家都辛苦了,我希望你们继续保持这样的热情。还有,青川,一定要找准方向,找准了方向,就坚定走下去,我是一定会支持你们。” 夏祖德又抚着他臂膀,低声说:“今天如果还没结果,我亲自来给你们捋一捋,好吗?” “好,好。”曲青川忽地激动万分,觉得浑身有了十足的干劲。 “行了,大家都忙吧。另外,注意眼睛的保护。” “好,夏局。”大家纷纷响应起来。 待夏祖德走后,曲青川和费江河互相觑了一眼,都莫名其妙地笑了,曲青川心里明白,这是昨天赏一棍,今天给一枣,不过这颗枣可把他心里甜起来了,他立刻大声喊:“大家听到了,夏局很支持我们,我们加油干,今天一定有结果!” 上午十一点,李疏梅目眩眼花,那种绝望的感觉慢慢在心里滋生,她昨晚可是亲口和老夏打包票的,要相信他们,努力一定会得到回报。 其实她知道,努力并不一定得到回报。 忽然,一个女同志喊:“找到了,曲队,你快看看。” 李疏梅仿佛一瞬间精力百倍,伸长脖颈望过去,曲青川和费江河比她还激动,立即飞快跑了过去,喊着“我看看,我看看”。 不一会就传来费江河惊喜的声音:“对,对,很像,气质很像,老曲,我们可能真的找到了。” 李疏梅猛地站起,跑过去看。 是什么案子,竟可以气质很像呢? 第46章 五十步笑百步。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对案卷看了大概,卷宗显示案件发生在今年春节后的三月份,也就是约九个月之前,一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被搁置了一天时间。 警方赶到的时候,发现中年男性死者被绑缚在主驾座椅上,绑缚的绳子环绕他上半身,绳结处绑缚了三道,非常结实。 死者被绑缚后遭绳索勒脖而死,尸检结果显示,死者是被绑缚后再遭勒脖,那时候凶手完全控制了死者,勒脖的动作好像只是为了享受那种致人死亡的乐趣。 在面包车副驾的地面上,有一袋散落的橘子,不是红橘,而是个头较大的蜜橘,橘子没有被剥开和食用,而是洒落在车厢地毯上。 现场没有其他引起怀疑的细节,这件案子现在还在侦破之中,截至目前没有找到任何嫌疑人。 曲青川终于吁了口气,朝大家行谢拳礼说:“我们找到了,这次是真的。谢谢大家,你们都很辛苦。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吧,剩下的工作我们来。” 一时之间,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骄傲。 大家陆续离开时,费江河依旧在翻看报告,李疏梅知道,他这时候应该会全身心投进这个案件里了,祁紫山和马光平都站在他身后认真观看,李疏梅站得最近,她也仔细阅读着里面的内容。 她在字里行间里发现了新的信息,这个案件的立卷人是邓欣龙,也就是三队副队长。闫岷卿在升为支队长之前就是三队队长,今年升任副处、支队队长,主要分管三队。三队一直没有正队长,所以一直由闫岷卿主抓三队。 果然在很多地方都有闫岷卿作为审核人的标注,这件案子就是闫岷卿主持工作,由三队主办的案子,也称作“三·零七面包车勒死案”。 费江河无疑也看清了这些信息,他的嘴角微微弯曲,像是在“嘲讽”对手,毕竟三·零七案已经过去九个月了,还没有找到任何嫌疑人的影子。 费江河特意把闫岷卿和邓欣龙的名字指给曲青川看,曲青川会意,摇头笑了笑,这笑意就像在说,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了。 忽在这时,门口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听说你们找到了线索。” 这人正是闫岷卿,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李疏梅都忍不住想,看他怎么来面对他自己的问题。 闫岷卿身后还跟着三五个人,其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高大青年人,她认识,就是邓欣龙,闫岷卿不是一个人来,他是把整个三队都带了过来。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52节 李疏梅心里打鼓,这个时候,兴师动众的,他是要做什么? 闫岷卿三脚并着两步走到跟前,伸手拿过了费江河手里的卷宗,说道:“老曲,三·零七案是三队在今年初办理的案子,但这案子很复杂,一直都没有破……” 曲青川、马光平他们就看着他,满脸憋着笑意,一副“看你能说出花来”的表情,费江河依旧是一副不屑的表情。 “我刚才听说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个人所为,说说吧,说说你们的想法。”闫岷卿问。 曲青川做了回答,把绳结的细节,和凶手冷静控制现场的细节,着重进行了描述,然后说:“闫支,你觉得这两个案子不相像吗?” 闫岷卿认可道:“的确符合同一个人作案的习惯,但是还是有些地方不像。” “什么地方?”费江河觑向他。 “从两个案子看,死者身形差不多,但为什么一个绳结绑了三道,一个绑了两道?” 李疏梅忽然觉得闫岷卿有些钻牛角尖,费江河立马反驳:“如果这是凶手第一次作案,为保谨慎,这不难理解吧。” “好,就按你说的谨慎吧,那为什么农药厂的死者嘴巴被胶条封住,但面包车上的死者却没有被封住?” 这句话一下子把大家问倒了,大家都无从作答,李疏梅又觉得闫岷卿也不全然是钻牛角尖,就是有点烦。 沉默半晌,费江河说:“这些细枝末节并不是关键吧,我觉得有些差异很正常,即使一个人做同一件事,也有差别。” 费江河反将一军,闫岷卿却意味深长地笑道:“好,那就按并案处理吧。既然并案,那青川,你把这个月查获的所有线索交接给三队,这个案子就由三队办理。欣龙,你马上组织一个专案会……” “闫支,”曲青川面露难色,打断了闫岷卿的话,“这个案子我们已经忙了一个月……” 实际上说这句话时曲青川却有些气短,虽然局里没有明文规定,但也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两个队办理的案子如果并案处理,责任人会落到最早立案的队伍,在这次案件中,三队的案子在前,并案后责任人就会变更成三队。 但曲青川不想将案子交出去,这个案子调查了太长时间,大家付出的努力和心血他都历历在目,也许很快就能锁定犯罪嫌疑人,他并不甘心。 他感叹说:“闫支,你也参加了大坪村的调查,你都看到了这次有多么不容易。” 李疏梅心里一阵唏嘘,合着这案子才刚有点眉目,闫岷卿就来要案子了。让二队撤出本案,前功尽弃,真是好手段啊。 无名怒火在她胸腔里燃烧了起来,小小的手掌也捏了起来。 此时的费江河眉心已然拧成一团,额角阴云密布,就像是随时要爆发一般。马光平情绪没那么明显,但额头皱得铁实。祁紫山平时总不是那么心急,此刻眼睛里却闪过不甘。 “曲青川,”闫岷卿铁着脸,“你们忙了一个月才找到一点并案的线索,这个我就不说你了,你现在是不想并案了?那我是不是要和夏局说一声,你想单干哪!” “我没有这个意思……”曲青川一时有口难辩。 闫岷卿这是偷换概念,什么叫不想并案,明明是找到了并案的关键线索,现在应由二队主办案件,怎么还轮到三队主办?李疏梅恨不得破口大骂。 闫岷卿咄咄逼人:“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们是忙了一个月,那三队不也忙了半年,孰轻孰重,你分得清?” “你又分得清!”费江河忽地大声压过去,“闫岷卿,你也好意思说三队忙了半年,那案子你不也参与了?半年了,你找到几个嫌疑人?” 闫岷卿的一张脸轰然倒塌,阴黑了下来。 李疏梅舔了舔唇,对费江河的忽然反击深表折服,她暗自喜悦,太喜欢他这个脾气了。 空气瞬间跌倒谷底,邓欣龙替闫岷卿解围道:“老费,你这个话我听得不舒服,案子是我办的,你骂我不要紧,你针对闫支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你有什么资格叫我骂!” 邓欣龙刹那间噎住了,满脸通红。 李疏梅心里面一整个哈哈大笑,这幅笑又不能笑的表情似乎被祁紫山捕捉到了,他嘴角也露出微微的笑意。 半晌,闫岷卿就像是故作表演,猛地将卷宗往三队同志身上一扔,吼道:“费江河,你什么意思!你这是破坏团结,破坏团结知道?行,那就不并案,我和夏局说去,都各干各的,我管不了你们了。”他气愤地转身要走。 “闫支,怎么你还生气了。”马光平往前挪了两步,伸臂做出拦住的姿势,“你消消气,我们没说不并案,这案子肯定要并,现在难得找到线索,并案是必须的。我们可以谈谈。” 闫岷卿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一副“又不是菜市场买菜,还谈谈”的味道。 曲青川抓住时机说:“闫支,并案肯定要并案,但我也有句话要说,这个月,我们同志很辛苦,你也看到了我们在大坪村的遭遇,要不是李疏梅和祁紫山跳河救了村里孩子,现在可能还在那儿折腾。现在说交出去就交出去,大家都很心寒,我向局里申请,由我们两队共同办理此案。” “对啊闫支,”马光平紧接着说,“我们知道三队的同志这半年来付出了很多艰辛。但,大坪村你也去过啊,你不会忘记,当时李疏梅和祁紫山跳到冰冷的河水里,救上那个小女孩,你知道那里的天气有多冷,那里条件有多恶劣,你在山里的深夜,待过的,有多冷……” 闫岷卿眼光微动,似乎想起了大坪村的一些经历,马光平不停地说:“那天晚上你还记得吧,你冻得全身发抖,舌头冻得话都说不转……那天晚上……” 正当这时,闫岷卿伸手打断了马光平的话,“老马,老马,就说到这里。”见老马还在说,他大声压过去,“老马,我说可以了。” “哦哦,那天晚上的事情您应该记得清清楚楚吧。” 闫岷卿刀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老年痴呆,怎么会不记得。”他的目光又躲闪地在李疏梅脸上扫了一下,一副有些晦气的意味。 李疏梅别过了脸,她都懒得瞧他一眼,早知道那天晚上就该冻死他。 闫岷卿终于缓和了语气:“没人敢说你们没有功劳,每个人都在这个案子里付出了努力,三队也不例外,那这样吧,从此刻起,案子由我主持,二队三队联合办案,我会马上和夏局请示。关于本案,谁找到关键线索和凶手,功劳就属谁,我一视同仁。欣龙,下午一点半,就在这个会议室,把两个案子的线索都收集起来,开个会。案子共享,大家不要再有私心了,如果有人私藏线索,回头处分。” “行。”邓欣龙和三队成员响应了起来。 曲青川和马光平也微微回应了声“行”。 闫岷卿一走,曲青川吩咐大家把卷宗都抱回档案室,在收拾时,他劝道:“联合办案,大家也不要带有情绪,我们该上上,不要掉了二队的精神。” 李疏梅还在想二队是什么精神时,费江河冷笑道:“以为并案了,线索多了,案子就能破了,这两个案子条件都不行,他以为,他行。” “哎老费,”曲青川劝道,“不是说好的不要带着情绪。” 马光平笑笑:“你就让老费发两句牢骚吧,接下来闫岷卿针对他的地方多着呢。” 李疏梅一直很好奇,闫岷卿为什么总是针对费江河,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费江河脾气差,喜欢顶嘴,让闫岷卿不高兴,后来她发现闫岷卿就是喜欢针对费江河,所以她也明白“事理”了,学会“避其锋芒”。 这个疑问在心里好久了,她抱起卷宗时问:“老马,闫岷卿为什么针对老费?” 马光平蓦然看向她,曲青川和费江河也是一愣,望向她。 马光平笑了笑:“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别管他们,只当吃瓜。” 吃瓜的代价也挺大的,李疏梅只觉手里有些重,祁紫山提醒:“走疏梅。” 她才发现手里抱着一大堆卷宗,她马上跟着祁紫山送去档案室。 会议室很快收拾干净,李疏梅和祁紫山匆匆吃了午饭,她又问祁紫山:“你知道他们的事儿没?” 祁紫山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应该是不知道,因为费江河说,他是去年才来的市局,她又故意问:“你来市局几年了?” “去年。” “你看着不像新人啊。” “我不像嘛。” 李疏梅觉得还是不要寻根究底,笑笑:“是挺像的。” 祁紫山也笑了笑。吃完饭送空餐盘的时候他说:“疏梅,回去休息下吧,马上要去开会了。” 是啊,都快一点钟了,她希望下午一点半的联合会议能给案子带来新的突破,如果顺利地话,挖掘出犯罪嫌疑人的真实身份,就更好了。 这件案子终于看到曙光了。 第47章 疏梅完美画像。 三队副队长邓欣龙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把两个案子的线索重新收集了,三队成员提前在会议室里进行现场布置。 李疏梅和祁紫山进会议室时,发现闫岷卿早已坐在里面,见他们进来,目光一动不动,又似在打量她。 不一会,曲青川他们都到了,时间刚好到一点半。闫岷卿说:“开始吧。老曲你们先说说罗向松的案子吧。” “好,”曲青川站起身,拿着本子走到会议室幻灯布旁。 此时,幻灯布上亮起第一张照片,是农药厂厂区的技术楼照片。 接下来,曲青川详略得当将整个案子进行了介绍,案件进程、现场情况、尸检痕检情况,还有这段时间的摸排情况都进行了阐述。 介绍完,他回到座位说:“演示部分已经讲完了,大家还有想了解的吗?” 显然他是在询问三队成员,三队成员是第一次接触罗向松案。 邓欣龙问:“曲队,实话实说,你们一个嫌疑人都没有锁定?” “……对,是这样吧。”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曲青川回答的语气也有些低落。 曲青川话语刚落,闫岷卿就抑扬顿挫地说:“老曲,我还是要强调夏局老生常谈的话,方向,侦破的方向一定要准确。你们一直把这个案子定性为仇杀,现在又说是随机杀人,那么案子的性质到底是什么?随机杀人和仇杀可相差太大了,破案不是下厨做菜,想一出是一出。” 这话真叫李疏梅心里不是滋味,明明这件案子现在取得了进展,闫岷卿这才是没事找事,想一出是一出。 曲青川和马光平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委屈,费江则是一脸的不屑,只有祁紫山稍微平静点,但眉眼间也略显不甘。 曲青川解释说:“闫支,仇杀也是最初定性的,现在是不是随机杀人也不好说。” “行行。”闫岷卿敷衍地摆了下手。 费江河冷冷道:“老邓,那你们的工作呢?你们这九个月的工作是不是有定性了?” 邓欣龙马上龇牙笑着说:“老费,我们还真找到了嫌疑人,你不也看了卷宗?” “行了,别废话了,”闫岷卿转向邓欣龙道,“讲案子吧。” “好,闫支。”邓欣龙站起,走到会议室幻灯布旁。 幻灯布上旋即亮起一张新的照片,是停在马路边的一辆白色面包车近景。 邓欣龙望了眼照片,对着在场的人说:“今年三月八号上午九点左右,东阳区花岗路派出所接到了一位叫谭玲的女士报案,声称丈夫外出跑车,一夜未归,怎么都联系不上人,于是到派出所报了失踪案,派出所同志接案后,在三个小时以后通过面包车信息找到了报警人丈夫,也就是三·零七案的死者。” 幻灯布上,一张新的照片替换了第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死者在汽车内被绑缚的死亡状态,是当时拍下的现场照片。这些现场照片,李疏梅之前也从卷宗里看到过。 邓欣龙继续介绍:“死者名叫褚前忠,是一名面包车司机,他常年开车挣活,行话叫黑车司机,据他妻子谭玲声称,他是三月七号中午在家吃完饭午休后,两点钟前离开了家,他虽然常年在外跑车,但每晚九点钟前会回家,如果临时有事,也会和家里通个电话。” 幻灯布上又换了一张照片,是死者的尸检报告,邓欣龙简单说明了尸检结果,表明死者属于勒脖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时间是在三月七号下午三点到六点之间,面包车就是第一现场。 紧接着又一张照片亮起,是车内所有物品摆放整齐的照片,分别有茶杯、绳子、小灵通、橘子、餐巾纸、若干名片和发票等。 邓欣龙说:“通过整理死者车内物品,我们发现,车上有一个大口径为11厘米的茶杯,茶杯上留下了死者和谭玲的指纹,谭玲说,这是丈夫一直使用的茶杯,每天出车前,她都会给茶杯换水。在茶杯里还有大半瓶茶水,经检测,成分正常,但出现一个奇怪的事,茶杯里混有食盐,谭玲说她并不知道食盐来自于哪,也可能是褚前忠自己加的,因为有些人喜欢喝咸盐水。” “除了茶杯,现场绑缚死者的绳子是非常普通的绿色家用尼龙绳,粗细大概是10毫米,我们经过调查,没有找到绳子的来源……” 在邓欣龙介绍时,李疏梅也回想起罗向松案的绳子,虽然两者都使用了尼龙绳,但粗细、颜色、质感都略有不同,应该不是同一批绳子,绑缚罗向松的绳子明显就是使用过弃置在某处的,而绑缚褚前忠的绳子比较新,像是新买的。 邓欣龙说:“死者的小灵通内有客户联系叫车的电话,死者平时有发名片的习惯,大多数客户都是你介绍给我,我介绍给他,这样积累起来的。我们检查过小灵通通话记录,在三月七号前的一周内,一共有十六位客户联系他,对这十六位客户我们都做了调查,可以确认在三月七号下午不可能和死者在一起,基本上全部排除了。担心遗漏,光客户的工作我们就花了大量时间、耗费大量精力做摸排……”邓欣龙的语气也低落了几许,但又像是在诉说劳苦功劳。 “好了,”闫岷卿忽地制止道,“吃苦的事就不要说了,谁没吃过苦……” 邓欣龙立马收回正要诉苦的表情,舔了舔唇继续说:“死者家住在东阳区,而事发地在新北区的一条公路边上,两地相距四十公里左右,这段距离没有高速,车跑不快,推算起来也要将近一个小时时间。死者是下午两点从家离开,据他妻子谭玲说,不知道他平时跑车路线,但会去人多的地方碰运气。” “于是我们在东阳区大小汽车站、公交站附近进行走访调查,经过大量调查,花费大量精力……”邓欣龙忽地意识到什么,换成一锤定音的语气,“终于我们找到了第一个关键线索。”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53节 邓欣龙再次扭头看向幻灯布,幻灯布上也很快闪出一张新照片,照片里的背景是一个商场门口,马路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路边,就是褚前忠的车。 而一个穿着宽大黑色冲锋衣,身高一米七左右的人,一只手伸出,正要握向面包车门把手,准备上车。 李疏梅很好奇,难道这个黑色冲锋衣的人就是犯罪嫌疑人? 邓欣龙很快给出了答案:“照片里你们看到的面包车,就是死者的面包车,当时就停在一家电器门店的斜对面,也正是天意,在三月七号那天下午,有一个顾客正好来店里试相机,看中了一款品牌相机,当时就拿着样机对门口拍了三张照片,其中一张照片很清晰地捕捉到了面包车,而正开车上门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嫌疑人。” 邓欣龙说这番话时语气激动,但很快他就压抑了自己的情绪:“虽然我们找到了嫌疑人,但是我们无法分辩嫌疑人特征,你们可以看到,嫌疑人穿着黑色冲锋衣,用冲锋衣帽盖住了头,穿着一条黑色西装裤,黑色运动鞋,我们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以及左手。我们唯一可以判断的是这个人身材偏瘦,身高在一米七左右。” 费江河道:“老邓,这个人能不能再放大点。” 邓欣龙立即提示正在操作电脑的三队队员。三队队员马上将照片里的嫌疑人放大到屏幕中心。 照片放大后,这个人却有些失真了。这张照片当时拍得并不专业,嫌疑人的身影轮廓也不是很清晰,只能大致判断嫌疑人穿着的衣服比较宽大,比较中性,从静态的背影上看,连性别也很难区分。 所有人都在端详这个嫌疑人,他真的太神秘了,就像城市里一个匆匆过客,他的真容到底是谁呢? 费江河缓缓道:“这只手看着像一个女人的手。” 李疏梅也凝聚目光,这只手并不大,颜色偏白,应该是女性的,但也不排除是瘦削男性。因为照片模糊,根本看不出手的准确形状。 邓欣龙接过话说:“对,我们当时也判断是女性,或者比较偏瘦的男性,结合照片里的背影,我们初步估算嫌疑人身高一七零,身材偏瘦。拿着这张照片的复印件,我们走访了附近五公里以内的所有商店、住户,甚至行人,但没人说见过这个人,由此我们认为,这个人很可能当时出现在这条路上的时间很短暂,他进行了伪装,他的目的就是直奔死者的面包车,目标很明确,另外,虽然这个地点人比较多,但我们走访时已经是事发的三个月后,就算当时有人看见了嫌疑人,也早就遗忘了。” “所以你们从六月份找到这张照片,到现在一直在查这个人?”费江河带着一种复杂的语气问。 “啊,”邓欣龙瞥了一眼闫岷卿,才回答,“算是吧。” 闫岷卿慢慢从幻灯布转向费江河,说:“老费,有什么想法直接说。” 费江河道:“除了这条线索,还有其他线索没?” 邓欣龙说:“我们也对嫌疑人的衣服、鞋子进行了类比排查,没有结果。” “当时在现场,也没有查到他的任何指纹?” “对,我们怀疑犯罪嫌疑人具有反侦察意识,他离开案发现场时应该处理过门把手和车上留下的指纹。” “所以这几个月,你们一直在这个地方卡住了?”费江河眼尾挑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邓欣龙有些难为情地说:“老费,这是正常工作,什么叫卡住了?” “对对,就是这个坎,永远走不出去呗!”费江河又强调了一遍。 邓欣龙一时语塞,没有吭声,满脸通红。 “费江河,”闫岷卿斥责,“你阴阳怪气什么?这是开会,说话正常点。” “我不正常嘛?”费江河懒懒回了一句。 “这叫正常?”闫岷卿冷声道,“你看看你们的案子,一个月了,又找到什么线索?” 费江河马上反驳:“这不是找到了并案的线索。” “……”闫岷卿瞬间被他的话噎住。 曲青川就坐在费江河旁边,提了一下他袖子,意思是别再说了。 半晌,闫岷卿像是控制了情绪,语气依旧冷冷地对费江河说:“那行,你来说说,怎么破,既然你这么能,你来说说。” 费江河没说话,就昂着头望着前方,满脸不屑。 “总以为自己了不起,也不拿着镜子照照。”闫岷卿又埋汰了一句。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之时,李疏梅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幻灯布上的照片,嫌疑人的背影虽然无迹可寻,但那只手却格外显眼,有那么一刻,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只手。 正当她产生无限的疑问时,一道金色流光忽地飞跃在照片里的手部上,快速勾勒着模糊的手型。 手型越发清晰,连手背的纹路和指节长度粗细都勾勒得分毫不差,李疏梅只觉这张很模糊的手已经清晰无比展现在她面前。 但随之而来的,是难受的窒息感从体内滋生。她特别想吐,弯着腰拼命压抑那种难受的感觉。 她坐在倒数第二的座位,正好坐在祁紫山靠前位置。他好像意识到什么,抚了抚她的臂膀,轻声问:“怎么了疏梅?” 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缓了几秒钟,终于好受了些。 “要不要给你拿杯水?” “不用,我真的没事。” “要不……” 这时,坐在对面,还在气头上的闫岷卿终于被他们的声音吵到,转过头就斥责:“怎么回事,开会的时候,还开小差。要不你们俩先出去说。” 祁紫山正要开口说明情况,李疏梅从桌子下一把按住他的手,拼命摇头让他不用说,紫山这才抿了口。她只觉气有些短,不太想说话,但也不想在会议上让别人刻意关心她。 闫岷卿挥了下手,示意邓欣龙:“继续吧。” “等一下。”李疏梅用力喊了声。 所有人再次看向她,闫岷卿有些气急败坏:“到底怎么了!” “给我点时间,我想画下来。”李疏梅喘着气说。 费江河似乎看出什么:“疏梅,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费江河他们就坐在办公桌她同侧的前方,扭过头见她额头布满细汗,不免担心地问了声。 “我没事老费,这只手我可以画下来。” “李疏梅同志,”闫岷卿冷冷道,“现在不是你练画的时候,要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别在这里耽误大家时间了。” “闫支,我真的可以画下来,你给我点时间。”李疏梅很害怕幻灯布里的金线马上消失。她立即拿起笔。 闫岷卿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荒唐!” 费江河却严肃命令操作电脑的同志:“不要动电脑。” 那位同志不知所措,看了眼邓欣龙,邓欣龙却又看了眼闫岷卿。闫岷卿无趣笑道:“画吧,让她画吧,都休息一会。” 李疏梅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她必须快速画下来,她拿起笔的时候,只觉手指有些抖动,她努力镇定,一笔一划,在大家的注视下,将那只手慢慢画下。 他们的眼神里,有期待有担心,但也有嘲讽和看戏。 在正式开会过程中,她这一出操作或许令人费解。很多人会认为,模拟画像就是画人的肖像,手没有意义。 闫岷卿打开茶杯,喝了口茶,又抿了抿茶叶,偶尔睃她一眼,满脸无奈。 几分钟后,当这只手落在纸上的时候,李疏梅越发感觉紧张,她猛地一怔,连忙翻开之前画下的肖像,因为琢磨橘子这条线索,她几乎画下了走访以来所有人的手型,她拼命地往前翻,终于有一个人的手再次浮现在她的视野。 这个人的手型,她当时画得很仔细,和照片里嫌疑人的手型很像。 那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兴奋感冲击着她的脑海,她好像找到了嫌疑人真正的身份。 为了让细节变得更准确,她快速把嫌疑人握曲的那只手进行展开变换,画成平放、五指并拢的手掌。 她将两张纸撕下来,交给祁紫山,“紫山,麻烦你将两张纸叠在幻灯机前。”她又对操作电脑的同事说,“麻烦换一张白底图。” 祁紫山会意,立即带着纸走到幻灯机前,在那位同志说了声“好了”以后,祁紫山将一张纸贴在了幻灯机灯泡前,由于强光,纸上的手掌线条立即拓印到幻灯布上。 手被放大,但轮廓纹路依旧很清晰,李疏梅说:“大家看到的,是前一段时间我们二队走访的一个证人,我曾经把她的手掌画了下来。” 祁紫山又在那张纸上,覆上另一张纸,另一张纸同样也在幻灯布上拓印了图像。两张图像没有对齐,叠在一起的图像像一团黑影,看不出什么。 李疏梅说:“第二张图,是三·零七犯罪嫌疑人的手掌,经过变换展开得到的一比一模拟。现在我们将两只手叠在一起。” 在李疏梅描述下,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闫岷卿不知不觉放下了茶杯,若有所思又好奇地望着屏幕。 祁紫山慢慢移动纸张,很快两张图像快速重叠,几近完美地合在一起。 这足以说明两只手属于同一个人。 邓欣龙和三队成员一时瞠口结舌,闫岷卿蓦然摇晃了下脑袋,眼球就像被定住一般,整张脸都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第48章 降维打击。 费江河兴奋问:“疏梅,嫌疑人到底是谁?” “是方雅雯。”李疏梅回答。 “方雅雯?”几乎同时,所有人脸上的情绪又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一个个惊讶不已。 九个月前,方雅雯出现在商场附近,上了褚前忠的面包车,杀了他? 九个月后,她又再次出现在农药厂,杀了自己丈夫罗向松,不不,明明那晚她有完美不在场证明。 怎么会是方雅雯,其实李疏梅自己也不敢相信。 但她坚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方雅雯的手掌她印象深刻。 在百般凝重的气氛里,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疑惑,直到邓欣龙后知后觉地说:“可是方雅雯是罗向松的妻子啊,而且她不是有农药厂案的完美不在场证明?她怎么可能是连环杀手?” 就像是皇帝的新装里,一个小孩子打破了沉寂,所有人只是睃了他一眼,就没再说话。 李疏梅知道大家会质疑她,因为她自己也不敢相信方雅雯会是犯罪嫌疑人。 方雅雯是罗向松的妻子,她亲眼见过她,也和她交流过,她知性优雅,富有同情心,而且走访中大家都对她和罗向松的夫妻关系定义为“恩爱”,方雅雯怎么可能杀死自己的丈夫,何况她的完美不在场证明又作何解释。 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疑点,邓欣龙见没人回应,半晌后又问:“画像也包括画手吗?” 问到自己熟知的领域,李疏梅不做思考就回答道:“当然包括,刑侦画像不仅仅是肖像,它包含人体上所有特征,同样也包含人的形态、表情等,这些都是辅助破案的手段。” 邓欣龙立刻道:“我们知道,人手上的指纹各不相同,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相同的指纹,因此指纹可以作为直接证据,但是手真的没有一模一样的?” 邓欣龙气势如虹,几乎没给李疏梅思考的时间,如审讯般给出新的质问。 现场的气氛越发有些紧张,曲青川他们都皱着眉宇望着她,似乎都为她捏了把汗,坐在对面位子里的三队同事们好像也在认真等她回答。 手和指纹并不一样,正是因为指纹有不可取代性,而手并不是。如果她的回答走进死胡同,今天她画出的画像几乎等同于不被认同。 她只觉背脊上慢慢爬上了细细的冷汗,就像曾经参加警校备考时那样紧张。 但她并没有慌乱。关于手,她在高中学美术时,以及进入警校时,都做了一些研究,今天她只要做好回答就行。 她略做思考,带着自信回答道:“邓队,你的问题非常好,这也是每个美术学校新生问过的问题。” 那一瞬间,三队同志都浮现了笑容,现场发生了微微的骚动。曲青川他们脸上的表情忽然轻松了下来,费江河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窃笑。只有闫岷卿仍旧保持着冷漠的眼神,审视着李疏梅。 邓欣龙似乎感受到现场的变化,眉宇间的锋芒一点点被剥去,留下一层红晕。 李疏梅用“降维打击”的方法给予了回击。 她说:“在中国,通常会将人的手型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手型,这是一种手相学,也是划分手型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在这五种类型当中,又有更为详细的划分,像方雅雯的手掌,就是木掌手型里的一类,她的手指秀长瘦直,骨相很美。我记得第一次学美术时,老师告诉我们,人的手是最难画的部分,人手上的细节并不少,人的手掌有十四个骨点,也就是关节,每个关节尺寸、比例都不相同,除此之外,手背手心的结构和纹路也千差万别,这些都决定了人手差异极大,甚至左右手都不尽相同。人手和指纹不一样在于,它不具备唯一性和稳定性,因为人总是不断生长,手掌也可能发生变化,但是在一定时间范围内,手掌完全具有参考价值。我的回答完毕,邓队你还满意吗?”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54节 “好,讲得太好了!”费江河率先鼓起掌来,曲青川马光平和祁紫山紧跟着鼓掌,三队的同事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纷纷鼓掌表示认可。 闫岷卿严肃的面孔缓缓松开,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笑容,反正李疏梅没看懂的笑容。 只有邓欣龙脸上带着几分假笑,他也鼓起了掌。 掌声结束,邓欣龙脸面泛红,眼中仍显不甘。 马光平打趣道:“老邓,有没点高级的问题。” 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结束了,邓欣龙却“义无反顾”地亮起了嗓子。 “我还是有一点没明白,李疏梅同志,你画像的本领我不否认,但实话说,这只手很模糊,你不但画下来,而且还打开还原了手掌。我说这么多啊,也是因为我懂得画画里的一点透视原理,有没有可能你在画下手掌的时候代入了方雅雯的手掌。” 李疏梅仔细聆听了邓欣龙的问题,他问的问题和曾经她参与的第一个案子姜琴玉案,闫岷卿问的问题很像。当时她也通过火车站模糊的图像画下了顾笙的画像,而被闫岷卿质疑为代入了顾笙的印象。 后来这件事被证实她是对的,和那时候一样,李疏梅无法解释邓欣龙的问题,但她确实没有代入任何印象,她可以确信。 至于画像透视的本领,其实很多画家都有这种能力,通过一个握拳的手掌,很多人能展开成打开的手掌,这种能力也是李疏梅在那次公交车爆炸案后,不知不觉掌握和加强的。 邓欣龙直勾勾盯着她,想要等她回答,然而这对她很为难,她也不可能将那些金色流光的信息透露出去。 她理解邓欣龙的“专业精神”,但又觉得他更像是刁难她。 正在她左右为难时,闫岷卿突然冷了邓欣龙一眼:“你就别说话了。显得你多能耐!” 被闫岷卿一个眼神摁下去,邓欣龙脸红不堪,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 李疏梅没想到闫岷卿第一次帮她说话,也许他想起了曾经问过类似问题,不愿回想尴尬。 费江河终于开口道:“我说一句啊,我对疏梅的画像很认同,如果说出现在面包车前的嫌疑人是方雅雯,那么这就已经说明了面包车案和农药厂案是有关联的,至于方雅雯有没有杀害罗向松,这个只要继续调查就可以了。” 费江河的话无疑是在反证李疏梅的画像是对的,作为并案,两个案子里都出现同一个人,那么已经说明了画像的正确性,李疏梅很感激费江河能替她解释。 “美术学院教授都画不了这么像!”马光平紧接着说,“面包车案嫌疑人身高一米七,身材偏瘦,大家也认为是一个女人。而方雅雯也很高,她有一米六七,如果鞋子里稍微垫高一点,完全可以达到一米七身高,这些基本都是符合方雅雯的特征,我没说错吧。” 曲青川说:“没错,现在足以断定方雅雯和这个案子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所有的声音都在试图证明李疏梅是对的,她很感激,然而本案的负责人是闫岷卿,必须得他点头,李疏梅知道闫岷卿可能会为难她,她做好了迎接困难的准备。 闫岷卿右手食指点了两下桌子,看向李疏梅道:“就算你们说的都是对的,但是我仍旧持怀疑态度……” 李疏梅就知道他会这样,他每次都这样。 费江河立即反驳:“怀疑?你不记得以前你也怀疑过。” “你先能不别说话?”闫岷卿冷了他一眼,“我没有怀疑李疏梅的画,我只是希望,把这件工作做扎实点。李疏梅,你说你画对了,我相信,但是能不能再去核实下。” 李疏梅终于吁了口气,原来闫岷卿并非是怀疑她画像的正确性,而是担心工作做得不扎实。 曲青川接过话说:“我同意闫支的意见,这样吧,我也提个建议,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找个合适理由,到方雅雯家去一趟,李疏梅可以近距离观察方雅雯的手。” 李疏梅觉得这样可行,虽然曾经在农药厂见过方雅雯,后来又去她家取过一次证,但是当时她没有特别强烈的目的性描摹方雅雯的手,如今来看,她的确可以近距离再接触一下。 闫岷卿终于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既然方雅雯当时是你们接触的,那就李疏梅,还有祁紫山吧,你们俩一起去,记住,走访过程里不要提及三·零七案,就当再次对农药厂案取一次证。” 虽然看着闫岷卿不太顺眼,但这回安排,李疏梅倒是认同的,她和祁紫山都答应了。费江河也没说话,表情很平淡,说明他也认可这样的安排。 最后,闫岷卿总结道:“我有必要说一句啊,现在案子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大家也不要有争攻抢赢的心理,我们要合力把案子办好,功劳是属于大家的。” 李疏梅刚刚还说认同闫岷卿呢,才一眨眼,人家就暴露本性,明明并案前说要论功行赏,当她取得了突破,却又说不要贪功,功劳平分。 这时候她也不好说什么,费江河却替她说了:“等案子破了再说功劳的事吧。急个什么。” 闫岷卿白了他一眼,对邓欣龙说:“欣龙,你现在就得把方雅雯控制起来,如果疏梅对方雅雯确认无误,可以把方雅雯带回局里问话。” “好,闫支。” 闫岷卿又说:“还有个问题,我们现在还没有掌握方雅雯的任何证据,接下来大家必须尽快调查取证,想办法把她摸透,包括她和褚前忠的关系,她和罗向松的真实关系,只要把这些都摸透了,我们才有把握对付她。” “好,闫支。”三队的人异口同声。 虽然二队没有响起令人满意的回应声,但这个调查方向,李疏梅没有异议。 会议结束了,李疏梅和祁紫山准备在下班时赶去方雅雯家一趟,这个点,方雅雯也可能刚刚下班回家。两人上车匆匆忙忙出发了。 路上,祁紫山开车时不惜夸赞说:“疏梅,你把三队找了九个月的嫌疑人搞定了。” 李疏梅不好意思道:“都不确定对不对呢。” “你画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对了。” 李疏梅嘴角弯了弯,从心底里感激祁紫山一直支持她。 祁紫山道:“对了,你打算今天怎么和方雅雯沟通?” “要不你和她聊聊吧,我假装做笔记,仔细观察她的手掌,试着画下来。” “也行,那我问一些罗向松的生活习惯,你觉得呢。” “挺好的,你就别让她产生怀疑就行。” 其实这趟路程李疏梅心理很忐忑,曾经她两次接触方雅雯,但那时她的心理不一样,她本质上认定方雅雯是无辜的,但今天,她心里对她已经存在巨大的怀疑,甚至说,她这次走访,是和真正的嫌疑人接触,她的忐忑在于,她不知道怎么隐藏内心的不安,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复杂的女人。 她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但是又强烈希望案子早日尘埃落定。 ----------------------- 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感谢你们的营养液灌溉,今天还有一章。 第49章 “凶手能找到吗?”…… 六点钟左右,李疏梅和祁紫山赶到了方雅雯的名都小区,方雅雯和她的女儿罗小小两人住在这里,上次来走访时方雅雯一个人在家,特意等候他们来取证,这次来的路上,李疏梅也提前和方雅雯打了电话,她希望小孩能够回避。 两人在方雅雯楼下等待,天已经黑了下来,小区内还有孩童耍闹的声音。 李疏梅看了看手表,对祁紫山说:“她应该已经将小小送到母亲家了吧。” “应该是吧。” 李疏梅记得电话里方雅雯说接完小孩放学就回家,希望他们等一等。 大人纷纷喊在外面玩耍的孩子们回家吃饭,在原地站久了,李疏梅渐渐感到了寒冷,她抱着自己掂了掂脚。 望着远处的夜色,她轻轻叹息一声:“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她担心方雅雯有所察觉。 祁紫山听出了她的意思,安慰她道:“不会的。别担心。” 转念一想,邓欣龙已经控制了方雅雯的行踪,方雅雯现在还只是待调查的嫌疑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异动。她也朝祁紫山点了点头。 两人翘首等待时,夜色里传来高跟鞋急促的声音,很快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出现在李疏梅的视野里,即便夜色里看不清来人面容,但李疏梅依旧一眼认出那是方雅雯。 她把孩子从怀里放下,气喘吁吁地说:“不好意思啊,李警官,祁警官,我手机没电了。” 李疏梅的眼前是扎着两个小马尾的三四岁小女孩,虽然夜色里看不清五官,但仍旧能感受她眼睛里的灵动可爱。 “快叫叔叔阿姨。”方雅雯摸了摸小小的头发。 小小有些腼腆地说:“叔叔阿姨好。” “你好啊小小。”祁紫山笑着回应。 李疏梅也笑着说:“小小真乖。对了怎么……”她又看向方雅雯。 “噢,李警官,”方雅雯急忙解释,“我爸爸病了,我刚送他到医院,我怕妈妈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只能把孩子带回来了。” 李疏梅能感受一个女儿和母亲的心情,方雅雯仍然带着微喘,刚才她一定经历了许多紧张的时刻,她父亲生病还在医院,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其实李疏梅的心情很复杂,她决定早些把工作做完,不耽误她家里的事情,在没完全确认嫌疑之前,她要保持这种平和的心态。 “不好意思,叔叔的病情严不严重?”李疏梅歉意道。 “没事,老人吗就是这样。” “外面冷,我们进屋看看,马上就走。”李疏梅提议。 “不要紧。”方雅雯重又抱起小小。 “要不我来抱吧。”祁紫山说。 “小小怕生,没事儿。”方雅雯抱着小小走向上楼的楼梯口。 李疏梅跟着上了二楼,方雅雯开门后打开了客厅的灯,将大家引进屋内,她快速换了高跟鞋,让大家不用换鞋。 进门后,李疏梅的心态谨慎了几许,她试着寻找一些关于罗向松的信息。 在客厅的墙上,挂着三口之家的大尺寸全家福相框,三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一家三口颜值都很高,无论谁看了都会羡慕。在全家福周围,还有许多小小成长过程中的小相框照片。小相框围绕大相框,布置成了一个“心”型。 在照片墙旁边,挂着一对紫色超薄型拳击手套,右手手套皮面磨损严重,应该是长期使用导致的。这应该是罗向松的个人爱好。 李疏梅收回视线,发现小小始终站在方雅雯的身旁,精致小巧的五官,一对红扑扑的脸颊,特别可爱,大大的眼睛里有些怯生。 她快四岁了,应该知道警察上门意味着什么,因为她的爸爸被人害了,也许她的心理也受到了很大创伤。 正是因为小小在,今天的场合,她决定绝口不提罗向松的事,和案子的情况,她特意蹲下来,努力做出亲和的表情,笑着道:“小小,你多大了,和阿姨说说。” 也许她的脸天生具有疏离感,小女孩往后退了一步,立即抱住了方雅雯的大腿,糯糯地说:“妈妈……” “这是保护你的警察姐姐,老师不都教过你吗?”方雅雯温和地劝解小小。 “妈妈,”小小始终注视着李疏梅,怯生生地说,“妈妈我饿了。” 那一定放学后一口吃的都没有,李疏梅顿觉有些愧疚,忙说:“是不是没吃晚餐,快给小小弄点吃的吧。” “接女儿放学后,事情太多了,也顾不上吃什么,我给你们倒杯热水。” “不用了,真的不用。”李疏梅赶忙拒绝,“先给小小弄吃的吧,我们马上就走了。” 方雅雯犹豫了下才说:“那好,我忙完就配合你们调查。” “没事,我们今天不调查,是吧紫山,我们今天随便看看。” 祁紫山忙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忙了,你们坐一会。”方雅雯打开了电视,叮嘱了小小几句,就去了厨房。 小小怯生生坐进了沙发里,才慢慢将对陌生人的防备转换到了动画片里。 李疏梅感觉有些心情难受,她不知道这个案子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方雅雯为什么成了犯罪嫌疑人?一种未知的不安感让她手心攥紧。 祁紫山捡起了沙发旁边的一只魔方玩具,小小很在意:“那是我的。” “叔叔给你拾起来。”祁紫山微笑看着她,手里却快速地翻动起来,一转眼将完整还原的魔方递给小小。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55节 小小从怯生生的表情忽地变成满眼崇敬,“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这样做到的。” “你比我爸爸还要快。” 祁紫山顿了一下,慢慢在她旁边坐下,“我也可以教你,你也可以和我一样快。” “真的吗?” “真的。” 小小脸上浮现了满满的喜悦,憧憬地望着祁紫山。祁紫山手指纤长,骨节很漂亮,李疏梅一边听着他耐心和小小讲解一边欣慰地笑了。 两人互动时,小小眼睛很尖,盯着祁紫山耳朵上的助听器问:“叔叔你耳朵上戴的是什么?” “是……联系外星人的。” “外星人?” “是啊。” “你也抓外星人吗?” “抓啊,只要犯了法我们就会抓。” 李疏梅忍不住笑了笑,突然厨房里传来锅盖的声音,她神经一滞,想起这一趟来的目的,也不知道她看到的这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方雅雯的伪装,她越发觉得不敢细思。 她慢慢走到厨房门口,方雅雯正用筷子搅拌鸡蛋,碗里的鸡蛋随着她匀称的动作渐渐散开。 白皙如笋的手指在她的眼里越发的清晰,她职业性地拿起本子,想把她画下来,然而她又觉得不太好,她犹豫地唤了一声:“方雅雯,我能将你画下来吗?” 方雅雯突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她缓缓地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犹疑警惕的目光,那是很淡很淡的情绪,李疏梅却觉察到了,她感觉方雅雯骨子里有不一样的性格。 方雅雯的红唇缓缓噙起一丝微笑:“李警官,你学过画?你随意吧。” “噢,以前学过一些,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画了。” “当然不介意。对了李警官,你们吃了吧。” “吃了,不用管我们。” 李疏梅立即拾起纸笔,将她的手掌从不同角度快速画下,这个过程,方雅雯始终保持着非常平静的姿态,她好像刻意让李疏梅画得更确切。 不得不说,这样的一只手是很美的,骨相极好,手指灵动,它在厨房的氤氲热气里“跳舞”,让李疏梅产生错觉,这样的手怎么可能和杀人联系起来。 蒸鸡蛋煮好时,小馒头也蒸热了,方雅雯用夹子一只一只夹进盘子里。 李疏梅画完了画,准备回客厅,方雅雯端起盘子时,竟直直地看着她,李疏梅一时觉得她就像在审视什么,直到她缓缓开口:“李警官,凶手能找到吗?” 李疏梅忽然觉得有些不自觉的紧张,明明方雅雯只是很平常地关心丈夫的事,然而她却觉得她在试探她。 微微荡漾着暖光的眼睛里,却仿佛暗含着一种莫名的锋利。 李疏梅努力保持平静,她记得今天下午联系方雅雯,说要再见一面时,方雅雯第一时间就问“是不是案子有消息了”,她一直很关心罗向松被害的真相。 然而此刻,李疏梅却觉得她“别有用心”,她只得职业性地回道:“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你放心。” “谢谢李警官。”方雅雯说完,又略带悲沉的语气说,“我相信向松不会枉死。” 她端起盘子,慢慢朝李疏梅走来,柔软而又炽烈的目光在李疏梅脸上划过,李疏梅内心打了一下鼓,向后退了一步。 方雅雯特意在李疏梅面前站定,提醒她:“李警官,你快坐啊。” “没事,你快给小小弄吃的。” 方雅雯走到沙发前,笑着对祁紫山说:“谢谢祁警官。” 祁紫山顺势站了起来,将沙发让给了方雅雯。 小小很开心地说:“妈妈,叔叔好厉害。” “叔叔当然厉害,他是警察,警察抓的都是大坏人。乖,先把东西吃了再玩吧。” 小小一边拿着玩具,一边应着妈妈。 方雅雯一勺一勺地喂给小小吃饭。李疏梅朝祁紫山使了个眼色,然后说:“方雅雯,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拜访吧。” 方雅雯起身,“你们连一口水都没喝。” “你忙吧,我们先走了。”李疏梅慢慢走到门口。 祁紫山跟了上来,然而小小却突然从沙发上跑了下来,喊着“叔叔还没教会我。” 祁紫山弯起身子,温和道:“小小乖,叔叔下次教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 “嗯……” “小小,鸡蛋一会冷了,”方雅雯唤了声,“叔叔说下次,那一定很快啊。” 祁紫山忙说了声:“小小再见,好好吃饭。” “慢走啊。”方雅雯将二人送出门,“如果有消息麻烦李警官通知我。” “你放心。”李疏梅回答。 “叔叔再见。”小小在屋里大声喊。 李疏梅觉得小孩子真的是“爱憎分明”,连对她说声再见都没有。 “小小和阿姨也说再见。” “阿姨再见。”在方雅雯提醒下,小小这才说了声。 回到夜色里,李疏梅百味杂陈,这趟旅程让她心里生出说不出来的滋味,祁紫山仿佛感受到她的情绪,始终没有说话。 到了车上,祁紫山才说:“疏梅,是她吗?” “是,但又不是。” “什么意思。” “我,我不敢相信是她。” “那就是她了。”祁紫山特意顿了一下才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也说了嘛,手不具有唯一性和稳定性,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我们只是锁定了她是嫌疑人,毕竟还需要经过严格调查。” 李疏梅顿觉心情轻松了几许,犯罪嫌疑人不代表就是凶手,她更应该关注真相才是。 “谢谢你紫山,你今天表现得格外优秀。” “你说陪小小玩?” “是啊,你那么厉害。” “这算什么。” “可她都不喜欢我。”李疏梅故作委屈道。 “呵……”祁紫山浅笑一声,启动车子,淡淡地说,“那么在意干嘛,反正以后也未必见面。” “我就很在意。” 第50章 他变得更加恐怖。 元旦这天,正是千禧年的第一天,夏忍冬回了一趟家,李疏梅是下班后才得知姐姐回来了,她吃了一顿午饭就走了,还给疏梅带了一大袋糖果。 李疏梅这两天一直和费江河在外参与调查,元旦本来是有一天假的,她并没时间休息,一定是姐姐让妈妈不要联系她,怕耽误她的工作,但她还是有些不高兴。 虽然她一句话也没说,李新凤却看了出来,安慰说:“秀秀,你姐姐还说你肯定会理解她。” “她怎么知道我会理解她,我回家和她吃顿饭,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可你姐姐不这么想,你现在是人民警察,又不是小孩子。” “那人民警察不也要吃饭。” 李新凤就是那样的人,每次只会哄着她,这次也不例外,特意给她剥了一粒糖果,打算塞进她嘴巴里,李疏梅紧闭嘴唇,硬撑着不吃,糖果就抵在她嘴唇上。 李新凤笑着说:“你姐姐说,春节回来多住几天。” “真的。”李疏梅一开口,李新凤将糖果塞进了她嘴巴里。 李疏梅咬着糖觉得特别甜,心里想着春节和姐姐去哪儿玩。 “你呀,机灵鬼。”李新凤掐了掐她的鼻子。 “嘻嘻。” 三天后的市局会议室,下午一点半,二队和三队同事再次聚在一起,二队坐在会议桌右侧,闫岷卿和三队都坐在会议室左侧。 所有人都出席了,唯独费江河不在。李疏梅记得昨天和老费外出调查时,老费就说,“整天开会开会,一点进展都没有,屁大的事儿就开会。” 他埋怨的是闫岷卿,因为闫岷卿三天两头说要召开会议,好像案子进展必须开会才能推进。 “那个费江河呢?”闫岷卿看着手表,问曲青川。 “老费今天有点不舒服,请了半天假。” 李疏梅猜想曲青川是打算护着费江河,毕竟无辜缺席会议,很可能被闫岷卿给予处分。 “就他事最多。”闫岷卿抱怨了声,环视会场,半晌才说,“大家都说说进展吧。” 邓欣龙打开笔记本说:“闫支,各位同事,我首先讲几句吧,也是很奇怪,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调查方雅雯和死者褚前忠的关系,但两人毫无关系,我们又调查方雅雯和褚前忠妻子谭玲的关系,发现两人也没有任何交集,于是我们又调查了方雅雯和褚前忠、谭玲身边人的关系,结果也是一样的。” 邓欣龙舔了下嘴唇继续说:“方雅雯和罗向松住在名都小区,褚前忠和谭玲住在和昌小区,虽然都在东阳区,但两地相距也有十几公里,褚前忠是面包车司机,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没有方雅雯的影子,谭玲呢,是家庭主妇,她更不可能和方雅雯有交集。而方雅雯呢,她的公司业务是和房地产相关的,和褚前忠、谭玲都不可能有关系,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罗向松,我就不说了,你们二队对他的社会关系调查得很仔细。简单来说,这两个家庭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此外,方雅雯那天上了褚前忠的车,去的是新北区,或者是通过新北区,去另一个地方,我们调查了,方雅雯和罗向松没有那个方向的亲朋好友,也没有公司业务往来,所以还是搞不清为什么褚前忠会在新北区遇害。” 对于这样的结果,李疏梅也陷入了沉思,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为何会变成一桩凶杀案,难道是她的画像出了问题吗? 她在自我怀疑时,闫岷卿问邓欣龙:“谭玲家不是有个小孩嘛?” 邓欣龙说:“对,谭玲和褚前忠有一个九岁的女儿。” “他们两家的孩子现在都在哪念书?” 李疏梅一下子理解到闫岷卿的思路,他试图从两个家庭的孩子身上制造联系。 邓欣龙说:“不在同一个学校,方雅雯的女儿在家附近的幼儿园上学,谭玲的女儿在东小上学。” 闫岷卿又问曲青川:“你那边的情况呢?”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56节 曲青川回答:“闫支,我们也全面走访了方雅雯的社会关系,主要了解了她和罗向松的夫妻关系,经调查,在很多同事朋友亲人的眼里,两人的感情很不错,称得上是模范夫妻。” 闫岷卿说:“夫妻感情从亲人朋友眼里是调查不出什么的,她家楼上楼下呢,邻里没调查吗?” “调查了。”曲青川说,“说法是一致的,都说他们俩感情很好。两个人从来不吵架,而且方雅雯和罗向松在小区里给人的印象都不错,两个人都很有礼貌。” 闫岷卿若有所思,没有说话,会议室的气氛渐渐凝固起来。 李疏梅越发觉得这件案子好像走进了死胡同,即便有了嫌疑人的影子,但一点脉络都没有。 摆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一道没有答案的方程题,无论你怎么努力,它就是没有解。 闫岷卿自言自语:“到底哪里出错了?到底哪里……” 闫岷卿不发话,大家都不敢发话,现场的气氛更加沉重起来,迷茫笼罩着所有人的思绪。 半个小时过去了,闫岷卿好像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情绪,他半声不吭,似在思索,又似在自我怀疑。 直到一道电话铃打破了沉寂,几乎所有人都在查探身上的手机,最后是曲青川拿出了手机,接通电话:“对,老费是吧,在家休息的还好吧……什么……你再说一遍……找到线索了?好好,你别走,我们马上过来……” 所有目光都紧张地看着他,曲青川声音十分激动,一放下电话,就连忙说:“老费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找到了一条线索,一年前,方雅雯曾经在那咨询过离婚的事。” 离婚?李疏梅心里一沉,难道方雅雯和罗向松的感情都是伪装的,他们曾经闹过离婚?看来这件事另有隐情,费江河果然是在最无助的时候为案件带来了明亮。 “走,过去看看。”闫岷卿站起,带着几分兴奋说,“老曲,二队现在和我一起过去。欣龙,你们就不要过去了,务必盯紧方雅雯的行踪。” “好,闫支。” 吩咐完,大家紧急出发,闫岷卿在下楼梯时问:“老费不是病了吗?” 曲青川一下子愣住了。 马光平马上解围道:“肯定是带病上班,这老费,也不注意身体。” 闫岷卿煞有其事地说:“下次再拿这种理由搪塞我,信不信我给你们都处分。” 马光平立即闭口了,没说话。 两辆警车疾驰开出市局,一路畅行,很快抵达立斌事务所,立斌事务所是一家私人律师事务所,在东阳区也算是比较大的一家事务所。 闫岷卿带着一群人走进门的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纷纷抬头,除了工作人员,还有几个客户不知情地露出满脸不解。 “老费呢?费江河呢?”闫岷卿问。 “是费警官吧,在里面。”一个女律师指引了下。 费江河从一间办公室里走出来,满脸兴奋,招手道:“快来吧。” 李疏梅跟着大家进了办公室的门,这是一间私人办公室,门上有个标牌,写着付立斌律师。 办公室内空间比较大,李疏梅看到了两个人,一位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笔挺西装套装,头发工整,应该就是付立斌。 另一位是二十六七岁的女人,短发,一身黑色西装,整个人非常清爽,李疏梅猜想她也是事务所律师。 付立斌很热情,招呼大家坐,女律师帮他给大家倒了热茶。 待大家都在沙发上坐好,费江河直接说:“这位女同志就是当时接待方雅雯的律师石云舒律师。” 石云舒朝大家行礼:“大家好。” 闫岷卿招呼:“石律师你坐,我们来了解下情况。” “好。”石云舒坐在大家对面。 付立斌又来给大家发烟,被拒绝后,他就说有点事情,到外面忙一下。 李疏梅懂得付立斌是做回避,干律师这一行的,在某种程度上,和刑警也是有相通的地方。 付立斌走后,石云舒就说道了起来,那还是一年前,大概是1998年四月份的一天清晨,律师事务所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那天很早,石云舒是第一个到达事务所的,她有钥匙,开门时就忍不住朝那个女人打量,她记得她长得很漂亮,身材特别好,穿着一身长袖白衬衫,长裙子,一直盖住脚踝,脚下是一双白色运动鞋,看年纪大概二十六岁左右。 石云舒当律师时间不长,但是她也见过不少人,她也擅于记住每个人的特点,这个女人给她的印象就是很知性,很漂亮,但眉宇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忧伤,她会来事务所咨询什么业务呢? 她来得这么早,孤身一人,面带忧愁,难道是因为离婚而选择律师咨询吗? 石云舒最怕接手离婚官司,特别是家庭暴力导致离婚诉讼的官司,因为这种案子费时费神,而且大部分没有好的结果,她打开门以后还是唤了一声,“进来吧。” 她希望这个女人是有别的事咨询,她觉得没有哪个丈夫会对这样的女人实行家暴吧。 可是事与愿违,女人进屋后,在打量了一番后,就直接表明了来意,她说她叫方雅雯,问石云舒,在丈夫不同意的情况下,怎么才能把婚离了。 石云舒有种不好的感觉,她职业性地问:“是哪方面原因想离婚?” 如果是家暴,这个婚大概率离不了,因为个中原因太复杂了,不但她,就算业界有名的付立斌律师也不太敢接家暴案。 方雅雯眼睛有些微红,双手放在膝盖上,犹豫了半天才说:“昨天晚上我又被他打了,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石云舒很触动,但她在那一刻却做出了抵触的情绪,她不太想接这种案子,她的工资不高,需要每个月冲业绩,这种案子她觉得会把自己耗进去。 于是她友好地提醒:“如果要百分百离婚,光靠打官司是不行的,你必须收集家暴的证据。” “家暴的证据?” “是啊,可能你不太了解家暴的性质,因为在法律上,你的口头陈述,是不可能让法律倾向于你的。你的丈夫同样可以做辩解。” 石云舒深深记得,她第一年进事务所,因为不懂事,被老同事给她推了一个家暴案,她磨了一年,头发掉了一大把,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可笑的是,是很久以后,那个女人最后离婚的原因,竟然是跳楼后摔进了icu(重症监护室),丈夫怕拖累,把婚才离了。 “可是,我怎么才能收集证据呢?”方雅雯像是很急切地等她的答案,也许在当时,她一定认为,石云舒可以解救她。 “通常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视频,还有音频,你必须取得当时他家暴时的证据。” 石云舒很决绝,她不想接这个案子,她希望方雅雯另找他人,或自己想办法解救自己,当然如果她真的取到了视频和音频,那么她倒是可以帮忙的。 这时候,事务所的同事陆陆续续进来了,大家对这个陌生的漂亮女人产生了兴趣,但只要听几句,就知道是什么案子,所有人又带着无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和方雅雯聊了一会后,石云舒想送她离开,然而方雅雯却很倔强:“石律师,你是不是不想帮助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做?” “我说了。” “怎么拍视频?是不是要照相机?” “照相机不能拍视频吧。” “那是什么,我要买一台电视台的摄像机吗?我把摄像机放在哪呢,这个家又不全是我的……”方雅雯忽然就用手背贴着自己的脸哭了起来。 石云舒一下子慌了,她不想留下她欺负客户的名声,立即把她拉到一间会议室。 她安慰几句方雅雯后问:“你身上有伤没?能不能让我看看,他打你哪了?” 方雅雯脸上、脖子和手上都没有伤痕,石云舒猜测,这个男人很可能有些手段,将伤留在她身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方雅雯说,“你可以帮我看看吗?” 方雅雯说着就脱衣服,她双手打颤,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石云舒在那一刻,有些犹豫了,她不知所措,又不知如何阻止她。 她赤身裸体站在她的面前,指出男人打她哪里打她哪里,说得事无巨细,然而她的每句话都像是重复那个过程,嘴唇一直都是打着哆嗦。 石云舒问:“他是用什么打你的,这些伤不明显。” “拳头,他每次都戴着拳击手套……” “拳击手套?”石云舒还是第一次听说丈夫用拳击手套打妻子,“他是练拳击的?” “不是,他专门买的,那种超薄全指的拳击手套,打人很痛每次,直到打得我爬不起来,我记得有一次我内脏出血……” “那一次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石云舒恨铁不成钢。她担心她生病,又把她的衣服拾起来,给她穿上。 “我说了,”方雅雯一边穿衣服一边哭道,“出院后,我坚持和我爸妈说我要离婚。那段时间,他跑到我家,跪了好几天,为了这事,我爸妈差点把房子换了。” “我们分居了好几个月,但是我当时很想我女儿。罗向松的亲戚朋友一天天来求情,罗向松总是打电话给我,小小每次都求我回家,罗向松对小小还好,每次都是趁着小小睡着才打我,小小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爸爸是个恶魔。” “后来,我心软了,我爸妈也心软了,我爸说罗向松改了,他都写了保证书,为了小孩,也为了这个家,不能离。” 石云舒听了这句话很生气:“你爸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这么离谱?” “我爸是一个老教师,快要退休了。” “为了自己的名声吧,女儿离婚对他是不是不太好。” 见方雅雯不回话,石云舒又问:“后来呢,他没有改吧?” 方雅雯摇了摇头:“没有,有过这次经历,罗向松变了,他变得更加恐怖了,他每次打我以后,都告诉我,以后你要再告诉你爸妈,我就把你全家还有小小都杀了,我也会自杀。他做得出,他用刀子在我面前,亲手插进自己的身体。” 鲜血沿着男人的皮肤往下流淌,方雅雯满眼都是血色,她惊恐地望着石云舒,整个身体都在打颤。 第51章 悲惨的计划。 李疏梅跟着石云舒的描述全身都产生了鸡皮疙瘩,她根本不敢想象,原来家暴是这样的,它对一个女人的毁灭是如此的直接、暴力。 她记得见过方雅雯三次,每一次,她都看到了她身上的知性、美丽,但却看不出她柔弱无助的那面,她的过去伤痕累累,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支撑了下来,又是从什么时候,让她产生改变,那一定是绝望到了极点吧。 不但她,几乎在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隐隐的愤怒和不安,闫岷卿突然看向她,“疏梅,给石律师倒杯水吧。” 李疏梅起身时,坐在她最近的石云舒连忙扶住她的手腕,“不用,我平时和客户聊案子都习惯了,我要不继续说吧。” “行。”闫岷卿点头。 石云舒像是回想了下,她的眼神很快就染上一丝惆怅。 那天,她答应帮助方雅雯,前提是必须收集到最有效的视频证据。在这之前,石云舒并不会签合同。 她们之间约定,石云舒不能给方雅雯打电话,电话只能由方雅雯打给石云舒,保证她们之间的沟通是安全的。 后来方雅雯打电话告诉她,她借了一个摄像机,准备在第二天放置在卧室的衣橱里,衣橱开一个缝,摄像机可以拍摄到整个卧室的情况,而不易被察觉。 不但那天晚上,第二天一整天,方雅雯都很紧张,因为这件事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她那天打电话让母亲接小小回家住,她早早回到家,把摄像机打开,然后离开家,偷偷在门口的小卖铺监视家门口的情况,很快罗向松回家了,那天他是晚上八点回家的,罗向松要求她每天必须在家里等她,这几乎是不可违拗的规矩。 而这天,为了让罗向松打她,她特意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家,罗向松打开门时,脸色已经有些不大好,但并不是每一次他都会直接动手。 但这一次,她深感不妙,因为门窗早已锁得紧紧的。以前,他每一次家暴之前都会锁好门窗,防止被邻居察觉。如果小小在家,他也会趁小小睡着了才动手。 每一次家暴,方雅雯都怕吵醒小小,所以在他动手时,不敢大喊大叫,甚至求求他“声音轻一点,别吵醒小小”。 罗向松是一个十分严谨的人,他绝不希望有人知道他打妻子,所以每一次家暴前他都会做好准备,或者把好几次的不满找一个时间发泄。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57节 很久以前,家里的地板,就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家里的窗玻璃,也贴上了防噪音膜。而且医药箱里,常年储存着内外伤应急药物。 这一次,罗向松也像是早已做足了准备,脸色阴暗,在那一刻,方雅雯就像一只兔子,面对饿狼,她不知道结果会是怎么样,她特别紧张,紧张到全身都在发抖。 “小小在奶奶家?”他问。 “是。”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罗向松将门关上,冷冷地问。 “我,我……”方雅雯吞咽了下,紧张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差点把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忘记了,她一边朝卧室走一边说,“单位有事,要陪客户。” 她的脚才刚刚踏进房门,后面一阵厉风忽地冲了过来,那一刻,方雅雯并无反抗,甚至她知道,又完了。 罗向松抓住她的头发,将她一用力摔到了客厅的地毯上。 方雅雯早就免疫了这种撞击产生的疼痛,她爬起来,只想快点去卧室,她必须要在卧室里被打,她必须要让摄像头记录这一切。 “你要去哪!”罗向松一脚踢到她肚子。 这一脚太重,方雅雯猛地抱住自己的肚子,疼得打起滚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不容易爬到卧室门口,罗向松右手已经戴上拳击手套,那是方雅雯的阴影,本能地她就全身发软。 他慢慢蹲下,如一座大山,蹲在她的旁边,一拳朝她的背脊打下去,“你是不是想死!” “你说话啊!”罗向松并不会大声吼叫,他每次都会做好防护措施,不但会把家里的门窗全部关紧,还会控制他的声音。 “你他妈的让我恶心。”罗向松在她耳边嗤了一句,将她翻过来,又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漂亮,喜欢钓男人,让别人看着你,就觉得爽是不是,贱人,你这个贱人。” 方雅雯只觉得浑身散架了,她唯一的目标是爬进卧室,她又一次艰难地爬起,蜗牛般朝卧室里爬进去。 时间无限漫长,直到她爬到卧室的地板上,她咬了咬牙说:“是,你说的都是对的。” “你他妈谁给你胆子说这种话!”罗向松又一次冲进来,朝她腹部胸口大腿乱捶了几拳。 方雅雯只觉嘴巴里咸咸的,咸得就像吃了一口咸蛋黄。 她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仍旧是趴在地板上,她隐隐的感觉自己成功了,她朝衣橱望过去,但很意外,衣橱的门是紧闭的。 此刻,从客厅里传来女人的痛哭声和男人的骂声,她重新又爬到卧室门口,只见摄像机里正在播放录像,爬在地上的女人头发散乱成一个水鬼,一直在哽咽,原来她每次被打都在哭,她甚至不记得她哭过。 罗向松并没有继续打她,而是把摄像机摆在沙发上,当着她的面用锤子把摄像机砸碎了。 砸完摄像机,他就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望着她。 方雅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力气,只是十分绝望。 罗向松点了一支烟,始终盯着她,他每次都是这样,打完人以后就会坐在那,抽一支烟,烟头忽明忽暗之间,他的情绪也会慢慢冷淡。 他狠狠把烟蒂摁进烟灰缸,脸上不知不觉就会升起几分愧疚之色。 他会很关心地走到她身旁,摸一摸她的脸,问一句:“雅雯,怎么样了,是不是有点重了。” 方雅雯绝望地像一条死鱼。 “真的对不起啊,今天我又没控制住我自己。”他猛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你说,我为什么要打你呢?明明我那么爱你!” 方雅雯早已习惯了他这幅变幻莫测甚至有些变态的模样,她只觉得特别恐怖,全身都在发颤。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几个意思?你是不是不打算原谅我了?那我把手剁了,行不行!” 罗向松从茶几上取来一把刀。 跪在她的面前,用刀子割开自己的手腕,让血在她面前流淌,他笑着说:“这样你满意了吧,是不是满意了,亲爱的,你说话啊?你要是不满意,我现在就把你全家杀了……” “我满意……我满意……”每一次,方雅雯都会被迫选择“原谅”。 石云舒说,自从罗向松发现了摄像机,方雅雯就再也没来过律师事务所,方雅雯告诉她,罗向松在跟踪她,她不敢了。 但石云舒却像吃了铁弹,她以前不想帮助她,在相处了几个月,经历了许多事以后,她越来越强烈地想帮助方雅雯,她决定,哪怕自己什么也不要了,也要为她打赢这场官司。 石云舒花了大价钱,买了三台尺寸比较小的录音机,特意在罗向松离开家以后,找到了方雅雯,当时方雅雯已经有放弃的念头,在石云舒的反复劝解下,她才同意了。 以前罗向松打她基本是时隔两个月左右,但在农药厂出事后,他开始有些疯狂,只要有些不顺心,方雅雯就会挨打。时间缩短到一个月两次。 半个月时间,意味着方雅雯每次都是伤刚刚好,就有新的伤痕发生。罗向松有手段,他不会将她打到重伤,一般休养一到两天,就能让她上班,只要不伤到内脏器官,方雅雯几乎已经习惯了挨打。 她按照惯例准备了录音机,因为上次的教训,她将录音机藏进了小小已经不使用的玩偶里,但那天晚上回家后,罗向松的脸色又变了,方雅雯知道她又完了。 那天晚上她又被狠狠揍了一顿,事后,罗向松对她说,要不是小小要玩具,他都不知道她做了这种让他寒心的事,他问她:“你是不是想让小小知道这一切?你是不是想毁了这个家……” “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方雅雯哭诉道,“我再也不敢了。” 石云舒说,这件事真正结束是因为,她后来又找了一次方雅雯,但她坚决拒绝了她的帮助。 不到半个月,石云舒在一次晚上回家时,被一个男人打了,那个男人打人的动作和罗向松如出一辙,他右手戴着拳击手套,将她揍得骨头松架。 没有证据,她无法指证罗向松,她担心自己被卷进去,变得胆子也小了,也再不敢联系方雅雯了。 她觉得方雅雯并不会背叛她,她被罗向松找到,可能是因为罗向松无意发现了她们之间的秘密。 罗向松是知识分子,还是高材生,石云舒说,他总是能够拆穿她们的计划,他可能一直掌控了一切,他很可怕。 她那时候只想忘记方雅雯,她觉得方雅雯永远都逃脱不了,她可能最后会死在罗向松手里。 但石云舒却无能为力。 石云舒最后说:“我最后一次和方雅雯见面,我了解到,结婚四年,抛去第一年她怀孕和生小孩,抛去一些小伤,她被罗向松打了一共26次,算下来真正的家暴就是平均两个月一次,至于后来,我和她不联系以后,她应该被打的次数更多吧,我不知道这以后方雅雯是怎么度过的。” 李疏梅早已过了那种愤怒的情绪,她只觉得自己没了明显的情绪,她在心中产生一种隐隐的呐喊,罗向松罪该万死。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以为罗向松是一个诚实守信、有担当、爱护家庭的技术骨干,她曾同情他的遭遇。 实际上真正的恶魔,往往表面都戴着无法轻易识破、善良良知的面具,如果落在他的手里,这辈子就是彻彻底底地毁了。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脸上都染上了一层无法挥去的阴霾,这个故事太痛心了。 费江河问:“石律师,方雅雯有没有告诉过你,罗向松第一次是因为什么原因打她。” 石云舒回想了下,摇头道:“她没说,应该说我没有问过,我不太会问她的经历,除非她亲口告诉我。但我知道的一点是,罗向松这个人很奇怪,他要方雅雯去工作,但是又不喜欢她抛头露面,他不希望方雅雯被男人看,他很变态。” 这种思维,李疏梅根本不理解,人只要走出去,就会被人关注,这是社交的作用,何况,别人看她,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变态”可能真的总结了罗向松的性格。 费江河又问了两个问题,石云舒表示不清楚,闫岷卿要了石云舒当时办理方雅雯离婚案的资料复印件。 其实石云舒和方雅雯到最后也没有达成正式合同,石云舒说,她工资低,方雅雯给过律师费,但她没要。在整个律师事务所,没有人支持她给方雅雯打官司,这份资料是她特意保管下来的,连事务所都没有存档。 资料交接后,这趟行程也宣告结束了。 门外,早已霓虹一片,在门口的警车旁,闫岷卿把大家喊到一块,他见路旁无人,便说道:“现在的工作进展还是比较顺利的,从石云舒的口供来看,方雅雯和罗向松的死脱不开干系,明天早上开一个会,大家回去都好好想一想案子。” 曲青川说了声“好”。 “还有啊,”闫岷卿严肃道,“今天有人无辜旷会,无组织无纪律,这种情况必须给予处分……”他瞄了费江河一眼后说,“考虑到,某人找到一些线索,将功补过吧。” 费江河“嗤”了一声。 李疏梅只当这件事是个小插曲,她的情绪还沉浸在石云舒描述的故事当中,一时没办法走出来。 马光平有意将话题引开:“老费,你是怎么查到方雅雯来了律师事务所?” 费江河也像是早有准备说:“从查到方雅雯有问题后,我就深入查她的情况,但一直没查出毛病,直到查到她有一回住进了医院,我没抱希望就去医院问了问,结果发现那次住院原因竟然是内脏出血,这引起了我的怀疑,我了解过她的经历,她没有出过车祸也没有出过事故,这内脏出血不奇怪吗?为了搞清这件事,我想到了多种途径,这其中一个途径,就是律师事务所,也许方雅雯曾经咨询过这方面的赔偿呢,她家附近事务所不多,这不就查出来了。” 没想到,在车来车往中,大家竟都认真听了费江河的话,马光平更是称赞:“老费可以啊。” 曲青川也朝他投去赞赏的目光,李疏梅和祁紫山也同时给予他赞叹目光,费江河满脸骄傲,从未像今天这样骄傲过。 闫岷卿目光有些复杂,不过他也含笑着表态道:“精神可嘉,继续努力吧。” 尔后,大家各自回程,李疏梅上了祁紫山和费江河的车,费江河叫先她送回家。 路上,她百感交集,因为老费找到了线索,她很开心,但也因方雅雯的悲惨经历,她有些莫名的惴惴不安。 她不吐不快,特意把声音放小:“要是这个案子破不了呢?” “……”祁紫山开车时,偏过头瞥了坐在副驾她一眼,没有说话。 费江河坐在后排,两手相抱,听了她的话,特意抬了抬头问:“疏梅你说什么?” “我说,要是这个案子破不了呢?” 费江河鼓励说:“疏梅,别担心,这个案子现在有条件侦破。” “是吧。”李疏梅叹息了声。 祁紫山似乎听出她的情绪,问:“疏梅,你是不是不想破这个案子?” “我想啊。” “你觉得罗向松该死,你不希望方雅雯获罪对吗。” “……我不知道,我的心里很矛盾。”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法律的确是无情的,但法律也是有情的,如果方雅雯果真是凶手,法官一定会考虑一切因素,给予最公正的判决。” 李疏梅默默听着紫山的话,费江河也开口道:“疏梅,原来你是有这方面的担心。你要记住,我们是刑警,我们要做的,就是寻找真相,何况,现在石云舒描述的口供,又不一定完全就是真实的。” “为什么?”李疏梅微微摇了摇头。 “你怎么确信是真实的?我们要有怀疑精神,我们刑警应该始终相信和坚持的,是证据。” “……嗯。” 李疏梅回家后,在李新凤去小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夏祖德也许看出她心藏忧愁,便问起了今天案子的进展,李疏梅简要说了说,还把费江河的话复述了。 夏祖德道:“这个费江河啊,别看脾气粗,心还是细的。” “老夏,你这个夸人的方式很独特。” “我这是夸他?对,女儿现在也总是希望我夸夸他们。” “那可不。” “其实爸爸也想告诉你,你如今都当刑警了,和以前是不一样了,刑警要做的事,就是维护正义,追求真相,无论这个过程有多么曲折,你也要记住。” 李疏梅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禁淡淡露出笑容:“爸,我都记住了,你放心。” 第52章 针锋相对。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58节 第二天九点多,二队和三队再次聚集在一起,三队同事很积极,早把最近的调查资料汇总了起来,也包括昨天石云舒提供的口供。 会议室前摆上了一块很大的罪案板,罪案板上贴了不少照片,与此相关的,是这些照片的名字和信息,罪案板上还记录了很多案情的关键词,时间线非常清晰,所有时间线交织在一起,指向本案的中心人物——方雅雯。 闫岷卿扫了整个会议室一眼,特别在费江河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兴致勃勃地说:“看来大家都到齐了,我们的会可以正式开始,我首先说两句啊,现在案子已经有很大的突破,大家只要再努努力,一定会尽快破案……会议开始吧。” 邓欣龙走到罪案板前,对着罪案板说:“那好,我先来把调查的情况做一个总结,曲队昨天把资料发给我了,我们大致可以得出,1995年9月,方雅雯和罗向松结婚,在头一年,还没有发生家暴,不排除有一些摩擦,96年,应该有第一次家暴,至于具体原因不得而知。96下半年,方雅雯生下女儿罗小小,很有可能,第一次家暴发生在生下女儿之后不久,或许是因为抚育孩子问题,也可能是因为其他问题,总之从方雅雯生下孩子以后的三年时间,罗向松对方雅雯进行了几十次的家暴,最严重的一次是脾脏破裂,进了医院。” “1998年4月,方雅雯受不了家暴的痛苦,在被家暴后的第二天早上,那天是星期二,方雅雯应该是和公司请假了,直接去了立斌律师事务所,见到了石云舒律师,这也是二人产生交集的开始。此后六个月时间,在石云舒的计划下,方雅雯尝试通过摄像头和录音机两次取证,但都被罗向松发觉,从而产生新的家暴。” “1998年5月,大坪村发生农药中毒事件,罗向松的农药厂受到影响,那也是罗向松工作上最困难的一段时期,也导致他家暴方雅雯的频率增加。10月,石云舒律师下班回家后被人袭击,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罗向松。至此以后,石云舒彻底退出方雅雯的家暴离婚案,关于家暴后续的信息就谁也不清楚。” “后面的事情就有些古怪了,1999年3月7日,方雅雯出现在东阳区联尚商场门口,上了褚前忠的面包车,那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左右,在新北区的一条公路旁边,褚前忠遇害。褚前忠妻子谭玲在第二天上午报了失踪案。” “1999年11月27日,罗向松于晚上九点到十一点钟,在农药厂办公室遇害,那天晚上,方雅雯参加了一个公司定标饭局,九点半到十点之间离开饭局,她的同事蒋晓丽全程陪同方雅雯,一直到凌晨才从方雅雯家离开,提供了方雅雯不在场的完美口供。” 在邓欣龙描述完以后,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了沉寂,每个人都在沉思,也许很多人在会前都有一些想法,但在这一刻,没有十足把握,谁也不甘贸然开口。 过了半晌,闫岷卿说:“看来大家都不愿意先说,我鼓励大家畅所欲言,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大胆说出来……” 他环视四周,仍见没有一个人开口,又笑了笑:“看来我得先开个头了,现在方雅雯的杀人动机已经非常明确了,正是因为家暴,让她产生仇恨,所以杀死罗向松的凶手很可能就是方雅雯。至于不在场证明,不见得成立。” 李疏梅一直在思考,但没有任何想法,听闫岷卿这么一提,她仿佛觉得有些道理,方雅雯的不在场证明是由蒋晓丽提供的,但是蒋晓丽的口供却无法做有效证实。 她正盘旋时,曲青川说:“闫支认为,这个不在场证明是伪造的?” 闫岷卿点头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啊,方雅雯是九点半到十点之间离开饭店,如果这个时候开车赶到农药厂,完全有时间杀害罗向松。” 费江河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就当是九点半离开饭店,在深夜光线不好,方雅雯还是喝了不少酒的情况下,她车技再好,开到农药厂,也要一个小时左右吧,在剩下半个小时的时间内,方雅雯如何杀死一个比他更强壮,平时又一直欺压她的成年男性,而且还要完成复杂的捆绑。” 闫岷卿立即冷声说:“不要别人一说话就反对,你自己也要思考。你说的不可能那只是你意识上的不可能。我们假定蒋晓丽是帮凶呢?如果蒋晓丽提供了假口供,她完全有可能就是帮凶,九点半开车的人是她,是她开车送方雅雯到农药厂,四十分钟以内完全够。” “要你这么说,那么她又怎么进入农药厂,保安那天在,六点多就关了大门,她怎么进去?” “思维局限!在你们的调查档案里,我可看到了,你费江河对保安曹进杀人动机有过怀疑,你怀疑点在于,曹进对公司破产导致大家下岗,生活不稳定性的不满,如果他也是帮凶,那有什么不可能?” 李疏梅发现闫岷卿这“以矛攻盾”的策略很高明,不过她心里没有太多想法,也不好说谁对谁错,只当观战就是。这时,祁紫山瞥了她一眼,看得出来,他也在抱着吃瓜的心态观战。 费江河无趣一笑:“案子要是都这么破那多快。每个人都按照写小说来破案,还要我们刑警做什么?” “费江河,你阴阳怪气给谁看,有话你好好说。” 费江河自信地说:“保安曹进,我的确怀疑过他,但后来我了解清楚了,他家里父母都健在,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读小学五年级,成绩还很好,他家庭很和睦……蒋晓丽也一样,她年纪小,第一年到公司,虽然是方雅雯下属,但人很聪明,她父母健康,还有一个早就成家立业的哥哥,家里正在催她的婚事,而她还有一个男朋友,工作很不错,计划是在明年结婚。他们没理由成为帮凶。” “你昨天没听石云舒的话?罗向松家暴方雅雯这件事,任谁听了都义愤填膺,方雅雯如果想杀罗向松,她一定会找帮凶,她知道光靠自己完不成,她有没可能有将自己的遭遇告诉蒋晓丽和曹进呢?” 闫岷卿的反问如同机关枪,费江河眉头微敛,沉默了一下,闫岷卿以为他认怂了,笑了笑。但下一秒,费江河一句有力的话甩过去:“你也去了,你昨天不也去了,你听了家暴的故事,你是不是想杀罗向松!还是你就想想而已!” 闫岷卿被这句话掣肘了,作为一名刑警,让他怎么回答,他脸色有些黑,没再说话。 李疏梅轻轻舔了下唇,心下却有些舒坦。自从上次马光平说两人有些瓜葛的时候,她就决定不再掺和,再说这也算是专业交锋吧,她听着就是了。 眼下,两个人就像是僵在这儿,没人再说一句话。 这时,邓欣龙小声问:“闫支,要不,我们把这三个人传到局里,问问话?” 李疏梅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至少比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好。 哪知道,闫岷卿一扭头瞪了他一眼:“问话?让他们来喝杯热水,又回家去?” 邓欣龙脸一红,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 看来,这是实打实往枪口上撞。 现场气氛越来越凝重,无人说话,比封闭审讯室的空气还沉重。 李疏梅觉得坐久了有些难受,她很想提议,要不先散会,回头再想想怎么搞。但看着一个二个面如死灰,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死寂的氛围里,费江河忽然说:“我不觉得有杀人动机就会杀人,为什么一定要认定罗向松就是方雅雯杀死的?” 闫岷卿道:“你们也调查了那么久,罗向松的社会关系都查烂了,那你能找到谁还有杀人动机。” 这段对话两个人都尚算平静,没有太大的火药味。 曲青川插进话说:“各位,有件事我要提醒一下,方雅雯杀害褚前忠这件事,目前来看,也是没有杀人动机的。” 曲青川语气很平和,但这句话却有些许偏帮费江河的意思,闫岷卿似乎解读了出来,他眉头微挑,“如果两人在车上发生过口角,方雅雯一怒之下将之杀害。” 费江河回驳:“方雅雯忍受了丈夫三年家暴,她不可能这么冲动,这种杀人动机不符合她。” 闫岷卿冷笑道:“是,排除所有不可能,所以方雅雯杀褚前忠这件事,根本不成立!这事又是谁搞出来的?” 李疏梅一怔,她竟然躺枪了,闫岷卿的意思明显就是告诉她,她画像取证的工作不成立。 曲青川立马解释道:“闫支,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理论上,没有杀人动机不代表不会杀人,有杀人动机也不代表一定杀人。” 邓欣龙似乎看出什么苗条,马上说:“闫支,我上次就说,怎么可能画像就那么准,靠这玩意就能百分百锁定嫌疑人?” 李疏梅心里赌了一口气,她大声说:“闫支,我知道你心存怀疑,可当时也是你让我去核实的,我去过方雅雯的家,我确定那就是同一个人。” “我可没说你画的不像!”闫岷卿嘴角微挑,“你也说了,画像是辅助工具,你能百分百确认那就是方雅雯?我就不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手?那双胞胎还长得分不清呢?自信和自负不也就差一个字。” 李疏梅觉得他就是胡搅蛮缠,她可从来没说过她百分百确认,她只是用画像推测出方雅雯是嫌疑人。她气得咬牙,冷声说:“行啊,你是领导,那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当我自作多情吧。” 闫岷卿笑了:“还自作多情?以为这是学校里谈情说爱呢?” 李疏梅压着一团怒火,委屈得很难受,就像一团蚂蚁在心口咬着。 闫岷卿不依不挠道:“既然想当好警察,那就先立好规矩!” “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李疏梅猛地站起,吼了一声。 闫岷卿瞬间被震住,不但他,三队的人全部被震住了,闫岷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后知后觉地,邓欣龙扯了一嗓子:“你这个女同志,怎么跟领导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要你管!” “……”邓欣龙愣住了,脸面泛红。 空气跌倒了低谷,会议室里就像地狱一般令人胆寒。 曲青川发觉,李疏梅眼睛红得如血,就像当初她刚来二队时还击马光平的模样,那委屈又倔强的样子,令人心碎。 她和费江河很像,又有些不像,费江河只是脾气粗犷,但李疏梅好像性格里带着燃烧的火焰,一旦爆发,无法平息。 祁紫山就坐在李疏梅的后侧,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产生了一丝心疼的感觉,他第一次产生心疼是在那次她脱下冲锋衣,纵身跳入冰冷的河水。 费江河重重叹息一声,起身说道:“还开个屁会,散了吧。” 邓欣龙说:“老费,你坐下,领导还没发话呢。” “整天开会,又讨论出个屁来了!” 曲青川这一次并没有劝费江河,而是冷着脸让事情得以“发酵”。曲青川是个有大局观的人,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知道向着谁。费江河既然撂脸色,那就是在“保护”李疏梅。他必须要支持。 而马光平却有不同的想法,他觑着闫岷卿黑得发冷的脸,心里有些担心,他知道今天这件事闫岷卿绝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和费江河的矛盾由来已久,但毕竟两个人都是老夏的徒弟,争来争去,也有老夏压着。 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后生,在这种正式场合,这么肆无忌惮地吼他,这以后他指不定要变着法子对付李疏梅。 这时候,他必须要做点事儿,缓解下两人的矛盾,否则以后李疏梅必定寸步难行。 他拉住费江河的胳膊,将他压着坐下,劝解:“老费,先坐下,坐下,我让你坐下……”费江河不情不愿被摁了下去。 马光平又走到双眼通红的李疏梅身旁,劝说:“疏梅,今天闫支也不是否定你画的画,你画的画我们可一直很支持的,你记不记得,当时你就是靠画找到了姜琴玉,你看,要不是你,姜琴玉怎么可能得到昭雪。你是那件案子的功臣。” 他又瞥了眼闫岷卿,如春风送暖般道:“闫支当时也参与了那件案子,他是知道你行的。闫支是海江省警大的高材生,他当年来的时候可是局里学历最高的,这些年来,他破了多少案子,为秦东市付出了多少心血,他怎么会不知道画像工作有多重要,他今天肯定不是否定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马光平这番话说下来,现场的冰冷气氛好像被他“斗转星移”,一一化解。 闫岷卿的黑脸竟也减淡了,变得十分平静,他伸手打断马光平的话:“老马,今天的事我不计较,你坐下吧。继续开会。” 马光平笑着点头,又提醒李疏梅:“疏梅,工作是工作,先坐下好不好。” 李疏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时候她也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小时候,她刚到老夏家一样,有一次她闹了情绪,结果上蹿下跳,还砸家里的东西,那天晚上夏祖德和李新凤满世界追她,哄她,最后是用糖果把她哄好的。 所以李新凤才给她取了小名“秀秀”,是希望她秀气安静。 这么多年来,脾气她是一点没改,就像现在,她明明觉得就算心里堵气,也该控制一下,但就是身不由己,不过好在,老马的这番话让她平静了许多,她垂着眼,慢慢地坐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她刚才没有任何错,如果闫岷卿还敢这样,她也不会忍让半分。当然她会以更好的方式回击他。 会是继续开着,但没一人说话,大家大小瞪小眼,又过了几分钟,闫岷卿终于说:“今天的会就到这儿吧。欣龙,把方雅雯带回来吧,李疏梅,你也一起参加审讯。” “行,闫支。”邓欣龙应道。 马光平心说不好,闫岷卿这么快就要给李疏梅穿小鞋了?但转念一想,审讯女性犯罪嫌疑人必须有女警在场,这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闫岷卿又吩咐:“青川你再带人查查线索,重点是罗向松被害当晚,方雅雯的不在场证明,还有三月七号下午,方雅雯的全部行踪,如果找不到方雅雯的任何证据,她在局里呆不够二十四个小时。” “没问题。” -----------------------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的营养液灌溉,第二个案子接近尾声了,今天争取再发一章。 第53章 两张面孔。 下午两点钟,李疏梅走进问讯室的时候,就看到方雅雯坐在里面,方雅雯也抬头看了她,也许是因为认识,她眼里润湿着,生出一片委屈。 其实李疏梅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方雅雯,无论如何,方雅雯在这个案子里首先她也是一个受害者,对于这样的角色,她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去面对,是同情,还是决绝。 闫岷卿和邓欣龙已经提前到了,邓欣龙坐在主审位子上,另一个位子空着,就是留给她的,闫岷卿坐在一旁的椅子里,应该就是旁听。还有一位年轻的记录员,坐在电脑前记笔录。 可能是她来得最晚,闫岷卿冷冷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李疏梅刚坐下,邓欣龙就对方雅雯说:“说下姓名、性别、年龄、职业和家庭住址。” 方雅雯嘴唇动了下,声音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没发出声,几秒钟后又试着开口,声音才发出了,带着几分嘶哑:“我叫方雅雯,女,今年二十七岁,是房地产公司的一名定标员,我住在……” “等一下啊,”邓欣龙打断她,“你不是项目经理吗?” “我,我是这段时间提出换岗的,因为家里出了事。” 李疏梅明显感觉方雅雯有些紧张,她面颊绷着,两只手绞在一起,像是用力在撕扯自己,试图让自己平静。 即使久经风霜、心理素质好的人,在审讯室里,也不会表现得平静,何况方雅雯不过是年纪轻轻的母亲。 见她如此紧张,李疏梅忍不住说:“孩子安排好了吗?” 方雅雯感激地点了点头,“好了,李警官。我和我妈说公司出差。” 恰在这时,闫岷卿给李疏梅投来了一个十分冷漠的目光,那目光像在说,没事别乱说话。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59节 被目光一刀,李疏梅不打算说话了,默默把本子打开,想画点什么。 邓欣龙问:“方雅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知道,因为罗向松的事。” “说说吧,十一月二十七号晚上,你都做了什么,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 “让你说就说,废这么多话干什么?”坐在一旁的闫岷卿严厉道。 “我……我……”方雅雯嗫嚅了下,言语滞涩。 李疏梅越发感觉方雅雯紧张不堪,是那种无助、彷徨、落入绝境的慌张。她想帮助她平静下来,但她又不想在这场审讯里表达什么。 邓欣龙说:“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二十七号晚上六点钟,你和蒋晓丽一起去了农药厂对不对。” “对。” “当时你准备上楼见罗向松的时候,为什么把蒋晓丽留在车里?” “我们夫妻见面,晓丽说不上去。” “你从后备箱拿出了晚餐,送上楼以后,当时里面是什么情况?” “翁厂在里面,他见我来,就表示离开。” “饭菜都是你亲手递给罗向松吃的?” “是。” “你经常送饭给他?” “也不是,是我妈让送的。” “你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还好。”方雅雯轻轻咬了下唇,又松开了。 “饭菜里放了什么药?” 方雅雯眼睛忽地一沉,“你说什么?” “那天晚上,你早有计划杀害罗向松对不对?” “我没有,我为什么要杀我丈夫?”方雅雯拼命摇了摇头。 “我再问你一次,你和罗向松的夫妻感情怎么样?我提醒你,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方雅雯忽地僵住了,她一动不动,眼里湿漉,潮湿。李疏梅觉得她应该在回想曾经的不幸。 “是,罗向松家暴过我,”方雅雯悲沉地说,“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什么意思啊,你是说他改了。” “这一年,他并没有打我。” “为什么?”邓欣龙紧紧追问。 “可能,他的厂里出了事后,没有任何收入了,他感觉愧疚吧。” “愧疚?”邓欣龙迟疑了。 闫岷卿忽然道:“方雅雯,你不要说谎,说谎是没用的,你真的相信一个家暴你三年的男人会对你愧疚。” “为什么不会呢?”方雅雯抬了抬头,眼神里透露几分执着,她像在据理力争这个问题,“你以为每个人都会执拗不变吗?他知道错了,也不行吗?” “所以,”闫岷卿质问,“你对罗向松从来没有任何仇恨?” “是,我曾经是恨他,但那都过去了,我是一个母亲,我需要爱护我的孩子,孩子也要父亲的爱,我为什么不能原谅过去的错误,我为什么不能朝前看!”方雅雯流出了泪水,“是你们假装可怜我吧!” 闫岷卿尴尬地掩饰着情绪,扯了扯嘴角:“……” 李疏梅却蓦然产生了些心疼,在没有完全确认她是凶手之前,她的确是心疼方雅雯的,这几年来她过得很辛苦,也许她根本不需要别人可怜,她痛恨罗向松吗?别人无法判定,只有她自己的内心知道。 一个人如果连恨都没有,那怎么判定她有杀人动机。 审讯室竟然出奇的沉默,半晌,邓欣龙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改变了话题:“方雅雯,我们来聊聊去年三月七号的事情,还记得那天吗?” 方雅雯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当中,她抬起袖子,擦拭了下脸颊的眼泪,缓缓说:“我不记得。” “那天是星期天,那天下午三点钟左右,你在联尚商场门口,上了一辆白色面包车,你能回忆起来吗?” 方雅雯眼睛里微微动了一下,但光芒很浅,李疏梅解读不出那是什么情绪,但她觉得方雅雯应该想起了什么。 “我不记得。”方雅雯摇头否认。 “那天下午你在哪?” “那都过去多久了,我怎么会记得。”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啊,三月七号,星期天,那天罗向松去了农药厂,你那天不用上班,你去了哪?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真的不记得?” 方雅雯紧紧抿唇,柔弱的眼神也收了几分,那湿漉的样子渐渐干燥,她没有看任何人,眼神飘忽地盯着桌前,缓缓开口:“我不记得,周日只要我不上班,都会在家陪我女儿。” “你确定吗?” “我确定。” “你知不知道,那天下午,有人在联尚商场门口看到你了?” 方雅雯抬头,直视邓欣龙的眼睛,她的眼神很坚定,李疏梅感觉,方雅雯产生了变化,虽然并不明显,但这个变化她有印象,是那天在她家,她走向她时,令人寒冷的气场,还有眼神里的试探。 “谁?”方雅雯只吐露了一个字。 闫岷卿接过邓欣龙的审讯,严肃地说:“方雅雯,你知道主动交代和我们拿出证据的区别吧?” 方雅雯眼球微微转向闫岷卿,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闫岷卿冷冷盯着她,邓欣龙再次施加压力,方雅雯仍旧很坚定,她就是和女儿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别的事。 画像不能作为直接证据,闫岷卿自然不会拿出来,只要方雅雯不松口,就拿她没办法,他起身说:“先休息下吧。” 审讯结束了,李疏梅觉得这场审讯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方雅雯似乎料定了警方没有掌握任何证据,她坚定着自己的信念。 方雅雯于李疏梅来说是一个复杂的人,她值得同情,但又有让人猜不透的一面,今天的这场审讯,李疏梅如同看了一场精彩的电影,上半场,方雅雯就像一个遭受挫折的角色,赚人眼泪,下半场,她却掌握了自己的节奏,十分镇定,令人费解。 正是因为这样,李疏梅觉得方雅雯和这件案子有着某种密切的关联,她也逐渐意识到夏祖德所说的那句话的意义,刑警的职责,就是维护正义,追求真相,所以她不能代入太多自己的情绪,她需要为这件案子找出真相。 跟着闫岷卿和邓欣龙走出审讯室的门,她还在思索着今天审讯里的种种,闫岷卿忽地说:“疏梅,今天让你来,可不是让你来当木桩的。” 李疏梅皱眉道:“不是你让我别说话吗?” “有没有点眼力见,审讯时问人家孩子,你是不是不懂审讯。” “闫支,你要是喜欢说我,那你就说好吧。”李疏梅迈开步子,头也不回朝前走去。 “……”闫岷卿望着扬长而去的背影,暗暗咬了下后牙槽。 邓欣龙说:“这个李疏梅实在不像话,一点礼貌都没有。” “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想想怎么撬开方雅雯的嘴!”闫岷卿冷了他一眼,径直离开。 邓欣龙默默地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突然有种感觉,受伤的为什么总是他。 今天李疏梅画了两张画,一张是方雅雯眼泪流淌出来的画面,她画下了那串珍珠般的眼泪,晶莹剔透地,令人心碎。 然而另一张方雅雯,她画下的眼睛里,藏着似有似无的寒冷,那种寒冷她看不透,但却能感受到,那分明就是要与命运斗争、无人能挡的决然。 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方雅雯,是完全不同的两张面孔,也许你可以认为她在伪装,但是她又并不像在伪装。 回到办公室时,就马光平一个人在,他像是看透她的情绪,笑着说:“疏梅,审讯怎么样?” 李疏梅微微摆头,“没招。” “闫岷卿没为难你吧。” 李疏梅笑了笑:“没呢。” “那好,下午和我跑一趟,曲队让我带你去谭玲家走走。” “谭玲?” “就是褚前忠的妻子。” “哦哦知道。” 路上,李疏梅问马光平:“曲队他们去哪了?” “联尚商场,他们想到那边再转转。” 看来,曲队现在把重心放在了褚前忠这边,她问:“曲队是希望我们再去了解下方雅雯和褚前忠家的关系?”她记得邓欣龙之前调查过,但没找到什么关系。 “曲队说,有些关系,并不是表面上的,或许是那种别人不知道的。” “别人不知道?” “是啊,很早以前我就办过一个案子,凶手和死者之前怎么找都找不到关系,后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受害人是一个夜店女郎,每天回家很晚,两人就住在楼上楼下,受害人因为长期回家很晚,又不太顾及别人感受,严重吵到了凶手睡眠,凶手一气之下把受害人杀了。你说这种原因谁能想到。” 李疏梅咽了咽,其实所谓的杀人动机,有时候你根本无法想象,人是复杂的,人的情绪也是复杂的,所以曲队一定也是希望他们,试图探索方雅雯和谭玲家的隐藏关系。 这时,她的手机震动响了,她拿出手机,发现手机号码是陌生的,她迟疑了下接通了,对面立即传来了冷漠的声音:“李疏梅,来审讯。”是闫岷卿。 “闫支,我已经出去走访了。” “去哪了?谁叫你去的?” “去谭玲家,刚刚不是审讯已经结束了吗。” “谁说结束了,我说休息一会,你马上给我回来!” “可我已经到了这边,我现在怎么回来。”李疏梅真的不知道这种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你这叫无组织无纪律……” “……”李疏梅一怒之下把手机挂了,给他脸了! “吱吱吱……”手机又响了。 李疏梅直接将手机关机了。 马光平喉结微滚,问道:“非要你回去审讯?”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60节 “他有病。” 马光平淡淡一笑:“很正常,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面吼他,他表面上说不计较,那心里可能不这么想。他很记仇。” 李疏梅心里堵得慌,“是不是全局的人都讨厌他。” “那倒也不是,老夏不是挺喜欢他。” 李疏梅“嗤”了一声。 “实际上闫岷卿这个人也没有那么差劲,”马光平淡淡说,“他这个人吧有他的原则,他从不在背后搞小动作,有的话也是当面说,所以呢,只要表面哄着他就行。” “我不会哄着他,他有什么脸!” “呵……”马光平笑了笑。 车子在一个老小区前停下,马光平手里提着小包,走一步拍一下屁股,走在前面。 李疏梅平时出警,会把手铐别在衣服里,警察证件放在口袋里,不喜欢拿包。 “咚咚咚……”马光平在一家门前敲了敲,很快,门开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露出脸来。 第一眼李疏梅看到的是一个十分娇小的女人,体态瘦削,身高不到一米四五,她的脸也很小,头发扎起,有几丝凌乱,脸上透着几分沧桑,然而五官是清秀的。 她身穿家居服,手背通红,应该是刚刚在洗涤什么。 “你们是?”她问。 马光平亮了一下警官证,很平和地说:“市局的,方便进屋看看吗?” 谭玲一边开门一边引二人进去,她提示不用换鞋,马光平也简单自我介绍起来,说他姓马,同事姓李,就是来她家随便看看。谭玲点头说好,并忙着给他们去泡热水。 李疏梅简单打量了下这个房间,是二室一厅的房间,装修很简单,家居也很简单,墙上挂着乘法口诀,几幅奖状,沙发上有毛绒娃娃,还有一辆旧儿童自行车。 她记得谭玲有一个九岁的女儿,今天不是周末,应该在学校。 谭玲给两人倒了热水,请他们坐,马光平没坐,接过茶杯问:“孩子上学去了?” “对。”谭玲习惯性地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快放学了。” 李疏梅也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多一点,大概很快女儿要放学了。她记得谭玲在褚前忠遇害后,没有工作,一直在家照顾孩子。现在不知道什么状况,丈夫死了,对家庭的影响应该很大。 谭玲看起来有几分局促,两只手一直放在裤侧,微微抓着裤子,她问:“是不是前忠的事有什么消息了?” “还在调查。”马光平轻抿一口茶,又将茶杯放在桌上。 李疏梅捧着茶杯,感受着温度,一直在打量谭玲。 “噢。”谭玲噢了一声,眼皮微微下垂。 时间过去了九个月,也许谭玲对于这样的结果并没有什么起伏。 “这个女人认识吗?”马光平忽然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是方雅雯的照片,伸到她面前问。 谭玲垂下的眼皮忽地跳了一下,她本就微微局促的那张脸,并没有太大变化,但却不是那么自然。 “不认识。”她掀了掀眼皮朝马光平瞥了一眼,又垂下眼。 她看起来有些社恐,并不善于和人打交道。 “你丈夫会不会认识这个人?”马光平又接着问了一句。 谭玲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他一直在外开车,他认识什么人也不会告诉我。” 马光平没再说话,却像在审视她,李疏梅紧紧地盯着谭玲,她看不出她会撒谎,但她的社恐很明显,有一种不太面对别人目光的勇气,她始终垂着眼,视线投在别人的身上。 她的手也始终放在裤侧,像一个非常乖巧的学生,在老师面前没有任何隐藏的痕迹。 她看起来柔弱无助。 “好。”马光平又扭头看了看李疏梅,意思是问她有什么想问的。 李疏梅确实有个问题,但和这次来的目的无关,她问:“谭玲,你现在家庭经济来源主要是什么?” “噢,我会做一些手工,做好了有人来收。”谭玲抬眼瞧了李疏梅一眼。 李疏梅没有别的问题,她也不想给谭玲太大的压力,于是回了马光平一个眼神。 马光平说:“谭玲,我们可以随便看看吗?” “好。” 李疏梅跟着马光平四处转了转,她特意在卧室停留了下,家具很旧,床单也非常朴素,卧室里的桌上有许多毛线做的手工作品,谭玲的手很巧。 墙上没有一张照片,也没有结婚照。她记得方雅雯家卧室的结婚证一直挂着。 她突然听见马光平说:“孩子马上要放学了吧。” “对。她是四点半下课。”谭玲又一次看向时钟,脸色表露出淡淡的焦急。 “那就不打扰了。”马光平示意李疏梅回去,又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给谭玲,“对了,如果想起什么,记得联系我们。” 谭玲双手接过名片,垂着眼说:“好。” 回去的路上,马光平问:“疏梅,你感觉呢?” “我也不知道。” 马光平没再说话,开着车兀自思考着。 李疏梅千头万绪,她觉得这案子好像隐隐有了方向,但就是找不到这个方向的线头,只要找到了,一定可以“图穷匕见”。 下午对方雅雯的审讯没有取得任何进展,闫岷卿又把大家都摁在了会议室,晚上八点钟,一群人在会议室里焦头烂额。 大家各自把今天的进展汇报了下,最后,闫岷卿却看向李疏梅,严肃说:“今天我要批评某人,无组织无纪律,这次仅作警告,如果再有下次,一定给予处分,你们自己对照入座吧,我就不点名了。” 李疏梅心中轻嗤,别过了头。 视线正好对上了祁紫山,祁紫山微笑着摆了下头,安慰她别放在心上。 她才不放心上。 闫岷卿皱着眉盯着她,像是在求证她的悔改态度,半天才从她身上回过眼神,又对大家说:“方雅雯有嫌疑,但就是死鸭子嘴硬,不招,这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但是我们绝不能放弃,今天晚上我们再前前后后把线索梳理一遍,这个案子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有想透的地方。欣龙,再把时间线,每一条都捋一遍。” “好,闫支。” 邓欣龙立即展开本子,叫一个叫小汪的同事在罪案板上书写。 邓欣龙说:“1999年3月8日上午,谭玲在东阳区花岗派出所报警,称丈夫褚前忠失踪。这也是本案的起点。” “当天中午,民警在新北区名庆路发现褚前忠在面包车内遇害,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是3月7日下午三点到五点,死亡方式为,死者被人捆绑在汽车主驾座椅上,勒脖造成机械性窒息。” “6月10日,我们在商场门口的一家电器店内找到了一条关键线索,线索是一张记录了嫌疑人上了褚前忠面包车的照片。” “后经李疏梅同志画像,推测这个嫌疑人是方雅雯。” “1999年11月28日上午,东阳农药厂保安曹进报警,称厂骨干罗向松在办公室遇害。经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是11月27日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死亡方式是,死者被人捆绑在办公桌上,灌农药致死。”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11月27日下午六点钟,嫌疑人方雅雯曾给罗向松送餐,但当晚她参加了一个饭局,同事蒋晓丽可以证明,具有完美不在场证明。” “2000年,也就是今年1月4号,我们从立斌律师事务所的石云舒律师口中得知,嫌疑人方雅雯长期遭受丈夫罗向松家暴,她具有杀人动机。” 邓欣龙又补充了一些案子里的重要细节,然后说:“这就是整个事件发生的经过,目前方雅雯是本案最大嫌疑人,已经带回了局里。” 他说完后,朝闫岷卿看了眼,闫岷卿没有表示什么,而是紧紧目视罪案板,邓欣龙便往旁边挪了几步,小汪也写完了,离开罪案板,把罪案板的信息全部展现在大家面前。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盯着罪案板上的信息,会议室鸦雀无声。 两名死者,一个嫌疑人,所有的照片都清晰显示着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杀人案。 凶手心思缜密,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并且具有一定的变态心理,她喜欢利用捆绑的方式作案,并且享受杀戮的过程。 她是方雅雯吗? 李疏梅在紧紧思索着这个问题,她并不相信方雅雯具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但是她确实就是最大嫌疑人,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她。 她到底是如何瞒天过海,颠倒乾坤? 正当她苦思冥想时,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飞窜到罪案板上,在字里行间里穿梭起来,很快,两个名字从黑板上浮现起来。 那两个名字显而易见,浮在半空,仿佛在告诉李疏梅,这就是真相! 那两个名字是方雅雯和谭玲。 第54章 生活交集? 当方雅雯和谭玲的名字浮现出来的时候,李疏梅就有种感觉,真相近在咫只。 她从未怀疑过谭玲,为什么这个名字却会浮空,难道谭玲也是犯罪嫌疑人? 她今天和马光平走访过谭玲,她看起来柔弱、乖善,是一个爱护家庭、生活艰辛的母亲,她和方雅雯有很多相同之处,但又很大不同。 方雅雯有稳定的工作,工作的时间比在家庭的时候更多,她擅于谈吐,与人交际。而谭玲是家庭主妇,曾经也在社区兼职过一段时间,她的生活范围很小,她比较社恐,不善于与人打交道。 她们的居住地相差十几公里,孩子又不在同一学校,她们为什么会有交集? 李疏梅陷入了沉思,她不能在这个地方禁锢自己的思维,否则只会越来越窄,走进死胡同。 假定,她们有交集呢?而且彼此熟悉,并且还经常交流各自的生活。 当李疏梅做出这样的假设时,蓦然之间,头皮发麻的感觉让她恍然大悟。 她脱口而出:“是谭玲,杀死罗向松的人是谭玲。” 现场的人都微微一怔,所有人都一齐看向李疏梅,她的答案是此前从未提到。 “谭玲是杀人凶手?”邓欣龙疑惑问。 “应该说,是谭玲杀害了罗向松,方雅雯杀害了褚前忠。”李疏梅悟出的答案是这个。 马光平道:“交换杀人?” 对,李疏梅连忙点了点头。交换杀人在刑事案件里并非稀有的术语,根据我国法律,交换杀人已然构成故意杀人罪,这个词契合她的答案。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柳暗花明的表情,大家都是老刑警,即便案情再复杂,只要提个线头,很多人都能拆出整个线团,连闫岷卿都不自觉地笑了笑,然而那笑又带着几分不自然。 马光平紧接着说:“如果是交换杀人,那么就完美地解决了两个问题,第一,方雅雯杀害褚前忠的杀人动机,第二,罗向松死亡当晚,方雅雯的完美不在场证明。” 费江河兴奋说:“对,是这样的。疏梅非常棒。” 马光平笑着说:“老曲,老费,你们记不记得当初姜琴玉案,也是疏梅提出了关键的线索。” 费江河笑道:“怎么可能不记得,老马,那时候你还心存疑惑呢。”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61节 “谁心存疑惑了,至始至终我都是向着疏梅。” 曲青川说:“这件事,我可以作证,老马的确一直支持疏梅。” 祁紫山漆黑的眼珠望着李疏梅,说道:“疏梅,你找到了案子的真正突破口。”他的眼里流露出赞赏的微笑。 李疏梅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赞,觉得怪不好意思,脸颊绯红,这个点她能想到,和大家一直以来的努力脱不了关系。 他们正开心地聊着时,闫岷卿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地变得有些不耐烦,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好了好了,现在还不是开庆功会的时候吧。” 二队所有人终止了谈话,但笑意仍在嘴角挥之不去。李疏梅忽然觉得,是啊,他们是有些“过分”了,但她心里却莫名有些舒坦。 邓欣龙说:“这样的推测,很巧妙,但我也有个疑问,谭玲为什么要帮助方雅雯杀人?” 费江河道:“既然是交换杀人,那么说明她们一定有利益交换,这不难理解。” 闫岷卿问:“欣龙,我记得三·零七案,褚前忠被害的那天下午,谭玲也有不在场证明?” “是,我们曾经怀疑过谭玲,但那天是星期天,孩子没上学,那天下午她带着孩子去了公园,还保留了公园门票,她有完美不在场证明。” 费江河双手一摊,眉眼带笑道:“你看,谭玲和方雅雯一样,都有完美不在场证明,这太巧合了。” 实际上李疏梅最初并没有想这么多,然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当中,交换杀人的杀人方式似乎越来越清晰,褚前忠和罗向松两人被害的当日,谭玲和方雅雯分别有完美不在场证明,这就是她们精心设计的迷局,所以这么久以来才把大家蒙在鼓里。 邓欣龙忽然说:“但谭玲为什么要利用方雅雯杀害自己丈夫。我们调查过,他丈夫对她没有家暴。” 邓欣龙这句话把大家的热情顿时压住了,李疏梅内心产生了新的疑惑,既然谭玲没有遭受家暴,她对丈夫的仇恨来自于哪?交换杀人也是需要动机的。 费江河问:“老邓,你们走访过程当中,没有一个邻居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和的话?” 邓欣龙肯定地说:“没有,都说夫妻感情很好。” 马光平皱眉说:“这就奇怪了,谭玲竟然没有杀人动机。” 费江河道:“家暴这个事,也不是轻易能问出来的,我们最初调查方雅雯,不也是夫妻恩爱吗?要不是我走了趟律师事务所,怎么能得出那么有用的线索。所以说老邓,你还是没有调查透。” 剑刃直指邓欣龙,邓欣龙脸红了几分,反驳道:“老费,你说这话我不认同,夫妻关系属于亲密关系,隐蔽性强,你让我们怎么去调查透,家属口里不说,邻里不说,那谁知道。” “也有可能是冷暴力,施虐者对受害者长期使用精神折磨。”曲青川提醒道。 “对对,”马光平说,“我今天和疏梅走访了谭玲,我发现谭玲这个人很社恐,很自卑,会不会她非常害怕褚前忠,已经到了恐惧的程度。” 邓欣龙找了个“台阶”似的,“所以说吗,要是冷暴力,谁能打听出来?” “好了,没调查透就是没调查透。”闫岷卿严肃说,“如果说谭玲也有家暴,她和方雅雯交换杀人,这个杀人动机就完全合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问题是,谭玲是怎么和方雅雯认识的,她们在生活里的交集是什么?你们觉得她们是通过什么方式认识?” 大家再次思虑起来。 “网络?扣扣交流?”祁紫山说,“或者是论坛,她们都是年轻人,应该对网络不陌生,她们不经意之间认识了彼此,私下交流了各自的生活。” 这个答案在李疏梅看来是完全可能的。费江河说:“紫山说的不错。还有一个可能,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谭玲遭受过家暴,想要离婚,她会不会也去过立斌律师事务所呢?” “她们在律师事务所相遇,从而认识了,”马光平称赞道,“老费牛啊。” “呵……”闫岷卿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说,“好啊,这些都是有可能的。欣龙,你联系技术科,查查方雅雯和谭玲有没有网络联系方式,还有她们的电话有没有彼此联络过。” “好,闫支。” 闫岷卿又吩咐:“老曲,明天一早事务所开门,你派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谭玲去事务所的踪迹。” “行,闫支。” 闫岷卿扫视了大家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李疏梅脸上,他搓了下手指,略显满足地说:“今天李疏梅的确给这个案子带来了新思路……但是在没有证据之前,也不能轻易下结论谭玲和方雅雯是在做一种杀人交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出铁实的证据,明天下午两点,方雅雯就会无罪释放,我们要争分夺秒——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上七点钟,去农药厂集合找证据,欣龙叫上技术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好闫支。” 当晚李疏梅回到家,脑子里一直是谭玲的影子,她从未给谭玲画过画像,但谭玲在她的脑海里印象极深。 她凭着记忆完完整整将她画了下来,她把谭玲和方雅雯放在一起做比较,方雅雯一米六七,谭玲一米四五,这两个人在生活中相遇,有一种特殊的身高差。 第二天天蒙蒙亮,李疏梅就起床了,祁紫山说早上来接她,被她一口拒绝,她来不及吃早餐,李新凤就用保温袋装了包子和鸡蛋,让她路上吃,又让她喝一杯牛奶再走。 她来不及,把牛奶推了,李新凤又让她喝两口,夏祖德说:“你就让她走吧,迟到了也不好。” “行行行,父女俩都气我。” 李疏梅笑了笑,老实喝了半杯牛奶,将保温袋拿上,捎上门说:“爸妈,先走了。” 出门打了一辆车直接赶往东阳农药厂,她以为自己来得挺早,才六点五十,结果发现农药厂已经充盈不少人影。 她钻进警戒线,一路赶到技术楼下,费江河和曲青川都在,问她吃了没。 李疏梅问紫山他们呢,曲青川说马光平和祁紫山直接去立斌律师事务所了。 “你们也别闲聊了,工作吧。”闫岷卿响亮的声音从清晨的雾气里传来。 李疏梅一抬头,才发现闫岷卿站在技术楼二楼望着他们。 曲青川大声回道:“知道了闫支,我们正要去前面转转。” 三个人走向技术楼附近的厂房,这厂房是锁上的,有两个民警正在门口检查。 费江河道:“其实当时厂区内内外外,大家都查了一遍,我觉得谭玲不可能来厂房这边。” 曲青川问:“你觉得她的活动范围在哪?” “应该还是技术楼那一块。” “她如何进入厂区又离开厂区,你想通没?”曲青川紧接着问。 费江河沉思了下,摇了摇头。 曲青川淡淡说:“那就让他们先检查吧,周宁在那问题不大。” 周宁是痕检科负责人,刚才在技术楼那边时,李疏梅就看到他的身影,目前看来大家把重心依旧放在了技术楼那边,但也不放过其他区域。 李疏梅问:“那曲队,我们做什么?” “随便逛逛,别让老闫瞧见就行。”费江河替曲青川回答。 李疏梅不解:“……” 曲青川笑道:“老费的意思咱们在附近找找线索。” “哦哦。” 在痕检这块,李疏梅确实没有太多的经验,她就跟着曲青川和费江河在厂区四处走动,早上的雾气逐渐散去,整个厂区被阳光慢慢填满。 踩在湿重的黄叶上,李疏梅一直在思索着,那天晚上谭玲如果真的出现在农药厂,她到底是怎么来去自如的,十一月底的秦东市,夜晚天气寒冷,谭玲身单体薄,凭借她娇小的身躯,她又是如何杀死罗向松,逃出生天? 上午十点多,曲青川接到了电话,是马光平打来的,说是已经回来了,快到厂门口,他和紫山在立斌律师事务所没有找到谭玲的名字。 挂完电话,曲青川说:“走,去和老马汇合。” 三个人返往技术楼路上,李疏梅在想,如果立斌律师事务所没有谭玲的名字,那么会不会就像祁紫山说的那样,两人是通过网络认识的。 回到技术楼下面的时候,马光平和祁紫山已经和闫岷卿碰面了,闫岷卿问他们:“那有没有可能谭玲用的是假名?” 马光平说:“闫支,我和紫山拿谭玲的照片让每一个律师都确认了,他们没见过。” “那会不会这段时间有律师离职了?” “我们也问了,确实有一位律师离开过事务所,我和紫山特意跑了一趟,那律师也说不认识。” 闫岷卿终于点了点头,“好,那说明她们不是在事务所认识的。” 正在这时,闫岷卿的手机响了,他接过:“欣龙你说。” 厂区一片寂静,邓欣龙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 “闫支,我们找到了方雅雯的常用扣扣号、论坛账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至于谭玲,没有注册过任何扣扣、论证账号。因为没用手机注册,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其他账号。” “手机呢?” “电信那边也查了,方雅雯有手机,谭玲只有家用座机,但是他们的电话都没有彼此的联络信息。” “行了,行了,你赶紧来农药厂吧,让技术科继续查。” “好,闫支。” 电话挂断,闫岷卿眉宇深蹙,眼神光芒暗淡,很显然昨晚的所有明朗方向今天都阻碍重重。 如果方雅雯和谭玲根本没有交集,两人交换杀人的推测就完全站不住脚。 闫岷卿忧虑地朝李疏梅瞥了一眼,这个眼神没有杀伤力,只有一种迷茫感,他好像并非是在质疑她,而是没有了方向。 他叹道:“真是奇怪,找不到两人的交集,农药厂翻烂了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你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疏梅很少看到闫岷卿有这种自我怀疑的样子,他平时自信得犹如荷尔蒙分泌过剩的野兽。 他忧虑的视线落在所有人脸上,然而无人能给出答案。 曲青川和费江河也一样,脸上充满淡淡的失落感,马光平三番五次动了动唇,他估摸想安慰安慰大家,但又没有说话。 李疏梅和祁紫山对视了一眼,各自的目光都很淡。 冷冷的空气里,只留下大家呼出的白气。 李疏梅拿出笔记本,她曾经画下过厂里所有的房子和建筑,她依次检查起来。 老夏曾对她说过,雁过留痕,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人经过就会留下痕迹。 忽然,她在其中一处,发现有一间小房子从未被人注意,李疏梅收起笔记本,默默走向那间小房子,祁紫山也默默跟上了。 那是技术楼旁边的一座小房子,在几棵大树下的掩映下,几乎不被人在意,房子很旧,也不起眼,不知道平时是做什么用的。 门是用铁锁和链子锁着的,但两扇门板年久失修,露出一个小门缝,比一个成年人的拳头大一圈。 也许正是因为上了锁,门缝很小,这个小房子又不起眼,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会有人往里面藏,而李疏梅印象里,谭玲头颅和身材都很小,她一米四五的个子,十分娇小,和一个初中生身材差不多,如果努力一些钻进去应该没有问题。 她翻开笔记本,这是她昨晚画下的谭玲。 一道金色流光蓦地升起,她画下的女人忽然变成一道金色的人影从画中跳出,走向那扇小门,她侧着身,先伸头颅,再挪身体,试了多次才跨越进去。 画面戛然而止,李疏梅有些微微的眩晕感,但并不严重,她扶了下额头,缓了过来。 紫山问:“疏梅,你不舒服?” “我没事。”她马上对他说,“紫山,这个门缝,谭玲可以钻进去。” 祁紫山没有见过谭玲,先是迟疑了下,很显然没人会认为这个小小的缝隙能钻入一个成年人,但很快,祁紫山就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认真点了点头。 他马上联系曲队,不一会一群人跑了过来,曲青川、费江河和马光平都是满脸兴奋,眉梢扬起。 祁紫山说:“疏梅发现这个门缝,谭玲应该能进入。” 闫岷卿却看着门缝提出质疑:“这个门缝,谭玲能进去?”曲青川三人也有些疑惑,脸上的兴奋淡了几分。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62节 李疏梅对尺寸十分敏感,谭玲的头颅如果能进入,她的身体一定能过,而这个小门缝对于她头部的尺寸是刚好的,何况刚刚那道流光绝非她凭空想象。她肯定说:“她可以。” 马光平左看右看,不敢相信道:“这么小的门缝,难怪我们之前忽视了!” 费江河这才笑道:“疏梅视力真不错。” 闫岷卿忙说:“把锁先打开吧。” 两名民警借用工具很快把铁锁打开。门一推开,一团灰尘就飞舞了起来。 闫岷卿皱了皱鼻子说:“屋里空间不大,三个人先进去看看吧。叫周宁赶紧过来。” “那我和疏梅一起进去。”费江河说。 李疏梅和费江河都已经戴了手套脚套,闫岷卿却要求重新换新的手套脚套,防止破坏证据。 待换好手套鞋套后,李疏梅跟着两人进了屋,从外面看,里面很黑,但走进来,却并不那么黑,里面的光景一目了然,这是一个锅炉房,最里面摆放的是早就停用的大锅炉,靠近门的地方有一排水龙头,还有几个废旧的开水瓶。 这座锅炉房正好在技术楼旁边,两者相距十几米,这说明技术楼的工人曾经经常到这个锅炉房倒热水。 李疏梅跟着他们小心翼翼在屋里勘察起来,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很多痕迹或许已经没有了,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很快周宁和一个同事拿着检测仪器走了进来,他问:“闫支,找到什么没?” “还没。”闫岷卿刚说完,就在一个地方蹲了下去,“周宁你快来看,这里是不是有人来过。” 李疏梅走近一瞧,这儿正好是窗户下面,好像有脚印,但又不是平常的脚印,是那种重重叠叠反复覆盖的脚印,可能时间长,脚印被灰尘覆盖,不太明显。 周宁和另一个同事立即拿着仪器检测起来,不一会,他抬头说:“闫支,的确有人在这里呆过,不过可能没有取证价值。” “什么意思?” “嫌疑人应该戴了鞋套,做好了保护。再加上时间过长。这个足迹就没有了取证价值。” 闫岷卿眉头蹙起,嘴角下沉,挂着失落,沉默半晌,朝门口走去,又转头叮嘱:“周宁,再仔细查一遍。” “我明白。” 闫岷卿出门以后,李疏梅见费江河还在探查,便问:“老费,我们出去吗?” 费江河“念念不舍”,又走了几步,四处望了望,终于点了点头,朝她挥手表示离开。 费江河路过窗户前,又朝窗外望了望,他突然停在了那儿,眼神凝聚,充满沉思。 李疏梅好奇走上前,也顺着他视线朝窗外望去,这窗户很小,镶嵌着铁栏杆,窗外的树荫也阻挡了视线,但是从这里却能望到大门和保安亭。 技术楼前停着的警车也看得清清楚楚。 费江河突然兴奋道:“疏梅,找到了。” 李疏梅一惊:“找到什么了?” “谭玲进出厂区的线索。” “真的?”李疏梅忽然像是停住了心跳。 第55章 惊天转折。 费江河兴奋无比,叮嘱周宁继续检查,叫李疏梅和他一起出去。出门后,他大声说:“找到了。” 所有目光都一齐望向他。 “找到什么了老费?”马光平惊讶问。 闫岷卿更是一动不动盯着他。 “证据。”费江河昂首挺胸回答。 曲青川惊喜道:“快说说老费。” “十一月二十七日下午六点,方雅雯和蒋晓丽一起驾车来到了农药厂,当时那辆车就停在技术楼下。”费江河指向技术楼门前停的警车,意思是当时那辆车就停在那儿,“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当时方雅雯应该调转了车头,车头朝向保安亭,车尾朝向这个锅炉房。” 闫岷卿说:“老费,能不能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费江河说,“谭玲当时就在方雅雯车子的后备箱里。” “后备箱?”所有人都怔了怔。 “对,我记得蒋晓丽说,当时方雅雯把车内音乐开得很大,然后从后备箱拿走了晚餐,正是这时候,谭玲从后备箱离开,她直接钻进了锅炉房,藏在了锅炉房里。” 费江河见大家听得入神,兴致满满地继续说:“那天晚上她就一直呆在锅炉房,就蹲在窗户下面,这个窗户能看清保安亭和大门的一举一动,她趁着夜色溜进了技术楼,杀害了罗向松。” “这就没错了,细节对上了。”闫岷卿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方雅雯的晚餐一定有问题,肯定混有致幻镇定药物,罗向松吃了晚餐,就昏迷在办公室,谭玲算准时间上楼行凶。” “你的领悟力很强。”费江河意味不明地笑道。 闫岷卿白了他一眼。 马光平说:“可是我们在晚餐盒里没有检测到任何迷药类物质?” “因为混有迷药的晚餐盒被谭玲带走了,”费江河说,“她杀了罗向松,处理完现场,然后就重新溜进了锅炉房。” 马光平仍旧疑惑:“但尸检报告显示,罗向松体内仅有农药成分,没有迷药成分。” 费江河道:“一方面迷药在体内是会消化的,我们的设备比较简单可能没检查出来,二方面农药药性太强早就掩盖了那部分迷药。最重要的一点,迷药在体内消失是需要时间的,这反而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方雅雯是六点送餐,而罗向松是九点后遇害,三个小时足以让迷药在体内消失。” “对对对,”马光平惊喜地接过话头说,“谭玲在捆绑罗向松以后,特意等到药效过了才杀人。杀完人以后,她重新回到锅炉房,一直呆到天明,她通过窗户查看外面的情景,等厂区大门打开,保安巡逻的时候,悄悄溜出了厂。” 费江河竖起大拇指,“老马,你真他娘聪明,一点就通。” 马光平咧着嘴笑了,笑得像一个孩子,他反手夸老费:“你他娘才聪明呢!智商超群!” 要不是两人兴高采烈的样子,还以为两人在互相骂架呢,曲青川笑着鼓起了掌,夸赞道:“老费,可以啊有点水平。” 费江河嘿嘿地笑了起来。 李疏梅跟着鼓起掌来,很快锅炉房前掌声一片,闫岷卿竟也渐渐发出笑容,鼓起了掌。 李疏梅却有些感动,她望着费江河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真的好开心,这个案子如今终于有了巨大的突破。 很快,闫岷卿抬手打断了掌声,问:“但证据呢?” 费江河胸有成竹说:“后备箱,后备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和……”他扫了众人一眼,又在李疏梅脸上掠过,最后却停在祁紫山脸庞上,“我和紫山跑一趟吧,叫周宁一起去取证,你们回市局等消息。还有,老闫,赶紧叫人把谭玲控制起来。” 闫岷卿说:“这个我早就安排了,你赶快去取证。现在十一点多了,快去快回,有证据马上打电话回市局。” “出发。”费江河唤祁紫山和周宁一起出发。 农药厂这边收队了,李疏梅跟着大部队一起回了市局,中午她吃得不多,一直在等祁紫山那边的消息,心里却紧张不断。 这个案子到现在非常不容易,如今找到了很清晰的方向,只差临门一脚了,就像费江河自己说的那样,如果后备箱没有找到证据,那么前面所有的推测就仅是推测。 她特意剥了一粒糖果,含在嘴里压住内心的不安,忽然手机短信响了,她紧张地拿起一看,是祁紫山的短信:疏梅,找到了证据,虽然方雅雯清理了后备箱,但我们还是找到了一枚残缺指纹,周宁在现场就比对了,有八个特征点和谭玲的指纹符合。 李疏梅长长吁了口气,她在“八个特征点”处反复看了看,指纹鉴别的核心就是通过指纹特征点进行匹配,七个特征点匹配成功就能算作有效指纹。 这意味着这个案子可以尘埃落定了。 回想起来,她曾经十分矛盾,因为方雅雯和谭玲都是受害者,她们值得同情,但无论如何,她们所做的,已经违反法律,对于刑警来说,真相比什么都要重要。 这时,曲青川快步走进办公室喊:“疏梅,邓欣龙已经去抓捕谭玲了,闫岷卿让你准备准备,主审谭玲。” “我审讯谭玲?” “对,老闫亲口说的。你也不要有压力,他可能考虑你是女同志,更符合审讯流程。现在有证据支持,只要按部就班审讯,谭玲不可能不招。” “我知道了曲队,我马上准备准备。” “一定要拿下谭玲,拿不下谭玲,方雅雯更不会招。” “嗯。对了老费也参加审讯吗?” “他不参加,你和邓欣龙审讯,我会去旁听。” “好。” 李疏梅坐下准备时,心里面有些不解,她很意外闫岷卿会让她主审,但是现在也不便多想了,也许正是因为她是女同志,更符合流程吧。 半个多小时以后,曲青川叫他一起去审讯室,在审讯室门口,闫岷卿和邓欣龙也刚到。 闫岷卿目光微沉,望着李疏梅,严肃叮嘱她:“李疏梅,现在只有后备箱的指纹,证据很单薄,不要一开始就把底牌亮出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疏梅当然明白,后备箱里谭玲留下的指纹只能证明谭玲接触过方雅雯的汽车,并不能证明谭玲杀害了罗向松,如果过早亮出这个证据,谭玲若有对策,那么这场审讯很可能失败。 疏梅在准备这场审讯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对于闫岷卿的嘱咐,她马上点了点头。 闫岷卿又严肃道:“提醒你一下,审讯时不要提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尽量按流程办。” 闫岷卿果然还记得上次审讯时的小插曲,上次李疏梅不过“问候”了声方雅雯的孩子。她当然知道正式流程是什么,但她并不觉得那些话是无关紧要的。 她没回答也没点头,闫岷卿也没再说,邓欣龙推开门,迎他进去。 李疏梅跟着大家进门,第一眼就瞧见坐在审讯桌里的谭玲。 谭玲长得小巧,因为局促紧张,她的五官拧在一块,小脸也就像一块微蜷的巴掌,她的眼里露出湿润怯懦的微光,抬眼望了一眼李疏梅后,又慢慢垂下了眼皮。 李疏梅坐进主审座位,翻开本子,曲青川走在最后面把审讯室门关上。 审讯正式开始,她做了半小时的准备,按照她的计划,她认为谭玲应该会招,但前提是打开她的社恐“开关”。 李疏梅正襟危坐,问:“我们的审讯现在开始。你好,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现居地,请回答下?” 谭玲气口很小,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地回答了出来,这个过程她始终低着头,放在桌上的一对手指绞在一起。 在她说到现居地时,闫岷卿冷了一声:“谭玲,你说话的声音谁听得见。” 谭玲吓得脑袋颤了一下,连声说对不起,又提高音量把地址重说了一遍。而她绞在一起的手指却更使力了,李疏梅甚至能看见她用指甲紧掐皮肤的残忍动作。 谭玲情绪太紧张,这对审讯并不利,她必须要尝试让她放松下来。 李疏梅用平缓的语气道:“谭玲,现在能大声回答我的问题吗?” “……能。”谭玲轻轻点了点头。 闫岷卿厉声说:“谭玲,是不是没吃饱饭?” “能——”谭玲重重地应了一声,但随之是巴掌大的脸上,要哭又不敢哭的状态。 李疏梅知道这是审讯的常态方式,通过强有力的气场压制嫌疑人,将对方制服。很多杀人越货的犯罪嫌疑人在生活中横行霸道,但在审讯室里却总会败下阵来。 但谭玲不一样,如果这样下去,会适得其反。 李疏梅在警大读书时,暑假做过一段时间福利院志愿者,福利院的孩子们因为家庭特殊原因,有不少都是社恐,他们不愿意和人交流。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63节 那时,因李疏梅长得天生冷漠,使得孩子们更是不愿和她玩,他们反而和其他志愿者还能说上话,她那时候竟有些自卑,后来福利院老师教了她一个方法,那就是微笑和赞美。 于是她试着去做,虽然笑得不那么灿烂,赞美得不那么高明,但有几个孩子却慢慢接受了她。 她想借助这样的方法来和谭玲沟通:“谭玲,女儿现在在哪呢?” 谭玲很蓦然地抬了下眼,她一定始料未及,这时候竟有人提起她的孩子。 “咳咳。”审讯室里发出了一声轻咳声。 轻咳声很清脆,李疏梅听得出来闫岷卿在提醒她,不要提及“无关紧要”的事情。 谭玲很快做了回答:“在学校,她放学我就去接她。” 李疏梅发现她的回答很平稳,在描述女儿时,她没有那么社恐。 她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问:“你女儿很聪明吧,你一定以她为骄傲!”她去谭玲家见过墙上挂着的奖状,那都是她女儿在小学时得到的表扬。 “咳咳。”闫岷卿又不出意外轻咳提醒,这次提醒声大了几分。 谭玲莫名看了眼闫岷卿,又回到李疏梅的视线里,说:“是啊,女儿是我的骄傲,她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她的语气很坚定,也透露出对女儿的思念和爱护,她正是作为一个伟大的母亲在回答李疏梅的问题。 李疏梅觉得她渐渐减淡了紧张的状态,她继续问:“还记得第一次她带回奖状的样子吗?” “记得……”谭玲几乎没做思考就回答道,“我记得……”她眼里充满了幸福,似乎在回想那段灿烂的经历,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她一定还想表达得更多。 “咳咳!”闫岷卿第三次给予了提醒,但这次的轻咳,急促、有力,是在警告李疏梅。 明明谭玲要表达更多的经历,那也许是这次审讯的突破口,但因为闫岷卿的干预,谭玲紧紧把嘴巴闭上了。 李疏梅很生气,说好是让她主审,怎么老是干预,她终于明白了闫岷卿让她审讯的目的,他想要控制她,他一步步的举止言行都表明他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他一定认为她是一个女生,不能明面上对付,所以他想逐渐控制她。 她冷冷地扭过头,瞪了闫岷卿一眼,冷声道:“闫支,您要是身体不舒服,麻烦先出去!” 这句话如同一颗劲爆的子弹,直接击穿闫岷卿的表情,他瞳孔睁大,整个神情恍了一下。 曲青川抿唇窃笑,他全程旁听,早看出闫岷卿和李疏梅的审讯思路不一样,如果换做别人,一定会按照闫岷卿的思路纠正审讯方向,但李疏梅不但没有,她的眼神冷漠如铁,而又不容置疑,他第一次发觉她这股子气质难能可贵。 此时此刻的闫岷卿,不论是考虑审讯场合,还是考虑面子工程,他都无法发作。 他憋着气,黑着脸,不吱声。 像一个被老师严厉训斥的学生。 离闫岷卿最近的邓欣龙舔了舔嘴唇,“顾左右而言他”地翻起笔记本。 终于安静了,李疏梅把冷冷的目光从闫岷卿冷黑的表情里收回,再次回到谭玲这边。 “谭玲,你丈夫褚前忠和你一样关注孩子吗?” 刚刚还沉浸在幸福氛围里的谭玲,眼皮往下压,摇头说:“他很忙,不像我,可以一直陪着女儿。” “可以评价下你丈夫吗?”李疏梅继续追问。 “……老实本分,善,善良……”谭玲的声音又变小了,如果不仔细听,很可能听不清。 但这回,闫岷卿并没有说话,李疏梅觉得能听清就行,她继续问:“他对你怎么样?” “很好。”谭玲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但眼睛全程都是垂下的,手指又紧紧绞在一起。 “三月七号你丈夫遇害的那天下午,你为什么带女儿去公园,还留下了门票,据我们调查,你很少带女儿去那儿玩,那里门票很贵。” “是,门票很贵,所以我就保留了门票。”谭玲回答。 李疏梅觉得谭玲早就想好了应付的招数,虽然她社恐,不代表她思考问题的方式不成熟,如果她和方雅雯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那么想要她轻易开口一定不容易。 但李疏梅还是想尝试自己提前想好的审讯思路,她继续问:“那天下午,你和女儿游玩的过程能说说吗?可以详细一些。” 谭玲叙述了起来,她的音量恢复了正常,描述女儿时,她像是换了一个人,她说起那天几点去公园,在哪里买票,带女儿在公园里的娱乐场玩耍的情景,事无巨细。 整个过程,闫岷卿都是铁着脸,他仿佛以为他不是在旁听审讯,而是见证两个女人在晚宴上的闲谈。 邓欣龙屡次看向李疏梅,表情呆凝,但没敢打断她的审讯。 曲青川也有自己的担忧,不过他还是想看看李疏梅的审讯思路。在谭玲身上,不见得常规的审讯思路就一定有效,但李疏梅的审讯思路一定是合乎逻辑的,因为谭玲此刻的状态是放开的,这有利于审讯。 谭玲说完以后,眉梢仍旧带着喜悦的情绪,她看着李疏梅的情绪也像是带着几分感激,她或许是感激李疏梅给了她回忆美好时光的机会。 这天下午公园的事谭玲描绘得很仔细,因为那就是她真实发生的经历,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谁会忘记或遗漏最美好的记忆呢。 正是因为美好,所以也成了谭玲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几乎无懈可击。这一年以来,她也是凭借这样完美的逻辑链,让她丈夫的死和她划清界限,让这件案子成为了悬案。 今天李疏梅一定要打破这个完美的逻辑链——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谭玲,我相信你那天下午应该还在想另外一件事对吗?” “什么?”谭玲的语气里藏着一丝警惕。 “你认识方雅雯吗?认真回答我?”李疏梅一边说着一边抽出笔记本里一张风景照,她故意将照片拿在手上快速翻了一下,又立刻放了回去。 谭玲眉梢的喜悦渐渐凝固,反问道:“李警官,你去我家的时候问过我。” “什么意思?”李疏梅故意问。 “你当时给我看过照片,你不记得了。” 李疏梅成功了,她心中充满欣喜,但她没有表露出来这种欣喜,她始终用轻松的话题引导谭玲,让她放松,谭玲配合了她,因此也很快露出破绽。 这是她为今天审讯设置的第一个锚点,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了。 她非常冷静地告诉谭玲:“可是那天下午,我们从来没有和你提起过,照片里的人是方雅雯!” 谭玲脸色瞬间就冻结了,那就像是被风霜刮过的脸,因为脸小,而显得孱弱、可怜。 她或许刚刚才意识到她的话里出现了破绽。 明明李疏梅和警方在此之前从未向她提及过方雅雯的名字,但谭玲却将这个名字和照片对应上了,这已经说明了,谭玲认识方雅雯。 在座的人也瞬间意识到这个审讯产生的惊天转折,李疏梅前面的话题都是铺垫,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曲青川不得不在内心里对李疏梅给予赞扬,即便刚刚参加刑侦工作不久,但李疏梅的能力已经和许多新人拉开了很大差距。 他庆幸当初选了她。 邓欣龙不敢相信地轻轻摇了摇头,这聊着聊着,就把嫌疑人的破绽找到了,给审讯带来了巨大突破口啊。 他能感觉闫岷卿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又有几分不敢相信。 但邓欣龙又总归觉得,闫岷卿是一个大度的人,李疏梅绝不是他们口中说的“废物美人”,这一直以来,要不是李疏梅通过画像找到了两个案子间的密切关联,恐怕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进展,闫岷卿一向看中人才,他不应该不喜欢她吧。 就在邓欣龙做着空中楼阁般的心里建设时,再次被李疏梅的气场震惊到。 李疏梅大声说:“谭玲,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晚上六点钟,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方雅雯的后备箱?你去农药厂做什么?” 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谭玲原本已经僵化的表情瞬间崩溃了,她突然哭了出来,趴在桌上嘤嘤哭泣,两只手紧紧撕扯,就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孩子,哭得稀里哗啦。 ----------------------- 作者有话说:看到评论,很开心你们猜出了交换杀人。下一个案子开头我就写出杀人手法,但真相不到最后一刻你们绝对猜不到(哈~) 再次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由于是单元系列,真心期望大家不要养肥~ 我的写作认知里,刑侦文很难写,案件逻辑性很强,写作的过程很怕出错,因此我需要付出双倍的心血。 期望你们能多多评论鼓励(对,这是我的精神食粮)。 多多灌溉营养液(对,我码字的动力)。 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希望~ 第56章 暗夜罪行。 她是在释放情绪,或许内心已经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被看穿了。 即便十恶不赦的人在审讯室里也会动摇意志,何况谭玲这样一个社恐的年轻母亲。 审讯室里除了谭玲的哭声,无人言语,大家都知道,嫌疑人到了这个状态,那和交代已经只差一步之遥了。 李疏梅想让谭玲尽情释放自己的情绪,她很想听听谭玲真实的故事。 几分钟后,谭玲终于收敛了哭声,她微微抬头,泪水汪汪地望着李疏梅,哽咽说:“李警官,你别再问了,是我杀了罗向松,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我利用了方雅雯,都是我做的,你们枪毙我吧,方雅雯没有错,她是被我利用的……” 谭玲认罪了,在那一刻,大家的脸上都轻松了几许,然而李疏梅并没有一丝轻松,虽然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时刻,但是她却隐隐感觉,谭玲和方雅雯经历的人生都是悲痛的。 在这个案子里,无论从性格和行为方式上,方雅雯更像是策划者,谭玲却在此刻极力为方雅雯辩护,那说明她从心底里是感激方雅雯的。 为什么要感激方雅雯,也许当褚前忠被方雅雯杀死的那天下午,她在公园和女儿游玩时,内心里获得了真正的幸福。 正如她事无巨细描述那天下午的场景,她是积极的,主动的,她渴望那样的时光,她感激方雅雯杀死自己的丈夫。 因为褚前忠死后,她以后的人生都会像那天那样幸福。 是什么样十恶不赦的丈夫,让她那么痛恨? 她问:“谭玲,你是如何和方雅雯策划了这一切,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谭玲脸颊上挂满泪水,鼻涕也流了出来,李疏梅站起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谭玲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却没有擦拭,而是咽下了流进嘴巴的泪水与鼻涕。 她垂着眼,还微微哽咽地说:“前年年底,我不记得是哪一天,我去立斌律师事务所,我认识了方雅雯,她当时正在准备离婚官司,是因为家暴,我主动认识了她。” “等一下谭玲,”李疏梅打断说,“可是立斌律师事务所和我们反应,你没有去那里咨询过业务。” “对,我害怕,我害怕褚前忠知道我来过律师事务所,所以那天早上在事务所门口一直没敢进去,后来我见到了方雅雯,我才主动接触了她。” 虽然李疏梅心存疑惑,但她没有立刻打断她的话。 谭玲继续说道:“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三月七号,我假装和女儿去公园,是方雅雯按照我的意思杀了褚前忠。” 说到这儿,她的情绪好了许多,她用纸巾擦拭了嘴巴周围的泪水和鼻涕。 “方雅雯力气不大,你丈夫个头那么大,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提前就想好了,用的迷药,药名我不太记得了,每次他出车都是我给他备了茶杯,那天也不例外,他开一段路就会喝大量的水,他有肾结石,他停车后会喝水。那天,我和前忠说,有一个菜市场认识的朋友说要顺他的车去外省,让他去联尚商场门口接一下,这个人就是雅雯。” 原来如此,李疏梅明白了,为何在褚前忠的小灵通和号码簿里都没有方雅雯的联系方式,因为这一切都是谭玲操作的。 她问:“但是在后面的检测报告里,我们没有检测到茶杯里有药物成分,却有大量的食盐。” “是,食盐是我放进杯子的,褚前忠一定不会喝那杯水,方雅雯会把混了药的矿泉水,交给他。”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64节 这就进一步得到证实,现场的茶杯外表,仅留下了谭玲和褚前忠的指纹,而茶杯里的食盐也有了解释。而那杯混了药的矿泉水,方雅雯一定带出了现场。 李疏梅又问褚前忠被害的具体细节,谭玲表示不知道。她又问:“你们平时怎么联系,有特定联络方式吗?” “没有,我们从不用电话联系,但我们两家之间有一个公交站,我们每周都会去那个公交站,假装去那边逛商场,那个公交站在周中上午的时候人特别少,我们见面的时候,也不面对面,也不打照面,而是背靠着背坐在一块,彼此说自己的话,把要交代的事情都说清楚了。” 李疏梅心里唏嘘,原来她们是这么做到的,就像比目鱼一样,彼此背着对方,却紧紧联系在一起。 “谭玲,说说,十一月二十七号晚上,你是怎么杀害了罗向松?” 谭玲始终没有看向任何人,就像犯了错误又主动承认错误的小孩子,情绪比刚来审讯室里时要平静许多,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任何隐藏,交代道:“我那天就在雅雯的汽车后备箱里,她把我带到农药厂,她拿晚餐的时候,我从后备箱爬了出来,然后钻进了提前就知道的锅炉房。” “提前知道?你以前去过农药厂?” 谭玲眼皮一紧,她似乎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在她的描述里,她时常在明晰自己的责任,淡化方雅雯的责任,她是在维护方雅雯,但无论怎么看,她看起来都是被动的那一个,农药厂案这么精心的设计,需要有对农药厂十分了解的人才能办到,很显然,时常到农药厂探视的方雅雯才能做到。 “我让雅雯给我画了农药厂的图,是我让她画的。” 谭玲再一次在为方雅雯辩护,她一直在引导警方她是主犯。在共谋案件中,主犯的判罚罪名会更重,谭玲似乎已有赴死的念头。李疏梅决定暂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让她继续说。 谭玲说,那天晚上她一直躲在锅炉房里,为了钻进锅炉房狭窄的小门,她没有穿厚衣服,而是比较单薄的秋衣。 那晚气温越来越低,锅炉房里四面透风,她非常冷,一直咬牙坚持。大概晚上七点多,当天全部黑下来后,她悄悄从锅炉房溜了出来。 整个农药厂只有两束光亮,一是来自于大门的保安亭,一个是技术楼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她直接上了二楼,在门口那偷偷听了半天,她想确认里面的人是不是已经昏迷了,在确定没有声音后,她又从窗户那朝里面望去,发现罗向松已经趴在了办公桌上。 她这才蹑手蹑脚推开了门,谭玲说,当时她紧张得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就像有东西死死攥着她的心口,她害怕对方突然醒来,她该怎么办? 屋子里的罗向松虽然是昏睡的,但是块头很大,她不但产生了畏怕,而且产生了恐惧,但又有一种鼓励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 方雅雯和她说起过罗向松诸多“罪行”,每每听在耳中,她都多么希望罗向松去死,而今夜,她就是终结这个恶魔的人,为方雅雯带来幸福的人。 谭玲在恐惧和勇敢两种情绪里徘徊,好在,桌上放着的一只瓷杯子里已经空空如也,这说明罗向松已经喝完了杯子里的全部汤汁,那里面方雅雯提前加了迷药,这足以使一个成年人昏睡三个小时以上。 谭玲必须尽快实行准备好的计划,她用尽全力将罗向松拖到了会议桌上,然后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四肢捆绑,就这个过程她就花了一个小时。 整个过程她都是麻木、颤栗的,在她面前的男人,像一个笨重的尸体,任人摆布。 但又像一个沉睡的野兽,随时可能苏醒,要她的性命。 绑住男人以后,她必须再等待一段时间,保证有三个小时以上,让迷药在罗向松的体内消耗殆尽,再行动手,因此她忙完这一切,又再三检查绳结以后,才松了口气。 在等待迷药消失的时候,窗外照来了手电筒的光芒,那是保安在巡逻,谭玲紧紧贴着门,她害怕保安走上来,心里不断祈祷。 等手电筒光彻底消失,她如遭大赦,慢慢地滑到了地上,平静以后,她将提前准备的橘子从口袋拿了出来,她的手指一边颤着,一边将橘子剥成了大小相似的六块橘皮。 谭玲说,这也是提前准备的计划,因为罗向松一直处于大坪村农药中毒事件的漩涡中心,而大坪村就是这种红橘的产地,这足以将罗向松的死和大坪村联系在一起,从而彻底消除她们的嫌疑。 在三个小时即将到临的时刻,罗向松忽然醒了,当时谭玲吓得半死,罗向松睁开了眼,他发出沉闷的声音,手脚挣扎,因为提前在他嘴巴上贴了胶带,又加上药物作用,他的挣扎并不强烈。 谭玲却害怕极了,她没想到迷药失效得这么快,她得马上采取行动。 她果断跑过去,将准备好的农药瓶打开,颤巍巍撕开罗向松嘴巴上的胶带,将瓶口用力塞入他口中。 罗向松强烈反抗,左右摆头,绑住四肢的绳子绷得笔直,像是随时要折断。 谭玲使出了全身力气。那时候的罗向松面目狰狞,就像她的丈夫褚前忠家暴她时的样子,那个时刻,她也在罗向松的身上产生了巨大的恨意。 他反抗越厉害,她罐药就越使力,农药洒满了她袖子和罗向松的上半身。 因为害怕和恐惧,她眼泪横流,汗流浃背,终于还是把大部分农药灌入了他的口腔、喉咙、胃里。 当她把农药瓶放回地上的时候,罗向松已经起了农药反应,谭玲急忙用胶带重新贴住他的嘴巴。 他的瞳孔越睁越大,恐怖地瞪着她,血丝爬满白色眼球,痉挛扭曲,就像要立刻吃了她。 他的身体也剧烈扭动,绑绳的死结越拉越紧,整个桌子都在发抖。 谭玲吓得往后退,整个人都在颤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谭玲恐惧的瞳光里,罗向松一动不动。 他死了。 那一刻,谭玲又哭又笑。 在描述完这个故事时,坐在审讯室里的谭玲已经无法自已,她泪流满面,全身都在颤栗,好像那天的经历重现,让她失去了控制。 等待了几分钟后,谭玲收拾了情绪,说,后半夜,她一直呆在锅炉房,那夜气温很低,她抱着自己,把自己紧紧抱成一团,她那天晚上的心情却是愉悦的,因为她完成了她和方雅雯之前的承诺,方雅雯今后的生活也一定是幸福的。 李疏梅不知道怎么来界定谭玲的行为,她那天晚上很残忍,正如当初第一次亲临现场时,大家对凶手的评价,非常残忍,她眼睁睁看着死者痛苦地死去,她一定麻木冷血。 然而当听了这个故事,李疏梅的心底又是晦涩的,谭玲却把自己的行为当成了对于方雅雯的救赎,她自认为那是“高尚”的行为,是践行彼此的承诺,是为了方雅雯寻求幸福。 见谭玲渐渐平静下来,也是时候问她最后一个问题了,这也是李疏梅最想知道的,谭玲交换杀人的犯罪动机到底是什么? 她痛恨自己的丈夫褚前忠,已经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方,褚前忠到底做了什么,如何将这个社恐、胆小的女人逼到了绝境? 当李疏梅问出这个问题后,她能看出谭玲眼中产生的恐惧,那是非常本能的,就像是蛙跳反应那样迅速。 面对杀人动机,谭玲沉默不语,她紧紧抿住嘴唇,和之前的坦白态度完全不同,李疏梅站起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来吧。”邓欣龙叫她坐下,他出门倒了一杯热水回来放在谭玲的身前。 谭玲绞在一起的手指松开了,紧紧握住了玻璃杯子。她像是靠它取暖,又像紧紧抓住一些虚无的幻像。 李疏梅说:“谭玲,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我们可以等你,如果你不想说,我们可以换个时间。” 谭玲依旧沉默,但手指间却有细小的动作,她用指甲刮划玻璃杯外表,发出细微沙沙的声音。 又过了几分钟,她终于动了动唇,抬头看了李疏梅一眼,那眼神里的光芒是极其软弱的,就像在寻求庇护。 她慢慢开口道:“我想现在说。” “那好,谭玲,你可以慢慢说。”李疏梅提醒她。 谭玲点了点头,说,她在认识褚前忠之前结过婚,但前夫病逝了,和褚前忠是九五年通过媒人介绍认识的,她当时二十六岁,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褚前忠是离异的,他没有孩子。 褚前忠比她大五岁,那时候她家里比较穷,母亲身体不好,经常生病,而褚前忠家境要好许多,他九几年就买了一辆大家很羡慕的摩托车,而且还经常给人跑跑货,赚点钱。 谭玲第一眼对褚前忠并没有什么好感,这人看上去有些凶,不太爱笑。他身高一米七五以上,她一米四五,在她眼里,两人身高也不般配。但是家里人看中了人家条件,她没有反对,就那么随波逐流地答应了。 婚后,谭玲才知道褚前忠对那方面的欲望特别旺盛,甚至很野蛮,她特别受不了,但是为了要个属于他俩的孩子,她只能配合。 头一年,褚前忠表现出的性情还不错,他经常到谭玲家给她母亲抓药看病,送母亲到医院,还给她弟弟交了高中学杂费,还时不时帮衬娘家,她的父母对他也越发看重。 两人的矛盾发生在九七年,当时谭玲在社区找了一份兼职工作,每天送女儿上下学。因为社恐,她做社区工作时经常碰壁,遭来许多误解和诽谤。褚前忠却经常不着家,夜不归宿,那时候,谭玲忽然发现,褚前忠有赌博和醉酒的恶习。 有一天回家,褚前忠也不知道是输了钱还是怎么了,满口酒气,说话也不中听,他叫谭玲把女儿送回侧卧睡觉,他要和她做.爱。 谭玲多次提醒过褚前忠,不要在女儿面前说这些,女儿已经长大了。 等褚前忠洗完澡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谭玲一动不动,并没有按照他的说法做,他十分生气,把女儿赶到了侧卧,关紧了主卧的门。 谭玲又委屈又难受,她天生不懂得反抗,这时候也诉起苦来,说白天要去社区工作,又照顾孩子又照顾家很辛苦,她经常夜不能寐,失眠脱发,他能不能理解她。 她的抱怨遭到褚前忠的厌烦,褚前忠破口大骂,女人照顾孩子有什么辛苦,有什么比他在外面赚钱辛苦。他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老子赚钱养家”。 谭玲三番五次拒绝下,褚前忠彻底怒了,他猛地伸手捉住她的头发,将她小小的个子从床上薅住,一把拖到了地板上。 谭玲拼命求饶,而褚前忠并没有收手,他抽出皮带将谭玲双手绑了起来,扣在了衣橱的栓子上,拔掉她裤子,一边打她巴掌一边强行进行性关系。 谭玲哭着说,当时女儿听到了声音,还跑到门口哭,但是门上了保险,她只是喊妈妈妈妈,无济于事。 那天谭玲哭了一晚上,却不知道怎么反抗,第二天她打算偷偷回娘家,想要借助父母把婚离了。 她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家的时候,却有些犹豫了,她先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还在病重中,听到了她的哭声,没有听她解释,就劝她要懂得分寸。 为了不让父母担忧,她又打消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可是不巧,她收拾行李的行动还是被褚前忠发现了,不出意外,褚前忠的恶气再次上头,这一次,他变本加厉,将她四肢捆绑,再行抽打和“强.奸”。 事后,褚前忠威胁说:“你要是敢跑,你信不信,我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我会把你女儿,还有你一家全噶了。” 谭玲很害怕,女儿是她唯一的寄托,她见识过褚前忠的狠辣,如果真的惹怒他,说不定会伤及女儿。 经过前两次家暴,谭玲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褚前忠也彻底暴露出野蛮和霸道的本性,谭玲不可以说“不”,否则就会遭来毒打。 谭玲也渐渐妥协,只要褚前忠的要求她都一律满足,无论是日常生活上还是性生活上,她几乎变成了一个奴隶。 不敢反抗的性格造就了她的懦弱,在这场婚姻里,夫妻关系的天秤重重倒向一侧,没有什么经济收入,社恐严重,女儿是她的软肋,母亲也是她的软肋,她无法挣脱,渐渐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然而她的妥协并没有得到褚前忠的一丝可怜,褚前忠只要一个眼神,她就必须马上趴在地上,把裤子推开,等待他的“施舍”,无论当时她在做什么。 随着女儿渐渐长大,褚前忠表现了一丁点父性,有时候他会关心女儿几句,还会给女儿买一些电视剧贴纸之类,哄她开心,他也关心她上学的情况。 有时候他还会把牌桌上赢了的钱给女儿买文具。 褚前忠也不会在渐渐懂事的女儿面前折磨她,但事情并没有朝她想象的那样发展,她以为靠自己的软弱还有女儿的懂事,褚前忠会变得像个人。 九八年,换了面包车后,褚前忠能赚更多钱,他的赌性也越来越过分,他经常把刚刚赚到的钱,一分不剩地赌光,每次在赌光钱以后,他回家必定会像一个恶魔一样。 谭玲害怕地早早跪在地上,但褚前忠仍旧誓不罢休,他抽出皮带,在她身上狠狠抽打了几下,又用尼龙绳把她四肢绑在桌子四脚,然后剥光她衣服,实行强制性关系。 谭玲每次都忍气吞声,咬着牙往腹中吞,直到有一回,八岁的女儿从外面回来,推开门,看到了这一幕,那时候的谭玲悔恨不已,她悔恨为什么没有叮嘱女儿晚一点回家。 褚前忠见到女儿,才骂骂咧咧地收了手,但这不是真正的结束。 自那以后,谭玲发现女儿总是走神,她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女儿看她的眼神也变了。她才八岁,但也懂事了,她一定在心里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因为女儿,谭玲觉得很亏欠,她不想让她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也不想让他用另类的眼神看她。 所以之后,她小心翼翼地,主动求着褚前忠的鞭笞和强制性关系,生怕女儿发现,然而心中早就埋下了反抗的种子。 谭玲说到此,早已哭得稀里哗啦,全身颤抖,泪水就像雨幕一样,反复洗刷了她的脸颊,脸上几乎没有一处干涸的地方。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说:“如果不是他把手伸向了我女儿,如果不是我发现女儿内裤上的精斑……他就是一个禽兽,他竟然趁着我女儿睡着的时候偷偷猥亵她,他简直就不是人!应该千刀万剐,杀了他就是便宜了他。” 第57章 杀人计划。 现场聆听的人震惊不已,眼眶无一例外都红润了,记录员民警的手指竟不由自主僵硬在那。 这样的故事,李疏梅原以为是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生活当中的,因为太荒谬了,但事实证明,再荒唐的事情在生活中比比皆是,而只是她并不知晓而已。 谭玲在五六年时间里,都充当了弱者,她用步步退让的方式让褚前忠得寸进尺,但错的人并不是她,她是受害者,褚前忠才是那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人。 如果不是为了女儿,她也许永远都不会觉醒,她只是不想让女儿看到母亲的卑微,也不想让女儿遭受到恶魔的伤害,因此她的心底迸发出一个母亲最强大的力量。 惋惜的是,像褚前忠这样的败类,惩罚他的应该是法律才对。 也因为谭玲的隐忍,她被家暴的事实从未传出家门,连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她忍受着这一切,最终走上一条不归路。 在谭玲的哭声中,李疏梅不知道说什么,除了沉默。这个时候的审讯室气氛沉重,充满着同情,也充满着无助,这场审讯也是时候结束了,李疏梅希望法庭最终能给谭玲一个最公平的判决。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65节 李疏梅打算结束审讯的时候,谭玲主动说:“谢谢你李警官。” “也感谢你告诉了我们这一切,回头希望你再到农药厂做个现场指认。” “李警官,我该死,但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女儿,我不是杀人狂,我只是错手杀了人……” 李疏梅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安慰道:“谭玲,法官会给出你想要的答案。” 出了审讯室的门,大家的情绪都不大好,已经过了中午一点,闫岷卿说:“先不吃饭了,方雅雯的审讯接着上,欣龙你来主审吧。” 邓欣龙马上说:“闫支,还是让李疏梅来吧。” “怎么回事?”闫岷卿反问。 “现在谭玲的口供有了,方雅雯招也是迟早的事,何况,李疏梅的共情能力强,她审讯估计也就三五分钟的事。” “出息。”闫岷卿冷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早点结束去吃饭。” “我没有。” “李疏梅你行吗?不行换人。”闫岷卿又问李疏梅。 “我行。”李疏梅肯定地说。 嘴上说行,李疏梅的体力却有些跟不上,审讯时需要高度保持注意力,非常消耗体力,再加上她轻微低血糖作怪,她只觉得头有些发晕。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早上装进口袋的三粒糖果,在上午农药厂寒冷的气候下已经吃完了。 她平时不敢带特别多的糖果,都是当天吃的够就行,放时间长了,往往会导致糖果软化、融化,糖泥会糊满一口袋。衣服洗起来很头疼,小时候就发生过很多次,后来她就特别注意,不想给李新凤带来太多麻烦。 还有别的原因就是,吃太多甜对身体并不好,所以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没有节制。 虽然已经拿到了谭玲的口供,但现在证据并不完善,方雅雯未必会招,方雅雯和谭玲的性格不一样,她已经接触过方雅雯三次,从她的身上,她看到了多重性格,有时候她很冷静,出乎异常的冷静,所以从一开始李疏梅就认为方雅雯才是这件案子的主谋。 如今她不敢耗费更多时间在对方雅雯的审讯上,万一一拖再拖,她乏力虚脱就坏了。 她必须找到一击致命的方法,让方雅雯在最快的时间内招供。 在二号审讯室门口,闫岷卿再次叮嘱:“李疏梅,现在谭玲的口供拿到了,但证据不确凿,这种情况下,我希望你保持冷静,按照流程审,方雅雯招供不难。” “没问题,闫支。”李疏梅口中作答,心里却觉得有些气短,一阵轻微眩晕的感觉又一次袭击她,她又习惯摸了下口袋,没有糖果。 她印象很深刻,当初她跟着一队的老贾追捕凶手,一整天没吃一口东西,口袋里也没有糖果,那天一直在外面跑,她早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但她性格倔强,从未想过放弃,结果她坚持到了最后,但在围捕凶手的时候,老贾在她身旁开了一枪,她当时一阵心悸,当场晕了过去。 后来这变成了一个笑话,老贾说她是“废物”,废物美人的玩笑话也从此传遍市局。 如今她面临相同的局面,虽然要比当初好不少,但也不知道方雅雯的审讯会拖多久,她必须得坚持到最后。 正在这时,走廊里走来一个人影,邓欣龙眼尖,第一个开口:“闫支,是夏局。” 来人正是夏祖德,李疏梅猜测他应该是路过。 闫岷卿立刻上前迎了几步,含笑道:“师父怎么有空过来。” “岷卿,你们这是打算继续审?”夏祖德收住步伐,负着手,问闫岷卿。 “是啊,师父,还正想和你汇报,谭玲交代了,现在我们拿到了她的口供,所以想一鼓作气,拿下方雅雯。” “也好,”夏祖德缓缓瞥向前方,视线落在李疏梅身上,问道,“都没吃饭吧?” 闫岷卿道:“师父放心吧,都是铁打的身子,一天不吃也是没事的。” 夏祖德冷水般的眼神微微敛起,没有说话,从他身旁跨了一步,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我正好有两粒糖果,谁先垫一垫。”他做出交给邓欣龙的姿势。 邓欣龙连忙摆手,“夏局,我不用,要不给李疏梅吧,今天她主审。” 夏祖德又问曲青川:“你吃不吃?” “夏局,我不用。给疏梅吧。”曲青川说。 夏祖德口中问着,手里动作却没有丁点给曲青川的意思,直接送到李疏梅手边。 李疏梅觉得夏祖德这一招太刻意了,这就是直接给她送糖果来了,她也没犹豫,直接接过,说了声“谢谢夏局。” 她又把一颗糖果塞给身旁的记录员小陈,“这颗给你吧。”小陈年纪小,身板不大。 “我不用。”小陈推脱。 “吃吧,你工作也很辛苦。”李疏梅再次塞给他。 小陈这才接过。 “你看,还是我带少了。”夏祖德笑道。 “谢谢夏局的糖果。”小陈立刻回应。 “那好,你们审吧,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夏祖德说罢,没再说什么,再次看了李疏梅一眼,就转身离开。 闫岷卿送了几步,跟夏祖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又走回来说:“李疏梅,赶快把糖吃了吧,别影响审讯。” 李疏梅不急不慢把糖果剥开,又叫记录员小陈也吃糖果。琥珀色的糖果外表,剔透晶亮,她端详片刻,才含入口中。 闫岷卿见她动作迟缓,催促说:“你不是想吃着糖审讯吧?” “闫支,夏局给的糖果,你也不让好好吃?” 她口中裹着糖果,发出糯糯的声音。曲青川看在一旁,忍俊不禁,连邓欣龙也憨态带笑。 “……”闫岷卿冷着脸不说话了,但眼神就一直盯着,盯着李疏梅的吃糖动作。她腮帮子微微鼓起,脸颊现出浅浅的梨涡。 记录员小陈三下五除二,嘎嘣把糖果吃了,李疏梅含着嘴里,慢慢等糖果融化,口里说着:“这糖真甜。” 三分钟过后,在闫岷卿颇不耐烦的目光下,她终于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好了,审讯吧。” 民警已经提前把方雅雯带到了审讯室,按理说下午两点她就会被无罪释放,但是因为谭玲招供,有了新的证据,下午两点的限制就自动解除了。 重新走进审讯室,当李疏梅再次见到方雅雯时,她发现方雅雯脸上多了几分沧桑,拘留一整天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愉快的经历,而方雅雯还有女儿在家,她定然有更多的牵挂。 方雅雯掀起憔悴的眼皮,望着李疏梅走进审讯室,淡淡的波光里流露出一种委屈和不甘。 她应该还不知道谭玲已经招供了,所以现在的状态比较冷静,或许她做过足够的自我调节,建立了防御系统。 大家都坐好,门也关上了,审讯室的空气再次处于内循环状态,时间久了,就会给人以沉闷、不安的感觉。 方雅雯两颊的皮肤微微收紧,她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压力,皮肤上呈现紧绷的紧张状态。 李疏梅打开本子,正视前方,声音清亮:“方雅雯,今天的审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方雅雯没说话,眼球紧紧盯着她。 “我直接告诉你吧,”李疏梅直言,“谭玲招了,你和她策划杀死褚前忠和罗向松的过程她全招了。” 方雅雯眉骨下压,面色一动不动,她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在李疏梅停顿片刻之后,她冷笑道:“那又怎么样,李警官,证据呢?” 李疏梅没有猜错,方雅雯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她才是真正的策划者和主谋,她仍旧在赌,赌警方找不到实质证据。 实际上到现在,只有一个比较有效的证据是汽车后备箱留下了谭玲的指纹,但这个指纹并不是确凿证据,因为这个证据不能直接指证方雅雯和谭玲的杀人事实。 犯罪动机不代表杀人事实。 曲青川为李疏梅紧紧捏了一把汗。 方雅雯可以狡辩,她和谭玲认识又怎么样?她也可以大方承认,她想杀了罗向松,但她没有那样去做。她甚至可以拒绝回答任何有关杀人的问题。 曲青川是第一次正面接触方雅雯,他觉得这个女人并不简单,如果想最快速度让她招供,恐怕有些不容易,他希望李疏梅能够保持冷静,层层推进,攻陷对手防线。 李疏梅内心深处在高速沉思,她认为,就算她把谭玲的口供一一告诉方雅雯,在方雅雯面前,那也许不过是一个荒唐可笑的故事,她付之一笑,又将如何? 因此在走进审讯室之前,她也做了“赌”一把的打算,方雅雯赌他们找不到实质性证据,但李疏梅也想赌她的良知。 方雅雯是因为家暴才决意杀害罗向松,当初李疏梅从石云舒口中听到她的故事,唏嘘不已,方雅雯走不出枷锁和牢笼,才被迫反击,她不是杀人恶魔,她是一个爱护孩子,追求幸福生活的母亲,在谭玲眼中,她更是救赎者。 因此,她必须赌上一把,她沉声说:“方雅雯,你知道吗?谭玲不但招了,而且她说她是主谋,她说这一切都是她主使的,你是被逼的,你们第一次相遇在立斌律师事务所,也是她找的你。你一次计划杀害褚前忠,也是她一手策划的方法,杀害罗向松,也是她亲手制作的计划,她承担了一切,她希望受到惩罚的是她,她说是你给她带来了幸福……” 言语之间,她把上场审讯录制的录音机打开了,里面迅速传来谭玲哽咽的声音。 “雅雯没有错,是我做的这一切,如果不是我逼她,她现在也会好好的,是我,把她拉下水,我对不起她,我求求你们把我枪毙了,让她回家,和小小团聚……” 这是谭玲最后的乞求,她希望警方给她定死罪,减轻方雅雯的罪孽。 “别放了,别放了……”方雅雯冷静的脸庞忽然之间就崩塌了,她双眼通红如血,嗓音嘶哑,“别放了……” “她是不是疯了,真是疯了……”方雅雯含着哭音,肩膀微颤,“她才是被我逼的,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个药是什么,她怎么策划?那种药,三个小时药效就能消失,是我通过我的客户,才好不容易拿到的,她是不是没有告诉你们,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可以证明我才是主谋。” 这一刻,审讯里的所有人都有些欣喜,没想到才几分钟,方雅雯就主动招供了,李疏梅只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 曲青川觉得,李疏梅的审讯思路和别人是不同的,她更有善于思考,找到症结所在,像方雅雯这样的嫌疑人,没有一点“剑走偏锋”的审讯思路绝不会让她主动招供。 邓欣龙又一次瞥向李疏梅,这个面相精致好看的姑娘,并非他们口中所说的花瓶,不知道为什么,他越发觉得她与众不同,何以当初却看她不顺眼呢?那只能是他自身眼光的问题。 他也适时观察了闫支的神色,闫岷卿虽然一脸严肃,面不改色,但内心里大概已经波澜起伏吧。 方雅雯说:“1998年八月下旬,我屡次被罗向松家暴,那天早上,我再次去立斌律师事务所找石云舒,当时门还没开,我就看到了谭玲,她很社恐,总是拉袖子挡着手腕,手腕里有重重的伤痕,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被丈夫用绳子绑住,受了伤。” “那天上午我从事务所出来,谭玲仍旧在门外,她蹲在一个角落里显得很孤独、无助,我猜出她可能也是因为家暴,但是又不敢踏进事务所,于是我走上前,向她问了声好。那是我第一次和她说话,她一开始很抵触我,直到我说,我被丈夫家暴了几十次,我也想寻求帮助。” “谭玲消除了对我的防备,我们在附近的露天公园聊了彼此的故事,那天我们都坚信我们不是孤独的人,我们找到了理解彼此的人。杀人计划是我告诉谭玲的,谭玲开始很害怕,但她后来还是答应了。” “是我策划了杀害褚前忠的周密计划,谭玲只要按着我的计划做就行了,那天,她特意在褚前忠的茶杯里放了食盐。我上了褚前忠的车以后,要求去外省,我告诉她我是菜市场一家老板的老婆,和谭玲认识,以此消除我们的隔阂,车走到一半,在人烟稀少的路上,我说肚子不舒服,要求停车,去附近解手。” “褚前忠停车后有个习惯,他会喝茶水,当时我正在找包里的纸巾时,褚前忠大口喝了一口水,但很快就吐了出来,他脸色难看,说家里婆娘不懂事什么的,水是咸的。如果这天他没事,一定会回去家暴谭玲。我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告诉他喝我的水,我肚子不舒服不想喝冷水。褚前忠这才接过我的水,喝了起来。” “褚前忠昏睡以后,我用提前准备的绳子将他和椅子绑在一起,我必须等药效在他体内消失,大概两个多小时吧,褚前忠迷迷糊糊地醒了,他发觉不对,拼命挣扎,那时候我从他身后,用绳子紧紧勒住了他脖子。” “杀死褚前忠以后,我心里很害怕,但是谭玲的生活恢复了正常,我也很高兴,因为我帮助了她。几个月后,我又制定了新的计划,我把计划告诉谭玲的时候,她没有拒绝我,但我看出她很害怕,她一定没想过杀人,也惧怕杀人,但是她一句害怕的话都没说,她看了我画的地图,记住了我所有的计划,还有那个橘子,也是我让她剥开的。” “李警官,”方雅雯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坚定道,“我才是主谋,谭玲从始至终都是被我逼迫的,如果不是我,她不会走到今天,是我主动找的她,是我设计了杀人计划,是我将她带进了地狱,我罪该万死!” 第58章 温驯、杀戮的小猫。…… 方雅雯面带忏悔,然而那不是对褚前忠和罗向松的忏悔,她是对谭玲的忏悔,她认为是她让谭玲走入地狱。 可就是这样的一幕却让李疏梅久久不能平复,这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最开始就是罗向松和褚前忠,如果不是他们毫无节制、长恶靡悛的家暴,也不会导致她们走上这样的一条路。 作为普通人,李疏梅同情她们受到过的伤害,但作为刑警,她必须找到真相,还原她们的罪行,交予法律判决,这是她职责所在。 她的心情沉重,一直沉浸在方雅雯悲痛的诉说当中。 方雅雯停止说话后,仍旧嘴唇轻颤,呼吸急促,仿佛不能完全控制。 这时候,曲青川提醒道:“疏梅!” 李疏梅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审讯已经出现了一段寂静的滞空时间。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66节 李疏梅连忙调整情绪,问方雅雯:“方雅雯,关于杀害罗向松当日,你和谭玲的所有行动,你能不能仔细描述一遍?” 方雅雯也冷静了几分,将那天傍晚回到娘家取晚餐,在汤里加入药物,谭玲钻进后备箱,接送蒋晓丽,去农药厂送餐的过程都进行了描述。 她在其中一处语气断断续续,她说,当她在农药厂打开后备箱时,谭玲身材娇小,就像一只温驯的小猫蜷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 那片刻,方雅雯有过一刹那的后悔,如果谭玲按照计划走出后备箱,趁夜色杀害罗向松,那么她也将是杀人者,谭玲这辈子可能和她一样,并不会获得真正的安宁。 她又担心她这次行动失败,各种心绪不宁纠缠不已。 但谭玲眼神坚定,她爬出后备箱,翻下汽车,蹲在地上,朝方雅雯投来了鼓舞的目光,她想告诉方雅雯,不要担心,一定会成功的。 方雅雯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努力弯了弯嘴角。她望着谭玲猫着身子小心翼翼朝锅炉房走去。 回过头,她眼里酸涩难当,她拼命抑制情绪,从后备箱捧出晚餐。 走向罗向松的办公室时,方雅雯心情极其紧张,像有一把鼓槌不断地敲打心脏,嘭,嘭,嘭…… 罗向松和厂长翁爱兵正坐在办公桌前聊天,翁厂看见她,立刻起身笑着说:“小方过来了,行了,你们两口子聊吧,我先回去吧。” 罗向松也站起,含笑道:“翁厂慢走。” 门口,方雅雯朝翁厂笑了笑,打了个招呼,一直望着他走向楼梯。 