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大穿成寡夫郎之后》 第1章 《男大穿成寡夫郎之后》作者:式问【完结+番外】 作品简介 【双男+年下+穿书+互宠+甜文+微权谋+种田慢热】 【病弱貌美欢乐受x看似平静透着疯感攻】 顾霖穿进一本男频权谋文《权倾天下》,成为书里的恶毒炮灰,也就是虐待男主的小爹。 男主虽年幼但聪慧至极,看出原主在父亲死后,想要卷走家中所有银钱和情夫逃走,新仇旧恨下,他设计杀死原主和情夫。 为求活命,顾霖代替原主后开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对男主好,将男主养大成人,送男主读书科举。 男主慢慢软化态度,不再厌恶他。但不知从何时起,顾霖感觉男主看着自己的目光越发不对劲。…… 少年时期,郑颢芝兰玉树温和有礼,是别人眼中的文曲星,但张口闭口都是顾叔,好似对方是自己的唯一。 青年时期,郑颢霞姿月韵庄重守礼,不再将所思所想挂在嘴边,可看向顾霖的眼神越发晦暗不明。 当忍耐消失,青年向顾霖表明心意时,顾霖惊慌失措想要逃跑,身边却是郑颢布置的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郑颢抬腿逼近顾霖轻声道:“你我相差八岁,却不妨碍,我们本该天生一对!即便我们名义上存在着世人所不容的关系。” 【注意:1封面已授权,非独家2主角非完美人设,人性是复杂多变的3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如果不喜欢本文请点左上角】 第1章 甩掉原主的麻烦 看着面前破旧的房屋,顾霖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穿越了。 他躺在薄脆的木板床上,不过轻轻翻了一个身,身下便发出吱吱的响声,他抬眼看着头顶的木梁和瓦片,陷入沉思。 顾霖明明记得自己在去兼职的路上被一辆闯红灯的汽车撞倒在地,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但他隐约间听到救护车赶到把他送往医院,在清楚地听到医生说手术成功后,顾霖才彻底陷入昏迷。 没想到一睁眼,他看到的不是医院那雪白的天花板,而是粗大的屋梁和灰色的瓦片。 顾霖完全懵了,以为自己还没清醒,闭上眼睛又睡了一会儿,当再次睁开双眼看到没有改变的场景时,顾霖确定了自己不是意识不清,而是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还不待顾霖多想,便感到大脑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少年痛苦地皱着脸扶着额头,一段段记忆如海水般汹涌地冲入他的脑海,顾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他这是穿越了,离谱的是还穿到一本名为《权谋天下》的男频文里。 他既没有穿成书中的主角配角,也没有穿成大反派,而是穿成了一个前期为难虐待男主的小炮灰。小炮灰原名和他很像叫顾林,是男主父亲娶的继室,顾林仗着年轻美貌,男主父亲疼他,平日总是在男主父亲看不到的情况下为难男主,后来男主父亲因为上山打猎重伤去世后,原主不愿守寡打算卷走男主家中剩下的银钱和奸夫私奔,却不想在逃跑前两日计划败露被男主得知,然后被对方杀害了。 一想到这儿,顾霖不禁倒吸一口气。 他赶紧回忆原主的过往,看原主和奸夫到了哪一步,翻了一遍原主的记忆后,顾霖发现原主刚处理完男主父亲的葬礼后累到极致猝死了,此时他恰好穿过来,所以原主还未和奸夫商量要私奔的事。 顾霖顿时松了一口气,拂了拂额头上的冷汗。 总算是保下一条命,他可不想给原主背锅送死。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顾霖眼皮跳了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外面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声:“心肝,是我,快开门。” 顾霖听后头皮发麻,因为对方的话语和声音完全对上原主记忆中的奸夫。 顾霖不可能给对方开门,他对着外面道:“赶紧离开,要不然我叫人了。” 外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而后刘三癞粘腻着嗓子道:“心肝,还在跟我闹呢?别生气了快放相公进去,让相公好好疼疼你。” 顾霖被对方的话语恶心到快要反胃,他厉声道:“赶紧滚!” 顾霖不明白原主怎么会惹上这么恶心的东西。 见顾霖不同以往的表现,话里话外都在排斥他,刘三癞原本暧昧好色的表情顿时消去,他一个大男人哪能忍受被一个哥儿大呼小叫骑到头上来,不管顾林是不是在跟他拿乔,刘三癞都打算好好教训教训对方,让对方知道就算以后成亲了也是他当家做主。 他可不像郑猎户那么怂包纵着顾林。 刘三癞面容染上怒色,一边撞门一边骂道:“小表子别给脸不要脸,赶紧开门让老子进去,要不然以后别想让老子娶你。” 嘴上是这样骂,但刘三癞不可能不娶对方,顾林的样貌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出挑,他怎么舍得放过这么美的哥儿,而且郑猎户打猎多年肯定留下不少钱,刘三癞绝对不可能放过这块肥肉。 顾霖看着那被撞的开始摇晃的木门,拖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然后下床拿起梳妆台上的剪子。他面上划过一丝狠厉,如果对方敢闯进来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忽然门外传来动静。 村长怒喝道:“刘三癞你在干什么!” 脑海里的灵光一闪而过,顾霖知道自己彻底摆脱刘三癞的机会来了。 他放下剪子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眶涌上热气后,他打开房门跑出去,一脸害怕地哭出声道:“叔叔婶婶们救命啊!刘三癞见家里没人闯了进来,想要逼迫我带着当家的留下的银钱嫁过去,如果我不从他便要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 “当家的一去就有人欺上家门,我真是命苦啊!” 身材瘦弱的哥儿哭起来身体一抽抽的,说到去世的夫君时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悲痛,面色苍白,双眼又红又湿不停地流下泪,很是让人同情怜悯。 顾霖虽是男子,但在现代见过不少大妈胡搅蛮缠时哭嚎,所以哭起来并不难。 人的天性都是倾向于同情弱者的,即便原主以前娇纵,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得罪过村里人,而且郑猎户生前与人为善,在座许多人都承过他的情,如今对方一走妻儿便受人欺辱,他们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听到顾霖想要同他扯开关系,刘三癞赤红了眼指着他骂道:“贱人,你分明在胡说,看老子不抽死你。” 说完几步做一步就要上前打顾霖,但在座青壮哪可能让他放肆,几人一同上前,拦住刘三癞将他押跪在地。 顿时,刘三癞口中冒出各种脏言污语,甚至说出自己和原主各种隐秘事情,旁观的人见此,不由得狐疑地看向少年。 顾霖见此,眼泪立马顺着脸颊落入泥土,面上满是凄惨之色对刘三癞道:“我如果和你有私情的话怎敢把事情闹大,分明是你见我家当家的去了后,郑家没有顶门立户的男子,便想要欺辱于我,但别忘了郑家还有男丁,哪容得你来吃绝户。” 话落,他看向在场众人,苍白的面容带着一丝倔强道:“各位叔叔婶婶,当家的对我那么好,他刚走我怎会不顾往日情意,狼心狗肺跟别人在一起,若是我做了对不起当家的事,便让我顾林不得好死。” 古人看重誓言,尤其是这等毒誓不能随便乱发,因为天上的神明会听入耳中,这下子见顾霖发此毒誓,在座众人都信了他的话。 况且,他们看了看顾霖未施粉黛都如花儿般的容貌,对方若是想再嫁估计大把人求娶哪能看上刘三癞。 见众人相信自己后,顾霖微微垂眸作拭泪状。 他当然敢发誓了,又不是他对不起郑猎户,和刘三癞有私的是顾林,同他顾霖有何关系。 青壮们堵上刘三癞的嘴巴,以免他再吐出腌臜话脏了大家的耳朵。 一位妇人走过来拥上顾霖的肩膀,顾霖突然和女人靠那么近有些不适应僵住了身体,赵嫂子以为他伤心极了,安慰道:“郑家的别哭了,现今郑家只有你和郑小子,若是你哭坏了身子倒下去这个家该怎么办?” 赵嫂子家也受过郑猎户恩惠,如今看恩人一走,顾霖便受到欺负心中很不好受。 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也出声对村长道:“村长,寡妇改嫁是常理,但断没有寡妇被强逼着改嫁的,都如刘三癞这样行事,日后其他村子的姑娘哥儿哪敢嫁到下河村来。” 其他人闻言纷纷响应,他们的儿子都快到娶亲的年纪了,万万不能因为刘三癞这个老鼠屎搅黄了亲事。 村长虽是下河村的村长,但不如其他村村长有话语权。其他村的村长多是村中大姓族长很有话语权,但下河村的村民都是十几年前逃荒过来的,大家都不是一个姓,所以村长在某些事情上做决定前都要听村人的意见。 此时见众人一致决定惩处刘三癞,村长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便将刘三癞逐出下河村。” 村长也有自己的考量,刘三癞从前便偷鸡摸狗犯下许多事,但碍于其年幼不好将他逐出村子怕坏了下河村的名声,如今对方已成年他们便不用顾虑这么多了。 第2章 而且下河村本来就因为是外来的村子受人排挤,近些年靠着和附近村子结亲处境才好多了,若是因为刘三癞一人妨碍了下河村年轻一辈的婚事,他第一个不答应。 村长一脸正色对顾霖道:“郑家的,你放心好好守着郑小子过日子,不会有人再来逼迫你改嫁。” 顾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对着村长和其他人道谢道:“多谢村长和各位叔叔伯伯婶婶仗义相助。” 看着身前娇嫩的跟花骨朵的哥儿,村长暗自叹了叹息,这小哥儿才十八岁,如今郑猎户才去,一时失去了主心骨只想守着孩子好好活下去,但时间一久哪守得住啊,估计孝期一过便要改嫁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拍了拍身边的男孩道:“去,郑小子,和你爹爹回去罢。” 顾霖闻言,这才注意到村长身边的男童。 对方应该就是他的继子,原书的男主郑颢了。 顾霖看向郑颢,肤色微黑的男孩也看向他,明明是一个小孩子,但对方漆黑的眼眸好似透不出光,从郑颢的眼睛移开视线,顾霖目光一顿,对方稚嫩的小脸充满不驯和凶狠。 而这些情绪直指向他。 顾霖咽了咽口水。 众人又安慰顾霖几句后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大一小在空荡的院子中两眼相对。 第2章 表里不一的哥儿 郑颢一身粗麻短打,在村长等人离开后,对着顾霖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书中再是如何描写男主年幼时多么的聪慧机智,都不如亲眼所见,顾霖被对方变脸的速度震惊到了。 不过,两人也不能一直死盯着对方不说话。顾霖身为大人,觉得自己应该率先开口:“你吃饭了吗?” 如今将近正午正是午食的时间,顾霖觉得民以食为天,问这个再合适不过。 但他话一落,便看到身前的郑颢对他的厌恶更增一分,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刀子。 顾霖的身子僵了僵,这才想起原主在男主父亲重病后便一直克扣男主的食物,没有让他吃饱过。 看到对方恨不得直接扑上来撕咬自己的模样,顾霖赶忙说道:“你刚回来应该还没吃吧,我现在去做饭,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郑颢略带讽刺地看了一眼顾霖,然后理都没有理他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间。 见此,顾霖有些懊恼,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见面就得罪了男主。 肚子忽然传来一阵空鸣,打断了顾霖的懊恼,他从昨夜穿过来后便滴水未进,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胃里还隐隐发痛,顾霖暂时放下懊悔,打算先去找些吃的填饱自己的肚子。 来到郑家的柴房,顾霖先去灶台再去木柜,但两趟地方找过后,发现除开酱料外没有其他的食物。 顾霖的身体停顿一会儿,然后转过脑袋四周张望,最后向着一处角落走去。 角落放着一口大缸,顾霖站到大缸前,拿起盖在缸面上的木板后看到里面有一个布袋子。 他提起布袋子打开,只见布袋里面装满金黄色的粟米,顾霖转过目光再往缸里面探了探看看有没有其他东西,但大缸虽看着深,但只装了顾霖手上那袋粟米。 顾霖便收回目光,拿着粟米走到灶台前。 但少年站在灶台上久久未动,顾霖面色深沉地看着手上的粟米,他虽然会做饭但在现代的时自己一直生长在南方,多是吃米饭面食,从未吃过粟米更不要说煮了。 但眼下只有一袋粟米,不吃就等着饿肚子。 顾霖当然不可能让自己饿肚子,他根据从前自己煮粥的经验,先将粟米清洗一遍后倒进装满水的木盆里浸泡,等泡的差不多了就把粟米倒进锅里加水熬煮。 期间顾霖又遇上一些小麻烦,古代的灶台不像现代的煤气炉,一扭一转就有火出来,顾霖使用灶台就得生火。幸好他在现代的时候在农村住过一段时间用过大灶台。虽然眼前的灶台和现代的有些出入,但顾霖很快摸透了,他从木柜找出火折子,点燃手上的干草。 待干草燃烧起来,顾霖将其丢进灶台口,火很快烧了起来。 或许是顾霖有先见之明将粟米泡软,也或者是灶台口的火烧的旺,不一会儿锅里便传出米香味。 顾霖闻着香甜的气味,感觉自己的肚子更饿了,他打开锅盖,粟米粥正冒着小泡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顾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碗,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拿出一个。 他有些洁癖做不到直接用这些碗吃饭,于是,顾霖盛了些米汤出来烫碗,而后才将粥盛在碗里。 看着金黄醇厚的小米粥,顾霖饥饿的肚子好像有火在烧,他实在忍不住了连等粥凉都来不及,直接端起碗吃了起来。 顿时,独属于粟米的香醇甜美涌入顾霖的口舌,他那快要反酸的胃部终于得到抚慰,一碗粥水入肚,顾霖舔了舔唇还未餍足,然后再盛了一碗,两碗稠粥下肚,顾霖才觉得吃饱了。 