罗向松收拾桌子时,方雅雯将饭盒放在桌上,解开绳子,她的手指却发生了轻微的颤抖。罗向松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她瞥了一眼,那一刻,方雅雯几乎停住了心跳。 “怎么了?”罗向松笑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触着她的脸颊,“小小在奶奶家?” “嗯。”方雅雯嗯了一声。 罗向松帮助方雅雯一起解绳子,一边将饭盒拿出来,一边对她说:“最近试验取得了一些进展,很可能今年就有所突破,如果农药厂起死回生,我的工资就能照常发,还有奖金,我也能每天下班陪着你和小小。” 方雅雯努力笑了一下:“那一天应该很快吧。” 罗向松坐下,打开饭盒,抬颚看着她,似笑非笑:“你看起来对我没那么大信心?” “我,我一直都相信你。” 罗向松没再说话,拿起筷子吃了两口饭,方雅雯始终没有坐,每次在他吃饭时,她都安安静静站在他身旁,这已经成了彼此的习惯。 他打开瓷杯盖,端起混了药的瓷杯,准备喝汤的时候,她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万一他尝出味道不对,一定会质问她。 罗向松抿了一口,忽地放下汤杯,抬眼盯着她,那时的方雅雯如同被冰霜封住,心跳停止。 他问她:“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有点白。” “没有。”她暗暗屏气,只觉腋下、胳膊、小臂渐渐发冷,好像真的生病了。 “少在外面吹冷风,吹出病来了,心疼的人不还是我。回去吧。我八点回家。” 罗向松平淡地叮嘱,但方雅雯却深知,他所谓的八点回家,就是在提醒她必须在家里等他。 方雅雯关心说了一声“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当走下楼的时候,她发现罗向松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上,目光如刺,凝望着汽车玻璃里的情景。 他一定是看见了蒋晓丽,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眉头紧拧,眼眶里射出的冷光却叫方雅雯心底打了个哆嗦。 她想,他回家一定会盘问为什么会带同事来农药厂,她晚上去做了什么?他总是试图掌控她的所有行为,像监视犯人一样令她局促不安。 直到上车离开,她才如遭大赦,但背脊的衣襟早就湿了一片。 当天晚上,方雅雯参加了饭局,客户试图灌醉她,好让她晚上能够陪睡,她前任的项目经理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她不太会应酬,但学了一招“三板斧”,很爽快地主动给客户陪酒,一口一杯,毫不扭捏,彼时公司的马副总看在眼里,眉开眼笑,客户也夸她能力出众,项目非她不可,作为项目经理无疑她是成功的,只要她再主动一些,这个项目就能彻底拿下。 所以她只能装醉,提前让蒋晓丽声称她月经期间不能久陪,这才脱身离开酒局,逃过一劫。 蒋晓丽一直将她送回家,她不断呕吐,头疼难当,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让蒋晓丽尽量留下来陪她,做足够的不在场证明。 她的酒量并不好,然而为了这个不在场证明,她曾经非常抗拒的项目经理位子,她主动揽了下来,酒桌她也尽量参加。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晚上十二点多,蒋晓丽离开后,她逐渐清醒了一些,爬起床时酒精依然刺痛头脑,她摇摇晃晃走进盥洗室,淋了一场冷水浴,才清醒过来。 这夜也彻底难眠,她和谭玲之间约定,彼此不能电话联系,所以一切消息必须要等到她第二天亲自打探。 一直焦急地等到清晨,大概七点多,农药厂的大门应该打开了,她作为妻子应该对丈夫一夜未归给出反应才对,于是她主动给农药厂保安亭打了个电话。 因为经常去农药厂,她有时候会买包烟给曹进,一来二去,曹进和她关系还不错。曹进当时就说去看下罗向松有没有起床,等他回来后,告诉她,办公室没动静,应该是还在熟睡。 但那一刻,她已经料定,谭玲成功了。 大概是八点多,她再次把电话打到保安亭但是没有人接,她越来越觉得,罗向松已经死了。 九点多,她觉得时机成熟,将电话打到了厂长办公室,也是那时候,翁爱兵将罗向松遇害的情况告诉了她。 她在电话里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是以沉默和口齿不清回应翁爱兵,翁爱兵关心她,让她在家里等,现在公安已经到了。 挂完电话后,方雅雯走到了镜子面前,特意将头发打乱了一些,又用提前准备的刺激性洗发水抹进眼睛,她痛得泪流不止,但嘴角却慢慢上扬。 她必须去迎接这一切,做到万无一失,这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女儿小小,还有谭玲和她的女儿。 她开着车,迎着风,准备去农药厂见罗向松,探望他的的遗体,按理说她是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却不断地淌出来,她忽然无法抑制自己,拼命地哭泣…… 方雅雯用手掌捂着自己的嘴巴,在审讯室里哭了起来,前面,她一直很克制,但说到开车去农药厂时,她却哭了,哭得很伤心。 李疏梅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伤心,在这种情况下,她更不好过多关心她,待她哭了一阵子,她问:“方雅雯,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就是觉得太辛苦了,人活着真的很辛苦……”方雅雯努力止住哭声,“对不起,对不起……” 方雅雯是一个会控制情绪的人,很快,她就止住了哭声,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含笑说:“李警官,该讲的我都讲完了,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你还有想问的吗?” 李疏梅进入新的思考,方雅雯到达农药厂以后的事基本她都是知道的,那晚过后,她和谭玲也不会保持联系,因此后面的信息并非是这次审讯的重点。 不过有件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杀人动机,之前从石云舒口中,她得到了方雅雯的杀人动机,这一切应该都是真实的,但并非方雅雯亲口述说,真实性稍显不足,她必须了解清楚,于是她问:“谢谢你的配合,方雅雯,能告诉我们,罗向松第一次……家暴你的原因吗?” 李疏梅觉得这有揭露伤疤之嫌,如果嫌疑人拒绝回答,她是不会强迫的,她便马上补充一句:“如果你不愿回答,可以不说。” 方雅雯仍旧带着哽咽,她像是回想了一下,泪光朦胧,嘴角轻轻弯了弯:“罗向松已经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记得那是九六年,我生下小小不久后,应该半年以后吧,我刚结束哺乳期,上班了一阵子……他那次差点把我掐死……” 方雅雯说,在学校时,她就是被很多同学追求的目标,曾经也谈过一场恋爱,不过大学毕业就分手了,工作以后,她没有再谈恋爱的心思,但到了二十三岁,家里催得很紧,安排她相亲,她很拒绝。 也是那时候,她认识了罗向松,罗向松是技术干部,长相才华在同龄中都是佼佼者,在没有找到更好条件的对象时,是她看中的罗向松。 了解到罗向松家境贫寒后,父母有过反对,用“门不当户不对”这样的话开导她。 方雅雯的大学初恋男友也是因为家境不好被父母反对。当年高考,她也是被父亲安排了一个不喜欢的专业。她的骨子里慢慢萌生了和父母作对的念头,最终在罗向松身上达到了峰值。 父母越是反对,她就越坚持,那时候,她把并不了解的罗向松视为终生人生伴侣,非他不嫁。 一个改变父母思想的一件事是,她不小心怀孕了。胳膊拗不过大腿,父母担心拆散他们以后,女儿心存芥蒂,抵触婚姻,于是只能同意。 很快方雅雯和罗向松就进入了婚姻天堂,如果说幸福,第一年的婚姻生活是很幸福的,罗向松生在农村,但勤俭持家,还会主动承担家务,他虽然言语不多,不会口头上哄人,但却会对她默默的付出,细心的照顾,例如早上他上班比她早,就会早起,特意给她煎一个鸡蛋。 方雅雯少女时就喜欢看韩剧,她很喜欢那种温馨浪漫的爱情,她的骨子里是浪漫的,她觉得罗向松是她命中注定的好运。 结婚后,方雅雯憧憬着小生命的诞生,不过怀孕期间一件小小的事,让她和罗向松产生了小小的隔阂。 有一天罗向松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一个男人,邀请方雅雯和罗向松参加他的婚礼。 那天方雅雯正好不在家,罗向松答应了。但是方雅雯回家以后,罗向松却问她,那个男人是谁? 方雅雯就随口回答了,但罗向松却追问她,为什么他会知道家里的电话,还有毕业几年了,为什么他们还在联系? 罗向松的话语明显是刻意的,因为方雅雯保留了大学时的相册和毕业留念,字里行间多少有些前男友的影子,她早就忘了前男友,然而罗向松却发现了“端倪”,他认为方雅雯没有忘记前男友,他们私下还有联系。 方雅雯察觉到对方的无理取闹,当时就冷漠说:“你如果爱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罗向松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方雅雯看得出来,他的脸色不太好,那是第一次方雅雯觉得罗向松有些奇怪。 因为怀孕,方雅雯回绝了参加婚礼,只是托人送了红包,方雅雯以为这件事没人再提起,然而那天晚上,罗向松忽然在床上紧紧抱着她,像是失而复得那样,拼命和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如果再乱想,我就捅我自己一刀……” 方雅雯心里猛地一沉,这样的一件小事,她根本没想到罗向松一直放在心里,而他的反常行为并没有让她感动,而是心生了些许忌惮。 怀孕期间,两人的生活是平静的,罗向松担任着农药厂的重要职责,非常忙碌,但他对方雅雯的照顾却并无一丝怠慢,并且还早早安排他母亲前来照顾。 罗向松的母亲是地道农村人,和她的生活习性大相径庭,性格也十分刻薄,并且在她能听到的范围里,屡次告诫罗向松,“不要对老婆太好,不然你在家里没有地位”。 但因为罗向松,方雅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怨言,她也做到了一个儿媳表面上应有的孝顺。 小小出生后,罗向松的母亲照顾了不到半个月,因为罗向松父亲生病了,就回老家了。 方雅雯的父母决定前来照顾,但方雅雯不希望父母辛劳,他们照顾一个月以后,就让他们回去了。方雅雯决定一个人抚养孩子。 罗向松担心方雅雯生活起居不便,在那段时间,主动和农药厂请了一个月假,那段时间正好农药厂新产品上市,销量很好,罗向松被授予劳模称号,厂领导很顺利给长期加班的他放了长假。 他请假照顾妻子的事迹也在农药厂传开,从此在厂里,他和方雅雯成为了恩爱夫妻的典范。 那个月罗向松对方雅雯悉心照顾,甚至帮她洗脚按摩,晚上更是负责起夜,给小小喂奶粉,安抚她哭闹,方雅雯真正感到了幸福。 这本该是细水长流的幸福婚姻,但不久以后,却彻底改变了。 第59章 长夜难明。 哺乳半年以后,方雅雯上班了。半年多时间没上班,刚回来,公司就将她安排到了重要项目里,她觉得公司有些故意为之,但也不敢有太多怨言,因此每天下班都会晚一个多小时。 那时候她妈妈刚好退休,白天帮忙照顾小小,傍晚就把小小送给她和罗向松。 加一个小时班对于方雅雯来说是一件煎熬的事,她每天都想早早回家陪小小,但公司并没有给她特别的照顾。 恰好那段时间,罗向松农药厂的产品销量蒸蒸日上,他几乎很少加班,每天都能准时回家,回家后,除了照顾小小,还会给方雅雯准备一些简单的晚餐。 每次回家,方雅雯都是幸福的。罗向松总是系着围裙,逗小小玩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锅铲,她回到家时,他都会笑着说一声“辛苦了,赶快吃点东西”。 这种平平淡淡的幸福让方雅雯坚信,当初和罗向松走到一起是她此生最幸运的事。 有一回,方雅雯回到家,罗向松正抱着小小,逗她玩玩具,像是没有注意到她。方雅雯没有多想,放下挎包,换下高跟鞋,正想和罗向松分享今天的一件喜悦时,罗向松突然冷不丁地问她:“刚才坐谁的车回来?” 因为急着赶回家照顾孩子,方雅雯没有坐公交车,而是搭了男同事的顺风车,她没想到罗向松站在窗口那望见了,他一定不止发现一次。 她随口说就是下班晚了同事送了送。 “噢,你同事还挺热心的。” 方雅雯明显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也没有太作计较,以后,她尽量规避一些就行了。 她的确这样做了,但偶尔有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方雅雯勉强坐了几回同事的顺风车。 有一天晚上,窗外下了暴雨,方雅雯觉得身体不舒服,早早就睡了,罗向松刚刚把孩子哄睡,走进卧室说:“雅雯,晚上做一次吧。” “要不改天吧,我身体不舒服。” “……”罗向松顿了下,“我套子都拿出来了。”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67节 “我有些累,向松改天行吗?” “不是说好了今天做的吗?多久了,我们一次都没有做过,不是说好的今天做。” “我不是用手帮你……” “那怎么一样……”罗向松坐在床边,把套子外包装撕开了。 方雅雯内心里做了一番冲撞,但今天晚上做确实是早就定好的,而且最近罗向松照顾孩子很辛苦,她不能冷落他。 于是她把被子掀开,“来吧,快一点。” 罗向松终于满意地躺下,然而这天晚上,罗向松试了半天都没有硬起来。 这个毛病其实从结婚时方雅雯就发现了,他需要的前戏特别长,如果气温低,那大半个小时都未必硬起来。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将气温降得更低,方雅雯身体本来不舒服,喝了感冒药,想尽快入睡,然而帮助罗向松做了半个小时前戏后,仍然没见成效,她就将被子裹住只穿着一件单薄秋衣的上半身,压着咳嗽,劝他:“要不明天吧。” 罗向松那时候已经有些脸色发白,他不愉快地自己尝试,方雅雯不想再折腾了,她裹着被子将自己包起来。 即便把自己包在被窝的世界,方雅雯仍然能听见世界外,罗向松不断“努力”的声音,他仍旧不放弃。 也许半天没见成效,罗向松猛地掀开被子,卧进了被窝,他背对着方雅雯,两人背靠着背,生出一个巨大的空隙,冷空气钻进她的脖子,将她冷了一个寒颤。 方雅雯觉得他以前没这么严重,可能是长期加班,久坐,起夜,还有她怀孕哺乳期间,过多使用手的原因,她决定改天再帮他试试,于是慢慢转过身劝他:“睡吧,别折腾了,晚上还要起夜,身体要紧。” 罗向松始终背对着他,一言不发,方雅雯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就疲惫地睡去了。 半夜,她忽然被窒息的痛感惊醒,她睁开眼,就发现罗向松趴在她身上,用手紧紧掐着她喉咙,因为需要起夜,卧室里点了壁灯,壁灯暖黄的灯光照亮了罗向松扭曲、冰冷的面庞。 他歇斯底里地喊叫:“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告诉我,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方雅雯憋得说不出话,手脚被他压住,难受至极,她拼命反抗,好不容易伸出手来,她用力抓他,用指甲撕咬他。 罗向松终于松开手,方雅雯拼命咳嗽,待缓解一些后,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痛彻心扉:“罗向松,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个疯子。” “说好的好好做,你为什么不认真一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方雅雯气极了,讽刺道:“因为你不行,你根本就不行。” “啪!”罗向松一巴掌就打在她脸上。 方雅雯痛得差点晕过去,她哭出泪:“我要和你离婚……你给我滚开!”她拼命爬起来。 “外面有人了,我早就发现了……”罗向松咬牙切齿,抓起枕头面罩,卷在手上,一拳打在她胸口。 方雅雯被打得倒在床上,她胳膊使劲用力,重新爬起,想逃出房间,罗向松又一拳打向她,接连打了三四下,她彻底被打散架了,躺在床上快要死去。 嘴角咸咸的,她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罗向松喘着粗气胯坐在她身上,脸露狰狞,“为什么要挑战我的底线,夫妻之间就不能好好过,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一步,雅雯,我爱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做得难道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方雅雯欲哭无泪,没有任何反抗力气的她,连一句还嘴的动作都做不出,她就听着罗向松在她面前嘶吼,耳朵里嗡嗡作响,浑身难受,四肢发抖。 她的溃败、软弱,让罗向松狰狞恐怖的面孔渐渐松懈下来,他喘着气,望着她,通红的眼睛在她身上倦怠地停留着,他忽地笑了起来:“好美啊雅雯,我好喜欢你……来,我们做一次。” 他忽然爬起,把她衣服全脱了,她尝试着用手推开他,但是又被他搁开,直到她一丝.不挂。 罗向松兴奋异常,就像一头没有人性的野兽,他很快就硬起来了,他大叫着:“你看,你敢说我不行……” 方雅雯被他肆意蹂躏,毫无反抗,如同僵尸,直到罗向松疲惫不堪地趴在她冰凉的躯体上。 第二天一大早,泪水早已干涸的方雅雯,收拾了行李,她打开箱子,抱入衣服,她要离开这里,彻底离开他。 罗向松忽然冲到她面前,问她:“雅雯,你要去哪?” “我们离婚吧。”她冷冷地没有看他一眼。 “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要离婚?” 她没回答他,继续收拾行李。 罗向松在她旁边站了半晌,不知不觉他走开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方雅雯吓了一跳,他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 方雅雯吓得后退了一步,罗向松猛地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对不起雅雯,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求求你原谅我,求求你!” 方雅雯吓得不敢说话,脸色卡白。 罗向松一刀割开自己的手腕,顿时鲜血直流。 他大声求饶:“雅雯,别离开我,你要走,我就死给你看!我和小小都死给你看!” 方雅雯彻底怔住了,那是她人生价值观里绝不可能发生的,但是眼前的男人让她失去了所有的认识。 她怔在那失去了魂魄,听不见罗向松的任何声音。 忽然,孩子哇哇的哭声传到耳中,她猛地回过神来,方雅雯回到现实世界,连忙逃走,抱起了婴儿床里的小小。 方雅雯说,那天她没有走,因为忌惮罗向松,因为担心孩子,因为担忧父母,她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 但这也成为以后所有家暴的起点,在那次家暴以后,方雅雯很抗拒和罗向松做.爱,直到第四次家暴后,她就彻底放弃了抵抗。 每次家暴以后,罗向松又故技重施,使用自残和威胁的方式一次次逼迫她的原谅。而她开的小汽车,也完全是罗向松买下的一座移动棺材,他不希望她和男同事过多接触,因此上下班都必须“干干净净”。 罗向松的性生活癖好也越来越令人胆寒,他要求她平躺着装死尸,并且在她身上用颜料笔写一些性的秽言秽语,甚至抹一些动物的血,如果她眨眼睛或者动一动,罗向松就会暴力惩罚她,这样,罗向松就会快速获得性满足。 除此之外,罗向松对她定下了金科玉律,不能在外面和男人说话,不能比他回家晚,只要他发现,就会被他毒打,这样行尸走肉的日子,一直熬过了三年。 当方雅雯决定寻求律师帮忙离婚时,她已经被打了二十多次,但是石云舒律师并没有帮她解决问题,反而让她得到了更多的毒打。 特别是在罗向松农药厂出事后,他无缘无故打她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说,她小心翼翼没有犯任何错误,只要有一句话一个表情没让罗向松高兴,就会招致毒打。 这三年来,罗向松在亲戚朋友面前、同事面前,在日常生活里,是一个十分正常的人,他总是说爱她,嘘寒问暖,甚至时时刻刻要把她呵护在手里。 在无人之时,他就会关心地问她,今天都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方雅雯记得有一次她仅仅就撒了一次谎。 罗向松却笑着说:“真的,你再想想?” 他十分平静,甚至有些缱绻地看着她,像是当初恋爱时他温存的模样。然而对于方雅雯,那是他的伪装,是火山爆发前的短暂平静。 罗向松再次问了一声后,方雅雯不敢隐瞒,这才老老实实说了实话。 那天晚上,罗向松像正常人一样做饭,哄小小睡觉,还给她打了洗脚水。 晚上十点多,一切归于宁静,罗向松把拳击手套擦了擦,从药箱里拿出了几只外伤贴膏,再次检查了门窗。 他慢慢地走向卧室,卧室里只点了一盏微弱的台灯,方雅雯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每当家暴前就好像有某种预兆。 高大的影子从门口压过来,越来越近,如同恶魔渐渐长大的身躯。 罗向松终于走到床前,语气带着愧疚:“雅雯,今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次,我特别难过,我总是对你好,但你好像不那么在乎,所以适当的惩罚,是有必要的,你忍一忍,我不会下重手。” 方雅雯顿时如堕冰窟,甚至身体已经本能地开始发抖。 那天晚上,罗向松戴着拳击手套,将她打得四肢抽搐,爬不起来。 最后他满足地坐在她旁边,摸了摸她的头发,望着她流着泪的眼睛,又开始了内疚挣扎的威逼自残之路…… 她萌生了杀死他的念头,一直到遇见谭玲,她在同病相怜的女人面前坚定了信念,也决定完成这个惊天计划。 在准备杀害罗向松的那一年之间,她像一个奴隶一样臣服罗向松,她拼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摇尾乞怜,是为了让他放松对她的警惕。 也是为了制造恩爱夫妻的假象,在杀害罗向松以后,让警方忽视她的杀人动机。 说完这一切,方雅雯最后流着泪含着笑说:“没人会明白,我听到他死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的人生早就被他彻底毁了,我能做的,就是毁了他!” 结束方雅雯的审讯,李疏梅心情并不大好,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案子,有那么一瞬间,她不认为这是一个案子,而是一场轰轰烈烈、令人深思的犯罪电影。 电影落幕,后劲却贼大,她无法从那里面脱身,好像自己的心也陷了进去,她更无法想象方雅雯和谭玲的孩子,失去双亲以后,今后如何成长,她们长大后,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父亲?看待自己的母亲? 下午三点多,在审讯室门外,李疏梅紧紧吸了口外面的空气,曲青川对她说:“疏梅,今天表现很好,赶快去吃点东西吧。” “好,曲队。” 第二天,费江河看完审讯报告,夸奖了李疏梅一番,李疏梅问他:“老费,你说方雅雯和谭玲会判死刑吗?” 费江河愣了一下,关于犯罪嫌疑人的最终判罚,实际上刑警并不会参与,那是检察院和法院的事情,但费江河还是稍作思考道:“方雅雯和谭玲的杀人动机值得同情,但杀人手段也非常残忍,这就看法院如何权衡两者之间的关系。” 这虽非李疏梅最想要的答案,但是也不会有比这个更切合实际的答案了。 几天后,关于这件案子的结案报告也完成了,曲青川忽然把她叫了过去,“疏梅,我看你这两天总有心思,放松下吧。放半天假,你和紫山把结案材料送给检察院,就别让他们跑一趟了。” 这本来也并非放松心情的途径,曲青川却像是有意在提醒她不要有压力,她欣然答应,便带着结案材料跑一趟。 祁紫山开车时问她:“你是不是有心思?” “没有啊。” “真的没有吗?”祁紫山瞥了她一眼。 “我哪有什么心思。” “那就好,等送完材料,我带你去商场转转吧。” “去商场干嘛?” “散散心,反正曲队也说了,今天给你放半天假。” “那你是占我放假的便宜。” “我给你当司机,且说不定你买了衣服,我还要给你提回来,你说我占了什么便宜。” 李疏梅笑了笑:“算了吧,上班时间哪有心情买衣服,早点回去吧。” “由不得你,不是马上春节了,曲队叫我来买对联和气球,把办公室装扮一下。” 原来如此,李疏梅不禁白了他一眼。 等送完结案材料去商场的路上,李疏梅问:“紫山,你说,方雅雯和谭玲会怎么判?” 祁紫山没有作答,而是默默望着前方,玻璃窗外的阳光在他脸庞上映出浮动的斑驳。半晌,他说:“疏梅,法律是无情的猎刀,这不假。但,她也是温暖的光芒啊!” ----------------------- 作者有话说:(以下内容来自网络)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二条明确规定:“禁止家庭暴力。”这表明家庭暴力是法律所严格禁止的行为。 《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第二条对家庭暴力进行了定义:“本法所称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员之间以殴打、捆绑、残害、限制人身自由以及经常性谩骂、恐吓等方式实施的身体、精神等侵害行为。”这一定义明确了家庭暴力的形式和范围。 * 2025年,中国在反家庭暴力领域出台了一系列新法规和政策,重点强化了法律执行、技术赋能和受害者保护机制。以下是主要的新规和措施: 1.家暴告诫制度全面实施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68节 强制告诫书:公安机关对轻微家暴行为必须出具《家庭暴力告诫书》,并录入全国反家暴信息库。同一施暴者两年内被告诫两次后再次施暴,可直接刑事立案。 电子证据采信:语音威胁、社交媒体骚扰、即时通讯记录等数字证据首次纳入告诫书采信范围。 2.家暴行为与征信系统联动 信用惩戒:施暴者将被列入社会信用黑名单,限制担任公职、从事教育或医疗行业,部分城市(如成都、杭州)试点限制购房、高消费及贷款额度。 离婚财产分割倾斜:家暴方在离婚诉讼中可能仅获≤30%财产份额,子女抚养权优先判给无家暴史一方。 3.人身安全保护令强化执行 数字化监控:通过“反家暴app”实时监测保护令执行情况,施暴者接近受害人500米内自动触发警报并通知警方。 异地协作:支持跨省申请保护令,异地公安机关需在24小时内协助执行(如迁居、子女临时安置)。 4.家暴认定标准细化 精神暴力明确入刑:经常性谩骂、恐吓(如每日辱骂、长期威胁)被认定为家暴,电子证据(如游戏聊天、微信语音)可作为关键证据。 “分手暴力”纳入家暴范围:离婚冷静期、分居或离婚后1年内发生的骚扰、威胁行为,警方需优先处置。 5.儿童保护机制升级 强制隔离措施:若施暴者曾对未成年人施暴,法院可裁定子女暂由社工机构照管,切断接触渠道。 学校强制报告义务:发现学生情绪异常或受伤,学校须24小时内报警,否则最高罚款5万元。 6.技术赋能与社会支持 高危家暴预警平台:整合110报警、妇联投诉、医院记录等数据,ai自动识别“多次报警”“扬言杀人”等高危特征,推送红色预警。 紧急报警手环试点:高风险受害者(如北京朝阳区)可配发手环,长按3秒直通派出所并定位。 7.抢夺、藏匿子女被明确为家暴 2025年司法解释规定,抢夺、藏匿未成年子女属于家暴,受害方可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或人格权侵害禁令。 8.施暴者行为矫正试点 江苏、广东等地设立“家暴者强制心理干预中心”,法院可裁定施暴者接受6个月以上认知治疗,否则影响信用评级。 这些新规旨在从法律、执法、技术等多维度强化反家暴体系,但仍面临基层执行差异、技术覆盖不足等挑战。受害者应积极保留证据(如报警记录、伤情鉴定、电子数据),及时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或法律援助。 第60章 精心设计的牢笼。 到了商场,李疏梅才发现商场里红彤彤的,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年味十足,她想起小时候和老夏、李老师还有夏忍冬,一家四口逛商场的情景。 在商场转了半天,除了祁紫山给她买了山东煮,李疏梅没进一家衣店,祁紫山说:“疏梅,你不买件衣服?” “我不买。”李疏梅从未想过买衣服,她以为祁紫山就是想来买.春联。 “既然来一趟,春节给自己添一件新衣多好。曲队说,如果你钱不够,科里可以出。” 李疏梅觉得曲队管得是真“宽”啊,从相亲管到生活,可谓是保姆式领导。 她故意撇嘴:“看来是嫌我穿的不够好看。” “那不会,我们穿警服比较多,便衣也不能穿得显眼,就是图个喜庆。” 李疏梅都怀疑科室出钱给她买衣服的话,像是祁紫山自己编的,她笑而不语,故意在一家比较名贵的衣店转了一圈,见祁紫山没有心疼的感觉,也就不试探他了,便走出门说去买饮料喝。 小时候过春节都是李新凤给她买新衣,长大了就是夏忍冬给她买新衣,她自然不需要自己买,也不担心工资不够用。 两人买了奶茶,坐在商场墙角的一个双人凳子里,虽然商场人来人往,但是这边因为没有什么店铺却十分寂静。 李疏梅一边抿着吸管一边说:“我一直想不明白,前面调查罗向松的时候,都说他人品好,无论是领导还是下属,他都礼貌待人,是正人君子,说实话,我从未怀疑过他对妻子那么暴戾,一个人真的就完全有两副面孔吗?” 祁紫山手里拿着饮料杯,却静静地注视着她,李疏梅以为脸上有什么,连忙用手肚摸了下,笑着问:“怎么了?” 祁紫山眼带笑意,“疏梅,你真的很特别,和我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太一样。” 李疏梅不解。 “我以为你会淡忘这件事,但你一直在想着。”祁紫山解释说。 李疏梅道:“也许我喜欢思考吧,不过脑子不太灵光,”她噗嗤一笑,“就没有思考出来。对了,你有什么想法没?” 祁紫山的目光有几分温暖,和平时不太一样,像是有了温度,他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李疏梅又不解。 祁紫山解释说:“没什么,你平时笑,其实我并不一定看出来,但你刚才的笑,我完全看了出来。” “就这?”李疏梅摇了摇头,“无聊极了。” “那说点你感兴趣的,说下我对他们的了解吧。褚前忠和罗向松看似在家暴的过程中,起因有些相似,但是却不同。” 李疏梅当然明白,夫妻之间的家暴多数是因为夫妻关系不和导致的,而这两件案子,导火索却都是因为性生活不和谐,或者叫不对等,这不是本因,但一定是导火索。 祁紫山说:“褚前忠这个人性格比较暴躁,而且因为家境比谭玲优越,他在婚姻当中,具有极大优越感,或者极大男子主义,他轻视两性关系,或者不尊重女性。这场婚姻完全是不对等的,在褚前忠眼里,谭玲更像是一个传宗接代、操持家务、提供欲望的工具。” 李疏梅认真听着,她觉得祁紫山说的非常好,也把她脑子里那些零零碎碎的想法串成了一条线。 祁紫山又接着说:“而罗向松呢,他和褚前忠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他生养在农村贫穷的家庭,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又在农药厂付出巨大心血,成就了自己的事业,仅从表面上来说,他是成功的。” “但他的性格是自卑的,不知道是来自于家庭环境,还是曾经受过欺辱,他的骨子里天生自卑,这也是他在职场里表现出极度礼貌和谦卑的原因——他的性格本身具有缺陷。可方雅雯和他完全不同,方雅雯很自信,她生活在城市,父母都是白领,从小的生活也养尊处优,而且她很漂亮,追求者甚多。他们从认识的那一刻就注定两人并非十分合适。” 李疏梅说:“因为性格有巨大的偏差对吗?” “应该是吧,其实人的出身环境都会有差异,但性格会决定这种差异的距离。” 李疏梅连连点头。 祁紫山说:“正是因为自卑,他认识方雅雯以后,就患得患失,他害怕方雅雯不爱他,离开他,他对方雅雯的爱也渐渐变成病态的地步,他为她制造了精心设计的牢笼,把她囚禁,暴力打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内心里觉得配不上方雅雯,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取得内心里的平衡。” 李疏梅唏嘘道:“其实罗向松那么努力,他不该那么自卑。” “外国心理学家荣格,就提出过‘阴影自我’的概念,他认为,‘人格的黑暗面是真实存在的’,我们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与自己的阴影搏斗’。罗向松也一样,他拥有光明面,也拥有黑暗面,但是他没有与黑暗面搏斗的决心,他任其滋生、疯长,最终陷害了他最爱的妻子和家庭,也让他自己万劫不复。” 李疏梅舒了口气,她既感叹紫山的知识面,她心里的郁结也渐渐化解,即便这个案子早已结案,但在此刻,李疏梅才真正给自己结了案。她很感激祁紫山能够为她解惑。 她淡淡笑着说:“紫山,谢谢你,我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 “没什么,只是看了些书,又听家长里短的故事,想到了这些。” “行啊,那我们去买.春联吧。” “好。你把奶茶喝了吧,凉了伤胃。” 李疏梅用力吸了几口,心里在想,这个人平时看不出来,还挺会关心人。 当晚,睡眠前,李疏梅第一次将方雅雯和谭玲画在了一起,并不是以犯罪嫌疑人或者凶手的身份。 她的笔下,方雅雯和谭玲只是两个普通的女人,她们身材纤弱,一高一低,背对背,笔直地坐在喧嚣的公交站台下。 斜阳如血,映照在她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紧紧交叠在一起…… 春节来临,李疏梅最开心的事是收到了夏忍冬的短信,说是除夕前回家,会带好多好吃的给她。 自从夏忍冬工作以后,每逢春节等待姐姐回家过年就成了她的必备“节目”,一去几年,她习惯了这种等待,正是因为聚少离多,她越发珍惜彼此的相处时间。 最怕的是年底发生什么案子,要不然会忙到连年都过不好,这一点在老夏身上体现明显,以前的春节,每一年李疏梅都提心吊胆,生怕发生案子,老夏不能在家过年,不过今年,她又有新的担心,春节发生案子,她不能和夏忍冬好好团聚。 最近确实没发生什么案子,多是一些小案子,当天隔天就能处理的那种,年底局里各种总结会也频繁了,李疏梅也没有多少空闲。 这天早上,曲青川走进喜气洋洋的办公室,一脸高兴,“大家手里事情停一下,夏局一会要给我们二队送奖状来了。” 听着这个消息,所有人脸上都洋溢喜悦,费江河调侃道:“这老头也是挺上道的啊。” 马光平笑道:“顾及着二队有个宝贝徒弟,不发个奖那不显得老夏不知趣。” 费江河满脸嘻嘻地埋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以为老头就那点品味。” 李疏梅也高兴得不行,她这几天心情极好,又加上办公室被她和祁紫山装扮了许多红气球,气氛十分喜庆,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祁紫山站起朝她望来,眼睛里充满了欢喜。 费江河和马光平在那儿吵吵闹闹,曲青川只得说:“你们再闹下去,老夏听见了说不定把奖状收回去了。” 费江河忙说:“打住了打住了,咱忙了一年,这个奖可不能收回去。” 曲青川笑着说:“都整理下衣服,待会要拍照。” 二十分钟后,办公室门口走来五六个人,夏祖德走在最前面,满面春风,他身后跟着闫岷卿还有局里其他领导,以及人事部的季倩,她手里还提着一杆锦旗。 他们面带笑容,进门就有一位老领导喊:“老费呢,还不给你师父拜早年啊。” 曲青川急忙招呼大家,李疏梅早就整理了衣襟,仪容整洁雅致,跟着他们几个迎接到了门口。 季倩看见她就笑着打招呼:“疏梅!” “季姐好。”李疏梅立马笑着回应。 曲青川说:“很感谢领导能来我们二队视察。” 老领导说:“青川啊,今天夏局可不是视察,是来奖励你们这一年的工作。你们还不欢迎夏局说几句。” 曲青川费江河和马光平连忙鼓掌,李疏梅和祁紫山也跟上拍子。 李疏梅不认识这位老领导,但猜到是党支部的领导,这时她很快把注意力放到老夏身上。 老夏负着手,精神抖擞,扫视了每个人,又在李疏梅这儿停留了会儿,微笑道:“我长话短说吧,今年你们二队的工作我和局里领导都高度认可,你们参与和破获的每一件案子,都表现了高度团结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我在这里就不单单表扬你们个人了。” 老夏平易近人的目光在大家的脸上快速扫过,继续说:“我仅代表局里表扬你们团队在今年做出的卓越贡献!” 老领导率先鼓掌,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季倩将锦旗交于夏祖德手中,夏祖德接过,双手递给曲青川,曲青川受宠若惊,敬了一礼,鞠躬双手接过。 锦旗展开,李疏梅看到了锦旗上写的五个金色大字“卓越团队奖”。 掌声再次响起,季倩说:“我给大家拍一张照片做个留念。” 所有人都站成一排,大家喜笑颜开,费江河忽然喊:“疏梅呢,疏梅站到夏局这边吧。” “对对对。”老领导说,“怎么能把咱们的巾帼女将晾在一旁。” 大家起哄把李疏梅推到中间。季倩也笑着拉了李疏梅一把胳膊,李疏梅脸上有几分烫,这倒不是因为她没和老夏拍过照片,而是这次团队奖,她反而站在了重要位置,被诸多领导夹在中间。 夏祖德大概发现了她的难堪,笑道:“今天的主角——二队的同志们,都站在中间吧,我们这些沾光的就靠边站。” 一时众人笑个不停,老领导就说按照夏局意思来。 一阵热闹后,季倩才好不容易拍下一张珍贵的照片。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69节 拍完照后,夏祖德说:“大家今年都辛苦了。” 曲青川说:“感谢领导们对我们的认可。” 马光平也说:“领导们能给我们颁奖,我们再苦再累都不算什么。” 领导们都面带微笑,准确热热闹闹收场。费江河忽然说:“夏局,我们二队为什么没有新人奖,我们今年来了新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今年二队是来了新人,就是李疏梅,不过这些话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 曲青川急忙用胳膊朝费江河肘击了下,他是真怕老费,这么多年,二队今年好不容易得了个团队奖,想必领导都有考量,这种话实在不适合现在说。 他心里面也为李疏梅打抱不平,按理说以她的表现,今年的新人奖非她莫属,但最后却给了一队的一个新人。 一队是老贾带的队,今年下半年,李疏梅曾去过他的队一段时间,但是最后被老贾以“废物”为由刷掉了,之后他们队里新来了一个高材生,而且最后还得了奖。 熟知这些经历,大家自然有些不平衡,特别是老费这脾气,那肯定为李疏梅打抱不平,且不说李疏梅今年的表现肯定是压那个高材生一大截的。 另一位领导见势不妙,笑呵呵道:“老费,这获奖不获奖都是一种鼓励,也是局里统一决定的。” 费江河坚定道:“李疏梅在今年下半年,两个案子里的工作有目共睹!” 那领导说:“那也不能代表别人的工作就不优秀啊。” 费江河愣了一下,他虽然擅于破案,但并不善于言辞。平时的臭脾气更不可能在领导们面前“撒泼”。 一直默默不语的闫岷卿,忽地一本正经说:“费江河,你们得了团队奖,这已经是对你们高度认可了,你要相信夏局和局里各位领导做的决定都是合情合理的……” 夏祖德抬了下手掌,打断了闫岷卿的话,他看了眼李疏梅,又看了眼费江河,道:“江河,你的意思我们懂了,你认为李疏梅应该得奖。” 费江河被刚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围剿”已经有些气短了,但仍旧憋着劲说:“是。” “我在这里放下话了,”夏祖德道,“明年,李疏梅如果还有今年这么优秀的表现,我们一定给她颁奖,而且是个人荣誉最高的奖项。” 马光平一听,这还是头一遭啊,老夏可从来不喜欢给人打包票,他话里的艺术成分还挺高的,他既表扬了李疏梅的优秀成绩,还对她给予了厚望,果然领导的话术就是不一样。 大家的情绪很快缓和下来,老领导笑着说:“既然夏局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费江河点头回道:“我记牢了夏局。” 大家又默默笑了笑。 这整个过程,李疏梅能感觉二队所有人都带着不甘心,为她打抱不平,她很感激他们,但她心情却是最复杂的。 因为一周前,她早上起床还没出房门就听见了李新凤和老夏的对话,当时李新凤问老夏,女儿今年这么辛苦,年底局里有没有什么奖章。 老夏当时也是随口提了,新人奖,还在定。老夏亲口说的,那大概率就是她了。 李疏梅很开心,但也有一些莫名的忧虑,她总觉得这个奖份量很沉,她很害怕是老夏自己的意思。 于是当天晚上趁着李新凤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她主动和老夏说:“爸,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神秘?爸爸什么事不能答应你。” “无论局里对我的工作做什么样的评价,我都不想要任何奖励。” “嗯?” “我是您的女儿!”李疏梅坐到他旁边,抱着他手臂道,“我长大了,应该懂事。你一定能理解女儿对吧。” “秀秀是很懂事,可这就是一种鼓励,一种肯定。局里在奖励大家的时候,都是从工作层面上考虑的。” “假如有我的话,那我不要。你看,二队谁不辛苦,他们谁不是废寝忘食,只想一心一意把案子办好,他们哪个人不比我做的好。” 李疏梅到了二队后,也了解过,这么多年,二队都没有得过什么奖,她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她真心希望二队能有机会拿奖,那样曲队他们明年该有多大干劲啊。 夏祖德望着李疏梅,若有所思,眉眼微微带笑:“好好,说得好像真能给你个奖似的,要是局里不给你发,我在家里给你颁一个。” “谢谢爸爸。” 李疏梅的思绪快速回到现实,她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些小想法,让二队的同事打抱不平,还闹了这个插曲,她又感动又尴尬,然而再热闹的插曲,总是会过去的。 随着领导们离场,马光平和祁紫山展开了锦旗,几个人围在一起观赏,各自脸上都充满了幸福的力量。 曲青川眼含湿润,笑道:“真好。” 马光平热泪盈眶:“老曲,六年了,我们终于得奖了。” “明年好好干,伙计们!”费江河喜笑颜开。 “为了疏梅明年能拿最高荣誉奖,必须迎难而上。” 大家一愣,才发现这话是祁紫山说出口的。 “紫山,”费江河不解,“你什么时候也会说奉承话了,你不能和老马学坏啊。” 马光平不高兴:“什么叫跟我学坏,紫山说的也是大实话啊。” “哈哈。”费江河笑道,“是我的问题喽。疏梅,我相信你,你明年一定大放异彩,把他们的脸都打成筛子。” 李疏梅忍俊不禁,心里想什么东西能把人脸打成筛子?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她心里可高兴了,那明年一定要为二队做出更多的成绩,千万不能让他们失望。 曲青川拍了拍掌:“得了大奖,必须高兴高兴,今天下班我做东,请大家吃顿饭,也是感谢大家的辛苦工作。” “老曲,不能再大排档了,不上档次。” “老费,再挑的话,老曲就给你安排烤韭菜了。” ----------------------- 作者有话说:昨天作话发晚了,再补发一下吧。 (以下内容来自网络)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二条明确规定:“禁止家庭暴力。”这表明家庭暴力是法律所严格禁止的行为。 《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第二条对家庭暴力进行了定义:“本法所称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员之间以殴打、捆绑、残害、限制人身自由以及经常性谩骂、恐吓等方式实施的身体、精神等侵害行为。”这一定义明确了家庭暴力的形式和范围。 * 2025年,中国在反家庭暴力领域出台了一系列新法规和政策,重点强化了法律执行、技术赋能和受害者保护机制。以下是主要的新规和措施: 1.家暴告诫制度全面实施 强制告诫书:公安机关对轻微家暴行为必须出具《家庭暴力告诫书》,并录入全国反家暴信息库。同一施暴者两年内被告诫两次后再次施暴,可直接刑事立案。 电子证据采信:语音威胁、社交媒体骚扰、即时通讯记录等数字证据首次纳入告诫书采信范围。 2.家暴行为与征信系统联动 信用惩戒:施暴者将被列入社会信用黑名单,限制担任公职、从事教育或医疗行业,部分城市(如成都、杭州)试点限制购房、高消费及贷款额度。 离婚财产分割倾斜:家暴方在离婚诉讼中可能仅获≤30%财产份额,子女抚养权优先判给无家暴史一方。 3.人身安全保护令强化执行 数字化监控:通过“反家暴app”实时监测保护令执行情况,施暴者接近受害人500米内自动触发警报并通知警方。 异地协作:支持跨省申请保护令,异地公安机关需在24小时内协助执行(如迁居、子女临时安置)。 4.家暴认定标准细化 精神暴力明确入刑:经常性谩骂、恐吓(如每日辱骂、长期威胁)被认定为家暴,电子证据(如游戏聊天、微信语音)可作为关键证据。 “分手暴力”纳入家暴范围:离婚冷静期、分居或离婚后1年内发生的骚扰、威胁行为,警方需优先处置。 5.儿童保护机制升级 强制隔离措施:若施暴者曾对未成年人施暴,法院可裁定子女暂由社工机构照管,切断接触渠道。 学校强制报告义务:发现学生情绪异常或受伤,学校须24小时内报警,否则最高罚款5万元。 6.技术赋能与社会支持 高危家暴预警平台:整合110报警、妇联投诉、医院记录等数据,ai自动识别“多次报警”“扬言杀人”等高危特征,推送红色预警。 紧急报警手环试点:高风险受害者(如北京朝阳区)可配发手环,长按3秒直通派出所并定位。 7.抢夺、藏匿子女被明确为家暴 2025年司法解释规定,抢夺、藏匿未成年子女属于家暴,受害方可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或人格权侵害禁令。 8.施暴者行为矫正试点 江苏、广东等地设立“家暴者强制心理干预中心”,法院可裁定施暴者接受6个月以上认知治疗,否则影响信用评级。 这些新规旨在从法律、执法、技术等多维度强化反家暴体系,但仍面临基层执行差异、技术覆盖不足等挑战。受害者应积极保留证据(如报警记录、伤情鉴定、电子数据),及时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或法律援助。 第61章 新年画像。 除夕当天,夏忍冬回来了,下车后,她眼含热泪,挨个叫了爸妈,又抱了抱李疏梅。 夏忍冬抱着她的时候说:“秀秀,你又高了。” “姐,你才几个月前见我的呢。” 夏忍冬慢慢将她从怀抱里松开,脸上满是宠溺孩子的笑容,“可是变好看是真的。” “你看一回来就姐妹情深。”夏祖德笑着对李新凤道。 夏忍冬转过头笑道:“爸,我对爸妈也情深义重啊。” “是啊,咱冬冬肯定情深义重。” 夏忍冬又一把抱住李新凤,“妈,想你了。” 李新凤轻轻拍了拍她肩背,“乖,妈也好想你。” 送夏忍冬来的就是上次见过面的青年司机,他说有事就先走了。 夏忍冬有几件行李,夏祖德全部包揽了,走在最前面上了楼。 夏忍冬拉着李疏梅的手,在李新凤问东问西中,一路上了楼。 李疏梅发现夏忍冬这次回来比以前更漂亮了,或者说是一种干练的漂亮,长发披肩,身穿黑色亮质羽绒服,黑色牛仔裤,黑色马丁靴,走路时身上还带出淡淡的清香。 进了屋,李新凤就蹲下给夏忍冬换新棉鞋,夏忍冬也忙蹲下,说自己来,她的马丁靴解鞋带很麻烦。李新凤就说,你们俩小时候的鞋不都是我换的,有什么麻烦的。 李疏梅扶着姐姐,李新凤给夏忍冬换了鞋,又给她递了一个暖宝宝。 家里特别暖和,和小时候一样,李疏梅喜欢一家团圆的日子。 晚上李新凤煮了饺子,做了好多两姐妹喜欢吃的菜。吃完年夜饭,大家就坐在沙发里聊天,等待春节晚会的上映。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70节 七点多,夏祖德倒了一杯水,对夏忍冬说:“冬冬,爸爸想和你说件事,你到书房来一下。” 夏忍冬把手里的瓜子放到李疏梅手里,马上去了书房。 李疏梅料定老夏是想和姐姐聊聊她工作上的事,毕竟姐姐初三就回去了,年后新春之际大家也不会谈公事。 八点钟,春节晚会正式开始,喜庆的氛围充盈着小小的家。李新凤剥了一只橘子,塞进李疏梅的嘴巴,李疏梅眼睛吊在电视里,糯糯吃着橘子说:“妈,你自己吃吧,别管我了。” 不一会,喧闹的电视声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吵闹,李疏梅觉得不对劲,原来是从书房传来的,夏忍冬和老夏好像吵起来了,李疏梅不确信,因为家里总是其乐融融,是不会吵架的。 电视节目换成了相声,不像歌舞那么喧闹,书房里的声音隐隐传入她的耳中,她听见夏忍冬大声说:“是,可是我当初想当警察,你也不愿意啊!” 她继续说着,像是在质问夏祖德:“我没觉得你是偏心,可是我想做的事情,你又能不能理解?” “你是公安局长,你的威严不容质疑,你永远都站在你的角度……” 李疏梅只觉一片冷汗从脖颈里往下流淌,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她记得夏忍冬一向是很温柔的,她从不和父母顶嘴,她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反而是她总是闹个不停,而今天的姐姐并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样。 “秀秀……”李新凤忽地握住她的手,“我记得酱油没买,你陪我去买瓶酱油吧。” 李疏梅回过神来,她知道李新凤是要支开她,她愣愣地点了点头,跟着李新凤起身,走向门外,外面出奇地冷,风蹿进衣领,刚刚的那片冷汗就像冰块,令她猛地打起寒噤。 李新凤把她的羽绒服拉链拉到领口,又将她羽绒服帽子戴到头上。 外面爆竹声声,夜空里时不时闪烁烟火,倘若平时,李疏梅一定会喜出望外。小区门口的小卖铺还没有打烊,李新凤带她进去,又把她帽子拿下来。 李新凤一边找酱油,一边和正在看春晚的老板娘唠了起来。 如此这般,她在小卖铺溜达了好几分钟,仍旧没有选到想要的。李疏梅一伸手将家里常吃的那牌子酱油递给她,“不是找这个?” 李新凤接过,笑着说:“还是你眼尖。” 付完账,李新凤又问瓜子花生的价格,李疏梅记得家里刚买了干货。 等小卖铺有人进来买烟,李新凤才收了“兴致”,叫她一起回去。 李疏梅觉得李新凤演戏的本事挺厉害,她肯定也听到了书房里隐隐约约的吵架声,她一定知道是因为什么争吵,但是却故意瞒着她。 “我当初想当警察,你也不愿意啊”,夏忍冬的话还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久久不能平复,姐姐曾经也想当警察,但是父母并没有同意,今天又是因为什么,让姐姐旧事重提? “李老师……”夜色里,邻居老何迎面走来。 李新凤又和老何闲聊了几句。 等李疏梅到家时,已经是九点之后,李新凤一开门,里面就传来夏忍冬轻松愉快的声音:“妈,你们去哪了,等老半天了,来来,相机都调好了,拍全家福吧。” 李疏梅进门,才发现客厅里架起一副相机,那应是夏忍冬当记者的设备,她站在架子旁,笑着招手:“秀秀,赶快坐好。” 夏祖德早已在沙发里正襟危坐,一副拍工作照的姿态,他也招手道:“秀秀和冬冬坐中间吧,我和妈妈坐边上。” 这幅画面出乎意料的祥和,令李疏梅心绪恍惚,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曾出现。 但不知为何,她内心里忐忑的不安就像有了小脚,从她身上猛地跳走了。她不自觉露出笑容,是那种从小到大,合家团聚时才有的孩子的喜悦。 “咔嚓……”照相机自动按下快门,拍下了一张新的全家福。 晚上一家子看看春晚,吃着零食,聊着家常,李疏梅也很快把那些不开心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大年初一,李疏梅一睁眼,就看见夏忍冬早早起床了,她正坐在床边看她的画本。 自从高中她学画以后,夏忍冬就一直鼓励她画画,想必她如今一定从画本里看出了她的进步。 她就想等夏忍冬看完画给她一点夸奖,果然她缓缓别过头,见她醒来,笑着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醒啦,这是平时练习的,还是工作画的?” 如果是嫌疑人相关的画像李疏梅并不会留在家里,但是大部分画都是在破案过程中随手画的,说是练习也好,工作也好,都行,她就问:“画的好吗?” “好,真好,”夏忍冬笑着说,“秀秀,姐姐不是夸你,你是越来越优秀了。” “嘻嘻。”李疏梅早就等着这份表扬了。 “要不,你也给我画一张吧。” 当夏忍冬说出这句话后,李疏梅内心的喜悦却敛了几分,她在高中学画时,给夏忍冬画过画,但当时画功很浅,画得一点都不像,如今她进步了,夏忍冬再提出画一张,她喜出望外才是。 可是她现在不一样了,她手里的笔,画下的都和“嫌疑人”相关,她不希望画别的,她更不希望用这支笔画姐姐。 “怎么了?不想画姐姐了?”夏忍冬挑了挑秀眉,问她。 李疏梅内心做起激烈斗争,与那些不成文的规定相比,她更不想让姐姐失望,她喃喃说:“想。” 上午,李疏梅捧起画板,画起了面前的美人,夏忍冬侧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沐浴着窗外照进的暖阳,静谧如许。 李疏梅画着时忽然觉得夏忍冬这张脸骨相极美,以前她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在那场爆炸案以后,她仿佛能看透人骨,夏忍冬的骨相是那种令人心碎的美,她每一下落笔都像是雕刻一块不菲美玉那般惊心动魄。 最后,她在夏忍冬的右耳上点上一颗漂亮的黑痣。 当夏忍冬拿起她的画时,原本平静的眼光里,闪动波澜的光芒,湿润沿着她的眼角化成一颗晶莹的露珠。 “谢谢你秀秀,画得太好了,我没有那么好。”她惊喜地说,“这幅画就留在家里吧,等我以后出嫁了,就带到新房子里。” “我一定好好珍藏。姐姐。”李疏梅也从未这么激动为姐姐画像,在她心目中,姐姐就是最好的姐姐。 大年初二,李疏梅照例和夏忍冬到街上去玩,从小到大,她们都是一起玩到大的,夏忍冬比她大五岁,但从不强势,吃东西穿衣服都会让着她,小时候她不懂,吃穿都要好的,长大了自然什么都懂了。 夏忍冬每年会给她添新衣,今儿她打算给夏忍冬买件衣服,她有了工资也没什么大花销的。 虽然夏忍冬不同意,但她还是给夏忍冬买了第一件新衣,夏忍冬却给她买了一套,从头到脚一件不差。 黄昏时买了许多烟花,两人在楼下点放起来,烟花吸引了不少凑热闹的孩子。 烟花在夏忍冬的脸庞上映出明明暗暗的光芒,每年,李疏梅都能会从这份光芒中看到幸福,她心底的幸福也会满脸洋溢。 初三夏忍冬就要走了,初二晚上,李疏梅和夏忍冬睡在一起,夏忍冬问这问那,话渐渐多了,还问她在市局有没有相中的男孩子,好像过了今晚她们就没时间再聊天了。 李疏梅心里忽然很难过,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见面,也不知道夏忍冬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聊到十二点多,李疏梅眼皮打架,但努力想和姐姐说越多的话,夏忍冬握着她的手说:“秀秀,爸爸担心我在外面吃苦,想让我在家附近找个班上,我当时有些激动,就和爸爸吵了两句,我知道爸妈是为我好,但我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我长大了,我想做自己的事情,就像你一样。” 李疏梅从困倦之中清醒,虽然当初她想考警校,父母也有反对,虽然当初她要做刑警,父母也有反对,但他们终究还是尊重了她的想法,想必父母都是为了儿女好,她紧紧反握住夏忍冬的手掌,“姐,我都知道,这辈子我们永远是亲姐妹,我们和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一家人。” 夏忍冬忽然抱住了她,黑夜里,李疏梅并不能看清她的面容,但夏忍冬却像是隐忍地哭了,泪水很快打湿她的脖颈和衣领。 大年初五的上午,李新凤交给了疏梅一个任务,和夏祖德去菜市场买鱼买鸡。 301室门口走上来一个青年人,身穿一身黑色大衣,敲响了门,门开了,露出中年女人和善的面容,她笑着说:“是岷卿?” “对对师娘,我是岷卿,您还记得我。” “快进来,岷卿,外面冷吧,你这孩子,看你脸上都冻坏了,快进屋。” “师娘……” “不用换鞋,客人一律不换鞋,你师父和秀秀去买菜了,一会就回来。” “每年来,我都没见过师妹。” “她这孩子野的很,一过年成堆成堆的同学就聚聚闹闹的。”李新凤一边把他迎到沙发,一边给他倒水,叫他坐沙发吃零食。 李新凤话匣子打开:“她哪只脚着家!而且现在工作了,经常加班,又怕工作做不好,又怕领导有意见。” “真是女大十八变,我还记得当初见着她,还是读初中吧。” “是啊,对了你坐会,我去给你切水果。”李新凤起身,“中午就在这儿吃饭。” “师娘不用了,”闫岷卿连忙起身,“我等师父和师妹回来。” “你坐你坐……”李新凤说着就去了厨房。 在师娘切水果的时候,闫岷卿坐得笔正,打量着多年来一层不变的客厅。 每年大年初五初六,从老家回来,他都是第一个来师父家拜年,每年,他都和师父聊上几句就回去,也从不在师父家吃饭。 每年,他都期望能和师妹见上一面,可每一年师妹都不在家,今年,他或许能“梦想成真”。 这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传来了悦耳的音乐,客厅里有座机,并非是座机响了,而是从一间半掩着门的卧室传来的,闫岷卿起身,打算告诉师娘有电话进来。 而李新凤匆匆从厨房探出头来,“岷卿,肯定是秀秀的电话,这孩子丢三落四的,我手弄脏了,你帮忙接下。” 闫岷卿连忙答应,快步推开卧室的门,铃声就来自一张桌上的手机,这是少女的闺房,闫岷卿不敢多停留,直接拿起手机,打算送给师娘。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球猛地一怔。 全身而下的凉意,仿佛一团冰水倾泻,让他呆立原地。 桌上的一张相框里,赫然映着一张全家福,那里面坐在正中的女孩,年龄不过二十一二,笑靥如花,可却怎么看都是他认识的人。 他生怕自己看花了眼,俯下头,贴住眼,反复确认,再三确认。 她就是李疏梅! 倒吸一口凉气,闫岷卿整个人都麻木了,欢快的手机铃声几乎变成了幽暗的背景音乐。 待手机铃声停止,闫岷卿才冷静了几分,他仍旧觉得这不可能是真的。 李疏梅怎么可能是秀秀,秀秀怎么可能是李疏梅。 李疏梅怎么可能是师父的女儿,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师妹。 那这几个月,他对她的冷漠和刻薄岂非是天大笑话啊。 李疏梅一定是秀秀的同学,所以才出现在相框里。他侥幸地左右摇摆目光,在床头,一张李疏梅和夏祖德的亲密合照,让他彻底意识到,他才是蒙在鼓里真正的小丑。 闫岷卿急忙走出卧室,正逢李新凤端出果盘,果盘里是切得工工整整的哈密瓜。 “岷卿快坐下吃瓜。” 第62章 死亡海报。 “岷卿快坐下吃瓜,”李新凤热情叫他坐下,又问,“是秀秀同学电话吧?” 闫岷卿尴尬地笑了笑:“师娘,我没接。怕涉及到个人隐私,我就没接。” “小孩子哪有什么隐私。”李新凤呵呵笑道,“你快坐,我一会给老夏打个电话,说你来了,中午在家里吃饭。” “师娘不了,我想起局里还有件事,我得马上回去处理下,我改天再来拜访师父和师娘吧。”闫岷卿浑身局促,又想到李疏梅一会到家,他只觉一刻也待不了。 他说着话,前脚已经迈到门口。李新凤叫他等等,急忙回房装了一袋苹果,等回来,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闫岷卿快步走下楼,又匆匆忙忙走出小区门外,一路朝人少的地方走去,就好像这一路别人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异样似的。 终于走到“安全区”,闫岷卿才放缓脚步,但脑子里却愁绪不断,他想起半年来自己对李疏梅的刻薄态度,想必师父也是看在眼里的。 难怪那次他和李疏梅起冲突后,师父劝他关爱女士,那不就是变相提醒他要对李疏梅好。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71节 他还记得有一次李疏梅在大坪村跌到河水里,遭受了巨大委屈,师父那次才有对他一反常态的责备。 回想这一切,闫岷卿只觉得自己像是犯了大错,无地自容。 走着走着,他又不断在安慰自己,他对李疏梅不过是工作上正常的交流,难免会有些争论,想必师父并不会觉得他是态度不好、忘恩负义吧。 如此这般,他不知道走了多远,腿有些发软了,便索性走上一辆公交车。 紧握吊环,凝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闫岷卿思绪万千,不由得想起往事。 他清楚地记得,那还是他毕业后刚来市局的时候,听闻秦东市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有两个受害者家属,都变成了孤儿,她们一个十一岁,一个六岁,大的叫冬冬,小的叫秀秀。 这个案子当时就是师父夏祖德主办的,后来老夏还和他说起过为什么收养了那两个孩子。 那年师娘李新凤怀孕了,市里突然发生了命案,夏祖德临时出警,那天下了大雨,李新凤突觉不舒服,在家里找座机时,摔在了地上,她疼得难受不已,忍疼把电话打给了局里。 当时老夏身处几十里之外的刑事现场,还是同事给他转了电话。他心急如焚,却痛恨没有翅膀飞回去。本来家里是有安排的,李新凤的姐姐就住在家里照顾她,但上午去菜市场买菜了,被雨堵在菜市场回不去。 夏祖德拼命赶了回去,却听到了一个噩耗,李新凤虽然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但几个月的孩子却彻底没了,医生还告诉他,以后可能都生不了。 时隔一年以后,当李新凤想要孩子的时候,夏祖德只得把实情告诉了她,由于那次跌摔,李新凤身体大不如前,常年生病,夏祖德也十分愧疚,李新凤知道自己再不能怀孕的时候,整整哭了三天。 从这以后,她也没怎么笑过。 1984年,市里发生了重大连环杀人案,两个受害者家属变成了孤儿,大的十一岁,小的六岁,两个孩子都被带到了市局,她们俩就好像心有灵犀,刚被安置在会客室里的时候,紧紧挨在一起,手拉着手,也不说话,叫人心疼。 时间长了,两人的性格也慢慢显露出来,大孩子坐下来就一动不动,非常乖巧,小孩子经常坐不住,动来动去,也爱哭闹。 夏祖德那时候产生了一个想法,决定收养一个孩子,一是因为李新凤不能怀孕,二是因为他也渴望有一个孩子。 于是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当时的老局长,在走廊里,两个人交心谈了一次,老局长建议他收养大孩子,老局长的意思是大孩子看着乖巧一些,又考虑到他们夫妻二人的精力,大孩子不用过多照顾生活,对他们夫妻俩的压力小一些。 老局长又问他自己的想法,夏祖德说他都很喜欢,两个孩子看着都很漂亮,也很可爱,夏祖德的确都很喜欢,但必须考虑到现实情况,他的工作很特殊,很多时候无法顾家,而李新凤呢身体不大好,又是编制教师,平常的时间和精力都很有限。 只能留下一个。 在老局长的建议下,他决定和李新凤商量下这个事,没想到李新凤不但同意了,而且直说要小的,李新凤的理由很简单,她担心年龄大的孩子心里有想法,怕养不好,年龄小可能很快就遗忘了。 毕竟都是受害者家属,夏祖德很理解李新凤的心思,兼顾老局长和李新凤的想法,他提议带两个小孩回家吃顿饭,让李新凤自己做决定。 于是那天夏祖德特意给两人买了新衣,说是带她们回家吃顿便饭。 那天李新凤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总有种幸福来临的感觉,从她怀孕意外跌倒,到知道再也不能怀孕的时候,她的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她好像失去了一切,但那天她有种感觉,幸福将要失而复得。 她那天买了许多菜,每一道菜都精心准备,忙了三个小时,她又在镜子前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生怕孩子不喜欢她。 那天她深深记得,当两个孩子都进屋的时候,她的心脏仿佛陡然停止了跳动。 夏祖德说,那天两个孩子进屋的时候,李新凤虽然做了很多准备,但那一刻却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候,他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提醒她们:“叫姨。” 但下一刻,夏祖德永生难忘,冬冬和秀秀异口同声,大声叫了李新凤一声:“——妈!” 李新凤当时就哭了,热烫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淌。 后来夏祖德逢人就说,他天生就该有两个女儿。 当冬冬和秀秀慢慢大了一点以后,夏祖德曾问冬冬,当时为什么一见面就叫妈,因为夏祖德从未向她俩透露要收养的想法。 冬冬说,我猜的。你把我带到家里,肯定是想收留我们。我对秀秀说,要是他们只挑一个怎么办。秀秀说,那怎么办?我就说,那就赖着不走。秀秀说,那就赖着不走呗。 夏祖德说,好,那这辈子就赖着不走,你们都是我的亲女儿。 回想至此,闫岷卿眼睛里酸涩不已。 他突然之间有一种想抽自己的冲动,明明他知道师父师娘非常辛苦,明明他一直都想要照顾师妹,可是最后,他却做了那个令自己讨厌的人。 他悔恨不已,又突然觉得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想必师父是有意隐瞒李疏梅的身份,这也是对她的保护吧。 而今天发生的事,最好也永远都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不“认识”李疏梅,从不“认识”。 * 夏祖德买完菜回到家后,李新凤就问:“秀秀去同学家了?” “对。买菜时就说手机忘家了,怕同学急着找她。” “对了,岷卿来过了,又说局里有事,就急着回去了。” 桌上的年货,就是闫岷卿老家才做得好吃的熏肉熏鸭,夏祖德会心一笑:“局里能有什么事?肯定是不想在这吃饭吧。” 他换完鞋,将菜送到厨房,李新凤跟了进来,正想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夏祖德,“秀秀在局里没人认识,吃了不少苦,我今天故意让岷卿去了秀秀卧室。好歹他是你徒弟,局里多一个人照顾女儿总是好的。” 但是她又忽然压住没说,只觉得万一表明,夏祖德觉得不妥,又把好事办成了坏事。 * 春节后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闫岷卿原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忘,但不知怎的心里总像有根刺扎着,他细思下来,觉得这件事最对不起的人是师父,师父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忘记恩情,也不能失去师父的信任。 他一直想找补下这件事,又不知道如何去做,心绪不宁时,市里正好有一家社媒来市局做采访。 局里的老同事很少愿意露脸、接受采访,因为是合作单位,又不能完全推脱,作为政治任务,局里也会另作安排应付社媒,于是会把一些表现好的新人推到台前。 闫岷卿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于是欣然赶到局长办公室,不过在门口他还是踟蹰住,没有进门,在走廊里停留时,正好远处走来同事,闫岷卿终究抬起手掌敲响了半掩的门。 “进。” 随着一身浑厚响亮的声音传来,闫岷卿怀着忐忑进了办公室,叫了声“师父”。 夏祖德正伏案书写,余光扫了他一眼,含笑道:“岷卿来了,坐。” 闫岷卿没有坐,就站在办公桌前,试图观察夏祖德的情绪,试探道:“师父,有一件小事和您老人家提一下。” “嗯?”夏祖德抬了抬下颌,“说吧。” “呃师父……今天一家社媒来市局做采访,现在宣传科定了几个采访人备选,原本我是不想掺和此事的,但思来想去,还是想和师父争取下,去年在刑警队有两个很优秀的新人……”闫岷卿故意停顿了下。 夏祖德果然饶有兴致地抬头瞧着他。 闫岷卿只觉师父听出了他的意思,便欣然说:“一位是老贾一队的新人小宋,他去年就得了新人奖,还有一位是老曲二队的新人小李,这里我必须多提一句,疏梅同志去年表现非常出色,初来局里不久,已经在两个重要案件里表现了关键的作用,我建议由她去做采访,正体现了巾帼不让须眉的特色。” 闫岷卿说到这儿,已然察觉师父的面色愉悦,是那种自家女儿被夸奖后自然而然的反应,他故意问:“师父您认为呢?” 夏祖德若有所思,又缓缓点头,含笑道:“岷卿,你为你们刑警队的同志争取机会,我能理解,但是这件事,还是让宣传科自己定吧。” “师父……” “就这么定吧岷卿。” 夏祖德难得在拒绝时仍旧面带悦色,这让闫岷卿满心欢喜,他知道这次来也未必能得到师父同意,但是此刻他心里的石头已悄然落地。 他压抑着心里的欢喜,又和夏祖德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才满足地离开办公室。 虽然取得师父的信任,但是闫岷卿仍旧觉得还是得找机会和师妹和好关系,这一步棋急不来,必须得慢慢下,不过这几天他倒是常碰见李疏梅,以前看见她挺烦的,这会儿,他却不知如何走出第一步,但是总要迈出这一步。 远远见到她的人影,他打算先打个招呼,然后再慢慢露出一个明显又不明显的笑脸。然而刚抬起手,李疏梅就冷不丁一转身走开了,闫岷卿顿觉失落不已,只能望着师妹冷漠的背影愈来愈远。 李疏梅远远瞧见闫岷卿那一刻,料到他定是要摁着她说教一番,说不出什么滋味,马上掉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不喜欢闫岷卿,就避而远之,在工作场合以外,最好一句话也不要说。 好在这一段时间,市里没有发生什么棘手的案子,李疏梅轻松不少,参加了不少局里组织的学习会。 四月初,城市断断续续下了几天暴雨,路面泥泞,李疏梅骑车很不方便,只能改坐公交,这天晚到了一点,刚到办公室,就见二队的人都在忙碌,费江河一嗓子喊她:“疏梅,出警了。” 又有新案子了,李疏梅麻溜地回到自己桌位,收拾装备。 上了车李疏梅才知道,出事的地方是秦东市的一所大学,当费江河说到“死了六名学生”的时候,李疏梅一下子惊住了,这是她参加刑侦工作以来,听到的最惊人消息。 学校,学生,六名死者,无论如何,这些词眼组合在一起,都会成为爆炸性新闻。 难怪从办公室到出警,大家都不言不语,表情严肃,想必每个人的心目中都认定这次任务非常艰巨。 车子到了学校门口,从车窗内往外看,围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将“秦东市工业大学”的字牌遮挡得七七八八,并不开阔的学校大门已经拉上了警戒线,几名民警正在做安全工作。 这些人群里,大概有不少不知情的学生,也有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前来凑热闹的看客,当然也有媒体和关心此事的人。 曲青川带着二队和法医痕检一群人赶到大门口,亮出了警官证,民警里一个中年人忙道:“您就是市局曲队,我这就带你们进去。” 进了大门,中年人引路,也做了自我介绍,他是区派出所的李队长,早上接到报警第一时间赶到学校疏散了学生,封锁了现场,因为事情太大,他疏忽不得,第一时间由所里将案件上报到市局。 学校非常开阔,李疏梅走在湿漉的青石板路上,不由得对眼前的环境稍作打量,几座红墙楼房有高有低,栉次鳞比、紧密相连,掩映在绿树之中,优雅而壮观,想必这应该是学校的主体建筑教学楼。 李队长一路将大家引到一座四层楼高的红墙楼房下,这栋楼离教学楼较远,大门口写着“实验楼”的字样。 楼下被黄色警戒带封锁,几个民警表情严肃,正站在门口戒备。 进楼前,曲青川习惯性地朝楼房四周望了望,大家也跟着停了脚步,曲青川问:“案发地在里面的实验室里?” 李队长介绍说:“曲队,我早上赶过来和学校初步了解过,实验楼里有三层楼是实验室,四楼是学校社团,六名死者都是社团的学生,都死在四楼。” 曲青川问:“报警人是老师还是学生?现在人在哪?” 李队长答道:“曲队,我知道的情况也不多,不过早上120来过了。是一名医生给派出所打了电话。” “嗯?”曲青川将视线转向他。 李疏梅也一样,她和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移向了李队长,既然120来过了,这说明当时现场的受害者还有生命迹象,所以有人第一时间打了救护电话。 李队长解释说:“情况是,120赶到时,有一名学生没有死,拉到医院急救了,其他六人,直接判定为死亡,所以医生才报的警。” 原来如此,当时现场有七人,被发现时其中一人应该有明显生命迹象,所以有人才拨了120,或者那名生还者自己打了120。医生赶到时,应该是根据现场情况谨慎做了判断,判定六人死亡,所以报警。 曲青川点了点头,道:“行,情况我都了解了,”他转向祁紫山,“紫山,交给你一个任务,看完现场后,联系下医院,确定生还者的信息。” “行,曲队。” 曲青川又吩咐:“现场情况可能不容乐观,大家小心行事。老杜,周宁,你们先检查吧。” 法医杜南峰和痕检周宁都点了点头。 在李疏梅看来,曲青川提到的现场情况的确不会太理想,120的同志来过了,当时考虑救人应该没有做太多防护措施,现场难免出现了较杂的脚印和痕迹。 她跟着大部队上楼,这一层层楼梯走上去,她走得小心翼翼,空气里弥漫了沉闷的因子,让人凝神屏息,不敢大口喘气,她并不平静的内心也忐忑起来,她不知道现场到底是何惨状? 事发地在四楼,远远地李疏梅就看到一间屋子门口守着两名民警,那里应该就是案发现场。而这条走廊里装饰的风格,却和楼下实验室清冷的风格大相径庭。 走廊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报和壁纸,五颜六色,充满朝气和创意,粗略看来,有人文的、体育的、竞技的,还有各种兴趣特长,这整个四楼应该就是李队长口中所说的学校社团所在地。 青春洋溢的海报如一道华丽的风景叫众人目不暇接,然而这风景的尽头却是死亡。 这样强烈的对比让李疏梅的内心产生莫名的唏嘘,走到案发地门口,门是半开着的,门牌上写着“竹林社”,里面传来一股若隐若无的气味,李疏梅闻不出是什么味道,结合里面有六名死者,李疏梅潜意识里不愿意去仔细闻。 杜南峰和周宁他们换鞋套手套,做完周密准备,陆续进了房间,曲青川让二队先等等。 法医和痕检的同事进屋后,李疏梅便站在门口张望起来,她内心焦虑,然而却希望探索到什么,她的视野再次回到了墙壁的海报上,一张很特别的海报吸引了她的目光。 海报上是七个人,有男有女,分别以不同姿态处在海报的不同位置,画面中间的是一名长相英俊的男学生,手持纸扇,他是唯一坐在单人沙发里的,其他人或站立或斜靠沙发,对中间的男子有一种众星捧月之态。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72节 而海报下方的四个字则让李疏梅内心震动,“竹林七子”,竹林七子或许隐喻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但此刻,说明海报上的七人就是事发地“竹林社”的七人。 李疏梅不知不觉又仔细观察了其他海报,她也对竹林社有了大致了解,这个社应该是国风社团,竹林七子各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如围棋、象棋、古筝、书法等等。 多才多艺的学生们内心里一定充满了对未来的理想和对生活的兴趣,然而为何在一夜之间共赴黄泉? 李疏梅正在思忖时,费江河提醒她进现场了。她早已换好了鞋套手套,忙跟着他们走进门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阳光照耀的墙角,墙上挂着一副国画,是铁骨铮铮的雪中红梅。墙边是倒地的三脚书架,散落一地的书籍,还有一把卧在书堆里的古筝。 满地是象棋棋子、围棋棋子、散落的明信片、书签,它们裹着肮脏的污渍,将进门的一片地面弄得狼籍不堪,李疏梅不敢迈出大步,只得小心翼翼踩在空档里朝里面走。 她在乱七八糟的地面上看到一副随意弃置的钴蓝色棉线手套,一张物证标记卡就标记在这对手套旁边,说明痕检科成员对这对手套也持有怀疑。 往里转,是一组棕色布沙发,李疏梅还来不及仔细观察周边环境,就看到了卧在沙发前,地上的尸体,有的是趴着的,有的是躺着的,尸体旁都是呕吐物,和尸体粘连在一起,味道难闻,让人也产生阵阵呕意。 李疏梅憋着一口气往前走了走,她终于看清了第一名死者,是一名男孩子,他的四肢以一种奇特的弯曲形态向腹部勾着,像是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和抽搐而形成的姿势。 那张贴在地板上的苍白脸颊,便像是经历噩梦而产生的扭曲的脸,眼球曝出,肌肉僵硬,牙齿露出大半,嘴角流出一堆脏污。 这男孩身材比较高大,然而因为死前痛苦的挣扎,整个身躯像是往腹部内收,而呈现一种佝偻的奇怪状态。 在他头顶前方,是一名女生,姿态同样扭曲,巴掌小的脸庞展现一副近似被恶魔随意扭捏的面孔,可想而知,她在死前经历的痛苦远超于她的承受力。 李疏梅还记得那张七人海报,里面有三个女生,都十分青春漂亮,她分不清眼前的这名女生是海报上的哪一个。花季少女经历这般惨死,让李疏梅不寒而栗。 第63章 集体自杀? 再往前,是另外四名死者,他们位置随意,姿态都很扭曲,三人是匍匐着的,看不清面孔,一名女生是仰卧的,面部痉挛,李疏梅不忍一一观察。在场没人开口言语,所有人都被这幅凄惨的景象深深震撼。 地上除了呕吐物和散乱的棋子、书页,还有几只饮料瓶,饮料瓶被痕检同志标记了物证卡。 窒暗如地狱的封闭环境里,曲青川打破沉寂问:“老杜,能判定死因吗?” 正在检查最后一具尸体的杜南峰,抬起头说:“初步推断,应该是食物中毒,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晚上凌晨前后,因为中毒产生的尸斑有所差异,要带回去尸检才能下定论。” “是饮料中毒?” 周宁接过话说:“曲队,这地上还有茶几上,一共有七瓶饮料瓶,除了一瓶饮料喝了几口,其他几乎喝完了,饮料的种类有奶茶、可乐、雪碧,但瓶子外标签好像都是来自于一家叫‘鲜气饮料’的店铺。” 曲青川忙对费江河说:“老费,看来得马上对这家店进行调查。” “是。”费江河严肃说,“如果是饮料店进行无差别投毒,这事很恶劣。” 李疏梅明白,无差别投毒就是恶意报复社会的性质,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目前,饮料店店员的嫌疑是第一位的。 曲青川又复看死者状态说:“死者表情很痛苦,在中毒后,应该经历了强烈挣扎和呼救,动静不会小,昨天晚上整栋楼难道都没有人听见?” “应该是暴雨声掩盖了声音。”费江河分析说,“昨天深夜下了大雨。” 马光平补充道:“也不排除整栋楼没有别的任何人,昨天是周五,学校放假,这栋楼又比较偏。” “我想……有没有可能是自杀?”曲青川冷不丁说。 这话一出,大家都微讶了下,李疏梅在此之前没有做出关于自杀的假定,按理说这种假设是有可能的,但六个人集体自杀,这在她看来又太匪夷所思了。 马光平说:“老曲,我觉得自杀的几率小,且不说六个人相约自杀,这事就很离奇,再者,谁会选择这种残忍的方式自杀,这遭老罪了吧。” “的确遭老罪,”费江河说,“不过老曲的意见也不能排除,看似复杂的案件,这背后的真相往往都很简单,也许这班年轻人觉得这种死法很痛快甚至‘新潮’呢,然而实际上他们遭受的痛苦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费江河提到了“新潮”两个字,李疏梅觉得他的本意应该是想说年轻人相约自杀,可能会选择特立独行的方式。 “排除所有不可能,必会找到唯一的答案。”曲青川说,“我们先按照他杀办理,搜集最完整的证据,也许真相很快就能浮出水面。这种恶劣的案件,我们对社会,对学校,还是对家属都必须有个最合理的交代。” 正当这时,门口传来声音,民警喊了一声:“闫支。” 现场的几个人都转过头去,对于闫岷卿的出现略表意外。李疏梅也很意外,闫岷卿怎么过来了,一眨眼功夫,闫岷卿和邓欣龙一起走进了房间。 李疏梅想,闫岷卿不会是带着三队过来打算共同办案吧,还是打算由三队取代二队办案? 照理说,二队接了案子,这是组织上的安排,闫岷卿不会篡改组织的决定。而且这件案子很棘手,没人愿意主动抢案子吧。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闫岷卿已经发话了:“你们都在。” 他看了一眼李疏梅,讳莫如深的眼神微微闪烁。 他踩着空地走到沙发这边来,刚看到现场的惨状,脸上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甚至带着几分忧虑。 无人言语,闫岷卿就这么直直看了三五分钟,才开口说:“案子很恶劣啊……刚才夏局和我说,叫我到现场看看,看来现场的状况比想象的严重。现在市里对这件案子也高度重视,我希望你们要抓紧时间破案,不要辜负局里对你们的信任。” “闫支放心吧。”曲青川表态说,“这件案子既然二队接手了,我们一定尽力,不会辜负领导们的信任。” “尽力还远远不够,办案子要适当灵活一些。”闫岷卿像是没事找事地说,“你们二队向来都比较老古董,办事总是没办在点子上……” 曲青川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老古董”三字难道不就是评价他的。而费江河却是冷了闫岷卿一眼,别过头去不吱声。 闫岷卿继续说:“老曲,你们要多听听年轻人的意见!年轻人敢想敢做,说不定就给案件带来了新的突破。” 曲青川没琢磨出闫岷卿话里的意思,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二队的年轻人那无非就是祁紫山和李疏梅,这两位,闫岷卿向来不待见,怎么现在还要他多听年轻人意见呢? 他没有多想,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李疏梅和祁紫山也互看了眼,彼此都不知道闫岷卿话里的意思。 闫岷卿交代完,没有多做停留,就离开了案发现场。 人一走,费江河就揶揄道:“这是专门来传达老夏的指示?闲得!” 曲青川见法医和痕检科同事都在,忙道:“现在各方面都高度重视,大家都用心点吧。我对接下来的工作做下安排。紫山,疏梅,你们俩马上去联系医院,还有校方,把唯一一名生还者信息弄清楚,这名生还者是现在案件的关键。如果拨打120的不是这名生还者,那么就是另有其人,他也就是本案第一发现人,你们要找到第一发现人,第一时间做调查。” “是,曲队。” “老费,老马,”曲青川又吩咐,“你们马上去饮料店,把店里的人控制起来,必须第一时间锁定嫌疑人,有必要的话,带回局里审。” “没问题。” 曲青川也给自己下达了任务:“我在这里配合周宁他们再把前前后后检查下,大家分头行动吧。” 费江河说:“老曲我还要提醒下,这实验楼很大,刚才走得急没有仔细看,保不准哪里装了摄像头,要尽快和校方确认下。” 如果有摄像头,那么对昨晚发生的事应该有一个初步了解,至少可以梳理进出实验楼的人,对破案非常有帮助,李疏梅马上说:“曲队,老费,我和紫山正要去和校方接触,摄像头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也好。”曲青川回道。 四个人和李队长先下了楼,刚走出门口不远,一位民警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迎面走来。 那中年男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体面,但眉头紧锁,面色焦虑,一见面就说:“各位警官,我就是昨晚在这边值班的实验室老师,我叫姚远逸,今天早上是我第一时间拨打了120。” 原来姚远逸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第一发现人,费江河有几分兴奋,马上说:“姚老师,我们正要找你呢,那我们马上做个交流。” 马光平提醒道:“老费,我们还有别的事。”控制饮料店的犯罪嫌疑人显然是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费江河“噢”了一下说:“那行,疏梅,你们和姚老师聊一聊。” 待费江河马光平和李队长他们走后,姚远逸将李疏梅祁紫山带到了实验楼隔壁的一座低楼里,一楼有一间办公室,门口写着“值班室”。 姚远逸进门后忙给他们倒热水,被祁紫山推掉了。 值班室就是一个小型办公室,有一排装满书和文件的玻璃书柜,两张办公桌,数把椅子,里面还有一扇门,应该是休息室。 李疏梅拿出本子,开门见山地说:“姚老师,咱们直接说事吧。” 姚远逸这才坐下,邀请二人同坐。李疏梅和祁紫山就坐在姚远逸办公桌前方,正好与姚远逸面对面。 办公桌上堆满了书籍,李疏梅粗略一看,多是化学、机械、电子等理科书籍,桌上有笔筒和茶杯,还有一张教师合照,李疏梅眼尖,一下子认出其中一人是姚远逸。这也说明平时在这里值班的不止姚远逸。 姚远逸肃然说:“不瞒二位,校领导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早上救护车一来,校领导就赶到了,三令五申,要我把这事和警方说清楚,所以我一直在找你们,也是担心把事情耽误了。” 现在校方的压力一定非常大,定然是希望警方快些破案,而姚远逸也是这件案子的关键人物,对案子推进非常重要,他现在的身份,也不能说完全排除了嫌疑。 李疏梅说:“感谢姚老师的配合,那我直接问了。昨晚这片实验楼就你一个人值班吗?” “对,就我一个人。学校会安排老师周末值班,正好这周轮到我了。值班呢,它主要也不是为了财产安全,安全这块学校有保安。因为实验室的钥匙都在我们值班室保管,学生们要来这边取钥匙还钥匙,我们值班的老师,也会对周末在实验室进行实验的学生们提供一些帮助。” 作为老师身份的姚远逸非常清楚自己要说什么,他的一番话点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他提到财产安全不归他管,另一层意思很明确,学生出事了,他没有责任,他主要职责是辅助实验室的工作。 李疏梅完全理解现在姚远逸的态度,这件案子不小,他现在一言一行都关系着他的前途命运,所以他说的话一定会很谨慎。 她不会特意纠结他的态度,她只想知道昨晚发生的真相,这是作为刑警来说,最重要的职责。 她按照自己思路问:“昨天晚上实验室有人做实验吗?” “没有,昨晚下了大雨,应该是没有安排实验。没人来我这里拿钥匙。” “昨天晚上你一直留守在这间办公室吗?有没有出去过,见过什么人,或者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姚远逸几乎没做任何思考回道,“昨天晚上雨很大,我一直在办公室。晚上没人来取钥匙,我八点多就关了门。” “社团和你们值班室打交道吗?” “以前社团不在这边,后来才搬到实验楼,社团都有自己的管理,钥匙都归社员自己管,我们互不相干。我本人一直在校做学术研究,不喜欢社交,对他们不是很了解。” “所以昨天实验室四楼,社团所在位置,有谁在,谁去过,你都不清楚?” “对,我不清楚。” 李疏梅点点头,继续问:“今天早上,是你第一时间发现了现场?当时的情况能仔细描述一下吗?” “我平时起得早,早上五六点就醒了,我出门散散步,也才几分钟吧,我就听见实验楼上面有人大喊大叫……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上楼看看……直到我赶到四楼,我看见一名男同学在走廊里拼命拍打窗户,他很痛苦,我追上去才发现是郑奕……” “郑奕?”李疏梅滞了一下,和祁紫山互看了眼,两人对这个名字都有许多疑问。 “对,郑奕,竹林社我就认识郑奕,他是社长,也是学生会主席,平常见面很热情,会主动和我打招呼。” 李疏梅微微压低眉睫,回想起来,郑奕大概是七人海报里坐在沙发中心的那个男生,也就是说现在唯一的生还者就是郑奕了。 作为竹林社社长来说,昨晚到底他经历了什么? 李疏梅记得杜南峰法医提出过,六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昨晚凌晨前后,虽然还没进行尸检,但时间也不会相差太远。 为什么直到今天早上郑奕才呼救?其他人为什么又早早丧命,这一切都太过于诡异。 她马上问:“郑奕当时很痛苦?” “对,他像是腹疼,满脸惨白,握着肚子,甚至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我一时也惊慌失措,问他出什么事,他痛得说不出话,然后我就冲进了他们社团办公室……” 姚远逸忽地停止了描述,他的右边眉毛跳了一下,脸颊肌肉微微痉挛,额角渗出汗渍。 他应该是回忆起现场的惨状,一时不知如何描述,他顿了片刻,语气越发沉重:“我在社团没找到电话,我是冲下楼回值班室打的电话……不到半小时吧,120就到了,我没再上去。” 且不说看到这般惨状,在刑警眼里也十分不适,何况一直深居简出做学术研究的姚远逸,李疏梅特意等他平复了心情,才问道:“对竹林社了解吗?对郑奕这个人了解吗?” 姚远逸微微摇头,“不了解,郑奕也不是很了解,点头之交吧。”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73节 “竹林社呢,它是一个什么样的社团?”从看到竹林七子的海报开始,李疏梅就对这个社团产生了好奇。 姚远逸想了想说:“我所了解的,是一个以国学文化为主题的社团,他们擅长围棋、象棋,也爱好书法,还会弹乐器,都挺文艺的。具体他们平时都做些什么,我就不了解了。对了,我记得,郑奕有一年还给学校拿了一个高校围棋赛冠军,你问问学校的学生,大体都知道。” 看来竹林社在学校里是一个比较知名的社团,她的国风特色也独具风采,在李疏梅心里,她代表着美好的存在,何以变成如今的惨状。 “姚老师,能不能再仔细回想下,昨晚和今天早上,可能你忽视的细节?这对我们破案非常有帮助。您也知道,如果有隐瞒,这对案情来说都是不利的。”她担心姚远逸“规避”自己的责任,会避重就轻地回答问题。 整个后半程都垂着眼的姚远逸,这时慢慢抬眸瞥了李疏梅一眼,“李警官,我知道你们很重视,我也很想帮助他们,但我心里很乱……”他咬了咬唇,缓缓说,“我,我实话说吧,昨天晚上我刚睡下,的确听到了一些声音,像是有人在呼喊,因为下雨,离得又远,声音很轻……平时这些社团的学生也经常夜里聚会,喊叫什么的是常事,所以我根本没有多想……” “是几点,还记得时间?”祁紫山立刻问。 “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吧,我平时都是这个时间睡。” 李疏梅和祁紫山又互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别的问题了,祁紫山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姚老师,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再想起什么,请给我们打电话。” 姚远逸接过名片,重重颔首道:“我知道,我知道。” 刚站起身,李疏梅又想起件事,忙问:“对了姚老师,实验楼有摄像头吗?” 姚远逸道:“以前有,现在没。” “什么意思?” “坏过两回,后来就干脆撤掉了。” 李疏梅又问了些细节,虽觉有些奇怪,但也不找不出什么漏洞。 第64章 最接近真相的人。 询问完姚远逸,两人迅速抵达了区医院,早上应该是七点左右,120到学校将郑奕送往医院,现在九点多了,也不知道郑奕的情况怎么样了。 郑奕是这件案子最关键的人物,他如果出事了,对整个案子来说将是雪上加霜。 所幸在医院听到的好消息是郑奕及时进行了洗胃手术,目前脱离了生命危险,正在病房休息。 于是两人顺利约到了郑奕的主治医生章教授,在章教授的办公室,他声称,郑奕是食物中毒,经过实验室化验,中毒物是砷化物。 他简单地概括说:“患者是砷化物引起的急性肠胃炎。” 李疏梅并不了解砷化物,便问:“章教授,这种砷化物在生活中多见吗?” “不多见。” “什么情况下能接触到这种物质?” “一些化工厂?”章教授似乎也不确定,也许并非是他熟知的领域。 李疏梅决定先了解郑奕的病情,她接着问:“郑奕什么时候能出院?” “目前情况比较稳定,应该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 李疏梅又问了两个问题,没有新的问题了,便结束了走访。 出门后,祁紫山对李疏梅说:“如果是学校的化学实验室,这种砷化物应该不难得到。而且大量的砷化物,一般人很难弄到。” 李疏梅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这件事发生在学校,离实验室那么近,完全有可能是来自实验室。 她微微点头,肯定道:“紫山,还是你脑子转得比较快。也就是说,排查下昨晚谁进过实验室?姚远逸?” 她忽然想到姚远逸,因为姚远逸是实验室老师,他对实验室非常了解,进出实验室也很方便,而且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时间里,他具有时空上的绝对优势。 祁紫山道:“姚远逸的确不能排除嫌疑。回头我们可以把各种猜测和曲队说一下。我们是不是去见下郑奕?” 现在焦点一定是在郑奕那,郑奕才是解题的关键。李疏梅也这般认为,马上和祁紫山一道去了病房。 郑奕在一间单独的病房休息,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个和郑奕年纪相仿的男学生,大概是郑奕的同学。祁紫山亮出警官证后,他将二人迎了进去。 病房很普通,床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身着深色风衣,文静的面庞上增添几分憔悴,见到陌生人,起身打招呼说:“你们好。” 一定是郑奕的母亲,李疏梅颔首回应,轻脚走到了病床边。 睡在病床上的男孩子,五官很立体,黑发黏成一块一块的,应该是被汗水浸湿,又干燥后形成了一块块的厚块,罩着头皮。皮肤极其苍白,如白纸那般,他的眼皮紧闭着,正在熟睡。 李疏梅一眼认出,他就是七人海报里坐在中间的人,郑奕。 李疏梅心里有很多疑问,只有郑奕能给予回答,于是问郑奕母亲:“待会等他醒来,我们想做一个简单的采访。” 郑奕母亲欲言又止,才缓缓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医生说,他的情况不太好,烦请再等等。” 考虑到郑奕病情,李疏梅也不能强求。正交谈时,郑奕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一丝缝隙。 李疏梅倾身,轻轻唤了一声“郑奕,你怎么样”。 郑奕没有回话,细细的眼眶里露出半分漆黑的眼珠,目光虚弱地望着李疏梅。 李疏梅往前走了一步,郑奕母亲却意外地伸出手臂,做出阻止她上前的动作。 她很温和地道:“警官,我和你们出去沟通下吧。” 郑奕忽然张了张口,从苍白的嘴唇里发出几个轻轻的字符,像是要告诉李疏梅一个真相,李疏梅没听清,她不顾阻拦,俯身去听。 郑奕眼眶有些湿润,微微发红,在李疏梅问了“你说什么”后,他又艰难张了张口。 郑奕母亲提醒道:“警官,现在郑奕的情况不适合交流。” 李疏梅犹豫要不要继续和郑奕交谈时,手腕被人轻轻拉了一下,祁紫山低声道:“疏梅,要不我们先到病房外,和郑女士聊几句。” 郑奕母亲眉毛微微压了一下,没有说话。李疏梅被祁紫山一提醒,顿觉自己太心急了,马上收回前倾的姿态。 三个人来到病房外,关上门后,郑奕母亲就说:“两位,想必你们误会了,我不是郑奕的母亲,我是他的辅导员,我叫田丽芸。” 李疏梅这才反应闹了个乌龙,想必是紫山刚才叫她郑女士让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下。 祁紫山忙说:“不好意思田老师,刚才误会了。” 田丽芸说:“没关系,作为郑奕的辅导员,还有学校的老师,我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很痛心,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郑奕也是受害者,所以我希望等郑奕状态好一点再做具体沟通吧。” 田丽芸说话温文尔雅,句句在理,李疏梅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妥,于是安慰道:“田老师辛苦了。请坐吧,我们聊一聊郑奕。”她伸手指向旁边靠墙的长椅。 “我没事,你们坐吧。”田丽芸婉拒了。 李疏梅见走廊无人,便说:“那行,我们就在这里聊几句吧,田老师,竹林社的七个人都是你们班的学生吗?” “不,就郑奕是,我带的是机械一班,郑奕是班长,他很优秀,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而且各种活动都非常积极,去年底,他还竞选上了学生会主席,在生活里,他也喜欢帮助同学,大家对他的评价非常高。” 田丽芸介绍郑奕时面带欣慰,情绪饱满,这样的学生的确值得夸赞,但在整个过程她似乎没提到竹林社,李疏梅便问:“你对他的竹林社了解吗?” “竹林社……我知道一些,就是一些个人爱好吧,我其实更多主张学生们把时间放在学业上,我记得在他当上学生会主席后和他谈过一回,因为人的时间有限,我建议他辞去社团职务。” “他同意了吗?” “他说会考虑,毕竟竹林社是他一手创建,也是他苦心经营的,他有很深的感情……但没想到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真的很痛心。” 李疏梅又问:“郑奕在学校的人际关系怎么样?他和什么人有过矛盾吗?有打架斗殴或者争吵交恶的历史吗?田老师,这些信息对我们很重要,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没有。”田丽芸也加强了语气,“你们大可去问问他的同学,就刚才你们见过的男孩,他是郑奕的室友,你也可以问问他,郑奕就是一个好学生,我不会说假话,我虽然是他的辅导员,但我也是一名人民教师,我不会有任何隐瞒。” “好,我们知道了。”李疏梅认为田丽芸只是强调了她的想法,并非是激动地辩护,她至始至终都是双手放在腹前,姿态优雅,她的言语应该是很理性的,结合早上姚远逸的描述,郑奕在生活中的人缘应该是非常不错的。 她决定再问问别的:“郑奕有女朋友吗?” “没有吧,我没听说过。” “他除了学校的社团,参加过校外的什么组织吗?” “没有,他除了是班长,社团社长,又是学生会主席,根本没有时间参加校外活动。” 李疏梅继续问:“郑奕的父母,学校通知了吗?” “噢,我一早就给他家打了电话,是郑奕的母亲接的电话,不过她说有事,要晚点到医院。” 真是很奇怪,李疏梅不理解,儿子出事了,而且是不小的事故,怎么母亲还不急不慢呢。 祁紫山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寻常,问道:“郑奕的家庭情况你清楚吗?” “作为大学辅导员,我们确实疏忽关心学生们的家庭情况,他家的电话,我也是从学生个人资料上查找的。” 李疏梅决定后续还是要走访下郑奕的家庭,于是她要了田丽芸的联系方式,方便后面联系。 结束对田丽芸的走访后,两人出了医院,走在一块草坪上,见四周无人,李疏梅问祁紫山:“你觉得郑奕是犯罪嫌疑人吗?” 郑奕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始作俑者,这让李疏梅很好奇,对于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按理说她应该相信他的为人,不过昨晚发生的一切太过于诡异,这不得不让李疏梅产生了怀疑。 祁紫山想了下才说:“不能排除郑奕的嫌疑,不过我很难想象,如果是郑奕投毒,他的目的是什么?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祁紫山提出了郑奕的杀人动机,李疏梅也认为他的杀人动机很难成立,对于各方面都极其优秀的人,既是校内精英,又是学生会主席,他有着光明的前途,为什么要铤而走险,走上犯罪道路呢? 因此无论如何,这件事的背后绝非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或许暗藏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真相?那到底是什么? 见李疏梅皱着眉,祁紫山说:“疏梅,现在疑点太多,真相只能等郑奕亲自告诉我们了。无论何时,我们都不能做有罪推定,这对郑奕不公平。” 紫山的思维成熟而理性,李疏梅发自内心的认同。郑奕一定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但也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情况下,臆断他就是凶手。 李疏梅忙说:“要不我们和曲队申请一下,我们在医院守着吧,等郑奕好一些,我们第一时间对他进行采访。” 祁紫山噙起微笑:“也行吧,不过我们还是要回局里复命下,曲队和老费他们或许有更多的发现,老费不是去调查饮料店吗?也许现在有什么进展呢?” “对,我差点把这事忘记了。” “曲队还交代了一个任务,”祁紫山提醒道,“早上120去过现场,当时的情况和姚远逸描述的情况是否一致,我们也需要确认下。” 李疏梅旋即摁了摁头,她一门心思想要探索郑奕身上的真相,有些急功近利了。虽然取得了姚远逸的口供,但他描述的情况是否属实,需要进一步证实。从120的医护人员那,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 两人走进医院的救护站时,恰是午餐时间,医护人员正在用餐,特意等到他们用餐完,两人才进行了走访。 一名男医生和一名女护士先后接受了走访,他们把早上出现场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反应了。 女护士说,早上到现场的时候,郑奕已经痛得动弹不得,匍匐在地上呻吟,是他们将他搀扶到了楼下,上了救护车他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其他六名受害者,医护人员在现场仔细检查后确认死亡,死亡时间比较长,所以直接拨打了报警电话。 在祁紫山提议下,对出现场的四名医生护士采集了指纹,测了鞋印。走访完救护站,两人出了医院大门,正要打车回局里时,祁紫山伸手拦下她招车的动作,“等等,疏梅,你饿不饿,我陪你去附近吃点东西吧。” 已经一点半了,局里食堂早就关门了,李疏梅本来打算回去吃点零食,但考虑到紫山或许饿了,她没想就点了点头。 在面馆里,李疏梅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蒜,几口面,几口汤。期间曲青川给祁紫山打来了电话,祁紫山就说马上回去汇报。 回到二队办公室,李疏梅发现罪案板上已经丰富了许多内容,曲青川费江河和马光平已经围在那儿讨论案情了,费江河朝他俩喊:“别急,你们先喝口水。” 费江河每次回办公室习惯先喝水,也催促大家喝口水。李疏梅正有些口渴,回到座位喝了大半杯水,才回到罪案板前。 祁紫山把上午走访的情况翔实说了一遍,在他汇报工作时,李疏梅也不闲着,浏览了一遍罪案板上的信息。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74节 竹林社七个成员的照片都贴在了罪案板上,每张照片下面都标上了各人的基本信息。 她特意在郑奕的信息上看了两遍。 郑奕,男,21岁,大三,机械设计系一班班长,校学生会主席,竹林社社长,外号“书夜”。郑奕品学兼优,连续两年拿到一等奖学金,在校内人缘极好,备受老师同学爱护。围棋象棋都是他的强项,去年夺得市大学生围棋比赛冠军。 看完郑奕的信息,她心中的疑团愈来愈深,好像有一种强烈的声音告诉她,郑奕不可能是犯罪嫌疑人,他一定也是受害者,幸免于难。 她又快速浏览了六名死者的信息。 孟申韬,男,20岁,大二,应用化学系三班学生,竹林社成员。 沈觉,女,20岁,大二,电子信息工程系一班学生,竹林社成员。 陶秋心,女,21岁,大三,英语系三班学习委员,竹林社成员。 展玉刚,男,20岁,大二,体育系一班学生,竹林社成员。 何炜川,男,21岁,大二,工商管理系三班学生,竹林社成员。 杜佳佳,女,19岁,大一,工业设计系二班宣传委员,竹林社成员。 第65章 心有荆棘。 在受害者信息旁边,李疏梅看到了另外两张照片,是三十多岁的一对男女,正当祁紫山汇报完医院走访的情况后,费江河就指着这对男女照片说:“鲜气饮料店是一家夫妻店,昨天晚上大概九点多,他们正要准备打烊的时候,最后一名顾客上门买了七杯饮料。” 费江河的目光在李疏梅和祁紫山两人脸上稍稍移动,这说明他所说的信息已经和曲青川阐述了,再次和他俩说明下。 费江河继续说:“我和老马上午提审了这对夫妻,两人的口供基本一致,通过照片,他们指认出这名顾客就是其中一名受害者孟申韬。” 当说到孟申韬这个名字的时候,李疏梅不自然就在受害者信息里查找对应的信息,孟申韬,是化学系一名男学生。 而在化学系三个字上,李疏梅逗留了片刻,因为今天在医院,祁紫山提出过一个观点,导致受害者中毒的砷化物很可能来自学校实验室。 化学系学生是最可能接触实验室物品的人,因此孟申韬或许是投毒的人呢?不过孟申韬却已经死了。 费江河继续说:“饮料店夫妻的嫌疑目前看来并不大,两人在学校门口经营了三年,常年不休,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就在附小读书,两人没有反社会的疑点,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目前,有一个人的嫌疑是最大的,那就是孟申韬,昨晚是孟申韬将饮料带回实验楼的社团,这整个过程应该很难有第二个人接触饮料,但是孟申韬也中毒身亡,他的嫌疑很难证明。” 李疏梅接过费江河的话说:“曲队,老费,今天紫山说,砷化物很可能来自于实验室,孟申韬作为化学系学生,他应该是最可能得到砷化物的人。” 费江河点头道:“对。” 曲青川指向罪案板一处说:“虽然尸检工作没有完成,但中毒物已经在法医室检查出来了,就是砷化物,上午我们和学校联系了,实验室可以提炼砷化物这种物质,但无法确认是谁带走了。孟申韬的确最容易进入实验室,也是购买饮料的唯一社团成员,他有作案便利,具有最大嫌疑,但因为他的死亡,案情变得复杂,很可能面临撤案。” 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死亡的,不追究刑事责任,已经追究的,应当撤销案件,或者不起诉,或者终止审理,或者宣告无罪。[1] 如果孟申韬是案件的唯一嫌疑人,且因为他的死亡导致案件事实无法查清,刑警队可依法撤销案件。 马光平忽然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孟申韬的嫌疑实在太明显了,他是唯一把饮料从饮料店带到社团的人,又是唯一能够取到砷化物的人,但他自己也服用了,他一定知道砷化物的危害,他为什么自己要服用?” 马光平总能在平静之间提出一些刁钻性问题,这让大家都深锁眉头,不自觉思虑起来,在李疏梅看来,这种杀人且自杀的行为她确实有些不理解? 李疏梅没记错的话,今天现场从门口往里数,最后一名死者应该就是孟申韬,他当时是半身侧卧在地上,半边脸露在外面,呲牙咧嘴,瞳孔曝出,四肢僵硬如虬曲的树枝,很显然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他为何要选择用这种残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在大家沉思时,费江河打破沉寂说:“结合目前情况,我说下我的观点……” 李疏梅立即打起精神,费江河向来分析案情的观点都十拿九稳,往往能够接近真相。 大家都看向费江河时,他说道:“首先,就是老曲今天提到的集体自杀,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这在以前的案子里也出现过,可能这些年轻人并没有意识到砷化物带来的痛苦,所以痛快地选择了这种死法,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容易被侦破。” 祁紫山道:“郑奕可以帮助我们侦破?” 费江河道:“对,紫山说的是,只要郑奕接受我们询问,那么是不是集体自杀就一目了然了,除非郑奕撒谎。至于第二种可能,孟申韬,他很可能就是凶手,他出于某种目的要杀害社团成员,又知道自己无法逃脱法律制裁,所以同时选择自杀。” “由于饮料是孟申韬购买的,可以变相排除第一发现人,实验室老师姚远逸的嫌疑,姚远逸昨天只是在实验楼值班,他和社团关系疏远,更不可能接触到饮料,当然在没有得到完整证据之前,他的嫌疑还不能百分百消除,但我们现在也不宜花时间在他身上。” 对于老费的分析,大家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费江河缓缓看向李疏梅,“除了以上可能性,是否还有第三种可能,一定有。疏梅,你有没有想法?” 李疏梅正听得入神,忽被费江河点名,一下子没想到什么,不过大家期待的目光都投向了她,这让她又紧张又激动。 费江河是想让她快速进入案情的分析当中,也是为了锻炼她的思考能力。 她快速思虑了下,有一个疑问在今天医院走访时就在她脑海里盘旋,她没有什么结论,不过趁大家都在,她的确可以提出来。 她马上说:“郑奕……我一直没有明白,他为什么能够侥幸逃生,倘若凶手是他,他设下这个局反而是最有可能的。但是我又很矛盾,从郑奕的为人和他的成绩来说,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今天听他的辅导员说,竹林社是他一手创建的,也是他苦心经营的,而且昨天晚上的聚会好像就是为了下周的一场重要围棋比赛,他热爱围棋,而且不久的未来有一场见证他成就的比赛,他为何要害死同学,毁掉竹林社和自己的梦想。” 祁紫山问:“疏梅,你是怎么知道昨天他们的聚会,是为了下周的围棋比赛?” “噢,我今天在走廊里看到一张海报,就是下周围棋比赛的海报,我才做了这样的推测。” 祁紫山含笑道:“疏梅,你观察得果然仔细。” 费江河也跟着夸赞起来:“疏梅向来观察力出众。” 马光平也紧跟着夸奖她,曲青川则是欣慰地看着她。 没想到讨论案情还被他们夸奖了番,李疏梅不好意思,急忙主动结束他们的夸奖:“老费,你觉得我对郑奕的猜想对不对?” 费江河肯定道:“是,你说的没错,作案必须要有动机,像郑奕这种情况,如果没有杀人动机,很难将嫌疑放在他身上。” “对地上那副蓝色手套你们怎么看?”曲青川问。 在竹林社办公室进门处,狼籍斑斑的地面上,躺着一对钴蓝色棉线手套,很显然老刑警们对这对手套产生了疑问。 大家又进入了新的思考,李疏梅也在回想现场,她记得当时在现场就对那副蓝色手套心生好奇,让她首先产生怀疑的是,手套能够消除指纹,如果证实手套所属者是谁,那么他的嫌疑就会相对较大。 曲青川自问自答道:“这幅手套很可能消除了现场的一些重要指纹,所以回头我们必须确认下手套是谁的。” “对。”费江河肯定道。 大家又各抒己见,讨论了一番,曲青川最后总结道:“目前有两个重心,一个是孟申韬和竹林社的人际关系,这很重要,如果是孟申韬选择害死同学,然后自杀,那么他一定会有一个重大的原因,导致他这么做。” “另外,郑奕,他现在是案件的关键,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能够给我们最直观的答案,我们不能排除他的嫌疑。这样,老费,你和疏梅、紫山去医院,等郑奕好转可以介入调查,如果身体康复,可以考虑带回局里审讯。我和老马带人到学校重点走访下他们的人际关系。” “行。”大家都应答下来。 虽然郑奕不是犯罪嫌疑人,但是曲青川出于谨慎,安排了民警对郑奕的病房进行二十小时监视。 第二天一大早,费江河就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赶到了医院,郑奕的身体仍旧很虚弱,无法接受问询。 上午李疏梅在病房门口见到了一个女人,四十岁左右,烫着卷发,她手里提着水果篮,进门前打听:“这是郑奕的病房吗?” 李疏梅和祁紫山一直在病房门口守着,她打量着来人,心想她可能是郑奕的老师,或者亲属,但是看装扮又不像老师。 女人进病房后,大概呆了不到二十几分钟就出来了。 李疏梅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说:“您是郑奕的家属吧?” 女人也朝她打量,“对,你们是郑奕的同学吧,谢谢你们照顾他。” “方便和您聊几句吗?”李疏梅昨天就对郑奕家的情况有些好奇,这已经是出事的第二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病人家属来探视。 女人道:“你们想聊什么,我还有事……” 女人明显是婉拒了,已经迈开了步子。祁紫山直接从口袋掏出证件,朝她眼前一亮,“我们是市局来调查郑奕案的警察,希望你能配合。” 女人的脸色灰了几度,带着几分拘谨道:“你们要调查什么?” 走廊里人来人往,李疏梅说:“不要担心,只是想了解下郑奕的家庭情况,方便到门口聊聊。” “好,好吧。”女人连口称是。 “我是郑奕的后妈,我叫吕梦静。”在医院外面的草坪上,女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继母,李疏梅这才回想起郑奕辅导员田丽芸的话,昨天打电话到郑奕家,是郑奕母亲接的电话,当时他母亲说有事要晚点到,她曾好奇,为何母亲并不十分耽误儿子的安危。继母身份正好解释了这一疑问。 “他的父亲呢?”李疏梅问。 吕梦静道:“他爸出过车祸,半条腿截肢了,走不了远路。” 李疏梅颔首,继续问:“吕女士,方便说下郑奕的家庭情况吗?” “你们想了解哪块呢?” “你和郑奕父亲什么时候结的婚,家里还有别的孩子吗?郑奕和家里的关系怎么样?你们相处融洽吗?” 李疏梅曾在二队的案情分析会上指出郑奕也是嫌疑人之一,但是对他的杀人动机一直存疑,对方的家庭情况或许就是一个突破口呢?有一些犯罪嫌疑人的原生家庭总有或多或少的问题。 “警官,”吕梦静瞥了眼身旁的椅子说,“我能坐下说吗?” “您坐。”医院的草坪四周都有椅子,刚才来这边时,李疏梅就特意找了椅子处,就是希望对方坐下后消除压力,彼此有个轻松的交流。 吕梦静坐下后说:“是九七年吧,郑奕刚上高一时,我和他爸结了婚,不过郑奕这孩子很少住家,一直在学校留宿,我也没见过几回。我自己也有孩子,今年初考,现在学习紧,我一直陪读,正好昨天有个重要的考试,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看望。” 吕梦静这番话似乎透露了她和郑奕的关系很一般,李疏梅觉得奇怪的是,郑奕父亲和吕梦静应该是两个离异家庭的新组合,郑奕上高一时也懂事了,他似乎对这个新家庭并不认同,所以一直住校。她问:“郑奕不希望你们结婚?” 吕梦静眼皮跳了一下,她似乎没料想到李疏梅会直接点出家庭关系的实质。 她默默点了点头:“是吧,他从来不叫我妈,也很少回家。” “能说说原因吗?” “……”吕梦静动了下唇,没有马上开口,像是犹豫了下才说,“我和郑海为是邻居,当时他们夫妻开了一家水果店,我经常去他家买水果,关系还不错,后来他们夫妻离婚,郑海为主动接近的我,我当时孤儿寡母,也正需要人照顾,就同意了。但郑奕呢,也不知道哪里听了些闲言闲语,认为我和郑海为早有关系,所以对我意见很大,为这事他和他爸关系都闹僵了……” 也许这里面确实还有什么隐情,但是李疏梅觉得没必要追根究底,于是问:“后来呢?他父亲郑海为怎么出了事故。” “郑海为经常自己开车拉水果,有一次大晚上开车,视线不好就把一个老人撞了,他车子也撞到了水泥墩上,一条腿撞没了,自那以后,家里赔了不少钱不说,治病也花了不少钱,他做生意的积蓄也花得差不多……”吕梦静说话间情绪越发低沉,眼角也染上了些许忧虑。 李疏梅站在草坪上,偶尔拿着笔记本,记录着关键词,偶尔她一臂垂下,一手叉腰,认真倾听对方的描述。 风正吹拂她耳边的头发,乌黑的发丝在阳光里发着亮,迎风飞扬,祁紫山看在眼里,嘴唇微微一抿,弯了唇角,又继续记录着吕梦静的证词。 吕梦静语气加重了几许,像是强调什么:“虽然郑海为和郑奕关系不和,但高中三年,郑奕的学杂费生活费,郑海为没少交过!” “郑海为出事后,郑奕考上了‘海工大’,需要一大笔钱,当时郑海为和我商量,把水果店抵押出去,我觉得那是杀鸡取卵,没有同意,郑海为就没有再提,后来我才知道,郑海为还有一笔钱,是留着给自己做手术的,他原本想给儿子上学。” 海工大就是秦东市工业大学的别称,全称海江省秦东市工业大学。 吕梦静诉说时情绪起伏,似乎对这其中种种事情也心怀芥蒂,“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时候开学在即,郑奕一直没拿到学杂费,他以为郑海为不管他了,结果就偷偷把他爸那两万块手术费偷走了,他爸气极了,寒了心,从此以后,两人老死不相往来。就说这回吧,我第一时间就把郑奕中毒的事告诉了他爸,他爸不言不语,直到今天早上,才和我说,有空来医院瞧瞧情况,他爸还是在乎儿子的。” 原来这就是前前后后的原因,李疏梅明白了,郑奕和这个家庭存在许多隔阂,也许从当时他父母离异,他对这个继母的偏见开始,他心中的刺和荆棘就永远都不会消除,虽然不确定吕梦静的话是不是全然属实,但基本可以断定,郑奕的内心是压抑和灰色的。 这和他在学校里辉煌的成绩截然不同,他就像一面镜子的两面,正面光鲜亮丽,但背面却晦暗无光。 虽然如此,他的过往并不能作为杀人犯罪的依据,她并不相信因为家庭的矛盾,会让郑奕走上犯罪的道路。 ----------------------- 作者有话说:[1]引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十六条。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75节 第66章 三角恋。 又问了吕梦静几个问题后,结束了这次谈话,李疏梅回到了病房门口,费江河手里拿着矿泉水,递给他俩,“郑奕母亲来过了?” 先前费江河去买水了,回来一问估摸就知道李疏梅他们去采访郑奕母亲了。 中午在外面吃完饭,三个人再次回到草坪那边,李疏梅把吕梦静的话转述给了费江河。 听罢,费江河若有所思道:“郑奕认为吕梦静和父亲关系不洁,所以对这个新家庭不认同,但也说明了他当时已经懂事了,他能够辨别是非,重视亲情。从家里偷偷把两万块拿走,有些出格,当时他应该觉得是吕梦静从中作梗不让他上这个学吧,他考上大学,又能在大学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他的内心整体来说是阳光的。” 费江河在分析嫌疑人的犯罪心理,这和李疏梅的想法是一致的,即便郑奕的过往有些灰暗,但他整体上是向上的。 祁紫山道:“其实这样的家庭结构非常多。” 李疏梅明白祁紫山的话,这样的家庭结构不但多,而且普遍存在孩子心理健康问题。离异家庭重组,孩子或许有各种各样原因对新家庭存有隔阂,但这作为嫌疑人犯罪依据却说不过去。 她也道:“那先把走访郑奕家的事放一放,我原本还想去走访下他亲生母亲。” 费江河点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等郑奕接受采访,我们才能对案发的过程有个完整了解。” 当天晚上,李疏梅和费江河、祁紫山回到市局开了个小会,因为痕检报告和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 痕检报告显示,在现场,共提取到十二个人的脚印,证实是竹林社七人,再加上医院四人,还有值班室的姚远逸老师。 而在不同物品上提取到十一枚不同类型的新鲜指纹,姚老师没有留下指纹,可以证实六枚来自竹林社的六名死者,四枚来自医院,还有一枚指纹,应该是郑奕的,郑奕还没有提取到指纹,需要到医院采集。 曲青川表示,这些信息足以证明现场没有出现第十三人,也就是说,初步排除没有其他神秘人作案的嫌疑,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因为有可能嫌疑人做了指纹和脚印的保护,不过暂时不做对第十三人的猜想,集中精力对所知信息进行调查。 尸检报告显示,六名死者都死于砷化物中毒。 根据法医分析,死者体内砷化物含量极高,死者在一二十分钟后就会毒性发作,一小时内会出现恶心、呕吐、腹痛、躁动、谵妄、抽搐、休克等多种症状,直到呼吸麻痹、器官衰竭死亡。 六名死者初步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四月十四日周五,即前天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大家一起回推了下时间线,由祁紫山记录在罪案板上。 那天晚上九点多鲜气饮料店打烊前,孟申韬买了七杯饮料,大概十点前孟申韬回到了社团,大家一起喝完了饮料,可能不到半小时,大概十点半前,毒性发作,而后一个小时左右,六人先后死亡。 其中,六杯饮料被饮尽,经检查,纸杯上有饮料店夫妻店员的指纹,并且有六名死者的指纹。有一杯饮料泼洒在地,没有饮尽,那杯饮料应该是郑奕的。 在死亡前,六人经历了痛苦的发病过程,社团里的书架、茶几都被打翻在地,应该是六人在发作时做出的躁动行为。 郑奕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只喝了少量饮料,他当时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是否亲眼目睹一个个同伴死亡? 第三天,郑奕状况好转,他答应下午在病房接受警方的问询,不过他的辅导员田丽芸通过医院提出要求,考虑患者身体状况,只能接受半个小时的问答时间。 费江河答应了,他让李疏梅做好准备,由她来询问,尽量提出一些关键性问题。 李疏梅在病房外的走廊里,仔细思考了小半天,费江河和祁紫山也给出了一些建议,她整理了六七个问题,决定提问四到五个,到时看情况可以再抛出新的问题。 敲响病房的门,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开的门,应该是郑奕的同学,辅导员田丽芸也在病房里,她主动上前说:“那我先出去了,半个小时后我再进来,走吧。”她又提醒两个年轻人。 田丽芸是在提醒李疏梅时间,李疏梅点了点头,说:“田老师,郑奕今天可以吃东西了吧。” “可以吃一些流食了。” “好。” 田丽芸和两个学生出门后,李疏梅才走向床边,郑奕的头被枕高了,黑眼珠正瞧着李疏梅,在她走近时,他的右肩耸了耸,李疏梅连忙提醒:“你不要动。” 他染了轻度血色的嘴唇轻轻抿了下,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比前天的情况好了许多。 祁紫山给李疏梅递了一把椅子,两人先后坐下。费江河担心人太多,影响患者,守在了病房外。 李疏梅坐下后,郑奕微微转了下脑袋,目光落在李疏梅脸上,他虽然没开口,但似乎做好了准备,等待李疏梅的提问。 “你母亲昨天来过了?”李疏梅首先抛出这个问题,这个“母亲”指代他的继母吕梦静,她想看看他的反应。 郑奕的眼皮微微压了一下,看着她的目光也收回了几分,他没回答。 这个问题并非是主要的问题,李疏梅料定他不会回答,就直接跳过说:“郑奕,那我们正式开始吧。” 郑奕慢慢张口:“好,李警官,你随便问吧。”他的喉咙有些哑,像卡着一口痰,但吐字还算清晰。 “我们在现场看到一对蓝色手套,那是谁的?”李疏梅打算以一件物品将话题带入现场,这副手套也是现在物证上的一个疑点。 “是我的,”郑奕缓缓道,“我母亲留给我的,我下围棋手心容易出汗,就会戴手套,这成了我的习惯。” 原来如此,当然这个母亲并非他的继母吕梦静,一定是他的亲生母亲。李疏梅继续问:“郑奕,4月14号晚上是周五,学校放假了,你们竹林社怎么还聚在一起?” 她大概知道这个答案是为了下周二的围棋比赛,但是她想从时间线入口,让郑奕进入回忆,也是想由此展开对事发当晚的回溯。 郑奕答道:“下周二有个围棋比赛,是和外校一起组织的,这也是为了学校的荣誉而战吧。所以大家才聚在一起,讨论战术,不过,也是好久没聚了。平时大家比较忙,周五晚上……大家可以抽出时间。” 郑奕说罢,头微微抬起,右边胳膊动了动,他试图想撑起自己,李疏梅正想阻止他,郑奕道:“李警官,说话有些难受,能不能把我再托起来一些。” 李疏梅和祁紫山互看了眼,算是达成一致了,祁紫山起身将郑奕双肩托起,将他后背枕在两层枕头上,又将被子往上盖了些。郑奕终于半靠在床板上,他对祁紫山表示了感谢。 郑奕被托起后,他的目光几乎快和李疏梅平视,目光也比较平静。李疏梅抛出今天最关键的问题:“那天晚上你们几点聚在一起,除了讨论围棋,还发生过别的事吗?你能不能回忆下那天晚上的情景。” 郑奕微微压了下了眼睑,像是酝酿了下才说:“八点吧,大家陆陆续续赶到了,我们商量了一个田忌赛马的战术,由我和何炜川、杜佳佳一起参加下周二的比赛,沈觉替补。我印象里……” 在描述时,郑奕的目光焦距渐渐离开了李疏梅,望向了病房乳白色的房门,目光里呈现几许困惑和不安。 他顿了片刻说:“九点钟,孟申韬提议去给大家买夜宵,以前聚会,孟申韬买夜宵比较多,他比较热心。当晚下了雨,不到半小时,孟申韬回来了,他说没买到烧烤,所以把买来的饮料分给了大家……” 郑奕又停住了,嘴角微微颤动了下,他瞥了李疏梅一眼,又放下目光,依旧没有开口,神情里的不安流露出来。 空气沉寂了几秒钟,李疏梅压低声音提醒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有说有笑,就把饮料喝完了,我没喝,孟申韬就问奕哥怎么了,我那天肚子有点不舒服,他们就说饮料是热的,没事儿,我也不好破坏了氛围,就喝了两口。” 郑奕再次停顿,嘴唇动了动,眉眼收敛,不安之色凝重,他的语气低了几许:“一二十分钟后,他们都说肚子有些疼,我也开始感觉肚子不舒服,一开始我们只是怀疑饮料不干净,吃坏了肚子,有人还埋怨孟申韬是不是买了劣质货,当时大家骂店家无良,还说要报警教训人家,但随后大家的痛苦越来越严重,这时候才知道饮料有问题,有人抱怨孟申韬,但是孟申韬也很痛苦,我喝的饮料最少,状态比他们好一些,我就说去打120,当时我起身,就痛得全身无力,走不动路……咳……” 一声咳嗽后,他的嘴巴里含着浓痰,祁紫山从床头柜上抽了两张纸巾给他,郑奕擦了下嘴巴,缓了会。 “这层楼没电话,必须去值班室,但值班室也很远,我想到去窗台喊人,但半天没爬起来。他们的情况比我严重,痛得哇哇大叫,上吐下泻。展玉刚是体育生,体质最好,他拼命要爬起来,想逃出去寻求援助,但那时摔了一跤,他痛得发了疯,把书架都打翻了,后来他就在地上痛得打滚……” “我……”郑奕的眼睛通红,湿润不堪,“我痛得晕了过去,脑袋里全是魔鬼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我才醒过来,那个时候已经是清晨了,我发现他们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但当时我觉得他们还有救,我的肚子依旧痛得厉害,我想要快点找人帮忙,就爬到门口,扒着窗口往外喊……后来值班室的老师过来了,帮我打了求救电话,我痛了又晕,晕了又痛醒,一直等到120把我送到了医院。” 他停止了描述,红润的眼微微转向李疏梅:“李警官,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都说清楚了。” “对,”李疏梅微微颔首,声音有些嘶哑,还沉浸在刚才那种痛苦的描述中,她能感受到郑奕的痛苦,亲生经历过的痛苦再次口述时,仍然带着撕裂的痛感,她安慰道,“谢谢你能告诉我们这一切。” 李疏梅初步判断他的描述是符合事实的,展玉刚是体育生,体质最好,在案发现场最先做出自救,他想逃出房间,不过并没有成功。而在现场,李疏梅进门看到的第一具尸体就是展玉刚。 这整个事发过程原本都是李疏梅要问的全部问题,而郑奕都事无巨细描述了出来,这说明他非常配合警方工作,李疏梅决定直接提出备用的问题:“郑奕,那天晚上除了这份饮料,你们还吃过或饮用过别的东西吗?” 郑奕直接摇了摇头。 “如果是饮料中毒,饮料被孟申韬买回来后,还有没有人单独接触过这些饮料?” 郑奕眉眼敛了敛,缓缓摇头,“没有,我记得他回来后就喊大家,快喝饮料,有点凉了。那晚下了雨,温度偏低,他买的大多是热奶茶,大家一晚上讨论战术,口干舌燥,都没怎么喝水,所以拿到手很快就喝完了,这期间没人单独接触过饮料。” 也就是说孟申韬是唯一接触饮料的人,如果饮料店夫妻没问题,那么最有问题的人就是孟申韬无疑,她问:“孟申韬这个人怎么样?你对他了解吗?” 曲队现在应该也在重点调查孟申韬,但李疏梅还想从郑奕口中听到他的评价。 郑奕道:“他人比较热心,话也比较多,我们都比较喜欢他。不过,”他话锋一转,“他遇到了烦心事。” “什么?” “沈觉和何炜川都是社团成员,我是今年才知道他们恋爱了。而孟申韬以前一直在追求沈觉,他们是来自同一所高中。因为这件事,沈觉和何炜川曾经都找过我,想离开社团,但我规劝过他们,大家来社团,不只是为了爱好,毕竟谁不想在大学干出一些成绩,我让他们好好考虑。后来这件事我没怎么过问,就知道这么多。”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故事,这个类似于三角恋的故事,在生活中有许多相同模板,孟申韬喜欢沈觉,一直追求她,而沈觉却和何炜川恋爱了。 难道孟申韬是认为心爱的人“背叛”了他,爱而不得而因爱生恨,这种杀人动机是站得住脚的。沉溺于爱情当中无法自拔的人,容易做出冲动的事。 对于这个原本迷雾重重的案件来说,孟申韬的杀人动机、作案过程已经是清晰如许的事实,但是因为他死了,无法复核他的犯罪心理,这对于刑侦工作来说不能称之为完整,她只能寄希望于曲队他们从学校能够调查出孟申韬的更多作案可能性。 实际上,李疏梅想知道的,郑奕今天都给予了回答,但她从来都是充满怀疑的人,即便郑奕的回答天衣无缝,但是他依旧无法完全消除他自己的嫌疑,她再次问,语气略带压力:“郑奕,你认为投毒的人是孟申韬?” 郑奕像是没听清,红润的眼依旧望着前方,李疏梅正想提醒下,郑奕的目光微微转向她,那目光里晦暗不明,仿佛藏着一片森林。李疏梅微微敛眉,她第一次感觉到郑奕也是会有故事的人。 她在等待他的回答,也希望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个近乎于事实的答案。 “咚咚……”这时门敲响了,随后有人直接推开门,一名护士和辅导员田丽芸一起走进了病房。 护士提醒:“病人需要休息!麻烦你们体谅,请出去吧!” 第67章 湍急的河流。 护士进门,李疏梅知道这场采访结束了,她还没起身,田丽芸就快步走到床边,“责备”郑奕:“你怎么起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好好休息。” 郑奕语气略带虚弱:“没事田老师,我没事。” 在田丽芸帮助下,郑奕又卧回被褥里。李疏梅和祁紫山打算出门时,费江河走了进来,对护士低声道:“我们想对郑奕做一个指纹采集。” 田丽芸马上说:“护士,这个情况不适合采集指纹吧。” 女护士听了意见,直接拒绝费江河:“不好意思,再等两天吧,现在患者身体还是不乐观。” 费江河肃了肃神情道:“希望配合下我们的工作。” 女护士正色道:“那你们就不能配合下我们的工作!” 这名女护士人不大,但嗓音高,一下子把费江河说得哑口无言。 李疏梅怕在医院闹出不愉快,正想劝解费江河,郑奕却开口道:“护士姐姐,我可以配合,我没问题。” 费江河手一抬,兴奋道:“你看。” 女护士不高兴起来,转过头瞪了郑奕一眼:“那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恐怕再说下去,大家就彻底闹僵了。 祁紫山在费江河耳边轻声提醒他:“老费,该问的疏梅都问过了。” 费江河也识趣了起来,马上笑着对女护士说:“那不耽误你们工作了,走吧我们。” 等出了门,大家没再提指纹的事,已经是晚餐时间,三人在一家面馆门口吃起面条,面馆门口就两张桌子,隔壁桌人一走,费江河就问:“情况怎么样?” 现在在外面,虽然没有旁人,李疏梅也不适合把全部内容说出来,只把紧要的几个信息说给了费江河。 费江河听完道:“照这么说,重心就在孟申韬身上。” 李疏梅和祁紫山一起点了头。 费江河吃着面条,自言自语道:“为爱杀人,又自杀……这年轻人……”他兀自摇了摇头,端起碗喝汤时忽然停住,把碗放下,疑惑地说,“那为什么要把社团的人都杀了?” 李疏梅放慢了吃面的速度,想着老费提出的问题,没有作答。不一会,祁紫山说:“老费,有些人可能天生具有一些反社会人格,也许在他决定自杀前,就想找人一起陪葬。”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76节 费江河微微点头认可。 李疏梅回想起案发现场的惨状,不难做出“反社会人格”的推断,她也点头认可。 她慢吞吞吃了几口面,只见祁紫山缓缓放下筷子,压低声音道:“老费,疏梅,我还想到一种可能,如果孟申韬没机会下手呢?他最痛恨的人应该就是何炜川,他最想要何炜川的性命吧,他想和沈觉做一对亡命鸳鸯。在其他场合,他可能没机会下手,所以只能选择在社团,郑奕说,每次聚会,他都热心去买宵夜,这说明他可能早有图谋。他并不知道谁会喝哪杯饮料,所以只能选择全部投毒。” “这符合逻辑。”费江河重重点头,“这才是最保险的作案方式,我想……”这时门口走来两个顾客,坐进门口的另一张小桌上,吆喝着老板点菜,他顿时换了口吻,夸赞道,“紫山说得不错。” 李疏梅直觉祁紫山抓住了犯罪心理,画出孟申韬的犯罪画像,她特意把剥开的蒜递给他,笑着道:“尝尝?” 祁紫山伸手挡住,笑道:“吃不了这个。” 吃完面,祁紫山又抢先去付了账。 “那行,我们回去看看老曲的调查结果。”费江河摸了摸肚子,满足地赶往汽车那。 曲队那边今天正在重点调查孟申韬,两边信息一结合,很可能得出全部的答案。 黄昏时分,李疏梅跟着费江河祁紫山回到了局里,曲青川躺坐在椅子里,脑袋靠在椅背上,似睡非睡,像是有什么心事。而马光平正埋头吃着盒饭,大家回来了也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费江河走到曲青川桌位旁,发现一份盒饭原封不动放在桌上,他拍了拍曲青川肩膀说:“怎么了,打了盒饭也不吃。” 曲青川微微睁眼,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那边,马光平把筷子一放,饭盒盖盖上,一手剔着牙,一手夹着空饭盒扔进垃圾桶,边解释说:“别说了,今天各种不顺利。” 费江河故意道:“你倒吃的挺香。” “怎么?中午都没好好吃,还不让人吃饭了。” 费江河笑了笑。曲青川微微起身说:“那行,先开个会吧。” “你别急啊,先把饭吃了。”费江河催促。 “不吃了,晚点回家吃点热的吧。” 费江河笑道:“有人疼就是好。” “我说老费……”马光平扔饭盒回到座位,正要说什么,又像是意识到什么,后面的话没提,直接拿本子走向罪案板。 李疏梅拿起本子时,猜到了马光平的心思,因为费江河离婚了,这个时候有些玩笑话实在不适合开。 大家一起围到罪案板前,马光平说:“曲队,要不我把今天的事情说下吧。” 曲青川点了点头。 马光平说:“上午我和曲队去了学校,重点调查了孟申韬和竹林社的人际关系,我们发现了孟申韬的杀人动机。” 今天在医院,李疏梅也从郑奕的口中多少得到一些消息,但是并不全面,她更想知道孟申韬的真实情况。 马光平说:“孟申韬是新北区人,沈觉也是新北区人,两人以前读的是同一所高中,两人还同过桌,孟申韬一直喜欢沈觉,这都是人所皆知的事了,不过在高中,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两人并没有确立关系。” “两人一起上大学后,虽然不是在同一个系,但是也经常一起上学回家,一起出去玩,据他们的同学反应啊,都以为他们俩是情侣关系,至于是不是已经正式确立关系,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沈觉大一下学期,也就是去年上半年,进了竹林社,当时招她进竹林社的人就是郑奕,那时候何炜川已经进了竹林社,谁知道沈觉和何炜川在竹林社竟然擦出了爱情火花,很快两人就成为了男女朋友,他们确立了正式男女关系,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 “也就是在这件事两个月后,去年底,孟申韬也进了竹林社,这出戏谁看了不迷惑啊,明明就是孟申韬被人甩了,进竹林社就是要抢人的节奏啊。像这种你爱我我爱你的剧情,生活中普遍的很,哪知道没过多久,也就是前几天,出事了……” 马光平露出几许唏嘘之色,曲青川简简单单几笔把这层人物关系写在了罪案板上。 费江河道:“今天在医院,从郑奕口中我们也大致了解了这些信息,要这么说,孟申韬的杀人动机是成立的。而且他是化学系学生,有机会接触实验室的砷化物,而且事发当晚,只有他有条件投毒。不但有饮料店夫妻证实他买过饮料,并且在所有饮料杯外表都检测出了孟申韬的指纹,这是最直接的证据。” “但问题是,”马光平话锋一转,“我们今天下午见过了孟申韬父母。” “嗯?哦对,今天死者家属来局里认领尸体了。”费江河忙说。 李疏梅一直认真倾听,马光平的语气似乎有另一层意思,只听他道:“孟申韬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父亲是一家工厂技术科主任,母亲在社区居委会工作,孟申韬还有一个妹妹,现在读初中,父母对孟申韬是比较宠爱的,今天和他父母聊完以后,我和老曲就很纳闷,孟申韬的家庭环境和家庭教育都是不错的,他有这种杀人动机不意外,但是他会不会去实施这又另说。” “对,”曲青川接过话说,“今天孟申韬的父母还有妹妹都哭得很伤心,虽然人没了,但要是直接把人定为凶手,你说这家人会怎么样?这事真不好交代。死者不能开口说话,如果真走到这一步,只能撤案处理了。” 原本孟申韬定为凶手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因为有人证也有指纹,李疏梅却能感受出,曲青川和马光平内心的纠结,所有的证据都自然而然指向了孟申韬,但是怎么看孟申韬的杀人动机又有些薄弱。 虽然刑侦讲究的是证据,但如果杀人动机不完整,这给孟申韬定为凶手是不够的。即便定为凶手,他已经死了,且不说他会不会认罪是一回事,又如何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呢?所以曲青川才提到,真走到那一步,唯一的办法就是撤案。 曲青川心情不好,没胃口吃饭根本就不意外,在这种媒体捕风捉影,市里、社会、学校都形成高压的形态下,对这个案子做出的每一个判断都将如履薄冰。 就算“义无反顾”撤案了,外界又会给出什么样的压力,难以想象! “所以说老曲,做人不能太老实。”费江河沉声道,“这个案子一开始局里是不是要给一队老贾他们,可老贾多狡猾,他知道这案子非常棘手,他竟然临时办了别的案子,把这个案子推给了我们。” 曲青川面色清冷,一言不发,马光平左右望望,无聊舔了舔嘴唇。实际上,李疏梅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想必有经验的老刑警,一听这件案子形势,就知道不妙。 这不仅仅是努不努力刻不刻苦的问题,它牵涉了许多社会问题,也会成为社会焦点。从开始立案起,办案者就将遭受一点一滴地“盘剥”和审视,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一些人总是不满意。 见曲青川不说话,费江河半是安慰地说:“老曲,但既然案子都接了,我们绝不能退缩。既然千山万水都迈过来了,又何惧这道湍急的河流!” 没想到,费江河凹了句优美的文字,马光平立刻笑道:“老费,你没少看鸡汤啊。” “就问你,我这话你激不激动!” “激动,真他妈激动。”马光平笑道。 曲青川也淡淡一笑。 李疏梅和祁紫山相视一笑。她心里又何尝不激动。既然千山万水都迈过来了,又何惧这道湍急的河流!她的人生也一定可以横刀立马,翻山越岭,飞跨过去。 被费江河这么一激励,大家的情绪又高昂了几分,费江河满足地望着大家,说道:“言归正传,今天我们在医院也对郑奕做了笔录,原以为是可以把孟申韬定成凶手的,不过现在想来,还是太简单了,仅凭郑奕的证词,还有这些道听途说,模拟出孟申韬的杀人动机,有些草率。我们还是要想想新的策略。” “对了,”曲青川提醒,“把郑奕的供词说一说吧。” “我来吧。”祁紫山连忙打开本子,他今天做了详细记录,“今天是疏梅提问的,我记的笔录……” 祁紫山事无巨细对今天的询问内容做了详细介绍,曲青川将关键词写在罪案板上。 最后他用粉笔将孟申韬这个名字圈了起来,像是自嘲般笑道:“太完美了!” 这时候没人能笑出来,曲青川明明说的是反话。 空气沉寂了好久,马光平在各人脸上瞧了一眼,低声道:“今天上午我和曲队在学校调查的时候,闫岷卿给曲队打电话了,然后又给我打电话了,我手机正好没电,曲队又没听到电话,我们回来差点被闫岷卿臭骂一顿,你们猜怎么地—— 本来今天下午死者家属来认领尸体,结果他们中午前就到了,整个局里哭天抢地,有两位母亲看到孩子遗体时当场晕了过去。结果呢我和曲队又不在局里,只能闫岷卿自己上,你也知道,家属这关有多难……” 原来今天还有这一出,李疏梅能想象出今天那种场面有多难,想必闫岷卿一定有些惨。 费江河调侃道:“老曲,你故意不接他电话吧。” “我当时确实没听见。”曲青川解释。 马光平道:“闫岷卿有多惨你们能想到,整个局里都能听到家属们在责备他,似乎他就是罪魁祸首。我和老曲被闫岷卿骂得有多狠,你们也能想到吧。所以这一天下来,我们也没吃没喝,哪里又吃得下。下午回来,也是神奇,家属的情绪竟被老闫安抚得差不多了,要不说,老闫这方面还是很在行的,下午我和曲队才对家属做了一些采访,采访也算顺利。” “他装孙子的能力是一绝!”费江河不急不慢地点评了句。 大家都笑而不语,李疏梅心里暗笑,费江河这句话可是一语双关。 费江河又问:“老马,这些孩子的家庭环境都怎么样啊?” 马光平提了提手里的本子,表示都一一记下来了,他总结道:“家庭条件都不错,至少在当地还是比较优渥的,在父母眼里孩子自然都是宝贝,但这些孩子学习成绩一直都不错,不需要家里操心,一路顺顺利利上了大学,都是父母眼里的好孩子。了解下来,何炜川家庭条件最好,他爸说,儿子毕业后就是回去继承他家业的……” 对受害者越了解,悲凉之意更浓。李疏梅却有一种愈近愈远的感觉,她越发觉得,他们正行走在迷雾之中,走得越深,眼前的一切更不真实。 第68章 一箭之仇。 大家再次陷入沉默,马光平见大家不说话,便把死者家属的关键信息誊写在罪案板上。 李疏梅浏览了下,死者家属的工作性质大多数是工业行业,这其中有厂长,也有技术主任,还有资深专家,都在不同单位工作。 秦东市是工业城市,有不少化工厂、轻工业,这些都是市里的支柱企业,而秦东市工业大学也是海江省唯一一所工业性质学校,在这里就读和毕业的学生,未来的就业方向就是各大工厂,他们将是各行各业的技术精英。 从这个角度上看,他们的父母对子女都寄予了厚望,无非就是希望子女将来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或者在自己的行业走出更辉煌的道路。 在李疏梅思虑时,费江河说:“除了郑奕——他的家庭似乎有些不一样。” 在他的提醒下,大家再次把视线落在郑奕的家庭情况上,这些信息除了来自局里的基本信息调查,还有李疏梅对郑奕继母的走访,郑奕的父亲是生意人,经营一家水果店,最辉煌的时候,有三家联锁水果店,他的继母是一家美容院工作人员。 郑奕的生母在离异前一直和郑奕父亲经营水果店,离异后很快再婚,也有一个孩子,目前是家庭主妇。 郑奕的家庭情况和其他人确实是不一样的,而且郑奕和父母的关系也和其他人不一样。 大家自然都看出这些区别,马光平直接说:“老费,虽然有区别,但这不能成为杀人的理由。” 费江河没回话,沉默在那。 原生家庭的确对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造成影响,但那绝不是主因,这也是李疏梅的看法。 曲青川说:“郑奕虽然和父亲的关系不好,也对继母存在偏见,但这些都是在他上高中以后的事情,高中生也十五六岁了,价值观基本定型。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调查范围再扩大点,例如这个竹林社,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社团,也许有什么发现呢?” 费江河道:“我们是要把眼光放宽点,那接下来我们重点调查下竹林社,把他们再深入调查下吧,我们还需要到现场再看看。” 定下了方向,也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曲青川肚子一直传来咕咕声,费江河笑道:“老曲,你赶快回家吃点东西吧。” “好,今天就到这里吧。”曲青川说。 祁紫山问:“曲队,郑奕现在是唯一的人证,我们是不是还要对郑奕再做一次走访。” 曲青川想了想说:“先不了,在医院不方便,郑奕如果想好了怎么回答,也问不出什么。等他出院,我们把他请到局里做一次详细审讯吧。” “好。” 会结束,曲青川回到桌位,把饭盒装进袋子,提着袋子下班。费江河半是调侃道:“老曲,你还带回去啊,不叫你老婆炒两个菜。” “没叫留饭,这么晚了,回去热热一样吃。” 马光平笑道:“你以为老曲敢指使他老婆。” 几个人有说有笑下班,祁紫山走到李疏梅身边道:“我送送你。” “我自己回吧。” “没事,我回去也睡不着。” 祁紫山送李疏梅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多了,李疏梅觉得有些累,洗完就上了床,在床上,她还是把画本拿了出来,这几天一直在外面调查,很少在办公室,她没有时间画画,不过回到家,她会花时间画些什么。 她的画本上呈现的是案发现场的景象,一共六名死者,李疏梅将他们的位置简要画了出来,屋里的家具也画得七七八八,其实案发现场的状况,痕检科都拍下了照片,李疏梅之所以画下来,她就是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从郑奕口中,也许知道得很片面。 画下现场状况只是第一步,她计划还原现场,将那天聚会的场景一一还原出来,也许能从中发现些什么呢? 画到眼皮打架时,她的眼前就像出现了幻觉,画中的物品,那些棋子、书本就像有了生命漂浮了起来,还有那副与现场环境格格不入的手套,也格外耀眼。 李疏梅揉了揉眼睛,画纸又恢复了原状,她觉得自己太累了,把画板往床头柜一放,就睡着了。 第二天,二队再次回到学校,展开了新的调查。李疏梅重回案发现场,重新确认了一些细节,她担心回去记不住,当场就画了下来,大家对她作画已经习以为常,祁紫山偶尔还观察她的画,沉浸不语。 李疏梅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看出什么没?” 祁紫山抬眼瞅了瞅她,“连散落的棋子都画下了?画得这么细。”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77节 “想不到画什么,就一五一十画下来。” 祁紫山微微弯唇,在案发现场他的笑意很浅显。 调查了两天,大家把一些并不清晰的信息彻底落实了,除此之外,再没有找到什么对案情有推动的信息,也就是说,目前最大的嫌疑人仍旧是孟申韬。 而且通过更深入的调查,孟申韬的嫌疑不减反升,经调查,其他人的人际关系都不错,无论校内外都没有什么矛盾,特别是郑奕,大家对他的评价很高,他的杀人动机几乎为零,这反而进一步提升了孟申韬的嫌疑。 做出了努力却没有实质的回报,当大家再次围在罪案板前,除了陷入久久的沉思,也打不起任何精神。 良久,“见鬼了,会是谁呢?”曲青川喃喃自语起来。 费江河缓缓道:“我听过国外的一个案子,丈夫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在法庭上,他承认杀人,但是拒绝透露杀人动机。警方调查后,对这个丈夫的行为更加奇怪,因为他的同事、亲人和邻居都反应,这个丈夫品行端正,热爱事业,爱护家庭,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模范夫妻。一些犯罪心理学家认为,这个丈夫虽然和正常人无异,但心里一定装了一个魔鬼。” 大家都仔细聆听着,李疏梅更是对费江河的观点产生期待,费江河说:“回到我们的案子,假定竹林七子当中有一个人心里也装着魔鬼呢?只是别人根本不知道他心中的魔鬼。如果这个装着魔鬼的人是孟申韬,他会怎么做?就算他想自杀,他是不是一定要看到身边的人先死再自杀?” 李疏梅心里一震,费江河好像打开了她的某个开关,大家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曲青川催促:“老费,你继续说。” 费江河略显兴奋,继续说道:“换言之,如果心中装着魔鬼的人是郑奕,他有条件见证每个人的死亡,他为了逃脱惩罚,完全有可能自导自演喝下两口投毒饮料。” 李疏梅听到这里只觉松了口气,这离真相可能是最近的。 “老费,”马光平忽地手指罪案板上的一处,李疏梅抬头一望,是“何炜川”这个名字,他道,“老费你的观点很独特,但你忽略了一个地方,那就是何炜川和沈觉,孟申韬最想杀死的人是何炜川和沈觉,这没错吧,如果那天,他只需要确认这两个人喝下饮料是不是就行了?” 马光平的角度刁钻,他反证了孟申韬也可以是心中装着魔鬼的人,费江河没回话,李疏梅舔了下唇,收回了刚才心里的那份短暂的轻松。 正在这时,一声刻意的咳嗽响起,闫岷卿大踏步走进办公室,他面色严肃,一直走到罪案板前,大家瞧着他,也没有说话,只有曲青川和马光平后知后觉唤了声“闫支”。 闫岷卿道:“老曲,把最新的情况说一下吧。” 他说话的语气也很严肃,看起来家属的事他还没淡忘,心里还憋着气似的,不过以他的性子,想必会记一辈子,李疏梅感觉,他这会儿来二队,肯定又要变着法儿对大家发难了。 闫岷卿一五一十把这两天的最新调查情况说了一遍,闫岷卿听罢,带着肯定的语气问:“凶手是孟申韬?” 曲青川一时没有作答,他面色略带犹豫,闫岷卿再次问道:“是不是孟申韬?” 曲青川硬着头皮回道:“不能确认就是孟申韬,不过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闫岷卿道:“结合你们之前的调查报告,还有最新调查,现在整个案情的脉络都是比较清楚的,证据也很充足,没问题的话,尽快结案,申请撤案吧。” 大家的表情都发了下愣,李疏梅也一样,实际上撤不撤案一直悬在每个人心口,但对她来说,这案子现在还有疑点,结案太快了。 费江河冷声道:“说结案就结案?哪这么轻巧。” 闫岷卿厌烦的目光觑向他,“那你说,怎么才能结案?” 费江河冷嗤一声:“案子有疑点你看不出?” “我听听,我听听。”闫岷卿耐着性子道。 费江河张了张口,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似乎在组织语言,很快他肯定道:“郑奕就是疑点。” 闫岷卿冷笑:“老费,你听听你说的话专业吗?把一个人作为疑点。” 被闫岷卿一怼,费江河脸上浮现几分怒色,曲青川忙道:“闫支,老费的意思是说,孟申韬和郑奕都存在嫌疑。我们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孟申韬就是凶手,也无法排除郑奕的嫌疑。” 撤销案件有一个基础事实是,犯罪嫌疑人必须是唯一嫌疑人,如果还存在其他嫌疑人,则需要继续侦查。费江河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反驳闫岷卿。 “老曲你也没必要替人说好话,”闫岷卿道,“现在唯一的人证就是郑奕,无论你们相不相信他说的,他的证词都具有唯一性,与其把时间耗在这里,不如早些结案,申请撤案,只要提交的材料真实可信,这个流程就具有法律依据。这烫手的山芋,你们二队兜不住。” 曲青川微微松眉,他发觉自己对闫岷卿刚才的话有些误解,这会他理解了闫岷卿的想法,闫岷卿是在为二队考虑,这件案子可能最后的结局就是这样,与其消磨时间,落得一个办事不力,不如早些结案,见好就收,这对二队来说是好事。 这时,费江河反驳道:“老闫,你这话我不同意,这案子现在结案,是我们不负责。” “什么叫不负责?”闫岷卿的语气明显有些厌烦,“就你最负责!” 他被触了霉头,冷嘲热讽起来:“曲青川,我说你们二队是老古董吧你们还不认,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局里压力有多大,你们天天打卡上班,到处转悠,像无头苍蝇一般,也没见找到一个有用的证据,现在要你们结案,你们还觉得不负责?你们能不能看看媒体说的话,看看局里给你们顶了多大压力,夏局顶了多大压力,怎么了,还想拖个三年五载?好领退休工资。” 曲青川被说得低下了眉,费江河却依旧不卑不亢,冷面相对。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李疏梅早料到,闫岷卿今天来,绝不仅仅因为结案,他就是来报家属那件事的“一箭之仇”。她了解闫岷卿的性子,锱铢必报。 马光平在众人憋屈的表情上左瞧瞧右瞧瞧,勉强笑道:“闫支,你为二队好我们知道,我们的工作虽然没做得那么好,但这几天大家都是废寝忘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闫岷卿道,“早日结案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这也是局里的考量。而且,省厅对这件案子高度关注,随时会派专家组来调查,到时候他们结案,和你们自己结案,是不一样的。你们好好想想。” 曲青川心下做了决定,最后再努力一把,如果再也找不到任何有效证据,结案势在必行。 “谁来都没用,”费江河依旧坚持,“我不同意结案,就是不同意。” 闫岷卿冷眼瞥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永远都是这样,眼里永远只有你自己。” 这会儿曲青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马光平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这时,李疏梅忽然道:“可结案难道不就是有些快嘛。” 曲青川没想到李疏梅会趟这趟浑水,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就是找骂吗,但李疏梅这性格他也清楚,和费江河有些像。 马光平笑着劝道:“疏梅,有什么话回头在说吧。” 所有人都料定闫岷卿会立刻驳回李疏梅的话,甚至会指责她,然而闫岷卿却缓缓转头看向她,刚才那副冷漠傲娇的表情顿时缓和下去,语气甚至低了几分:“疏梅,你有话说。” 李疏梅也很意外,闫岷卿竟一改冷漠无情的态度,她一直站在最外面,之前闫岷卿没怎么关注她,这会他一转头,眼神里却表现对她有几分期许,李疏梅觉得不妙,闫岷卿大概是要用最平淡的方式对她冷嘲热讽。 她自然也不会让步,她始终支持费江河的想法,现在结案就是太快了,她马上道:“有件事我虽然还没想通,但我可以分享下我的看法。” “你说。”闫岷卿竟温柔道。 这样的语气和表情让李疏梅觉得有些不适应,同样在场的人也都露出纳闷的表情。 李疏梅总觉得闫岷卿正在给她埋雷,指不定一会会当场炸了她。 无论结果如何,她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在走访郑奕继母的时候,她告诉我,郑奕很爱他的亲生母亲,这也是他一直不接受新家庭的原因。同样,在对郑奕走访时,他亲口告诉我,他母亲留了一副手套给他,那副手套他很珍惜,一直留在身边,特别是下棋的时候,他一定会戴上手套,这说明他很依赖那副手套。但是在案发现场,我们发现,那副蓝色手套很随意弃置在地上,郑奕很在乎那副手套,但是为什么又丢弃它,这件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她的话让大家迅速进入新的思虑,闫岷卿心平气和地问:“你是说,郑奕的行为和他说的话有矛盾?”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是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的确无法完全推测出来。” “这就很好啊。”闫岷卿很反常地嘴角上扬,“这说明你一直在思考,你的这个发现很有价值,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 “嗯?”李疏梅总觉得闫岷卿在说反话,反常得让她有些浑身不适。 不仅他,在场的人都一脸懵懂,毕竟在他们眼里,闫岷卿和李疏梅是有“世仇”的。 李疏梅冷静道:“闫支你也没必要说反话,我只是想说,案情还有疑点。” “我没有说反话,我今天会把你的想法转告夏局,如果案子确实有疑点,结案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 闫岷卿似乎还想对李疏梅说什么,他嘴唇轻抿,微微含笑的表情慢慢转向曲青川,表情又严肃起来,“赶紧调查吧,既然有疑点那就调查清楚,外面有什么压力我先顶着。”他又瞥了眼费江河,“整天打嘴炮有什么意思呢?” 最后他又在李疏梅脸上停留了片刻,似笑非笑道:“好,好,那就这样。” 闫岷卿走后,莫名一阵凉意还在大家脑门上周旋,没人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回想起来这还是第一次闫岷卿主动“让步”,态度反常得有点令人意想不到。 直到祁紫山打破久违的平静:“疏梅说的疑点也许就是破案的关键呢。” 费江河笑道:“非常好疏梅,我们是要朝这个方向努力下。” 曲青川也露出难得的笑容,只是他不明白,闫岷卿的态度何以转变如此之快,不过他又回想起上次闫岷卿到案发现场说的话,要多考虑年轻人的意见。看来,局里可能有新的风向,要抓大力度培养年轻人,要不然怎么解释闫岷卿的行为呢。 难道,他真要变成老古董了! 第69章 强烈的掌控欲。 原本李疏梅认为她提出的疑点并不成熟,所以也没有和二队提出来,但现在这倒成了新的突破口,不过李疏梅并不觉得这个疑点会给破案带来实质性的帮助,但是她很想知道郑奕会怎么解释这个疑点。 两天后郑奕出院了,在没有任何调查方向的情况下,郑奕几乎成了现在的“救命稻草”,如果从他身上再挖掘不到任何有效证据,这个案子再握在手里就真的要发霉了。 考虑到李疏梅对郑奕这边一直跟着,又有新的想法,曲青川让她准备对郑奕进行问讯。 李疏梅晚上又赶了赶模拟现场的画稿,自知想象力并不突出,她更想通过现场画像找到一些细节。现场细节太多了,并非完全记得住,画下来就能成为固定的记忆,也能帮她理解其中的奥秘。 头一天,李疏梅特意把准备的几个问题和曲队和老费沟通了下,曲青川看完表示:“疏梅,可以按照这个思路问,不过提问的方式可以更直接一些,这样能够给对方造成压力。” 李疏梅认真点了点头,她还记得第一次参加二队审讯,就是曲青川主审的,被审讯人是顾笙,当时曲青川采用步步逼近的方式,差点让顾笙缴械投降,要不是顾笙心理素质极好,想必那回就提前破案了。 曲青川又看了看费江河,费江河会意,慢声道:“我没什么意见。疏梅,你自由发挥吧。如果郑奕真的是凶手,你这些问题,他大概率都做好了准备,要知道,布置这样的杀人现场,还能完美把自己摘出去,这心思肯定就不简单。” 李疏梅心里一顿,费江河的话让她莫名产生了几分紧张,她之前从来没有想过郑奕的内心世界,经人提醒,她竟觉得郑奕有些可怕了。 “老费,你别给人家压力。”曲青川浅笑道。 都是刑侦老手,李疏梅心里的紧张想必都一五一十落在他们的眼里。 费江河也安慰起来:“对,别有压力。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要是做过的事,一定会露出马脚。” 李疏梅忙调整了下情绪,让他们放心:“没事,我都记住了。” 第二天上午,郑奕被传唤到了市局,曲队他们提前就过去了。 李疏梅拿起笔记本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却忐忑起来,明明昨天晚上她给自己做了思想工作,她也把准备的问题梳理得仔仔细细,此刻笔记本就像增加了重量,让她一时站在那儿有些迟钝。 也许是太在意案子的真相,或是背负着二队的期望,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李疏梅仍旧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就像小时候她也总不能控制自己情绪,总是惹事,让李新凤和夏忍冬给她“摆平”。 她还记得小学时,因为一个男孩子在上课时欺负了她,下课趁着人多一起出教室门时,她猛地推了人家一把,把人家推倒了,还误撞了别的同学。 哪知道老师看得清清楚楚,正好那节是品德课,老师把她单独留了下来,还对她灌输思想品德。 后来李新凤亲自来学校,当着老师的面保证以后不会了,李疏梅觉得自己挺委屈的,等李新凤把她领回去的路上,笑着对她说:“今天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以后可别当着老师的面。” 那时候,李疏梅并不理解李新凤真正的意思,后来回想起来,才知道她想说的是,还手该还,但要学会方法。 当她回想起这些,心里的忐忑也减轻了几分。 “疏梅,出发了。”祁紫山走了过来,提醒她。 李疏梅点了点头,和祁紫山一起走在去审讯室的走廊里,祁紫山偶尔转头瞥了瞥她,她就问:“怎么了?” 祁紫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偶尔想起小时候一件事儿。” 李疏梅挺好奇,祁紫山怎么也会和她提起他小时候的事,她忙问:“什么事啊?” “我记得小时候一次元旦晚会,老师觉得我长得可爱,就让我上台表演,为了那场演出我准备了很久,但上台那刹那,因为紧张还是把歌词忘了,当时我觉得无地自容,心想这辈子都不会上台表演了。” 李疏梅抿了抿唇,想安慰他:“后来呢?没人嘲笑你吧。” “没。巧就巧在,我当时脑瓜子灵机一动,我忘记了歌词,但是记得旋律啊,于是我就全程啦啦啦地唱完了那首歌。” 李疏梅嘿嘿一笑,她认为祁紫山是想借助这个孩童的故事让她放松心情。 祁紫山说:“疏梅,这件事还没完呢,元旦晚会以后,我在学校出名了,老师们都说我特聪明,同学们都夸我好棒。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我那张表演照片现在还挂在学校的橱窗里。” 李疏梅始终含笑,这个故事不自觉让她忘记了内心的紧张。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78节 “谢谢你紫山。”她笑着说,“将来有机会看看你那张照片。” “好啊,以后有机会我托学校复印一张。” 很快,两人走到了审讯室门口,曲青川、费江河和马光平正在门口的栏杆旁讨论什么,人都齐了,曲青川就说:“那就开始吧。” 进门时,李疏梅的目光自然就落在问讯室里的郑奕身上,此时的郑奕和病房见过的人大为不同,他整理了头发,脸也干干净净,皮肤开始有了光泽,穿着一身白色卫衣,整个人都很清爽,散发一种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 不过他的眼角仍旧带着一丝病态,还有挥之不去的忧郁。也许是仅仅认识她,他忧郁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李疏梅微微移动,一直等她坐下,目光才慢慢定住。 李疏梅进屋后也在确认他的状态,他没有明显的紧张,两只手交织着平放在桌上,手指有型,骨节有些泛白,像是紧紧用力造成的,他可能在控制紧张的状态。 郑奕今年大三,年龄不大,严格来说,还是一个没有进入社会的大男孩,即便只是问讯阶段,他在这种环境下也是会紧张的。 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快速在郑奕面庞上勾勒,勾勒他的典型特征。 颞线较宽,眉骨挺拔,上庭开阔,颧骨微凸,脸颊肌肉丰实。下颌棱线分明,如两道直插颌隆突的霜刀,颌结节和颌隆突之间呈现标准的正三角形,骨感美而刚毅。 论五官长相,郑奕在大学校园一定受女生欢迎,他英俊帅气,很有气质。 李疏梅想起祁紫山的话,在没有任何证据之前,不能做有罪推定,要对郑奕保持公平。 郑奕并非第一嫌疑人,他今天更多是作为人证来接受问讯,所以李疏梅更像是见到熟人般给对方打了一个招呼:“你好郑奕,很高兴又见面了。” “你好李警官。”郑奕说罢轻轻舔了下唇,像是很久没说话而做出的习惯动作。 “那我们的交流正式开始吧。”李疏梅没说是“审讯”,也没说是“问讯”,她更想让郑奕意识到,他们今天传唤他的目的并非是调查他。 “好。”郑奕点了下头。 李疏梅说:“在医院,我也和你沟通了一回,但当时考虑你的病情,我们没有做更多沟通,今天希望你能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首先能说说当初你为什么加入竹林社吗?还有其他六个人的加入过程?” 这是李疏梅设置的一个切入点,所有的一切都和竹林社息息相关,她期望郑奕能够放松紧张,同样放松警惕,配合她完成一次坦诚的交流。 “其实最初竹林社并不叫竹林社,原来叫国学社,我大一上学期就加入了国学社,当时应该加上我有十个人吧,我加入的时候,陶秋心比我早一个月加入。” 李疏梅记得,陶秋心是英语系大三的一名学习委员,成绩很优秀,当时和郑奕一样就读大一,她的个人爱好是象棋,围棋,加入国学社并不意外。 郑奕说:“我上大二的时候,国学社的大三大四学长学姐因为实习,都陆续退出了。当时的国学社社长也离开了学校。我顺利当上了国学社社长。国学社的人数也由原来的十个人变成了那时的七个人,为了提高社团影响力,我特意改名竹林社,也是寓意竹林七贤的意思。” 李疏梅问:“你很喜欢竹林七贤?我记得你的外号叫书夜,竹林七贤当中嵇康字叔夜,这之间有联系吗?” 在此之前,李疏梅对竹林七贤的故事仅仅停留在曾经的教科书上,不过这次查案,她大量阅读了竹林七贤有关的资料,她认为要真正了解这件案子,一定不能脱开竹林社本身,而竹林社和历史上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的某种渊源,或许能为案件带来侦破方向。 郑奕的目光产生微微的波动,目视着李疏梅,“李警官说得没错,我喜欢嵇康。竹林七贤象征着人文自由,相信很多年轻人都很喜欢。如果你了解他们,你一定也会喜欢。” 她认同郑奕的观点,竹林七贤是魏晋时期七个名士,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和阮咸,他们在竹林之下饮酒欢歌,率性洒脱,不与主流社会为伍,向往自由。 这种洒脱不羁的风格确实迎合现在一些年轻人的价值观。 以嵇康为例,他因拒官而得罪大将军司马昭,后又被人陷害,被司马昭处死。 行刑当日,三千学生为他求情,他十分洒脱,在死前抚了一曲广陵散,这也成为了“广陵绝响”。 李疏梅之所以侧重了解嵇康,就是想探知郑奕的内心想法,她认为郑奕对嵇康的喜爱,可能也来源于嵇康“广陵绝响”的理想主义悲情色彩。 不过李疏梅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盘旋,她继续问:“他们呢,都是因为什么原因加入竹林社?” “在创建竹林社的一年时间里吧,其他五个人都陆陆续续加入了。” “可以说得具体点吗?”实际上竹林社七人的加入过程大家也都调查了,但李疏梅还是想让郑奕提供更多的信息。 “我想想。”郑奕思虑了片刻说,“陶秋心原本就在社团,我是她后面加入的。没记错的话,何炜川是第三个加入的,他喜欢各种棋类;展玉刚是第四个加入的,他是体育生,他会一些书法;沈觉是第五个加入的,她作文写的不错,特长也挺多;孟申韬是第六个加入的,他各方面特长都比较平均;杜佳佳是最后一个加入的,她也是去年的大一新生,多才多艺,她的加入也是社团的一次更新换代吧。” “我有些好奇,竹林社是怎么保持一直七个人的?” 郑奕再次瞥了她一眼,“既然叫竹林社,那七个人就是最合适的,这就好比,四大天王,肯定不会有第五个人对吧。” 郑奕表现出一种淡淡玩味的幽默,李疏梅并不觉得这种类比有什么意义。 同样在座的,曲青川等人眉头都不自觉微蹙了下。 曲青川感觉出,刚刚还有些紧张的郑奕已经渐渐在放松,他似乎在慢慢掌握自己的节奏。 郑奕继续道:“当然,始终保持七个人,这也是社团保持活力最好的办法,有些‘老人’因为学习、实习等原因,主动离开了社团,也有的人,是我劝离的?” “主动劝离?”李疏梅抓住重点问,“能具体说下吗?” “对社团工作不上心,我就会劝他走,末位淘汰,这也是保证社团最有活力的方法。” 这是一种隐形竞争,李疏梅能体会到郑奕的用意,但是对于一个还处于象牙塔求学的学生,他的想法非常现实化、社会化,似乎不像这个年龄的人。 她问:“你认为他们会接受这种末位淘汰式的竞争吗?” “这只是一种制度,我们和外校打比赛,获得的荣誉是平分的,奖金也是平分的,我相信在他们毕业时找工作的履历上一定会增光添彩!” 郑奕的语气带着几分铿锵,李疏梅也渐渐了解到他内心世界的雏形,他向往嵇康式的自由,但却采用残酷末位淘汰制,这本身是矛盾的,因此她开始认为,所谓竹林社,所谓嵇康,都只是他经营社团的一种手段,利用自由外衣包裹,完成他管理社团的“合法化”。 她渐渐认为,郑奕有一种强烈的掌控欲,也许是因为他父母离婚,他对新家庭的失望,让他对新的生活失去掌控,他必须努力学会掌控,除了掌控自己的未来,也在掌控他人的“人生”。 但,他是凶手吗?她直截了当地问:“你认为谁最有可能投毒?” 第70章 棋逢对手。 直接问嫌疑人谁是凶手?这无疑是“黔驴技穷”的方法,曲青川暗暗有些担忧,他记得这个问题并非是李疏梅提前准备的,其实刚刚他很看好李疏梅的问讯节奏,不过这个问题显得有些急功近利,这可能会让对手提前就加深了自我防御。 恰在这时,费江河朝他觑了一眼,嘴角微微扬了下,那表情里的意思,曲青川能看懂,让他相信李疏梅。 果不其然,郑奕给予了十分妥帖的回答:“李警官,我也很想知道凶手是谁?他们死得很惨,我侥幸捡回一条命,可这几天晚上我一直在做噩梦,我多么希望这件事不是真的……我也恳求你们早日为我的同学讨回公道。” 但庆幸的是,曲青川发现李疏梅的节奏又回到正轨上,李疏梅抛出的新问题是:“郑奕,这也是我们努力做的工作,你能仔细回忆下,那天晚上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按照时间顺序,告诉我们。” 郑奕微微抬眼,像是在回想,片刻道:“那天晚上八点左右,我们差不多到齐了,我告诉他们,今天聚会的目的一是社团常规聚会,二是为了下周的比赛。我们开会的氛围都比较轻松,这个过程,大家有说有笑,讨论谁参加比赛,我围棋最好,肯定会上,何炜川和杜佳佳是大家选出来的,实际上杜佳佳的围棋一般,她是刚进社团不久,我平时也会教教她。选她,我们就是希望给她一些锻炼的机会。为了赢,我们制定了一个田忌赛马的策略。” “不过,这个田忌赛马有些不一样,我每次都选择挑战对手最强的,我有这个信心,也是为了不让外人说闲话吧,应该说何炜川和杜佳佳是按照田忌赛马的制度。确定了人选,何炜川、杜佳佳和沈觉就预演了几把棋局,沈觉是这次比赛的替补,我在一旁做一些指导。快九点的时候,孟申韬提出去买夜宵,孟申韬买夜宵的钱是社团出的,我每次都会给他,他人比较热心,实际上他各方面能力一般,他之所以一直留下来,也是因为他团队意识比较强,每次比赛,他也会给大家准备水、面包,他更像我们的后勤。” “孟申韬回来的时候,棋局也进行差不多了,我不记得第几把,杜佳佳赢了沈觉,非常开心,当时大家正沉浸在快乐的氛围里,孟申韬提着饮料回来了,我们一边谈笑,一边接了孟申韬递给我们的饮料……因为我那天肚子一直有些不舒服,我就把饮料放在了桌上,我记得,孟申韬提醒我喝饮料,大家也提醒我,热饮料没事,我担心破坏氛围,我就随口喝了两口……” 郑奕的描述戛然而止,因为接下来就是悲剧的发生,在医院,郑奕描述过一回,当时他的情绪就极度悲伤,此时,他的眼皮压了半边眼眶,神情哀伤,他的嘴角动了下,又恢复了静止,他似乎并不愿意再回想一遍。 李疏梅特意等他平复了下心情,才说“我们继续好吗?” “嗯。”郑奕默默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你戴过手套吗?” 郑奕垂下的眼慢慢抬了些,摇头道:“没有。我下棋的时候才戴手套,那晚我一盘没下,就给他们做了一些指导。” “那晚手套一直放在哪?” 郑奕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回想,几秒钟后才说:“我衣服口袋里吧。” “第二天早上,你的手套是怎么落在地上的?” 郑奕依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两三秒后才说:“我当时痛得很厉害,无意识就摸到了手套,我想到了我母亲,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紧紧抓住它,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离开了我的手。” 天衣无缝的回答,李疏梅感觉到,她的想法被郑奕快速识破了。 费江河眉头微皱,他逐渐意识到,郑奕并不简单,他似乎看透了疏梅问题里的深意。他两次都出现了明显的停顿,那如果不是思考,又是什么。 除非他从来没有说谎,所有的话都是真实的,他的停顿,完全只是因为他想起了母亲,让他一时之间哽咽难言。 李疏梅陷入了一种沉默,她开始反思自己的策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郑奕的表现比她想象的要成熟得多,他似乎早已预料到她所有的出题。 他回答得非常自如。 当人陷入自我怀疑时,脸上的情绪就会展露无疑,特别是李疏梅这张近似于冰冷的脸就显得更加深沉。 祁紫山紧紧握住做笔录的钢笔,他就坐在李疏梅的右边,只要一撇头就能瞧见她侧脸的神态。 她的鼻翼微挺,嘴唇微微收成一条线,下颌的线条也紧绷住。 他担心李疏梅失去了节奏,严格来说,这是她最有压力的一次审讯,因为现在局里压力很大,今天的审讯很可能会作为结案的依据,也许李疏梅对真相看得太重,所以她不自觉就背负了太多压力。 他演唱“啦啦”歌曲的童年故事,是他根据同学的故事编撰的,讲给她听,只是不想李疏梅的压力太大。 当李疏梅的情绪出现波动时,在她对面的郑奕却镇定自若,眉梢微扬,像一把随时出鞘的剑,祁紫山越发觉得他不是一个普通涉事人,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执棋者。 郑奕不但是围棋、象棋爱好者,而且多次获得市里大小赛事的冠军,他一定知道“落子无悔”、“生死劫”,他是否正在下一盘棋呢? 此时此刻,他希望李疏梅能够快速调整过来,无论如何,也不可在审讯过程里自我否定、落入下风,掉入郑奕的棋盘。 曲青川费江河和马光平的眼里同样露出担忧的色彩,祁紫山认为此时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他对郑奕道:“郑奕,刚才有一处证词你说得太快,我先用空格代替,结束后,请你再确认下。” 李疏梅心里一顿,紫山可并不是提出他证词没有记录完全,他是向她传递一个信息。 他曾在小学时元旦晚会上歌唱演出忘记了歌词,灵机一动用“啦啦”代唱。 他是想告诉她,即便问讯节奏被对方打乱,你只要按照你的节奏进行就行,今天她听了紫山的孩童故事时,紧张情绪就好了许多,这会她又有了一种放松的能量。 即便忘记了歌词,她仍然有旋律,仍然有属于自己的旋律,无人可夺走她的旋律。 她抬了抬头,再次直面郑奕,语气也坚韧了几分:“郑奕,我们继续。” 祁紫山也暗暗吁了口气,疏梅很聪明,性格坚韧,他相信她一定领悟了他的用意,她一定会挽回局势。 李疏梅问:“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孟申韬、沈觉和何炜川这种类似‘三角恋’的关系?” 郑奕说:“是今年初,开学不久。” “能具体说说吗?” “何炜川提前告诉我想给沈觉过个生日,因此那次社团聚会,我们想给沈觉一个惊喜。那天晚上,我以为大家会玩得很开心,可是孟申韬却准备了一个很特别的礼物,是一条项链,不太了解价钱,但我们上学钱都不会太多,这条项链很明显超过了大家的认知。” 郑奕顿了顿继续说:“不单是因为价钱的问题,在沈觉已经名花有主的情况下,送这种礼物本来就是不合适的。当时沈觉拒绝了,但是孟申韬一直在强调,他没有别的意思,一定要沈觉收下,两人推脱半天,孟申韬竟然跪在地上乞求沈觉收下他的礼物。整个气氛都很尴尬,特别是何炜川,他本来准备给女朋友一个惊喜,结果他成了最尴尬的一个。” “后来这场生日会不欢而散,几天后,是沈觉和何炜川一起来找的我,说是想退出社团,或者说,要么就是孟申韬离开,总之他们不可能再见面。实际上我们正在准备一个比赛,我那时候不愿意放他们走,我劝过他们,我还记得当时说,与其躲避,不如把事情说穿,都在一个学校,你还能保证以后不见面吗?如果你们相信我,我可以为你们去做这个和事佬。沈觉和何炜川也相信了我。” “我去见了孟申韬,把话说得很直白,如果二选一,我只能让沈觉和何炜川留下来,现在社团缺人,走一个比走两个好,当时孟申韬是一个人在宿舍里,喝了不少啤酒,眼泪裹着鼻涕,额头又红又紫,像是在墙上撞过,自虐过,他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他说他只是喜欢沈觉,没有别的企图,求我不要让他离开社团,他以后不会再做傻事。在我的建议下,他写了一封道歉信。在下一次聚会上孟申韬宣读了道歉信,当天大家情绪都不太好,我就提议孟申韬,给大家买杯饮料吧,大家以后还是朋友,从此以后我以为相安无事了,就没再过问。” 李疏梅问:“那是孟申韬第一次去给大家买饮料?” “不,”郑奕摇头说,“以前他也常买,他很热心,不过,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因为沈觉喜欢椰果奶茶,几分甜加多少椰果他都一清二楚,所以他给大家买饮料只能说藏着他的私心,他就是专门给沈觉买椰果奶茶。” “孟申韬既然写了道歉信,也告诉你不会犯傻事,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毒死别人呢?”李疏梅决定出其不意给郑奕设一个小“陷阱”,此时的郑奕太镇定了,哪怕给对方制造一个小小的波动都行。 郑奕正要回答,刚要张开的嘴巴突然就停住了,他好像意识到什么,嘴唇紧抿,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李警官,孟申韬很单纯,他喜欢沈觉没有错,见到沈觉这么漂亮的女孩,他们又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孟申韬追求她也是人之常情吧,我至始至终都不相信孟申韬要害死别人,他那么喜欢沈觉,他也不会让心爱的人去死吧。” 哪怕郑奕随口编一个孟申韬投毒的原因,李疏梅也会认为他是为自己开脱,可是偏偏郑奕却用了一个堪称高明的招数,让他自己处于不败之地。 费江河和曲青川默默互看了眼,他一直觉得李疏梅表现得不错,明显她提问的方式就是不断让对方产生自我矛盾,可郑奕并不简单,他擅长见招拆招,两人有种“棋逢对手”的态势。 是,就像下一盘棋,祁紫山一直在观察郑奕的神态,李疏梅是进攻方,她每一招棋都掷地有声,可对手却能不慌不忙地拆招,而且郑奕手上的棋子一颗都没有少,他都捏得死死的。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79节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不愿意放弃任何一颗棋子。 李疏梅问:“除了这件‘三角恋’,还有别的事你觉得不平常吗?例如有人对社团产生过不满吗?” “你是说他们对我的管理方式不满?” “你利用末位淘汰制管理社团,他们是不是感受到了压力,或者你和某一个人提出过,如果他不努力,可能会被淘汰?”李疏梅不单单是提问,她同样是为了触及对方情绪,试图打破郑奕无法动摇的心态。 “李警官我相信你并不了解什么是末位淘汰制,你如果在一家公司,要面临末位淘汰,你不会认为是公司太残酷,而是觉得自己不够努力……”郑奕的语气里隐隐含着不屑,他也许不是对李疏梅不屑,而是觉得别人根本不理解他,显出几分清高来。 “你情感操控(pua)了孟申韬,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他在恳求你,甚至当着那么多人求得原谅?” “李警官,你觉得那是情感操控?孟申韬在班上的成绩很一般,他也不受别人重视,是他来了社团以后,才恢复了很多自信,这些我也是情感操控吗?” “你认为每个人都会死心塌地爱社团?” “说不上死心塌地,但是没人不爱这个团队。” 李疏梅大声反问:“也许有人早就心存不满,只是你没有察觉,你既然制定了这样的制度,那说明你喜欢掌控的感觉,但是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真的能安于本分被人掌控?” 她语气铿锵有力,如一颗颗掷地有声的棋子,郑奕的脸色很明显出现一些僵硬。 祁紫山能看出,她是在挑动对方情绪,她爆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能量,前面种种的提问都是铺垫,她用另一种方式告诉郑奕,是你郑奕渐渐失去对社团的掌控,所以你才铤而走险,走上不归之路,彻底毁掉竹林社。 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也是李疏梅对郑奕最尖锐的试探。 郑奕的脸色出现片刻的苍白和迟滞,是因为他也一定听出了李疏梅话里的意图。 如果他没有早早准备对策,想必会情绪失控,进而被攻破心理防线。 可是祁紫山没有料到,郑奕比他想象的要冷静得多,在短暂的迟钝以后,他笑了笑,反将一军:“李警官,是你太敏感了……他们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同事,我了解他们,他们有自己的梦想,也有美好的生活,不会因为一点点挫折而毁了自己,我也一样,正如我了解他们,他们也了解我,他们理解、支持我的梦想,他们也会一如反顾陪我走下去。” 李疏梅紧抿双唇,她逐渐意识到郑奕内心的强大,要用这些皮面上的提问打破郑奕的心理防线是远远不够的,她准备的其他问题,她不打算再拿出来走走过场。 从她的角度看,郑奕每一个回答都像是提前预设的回答,滴水不漏,但是没有人能够预测别人的每一个问题吧? 那么,郑奕是不是一直在说真话呢,他根本没有撒谎,因为真诚是不需要掩饰的。反之,他如果说的不是真话,他能够做到这一步,他就绝不会这么简单,他内心的强大可能远远不止于此。 可他只有二十一岁啊,准确来说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心境? 她决定再试一招,她将笔记本里一张折叠的a4纸打开,平摊,慢慢推到他的桌前,边说:“郑奕,这是我根据死亡现场还原的图形,你看看,我还原的位置对不对?” 这张图李疏梅画了几天,她通过现场景象还原了每一张家具,每一个物品,当然还有每一个人身处的位置,以及他们的穿戴,因为当时他们在下棋,她甚至还原了他们观棋、执棋的动作。 虽然不能说栩栩如生,但每一个细节李疏梅都力求准确,这也是她对画像工作的态度。 当这张图置于郑奕眼前时,李疏梅忽地发现,他一向镇定自若的眼神蓦然产生了变化,那是一种警惕,也是一种惊惶。 但很快,那神情一散而过,李疏梅捕捉到了,她相信有更多刑侦经验的同事们一定也捕捉到了,在审讯室里,嫌疑人的任何一个细节都逃不开刑侦工作者敏锐的双眼。 这是郑奕今天第一次产生情绪变化,是那种不受控制甚至有些出乎意料的变化。 李疏梅有几分兴奋,她终于感受到自己似乎正走在对的方向。 ----------------------- 作者有话说:啦啦!求求评论鼓励,营养液! 第71章 以身入局,胜天半子。…… 李疏梅越发有了信心,她觉得这张图一定有什么秘密,只不过她暂时还不知道,她问:“郑奕,请你仔细观察这张图,哪个地方有不对吗?” 郑奕点头,低着头观察起画,他似乎在隐藏刚才的情绪变化,因此眉眼也一直低了下去。 不一会,他说:“沈觉和何炜川的位置应该换一下,其他没错。李警官画得真好,好像亲眼见过。” 李疏梅滤过他的夸赞问:“沈觉不是不喜欢孟申韬吗,可她坐的位置,和孟申韬离得反而近?”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就记得当时是这么坐的。”郑奕的语气也低调了许多,没有之前那种自信。 “除了人,你再仔细观察物品有没有画错的地方。一定仔细看看,这对我们破案有帮助。” 郑奕再次点了点头,双手拿起画纸两角,喉结处慢慢在滚动,李疏梅发现他的额角微微渗出细汗。 不一会,他抬起头,右手食指在几个物品上点了点,指正了更具体的位置。 祁紫山内心也轻松了几许,因为此刻谁都能发现,这场对弈,李疏梅已经占据了上风,也许郑奕根本没有意识到李疏梅能画出一张现场图,这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测,所以他出现了紧张,对于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他不可能做到从容不迫,他先前的所有表现似乎都是表演出来的,此刻的他才是真实状态。 李疏梅又指着郑奕提出的地方反问:“你再确认下是不是这几个地方。” 郑奕又确认了下,才说:“对,我印象中是这样。” 李疏梅有意露出一丝亲近的笑容,指着画中人郑奕的两只手,“你看郑奕,你戴着手套,这很明显,你没有察觉到……” 明明郑奕之前的证词说他晚上没有戴过手套。 郑奕的脸色瞬间有些卡白,眼神里也出现短暂的不安,他低着头,望着画,眉眼凝住。 不一会,他嘴角颤了一下,像是在笑:“不好意思,我没有关注到我自己,不好意思。” 他露出了破绽,李疏梅很肯定,不过这并不能直接证明他是凶手,但李疏梅已经迈出了一大步,今天的审讯,她可以很确切的说,郑奕和凶手这重身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结束了问讯,大家一起回办公室路上,费江河满脸兴奋,对曲青川说:“老曲,今天疏梅表现太好了,我敢说,郑奕问题很大,这件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曲青川说:“今天我倒是捏了一把汗,不过疏梅调整得很好,节奏把握准确。” 祁紫山也朝李疏梅竖起大拇指,“真不错啊疏梅。” 李疏梅其实还一直处在紧张的情绪当中,这场审讯下来,她双腋衣布早已湿透,她一次次想要放弃,但又一次次拿起冲锋号,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审讯有多么好,她可能碰到了些运气,郑奕最后近乎“缴械投降”的表现,她没有想到,当然这其中缘由她到现在也没有参透,也许必须等回办公室大家一起再复盘下吧。 而且她特别想感激祁紫山在审讯中途及时提醒了她,让她没有失去自己的节奏。在祁紫山夸奖她后,她也急忙回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很快大家再次围到罪案板前,费江河率先做出总结:“疏梅的这场审讯里,有几个地方可以证明郑奕嫌疑最大,我说一下。第一,就是疏梅问他孟申韬为何要投毒。郑奕回答得近乎完美,他是在为孟申韬辩护,证明对方不可能犯罪,这种完美的回答在审讯里比较少见,我感觉这个答案他应该是事先准备的。” “再说第二条,他说那天去劝孟申韬写道歉信,他用过多词句描述孟申韬当时的状态,例如眼泪鼻涕一把抓,还特意描述了孟申韬额头又紫又红,撞墙又自虐。实际上,在此前的描述当中,他很少这样详细描述一个场景,唯独在这里,他仔细描写了孟申韬的状态。试想他为什么要这么描述,一个人因为失恋又撞墙又自虐,这种人的心理一定有些扭曲,或许用词不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郑奕的意图很明显,他在引导我们,孟申韬的性格有问题,他对失恋这件事非常在意,他有杀人动机。” 费江河分析到这里,大家都点头认可,李疏梅甚至没有发现这么多细节,也许那时候她也比较紧张,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幸好费江河都一一揣摩下来。 祁紫山笑着说:“老费,这点太隐秘了,我还真没想到。” 曲青川也笑道:“老费这观察力在咱局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李疏梅也跟着笑了笑,马光平又来了一句:“再夸,老费尾巴都上天了。” 费江河却是面带自豪又骄傲的微笑,“不说废话了,我再说第三条。我今天必须表扬疏梅,我没想到疏梅画了一副现场还原图,你是怎么想的?” 大家的目光一起看向她,李疏梅一时还找不到一个非常合适的理由,她就把最初的想法说出来:“很想了解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当时也是觉得这个方法最快,毕竟我也不太会别的侦破方法。” 费江河笑道:“过于谦虚是不行的,你这张图暴露了郑奕的心理。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现场遭到了很大程度破坏。郑奕也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一旦遭到破坏,将会变得扑朔迷离。所以郑奕一直胸有成竹,他知道我们找不到他的任何破绽,但疏梅的这张图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线,这让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或许百密一疏,那么他自然就紧张起来,失去了原来的那种从容。他一紧张,就没识别出画里面很明显的手套,与他前面所说整晚没戴手套的话就相互矛盾,他自己先慌了。” 这样解释确实能说明郑奕的问题,李疏梅连连点头,她觉得费江河透彻分析出了郑奕近乎“缴械投降”的心理。 费江河最后铿锵有力陈词总结:“这种种迹象表明,郑奕很可能是本案最大嫌疑人,是他策划了这件案子,又利用糟糕的现场、周密的话术,为自己的行为脱罪。” 曲青川点头道:“老费的分析应该没错。” 祁紫山也说:“那离破案是不是就不远了。” 李疏梅正有些兴奋想说什么,马光平忽然说:“紫山你想简单了,离破案还远着呢。” 费江河盯了马光平一眼,祁紫山问:“老马你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现在高兴有点太早了吧。” 费江河不耐烦道:“这种话影响士气你不知道?” 马光平反问道:“郑奕为什么要喝两口饮料?他就不怕他自己也中毒身亡。” 费江河略带几分讥讽:“老马你这话问得就很幼稚,这之前不就分析过,他想脱罪。” 马光平冷笑:“我问的是为什么是两口,他喝一口或者更少难道不更安全吗?” 费江河皱着眉,用稳操胜券的语气说:“玩棋的都知道,以身入局才能胜天半子。郑奕也一定知道,只有以身入局,才能让我们彻底相信他就是受害者。” 马光平哼了一声说:“老费,我真不是打击你,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可是你能给郑奕定罪吗?你能吗?纸上谈兵?” 马光平的话让大家的兴奋劲冷了一半,费江河马上反驳:“怎么就不能定罪,整天叭叭的像个老太婆。” “你的分析全部是根据郑奕的证词和情绪做出的假设,我说得直白点,就算今天郑奕承认毒是他投的,回头在法庭,他只要一翻供,他不但能全身而退,还能给我们制造一个刑讯逼供的罪名。” 李疏梅刚才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仔细一想,马光平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今天取到的所有收获,难道不都是大家认为郑奕有罪的情况下得出的?明明祁紫山就和她提起过,不应在没有任何证据情况下做有罪推定。 费江河舔了下唇,语气低了几分,但仍然不屈不挠:“老马,你就是太消极了,当然你年纪大,顾虑就多,你不就是想说找不到郑奕的证据吗?既然我们觉得他有问题,按照这个逻辑我们去找就行了。” 马光平似乎被费江河哪个词刺激了下,冷笑道:“要不说你就是一根筋,这种密室案件,只有一个人存活的案件,你可以翻翻国内外的例子,很难给人定罪,并不是说不愿意努力,而是花了大量的时间,可能讨不到什么好处。” 费江河反唇相讥:“合着你和闫岷卿一样,想着把案子草草结案了事。” “我可没这么说啊。”马光平脸红了几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要在平时两人吵起来,李疏梅权当看戏,可今天,她并没有任何看戏的心情,反而内心里焦灼无比。 “好了好了。”曲青川双手做出压下的姿势,劝解道,“你们的观点都没错,在我眼里,这件案子很特别,因为外界给我们制造的压力远远高于我们破案的压力,我们很想破案,也很想证明郑奕有罪,但如果没有实质的证据,郑奕哪怕嫌疑再大都不可能被判。” 费江河直截了当说:“老曲,你说个明白话,接下来怎么做?这案子咱们该做到哪一步算是个头,要真是找不到证据,我也认了。” 曲青川眉头紧蹙,像是深思熟虑了才说:“无论如何也不能打消大家的劲头,今天疏梅的审讯非常有效果,老费的分析也很不错,当然老马的意见我们也应该理性对待。既然,郑奕今天对疏梅那张现场画反应比较大,那我们值得再对现场进行复查,找出一些可能我们没发现的细节。” 大家都没回话,也都默认了这个思路,祁紫山问:“曲队,郑奕还审吗?” 郑奕现在还在局里,他是被传唤到局里接受询话,并不是作为嫌疑人接受审讯,在没有新的证据情况下,局里最多也就呆上十二个小时。 再次审讯的意义大吗,李疏梅也在想这个问题,虽然她很想证明郑奕有罪,但马光平的话也让她有了新的认识,虽然之前闫岷卿的话她没听进去,但马光平的话她仔细思考过,现在对郑奕的审讯还有分析就是假定他有罪的前提,就算再三审讯,得出更多对郑奕不利的信息,也并不能说明郑奕就是凶手。 曲青川淡淡说:“不审了,再过一两个小时,放他走吧。” 讨论完,二队立刻去往学校案发现场进行复查。因为发生恶性案件,学校停课了好几天,再次回到学校,李疏梅却看见不一样的局面。 在学校门口,围着一群人,虽然人不算太多,但场面却看上去难以控制,这群人里有孩子家长,也有不少看热闹的路人,当然还有来捕风捉影的媒体记者,他们堵在校门口,似乎也没有什么明确目标,就是无休无止的吵闹,似乎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透过车窗,李疏梅听到了些怨声载道的声音,这些声音主要来自于学生家长,他们认为学校办事不力,影响了孩子们的学习,凶手一直没抓到,也威胁了孩子们的安全。 “你们放心,市局领导正在全力破案,你们放心,案子很快就能破了。”校领导正在尽力解释学校遇到的的困难,而且极力做出保证,市局很快就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车子刚刚在学校门口冒了个头,曲青川急忙叫住了祁紫山:“不走学校大门,紫山,走小门。” 幸亏他们开的不是警车,现场群众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车子又绕了一大圈从学校的应急通道进去了,五个人迅速赶往了案发现场,虽然案子过去有一段时间,但案发现场一直有民警把守,除了警队同志,无人能够靠近,现场环境出奇的安静,连学校的梧桐叶落下的沙沙声都能听清。 对于学校发生这种恶性案件,想要做到心绪平静是根本不可能的,李疏梅再次回到现场时,内心里五味杂陈,如果这是第一次来,她会紧张会忐忑,但今天,她最多的感受是焦虑和不安。 但愿今天,能够发现有用的线索。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80节 校门口,一辆警车刚刚抵达校门口,就被一群人围住了,坐在副驾的男人不得不走下车来,他好声地劝大家息事宁人,保证尽快破案。 可现场哪里控制得住,有递话筒连环追问的记者,有情绪欠佳拽住衣角不放的学生家长,也有拼命往前凑不嫌事大的路人,一时之间将男人挤到汽车翼子板上。 他背贴汽车,仰着脑袋,张开双手扒着汽车,满脸憋红,整个人像是在受刑。 人群外一位警员大声喊:“闫支,闫支……你没事吧……” 第72章 困兽之笼。 案发现场,曲青川让大家把现场细节再好好检查一遍,虽然痕检科已经做了大量工作,但难免还有遗漏的地方。 无论是翻倒的书柜,还是满地的棋子,现场至今依然保持着原样,李疏梅站在一块空地里,慢慢地蹲了下去。 现场唯一有变化的是尸体已经被运走了,换之是用粉笔画出的人体形状。 粉笔勾勒的人形不能完全称之为人形,因为他们的姿态大都是扭曲的,即便只剩下粉笔形状,但仍然能感受到他们留下的痛苦。 从门外往里面看,李疏梅能够一一分辨出他们的位置,体育系展玉刚,电子信息工程系沈觉,英语系学习委员陶秋心,工商管理系何炜川,工业设计系宣传委员杜佳佳,应用化学系孟申韬。 在第一次临摹现场画像时,李疏梅曾产生过短暂的怀疑,那就是沈觉和何炜川两人为什么不在一起,他们中间还隔着陶秋心,而且孟申韬那么喜欢沈觉,如果真是他投毒自杀,他在死之前一定会死死紧挨沈觉才对,可是他却处在整个位置的最里面,和沈觉相差三个人的距离。 这是李疏梅第一次判断孟申韬并非凶手的直觉,不过她仍然觉得,当时现场那么乱,每个人都无比痛苦,也许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到谁和谁在哪儿。 在还原那晚竹林七子聚会图的时候,她依据的也是现场的尸体位置,没想到她画出的位置也基本上还原了现场,七个人那天晚上是围坐在一起的,她最初认为沈觉坐在何炜川左边,孟申韬坐在何炜川右边,但郑奕告诉她,那天晚上沈觉是坐在两人中间。 回去的时候,她想明白了,因为沈觉即将要替补比赛,那天进行了比赛练习,她坐在中间说明当时她正在下棋,对手就是杜佳佳,杜佳佳最后一把赢了沈觉。 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在她旁边蹲了下来,她一抬头发现是祁紫山,他脸庞线条利落向下划出,在下颌线停泊,收住恰到好处的锋芒。他明亮的目光凝视着地上的人形轮廓,问她:“发现了什么?” “没。”李疏梅迟钝地摇了摇头。 祁紫山像是自言自语说:“现场到底隐藏了什么,让郑奕那么在意你的画?” 李疏梅也陷入了迷茫,到底是什么呢? 两人不言不语,直直看了半天地面,祁紫山慢慢直起长腿,对她说:“蹲了这么久,不累?” “还好,我再想想。” “那你想想。” 祁紫山又去检查别的地方,曲青川、费江河和马光平都在各处忙碌着,就像拿着显微镜检查,他们神情十分仔细,大概要是地上突然冒出一只蚂蚁也能分辨出它身体上的花纹。 又思虑了半天,李疏梅确实没有再多的想法,她想站起,却发现小腿发麻,她差点跪倒,幸好用手支撑了下地面,她缓了缓,小腿肚那就像抽了筋般,让她一时又酸又软,恰在这时,耳旁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怎么了,要起来?” 她以为是谁呢,一撇头,竟是闫岷卿,他表情微妙,带着奇怪的微笑,李疏梅差点摔倒,她猛地一手支地。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所有人,所有人都看向李疏梅,以及她身旁弯腰九十度的闫岷卿。 闫岷卿又温和道:“疏梅,我扶你起来。” 这会儿,正戴着手套做检查的马光平和曲青川都是一副不解的表情。 李疏梅面红耳赤,大喊了一声:“紫山,帮我一把。” 闫岷卿被拒绝,反而笑了笑,站到一旁,竟也没有生气,而是凝望着祁紫山,意味不明。 祁紫山轻轻舔了下唇,表情还有些微钝,估摸还在思考发生了什么,很快,他就走了过来,双手握住李疏梅的胳膊,将她慢慢拉起。 李疏梅解释说:“腿抽筋了,真不中用。”她的腿发软得厉害,便靠着祁紫山臂膀站立缓缓。 祁紫山充当结实的靠背,安慰她说:“蹲这么久不抽筋才怪。” “闫支来了。”马光平从工作状态里抽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曲青川也放下手里工作,唤了声闫支,只有费江河,依旧俯身在那儿检查什么,根本没睬来人。 闫岷卿就像变色龙,刚刚的笑脸立刻就冷了下来,劈头盖脸就说:“曲青川,刚才你们没经过学校大门?” “啊?”曲青川一知半解,他突然发现闫岷卿头发有些糟糕,平时一个十分在意自己形象的人,这会儿怎么有些灰头灰脸的,但转念一想,他明白了,闫岷卿莫不是在学校门口被人“逮”了。 想到这,曲青川没有开心,只觉得有点不妙了,闫岷卿在外面受了气,大概率要发泄出来。 马光平偷偷眄了曲青川一眼,竟然眼神里有几分“幸灾乐祸”,曲青川也不知道他是因为闫岷卿的遭遇幸灾乐祸,还是因为他接下来的处境。 闫岷卿厉声道:“多少天了,是不是都心安理得了?到底还想多久把案子拖到什么时候,等到学生家长们都闹到警局才开心是吧?让人告你们一个渎职罪才乐意!对得起一身警服吗?整天磨洋工……” 闫岷卿又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李疏梅实在听不下去,可曲青川却始终保持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恰在这时,费江河头也不抬,冷声冒出一句:“这是案发现场,能不能消停点。” “费江河我还没说你呢?”闫岷卿气不打一处,“你说说你工作干得什么样,对得起师父对你的栽培?我都替你感觉羞愧……” “到底是谁在磨洋工!”李疏梅终究忍无可忍,转过头横眉冷对闫岷卿,“所有人都在认真干活,只有你在教训别人,是你看不惯大家还是容不下大家……” “疏梅!”马光平急得往前跳了两步,差点一个趔趄,伸手做出打断的姿势,“行了行了,闫支批评两句那是对我们的鞭策。” 鞭策?李疏梅冷冷一笑。 她还待要说。不但马光平,曲青川也打起了圆儿:“都是为了工作。不要说了疏梅,干活。” 现场安静了下来,李疏梅打算去最里面的小窗台看看,闫岷卿这脸变得也是极快,竟在她身后压低声音说:“你觉得我是在教训大家?你觉得我容不下大家?” 李疏梅都不想理他,径直走向窗台。 闫岷卿语气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又温和了起来:“看来,我以后是要注意一下。” 李疏梅脚下一顿,这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仅李疏梅,现场所有人都表露不解,闫岷卿的转变实在有些大了。 闫岷卿说:“有什么压力我先顶着。曲青川,拉紧弦,不要松。” 曲青川忙说:“那是当然。”要不然还是领导说话有艺术,能屈能伸,而且擅于在一记棍棒和一颗甜枣来回切换。 闫岷卿盯着窗台那边望了一会,又叮嘱了曲青川几句,才离开了现场。 他一走,费江河就道:“病越来越不轻了。” 马光平说:“你们还看不出,老闫今天在门口肯定被人民群众‘逮’住了,压了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发呢?不过,他也算是一直在给我们顶压。” 曲青川说:“以后你们就不要顶什么嘴了,他压力比我们大,骂几句就当他……咳。” 当他放了一个屁?李疏梅站在窗台前,猜曲队没说完的话是这个。 她知道曲青川是在提醒她,不过今天她确实有些冲动,根本没考虑后果,如果闫岷卿不按套路出牌,她说不定会被他当场批个体无完肤。 “倒是很奇怪,”马光平说,“今天疏梅话说得那么狠,闫岷卿还一副好脸色,奇怪。” 费江河道:“他还想怎么样,他要真敢对一个女孩子夹枪带棒,我还能饶了他。” 马光平哈哈一笑:“老费,你至始至终都把疏梅看得很重。” 李疏梅没面对他们,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内心却早已感动,她还记得当初她没评上新人奖,老费不顾一切和领导“冲撞”,这份情她记得深深的。 她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一边用手套划过窗台,这里已经被痕检科做了记号,说明当时有人接近过窗台,那个人或许就是孟申韬,他的尸体靠近窗台,这是否说明他当时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所以第一时间跑到窗台呼救。 窗台的窗户是紧闭的,锁栓卡得很死,她用手指推了下锁栓,发现锁栓有些锈蚀,推动很困难,那天身中剧毒的孟申韬想要推开窗户想必更不容易。 那天晚上下了大雨,就算推开了窗户,身在四楼,也未必能够取得援救。 她推锁栓时,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锁栓的套筒像是被人敲击过,也就是说这并非锈蚀,而是因为套筒变形导致锁栓抽出的力度极大。这个窗户不借助工具根本打不开。 她忙喊道:“曲队,老费,你们快来看。” 他们的脸上瞬间写满期待,一齐赶了过来。李疏梅将她的发现再次说了一遍。 大家的表情都凝住了。 祁紫山不可思议地说:“有人故意把窗户卡槽敲变形,就是不想别人推开窗户喊救命。” 费江河微微摇头,不敢置信地说:“实在太可恶了。” 马光平说:“等一下,又会不会这个窗户本来就有问题,那天晚上下了暴雨,就算推开窗户,也不一定被人听见。” “不,”曲青川说,“这是不一样的,凶手未必确定推开窗户不能被人听见,所以这么做才是最保险的,这说明凶手的心思极其缜密。” 费江河眉眼一皱,像是想起什么,他快步走向了房门,所有人看着他的背影,也在一瞬间会意了。 大家一起跟了过去。 李疏梅更不敢想象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记得郑奕说,那天体育系身材高大的展玉刚第一个跑向房门求救,但是摔了一跤,所以他没有逃出去,但是如果那天晚上有人把门锁死,制造了一个困兽之笼,那么他们除了等死,是再没有别的办法的。 在大家凝聚的目光里,费江河关上门又打开,发现门没有问题,李疏梅心里纳闷,难道“困兽之笼”不是真的? 费江河又把门保险拉上,他再推开保险,推不开了,他又使了使力,保险纹丝不动。 也就是说,这个门的开关没问题,但保险锁有问题,只要把保险锁拉上,再推开保险锁就很难,这说明保险锁很可能也被人做过手脚。 一旦把保险拉上,这天晚上除了凶手之外,谁也推不开门,谁也走不出这间房,这就是困兽之笼。 费江河道:“太阴险了,门也有问题,凶手就是把人关在房间里面让他们自生自灭,这是何等的歹毒。” 大家痛心疾首,都没有说话,李疏梅只觉内心被狠狠挖了一下,她见过一些杀人案卷宗,但如这个案子凶手这般阴险缜密的还是第一个。 “回去审吧,把郑奕抓起来审,不信他不交代。”费江河义愤填膺说。 “等一等,”马光平说,“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郑奕。” “郑奕第二天早上离开了这间房,你忘记了值班室老师的证词,他是推开门在走廊里喊救命的。他一定知道保险怎么解开。” 马光平思虑了片刻说:“这也不能说明就是他。” 曲青川微微摇头,“我理解老马话里的意思了,郑奕之前的供词里可没有一句话说有人接近过房门,他完全有理由证明他自己没有拉上保险,只要他没有拉保险,他为什么不能走出这间房门。” “你信他?”费江河反问。 马光平说:“那信不信你又能说了算?” 费江河是讲理的人,这下他彻底愣住,两眼圆睁,面颊肌肉紧绷,表情有些微微的崩溃。 李疏梅心里的难受就更不用说了,明明这一切证实了当时现场的悲惨,证实了凶手的阴险,可是并不能证明这和凶手有关。 半天,曲青川安慰说:“至少这也是一个重大的发现,我叫痕检科再把门和窗再检查一遍。疏梅,今天你发现了这个细节,必须给你记一功。” 李疏梅想笑又笑不出来,她压根就不需要记什么功劳,她只想案情能够往前再推一把,哪怕一小步也是好的。 马光平突然冷不丁地说:“唉唉,我们怎么出这个门?” 竟想不到,他们也困在房子里了。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81节 第73章 他是执棋者。 出不了门,也没办法强行破坏门,毕竟这是案发现场。几个人一边等痕检科过来检查,一边在房间里找工具打开保险锁。 半个多小时后,痕检科的同志过来了,在外面喊门怎么打不开。 终于在试了无数次后,费江河用房间里的一把起子捣开了保险锁。 门的保险锁靠外力很难推开,是因为里面的结构被人改造,需要一个尖锐物体通过保险盖的孔插进去才能解锁,钥匙或起子都能解开。 接下来的时间,痕检科对现场做了一次详细复查,门锁、窗栓,检查出零零碎碎的指纹,经确认,是属于死者当中的指纹,这说明有人接触过门锁和门栓,但是这并不能证实指纹是那天晚上事发后留在门锁、窗栓上的。 不过社团七个成员都有单独接触保险锁的条件,郑奕也可以矢口否认他那天晚上根本没碰过保险锁。 这并不能成为给郑奕定罪的证据。 案子陷入了僵局,这也是李疏梅最担心的事情,如果案子连方向都没有了,那么后面的路就将越发艰难。 大家聚到一起讨论案情时,难免有些心浮气躁,唉声叹气,曲青川只能给大家做思想工作。 晚上下班后,李疏梅搭了祁紫山的车,在副驾里,她双臂搭在身前,一句话也不想说,慢慢地她的身体也滑了一半,直到她两条长长的腿蜷到了车内护板下面。 祁紫山笑了笑说:“疏梅,你了解过围棋吗?” “没有。”李疏梅有些无精打采地回答。 “那天你审讯郑奕,我感觉他像是在下棋。” “嗯?”李疏梅一撇头,微微仰视着祁紫山的下颌线,“下棋?” “嗯是啊。”祁紫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觉得很像。” 李疏梅从未了解过围棋,也不曾将这件案子和围棋产生关联,在她看来,围棋只是郑奕的爱好。 她蹬起脚尖,慢慢把自己的身体直了起来,坐直在座椅上,就像一针强心剂打在身上,她浑身又来了精神,这在毫无方向的情况下,无疑又是一个小小的惊喜。 “紫山,来讲讲,我想听听。我不会围棋,你是不是会围棋。” “我爸会,我也是略知皮毛,”祁紫山说,“因为你不了解围棋,我就用最简单的方式来告诉你,这是两人对弈的游戏,分为黑白双方,黑子先行,交替落子,共用一张棋盘,两人棋子数目相同,你需要用你的棋子把对方棋子包围起来,这叫吃子,当你把对方的棋子吃得越多,占领交叉点越密,你离胜利就越近。如果想要取胜,你落子时就要规划你后面的棋局,所以下棋的人总是能够思考五步十步。” 李疏梅认真倾听着,在他说完后恍然大悟:“那天我能感觉郑奕总是能预料到我的回答,原来他早就规划了一盘棋局。” “我有种预感,如果他真是凶手,也许这件案子就是他下的棋,你我都是他棋盘里的棋子。他是执棋者。” 祁紫山说得云淡风轻,李疏梅却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也成为了对方手里的棋子吗? 快到小区时,祁紫山停车后又安慰道:“疏梅,也许我多想了,你不要胡思乱想,晚上回去好好睡。” 李疏梅哪里不会乱想,但表面上却装作镇定,假装笑了笑就下了车。一回家夏祖德把门打开,她就偷偷摸摸观察李新凤的身影。 李新凤正在书房里忙着批作业,阳台里的洗衣机也在嗡嗡地作响。 “老夏,我记得你有一副围棋,你是不是很久没下过。” 夏祖德放下书问:“你怎么想起围棋。”他刚说完,又意识到什么,嘴角噙笑,低声道,“是为了案子?” 这老头,怎么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她故意说:“没有啊。”在家里,李新凤不喜欢他们聊工作,更不喜欢他们聊案子。 “你这机灵鬼,还想骗我,一回来就偷偷瞧你妈妈。”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李疏梅这才承认:“爸你到底教不教我围棋呢?” “我教是可以。”夏祖德瞟了一眼书房,“可是?” “你别担心,李老师那我自有主意。” 夏祖德摇头笑了笑,走进卧室将一副“深藏功与名”的围棋捧了出来,他似乎比较珍惜,动作优雅,将棋盘摆好,棋奁放好,李疏梅也不闲着,把黑棋棋奁挪到了自己怀边,因为祁紫山说黑子先行。 夏祖德淡淡一笑:“来吧。” 李疏梅皱了皱眉,“老夏,我什么都不会,你不教教我基本规则。” “我还以为你在学校里学过一些,那你还迫不及待把棋子拿去。”夏祖德显得又无奈又好气,但马上就捻起一颗棋子放到棋盘的交叉线上,很细心地讲解起来,把围棋里的“气”、“眼”都说得很通透,也许是李疏梅太想进步了,比学数理化还要快,她竟全听懂了。 学会了基本规则,两人正式开一局,李疏梅谨记一条,堵住他的“气”。她下得很谨慎,不过很快,两颗子就被老夏吃了,她急着说:“不对不对怎么就被吃了。” “你再看看,我的白子把你的这两颗围了起来。”夏祖德好脾气地把吃掉的棋子放回去演示。 李疏梅皱起眉,摇头道:“完全没看到。” “你再仔细看看,你现在有机会吃我一颗棋子。” “啊,是吗。”李疏梅两眼紧紧盯着棋盘,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她马上把一颗黑子执下,顺利将对手的一颗白子包围起来,她拿起老夏的这颗棋子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你看,”老夏又讲解起来,“刚才我拿起你两颗子,你拿掉我一颗子,这就是最简单的‘打二还一’。” 李疏梅刚刚的喜悦瞬间凉了一半,老夏这根本就是在教学啊,他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走,所以竟然当成了一个范例。 “不行不行。”李疏梅耍赖说,“老夏,咱们真正来一盘吧,我虽然刚学棋,但是我就想看看我有没有这个天赋。” “哈哈,好,那重新来。” 再来一局,李疏梅才知道自己说了大话,她的子被吃得她都心疼了。又重开了第三局,结果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一会,李新凤走了过来,纳闷说:“你们爷俩怎么下起棋了?” 李疏梅正输在气头上,告状说:“爸根本就不让我,我以后再也不和他下棋了。” 李新凤狠狠捏了一把夏祖德的臂膀,“我说你和孩子较什么真,还把自己当棋圣了。” 夏祖德摸了摸“受伤”的臂膀,苦笑道:“我……我的错我的错。” 棋下到这儿,也到了晚上十点多了,李新凤不让再下,催促两人睡觉,突然她发现什么,扒了李疏梅的外套,“你是不是还没洗,今天去哪了,衣服怪难闻。” 今天能去哪,又去了案发现场,不小心糊了一些污秽物,李疏梅当然是不敢说。 李新凤脱了她外套去洗,夏祖德收棋子时,李疏梅给他帮起忙,夏祖德缓缓说:“爸爸今天没有故意输,是想告诉你,落子无悔。再说,棋手下的不是棋,而是他的人生。你能看多远,才能走多远。我给你摆一个棋。” 他快速摆了一个棋局,白子靠边,黑子包围着白子,他说:“现在白子比较危险,你想想怎么解救白子,留给你一个任务,以后有时间慢慢想。” 李疏梅默默记下棋局,问道:“老夏,你了解郑奕吧,他很会下围棋。” “我看过你们的报告,你能想到围棋我很欣慰,也许这是一个突破口,你可以去了解了解他。”他拾棋子时望着李疏梅,眉眼温和,低语叮嘱,“但不要陷入围棋,你才刚学棋,怎么可能下得过别人,学会用下棋的思路去揣摩他。” 当夏祖德把围棋抱回卧室的时候,李疏梅也陷入了沉思,直到李新凤捏了捏她的脸蛋,“还不洗去。” 李疏梅嘿嘿一笑,连忙赶去淋浴室,只听李新凤在客厅喊:“老夏,以后大晚上再使幺蛾子,看不紧你的皮!” 虽然夏祖德那个棋局她没想出什么,但他的话她倒是记得很清楚,夏祖德说“了解”郑奕,“用下棋的思路去揣摩他”,什么是下棋的思路,棋士下的每一步棋是对未来的布局,走一步看十步,所以了解郑奕或许应该去了解他的过去。 第二天早会上,她就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曲队,昨天紫山和我提起一个思路。” 大家都期待地看向她,祁紫山也默默看向李疏梅,他似乎也很想知道她会说什么。 李疏梅说:“紫山说,郑奕像一个执棋者,他正在下一盘棋。我越想越觉得是,如果这件案子就是他下的棋,那么他可能很早就布下了棋局。” 马光平讶然:“很早布下棋局?你是说他早就预谋了这起案子。” 不但马光平,曲青川和费江河也露出一丝疑惑不解的眼神。 “对,”有了老夏的鼓励,李疏梅肯定地说,“我们可能都是他预设的棋子。” 马光平的眼神依旧有些迷惑。这个想法实在有些天马行空了,如果不是紫山首先提出来,又得到老夏的认可,李疏梅也不会贸然提出这些想法,不过,在目前茫茫无解的情况,她相信这是一个突破口。 曲青川试图解释她话里的意思:“疏梅,你是不是想说,郑奕把我们都当成棋子,他有别的目的。” 李疏梅确实没有想那么深刻,唯独祁紫山的目光比较冷静,他似乎是在鼓励她往下说。 李疏梅微微点头,“对吧,曲队。” “现在我们没有更好的方向。”费江河说,“我支持疏梅的想法。疏梅,你是不是想说,我们应该去深入了解郑奕的过往,了解他经历的种种事,了解他为什么要学围棋。” “对,我想我们应该去郑奕的老家看看。” 费江河点了点头,“虽然之前我们对郑奕的成长环境有一些了解,但是我们对郑奕的了解确实远远不够,最主要是,我们一直怀疑他,却根本不知道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所以我们一直很迷茫,找不到方向。也许去他的老家我们能发现些什么。” 曲青川若有所思,问:“郑奕老家在哪?” 祁紫山忙翻起本子,回道:“在新堰县。” 曲青川又问:“郑奕长期住校,现在学校放假了,他会不会回家?” 祁紫山说:“考虑到他和父亲的关系,他很可能不会。他现在暂住在校外附近一家民宿酒店,应该是等学校开学吧。” 郑奕是嫌疑人,现在民警对他进行了软控制,他的行动都在警方的眼里。 曲青川说:“郑奕的杀人动机现在确实是个谜团,我觉得疏梅和紫山的提议非常好,那这样,老费,你带他们俩去一趟新堰县,尽快对郑奕做一个全面了解。” “行。这就出发吧。”费江河吩咐道,“紫山,带上水和面包,还有给疏梅带把遮阳伞。疏梅,你自己记得带上防晒霜,外面热。” “好。”两人同时点头,相视一笑。 第74章 奇怪的骨点。 车开了大半,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钟,李疏梅坐在后排,费江河坐在副驾,他翻着地图说:“七十多公里,也不算远,你们饿不饿,饿的话到县里我们去吃个面条,不饿的话,我们就吃个面包,直接去他家。” 没回话,费江河瞥了眼祁紫山,见他没反应,想必是想吃面条又不好意思说,他又扭头瞧瞧李疏梅,李疏梅微微挑眉,“老费,我都行。” 这时,祁紫山反而开了口:“我也都行。” “都行?”费江河笑了笑,他觉得这两个人好像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最后费江河还是决定吃面包,节约时间,他说:“办完事早点回家,不在外面留宿了。” 简单果腹了下,车子在十二点左右顺利到达新堰县,李疏梅第一感觉这个县算不上繁华,没有高楼大厦,多是比较旧的商铺和居民楼,倒是从路人的脚步看出几分慢悠悠的感觉,和市里拥堵忙碌的景象完全不同。 车子在一条绿茵茵的双行道路边停下,路两边稀稀疏疏开了几家商店,商店后面是破旧的居民区,商店门口生态不一,有躺在椅子上睡大觉的,有坐在树下下象棋的,也有嬉戏打闹的孩子,互相追逐。 三人朝四周望了望,和市里不同的是,这些商店门口都没有挂招牌,一时还分辨不出哪家卖什么,只分辨出有一家是肉铺,门口苍蝇嗡嗡作响。 祁紫山走近那群下棋人的店门口,问正在观棋的人:“大爷,这条路上是有一家水果店吧。” 那大爷说:“是老郑家水果店吧,往前走几步。”他顺手还指了一下。 三个人朝前走了一段路,果然在一颗樟树后面,出现了一家水果店,水果店也没有醒目的招牌,只有一块纸板放在门口,写着“新鲜水果”。 店门口的篮子里摆满了水果,有新鲜的,也有蔫坏的,还用纸板标上了不同的价格,上面的圆珠笔字也歪歪倒倒,但数字写得很清晰。 三个人朝里面走,店内没有客人,显得很安静,商铺很大,采光不算很好,在外面刺白的阳光对比下,里面有一些幽暗。 水果摆得并不规整,一眼看上去琳琅满目,但也杂乱无章,但是价格标得很清楚,买的人也不会弄错。 费江河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柜台前面,问道:“老板在?”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82节 “嗯……在……”柜台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脑袋带着惺忪的眼,慢悠悠露出来。 原来那人藏在柜台后面,躺在椅子里打盹,被费江河吵醒,他伸出脑袋说:“你们自己挑吧。” “老板,你大白天睡觉,不怕客人把水果偷走了。”费江河调侃。 那人笑道:“这门对门,户接户,家家都认识,哪有贼敢惦记……” 那人声音轻度嘶哑,李疏梅站在柜台前打量到了他,不瘦不胖,头发整洁,掺了白发,一张古铜色国字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她这才发现,他的身下是轮椅,结合郑奕继母的描述,郑奕父亲郑海为有一条小腿截肢了,这个人就是郑奕的父亲郑海为。 他慢慢把轮椅往柜台外推了推,一条空裤子在轮椅前左右摇晃,他客气地招呼道:“想买什么水果,随意挑吧。” 费江河说:“不是买水果,是想找你聊聊,我们是市局来的,这是我的证件,我姓费。”他将警官证拿了出来,又介绍起李疏梅和祁紫山。 李疏梅和祁紫山也配合亮了下证件。 郑海为刚刚职业性的微笑慢慢就凝住了,他的表情并不复杂,而只是对于市公安局突然来访显得有些迟钝。 半天,他缓缓问:“郑奕现在怎么样?”他的语气里明明还透露着对郑奕的关心。 费江河说:“想必你对这件案子有过了解,郑奕目前还只是嫌疑人,为了早日洗脱他的嫌疑,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和你了解一下家庭情况。” “噢,噢……”郑海为迟钝地点了点头,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推着轮椅往水果处推。 李疏梅正不解他要做什么,只见他麻溜地扯下一只袋子,扒拉扒拉装下一大袋水果,有芒果橙子梨子苹果。 他抱着一大袋水果回到柜台,递给费江河,“警官,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你们将就吃点水果。” 李疏梅只觉郑海为过于热情了,也许他是在乎儿子才这么做吧。 “不用不用,你客气了。”费江河忙拒绝。 “你们大老远跑来,吃些水果解解渴……”郑海为仍旧双手提着水果袋,差点举过头顶,水果重,他的大腿一边是半空的,重心不稳,身体向一边倾着。 费江河连忙将袋子从他手里接过,直接放在柜台上,笑道:“水果多少钱?” “不不,不要钱。”郑海为摆着手。 “哪有东西不要钱的,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费江河从口袋里掏了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用烟灰缸压着。 郑海为哎了一声:“费警官,我们做生意就是半卖半送,也是盼着回头客,你们来了都是客人。”他回到柜台,找了一半钱给费江河。 “你可不能盼着我们是回头客。”费江河笑道。 郑海为嘿嘿一笑:“说的是。”他又递烟,被费江河再次拒绝,最后他说店里就一把椅子,他去隔壁借几把椅子,又被费江河拒绝了。 费江河直截了当地说:“郑老板,你再这么客气,那我们今天的谈话就越拖越久了,你也不想我们耽误你生意。” “是、是。”郑海为忙道,“我一定配合你们,中午店里没客人,不影响谈话。” 在郑海为提议下,费江河还是坐上了唯一的一把椅子,他坐在郑海为正对面。李疏梅靠着柜台边儿,她拿出笔记本,准备记点什么,或者画点什么。祁紫山站在另一旁,也一起记录。 费江河说:“那我们开始吧。郑老板,我的问题很直接,希望你不要隐瞒,这对我们工作很重要,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和你前妻离的婚?”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直白的问题,在来时的车上,李疏梅就听费江河说,郑奕的过去一定要追溯到父母离异的时期,这是郑奕人生当中发生的一个巨大转折点。 也许是触及到了沉重往事,郑海为的神态立即严肃起来,嗓音略显嘶哑:“说起来还是六七年前吧,那时候家里生意还不错,除了这个店,别的街别的路还有两三家店,我和前妻每天店里跑,几乎不顾家,原本日子是越过越好,可我们的分歧却越来越大,我胆子大,一心想做大做强,我前妻比较保守,所以我们经常为了这个事吵,后来一件事彻底点燃了我们的矛盾,有一大批水果烂掉了,亏了不少钱,我和前妻大吵了一架,她提出分家,我也同意了,然后就离婚了。” 费江河继续问:“你从什么时候认识你现在的妻子吕梦静?” “早几年就认识了。” “在你和前妻还没离婚前?” “对,她也住在街道,经常来店里买水果。” “有人说,在你们离婚前,你和吕梦静的关系就不一般?” 郑海为的表情瞬间就僵硬在那,他一改之前的平静,略显激动道:“这就是一些人嚼舌根……” “你儿子也这么认为吧。” 郑海为没第一时间作答,像是酝酿情绪,那是多年来和儿子之间的隔阂,他也许想到了很多,眼睛里竟也浑浊了几分。 半晌他嘴角扯了扯,像是自嘲地笑了笑:“孩子嘛当然不希望父母离婚,他对我有意见很正常……” “这些年你有想过和他修复父子关系吗?” “那肯定有,我尝试过把他融入新家庭,不止一次。”郑海为语气急促,他像是急切证明自己一直在努力修复父子关系,“吕梦静也做过很多努力,但这孩子油盐不进,他宁愿暑假躲在同学家,也不回家。一直到我腿出事,他把家里的钱偷偷拿走,我才知道,他下了狠心。” 郑海为叹了口气:“其实那笔钱我本来就是准备给他上大学用的……那时候我知道他不可能再原谅我了……当我了解他在大学各方面都很不错,作为父母我替他高兴。郑奕是我看着长大的,除了和我关系不好,他在邻里乡亲和老师同学们眼里,都是好孩子。警官,郑奕不可能犯傻事,更不可能害人,我了解他……” 李疏梅意识到,郑海为心里面很透亮,他知道警察来这趟是为了什么,那不仅仅是了解他儿子的家庭经历,也是怀疑他儿子在这件投毒案里有嫌疑。 费江河点点头后问:“郑奕的围棋是哪里学的?” “围棋?我不知道他会围棋。” 李疏梅感觉很奇怪,郑奕的围棋那么好,起码学了很长时间,也许童年就接触了围棋,怎么父亲并不知道呢。 费江河又问:“他有什么爱好你知道吗?” “小时候嘛,喜欢打球,喜欢……打球……” “除了打球呢?” “……”郑海为欲言又止,他似乎回答不上来,过了会儿,他解释,“那时候就忙在生意上,忽略了孩子的爱好。” 李疏梅刚刚觉得奇怪,现在倒也理解了,结合郑海为自己说的,那几年不断扩大生意,别说儿子的爱好了,估摸连家门都没有踏进过。 那几年,还是少年的郑奕,他的性格可能已经产生了偏差,绝不会是在父母离婚的时候才发生变化,他对父亲产生不满应该是日积月累形成的。 费江河又问了几个问题,郑海为也都做了回答。但这些回答,在李疏梅看来,并不能探索到郑奕的心理层面。 这时,一对母女走进水果店挑水果,郑海为提醒她们现在不做生意,让她们晚点来。 等客人离开,费江河也起身说:“今天就到这里了,不打扰做生意了。” 按照计划,他们今天不单单走访郑奕的父亲,要想全面了解郑奕,还需要走访更多的人,时间到这刚刚好。 费江河吆喝着祁紫山提上水果准备下一站,李疏梅一直靠着柜台,她合上本子,正欲离开,目光却无意扫到柜台桌面上的照片,桌上有不少照片。 方才进店的时候,她一直关注郑海为,忽略了桌上的照片,这时,她禁不住又多看了一眼,柜台上摆放了许多物品,计算器,本子,烟灰缸,打火机,名片,但是在这些物品下面,被玻璃板压着的,是许多张生活照,和一些热门电视剧大头贴。 那些照片摆放得并不整齐,一眼望过去,基本上都是郑海为、吕梦静还有他们儿子一家三口的照片。 但她看到了另一张脸,那是一张少年青春的脸庞,少年身旁,是一个中年男人,就是郑海为,照片大部分被大头贴压住,但不用猜都能想到,这张照片是郑海为和郑奕的唯一合照。 费江河和祁紫山见她的目光久久停在照片上,也默默靠近柜台。两人都没有打扰她。 李疏梅仔细端详着那张照片,忽然,一道流光在少年郑奕的脸庞上勾勒着,快速勾勒出头骨的轮廓,李疏梅熟悉她自己的这项技能,当很想认识一个人的脸部特征时,流光会帮助她做这件事。 这时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少年郑奕的骨点和成年郑奕有一处明显的差异,在审讯室,成年郑奕的骨相她也观察过。 她连忙说:“老板,能不能把这张照片给我看看。” 郑海为有些不解,但也很配合地点了点头,费江河连忙叫祁紫山一起收拾柜台,把零零碎碎的物品放于一旁后,两人小心翼翼抬起玻璃。 很快,玻璃下的老照片被祁紫山取了出来。郑海为解释说:“那是郑奕初三时,我和他拍的最后一张照片,所以一直没舍得扔。” 李疏梅将照片捧在手里,虽然照片有些脱色,但尚算清晰。流光将这张稚气未脱的少年脸庞勾勒得极其准确。 她连忙拿出笔记本里随身携带的一张成年郑奕照片,将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另一团流光在成年郑奕脸上勾勒起来,很快形成了鲜明对比的两张骨点图。 在下颌骨和颧骨的位置,骨点的差异最大,虽然未成年人的头骨在生长发育过程中会有变化,但变化有限,绝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差别。 这就好比少年郑奕是一张近似国字脸,遗传了他父亲的脸型轮廓,但是成年郑奕的脸型偏长,即便成长过程中有变化,也不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除非用特殊手段把骨头特征削了。 她忙将成年郑奕的照片递给郑海为,“郑老板,你看看,这是你儿子吗?” 第75章 川剧变脸。 费江河和祁紫山一直站在李疏梅旁边,这时他们似乎意识到什么,费江河眉头紧蹙,目光又紧紧盯着郑海为。 郑海为一头雾水地接过照片,双手手指捏着照片观察,他看了片刻,目光微动,缓缓说:“变化挺大的,没想到长这么大了,我印象里他还是一个孩子。” 李疏梅问:“所以,他是郑奕吗?” “是,要是在马路上肯定不认识,但要是看照片还是认识的。” 他的回答太模棱两可了,作为一个父亲,怎么可能不能第一眼认出自己的儿子,李疏梅有些急了:“你再仔细看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费江河一看她心急的样子,也催促道:“郑老板,你连儿子也不认识吗?” “警官,”郑海为苦笑道,“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了,起码五六年了,他在我心目当中一直是个孩子。” 李疏梅很无语,马上追问:“郑奕念高中也才三年前吧,怎么就五六年了,当时你没去给他交过学费吗?” “我是每年去学校给他交学费,但我没见到他人。” 李疏梅差点翻了白眼,不耐烦地说:“那你还说你一直想修复父子关系,让他融入新家庭,你到底怎么做的。” “我知道他不愿和我见面,我和他班主任打过不少电话,也让吕梦静去学校找过他。” 原来这就是修复关系,李疏梅终于明白了,这位口口声声说对郑奕好的父亲,实际上,他做到的可能微乎其微。他有了新家庭,有了小儿子,恐怕早就忘记了还有一个儿子郑奕,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连儿子的面都见不到。 就说这次郑奕中毒,如果是别的父亲,想必再有多大困难也会去看一眼吧,他倒好,叫继母去走走过场,就把这件事得过且过了。 这个父亲的确很不合格,郑奕和他产生这么大的隔阂,父亲的责任是最大的。 费江河看出她焦虑的情绪,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这张照片我们能带回去吗?” 郑海为犹豫了下,“也行……” “你放心,等案子结了,我派人寄给你。” 出了水果店,三个人上了车,费江河就拿着照片对比起来,问:“疏梅,这两个真不是一个人?” 李疏梅说:“我仔细对比了,不像是一个人。” 费江河对着两张照片左瞧瞧右瞧瞧,说道:“要我说,还是有几分相似,你要说不是一个人吧我觉得也不像,但你要非说是一个人,又有点像。” 李疏梅解释说:“老费,我是从两人的骨点看出的区别,相对比较准确。” 费江河缓缓点头肯定。 祁紫山疑惑说:“好奇怪,那郑奕到底是谁?真正的郑奕又去哪了?” 李疏梅陷入了一种迷茫,如果她的判断没错,那么现在的郑奕到底是谁呢? 她不太敢直接下这个结论,怕影响案子的大方向,便谨慎说:“不过,我不能完全确认,假如他的脸部受过伤,或者做过整形手术,也是有可能的。”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83节 费江河微微点头,问:“现在国内能做这种比较大的整形手术吗?” 祁紫山说:“国内不知道,但国外应该是可以的。” 费江河又摇头否定:“郑奕家境一般,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做整形手术不太可能。” 如果排除骨头动过刀子,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郑奕就是另一个人。 李疏梅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结合紫山说的郑奕在下一盘棋,如果这个人不是郑奕,那么执棋者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在下这盘棋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时,费江河说:“这样吧,既然大家都没有思路,我们有一个非常快的验证方法,我们现在就去郑奕的高中,他在高中三年,熟悉他的人,一定会认出来他到底是不是郑奕吧。” 李疏梅也觉得这个方法妥当,郑海为作为父亲失职,认不出另当别论,郑奕在高中生活了三年,认识他的老师和他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呢。 “记住一条,”费江河强调,“我们不要告诉对方照片里是谁?让老师自己认,这样可信度更高。” 祁紫山竖了竖大拇指。李疏梅也点头称赞。 祁紫山连忙启动汽车,车子一路奔向郑奕曾经就读的新堰二中。 新堰高中在一条幽静的公路旁,从外面看,里面都是平顶楼房,楼不太高。 三人问了保安,又寻到教导处,才找到了郑奕当年的班主任王老师。 王老师年近五十岁,是一位女教师,戴着一副眼镜,在她的办公室,她告诉三人,当年她带过郑奕两年,高中分班后郑奕选了理科,她是理科三班的班主任。 李疏梅将成年郑奕的照片拿出来,放到王老师的办公桌上,“王老师,你能不能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王老师拿起照片,反复瞅了瞅说:“我带的学生比较多,这一眼不一定认得出。” 李疏梅觉得这个方法不一定可行,如果直接问是不是郑奕,王老师可能被引导。 她只能委婉提醒:“你觉得和谁像吗?” 王老师慢慢放下照片,转头和李疏梅说:“你要这么说,和有一个学生挺像的。我一时……记不得名字,等一下,我查下。” 王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快速翻了翻,又在其中一页用手指比对,仔细阅览。 突然,她的手指在一个名字上停住,她指给李疏梅看,“就是他,郑奕。” 原本这张照片和少年郑奕是有几分相似的,王老师虽然认了出来,但李疏梅担心是她刻意引导了王老师,她觉得这个询问方式还是存有问题。 王老师解释说:“小李警官,可能你不知道,我有很多学生,上了大学以后,也有回来看看我的,才两三年时间,就是完全变了样,好多我一眼认不出。郑奕这孩子,他读书时挺瘦的,现在长得好多了,但这个神态我还有点印象,是挺像的。” 这不仅仅是王老师的感受,李疏梅也深有体会,她有不少同学上大学后都变了样,胖瘦、发型、皮肤、穿着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不仔细看,就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所以王老师的回答还是比较客观,这也让李疏梅渐渐产生了些许自我怀疑。 李疏梅没再说话,费江河瞥到她的情绪,接过了话头:“王老师,有郑奕高三时候的照片吗?” “有,我找找,当时毕业照了照片。”王老师从座位起身,到身后的柜子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她找到一个相册,从里面摘出一张合照,“这是那届理科三班毕业时的合影。” 她特意将照片送到李疏梅眼底,指着最后排靠近边上的一个男孩,“这就是郑奕。” 李疏梅慢慢接过照片,照片因为被塑封,保存得比较清晰,郑奕的发型比现在长,脸上还能看出青春痘,脸型比成年郑奕消瘦了几分,所以下颌骨这块显得更突出,不过眉眼这块和成年郑奕有几分相似。 简单来说,骨相不同,但神态却有几分相似。 费江河看她蹙着眉,就知道她在做思想斗争,他又问王老师:“我记得郑奕的父亲说,当时郑奕暑假经常去一个同学家玩,你知道是谁吗?” 王老师在回忆,不一会她说:“是不是乔鹏啊,我记得他俩关系还不错。” “对,他现在在哪?” 王老师又翻起另一份表格,最后指着其中一行字说:“乔鹏考去了广州。” “广州,很少回家吧。” “一年能回一次不错了。” “有他联系方式吗?” “没有,家庭地址行不行,我抄给你。” 抄完家庭住址,费江河又问:“学校里还有没有对郑奕比较熟悉的人?” “有一位,那是郑奕的数学老师,刘新亮老师。郑奕成绩有点跛腿,但数学成绩非常好,刘老师很喜欢他,郑奕也经常找他讨论数学题,那时候我们还说刘老师不如干脆收他为关门弟子。” “那麻烦你带我和他见一面。” “行,我看看他现在是不是在上课?”她翻起课表,不一会说,“现在有一节课,要等十多分钟下课。我先带你们过去吧。” “那有劳了。” 在王老师带领下,三个人走在赶往教学楼的小路上,费江河问:“王老师,郑奕在高中有什么兴趣爱好你知道吗?” “他啊,好像也没有什么爱好,挺孤僻一孩子。” “和他家庭有关系?” “他和父亲的事情我知道,不过作为老师我也并不能干涉太多。” “他会围棋吗?”费江河问。 “围棋?我不太知道。” 快到教学楼,准备上楼梯的时候,王老师特意对费江河说:“费警官,郑奕这孩子很善良,我和他相处了三年,除了性格孤僻一点外,别的没什么毛病,他尊敬老师,爱护同学,也喜爱学习……” 虽然今天大家没有言明来调查郑奕的目的,但是李疏梅清楚,王老师肯定明白大家的意图,毕竟海江大中毒事件,在整个秦东市都是重大新闻。 “铃铃铃……”下课铃声响起了,不一会,从不同教室门口喷薄而出蓝色的身影,他们有说有笑,和李疏梅擦肩而过,青春亮丽的光芒在他们脸庞上洋溢着,令人羡慕。 在一间教室门口,王老师对里面正在收拾讲义的男教师喊了一声:“刘老师,有人找。” 刘新亮头发有点卷,又高又瘦,有几分书生气,他夹着讲义走出门,打量着三个陌生人。 在王老师的引荐下,刘新亮连连点头,并将三人带到了一间教师休息室。 休息室里有台小电视机正在播放电视节目,十分热闹,李疏梅一眼看出是川剧变脸杂技。 一个男教师靠在床上看电视,刘新亮上前说明了情况,那老师把电视关了,离开了休息室。 关上门后,刘新亮给大家倒水,费江河拒绝了,大家围在一张书桌坐下,费江河的眼神朝李疏梅示意了下。 李疏梅会意,将照片递给刘新亮,“刘老师,能认出这个人吗?” 刚才王老师没说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也没有提起过郑奕,只是说和他了解些情况,刘新亮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的。 刘新亮有些疑惑,双手捏住照片,仔细端详起来,半晌摇了摇头,“没有太大印象。” 李疏梅有些许兴奋,如果连最熟悉郑奕的人都认不出这张照片,那么就反过来证明她的观点是正确的,此郑奕非彼郑奕,她连忙问:“你再想想?” “是我的学生吗?” “可能是。” 刘新亮又看了半天,始终皱着眉,然后喃喃说:“你要这么说,是挺像一个人。” 李疏梅凝神屏气,心跳顿了一秒。费江河问:“像谁?” “郑奕。”刘新亮直接说了答案。 李疏梅的自我怀疑渐渐加重,一个人的骨相真的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费江河问:“你确定他是郑奕?” “郑奕很爱学习,他经常找我探讨数学题,在我的学生里,我对他印象比较深,”他指着照片里郑奕的眉眼说,“就是他,非常渴望知识,只有他才会让我印象深刻。各位警官,郑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刘新亮疑惑地望着大家,看来他并不知道海工大中毒事件里有他的学生郑奕。 “郑奕牵涉一个案子,当然我们只是常规调查。”费江河解释。 “郑奕是好学生啊,我了解他,他怎么可能牵涉到案子里。”刘新亮更加不解地望着费江河。 “我们这次调查就是排除他的嫌疑,你放心,只要调查清楚,会没事的。你知道郑奕有什么爱好吗?” “不太清楚啊。”刘新亮微微摇头。 “他喜欢围棋?” “他找我都是问数学题。” “嗯,郑奕上大学后联系过你吗?” 刘新亮忙说:“有,去年他寄给了我一封信。” 费江河兴奋道:“看看。” 刘新亮翻起书柜,取出了那封信,放在书桌上,李疏梅正好坐在费江河和祁紫山中间,她拿起信封,上面的来信地址就是秦东市工业大学,邮戳显示是去年十月份的邮件,盖章都在。 她急忙打开信阅读起来,除了展信好的一些客套话,大多是描述自己大学的际遇,字里行间也透露出对高中时期的怀念,后面还有对高中时期与刘老师讨论数学的一段回忆,并且夹了一小段数学公式。 李疏梅看完信时,费江河和祁紫山也差不多浏览了一遍,放下信后,她问:“刘老师,这是郑奕的字迹吗?” “是他的字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段公式,也是你们大学时讨论过的?” “对,”刘新亮肯定说,“他有一次就是找我讨论这个学术题,当时晚上十点多他才回去休息,我记忆深刻。”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察觉他们不是一个人,但是这些信息又向她证明他就是如假包换的郑奕。 李疏梅心中的疑惑和不解更加沉重。 第76章 失心疯的野兽。 出了学校的门,大家高涨的情绪都退潮了,原以为找到了一个重要突破口,现在看来,真相仍旧迷雾重重。 费江河看了眼手表,李疏梅也习惯看了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白天太阳有点大,还有点晒,这会儿天暗了许多,已经能感受到微微的凉意了。 费江河说:“咱们抓紧时间吧,我想了想,还有一个人,就是乔鹏,乔鹏是郑奕的好友,应该对郑奕有更多的了解。” 三个人又按着王老师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乔鹏的老家,他父亲帮忙接通了身在广州乔鹏的电话。 乔鹏非常配合,谈到郑奕的爱好,他说,他们在初中就相识了,那时候郑奕喜欢打篮球,每天下课都会约他打篮球,两个人也形影不离,除了篮球,别的爱好很少,不过到高中时就不怎么打了。 问到围棋时,乔鹏说,他不知道郑奕会围棋,不过他说郑奕特别喜欢钻研,那时候流行一种华容道拼图游戏,但市面上只能买到一种,郑奕就自己制作了几种华容道,他自己画画,涂色,剪裁拼图板,安装外框,得心应手。 费江河说:“是不是有一种数字华容道?” 乔鹏在电话里回:“对,他喜欢数学,他通关数字华容道比谁都快。” 李疏梅在想,也许乔鹏并不知道郑奕真正爱好是什么,但郑奕学习和钻研的能力很强,围棋、象棋这些智力游戏应该都难不倒他。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84节 如果郑奕是自学的围棋,那么他一定是一个天才。 费江河又问他们上大学后有没有联系,乔鹏说寒暑假回来想见郑奕,但郑奕一直没回来,两人也基本上没怎么联系过。 从乔鹏家出来,大家都陷入了一种迷茫,似乎越想证实此郑奕非彼郑奕,但却越坐实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此时天已经黑透,走在黑夜里,如同被一层黑纱蒙住前路,大家都一声不响,闷闷不乐。李疏梅心情有些沉重,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识骨能力是不是出了问题。她摸了摸口袋,今天带在身上的三粒糖果也被她提前吃完,一种焦虑感暗暗萦绕心头。 快走到车旁边时,祁紫山忽然说:“老费,疏梅,我想起一个验证的方法。” 李疏梅心头一紧,费江河忙问:“快说。” “我们可以验证郑海为和郑奕的dna。” “唉!”费江河一拍大腿,“这怎么没想到。” 李疏梅也恍然大悟,如果证实两人dna并非父子关系,那么也可以间接证明郑奕不是同一个人啊。 如同刺破黑暗的一束光亮,把她心里的焦虑感顷刻扫除,她忍不住夸赞祁紫山。费江河也表扬起来。 恰在这时,费江河的电话响起,他接起,静谧的小路上,手机里的声音李疏梅听得隐隐约约。 是曲青川打来的电话,他问这边进展怎么样,有没有回去。 费江河说明了这边的情况,特别提到疏梅察觉郑奕不是同一个人的设想,曲青川又惊又喜地说,还有这回事。 费江河说:“老曲,我一会得去找下县派出所,提取郑海为的血液样本,今天估计是回不去了。” “辛苦了,那边你照顾照顾大家。如果证实郑奕有问题,可能是案子的重要突破口,为了节约时间,我明天亲自把血液样本带去省里化验,找夏局帮帮忙,第一时间拿到结果。” 唯有省厅有dna检查设备,以前的案子都是把dna样本邮寄过去,加上排队,来回邮寄时间,没有一个星期下不来,如果老夏和省厅打打招呼,曲青川亲自去跟,应该两三天就能拿到结果,这是最节约时间方法。 郑奕的血液样本在上次询话时就提取了,只要把他和郑海为的dna样本一核对,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接下来三个人到派出所搬援兵,去给郑海为采血,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十点多了,回去实在太晚了,费江河找了一家酒店,要了三个房间,准备住下。 李疏梅回房间洗了个澡,就倒在了床上,今天一天下来累得她精疲力尽,浑身有种虚脱的感觉,明天还要起大早,送血液样本回市局。 第二天清晨,李疏梅迷迷糊糊地醒了,她两臂伸出被窝伸了一个懒腰,又慢悠悠拿起床头柜的手表看了眼,这一看把她看傻了,八点多了,她睡过头了。不是说好的清早他们敲门叫她。 她一骨碌爬起来,快速洗漱,刚穿上衣服,手机短信响了,她拿起,是祁紫山的短信:疏梅,老费昨晚回去了,你醒了以后,我们一起去吃个早餐。 李疏梅吁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刚才太急,她回到镜子前又照了照自己,两个手指抵住两边嘴角,做出一张笑脸。 等忙好了,她短信喊祁紫山下楼。两人在门口会面后,李疏梅就说:“怎么不一起回去?” 祁紫山说:“老费你也知道,他比较急,又担心你半夜回去太累了,所以让我们今天走。” 吃完早点,两个人不急不忙,到县城车站买了大巴票,下午赶回了局里。 曲青川那边也来了电话,说是省厅高度重视案情,明天就能出结果。 对李疏梅来说,拿到dna结果的时候,就是和郑奕立见分晓的时刻。 这一天一夜,李疏梅也无比焦虑起来,干啥都上不了心,脑子里全是dna的结果。 如果有结果,曲队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老费,所以李疏梅总是等费江河的手机响,他手机也响了几次,每次响起李疏梅都紧张起来,但都不是曲队的电话。 第二天下午,李疏梅又拿起现场画像琢磨起来,虽然不怎么看进去,但也是“消磨”时间的方法。 这时候,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费小跑了进来,像个孩子一样笑道:“结果出来了,不是父子关系。” 李疏梅重重吁了口气,眼泪都快挤出来,祁紫山站起说:“太好了,终于有了进展。” “还有个好消息。”费江河走到离门口最近的李疏梅这边,祁紫山和马光平一听好消息,马上也凑了过来。 李疏梅激动问:“还有什么好消息啊。” “老曲在省厅,见了两位专家,这两位专家都是毒理研究方面的资深专家,他们对郑奕的证词提出了质疑。” 李疏梅认真听着,费江河吞咽了下继续说:“郑奕说那天他喝完两口饮料,一直休克到第二天早上,早上醒来,痛苦难耐,于是喊了救命,这个值班室老师和120护士都有证明。但专家认为,郑奕如果中毒休克五个小时以上,早上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比较剧烈的疼痛,甚至跑动和喊叫。” 马光平问:“专家有没有说,应该是一种什么状态?” 费江河说:“老曲电话里没细说,反正就是处于一种极度虚弱的状态,而郑奕出现的症状更像是刚刚喝下毒性饮料的症状。” “什么意思啊,郑奕那天晚上没喝,是第二天早上喝的?”马光平疑惑问。 祁紫山紧紧蹙眉,问:“老费你是说,郑奕是特意在第二天早上才喝下饮料?” 李疏梅的脑海里一直在运转老费的话,直到祁紫山提到“特意”两字,她彻底明白了,紧接着后脖就涌出一片凉意。 如果这是属实的,那么那天晚上郑奕到底做了什么? 假设门窗也是他做的手脚,那么那天晚上,他就是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去,他“见证”了六个同伴从腹痛、呕吐、抽搐到痛叫、发狂、扭曲的整个过程,他十分冷静地观赏着那一幕,直到他们全部奄奄一息,甚至和他们的尸体足足呆了五个小时以上。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他又极其冷静地拿起饮料,喝了两口,冲到走廊喊救命,恰在楼下早练的值班室老师姚远逸,听到了他的呼叫。 马光平说:“照这么说,郑奕就是个牲畜。” 费江河说:“是太牲畜了。” 马光平说:“老曲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是不是要把郑奕逮回来审。” “老曲六点前应该能回来,他让我们早点吃晚饭,今晚审郑奕。” 马光平咬牙道:“好,晚上看他招不招。” 晚上六点多,郑奕再次带到了市局,但这次不同,他是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接受审讯。 曲青川也匆匆忙忙赶了回来,李疏梅一眼看出,他嘴唇干裂,皮肤干燥,这一路估计没怎么喝水,也没怎么休息过。 他一回来就把大家喊到一起,说:“我在路上就想着怎么审讯,现在证据还不算太充足,但有机会让郑奕开口说真话。” 费江河说:“老曲,你吃没吃。” “路上吃了,顶饱。今天我来审,一定拿下他。” “先喝口水,润润嗓子。”费江河说。 “对,口干舌燥的。”曲青川回到座位喝了几口水,把包里的材料拿出来整理了番。 李疏梅也早早做好了准备,她对今天的审讯信心十足,郑奕一定会缴械投降。 五个人一起赶到审讯室,李疏梅第一眼就在关注郑奕的状态。 他坐得很工整,目光也很快落在李疏梅的脸庞上,那是很平静的目光,如打量一位熟人那样平静。 今天她不坐主审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拿起本子,准备记些什么,祁紫山今天依旧负责笔录。 不过转念一想,她不如画点什么,不如画下郑奕的神态,也许她可以通过神态琢磨出他在想什么,例如此刻,他一定认为警方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否则他怎么可能那么平静。 当曲青川坐在主审位的时候,郑奕问:“今天怎么不是李警官?” 李疏梅心里一愣,郑奕太奇怪了,他竟然主动出击,他到底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费江河严肃说:“郑奕,审讯室不要嬉皮笑脸。” “抱歉,我只是随口问问。”郑奕又礼貌地点点头。 曲青川打开本子,声音低沉:“郑奕,今天叫你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曲青川平时说话都心平气和的,但在审讯室自带一股压迫,低沉厚重的语气,顿时让审讯室封闭的空间冷了几度。 郑奕一定感受到了压力,面色肃然了几分:“不知道。” “那天晚上你说你喝了两口饮料?” “对。” “明明你肚子不舒服,你为什么还要喝两口?” “当时的氛围我无法拒绝,我不想破坏。” “我问的是为什么是两口?”曲青川的语气再次压低了一度。 郑奕喉结微微滚动了下,“这很奇怪吗?” “如实回答我?” “只是习惯吧,习惯喝一口又喝一口。” “你有没有想过,两口大概是一杯饮料的四分之一,这刚刚是不足以致死的。” 郑奕眉眼慢慢收敛,他眼神里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停顿了一会儿,一定是在思考什么。 他在思考什么呢? 李疏梅刚刚画完他的眉毛,她紧紧注视着郑奕的眼睛,他的眼睛狭长幽深,能藏住很多东西。 曲队在试探他,他一定是感受到了危险,所以此刻,他一定在考虑怎么摆出他的那颗棋子吧。 “我没想过,”郑奕肯定地说,“曲队,你这都是猜测吧。” “郑奕,上次你说,你喝完那两口饮料,你感觉到了腹痛,很快就休克了。你记得是多长时间吗?” “……”郑奕又像是思虑了下,语气略带悲沉,“不记得了,当时现场环境很乱,他们大喊大叫,我脑子也很痛。” “你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死了?”曲青川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像一把冷箭。 郑奕又顿住了,这一次他明显在思考,脸颊的肌肉也在微微跳动。 李疏梅体会到了曲青川审讯的魅力,他在不断给郑奕设下陷阱,几乎每一步,对手都必须做出周全的思考,否则就会满盘皆输,作为围棋高手,郑奕不会看不出曲队的用意,他知道这盘棋不能走错一步,所以他总会像下棋一样深思熟虑。 “郑奕,你为什么总是停一下?”曲青川再次加压。 “曲队,”郑奕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像是微笑的情绪,“我不是停一下,我只是不愿意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我每次想起来就很痛苦。” “那好,你回答我,你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死了?” 郑奕嘴唇动了下,并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几秒钟,他沉痛地说:“是,我是发现他们都死了,不过我也不确定,我比他们中毒要浅,我当时应该是最清醒的,但我也无能为力,我很痛苦,无法挽救他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昏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你是被痛醒的?” “差不多吧,我腹痛难耐,所以爬起来冲到走廊里求救……” “这样啊,”曲青川语气很冷静,“你说喝了毒饮料后,你很痛苦,但是你无能为力,你无法施救。但是第二天早上,你却能够冲到走廊里,又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 只在一瞬间,郑奕的脸色蓦地发白,他彻底被曲青川的话制服。 汗水从他额角慢慢渗出,鬓角漆黑的头发也慢慢洇湿,郑奕的眼神也出现了几分飘散。 李疏梅已经画完他的鼻眼,曲队的确设计了一个非常好的审讯策略,郑奕即便走一步看十步,但他仍然还是走进陷进,他现在正处于自我矛盾的状态,只要曲队再下一个狠招,郑奕便将崩溃。 李疏梅越发激动起来,他多么期待真相揭露,期待案子告破。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85节 就在这时,果如李疏梅猜测的那般,曲青川将桌上早就准备的报告打开,推到了神情有些恍惚的郑奕面前,厉声道:“郑奕,你仔细看看,这份报告是省厅专家出具的,详细说明了毒发过程,那天晚上你根本就没有喝饮料,而是在第二天早上,喝下了两口饮料。” 他突然加大音量:“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郑奕顿时被曲队恫吓的声音撞击得面如土色,他已无还手之力,嘴唇也微微发起颤来。 他终于自乱阵脚,缴械投降了。 在以前的审讯里,到了这一步,嫌疑人基本上都会招供,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层面,他们都将经历巨大的压力,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只会乖乖就范。 到了这一步,曲青川再不会遮遮掩掩,他将另一份报告打开,推到了郑奕眼皮底下,几乎有些轻松地说:“看到了吗?你和你父亲郑海为没有血缘关系……你不是郑奕,你到底是谁?真正的郑奕被你藏到哪了,还是早就被你杀死了,他的尸体在哪,告诉我,他的尸体在哪?” “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假扮郑奕策划这件案子,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说啊!”曲青川几乎是怒吼。 早已溃败的郑奕突然失控,趴在桌上大声哭了起来,他双肩颤动,像是极度痛苦。 这一行为让人不解,却也在情理之中,李疏梅却吁了口气,到了这一步,郑奕只剩下招供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等待他的罪孽公之于众。 他的哭声慢慢地变轻,到了后面变成哽咽,没有人打断他。 不一会,他的肩膀慢慢耸起,他的头颅也慢慢抬起,因大哭湿漉的发丝,爬在他的额角和脸颊,他终于露出半边眼睛,眼睛里露出凄厉的光芒。 那一刻,李疏梅差点打了个哆嗦。 郑奕“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太鬼魅,就像神经质那般,笑得他浑身发抖,令人胆寒。 所有人都被他这行为怔住,郑奕缓缓停住笑,对曲青川质问道:“曲队,你以为这就是真相?你错了,你错了。” 郑奕彻底疯狂,躺在椅子上,嘴角衔着古怪的笑:“那天晚上之前,孟申韬曾告诉我,他想死,他要沈觉和他一起死,我以为他开玩笑呢,哪知道,那天晚上,他真的那样做了,当所有人都喝下饮料,他看着沈觉和何炜川喝下饮料,他也喝下了。” “我肚子疼只是一个借口,我觉得那天晚上孟申韬的行为很奇怪,所以我没喝,当大家出现腹痛,我才知道孟申韬真的下毒了,我没想到他想毒死所有人。他们很痛苦很疯狂,抓住我催促我叫救护车,我好不容易爬到门口,发现门打不开。” “那时候,我已经筋疲力尽,逃过一劫般,坐在地上一动不想动。直到他们都没声音了,我才回到屋里,孟申韬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对我说,哥,谢谢你成全我,门保险他做了手脚,用起子开。” “我不知道孟申韬为什么会留我一条命,也许他想感谢我对他的好,我看到他们都死了,心里慌乱不堪,我知道我一个人活了,警察一定会怀疑我,我不想被怀疑,我不想坐牢,我在地板上坐了一晚上,一直陪着他们呆到了第二天早上,我知道如果就这样走出去,我就是凶手,于是我拿起那杯饮料,喝了两口……” “至于你们说我不是郑奕,我不是郑海为的儿子,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们难道不该去问我的父母吗?我为什么不是他们亲生的?从小到大,他们就对我不管不问,我终于明白,我不是亲生的……我有什么错?” “告诉我曲队!”郑奕吼道,“为什么我一个好人你要冤枉我?只是因为我活着,我就应该被冤枉!是不是?这就是你们最想要的结果。我早就想到了,那天晚上我就该想到,如果我活着,这个世界不会放过我!” 他疯狂地嘶吼起来,两手捏拳,捶打着审讯桌,手背青筋暴起。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失去控制、失心疯的野兽,双眼通红,面带愤怒。 李疏梅整个人都头皮发麻,那是一种她永远都无法想象的样子,郑奕让她彻底颠覆了认知,他是疯子,但却口齿清晰,逻辑自洽,他更像是最冷静的执棋者。 所有人都不言不语,情绪悲观,曲青川从坐正的姿态几乎是泄气般躺到椅背,他知道,这次审讯失败了,郑奕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 作者有话说:今晚加更,营养液终于突破2000大关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大力支持。也希望大家一直支持我。这周努力继续加更,希望大家多多订阅,给勤奋的作者加个作收吧。 第77章 李疏梅“惊艳”犯罪分析…… 再次回到办公室,大家都有些像泄了气的皮球,费江河紧拽拳头,一拳打在办公桌上,桌上的文具哗啦啦翻倒。 没人言语,办公室里极其安静,李疏梅没有心情做什么,目光慢慢在她在评审时画下的画上游动,她画下了郑奕完整的肖像。 在画的最初,李疏梅画下了平静自信的郑奕,线条也是光滑连贯的;紧接着,她的线条变粗变缓,那是受挫、悲恸的郑奕;到了最后,她的线条急促、锋利,那是歇斯底里的郑奕。 这张画线条密集,看似很乱,却是三种不同状态郑奕的合体,郑奕在今天经历了三个不同的状态,从平静到悲痛到疯癫,这张线条反复层叠的画让李疏梅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它像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的《呐喊》名画,人是扭曲变形的,甚至还呈现一丝恐惧。 半个小时后,曲青川站了起来,低声道:“各位,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我们开个小会讨论一下吧。” 大家再次围到罪案板前,曲青川叹气说:“首先我得说一下,这次审讯是我准备不充足。” “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还伤感起来。”费江河劝慰。 马光平也说:“是啊老曲,有什么好伤感的。” “对啊,没什么好伤感……”曲青川长吁一口气说,“我刚才想了想,主要还是两方面,一是证据不充分,二是我们对郑奕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所以我们是被动的。你们各抒己见,探讨下我们现在如何化被动为主动。” 李疏梅抱着笔记本,站在一旁聆听,她从审讯室出来到现在仍旧一点想法没有,感觉脑子有些空。 马光平说:“是不是再提取下郑奕生母的血液样本,再和郑奕做一次dna匹配。” 费江河说:“我刚才也想过了,可能作用不大,二十多年前,郑奕出生时,医院的有效出生证明或许根本就没有。再说即便检测出郑奕和他母亲没血缘关系,这也不能说明郑奕有问题,说白点,这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家庭伦理故事。” 李疏梅轻轻咬了下唇,她仔细想了想费江河说的话,即便郑奕和父母都没有血缘关系,这的确不能证明他不是郑奕。 要想证明郑奕不是郑奕,他的父母必须证明他们不存在血缘关系的原因,而他的父母是不太可能给得出的,例如孩子是不是出生时被家属抱错了,或者医院疏忽导致孩子抱错,种种可能都是有的。所以这就是一个悖论。 郑奕在审讯时,经历了一段悲痛的过程,他抱头大哭,可也许他仅仅是在伪装,他那时或许已经在深度思考,这个悖论想必就是他在那个时候想到的。 大家都沉默不语,既是认可费江河的话,承认这个悖论是存在的,也是对当前形势的无计可施。 就在大家的思绪停滞不前时,祁紫山忽然道:“疏梅,你既然看出郑奕不是同一个人,你能不能再分辨出他是从什么时候变了一个人?” 祁紫山的话提醒了她,对啊,这也许是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 众人的眼色都亮了起来,费江河忙从罪案板前让开,激动说:“快疏梅,你仔细看看。” 曲青川和马光平也连忙让出罪案板前方的空位。马光平说:“对对对,郑奕上高中时可能就换了人呢,所以他从来不归家,不和父亲见面。” 罪案板上有三张郑奕的照片,一张是大约15岁和父亲的合影,一张是大约18岁的高中毕业照,还有一张是他大三时的个人照,也就是大约21岁的郑奕。这三张照片都相差三岁。 李疏梅走到罪案板前的中间位置,三张照片就陈列在她的眼前。在大家期许的目光里,她反而有几分紧张,当她决意要区分他们的差异时,金色流光再次不负所望,将三张照片里郑奕的脸部骨相进行勾勒。 很快,清晰的骨点对比显示,15岁郑奕和18岁郑奕骨相是极其一致的,虽然有些变化,但是并不明显,而18岁郑奕和21岁郑奕有明显差异,主要体现在下颌骨和颧骨那块。 李疏梅往后退了两步,流光也渐渐消失,她回到大家的视线里说:“第一张照片和第二张照片是同一个人。第三张不一样,不是同一个人。” 大家都默默地点头赞许,脸庞上露出欣喜之色。在审讯后迷茫的境地里,李疏梅给了大家一针强心剂。 “疏梅干得不错,”曲青川欣慰说,“也就是说,郑奕是上大学后,换人了。” 费江河沉思道:“大学后换了人,那最有可能是大一开学的时候就换了人,如果郑奕已经到学校报道,而且认识了老师和新同学,换了人是不可能不被识别的。很有可能,是郑奕开学第一天到海工大报道时,就被换了。” 李疏梅刚才没想这么多,这一刻她竟有几分细思极恐。 曲青川点头道:“是,我们将这个人定为嫌疑人,那么这个嫌疑人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身份呢?” 沿着这个思路,李疏梅也在不断思考,大家的劲头似乎都提了起来,马光平说:“他身份敏感?不能以真身现身?” 祁紫山说:“他没有考上大学,所以需要借助别人的身份?” “还有一种可能,”费江河说,“他早就策划了这件案子,所以从一开始就想借别人的身份隐藏自己。” 马光平反驳道:“老费,你这话说得有点离谱,你这意思,他在大学前就想杀人,他那时候根本不认识这些社团成员吧。” 李疏梅听着大家的论点,心里就像打着鼓,每一句话都像是敲在心头的信号,在探索一种新的可能。 费江河道:“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他也许只是想制造一场案件。在国外就有这样的犯罪份子,他有一种强烈的扭曲心理,他的目的就是制造一场惊天动地的案件,至于案件里的受害者是谁,他并不在乎,他算无遗策,再将自己的嫌疑全部摘除,他们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快乐,一种变态的快乐。” 马光平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曲青川说:“的确是有可能存在的,因为现在郑奕的作案动机一直是一个谜团,如果这是作案动机,倒也解释了这三年来他为什么要努力在学校取得成绩,获得尊敬,他精心策划这一切,也许他就是在享受一场自我陶醉的案件。”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时,李疏梅的视线也停留在罪案板上,她试着串联这些信息。 这时,微弱的金色流光再次生出,在罪案板上缓缓流动起来,忽然,六名死者的名字就像有了生命,从罪案板上浮现出来,六个名字漂浮在空中,字体周围有些微微发亮。 这种现象在以前也发生过,它往往告诉李疏梅,这其中必有奥秘! 以前每一次,李疏梅都能通过这种提示找到关键线索,那么,这六名死者的姓名为何会浮现呢? 这六名死者就是关键线索吗?不,这好像有些牵强,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线索,法医可以从他们的遗体身上提取到有效信息,但既然六个名字被特意点出,那至少说明这六个名字还有别的含义。 那到底是什么?李疏梅冥思苦想着,却始终无法找到那根线头。 这时,她听到曲青川对他们方才的讨论做出了总结:“如果嫌疑人的目的是随机作案,那么我们调查的范围势必又要扩大了。” 随机?她忽然想到费江河刚才的分析,嫌疑人在开学时夺取了郑奕的身份,他要制造一场惊天大案,至于大案的受害者是谁并不重要。 但浮空的六个名字却又提醒她,这六个人是破案关键。 把这两个信息结合一下,是不是可以得出新的结论,嫌疑人不是随机作案,他对受害者做出了选择,这六个人都是他精心选择的结果,他的目的就是要杀死他们。 想到这儿,李疏梅就像提起一根线团,整个思路全部打通了,那种畅快的感觉让她浑身打了个寒战。 她恨不得马上把自己悟到的想法说出来,她跃跃欲试的样子马上被人捕捉到,费江河说:“疏梅,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李疏梅有几分激动。 曲青川忙说:“疏梅你说,咱们就是要畅所欲言。” 祁紫山也期待说:“疏梅你想到什么?”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她,李疏梅却有几分紧张,她咽了咽,镇定了下情绪说:“三年前,郑奕入校,嫌疑人选中了郑奕,他之所以选中郑奕,一定是因为郑奕的长相身材和他本人接近,郑奕的家庭环境比较特殊。在大学将近三年时间里,他借用郑奕的身份,不断通过努力,当上了班长,社团社长,学生会主席,可是这一切并非是他的目的,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杀死这六个人。” 大家随着她的描述眼神都凝结起来,这样的观点是第一次被提出。 李疏梅继续说:“这三年,他精心选择了这六个人,他绝不会允许多一个人,也绝不会允许少一个人,因此他不断采用末位淘汰制掩饰他的目的,把他需要的人留下来,我记得最后一个加入社团的人是去年底上大学的杜佳佳,杜佳佳加入的时间正好是今年初,也就是说,他刚好完成了他的计划。今年下半年,他们之中一些人,包括嫌疑人自己,要参加校外实习,明年七月份,嫌疑人就将大学毕业,所以他选择了最后的时间,四月份,作为行动的时间,他付出的一切努力,就是要将他们六个人全部杀死!” 李疏梅的观点如一道惊雷,出人意料,让在场的所有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马光平喉结微微滚动,“疏梅,这么离奇,你怎么想到的?这个观点有点震撼。” 费江河紧蹙的眉头缓缓展开,嘴角却微微露出惬意的笑容:“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疏梅,这观点很有意思,你现在的刑侦思维越来越成熟了。” 祁紫山也立刻朝疏梅投来赞赏的目光,赞叹道:“疏梅,你的推测我十分认同。” 面对他们的夸赞,李疏梅只觉得面庞有些微微发烫。 “的确是很新颖的观点。”曲青川感慨说,“疏梅为我们打开了新思路!但是我也有一个疑问,嫌疑人为什么要选择这六个人。” 费江河笑道:“老曲,疏梅把这思路一打开,我就能回答你。” 他搓了搓手,兴奋道:“为什么以前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这是有原因的。”他停顿了下没有马上开口,故意卖了个关子。 马光平急了:“你倒是说啊。” “以前啊,我们一直认为,嫌疑人和六名死者没有关系,那是因为嫌疑人的身份是郑奕,但是如果嫌疑人的身份不是郑奕,这就可以理解了,疏梅说嫌疑人精心选择了这六个人,那就说明嫌疑人和这六名死者一定是以前就认识的,但是我们调查过,六名死者来自于天南地北,他们不可能都认识。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六名死者的家庭曾经很可能,在某一个时空,和嫌疑人或嫌疑人的家庭产生过不能化解的矛盾,这很大可能是嫌疑人杀死这六个孩子的主要原因。” 大家恍然大悟,李疏梅刚才也没想这么深,经费江河这么一分析,这所有的一切都通顺了。 马光平说:“所以嫌疑人是以报复的目的,杀害这六名死者,也许是这六名死者的父母得罪了嫌疑人父母,所以他采用极端的方式杀害他们的孩子。 费江河点头,“对,这是一个很清晰的杀人动机。” 曲青川轻松道:“只要找到这六个家庭曾经的交集,我们就能挖出真相。” “是。”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86节 有了清晰的方向,大家都兴奋了起来,曲青川看了看手表:“今天有点晚了,这样,紫山,疏梅,你们俩明天一早到信息科,搜集下这六个家庭里所有家庭成员的信息,如果查不到,我们还是要实地走访一下。” “行,没问题。” 李疏梅晚上回到家,睡得不算很好,满脑子都是案子的事情,特别是好奇这六个家庭,到底有什么样的交集呢? 第二天她起了大早,比夏祖德还要早出门,赶到警局办公室,发现祁紫山也早到了,看来两人倒是“心有灵犀”。 可是来早了,事情未必能早办,两人到信息科,人家还没来上班呢,等了小半个小时,他们才陆陆续续赶到,祁紫山说明了来由,一位年轻女警帮助查询了起来。 这六个家庭成员的基础身份信息很轻松查到,例如性别、出生日期、身份证号、户籍地址,但是他们的工作经历却查不到。 年轻女警又使用了其他方法,再次查询后,顺利找到了杜佳佳父亲和陶秋心父亲的工作简历,她直接打印了出来,这两个人之所以有职务信息,是因为他们都曾在正规国有企业工作过,因此有些信息被上传。 李疏梅把两份打印纸拿在一起对比,突然发现一条极其显眼的信息,1992年到1996年期间,两人在泰云化工厂有过较长的交集,杜佳佳的父亲杜进钧,时任泰云化工厂厂长,陶秋心的父亲陶汉嵘,时任泰云化工厂副厂长兼任生产部主任。 96年,陶汉嵘从泰云化工厂离开,现在在一家国企工作,98年杜进钧也离开了化工厂,被调到一家国企。 李疏梅十分激动,对祁紫山说:“你看紫山,泰云化工厂,就是这儿。” 泰云化工厂就是所有疑点的起点,在那儿,一定发生过一件事,让包括嫌疑人在内的这七个家庭成员都卷入的事件,那是什么呢? 祁紫山眉眼舒展,也激动地说:“看来我们离真相不远了。但为保险起见,我们还需要调查下其他家庭,是不是和泰云化工厂也有交集。” “对。”李疏梅也认为这样更为谨慎,“还有,这个化工厂,到底经历了什么。” 李疏梅又央求年轻女警查一下这几年泰云化工厂的历史,除了一些工厂业绩的信息,没有别的信息,在92到96年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显得很平静。 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情有可原,如果是不好的事情,很可能是不会被上传到网上的。 回到办公室,两人就把泰云化工厂的消息转达给了大家,所有人都兴奋起来,这似乎是重重迷雾当中出现的第一团耀眼的曙光。 费江河提议:“那我们马上打电话,把每个家庭的情况问清楚。” 接下来,大家分头行动,联系六名死者家属的居委会和当地事业单位,调查他们家庭所有成员的历史工作信息。 搜集完,大家把信息全部贴到了罪案板上,李疏梅快速把信息过滤了下,用红笔在纸上画对勾,很快所有信息都明朗了,她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说:“目前搜集到的信息,杜佳佳、陶秋心、何炜川、展玉刚,这四人的父亲,于92至96年期间都在泰云化工厂工作过一段时间,他们都有交集。” “杜佳佳父亲杜进钧是厂长,陶秋心父亲陶汉嵘是副厂长兼任生产部主任,何炜川父亲何肖光是副厂长兼任厂办主任和销售部主任,展玉刚父亲展卫国是化工厂员工。后来,陶汉嵘和杜进钧先后被调走。何肖光一直留在泰云化工厂,现在是厂长,展卫国也一直在泰云化工厂工作,现在是安保主任。” “但是孟申韬和沈觉的家庭成员都没有在泰云化工厂工作过,而且也没有迹象表明和其他四人存在交集。”李疏梅汇报完,又向大家扫了一眼。 大家在兴奋之余也沉思起来,泰云化工厂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是为什么孟申韬和沈觉两人的家庭和泰云化工厂没有关系呢? 半晌,费江河说:“我们也不要猜了,大家去一趟泰云化工厂应该能找到案子的源头。” “行,那我们现在就跑一趟吧。”曲青川吩咐。 找到了重要方向,大家已经按捺不住寻找真相的心情,很快就整理好了装备,全员上车,一路奔向泰云化工厂。 泰云化工厂坐落在秦东市东阳区郊区,东阳区是秦东市的经济开发区,郊外多,居民少,工厂居多,面积宽广,这一路过去也要五六十公里路程。 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大家都没来得及吃饭,所幸带足了面包和水,路上,费江河分给大家吃。 马光平开车,曲青川坐在副驾,祁紫山坐在后排中间,给李疏梅拧开了一瓶水递给她,李疏梅吃着面包说了声谢谢。 费江河说:“老曲,兄弟们这么辛苦,回头你得请大家吃烤全羊。” “没问题,”曲青川说,“等案子破了,想吃什么我来安排。” 马光平从后视镜里往后瞥了一眼,笑着说:“紫山都瘦了。” 费江河道:“疏梅也瘦了。” 被费江河这么一说,李疏梅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瘦了,但最近她确实很少被李老师喂养了,以前下班早,回去就能吃上李老师的厨艺,那不长胖才怪,现在瘦一点也挺好吧。 李疏梅用手指丈量自己下颌线的时候,祁紫山撇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道:“疏梅,你刚好。” 什么叫刚好,那就是说她以前有点胖了,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祁紫山也露出浅浅的微笑。 大家有一嘴没一嘴地闲聊着,心情难得轻松了一回,这段时间,因为案子毫无头绪,大家心里都绷着一根弦,现在却有一种行则必至的释然。 下午两点多,车子到达了东阳区泰云化工厂附近。没有直接开到化工厂,曲青川打算先从外部了解下化工厂。 这一块地方倒也坐落不少居民区,从小区名字看得出来,大多是某某厂楼,意味着这里大部分是厂区家属楼。驻足而望,毗邻家属楼的,是一片片林立的厂区。 秦东市是工业城市,很多地方都聚集着加工厂,这里就是工业城市的一角缩影。 虽然工厂多,但这里绿化环境还是很不错,片片厂区就像艘艘大船,卧在绿油油的江面。 而这些居民区就像江边密密麻麻的小渔船,点缀着这片土地。 问了几个人,他们说并不知道泰云化工厂的事,这里厂区较多,发生在好几年前的事,很多人不了解也属正常。 突然,曲青川以手一指,“那边有位老人,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住在这儿时间长的人,应该多少知道些八卦,五人一起赶过去,费江河屈着高大的身材问:“老人家,你了解泰云化工厂吗?” 那老人大概六七十岁,白发稀疏,坐在长凳子上,一手拿着一个烟斗,见人问事,也不急不慢地说:“知道。” 大家都打起了精神,费江河又问:“92年到96年期间,厂里发生过什么大事,还记得吗?” “96年那都多少年前了,谁还记得。” 实际上不过是四五年前,但老人家一定认为自己的记忆未必记得住,所以直接拒绝了。李疏梅忙说:“老人家,那你记得什么事儿,不妨说说。” 老人打量了下李疏梅,仿佛对小姑娘格外亲切,缓缓说道:“倒是有哇……” 李疏梅立即肃了肃神情,老人说:“有个领导,找了个小三,然后呢,就在厂里面和小三乱搞,结果他老婆赶到了厂里,就露天啊,把那小三扒了衣服……” 李疏梅咽了咽,大家都面面相觑起来,费江河立即打断他:“老人家,还有别的没?你再想想。” “别的……”老人果断结束了前面的故事,皱着半白眉毛思索起来,他又给烟斗上了一口烟,吸了一口。 土烟味很浓,李疏梅慢慢直了些身子,但担心影响老人,并没有挪动步子。 这时候,老人拿开烟斗,瞥了她一眼说:“我又想起一件事。” 李疏梅再次凝神屏气,只听老人说:“有一个年轻女人跳楼了,厂房不高,跳成了残废,现在还在躺着呢。” “为什么跳楼?”马光平问。 “听说是受到什么不公平待遇,钱的事呗,不都是为了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李疏梅觉得这件事也没甚关联,费江河又问:“老人家,你再想想呢?” 老人不急不慢,一边抽烟一边又说了两件事儿,但和现在的案子都没有关系。 在老人慢悠悠絮叨时,曲青川低声说:“要不我们干脆去派出所或者居委会了解下。” 大家都做了要离开的准备,李疏梅还特意说了声谢谢老人家。老人突然用力在长凳上拍了拍烟斗,烟灰啪啪地从烟斗里掉到地上。 他的嗓音也加重了:“早些年,厂里发生过一起爆炸。” 所有人顿时停住脚步,李疏梅心里也拧了一下,大家不约而同转过身,凑涌到老人身边,李疏梅把身体往前倾了倾,只听老人说:“死了……好几个人。” “您快说说,具体过程。”曲青川的语气明显激动了几许。 “我想想啊。”老人又不急不慢吸了几口烟,在大家期待又紧张的目光中,他终于开口道,“不是很有印象,但死了……大概是三四个吧,里面还有两个年轻大学生,挺可惜的,当时这事挺闹腾。” ----------------------- 作者有话说:今天是双更二合一。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啦~ 给这章取标题时,让我想起上本书《刑警本色》第98章女主角孟思期的犯罪分析,所以取了相同的标题。不同的时空,她们都以相同的方式惊艳所有人! 第78章 他真的是最可惜。 五个人重新回到车上,曲青川说直接去厂里,费江河担心道:“老曲,咱要不要再到相关单位再具体了解下这场爆炸事故,厂里直接问,恐怕问不出太多信息。” 曲青川道:“老费你忘记了我们之前翻过工厂的新闻,并没有爆炸事故的信息,这说明工厂和有关单位早就把这件事压下去了。泰云化工厂在东阳区是重点单位,在外面试探只可能隔靴搔痒,深入工厂是了解真相唯一的途径。” 马光平淡淡道:“这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大家都会心一笑。 曲青川说:“厂长何肖光一定知道爆炸事故的真相,他也是死者何炜川的父亲,他肯定希望早日抓到凶手。我们得从他身上做工作,突破口也在他身上。” 马光平赞叹说:“老曲你这招高明。” 费江河说:“如果这个爆炸事故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何肖光一定知道利害关系,他不一定会说。” 马光平反驳:“老费,你怎么老唱反调。” “我可不是唱反调,就事论事。” 曲青川若有所思,缓缓道:“是,工作肯定不好做,我们去试探下吧。实在不行,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一行人很快就赶到工厂,下车后,李疏梅快速对周边环境观察了下,工厂被长长高高的围墙围住,里面是高高低低的白色房子,一座保安亭和一扇移动铁栅栏门,连接了工厂和外面的道路。 去年李疏梅也曾来过东阳区,就是办理东阳农药厂技术骨干罗向松的被害案。泰云化工厂的面积比东阳农药厂大多了,它在东阳区的经济地位也位列前茅。 曲青川上前和保安室说明情况,保安连忙联系了厂领导,说是厂主任马上过来接待。 不一会,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匆匆忙忙赶到厂门口,非常热情,他自我介绍姓侯,是厂办主任。 侯主任将大家带去会客室,路上也关心大家这一路辛苦,要不要先去吃个便饭,曲青川也委婉拒绝了。 李疏梅一边走也一边观察,整个厂区非常宽广,里面的水泥道路横平竖直,把各个建筑和厂房隔开,道路上标注了黄线,区分行人和车辆,井然有序。陆陆续续,几辆货车和叉车在道路上行驶,穿着灰色工服的厂工也匆匆忙忙穿行。 到了会客室,侯主任叫大家坐,他亲自给大家倒起热水。 曲青川问:“侯主任,今天何厂长在厂里吧?” “在,”侯主任一边抓茶叶一边叹息说,“何厂真不容易,家里出了那么大事,还放不下厂里的工作,他最近瘦了许多,真不容易啊。” “刚才接你们前,我就和何厂说了,他正好有个会,他叫我好好招待你们,他忙完就过来。”侯主任倒了两杯水,提着杯子,分别送到曲青川和马光平的身前。 “不急。”曲青川说。 侯主任继续倒茶水,边说:“你们来了就好了,相信案子很快能破。” 曲青川问:“侯主任在厂里待了多少年了?” “也有三五年吧,算是老员工喽。”侯主任拿起水瓶往一个杯里倒水。 曲青川不急不慢地问:“麻烦问你一个事,厂里是不是以前发生过一起爆炸事故?” 侯主任抓着开水瓶的手突然停住,但也就一秒钟不到,他就恢复了流畅的倒水动作,很自然地说:“曲队怎么问起这个?” 侯主任短暂停顿的动作全然落在李疏梅的眼里,只有对一件事比较敏感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就是说,侯主任不但知道这件事,而且可能知道些什么。 想必曲队他们都看出其中的端倪,曲青川浅笑道:“我们做这个工作的,到一地方都喜欢打听,都是职业习惯,侯主任如果知道什么,不妨说一说。”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87节 侯主任也笑了一下,但这笑容却并非很自然,他又将两杯水送到费江河和祁紫山身旁,缓缓说道:“不瞒曲队,我来厂里时间也不算长,我来的时候也是道听途说,算不得准,不能跟你们胡诌。” “那是几几年的事?”曲青川继续问。 “应该是九……”侯主任抓茶叶的动作明显变缓,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曲队,不好意思。” “没事。”曲青川微笑道。 侯主任给所有人倒完水后,就坐下陪大家闲聊,问大家喜欢哪里的菜,有什么忌口,一会他去吩咐,李疏梅看得出来侯主任变得很谨慎,聊一些有的没的,不让大家有打探厂里消息的机会。 不一会,有个年轻人前来告知,何厂长请大家到他办公室一叙。 一行人又赶往厂长办公室,四十多岁的何肖光从沙发椅上跑过来,迎到门口,激动地握住曲青川的手,“曲队,你们来了,怠慢了,怠慢了。快请进,快请进。” 何肖光挨着和大家握手,激动之余不免透露些许忧伤,深深的鱼尾纹像刀一样割裂他的皮肤,丧子之痛仍旧挥之不去。 虽然曲青川婉拒,何肖光还是亲自给大家倒起热水,一边解释说,他“旷工”好久,今天也是第一次正式回厂里,积了一堆事,所以开会走不开。 倒水时,他的手有些发颤,一只杯子不小心跌倒,茶水洒满一桌,马光平和祁紫山连忙去帮他,叫他不要倒水了。 在曲青川和费江河的劝说下,何肖光终于消停了,大家都坐进客座沙发后,他拿了一把椅子坐到大家面前,眼睛微红,激动问:“曲队,是不是有消息了。” 曲青川说:“目前还在调查当中,也希望你再耐心等等。” 何肖光叹息道:“曲队,自从发生这件事后,我是吃不下睡不安,我爱人也生病了,我只有一个儿子,我的家毁了……你说我当这个厂长有什么用,炜川原本一毕业就能来厂里帮忙,我后半生都指望他了,现在他不在了,我活着真没什么意思……” 说到最后,何肖光眼含湿润,神情悲痛,两手紧紧抓着裤腿用力,手背微微发颤,紫色的青筋隐隐地凸起。 曲青川忙安慰道:“何厂,你现在最应该保重身体,为你儿子讨回公道才是。” “曲队,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凶手。我儿子死不瞑目……” “今天来你们厂,我们也是为了此事。”曲青川道。 “我们厂能帮你?” 曲青川肃然道:“对,我们发现凶手的动机可能与泰云化工厂有关,如果何厂愿意配合,可能很快就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何肖光悲痛的情绪慢慢收敛,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疑惑问:“曲队,凶手和我们厂有关,我不太明白?” “这几年化工厂发生过什么重大事故吗?” 何肖光眉头紧蹙,像是在思考,最后说:“自从我任厂长以来,厂里安全事故我是非常重视的,没有发生什么安全事故。” 何肖光98年之前一直都是副厂长兼任厂办主任、销售部主任,原厂长杜进钧在98年调离该厂后,何肖光才正式升任厂长。而“郑奕”是97年上的大学,起码这件爆炸事故发生在97年之前。 李疏梅快速捋了思路,她认为何肖光是在避讳谈起97年之前、他还不是厂长时期的事件。 “爆炸事故你清楚吗,何厂?”曲青川没有任何委婉的意思,直捣主题。但他语气却很平静,就像只是朋友间的交谈。 何肖光却忽然像是定住了,表情僵硬了一下,李疏梅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曲队为什么问起这件事?”何肖光的语气变得冷静了许多,像是从悲痛当中抽离出来。 “何厂如果知道些什么,麻烦告诉我们,也许这能够帮助我们早日锁定凶手。” 何肖光嘴角动了动,犹豫了下,慢慢开口:“那是96年4月份吧……” 李疏梅心里一沉,4月份,校园投毒案的时间同是4月份,会是巧合吗,难道投毒案真的和爆炸事故有关。 “96年4月份,我当时还是厂办主任,那天晚上,车间里忽然发生了爆炸,事故非常突然,幸亏消防车赶到及时,挽救了大部分损失,不过厂里有四位同志丧生了,我们厂里对这件事高度重视,除了尽快对事故后的车间重建,也极力对事故丧生家属进行抚恤慰问,并且在这以后,我们特意加强了安全学习和安全预警,这对我们厂是一次沉重的教训,也加深了我们的安全意识。” 虽然何肖光叙述了事故经过,但李疏梅看得出来,都是官话,何肖光96年前后都在厂里身居要职,他应该对这个事故的前因后果了解够深。 费江河问:“这四名丧生者当中,有两名是年轻大学生?” “呃……对,”何肖光的目光慢慢从曲青川身上移到费江河身上,却是犹豫了下才道,“有两名厂工,是刚刚大学毕业,在工厂实习的学生。” “当时事故起因是什么?” “是一名工人操作失误,不过他也在这件事故里丧生了。” 费江河说:“方便把当时事故的责任书给我们看看吗?” 何肖光默了下,还是点头,“可以。”他起身打开柜锁,在柜子里翻了翻,将一份文件抽了出来,交给费江河。 费江河和曲青川坐在一起,两人同时观看,看完又给李疏梅三人看。责任书里表明,一名43岁的厂工谢欣辉因对机器操作不当,造成系统发生短路,致使机器爆炸,造成车间失火,包括谢欣辉在内的四名夜间工人,全部丧生。 费江河疑惑问:“何厂,为什么谢欣辉的责任占居主要责任?而工厂责任是次要责任?” “主要是他的失职,我们厂管理完善,制度健全,非常重视对员工的安全教育,也做了安全措施,如果出现安全事故,是员工本人造成的,这是要负主要责任的。这件事工厂当然也有责任,原安保主任就被第一时间撤职了。” “这件事后来怎么处理的,对谢欣辉的家属做了抚恤吗?”费江河追问。 “如果按照《民法典》,厂里是可以向谢欣辉进行追偿的,但出于人道主义,厂里还是进行了抚恤,但抚恤金不会高。” “具体多少?” “当时是厂长和工会去办的,我也不清楚。” “当时的事故鉴定过程你清楚吗?爆炸会毁掉证据,很难对事情经过进行还原吧?”费江河穷追不舍。 何肖光也应对自如:“我们专门委托了专业鉴定部门,那台引起事故的机器就是谢欣辉负责的,而当天他喝了酒,所以划责任时,他的责任比较大。” “喝了酒?”费江河不解。 “是啊,有他儿子和一个工友的证词,谢欣辉那天开工前在家喝了酒,到厂里又喝了半瓶,他比较贪酒。” 李疏梅只觉得奇怪,怎么他儿子也指证父亲喝酒呢。 “他儿子叫什么名字?”费江河捕捉到重要信息,“现在人在哪?” “责任书里有写,人在哪我也不知道。” 正好责任书在李疏梅手里,她往回翻了翻,果然翻到谢欣辉儿子的名字叫谢天元,还有那位工友名字叫钱大跃。 她指给费江河看,不过责任书里没有写明具体过程,只是简述了谢天元和钱大跃指证谢欣辉工作期间饮酒这件事。 “当时他儿子有签字没?”费江河继续问。 “没,好像是没。” 走访结束时,在曲青川提议下,拿走了一份事故责任书的复印件。 五个人回到车里,就这个事故展开了讨论,曲青川问:“你们觉得这个事故和投毒案有没有关联?” 费江河说:“刚才在何肖光那我就在想这个问题,如果一起事故是由工厂管理或安全职责出问题引起的,工厂要负主要责任,工厂的主要负责人,例如厂长、安全负责人等都要担责,轻则行政处罚、经济赔偿、丢掉岗位,重则刑事责任、牢狱之灾。” 马光平忙说:“所以当时的厂长杜进钧为了逃脱责任,把责任全部推给了一个普通工人吧。” 费江河点了点头。 李疏梅隐隐约约也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如果其中没有隐情,是否这起严重的校园投毒案就不会发生,那这个所谓的“郑奕”会是谢欣辉的儿子谢天元吗? 曲青川说:“如果是厂领导把责任推给了谢欣辉,那么这件事可以解释得通,谢欣辉的儿子谢天元为了报复而杀害了他们的子女,他这么做的目的,可能就是想让我们警方调查这件爆炸事故。” “对。”费江河说,“很可能这就是凶手的犯罪动机,他知道自己不能为父亲申冤,所以铤而走险,用另一种极端方式让我们不得不去调查他的父亲。” 马光平感叹说:“96年发生爆炸事故,97年,假郑奕,也就是谢天元,刚好上大一,这很符合时间线。他在上大学前应该就想好了怎么做,于是用了近四年时间精密布局,下围棋的果然是走一步看十步,这可真牛啊,怎么有点看悬疑大片的感觉。” 费江河笑道:“要不说这案子有点费脑子呢!”他又欣慰地看了眼李疏梅,对曲青川说,“老曲,这件案子,要不是疏梅识骨辩人,可能到最后都不会认出他是假郑奕。” “是啊。”曲青川感叹道。 “识骨辩人,”马光平笑了笑,“老费你这成语现造的强啊。” 祁紫山也向李疏梅投来赞许的目光,李疏梅莞尔一笑。 气氛正轻松时,曲青川说:“不过,这还只是我们的猜测,这起事故发生在四年前,现在恐怕没什么对我们有利的证据了,我反而觉得我们现在有点进退两难。” 李疏梅慢慢收起脸上淡淡的笑容,曲青川的话让她意识到,他们现在面临着另一个难题,可能比起投毒案更复杂的难题。 费江河接过话说:“老曲你的话让我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如果这起爆炸事故没有问题呢?而是谢天元不愿意接受父亲的死,无端产生的报复情绪。” 大家又一次陷入新的思考,半晌,祁紫山说:“今天何肖光说,谢天元也指证了他父亲饮酒,这里我觉得有蹊跷。” 李疏梅今天也注意到了,大家都默默点了点头,这的确不符合常理。 费江河分析说:“谢天元当时还在高中,年龄不算太大,他有没有可能根本没意识到他说的话会带来什么影响。” 马光平说:“再不成熟也不至于把父亲推到火坑吧。”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曲青川说,“他被算计了。” 李疏梅瞬间也悟出了,如果是厂里有人诱导谢天元说这句话,那么这句话就一定成为“伪证”。 曲青川说:“这起爆炸事故无论有没有问题,我们现在的方向应该是重点调查谢天元,他到底是不是‘郑奕’,他在成为‘郑奕’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也许调查以后我们能够‘盲人摸象’,摸出爆炸事故背后的真相。” 费江河点头认可:“好啊老曲,就这么来吧。” “现在有点晚了,我们抓紧行动,谢天元家离这儿也有六七公里吧。”车窗外已经染上了金色的夕阳,曲青川叫开车。 很快车子一路开到东阳区的临县,一个叫边阳县的县城,这是厂里提供的地址。 曲青川说:“我们分头行动,老费你和疏梅紫山去趟谢天元的学校,我和老马去社区居委会了解情况,你们饿了就买点吃的,晚上我们再找个旅店会合。” 两组分头行动,曲青川那边联系了当地派出所,直接打车去派出所。李疏梅这边,祁紫山开车一路到了学校,这是谢天元曾经就读的县高中。 担心老师下课回家,三个人风风火火,很快就找到了谢天元高中时的辅导员梁老师,梁老师四十多岁,是一位中年男教师,气质平易近人。 在他的办公室,别的老师陆陆续续下了班,梁老师特意留了下来接受他们的采访。 一听说是来了解谢天元的情况,梁老师却是好奇问:“天元现在在哪啊?” 看来梁老师也不知道谢天元的现状,李疏梅说:“我们也是来了解谢天元的情况,他涉及一起案子。” “案子?什么案子?” 李疏梅道:“一起投毒案,但是不确定和他有关,所以我们来了解一下。” “我和天元好多年没见过面了,也没有联系。他到底怎么了?”梁老师语气中透露几分紧张。 “他没有事,我们只是常规调查,了解一些他高中时候的事。” 梁老师这才放松紧张的情绪,说道:“你们尽管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 李疏梅问:“您知道,他在离开学校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吗?” “唉。”梁老师叹息道,“天元真是最可惜了。” 梁老师用了“最”字,李疏梅更加对谢天元的过去产生好奇。 梁老师说:“天元的成绩你不知道有多好,他一直想去北京,以他的成绩考个名牌大学是没有问题的,可惜,那年高考前,他家里出事了。他父亲的工厂出了事,自那以后,天元就没有再返校了。” “是工厂的爆炸事故吗?” “对,我也知道的不多,但对天元的影响很大,据说当时他还遭受了一些不公平的事。”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88节 “什么不公平的事?”李疏梅紧跟着问,她越发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就是有人对他父亲追责吧。” 李疏梅仿佛明白了,所谓追责,应该不是工厂追责,毕竟何肖光也说了,出于人道主义给予了抚恤,如果追责,很可能是其他丧生厂工家属的追责。 “所以96年,他没有参加高考。”李疏梅说。 梁老师点头说:“对,太可惜了,我记得我当时还去找过他,他家房子被烧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 “房子烧了?”李疏梅捕捉到一处关键信息。 “对,不知道谁烧的。” 李疏梅猜测,可能是其他丧生厂工的家属因为追责无果,所以报复,把人家房子烧了。 “后来你再也没见过谢天元?”李疏梅问。 “见过一次。”梁老师说罢,眉宇间现出一抹忧伤。 费江河和祁紫山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明显对这个信息很关注,李疏梅忙说:“麻烦您具体说说。” 梁老师说:“那已经是高考以后的暑假了,我有一个学生找到我,说在一家电脑游戏厅看到了天元。我当时半信半疑,就去那家游戏厅找他,我很少去游戏厅,里面烟味很大,我觉得像天元这样不抽烟不玩游戏的好学生,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呆得住,我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他,直到,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从椅子里站起。” “他弯着腰,手里夹着一根烟,头发很长,乱糟糟的,脸也很脏,像是几个月没洗澡……像个乞丐,他瞟了我一眼,那眼睛我一下子就认出了,是天元没错,我正要喊他,他拔腿就跑,从网吧后门冲了出去,我也拼命追上去,追到后门,只有一些摩托车路过,根本没瞧见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着他。” 说到最后,梁老师的眼睛微微发红,看得出来,当年他有多么喜欢这个学生。谢天元的学习成绩十分优秀,目标是北京的名牌大学,他对他寄予厚望,可惜在高考前不久,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谢天元为什么没去参加高考,他为什么长期逗留网吧,他后来去了哪儿,这一切只有他本人可以给出真正的答案。 但李疏梅知道,他一定对父亲的死万般遗憾,他一定对工厂的做法极度不满,他一定对自己的人生充满绝望,至于他又如何变成了郑奕,如何进入了秦东市工业大学,这又是一个谜了。 为了确定“郑奕”就是谢天元,她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梁老师,谢天元有什么爱好,您知道吗?” “围棋,我有印象,他非常喜欢围棋。我也记得他说过,他爸爸教他的围棋。” 这就全对上了,在这一刻,李疏梅有些激动,但心底却又充满了悲伤,这是一个十分令人惋惜的故事。 为了百分百确认谢天元就是秦东市工业大学就读的学生“郑奕”,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李疏梅将“郑奕”的照片放到梁老师面前问:“这是谢天元吗?” “是,就是他。”梁老师看着照片感慨道,“不过也变化了许多,但我还是一眼认得他。” 费江河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微微后仰,他像是吁了口气,因为现在几乎可以确认嫌疑人的身份。祁紫山也一笔一划在笔记本上写下:嫌疑人可以确认为谢天元。 第79章 身陷火海。 从学校出来后,天已经全部黑了,李疏梅看了手表,晚上八点了,大家什么都没吃,她腹中空空,走路时有些微微的发晕,她连忙从口袋摸了一颗糖出来,含进嘴里,她又问:“你们吃糖吗?我还有一颗。” 费江河摆了摆手,“太甜了,疏梅我看你挺喜欢吃糖的。” 祁紫山帮她解释说:“疏梅常常会在兜里揣几颗糖。” 费江河笑道:“老夏也喜欢在兜里揣糖,不过他不一样,他自己不吃,喜欢给别人吃。” 这时,曲青川那边来了电话,问他们吃饭没,费江河回:“老曲,都饿得不行了,你要不要做东请大家吃一顿。” “行行行。”那边传来爽快的声音。 半个小时不到,二队会合了,在一家小餐馆的包厢里,大家匆匆忙忙吃起了晚餐,吃着吃着,习惯使然,又聊起案子,李疏梅把学校了解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曲青川点头道:“看来,谢天元就是第一犯罪嫌疑人了。” 马光平说:“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真正的郑奕去哪了?这几年也没听说过无名尸体。” 费江河说:“也不一定郑奕就死了,他可能被囚禁了。你们还记不记得,郑奕的高中老师刘新亮收到了郑奕的书信,在信中,郑奕对高中的描述非常真实,这些谢天元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郑奕很可能是被强迫写下那封信。” 大家都点了点头,对费江河的观察和观点都深表信服。马光平却说:“不对不对,如果我是郑奕,我为什么要那么真实地把自己高中的事写出来,我完全可以写错一半,引起刘新亮的怀疑,这样他不是有可能得救吗?” 马光平的话让大家又产生了新的疑惑,见费江河没说话,曲青川说:“关于郑奕是否死亡,还是有别的可能,暂且不做讨论。我们当务之急是把谢天元摸清楚。我也把今天在居委会那里了解的情况说下。” 接下来曲青川讲了下从居委会那边了解的情况,谢天元的母亲在他小五时就病逝了,谢天元几乎是父亲一手带大的,两人相依为命,好在谢天元非常聪明,读书用功上进,从没有让谢欣辉操心过。 谢欣辉一直在泰云化工厂工作,家里离工厂六公里左右,每天都是骑车上下班,早出晚归,虽然父亲不常在家,但两人感情很好,父子连心,没事就在一起探讨围棋,在初中时,谢天元的棋艺就能和父亲打个来回。 据认识谢欣辉的人反应,谢欣辉喜欢喝点小酒,但酒瘾不算很大。曲青川说,那天是周六,谢欣辉和儿子在家一起吃完晚饭才回工厂上夜班,谢欣辉在晚饭时喝了点小酒,这也成为谢欣辉后来被儿子指证饮酒的一方面证据,而指证谢欣辉在工厂工作期间贪酒的工友钱大跃,前年得尘肺去世了。 那天晚上,工厂发生事故后,谢欣辉被确定为事故主要责任人,谢欣辉去世,谢天元获得的赔偿微乎其微。也是不凑巧,没过几天,他家的房子在深夜突然着火了。 当时派出所进行过调查,没有找到纵火人,所以坊间就传言是其他丧生厂工的家属实施的报复,也有传言是谢天元自己一把火把家烧了,他把值钱的东西带走了,离开了县城。 这间房烧得只剩下焦黑的砖墙,现在由谢天元的亲戚保管,去年被亲戚重修用来养蚕了。 接下来的两天,二队五人又对爆炸事故做了全面调查,无论是从当时进行事故鉴定的单位身上,还是从厂里老员工口中,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事故就是谢欣辉失误造成的,这几乎成了一种共识。 曲青川说:“当年的事已是既定事实,相信现在没人愿意说出那个真相了。除了谢天元本人,我们有必要回去再提审他一次,他如果知道什么,应该可以告诉我们。” 费江河说:“还有一个人,我们一直没采访他。展卫国。” 李疏梅记得,展卫国是泰云化工厂的安保主任,他的儿子展玉刚就是这次校园投毒案的被害者。 费江河说:“四年前他还是一名普通工人,现如今他是安保主任了,这四年他晋升很快。现在他儿子被害,这说明他当年很可能也参与了那件事故,如果我们找到他,或许能够从他口中了解到真相。” 曲青川说:“我觉得难,何肖光、杜进钧、陶汉嵘,当年都是工厂主要领导没错,他们自然不会透露真相。而展卫国呢,虽然当年他不是厂领导,但现在他已经是了,他即便在乎儿子的死,但也不一定愚蠢到出卖利益吧。” 李疏梅觉得他们都说得有道理,又听曲青川说:“但我们既然都过来了,去接触一下也好,看看他怎么说。” 果不其然,展卫国除了对儿子的死痛哭流泪,表露出真性情,对于爆炸事故却是左右打太极,他哭丧着说:“曲队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当年你和谢欣辉在同一个车间,你们是工友,听说你们关系还不错。”费江河直接锁定对方的要害。 “我……我……”展卫国起先犹豫不定,最后却坚定说,“我是和谢欣辉关系不错,但那天晚上我没在工厂,我真的不在,很多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根本不知道工厂发生了什么,当我知道谢欣辉出事后,我比谁都心疼,他技术能力强,如果没死,今天比我混得好。” 展卫国始终低着眉,情绪低落,他对此事三缄其口,即便隐瞒了什么,也无法拆穿他。 “你有没有想过,杀死你儿子的凶手一直找不到?”费江河冷冷问。 展卫国没有言语,而是耷拉着脑袋,目光显得有几分呆滞,一颗泪水慢慢流了出来。 回去的车上,曲青川说:“看来这件爆炸事故背后有很大的隐情,但是他们利益捆绑,应该都是不会开口的,回去提审谢天元吧。” 第三次提审“郑奕”,实际上是第一次提审谢天元。 在审讯室,李疏梅再次见到了化身“郑奕”的谢天元,和往常一样,他坐得笔正,眉眼清冷,神情略带忧郁,他还不知道警方调查的深度,更不知道他的身份已被解锁,他仍旧是自信的,但李疏梅相信他今天一定会交代一切。 今天曲青川依旧坐在主审位,李疏梅坐在一旁的椅子里,两只脚尖轻掂,双腿微弓,平稳的双膝将笔记本托起。 祁紫山仍旧做笔录,李疏梅决定记些关键词,也打算再次画下谢天元,她打算画下真实的他。 曲青川打开本子,坐姿威严,正式道:“郑奕,今天是我们第三次见面,相信你应该了解我们的流程。” 谢天元摁了摁头,显得很配合。 “我们去过你老家,也了解过你的生平,以及你父亲的事,也见过你的老师……” 李疏梅听得出来,曲青川说的是谢天元的经历,并非郑奕的经历。然而坐在对面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一定认为曲青川在说郑奕。这是曲队审讯的一点点小小手段而已,他在仔细观察谢天元的情绪变化。 曲青川平静的语气,忽地加重:“你父亲当年意外死亡,遭受不公,你一定很心疼他吧?” 就在这一刻,谢天元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皮掀大,眼球也微微凸出,他的神情惊讶而疑惑。 他并没有回应,像是在努力解读曲青川话里的意思。 “谢天元!”曲青川直接挑明说,“从什么时候你的身份变成了郑奕?” 谢天元左侧脸颊微微颤动了下,他嘴角也缓缓噙起不明所以的笑意:“曲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再次变得冷静了起来,他一定知道承认就意味着认罪,他只能装作充耳不闻。 曲青川十分平静道:“既然知道你是谢天元,你应该清楚我们做了充足的工作,首先我向你解释一个名词,‘天元’。天元在中国古代天文概念里,指代的是北极星,象征着宇宙的核心。而在围棋里,指代围棋棋盘正中央的交叉点,象征着绝对核心和至高地位。你的父亲喜爱围棋,给你取名天元,他对你寄予了厚望。你热爱围棋,频频获奖,也得益于你父亲的谆谆教诲。” 李疏梅发现谢天元的情绪开始有些躁动,他像是听不进去。这是围棋的基本理论,他那么热爱围棋,从小就该知道他姓名所承载的含义。 曲青川继续道:“在你高三时,1996年4月13号是一天周六,这天傍晚你父亲给你做完晚餐,你们一起用餐,他喝了一点小酒,然后骑车到六公里外的工作单位,也就是泰云化工厂。你在家安心学习,准备高考,你的目标是北京的名牌大学,你多么期望能够给父亲一个惊喜,成为他的骄傲,那天晚上,你父亲负责着熟悉的工段……” “曲队,”谢天元忽地打断了他的话,大声说,“我是郑奕,我是郑奕,我的父亲是郑海为,你不必和我说我听不懂的故事!” 虽然他大声强调自己的身份,但眼神却掩饰不了他的心理。他的眼微微发红,他知道这个故事后续是什么,他不会再任由别人再提起他父亲的死。李疏梅画下了他的眼睛,那是委屈的、不甘的、彷徨的。 曲青川严肃道:“1996年4月13日晚你父亲去世,2000年4月14晚,你所在社团成员全部中毒而亡,日期如此接近,这真的是巧合吗?谢天元,我希望你亲口说出你的故事。我们去过你母亲的坟前,你母亲在你小学时就去世了,她虽然不在了,但按照法律程序,我们可以开棺取骨,和你本人的dna进行匹配,今天,我们仍然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减少这些不必要的流程!” 看得出来,曲队已经动用了杀手锏,李疏梅还记得一行人去谢天元母亲坟前时,曲队却说了一句,他父母合葬在一起,都是可怜人,如没有必要,就不要惊动他们了。 当然dna取证也可以从他家亲族的血缘入手,但是取证工作将变得曲折许多。 谢天元幼年丧母,少年丧父,他的人生遭受了巨大挫折,但在他生命里,若问最宝贵的人,想必就是父母了,他一定不会选择去“伤害”父母。 谢天元终于沉默了,是死寂般的沉默,他的眉毛压得很低,眼睛没有看向任何东西,而是虚无缥缈地目视空气,没了之前的神采了。 曲青川在等待,所有人都凝神屏气,等待谢天元开口。 一颗泪水从谢天元眼角流出,慢慢地沿着坚实的脸颊滑下。 他缓缓张口,尘埃落定:“对,我是谢天元……” 李疏梅轻轻吁了一口气,在画本上,谢天元脸颊的线条也柔和了几许。 谢天元说:“我可以告诉你们,那天发生的事情……不过,让我先想一想。” 谢天元说罢,闭起了眼睛,他躺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眼皮缓缓颤动,任凭泪水簌簌地跌落。 对于那起爆炸事故来说,他也是受害者,大家能够感同身受,所以没人打断他的情绪。 李疏梅再一次画下这样的谢天元,这是十分脆弱的谢天元,他显得很无助很孤独,与上一次疯癫、机智、狡黠的他完全不同。 两三分钟后,谢天元终于半睁湿润的双眼,平静地叙述道:“那天黄昏,4月13日,我父亲陪我吃完晚饭去了工厂。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窗外的夜空里,星辰很亮,我在复习功课时,时不时望着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心神不宁,一点也学不进去。我没想到,厂里出事了,我是第二天才知道工厂有个车间发生了爆炸……” 第二天是周日,下午,谢天元要回学校,他上午收拾行囊时,却一直没见父亲上完夜班回家,心里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想,刚准备离开家时,一个他熟悉的人急匆匆地赶到他家。 他是父亲在工厂的好友展卫国,他以前去工厂时见过两回。展卫国满脸忧伤,告诉他工厂出事了,说是来接他去工厂。 谢天元深感不妙,开车去工厂的路上,展卫国告诉他,工厂有个车间出事了,他父亲出事了,谢天元震惊又痛心,未及问明出了什么事,展卫国就问他:“你爸昨晚去厂里前是不是喝酒了?” “对啊,展叔,他是喝酒了,他喝完酒才去的厂里,”谢天元哭着说,“我爸没事吧,是不是没事了。” “没事,孩子,不要害怕,什么事都有叔在呢。” 谢天元并不知道,他和展卫国的对话都被展卫国用录音机录了下来。 那天谢天元赶到工厂,只见到一块爆炸后的废墟,哪里还见得到父亲,他听说父亲的尸骨炸得支离破碎,已经被拾捡到火葬场火化了。 谢天元抱回父亲骨灰安葬后的第二天,厂里也很快做出了事故鉴定,是谢欣辉操作不当导致的爆炸,占有主责。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89节 出于人道主义和人性关怀,工厂还是决定对谢欣辉家属进行抚恤。 那天厂长杜进钧和工会的人一起上门见到了谢天元,杜厂长疼心地说:“孩子,你父亲在工作岗位上一直尽职尽责,虽然这次犯了错误,但是厂里不会追究,我们这次来也是希望你把字签了。” 作为厂里的员工,出了事故工厂会给予一笔赔偿,这是一份工伤死亡赔偿协议,需要家属签字。 但谢天元却哭着说:“杜叔,真的是我爸操作失误吗?是真的吗?” 谢天元打心底里都认为父亲不会失误,在他心里父亲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他教他围棋,还时常告诫他,无论做人做事都必须谨慎而为,因为棋差一招就满盘皆输。 杜进钧却告诉他,这是专业鉴定部门做的鉴定,他作为厂长当然也希望他父亲没有犯错。 那天谢天元哭着拒绝签字,杜进钧也没有强迫他,毕竟就算他没有签字,关于这起事故的责任认定并不会改变。 这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再次让谢天元陷入绝望,父亲头七的那天,他被几个成年男人围殴,他们说因他父亲犯了错,害了别人性命,他也会遭到天谴。 谢天元自然知道这些人是谁,因为在父亲下葬的那天,他们也跑来闹过事,是其他三名丧生厂工的家属,当时幸亏他父亲的亲戚朋友拦阻才没有让事情发酵,然而这次被围殴,他并没有反抗。 鼻青脸肿、全身淤青的他没有想过回击他们,也没有想过去报警,而是默默忍受着父亲遗留下的“罪过”。 几天后,谢天元在收拾父亲遗物时,发现了他写的一本工作日记,父亲时常有记工作记录的习惯,但谢天元却意外地翻到,父亲在日记里提起了一件事,那是爆炸事故的半个月前,身为检修组长的谢欣辉,检测到几台机器因老化出现了隐形故障,需要大修或者报废,他和好友展卫国一起到副厂长办公室说明此事,督办生产的陶汉嵘却驳回了他们的停修意见,以需要高层协商为由,让工作继续运转。 之后,厂长杜进钧以厂里订单多、不能耽误生产为由,把这件事大事化小,还督促谢欣辉随时做好检修工作,保障生产。十几天后,也就是爆炸事故的一周前,谢欣辉再次找到厂长杜进钧把机器隐形故障的风险上报,但是仍然没有得到停运的答复。 谢天元终于知道了父亲这起事故发生的根本原因,父亲绝不会是因为贪酒而导致机器短路爆炸,机器早已存在的隐形故障才是这次事故的主因。 他骑着车冲到了工厂,年轻气盛的他,突破保安拦阻,就直接冲到了厂长杜进钧的办公室,当时办公室除了杜进钧,还有两个人也在,后来谢天元知道,另两人是副厂长兼任生产部主任的陶汉嵘和副厂长兼任厂办主任和销售部主任的何肖光,他们仨是工厂最大的股东。 杜进钧正在议事,见有人闯入,顿时有些不悦。谢天元气喘吁吁,情急地告诉他:“杜叔,我父亲没有犯错,他没有犯错,我找到了他的笔记,看过他的笔记,是机器有问题,我父亲没有犯错!” 杜进钧身躯一沉,脸色僵硬,他自然不会想到,谢欣辉会把工作笔记写得如此翔实,他连忙起身,微笑着安慰谢天元,把他按到椅子上,还给他倒了水,劝他说:“好孩子,我知道了,你爸的工作笔记在哪?” “杜叔,能不能给我爸平反啊?” “当然能啊,我马上叫人再做一次鉴定,你把工作笔记交给我。” “杜叔,我现在还不能交给你,只要你答应我,我会全力配合你们。” 杜进钧见他年纪小却如此精明,便温声道:“那行,你一定要把本子保留好,我们会亲自到你家做鉴定。你父亲是厂里的老员工,我们不能亏欠他,你放心,回去吧孩子等我们的消息。” 等谢天元一走,杜进钧立即落下了脸,陶汉嵘和何肖光也变了脸色,他们都深知事态不妙。 陶汉嵘问怎么办,杜进钧左思右想,最后给出了烧掉的想法,要用一把火把谢家和本子全烧掉,何肖光却觉得不妥:“老杜,这事情犯不着闹出人命,这事闹到再大,顶多是一起民事纠纷。” 杜进钧却说:“老何,是你把问题想简单了,这孩子精明得很,他要是把本子往上面一捅,我们全都得挨处分,到时候要拉你去坐几年牢,你后悔都来不及。” 陶汉嵘有些摇摆不定,但对杜进钧的想法给予了支持。 三个人最初意见不统一,然而却没有找到比之更快更高效的办法,最后还是杜进钧拍板,做了这个决定。 就在当天晚上,谢天元正迷迷糊糊地睡着时,忽然被一团大火惊醒,他发现自己身陷火海。 第80章 “辉煌”计划。 谢天元猛地从床上爬起,熊熊大火燃烧着他从小生活的地方,一片片火球翻滚着,火舌猖狂撕咬着他,他拼尽全力从火海里逃命,等他冲出的时候,衣服已经烧得七零八碎,火苗还在身上,上下跳蹿着。 那天晚上他躲进一个无人在意的垃圾箱旁抽泣,他死里逃生,心有余悸。深夜,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淋透了他,他也彻底惊醒了——只消仔细一想,这场大火不是意外,父亲的死也不是意外。 在审讯室,谢天元拉起自己的白色衬衫袖子,一节手臂慢慢露出来,李疏梅心里一惊,他臂膀上的皮肤爬满一块块黑褐斑驳的疤痕,如同被烈火肆虐侵蚀的枯木皮。 他当年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高中生,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差点丧生火海,那天晚上他一定经历了人生最悲痛的“觉醒”。 谢天元眼睛红如血阳,他笑了笑:“是啊,你们不会想到吧,我的人生毁了,我卖掉父亲留给我的唯一一块手表,在电脑游戏厅荒废度日,那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后来我不断被认识的人发现,我就远离了县城,来到了市里。” 谢天元第一次站在秦东市工业大学的门前时,他眼含泪水,其实他本可以轻轻松松考上这所大学,但今天,他连走进大学的校门都很困难。 他说,来到海工大,是他复仇的开始! 他学过围棋,知道如何布局。泰云化工厂厂长杜进钧、副厂长陶汉嵘、副厂长何肖光,还有背叛他父亲的好友展卫国,以及诬陷父亲饮酒的厂工钱大跃,是四颗黑子,他们曾经将父亲这颗白子堵在边角,要吃掉他。 如果要“救”父亲,和他们硬碰是不行的,那只有唯一的法子,在五颗黑子外围,他只要堵上白子,就可以反败为胜。 因为钱大跃去世,也没有子女,他最终选择了四颗白子,就是杜进钧、陶汉嵘、何肖光还有展卫国的四个子女。 他们都是工厂人,他们的子女选择的都是理科,他笃定他们的子女都会上离家最近的这所工业大学。 而97年秋天,陶汉嵘的女儿陶秋心正好考上海工大。 开学那天,谢天元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身穿整洁的白衬衫,打扮得成熟稳重,将早早伪造好的学生证戴在脖子上,他走在校园外,不断寻找新生,很快他就看到了第一天赶到大学报道的陶秋心,但他没有上前打招呼。他在等待另一个猎物。 一个可以让他改头换面、借命而生的猎物。 他物色了几个与他身形外表又单独来校的新生男孩,他以高年级学长接待新生的幌子迎接他们,但在了解到他们的真实信息后,他又选择了放弃。 郑奕是一个人赶到学校,他背着书包,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他的身材和谢天元相仿,五官也有几分相识,这是谢天元等待了近三个小时后,第一次眼前一亮,他似乎找到了真正的猎物。 “你好同学,我是学生会的,你是新报道的新生吧,我来带你进校报道。”谢天元面带微笑,友好伸出手臂向对方打招呼。 郑奕初到大学,人生地不熟,见到学长迎接,还是如此英气热情的学长,他根本不会拒绝,于是他跟随谢天元一起进了大学。 谢天元早就做足了功课,他带着郑奕将学校的优秀历史和所见建筑都做了详尽的讲解,甚至,他连学校的哪个老师比较友好,哪个老师不好相处,哪个食堂味道不错,哪个食堂味道一般,细到食堂菜肴品种,大一大二大三课程表,军训安排都如数家珍。 郑奕早就被这个学长的口才和热心折服,一路随着他参观大学,并且到财务处缴纳了学费,不知不觉也向谢天元透露了自己的过去、家庭和学习经历。 当他提到自己和父亲关系不和,谢天元已经对这个猎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谢天元的提议下,两人一起到校外吃饭,谢天元热心付了钱。 一起回校准备去新生迎接处正式报道的时候,谢天元忽然说自己的书包还在校外的住房里,问他要不要陪他一起去取一下。 郑奕没有任何怀疑,当即就答应了,谢天元带他来到了自己早就租下的校外住房,这里虽然冷清,但书香气十足,郑奕接过谢天元递给他的水杯,饮了几口。 一时之间,郑奕只觉头晕得厉害,天晕地转。谢天元眼睁睁看着郑奕摔倒在地,按照计划,他随后将他捆绑在洗手间,彻底囚禁了他。 从第二天起,谢天元正式用郑奕的身份踏上了这所学校,他以自己优秀的言谈和热心的帮扶讨得了同学们的欢心,很快就被选为班长。 晚上他偷偷回到校外的住所,不断折磨郑奕,让他交代自己过去的细节,让他诚服于他,郑奕也在他软磨硬泡下彻底放弃了挣扎,变得不再强烈反抗。 那段时期,谢天元还不满足于此,为了和郑奕的身份达成统一,他开始学习他的表情,模范他的习惯,渐渐地他有了郑奕的神似外表。 他要复仇,就必须让谢天元这个身份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大一下半年,他已经顺利在班级立足,他的成绩和表现也得到了辅导员田丽芸的欣赏和认可。 他也发现,陶秋心参加了学校的社团国风社,他于是正式走进了社团。 在国风社的半年时间里,他不断与社团成员搞好关系,示好社团团长,他的围棋技术从一开始的有意隐藏,到慢慢崭露头角,也让他收获了一批忠实拥护者,很快他在社团的地位日渐高涨。 大二上学期,谢天元开始了新的计划,他知道国风社只是他的垫脚石,他要的是一个新的社团。 他走进了篮球场,因为校学生会主席汪敏敏时常一个人晚上到这里打球。他也时不时出现在球场外,并且当起了球童,给汪敏敏捡球,只是汪敏敏孤傲的性格并没有关注他。 在这以后的一个月,谢天元按照计划正式参加了高校围棋赛,他平时有意规避锋芒,没有太多显山露水,但在那次高校围棋赛里他一举夺得了冠军。 他英俊的外表,和强大的实力,让学校的学子们渐渐注意到他,而汪敏敏也是其中一人。 汪敏敏作为学生会主席,非常关注高校比赛,谢天元的冠军让他想起,他竟认识他。 汪敏敏第一次主动邀约了谢天元,谢天元早就摸清了汪敏敏的爱好,第一次谈话,汪敏敏对他就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从此以后两人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 社团社长即将离校,在汪敏敏的支持下,谢天元几乎没有意外当选为国风社新一轮社长,谢天元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计划,他将国风社改名竹林社,并且采用了末位淘汰制进行管理,很多老社员被他以各种理由送走。 他幸运地等到了何肖光和展卫国的子女何炜川、展玉刚入校,他利用非常随机的方式接触他们。两人得知社长谢天元邀请他们加入竹林社,皆是受宠若惊,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谢天元等待的最后一个目标自然是厂长杜进钧的女儿杜佳佳,她年龄较小,所以谢天元一直等到了大三,杜佳佳在大一刚入学不久,谢天元就找到了他。 早已身名在外的谢天元,在学校操场上正式邀约杜佳佳加入社团,杜佳佳的少女心小鹿乱撞。 美丽的夕阳正在谢天元英俊的脸庞上移动,光影半明半暗,他知性矜贵的气质让青涩单纯的杜佳佳没了分寸,没有任何犹豫,杜佳佳就加入了社团,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一次次期待和“郑奕社长”聚会,赠送他许多小礼品,不乏名贵手表,成为他的忠实拥趸。 谢天元说到这儿,缓缓从审讯桌上拿起水杯,他抿了一口,洇了洇干燥的唇皮。 他的情绪很稳定,好像说的并不是自己,然而李疏梅的内心却一直在起伏,她对谢天元的认知已经远远超过了从前,他那么努力,一步步登上高峰,成为别人的榜样,可实际上呢,那都只是他计划里的一环,这听起来有些讽刺。 曲青川问:“这三年里,从来就没有人怀疑过你的身份?” “没有。当然,也是有的。” 谢天元说,第一个怀疑他身份的人是来自于他家乡的高中校友,她是一名女生,名叫罗雪盈,罗雪盈一直都喜欢谢天元,从初中到高中,甚至向谢天元表过白,但谢天元一直以高考为由拒绝了罗雪盈的示爱。 没想到,罗雪盈也考到了秦东市工业大学,对于一般的高中校友来说,谢天元并不在意,但罗雪盈不一样,罗雪盈是从他从小学到高中的校友。 而且因为追求过他,她十分了解他的习惯,甚至连他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都清楚,在高中他有次生日时,罗雪盈就买了一副珍贵的围棋送给他,而且向他表白了,虽然被他拒绝,但罗雪盈始终相信谢天元有一天会答应她。 谢天元家出事后,罗雪盈还跑到他家找过他,但是当时谢天元已经离开了家。 当谢天元以郑奕的身份成为学生会主席,用围棋的方法频频夺得冠军,罗雪盈无疑已经注意到了他。 那是一天傍晚,谢天元从图书馆出来,走在学校的羊肠小道,罗雪盈忽然出现,喊了他:“天元!” 当时谢天元蓦然愣在原地,将近三年来,他以郑奕的身份掩饰自己,苦命学习他的表情和神态,但没有想到竟然还是被罗雪盈认了出来。 他没有驻足,而是继续往前走。罗雪盈跟了上去,“你不要骗我了,你就是天元,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在那一刻,谢天元有一些厌烦,即便他们是十年的同学,但是他从未喜欢过她,她有什么资格辨别他。 他转过身,微笑道:“同学,你认错人了吧?” “太像了,”罗雪盈摇了摇头,笑道,“天元,当年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很久很久,我以为你不在了。”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很久吧,自从我在大二时注意到你,我就开始好奇,我跟了你大半年了,今天我才有勇气站在这里……” “太可笑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同学,我警告你,如果以后你还跟踪我,我就告你侵犯个人隐私。”谢天元严肃提醒她,他甚至冷下了目光。 罗雪盈眼睛里闪烁胆怯,马上就勉强笑了笑:“对不起,打扰了。” 即便谢天元用这种方式警告她,但是罗雪盈并没有放弃,一直在跟踪他,直到后来发生的一件事。 有一天晚上下完晚自习,谢天元在校外的一家餐馆吃晚餐,他发现罗雪盈也在,她一直在观察他,这让他十分生气。 他匆匆忙忙吃完饭后,又要了打包盒,把剩下的几个煎饺打包,准备带回去给郑奕。 当走出门的时候,天边乌云滚滚随时都会下雨,他只想早点回去。走了十几分钟,忽然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朝他身上砸来。 一瞬间,谢天元就被淹没在雨海里。自从那天晚上从火海里逃生,被暴雨浇灌了一晚上后,谢天元就对雨产生了特殊的情感。 他在雨海里再次看见了父亲的脸庞,他微笑着,要伸出手拉住他,他也伸出了手,但下一刻,父亲的笑脸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谢天元急忙追上去,猛地一个趔趄,仆倒在雨泊里。 他趴在黑暗里拼命咳嗽,不知不觉,泪水倾泻而下,多年来的委屈、隐忍和绝望让他刹那崩溃,他哭得撕心裂肺,数度哽咽而昏阙。 “天元,天元……”一个女孩的声音从混沌的天空穿透,落入他的耳膜。 他的手臂被人拉起,直至整个身躯被人拉起,但是她力气太小,转瞬间,他们同时跌在地上。 “天元,你没事吧,你别有事,我送你回去。”罗雪盈依旧努力地搀扶他。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90节 不知道何时,谢天元仿佛苏醒了,他从雨幕里拼命掀开眼皮瞪视罗雪盈,拼劲全力将她推开了。 罗雪盈往后一仰,重重砸在地上。 她全身湿透,乌黑的头发全是雨水。这时候的气候并不高,她像是冷极了,浑身打起哆嗦。 虽然他从未喜欢过她,但是在这一刻,他无法再忍受自己的无情。 他蹲下去,用力把她抱起来,一路跑向了站台下。 罗雪盈被放入站台凳子上时,她十分感动,流着泪,嘴唇冻得乌乌的,打着颤说:“天元,你真的是天元!” 如果没有父亲的事故,也许今天他们的确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他的人生早已毁灭,他不需要任何人怜爱,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他决定放下第一颗棋子的时候,就注定了落子无悔。 湿湿的黑发贴在他的眼旁,眼眶里露出的半分漆黑的眼球,发出冷漠的光,他微微一笑,带着讽刺:“你喜欢我?就算这个世界上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正眼瞧你一眼,因为你实在太愚蠢,太丑了!赶紧给我滚。” 他说完这句话,就决然走入了渐渐变小的雨水,身后传来罗雪盈悲伤的痛哭。 其实罗雪盈根本就不丑,在高中时就是校花,谢天元只是为了打击她,让她彻底死心。 他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自己浑身打起哆嗦,仿佛生了重病,眼睛里却酸痛得厉害,他牙齿打颤,内心里忏悔:“对不起,对不起……” 审讯室里,谢天元很平静地描述了这个故事,但眼睛里却有些微红,李疏梅能感受出,他的心一直都是热的,他一次次做出的冷漠决定,是因为被仇恨蒙蔽。 他已经无法面对自己的过去,更不会期待自己的未来。 他是冷漠的剑客,只要挥起刀,就不会收手。 半晌,曲青川问:“后来呢,罗雪盈再没有怀疑过你?” “对,没人再怀疑过我,当然也遇到过认识的人,但他们只是觉得有些像吧。” 曲青川随即转入下一个话题:“你花了这么大的心思,做了如此决绝的决定,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你要杀的人是仇人的子女,陶秋心、何炜川、展玉刚、杜佳佳,为什么又要找到沈觉和孟申韬?” 谢天元缓缓抬眼看了曲青川一眼,他的嘴角微微撇了一下,李疏梅没认清那是什么样的情绪。 谢天元说:“沈觉的加入是个意外……” 沈觉的加入是个意外,沈觉很漂亮,是沈觉主动向谢天元申请加入社团,谢天元答应了,但是没想到,沈觉加入后,很快喜欢上了家世殷实、高大帅气的何炜川。 而孟申韬的加入则是源于谢天元的同情,孟申韬喜欢沈觉,他哭着乞求谢天元让他加入社团,谢天元出于怜悯才答应了孟申韬。 “他们的加入都是意外的选择,”谢天元说,“曲队,我原想对陶秋心、何炜川、展玉刚和杜佳佳四人给予惩罚,我都做好了准备,要的是让他们身败名裂,落得被校开除的下场。但是没想到,这一切出现了意外,孟申韬那天突然找到我,他说他想死,他求我成全他,他想亲手杀死沈觉和何炜川,他再自杀,我没想到孟申韬是一个极其冲动的人,我只是表面上进行了劝阻,因为在我的计划里,我本来就是要惩罚他们,但既然孟申韬愿意替我去做,我为什么要阻止他……” 二队所有人脸色大变,满眼震惊,李疏梅同是震惊不已,谢天元竟没有认罪,他描述了一个几乎真实的故事,然而最后还是把罪名推给了孟申韬。 他料定警方没有他杀人的证据,他即便承认自己的杀人动机,也不愿承认杀人的事实。 曲青川厉声道:“谢天元,这一切逻辑链都是通顺的,孟申韬就是你安排的计划。你为什么矢口否认你杀人的事实?” 谢天元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曲队,你这才是诱供,我没有杀他们,我为什么要承认。我的确想他们都死,但是我没有付诸实践。我做的一切,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以说我很坏,说我没有底线,但是我没有杀人,顶多算我一个非法囚禁罪……” 费江河怒道:“郑奕在哪?他是不是已经被你折磨死了?” 谢天元不急不慢道:“我正想告诉你们,郑奕跑了,去年底他就跑了,到现在我都没有找到他。囚禁过他的房屋地址,我可以写给你们,给我一张纸。” 即便人人都知道谢天元在撒谎,但是谁也无法拆穿他,祁紫山撕了一张纸给谢天元,他写下了一个地址。 费江河看了后道:“这个房子你一直没退掉。” “对,我在等郑奕回来,所以没有退。” 李疏梅实在不理解谢天元的思路,郑奕被他折磨得暗无天日,他怎么会回来,他既然逃走了,为什么不报警。 谢天元说:“曲队,我还想麻烦你们一件事,你们接下来一定会去这间房对不对,我父亲的工作笔记就在房间里,被我缝进了枕头里,那是我从大火里抢救出来的,它很珍贵,麻烦你们保护好它,为我父亲平反!” 这一刻,李疏梅倒吸一口凉气,她终于领教了谢天元的可怕,今天他绝不是妥协,这仍旧是他布下的棋局。 为父亲平反,就是他的一步棋而已,一步最重要的棋,这就是他从一开始就算好的棋局。 ----------------------- 作者有话说:月末了,求求营养液啦!太需要你们的灌溉了! 第81章 把案子交出去? 即便有清晰、准确的杀人动机,但要给谢天元定罪,还差最关键的证据。 自96年《刑事诉讼法》确立疑罪从无原则始,凡在审判阶段,既不足以证明被告人有罪,又不能证明被告人无罪,应推定其无罪。[1] 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谢天元即便被法庭审判,也会被判定无罪。 在办公室里的会议桌前,大家围坐在一起,费江河说:“用脚都能想到,孟申韬和沈觉也是谢天元计划的一环,他利用孟申韬和沈觉这种特殊的关系,帮他自己脱罪。” 从谢天元布下棋局的那天起,他应该早就安排了这样周密的一环,李疏梅在今天审讯里也顺其自然想到了这点。 曲青川说:“死无对证,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谢天元有唯一解释权。我们就算知道他是凶手,却没办法给他定罪。按照疑罪从无原则,法院最后只会判他无罪。” 大家都低眉不语,曲青川的话其实是间接给这个案子定性了,虽然大家做出了很多努力,但是不得不面对现实。 “从另一个角度看我觉得也别这么悲观,”马光平说,“也许谢天元的确没有杀人呢?” 大家都疑惑看向马光平,他经常会从一些刁钻的角度思考问题,他故作高深说:“如果孟申韬真的是自杀呢,他是凶手又有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的,”费江河反驳道,“孟申韬家庭条件不错,成长环境良好,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做。” 马光平不急不慢道:“你听我说完急个啥。我说的就是孟申韬的杀人动机。如果孟申韬向谢天元提起过他想自杀,也想杀了何炜川,我觉得这完全有可能,他可能说的是丧气话,但谢天元却恰恰利用了孟申韬的丧气话,他通过精神控制,不断刺激孟申韬,致使孟申韬走上绝路。如果只是精神控制,我们就很难给谢天元定罪。” 李疏梅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观点,不免全神贯注地倾听。 她眼眸微亮,秀眉稍扬,优美的肩颈线条前倾,透着一股渴望学习的劲头,马光平见她感兴趣,忙说:“疏梅,我说这些也是有依据的,以前有一个案子,一对情侣,男友激情杀人,后来经过调查,推断出女友一直在刺激男友,但是警方找不到证据,女方难以获罪。” 李疏梅认真点头,她联想起谢天元擅于掌控的特点,也许性格柔弱的孟申韬早就被他精神控制,致使他稀里糊涂做出错事。 这时,脚步声响起,门口现出一个人影,李疏梅随着大家一起回头看,却是闫岷卿,想必闫岷卿得知案情遇到阻碍,特地来“教育”大家。 大家打招呼时,她装作不知,翻起笔记本,闫岷卿坐下,目光在李疏梅脸庞上缓缓划过,扫视了大家一眼,说道:“老曲,说下案情进展吧。” 曲青川把最新的审讯情况和闫岷卿做了汇报,闫岷卿听后说:“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他的语气和以往却有不同,比较平静,不像是来找茬的。 曲青川“呃”了一声,犹豫不定没有回话。 闫岷卿蹙眉道:“嫌疑人留下的地址怎么不尽快去排查一下?” 费江河道:“那是谢天元早就准备好的地方,就是让我们去取他父亲的工作笔记,你觉得他会给我们留下什么证据!” 闫岷卿冷瞥了他一眼,又“故技重施”地教训起来:“就你什么都懂,你干了十几年刑侦,怎么连个队长都当不上?” 费江河被噎得脸色发青。 李疏梅把笔记本猛地合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她不懂闫岷卿为什么总是喜欢教训人。 她的动作引起闫岷卿的注视,他别过头,望着她,冷漠的表情却化解极快,眉眼之间竟升起几分温柔,缓缓说:“今天来不是要打击大家的情绪,我知道大家的工作都很辛苦,我也知道有人靠骨点分辨出郑奕和谢天元,让案情取得巨大的进展……” 李疏梅愣了一下,她没有听错,闫岷卿这是在夸奖她,她可是第一次听他夸人,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了。 曲队他们自然也听出话里的意思,脸上的神色也平缓了许多,马光平笑道:“闫支说的对,要不是疏梅通过骨点分辨出嫌疑人的把戏,恐怕现在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曲青川也说了声“对对”,他猜想一定是夏局和闫岷卿提点了什么,让闫岷卿改变了对他们工作态度的看法,起码承认了他们做出的努力是值得的。 祁紫山朝李疏梅微微抿唇一笑,费江河也因李疏梅被夸奖,本是铁青的脸色变淡了几分。 “但话说回来,”闫岷卿话锋一转,“这件案子是不是该结案呢?我不打算再催促你们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省厅已经给我们来电了,后天,也就是下周一,会派专家组下来调查,正式接手案子,你们周末把材料准备一下,到时候记得做好交接。” “……”李疏梅只觉是当头一棒,难道这件案子要交给别人了吗? 曲青川急着说:“闫支,这件案子一直是我们办理的,怎么说交出去就交出去。” “是啊闫支,夏局怎么说的,再给我一段时间。”马光平也急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案子,这是一个社会焦点事件,市局的压力很大,省厅的压力也很大,我为你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了。这是最好的结果。”闫岷卿起身,“我先走了,我只是来通知一下。” 闫岷卿刚走出门,费江河就蹭地站起,虎背熊腰带起一股劲风,怒道:“什么叫接手,来就来,协助调查就行了,怎么就接手了,这不是直接摘我们的果子,不行,我得去找老夏。” 他刚迈出步子,就被曲青川一把拉住胳膊,“老费,你冷静下,闫岷卿没有那么大权力,这就是夏局的意思,你找他没用。” “那怎么地,我们把杀人动机分析出来了,把郑奕和谢天元分辨出来了,这都八九不离十了,他们过来把材料一收走,我们喝西北风去。” 曲青川劝说:“你没听见老闫说,这是最好的结果,这说明局里是想让我们从这件案子里脱身,否则只会越陷越深。” 马光平叹了口气:“老费,别纠结了,大不了我们落得一身轻,再去办下一个案子,办哪个案子不都一样。这件案子从开始就注定是这种结果,你看当初,谁愿意接手这种案子。” 费江河冷嗤道:“都像你这样半途而废,那倒是一身轻了。” “……”马光平咬牙道,“你看看他,狗嘴里吐得出象牙嘛。” 曲青川忙劝和,但语气却有几分不耐烦:“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吵了,不是还有两天时间吗?万一我们找到了真相呢?” 大家都没有说话,李疏梅正郁闷时,曲青川说:“下午先去谢天元房子里看看,有没有证据也得检查下。行了大家赶紧去吃个饭吧。” “我吃不下你们吃吧。”费江河负气道,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椅子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响声。 “耍小孩子脾气。”马光平也冷嗤,又催促,“疏梅紫山你们赶紧去对付一口,别学老费,把自己不当回事儿。” 听得出来马光平是变相对费江河好,李疏梅淡淡说了一声“老费你也吃一点,我们先走了”。 食堂快过了饭点时间,李疏梅和祁紫山匆匆忙忙打了饭菜,两人商议,特意给老费打包一份。她其实早就有些饿了,却没有太大胃口,但下面的工作还有很多,她硬着头皮吃了半碗米饭。 下午,一行人赶到了谢天元提供的地址,痕检科周宁也带着人一起过来检查,这是离校三公里左右的一栋老小区,住的大多是老人。 一楼的一间两室一厅房子,门外种了多株老樟树,枝叶繁茂,正把照进屋内的阳光半遮半蔽,这里很适合夏天居住,房子左右户都没有住人。 李疏梅在客厅里逗留了片刻,一边观察房间的物品,一边观察痕检科同事的检查情况。 痕检科同事非常仔细,正在收集客厅、卧室、洗手间的各种印迹,包括脚印、指纹、毛发、人体皮屑组织等。 从卧室里的枕头内,祁紫山找到了谢天元父亲的工作笔记,交到了曲青川手上。李疏梅跟着看了一眼,是一本表皮剥落得厉害的普通褐色软皮本子,软皮上印着的银字“工作笔记”也脱漆了。本子一头被火灼烧,呈锯齿黑炭状。 曲青川打开本子,里面的书页像被水泡了一遍,纸很皱很软,蓝色字迹有些模糊,但尚能看清,曲青川捧着本子翻了几页,仔细阅读起来。 李疏梅记得,谢天元口供里说,那天晚上他从火海里逃出后,当天晚上下了大雨,这本笔记应该也和他一起经历了火烧和雨淋,但被谢天元保护得还算完整。 她又走至客厅的书架旁,浏览着书架上的书籍,大部分是围棋书,也有一些机械类专业工具书,还有一套阿加莎国外悬疑小说集。 一直在现场收集指纹比对的周宁,这时把检查结果告诉了曲青川:“曲队,屋内检查到了谢天元的指纹,还有一个人的指纹,在屋内出现得比较多,很可能是郑奕。” 李疏梅一边听着一边在想,因为郑奕的指纹没有采样,还无法确认现场的指纹就是郑奕本人的。 周宁又说:“我们也收集到一些毛根组织和皮屑组织之类,回去再做dna比对吧。”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91节 曲青川说:“好,你们同志辛苦了。” 如果有毛囊、皮肤组织等,则能和郑奕父亲的dna进行比对,确认郑奕的身份。 费江河忽然喊李疏梅:“疏梅,你过来看看。” 李疏梅连忙走过去,费江河正在检查一张长桌,长桌靠墙,他用指肚摸了一下桌面,白色手套上蘸上了一层黄色油腻状物质,透着微微的光泽,他问:“你看这是什么?” 李疏梅也摸了一下,桌面很光滑,像敷上一层油,但是并不确定是什么油,她摇了摇头。 费江河又喊了一声周宁。周宁赶过来,听了费江河描述后,用刀子轻轻在桌面上刮了一下,刮起一层极薄的卷曲、半透明状油脂皮。 他仔细端详着刀尖上的油脂皮,又放到鼻下闻了闻,不一会说:“是蜡烛油。” “蜡烛油?”费江河若有所思道,“那说明这里长年燃着蜡烛,很可能就是谢天元供奉他父亲的地方。” 李疏梅也觉得是,谢天元对他父亲的死有一份执念,他在这里祭奠父亲不奇怪。 检查完这间屋子,大家一起回了市局,在办公室里,曲青川把大家叫到了罪案板前问:“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没人回话,曲青川便道:“我必须说一点,我们的工作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是尽善尽美的,大家的表现都很不错,特别值得表扬的是疏梅。” 要在平时,大家一定会跟着表扬起来,然而这会儿,所有人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李疏梅反而觉得不是滋味。 “我明天会和夏局沟通下,把谢天元父亲的工作笔记交出去,看他怎么安排,毕竟这起爆炸案牵涉的范围非常广,很可能不归我们刑侦支队管。” 曲青川语气平淡,但看上去,他就像在交代“后事”般对这起投毒案做最后的陈词。 大家面色沮丧,在曲青川说到“明天大家把材料整理好,做好和省厅的交接”时,费江河立刻打断道:“老曲,还有一天时间,你怎么就自我放弃了?” “老费,省厅来不一样办案?” “如果省厅最后的结案和我们一样呢?”费江河不甘心道。 “那也说明我们的工作是对的。”曲青川强调。 “你真就甘心?”费江河道。 曲青川没回话,李疏梅发现他眼框里有些微红,但又不明显,他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马光平劝道:“老费,你逼曲队也没用啊,大家尽全力了,这就够了,再说,省厅来了,我们可以协查,他们不可能再把我们的路走一遍吧。你要是真那么在乎是谁结的案,那当初你为什么不听别人的话,早早结案。” 这个别人不就是“闫岷卿”,费江河冷嗤道:“我就懒得和你说话,你最好不要再说了,闭嘴!” 马光平撇了下嘴,无语地摇了摇头。 怕两人再吵起来,曲青川说:“这样吧,老费,明天你带疏梅再想想法子,我和老马、紫山整理材料。你觉得呢?” 费江河默了片刻,并没有看任何人,语气也压低了几许:“老曲,老马,刚才我说话有些急,你们也别在意。我和疏梅明天再去案发现场走一趟,下午三点之前,如果没有任何进展,我自动认输,回来和你们一起整理材料。” ----------------------- 作者有话说:[1]我国在1996年修改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中确立了疑罪从无。 补百科:疑罪从无原则是现代刑法“有利于被告人”人权保障理念的具体体现,是刑事诉讼法第十二条“未经人民法院依法判决,对任何人都不得确定有罪。”所规定无罪推定原则的派生标准。 疑罪从无在审判阶段要求,既不足以证明被告人有罪,又不能证明被告人无罪的,应推定其无罪。确立和坚持疑罪从无的原则彰显了现代刑事司法的文明与进步,能够有效减少和避免冤假错案的发生,在我国人权保障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第82章 激情时刻! 晚上李疏梅回到家,李新凤做了几个她喜欢吃的菜,平时晚餐李新凤会做得比较清淡,今天却额外给她做了两个新菜。 李疏梅知道是因为最近她经常很晚回家,又加在外出差,没在家吃一顿晚餐,李新凤想好好犒劳她,但是她确实没有食欲,为了让李新凤不发现,她减少了食量,每一口都小嘴吃,这样吃得不多,又不会让人觉得她没胃口。 吃到一半还是被李新凤发现,她问:“秀秀,是不是不合胃口。” “没呀,李老师做的菜很好吃,我喜欢吃。” “噢噢。”李新凤却迅速将矛头指向夏祖德,“女儿是不是在局里受欺负了?” 夏祖德装作一副“莫名其妙”又“充耳不闻”的神态说:“没有啊。” “没有?”李新凤不悦道,“还是你根本不知道。” 夏祖德马上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立即摆出一副老好人姿态,呵呵笑着道:“真没有,局里同志都是很不错的。” “我可听说疏梅组里有人脾气可不大好。” 李新凤见他不回话,又点了一句:“还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 李疏梅怎会听不出来李新凤说的人是费江河,她忙说:“李老师你说的是费江河吧?他对我特别好,真的。” “女儿,你受欺负了,说出来没事。有人会给你撑腰。” “妈,我真没受欺负,我就是最近办案压力太大了。” 李新凤露出满眼的心疼,然而又冷了夏祖德一眼,“老夏,你不应该反省一下吗?” 夏祖德一边埋头吃饭一边说“知道知道”。 “敷衍。”李新凤奚落。 李疏梅担心场面不好收拾,连忙扒了几口饭,笑着说:“妈,你今天做的鱼又进步了。” 李新凤顿时转阴为晴,笑容慢慢在脸庞上散开。 李疏梅早早上床后,捧起画板发起呆来,她一直记得谢天元对她的画有过一次敏感的不安,所以她晚上只要有空就琢磨她的画,她甚至将那天的场景反复拆开、重组,试图捕捉其中的原委。 然而一次一次的扑空,让她的苦恼更甚,今晚的画板依旧令她无所适从,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从心底弥生。 晚上又失眠了,李疏梅迷迷糊糊地只觉得睡了两三个小时,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和费江河驱车再次回到了学校,因为时间太长,学校早已开学了,但实验楼那块全部被封锁了,学子们对那块禁地处于好奇、恐惧的状态。 她甚至认为,如果这起案子最后没有百分百的真相,这里很可能将变成一处幽魂之地,或许不久之后还会产生各种古怪的奇谈。 再次走进幽静的案发实验楼,李疏梅感觉到一种凉意,是那种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凉意,让李疏梅差点打了一个哆嗦。 费江河步伐稳健疾速,带着她迅速上了四楼,他的背影厚实,一副金刚怒目之态,这让李疏梅感觉到,和费江河一起办案,她总有种踏实感。 案发现场再次映入她的视野,依旧是满地狼藉,依旧是一层不变的冷清清、孤零零,可这里曾经却“惊心动魄”。 费江河说:“疏梅,不要有想法,我们和平时一样,再把现场检查一遍。” “好,老费。” 费江河再次在房间各个角落走动起来,也在每一处地方停留检查。李疏梅的步伐明显慢了许多,她手里提着画板,对费江河说:“老费,我想花点时间把这里再画一次。” 她还从未在案发现场做过画,也许会有不同的发现呢。 费江河说:“好啊,疏梅,你自己安排。我到楼下再看看,你在这等我。” “嗯。” 待费江河离开,李疏梅特意走到靠门的位置,以最开阔的视野朝里面望去。 她之前就画出了那晚竹林七子聚会的场景,以及各种可能存在的分镜,它们就像电影的各种片段早就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只是它们从来没有串联起来,她今天想将它们串联在一起。 她仔细凝视着现场,眼睛如炬,忽然一道金色流光从门口现出,向室内缓缓飞去,一张张她画下的场景开始在室内展现出来,画中的人物好像复活了,开始在她眼前活动、谈话、笑语。 那晚的场景以快进的速度加速播放,很快,他们各人手上都拿起了饮料,一边谈笑一边喝下饮料,因为画面不够清晰,他们的表情她看得不是很清楚。 渐渐地,他们出现了腹痛,他们的痛苦越来越严重,开始求救,他们在室内疯狂乱跑,有人捶窗,有人撞门,但是很快,他们都失去了正常人的体力,开始在室内痛哭翻滚。 他们只是虚无缥缈的影子,当李疏梅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时候,屋内的光影渐渐变成了一团团移动的烟雾。 然而李疏梅看到,有一个人影却始终坐在沙发上,不动如钟,他对现场环境似乎胸有成竹,只是在看一副平常不过的画面。 画面越来越模糊,直到眼前一白,李疏梅顿觉窒息难受,整个身躯往下沉去,失重感越来越深。 “疏梅,疏梅!” 她的身体刹那间有了重量,一只有力的手掌将她的胳膊紧紧拽住,将她从深渊里提了上来。 她的眼前又亮了,恢复了视野。祁紫山正担心地望着她,紧紧扶着她的手臂,问她有没有事。 “我没事,紫山,你怎么在啊。”李疏梅有些气虚,然而已经感觉好多了,只是有些软绵。 “曲队让我也过来看看。我送你去医院。”他始终扶着她,生怕她出事。 “我真没事紫山,我昨天晚上没睡好,这几天压力又大,所以刚才一乱想头就有点发晕。” “还是去医院看看。” “我真没事。”李疏梅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含进嘴里,不一会,感觉好了许多,又安慰祁紫山,“紫山,我们抓紧时间吧,也许很快就找到真相呢。” 今天时间并不多,祁紫山慢慢松开她的臂膀,确定她能站稳,才缓缓点头,“没事就好,你别压力太大。” 李疏梅含着糖果的甜味,问他:“紫山,你还记得那天谢天元,看到我的画时的反应吗?” “我记得。”祁紫山慢慢蹲下,将她刚才散落一地的画纸捡起来,又整理在一起,“我记得他有些不安。” 李疏梅说:“对,我刚才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什么现象。” “我通过画还原了许多场景,我发现六名死者在死亡前和死亡后的位置有些不同。”李疏梅之前就画了下这种可能性,但并不确认,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 但刚才她在那片虚幻的场景里,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死亡时的位置,和最终的陈尸位置是不同的。 虽然虚幻场景里的人看不清表情和细节,但是男女高矮还是能区分,李疏梅几乎可以断定,案发前和案发后死者所处的位置是有变化的。 祁紫山疑惑问:“你是说,有人移动了死者的位置?” 李疏梅这才想到,位置不同,那不就是有人移动了他们的位置吗?无论在她之前的画像还是刚才虚幻场景里,都有一个人始终是“置身事外”,那个人是谢天元,也就是说,谢天元最后移动了六名死者的位置。 “是啊,紫山,一定是谢天元,他移动了六个人的位置。” 祁紫山越发疑惑:“他完全没有必要啊,这样会增加他的嫌疑,他为什么会移动他们的位置呢?”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之前发现这个问题时,就不太确定对不对,一直没和你们说。”李疏梅解释。 “除非他在隐藏什么,或者有什么目的。”祁紫山猜测。 李疏梅百思不得其解,她伸手从祁紫山手里接过画本,将其中一张画纸打开,“这是六名死者最后的位置。我的笔呢。” 祁紫山将笔递给她,李疏梅以六名死者的头部为坐标画下六个圆,然而将六个圆心连起来,她将画纸交给祁紫山看,“你觉得他在隐藏什么?” 祁紫山接过画纸,仔细看了看,又复看地面上的人体粉笔轮廓,反复观察了几回,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李疏梅急着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我不确定,但是有点奇怪。疏梅,六名死者连起来很像一个图形,但我又不确定。” “什么?”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92节 祁紫山特意将画纸放在她的眼前,“是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 “对,但奇怪的就是,现场只有六名死者,缺少第七颗星。”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李疏梅知道北斗七星,但对它们的具体位置并不清楚,她忙问:“这北斗七星有什么说法吗?” “我给你画一下。”祁紫山接过她手中的笔,在一张空白纸上快速画下七颗星,介绍道,“你看,从上到下,分别是贪狼星、巨门星、禄存星、文曲星、廉贞星、武曲星,最下面还有一颗破军星,是缺失的。” “谢天元把六名死者对应上北斗七星?”李疏梅不敢置信,“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还记得六名死者的信息吗?”祁紫山问。 “我记下过。”李疏梅翻开笔记簿,找到了那一页,那页记录了六名死者的信息。 祁紫山接过笔记簿,与他画下的“北斗七星”仔细对比,他忽然激动道:“这就对了,疏梅,全对上了——你看第一颗星,也就是孟申韬所在的位置,正是贪狼星,贪狼的贪,就是欲望,贪狼星的人欲望很强,这里一定指代孟申韬对沈觉的欲望。第二颗星,是巨门星,是杜佳佳所在的位置,巨门星特点是口才佳,社交好,这正符合杜佳佳会唱歌、宣传委员的特质。” 李疏梅只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忙问:“其他四人呢。” 祁紫山忙说:“第三颗星是禄存星,禄存星是财星,正好对上了何炜川的家庭最为富有。第四颗星文曲星,对上陶秋心成绩最好,她是学习委员。第五颗星廉贞星,次桃花星,象征爱情纯洁,对上的是沈觉。第六颗星武曲星,对上的是展玉刚,他是体育系学生。” “全对上了!”李疏梅兴奋不已,久违的压抑一瞬间被冲破。 “最后一颗星是破军星,破军星有敢死、陷阵的意思。” “这颗星……会不会就是谢天元本人。”李疏梅记得谢天元以身入局,他以赴死的决心复仇,这也对得上。 “所以谢天元自己也入局了。他喝下两口差点能致命的毒饮料,这就不难解释了。” “可是,紫山,”李疏梅还是有点不理解,“谢天元为什么要这么做,北斗七星有什么不一样的说法吗?” 祁紫山食指弯曲,扶着下颚,思考道:“疏梅,我再想想,我以前研究了些天文知识,所以对北斗七星比较了解,你说围棋里是不是有和北斗七星相关的知识?” 李疏梅不懂围棋,但夏祖德懂,她想是不是现在打个电话和夏祖德问一下,但是又觉得不是很方便。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快速的脚步声,转瞬间,费江河走了进来,兴奋道:“有重大发现。” 两人同时回头,费江河道:“在实验楼大厅靠窗的地面上,检查出两滴奶茶的印迹。” 李疏梅微微皱眉,费江河这句话他没明白。 费江河看出他们的疑惑,忙解释说:“我一直在想,奶茶是孟申韬买回来的,要怎么排除他投毒的嫌疑呢?如果投毒的人不是孟申韬,是谢天元,那么他们一定有一个交换的地点。” “在四楼,痕检和我们做了很多工作,却疏忽了大厅的痕迹,我们一直局限于谢天元在房间里做了手脚,但房间空间有限,他很难做到。除非,那么那晚,谢天元到大厅去接他了,他以某种理由让孟申韬再次离开实验楼,然后他在饮料里投了毒。当将毒药投入饮料瓶时,有奶茶不小心洒落。” 祁紫山问:“老费,谢天元为什么要选择在大厅投毒?” “因为实验楼外多多少少有些摄像头,那天下了大雨,我们无法从摄像头查看到什么,但是谢天元不敢确认,他很谨慎,他对实验楼的情况最清楚,知道实验楼是最安全的,实验楼里的摄像头曾经坏了两次,后来被撤掉,这是他们都知道的。” “最重要的一点,他站在实验楼大厅的窗台下,可以观察孟申韬是否回来,他在那里投毒是比较安全的。所以,可以推断出,孟申韬那天的确买了饮料,但在大厅他碰见了谢天元,谢天元一定以某种理由,让孟申韬再出门一趟,然后在窗台那边实施投毒。” “老费,你说的可能就是真相啊。”祁紫山重重点头。 李疏梅也认可费江河的这一发现,这解释了为何是孟申韬购买奶茶,谢天元投毒的可能性。 费江河道:“是,我已经联系周宁了,让他再来一趟,检查下那里是否有谢天元留下的脚印和指纹。对了,你们发现什么没?” 祁紫山浅笑道:“老费,疏梅也有重大发现。” 李疏梅正想解释,这个发现也是祁紫山的功劳,但祁紫山已经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而将她发现尸体被移动、以及北斗七星的秘密和盘托出。 费江河的脸色犹如川剧变脸,由疑惑转变为惊奇,再转变为震惊,最后畅快大笑:“疏梅,你找到了真正的真相了,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李疏梅又想提出是祁紫山发现北斗七星秘密,祁紫山却又抢着说:“但是老费,我们还有一个疑点没想通,北斗七星和围棋有什么关系。” “你们想偏了,”费江河兴奋道,“这和围棋没关系,北斗七星只是表面上的把戏,我听完你的描述就知道,这是谢天元为他父亲设下的七星招魂灯!” “七星招魂灯?”两人都是诧异不已。 ----------------------- 作者有话说:第三个案子即将结束了,期待大家继续看下一个案子,求别养肥啦。 写到三四十万字时,有一种渐入佳境的感觉,下一个案子会有更惊喜的地方。 当然更希望你们一直看完整本书,这本书的真相会一步步揭露,绝不会是您现在看到的样子。 再次感谢你们一路以来的支持! 顺便求个作收啦! 第83章 万千灯烛! “历史上,诸葛亮和刘伯温曾经用过七星灯续命,这在民间是一种续命借魂的法子,虽然有些迷信,但是的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费江河解释起来。 李疏梅说:“因为谢天元对他父亲的死耿耿于怀,他就通过复仇设下了这个局。