锅里还有些许余粥,顾霖决定留着晚上吃,盖好锅盖后就走了。 到了晚上,顾霖去柴房舀粥,发现锅里的粥少了一些,但他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到般,喝完粥后就回房屋了。 他没有发现,身后屋子的木门敞开一条缝隙,直到他回屋后过了许久,那条门缝才合上。 回到房屋,躺在木板床上的顾霖久久没有合眼,他已经接受自己穿书的事实,但自己还要好好想该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 白天的时候他有想过离开,但在了解到这个世界的背景后,顾霖就没有这个想法。 原书是以男主视角展开的,所以在看这本书时顾霖并不了解这个世界哥儿的地位,但对原主的记忆经过一天一夜的消化后,顾霖知晓了哥儿在这个世界的地位十分卑贱,远远比不上男子和女子。 这个世界如华国古代那般以男子为尊,但不同的是女子地位要比华国古代高许多。这个世界的女子许多权益都受到律法的保护,甚至,女子不想嫁人的话可以立女户,而后独自在外行走。但哥儿却不受这些律法的保护,他们虽同样承担着绵延子嗣的重任,但因生理结构似男子不得男人喜爱,生育力又比女子低下,所以地位一向低下,只能作为男子的附属品而生存。 所以换一句话说,顾霖如果没有办法改变这个局面,那么就别想得到自由,而且身份上一定会是某个男子的附属。 顾霖对此整个人都麻木了,但他并未因这个打击而失去斗志。 他在现代虽还未大学毕业,但父母双亡,早已经历许多来自社会的磨砺。他的背后没有父母亲人做支撑,所以注定要比别人辛苦许多,他从初中开始,在同龄人寒暑假四处旅游玩耍,或者宅在家里咸鱼躺平时,顾霖在拼命地做兼职给自己高中大学攒学费。 他的开局是不幸的,但他从未想过放弃,一直努力地生活往前走。 也因为这段充满酸涩汗泪的经历,顾霖早早便磨练出强大的心智,即便在遇到充满荆棘的困境时,他也能快速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进而冷静面对。 翌日。 听到鸡鸣声,顾霖便醒来了。 古代没有牙膏,他便入乡随俗用杨柳枝清洁口腔。洗漱好后,顾霖来到柴房开始煮粥。 他看着布袋里越用越少的粟米,眼里划过一丝担忧,如果再这样下去家里迟早要断粮。 他得赶紧找条路子赚钱才行。 但在古代要怎么赚钱呢,一时间,顾霖还真没什么思路? 假若他穿成男子,可以去试试考科举,即便是做不了官有个功名在身也能活的比常人滋润。但他是哥儿,别说做官了连个人都不能算。 那当农民?顾霖摇了摇头,虽然农民在“士农工商”排第二位,看着地位好似很高但却是活得最辛苦的。顾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就他这脆弱的身板想要靠种田养活自己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当工匠?古往今来会手艺的人都吃香,但顾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 最后,顾霖的心神凝注在末位的商上。 商人虽是贱籍在衣食住行,子孙后代的前途上受到很大的限制,但顾霖如今饭都快吃不起了哪还有心管这些。 顾霖思绪翻飞,心中生出许多想法。 但目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做。 顾霖走到郑颢的房门外,道:“小颢起来了吗?早饭做好了,出来吃饭罢。” 说完,顾霖也不等里面的人回应转身离开了。 顾霖昨夜考虑了一夜后最终决定留在郑家,事实上如今除开郑家他也没地方可以去,原主是有娘家但那娘家可有可无,郑家只有郑猎户和郑颢二人,没有其他宗亲,这便意味着顾霖留在郑家没有长辈能管束他。 甚至,如果未来情况不明朗,他只要咬死为郑猎户守寡不改嫁,那么没有男人能合法地支配他。 想好了一切决定留在郑家后,顾霖便要和郑颢搞好关系。 第3章 他若想安心住在郑家,那么便不能让郑颢一直厌恶自己,至少要和对方处成普通人的关系。 顾霖坐在桌前,看着走进来的郑颢有些惊讶,他虽去叫郑颢出来吃饭但没想过对方真的会来。 他只是想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这些小事做起看能不能让对方态度软化些。 郑颢走到顾霖身前,双目冷冷地看着他,冷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从昨日开始他便发现顾霖的不对劲,如果不是他一直观察对方,郑颢也不会发现对方的不对之处。 顾霖一直找机会和对方开诚公布,如今郑颢主动过来,顾霖也不胆怯道:“我说我想守着你好好过日子你信吗?” 很显然,郑颢不相信,甚至听到他的话后,眼里的警惕更重了,。 他早就看透了顾霖,爱慕虚荣,愚蠢恶毒,从前在他爹面前便对他嘘寒问暖,背后便骂他贱种,如今不知道又在使什么诡计。 顾霖知道光靠话语很难取信对方,但为了日后,有些话必须得说:“我承认我以前不是一位好......长辈,处处为难虐待你。但你爹走了之后,我想了很多意识到了我的错误,如今家里只剩下你我二人。我很难找到比你爹对我还好的人,也怕再嫁之后受苦,所以我不想再嫁,只想好好将你抚养成人,不至于死后愧对你爹。我从前做下许多错事不求你原谅,但你可以看着,我会不断改过弥补你的。” 顾霖这段话有真情也有假意,但根本目的都是为了他和郑颢好,所以郑颢一时看不出对方做戏的破绽。 但郑颢没有被顾霖的真情流出而打动,他爹对顾霖好,但顾霖是个冷心冷肺的,如今嘴上说着好听要为他爹守寡,不过是因为找不到好的下家罢了。等为他爹服丧三年,名声好听了,时间也够找到下家了。 郑颢恨透了眼前薄情寡义的哥儿道:“我不需要。” 顾霖当然明白对方不需要什么,但他没有继续和对方掰扯,指了指柴房道:“你先去端粥,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见顾霖忽略自己的话,郑颢凶狠的表情划过一丝恼怒,顾霖见此只好道:“你不信可以一直看着我,你如今十岁了,再过五年便是十五了,到那时你便可以当家拍板决定家中所有事,如果那时你还觉得我和从前一样,可以把我赶走。” 郑颢也是个硬茬子,听了顾霖的话后,丝毫不觉得赶走父亲的妻子,自己的继爹爹是件大逆不道的事。他凝视着顾霖,漆黑的眼眸如同正在寻找猎物弱点,等待时机一扑而上的凶兽,虽未言语但却该说的好似都说了。 第3章 郑颢的忍耐 郑颢转身离开,看着对方气势汹汹离去的背影,顾霖没有办法,他知道郑颢和原主之间的龃龉仇恨单靠几句话是不可能解开的。 或许有一天仇恨会被时间磨平,但绝不是现在。 “你......” 顾霖有些讶然无措,看着去而复返的郑颢,即便看到对方手上端着粥,明白对方是为了吃饭才再次进来,但顾霖心里仍是漫上喜悦。 郑颢道:“我不管你以后怎么样,这里是我家,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我不会像我爹那样被你哄骗。” 郑颢生性不驯,虽不知顾霖主动向他示好又想使什么诡计,但他从不畏惧,他们二人每次对上,顾霖都没有在他手上讨过好。 顾霖丝毫不在乎对方的态度,不管郑颢怎么厌恶自己,但好歹现在肯和他同桌吃饭说话,他选择性忽略后半句话道:“当然,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郑颢喝粥的动作一顿。 以往他说这种话时,顾霖可没有那么好的态度,都会气愤地骂他野种说这里不是他的家,以后父亲会有新的孩子,他们才是一家人。 郑颢抬眸看了一眼顾霖,对方的神情和方才一样真心实意。 他收回目光,继续喝自己碗里的粥水。 顾霖看着对方喝下一碗粥,不够后又去盛了两次,在对方喝第三碗时,顾霖忍不住骂原主这是得多狠心,让孩子饿成这样。 在郑颢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后,顾霖趁机道:“家里的粮食不够了,我今日要去县城一趟,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顾霖决定好要做生意,自然就不能一直待在下河村,他得去县城考察一番,才能计划好自己后面该干什么。 他本来可以一个人去,之所以叫郑颢跟着一起去,不是因为他不知道去县城的路线,而是想让郑颢放心自己没有别的心思。 他是这样的想法,但在郑颢听来却不是。 一听到顾霖要去县城,郑颢便想起昨日那个刘三癞,早在父亲重病时他就发现顾霖和刘三癞有来往了,不过怕父亲知晓后病情加重,所以他才没有揭穿对方。本以为父亲去世后,顾霖会立马和刘三癞私奔,郑颢也做好准备,如果对方一个人走,他便放过对方。但顾霖要是敢搜刮郑家的东西和奸夫双宿双飞,那他便杀了这对奸夫淫夫。 为了后续杀顾霖和刘三癞不引起别人的怀疑,郑颢特意为二人制造出私会的空间,而后算好时间带村里人回去抓奸,只要顾霖刘三癞偷情被抓住,日后他再杀了这两人伪造出情杀的场景,那么便没有人会继续追查下去了。 但他没想到,顾霖昨日的表现完全出乎他所料。 如今听到对方要去县城,郑颢冷笑一声。 这是忍不住终于露出马脚了。 难怪昨日毫不犹豫地踹开刘三癞,原来是在县城有了新奸夫。 想到顾霖方才句句感人肺腑的话,郑颢的神情凶狠起来,对方这两日变化那么大,是为了降低自己的警惕心罢。明知道自己最是厌恶他,从来不愿和他出行却说这样的话,是算好了自己不会去,方便他和奸夫私奔罢。 郑颢怎么会让对方如愿,他道:“嗯。” 他眼睛盯着顾霖,最好偷情的时候藏好些,如今父亲去世,他可不会再放过对方了。 顾霖再次惊讶郑颢的好说话,试探道:“那我们现在走?” “嗯。” 说是走,当然不可能真的靠两条腿走去县城,下河村距离县城几十里,要真的走过去两条腿都得废了。 顾霖和郑颢来到村头,那里停着一辆牛车,牛车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给牛扇扇子。 顾霖走上前去:“张二叔,牛车什么时候出发去县城,我和小颢也要去一趟。” 张二叔是村长的弟弟,兄弟俩没有分家,这头牛是他们一起买的,除开农忙会用牛干活外,平日两兄弟都不舍得劳累牛,生怕这头牛坏了。 但每日,张二叔都会用牛拉车送下河村的村民往返县城。 张二叔看到来人是顾霖时有些惊讶,起初听到清脆上扬的问好声,他还以为是哪家不认识的小哥儿。但没有想到是顾霖,以往对方虽会跟他问好,但那下巴总是高高抬起,眼神带着轻蔑鄙夷。现在对方的下巴仍抬着,但却是正常的弧度,而且背部挺直,眼睛干净澄澈与他对视着,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爽朗和善。 注意到对方身上素净洁白的衣裳,张二叔叹了一口气,果然,再是骄矜嚣张的哥儿也得有男人撑着,否则一旦失去了主心骨,浑身的胆气就没了。 张二叔道:“再等一会儿,人到齐了就走。” 顾霖不知道对方在短短的时间内生出许多想法,而且还很同情他,问道:“那我们两个人来回需要多少钱?” 张二叔摆了摆手道:“小孩子又不占位置算什么钱,两文就够了。” 顾霖哪能真的当真,正当他要说话时,几个妇人哥儿结伴走过来,顾霖不好再开口了。 为首的哥儿看见顾霖出现在这里,脸上露出惊讶道:“这不是霖哥儿吗?郑猎户才去没多久,你这又闲不住去县城了?” 顾霖有些无语,看来原主的作风是众所周知了。 但顾霖也不喜欢对面的哥儿,如果对方是单纯的调笑,顾霖还能不计较,但对方无论是话语还是神情都充满了幸灾乐祸和恶意。 顾霖也不是好欺负的,他眼眶顿红,而后微微垂首,虽未哭泣但那瘦弱的身躯却让人感受到他的无助。 “当家的一去,我哪有闲心和以往那样去县城玩耍,不过是家里米粮不够了,从前当家的在都是他买粮,如今他不在......我只能带着孩子去买了。” 说到后面,新寡的哥儿好似哽咽了一下,细白的手掌轻抚胸口好似在缓解丧夫之痛。 那发难的哥儿被身旁的女人轻拍了一下:“别说了王哥儿,好端端地提起人家的伤心事干嘛。” 其余几个哥儿妇女也赶紧上前,轻声安慰伤心难过的哥儿。 见此,王哥儿黑长的面容扭曲了一下,他和顾霖敌对多年,就算对方再惨他也觉得对方在装可怜。 但见周围几人看向他隐隐带着指责的表情,王哥儿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就难收场了,只能憋着气住嘴了。 第4章 女人哥儿说话,张二叔不好插嘴,但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他是不悦的,黑着一张脸道:“上车了。” 哥儿女人围着顾霖和郑颢坐,陪着顾霖说话。虽然刚才他们几个没有为难顾霖,但一想到没有拦住王哥儿让对方难过,便生出愧疚之心。 听着身边叽叽喳喳的交谈声,顾霖不好表现得太过善谈,只时不时地应几声,但光从几人的交谈中,他又收集了不少信息。 到达县城门外,张二叔没有进去,转头对顾霖等人道:“中午回去,错过时间的人自己走回村。” 大家没有意见纷纷下车,彼此招呼一声或结伴或独自一人走进县城。 顾霖也带着郑颢下车,但在进城前,顾霖没有想到他们还需要交城门税。他默默地从荷包拿出两枚铜板交给守城的人,最后才和郑颢走了进去。 一进县城,顾霖发现面前的景象和自己想象中的场景大相径庭。 他本以为县城和村子天差地别,最起码地上是干净整洁的,但眼前街道的地面和下河村的黄泥地并无差别,唯一胜过下河村的地方可能就是县城的黄泥土地比下河村的更加凝实,在人们走过时不容易尘土飞扬。 顾霖虽然对于古代的县城有些失望,但很快振作起来。他看着身前的县城,虽不如自己想象中繁华,但却十分热闹,大街小巷上人如云烟。 他转头对身边的郑颢道:“走,我们去逛一逛。” 对上郑颢骤然变得锋锐如芒的目光,顾霖立马补充道:“逛完后我们再去买东西。” 郑颢没有说话,跟在他身边走了。 顾霖微松一口气,小小年纪真是不好糊弄。 走进人群,顾霖发现人实在是太多太拥挤了。他抬手伸向郑颢,对方下意识打开他的手丝毫没有留情,顾霖疼的“嘶”了一声。 他揉了揉泛红的手背,一脸无奈地对身边对他满是防备的郑颢道:“我没有想对你做什么。这里人太多了,如果不牵手的话,我们会被人群挤开的。” 对此,郑颢脸上显出烦躁,显然不想和顾霖有肢体接触。但让他放顾霖一个人进去也不可能,他绝不会给顾霖制造出和奸夫逃跑的机会。 郑颢忍着不耐抬手道:“走。” 第4章 我们是家人 顾霖牵住他的手挤开人群往更里面走去。 而被顾霖牵住手的郑颢全身僵硬,感觉恶心极了,胃部不断翻涌快要呕吐出来。 顾霖虽感觉到对方的排斥,但却不敢放松手上的力道,生怕自己一松开对方就被人群挤开不见了。 走着走着,顾霖逐渐分出心神去看街道两边的小摊。不同的小摊上面摆放着不同的东西,有的在卖菜,有的在卖面人,有的在卖饴糖,还有的在卖吃食等等。顾霖发现买吃食的人不少,光经过的好几家面食摊子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尽管有早市的缘故,但这也能看出县城居民的消费能力。 顾霖脑海里的想法愈发成熟。 