即便他的父亲不能起死回生,但是这却给了谢天元一些慰藉。” “是,可以这么解释。”费江河点头,他忽然想起什么,“疏梅,你还记得谢天元屋子里的蜡烛油吗?” “记得。”李疏梅当然记得,谢天元房子里那张长桌上几乎铺满桌面的蜡烛油。 “谢天元把死者布置成七星灯,是这个仪式的开始,他一定在某处用蜡烛摆下了七星灯,而且需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用以祭奠他父亲。”费江河分析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现在应该还有一间房,正摆着七星灯。” 祁紫山道:“可我们一直在监控谢天元,他一直住酒店,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他不可能在酒店点蜡烛。” “这不奇怪,他早就知道警方会监控他,他不会犯这种错误。他一定提前就安排好了。只是有一点我还没明白,蜡烛是会燃尽的,这些时日,他是怎么换蜡烛,又怎么防止蜡烛着火。”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李疏梅忽然想起一句话,是谢天元审讯时说的话,他曾说,“我在等郑奕回来”,明明郑奕被他囚禁,既然逃走了,不可能回来。 他也许只是不小心说了这句话,那是否说明郑奕不但活着,而且成了谢天元的“帮凶”。 一个被囚禁被折磨的人怎么可能会成为帮凶,她虽不理解,还是把这个观点提了出来。 祁紫山却道:“可能郑奕就是帮凶,这符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你们说得对,”费江河道,“郑奕是唯一可以解释得通的人,他如果没有死,也没有逃走,只可能藏在某个地方,他可能现在正在看守谢天元用蜡烛摆下的七星灯阵。” “这个地方离学校一定不远,”祁紫山激动道,“老费,我们现在是不是去全面搜寻郑奕。找到他,就找到了最关键的人证。” “等一等。”费江河缓缓道,“还不行,我们一旦挨家挨户排查,谢天元和郑奕就能察觉到,郑奕只要换个地方就行了。” “那怎么办呢?”李疏梅问。 “有一个办法,这成片的蜡烛亮起来和灯光不一样,只要天一黑,我们挨小区查看灯光,一定会找到。” “对对。”李疏梅和祁紫山同时点头。 事情有了巨大的进展,费江河心奋不已,马上给曲青川打了电话,曲青川那边激动的声音传过来:“行行行,我马上过来,你们都没吃吧,我来请你们吃饭。”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大家早就饿了,为了节约时间,费江河带两人去了一家面馆,刚吃完,曲青川和马光平就赶到了,曲青川抢着付了钱。 回实验楼的路上,马光平叹道:“你们竟然能想到七星灯,这也是太牛了。” 祁紫山道:“老马,这次重大发现,是疏梅通过画像发现了现场的问题。” 费江河道:“是啊老曲,疏梅这次功劳你想想怎么和局里上报。” 曲青川笑道:“我得亲自去找夏局说去。” 被大家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李疏梅脸都红了,她知道怎么解释都没用,明明她只是发现了一个引子,这功劳倒是被她一个人拿去了,回头她得想点法子和夏祖德说说这些功劳可不是她一个人的。 回到实验楼,周宁带着几个痕检科的人已经把大厅重点检查了一遍,周宁告诉曲青川:“在窗台边,的确发现了谢天元的脚印,但没有指纹,那两滴奶茶和案发现场的奶茶成分是一致的。” 虽然检测出脚印,但并不能证实谢天元投毒的事实,不过这是逻辑链当中重要的一环,不然逻辑链无法闭环。 下午,一行人在现场做了复查,到了晚上七点,天渐渐黑了下来,曲青川从局里抽调出十几人的队伍,以学校为中心向外辐射式检查,主要检查屋内灯光。 八点多,在一栋距离学校三公里不到的小区里,警员从窗外发现一处房内的灯光和别处不同,是蜡烛才能发出的昏黄灯光。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他们紧急赶到了小区楼下,七八个人快速冲入了目标地,一间普通的五楼居民房。 当推开门的一刹那,李疏梅被亮光刺了眼,客厅的地面上铺满了普通红蜡烛,蜡烛中心,围着七支较长较粗的红蜡烛,七支长蜡烛摆着的形状正好是北斗七星,这就是七星灯阵。 而同时令李疏梅震惊的是,整个房子里的墙壁上贴满了黄色纸条,纸条长约21厘米,宽约7厘米,一张挨着一张,密密麻麻,几乎覆盖全部墙壁,她仔细一看,黄色纸条上还写着金色的小字,全是“天官赐福”,“吉庆有余”。 所有人围上了七星灯阵,李疏梅才发现七星灯阵外面的地上趴着一个人,那人头发很长,十分瘦弱,被蜡烛照映,脸上红彤彤的。脖子、锁骨都露在外面,瘦得骨头突出,皮肤却很洁净,也被烛光印红了。那人的模样早刻在李疏梅脑里,就是郑奕。 他手里拿着竹签,像是随时给蜡烛挑芯,以使炷火更旺,他的身旁乱七八糟摆着许多未用的蜡烛。他趴在地面上,因众人突然冲进来,眼球布满恐惧,嘴巴里发出“呃呃”的响声。 他身着大号白t恤,两条细长腿裸露在外,手腕和脚踝被四条细长铁链锁着,但铁链尽头并没有连接任何物体,纯粹是一组摆设。 这幅模样很奇怪,但也叫人同情。两名警员快速上去制服了郑奕,戴上了手铐。 费江河扒开了外围的蜡烛,伸手将七星灯蜡烛的其中一支拿了起来,李疏梅愕然发现,地面上还放着一张照片,那照片上的人是孟申韬。 原来每一支蜡烛下都压着一张照片,他们是六名死者的照片,第七张是谢天元本人。 这就是谢天元为他父亲布下的七星招魂灯阵。 晚上十点多,郑奕被带到了审讯室,曲队亲自把谢天元正式抓捕回了市局。 郑奕是重要的人证,曲队安排先对他进行审讯,这次由祁紫山主审,李疏梅主动担起笔录的工作。 郑奕的皮肤是冷白的,带着一股病态,他始终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整个人是自卑的,他四肢的链子被取下后,手腕上留下了一道很明显的黝黑锁痕,与白色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坐在审讯椅里的他,身体细瘦得微微摇摆,像是随时要摔倒那般。 在进审讯室前,医务人员对他进行过基础疾病的检查,血压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因为长期“囚禁”而导致身体虚弱,并不影响审讯。 祁紫山问话的语气很平和:“郑奕,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三年来你是怎么度过的。” 郑奕没有回答,始终保持沉默。 费江河平时脾气爆炸,但这次却满脸同情,只是低声说:“郑奕,你被囚禁了三年,你现在得救了,你没话想和我们说吗?” “天元哥呢?他在哪?”郑奕忽然开口了,他微微抬头,眼神非常柔软,看人时也带着一种哀求。 他在已经得救的情况下叫谢天元天元哥,这说明他可能已经“诚服”于谢天元,并且成为了谢天元的“帮凶”。 “从什么开始,你开始帮助谢天元?”祁紫山继续问道。 “天元哥呢?我要见他……见他。”郑奕表现出一种烦躁,摇动小手手臂,虽然手上的链子被取下,他仍然做出一种摇晃链子的动作。 “你冷静下,”祁紫山严肃道,“谢天元是通过什么手段屈服的你,你受的委屈……” “我没有受委屈,我是天元哥的人,我的肉.体是他的,精神也是他的,你们凭什么说我受了委屈。”郑奕精神状态明显出现了些许问题。 祁紫山微微蹙眉,反问:“肉.体,精神,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他的爱人!”郑奕强调,“我只属于他。” 祁紫山转头看向曲青川,“曲队,我们是不是请医生再给他看看。”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93节 “行,”曲青川说,“他的确不适合接受审讯。” “等一下,”费江河忽然站起,质问郑奕,“你被谢天元性侵害了对不对?他已经构成了强制猥亵罪!” 在场的人都神色一凛,李疏梅出现了短暂迟钝,但她也很快悟出费江河话里的意思,谢天元囚禁了郑奕,也侵犯了他,最终郑奕形成了严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不,不是,”郑奕用力反驳道,“我是天元哥的爱人,他对我做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他的人生只有我懂。杀了他们,是他们应得的报应,天元哥没有错,他值得最好的人生!” “他杀了谁?”费江河再次质问。 郑奕忽然眼睛睁大,笑道:“你是不是想套我的话,他们都该死,不是吗?都该死!” 他被费江河激出了几句真话,但李疏梅觉得,他并没有精神疾病,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他已经彻底被谢天元精神控制,他急于向别人证明谢天元是对的。 这场审讯被曲青川叫停了,郑奕仍旧需要医生再复查病情,他毕竟也是受害者。 时间很晚了,谢天元现在被押在另一间审讯室,办公室里大家碰了一次头,曲青川说:“疏梅,现在证据有,但是并不完美,我想让你最后一次审讯谢天元,你有把握吗?” 李疏梅没想到曲队会把这次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她十分激动,也很忐忑,如果今晚没让谢天元认罪,那就意味着,明天省厅专家组一过来,他们的所有材料都要交出去,后面谢天元再认罪,那功劳就是别人的,她自然和二队所有人一样,是不甘心的,她知道这次审讯的责任有多大。 费江河道:“疏梅,你一直都表现好,这次你也行,别有压力。” “是啊疏梅,”祁紫山鼓励,“我相信你一定行。” 马光平也鼓励说:“疏梅你试一试,曲队希望这个案子由你来结案呢。” 大家不断鼓励她,李疏梅只觉心头一热,这个案子总是要有个结果,无论好坏,她都愿意试一次,她郑重地说:“那就让我试试吧,曲队。” “好,你准备一下,我们凌晨正式审讯。” ----------------------- 作者有话说:本章中出现了21x7厘米的黄色纸条,实际上这是传统黄符的尺寸。 黄符是玄学的道具,因为下一本书可能写《香江玄学破案》(或名《香江神算》)(名字暂定)。 女主角林无霜是玄学大师,意外穿到七零年代的香江,因而遇到各种各样的谜案,当然这些案子可能更多涉及到灵异,和本书的刑侦有差异,但是和本书一样,会呈现抽丝剥茧、步步惊心的破案过程,希望大家有兴趣加个预收。 贴下文案: 林无霜是仙门大佬,一辈子杀来杀去,勾心斗角,早就厌倦了,为了躺平,下一世选了无忧无虑的职业…… 没想到,她穿成了庙街的一个女乞丐。 七零年代的庙街,满地狼藉,古惑仔横行。她身无分文,被人欺压,看着一块钱的碗仔翅,流下了口水。 她那从仙侠世界带来的精神力做点什么好呢? 她决定从吃一碗碗仔翅开始养老,在庙街架起了“每日一卦,一卦十蚊”的算命牌子。 不和人斗,赚点小钱,秉着这样的摆烂心态,林无霜操起玄学破案的事业。 可怜男人的女儿失踪许久,连警署也找不到人,林无霜用石子给他算了一卦,口中念念有词,以手一指,你女儿她在…… 庙街地头蛇的儿子得了怪病,医治无效,浑身抽搐,林无霜上门“服务”,念起斗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药到病除! 富家千金两眼发白,犹如恶魔上身,找尽香江名医、天师,无一人能治,直到这天,富家千金的母亲跪到林无霜面前,“救救我家女儿吧!” 没想到,林无霜不但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碗仔翅,解决了温饱问题,靠着玄学破案,她竟名满香江。 名报记者蜂拥采访她:大师,还记得你最开心的事吗? 林无霜道:嗨,是那碗碗仔翅。 记者:那你有后悔的事吗? 林无霜笑道:破案。 * 林无霜女扮男装,流落街头,想吃一碗碗仔翅的时候,温浔偷偷替她付了钱。 天寒地冻,她有着暖阳体质,温浔却极度畏寒。 他温柔地靠近她,摸了摸她的头。 寒冷凛冽的一天,她被权势滔天的大反派逼迫成亲。 温浔再次出现时,脚踏寒剑,仙气飘飘,一时之间,阴云密布,刀光剑影,原来他也是从仙侠世界穿来。 第84章 棋士的品格。 李疏梅记得这是第四次正式审讯谢天元,以前每一次谢天元都表现出一种自信,他像是能预料审讯的结果。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却透露着一种警惕,他知道郑奕被找到,他精心设计的迷局也会被攻破,这是他心理防线最薄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只要她按部就班进行审讯,谢天元一定会认罪。 她坐下后,将笔记本打开,肃穆地面向谢天元,严肃道:“谢天元,我们的审讯正式开始。在另一间审讯室里,我们刚刚提审了郑奕,他为我们提供了新的证据,他说是你杀了他们。他们是四零八高校投毒案的六名死者。” 她故意留了空隙,给谢天元说话的机会,果然谢天元淡淡噙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李警官,你觉得他的口供能给我定罪吗?我的确很痛恨他们,我也告诉过郑奕,我想杀了他们,但我只是和他提起过。我没有真正杀人,想杀人和杀人是不一样的对吗。” 谢天元和以往不一样,他的语气急促了许多,他试图急于自证清白,这对李疏梅来说,是一件好事,谢天元心里想必已自乱阵脚,她便不那么着急了。 “97年九月份,海工大开学的那天,你物色到了郑奕,从此以后使用他的名字和身份在大学里开始了你的计划。通过你的聪明才智,你顺利创建了竹林社,并且将陶秋心、何炜川、展玉刚、杜佳佳吸引到竹林社,因为他们是你仇人的子女,你想惩罚他们,以达到报仇雪恨的目的。” “但是如果直接惩罚他们,势必会让你自己陷入困境,因此你又设想了一个十拿九稳的计划,你精心挑选了孟申韬和沈觉,并且利用孟申韬和沈觉特殊的关系,以此掩饰你杀人的目的。” “李警官,这都是你的猜测吧!”谢天元快速打断李疏梅的话,“我和你说过,孟申韬和沈觉都是意外。”他说得很快,语气已经不那么平静。 “是不是意外我们接着聊。那天晚上,你组织了聚会,八点半左右,孟申韬在你的安排下到校外买饮料,他回到实验楼大厅的时候,见到了你,你和他说,想去买一包烟,孟申韬是你的忠实拥护者,他自然主动提出替你买烟,于是你顺利接过了饮料。” 今天在确定谢天元和孟申韬交换过饮料后,费江河就安排人在校门口进行了调查,在一家烟酒店,那天晚上孟申韬的确出现过,这说明这种逻辑链是合理的。 在此过程中,谢天元紧紧抿唇,一直沉默,他的额头上却慢慢渗出细汗。 李疏梅继续说:“在大厅的窗台前,你对饮料实施了投毒,待孟申韬回来后,你再次将饮料交还给他,和他一起回到了社团,孟申韬将饮料分发给了大家,这之后,大家出现了各种腹痛的症状,渐渐症状加重,所有人都难掩痛苦,拼命逃命,但是门窗早就被你锁死,你坐在椅子里看着他们疯狂求生的样子,却毫无所动。” “这就是他们死亡前最后所处的位置……”李疏梅将画纸推到谢天元眼前,“看到了吗?这和最终尸体所在位置是不一样的。” 谢天元双唇渐渐发白,那晚的一切似乎再次浮现在他眼中,他第一次出现了害怕,不过那不是对被害者的恐惧,而是对于自己罪行即将被揭穿的恐惧。 “因为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你重新移动了他们的位置,这就是最终的尸体位置,我将他们用线条连成在一起,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 李疏梅将第二张画纸推到谢天元的眼底,“线条将他们构成了一个图形,是北斗七星,至于最后的一颗星,那就是你本人吧。” 谢天元忽然笑了一下,语气有些发癫:“这都是你的猜测,猜测!你们根本就没有证据……” “你想要什么证据?谢天元,你对父亲的死耿耿于怀,为他布下七星灯阵不就是为了祭奠他,你现在的房子里,还点燃着七七四十九根蜡烛。” “法律要讲究实质有效的证据!我不是法盲!我自学了大量法律知识!”谢天元做起最后的挣扎。 “我们有证据!”李疏梅厉声道,“还记得那对蓝色手套吗?那天晚上,你的确一直将手套放在口袋里,你也再三证实了这一点,但是第二天早上手套弃置到了地上,因为这双手套对你来说早已失去了价值,它和你母亲没有任何关系,你正是利用这对手套重新移动了尸体。” 李疏梅加重了语气:“你万万不会想到这个试图隐藏你指纹的手套,成为了重要的证据吧。他们的身上,因为呕吐,染上了秽物,你在移动他们时,手套上也沾染了这些秽物,现在手套已经检验出了结果,你可以看看,这就是你的罪证!” 她将手套的检验结果推到谢天元眼底,报告显示,手套上存在不同死者的dna。 “你并非百密一疏,反而是因为你的过分谨慎,让证据保留了下来。这也正好印证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李疏梅语气铿锵,最后一锤定音。 虽然手套的检验结果并不能直接证明谢天元杀人,但是能够证明他移动了尸体。结合所有人证、物证和完整的逻辑链,可以证明他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实际上这些证据并不是完美的,谢天元仍有抗罪的可能,但是李疏梅认为,此刻的谢天元内心里已经认罪。 谢天元沉默不语,始终低着眉,审讯室一下子寂静下来,这让深夜的凉意渐渐放大,李疏梅感到有一丝丝冷。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锐利的目光在谢天元的脸庞上紧紧锁定,他们的目光里含着对结案的期待,也含着对谢天元无声的审判。 半晌以后,谢天元嘴巴终于动了一下,发出微微“砸啫”的声音,李疏梅心里一紧,她始终没有开口催促,她选择静静等待。 他说道:“我曾经问何炜川,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朋友。何炜川也告诉了我,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段非常特殊的关系,沈觉很符合何炜川的审美,而孟申韬又像一只癞皮狗一样追求着沈觉。” 谢天元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终于认罪了,他在描述他的犯罪过程,李疏梅内心吁了一口气,和她一样,二队所有人都暗暗吁了口气,因为这件案子终于迎来了终结。 谢天元继续说:“沈觉到社团后,我不断在她面前提起何炜川,他的家世很优秀,成绩很出色,这让沈觉对何炜川产生了兴趣,我也时常在何炜川面前提起沈觉,也特意给他们制造了单独相处的时间,不久以后,不出我的计划,他们热恋上了。在此之后,我又找到了孟申韬,将孟申韬也招入了社团。” 谢天元的语气是平静的,他也像是真诚的,不像以前总是藏着某个目的,他说:“对,我利用了沈觉和孟申韬特殊的关系,仅仅作为我复仇的掩饰。从认识他们开始,他们俩的死都是我计划好的。” 他还平静地描述了他如何取得毒药,如何投毒的过程,他如同局外人描述了那晚发生的一切。 最后,他说:“他们在奄奄一息之际,质问过是不是我要害死他们,我没有告诉他们犯错的人是他们的父亲,因为沈觉和孟申韬是无辜的,告诉他们是不公平的,我始终选择了沉默。在围棋的世界里,每一颗棋子都是有用的,自我学围棋以来,我就学会了精于计算,当杜进钧,何肖光,陶汉嵘,展卫国,钱大跃这五颗黑子将我父亲逼迫在墙角的时候,要想救我父亲,我只能利用白子去反噬他们,四颗白子是不够的,孟申韬和沈觉就是另外两颗白子。” 谢天元再次冷漠地强调:“在围棋的世界,每一颗棋子都是有用的,只要你学会利用规则,他们就会为你带来胜利!” 他说得越冷漠,李疏梅反而觉得越沉重,她不知道,那天晚上,当那些年轻的生命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时,他是否有一丝怜悯之心,还只是,他真的以为,他们就是没有生命的棋子。 她忽然想起夏祖德那次给她留下的一道棋题。 夏祖德摆了一个棋局,白子靠边,黑子包围着白子,题目是,白子比较危险,你想想怎么解救。 这道棋局的答案,因为能力所限她并没有想出来,但谢天元给出了解题方法,他利用了新的白子拯救那颗危险的白子。 她感慨说:“谢天元,你以为这个世界只有胜利吗?在大学三年,你难道没有收获到同学的友谊、老师的爱护、同伴的赞扬?你渴望胜利,却夺走了郑奕的人生,也害死了无辜的沈觉和孟申韬,还有所谓仇人的子女,难道你真的胜利了?” 谢天元并无所动,他依旧冷漠地望着李疏梅,眼神空洞。 李疏梅并不是想感化他,这根本没有必要,她想最后一次替被害者鸣冤,她悲痛地说:“当初你父亲被人冤枉,你也曾是受害者,你保留了他的工作笔记,你有很多方法为你父亲平反,可你却选择了一条伤害最多人的路。杀害你的同学,让他们如此痛苦的死去,你真的心安过吗——谢天元,你没有胜利,我相信你的父亲一定教过你,棋士的品格!” 那一刻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话,还是令他回想起父亲,谢天元的眼睛红了,他好像拼命在抵抗这种变化,但是情绪终于无法控制,眼眶里泛起了浑浊的泪水。 * 谢天元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假期,父亲带他去了一座并不出名的旅游山,当时路边有卖旅游饰品的小贩,小贩的车上挂着一面迎风招展的小旗子。小旗子上面有字,正面写着“天官赐福”,背面写着“吉庆有余”。 吉庆有余他大致明白意思,谢天元便问:“爸,天官赐福是什么意思?” 父亲说:“天上有天、地、水三名神官,每逢正月十五便到人间走一趟,判定每个人的罪和福,作恶者赐罪,行善者赐福,这就叫天官赐福。” “我知道了,只要多行善事,天官就会看到,就会降福给你。” “对。” 两人行到山顶,父亲棋瘾犯了,便在一块平石上摆上棋盘,对他说:“天元,和你对一盘。” 谢天元年纪虽小,围棋技艺却日渐成熟,少年时期便能和父亲打个你来我回,两人在山野之间厮杀了五六盘,谢天元赢了大半,他从小争强好胜,也表现在棋盘上。 父亲收棋时说:“元,你刚才的几招棋太过铤而走险,因为我棋风重守,你侥幸赢了我,如果遇到高手,必然会被人算计。” “爸,难道下棋不该力求险胜吗?” “我以前和你提起过《围棋十诀》,第一条就说‘不得贪胜’,如果你下棋时,眼里只有胜负,那会让你很快丢失下棋的本性。” “什么是下棋的本性?”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94节 “棋虽小道,品德最尊。这是棋士的品格。” 第85章 跑龙套。 深夜回到家后,李疏梅疲惫到一着床就睡着了,第二天她九点才醒,匆匆忙忙赶到市局,才知道省里的专家组已经过来了,现在曲队、老费正在和专家组交谈,夏局和局里的领导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中午吃饭的时候,祁紫山告诉她:“疏梅,不要急,我们的结案报告是非常扎实的,省厅顶多给我们提点建设性意见。” 疏梅略略点头,昨晚忙到凌晨三点多,又加之高强度审讯,她到现在精神还有些萎靡,吃饭时也没太大胃口,祁紫山定是以为她担心专家组会提出不好的意见。 她对谢天元认罪的证据是非常有信心的,谢天元不可能翻供,这就意味着省厅也不会找出什么纰漏。 不过即便这么想,她的内心却总像悬着一块石子,七上八下的,让她静不下心来。 吃完午饭,两人走出食堂的门,祁紫山说:“疏梅,你先回吧,我去见一下省里来的朋友。” “嗯?”李疏梅一直对他的过去不了解,便多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省里上的大学。” “是啊。”祁紫山默了下说,“我家在省城,一年多前,我就是从省厅调到的市局,我以为你会知道。” 李疏梅并不知道,她没有特意去了解,但想必问问别的同事都是知道的,所以祁紫山才意外她并不知晓。她说:“所以你老家在省城,你在省城读的大学,你又在省厅工作,但怎么又来了市局?” 其实当初两人初识时,李疏梅对祁紫山的助听器就有些许好奇,所以她对祁紫山的过去也想探知一二,如今听说他是从省厅调到基层的,她就越发感兴趣了。 祁紫山却是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含着几许云淡风轻的慰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见李疏梅睁着好奇的眼,他又笑道,“以后我再告诉你吧,我先去见朋友了。” “好。”李疏梅也笑了笑,彼此挥了一下手,她慢慢望着他的背影离去。 她在想,既然是省里来的朋友,那大概就是省厅专家组里的人。只是李疏梅还是好奇着,祁紫山怎么会背井离乡来到市局呢,仅仅是因为来基层锻炼吗。 中午李疏梅休息了一会,祁紫山也回来了,他默默地望了她一眼,只是轻轻抿唇一笑,没有再聊什么。 下午三点多,李疏梅翻着一本刑侦书半天没看进去,泡了浓茶也打不起精神,她困倦之余,忽然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一转眼费江河走了进来。 他满脸兴奋,直接走到李疏梅这边,却是对全办公室说的,语气从未这般正式、洪亮:“省厅专家组,高度认可了我们的办案过程,对我们的结案报告给予了肯定!” 马光平蹭地站起,激动之色溢于言表,率先鼓起掌来,祁紫山也喜悦地跟着鼓掌,李疏梅又激动又高兴,眼角酸涩,也用力鼓起掌。 马光平笑道:“专家组估计都没想到,他们千里迢迢,是来跑龙套的。” “哈哈。”费江河笑中含泪,“这就说明我们二队啊永远是舞台上的主角!” 大家有说有笑,费江河又把今天会议桌上交流的一些细节都说了,原来今天曲青川不但把办案过程一一向专家组汇报了,而且将这件案子里每一个同事的工作都进行了汇报,可谓之是事无巨细。 费江河最后高兴地说:“疏梅,我得专门告诉你,今天专家组领导都说要见你,他们对你的工作十分认可。” 李疏梅受宠若惊,祁紫山早已走到她桌旁,真诚地看着她,笑着说:“恭喜你啊疏梅。” 马光平站在一旁问:“怎么就没见上呢?” 到这个点,专家组应该是已经离开了市局,李疏梅这才意识到专家组领导可能就是随口一说。 “嗨。”费江河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老夏,他说疏梅一直熬夜加班,今天特意给予了休假,所以不便见面,这才没见成。” 马光平露出一头雾水的神态,李疏梅一开始也没理解,但马上她就懂了,知子莫若父,老夏是懂她的,如果省厅领导真要见她,她也会十分犹豫。 她来到市局,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母亲十六年前被害的真相,而老夏也一定认为,她想当刑警有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忘不了母亲的死。 在得知母亲被害真相之前,她不会离开市局,也不会在乎名声。老夏出于“保护”她,更不会将她推到人前。 虽然这样的秘密她从未和老夏提起,但老夏那洞若观火的本领,恐怕是早就察觉到了,特别是今年春节,他和姐姐夏忍冬的吵架,让她意识到,老夏的心里所想。 夏忍冬的母亲也同是十六年前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她一开始也和她一样,提出当刑警,但被老夏拒绝了,老夏一定出于“保护”姐姐而拒绝了她,但却成为了夏忍冬一直没有过去的心坎,才导致那场除夕的吵架。 也许老夏最开始也想拒绝李疏梅,但他一定深思熟虑过,最后还是答应了她,可能是出于对夏忍冬的愧疚,也可能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一种另一种意义上的保护。 在李疏梅五味杂陈的时候,马光平不解问:“老夏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费江河解释说:“老夏啊,我对他看得透透的,还不是怕省厅抢人,近些年,省厅为了提高破案率,没少从基层提拔新人,与其说是提拔,不如说是抢人。” “格局还是有点小啊。”马光平点评道。 “老头子有什么格局,年纪大了,做事就这样。但闫岷卿今天可把人笑惨!” “……”众人都好起奇来。 费江河不屑道:“你猜他说什么,他和专家组领导说,这几个案子,他是一步一步看着李疏梅同志从一个青涩稚嫩的女孩变成一个成熟优秀的警察,她的画像本领一次次帮助案子取得突破性进展,一次次划破沉重的迷雾……哎呀,后面还有一大堆,我说不下去了,当时老夏朝他挥了两次手,意思是差不多了……虽然闫岷卿说的这话不假,但真他妈油腻……” 马光平嘿嘿一笑,祁紫山也露出淡淡的笑容。李疏梅在想闫岷卿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油腻了,而且还往死里夸她,转念一想,也许他就是单纯想在省厅面前“邀功”呢。 不一会,曲青川回来了,见大家围在一起,笑道:“今天可以早点下班,老闫说请大家吃个便饭。” “老闫?”闫岷卿?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了,大家都是愣了一下。 “对啊,就是闫支,”曲青川十分轻松惬意地说,“我刚和他从老夏办公室出来,他已经叫人订了一间小饭店。” 费江河撇了撇嘴:“鸿门宴,我才不去。” “噢,”曲青川说,“老闫说了,你不去没关系,最重要是疏梅和其他人要去。” 费江河顿时脸有些发绿,马光平和祁紫山不禁发笑。曲青川也跟着发笑,看来他今天心情十分惬意,竟也调侃起来,那不仅是因为结案带来的高兴,还因为省厅和老夏的表扬吧。 李疏梅却实在觉得不妥,费江河不去,她是铁定不会去的,再说她还等着老夏今天晚上亲自夸她呢。她忙说:“曲队,不好意思,我晚上另有安排,恐怕去不了了。” 曲青川轻轻挑了下眉,失落之余,语气当中又含着几分慰藉:“这样啊……能理解,有安排能理解。紫山,你的事情也要抓紧,学学疏梅。” 等一下?这又是哪和哪?在祁紫山的苦笑中,李疏梅明白了,曲青川联想起相亲这事来了。 “罢了,”曲青川又笑道,“我早就知道老费不去,我当着老闫就婉拒了,这顿饭我请大家,今天疏梅有事,那就明天吧。大家也该回去好好休息。”刚说到这,他就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困死了。” “哈哈,”费江河笑起来,拍了拍曲青川的臂膀,“你小子也学会两面派了。” “那还能撇下你不管,咱们队一个可不能少啊。” 费江河眼睛微红,“说得我还有点感动了,现在年纪真是大了。” “疏梅,有什么进展明天得告诉我们!”曲青川竟又认真起来。 “啊?”李疏梅脸蛋忽地有些红,这却叫祁紫山傻乐了一下。 费江河笑道:“老曲你管得挺宽的。” 马光平道:“年纪大了不都是这样,行政科老唐,整天就给局里年轻人拉郎配,上次还问我,李疏梅同志是不是也是单身,我说,那单身不单身,也看不上你介绍的同志啊。” “哈哈。” 在大家笑声之中,李疏梅只觉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然而祁紫山却意味不明笑看着她,这让她脖颈间更热了几分。 * 晚上,李新凤特意做了几个好菜犒劳她,还说她在局里立了大功,巾帼不让须眉,将来必定要当局长什么的。 李疏梅从小就被李新凤这样夸赞,当然那时候是成绩单,即便她成绩一直中游,但受到的夸奖绝对比别家前几名的孩子要多。 李新凤说话间,夏祖德又见缝插针地说“是,是”,等李新凤说完,夏祖德才道:“你妈说得很对。秀秀,这次你表现得很好,爸爸很开心,你想要什么,爸爸都可以答应。” 从小到大老夏最喜欢说的一句话“秀秀,这次你考得很好,爸爸很开心,你想要什么,爸爸都可以答应”。 实话说,夏祖德和李新凤对她都是鼓励式成长教育,这么多年未曾改变,李疏梅从小要买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儿,直到初中那年她提出学画的要求,当时夏祖德并未像从前那样,第一时间答应,不过后来竟“顺从”了她。 而第二次让夏祖德“为难”的决定,是她说要上警校。 第三次是她说要当刑警。 夏祖德几乎没有一次拒绝过她,好像这么多年,她都是在宠溺中成长,只要她提出什么要求,老夏都能答应,这一次她该提什么要求呢? 她想了想,实在没有特别想要的,只得神秘地说:“爸,谢谢你,可我要想一想。太简单了,就没有意思,我得想一个你不能马上办到的,这样才显得你重视我。” 夏祖德笑呵呵道:“那行,那行。” 李新凤给李疏梅夹起菜道:“他敢不重视你,他敢吗?” “不敢,不敢。”夏祖德竟一本正经起来。 李疏梅心生感动,也嘻嘻笑了。 ----------------------- 作者有话说:最近几天三次元实在太忙,大家放心,我一有空就会加更。每天的日更绝不会停。 紫山来自省厅这条线在后面会陆续展开。 下一个案子已经构思完成,个人私以为与前面三个案子相比,是最精彩的,不是王婆卖瓜,是我的真心感受,希望后续能给大家带来更佳的阅读体验。 第86章 十年恩怨。 办完高校投毒案后,终于不是那么忙了,李疏梅再次进入学习阶段,时常参与局里培训。 这期间,三队的邓欣龙特意邀请她去做了一次画像,凭借她画下的嫌疑人画像,也顺利帮三队破获了一起案子,邓欣龙本来对她就有些好感,这回也更加相熟了,若在食堂碰到她就会给她买杯冷饮。 到了夏天,庭院里的蝉鸣聒噪不停,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的曲目。 李疏梅正坐在培训会议室里听市局法医杜南峰的讲话。 他说自己的青春,就是从一具尸体一具尸体、一步一步检查过来的。 那之所以成为他的青春,是因为那些事他经历最深,几乎成了挥之不去的记忆。 他看起来并不严肃,反而有几分云淡风轻的诙谐,不经办案子时他总是比较随和。 会议室里除了法医,也有许多如李疏梅这样年轻的刑警,还有其他部门年轻的同事,杜南峰说,对于警察来说,最不喜欢的季节就是炎热的夏季。 “尸臭!”有人回应老杜的话,李疏梅和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 老杜却说:“尸臭只是其次,每年夏季,孩子们都放暑假了,你说愁不愁……” “哈哈哈……”会议室里哄堂大笑,李疏梅也笑了,她没结婚,也不知道小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她小时候那么调皮对于夏祖德和李新凤来说,也许是一件不小的“愁事”吧。 她回头得问问,夏祖德最不喜欢哪个季节,要是他说不喜欢夏季,那指定说明他也不喜欢她放暑假了。 老杜只是活跃一下气氛,因为今天的话题都很沉重,不过,他还是提到了尸体,他说,夏季,刑警和法医最不愿碰到命案,倘若碰到搁置好久的腐烂尸体,那一定会给人折磨几层皮。 但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老杜说他就碰到了不少夏季的案子,有一起案子,受害者在封闭的屋里死去了三个月没被发现,当时正值炎夏,老杜还记得他进去的那一刹那,便在这辈子再分不清味道是什么…… 听着蝉鸣,李疏梅沉浸在老杜沉重又轻松的谈话里,她用手肘支着下巴,思绪万千。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95节 从去年九月份入职以来,快一年的时间,李疏梅能感觉自己在刑侦工作上有了进步,她也经历了大大小小不少案子,从一开始遇到案子的兴奋劲儿,逐渐地,她开始越发平静了。 曾经,她想通过更多的办案经验提升自己的办案水平,她一直想通过自己的能力去接触母亲死亡的真相。 但是现在,她又多么希望没有新案子发生。 几乎每一起案子背后,都是惨痛的悲剧。 她在思考刑警这两个字真正的意义。 对她来说,那不仅仅是母亲死亡的真相,还有许许多多未知的真相。 然而在这段时间,闫岷卿和费江河之间也发生了几次大大小小的摩擦,李疏梅早就发现闫岷卿和费江河这两人不太对付,他们互相看不惯对方,而且是那种三天不骂对方一句还不习惯的类型。 一开始,李疏梅以为闫岷卿就是那种喜欢说教、埋汰人的古怪性格,他针对的是二队,后来才发现他针对的人仅是费江河。 她以前不太会关注同事们之间的“恩怨”,但是时间长了,她却对他们的故事有了兴趣。 正好这天,就她和马光平在办公室,马光平是二队的老人,他一定知道老费和闫岷卿之间的故事,于是她趁着找老马签字的机会问他:“老马,老费和闫岷卿是不是以前闹过什么不愉快?” 相处了较长时间,她和老马也比较熟了,她认为老马不会隐瞒,果然,马光平嘴角一弯,像是山村里知道某件神秘故事的老人,露出十分神秘的微笑。 “你想知道?”他的语气也带着神秘的气息。 “嗯。”李疏梅认真摁了摁头。 “找把椅子,坐。”马光平煞有其事地就像要和她讲一堂课似的。 李疏梅挪了把椅子,坐在马光平的桌位旁边,马光平不急不缓道:“说起来,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马光平说,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市局同志的学历文凭普遍都不太高,但闫岷卿却是当时数一数二的金牌大学生,他是海江省警察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初到市局就是明星警员,自然,人就有些傲慢和骄傲。 当时闫岷卿被分配到了夏祖德带队的刑侦支队,而比闫岷卿早到两年的费江河,是从派出所调上来的,费江河是高中毕业,学历一般,但破案能力很不错,是老夏主动从地方派出所要的人。 那年费江河也才二十多岁,比现在更要血气方刚,做事也易冲动,但他做事积极,凡事冲在前头,不怕苦不怕累,老夏很喜欢他,把他收为了关门弟子。 闫岷卿来了以后,这两人就有些不太好相处,闫岷卿一股子书生气,凡事思前想后,与费江河的脾气完全不搭,但老夏不按常理出牌,喜欢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搭档,两人的矛盾也日渐增长,就像火山爆发前的冬眠。 有一件事彻底把两人的矛盾激发出来,那一次老夏带队去抓捕,追捕时队伍分散了,老夏一个人紧追一名歹徒,和对方搏斗起来。 那时,又一个歹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举起一把枪对准了老夏的后背。 老夏的处境十分危险,紧跟他的闫岷卿第一个赶到,他发现了举枪的歹徒,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拔枪…… “啪!”枪声响起,一颗子弹飞速打向老夏。 老夏正在搏斗,忽然转变了姿势,那颗子弹没有打中要害,却沿着他的臂膀擦过,刺破了衣襟。 歹徒再次抬枪,老夏当时已然知道形势严峻,面色都变了。黝黑的枪口对准他的胸膛,歹徒不会再失手。 老夏命悬一线! 如果闫岷卿这时候拔出枪来,击毙歹徒,老夏尚能活命,可偏偏那时候的闫岷卿却像是被鬼上身,他脸色卡白,汗大如豆,整个人都慌了神,始终没拔出手枪…… 老夏命绝之时,“砰——”地声响,一颗子弹击穿持枪歹徒的胸膛。 持枪歹徒应声而倒,开枪的人不是闫岷卿,却是紧急赶来的费江河。 老夏命不该绝,歹徒也全部抓捕归案,但这事却并没有结束。 回到局里,老夏去医院包扎去了。老费脾气却爆了起来,他拽住闫岷卿给他痛揍了一顿,打到鼻青脸肿以后,同事们才像模像样拉住了两人。 老费不但打了他,那天,他骂起人来也毫不手软,他骂闫岷卿看到歹徒尿了裤子,是高分无能的孬种。 那天劈头盖脸的痛骂把闫岷卿骂到蜷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个大男人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把局长都惊了过来。 费江河因打人写了检查,但闫岷卿也落得一个“拔不出枪、尿裤子”的孬种形象。 一个名牌警校大学生拔不出枪,还成了尿裤子的笑柄,实在有些不堪,那时闫岷卿时常遭人冷眼,也受了极大的委屈。 尿裤子这档事,大概率是费江河骂人的话。不过作为刑警,关键时候不能拔枪却是事实,即便当时可能有各种意外,但是不至于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于是局里商议,让闫岷卿去行政科挂文职。 但在这时候,老夏却站出来“保”了他,他不但主动收闫岷卿为徒,还和当时的局长保证,他会带好闫岷卿。 就这样,闫岷卿留在了刑警队,他最初的傲慢也收了不少,人变得踏实了许多,逐渐做出了许多成绩,不负老夏的期望。 老费和闫岷卿都是老夏的徒弟,整天办案,相处时间自然也是最多的,但从早到晚的相处,并没有增进他们的感情,两人的矛盾从未消失。 时隔一年之后,老费在审讯室里审讯一名强.奸多名女性的犯罪嫌疑人,那名嫌疑人却对老费发出奇怪的笑,挑衅他:“费警官,你老婆挺漂亮。” 费江河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狠命抽了犯罪嫌疑人两个大耳刮子,打得对方鼻孔出血。 审讯时殴打嫌疑人是明确禁止的违法违纪行为,虽然那次结果并不严重,闫岷卿却将打人的事投诉到了局长那,不出意外,费江河随后被暂停职务进行了处分。 这两件事是发生在费江河和闫岷卿之间最大的冲突,两人的矛盾从未消歇,不过自那以后也没有再大的动作,只是小打小闹,彼此看不顺眼,这一来就是十年了。 十年,李疏梅根本无法想象,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能长达十年,这十年恐怕老夏和熟知他们的同事都已经“淡忘”了。 她语气缓缓地问:“老马,你说,就没办法调和他们的矛盾?” “如果江原还在就好了!”马光平发出一声感叹。 江原?李疏梅心里一滞,这个名字于她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江原也是老夏的徒弟,老夏这辈子收了三个徒弟,她在进入市局前,唯一认识的市局同志就是江原。 老夏很喜欢江原,江原也经常去她家里拜访,每次来都给姐姐夏忍冬和她买礼物。 江原是原市局刑侦支队一大队队长,两年前因调查一件案子壮烈牺牲。 她去年进入警局初到现场就是去的一队,不过那时候队长已经是老贾贾向东,当时她被老贾一枪震晕,最后还落下一个“废物美人”的名号。 如果江原没死,今天的刑侦支队支队长这一职务或许属于江原,而不是闫岷卿。 姐姐夏忍冬从小就对江原很爱戴,在她心里,江原就是最好的大哥哥。 江原牺牲的噩耗传来时,李疏梅还在上警校,姐姐那时候极度伤心,趴在她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哭着问她,“为什么好人会死?为什么,秀秀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一直都记得那天下午,姐姐悲伤过度,泪水一直流过她的心口,让她心疼难当,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江原这个名字。 当马光平忽然提到江原的时候,李疏梅微微怔了片刻,马光平以为她不认识,便解释道:“江原总是顾全大局,在老夏的三个徒弟里情商最高,他在的时候,老费和闫岷卿不像现在这么明着挤兑。” 李疏梅不声不响时,马光平淡淡一笑:“不过你也别多想,老费和闫岷卿这疙瘩,老夏都没办法,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反正他们俩都习惯了,我们别管就行了,疏梅,你以后就别掺和他们的事。” “嗯,我以前也有些冲动,以后我尽量注意点。” 这时,门外传来费江河和祁紫山的谈话声,李疏梅连忙站起,笑着说:“老马,谢谢了,回头请你喝奶茶。” “嘿嘿。”马光平舒心地笑了。 即便和老马说了“以后注意点”,但李疏梅却认为,抛去过去的恩怨不谈,现在的闫岷卿却有些咄咄逼人,她始终都会支持费江河。 费江河进门时喊:“老马,最近闲得有点难受,要不问老夏翻翻老档案。” 马光平做出一副脑壳痛的模样:“乌鸦嘴!” ----------------------- 作者有话说:下一个案子马上开始,争取今晚凌晨加更一章。 第87章 黄衣女鬼。 夏日的夜晚,天空繁星似景,十八岁的张祥哲骑着摩托车带着新交的女友到野外吹风,车子一路驶向郊外。 终于他发现了一棵大树,在夜色蓝雾的渲染下,树的剪映瑰丽多姿,就像童话世界里的仙树,他觉得这样的环境一定能给女友带来不一样的体验。 他将摩托车停在大树旁五米远,女友严莉莉有些胆怯地说:“这里……” 张祥哲见她害怕,心下却窃喜,虽然两人已经确立了关系,但是从没有发生实质性关系,他正想今天跨越出这一步,他准备的鬼故事,在这儿说出来一定效果最好。 他拉着严莉莉的手说:“你看莉莉,这里多美啊,你看这棵树……” 大树高高挺立,树冠如盖,树枝向外延伸,张牙舞爪,在夜色下,张祥哲不清楚那是什么树,但奇怪的是,树下四周竟然是一片平坦的草地,而三丈以外,才开始生出茂密的杂草荆棘。 “莉莉,咱要不就在这里扎营吧。”他今天哄严莉莉说带她看最美的夜景,这里的景色,他认为一定会打动严莉莉。 严莉莉刚刚有些害怕,这时却被蓝雾包裹的大树吸引,她缓缓展露微笑,点了点头。 张祥哲连忙从摩托车后取下背包,在大树下搭建起旅游帐篷。 严莉莉打着手电,给张祥哲照亮,张祥哲正弯腰忙碌时,严莉莉忽然惊了一声:“张祥哲,那是不是有个房子?” 张祥哲胆子也并不大,心里一下子毛毛的,他连忙朝严莉莉望向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不远处,杂树之间,有一座黑黝黝的方形建筑,看大小有普通住宅那么大。 要在白日,他一定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大晚上的,又是郊区,这还是八九点的黄金时间,碰到一座没灯没火的屋子,势必让人想到鬼屋。 但张祥哲马上给自己做起了思想工作,帐篷也快搭建起来了,女朋友也叫出来了,这要是说走就走,这以后,指不定被人认为他是一个孬种。 他马上笑着说:“没什么,这里以前是一家摩托车修理厂,应该是生意不好,关门了。” 张祥哲撒了一个谎,用淡淡的笑容让严莉莉消除紧张,严莉莉果然听了他的话,紧绷的面颊渐渐放松。 忙好一切以后,两人钻进了帐篷,并排而卧,以手臂枕住脑袋,凝望着天空的繁星,紧紧挨在一起。 夜色正浓,凉风吹过帐篷,时不时撩起严莉莉的发丝,张祥哲闻着她的气息,情难自禁,便讲起早就准备好的鬼故事。 外面虫鸣声不断,偶尔还有奇怪的鸟叫,严莉莉总是往他身上靠,张祥哲兴奋异常,慢慢地引导严莉莉,对她轻言细语地说:“要是有个红衣女鬼来了,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去。” 严莉莉一害怕,张祥哲就顺其自然将她拥入怀里,渐渐地两人呼吸越来越近,他慢慢地吻了上去…… 夜深人静,张祥哲精疲力尽,想起身去撒泡尿,抽支烟,他把熟睡的严莉莉从怀里挪开,穿起短裤钻出帐篷。 他打着手电朝那边杂树下走去,点了烟后,顿时精神来了,也许是年轻人常有的冲动,他用手电朝远处的房屋照了照,又忍不住朝那走去。 地下的树枝踩得咯吱直响,张祥哲一步一顿,推开身前的杂草。 他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兴奋,就像一个英雄,正走在证道的大道上。 很快,他就抵达房屋前,黑黝黝的方形建筑,原来只是一座普通的平顶民房,被人遗弃,无人问津,和鬼屋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用手电胡乱照了照,忽然一抹黄色映入眼帘,张祥哲心里一顿,这荒芜的房屋怎么会有黄色,他重又用手电照去,原来这平房有一扇窗户,那窗户上像是贴着黄色布条。 手电光亮有限,他重重咽了一口,挪动笨重的步伐往前走近一步,他已然忘记了紧张,只有一个信息在催促他:看清楚,那不是鬼。 人往往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然而又因为未知而选择前行,试图消除恐惧,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理。 此时的张祥哲就是这样,他一定要搞清是怎么回事,否则今后他会无数次梦回今夜。 当他走得愈近,手电的光圈几乎覆盖半边窗户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随着他瞳孔疾速睁大,窗户上的黄布发出的簌簌声愈发恐怖起来。 窗户上贴着一个女人,那女人长发飘扬,几乎快遮住整张脸,一身黄衣轻轻飘拂,她双臂张开,像一只腾空的蝙蝠,随时都要扑向他,在浓浓的夜雾里,狰狞不已。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96节 张祥哲吓得往后一退,却被脚下的石头滑倒,他拼命地爬起,手里的手电也丢了。 他拼命地往回跑,呼吸沉重,疾风如一道道重重的拳头,击向耳膜。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看见了摩托车,他慌忙骑上去。 “张祥哲……”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忽地响起。 张祥哲吓得直打哆嗦,拼命踩摩托车油门踏板,一溜烟骑了出去。 后面的女“鬼”阴魂不散,喊叫他:“张祥哲,张祥哲……” 张祥哲越骑越快,骑到一片路边的夜灯下时,突然缓了过来,刚才喊他的声音分明是女友严莉莉,他把严莉莉丢下了。 …… “嗡嗡嗡……”一阵手机震动声将李疏梅从睡梦中呼醒,她迷迷糊糊摸着手机,试图将闹铃关了。 手机屏幕显示是一个来电,祁紫山的来电,她连忙接通,祁紫山微微喑哑的声音传过来:“疏梅,起床了吗,有个案子,二十分钟后我们来接你。” “呃……行……行……”李疏梅刚睡醒,还有些惺忪迷糊,都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案子这么急。 “对了,给你买了面包。”祁紫山随即把电话挂了。 这么急指定就是命案了,手机里显示六点十五分,李疏梅赶紧爬起来,夏日的天空亮得比较早,打开窗帘是一片透亮的世界。 出卧室梳洗时,李新凤已经起床了,打了个哈欠问她:“秀秀你怎么起这么早。” “有个案子得马上出发。” “这么急,你等等……我给你蒸个包子和鸡蛋带上。” “来不及,同事给带了早餐。” 李疏梅刷牙时,李新凤又说肯定来得及,她拼命摇了摇头,嘴里裹着牙膏的白沫。 李新凤直接进了厨房,李疏梅刷完牙,又快速梳洗,换了夏日的短袖警服,穿上皮鞋,打开家门,不到十五分钟。 “秀秀,两分钟就好了。”李新凤听到开门的声音走到客厅喊了声。 李疏梅只得安慰说:“李老师,你们吃吧。”她随手就把门关上了。 “这孩子……” 一路小跑到幸福老街口的车站台,她才停住步子,因为抢时间,跑得太急,还有些微微的喘息。 一辆熟悉的车随后驶来,停在她的面前,费江河坐在副驾,朝车窗外摆了下手,喊她:“疏梅,上车吧。” 李疏梅进入后排,发现就祁紫山和费江河两人,便问:“曲队他们呢?” “不顺路,和老马已经过去了。”费江河道。 祁紫山将副仪表台上的一袋面包和温牛奶反手递给她,“疏梅,早餐,将就下。” “谢谢。”李疏梅接过。 车子一路疾驰,这个点路上车少,一路没有堵车,李疏梅发现车子驶向了郊区,她紧快把面包吃了,又问:“老费,发生了什么案子?” “郊区一座房子,发现一名女尸。” 车子一路开到郊外,从柏油路慢慢变成了柏油和泥路杂糅的路面,路面的灰尘也渐渐扬了起来。朝阳高高升起,路旁的远山慢慢化雾,现出翡翠那般的绿。 大概八点钟,车子终于停下,路旁已经停了三五两警车,李疏梅下车后,跟着费江河朝路边的野地走去,这一路都是泥路,路边杂草丛生。 黄色的警戒线离路边几百米距离,几名民警正在警戒线边守护。 这一次的警戒线拉了一个比较大的范围,可能曲队是想将调查范围扩大,防止信息遗失,在野外,取证工作更困难。 戴好鞋套和口罩后,三人钻进警戒线,费江河和祁紫山走在前面,拨开半人高的杂草。 一栋小平房很快显露了出来,平房四周遍生杂树和荒草,将这小房子衬托得孤零零。 这间平房大约高两米五,长宽接近,大约七八米,房子外围涂的是很粗糙的水泥墙,墙体凹凸斑驳,像是随意涂抹的。 这里不像是住宅,但李疏梅又猜不出是做什么用的。 房子朝北是一扇木门,只剩下又旧又破的门框,没有门体,从门外往里望,明暗对比之下,是幽暗的空间,看不太清里面有什么,但法医活动的身影隐约看得清。 屋内陆陆续续传出来阵阵的臭味,是被野外的风从屋内带出来的,隔着口罩,气味不重,却让人有些不适。 李疏梅凝神屏息,内心里已经在勾画女尸的样子,在炎炎夏日,恐怕很糟糕。 第88章 挂在窗户上的女人。…… 这时,屋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曲青川的声音:“你说小情侣怎么到这儿来玩?” “那还是什么,不就是没钱到酒店开房,又图个浪漫。”是马光平的声音。 “男孩子有摩托车。” “那就是借的。” 听着两人对话,费江河朝李疏梅和祁紫山招了招手,一同朝屋背后走去。李疏梅也猜出个大概来,报警人可能是昨夜到这里游玩的小情侣,结果发现了女尸。 绕到屋后,李疏梅瞧见曲青川和马光平两人,正抬头望着前方某处,表情凝重。见人过来,曲青川才缓缓侧过头打了招呼:“老费你们到了。” “你们倒是挺快的。” “老杜他们还要快,”曲青川道,“及时雨。” 马光平抬手朝前一指,语气略显沉重:“挺诡异的。” 马光平是老刑侦,经历过不少案子,很少评价一个案子“诡异”,李疏梅心里紧了一下,走了两步,随着马光平手指的方向,往那儿一望。 她的眼皮立刻就收紧起来,一抹破旧的鹅黄色骤然刺进她的眼膜。 这幅景象顿时将她骇住,怔怔地呼不出气来。 房子背面是一扇一米多高的窗户,一个穿着黄裙子的女人以直立的姿态贴在窗户内。 女人身处室内,背对着窗外,头向前佝偻,黑发如海带一样披下,随着风起,黑发微微飘动,她十分干瘦,或者是尸体被晒干,枯瘦如柴,原本大小合身的裙子,却如同宽敞的大人衣服套在孩子身上,左右摇摆。 她就像在动,如果夜晚模糊的视线看见,定是以为她正在舞动。 从窗外看,她的双臂微微张开,像是用铁丝绑在窗户的金属直棂条上,这是非常普通的直棂条,金属铁条上的绿色漆早就剥落,锈迹斑斑。 铁丝将她细细的臂膀紧紧箍住,像困住一个十恶不赦的囚徒。 她的手腕和手掌像干柴,是暗褐色的,因臂膀被固定,手臂就像木偶那样掉在半空,早晨的太阳光打在她背后,像蒙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皮肤的细节看得不清,却是瘆人的。 她膝盖以下都挡在窗户里,有没有穿鞋要到屋内才能看清。 但她整个上半身和半个下半身却全然落入眼球,似乎就是要给窗外的人“观赏”,这是一个挂在窗棂上的女人,不经意看,又像是飞翔,她的姿态就像是刻意传达出一种凄惨的“美”,叫人不寒而栗,又充满无限的怜悯。 李疏梅怔在那半天,苍蝇的嗡嗡声忽地传入耳膜。一群苍蝇被屋内的法医惊动,从女尸的裙内飞出,四散而逃。 李疏梅被惊醒了,苍蝇和臭味将她从怔忡的状态抽离了出来。 她发现费江河和祁紫山眉宇都紧紧锁住,不一会,费江河回过头问马光平:“那对情侣昨晚就是看到了这个吧?” 马光平道:“对,男孩子三更半夜发现了这儿,说是看到了女鬼,结果把女孩子丢下了,后来天亮了,他倒是回来了,发现女孩子正蹲在马路边哭,他就把女鬼的事情告诉了女孩子,女孩子却是胆子大,偏不信邪,拉着男孩子回去又偷偷看了一眼,结果就发现了尸体,两人到附近找了电话亭报了警,我们的民警同志也第一时间找到了他们,录下了报案细节。” 费江河一边听一边点头道:“这里比较偏僻,如果不是这对情侣,怕是很难发现。这座房子是做什么的,现在还有猎户吗?” 曲青川说:“这里树多,但哪里有野兽,你往前走一走,还能看见山下的居民区。我猜测,这个房子应该是一些村民看守橘子和板栗搭建的临时庇护所。” “橘子和板栗?”费江河好奇起来。 曲青川说:“我刚才到附近走了走,这附近有成片的橘树和板栗树,应该是山下的居民种植的,到了季节,他们肯定要轮流到山上守着,防止别人偷盗,现在还没到收获的季节,这个房子自然就被人遗弃了。” 李疏梅这才明白,野外一个孤零零的房子,看似蹊跷,但肯定是有作用的,曲队的说法解释得通。 “这座房子也不见得只有山下的居民知道。”费江河说。 “是,”曲青川回道,“这里离大路不足一里路,只要下车走一走也能发现。” 费江河分析说:“无论死者是死前还是死后被带到这儿,都需要借助交通工具,一是方便,二是隐蔽,从大路来的可能性更大。” 原来费江河已经开始分析案情,他说罢,大家都默默点了点头。 李疏梅细想了下,如果是山下居民把死者背上来,不考虑体力能不能做得到,但一定是不够隐蔽的,反而是外面的人经车路过,将人带到此处才更隐蔽更高效。 代入凶手,一定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方法,费江河通过排除法,缩小了调查的范围。不过他仅说了“可能性更大”,没有百分百断定。 曲青川严谨地说:“那行,等老杜他们确认下死亡时间,我们重点排除下路过的可疑车辆,当然,附近的居民我们也要去走访下。” 不一会,一名痕检科的同事走过来说:“曲队,屋内工作做完了,现在准备检测屋外,你们可以进屋瞅瞅。” “行。”曲青川应答,招手叫大家进去。 五个人一起走到房子门口时,周宁正好提着法医检测箱走出门,曲青川问:“周宁你们有重要发现吗?” “有。”周宁似乎早有准备,将箱子交给另一名同事,从白色法医服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只物证袋。 透明的物证袋里装着的东西很小,李疏梅没看清,周宁将透明袋举起,送到曲青川和费江河眼底说:“曲队,老费,这袋子里是两根毛发。” “毛发?”费江河疑惑问,“不是死者身上的毛发?” “对,”周宁解释说,“我可以确定不是死者身上的毛发,这两根毛发比较粗壮,呈卷曲状,很可能来自一名成年男性阴.茎上的毛发。”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李疏梅微怔了一下,她想到了不好的事实。不过作为刑警,她此时不能乱想,她也必须投入精力识别现场。 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将周宁手上的物证袋看清楚了,物证袋里的确是两根粗黑卷曲的毛发,来自于成年男性的可能性更大。 周宁继续说:“屋内有椅子和绳子,椅子有被绳子勒损的痕迹,死者很可能在生前被捆绑在椅子上,遭受了犯罪嫌疑人的折磨,也可能遭到性侵。” 曲青川冷静地说:“这个不急,老杜他们可以确认死者是否遭受性侵害。这个毛发,恐怕不能确认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吧?” “是,”周宁肯定道,“无论是不是嫌疑人的毛发,都很难确认身份。” “还有别的发现吗?”费江河问。 周宁说:“犯罪嫌疑人很谨慎,整个屋内都没有留下鞋印,他应该对鞋子做了保护。但是屋内灰尘比较大,我们测不出鞋印,但可以大致测出脚长,大约是25.5cm,41码鞋子,符合标准成年男性的脚印,根据脚印深浅,初步推断个头不高。另外,我们还找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你们看看。”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只物证袋。 李疏梅发现那只物证袋里躺着一只非常小的黑色物体,形状规则,一时不能区分是什么。 曲青川和费江河分别拿在手里瞧了瞧,又传给马光平瞧了瞧,马光平又交给了李疏梅。 李疏梅拿在手里,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是一块长五厘米、宽三厘米左右的黑色长条形塑料片,片体扁平,上面还有三个间隔均匀的小红点。 她分辨不出是什么,有可能是某个东西上掉下来的。 物证再次回到曲青川手上的时候,他说:“周宁,这个我们先留下。”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97节 “行。”周宁点罢头说,“曲队,你们进去瞧瞧,我们再把屋外检查一遍。” “好。”和周宁谈完,曲青川带着大家一起走进小房子。 从屋外朝里看,里面并不光亮,但走进屋,里面的光景却很通透。久无人来,地面上有不少枯枝败叶和沙砾,踩上去滋啦滋啦地响。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进门的墙边靠着一张破旧的门板,锈蚀的铰链挂在门板上,这扇门应该是已经坏了,被人处理过。 屋子中央有一张小方木桌,和一把倒在地上的木椅,木椅旁躺着一根旧得发毛的灰色麻绳,大概两米多长,如慵懒的蛇那样蜷在那儿,正像周宁说的那样,这可能是捆绑死者的绳子。 这根绳子旁标了物证卡,最后这根绳子也会被周宁他们带回市局做进一步检查。 走进房屋,恶臭的味道越来越重,已经灌满李疏梅的五脏六腑,让她产生逃避的心情。 隔着口罩,她仍本能地用手指掩了下嘴巴和鼻子,生怕自己发出干呕的声音。往里走了几步,李疏梅的视线落到了窗户那儿,杜南峰和两名法医正在窗户前进行检查。 尸体并没有卸下来,杜南峰他们还在对原封不动的尸体进行现场取材。 彼此打了招呼后,李疏梅也随着大家走近了窗户,女尸背光,刚才进门看得不是很清楚,走到近处,她却猛然脖颈一凉,如一瓢冰冷的水从脖子后浇了下去。 她看清了女尸的脸,女尸虽然垂着头,但因为挂在窗户上,站在窗下却正好能看清她的面部。 那张脸呈现死灰色,整个眼窝和脸颊都是干瘪下去的,像一只病入膏肓的猴子,面部皮肤早已溃烂,生出许多腐烂的黑色斑点,鼻腔和口角竟还有白色恶心的小肉虫在蠕动。 她的胸前也是露在外面的,干瘪的皮肤高度溃烂,然而肚子却微微隆起,李疏梅以前看过巨人观尸体,她了解一些,这不是怀孕,而是巨人观早期的症状,是肠道内的腐败菌群产生大量气体将腹部顶了起来。 她的下半身枯瘦如柴,所以裙子才会被风一吹就微微摆动。 她双脚离地一尺左右,整个人都是靠双臂的固定挂在窗上,小腿露在裙子外面,同样是高度腐烂,没有一块好肉,倒是脚上,穿着一对黄皮鞋,没有那么糟糕。 李疏梅几乎不敢呼吸,始终屏着气息,到底是什么人会对这个女人这般残忍。 曲青川皱眉问:“老杜,这应该死亡很久了吧。” 杜南峰回道:“大概三天左右。” “三天?” 和大家一样,李疏梅亦是十分疑惑,这种高度腐烂没有十天半个月应该很难形成。 杜南峰解释:“我记得,前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可以从窗户外直接浇洒到尸体上,这几天气温极高,在这种高温高湿的环境下,腐败速度也会极快。” 大家都默默点了点头。 忽然之间,几道微弱的流光在女尸的脸上走动起来,和往常一样,快速勾勒起女尸的面容。 第89章 死亡囚笼。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大概二三十岁,也就在流光勾勒的同时,李疏梅再次产生难受的窒息感,瞬间头晕眼花,她一把抓住了祁紫山的臂膀,祁紫山反应极快,反手把她扶住,急切道:“疏梅你怎么了?不舒服?” 大家都回过头看向了她,个个都心急起来,安慰着她,费江河扶住她另一只手臂,要扶她到外面休息。 李疏梅缓了三五秒,难受感很快消失了,现在的她似乎渐渐适应,不适感来得快去得快,她好了许多,忙说:“没事,我就是刚才憋着气,一下子憋坏了。” “这味道是很重,”马光平也安慰道,“疏梅不适应很正常。” 各人又安慰了几句,见李疏梅没事儿,又重新回到了现场工作。 费江河慢慢蹲下,指着地面说:“这有桌子拖动的痕迹。” 李疏梅随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在尸体脚底的地面上,隐隐能看出平行两条长条形拖痕,拖痕的尺寸和屋内木桌桌腿大小很接近,这说明桌子曾经放在窗户下,后来被移走。 杜南峰回道:“刚才周宁仔细检查了,他分析说,嫌疑人是将桌子移到窗下,再通过桌子把嫌疑人挂上了窗台,之后把桌子移走,所以留下了多道拖痕。” 费江河点头道:“的确需要一张桌子,除非嫌疑人身材非常高,否则很难把人挂到窗上,还绑定牢固。” 李疏梅细想了下,尸体大约165厘米,肩膀的高度也近130厘米,尸体离地30厘米以上,要顺利把人挂到窗台上,还能操作方便,那这个人的身高起码180以上,而且力大无穷。 而桌子高约50厘米,借助桌子明显更容易,这也解释了周宁推测的,嫌疑人身材并不高。 这时,杜南峰拍了拍手套,说:“曲队,老费,帮个忙,一起把尸体卸下来。” “好啊,”费江河忙说,“要我怎么操作?” “这样吧,”杜南峰说,“老费你个子高,你站在椅子上,应该可以顺利剪开电线,我们在下面扶着,保证尸体不掉下来。” “可以,给我把钳子。”费江河道。 祁紫山从旁把椅子提了过来,马光平又将椅子摆好了位置,费江河踩了上去,一名女法医递给他一把钳子。 费江河站上椅子后,配合他一八几的身高,视野顿时居高临下,他望着女尸臂膀上紧紧箍着的电线说:“这是老化的普通电线,线皮很旧,捆绑的手法就是常规的拧结,老杜,这些细节你们都拍下了吧。” “拍下了,放心吧。” 杜南峰和另一名男法医扶住了女尸的身体两侧,祁紫山和马光平扶住了女尸的双腿,费江河提醒道:“你们扶好,我剪了。” 随着先后“咔嚓”两声,尸体两条臂膀的固定电线都被剪断,尸体整个向下垂沉,四个人扶得更紧,将尸体托住了。 一股浓烈的臭味随着尸体的移动瞬间冲出,李疏梅仿佛只觉喉咙和鼻子已经僵硬了,她对味道失去了灵敏的嗅觉,就像被什么麻住一般。 四人将垂立的尸体扶稳,慢慢放倒,往尸袋处抬,忽然,从尸体的口腔滑出一个圆形片状的东西。 李疏梅连忙蹲下仔细观察,她眼球一凛,这竟然是一片柠檬片。 柠檬片呈现半干半湿的状态,比正常柠檬片的暗褐色黑了不少,上面还粘连着黏液。 这太难以置信了,从女尸嘴巴里怎么会掉出柠檬片呢?费江河从桌上跳下来,发现李疏梅的异常,连忙蹲在她前面,他皱起眉,仿佛知道了什么,问她:“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嗯,”李疏梅回道,“从嘴里掉下来的。” 费江河没有继续推测,只是说:“一会让老杜带回去分析下。”正好一名女法医在旁,费江河叫她收纳到物证袋内。 不一会,尸体装袋完成,杜南峰回来了,他问:“发现什么了你们。” 女法医举着透明袋里的柠檬片说:“峰哥,从尸体嘴里掉下来的。” “嗯?”杜南峰将物证袋接过手,仔细瞧了瞧,怀疑道,“柠檬片没有嚼咬的痕迹,可能是凶手在人死后塞入了口腔。” 尸体装袋,法医们要及时回去做尸检工作,只留下二队五人在现场,屋内空间并不大,也不过普通家庭的一间主卧大小,但因为屋里很空,又加上凶案的发生,屋子便显得十分诡秘。 曲青川双手叉腰问大家:“你们觉得凶手为什么要把人困在这儿,最后还绑在窗台上?” 李疏梅明白,曲青川是在试图捕捉凶手的犯罪心理,这有助于对凶手进行侧写。 大家思考了番,曲青川见无人应答,便点人问:“紫山你先说吧,放开了讲。” 祁紫山想了想说:“曲队,我还没完全想清楚,但我认为,凶手绝不类同普通的强.奸杀人犯,他能够将地点选择这儿,说明他提前就规划好了,这个地方非常隐蔽,如果没有一定侦查手段,是很难找到这儿。” “嗯。”曲青川点了点头,他又看向李疏梅,“疏梅呢,说说你的想法?” 李疏梅一直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曲青川忽然点人,让她意识到,他是在有意锻炼队里的年轻人。 她的思路还很混乱,并没有连起来,她决定把其中一个思路提出来:“曲队,有没有可能凶手有什么古怪癖好,他认为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达成。”她这个思路,是从女尸口中含着柠檬片这件事产生的,只有那种古怪癖好的人才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曲青川再次点了点头,他还未开口,马光平就道:“我觉得疏梅这个观点有参考性,想想看,以前我们遇到的强.奸杀人犯都是寻找刺激为主,往往犯案的地点都是随机的、易于控制受害者的地方,凶手绝不会想到提前找到一个地方,把受害者送到那儿,再实施犯罪,这种程度的成本是非常高的,增加了风险。除非这个凶手是个变态,他想不断折磨受害者,杀人不是目的,他享受的是这整个过程。” 李疏梅没想到马光平会对她的想法进行展开,他以前多数是提出“刁钻”的意见。 大家默默点头时,费江河道:“疏梅和老马的思路没问题,我就是一直没想明白,凶手为什么要把受害者挂起来。”他边说着边望了一眼窗户。 李疏梅也禁不住望了一眼,窗户上早已空荡荡,只剩下孤零零的金属窗棂,就像囚笼那样,叫人有些压抑。 死者最后不就是死在这座囚笼里吗,她那时该有多绝望,面对丧心病狂的歹徒,她又能做出什么反抗。 她无法代入凶手,为什么在犯案之后,还要把她挂起来,他的目的是什么?认为她是一个“天使”,死亡以后还须展翼,还是认为,她直立的样子更好看?像艺术品那样? 艺术品?李疏梅恍然想到这个词,在很多动漫电影里,女主角就会在天空里翱翔,她们美丽绝伦,令人惊叹。 以她们为原型的艺术品也层出不穷,许多年轻人会展示在自家,对她们视若珍宝。 但李疏梅认为她的想法并不成熟,她记得死者的五官,痕检照片也拍了下来,她打算回去再仔细画下来,斟酌一番,也许会从中得出什么。 现场极其沉默,费江河缓缓道:“我知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如果解释得通,我们就可以大大缩小凶手的范围了。” 的确是这样,就拿她自己的思路来说,如果凶手是一个对动漫角色非常热衷的人,那么他的身份似乎就非常清晰了,可能更接近于二十岁左右的宅男,他的家里一定收藏了许多动漫人物,其中一款,一定和死者的姿势接近。 正是因为不确定,李疏梅才不敢提出不实的观点。 “大家回去想一想吧。”曲青川说,“我们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是确认死者身份。” 当曲青川说到这儿,大家几乎无一例外看向李疏梅,高浓硫酸腐蚀的头骨李疏梅曾经都能还原,这个中度腐烂的面容就更难不倒她。 李疏梅很有信心画下死者的真实面容,不过还需要回去拿着照片再复核下。 费江河道:“这样吧,疏梅试着画一画,我们也不能闲着,嫌疑人的衣服鞋子都不普通,她是一个喜欢黄颜色的女人,像这种鲜艳的颜色,我认为她的工作更多会与人社交,她比较注重自己的外表,我们可以到各大商场去找找这种裙子和鞋子,把范围缩小。” 李疏梅知道,费江河是在减轻她的压力,谁也不敢说,画像能够百分百锁定受害者的身份。即便画得像,也不代表认识死者的人一定就看到画像,给警局提供线索。因此分两步走是最可靠的。 曲青川点头,“行啊,那就这样安排,紫山,你回去把最近的失踪人口调查下,看看有没有和受害者信息对应的人。” “行。曲队。” 商议完,他们又在屋内检查了番,屋子不大,几乎被摸透了。他们又到屋外与痕检科会合,对屋外进行了检查。 没有更多的发现,晌午时分大部队陆陆续续回程了。 曲青川和马光平没回去,直接到山下居民区走访调查,费江河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寻访附近的监控。 晚上李疏梅筋疲力尽回到家,靠着记忆,她把死者肖像画了出来。 第二天,大家汇合到一起开晨会,曲青川说从村民口中得知,那间房子确实是村民合建的,就是看守橘子和板栗的临时住所。他们说,因为靠近大路,很多陌生人会去那儿偷橘子和板栗,于是他们就在那里搭了房子,轮流防盗。 曲青川问起失踪人口信息。祁紫山回答,没有找到符合死者信息的失踪人口。 马光平分析说:“她有没有可能是特殊行业,平时接触人比较多,譬如夜店、酒吧,或者按摩店,这种职业的受害者我们以前遇到过不少,因为行业隐晦,通常没人报案。” “也不一定,”费江河否认说,“她的职业有可能是特殊职业,但也有可能她是独居,在外租房或者有单独的住房,是自由职业,也有可能她是在出差、旅游途中遇害,单位或家属还不知道她出事了,没有报失踪案。种种可能都是有的。” 曲青川点头说:“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我们必须主动出击。疏梅你的画像怎么样了。” 李疏梅忙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把昨晚画的画像拿了出来,画像是一个模样端正的年轻女人,长发,长相有几分娇艳。 有了画像,大家脸上都露出信心满满的表情。 费江河笑道:“看来我们少了疏梅真不行,你看老贾他们,办个案子磨磨唧唧的。” 马光平也笑道:“这就叫识时务,上次邓欣龙不就是找疏梅,分分种把人画出来,把案子破了。” 祁紫山也夸赞道:“所以事半功倍。” 李疏梅怪不好意思的,这只是她的工作,她知道他们的心思,老贾当初不要她,还说她是“废物”,费江河趁此发泄一下,为她打抱不平,她很感激,不过事情过去很久了,她画像的目的,更多是为了破案。 曲青川拿着画像,端详了许久说:“有了画像,我们的工作好做多了。不过,我们还是要采取主动出击的方法,我们根据死者的衣服鞋子,拿着画像到各大商场去问问。”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98节 “这招叫做按图索骥,曲队。”马光平笑说。 “显得你有文化。”费江河揶揄道。 “有文化还碍你事了。”马光平反驳起来。 “我会的成语不比你少,”费江河一本正经道,“鞋子是有品牌的,我们可以按照品牌——按图索骥。疏梅,鞋子是什么品牌来着,昨天你说的。” 马光平笑了笑,没说话。 李疏梅回答:“百富丽,还是一个不错的牌子。这个品牌在本市并不多。” “那行,我们今天一定可以确认死者身份。”费江河信心满满地说。 第90章 夜雾里的精灵。 上午,分成两队,对市里有百富丽的专卖店和柜台进行走访,这个品牌属于小众,市里的店铺并不多,但也有二十多家,从南到北,从西到东,调查时间就不会少。 费江河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走访了半天,仍旧没有进展,中午吃面时,曲青川那边打来了电话,嘱咐他们尽力把后面几家店铺走访完,实在查不到再想别的办法。 下午查到只剩下最后两家时,李疏梅心里有些紧张,他们走访的这家店并不起眼,是在一家商场的一个拐角处,这家店卖多种品牌,百富丽只是其中之一。 祁紫山依旧把画像递到唯一的女售货员眼前问:“有没有印象,这个女人来这里买过百富丽皮鞋?” 女售货员定定看了一会,闪烁的目光慢慢地落定下来,她抬头说:“我好像见过她。”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交流了眼神,激动之色在眼眶里流露,但因为正在走访并没有表露明显。 “她鼻子这是不是有颗痣?”女售货员指了指自己鼻翼旁的皮肤,“对了,你画里也有一个小点。”她又重新在画像里确认了下。 没想到这个细节李疏梅也画了出来,费江河和祁紫山一同朝她投去赞赏的目光。 其实以昨天女受害者面部腐烂的程度来说,祁紫山连她的五官基本轮廓都没看清,毕竟当时的气味就令人逃避,然而李疏梅却能够细致入微。 李疏梅嘴角微微弯曲,回应了他们的赞赏,在昨天,她在观察女受害者的面容时,内心极具排斥,她强行给自己做了三次思想工作,这颗痣并不是金色流光提供的信息,而是她偶然察觉到的。 黑痣的部位已经腐烂,不经意间会让人错认为是腐烂的黑斑,但李疏梅却细心分辨出黑痣和黑斑,因此在作画时将黑痣点了下去。 祁紫山问女售货员:“请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女售货员说:“我们卖鞋时都会说些好话,那位顾客虽然很漂亮,但直接夸就显得假,我就特意夸了夸她的痣,我说她这颗痣很漂亮,那时她听了很开心,很爽快把鞋子买了。” “好,”祁紫山点头,“你们有记录顾客的信息吧,麻烦帮忙找一下。” “行行,”女售货员忙回到柜台,翻起了账本,不一会,她找到一则信息,指着上面说,“一个多月前,你看,这就是她。我们会员有优惠,要求顾客提供联系方式,我们也可以定期回访。” 三个人激动地一齐望过去,李疏梅发现,女顾客姓黄,电话号码是座机。 摘抄了座机号码,几个人回到了车里。曲青川听说他们有了进展,决定赶过来会合。 局里很快协助他们查了号码,回说座机来自一家钟表店。几个人立刻赶了过去,询问店老板,那老板说根本不认识姓黄的女士,画像中的人他也压根没见过。 走出钟表店,李疏梅奇怪之时,祁紫山说:“老费,这事说得通,受害者应该是怕麻烦,当时买鞋时是为了会员折扣才留了号码,所以报了个假号。” 费江河缓缓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以前查案子有类似经验,人啊,一般报假号码时,怕担心出错,通常只会改掉最后一个数字或两个数字,我们可以挨个调查。” 李疏梅明白费江河是想通过排除法来寻找受害者身份,受害者在鞋店留下的号码最后两个数字是35,如果按照费江河的方法,首先就是将30到39尾号的座机查一遍,如果不对,再把从00到99查一遍,这不是小的工作量,但为了查案,必须要试一试。 局里很快将30到39的具体地址发了过来,这时曲青川和马光平也赶到了,曲青川支持费江河的办法,于是分成两队再次对这些住户进行走访。 这十家全部走访完,天色也暗了下来。 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和祁紫山站在大街上,走访了一天,大家脸上都添上了疲惫。 夕阳照着他们的脸上,李疏梅直觉费江河金刚怒目的面庞上像是镀上一层金,仪态庄严。祁紫山同样被光晕染,五官更加有型、坚毅。 祁紫山也默默注视着李疏梅,夕阳里的她,脸庞上的冰冷气质消去了几分,像冰河里翘楚的冰山,在金色的日光里沐浴,浮光跃金,光彩夺目。 “滴滴滴……”费江河的手机响了,是短信连连响起的声音。 他连忙翻开手机,是局里发来的近百个地址。 想一想九个地址都忙活了不少时间,近百个那必是一趟大工程。 五个人再次忙碌起来,两个多小时后,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多,霓虹闪耀,已经走访了三四十家,有的家很顺利,有的家不太配合,有的家关了门人不在家。没有任何收获。 大家筋疲力尽时,费江河默默翻动着短信,正犹豫下一家去哪时,他的眼睛忽地定住了。 “这里面有一家酒吧。”费江河说。 “嗯?”李疏梅同祁紫山一样,没有理解。 费江河分析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受害者的职业可能比较特殊。” 祁紫山问:“何以见得?” “这双鞋小几百,并不便宜,受害者应该是比较重视的,我觉得她没必要刻意改联系方式,除非她认为很不方便,假如受害者就在一家酒吧上班呢,那么就可以解释得通了。结合她的穿衣风格,她的工作也比较偏向于社交。” 李疏梅觉得很有道理,虽然并不绝对,不过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这是一个值得尝试的重要方向。 “那我们现在去这家酒吧问问看。”祁紫山说。 车很快开到酒吧附近,酒吧门口的璀璨灯光,紧紧吸引住路人的眼球。 费江河坐在副驾,双臂抱胸,望着酒吧大门缓缓道:“这些地方鱼龙混杂,要是按警方办案去问话,十个里面九个不说实话,假设犯罪嫌疑人就在里面,我们更不便打草惊蛇。” 祁紫山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望向前方,眼睛里映上了亮丽的色彩,他提议道:“老费,你人高马大的,跑进去的确让人警惕,不如我进去看看吧。” 费江河思虑了下,从汽车手套箱里取出一副墨镜,递给祁紫山,“你试试。” 祁紫山接过墨镜,戴上后朝费江河展示了下,又扭头望向后排,展示给李疏梅看,他嘴巴故意弯了弯,坚实的脸颊在黯淡的光线下明暗分明。 祁紫山本来五官就很正气,墨镜却让这种正气显得更加凛然。 “你看起来……”费江河点评,“不是很合适。” “要不我去试试吧。”李疏梅主动请求。 “是不是不妥,”祁紫山道,“这里还不是普通的酒吧,是一家夜店,里面环境不太好。” 费江河也道:“紫山说的是,这样吧,明天我到局里找找合适的人,今天有点晚,我跟老曲说一下,大家先撤。” “等一下老费,”李疏梅争取道,“整个警局我对受害者情况最了解,这是我们二队的案子,无论如何得我们自己人上吧。而且,认识受害者的人应该多是男性,我反而比较合适。” “可是……”祁紫山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费江河皱了皱眉,变相地劝她放弃:“主要是你形象不合适。” 李疏梅问:“你觉得什么形象合适?” “你想想,大晚上去酒吧的女孩子,都会是什么心理,你一看就不像。” 李疏梅紧抿了下唇,她明白费江河的意思,不过她知道这是办案,草率行动当然不行,刚刚车子停下时,她就注意到车子对面有家时尚衣店,她可以临时选一件衣服,稍微处理一下。 “等我十分钟。”李疏梅信心十足,推开了车门。 “哎疏梅你去哪。”费江河忙问。 李疏梅下车直接朝街对面的衣店走去,她在警校时学了些伪装搭讪技巧,知道怎么进行高效调查,衣装就是第一步。 在店老板娘的招呼下,李疏梅快速做了决定,选了一件黑色连衣裙,这裙子削肩挂脖收腰,面料柔软,灵动垂顺,效果应该不错。 换上以后,迎来老板娘的阵阵夸奖。她对着镜子也觉得不错,她可以设计一个上班族比较高冷厌世的白领丽人人设,来夜店就是放纵一下。 老板娘笑着说:“你这种气质非常适合这款裙子,整个人都靓丽了许多,你男朋友看了,保证喜欢。” 李疏梅对着镜子笑了一下,仔细端详后,觉得还差了点什么,是嘴唇的颜色有些偏淡,她问:“你这里可卖口红?” “有啊,我们店里有口红。”老板娘连忙从柜子那取一支口红给她,“这个色你试试,口红送你。” 李疏梅接过口红,对着镜子涂抹了下,淡淡的嘴唇上立即印出一抹玫瑰的色彩,配上黑色裙子刚刚好。 “多少钱,我买了。”李疏梅把换下的短袖衬衫和裤子卷好,“再给我打包下。” “689,我给你打个会员价九折吧。” 689?李疏梅内心一沉,这一件裙子快赶上她小半月工资了,她真买不起,但是现在放弃掉,再去找便宜的,恐怕耽误事情,反正以后办案总还用得上吧,她做起思想工作,一咬牙把银行卡拿了出来,“能刷卡吧。” “能刷。”老板娘接过她的卡,又试着接过她手里的旧衣服,问,“衣服不换吧,我给你收起来。” “打完折后是620元,这是你的发票。”老板娘满面春风,笑容如花,把发票和袋子递给她,又帮她剪掉了吊牌。 走出大门的那刹那,李疏梅内心还有些疙瘩,小时候多是李新凤给她买衣服,长大后多是姐姐给她买衣服,她鲜少问价格,当然她也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不会在衣服上花太多钱,等自己花钱买衣服时,才知道有多心疼。 她走出门时,迎着霓虹,夜风袭来,忽然裙子动了,她周身被柔软浮动的面纱牵引,仿佛整个人随着夜色在流动。 她下意识把扎起的马尾解开,将束着的头发散开。 一抬眼,她就看见对面的汽车主驾车门是打开的,一只笔直的大腿伸出门外,黑色皮鞋落在地面。原来祁紫山一直打开车门关注她,她从衣店走出,祁紫山用手扶住门,微微起身,他半靠住车门内框,向她投来漫长的目光。 那一刻,祁紫山的眼神定住了,李疏梅从未这般穿着过,一袭黑裙十分合身,微风拂过,裙纱浪漫,仿佛她就是夜雾里的精灵。 当她放下乌黑的长发,那冰冷的脸庞却顿时夺目起来,精致的五官透着满满的疏离感,却又散发着艳丽的光芒。 “还行吗?”李疏梅走到车前,特意在祁紫山面前站立了下,她发现祁紫山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愣直。 “怎么样?”她又问了一句。 “行……”祁紫山支吾了下,“就是……” “嗯?还差什么?” “你先上车。” 李疏梅上车关上门,费江河一直在打量她,这时笑着说:“疏梅,这件衣服挺适合你。” “老费,你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衣服多少钱,队里给你报销。”费江河默认了她参与行动。 “没值多少钱,反正以后还要穿呢。” “那行,”费江河叮嘱起来,“你对环境不熟悉,先观察,再调查,如果发现不对,赶紧撤。” “没问题,你们放心吧。” 李疏梅再次推开车门,往酒吧的方向走去,她的步子不急不慢,假装是一个刚刚下班有些许疲惫的白领。 祁紫山在车窗里望着她踽踽而行的背影,不知不觉把方向盘握得紧紧的,手指关节渐渐泛白。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99节 第91章 谁给他的胆子。 李疏梅走进酒吧的门,璀璨的光污染和金属的声污染几乎一瞬间把她包围,她一次也未到过这种地方,只是在电视里见过,她对这里的印象是纸醉金迷,也是容易滋生犯罪的地方。 里面的环境很暗,灯光暧昧,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金属鼓上,李疏梅努力在适应这里的环境。 她试图让自己的步子变得随意一些,不要迈出那种正正的步伐,否则一定会让人觉得很别扭。 走进酒吧的大厅,迎面袭来的是重重的金属音乐,昏暗闪耀的灯光,酒杯相碰发出的叮当作响。淡淡的紫雾里,是男欢女爱的欢声笑语。 她站在暗处默默观察了一番,要想在这里打探到消息,恐怕光靠以前学的那些简单搭讪技巧是不够的,这样很容易被人甩脸色,也会被人怀疑。 她默默走向柜台,学着旁边孤身一人的女人,要了一杯价格合适的鸡尾酒。 那女人红唇似火,瞥了她一眼,露出不屑一顾的微笑,那种状态有一种厌世的美。 这个状态不错,李疏梅记下了,她要了鸡尾酒,走向一个空着的双人桌,在高脚椅上坐下,又学着别人端起二郎腿,兀自品着俗名“破冰船”的红色鸡尾酒。 耳旁是各种嘈杂的声音,她试着置身事外,装出十分厌世的样子,坐在那里静静地品酒。 不时之间,她又抬起困蜷的眼朝周围一瞥,分辨这种环境里的人。 她看到了偎依在一起的男女,男人动作猥琐,在女人身上游走;也看到了相谈甚欢的朋友,举杯畅饮;也有围在一起玩牌的男男女女。他们各自扮演着属于他们的角色。 然而也有许多游手好闲的男人,到处勾搭独处的女人或者一对姐妹。 这时,一个男人进入了她的视线,她故意没望他,对方直接在她对面的高脚椅上坐下,缓缓放下酒杯,他放杯子的位置很刻意,几乎快和她的杯子贴住。 “一个人?是第一次来吧。”男人笑道。 浓浓的酒味夹着低沉的笑声立即冲进李疏梅的耳膜,她故意微微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拿起酒杯没理他。 这幅样子果然让男人产生了进一步兴趣,他将酒杯又朝前推了几分,再次靠近她的酒杯,语气轻佻了几许:“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和哥哥说说。” 李疏梅这才抬眼仔细瞧她,眼睛微眯,故作打量,对面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油头粉面,粉色衬衫上面的扣子打开了,露出里面光亮的肌肤。 李疏梅微启红唇,笑了笑:“我在等人。” “等谁啊。” “黄姐。”她淡淡地说。 “没关系,等她来了,我们一起喝一杯。” “你不认识黄姐?” 对面愣了一下。 李疏梅指了一下鼻翼旁边的痣,继续说:“她这里有颗痣,人很漂亮。” 那人媚笑道:“反正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真的,我就在本地做生意,你应该年纪不大吧,也是刚来玩,你可以开个价?” 李疏梅心里一滞,她没想到这儿那般“开放”,她刚才有意描述了黄姐的特征,对方显然是不认识的,她不必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她冷冷地笑道:“麻烦你走开!” 那人吃了闭门羹,脸色也变了:“怎么了,玩不起嘛,你出来不就是找人玩。” “我警告你一句,嘴巴放干净点,我可要报警了!” “……”男人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干干地笑了一下,“还给自己立起牌坊了。”拿起酒杯起身走开了。 那人走后,李疏梅内心里五味杂陈,她感觉自己的表演很吃力,那些污秽的词语更令她感到难堪,她想放弃,但是她又不能放弃,不但不能放弃,而且必须要做得更好一些。 刚才她明显有些失态,如果继续用这种方式赶走别人,那势必会引起酒吧员工或者其他人的注意,她必须要随机应变。 很快第二个男人来了,搭讪的方式如出一辙,主打一个赤裸裸,李疏梅再次描述了受害者的那颗痣。 对方依旧毫不在意,李疏梅知道他应该也不认识受害者,当下就笑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她拿起电话,不断和电话里聊天,假装电话里是自己男朋友。 她也自顾自地笑着说:“好啊,我在等黄姐呢,等下就回去。你不用来接我,真的不用。” 倒不是男朋友赶走了对方,实在是她通话时间太长,那个男人十分无聊地走开了。 又先后来了两个新的男人,在了解到对方完全不认识受害者后,李疏梅也是想尽办法赶走了对方。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照这样下去,李疏梅觉得今天可能毫无收获,但是就这样离开,她又十分不甘心。 正在这时,一个近三十岁的灰头发男子走了过来,那张脸嬉皮笑脸的,两眼发光地勾着她瞧。那幅样子看着就不是正经货色。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双臂抱在一起,枕着桌沿,趴在桌上,抬起下颌,双眼迷离望着她,语气也十分萎靡:“美女,在等人呢?” “嗯。”李疏梅假装对他爱理不理。 “想喝点什么,我请你啊。” “……”李疏梅没理。 “你说句话,干嘛这么高冷,咱出来玩不就图个开开心心。”男人的眼始终钉在她脸上,又在她脖子和胸前逡巡。 李疏梅有些莫名的难受,但又坚持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笑道:“我在等人。” “我知道你在等人,今天晚上哥陪你们,你姐妹一起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姐妹。”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 “黄姐你认识吧,”李疏梅停顿了下,随意地在鼻翼旁指了一下,“她这里有颗痣。” “噢,你是说黄曼丽吧,那个骚货,是你朋友啊。” 李疏梅心里激动不已,她强行压抑着情绪,笑道:“怎么了,不能是我朋友。” “我还以为她不带人呢,这下好了,我们也是朋友了,美女,晚上我包你们俩个,双飞,价格肯定让你们满意。” 李疏梅早已被前面那些人的污言秽语免疫了,然而到这里,她还是在心里恶心了下。 她依旧笑着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什么时候?”灰毛男人笑道,“那不就是床上的时候。” “……” “说说吧,是不是缺钱了。”灰毛主动搭讪,眼睛更加迷离,头往前伸,酒气差点拍在她脸上。 “你说呢?” “缺钱好啊,你们不缺钱,男人哪坏得起来……”他说着说着,慢慢动了动胳膊,放下了右手手臂。 昏暗的灯光下,李疏梅并未注意他的动作,忽然只觉大腿上的裙衣被什么碰了一下,她马上站起。对方突然伸手在桌底触碰她,要不是她躲得快。 真是混账东西,李疏梅恨不得一脚踹上去,这个时候她绝不能发火,否则会引起酒吧的骚乱。 “怎么了,你还害羞了。”男人旋即站起,伸手要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她正要往后一退,男人的身后,忽然闪来一个高大的黑影,那黑影的双臂猛地将灰毛的双肩箍住,像是熟人见到朋友抱住了他。 灰毛喊了一声:“他妈谁啊。”正要挣扎,黑影的力气实在太大,将灰毛整个上半身压了下去,压得他喘不过气。 李疏梅看清了,这人竟然是祁紫山,只见他动作行云流水,把灰毛压下的时候,快速掏出警官证在灰毛眼前扫了一下,警徽的金光灿灿刺进黄毛的眼底。 这一瞬间,灰毛就像被抽了筋的狍子,顿时老实了。 “不要动,跟我出去谈谈。”祁紫山低沉有力的气息声在灰毛耳边响起。 “我不动我不动,我没犯事哥。” “别说话,走,出去。”祁紫山将他腰间一握,灰毛忍着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做出微微求饶的表情。 忙完一切之后,祁紫山才侧头和李疏梅对视了眼,眼神里带着温水似的关心。李疏梅没想到他会出现,他应该一直在附近。 她发出微微的笑容,并不明显,在祁紫山送灰毛出门后,她才走向门去。 这时,先前一个搭讪她的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面前,笑着说:“美女,怎么就走了,怎么不喝一杯。” 那人说话间,手并不老实,快要搂上她的腰。 “忍住别叫!”李疏梅友好地提醒了下对方,用皮鞋猛地踩上对方的脚背。 那人猝不及防,面部五官瞬间扭曲,张大嘴巴,竟生生忍住了叫痛。 李疏梅扬长而去,落在男人眼里的是一个十分飒爽的背影,哪里还像之前那般娇艳欲滴。 “见鬼了。”男人喃喃地腹诽了句,抬起脚,嘶嘶地叫疼起来。 灰毛被推到了车里,整个人都十分紧张,嘴里一个劲说着“哥我没犯事,我真没犯事”,刚才那嚣张的劲儿烟消云散。 李疏梅坐到了副驾驶,后排祁紫山押着灰毛,将李疏梅的画像展在他面前问他:“看画像,这个人是谁?” “是,是她,黄曼丽。” 费江河粗眉扬起,高兴地望着李疏梅,他立即启动汽车,快速开往警局。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到了市局,曲青川和马光平听说找到了线索,已经马不停蹄赶回市局等待。 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多了,一间讯问室的灯亮了起来。 灰毛被推到了讯问室里的椅子里。 五个人集体坐在了他对面,统统面色肃穆,把灰毛吓得脖子一顿顿颤,唾沫不停地往回咽。 李疏梅坐在正中,作为这次询问的主审人。虽然在酒吧被对方骚扰,但祁紫山也教训他了。在审讯室,她没必要再吓唬他,而是平静道: “你不要紧张,把你带回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李疏梅回来就把短袖警服快速换上了,此时坐在灰毛对面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警。 灰毛眉头拧得老高,在李疏梅脸上左瞧瞧右瞧瞧,一副苦兮兮的样子。 他绝对想不到,今天在酒吧,他要“泡”一个女警,谁给他的胆子,想一想他又有些害怕,顿时求饶:“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警察,我下次绝对不敢了,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一定做个好人……” “现在能好好说话吧?”李疏梅严肃道。 “我能好好说话。”他又望了望李疏梅身边的人,一个个怒目金刚似的,他彻底怂了,眼皮垂得老低。 “叫什么名字,年龄,什么职业?”李疏梅问。 “我叫左勇,三十,没什么正经职业。” “老实说话。”李疏梅再次严厉提醒对方,“没收入你去酒吧干嘛,那里不要钱吗。” “我说我说,平时做点小生意,赚了几个臭钱,我没有犯法,可能道德上有些缺陷,那仅仅是道德上,绝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你说你认识黄曼丽,能说说她吗?” “她是一只鸡,不过是比较高级的鸡。” 李疏梅滞了一下,不过并未露出什么明显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什么意思啊,什么叫高级。”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00节 “普通鸡那不就是在店里卖吗,高级鸡那就是在夜店里挑三拣四。” “你是说,她经常出入夜店,进行性.交易。” “女警同志,这个我不敢说,反正她也是想赚几个钱吧。不过像她这样的,一般的人也带不出去。” “什么意思?” “又不是专门出来卖的,什么人都卖,无非就是看人点菜,当然还得是有钱人。”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应该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她和酒吧有合作关系吗?” “没关系吧,有不少像她这样的女人,不都是出来随便玩玩,顺便赚点钱。也有有钱的少妇到这里找男人,不要钱,还倒贴钱,就想玩,就看你什么需求。” “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我们没什么关系。”左勇支吾了下。 费江河猛地拍了下桌子,“不老实是吧!” 左勇吓得一支溜:“我说我说,我的确和她睡过一回,但那都是她自愿的,就那一回。” 李疏梅继续问:“她还和其他人有关系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你好好想一想,你应该知道你犯了什么事,拘留多少天得看你表现。” 左勇苦恼道:“姐,就算我见过,我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我怎么告诉你。” “那把你记得的外貌说出来,越详细越好。”李疏梅随手就打开了画纸,准备把他的描述画下来,她拿起铅笔,“说吧。” 左勇一见李疏梅要画人了,竟然来了兴奋劲,歪歪的嘴角高高上扬,笑着说:“那我就开始说了,我记得黄曼丽和两个人关系比较近,出台比较多,一个人大概四十岁吧,头发比较少,大腹便便的,一看就是个有钱老板。” “说长相。”李疏梅提醒他。 “哦哦,眼睛不大。” “不大是多大?” “怎么形容呢,”左勇特意用手指比划了下,又说,“鱼尾纹挺明显,鼻头大,嘴巴也大。” “再具体一点,大是多大,小是多小,把你印象中的大小形状详细说出来。” 左勇再次进行描述,在李疏梅的仔细引导下,他基本上把一个人的面部主要特征说得清清楚楚了,最后,李疏梅把第一张嫌疑人画像提了起来,展示在左勇眼前。 左勇刹那间眼睛一亮,用手指指着画,手指都在发抖,又惊又喜地说:“就是他,就是他,一模一样,姐姐你太厉害了。” “贫什么嘴!”费江河喝了一声,但面上却挂着藏不住的喜悦。 曲青川和马光平也是满脸喜色,因为到现在为止,这起案子取得了巨大的进展。 祁紫山默默朝李疏梅望了望,眼露赞扬的微光。 第92章 “你们肯定认错了人。”…… 在李疏梅进一步引导下,左勇又描述了第二个嫌疑人外貌特征,很快第二个嫌疑人画了下来。 从左勇身上,不但锁定了死者身份,还得到了不少关键的线索,今天的行动是非常成功的。 曲青川没有拘留左勇,放他回去,但说随时会找他,让他这几天安分一点,下次可不是这样好说话。 左勇点头哈腰说再也不去夜店了,老老实实做人,绝不会再麻烦警局的同志。 左勇被民警带走后,曲青川就笑着说:“疏梅,今天听老费说你一个人去了夜店,我还想骂他呢,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调查,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李疏梅知道曲青川这不是批评他们,她忙说:“当时的确遇到了些麻烦,多亏紫山及时出现,帮我解了围。” 费江河笑道:“是我安排不周,不过当时紫山可比我急,你看他衣服裤子……” 李疏梅在审讯前就发现祁紫山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破了好几个规则不同的大口子,有几处竟然大到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 口子是被什么割开的,不过一直在忙,她还没来得及过问,这时不但她好奇,曲青川和马光平也好奇起来。 只有祁紫山,耳朵微红。马光平问:“这是和左勇打架了?” 费江河道:“打什么架,紫山当时害怕疏梅一个人有危险,又觉得自己穿着正经,就急着用车里的美术刀把自己衣裤划破,他说这叫叛逆,就不会引起怀疑。” 曲青川和马光平都是哈哈一笑,祁紫山却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李疏梅一直都没来得及感谢祁紫山,经费江河这般描述,她心生感动,忙微笑道:“谢谢你啊紫山。” “不用谢,都是一个队的,本该如此。” “你们俩挺有默契的,”马光平感慨,“以后要一直这样搭档,那该多好。” 李疏梅一时没明白,他们是一个队,以后就会一直这样搭档,怎么就听出了别的意思。 祁紫山平静的瞳光里,缓缓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色彩,不过他却朝李疏梅微微抿唇一笑。 曲青川用手拂了拂马光平的袖子,“以后就一直搭档,年轻人有干劲,都好好干。” “行了,”费江河忙道,“今天太晚了,还打算聊到通宵呢,都回去休息吧,紫山,送送疏梅。” “好。”祁紫山满口答应。 回去的车上,李疏梅情绪有些低,对于祁紫山来说,她的确了解得太少了,但她隐隐感觉,他会离开这儿。 “能说说你的助听器吗?”李疏梅从不喜欢关注别的故事,近一年来,她从未问过,不过今天,她却十分想知道这背后的秘密。 祁紫山一直望着前方,夜色浓浓,他的眸光里却是亮亮。 他没有回答,李疏梅不依不挠地问:“是不是很快要离开市局了?” 他没回答,但眼底的光却闪了一下。 “你家在省城,你迟早会回去?”李疏梅继续问。 他还是不回答。 李疏梅觉得没必要再问下去,也许他们之间并没有熟到这个程度,她和祁紫山本来就是同事关系,只不过因为朝夕相处,她对他可能离开产生了些许低落的情绪。 车子一路驶向疏梅家的幸福老街,直到缓缓在车站前停了下来,祁紫山都没有回话。 李疏梅准备下车。 “等一等,疏梅。”祁紫山忽然转过了头。 她也转过头。他的眼睛里有几分微微的红晕,像深不见底的海面倒映了几片残阳。 他半天没开口,而是认真注视着她。李疏梅怪不好意思,在她眼里,祁紫山一向都是十分平淡的性格,今天却有些异常,她连忙笑了一下,不免问道:“紫山,你想说什么?” 紫山嘴角微弯,温声道:“今天,你的黑裙子很美。” “……”李疏梅也慢慢露出笑容,“谢谢,那我下车了。” “晚安。” “晚安,你早点回去休息。” “嗯,你也好好休息。” 一直走进幸福老街里,祁紫山都没有开车离开,她努力朝他招了招手,喊道:“快点回去吧。” 车子还是没走,车内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不得不往回走了两步,终于车子动了,缓缓驶向了夜色。 李疏梅却望着渐渐消失的车灯发了会呆。 * 第二天,曲青川带队到酒吧调查,很快得知两名嫌疑人的信息。 嫌疑人查海洋,时年四十二岁,皮鞋公司老板。 嫌疑人周竞遥,时年三十二岁,体育器材俱乐部经理。 而问起黄曼丽的信息,酒吧老板和员工都说不知道,或者说因为某些隐秘的原因都不愿意透露,否则酒吧只怕很可能被警方封锁、吊销执照。 接下来,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和祁紫山走访皮靴公司老板查海洋,曲青川和马光平走访体育器材俱乐部经理周竞遥,分头行动。 赶到皮鞋公司已经到了中午,查海洋刚刚吃完午饭,三人在他的总经理办公室见到了他。 和画像里的外貌几乎一模一样,就像从纸上飞出来的一张脸庞,祁紫山内心里由衷的感叹,不过这张脸油腻了许多,一张假笑始终挂在脸上。 “都没吃饭吧,走,费警官,一起去食堂吃个便饭,我叫厨师给你们做几个菜。”查海洋十分客气,从警方登门开始,也不问什么情况,就“热情”地要宴请大家。 “查总,了解完情况我们就撤了,”费江河道,“你要再耽误,我们可回去吃不上饭。” “呵呵呵……”查海洋笑道,“在我们这吃个便饭,那才好开展工作啊。” “查总,如果你还和我们打太极,那我们只能把你带回去问话了。” 查海洋顿时老实,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费警官,那我们赶紧开始吧。” 服务员很快送上了茶水,祁紫山特意把门关上,三人一起坐进沙发。查海洋微微眯着眼笑,就坐在他们对面,问道:“费警官,找我是有什么事?” 祁紫山从本子里将疏梅画的黄曼丽画像取了出来,放在了沙发前的大理石桌上,他特意将画像转了一百八十度,让查海洋正面看清画像上的人。 就在那一刻,查海洋脸上的假笑僵住了,李疏梅能看出,他努力在保持这份假笑,为让自己变得更自然,他甚至让笑容更浓了几分。 这种微妙的变化,要是旁人并不一定能捕捉出,但参与了不少案子,李疏梅结合画像识骨的本事,已经能看透这种变化。 想必更有经验的费江河和祁紫山应该也看得出来,查海洋不但认识黄曼丽,而且他和黄曼丽的关系应该不浅。 “我不认识。”查海洋摇了摇头,假笑依旧停留在脸上,当他说完这句话,似乎胸有成竹,脸色变得十分镇定。 对于查海洋的否认,李疏梅嘴角微微一撇,她决定看他怎么继续演戏,费江河十分直接道:“查总,既然我们都过来了,你猜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查海洋依旧死猪不怕开水烫道:“费警官,我每天在公司忙得团团转,你不会以为,我有时间认识别的女人,这件事要是我老婆知道,我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你们肯定认错了人,一定认错了人……” 查海洋不断强调认错了人,费江河伸手打断了他的唠叨:“查总,查总,外面找女人,我们警方未必能治你,但要是杀了人,我们现在就可以把你逮回去,既然你不配合,那回局里说吧。” “杀了人?”查海洋小小的眼睛猛然睁大,“你是说她死了。” “你认识她?”费江河问。 查海洋脑门已经渗出细汗,苦恼道:“费警官,我们这些开公司开厂子的,真的很累,没你们想的那么风光,你说再苦再累还能回家里发牢骚嘛,那只能到外面找人倾诉……” “查总,”费江河大声道,“你是不是认识她?”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01节 “我认识,我认识,”查海洋舔了下唇,“我们只是认识,关系很简单,我们这种根本也不叫嫖.娼,我们就是谈谈朋友,交流感情,毕竟像我们这种岁数,很难找到知音……” “我再提醒你一句,问什么发什么,废话就不要说了。”费江河警告了一声。 “是,是,费警官,你问。” 费江河问:“你和黄曼丽怎么认识的?认识多长时间了?” “我和黄曼丽……认识半年了,是在爱法丽酒吧认识她的。” “这半年里,你们处过多少回,都在哪处的。” “我们就是酒吧聊聊天……” “回局里说?”费江河冷声说。 “哎,费警官,”查海洋苦声道,“七八回吧,都是去她的住所,我一般下半夜回去,不敢通宵。” “怎么交易的?” 查海洋重重吞咽了口,犹豫了下说:“一次三千……费警官,我向你保证,我们关系很简单,每次我最多在她那待两个小时。我是爱老婆爱家庭的人,我爱惜羽毛,我不敢在外面多停留。” 李疏梅听罢,嗤之以鼻。 “把她家地址写下来。”费江河提醒。 祁紫山递出一张纸给查海洋,查海洋将地址写了下来。 全程李疏梅都在做笔记,不过祁紫山也在记录,她便抽空把查海洋的表情画了下来,一张前后对比十分明显的脸,这过程里变化频繁,犹如变脸把戏。 但要说是查海洋把黄曼丽杀了,李疏梅却不能肯定,这里面涉及到一个犯罪动机,他们的人物关系里,查海洋仅是到外面寻求刺激,黄曼丽不是固定的人选,而黄曼丽也没有固定的“雇主”,他们之间不是牢固绑定。 不过经历了以前的案子,李疏梅不会妄下结论,因为任何可能都是有可能的。 费江河继续问:“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七月……”查海洋想了一下,“七月八号,七月八号晚上。我之所以记得清楚,因为十号是我老婆生日,我那天给我老婆订了一个蛋糕。” 李疏梅记得法医杜南峰的话,他说黄曼丽的死亡时间在三天左右,今天是七月十五号,而发现死者的时间是七月十三号凌晨后,如果按照发现时间往前推整三天,应该就是七月九号,但是也说不定是四天,那就是七月八号。 现在尸检报告还没有正式出来,倘若是七月八号,查海洋当晚和黄曼丽在一起,逃脱不了嫌疑,而如果是七月九号,那么查海洋的嫌疑会减轻。 费江河似乎也快速计算了时间,立刻道:“那天晚上的情形请具体说说,几点见的面,几点你离开,中间做了什么,不要遗漏。” 查海洋却笑了笑:“费警官,你说那晚我们能做什么?” “那捡重要的说。” 查海洋歪了下嘴:“我是那天十点左右去的酒吧,我们认识,黄曼丽直接找的我,我就提出和她出去走走。随后她就坐我的车到了她家,在她家洗完澡以后,我们就……反正我在她家待了两个多小时吧,两点多离开的。” “有没有人作证?” “费警官,这种事真没有人作证。” “那天之后,去过那家酒吧没?” “去过一回,是七月……十一号,我没见到她,就,就找了别人。” “我们可以查你车辆行程,不要隐瞒。” “不敢隐瞒,我和黄曼丽之间真的没什么,你说我不图她财,我不图她人,我干嘛要杀人。” “九号和十号晚上的行程呢?” “九号,有个饭局,回家十二点多钟。十号我老婆过生日,在家过的,那晚都在家。” 费江河又问了些细节,查海洋都一一回答了,在没有新的问题情况下,结束了走访调查。 回程的车上,费江河问:“你们觉得查海洋嫌疑大吗?” 祁紫山说:“如果黄曼丽死在八号晚上,那他的嫌疑就很大了。” “对。”费江河点头说,“老杜说明天尸检报告能出来。” 李疏梅问:“老费,你对查海洋的犯罪动机怎么看?” “也许看起来犯罪动机不明显,但是任何情况都是有可能的,以前有一起案子,和这种关系很相似,犯罪嫌疑人也是背着老婆在外面勾搭女人,处的时间久了,女人掌握了男人的把柄,就想敲诈男人更多的钱,男人一失手就把女人杀了。” 第93章 死亡报告。 回去很快和曲青川他们碰头了,彼此把调查的信息交流了下。 曲青川那边走访的是周竞遥,周竞遥最后一次见黄曼丽是半月前,近一段时间有出差的经历,八号以后都有不在场证明,他的嫌疑彻底被排除。 从两人口中并没有得到其他人与黄曼丽交往的信息,曲青川说,酒吧鱼龙混杂,要想找到准确的信息那实在太难了,也说不定那天晚上黄曼丽第一次和某个陌生男人离开了,至于这个陌生男人,是否有目击人都很难说。 费江河提议下午去黄曼丽的房子那看看,周宁的痕检科被临时叫上了,一行人赶往了黄曼丽居住的小区,问了保安才知道,这小区以前就大门有个摄像头,后来坏了也没有修,小区还有两个侧门,想通过摄像头探知黄曼丽的行踪也变得不可行。 黄曼丽是在这儿租的房子,租在一楼,一套三室一厅的套间,房东接到消息很快跑过来给开了门。 房东说,房子是房客自己装修的,他几乎不过问房客的生活,房客交房租也非常爽快,每次都是提前交给他,房客住了一年多时间,彼此关系都是非常不错的。 大部队戴好了鞋套手套,一起进了门,客厅的窗帘是半掩着的,里面的光线不太亮,费江河率先上前把窗帘拉开了,客厅豁然亮堂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比较明亮的色彩,沙发是明黄色,上面慵懒地躺着几件亮色女式衣服,有裙子也有休闲装。 客厅没有电视机,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又精致又宽敞的鞋柜,柜门敞开,里面是一排排的时尚鞋子,以高跟鞋居多,黄色、红色占多数。 除此以外,客厅偏欧式暖色调的装修色和家具,也给人有种温馨和暧昧的感觉。 与环境唯一格格不入的地方,就是沙发前茶几上的一只烟灰缸,和一只黑色打火机,烟灰缸里面铺满了浅浅的一层烟灰,不清楚黄曼丽是不是会抽烟,但查海洋和周竞遥他们过来,应该会坐在这里吸上两口。 李疏梅慢慢走到了卧室,卧室也是偏欧式,暖色调,看上去很温暖。床上的被子随意摆放,卧室里到处是随处放置的内衣、丝网、睡袍和零乱的化妆品,看上去很乱,但却很干净。 这说明黄曼丽是一个生活比较慵懒,但注重生活品质的人。 床头柜上的相框里,有一张黄曼丽身穿黄裙的生活照,她年纪并不大,只有二十多岁,妆容很深,脸很白,嘴唇很红,使用了不少化妆品,她十分娇艳,已经跳脱了这个年龄的青涩,非常成熟。 李疏梅又走向另一间房,这间房只有衣柜,满衣柜都是女式衣服,多数是黄色和红色,黄曼丽比较偏好亮丽的颜色。 在黄曼丽的洗手间,她发现了男士洗面奶,还有几支男性才会用的一次性剃须刀,和剃须膏。 当她再次回到客厅,痕检科一位同事正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举着一只袋子,对曲青川说:“曲队,在床头柜找到了这个。” 像是几只五颜六色的玩具,她再仔细一瞧,是性用具,还有避孕套。 周宁正好在附近,提醒说:“带回去检查下指纹吧。” 大家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物证,痕检科把现场的指纹和脚印等都进行了提取,很快完成了取证工作。 回去的车上,费江河分析说:“死者的身份证、银行卡还有现金都完好无损,房间也没有特别可疑之处,这里应该和黄曼丽的死没有直接的关系。” 曲青川也说:“在房间提取到的物证应该意义不大,我倾向于死者是在室外被人控制,然后使用交通工具送到了那间水泥屋。” 费江河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调查的范围就要大幅扩大了,不仅有可能是酒吧里的人,也有可能是外面的人,像黄曼丽这种职业,她的关系网也不会简单。” 马光平忽地说:“你们记不记得几年前外省一起案子,凶手专挑特殊职业下手,劫取钱财。” 在马光平的提醒下,大家思虑起来,费江河问:“你是想说凶手主要是为了图财?” 曲青川说:“是不是图财我们有办法知道。黄曼丽应该不止一张银行卡,卡很可能就带在身上,凶手控制她以后,如果拿到了卡,肯定会到银行取钱,我们可以联系各大银行,调取下黄曼丽银行卡近期的取钱信息。紫山,你和银行联系下吧。” “行,曲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黄曼丽遇害的各种原因做了分析,李疏梅听在耳边,也在思考,她昨晚在酒吧也做了许多观察,她发现酒吧的女人都会带着挎包或手提,黄曼丽应该也有自己的包,但在案发现场,并没有发现黄曼丽的任何身外之物。 从这个角度看,黄曼丽身上的钱财很可能被凶手拿走了,也许凶手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钱财呢? 李疏梅忽然想起什么,她那天在现场观察了黄曼丽的脸,又通过画像画下了她,她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现在回想起来,她意识到了,是一对明晃晃的耳环。 在黄曼丽的卧室里,有一张她的个人生活照,就戴着一对黄色耳坠。 她马上说:“曲队,老费,黄曼丽可能少了一对黄色耳坠。” 大家都不约而同点了点头,费江河肯定道:“对呀,疏梅观察得仔细,凶手应该是把黄曼丽身上的所有物品都拿走了。” 曲青川也说:“嗯,这样的话,凶手的犯罪动机似乎清晰了一些,不过谨慎起见,我们还是等等法医和痕检的报告吧。” 费江河问:“这次老杜怎么回事,尸检报告怎么还没出来?” 李疏梅记得以前尸检报告第二天就能出,这次已经过去两天了,她猜大概是这次的尸检比较困难。 曲青川却撇了撇嘴:“邓欣龙那边也有一具尸体要尸检,老杜先忙的那边。” 费江河顿时眉头紧锁,揶揄道:“抢资源倒是挺积极!” 李疏梅忍住不笑,她知道费江河一定说的是闫岷卿,闫岷卿就是出身于三队,他要是让杜南峰先做三队的工作,杜南峰不可能拒绝。 大家一边分析案子一边聊起日常,很快就回了市局,黄昏时分,法医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尸检报告六点前能赶出来。 曲青川决定,晚上七点,开一个案情讨论会。 李疏梅与祁紫山一起吃完晚饭后,拿好了本子走进会议室,没想到闫岷卿已经坐到会议桌前。 看到闫岷卿,李疏梅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然而闫岷卿却默默注视了她片刻,并没有说话。 这种会议,曲青川都会邀请闫岷卿,闫岷卿也经常提前赶到会场。 由于闫岷卿到了,大家来得都很及时,不到七点,屋子里就坐满了。 除了二队外,法医和痕检科的同事都参加了会议,还有少数技术科的其他同事。 “这个案子局里和夏局都非常重视,”闫岷卿又惯用他的开场白道,“我希望你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争取早日把案子破了。你们的工作,局里和夏局都看在眼里,当然我也会尽我所能,一如既往支持大家的工作,有困难不要怕,大家一起上,众人拾柴火焰高……”闫岷卿抑扬顿挫地发完言,朝会场扫了一眼。 在整个会场,唯独费江河一人是冷着脸的,他从费江河的脸上扫过,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沉声道:“那开始吧!” 杜南峰首先站了起来,他提前准备了幻灯片,一名法医同事演示了起来,映入眼帘的第一张照片就是那天在水泥屋看到的女尸照片,而且是从正面拍摄的。 即便是照片,李疏梅仍旧感觉一阵头皮发麻,没有现场难闻的气味,但灰白的色彩和溃烂的皮肤却冲击着眼球。 杜南峰说:“下面由我来介绍一下尸检的情况。死者女性,由周宁那边提供的指纹比对,比对的结果是一致的,我们目前已经确认死者名叫黄曼丽,年龄二十一岁。” 在黄曼丽的住所里,周宁提取了现场指纹,周宁应该回来就和杜南峰那边做了指纹对比,指纹对比结果一致,死者是黄曼丽的身份即以确认。 幻灯片上换了一组照片,是解剖后的照片,李疏梅看到了尸体的头部、躯干、四肢和器官等局部照片,在一对臂膀处,有十分深度的勒痕,如同被利器剜出的道道沟壑,乌黑凄惨,血肉模糊。 李疏梅记得,那是把人挂在铁窗的电线造成的,黄曼丽身高大约165cm,体重至少也有45kg以上,又被风吹雨打,仅凭两只臂膀固定,可想而知,该形成多大的冲击力,如果再晚点找到她,估计两只臂膀都有可能被切割成白骨。 杜南峰解释:“胳膊的勒痕就是电线造成的,没有其他伤害。” 下一张照片,手腕处呈现勒痕,不过比臂膀轻了许多,杜南峰继续说:“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绳子的勒痕,不算非常严重,而在一对手腕和一对脚踝处,勒痕较深,这说明死者曾经被人捆绑,双手和双脚也被绳子捆绑,死者进行过挣扎,从而造成了明显的勒痕。” 会场所有人都聚精会神望着幻灯片,光线在不断跳动,紧接着下一张照片跳出,李疏梅眼球一滞,这张照片是死者的脖子处照片,即便皮肤呈现一定程度的溃烂,但是仍旧能看出,脖子处有极为深度的沟壑,沟壑很清晰,不像手腕和脚踝那样反复。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02节 杜南峰说:“大家看到了,这是死者颈部的照片,有十分明显的索沟,我们检测后发现,这就是捆绑死者相同的绳索形成的,简单地说,死者是被绳索勒住脖颈造成的机械性窒息死亡。我们解剖后也证实了这一事实,在死者的肺胸膜部位出现了大量红色斑点,也就是塔雕氏斑,符合机械性窒息死亡特征。” 李疏梅心情沉重,那天在现场,因为尸体垂着头,并没有看清死者脖子里的痕迹,现在看来,却是触目惊心。 结合最近的调查,真相很可能是凶手劫持了黄曼丽,将她捆绑在水泥屋里,索取钱财,凶手的目的应该就是套取黄曼丽身上的银行卡密码,很可能凶手目的达成后,将其勒死。 在这个过程里,凶手很可能对黄曼丽进行了强.奸。 她正想到这,幻灯片上切换了下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片柠檬片,两片柠檬片大小一致,褐色,外表沾染了黏液。 杜南峰说:“这两片柠檬片,一片是从死者口腔里提取出来,一片是现场从死者口中掉落到地上,可以推断,凶手是在死者死后将两枚柠檬片塞入了死者口腔。” 这一刻,所有人的眼球都睁圆了几分,疑惑渐渐弥漫在脸庞上。 眉头紧蹙的闫岷卿这时问了一句:“死者有遭受过性侵吗?” “有,”杜南峰立刻作答,“死者阴.道内壁黏膜损伤严重,我们检查后发现,是被‘异物’反复摩擦造成的。初入推断,死者应该是在生前遭受过暴力强.奸,而且凶手使用了避孕套,没有提取到□□。”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每个人脸上都是黯淡的色彩,谁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李疏梅反而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悲愤和疑惑等多种情绪交杂在她心头,即便前面的内容大家都十分平静,然而到这儿,大家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杜南峰也稍作停顿,似乎是让大家消化下情绪,片刻后,他才继续道:“经过胃溶液提取,我们……” 杜南峰发现旁边的小法医忘记切换图片,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法医急忙切换下一张。 死者解剖后的胃溶液照片显示出来,发酵腐烂的肉糜,裹在浑浊的液体里,令人眼球不适。 杜南峰说:“经过胃溶液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七月九号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之间。” 果然是七月九号,李疏梅紧紧蹙眉,至少说明,这大大排除了查海洋的嫌疑,查海洋的口供是七月八号最后一次见到黄曼丽,那就是说,九号白天黄曼丽很有可能被人控制,一直送到水泥屋,被捆绑后,遭受了威逼利诱,以及暴力强.奸,最后勒死,勒死后挂上窗台,在口腔里塞入了柠檬片。 杜南峰最后道:“这就是全部尸检结果,大家还有疑问吗?” 会议室始终是低沉的,没人回话,不一会,闫岷卿说:“周宁讲吧。” “好。”周宁和杜南峰换了位置,做幻灯片演示。 周宁首先展示的是绳子,他介绍说:“这种尼龙绳生活中比较常见,晾晒衣服,捆绑货物,想找到来源会比较困难。” 他又展示了几组脚印,鞋印花纹是比较规则的格子,在痕检工作中,鞋印的价值更高,有迹可循。 周宁说:“我们在屋内找到了一些尚算清晰的脚印,脚印大约在25cm左右,换算成尺码是41码,符合一名成年男性或女性的脚印,从鞋宽来看,男性的概率更大。根据脚印长宽和深浅,初步判断嫌疑人身高约在170到175之间,体重偏瘦。” 他继续道:“我们根据鞋底花纹做了许多比对工作,这种花纹比较普通,有几款皮鞋和运动鞋都是这种花纹,其中一款叫竹蜻蜓的男士皮鞋花纹比较接近。” 幻灯片展示了竹蜻蜓皮鞋的图片,竹蜻蜓标识很独特,不过周宁说:“这种皮鞋在秦东市销量很高,要想锁定嫌疑人恐怕还是有些难处。” “在现场我们还找到了一枚特别的东西。”随着周宁讲解,新的幻灯片展示出来,是一枚极小的长条形黑色塑料片,上面有匀称的三个红色点点,在检查现场的那天,周宁就曾展示过。 周宁说:“我们经过很多的对比分析,初步认定这是从眼镜腿上掉下的塑料片。” 当他说完,在场的人眼睛都亮了几分,这个信息无疑是今天比较积极的信息,李疏梅也打起了几分精神。 费江河道:“这个东西很独特,如果是眼镜上的,我们可以挨家挨户去搜查,买这款眼镜的人应该也不多,能缩小嫌疑人范围。” 闫岷卿很难得和费江河观念一致,也说道:“这的确能缩小嫌疑人范围,老曲,这个任务你们得抓紧时间去完成。” “行,没问题。” 周宁的汇报结束,曲青川也做了一个简要报告,将这两天的调查情况做了汇报,在汇报中,他反复提到疏梅的画像,画像精准锁定了死者身份。 李疏梅怪不好意思,不过闫岷卿反而容颜微喜,在曲青川说完以后,他竟说了一句话:“非常好,李疏梅同志的工作表现值得学习!” 李疏梅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听到的话是真实的,当然曲青川他们也不会真的相信这是实打实的表扬,不过他们面上的表情却是替李疏梅高兴,祁紫山更是偷偷在桌子底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闫岷卿说话方式冠冕堂皇,李疏梅觉得他更多是借机表扬下属,展示他的威信。 这时,门口忽然走进两个人,大家齐目望过去,李疏梅认识,前面的人四十多岁,一米七八左右,面颊和身材都很结实,满面红光,正是一队队长贾向东,走在他身后的人身材略瘦,但比贾向东高半个头,是副队罗砺锋。 贾向东她可太了解了,刚进市局不久,她就去过一队实习,那次老贾带着他去办案追凶手,一整天没吃没喝,她口袋里的糖果也没了,后来又饿又渴,轻度低血糖也变严重了,那天黄昏他们终于找到了凶手所处的位置,老贾带着她和另外一个同志追了上去,歹徒十分狡猾,快要逃脱时,老贾急着开了一枪,不想,李疏梅当场晕了过去。 因为这事,老贾把凶手没逮住的责任给了李疏梅,他回来后就大发牢骚,甚至冲到了夏祖德的办公室,说李疏梅是个废物,根本就带不动,要求退人。 老贾是个大嘴巴,在局长办公室说了还不算,回来还到处乱说,自那以后,李疏梅落得了一个废物美人的外号。其实过去很久了,但李疏梅回想起来,仍旧有些心酸。 这时贾向东匆匆赶到,李疏梅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二队和一队办案向来都是各司其职,再怎么串会也不会串案情讨论会,他到底来做什么? 第94章 并案风波。 贾向东面带微笑,朝着闫岷卿的方向道:“闫支,曲队,不好意思,打扰大家几分钟,我这里有个案子和曲队的水泥屋女尸案非常像,所以我过来和大家分享一下。” 李疏梅终于明白了,他这是来分享案情的,这对案子来说是好事。 闫岷卿问道:“老贾,什么案子啊?” 贾向东对身旁的副队罗砺锋说:“大锋,给闫支汇报下吧。” 罗砺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会议桌前方,将u盘插到电脑主机里,不一会,他打开了一份案件材料,一张案发现场照片随即展示出来,照片里是一名趴在梯子上的女人。 女人是整个身体穿过人字形双侧木梯的两个口子,腹部搭在梯子横档上,头部、上半身搭在身体的一侧,腿部搭在梯子的另一侧,就像一个人正弯着腰,做出四肢伏地的动作。 她的双臂被绑在一侧两只梯脚上,两条大腿被绑在另一侧两只梯脚上,按理说梯子是可以折叠的,但女人身体的弯曲将梯子硬生生撑开,女人生前应该经历了不少折磨。 这是女人的侧面照。这种奇怪的捆绑姿势让李疏梅产生一丝熟悉的感觉,她很快记起来,当初在调查罗向松农药厂被害案时,为了寻找并案线索,他们二队对五年内的刑事档案做了排查,当时她就接触到这份卷宗。 这起案子名为地下室绑缚强.奸杀人案,又称地下室女尸案。 当时老费也看过这份卷宗,此时的他微微展眉,他应该也记起了这起案子。 下一张照片显现出来,是从女人后方拍的,女人的裤子被破坏……很显然,她在这种奇怪捆绑姿势下,被人从后方性侵犯。 状况有些不堪入目,好在照片做了一些特殊处理。 罗砺锋介绍说:“这是发生在去年五月十二日的一桩强.奸杀人案,死者的名字叫胡灵妍,二十一岁,是本地人,这两张照片大家都看到了,死者生前被捆绑,经检查,生前遭受性侵害,并且在死者的口腔内发现了柠檬片……” 李疏梅一阵头皮发麻,这两个案子实在太像了,难怪老贾他们要过来探讨案情。 罗砺锋继续说:“死者属于机械性窒息,是被绳子勒死的,我们当时推测,凶手是在实施性侵害过程中,勒死了对方,凶手非常变态。” 听到这,李疏梅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现场气氛出奇的冰冷。 不过冰冷的氛围并没有阻止她的思绪,她很快联想到黄曼丽的死,当时在现场,大家也推测凶手有变态的实质。 两个现场,的确高度相似,李疏梅甚至觉得,凶手是同一个人,当然也不能否定是模仿作案,但这两起案子的气质却给她一种感觉,出自同一个人的手段,当然她经验不足,不能就此下定论。 现在既然老贾和罗砺锋来了,那么他们一定带来了什么有利的线索吧,这对黄曼丽的案子或许有很大的帮助。 罗砺锋下了结论:“闫支,综合对比下来,我们认为地下室女尸案案和水泥屋女尸案存在高度吻合的细节,这两起案子我们建议并案调查。” 刚刚没有想这么多,李疏梅这才意识到,两个高度相似的案子的确需要并案调查,共享线索,这有助于推动案情侦破。 闫岷卿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可以并案调查。” 罗砺锋立刻回道:“谢谢闫支的支持。” 然而这时,李疏梅却发现费江河缓缓靠向椅背,双臂相抱起来,面色低沉,同样,在曲青川和马光平脸上也能看到这样闷闷不乐的表情。 李疏梅坐在他们侧后方,能观察到他们的表情,她原想有了新的线索对黄曼丽案是有利的,但费江河他们似乎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情绪。 这时,贾向东嘿嘿笑了两声:“我知道曲队这两天辛苦了,这么快就调查到了死者身份,你们放心,案子我们接手后,一定会尽快破案。” 就像一记闷拳打过来,李疏梅终于知道,费江河曲青川他们为什么会不高兴了,她初来局里时间不长,也没有并案调查的经验,今天才知道并案调查的负责人是需要变更的。 她默默转头望向祁紫山,祁紫山坐在她侧后方,他似乎很快会意,朝她点了点头,又靠近她轻声说:“局里之前的并案都是这么做的。” 如果是纸面上的规定,李疏梅不会不知道,看来这个规矩是大家私下定的,就是说,两个队办理的案子如果并案处理,责任人会落到最早立案的队伍,无疑在这次案件中,老贾的案子在前,并案后责任人就自然还是他。 从事上来说,李疏梅渴望并案,毕竟对推动案情进展是有利的,但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她和费江河曲青川他们一样,根本不想将案子交出去,这个案子虽然调查时间不长,但明显的现在有很大突破,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能锁定嫌疑人,大家都付出了努力和心血,谁又想把结好的果实拱手相让? “老贾,你们的案子压了快一年了,现在是什么进展?”费江河几乎是有些冷漠地说道。 他的话里也绵里藏针,一个“压”字足以让对方难堪,贾向东也不是假把式,马上笑道:“老费,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等并案后,破案那只是时间问题。” 费江河马上道:“我最近还恰恰关注了卷宗,你们这个案子,好像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可靠的犯罪嫌疑人吧……” “老费你这话不像是关心案子啊,”贾向东脸上带着假笑,语气却尖锐起来,“是对我们一队办案有意见?” “上次高校投毒案,”费江河忽然转换了话题,“最初应该是轮到你们队接手,可你们觉得这案子不好办,于是推了一手,临时接了别的案子。” “老费你这话什么意思?”贾向东终于收回了假笑,脸色发青,“你要是看我不爽,大可找夏局去,犯不着在这里搬弄是非。” 费江河也铁青着脸,“这案子我不同意交出去,要并案也是我们二队接手整个案子。” 李疏梅怔了证,她没想到费江河会挑战约定俗成的规则。 在场的人脸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闫岷卿也收起刚刚看戏的恣意姿态,眼里露出谨慎的光亮。 在李疏梅看来,闫岷卿是不会支持费江河的。 明明以为费江河只是发发牢骚,没想到他想把案子“夺”回来。曲青川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他不想把案子交出去,但也知道局里是不会同意的。 如果说案子已经取得了巨大的突破还好说,现在不过是确认了死者身份,嫌疑人并没有什么线索,谁也说不定未来是什么样的,也不见得破案效果就比老贾他们强。真“夺”回来,反而会带来巨大的压力。 会议室里沉默了一阵子,贾向东似乎调整了情绪,平静道:“老费,权当你是开玩笑。现在闫支在这儿,案子归谁也轮不到你说了算吧。” 曲青川心下直觉不妙,贾向东这个老狐狸,果然不是善茬,他知道和老费硬着来一定占不到便宜,他也知道老费和闫岷卿两人不对付,所以故意把闫岷卿拉进来。 实际上各个队之间为了工作有些摩擦是常事,只要不破坏团结,闫岷卿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夏局也不会过多干涉,但贾向东显然不这么想,他想通过闫岷卿彻底掣肘老费。 曲青川正发愁怎么办时,费江河却中了贾向东的招,冷冷地说了一句:“谁在这都不好使,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曲青川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这话是能在这里说的吗,这明显是将二队和一队的矛盾上升到和闫岷卿的矛盾,果然,闫岷卿刚刚还吃瓜看戏的平静脸色,一瞬间就黑了下来,这变脸速度令人感叹。 闫岷卿这个人曲青川十分了解,非常爱面子,平时在私底下说他两句他都爱红脸,何况在这么多兄弟面前,他怎么可能输给费江河。 老贾笑了,但这次不是假笑,是嘴角高高挂起幸灾乐祸的笑容。 李疏梅起初不懂,但逐渐看懂了这剑拔弩张的局势,她知道老费被老贾阴了。 老费向来对破案专注,不热衷人事关系,所以说话直来直去,无论是对夏局还是同事,都是这个态度,这是他的本性。 闫岷卿黑着脸不说话,显然是要憋大招了,贾向东见势,却又加了一把火,皮笑肉不笑道:“老费,照你这么说,夏局不在,你说了算呗?” 费江河来气了,撸起袖子:“老贾你别说风凉话,我今天就把话说明了……” “哎,老费……”马光平一把把他胳膊抱住,另一边,曲青川拍了拍另一只胳膊,两人几乎把他“押”住。 马光平笑面佛道:“有什么话回去说,没必要在会上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费江河猛地一挣,将马光平挣开,他大声说,“我早就看不爽了,这不是第一次,上次也是案子破一半,老贾要并案,功劳全给领去了,怎么了,我们兄弟们干得累死累活,就不是人了!” 这番话把李疏梅说得怔了怔,心里也生出几许打抱不平,她见不得费江河受委屈。明显的,他已经压抑了许久,此刻的他脸色发青,眼睛里却是红红的。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03节 闫岷卿终于发话了,厉声道:“老费,你发什么疯,你要不想干就出去!” 费江河争锋相对:“我只想知道公平是什么?” “这是一个团队,总有人要牺牲,”闫岷卿发起火道,“你要是想要公平,那你就别干!” 费江河正要回嘴,马光平猛地用手掌握住他嘴巴,“老费,这是案情讨论会,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是为了黄曼丽的死!” “是啊,老费,冷静点,闫支也是为了破案。”曲青川适时缓和两人的矛盾。 费江河双眼挣得老大,他像是被马光平的话震动到,一动不动。 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贾向东知道这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他又笑着打起圆场:“闫支,也没必要为这事发火,老费是对事不对人。兄弟们干得都很辛苦,我们都很理解,工作嘛,偶尔有点摩擦是正常的。闫支消消火气。” 贾向东这只老狐狸,一下子把闫岷卿撸得顺顺的,把这会场的气氛撸得顺顺的。 但李疏梅真搁不下这气,今天这场会全被老贾占了上风不说,他还把费江河,把二队狠狠阴了一把,好人全成了他。 她恨不得冲过去甩他一个耳刮子,但是,她必须要忍住,绝不能因小失大,她压着突突的心脏,一定要把自己的情绪压下去,绝不能让二队再陷入困境。 马光平缓缓把手从费江河嘴巴上拿开,小心翼翼观察他的情绪,生怕他又闹腾。 “我说……”手一放开费江河又说了一句,但马上被老马还没有完全挪开的手掌握住嘴巴。 费江河猛地拔掉马光平的手,道:“这是开会,我能控制我自己,我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案子可以交出去,但我必须把该说的说了,这个案子我们二队是有功劳的。” 费江河顿了顿,声如洪钟:“这个案子一开始,老杜和周宁他们都做了许多工作,我代老曲感谢你们。此外,我们二队每个人都做了许多工作,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疏梅把死者的肖像画出来了,这才让我们在一天内找到了死者身份,你们知道这对一个案子有多重要!” 李疏梅心生感动,她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费江河还要为她说话,他就是不想这件案子因转交而埋没了她的功劳。 她真的想哭,她知道自己加入二队是对的,她庆幸当初老贾没要她,她庆幸自己生在最好的队伍里。 费江河继续道:“昨天晚上,为了尽快确认犯罪嫌疑人的信息,我们去了一家鱼龙混杂的夜店,也是疏梅,她一个人深入虎穴,最后成功把两名嫌疑人的身份查清……现在案子有了进展,并案没问题,交出去也没问题,我只是希望局里不要把我们二队的工作抹掉。我的话到此结束。” 李疏梅非常感动,向旁边微微转了下视线,祁紫山朝她递来安慰的目光,她很感谢二队的每一个人,她弯了弯唇角,回应祁紫山。 闫岷卿的黑脸也消失殆尽,他的脸上甚至有一丝担忧的色彩,贾向东向来懂得察言观色,他觉得不对劲,费江河的这番话,看似是为了替下属争功,实则却是变相地邀功。 如果并案以后,他们一队把案子破了,估计也成了二队的功劳,他绝不能让二队把话都说满了,更不能让自己的兄弟受委屈。 他马上说道:“老费,你们的功劳等案子结了,我一定申报上去,你放心,我贾向东也是有担当的人。但是我也要批评你一句,你怎么能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一个人去夜店,队里是有规定的不能单独行动,万一她这要是摔倒了,晕倒了,怎么办?”他特意在“晕倒”两字上加了音量。 李疏梅心里一颤,她当初和老贾去追凶,确实是晕倒了,她原以为这件事早就过去了,没想到老贾却阴阳怪气的翻了历史。 她知道老贾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想借由她来打压二队,她肚子的火终于憋不住了,冷声反驳道:“对,我记得夜店里有不少色狼,我昨晚还穿了很性感的衣服,他们对我虎视眈眈,而且上手上脚,作为一名刑警,我没有一丝害怕,我还调查到那儿有许多隐形的色情服务,可倒是你贾队,你们不就是负责那片区吗?怎么就没见你扫黄打非呢?” 这番话顿时就像炸了场子,满座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夸奖李疏梅的声音不绝入耳。 贾向东被怼得满脸灰白,咬紧了后牙槽。 费江河却笑了笑,曲青川和马光平虽然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但眼睛里的喜悦藏不住。 祁紫山更是在桌子底下拍了下李疏梅的袖子,朝李疏梅竖了竖大拇指。 李疏梅感受到了大家的支持,她心里也舒服了许多,不反驳几句还真对不住自己的脾气。 贾向东自然不会甘落下风,语气控制得十分平静,但却带着十足的讽刺:“小李是吧,我还记得当初你差点留在我们队?可惜啊,是我没那个福气。我有幸带过你几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有必要提醒你,扫黄打非必须得局里统一行动,不是过家家想一出是一出,你可要记住,单独行动,那就是坏了规矩。” “……”什么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疏梅真搞不懂,有人会这么喜欢自诩清高。 她必须得郑重告诉对方,让他永远记住,她的师父只有一个人。 正当这时,闫岷卿却忽然开了口,语气十分严厉:“老贾,你屁话有没有说完!这件案子你拖了多长时间了?你今天到这里,是觉得自己脸不够丢吗?还是脸皮都厚到天上去了?” “……”贾向东整个人都被怔住,一满脸的不相信,难以置信,他根本就不会想到,闫岷卿会突然调转矛盾骂他。 连副队罗砺锋也看不懂,闫支向来是支持老贾的,怎么会当这么多人骂他?还骂得这么难听。 ----------------------- 作者有话说:之前是在第44章提到地下室女尸案。有兴趣的可以回翻一下。 第95章 她的优点太多了。 李疏梅根本没想到闫岷卿会突然骂贾向东,而且是在大会上痛骂,几乎把老贾驳得颜面扫地,平时他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这种情况李疏梅意外,在场的人更意外。 见老贾一副满脸不快无地自容的样子,费江河却露出开心的笑容,就像小孩子打架斗殴,赢了以后,无论伤痕累累,都十分开心的笑容。 同样,曲青川和马光平脸上也有压抑不住的笑容,但是他们十分克制,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整个现场无人言语,十分寂静,李疏梅也不知道这个会接下来该朝什么方向走去,她看了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这个会从七点开始,开了两个多小时,她已经感受到了一丝疲惫。 闫岷卿在各人脸上扫了一眼,却在李疏梅这儿多停留了一会,不一会,他说:“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吧,大家回去把细节再理理,明天夏局从省里回来,我亲自和他商量下并案的事情。” 他说罢,就拿起笔记本朝门口走去,贾向东重重叹气站起,把手里的钢笔朝地上一甩,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众人都怔了怔,李疏梅倒没有被吓到,只是没想到老贾脾气也不小。 怎知,门口的人并没有走远,闫岷卿就像“幽灵”般走了回来,他冷眼瞪着贾向东,厉声道:“破坏公共财产,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贾向东瘪了瘪嘴,却十分坚强地捻起一丝笑意:“闫支,我甩墨水呢,没想到把笔甩出去了,下次注意。” 闫岷卿没再说他,目光微微转到费江河这边,再次攻击:“还有老费,我再次警告你,不要没纪律,再发现你单独派人行动,你给夏局写检查!” “知道了,屁话真多。”费江河一改往常的争锋相对,却嬉皮笑脸地笑了。 闫岷卿冷着脸,见他嬉皮笑脸的,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一转头走开了。 会议结束,二队五人赶回办公室,刚进门,马光平就道:“今天挺奇怪的,老闫竟然没像以前一样支持老贾,看来这起案子我们还有戏啊。” 费江河笑道:“今天我是给他脸了,要是他敢乱做决定,我肯定去老夏办公室闹。” 马光平道:“好在他今天还帮我们教训了老贾,你看老贾一开始那气焰。” 曲青川却不乐观道:“老闫不过就是一人五十大板,立立威而已,大概率明天见了老夏又是以前那套说辞,最后案子还是会给老贾他们。” 大家高涨的情绪不免都低落了几分,马光平说:“哎,还是你们当领导的了解领导,算了,都回家好好睡吧,明天再说。” 晚上李疏梅回到家,李新凤告诉她,老夏今天在省里开完会,按理说今晚回来,却又碰到了老同学,说是晚上要促膝长谈,明天一早赶回市局。 第二天九点多,老夏回到了市局办公室,刚忙完手里的活儿,闫岷卿就敲了敲门,实际上他最近一直在关注各队的案子,昨晚他就听到了会场上的风波,他不动声色问:“岷卿,找我有事?” 闫岷卿老样子站在夏祖德桌前问候起来:“师父,这次去省里舟车劳顿,怎么上午没在家休息休息。” 老夏给他拿了一颗糖果,“岷卿,你找我,是工作上的事,还是个人的事?” 闫岷卿听得出来,老夏这是要他有事说事,他忙说:“夏局,想和你汇报下工作,就是水泥屋女尸案。” 正式汇报工作,闫岷卿知道边界,通常会以职务相称。 “坐。”夏祖德招了下手。 闫岷卿忙拉了一把椅子,坐到老夏对面,将本子打开,按照自己的思路把一年前的地下室女尸案和最近的水泥屋女尸案,一起做了汇报。 汇报完,他说:“目前这两起案子各方面细节都很相似,存在是一个人作案的可能性,也有可能是模仿作案,无论是哪方面,我这边都倾向于做并案处理,这有助于推动案情。” 夏祖德颔首道:“现在并案条件也很成熟,可以做并案处理。” 闫岷卿将话题转到本次谈话的重点:“不过这两起案子时隔半年,是由老贾和老曲分别接手的,现在两队对于谁接手案子出现了些争议。” 夏祖德道:“你怎么看?” 闫岷卿并不意外夏祖德会直接问他意见,老夏信息很灵,他没问是什么争议,大概率知道争议是什么,他也早有准备回答:“从以往的经验上来说,老贾接手会对整个案情更具有统一性,但从个人主观意愿上,我却更倾向于老曲接手。” 夏祖德眉头微动,是想继续听他的分析。 闫岷卿忙说:“老曲最近的案子办得很漂亮,特别是上次高校投毒案,我全程参与,知道压力有多大,他们顶住了压力,而且同事们表现都很好,特别是李疏梅同志,通过骨点分辨凶手不是同一人,直接找到了案子的突破口,而且这次水泥屋女尸案,她也通过画像快速确认了死者身份。” 如果说上次,闫岷卿夸李疏梅还带着些违心,但此刻,他却是十分真诚了,人有时候就得懂得去欣赏别人,果不其然,他发现疏梅身上的优点太多了。 他根本不是在老夏面前刻意表扬李疏梅,而是实打实地称赞人家优秀,当然只言片语肯定是不能表达他的全部,他知道这些只是他的主观意愿,他就是想说出来。 夏祖德微微含笑道:“行啊,我知道你的想法了。” 闫岷卿笑道:“是啊,这只是我个人主观意愿,最重要还是请示夏局的主意。” 夏祖德郑重道:“这两起案子,作案手法十分残忍,如果是连环案,那性质又要加重,这本身就是一起性质恶劣的案子。” 闫岷卿忙正了正腰板,认真倾听起来,手里的糖果也因热汗,慢慢有些发黏。 夏祖德下令:“这起案子从今天开始正式并案,就由你牵头,一队二队联合办案,要尽快破案。” “是。”闫岷卿立即站了起来,严肃回答,“夏局你放心吧。” “好,你们先把细节捋一捋,我有空会来听听你们的案情。” “好,师父,那你忙,我先回去办起来。” 闫岷卿出门后,心里也踏实了,他料定老夏会给出联合办案的想法,这在以前的重案大案里,是常事,联合办案对于这次的案子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他也有机会能看到师妹在这次案子里表现出更多的优点。 * 李疏梅收到了联合办案的消息,她觉得这是比较好的结局,他们可以继续调查案子,而且还能对之前的案子进行更多的了解。 曲青川把大家叫到了一起,说道:“既然已经联合办案了,那我也提几点要求。明天的晨会大家都去大会议室,尽量别迟到。信息一定要共享出来,是共享给整个团队。当然,我也希望我们队在这次联合办案过程中,能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大家加油吧。” 费江河道:“反正就一点,千万别埋头苦干,让老贾抢了功劳。” 曲青川会心一笑,马光平也笑了,李疏梅和祁紫山则是相视一笑。 下午闫岷卿召开了第一次会,会上,他说了一段闫式开场白,最后鼓励说:“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争取早日破案!好,我就说这么多了,大家把案情再做一下交流吧。” 曲青川再次把水泥屋女尸案的案件细节做了分享,贾向东也投影了案件资料,做了详细讲解。 李疏梅对这起半年前的案子了解甚少,她一边听着一边做起笔记。 去年五月十四号,局里接到了电话,一家刚建成的小区,某一地下车库地下室里,小区维护人员发现了一具女尸。 当时老贾带队第一时间赶到,法医和痕检也紧随而至。 女尸被捆绑在一座人字形双侧实木梯子上,梯子是用厚实粗糙的木头制作的,上面糊满白色油漆,后来经调查,这个架子是装修工人刷地下车库墙面的脚踏梯。 经法医尸检,女人的死亡时间确定为发现死者的前两天,即五月十二号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 这所小区刚刚建成,还没有客户交付,整个小区内空无一人,虽然对周边住户进行了大量走访,但并没有获取任何线索。 老贾把第一嫌疑人锁定在小区的油漆装修工人身上,小区刚刚建成,油漆装修也才是半个月前的事,小区是准备在近期进行客户交付,没想到出了这种事,购房的小区客户纷纷要求退房。 在油漆装修工人身上,老贾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们案发的十二号晚上,都有不在场证明。 死者并不住在附近,在五月十二号白天,她之所以路过这块地方,是因为每周五下班后都会去给一个小孩家教一小时,她教葫芦丝。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04节 后来死者的挎包在案发小区附近的一个下水沟里找到,包里的钱和银行卡都不见了,其他物品都在,包括一只教学用的小型葫芦丝。 老贾把调查方向重点放在了家教这条线上,对小孩的父亲和当初介绍死者做家教的同事进行了周密调查,他认为犯罪嫌疑人对死者家教的路线是比较了解的。 但是调查后,家教相关的嫌疑人全部排除了嫌疑。老贾只得再次改变了方向,他认为案件存在随机性,很可能是变态强.奸犯,对小区结构比较了解,那天黄昏时偶遇胡灵妍。 胡灵妍长得很漂亮,犯罪嫌疑人见四周无人,起了歹心,从隐蔽处冲出来,劫持了胡灵妍。 他将胡灵妍劫持到了小区地下室,将人捆绑,那晚折磨强.奸她以后,带着她的挎包离开了小区,在半路拿出了包里的现金和银行卡,将挎包扔弃。 通过银行,胡灵妍的银行卡存取信息也很快查出,卡里有三千六百多块钱,一分没动,因此犯罪嫌疑人劫财的动机也成了谜团。 老贾认为,犯罪嫌疑人虽然变态,但很谨慎,在案发现场,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这说明他早有准备,而胡灵妍可能只是碰巧不走运,被他碰见。 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老贾只能“广撒网”,他把调查范围扩大到熟知这栋小区的所有人身上,这也意味着,调查时间将很漫长。 一直到昨天,老贾从杜南峰那得知,水泥女尸案的尸体口腔内也有柠檬片,他一时兴奋不已,调查了半年多,终于有了新消息。 他和罗砺锋马上和法医和痕检了解了水泥屋女尸案细节,没想到,细节也十分相似,不管是犯罪嫌疑人再次作案,还是有人模仿作案,这都预示着,地下室女尸案将重见光明。 老贾的第一想法自然就是,并案,把水泥屋女尸案接走,和地下室女尸案并案调查,尽快破案。 老贾介绍完案子,神色黯淡,眼皮低垂,他看起来有几许愧疚,和昨晚在会场咄咄逼人的样子十足不同。 本来李疏梅还打算看他的“笑话”,但随着案子深入,她那点小九九早已烟飞云散,因为,去年五月份,第一名受害者胡灵妍,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青春不幸陨落,她经历了最残忍的迫害,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早日沉冤得雪。 第96章 “我加入老费的调查。”…… 老贾汇报完,会议室变得寂静无声,闫岷卿放慢语气说:“老贾,这件案子时间拖得确实有些长,可能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犯罪嫌疑人很可能并不了熟悉这栋小区,他也许只是机缘巧合发现小区的环境适合作案……当然,现在不是质疑你们工作的时候,只是希望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大家要慎重。” 贾向东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吱声。 闫岷卿道:“接下来谈谈案子的方向吧。”他见无人应答,就问曲青川,“老曲你先说说吧。” 曲青川略做思考说:“闫支,抛砖引玉吧,并案后,我特别观察了两处作案的地点对比,去年的地下室女尸案是发生在刚建成的小区,对凶手来说环境比较安全,今年的水泥屋女尸案发生在野外,相对来说更安全,如果这是同一人作案,那么凶手的‘安全’意识显然得到了升级。” “第二点,”曲青川翻了一页纸,眼睛在本子上微微停留,又望向前方道,“死者捆绑方式很相似,都是普通塑料绳,第一起案子捆绑在梯子上,第二起案子捆绑在椅子上,两人都是呈现趴挂姿。” 李疏梅仔细聆听,的确这是非常相似的,第一名死者胡灵妍是趴在梯子里被捆绑,第二名死者黄曼丽是趴在椅背上进行捆绑,两人都是挂着的。 虽然第二种捆绑方式是周宁推测出来的,但是现在却可以反证,周宁的推测是正确的,凶手喜欢使用折磨受害者的方式捆绑。 曲青川继续道:“这种捆绑方式并不能说明凶手一定很变态,他很可能是就地取材,但是同时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性侵受害人,这种捆绑方式对凶手来说十分便捷。从这个角度分析,我个人推测凶手的主要目的是性侵。他应该是一名身材并不高大的男性,他需要借助捆绑才能达到性侵的目的,而且他很享受这个捆绑式性侵的过程。所以说,他生活中可能是一个很低调,且易受冷眼的男性形象。” 曲青川说罢,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李疏梅这才知道,曲青川在会前做了许多准备,刚才就是他的犯罪心理侧写。 “老曲,你的想法我是支持的,”闫岷卿点了点头后,又话锋一转,“不过,第二名死者黄曼丽为什么被挂到窗户上呢,她捆绑在椅子上时已经被凶手勒死,按理说凶手已经完成了整个犯罪过程,这和第一起案子是一致的,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在人死后将其解绑,挂到窗户上?” 闫岷卿的提问其实也是李疏梅一直没有明白的点,当时在现场,她甚至联想到了“天使”、“人偶”这一形象,但是又觉太不成熟了。 曲青川却实诚道:“这一点我确实还没想通。” “是吧?”闫岷卿铮铮有词起来,“这说明我们还是没有真正搞清案子的关键所在,仅从捆绑,怎么能够直接下判断,凶手就是生活中很低调又易受冷眼的男性?” 原来闫岷卿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他对曲青川采用了“先抑后扬”的方式,几乎否定了他的推测。 曲青川平时遇事镇定,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特别是老贾在场,还是面子有些挂不住,面色微微发僵。 费江河一直没说话,他和闫岷卿的气场向来不和,反正就是“有你无我”的状态,要么不理睬对方,要么吵起来,今天费江河采用的策略似乎是不理睬,但曲青川受到质疑后,他的眉头却拧得厉害了,恐怕再点点火,他就要爆发。 反而是贾向东,介绍完案情那会整个人还黏巴巴的,这会儿,又恢复了往日神情,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李疏梅并不擅于观察别人的表情,但这一幕幕实在太明显了。 闫岷卿问:“其他人还有想法吗?” “我有不成熟的意见,”贾向东果然开口了,他今天坐在这个场合,一定做了充分准备,绝不会默默离场,他向周围扫视一眼,神采满满地说,“闫支,各位同事,我来阐述下我们的观点吧。” 他习惯性咽了咽口水:“虽然地下室女尸案我们经历了不少挫折,但是在水泥屋女尸案发生以后,我们做了大量复盘和思考。我们得出以下结论:一,两地相差三十九公里,这是什么概念,这说明凶手根本没有固定作案地点,我有理由怀疑他就是随机作案,但在作案前,他对地点做了大量踩点,我认为这两处案发地,都是犯罪嫌疑人的精心选择。” 他用手捻了口水,翻了一页纸,信心十足地说:“二,凶手捆绑受害人的目的无非两种,一是便于控制受害者,二是达到心理的满足。为什么是心理满足,在地下室案子发生后,我阅读了大量捆绑的资料,得出一个结论,捆绑和性是息息相关的,现在有些论坛,经常有捆绑美艳女性吸引眼球的帖子,美其名曰sm,sm用中文解释就是性虐恋,这反应了一部分人的性.爱好,所以我推断凶手就是有这种特殊癖好。” “三,”贾向东越说越激动,甚至说话时跳脱出不少唾沫,“这正是闫支提到的,凶手为什么不怕麻烦将受害者挂到窗户上,我和大锋还有一队的同仁琢磨了许久,终于,”他语调尖了几度,“我们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凶手会不会就是故意这么做,试图误导我们警方呢,他希望我们朝着天马行空的方向去想,越走越远。” “我今天要讲的就是这几点,请大家批评指正。”贾向东说罢,饶有兴致地瞥了瞥曲青川这边,两队坐在面对面,他在看曲青川的反应。 但是很快又回到闫岷卿这边,他也在等闫岷卿的反应。 李疏梅也认真听了贾向东的分析,今天的信息实在太多,她虽然都听进去了,但是各种信息交杂在一起,她还没有办法分辨出哪个更接近真相,她都记下了关键词,打算回去消化一二。 闫岷卿似乎也在思考,最后道:“行,还有人有别的想法吗?”他的目光微微瞥向李疏梅这边。 贾向东满脸期待的表情顿时落空,闫岷卿竟对他的观点没有任何一句点评,这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有想法大胆地说。”闫岷卿又鼓励道。 李疏梅感受到了闫岷卿的目光,不过她并不认为闫岷卿是要她讲话,她目前的想法也并不成熟,她有意把目光偏了偏。 “我有想法,”费江河打断和气的气氛,声音响亮,“我申请马上去调查,周宁提到的那个眼镜架塑料片,如果找到来源,就能很快锁定嫌疑人身份,与其在这里纸上谈兵,不如干活去。” 这话虽然说得实在,但闫岷卿的脸色却马上就变了,愠色浮起,说起来今天这个会议是他主持的,费江河这是明着给他难堪。 马光平舔了下嘴唇,他知道闫岷卿不高兴了,必定要给老费使使绊子,千防万防也防不住老费的臭脾气,他也是操碎了心了。 “我加入老费的调查。” 马光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是李疏梅。他想,这是要干嘛?想绑在一块让人怼呢? 祁紫山也开了口:“我也一起吧。” 马光平心下无奈,暗暗叹了口气,他等着闫岷卿憋大招呢。这案情会还没开完,就有人急着要走,他会同意? 果然,不出马光平的意料,闫岷卿发火了:“老费,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单独行动,你就是不长耳朵!要不是疏梅和紫山主动提出一起调查,我今天指定要批评你!” 众人:“……”这是什么逻辑? 贾向东看不懂,他真的看不懂。 马光平也纳闷了,什么逻辑?但怎么看,还让人有点舒服呢。 闫岷卿当即就下了指令:“从现在开始,罗砺锋和费江河一组,你们组负责调查物证,从犯罪嫌疑人入手。曲青川和贾向东一组,你们组负责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从死者的关系入手。每天晨会汇报进展,有重大发现立刻共享,随时召开案情讨论会,今天会议到此结束。” 罗砺锋加入小组,李疏梅内心里是欢迎的。她曾在一队呆过几天,接触过罗砺锋的为人。老贾为人高调,是很不好相处的人,但罗砺锋却比较低调。 罗砺锋三十余岁,看着比实际年纪年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像一个埋头苦学的理科生,在队里,他也更多擅长于刑侦技术分析。 她认为今天老贾汇报的内容,罗砺锋应该提了不少意见。 例如那个捆绑和性虐待相关联的观点,她觉得是罗砺锋提出的,他如今加入他们小组,她也期待罗砺锋能够提出新的观点。 五个人上了同一辆车,罗砺锋带了一个男同事,二十多岁,名叫郝帅。 李疏梅和罗砺锋、郝帅都认识,但彼此都没有什么交情,因此上车时,郝帅只是用眼神和她打了个招呼。 郝帅人高马大,和帅虽然有差距,但人特别阳光,平时话不多,但要说起话也挺密的。 郝帅今天开车,费江河身材宽,罗砺锋让他坐了副驾,李疏梅和祁紫山,罗砺锋坐在后排。 车行驶时,罗砺锋就问:“老费,你打算怎么调查?” 毕竟是兄弟队,费江河和老贾在事上争锋相对,但在私下,他从不耍情绪。他脑袋特意朝后排转了一个角度,“老罗,你怎么想呢,现在就这个独苗的物证。” 老费把手里的物证袋拿在空中晃了晃。 物证袋里装着的就是周宁推测为眼镜框上掉下的塑料片。塑料片比较新,根据那个水泥屋长期荒芜的状况看,眼镜塑料片被推测为犯罪嫌疑人不小心掉下的,是比较合理的。 这时,罗砺锋从裤袋里取出一张叠成豆腐块的地图,张开手臂慢慢地打开。 祁紫山坐在中间,见罗砺锋动作局促,特意往李疏梅这边挪了挪,他虽然收了身子,但宽阔的身躯还是和李疏梅紧挨在一起,热量也碰撞在一起。 平时和祁紫山一直同坐车,李疏梅早就习惯了座位的拥挤。她别过头,从祁紫山的身前,视线一直跟随罗砺锋手里打开的地图,不一会,地图全部打开。 罗砺锋将地图递给前排的费江河,“老费,这是本市地图,我把本市的眼镜店都圈了起来,你看看。” 费江河接过地图时满脸都是喜悦,“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搞的?” 果然是做技术的人,李疏梅也在心里赞叹。 罗砺锋说:“听说要并案,我就连夜做了这个工作。” 费江河道:“看来你是迫不及待想把案子从我们手里抢过去。”他这话并非是挤兑人,他是用轻松诙谐的语气说的。 老费虽然向来做事由着自己性子,不给旁人面子,挖苦别人也有一套,但对做实事的人,他一直都是极为欣赏的。 罗砺锋也谦虚道:“哪敢。只是案子拖的时间太长了,好不容易碰见新的线索,能不激动。” 费江河欣喜地翻看地图,边问道:“既然你提前都把工作做了,对接下来的调查应该早有想法吧?” 罗砺锋道:“现在对嫌疑人身份的侧写还过于模糊,根本不知道他生活中的行动轨迹,所以我更倾向于一个不漏地调查,做到万无一失。” 费江河侧着半个身观看地图,他的眉宇微微皱了下,显然是对罗砺锋提出的方案并非十分认同。 李疏梅的视线也触及到地图上的许多小红圈,那都是罗砺锋画下的,她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小红圈,市里竟然有这么多家眼镜店。 要是挨个调查,恐怕要费不少精力,费江河凝视着地图,好半天才抬起头说:“我有个想法,或许可以碰碰运气。” 罗砺锋说:“你说。” “给我支笔。”费江河看向李疏梅。 李疏梅从笔记本里将笔取给他,费江河接过圆珠笔,特意将地图展开向后排,用笔将地图上的两个地点圈了起来,解释道:“这是两起案子的案发地点。” 他又把两个点连线起来,最后在连线的中点着重打了一个五角星,又解释说:“我们对嫌疑人掌握的信息太少了,这个方法只能说是碰碰运气,我们假定嫌疑人就生活在这个五角星附近,他的活动轨迹,可以平均覆盖到两个案发现场,以五角星为圆心,我们不断向圆周围的眼镜店调查。” 李疏梅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嫌疑人绝不会跑到地图的边角购买眼镜,这加大了他的出行成本,因此他购买眼镜的眼镜店最有可能接近两处案发现场。 但费江河强调这是“碰碰运气”,的确这所有的想法只是停留在理论上,生活中有许多随机事件,往往都不是用规律能掌控的。 罗砺锋也点了点头,“行啊老费,就按你这个方案来。如果找到一家有这款眼镜的眼镜店,我们就能追踪溯源,找到这款眼镜的厂家,那就能掌握全市有这款眼镜的店铺。” “对对。”费江河也认可道。 行动方案确定,车子快速开往费江河画的地图五角星标识区域,在这附近,就有几家眼镜店,五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向北边调查,一组向南边调查。 费江河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到达一家眼镜店,给店老板展示照片,店老板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 三人又前往下一家,又是没有收获。 两个多小时后,三人正有些惆怅时,罗砺锋那边打来电话,说是找到相似眼镜。 三人激动不已,连忙驱车过去,很快就赶到罗砺锋所在的眼镜店,李疏梅算了下路程,这里离费江河标识的五角星区域差不多十几公里路程。 那款眼镜已经摆放在玻璃柜台上,三人一到,罗砺锋就激动地招他们来看。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05节 李疏梅一眼就看准了,这款眼镜是黑框眼镜,两条眼镜腿的侧面都有一块小的装饰片,装饰片和物证几乎是一样的。 费江河特意把物证袋里的塑料片拿出来,放在玻璃桌上做对比,不用说就是同一款眼镜。 “终于找到了。”费江河兴奋地自言自语,他抬头问,“老板呢?” 第97章 闷葫芦不代表老实。…… “老板在找这款眼镜的客户单。”罗砺锋回道。 李疏梅朝店柜台一望,中年男老板正在那翻找,不一会,他拿着一摞单子走过来,递给罗砺锋,“警官,都在这里,这款眼镜去年进货的,一共二十三个顾客从我们店购买了。” “谢谢,”罗砺锋接过,分出一半单子给费江河,他自己一页页翻了起来。 从费江河手里,李疏梅看到,单子上不但记录了名字还记录了联系方式,可谓是十分详细了,要是嫌疑人就在其中,那么将是水到渠成。 费江河边看边问:“这款眼镜只有男人买?”从名字里能看出俱是男性名字。 “对,这是男款。”中年老板解释。 “你还记得谁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费江河问。 “这个我就不记得了,时间太长了。” 费江河点了点头,又掏出一张名片给中年老板,“这份单子我们都要拿回去,你要是遗漏了单子,记得打电话给我,清楚吗?” “清楚。” 罗砺锋将他那份单子交到李疏梅手里,又嘱咐中年老板:“老板,这款眼镜的厂家和联系方式,你写给我们。”以防万一,万一嫌疑人不是在这家买眼镜,也可以根据厂家追寻其他眼镜店。 “好好。”中年老板忙回柜台写信息。 出了眼镜店已经是晚上八点,天已经全黑了,霓虹闪烁,罗砺锋建议:“老费,时间不早了,要不这样,你们回去休息,我安排人晚上把这二十三人的信息找出来,明天早上我们再一一比对。” 费江河思虑了下说:“也行,那就这样吧。” 局里的身份信息库如果登记了这二十三人的信息,那么相关人的信息都能调出来,至少可以通过年龄、身高、体重等基本信息锁定嫌疑人的范围,这对排查工作来说大为有益。 李疏梅早就饿过了头,祁紫山将她送回家后,李新凤也给她准备了晚餐,她没有特别吃多,就匆匆洗漱上了床。 拿起画板,她再次对画中的奇特姿势琢磨起来,她画下了地下室女尸案和水泥屋女尸案的姿态,当然做了许多简化,只是复原了她们最后的身形,也还原了水泥屋女尸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奇怪动作。 她希望从这些姿势当中捕捉到什么信息,但是无论从什么角度,她都琢磨不透。 首先是两个女人被捆绑的姿势,其实在今天的案情讨论会上他们都有提到。她们都呈现趴挂姿势,视线朝下,她们在被这种姿势捆绑后,不仅仅是束手无策,比较难受,也会无法正视凶手的样子。 难道凶手是想掩饰什么? 而另一个奇怪的地方,黄曼丽已经死亡,却被挂在窗户上,她的姿势像“飞翔”,这到底寓意着什么呢? 也许运气好一点,明天就能找到犯罪嫌疑人,李疏梅绞尽脑汁之后,开始幻想有一个好的结果,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晨会过后,她跟着费江河、罗砺锋一起去信息科,闫岷卿听说找到相关嫌疑人,也兴冲冲赶到,曲青川和马关平也来了,贾向东自然也跟了过来。 信息科办公室一下子站满了人,操作电脑的小同志显得有几分紧张。 电脑屏幕正显示着一个男人的信息,除了照片,男人基本信息、联系方式、家庭住址、单位住址都比较翔实。 罗砺锋站在电脑前对闫岷卿说:“闫支,我们找到了这二十三人的信息,除了一人的电话对不上,两人的住址有变化,其他都是真实的。” “范围还能缩小吗?”闫岷卿问。 “可以,我们又根据一些特征缩小了范围,目前基本符合嫌疑人特征的是十五位。” 闫岷卿满意地说:“行啊,十五个人,一上午就能排查清楚,那就分成四组,大家马上去调查,如果发现符合嫌疑人条件的,可以立即带回局里讯问。” “行。”曲青川和贾向东都应了一声。 十几分钟后,费江河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上了一辆车,他们要调查的对象是十五人当中的三人,一人叫卢贵强,一人叫章翰海,一人叫朱丞星。 卢贵强在一家自来水公司工作,很快他就接受了三人问询,他的确戴了一副同款眼镜,李疏梅注意到,眼镜脚架没有损坏,他的口供也得到了证实,七月九号晚上他一直在送水,并且有工作记录。 排除卢贵强嫌疑以后,三人再次前往章翰海的公司,章翰海是一名物流公司经理,李疏梅发现他的眼镜不是同一款,问了原因后,才知道章翰海上个月刚换了眼镜。 换眼镜的行为提高了三人的警惕,但经问询,章翰海那天晚上有一个饭局,而且有人证证明,章翰海也被排除了嫌疑。 三人继续走访朱丞星,朱丞星在一家室内设计公司,三人到达公司时被告知,朱丞星在七月初就离职了。 朱丞星的同事小郭在公司接待室接受了三人采访,小郭说,朱丞星是七月六号离职的,离职原因是因为和他的领导姚经理大吵了一架,朱丞星一气之下就离了职。 七月六号是黄曼丽遇害的前三天,朱丞星离职后去了哪,会不会和黄曼丽的死有重大嫌疑? 李疏梅心里疑惑,费江河明显也产生了怀疑,问了不少问题,小郭也一一做了回答,小郭说,他们吵架的原因只是因为姚经理不满朱丞星的方案。 朱丞星今年二十八岁,毕业后就在这家公司工作,一干就是七年,属于老资格员工,但姚经理才来了不到一年,而且和朱丞星年纪差不多,直接就成了他的领导。 朱丞星心里自然有点不服,他又不善于表达,久而久之,姚经理就时不时给他找点难堪。 七月六号,姚经理当着大家的面把朱丞星的方案批得一文不值,要在以前,朱丞星都是垂头丧气一语不发,但这天也不知怎的,朱丞星一反常态,将姚经理破口大骂了一顿,面红耳赤地说“老子以后不伺候”。 听完小郭的描述,李疏梅越发觉得朱丞星这个性格有点奇怪,费江河也问:“他这个人性格怎么样?和同事关系呢?” “还好吧,”小郭回答,“他比较……闷葫芦,看不惯的事情也是背后里说。” “你刚才说他得罪了领导,这样一个人如何得罪领导?” “闷葫芦不代表就老实,姚经理刚来不久,和客户私下里发生了点摩擦,最后花了点钱摆平了。这事按理说不是什么大事,那次老朱,朱丞星,就去和公司领导那投诉他,领导不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姚经理不可能不知道谁投诉了他,后来就十分针对他。” “朱丞星家庭情况怎么样?” “他老家在农村,一个人在外租房。” 单身,性格古怪,只要能确认七月九号他的行动轨迹,基本能够锁定他的重大嫌疑。 费江河继续问:“朱丞星身高体重大概多少?穿多大码的鞋?” 痕检科周宁推测出犯罪嫌疑人身材在一米七左右。 “一米七多吧,刚超过一米七。鞋子我真没注意过。”小郭回答。 李疏梅记下这个数字,这是符合嫌疑人特征的数字。 费江河继续问:“他的租房地址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们没去过他家,你们可以问下人事。” “好。”费江河又瞥了瞥李疏梅和祁紫山,“你们有问题吗?” 李疏梅确实注意到了一件事,问道:“郭工,你刚才说朱丞星的领导姚经理来了不到一年,刚来不久,两人就产生了矛盾。” “对啊。” “你还记得第一次矛盾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去年。”小郭努力回想,“具体时间不记得了?” “哪个月份记得吗?” 小郭再次回想,不一会道:“我记起一些,是去年四月份底,我记得很快放五一劳动节了。” “当时发生了什么?”李疏梅的语气明显激动了几许。 “没记错的话,那次朱丞星因为揭发的事被姚冬林知道了,回来两人就在会议室大吵了一架。我还记得,他从会议室出来后,整个人都面如土色。” 李疏梅终于明白了,她看向费江河和祁紫山想提醒他们,但他们的面色已谨慎了几分,他们也和她一样,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去年五月十二号,是地下室女尸案胡灵妍遇害的时间,而朱丞星在这个时间之前,在工作里遇到极度不顺的事。他的两次工作极度不顺利之后,就有两次奸杀案发生,这绝不会仅仅是巧合。 “对了,朱丞星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李疏梅问小郭。 “爱好?”小郭犹豫了下,想了想说,“没什么爱好,画漫画算吗?” “漫画?现在能看到他的漫画吗?”李疏梅对漫画很好奇,也许可以从朱丞星的画里琢磨出什么。 “没有了,以前我看见他在办公室画过,有一回姚经理严厉批评了他,他就再也没画过。” “朱丞星的工位还留着吗?我们能看看吗?”李疏梅想第一时间确认朱丞星更多的信息,也许还能找到他曾经画过的漫画。 “噢留在那呢,他那天走得很匆忙,只收拾了些证件什么的就走了。” 随后小郭将三人带往朱丞星的工位,路上,祁紫山朝她竖起大拇指,费江河也含笑道:“疏梅,很好。” 李疏梅莞尔,在外办案,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 朱丞星曾经工作的办公室十分拥挤,人特别多,一堆好奇又看瓜的眼睛瞧着他们三人进门。 朱丞星的桌位是靠在门口的,桌位旁边摆着打扫工具和垃圾桶。 桌上摆满了参差不齐的书籍和图册,还有几桶插满长长短短铅笔的笔筒,桌面上粘了几块褐色茶叶渍,显得又脏又乱。桌子底下也堆满了东西。 费江河提出要检查下,于是三人分头行动,祁紫山检查桌面上的物品,费江河检查桌子底下一摞子书和日常用品,李疏梅检查桌子自带的两个抽屉。 她打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是便签纸、订书钉、印章等等一些工作用品,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时,祁紫山将一本翻开的本子展示在费江河和她面前,“你们看,朱丞星的照片。” 李疏梅第一个望过去,这是朱丞星的生活照,半身照,他长相很普通,眼睛不大,年纪并不大,但眼尾却有一条细细的鱼尾纹,给人一种忧郁憋屈的神色,很像小郭口中描述的,在工作中一直被人针对压迫的形象。 而他戴的眼镜,正是符合犯罪嫌疑人的同款眼镜,但这并不能说明朱丞星就是犯罪嫌疑人。 费江河说:“照片带回去。” “好。”祁紫山应答。 祁紫山收好照片,又说:“书里面没找到漫画的痕迹。” 李疏梅又继续查看抽屉,打开下面一个抽屉,映入眼帘的是一罐绿色铁瓶茶叶罐,一卷散开的纸巾,她戴了手套,将卷纸从抽屉里取出,猛然之间,她的眼球闪了一下,抽屉靠里侧,有一瓶透明塑料圆瓶,里面是半瓶干柠檬片。 柠檬片是地下室女尸案和水泥屋女尸案的共同特征,也是柠檬片将两起案子联系起来,而朱丞星的工位里就有柠檬片,虽然柠檬片在生活中非常常见,但要再结合他的眼镜,身高,再结合他的性格,以及冲动离职的事件,他和犯罪嫌疑人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老费,紫山,你们看。”李疏梅将柠檬片瓶小心取了出来。 两人同时望过来,脸色都发生了变化,费江河马上问站在一旁等待的小郭:“小郭,平时朱丞星喜欢喝柠檬茶?” 小郭想了想说:“对,有点印象,他喜欢在茶叶里泡两片柠檬片。” 检查完朱丞星的工位,三人收集了不少物证,随后又去公司人事部记下了朱丞星的个人信息,主要是租房地址。 出了公司们,上车以后,费江河就肯定地说:“朱丞星可以列为犯罪嫌疑人,紫山,现在就开车去他家。我打电话回局里。” 朱丞星的嫌疑实在太明显了,李疏梅也产生了微微的紧张情绪,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实行对朱丞星的第一时间控制,或者实行抓捕。 祁紫山开车比较快,然而这一段路却有点堵,到朱丞星所在租房的翠园小区时,小区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警车,几名刑警同志正围在一起。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06节 贾向东就站在他们身前,他朝刑警们招了招手,一行人立即冲进了小区内。 “卧槽,”费江河骂了一声,“那不是老贾?老狐狸!” 贾向东接到了通知,竟然第一时间带人赶到犯罪嫌疑人住所,速度之快让李疏梅也为之感叹。 第98章 “我稀得和你抢功劳?”…… “老费,我们还进去吗?”祁紫山将车停在小区门口问。 “进去,人是我们找到的,也不能让老贾占了便宜。” 三人立即下车,小跑向小区内,很快就赶到了五栋二零二室,门口一名刑警正守卫,一见费江河就说:“老费,屋里没人。” 费江河二话没说,带着疏梅和紫山进屋,贾向东正在客厅搜查,费江河冷声斥责:“老贾,你们干什么!冲到人家家里,不怕打草惊蛇。” 贾向东笑道:“怕什么,我让大锋补搜查证了,犯罪嫌疑人都锁定了,还怕他跑了不成。” “谁告诉,他就是犯罪嫌疑人?”费江河道。 “那不是你说的,还谁说的。”贾向东白眼。 费江河道:“行,你承认就好,别到时候说人是你找的,人也是你抓的。” 贾向东这次白眼翻得贼大,一副“我稀得和你抢功劳”的无语表情。 李疏梅和祁紫山相互一笑,费江河把刚才那股子气都出了,看着贾向东憋屈的样子,她心里别提多高兴。 这番插曲过后,李疏梅才着手打量这间屋子,这是两室一厅的房型,装修很旧,家具也很简单,客厅就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张木沙发。 见卧室挤满了人,李疏梅跟着祁紫山一起进了厨房,非常简单的厨房设施,厨房灯是亮着的,洗菜池的水龙头流着细细的水,下面一个塑料盆接着,盆里流了满满的水,正缓缓向池子里溢出。 李疏梅第一反应,水龙头坏了,朱丞星才细心用盆接了水,厨房灯大概是出门时忘记关,这房型偏暗,又是白炽灯泡,白天亮不容易看出来。 祁紫山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拧紧水龙头开关。水龙头关上了,水也不流了。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对方,眼里都产生了疑惑。这不符合常理,水龙头明明没问题,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放水? “很奇怪?朱丞星是有这种习惯吗?还是正在放水,突然发生了什么事,突然离开?”祁紫山缓缓说。 李疏梅觉得祁紫山分析得极有可能,要不然谁会让水这么无节制地排放。 在厨房查看了会,没再发现什么,李疏梅提出去卧室看看。 走进卧室,几张帖在床头的书报大小的彩色画,霎时间吸引了李疏梅的目光,那都是曼妙女郎,不像是明星,而是从什么杂志上剪下来的。 曼妙女郎穿着泳装或者性感衣服,神态十分妩媚,做出挑逗的动作,要不是第一次来到他的住所,也不会想到在同事眼里的低调“闷葫芦”,会喜欢在床头张贴这些画。 费江河也站在她旁边观察,这时贾向东拍了拍他臂膀,“你看看,符合强.奸犯特征吧,把这些画贴床头,心里能有多健康。” 费江河笑而不语。 李疏梅并不完全认同贾向东的话,她认为这并不能成为被人诟病的地方,每个人的兴趣爱好都不相同,像朱丞星这样长期单身并且处在压抑工作环境当中的人,也许会通过这种方式释放自己的情绪。 房间配置简洁,符合一个深居简出的单身男人住宅,卧室里有一张书架,书架上有大量的书,和公司堆放的书籍一样,大部分都是属于装修设计方面的专业书。 也有一些悬疑类小说,以日系悬疑为主,还有几本“时尚”杂志,墙上的画也大概是从这些杂志里剪下的。 他的床榻和衣物都比较整洁,倒是书籍堆在书架上,有些乱七八糟,李疏梅曾怀疑这样的人未必能够制造严谨的犯案现场,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频繁阅读书籍所以才导致乱糟糟。 在书籍旁边,李疏梅发现一个本子,本子封面上有一则很生动的身着蓝色校服的少女全身像,这大概是朱丞星画漫画的本子,她随手拿起,翻开本子,里面都是朱丞星画的漫画。 多数是人物,以少女居多,而且是那种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女,朱丞星似乎很喜欢高中女生,至于是什么原因李疏梅一时很难猜透。 也有一些天马行空的画,这些漫画都是铅笔所绘,画得并不算传神,但也算笔法流畅,毕竟他就是一名室内设计师,需要经常画图。 整个本子里没有什么漫画剧情,像是他随心所欲的漫画涂鸦,不过很多漫画旁都写了一些旁白,都是一些无痛呻吟的病句。 她打算把画本带回去琢磨琢磨,也许能从中发现些什么。 “贾队,这是朱丞星的鞋子。” 李疏梅被一个声音带了一下,转过头,只见一名年轻刑警手里提着一双皮鞋,对贾向东说,“鞋码是四十一码,符合技术科对犯罪嫌疑人的推测。” “这个鞋子先带回去吧,大家不要再动了,联系技术科来检查一下。”贾向东嗓门大,又喊另外一名刑警,“房东怎么还没过来。” “来了来了。”门口有刑警在喊。 紧接着,一个地中海中年男人紧张地出现在门口,贾向东走过去问:“你就是房东啊。” “对对,我姓贾。” 贾向东笑笑:“还是本家姓。和你了解一下,房客叫什么,有没有退房,这几天去哪了?” 房东也露出勉强的微笑:“贾警官你好,我这个房客叫,朱丞星,平时除了交房租,换修家具,我们很少来往。这月还没到交房租时间,我们都没有联系过。” “你们几号交房租?” “二十号。” 今天是七月十六号,李疏梅正在一旁聆听,从七月九号发生命案以来,房东应该没和朱丞星联系过。 贾向东又和房东了解了些情况,让房东先回家,后面可能还会走访。 十几分钟后,两名刑警进门,对贾向东说:“贾队,这栋楼的住户我们问了,住的多数是老人,都说不认识朱丞星,但知道有这么个人住在这里,人很低调,不爱和人说话,平时不怎么出门。” “压抑性宅男。”贾向东下了个结论,“这种人因为工作不顺,可能就会产生一些阴暗的想法。” 另一名刑警说:“问了业务,小区没摄像头,就一个保安,还有四个门,都是通的,无法确认朱丞星的行动轨迹。” 一名年轻刑警忽然满脸疑惑问:“贾队,他是不是作案以后,畏罪潜逃了?” 贾向东吩咐道:“这个好办,你们马上查一下水电,看看从几号就不走字了。” “还是贾队想得周全,我们马上查一下。”贾队的两个下属都夸赞起来。 贾向东含笑道:“快去吧,这案子,我们要当好排头兵,是不是老费?”他还不忘记朝费江河点一句,这话明面上是自谦,实际上是炫耀。 费江河眉眼收敛,没有说话。 李疏梅本来不想这时候说话,但见费江河受欺负,她马上亮声说:“老费,厨房的灯和水龙头一直都没关,很可能是朱丞星遇到了什么意外,突然离开了!” 这句话现场的人都听见了,大家进门都比较急,只在厨房扫了一眼,没人去特别关注厨房,忽略了厨房的信息,贾向东刑侦经验丰富,这些日常生活知识不可能不知道,灯和水龙头都没关,那不就意味着这间房的水电一直在走字,根本无法判断朱丞星是从什么时候离开了住所。 他的笑脸立即就拉了下来,看着李疏梅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费江河马上笑了笑:“老贾,水电走字还是要看的,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回头总要在会上讲一讲。” 贾向东皮笑肉不笑起来:“对对,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听见没有!”他吼了一声,“查去啊,都是吃干饭的。” “好好。”老贾的下属吓得连忙出了门。 费江河揶揄的本色不减:“老贾,你真犯不着骂人,你一来就冲着那几张色情海报去,哪能关注厨房的细节。” 贾向东脸色很难看,但因为努力笑着,而显得有些滑稽。 李疏梅心里觉得有些爽,但她真不是因为当初被贾向东说她是“废物美人”,一个废物美人怎么可能会关注那些细节呢。 这时,费江河朝李疏梅招了招手,“叫紫山一起走吧。” 三个人离开了朱丞星的住所,在小区的过道,祁紫山不解问:“老费,怎么不继续搜查了?” 李疏梅也有些不解,搜查的工作也是重头戏,甘愿让贾向东抢了风头,这不符合老费的性格。 费江河笑了笑:“老贾人那么多,待会技术科还来支持,我们留在那也碍事。” 虽然李疏梅还是不理解费江河突然这么大度,但还是支持他的做法,毕竟工作当中还是需要以大局为重。 这时,老费停下脚步,问他们:“你们知道闫岷卿为什么得老夏喜欢吗?” 李疏梅不明白费江河怎么忽然提起闫岷卿,她对闫岷卿了解甚少,自然摇了摇头。 祁紫山说:“我记得他学历挺高的,他是海警大出来的吧。” 海警大,全称是海江省警察大学,是国家培养警察队伍的重点大学,八十年代末,闫岷卿以警大本科的文凭进入地方市局,那的确是属于高文凭。 “文凭自然是一块敲门砖,”费江河道,“但老夏这个人可不是这么肤浅。你看近些年,也有高材生到市局,还有硕士研究生,但老夏有那么重视吗?” 李疏梅也好奇起来,闫岷卿的确哪哪都让人烦,但老夏怎么就那么看好他,他也是那一批当中第一个升任副处的。 “老费你就别卖关子了。”李疏梅催促道。 “我不是卖关子,虽然我看不起他,但他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是我欠缺的,他做事非常严谨,特别是对证据,在他手里经过的案子,没有一个案子证据链是缺席的,到检察院手里,都是分分钟过审。你说老夏喜欢他什么,不就是这点东西。” 费江河说起闫岷卿来仍是一副不屑的目光,但李疏梅看得出来,他也是在真诚夸赞对手,十年恩怨,两人又是老夏的徒弟,不可能不了解对方,如果没有当年那些纠葛,或许如今他们早已成为老夏的左膀右臂吧。 她也笑了笑:“可老费你不也是老夏的徒弟,你虽然没有闫岷卿那样的文凭,但老夏不照样喜欢你,那说明你身上的闪光点比他多得多。”李疏梅也是真心赞美老费,和他共事以来,老费身上的优点太多了,想必老夏不喜欢都难。 “我有什么。”老费面色红润了几分,谦虚起来,“老头子恐怕早就后悔收我当徒弟了,但他也没办法,自己做的决定,那也不能打自己脸是吧。” “哈哈。”李疏梅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祁紫山也露齿而笑。 “不过话说回来,我今天说起闫岷卿,不是夸他,他屁都不是,”费江河敛起神色说,“我是想说,闫岷卿一定会过问今天的取证工作,你们有没有想过,朱丞星是怎么把黄曼丽带到了水泥屋?” 是啊,李疏梅顿时明白了老费的用意,那间水泥屋离这儿比较远,而且是在偏僻的郊区乡镇,当初老费曾推测犯罪嫌疑人是通过交通工具将受害者带到水泥屋,而朱丞星又是使用什么交通工具呢? 如果这个问题没有解决,那么朱丞星就算再符合嫌疑人特征,犯罪逻辑链都是断裂的。 这就好比,一个人有犯罪动机,并不等于他犯罪。 像闫岷卿那样对证据十分严谨的人不可能不会意识到这些,所以费江河才特意提起他。 看来,费江河又一次走在老贾的前头啊。 第99章 模糊的数字。 黄昏时分,取证工作结束,收队回程,由于案情取得一定突破,闫岷卿召开了案情讨论会。 讨论会上,贾向东发言积极,他翔实介绍了今天的取证工作,虽然十分详尽,但却熟练地把二队这边的工作有效忽略到。 李疏梅记得今天是他们仨到朱丞星的公司,首次锁定嫌疑人特征,但是贾向东一句话带过,他说的是,“在闫支的指导下,我们经过走访调查,很快确认了朱丞星的犯罪嫌疑人特征,我马上召集同志们第一时间对朱丞星的住所进行了搜查取证工作……” 他说得滴水不漏,并且口口声声不离“闫支”,任凭谁这时候要是插一句话,那都是对“闫支”的指导的质疑。 这个老狐狸,李疏梅心里不禁破口大骂,祁紫山要比她平静许多,而且适时给了她安慰的眼神,老费今天则稳重多了,他似乎早就料到贾向东会这么干,只是板着脸不说话。 贾向东激情澎湃,唾沫横飞,把取证工作细致入微地讲透了,虽然李疏梅不喜欢他的为人,但工作态度没话说。 最后,他抑扬顿挫地总结道:“我最后讲几句,朱丞星非常符合犯罪嫌疑人的特征,他因为和领导不和,产生了扭曲压抑心理,进而把这种私愤发泄到手无寸铁的妇女身上,他折磨受害人,强.奸受害人,进而将受害人残忍杀害,我向局里领导申请,将朱丞星列为本案第一犯罪嫌疑人,进行抓捕。好,我今天的汇报讲完了。”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07节 会议室里气氛十分肃穆庄重,闫岷卿沉声道:“老贾你们的工作做得很仔细,我也会和夏局转达。对于朱丞星列为本案第一犯罪嫌疑人的建议,我高度采纳。” 他又问道:“老贾,对于朱丞星现在的行踪你们是什么看法?” 贾向东马上回道:“朱丞星七月六号突然离职,七月九号犯案,现在已经过去六天了,从我的角度来看,他现在应该没有离开秦东市,一年前,他做完第一起地下室女尸案,也没有离开秦东市,我推测他这一次也不会走,据他的同事和邻居反应,他非常低调,平时不喜欢外出,是典型的闷葫芦,这次犯案以后,我更倾向于他躲在某家网吧或游戏厅。目前,朱丞星的住所我已经派人监控起来了。闫支,我请示对全市的网吧和游戏厅做一次排查。” 闫岷卿缓缓点头道:“可以排查一次,但建议以他家和水泥屋周边的网吧进行扩散式搜查。不要惊动犯罪嫌疑人,要秘密排查,谨防打草惊蛇,别让犯罪嫌疑人惊吓出逃。另外通知各火车站汽车站轮船渡口,加强检查和防范。” “闫支考虑得真是周到,我们会办好,你放心。”贾向东保证道。 整个会议几乎是二人转,贾向东满脸兴奋,准备等待结束本次会议。 曲青川并不太喜欢“钻营”,所以全程做做笔记,也不发言。 闫岷卿突然问道:“老贾,你今天的报告,我没有听到朱丞星任何交通工具的证据?我记得水泥屋离黄曼丽的夜店和朱丞星的翠园小区都十分遥远,他是怎么将黄曼丽带到水泥屋?” 果不其然,李疏梅心里暗暗称赞老费,老费猜透了闫岷卿会有此提问。 贾向东刚刚兴奋劲的一张脸顿时蔫了一半,他自然知道,有一个重要证据被他遗漏了,他信誓旦旦把朱丞星列为第一犯罪嫌疑人,要求全程抓捕,这是不严谨的。 “闫支,”贾向东向来流利的口齿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支吾,“我们回去就去调查,的确疏忽了。” “工作还是做得不扎实啊,先调查吧。”闫岷卿不咸不淡来了一句,这说明,朱丞星列为犯罪嫌疑人的事情还需要缓一缓。 这时,费江河道:“老贾,你不用费那精力调查了,我们给你调查好了。” 费江河表现出一副“你看,我对你多好”的“贱兮兮”表情,贾向东满脸尴尬,却还要感激他:“是吗?太好了,老费,那麻烦讲一讲吧。” “都是疏梅调查的功劳,疏梅讲讲吧。”费江河看了眼李疏梅。 李疏梅愣了一下,这不明明是老费提出来的想法,下午也是三个人一起调查的,怎么就变成她的功劳,下午说好的,她汇报下调查结果而已。 她有些微微脸红,倒是祁紫山望着她淡淡笑了笑,这时候也不要多想,她打开本子,肃然说:“各位领导,今天我和老费、紫山对朱丞星的交通工具做了一些调查,经和朱丞星的同事了解,他有一辆深灰色摩托车,牌号是海d82473,是在前年购买的。但是在朱丞星的小区我们没有找到这辆摩托车,下午我和老费紫山回到了市局,重新调查了七月九号晚上的所有路面监控录像。” 李疏梅顿了顿,祁紫山站起,将提前准备的一支u盘递给贾向东,李疏梅道:“请贾队播放下这段视频,因为在黄曼丽遇害后,我们就对沿路监控摄像头进行了调查,去往水泥屋那段路,没有任何路面监控,但在进入那段路之前,也就是从黄曼丽的夜店到水泥屋支路中间有一段路,恰恰有一家私人别墅,门口装了摄像头,这个摄像头正好拍下了一幕。请看录像。” 贾向东在祁紫山帮助下,顺利打开u盘里的视频,夜色里一辆摩托车疾驰而去,录像视频显示在傍晚七点五十三分。别墅前一片微弱的灯光从摩托车上掠过,仿佛是一团黑影骑着摩托车,顷刻间消失在夜色里。 “这能看出来什么?”贾向东质疑起来。 视频很暗,摩托车速度很快,这是一段十分模糊的视频录像,贾向东质疑不奇怪。 李疏梅没有被他的话打断,她自信地说:“摩托车尾部牌照就是海d82473!” “等一等,”贾向东把视频暂停到摩托车刚经过摄像头的那一瞬间,并且放大了视频,摩托车尾部的牌照甚至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但隐隐约约能看到牌照尾数3,和中间一个数字2,他笑道,“我请问怎么就看出是海d82473?不会是胡乱猜的吧。闫支,这个视频不能称之为严谨的证据。” 但这个视频在今天第一眼出现时,在李疏梅的眼前就出现了金色流光,流光快速勾勒出牌照上的数字,她几乎可以断定就是海d82473。 她信心十足道:“对,那晚下了小雨,加上摄像头精度问题,视频确实有些模糊,但是只要仔细辨认,就可以通过微小的光泽提取数字的轮廓影子,你可以质疑,但我的确看出来了。今天下午,紫山已经将视频发往了省厅,省厅有高精密仪器设备,可以对视频进行锐化处理,相信很快就能对我的判断进行证实。” 贾向东却露出不屑的笑声:“行啊,那既然发往了省厅,为什么不等到出结果才来讲呢,要是错了呢,谁负责!这么喜欢抢功劳?” 谁抢功劳了,李疏梅小拳头都捏了起来,明明今天抢功劳的是他。 费江河马上道:“老贾你这话说的地道?朱丞星是不是我和疏梅紫山第一时间调查出来的,你有提过我们一句吗?有提到一句,说抢功劳的人是谁?” “我没提到?我不是提到闫支指导下我们发现了朱丞星,怎么平时我们是我们,今天要分个你我他,这工作还怎么干,我不喜欢不团结,不团结没法干。” 真是老狐狸,贾向东竟然反将一军,这一下将费江河整个人噎住,局里从上到下最讲究团结了,他竟然直接给人扣了一个不团结的大帽子。 李疏梅气得不行,立刻还嘴道:“我们只是补充证据,你有必要在这里阴阳怪气?” 贾向东用手指重重点桌子,“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这又轮得到你说话!” 瞬间,一道更响亮的声音响起,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竟发现是闫岷卿发出的声音。 所有人都怔住了。 只见闫岷卿黑着脸,对贾向东破口大骂:“老贾,工作是不想干了?仗着自己老资格,就在这里指指点点,这起案子多长时间了?你不觉得愧疚?我还觉得愧疚呢。要不是人家给你擦屁股,你现在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贾向东整个人都懵住了,满脸土色,喉结滚动了下,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整个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李疏梅也没料到闫岷卿会对贾向东发火,这不是第一次了,也许贾向东的案子拖得久了,早让闫岷卿头疼。 接下来的一阵,会议室极其安静,每个人都很沉默,也各自在思索着什么。贾向东虽然挨骂,但仍然有些不服气,昂着头,脸色铁青。 费江河金刚怒目的面色却带着几许欣然。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年轻警员说:“闫支,各位领导,打扰一下,省厅刚刚发来一份传真,是一段摩托车牌号视频的检测结果。” 李疏梅记得今天省厅说至少明后天给结果,没想到这么快,看来祁紫山没少和省厅说好话,她忽然想到,祁紫山就是从省厅过来的,会不会是他从中斡旋了一下。 她忍不住朝他递去感激的目光,祁紫山收到后唇角稍稍弯了弯。 闫岷卿说:“结果是什么,讲讲。” 李疏梅忽觉紧张了起来,不仅是她,费江河、曲青川和马光平脸上都出现紧张和期待的神色。 年轻警员说:“传真里说,只能分辨出一个字母,和五个数字,是d,82473。” 这串数字和李疏梅提到的一模一样,李疏梅顿觉松了口气,曲青川和马光平脸上的情绪也放松了,费江河表扬起李疏梅:“不错啊疏梅,非常准确。” 祁紫山也竖起大拇指赞扬她。 罗砺锋和一干一队队友表现出一副震惊的表情。罗砺锋这两天和李疏梅相处下来,倒是觉得她比以前自信多了,而今天,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她竟识别出那么模糊的数字,不惊讶才怪。 唯独贾向东一副复杂的表情,眼皮低垂,目光失色,他不服气,又像是服气了。 年轻警员离开后,闫岷卿道:“行了,今天会议就到这里吧,既然有了疏梅同志的调查,可以准确判断朱丞星就是犯罪嫌疑人,按照计划,明天正式对他进行全面搜查。通知交警队,排查海d82473的摩托车。” “好。”大家齐声回应。 第100章 疾速追捕。 第二天,一队和二队联合专案组展开了对朱丞星的搜查,主要是网吧和游戏厅。秦东市大大小小街巷,都设有网吧和游戏厅,可谓是星罗棋布。 为了不打草惊蛇,李疏梅他们都着便装,以上网为名查找朱丞星的踪迹。 一天下来,所有组员都没有任何收获, 第二天闫岷卿要求把调查的范围扩大,所有组员再次进行地毯式搜查。 李疏梅和祁紫山为了抓紧时间,中午和晚上都是在外面小摊对付一口,他们每顿都是吃同一款面食,唯一不同的是,李疏梅会剥几颗蒜,她也会怂恿祁紫山吃颗蒜,说蒜能增强免疫力,调节心血管功能,对健康大大有益。 祁紫山终于被她说动,从李疏梅手里接过一枚光溜溜的蒜头,含进了嘴里,李疏梅很期待地看着他的表现,随着嘎巴一声,祁紫山咬碎了蒜头,紧接着,是他又僵又白的面色,他一动不动,就像被定住,或是不堪忍受,李疏梅鼓励他:“喝口面汤。” “不行。”祁紫山从旁边抽了一张餐巾纸,将蒜从口中吐了出来。蒜的辣味依旧在侵蚀他,他的眼睛流泪了。 “哈哈。”李疏梅禁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想哭,抽出餐巾纸擦眼泪,她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忍不住,你真的有点不适合吃蒜。” 祁紫山用纸巾擦去眼泪,拼命喝了几口面汤,抬起头时笑了笑,眼睛却是红红的。 吃完面,去下一家网吧的路上,李疏梅一本正经地道歉:“我真的不该欺负你,紫山,原来你从小就讨厌蒜的味道。” 方才祁紫山说起了小时候被蒜辣哭以后就讨厌蒜的事,她很歉意,祁紫山却笑着安慰她:“没事啊疏梅,人总是要学会改变,也许以后我就喜欢吃了呢。” “我不会再为难你了,干嘛非要喜欢不喜欢的东西呢。” 祁紫山说:“但人生,又怎么能总是事事顺心。” 李疏梅忽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一些怅惘,难道他以前喜欢过哪个女孩,被人家拒绝了。 “强扭的瓜不甜,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李疏梅想开导他。 祁紫山注视着她,眼神很真挚,李疏梅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日日相处在一起,她从未想过两人会有别的关系,祁紫山这个眼神让她有一瞬间的猝不及防。 她向前走了几步,祁紫山默默地跟了上来,“怎么了?” 她朝他笑了笑:“没事……前面一家网吧,走,去看看。” 到了晚上,李疏梅汗流浃背,这件衬衫穿在身上也干干湿湿了好几回,但调查仍旧一无所获。即使涂了李新凤给的防晒霜,在大太阳底下走来走去,皮肤也难免不被晒伤。 祁紫山在小卖铺买了一把太阳伞。李疏梅不大想用,做警察的,不怕苦不累,打什么太阳伞,但祁紫山说,他们这是在外调查,不打伞,别人反而觉得奇怪,女生天生爱美,出门不打伞,不觉得奇怪吗? 李疏梅一想,倒真是这么回事,于是第三天不但打了伞,而且戴了太阳帽,墨镜,护袖。 遇到小卖铺,祁紫山也会买一支雪糕给她,李疏梅终于在炎炎夏日,不那么怕走出门了。 走访一天依旧没有什么收获,但好消息是,傍晚下了一场中雨,他们躲在一家商铺屋檐下等雨停。 天气稍稍凉了一些。要不是这场雨,李疏梅觉得迟早要蜕掉一层皮,现在稍稍好了些。 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钟,祁紫山说送她回去,两人没开车出来,李疏梅说去坐公交。 正在这时,费江河的电话打过来了,李疏梅接起,传来他急促的声音:“朱丞星的海d82473出现了,劫持一名女孩,十几分钟前,离你们比较近的长丰路。” 来不及听完后面的话,李疏梅忙对祁紫山道:“海d82473在长丰路上出现了,还劫持了一个女孩。” “什么?”祁紫山一惊,他反应极快,朝四周观望,这时,正好有一个路人骑着摩托车在烟酒店门口停住,祁紫山跑了上去,掏出警官证,“同志,我是警察,有一起案子,借你车子用一下,放心,有任何损失会赔偿。” “啊,好好。”男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祁紫山已经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跨上摩托车,一气呵成。 他骑车快速滑到李疏梅身旁,“疏梅上车。” 李疏梅麻利地翻身上车,摩托车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摩托车风驰电掣,李疏梅感受着疾风肆掠,她的心脏却始终牵引着被朱丞星劫持的女孩。 难道朱丞星又要犯案了,他果然是随机作案,竟然当街劫持女孩? 虽然对劫持案细节不了解,但李疏梅紧紧地期盼着,一定要追上朱丞星,将女孩救回来。 * 市局指挥中心,闫岷卿紧急指挥作战,在他的面前是几块大型显示屏,几名警员正在紧急调度城市监控,紧跟劫持案附近的监控状况。 这时,夏祖德走了进来,闫岷卿忙叫了声夏局,夏祖德抬了抬手让他关注案件进展。 闫岷卿发出了几个指令后,向夏祖德解释:“现在离朱丞星最近的是祁紫山和李疏梅,两人已经骑摩托车追去了。” 他指向一块屏幕,“朱丞星的摩托车除了在这一块地方出现,别的地方都没影子,他有可能去的方向,是这三个方向。”他在地图上快速滑了一下,“这三个方向摄像头很少,我已经安排警力去拦截。” 指挥间隙,夏祖德问:“怎么确认是朱丞星本人?” 闫岷卿解释说:“女孩的闺蜜报警提供了信息,她看清了摩托车牌照。报警人和女孩傍晚逛完商场,穿过外面的小街去停车场,她在路边奶茶店买了杯奶茶,女孩在街上等她,刚买完转身,就看见女孩身体软了下去,手里的伞和袋子掉到地上,凶手背着女孩骑车就跑了。她拼命追了上去,看到了牌照,马上就报了警。对了,女孩身份刚刚已经确认,名叫将谭芸夏,她父亲是某银行支行副行长。” “丧心病狂!”夏祖德嗔怒不已,又命令道,“岷卿,务必要想尽一切办法拦下绑匪!” “放心师父,今晚的行动,我们联合专案组全都在行动,我会保持万无一失。” “另外,也要和受害者家属取得联系,不保准绑匪有索要赎金的行为。” 闫岷卿这才想起来,受害者父亲的身份不同寻常,也许朱丞星会联系受害者的父亲,进行勒索,师父考虑得比他周全,他马上应答:“行,夏局。”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08节 * 平常的小雨打在身上会让皮肤有些滋润的感觉,但此时此刻,祁紫山高速驾驶着摩托车,在车辆间飞快穿梭,雨水就像针一样朝皮肤刺去。 祁紫山穿着短袖,雨针在他结实的脸庞、脖子还有粗实的臂膀上碰撞,溅出细小的雨花。 他眼神锐利,穿过漫长的雨夜,追踪歹徒的身影。 李疏梅身子比祁紫山小了一圈,坐在他身后免受了雨的侵袭,在高速运动中,她难免贴着祁紫山的后背,雨水正沿着他的脖颈向背后流淌,她已经分不出那是他的汗渍还是雨水,热烫,盐咸,同时散发着阳刚的热烈。 她的手机震动,她接过电话,是指挥中心打来,要求他们马上改变路线,她挂完电话就朝祁紫山的耳边喊:“紫山,上新平路。” “什么?”祁紫山微微拨了下脑袋,但目光依旧朝着前方。 李疏梅忘记他听力不好,于是抱着他结实的腹部往前倾了倾,提高嗓音道:“上新平路。” 祁紫山点了下头,喊了声“疏梅坐好了”。李疏梅也喊了声“抱紧了”。前方不远就有一条岔路,祁紫山几乎是漂移着划过去的,他的开车技术可谓是精湛。 摩托车在小路上一路疾行,李疏梅收到了两次指挥中心电话,要求他们必须在五分钟内穿到新平路上。 李疏梅对这块路面并不太熟悉,但祁紫山洞若观火,他似乎领悟到指挥中心的意图。 李疏梅又接到了费江河的电话,他十分简洁地说:“疏梅,你们离歹徒最近,注意安全,我们都包围来了。” “是,老费,你们也注意安全。” 她猜测现在指挥中心正在缩小包围圈,要将犯罪分子困在笼中。 此时,她已经听到了远远地绵延不绝的警笛声,看来四面八方已经有警员加入了追捕过程当中,她的心脏几乎是悬着的,像鼓点一样拍打着胸膛。 “疏梅!”祁紫山忽然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带着激动:“前方三百米!” 李疏梅别了下头朝前方望去,在前方几百米远处,一辆深红色摩托车,正在疾驰,她隐隐看到了摩托车后的牌照数字,太远了只能看到个别数字,但已经确认那就是朱丞星。 车上是一个白色的影子,那大概是受害者,正坐在后排,像是趴在歹徒身上,她有可能被药物控制。 祁紫山加快了车速,摩托车离歹徒越来越近,但歹徒仿佛预感到身后有人在跟踪,他的骑速越变越快。 前方有个十字路口,李疏梅一直注视着,绿灯忽然停了,变成了黄灯,这是不好的讯号。 李疏梅紧张不已,四肢都有些发麻,黄灯很快结束,左右两边的车流迅速向中间汇合,前方的红色摩托车却像箭一般,朝即将汇合的车流空隙中钻了过去,朱丞星简直疯了。 然而让李疏梅害怕的是,祁紫山也像是疯了,他竟然加快了速度,紧追不舍,也冲向了车流。 一辆大货车疾驰而过,在他们前方像大山一样袭来。 “紫山!”李疏梅大喊了一声。 第101章 “抱紧我!” 就在疏梅喊出的刹那,祁紫山也感到了危险,他喊了一声:“抱紧我!”猛地踩下了脚刹,顷刻间摩托车在路中间滑了一个半圈,李疏梅紧紧抱着祁紫山差点摔了出去。 随之一阵碰撞,她的头碰向祁紫山的后背,恐怕要磕出一个疤来。 紧接着是祁紫山嘶哑的道歉声:“对不起疏梅,你没事吧。” “我没事。”李疏梅忙安慰对方,刚才祁紫山已经非常努力在保护她,因此做了一个半圈滑移的缓冲。 她顾不得别的,朝车流对面望去,对面的红色摩托车竟然停住了,这出乎她的意料,车上的人似乎早已发觉他们的跟踪,这时候他竟然没有马上离开。 他身穿深色雨衣,雨帽套着头,后面是一个白衣女人,正趴在他的背部,像是有绳子将两人紧紧绑在一起,所以后座的女人在高速状态下并没有脱离出去。 在川流不息的车流前,那人竟微微转了一下头,朝他们瞥了一眼,他像是在挑衅。 这是一段大型十字路口,两边相差两百米,在雨夜,即使不戴雨帽,任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他的帽檐下是一张黑色的空洞,所以他才肆无忌惮投来挑衅的动作。 然后就在这时,远处,一道金色流光飞快地划过歹徒的面孔,在他几乎是黝黑的帽洞里勾勒起来,快速勾勒他的脸。 歹徒十分警惕,就转过头一两秒钟就转回去了,再次启动摩托车疾驰而去。 金线的勾勒,因歹徒的突然转身,瞬间被终止了,但李疏梅却看清了金线勾勒的一部分,那是两只眼睛部位的构图。 她连忙从衣服里掏出笔记本,想把这幅构图画下来,但是雨水未停,环境太暗,她又收了起来,只能寄希望于回头别忘记了。 电话再次打过来了,是指挥中心的电话,闫岷卿的声音传了过来,李疏梅马上说:“抱歉,我们在新平路和方井路十字路口跟丢了,他应该是往方井路方向去了,这里红灯很长,我们要等红灯停了才能继续跟。” “李疏梅,你们工作已经完成了,十字路口后面有其他人跟踪,今天你和紫山表现得非常好。对了,夏局也在我身边,你们俩收队。” “闫支,我们不能收队,我们还有机会跟上。”李疏梅道。 祁紫山也点头。 “这是命令,”闫岷卿严肃说,“夏局经常提醒我们,我们是一个团队,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清楚吗?” “清楚了。”李疏梅勉强答应下来,她可以不跟,但是收队还不行,她马上说,“我和老费他们汇合,放心吧。” “哎,疏梅……” 李疏梅把电话挂了,闫岷卿眉头紧锁,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同样忧心忡忡的夏祖德,忙说:“师父,歹徒太狡猾了,现在已经跳出了我们的包围圈。他今天行动的路线不是直线,他在绕,他明显是提前规划了路线,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疏梅他们已经很出色了,奈何差之毫厘。” 夏祖德道:“岷卿,你的指挥没有问题,现在歹徒跳出了控制范围,他的方向就变得扑朔迷离了,启动新的方案,除了拦截他可能去的方向,要寻找他的落脚点。” “是,夏局。”闫岷卿马上布置新的方案,并且调度分局和派出所警力。 师父的方案非常严谨,犯罪嫌疑人绝不会一直在路上跑,那不安全,依照以往的习惯,他肯定提前找到了落脚点,当务之急,是搜寻落脚点。 * 摩托车缓缓前行,但已经失去了目标,祁紫山衣服湿重,头发湿漉漉的,雨水沿着他的下颚,一滴一滴朝下面坠落。 刚才他们接到了指令,在附近五公里内进行排查。费江河打来了电话,问他们要不要上车休息会,被李疏梅拒绝了。 他们的任务是在这五公里区域进行探查,主要是搜查有可能藏匿犯罪的地方,李疏梅脑海里罗列了一遍,对祁紫山说:“建筑工地,装修没住人的房子,待转租的房子……” 可疑的地点实在是太大了,或许需要碰碰运气,好在今晚警队全体出动,每个小组都负责一段区域,交通队也对各交通要道进行了严防死守,只要运气好一点,就能快速找到受害者。 祁紫山补充说:“他要实施犯罪,就会打开手电筒,所以黑色的建筑里,出现可疑灯光,我们必须去探查下。” “对对,特别好。”李疏梅夸道,“我们必须快些把这段路巡逻一遍。” 后半夜,李疏梅早已筋疲力尽,但还是拼命坚持着,距离受害者被劫持已经过去了近五个小时,但是到目前为止,手机里没有传来任何好消息。 五个小时过去了,她心里也开始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受害者可能遇害了,但现在还远远没有到放手的阶段,只要还有最后一丝希望,都必须寻找下去。 忽然间,李疏梅远远看到漆黑的街道上,一家并没开灯的店铺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光芒。 她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紧张感袭来,指向那边提醒祁紫山,祁紫山警惕地停下摩托车说:“疏梅,我们走过去看看。” 两人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大街上还有一袭路灯的光亮,映在那家店铺大门上,大门上贴在转租的条子,说明这家店铺可能没有人住,这是一家五金店。 窗户正对着街,但玻璃被敲碎了,破了一个大口子,像是人为砸坏,正好能容一个人进去,光就是从窗户里传来。 她确信,这是手电筒的光,一闪一闪的昏黄光斑在屋子里照射。 窗户下,祁紫山小声说:“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万一他从这里跑出来。” 李疏梅紧张地说:“你小心点。” “没事。” 说罢,祁紫山一个翻越就跃上了窗台,从破口里钻了进去,十分敏捷。 里面的手电光发出急促的闪动,顷刻间就消失了,祁紫山喊了一声“站住”。 不一会屋内就传来两人搏斗的声音,很快,搏斗声消失了,只听祁紫山厉声道:“你往哪跑!还跑!” “我不跑了我不跑了。”是一个男人的求饶声。 人被抓了,李疏梅连忙翻上窗台,她发现窗玻璃破口处的玻璃并没有清理,还有许多尖锐的玻璃渣,有一处还粘着血,莫不是刚才紫山飞快跳进去,被玻璃渣刮伤了。 她小心跳了进去,落在地上右腿有一瞬间的麻木,这条腿在那次爆炸案里炸伤过,没有完全愈合,跳高跃空这样的剧烈动作会受到些许影响,但也不大。 里面乌漆麻黑的,祁紫山已经控制了对方,口中警告:“我是警察,你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我没犯法,我没犯法!”被逮住的人一个劲辩解,并不确定是不是朱丞星。 李疏梅循着声音冲上去,离得近她看清了两人身形,银色手电筒在地上隐约可见,她弯腰拾起,打开手电筒,照在嫌疑人脸上。 这是一张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脸庞,头发乱糟糟,因为手电光,他把头往一边撇,但并不是朱丞星。 “我是警察。”李疏梅从湿漉漉的口袋里掏出警官证,用手电光照了一下,“看清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中年男人被祁紫山挟住双臂,动弹不得,愁眉苦脸道:“我见这里没人,进来拿点铁管子。” “你这叫拿?分明是偷?”李疏梅严厉道,“叫什么名字,身份证拿出来?” “身份证没带,我叫裘德汉。” 在李疏梅问询下,男人把身份证和家庭住址都报了一遍。 李疏梅知道,他这是偷盗未遂,现在把他带回去,顶多批评教育一番,重一点拘留几天,但是却耽误了他们的搜查行动。 她和祁紫山交流了一个眼色,警告裘德汉:“你先回去等消息,如果发现你偷了东西,我们会上门找你。” “我没偷,这是第一次,还被你们抓了现行,以后不敢了。” 放了男子后,两人回到街上,李疏梅把裘德汉的身份证和家庭住址记到了手机里,准备白天和当地派出所联系一下。 这事儿有惊无险,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而李疏梅内心里的压抑却越来越重了,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恐怕受害者已经遇害。 两人继续在街上巡查,几乎有些不知所措,李疏梅只觉全身都开始麻木,那是被雨水反复浸湿的笨重感。 天慢慢地亮了,一个晚上过去了,李疏梅并不知道其他组员的搜查情况,但可以肯定的是,朱丞星的犯罪计划得逞了。 微微的曙光从街角的天空慢慢放大,雨早已停歇,今天应该是一个晴天。 李疏梅沉重地走在街面坑坑洼洼的水泊里,祁紫山紧随其后,一直在她身旁,凝望着她的沉默,缄默不语。 忽然,李疏梅的手机震动起来,手机快没电了,这个时候来电话,李疏梅心情极其复杂,她连忙拿起手机,来电显示费江河,她马上接通,传来他嘶哑的声音:“人找到了……” 第102章 绝望深渊。 二十多分钟后,祁紫山带着李疏梅骑车赶到了一座桥上。 这是城市道路上一座不起眼的交通桥梁,桥梁下面原本是有一条河,但河水早就干枯,变成了泥荡,一条小溪像蛇一样在泥荡里蜿蜒。 费江河和两名民警开着车在这一块巡查,他洞若观火,发现一组摩托车印从泥路上弯向了桥下,他马上警惕起来,下车到桥下搜查,没想到找到了受害者。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09节 李疏梅和祁紫山到桥边时,离发现受害者时,已经晚到了近半个小时,此刻的桥上已经停上了一排警车,警灯闪耀,将还未天明的夜色刺亮。 李疏梅和祁紫山沿着泥巴路向桥下走去,警戒线已经将整个桥下区域全部封锁了起来,三五名民警正围在桥洞外面勘察什么。 戴上手套鞋套后,两人钻进警戒线,走了一会,就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费江河、曲青川、贾向东,还有罗砺锋和郝帅。 走到近前,视野亮了些。 曲青川就发现这两人就像是从河里出来的,和当初在大坪村跳河救人后一模一样,衣服湿透,没一处干的,头发就更不用说了,湿巴巴地贴在头上,像个头套,像李疏梅这样年龄的女孩子,都很爱美,但她,似乎不怕累不怕苦。 费江河也满脸怜惜,“早知道你们淋成这样,就让你回去休息了。曲队,下个命令吧。” 曲青川忙说:“昨晚行动你们俩做的很好,回去洗个热水澡吧。” 李疏梅看了看祁紫山,祁紫山却看了看她,眼神里的意思是他跟她,李疏梅什么也不多想,直说:“不要紧,曲队,老费,只要案子没结,我们就不能休息。” 站在一旁的贾向东表情有些复杂,他记得当初李疏梅不是这样的,在他们一队实习那几天,多柔弱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今天被二队当成了个宝。 这时,罗砺锋对旁边的郝帅说:“我车里有毛巾,郝帅帮取一下。” 贾向东微微斜乜了罗砺锋一眼,但没说话。 李疏梅婉拒,郝帅十分积极,小跑出去了。 “受害人怎么样了?”李疏梅问费江河。之前电话打得紧,费江河只说了受害人找到了,凶手跑了。 费江河表情略显沉重,朝桥下一道黝黑的洞口望了一眼,“你俩进去看看,我们正等法医过来。” 一听到法医,李疏梅就知道怎么回事,也许费江河半小时前通知她时,还不确认人已经死亡。 曲青川把手电递给她,李疏梅接过,和祁紫山一起走向桥洞下的洞口。 洞口泥土上躺着一辆摩托车,车牌号就是海d82473,这是一辆国产摩托车,摩托车很旧,车身红漆呈现斑斑秃秃的剥落状,车架也有不少锈蚀处,这说明朱丞星骑了许多年。 这辆摩托车也是重要物证,虽然犯罪嫌疑人逃走,但是也需要对物证进行鉴定。 两人都小心翼翼,从摩托车旁边绕过,走进洞口,这是一个封闭的洞穴,形成原因很简单,是桥下的支撑结构形成的一个狭小空间,但洞内似乎被人利用,因为洞口外堆满了不少纸壳和空瓶子,可能有拾荒者住在这儿。 李疏梅走在前面,用手电朝朝前方照了照,里面灰蒙蒙的,只能容纳刚好两人并行的逼仄空间,空间向里长长延伸。气味有点难闻,就是那种馊臭味。 她才走了几步,肩膀就碰到什么,发出铃铃铃的脆响,惊得她一愣。 手电一照,原来碰到了墙上的挂饰。 两边的墙是粗糙的水泥墙,或者说是水泥墩表面,墙上钉满了一排排钉子,钉子上系满了绳子,绳子上挂满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易拉罐、小玻璃瓶、风铃。 李疏梅仿佛明白一些,这些东西似乎是防止外人进入,有一定“警示”作用,也许这是拾荒者的领地意识。 祁紫山说:“像是防贼的。” 再往前走了几步,李疏梅的手电照到了什么东西,她一顿,脚下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圆圆滑滑的手电在手里呲了一下,差点滑出手心,祁紫山急问没事吧。 李疏梅刚才看到了什么,一块白色的东西在动,难道是受害者,她为什么会动。脚下又有许多垃圾,她应该是碰到了易拉罐,将她的心神刺激了下。 她觉得自己可能看花眼了。她紧张地握着手电朝前继续走,没有朝前照,而是往地面照,防止又踩到什么。 这个洞其实不深,也就十多米,但因为狭窄,显得很幽深。 大概离洞底两三米远的时候,馊臭味越重,她将手电照向正前方,虽然有心里建设,但看到受害者的时候,她还是倒吸一口凉气,祁紫山也发出“哈”的一声,似乎并不相信他眼睛看到的。 女人穿着一身白裙,四肢被翻转过来,手腕和脚腕被捆绑在一起,由绳子挂在洞顶的一颗钢筋钉上。 她是被反着吊起来的。 就像一个吊篮,而且会发生微微的旋转。吊的高度约半人高。 由于女孩正面朝下,四肢被翻转吊起,她的身姿呈现十分僵硬、扭曲、恐怖的姿态,这让她想起某些恐怖电影里的蜘蛛精,虽然这样形容受害者不合适,但她确实联想到了那种画面。 也有于这种姿势,她的头颅并不完全下垂,因为肩膀肌肉的牵引,她的面部是几乎朝向前方的,长长的黑发垂下,遮住了面部的两侧。 虽然手电光不那么亮,但这张脸只要照一照,还是可以看得清,她瞳孔睁着,望着前方,充满了痛苦和恐惧,脸颊上是粗粗的泪痕。嘴巴微张,李疏梅不用猜都知道,她口腔里一定也塞入了两片柠檬片。 祁紫山说:“她被杀害时应该是清醒的。” 李疏梅记得白衣女孩被歹徒劫持在摩托车上时是不清醒的,可能被药物控制,但是她的表情应该记录了最后一刻的状态,说明她面对死亡有很清晰的认识。 手电继续往下探了探,她发现女孩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红痕,她仔细照了照红痕的痕迹,应该是被凶手勒出的,女孩很可能是被勒脖而死。 不忍心复看她的面孔,李疏梅往女孩身后走了走,又用手电朝她身上照了照,这一刻,她又发现了新的情况,女孩在被绑缚成奇怪的姿势的情况下,可能大概率遭到了性侵,一条白色内裤,被剪开一边,挂在她的大腿上。 她没有继续往下看,她甚至想象到这个幽暗的空间里,凶手在折磨女孩时,女孩遭受的绝望和痛苦。 这样简单地观察,并不能观察到全部的细节,但是技术人员一到,应该可以收集到更多线索。 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观察,李疏梅才发现背部布满了冷汗,她把手电往后收了收,问祁紫山还想调查什么。 祁紫山说:“也差不多了,这里像是一个乞丐居住的地方,你看。” 手电的光正好照在地面,地上有肮脏的棉被,还有黄褐色的水杯,几只排在一起装满了深黄液体的矿泉水瓶。 俨然是一个乞丐生活的地方,朱丞星应该不会住在这儿,他的住所很干净,他不可能住在这样肮脏的地方。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跟祁紫山说先出洞吧,她实在有点熬不下去了。 回程时,她走得略快,想快点走出洞口,心脏有一种压抑感挥之不去,生活在这种洞里,她觉得自己会疯掉,何况环境这么糟糕,如同一座深不见底的深渊。 代入受害者想一想,她当时多么绝望,她应该年纪不大,皮肤也很好,平时的生活应该是很优质的,她死前该有多么绝望! 洞口迎来早晨的曙光,她往外大跨了一步,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她紧紧地吸了几口。 远处,一行人走下桥洞,正朝这边疾行,是杜南峰和周宁他们过来了。 “擦擦汗。”罗砺锋将毛巾递给她。 贾向东又斜眼瞄了罗砺锋一眼,依旧没说话。 李疏梅全身都是冷汗,脸颊上也是汗渍,她毫不犹豫地接过毛巾,在脸上用力按压,想把隐隐的压抑感抹去。 如果当时她和紫山能再快一点,如果追上了凶手,她就不会死。 她在责备自己,但是这一切都已成事实,她不能再去想,否则的话,紫山会更难过,他今天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她记得在好几个路口,差点和大货车撞上,要不是他技术精湛,恐怕人都飞出去了。 她不能再往那方面想,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快抓住凶手,绳之以法。 技术人员进入案发现场检查后,闫岷卿也急匆匆赶来了现场,一来就问大伙傻站在这做什么? 贾向东说,下了一晚上雨,现在不敢贸然出动,怕破坏现场,等天亮透了,寻找犯罪嫌疑人的踪迹。 闫岷卿这才点点头。 半个多小时后,天彻底亮了,天边出现了红彤彤的晨光,在闫岷卿催促下,大家行动了起来。 很快在河水上游三百米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粉色手提挎包和几只晶莹剔透的化妆品小瓶子,一袋湿透的餐巾纸,一只粉色花纹发夹。 技术人员拍照后,费江河戴了手套,捡起手提挎包,打开,里面是空的,他分析说:“犯罪嫌疑人将受害者的手提包半路扔了,应该拿走了重要物品,例如银行卡。” 技术人员收捡了地上的化妆品小瓶子,费江河喊大家继续往前搜查,犯罪嫌疑人出逃的方向就是上游。 终于在近五百米,发现了多枚鞋印,鞋印从小溪边慢慢往坡上延伸,一直延伸到马路上。 这说明犯罪嫌疑人离开桥洞的犯罪现场以后,直接走入了溪流,沿着浅浅的溪流往上走了三百米,沿路丢弃受害者手提包,拿走了里面的重要物品,再往前走至五百米处,从溪水里走出,走上了比较平缓的一段坡路,然而上了马路。 技术人员仔细检查鞋印,拍下照片,李疏梅也观察了番,鞋印是一列列锯齿波浪状,很像是普通皮靴留下的抓地型鞋印。 技术人员说:“和犯罪现场的鞋印一致,也是四十一码,基本可以确认是犯罪嫌疑人的踪迹。” 朱丞星的鞋码尺寸是四十一码,杀害黄曼丽凶手的鞋码尺寸也是四十一码,这基本上对上了。 一行人保护好犯罪嫌疑人鞋印,一直上了小坡,李疏梅迈上最后一段路,终于踏上平坦的马路,这条马路是双行道,柏油路,由于雨水清洗,没有留下新的鞋印。 李疏梅朝四周望了望,发现这条路并非是直来直去的,它联接了许多支路,四通八达,远处有工厂、小镇、农田,还有小山,犯罪嫌疑人朝哪个方向去,是一个谜。 迷茫写在每个人脸上,贾向东骂道:“妈的,这是早就想好了吧。” 李疏梅明白他的意思,犯罪嫌疑人可能提前规划了路线,早就选择好了这些道路,他昨晚的行动像是预谋已久。 费江河道:“那等会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向四周地毯式搜吧。” 贾向东撇了下嘴:“老费,你这个法子是不是太笨重了。” 费江河不惯着他,“那你说,怎么搞,这里一没摄像头,二没行人,你说怎么搞?” 第103章 寻找新的猎物? 这条路四通八达,然而确如费江河所言,它并非主干道,只是一条乡镇小道,居民区离这里很远,深夜不可能有行人经过,所以除了笨办法,实在没有巧妙的招数了,李疏梅支持费江河的想法。 贾向东显然不这么想,“我不同意啊,干活不能蛮干,要把资源都放在这,其他的工作怎么办,再说,朱丞星打算选这条路出逃,他不会不知道保护自己的踪迹。” 费江河冷了他一眼。而曲青川估摸一时也没招,在他们“斗嘴”时,并没有说话。 闫岷卿此刻正在桥下的案发现场,没有参与搜查行动,要是他在,估计有得折腾了。 几个人就在这条干巴巴的马路上大眼瞪小眼,一时都不言不语,也没人挪动步子,就像被定格了画面那样。 干站了半晌,李疏梅已经有点支撑不住,她早已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又加上身上湿漉漉的难受,微微的眩晕感不时侵袭而来,她摸了下口袋,里面还剩了一粒糖果,但手一碰,却碰到了一坨黏黏的东西。 糖果早被汗渍和雨水折腾成一块黏块,她糊了一手糖液,只得摘了马路边一片湿漉宽阔的树叶擦拭了下。 不一会曲青川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是闫岷卿的电话,曲青川把这边情况说明了下。他放下电话后对大家说:“收队吧,闫支让回去开会。” 费江河一听,眉毛就挑了起来:“就知道开会。” “走走,回去再说。”曲青川劝说。 法医和痕检的现场勘察接近尾声,李疏梅坐上了回程的车,回到局里,已经是九点钟,曲青川让她和祁紫山赶快换了衣服去吃个早餐。 李疏梅在办公室有衣服,她去盥洗室清洗了下,换了衣服。 简单吃了几口后,会议开始了,这次的会议明显到场的人多一些,李疏梅发现三队的人,包括副队邓欣龙都在。 三队并不是这次联合专案组的成员,但昨晚专案组全部出动了,所以邓欣龙可能临危受命,被闫岷卿安排了别的任务。 邓欣龙打开了幻灯片,幻灯片上出现了一名女子的照片,女子大概二十余岁,穿着粉金色的连衣裙,青春靓丽,这很可能是死者的照片。 邓欣龙说:“昨天大家都去抓捕了,按照闫支指示,我们队调查了死者的信息。” 闫岷卿说:“直接讲吧。” “好好,”邓欣龙望向幻灯片上的女孩照片,介绍道,“死者名叫谭芸夏,今年二十二岁,去年毕业于海江省财贸经济学院,目前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特别提一句,她的父亲是某银行支行副行长。” 李疏梅微微一怔,这个信息不是没有意义的,在歹徒眼里,银行副行长的女儿肯定是富有的,或许凶手的目的不仅仅是施暴,也包含钱财。 这说明凶手有可能是提前就锁定了受害者,而不是随机作案。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10节 邓欣龙继续说:“昨天她傍晚五点钟下班,和闺蜜黎晓霜一起到附近的商场逛了两个半个时,并且在商场吃了晚餐,还购买了一支品牌口红。大约在八点钟左右,两人走向商场附近五百米不到的停车场,这个停车场离受害者谭芸夏的公司比较近,谭芸夏有自己的私家车,她平时都是将车停在这里,也经常下班逛商场。” “据她的闺蜜黎晓霜说,谭芸夏平时和父母住在一起,但父母都很忙,没时间做晚饭,大多数时间谭芸夏都是在外面吃。两人前往停车场要经过两段街道,第一段街道商铺比较多,路面比较亮,行人也比较多,第二段街道店铺少,平时行人也不多,凶手就把劫持谭芸夏的地点选在了第二段路上。由于昨晚下了雨,街道上的人就更少了。” 这时,幻灯片上出现了一张新的照片,是一家名叫甜度奶茶店的近景照,不过是晴天拍的。 邓欣龙说:“昨天晚上八点二十多分,两人路过这家奶茶店,彼时雨下得还是有点大,黎晓霜提出去买两杯奶茶,谭芸夏在奶茶店门口的路边等她,黎晓霜买完奶茶付完钱后,正要转身,就看见谭芸夏被人抱住,手上的雨伞掉到地上。街道比较暗,她没有看清歹徒长什么样,就知道穿着一身深绿色雨衣,大概一米七多一点。” “歹徒将谭芸夏抱到了摩托车上,速度非常快,黎晓霜发现谭芸夏当时没有了意识,任人摆布。我们推测,凶手应该是使用了致幻违禁药物注射进受害者体内,完全可以导致受害者在几秒钟内瞬间昏迷,被凶手控制带走。这一点等待法医的检验。” 现在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案子这么紧,应该下午就有结果,想必能这么快控制受害者,李疏梅也认为是某种致幻违禁药物所致,也许是凶手趁谭芸夏不注意,猛地在她身上某处扎了一针,致使谭芸夏根本没时间反应就陷入了昏迷。 一张新的照片出现在幻灯片上,是一张十字路口监控拍下的画面,画面中的摩托车疾驰而去,画面比较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出,骑摩托车的人身穿深绿色雨衣,他背后是一名失去意识的白裙女子。 邓欣龙说:“这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视线中的歹徒身影。之后他的出逃路线比较诡异。大家看,这是他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我们视线当中的身影,他去的是闹市方向。” 新的照片替换了上一张照片,不过仍然是摩托车背面照片,看不到人脸。 “歹徒的意图是想把大家引向闹市,如果我们相信了他的意图,我们就完全扑空了。也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们闫支根据闹市方向监控,未发现新的歹徒身影,他果断做出判断,认为歹徒是虚晃一枪。事实证明,歹徒确实是迷惑警方,他并没有去往闹市,而是调转车头往南边开,所以就出现了这样一张路线图。” 没想到邓欣龙把闫岷卿夸了一番,当路线图放出来的时候,大家也惊讶了一下,这张路线图很明显,就是绕了一个大圈。 犯罪嫌疑人费尽心思,拖延了警方的追捕,的确堪称高明。而闫岷卿作为这次追捕行动的总指挥,在如今受害者已经遇害的情况下,按理说他的指挥是失败的,但现在看来,他曾经却是做了相当正确的决定。 所以李疏梅在路上也收到了多次改变路线的指令,只可惜的是,就差一个红绿灯。 她有些自责,但又不想多想,她担心会把不好的情绪带给祁紫山,在追捕失败以后,从桥洞里走出来,她就明显发现祁紫山脸上出现了愧疚的色彩,虽然并不明显,但她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邓欣龙说完,周宁坐到了会议桌前,演示幻灯片,他说道:“闫支,各位领导同事,时间比较紧,技术报告还需要时间,我这里提出几个关键信息,供大家参考。” 周宁早上带领痕检科同事马不停蹄赶到案发现场,收集完信息回来后,没一个小时就开会,技术报告起码需要半天以上才能赶出来,所以他现在肯定捡重要的信息汇报。 第一张照片显示是闪光灯拍下的画面,画面里的场景肮脏、杂乱,几只空易拉罐横七竖八地摆着,一份没吃完的半碗米粥在照片的中心,米粥也并非全是米粥,而是由米粥、菜叶混合的食物,颜色呈暗黄,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霉斑。 李疏梅有印象,这照片里的场景就来自于案发现场,但当时光线极暗,很多细节她没看清,但里面馊臭的味道挥之不去。 周宁说:“你们看到的这张照片就来自于案发现场,这半碗已经霉变的食物,说明这里曾经住了一个拾荒者,他常年住在这里,但他突然离开了,霉变的食物我们还在检测,但肉眼看,应该存放了十天半月,这说明拾荒者离开了半月左右,他离开的原因我在这里不做分析。” 周宁提供的信息是非常有价值的,今天李疏梅在洞口就发现了堆积的空瓶和纸板,她也判断这里住着拾荒者,由此她将凶手和拾荒者进行了联系,但这份霉变的食物证明拾荒者早已离开,是什么原因离开?和凶手有关吗?这都是需要考察的,如果和凶手有关,或许是寻找凶手的突破口? 周宁继续说:“我们提出的第二个关键信息,请大家看一下。” 随即幻灯片上换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出现了捆绑受害者的灰色麻绳。 周宁介绍说:“这款绳索和上次水泥屋女尸案的绳索很相似,基本可以确认为同一款绳索,和朱丞星家阳台上的绳索样式一致。在桥洞内我们还发现一把木梯,我们初步推测凶手是先将受害者四肢捆绑,然后借用木梯将受害者挂到洞顶,从而吊起受害者。我这边的汇报就到这里。” 周宁汇报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邓欣龙和周宁提供的信息比较密集,而且几乎都是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每个人都在咀嚼这些信息里的关键要素。 不一会,闫岷卿声音低沉,做起总结道:“大家也看到了,又一名受害者,又一名年轻女性遇害了,这已经是我们发现的第三起强.奸杀人案,凶手十分猖狂,而且他作案的时间间隔缩短了……”他有意停顿了片刻。 是啊,凶手大大缩短了作案时间,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凝重了几许,第一起案子发生在去年五月份,第二起发生在今年七月初,两起命案相隔十二个月以上,而第三起,却发生在第二起案子的十天后。 闫岷卿厉声道:“凶手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要缩短犯罪时间?他患了疾病,必须要加快速度?还是察觉到警方介入,他要挑衅警方?还是他饥渴难耐,等不及要侵犯下一个受害者?他现在在哪,他是不是已经在寻找新的猎物?” 闫岷卿以一连串重重的质问声,将寂静的会议室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惊涛骇浪。 会议室陷入一阵鸦雀无声,李疏梅忽然想起在十字路口,朱丞星回头一瞬间,金色流光在他脸上快速勾勒出一张线条,那是非常奇怪的构图,那到底是什么?她必须要尽快画下来。 在闫岷卿新的一轮悲天悯人、连珠带炮的质问声中,李疏梅紧紧握住笔,在纸上画下了几笔。 -----------------------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的灌溉营养液,爱你们!最近身体状态有点差,但一定坚持更新,争取以一个最好的状态完成这个案子! 第104章 京剧脸谱。 李疏梅的印象中,金色流光勾勒到眼眶部位,就停息了,因为那时候朱丞星转过了头。 但她又仿佛觉得,那也是金色流光的极限,因为当时正好有一辆车的灯光在朱丞星脸上一闪而过,那一闪而过应该只照亮了朱丞星的脸庞上半部分,所以这是金色流光的极限,也是人类眼睛的极限。 总而言之,李疏梅认为金色流光不是万能的,它或许就是放大了她的感官能力,绝不可能远远超越她的感官能力。 也正是因为这是她的感官所触及到的,所以那快速闪过的线条,仍旧复刻在头脑里,并没有像高中课本里的文化课知识那样顷刻遗忘,她对画面的敏感度越来越强烈了。 按照印象中的画面,她用圆珠笔画下了一张奇奇怪怪的构图,构图中心是一个玻璃弹珠那般大的圆圈,左右是一对完全对称的平躺下的“s”字符,又从圆圈上下长出两只钩子,或者说鱼钩。 简而言之,一个圆圈的左右上下四个点延伸出四条线。 在这个构图的下面是比较模糊的红色飘带,再往下,就是金色流光并未勾勒出的区域。 当她把这一副构图画下来后,并不确定是什么,她又给旁边的祁紫山看看,祁紫山看了后也直摇头。 这到底是什么? 这时,高谈阔论的闫岷卿似乎注意到她和祁紫山的小动作,他正说到“一定要真抓实干,把工作落在细上,落在小上,落在实上”,话刚说完,他就直接问:“李疏梅,你刚才和紫山说话,是不是有什么要分享的?” 李疏梅愣了一下,这就好像在上课时开小差被老师抓现行,她的确没怎么听闫岷卿讲话,他莫不是要在会上“批斗”她。 祁紫山和她一样尴尬,但好在他没有表露明显,只是朝她递来安慰的眼神。 这时,全会场的人都朝她投过来看戏的目光,唯独费江河、马光平和曲青川的眼神有些微微的担忧。 这个时候还是尽量避其锋芒吧,现在案子这么急,她不想影响大家,于是回道:“我没说什么。” 她向来不笑时语气就有些冷,这番话听起来就像是回怼的语气。 有个人却当即搭了腔,是贾向东,他笑眯眯道:“闫支也不要发火,这一天一夜,大家都没有休息,工作不好干,年轻人开开小差很正常。” 贾向东这老狐狸,一番话说得真是“漂亮”,外表看来是为李疏梅解围,实则就是“落井下石”,李疏梅真想骂一句脏话。 这下,全场的人,几乎就是在等李疏梅遭殃了。 闫岷卿却缓缓别过头,瞟了贾向东一眼,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道:“老贾,你要觉得累,回去休息吧。” 贾向东顿时脸就垮掉了:“……” 全场的人还没反应他到底是唱的哪出戏,闫岷卿再次望向李疏梅说:“每次在这种案情讨论会上,大家都喜欢畏畏缩缩,我向来鼓励每个人畅所欲言,这才是有劲往一处使。疏梅,有什么想法,分享出来,错了又没关系,年轻人谁不犯错,年轻人要不犯错,那要这些老古董做什么。” 李疏梅越发看不懂了,她认为闫岷卿这是正话反说,等着她犯错往火坑里跳。 全场看不懂的不止是她,但是他们的目光却有所改变,费江河却给了她胆儿:“疏梅,有什么想说的,怕什么,对谁有意见也可以提,我们都在这,你放心大胆说。” “我们都在这”,这话让李疏梅有些感动,这一路走来,费江河还有二队的同事恰恰就是她的坚强后盾。 不过今天,她并非对谁有什么意见,她之所以还有些犹豫,只是因为画下的图形她并不确定有什么价值,她本来还想回去再验证下,和二队同事再讨论讨论,但是此刻,她恐怕不说出来都有些难了。 她拾下笔记本里的一页纸,将画下奇怪构图的这张纸,直接递给祁紫山,请他帮忙交出去,她边做解释:“我今天和紫山在追踪犯罪嫌疑人时,偶然看到了这半张面孔,是犯罪嫌疑人的额头和眼眶上部分,我在他的额头上看到了一副奇怪的构图,就是我画下的,你们看看。” 一页纸由祁紫山手里传到了费江河、曲青川和马光平手里,他们快速浏览了下,马光平没有给别人,而是起身,直接递给闫岷卿。 闫岷卿拿在手里,看了半晌没说话,他又递给旁边的罗砺锋和贾向东,“你们看看,这像什么?” 罗砺锋摇了摇头,贾向东拿在手里却问:“昨晚光线那么暗,你在什么情况下看到这幅图?” 李疏梅没想到贾向东竟然质疑她,的确在黑夜里那片昏暗的灯光下,任凭谁都不可能清楚看清犯罪嫌疑人的脸,但李疏梅不便把金色流光的事说出口,刑侦人总是喜欢质疑,她不认为贾向东这是挑刺。 “啊,不好意思啊,”贾向东看了闫岷卿一张冷脸,笑了笑,“我不是怀疑小李的能力,我只是想说,万一这幅图不是在犯罪嫌疑人脸上的呢,是某种灯打在他脸上?” 李疏梅觉得贾向东也并非“无理取闹”,她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她自信说:“贾队的问题很好,昨天我是在十字路口面对面看到了他的半张脸,在那个十字路口,没有这种特殊的灯,而且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看到的构图是实打实贴在嫌疑人肌肤上的,我可以确认。” 贾向东却仍满脸疑色,正要开口,罗砺锋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小声对他说:“贾队,你忘记了,疏梅上次可是看清了车牌。” 贾向东顿时悟出什么,只是笑了笑:“那好,那好。” “老贾,你别光顾着问,你看出什么了。”闫岷卿盯着贾向东。 “闫支,这个图确实很奇怪,生活里很少见,像是道观里的云。这会不会就是一种贴纸,毕竟现在热播电视剧有许多贴纸卖,我女儿就喜欢买这买哪,你知道还珠格格吧,我女儿就买了好多小燕子帖纸。” “行了,给大家都传传吧。”闫岷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一页纸在会议室里传了起来,然而最后没有一个人认得。 一页纸再次回到闫岷卿手里,他又端详了会,刚要说话,门口走进一个人,正是夏祖德。 大家立即肃起神色,纷纷站了起来,哗啦啦的声音里,闫岷卿率先叫了一声:“夏局。” “好,大家都坐,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闫岷卿直接迎了过去,将一页纸交到夏祖德手里,“夏局,正好要和你汇报下案子的进展,不过在此之前,有一幅画,请你过目一下,这是李疏梅同志在犯罪嫌疑人脸上看到的,我们没有认出来。” 夏祖德拿过一页纸,却没有第一时间看画,而是看了看坐在靠后位置的李疏梅,然后再次回到画里,缓缓说:“这图我倒是见过。” “啊,师父见过。”闫岷卿惊喜道。 会议室的所有人并没有坐下,却都露出好奇的眼神,李疏梅也一样,她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 夏祖德说:“你们看过《闹天宫》的京剧没,我猜大家都没看过,你们对京剧了解不多。但生活里也是能见到,这是齐天大圣额头上的佛珠。” 齐天大圣额头上的佛珠?几乎一瞬间,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谁也不理解,犯罪嫌疑人在额头上贴这个做什么? “齐天大圣京剧脸谱,除了额头的佛珠,还有火眼金睛和脸中部的倒栽桃……”夏祖德提示坐在电脑前面的女警,“网上有图,找一张出来。” 女警连忙操作了起来,很快她就将图片投影在幻灯布上。 这是一张齐天大圣京剧脸谱,李疏梅几乎可以确认,她从朱丞星脸上看到的就是齐天大圣的京剧脸谱,眼眶部分并不是红色飘带,是“倒栽桃”的上半部分。她也在心里暗暗夸起老夏,回家一定要好好捧他一番。 闫岷卿感叹道:“果然师父一出马,这难题就解决了。师父,我认为这很有可能就是本次破案的关键,李疏梅同志观察力非常出色。” “好,”夏祖德不露声色道,“大家都坐下,我听听你们接下来的想法。” 随着夏祖德落座,众人都坐下了,这时,祁紫山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马光平和曲青川也朝她投来赞扬的目光。费江河就坐在祁紫山隔壁,这时快要压到祁紫山身上,就是要对她说一句:“替我们长脸了。” 李疏梅都收下了,心里幸福感爆棚。 接下来,闫岷卿和曲青羽、贾向东把重点工作介绍了一遍,最后闫岷卿提议:“夏局,我们建议重点从犯罪嫌疑人出逃的方向做一次排查,犯罪嫌疑人如果画了齐天大圣京剧脸谱,他应该很容易会被人看到,我们很有可能摸到他的踪迹。” “嗯,”夏祖德缓缓点头,“可以按照这个方向排查一轮,另外,对朱丞星的社会关系还要做深入调查,一个人在势弱的时候,会优先考虑熟悉的地方。而且,他为什么画京剧脸谱,生活中谁会画京剧脸谱?千万不要听到京剧脸谱就想到京剧院、戏剧院。” “是,夏局。”闫岷卿郑重道。 第105章 钟楼小镇。 任务布置下去,李疏梅跟着费江河祁紫山一组,对犯罪嫌疑人可能逃跑的其中一条路线进行走访调查。 这条路是通往一个小镇,也是费江河主动要求调查的方向,他认为犯罪嫌疑人优先会往人多的地方去。 在市局大院准备出警时,贾向东却当场“提点”起费江河:“老费,你说朱丞星会在什么情况下跑去小镇?”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11节 李疏梅明显听得出来他话里的质疑和挑衅,他认为朱丞星犯案之后去人多的地方这件事就不太成立。 实际上李疏梅对老费的选择也没有完全明白,但她支持老费,待会上车后可以问问他的想法。 但面对贾向东的质疑和挑衅,她希望老费当场顶回去。 果然费江河不给他面子,笑道:“老贾,要多读书,孙子兵法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孙子兵法?”贾向东愣了一下。 费江河笑着招呼李疏梅和祁紫山上车,车门关上,车子刚启动,从车窗外传来贾向东的骂声:“鬼扯你孙子兵法,真当我没读过书!” “哈哈哈!”费江河听着贾向东的怒骂,心情出奇地好,还不忘和李疏梅调侃道,“老贾这人啊,挺逗的,他属猴的吧。” 李疏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反正每次看到老贾吃瘪,她都特别开心,人啊,就是这么简单,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人高兴半天。 不过笑语过后,李疏梅还是想问问老费的真实想法:“老费,你真觉得朱丞星是这么想的吗?”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不是,我那是逗老贾的。”费江河又冷静道,“我之前也认为朱丞星会逃往一条僻静无人的路,但是自从你发现他化了奇特的妆,我改变了这种想法。结合他昨晚逃跑的路线,我认为他不但很自信,而且他自以为他正在做十分有意义的事。” “十分有意思的事?”李疏梅惊讶不已,祁紫山也露出诧异的神色。 难道强.奸杀人在朱丞星眼里是十分有意义的事?她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心理。 费江河解释:“对于正常人来说我们无法理解这种心理,但是对于一个变态的人,这就是十分有意义的事。你想一想,当你去做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你会去躲躲藏藏吗。” 李疏梅恍然明白了,如果她想要画一副美丽的画,绝不会遮遮掩掩,对于有意义的事,只会充满自信。 刑侦工作不能陷于自我思考,要像老费那样跳出去,代入凶手的思考。这也许是老费长久沉浸于刑侦工作后带给他的敏感度。 半路,手机震动声响起,她连忙拿起,是李新凤的短信,问她今天休息好没,吃好没。昨晚在跟丢朱丞星的摩托车后,她没办法回家,就及时给李新凤发了短信,说是晚上加班,可能回不去。 李新凤叫她注意安全,不要心急,有什么事就跟领导和同事讲。 李疏梅知道定是夏祖德提前和李新凤打了招呼,说晚上有案子,李新凤在工作上都是十分支持他们。 她这时急忙回了一句,生怕待会又没时间回,除了说自己挺好外,她还加了一句,老夏今天挺精神。老夏昨晚大概率也没回家,她也得报个平安。 李新凤秒回,好,你们都好就行。 放下手机,李疏梅躺在汽车沙发上眯了眯,没想到一会会就睡着了,她是被一串串警车喇叭声吵醒的。 大部队悉数赶到了朱丞星出逃的那段公路上,一排警车停在公路一侧,十分壮观。 曲青川调查的方向沿着公路向南,罗砺锋调查的方向沿着公路向北,马光平则是带人调查小山方向,贾向东带人调查工厂区域。还有许多小组,分别调查不同区域,各人负责各个区域,由此把朱丞星可能去的地方布成了一个网。 由于警力有限,搜索的范围肯定是有局限性的,但只要朱丞星经过哪儿,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到那时再集中警力朝那个方向搜查,进行定向突破,这招叫做先宽后窄。 费江河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向小镇方向行走,离开大路,是一条狭小的支路,离小镇大概也有两三公里路程。 走在路上,费江河不禁抱怨道:“早知道就该这么搜,还要回去开个会,耽误时间。” 祁紫山安慰道:“好在疏梅画下了重要特征。” “这点我认同。” 李疏梅知道他们又是在变相夸她,也不参与讨论,过了一会,她问:“朱丞星到小镇上应该是天亮了吧。” 费江河回道:“我们是五点多一点到达的桥洞,当时谭芸夏已经死了,而且没有明显体表温度,我怀疑已经死了两三个小时,凶手应该是杀死谭芸夏后在那又停留了会,或许是清理现场,我觉得他离开的时间距离我们发现相隔不久,四点多这个样子。” 现在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李疏梅还记得昨天十字路口朱丞星消失时差不多是十点左右,如果凌晨四点多离开,他有六个小时作案,作案时间是很充足的。 费江河继续说道:“昨晚下着小雨,如果朱丞星走路不快,应该到小镇也要一个半小时以上,他很可能六点多才到小镇上,六点多的小镇肯定有人开门,一定有目击者。” 这条小路泥泞不堪,并不好走,朱丞星是否从这里离开也是个谜团。 走了一个多小时,三个人终于到达了小镇的街上,这座小镇远看在云雾之间,十分静谧,走入其中,却十分热闹,小镇的街道两边有许多商铺,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在走街串巷,与她家的幸福老街竟有几分相似。 但比老街又新了许多,也许这里居住了更多年轻人,小镇的许多商业建筑风格偏欧式,还有一座气派的钟楼矗立在小镇中心,钟楼上有一块大时钟,此刻显示时间是下午三点零三分。 经一打听,原来这里不但有本地居民,还有大量居民是在附近工厂工作的年轻人,这里的居民楼也多冠以“某某厂楼”为名,因此这条街的热闹就是工厂奋斗史的写照。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说明这里的外地人口很多,人口相对复杂,如果朱丞星提前了解过这个地方,他来这个地方对他身份的隐藏是有利的。 “疏梅你看。”祁紫山伸手一指,李疏梅抬眼望去,却是一家儿童玩具店,玩具店门口摆满了玩具,一副美猴王面具在众多面具里显得十分耀眼。 费江河马上说:“走,去看看。” 三人一起走到玩具店门口,要在平时,想必大家都不会在意儿童玩具店,费江河女儿都读高中了,她和紫山也都没结婚,也不会在办案过程中买个玩具带给谁,要不是因为齐天大圣京剧脸谱,谁也不会被这个美猴王面具吸引。 祁紫山从货架上拿起美猴王面具,这个面具是非常轻薄的塑料面具,面具上绑着一根橡皮筋带子,只要孩子们扣在脑袋上,就可以变得像美猴王那样威风。面具上面贴着标签,标价三元。 不过这个面具和齐天大圣京剧脸谱有些不同,这个面具明显是参照电视剧美猴王里的形象设计的,额头上并不是佛珠,而是戴着金黄色的紧箍儿。 这是唐三藏用来约束悟空的法器,李疏梅并不明白,为何京剧脸谱没有紧箍儿,而是佛珠,她又想起老夏的话,说这个脸谱是《闹天宫》里的齐天大圣脸谱,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时确实没有戴上紧箍儿,因此是合理的。 但那时齐天大圣也并非成佛,为何额头上要画上佛珠,要不是因为案子,她绝不会去想这些问题,看来要找到答案,得回去请教下老夏,不过也许这些问题毫无意义。 紫山花了三块钱买下了面具,老费要在平时一定骂他几句,这次也什么都没说,三人离开玩具店,祁紫山注视着手里的面具问:“老费,你想过没,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要化上京剧脸谱?” 这个问题也一直是李疏梅想了解的问题,如果朱丞星的目的是迫害那些年轻女孩子,他做出伪装是能理解的,如果他喜欢美猴王,完全可以买一个普通面具,例如祁紫山手里这个,又便宜又可以随时扔弃,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但化上京剧脸谱,就完全不同了,首先需要一定时间,也需要一定技巧,其次脸谱是颜料构成的,时间长了,遇水遇汗都会掉色,随时都可能溢进眼睛,影响视野,他大费周折,实在不符合作案的成本。 费江河思考了半晌,没有想到答案,直接摇了摇头,“不太理解,要不是疏梅亲眼看到,我几乎也不太相信。” 祁紫山疑惑道:“但是我们去过朱丞星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他身上似乎并没有和京剧脸谱相关的印象。” 李疏梅心里也疑窦丛生,这确实是匪夷所思的事,她仔细回想时,在一干细节里,想起一件事,忙提出道:“朱丞星的同事小郭不是说他画漫画吗?会不会齐天大圣京剧脸谱是他笔下一个漫画主人公的特征。” 有些人在生活中并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在漫画或者其他艺术形式里可以实现,如果朱丞星画过类似角色,那么他将漫画里的形象拓印成真实的形象,也并非不可能。 费江河和祁紫山都点了点头,费江河道:“也许这就是本案的关键。” “是啊。”祁紫山附和道。 李疏梅惋惜说:“但可惜,我们没有找到他更多的漫画,很可能被他全都处理掉了。” 第106章 “这美猴王真好看!”…… 费江河定下了基调,他认为早晨开门的人家多是一些早餐店,接下来三人按照这个条件挨家挨户问,今天早上有没有见过脸上涂抹特殊脸谱的人。 但忙了一下午都没有任何收获,其他小组也没有消息,看来朱丞星这一路非常警惕,更或者他绕开了他们搜查的路段。 闫岷卿那边给出了一个新的结论,很可能在公路上,朱丞星就搭了一辆车离开,到底怎么离开的就不得而知。 天黑打算回程时,祁紫山说:“老费,朱丞星有没有可能在中途就把脸洗干净了,也把雨衣换了,所以没人注意到他。” “有这种可能,但我还是认为他不会这么做,他很自信没人见过他的脸,昨晚的环境的确没有任何条件看清他的脸,除了疏梅。” “难道他选择了别的路?”祁紫山说。 费江河想了想说:“先回去吧,大家熬了一夜,都需要休息,明天再说。” 大家又从小镇走回公路的汽车那,虽然路不远,但李疏梅早就筋疲力尽,她口袋的两粒糖果也早在下午走访时就吃完了,此刻的她通宵未眠,又奔波了一天,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 坚持走回车内,李疏梅躺在汽车沙发里,想好好休息一下,这时,祁紫山拿出一瓶矿泉水,“我这里还有一瓶水,给疏梅吧。” 李疏梅下午买了水,倒不是渴,而是累,她说了声不渴谢谢。 祁紫山一路上也一直关注疏梅的状态,他发现疏梅黄昏时的状态就特别差,想必她已经坚持到极限了,他还记得昨天晚上,两人一直处在高度紧张当中,他们多么渴望找到受害者,那种紧张让人的神经紧紧绷住,就像压缩到极限的弹簧。 凌晨当得知受害者遇害时,疏梅当时就有些崩溃,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松开,给人的冲击力是十分巨大的。 祁紫山能感受出她在拼命坚持,那是精神和体力上的双重压力,不过她坚持了下来,直到傍晚要回去时她才表现出一丝懈怠。 他有意把车开快了一些,想快些把疏梅送回家,快接近幸福老街时,一直在思考的费江河忽地大声说:“我知道了。” 祁紫山立即转头看了眼费江河。 李疏梅晕晕沉沉地,在睡和未睡之间,她忽然听到老费的说话声,顿时清醒了,哑着嗓子问:“老费,知道什么了?” “今天我们忽略了一件事,昨夜到清晨一直在下小雨,路上如果有行人肯定都是穿着雨衣的,所以朱丞星穿着雨衣戴着帽子很难被注意到,我们确实走访了一些早餐店,但都是室内早餐店,他们根本不可能去关注门外的一个雨衣人。问题就是,还有那种大清早就在街上摆摊的早餐店,他们不管下雨刮风,都会坚持出早,因为附近有许多工厂的工人都会起早买早餐,这种早餐店我们下午根本就碰不到,如果朱丞星真的路过那条街,露天早餐店一定会注意到他。” 是啊,这的确忽略了,李疏梅十分认同老费的分析,朱丞星不可能凭空消失,他一定朝某一个方向走过,只不过他们没有找对目击者。 费江河提议明天一早再去一趟小镇,祁紫山说:“老费,要不明天我和你去吧。” “噢,行啊。”费江河意会到什么,马上点头,“疏梅,你明天代我们参加早会吧,把今天的情况和大家说一说。” 李疏梅却看出他们是有意让她睡个好觉,明天要在六点多赶到小镇,意味着四五点就得起床。 但她希望能和老费他们一起搜查出一些结果,不想中途放弃,让她一个人回去汇报,她也不一定睡得好,她忙说:“今天没调查到线索,我也不知道在会上说什么,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吧,紫山方便接下我吗?” 祁紫山又想了想,现在是闫岷卿主持早会,让疏梅一个人回去,会不会引起闫岷卿的刁难,他马上就改了口:“行啊,那我先接老费,再来接你。” 这事定下来了,李疏梅也安心回了家。见到她的一刹那,可把李新凤心疼坏了,疏梅脸上十分憔悴,黑眼圈重,还有下眼泡,果然通宵达旦又长途跋涉的人,皮肤就是遭罪。 李新凤给她准备了鸡汤,李疏梅早就饿了,吃了一大碗。 第二天天没亮,李疏梅就醒了,起床快速洗漱就出了门。上车后,祁紫山给她递了一瓶牛奶,她在车上慢慢喝完牛奶,休息了一会。 很快车子到达小镇,刚好六点半左右,三人一同下车,小镇的街上还有些雾气,但是已经有不少行人,而且正如费江河所言,有不少露天小摊,热热闹闹的,在晨曦的阳光里冒着热气,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为了抓住时间,三人赶忙对小摊老板进行走访,不过走访了一圈,他们都说没注意,七点多,老费提出先吃个早餐。 出于职业习惯,老费在点油饼豆浆油条时也不忘问一句:“老板,昨天早上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黑雨衣,脸上画着奇怪妆的男人?” 那老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李疏梅要了豆浆包子和鸡蛋,祁紫山和她点了一样的早餐,三人围坐在露天的小桌子上吃了起来,说起来,这还是李疏梅第一次和他们在外面吃早餐,豆浆油条的配置也十分有烟火气。 她边吃边透过豆浆的热气朝街上观察,熙熙攘攘的行人来来往往,比起六点多时多了许多,她在想,朱丞星会从这里路过吗,假如从这里路过,他又是什么样的状态? 他的家离这儿很远,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到这个对他来说比较偏僻的小镇上走一遭? 她想着想着,仿佛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正从她眼前经过,他一回头,就是那张奇特的齐天大圣面容。 “疏梅,在想什么呢?”祁紫山喝着豆浆时问。 李疏梅从幻觉当中缓回来,摇了摇头,她发现祁紫山的桌旁放着一个面具,她忙问:“你怎么又买了一个?” “我刚刚在旁边玩具店买的,是不是比昨天的质量好一些。” 她拿起来看了看,确实好一些,这面具明显材质就不一样,是那种软质的,戴在脸上也更服帖,不像昨天买的那种硬质的塑料感。 而这个面具上的花纹和齐天大圣京剧脸谱十分相似,额头上也是佛珠,鲜红的倒栽桃图案,镶着一对金色的火眼金睛。 这时,费江河的手机响了,是曲青川的电话,他拿着油条的手,不便接电话,就叫祁紫山给他开个免提。 祁紫山照做,很快电话那头传来曲青川的声音:“老费,在哪呢?” “包子摊呢。”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12节 “咳咳,”曲青川清咳了下说,“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呢?” “没怎么样?”费江河吃着油条说,“查不了就回来。” “老费,你还知道回来!”电话里的声音变了,一听就是闫岷卿的声音,费江河整张脸都拧巴了几分。 祁紫山也和李疏梅相互看了眼,奇怪是闫岷卿怎么接过了电话。 闫岷卿严厉说:“你知不知道每天要开早会,是不是不知道服从组织安排!还把疏梅,还有紫山,大早上带出去,没有一点纪律性,没一点自知之明!” 听着那边的聒噪,费江河兀自吃着油条,喝着豆浆,优哉游哉,要不是曲青川的手机打过来的,估计他早就直接挂了。 一看时间刚过八点,李疏梅猜测,晨会上,闫岷卿一看人没到齐,自然就问了起来,曲青川是知道他们来查案的,估计解释了句以后,闫岷卿就说,那你现在打过去,看看他们查出几个案来。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李疏梅吃完一口包子,嘴里鼓鼓的,又把齐天大圣面具拿了起来,她爱玩地将面具戴在头上,还不忘对手机里的人调侃一句:“我乃齐天大圣,妖怪招打。” 祁紫山被她逗笑了,费江河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闫岷卿的斥责声中,李疏梅问祁紫山:“你看我这女悟空好看吗?” 祁紫山点了点头,“好看。” “哪里看出的好看?” 祁紫山默了一下,这面具都一个样,恐怕要说出哪里好看却有些不容易。 李疏梅正要说话,只听一个妇女尖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美猴王可更好看唉。” “你说什么?”祁紫山思维敏捷,立刻问妇女,“你哪里还见过美猴王?” “昨天早上。” 李疏梅几乎一秒钟把面具掀了,双手将面具四平八稳置于妇女的眼前,激动问:“你真的见过这个样子的美猴王。” “没,他那个像是画上的,不过有点奇怪。” “奇怪?” “淋过雨,有点花。” “他昨天早上从这里路过?”李疏梅继续问。 “他在我这买了两包子。” 一看妇女系着的围裙,李疏梅知道她就是这里的老板娘,这是一家夫妻小店,昨天早上两人出摊,丈夫可能忙别的没有注意到朱丞星,而朱丞星却从老板娘这里买了两个包子。 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朱丞星真的从这里路过,而且明目张胆地买了早餐。 费江河也激动不已:“那你还记得他朝哪个方向去了?” “那个方向。”老板娘伸手缓缓指向街道的一个分叉口。 那是通往工厂的方向,三个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费江河把闫岷卿的手机挂了。 他从口袋掏出一张钞票,叫老板娘别找了,马上带着两人出发。 三人从分叉路走进去,是一条稀疏民居的小道,小道一直向前,就没有正规的路了,是一条泥路,两边树木丛生,说明前方仅可通行,不会有人住了。 祁紫山回过头望道:“他会不会进了哪间民房?” 费江河思虑片刻道:“我感觉不会,他如果住在这儿,那绝不会买早餐,那太不警惕了,这不符合他前面的一些做法。当然我的推测不是绝对的,也许那时候他非常饥饿,不得不买份包子,不过我更倾向于他会离开小镇。” 费江河是从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来分析他的行为,李疏梅没有太多的想法,依旧支持他。 三个人又往前走了一公里路,果不其然,有一座废品收购站,这废品收购站正好处在小镇居民区和工厂区的中间,属于既不扰民又十分便捷的位置。 从外面看,废品收购站里并列着几间大型废品仓库,都是平房,但里面大概狼藉乱遭,要在里面藏人,并不是不可能。 费江河有几分兴奋,“走,我们进去看看。” 第107章 吃苦来了。 刚走到大铁门处,费江河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回道:“老曲,你打来正好,我们或许找到线索了……对,朱丞星可能进了废品站,我们想进去看看……那你看着办吧,带点人过来也行。” 李疏梅其实都听得七七八八,大概率老费把闫岷卿的电话挂了,令他大发雷霆,曲青川会后不得不打电话问费江河的情况,在得知这边找到线索后,立即安排人过来一起搜查。 挂完电话,费江河率先走进大铁门,里面是一个大操场,堆满了零零星星的废品,离铁门最近的那间仓库,大门敞开,里面是堆积如山的纸壳和书籍。 仓库斜对面有一间小房子,一个中年男人正蹲在门口忙碌着。 费江河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打听,而是观察了番。李疏梅也朝四周望了望,这废品收购站里面有一排仓库,仓库对面也有一排平房,是屋对屋的结构。外面有一圈围墙,唯一的出口应该就是那扇大铁门。 费江河观察了后才走向那个男人,亮着嗓子道:“老板,你们好。” 费江河称呼的是“你们”,李疏梅很快就看到平房子里还有一个女人,是一位中年妇女,两人有夫妻相,都穿着普通的旧衣服,有些蓬头垢面,但精神十分矍铄。 他俩朝来人打量,男人起身问:“你们是收废品还是卖废品?” 祁紫山亮出了警官证,“我们是市局的,来你们这问点情况。” “噢噢。”两人一时肃穆起来,手也严肃地放到裤侧,“领导你们有话尽管问。” 祁紫山问:“你们有没有见过类似面妆的男人?”他把手里的齐天大圣面具展示了下。 两人都摇了摇头。 祁紫山又问:“你们这里就一个大门吧?” “是。”男人回答。 “那如果有人进来,你们能看见吗?” 女人回答:“这里除了收卖废品,谁进来啊。” 看来,他们并不关心门口的情况,所以如果朱丞星趁他们不注意溜进仓库,不是不可能。就说刚才他们走进仓库,他们也并没有太在意,可能在他们看来,没人会溜进废品站偷废品。 “行。”费江河接过话说,“我们可以随便看看吧。” 两人都点头,“可以可以。” 三人一起走到第一间仓库门口,里面除了堆积如山的废品,并不像能藏得住人的样子,而且里面发出多种味道交杂的味道,有霉味,有陈旧味,也有生活里垃圾的味道,反正长期闻会让人难受。 要想进去翻一遍,恐怕有些不容易,而且这里不止一间仓库,那全部翻一遍也折磨死人。 祁紫山皱着鼻头说:“老费,我不觉得朱丞星会躲在这里,他比较聪明,不可能把自己堵在一个死胡同,等别人来找他。” 费江河在思虑,李疏梅对祁紫山的观点是认同的,这仓库里叫人躲一个小时还行,躲一天一夜那太折腾了,而且案子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了。 “他会去哪呢?”费江河紧缩眉头,他像问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在几个仓库门口溜达了一遍,朝里面望了望,大家回到第一间仓库门口,站了小半天,费江河道:“我们先出去,这里味道不好闻,也不能让你们吃苦。” 费江河先迈出了步子,朝大铁门走去,祁紫山若有所思地说:“老费,如果我是他,我会往回走。” “往回走?”费江河微微一愣,李疏梅也是,朱丞星真的会走到废品站这儿,又折返回去? 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打断了大家的思绪。 想不到曲队他们来得挺快的,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在大门口等待,不一会,三辆警车在大门口停下。 风尘仆仆走下来一群人,没一个是曲队,是贾向东和罗砺锋他们一队的人。 来得是真快,看来曲队把线索一分享,他们就出警了。 贾向东见到三人就急忙问:“老费,听说你们找到线索了,人在哪?” 费江河一改之前的秃废状,兴致勃勃地说:“老贾,你们来得及时,我们人少,不敢轻举妄动,朱丞星很可能就藏在里面的仓库里。” 贾向东是老狐狸,果然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藏在里面,这不是废品收购站吗,他有那病?” “刚才我们一直从小镇过来,”费江河两眼有神,途途是道地分析起来,“你猜怎地,朱丞星在一家早餐店买了包子,经人指认,他就是走向了这个方向。从这里往前走,是工厂,工厂那边人很多,你们不一直在严密搜查。而往回走,是小镇,人也很多。你看,他既不便朝前走,又不便往后跑,这里是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是我,一定会考虑躲在这里藏几天。” 李疏梅心里憋着笑,她猜费江河是想把“苦”推给贾向东他们吃,所以劲劲地找足理由。她和祁紫山一对视,两人都快憋不住笑。 贾向东半信半疑,又问:“他躲在里面,吃什么?” “吃什么?”费江河道,“我刚才在里面观察了下,这收购站是一对夫妻开的,他们存了很多食物,他们晚上就不住这,你猜朱丞星会不会饿死。” 李疏梅确实记得,刚才询问那对夫妻时见到房子里有成箱的泡面,大概率是他们白天在这里的粮食,没想到费江河倒是全都对上了。 这下贾向东也不得不相信了,当下就表示:“那行,你们也辛苦了,我们进去搜一搜吧。”他招了招手,带着七八个人进去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费江河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祁紫山问:“老费,你这招挺高明啊。” “哎,”费江河故作叹息,笑道,“怎么才叫高明?我不也是担心万一呢,万一朱丞星就躲在里面,还是谨慎些好。” 李疏梅也笑了笑:“那我们等等他们呗。” “走,”费江河摆了摆手,“我们到里面找夫妻俩唠唠嗑。” 在小屋子里坐了一会,老板娘挺客气,给三人倒了热水,费江河也和他们了解了些这附近的情况。 半个多小时后,传来贾向东大吼大叫的声音:“费江河,你这个王八蛋,有个屁的人!” 李疏梅头一勾,就发现贾向东站在门口,戴着的白手套都染黑了,满身脏兮兮,一头黑发都染白了,整个人就像落难了般。 费江河笑嘻嘻地走到门口去,“你和谁打架呢?” “来来,他娘的我正想揍你一顿!” 费江河安慰了老半天,老贾终于好了点脸色,这时一辆收废品车进了大门,怕耽误人家生意,老贾拍了拍屁股,招呼队友出了门,费江河也表示回去。 下午的会上,贾向东没忘记上午的事,当场就骂费江河:“什么东西,把我害惨了,根本就是假线索。闫支,这种人得撤职。” 然而费江河却是憋着笑没说话,李疏梅也不知道是同情老费还是同情老贾,反正这事费江河又不是没理儿,毕竟万一朱丞星就在里面呢。 正好闫岷卿早上的电话被费江河挂了,又加上费江河“无纪律”不参加晨会,在贾向东的推波助澜下,闫岷卿也来了劲儿:“费江河,我再次警告你,以后还是这样没组织没纪律,你就滚出这个队伍!” 也许费江河今天“爽”了一把,面对两人的刁难,竟然没有变脸色,反而一副虚心接受的模样。 要放在别人身上,这是合适的,但费江河这样,却叫人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贾向东和闫岷卿的脸色都黑得厉害。 贾向东发飙:“老费,你给我说句话!” 费江河不急不慢说:“我反正找到线索了,你们相不相信我不管。” “线索呢!”闫岷卿拍了拍桌子,“这就是你的线索?把人骗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找到了线索?”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前天晚上,你不也跟着他绕了一个大圈子。” 费江河这话一出,把闫岷卿噎得眼白都快翻出来。闫岷卿说老费被朱丞星耍得团团转,老费反将一军,说他不是早被人“耍”过了,还是一个大圈圈呢。 空气一下子变得十分诡异,以至于马光平都不知道是安慰闫岷卿还是劝费江河,他一时之间左望望右望望。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13节 李疏梅却觉得老费有个性,她喜欢他的个性,凭什么别人质疑就该认怂,她暗自开心,看局势发展。 这时,门口响起脚步声,三名法医走进会议室的门,走在前面的是杜南峰,他一见会议室的气氛就感觉不对劲,步子当即在门口停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闫支,尸检报告出来了,现在讲讲吗。” 闫岷卿终于抹掉了黑脸,“说吧。” 杜南峰这才走到会议桌的前面,和同事一起操作起电脑。 这个过程,除了他们操作时发出的声音,没有其他任何杂音,但渐渐的,大家都平静了下来,因为谭芸夏的尸检报告也是目前的重要证据。 李疏梅全然忘记前面几个人的“口舌之争”,期待尸检报告能带来新的线索。 第108章 火眼金睛。 很快幻灯片上出现第一张照片,是谭芸夏脖子处的照片,脖子处有一条十分明显的深红色勒痕,勒痕的印迹类似上一名死者黄曼丽脖劲处的勒痕。 杜南峰说:“我们从死者脖颈的勒痕和解剖情况得出,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勒死死者的就是现场的灰色麻绳。死亡时间在七月二十日,也就是昨天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 这个信息一出,大家的神色都凝重起来,李疏梅能想到大家此刻的心理,受害者被害方式和之前的连环案杀人方式一致,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凶手是晚上十点左右消失在警方视野的,到凌晨三点多,凶手和受害者共同相处了五个小时以上,这五个小时,除了捆绑受害者之外,凶手还做了什么? 这一切过程当中很可能受害者是十分清醒的,她或许遭受了恐怖的惊吓和折磨,李疏梅还记得她脸旁上挂满的泪痕。 幻灯片很快换了新的照片,是受害者身体局部的照片,她的背部、手臂、大腿有轻微的红痕,而手腕、脚腕处,有十分明显的深勾勒痕,乌紫发黑。 杜南峰继续说:“我们在死者的身上,检测到了多处擦拭伤,初步推断是凶手捆绑受害者时留下的,而在受害者的手腕脚腕处,留下了十分深的索勾,这是绳索把受害者吊起后留下的伤痕,伤痕很深,我们根据生活反应判断,受害者是在生前被凶手吊在洞顶,而且吊起的时间比较长,可能长达三个小时以上。” 也就是说,凶手将谭芸夏带到桥洞内后,第一时间进行了捆绑、吊起,然后对她进行折磨,最后勒死。 闫岷卿问杜南峰:“根据目击者的反应,受害者在摩托车上时一直处于昏迷状。她被捆绑吊起时是什么状态?整晚她有没有苏醒过?” 杜南峰回答:“闫支,我们在受害者体内检测到了违禁的致幻药物,不过快稀释干净了,这种药物在一定剂量内可致成年人昏睡三到五小时。凶手通过药物控制将受害者带到了桥洞并且捆绑,那时候应该药物还在起作用,但之后受害者应该苏醒过,几点苏醒的不清楚,苏醒时精神状态可能是比较清醒的。” 见无人再提问,杜南峰又换了一张照片,在解剖台的物证盒里,平放着两只湿润的柠檬片。 又是柠檬片?这几乎将在场的人神经都怔了怔。 李疏梅深蹙眉头,又听杜南峰道:“在受害者口腔内,我们同样提取出两枚柠檬片,经检查,这两枚柠檬片的尺寸和上起水泥屋女尸案黄曼丽口腔所塞柠檬片一致。” 描述到此,所有人都面带疑色,犯罪嫌疑人不但残忍折磨杀害受害者,而且正在乐此不彼做着同一件事情。费江河放在桌上的拳头也捏得紧紧的,此刻朱丞星在他脑海里估摸被砍了几十刀。 而贾向东和罗砺锋除了有疑惑之色,还有愧疚之色,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如果在一年前找到了凶手,或许黄曼丽和谭芸夏都不会死。 闫岷卿果然刀了贾向东一眼,贾向东也很好地躲过了他的目光。 杜南峰又介绍了几个细节后,最后表示汇报结束。 会议室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这一次和上一次听到黄曼丽的尸检结果时却有不同。这一次大家心中难免有愧,几乎是在警方的眼皮底下,凶手将谭芸夏带走,然后杀害,而且是大街上劫持一个花季少女,以“丧心病狂”来形容已经不足以表示出悲愤。 沉默了许久后,闫岷卿说:“都说说吧,下一步该怎么走?” 见无人回答,闫岷卿点名道:“老贾,说说吧,你也是老刑侦了。” 一句“老刑侦”,放在平时,老贾估计得高兴坏,双手捧着接过去,可在这个场合,谁都听得出来极含讽刺意味。 贾向东紫了半张脸,舔了几下嘴唇,在闫岷卿锐利的目光里终于开了口:“我今天在搜查废品站仓库后,觉得朱丞星不可能呆在仓库,但是有一件事改变了我的想法,是那辆收废品的货车,我在想,如果朱丞星果真在废品站躲藏过,他完全可以借助收废品的车辆离开那。这样的话他几乎可以说是逃之夭夭了。” 闫岷卿说:“那就去把进出过收废品站的车都查一遍!” 贾向东说:“这就有些难了,首先找到这些车问题不大,但是怎么排查朱丞星上了哪辆车,又从哪里下,他那么警惕,不可能在废品车上留下什么痕迹的。你完全可以认为是把一条活鱼丢进大海。” “要你这么说,那就是不查了!”闫岷卿又发起无名火。 “闫支,我可没这个意思,”贾向东解释道,“我就是就事论事的分析,查没有问题啊,那么脏乱的废品仓库我们都查了一遍,查几辆车算什么。” 闫岷卿瞪了他一会,又换了眼神,问大家:“其他人还有想法没?” 见无人回答,他点名费江河:“老费,线索是你找出来的,你的想法呢?” 闫岷卿终于问起费江河,李疏梅一直在倾听,她其实并不能判断贾向东的分析对不对,但她在没有想法时,也十分想听听费江河的想法。 而且她认为,这时候最急的人恐怕是闫岷卿,他那晚指挥不算成功,现在受害者被残忍杀害,他面临的压力该有多大,他现在恐怕并非只是想听听费江河的意见,反而是“有求于他”。 费江河道:“我的想法重要吗?” 闫岷卿一张严肃的脸顷刻间就变黑了,但他像是极忍着,回道:“你说重要不重要?” “你要真觉得重要,我可以说几句,不重要的话,我就不放一个屁。” “费江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个性,这整个局里就你会破案是不是?”闫岷卿没有发火,而是阴阳怪气地抨击。 费江河没说话,曲青川和马光平面带担忧,倒是贾向东又恢复了吃瓜看戏的轻松状。 李疏梅反而能理解费江河今天的状态,他明明大清早去找线索,结果被闫岷卿破口大骂了一顿,他现在就算知道方向是哪,估计也要“清高”一回。 “那行了。”闫岷卿霍地站起,“这案子都不要破了,大家都回家睡大觉去好不好,等第四名受害者出现,我们再坐下来聊聊?那就散会吧!” 闫岷卿说了一大堆气话,身体却杵得笔直,并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是无情地扫视着大家,蓦然间,他的眼神和李疏梅对上了。 他好像收起了几分戾色,问道:“疏梅,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他的语气轻了许多,这时候会议室一大片目光朝她看来,李疏梅真是不理解闫岷卿这会儿为什么要盯上她,她哪有什么想法,莫不是以为她跟着费江河查案,知道了方向但不愿说。 她摇了摇头,“闫支,我没想法。” 闫岷卿问:“你有没有办法画出他脸上的图案,我们来个全城公告。” 李疏梅想都不想就说:“你不记得老夏说的,呃……”她连忙改了口,“夏局说的,这是一出普通京剧的脸谱,不是唯一的。” 也许是把“老夏”这私底下的称呼说得太溜,大会议全场的人都朝她投入复杂的目光,但是多数人却是忍俊不禁,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偶然来这么一句,一下子把气氛给捣轻松了。 闫岷卿故作深沉地“哦”了一声:“说得也是。” 他又环视了一周说:“我安排下任务,沿着废品站离开的方向,查车辆,查每一个他可能经过的路线。” “不用查了,”费江河忽然说,“他回了小镇。” “你怎么知道他回了小镇?”闫岷卿问。 “我猜的。” 闫岷卿忍了许久:“……” 费江河不急不缓说:“我猜他十有八九回到了小镇上。那天晚上他绕了一个大圈把我们耍了一顿。他一定觉得还不过瘾,他还会故技重施,他没必要蠢到在小镇的早餐店买两个包子,他是故意露了脸,他故意把我们的目光引到小镇外,他杀了一个回马枪!” “回到小镇?小镇那么多人,他不怕被人瞧见?”闫岷卿反问。 “他既然选择回小镇,他一定熟悉那,他回到小镇,对他来说只会更安全。当然,这个想法还是紫山今天提醒了我,我认同紫山的观点。” 得出这个结论时,李疏梅认为,这符合凶手的心理,她记得老费说朱丞星自以为在做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如果是那种心态,他就完全有可能和警方玩起“心理游戏”,他回到小镇非常有可能。 “重返小镇”是祁紫山在今天上午随口提出的一个引子,没想到费江河却深深记住了,并且将祁紫山的想法做了周密分析。 祁紫山此刻的表情很平静,李疏梅能感觉出,他不太在意被表扬,也许他迟早会离开这儿,回到省城,所以表扬于他而言或许没有太大的区别。 面对费江河给出的新结论,闫岷卿思虑了片刻才道:“好啊,既然你信誓旦旦说他回到了小镇,那我们就去搜一搜。” 这话好像在说,“如果搜不出来,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行啊。”费江河也信誓旦旦地回应。 一个多小时后,七八辆警车汇聚小镇,刑警们开始挨家挨户进行排查,当地派出所和交警队也参与了行动,对出入小镇的车辆和行人进行排查。 而排查的重点是网吧、娱乐场所、酒店等比较容易隐匿身份的地方。 一直到黄昏时分,搜查几乎没有间断,但结果不尽如人意,李疏梅跟着费江河和祁紫山跑了一下午,大热天,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但并没有摸索出丝毫朱丞星的身影。 她能想到闫岷卿现在估计在骂人了,这要收队回去,指不定得指着老费的鼻子骂个狗血喷头,估摸还要给人套一个“劳民伤财”的帽子。 另一个地方,贾向东和罗砺锋的搜查队碰上面了,两人一碰面,贾向东就笑道:“老费这个狒狒,就知道瞎掰。” 罗砺锋道:“我刚才看到闫支了,脸有点黑,今天晚上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贾向东笑道:“这老费啊,现在是不太行喽,能力恐怕也是遇到了些瓶颈,我是搞不懂,自己没主见吗,净听年轻人的话,还、还支持他们,这不认栽。” 罗砺锋当然知道贾向东说的什么,年轻人不仅仅指祁紫山,还指李疏梅。 他还记得,当初李疏梅刚到他们一队那会,和老贾一起追凶手时,老贾开了一枪,李疏梅震晕了,当时老贾很偏激,曾对他说:“不行,我得去跟老夏说理去,别把没用的人留下了。” 然后时间过去大半年,他倒是听了一些李疏梅画像的本领,虽然不太相信,但前不久,一个模糊的视频,她竟然认出车牌,比机器还厉害。 那一刻他不得不佩服,他改变了对李疏梅的认知,然而他也知道,一个人的偏见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像老贾这么固执的人,一时半会是不会改变对李疏梅的态度的。 不过,罗砺锋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还是提醒了下贾向东:“老贾,其实疏梅的画像,老闫也是认可的。” 这话他是实事求是,在哪次会上,闫岷卿不就肯定了李疏梅吗,这说明李疏梅画像的本领值得表扬。 贾向东皱了下眉,似乎一时之间不太认识他,看着他恍了一下眼。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郝帅也好死不死地撂了一句:“我觉得疏梅画像挺强的,你看车牌上那串数字,谁看得清楚啊,她倒好,全看出来了。而且据说高校投毒案,李疏梅一眼就认出了犯罪嫌疑人的真面目,这一招应该就叫做火眼金睛才对吧……” 郝帅还在说个不停,罗砺锋早发现老贾脸色不对了,拍了拍郝帅的臂膀,郝帅这才停住。 贾向东终于找到了出气筒,紧接着对郝帅就是一顿猛烈输出:“你懂个屁!查案子不上心,八卦起来跟个麻雀似的,叭叭地不停,瞧你那德性!” 郝帅被骂得狗血喷头,脸都红了,低着头,紧紧抿着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贾向东又瞄了他一眼,转身招呼大家继续搜查。 郝帅抬起头,对罗砺锋咧嘴笑了笑:“锋哥,我够意思吧,我是给你吸引火力!” 罗砺锋早知道郝帅有这个意思,他就算再“贱”也不敢在老贾面前耍花招,今天这话说的是多了,而且还把高校投毒案扯进来。他拧起他领子,假装训道:“你这嘴是挺欠收拾的。” “嘿嘿,我以后不敢了锋哥。” 第109章 钟声响在七点。 天快黑了下来,和别处搜查的进度不同,费江河这边压力最大,他搜查的范围加大了,在一家酒店里搜查出来后,他站在门口一语不发。 老费可能已经累了,李疏梅也累得不行,和祁紫山互视一眼,都表示让老费休息一会,不便打扰他,也不想开口说话。 不一会,祁紫山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说:“是闫支的电话。” 这个电话说不定就是暴风骤雨,费江河望着天边,一动不动,好像并没有听到电话,他像是在思考。 闫岷卿的电话怎么也不能不接,李疏梅说:“这儿没人,紫山,开个免提吧。” 手机一打开,就传来闫岷卿的吼声:“费江河呢?人呢?不接我电话!聋了是不!”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14节 原来费江河将手机静音了或者关机了。祁紫山撇了下嘴,望向李疏梅。 李疏梅也不想给闫岷卿好脸色,这都忙了一下午,累死累活,说话也不好好说。 她开口就回怼:“搜查也是你下的命令,现在找不到人,你骂人算什么本事!” 祁紫山却对她微微一笑,像在夸她“好勇”。 没想到,手机那头的声音立即就缓和了下来:“是疏梅啊,辛苦了吧,叫大家赶紧收队吧!” 祁紫山没看明白:“……” 李疏梅也没看明白,这人变脸速度可以纳入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她只得心平气和地说:“那好,我转达一下。” “行啊,赶紧回家吃饭吧。明天早上我再收拾老费。”闫岷卿说得轻言细语的,但说的却是一句狠话。 李疏梅直接帮祁紫山挂了电话。正当这时,费江河突然惊喜地说:“我知道了。” “?”两人同时看向费江河,李疏梅甚至十分期待。 “朱丞星第一次作案在地下室,第二次作案在水泥屋,第三次在桥洞,他习惯避开人,像阴湿生物。这一次他一定找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场所,而不是网吧酒吧酒店,小镇上哪里最隐蔽?” 费江河口若悬河,提出了一个十分具体的方向,这也许是巨大的突破口。 李疏梅顿时紧张了几许,但是哪里最隐蔽,这确实很难说,对于一个小镇来说,热闹和安详就是它的特质,这样的环境,何以称得上隐蔽? 大家都进入了高速思考,不一会,祁紫山说:“疏梅你还记得吗,我们找朱丞星时,抓到过偷盗转租店钢管的小偷,转租店通常不会有人上门。” 李疏梅也认为转租店比较隐蔽,但费江河马上否决了:“不,这些地方相对地下室、水泥屋、桥洞,还是会暴露在视野下面。” 转租屋的确不算最好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呢?李疏梅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可以称得上是绝对隐蔽。 在祁紫山连续说出“车库、单身公寓、尸体车”等信息后,费江河也露出左右摇摆的表情,越来越不确定了。 难道要把小镇的这些地点再次搜一遍? 李疏梅拿出笔记本,她画下过小镇的风貌,虽然只是速写,但是足以表达小镇的主要建筑。 她仔细地斟酌时,一道流光忽地快速在纸上飘过,但很快消失了,这说明小镇的确有些奥秘。 她又仔细看了看,终于发现了一处不一样的地方,她抬头望去,那是小镇中心的一座钟楼,钟楼上挂着巨大的钟表,给小镇指示着时间。 “这里!”李疏梅指向那个钟楼。 钟楼拔地而起,谁也不会想到,朱丞星会往高处隐蔽。 在李疏梅的提醒下,费江河的眼神越来越坚定,“是,一定是那儿,我们去看看。” 祁紫山也露出信心十足的眼神,望着李疏梅说:“走,我相信你找到了答案疏梅。” 然而李疏梅却出奇的紧张,现在搜查工作已经结束全在收队当中,他们到底能不能在黑夜来临之前,找到朱丞星所在的位置呢? 三个人很快抵达了钟楼脚下,从远处看,这座钟楼并不大,但走到脚下,却实打实就是一座可以勉强住人的四五层楼小房子。 钟表的时间特征是镂空的,从外面看里面是漆黑的,但里面的人,一定可以通过镂空的窗口望向小镇。 如果朱丞星在里面,他今天下午很可能掌握了警方的动作。 钟楼底层的小房子也有门,是那种普通房门锁,要是有开锁.技巧,进去后再关上门,没人会发现,但此刻三个人都略显为难,这扇门他们轻易打不开。 费江河朝四周望了望,这附近除了稀稀疏疏的行人,没有可以看得出能帮得上忙的东西。 如果朱丞星果真躲在里面,这就是巨大的隐患,费江河直接下了指令:“紫山,我们先撞门,回头再和相关单位联系,赔偿。” “行,我来吧。”祁紫山二话不说,做出要撞门的姿势。 李疏梅和费江河让了让,祁紫山猛地用肩膀一撞,门嘎吱就开了,仿佛没出什么力气,门锁没有遭到严重破坏,只是固定锁的门板出现了裂缝。 里面并不是漆黑的,钟楼有窗户,照进几缕阳光,把里面的空间几乎照亮,这是钟楼的底层,空荡荡,唯一一座螺旋式水泥阶梯通向钟楼顶层。 钟楼顶层的钟表一定会有人来维修,所以最顶层一定有可供人逗留的空间。 三个人沿着狭窄的楼梯依次而上,脚下的声音很小,费江河走在最前面,手里已经握了手枪。刚才撞门,里面如果有人,肯定听到了声音,但钟楼很高,朱丞星不可能跳窗,他只可能在顶楼等待。 李疏梅双手紧紧握住手枪,紧张已经弥漫了整个心脏,手心里也渐渐产生了细汗。 走到近顶楼的台阶,费江河停了下来,回头朝两人发来一个眼神,李疏梅看得懂,让他们在后面等。 祁紫山在李疏梅前面,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一起上。 费江河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听他的命令。老费有丰富刑侦经验,而且是二队副队长,无论何时,他俩都必须听令行事。 祁紫山微微摁了摁头。费江河这才安心往前迈出步子,他步子很轻,扶枪的动作专业而谨慎,只要对手造成危险,随时他都有可能回击。 如果犯罪嫌疑人确定是朱丞星,如今杀害三人,他就是最大危险源,必须对他提高警惕。 李疏梅凝神屏气,望着费江河高大的身影踏上最后一层水泥阶梯。只见他猛地冲出去,如同一道闪电,他响彻如雷的呵斥声在钟楼内回响:“不许动,我是警察!” “朱丞星,举起双手,朱丞星,听见没有,不然我开枪了……” 李疏梅愈发紧张起来,此刻的顶楼,她料定两人已经对峙起来,朱丞星不可能有手枪,费江河是占优势的,她正欲用手碰一下祁紫山的后背,意思是一起上去,祁紫山却同时回过头,朝她递来一个眼神,他先上。 祁紫山没得到她的回应,就直接冲了上去。 李疏梅也慢慢往上走了两步,几秒钟后,上面传来祁紫山的声音:“疏梅,你上来吧。” 听他的声音,似乎已经解决了危险,但并没有一丝胜利感。 她快步走了上去,顶楼并不大,像一个盥洗室那么大,因为钟表的镂空窗户设计,阳光正七零八落地透进来,里面的光景一览无余。 满地是破旧的纸板,罐头,方便面空桶,矿泉水空瓶,还有馊臭的味道,血腥的味道…… 而被阳光照亮的地方,是顶楼最中心的位置,一个人坐在椅子里,背靠着楼梯口。 费江河和祁紫山就站在他的身前,两人手里的手枪都放了下来,而是神情肃穆地望着那个人。 这一幕让李疏梅百般不解,她往前走了一步,从祁紫山的身旁,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前面墙壁上镶嵌的钟表机构,但阳光并没有在他眼睛里产生任何跳动,那是已经没有生命的目光,呆滞而无光。 他的双手落在身体两侧,沿着他的左手往下看,昏暗的地板上流了一滩血,血已经失去鲜艳的光泽,凝固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血泊旁边,躺着一个白色空瓶子,像是药瓶。 他十分静谧,好像死前没有太多的挣扎,而是以最平静的方式死去。 他的脸却一点也不意外,是齐天大圣京剧脸谱的面妆,颜色斑斑秃秃的脱落,但基本保持了大圣的模样。 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从他的脸上飘过,快速勾勒出一张瘦削的脸,即便被油彩裹着面容,李疏梅也能判断,这就是朱丞星无疑。 他为什么要自杀?李疏梅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他明明连环杀害三人,而且折磨强.奸受害者,他的行为古怪变态,他甚至已经躲过了警方的围捕,他称得上是一个“胜利者”,但在这座钟楼里,他却选择了自杀。 这也是费江河和祁紫山不能理解的地方,因此他们和李疏梅一样,怔怔地望着朱丞星,一声不响,时间也渐渐流逝。 随着钟楼发出“当”的一声巨响,李疏梅只觉耳膜震荡,她从凝固的思绪状态回过神,钟声响起,说明已经到了晚上七点。 第110章 他杀还是自杀? 费江河立即掏出手机打出了电话,电话是打给曲青川的,费江河简单说明了下这边的情况。 但想必不一会,已收队回程的全体警队应该会马上收到这边的消息。 坐在车内的闫岷卿冷着脸,正想着明天如何收拾费江河,却突然收到曲青川的电话,他接听后讶了一声:“什么?人在钟楼?死了?” 他忙叫调转车头,马上去钟楼。 另一辆车上,贾向东对罗砺锋道:“明天早会,老费估计要遭死罪了,他还信誓旦旦说就在小镇,我就不相信,人挪活,树挪死,他会傻到在小镇等我们去抓他?” 罗砺锋正要回话,却看见前面闫岷卿的车突然调转了头,他纳闷时,贾向东也疑惑地朝车窗外望去,“大锋,老闫咋往回开。” 罗砺锋不解,正想扒着车窗喊一声,手机响了,他一看是曲青川手机,马上接通。 “……好,我知道了。” 罗砺锋得到了消息,有些惊喜,马上把消息转达给贾向东。 贾向东怔了怔,定定地望着车窗外发了会呆,过了一会才说:“赶快,回去,跟上老闫,跟上……” 车子来了一个急转掉头,贾向东嘴里咕哝了一句:“人是活的,树是死的,怎么就死了!” 几乎不到二十分钟,钟楼下面已经警笛齐鸣,不一会,楼梯上传来踢踏踢踏快速的脚步声,很快李疏梅就看到闫岷卿和贾向东一起走入顶楼,后面跟着的是曲青川。 贾向东十分积极,还没看到形势就喊:“老费,听说你们找到人了?” 费江河回了一句:“来得挺快的啊,人是疏梅找到的。” 贾向东果然朝李疏梅瞥了一眼,眼睛里的光芒有点复杂,不过很快他就转了眼神,朝死者望去。 只有闫岷卿、贾向东和曲青川三人上楼,很显然是顾及到空间小,其他人在楼下守着。 李疏梅和祁紫山让了让位置,闫岷卿走到死者身旁,却抬眼望了李疏梅一眼:“干得不错疏梅!” 被闫岷卿突然夸了一句,李疏梅不知道什么滋味,不过她没有什么情绪,而且是在死亡现场,她实在没什么心情。 闫岷卿也没等李疏梅回应,而是肃穆站在死者面前,仔细端详死者的面容,感叹道:“果然是齐天大圣!” 李疏梅更不知道他感叹什么,好像是在称赞她画出齐天大圣值得感叹,不过也许是辛苦找到犯罪嫌疑人而有感而发。 “是否定性为自杀还有待验证,”闫岷卿说,“大家小心一点,检查下现场,等下一起下楼,等技术过来勘察。” “对,闫支说的对,”贾向东说,“朱丞星凶残歹毒,穷凶极恶,绝不可能自杀。” 李疏梅在他身旁白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贾向东又说:“照我说,他就是今天被我们包围,觉得自己走不了,所以畏罪自杀。” 李疏梅实在忍不住,提醒道:“贾队,你看看地上的血。” 因她提醒,闫岷卿和贾向东一齐望向地面,地面太暗,错开了阳光,血泊并不明显。 但如今李疏梅的眼睛却对色彩十分敏感,她能以最快速度注意到,在他们望向血泊时,她提醒道:“血已经凝固了,硬化了,不可能是今天下午自杀的。” 贾向东正待要说什么,闫岷卿道:“老贾,别瞎猜,等法医检查。” 贾向东脸色越发复杂,瞟了李疏梅一眼,没说话儿。 空间太小,六个人实在不太好转身,又加上味道不好闻,馊臭和血腥味交杂在一起,闻得时间久了叫人反胃、难受。 祁紫山这时替她说了一声:“闫支,曲队,这里地方小,我和疏梅先下去?” 两人几乎同时回过头,老费也一同转过头,目光几乎同时在李疏梅脸上交汇,闫岷卿不假思索地回道:“赶紧下去吧,下去休息会。” 李疏梅走在前面,沿着楼梯下楼,空气越发新鲜了许多,虽然还有一阵一阵的霉味,但相比死者所在的环境好了太多。 一个巨大的疑点在她心头挥之不去,那就是朱丞星为何要选择自杀?当然现在下“自杀”的定论为时尚早,但是这整个过程却实在不符合常理。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15节 楼下,马光平和罗砺锋都在,马光平问了情况,祁紫山把顶楼的情况简单复述了遍。马光平叫他们先回车里等他们。 忙碌了一整个下午,天气极其炎热,又加上持续处于高度紧张的情绪当中,李疏梅早就有些虚脱,上了车以后,她就重重躺在汽车座椅里,祁紫山给她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一口,又从口袋里取了一粒糖果剥开吃。 不知不觉她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正处在摇晃的汽车里,身上盖着一件衬衫。 外面昏黄一片,还有微微闪耀的霓虹,她微微转头,发现祁紫山正在开车,他开车时很认真,没有留意到幽暗的空间里她早已睡醒。 她发现祁紫山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他不苟言笑的时候,脸庞上犹如冰山,非常冷淡,但这种冷和她的冷又不一样,他是那种忧郁的冷。 他的鼻翼高挺,脸颊结实,在路灯斑驳陆离的光线里映出忽明忽暗的光影,而他的眼神,极其忧郁而冷静,像是揉进了冰块。 她就像看到了另一面的祁紫山,在她的意识里,紫山脾气随和,喜欢微笑,而且心态很好,做什么事都比较平常心,也许是因为他迟早会回省城,他并不会计较个人得失,也不会看重别人的表扬。 但他也有另一面,那一面是幽冷的,这让她感觉到,他和她、他们相处的时候,掩藏了真实的自己。 他当初为什么从省城来这里,他又因何“失聪”,这些,李疏梅渐渐有些好奇。 这时,车子与一辆车迎面交汇,前方的远光灯刺眼,车子出现了轻微的抖动,李疏梅也从座椅里调整了姿势。 她拉了下安全带,祁紫山正好慢慢转过头来,在路灯下,他的表情很清楚,温润如玉,微微含笑道:“疏梅你醒了。” 如果并非提前观察了他的状态,李疏梅绝对不会想到祁紫山的表情转变十分的快,但这种转变并没有让她觉得突兀,因为大多数时间,紫山就是这样对她,很温柔。 “嗯,醒了,对了,现场都好了吗?” 祁紫山平静地说:“都好了,法医和痕检都做了仔细检查,不过暂时还没有得出自杀的结论。” “怎么没叫醒我?老费他们呢?” “我们工作忙完后,老费看你睡着了,就叫我送你回家,他上了曲队的车。” 差不多也是这样,李疏梅看了下手表,晚上九点半,已经很晚了。 快到幸福老街时,祁紫山说:“老杜今晚会抓紧时间尸检,明天能看到尸检报告。回家好好睡一觉吧。” “嗯,你也是,今天挺累的,一会儿都没休息。” 李疏梅下车后,朝他摆了摆手,让他早点回去休息,祁紫山从车窗望了她好一会,才开车离开。 第二天下午,尸检报告出来了,全体专案组聚在了会议室。 杜南峰展示幻灯片,介绍起尸检情况:“经确认,死者三十岁,男性,身高一米七二,通过死者指纹和朱丞星的指纹进行对比,死者就是朱丞星本人。” “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七月二十号,即前天下午,四点到六点之间,截止昨天下午七点发现死者时,已经死亡二十四小时以上……” 昨天,李疏梅通过血液凝固情况推测死者死亡时间比较长,她没想到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而朱丞星是七月十九号晚上十点前劫持了谭芸夏,当晚凌晨在桥洞杀害她后,清晨离开了桥洞,在早上六点多到达了小镇。 他买了两个包子后又走向废品仓库,但是当天就返回了小镇,走进了钟楼,他在钟楼应该待了小半天,或许在休息,或许吃了些什么,最后坐在椅子上选择了自杀。 距离杀死谭芸夏的时间不足一天。 这是这些天通过攫取到的种种信息,李疏梅做出的推测,朱丞星在短时间内杀人、自杀,完成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否正确有待进一步证实。 杜南峰继续说:“朱丞星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我们在他的手腕上发现了反复用刀片切割的痕迹,这符合自杀的特征。” 刀片割腕并不能保证一次成功,因为凝血作用会让自杀者形成自我防御,但是杜南峰说到了反复,这说明朱丞星当时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他自杀的意识非常强烈。 “不过,”杜南峰话锋一转,“我们在他的体内检查到安眠药成分,安眠药的量并不大,但可以使一个人发生意识模糊。但这一点我们无法证实安眠药到底是不是朱丞星有意服下的,他是不是想通过安眠药减轻自杀的痛苦?” 李疏梅记得案发现场地上有一瓶白色药瓶,很可能就是安眠药的瓶子。 “安眠药减轻痛苦?”闫岷卿抓住重点问。 “对,闫支,我们之前有过一个案例,一个女孩子自杀时割腕,同时服用了安眠药,就是想减少痛苦。” “那为什么不直接服用大量安眠药?”闫岷卿问。 “这个很难讲,也许他们是从网上找到了一些参考,觉得这样做最快最轻松。” 闫岷卿问:“有没有可能是他杀?” 杜南峰道:“从目前尸检的结果看,很难界定。人在清醒意识下,面对痛苦会做出反抗,但是在模糊意识下,这种反抗就变得难以界定。除非再找到新的证据证明死者是他杀的可能。” 这时费江河道:“给朱丞星判定为自杀,我还是不太能接受,他的行为过于反常,他是有机会逃跑的。” 如果在之前,大家一定对费江河的话嗤之以鼻,贾向东甚至可以以一句“畏罪自杀”了结此事,但现在,正是费江河的坚持,才找到了凶手。 而且朱丞星的死亡时间是在警方围捕之前,即便他十分畏惧,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危险的情况下选择自我了断。 李疏梅也一直在怀疑朱丞星自杀的动机,她也和老费一样,不太能接受。 会议室寂静无声,没人反驳费江河的话,当然也没人替他解疑。 半晌,还是杜南峰主动开口道:“我理解老费想法,其实我也怀疑过朱丞星是他杀,在什么情况下呢,就是他被控制的情况,人被控制,通常是两种,一种是药物控制,让被害者昏迷,其实现场的安眠药可以做到,但是我们无法证实,第二钟情况是身体控制,例如捆绑,所以我们重点对朱丞星的身体进行了检查。” 杜南峰展示了一张新的照片,“我们也发现一处特别的地方,在死者的胸口,有一条被绳子勒住的痕迹,我们曾怀疑他遭受了捆绑。但经和周宁核对,我们又否定了,因为死者曾经在劫持谭芸夏时,捆绑了彼此,我们对桥洞里的绳子进行过检查,可以确定是同一类型绳子。” 李疏梅记得,当时朱丞星骑着摩托车带走谭芸夏后,就是用绳子将两人捆绑在一起,防止在高速骑行中,谭芸夏从摩托车上跌落。 后来的尸检报告反映,谭芸夏的背部有很深的勒痕,这也可以反推,朱丞星的胸前一定也有勒痕,所以证据链是可以吻合的。 杜南峰继续说:“在死者的手腕和脚腕处我们也发现了被勒紧的痕迹,这说明死者也可能曾经被绑缚了手脚,但是通过朱丞星在现场留下的雨衣雨裤,我们又否定了,因为他的雨衣雨裤是绳子收口的雨衣,这种雨衣在一些屠宅场被使用,就是防止污水进入皮肤,时间长了,就会在手脚留下勒紧的痕迹。” 杜南峰也持有怀疑精神在检验朱丞星的真正死亡原因,但是因证据不足,或者证据模糊,导致他不能做出百分百判断,这就是他给出的最后结果,初步判断朱丞星为自杀,需要借助更多证据证实他杀的可能。 接下来,周宁也讲了他们检查的情况,在钟楼上,除了检测到进入到现场的刑警们脚印,就仅检查到朱丞星的脚印,和朱丞星脚下皮靴的花纹类似。 在现场,留下了许多空罐头、饮料瓶,还有泡面桶,外表面也检查到了朱丞星大量的指纹,当然也检测到一些零星指纹,推测是小卖铺店员或其他因素留下的。 周宁对罐头和泡面桶里留下的残留物进行分析后,得出朱丞星在钟楼至少生活了一周以上。 通过周宁给出的证据,证实朱丞星在钟楼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是在无人逼迫的情况下选择了自杀。 朱丞星为什么要选择自杀,会议室的众人陷入了巨大的疑团当中。 第111章 “我井底之蛙?”…… 由于朱丞星自杀,案件陷入了巨大的僵局当中。按理说,随着犯罪嫌疑人死亡,案件可以宣布结案,但此案却有诸多疑点。 朱丞星的犯罪动机是不是大家认知的那样,变态强.奸杀人? 他通过几近戏耍的方式躲过警方的追捕,又“金蝉脱壳”,他的前方可谓是一片生机。 他完全可以逃之夭夭、亡命天涯,选择生是人的本能,如他这般变态强.奸杀人魔,很难想象他愧疚、自责、甚至悔恨,他连环作案三次,次次手法都堪称一绝,这不是随意布置,而是精心安排。 难道他真的有特殊的原因,例如早就有厌世的心理,或者严重抑郁症,他早就想死,但在死前,他却想做一件他心目中的大事,他的大事或许就是强.奸杀人呢? 李疏梅百思不得其解,但她必须努力去思考,因为这件案子即使以这种方式结案,但她心里的结并未结案。 和她有同样心情的还有整个专案组,特别是二队的同事,从会议室回来以后,大家都坐在办公室里一言不发,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愁云。 曲青川也不唠叨开会了,以前没方向时,他总是提议开个会分析分析,往往大家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却能够找出案情的突破口。 然而现在,这不仅仅是案情突破口的问题,而是整个案件已经形成了封闭证据链,这个案子从某种意义上已经闭环了。 除了等待案子结案,还能期待什么呢? 下午,李疏梅翻起笔记本,又在空白纸上反反复复地画齐天大圣京剧脸谱图案,一遍又一遍,几乎有些机械麻木了。 这时,门口走进两个人,响亮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闫岷卿打招呼道:“夏局来了,大家也别都垂头丧气了,来,一起开个会吧。” 原来是夏祖德过来了,李疏梅慢慢从几乎快趴着的姿势直起身子。 很快,二队所有人都坐到了会议桌前,夏祖德坐在正前方,双手相搭放在桌上,目光炯炯,不怒而威。 他在李疏梅眼里,和家里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家里的老夏很随和、和蔼、甚至有些小老头的快乐风范,也许那是老夏于她和李老师的特殊一面,所以李老师总把他呼作“老实人”。 但在局里,他虽然也会笑,但绝对没人会认为那是和颜悦色的笑,一张平易近人的面孔下总是暗藏“杀”机,局里被他骂过的人,被他批评过的人,早就领悟了他的本领。 此刻的夏祖德先是瞧了瞧李疏梅,又朝大家扫视了番,平静地说:“我知道大家心里的想法,朱丞星为什么选择自杀,这是一个疑点,你们没办法解开,但也不能气短对不对。任何人在任何困境下都可能做出意想不到的事,如果那个人还存在心理方面的问题,他做出哪种抉择,外人都无法得知。” 李疏梅默默倾听,她听出老夏话里的意思,是让大家试图去理解朱丞星当时的心理。不过老夏很快就否定了她的猜测,他说:“我让岷卿请了一位知名心理学方面的教授,来给大家做一些答疑,也许可以为大家解惑。” 老夏的一番话说完,大家的精神都振奋了许多。唯独费江河却似有别的想法,慢吞吞地说:“夏局,这种心理学教授真的就知道朱丞星当时的心理?” 马光平低了低头,暗暗叹了口气。 闫岷卿严肃说:“老费,夏局的话你是听不明白?教授是来给大家解疑,不是来给大家判案的,找答案还是得我们自己找。” 费江河被“教训”了番,铁着脸没再说话。 夏祖德没再理会这个小插曲,继续说:“理论上,心理分析和证据是截然不同的,所以说,心理分析只是辅助大家的一个途径。”他偏了偏头,对闫岷卿说,“岷卿,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你要把整个证据链再梳理一遍,从朱丞星第一次犯案到死亡这段时间,他的生活轨迹,社会网络,还有他和三名死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这些都要查清楚,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应该具体到细节上的尘埃。” 他铿锵有力对所有人道:“每一个细节都应该做到相互印证,逻辑自洽,指向一致,绝不能出现漏洞和矛盾。” 闫岷卿立刻站起身说:“是,夏局,您放心,我一定不遗余力地办妥。” 小会结束,闫岷卿送夏祖德离开后,又折返回来,给大家布置了任务,由二队调查朱丞星的社会网络,重点调查他和三名女性受害者之间的联系,哪怕是他曾经在哪个商场见过哪个受害者,事无巨细查明清楚。 而老贾的一队,则须查明朱丞星的所有生活轨迹,不放过他在三次作案前后买了什么东西,去了什么地方,接触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举动。 以此,把朱丞星近两年来的一切挖个底朝天。 闫岷卿离开办公室后,曲青川也干劲十足地说:“大家按照夏局的意思办吧,从现在开始全面调查朱丞星的人际关系。” “老曲,”费江河说,“这不全是老夏的意思。” “什么意思?”曲青川问。 “这只是闫岷卿他自己对老夏那番话的理解。” 大家都愣了愣,李疏梅素来以为对夏祖德很了解,她也认为老夏话里的意思是查明朱丞星的人际关系,但老费好像有别的看法,难道老夏话里面果真有深意。 “你说嘛别卖关子了。”马光平催促。 “我这不就打算说吗。”费江河瞟了马光平一眼道,“老夏要的是完整的证据链,这证据链当中,不仅仅包含朱丞星的人际关系,还包括三名女性死者的人际关系。” “等一等,唉!”马光平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说,“老费,你的精神很可贵,但你把这个任务搞复杂了。现在是我们队和老贾队,两头同时间在完成任务,他们任务简单,可能两三天就完成了,我们的任务要是搞得这么复杂,那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完成。” 李疏梅听完两人对话,她对两人的做事风格都很熟悉了,要在以前她一定认为老马“捣糨糊”,“混日子”,但现在她并不这么想,要是老贾果真提前很多把任务完成,他们这边进展缓慢,那结果可想而知,老贾必定耀武扬威地在他们面前显摆。 费江河却不依不挠道:“老马,你要想又做得漂亮又求人表扬,那你大可明天就把任务交上去。” “什么叫我求人表扬,”马光平脸都白了,“我是站在咱们队看问题,你永远都是井底之蛙。” “我井底之蛙?你还是蠹虫呢!”费江河也毫不留情地骂了回去。 “怎么回事啊!”曲青川用力拍了下桌子,瞪着两个人,“这都能吵起来,都多大岁数了,还像小孩子一眼斗嘴?” 看来这次曲青川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也许是他心里有些憋屈,反正没以前那么有耐心。 费江河和马光平终于不说话了,彼此也不看对方,就灰着一张冷脸。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16节 办公室十分寂静,没人开口说话,李疏梅就看着本子一言不发,她知道现在也不适合表态,老费和老马这次的观点她很难说更偏向谁,她心里也无法做到将天平往哪倒。 过了半晌,曲青川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都有些不爽,无非就是案子不完美嘛,老夏不也是希望大家不要留下遗憾,才给我们布置了这样的任务,在这件事上,我不想和别人比,咱们就干咱们的,到时候有什么不好听的话我来受。” 大家都不约而同抬眼望着曲青川,费江河更是眼睛明亮,因为曲青川这番话是在支持费江河。 马光平脸上却有些复杂,但他没有表态,也许在很多时间,他都是被忽略被牺牲的那个,所以这一次他也甘愿让步。 “我决定了,”曲青川说,“老费,我支持你的想法,你带着疏梅和紫山去调查三名女性死者的社会网络。我不给你们时间约束。我和老马呢,主要调查朱丞星的社会网络,这也是闫岷卿布置的任务,调查完,我先去汇报。” 原来曲青川做了一个大的平衡,他并非只是支持费江河的想法,也支持马光平的想法,所以一分为二,至于时间,肯定会比所有人调查一件事要慢,但他说了,所有的一切他来承担,这也让李疏梅很感动。 这番话说下来,费江河和马光平都服服帖帖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好啊。” 任务布置下来,两组分开行动,李疏梅跟着费江河祁紫山上车后,费江河就说:“咱们先调查最后一名死者谭芸夏吧,她父亲是银行副行长,身份比较特殊。” 车子前进路上,祁紫山问:“老费,你并不相信朱丞星杀害三名女性死者是随机作案吧?” 李疏梅正有些困顿时,被祁紫山的这句话点醒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因为在此前,以及各种案情讨论会上,所有人都认为,朱丞星是随机作案。 这三名受害者身份各异,朱丞星选择她们可能仅仅因为她们都很年轻,都很漂亮,而且有一定的收入,特别是谭芸夏,家庭最为殷实,所以一直以来,大家都认为朱丞星对她们的选择是比较随机的。 换言之,只要年轻、漂亮,有一定收入者,都可能成为朱丞星的目标,这相对来说是比较随机的。 然而祁紫山的话却抛出完全不同的观点,他好像是在征求费江河的意见,实际上这才是他心中的想法吧。 他的意思是朱丞星不是随机作案,而是早早锚定了三名女性死者,他似乎别有目的。 其实她一直觉得祁紫山挺“矛盾”的,他很多时候都像是“淡泊明志”那种,从不争功,从不争锋,但他却总在关键时候提出完全不同的观点。 李疏梅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前不久,他们仨追踪朱丞星到仓库后,在十分迷茫的情况下,祁紫山竟然提出一句,“如果我是朱丞星,我会往回走。” 她当时并没有多想,但费江河显然把这句话当真了,结果在会上提了出来,最后果真回到小镇找到了朱丞星。 祁紫山好像早就知道了什么,但他并不想直接表达出来,而是“拐弯抹角”隐含地提醒别人,但当她注意到这点时,她就会特别留意祁紫山表述的方式,譬如这一次,祁紫山明显是在提醒老费,朱丞星不是随机作案。 这将是一个颠覆整个案件的观点,既然祁紫山提了出来,费江河一定会做考量。 也许在以前的案子里,祁紫山也有过这样表面随意、实际深意的提醒,她必须回头好好想一想。 而祁紫山,他为什么从省厅到市局,他为什么失聪,他为什么甘愿留在异乡,他的身世和经历让李疏梅越发好奇起来,她决定一定要去好好了解一下他。 第112章 她挺疯的! 果然,费江河听到祁紫山的话,产生了某种共鸣,他略显激动地问:“紫山,你认为朱丞星不是随机作案?” 祁紫山淡淡地说:“我以为是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 “噢,是啊,你执着要调查三名女性死者,那不就是否认,朱丞星并非只是因为她们的外貌或者钱财而选择了她们吗?” 李疏梅也理解了祁紫山的意思,如果只是因为外貌和钱财,而让朱丞星选择了她们,那么调查她们的意义并不大,很显然,既然要调查她们,那她们一定是因为有某种特殊的原因让朱丞星选择,所以这不是随机作案。 费江河微微摆了摆头,他似乎悟出了什么,笑道:“你这话竟说到我心头了,对,只要有这种特定可能性,我们都应该去调查,也许这背后就有无法探到的秘密呢?” 三人很快就见到了谭芸夏的父亲,谭芸夏的父亲今年刚满五十岁,是银行副行长,家里只有一个独女芸夏。 在银行的一间会客室里,他一个人接受了问询,他说芸夏妈妈伤心难过,生病了,正在住院,他现在也是半天上班,半天去医院,晚上就住医院。 现在他几乎不敢回家,一回家他就想起芸夏,芸夏工作以后,和上学时一样,每天回家住。家里都是她的影子,他无法面对。 费江河平静地问:“谭先生,之前你也接受过我们警方的走访,今天就当是做一次回访吧,希望你把知道的都能说一说。” “行,你们尽管问吧,我一定告诉你们。”谭父满脸愁容,因女儿的离开,像是早已失了魂,双眼无光。 “你女儿平时是不是热衷于什么,譬如对某个地方,某个事物很感兴趣?”费江河问。 朱丞星如果是非随机作案,那么朱丞星或许曾经接触过谭芸夏,至于是在什么地方,谭芸夏当初因为什么吸引了朱丞星,这些可能都是一种新的方向。 谭父努力回想时,大概是思念女儿,使得他愁眉更甚,半晌,他开口说:“喜欢音乐算不算,她初中高中时还学过一段时间钢琴,虽然级别不高,但也在大学演出过一次。不过大学毕业后,因为工作就很少弹钢琴了。” “嗯。她喜欢哪支曲子?”费江河问。 “她最喜欢弹《小星星变奏曲》。” 李疏梅觉得这个不像是特定的因素,谭芸夏演出时还在大学,朱丞星不可能接触到她,而且钢琴作为三位死者的共性说服度不高,胡灵妍和黄曼丽应该都没有这种爱好。 费江河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又问:“除了钢琴,还有什么爱好吗?特别一点的,跑步购物看电影这种不算。” 谭父绞尽脑汁地回想,最后却苍白地笑了笑:“对不起啊,这么多年,我才发现我真的不了解女儿,自从她上了初中,我就进入了银行系统工作,这么多年,我对她的关心实在不少了,对不起。”说着说着,谭父眼眶湿润了。 费江河果断结束了走访,下一个目的地是谭芸夏的闺蜜黎晓霜,之前也走访过黎晓霜,她不但是谭芸夏的好朋友,而且在谭芸夏出事的那天晚上,她正好在场。 那件事对她阴影很大,在此前的走访里,她一直神情恍惚,总觉得如果那天是她在奶茶店门口等候,出事的人就该是她。 今天会面的地点,是她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包厢内,曾经她和谭芸夏也来过这家咖啡馆喝咖啡,睹物思人,她的情绪依旧不太稳定。 其实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想打破原有的观点,他们想印证,那天晚上,无论谭芸夏身处在哪,朱丞星劫持的人只会是她。 费江河考虑到女孩子的情绪,让李疏梅询问黎晓霜。 她问出了费江河类似的问题:“晓霜,你和谭芸夏关系特别好,你知道她平时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或者她有什么秘密?如果你知道,可以透露给我们?” 黎晓霜状态不佳,两手绞在一起,低着头在思考,半天她才开口说:“喜欢谁谁算不算?” “你可以展开说说。” “我们平时在一起,其实也多是聊些八卦,聊些公司的事儿,我们公司人事流动比较频,如果有哪个帅哥新来报道了,我们就会评评他。有些长得帅的,芸夏就会告诉我,想撩人家,不过,大家都是开玩笑。” 的确有些女生之间会聊这些话题,李疏梅认为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平时有没有特别喜欢去的地方?” 黎晓霜回答:“化妆品店,服装店,美容店,就这些吧。” 其实胡灵妍和黄曼丽也应该经常逛这些场所,但这些不应该和朱丞星产生关联。 朱丞星是装修设计师,他和三人的交集非常少,但朱丞星还有一件经历,也是他的同事小郭告诉的他们,那就是他喜欢画漫画。 李疏梅开始怀疑会不会和漫画有关呢? 她紧接着问:“谭芸夏喜欢漫画吗?” “漫画?好像没有。” “她会不会喜欢在网上看漫画,你并不知道。”假设谭芸夏在上网时认识了朱丞星? “如果她喜欢漫画,她应该和我提起过,”黎晓霜一边回忆一边回答,“她喜欢听歌,每天听什么曲子也会告诉我。” 李疏梅还记得谭芸夏的挎包里有一个mp3,如果谭芸夏连听哪首歌都告诉黎晓霜,那么她喜欢什么漫画,应该不会对她隐瞒。 李疏梅又问了几个问题,但是都没有找到症结所在,这场走访只能告终,临走时,她看到黎晓霜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表达什么,然而却犹豫了。 她正想鼓励她,黎晓霜像是鼓起勇气抬头说:“李警官,有件事,我不知道和芸夏的死有没有关系?” 费江河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什么事?说说。” 黎晓霜说:“芸夏挺喜欢长得帅帅的男孩子,但她不喜欢主动追别人,其实我挺理解她的,毕竟她条件真的很不错,长得好看,家庭状况也很好。” 她喜欢被人追,以她的自身条件,这不奇怪,李疏梅在想,会不会这又是一条毫无意义的线索。费江河刚刚浮现的兴奋,也暗淡了几分。 黎晓霜继续说:“有个男孩吧真的挺帅的,刚来公司,芸夏和我说了多少回,想撩他,但是她并不会主动告诉人家,不过我在想,芸夏这么漂亮,人家男孩也迟早会注意到她。” 费江河似乎有些失望,提醒道:“黎女士,这个故事的重点是什么?” “噢,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重点,反正就是,后来有个女同事捷足先登了。” “你是说,女同事抢了谭芸夏男朋友?”费江河问。 “不能说抢了男朋友,”黎晓霜纠正,“因为芸夏也没追人家。” “噢也对。” 黎晓霜说:“这事发生以后,芸夏找到我,说想去找那个女同事谈谈。其实我觉得不妥,因为这件事那个女同事没有什么错,但是芸夏对我挺好的,我也不想拒绝,于是我们找到了女同事……” 黎晓霜顿了一下,“结果那天,那个女同事说了句难听的话,意思是,有本事你抢。当时,芸夏很生气,拿起手里热滚的咖啡,就朝女同事头上倒了过去。这事就发生在这家咖啡馆,女同事当时烫得大喊大叫,我也挺不知所措的。后来还是咖啡店老板来解决了问题,芸夏赔了女同事一千块钱,那些钱是当着帅哥的脸甩在那个女同事脸上的。” 黎晓霜说完,有些无助地望了望大家。李疏梅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这件事她大概一直想提起,但顾及到这也不是光彩的事,就一直犹豫不决,不过为了真相,她又不得不提出来,因为如果这是一件激烈的矛盾,女同事会不会和谭芸夏的死有关呢? 费江河抿了抿唇,慢慢说:“谢谢你提供线索,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咖啡店没有摄像头,不过李疏梅还是和咖啡店老板做了一次印证,咖啡店老板说,谭芸夏挺“疯”的,不但泼了女同事一头热烫的咖啡,还当场甩了那个女同事一千块钱,说是赔偿,事后扬长而去。 三个人回到车上,李疏梅还在想那件事,的确这件为爱情“争风吃醋”的故事,在生活中并不少见,但重点在于,她第一次对谭芸夏的性格产生了新的认知。 谭芸夏自身和家庭条件都很优越,只要看过她的照片,就知道她一直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女,她的人生一帆风顺,在她还是初中时,就开始学钢琴,那已经是十年前左右的时光了,家里能买得起钢琴的家庭并不多见。 从小生活在优越当中的谭芸夏,性格自然强势,她对自己喜欢的人一定是势在必得的,但她又绝不会主动出手,她要别人追求她,这是她的自信和条件决定的。 不过在被别人抢走她喜欢的东西后,她又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要夺回来。 李疏梅陷入了沉思,谭芸夏到底哪方面和朱丞星有关联?朱丞星非常普通,怎么看他都不可能和谭芸夏产生联系? 在某种意义上,谭芸夏应该是“轻视”朱丞星才对? 是不是曾经某个时刻,某个场合,朱丞星偶然遇到了谭芸夏,他被谭芸夏的美貌吸引,于是多看了几眼,然而心志极高的谭芸夏对于他的行为,却投回了鄙夷的目光,也许在那一刻,触到了朱丞星心底的软肋。 胡灵妍和黄曼丽,虽然家庭条件不及谭芸夏,但外形条件也很优越,有没有可能也在某个场合无意触到了朱丞星的软肋。 这个软肋,或许源于朱丞星在工作中长期承受压抑,长时间被领导欺压,久久处于抑郁当中,他很可能就是要通过杀害三名女性来彻底释放自己。 然而在做完这一切后,他走向了穷途末路,在钟楼里,他一次次听到钟声响起,就像时间的重锤敲打在他的心房,他可能在那一刻,产生了悔意,认为自己是迫不得已才做出那些事,从心底,他是无法原谅自己的,于是他选择了自尽。 第113章 非凡的枪法。 朱丞星到底是不是因为被轻视而选择了胡灵妍、黄曼丽和谭芸夏,当朱丞星死亡的那一刻,这一切似乎已经无法得到证实。 这些只是李疏梅的猜测,她不认为这就是最后的真相,但是她必须努力去还原和接近真相,否则这起案子就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结案”了。 第二天早上,市高校一位心理学专家赶到了警局,闫岷卿要求专案组每个人都参加学习。 李疏梅带着结案的期待参加这次学习,也希望从心理学教授身上学到一些犯罪心理知识。 但没想到的是,教授竟然是来讲理论课的,他热情洋溢地讲解了心理学历史、心理学科学研究、感觉和知觉等等,听得李疏梅昏昏欲睡,她在学校时一旦听到枯燥的理论课知识就会犯困,今天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听了一个多小时,李疏梅强撑着眼皮,她发现现场认真听讲的人也不是很多,闫岷卿坐在前面,倒像是听得入神。 祁紫山坐在她旁边,偶尔记记笔记,虽非投入,但他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眉宇微凝,表情如淡淡的冰。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17节 费江河坐在她前面,坐姿端正,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认真听讲,一直没开过小差。 也许讲完课,教授会重点讨论这个案子,但李疏梅觉得自己恐怕熬不下去,这时,马光平慢慢地起身,猫着腰,蹑手蹑脚走出了会议室。 李疏梅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见祁紫山在认真听讲,便也猫着腰走出了会议室。 一直快走跟上了马光平的步伐,喊了声“老马”。 他停下步子,回过头笑道:“疏梅,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有点渴了。” “噢,我正好也回办公室喝口水。” 两人并排前行,李疏梅把早就准备的问题问了出来:“老马,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听说紫山是从省城来的,他为什么从省城来了市局?” 马光平望着她笑了笑,露出意味不明的目光,“你怎么想起问这件事。” 怕老马误会,李疏梅莞尔一笑:“突然想起来了。” “你问我算是问对了,回办公室说吧。” 还有一段路程才到办公室,李疏梅会意,老马大概要说的内容并不希望别的人听见。 回到办公室,老马让她喝口水,李疏梅喝完水才走到他桌旁,像上次那样拿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老马特意抿了口水润润嗓子,似乎说起旁人的故事来,他饶有兴致,他两手扶着杯子像说故事一般说道:“前年下半年,紫山刚来我们市局的时候,正好我们队就调走了一位同事,当时我们人数是最少的,局里的案子也分配得不咸不淡的,分到我们队要么就是小案子,要么就是局里关注度不怎么高的。” “怎么就这么分了呢?”李疏梅不解。 “还不是我们人少,当真要问原因,那也是有的。那时候一旦局里有新人过来,一队和三队就拼命去抢人,抢人也就算了,还会埋汰我们二队一句,说是费江河这人脾气巨差,要来了我们二队指不定被他骂走。” 李疏梅慢慢听着,说起来费江河脾气是不太好,不过他很多时候通情达理,特别对她和祁紫山,是特别好的。 她虽然不知道老马为什么要从这些事说起,但肯定和紫山有关,他喜欢讲故事,所以这些大概都是铺垫。 马光平说:“新人去哪个队都是相互选择的结果,听到些闲言闲语,新人自然不想到我们二队来,来的人也都是被挑剩下的,挑剩下的同志也没什么不好,资质可能差一些,但态度没有不好的。老费这个人你也知道,特别喜欢骂人,这些新人他没少骂。当然他不是没理由骂,他是恨铁不成钢,事实也证明,骂得多了,新人成长很快,但是成长了,就走了。” “他们不喜欢留下?” “那也不是不喜欢留下,一个是有能力了肯定想调到更好的地方,二是和老费在一起工作,活得战战兢兢。”马光平瞅了瞅门口,压低声音道,“这也不能怪他们,老费这几年脾气是有些臭,特别是前几年他和老婆闹离婚,女儿归老婆,这事闹了好一阵子,他不想离啊,他舍不得他女儿,你说像他这样‘竹竿进胡同’的人,那心情能藏住吗?那不得把臭脾气撒出去。” 这个李疏梅不好评价,自她遇到老费以来,倒是遇到了截然不同的他。但她还是好奇地问了句:“老费是因为什么原因离的婚?”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成天不着家,对家里,对女儿的学习不管不问,都说家属应该体谅刑警,但这事还真不能全怪他前妻。他这个人啊,就是一干工作就停不下来,特别轴,说实话我跟老曲都劝了好多回。人的性格改不了。” 李疏梅默默听着,也不想再追问此事。 马光平见她无意再问费江河的事,继续老话题说:“紫山刚来市局那会儿,我们队就三个人,老曲,我还有老费,真的是可怜三人组。所以老曲一直向老夏要人,这不紫山来了,他是从省厅来的,按理说谁不抢呢?可事情往往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紫山过来的时候,一看就不是刚毕业的新人,他有工作经验,而且耳朵失聪,所以私下里大家就传他是犯了错误才来了市局。” 李疏梅一凛,忙问:“他犯了什么错误?” 马光平笑笑:“我也不知道,这只是大家私下传的,你想想,谁在省厅工作几年,下来市局,这不是下调吗?要说一个新人从省厅下来锻炼还能理解,但他不是新人啊。” 李疏梅仿佛有些理解,祁紫山前年过来时也起码二十五六,按照职业年龄,在省厅应该工作了三年以上,工作了三年突然下调地级市单位,那么自然让人联想到“犯了错误被下放”。 当时祁紫山过来的时候,恐怕没有哪个队想要他。 马光平说:“当时一队和三队肯定是不会要他。结果我们二队人最少,夏局就指定让紫山加入二队……” 这下老曲肯定就不愿意了,他觉得能力是一方面,总不能什么人都照单接收,万一人家真犯了错误,来二队只会让二队“雪上加霜”。 曲青川就到夏祖德那闹情绪,最后夏祖德就退让了一小步,说是紫山一定要收下,后面会从分局给二队派一个精英。 说到这儿时,马光平笑了笑,这个笑有些许尴尬,他说,后来分局没派精英给二队,老夏又自作主张,把李疏梅派给了他们。 曲青川一个向来不爱发火的人,也到老夏办公室据理力争起来,要求老夏把李疏梅换了。 老马说,这件事你别怪老曲,当时是他老马做的不对,要怪就怪他老马有眼无珠。 老马忽然这样自责,李疏梅却十分感动,她忙安慰:“老马,这事都过去多久了,不提也罢,现在我们不是挺好的。” “是啊。”老马感叹,“早知道你们都这么好,我们当初还折腾什么。” 老马继续说,紫山来二队的时候,曲队是不太喜欢他的,结果费江河倒是很喜欢,他喜欢骂人,对人苛刻,但对紫山不一样,也许紫山耳朵失聪,或许紫山在他看来有些“落魄”,费江河这人和别人不一样,他对紫山很好,很少骂过他。 紫山来了以后,我们也在观察他,他这个人,你不能说他不积极,他确实什么事无论大小,都能给你百分百完成,你又不能说他积极,他总是听从安排,像是没有主见,缺乏主动性。 曲青川不太喜欢他这个样子,但人都来了,你也不好说什么,反正老费喜欢就行了。 后来有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大家对紫山的印象,那次二队在追捕歹徒的过程中,陷入了激烈的战斗,曲青川追着一名歹徒,与老马和老费失去了联系。 他被两名歹徒围攻了,歹徒手上有枪,只要开了枪,老曲很难说活过一条命。 可那时候,竟是紫山站了出来,他连发两枪,两枪不但百发百中,而且两枪都是十分精准击中歹徒的手指,还是拨动板机的手指。 这种枪法老马是知道的,已经超过百发百中,是神枪手之列。 自那件事以后,大家才知道,祁紫山是深藏不露,也许他在省厅并不简单。 曲青川也留了一个心眼,朝省厅打听了下,得到的答案是,他就是一个普通技术科警察。 但一个技术科警察怎么可能有这种枪法?这一定是身经百战的枪法! 对紫山的身份一直抱有怀疑,但曲青川对紫山的态度却一百八十度转变。 老马解释说,你也别怪老曲当初不喜欢他,要是经常被别的队压制,给你派一个干啥啥不上心的人,你也会有这种抱怨。 不过自从知道紫山有“非凡”能力后,曲队是变着法子对他好,当然紫山也再没有表露出更多的能力,毕竟也不是每天能碰上开枪的案子。 事情说到这儿,老马意犹未尽,但也不得不说,他知道的都讲完了。 结合“神枪手”,还有李疏梅对紫山的一些发现,她觉得紫山一定因为什么难言之隐,他或许能力非凡,但是并不想表露出来,难道和耳朵失聪有关系,她记得紫山说耳朵失聪是因为一起案子。 她也问道:“老马,紫山的耳朵到底怎么出事了,你知道吗?” 她没有抱希望,老马也如实回答:“我不知道,他也没说,主要是你不好往深里问这个事。” 是啊,这或许关系一个人过往的伤痛,谁会去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不过疏梅从老马这里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也许不久的将来,她能够从一些细节当中发现他真正的身份呢。 和老马聊完以后,李疏梅的困劲早已烟消云散,内心反而想快些打探到真相的冲动。但她也知道,这件事只能点到为止,毕竟紫山曾经也对她说过“以后我会告诉你”。 第114章 时空交集。 当她还想回会议室听课,费江河他们刚好回来了,他一见李疏梅和马光平在办公室,就说:“你们俩有先见之明啊,这教授屁用没有!” 看来没有从教授身上得到有用的东西,费江河骂骂也就过去了。 接下来两天,李疏梅三人又走访了胡灵妍和黄曼丽的社会关系,大概也对两人的经历做了一些总结。 胡灵妍在初中毕业后,上了一所职业学校,毕业后在一家公司任会计,她还有一个姐姐,姐姐远嫁,父母没什么重要经济来源,身体也不好,这些年,都是靠胡灵妍照顾,所以胡灵妍下班还会去做家教,她是在做家教的途中遇害。 她也是这次连环杀人案的第一名死者,地下室女尸案的受害者。 认识她的同事和朋友都反应,胡灵妍性格好,也没什么特别爱好,平时顶多去商场逛逛衣店,买买生活用品,她在外面租了房子,没有谈男朋友,生活十分简单。 黄曼丽,比胡灵妍大一岁,初中毕业就辍学了,一直在外面打零工,她家里有个弟弟,去年刚上了大学,全靠黄曼丽的经济支持。 因为黄曼丽职业特殊,而且做隐晦的“色情”交易,所以认识她的人对她的经历不是很熟,说不清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职业,但是认识她的人,也都说她性格还不错,不喜欢和生活里的人打交道,平时会做做美容什么的。 她是这次连环杀人案的第二名死者,也是水泥屋女尸案的受害者。 第三名死者就是谭芸夏,桥洞女尸案的受害者。 这三名死者的居住地、工作地都不在同一个地方,职业截然不同,在生活里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虽然她们都很漂亮,但她们的外形打扮、职业身份却差异明显,很难联想到,朱丞星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先后关注到她们三人。 信息收集得差不多,在罪案板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费江河拿了把椅子,坐在罪案板前,他对这些信息已经盯了大半天。 中午李疏梅和祁紫山匆匆吃完饭,给费江河带了盒饭,费江河一边吃着饭,一边望着罪案板,目不转睛,几近有些废寝忘食的状态。 李疏梅还记得马光平的话,费江河一心投入工作,“成天不着家,对家里,对女儿的学习不管不问”,所以才造成了离婚。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主要原因,但一定也是一部分原因,费江河那么爱他的女儿,不可能不管不问,她还听紫山说过,老费离婚后每周都会去接女儿放学一次,每周带女儿一天,他对女儿很留恋。 每个人对“时间”的理解不一样,她无法置评他的生活,作为他的同事,亦师亦友,她会始终支持他。 今天曲青川和马光平外出调查了,只剩下三个人在办公室,办公室很寂静,李疏梅拿了一杯水,屁股靠着一张桌子,目不转睛注视着罪案板,实际上她已经浏览了五六遍,这些信息她能够倒背如流。 祁紫山站在费江河另一边,他吃完午餐,就站在罪案板前一动不动,双臂相抱,眼神微凝。 在罪案板的右侧,是曲青川和马光平调查收集的信息,两人主要是调查朱丞星的社会网络,罪案板上写的很清晰,朱丞星大专毕业后就进入了一家装修公司做设计,这一干就是七年。 在公司里,他属于老资格,也有许多成功的设计作品,但是这么多年,他没有得到升职,工资也涨得微乎其微,同事们反应,他性格比较孤僻,公司聚会不爱参加,即便参加了也喜欢坐在某个角落。 自从同事们知道朱丞星涉及连环强.奸杀人后,惊讶之余,却细数出朱丞星的各种古怪癖好,他们认为朱丞星喜欢跟踪女客户,还喜欢把女客户画到漫画里,可能还会在私下对女客户进行自.慰。 反正各种说法都有,在他们眼里,以前老实本分的朱丞星俨然是一个大色魔。 费江河问:“老贾那边调查出什么没?” 贾向东一队的任务是调查朱丞星的生活轨迹,包括三次作案前后买了什么东西,去了什么地方,接触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举动。 祁紫山回答:“我朝罗砺锋打听了一些,他们调查也不顺利,朱丞星基本两点一线,平时不太爱接触人,多是在小区附近购买食物、生活用品,总之比较节俭。” “那些绳子有没有找到购买来源?”费江河问。 “没有,”祁紫山说,“买这种绳子的太多了,不但他小区附近店里有,去公司路上也有许多店里有,很难调查出他到底在哪里买了绳子。” “行啊。”费江河叹了口气,他又扒了一口饭。 李疏梅提醒:“老费,饭都冷了吧,我去给你转一转吧。”局里有一个微波炉。 “没事,就剩几口了。” 费江河三下五除二把剩饭吃了,李疏梅看不过去,给他饭盒里加了热水。 午餐算是匆匆忙忙地对付了,费江河有几分气馁地说:“你们觉得我们接下来调查什么?还是接受结案的事实。” 李疏梅记得费江河以前总是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结案,他对案子十分负责,不想出什么差错。 不过这件案子,似乎早就尘埃落定,无非就是锁定朱丞星的犯罪动机。 这时,祁紫山说:“老费,我们收罗的信息太宽泛了,如果是非随机作案,那么一定有一个点,可以将他们全部联系起来。” 费江河说:“紫山,你还是认为这是非随机作案?”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18节 祁紫山抿了抿唇,才慢慢开口:“老费,我以为你认定这是非随机作案。” “我没这么认为,我只是觉得奇怪。” 祁紫山“不争不辩”,而是顺着他的话说:“哪里奇怪?” “第一个案子,胡灵妍死在地下室,或许不是那么奇怪,只是觉得凶手变态,但第二个案子,为什么凶手要执着把黄曼丽带到那么远的水泥屋,而且把她解绑后又绑到窗户上,作案成本你不觉得太高了,第三个案子,谭芸夏是在有行人的胡同被他劫持的,他作案风险相比前两次大大增加,而且他早就算准了路线,连警方都能耍开,他明显是有预谋的。但是我就是找不到一个特征,将他的行为统一起来。” 费江河一口气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李疏梅听完,极为认同,这也是她心中的疑惑,只不过对于这些疑惑她思考的力度并没有费江河深入。 祁紫山说:“老费,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也正是我想表达的,我们一直没有找到那个点。” “你说的点是什么意思?她们共同的爱好,还是共同的行为。” “是曾经在同一个时空,他们之间有一种隐形交集。” 祁紫山非常冷静地说出了这句话,这让李疏梅有些小小的惊叹,如果你不去关注他,你会觉得他说的话没有“实质”的意义,就像上次他提醒费江河这是“非随机作案”,但当你关注他,你就会思考他的话,他是在给整个案子指导一个全新的方向。 她想起马光平对祁紫山的评价,“一个技术科警察怎么可能有这种枪法?这一定是身经百战的枪法!”“他在省厅并不简单。” 费江河眉眼一扬,显然他也意思到这句话有一种新的含义,他再次朝罪案板上望去。 李疏梅一边思考祁紫山的话,一边观察罪案板,她再次把罪案板上的内容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全部浏览了一遍。 忽然,一道金色流光再次亮起,在罪案板上游动、飞舞,顷刻间,三个小小字符从罪案板里浮现出来。 这三个字符竟然一模一样,都是“初中”,李疏梅紧张地分析“初中”的意义,这三个“初中”来自于三名女性死者的人生经历。 胡灵妍初中毕业,上了一所职业学校。黄曼丽初中毕业后辍学,到外地打工。谭芸夏初中顺利考上高中,又上了一所财经大学。 为什么是“初中”?李疏梅凝神屏息,金色流光向来会提示一些案情里的奥秘,“初中”必有特别的含义。 她想起祁紫山的话,“是曾经在同一个时空,他们之间有一种隐形交集。” 初中,她们上过同一所初中,在那里一定发生过什么?正是因为那是遥远的过去,他们从来没有去追寻过,也许真正的秘密就来自于遥远的过去呢? 她连忙说:“紫山,她们很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一所中学。” 费江河和祁紫山同时看向她,李疏梅再次强调:“那是不是同一个时空!” “查一下,赶快查一下。”费江河一骨碌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办公室就有一台电脑,祁紫山很欣慰地看了眼李疏梅,说道:“我来查。” 他很快在电脑里搜出三名女性死者的身份信息:胡灵妍,1991年到1993年就读于南城初中;黄曼丽,1991年到1993年就读于南城初中;谭芸夏,1991年到1993年就读于南城初中。 她们曾经都来自于同一所初中。 费江河哈哈一笑:“太好了疏梅,真相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 作者有话说:月底了求求营养液! 第115章 神秘的面纱。 下午三个人直接开车去了南城初中,南城初中在南城区的一个街道上,车子停下后,三人就和学校人员说明了来意,很快就见到了七年前谭芸夏在校时的班主任康闻俊老师。 康闻俊今年四十多岁,七年前他正值风华正茂,当时教初三二班的语文,谭芸夏就在初三二班。 在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康闻俊回忆说:“谭芸夏成绩优秀,以不错的成绩考上了南城高中,上高中后就不知道她的情况了。” “胡灵妍和黄曼丽不在你们班?”费江河问。 “对,我记得她俩是初三一班高老师班上,高老师去年因病去世了。” “你对她俩有印象吗?她们三个人在学校里关系怎么样?” “我确实有一点印象,我记得还是初二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这件事当时大部分人都知道。黄曼丽和胡灵妍是要好的朋友,黄曼丽别说是个女孩子,初中时候很调皮,当然不是男孩子那种调皮,就是不爱念书,喜欢结交朋友,逃课那更是家常便饭,胡灵妍就喜欢跟着她,结果两人都没有考上高中,胡灵妍家庭条件好一些,买了一所职高念,黄曼丽早早就出去打工了。” 李疏梅也是第一次听她们的故事,相比而言,谭芸夏和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家庭条件明显比两人优越,而且学习成绩也好,她们是否有交集呢?康老师说的“发生过一件事”到底是什么意?他是语文老师,想必会很有条理地传达出来。 康闻俊说:“有一天我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一个同学突然闯进来,急匆匆告诉我,谭芸夏出事了。我马上放下手头工作,跟着她出去了,事情发生在女厕所,因为事出有因,我央求一位女老师进去查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谭芸夏趴在潮湿肮脏的地上哭,据女老师的描述,谭芸夏的裙子上还粘了大便。” 李疏梅不自觉蹙眉,费江河和祁紫山也默默倾听,李疏梅在想,难道是黄曼丽和胡灵妍欺负了谭芸夏,她对后续的发展充满好奇。 康闻俊继续说:“当天谭芸夏被女老师送回了家,我也在学校打听起当时的情况。第二天我找到了谭芸夏,问发生了什么事,谭芸夏告诉我,是她自己摔倒的,不怪任何人。但是我了解的不一样,从别的同学口中得知,那天和谭芸夏在一起的就是黄曼丽和胡灵妍,这两个同学平时学习差,而且经常闹事,除了黄曼丽和胡灵妍欺负谭芸夏,还有别的可能吗?” 说到这儿,康闻俊似乎重回当初的场景,眉宇间也忧虑了几分。 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作为班主任,我很在乎孩子们的心理健康,我担心谭芸夏被她们二人欺负,又遭二人威胁,不敢讲真话,如果有这种隐患,那么很容易影响谭芸夏的学习,因此我又通过黄胡二人的班主任找她们二人谈了话,二人也矢口否认欺负了人,这件事三个人都否认了,我就停止了对她们的怀疑。 “后来,我去街上买东西,偶然发现一件事,谭芸夏和黄曼丽、胡灵妍竟然关系特别好,她们仨一起在商店买东西,还一起笑着吃东西。因为这件事,我还找谭芸夏谈了一次话,我没说她们的事,只是希望她注重自己的学习。我不希望她被黄曼丽她们影响。” “后来中考时,黄曼丽和胡灵妍都没有考上,谭芸夏考得不算理想,但是分数也刚刚过了高中分数线,其实她成绩一直很好,考上南城一中没问题,但最后还是上了二中。说实话我觉得有些可惜,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康闻俊说完后,以他老师的习惯,他扫了大家一眼,“大家有什么话尽管问我吧。” 在康闻俊描述时,李疏梅一直在思考,她没想到,谭芸夏和黄曼丽、胡灵妍不但认识,而且是很好的朋友,虽然当时的黄曼丽、胡灵妍是差生,也不被老师喜欢,但是她们年龄还小,当时大概只有十四五岁,这个年龄的经历又是如何与朱丞星发生关联呢? 难道她们后来成年后又经常在一起,偶然的机会与朱丞星之间发生了某件事,让朱丞星对三人产生了谋杀的念头? 但是此前经调查三人的社会关系时,她们的家属、朋友从未提起她们互相认识的信息,也就是说她们离开学校后,更确切的说,离开初中后她们之间的联系就很少了。 她疑窦重重,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朱丞星选择了她们三人呢? 费江河和祁紫山也许同在思考,在康闻俊说完有一会后,费江河才问:“康老师,谢谢你的回忆,我想问一件事,谭芸夏在初中和同学们关系怎么样,她性格如何呢?” 康闻俊回道:“不能说是乖乖女,她性格还是比较要强的,我记得有一次考砸了,她一个人躲在教室里哭了。在发生那次厕所事件后,我还找过她父亲谈过话,他父亲说,平时家里对孩子要求比较高,特别是她母亲,对芸夏很严厉,不论是学钢琴还是学习,都一直严格要求,他认为孩子可能产生了一些负面情绪,回去会和孩子母亲谈谈心。” 康闻俊最后总结道:“我认为,谭芸夏不算是特别阳光的女孩,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家里对她要求太高,所以她十分要强又不愿意和别人倾诉,这也导致她和一些不好的孩子走到一起。” 这也让李疏梅想起谭芸夏的闺蜜黎晓霜的口供,谭芸夏不但要强,而且有点自负,她对于男女朋友这种感情的事,表现得更多是“自以为是”,在她眼里,感情只是衡量自身条件的砝码,只因为她条件比别人优越,她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也许这和她的家庭环境有关,父亲工作繁忙,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她,但却给了她优质的物质生活,母亲对她很严格,甚至苛刻,让她长期处在压抑的环境,也许在初中时,认识黄曼丽和胡灵妍是她冲出压抑环境的试探,这可能造成了她成年后优越又破格的性格。 结束了康闻俊的走访后,三个人回到了车上,不过疑云始终笼罩着大家,费江河率先提了出来:“我们的确迈出了一大步,三名女性死者互相认识,但这和朱丞星是什么关系?” 李疏梅翻了翻笔记本,她把曲队调查朱丞星的信息也记在了本子上,她根据记录念了出来:“朱丞星从小在东阳区长大,他初中高中都在东阳区读的,他和谭芸夏她们相差也有七八岁,他们的确没有一个时空是交叉的。” 祁紫山提醒:“疏梅,你忘记了,朱丞星的工作单位就在南城区。” 噢对,李疏梅想起来了,他们只是时间上没交叉,空间上是完全可能交叉的。 她又猛然想起,会不会他们在某一个时空就是有交集的呢? “地图,紫山把地图给我看一眼。”李疏梅忙催促道。 祁紫山从手套箱拿出了秦东市地图,摊开放在副仪表板上。 祁紫山坐在主驾,费江河坐在副驾,李疏梅坐在后排,三个人正正好可以一起看清楚地图,李疏梅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动着。 她试图找出可能有关联的地方,费江河也问:“疏梅,你想找什么?” 很快,她就找到了胡灵妍的职高所在地址,胡灵妍初中毕业后,上了这所职高。但是这所职高和朱丞星的工作单位相距较远,因此李疏梅觉得这不是最佳答案。 费江河和祁紫山似乎也看出她的想法,两人同时期待起来。 李疏梅有些微微的紧张,因为这很可能决定了这件案子的真相。 她又一次搜寻起来,她的眼睛查找能力非常快,很快,她就找到了地图里的另一行小字“南城二中”,南城二中是谭芸夏考上的高中,她用食指紧紧按在上面。 祁紫山的手指一直按在朱丞星工作单位的地址,两人的手指相距极短,地图上显示只有三四公里路程。 “就是这儿!”李疏梅有些兴奋。 “对,”祁紫山也略显激动道,“朱丞星的工作单位和谭芸夏的高中非常近,他们很可能是在谭芸夏读高中时就认识。” 费江河也连连点头,不禁称赞道:“年轻是不一样,这么快就能联想出来。” 李疏梅“嘻嘻”一笑,她激动道:“老费,紫山,我们是不是找到了突破口。” 祁紫山认真点头。 “当然当然,”费江河语气也很激动,“经你们这么一撺掇,这件事我好像有了些眉目了,谭芸夏读高中时,可能因为什么原因和朱丞星结识了,但我认为他们之间可能发生过不愉快的事,而那时候,谭芸夏或许邀请了她的两个好友黄曼丽和胡灵妍帮她的忙,这很可能就是四个人曾经在这个时空下发生的事。” “是啊。是啊。”李疏梅感叹起来,她觉得费江河很可能探到了真相,谭芸夏和黄曼丽、胡灵妍在初中时就成为了挚友,毕业后她们一定还有联系,在谭芸夏读高中时,朱丞星一定和谭芸夏发生过某件事,而当时,黄曼丽和胡灵妍也参与了,他们四人在谭芸夏高中时期有过交集。 但是现在他们四个人都死了,要想探到这其中的秘密,有必要去一趟南城二中了,或许在那儿能揭开神秘的面纱。 “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去南城二中。”祁紫山问。 “那还等什么,现在出发。”费江河摩拳擦掌,待车子出发,他又高兴地说,“先不告诉老曲了,就怕他和老贾说,等我们找到真相再告诉他们,给他们一个晴天霹雳!” 李疏梅笑得合不拢嘴,她依稀记得曲青川说办案要分享,这几回他们的确发现了重要线索,费江河也做到了第一时间分享,但每次贾向东就像闪电一样来争功。 车子很快就到达了南城二中,和学校说明了来意后,他们见到了谭芸夏曾在高中时的班主任徐潇,徐潇今年三十多岁,是一名数学老师,从谭芸夏那一届开始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 在费江河告知谭芸夏已经遇害后,徐潇表情很震惊也很悲伤,他就淡淡说了一句:“真是太可惜了。” 他对谭芸夏印象很深,那时候,谭芸夏很受学生们欢迎,她会跳舞会唱歌,还会弹钢琴,有一回还在学校联欢晚会上表演了钢琴独奏,对他来说,谭芸夏是一名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她的学习成绩也很不错,高考分数在班上也是前二十,考上了本科,最后上了一所本省财经大学。 徐潇对谭芸夏家庭环境也略知一二,知道她父亲是一家银行的副行长,家庭条件优越,在穿着上比大多数孩子要好,但是他又说,谭芸夏并没有因为条件好而特殊化,相反,她性格质朴,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 徐潇在描述谭芸夏的性格时,李疏梅也在思考,因为这和黎晓霜描述的有些不一样,但她认为一个高中生在学校里以学业为主,应该和工作后有很大差别,高中三年,徐潇看在眼里的谭芸夏应该是真实的。 但朱丞星在谭芸夏读高中时应该已经参加了工作,他又是在什么情况下结识了谭芸夏? 理论上来说,谭芸夏在读书期间,不可能和一个装修设计公司的人有过交集,难道是一场不经意的偶遇。 这时,费江河拿出朱丞星的照片,展示给徐潇看,“徐老师,你看看,这个人有印象吗?在谭芸夏读书期间,他有来过学校吗?” ----------------------- 作者有话说:非常感谢大家的营养液灌溉,爱你们! 第116章 剪碎的白裙子。 徐潇将照片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又看,最后摇头说:“不认识。这人应该是社会人士吧,我见过谭芸夏父母,这人没印象。” “这就是杀害谭芸夏的犯罪嫌疑人。”费江河直接指出。 徐潇拿着照片的指头颤了一下,他差点把照片丢出去,理智让他保持了冷静。照片里的人看似普通,实则眼袋重,脸部肌肉下垮,法令纹陷进去显得挺奇怪,一看不是什么好人。 他将照片递回到费江河手里,摇头说:“真不认识,从来没见过他。”语气也低沉了几许。 费江河接回照片没说话,看来这趟旅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但李疏梅坚持认为,徐潇作为老师不了解谭芸夏的人际关系不足为奇,他们还可以进一步通过谭芸夏当年的同学了解一二,作为同学,不可能对谭芸夏完全不知情。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19节 费江河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徐潇也做了回答,但已经和今天的主题越走越远了,费江河又让李疏梅提问。 李疏梅就问了一个问题,谭芸夏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同学?徐潇说几年过去,他没有太大印象,不过强调,谭芸夏和大家关系都很不错。 准备离开的时候,李疏梅提出要一份谭芸夏的同学通讯录。 徐潇打印出来交给了李疏梅,但也表示,五年过去了,通讯录上的家庭电话和住址不一定准确。 李疏梅拿在手里看了看,通讯录上的信息参差不齐,有一部分同学没有填写电话,有一部分同学电话是一样的,她大致猜出,五年前也就是1995年,并非每个家庭都有电话,所以有些同学可能因为关系好填了同学的电话,或者几个人填一个电话。 但家庭住址应该是有效的,要想查明最完全的信息,只能挨家挨户走一遭了。 出了学校门后,三人在一处荫凉的大树下商量起来,费江河问:“你们觉得我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是什么?如果一家一家问去,我们三个人恐怕不够,得联系当地派出所帮帮忙。” 一个班级大概是五十多名同学,靠三个人走访一遍时间将会很长,如果地址有变化,那么又会增加难度,而且现在又面临着结案的期限,他们不可能一直在外面调查。 李疏梅觉得必须得找人帮忙,这时祁紫山说:“老费,疏梅,其实我们现在还没有真正搞清楚谭芸夏和朱丞星真正的关系。也许问完所有同学我们也未必知道。” 费江河思虑了下说:“紫山,你这话我没太听懂,什么叫真正的关系?” 祁紫山缓缓一笑:“不好意思,我表达有问题,我想说的是,如果朱丞星并不是在学校见到的谭芸夏呢?” 李疏梅恍然大悟,是啊,他们一直认为谭芸夏是在学校认识的朱丞星,所以一直期望从她的同学当中找到蛛丝马迹,但有没有可能他们的“相遇”发生在校园外,这样的话,就没人知道谭芸夏的全部经历。 费江河点点头,“紫山你说的是,打个比方来说,谭芸夏外出办事,遇见了朱丞星,朱丞星因为某种原因欺负了谭芸夏,而恰好,谭芸夏的好朋友黄曼丽和胡灵妍及时出现,三人合力惩罚了朱丞星,朱丞星怀恨在心,于是在若干年后,实行报复。” 李疏梅觉得费江河的想象力挺强,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答案。 祁紫山道:“对,可能是类似的事。” 费江河的语气却低落起来:“如果是这样的偶然事件,那就难搞了,首先有没有目击证人呢?如果没有,那完全就无法搞清楚。万幸有目击证人,我们又如何找到他?” 空气一下子沉寂下来,李疏梅手里始终拽着那张通讯录,在大家都没有头绪时,她反复浏览起来,试图从中发现一些信息。 半晌,费江河问李疏梅:“疏梅,你有想法没?” 疏梅在通讯录中瞅了又瞅,忽然发现一个规律,这个通讯录不是按学号排的,是按宿舍排的,六个人一组,她以前在学校时也这样排过名。 谭芸夏和其中五名女孩住在一个宿舍,她们的关系肯定是比较近一些的,她连忙把这个发现说了出来,并提议:“我们先从这个宿舍的同学走访吧,然而再走访相邻宿舍的同学,如果她们之间知道些什么,这样我们就有可能提前找到答案。” 费江河和祁紫山同时点头,对她的方案交口称赞。上了车后,费江河又夸她:“疏梅,还是你眼尖,学画的就是不一样。” 很快车子就到达了第一个女同学家,这家里只有一位老人,经了解,她孙女去外省工作了,倒是留了一个座机,三个人立即打过去,但是座机没接通。 怀揣着座机号码,三人又到了下一个家庭,何雪的家庭,何雪母亲在家,表示女儿下班后回来,五点多了,正好是下班时间,也就等等她就行。 也是运气好,何雪很快就回来了,背着背包刚进屋就好奇问:“妈,他们是?” 见女孩很腼腆,担心她紧张,李疏梅决定她来问询,她亮出警官证,“你好,我们是市局的,来向你了解些情况。” “市局?”何雪果然紧张了许多,“你们是警察?我家里出了什么事?” “别担心,”李疏梅露出温婉的笑容,她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感受到,“和你家没关系,你还记得谭芸夏吗?” 何雪点了点头,“我记得,她是我室友,我们住在同一张床。” 原来不仅是室友,还是床友,这下关系更拉近了。李疏梅很激动,和费江河和祁紫山快速互换了眼色,又问何雪:“方便坐下聊聊吗?” “可以啊,就在我书房里吧。谭芸夏出了什么事啊?” 四个人一起进房间,何雪把门掩了掩,坐下后,李疏梅决定直接告诉她:“谭芸夏遇害了。” “……”何雪满脸震惊,悲伤渐渐染上眼睛,“她,她……”何雪摇了摇头,不敢相信。 谭芸夏的遇害也就是这个月的事,如果她们彼此出学校后没有再联系,那么可能很多年都不会知道。 见何雪紧张又彷徨,李疏梅安慰说:“你们是好朋友,应该知道一些谭芸夏的经历吧,如果方便能不能告诉我们,这样才有助于我们锁定凶手。” 何雪瞳孔睁大,望着李疏梅,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准备语言,听到昔日同床的室友意外死亡,她的情绪需要一些缓冲。 半晌,何雪咬了咬唇,慢慢开口道:“我不知道怎么帮助你们。” “我问你答就行,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好。”何雪点头。 “你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吗?” “不算吧。”何雪说,“芸夏很漂亮,有很多才艺,很受大家喜爱,她和我住一起可能只是觉得我比较好说话。” “什么意思?”这和李疏梅想像的不一样。 “她不是特别喜欢和大家成为朋友。” “你是说她比较孤立?”李疏梅试着理解,这和徐潇老师的话不一样,徐潇老师说谭芸夏很受学生欢迎,而且和大家关系都不错。 “不是孤立,她和每个人关系都很好,我和她住了两年,高一时我们不住在一起,高二时是她选的我,她说我特别好,不过我们虽然住在一起,但从没有说过什么话。” “那她又是如何做到和每个人关系都好?” “因为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而且人也大方,无论是班长还是学习委员都向着她,我们班、还有别的班的男同学也喜欢找她,时间长了,大家就都喜欢她。” 李疏梅终于理解了,这不能说是谭芸夏的人设,而是她性格里的天然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让她很快吸引到一小部分优秀的同学,而这些优秀的同学反过来让她的吸引力渐渐扩大,从而不断吸引周围的许多同学。 她能想象,谭芸夏各方面都很出色,她就像一个高贵的公主一样被人宠爱,她不需要交心的朋友,她只需要“恭维”她的朋友。 作为一直住在一起,性格老实,被谭芸夏特意挑选的何雪,自然知道她的真正性格。但是即使谭芸夏从不和她说话,也不交心,她也并没有拒绝人家的“权利”,甚至她也必须接受对方的吸引力,否则,她大概会被其他同学孤立。 李疏梅想起谭芸夏在工作上对感情的特殊占有欲,她不免问道:“谭芸夏在高中谈过男朋友吗?或者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追她的人不少,她喜欢谁我就不知道了。她收了很多情书,不过每次都是拿回寝室就扔进了垃圾桶,连很漂亮的礼物也不在意,她好像就是故意给我们女生宿舍的同学看看。” 这和黎晓霜描述的谭芸夏是一致的,从高中时期,谭芸夏就表现出了一种特定优越感。 李疏梅决定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何雪,你能不能仔细回想一下,高中三年,有没有哪一天,哪几天,谭芸夏表现出什么异常,不是考砸了这种,也不是被老师批评这种,而是遇到了你觉得奇怪的事?” 结合费江河所说,如果谭芸夏被朱丞星欺负,或者那天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她回到宿舍一定有一种不一样的表现,雁过留痕,或许何雪就发现了。 何雪绞尽脑汁想了想后说:“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 三个人互看了眼,眼神里略显失落。 李疏梅不甘心,“何雪,你再想一想,哪怕没那么奇怪的事也可以说说,你和她住了两年,总有一件事让你有特别的记忆。” 何雪又想了想,看她的表情似乎很努力,不过她再次表示想不起什么。不知道是时间太久了她记不起来,还是她根本就不曾发现谭芸夏身上的异常,总之,从何雪这儿似乎再也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费江河似乎也不甘心,将朱丞星的照片给何雪确认,何雪依旧说不认识。 李疏梅只得表示结束这次走访,也许下一个同学家会有收获呢。 她刚要起身,何雪忽然说:“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 三个人几乎凝神屏息,李疏梅近乎有些紧张地说:“你说。” “有一天晚上,芸夏没回宿舍,她有时候可能回趟家什么的,我也没在意,我睡得迷迷糊糊,起床去小解,发现芸夏洗完澡,正蹲在厕所那剪她的白裙子,剪得碎碎的。我们厕所和洗澡间在一起,她当时看见我,还笑了一下,问我,你怎么起夜了?我当时觉得挺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剪碎的白裙子?这可能就是答案,李疏梅压抑着激动,费江河和祁紫山也一样,他们一同激动地看着疏梅,李疏梅忙问王雪:“那天是哪一天,记得具体日期吗?” “不记得,是高三下半年开学后的时候吧,我就记得个大概。” 第117章 “秀秀很聪明啊。”