眼见逛着逛着,时间过去大半快到中午了,他拉着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随便乱跑的郑颢来到一家卖包子的小摊前道:“老板,四个肉包子。” 老板包好四个肉包递过去道:“客人慢吃,一共八文钱。” 顾霖给了钱,接过包子后拿出两个给郑颢道:“吃吧,走了一上午该饿了。” 郑颢没有立即接过包子,他抬头看着比他高许多的哥儿,方才一路走来他一直等着对方找机会将他丢下逃跑,他也准备好了对策让对方名声扫地,但没想到一路走来,顾霖一直紧紧地牵着他的手,从来没有放开过。 现在还给他买肉包,郑颢有些看不懂眼前的人了。 顾霖张口咬开包子,他这两天清汤寡水,即便粥煮的再厚但没有油水就是没有油水,如今一吃到肉,那油香多汁的肉香在味蕾上疯狂跳动。 他吞下嘴里的包子后,见郑颢还没有接过去道:“再不吃的话就要冷了。” 抬手接过包子,郑颢一口咬开面皮,时隔许久没有尝过荤腥的胃部对肉极其渴望,他看着顾霖越吃越凶狠,好似野兽在撕咬着猎物一般,不一会儿肉包子就没有了。 顾霖转身又买了两个。 郑颢移开目光,顾霖却将包子放到他面前道:“忘了你现在在长身体,两个应该不够你吃,吃吧。” 顾霖只买两个包子给郑颢,倒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他真的饱了,两个肉包成人拳头般大,再加上肉馅油多,顾霖吃了两个就觉得既饱又腻。 这次郑颢难得没有迟疑,直接拿过去。 待郑颢把最后两个包子吃完,顾霖看他像是饱了,就带着他去粮油铺。 走进粮油铺,顾霖没有看到有其他客人,倒是掌柜站在柜台后。 掌柜抬眼,见是一位哥儿和一个小孩,虽然一大一小衣着普通,但掌柜没有看人下菜碟,上前道:“哥儿要买什么?” 在掌柜迎上来前,顾霖余光便扫过店中多数所卖之物的价钱,而后为米面的天价感到震惊,难怪郑家只有粟米,这普通老百姓根本买不起米面啊。 但顾霖不知道的是,粟米已是普通人家再好不过的食物了,多数人平日吃的都是用粟米和各种农作物的皮壳混合在一起磨成的粉所制成的食物,那个口感粗粝刮喉,难以消化。 顾霖指着一旁的粟米道:“给我来一斗粟米吧。” 反正他现在是吃不起米面的,一斗粟米15斤不过四十五文,但米面在这基础上直接翻几倍。 “好嘞。”掌柜拿起器具去量粟米。 顾霖四处张望,而后问道:“掌柜的,你这里可有卖花椒?” 掌柜明显怔愣一下,而后反应过来道:“哥儿说的是椒罢,如果是的话我这里就有卖,待量完米后,我拿给你看。” 掌柜用米斗量好粟米倒进一个竹筐后,便走到柜台后面取出一个木箱。 “这就是椒了,你看看是不是你口中的花椒。”,掌柜打开箱子给顾霖看。 顾霖看了看,确实是自己想要的花椒,问道:“这花椒卖多少钱?” 掌柜比出一个手指道:“一两椒一百文钱。” 顾霖轻吸了一口气,买花椒前他猜测过像花椒这样的调味品在古代会很贵,但也没想到会昂贵到这种地步。 掌柜继续道:“这椒乃是从南方而来,因其路途遥远,且可以作为药材和香料而用,所以十分珍贵,要价也昂贵些许。但哥儿莫要怕小老儿坑骗你故意抬价,这椒是好东西绝对对得起它的价钱。” 顾霖自然明白花椒的价值。 虽然其价格昂贵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后续做生意能否成功很大取决于花椒,顾霖忍住心疼道:“给我装六两罢。” 就这样,短短一柱香内,顾霖在粮油店里花去几百文,现在荷包里就只剩下二十多枚铜板。 他心中不断抽搐,宛若被割了肉般疼,但当他转头对上郑颢不可置信的眼神时,不知为何他莫名好受了些。 这是顾霖第一次见郑颢在自己面前,露出除开仇恨和嘲讽以外的情绪,他低声道:“待会儿回家后我跟你解释。” 郑颢没有说话。 他觉得顾霖没救了,从前大手大脚花起钱来不过几十文,如今猖狂到,眼睛都不带眨地花去别人一家四口一个月的嚼用。 不知道郑颢的想法,顾霖提起装着粟米和花椒的竹篮后,便牵着郑颢往城外走去。刚出城门,顾霖便看到张二叔带着牛车躲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顾霖走过去,见其余人都到齐了,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刚才人太多了一时挤不出来,让大家久等了。” 王哥儿嘴一撇就要开口时,张二叔摆了摆手道:“还没到中午,赶紧上车罢。” 闻言,顾霖笑着道谢上车。王哥儿一看对方笑得跟花一样,气更不打一处来,但又怕引起众人的指责,最后还是忍住没有说话。 顾霖自然看到了王哥儿难看的表情,但他没有搭理对方,而是和车上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待回到下河村后,大家都在村口下车,顾霖先从荷包里拿出铜钱,交给张二叔后不等对方反应就直接走了。 张二叔看着手上的四文钱,想要叫住对方,但车上的哥儿女人都没有走,要是他特意叫住顾霖让对方拿回两文,怕是会传出不好听的话来。 最后,他收起了铜钱。 回到家里后,顾林把东西放到柴房就去找郑颢道:“家里剩下的银钱不多了,我打算做个小生意挣钱。虽然挣不了大钱,但起码能够养活你我二人。早上买的花椒昂贵,但却是赚钱的关键,我真的没有乱花钱。” 顾霖微微低头,认真地和郑颢解释着。 这银钱是郑家的,顾霖使用前没和郑颢商量确实有些不道德,但在面临饿肚子的威胁下,顾霖不可能循序渐进慢慢让郑颢接受。 郑颢看着他道:“你已经做好了决定,和我说不说都没区别。” 第5章 对方难得一脸平静,但顾霖心中却响起警报,他立马正色道:“我很抱歉在做决定前没有和你商量,但我绝对不是有意隐瞒你的。而且,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的......亲人,我们是家人,我做什么影响这个家的事情,你都有知情的权利。” 郑颢的身体微微僵硬。 顾霖看着他继续道:“我希望以后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们是家人应该多多沟通。” 说了这么多,见郑颢脸上出现怔然的表情后,顾霖退出房屋,给对方留出思考的空间。 目光注视着关上的房门,直到顾霖离开许久后,郑颢仍未挪开目光,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刚才对方所说的话语。 亲人......家人? 郑颢回想着白日发生的种种,第一次觉得在面对顾霖时感到棘手。 今日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对方的表现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好像再也无法推测出顾霖下一步的行为动作了。 离开郑颢的房间后,顾霖还没回房,院子的大门便被敲响了。 顾霖走过去开门,见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妇人站在门口,但一时想不起,直到对方开口,顾霖才记起对方是谁。 妇人正是那日刘三癞被压跪在地后,上前安慰自己的女人。 赵嫂子对身前的哥儿道:“家里刚摘了新鲜菜,我拿过来给你和郑小子尝尝鲜。” 顾霖被对方塞了满怀的菜,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赵嫂子为人爽利大方道:“如果觉得好吃的话跟嫂子说啊,地里还有很多呢。” 见顾霖张口好似要拒绝,赵嫂子立马道:“街坊邻里的,不过几把菜而已,可不能说不要啊。” 婉拒的话被堵在口中,但顾霖却不好意思白要对方的菜。 他脑中灵光一闪,看着赵嫂子问道:“赵嫂子,我记得你家儿子好像是木匠,他会不会做竹筒?” 赵嫂子摆摆手道:“他那哪算木匠都没有正经拜师呢,就是自己在瞎弄。” 虽不知道顾霖问这个干什么,但她还是道:“竹筒他倒是会做,怎么了吗,霖哥儿。” 闻言,顾霖眉开眼笑道:“会做就好,赵嫂子,我想跟你们家买五十个竹筒,一文钱两个你看怎么样?” 赵嫂子听后愣了愣,而后连连摆手:“哪需要什么钱,竹子到处有的是根本不值几文钱,你要的话直接说就是。大根之前做了许多竹筒放在家里,我去给你取来。” 说完,不等顾霖的反应,赵嫂子风风火火地转身往自己家去。 过一会儿,一个年轻男子背着大竹筐跟在赵嫂子背后走出来,赵嫂子拍了拍他道:“大根,快把竹筒放到你婶子院子里。” 面对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哥儿,赵大根低低地对顾霖叫道“婶子”,然后背着竹筐走进郑家。 顾霖也有些尴尬被一个男人叫婶子,但他心理强大,很快平复这股情绪。 待对方把竹筐卸下后,顾霖看了看里面的竹筒,然后打开荷包取出二十五文递给大根:“一文钱两个竹筒,你看看会不会错。” 赵大根一时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娘没有跟他说顾霖会给钱,他结结巴巴道:“不值几个钱,你用着就行。” 顾霖闻言却皱了皱眉,他并不同意赵家母子贬低自己的劳动力,今日势必要把这钱给出去,但不待他开口以理服人,赵嫂子便道:“你跟嫂子客气什么,不过几个竹筒,你要是再谈钱的话,嫂子就要生气了。” 而后她对着赵大根喊道:“大根,还不快走,别耽误你嫂子做饭。” 话落,赵大根好似得到救命稻草般连忙跑过去。 一时间,顾霖拦不住快速离开的母子二人,但看着赵嫂子离去的背影,顾霖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算了,他先把这笔钱记上,等日后找到机会再还给对方。 第5章 凉菜大卖 翌日。 天还未亮时,顾霖便从睡梦中醒来,他看着窗外的黑夜,不禁感叹自己现在起的比以前读书时还早。 洗漱好吃完早饭后,顾霖来到柴房,他打开大缸的木盖从里面拿出几篮子菜。 这些菜有些是赵嫂子送的,还有一些是他自己在院子里的菜地摘的。 从县城回来后,顾霖便确定好自己要做什么生意了。 其他买卖不是要求有过硬的手艺,要么前期要投入过多的银钱。依顾霖现在种情况,这两类买卖都不适合他。但做吃食和其他买卖不一样,古往今来,民以食为天刻进人们的骨子里,只要人们囊中有些银钱,最后都会花在吃的上。而且最重要的,也是顾霖最看重的一点是做吃食相比其他买卖,投入不高但收入却是实实在在肉眼可见。 而这所卖的吃食,顾霖经过深思熟虑后选择了凉菜。 他发现县城所有的吃食摊子卖来卖去,虽看似花样众多,但却没有凉菜。而凉菜相比顾霖记忆中的其他吃食,制作起来更简单,且现在正值五月,天气炎热,凉菜若是做好了不愁没有生意。 顾霖清洗好瓜菜后,将它们放在一旁的木桌上,该切条的切条,该切片的切片,将所有瓜菜处理好后便把它们倒进锅里。趁着烫菜的空闲,顾霖没有闲着,他取出几个竹筒,将拌凉菜所需要用到的酱料分筒装好。 待瓜菜烫熟后,顾霖将它们分别装进五十个竹筒里,而后在锅中烧油,放入重金买来的花椒炸出香味,凉菜好不好吃的关键就在这里。算好时间不让其炸出糊味,顾霖抬起铁锅把热油倒进早就准备好的陶罐里。 所有东西备好后,顾霖把它们装进一个大竹筐里,而后蹲下身子背起竹筐,因为竹筐太重的缘故,他起身时还踉跄几步。 待站稳身体后,顾霖抬腿走出柴房,看着原先黑麻麻的院子变得光亮一片,而郑颢就站在院子中间。 顾霖想了想问道:“我要去县城卖吃食,你要一起去吗?” 郑颢在顾霖的眼里实在是太小了,加上对方一直遭受父亲的忽视和原主的虐待,即便知道郑颢在原著杀了原主,但相处了两日,顾霖仍忍不住对他生出怜爱。 “去。”郑颢道。 一如昨日来到村口,张二叔的牛车上已经坐着好几个人。 见顾霖背着一个竹筐过来,大家都没有过问。农家人背着自己种的菜去县城卖实在是太常见了,他们脚下也放着或大或小的竹筐,里面也装满了要卖的瓜菜。 有妇人见郑颢连着两日跟顾霖出来,不禁起了心思打趣道:“郑小子,最近几日没有瞧见你的人影,不找婶子家的狗子玩了?” 顾霖原本以为按照郑颢的性子不会回答,却不想对方虽冷木着脸,但还算耐心地回答妇人的话。 郑颢道:“最近不太方便,过些日子再去找狗子。” “那你可要快些,我看狗子他们天天在念叨你。” 顾霖听后有些怪异地看着身旁的男孩,他本以为按照对方早熟的心智是不屑于和同龄人一起玩,但听妇人话里的意思,郑颢不仅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玩,而且好像还是里面的头头。 感到莫名的反差,顾霖唇角露出微笑。 察觉到顾霖奇怪的眼神,郑颢转头目光扫向他,眼神自带凶光。 顾霖对他微微笑了笑,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郑颢却极不适应地皱着眉。 顾霖无缘无故对他笑什么。 . 到达县城后,顾霖没有像村里其他人在街道旁支起一个摊子,而是来到最热闹的街道,花了十文钱和街道管事租了一个上午的摊位。 街道管事拿出一块木牌道:“有人巡查时,你拿出这块木牌就行了。” 顾霖道谢后接过木牌,按照对方所指的摊位,和郑颢一起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的比较早,顾霖的摊位没有在后面,而是位于街道中间,他从竹筐拿出竹筒和各种器具依次摆放好。 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群,顾霖转头看向身侧的郑颢,想到对方早上连饭都没吃就跟着自己到县城,便道:“我给你调份凉菜垫垫肚子。” 郑颢没有说话,脑海里却想起起顾霖昨日说的话,最后他点了点头。 见此,顾霖打开一个竹筒,把里面的菜倒进身前的大碗,而后依次加入炼制好的猪油,切碎的茱萸,细碎的蒜末和酱,最后淋上一层醋,用手上的木筷勺子快速搅拌起来,待搅拌均匀后,顾霖把凉菜重新倒回原来的竹筒放到郑颢身前:“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看着顾霖温和微笑的表情,郑颢接过竹筒,夹起一块沾满茱萸的青瓜吃起来。 忽然,他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唇齿间青瓜的生脆清甜和调料的酸辣混合在一起,这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不知该怎么形容,只感觉竹筒里的凉菜让人在炎炎夏日中生出一股清凉。 他继续夹起一块茄子放入口中,熟软的茄肉浸满了料汁,一碰到舌尖就好似要化开一般,酸辣油香,好似在吃肉,但茄肉又比真正的肉多出一份清爽。 第6章 “怎么样好吃吗?” 顾霖追问道,虽然他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但还从未给别人做过吃的,心中不免担忧,怕自己做的东西别人不爱吃。 尽管厌恶顾霖,但郑颢不得不承认对方做的吃食好吃,刚要给出回应时,摊前就有客人来了。 “老板,你这里卖什么?竟然这么香!”一位身高中等,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问道。 从踏进这条街道起,陈务便闻到一股浓烈霸道的香味,往日各个香味各异的吃食摊都被这股香味压下去了,陈务口齿生津,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找到了眼前这个小摊子。 看到摊子后站着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哥儿时,陈务有些惊讶,这般香气扑鼻的吃食竟然是眼前的小哥儿做的。 顾霖不知对方的想法,见摊子迎来第一个客人,他有些重视:“小摊卖的是凉菜,用秘制好的香料调味翻拌,吃起来酸辣开胃,而且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听到一个小小吃食摊,竟然还和秘制香料有关,陈务更好奇了。 尤其是摊子后面的小孩吃着的凉菜不断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陈务忍不住了,对身前的哥儿道:“快,给我拌一份凉菜罢。” “好的。” 顺利接下第一笔生意,顾霖开心地打开一个竹筒,在男人的注视下,重复着刚才为郑颢拌凉菜的动作,待搅拌均匀后,顾霖把凉菜倒进竹筒,连带着竹签递给对方。 陈务率先戳起一块藕片,对于美食,尤其是新奇的美食,陈务向来喜欢先品阅一番再进行品尝。他看着竹签上的藕片,只见其原本白皙的藕身染上一层轻薄的红意,虽还未入口,但那酸辣香味便传入鼻中,诱人至极。 陈务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顿时,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茱萸和醋的酸辣结合在一起在口里爆发,但不仅仅是酱料的味道,舌头上,霸道的酸辣下夹带着藕片的清甜,但若只到这步,陈务还不至于这般失神,口腔里,酸辣清甜的味道消失后,一股微麻浓郁的香味久久萦绕在舌尖不能散去。 竹筒巴掌大食指宽,装在里面的凉菜都是扎扎实实的,完全够一个人吃,但很快一竹筒凉菜被陈务吃完了,他仍不满足对顾霖道:“老板,再给我拌五筒凉菜。” 刚开始看男人吃凉菜时,顾霖还提着一口气,生怕对方尝不惯凉菜的味道,当看到男人吃过凉菜后的神情和表现,顾霖不安的心慢慢放下了。 果然,男人一吃完凉菜,虽未评价但一连买了五筒,就能看出对方对凉菜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心中喜悦增加,顾霖手脚麻利地拌起凉菜来,因为低着头,他没有注意到靠近自己摊子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他拌完凉菜抬起头,看到身前骤然多出来将近把自己包围的一群人,顾霖的神情出现震惊和茫然。 顾霖不清楚这些人什么时候靠近的,但郑颢却知道。 早在陈务开始吃凉菜前,街道上的人就被吸引了,只能说凉菜的气味太诱人,使得众人面对往日喷香的包子烧饼时都觉得无甚滋味。 他们循着香气靠近,起初碍于小摊从未见过,不敢轻易尝试。当看到县城有名的饕餮买下一份凉菜吃起来后,先是露出震惊的神情而后进食的速度越发快,直至吃完后脸上的满足遮都遮不住,还一连买了好几份凉菜后,大家立马明白眼前这小摊子是有真材实料的。 一个个都按耐不住叫道。 “哥儿,我要一份凉菜!” “小哥儿,我也要一份!” “你们别挤,我要三份!” 生意忽然爆火,顾霖的心情十分激动,但购买凉菜的人太多了,顾霖难免有些手忙脚乱道:“大家别急,等一等,一个一个的来。” 顾霖先把做好的凉菜给陈务,收好钱后迅速做下一个人的。 郑颢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帮忙打开竹筒,装拌好后的凉菜,顾霖有些惊喜,但面前的客人不容他分去心神,他道了一句谢后继续忙活。 便这样,顾霖不停地拌菜收钱,直到剩下最后两个竹筒,他大声道:“只剩下最后两份凉菜了,后面的别排了。” 顾霖迅速做好最后两份,分别给两位客人。 后面排队的客人们见此很是失落地叫道:“怎么这么快卖完了,这还一炷香都没有。” “哥儿,你们明天还来吗?” 没有吃到凉菜的人不死心地问道。 顾霖也没有想到今日的生意会那么好,所以只准备了五十份凉菜,如今看到众人对凉菜接受的那么好,他连忙道:“大家放心,明天我一定会来。今日准备的凉菜少了,明日我会多备一些。” 第6章 戾气渐消 凉菜卖完后,顾霖收拾好摊子背起竹筐,因为还没到中午,就算现在出城,张二叔的牛车也不会走,所以顾霖不打算立马离开县城。 他方才卖掉五十筒凉菜,一筒卖七文,这便意味着他今日挣了三百五十文,顾霖心跳逐渐加速,而后慢慢冷静下来。因为这三百五十文不是纯利润,瓜菜不用钱,刨去调料的五十文,今日赚了三百文才对。 但这也不少了,顾霖的面容染上喜意,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郑颢,对方仍是一副冷傲不驯的样子,但一想到对方刚才主动帮忙,再看对方凶狠的表情,顾霖很难再生出畏惧的情绪了。 顾霖想原著的郑颢之所以变成后面那样,应该是年幼时遭受太多的不幸,父亲离世,继父和奸夫卷走家财逃跑,孤身一人在无数的恶意和嘲讽下长大,再善良的人心性恐怕都会扭曲。 顾霖看着郑颢,现在郑颢还小,只要让对方慢慢地感受到自己是真心对他好,对方应该不会再变成原书那般冷血无情,残害忠良了。 一想到这儿,顾霖便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他低头笑着对郑颢说:“走,今天挣了钱,咱们去买肉吃。” 天知道,顾霖现在有多馋肉,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沾过的荤腥就是那两个肉包子,现在终于赚了钱,当然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了。 少年的神情是郑颢从未见过的神采飞扬,但他却没有半点厌恶,脑海中少年从前目下无尘得意洋洋的模样好似一瞬间消弭不见了。 顾霖将木牌还给街道管事,在对方讶异的目光下带着郑颢去隔壁街道的肉铺。 看着肉铺上吊着的五花肉,顾霖的嘴里不断分泌出唾液,他咽了咽口水后对满脸横肉,体壮腰圆的屠夫道:“老板,我要一斤五花肉。” 只买一斤肉倒不是因为顾霖舍不得,而是他和郑颢只有两个人,买太多的话吃不下,现在天气炎热肉不好保存,一旦没有吃完,肉过夜便会发馊。 所以,顾霖还是觉得当天买当天吃比较好。 肉铺老板拿下顾霖方才看的肉,刀一落一切,分割出一块漂亮的肉来,而后用草绳绑好道:“十五文。” 顾霖给完钱后,接过肉放到竹筐。而后,他带着郑颢离开县城,但时候太早了,村子里其他人还没到,于是顾霖和郑颢站在树荫下等待。 待人到齐后,众人上车,张二叔挥起牛鞭踏上回家之路。 到达下河村后,顾霖仍是第一个下车给钱的。 待他离开后,站在原地的妇人哥儿说起话。 田大花指着顾霖离去的背影道:“看到了吗?” 另一个哥儿连连点头:“我早就发现了,那竹筐一看就沉甸甸的,估计霖哥儿上午没卖出多少菜。” 另一个妇人道:“他也是可怜,十八岁正好的年纪就守寡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拖油瓶,日后怕是不好再嫁了。” 田大花瞥了她一眼,嗤笑道:“你糊涂了吧。他和郑小子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半路的父子能有多大感情。从前顾霖怎么对郑小子你们又不是没看到,如今他稍微装模做样几下,你们就真的以为他变好了。” 田大花说出的话虽不好听,但却有几分道理,其余哥儿妇人听后微微沉思。 方才说话的妇人却欲言又止,她觉得霖哥儿真的和以前不一样变化了很多,但看到田大花尖酸刻薄的脸,想到对方有个读书人儿子不能得罪,最后,妇人咽回嘴边的话。 顾霖回到家中,不知道他一走后,就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没有感觉,只要别让他听见,他都无所谓。 顾霖把买回来的肉取出来,清洗一遍后倒去血水,然后把肉倒进锅里爆炒,加上些许蒜末和酱料,金黄油亮的爆炒五花肉就出炉了。 顾霖没有立马吃,他先拿出一个碗盛满肉后走出家门来到赵家,赵家的门没有关,但顾霖没有进去,他在外面叫赵嫂子。 赵嫂子在家里做饭,听到顾霖的声音后立马出来道:“怎么了,霖哥儿?” 顾霖见她出现后便走进赵家道:“早上我去县城买了一些肉,不想一下子买多了,我和郑颢两个人吃不完,便拿了一些过来。” 第7章 这年头普通人家一年都吃不到几块肉,成天的饿肚子缺油水,刚刚顾霖进来时,赵嫂子便闻到一股肉香,本以为是自己太久没有吃肉闻错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看着顾霖碗里油汪汪的肉片,赵嫂子吞了吞口水。 但她还是忍住了:“买了肉后就好好留着,给你自己和郑小子补补身体,拿过来干什么。赶紧拿回去吃,我和你赵大哥年纪大受不了荤腥。” 赵嫂子虽馋肉了,但她向来为人不喜欢占人便宜,别人给她一根针,她恨不得送回去一把,更何况是一碗肉。 顾霖自然看出赵嫂子的口是心非和关爱,但他既然把肉拿过来就不会再拿回去了。 他微微垂眸,神色黯然道:“赵嫂子可是把我当外人了,但我却把嫂子看作自家亲嫂子了。之前刘三癞往我身上泼脏水,如果不是赵嫂子和赵大哥帮我说话,我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诶呀!”看着小哥儿说着说着,好似快要哭出来,赵嫂子急得拍了拍大腿道:“你个傻哥儿说什么胡话,我要真把你当外人,这些日子还会忙前忙后,生怕郑猎户去了,你被别人欺负去。” 顾霖等的便是这句话,他抬头看着身前的赵嫂子道:“既然嫂子这样说了,那可不能和我见外,不收我的肉了。要不然嫂子日后再拿东西来我家,我可没有脸面要了。” 赵嫂子活了几十年的人,哪能看不出顾霖的心思。但看着面前乖乖巧巧嘴甜如蜜的哥儿,赵嫂子心里又烫又热,她没有哥儿和姑娘,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平日虽也孝顺,但却随他爹一个模样,木讷老实哪说的出这么多的贴心话,赵嫂子心想,果然还是要生个哥儿或姑娘才好。 她看着顾霖道:“这次我收了,日后可不能这样了。” 顾霖原先难过的神情消去,露出一抹笑容,但他始终没有答应对方后面的话。 赵嫂子不知道顾霖的想法,她面带疼爱地拍了拍顾霖的肩道:“来,把碗给我,我去把肉倒出来,待会儿你直接把碗拿回去就可以了。” 吃人家的肉已是厚脸皮了,赵嫂子可不好意思再用顾霖的碗了。 顾霖没有拒绝把碗递过去,待对方把肉倒进另一个碗后,顾霖接过自家的陶碗道:“嫂子,我现在在县城做了一个小买卖需要很多竹筒,昨日大根送过来的我用完了,今日还需要大根再做一百五十个竹筒。” 听到对方一下子要这么多竹筒,赵嫂子吃了一惊,但她没有多问,道:“好,待会儿我让大根送过去。” 顾霖:“这次一定要算钱,上次嫂子不收钱,我夜里都羞愧的睡不着,这竹筒我以后每天都要一百五十个,如果嫂子你还不肯收钱,那我不敢叫大根做了。” 见赵嫂子又想拒绝,顾霖道:“亲兄弟还明算账,赵嫂子要是不收钱,我只能找别人了。” 赵嫂子这下急了。 她不想收钱一是因为竹筒便宜不值几个钱,二是之前受郑猎户恩惠太多,报恩都来不及,哪好意思因为几个竹筒跟恩人的遗孀要钱。 但听到自己不收钱,顾霖便要去找别人,赵嫂子就急了,生怕眼前傻乎乎的哥儿被人骗了还替人数钱,她用手指点了点顾霖道:“快要被你磨死了,听你的就是,但一文钱两个竹筒太多了,改成一文钱五个。” 顾霖没见过这般怕别人吃亏的人,道:“嫂子听我的,一文钱三个竹筒,竹子从山上砍下来,又要打磨又要做成竹筒,大根得费不少功夫,你舍得大根这么辛苦就赚这几文钱。” 赵嫂子心中不同意,这哪是几文钱啊,一百五十个竹筒就算一文五个,一天也能挣三十文了。 三十文能买两斤肉呢,不少了。 但她终是拗不过顾霖,答应了对方。 见事情办妥后,顾霖心情明媚地走回家中。 他吃着碗里的肉片,脆嫩鲜香,白皙的面容露出满足的神情,圆润的双眼也享受般微微眯起。 连着吃了好几片肉,顾霖才停下来,转头见郑颢吃饭缓慢,他的手顿了顿,而后夹起一块肉放到郑颢的碗里道:“多吃些肉,今天多亏了你帮忙,要不然我肯定应付不了那么多人。” 郑颢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肉片,而后抬头看着身前的哥儿眼里闪闪发亮,犹如星光的笑意,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什么也没说夹起肉吃了起来。 但若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男孩的眉间少了一些凶戾之气。 最后,一大碗嫩香肉片被桌前二人分食干净。 第7章 明媚笑容驱走黑暗 相比昨天,顾霖今日多备了一百筒凉菜。 他看着身前两个竹筐,眉间微蹙,背上可以背一个竹筐,但另一个该怎么办? 顾霖先是背起一个竹筐,然后双手尝试提起另一个,但最终都以力气不够告败。 他有些苦恼,在想要不要去隔壁找赵嫂子帮忙,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在干什么?” 顾霖转身,看到郑颢站在柴房门边,也没有瞒对方道:“竹筐太重了,我在想该怎么搬起它们。” 郑颢乌黑的眼睛动了动,他走进柴房,在顾霖不解的目光下单手把竹筐提起来。 顾霖的双眼倏地睁大,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那个竹筐可是足足有三四十斤重啊! 少年的眼睛本就圆润,如今因为震惊,变得又大又圆。 郑颢单手提着竹筐,与刚才少年的吃力相比,显得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顾霖艰涩地问道:“你的力气一直都这么大吗?” 郑颢放下竹筐,神色不变道:“我和父亲的力气都很大。” 顾霖回忆了一下,郑猎户的力气好似确实比寻常男子大很多,郑颢是他的儿子,力气这么大倒也说的通。 回想起原书中郑颢在兵营里,由无名小卒累计军功,封王拜侯,最后成为敌国乃至本国都闻风丧胆的摄政王,如若身上没有神异之处,一个草根哪能跨越阶层立于国家权力巅峰。 . 县城街道。 一列人数众多的队伍围在街道中间,除开让出给行人通过的位置外,剩余的空间都被站满了。 路人从这经过,他没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好奇地问道:“这是在干嘛?人怎么这么多?” 排在队伍后面的一个男人道:“我也不太清楚,一大早这里就有人排着队了,我听前面的人说好似是有个小吃摊卖的东西很好吃,就跟着排了。” 路人又看了看队伍,只见说话的瞬间,队伍后面长了一大截,他心中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吃到让大家一大早起来排队等待。 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路人也排进队伍里。 