…… 虽然不确定是哪一天,但这一天,谭芸夏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 李疏梅确认:“何雪,谭芸夏平时有毁掉自己衣服的习惯吗?” “没有,她衣服都挺贵的,就算不穿,带回家就是了,但剪碎丢进厕所就那一回。” “那天晚上她上床以后,还有什么异常吗?” “因为剪裙子这件事,我那天晚上也没怎么睡,她半夜才上床,她很平静,我怕她看出来我没睡,就假装睡着了,她突然说了一句,何雪,这件事你别说出去。” “她真的说了这句话‘这件事你别说出去’。” “对,我亲耳听到。”王雪郑重点头,“不过我没回答她,我假装睡着了。” “第二天她还有什么异常吗?例如翘课、休假?或者还和你说了什么?” “第二天,我见她和平常一样,她也没和我说过什么,后来这件事我就淡忘了。” 李疏梅又问了几个问题,确定何雪把知晓的信息都告诉他们了,才表示离开,又递给了她一张名片,希望她想起什么直接联系她。 三个人回到车里,祁紫山直接说:“看来那一天,四个人之间或许发生了什么。谭芸夏的衣服弄脏了,但这种脏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脏,而是她无法接受的脏。” 这四个人就是谭芸夏、黄曼丽、胡灵妍,还有朱丞星,紫山说不是通常意义的脏,那么会不会是朱丞星导致了这种脏,之前他们也分析过,朱丞星欺负过谭芸夏。 费江河若有所思道:“我去年在公交车上逮了一个歹徒,你知道他干了啥,他在一个女高中生的裙子上进行猥亵,还留下了精斑,幸好被我逮到了。” 李疏梅甚至还记得老费逮的那个人,当时她刚进二队正准备去案发现场。因为急着赶去现场,老费把人交到老贾手上。 那个歹徒她见过,并不是朱丞星,所以说老费这是推测谭芸夏身上发生了类似事件,推测朱丞星也在谭芸夏身上留下了精斑,然而黄曼丽和胡灵妍一起帮谭芸夏出了气,或者当场让朱丞星出丑,颜面扫地,致使朱丞星怀恨在心。 祁紫山说:“有可能是类似的事。” 费江河说:“但朱丞星没有案底,说明他当时没有被带到派出所,即使他在公交车上做过猥亵的事,我们也很难查到。” 李疏梅思忖了下,这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件事发生在谭芸夏读高三上半年,应该是五年前,要排查清楚南城区所有交通路线上发生的事,绝非易事。她补充了一句:“而且也未必是发生在公交车上对吧。” 两人都望向她,默默表示了认可,调查工作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不一会,费江河的手机响了,是曲青川的来电,费江河开了免提,将这边的工作都讲了讲,也提到了现在遇到的困难。 曲青川听完后说:“老费,你们的工作调查都非常出色,至少说明朱丞星和谭芸夏三人在过去有过交集,证明朱丞星的动机是比较成熟的。正好趁着你们三人都在,我也转达下老闫的话,他今天找到了我,他希望我们把精力放到新案子上,现在我们两个队都在调查,影响了局里的工作……” 费江河直接打断:“老曲,我们现在不就是做局里的工作?” 曲青川细声细语说:“我理解,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这次我不能全部站在你那边,你们想一想,即使最后调查出谭芸夏在某个公交车上被朱丞星欺负,那又能如何?这只能说明朱丞星有更成熟的杀人动机,但现在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了,并不需要法庭审判。我们需要挪出精力去办下一个案子。老贾那边已经准备接手新案子了。” 费江河这次没那么激动,却是心平气和地说:“老曲,你当这个队长也挺不容易的,事事都要考虑周全,还要顾全大局,我佩服你的工作。但我和你不一样,只要有疑点,我就要查下去,如果我不知道朱丞星和谭芸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我就是失败的。” 曲青川那边没有回话,免提出现了一段空音。李疏梅也不知道该站在哪边,但她被费江河感染了,她也很想知道这背后真正的真相是什么,如果要她选择,她依然会支持费江河。 “那行吧。”曲青川半晌后说,“我去和局里争取时间,但老费你给我一个时间,无论要多少人多少时间,我都去争取,但你必须给个时间,我们不能一直磨在这个案子里。” 曲青川特意等待他的回答,免提再次回到静音,费江河望了望祁紫山,和李疏梅,十分坚定地对着手机说:“三天,给三天时间。老曲,队里的工作你和老马办着,我和疏梅紫山,再去努力一把,三天后无论如何交出一个结果。” “行,公交车你查不查?要查我叫老马找派出所帮忙,明天一早我们全队行动。” “让我想一想老曲。”费江河回道。 “行,明天要是没时间就别回局里开早会,你要有想法,通知大家一声,我们再努力一把。” 费江河说:“老曲,就这么定,你也早点回去休息,都八点了。”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20节 车窗外繁星一片,挂完电话,费江河让祁紫山送李疏梅回家,他说晚上好好想一想,想到什么发短信给大家,也让他俩想想对策,随时联系。 李疏梅十分疲惫,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有精神上的,回家的路上,她就在不断绞尽脑汁地思考,但是并没有好的方向。 定下了期限了,只有三天时间,如果三天时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他们只能对本案结案,步入新的案件当中,虽然遗憾重重,但这也是他们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回家后,老夏正在客厅沙发看书,应该是特意等她,放下书要给她热饭,疏梅忙说她吃过了,实际她一口也吃不下。 李新凤在书房书写,就喊了一声秀秀去洗漱,她暑假期间正在努力自考,快五十岁仍然坚持在奋斗。 李疏梅洗漱时在想,要是今天晚上大家都没找到方向,那时间就是越来越少了,费江河可只要了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她还记得上次的高校投毒案,也是她在最迷茫的时候和老夏下了一局棋,得了老夏指点,如今恐怕还得央求他,他肯定乐意帮忙,可问题是李新凤在家里立了规矩,不允许聊工作。 洗完漱后,思来想去,今天这个事必须请教老夏,于是她走进书房说:“李老师,我能不能请教老夏几个工作上的问题。” 李新凤正沉浸在书写里,昏黄的灯光将她面庞照耀得十分慈祥,听了疏梅的话,她笑着转过头来,有意提高嗓音说:“秀秀,你永远要记住,这个家你是第一,那规矩只适合老夏!” 李疏梅嘻嘻一笑,李新凤让她关上门,李疏梅关好门走出房门,老夏已经放下了书,李新凤刚才的话就是说给他听的,老夏也笑着说:“秀秀遇到工作上的难题了?” “可不是吗,真把我愁死了,我这么年轻就开始掉头发你敢相信。”李疏梅扁着嘴坐到他旁边。 “这么严重,赶快和爸爸说说,可不能影响了身体。” 李疏梅一五一十把这些天的调查结果说与老夏听,老夏在几个重点信息处都点了点头,这和工作中的他不一样,工作里的老夏虽然和蔼,但是从不任意表露情绪,而这时候,他好像不断在鼓励女儿往下说。 李疏梅说完后,老夏也立刻点评起来:“秀秀,你们的工作精神非常可贵,工作也做的很扎实,这件事我必须表扬你们。” 李疏梅听得喜滋滋,先前那些焦虑竟然消去大半了,但是她也把实话说了:“但老夏,我们现在没有方向了?我们不知道咋办,老费就要了三天时间,这三天我们做什么都没想好。” “没关系,工作嘛总是会遇到阻碍,每当你遇到阻碍,甚至觉得痛苦,那就是你成长的时候。” 李疏梅默默听着,老夏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也是在鼓励她,但是这句话却让她产生了共鸣。 只有痛苦才能带来成长,哪有一帆风顺的好事,不是有句俗话“好事多磨”吗。 “谢谢老夏,但这就是你今天给我的全部建议吗?” “我对这件案子也一直在了解,结合你们今天的调查,我感觉你们的思维还是有些局限。” 李疏梅顿时精神起来,她知道老夏说到关键的地方了,她特意拉住老夏的手,鼓励他往下说。 老夏笑了笑,又严肃说:“你们说在谭芸夏高三上半年的某天,她和朱丞星在公交车上发生过交集,这件事我不否认,但你们有没有想过,那是五年前的事,这件事既没有闹到派出所,也没有上新闻,说明这件事并不大,但是五年过去了,朱丞星为什么还要执着地找到她们,杀害她们?你们很可能走入画靶射箭的误区。” 李疏梅恍然大悟,他们的思维果然局限了,五年前朱丞星就在那家装修设计公司工作,他就是一名普通工作者。 如果说五年前发生的事并不大,他为何要在五年后铤而走险杀害她们,最后选择自杀? 很多凶手的犯罪动机的确多种多样,也有的人会因为一件小事杀人,但那属于激情杀人的范畴,凶手在某种环境下情绪失控,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而五年时间难道不足以磨平一个人的失控情绪。 所以老夏才会提出这样的质疑,他认为他们陷入了一种画靶射箭的误区。 李疏梅明白了,必须要把思维扩大,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老夏,讲得不错啊,你一说我就懂了,那我们不能再局限于人,我们应该追踪事件。” “对,秀秀很聪明啊,”夏祖德表扬起她,“事出必有因,这个世界没有‘雁过无痕’的事,要坚信自己的信念。” “明白了老夏,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正聊得差不多,李新凤开了门,笑着问:“爷俩聊完了,聊完了我出来。” “聊完了,爸爸很厉害。”李疏梅开心地回道。 “老夏今天值得表扬,才几句话就把咱闺女的问题疏通了。” 李疏梅嘻嘻地笑了起来。夏祖德也露出几分欣慰的表情。 第118章 失意的少女。 第二天清早,费江河短信让大家先回市局,李疏梅正好可以把想法回去说一说。 她到达办公室时,其他四人已经到了,曲青川招呼大家到会议桌前开早会。 坐下后,费江河首先表态,他没有想到好的办法,所以想回来一起讨论讨论。 李疏梅也不想藏着掖着,为了案子,她得尽快把老夏的想法吐露出来,她主动说了自己的想法,也是把老夏的话通过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没想到,她说到“画靶射箭”时,大家都震住了,她以为他们看出了老夏的想法,连忙解释了句,她也是从书本上学来的。 曲青川略带有几分惊喜道:“疏梅,这是你想的?” “呃……”她早就想好了,就是她从老夏话里悟出来的,那不也是她“想”的,她忙说,“对啊曲队。” 马光平也惊喜说:“疏梅,你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方向。” 李疏梅没意识到这些话对这件案子这么重要,果然老夏还是老夏,姜还是老的辣,昨晚没白请教他,今晚得回去好好表扬表扬他。 费江河从未这么兴奋,“疏梅,你的刑侦水平现在已经非常成熟了,我没看错你,你有做刑警的天赋,天赋异禀。” 李疏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耳根发烫,她不知道老夏的这番话有这么大能耐,祁紫山也是十分欣慰地望着她。 只要能破案现在必须得豁出去了,这张脸厚就厚一点吧。 曲青川激动说:“所以现在我们得马上调查五年前在南城区发生的中型和重大事件,这些事件很可能登上了新闻,也可能被录进当地派出所,大家行动起来。” 费江河霍地站起,响亮道:“那我和疏梅、紫山查新闻,老曲老马你们辛苦一点,联系下派出所。” 马光平满口答应:“那行,抓紧时间干。” 一时间办公室热血了起来,会议室有电脑,祁紫山开机上了网页,李疏梅也懂一些电脑,坐在旁边,和祁紫山一起找五年前南城区发生的所有新闻。 费江河负着手,站在他们后面看着两人操作。 凡是有价值的新闻,祁紫山全部收集到一个文件夹,准备最后进行识别分析。 一上午时间搜罗了几十条新闻,这些新闻有大有小,事件形形色色,有感情纠纷,也有交通事故,还有天灾人祸,等等。 全部搜集完,大家又一一进行甄别,很快删减至九条,这九条都有可能和谭芸夏、朱丞星关联上,但是还需要进一步进行筛选。 对九条事件逐步分析时,曲青川和马光平也回来了,问他们弄得怎么样。 马光平也说了他们的进展,派出所那边提供了五条有价值线索,可以等会讨论下。 祁紫山对九条新闻进行甄别时,鼠标突然停了下来,他特意指向一处,“曲队你们看,这个叫小兰的女孩在高考后跳楼死亡,她就是就读于南城二中,谭芸夏同一个高中。” “小兰是化名吧。”马光平说。 “应该是化名,”祁紫山说,“我们可以联系这家媒体问一问。” 这则新闻并不长,大概是因为高考少女跳楼受到一定关注。新闻的末尾还嘱咐了,家长和老师一定要关心孩子身心健康,不要让悲剧再次发生。这是一起社会事件,在五年前媒体还不发达的时代,并没有受到太大关注,也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费江河盯着屏幕上的新闻看了又看,很果断地说:“我们必须调查一下,那一年,这个叫小兰的女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谭芸夏和朱丞星有没有关系?” 马光平忙说:“紫山,你找找媒体的电话,我来给他们打过去。” “行。”祁紫山很快翻到了媒体的联系方式,交给了马光平。 马光平拿着联系方式去座机那打去了电话,不一会他就回来了,声音略带激动:“这则新闻他们有留底,小兰的真名叫唐梨音,就读于南城二中高三一班。和谭芸夏是同一年参加高考。” “谭芸夏是哪个班?”曲青川问。 李疏梅记忆犹新,“谭芸夏是高三二班。” “他们不在同一个班。”曲青川说。 “但他们一定认识。”费江河说,“谭芸夏人际关系不错,在学校认识的人不少。” 曲青川说:“如果她们认识,那么唐梨音的死和谭芸夏、朱丞星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们必须再回南城区,联系下唐梨音的班主任、同学,还有她的父母。紫山你查一下她父母的信息,我们今天最好见到他们。” 祁紫山通过警察系统很快查到唐梨音母亲的信息,一张身份证黑白照显示着,是一个面颊清瘦、外貌普通的女人,女人名字叫向红。 她的家庭住址在南城区。向红的工作是药剂师,也有其工作单位的地址。 而唐梨音父亲的信息显示他已经去世多年。 曲青川吩咐:“老费,你们仨去找唐梨音的母亲向红,这样能第一时间了解到唐梨音的情况,我和老马去找唐梨音的班主任和同学,咱们分头行动,争取今天把唐梨音的情况摸清楚。” 他又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过十二点,“饭来不及吃了,都买点面包吧,还有矿泉水,马上出发。” “行。”众人都满怀期待答应下来。 半个多小时以后,李疏梅的车子进入了南城区,开往了向红家的住址。这是一个比较旧的小区,三人直接赶到了向红家的那栋楼,敲响了其中一间屋门后,一个妇女开了门,不是向红。 祁紫山说明了来意,女房主说她家在三年前买下了这套房子,房子原主人是向红,不过并不清楚向红搬到哪里住了。 在问到向红女儿的事时,女房主也说了,来买房时听说这间房死过人,所以价格很便宜,不过当时她身上也没太多钱,又了解到向红女儿不是在房里死亡的,所以房子还是买了下来。 三人又赶到小区物业管理处,物业的廖经理反应不清楚向红换到哪住了。从廖经理这里,了解到一些新的信息,五年前,向红的女儿去世的消息,在小区闹得沸沸扬扬。 当时正是那一年高考结束后一天,向红的女儿从小区楼顶跳了下去,正值炎炎夏日的中午,路过的人目睹了那一幕,惨不忍睹,因此很多人猜测向红的女儿是因高考失利而自杀。 回到车里后,费江河说:“时间线基本了解清楚了,唐梨音在高考后一天跳楼,这件事被大家猜测成了高考失利自杀,但真实情况还有待考察。我们今天一定要找到她母亲向红。” 祁紫山问:“老费,要不我们现在去向红的工作单位?” “对对,马上过去。” 车行驶时,费江河接到了曲青川电话,他特意打开免提,曲青川那边也传来了调查结果。 他们走访了唐梨音当年就读高三一班的班主任。 因为唐梨音高考后突然跳楼,学校认为班主任缺乏对学生的心理辅导,还对班主任进行了处分,后来心理辅导课也加入了校内课程。 班主任万老师说唐梨音是一个非常乖巧的学生,学习成绩一直处于上游,当年他对唐梨音寄予厚望,她平时考试总能发挥稳定,一定能考上一所重点大学。 但不知道为什么,高三下学期,唐梨音的考试成绩忽然下滑,当时高中课程都学完了,对于一个学习成绩一直稳定的学生,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波动。 为此万老师特意找到了唐梨音,唐梨音说她没事儿,可能面临高考压力大。谈完话后,唐梨音的成绩慢慢恢复了稳定,这件事万老师没再放在心上,所以高考后当得知唐梨音跳楼自杀,他除了震惊,就是万分愧疚,也积极接受了学校的处分。 万老师说当年孩子们高考他一直带队,也关注每一个考生的状态,七月七号考语文数学,唐梨音一切如常,七月八号考英语,她也挺正常,而且后来她这三门课出来的分数,和平时的分数差不多,非常稳定。 七月九号理科综合考试前的那天清晨,万老师还给大家打了气,当时唐梨音的状态也很好,她似乎对这门考试胸有成竹。 当天上午考完试后,万老师再没有见过唐梨音,学子们都自己回了家或者跟随家长回了家。 后来理科综合成绩出来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零分。 万老师并不知道唐梨音在考试当中发生了什么,后来派出所调查的时候,还从考场附近调了摄像头,这也是唯一的一则拍到了唐梨音一秒钟的摄像视频,仅仅记录了唐梨音离开考场的一个画面,她低着头,夹杂在离场的学生当中,形单影只。 这就是曲青川他们下午调查到的内容,他们还要继续走访唐梨音的同学,挂完电话后,李疏梅三人的情绪都很低沉。 当听到零分的时候,李疏梅就料定那天早上,唐梨音去考场前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是什么事让她整个考试期间发挥极其失败呢?哪怕她愿意写几个选择题,也不至于零分,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果谭芸夏和唐梨音自杀事件有关,那么那天早上是不是谭芸夏遇见了唐梨音?她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朱丞星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21节 大家无疑都在思索这个难题,默默无言,眉头紧锁。 第119章 波诡云谲的迷局。 车窗外的光影在祁紫山面庞上左右移动,他神色冷峻,一直在思考,第一个开口说:“一个人考试可能发挥失常,但零分太过于意外,除非她在考试前遇到了什么事,会不会是遇到了谭芸夏,谭芸夏对她做了什么?” “我也这么想。”费江河说,“但是一件什么样的事能让唐梨音如此失常呢?” 李疏梅也在认真思考,她提出:“万老师说,唐梨音在高三下半年突然出现了考试成绩滑铁卢;而谭芸夏的室友何雪说,谭芸夏在高三下半年某天晚上回宿舍剪了裙子,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 坐在副驾的费江河转过头,对她点了点头,他紧接着说:“假设真的发生过一件事,导致唐梨音成绩下滑,谭芸夏剪裙子。朱丞星、黄曼丽、胡灵妍应该也参与其中吧,一定是他们五个人之间发生了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事。”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件事可能对唐梨音打击很大,导致她成绩下滑,而谭芸夏为什么剪裙子,可能需要再想想。一段时间后,唐梨音和谭芸夏同时参加了高考,那天早上,唐梨音一定遇到了谭芸夏,谭芸夏可能旧事重提,把那天发生的事再次提醒唐梨音,然后导致唐梨音考试失常。考试失常后,唐梨音一定经受了无法承受的精神压力,跳楼自杀。” 费江河捋出了一条主线,李疏梅认为很可能就是事件的真相,她又忽然想起一种杀人动机,激动说:“老费,会不会是谭芸夏、黄曼丽和胡灵妍那天欺负了唐梨音,但是被朱丞星看见了,在唐梨音死后,朱丞星为她报仇。” 如果一个人执着为死去的人报仇,五年时间就说得过去。 费江河望了望她,递来认同的表情,他直接点头,“疏梅你的想法很不错。” 祁紫山犹豫了下说:“不过疏梅,有一点疑问,朱丞星为何要替唐梨音报仇?他杀害三人后自杀,这并不完全符合一个人的动机。” 费江河说:“紫山你是不是想说,朱丞星这么做不值得?……如果他是唐梨音的什么人呢?” 李疏梅也一愣,朱丞星和唐梨音必须有某种十分亲近的关联,他才可能帮助唐梨音报仇,否则根本说不过去。 费江河说:“我让老曲找唐梨音的同学问一问唐梨音和朱丞星的关系。” 费江河打了个电话过去。挂完电话过后,祁紫山说:“我们还有二十多分钟就到向红的工作单位,我们找到她应该能解答一些我们的疑问。” 祁紫山今天一直在开车,但也同时在思考问题,然而始终都很冷静。 很快车子到达向红的工作单位,一家私营药厂,但和公司的人事了解后,才知道向红于三年前已经离开了公司。 在人事办公室,费江河直接提出质疑:“人都离职了,为什么网络系统还显示她在职?” 就像向红房子卖了,家庭住址还留在系统,李疏梅觉得,这也许就是系统更新慢的原因,这几年虽然网络系统一直在更新,但居民信息的更新也需要时间。 但人事小汪却说:“向红没有签离职合同?” “什么意思?”费江河问。 “她是直接走的,后来只能按旷工处理,强行结束了合同。” “三年前向红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突然离开公司?”费江河继续问。 小汪说:“警官,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就知道她女儿出了事,那段时间她精神状态不太好,她突然离走,我们猜也和她女儿有关。” 费江河问:“向红现在住哪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小汪摇摇头。 费江河又望了望李疏梅和祁紫山,意思是他们有没有想问的。 李疏梅直接说:“汪女士,有没有向红的照片,我们带一张回去。”目前对向红的印象还是那张黑白身份证照片,但是照片应该拍摄于很多年前,面貌失真。 “有。”小汪立即回到办公桌翻起电脑,打印了一张向红的工作彩照给李疏梅。 照片里的向红外貌三十六七岁,应该是在制药公司工作期间拍的,形象很端正,还化了一些淡妆,看起来很年轻。如果按照年龄算,她女儿十七岁死亡,她那时候应该就是三十八岁,今年她四十三岁,容貌不会有太大变化。 拿到了照片,也是该离开这家公司的时候,费江河却没有起身,空间不大的会客室里,小汪问:“各位警官,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费江河说:“汪女士,你再想一想,在向红离开后,就你没有联系过她,还是别人都没有联系她?这件事对我们很重要。” 现在向红的信息完全丢失,而这家公司是她离开前的最后信息,所以费江河才如此执着。 小汪紧抿着唇,好像有些紧张,不一会儿说:“可以问下我们工会的郑主任,当年向红女儿去世,她第一时间去慰问了,后来也多次去过她家,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那行,郑主任今天在公司吗?”费江河有几分兴奋道。 在小汪的引荐下,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走进了会客室,她很热情,在知道是来了解向红的情况后,她的笑容里表露出遗憾,坐下后她就谈起五年前的事。 当年她和工会的同事一起去过向红的家,向红丈夫去世后,她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两人相依为命,她对女儿的感情十分深重,也严加管教女儿,所以女儿一直是个乖乖女。 但没想到的是,女儿突然跳楼自杀,而且是高考失利以后,当时有一些不好的传言,认为是向红不满女儿的高考成绩,对她严苛责骂,才导致女儿走上绝路。 但是郑主任说她了解向红,向红不是那种对女儿毫不留情责骂的人,她性格很好,只会鼓励女儿。可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在女儿去世后还要被人指指点点,这太让人寒心了。 因此去向红家后,郑主任建议她换一个地方住,一个是清静清静,二个是换个环境淡忘对女儿的执念,对自己好一点。 后来有一天,郑主任突然听说向红离开公司了,她还联系过她家才发现她卖了房,原以为卖房就是新的开始,但为什么不辞而别离开公司,也不签离职合同,她却不理解,辗转反侧,她终于找到了向红。 向红当时正在一个破旧的楼里租房,她特意去找了一次向红,向红说这里没人认识她,她一个人很清静,以后就靠着卖房的钱安度晚年。 向红才四十岁左右,但是女儿的死早已把她打击得容颜衰老,郑主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劝她朝前走,往前看,日子还是要过。 后来郑主任还想过去看看向红,但向红已经离开了那个租房,她再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向红到底去了哪呢? 离开这家制药公司,三人在车上时,再次收到了曲青川那边的电话,他和老马走访了三位唐梨音的同学,他们普遍都表示唐梨音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好,性格特别好,从来不和社会人士来往,更不认识朱丞星,对于她高考失利自杀谁也不相信,但是又不得不相信。 朱丞星和唐梨音没有关系,还是说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关系。 这种种疑团让这件案子的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费江河坐在车里抓耳挠腮,愁声说:“朱丞星,谭芸夏,唐梨音,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向红又去了哪?” 半晌,他又打起气来:“无论如果,一定要找到向红,一定要找到她。” 可是去哪找向红,她女儿去世后,她卖了房,离了职,应该也不会和任何人来往,她可能选择了隐藏起来。 车里面十分寂静,每个人都在思考,李疏梅也绞尽脑汁地思考,向红会去哪? 半晌,祁紫山冷静地开口说:“一个母亲,失去了女儿,清空了原来属于她的一切,她会去做什么?” “真相?”李疏梅恍然大悟,“她在寻找女儿死亡的真相!” “是啊,她一定和我们一样,想知道女儿为什么会跳楼?”费江河激动说,“所以向红很可能也发现女儿的死和谭芸夏有关?” 祁紫山说:“对,如果她发现女儿的死和谭芸夏有关,她一定也像我们一样去了解过谭芸夏的一切。一个母亲的执着是十分坚定的。” 费江河说:“要想知道谭芸夏的一切,她可能会选择住在谭芸夏家附近不远,而且会跟踪她。” 李疏梅仔细想了想,假设她是向红,发现女儿的死和谭芸夏有关,她不但会去跟踪她,她一定也会向她确认什么? 所以她和谭芸夏之间或许见过面?或许不是当面见面,而是用其他方式? 例如匿名的电话,李疏梅马上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费江河和祁紫山都表示认同,但费江河说:“电话大概是公用电话,还是很难查出向红的住址。” 李疏梅想了想,也是,公用电话范围太大了,查起来就是大海捞针。 大家再次陷入了沉默的思考,李疏梅深知,如果找不到向红,恐怕这个案子的谜底永远都不可能解出。 她甚至猜测向红是不是和这个案子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为什么突然消失?她一定是想为女儿做些什么。 忽然祁紫山说:“疏梅,老费,我有一个想法。” “你快说。”费江河道。 祁紫山说:“向红消失,我觉得这只是表象,试着想一想,她爱她女儿,当时卖房时,她一定带走了女儿的许多物品,这些物品放在任何地方她都可能不放心,她唯一的可能就是把这些物品放在属于自己的地方。” 费江河露出解惑的神态:“你是说她还有别的房子。” 李疏梅也感叹祁紫山找到了一条新的思路。 祁紫山回答费江河的话:“对,也许还有别的房子,就算她不住那,她也会经常去那间房看看女儿的物品。” “太好了紫山,”费江河一拍大腿,“这才符合人之常情嘛。我马上联系局里,查向红还有没有房。” 费江河十分激动,马上将电话打回了技术科,技术楼表示很快给答复。 车子静静靠在路边,茂密的树荫下。等待的过程,祁紫山一直望着车窗前,他很冷静。 费江河则有几分焦急感,左手手掌紧紧握着手机按在副仪表台上,手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副仪表板台。 在“哒哒”的有节奏的声响里,李疏梅心脏里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小鼓。 不一会手机铃声响起,费江河急忙接听电话,开了免提,电话里传来技术员核查的结果,向红父母过世多年,他们有一间房,房子留给了向红。 技术员同时把地址通过短信传了过来。 三人都有些兴奋,李疏梅终于觉得功夫不负有心人,案子要揭开真相了。费江河激动说:“我们马上赶过去,今天一定要找到她。” 车子很快赶到地址所在地,一栋旧小区,这是拆迁房,楼房比较密集,小区很热闹,有许多老人和孩子。 在向红父母房子的门前,祁紫山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费江河又贴着门听动静,尔后说:“应该没人在家。” 祁紫山又敲响向红家对面的门,屋里也没人,李疏梅说:“楼下那家应该有人,我下去问问。” 祁紫山和她一起下了楼,敲响了新的一家,果然一个老太太开了门,李疏梅问向红是不是住在这里。 老太太说向红有时候回来住,也不是经常在这住。 李疏梅又问最近什么时候见到过向红。老太太就摇了摇头。 两人回到楼上告诉了费江河,费江河分析说,老太太肯定认识向红,但又不会经常见到向红,“向红有时候回来住”应该是老人碰见她时,向红告诉她的。向红很可能经常回这个家。 李疏梅和祁紫山都同时点头。费江河说:“紫山,你打电话回局里说一声,赶快开一张搜查令,我来联系开锁师傅。” “行。” 两人同时打出电话。 很快一个开锁师傅上了门,帮忙开了门,三个人走进屋,客厅不大,是非常老式的装修风格,餐桌、茶几都包了花纹布,沙发也包了花纹布,环境很温馨,很洁净,说明这里最近有人住过。 墙上有一个深色边框相框,里面镶嵌了许多旧照片,还有很多黑白照,说明年代久远,在众多照片里,李疏梅一眼认出十分年轻的向红,她年轻时很漂亮,梳着两条长长的黑辫子,穿着时髦的格子衫。 还有青年的向红,怀里抱着婴儿,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应该是向红去世的丈夫,那个婴儿应该是向红的女儿唐梨音。 另一张男人的照片,竟然就是穿着戏服、化着京剧彩妆的,这说明唐梨音的父亲年轻时可能从事过戏曲事业。 她也看到了年长一些的向红,还有唐梨音七八岁的模样,这时候父亲已经是缺失的,但两人拍照时的状态都很好,脸上充满笑容。 这是“时光”带给人的感觉,令人感动,然而从照片回到现实的那一刻,又会让人感叹,这张相框里的人只剩下了向红。 向红回到这里的时候,见到相框里的父母、丈夫,还有女儿时应该是伤心难过的,她原本和女儿相依为命,在女儿跳楼后,她一定会去追究女儿真正的死因吧。 屋内除了厨房和卫生间的门是打开的,还有两扇门是关上的。 三个人在屋里观察了一番,费江河推开了一扇门,里面光线很亮,照亮了卧室里的场景,床、柜子等家具都是旧的,应该是向红父母用的家具。 但被褥却是新的,说明有人还在这房间睡觉,也许向红回来就住在这。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22节 在卧室一角,有一张壁柜,李疏梅发现,在壁柜里摆放着的是和房间老旧风格完全不同的物品,许多少女才用的物品,彩色发夹、头绳、彩色笔记簿、纸贴、八音盒、漫画书,还有从小学到高中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等等课本。 几乎不用猜,这应该就是向红女儿唐梨音的物品,向红卖完房以后,将与女儿息息相关的物品全部带到了老房子。 大家默默观察完卧室以后,费江河把门关上,又推开另一扇门,这扇门打开时,里面却一片幽暗,窗帘没拉开,祁紫山将手机电灯打开,找到了门旁的电灯开关。 电灯的光立即照亮了整间房,房里没什么太多家具,像是一间书房或者杂物间,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有一盏台灯,还有一只保温杯,一块手持镜,以及许许多多颜色丰富的颜料罐子,还有几支使用过的笔刷。 桌子旁边有一个大箱子,箱子上压着叠好的床被。 而房间的窗帘前有一块铁架子支撑的移动画板,铁架子带滚轮,整个板面都被一张黑布遮住。 这是屋里发现的最奇怪的地方,三人进门后都戴了手套,费江河走上前,直接掀开了黑布。 刹那间三个人都震惊了。 这是一块白板,白板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照片,而且用红笔将照片都连了起来,还有红色字迹标注。 这些照片的信息李疏梅几乎全都认识,在白板最中间的照片是唐梨音,照片下面写着“女儿”,与之相连的有谭芸夏、黄曼丽、胡灵妍,还有朱丞星。 除了人,还有地点、时间,李疏梅被上面的信息深深震动。 胡灵妍照片的周围,画满了1999年5月12日前后的时间线,还有她的被害地,某居民区地下室的地址。 黄曼丽照片的周围,画满了2000年7月9日前后的时间线,还有她的被害地,郊外水泥屋的地址。 谭芸夏照片的周围,画满了2000年7月19日前后的时间线,还有她的被害地,桥洞的地址。 朱丞星照片的周围,画满了2000年7月20日前后的时间线,还有他的死亡地点,小镇钟楼的地址。 这一幕幕触目惊心,都在告诉李疏梅一个信息,向红策划了这所有的一切,她才是这起案子的凶手。 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向红女儿的死和这四个人都有关系,她设计了一场堪称波诡云谲的迷局。 “向红才是凶手!”费江河感叹道,“我们得马上找到她。” ----------------------- 作者有话说:三次元原因,最近更新字数少了些。 接下来我会更加努力,也十分渴求大家的营养液投喂。 立个flag,恳请大家不断鼓励、鞭策我,这段时间达到8000、9000和10000营养液,我都会大量加更。 达到10000营养液,我要更万字! * 第四个案子即将结束了,下一个案子是本书最后一案(对你没听错),期待大家继续往下看完,求别养肥啦。 疏梅的身世、紫山的身世都将一一揭晓,每一个人物的命运都将在最后一案落下帷幕。 这本书其实写了很多很多伏笔和铺垫,都将在最后一案揭晓了。 自我感觉最后一案会是全书的高潮,一定会让你惊喜万分。 再次感谢你们一路以来的支持! 顺便求个作收啦! 第120章 齐天大圣。 现在所看到的信息,并不能说明向红女儿唐梨音和四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向红一定知道,她一定认为女儿的死和他们有关,所以她才铤而走险,在卖掉房子后的三年时间里,做出了这一切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但是向红是否在完成了这一切后,选择了逃离? “向红去了哪儿?”李疏梅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在傍晚六点十二分,“她不会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如果是她杀了朱丞星,伪装了朱丞星自杀,那她应该认为自己是安全的,何况,她女儿的物品还在这儿。”祁紫山说。 李疏梅点了点头,向红应该不会走,她现在孤身一人,她不可能离开这座有女儿影子的城市,她一定会永远留下来。 祁紫山说:“这桌上的颜料,应该是她画齐天大圣脸谱用的吧。” “是啊。”费江河道,“这说明朱丞星死亡时脸上的图案也是她画的。” 李疏梅也点头认可,这一切都有迹可循了,向红的嫌疑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 “那个箱子我们打开看看。”费江河指着桌子旁的箱子,箱子被一床被褥压着。 祁紫山立即把被褥拿开,抱到了地上,箱子没有上锁,他轻松打开箱盖。 李疏梅朝箱子里望去,里面是各色各样的物品,她看到了卷起的绳子,与使用在黄曼丽、谭芸夏身上的绳子很相似,以及,剪刀、钳子、胶布、药瓶、避孕套,还有一个相机,胶卷袋,等等。 在一干物品里,李疏梅还看到了一根很奇怪的东西,长形棍状。 费江河说:“这些物品都很重要,它们应该都是作案时的工具,”他特意指了下长形棍状的物体,“这个?是什么?是不是向红伪装朱丞星性侵的东西。女性自.慰棒?” 李疏梅这才恍然大悟,她没有继续追问,祁紫山把箱盖盖上说:“老费,我们得马上通知技术科来勘验。” “好。”费江河道,“我来通知老曲他们,咱们不能惊动向红,必须提前找到她。” 如果在封锁这栋楼的过程中,向红回来了,她一定百分警惕,必会远离这儿,或许会潜逃出市,对她的抓捕会增加难度。 这时,几道微弱的金色流光在桌子上流动起来,李疏梅知道,这些金色流光是在提示某种信息。 她再次在桌上仔细观察,桌上的物品很简单,五颜六色的颜料盒和几支使用过的颜料笔刷。 向红利用这些颜料化过妆,化过齐天大圣的京剧脸谱图案,在朱丞星脸上的图案应该也是她画上的。 但金色流光绝不会提示这么简单的信息,除了说明向红使用过这些颜料外,还能说明什么呢? 李疏梅仔细想了想,其他物品都放进了箱子,画满作案信息的白板也用黑布遮了起来,唯独这些颜料留在了桌上,而且还有一面镜子。 她几乎可以断定,此刻向红应该是画上了齐天大圣京剧脸谱,她很可能带着妆去了某个地方,她会去做什么? 她继续作案?不,这不可能,朱丞星被“自杀”后她应该不会再作案。那么,这会不会是她平时赖以生存的生活方式?她失去工作后,总要赚钱生活。 在大街上,她经常看到有人穿着奇装异服吸引路人,挣点小钱,向红会不会也会这么做? 她立刻把这一想法说了出口,祁紫山和费江河马上表示了认同。 费江河说:“疏梅脑子灵光啊,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她如果化上了脸谱,应该会去一些热闹的地方吧。我们把这些热闹的地方画出来,一起去找。” 三人一起下楼上了车,费江河又把疏梅得出的结论打电话告诉了曲青川,曲青川说马上安排人找向红。 挂完电话,费江河说:“老曲会把信息传达出去,老贾他们肯定也会找,我们争取比他先找到人。” 这是联合办案,控制住犯罪嫌疑人是第一要务,所以一定会共享信息。 但不管如何,李疏梅还是想第一时间找到向红。 经过商量,车子开往南城区的一个热闹商场门口,三人下车后,立即朝人多的地方走去,傍晚七点左右,外面还是很亮,天气依旧炎热,商场门口人来人往。 许多小商贩却不怕热,在商场门口摆着各种小商品卖,也有穿着毛茸茸衣服的人在吸引顾客,想必他们早已汗流浃背。 在人群里,他们的目光全部聚焦在脸上涂颜料的人,特别是齐天大圣脸谱。 因为齐天大圣太热门,装扮成齐天大圣的人特别多,一开始三人都很心奋,但仔细确认后,又一一排除了。 半个小时后,天渐渐黑了下来,费江河表示向红应该不在这里,得立即换下一个地方。 三人又赶到另一个热闹街道,这是一条步行街,同样有许多扮成齐天大圣的人。 不过大多数是面具,画着京剧脸谱的倒是很少很少。 这时,贾向东带着一队的人出现在人群里,他们也在寻找。 费江河道:“老贾来得挺快。” 贾向东很快也注视到他们,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远处,人群里,一首电视剧西游记主题曲响起,贾向东立刻叫人往那儿跑去。 费江河也叫大家一起过去,在一个人群圈子里,音响里的旋律叫人兴奋而激动,一个打扮成大圣的人正手持金箍棒在音乐声中舞动。 随着旋律高低起伏,那人果然如大圣般灵动,他身姿飒爽,舞动翩然,金光闪闪,辗转腾挪之间好似踏碎凌霄宝殿。 观众纷纷鼓起掌来,“大圣”一曲作罢,端起地上装着零零几几硬币的盘子,挨个朝观众拜谢。 然而没人给他扔出钱币,刚刚“大闹天宫”的大圣,现在这幅样子,的确让人有些心酸,转到费江河这,李疏梅打算给点钱,祁紫山也掏出硬币来,费江河却压住两人的手,“我来吧,你们工资又不高。” 他直接掏出来绿色的五十块,丢进“大圣”的圣盘。 那“大圣”见了,连连叩谢,但没有说话。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身材和向红相似。李疏梅猜测,费江河不想在这时候揭穿“大圣”的身份。 “大圣”又转到另一处,正好走到贾向东面前,贾向东一把抓住“大圣”的手,严肃道:“你是不是向红?” 一队有人亮起警官证,“你别紧张,我们是办案的。你是向红?” 那“大圣”吓得一动不动,嘴里发出“嗷嗷”的辩解声。 不对啊,李疏梅发觉,这不是女人的声音,是男人的声音,而且他像是不会说话。 一个小女孩大声喊:“他是哑巴,不会说话。” “大圣”也配合地又“嗷嗷”了几声,很显然就是男人的声音,不是向红。 贾向东一怔,立刻放开那“大圣”的手腕,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大圣”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要紧。 贾向东十分歉意,连忙从口袋里摸了一百块钱,放进了盘子里,一队的人也纷纷摸出了钞票往盘子里放。 李疏梅对贾向东的印象有了一些转变,现场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她的视线穿过人群,投到远处一个台阶上。 一个十分不显眼的角落,另一个“大圣”正坐在那,手里捧着一个盒饭,可能被这边的热闹吸引了,正抬头往这边望了望。 就那一眼,一道金色流光在“大圣”的脸上划过,李疏梅仿佛看清了她在京剧脸谱背后的模样。 但还是有些模糊,她走出人群,朝“大圣”走去,这个“大圣”十分普通,金黄色的衣服有些显旧,也有些显大,比起刚才金光闪闪的“大圣”差了不少。 唯独她脸上的彩妆要漂亮许多。但炎热的汗渍将彩妆糊花了一些,她脖颈处也沾染了几抹彩漆。 “大圣”见人朝她走来,也抬头望着李疏梅。 金色流光流动得更细致,将“大圣”的骨相勾勒了出来,和向红的照片几乎可以说是一个人。 这个坐在台阶上的“大圣”就是向红! 李疏梅并没有停止脚步,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停在向红两三米开外。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23节 向红吃饭盒的速度慢了许多,渐渐变成慢动作,只是脸颊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慢慢咀嚼。 如果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歹徒,李疏梅绝不会离她这么近,但是她身穿“大圣”的衣服,化着齐天大圣的脸谱,她和歹徒并不同。 最后的血阳染上“大圣”的脸庞,她停止了所有动作,和李疏梅对视。 她的眼睛里有一些怀疑,但却充盈了无比坚定的光芒。李疏梅看到了,血阳的光芒在她眼里燃烧,如同三昧真火那般炽烈。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黄曼丽会被绑在窗台上,做出展翅飞翔的样子。 那一定是西游记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黄风怪。 齐天大圣就是要斩妖除魔,斩杀黄风怪。 她也想明白,为什么谭芸夏会被四肢反绑,被绳子掉在半空。 因为她就是西游记里迷惑众生、心狠手辣的蜘蛛精。 齐天大圣也要斩杀蜘蛛精。 而朱丞星之所以也被画上了齐天大圣脸谱,那是因为他是向红眼里的假猴王。 真猴王当然要杀死假猴王。 这一切她都明白了,然而这一切却让李疏梅很心酸,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唐梨音一定遭受了巨大的耻辱,才会让向红如此精心设计,利用齐天大圣来斩杀妖魔。 李疏梅慢慢地蹲了下去,微微一笑:“你好啊,向红!” ----------------------- 作者有话说:收到了大家满满当当的营养液投喂,真的很感动。正在努力中,看看能不能加个更。 还有啊,营养液8000、9000、10000时,我一定会多多加更。爱你们! 我会努力把这篇小说早点完结,以最精彩的结局呈现给你们! 第121章 妖魔正张开血盆大口。…… 向红立即收起双腿,警惕不已,但是她没有跑,而是始终望着她,眼眶里慢慢充满了湿润。 不知道什么时候,祁紫山走了过来,站在李疏梅的身后,他沉默不语,凝视着向红,像是李疏梅坚强的后盾。 李疏梅将警官证慢慢地展示出来,“向红,吃完饭后,能和我们回去吗?你女儿的死,我们都很痛心,但法律就是法律。” 向红怔在那,一言不发,她像是回想着这一路发生的事情,过了一会,她似乎释然了,也微微一笑:“是啊,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当李疏梅起身时,费江河已经走上前,手里拿着手铐,提醒向红先吃饭。 向红却将饭盒放下,伸出了双手,费江河没有犹豫,给向红戴上了手铐。 李疏梅往后一退,转过了身,从内心深处,她真的希望唐梨音还活着,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向红也不该是齐天大圣。 但当她转过身,她面前的人却不容许她忧伤,因为贾向东、罗砺锋、郝帅还有一队的人都站在这儿望着她。 罗砺锋喊了一声:“疏梅。好样的。”他竖起大拇指。 郝帅也大喊:“疏梅,我早就看好你了!无论是齐天大圣还是妖魔鬼怪,都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 一队的人纷纷竖起大拇指,贾向东也笑了笑,朝李疏梅伸出大拇指来,“巾帼不让须眉!” 李疏梅很感动,从进入市局以来,她被老贾传出“废物美人”那一天,她说实话挺恨他的,但是话说回来,她也没有精力去“对付”他,如今这个案子终于要尘埃落定了,如果她能和老贾冰释前嫌,那也是一件好事吧。 她淡淡地笑了笑,对贾向东和罗砺锋他们说:“谢谢你们。” 向红被逮捕后,整个二队一队的专案组也松了口气,但是今晚的工作却一点都不会少。 回到局里,马不停蹄地又将开展对向红的审讯。这次闫岷卿点了名,“罗砺锋、郝帅、还有老曲,一起审讯吧。”又问李疏梅,“疏梅,时间有些晚了,你要不要审讯?” 李疏梅确实有些累了,在回程的车上就吃了糖果,但是对于向红的经历,她十分想起去了解,她主动申请:“闫支,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参加。” “好。”闫岷卿说,“那就一起。”又对罗砺锋说,“大锋来主持审讯吧。” 在他们寻找向红的过程中,技术科已经对向红的住所进行了严密检查,如今物证基本都是齐全的,而向红本人的态度也很配合,所以今天的审讯其实就是落实犯罪嫌疑人的口供。 审讯室里,闫岷卿也陪同参与,罗砺锋坐在主位,李疏梅和曲青川坐在他两边,郝帅今天做笔录。 向红坐在审讯椅里一直低着头,这时见人都坐好了,她才抬起头,她的表情很平静,好像她并不是面对审讯,而是面对一件很平常的事。 她脸上的彩色妆容都已经洗净了,但脖子处还残留了一些残渍,她穿的那身大圣衣服也脱掉了,现在穿在身上的是一件白色短袖t恤。 t恤像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了无数次,汗斑一块块的很明显。 在炎热的夏日,即便是在傍晚,穿着大圣服在广场上做舞蹈表演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李疏梅虽然没有看过向红的表演,但猜想她应该每天都会坚持到那儿表演,在她的意识里,她会认为“齐天大圣”才是拯救女儿的人,她心底里可能是骄傲的。 “向红,我们的审讯正式开始。”罗砺锋的语气并不严厉,而是很平静地对话。 他问完向红的基本信息后说:“我们在你父母的房子里发现了受害者胡灵妍、黄曼丽、谭芸夏、朱丞星的信息,也找到了他们四人被绑架时使用过的类似的绳索,也在胶卷里发现了你对四名受害者拍摄的照片,我们已经确认,你就是杀害胡灵妍、黄曼丽、谭芸夏和朱丞星的犯罪嫌疑人。现在证据确凿,希望你如实招供。” “我……我全都说。”向红十分平静地说道,“从哪里说起呢,就从我女儿说起吧。” 一旦说到女儿,向红的眼神就像是染上了一层忧伤,眼睑也不自然下垂,似乎这个故事很沉重,她不愿提起,但是她又不得不告知警方。 1995年四月二十一号下午,那天是星期五,天气晴朗,唐梨音刚刚复习完数学试卷,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她知道母亲今天一定会在家给她准备好吃的。 进入高三以后,她学习越来越紧张,平时会住校,周五回家,因此每周末都是和母亲相聚的时光,她认为将来考上大学去了理想的大学,就会离开这座城市,所以和母亲的相处对她来说很珍惜。 她和好朋友一起走到校门口,彼此告别,走向公交车站时,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后排车窗内一个女孩喊她:“梨音梨音上车。” 唐梨音认识她,是一班的谭芸夏,她们平时不熟,但最近,谭芸夏在图书馆主动认识她,还请教她题目。 唐梨音摇了摇头,她猜想谭芸夏是因为帮忙的事,想送她一程,但是帮助同学本来就是小事,她不觉得需要报答。 她再次拒绝后,谭芸夏却没有放弃,她恳请唐梨音上车,送她回家是一方面,她说还有一道题需要唐梨音帮她。 唐梨音这才上了车,上车后,她发现除了谭芸夏在,副驾里还坐着另一个女孩,她不认识。 车子并没有朝她家的方向走,唐梨音以为是先送另一个同学回家,在行驶过程中,谭芸夏说车子颠簸对眼睛不好,并没有给她看数学题。 二十多分钟后,车子停了下来,唐梨音发现车子停在一个工地下面,她正想问怎么不走,谭芸夏就说胡灵妍住在附近,坐在副驾的女孩叫胡灵妍,谭芸夏提议一起下车,看完数学题再送她回家。 唐梨音没有多想,和她们一起下了车,车子立刻就走开了。唐梨音正不解时,谭芸夏说家里还有车来接她,叫她别急。 唐梨音不再多想,她打量了这片地方,这是一座已经完工的工地,钢筋水泥构造了五层楼的高大建筑,她猜想这里未来是一座商场或者办公楼。 也许是建筑工地的原因,这里离居民区和街市还是有些远。但很安静,适合讲题。 天近黄昏,唐梨音问谭芸夏有什么题需要她解答,解答完她要回家吃晚饭。 然而这时,工地里却走出另一个女孩,和她们年龄差不多,头发染了彩色,穿着一身五颜六色的夹克衫,这种奇装异服让唐梨音从内心里划出了距离。 她走过来时,谭芸夏说:“梨音,和你介绍下,这是黄曼丽,我朋友,还有刚刚一起下车的,胡灵妍,也是我朋友。” 刚才在车上没注意,胡灵妍穿着也很奇特,虽然没有黄曼丽那么夸张,但怎么看,唐梨音都觉得她们不是学校里的学生。 唐梨音并不喜欢和她们交朋友,也希望谭芸夏离她们远一些,她没有直说,而是委婉地说:“芸夏,我妈在家等我呢,要不改天再和你说题目吧。” 这时,染着彩色头发的黄曼丽却笑了笑,那笑容唐梨音瞬间就能感受出来,是嘲笑。 黄曼丽双手插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她嘴角歪了歪,笑着说:“你就是唐梨音啊,长得还不错啊。” 紧接着胡灵妍也笑了起来,唐梨音感受到一种不友善的氛围,她觉得这两个女孩都不像是把她当成朋友。 在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复杂的处境时,谭芸夏也笑着说:“我没说错吧,长得挺骚的。” 唐梨音这才知道,谭芸夏是故意把她引到这里,她马上警惕起来,质问谭芸夏:“芸夏,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带到这里。” “是,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谭芸夏一改之前热心、无邪的表情,瞪着她,“我们今天全都告诉你。” 谭芸夏的话刚说完,黄曼丽和胡灵妍就冲了上来,两人扯住唐梨音的头发,反绑她的双手,将她控制住。 唐梨音大喊大叫,但两人的力气太大,她无论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她被两人强行推着往前,走上了三楼。 很快她就被两人用绳子绑住四肢,四肢又被绳子绑在工地上的一个结实的木架上。这木架很高,唐梨音几乎呈大字型被绑住。 她哭着喊着:“你们要干嘛?我要告诉老师!” “你他妈喊破喉咙都没人听见,”黄曼丽手里拿着棍子,在唐梨音面前晃了晃,厉声说,“你要再不老实我就把你弄死。” 唐梨音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哭得更大声,“啪”地一声,一棍子就打在她屁股上,唐梨音疼得啊啊大哭。 “啪啪啪……”黄曼丽又狠狠打了几棍,警告她不要哭。胡灵妍在黄曼丽的指使下,一起打了起来。 痛得浑身打颤的唐梨音压抑着痛苦,拼命哽咽着,再没发出哭声。 “瞧她这个逼样。芸夏,你打算怎么收拾她,你才爽!”黄曼丽说,“不会就让我们打打她吧。” 谭芸夏双臂相抱,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说:“黄曼丽,打人有什么意思,羞辱她啊,把她衣服脱了。” 黄曼丽和胡灵妍果然听了谭芸夏的话,在唐梨音哽咽声中,将她衣服全部扒光了。 唐梨音赤条条的就挂在空气里,她已经变成了无声哭泣,只一个劲地小声求饶“放了我放了我,求求你们,求你们”。 这时,谭芸夏又拿出了新的法子,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自.慰棒,长长的塑料棍棒,她交给黄曼丽,“用这个,操她。” 黄曼丽顿时兴奋起来,叫胡灵妍先来。 然而胡灵妍的笨手笨脚让谭芸夏并不满意,她对黄曼丽说:“一点都没意思。” 黄曼丽于是亲自上手…… ……在唐梨音剧烈反抗和嘶哑哭声中,谭芸夏满意地哈哈大笑。 她又从书包里掏出相机,像拍艺术电影一般,把这一幕幕全部拍了下来。 黄昏的天边,血色的云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妖魔的形状,正张开血盆大口。 金色的云彩渐渐变成了阴霾,就像随时有一场狂风骤雨降临。 工地四周万籁俱寂,这里就像被地狱封住的孤岛。 在这群女孩的附近,二十多岁的朱丞星正用手捂住胸口,观看着唐梨音被折磨的一幕。 ----------------------- 作者有话说:这是今天的加更! 被锁了一天,删了许多有力的描写,本章表达的是对霸凌的思索和反抗,虽然删了不少,剧情原意还在,希望大家理解。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24节 第122章 今夜阳光灿烂。 朱丞星这天按领导要求到工地上来查看屋型结构,准备给工地做装修设计,他拿着文件夹,突然被四个女孩的声音吸引到,他躲在暗处,内心又紧张又兴奋。 在他的口袋里,还装着劣质避孕套,他工作压抑,生活枯燥,正准备今天晚上去嫖一次,然而在工地,他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他一直躲在墙柱后,偷偷看她们,特别是唐梨音的身体。他欲.火中烧,又夹带着对唐梨音的同情。 半个多小时后,三个女孩大概是累了,谭芸夏提议,去吃点烧烤再回来搞她。另外两人都同意了,最后黄曼丽将手上的水在唐梨音头发上擦干净了,收拾了东西离开。 望着三个女孩渐渐远去的背影,朱丞星紧张地吞咽,他不敢走出去,但是又有一种强烈的力量将他往前拽。 唐梨音低着头,头发披散开,她像是昏迷了,朱丞星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在确认唐梨音没有睁眼的情况,他伸手碰了一下她,光滑细腻的皮肤让他哆嗦了一下。 朱丞星再也把持不住,无法抑制的情绪让他胆子膨胀,他掏出口袋里的避孕套…… ……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唐梨音惊醒了,发出微弱的哭腔。 但也许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她的反抗和哭叫十分脆弱。 朱丞星却产生了巨大罪恶感,面如土色,他拾起自己的文件夹就慌不择路跑了出去。 晚上八点,谭芸夏她们匆匆忙忙回来了,黄曼丽还在抱怨:“一顿饭没吃好,还老担心她跑了。” 她们解开了唐梨音的绳子,唐梨音软绵绵地躺在地上,黄曼丽摸了摸她的鼻子,“不是死了吧。” “你想什么呢?”谭芸夏说,“操几下怎么可能死,咱快走吧,万一有人来找。” 黄曼丽拍了拍唐梨音的脸,唐梨音一个惊颤,吓醒了,又哭了起来。 谭芸夏拿着手电照着地上的人,警告道:“唐梨音,你要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把你裸照全部发出去,你信不信。” 走下水泥楼梯的时候,谭芸夏又责备黄曼丽:“你就不注意下,我裙子都被弄脏了,溅了一身脏水。这裙子都不能要了。” 三个人终于走了,唐梨音颤颤巍巍爬了起来,身体的痛楚和内心的煎熬让她百般羞辱,她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又一次趴在地上哽咽,泪水裹着泥沙让她想死。 十几分钟后,她担心妈妈在家想她,拼命地爬起,捡起书包,从里面摸出了手电,将衣服穿上,在拾衣服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地上还有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装修设计公司,朱丞星的信息。 她今天不但被谭芸夏她们欺负了,而且被这个男人强.奸了,她恨他们,她想让他们都去死。 把名片夹在本子里,唐梨音这才整理好衣服,一步一倒往楼下走去。 这天晚上,向红四处找她,找到了学校,找到了熟悉的同学,但得到的消息是,下午女儿坐出租车离开了,再多的信息都不知道。 向红猜测女儿应该去哪个同学家做作业了,女儿非常乖,不会让她担心,但她还是担心女儿会不会被坏人骗,她看到过出租车骗少女的新闻,她又找朋友联系出租车公司。 各种猜测让她坐立不安,朋友让她回家等消息,她怀着忐忑回家确认女儿有没有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她十分激动地走进家门,发现女儿提前洗了澡,而且把衣服也洗了,女儿这么懂事,让她很内疚,她却还是骂了她:“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多大了不懂事,让妈妈担心你。” 骂了一句她语气就软了下来,因为女儿的情绪和以往大不相同,她始终低着头,眼睛通红,像是哭过。 向红忙问:“梨音你怎么了?是不是模拟考考得不好。” 唐梨音站在那一动不动不说话,向红再三追问,唐梨音就是不说,最后向红就说,那行我打电话问你老师。 唐梨音终于开口了,她几乎是哭着道:“妈,我没考好,你别再问我了,我好难过。” “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向红连忙抱住她,让她别难过。 那天晚上,向红真的以为女儿没有考好,所以没有特别在意,因为以前她也有因为没考好而难过的时候,但是马上要高考了,向红很在意她的感受,经常安慰她,答应再过一段时间,等高考完,她带她去外面旅游散散心。 唐梨音偶尔会笑一下,但是失去了以前阳光的样子,向红又猜想女儿是不是高考综合症了,她也越发担心起来,只得不断用好吃的和软话来哄她。 直到那天,唐梨音忽然对她大吼了一声:“求求你别再管我了。” 女儿的异常让向红不知所措,她真的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知道过多关心就是捆绑,于是果断撤出了对女儿的保护。 她希望女儿能够以最轻松的姿态度过高考,走向新的人生。 然而那一天来得还是太快了,高考完的七月九号,向红那天晚上在公司加了一会班,她本来想回家庆祝女儿高考胜利,还给她买了蛋糕,当走到小区楼下面的时候,黑夜的高空里,一个人向下坠来,就在她的面前,四分五裂…… 七月九号,向红记得,是她送女儿去了考场,那天早上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女儿还告诉她,语文数学英文考得还不错,考完数理化,她想和妈妈一起去云南丽江玩,向红答应了她。 那天早上,唐梨音走向了考场,然而在路上,她再次看见了谭芸夏,看到她的一刹那,唐梨音就本能地想躲开她。 谭芸夏却没有放过她,她快步朝唐梨音走了过来,拉起她的手腕笑着说:“唐梨音,考得怎么样?” 唐梨音没说话,拼命想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 谭芸夏力气比她大,却依旧笑着说:“高考结束后我们再聚聚吧。” “请你放开我,好不好!”唐梨音几乎是哀求。 “行行,”谭芸夏忽然压过来,在她耳边说,“那些照片我会保留一辈子,将来等你找到新的男人我再寄给他。” 说完这句话,谭芸夏就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唐梨音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木木的,是别的考生把她往前推了几步。 坐进考场的时候,她头脑里一片空白,那天傍晚工地发生的事就像黏液一样将她困在地狱,她走不出来,窒息得难受。 纪律又将她约束在考场里,她握着笔,一个字都写不下来。 当考试铃声结束,所有考生走光,监考老师才从她的手臂下抽走了空白试卷。 唐梨音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出考场,因为妈妈单位有事,三天高考,她第一次没有来接她,但妈妈说今天下班就回来给她庆祝高考胜利。 是啊,她多么希望今天考试成功,和妈妈一起庆祝,但是事与愿违,她失败了。 她回到了家,不知道为什么,无限嘈杂的声音忽然扑面而来,冰箱的嗡嗡声,电灯的滋滋声,甚至水流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渐渐变成白噪音。 而谭芸夏、黄曼丽还有胡灵妍的声音却开始清晰,她们在她耳边不断地笑。紧接着一个男人急促激烈的呼吸也在脑后响起。 她的身体好像不受支配,开始漂浮起来。 她不知不觉走上了楼顶,平时她会和妈妈上来晒被子,今夜阳光灿烂,她走到楼顶边,往前多走了一步,跌进了美丽的天堂。 “啊……”向红扑在女儿四分五裂的身体前大声哭叫。 撕心裂肺的喊声撕破了小区的安宁。 坐在审讯室里的向红满脸是泪水,她并没有像那天女儿死的那天晚上,哭得撕心裂肺,她隐忍地哭诉,讲出了女儿遭受的经历。 “你们知道谭芸夏为什么要欺负我女儿吗,那只是因为谭芸夏喜欢的一个男孩,喜欢上我的女儿,就是那么简单。”她抬起头,看向前方,眼神极其坚定,“所以我要杀了他们,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审讯里每一个人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脸色都十分晦暗,没人开口说一句话,即便向红说出“我要杀了他们”,也没有人说一句话。 李疏梅心里在滴血,她能够想象当时唐梨音经历了什么,她能坚持到最后,一定也是因为母亲吧,她终于还是没有坚持住,还是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向红脸上挂着泪水,却笑了一下,那笑像刺刀,刺出去的同时也会反刺她自己,她已然是伤痕累累,让人心痛,她说,“我用了五年时间,是五年,我多么了不起对吧。你们也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是齐天大圣,在人最绝望的时候,你觉得什么才能帮你打败妖魔鬼怪,我女儿小时候就喜欢齐天大圣,他多么勇敢,多么美好,只有大圣才会帮助你。” 向红哽咽着,没有继续说话。这时,闫岷卿让疏梅给向红送上一杯温水,向红从疏梅手里接过温水后,开始继续说她的经历。 1995年7月9号,当女儿死在她面前以后,很快派出所就来调查了,证实唐梨音就是自杀,向红根本就不相信女儿是自杀的,明明女儿还说高考完一起去丽江,女儿从来就不会欺骗她,从小到大都是。 为了探索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向红也请了长假,她开始翻看唐梨音留下来的所有文字。 唐梨音的日记在四月二十一号那天断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朱丞星”的名片,女儿有很好的写日记习惯,那天为什么就断掉了,反而是一张陌生男人的名片。 她还记得女儿那天晚上回来情绪异常,说是考砸了。她又和校方确认过,那周没有模拟考试。 向红很快把女儿的死和朱丞星联系起来,会不会就是朱丞星欺负过女儿呢? 为了不打草惊蛇,近距离观察朱丞星是最好的方式,她开始在朱丞星的小区找了一个清洁工兼职,每天观察朱丞星上下班。 朱丞星是一个普通打工人,平时兴趣爱好极少,偶尔会去按摩店消费一次。 为了找到更多的信息她甚至学会了开锁,趁着朱丞星出门,溜进了他的家,查找线索,除了喜欢一些艳星,画一些乱七八糟的画,朱丞星几乎没有值得追究的信息。 但是她并没有放弃,为了进朱丞星的公司当清洁工,她彻底从制药公司离开了,正式开启了白天在朱丞星公司当清洁,晚上在朱丞星小区当清洁的生活。 时间久了,她也没有经济来源,开始卖掉自己的房子,虽然舍不得女儿还留在屋里的气息,但她还是忍疼割爱。 卖完房,搬到父母的小房子里住后,向红的全部时间几乎全部放在了朱丞星身上。 1997年下半年的傍晚,朱丞星下班丢了一袋垃圾,随后向红就拿回垃圾清理了起来,在垃圾袋里,她发现了一堆碎片,这是朱丞星撕毁的漫画,这些碎片也许隐藏着什么。 向红有些兴奋,立即把碎片带回了家,一片一片地拼接了出来,拼接完,她也震惊了,这是一段故事,被朱丞星通过漫画的方式画了下来。 漫画里,她们都有名字,女孩有三人,谭“云”夏,黄曼丽,胡灵“燕”,当时朱丞星可能是听来的名字,谭芸夏的芸他写成了云,胡灵妍的妍他写成了燕。 漫画里,她们将唐梨音绑在工地里,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欺负了她。尔后,漫画里还画上了朱丞星自己,在漫画里,朱丞星的名字叫“波起超人”。 他利用十分夸张的手法,描绘了“波起超人”强.暴唐梨音的过程。 后来,向红在钟楼里还问过朱丞星,为什么要把那么丑恶的过程画下来,朱丞星曾回答道,他在那天傍晚射完以后,他很罪恶,也特别后悔,他后悔的是,射得太快了,他说他就像囫囵吞枣,根本没有感受过那种滋味就射了,当他一遍遍回想那天的场景,他就特别兴奋,所以才画了下来。 这是朱丞星真实的话,因为当时向红是拿着刀子逼他说出来的。 正是通过这一组漫画,向红找到了女儿真正的死因,就是他们四个罪魁祸首。 她也正式开始了她的复仇计划。 为了把这件事真正弄清楚,她决定先从性格娇弱,且生活比较平静单一的胡灵妍开始。 ----------------------- 作者有话说:这个案子马上就该结束了,也期待大家继续走进最后一案,我相信那是更为精彩的案子,最后一案我会更新快一些,早日完结本书。 第123章 不归之路。 胡灵妍在外一个人租房,朋友较少,工作和住处路线单一,每周五去一个孩子家做家教,而且会经过一段人迹罕至的马路。 向红是医药出身,她知道怎么做能够控制胡灵妍,只要把胡灵妍控制起来,就能让她亲口说出当初发生的所有事。 为此,向红做了很多准备,她提前到达那片地点进行踩点,最终把作案地选在了一座新建小区的一间地下室,那里不会有人发现,而且离马路边有一定距离。 当天傍晚她就躲在马路边的树丛里,胡灵妍果然从马路旁走过,她冲了上去,抱住胡灵妍,将麻药扎入胡灵妍的脖子。 向红身高一米六七,相比于胡灵妍一米五八的身高,控制胡灵妍的过程还算比较顺利,看着胡灵妍软绵绵躺在自己怀里,向红却极其紧张,她一时之间头脑空白,开始有些慌乱。 彼时,马路远方路人的说话声隐隐传到向红耳中,她顿时清醒,急忙把胡灵妍拖进了树丛,又将她装进提前准备的板车里。 将胡灵妍推到地下室以后,她按照提前准备的计划将胡灵妍绑在了梯子里。 之所以绑在梯子里,向红也解释了,她潜入小区后,为了不引起怀疑,只能利用小区现有设施,梯子和板车都是小区内找到的。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25节 将胡灵妍绑成十分折磨的样子,向红说一是担心她挣脱出来,二是因为想到女儿曾经被捆绑的样子,她就特别难受。 两三个小时后,胡灵妍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被奇怪的方式捆绑,她开始大喊大叫。 但当发现向红手里拿着一把刀时,她意识到了危险,开始哭了起来。 胡灵妍看似胆小,和当年欺负她女儿的样子天朗之别,向红蹲在她面前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胡灵妍哭着摇头。 “你还记得唐梨音吗?” 这时,胡灵妍终于停住了哭泣,脸色发白,眼里充满震惊,对于当年的事她似乎记忆犹新。 过了一会,她就大哭了起来:“那都是黄曼丽和谭芸夏干的,我什么都没做,我当时就站在旁边看。” “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向红红着眼,大吼了起来,她用刀抵住胡灵妍的脖子,“你再撒谎,我就宰了你。” 这回胡灵妍又说她也做了,但都是黄曼丽和谭芸夏指使她干的。 “好,那你就是干了。”向红厉声说,“把那天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如果发现你说谎了,我就立刻杀了你。” “我说我说。”胡灵妍害怕不已,把那天黄曼丽找到她,她跟着谭芸夏的车到学校,又带唐梨音到工地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说到工地绑住唐梨音时,她哭着说:“阿姨,我真的什么都是听她们的。我被你绑得很难受,能不能松一点。” 向红说:“好,你说完后,我可以考虑,如果你说错一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胡灵妍一边难受地哭,一边把故事继续往下讲。 实际上向红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这些年为了女儿的真相她心力憔悴。当得知胡灵妍也是致使女儿死亡的罪魁祸首后,她跟踪她的那段时间里,产生了自我怀疑,因为胡灵妍家庭条件并不好,在工作和生活当中也待人友善,她不相信胡灵妍会做出那种恶事。 此时此刻,当胡灵妍哭着说难受的时候,向红内心里很挣扎,她甚至有这样的打算,如果胡灵妍只是帮凶,她可能会考虑放走她。 也许胡灵妍真的是害怕,她却把那天发生的所有细节全部说了出来,她们脱光唐梨音的衣服,用棍子打她屁股,用自.慰器折磨她。 胡灵妍甚至把使用自.慰器的具体过程全部托盘而出,那个过程里,她们说了什么话,唐梨音的反应都告诉了向红。 向红从朱丞星的漫画里看到了自.慰器,以及一连串醒目的数字“99”,意思是折磨了99次。当初看到这串数字时她以为那是朱丞星夸张的画法,但胡灵妍说出来的时候,她才知道更恶劣。 胡灵妍说,唐梨音流血了,血沿着她的大腿往下流淌…… 听到这里时向红突然失声痛哭,原来女儿曾经遭受了惨痛的欺凌。 她也在那一刻下定了杀人的决心。 胡灵妍把那天的经过事无巨细都告诉了向红,然后痛苦地忏悔起来,她说除了那件事,她这辈子没干过任何坏事,她以后给向红当年做马,伺候她一辈子。 让陷害女儿的仇人伺候她,那不是可笑吗?向红收起可怜的眼泪,女儿从楼顶跌下粉身碎骨的样子,一刻也没有在她眼前消失。 如果她今天不杀了她,她这一辈子都对不起女儿。 在杀她之前,向红从包里取出一只女性自.慰器,对胡灵妍说:“是不是这个?害我女儿的是不是这个?” “是,是。”胡灵妍哭着说。 向红毫不犹豫,用刀割开胡灵妍的裤子…… 胡灵妍又哭又叫,泪流满面,浑身抽搐。 在胡灵妍求饶了一晚上几乎尿失禁的时候,向红终于拿起了绳子,绕在了胡灵妍脖子上。胡灵妍惊恐得四肢扭动,梯子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向红狠命地使劲了力气,直到胡灵妍整个身体软了下去。 杀人并没有让她获得任何快感,她感到极其罪恶,在现场,她手掌发抖,眼泪肆流,她根本没想过杀人是这样的,她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那天晚上,向红在地下室待到了黎明,她的内心十分挣扎,是杀人的悔恨和对女儿复仇的快感交织在一起的感受,这让她很痛苦又很兴奋,无法平静。 黎明前,她把现场处理干净,才“依依不舍”离开。 杀了胡灵妍以后,她的心灵经历了一段巨大的空白期,她做什么事想什么事都非常慌乱,她知道,她是害怕了,她害怕警察找上门,她害怕女儿的仇不能大仇得报,她害怕得越来越多,以至于夜夜失眠。她想过自杀。 七月九号,在女儿忌日那天,向红在她的坟前睡着了,她仿佛被女儿唤醒,女儿还活着。 她醒来后,痛哭不已,她再次下定决心,为女儿复仇。 这一次,她打算制定一个完美的计划。杀人后,经历一段痛苦期后,她发现自己和以前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那就是她更加迫切杀了剩下三人。这种渴望已经让她饥渴难耐。 接下来,她开始跟踪调查谭芸夏、黄曼丽和朱丞星的生活习性。 她决定为自己化上齐天大圣京剧脸谱妆,这个妆容她并不陌生,梨音的父亲曾经就有这方面的技艺,她也试着在自己的脸上描画了出来。 她会骑摩托车,但并不熟练,于是又买了一辆摩托车进行了大量练习,她说,后来劫持谭芸夏的时候,全凭她刻苦的练习。 一切准备就绪,她也该走上不归之路了。 在审讯室说这句话的时候,向红是笑着说的,她说,她想过迟早会被警方找到,其实她已经不害怕了,她只要为女儿报了仇,她的人生终止符随时都可以画上。 在杀害胡灵妍之后,警方对犯罪嫌疑人的搜查越来越严格,这也是向红迟迟没有作新案的其中一个原因,她知道如果还要继续作案,那必须一击而破,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谭芸夏、黄曼丽和朱丞星全部杀死。 否则,只要哪一个环节出错了,她就很可能半途而废,而且她酝酿了一个全身而退的方法,就是利用朱丞星强.奸的假象来掩饰她真正的意图,要实施这个计划,必须冒巨大的风险,但无论如何,她都需要搏一搏。 第二年,也就是2000年七月六日,她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彼时正在朱丞星的公司做清洁,也正好碰见朱丞星和他的领导吵起来,朱丞星一怒之下离职,这是最好的犯罪动机,因为工作不顺而对弱势的女性下手,正合她的计划。 七日深夜,向红开锁后溜进了朱丞星的家,给朱丞星打了麻药,为了制造朱丞星还住在家里的习惯,她打开了厨房的灯,并且拧开了水龙头。 随后,她背着身材并不高的朱丞星,通过朱丞星的摩托车,连夜将他带到了钟楼。 虽然朱丞星个子不高,体重不重,但对于向红来说,要想把一个成年男人送上钟楼,她依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当她把朱丞星放在钟楼顶楼的地板上时,她全身几乎湿透了,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气,久久没有缓过来。 是朱丞星咳嗽的声音把她惊醒,向红急忙爬起,又给了朱丞星一剂麻药。 尔后,她利用提前想好的方案把朱丞星捆绑在椅子里,并且控制麻药的量,让他始终处于昏迷和清醒之间。 在接下来继续作案的时间里,她每天都回到钟楼,喂给朱丞星吃,替他清掉大小便,清洗内衣内裤,这都是为了模拟朱丞星活着并且自杀前的假象。 完全控制朱丞星后,她又取下他眼镜架上的塑料片,拔了几根他的生殖器毛发,开始新的计划。 她早已摸透了黄曼丽的行踪,7月9号傍晚,正是女儿的第五年忌日,黄曼丽从超市回到家里打扮后,准备出门打车去酒吧,早已躲在门后的向红,趁着黄曼丽没注意,朝她脖子里打进了麻药,随后开着朱丞星的摩托车将黄曼丽带到了郊区的水泥屋。 这个地方她找了许久,是她觉得十分安全的地点。 她将黄曼丽绑在椅子里,以一种很难受的姿势束缚她。 黄曼丽慢慢醒了过来,她看到面前的人身穿黑色雨衣,脸上却化着齐天大圣京剧脸谱,十分诡异,她啊啊大叫,拼命挣扎,但在听到向红说她是唐梨音母亲时,她忽地惊恐万分,四肢仿佛一下子都抽了筋,停止了挣扎。 她开始苦苦求饶:“阿姨,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好多年,我错了,我错了。”她痛哭流涕,又神经兮兮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是被谭芸夏骗了,是谭芸夏这个贱人,她得不到喜欢的人就让我们欺负你女儿,她这个贱人,以为有钱了不起……” “阿姨,我错了,都是谭芸夏这个贱人,是她策划了这一切,她那天走的时候,还笑着对我们说,唐梨音的水都溅到她裙子上,她回去要剪掉,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我是被她胁迫的……” “阿姨,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错了,我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我挣到的钱全部给你养老……” 向红并不想听她哭嚎,用刀面在她脸上抹了一下,冰冷的刀面如一块冰划过黄曼丽的脸颊,黄曼丽浑身打了个寒噤,猛地停止了哭泣。 向红问:“你是怎么和谭芸夏、胡灵妍好上的?一句谎都别撒。” “我,我和胡灵妍是初中同班同学,关系一直都好,谭芸夏我们也是初中认识的。” “说具体点!” “好好,那时候我和胡灵妍不爱读书,喜欢在学校里瞎逛,也喜欢欺负一些有钱的同学,弄点小钱买零食贴纸,后来我们就看中了谭芸夏,她家挺有钱的,初中家里就有钢琴,那一次我俩见谭芸夏一个人去了厕所,就冲了进去,哪知道我们还没要到一分钱,谭芸夏就坐到了地上,大喊大叫有人欺负她,我和胡灵妍撒腿就跑了。没想到谭芸夏比我们想象的难缠,这件事我和胡灵妍还挺后怕,万一谭芸夏把事情闹大,我们说不定会被学校开除。但不知道为什么,谭芸夏突然找到了我,说想和我们交朋友。” “从那以后,我,胡灵妍,谭芸夏,就成了好朋友。谭芸夏家里有钱,也经常带我们去网吧,去卡拉ok,还给我们零钱花。初中毕业,我没考上,就辍学了,找了个糊口的工作,胡灵妍上了职业学校,谭芸夏考上了高中,但是我们偶尔也联系,寒假暑假聚一聚什么的。谭芸夏上高三以后,突然有天找到我和胡灵妍,说她喜欢一个男孩子,但有个女孩却夺她所爱,她说要处罚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就是唐梨音了。” “所以那天你们把梨音骗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工地?”向红咬着牙问。 “对,我没有想到后果那么严重,我没想到唐梨音会跳楼,阿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心认错,求求放过我。” “梨音高考最后一天,你们谁和她见过?” “我不知道。”黄曼丽摇了摇头,因为全身被绑,她的动作幅度很小。 “你真的不知道。” “我,我,我好像听谭芸夏说过,她和唐梨音在同一片考场。” 向红终于明白了,那天梨音应该是遇到了谭芸夏,谭芸夏可能对她做了什么,所以那场理综考试,她不但失利,而且交了白卷,这件事才导致梨音当晚跳了楼。 向红十分痛心,她恨不得现在就找到谭芸夏,但是按照计划,她必须冷静。 “当时在工地,谭芸夏拍的照片放在哪了?” “我真的不知道。阿姨。” “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你知道胡灵妍是怎么死的嘛。”向红冷冷地在黄曼丽耳边说,“是我弄死她的。” 黄曼丽猛地打了个寒噤,哇地哭了出来,拼命求饶,她不知道照片,那时候连相机都不会用。 “别吵!”向红厉声说,“把那天工地上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告诉我,不要漏掉,否则我会把你像胡灵妍一样,弄死!” 黄曼丽吓得失魂落魄、面如土色,舌头都在打颤,但在求生欲之下,她还是一五一十把那天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和胡灵妍说的唯一有差别的地方是,她把这件事的责任全部推给了谭芸夏,她一直是被胁迫的那一个。 向红用刀子拍了拍她的脸,“你撒谎了,你今天必须死。” “我说实话,我说实话。”黄曼丽这才把真话全部托盘而出,她交代,主意是谭芸夏出的,但那天的行动全部是她做的,胡灵妍是帮手,谭芸夏在旁边指挥和拍照。 向红说:“你想对我女儿说什么?” “我对不起她,我不是人!梨音,求你原谅我……”黄曼丽开始无休止地哭诉,道歉,求原谅。 向红并没有感觉丝毫的安慰,她取出自.慰棒,用刀割开黄曼丽的裤子…… 惩罚她的时候,她冷笑着对她说:“多少下?是不是九十九下……” “是是,这都是我应该受的。”黄曼丽哭着应答。 向红是不会原谅她的,在黄曼丽哭得没有力气的时候,从她后面用绳勒住脖子,使劲地用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这一次,她没有像勒死胡灵妍那样心慈手软,反而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在黄曼丽咽气的刹那,她四肢百骸仿佛都直达云霄。 杀死黄曼丽后,按照她制定的计划,她又把绑缚的绳子解开,将黄曼丽的尸体挂到了窗台上。 她说,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黄曼丽是害死女儿的妖魔鬼怪,黄曼丽就是西游记里的黄风怪,当然必须由齐天大圣亲手除掉。 当天晚上,她仔细处理了现场,并且将柠檬片塞入了黄曼丽口中,将朱丞星的眼镜架塑料片和生殖器毛发弃在现场,这些安排都是为了让警方最后把疑点锁定在朱丞星身上。 第二天黎明前,向红反复查看现场保证无虞后才离开。 杀了黄曼丽后,向红的目标就是谭芸夏,对她来说,谭芸夏才是女儿自杀的真正元凶,向红对杀死她已经变成了一种饥渴和执念。 ----------------------- 作者有话说:营养液终于达8000了,真的很感动,感谢大家的投喂。不过今天太晚了,来不及加更。 明天双更。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26节 下一个营养液目标,9000、10000。期望大家继续投喂,期望在完结前能够达到一万营养液成就。我一定会努力更新。 第124章 “那我是什么妖怪?”…… 从第一次杀死胡灵妍时的害怕,到如今急切想杀死谭芸夏的渴望,向红发觉自己已经变了一个人,她原以为这一辈子会奉献给制药事业,救困扶危,但没想到最后会变成一个嗜血如命的杀人恶魔。 但要想彻底控制谭芸夏,比起胡灵妍和黄曼丽难度要大得多,谭芸夏家境极好,上班的公司也在高档大厦,她出行都是开豪车,而且总有追求者和朋友相伴。 她的公司保安设施严密,她根本无法潜入,即便潜入,也无法控制谭芸夏,而谭芸夏的家也在高档小区,小区不但有摄像头,而且出入都有保安检查,外来人更不可能轻易进入小区。 谭芸夏唯一比较疏于防范的地方就是从公司到家的路上,她有购物、吃饭的习惯,但是多是去高档商场,商场保安设施也很严密,向红无法实施控制。 因此最后,向红把目标地点选在了向红从商场离开到停车场那一段比较短的小街。 平时小街人很多,根本就不可能得手,她一直等下雨,终于在7月19号,等到了大雨,那天傍晚,谭芸夏打着伞和朋友经过小街。 趁着她朋友买奶茶的时机,向红骑着朱丞星的摩托车冲了上去,她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么就成功控制,要么就失败身死。 也许是运气好,她没想到当时谭芸夏正在打手机游戏,沉浸在其中,她冲过去的时候,谭芸夏根本就没有发现,她一针扎到谭芸夏脖子时,谭芸夏竟都来不及挣扎一下,而是睁着瞳孔软绵绵地倒在她怀里。 向红将练习了无数次的动作进行还原,最快速度将谭芸夏扶上摩托车,用绳子套在两人腰上,收紧。 这一串动作前后不到五秒,向红做得行云流水,当她骑着摩托车跑出去的时候,后面方才传来谭芸夏朋友的喊声,她终于吁了口气,踩紧油门,朝提前准备的桥洞疾驰而去。 但没想到,她刚骑出二十多分钟就听见警笛的声音,她知道警察正在追捕她。 幸亏她提前就多次演练这次逃跑的路线,如果要彻底逃出去,以迂回的方式是最佳的,果然警车被她绕向了北边,她轻松得逞,随后一路向南。 但是又一次出现意外,她发现后面有一辆摩托车紧追不舍,那一定是便衣警察,向红变得十分紧张。 她不得不提高车速,开出了她平时练习的极限,谭芸夏呈重度昏迷,就像一块大包袱在她后面甩来甩去,巨大的力量将包袱往外甩。套住她和谭芸夏的绳子,也紧紧勒住彼此。 她甚至想过,如果警察追上她,她就拼掉性命去撞路上的大车,和谭芸夏一起死。 这时候前面的十字路口绿灯已停,黄灯快结束,两边的车流开始汇合。她豁出性命,用最大的车速冲了过去,她记得车子冲过去的刹那,耳边是尖叫的汽车喇叭和车流的风暴,她几乎被大车撞飞。 她还是冲了过去,那一刻就像跨越千山万水,她终于成功了。她停下了摩托车,特意朝十字路口对面的便衣警察望了望,见他们停在那儿被车流阻挡,她缓缓吁了口气。 向红随即就开着摩托车以轻松的速度开往了桥洞,这座桥洞她曾经找了许久,荒无人烟,而且离谭芸夏工作地比较近,但当时这里住着一个拾荒的乞丐,为了赶走他,她掏出了一千块钱,让他出市,不要回来,拾荒者喜出望外,就像捡到了宝,连洞里的物品都没收拾,立刻就离开了这儿。 将谭芸夏带到桥洞后,她用绳子反绑了她的四肢,又通过梯子将她吊起,吊成了一副蜘蛛吊丝的样子。 向红有意将谭芸夏设计成西游记里的蜘蛛精,她觉得蜘蛛精是害死女儿的主犯,作为齐天大圣,必须要斩妖除魔。 谭芸夏被吊起后,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过来。向红打了一盏灯,灯光正拓印在她齐天大圣京剧脸谱上,脸谱有黑色,有红色,也有黄色,咋一看,十分诡异。 谭芸夏吓得尖叫连连,惊惶欲涕。向红用刀背托起谭芸夏的下巴,“我是唐梨音的妈妈……” 那一刻谭芸夏停止了尖叫,但随之而来的是浑身颤抖,她一句话都没说,仿佛已然知道在劫难逃。 “五年了,梨音死了五年了,你还有印象吧。”向红不急不慢地说。 谭芸夏依旧不说话,但豆大的汗珠却沿着她的下巴往下滴。 她的衣服湿透了,浑身散发出汗味和香水交杂的气味,与桥洞里馊臭的气味裹在一起,十分刺鼻。 “我,我记得她,你想做什么?”谭芸夏说话涩滞,她似乎在控制自己害怕的情绪,想冷静面对,但是她的舌头却本能地打卷。 “告诉我,1995年7月9号上午,考理综的那天,你对梨音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谭芸夏反而大声哭喊,“你是不是以为唐梨音的死和我有关,是她自己没考好,才跳的楼。” 向红吼道:“你再撒谎!” “我没有撒谎!她没考好和我什么关系。”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向红咬牙切齿,用刀子抵住她脖子。 谭芸夏声音忽地变小,全身颤抖了下,哭着说:“你杀了我,我也没做什么。” 向红一定要她亲口说出来,说出那天的事,她大声说:“你知不知道,胡灵妍,黄曼丽都已经死了,你想撒谎没有用。” “呜呜呜……”谭芸夏哭泣不止,“我没有做错,我是无辜的,求求你,我没有错……” “你还是不想说。” “我没错我没错……”谭芸夏始终坚持她的说法。 向红气愤不已:“照片呢?那些照片你都放在哪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把我杀了,你女儿裸体照肯定会传出去。” “啪!”向红猛地打了她一巴掌。 谭芸夏却又哭又笑,最后又不断抽泣,终于开始求饶:“你要放我走,我就把照片都还给你。” 向红没想到谭芸夏是最不好对付的一个,她怎么可能放她离开,她决定按照提前的计划,对付谭芸夏。 …… 一共是九十九次,一次都不会少。谭芸夏终于经受不住,开始不断求饶:“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 “照片在哪?” “照片可以给你,求你放过我。” “我再问你一遍照片在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好,你不说,那行。”向红已经没有了耐心,她抽出细绳子,绕住谭芸夏的脖子。 使劲地勒她,谭芸夏面色通红,眼泪不断地飞出,向红又松了松,谭芸夏拼命咳嗽,喘气,与之相随的,她尿失禁了,水不断往下流。 “呜呜呜……”谭芸夏嘶哑着求饶,“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错了。” “我可以放过你,但你告诉我那天你到底对梨音做了什么。只要你愿意说,我就可以和你做个交易,我拿回照片,你回家。” “我答应,但我怎么相信你。” “现在你没有选择。” “好,我说,我那天在考场外,见到了梨音,我和她说,我拍了你的裸照,等你将来有了男人,我就寄给你。”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我没有撒谎。” “照片呢?” “你放我回去,我就给你。” “这已经不重要了。”向红再次勒住她。 谭芸夏拼命瞪着她,求饶,向红再次放开绳子,谭芸夏终于说出口了,照片在她电脑里,她家的电脑,她说只有她知道密码,放了她,她就解开密码。 向红点了点头,她最后使劲了全力,将谭芸夏彻底勒死。 审讯室里,向红说到这里时,竟十分平静,她恳求警察,把她女儿的照片找回来销毁掉,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作为主审的罗砺锋,点头同意了。 李疏梅却满是唏嘘,从最初对向红失去女儿的同情,她渐渐发现向红彻底改变了,向红在描述杀人的过程时,是兴奋和怀念的,她杀害谭芸夏的过程,描述得极为仔细,甚至带着一种饥渴和炫耀,和第一次杀害胡灵妍的无助和害怕截然不同,这让李疏梅心情复杂,或许向红早已把杀死仇人当成了一场狂欢的杀戮。 向红喝了一口水以后,继续述说她的经历,杀害谭芸夏之后,她说自己特别兴奋,她当时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高兴,那种感觉比起她人生许多大事,比起她成为一名制药师,比起她结婚,比起女儿出生,还要为之狂欢,她畅快地大笑,又淋漓地大哭,好像人生已经跨越千山万水,好像前方是一片平川坦途。 但是她没有因而失去冷静,知道桥洞不能久留,她必须尽快处理现场快些离开。 收拾好一切,她带着谭芸夏的手提包走入小溪,一路向上,半道上,她把手提包翻开,把里面的东西弃置,唯独留下了银行卡。 每次作案,她都会带走银行卡,这是为了迷惑警方,让警方误认为她不但强.奸,还要劫财,模糊她的真实目的,这样才会最大程度让警方消除对她的怀疑。 向红按照既定路线走向了小镇,在小镇的一家包子铺,她买了两个包子果腹,然后又按照计划走入一条支路,走向废品仓库,在半路,她又按照计划返回,很快就赶到了钟楼。 回到钟楼时,朱丞星已经醒了,药物刚刚好,他软绵无力,可以说话,但无法逃跑,向红给她喂了一些罐头。 坐在地上,和他聊了聊,也许朱丞星在这些天已经想通了一切,在面对向红的提问时,他都如实回答。 向红说:“我想让你死,你愿意吗?” 那时朱丞星流了一滴泪,“我对不起唐梨音,你要杀了我,我没有怨言。” “你知道梨音这个名字的含义吗?”向红说,“梨音的爸爸很喜欢京剧,他那时候画的京剧脸谱很漂亮,所以才给梨音取名叫梨音,梨音从小就喜欢音乐和戏剧,她特别喜欢齐天大圣闹天宫那段,因为她爸爸就特别喜欢那一段。” 向红顿了下继续说:“你说她那么喜欢齐天大圣,却没有得到大圣的保护,她最后竟然被那些小妖怪逼死。” 朱丞星发出怪笑声:“那我是什么妖怪?” “我念你认错态度好,你自杀吧!我把你画成齐天大圣的样子。” “那我不是真的,我是假的。”朱丞星眼泪不止,“我是六耳猕猴。姐,我能不能不死,我那次真的是冲动,我的人生还没有开始,我连婚都没有结。” “那我女儿呢?”向红道,“她那么年轻就死了……你要是自杀,我可以让你体面一点,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亲自来。” 朱丞星终于没有动静了,除了流泪,再无求饶。 向红把刀放在他手里,朱丞星因为药物的关系没有太大力气,他右手提了提刀子,在左手腕上拉了一下,只有一条细红痕。 向红说:“你再使使力。” 朱丞星又一次割腕,终于割破了。他望着自己的血流出来,四肢都在打颤。苍白的嘴唇也在动:“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朱丞星很快晕了过去,因为血凝的关系,他并没有死,向红在他脸上画上了齐天大圣京剧脸谱妆,又拿起刀子帮了帮他。 ----------------------- 作者有话说:今天第一更。 第125章 大圣意象。 朱丞星死亡后,向红将他摆放成自杀的样子,处理完现场后,离开了钟楼。 向红没有离开这座城市的打算,而是回到了家,她坐在女儿的遗物面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不知道为什么,杀完人以后她很空洞,曾经她为了给女儿报仇,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她不断修正作案计划,又学习各种技能,跟踪踩点仇人的踪迹,但如今,这一切都结束了。 她想着要么自杀,要么一走了之,当时女儿死以后,她也想过自杀,但是她见过他们死亡时恐惧的样子,她又有些害怕,她开始怀疑她所做的这一切,是否是女儿最想看到的,她死了以后,见到女儿时,女儿会不会责备她。 只有一件事让她觉得,还可以苟活下去,那就是化着齐天大圣京剧脸谱的妆容,到广场上,与其他“大圣”一样,挥舞手里的金箍棒。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27节 每每那时,她就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所有妖魔鬼怪都将无处遁形,死于大圣的正义刀棒之下。 向红几乎是平静地讲完了整个故事,李疏梅聆听时,能感受向红并没有太大心理变化,只是在女儿去世时情绪最剧烈,在杀死四名仇人时,她也有着明显的情绪,特别是谭芸夏死的时候,是带着极度饥渴般的笑容说出来的。 但在最后落幕时,向红就像是面对着人生的难题,她好像陷入泥沼,充满了迷惑,所以她坚信女儿喜欢的“大圣”才是她心灵深处的慰藉。 李疏梅试着侧写向红,在女儿自杀前,或者在她第一次作案前,向红都是善良普通的人,当年她选择了医药行业,也许她曾有过救病治人的理想,但最终这些技术都成为她控制仇人的伎俩。 她始终都是矛盾的,她不想杀人,她不想结束别人的生命,特别是第一次杀死胡灵妍时,她身负罪恶感,这是刻在她犯罪过程中的善良因子。 但她还是挥起了屠刀,李疏梅觉得,有一件事让向红义无反顾,她认为逼死女儿的人都是妖魔鬼怪,她成为大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杀死这些妖魔鬼怪。 大圣是正义的化身,当她将自己付诸在大圣身上以后,她就再没有负罪感,她所做的一切好像被赋予了神之旨意,她的杀人动机也合情合理,她的制裁信念也十分坚定。 所以最后,当她完成了所有复仇,她仍然无法从大圣的身上走出来,只有大圣这个虚拟的意象,才能让她坚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法外制裁是法律绝不允许的,那法律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李疏梅作为刑警,她同情向红的遭遇,也惋惜唐梨音的死,但是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认同向红自诩正义的理念。 大圣是伟大而美好的形象,她多么希望他永远都是美好的,唐梨音身上的悲剧也不复再有。 审讯室里十分寂静,罗砺锋作为主审又问了向红几个问题。 最后罗砺锋看向闫岷卿,问他还有没有问题,闫岷卿直接说:“疏梅有没有问题?” 李疏梅其实也并没有需要提问的,向红的经历都说得清清楚楚了。 向红的罪名板上钉钉。审讯结束以后,她还需去指认作案现场,要保证证据链完全吻合才能结案。 但李疏梅还是有一个疑问一直深藏内心,虽然向红也提过了,但是她还是想确认一下。 记得在黄曼丽的案发现场,柠檬片从她的口中掉落,胡灵妍和谭芸夏的口中同样含有柠檬片。 她问:“向红,你为什么要塞入柠檬片?” 向红瞥了她一眼说:“我就是想嫁祸给朱丞星。因为我在朱丞星公司干过一段时间保洁,我知道他特别喜欢柠檬片。” “可是早在去年,杀害胡灵妍时,你就在她口中塞入了柠檬片?那时候,你就有了计划吗?” “是,那时候我就想嫁祸朱丞星,但是杀了胡灵妍之后,我害怕了,所以蛰伏了一年。” 除了柠檬片,李疏梅还有一点不理解的是,明明伪造“强.奸”、获取真相和杀害她们是向红的真实目的,但是为什么要用那些奇怪的方式捆绑她们,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还原女儿的极尽侮辱吗。 但是向红也曾说,她并没有一开始想杀害胡灵妍,她的心中仍然存在善意,可是她还是用奇怪而痛苦的方式折磨了胡灵妍,她问:“为什么捆绑她们的方式都是那么奇怪,又那么残忍?” 向红垂着眼,没有回答。 李疏梅想要一个答案。 沉默一段时间后,闫岷卿问:“向红,回答问题,为什么要这么做?” 向红终于抬了抬眼睑,“除了恨,还有什么?如果死的是你的女儿,你也不会觉得那很残忍!” 闫岷卿眼睛眨了眨,没再说话。 李疏梅默认了向红的想法,未经他人苦,怎么又知道她心中所想,也许这需要心理学层面来解惑。 她瞥了罗砺锋一眼,表示没有问题了。 罗砺锋又问了问曲青川还有没有问题,曲青川说没问题,罗砺锋正式表示审讯结束。 走出会议室,已近凌晨,李疏梅觉得特别累,甚至有一些虚脱,罗砺锋和郝帅收拾审讯室,曲青川和闫岷卿一起和她走了出来,曲青川说:“疏梅,我一会送你回去。” 闫岷卿道:“老曲,你不顺路,我送疏梅回去吧。” 李疏梅一愣,闫岷卿怎么知道她住在哪,她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迟疑间,闫岷卿像是看出她的想法,立刻道:“你是不是住在幸福老街,上次我看资料时不小心看到。” “对,我住那。” 李疏梅想,闫岷卿是支队长,刑侦支队每个人的资料他都有权过问,所以这不奇怪。 可她不太想和闫岷卿一起回去,正欲拒绝,曲青川说:“疏梅,闫支正好顺路,你就坐闫支的车吧。” 曲青川这么一说,李疏梅也不好拒绝,这么晚了,她要是执着说坐曲队的车或者自己打车,就是直接驳闫岷卿面子了。 她点了点头,反正也才一段路,也不是天天这样。 和闫岷卿一起去庭院停车场,两人都没有说话,李疏梅还觉得挺尴尬的,这是和他第一次单独行走。 她对闫岷卿的印象其实是有一些改变的,不知道为什么,闫岷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她麻烦,而且有时候还帮她说话,但是这还远没有达到可以轻松聊天的程度。 走着走着,闫岷卿问:“疏梅,最近工作还好吧?” “……”李疏梅说,“还好。” 然而再没有说话。终于到了庭院停车场,夜色里,李疏梅一抬头,瞧见一个人,那人正靠在汽车前,臀部倚着发盖,两条大长腿伸直,他的身躯在夜色的光芒里形成一个漂亮的轮廓,极其坚实、有力。 见他们走来,他微微起身。 他身高颀长,一米八五左右,比闫岷卿还高出半个头,在整个二队,他的身高和费江河差不多,名列前二。 祁紫山唤了一声:“疏梅,闫支。” 李疏梅也好奇,问道:“紫山,你怎么还在局里。” 紫山回答:“我猜你比较晚,所以等了等。” 她记得进审讯室是九点多,他不会等了三个小时吧,她忙道:“你就在这里等?” “我刚从办公室过来。” “行吧,”李疏梅也不知为何,刚刚和闫岷卿共同走过来那别扭的情绪一下子释放了,她觉得见到紫山特别轻松,连忙对站在一旁的闫岷卿道,“闫支,我坐紫山的车回去了。” 为了担心闫岷卿在意,她还特意说明了声:“紫山经常送我回家,他也顺路。” 闫岷卿笑了笑,在夜色里,李疏梅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就是笑了一下,语气有些嘶哑道:“那赶快回去休息吧。” “行。” 祁紫山给她打开车门,李疏梅前脚刚踏上车,闫岷卿就喊了一声:“疏梅。” 李疏梅愣了一下,看向他。 闫岷卿竟有些温声道:“这次的案子干得不错,值得表扬。” 被人夸了,李疏梅发自内心的喜悦,莞尔一笑:“谢谢闫支。” “快回去吧,别让爸妈担心。” 李疏梅上车后,一直到车子开出去,都发现闫岷卿在望着她,她觉得很奇怪,闫岷卿就像变了一个人,她不想多想,只想早些把今天审讯的重点分享给紫山。 一路上她既分享了案件也分享了自己的侧写,关于向红对大圣的执念。 祁紫山开车时望着车前方,整个过程他一直认真聆听,偶尔瞥她一眼,李疏梅和他说话很轻松,甚至愿意把自己许多不成熟的想法告诉他。 在听完她的侧写后,祁紫山微微颔首,肯定道:“疏梅,你对向红的侧写我非常支持,一个人在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时,她需要一个信念,大圣就是她的信念。” 得到认可李疏梅很高兴,今天抑郁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她也提出自己的疑惑:“不过我有一点没明白,向红将他们当成妖魔鬼怪我理解,但为什么她要把黄曼丽当成黄风怪,把谭芸夏当成蜘蛛精,把朱丞星当成六耳猕猴。” 祁紫山抿唇一笑,缓声道:“想不到你思考的这么多……向红没说什么原因吗?” “罗砺锋问了,但向红拒绝回答。” 车子缓缓地变慢了,停靠在路边,祁紫山关掉发动机,汽车里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下来。 已经过了凌晨,今天太晚了,祁紫山说:“疏梅我送你走一段路吧。” 以前,祁紫山每次送她到车站这儿,李疏梅会走十几分钟到家,时间久了,李疏梅觉得没必要那么防备,她和夏祖德的“父女”关系,迟早也是会告诉大家,何况这里住户那么多,她和老夏住在同一个地方,也不会让人怀疑吧。 她当下答应了。 两人一起下车,一起走在寂静无人的幸福老街上,祁紫山一边走一边说:“疏梅,我刚才想了想你的问题。” 李疏梅忙朝他近了一步倾听起来。 祁紫山说:“我们都看过西游记,但我觉得向红应该没有专业研究过,她应该是凭表象做了那样的决定。黄风怪和黄曼丽都姓黄,而且黄曼丽喜欢穿黄色裙子,黄风怪也是黄衣形象。黄风怪本领高强,他的黄风吹瞎过孙悟空的眼睛,正贴合黄曼丽从小欺行霸市的样子,我觉得向红就是通过这些特征把黄曼丽设计成黄风怪。” 他继续说:“水泥屋那边比较荒芜,而且风沙大,当黄曼丽挂在窗台上,可能正好契合了向红心目当中的黄风怪形象。” 经紫山这么一说,李疏梅觉得合情合理,她又期待地问:“那谭芸夏呢,和蜘蛛精什么关系?” “这个应该更好推测一些,蜘蛛精比较貌美,而且邪心极重,谭芸夏呢,是三个女孩当中最漂亮的,无论在学校还是工作以后都不乏追求者,而她的心思也是三个人当中最重的,她也是逼死向红女儿的主犯。向红应该就是凭着这些特征把她设定成蜘蛛精。那个桥洞,在向红的意识里,就是蜘蛛精的盘丝洞。” 李疏梅连连点头,不得不说,祁紫山的思路非常清晰,像是剥开了向红的真实内心想法。 她又期待起来:“朱丞星为什么是六耳猕猴?” 祁紫山略微思考后说:“这个可能要复杂一些,因为向红想脱罪,所以要设计一个她的替身,她作为真的悟空,朱丞星就必然成为假的悟空。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六耳猕猴本身,六耳猕猴一直是孙悟空的心魔,在西游记里有这么一段,‘二心搅乱大乾坤’,说明六耳猕猴就是孙悟空的心魔。” “向红同样也认为朱丞星是她的心魔。向红没有精神疾病,她为了替女儿报仇,杀了他们四人,对于心理健康的向红来说,她一定承受了巨大的心理痛苦,她认为杀人不对,又必须杀人,这就是她心魔的根源。为了使自己解脱,她必须杀死心魔,设计朱丞星自杀就是她完成解脱的过程。” 祁紫山说完,李疏梅连忙鼓起掌来,赞叹道:“紫山,想不到你这都能想出来。太厉害了!” 祁紫山笑笑:“疏梅过奖了,我这都是猜测,也许真实的情况,只有向红内心知道。她之所以拒绝回答这一切,可能她认为这些想法和女儿的经历有关,她不想透露太多。” 也许是吧,向红唯一在乎的就是她女儿,所以紫山才做了这样的推断。 不知不觉两人谈话过去了十几分钟,走至幸福里小区门口,李疏梅正要告别,只见小区门口站着一个人,这人她不但熟悉得发麻,而且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夏祖德站在门口朝两人招了招手,笑容还有几分和蔼。 李疏梅恨不得找个地洞钻去,老夏怎么出来了,肯定是李老师的意思,她对李老师说自己晚上十二点左右回来,李老师一定是觉得太晚了,就让老夏出门接她。 这事闹的,虽然她觉得紫山知道父女关系没什么,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会十分出糗,她恨不得当场教训一顿老夏,为什么把她以前叮嘱的话不放在心上。 祁紫山礼貌道:“夏局,您刚下班?” 夏祖德微笑:“对,今天局里你们都在审讯,我也多留了一会,这不刚回来就听见你们的谈话声。” 李疏梅站在祁紫山旁边,挤眉弄眼,朝老夏使了使眼色,意思是别把话说错了。 虽然在夜色里,但月华明朗,夏祖德收到了她的眼神,说:“走吧,赶紧回家吧。”他伸出一只手,似乎要拉过李疏梅的意思。 李疏梅一整个面红耳赤,忙急中生智道:“夏局,想不到你也住在这里,我也住在附近,今天太晚了,我就先回家了,我家……就住在隔壁小区。”李疏梅随手一指。 “噢……”夏祖德意味深长地应了声,“那行啊,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赶快回去休息吧。” “好,夏局,你也早点休息。”祁紫山礼貌回应道。 李疏梅也做了做样子,“夏局再见。” 转身就往隔壁小区走去,祁紫山跟在后面,语气有些不咸不淡的味道:“想不到,你和夏局住得这么近,平时你们没碰见吗?” 李疏梅走到隔壁小区门口,才缓过气,解释道:“他一个大领导,我一个小兵,工作时间都不一样,能碰得到吗。” “那也是,那疏梅,你赶快进去吧,早点休息。” 李疏梅还真进不了隔壁小区门,想进去得和保安絮叨半天,她尴尬地笑了笑:“你快走吧,我望着你走。”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28节 “嗯?” “我怕你走错了,这里面的街七弯八绕的。” 祁紫山淡淡一笑:“那行,明天见。” -----------------------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今天第二更。 第126章 快乐三人组画像。 接下来的几天,向红被曲青川和贾向东一齐带到案发地指认现场,向红一一确认,没有疑点,在向红家的作案工具里也检测到受害人dna,至此,向红杀害胡灵妍、黄曼丽、谭芸夏和朱丞星的证据链全部完整。 闫岷卿将结案报告的工作交给了李疏梅牵头完成,李疏梅在大家的大力支持下,也顺利完成了结案报告。 结案报告交出去以后,曲青川就把大家召到一起开个小会。他对案情做了全面回顾后,感慨地说:“这次案件我们经历了不少曲折,但是你们每个人都付出了巨大心血,也取得了优秀成绩,我记得发现受害人没几天,疏梅就通过画像确认了黄曼丽的身份,接下来,疏梅又通过模糊的摩托车牌照确认了嫌疑人是朱丞星,同样,疏梅又通过画像确认了犯罪嫌疑人脸上的齐天大圣京剧脸谱,由此,我们才获得了联合办案的主动权。” 曲青川虽然是在总结工作,但李疏梅却听出来,他是表扬她,她很开心也很感激,在这次办案过程中,确实面临着许多困难,但全都坚持了下来。 曲青川紧接着说:“向红劫持谭芸夏的当晚,是紫山骑车高速追捕,穷追不舍,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值得表扬。还有在追踪朱丞星的踪迹时,老费带着疏梅和紫山做出了关键判断,才让我们在钟楼找到了朱丞星。” “朱丞星的自杀也让我们一度陷入怀疑,同样是你们三人锲而不舍的精神最终锁定真正的凶手向红。当然老马也付出了很多。我会一五一十把大家的功绩呈报上去。” 曲青川说罢,费江河笑道:“老曲你自己只字不提啊,说实话,你当二队队长这么些年,我挺佩服你的,要不是你和老马,这个家早散了。” “哈哈……”大家都乐呵呵笑了起来。 马光平说:“老费,你终于承认我不是混日子了?我记得当初你老说我闲得慌。” “哎嘿,我那是拿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费江河笑道,“要说闲得慌,那是老贾他们,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也不知道整天在忙啥。” “哈哈哈……”会议室响起愉快的笑声。 笑声过后,曲青川说:“这一次我就不挨个表扬大家了。”他面带微笑,看向李疏梅和祁紫山道,“但是我们队的两位年轻同志,这一次办案都表现得十分出色,我必须重点表扬你们。” 大家一齐看向李疏梅和祁紫山,都是满脸祝福,祁紫山却弯着眼睛,朝李疏梅递来欣喜的目光。 费江河笑道:“要不说还是年轻人脑子快,我是真老了,疏梅和紫山,比我强多了。” 祁紫山笑道:“老费,疏梅也是你当初选择带她的,这就叫青出于蓝胜于蓝吧。” 费江河道:“是老夏那老头叫我带疏梅的,说实话,这老头眼光啊真毒辣,我感激他。” 被大家夸来夸去,李疏梅脸颊绯红,她也默默听着,毕竟她知道,大家现在这么开心不就是因为案子破了,这种喜悦就是她始终向往的。 案件总结会变成了茶话会,李疏梅也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会议结束时,曲青川说:“对了,晚上老闫请大家吃个饭,老贾他们也一起去,他点名疏梅必须参加。疏梅,你没问题吧。” 李疏梅其实现在也没那么排斥闫岷卿,但是出于费江河和闫岷卿的关系,她会永远站在费江河这边,她知道费江河不会去,便马上说:“我晚上有点事,就不去了。” “噢噢,”曲青川说,“疏梅,其实这一次恐怕你逃不掉。” “为什么?”不但李疏梅好奇,大家都好奇起来。 “因为闫岷卿说,以疏梅的时间为主。” “……”李疏梅整个人都麻了一下,这闫岷卿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这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费江河忽然说:“不就是吃顿饭吗,疏梅,又不是去案发现场,今晚这顿饭,我陪你一起吃。” 这回大家又把目光投向费江河,因为在大家的记忆里,费江河从未参加过闫岷卿的饭局。 费江河笑笑:“你们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案子破了我老高兴了,这顿饭我必须陪疏梅吃。” “行啊,”马光平笑道,“就好像你不陪,疏梅就吃不上饭一样,你记住,这顿饭,疏梅才是主角。” 费江河笑哈哈地道:“那当然那当然,我也没主角的命。” 既然老费说要吃饭,李疏梅当然也无法拒绝。晚上,聚餐的地点选在了一家小饭店,包厢里正好摆下两桌,除了一队二队,三队也有部分同志包括邓欣龙也在。 吃饭前,闫岷卿又抑扬顿挫地说了几分钟话,不过这一次李疏梅发现费江河没有以前那种嫌弃的表情,他好像在聆听,情绪很平静。 闫岷卿最后举杯,“很感激大家的辛勤付出,这顿饭就是聚聚,但是酒尽量少喝,不要耽误工作。我手里是饮料啊,有想喝啤酒的,我也不拦着。” “好。”大家举杯,一饮而尽。 李疏梅喝的是椰汁,紫山也一样,他一会要开车送大家回去。 这顿饭大家吃得还是比较开心,李疏梅发现贾向东不像之前工作上那样分得清清,他挨个和大家喝酒,调动气氛。 不一会,他的杯子就走到李疏梅这边,李疏梅也礼貌站起,贾向东面色酡红,有些微醉,语气却有些低沉:“疏梅啊,老贾有点对不住你了,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我这张脸很讨人厌,你肯定也不喜欢我。其实我现在挺后悔的……当然这些话都是废话,我就一句话,咱们喝了这杯酒,以前的事不计前嫌……”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李疏梅也不知所措,要说对贾向东没恨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么久了,她已经不会再回想过去的委屈了,贾向东在这种场合说这番话,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她想说都过去了,何必再提,但是她又不愿开口。 马光平也许看出她的为难,拿着杯子走了过来,把贾向东的杯子一推,笑道:“老贾,你这是干嘛,今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你提这些做什么?” 贾向东回道:“老马,我就想和疏梅喝一杯,怎么了。” 马光平说:“疏梅,那就喝一杯,咱们都是君子,今夜没有小人!” 贾向东也笑了笑:“老马,你这话我听进去了。” 李疏梅正愁没台阶,在老马的指引下一饮而尽,贾向东也仰脖而饮。 贾向东又待和疏梅说话,马光平推他胳膊,“老贾你烦不烦,你今天喝了不少了啊,今天不是给你庆功的。” “嘿嘿!”贾向东识相地收起酒杯,朝自己座位走去。 酒过三巡,李疏梅也吃得差不多,以为饭局安然落幕,哪知道,醉了几分的贾向东再次提起酒杯站了起来,他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提一句啊,闫支,老费,我们仨喝一杯,别急啊,我有理由,大家都知道你们俩关系不太好,我痴长一点,请你们俩一起喝了这杯酒,行不行?” 本来一片和气的饭桌一下子冷了下来,闫岷卿和费江河今天彼此都没有交谈,他们似乎在规避隐性矛盾,然而贾向东这么一说,两人似乎都被刺激,脸色顿时就黯了下来。 除了贾向东,人人都噤若寒蝉,罗砺锋连忙拉住贾向东,劝他:“贾队贾队,你有点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我没醉,大锋,今天这杯酒一定要喝,”贾向东忽地有些眼红,“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我没资格请你们喝一杯,但江原有吧,江原一直就是我们一队的队长,现在江队牺牲了,但只要我贾向东有一天在,江队就永远是我们队长。 “这么说吧,老闫,老费,你们俩和江原是老夏唯一的三个徒弟,江队在生前最照顾就是你们俩了,现在江队不在了,我得替他说句话,咱要一辈子都好,是吧,一辈子多不容易,谁能保证做任务不牺牲,一杯泯恩仇,这杯酒喝了,行不行?” 贾向东越来越语无伦次,竟然在庆功宴上将江原提了出来,江原牺牲了,至今都没有找到真相,提起他谁都不会好受。然而贾向东却像是早就有准备,他今天借酒“发疯”,就是要借着江原劝解闫岷卿与费江河之间的关系。 李疏梅觉得贾向东这招棋没有高不高明一说,也许那就是他的肺腑之言,他们曾经经历的事情她并不知道,但是她清楚,即使老贾再努力,闫岷卿和费江河绝不会在这种场合喝下这杯酒,她了解他们的性格。 一杯泯恩仇,或许是老贾为人的理想。李疏梅可能有些讨厌老贾,但是这一次,她却是支持他的。 贾向东说完,包厢里一片寂静,没人回应,贾向东始终站着,举着杯子,似乎今天没人回应,他就不落杯。 终于曲青川站起说了一句话:“老贾,今天有点晚了,这样吧,大家一起喝一杯,都早点回去休息怎么样?” 贾向东倔犟道:“老曲,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许啊,不许坏了规矩。” 马光平立即站了起来,朝罗砺锋使眼色,“来来,大家一起干一杯!” 罗砺锋会意,立刻拉住老贾,在老贾叽叽哇哇的叫声里,所有人都举起杯子,喝了这杯酒。 聚餐过后,祁紫山将李疏梅送回家,她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贾向东发酒疯之后,她竟然连喝了好几杯,她不胜酒力,竟然在车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家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她一下子惊醒,见李老师在身边,忙道:“我怎么在家,不是紫山送我回来的?” “是啊,是紫山送你回来的。”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见过老夏。” “你爸去同学家下棋了,我正好在小区门口碰见了你们,我就扶你回家了,哪知道你喝得这么醉,你不知道自己酒量不行。”李金凤掐了掐她鼻子。 还好,紫山还不知道她和老夏的关系,但今天的确挺尴尬的,但转念一想,祁紫山怎么送她回到小区门口的,她不省人事,紫山不会……她嗫嚅地问:“他,不会背着我吧?” “你说紫山啊,抱着你的。” “抱着?” “嗯,不过人家怀里垫了毛毯。”李新凤说得像是家常便饭的事。 即便这样,李疏梅也挺尴尬的,她满脸燥热,转过身,脸对着沙发,只能不去想这件事,不一会,她问:“几点了。” “十一点了。” “爸还在人家下棋?” “你爸喜欢下棋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老头现在也是野了。” 李新凤笑了笑:“可不是,你们把案子破了,他这几天心情也好了许多。” “嘻嘻。”李疏梅也笑了,看来还得多给老夏点惊喜啊。 第二天,李疏梅回到局里,见到祁紫山,眼眉就不自然垂了垂,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挺尴尬的,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问了一句:“那个,昨晚的事情,不好意思啊。” 祁紫山淡淡一笑:“没关系,你不重。” “我说的是这个吗,祁紫山!” “不好意思,当时确实没有法子,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醒,我只能出此下策。” “好了好了,就说到这吧,吃饭吃饭。”李疏梅大口扒起米饭来,装作充耳不闻。 但抬头又见祁紫山意味不明的笑,她蹙眉道:“有什么好笑的祁紫山!” “没有,我没有笑。” “……” 这几天没有新的案子,李疏梅上下班都骑自行车,尽量不让祁紫山送。 几天后,费江河提议,请她和祁紫山一起去他家吃顿饭,说是他女儿费安宁明年要高考,但她想考警校,费江河的意思是,他们俩是年轻人,沟通方便,让他们吃顿饭的机会劝劝他女儿,别考警校。 正好办公室就他们三人,李疏梅问:“老费,你为什么不想让你女儿考警校?” “实话实话吗?” “那你不实话实话我们怎么帮你,你说是吧紫山。” 紫山也点了点头。 费江河犹豫了下说:“我不希望宁宁像我,没有自己的生活,我和宁宁她妈妈离婚,就是因为有个案子,我大半个月没回家,连个电话都没打,那段时间,宁宁正参加中考,结果……” 说着说着费江河眼睛湿润,“结果宁宁生病了,大晚上我还在外面抓捕,宁宁病得很严重,那天晚上是宁宁她妈妈一个人把她送去了医院,你说我一个当爸爸的,是不是很不称职。为这事,宁露娟要和我把婚离了,你们不要误会宁露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女,我不能再让宁宁和我一样当刑警,你们说她妈妈要是知道了,以后不得恨我一辈子……” 原来是这个原因,李疏梅心里很触动,费江河是为了他前妻宁露娟,所以才希望女儿放弃刑警的理想,她觉得他考虑得很周全,她和紫山对视了一眼,果断点了点头,祁紫山也应了下来。 “行了,”费江河笑道,“今天正好周五,宁露娟答应我,可以接宁宁回家住一晚,就今天,我们聚一聚,顺便也让你们尝尝我一个大老粗的手艺。”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29节 “嘿嘿好啊。”李疏梅甚至有些期待早些尝到费江河的手艺,也期待早些见到费安宁。 当天下午,费江河下班准时去接费安宁,李疏梅和祁紫山在费江河安排下晚两个小时过去,主要是李疏梅还想给费安宁买个礼物,她和祁紫山开车到了小街,选了半天,选了一个音乐盒。 七点多,李疏梅和祁紫山来到了费江河抄写的小区地址所在的房门,敲门后,里面就传来女孩的声音:“爸,我去开门。” 一打开门,李疏梅就看到一张可爱漂亮的面孔,费安宁大概一米六左右,她今年才十五六岁,以后估计能长得更高。 费安宁见到人就甜甜地喊了起来:“是疏梅姐和祁哥吧,你们快进屋。” 李疏梅进屋,关上门,也笑着送上礼物,“宁宁,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我和你祁哥的心意。” 费安宁却没有收下,这时费江河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盘菜,他系着红围裙,李疏梅从未见他这般样子,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老费变了一个人似的。 费江河笑道:“你们还破那个费干嘛,就来吃顿饭。” 李疏梅又把礼物送上,费安宁看了费江河一眼才收下,她好像很喜欢,送去了卧室。 这是非常朴素的二室一厅房子,家具简单,也没怎么装修,费江河平时在家逗留的时间远不及局里,估计也不在意住的环境。 倒是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晚餐,一数都有七八个菜,香嘭嘭地袭击李疏梅的味蕾,祁紫山说:“老费,做的是不是有点多了。” “这怎么叫多,我再去端两个菜,这叫做十全十美,马上开饭,你们快坐。” 费江河回厨房的时候,李疏梅和祁紫山也跟上了,一起把菜和饭都上齐了。 正好要坐下,费安宁拿着什么走了过来,递给李疏梅,“疏梅姐,这是我送给你和祁哥的礼物。” 李疏梅接过,原来是一幅画,画里面是她和祁紫山、费江河三个人挨在一起的头像,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而且每个人都画得栩栩如生,每个人的特色也抓得很准。画的标题是“快乐三人组”。 李疏梅惊叹道:“宁宁,想不到你画得这么好,太好看了对吧紫山。” 祁紫山也赞美起来:“嗯,我觉得将来很可能比你画得好。” “那当然,宁宁一看就有天赋。” “有什么天赋,”费江河笑道,“那是她求我带回你们的照片,她对着画的。” “爸,”费安宁扁着嘴,“不是不让你说的吗。” “嘿嘿,”费江河笑道,“我还不是怕你翘尾巴,快点坐吧,一会菜都凉了。” 四人坐下,李疏梅小心翼翼收好画,费江河用公筷给她和紫山碗里夹菜,边说:“我平时有事没事就和宁宁提起你们,她就特别崇拜你们。你们快尝尝我手艺。” 李疏梅尝了一块排骨,果然美味,她不得不夸赞:“老费,你真是个人才。” 祁紫山也夸赞起来。 费江河乐得开怀:“疏梅你不是喜欢吃鱼吗,尝尝我做的红烧鱼,紫山,你们省城出名的烤鸭,看我学的像不像。” 李疏梅和祁紫山再次尝起来,李疏梅觉得太好吃了,果然人不可貌相,当下两人又夸赞了一番,费江河高兴不已,费安宁也开心地大口吃饭。 吃得饱饱的,李疏梅特别满足,又帮助费江河一起收拾碗筷,费江河非让他俩坐下,收拾了一半,费江河在厨房悄悄说:“该发挥你们的作用了,吃人嘴短不是。” 李疏梅“嘻嘻”一笑:“知道了,老费,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 “祝你马到成功啊。”费江河拿着筷子比了个胜利。 李疏梅和祁紫山一起回到客厅,费安宁擦完桌子,给两人倒了水,问李疏梅:“疏梅姐,你是因为什么当刑警啊?” 果然小姑娘跃跃欲试想当刑警,李疏梅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许她身边的人都想过问她。 要问真正的原因,那或许是因为她母亲的死,是十六年前死于非命的亲生母亲,在无数个夜晚,她被噩梦惊醒,如果不逮捕凶手,她这辈子何以心安。 来到市局后,她去局里的档案室寻找过母亲的卷宗,但是没有找到,很可能是夏祖德收了起来,夏祖德一定不希望她陷入母亲的案子里,她能理解,但无论如何,只要时机成熟,她一定会办理这件案子。 “疏梅。”祁紫山似乎发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提醒了声。 李疏梅缓过神来,拉住费安宁的手,将她引着坐在自己对面,对她笑了笑:“宁宁,你是不是很想当刑警?像你爸爸一样?” 费安宁笑着说:“你怎么知道疏梅姐,是不是我爸爸告诉你的。” 李疏梅一抬头就发现费江河躲在厨房门背后,双手擦着围裙,正在偷偷听她们的对话。 李疏梅把早就准备的话提了出来:“其实姐姐也后悔了,我当刑警后才知道这行特别辛苦,整日整夜地忙,有时候还经常失眠,所以宁宁,你如果还有别的喜欢的工作,你可以往那个方向考。” “疏梅姐,你真的后悔吗?可我知道你的画像抓到了很多人。” “……”李疏梅没想到宁宁的思路这么清楚,她和祁紫山对视一眼,希望被解救。 祁紫山笑着说:“正是因为姐姐会画像,她的工作才特别多,你想想看,如果你当了刑警,你每天要去现场,要去查证据找线索,还有追捕罪犯,而且有的罪犯非常凶险,刑警经常有性命之危。” “对对,”李疏梅忙说,“你也不想你爸爸妈妈担心对吗?” 费安宁像是被说服了,面色有些沉,嘴巴扁着没说话。 不远处的费江河朝她竖了一个大拇指,李疏梅连忙给费安宁加深印象:“还有,你要是整天整天忙,说不定连男朋友都谈不到,你说将来,你同学都有男朋友,你却没有。” “男朋友有什么好的。”费安宁反驳说。 “……”李疏梅觉得是不是不该提这个。 她刚想换个方向,费安宁却不罢不休:“再说疏梅姐你和祁哥怎么办,你们那么忙,难道你们一辈子都不结婚?” “啊?”李疏梅真想骂自己为什么说这个,祁紫山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她再不知道怎么劝费安宁,只得对紫山使了个眼色。 祁紫山笑道:“宁宁,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刑警需要会格斗,需要刻苦训练,这些非常辛苦,而且说不定还会练出粗胳膊。” 李疏梅觉得紫山的角度真是清奇,她就没有粗胳膊,但这招或许对女孩子有效,女孩子都爱美,说不定就起效果呢。 费安宁果然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她疑惑地说:“疏梅姐,祁哥,你们好像不愿意我当刑警,可是我爸爸一直支持我当刑警。”她喊了一声,“爸,你说是不是!” 白搭!李疏梅觉得今天是没戏了。 费江河走出了厨房,缓缓说:“对,我是这么想的。女儿,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李疏梅抿着唇,朝费江河还了一个冷淡的眼色,费江河尴尬一笑。 这个话题算是终结了,几个人又开心聊了点别的,太晚了,两人要回去,费安宁一直送他俩上车,上车前,李疏梅特意问费安宁:“宁宁,能告诉姐姐,你为什么那么想当刑警?” “爸爸太辛苦了,我想帮帮他。” “……”李疏梅笑了笑,她看见费江河用手背贴在眼睛上,隐忍地哭了。 一上车,李疏梅的眼泪也止不住往外流,祁紫山安慰说:“疏梅,别难过。” 她真的很难过,但也很开心,不是吗。 看着费安宁送给她的画,“快乐三人组”,她又破涕而笑。 第127章 巨人观。 这段时间二队没有特别难缠的案子,有的案子三五天就能侦破,李疏梅也可以正常上下班,而一队的罗砺锋和二队的邓欣龙也偶尔找他,请她帮忙画像,李疏梅也顺利画像帮忙破了几个案子。 进入秋季,李疏梅进入市局的时间也满了一年,这一年来她经历了不少案子,其中姜琴玉案,农药厂罗向松案,高校投毒案,唐梨音案,她都记忆深刻,从这些案子中他学习了许多刑侦知识,她的刑侦能力也取得了长足进步。 最重要的就是,能把自己所学所想应用到下一个案子,这也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九月十三日,李疏梅正在办公室和费江河、祁紫山复盘一个案子,曲青川和马光平一起走了进来,马光平喊道:“老费别聊了,有命案,大家出发了。” “什么案子啊,这么急忙忙?”费江河回道。 “大案子,”马光平说,“西江河发现高度巨人观尸体。” 李疏梅听了就本能有些反应,她当初来局里第一次出现场就看到了巨人观,结果好几天没吃下饭,虽然如今她对尸体早就免疫了,但要说巨人观,还是有些忌惮。 “那赶紧出发吧!”费江河吆喝,“疏梅紫山!” 李疏梅能从费江河跃跃欲试的脸上看出这个案子不简单。作为老刑警似乎天生有对案子复杂度判断的能力。 像这种在河水里泡过时间长的尸体,一般证据会十分稀少,要想快速破案并不容易。 李疏梅急忙整理好了装备,喝了一口水,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 车上,曲青川介绍说:“案发现场是西江河,这条河横穿市区,附近有居民区也有街道,对我们有好处也有难处。” 李疏梅认真聆听,她很快理解曲青川的意思,在群居区域发现尸体,好处是很有可能有目击者,难处是人流复杂,不易确定犯罪嫌疑人。 曲青川继续说:“河里浮萍特别多,最近街道处安排人打捞,结果打捞上一具尸体,尸体只能判断是男性,法医已经过去了,我们等一下可以重点观察下河附近的环境,初步判断下是第一案发现场还是抛尸现场,当然不排除是失足溺亡。”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一般来说,河漂(河道浮尸)的情况都很复杂,水边的证据因为环境复杂很容易丢失,例如死者头部出现创伤,这不能断定就是被人袭击,也有可能是死者失足落水头部磕碰到水中石头,所以需要进行更多的分析。 思考时,车子已经进入西江区,西江区有一个特色就是拆迁,九十年代末,西江区进行开发,出现了许多拆迁乱像,也屡次上了市里新闻,李疏梅在读大学时也时有耳闻。 总而言之,民间传闻,西江区不像东阳区、南城区、新北区那样治安好,但是西江区又有她的特色,她是秦东市四个区里工业特色比较轻的区。 秦东市以工业闻名,所以有许多工厂,但西江区是个例外,西江区工厂较少,一方面有一条西江河点缀着,这条河在秦东市叫西江河,她连贯到隔壁今阳市,在今阳市,这条河叫溯江。 另一方面,秦东大峡谷就在西江区,秦东大峡谷是省里有名的风景区,秦东市的市名也由此而来。 有山有河,这就注定了西江区更偏于旅游和居住,西江区也被称之为秦东市的江南水乡。 然而现在尸体就发现在西江河,这让有水乡特色的西江区增添了几分不平静。 如果真的是命案,在那片区域生活的居民也必定会人心惶惶。所以市局一定要早日找到真相,破获案件,这样才能给西江区带来安宁。 李疏梅望着窗外的风景,车子在街道上穿梭,两边有几分江南水乡式的建筑向后退去,绿树成荫,在窗玻璃上映出斑斑驳驳的绿色光影。 渐渐地,光影慢慢停了下来,定格在窗玻璃上,车子停靠,李疏梅闻到了水草的味道。 几个人陆续下车,李疏梅第一眼就看到了黄色警戒线,警戒线外围着许多看热闹的行人,也可能是附近居住的居民,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不绝入耳,都在讨论河漂,甚至猜测尸体身份,也有人说看到了尸体,特别吓人,反正就是看了吐都吐不尽。 河边宽阔的马路,很明显进行了城市规划,马路边有栏杆,但是并不高,说明不是约束行人,而是一种提示。 马路一边是树木群,穿过树木群,能看到成片的居民区,而另一边,就是绿色的坡道,从坡道往下,就是宽阔的西江河。 警戒线就设在坡道和马路分界线处,李疏梅跟着曲青川他们穿过人群,在民警的指挥下,走入坡道,从上往下看,水很绿,带着微微的荡漾,如一面碧绿的镜面。 岸边,一群民警正在忙碌,也有白色法医的影子,很显然,他们正在对尸体进行初步检查,以及对河岸进行探查。 在坡道上,马光平把鞋套手套分发给大家,李疏梅仔细穿戴好,和大家一起往下走,其实这条坡并不堵,如果是夏季雨多时节,水涨较快,很可能能涨到坡道上段,因此在坡道上能看到退水留下的淤沙,还有浑圆的石头。 还未到达尸体处,李疏梅已经从空气当中闻出了恶臭的气味,在空气流畅的野外,气味还这么浓重,足以说明尸体腐败严重。 在戴了口罩的情况下,李疏梅还是用手掩了下鼻子,在恶臭的熏染下,她也从人群里看到了躺在草地上的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比起她第一次看到的巨人观尸体还要大还要胖,这不是说明死者身材大体质胖,而是死者身体腐败程度高,体内充盈的气体更充足,导致他整个腹腔都高耸鼓起,看上去就像巨大的气球,仿佛随时都会爆炸。 李疏梅读警校时就对巨人观有所了解,人死后,由于肠道内厌氧菌大量繁殖产生了大量腐败气体,这些腐败气体无处可逃,就会在人体皮下组织、内脏器官、体腔内肆无忌惮地充盈,最终把人体撑成一个巨人。 死者男性,没有穿衣服,是全身裸露的,因为巨人观,皮肤紧绷,皮肤不是白色,而是污绿色,间杂暗绿色的树枝状腐败静脉网。冷不丁让人想起河中的绿藻,实际上这也是人体腐败的变化。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30节 而死者的手掌脚掌和身体的皮肤并不一样,身体因为气体作用皮肤紧绷,而手掌脚掌的皮肤却是皱巴巴的,第一眼就让李疏梅想起长期浸泡在水里的鸡爪,似乎一用力整张皮都能脱下来。 而恰恰法医杜南峰就在做一件另李疏梅匪夷所思的事,他用手术刀把死者手指皮肤一圈割开,取下手指皮肤,又将手指皮肤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如同戴了一枚手指套。 和另一个法医同事的配合下,他顺利取得了死者的十指指纹。 看似取巧,实则对于刑侦工作来说,这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只要指纹和指纹库进行匹配,就能很快确认死者身份。 费江河调侃道:“老杜,干得挺巧啊。” 他是一语双关,既点明杜南峰工作取巧,又夸他工作干得漂亮,但杜南峰却抓住他前面一半的意思反问:“你行你上啊。” “我不行,干这活我手拙。”费江河笑道。 杜南峰抬头瞥他一眼,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像是在笑,有一种“那你还叽叽哇哇”的意思。 大家正被现场十分严肃的氛围束缚,因两人的对话,竟也轻松了几分。 李疏梅做刑侦工作时间不长,对巨人观的不适感严重,但法医们面对巨人观也很头疼,现场的几名法医始终都是眉头紧锁,在李疏梅看来,他们铁定是不愿意碰见巨人观,而且是这种高度腐败的。 因为还不只是现场检查,他们回去后还要解剖,解剖巨人观才是对法医们最大的考验。 “老费,没事帮个忙,”杜南峰忙完取指纹工作,唤了费江河一声,“搭把手,把尸体侧翻一下,给你们看看伤口。” 李疏梅明明没有看到什么伤口,也许受巨人观影响,整个身躯膨胀严重,伤口便容易忽视。 费江河立即紧了下手套,弯下腰,“行啊,我扶住这里行不行?” 他做出扶住背脊的动作。杜南峰提醒:“皮肤容易脱落,你小心一点。”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两人又像是“插科打诨”起来,但手里动作一点也没停,在另一名法医帮助下,费江河顺利把尸体抬了起来,杜南峰指向死者的后腰部,“曲队,你们看看,死者左右腰部都呈现一个巨大创口,我初步怀疑他的肾脏被人取了。” 那一刻,李疏梅眼球一震,只见尸体腰侧出现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洞,洞里面黝黑,洞口皮肤外翻,呈现星芒状,翻出的皮肤呈墨绿色,就像一个利爪掏进死者身体,硬生生将肾脏取掉,令人震惊。 而让人更为震惊的是,死者两侧肾脏都被取掉。保留一颗肾脏,人是可以活下来的,而两颗肾脏都丢失了,只有死命一条。 这时,她发现站在一旁的祁紫山脸色也微微发生了变化,他向来都是处若不惊的一张脸,竟也产生了些许震惊。 曲青川俯身近距离观察创口,问:“老杜,这是致命伤吗?” 杜南峰回道:“环境太复杂了,生活反应很容易被腐败生物酶分解,难以鉴定。” 费江河道:“这就基本判断是他杀了。” 杜南峰道:“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死者溺水后,有人割去了腰子。” 费江河慢慢放下尸体道:“死亡后割走腰子的价值在哪?” 杜南峰说:“有没有价值那是你们判断。” 费江河道:“那怎么确定是溺水还是他杀后抛尸河中?” “简单。回去解剖,检查胃内是否有溺液。” 费江河没回话,一副“我也知道,就是一时没想到”的表情。 曲青川接过话题:“老杜,死亡时间能判断吗?” 杜南峰稍作思考道:“初步判断,三到七天吧,还是回去解剖为准。” 他说完后,对身旁的法医招了下手,“现场的工作做的差不多了,大家散开一下,老曲你们瞧瞧吧。” 几名法医拿着设备散开了,一整个巨人观尸体立刻撞入李疏梅的眼中,李疏梅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刚才因为人群遮挡,她并没有看到尸体头部。 猛然,那惊悚的模样让人一颤,死者瞳孔突出,几乎要曝出,嘴唇大幅度外翻,舌头拖出来。 就像,就像阎王殿里被惩罚的拖舌鬼,李疏梅实在想不到怎么形容,她就看过一些恐怖片,然而恐怖片里也没有这种恐怖的画面,唯独能让人联系起来的就是国产劣质恐怖片里阎王殿的画面。 然而也就在这时,一道金色流光飞上了尸体面部,金色流光似乎很吃力,然而却穿透皮肉,勾勒出了死者的骨相,死者初步脸部轮廓印进李疏梅的脑海。 大约是一个青年男人,但金色流光产生的轮廓比较透明,如果不画下来,还是很难看出他的基本面貌。 然而与此同时,眩晕窒息感紧随而至,虽然她渐渐减轻了这种反应,但在巨人观面前,伴随着嗅觉和视觉上的压力,她的胃里就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她猛地干呕了一下,身体发生摇晃。 一把宽阔有力的手掌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臂,几乎把她稳稳地扶住。 “还好吗?疏梅?”祁紫山问候的声音如一道春风在她耳边拂过。 李疏梅用手扶住额头,让自己平静下来,没过几秒,眩晕窒息感就散去了,她舒服了许多,连之前看到巨人观的那种隐隐不适感也好了许多。 她一抬头,就发现所有眼睛都在望着她,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担心。 费江河和曲青川都急忙问她有没有事,李疏梅摇头,笑着说没事,就是刚才看到人脸时一下子没缓过来。 马光平说道:“别说疏梅了,你们法医看到这张脸也够呛吧。” 杜南峰轻松安慰:“疏梅,你别害怕。我得和你说明下,死者的面部表情不是惊恐,也不是受到了虐待,他是由于口腔内气体产生的压力导致的,所以这是正常的现象。” 李疏梅很感激他们都给她安慰,她还记得第一次在老贾队里看到巨人观,虽然当时没有看到人脸,但是彼时她当场就吐了,那时候老贾只是叫她去一旁休息。 后来初到二队,她也是看到被硫酸腐蚀的人头,差点晕倒在地,当时大家的反应也很稀松平常,好像新人初来乍到就该经历这一切。 时间过去了一年,她已经不是新人了,但他们却都为她担心,甚至向她解释原因,她真的很感激他们。 这时曲青川说:“紫山,和疏梅一起到河边周围检查一下。” 祁紫山马上应答了下来。 很显然曲青川是想让她缓解一下,顺便检查河边的证据。 既然他们都在,尸体检查的过程她不参与也行,她需要到安静的地方回想下,刚才看到的画面,她回去得画下来。 实际上杜南峰已经取到了指纹,如果顺利的话是能够快速确认死者身份的,但画像的作用重在辅助,万一指纹库里没有死者的指纹,万一巨人观的指纹细节出了问题,她的画像就能派上用场。 她一边回想,一边和祁紫山走在河边,刚才在马路上俯瞰,河水就像一块碧绿的镜面,然而近处看,河水淙淙流动,像一块绿纱慢慢向下游滑动,滑动时波纹粼粼。 这河水看似不深,实则可能有好几米,人掉进去恐怕一瞬间就能淹没头顶,今天发现的死者和这条河又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是附近的居民,还是从来也没有来过河边,是被凶手从远方运到此处抛尸。 她思考时很安静,祁紫山也一句话都没说,始终跟在她的身旁,她偶尔望他一眼,他看起来就像有心思,眉宇间微微皱着,然而面对她的目光,他却轻松地抿了抿唇。 野风吹拂过来,河水开始像绸缎舞动一样荡漾,河岸的野草也才开始左右摇摆,摇着脑袋。 ----------------------- 作者有话说:营养液达9000了,开心感动得不行! 最后一案正式开始了。 9000成就达成,可今天来不及加更,争取明天双更! 迎接10000营养液成就,爱你们! * 本章中出现了今阳市、溯江、秦东大峡谷这些名词,这是作者另一本书《刑警本色》里的地点,今阳市和秦东市是紧密相连的两座城市。 也希望大家有空看看《刑警本色》,那本书中的案子也很精彩哦。 第128章 活活痛死。 下午,费江河带着李疏梅和祁紫山在河岸附近走了走,接着又上街道,观察街道四周有没有摄像头。 走了一大圈,可以得出结论,这一片大部分都是普通居民区,基本没有安装家庭摄像头,而且多是小路,也没有交通摄像头,对他们来说,河边就是一片视野盲区。 曲青川和马光平则去走访发现尸体的第一目击人,也就是街道办事处安排的几个打捞浮萍水草的工人。 回程的时候,夕阳余晖洒在河边,河水泛起金色的光芒,波光粼粼,像无数跳动的金子。 五个人一起上了车,李疏梅闻到一阵浓浓的臭味,这种味道闻得多了,一闻就知道是尸臭的味道。 刚才在河边露天的环境,河风一直在吹拂,又因戴着口罩,那种味道会被淡化,然而挤进封闭的空间,味道就十分明显。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闻到了,俱是皱鼻,大家急忙把窗玻璃打开,马光平嫌弃道:“老费,肯定是你,你今天接触了尸体。” 费江河却抬起袖子闻了闻,承认:“我身上味道是有点重,回去喷点香水吧。” “你还是去公厕待半小时吧,”马光平道,“别把办公室搞得臭气熏天。” “那我去待厕所。” 曲青川说:“这样吧今天早点下班,大家回局里把外套换掉,早点回去,等明天指纹报告、尸检报告出来,我们再工作。” “行啊,”费江河道,“今天在河边转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我觉得那里不一定就是抛尸地点。” 马光平说:“这么大个人,要想整个扔进河里,那只能通过交通车辆,至于在哪里扔的,那只能一点点排查。” 曲青川分析说:“靠近西江河的区域也不是都住了人,如果趁着夜晚在人烟稀少的段落抛尸,确实很难找到来源。” 费江河道:“我有一点没明白,如果嫌疑人想要毁死灭迹,那为什么不在死者身上绑上重物,沉在水底,这明显就是放任尸体漂上来。” “对呀,”马光平惊讶道,“尸体上没有明显勒痕,应该没有捆绑过重物。” 李疏梅听了老费的话,也陷入了沉思,从今天尸体情况看,除了腰部两侧创口,身上似乎没有明显捆绑的勒痕。 车内安静了一会,曲青川说:“等等老杜的报告吧,这种巨人观尸体在水中变化复杂,也许有别的隐情。” 大家都默默点头,在没有技术报告出来前,还是不必盲目猜测。 回到局里后李疏梅麻利换了衣服,把换下的衣服顺便在局里洗掉了,她身上的味道比较轻,但是也不宜穿回家让李新凤难受。 第二天下午,尸检和痕检的结果都出来了,曲青川立刻召集大家在会议室里开个技术分析会。 大家到齐后,杜南峰把尸检情况在幻灯片上进行展示,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西江河岸躺在草地上的巨人观尸体,照片和现场的感官刺激已经是天壤之别,然而李疏梅仿佛还是闻到了挥之不去的味道。 昨天晚上回家,李新凤还问她身上哪来的味道,李疏梅不敢说见到了巨人观,李新凤也习以为常,叫她把衣服换下洗洗,没再说什么。 如今会议室的味道大概率也不是幻觉,昨天到今天,法医同事们需要对巨人观尸体进行解剖,根本无法避免臭味的侵袭,不过在会议室里,没人会去在意这些,大家的目光都投入了幻灯片里。 杜南峰说:“死者男性,三十余岁,我们经过解剖,对胃内溶液提取化验,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在五天前,在尸体的胃内,没有发现溺液,这说明凶手不是溺亡,而是死后被抛尸。” 费江河说:“死亡原因是不是就是肾脏被割走导致死亡?” 杜南峰说:“老费,你说的对,也不对。” 大家都竖起耳朵听,越发好奇。杜南峰说:“简单来说,致命伤口确定是在肾脏部位,死亡原因就是肾脏被取走后大量失血导致的死亡。但是我们发现死者被取走肾脏的方式非常不专业。” 说到此处,会议室越发寂静,大家的好奇心也越发高涨,李疏梅更是屏息凝神,生怕漏听了一个字,她发现祁紫山也是眉头紧蹙,目光紧紧注视杜南峰。 幻灯片换到下一张照片,死者腰部创口的照片,和现场不同,创口经过了清洗,呈现更明显的伤口面,星芒状的皮肉切口边缘并不规则,而是反反复复的肉条黏连,就像是用了一把不锋利的刀来回切割,肉面不光滑,很粗糙。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31节 一般来说,给人体取肾脏唯手术刀最快最适宜,而且也必须是专业医生。 而从创口的形态看,不像是专业医生,而且使用的刀子不太锋利。 一不是医生,二刀不利,并且在死者身上一次取走两颗肾脏,难怪杜南峰会说“死者被取走肾脏的方式非常不专业”。 杜南峰对着幻灯片说:“大家可以看到,死者创口非常不工整,这不是手术刀的切口,我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凶器。解剖后发现,死者的肾脏是被强行取走的,也就是说,这种方式可能导致肾脏不能被利用,不能被移植。” 杜南峰已经说得很明白,凶手取走死者身上的肾脏,是蛮横的方式,取走的肾脏大概率遭到了破坏,不能被利用。 “而且,”杜南峰声音响亮,“我们根据生活反应,能够推测,凶手是在受害人清醒意识下取走了肾脏,受害人真正的死亡原因是急剧疼痛导致休克后失血过多而亡。俗话说,就是活活痛死。” 这个结论说出来,就像在会议室丢下了一颗情绪炸弹,一下子将大家的平静全部击碎。 除了震惊、不敢置信,再没有别的情绪,李疏梅几乎是停住心跳般,在咀嚼杜南峰话里的意思,意识清醒,急剧疼痛,活活痛死。就是说,受害人是很清醒目视着凶手的每一个动作,强行被割开腰部,掏出肾脏,如此残忍,简直不敢想象。 “关于凶手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取走肾脏,我就不做推测了,这交给你们了老曲。”杜南峰道。 曲青川脸庞轻微冷白,点点头。 幻灯片很快跳到下一张照片,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比玻璃弹珠稍大,揉成球的小纸团,纸团上黏满黏液,像是从尸体体内取出来的。 这个异物将大家从震惊状态转移至新的疑惑当中。 杜南峰解释道:“你们看到的,是我们从死者胃内发现的一个小纸团,小纸团是被塑胶袋包住的,塑胶袋无法被胃溶解,所以里面的纸条完好无损。” “我们打开了这张小纸团,很震惊的是上面写着一串字,”杜南峰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幻灯片上换了新照片,是纸团打开后的照片,上面果然用细细的黑色打印体写了一行字,李疏梅眼尖,一下子就看清了。 那是一句很奇怪的话:“将灵魂碾碎成朱砂与普鲁士蓝,这是画家最神圣的献祭。” 杜南峰念了出来,众人皆是愕然不已,这好像是凶手故意留在死者体内,让法医打开胸腔,让人读到它。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费江河问。 因为有“画家”二字,李疏梅高速回想,终于想起来在哪看过这句话,这是梵高去世前一年留下的一句话。 朱砂和普鲁士蓝是梵高油画里不可或缺的两种颜色,也是最极具对抗的两种颜色,朱砂象征着烈日、鲜血和火焰,而普鲁士蓝象征着星空、抑郁和死亡。 它们组合在一起,往往表现出极强的生命力冲突,这就好比梵高在对生存的渴望和对死亡的崇拜之间,做出了最痛苦的选择。 李疏梅高中学画时就对梵高有一些了解,后来进入市局参与的第一个案子,凶手顾笙就是利用梵高的星空和鸢尾花为姜琴玉布置了死亡现场。她也由此对梵高展开了详尽地研究。 但是这句话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体内,凶手为什么要给别人留下这样一句话?他意图何在? 大家都疑惑这句话来自哪里时,杜南峰说:“我查了一下啊,这句话我没有找到出处。” 没有找到出处实属正常,因为梵高是以画著名,很少有人在乎他说了什么。李疏梅连忙说:“我知道出处,这句话出自梵高。” “梵高?”大家再次惊讶。 李疏梅一点也不意外大家的惊讶,因为一年前,姜琴玉案就和梵高息息相关,恐怕市局无人不知梵高是谁。 马光平皱起眉说:“这太奇怪了,这会不会和姜琴玉案有关?对了姜琴玉案的凶手顾笙好像已经执行死刑了,帮凶黄志军目前也在服刑。” 顾笙残忍杀害姜琴玉和崔锐,最终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费江河恍然说:“你不是想说有人在顾笙死后,要替她鸣不平?想用这种方式挑衅警局。” 马光平说:“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但就是太奇怪了。顾笙的社会关系没这么复杂吧,有人愿意在她死后为她杀人,这不合理。” 大家都陷入了怪诞思考,但李疏梅认为,梵高影响力大,认识和喜欢的人非常多,未必和顾笙有关,也许这就是一桩巧合,但是又怎么来理解这句话呢?凶手绝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句话,他到底留给谁看?还是意有所指? “这样吧,”曲青川抬了下手掌,“这个问题我们回去再讨论,先听听老杜的检查,老杜继续吧。” “好,”杜南峰接过话说,“关于死者的身份,我们通过死者身上提取的指纹,找到了他的身份。” 一张新的幻灯片出现,幻灯片里出现了一名青年男子,是证件照,但李疏梅几乎可以认定,那就是死者,昨天晚上她回家根据金色流光的信息复原了死者画像。 看来指纹库里顺利匹配到了死者信息,杜南峰说:“死者名叫雷立轩,今年三十二岁,家住在西江区建平街道311号。” “好啊,”曲青川感叹,“既然锁定了死者身份,我们就能第一时间查明他的情况。” 杜南峰继续说:“死者胳膊、胸部、腹部和背部都有捆绑伤,但因为长期泡在水中伤痕变浅,巨人观高度腐败不易察觉。我们初步断定死者在生前曾被捆绑,在被凶手完全控制的情况下,取走了肾脏。” “我的讲话完毕。”杜南峰收起身前的笔记本。 费江河问:“老杜,死者有没有可能是绑着石头沉河,但石头和绳子都被冲开了。” “这个无法判断。” 换到周宁汇报,他走到会议桌前方,展示幻灯片,昨天痕检团队在河边进行了详细勘察,李疏梅也很期待他们能找到一些凶手的蛛丝马迹。 周宁展示了第一张照片,是河案的近景,河岸上被许多黄色物证卡标记,这说明痕检人员在现场做了许多检查分析。 周宁说:“根据我们的检查,在案发地点,我们找到了不少生活杂物,凌乱的鞋印,大家可以看一下。” 一张新的照片显示出来,是被排列成一排排的物品,打火机,儿童玩具,塑料袋,夹子,鞋带,空饮料瓶,还有使用过的避孕套,等等。 而鞋印也有好几组,都是形状不一,大小各异。 周宁说:“那天是街道办事处安排的工人进行打捞,尸体就藏在一团水草下面,被竹篙子挑了出来。因此在案发地点留下了多组脚印,除了这些工人的脚印,不排除有不少来河边散步、钓鱼的脚印,脚印这块其实已经失去了价值。” 周宁顿了顿说:“至于在现场发现的这些生活用品,应该都是附近行人丢弃或者从上游飘下来的,很难确认和本案有关。” “我们也用仪器检查了案发地点的血迹情况,可惜的是没有发现血迹,因此昨天我们把检查范围扩大到了上游,也没有在地面上检查到血迹。” 其实昨天李疏梅跟着费江河也往上游走了走,河的上游一直贯穿整个西江区,弯弯曲曲,两旁多是树木,附近也有热闹居民区,也有荒芜地段,也有小型轻工业区,非常复杂,根本无法判断凶手是从哪一段地方抛尸。 而周宁也很想从地面上探到血迹,因为死者受过伤,可能在抛尸的过程中流出过血液。 周宁下结论说:“前天晚上西江区下了一场小雨,假如现场留下了血迹,也应该早就被破坏了。综上,我们这边,没有找到和死者相关的证据。” 周宁汇报完,曲青川道了声谢。 他拿起本子说:“我来说下调查情况。昨天我和老马走访了发现尸体的几名打捞工人,据他们反应,死者当时是趴在河水里的,身上覆盖着水草,他们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用竹篙子挑出来,才发现是一个人,有人还喊,怎么这么大。西江河水流速缓慢,按照老杜说的死亡五天以上,死者应该先是沉入河底,慢慢被河水冲到了案发地点,至于在哪一个地方被抛尸,估计很难验证,因为我们也不知道,死者到底是死亡多久后被抛入河水。” 他喝了口水润了下嗓,继续道:“紫山今天上午也联系了当地交通部门,要到了那块主要交通干道的摄像头,摄像头很少,不见得嫌疑人抛尸车辆就经过了那几个路口,去西江河的路非常多,嫌疑人可能通过货车、面包车、私家轿车,或者三轮车。我们已经安排技术人员对视频里出现的车辆做一轮筛选,看看有没有挂假牌照的车辆。”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调查受害者,”曲青川提高了音量,“现在受害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名叫雷立轩,家庭住址我们也查到了,而死者的妻子于四天前在西江派出所报了失踪,这是本案最大的突破口。老马联系下派出所吧,我们可以请他们支持一下。老费老马,疏梅紫山,会后,我们一起去一趟死者的家。” “行。”费江河肯定道,“这也是现在唯一有准确方向的信息了。” “好,那大家没事就散会吧。”曲青川再次感谢了杜南峰和周宁的工作,叮嘱他们有新的发现及时联系。 曲青川做事总是不急不慢,但对于每一个工作安排都会井井有条,这也是长期工作以来,李疏梅从曲青川身上感受到的“安全感”。 会后,她收拾好装备,跟车出发,前往死者的家,西江区一个普通小区。 路上马光平问:“死者是活活痛死的,谁会那么残忍,这可以定性为仇杀吧。” 然而大家都没有回答,其实李疏梅也曾有这个想法,但是仇杀的话,死者胃里留下的“谜语”又作何解释。 “不,”费江河摇了摇头说,“定性为仇杀太简单了,为什么偏偏是两颗肾脏?为什么死者胃里留下纸条,这些没搞清楚,定性为仇杀会搅浑我们的调查方向。” 这也是李疏梅正在思考的,费江河比她想得周全,定性为仇杀的确还不成熟。 李疏梅坐在后排,正好能看见开车时的祁紫山,她发现紫山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而且这件案子他好像一句话都没说过,但从上次案子里的表现,她就觉得紫山的能力远不是他们看到的样子。 他可能深藏不露,对于这件案子,他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也许他是担心考虑不成熟不愿意说。 她试着提醒道:“紫山,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祁紫山微微朝内后视镜瞥了一眼,后视镜角度是偏向李疏梅这侧的,他是能够看到她的,他望着她淡淡道:“疏梅,我没想到什么。” -----------------------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说今天双更的,结果三次元太忙了,今天先发这一章。双更会有的。 第129章 三国游戏厅。 车子一路开到一条马路边,在另一辆警车屁股后面停车,马路旁种了许多小树,小树前站着一名中年民警和一名年轻民警,见曲青川等人下车,立即迎上前,热心道:“您是曲队吧,我们是西江区江畔路派出所民警,叫我老高,这是小程。” 彼此寒暄之后,老高说:“曲队,雷立轩家就住在马路旁,我刚才在所里和他家联系了,他妻子蔡美美现在在家。” 曲青川问:“蔡美美是具体什么时候向你所报的失踪案?” 老高说:“她第一次到所里报案的时候,是九月六号上午,我们留了她的报案记录,她说老公一夜未归,我们问她,有没有确认老公可能去的地方,她说当晚和老公上班的单位问了,单位说他六点就下班了,又问了雷立轩的朋友,结果都说没见过。第二天她就来派出所报警了,但是因为没有超过48小时,我们没有立案,后来蔡美美又来了一回派出所,我们觉得雷立轩可能出事了,就马上立案调查,一直听到你们的电话,才知道他遇害了。” 曲青川颔首道:“好啊老高,那带个路,我们去和蔡美美聊聊。” 在车上曲青川点名李疏梅来问询蔡美美。蔡美美应该是今天不久前由派出所告知,才知道丈夫遇害了,也就是说她在家焦急等待了五天,最终得到了丈夫死亡的消息,即便预想丈夫会出事,但听到丈夫死亡的消息后,她一定情绪失控,曲青川可能考虑李疏梅是女同志,更能和蔡美美共情,所以让她问询。 在老高的带领下,几人沿着树木掩映的羊肠小道走了一段路,这里有许多居民楼依着公路建设,离公路很近,一般每家都有操场,操场不大,大多也有小院和围墙,开一个小门朝着公路。 蔡美美家是一栋普通的平房,门前有院子,围墙是用石头堆砌的,也不高。老高应该之前来过,熟悉地走进院子,上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露出脸来,她容颜憔悴,头发也有些凌乱,应该是伤心痛哭过,两只眼袋红红的,哭肿了。 老高忙说:“蔡女士,这几位都是市局来的同志,是专门来处理你丈夫的案子的。” 蔡美美微微瞥了眼大家,在李疏梅脸上多停留了会,她瘦弱的手掌拉开门,声音哑在喉咙里:“高警官,你们请进。” 一行人一起进屋,蔡美美连忙去倒水,老高劝她不要倒水,但她没听。 李疏梅顺便打量了下房子,非常普通的家庭摆设,家具也是那种自家找人手工打造的,墙上有几张奖状,蔡美美和雷立轩的儿子应该是读小学,在墙角有一只几乎脱皮的橙色篮球,还有一辆旧旧的滑板车。 几人坐进沙发,沙发不大,老高和小程又摆来了椅子。 蔡美美给大家倒了茶水,就坐在一张方凳子上,面对面朝着大家,她双手压在双膝上,手指微微抓着裤子,整个身躯都是往前倾的,头一直低着,她的眉头紧皱,语气有些嘶哑:“高警官,老雷真的死了吗?” “对,”老高回道,“已经确认了,要相信市局的同事。” “我什么时候能见见他。” 老高望了曲青川一眼,曲青川回答:“蔡女士,我们理解你的心情,雷立轩已经确认是被害,我们还在对他进行尸检,在一切程序完成以后,我们会通知家属认领遗体。” 这话甫出,蔡美美像是被什么感伤,鼻翼颤了一下,一颗泪水沿着她左边的脸颊往下滑,掉在她的手背上,晶莹的泪水四分五裂。 李疏梅很理解她的心情,这几天想必她经历了许多心酸,在未得知死讯前总归对丈夫还是抱有希望,但是噩耗传来,却将她所有的希望击碎了。 曲青川也适时地望了李疏梅一眼,现场就她一个女同志,大概曲青川也不敢“多说多错”。 李疏梅其实也并不知道如何开导家属,每一件案子最难的事情就是走访死者家属,像蔡美美已经算是比较冷静的,她毕竟有一个心理的缓冲期。而有的案子死者遇害的消息比较突然,在走访时,家属通常会情绪失控、严重致昏阙,甚至对警方大肆责骂。 李疏梅刚刚正好看到了墙上的奖状,她打算从这里开头:“蔡女士,儿子今天上学了?” “嗯,去了学校,他是下午四点半放学。” “对了我姓李,你可以叫我小李,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平时是做什么工作?” “我在一家布鞋厂上班。” “你丈夫呢?”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32节 “他是一名送水工,就是那种桶装水。” “他给居民楼送水?” “对,他们送水店附近的居民楼,还有那块的公司单位。” 李疏梅发现聊天时她情绪平静了许多,她继续问:“你印象里,平时雷立轩和什么人有过节吗?” “没有。”蔡美美不假思索地摇头道,“他老实,哪有什么过节。” “你再想想,这对雷立轩的案子很有帮助。” 蔡美美果然想了想,紧紧咬着嘴唇,不一会她说:“李警官,我想不起来他和谁有过节,他和亲戚朋友关系都好,他每天起早贪黑,就是想赚点钱养家,谁对他有仇啊。那不可能!”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李疏梅打算缓和一下:“蔡女士,我们相信你。你们家这些年有债务危机吗,例如和谁借了钱没还,欠了别人钱。” “没有,”蔡美美又肯定道,“老雷月月把工资交给我,家里有什么账我是知道的。” “那你们有借过钱给谁,但是对方一直没有还钱?” “这个也没有,我们挣得都不多,也就养家糊口吧,谁和我们借钱呢。” “雷立轩平时喜欢打牌吗,或者爱和一些朋友出去玩?” “没。我从认识他起,就没见他打过牌,他平时有点爱好也就是到游戏店打打游戏机,还是带儿子一起去玩。” 李疏梅试图排查他们家经济和人际关系上的纠纷,很显然,她从蔡美美的口中得到的答案是,雷立轩勤奋踏实,没有恶习,而且和妻子、儿子感情很好,在蔡美美眼里,他的一个诚实护家的人。 李疏梅没有想到别的问题,朝曲青川和费江河望了眼,费江河说:“蔡女士,你丈夫的工作单位地址和他常去的游戏店地址,给我们写一下吧。” 祁紫山忙递给蔡美美纸笔,写下了“甜泉水店”和一串地址,又写下“三国游戏厅”几个字。她解释说:“游戏厅地址我没记过,就在我们家旁边街道几百米那。” “好,谢谢。”费江河接过她的纸张。 结束问询后,费江河提出在蔡美美家中四处看看。这个家很简陋,卧室里比较拥挤,被子衣服堆得满满的,墙上挂着旧黄的结婚照,并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结束了蔡美美的走访,一行人来到了游戏厅门口,一家老式游戏厅,门口还摆了几个游戏机,因为老高和小程穿着警服,他们还没走到游戏厅门口,一时间,好几个人从店里跑了出去。 李疏梅不解,跟着他们进去,里面乌烟瘴气,烟味弥漫,实在难闻,四十多岁的男老板有几分局促跑了过来,“不好意思啊,怠慢怠慢,我是这里的老板。” 马光平用手指点了点身旁的一台游戏机,“这是玩什么游戏的?” 李疏梅一瞥,那游戏机上摆着的小盒子里还有好几枚硬币和小面额纸币,然而玩游戏的人不知道去了哪。 她想了想,这哪是玩游戏的,这就是坊间传闻的赌博机,难怪刚才有人跑了出去。 店老板尴尬地说:“不瞒警察叔叔,这是娱乐博.彩机。” “赌博机就赌博机,还娱乐博.彩机!”费江河怒了怒。 店老板立刻双手祈祷求饶:“警察叔叔请息怒,我们真的是合法经营,绝不会参与赌博。” 费江板着脸河警告道:“我刚才可看见有未成年人,这种赌博机,你知道经营对象是谁吧!”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注意,不敢越雷池一步。”男老板连忙低头“认错”。 “问你个事。”费江河终于开始了正题,“雷立轩是不是经常来你们这玩?” “老雷?是啊,怎么了?” 店老板显然还不知道雷立轩遇害了,费江河道:“他平时在这和什么人结过怨没?” 店老板很快意识到警方上门不是因为经营的事,他的脸色缓解了许多,“老雷就是有事没事过来打几把魂斗罗、三国战纪、街头霸王,有时候还带他儿子一起来。他没和谁扯过事儿。” “欠钱借钱这种事你可知道?” “不知道。” 问了老板几个问题后,大部队撤出了游戏厅,李疏梅在门口猛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化解浓浓的二手烟味,她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怎么可以坐得住的。 下一站是雷立轩的工作单位,今天走访的过程不是很乐观,雷立轩到目前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市民,谁会如此残忍陷害他,又在他腹中留下“谜语”。 如果工作单位再找不到什么有用线索,恐怕这个案子会朝无解的方向走去。 车子在一家名叫“甜泉水店”的店门口停下,这是一条比较热闹的街道,甜泉水店并不大,门口还有一个粗电线杆,店门口、店铺内,就像是摆阵法一样,层层叠叠堆满了蓝色桶装水桶。 门前还有一个工人正在朝三轮车上装水桶,一名近四十岁的妇女,腰里系着一个挎包,挎包拉链没拉上,是敞开的,花花绿绿的纸币充满了挎包,她正在办公桌前按计算器记账本,“归零”,“加加加”,“减减减”,“等于”的声音十分响亮。 她记账时头也没抬,熟练地问进门的人:“要几桶,什么型号?” 老高说:“胡姐,还在忙呢。” 胡姐一抬头,立刻露出一丝笑容:“高哥,你们还在调查老雷的事?老雷还没找到啊。” 很显然之前雷立轩失踪,老高来过水店,老高很平静地说:“老雷死了,昨天在河里发现的,市局的同志特意过来访问一下。” 胡姐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换成了一副惊讶的神情,她吞咽了下,缓缓说道:“老雷死了?” 曲青川直接表明来意:“胡女士,我们是市局的,能单独和你聊聊吗?” “可以啊,”胡姐连连点头,“那,那换个地方吧?” “不用了,就在这里吧,可能要耽误你一些生意。” “不要紧,不要紧,老雷在我们这干了好几年,我们也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没了啊。”胡姐有些紧张,在屋子里找了几个凳子,凳子不够,她说去隔壁借几把。 曲青川直接拒绝了,他让李疏梅和祁紫山坐下,问询和记笔录,其他人就站着。 胡姐也坐下了,也许是因为同事突然遇害的消息让她有些紧张,李疏梅认为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放缓语气说:“胡女士,那我们开始吧。” 胡姐点了点头。 李疏梅问:“雷立轩是哪一年来这里上班的?” “九六年,九七年,我不太印象了。” “没事,他平时工作表现怎么样?” “很踏实,他在这里工作了三年,我们都是老相识了,要是人不好,我也不留啊。” “他去送水时,和什么人有过纠纷吗?你好好想一想,这三年来,他有没有一些不好的客户评价?” 胡姐紧蹙眉头,认真回想,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我们就是送水上门,基本上也不会遇到什么纠纷,而且老雷力气大,为人好,无论楼在几层,都会送上楼,有些老太太喜欢在我们家订水,最主要一个原因,都是因为我们的人愿意给她们送到家里,有时候还会帮衬帮衬给她们修个家具、电器什么的,老雷的人缘很好。” “除了上门送水,雷立轩有没有什么社会上的朋友,经常来找他?上班期间突然离开什么的?” “他每天准时上班,下班有事也会帮帮,你说他还会去哪?不能啊。” 看来水店这边也找不到雷立轩的有用线索,李疏梅有些踟蹰,她只能把提前准备的问题继续问:“雷立轩和她妻子关系了解吗?” “我认识他妻子,偶尔会过来送点衣服什么的,他们恩爱的,我还经常听老雷很幸福谈起家里的事、聊起他儿子。” 李疏梅又把几个准备的问题问完了,胡姐都做了回答,但是没有任何疑点。 曲青川等人的脸上也充满疑惑,似乎今天的走访,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结束完走访,曲青川让老高他们回去了,几个人坐在车里面,寂静无声。 又到了夕阳西下,祁紫山问:“曲队,我们回局里还是再四处看看。” 曲青川想了想说:“要不先回去吧,回去再想想。” 车子一路开向市局,路上无人发言,在市局庭院停车,费江河说:“老曲,也许我们根本就没有找对方向。” “嗯?”曲青川回头。 李疏梅也打起了精神,她猜测老费想到了什么。 费江河说:“为什么雷立轩一定要和人结怨,我们不是早已定性,这不是简单的仇杀。” 马光平打了个哈欠,“老费,你说重点吧,我还想去食堂吃点东西。” “就知道吃,吃。”费江河埋汰了一句,在老马的白眼里说,“会不会凶手就是随机找了一个人杀了,他的目的可能根本就不是摘除肾脏。” “那是什么?”马光平反问,“杀着玩。” 看起来大家心情都不大好,李疏梅心里笑了笑。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显得你能耐。”费江河不耐烦道,“就不能是随便杀了一个人?他的目的是留下那张纸条,他就是要通过杀人的方式来挑衅我们警方,至于受害者是谁不重要。” 这话一出,震惊在场,几乎每个人都在思考费江河的话,李疏梅也在咀嚼这话里的含义,很显然这是有可能的,为什么不可能呢? 马光平说:“你要这么说,我觉得是有这种可能……但是,即便我们猜对了,又能怎么样?这张纸条上的秘密是什么?和谁有关,姜琴玉?还是顾笙?如果都不是,又是谁?崔锐,对了,崔锐也画过梵高的画。” 李疏梅几乎快忘记第一个她参与的案子里的人名,崔锐,就是欺辱姜琴玉的成教教授,他也喜欢梵高。 他们的确和梵高都有关,但是真的就是这件案子的真相吗? 没人可以确认费江河的分析就是对的,也没人能回答得了马光平的疑问,曲青川最后道:“这样吧,也不要这么快下结论了,我们回去把姜琴玉案的卷宗翻一翻。”他看了看手表,“先吃饭吧,不能饿肚子干活。” ----------------------- 作者有话说:今天双更。 对了,这两章重现了本书第一个案子,姜琴玉案,时间太长了,我担心大家忘记了,简单梳理下。 姜琴玉案案情脉络: 成教副教授崔锐喜欢学生姜琴玉,在被拒绝情况下,和姜琴玉的好朋友顾笙合谋,迷.奸了姜琴玉。 顾笙为了钱背叛姜琴玉后,姜琴玉知道真相找到了顾笙,顾笙失手杀害了姜琴玉,在朋友黄志军帮助下分尸抛尸。 顾笙担心事情败露,又杀害了崔锐。 而那件案子中,姜琴玉非常热爱梵高,顾笙将计就计,通过梵高的星空和鸢尾花布置了姜琴玉的死亡现场。 因此最后一案,当梵高的“谜语”出现时,大家自然会把焦点回顾到姜琴玉案当中。 第130章 又见巨人观。 吃完晚餐后,大家围在一起再次把姜琴玉案的卷宗翻了一遍,姜琴玉案是李疏梅来市局参与的第一个案子。 也是在那个案子里,她第一次通过神奇的画像能力确认了腐蚀头骨是姜琴玉,又通过梵高的“星空”和“鸢尾花”,先后推测出凶手抛尸的方式。 而案子当中的三个人,受害者姜琴玉对梵高十分喜爱,强.奸姜琴玉的成教教授崔锐也喜欢梵高的画,凶手顾笙布置了梵高的名画死亡现场。 那个案子和梵高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时隔一年,当梵高的名字再次出现,自然把大家的目光全部吸引到那件案子里。 但那件案子证据确凿,顾笙认罪,顾笙的帮凶黄志军也认罪,犯罪事实确认,犯罪证据链也十分完整,整个案子的结案没有任何疑点。 难道是神秘人因为对那个案子的判罚不满而挑衅市局,可凶手顾笙已经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帮凶黄志军虽然未被判死刑,但正在服刑。他们的罪行是板上钉钉的,无法更改。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33节 李疏梅觉得神秘人的目的绝非如此简单,他应该有其他的目的,梵高或许就是一个烟雾弹,他可能只是想迷惑警方的注意力。 忙碌了一天,晚上又研究半天卷宗,大家都十分疲惫,费江河努力撑开眼皮,马光平也哈欠连天,李疏梅期间吃了一粒糖果,没那么犯困。只有祁紫山精神好一些,但看卷宗时好像有心事。曲青川显然看出大家注意力不集中,叫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讨论。 接下来的几天,案情陷入了僵局,西江河附近道路凡有监控的都提取了视频,虽然技术科日夜攻坚,但并未从视频里找出犯罪嫌疑人运尸车辆的影子。 西江河四通八达,很多路口都没有摄像头,也有摄像头毁坏等情况,从监控上找到线索的路径也断了。 一时之间,整个案件几乎处于停滞状态,二队所有人都焦虑重重,即便白天曲队带着大家四处走访调查,但并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受害人雷立轩的死似乎是一个意外,凶手神秘人也越发神秘,他设计了一场完美的杀人事件,又把自己彻彻底底地摘出去,他的杀人动机犹如迷雾,留下的梵高谜语也令人费解。 这段时间,夏祖德带着闫岷卿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了一次小会。 夏祖德显然也发现案子的问题严重性,在他的职业生涯里,也遇到过许多谜案,犯罪嫌疑人智商高,通过许多“障眼法”让自己置身度外,但是只要警方找到突破口,这些障眼法就像一层窗户纸,一捅即破。 但这个案子,他却有不同的感受,案子细节或许不足为奇,但梵高谜语却叫他无法解读,很明显,犯罪嫌疑人站在了上帝视角,更高维度,正在俯瞰警方的一举一动,这个谜语就像一个“遥控.炸弹”,随时都会引爆。 会上,夏祖德希望大家跳出极限思维,去思考这件案子背后的真相,他觉得年轻人比他更容易跳出固定思维,绝不能在炸弹引爆之前坐以待毙。 老夏提出了高要求,但果真要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这些天李疏梅也绞尽脑汁,但似乎没什么新想法,她又把姜琴玉案留下的物证,也就是姜琴玉本人画的画反反复复翻看,这些物证在姜琴玉死后并未被家属领回,一直留在市局,李疏梅试图从中探索到什么,但并没有。 一连数日的焦虑和茫然让李疏梅内心里有一种无法抹去的重湿感,好像有层笨重的水膜包裹着心脏让人呼吸受阻。 这天晚上,她又一次看见了那把银晃晃的刀子,在母亲的咽喉轻快地划过,血沿着刀锋向周围溅去,有一滴正好溅在李疏梅的脸颊上,她伸手一摸,冰凉刺骨。 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只觉得脸颊上是湿润的,伸手一触,是自己的泪水,早已冰冷。 打开灯,她不知所措地摸出床头的画本,这么多年,她一次次想把凶手画下来,将杀害母亲的凶手画下来,但是她做不到。 六岁那年来到夏家,她感受到了老夏和李老师对她的好,她也有了家的感觉,她很多次以为这就是她的家。 但是在睡梦里,无数次的杀戮提醒她,她的家早已支离破碎,她的母亲是刀下的亡魂,十六年前一天夜晚发生的一切都不能被忘记,杀害母亲的凶手她一定要绳之以法。 这就是她学画的初衷,也是她读警校的初衷,更是她成为刑警的初衷,虽然今天她对于刑警有不一样的理解和解读,但是初衷从未改变,她必须等到羽翼丰满就将全部力量还击十六年的真凶。 但她又唏嘘不已,因为这十六年来,梦中的影像十分模糊,凶手的脸十分混浊,就像高速抖动的画面,好几张人脸重叠,好几个眉毛和眼睛,好几个鼻子和嘴唇,当这些组合在一起,就像一个五官纷飞密集的怪物,她画不出这个怪物,只能任凭怪物一次次侵袭她的睡梦。 画纸上再次被她画上了几个很奇怪的眼睛,几个很奇怪的鼻子,冷不丁一看,就像纸上的东西晃了一下,出现了诡异的重影,叫她的眼睛也痛楚起来,而这一切正是她六岁时看到的画面。 她模模糊糊的印象里,那天晚上有人闯进她的家,她被人捧住了嘴鼻,一阵眩晕感随即袭来,让她当场昏迷,六岁的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她和母亲都遇到了危险。 昏迷后,她曾迷迷糊糊地醒来,她趴在地上,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了男人的面孔,那就是多个眼睛和嘴巴组成的诡异面孔,这么多年,她试着画下来,试着画下凶手的样子,但没有一次接近她想要的答案。 十六年过去了,她的母亲尸骨未寒,而她成为了一名刑警,如果此生都不能为母亲寻回真相,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不知不觉大颗泪水砸在白纸上,把一团黑墨重重洇湿。 * 这几天二队照样调查,在曲青川的提议下,大家开始走访调查与梵高艺术有关的美术单位,渐渐扩大到美术馆、美术培训机构,甚至个人画室等等大大小小的地方,然而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也许曲青川认定这是老夏认为的跳出固定思维,实际上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已经跳出了。 然而老夏所担心的“炸弹”还是发生了,这天下着小雨,走访完一轮,大家回到了市局,用完了午餐,正准备中午开个总结会,把最近的调查结果总结一下,一位民警突然冲进了办公室,语速湍急:“曲队,西江河又发现一具巨人观男性尸体。” “什么?”曲青川几乎把一口刚进口的茶水喷了出来。 “是河边钓鱼的人发现的,杜法医他们已经过去打捞了。”民警压着急促的语气解释。 “好,知道了,我们马上出警。” 与此同时,马光平也站了起来,喊道:“老费呢?紫山呢?” 李疏梅只觉脸色冰凉,仿佛一块冰水泼在脸上,让她有些麻木,距离雷立轩的尸体发现时间不过半个月时间,西江河又出现一具男尸,这实在匪夷所思,然而又让她想起老夏的话,“炸弹”随时都会引爆。 “赶快给老费和紫山打电话。”曲青川说。 “老费是去档案室了吧,我打给他,疏梅你联系下紫山。”马光平唤了一声。 李疏梅连忙说了声好,立即给紫山打去电话,接通后,紫山问怎么了。李疏梅简要说了下出警的情况,那边很安静,随即道:“我知道了疏梅,马上回办公室。” 看来紫山比她冷静多了,李疏梅放下电话,立刻收拾装备。 十几分钟后,大家一齐上了警车。一路无人言谈,对于所有人来说,前方有一个未知的疑问等待大家,车窗玻璃上映着明明暗暗一闪而过的街影,在李疏梅的瞳孔里流光飞逝。 这则消息如同在平静而暗藏汹涌的湖面上投下石子,将停滞不前的案情再次掀起,李疏梅不知道这对案件发展是利是弊,但是对于社会公知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甚至带着一丝侥幸,今天发现的巨人观不是谋杀,而是意外溺水,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迷雾重重的案件背后到底还要出现多少被害者。 其实想要验证这一切非常简单,死者是否有被摘掉肾脏或者其他器官?死者胃内有没有新的“谜语”?如果有,那么几乎可以断定就是同一犯罪嫌疑人所为。 车子再次回到了西江河岸,虽然和上次不是同一地点,但是距离上一次的案发地不过三四公里路程,是在上次案发地的上游。 上次案发地比较荒芜,附近没有什么住户,男尸也是街道办事处的人为了处理河污无意发现的。 她和费江河祁紫山曾经逆流而上,寻找犯罪嫌疑人的抛尸准确地,她也发现往上游,居民区渐渐多起来,一直到最上游,才开始减少。 这次的案发地离居民区相对较近,因此才会被钓鱼的人发现。 李疏梅走进警戒线,走向法医围着的巨人观尸体时,内心里已经没有上次那般忐忑,算起来这是她第三次接触巨人观,如果说第一次是害怕,第二次是好奇,那么这一次她更多的是“期待”,对真相的期待,她多么想从巨人观身上探索到哪怕一星半点的真相。 巨人观几乎和上一具类似,没有穿衣服,污绿的皮肤裸露,全身都布满交错纵横的静脉网,但比上一具个头小了一些,这不能说明其人身材比上一具小,而是腐败的程度可能短一些。 这具巨人观是侧卧的,李疏梅只要一偏头,就能注意到腰部的黑洞,死者的肾脏同样被挖走。 曲青川等人的脸上愁容密布,他们已然得到准确答案,这是同一个犯罪嫌疑人所为。 杜南峰说:“曲队,看来我们得回去快些尸检,看看胃里有什么?” 上次杜南峰从死者胃里意外发现梵高谜语,他看到今天的巨人观,几乎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就推测胃里有东西。 几乎每个人都认为,犯罪嫌疑人已经不是故弄玄虚了,他好像正在下一盘大棋,他站在上帝视角,正在俯瞰。 曲青川沉默不语,对杜南峰的推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待法医们检查结束,李疏梅完完全全看到了巨人观的面部,和上一具一样,也是瞳孔突出,舌头拖出,十分恐怖。 同时金色流光飞出,勾勒出了男尸的面部主要特征,和雷立轩一样,这也是一个青年男人。 