从街道管事那儿领到木牌后,顾霖走向自己的摊位,还没靠近便看到眼前人挤人的景象,吃了一惊。 看着眼前挨肩迭背的人群,顾霖的神情显出些许茫然,不明白身前这些人围在街道上干什么。 而后,他生出微许烦忧,自己该怎么挤过去到摊位上。 却不想对面队伍里的一个男子四处张望看到了他。 男人向着顾霖的方向喊道:“老板,你终于来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过来,有一些昨日便买过凉菜的人认出了顾霖,大声喊道:“卖凉菜的哥儿来了。” “大家快让一让,让老板过去。” 听到有人和自己打招呼,再看众人期待的神情和表现,顾霖生出受宠若惊之感。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些人是专门排在这里等待自己的。 弯曲拥挤的队伍让出一个小道,顾霖走过去时下意识地牵起身侧的郑颢,郑颢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甩开他的手。 顾霖牵着郑颢闯过人群来到自己的摊位上。 他的意识还有些恍惚,看着身前众人。 昨天没有买到凉菜的人见此有些心急道:“哥儿,快给我拌三份凉菜。我昨天尝了一口朋友买的凉菜后,心心念念了一宿,今天一大早就来这里等了。” "我也要三份,老板你做的凉菜太好吃了,我媳妇姑娘吃了后,今早一起就赶紧催着我过来买,生怕买不到。" “哥儿,我要五份,不要太酸,多加一些辣。” “哥儿,我要四份,不要太辣,多加些醋。” 面对此起彼伏的叫声,顾霖很快回过神来,他卸下竹筒和各式器具对众人道:“别急,都别急,大家排好队,我现在就开始做。” 拿好勺子木筷,顾霖首先根据第一个客人的要求迅速拌好三份凉菜,接着又做第二位客人的,拌着拌着,有的人要三四份,有的人要一两份,有的人不要辣,还有的人要加辣加醋,不同的人不同的要求,时间一长,顾霖虽没有出错,但感觉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正当他脑子开始出现混乱时,郑颢的声音打破众人的喧闹道:“下一位两份凉菜,不要辣多加醋。” 听到郑颢的声音后,顾霖的大脑清醒了一些,见郑颢站在前面维持场面,认真的记着每位客人的要求,顾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有轻松有喜悦。 第8章 就这样,顾霖在后面拌凉菜装好递给郑颢,郑颢在前面传递客人的要求和收钱。 哗啦啦,哗啦啦,铜钱不断掉落进木箱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顾霖的手下不停地拌啊拌,不知自己忙了多久,只知道郑颢传送过来的要求从未停断过。 买到凉菜的人迫不及待地打开竹筒当场吃起来,叹道:“天啊!这到底是什么味,像是茱萸和蒜的辛辣,但又有醋的酸。” 一人附和道:“我从未吃过这般新奇的吃食,又酸又辣,刚开始吃还以为是凉菜坏了,这凉菜的滋味着实奇妙。” 有人急匆匆地吞下嘴里的茄子道:“岂止岂止,我从前最不喜欢吃茄子,一碰就想吐,没想到这家凉菜摊做的茄子软烂酸辣,好吃开胃,让人怎么停都停不下来。” 有被吸引过来的路人,因为一时好奇买了凉菜,在尝过后喜悦感叹道:“刚开始见你们排在这里买凉菜,我还觉得浮夸,现在尝过凉菜后,私以为夏日没有人能拒绝的了凉菜了。” “是极是极!”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顾霖以为今日自己多准备了一百份凉菜怎么样也能卖到中午,但不过半个时辰,凉菜便全部卖完了。顾霖拌凉菜的手都累的在抖,刚要出声高喊,郑颢便先他一步道:“今天的凉菜卖完了,大家明日再来!” 一位少年抱怨道:“怎么这么快卖完了,我连着两天都没买到,老板你明日多做一些罢。” 听到这话,顾霖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酸软发颤的手臂,摇头苦笑,一日做一百五十筒凉菜已是他的极限了,再往多准备他也不一定能做完。 待客人离去后,顾霖改站为坐在原地休息,还招手让前面一直招呼客人的郑颢过来一起。 郑颢抱着装钱的木箱走过来,顾霖看了看装满了的木箱,抓起一把铜钱,心中计算起今日的收益。尽管做好准备,但顾霖在算出收益后,仍是不免生出一股激动,今日赚了一两银子,比起昨日多出整整三倍。 顾霖将那把铜钱装入自己的荷包,而后放到郑颢的怀里。他把木箱用锁锁好后,转头看到郑颢拿起荷包,眉头紧紧皱着不知在想什么。 顾霖心中微叹道:“这是你应得的。你也看到了今日的情形,如果没有你帮忙,我肯定忙不过来。日后还要你一直帮我呢。” 郑颢没有说话,但拿着荷包的手动了动,最终,他将荷包收了起来。 休息好后,顾霖起身带着郑颢去肉铺,除开买了半斤肉外,还买了几根猪骨头,他觉得郑颢目前偏瘦,有些营养不良,需要好好补补才行。 买完肉后,顾霖前往油粮铺,这两日做凉菜用的调料太多了,家里的油醋不剩多少。 油粮铺的掌柜见顾霖进来,一下子便认出对方是前两日来买花椒的哥儿,不是因为其他缘故,而是眼前这个哥儿的容貌太出挑了,身边跟着的孩子也和其他小孩不一样,小小年纪便一身凶狠不能招惹。 顾霖:“掌柜的,白米十斤,酱油醋盐各一斤。” 顾霖虽一直信奉勤俭节约,但不会克扣自己,现在赚到了钱,他觉得可以买些白米和粟米混着吃了。 掌柜见对方前几日还买粟米吃,现在就买白米,虽然好奇但没有多问道:“好嘞,您稍等。” 买完大米和调料后,顾霖牵着郑颢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在经过一个卖豆腐豆干的小摊,他转移路线走到小摊前,摊主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妇人。 顾霖问道:“大姐,你家的豆干怎么卖?” 妇人看了一眼顾霖道:“三文一斤。” 顾霖道:“拿给我来三斤吧。” 妇人提醒道:“豆干买回去后,不赶紧吃完两三天就会坏的。” 顾霖笑了笑道:“没事,不会坏的。” 见劝不住,妇人便不劝了,她称好豆干后拿给了顾霖。 顾霖的竹筐已经满了,他接过豆干后放到郑颢的竹筐里,在对方沉静微凶的目光下,他唇角微挑,扬起一个露齿的笑容。 郑颢的眼神晃了晃,身前的少年在阳光照耀下,好似浑身镀上一层金色光辉,面上的笑容璀璨夺目,明媚如阳,好似能驱走世上的一切黑暗。 第8章 失去的家好似回来了 顾霖和郑颢回家后,郑颢只在家里待了一会儿便出门了,顾霖闲来无事,便拿出箱子算了算剩余的钱,今日买肉和骨头花去二十文,酱油醋盐花去三百文,豆干花去九文,如今还剩下六百多文。 虽看着都是零散的铜钱,没有银子好似没赚多少钱,但其实一日能挣七百多文放在古今都是一笔可观的数目了。 顾霖将钱收好后,去柴房拿出买回来的五花肉切成片状,而后分成两份装入两个碗里,一份加入酱油盐进行腌制,另一份在前者的基础上加入蒜和茱萸。将肉与调料抓取均匀后,顾霖把它们放到一旁,然后从竹筐拿出两根大骨头清洗完后放入锅里,加入切成块状的莲藕开始炖汤。此时,一旁的五花肉已经腌好,顾霖想下锅烤制,却发现郑家除开灶台上那口铁锅外,没有其他锅了。 如果想要做烤肉的话,必须等汤煮好后才行。于是,顾霖转头去院子的地里拔菜,为明日的凉菜做准备。 . “老大你终于来了。”狗子远远的见自家老大往这边来,就兴奋地跑上前去,在距离对方几步时,脚下立马刹住。 郑颢看向狗子,眉眼带着天生的悍匪之气道:“我这段时间有事,没空来找你们,你们自己有些分寸,不要和别人起争执。” 狗子听后,先是懵然没有反应过来,而后一脸怒气道:“老大,是不是顾霖那贱哥儿为难你了,让你留在家里干活不让你出来。” 郑颢听到某个词后脸色一沉,半大的孩子竟然有股骇人的气势,狗子立马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郑颢道:“和他没有关系,以后别那样叫他,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继.......父,他被骂了我也不能独出来。” 听到郑颢的话,狗子大惊失色解释道:“老大,我没有骂你的意思。” 郑颢面容沉郁道:“我知道。谁和你说顾霖虐待我的?” 狗子见老大没有误会他,立马把自己听到的东西说出来:“除开我们村那些老娘们老哥儿外还有谁,从前几日就开始传了,我听后担心你被顾......叔打骂,本想去看看你怎么回事,但我娘一直拦着我不让去,说你没事。” 说到后面,狗子有些心虚,因为他娘的原话是就算郑颢被顾霖打骂他能干什么,郑颢和顾霖是一家人,他们是外人,父母打骂孩子再寻常不过,他们凭什么去管别人家的事。 狗子有些不服和他娘争论起来,说顾霖不止打骂老大,还不给老大饭吃想饿死他,但他娘沉默了一会儿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不能管,郑颢要是饿肚子没饭吃的话,我们可以接济一下,但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凭空生出来的,长时间接济肯定不行。 一边是老大,一边是家里,狗子无法做出抉择。 一想到这儿,狗子便觉得羞愧极了,从前要不是老大带他们去抓兔打鸡,家里哪能时不时吃肉,现在老大有难,他却连口饭都不能给老大吃。 他看着郑颢的脸,觉得对方被顾霖磋磨的瘦了,赶紧从怀里拿出一个窝窝头递给郑颢道:“老大你赶紧吃,这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 郑颢看到了狗子的神情变化,知道他的心理路程,要说心寒倒没有,因为他从来没有期待过从别人身上得到回报,只要对方按照自己的要求做好某些事就可以了。 郑颢道:“我不用你留着自己吃。” 狗子立马眼泪汪汪,觉得老大自身难保还关心着自己,但他却不能真心实意地对待老大,狗子觉得自己真不是人。 郑颢把带来的竹筒给对方:“这些日子,你和其他人帮我盯着村里有哪些人说顾霖。”他神色浮现出几分凶悍:“不管是谁都给我记下来。” 狗子正是羞愧至极的时候,听到老大有事情让他做立马打起鸡血,打算好好干进行弥补。 看着老大离去的背影,狗子打开竹筒,立马被竹筒里面传出来的香味吸引住了。 回去的路上,郑颢看到路边的草丛生出许多红色果实,换做往日,他肯定理都不理一走了之,但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闪现过顾霖那张明媚如朝阳的笑脸,无端的,郑颢觉得顾霖会喜欢吃这些小玩意。 他抿了抿唇走向草丛。 拿着用树叶包好的红色果实,郑颢走回家,但在经过一户人家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田大花倚着门对身前的王哥儿道:“也不知道霖哥儿这两日去县城干什么,也没见到他卖出去多少菜。” “谁知道他啊,那人一看便不是个安分的,说是去卖菜谁又知道干了什么腌臜事。”王哥儿嘴一撇,充满不屑道。 他的脸本来就长,嘴角向下撇后,那脸就跟驴一样。 第9章 听到这话后,田大花的兴头就上来了:“可不能罢,要真那样的话他带着郑小子去干什么。” 王哥儿翻了翻白眼:“他一个寡夫不带着孩子的话,每天去县城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自己和人有染了吗?” 田大花听后觉得很有道理,而后满脸鄙夷道:“果然,我以前没有看错他,就那张狐媚脸哪有半点良家哥儿的样。” 王哥儿的眼睛转了转道:“岂止,就连他家那个郑小子我看以后也不是个正经人,和你家子祥根本没得比。” 一听对方说到自家儿子,原先倚着门框的田大花腰板都直了起来,下巴高高抬起像只斗胜的大公鸡道:“他哪能和我家子祥比,我家子祥那可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郑颢那算什么,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混混罢了。” 王哥儿笑着附和道:“可不是吗?郑猎户真以为请读书人给他儿子取个好听名字就能沾上书香气了。却不知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不像你家子祥文曲星下凡,哪是那些晦气的阿猫阿狗可以扯上关系的。” 听完王哥儿的吹捧,田大花的眼睛快要到天上了。 王哥儿见此,心里却呕的要死,若非看在对方儿子是个读书人的份上,谁会去捧她的臭脚。 王哥儿的眼神闪烁几下就要继续说话,余光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郑颢,不由得一惊,当和对方漆黑冒着寒光的眼睛对上时,王哥儿的心一寒。 田大花见自己说完话后,王哥儿久久没有回应,推了他几下,王哥儿立马回过神来而后再往那个方向看时,郑颢已经消失不见了。 郑颢回来时,顾霖就在院子里清洗瓜菜,见他回来后习惯地问了句:“回来了?刚才你去哪儿了?” 话刚落,顾霖便觉出一丝不妥,对象若是换做旁人便是寻常询问,可对方是郑颢,自己这话一出好似在质问对方一般。 不待他开口解释,郑颢神色不变,好似没有感到半点冒犯:“摆摊还剩下一些调料,我就拌了一筒凉菜送给狗子他们吃。”接着郑颢顿了顿道:“我.......”荷包里有钱,如果要钱的话他可以给。 顾霖看着身前半大少年,一想到未来权势滔天,逼得小皇帝都不得不恭恭敬敬尊其一声亚父的摄政王在此时却拿着凉菜出去和小伙伴分享,顾霖便觉得很有趣笑道:“和好朋友分享是应该的,这样友谊才能长久。” 郑颢沉默了一下,他不知该如何说,自己没有把狗子他们当作朋友,平常同他们在一起带着他们打猎,不过是因为他们于他有用罢了。 不知郑颢早熟无情的想法,顾霖收拾好手下的瓜菜,抱着一篮菜叶子对郑颢道:“走,准备开饭了,今天有一样你绝对想不到非常好吃的东西!” 顾霖将菜叶子和刚煮好的米饭放到桌面上,然后走进柴房,往锅里倒上一大罐油,接着拿起筷子将腌制好的两盘肉依次放入锅中煎制,看着凹面不能一次性烤太多肉的铁锅,顾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找铁匠重新打个平底锅。 不过灶台的火很大,顾霖没有消耗多少时间便烤好了肉端出去。 郑颢已经坐在桌前了。 看到桌面上多出来的一碗红色浆果,顾霖生抬头看向郑颢微微笑道:“尝一下我做的烤肉,我特意洗了菜叶子可以包着肉吃,这样吃烤肉就不会腻了。” 郑颢听后,看向顾霖的眼神带着奇怪和思索。 尽管他出生在猎户家不像其他人那么缺肉吃,但打到的猎物也是要卖钱换粮的,所以即便是他一年到头也就比别人多吃几次肉而已。 对方怎么会觉得普通人吃肉会感到腻味呢? 拿起一片菜叶子,顾霖包进两块烤肉后递给郑颢道:“尝尝看。” 和昨日夹肉的情形有异曲同工之处,郑颢看着身前笑意满满,眉眼柔和的哥儿,接过对方的肉吃起来。 烤肉焦香多汁,青菜清脆爽口,吃在嘴里,恰好中和了烤肉的油脂所带来的肥腻,十分好吃。 顾霖自己也包了几块烤肉吃起来,不得不说古代的黑猪肉是真的好吃,肉吃进嘴里满是香气没有一点猪臊味,顾霖连续吃了好几份后才觉得有些油腻停下来,他拿起一个红色的浆果放进嘴里。 登时,郑颢吃肉的动作慢下来,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霖的反应。 “好甜啊!”酸甜的汁水在口里爆开,顾霖惊喜地赞叹出声。 他拿了一颗继续吃,而后指着浆果对郑颢道:“小颢吃些水果,别光吃肉,吃多了容易腻。” 听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郑颢的眼瞳一缩,嘴里咀嚼的动作也停止了。 已逝父母向来只称自己颢儿,其余长辈都叫他郑小子,身前哥儿嘴里吐出来的亲近称呼,郑颢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他看着顾霖,眼神是不符合年龄的复杂,眼里的水光一划而过,让人难以捕捉。 他拿起一颗浆果放进嘴里一咬,又酸又甜,原先压制着的诸多情绪被一刺激难以控制,郑颢的面容似僵似狰,顾霖以为他是被浆果酸到了,赶紧道:“我不知道你吃不了酸,快吃些肉压压。” 郑颢吞下酸甜的浆果低声道:“没事,不酸。” 顾霖见此笑道:“不酸就好,这果子很好吃,过些日子我去摘一些,咱们榨汁喝。” “好。” 郑颢虽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也不知浆果打成汁水是什么滋味,但莫名地想答应眼前哥儿的话。 他看着身前吃着浆果,腮帮子裹满了的顾霖,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失去许久的家好似在这一刻回来了。 第9章 哥儿命好。 一大早,顾霖便和郑颢来到县城,摊位仍是原来那个,但为了有一个固定摊位,以免客人找不到自己,顾霖特意拿了两份凉菜给街道管事道:“自家做的,给您当个下酒菜。” 街道管事自然知道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凉菜是眼前哥儿做的,即便一筒素菜七文钱仍有大把人争着买,他虽想买但每次都买不到,如今对方送上门来,他笑纳了。 拿出一块木牌,街道管事道:“你交齐半个月的租钱后可以摆摊一个月,但只限于上午,不要在外面乱说。” 县城的摊位租法多样,但只限于日租。有的人租上午,有的人租下午,有的人租一天,顾霖只在上午摆摊,交齐半个月的租钱,在街道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可以一次性租一个月,这样就不用每天担心自己抢不到心仪的摊位了。 “管事放心,我守口如瓶。”顾霖道。 听到对方咬文嚼字,想必是个妥帖的,街道管事的心放下来。况且就算出事了,他也不用担心,可以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对方身上,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 来到小摊后,顾霖先去隔壁面摊要了两碗清汤烫过的面,早上出来的急,他和郑颢都没有吃早饭,将凉菜倒入面条搅拌均匀后,顾霖自己一碗给郑颢一碗,等客人到来时便看到一大一小站在摊子后面,香喷喷地吃起凉菜来。 闻着凉菜的香味,一些没有吃过早饭便来排队的人肚子叫了起来,他们一个个表情略带幽怨地看着眼前的哥儿道:“老板,我们也想吃凉菜。” 顾霖连忙吞下口中的拌茄子解释道:“大家实在不好意思,早上赶来卖凉菜时,我忘记吃早饭了,现在快吃完,马上就可以做凉菜了。” 听到他没有吃早饭就赶来做生意,众人难以生出责怪:“没事,你慢慢吃,我们实在撑不住就先去买些别的吃食垫垫肚子。” 说是这样说,但没一个人离开队伍,有人闻着凉菜的香味,再看顾霖吃着面条问道:“老板,面条加进凉菜里面好吃吗?” 顾霖吃完最后一口面和凉菜,回道:“好吃,一点都不影响凉菜和面条本身的味道。” 说完,他拿出一个个竹筒,客人见到后纷纷拥上前。 不想第一个客人是顾霖有些熟悉的人。 陈务抚了抚自己的黑须,笑着道:“哥儿,你这生意着实热闹,昨天我有事稍微耽搁一下,再来时你和小摊都不见了。” 顾霖笑着道:“瞧您这话说的,小本买卖罢了,哪当得上您这样的评价。” 他打开一个竹筒将凉菜倒入大碗中道:“以后我每天给您留出一份,您看可以吗?” 陈务于顾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凉菜之所以能在第一天打出名声,在后面卖的那么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对方当日肯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且效果甚好,顾霖对陈务的印象很好。 听到对方的话后,陈务脸上的笑意变深道:“若是能够这样的话再好不过。”他接着道:“不过,我可没有虚夸你,家里的老太太和老爷子自从吃了你家的凉菜后,吃其他东西都不香了。昨日我没有买到凉菜,回去后被老太太和老爷子好一顿骂,这不今日早早的赶过来了。哥儿,快给我拌六份凉菜,以后每日都按照这个份量来,不然我可没有办法和老太太老爷子交差了。” 第10章 顾霖被对方的一大段话逗笑了:“那您今日可以放心了,小摊新添了豆干,用来凉拌香滑可口,老人家最爱这口,您带回去后保证不会被家里的老太太和老爷子责骂了。” 听到新添了凉菜种类,陈务不由得起了兴趣,联想到前日所吃凉菜的滋味:“那我要好好品味一番了。” 顾霖的手速极快,不过说话的功夫就把陈务要的凉菜做好了:“因为新添了豆干,凉菜的价钱往上涨了一文,六筒凉菜加起来四十八文。“ “好。”陈务付完钱后道:“明日我再来买。” 先将五份凉菜送回家中,陈务拿着剩下的一份去福满楼。 小二见他来了连忙问好:“陈掌柜。” 陈务摆了摆手示意小二过来:“你去给我端一份用清水烫好的面。” 见陈掌柜有事吩咐他,小二的脸笑得跟绽开的菊花一样:“您稍等,小的立马去。” 来到酒楼后厨,小二将陈掌柜的话同大师傅说了一遍,大师傅听后觉得奇怪道:“你确定没有听错,陈掌柜只要一份清水烫过的面?” 小二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师傅您放心,小的肯定没有听错。” 见对方信誓旦旦,大师傅觉得更奇怪了,别人不了解陈务,他可太清楚这老小子的嘴有多挑了,往日叫后厨做吃食哪一次不是叮嘱一大堆,这个姜不能放,那个蒜要切成片爆香,啰里吧嗦一大堆,不过,大师傅不得不承认正是有陈务这张挑嘴,福满楼的生意才越来越好。 不知后厨的大师傅在心里怎么编排他,陈务在小二把面条端过来后,便打开竹筒将凉菜倒进面里,还未拌匀,一股香味便向上飘起袭入鼻间,即便闻过多次,陈务仍是不由得赞叹起来。 这时外面走进几个人,其中打头的人道:“什么味道?” 陈务闻声看过去,神情惊诧:“少东家!” 他连期待已久的凉菜都顾不上,忙上前行礼,方继越的扇子向前一提道:“陈掌柜无需多礼,我此次过来不过是替父查看酒楼罢了。” 陈务可不敢将前半句话当真:“少东家先请上楼休息,一会儿大堂人多起来怕会惊扰您。” 方继越摇了摇扇子道:“无须如此,我向来喜欢热闹,人多的地方。” 而后他看向陈务问道:“陈掌柜,不知我刚才进来闻到的香味是何吃食散发出来的,莫非是酒楼研制出来的新菜肴?” 陈务听后,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后解释道:“并非酒楼研制出来的新菜式,乃是我在街边小摊上买的凉菜。” “噢?凉菜?”方继越手一扬,打开扇子,神情充满好奇和探索。 发问的人是少东家,不是寻常能让他随意糊弄的人。陈务转身走向柜台拿起凉菜走到方继越面前道:“少东家,这便是凉菜了。” 看着对方碗里各式各样,沾满红油的素菜,同时间,方继越闻到一股浓郁酸辣的香味:“陈掌柜,这凉菜何处有卖,我派人前去买。” 陈务摇摇头道:“这凉菜摊整个县城只有一家,摊子虽小但生意比一些小茶馆还好,如今去怕是早就卖完了。” 方继越听后,有些失望:“这般.......” 见对方这副模样,陈务不好独占凉菜道:“小的这碗凉菜还未吃,少东家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品尝一番。” 方继越抬头,唇角露出一抹笑意道:“陈叔哪里的话,我怎会嫌弃呢。” 陈务的眼角抽了抽,不愧是老狐狸生出来的小狐狸,着实精明,无求时便是陈掌柜,有求时便是陈叔。 方继越不知陈务心中的想法,他接过凉菜后便迫不及待地吃起来,第一口夹的是豆干,香辣滑嫩,方继越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满满一碗凉菜连带着面条,一点都没有留给陈务,很快便吃完了。 方继越抬头看向陈务,丝毫没有刚才被美食诱惑的冲动,神情略带矜持:“陈叔果然没有欺骗我,这凉菜着实美味,浓香酸辣,清爽开胃。” 陈务看着对方吃完的凉菜:“少东家慧眼识珠。” 方继越挑了挑眉,没有管对方的场面话,眼神略带一丝意味深长:“陈叔可有想过买下这凉菜方子?” . 连着两日拌凉菜,顾霖的手早已酸软无比,可他却不敢放慢速度,因为身前排着一张张等吃的嘴。 这时,郑颢从前面走过来道:“我来拌凉菜,你去前面。” 顾霖有些迟疑地看向他:“你可以吗?” 没有因为被对方怀疑自身的能力而生出恼怒,郑颢道:“我见你做了两天已经会了。” 顾霖听后,决定给对方一个尝试的机会,见郑颢接过自己手上的工具熟练地倒菜,拌菜,装菜后,顾霖抛弃之前的犹疑,直接走到前面接替郑颢的位置。 一位客人见到这副情景,略带羡慕地对顾霖说道:“哥儿命好,生了一个好儿子,知道心疼自家爹爹辛苦。” 虽然明面上自己是郑颢的继父,但无论前世今生,顾霖都是十八岁的年轻人,很难将郑颢当作自己的孩子看,但这也不意味着顾霖把郑颢看作陌生人,于他而言,郑颢是一个和他相似,幼年同样遭受众多不幸的弟弟。 转头看着郑颢认真忙碌的动作,顾霖近几日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排斥在一点点减少,他由衷地生出喜悦道:“孩子懂事招人疼。” 顾霖招呼着客人,竹筒一次次在二人的手掌间传递,他再一次转头,看到还剩下一半竹筒道:“小颢,你休息一下换我来罢。” 郑颢转身却没有退开位置,他将做好的凉菜给顾霖道:“不用,我可以,你力气太小了,我拌凉菜比较省事。” 听到对方的话后,顾霖生出一股羞窘,因为他一个大男人干起活来竟然没有一个小孩子利落。 但看着郑颢迅速不带疲惫的动作,顾霖不得不承认让对方做是最好的,看他除了脸上出了一些汗外,没有丝毫疲累之态,手臂也没有颤抖,顾霖道:“如果坚持不下去了就叫我,不要硬撑。” 郑颢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继续拌起凉菜。 第10章 卖凉菜方子 郑颢虽年幼,但干活的速度不比大人慢上多少,一个早上,其他小摊的东西还没有卖出去多少,摊位上的凉菜就卖完了。 县城的六月闷热至极,即便是没有烈日的早晨,只要人稍稍在外头站一会儿便能出一身汗,顾霖在前面招呼着客人,一直说话没有停过,喉咙都快哑了,他转头看向忙活着收摊的郑颢,对方虽看着没有怎么出汗,但偏麦色的脸上热出一片微红。 顾霖有点担心对方会中暑道:“我们收拾完就回家。”然后,他去不远处的茶馆买了两筒紫苏饮回来道:“喝些饮子,去去暑。” 郑颢接过来,顾霖早已打开竹筒喝起来,紫苏饮带着些许甜味,顾霖还特意花了大价钱让茶馆加些冰块,冰冰凉凉的喝下去,浑身的热气都好似被驱散了。 不同于顾霖在现代喝过各种饮料,郑颢是第一次喝饮子,古代糖贵一般人吃不起,更不要说喝这种特意加了糖制作的饮子了,郑颢感受着口腔里的凉意,大脑都感觉清醒许多。 紫苏饮喝完后,顾霖转头看一旁时不时喝几口便停下来的郑颢,以为对方一次性喝不完道:“不用立马喝完,可以带回去喝。” 郑颢听后,却没有把饮子带回去的打算,他把竹筒向上一扬,剩下的冰凉饮子直入胃中,郑颢感到全身清凉道:“走罢。” 他提起竹筐,正当二人就要往县城大门走去时,陈务远远地跑过来,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汗水,他在二人面前站定,一脸庆幸道:“还好,还好你们还没走。” 陈务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圆润的身体随着他喘气不停地颤动,顾霖见对方这般着急的模样,心中生出一些疑惑。 给自己擦完汗后收起帕子,陈务脸上挂上弥勒佛般的笑容对顾霖道:“不知哥儿可有兴趣和在下谈一笔生意?” “嗯?”对方的话出乎顾霖意料,他抬眸看向陈务,虽然对方笑容慈蔼友善,但顾霖却没有被他和善的外表所迷惑。 . 福满楼。 顾霖和郑颢跟着陈务来到福满楼,在上二楼包厢前,陈务转身提醒道:“此次与你商谈买卖的是我们酒楼的少东家。” 方才陈务在街道上表明自己要同顾霖谈生意时,顾霖便猜出他的意图是什么了,但没想到对方的身份是县城有名酒楼的掌柜。按常规来说,顾霖应该不会来,像他这般卖吃食的人最看重自己的方子,怎么可能会将一个能源源不断生蛋的的金母鸡卖给别人。 但对于顾霖来说,凉菜不过是他知晓的一种吃食方子而已,他的脑海里还有许多比凉菜好吃的美食,根本不担心卖掉凉菜方子后自己没饭吃。 而且,据他所知县城已经有人开始模仿他摆卖凉菜了,虽然他很自信自己做的凉菜独一无二,别人代替不了,但日后县城卖凉菜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那么,他的生意被分流出去许多是必然的。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在早期将方子卖出一个好价钱。不过,联想到对方想要买断的要求,顾霖笑了笑。 第11章 走进包厢,顾霖首先看到的便是案桌后衣着华丽的男子,方继越抬头,见到来人是个身纤貌美的哥儿时表情微滞。 顾霖见此没有丝毫不适,他早就习惯众人这样的表现,像他卖凉菜时也有许多客人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好似在说一个哥儿没有男人的陪伴,怎么能随意在外面抛头露面呢。 方继越很显然也是类似的想法,他想不到拥有凉菜方子的是一个哥儿,一般来说这种方子都是祖传下来只传给男子的,怎么来者是个哥儿。 陈务打断方继越的思绪,他对顾霖道:“顾老板,这位便是我们福满楼的少东家了。” 早在来福满楼前,陈务便同顾霖交换了姓名,但碍于顾霖是个哥儿,为了避嫌,陈务知道其姓名后便叫他顾老板。 他又对方继越道:“少东家,这位便是我同你说的那位卖凉菜的老板。” 虽有众多不解,但方继越在外行商多年很快回过神来,他起身道:“在下方继越,冒昧相邀顾老板前来,还望顾老板莫要见怪,” 顾霖做了几天生意,也学会说客套话:“方少东家言重了。” 方继越手上的折扇一扬笑着道:“在下早已备好酒宴,还请顾老板赏个薄面。” 顾霖从前虽未做过生意,但知道生意场上许多重要的事情都是在酒桌饭桌上谈成的,来之前他便做好了相应准备道:“我独自出门在外,不好饮酒。” 