好在这一次她早有准备,特意蹲了下来,感受着金色流光的飞翔和流逝,窒息感同样侵袭,她早早一手扶住额头,一手撑地,以防止身体摇晃。 只有祁紫山发觉了她的异样,他同样蹲了下来,望着她,但没有言语,李疏梅抬起头时,却发现了他眼中的担心,她微微一笑。 她有一种感觉,祁紫山似乎发现了她的“秘密”,当然不是她神奇画像的秘密,而是时有眩晕的秘密。 就拿最近一次在外走访,祁紫山竟然主动给她递了一小袋糖果,她没有想到,祁紫山也开始给她送糖果,在她的生命里,只有父母和姐姐会这么做。 她仿佛有种感觉,紫山可能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夏祖德的女儿,否则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到小区门口,他和夏祖德都十分平静,只有她如热锅上的蚂蚁。 而另一次,紫山在她醉酒后把她送回了小区,李新凤却说是在小区门口遇见了祁紫山,那天夏祖德不在家,李新凤又是如何将她抱回家,只有可能是祁紫山将她送回了家中。 这种种可能,是李疏梅的猜测,祁紫山好像并不简单,他或许早已知道她的一切。 不过李疏梅尚是猜测,她不敢断言,更不敢和祁紫山亲自确认,所以这件事她需要继续观察。 不过现在,她并没有精力去探索祁紫山身上的秘密,因为现在的案子正火烧眉头,不论是她,还是曲队他们,正在油锅里煎熬。 如果还有第三名第四名死者以这种相似的方式死亡,那么这座城市就将笼罩在巨大的阴霾当中。 恶臭味将李疏梅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再次回到巨人观身上。 和前一具相比,他们的死亡方式如此相似,两人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关联呢? ----------------------- 作者有话说:今天第二更。 继续迎接10000营养液成就!爱你们! 第131章 “我想不明白,真的想…… 正在此时费江河也提出:“我们现在一定要摸透他们的关系?如果找到潜意识的联系,是有可能找到线索的。” 对,事物之间总是存在联系,老夏也曾和疏梅说,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不留痕迹的事物,所以从他们身上找出联系,哪怕非常微弱也可能是巨大的突破口。 杜南峰说:“我已经把死者指皮取了下来,回头指纹一匹配,就能给出死者身份,你们先等等吧,我今天熬个通宵,明天一早把尸检结果告诉你们。” 看来杜南峰也对这件案子产生了许多焦虑感,他对破案的急切不亚于二队。 马光平含笑道:“老杜,要是晚上撑不住,也没必要熬通宵,先把指纹结果搞出来吧。” 曲青川也说:“是啊,先确认死者身份。” 解剖尸体需要时间,杜南峰肯定想早早打开尸体胃脏找到谜语,但实际上对于二队这边来说,现在谜语还起不到什么作用,关键还是死者身份。 费江河调侃:“老杜这身体熬一个晚上,恐怕是要垮掉的。” 杜南峰笑道:“你们就别担心了,真的以为我就是想看看胃里有什么,今天这具尸体比上一具死亡时间要短,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这下大家也不能再说什么,毕竟老杜这敬业精神始终是摆在第一位的,曲青川道:“那等你消息吧。需要帮忙随时提一声。” “我说你们能帮啥,虽然我很想把你们都搞‘臭’。明天安排早会吧,等我们结果。” 李疏梅忍俊不禁,平时他们聊起天来是一个也不放过,可实际上她却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关怀。 第二天早上,曲青川安排了会议,早早在会议室等待,杜南峰不出所望带着法医同事走进了会议室,见他脸上镇定自若的表情,李疏梅料想今天有一些可取的线索。 曲青川忙说:“老杜,进展顺利吗。” 费江河说:“老杜这脸色不像是熬了通宵,倒像是晨练回来。” “就你会说话。”杜南峰笑着白他一眼,“说通宵还真通宵?我就不能眯两个小时。” 说话间杜南峰已经坐到位子上,会议室提前准备了电脑,他插入u盘,打开文件夹,这个过程很轻松,时间并不长,然而会议室却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带着紧张的期待感,李疏梅更是凝神屏气,今天的尸检情况可能决定了这件案子的方向。 第一张照片显示出来,是被害人指纹信息,杜南峰说:“各位,指纹已经匹配成功了。” 二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感,紧接着第二张照片显示出来,照片上是一个青年男人的大头照,杜南峰介绍说:“死者名叫佟志广,今年三十二岁,工作是一家修车店员工,家住在南城区上城街道上云小区。” 杜南峰特意停顿了下,这是目前非常有价值的线索,他在等大家的讨论。 曲青川说:“佟志广和雷立轩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们得好好查一下。” 费江河疑惑说:“都是三十二岁,这算不算是一个巧合?” 李疏梅这才反应过来,雷立轩和佟志广年龄是一样的,虽然这巧合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也缩小了一种范围,被害人有年龄范围,或者说犯罪嫌疑人对被害人的选择有年龄上的考虑。 马光平手指摸了摸下鼻子说:“这种巧合是不是有些随意了,只有两个年龄‘标本’不足以取信吧,如果三个以上还可以作为依据。” 马光平是在反驳这种年龄范围限制,他认为年龄不是主要特征,如果按照年龄作为侦查方向,或许会走进陷阱,虽然没那么夸张,但是老马肯定是希望不要这么快缩小范围。 费江河说:“年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犯罪嫌疑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两个男人,雷立轩是送水工,三十出头,每天扛着大桶矿泉水送上楼梯,身强体壮;而佟志广是修车工,修车你们见过,需要非常大的耐力和强度,身体素质很好。他们为什么被选择,他们在任何时候,反抗成功或者反杀的可能性都很大,犯罪嫌疑人增加了作案成本,这对犯罪嫌疑人不利。” 李疏梅听得入神,费江河果然经验丰富,他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角度,不仅仅是从年龄,也是从他们的职业、身体素质来反推犯罪嫌疑人的作案成本。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34节 之前他们推测犯罪嫌疑人是随机挑选受害人进行作案,意在挑衅警方,但是随机选择也应对犯罪嫌疑人有利,他可以选择体弱多病者或者老人妇女孩子,选择两个年轻体壮的青年人,很明显不符合本能选择,除非犯罪嫌疑人另有目的。 李疏梅在思忖时,马光平说:“如果照老费你这么说,犯罪嫌疑人选择雷佟二人一定有一个情非得已的原因?” “还情非得已?”费江河白了他眼,又自信满满道,“我倒是有一个不成形的想法,会不会和肾脏有关,成年人,而且身强体壮的成年人,肾脏都比较健康,强大,也象征着个人体魄、性功能等方面强大。” 一时之间,会议室都静了下来,大家对费江河提出的新观点产生了敬意和赞叹,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几乎可以推测出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心理。 马光平开心地笑了笑:“老费可以啊,如果犯罪嫌疑人渴望一个健康的肾脏呢?他就有最合适的理由杀害雷佟二人,因为他的肾脏不健康,他羡慕嫉妒有健康肾脏的人。当然他不是真的渴望得到对方的肾脏,而是因嫉妒把别人的肾脏摧毁掉。” “老马你别说,”费江河笑道,“你看起来还挺聪明,一点就通。” “去你的,你以为我想不到这点。”虽说口里这般反驳,但他脸庞上却洋溢喜色。 杜南峰也饶有兴致道:“终于有了清晰的方向,我想问问,如果他嫉妒别人有健康肾脏,那么他是不是必须要一直作案才能满足自己的嫉妒心。” 老杜虽然是法医但他见识的案子也特别多,他提出了一个大家不得不面临的问题,犯罪嫌疑人已经两次犯案了,而且前后相差半个月,在连环杀人案当中,这是间隔很短的时间,也足以说明凶手对健康肾脏嫉妒的程度非常变态。 费江河答道:“是,一定是这样的,只要我们没有阻止,他还可能继续杀人,我觉得一个心理有严重问题的人,要想阻止他,必须是解决心理问题,在此之前,他所做的一切我们都无法想象。” 费江河又想起什么,连忙问:“老杜,这次在死者胃里发现了什么?” 杜南峰道:“看来逃不过你们的眼睛,这次死者胃里也留下了一张纸条。” 他又打开一张新的照片,照片里也是如上次那般的小纸团,打开后同样是打印字体写下的一句话:你能想象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句话出现时,把大家的目光全部吸引了上去,每个人都在尝试解读话里的意思,似乎很简单的一句话,就是一句十分普通的口头禅而已,好像也很难找到深意。 但这句话又似乎在朝你招手,告诉你,你现在对于他的猜测都是真实的,好像其中充满了浓浓的挑衅意味。 费江河侧过头问李疏梅:“疏梅,梵高也说了这句话吗?” 李疏梅的确熟读梵高的生平,但是这句话她没有印象,她思虑时,杜南峰说:“很抱歉,我也没查到梵高在哪说了这句话,这一次有没有可能不是梵高说的话,就是犯罪嫌疑人自说自话,他就是想挑衅我们。” 见疏梅始终不开口,大家都朝着杜南峰思虑的方向想去。 这时,祁紫山缓缓说:“我有一点印象,这是毕加索说过的一句话,我曾经在图书馆偶尔翻到过,但需要我回去再查证下。” 众人的目光一同望向祁紫山,毕加索也是一位画家,如果这句话出自另一位画家似乎确有可能。费江河有些兴奋说:“紫山你可以啊,读的书比我们多,会后记得确认下。” 李疏梅也暗暗赞叹祁紫山涉猎书籍广泛,她在心里已经认同这句话就是出自毕加索。这会将他们侦查的视野扩大,不会再在姜琴玉案的卷宗里蹉跎。 李疏梅立刻把自己的这一想法表达了出来。 费江河肯定说:“疏梅说的是,姜琴玉案和这件案子可能没有关系了,我们查了那么久,的确也没找到什么关系,我们不能再把时间放到过去。” 他站起身,催促道:“我们得马上去调查,老曲。” “老费你别急,这不是老杜还没讲完。”曲青川友好提醒。 杜南峰含笑道:“老费你急性子是真急,死者死亡时间、致命伤你不关心了?” “哦对。”费江河当即坐下,尴尬地笑道,“老杜你继续,不敢打扰你。” 杜南峰再次放出新的照片,说道:“经过胃内容物的提取化验,初步判定死者死亡时间大约在四天前,至于什么时候抛尸到河中无法确认。致命伤和上一名死者雷立轩一样,也是肾脏被割导致的休克失血而亡。” 又一张新的照片放出来,李疏梅仔细观察,好像是巨人观手臂皮肤的特写,污绿的皮肤上有勒痕,上一具尸体非常不明显,但这具比较明显。 杜南峰介绍说:“大家可以看到,死者胳膊上有比较明显的勒痕,前一名死者也有类似勒痕,但非常浅,所以当时不好做判断,这说明本次死者被抛入河水的时间比上次短,也被捆绑更紧,本次尸体上的勒痕,我倾向是由环环相套的那种细铁链形成的,大家可以看到勒痕是一段一段的。” “当凶手对被害者实施割肾的酷刑时,被害者在清醒意识下一定会做出激烈反抗,所以这种铁链形成的勒痕会非常明显。同样在死者的小腿上也形成了类似勒痕,这说明当时死者的四肢被人用铁链捆绑,从而被活活取出肾脏。” 杜南峰描述时,李疏梅仿佛觉得身体哪里痛了一下。她开始有意识地想象那个场景,也许是在一个封闭的室内,凶手正将被害人用铁链捆绑,当着他的面用利器插入他的腰腹部,残忍挖出肾脏,那残忍的痛苦,李疏梅不敢想象。 杜南峰表示尸检的情况基本介绍完了。 费江河说:“我推测,犯罪嫌疑人不但有一颗不健康的肾脏,而且有自己隐秘的住所,在施暴的过程里,外人听不到被害人的喊声,当然也许被害人被贴住嘴巴,但是那种痛苦挣扎的声音绝不会小,因此一般人多的居民区恐怕不太可能。” “对,我认同老费的分析,”曲青川说,“至少这是一个比较清晰的侦破方向,这也合理解释了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动机,虽然我们对于前后两则谜语还没有完全解读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犯罪嫌疑人不是故弄玄虚,他或许就是在惩罚肾脏健康者的同时,在进行一种仪式上的心理补偿。我希望大家再想想两则谜语的意思,当然现在工作重心是调查雷佟二人,我颁布下任务。” “我和老马,调查雷佟二人之间存在的关系,是他们在社会网络里可能存在的相似交集,我觉得犯罪嫌疑人一定是在这种网络里选择了他们。老费你和疏梅紫山,调查本市内的肾脏病人,肾脏问题就医历史的人,特别是近几年有就诊记录的,我们两个方向入手,把案子搞清楚。” 曲青川的思路和安排非常清晰,费江河立刻道:“老曲你放心吧,我们现在信心十足。” “好,散会。”曲青川站起,从未这般中气十足。 会后,李疏梅跟着费江河马不停蹄赶到信息科,从信息科了解本市各医院以及诊所信息,试图整理出记录在案的肾脏病患。 然而和预想的完全不同,仅仅能够问到的,记录在案的肾脏方面疾病患者就无计其数,更何况时间范围可大可小,谁也不知道犯罪嫌疑人是在什么时间段求诊肾病。 三人又前往本市各大医院进行调查,得到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这种病人实在太多,要想找出嫌疑人如同大海捞针。 费江河果断提出了新的想法,如这般嫉妒他人肾健康的患者,很可能是隐疾,如果积极去医院治疗,说明心理是健康的,但是总有人讳疾忌医,特别对隐疾忌讳的人。 隐疾却无法调查,谁也不清楚犯罪嫌疑人有没有治病,还是到哪个小诊所、黑医处求过医。 如此折腾了一周,根本没有任何结果。 三人回到市局,曲青川和马光平也灰心丧气地回来了,原来他们在调查雷立轩和佟志广二人的关系网时,发现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要说有交集,那也只是一段地理位置上的交集,雷立轩和佟志广都是在十四、五岁的时候,从老家来了东阳区工作,二十余岁前都在东阳区做过数份工作,不过两人工作地点最近也相距六七公里以上,也谈不上绝对交集。 东阳区是秦东市工业最发达的区域,从八十年代开始,许多大小工厂就如雨后春笋般建立,一直以来,也是许多老百姓前往谋生的地区,雷佟二人年轻时前往那里做工就不甚意外。 二十二岁时雷立轩从东阳区来到了西江区,也就是他的老家重新谋生,而佟志广在二十三岁时离开了东阳区,去往了南城区谋生,他老家是在秦东市县城一个偏远的农村。 两人都没有绝对的交集,甚至说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认识。雷立轩早已成家立业,而且有一个孩子。佟志广一直到三十二岁都孑然一身,据他在修车店的同事说,他谈过对象,但是因为家境贫寒没有谈成,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努力工作,打算在南城区买房。 南城区房价是秦东市最贵的。行政区就属于南城区,在南城区靠北区域,处于秦东市的中心地带。市公安局在行政区边缘,也在南城区内。 李疏梅从小就生活在南城区,感受到了城市的繁华变迁,她六岁以前也住在南城区,要不是那场连环杀人案,她也许还和母亲住在南城老房子那块。 她读高中时,老房子那片拆迁了,那年夏祖德重新回了案发现场,她家就是案发现场,母亲曾在屋中被害,房子一直被警方封锁。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房子还是拆了,屋子里的物品也大多丢失,只保留了一些重要物证。 很多人都向往去南城区买房生活,因为这里的环境优美,交通流畅,但对于李疏梅来说,这里的记忆是极其复杂的,有灿烂的幸福时光,也有痛苦的回忆。 佟志广自然也一样,他努力工作就是想在南城区成家立业。对他来说,南城区的房子就是他的名片,如果有这张名片,那不愁没有女人看不上他。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西江区杀害雷立轩,扔进西江河,又前往南城区,杀害了佟志广,照样扔进了西江河。 他似乎来去自如,仅在半个月时间,连作两案,这两个无论生存居所、人生境况还是生活方式,甚至理想信念都不同的人,又是如何被犯罪嫌疑人选中。 “为什么是肾脏?”费江河凝视着罪案板,喃喃道,“为什么是肾脏呢?” 他目光炯炯望着众人,似乎在努力追寻答案。马光平提醒:“老费,你不是已经分析出来了,因为犯罪嫌疑人的肾脏有问题。” “不。”费江河摇了摇头,“绝不会这么简单。但是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办公室渐渐寂静无声,因为费江河一句“想不明白”,大家都陷入了一种漫长的绝望。 就像身处沙漠,你纵使有水有粮,但是走了无数天以后,仍旧不见一抹绿洲,那是一种漫长的绝望。 第132章 三零二室。 这段时间,二队又展开了漫长的调查,曲青川把重心放在南城区到西江区的交通监控上,也不放过两名受害人的生活经历和社会关系。但一周过去了,仍旧没有进展。 这天黄昏,李疏梅正准备下班,却收到了老夏的短信:疏梅,来趟我办公室。 一般来说,他私下里会称呼她“秀秀”,“女儿”,他们几乎从不短信交流,局里有什么信息传达,老夏也从不单独找她,而是通过曲青川传达。 所以他们父女的关系从来是家庭当中的,在局里,他们就是同事。 然而这是李疏梅工作手机收到的第一条老夏的短信,老夏称呼她为“疏梅”,的确是从同事关系称呼,她知道老夏一定不是因为家里的事情找她,即便李新凤找她,也从来不会通过老夏,反而直接会和她联系。 李疏梅心里有几许紧张,她不知道老夏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老夏难道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找她?还是因为李新凤突然有事,或者姐姐夏忍冬有事?不得已通过他找她,想到她们有事,她的步子就重了几分,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敲了半掩的局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屋里传来老夏的声音。 她推开门,紧紧抿着唇,眉头敛着,朝老夏望去,老夏也抬起头,脸上没什么情绪,似乎没发生什么事儿。 “疏梅,把门关上。”老夏的语气有几分和煦,但还是正常的局长语气。 李疏梅转身把门关紧,手心里竟生出了许多冷汗,她心怀忐忑走向老夏,“……夏局,你找我有事?” 老夏起身,走到她身前,恰好的位置停住了。李疏梅觉得很神奇,他们在家里绝不会隔着一个人以上的距离,也绝不会产生这样尴尬的氛围。 老夏望着她,近乎严肃地说:“疏梅,我正式和你说一件事。” 李疏梅一听,内心的忐忑瞬间化为莫名紧张,她的心脏几乎有些停跳。 “98年,我局的江原同志不幸牺牲,个中原因非常复杂。省厅于是委派了一位特派员到我局进行调查,你认识他,他就是原海江省缉毒总队副队长,祁瓒。” “祁瓒?”李疏梅根本不认识祁瓒啊。 “对,祁瓒就是祁紫山,他受省厅安排,隐瞒了真名。由于身份特殊,整个市局仅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祁紫山是祁瓒?而且还是原省缉毒总队副队长?他年纪轻轻,已经是省厅的中层干部,而且这个副队长至少是副处级别,相比于地级市局的刑侦支队队长闫岷卿也是高一些的。 更不用说曲青川还只是一个地级市局的正科,这两年来,祁紫山,不,祁瓒却以一个普通刑警的身份在二队任职。 所以祁瓒一直隐姓埋名,藏身二队,真正的目的是调查江原的牺牲。李疏梅一整个人好像都是懵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往哪儿想,该想什么。 老夏说:“疏梅,祁瓒同志正在三零二会议室等你,他会告诉你一切。你将要肩负新的责任。作为市局局长,还有你父亲,我希望你能够始终做到维护正义,不忘初心。” 李疏梅始终都是懵的,脑子就像裹了一层浆糊,且不说祁瓒是祁紫山这等事,什么“肩负责任”,“维护正义,不忘初心”,老夏你是打算把我送去省厅吗? 她嘴巴颤了颤:“老,老夏,啊,夏局,我有点不太明白。” “三零二会议室,祁瓒同志会告诉你这一切。去吧。” 李疏梅摁了摁头,她双腿却不像能听使唤,好在这时,老夏笑了笑:“别担心,秀秀,过去吧。” “……”李疏梅一整个有点想哭,她也努力朝老夏笑了笑,没再说一句话,转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外一阵清风吹来,她好像冷静了几分。去三零二会议室的路并不远,她的步子却走得并不快,好像有一种魔力在阻止她前行。 无尽的思绪在她脑海里翻腾,和祁紫山相处的种种画面辗转浮现。 她逐渐明白,为什么祁紫山总是“淡泊明志”,甚或对案情的调查分析也并非十分积极,那有可能是他早就想到了答案,但是为了模糊自己的身份却只能尽量少言寡语。 甚至在任何时候,他都是把任何功劳都推给别人,他不需要争功,甚至希望领导多表扬表扬别人,更多是她。 她记得马光平说起过,祁紫山的枪法百步穿杨,绝非一个普通刑警具有的,只有身经百战才有那样的非凡能力。 祁紫山一直在隐藏自己的能力,但是他也会在关键时刻抛出自己的观点,也许他觉得他在二队也有应尽的义务,他也担心二队的案子受阻。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更多细节,姜琴玉案,当他们提出黄志军可能是顾笙的帮凶时,祁紫山直接道出了黄志军的身份职业,这说明他很可能提前就怀疑黄志军。 在农药厂罗向松案里,他第一次提出“随机作案”的观点,将费江河的思路彻底打开,从而通过查找五年内卷宗,找到交换杀人的证据。 在高校投毒案里,是他在没有任何方向的情况下,第一次提出犯罪嫌疑人郑奕可能布置了一场围棋棋局,也是在他的提醒下,才打开了新的局面。 而最后在犯罪现场,他从她画的图形里面,分析出竹林社案发现场六人死亡位置就是北斗七星,而且将所有人的信息和北斗七星一一对应,他最后却将所有功劳推给了她。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35节 在唐梨音案里,他们面临着更大挑战,也是在最艰难的时刻,祁紫山提出了犯罪嫌疑人离开仓库后可能回到小镇的观点,那也是最终揭开犯罪嫌疑人在钟楼的重要指引。 同时在那件案子里,他提出了唐梨音母亲依旧留在秦东市的推测,这也让他们快速抓捕了唐梨音母亲。 类此种种,李疏梅已经不记得有多少,祁紫山好像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在引导他们,他的能力绝对不只是别人表面看到的。 她早有察觉,一直都在怀疑他,原以为他有着一段复杂的经历,现在看来,是她想简单了,祁紫山是带着省厅的秘密任务来到市局。 他为什么要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这个任务又是什么? 她记得老夏说,这关乎江原同志的牺牲,李疏梅对江原的死因并不清楚,她只记得当初老夏十分悲伤,姐姐夏忍冬哭得特别伤心。 江原是老夏最疼爱的徒弟,也是在疏梅长大后,唯一在她家见过她的市局同志,也是她姐姐最敬爱的市局同志。在两年前,他为何突然牺牲,省厅为何对他的死如此执着?他的死充满了神秘。 她知道,紫山即将会告诉她这一切,不,是祁瓒即将会告诉她这一切,她将要面临新的挑战,担起新的责任。 为了老夏,为了姐姐,她也该去调查江原同志的死因,也许并非是她帮助祁瓒,而是祁瓒帮助她。 今天祁瓒忽然现身,难道是和雷佟二人被害案有关,还是江原的牺牲和他们二人有关? 不知不觉,李疏梅竟走到了三零二会议室门口,傍晚的三楼走廊,四处无人,她抬起手,又放下,复又抬起,犹豫半晌,终于敲响了门。 几乎同时,门就像有了某种感应,慢慢打开了。 “请进吧。”里面传来熟悉又陌生的磁性声音。 三十度角的门缝露出祁紫山半明半暗的面孔,他眉骨高耸,颧弓外扩,眼窝就像山峰下的低谷,目光深邃,只消这么默默看着她,却带着审视的意味,让她有一种猜不透的感觉。 实际上李疏梅从未这般在祁紫山身上有一种紧张的感觉,这种紧张很淡,但是心脏能感觉到,她能明显感觉心跳在加快。 这不是因为祁紫山是祁瓒,也不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这也许是因为,她曾经以为她很了解他,甚至以为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但实际上,她对他的了解都是表象,因为组织安排,他所有的言行都进行了“掩饰”,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紫山是否还是紫山,他们的友谊是否还像从前那样。 “进来吧疏梅。”祁紫山嘴角微微弯起,和从前好像没有区别。 李疏梅笑了笑,她试着表现轻松,却难免有些尴尬之色。 祁紫山让出空间将她迎了进去,他随即关上了门。 屋子里很安静,只开了一盏小灯,窗帘全部是拉上的,已是傍晚时分,屋里面并不亮。 “疏梅坐吧。”祁紫山特意给她挪开一把椅子,会议室里有一张长桌子,周围一圈椅子。 李疏梅没有坐,而是直接说道:“那个,夏局刚刚找我了,说了你的情况,我不知道我现在需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今后怎么称呼你。” 祁紫山嘴角微微上扬:“对不起,这件事我必须向你解释清楚。我本名祁瓒,实际年龄今年二十九岁,我原任职于省厅缉毒总队。你不必在意我以前在哪任职,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二队的一员,和你一样。我的另一层身份是省厅委派到秦东市局的特派员,这也是我今天和你谈话的重心,请你以后继续叫我紫山,这就是我的名字。” 李疏梅本能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所以你还会以紫山的身份继续留在市局。” “我记得以前,你问过我,为什么戴上助听器,”祁紫山用手摸了下助听器,轻松写意地说,“这和我的一段经历有关,我也想今天一并告诉你。” 李疏梅的确一直对祁紫山的助听器好奇,也曾怀疑过他的真实身份,她再次点了点头,等待他的叙说。 ----------------------- 作者有话说:没想到10000营养液这么快达成了,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再次感谢大家的投喂。 明天万更!明天万更!明天万更!发三遍是对自己的鞭策和激励! 由于是最后一案,离完结的时间并不长,我也不知道营养液还会达到什么样的新的高度,但是只要达到新的高度,我一定还会努力双更、多更。 再次感谢大家的投喂,爱你们! 第133章 世纪会晤。 “97年,我还是省厅缉毒总队副队,我们有一次行动,是抓捕毒贩,当时我们已经围住了他们的藏货地点,队长和我决定实施抓捕,那天歹徒展开了顽强反击,我们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枪战,由于我们准备充分,歹徒被我们一一击毙,我们获得了战利品。” 祁紫山的语气渐渐沉重,他说,当时仓库里留下了许多木箱,木箱就是提前探查到的毒品,他们挨个开箱一一确认,队长拿起箱子里沉甸甸的毒品也义愤填膺。 因为这个犯罪团伙他们追踪了许久,今天总算是打到了老巢,大家心情愉悦,充满了自豪,在检查战利品时也说说笑笑。 这时有一位同志打开了一个新的木箱,翻查里面的毒品,就在这一刻,他大喊了一声:“炸弹!” 他们几人的距离都非常近,刹那间所有人都做出了应急反应,仆倒。但是爆炸的速度远超人的本能,在那一刻,站在祁紫山前方的队长忽然扑向他,将他压在了身体下。 爆炸的威力也远超人的想象,随着一声巨响,整个仓库火光冲天。 祁瓒醒来的时候,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交互的光芒在眼前闪烁,但是他的世界寂静无声。 他的师父是省厅的姚副厅,俯身贴在他的耳边拼命地喊他,但是他一点也听不见。 两个月后,祁瓒从病房出院,他身上被炸弹冲击的伤害,也渐渐痊愈,只不过他的人生被彻底改变了。 队长和四名兄弟都牺牲了。唯独两名兄弟和他幸免于难,但都受了重伤。 那是祁瓒最痛苦的一段时间,每天只要醒来脑海里全部是他们活着的样子。 因此病愈后,他抑郁了,全世界都是灰色的,无声的。他甚至十分自责和愧疚,认为死的人应该是他,他不该是苟活下来的那个人。 “祁瓒同志,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每次到总院检查,医生的呼喊不断在他耳边响起,但是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久后,省厅为他颁发功勋奖章,他并未出席。事后,姚副厅特意到他家找到了他。 他带来了一副助听器,望着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祁瓒,心疼之余,温煦地劝解:“祁瓒,师父和你相处很多年了,师父了解你,也想告诉你……” 他一字一句把他想说的话在纸上写下来,他说:“我们退一步,犯罪分子就会进两步!” 他又写下:“我们退两步,犯罪分子就会一进再进。” 被抑郁和自责折磨得已经失去斗志的祁瓒,忽然之间好像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将他的神经戳痛。 他眼睛猩红不堪,那爆炸的阴影支离破碎,也渐渐在心底下坠,他沉声道:“师父,犯罪分子是不是还在猖獗?” 姚副厅点了点头,他在纸上约定:“收拾下自己,戴好助听器,来找我。” 祁瓒郑重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祁瓒走进了姚副厅的办公室,他昨夜剃发剃须,就像换了一个人。 姚副厅望着自己的爱徒,帅气高大的年轻人,精神抖擞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心中不免感概万千,他认为像祁瓒这样的年轻人只会越挫越勇,他的身上一定会创造更多的荣誉和成就。 他正式告诉祁瓒:“贩毒团伙纵然被我们赶尽杀绝,但是仍然有漏网之鱼。我们无疑是折戟沉沙了,那次爆炸,是犯罪分子对我们的挑衅,也说明犯罪分子还在暗处蠢蠢欲动,并非一网打尽。在你住院以后,我们发现有一支非法买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将器官销往海外的途径和贩毒途径非常相似,因此我们认为这就是同一个团伙。” 祁瓒说:“师父的意思是,现在有一支非法器官贩卖团伙正在我省作案。” “对,这支团伙比贩毒团伙更隐蔽更猖獗,我省近些年有许多无故失踪的人口,都可能和他们有关。他们主要是为了健康人体身上的肾脏、心脏、眼角膜等器官,运往海外以后,就不知所踪。这支团队现在正在壮大,正在危害我省市民。” 祁瓒顿时神经收紧,这么多年,他们奋力打击本省贩毒犯罪团伙,以为颇有成绩,没想到又有一支和贩毒团伙有关联的非法买卖器官贩卖团伙日益壮大。 姚副厅沉重道:“我们发现这支团伙的头目可能在秦东市,两个月前,我厅派了一支专案组与秦东市市局联合办案,当时秦东市局委派刑侦支队的江原队长协助我厅专案组办案,但奇怪的是,我厅制定的两次突击任务全部被犯罪团伙提前识别,不久后,江原队长不幸牺牲。” 祁瓒深深蹙起眉,他已经有一些不好的猜测。 果然姚副厅说:“我们怀疑秦东市公安局内部可能有人被犯罪分子策反了。这个内鬼两次帮助犯罪分子传递信息,不但破坏了我们的秘密计划,而且令我们的江原同志壮烈牺牲。为了减少损失和牺牲,我厅立刻停止了专案组行动,决定另辟蹊径。” “姚厅是希望我到秦东市市局找出这个内鬼,查明江原同志的死因。”祁瓒内心里产生几许激动,“姚厅请下达指令吧。” “对,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祁瓒,你是我最看好的徒弟,因为你沉稳从容,这个任务也非你莫属。这是省厅的高度机密,我会修改你的信息,你将以新的名字和身份进入秦东市局,你在省厅的唯一对接人是我,从今天起,我厅成立秘密专案组,专案组成员会协助你的行动,听从你的调遣。前往市局后,局长夏祖德是唯一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 姚副厅顿了下继续说:“你到达市局后,会以一名非常普通的刑警参与到日常工作,切记低调,你的主要工作是什么你要时时谨记,不要在任何时候让人怀疑你的身份,否则你和其它同志可能面临危险。” “师父,我会谨记你的话,这次任务我也会竭力完成。”祁瓒挺胸抬头,目光炯炯,心里面已经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几天后,祁瓒走进了省城紫山烈士公园,他的队长和同事都安葬在此,他深深鞠躬,对他们说:“从今以后,我将以‘紫山’的名字继续我们共同的事业,请你们在天堂见证吧。” 听完祁紫山的描述,李疏梅深深震动,原来这就是祁紫山的真实身份,这就是他耳朵失聪的秘密,这就是他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来到市局的原因。 他是为了江原同志的死因,是为了牺牲同事们未完成的事业,也是为了挖掘出市局的内鬼,彻底摧毁犯罪团伙,因此他的行动是高度机密,也是一项伟大的事业。 她也明白,紫山告诉她这一切,一定是想让她加入这个秘密任务。 祁紫山对她说:“疏梅,还记得上次高校投毒案,省厅专家组来过一次市局,那次他们对你的非凡能力十分认可,他们由此关注到了你,姚厅仔细阅读了你在各个案件里表现出的能力,他决定让你加入到这次秘密任务。” 祁紫山语气渐渐低沉:“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完全同意姚厅的想法,我心里并不希望你加入进来,我曾犹豫过。但在仔细思考以后,我又同意了姚厅的想法,我觉得你才是这次任务的终结者。” 李疏梅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是她的能力被姚厅看好,也没想到紫山一直在“保护”她、支持她,她原以为是作为老夏的女儿身份被选中,但是如果他们相信她的能力,她又为何要拒绝,她该奋不顾身才是,她也明白了老夏提醒她的话,“维护正义,不忘初心”。 她认真点了点头,向紫山传达出坚定的信念,郑重道:“紫山,我听从组织安排,我想和你一起完成这次任务。” “谢谢你疏梅,我相信我们齐心合力,一定能取得成功。” “话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是老夏的女儿,还是从一开始来市局就知道了。”李疏梅刚才一直处于紧张当中,在确认她的任务后,她反而轻松了许多。 祁紫山刚才也一直处于严肃状态,这时也轻松地笑了笑:“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你是夏局女儿,当然我曾怀疑过,准确地说,是在高校投毒案后我才知道你的身份,但当时的情况,我还不合适和你坦言。” “我理解,”李疏梅问,“内鬼有线索吗?”当她提出这个问题,脑海里已经过了一遍整个市局认识的人,还有许多人她不认识,所以她不便做出判断。 祁紫山说:“疏梅,你坐吧。” 刚才两人一直面对面站着,别说,疏梅还真有点累,她坐下,紫山却未坐下,说道:“疏梅,关于内鬼这件事,我首先申明一点,内鬼是省厅的猜测,并不能说明市局有人不洁。因为省厅无法解释为何两次秘密任务都被破解,江原为何会突然牺牲,所以才推断内鬼的存在。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假设‘他’存在。我相信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 对,李疏梅心中也在思虑,无论如何,内鬼都是一种猜测,所以这件事必须十分谨慎。倘若有内鬼存在,如果他们暴露身份,内鬼或许会给他们制造危险,甚至危及生命,也许当初江原就是发现内鬼的存在,而被灭口。 同样,就算没有内鬼,他们也须警惕。倒推两年前的两次秘密任务,轻松被人破解,若非内鬼所为,这更要引起警惕。在未明确所有事实之前,对市局同志的内鬼猜测都应该高度保密,这也是对市局同志的保护。 祁紫山继续道:“所以在找到内鬼是否存在,是谁,这一切之前,我们必须高度保密我们自己的身份,哪怕是对二队内部的同志我们也要保密。” “我明白。”目前在市局,只有三个人,她和祁紫山,还有夏祖德知道这项秘密行动。她刚才还有把老费加入的想法,但想一想,非常不合适,这不单需要省厅认可这个流程,还给老费增加了不必要的危险。 祁紫山说:“疏梅,以下的话仅为我主观调查的结果。在刑侦支队,我曾怀疑过一些人,不仅是刑侦支队,还是技术科信息科,我都有怀疑的对象。不过我在市局两年的时间,并没有查出他们和犯罪分子联络的信号,所以都是停在猜测的层面。” 李疏梅谨慎地点了点头,紫山没有把他怀疑的名单说出来,这说明他依然没有任何把握。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做出妄断。 “所以对于内鬼的调查,我们还需要继续努力。” 李疏梅重重点点头,祁紫山问她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她道:“这个时候让我加入,是因为西江河抛尸案吗?” 西江河抛尸案,杀害雷立轩和佟志广的犯罪嫌疑人一直没有踪影,甚至没有任何线索,而西江河抛尸案里的两具尸体都被割走肾脏,这不得不让人联想起非法器官买卖犯罪团伙。这个时候祁紫山突然找她,一定和这个案子有关吧。 祁紫山嘴角微弯,露出轻松的微笑:“疏梅你很聪明,的确这个时候找你就是和西江河抛尸案有关。我怀疑两个被害人都和非法器官贩卖组织有关。” 听过祁紫山的描述,很容易就能往这个方向想,不过有所不同的是,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目的是健康的肾脏,而西江河抛尸案的肾脏明显被破坏了。 她不由得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祁紫山道:“对,你思索问题的方式很周全,我谈谈我的想法吧。我给你引入一个新的人物,‘白皇后’。” “白皇后?”李疏梅仿佛听过这个名字。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36节 “白皇后,这是一个代号。经过我们专案组侦查员的调查,我们发现非法器官贩卖组织里有一个重要的成员,她很可能是这个组织的头目,她阴险狡诈,从不露面现身,她一直在和我们警方周旋,让我们非常吃苦,我甚至怀疑她只是一个虚拟的代号。” “不过这两年在我们专案组同志的严密查办下,非法器官贩卖组织屡屡吃瘪,我们甚至毁掉了几个黑医院窝点。我认为这些导致了白皇后束手束脚,她心怀怨恨,所以才制造了连环割肾抛尸西江河的案件,对我们警方进行挑衅。”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的确完全说得通犯罪嫌疑人的杀人动机,而且白皇后是一个组织的头目,她一定有非常手段,将这一切作案行动隐藏得天衣无缝。 李疏梅对紫山的判断十分认同,连忙道:“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白皇后。” “对,我们也一直在找她,可是十分困难。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祁紫山从桌上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李疏梅接过,仔细观察,这是一张非常模糊的照片,就像在高速运动当中,相机快速移动,导致照片里的人物和背影拉出长长的拖影。 照片里大概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吧,穿着黑色衣服和裤子的女人,她跨上一辆车,脸的一侧露了出来,甚至看不到整个侧脸,只能大致看到头发下的面颊和耳朵。 但因十分模糊,根本看不清轮廓,简单来说,这张照片没有任何价值。 然而紫山一直凝视着她,也许他认为,疏梅的画像本领能够画出这个人的侧脸轮廓。 他解释道:“今年上半年,一家私人医院有一名女护士忽然跳楼自杀,在她的遗言里,留下了医生段金开的犯罪事实,段金开非法进行器官移植,甚至摘取病人健康器官,我们的侦查员立即展开了调查,很可惜没有找到段金开的犯罪证据,段金开后来竟然说女护士和他是男女朋友关系,因为他提出了分手,所以导致她跳楼自杀甚至陷害他。” “由于没有找到段金开的非法证据,所以无法对段金开进行强制拘留。但是也有意外之喜,我们侦查员在调查段金开时发现一名女性和他接触密切,我们判断她就是白皇后,于是立即进行了追捕,但白皇后脱身极快,在医院后门快速上了一辆汽车。侦查员高速跑动下,才拍下这张‘珍贵’的照片。可惜照片很模糊,而且那辆车牌照是套牌,我们没有找到更多的信息。” 李疏梅明白他的心情,两年来,唯一的一张白皇后照片,他一定很希望找到哪怕一丁点线索。 李疏梅再次努力观察照片,她在等待金色流光的出现,以前,是金色流光主动出现帮她辩骨识物,但今天却一直没出现。 她紧紧盯着,眼睛有些发痛,忽然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产生了,在照片上慢慢地流动,李疏梅正激动时,金色流光却慢慢放大,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那黑影像是极速流动的漩涡,将她所有视野吸了进去,她的眼前,恍然之间,出现了另一副画面,一把刀沿着母亲的喉咙划过,鲜血淋漓。一个男人的五官带着笑意看向她,但五官十分模糊,模糊得拖影重重。 十六年来,一直在梦中出现的画面忽地在她观察照片时产生了,她一直想找到害死母亲的凶手,因此她才学了画像,但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画出那个模糊五官的男性犯罪嫌疑人。 十六年前,她被犯罪嫌疑人药晕后,迷迷糊糊半醒之间看到的那一切,是她唯一存留的记忆,但她从来没有从那个记忆的噩梦里走出来。 鲜血渐渐放大,像一片大红绸缎瞬间覆盖了她整个视野,她只觉胸口呼吸困难,窒息难受。 她的身体陡然像是失去了重量,向悬崖里坠去。 “疏梅,疏梅。”被一种沉稳有力的感觉托住,李疏梅好像跌入了一座温暖的港湾。 ----------------------- 作者有话说:今天第一更。 第134章 悲惨杀戮。 眼前的血红散去,李疏梅渐渐感知到真实,祁紫山的面孔越来越清晰,他担忧地看着她,轻声问候:“疏梅,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她只觉身体轻盈,已被祁紫山抱在怀里,这一次的窒息感明显比以前严重,她刚才一定是晕倒了,被祁紫山及时扶住。但也和以前一样,来的快去的快,她已经恢复了知觉,急忙道:“紫山,我没事,放我下来。” 祁紫山抱着她刚要开门,低头望着她:“你真的没事,刚才你突然晕倒了。” “我真的没事。”李疏梅恢复知觉后,只觉皮肤发热起来,是祁紫山胸怀传递的热量,她的脸也不知不觉发起烫,她微微挣扎了下。 “不好意思。”祁紫山将她慢慢放下,道起歉来,“我刚才太急了,请别介意。我听夏局提起过,你有轻微低血糖。” 想不到老夏倒是把她的情况和祁紫山说了不少,他们肯定平时没少讨论她。 她蓦然想起上次那天深夜,紫山送他回家在小区门口遇见了老夏,老夏和紫山那时候应该已经“互通信息”了,两个人却演起戏,把她急得团团转,想起来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好笑。 后来单位聚餐,她喝醉了,一定是祁紫山将她抱回了家,那回醒来,李新凤说是在小区外遇见了祁紫山,是她送她回家的,但是李新凤哪里扶得动她,而且还说老夏大晚上去老同学家下棋了,老夏可从来不三更半夜外出下棋。 那分明就是祁紫山将她抱回了家,老夏担心女儿怀疑,所以才安排了那出戏,始终蒙在鼓里的人就是她。 她就像一个“傻子”,但是她并没有生气,紫山因为特殊原因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老夏自然要支持,她当然也要理解。 不过如今知道发生的一幕幕往事,想起祁紫山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和老夏“串通”,还抱着她一路回家,她那时候睡着不醒,躺在他的怀里,她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十六年来,她心中的阴影从未消除,母亲的惨死如同扎根于生命里的黑影,不断扩大,已经开始吞噬她的生命,她不会考虑任何其他的事,例如男女之情,但也许李新凤和老夏会在意,因为逢年过节,他们就会问冬冬有没有谈男朋友。 起码在母亲死亡真相揭开之前,她不会考虑任何身外之事。 而祁紫山也一样,李疏梅今天听了他的经历,她理解他,他一直背负着战友们的理想,他一直被愧疚纠缠,他的内心恐怕也是千疮百孔,但他很坚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信念坚定,那就是让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他们的理想是一致的,超乎男女之情,她甘愿与祁紫山坦诚相待,同舟共济,一起面临生死。 两人竟是默默望着对方好几秒钟,直到祁紫山再次问候:“疏梅,你真的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紫山,”李疏梅弯了弯唇,“我正想和你说说照片的事。” 她走回会议桌,从地上拾起照片,刚才看照片时突然晕倒,照片跌到了地上。 “紫山,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我看不透这张照片。” 祁紫山走回她身前说:“我记得姜琴玉案,你凭借一张模糊的人脸画出了顾笙的画像。” “是,但这和那个不一样,那个只是像素较低,但是可以从光影分辨出轮廓,而这张照片是一道严重的拖影,就像一支画笔把一张人脸抹去留下的痕迹。” 李疏梅想了想,她不想道出母亲被害的经历,在她噩梦中一次次出现的画面,就是一副严重的拖影。 她换了一种表达方式说:“我的能力达不到,所以这张照片里的侧脸我无法画出。” 祁紫山微微含笑,语气和煦:“没关系疏梅,你非常年轻,你的画像能力也很强大,但再强大也是有边界的。这张照片既然没有价值,我们就放到一边。” 李疏梅其实很纠结,她不知道要不要把母亲的事情说出口,因为在她看来,这张照片的模糊度并不高,比起被硫酸灼烧的头骨,巨人观的头颅,这可称之为小儿科,明明金色流光是可以勾勒出具体画像的,却因为儿时的记忆被迫终止。 但母亲之死她无法轻易地道出口,她觉得可以回家后再尝试阅读这张照片,也许会有意外呢,她主动提出:“紫山,谢谢你的理解,也许今天我状态不好,要不照片我带回去,我在家里再尝试下吧。” 祁紫山犹豫了下,眉宇之间增添几分担忧,不过半晌过后,他还是轻声道:“也好,但建议李老师在家的时候,再做尝试。” 他是担心她又像今天这样突然晕倒。她立刻笑道:“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对了,接下来我们的计划是什么。西江河案阻力重重,曲队和老费他们现在应该很焦虑,如果他们根本不知道白皇后是犯罪嫌疑人,那会一直在焦虑中。” 祁紫山说:“我理解你的担忧,或许白皇后还会再次犯案。但是姚厅给我的指示,就是继续保密。首先我们并不能完全确认西江河案和白皇后有关,如果贸然将这个结论分享出去,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会给老费他们带来麻烦。” 李疏梅在解读祁紫山话里的意思,他能理解这个结论分享出去以后,曲队和老费他们的态度,他们一定会追根问底个中缘由,但是祁紫山一定不会回答。另外,以老费的脾气,他要是得到白皇后这个消息,一定会深入调查,如果引起内鬼的警惕,可能对他非常不利。 “除了这个原因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白皇后和非法器官贩卖组织阴险狡诈,势力不容小觑,我不想二队冒此风险。所以我希望秘密调查,由省厅专案组来进行探查。” 是啊,紫山考虑得更多,他在二队待了两年,他了解二队每一个人,也知道每一个人的脾性,如果他们得知西江河案和非法器官贩卖组织有关,定然不会半途而废,所以紫山想保护他们。 李疏梅认真点了点头,“我都明白,紫山,今后的任务,我听从你的安排。” “谢谢。”祁紫山微笑道,“我虽然暗中指挥专案组,但任何任务我都是依据形势而决策,同样,我也希望和你共同商量,共同进退。” 他顿了下又道:“接下来我们的工作,夏局会做周密安排。西江河案明面上会继续调查,我们也会以调查此案为由,秘密调查白皇后。” “行。”李疏梅郑重点头,看来不但省厅的姚副厅,而且老夏也参与了此次计划,她的决心更加果断。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送你回去。” 晚上回到家,是老夏给她开的门,老夏只是微微含笑,并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这次任务的事。 反而是李新凤担心了句:“秀秀,今天又怎么又回这么晚,赶快洗漱。” “知道了李老师,今天晚上有个同事过生日,稍稍庆祝了下。” “那就好,加班不是常态就好。”李新凤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颊说,“冬冬今天打电话和我说,国庆回来一趟。” “啊。”李疏梅顿时喜出望外,“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李新凤笑道,“她还问你国庆不加班吧。” “不加班啊,她哪天回来,我请假。”李疏梅哪里还顾得着上班,姐姐一年见不了几回,平时因为各自很忙,连短信都联系不了几条。 “你呀。”李新凤又掐了掐她鼻子,“说是你哪天在家就回来,都看你。” “那要不就一号吧。”李疏梅美滋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不会又住一天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最近特别忙,回来不就是为了看你。” “嘿嘿。”李疏梅已经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这天晚上李疏梅是怎么也没睡好,不仅是因为祁紫山忽然以新的身份出现,告诉了她那么多往事和经历,而且她担起了一件重要任务,对她来说,那是一件重若千钧的任务,她必须以更高的责任心和信念感去面对它。 而姐姐要回来看她,这件事无疑和今天的任务一样重要,在她的生命里,老夏和李老师就是再生父母,姐姐夏忍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姐姐还要亲,她们从小就相亲相爱,无论何时,姐姐都一直让着她,照顾她,在她的记忆里,姐姐就像温暖她的翅膀。 这天晚上太累了,李疏梅并没有将照片拿出来重新看一遍,不过在她心中也开始渐渐有了浓浓的疑问,局里的内鬼到底是谁? 几乎千帆过尽式的,她把局里认识的每一个人的面孔都过了一遍,无论男女,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她实在无法判断谁和内鬼有几分联系。 而白皇后,这个名字也一直盘旋在她脑海,她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虚无的代号呢? 她对白皇后的理解还停留在一本脍炙人口的青少年读物上,那就是《爱丽丝漫游奇境》。 小时候,李新凤因为是老师的原因,对她们姐妹俩的阅读非常重视,给她和姐姐买了大量国内外青少年读物。 其中有本国外青少年中英文读物《爱丽丝漫游奇境》,她非常喜欢,那其中就有一个人物形象白皇后。 白皇后是镜中王国的统治者,她拥有一张苍白的面容,一头银白的长发,她给人的印象是极其温柔的。 小时候李疏梅很喜欢她,因为白皇后十分善良。但是随着阅历丰富,她也认识到白皇后性格里的另一面。 她的善带着伪装,那不是真善,而是伪善,甚至说,白皇后的内心深处是渴望黑暗的。 正是这矛盾而对立的性格让李疏梅意识到,现实里的“白皇后”或许借用了爱丽丝一书中的白皇后人物性格。这也就是白皇后之所以叫白皇后的原因吧。 李疏梅没有细想,因为白皇后这一名称也许并非来自于爱丽丝一书,她不想将自己的思维收窄。 第二天上午,当李疏梅还在思索案情时,曲青川把大家叫到了一起,语气有些低落地说:“刚才老夏找我了,我们二队将要接一个新的案子。” “什么意思啊!”曲青川的话还没说完,费江河就忿忿不平,“西江河抛尸案不查了?怎么的,这案子又没结案,不想管了。” 李疏梅心里有些微微的忐忑,她知道其中缘由,这件案子再查下去,无非两种结果,一是一无所获,因为白皇后绝非是以前那么容易对付的对手,二是有可能查到白皇后的踪影,但到那时,还是要面临要不要将非法器官贩卖组织和内鬼和盘托出的问题。 “老费你先别急,”曲青川摆了摆手安抚他道,“夏局没说把西江河抛尸案从我们二队拿走。他的意思是让我们查新的案子,让两位年轻人继续查西江河抛尸案。也就是疏梅和紫山。” 李疏梅和祁紫山互相看了一眼,平静得没有任何意外。 费江河皱眉道:“这我真的不理解,集中精力查一个案子不好吗?为什么要同时查两个案子?西江河抛尸案我不会放手。” 其实李疏梅也料定费江河是这样的态度,只要他接手的案子,他一定会执着地查下去,十头牛都拉不回。但此刻,李疏梅希望他被曲队说服,她也不希望费江河陷进非法器官贩卖组织案当中,那对他来说,或许是一头撞进去,再也转不回头,或者会和江原面临同样的结局。 曲队苦口婆心道:“老费,你是老夏徒弟,怎么就不理解你师父的话,这一次我是赞同老夏的,不管怎么说,西江河抛尸案我们调查了许久了,到现在为止有什么进展吗?这一年过去,要是一直在这个案子里打转,我们二队拿什么去和别的队竞争?按照老夏意思,西江河案让年轻人去闯一闯或许还有可能呢,你是破案主力,你参与新案子才是最合适的。” 马光平的目光里透着赞同,他看着费江河也说了句:“是啊,以前两个案子三个案子并线开展的时候也挺多,又不是第一次。把鸡蛋放进不同篮子里,这叫合理‘投资’……” 是啊是啊,李疏梅期待地望着费江河,希望他同意曲队的想法。 “老马就你话最多。什么鸡蛋鸭蛋的,和办案有半毛关系?”费江河把马光平的话打断,又对曲青川说,“老曲,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支持你,但我也有言在先,如果新案子结案,疏梅他们还没有破案,我还是要回到西江河案里。” “这个自然。”曲青川终于松了口气,“又没把大家孤立成两个队,只是分工不同而已。行了,就这样吧,疏梅紫山,你们依旧调查西江河案,随时和我汇报。” “行,曲队。”疏梅和紫山异口同声回答,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这一次眼睛里都充满了欣慰。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37节 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最合理的,西江河案如果长此以往可能一直停滞不前,曲队他们能够侦破新案子,而她和紫山又可以进行秘密任务,这应该是老夏深思熟虑的结果。 任务安排下去,祁紫山就带着李疏梅出发了,开车离开市局后,在车上,祁紫山就说:“疏梅,我想带你再去研究一些线索,我昨天和你提起的,段金开医生,他曾和白皇后接触,因此必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我想请你一起看一看。” “好。”李疏梅连忙答应。 “另外,我会编制一版我们对西江河案调查的调查报告,当然这份报告里不会提到白皇后的任何信息。我们作为对曲队的日常汇报。” 她没想到祁紫山思虑得这么细致,虽然是秘密侦查,但不代表他们脱离二队,因为有内鬼存在的可能,他们调查的行为一定要有所掩饰,所以祁紫山才做出这样周密的安排。 很快车子到达一栋小区,这栋小区非常破旧,离市局大概十几公里,车子一路驶入小区内,在一座楼房前停下。 “你带我看线索的地方,是这个小区?”未下车,李疏梅好奇问。 “对,这是我住的地方,非常普通的地方,也是为了最大程度隐蔽我来市局的目的。” 李疏梅点了点头,这也是她第一次来祁紫山的家,他从省城过来,在这座城市租了房子,当然也成为了他秘密侦查的地点。 两人一起上楼,和她家的门号是一样的,三零二,楼道里很旧,门也非常旧,像是八十年代的建筑。 祁紫山把门打开,让她先进屋,李疏梅走进屋里的刹那,却有不一样的感觉,外面破破旧旧,甚至有些乱糟糟,但这个房子里面却十分干净,甚至有些一尘不染。 客厅里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就一张圆桌和三把椅子,还有一个鞋架,可以说这不像有人住过。 祁紫山关上门后,李疏梅问:“你就住这里?连个电视也没有?” “我不太看那些。” “那你平时的新闻怎么看到。” “我们的侦查员会告诉我。而且我在局里也能通过电脑,还有你得到很多知识。” “……好吧。”李疏梅撇了撇嘴。 “厨房和洗手间,就不必要看了吧。”祁紫山直接带她走向一间卧室门口,“这是我的卧室,就一张床,你要不要来看看。” 李疏梅实在觉得没必要,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走了进去,瞄了一眼里面的光景,果然如他所说,什么都没有,不过多了一个书柜和衣柜。衣柜是关上的,书柜上摆了几本书。再没别的。 祁紫山又走向另一间房门口,也是屋里最后一个空间了,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开了灯。 这一幕她仿佛有种熟悉的感觉,因为上一起唐梨音案,唐梨音母亲家也是类似的房子结构,当时祁紫山就像有种预感,推开那间房,打开灯,最终在那间房里找到了最终证据。 “线索在这里。”祁紫山走了进去。 李疏梅跟着走进去,只在一刹那,她几乎有些震惊。 这间房窗户是紧闭的,没有拉窗帘,窗上贴满了不透明膜。 房里三个墙面全部是密密麻麻的照片,五颜六色的文字,还有各种红线和图钉,将它们连线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网络。 而最里面的墙壁上,最中心的一张照片,许多红线由它向外辐射,没错,那张照片就是她昨晚见过的,形象模糊有拖影的照片,下面书写三个大字“白皇后”。 这就是祁紫山说的线索,白皇后和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相关线索。这幅网络将白皇后的所有行踪和人际网络全部归纳其中。 祁紫山和他的专案组用了近两年的时间,付出了很多努力,虽然到目前为止,没有找到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中心人物,更没有找到白皇后的真正身份,但李疏梅确信,只要一直努力下去,一定会柳暗花明。 在李疏梅惊叹之余,祁紫山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她捧过杯子后,祁紫山拿起一把尺子,将整个线索网络进行了详细介绍。 两个小时过去了,李疏梅并未觉得疲惫,反而是愈发悲愤和不安,因为这些线索里面,涉及了许多悲惨的失踪案件。 祁紫山的尺子指向某一处照片时,李疏梅眼睛已然酸痛难受,因为那张照片里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照片下面有名字,她就是来自于高丰县大坪村的失踪女孩。 小女孩当初和父亲到市里走亲,却无辜被人偷走了,由此也成为一桩长期未果的失踪案。 李疏梅在大坪村走访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直不理解,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谁会将她偷走,不满足生育的年龄,现代社会也没有童养媳的观念,但是她今天明白了,她失踪的原因是因为她身上健康的器官。 犯罪组织丧心病狂,他们竟从鲜活可爱的小女孩身上盗取器官。 有特殊需求才有悲惨杀戮,也许正是小女孩匹配到了某种需求,所以她被无情地残害。 ----------------------- 作者有话说:今天第二更。日万了。 本章里提到的高丰县大坪村失踪女孩,第一次出现在本书第39章,当时李疏梅一行人去大坪村调查农药厂罗向松案时,听到了这个消息。 第135章 “为什么好人会死?”…… “这些年发生的许多失踪案,都和这个白皇后的非法组织有关?”李疏梅是不敢相信她眼睛看到的,原来黑暗始终藏在身边,只是从未被光明照射到。 “还不仅仅是这些失踪案,”祁紫山指向其中一处,那是一所医院的信息,他道,“这些和非法组织亦有联系的黑医院、无良医生,已经丧心病狂到在手术病人身上摘走健康器官。病人在他们手里只是赚钱的工具,他们将摘下的器官卖给非法组织,从而牟取暴利。” 李疏梅仿佛觉得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不是真实的,在她心中,医生就是白衣天使,怎么会有这么无德无良的医生将治人变成杀人。 “没有人举报他们吗?” 祁紫山淡声回答:“一方面这些无良医生在诊断时对病人及其家属进行了各种精神洗脑,以至于病人认为他的器官是因为出了问题才被摘除,甚至摘除的费用也由病人家属出。另一方面,病人在这些无良医生面前是弱势群体,这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留意、收集任何证据,因此他们的举报只能当做是医闹处理。” 他继续说:“段金开医生就是这些无良医生中的其中之一。我们发现他和白皇后有关联,也是从这些医闹乱象里找到的线索。段金开的女助手于乱象之中收集了证据,她或许是想举报段金开,但可惜她死了,证据也应该被白皇后或段金开销毁了。” 李疏梅默默听着,内心里不仅仅是愤慨,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些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这才是她作为刑警真正的意义。 “疏梅喝口水。”祁紫山提醒她。 李疏梅面色有些白,手指握着杯子关节发白,手背有微微的青筋凸显。 她捧起水杯的时候,没想到杯里的水是轻轻摇晃的,她发现自己有些心慌,连忙从口袋掏出一粒糖果,“我吃一粒糖。” “好。” 李疏梅又问:“你要不要来一颗。” 祁紫山微微摇了摇头。 李疏梅含着糖果,刚才那种心慌的感觉慢慢地消失了。 她又仔细观察着各种交织在一起的纷繁线索,忍不住问:“这些线索都是你和侦察员一起调查出来的?” “严格来说,我只是起到一些指挥调遣的作用,因为我在市局,很多时候行动不方便,如果过多参与到这件事,很可能引起内鬼的怀疑。对了,我本该介绍你和侦查员们认识,但是考虑到彼此的安全,暂时还是不要见面。” “我理解。”李疏梅点头,又问,“这个小区确实很低调,但是你们查到的这些信息太重要了,你不担心被人反侦察。” “当然担心,一旦被犯罪分子查出我们收集了他们这么多犯罪证据,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摧毁,但是我们也做了严密防范,在这个小区里,我们有自己的联络点还有监察点,这间屋二十四小时被监控。” 李疏梅也加重了自己的担忧,“你们这么谨慎,是不是因为白皇后或者内鬼已经知道你们在查她。” 祁紫山微微颔首,“对,白皇后非常狡诈,虽然她还不知道我是谁,但她早就发现省厅有人在调查她,因此我们只能谨小慎微,一旦被她知道我们的身份,内鬼一定会有所行动,也许还会有悲剧发生。” 李疏梅当然清楚,所谓的悲剧就是类似江原的牺牲事件,祁紫山说过他曾很犹豫要不要让她加入到调查组,但既然她已经加入,现在要做的就是谨小慎微,他的保护反而更多了。 省厅为什么会选择她,那一定也是看中了她神奇的画像能力,也许正是白皇后那张模糊的照片让紫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她。李疏梅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在这件案子里起到关键的作用,别等到白皇后主动出击,她却“一事无成”。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李疏梅有几分忐忑地问。如果紫山说那张照片是现在的重点,她会觉得无地自容。 祁紫山微微含笑:“疏梅,你别有压力,两年了,我们才从白皇后身上找到她的这一块线索,这说明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所以一定要保持平常心,我们现在就是二队的一员,我们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西江河案,接下来我们还要回到西江河现场。但现在我们的思路要稍微转变一下,我们要以白皇后的视角是探索她为何要制造西江河案,她为什么要留下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否则我们只会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 李疏梅重重点头,郑重道:“紫山你说的对,既然西江河案是因白皇后而起,那我们就得寻根溯源,看看她真实的目的是什么?我相信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是我们不能推倒的。” 祁紫山弯起唇角,笑容有几分温柔的灿烂:“疏梅,你和以前一样,我很需要这样的你。” 李疏梅知道紫山是鼓励她,但是在这一刻她也渐渐感受到,她和紫山还是以前一样的关系,并非因为他是祁瓒或者省厅的缉毒总队副队,甚或新的专案组队长,而有某种距离。 其实他们一直在同一频道思考问题,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有着许多相通的地方,对于刑侦工作,这难能可贵,也是她认为和紫山在一起工作很舒服很安全的原因。 接下来的几天,李疏梅和祁紫山重新回到了西江河的两处案发现场,祁紫山也毫无保留地提出了他的许多观点。 他说从见到河岸尸体肾脏被摘除的第一时间,他就曾怀疑白皇后,而在梵高谜语出现的时候,他几乎把白皇后和西江河案联系在一起。 虽然还没掌握白皇后和这件案子的关联线索,但是祁紫山已经预测到白皇后正在下一盘棋,祁紫山甚至认为,白皇后有一个巨大的目的,这个目的也许会牵涉许多人许多事,甚至可能和市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为据他所知,白皇后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她绝不会凭空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甚至挑衅市局也可能只是表象,她真实的目的也许正在暗中实施,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尽早打破她的阴谋。 李疏梅的内心渐渐有了一种隐约紧迫感,就好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这颗定时炸弹当然不是单指下一个受害者,而是白皇后真正的目的,突然实现的那一刻。 正是因为她暗我明,才让李疏梅对未知产生了许多焦虑。 只要回到家有时间,她就在琢磨那张照片,但每一次都被恶魔的画面吞噬,她几乎一次次在鲜血淋漓的刀刃下虎口脱逃,一次次让她和母亲的死紧紧相连,让她有种想自我了断的冲动。 噩梦也开始伴随着她一宿宿,回到白天,和祁紫山在一起的时候,她又要强作镇定,不能让紫山知道她的精神状态。 实际上紫山已经查探到她的情绪变化,因为有一天,当送她回家时,车子刚停下,他就从扶手箱里拿出了一瓶糖果,大概是两升的玻璃瓶,里面五颜六色的糖果,这个牌子她认识,很贵的糖果牌子。 “我上次回省城路过一家食品店,顺手就买了回来,不知道这个牌子的糖果你喜欢吗。” 李疏梅怎能说不喜欢,她觉得紫山分明就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糖果,硬糖,甜度适中,口味她并不挑。 “谢谢你紫山,那我收下了。”李疏梅捧着糖果,花花绿绿的色彩让她这近几日压抑的心情好了许多,“我先下车了。” 她正要推门,祁紫山微笑道:“疏梅,晚上睡个好觉,对了国庆你休息三四天吧。” 马上就国庆了,李疏梅原本是想休息一天,因为姐姐说要回家,但是祁紫山却像是看出她的精神状态,建议她休息数日。 她这时候更不能拖后腿,有什么问题,她必须自己调节,她依然决定最多休息一天陪姐姐,她笑着说:“没事,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转眼就国庆第二天到了,李疏梅请了一天假,因为这天夏忍冬回来了。 夏忍冬上午就到了家,还是老样子,有个青年人开车送她到家门口。 夏忍冬这次回来,李疏梅感觉她沧桑了几许,脸庞瘦削了几分,李新凤摸着她的脸颊直说心疼。 夏忍冬不但给她带了糖果,而且还给她带了一些国外的特产。李新凤听说她去了东南亚,一时就冷了脸,“去了那么远,还是出国,怎么不和家里说。” “不好意思妈,”夏忍冬连忙解释,“我和爸爸说了一声,也就是在国外呆了两三天就回来了,我和爸爸都担心你会心急,所以就瞒着了。” “你爸知道什么,我不担心谁担心呢。”李新凤显然有些生气,但是在夏忍冬的软磨硬泡下她又笑了。 中午李新凤给姐妹俩都做了喜欢吃的菜,吃得饱饱后,下午夏忍冬带着李疏梅去街上,给她又买了一套秋装。两人又去经常去的零食店买了小吃。 两人在夕阳时分坐在一家饭店的平房屋顶上,小时候她和夏忍冬放学后经常来这家屋顶上玩。这家店老板和李新凤很熟,如果夏祖德和李新凤都不在家,她们就在这家饭店吃个便饭什么的。 如今老板都是五十好几了,这家二层楼高的小店除了装修有变化,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而有个好处是,从屋顶她们几乎能远眺城市的风光,虽然她们从未欣赏过这些风光,但是夕阳时绯红的景色却一直成为她们心头的记忆。 她们趴在栏杆上,望着城市尽头,李疏梅忽然有些感伤,十六年了,她来到夏家十六年,也认识夏忍冬十六年了,她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姐妹还亲。 当年她们都是连环杀人案受害者的孩子,她们都经历了惨痛的过去,都失去了最亲的母亲,她们是在最伤痛的时候相遇了。 她们的心底都有无法抹去的伤疤,可姐姐的伤疤却被她自己深深暗藏。 姐姐从来都很乖,她仿佛总是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她并没有因为伤痛的过去而迁怒他们。 反而是她,小时候的她经常到处惹祸,姐姐却总是温柔地保护她,她还记得有一次被外面的几个小男孩欺负了,是姐姐忽然出现,她十分冷静,手里拿着一条竹鞭,将他们全部打跑。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38节 她明白姐姐为什么和夏祖德吵架,因为她也想当一名刑警,也想探索十六前的真相,她也想为彼此的母亲讨回公道。 不仅于此,她渐渐地感觉到,这两年来,姐姐眉眼里多了一丝忧郁。 她猜测,姐姐或许是因为江原的牺牲。江原是老夏最爱的徒弟,也是最阳光的徒弟,他经常来家里,给姐姐和她带很多礼物,而姐姐从小就对江原很爱戴,在她心里,江原就是最好的大哥哥。 江原牺牲的噩耗传来时,李疏梅很悲伤,她那时候还在警校,对市局认识的人也就是江原,可能因为年龄和性格的关系,她和江原关系远远比不上姐姐和江原的关系。 她那时候就知道姐姐一定很伤心,江原的葬礼,她和姐姐都没有参加,不过在江原安葬的那天,姐姐回来了。 那天,姐姐就坐在这家饭店的屋顶,趴在她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哭着问她,“为什么好人会死?为什么,秀秀你告诉我为什么?” 李疏梅无法给出答案,姐姐说的好人不仅仅是江原,还有她们彼此的母亲。而姐姐更想表达的是,那些陷害母亲陷害江原的坏人为什么还好好活着? 是啊,为什么好人都死了,坏人却活着,这给了李疏梅灵魂一击。 这也成为她执着要当警察,努力成为刑警的其中一个原因。 此时此刻,临近黄昏的阳光正盛,掠过电线杆,在姐姐脸上劈开一道明暗分明的分界线。她半张脸浸在光里,皮肤细腻,白而热烈,令人感叹;另半边脸藏在暗处,如黑蛾的翅膀,光斑跳跃。 她微微仰起脸,无论光明的还是黑暗的光,都沿着她圆润优美的下颌线向下倾泻。 她从姐姐的脸上看到了坚韧,也看到了生生不息的光芒。 李疏梅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彼此的母亲,还有江原,找回真相。这些都是姐姐心心念念的执念,她要为她去完成。 “秀秀,”夏忍冬慢慢转过脸,微笑面向她,李疏梅也和她注视,她们互相看着对方,“你当刑警已经一年了吧,感觉怎么样?” 李疏梅心里面千头万绪,但是在表面上绝不能让姐姐看出她的心思,她不想让姐姐知道,她是为了十六年前的真相,她也不是为了江原的真相,她就是因为老夏才当了刑警,她莞尔一笑:“挺好的,从小到大就觉得爸爸很帅气,就想当刑警。” “真好。”夏忍冬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慢慢地触碰她的脸庞,李疏梅迎了上去,姐姐的手在她面庞上轻轻摩挲,她笑道,“秀秀,姐姐真的好开心,你长大了,你不但成了大姑娘,而且成为了我理想的样子。” 李疏梅没有收起弯弯的嘴角,但在内心深处,她却有了一种淡淡的忧伤,因为她又想起上次春节姐姐和老夏吵架的情景,姐姐曾说她也想当刑警,所以她现在的样子就是姐姐理想的样子吗。 当天晚上,夏忍冬照样和她住在一起,她洗漱后,回到卧室发现姐姐正在看她的画。 一张照片从画里慢慢地飘了出来,落在了床上,夏忍冬弯腰,慢慢地拾了起来。 “姐,你又在看我的画?”李疏梅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在她背后问她。 夏忍冬慢慢转过身,把照片插进了画本里,那是“白皇后”的照片。 最近李疏梅一直在试图画下白皇后,可是并没有一丝成效。 夏忍冬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李疏梅忙问:“姐姐怎么了?” 她笑了一下,但明显看得出来,笑得有些勉强:“秀秀,你是不是想念亲生母亲了?” 李疏梅一惊,她明白夏忍冬为何会脸色苍白,因为她最近为了画白皇后,总是无法回避母亲的死,因此她在纸上画了许多抽象的东西,例如刀和鲜血,还有扭曲的呼叫的嘴巴,狰狞恐怖的人脸,充满十分悲沉的意象。 但这一切还是被姐姐看了出来,她不想姐姐担心,连忙努力笑了笑:“姐,我最近因为一个案子有些轻微失眠,这些画都是我胡思乱想的,你别当真,也和母亲没关系。” 夏忍冬慢慢地露出笑容,那是十分温暖和蔼的笑容:“没事,我相信秀秀一定会好起来。” “姐,你也会越来越好,我们都会的。” 夏忍冬从她手里拿过毛巾,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揉了揉,小时候她们一直这样,姐姐总是给她擦干头发。 第二天一大早,夏忍冬就坐车走了,不过这一次,李疏梅一直把姐姐送上车,每次离别就如同诀别,她非常伤心,这种状态要大半天才能恢复过来。 不过姐姐说,她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常回市里,她们还会常见面。这是疏梅唯一的安慰。 第136章 普鲁士蓝。 姐姐走后,李疏梅又将投入紧张的工作当中。和姐姐相聚,心里面紧张的弦原本是该放松的,但是很奇怪,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了。 也许背负太多,也许是害怕看到姐姐伤心,她心里面始终都是紧绷着,无论是十六年前的真相还是江原的真相,都是她们之间无法放下的羁绊。 在幸福老街街口,李疏梅上了祁紫山的车,一上车,祁紫山就从她扁平的嘴巴、发呆的眼睛看出她的心情。 他将车开出一段路,在车窗镜子里观察她的表情,微微含笑:“怎么了疏梅,舍不得姐姐了。” 李疏梅朝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没,可能没休息好。” 祁紫山没再说什么,而是认真开车,偶尔会偏头看她一眼,似乎是在等待她恢复状态。 李疏梅吹着车外的凉风,渐渐地心情变得平静,她见车子去往的方向并不是市局,便问:“对了紫山,我们去哪?” “我约了一位教授,是研究欧洲美术史的教授,他对梵高和毕加索都有一些研究,我们可以和他聊聊。” 正是因为犯罪嫌疑人在死者雷立轩和佟志广两人的胃内,留下了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所以梵高和毕加索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追踪的重心。假设犯罪嫌疑人是白皇后,她选择梵高和毕加索作为和警方对话的媒介,那一定有她的原因。 走访欧洲美术史方面专家也许会帮助他们找到这其中的奥秘,但是李疏梅也有自己的担忧,她想起上次唐梨音案里,他们最初无法理解朱丞星为什么自杀时,曾找过一位心理学方面的教授交流,但结果不尽人意。 不过祁紫山或许有自己的想法,她会始终支持他。 “对了,我找人调查了五年来秦东市,梵高和毕加索‘出场’过的展览。也收集了在展览里展出的全部梵高、毕加索作品。” 这些作品当然指的是梵高和毕加索的模仿画、临摹画,在许多公共或个人画展里,通常会展示著名的世界名画仿画,展览者的目的当然千差万别,有的固然是为了提升画展吸引力,也有的是为了提升画展品质和知名度,当然也有其他原因,例如个人喜好之类。 祁紫山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打开扶手箱盖,“里面都是我们对画展里出现过的梵高、毕加索作品的复印版,你可以看一看。” 扶手箱里叠着厚厚一摞画,都是黑白色的,尺寸a4纸大小。 李疏梅将之从扶手箱内抱出来,非常厚,大概有三十四张,这说明五年来秦东市有不少画展展示过梵高和毕加索的模仿作品。 第一张画是毕加索的《亚威农少女》,这是毕加索非常著名而且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画中五名裸体少女姿态各异,色块使用大胆而夸张,散发着十分奇特的视觉效果。 由于是黑白色,画的冲击力减弱许多,但是就算失去了色彩,仍然给人以深深的震撼和吸引。所以这样的画也很自然成为画展、艺术展等招牌的“广告”。 在画下面,有人用彩色笔标注了画名和展览信息,这副画是两年前在市中心视觉博物馆,展示的一个名叫“大写艺术联盟”的画展,展览时间、展览地点都做了标注,紫山他们调查得很清楚。 第二张画是梵高的作品,同样标注了展览信息,她继续往下翻,从这些画可以得出,秦东市曾经在不同场合展示过许多梵高和毕加索不同时期的仿制作品,他们的作品受欢迎度比较高。 而白皇后选择这两位画家的名言,和这几年的画展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正当她仔细思忖时,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像是从窗外飞入,在她手中的画作上轻轻飞舞流逝而去。 这幅画一定隐含着某种奥秘,金色流光从未失手,这次也不例外,李疏梅紧紧盯着画,她一定要从中发掘秘密来。 车子缓缓地在一间画室前停下来。李疏梅一抬头,就看到了画室里面挂着的一副画,和她手中的画是同一幅画,色彩丰富,是梵高的一副名作。 “疏梅,我们到了。”祁紫山提醒说。 李疏梅在车窗外和手里的画里面来回换了目光,祁紫山也察觉出了不对,她像是有沉重的心思,眉头紧蹙,好像是有一道难题紧紧困扰着她,他仔细看着疏梅手里的画,这幅名叫《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的画,或许是正使疏梅困扰的作品。 他问道:“疏梅,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要不我们晚一点再约易教授?” “等等,紫山,我们进去吧。”李疏梅想了许久,仍然没有什么参悟,她担心耽误了正事,于是微微一笑,“我没想到什么,可能我对画太敏感了,就会胡思乱想。” 她慢慢放下画,“依依不舍”的眼神从画中离开,两人下车后径直走向“月明”画店。这家画店并非是一间小房子,而是这条名叫停云街上的一间偌大的商铺。 这条街也有几分文化特色,有书店,画店,咖啡店,也有小吃店,不过西餐居多。来这里的年轻人明显多一些,但也并不热闹,倒像是市里的一块不可多得的文化招牌,因此不痛不痒地存在着。 两人走进画店,画店里的画琳琅满目,墙上挂着,地上架着,桌上摆着,让人一时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李疏梅快速打量着画店,这画店就像书店,展示了许多画,都有署名,许多应该都是美术学院老师或学生的作品。 在正对门的墙上,挂着几副临摹名画,其中一副就是梵高的《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 李疏梅的视线再次被那张画吸引,这幅画的色彩并不鲜艳,画中事物,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以及背景当中的箩筐、绿色树枝,都呈现淡淡的冷调色,反而衬托出一种沉寂的美感,它让人有种呼吸变慢的感觉。 “你们随意看看。”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画店的小门传过来。 李疏梅一侧头,画店老板是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正打探着进门的客人。 “你好,我姓祁,和易教授约好了在这见面。”祁紫山道。 “噢,两位到了。”画店老板笑脸相迎,“易教授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 由画店老板带路,李疏梅跟着祁紫山穿过走廊,一起走进画店后方,画店老板还介绍说,易教授是他朋友,平时经常来这里品画。 后面是一座很宽敞的茶厅,陈设简单,窗明几净,十分雅致,墙上挂着几副十分应景的欧洲风景画,而因此,大家的视线都会第一时间被色彩斑斓的欧洲油画夺走注意力。 李疏梅的视线并没有落入画中,而是被坐在靠窗一张桌前坐着的男人吸引。 这个男人正在煮制咖啡,他的身前是煮制咖啡的设备,他手掌纤长,动作优雅,咖啡的香味已经飘入李疏梅的鼻中。 他应该就是易景行教授,但是李疏梅却有些好奇,因为这个男人顶多也就三十岁,但实际年龄李疏梅看不出,他穿着笔挺黑色西装,梳着工整的头型,脸色很白,鼻子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气质显得矜贵,这也是显不出具体年龄的原因。 就像祁紫山,他实际上二十九岁,但看上去也就二十六七。 当他们走到桌前,在画店老板的提醒下,易教授才抬起头来,他适时地打量着祁紫山和李疏梅,末了,十分温和的目光在李疏梅脸上逗留着。 “你们好,想必是祁警官和李警官,两位请坐。”易教授微微欠身,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 祁紫山微笑着表达来意:“很高兴能见到易教授本人,你很年轻。” 他示意李疏梅一起坐下。画店老板表示有事先行离开。 易教授在画店老板踱出一段路后,嘴角才微微一弯:“你们也很年轻,更应该说是年轻有为。两位,咖啡习惯吗,这是我特意给你们煮的咖啡。” 祁紫山看了看李疏梅,李疏梅微笑点了点头。 易教授动作十分优雅,给两人倒了热烫的咖啡,还询问要不要加咖啡伴侣,他说他喜欢喝苦咖啡,入味,但是也会听客人的意思。 李疏梅也不想太麻烦,就随意道:“我都行。”她很少喝咖啡,她一直觉得喝手工咖啡很麻烦,所以也就喝过一些袋装咖啡。 咖啡好了以后,易教授慢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警官就是市局的画像师吧?” 李疏梅一愣,她望了一眼祁紫山,以为是他告诉对方的,但紫山也是第一次和易教授见面。 她回答:“对,您怎么知道?” “我自幼喜欢画画,特别是油画,当然对本市一些比较有名的画家都比较感兴趣,但李警官,我是从报纸上了解的。” 李疏梅恍然大悟,市局确实报道过有关她的新闻,她虽然没有接受采访,报纸上也没有实名,但是只要一打听,或许就能知道是她。这说明易教授的社交范围比较广。 他是市美术协会副主席,因此如果认识一些体制内的人并不难。他其实大可不必说这些,但是李疏梅觉得他仅仅是在拉近彼此的关系。 “实际上对我们这些画家来说,画出一副值钱的作品并不难,但是我最钦佩的还是你们刑侦画像的人,你们不图名利,为民除害,值得我们尊敬。”易教授优雅地伸出右手,指向疏梅身前的咖啡杯,意思是请用咖啡。 李疏梅很感激他的夸奖,说了声“谢谢”,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就这一口,李疏梅差点吐掉,太苦了,她拼命装作镇定,绝不能让自己变得窘迫。 易教授的目光在李疏梅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他似乎看出什么,但脸色并无一丝变化,目光微微转向祁紫山,和他对视时,微微一笑。 祁紫山说:“易教授,很高兴能和你见面,今天我们带来了一个任务,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客气,既然见面了,我们就随意点,祁警官,关于画这块,我自信能回答一二。” 祁紫山早做准备拿出一张纸来,打开后递给易教授,“请你过目。” 易景行接过,拿在眼前阅读了一番。李疏梅期许着他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为案情带来帮助。易景行目光很平静,并没有任何波动,他心里的反应,李疏梅几乎很难看到。 这时候,她也打量起他的五官和面相,他谈不上五官精致,但却十分立体,结合他优雅矜贵的气质,让人冷不丁会对他敬意几分,更加上一张冷白的面孔,一对冷峻的眼神,给人感觉有几分冷艳。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39节 他年纪轻轻就是市美术协会教授,他的画李疏梅虽然还没来得及了解,但是想必价格不菲,他称得上是年少有成、天赋异禀的典范。 在绘画这一块,李疏梅对同行的称赞是实打实的,她知道画出自己的天地有多难,画家很穷,这不是刻板印象,这是事实,因此当年她想学画时,李新凤是一百个不相信她没犯傻,这碗饭你吃下去不等于吃得饱,然而易景行称得上是画家的理想。 他既靠画画成为业界名人,也实现了财富自由,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画自己喜欢的艺术作品,李疏梅内心里还是比较崇敬他。 “我对梵高和毕加索确实做过一些研究。”易景行边说道,边抬起眼掠过祁紫山,再次掠过李疏梅。 “想必李警官也很了解他们,我这里就不班门弄斧了,我说下我自己的想法吧。” 易景行十分谦卑,或者说对李疏梅总是恭维,这让她没有想到。 他继续说:“梵高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一次次表达了对颜色的敬畏,我列举几句话,仅作参考,‘我试图用铬黄的炽热与群青的深渊,替太阳说出无人倾听的独白。’” 说罢他温润优雅地注视着李疏梅,又缓缓说出下一句话:“‘人们总说黑夜是黑的,可我看见深紫、钴蓝与熔金在暗处流转——真正的暗影远比黑色更汹涌。’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句话,同为画家,我能感受到梵高对颜色的挚爱。” “还有,‘一幅画的意义不在颜料之下,而在它刺穿你心脏的十分之一秒。’他的语言和他的画一样,同样充满冲击力。” 易景行语气平缓,甚至带着几许磁性的嘶哑,如春风拂过,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情绪,他只是在和你轻松地交流。 李疏梅对易景行有不少改观,此前她领教过大学心理学教授枯燥理论的“摧残”,而初次见到易景行,也对他“恭维”的态度有过不屑,但是当他随口说出梵高的话时,她真正认为,易景行并非名不副实,他作为市美术协会副会长,他作为熟悉欧洲美术史的教授,他是真心热爱绘画的世界。 易景行的目光在李疏梅的脸庞上停留,李疏梅并未感觉任何不适,反而她感受到彼此的距离在拉近,她渴望他这般极为轻松又专业的交流方式。 他再次看了一眼祁紫山递给他的纸条,又抬头说:“‘将灵魂碾碎成朱砂与普鲁士蓝,这是画家最神圣的献祭。’这是梵高在疗养院时期说过的话,他当时遭受了非常大的精神痛苦,但他从未忘记色彩是什么。梵高非常喜欢使用朱砂和普鲁士蓝作画,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两种颜色很漂亮,而且弥足珍贵,在十九世纪,这两种颜色并非普通人能获得,不像今天,可以随意提取普鲁士蓝,但在当时,想要得到普鲁士蓝却需要一定的途径,对于梵高来说,朱砂和普鲁士蓝都代表着美而稀有的事物。” 易景行的语调时轻时重,时急时缓,如同山涧里依山而下的小溪,他好像不只是在与人交流,而是在品鉴艺术。 他淡淡说:“当他说,要将灵魂碾碎成朱砂和普鲁士蓝,这足以说明他对朱砂和普鲁士蓝的挚爱,他热爱它们如肉.体如生命,所以这可以称得上是最神圣的献祭。” 他望着李疏梅明亮的眼睛,“当有人言之凿凿说出这句话,那么可以说他正在做一件称之为神圣的事,也许你并不了解他,但是他所做的事一定是神圣的。” 李疏梅仿佛觉得他有一种吸引力,正在吸引她,将她慢慢地溶解,她理解易景行所说的“他”,已经不是指代梵高,而是指代他们所说的犯罪嫌疑人。 犯罪嫌疑人正在做一件神圣的事,这是李疏梅无法理解的,因为此前,他们所分析的结论是犯罪嫌疑人,或者说白皇后正在挑衅警方。 但是易景行却说他在做神圣的事,她免不得打断易景行说:“易教授,我有一点不理解的是,所谓神圣,是否也分伟大和狭隘。”在李疏梅看来,犯罪分子杀人越货,即便心中对某种东西敬畏,但也称不上神圣。 “不,”易景行说,“那都是通常意义上的神圣,简单来说,他就是在做一件‘你我’都认为神圣的事。” 李疏梅越发不理解,但是她很克制自己,因为祁紫山不会把西江河案透露给易景行,所以易景行自然不会知道这是犯罪嫌疑人说的话,但他也许猜到和案子有关,所以以他的聪明才智,已经很隐晦地表达出,无论是不是犯罪嫌疑人,他所做的这件事都是神圣的。 李疏梅微微瞥了一眼祁紫山,与她相同,祁紫山眼神里闪着微微的疑惑,但是他比她要平静许多,他似乎正在理解和参悟这句话。 既然紫山没有提出异议,或者说易景行也许真的找准了方向呢?她打算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问:“易教授,毕加索的这句话又是作何理解。” 第137章 画之谜。 “‘你能想象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易景行读了一遍这句话,淡淡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句话是毕加索和一位诗人的谈话,之所以流传下来,是因为这位著名的诗人引用了毕加索的话。我认为有人同样采用诗人的方式,引用毕加索的名言,他意在告诉对方,所闻及所见。” 李疏梅对易景行的这一番分析是认同的,毕加索的这句话似乎是对梵高那句话的强调,所以这是互为关系的话,如果放在一起理解,可以是:他所做的事是神圣的,你应该相信他。 这就是李疏梅领悟的答案,她不想特意向易景行以直白的方式求证,因为易景行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易景行又谈到一些他对梵高和毕加索的理解,他说得深奥又随意,让李疏梅钦佩他的才华,聊到最后,也许兴之所至,他从身旁拾起一本书,双手交给李疏梅,“这是我写的一本书,有一些对欧洲绘画家的理解,有空可以看看。” 李疏梅双手接过,手掌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她微笑道谢。 “不好意思祁警官,”易景行又对祁紫山道,“今天就带了一本书,下次见面我再相赠。” “客气了,谢谢易教授今天的讲解,我们受益匪浅。” “让你们忍受了我几多无聊的念经。” 彼此道别后,李疏梅捧着新书,走出了画店的门,她在阳光下随手打开,首页就是易景行的赠语:和光同尘。 她想,这是不是易景行特意写给她的?应该不是,他一定是提前写好的,这大概是他喜爱的一个成语罢了。 上车后,李疏梅急忙把自己的不解表达出来:“紫山,你理解吗?我还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他说,白皇后正在做的事情,是神圣的,而这种神圣,是我们也认同的神圣。” “其实我也没有很理解,”祁紫山说,“但易景行只是站在他的角度,他并不知道什么白皇后,更不知道我们真正想问什么,我认为他应该是站在梵高的视角来解读这句话。白皇后也许认定她自己做的事情是神圣的。至少现在看来,白皇后绝不会仅仅是挑衅警方。” 李疏梅感觉祁紫山的话很有道理,虽然她并不完全认同易景行所表达的观点,但是至少他提出了新的可能性。 白皇后可能并非是挑衅警方,她或许另有目的,至于是否“神圣”,则另当别论。 “疏梅,刚刚去见易景行之前,你是不是对这些画有所发现?”车子开出一段路,在一条绿荫小道,祁紫山停下车子问。 的确,在走进画店前,紫山给她的一堆画里,有一副名叫《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的画不但被金色流光提醒,而且也让她产生了几许奇怪的感觉。 梵高的画作很丰富,有很多作品被人们追捧,但不代表大家对他的作品都很熟悉,例如这幅《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这幅画在李疏梅的记忆里很模糊,她总觉得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 不过也许是某个画店或画展,例如和易景行见面的这家画店,他们店内就有许多欧洲画家临摹画,梵高和毕加索就是其中的一份。 李疏梅根本回忆不起来她对这幅画的印象,祁紫山再次提醒说:“疏梅,你是不是在哪见过这幅画?这些画都是我们同志收集的,画下面都有信息。” 经祁紫山提醒,李疏梅的目光移到了画的最下方,彩色笔标注了这幅画曾经出现在秦东市的信息:1999年10月,时代巨匠画展,市羽毛球体育馆。 李疏梅一遍遍在回想,她突然想起,她去过这家画展,而且是和祁紫山一起去的。 她只觉得精神为之一振,去年十月份,她经手的第一起案子,姜琴玉案尘埃落定后,曲队给了他们两张画展票,就是她和紫山一起去看的画展,曲队要求他们对姜琴玉案里崔锐的犯罪行为进行侧写,因为画展里有崔锐的作品展示。 那个画展名为“时代巨匠”,崔锐的画作只是画展里的一小部分,但是因为他的死,他的画却被媒体追捧。 当时在画展一隅展示了他的部分遗作,都是他的原创作品,而唯独有两幅画,是崔锐的临摹作品,而那两幅作品,李疏梅也记起来了。 它们分别是毕加索的《梦》和梵高的《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 时隔一年,在西江河抛尸案里,毕加索和梵高的名言以一种谜语的形式再次出现。 刹那间,李疏梅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在当时的画展里,在梵高的临摹画附近,有一个女人正站在那打量她,当她注意到那个女人时,那个女人瞬间走至屏风后面,消失在她视野里。 而这转瞬即逝的背影,李疏梅有印象,是黑色的,她是黑头发、黑衣服,而且年龄不会太大,除此之外,李疏梅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 当时她没有多想,但是今天回想起来,她终于意识到,那个女人很可能就是白皇后。 那个身影,和紫山给她的照片里模糊的女人身影也有几分相似,都是黑衣服,身材都很高挑,而且看起来年轻。 所以,白皇后很早以前就出没在他们的周围,她始终都在。 她似乎全力在向人们揭示一个重大的秘密,通过毕加索和梵高两人的作品和名言,时间跨度一年之久。 李疏梅在思考时,脸上的冰冷气质更加深层,眉眼之间的疏离感也加重,祁紫山始终没有打扰她的思考,不过他却从李疏梅的眼神当中看出她似乎找到了答案。 几分钟后,李疏梅果然抬起头,望着祁紫山自信地说:“紫山,白皇后在一年前就出现在画展里……” 她将刚才思考的结果全部告诉了紫山,紫山也是惊讶不已,他当时也和李疏梅一起参观了画展,但是一年时间过去了,对于一个普通的画展来说,谁也不能说记得什么细节,李疏梅恰恰就记住了。 “所以白皇后在一年前就开始设计这个谜局。”祁紫山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因为他知道白皇后有多么恐怖,两年来,他们从未找到她的任何信息,这一次西江河抛尸案就绝不会是她的临时起意,很可能在一年前,她就开始谋局。 她借用了毕加索和梵高两个抽象的意象,来传递她的目的,正如易景行所言,她正在做一件她认为“神圣”的事。 虽然祁紫山现在还不知道白皇后要做什么,但是她一定不会浅尝辄止、半途而废,可能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 “紫山,我想到了,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李疏梅忽然睁大杏眼,略显几分惊恐地说。 祁紫山很少见她如此激烈的情绪,李疏梅额头上冷汗淋漓,甚至有豆大的汗珠往下坠落,他连忙安慰:“疏梅,你别急,你慢慢说。” “这一年来我们调查的所有重要案件,都有可能是白皇后的杰作?”李疏梅说出了一个令祁紫山震惊的观点。 “……”祁紫山眉头深蹙,他在思虑李疏梅画里的意思,因为这一年来,李疏梅经手的重要案子,无非就是姜琴玉案、农药厂罗向松被害案、高校投毒案,以及由水泥屋女尸案引起的唐梨音案。 这四件案子是他们办理的最重要案子,每一个案子都十分棘手,李疏梅说这都是白皇后的杰作,祁紫山怎么可能不震惊。 “紫山,我想马上回局里验证下我的想法。” “好,好,我们马上回局里。”祁紫山连忙启动汽车,他只觉后背隐隐发凉,衣衫渐湿。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案件,可能都是白皇后早已设计的“作品”。 车子疾驰回到市局,两人赶到办公室时,里面空无一人,非常安静,曲青川费江河马光平他们应该去外面查案了。 祁紫山将办公室门关上,李疏梅回到座位,在他的帮助下,从抽屉里、柜子里将一年来的画稿全部搬了出来,平时不觉得,日积月累的过程总是很平淡,当所有画稿放在桌上时,竟已叠成一座小山。 李疏梅已经来不及感叹她画了这么多画稿,她对紫山说:“紫山,我们把四件重要案子里的画稿分出来。” “行。” 将画稿分成两部分,两人依次对画稿进行筛选。很快,四件案子里的画稿全部筛选了出来,占据整个画稿的一半以上。 实际上在翻找的过程中,李疏梅已经越来越印证了自己的观点,祁紫山似乎也明白了李疏梅的想法。 最后,李疏梅从三件案子里分别抽了一张画稿出来。 这三件案子分别是罗向松案、高校投毒案、唐梨音案。 罗向松案的画稿上,是李疏梅画下的一块完整橘子皮,严格来说,是凶手谭玲作案当晚,在罗向松的办公室,剥吃橘子后留下的橘子皮,橘皮被分成大小几乎均匀的六瓣。这块橘皮在谭玲的口供里,作用是为了扰乱警方的视线。 高校投毒案的画稿上,是李疏梅画下的一对钴蓝色手套,这对手套很随意地躺在狼藉不堪的地面上,李疏梅画下了手套的细节。这对手套在凶手谢天元的口供里是母亲留给他的礼物,最后也成为侦破案件的关键证据。 唐梨音案的画稿上,是李疏梅画下的几片干涸柠檬片,柠檬片曾出现在唐梨音案中三名死者黄曼丽、谭芸夏和胡灵妍的口腔内,是唐梨音的母亲、凶手向红故意设计的,柠檬片一度把警方的视线引导至喜爱泡柠檬茶水的朱丞星身上。 这三个证据,橘子皮、蓝色手套和柠檬片,都曾在三个案件里迷惑了警方,甚至一度将警方的视线转移百八十度,李疏梅曾经一度以为,这是犯罪嫌疑人精心设计的迷局,但今天看来,这些都并非犯罪嫌疑人的迷局,而是白皇后的迷局。 在第一件案子姜琴玉案发生之后,在“时代巨匠”画展上,白皇后就为后来的三件案子设下了线索,那就是橘子皮、蓝色手套和柠檬片。 也就是在画展上被展示的梵高作品《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 这就是李疏梅感悟出的线索,也是令她震惊万分的线索。 同样,这也是让祁紫山久久没有平静下来的线索,他已然理解李疏梅想说的是什么,只是他依然难以置信,白皇后竟然设计了这三件案子。至于第一起案件姜琴玉案,白皇后有没有参与现在还难以证明。 祁紫山说:“白皇后就是利用橘子、手套和柠檬,设计了这三起案子,她在画展上就预言了。所以,这三起案件的凶手应该都认识白皇后,我们必须再去走访下他们。” 李疏梅重重点头,如果说这三起案件都和白皇后有关,那么这三起案件的凶手一定认识白皇后,而且关系并不浅显,不然这样精心的迷局不可能那么完美的实施,他们一定通过什么方式进行过深度交流,而且在他们被捕后,并没有供出白皇后。 白皇后也一定是十分谨慎的,她既参与了这些案件,又全身而退,他们可能只是认识白皇后,但是并不知道白皇后真正的身份是谁。 她问:“这几起案子的凶手都伏法了吗?” 祁紫山说:“我最近正好关注了,姜琴玉案的凶手顾笙已经枪毙,罗向松案的凶手方雅雯和谭玲还在庭审阶段,高校投毒案的凶手谢天元也在庭审阶段,还有唐梨音案的凶手向红也正在庭审阶段。” “他们既然都在,我们可以再去走访一下。” 祁紫山说:“这几个人当中,谢天元精于围棋,他能够设计出这种案件其实并不奇怪,我觉得他可能更多是因为父亲被冤枉,被白皇后以情感支撑的方式趁虚而入。而其他几人,不但有情感支撑,应该白皇后都提供了精密计划。” “我记得谭玲的性格比较柔软,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她入手。” 祁紫山思考了下说:“谭玲可能并没有接触白皇后,她和方雅雯完成交换杀人,更多是受方雅雯的鼓动,那整个杀人计划都是方雅雯策划的。” “对,你这么一说,我完全理解了,所以我们现在需要谈话的人是方雅雯、向红和谢天元。”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40节 “对,这三人性格都不尽相同,但他们的性格都非常坚韧,他们受了多少白皇后的‘恩惠’,我们并不知道,但是我们必须去和他们谈一谈。” “好,你打算以什么方式找他们谈话,我觉得我们一旦行动,很可能被内鬼发现。” 祁紫山颔首说:“疏梅,你想得很周到,我们现在的确面临着这种危险。所以我想,只能以案件回访的形式,对这一年来我们经历的案子进行全面回访,而且需要夏局帮助。” “夏局帮助?” “对,让夏局下命令,让每一个刑警队都参与这次行动。” 李疏梅在紧张的气氛里,露出一丝微笑:“紫山,还是你聪明。” “要说聪明,难道不是疏梅你吗!”祁紫山薄唇微弯,给李疏梅递来和煦的温度。 “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突破,”祁紫山半是赞扬半是总结道,“白皇后的计划是完美闭环的,她从去年在画展上就开始设计整个迷局,到今年西江河抛尸案,她利用梵高和毕加索两个意象进行串联,把所有的案件都连接了起来,她要做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虽然我们还没猜出,但是一定要阻止她。” “对,紫山,”李疏梅也振奋道,“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挖出白皇后,阻止她继续犯罪。” 没想到,第二天夏局就下达了指令,要求各队对这两年来结案的重要案件做一次回访,目的是做一次心理调查。 心理调查当然是老夏想出的噱头,李疏梅和祁紫山便以这样正当的理由走入了监区。 他们第一个回访的人是向红,因为祁紫山分析说,在方雅雯、谢天元和向红当中,向红是比较感性的,她可能最先向警方透露真相。 在监区的一间审讯室,李疏梅再次见到向红的时候,发现她比刚被逮捕时的状态要好一些,她一头短发,穿着囚衣,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进门就叫了一声“李警官、祁警官”。 ----------------------- 作者有话说:担心大家忘记,这里做一次提醒。 本章中提到了一年前的“时代巨匠”画展,那次画展出现在第32章。 当时李疏梅和祁紫山一起观赏了那次画展,目的是观看崔锐的遗作,侧写崔锐。 在崔锐的画展里,出现了唯二两幅临摹油画,分别是毕加索的《梦》和梵高的《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 冥冥之中,那次画展似乎早已和白皇后产生紧密联系。 《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当中的橘子、蓝色手套和柠檬片也成为农药厂罗向松案、高校投毒案和唐梨音案中的三个主要作案特征。 第138章 她是谁? 李疏梅也回了一个清淡的笑容,向红现在还没有审判结束,她会怎么判现在并不知道,她的杀人动机固然令人同情,但是作案手法却十分残忍。 在李疏梅看来,这个母亲是伟大的,但她犯下的杀人案也是不可原谅的。 但是向红如何会设计出那么精密的杀人案,李疏梅越来越疑惑,她认为向红所做的一切都是受白皇后的蛊惑。 当然向红能够被蛊惑,也是因为她对女儿“自杀”的执念,白皇后很可能利用了她这一点。 在狱警的带领下,向红坐进李疏梅对面的椅子里,手铐也牢牢扣在审讯椅上。 她坐下后表情仍然是平静的,语气也很平静:“李警官,我听说你想见见我。” 李疏梅说:“对,向红,今天我们能随意聊聊吗?” “没问题,其实我已经放下了一切,”向红露出淡淡的笑容,主动道,“有人问我,后不后悔,我说,我不后悔。” 她又叹了口气,“我知道李警官也想知道我后不后悔?我对那些法官、律师还有记者都说我不后悔,但我对李警官,我想说句实话,我后悔过,杀人是很恐怖的,我女儿连只蚂蚁都不敢伤害,我要是下去见她,她知道我杀人了,她一定会觉得我很凶残……” 李疏梅内心里产生一种淡淡的哀伤,她明白了向红所谓的后悔,不是对于那些被她杀害的死者,而是对于女儿的后悔。 向红也认为李疏梅今天来的目的,是交流心理问题,所以她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在向红犯案后,社会关注度很高,在媒体上,甚至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讨论角度五花八门,许多记者也趋之若鹜去采访她。 当然李疏梅应该撇去这些外界的声音,她更多想探知向红犯案的内因,她到底是主动犯案,还是被白皇后唆使,她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白皇后的精心策划。 在和向红谈了一些轻松的话题后,李疏梅正式抛出了她今天的主题:“向红,你曾经是一名医药师,你心里一定有着救死扶伤的理想吧?” 她顿了下,特意观察着向红的表情,又继续说:“实际上从你女儿死的那天,到你决定复仇的那天,这其中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那一段时间你在想什么?是什么让你坚定地要杀死他们?” 向红平淡放松的表情慢慢地收敛了几分,她似乎听出了李疏梅话里的别意,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李警官,你还没结婚,你也没有孩子,你根本不会理解一个母亲与孩子的关系,当有一天你有了小生命,你就会理解我。” 没想到向红通过迂回的方式否定了她的问题,李疏梅在来的路上就和祁紫山分析过,向红有那么大的毅力完成那么复杂的案件,她同样会对自己心中的想法“固执己见”。所以想轻松探到她的心底是非常难的。 “你的确为女儿复仇了,但你也要面临法律的惩罚,向红,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被人利用了?今天你有机会说出这一切,你应该知道主犯和从犯的区别。你说,你怕面对女儿,你怕被她指责凶残暴戾,今天,你有机会向我们证明,你被人利用。你有机会告诉你女儿,你不是一个凶残的母亲,你是一个了不起的母亲。” 向红刚才的表情还有些疑惑,但此刻,她听完李疏梅的话,她的脸庞却舒展开了,她似乎笃定李疏梅正在试探她,她也十分平静地说:“李警官,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吧!” “你认为法律真的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吗?法不是从不向不法让步吗?” 当向红说出这句话,李疏梅心底一凛,她从警时间并不长,她心中的法律是崇高的,她从未怀疑过法律的公正性,但是当人突然向她质问,她却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去辩驳。 这时,祁紫山铿锵有力地回应:“向红,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已经陷入了自我设定的陷阱,你认为法律不能为你女儿讨回公道,你就可以?” 向红没有说话,而是铁着脸,嘴巴紧抿成一条直线。 祁紫山继续道:“诚然,他们非常可恶,但他们真的需要被你执行‘死刑’吗?你在杀死胡灵妍的时候,你十分害怕,你害怕的是什么?虽然胡灵妍当年欺辱了你女儿,但她并不是主谋,也并没有导致你女儿直接死亡,她所犯下的罪行,应该由法律给予最公正的判罚。她当时被你捆绑,被你威胁,她在苦苦哀求你,求你原谅她一次。你那时候也有过犹豫,也有过内心挣扎,甚至害怕,你害怕的是什么?难道不就是你心中善良的崩塌!” “你说,法从不向不法让步,你认为你代表了法,可是在你没有底线地杀人时,你就已经变成了不法者!” 祁紫山一锤定音,他磁性嘶哑的声音在审讯室里轻轻回荡,李疏梅也在心里暗暗赞叹,他坚毅的眉间,传出的明亮的光芒,正穿透着前方的幽暗。 向红微微低眉,她始终没有说话,李疏梅认为,即便她理解了祁紫山的话,她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执念,她认为她就是对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她不会动摇,当然她也不后悔。 李疏梅还是试着问了一句:“向红,你愿意供出那个帮助你的女人吗?她是谁?你和她达成了什么交易?能不能告诉我们?希望你配合我们警方,我相信你女儿也会支持你这样做。” “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向红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李疏梅一眼,“请您回去吧。” 李疏梅在心底叹了口气,她知道没有办法让向红开口了,她和祁紫山对视了下,意思是暂且结束,去回访下一个人。 本来他们的下一个回访人是方雅雯,方雅雯是东阳农药厂罗向松被害案的犯罪嫌疑人,她因为忍受不了丈夫的家暴,和谭玲交换杀人,谋杀了自己的丈夫。 祁紫山分析说,方雅雯有着冷静的一面,也有脆弱的一面,从她身上有机会探到一些虚实。如果动之以情,可能方雅雯就全盘托出。 可惜得到的消息是,今天方雅雯身体不舒服,去就医了,约到明天见。于是二人打算先约见谢天元。 谢天元曾经在高校投毒案里毒杀六名同学,引起了巨大轰动,虽然他的动机是为了父亲,但是他的做法却遭到了社会的一致谴责。 谴责的主要因素,是死亡的六名学生,其中四名虽然是谢天元仇人的子女,但是他们是无辜的,以那种最痛苦的方式死亡,令人扼腕叹息。 而另两名学生,完全是谢天元为了逃脱责任而精心选择的他们。 谢天元虽然还在庭审过程当中,但是支持他被判罚死刑的声音已经甚嚣尘上。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下一个监区,谢天元在审讯室里出现的时候,很平静地望了望李疏梅和祁紫山,他没有说任何话,而是走过场一样被狱警带入审讯椅,然而慢慢抬起头,等待问话。 李疏梅说:“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你了。” “李警官,那件案子早已结案了,今天来一定有别的事吧。” 谢天元果然是最精明的,祁紫山在事前也有过分析,谢天元已经替父报仇,他很可能已经看淡生死,因为他的性格注定了他落下棋子后就不会悔棋。 李疏梅平静道:“对,是想和你聊一件事。”她认为不必拐弯抹角,直接和谢天元谈,才是最适合与谢天元交流的方式。 “你利用围棋的招数设计了一场周密的案件,这符合你的性格。不过我们始终认为,在你决定做这一切之前,你不会想去这么做?你在最灰暗的低谷里,艰难前行,一定有人帮助过你吧。” “哼……”谢天元轻哼地笑了笑,“李警官,你小看我了。” “我们希望你配合我们警方,将那个人供出来。请你回想一下,在你走进大学前,决定要实施杀人计划前,你真的走途无路吗?其实以你的聪明才智,你一定有别的办法替父洗冤。” “是,你说的对李警官,我的确有机会那么做,我可以用尽一切努力将父亲留下的证据向上面反应,但是那又怎么样,那些冤枉我父亲的人只不过受到一些小小的惩罚,可我父亲呢,他死得有多惨,炸得连尸骨都不全。如果厂里采纳了他的建议,他根本就不会死,他们就是间接地谋杀,对于这样的人,一点点惩罚够吗,只有让他们尝尽失去亲人的痛苦,才能真正地惩罚他们!”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后,谢天元面对父亲的死依然是无法接受的,他的心中不可能存下第二种声音,他只会坚定认为他为父亲所做的一切是至高无上的,犹如棋盘里“天元”的含义。 和谢天元谈话无果后,两人回到了车上。天色已晚,祁紫山将她送回家,李疏梅也疲惫地躺在椅子上,闭目休息。 只是她脑海里反复跳跃向红和谢天元的话,让她有些心绪不宁。 明天她们会回访最后一个人,方雅雯,如果方雅雯再不开口,那么他们就真的无法探索到白皇后的真相了。 当晚李疏梅休息时,反复回想祁紫山在她下车时说的话,祁紫山说,面谈方雅雯需要改变策略,方雅雯有一个女儿小小,那是她的软肋,我们要利用这个软肋。 李疏梅想了很久,她觉得祁紫山找到了攻破方雅雯的方法,只能是她的女儿小小。 第二天,两人终于在女监的审讯室里见到了方雅雯。 方雅雯走进审讯室的时候,李疏梅还是吓了一跳,大半年没见,她消瘦了许多,头发也夹白了,两眼无神,不过她还是很热心和李疏梅打了个招呼。 她坐到审讯椅里后,就说自己很想念女儿,日思夜想,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她说自己想早一点了结掉。 现在方雅雯的审判已经进入了二审阶段,如果她认罪,基本可以宣判为死刑。 不过李疏梅还是很辛酸,她不知道自己如果是方雅雯,曾经在被罗向松频频家暴的过程中,她会怎么反抗,她不想再揭露方雅雯心中的痛苦,她打算掠过她痛苦的记忆,直接问她:“雅雯,你还有一次减轻自己罪孽的机会。你还有可能出狱和女儿见面。” “什么?”方雅雯眼睛里透出一丝微微的亮光。 方雅雯果然表现出一种和向红、谢天元不一样的情绪,她心中有牵挂。 李疏梅认为,如果方雅雯是受白皇后唆使和蛊惑,甚至整个交换杀人的计划都是白皇后的计划,她很可能不会被判死刑,她也可能因为提供白皇后的线索而被法庭考虑减刑。她有很大机会和女儿团聚,她必须利用好这一点。 李疏梅回道:“我至始至终都认为,你和谭玲不该走上这条路,雅雯,你忍受了丈夫三年家暴,你一直在寻求法律帮助,你有机会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利,只是你不小心被人蛊惑,钻了空子。我希望你供出她,把她供出来,你不但可以减刑,而且能够和女儿团聚。” 李疏梅极力在说服她,她觉得从减刑和女儿团聚的角度,她一定会动摇。 方雅雯果然有些情绪变化,脸上的肌肉发生微微的颤动,她盯着李疏梅,黑色的眼珠微波不定,似乎她已经知道李疏梅想要什么,她只是不确信她说的减刑和团聚是不是真的。 只要她愿意开口,李疏梅一定会把今天回访时方雅雯的配合态度递交到法庭上,以供法官参考。 方雅雯好像经历了沉重的心理挣扎,嘴唇也开始轻微翕动起来。 “雅雯,你愿意配合我们警方吗?你要相信,你现在所做的,是正义的选择,你要相信你现在所做的,你女儿会因此骄傲。” 李疏梅拼命在鼓励她,她深信方雅雯会坦白,她坚信她会。 方雅雯一直深锁眉头,脸庞也时常发生细微的痉挛,她像是经受着巨大心理痛苦。 李疏梅再次努力鼓励:“雅雯,请相信我们,相信法律,相信法官!” “我……我可以说出她。” 第139章 芳草论坛。 李疏梅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和祁紫山对视了下,祁紫山眼中也含着激动,但是在审讯室,大家都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李疏梅用平静的口吻说:“雅雯,她是谁?”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41节 “我和她是在网上认识的。” “网上?” “对,我是在论坛上偶然认识的她,我当时正在搜索家暴这种信息,在一个家暴贴里发了一个回复,后来就收到了她的消息,她在论坛的名字叫red queen。” 李疏梅神经一滞,red queen就是红皇后的意思,所以她几乎可以确定接触方雅雯的人就是白皇后。 “后来你们进一步交流了?” “我们留了扣扣,是在扣扣上交流的,她扣扣名也叫red queen。” “后来呢?红皇后是怎么和你沟通,一步步设计了杀人计划?” “最初,她说她也是被家暴的女人,但是她成功摆脱了丈夫的控制,所以我才加了她。” 原来是这样,白皇后,或者说红皇后,是以被害者的身份接触的方雅雯,这样更容易取得方雅雯的信任。 那段时间方雅雯正处于法律事务所求助失败的阶段,也处于罗向松在农药厂出事后变本加厉家暴她的时期,她那时候急需得到别人的帮助,所以很容易信任白皇后。 她问:“你们具体都交流了什么?” 方雅雯回答:“红皇后一开始和我说了很多她经历的家暴痛苦,我深有感触,所以我只要有空就会找她聊天,在聊天过程当中,我找到了一种淡淡的慰藉,因为红皇后不但在诉说她的痛苦经历,而且不断在安慰我,我也在不知不觉中透露了我全部的家暴经历,红皇后不但给了我安慰,也给了我鼓励,她是我那段时间最大的精神支柱。” 原来这就是精神操控的具体实施步骤,红皇后一开始从未提起一句杀人计划的想法,全部都是感同身受地和方雅雯聊天,这让方雅雯彻底地信任了她,甚至以红皇后为精神支柱。她问:“红皇后是什么时候提出了杀人计划?” “是……认识两三个月后,我们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聊的朋友,有一天,她主动告诉我,她实际上不是通过法律手段摆脱了丈夫,而是杀了丈夫。我当时很震惊,半天也没输入一个字。但红皇后并没有察觉我的异常,而是继续轻描淡写地诉说她杀死丈夫后的平淡生活,我看着文字里强烈的对比,内心也渐渐理解红皇后的做法。” 文字里强烈的对比,那一定是红皇后所说的,杀害丈夫的经历,和平淡的生活的对比。平淡的生活一直是方雅雯所向往的,她虽然震惊甚至无法接受红皇后杀死丈夫这件事,但她渴望平淡生活的心情却让她理解了对方,接受了对方的做法。 她在心中也一定反思过自己所处的处境,她一定进行过强烈的内心挣扎。 方雅雯继续说:“那段时间我和红皇后说话的时间变少了,因为我有些害怕,我害怕和一个杀人犯说话,但红皇后好像从未在意我的状态,只要我上线,她就会问我,最近过得好吗。我记得有一天我再次被罗向松家暴后,我上网第一句话就问红皇后,‘你杀了你丈夫,为什么没有坐牢’,红皇后笑了笑,她发了一个微笑表情,那是我们聊天当中她最喜欢的表情,她说,因为她有她的方法。” 方雅雯顿了一下,继续说:“时间又过去半个月,我又一次被罗向松家暴后,我再次登上了扣扣,红皇后给我留言了,她说:雅雯,人的一生很短,你不应该过不幸的人生,你应该过阳光的人生,即便要死,也该死得轰轰烈烈,而不是被渐渐折磨而死!” 李疏梅很震惊红皇后的手段,那个时候的方雅雯脆弱、绝望,她就像抓到救命稻草,她把所有的希望都系在了红皇后身上。 方雅雯说:“我问她,什么才叫轰轰烈烈?她回答我,杀了罗向松,这是你过上阳光人生的第一步。” 她忽然停止了描述,像是冷静了下情绪才道:“后来我慢慢接受了杀人的想法,红皇后主动和我讨论杀人计划,她第一次提出了交换杀人的概念,她希望我找一个‘同病相怜’的女人,你们知道,那个人就是谭玲。” “农药厂案和面包车案的所有细节都是红皇后设计的吗?” “对,几乎都是她设计的。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她都提供了具体计划,只不过有些小的细节我和谭玲进行了斟酌。” “例如什么?” “在茶杯里放盐,因为谭玲的丈夫褚前忠不喜欢喝盐水,这是我和谭玲想出来的。还有,谭玲捆绑罗向松的方式,红皇后最开始希望是直接捆绑在椅子上,减少风险。但谭玲害怕椅子不安全,还是决定绑在办公桌上,当然还有一种原因,谭玲的丈夫经常将她绑在桌上家暴,所以这也是谭玲的一种执念吧。” “在褚前忠的面包车和罗向松的办公室里,都出现了橘子,面包车里是散落在地的橘子,办公室是被谭玲剥开的橘子,这是你们的计划,还是红皇后的计划?”李疏梅提出了今天的重点问题,她是基于《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而推测出白皇后和这几件案子有关,所以现场的橘子一定和白皇后有关,她期待方雅雯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果然方雅雯答道:“准确地说,这些是红皇后和我交易的筹码。” “交易的筹码?” “对,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帮助我,因为这件事一旦被警方发现,她也会犯罪。她和我说了很多合情合理的理由,最后提出一个要求,把橘子带到现场,这是她提出的唯一要求,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个要求,但我感激她帮助我,所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李疏梅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方雅雯的口供也证实了她的推测是完全合理的,证明了白皇后从“时代巨匠”画展之初,或者从姜琴玉案开始就在谋划这一切。 虽然向红和谢天元拒绝坦白,但从方雅雯的口供进行类推,可以得出,白皇后曾经也可能是通过论坛认识了向红和谢天元,向红和谢天元都是知识分子,向红作为药剂师,需要用电脑制定药剂清单,谢天元在父亲去世后曾长期待在网吧,他们都有机会接触白皇后。 很可能他们接触的名字也叫红皇后,而他们认识的红皇后,和他们谈论的话题一定是能够使他们感同身受的话题。 李疏梅又问:“扣扣账号和聊天记录还在吗?” “不在了,在杀害罗向松的前一天,按照红皇后的意思,我们销毁了账号。这之后我们都没有联系。” 这些扣扣基本上都是空白信息,不会遗留红皇后的任何信息。李疏梅又问:“论坛呢?” “论坛的账号我也注销了。” “那是什么论坛?” “芳草论坛。” 芳草论坛是国内一家知名的社区讨论平台,李疏梅也经常上这家论坛阅读,这里有许多新鲜的社会新闻,很多人都会通过论坛了解时事,也不乏许多有趣的灵魂分享有趣的故事,甚至有人在论坛里连载小说,这是一个集大成的论坛,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方雅雯进入芳草论坛了解家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白皇后却根据她发的帖子找到了她,她们在论坛交流的信息十分稀少,她们很快转到了扣扣平台。 同样向红和谢天元应该也是在这家论坛上网时,因为发了相关的帖子被白皇后注意到。 白皇后的论坛账号“red queen”,无论现在有没有注销,她都会和紫山一起调查一番。 又问了方雅雯一些细节,李疏梅确信方雅雯没有任何隐瞒,方雅雯对红皇后的了解实际上也仅停留在网络交流平台。 网络交流平台会美化一个人的形象,例如白皇后经常给方雅雯发的一个表情是微笑,方雅雯经受了太多的生活挫折,她对微笑没有抵御力。 方雅雯至始至终也不会相信白皇后是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头目,她可能到现在都坚信白皇后也是一个曾备受家暴折磨的普通女人,甚至依旧认定白皇后曾经拯救过她。 要不是为了女儿小小,她不可能招供,和向红、谢天元一样,他们都坚信白皇后帮助了他们。 这也是白皇后最令人恐怖之处。 走出监区,李疏梅内心沉重,从这几件案子来看,白皇后才是真正的凶手,她利用了人性的弱点,一步步完成了自己惊人的计划,方雅雯、谢天元和向红都被她利用,他们用尽全力、燃烧生命,殊不知,在白皇后眼中,她们都是飞蛾扑火。 白皇后为何以“red queen”红皇后这一名称在网络上与人结识,李疏梅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小时候李新凤买了《爱丽丝漫游奇境》给她和姐姐看,她和姐姐都很喜欢白皇后,因为白皇后美丽而善良,红皇后就像是白皇后的对立面,专横、残暴而又喜怒无常,相信看过那本书的人都不喜欢她。 但是如果在网络上,红皇后则代表着更为直接性格的形象,从方雅雯的描述就能看出,她总是毫不避讳地抛出自己的痛苦经历和杀夫经历,这反而让方雅雯他们减少了对对方的防备。而白皇后的性格,温柔善良里却夹杂着虚伪,这反而让网络上的人们充满了警惕。 所以白皇后就利用了红皇后的性格,进行网络交谈和精神操控,李疏梅认为,她本人应该更像白皇后的性格,而红皇后只是她伪装的另一面。 上了汽车后,祁紫山说:“疏梅,即便谢天元和向红拒绝坦白,但我们可以推断的是,他们都和梵高的《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这幅画有密切关联。方雅雯和白皇后的交易筹码是橘子,以此类推,向红应该是柠檬,谢天元应该是蓝色手套。这都是他们和白皇后达成的交易。” “对,”李疏梅点头道,“白皇后早就预想如何把这幅画通过三起案子设计出来。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 白皇后在“时代巨匠”画展特意展示了梵高的《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和毕加索的《梦》,又通过三件案子将《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串联和展现出来,最后又在西江河抛尸案里,明示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 她完成了一个前后贯通、首尾呼应的环。 这仿佛是一件“艺术作品“”,利用两位知名艺术家的意象进行创作。 祁紫山问:“疏梅,你认为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李疏梅想了想说:“尽快找到白皇后在论坛留下的信息,我印象里,每个人上网都可能留下网络ip地址,有可能循着地址找到她的所在地。” “好,”祁紫山道,“我马上发消息让我们的同志去调查。此外,我们需要去走访下‘时代巨匠’画展负责崔锐版块的负责人,看看能不能找到白皇后一些线索。” “对对。” 在车子启动后,李疏梅又有些担心,“紫山,那两幅画既然出自白皇后的安排,她应该和那位负责人认识吧,我们会不会打草惊蛇。” “我们适当做一下伪装,假装买石的人吧。我查过,那位负责人是一个石玩店老板,名叫孙信强,他也喜欢画,画不是他的主业。他是崔锐的大学同学,当时也算是崔锐半个经纪人,帮忙崔锐售画,我觉得白皇后很可能从他那买下了那两幅画,然后让孙信强在画展特意展示出来。” 李疏梅也略略点头,如果他们伪装成买石的人,应该不会引起白皇后注意。 车子开到一棵树下面停下,祁紫山从汽车扶手箱里拿出一对墨镜,将其中一副递给她,李疏梅接过问:“你早就准备好了?” “对,你戴上试试,应该大小合适。” 李疏梅戴上,果然刚刚好,她一转头,也发现祁紫山戴上了墨镜,没想到他戴上后,添了几分威严,她记得之前办理唐梨音案时,当时要到夜店里调查黄曼丽,紫山也戴过墨镜,当时费江河就直说不合适太正了,不像社会人。 她这时也忍不住问:“我戴墨镜,像不像社会人?” 祁紫山嘴角微弯:“挺社会的。” “什么意思?”李疏梅皱眉道,“我就那么不正直吗?” “不,是说你很高冷,给人一种御姐风。” 李疏梅眉头皱得更高,这还是头一次听人说她像御姐,而且是紫山口中说的。 紫山也顺杆子爬道:“那我当你的小弟吧。” 李疏梅撇撇嘴:“也行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和那些老板打交道。” 下车后,李疏梅跟着祁紫山转了一个十字路口,走进了路边的一家石玩店,石玩店里摆着满满当当的石器艺术品,有在玻璃柜里摆得整齐美观的,也有在石桌上堆成小山的,有不规则的石玩,也有五颜六色的珠宝、精雕。 墙上亦挂着不少油画、国画,将石玩店装饰得十分典雅。 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店员坐在桌子旁,穿着工作服,戴着眼镜,正在打磨一颗石头。 他附近的柜台里,有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整理账本什么的。 祁紫山走上前问:“你好,我和你们老板有约。” “噢,你是兰先生吧,我们老板就在后房里。” 年轻女人带两人进去,后房的空间也很宽敞,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躺椅里观赏石头,他穿着一身富贵的睡衣,头发秃顶,下颚留了胡子,蓦然一看,还以为他头发长在下颚。 孙信强见人进来,马上起身,热情欢迎道:“两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祁紫山也和孙信强寒暄了几句,并且介绍了李疏梅,声称她是“梅姐”。李疏梅心下窃笑,想不到她真成了社会人了。 孙信强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叫了李疏梅一声梅姐,然后将两人带到一张桌椅前,李疏梅也顺便打量了番,这间后房应该就是孙信强的工作室,有许多未完工的石头艺术品,而在墙上,挂了好几副油画,李疏梅一眼认出,那是崔锐的作品。 崔锐的作品有他的特色,孙信强是崔锐的同学,也是半个经纪人,也举办过崔锐的画展,所以崔锐的作品可能有一部分在孙信强手上。 祁紫山和孙信强聊了些石玩方面的话题,她没想到祁紫山懂得挺多的,孙信强聊得很开心。 李疏梅也了解到,祁紫山并非直接联系了孙信强,而是有个中间人介绍认识,所以孙信强才如此热情,而这个中间人可能也是一个大老板,作为省厅的人,认识一些社会上知名的人应该不难。 祁紫山忽然话锋一转:“我和梅姐这次过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您说。” “梅姐想买两幅崔锐的画。” “噢……”孙信强撇头看了李疏梅一眼,李疏梅微微躺在椅子里,做出一副听他们谈话的高冷模样。 “梅姐要哪副画?”孙信强问。 祁紫山转头望了她一眼。 李疏梅一愣,这件事紫山没和她商量啊,只说来走个过场,没想到她也要演。 她犹豫了下,心想紫山既然没商量,那肯定是让她自由发挥,也说明紫山很肯定不会惊动白皇后。 在李疏梅犹豫时,孙信强又热心问了一声:“梅姐开口就是,价格好说。” 李疏梅说:“去年我有幸参观了‘时代巨匠’画展,在画展里见过两幅崔锐的作品,是他临摹的两幅油画……我想要。”李疏梅原想说出画名《梦》和《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但转念一想,她作为一个社会姐,说话得恣意点。 于是她扶了下墨镜,双手抱胸,躺在椅子上。 而孙信强却露出一副不自然的表情,李疏梅刚躺到椅子上就觉得后背有些芒刺,不会是她的问题太敏感,让孙信强产生了怀疑吧。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42节 她偷偷瞥了眼祁紫山,他仍然很平静,甚至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桌上的茶杯。 “孙老板,是有什么难处吗?价钱不是问题。”祁紫山淡淡说。 “梅姐,兰哥,不是我不愿意卖,是这两幅画早就被人买了。” “被人买了?”祁紫山惊讶道,但李疏梅听得出来,他是有意表现出一丝惊讶。 第140章 迟到的心声。 李疏梅也彻底明白了,孙信强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因为画被人买了而产生为难,原来这都是祁紫山算好的局面,所以接下来就该谈到这个买家了。 “是啊兰哥,去年就被人高价买走了,但是至今客人都没有来取。” 祁紫山平淡地说:“梅姐对那两幅很感兴趣,是什么样的人买走了画,现在能联系到她吗?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孙老板细说下。” “很抱歉啊,她没有留电话。我记得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也戴着一副墨镜,倒是和梅姐身高差不多,当时来了店里,就说要买画,最后看中了崔教授的两幅临摹画,她没有谈价,而且以三倍的价格买下了,买完后,她告诉我,这两幅画在画展上展览一下,展完后她来拿。” “她为什么要在画展上展览?”李疏梅问,她已料定那个女客人就是白皇后,而且是画展上一闪而过的那个黑色背影。 孙信强说:“她也没说,本来我一般不会展览崔教授的临摹画,但是她高价买下了,又十分诚意,我就没多问。本来画这个行业吧,也要多露露面才值钱,所以我觉得她就是想画更值钱一点。” 理论上想画更值钱就是想赚更多钱,但女客人却以三倍价格买下画,就不是冲着让画值钱来的,但李疏梅也不打算在这个事上纠结,她问:“还记得她长什么样?” 孙信强愣了一下,也许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他想了下才说:“时间太长了,没有太大的印象,我就记得她人比较温柔,说话语气也很温柔。” 书中的白皇后有个典型特点就是温柔,而方雅雯接触的“红皇后”也是很温柔的,没想到,白皇后本人竟也是温柔的。 离开孙信强的石玩店,上车以后,祁紫山笑着夸赞李疏梅:“疏梅,今天表现不同一般。” 李疏梅笑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的具体计划,要不是我灵机一动,可能都露馅了。” “其实我在进石玩店前也没想好具体对策,更不了解孙信强的为人,所以想着走一步看一步。接触他人以后,我才有了这样的计划,不过我们的默契还是很不错的。” 也不知道祁紫山的话是真是假,毕竟整个过程他太淡然了,但又好像他平时也是这个性格,不过说到默契,李疏梅也忍不住自夸道:“我也深表认同。” 车子一路开回祁紫山的住所,祁紫山先是给她倒了温水,问她今天辛不辛苦。然后才走进他住所内的案情推演室。 两年来,祁紫山为了调查白皇后真正的身份,付出了全部心血,白皇后的所有罪行都昭然若揭,就差揭开她的面纱。 祁紫山把今天从孙信强那边得到的信息写到了罪案板上,转头对李疏梅说:“从孙信强那边,我们几乎可以肯定,白皇后就是那两幅画的拥有人。再结合易景行教授对她那两句谜语的解读,我们可以得出,白皇后通过画作为载体正在做一件事,而且是她自认为‘神圣’的事。” 顿了下,祁紫山继续说:“疏梅,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白皇后到底想做什么,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李疏梅霎时有些激动,因为祁紫山每次的猜测都离真相很接近,也许他悟出了什么秘密了,她忙问:“你想到什么了?” “白皇后特意在画展上展出梵高的画《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这幅画恰恰预示了三个案子,也就是罗向松案、高校投毒案,还有唐梨音案,这也是疏梅你推出的结论。” 李疏梅点点头,继续听祁紫山说:“我一直想,这三个案子除了和那幅画有关,还有别的关联吗。我想到有一种关联,那就是复仇!” “复仇?”李疏梅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因为在高校投毒案和唐梨音案里她听到最多的词就是复仇,而罗向松案,也是因为方雅雯无法忍受罗向松的家暴而实行的报复,也可以认为是复仇。 是啊,李疏梅恍然大悟,这才是三个案子最大的共通点,白皇后绝不会无缘无故选择他们,她很可能选择的原因,是因为复仇。 祁紫山说:“复仇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弱者对强者的反击,也是受压迫者对施暴者的反击,从这三个案子来看,三名凶手,方雅雯、谢天元,还有唐梨音的母亲向红都是被害者,他们虽然在行凶,但是在他们心中却是为了伸张他们自己认定的‘正义’,我认为这才是白皇后想表达的含义,她认为帮助他们复仇就是‘神圣’的事。” 李疏梅听得浑身发麻,此前她根本没有想到那么深入,但祁紫山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白皇后的犯罪动机。白皇后不辞辛苦甚至铤而走险接触他们、帮助他们,不图回报,本来是不符合人性的,但要是白皇后始终认定她做的事情是“正义”的、“神圣”的,那就完全解释得通,可能有些人天生就具有理想主义。 不,李疏梅又不这么认为,白皇后的理想主义未免太纯粹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立刻向祁紫山提了出来:“紫山,会不会白皇后曾经也是被害者,但是她失去了复仇的机会,所以把复仇的决心转移到他们身上。” 祁紫山墨眉微敛,含笑道:“疏梅,你果然聪明,对,这也许是白皇后犯罪动机背后的内因。” 李疏梅又想起什么,说道:“会不会西江河抛尸案的两个受害者雷立轩和佟志广,和白皇后的复仇有关呢?” “你是说白皇后亲手杀死他们,或许他们就是白皇后复仇的对象。”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有,当然有,不过复仇理论上是私人行为,她杀死仇人,为什么要大张旗鼓。” 李疏梅发现自己思维太跳跃了,祁紫山又把她的思维收了收,的确,如果雷立轩和佟志广是白皇后的仇人,她大可不必做出这样一出大戏,她似乎一直就是做给警局看,她默默隐忍地完成这一切难道不是更好吗? 除非,她想告诉警局什么?她想传达一种信息,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有解读出来。 祁紫山见她沉默,又道:“我们并不能确认雷立轩和佟志广是不是白皇后的仇人,但是我们可以确认她有一个重大的目的,只是我们尚不知晓。” “对。”这也正是李疏梅想表达的。 她接着问:“紫山,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疏梅,你有没有想过,白皇后为什么要挑衅警方?” 李疏梅一直在想,但确实没有想到过合适的答案,她微微摇头。 祁紫山说:“我们认为犯罪动机和复仇有关,有没有一种可能,白皇后曾经是某一起案子的受害者,或者她的亲人朋友是那件案子的受害者,但这件案子一直没有破获,白皇后心生怨念,于是向我们警方示威。” 李疏梅恍然大悟,这样确实是解释得通,她忙道:“所以我们可以从未破获的案子入手。” “其实还有别的可能,也许案子破了,但白皇后对判罚结果不满,这也有可能。” “对,各种可能都是有的,这样的话,我们调查的范围可以有效缩小。” “是,所以疏梅,我接下来会安排侦查队员对秦东市这一二十年内的案情进行一次梳理,但这个工作会比较繁杂,不是一朝一夕能找到结果的。” 的确是这样,而且以白皇后这样谨慎的性格,她绝不会把作案的特征和自己的过去联系起来,因此也可能毫无收获,但是当前的情况,既然紫山做了决定,她也会全力支持。 “除了这个方向,我们还有另一个方向。”祁紫山说。 “你说紫山。”现在只要有一线希望,李疏梅觉得都应该试试。 “疏梅,”祁紫山认真看着她说,“上次你看到白皇后的照片时,你忽然晕倒了,你能告诉我真实原因吗?” 那是白皇后唯一的照片,对于祁紫山和她来说,就是破案的关键,李疏梅也知道祁紫山一直在担心她,但同时也希望她能够从照片里寻到线索,已经好一些时日过去了,她仍然没有勇气看那张照片。 因为一旦审视照片,就会让她回想到母亲死亡的真相。 十六年来,她的阴影从未消除,母亲的惨死就像篆刻进心脏里一般,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随着年龄增大,她的记忆反而越来越痛苦。 她一直在隐藏这种痛苦,她不想让老夏知道,不想让李老师知道,更不想让姐姐知道,当然她也防着身边人,那好像已经成了她避之不及的痛苦。 但是仔细想一想,她真的要隐瞒这种痛苦吗?要想找到母亲死亡的真相,必须勇敢面对才是。 就像紫山一样,他也有着战友们的痛苦记忆,但他还是果断地告诉了她。他对要做的事情很坚定,就是让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如果要揭开母亲死亡的真相,她不能再“畏畏缩缩”,今天她必须鼓起勇气向紫山说明这一切。 她重重吸了口气,话到嘴边,还是被她放弃了。祁紫山似乎看出她的为难,轻轻安慰道:“疏梅,我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不愿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你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 “对不起紫山,”李疏梅呼吸微微加快,她不能再这样犹豫下去了,她现在应该相信的人就是紫山,她终于鼓起勇气说,“紫山,是我亲生母亲的死……十六年前,我母亲就死了,十六年来,我从未忘记她的死。每每看白皇后的照片,我都会被痛苦的回忆击败。” 她说罢,只觉内心里好受了许多,但不知不觉,惆怅不安的情绪也侵蚀着她的眼底。 祁紫山望着她发红的眼眶,心疼地说:“对不起疏梅,我不知道是这个原因,我向你道歉。” “紫山,你不用向我道歉,”李疏梅努力弯了下唇角,“我今天和你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十六年,我一直憋在心里,我都憋坏了。” 她坚强地笑了笑,然而不由自主,一股难受的情绪猛地涌上来,她突然觉得特别难过,那不单是母亲惨死经历带给她的难过,更是她十六年隐忍痛苦的难过。 从来到夏家开始,她就越发叛逆,那都是因为她一次次被噩梦纠缠,如果不是老夏和李老师,她这样性格的孩子估计早就被嫌弃扔了。 从高中开始,她就执着学画、读警校,甚至想当刑警,这一步步都是因为她的母亲,但是老夏和李老师都一直在默默支持她。 但是他们越支持,她越不敢表露自己的内心,她把自己藏起来,只想让老夏和李老师看到最开心最快乐的她,她藏得很幸苦,但她又必须那么做。 除了老夏和李老师,她也对姐姐夏忍冬只字不提,虽然她们是无话不说的姐妹,但是十六年来她们之间从未提起一句那件连环杀人案的任何字句。 因为她和姐姐彼此都明白,说出来就会让对方痛苦,她们都不忍让彼此痛苦,因此每每在对方面前,都装作若无其事,都装着忘记了儿童的记忆。 今天,她终于说出口了,而且是她十分信任的祁紫山,她真的很高兴。 泪水沿着她的脸颊簌簌地流淌,李疏梅又高兴又难过。 紫山伸出手掌轻轻从她脸颊上擦拭泪珠,温暖的手指掠过皮肤。李疏梅顷刻间就破防了,她猛地抱住紫山,抱住他结实的肩膀,抚在她肩膀里哭泣:“对不起,我真的太难受了,紫山……”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沉痛地安慰道:“疏梅,我理解你。也请你相信我,我一定和你一起找到你母亲被害的真相。” “我相信,”李疏梅哽咽道,“我相信。” 第141章 她将丧命于此? 等李疏梅平静下来,祁紫山扶她坐进椅子里,给她加了一杯温水。 李疏梅握着杯子,垂着泪目,但她眼里的光芒却是很坚定的。祁紫山努力控制着情绪,极力平静一些,是为了让李疏梅不那么不安。但在内心里,他早就起伏难定,疏梅经历的一切让他又心酸又心疼。 实际上,祁紫山对李疏梅的经历略知一二,因为要使李疏梅加入省厅专案组,省厅必须对她进行周密调查,李疏梅并非夏祖德的亲生女儿,而是十六年前的遗孤,这件事他就自然会知道。 但是十六年前的案卷他没有见过,之前他去档案室找过,不过并没有找到,后来问了夏祖德,才知道这份卷宗就在他的办公室。也许夏祖德出于保护李疏梅,特意将卷宗留在自己身边,当然也是提醒自己,这件案子他不会忘记,只要时机成熟随时都将唤醒陈年旧案。 李疏梅紧紧握着杯子,抬起微红的双眼对他说:“紫山,十六年前,我当时只有六岁,那天晚上我和妈妈在一起,歹徒冲到我家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就用手帕把我迷晕了,我昏睡在地上。那个过程里,我母亲遭受了他们的折磨,有那么一刻,我迷迷糊糊地醒来,亲眼看到……” 疏梅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我亲眼看到,他们用刀子划向了我母亲的咽喉。” 祁紫山心下一颤,因为哽咽,疏梅的双肩发生了微颤,他没敢打断她,而是继续听她说道:“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我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血,但在以后的每一次梦里,我都看到了成片的血花,那是我母亲的鲜血……” “除了我母亲的死,我还看到了凶手的样子,我明明记得我看清楚了……但是后来警察找到我时,我却什么都不记得,我的记忆里,他们的模样都是十分模糊的,那种模糊,就像白皇后的照片,因此当我看到那张照片,我不自然就会想起那副模糊的画面。” 原来如此,祁紫山终于明白了,这可能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为了缓解痛苦,李疏梅忘记了凶手的真实面目,将那副刻在脑子里的画面自动模糊了。 由此也会引起一连串反应,在以后的生活里,不仅仅限于白皇后的照片,只要有类似模糊的画面,李疏梅都会不自觉代入痛苦的回忆。 这种障碍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治疗,也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但是疏梅却始终认为是她自己忘记了凶手的模样,所以她才会毅然决然走上画画的道路,她想把杀害母亲的凶手画下来。 思虑到这,祁紫山很是为她心疼,为了母亲的真相,她所做出的努力和艰辛超越常人,这一路走来,十分不易。 解铃还须系铃人,祁紫山其实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只要李疏梅能够重新回忆出十六年前的清晰画面,她就能够彻底认出白皇后。 不过这是一场冒险,祁紫山不想让她冒险,他将这种想法慢慢地按了下去,按在心头,而是淡淡地安慰说:“我明白,疏梅,这件事不急,我们还有时间。” “我们没时间了紫山,”李疏梅站了起来,坚定地说,“你不是说白皇后正预谋一件重大的事吗?我们不能让她得逞。” 祁紫山理解她的心情,缓缓道:“疏梅,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方法?” “我想看一次十六年前的卷宗。”李疏梅斩钉截铁地说。 这就是祁紫山早就想到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方法,但是对李疏梅来说,却是一场冒险,他并不知道李疏梅会经历什么样新的痛苦。 卷宗里一定有她母亲被害的过程,也有惨痛的描述,她是否能够经得住这样的刺激。 现在卷宗就在老夏的办公室,要想拿到卷宗,除非他亲自和老夏去说。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43节 他需要再想一想,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见李疏梅更加坚定地望着他,他只能说:“疏梅,你等我一到两天,我看看能不能拿到卷宗。” “行,紫山,那我等你的消息,我先准备一下。” 祁紫山不知道她说的准备是什么,但一定是心理上最艰难也最坚强的准备吧。 他轻声说了声“好”,又道:“疏梅,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也行,我回去再想想怎么做。” 回家的车上,李疏梅不敢让祁紫山担心,努力保持平静,也许紫山总是会感受到什么,在她下车时还是叮嘱她好好休息,不要乱想,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随时联系他。 李疏梅也认真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回家都是兴高采烈的,仿佛那就是她原原本本的家。可这一次,她却有意放慢了沉重的脚步。 而实际上,这是她六岁后才走进的家,之所以这个家会让她恋恋不舍,最根本原因是,六岁以后,她依然拥有了家的幸福。 老夏和李老师对她来说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对她的好几乎超越了普通父母,他们已经成为了她真正的父母,这十几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将他们认作亲生父母。 而姐姐夏忍冬,和她一样都是受害者的子女,她们彼此也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们早已成为了心心念念的亲姐妹。 她很想告诉老夏和李老师,这十几年来她从未忘记来时路,从未忘记亲生母亲,她从未忘记,她总是过得小心翼翼,因为她害怕他们知道她的想法,担心她生活在痛苦里,她害怕他们会难过,她害怕“失去”他们。 一步步走上楼梯,李疏梅花了好大力气,她努力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生怕被人看出她现在的想法。 走进家门的那一刹那,是李新凤和蔼温暖的笑容,她拉住疏梅的手,问这问那,生怕她今天吃了苦,又给她换起鞋,在李新凤弯腰的时候,李疏梅强撑着眼眶里的泪水,叫了声:“妈,你别给我换鞋了,我饿了。” “早就知道你饿了,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李新凤还是忙不迭地给她换了鞋。 等李新凤回到厨房,李疏梅一颗泪珠就掉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李新凤说:“你姐说今天回了市里。” “真的吗?”李疏梅开心不已,好像之前的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真的假的,不过她也很忙,等她忙完手上的事情,就回来看你。” “好啊好啊。”李疏梅一口气又吃了大几口饭。 这两天,李疏梅一直想着如何面对亲生母亲的卷宗,一边又想着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心情处于焦作的状态。 她又不敢发短信打扰姐姐,不是怕耽误她工作,而是怕姐姐以为她想她,会放下所有事情回来看她。 记得她读高中的时候,姐姐刚毕业不久,在外面工作,她那时候刚学画,由于学不好,心情特别烦闷,有一天晚上就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第二天姐姐就请假回来看她了。 她知道姐姐对她有多好,有多重要,自她懂事后,她就再也不会那么任性了。 两天后。关于母亲的卷宗,李疏梅终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决定和紫山说出自己的想法,争取得到他的同意。 然而一条短信也悄无声息抵达她手机,她一看是姐姐的短信,连忙点开,然而她的惊喜却慢慢平静下来,这不似以往的短信,以往姐姐总是问好什么的,然而这一次,她的话语似乎有些沉重: 秀秀,姐姐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和你单独说,你下午三点前有空到春晖寺吗。 作为刑侦工作者,李疏梅很快捕捉出几个关键信息,姐姐说这是一件重要的事,那一定不同寻常,因为十六年来姐姐从未和她开过任何玩笑,这是第一次郑重地说。 第二个关键信息,是单独,她们之间虽然亲密如间,但是也没有什么话不是不能告诉老夏和李新凤他们的,这个单独,就是姐姐想告诉她,除了她们之间,不想第三个人知道。 第三个关键信息,春晖寺,这是一个对她俩来说比较熟悉的地方,那里人很少,她们小时候躲迷藏就在那里走迷失过,不过后来熟了以后她们经常去那玩,那里几乎成了她们的秘密基地,姐姐将地点选在那儿,这说明她只想她一个人过去见她。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什么事那么重要,李疏梅绞尽脑汁也想不太明白,但是也有几个模糊的影子在脑海里盘旋。 是姐姐想和她聊聊十几年前的案子吗?她们俩都是受害者的遗孤,这对她们俩来说,才是值得单独聊的重要事情,但是姐姐十几年来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她不可能今天突然提起。 第二件事,或许和江原有关,江原是夏忍冬最重要的人,他的牺牲对姐姐的打击很大。难道她想从她这里了解江原更多的信息,不过她又觉得姐姐不太会这样做,姐姐从不会麻烦她,这件事她就算找老夏,也不会找她。 想来想去,李疏梅想不到第三件重要的事,她决定不多想了,见到姐姐什么都知道了。 她连忙换了衣服,打了一辆车,一直到了春晖寺附近下车,她决定走过去,那里虽然是她和姐姐的秘密基地,但是很多年没有去过,她想再走一遭。 春晖寺其实就是个地名,据说很久以前那里有座庙,但不知道后来去哪了,现在那里唯一的建筑是靠近路旁的一座年久失修的凉亭,凉亭四面都是山野。 她之所以小时候和姐姐来过这里,就是因为这条路离学校比较近,这里夏天能摘到山莓果,山莓果红彤彤的,一串串长在一起,姐姐把它们叫做“糖葫芦”,她们就是为了吃才跑到这里玩,每次都是被野外的虫子咬上几个包才回去。 山莓果酸酸甜甜的,一咬开,果汁特别多,里面还有芝麻大的果粒,吃起来咯吱咯吱响。这也是姐姐和她最美好的一段经历,不过在姐姐面临高考的压力后,她们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很多年了,当李疏梅再次走在这条绿茵茵的山野之中,她由衷的感概,脚下的泥路变宽了,或许是被开发了一次,林间的树木也少了许多,她一路逡巡,并没有找到红彤彤的果实,也许那些美好的回忆早就被人砍伐了。 走了一段路,她终于看到了凉亭,凉亭依旧很荒凉,树叶堆积在凉亭的石凳和地面,就像一层厚厚的地毯,她好像看到小时候的姐姐和她正坐在凉亭里吃山莓果。 李疏梅淡淡地笑了,姐姐说见面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这是她们的秘密基地,也是她们永远都不会迷路的地方。 她站在凉亭前,百感交集,和姐姐的回忆占大多数,对和姐姐见面也十分期许,然而也有几分忐忑。她始终没有想明白,姐姐到底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才会约她到这。 时间慢慢滑到了下午三点钟,李疏梅也越发紧张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和姐姐见面的紧张,还有对未知的紧张,她想快点见到姐姐,然而三点钟过去了,过去了好几分钟,姐姐始终没有出现。 李疏梅开始有些焦虑,不是因为等待姐姐,而是担心姐姐出了什么事,她拿起手机,想发一条短信过去,又担心姐姐会着急,急着赶过来,她犹豫了好一会,一句已经写好的话,“姐,我已经到了,你路上顺利吗”,还是没有发出去。 风微微吹拂,吹动了林间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李疏梅的心情也在不断起伏。 她再次看了看手表,三点十七,已经过去十七分钟了,姐姐不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吧。 正当李疏梅决定要不要联系姐姐时,十几米外的密林之间,隐隐站着一个人,她身穿紧身黑衣,脸颊上戴着黑色口罩,风正吹动她的长发。 而她的手里,正举着一把手枪,黑黝黝的枪口正对准李疏梅的脑袋。 只要她扣下板机,李疏梅就将命丧于此! ----------------------- 作者有话说:再次感谢大家丰盛的营养液投喂,快月底了,期望收到更多的投喂,爱你们! 第142章 黑色手枪。 李疏梅还是把那条短信发了出去,“姐,我已经到了,你路上顺利吗?” 她一直看着手机,却迟迟等不到姐姐的回应,她决定打个电话过去,毕竟姐姐也从不让她担心,有事定会提醒她一句,除非她真的遇到了麻烦。 她正要拨电话过去时,一条短信发了过来,是姐姐的短信,短信里写着“秀秀,我就到,别担心姐姐”。 一颗石头终于从心里落下,李疏梅吁了口气,她抬头朝远处的路望了望,这一片都十分寂静,除了风声、鸟鸣和虫鸣。 不一会,她听见了汽车嗡嗡的声音,她高兴坏了,一定是姐姐过来了。 果然几分钟后一辆老式越野车停在亭子前,夏忍冬从车窗户探出头来,唤她:“秀秀,我来晚了。” 李疏梅开心地跑上前,迎接姐姐,姐姐下车,两人就抱在一起,夏忍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慰说:“秀秀,这路不好开,刚才姐姐没注意时间,让你久等了。” “姐,我乐意等,只要你什么都好就行。” “我很好,我很好,秀秀,我给你买了糖果,待会你带回去,走,我们去亭子里说说话。” “好。” 夏忍冬拉着她的手走进亭子里,李疏梅虽然很开心,但是心里仍然带着一丝忐忑,她根本不知道姐姐会说什么。 夏忍冬穿着一身黑色夹克、黑色牛仔裤、黑色皮靴,脸庞上尽显疲惫之态,但她满眼充满了笑意和宠爱。李疏梅也不禁心疼起姐姐来。 寒暄了几句后,夏忍冬说:“秀秀,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这对吧?” “对,姐姐是遇到什么困难吗?我一定能帮你。” “不是什么困难,”夏忍冬缓缓摇了摇头,“你还记得去年除夕我和爸爸吵了一架?” 李疏梅当然记得,那一次吵架,她隐隐约约听到姐姐对老夏三连质问。 “是,可是我当初想当警察,你也不愿意啊!” “我没觉得你是偏心,可是我想做的事情,你又能不能理解?” “你是公安局长,你的威严不容质疑,你永远都站在你的角度……” 她那时候以为姐姐曾经也想和她一样想当警察,但却被老夏拒绝了。 那次春节姐姐离开家之前和她解释了吵架的原因,“爸爸担心我在外面吃苦,想让我在家附近找个班上,我当时有些激动,就和爸爸吵了两句……” 她当时信以为真,但现在看来,姐姐是有所隐瞒,也许这背后还有其他原因,今天姐姐叫她单独见面,还说这是一件重要的事,难道是透露那次吵架的真正原因。 她既期待又担心,认真点头说:“姐,我记得除夕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夏忍冬紧紧握住她的手,眉宇间暗藏忧郁,“秀秀,我这辈子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我今天想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姐姐虽然一直在做记者,也写了一些文章,爸爸甚至把我发表的报道都摘录成册,但是我只是借着记者的身份,一直瞒着家里,其实我一直在调查江原的死。” 江原?如一道闪电劈下来,李疏梅整个人都怔了怔,原来姐姐一直秘密在调查江原的死因。 两年前,江原在调查“非法器官贩卖组织”时牺牲,准确地说,他很可能是遭受白皇后毒手,那时全局哀恸,姐姐更是痛心入骨,疏梅一直记得那天下午姐姐趴在她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哭着问她,“为什么好人会死?为什么,秀秀你告诉我为什么?” 疏梅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忘记姐姐的悲伤,她成为警察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江原的死,她要为姐姐找回江原牺牲的真相。 但是没想到,姐姐早就在做这一切,她太在乎江原的死了,她竟一直在暗暗调查这一切,对于一个普通记者,这太危险了,李疏梅又心疼又担心,眼眶酸痛难当,反握住夏忍冬的手说:“姐,你为什么要调查江原的死,这是我们警察应该做的,你知道这有多危险。” “秀秀,你听我说,”夏忍冬打断她的话,眼睛红红的,湿润不堪,“这是我做记者的意义,也是我生命的意义,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应该明白的。” 李疏梅一下子怔住了,她怎么会不理解姐姐,她们从小就相依为命,她们身上和普通孩子不一样,她们的母亲都遭受残忍杀害,她们注定了这辈子不会平静,她们生命当中的意义绝不会是平凡而安稳地度过一生,她们一定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但是以记者的身份去调查刑事案件,这未免太脆弱了,李疏梅万分担心姐姐的安全,她痛心说:“姐,我永远都理解你,这件事你能不能到此为止,后面你交给我,我答应你,一定会为江原找回真相。” “我相信你秀秀,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夏忍冬放开她的手,伸手进夹克衫内口袋里拿什么东西。 李疏梅松开姐姐手的刹那,只觉得手背手心全是汗渍,那是姐姐热烫的汗渍,也是她紧张的汗渍。 姐姐拿出一张信封,打开后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李疏梅连忙将手在衣服上擦拭了下,接过姐姐手里的照片。 照片上是从一家餐饮店门口拍到的画面,门口还停着一辆小车,小车车牌很清晰,但李疏梅很快就认出了来,是江原的车,很显然,这是江原曾经去过的地方。 她再仔细一看,原来这张照片里有一面窗户,窗户是打开的,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坐在面对面的人,她的眼睛非常敏锐,从小小的图形里,很快辨别出坐在靠门的男人就是江原,江原的五官立体鲜明。 而坐在江原对面的女人身穿一身黑衣,黑色长发,可惜的是,这张照片不是正对着窗户拍的,而是斜对着窗户,女人的脸几乎看不见,只能看到浓黑的一头长发,再无其他特征。 但是这张照片却是价值连城的,因为这家餐饮店,如果有摄像头,或者有人见过这个女人,他们就可以寻根溯源,找到她的真正身份,她会不会是白皇后,还是和白皇后有关的人呢? 夏忍冬说:“秀秀,想必你已经看出了照片里的人,一个就是江原,另一个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这是我调查许久,才好不容易从别人那要到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下面有时间,拍摄时间就是在江原牺牲前一周。” 前一周,那和江原的牺牲一定脱不开干系,这个女人在李疏梅这儿已经可以确认为嫌疑人了,或许就是白皇后本人。 她连忙问:“这家店的名称,还有这个摄影者的信息你都知道吗?” “都写在了照片背面。” 李疏梅连忙翻到背面,上面是姐姐的笔迹,上面写着餐饮店的名称和地址,还有一个摄影者名字以及电话。 夏忍冬说:“这名摄影爱好者说他是试相机才不小心拍下这张照片,我当时也是因为认出江原的车牌才找到的他,不过他经常全国四处旅游,你可以电话联系他问问情况。”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44节 “我明白了姐,你放心吧。” “这也是我为江原做的一件小事吧。作为一名记者,我能力有限,姐姐的工作只能做到这里了,”夏忍冬轻轻抚住她的臂膀,语重心长地说,“秀秀,你画画功底那么好,我甚至听说你有识骨辨人的本事,我相信凭借这张照片你一定能还原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其实李疏梅并不能做到,识骨辨人那是别人对她的谬赞,她的超能力金色流光也并不是无所不能,在某种情况下,需要尊重一些客观事实,例如这张照片里的女人,视野受限,金色流光是不可能绕过女人的头发勾勒正脸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她不能让姐姐担忧,她也不能言之凿凿说可以认出来,所以安慰说:“姐你放心吧,我会努力去找这个女人。以后就让我来接手这个案子吧。” “嗯,我相信你秀秀,相信你们会为江原讨回公道。” “姐,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再调查此事,好吗。” “好,我相信秀秀,以后我不会再一意孤行。”夏忍冬将照片塞进信封里,再次交到她手里,“走,我送你回家。” 上车后,夏忍冬把一罐糖果递给她,李疏梅接过沉甸甸的糖果,心里很感动,姐姐每次都是这样,从来都不会忘记带礼物给她,但李疏梅却很少给她买什么礼物。 车子在野外的泥路上慢慢行驶,一晃一晃的,李疏梅的心情却百感交集。 她说:“姐,我现在打电话和妈说你回家了。” “秀秀,”夏忍冬开车时始终望着前方,“这次我不回去了,我还有别的事。” 李疏梅顿觉难受,忙说:“姐,妈说你要回家住几天,那你什么时候回家住几天?” “我看情况,秀秀,今天的事你千万别和爸妈说。” 李疏梅重重点了点头,“姐,我知道,你放心吧。” 车子开到熟悉的餐店外,停下了,夏忍冬依依不舍地说:“秀秀,在这里和你告别吧,过段时间再回来看你。” “姐,我好舍不得你,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秀秀。”夏忍冬摸了摸她的脸庞,“姐姐会尽快的。” 虽然很舍不得姐姐,但是李疏梅也不能担误她的工作,她忙说:“好,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你也是。” 李疏梅推开门,又回过头,“姐,你等一等,那前面有家小卖铺,我去给你买瓶水,你等等我。” 李疏梅跳下车,飞快地跑向那家小卖铺。 望着疏梅的背影,夏忍冬眼角酸涩,她弯腰伸手进座椅下的皮套,摸到了那把黑色手枪,一瞬间,泪水从眼角滑落。 正当疏梅在小卖铺门口付完款,要回来时,夏忍冬狠心启动了汽车,望着疏梅朝她拼命追逐的身影,疾驰而去。 第143章 “求求你们一定放过她…… 李疏梅一手拿着矿泉水,一手抱着一罐糖果,望着姐姐的车消失在大路上,心情特别难受,她知道姐姐不忍离别的痛苦,所以突然离去。 过了几分钟她收到了夏忍冬的短信:秀秀,姐姐有事先走了,下次回来看你。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也给夏忍冬回了短信:姐,一路平安,你要保重。 因为姐姐的嘱托,李疏梅更加坚定了为江原找回真相的决心,她现在和紫山正在做的工作就是挖出白皇后的身份,白皇后不但牵涉非法器官买卖,而且也牵连江原的死,所以抓住白皇后成了刻不容缓的事。 她担心姐姐还会铤而走险调查江原的死因,所以她现在必须要竭尽全力挖出白皇后的身份。 随即,她就给紫山发了一条短信:紫山,我已经做了决定,能不能要到我母亲的卷宗,我想试一次。 半天,她才收到紫山的短信:疏梅,你真的做好了准备吗? 她立即回答:是,我已经决定好了,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克服。 终于等到了紫山的一个“好”字。 两人约定在明天见面,不过晚上她没怎么睡好,辗转难眠,母亲的卷宗对她来说就是这十六年来的“禁区”,她想触碰,但又一次次不敢触碰,那既是母亲被迫害的记录,也是她的童年阴影。 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她不愿面对,那么她的阴影将一辈子都无法消除,她也不可能从阴影里彻底走出来。 第二天下午,紫山到幸福老街来接她,上车以后,他就说了一句“疏梅,卷宗在我家”。 李疏梅点了点头,没再回应,两人一路无话,各有各的心思,直到走进紫山的出租屋,关上门后,他才说了第二句话:“疏梅,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件事,最终还是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解决。” 李疏梅当然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省厅当初让她秘密加入专案组,就是希望她画像的本领分辨白皇后的身份,但怎料到,她童年的阴影却阻止了她画像的能力,以至于白皇后一直逍遥法外。如果要消除阴影,唯一可行的方法大概就是直面阴影,这也是紫山最担心的地方。 但是就算紫山不愿意她这么做,她迟早一天也要直面这一切,从她开始学画,从她考上警校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她不能逃避,她这辈子必须要为母亲被害的真相,为夏忍冬的母亲被害的真相拼尽全力。 她努力露出一丝笑容,安慰紫山:“紫山,你不用担心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疏梅你很勇敢,既然你做了决定,那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紫山说得很认真,表情肃然可敬,这是她一开始认识的紫山,也是她至始至终都十分熟悉的紫山。 走进卧室,紫山让她坐在床上休息会,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李疏梅抿了一口放在了床头柜。 祁紫山从床头柜的抽屉中拿出一份旧旧的卷宗,又取出一瓶液体药。 李疏梅的目光总是很精明,一眼就看清卷宗上的字,母亲的名字刹那间映入眼帘,她只觉眼球的神经被撕扯了下,十六年来,她从未说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似乎被她早早遗忘,但是再次看见时,她仍旧血液沸腾,全身紧张。 “疏梅,不要紧张,你想先看看卷宗,还是待会看,我的建议你先不要多想,等你睡了过后,我再读给你听,这样对你的感官刺激会更有效果。” 紫山用很温柔的方式说了这样一番话,这也是她想到的一个办法,为了模拟十六年前她在案发现场的真实场景。 当年歹徒闯入她的家,她是被其中一名歹徒用手绢通过迷药迷晕,在母亲被害的整个过程中,她全程晕晕沉沉躺在地板上,她似乎听清了现场的声音,也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 不过等她彻底苏醒,完全获得意识后,她却忘记了那些残忍的过程,但在以后的梦境当中,却以噩梦的方式时常出现。 所以她想到了一个方法,让自己进入昏迷的状态,再通过卷宗里的内容刺激她的神经,让她回忆起当年的真相。 这个方法并不一定能够让她彻底摆脱童年阴影,但是却没有比之更直接更快捷的方法了。 对于紫山的提议,她缓缓点了点头,“紫山,都听你的。” “好,疏梅,那你休息一会还是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吧。” 紫山微微颔首,拿起药瓶,倒了半瓶盖褐色液体,将瓶盖递到她手里,“我问过医生,这个剂量刚刚能让你进入深层次睡眠,如果你觉得难受,我会及时唤醒你。” 李疏梅接着药瓶盖,郑重地说:“紫山,如果我真的很难受,我也希望你再等等,好吗?我想我一定会度过难关,如果中途被叫醒,我会很遗憾。” “我明白,我会分清情况,你放心,你别担心别的。” “我放心,紫山……”她拿起瓶盖,一口饮了下去,药效没有那么快,紫山将温水送到她手里时,她一时间有些难受,就好像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她喝了一小口水再把水杯送还,又忍不住说,“紫山,谢谢你帮助我。” 祁紫山温柔地笑了笑:“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疏梅,你是我遇见的最勇敢也最……” 李疏梅只觉得头开始发晕,她在努力听清紫山后面的话,她好像听到了“好看”两个字,但是下一秒,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祁紫山急忙抱住了疏梅软绵绵倒下的身体,慢慢将她放倒在床,并且在她身上盖了薄薄的毛毯,疏梅的脸庞静谧如许,然而嘴巴却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倔犟的形状,她一定在心中暗暗发誓,不能失败只能成功。 自从认识李疏梅以来,祁紫山也慢慢地对她投入了更多的关注,她真的太与众不同了,她总是令人怜惜,一时之间,紫山只觉得胸口阵阵的难受,他不想让疏梅陷入痛苦,但是这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他挪了把椅子坐在床头,望着她静谧熟睡的样子,百感交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了卷宗,这是疏梅的童年阴影,也是伴随着她成长的痛苦,紫山知道,打开它,就是揭开了疏梅心里的悲伤,他希望今天疏梅能够度过这一关,能够消除阴影和恐惧。 他打开第一页,决定从前到后,把整个卷宗的细节全部读给疏梅听,1984年,六月十三日…… 紫山俯下身,离疏梅的耳旁近一点,尽量放慢速度,尽量吐字清晰,希望这个过程不要重复,不要出现疏梅叮嘱的话,“如果没有反应,就多读几遍”,他希望一次成功。 他一边读着卷宗,一边观察疏梅的反应,渐渐地,她安静的面庞终于有一些反应,但很微弱,只是眼皮和睫毛微弱地动了动,但紫山知道,她听进去了,只是因为卷宗还没有进入案发现场的正文内容。 但是这需要一个过程,他想通过徐徐渐进的方式,让疏梅慢慢接受她回到十六年前的那天晚上,慢慢进入那个早已灰飞烟灭的案发场景。 祁紫山慢慢读着卷宗,他终于读到了那个罪恶的案发过程,三名歹徒突然闯进了母女俩相依为命的家,旋即他们将门窗关死,一名歹徒控制了年轻的母亲,另一名歹徒用药物迷晕了六岁的李疏梅。 李疏梅躺在地上,就在客厅,三名歹徒开始对手足无措的母亲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 疏梅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了,头颅慢慢在抖动,嘴唇不断在翕动,眼皮也在不断颤动,她的身体似乎也出现了反应,是那种想反抗的反应。 紫山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读下去,卷宗里的内容事无巨细记录了那天晚上三名歹徒折磨受害者的过程,这些过程之所以能够还原,是法医最终通过受害者身上的伤痕得出的结论。 歹徒通过威胁的方式,以伤害小疏梅的话语不断强迫年轻的母亲配合,疏梅的母亲被残忍地折磨得不成人形,她的皮肤上被烫上了许多烟疤,甚至部分地方被刀子划出血口。 无论是读着这些惨痛的描述,还是望着疏梅越来越强烈的反应,紫山都不忍卒读,他的眼睛酸涩,即使是一名经历了许多命案的警察,在这个时候,他也产生了百分百的抵触,他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但又想让疏梅听得更清楚一些。 他沉重地读着罪恶的文字,当读到这里时,他彻底控制不住,喉咙也出现几分哽咽。 歹徒拿刀子抵住昏迷的小疏梅,威胁年轻的母亲,脱去上衣,以奇怪的姿势躺在椅子上,做出取悦别人的动作,在这个过程里,其中两名歹徒对年轻的母亲实施了强.奸…… 疏梅开始出现极其难受、反抗的动作,她的头颅摆得更厉害,泪水从眼角不断地往外流淌,她的双手甚至开始拼命打颤,嘴巴里终于喊出“妈妈、妈妈”令人难受的呓语。 祁紫山没有停下来,他必须要读完整个卷宗,他的心里也痛得滴血。 疏梅手掌紧紧蜷住,攥住床单,渗出一片冷汗,紫山再也忍受不住,他放慢了速度,一手紧紧握住了疏梅的手掌。 小小的手掌一旦落入紫山的手心,她的痛苦似乎减轻了几分,紫山不敢握得太紧,只是轻轻地用拇指揉动她的手背,想让她感受到一丝安全感。 疏梅的表情没有刚才那般痛苦,但紫山知道,接下来才是最难的那关,他即将要读出最令人悲伤的部分,那就是她母亲被杀害的过程。 三名歹徒当中的主谋,在两名年轻歹徒强.奸以后,拿起了手边的刀子,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了早已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母亲。 妈妈……妈妈……疏梅努力想喊出这两个字,但是喉咙根本喊不出来。 她趴在地上,头脑晕沉沉地,但她却听到了母亲痛苦而隐忍的呻.吟,母亲担心歹徒伤害小疏梅,不断地隐忍着,配合歹徒。 疏梅努力睁开眼睛,但一次次没有成功,她难受极了,就像一块大石头将她压住,她怎么做都无法翻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最年长的歹徒主谋走到了母亲身前,他手里的刀在母亲的脖子上比划了下,疏梅听见了他的声音,那声音很嘶哑:“听清楚了,忍住别叫,否则你女儿也活不了,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母亲微弱的声音传来,她依旧在求饶,“求求你们一定放过她,她还小。” “只要你配合,她不会死,但你要不配合……” “我配合,我都配合……”这是欲哭无泪的声音。 疏梅太难受了,她握着小小的拳头,拼命睁开眼睛。 歹徒的刀子猛然划过了母亲的咽喉。 她为了小疏梅活下来,甚至都没有挣扎一下,而是露出微笑,迎接死亡。 “啊……”疏梅猛地挣开了压在身上喘不过气的巨石,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三名歹徒几乎同时看向她,那一瞬间,她看清了他们的面貌,面目可憎,那不再是噩梦里的狰狞的面孔,而是像人一样的三张脸。 母亲的咽喉血流如注,她仍然微笑着,好像在说“梅梅,梅梅”。 “疏梅,疏梅……”呼唤声从天而降,那声音温柔而宁静,一瞬间将她从罪恶的场景里拉了出来。 “疏梅,疏梅……”祁紫山再也控制不住,因为疏梅听到母亲被害的过程时,身体出现了强烈的抽搐,嘴里甚至渗出白沫,眼睛也开始翻白,他如果再不将她从噩梦中拉出来,一定会出事。 在他频频的呼唤声里,疏梅终于消除了抽搐,他不断抚揉着她的双手,想让她舒适一些。 