方继越挑了挑眉道:“自然,顾老板是哥儿在外面吃醉酒终归不太好,在下特意准备了一些饮子,不会醉人。” 见对方没有强逼自己喝酒的意思,顾霖稍松一口气,抬腿跟着方继越绕过包厢内的屏风来到后面,只见桌上早已摆满各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方继越先行落座,而后招呼着顾霖等人坐下。 于是,顾霖三人依次落座。 虽说要谈生意,但方继越的表现丝毫不着急,他没有想要边吃饭边谈生意的意思,对身前的哥儿道:“顾老板尝尝我们福满楼的菜如何?” 不得不说,从刚开始见面到现在,方继越大方爽朗的行事作风让顾霖生出些许好感:“多谢方少东家款待。” 顾霖在外同别人吃饭时不会过分客气,他的宗旨一向是在遵守基本礼节的基础上让自己吃饱,不要开吃后又怕引起别人笑话,畏畏缩缩地不敢进食。 面对今日的宴席,顾霖也贯彻着这个原则,他不仅给自己夹菜,还给一旁手有些短的郑颢夹远处对方难以碰到的菜,吃一口焦香的烤鸡,年轻哥儿的嘴巴便被大块的鸡肉塞得满满的,好似一只贪吃的小松鼠,腮帮子都被撑的圆圆鼓起。 一旁的方继越看着顾霖“豪迈”的吃相惊呆了,在方家,女子哥儿们极其讲究礼仪规矩,吃饭时恨不得一口饭做三四口吃,且从来不会越过自己面前的菜去夹远处的菜,顾霖的行为让他十几年来有关哥儿循规蹈矩的印象大大破灭,但看着眼前年轻哥儿徐徐进餐,吃嘛嘛香的娇憨姿态,方继越很难对对方生出恶感,甚至,他觉得眼前这个哥儿好生率性不做作。 不知道对方脑子里奇怪的脑回路,顾霖吃完最后一口饭后觉得自己饱了停下碗筷,郑颢吃饭的速度也很快,把碗里的饭和顾霖夹给他的菜都吃完了,方继越见此放下筷子问道:“顾老板吃的如何?” 顾霖微笑赞道:“不愧是福满楼,每道菜肴各有风味令人食之难忘。” 虽有些夸大,但桌上饭菜的味道确实不错,尤其是那道冬瓜薏米汤,非常出乎顾霖的意料,他没想到身处北方竟然能喝到这么具有南方特色的炖汤。 方继越笑了笑道:“今日上了许多酒楼研制出来的新菜式,能得顾老板一声夸日后不愁卖不出去了。” 忽然被别人往高处捧,顾霖的身体顿了顿,心中提高警惕,估摸着对方接下来的行为。 果然,方继越话音一转道:“想必顾老板知道在下相邀你来福满楼是为何事了。” “福满楼自建立以来,一直致力于让天下人品尝各种美食,顾老板卖的凉菜十分美味,在下想要更多人吃到。” 他看向顾霖,神情严肃认真,没有半点嬉皮笑脸:“我想和顾老板买下凉菜方子,在下不会让顾老板吃亏,若是顾老板愿意忍痛割爱,福满楼可以出三百两买下方子。” 说完,方继越观察着眼前哥儿的神情变化,却见对方毫无激动欣喜的表现。 三百两是一笔多大的数目,顾霖来到这个世界早便有了相应的认识,但他仍不为所动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方子卖出去后我是不能再卖凉菜了。” 方继越点点头道:“自然。” 少年哥儿见此也不生气,他微微笑道:“那恕我不能卖掉凉菜方子了。” “为何?”方继越皱了皱眉,他自认为花三百两买一个小吃方子已是再良心不过了。 他看了看顾霖,眼里带上一层狐疑,莫非眼前这哥儿想抬高价? 看出对方的想法,顾霖微微摇头道:“于方少东家和福满楼而言,一个凉菜方子不过是锦上添花,但于我们孤儿寡母来说却是救命稻草。” 闻言,方继越没有想到眼前的哥儿竟然是寡妇,眼神落到一旁的男童,联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方继越不知为何生出心虚之感,好似自己刚才真的在欺负一对孤儿寡母般。 摇头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方继越道:“你说的有理,三百两少了些,我出六百两如何。” 语句虽是反问句,但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显然他觉得面对六百两的巨款,身前的哥儿不会再拒绝了。 六百两确实不少,只要不嫖不赌,足够顾霖和郑颢在县城里衣食无忧了。 但顾霖仍然没有被打动跟着对方的想法走:“让我彻底卖断凉菜方子是不可能的。” 年轻哥儿话落,方继越眉头深深一皱,好似在思索该如何说动眼前的哥儿卖掉凉菜方子。 顾霖不管对方此时在想些什么道:“方少东家不如听听我的想法,我这里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方继越抬头,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顾霖也不在意对方略带轻慢的态度道:“我可以将方子卖给福满楼,但有时间期限,以三十年为期限,前面三十年,福满楼卖出凉菜所得利润需分我三成,且在这段时间内我和福满楼都可以卖凉菜。过了三十年后,凉菜方子便彻底是福满楼的了,如何?” 这是顾霖早就便有的想法,他虽想卖掉凉菜方子,但从未想过贱卖。 听到顾霖的话后,方继越嘴角挑起一抹笑,一改之前的大方爽朗,显得格外轻佻不正经:“这般听来,我福满楼花钱买了方子后非但得不到半点好处,而且酒楼的生意还会受到影响。” 他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向顾霖道:“顾老板,天底下可没这般好的事。” 第11章 黑心男主攻 顾霖面不改色,他拿起身前的饮子润了润嗓子道:“我是诚心想要和福满楼合作。” 他抬眸看着方继越,目光不躲不闪道:“方少东家所担心的福满楼的生意会受到影响这点,尽管可以放心,我做的是小本买卖赚的是普通老百姓的钱,而福满楼的顾客非富即贵,我便是有这个心也没那个力。” 顾霖为人没有一味的清高,他知道在生意场上,该捧人的时候就得捧。 男子脸上的轻佻慢慢散去,他看向顾霖的目光炯炯有神:“这笔生意我同意了。” 见对方一改方才的软硬不吃,直接做下决定,顾霖心中生出讶异,他还以为自己需要费上不少功夫才能让对方答应。 看到身前哥儿脸上的惊诧,方继越的笑容愈加放肆,他手一扬打开扇子道:"于我等商人而言,利益未有冲突时自是以和为贵,顾老板既然提出双赢之法,我又何必心胸狭窄盯着那一点利益苦费功夫呢,天下诸多好处,总不能让我一个人独占了去罢。" 惊讶于对方会有这般豁然超脱的思想,但和这种人合作无疑是最好的,顾霖由衷而发,笑道:“方少东家目光高远。” 方继越自信于自己的能力与眼界不假,但被一个容貌不俗的哥儿当面夸奖,向来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方少东家有些不好意思,羞红了耳根。 旁人或许没注意到,但郑颢一直观察着对方,自然察觉到对方的异样,他眼神冷凝下来。 “那便签订契约罢。” 方继越让人上纸笔,挥笔写下契约,签上自己的姓名后给顾霖,顾霖接过后低头一看,眼神一顿,发现纸上许多字都是自己不认识的。 但也并非全然陌生,这些字很像繁体字,连蒙带猜,顾霖看懂了契约内容,确认没有错误后,他签上原主的名字。他再次庆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的次日便去看过原主的户籍,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签字。 方继越的眼里划过一丝惊讶,本想让眼前的哥儿按手印,却不想对方竟然识字,这可不像普通人家出身的哥儿。 第12章 看着垂首写字的年轻哥儿,郑颢的眼底也划过几分沉思。 契约签订后,顾霖口述凉菜方子让方继越记下来,方继越的脸上划过一丝了然,原来对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事情了结后,顾霖便和郑颢离开福满楼,走出县城,果不其然张二叔的牛车已经走了,于是顾霖另外花了十二文租了一辆牛车送他们回去。 回到家后,顾霖看着手上的契约,秀丽的眉眼蹙了起来,今日的契约只是开始,以后还有许多需要看字的时候,到那时自己总不能仍两眼捉瞎罢。 顾霖不能接受自己彻底变成一个文盲。 他有心想要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但如今的世道女子和哥儿根本没有学习的机会,如果家庭富贵倒可以请西席教导,但顾霖请不起。 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蹲在菜地里摘菜的男童上,眼睛不由得一亮,他不能去书院学习,但郑颢可以啊! 顾霖越想越觉得可行,郑颢是谁,那可是原书中多智近妖,算无遗策的男主,虽从小没有读过书,但中后期对方无论是对军事还是政事都信手拈来,想必在暗地里也是读过书的。 况且,顾霖默算了一下对方的年纪,差不多十一岁了,也该上学了。 “小颢。” 顾霖离开座位来到菜园子边上,声音温温柔柔的,但表情格外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郑颢放下手中的菜,乌黑的眼珠看着顾霖道:“怎么了?” 顾霖的唇角漾起微笑:“小颢,你想去书院读书吗?” 不知触及到对方哪个敏感点,只见郑颢沉静的表情一瞬变得凶狠。 顾霖见此,心里一沉。 小孩这是厌学? 他脑中闪过诸多想法,而后好似没有注意到对方变了的神色,若无其事地问道:“小颢,你以后想做什么?” 看见对方的眼珠子直直盯着自己,顾霖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清楚,补充道:“就是你长大以后是想做生意,还是种田,或者干别的?” 郑颢面上的凶狠渐渐退散,他抿了抿唇,而后微微敛眸似在思索。 “走镖。” 顾霖:“嗯?” 郑颢再次道:“我以后要当镖师。” 顾林听到后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却觉得不奇怪。 毕竟在原书中,郑颢就是靠自己的武力升官进爵的。 顾霖的手指捻了捻,神情显出微微忧虑,他想送郑颢读书确实有为自己考虑的因素在,但意识到对方的天资后,顾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白白浪费自己的天分:“走镖也要识文断字的。” 见对方没有反驳自己,顾霖再接再厉:“你看那些镖头哪一个不识字,雇主委托你办事,双方签订契约,如果你不识字便容易被对方欺骗,当然,如果你一辈子都当镖师的话,那便没有关系了。” 没错,顾霖就是用激将法,他相信没有哪一个少年人能接受别人说自己不行,即使是男主也不例外。 他看着身前的郑颢,只见对先是若有所思,而后眼睛眯了眯抬头看向他:“你想让我去读书,然后回来教你识字。” 闻言,顾霖失语,再次为郑颢的敏锐感到头皮发麻。 但他没有撒谎,实话实说道:“有这个原因在,但按照你如今的年纪也该上学了,现在你不识字不觉得有什么,但日后你便会发现自己走到哪里都寸步难行,即便你在某方面很厉害,但若是大字不识,仍会受到很大限制。” “不过,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送你去读书没有想过让你下场考科举,只是想让你学会明辨是非,区分善恶罢了。” 这是顾霖的真实想法。 其实,依照郑颢卓越的天资最好让他走科举这条光明大道,但顾霖自己是过来人,深知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的道理,他不想太过逼迫对方,而且不走科举不代表就没有出路,有些人不管在哪个领域都不会逊色,郑颢便是其中一个。 “读书需要很多钱。”郑颢一针见血道。 他眼睛紧紧盯着顾霖,不错过对方一丝表情,他要看身前之人是否会露出半点不舍之色。 顾霖见郑颢松动,开心地摆摆手道:“没事,现在每天卖凉菜能赚一两银子,我们再卖几天就能攒够你读书的钱了,而且,过些日子福满楼的分红也会下来,你就放心去读书罢。” 郑颢锋利如狼的目光收了回去:“好。” 起初他不想读书是因为厌恶那些所谓的读书人,一个个衣冠禽兽虚伪做作,但顾霖的话有道理,以后做许多事都逃不过读书二字,他虽想做镖师,却不想做一辈子镖师。 “啊!” 正当顾霖喜气洋洋,郑颢深深思考之时,外面响起尖锐刺耳的声音。 顾霖揉了揉自己被刺痛的耳朵,站起身子向外走去,没有注意到后面跟上来的郑颢眼神沉沉。 一到门外,顾林便看到一个不明物体从眼前飞窜而过。 那不明物体边跑边鬼哭狼嚎:“到底是哪个贼人害我?!” 顾霖起初没看清不明物体是何物,待对方开口靠近时,一股恶臭袭来,顾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一个全身糊满屎的人从自己面前跑过去,后面还跟着一群四五岁大的孩子拍着手叫道:“羞羞羞,哥儿女人在亲嘴,不小心掉进大粪坑!” 顾霖觉得这句话的信息量极大,一时间理不清其中关系。 这时,赵嫂子走了过来,顾霖忙问道:“嫂子,那人是怎么回事?” 赵嫂子手一拍道:“那是陈二爷家的儿媳田大花,不知怎么回事,他和王哥儿好端端地掉进粪坑,在里面待了许久才被人捞上来,两人救上来时嘴里都塞满了......不说了不说了,再说怕你吃不下饭了。” 尽管赵嫂子后面断了话,但顾霖也猜测到具体内容,联想到刚才的画面,他的脸色微微扭曲,觉得自己待会儿可能真的吃不下饭了。 同时,他的眼神有些微妙,赵嫂子向来与人为善,按理说别人遇到这种事情,她会同情怜悯,但看她面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看来这田大花和王哥儿一样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不过,顾霖还是很好奇这两个人怎么一起掉进粪坑,顾林问出了口。 赵嫂子的脸色立马变得有些奇怪,她四周张望了一下道:“田大花被救上来后一直哭叫着说她被贼人推下粪坑,但下河村好端端地哪来的贼人,若是有陌生人进村,村口那些老人早就报信了。若说是村里人干的我还信,但他们掉落的是王哥儿家的茅房,谁胆子敢这么大跑进别人家里干这事。” 而后,她靠近顾霖,声音放低道:“倒不知是谁传出话来,说田大花和王哥儿之所以掉进粪坑,是因为两人在茅房里头偷偷亲热,一不小心才掉了进去。” 听到这么劲爆的八卦,顾霖嘴巴微张道:“这不能.....吧。” 据他了解,这个世界的哥儿和女子一样都是走嫁人的路,没见过有和女人在一起的哥儿。 赵嫂子却一脸迟疑,声音放的愈加低:“哥儿又不是没有那物事。” 顾霖感觉一股热气冲上脸,他自己就是哥儿,自然明白赵嫂子的意思,但他内心又是男性,不好意思再和对方说下去,寻了个借口匆匆跑回家。 回到自家院子后,顾霖松了一口气,而后,他忍不住转头嘱咐郑颢道:“你以后去茅房时一定要注意些,千万别掉进去了。” 如今的茅房顾霖不敢恭维,那环境不仅是恶劣,而且还十分危险,粪坑上铺着一块木板,人一不小心踩错就会掉下去,田大花和王哥儿还算是幸运的被人救了上来,不少人一掉下去就被粪坑里的东西呛死了。 “我明白。” 半大少年神色沉静,一副完全与自己无关的模样,让人根本无法想象今日之事由他一手策划而成。 中午吃饭时,顾霖果不其然没有胃口,他看着对面的郑颢完全不受影响,胃口极好地一块接着一块吃肉,脸上不由得显出佩服之色。 