疏梅慢慢地归入平静,不一会,她湿漉的眼睛终于张开了,睁开的刹那,她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45节 紫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猛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疏梅也紧紧抱着他,哭声一遍遍在紫山的助听器里共鸣,让他心如滴血。 “对不起疏梅,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紫山,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他们的样子……呜呜……”疏梅嚎啕大哭,豆大的泪水滚进他的脖颈,那一刻,他既心疼又激动。 “疏梅,你真的很勇敢,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勇敢的女孩。” 第144章 三张肖像。 李疏梅哭完以后,心情也平复了许多,她略带哽咽说:“紫山,把我纸笔拿一下。” 这次来她随手带了画本,祁紫山扶住她的臂膀,担心说:“疏梅,你要不要先休息会。” “我怕我忘记了。”她自知记忆力并不好,刚才好不容易看到的歹徒形象说不定会顷刻消失。 实际上她对于亲眼看见的图形已经趋向过目不忘之势,但在梦中看到的她却没有底气。 祁紫山再没有说什么,而是将画本拿回卧室交给她。 李疏梅打开画本,拿起笔的时候,歹徒凶神恶煞的样子再次浮现出来,她只觉胸口一阵心悸,就像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 他们不但是迫害母亲的凶手,也是十六年来在噩梦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她必须勇敢面对他们。 画下第一笔的时候,她的手指也轻轻抖动了下,笔迹在纸上画出扭曲的拖痕,紫山给她加了一杯温水,安慰说:“疏梅,你先喝口水,慢慢来。” “嗯。”疏梅抿了一口水,又将杯子递还给祁紫山,再次落笔。 这一次她坚定了许多,脑海里的形象慢慢地落在纸上,很快她就画下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 这男人的面相并非令人可憎,反而带着几分温文尔雅,这是紫山没有想到的,结合卷宗的描述来说,这个男人应该是歹徒三人组的主谋,他的眼睛很冷,像是萃上了冰块,疏梅画出了男人的灵魂。 画完以后,疏梅将画递给紫山,她又开始画下一副画。 紫山端详着手里的第一幅画像,他开始联想男人的身份和职业,从面相来看,他并非是野蛮的人,反而很有可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这件案子发生在十几年前,那时候比较体面的工作其实并不多,就基层工作来说,教师、医生、工厂文职人员、供销社工作者等等,他能想起来的可能有这些。 不过十六年过去了,以当时三十多岁的年龄来说,今天也有五十岁往上,他在十六年时间里可能未曾再犯案,也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还是已故。 再次把目光回到疏梅的画像里时,他的神情忽地有些恍惚,因为疏梅画下的第二张肖像他好像在哪儿见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他始终都不记得这种熟悉的感觉来自于哪。 疏梅画完的第二张肖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看起来还有几分稚气未脱,但眼睛里已经露出阴狠的味道,和他的年龄并不十分匹配。 如果有熟悉的感觉,那一定在什么时候见过有面部特征相似的人,当时他才十六七岁,如今也应该有三十余岁,十六年,一个人的面貌的确会发生改变,但是主要特征一定还有所保留,也许祁紫山就真的见过他呢,或许是路上不经意的遇见,或许是在某件案子里,或许是监狱或者看守所里碰见,总之这个人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疏梅画完画,拿在手里看了半晌,她眉头微蹙,似乎也产生了疑问,她将画递到祁紫山手里,又进入了第三次作画。 祁紫山没有马上将他的想法告诉疏梅,也是担心打断她的思绪,但他仿佛感觉到疏梅也见过画里的人。 那很有可能,是他来市局以后,疏梅来市局以后,他们共同见到的人。 他一边思虑一边观察疏梅作画,很快,第三张画完成,这一回她将画递给他时,那种不好的感觉再次侵袭他,第三张肖像里的人也同是十六七岁,面貌同样透露着稚气,眼神里也透露着阴狠,而且他似乎也见过。 李疏梅很快把她的疑问表达了出来:“紫山,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第二个和第三个人,但我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 果然,这和祁紫山猜想的一样,这两个人应该是他们共事后遇到的人,他也道:“疏梅,我和你一样,我也感觉见到过他们,不过我想了半天,没有想到是谁?” “是啊,总觉得特别像,又不是很像,我反而觉得心里很纠结。” 祁紫山冷静地说:“疏梅,如果我们都认识,那说明这两个人就是我们共事时见到的人,一定出现在以前某个案子里。还有,这是十六年前的肖像了,十六年能改变一个人的面貌,但是骨相一定还会维持最原始的特征吧。” “对,这两名凶手当时还未成年,成年前骨相的确会发生变化,但是以两人当时的年龄,变化不会太大,最基础特征一定是会保留的,而且成年以后头骨停止发育,后面的变化就是一些表象变化了。我现在可以尽力画出他们十六年后的样子。” 尽管头骨不再发育,但是在成长的过程当中,因为各种原因仍旧会发生一些变化,所以疏梅只能按照人的基本成长规律塑造他们十六年后的样子。 她果断下笔,对照着十六岁的模样,快速画下新的两幅肖像,这一次她采用的是速写的方式,只抓住人的基本轮廓,很快紫山就脱口而出:“疏梅,根据你的画,我能断定,这两个人就是西江河抛尸案里的两名受害者,雷立轩和佟志广。” 西江河抛尸案至今已经有些时日了,因为调查白皇后,李疏梅差点快忘记他们的名字,不过经祁紫山提醒,李疏梅也刹那间想起来了,这两人的模样就是雷立轩和佟志广,他们都是被凶手活体取肾残忍杀害,尸体于前后一周多时间抛进了西江河,而且在他们的胃内留下了凶手的纸条,上面写下了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 这也是后来她参加省厅专案组,和祁紫山一起调查白皇后的起因,因为祁紫山和省厅专案组认为,杀害雷立轩和佟志广的凶手就是白皇后。 祁紫山补充说:“两人当年都是十六岁,十六年后,正好是三十二岁,这符合他们现在的年龄。” 对,李疏梅也记起来了,雷立轩和佟志广正好都是三十二岁,这不能称之为巧合,当初他们认为白皇后杀害他二人,只是因为他二人身强体壮,符合她挑选的条件,现在看来,这件事绝不简单,她忙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白皇后并非是任意选择了这两个人,她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祁紫山冷静地说:“如果说有别的目的,那只能说白皇后也知道十六年前的连环杀人案。” 刚才李疏梅没有想那么多,被祁紫山这么一提醒,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胸口就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知道十六年前连环杀人案的人并不多,除了市局里个别人,再就是她家里的人,包括李老师和姐姐夏忍冬。 谁会对十六年前的凶手抱有那么大的仇恨,要残忍活体取肾,除了也是十六前命案的受害者家属。 以对白皇后的了解来说,年轻,不到三十岁,喜欢穿黑色衣服,这不得不让她想起姐姐夏忍冬。 夏忍冬绝不会忘记十六年前的案子,因为当时她已经十一岁,她比起只有六岁的疏梅更懂事,她不会忘记那时候的惨痛经历。 自从李疏梅参与刑侦以来,她能够很快推算出案子的细节,关于姐姐和白皇后的联系是李疏梅一闪而过的念头。 但是在这个念头产生以后,她就十分后悔、愧疚和自责。 她知道姐姐的为人,她善良,勇敢,而且对人极好,这十六年来,姐姐已经胜似亲姐姐,她和姐姐永远都不会分开。 所以李疏梅绝不会相信夏忍冬就是白皇后,这是绝不可能的,知道十六年前案子并且对凶手憎恨的人也绝不会仅有她和夏忍冬。 只要听过那件案子的细节,谁不会对凶手恨之入骨,白皇后素来就是以复仇为目标“帮助”别人,如果她知道那件案子的凶手是谁,她通过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施以私刑,所以白皇后不可能是姐姐。 李疏梅的脑袋里翻江倒海,一连串做出了许多假设和推翻。 祁紫山也许看出什么,不禁问道:“疏梅,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没有。”李疏梅直接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想到。”她不可能给紫山以错误的指导,她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说姐姐有可能是白皇后,那才是对姐姐的亵渎。 祁紫山缓缓点了点头,“没关系疏梅,你别有压力,你知道吗,你今天特别棒,是你的坚强和勇敢才让我们对案情有了大步的前进,至少让我们知道白皇后和十六年前连环杀人案是有关联的。我们只要依此调查下去,一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我也要谢谢你。” 李疏梅忙说:“紫山,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如今知道白皇后和我母亲的死也有关系,我当然更想知道真相是什么。还有,杀害我母亲的凶手主谋还没有找到呢,他现在在哪,我想早一天将他绳之以法。” 虽然三名歹徒中的两名歹徒雷立轩和佟志广已经被害,但是主谋仍旧逍遥法外,祁紫山道:“你放心吧,这就是接下来的重点工作,我们马上安排专案组对凶手主谋进行调查,有了你的画像,一定能找到他本人,我相信很快能让你母亲的真相大白天下。” 李疏梅十分激动,“谢谢你紫山。我也期待那一天。”她多么期待母亲能够安息,也希望夏忍冬能放下压在心头的十六年阴霾。 “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疏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消除掉童年阴影,白皇后的真正身份我们是时候揭晓了,你有没有可能再次看看那张白皇后的照片。” 李疏梅却是愣了一下,要在以前,她一定满口答应,可今天却作怪地犹豫了下,当初也是因为童年阴影让她无法直视那张模糊的照片,通过今天的试验,也许阴影已经消除了呢。 白皇后是他们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目标,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她。 李疏梅了解自己,之所以犹豫了下,是因为她担心从那张照片里看到熟悉的人。 但是她是一名刑警啊,她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在任何情况下,她不能有丝毫退缩才是,她暗暗吁了口气说:“紫山,照片在我家,我回家就会仔细看看。” 祁紫山却看出她的疲惫,忙安慰道:“疏梅,你误会我了,这件事急不来,万一你再次因那张照片不适应,甚至晕倒,那会对你身体造成更大伤害,今天你已经很努力了,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心情好一些,我们再办这件事。” “嗯,我心里有数。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想回家休息休息。”疏梅真的有些累,今天经历了太多,她现在只觉得浑身有些虚脱,但是她不便提出在紫山这里休息,所以想回去睡一觉,也许睡醒以后就什么都好了。 “好,我送你回去。回到家你千万别多想。” “嗯,我知道。” 祁紫山将李疏梅送回家以后,他一个人呆在车里,回想到疏梅下车时疲惫而苍白的脸色,他的心里也控制不住难受起来。 那不仅仅是对疏梅今天那么坚强和勇敢直面惨淡阴影的心疼,更是因为他在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好的想法,白皇后似乎和疏梅的姐姐夏忍冬有了一丝联系。 但是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不会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口,他期待疏梅能从照片里找出真正的信息,他期望白皇后另有其人。 第145章 不敢相信是她。 李疏梅回到家时,刚刚五点钟,李老师在学校还没有下班,但是一个小时以后也会回来了。 家里十分安静,她走进卧室关上门窗,一倒头就睡了,疲惫让她睁不开眼睛,心里面却有一种奇怪的因素在作怪,她想看看那张照片里的人到底是谁?她想早一点撇开对姐姐的怀疑。 但是她又不敢那样去做,她千头百绪,迟疑不决,抱着自己的枕头又难受又心焦。 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驱动,还是让她疲惫不堪地爬了起来,她战战兢兢地拉开抽屉,翻出了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是侧着脸的,只是因为太模糊,而无法识别女人的身份,但是李疏梅可以通过金色流光试图去辨识她。 她拿起照片又放下了,深深吁了口气,那种担心又忐忑的心情挥之不去。 这样左右为难也不是办法,她坚决相信她的直觉,这不可能是夏忍冬,绝不可能。她再次拿起照片,可是又放下了。 如此三番五次之后,她将照片放回了抽屉,再次趴回了床上。经过刚才那一遭,她现在头脑就像注入了清醒剂,根本就睡不着,而且有一种针刺的感觉一直不停地刺激她的头皮。 她再次翻身起床,拿出了照片,她决定一定要做一个了断,于是她双手捏住照片,深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认真端详起照片来。 金色流光不出意外地产生了,在照片上勾勒出来,以前这束流光在勾勒到模糊的人物剪影时会让她瞬间陷入噩梦一样的童年阴影,从而失去意识,但这一次,她似乎真的阻断了童年阴影,金色流光开始流畅地勾勒起女人的侧脸。 愈来愈清晰,这张脸让李疏梅霎时间想哭出来,那是和姐姐夏忍冬一模一样的侧脸,熟悉的感觉刺激着她的眼球。 也许这世界上有一模一样的人,但是女人的耳朵上却恰恰有一颗黑痣,那颗黑痣的位置她印象深刻,在今年春节时,她还帮助姐姐画了一副肖像,此刻肖像就放在卧室的桌上,肖像里的耳朵上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这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姐姐啊。 白皇后就是夏忍冬! 即便提前想到最坏的结果,但是当确定画里的人就是夏忍冬时,还是给了疏梅晴天霹雳,她再也忍不住,倒在床上哇哇地大哭起来。 这么多年来,姐姐一直以记者的身份生活在老夏、李老师和她的认知当中,姐姐总是很忙,几乎很少给她发信息和给家里打电话,在李疏梅心里,自从姐姐参加工作以后,她就减少了和家里的联系。 除了逢年过节,她不得不抽空回家,但也是匆匆相聚很短的时间,很快就离开家。 她多么渴望和姐姐多相处一段时间,但姐姐总是匆匆忙忙地离开,她的生命当中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呢,李疏梅或许已经明白了,那就是为了十六年前连环杀人案的真相。 她可以理解姐姐,但是她为什么成为了白皇后,白皇后在她心里就是一个乱杀无辜的人,她不但唆使方雅雯、谢天元、向红进行复仇,更是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头目。 这一切是她无法接受的。姐姐多么善良,从小到大,她总是很温柔,总是很体贴,姐姐永远都念着她,想着她,她不可能乱杀无辜。 李疏梅又在心里否定了姐姐是白皇后的事实,她越来越坚信,是金色流光出现了错误。 但是金色流光从未错过,这一路,它一次都未错过。 李疏梅想到这,更加痛心,更加悲伤,哭声已经转化为汹涌的泪水,将被子全部染湿。 “秀秀、秀秀你怎么了。”李新凤忽然推开门冲了进来,她冲到床头紧紧抱住李疏梅,整个人都吓坏了。 李疏梅紧紧钻进李新凤的怀抱,钻入妈妈的怀抱,她再也没有防备,而是放声大哭。 “秀秀,乖啊,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应该早点回来,都怪妈妈在菜市场多转了一会……”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46节 李新凤不断地安慰她,抚摸她,李疏梅渐渐感觉好受了许多,她不能让李新凤难受,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哭声,当哭泣变成一阵阵哽咽,她也趴在妈妈的怀抱里回答道:“妈,我好想你,我又做噩梦了。” “别怕,妈妈不是在这吗,女儿乖,不害怕了,有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保护你呢。” “呜呜呜……”李疏梅更加难受了,她真的好害怕有一天李新凤知道这一切,她生怕照片被李新凤看到,万一她认出来了呢。 她连忙爬起来,拼命抹眼泪,“我没事了我没事了,妈,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好好好。”李新凤轻轻给她拭泪,“我现在就去给你做好吃的。叫你爸早点回来,这个老夏,整天在局里,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宝贝女儿,今天晚上得好好教训他。” “妈,你别,我都好好地呢。”她努力装出笑容来,“你看,我现在都好了。” “你呀就是哄我,生怕你爸被我骂。”李新凤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慢慢地松开她。 疏梅却不想放开她,又紧紧地抱住李新凤,李新凤也紧紧抱住了她。十六年了,当她失去母亲的那一刻,她也有了新的妈妈,这也是她一辈子的母亲,在妈妈的怀抱里,她好像获得了真正的安宁。 晚上夏祖德回来后,被李新凤“教训”了一顿,夏祖德也对李疏梅嘘寒问暖起来。 越是这般,李疏梅一想起姐姐来,心里的不安和难受却日益加重。 第二天,李新凤出门时给她留了早餐,她也说晚点起床去工作。 但是当她想起床时,忽然发现头特别重,她觉得自己生病了,昨晚一晚上辗转难眠,心事重重,几乎没有睡着一刻,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身体这么快就架不住了。 她爬不起来,只得又躺下,只觉得浑身都难受,脑袋更是痛得厉害,鼻子也像是塞住了。 上午昏昏沉沉地也没睡着,身上的难受更重了,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下午两点多,她有一种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她摸了半天手机,想联系下李新凤。 手机打开后,几条祁紫山的短信跳了出来,是昨晚到现在他的问候,问她好不好。 她特别不好,她直接回复了他:紫山,我病了,可能要死了。 几乎一秒钟那边就回了:你在家,我就过来。 放下手机,李疏梅只觉得自己可能还有救了。 不一会,门敲响了,李疏梅忘记了自己爬不起来,门外的人大概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祁紫山发来了短信:疏梅,你别急,我现在联系夏局。 还是别把老夏叫回来,李疏梅回了一个字“别”,咬着牙爬了起来,披了一件衣服,一晃一晃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栓。 紫山没有完全推开门,而是推开一个门缝,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他大概率是怕外面的风吹到她。 祁紫山一走进来,就怔住了,疏梅脸色苍白,双眼无光,嘴唇更是干得发白,就像是死了一回。 他心疼不已,连忙扶住她的手臂,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他以为是因为昨天的事导致她这样,实际上疏梅心里知道,她这样是因为什么。 紫山将她扶上床,盖好被子,又用手摸了摸她的脑门,他吓了一跳,“疏梅,你发了高烧了。家里有体温计?” “有,客厅茶几的抽屉里。”她努力吐出几个字。 祁紫山找回体温计,让她放在腋下测量一下,几分钟过后,结果出来了,39.5摄氏度。 祁紫山眉头紧蹙,站起身说:“这是家里钥匙吧。”床头桌上就放着疏梅的钥匙。 疏梅微微点了下下巴。 “我去给你买点药,你好好休息,没事的。要是不退烧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紫山出门后,李疏梅恍恍惚惚睡着了,不一会她又听见开门声,一个人影走进来,扶住她温水服药。 李疏梅不知道睡了多久,紫山让她再量一次体温,李疏梅照做,很快结果出来了,降下来了,37度多,他吁了口气,但疏梅还是太虚弱了。 他去厨房,将买好的红糖泡了红糖水,回到卧室,将疏梅慢慢地扶起了一些,在她身下多垫了一个枕头,头靠在床板上,轻言细语地说:“疏梅,我给你喂点红糖水,你一天都没喝水了。” 李疏梅感觉身上的难受好了一些,口干的感觉也渐渐有了反应,她闭着眼睑,微微做出张口的姿势。 祁紫山用汤匙舀了一勺红糖水,轻轻吹了吹,送到她的嘴巴前,慢慢地送入口中。 李疏梅感觉到湿润温暖的感觉,沿着喉咙,甜甜的味道慢慢流淌进去,她只觉心里面好受了许多。 随着一勺一勺红糖水喂入,李疏梅觉得身体不那么难受了,她努力睁开眼,眼前的人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他五官轮廓分明,十分立体,眼窝深而温柔,眉眼疏而刚毅,李疏梅很少这样看紫山,紫山也意识到她在看他,好看的薄唇也抿作微笑,他依旧不言不语,而是轻轻吹着糖水,喂进她的口中。 喂完糖水,紫山放好瓷碗,又扶她睡下,盖严被子,轻声道:“疏梅,体温降下去了,你再休息会,很快就没事了。” “嗯,谢谢你紫山。” “别说话,好好休息,明天一定会好的,你再睡一会。” “好。” 李疏梅觉得身体舒服了些,好多想法也抛开了,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让她踏实了许多,不一会她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紫山依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一直都是那个姿势,坐在那儿,望着她。 “你也喝口水。” “我没事。” “几点了?” “五点半了。” “我妈一会就回来了。” “嗯,等你妈妈回来,我就回去,明天我再来看你。” “紫山,你晚上在家里吃饭,我妈妈做饭很好吃。” “今天不了,你生病还没好全,不让伯母忙碌了。” 当天晚上,老夏和李老师轮流照顾,疏梅终于好得差不多,第二天,李新凤本来说请假在家照顾她,被李疏梅拒绝了,她的理由也直白,说是紫山会过来,李新凤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就去上班了。 祁紫山很早就过来了,陪了她一天,然而这一天,当她身体好了许多以后,她的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她想把“照片里的人是夏忍冬”这件事和祁紫山商量下。 祁紫山从未问起照片的事,但是她不能不说,虽然她不相信姐姐就是白皇后,但是她也是刑警,她不能隐瞒任何证据,她必须要告诉紫山。 然而做了许多心里建设,李疏梅还是没有开口,她想还是晚一点吧,等病好一点。 第三天,李疏梅感觉身体没事了,只是鼻子还是有点塞,不影响出门调查,她给紫山发了消息,病好了,今天可以出门调查。 紫山回信息让她再休息一天,被她拒绝了,紫山就让她多穿一点,他一会来接她。 不一会紫山过来了,在门口,紫山还是将她衣服拉链往上拉了拉,怕她吹到风,走出楼道,他总是站在风的一侧,直到她上了车。 车窗都关紧了,祁紫山开了一段路,李疏梅说:“紫山,能不能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一停。” 紫山望了她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将车开到一片有碎阳光的树荫下。 他停车后淡淡地问:“疏梅,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对,我看过照片了。” 祁紫山望着她,没有回话。 李疏梅鼓起最大的勇气说:“我看到的人,我至今也不敢相信,她就是夏忍冬。” 第146章 无情的硝烟。 当李疏梅说出这句话后,祁紫山平静的眉眼也紧紧蹙起,但他没有马上说什么,而是望着李疏梅,眼睛里传递出一丝安慰。 “其实紫山,我姐姐三天前还找过我一次。” “她找你什么事。” “她告诉我她一直在调查江原的死因。” 祁紫山眉宇再次皱起,他似乎不太相信。 李疏梅能够理解他的情绪,江原就是在调查白皇后的过程中牺牲了,如果夏忍冬就是白皇后,那么这件事岂非矛盾。 李疏梅将夏忍冬交给她的照片递给了祁紫山,“这是我姐姐给我的照片,她说是调查过程中找到的,江原在牺牲前见过一个女人,她希望我认出这个女人。” 祁紫山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李疏梅边做解释道:“实际上这张照片里的女人我根本认不出,她是背对着镜头。所以紫山,我们现在可以去这家餐饮店走访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祁紫山看完照片抬眼望着疏梅,肃然道:“疏梅,我们可以去这家餐饮店,但是我觉得可能找不到什么。” “为什么?” “如果你姐一直在调查江原的死,她好不容易找到这张照片,她怎么可能放弃,她一定会去调查这家餐饮店,这家餐饮店应该已经没有任何线索了。” 李疏梅抿了下唇,她觉得祁紫山说得很对,夏忍冬对江原那么在乎,她不可能调查一半就把照片交给她,除非她认定调查不下去。 “当然,为了保证证据链完整,”紫山说,“我们也可以去看看。” 李疏梅点了点头。 “疏梅,”紫山语气却沉重了几许,“你知道我们一直在调查江原的死因。” “我知道。” “你也知道江原是因为调查非法器官贩卖组织而牺牲。” “我知道。” “而白皇后就是非法器官买卖组织的头目。” 说到这儿,李疏梅几乎意识到祁紫山想说什么,因为这种最坏的推测她早就想到过。 祁紫山顿了顿,沉重地说:“如果夏忍冬就是白皇后,你应该会想到,江原可能就是死于夏忍冬之手。” 李疏梅摇了摇头,即便她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但她仍旧不敢相信,因为江原对姐姐有多好她是知道的,江原死的时候姐姐有多伤心她也是知道的。 姐姐怎么可能亲手杀死江原。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也许江原,当时调查到了夏忍冬参与非法器官贩卖的秘密,夏忍冬为了保命,她可能不得不这么做。如果是夏忍冬杀害江原,这件事是可以解释得清的,这两年来,我在市局卧底,从未挖掘出内鬼的身份,这很有可能,内鬼并不在市局,内鬼或许就是夏忍冬本人,因为江原一定会信任夏忍冬,也许夏忍冬就利用一些手段套取了江原的信息,所以给我们制造了市局有内鬼的假象。” 李疏梅沉默住,她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当认识到姐姐可能就是白皇后的时候,江原的死就不是难以理解的事,市局可能根本就没有内鬼,而江原因为信任姐姐而被利用。 她深吸了口气说:“紫山,我们怎么找到夏忍冬?” “既然她三天前找过你,那么很可能她还在市内,我会发动专案组成员全城搜查,她现在一定还是以记者的身份在正常办事,所以找到她并不难。” “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疏梅。”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47节 “找到她以后,不要正面冲突,让我和她见一面。”这是李疏梅今天最想说的话,她心里的姐姐并未良心泯灭,她是深爱着自己和夏家的,她如果真的犯罪,她会和她谈一次,她相信能让夏忍冬自首。 祁紫山似乎理解她的想法,他点了点头,但又说:“疏梅,我支持你,在没有完全的证据情况下,你放心,我们不会对夏忍冬采取强行措施,不过,现在情势不同了,她虽然是你的姐姐,但她也是犯罪嫌疑人,而你是一名刑警,我希望你更在意你的生命安全。而且,这件事很重要,我们必须汇报组织,我们也必须听从组织的指令,同样,夏局那也很难隐瞒。” 李疏梅怔了怔,她当然知道她的身份和姐姐的身份是有多么悬殊,她们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平静地对谈,但是她更不想老夏知道姐姐就是犯罪嫌疑人,那样他会有多么伤心,李老师知道了又会多么痛心。 她必须要让姐姐去自首,这才是最好的方式,这才是老夏和李老师最可能接受的方式。 她又一次郑重道:“紫山,也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姐姐自首。” 祁紫山微微垂眼,像是认真思考了番,半晌,他转头,凝望着她说:“疏梅,我答应你。” “不过,”紫山又认真说了一句,“如果夏忍冬威胁到了你的安全,我可能会采取措施。” 李疏梅当然明白紫山说的意思,虽然她坚信姐姐不会伤害她,但是如果她真的杀害了江原,又怎么可能保证不伤害她,在那种情况下,紫山或许会开枪,紫山的枪法百发百中,她听老马说过,他是百步穿杨的神枪手,她最后请求道:“谢谢你紫山,但别伤害她性命,我相信你的枪法。” 祁紫山又认真点了点头,他答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李疏梅和祁紫山一直在一起,祁紫山担心她难受,也不断安慰她开导她。 祁紫山同时安排专案组对夏忍冬进行全面搜查,就在第二天,专案组那边传来了信息,找到了夏忍冬的行踪,就在本市。 祁紫山随即对李疏梅说:“疏梅,夏忍冬在今天下午四点钟将和一个黑商交易,他们可能要进行一场非法器官贸易,我们打算围捕她,当场抓获。” 李疏梅心里一沉,她原本还存在一丝侥幸,认为她的金色流光出了错,姐姐并不是白皇后,但是现在专案组已经追踪到了夏忍冬的踪迹,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铁证,只要当场抓获,夏忍冬就只剩认罪。 她的心情很复杂,作为刑警,这是她的职责,她必须要“大义灭亲”,但那是她的“亲姐姐”,十六年来,对她无比呵护和照顾她的姐姐,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更不知道老夏和李老师会怎么面对着一切,她太难受了,太难过了。 看着眼睛红红默默不语的疏梅,祁紫山微微敛眉,安慰说:“疏梅,这一切已成定局,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履行刑警的职责。理论上来说,今天下午的行动,你应该做回避。” “紫山,”疏梅激动地说,“能不能让我一起去,就是因为我是一名刑警,我知道什么是正义,也知道什么是责任,我不会拖后腿。” “我当然明白。” “我害怕我姐姐会顽强反抗,只有我才能让她接受自首,你相信我紫山。” “我相信你。可是这已经不是从前了,疏梅,你现在和夏忍冬的关系是刑警和犯罪嫌疑人,你们的立场完全不同,她随时都可能伤害你。” “给我一次机会,紫山,我了解她,她一定会自首。” 祁紫山犹豫了很久,其实亲属回避原则并不是铁则,在很多情况下都可以灵活变通,但是他担心的是,疏梅太相信夏忍冬,可能会伤害她,甚至危及性命。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或许不得已只能击毙夏忍冬,如果夏忍冬死在疏梅面前,才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疏梅的目光十分坚定和渴求,他也不想拒绝她,他决定将围捕行动做到万无一失,保证不会有任何损失,也能顺利抓获夏忍冬。 这样一想,他还是答应道:“疏梅,你参加行动吧,不过要一切听我指挥。” “我一定,我一定。”疏梅激动地含着泪。 接下来的时间,祁紫山做了大量准备,也事无巨细和专案组同志布置了围捕行动的周密计划。 下午两点钟,李疏梅和祁紫山,以及专案组的七八位同志已经赶到了夏忍冬的交易地点,是郊外的一处建筑工地,这片建筑工地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工了,其中一座建筑共三层,只有光溜溜的承重墙和水泥墙,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 专案组全体成员都隐蔽在这座工地楼附近,随时等待行动。 三点半左右,一辆豪华汽车缓缓驶入工地楼前面,李疏梅和祁紫山隐蔽在一个荒楼里面,通过窗口朝外面望去,她的心情很紧张,更不知道姐姐出现后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豪华汽车上走下的是两个男人,都是西装革履,一人中年,一人青年,青年人手里提着一个箱子。 两人一起走入工地楼内,走进去后,因为水泥墙的关系,里面的视野就变得隐隐约约了,偶尔能看见两人走动的身影,他们应该是交易的黑商,提前赶到等待白皇后。 也就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进入了李疏梅的视野,这辆车李疏梅没见过,但大概率会是夏忍冬的车,她的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很快,一个身穿黑色风衣、黑色牛仔裤的女人走下了车,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青年男人。 李疏梅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女人就是夏忍冬无疑,一时之间她内心滴血,此刻的夏忍冬和她平时相处的大为不同,她戴着墨镜,脸庞上充满了自信、锐利的气质,嘴唇紧抿成,形成一条笔直的冰冷的线条。 李疏梅微微垂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内心里已经笃定,这个姐姐并不是她真正的姐姐,夏忍冬已经变了,她必须更加冷静一些,现在的夏忍冬就是危险的犯罪分子。 而夏忍冬旁边的男人,李疏梅也认了出来,就是以前逢年过节时送夏忍冬回家的青年司机,他那时候称夏忍冬“冬姐”,对夏家十分礼貌,而且从不进家门吃饭,很显然,那都是夏忍冬的授意。 这时,祁紫山看了她一眼,眼神十分坚毅,给了她一个平静的安慰,李疏梅收到了,也微微颔首回应,她知道,接下来,祁紫山会按照计划正式行动。 “疏梅,你跟着我。”祁紫山轻声提醒了一句后,对着胸前的对讲机发出了指令,“行动!” 李疏梅急忙点头,祁紫山已经冲了出去,李疏梅紧追不舍,专案组同志更加迅速,一时之间就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工地楼,几乎闪电般从各个缺口冲了进去,李疏梅还在楼外,就听见了里面响亮的斥令声:“ 警察,别动!” “砰!”一声枪响在楼内响起,震耳欲聋。 这是李疏梅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如果里面的犯罪分子顽强反抗,如果姐姐抵死反抗,那么就会发生一场惨烈枪战,或许姐姐就会丧生在这场枪战里。或许专案组的同志们会受到伤害。 祁紫山带着她冲进楼内,里面的光线很暗,“砰砰砰”的枪声响个不停。 李疏梅发现两名身着西装的黑商已经蹲在地上,被专案组刑警控制。进行反抗的正是夏忍冬和她的贴身青年男子。 那青年男子大喊道:“冬姐,你先走!” 夏忍冬并非那么慌乱,手里握着枪,正躲在靠近水泥楼梯的承重墙后面,青年男子频频抬枪,和刑警们展开了激战。 “冬姐快走!”青年男子再次催促了一声。 但是专案组已经将他们俩层层包围了起来,夏忍冬不可能逃出这座楼。 祁紫山侧身在水泥墩后发出指令:“击毙歹徒!” 李疏梅就藏在紫山身旁,她心里一惊,虽然手里握着枪,但是她始终没有做好万全准备。现在情势紧急,歹徒十分顽强,紫山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李疏梅紧紧握住枪,手心里却是冷汗淋漓,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歹徒里有没有姐姐,她都必须果断实行刑警的职责。 枪战中硝烟弥漫,整个楼内轰隆作响。 祁紫山带着李疏梅又往前前进了了几步,她再次听到青年男人的呐喊:“冬姐,我掩护你。你快走。” 这时,青年男人从承重墙后面突然侧出身来,连开了几枪,枪火在楼内噼里啪啦。 祁紫山反应最快,抬起手枪,就在青年男人露头的一刹那间,一枪击毙,子弹正中脑门。 青年歹徒被击毙了,一道痛苦的呼喊从楼梯上传了下来:“——士诚!” 原来刚才青年歹徒突然反击时,在烟雾中,夏忍冬快速冲上了楼梯,她大概看到了同伴遇害,所以痛苦疾呼。 几名刑警冲了上去,快速检查了青年歹徒的身体,确定已经击毙,其中一人对祁紫山道:“祁队,白皇后上了楼,我们追还是不追。” 祁紫山还未回话,楼梯上突然闪出一个黑色人影,对着楼下连开两枪。 随着“砰砰”的两声巨响,烟尘四起,幸好刑警们及时躲避,没有受伤。 祁紫山提醒:“大家小心,白皇后手里有枪,人在高处,非常阴险。” 一人道:“祁队,这个楼只有三层楼,她逃不出去,我们不如从外面狙击。” 祁紫山想了想说:“等一等。扩音器呢。” 一人从腰上取下扩音器,递给祁紫山,祁紫山拿过,通过扩音器朝楼上喊道:“白皇后,你已经被包围了,我希望你能自首,这是你的唯一的出路!” 楼上毫无回应,祁紫山又连喊了三声,希望对方主动自首,然而第三声过后,又一声枪声响起,枪声可以辨别出来自三楼,白皇后已经走上了三楼,很显然她不会接受自首。 祁紫山放弃了自首计划,准备采取强行措施,他却望了疏梅一眼。李疏梅一直默默站在旁边,她多么希望夏忍冬主动自首,可是事与愿违,她心里很痛。 祁紫山没有再犹豫,而是斩钉截铁地说:“安排狙击手,两个人跟我上楼。” “是,祁队。” “等一等。”李疏梅也不知道怎么了,立刻阻断了祁紫山行动。 大家一齐看着她,李疏梅心情极其复杂,但是她始终留着一个念头,一定要让夏忍冬自首,她坚定不移地说:“我去,紫山,我去劝她自首。” 众人眼中露出不解,楼上是极其凶狠的歹徒,枪下无情,除了击毙没有更好的法子。 祁紫山犹豫了,他的眼底从未这般波澜起伏,半晌,他劝道:“疏梅,你现在不能去。” “紫山,你答应过我,给我一次劝她自首的机会。” 祁紫山心底叹了口气,他显然意识到疏梅就是一个很倔强的人,但他不能让她去送死,他依旧劝道:“我不能让你去,你知道吗?现在白皇后走不了,她唯一离开这里的法子就是挟持一个人质,你不能成为这个人质。” “紫山,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警察吗?” “……”紫山没有回答。 “有一半原因就是因为姐姐,虽然她今天是犯罪分子,但我仍然要亲自见到她,我不相信她失去了良知,我更不相信她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要把她从泥潭里带走,我要让她主动接受法律的审判!今天我做的决定,我永远也不后悔!” 刑警们刚刚眼里的不理解,渐渐消去了,他们看着李疏梅,竟然产生了几分敬意。 祁紫山还是犹豫不定,他当然理解李疏梅对于姐姐的感情,但是他并不相信白皇后还有良知,她迫害了许多无辜生命,她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她连最信任她的江原警官都可以亲手杀死,她为什么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妹妹。 “祁队,我再次请求你,请给我下令吧,我一定不辱使命!”李疏梅再次坚定地请求紫山。 他动摇了,他不知道怎么拒绝她,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她,保护她不受到一丁点伤害,他必须为她做一次这样的冒险。 “可以,”祁紫山果决道,“给疏梅同志一件防弹衣,现在换上。” 第147章 生死决别。 一名个子偏瘦小的刑警脱下了防弹衣。李疏梅很感激祁紫山,随即就换上防弹衣,又把外套穿在外面。 忙完这一切,她把手枪交给祁紫山,“请你帮我保管。” 祁紫山接过,叮嘱道:“疏梅,你放心,我会在你身后保护你。切记不要激怒夏忍冬,和她好好谈。” “我知道。” 她从紫山手里接过扩音器,对着楼上喊道:“夏忍冬!是你吗?我是李疏梅!” 楼上没有回应。 “姐!我是秀秀,我现在没有带手枪,我想上楼见见你,我想单独见见你。” 楼上依旧没有回应。 李疏梅对紫山说:“我现在上去,我相信她不会伤害我。” 祁紫山默默点了点头。 她走上楼梯,才迈出几步,就停住了,脚上好像绑了千斤秤砣一般,让她步履吃力。其实她心里仍然有许多担忧,那不是担忧姐姐会伤害她,而是担忧她见到姐姐会哭出来,她多么希望姐姐不曾犯罪,多么希望她没有成为刑警,那么也不会有这么生死相逢的一天。 她重新迈开步伐,每一步都十分沉重,慢慢地,已经走上了二楼,二楼空荡幽暗,风从墙外面吹进来,发出呼啸的悲鸣,这里就像是一座地狱之城。 走到二楼上楼的楼梯口,她又朝上面喊了一声:“姐,我就一个人,我上来了,你不要害怕。” 她再次迈开脚步,不经意间,她发现紫山跟上了二楼,他神情紧张地望着她。她知道紫山一定不放心她,于是努力给予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收到了,也回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48节 李疏梅没有再想什么,而是一步步走上楼梯,当她走上最后一层楼梯,就看到了姐姐的身影。 她就站在三楼的最中央,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手里握着枪,但没有指向她,而是放在裤侧。 李疏梅举起两只手,“姐,我是秀秀。” 她迈上最后一层楼梯,踏上水泥地面,见姐姐没有危害她的意思,她慢慢放下了双手,一步一步地缓缓朝前走,“姐,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走得愈近,离夏忍冬只有几米远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就开始生痛了,她根本就不相信这是真实的,明明几天前,面前的人还对她嘘寒问暖,转眼间她们就是“死敌”。 “你就站在那。”夏忍冬终于开口了,她的语气不像从前那么温柔,而是带着一丝冷漠。 李疏梅从未听过姐姐这样说话,她意识到,夏忍冬已经不再是她的姐姐了。 “我不动。”李疏梅站定,她们就相距三四米距离。 “你想带我自首,还是想帮我逃路?”夏忍冬冷冷地说。 “姐,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一直都是我最亲的姐姐,不但以前是,今后也是,我希望姐姐跟我一起回去,跟爸爸妈妈认个错。” “认个错?你不是警察吗,我这是死罪,没人会原谅我,你如果想让我自首,那你尽管死了这条心!”她的最后一句话果决而冰冷。 “可是为什么?”李疏梅欲哭无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警察局长的女儿,你也是人民教师的女儿,你还是人民警察的姐姐,你生在最正义的家庭,你应该成为正义的记者,为什么会成为无恶不作的白皇后,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知道后会有多么难受,你为什么一定要选这条路!”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夏忍冬像是笑了一下,“秀秀,我不奢求你们理解我,但是我没有错。” 她仍旧执迷不悟,李疏梅难受地摇了摇头。 “如果十六年前,我的母亲没有死,也许今天我早已像许多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但是,这一切都变了,十六年来,噩梦无时不刻不在侵蚀我,秀秀,十六年前,我的母亲和你的母亲一样都是受害者,十六年她们都没有沉冤得雪……我们是一样的,但是我和你又不一样,当年我才十一岁,那天晚上,我被强.奸了,我被雷立轩和佟志广轮.奸了。” 如一道晴天霹雳,李疏梅彻底震住了,她从未得知十六年前姐姐还经受了这样的惨痛经历。 “是,我从未和别人提起,我也不愿和别人提起,我恨他们,恨那三个歹徒,在我成年后,我一直在寻找他们,有幸的是——” 夏忍冬再次苍白地笑了一声:“我找到了他们,但是当年三个歹徒的主谋早就病死了,你知道我挖出他的坟墓时有多么难受吗?他为什么不让我亲手杀死,而要病死,所以我只能将他鞭尸。” 李疏梅心疼不已,“可是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一名警察,雷立轩和佟志广,我可以亲手逮捕他们,将他们审判,让他们受到法律的严惩。” “哈哈哈……”夏忍冬笑道,“我为什么要相信法律,法律能让他们死吗?能让他们后悔吗?我只相信我自己,我要亲手杀死他们。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又是怎么杀死他们的吧?我活活割掉了他们的肾脏,在他们痛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母亲,为什么要强.奸我,他们跪在地上像蛆一样扭曲,拼命求饶……” “……我报仇了,秀秀,十六年了,你不开心吗?十六年,当我一次次看见你在噩梦里呼叫妈妈,你知道我多么心疼你,我立下了誓言,不但是为了我母亲,为了我自己,也要为了你的母亲,为了秀秀,我要亲手血刃我们的仇人!” “当你知道雷立轩和佟志广是杀你母亲凶手的时候,当你知道他们已经被杀害时,你应该很开心对吗秀秀,我就很开心,我为你开心,你以后再也不会做噩梦了,你可以安稳睡个好觉,一觉睡个天亮。” 李疏梅太难受了,眼睛里酸涩不已,湿润不堪,姐姐是为了她,可是她也不想姐姐因此走入歧途,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如果姐姐还是以前的姐姐多好。 “姐,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你能抱抱秀秀吗?能抱抱我吗?像从前那样……”一颗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她又往前走了两步。 “站住!”夏忍冬语气强硬了几许,手里慢慢晃了下手枪,“你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 “和我回家,我求求你姐。” “别再说了,我不会回去。” “我知道你一定被人欺骗了,你不是白皇后!白皇后是不是另有其人?只要你供出背后主谋,只要你坦白从宽,姐,请相信我,跟我回去吧。” “主谋?”夏忍冬哼了一声,“哪个主谋,是你太不了解我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以为我很喜欢夏家吗?这十六年,我羡慕你,又嫉妒你,小时候,你要什么有什么,李老师对你多偏心,你吃的你穿的,她都会给你买,而我呢,总是复制你的那一份,你以为我也过得很幸福?” 李疏梅怔住了,她根本没有想到这是姐姐的心里话,自从十六年前她们成为遗孤被夏家收养,她一直以为她们姐妹俩都生活在幸福当中,她们是最幸福的姐妹,姐姐的话让她陷入了茫然无措。 “只有江原对我真的好,”夏忍冬说,“每一次江原来都买给我零食,他总是给我多买一点,我记得他带我去外面玩,还会问我这问我那,我告诉江原,爸爸妈妈只喜欢妹妹,江原安慰我,因为妹妹调皮,所以爸爸妈妈才会哄着她,因为你乖,所以他们才会对你更放心,这是不同的爱。江原总是在疏导我,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我会有多么孤单。” 李疏梅默默听着夏忍冬的话,她依旧不理解,这么好的江原为什么会死,她依旧不相信姐姐会杀了他。 “为了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我不得已加入了神秘组织,因为只有组织的力量才能帮我找到母亲的真相。对,也许我身份比较特殊吧,我很快就成长为组织头目,我成为了白皇后,我想起小时候和你一起看爱丽丝漫游奇境的故事,我就取了白皇后的名字。” 夏忍冬叹了口气,“可是偏偏江原要调查我们的组织,那段时间,我只能主动接触他,间接打探内部消息。哪知道江原守口如瓶,没有办法,我只能偷拿了他的手机,在他手机里植入了芯片。后来省厅派人下来调查,我成功从江原的手机里刺探到省厅的计划,于是我果断收网。但是我没想到江原开始怀疑我了,也许他只是怀疑我而已,那一次他主动约我见面,我却能感受到他的警惕,那天晚上,是我开枪打死了他。” “对,是我亲手杀死了江原。”夏忍冬再次笑了起来,但是笑声里却夹杂着悲痛,“我好难受,我打死他的时候太难受了。” 李疏梅更加难受,江原的死果然就是夏忍冬做的,市局根本就没有内鬼,那都是夏忍冬因江原对她的信任而利用了他。 “秀秀,你不知道的事情可不止这些,还记得我前不久看到了你卧室的照片吗?” 李疏梅当然记得,那是白皇后的照片,当时姐姐在她卧室不小心看到了,从那时候起,姐姐应该就在警惕她吧。 “我想杀了你!”夏忍冬冷冷地说。 李疏梅浑身一惊,当发现照片的那一刻,夏忍冬也许就动了杀念。 夏忍冬说:“前几天,我约你去春晖寺,我就是要杀了你。” 李疏梅也终于认识到夏忍冬可怕的地方,她的心里恐怕早已住进了魔鬼,这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改变了。妄想她自首,也许根本就不可能。 “可是我还是犹豫了,”夏忍冬又叹道,“你发给我那条短信的时候,许多往事忽然涌上心头,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你,所以我放弃了。” 李疏梅百感交集,她不知道再怎么劝说夏忍冬,但是她还是想坚持一回:“姐,现在外面都是警察,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只要你跟我走,好不好?”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试图接近她,“姐,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可是我也舍不得你死啊,只要你放下手枪,我就一定会保护好你。” “你站住。我以前不会杀你,但不代表现在。” 李疏梅立定了。 夏忍冬长长叹了口气:“秀秀,今天做一个最后的告别吧,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设计那些案件,为什么要设计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甚至挑衅警局,因为我想让你亲手破解我的迷局,我知道只有你才能破解,你那么了解我,你那么懂画画,你一定可以。你是最优秀的警察,我希望你成为最好的秀秀。” 她将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姐……”李疏梅悲痛欲绝,“不要啊,不要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你不能死,你不能……” “秀秀,永别了!” “不要姐!” “呜呜呜……”工地楼外警笛齐鸣,李疏梅一愣,莫不是市局的同志过来了,一定是紫山通知了老夏。 李疏梅大喊:“爸爸来了,姐,我求你!哪怕再和爸爸见一面!” 工地楼外停在十几辆警车,夏祖德行色匆匆走下车门,满脸苍白,从另一辆车上还走下一个人,她下车就哭喊起来:“冬冬,冬冬,我是妈妈,千万不要伤害秀秀,冬冬,冬冬……” 夏祖德急忙过去扶着李新凤,也许他们都同时听到了消息,所以一齐赶了过来,站在一旁的闫岷卿忙说:“夏局,我马上安排狙击手,我们一定保证疏梅同志的安全。” 夏祖德眉头紧锁,缓缓点了点头。 “不要狙击手,”李新凤喊道,“老夏,那都是你的女儿,你不能杀死冬冬。” 夏祖德吩咐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闫岷卿道:“我知道夏局。” 李新凤抓过一名警察手里的扩音器,对着楼上哭喊:“冬冬,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这十几年来,我没有做好一个妈妈,是我的错,才让你受了委屈,冬冬,妈妈求求你,回头,一定要回头,我还要做你最喜欢吃的菜,你喜欢吃的麻婆豆腐,你喜欢吃的红烧鸡……” 三楼空旷的空间里,李疏梅听得清清楚楚,从李新凤下车时的喊声就听得清清楚楚,她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她们姐妹对吃有各有各的喜好,李新凤也总是满足她们。 “姐,”李疏梅哭求道,“听妈妈的话,放下枪,和我走,好不好?” 夏忍冬始终用枪对着自己,她的嗓音也变哑了:“秀秀,当我决定杀人的那一天,其实我早已注定有这一天。我很后悔,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该走了!” 她缓缓扣下板机。 “砰!”一声枪响,李疏梅全身一颤,只见夏忍冬耳旁火花一片,夏忍冬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姐姐没有死,刚才一定是祁紫山一枪打中了夏忍冬手里的手枪,地上散落一地的手枪碎片。 她正要冲上去扶她,夏忍冬却忽地撕开了风衣,是炸药,她的身前绑了一排炸药。 祁紫山不知道从哪儿跑了过来,正要上前抓获夏忍冬,但见到夏忍冬身前绑着的炸药,他立刻停住了脚步。 他和李疏梅几乎站在一起,离夏忍冬仅两米多远。夏忍冬咬牙说:“你们别过来,我随时都会引爆。” “姐……” 楼外,当听到枪声响起,李新凤一阵心悸,晕了过去,夏祖德忙抱住了她,但是他双手不断颤抖,他老了,也许冬冬已经开枪打死了秀秀,他老泪纵横,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今天是周六,当他在家里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天,却收到了紫山的消息,那时候他几乎没站稳,他绝不会想到白皇后就是冬冬,他的异常立刻引起李新凤的注意,他没办法再隐瞒,李新凤执意前来,也许她还能劝解冬冬自首。 没想到,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冬冬还是杀死了秀秀,他好愧疚,如果他早一天破获了十六年前的案子,也许悲剧不会发生。 闫岷卿忙安慰他:“夏局,我带人冲进去,狙击手找不到角度。” “一定要逮捕归案!尽量抓……抓活的!” “是。” 正当闫岷卿带人进入工地楼时,只听见三楼一个口子处剧烈轰鸣一声,火焰四射。 一分钟前,夏忍冬一手拉住炸药线,对李疏梅说:“秀秀,请你帮我照顾爸爸妈妈,是我对不起他们,是我对不起你们。” 她拿掉墨镜,弃在地上。李疏梅见她眼睛血红,泪水四溢,其实姐姐早已哭得稀里哗啦。 她再也忍不住:“姐,跟我回去,跟我回去……” 夏忍冬温柔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u盘:“秀秀,这是我录下的所有罪证,是十六年前连环杀人案的罪证,我们大仇得报了,你要幸福生活下去……姐姐走了,来世再见!” 她丢下u盘,猛地冲向了楼外。 祁紫山拔腿去追,夏忍冬更快一步,猛地跳下了楼,在空中,她引爆了炸弹。 李疏梅疯狂地追到楼口,只见天空中火花四射,无情的碎片撒向地面。 “哇……”李疏梅大声哭了起来,哭得全身发抖。 祁紫山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痛心地说:“对不起疏梅,对不起。” ----------------------- 作者有话说:当确定姐姐是凶手时,其实正文已经完结了。 姐姐连贯了整本书五个案子,也算是为本书的所有案情画上了句号。 这本书大概不会写番外了,我会为每一个人物写上最精彩的结局。 其实我想说,最精彩的就是大结局了。 期待本书最完美的完结。 也感谢你们一路以来的支持。 第148章 命运齿轮。 没想到,这件事过后,李新凤一病不起了,李疏梅心力交瘁,也请了一个长假,在医院照顾李新凤。 因为夏忍冬的特殊身份,省纪委特意到市局对夏祖德和李疏梅进行了一次访谈,不过很快也厘清了两人和夏忍冬的犯罪行为无关。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49节 夏忍冬的u盘也由李疏梅交给了市局,u盘内记录了十六年前南城连环杀人案的三名歹徒的罪行,那是夏忍冬成为记者后调查到的信息,至于她是如何找到凶手,如何调查到那些信息,已经无人知晓了。 主谋孙冰元,同伙雷立轩、佟志广,在十六前分别在相距一周的两个夜晚,潜入南城区只有母女的两个家庭,拿孩子作为威胁,逼迫年轻母亲提供性服务,折磨年轻母亲,最后杀害了两个年轻母亲,并且轮.奸了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夏忍冬,带走了家里的钱财。 主谋孙冰元于五年前病死,同伙雷立轩、佟志广在2000年秋被夏忍冬杀害,这个案子的三名凶手已经全部死亡,案子的后续工作由市局三队邓欣龙跟进。 由于夏忍冬组织被剿灭,与之合作的黑商、黑医院都被警方查处,包括陷害女护士跳楼的私人医院医生段金开。 市局的人也都知道了李疏梅就是老夏的女儿,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被大家重新认识一遍,不过因为休长假,她这一段时间没有再走进市局。 市局的人也都知道了祁紫山的真实身份,当祁紫山收拾完行囊回到二队办公室的时候,费江河、曲青川和马光平都感叹不已,马光平道:“想不到你是省厅的祁队,这两年在我们这里受了委屈了。” “老马,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我今天来,也是想感激曲队和老费老马你们两年来对我的容忍和照顾。我希望你们继续叫我紫山,紫山对我来说意义更加重要。这次来,我是来告别的,我准备回省厅了。” “这就要回去,疏梅还没来上班呢,等她回来吧。”费江河道。 “老费,这里事情办完了,后面省厅会专门派人收拾残局,我得走了。” 曲青川感慨说:“无论是祁队还是紫山,我们都祝福你,你永远都是我们二队的一员。” “是,我永远都是。” “聚个餐吧,”费江河说,“我叫上疏梅,一起聚个餐。” 马光平说:“是啊,疏梅在医院照顾妈妈,我叫我女儿去替下,就今晚吧我们聚一聚,你看行吧紫山。” 祁紫山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寒暄了几句后,费江河拉住祁紫山的手说:“紫山,我想和你单独聊聊,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可以。” 等两人离开办公室,马光平说:“老曲,老费这是做什么,什么话不能在办公室说。” “什么话你还不明白,他们仨一直在一起工作,你能看出疏梅和紫山的感情嘛,老费估计就是希望他不要忘记疏梅。” 马光平点了点头,“懂了,这是拉郎配,我怎么记得这得是你的强项。” “我?”曲青川瞥他一眼,“我就是完成局里交代的任务而已。” 祁紫山跟着费江河到了一间办公室,关上门后,费江河请他坐下,祁紫山说:“老费,你别客气。” “我不客气,紫山,无论你将来前程如何,我们都是最好的战友。” “对。” “我今天来就是想请求你一件事。” “老费,你有话直说,别说求不求的。” “你回省厅,一定大放异彩,我请求你帮疏梅一起带过去。” 祁紫山愣了一下:“老费,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嘛……”费江河笑了笑,又肃然道,“她在这里只会想到伤心的事,她去省厅会更好。而且她那么优秀,去省厅才会有更好的发展。她还可以带李老师一起去省城修养一段时间。” 祁紫山道:“可是疏梅未必这么想。我了解她。” “对,你了解她,其实她也了解你,你们在一起太合适了,老费我啊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 祁紫山这才明白老费的真正意思,他也淡淡笑了笑:“现在不说这些了,但我记得你今天说的话,老费你放心,如果我和她有缘,自会再见。” “你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的。” “我了解她,我必须尊重她。” “行吧,我说不过你。” “你放心吧老费,你和疏梅是我在这里最亲的人,我不会忘记你们。” “哎,好吧。”费江河点了点头,又说,“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你说。” “你也认为夏忍冬是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主谋吗?” 祁紫山没有作答,这件事现在省厅一直在跟着,虽然目前瓦解了这个组织,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的头目就是白皇后和何士诚,但是他们仍然需要进一步调查这个组织,它是否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他现在还没有准确的答案。 费江河说:“可我不相信,夏忍冬才多大,她一定是被人蒙骗,这背后肯定还有大鱼。你那天在现场就没听到什么吗。” 祁紫山回想了下,他的确听到了一些话,他记得夏忍冬当时说的是,“为了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我不得已加入了神秘组织,因为只有组织的力量才能帮我找到母亲的真相”。 这句话也说明,夏忍冬背后或许有真正的主谋,他也如实道:“老费,我的确听到了夏忍冬说了神秘组织的一番话,不过暂时没有证据证明她背后有主谋。” “嗯,这就对了,其实我很早就认识夏忍冬,我记得十六年前,我和师父一起破那起连环杀人案时,两个小姑娘,冬冬和秀秀一起留在了市局,母亲去世了,她们都是遗孤……” 费江河当时见到的两个女孩,一个怯生生的,就是冬冬,一个有些调皮,就是秀秀,那时候他看着两个孩子,特别心疼。他还给两个孩子一人一颗糖果,结果他发现冬冬竟然把糖果塞给了秀秀,那时候,他就发现,冬冬很善良。 后来,他听说师父老夏要领其中一个孩子,当时是李老师的意思,想领小的,不过师父又说带两个孩子回家吃顿饭。 费江河觉得这两个孩子分开了太可惜了,他就耍了一个花招,亲自到冬冬面前说:“冬冬,叔叔教你们一个方法,等晚上到了姨家,你们就都喊妈妈。” 他知道李老师人特别好,听到她们都喊妈妈,一定会不忍心,会一起收留她们。 没想到第二天果然听到了师父的话,他说:“都收下了,谁叫她们都那么亲,当时一声妈妈,李老师差点哭了。” 费江河当时暗暗自喜,后面的日子,他也经常带礼物去看望两个孩子,直到他们都上了初中高中开始留校后,他才没有再和她们见面,不过两个孩子都在他心中留下了许多念想。 当疏梅第一次来二队时,他就有一种感觉,很像秀秀,不过又有些不像,也许女大十八变,他没有再过多去想。 没想到,疏梅真的是秀秀,而夏忍冬就是冬冬,最让他遗憾的是夏忍冬成为了白皇后,这件事他深深刺痛,在他心目中,冬冬非常善良,除非被人利用误人歧途,所以她背后一定还有主谋。 经祁紫山这么一提醒,他大概也有了眉目,省厅还会对后续的工作进行调查,不过什么时候有结果就另说了。他也恳求道:“紫山,如果后面省厅调查出什么结果,你也和我说一声。” “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一直跟下去,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转告你。” “行啊,”费江河又叹息道,“没想到我们快乐三人组要分开了,以后我和疏梅探案的时候就不知道该多想你。” 祁紫山默默垂下眼眉,没有回话。 费江河笑着拍了拍他臂膀,“行了,晚上好好聚聚,我陪你喝几杯。” “嗯。”紫山缓缓点了点头。 晚上在一家街边小店的包厢里,费江河曲青川和马光平三人已经早早赶到,他们提前点了疏梅和紫山喜欢吃的菜。 趁着人还没过来,马光平道:“和你们说几句,其实从疏梅刚进二队那会,我就觉得她挺像老夏女儿,我心里啊早把她当成好侄女了。” “得了吧。”费江河挑事道,“当初对她最不好的人可是你。” “哎哎,你说话咋这么难听,那后来我对她可是最好的。” “最好的怎么也轮不到你啊,我才是最好的。” 曲青川抿了一口茶水,兀自笑了笑。 不一会,传来了敲门声,叫进后,李疏梅走了进来,费江河和马光平一齐起身,将她安排到座位里,马光平笑着说:“哎呀好侄女啊,好久没见着你了,我老想你了。” 费江河忙说:“是啊,这几天老马可一天不少提你。” 李疏梅笑说:“谢谢你们。” 曲青川说:“李老师还好吗?” 李疏梅缓缓点了点头,她脸色有些苍白,容颜憔悴,“还好,就是容易没精神。” 马光平说:“李老师年轻时就受了一次罪,她真不容易,她人也老好了。” 大家都知道,李老师年轻时受的罪就是那次摔倒失去了孩子,当时也是大病不起,从此多少留下了一些病根。 没想到这一次再次被刺激,肯定身体遭罪了。 大家安慰了几句,费江河收到了一条短信,他拿起一看,脸色就僵住了,大家问怎么了。 费江河说:“紫山来了消息,说是来不了了,他已经在回省城的车上。”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了聚个餐,还有什么事比见我好侄女还重要。”马光平有些不理解。 “他父亲好像病重,他急着赶回去。”费江河解释。 大家没再说话,都沉默了一阵。 李疏梅也生出一抹淡淡的惆怅,心里面总觉得少了什么,那不仅仅是紫山的不辞而别,还有两年来一直共事、一直共处形成的习惯,突然哪一天他离开了,她十分舍不得。 费江河道:“疏梅,我叫上菜吧,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对啊,好侄女今天要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好多。” 聚完餐后,疏梅回去时看手机才发现紫山也给她发了消息,大概和费江河收到的信息差不多,她也回了一句:没事的,好好照顾伯父。 * 过了一段时间,李新凤病情好了一些,李疏梅决定结束长假,回去复职。 这天,她收到了一条信息,是费江河发来的:疏梅,我调查出了一些眉目,等你回来上班,我亲口告诉你。 她一时没明白,费江河调查的是什么信息,但转念一想,她明白了,费江河在调查姐姐夏忍冬背后的信息。 其实当初她就对夏忍冬背后是否有主谋抱有怀疑,因为她记得姐姐说了那样一番话,“为了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我不得已加入了神秘组织,因为只有组织的力量才能帮我找到母亲的真相”。 也就是说,姐姐背后肯定还有人,她也根本不相信姐姐会丧心病狂乱杀无辜,她背后一定还有高人指点,那就是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真正幕后黑手,也许夏忍冬、白皇后只是他牺牲的一颗棋子。 费江河到底调查出什么眉目了,李疏梅太好奇了,但她知道这件事需要当面沟通一番,她立马回了信息:老费,我后天复职,回局里我找你。你不是一个人调查吧,是局里的安排吧? 老费很快回复:放心吧。等你回来,我把暂且知道的都告诉你。 第二天送李新凤出院后,李疏梅回家就收拾了下工作相关的东西,第三天,她穿上警服,正式回归了市局。 回到市局,她没看到老费,又问老马他们,老马故作抱怨地对她说,最近一点时间老费神神秘秘的,今天也没来开晨会,手机也没回。 李疏梅觉得不对劲,立即将手机打了过去,那边一直空音,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老费可能在私下调查夏忍冬背后的人,而且除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一直没回手机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但她不知道怎么把老费的消息告诉大家,万一他回来了,局里知道他单独行动,一定会处罚他,她只能继续发短信打电话。 中午,局里忽然传来一个消息,有人在一间废弃仓库发现了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 李疏梅跟着大部队一起赶过去的时候,法医杜南峰匆匆从废弃空旷的厂房里走了出来,神色忧伤,沉重道:“老费头部中枪了,已经牺牲了。” 李疏梅如同雷击,眩晕感从头顶侵袭而下,整个身体摔了下去。 老费竟然死了? 第149章 风雨十二年。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50节 李疏梅也病倒了,三天才从病床上爬起来,这一段时间她本来心力憔悴,被费江河的事一打击,身体也瞬间被击垮。 三天后,她还是坚持回了市局,因为她要亲眼见费江河最后一面。 费江河的遗体被法医进行了尸检,目前就放在市局的停尸房。 当天上午,李疏梅正要过去的时候,却听到了停尸房里的恸哭,她走到门口,一阵冷气袭来,她打了个寒噤。 里面痛哭的人她一眼就认出,是老费的女儿费安宁,她趴在老费的遗体上哭得撕心裂肺,老费的前妻宁露娟站在一旁,沉默无言,泪痕挂在憔悴的脸颊上。 李疏梅本来想平静地告别,然而见到这一幕,还是泪水肆流。 她拼命用袖子擦去眼泪,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里面的人。 费安宁哭了一阵子,开始全身颤抖。她实在忍不住,冲了进去,“安宁,安宁!” 费安宁一见是她,立刻抱住了她,哭喊道:“姐,我爸为什么会死啊,为什么会死啊。” 李疏梅紧紧抱着她,身体随着安宁发抖的躯体不断抖动,她望着费江河冷漠如铁、金刚怒目、却永远都不能醒来的那张雪霜脸庞,牙齿开始打颤:“宁宁,姐姐一定会为你爸爸讨回真相,一定会!” 一个星期后,费江河的追悼会正式召开,整个市局都出席了这场追悼会。 祁紫山也回来了,但那天,他和疏梅没有说什么话,仅沉重说了一句,“疏梅……节哀”。 送葬队伍一直将费江河送到了市烈士陵园,也不知道为何,这还没到寒冬,天空竟然飘雪了。 比起往年,雪下得提前了一个月左右。 漫天雪花不断地淹没送葬队伍,也覆盖了费江河的遗照,费安宁捧在胸前,一直在拼命拍遗照上的雪花。 费江河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一直在忙着刑侦工作,从未休息过,他的生活里好像只有刑侦事业,他永远都不停地前进。 他脑袋里永远想的是破案,寻找真相,他总是说,绝不能放弃,一定要找到最终的真相。 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使命。 永别了! 三天后,李疏梅趁着黑夜再次来到了费江河的墓地前,她带来了一些费江河喜欢吃的食物,轻轻摆下。墓碑上的遗照,并不那么严肃,那是费江河布满微笑的一张照片。 实际上他在市局的形象可不是这样,大家总觉得他喜欢发脾气,不好相处。但和她相处的时候,他总是像一个孩子,总是充满微笑,这才是真实的他。 疏梅坐在雪地里,说了很多心里话,她说第一次遇见他,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渐渐地,她觉得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而且总是替人着想,打抱不平,在她心目中,他是真正的无名英雄,值得她铭记一辈子。 说着说着,李疏梅就哭得稀里哗啦,哭到最后她只觉全身乏力,轰然就倒了下去。 * 2012年,十二年后。 李疏梅冲进秦东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脸色有些难看。 闫岷卿忙从座椅里起身,安慰道:“疏梅,怎么了?这么急,快坐,我给你倒杯水。” “怎么了?”李疏梅道,“会议你为什么不参加,你不参加,案子怎么并案。” 闫岷卿走到她身旁,温声说:“师妹,你消消气,先坐,我和你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我要并案!” 闫岷卿苦口婆心地说:“我的李支啊,您是知道的啊,这两个案子还没有并案的条件,暂时还不成熟,我建议再看看呗。” “到底是你会办案还是我会办案?”李疏梅毫不留情地说,“如果你不愿意并案,那我就按并案去查!” 闫岷卿道:“你会破案这是人所皆知的事,你看看这些年你获得的荣誉和奖杯……” 他走向办公室的一隅,玻璃书架内摆满了金晃晃的奖杯和红灿灿的证书,那都是李疏梅这些年来获得的刑侦荣誉,她不但是秦东市公安局的精英刑警,而且是省厅一直心心念念盼着去赴任的榜样刑警。 闫岷卿站在玻璃书柜前,感慨说:“你说你没地方放,我就都给你收藏起来,我每天都给你擦拭,生怕染了一丝灰尘。” “每次都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倒是给我一个准话。” 闫岷卿打开玻璃书柜,拿起其中一个奖杯说:“这是省厅给你颁发的,你靠着画像破了一起跨省大案……还有这个,”他又拿起另一个奖杯,“这是你第一次当支队长破获的省级大案,当时我还记得省厅希望你去赴任,被你拒绝了。” 李疏梅无语道:“你总是把这些拿出来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你收拾下,我要把这些带走。” “千万别,这不仅仅是你的荣誉,这不也是市局的荣誉,放在我这里最合适。” 闫岷卿说话时,又从奖杯里拿起一张相框,相框不大,照片也不起眼。 然而每次当他拿起这张照片,李疏梅的心情都会触动几许。 自从费江河牺牲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闫岷卿的办公室里就摆上了一张合照,那还是他参加工作前几年,他和费江河、江原,以及他们共同的师父夏祖德的四人合影。 夏祖德站在中间,老费站在夏祖德左边,闫岷卿和江原分别站在两头,那时候闫岷卿、费江河和江原都很年轻,脸上充满了阳光,夏祖德也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 这是他们留下的唯一一张合照。 闫岷卿对着照片说:“师父要是还年轻,有多好,江原要是还在,有多好,老费这小子,我劝了他多少回,不要单独……他啊……他这个人脾气是不好,但是值得我们敬佩!” 李疏梅眼睛有些酸涩,费江河牺牲十二年了,十二年来,无论多么努力,她从未找到杀害他的凶手。 如今她已经是市局支队长,比当年闫岷卿当上这个职务时还要年轻一些,闫岷卿总是告诉她,她是他从警以来,见到的最年轻也是最有能力的刑侦支队长。 可是这些重要吗?李疏梅并不觉得重要,她最想要的就是费江河和祁紫山牺牲的真相。 闫岷卿放下相框说:“疏梅,你什么都好,你画像本领强,破案能力强,可是每次一提到老费的死你就容易冲动,你说吧,这两个案子真的有关联吧,我知道你很想找回老费和紫山的真相,可是这两个案子没有并案的条件。” “为什么没有并案的条件?你看看凶手的手法,这是十分相似的。” “不,其实你心中早就知道,这不相似。” “我不管,我就要并案试一试!”李疏梅情急道。 “疏梅,我还不能答应你。” “闫局!”李疏梅响亮又悲愤地说,“十二年了,老费死了十二年了,紫山也死了五年了,你找到凶手了吗?你找到了吗?你坐在这样的位子你不觉得愧疚吗?我都为你感到羞愧!” 闫岷卿脸色泛红,但是他早已习惯了师妹的指责,他早就习惯了,他忙安慰:“是我对不起他们,我羞愧,我也很难过,但请你再听我一回,我们慢慢来。” “慢慢来!慢慢来!”李疏梅咬牙道,“你只会慢慢来!” 正当这时,闫岷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一人人影,他吁了口气,忙唤了一声:“安宁,你是不是找你姐有事?” 闫岷卿早留了一手,在李疏梅冲进办公室之前,就发了个消息给费安宁,叫她来一趟办公室。 “呃闫局我是有事……”费安宁站在办公室门口,提高嗓音道,“姐,法医那边确定了一些信息,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每次都是在费江河和祁紫山相关的案子上,李疏梅都容易冲动,那脾气说起来就起来,全局的人都知道,闫岷卿桌上的笔筒和茶杯都不知道被她砸了多少次。 只有费安宁才是李疏梅心头的一道春风,她的出现总能让李疏梅冷静下来。 李疏梅果然收住了难看的脸色,瞪了闫岷卿一眼,冷冷说道:“我饶你一次。” “对对,师妹大人大量!”闫岷卿笑道。 李疏梅转身就走向门口,换做轻松的语气对费安宁道:“走吧,宁宁。” 下午三点多,李疏梅忙完事情后,回到办公桌,再次感觉胃有些不舒服,她轻轻按压了下。费安宁走了过来,将一份温牛奶和面包递给她,“姐,你中午又没吃,垫一点吧。” “谢谢你宁宁,我现在吃不下。” “你怎么也得吃一点,你怎么老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那行,牛奶我留下,面包你吃吧,今天我要早点去医院,陪我爸吃点东西。” 费安宁犹豫了下,“也好,你有什么事交代我去做。” “嗯。” 下午五点多,李疏梅离开了市局,今天医生告诉她,夏祖德的情况又不太好了,让她来看看。 李疏梅匆匆忙忙赶到医院,轻轻推开房门,走到床边,夏祖德正半卧在床上,被枕头枕高,六十多岁的他头发白了一大半,瘦削的脸庞上,却强撑起几分精神,两眼带着神气望着她,每次她来老夏都是这么精神,他总是盼着她来看望他。 “爸,你怎么又起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好好休息。”李疏梅一边将保温瓶打开,一边拿出碗来盛营养粥。 “秀秀……”老夏高兴地望着她,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等你吃完,我也陪你吃一点。” “你,你都瘦了好多。”老夏心疼地说。 李疏梅最近照镜子也发现自己苍老了许多,实际上她也才三十余岁,然而体重却日渐下降,可能和她不爱吃饭有关系,也是每次到老夏这边,她才会努力吃一点。 自从七年前李老师病逝后,老夏的身体就好像一瞬间崩塌了,他年轻时候做刑侦工作总是冲在最前面,没少吃苦,身体也透支了许多,李老师病了后,他又得了心病,时间久了,身体也垮了。 老夏是提前退了休,主动提出来的,当时局里要全体相送,老夏却一个人默默地走了。 老夏这些年有块心病,他总会有意无意地说对不起冬冬,又说冬冬误入歧途他有最大的责任,要是他破了那件案子。现在人老了,他不说了,但也开始说胡话,听护士说,他老唤李老师和冬冬的名儿,他真的老了。 李疏梅特别心疼,一边给他喂粥,一边抚着他的胸口,让他吃得宽心一些。 吃了半碗,老夏摇了摇头,李疏梅只得放下碗,她知道勉强不了他,然后又拿起一份盒饭,坐在老夏面前吃起来。 老夏说:“你这没营养。” “也是食堂里打的。”实际上是她在医院门口买的。 “食堂变差了。” “可不是,没你在的时候好。” “秀秀你得注意身体,别老放在……咳咳……”老夏说不了长句子,又咳嗽起来。 “爸……”李疏梅急忙放下盒饭,轻轻用手抚他胸口。 当年她一心破案,甚至废寝忘食,她没照顾好李老师,李老师病逝的时候,她后悔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可不能让老夏也出事。 老夏终于好了一些。 李疏梅给他喝了一口温水,老夏摆摆手,让她别忙活了,赶紧吃东西。 他嘴又不闲着,开始唠叨:“秀秀,得找个人照顾你,爸爸没用了。” “爸,你说什么呢,我还要托你照顾呢。” 老夏又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李疏梅端起饭盒,吃着吃着,她觉得胃里特别难受,她顿了下,实在吃不了,又把饭盒合上了,假装吃完了,老夏现在精神不好,只要稍稍哄一哄他就什么都信了。 她喝了一口水,还是觉得不舒服,但在老夏这,她努力装出没事的样子。 不一会,门敲响了,李疏梅叫进,门开了,是闫岷卿,他换了日常大衣,手里提着保健品,进来轻声问:“师父没睡吧。” 李疏梅摇了摇头,她胃里有点难受,让闫岷卿陪老夏唠唠嗑,她去外面走走。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51节 疏梅走到医院里的天庭里,蹲在草地上,呕吐起来,刚才吃的那点东西都呕得差不多。 终于好受了些。 疏梅每周陪老夏两夜,局里有人念着好,也会来陪夜,局里也帮忙请了护工。 曲青川和马光平几年前调离了市局,如今回来的时间也少了,每次回来都会约疏梅见个面,顺便见见老夏,前段时间,两个人一起来陪老夏住了两晚。 今天晚上闫岷卿说要陪一晚,陪老夏聊聊,他让疏梅早点回去休息。 李疏梅回到了熟悉的家,这个家一直没有换,还在幸福老街上,前两年社区来消息,说是建地铁要拆迁,后来又说地铁换路线了,不拆迁了,这里又保留了下来。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全家福,十几年了,从没有改变,那是有一年除夕,夏忍冬给家人拍下的全家福。 李疏梅看了一会,百感交集,她洗漱完,回到了卧室,准备把案子再分析分析。 她忙了一会,又抬头看着书桌发了会呆。 书桌上摆着一张画,那是十二年前,她和紫山一起去老费家,费安宁送给她的画,画里是三个人儿,她、紫山和老费,她在正中间,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这幅画,有个热闹的名字,“快乐三人组”。 他们仨从未照过合照,只剩下这张画了。十二年前,老费牺牲了,五年前,紫山也牺牲了。 如果紫山不回市局,如果他不回来,也许他不会死。 可是他为什么要回来,李疏梅总是质问他,质问画里的人。 第150章 金色流光。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了,秦东市又下雪了,雪花飘飘洒洒地正在妆点大地,李疏梅走回办公室,突然发现办公室里就费安宁一个人在,今天明明还有重要工作的啊,她冷冷地说:“宁宁,他们都去哪了?” 费安宁走过来说:“姐,你忘了,今天是除夕啊。” 噢,李疏梅真的忘记了,今天已经是除夕了,每年除夕,路远的同事都会回家过个年。 费安宁说:“姐,今天我值班,你回去过个年吧。” “不,不行。”李疏梅摇头道,“今年我值班,你早点回去。” “姐,每年都是你值班,今年也该轮到我了,而且我妈晚上会送饺子给我,我妈陪我。” 费安宁拉住李疏梅的手,“姐,你真的要休息一下,夏局也需要你陪着过个年啊。” 李疏梅怔了怔,一晃十二年过去了,她鲜少陪家人过年,自从夏忍冬走后,李新凤身体不好,除夕好像就变得冷淡了许多。 如今也该陪老夏过一个除夕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宁宁,幸苦了。” “对了,姐等一下。”费安宁走回桌位,将一个沉甸甸的大袋子递给她,“我妈送过来的,她做了几个菜,说是简单的年夜饭,有老人能吃的。” “谢谢你宁宁。”李疏梅很感动,从她手里接过袋子,又叮嘱,“晚上记得休息会。” 她想着陪老夏过个除夕,晚上再来换宁宁的值班。 李疏梅乘车赶到了医院,推开病房门后,见老夏已经半躺在床板上,负责他的护工老高笑着说:“李警官,老夏早盼你过来呢。” 老高是曾经一个案子的受害者家属,他女儿遇害,那件案子还是老夏侦破的,老高如今孤身一人,是主动要求给老夏做护工。 李疏梅把饭菜递给老高,“高叔,热一热吧,我们简单吃个年夜饭。” “李警官,我也准备了些吃的,我一会在这搭个桌子,你们吃一点,我就去外面吃了。” “高叔,这顿饭我们一起吃,你别见外。” “对,老高……”老夏说,“一起过个春节。” 老夏的语气有些虚弱,李疏梅发现她这次过来,老夏精神勉强,他的脸色也不大好了。 匆匆忙忙摆好了年夜饭,刚放下筷子,门敲响了,李疏梅开门,是闫岷卿,他笑着说:“师妹,我给师父和你带了点饺子。” 他的爱人也一起过来了,两人身上披着雪花,嫂子说:“疏梅,我来看看叔。” 吃完年夜饭,不到九点钟,老夏就入睡了,李疏梅发觉老夏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医生也提醒过她:“病情开始恶化,老夏私下里告诉他们,不治。” 李疏梅一直都在强调:“治。”不让人痛苦的情况下一定要治。 等老夏入睡后,李疏梅和老高打好招呼,她得回一趟家再去局里,让他照顾好老夏。 匆匆忙忙的,李疏梅又回到了家里,每年除夕,她都会回来一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看挂着墙上的全家福,又在桌前点燃木香,摆上零食,和李新凤说上几句话。 尔后,她又回到卧室里,打开了从食堂买回的两饭盒面条,在桌上摆上了一大堆蒜,又倒上了三杯清水。 望着快乐三人组的画,望着费江河和祁紫山,她眼含湿泪,笑着说:“又是一年除夕了,来,一起吃顿面条吧,老费,你多吃一点,不要饿着了,紫山,这次我带的蒜挺多的,我给你们剥开。” 李疏梅慢慢地一颗一颗剥着蒜,一人一颗,分别放在两人前面。 她真的希望他们俩能开口说说话。 她依稀记得,当年老费牺牲以后,祁紫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他很认真地说:“我回来了,疏梅。” “你回来了?” “对,我已经和省厅申请了,我以后都会留在市局。” “紫山,你是不是开玩笑,省厅才是你的未来。” 紫山笑着说:“我没开玩笑,我已经决定好了。也请原谅我之前的不辞而别,我很后悔让你加入专案组,不然,你就不会那么难过,我一直在自责,我应该向你道歉。” “不,紫山,我应该感谢你让我加入专案组,也感谢你同意我和姐姐的那次对话,我不后悔,因为我是一名刑警,我不后悔。” 彼时,其实她的眼里早已红润,祁紫山说:“疏梅,我以后会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办案,我们一定要找回老费的真相。” “紫山,”李疏梅眼含泪水,“谢谢你,谢谢你,我终于不再那么孤单了!” “你别哭疏梅。”祁紫山轻轻用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仨永远都不能分开,你说对吗?” “对,紫山你说的对,我们仨不是快乐三人组吗,我们永远都不能分开。” 李疏梅原想很快就能为老费找回真相,然而三年过去了,仍然毫无收获。 而祁紫山也蓄上了胡须,开始不修边幅,记得有一次和他一起吃面条,她忽然发现他吃起了蒜,她大吃一惊:“紫山,你不是很讨厌吃蒜。” “我现在不讨厌了,而且很喜欢,我喜欢这种辣味,会让我变得兴奋一些。” 李疏梅那时候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终于有人可以陪我一起吃蒜了。” “疏梅,你放心,陪你吃蒜的重任以后就交给我吧。” 时光已逝,没想到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回想起来,李疏梅仍觉唏嘘难受,她拼命地抹去眼泪,举起水杯笑着说:“紫山,老费,咱们快乐三人组来干一杯吧。” 凌晨十二点钟,外面鞭炮声声,整个城市都淹没在璀璨的烟火当中。 2013年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李疏梅乘着车,一直开往市局,在缤纷的烟火火光当中,她好像出现了幻觉,她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和费江河乘车去河道的场景,她走在高高的芦苇地里,一直向前走,直到看见一个英俊男子,那人正望着她,眼角温柔,对她递来淡淡的笑容。 他就是祁紫山,他好像认识她一般,始终望着她,好像那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轰隆的炮竹声将她从幻觉中拉回来,她回到了现实,胃里只觉极其难受,她忍受了好一阵,才觉得好受一些。 车子达到了市局停车场,她抚了几下胸口,又拿起车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终于舒服了些。 她一路走回办公室,只见费安宁正趴在窗台上看烟火,她还像十五岁时候的她,脸上充满着阳光和朝气,灿烂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庞。 等烟火落下,李疏梅才提醒了她,费安宁笑着回过头,开心地看着她:“姐,你怎么来了。” “宁宁,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是说好的我今天值班。” “没事,我的事儿都办好了。” “姐,咱先不说那个了,我这里还有饺子,我给你热一热,你吃一点。”费安宁跑去外面的微波炉那热饺子。 李疏梅笑了笑,一直等她回来,忽然,胃里面又开始绞痛起来,她俯下身子想控制住,然而呕吐感已经让她发起慌来,她难受不已,呕吐了出来,霎时之间,她惊住了,地上一团乌血。 “姐……”费安宁回到办公室,惊愕地叫喊起来。 不知道多久以后,李疏梅从医院的病床上醒了过来,她看见费安宁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十分憔悴,脸上挂着泪痕,她十分虚弱地说:“宁宁……” “姐,你醒了,我在……”费安宁好像要哭了。 李疏梅大概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苍白地笑了笑:“我睡了多久了?” “哦,没多久,姐,你好好休息,闫局说等你好一些,我们换一家医院再看看。” “噢。”李疏梅越来越肯定了,她问,“宁宁,你当警察几年了?” 费安宁愣了一下,还是回道:“六年了。” “这么快就六年了。” “是啊,一晃就是六年了。”费安宁问,“姐,你渴不,我给你喝口水。” “我不。” 这时候,门轻轻敲响,费安宁去开了门,闫岷卿走了进来,眼含微笑:“疏梅,你醒了,醒了就好,你放心,局里的工作我都安排好了,等你修养好,再回去不迟。对了,过两天,我们再到上海一家医院看看,这样好的快一些。” “为什么要去上海?”李疏梅问。 “噢,”闫岷卿语气顿了一下,又笑着说,“医生说,胃炎这个病啊,不是那么容易好,所以大医院治疗条件先进,好得快一些。” “我不去大医院,”李疏梅道,“秦东市不还有其他医院吗?要是不能确诊,可以换家医院……咳咳……”她难受地咳嗽起来。 “姐,姐……”费安宁拼命地抚着她胸口,“你别说了,别说了。” 闫岷卿脸上的笑容全没了,他知道,疏梅知道了一切,她是那么优秀的刑侦工作者,对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可谓细致入微的探测,他们这些小小的谎言怎么防得住她。 李疏梅好了一些后,叮嘱道:“师哥,别告诉我爸爸。” “我知道。”闫岷卿急忙走向门口,用手按住酸痛的眼睛,生怕让人看出来。 在确诊绝症晚期以后,局里安排她积极接受化疗,但李疏梅拒绝了,她觉得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必须再为真相再努力一把,她依然坚持回到局里工作,在闫岷卿苦口婆心地劝说下,她才答应花一部分时间接受治疗,而且她必须隔三差五去看看老夏,尽量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直到有一天晚上,李疏梅在办公室听到噩耗,老夏走了,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李疏梅再次住进了医院,但这一次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她开始站不起来了,少年时,腿部遭受爆炸伤害留下的后遗症,让她失去了行动能力。 老夏的葬礼,她是被费安宁推着轮椅到了灵堂前,但是没坚持多久,又因为病情加剧,再次回到了医院。 闫岷卿也下了命令,李疏梅暂停一切职务,除非病情恢复。 事实上,她的病不可能再好了,费安宁每天抽空来陪她。她也央求安宁把她的工作资料带到病房,否则她必须出院。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52节 费安宁只得向闫岷卿申请,闫岷卿最后也没有办法只得同意了,但要求疏梅每天工作不超过两小时。 费安宁时常在病房陪着疏梅,但是她也因为案子会跑来跑去。 在静静的最后的岁月里,李疏梅将十二年来的调查资料翻了一遍又一遍。 她深深记得夏忍冬的话,“为了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我不得已加入了神秘组织,因为只有组织的力量才能帮我找到母亲的真相”。 这说明夏忍冬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他到底是谁呢? 后来费江河短信告诉她,他找到了一些眉目。 费江河到底又找到了什么眉目呢?他的死大概就是和调查夏忍冬的事情有关。 她每天只要难受的时候就会冥思苦想,医生也开始劝她,尽量不要一直打止痛针,否则只会越来越痛苦。 李疏梅只想平静地思考,所以止痛针成了最后的慰藉。 1984年她的母亲死于南城连环杀人案,夏忍冬的母亲也丧命于此,她一直觉得这件案子才是所有一切的起因。 她再次翻开了陈旧的卷宗,这份卷宗她一直不愿意打开,但是为了寻找真相,她不得不一次次翻阅。 这天费安宁过来送餐,她央求道:“宁宁,把我扶起来,把我画笔和画纸拿一下。” “姐,你好好休息,我求求你了。”费安宁每次过来都不敢收拾床上的各种资料。 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别说闫局,就是医生也拿她没办法,医生都开始调侃了,现在我们都看她眼色行事。 “宁宁……”李疏梅实在不想用力说话。 费安宁痛心不已,姐已经瘦得她完全认不出了,整个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她现在不应该工作。 在李疏梅的再次提醒下,她流着泪把疏梅扶了起来,靠在了床板上,她又把被子盖好,将画笔和画板送到她手里。 李疏梅拿起笔开始作画,但费安宁却心里滴血,她的手一直在发颤,她不知道怎么办了。 渐渐地,纸上浮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李疏梅忽然哭了,费安宁急忙问:“姐你怎么了?”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答案!” “真的吗姐,”费安宁激动万分,这么多年了,姐终于找到了答案,她热泪盈眶,“姐,咱们躺下,你慢慢把答案告诉我,我现在打电话给闫局。” “好,好……”李疏梅笑着连声说好,突然之间,她好像失去了身体的支撑,朝一旁倒了下去。 “姐……”在费安宁的呼唤声中,李疏梅仿佛进入了一片白色的世界,最后的世界极其平静。 她突然看到了祁紫山的身影,他的面庞。 她笑着向他招手,脑海里就像是被人安了跑马灯,疾速加载了往事的一幕幕。 然而2007年的那一慕,却始终成为她永不瞑目的回忆。 2007年秋,她和紫山正在一家小面馆吃面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是变声的男声:“李警官,你好啊。” 李疏梅出于职业习惯,觉察出不对劲,问道:“你是谁?” “我身患重病,活不了几天了,我想和你见一面。” “……”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和你坦白,坦白费警官的死。” “你是……” 嘟嘟嘟……电话随即挂断,离费江河去世已经过去七年了,李疏梅整个人茫然无措。 一直剥蒜的紫山也发现不对劲,直到疏梅露出这幅表情,他忙问:“有情况?” “紫山,上车、上车说。”李疏梅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面馆有不少人,不方便交谈案情。紫山立刻付了钱,两人一起回到车上。 刚把电话内容说完,李疏梅收到了一条短信:今天下午五点,万荟商场三楼,不见不散。 两人的心情都紧张了起来,没想到凶手主动现身了,无论他是否得了重病,都该将之绳之以法。 李疏梅兴奋不已,然而祁紫山却说:“会不会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李疏梅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可能,恶作剧的动机是什么?不管如何,即便是恶作剧,她也要挖出这个神秘人物。 李疏梅立刻做了万全准备,一方面时时监控神秘人物的电话,意图锁定电话背后的地址,另一方面安排便衣刑警渗透商场,安插在商场各层随时待命。 为了不打草惊蛇,商场不能有任何变化,刑警们的职责主要是保护商场群众的安全。 这将是一场千钧一发的决斗,她必须要亲手撕下他的面具。 下午四点五十,李疏梅和祁紫山一同赶到了商场三楼,今天是周日,商场里全是人,李疏梅根本就分不清神秘人物会藏在哪,又会是谁? 但是既然了重病,所以他现在绝不会是健康的模样,李疏梅眼神如炬,不断地寻找可疑人物。 五点整,她再次接到了陌生电话,对方换了号码,行为非常谨慎,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和你单独见面,见面地点我放在了电梯前的垃圾桶里。 没想到对方又玩起了花招,很显然他很谨慎,他或许已经猜到她会安排围捕,所以另选了地点,而且要求单独见面。 但是现在敌暗我明,她无从选择,只得按照对方的提示行动。 她和紫山一起赶到电梯前垃圾桶处,祁紫山上前翻找起来,李疏梅正期待找到什么,祁紫山忽然脸色巨变,他从来都很冷静,这一次他似乎觉察出了巨大的危险。 李疏梅还没问出了什么事,祁紫山就严肃对她说:“疏梅,赶快疏散人群,是黑.索金!” 李疏梅脸色煞白,黑.索金爆炸威力巨大,这整个三楼都将炸成废墟,她连忙通知商场所有同事:有炸弹,疏散人群! 顷刻间,整个商场都在疯狂地叫喊、逃窜,就像一场世界末日浩劫降临。 李疏梅也拼命帮忙疏散人群,及时联系了拆弹中心,一转头,在疯狂逃跑的人群里,就看见祁紫山抱起了垃圾桶。 他眼神极其炽热,就像一团火焰正在燃烧,朝李疏梅大喊了一声:“疏梅,来不及了,你快走!” 他抱起垃圾桶就朝通往商场楼顶的通道冲去…… 李疏梅就像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当她发现紫山冲向楼顶的时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飞快地追了上去,耳边嗡嗡嗡地刺痛,她疯狂叫喊:“紫山,紫山……” 当她赶到楼顶的那一刻…… “轰!”地一声巨响响起,火光冲天,商场楼顶的空调机碎片漫天飞舞,李疏梅被一阵气流推倒…… 这是令李疏梅永不瞑目的记忆,在她弥留之际,这段记忆不断地在她脑海里播放。 忽然之间,这些记忆都化成了碎片,渐渐变成了一团一团的金色流光,在她眼前漫天飞翔,她毫不犹豫,走向了那团金色流光…… “姐,姐……”费安宁哭着唤她,“姐……” 不一会,她就发现李疏梅的手臂轰然落下,画笔从她手里掉了下去。 李疏梅走了。 第151章 人生来时路。 “……啊……”一阵呕吐感袭来,胃内痉挛。 眼前是茫茫黑夜,月华稀微,天空尚有几颗明星。 她睁开不解的眼神望着黑夜,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梦,但是又那么真实。 李疏梅躺在草地上,她身前的墓碑却是崭新的,她记起来了,老费刚刚牺牲了,这是为他新建的墓碑。 那方才的那一切又是什么,那绝不是一场梦。梦里面紫山回来了,他和她一起苦苦寻觅老费牺牲的真相,可是第七年,紫山也牺牲了。 那次万荟商场爆炸后,她还记得,后来又收到了神秘人物的一通电话,对方得意地说:李警官,也该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 “你是谁!”李疏梅对着挂断的电话大声嘶吼,从此以后,神秘电话再也没有来电,他又一次彻底消失了。 又过去了五年,李疏梅却得了绝症,在医院病故,她甚至还记得安宁在她耳边的呼唤。 安宁当上了刑警,闫岷卿也当上了局长。 而在那一场梦里,李老师病逝了,老夏也走了。 一种清晰的记忆渐渐涌入李疏梅的脑海,她记得的东西越来越多,好像那不是一场梦,那都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那都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她清楚地记得,老费牺牲以后,紫山回来了,他说留在市局,要陪她一起寻找老费的真相。 在这以后不久,祁紫山通过省厅的姚厅长,也就是他师父的帮助,引荐她认识了凌教授。 凌辉教授是省厅的刑侦画像专家,曾经靠画像破获许多重要案件,是国家的英雄人物,也被大家称为画像北斗。 他也是秦东市本地人,当时他从省厅退休后住到了秦东市。 通过祁紫山的引荐,李疏梅第一次见到了全国知名刑侦画像专家凌辉教授,没想到,凌辉教授第一次见到她,就和她一见如故,并收她为关门弟子。 她甚至清楚记得,在她的记忆里,她初见凌教授时她画像能力并不好,也没有什么超能力,甚至也没有那些金色流光。 和凌辉教授学习,李疏梅的画像能力精进不止,甚至被凌辉教授赞为他遇见的最有天赋的的刑侦画像师。 经过刻苦努力,李疏梅也不负所望,在学画以后的数年时间内,通过画像破获了数起大案要案,被省厅授予“英雄模范”的光荣称号。 记忆到这里时,李疏梅恍然大悟,这十三年非但不是梦,而且是她一步一步走过的经历。 她重生了! 她从2013年病逝后,重生到了十四年前,也就是1999年。 而重生后的点就是她在警校时的那场公交车爆炸案。 她从那起爆炸案里醒来以后,就发现她获得了超能力。 今天,她终于明白了,那些能力并非凭空产生,那是她重生前十几年刑侦工作的积累。 只不过她在公交车爆炸案中没有记起重生前的记忆,而仅仅获得了重生前的所有刑侦能力,她画像的能力,一比一还原到了二十岁的她身上,她破案的能力,也一比一还原到了二十岁的她身上。 那些能力也以一种超越自然的方式让她拥有,但也许与二十岁并不成熟的她不匹配,所以那些能力便以金色流光的形式不断地提醒她。 那些金色流光不是别的,而是她病逝时痛苦记忆的碎片化身,它们以另一种方式,以一种执念,回到了重生后的李疏梅身上。 李疏梅热泪盈眶,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来时路。 那些能力都是她刻苦掌握的,她必须在今生好好利用,破获更多的案件,她的前世也许并不完美,但那都是她的亲生经历,既然她有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必须扭转乾坤! 而且,紫山没有死,紫山现在一定还在省城吧,他会不会再次回到市局,再次来找她。 她甚至还记得,她第一次加入二队,去那片芦苇河道时,紫山就一直朝她看,她那时候也觉得他十分熟悉,好像他们真的见过一般,实际上,他们在河道见面之前,就一起生活了近十年,他们是亲密战友,更是生死同伴。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53节 就在疏梅感慨落泪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无尽的夜色里传来:“疏梅……” 她猛地一回头,只见稀薄月华里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月光如流水洒在他的身上,他熟悉的样子让她一时之间泪水决堤,“是你吗,紫山……” “疏梅,我回来了!” 李疏梅再也控制不住,她用力从地上爬起,拼尽全力跑向他,“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她压抑不住激动,投向他的怀抱,祁紫山张开手臂,将她紧紧抱起。 那一刻,熟悉的温度传遍了李疏梅的全身,她哭得稀里哗啦:“你再也不会走了是不是,你永远都不会走了是不是……” “是,我永远都会留在你身边。” “让我好好看看你,紫山让我好好看看你……”疏梅情不自禁捧起他的脸颊,高兴地笑了起来。 紫山就那样一直让她看,却是满眼温柔,他歉意说:“疏梅,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怎么会怪你不辞而别,我是含恨你的阴阳相隔。 紫山回来了,李疏梅太开心了。就好像那十几年的记忆,无论好的坏的,都淡如云烟…… 当天晚上,紫山开车送她回家,她一路望着紫山,对他说:“紫山,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回来,我不知道怎么度过今后的日子。” 她深深记得紫山在万荟商场爆炸身死以后,她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个整觉,她的脑海里全是紫山的身影,全是对凶手的愤恨,谁也劝不了她,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大,然而这一切也导致了她身体越来愈差,最后也被病魔吞噬。 紫山微微转头瞥了她一眼,温声道:“疏梅,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不管,我怎么可能会丢下老费不管,这就是我回来的原因,你和老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必须回来,我必须回来。” 李疏梅眼含泪水,是啊,当年紫山也是这么和她说的,他不但回来了,而且一直在努力寻觅费江河的真相,最后他也是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牺牲了。 但这一回,她李疏梅,再也不能失去他,绝不可能失去紫山。她既然重生回来,就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车子再次回到幸福老街,紫山送她回幸福里小区,当走到门口的时候,李疏梅回头望着他,生怕他忽然又离开了,她看了好一会,紫山不好意思地问:“怎么了?我这次真的不走。” 李疏梅开心地笑了笑:“你还住在那儿吗?” “那里退租了,我可能要在局里申请一个房子。” 是啊,上辈子紫山一直住在局里的宿舍,一住七年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以紫山的成绩,他如果留在省厅,一定会成为省厅重要的骨干,更不会变成后来那般清瘦的模样。 “你也不能一直住在那。” “什么?” 李疏梅笑着说:“你将来总要结婚,难道你不买房子吗?” 祁紫山腼腆一笑:“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何况……” 他顿了下,没再继续说。 李疏梅当然明白,他说的“何况”是什么意思,何况老费的真相呢。 那也是她曾经一遍遍告诉紫山的话,她总是废寝忘食,执念太深,一心寻找老费的真相,那时候,紫山总是劝她,疏梅,除了破案,我们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她却总说,可老费呢,难道我们能停下来吗。 因为一直停不下来,紫山也没了,她自己也没了。 今天,她一定要学会停下来,她十分乐观地说:“紫山,无论我们能不能找到老费的真相,我们都要生活,这不是为我们自己,也是为了他,为了我们的亲人。” 紫山郑重地点了点头,“疏梅,你说的对,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 “紫山,我们一起买房吧,买一个小一点的房子。” 祁紫山愣了一下,他大概没有明白什么意思,然而他或许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他那么聪明,怎会不明白。 前世的七年时间,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爱情”,但是身边所有人都在祝福他俩,他们都希望他俩能在一起,但是那时的疏梅并不那么想,她发了誓,如果不能找到老费的真相,她一辈子都不会考虑自己的婚姻。 李新凤在生病的时候,劝她看开点,她总是说紫山这孩子不错,不要错过了。 老夏在最后的时刻,意识出现了迷糊,但是嘴巴里却念叨了一句话,“秀秀,你和紫山好好生活。”他已经忘记紫山牺牲了。 她从未想过爱情,因为她从六岁开始,遭受母亲被杀的残酷经历以来,她的内心就像藏一块冰,从没有人真正将之融化。 直到紫山牺牲的那一天,她才真正明白,她心里的冰块早就融化了,她和紫山在一起是她最轻松最安全的时候,她喜欢那样的感觉,她希望除了刑侦工作以外,她能和他永远都在一起,并且告诉他,她的想法,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想去做什么,她什么都可以和他说。 她记得上辈子有一次七夕,紫山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一束花,亲手送给她,希望她喜欢。 当时李疏梅很不开心,直截了当地质问:“紫山,你喜欢我?” 那时候的紫山或许看出她的情绪,只是浅浅一笑,解释道:“疏梅,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很了解你,今天是一个特殊的节日,我希望你开心。对,我喜欢你,你可以不接受,但是我一定要表达。” “紫山,如果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回市局,那你就应该马上回去,你不应该留在这里。” “可是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老费已经去世七年了,你还是没有走出来。” “那是我的事情,花你拿走吧!”疏梅当时很决绝。 “对不起。”紫山说,“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提这件事。” 那时李疏梅心里很矛盾,她不知道怎么和解自己,然而第二天祁紫山却亲自来安慰她。 也是那件事过后的三个月后,紫山牺牲了。 她突然疯掉了,无数的黑夜里,她都在喊“紫山”这个名字,她对着黑夜说,“紫山,你真的好傻,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追求,为什么要放弃我,你知道我也会心软的啊。” 回想起来,李疏梅心里好痛,但此刻,站在月华下的紫山,却是那么完整,她多么希望他再次对她说:“我喜欢你,疏梅。” 所以她现在就告诉他:“紫山,我们一起买房吧,买一个小一点的房子。” 祁紫山先是发呆,然后又感动地说:“疏梅,你真的这么想吗?” “对啊,难道你想一辈子孤孤单单生活在这座城市。” “我并不孤单,有你我就不孤单。” “那我们一起,不但要破获更多的案子,还要最美好的生活。” “好,我答应你。”祁紫山认真点头。 不知道为何,李疏梅还是想和他说很多话,然而她也想快点见见李老师和老夏,忙说:“紫山,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见。” “嗯,明天再见,你好好休息。” 李疏梅走回家门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实际上她在这个重生的世界里,今天早上才离开这个家。 但是在上辈子,李老师和老夏都走了,他们走得很匆忙,特别是李老师。 她为了破案,鲜少照顾到李老师,她一直都想着破完案再好好照顾她,可没想到,李老师那天走得很意外,她是一个人在家突然倒在地上,当晚老夏很晚下班回来才发现她去世了。 对于李老师的突然离世,李疏梅自责又愧疚,那也成为了她的一块新的心病。 如今重生了,她怎么可能再让李老师受到一丝丝委屈,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敲了敲门,门打开了,露出了李老师富贵又慈祥的面孔,不过因为夏忍冬的事,她却已经老了不少。 “秀秀,怎么才回来,发信息你也没回,老马说你去安宁家了。” 再次听到李新凤熟悉的声音,李疏梅感动得想哭,她忙说:“妈,我回来了,以后我争取早点回来。” “好好,回来都好。”李新凤边笑着说,边蹲下给她换鞋。 但是她好像身体不大好,蹲了一半,扶了扶额,她一定是头有些发晕,她其实才刚刚出院不久。李疏梅担心不已,连忙扶住她,“妈,你别老忙,你得好好休息,这周末我有假,我带你出去走走。” 刚换完鞋,李疏梅就看见老夏捧着一本书从卧室走出来,声音洪亮:“秀秀回来了,是紫山送的吧。” 好像那个年迈的老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身体健硕,头发也变黑了,李疏梅感动之余,却捕捉到了重点,“爸,你怎么知道紫山送我回来了?” 明明紫山刚刚回来就先找的她。 “我怎么知道,他回市局,我不得签字啊。” “噢……”李疏梅笑道,“那这么看,还是您老厉害啊。” “紫山回来了,我看呐,你的心情也开朗不少。” 老夏就像看穿了她一般,可她还想起老夏最后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的样子,真是彼一时此一时,她也笑道:“可不吗,爸爸身体健康,妈妈身体健康,这才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哈哈。”老夏乐呵呵地笑了。 李老师也开怀地笑了起来:“秀秀现在真是长大了。” ----------------------- 作者有话说:宝们,祝大家国庆快乐! 第152章 解构执念。 第二天,李疏梅回到市局,因为紫山回来,曲青川开了一个欢迎会,欢迎会后,曲青川说:“老费牺牲了,我们的责任更重了,我们二队,一个都不能少,我们一定要调查出老费的真相。” 在上辈子,曲青川五年后离开了市局,那时候李疏梅破了几个大案,获得了晋升的机会,曲青川主动要求调离市局,老马也一同调走了,李疏梅也成为了年轻的二队队长,祁紫山是副队。 而实际上祁紫山在省厅的职级非常高,平移到市局,在闫岷卿之上,上辈子当他回来以后,他就主动要求以普通刑警在二队任职,他的表现非常出色,很快曲青川也萌生调离的打算,然而是紫山劝他留了下来。不过五年后,他还是调离了。 也许这辈子会有不同的结局,但是曲青川一直都希望紫山和她会有更好的发展。曲青川更像一个老干部,做事风格踏实,但他总因迟迟没有找出老费的真相而自责,所以他才希望紫山和她当队长的打算。 然而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李疏梅不可能让老费的真相迟迟蒙尘,她从文件夹里取出昨晚画下的画像,这也是她在上辈子最后弥留之际画下的画像。 关乎于真相的画像。 是根据1984年南城连环杀人案卷宗,她母亲遇害的过程,画下的画像。 画纸上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那就是疏梅的母亲。 由于当时市局客观条件所限没有拍摄下母亲死后的姿势,所以一直以来,母亲死亡的真相都十分艰难。 根据卷宗的描述,还有李疏梅的记忆,她将母亲被害的姿势画了下来。 母亲坐在椅子上,双手相叠放在身前,头颅歪向右边,几乎搭在肩膀上,她的咽喉被刀划开,鲜血流向锁骨。 她死的时候似乎没有恐惧,是比较安详的,也许是因为歹徒答应她,不会伤害她的儿女,她甚至嘴角含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而同样,夏忍冬的母亲死亡时的姿势如出一辙,她们都是以这种姿势死亡。 当李疏梅拿出这幅画时,曲青川和马光平都表现出不解,祁紫山也问:“疏梅,这是什么?” 李疏梅说:“这是我母亲,还有夏忍冬的母亲,死亡时的姿势。” “所以你画下了她们的姿势,她们都是以相同的姿势被害的。” “应该说,这是凶手孙冰元要求两位母亲做出的姿势。” 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这也是李疏梅最终才悟出的。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54节 曲青川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歹徒有一种执念,他必须让受害人以这种方式死亡。” “对。”李疏梅点了点头,“但我认为仅凭这个姿势还不足以找到凶手是谁。所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夏忍冬找到了凶手,或者说夏忍冬背后的人找到了凶手,除非他们解构了这个姿势。” “解构姿势?”马光平也惊叹道。 “对,解构姿势,我也一直没有明白。”实际上老费去世后的十三年她也没有明白,直到画出这幅画她才真正明白了。 她再次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副彩印的油画,放在桌上。 紫山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毕加索的《梦》。这幅画曾经被夏忍冬在画展上展览过。” “对,”李疏梅道,“这幅画当初和另一幅画,梵高的《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一同在崔锐的画展上展览过,夏忍冬曾通过《橘子,柠檬和蓝色手套》设计了三起案件,在第四起案件里,她设计杀死了雷立轩和佟志广,那两人也是八四年南城连环杀人案的两名凶手,而且夏忍冬在他们体内留下了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 “所以,”祁紫山激动地说,“夏忍冬早就把毕加索的秘密告诉了我们,那就是两位母亲的死亡真相。” “对,毕加索《梦》里面的女人坐姿,就是两位母亲受害时一模一样的姿态。” 曲青川感叹:“原来这就是真相。” 马光平也感叹:“南城案多少年了,好侄女,你竟然找到了这个真相。” “实际上夏忍冬比我们更早找到真相。或者说,夏忍冬背后的神秘人物比我们更早找到真相。”李疏梅强调。 祁紫山说:“把《梦》的姿势在现实里复刻,所以夏忍冬或背后神秘人物一定通过这个特征在寻找凶手,这个凶手是孙冰元,孙冰元我们调查过,他是一名测图员,他不但懂画,而且喜欢毕加索的作品。” 在上辈子的那么多年时间里,李疏梅和祁紫山一直在调查南城连环杀人案的主犯孙冰元。孙冰元、雷立轩和佟志广都是南城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孙冰元是主谋,他是三人团伙的头目,也是连环杀人案的主要策划者。 孙冰元这个人,李疏梅早就摸透了,他不但喜欢毕加索,而且对《梦》极其执念。他的杀人动机也十分狗血。 八三年,他老婆出轨无意被他发现,然后他利用沉船巧妙杀死了老婆和情人,他的智商很高,但是老婆出轨的事情却深深伤害了他,他因此走上了不归之路。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在外面找小姐的雷立轩和佟志广,并且声称可以带他们赚钱,雷佟两人当时都只有十六岁,被孙冰元的谈吐吸引、好处诱惑,很快加入了孙冰元的团伙。 他们的目标都是单身母亲,特别是只有一个孩子的单身母亲,这样有助于控制,在整个作案过程中,孙冰元从来都是坐在一旁抽烟,观赏作案过程,始终很平静,他指使两个帮凶折磨受害者,强.奸受害者,然后带走家中所有钱财。 欣赏整个迫害过程后,他往往最后亲自上阵,以孩子为威胁要求受害者摆出《梦》里面的姿势,再将其杀害。 孙冰元曾经就画过一副以老婆为模特的《梦》,他非常爱他老婆,然而可能因为性生活不和谐,导致老婆出轨,这也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原因,由此《梦》成为他的执念。 李疏梅也将这些信息转达给了各位,不但曲青川和马光平,祁紫山也惊叹不已,其实这些信息都是祁紫山在上辈子调查出来的,李疏梅只是照着转述。 祁紫山问:“疏梅,你什么时候调查到这些信息,这对分析孙冰元、分析夏忍冬太重要了。” 李疏梅不想说她是重生的,而是淡淡地说:“紫山,这个以后我会告诉你们。” 三个人都点了点头,他们都没有再追问,毕竟他们都认为,这可能都是老夏告知疏梅的,老夏当年就参与了那件案子,他应该了解过这一切。 祁紫山说:“如果说孙冰元是因为《梦》而作案,那么夏忍冬以及她背后的神秘人物一定也联想到这一点。” “对。”李疏梅点头,曲青川和马光平都纷纷点头。 祁紫山继续冷静地分析说:“但是喜欢《梦》的人太多太多,所以要想真正找到这个凶手,那一定只能以身入局,潜心调查。” “对。”李疏梅觉得祁紫山越来越接近她的想法。 祁紫山继续说:“所以这个神秘人物或许也是一名画家,他甚至公开表示喜欢《梦》。” 李疏梅再次重重点头,肯定道:“对,他为了找到凶手,一定会在某些场合表达对《梦》的喜爱,这样才能连接和凶手孙冰元的关系。” 曲青川和马光平也交口称赞,马光平说:“疏梅,紫山你们太棒了,经过这样一分析,我们找到了夏忍冬背后神秘人物的特征了,他是一名画家,公开喜欢《梦》。老费就是他杀害的。” 李疏梅说:“公开喜欢《梦》的画家很多很多,如果仅凭这个特征是很难锁定他的。因此我又想了许多,我认为至少还有两个特征是立得住脚的。” “什么特征?”曲青川忙问,大家都一齐期待地看着疏梅。 “第一,他和夏忍冬也许是恋人关系。” 大家惊叹之余,都进入了新的思考,但没人说话。 李疏梅其实不知道怎么解释,上辈子,那场万荟商场爆炸案,紫山牺牲后,她收到了神秘人物的电话,对方说的是,“李警官,也该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 因为夏忍冬也是爆炸而亡,所以李疏梅自然推测出这个神秘人物和夏忍冬的关系可能很亲密,他既然隐藏了很多年,根本没必要再挑衅警方,他之所以要炸死祁紫山,也许就是为夏忍冬报仇。 所以夏忍冬曾经和神秘人物可能是恋人。 不过她没办法具体解释,只能说:“这个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曲青川马光平也自然认为这是老夏的想法,也没有追问。 李疏梅说:“第二,神秘人物很可能也是八四年南城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家属。” 这个更令大家大吃一惊,当年南城连环杀人案只有两名受害者,就是李疏梅和夏忍冬的母亲,然而又出现了第三名受害者,这的确是一个惊人新闻。 李疏梅解释说:“我觉得这才是这个凶手的真正动机,我认为他和夏忍冬的恋人关系可能只是表象,实际意义上,他就是借助夏忍冬来为他报仇,夏忍冬被他利用了。” 祁紫山说:“我理解你的意思疏梅,如果一个人只是因为喜欢,他绝不会如此犯险,正是因为他也是受害者家属,所以他才最可能利用了夏忍冬。夏忍冬的特殊身份,也许是他认为最合适的人。” “嗯,”李疏梅点头道,“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私利,为自己的亲人报仇,彻底利用了夏忍冬。” 马光平感慨:“好侄女你真的太棒了,竟然把神秘人物的特征全部分析出来了。” 李疏梅淡淡一笑,其实这都是那么多年,她和紫山一直努力的结果,也是局里每一个人努力的成果。 曲青川激动地总结道:“现在我们的方向很清晰了,夏忍冬背后的神秘人物,杀害老费的真凶,是一个公开喜欢《梦》的画家,至少有画家这样一重身份;他和夏忍冬是恋人,所以他一定曾主动认识夏忍冬;他还是八四年南城杀人案的受害者亲属。以这样三个条件,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他。” 大家都充满了信心。曲青川说:“疏梅,你来布置任务吧,你如今刑侦思路十分清晰,安排大家的工作很合适,我们争取早日逮捕真凶。” 实则上辈子的李疏梅无数次布置工作任务,她那时候已经是支队长了,每一次布置任务都条理清晰,目的明确,能够最短时间里破案。 这一次,她犹豫了下,不过三人都鼓励起她。李疏梅不再推脱,当下说:“那这样吧,调查喜欢《梦》的画家这件事可能目的松散,我和紫山经验不足,我们俩可以有商有量。” 马光平笑道:“好侄女,你太谦虚了,你越来越优秀才是,而紫山呢,他的身份和能力我们都是知道的呀。” “老马,毕竟我们年轻,阅历尚浅。” 曲青川笑着说:“疏梅,没关系,你尽管安排。” 李疏梅点了点头说:“老马帮忙调查恋人关系吧,我觉得神秘人物一定追求过夏忍冬,当年夏忍冬毕业后成为了记者,她一定有伸张正义的理想,但最终还是被神秘人物洗脑,也许神秘人物就在夏忍冬的单位或住房附近认识了她。” “我懂,”马光平信心十足说,“只要神秘人物出现过,我一定带人找出来。” “曲队就麻烦你调查南城杀人案中神秘人物的信息,如果那起案子关乎神秘人物,却没有列为南城连环杀人案,我觉得有几方面原因,一是那起案子可能不发生在秦东市,或者不发生在南城区,第二,那可能是孙冰元犯的第一起案子,现场的作案特征和后两起差异较大,所以没有被关注,但是一定有相似的特征,那就是孙冰元的执念《梦》。也很显然,这起案子至今都没有破获。” 曲青川点头,“疏梅,你的思路清晰准确,你放心,我会一一查明。” “谢谢曲队,我认为,老费可能也意识到神秘人物和南城杀人案有关,所以他才前去确认,他牺牲的地方,那间荒废的厂房,或许就和神秘人物当年住的地方有关。神秘人物察觉出老费调查他,所以才要杀人灭口。曲队,请你一定注意安全。” “放心吧疏梅,我会时刻警惕。现在目标非常明确了,我相信老费的真相一定会早日侦破,诸位,我们一起努力。” “好。”大家异口同声加油打气。 第153章 爱人如梦。 有了明确的目标,大家随即分头行动,李疏梅和祁紫山这边的工作相对来说繁琐一些,因为秦东市的画家非常多,而且没有名气的,也不计其数,还要考虑的一点是,在杀害费江河后,他是否已经离开了秦东市。 但无论如何,只要他曾经在秦东市生活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上车后,祁紫山直接说:“疏梅,为了更快地收缩范围,我们先去一趟市美术协会吧。” “好。没问题。” 车子到达市美术协会办公楼,是一栋三层的平顶大楼,外面看并不起眼,但进入大楼,却别有洞天,大楼里张挂着五彩斑斓的画作,不但包括国内外的作品,也包括各种风格的画作,李疏梅接受画的信息很快,迅速就把这些画过目了一遍,几乎都是她认识的。 她也发现记起重生前的所有经历后,她对画的认知已经远超从前,当年凌辉教授不但悉心教导她画画,也带她鉴赏古今中外世界名画,她的能力和品味在画家当中也是名列前茅的,所以才帮助她在重生前的世界屡破奇案,拿了许多荣誉,甚至成为最年轻的支队长。 很快他们见到了美术协会的吴会长,在吴会长帮助下,他们拿到了一份协会会员名单。 名单里,包括吴会长本人,一共是716人,这已然是一个庞然的数字了,如果全面调查,必然需要耗费非常多的精力。 祁紫山直言道:“会员当中,您所知道的,有对毕加索感兴趣的吗,还有对毕加索作品《梦》感兴趣的吗?” 吴会长说:“这就太多了,但凡彪炳自己是一个画家,没人不敢说对毕加索不感兴趣。” 李疏梅当年为了寻找真相,也没少对毕加索进行研究,毕加索一生的作品以好几万计,影响力十分广泛,他是现代绘画派的杰出代表,如果要学习现代绘画,毕加索是永远都绕不开的人物,而且他的作品创造力出奇制胜,立意深远,影响了一代一代的艺术家,以及艺术爱好者。 没人敢说不喜欢毕加索,对毕加索的喜爱自然也成为共知语言。 因此调查画家这项任务的确是繁琐而松散的,很难说在一定时间里找到线索,这也是李疏梅为什么要和祁紫山一起调查的原因。如果这条线走不通,那只能寄希望于曲队和老马那边的进展,他们有任何线索会及时分享出来。 祁紫山又问吴会长:“公开表示对《梦》这个作品喜爱的有哪些人,吴会长可知道?” “这个就更不会知道了,”吴会长说,“毕竟每个人都有表达的方式,有人喜欢口头表达,有人喜欢文字表达,也有人喜欢以作品致敬,所以不好统计。” 虽然吴会长说得弯弯绕绕,但是李疏梅觉得他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事实也的确如此。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吴会长都回答了,但是都像是没有回答,两人表示要走的时候,吴会长终于提了一句对他们有用的信息,市美术协会有一个合作的论坛“雪冰论坛”,有许多市协会会员和许多绘画爱好者在上面交流,也许可以上论坛了解了解。 李疏梅和祁紫山连连点头,两人感谢后很快回到了车上。 李疏梅说,论坛这个信息的确对我们更有帮助,论坛是一个表达自我的地方,如果有人喜欢毕加索,在论坛上表达比在画展、其他公开场所更快捷更高效。 结合神秘人物的特征,他若真是南城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家属,他对《梦》一定是痛恨的,他成为画家的其中一个原因也很可能是为了替亲人报仇,他绝不会真正喜欢《梦》,但是为了与南城连环杀人案凶手孙冰元进行连接,他不得不表达对《梦》的喜爱。 论坛很有可能是神秘人物和孙冰元连接的地方,也许神秘人物时常发出《梦》相关的帖子,而孙冰元由于对《梦》的执念,一定会经常搜索《梦》相关的信息,或许两人就曾在一个帖子里相遇,孙冰元或许有意无意透露了某些信息,如此,神秘人物就把他锁定为了凶手。 李疏梅这么一分析,祁紫山赞不绝口,李疏梅也开怀地笑了起来。至少这已经是一个非常清晰的方向,他们第一天就有了不小的进展。 祁紫山说:“十二点了,疏梅我们先去吃个饭,到附近网吧先了解下论坛,然后我们再去这家论坛单位调查具体信息。” “行啊,都听你的。” 祁紫山含笑道:“听我的就对了,人是铁饭是钢。” 是啊,听紫山的肯定是对的,上辈子她就是经常为了案子不吃、晚吃,甚至赌气爱吃不吃,紫山劝了多少回她都不听,她最后也因此被病魔偷袭。 这辈子,她得听紫山的,听他的才会一切顺利,才会健健康康。 两人很快到达了一家面馆,要了两碗面条,李疏梅也要了一把蒜,面还没上,李疏梅就开始剥蒜了,她剥了一颗放在祁紫山的面前,又剥了一颗放在自己面前。 祁紫山笑着说:“疏梅,你忘记了,我不吃蒜。” “噢。”李疏梅记忆有些错乱,她记起来了,紫山是不吃蒜,那是他重回市局的三年后,他才开始吃蒜。 “对,我给忘记了。”她忙将紫山面前的蒜拿起来,但被紫山一手抓住。 两人的手掌碰在一块,一道熟悉的体温在疏梅的手掌皮肤上洇开,她连忙将手拿开。 祁紫山拿起蒜,笑着说:“对不起啊疏梅,我也忘记了,我开始吃蒜了。” “你开始吃蒜了?”李疏梅明明记得他是三年后才开始吃蒜,这个习惯改变起来很难很难。 祁紫山将蒜含在嘴里,嘎嘣咬碎,咀嚼起来。只见他面不改色,但眼泪却流了出来。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55节 李疏梅连忙递给他一张纸巾,祁紫山连忙擦拭眼泪,又低着头开始急促喘息。 “紫山,紫山……”李疏梅忙拿起一只碗递上,“快吐了快吐了。” 祁紫山抬起手臂拦住她,一分钟过后,他红着眼抬起了头,眼含微笑,“我吃完了,我真的吃完了。”他把嘴巴张开,“你看看……” “对,你吃完了,行了,就吃这一颗吧,别逞强。” “再来一颗吧。”祁紫山亲手剥起来,“你一个人吃蒜多没有意思啊,我陪你一起吃。”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顿时将李疏梅心底的堤坝冲破了,她心里一阵酸痛,紫山是想说,老费走了,没人陪她吃蒜,这个任务他得担起来。 上辈子紫山也是这么说的。 李疏梅感动不已,她知道这辈子她心里面永远都放不下的人就是紫山。无论风雨无阻,他都会陪她走下去。 吃面条时,李疏梅也好死不死地淌了一滴泪到面条里,不过紫山正辣得没有防备,也更不可能注意她的表情。 吃完面条后,两人走向了附近的网吧。 雪冰论坛属于一个小众论坛,但是流量挺大的,文字里满满的都是对画的分析、鉴赏以及交流,的确是绘画爱好者的圣地。 不过要想通过普通游客的身份调查出《梦》这样的核心主题,那基本不可能,他们还得去论坛所属单位走一趟。 离开网吧后他们开车去了另一个区,在一个旧楼里的一间工作室,见到了雪冰论坛的工作单位。 工作单位人不多,加上论坛负责人只有三个人,论坛负责人小覃很年轻,他说这个论坛是1996年五月份建立的,当时只是玩玩,没想到吸引了许多绘画爱好者,包括一些美术协会的朋友。 李疏梅认真倾听,她也捕捉到了重要信息,1996年五月,是论坛创建的开始,那自然也说明神秘人物和孙冰元是在96年五月份以后产生了联系。 而孙冰元是病逝的,是在1997年十月病逝,如果神秘人物果真是在论坛知道了孙冰元,那么一定是在96年五月到97年十月的这段时间。 这段时间孙冰元应该是处于生病期间,他很有可能是生病期间了解到这个论坛,他是测图员,对美术也,更加对《梦》执念,而论坛是能够提供他各种情绪价值,更可能缓解病情的痛苦,所以论坛将是一个巨大突破口。 而孙冰元在死前得了一种怪病,全身溃烂,可谓是十分痛苦,他是被活活折磨痛死的,虽然法律来不及给他惩罚,但上天并没有饶过他。所以在死之前,他对《梦》的执念变成了最后的精神寄托,当然也只能通过论坛来表达。 李疏梅有几分兴奋,连忙说:“覃先生,你这里能调取几年前的论坛信息吗?例如三年前。” “呃,应该可以,我们都有备份。” 李疏梅和祁紫山相互而视,很显然紫山也觉察出时间线,两人都有些许振奋。如果在论坛的“陈年旧账”当中真的找到了神秘人物和孙冰元的对话,那么将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李疏梅连忙说:“请帮忙调取网站成立,一直到97年十月的所有资料。” 小覃连连点头,“没问题,但是数据量大,需要给我们一定时间。” “太感谢了,麻烦你们了。”李疏梅感激不已。 “没关系,我们这就开始。” 小覃只有二十多岁,他的两个同事也差不多年龄,显然对电脑精通,他们看起来都是雷厉风行的人,立刻就操作了起来。 李疏梅原来对电脑并不是很在行,但是重生记忆回来以后,她几乎可以说完全了解电脑了,紫山本来也对电脑熟悉,两人就坐在一旁观察他们的数据工作。 三个小时后,小覃终于把一份资料收集了出来,将硬盘递交给李疏梅,“李警官,这就是你指定时间段的所有资料。” “谢谢覃先生。”李疏梅接过沉甸甸的硬盘,准备立刻回市局开展新的工作。 回程的路上,李疏梅说:“只要在这些资料里,筛选出与‘梦’相关的主题帖、回复贴,应该就可以找出神秘人物的身影。” “对。”祁紫山鼓励说,“我相信一定可以。” 很快两人就回到市局技术科,安排技术科人员马上对硬盘资料进行归纳整理。 由于工作量巨大,当天肯定是出不了结果,第二天下午,技术科来消息了,说是整理出来了。 李疏梅和祁紫山急忙赶了过去,技术科小郑指着电脑里的文件夹和文件说:“疏梅,我们一共找到了163条有关‘梦’的主题帖,542条有关‘梦’的回复贴。” “太好了。”李疏梅高兴道。 小郑说:“由于九六年、九七年本市电脑使用用户不多,网吧也不多,因此有很多帖子都是来自于一小部分发帖人。” 李疏梅和祁紫山都点了点头,这反而是一件好事,毕竟不需要大海捞针了。李疏梅忙说:“具体是哪些人能查出来吗?” “只能查出网络昵称,他们在网站上没有留任何其他资料。”小郑打开一个文档,文档里是密密麻麻的数据,他说,“我们统计了一些昵称,一共是42位,其中一名叫‘高山流水’的人发‘梦’相关主题帖比较频繁,而有四名发帖人也发了比较多的‘梦’回复贴,其中有一个叫‘梦先生’的人和‘高山流水’有过一些交流。” 原来小郑已经把她想要的信息全部整理了出来,李疏梅很感激,忙说:“他们都交流了什么?” 小郑翻到一处资料处,李疏梅将椅子往前挪了挪,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是一段帖子交流。 高山流水:你也喜欢毕加索的梦? 梦先生:很早以前就很喜欢。 高山流水:我最近正在写一篇关于梦的论文,想听听你对梦的理解。 梦先生:鄙人不才,没什么理解。 高山流水:至少告诉我,因为什么喜欢梦? 梦先生:我的爱人,像梦(梦里面的女人)。 高山流水:噢,那你很爱她。 梦先生:她已经死了。 “还有吗?”李疏梅觉得这些交流非常接近她的猜想。孙冰元如果是梦先生,他的回答是符合事实的,他对《梦》的执念就是来源于他的爱人,而且他的爱人也死了。 小郑回道:“还有,不过其他的帖子,梦先生回复得很消极了。” 他一份份打开给李疏梅看,果然如小郑所说,其他的交流贴基本都是高山流水在问,梦先生没有太多做回复。 虽然没做回复,但是梦先生却不时在不同帖子里表达了对“梦”的喜爱。 这个梦先生大概率就是孙冰元,他曾给妻子画过一副梦,后来因妻子出轨被他杀害,也导致他走上不归之路,制造连环杀人案,他对“梦”执念太深。 李疏梅问:“这个梦和孙冰元能不能联系起来?” 小郑说:“论坛有发帖人的ip地址,我们已经查了一遍,梦先生的ip地址就在孙冰元曾经生活的那一片地方,我们也基本断定梦先生就是孙冰元。” 李疏梅吁了口气,感慨道:“太好了。”她又激动看向祁紫山,“紫山,我们终于找到了。” 祁紫山也感慨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如果梦先生就是孙冰元,那么一直在追问‘梦’的昵称‘高山流水’,一定就是神秘人物了。” “对。”李疏梅也肯定道,“一定是他。” 她十分激动问小郑:“能不能找到高山流水的ip。” “我们查过了,也和论坛的负责人联系过,高山流水屏蔽了ip。只要花一些技术手段,很容易屏蔽掉ip。” 李疏梅刚刚的兴奋一下子落了下去,蓦然间还一些感伤,祁紫山安慰道:“疏梅,不要着急,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我相信一定有办法证实高山流水到底是谁。” “我没事,如今看来,高山流水非常谨慎,当他挖出梦先生就是孙冰元以后,他一定前往孙冰元的ip地址所在地进行了确认,不过那时候孙冰元可能已经病入膏肓。” 小郑说:“疏梅你说的对,孙冰元最后论坛登陆时间是97年九月二十三日,他是十月九号去世。而高山流水在九月份以后就很少登陆论坛,我觉得他应该已经找到了孙冰元本人。” 祁紫山紧接着说:“高山流水找到孙冰元以后,发现他已病入膏肓,而且全身溃烂,他很可能认为没必要再杀死孙冰元,也没有对他做什么,但是一定从孙冰元那里得知了雷立轩和佟志广的消息。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孙冰元得的怪病是高山流水的杰作,他就是想让孙冰元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最后,神秘人物,也就是高山流水,利用夏忍冬,杀害了其余两名凶手雷立轩和佟志广。” 李疏梅连连点头,对他们的观点都表示赞同,这样的话,基本上可以解释神秘人物为何能够找到八四年的真相。他最后利用了夏忍冬,也正是因为夏忍冬符合他的条件,一是夏忍冬的特殊身份,能够帮助他掩盖罪行,二是因为夏忍冬也是其中一名受害者的家属,很容易被他洗脑和控制。 可是即使推测出高山流水就是神秘人物,这名神秘人物又是谁呢? 第154章 他是谁? “高山流水会不会是姓高?” “高山流水指代伯牙子期,会不会神秘人物想表达他和夏忍冬的关系?” 李疏梅这段时间开始冒出各种想法,祁紫山说:“我们不是一直认为,神秘人物利用了夏忍冬吗?” 但是有一件事李疏梅是知道的,可能不仅仅有利用关系,要不然七年之后,他为什么要设计那场万荟商场爆炸案呢。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他们也筛选出姓高的画家,但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正所谓东边日出西边雨,他们这边没有进展时,曲队和老马那边却有了新的进展。 当天,曲队紧急召集了一个会议。 马光平率先发言:“各位,我带人通过大量调查,在夏忍冬原来的记者单位,的确找到了一些信息。” 他掀开茶杯,喝了一口水,绕有兴致地说:“当初夏忍冬刚参加工作不久,偶尔在回居住地的路上,碰见一个流浪画家,那个画家戴着鸭舌帽,每次都坐在路边画画,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有一天,画家拦下了夏忍冬,将一副画递给她,你们猜画的什么?” 李疏梅第一想到的是梦,但马上否决了,神秘人物不可能在其他场合提起梦,梦是他的软肋。 祁紫山说:“他应该画下了夏忍冬本人吧。” “对,紫山你说的对,那个画家的确画下了夏忍冬本人,当时夏忍冬就收下了那张画,至于后面吗,他们应该就开始认识了。” 李疏梅问:“老马,这都是夏忍冬的同事提供的消息吗?” “对,我们对夏忍冬的同事做了全面采访,这个画家应该是真实存在的,那副画也有据可考,不过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五年前,夏忍冬的确刚从学校毕业,成了一名记者,这应该不会错。三年多前,夏忍冬成为了一名自由撰稿人,自由记者,那时候她应该已经和神秘人物建立了亲密关系,她加入了神秘组织,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白皇后。 可是这些信息还不足以找出神秘人物是谁?除非有人能详细描述神秘人物的外貌,或者哪怕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也能够帮她辨别神秘人物的五官特征。 她也问道:“老马,没人见过那名画家吗?那附近都问过吗?” “都问过了。”马光平道,“夏忍冬的单位,还有那片地方我们都走访了,能记得有个流浪画家已经很不容易,谁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当然,大概就是一个青年男人吧。” 李疏梅点点头,虽然无法确认神秘人物的外貌特征,但至少可以推测出五年前夏忍冬就和神秘人物认识了,而且是神秘人物主动接触了夏忍冬。 曲青川说:“老马这边的信息也基本上证实了疏梅的推断了,神秘人物和夏忍冬应该是恋人关系。” “对,应该可以初步确定。”李疏梅说。 曲青川打开本子,“这样吧,我也把我调查的结果跟大家说说。” 曲青川说,八四年南城连环杀人案发生之前,的确还发生了一起案子,那起案子发生在八三年七月份的南城区,由于种种原因那起案子没有和南城连环杀人案并案。 曲青川之所以推测那起案子就是孙冰元所做,那是因为受害者当时也被摆出了类似《梦》的姿势。 不过又有几点原因让八三案和八四案有区别,首先是八三案受害人当时是二十四岁,比八四案两名母亲都年轻,其二,八三案受害者没有被强.奸,其三,八三案受害者家中没有财产丢失。 而八三案受害者是被勒死的,她是死后才摆出了“梦”的造型。八四案两名母亲都是被割喉而死,在死前就摆出了“梦”的造型。 也由于当时条件不足,八三案和八四案没有被并案。 曲青川分析说:“这很可能说明孙冰元作案手法进步了,八三年,他潜入这个单身女性家里,可能遭到了强烈反抗,特别是现场的环境遭到了一定程度破坏,所以他匆匆忙忙勒死了受害者,在她死后才摆出‘梦’的造型。” “当意识到仅凭一人之力很难控制作案现场时,他就在八四年找到了雷立轩和佟志广,成立了犯罪团伙,此后,这个犯罪团伙,就不局限于孙冰元的那点爱好,他们不但对受害者进行施暴强.奸,而且带走财产。至于他们为什么留下了孩子的性命?” 这时曲青川顿了下,因为这其中一名孩子就是李疏梅,李疏梅心里刺痛了一下,但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曲青川出于职业习惯继续道:“我认为这出于孙冰元的执念,孙冰元可能觉得‘梦’只能是一个人,而且孩子对他们没有威胁。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当年十一岁的夏忍冬遭受强.暴时,她也是处于被迷药昏迷的状态。”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56节 虽然说到痛处,但李疏梅十分同意曲队的观点,这些观点其实在上辈子就调查了出来,夏忍冬的确遭到了雷佟二人轮.奸,即便当时昏迷,但是药效不稳,整个人是有模糊的意识的,正如李疏梅六岁时,整个意识里都是能感受到母亲遇害的经过。 曲青川又说,八三案的受害人是一名单身女性,和八四年案不同,她没有孩子,但她有一个弟弟,名叫冯江,当时十七岁,正好在上秦东市一所职业大专的大一。两人的父母早逝,姐弟俩相依为命,姐姐一个人在家,遭受杀害。 冯江暑假放假从校返回,姐姐已经在家中死亡三天,冯江痛心欲绝,随后报警。 在姐姐死亡后,冯江突然从大专退学了。曲青川也问过那时候的老师,时间太久了,但也有记得的老师,说是家中出事,所以临时退学。 这以后学校就再没有冯江的消息,据冯江的邻居交代,当年冯江还在家呆了一年,可能一直在等警察调查的结果,但是一直没有等到,后来他就离开了家,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而如今,冯江的家早已拆迁,但在他家附近有一间荒废的工厂,这间工厂曾是纺织工厂,后来改革了,生产鞋袜,八三年,冯江的姐姐就在这家工厂工作。 曲青川也再次回到了这间工厂,也走访了周边住户,据有些人反应,这些年的确有陌生男子来工厂祭拜,很可能就是神秘人物,因为当年的房子拆迁,他找不到其他熟悉的地点,所以只能来工厂。 而费江河就是在这间工厂牺牲,他很可能也想到了八三年的案子,于是决定亲自前往查探一番,他一定也找到了八三案和八四案的相似点,他可能没有联想到“梦”,但是当年这两起案子他都是亲历者,他应该还记得其中的一些细节,所以他自然产生了联想。 他为什么去工厂,也可能是认为神秘人物会回来,但是神秘人物却早在暗中监视费江河的调查,所以在工厂,神秘人物应该是偷袭了费江河,一枪致命。 曲青川最后总结:“经过这一次调查,我几乎可以断定,神秘人物就是冯江,他也是杀害老费的罪魁祸首。” 李疏梅激动之余也沉重难受,她问:“曲队,你可查到冯江的消息了,他现在在哪?” “没查到,我还在那片工厂的时候,就安排局里同事查冯江的消息,但是信息库里没有冯江的资料。” “曲队我觉得这不奇怪,”祁紫山说,“神秘人物一定有重要身份,他的身份信息也一定在我们局里的信息库里,但是他肯定获得了新的身份,他不应该还叫冯江,他可能利用了新的身份伪装自己。” “对,”曲青川肯定道,“紫山说得是,他应该非常谨慎,有新的身份才是合理的。” 李疏梅也点头道:“这样来说,神秘人物是冯江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挖出他背后的那层身份。我们到现在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通过我们一起的努力,我们可以还原他的初步信息了。” 李疏梅拿起粉笔在罪案板上边书写关键信息,边道:“八三年他十七岁读大一,说明他是1966年生人,今年正好三十四岁。八三年姐姐遇害后,他还在南城区度过一段时间,我推测,他应该见过八四年两起案子的现场。” 马光平问:“疏梅,你是怎么推测出来了。” 李疏梅道:“九五年,神秘人物在夏忍冬单位附近,主动结识夏忍冬,我觉得那时候他就知道了夏忍冬是八四案受害者,他一定带着目的接触她。反推地话,神秘人物在八四年一定亲眼目睹了作案现场,他一定看到了两名母亲或者其中一名母亲死亡的姿势,和他的姐姐相似,他可能渐渐意识、认定凶手是同一人。” 大家都点了点头,这是说得通的。马光平也说:“八几年家家平房,生活条件不好,哪里发生什么大事,那一片都赶热闹,冯江那么在意姐姐的死,他去看别的作案现场这不意外。” “对的,”曲青川说,“疏梅你继续说。” 李疏梅道:“刚才我已经说到了冯江在九五年结识了夏忍冬,而九六年雪冰论坛才成立,所以他是在结识夏忍冬之后才找出了孙冰元,很可能从九五年开始,冯江就不断洗脑了夏忍冬,并且承诺找到杀害亲人的凶手。” “而恰恰在九七年秋,冯江就确定了孙冰元的身份,当冯江将凶手是孙冰元、雷立轩和佟志广三人的信息告诉夏忍冬后,夏忍冬一定喜出望外,也彻底对冯江信任,也是那个时候,她从记者单位辞职,成为了一名自由记者,然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接手了冯江交给她的非法器官贩卖任务,成为了白皇后。她一边进行非法买卖,一边设计了几起案件,包括罗向松遇害案、高校投毒案、唐梨音案,并且最终杀害了雷立轩和佟志广。” 曲青川和马光平都连连点头认可,这是目前最经得起推敲的神秘人物“履历”了,祁紫山说:“疏梅说得极是,只是有一点我没完全明白,夏忍冬为什么要设计那三起案子,她好像在引导我们,对吗。” 其实上辈子她和祁紫山就深刻论证过这一问题,最后也有了答案,李疏梅深深记得夏忍冬对她说的那句话,“秀秀,今天做一个最后的告别吧,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设计那些案件,为什么要设计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甚至挑衅警局,因为我想让你亲手破解我的迷局,我知道只有你才能破解,你那么了解我,你那么懂画画,你一定可以。你是最优秀的警察,我希望你成为最好的秀秀。” 只有一种可能解释,就是夏忍冬设计这一切,不但是为了自己报仇,也是希望李疏梅通过这些线索破案,夏忍冬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李疏梅才做了这一切。 但是为什么夏忍冬最后也没有承认背后有神秘人物,也许他们之间有过约定,或者她欠着对方的情,她不愿意“背叛”。 夏忍冬是矛盾的,她既要报仇,也要为了疏梅,还必须隐藏神秘人物的身份,李疏梅曾猜测,她为什么要在腹部绑上炸弹,她可能就是想随时结束自己的生命。 李疏梅甚至猜测,江原也是神秘人物逼迫夏忍冬杀害的,夏忍冬不可能亲手杀死江原。 所以李疏梅一定要有一个结果,无论是为了夏忍冬的真实意图,还是为了费江河的牺牲,她必须找到神秘人物。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将话题展开,而是说:“只要我们抓住神秘人物,我们一定能够了解到所有的一切。” 曲青川说:“疏梅,你是不是有新的想法,虽然我们调查了不少信息,但是和神秘人物还是有一点遥远。” 李疏梅想了想说:“曲队,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至少现在范围大大缩小了,首先他今年34岁,即便他伪造身份,也在六岁的范围里,所以他现在大概就是31到37之间,而且他曾长期活跃在雪冰论坛,雪冰论坛他发的帖子我都仔细研究过,他对画很了解,我几乎可以断定,他就是市美术协会的成员,因此这两个条件,我们又可以缩小对他的排查了。” 三人都默默点头,马光平竖起拇指称赞:“好侄女讲得好。” 祁紫山说:“那行,我们马上来筛选一下这个年龄段的市协成员。” 经过大家努力,很快筛选出117名这个年龄段的男性画家,不过这仍将是一个庞然数字。 李疏梅叹了口气,道:“我们只能再想想其他法子了,我一直在想,‘高山流水’到底代表了什么,我觉得他不会凭空取名,首选是冯江,都带了水字,所以这可以对应流水。” 曲青川道:“疏梅你是说,神秘人物,会将自己的名字取成网名?” “网络才刚刚兴起,这我了解过,大家取名多少带点含义,不会胡乱取名,但是神秘人物的心态,他一定是很谨慎的,绝不能将自己的名字和网名挂起钩来,但是又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即便你百般规避,人总是会在潜意识里,取一个熟悉的名字。”其实这些都是李疏梅在十年后网络兴起的年代逐渐了解到的规律。 祁紫山道:“所以说如果流水代表冯江,那么高山是不是就代表现在他的名字。” “这完全有可能。”李疏梅道。 马光平说:“这好办,我们把所有与‘高’、‘山’相关的市协成员都查一遍就是了。” 祁紫山道:“其实老马我们早就想到了这个,但是没有任何线索。” “噢。” 李疏梅道:“如果我是神秘人物,我也不会刻意把自己的姓名嵌入网名。所以他一定是因为某一个意象而取了网名。” 大家都思虑起来,曲青川和马光平甚至翻起了词典,祁紫山也绞尽脑汁地想。 李疏梅懂电脑,只得借助网络查找一番。 祁紫山的脑海信息量很大,他一直在自言自语吐露和“高山”相关的信息,但是又做了自我否定。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突然祁紫山冒了这么一句,李疏梅神经一滞,忙问:“紫山你说什么?” “我想到一句话而已,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李疏梅霍然站起,冲到会议桌上,拿起那张市协成员名单,她用手指不断往下翻,一个名字猛地闪进她的眼球。 她兴奋地喊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第155章 画中猎刀。 所有人都冲到李疏梅的身旁,望着她指着的名字。 易景行。这个名字是易景行。 当意识到是这个名字时,李疏梅愣了一下,祁紫山也敛了眉眼。 因为这个名字他们熟悉,曾经为了调查白皇后的梵高和毕加索谜语,紫山就通过一些人脉约到了易景行。 易景行是一名名誉副教授,市美术协会副会长,其作品在油画圈深受欢迎。 他今年正好35岁,年龄也极其符合。 祁紫山既不敢相信,又兴奋道:“疏梅,易景行我们见过,而且他曾经通过白皇后的谜语,断定白皇后正在做的事情是‘神圣’的事,你可有印象?” “我有印象,其实他说得很对,如果他就是神秘人物,从他自身和夏忍冬的角度来说,他们的确在做一件‘神圣’的事,‘神圣’的事就是为了复仇,替亲人复仇。而且他还赠送给我一本书,赠语是‘和光同尘’,和光同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随波逐流,这也正好和流水有关。” “看来易景行就是第一犯罪嫌疑人了。” 马光平也兴奋道:“既然我们找到了他,我们现在就第一时间逮捕归案。” “等一等,”曲青川兴奋之余说,“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犯罪的证据,仅凭年龄和姓名恐怕会打草惊蛇。” “老曲我知道你很稳重,但是如果不带回来,万一他潜逃了呢,他现在肯定知道我们在调查他。” 曲青川想了想说:“还不行,他要什么都不说,很快就放回去了,反而他知道我们调查的进度,他会变得越来越主动,我们会更被动。他也是市里重要人物,人脉不会差,万一拉动一下人脉,我们再控制他就更难了。” 李疏梅同意曲队的观念,没有十足把握,把易景行带回来的确不合适,而且易景行的言行举止她是见过的,十分优雅,而且有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 这时祁紫山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大家一齐看向他,马光平催促他起来。 “八三年,冯江姐姐去世,我们局里应该留下了冯江姐姐的一些生物组织。今天,dna可以帮助我们。” 李疏梅恍然大悟,如果证实易景行就是冯江,那么几乎可以断定他就是神秘人物。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提取到易景行的dna。马光平提议:“不如直接去找他,以调查取证为名取一滴血。” 曲青川说:“易景行不可能轻易答应的,我们不能强行这么做。” “那请他喝杯水总行吧。万一能留下唾液残留呢。” “行是行,但是以什么理由呢。” 李疏梅忽然想起来,有一次她和紫山与易景行见面那次,易景行一口水都没喝,他好像谨慎到从不在外面留下自己的印迹。 她也马上把这一发现提了出来。 马光平最终提议:“有一个方法,查找易景行有没有献血、看病、体检等等记录,这个我去查吧。” 一天后,马光平查到了消息,易景行也许是个奇怪的人,献血记录没有挺正常,竟然也没有看病、体检等记录,这说明他在日常生活中谨慎到万无一失。 也在这一天时间内,李疏梅想了很多方法,虽然没有十拿九稳的方法,但是必须要努力试一试。她果断提出:“曲队,老马,我想和紫山再去见一次他。” 曲青川和马光平都不解,李疏梅提前和祁紫山商量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也解释道:“易景行喜欢画画,正好我也懂一些,我想和他探讨一下。” 曲青川说:“你想在画画过程中提取他的dna?” “我想试试,或许有可能。” 下午一点半,李疏梅和祁紫山如愿见到了易景行,依然是上次那家画店,和第一次见到的一样,易景行十分优雅,他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被调查,而且很和气地道:“两位警官,很高兴再次见面了。” 实际上今天能见上面,李疏梅赌了一把,她让祁紫山传达了一句话给易景行,原话是:感谢易教授上次的帮忙,这才让我们抓到了凶手白皇后,白皇后死前留下了一句新的谜语,我们也想请易教授解答一二。 她觉得易景行一定在乎夏忍冬死前留下的新的谜语,没想到,易景行果然答应见面了。 说了几句客套话,易景行照样给二人沏上咖啡,他自己也满了杯子,但他一口未尝。 李疏梅直截了当地说:“易教授,这次来除了感谢你之外,我们还有一件事请您解惑。” “白皇后又给你们留谜语了?” “对。”李疏梅道,“不过这次的谜语有点复杂,我是一个画像家,和易教授的职业有些相似,我想画下来请易教授过目。” 易景行道:“早就听说李警官画功惊人,今天正好一睹芳彩。” “那行,我就献丑了。”李疏梅拿出早就准备的画板,用铅笔在画板上画下一幅画,她现在技艺更加精湛,几乎脑海里想到的画面,顷刻间能浮现在画纸上。 几分钟后她把画递到了易景行手上,易景行拿在手里,眉眼缓缓收敛,不一会,他放下画,朝李疏梅淡淡一笑:“李警官想表达什么?” 他在反问,很显然他看懂了。 画里面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子,从高空纵身跳下,她的身姿卧在空中,长发飘舞。 李疏梅道:“这是白皇后本人,也许易教授并不认识。” 易景行抿唇微笑:“对,谢谢提醒。李警官,你想要我解惑的谜语是什么?”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57节 “夏忍冬。”李疏梅伸手要回了画本。 “夏忍冬?” “对,我想告诉你一个故事,”李疏梅一边说,一边画下一副速写,速写里画下了一男一女,女子正站在坐地画画的青年男人面前,观赏他作画,疏梅道,“五年前,她还是一名记者,她结识了一位画家,”她将画展示给易景行,“后来,他们恋爱了。” 易景行没什么表情,倒是像在认真听她的故事。 李疏梅又画了一张画,女子站立在画中央,四肢和身体被红线牵引,女子双手各拿着两把刀子。男人则以比女子大数倍的半身像出现在女子上方,他十指张开,正在控制这些线。 “虽然他们是恋人,画家并没有真的在乎她的感受,他一直在控制她,因为他要利用她,甚至唆使她杀人越货。” 李疏梅又画下第三幅画,女子站在楼梯上,表情凝重,长发飞舞,裙袂翻飞,她的身前是枪林弹雨,子弹将她的裙子射出千疮百孔。 “好景不长,女子还是被警方追捕,她陷入了绝境。” 第四幅画,女子站在一望无际的地平线上,身后是黑暗的苍穹,而她的面庞极其斑白,眼里没有光亮,沦陷于黑暗,她面如死寂。 “她逃不了了,选择自首是唯一的出路。” 第五幅画,李疏梅画下了一副大幅尺寸的女子头像,几乎快占据了整个画纸。 女人的眼中流下一丝泪水,夺眶而出。 李疏梅将画展示给平静的易景行,说道:“这是她生命里最后的一幕,她毅然决然,从高空跳了下去,被炸得粉身碎骨。” 那一刻她终于看见易景行眉头动了一下。 也许她猜对了。 她抓起口袋里的美术刀,猛地在自己的手指上划过,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易景行终于产生了明显反应,眉头全然皱起,满眼疑惑,他不敢相信疏梅正在做的事情。 而坐在一旁的祁紫山却是心疼不已,这是他们提前商量的计划。 李疏梅用流血的手指在画上轻轻一抹。 然后将画递给了易景行。 易景行这一次是双手接过,他看着手里的画,表情渐渐发生了强烈变化,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水光在不断涌动。 他在控制手指的颤动,伸出手慢慢地触上了肖像的嘴唇。 那是红如骄阳的嘴唇,正是李疏梅用鲜血涂抹的嘴唇。 易景行的手指轻轻在嘴唇上触了一下,他似乎在怀念,又似乎在抚慰,不过他只是掠了一下,就再没有新的动作。 “冬冬在自杀之前,亲口和我说,”李疏梅用近乎平静如水的语气道,“她被骗了,她以为爱上了那个男人,但是她后悔了,她就是为了替母亲报仇,她根本就不爱那个男人。” “李警官,这就是你说的谜语?”易景行笑了一下,脸颊的肌肉僵硬泛白,他好像极力在控制自己。 李疏梅道:“是,这就是我说的谜语,你能解答吗?她到底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仇恨。很显然,她知道了答案,她不爱那个男人,她只是被人利用。” “哈哈。”易景行笑了起来,“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认识冬冬……” “你认识,你不但认识,而且你爱她,你很爱她,如果她死了,她死于非命,你一定会为她报仇,你一定想要我和祁警官的性命。”她笑道,笑中带着一丝前世的悲痛记忆,“对不对易教授,你一定会,你想炸死祁警官,你想让我这辈子孤独终老,和你一样!” “荒唐,你这是诽谤!”易景行吼了一声,紧紧抓着手里的画板。 “真的是诽谤吗?十几年前,失去亲人的滋味,你很痛苦吧?如今,失去心爱的人的滋味,同样很痛苦吧?你恨那些夺去你心中所爱的人,你一定会报复,你不会停止……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停止脚步,为了你姐姐,你付出巨大努力,才杀了孙冰元、雷立轩和佟志广,同样,你也会不惜一切努力,杀了我和祁警官。” “你胡说!”易景行眉头立成刀子一般,像是彻底被激怒了,吼道,“你们有证据吗?” “啊……”他突然尖叫了声,丢开了手里的画板,画板边缘沾染了鲜血。 易景行摊开双手,望着手心里的鲜血,满脸愤怒。 祁紫山连忙抓过桌上的画板。 画板周边镶嵌了锋利的刀片,如果情绪失控,用力握住画板,一定会割破掌心。 易景行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冷笑道:“你们在做什么?你们想套我的dna?” “对不起易教授,我们只是和你开一个玩笑。”李疏梅从包里拿出碘伏和创可贴,“如果你认识冬冬,难道不该为她献祭一次吗?”她将碘伏和创可贴置于桌前。 “献祭?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易景行咬牙切齿。 这时祁紫山拿着手机提醒李疏梅,李疏梅看了一眼,是曲青川刚刚来的短信:易景行买了今天下午四点半去往国外的飞机,他要潜逃,必须尽快控制他。 看来今天的计划必须改变,李疏梅正想着如何开展新的计划,易景行突然伸手进桌底,转眼间,他手里握着一把枪,对向了李疏梅。 千算万算,李疏梅压根没想到易景行会这么做,现在她明白了,他马上要潜逃,他会不顾一切。杀了他们,可能才是最安全的方式。 易景行又摸出两把手铐,丢在桌上,“你们自己拷上,否则我就开枪了。” 不能冲动,必须随机应变,她在上辈子一次次逢凶化吉,她相信这一次也能做到。 “听见没有,我数三声开枪了,三,二……”易景行不再有一分优雅,而是满目狰狞,猖狂狞笑。 “我照做。”祁紫山伸手拿起了手铐,一只手拷上了,又伸出另一只手。 “你呢?”易景行用手枪点了两下李疏梅,“三……” “疏梅……”祁紫山提醒她,他语气很冷静。 李疏梅只能随机应变,将手铐拷上。 “转过去,趴在地上!”易景行大喊道。 李疏梅照办,慢慢转过身。 祁紫山也和她一样,慢慢地转身。 “砰——” 忽地耳边响起一声轰鸣的枪响,随着一声惨叫,李疏梅心惊胆跳。 顷刻间就传来易景行撕心裂肺的声音,他痛得在地上打滚抽搐,李疏梅正觉不可思议,转头一看,只见易景行右手、握枪的手被子弹击穿,血肉模糊。 再瞧紫山,他左手已经脱离了手铐,正握着一把手枪,枪口还冒着黑烟。他不但右手,左手也百发百中。 易景行被击倒了。 李疏梅也吁了口气,今天易景行一定会潜逃,他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而且很可能会杀死他们。 她很感激紫山力挽狂澜。在易景行痛苦的吼叫声中,她笑着对祁紫山说:“谢谢你。” “疏梅,你的激怒方案也很完美。” 李疏梅知道他是夸她,其实根本称不上完美,意外的是易景行会潜逃,这不在她的预想范围内,否则今天会是比较成功的方案。 很快,屋外响起了警笛,曲青川和马光平一同赶了过来,救护车也很快赶到。 逮捕易景行后,曲青川和马光平先是赞扬了李疏梅,但是曲青川又佯装批评起来:“疏梅,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和老费像了,这么危险的方案以后你得和我商量好了。” “是,曲队,我以后一定会听你的话。” 曲青川笑道:“今天立了大功,还是得以表扬为主,还有紫山,这次枪法不负众望啊。” “谢谢曲队夸奖,我会努力保护疏梅。” 大家都乐呵呵笑了。李疏梅却十分感动,无论何时何地,紫山的确一直在保护她,哪怕他遇到极致危险,也会抱着炸弹冲向最远的地方。 第156章 骄阳似火。…… 一个月后,易景行被带进了审讯室。 经过dna检验,已经确认他就是冯江,而且还有一个铁证,祁紫山曾在省厅缉毒队进行抓捕行动时,逃走了一个贩毒份子,当时祁紫山开了一枪,打中了那人的手臂,在现场留下了血迹,而那份血迹竟然也和易景行对上了。 也就是说,易景行不但是毒贩,而且是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真正头目。 在铁证面前,易景行只得认罪。 审讯室里,李疏梅、祁紫山、曲青川和马光平都肃穆而坐,他们面前的人不但是恶魔,也是枪杀老费的凶手,他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今天,他们将使他的每一件罪行记录在案,还每一个受害者公道。 易景行没有任何狡辩,道出了他这近二十年来的经历。 从十七岁亲眼见到姐姐死亡的时候,他的人生就好像失去了方向。 那一年他一直在等凶手伏法,但是并没有等到, 第二年,他又亲眼见到了一起杀人案,正是夏忍冬的母亲。 但当时,易景行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同一个凶手所为,那是多年后,他突然想明白了。 易景行很快离开了南城区,也离开了秦东市,他去了省城,误打误闯加入了一个神秘组织,他后来才知道那是贩毒组织,他也顺利在那里站稳了脚跟,获得了一定地位。 贩毒组织也派他同时在秦东市展开新的业务,包括贩毒和器官买卖。他也积极建立自己的新身份、新世界。 在不断输送利益的情况下,他也很快成为了市美术协会副主席。 但很快省厅缉毒队突击了他们在省厅的贩毒基地,那次易景行正好回到基地。突遭袭击,他成为唯一逃出来的人。 在贩毒基地,负责围剿的刑警队却遭到惊天意外,毒贩非常歹毒,竟然在仓库里安装了炸弹。当时易景行逃出后,通过遥控把炸弹引爆了,省厅缉毒队伤亡惨重,祁瓒,也就是祁紫山幸存活了下来。 这件事发生在98年。 由于贩毒组织全军覆没,易景行只得全力在秦东市发展,也果决斩断了毒品业务,全力开展器官买卖。 早在95年,他来到秦东市后,为了在新地盘立足,主动认识了夏忍冬,夏忍冬是市局局长的女儿,他知道以后会依靠她,而且夏忍冬也是南城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家属,和他一样。他坚信他们将会是盟友。 在他的追求下,夏忍冬很顺利和他成为了朋友,但还远没有成为他的亲密伙伴。 直到97年,他终于找到了南城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夏忍冬当时听说后,喜极而泣。 南城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主谋孙冰元,其时已经重病,易景行并不想他轻易病死,于是强行给孙冰元喂下毒药,孙冰元自此全身溃烂,活活痛死。 报了第一步仇以后,易景行自然要惩罚余下两个凶手雷立轩和佟志广,不过他为了使夏忍冬更加信任他,决定将“机会”留给她,并且告诉她孙冰元是病死的,增加夏忍冬的遗憾。 得到杀母仇人消息的夏忍冬彻底放松了对易景行的防备,在他的计划下,两人开始了恋爱。 同时间,易景行对夏忍冬说出了复仇的方案,如何杀害雷佟二人的计划。夏忍冬一开始是害怕的,但是那时候易景行不断地引导她,直到有一回,他诱骗夏忍冬参与一次拐卖行动,被拐卖的女孩十分顽强,朝夏忍冬突然袭击,夏忍冬不小心捅死了她。 其实当时女孩并没死,夏忍冬却吓得脸色惨白,呆滞好久。那个女孩后来被易景行杀害了,从她身上获得了健康器官。 经过“杀人”事件,夏忍冬彻底失去了人生方向,渐渐被易景行引导,慢慢接受了器官买卖,易景行也慢慢把器官业务交给她,他退居幕后,全面掌控。 在易景行眼里,夏忍冬是最安全的人,她父亲是市局局长,妹妹是市局刑警,“哥哥”江原还是市局队长,所以她做任何事都将畅通无阻。 那段时间,江原奉命调查非法器官买卖,易景行的苦心经营也得到了回报,他指使夏忍冬主动出击,在江原手机里植入芯片,因为江原对她的爱护,疏于防范,夏忍冬也很快取得了成功。 省厅专案组到达秦东市和江原联合侦办非法器官贩卖案时,两次秘密计划都被易景行识破。易景行成功化解危险,省厅专案组折戟沉沙。 他以为夏忍冬不会被江原发现,顺利度过难关,没想到很快他就监听到了江原的电话。江原说,我可能发现了秘密,我想去证实下。 我靠画像破案成了警界瑰宝[刑侦] 第158节 这个秘密无疑就是夏忍冬,也很快就得到了证实。江原约了夏忍冬见面,夏忍冬在易景行的指使下同意见面。两人当时在江原的汽车上会面,夏忍冬的身上带了易景行提前准备好的监听器,两人的对话,易景行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原果然试探了夏忍冬,他问:“冬冬,最近你在做什么?除了记者的事。” “我没做什么。我一直在做报道。” 江原说:“希望我是胡思乱想,希望你是我一直认识的妹妹。” “江原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坏事。”即便夏忍冬这么说,她的内心依旧紧张不已,在来见面之前,易景行就告诉她,杀了江原,只有杀掉他,你的秘密才会永远不被发现。 但是她动不了手,她多么希望江原什么都没发现,只是觉得她不听话,叛逆,她多么希望这晚快点过去。 江原果然还是相信了她,他温柔地说:“冬冬,江原哥相信你,你是一个好女孩,江原哥永远都相信你,你记得回家。” 她满口答应,用善意的微笑回应他,暗暗吁了一口气走下了车,江原下车目送她,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突然之间,夜色里响起一声枪响,夏忍冬猛一回头,就发现江原倒在了地上,她猛地冲了上去,抱住他哭道:“江原哥,江原哥……” 江原胸膛血流如注,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回……回家……” 他在她的怀里去世了。夏忍冬心痛得全身发抖,她最亲爱的人就死在她的面前,她应该听他的话,回家。 开枪的人就是易景行,他当晚很冷静处理了现场,回去后,面对愤怒不已的夏忍冬,他只得软磨硬泡使用各种方法劝解她,他说,其实江原早就想抓捕你,他不死,你就会死,我是在帮你。 也许这件事,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陌生了,然而夏忍冬也开始变了,她变得很冷漠,很冷血,即使她没有杀害一个人,但是器官买卖她开始全程参与,很快白皇后的名声也开始传了出去。 其实易景行是知道的,夏忍冬当时是忍气吞声,勉强配合他,因为她想亲自替母报仇,实际上,他们之间因为江原的死早已产生了隔阂。 杀雷立轩和佟志广为母报仇,是夏忍冬主动要求去做的,本来易景行就不想亲自动手,他自然同意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夏忍冬也留了一手,可能是因为江原的死,让她对他还有恨,所以她自作主张设计了一连串复仇案,包括罗向松案、高校投毒案、唐梨音案,这些易景行都不知道,最后她竟然还利用梵高和毕加索的谜语杀害雷立轩和佟志广。 直到李疏梅和祁紫山找到他,他才知道夏忍冬背后在做什么,这些事情明明就是自掘坟墓,引导警方查案。 因此两人大吵了一架,夏忍冬哭了,那天晚上,易景行强行和夏忍冬发生了性关系。 易景行在审讯室里说他很爱冬冬,当她不受控制的时候,他会发狂,那种感觉让他生不如死。夏忍冬漂亮知性,是他遇见的最完美女人,他曾经认为他可以玩弄她于鼓掌,后来才发现,他早已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当李疏梅再次找到他的时候,也顺利利用夏忍冬“背叛”的话成功激怒了他。 杀害仇人的那段时间,他努力控制夏忍冬,但是并没有他想象的容易,除了想办法见到她,与她强行发生性关系,他实在没有更好的方法,直到有一次,他得到了消息,李疏梅和祁紫山查到了夏忍冬身上。 他担心事情败露,苦逼夏忍冬杀了自己的妹妹李疏梅,夏忍冬坚决不同意。在他的反复劝说下,夏忍冬终于动摇了,她决定去试一试,但最后她还是空手而回,回来后,她哭着求饶,希望能放了她妹妹。 那一次也不知道怎么了,易景行答应了她,也许是为了挽回夏忍冬,他答应了她。 但是没想到,这是他做错的一件事,后来当夏忍冬身份彻底泄露,李疏梅和祁紫山也将她逼上了绝路。 听到夏忍冬死的消息时,易景行痛不欲生,他一定要报仇,他要亲手杀死李疏梅和祁紫山,这是他立下的誓言。 审讯结束了,易景行把自己的罪行全部说了出来,也把对夏忍冬畸形的爱全部说出了口。 所以在上辈子,七年之后,他仍然铤而走险,杀死祁紫山就一点也不意外。 而费江河的死,当然也是出自易景行之手,当费江河到他老家调查时,他就跟踪了过去,没想到费江河很快就发现了关于冯江的秘密,那天费江河走向荒废的工厂,准备在那儿继续查探。 易景行也早已躲在窗台后面,朝他偷袭开了一枪。费江河应声倒地,在死的时候,他紧紧抓住自己手上的手机,易景行看了一眼,手机上正打着一行字:疏梅,冯江,这个人不简单,回市局后我再…… 李疏梅既唏嘘又难受,但她也知道,夏忍冬并非毫无人性,江原不是她杀的。她是被易景行一步步逼迫走入了绝境。 但她仍旧犯下了许多错误,她所犯下的罪行也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而易景行呢,这个伪装成知名画家的恶魔败类,一定会等到法律最公正的惩罚。 等待他的只有死刑。 一切都结束了。 三天后,二队全队都看望了费江河,他的墓碑静静伫立,在呼啸的风声中仍旧如金刚怒目。 李疏梅说:“老费,真相找到了,杀害你的凶手很快就会正法,你放心走吧,我们二队永远永远,一个都不能少。” 他们在风中站立半晌,默默哀悼。 马光平感慨道:“老费,你真了不起,永远、永远就想着真相。没你骂我,我真他娘不习惯,不习惯……” “是啊,”曲青川也感慨,“没人骂人,我也老不习惯了……一路走好,老费!” 不知不觉,李疏梅眼中就含了泪珠。祁紫山蹲在墓碑前,用袖子给老费的照片擦拭了下,一直默默无言。 李疏梅说:“老费,我们快乐三人组,永远都不会变!” 半年后,李疏梅和祁紫山一起参加了易景行的法庭审判,法庭当场宣判易景行死刑立即执行。 庭审后,疏梅和紫山一起走出法院,只觉得天空蓝得如此美好,他们并肩而行,一步一步走下石阶。 祁紫山说:“疏梅,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案子落幕了,老费的真相也大白了,李疏梅紧张了下,她忙问:“紫山,你不会急着回省厅吧。” “对。”祁紫山冷淡如斯地说。 “可你当初说要永远留在这。” 祁紫山慢慢握住她的手,李疏梅只觉得酥麻了一下,这是紫山第一次握紧她的手,她猝不及防,然而她又特别舍不得松开他,她也紧紧反握。 紫山说:“我回省厅,把组织关系全部转到市局。” 李疏梅既高兴又担忧,在省厅肯定有更好的发展。 “疏梅,你别担心,”祁紫山说,“你忘了吗,刑警的工作就是为了寻找真相,伸张正义,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也是我们快乐三人组的人生宗旨不是吗。” “对,紫山你说的对。” “今后,我会始终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好。我们一起走向更好的明天吧。” 他们一起走下石阶,又走向骄阳,李疏梅问:“紫山,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在上辈子的七夕,她亲口回绝了他,这一次她要亲口问问他。 “我喜欢你,”祁紫山望着她,认真地说,“疏梅,我们结婚吧。” 李疏梅心里一跳,却笑道:“我同意。” 正当此时,马光平的电话打了过来,李疏梅接通,马光平道:“好侄女,法院那边结束了吧?” “对,已经判完了。” “好啊!对了,有新案子了,你和紫山赶忙回来吧。” “我们这就出发。” 紫山开着车,一路穿过密集的街道,他望了望她,眼中波光温柔。疏梅也望着他,又望向窗外,宛然一笑,阳光在她眼中明媚荡漾。 那骄阳多么美好,人生多么美好,警察事业多么美好! 警车渐渐驶向远方,驶向新的征程。 阳光温暖热烈,笼罩着千家万户。 (全书完) 谨以此文,敬献无惧黑夜、追求正义的人们! 谨以此文,敬献全国公安战线上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们! ----------------------- 作者有话说:写在最后的话: 书正式完结了,我对疏梅的世界仍旧是依依不舍的。回头再看,这本书我付出了许多努力,每一个人物都倾注了我的心血,我热爱书中世界,对我来说,他们都来过,他们都是真实的人。 有件重要的事拜托您,请给本书一个【五星好评】吧,就在书的首页评论区上方评分处进行打分。我知道你们会对我好的。 你们提出的一些问题我会继续完善,下一本书也会更好。希望你们多鼓励鼓励! * 下一本书可能会写一些带灵异的“破案”案情,做一种新的尝试,下本书的女主名叫林无霜,她是来自仙侠世界的玄学大师,她有通灵的本领,所以能使用这个金手指在新的世界,七零年代的香江,屡破奇案,案情将扑朔迷离、离奇曲折,但是凶手可能涉及灵异层面,这是新的破案形式,也是一种大胆的突破,希望你们能够到我下一本书里共同见证一个个惊喜的产生。 疏梅:再会各位,感谢来过我的世界。 无霜:那就下本书见吧。您还不去收藏下吗? * 本书完结后是否有福利番外,我暂时未知,我认为疏梅和紫山的世界已经完美落幕了,如果后面有番外,我会及时补上。 他们会结婚吗,那是一定的,他们会幸福吗,那也是毋庸置疑的。 * 非常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我写得很顺利,这本书顺利完结我必须感谢你们的真情陪伴。 祝各位一帆风顺,事事顺意! 后会有期! ——豆子禹(微博同名,后面有彩蛋或新的消息会在微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