不愧是男主,小小年纪便有面临泰山不崩之色。 第12章 为郑颢束发 决定好要送郑颢读书后,翌日,顾霖把一百五十筒凉菜增加到两百筒,工作量虽增多了,但赚的银子也变多了。 两人互相配合,轮流拌菜,即便一个早上卖两百筒凉菜,顾霖也没有感觉很累。 第五日卖完凉菜收摊后,顾霖没有立马出城,他算着这五日赚的银钱,一日卖两百筒凉菜,一筒八文钱,刨去成本,他赚了将近八两银子。 抱着怀中沉甸甸的钱箱,顾霖走去钱庄,他觉得铜板笨重不好随身,前两日就把一部分铜板换成银子,今日也一样。 待拿到白银离开钱庄后,顾霖抬眸看了看对面的书铺,想到既然他现在有钱了,那郑颢读书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他微微转头,对身边的男童道:“走,我们去书铺买些笔墨书本。” 虽然郑颢还未正式入学,但该准备的东西也要准备了。 第13章 带着郑颢走进书铺,顾霖看了看书铺内部的布局,其构造不大不小但东西应有尽有。 顾霖没有自己逛,他不了解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具体要买哪些东西,径直走到掌柜面前问道:“掌柜的,不知小儿启蒙要买哪些书?” 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哥儿和他身边的半大少年,掌柜心里便有了数说道:“孩童启蒙一般用《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声律启蒙》等书,不过,哥儿的孩子看着刚刚启蒙,买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便够了。” 这三本书够孩童学上两三年了,至于之后,孩童心性不定,是否能学下去就是另一回事了,掌柜的目光从身前二人划过。 顾霖想了想,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郑颢以后会不会读下去是一个未知数,其他的书待日后需要的时候再来买便是:“掌柜的,帮我包一本《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好的。”掌柜走出柜台,去书柜上拿了三本书后包好,顾霖见此,看了看柜台后摆放着的笔墨问道:“掌柜的,我还要买些笔墨纸张,有适合刚启蒙的人用的吗?” “这您就问对人了。”掌柜应道,而后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下一套笔墨道:“这套笔墨适合初学的蒙童用,砚墨与毛笔虽不是用顶好的材料所制成,但所用之材也不差。如这毛笔乃是用鸡毛与羊毛制成,软硬适中,弹性十足,非常适合蒙童用。” 顾霖低头看对方展示的毛笔和砚墨,他虽不懂这些,但东西好不好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他道:“把这套笔墨包起来吧。” 顾霖接着道:“我还要买些纸。” 掌柜好似早便做好准备,他从身后拿出一张浅黄纸张道:“哥儿细看,这是竹纸,纸张薄厚均匀,既不过分光滑又不会太过粗糙,格外适合蒙童书写,就是……” 顾霖见掌柜脸上略带为难,“就是什么? “就是价格要比其他竹纸贵上些许。”掌柜补充道。 掌柜没有欺骗顾霖,这竹纸不同于其他竹纸,是从府城那边传过来的,没有以往那些竹纸薄脆容易晕墨的缺点,十分受人欢迎,相应的价钱也贵上些许。 顾霖见没有其他问题,放下心来:“读书用的东西最是重要,贵一些没有关系。” “这些都包起来罢。” 顾霖示意柜台上的文房四宝。 掌柜把东西包完后道:“三本启蒙用书各自两百文,笔墨纸砚二两银子,合计二两六百文。” 听到价钱后,顾霖立马明白古代的读书人为什么这么少了,光是这启蒙买的东西就能花掉大多数家庭一半的积蓄。 不过,顾霖没有半点不舍。 他把钱给了掌柜后,还有一些事情要打探:“掌柜的,县城上有哪些名声在外的私塾?” 若是顾霖找别人打探这个对方可能一问三不知,但他打听的对象恰好是书铺掌柜。 书铺开了十来年,掌柜的经常和书生打交道,店里的生意都仰望着这群祖宗,他自是将县城上所有私塾都摸得一清二楚。 见眼前的哥儿在书铺花费了几两银子,掌柜的面显思索,沉吟了一会儿道:“若说比较有名的私塾的话,那便是五柳书塾和王家书塾了,两者的夫子都有功名在身,不过前者是秀才,后者是童生,若哥儿只想送孩子启蒙识字的话,去王家书塾便足够了。” “不过,五柳书塾前两年出了两个童生,可见有秀才教导还是不一样的。”掌柜感叹道。 顾霖听后,没有立即表明自己要选择哪个私塾,他同掌柜告别后便要离开书铺。 在他踏出书铺前,掌柜提醒了一句:“若要前去书塾拜见先生的话,需换上长袍带上六礼,读书人非常看重这些礼仪。” 顾霖道谢后和郑颢离开书铺。 提着一篮刚买的东西,顾霖走在街道上,微微低头问郑颢:“你想去哪个书院?” 顾霖心里有了具体的想法,但去读书的人终归不是他,对于书院的选择,还是要郑颢自己满意才行。 半大少年毫不犹豫,好似早就想好了一般道:“五柳书塾。” 顾霖看着郑颢,眼尾上挑,眼角染上笑意,这也是他看好的书院,不过他仍问道:“为什么去五柳书塾,王家书塾不好吗?” 顾霖选择五柳书塾是因为其师资远胜县城其他私塾,近几年还出了两个童生,说明五柳书塾的教学不差。 这是他的想法,但顾霖好奇郑颢为什么选择五柳书塾,只见对方眉间仍带着几分凶莽暴戾,却一改往日,冷静沉着:“王家书塾是族学,里面的先生必定更加看重王氏子弟,况且我听闻王氏子弟在书塾中嚣张跋扈,先生不加劝阻反而大加偏袒。反之,五柳书塾虽没有王家书塾开办的时间长,但其学风师风却是远近闻名,二者相较,我自是选择五柳书塾。” 郑颢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顾霖有些惊讶,但让他真正惊诧的点不是这个:“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这几日打听私塾只能打听到粗略的情况,比如书塾的先生是何功名,出了几个童生秀才,更深入的一点都不知晓。 郑颢眼神沉静:“县城上许多读书人都知晓。每日来买凉菜的人不少家里都有读书人,排队时难免会交谈起来,我虽未认真听过,但对方说的次数多了便记住了。” 顾霖闻言,回忆起早上卖凉菜时的人声鼎沸,那时他说话都要靠喊,客人若是不高声的话,他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听到别人的交谈。 郑颢道:“无需费力,听过便记住了。” 看着身前半大少年云淡风轻的神情,顾霖彻底沉默,他不愿自取其辱,转身走去衣铺。 郑颢人小腿却不短,见顾霖转身离开后也不慌张,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身后。 . 翌日,顾霖起床后没有像往日那般衣着随意,他特意换上昨日新买的衣袍,将头发束上去,对着铜镜一照,镜面上倒映着一个人脸,虽有些朦胧但能瞧清楚镜子里的人干净清爽。 顾霖满意地离开寝室,走到郑颢房外:“小颢,好了吗?”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了,郑颢出现在顾霖面前。 年轻哥儿目光一亮,平日对方身上穿着短打粗麻,全身灰扑扑的很难引人注意,如今换上一身淡色细棉长袍,身姿挺立如小松柏,一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格外精神好看。尤其是他那五官底子本来就好,打眼一看还真像是个读书人。 顾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真好看。” 年轻哥儿夸起人来丝毫不懂得含蓄委婉,郑颢自认为不在意外人对自己的看法,但面对身前哥儿的直白大胆,他觉得身体好似被蚂蚁咬了一般难耐不适。 看到身前男童头发披散,顾霖走上前道:“我给你束发,今日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把头发绑在脑后了。” 郑颢被顾霖按着身子坐在木凳上,屋里没有铜镜,郑颢看不到后面的情景,但能感觉到细长温暖的手掌在自己的脑袋上游走着。那是不同于母亲的温暖可靠,年轻哥儿不紧不慢,细长的手指穿插在发间的动作,让人生出一股安心之感。 顾霖用木梳梳起郑颢的头发,其实他本来不会束发,但来到这个世界后入乡随俗,他便学会了打理自己的长发。但给自己束发和为他人束发是两种不同的概念,郑颢的头发多且偏硬,顾霖两只手堪堪握住所有头发,拿起一抹发带绑发时,稍显吃力,废了好一会儿功夫,他的手都酸了,才算把郑颢的头发束好了。 顾霖满意地看着自己束好的头发,拍了拍郑颢的肩膀:“不错,看起来很精神。” 郑颢微微转头,看着身后的年轻哥儿面上含笑,下巴微微抬起,双手叉腰不太稳重的模样,明明看起来不可靠,但他那颗漂浮的心却好似找到了安心的归处。 第13章 书塾拜师 顾霖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郑颢拜师要用到的六礼,他们一下牛车,就按照打听好的路线前往五柳书塾。 到达书塾门外,顾霖看到许多人在排队,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还有后面不断增加的人数,顾霖连忙拉着郑颢排上去。 而后,他抬头一看,书塾门外有两位接待学子的小童,他们轮流领着一批人进去,约莫一刻钟后领着上一批人出来,然后再领一批人进去。 大约进去了四批人后,顾霖排到了前面,而后一位小童肃着一张包子脸站在他们面前道:“跟我来。” 于是包括顾霖和郑颢在内的二十个人跟着小童走进书塾来到一个大堂,大堂宽阔明亮,正中央坐着一位白面肃颜的中年男子,他一身暗色长袍,坐姿挺立如翠竹,满身书卷气,其身份不言而喻。 许秀才扫了一眼进来的十位孩童道:“开始罢。” 顾霖听后有些不解,直到排头的孩童上前一步,开始介绍自己几岁开蒙,读了几年书,学了几本书后,顾霖才明白这是要自我介绍。 第14章 而后许秀才开始考校,考校的内容选自孩童读过的书,他说上一句,孩童接下一句,循序渐进,然后抽取书本中的一段内容让孩童背起来。 顾霖看着被考校的学子从最开始的轻而易举到结结巴巴,最后在背诵一段文章时直接慌了神背不出来。 许秀才道:“可以了。” 学子的脸色立马慌张起来,眼眶湿润润的好似快要落下泪来。 许秀才如同没看见般对一旁的童子道:“带下去休息。” 孩童忍不住哭了出来,被长辈和童子带出大堂。 很快轮到下一位,是一位早已开蒙的五岁孩童,对方学过《三字经》,许秀才按照考校上一个学子的方式考校对方,孩童有些紧张,说话时磕磕绊绊但全都对上了,顾霖想许秀才应该会收这个孩童罢,但出乎顾霖的意料,许秀才沉吟了一会儿道:“下去罢。” 顾霖嘴巴微张,这么小的孩子能背下全篇文章,许秀才竟然还不满意,对方到底想收怎样的学生。 接下去一个接着一个孩童,稍微胆大点的孩童能磕磕巴巴地应对许秀才的考校,稍微胆小点的孩童在许秀才面前一站,对方刚出声便忍不住哭了出来,但不管如何,没有一个孩童能成功留下。 看着又一对哭丧着脸走出大堂的父子,顾霖心有戚戚,直到听到“下一个”时才回过神来,两眼一看发现整个大堂只剩下他和郑颢了。 见最后一对父子是一个哥儿和孩童,许秀才不由得皱了皱眉,小辈进书塾考校,家中长辈怎可不到场。 顾霖不知一见面,书塾的先生就对他们有了意见,他带着郑颢上前行了一礼:“见过许秀才。” 还未入学若是称先生的话,难免对方会介意,顾霖觉得叫秀才最省事。 许秀才打量了几下身前的孩童,和前面几个孩童一样问道:“以前可读过书?” 听到对方的问话,顾霖心里一沉,但仍面带微笑。 郑颢回道:“小子未曾读过书。” 许秀才眉间的折痕更重了,他虽收未启蒙的孩童,但眼前的男童年纪偏大,早已错过了开蒙的年纪,他毫不委婉,直接对顾霖说道:“令郎已经过了开蒙的年岁,最好去其他私塾读书,我这里不适合他。” 顾霖见此,刚要开口想说些什么,身后的郑颢上前几步道:“还请许秀才给小子一个机会。” 许秀才见对方进来后一直沉默寡言,以为他和其他孩童一样胆小怕生,不想竟是个胆大的。 再看男童身边只有一位哥儿长辈带着他来书塾,想必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许秀才早年家境也不好,深知普通人家送一个孩子来读书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罢,我考考你,若是你过了,我便收下你。” 顾霖略微焦急,对方所谓的考考肯定是考学识,郑颢即便再聪明,但没读过书怎么可能通过,早知道先送郑颢去别的私塾学习一段时间后再来五柳书塾了。 郑颢却神情镇定道:“多谢先生。” 许秀才摸了摸胡须道:“我先默读两遍《三字经》,而后你重述出来,若是全对我便收下你。” 话落,不等对方反应,许秀才开始默读起《三字经》,一遍后,他稍微停歇,然后马上默读了第二遍。 两遍完毕后,许秀才拿起茶盏,饮了两口茶水后,看向安静的男童道:“开始罢。” 虽然他一时心软给身前的孩童一个机会,但不意味着会放宽要求。他对男童的考校看似容易,但于一个从未入学的孩提来说,想要通过只听两遍默读便复述出《三字经》的可能性极小。 许秀才微微叹气,身前男童面对他勇而不莽,从容大方,倘若对方年岁再小些他便收了,但看着身前孩童乌黑明亮的眼眸,许秀才终是冷下心肠,他教导的学子必定要走科举之路,不可为一人破例。 郑颢不知道许秀才的想法,即便知道他也不以为意,他年纪小不意味着他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童,他决定要做的事情,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无法阻挡他的步伐。 所以,当面对着一席自己毫不知意的考校,郑颢仍没有生出半点畏惧退缩,他口齿清晰地将方才记住的东西一字一字吐出。 许秀才起初还不在意,但随着男童一字不差,一字不错地复述出自己刚才默背的文章后,许秀才愈发坐直了身子,他面色微凝,神情专注地看向身前皮肤微黑,目光有神的男童。 待对方最后一句话也毫无错误吐出时,许秀才神情略带激动:“你真的从未读过书?” 郑颢回道:“从未。” 许秀才接着问:“你可知方才所背文章之意?” “小子不知。”即便不知,郑颢仍不心虚地直视着许秀才。 闻言,许秀才没有失望,对方从未进学,只听自己默读两遍便能完整无错地复述出来,已经不易了。 不过,他稳住心神,幼时记忆超凡的孩童他不是没见过,但科举一道却不是单靠好记忆就行的。 许秀才逐渐冷静下来,道:“明日你便来上学罢。” . 顾霖交了束脩和六礼后便带着郑颢离开书塾了,他看着身旁的男童,有些好奇对方的记忆力为何这般超群,但想了想谁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便什么也没问和郑颢坐上张二叔的牛车回家了。 牛车上的人见顾霖和郑颢穿着细布做的新衣裳,十分惊讶,这样的好衣裳他们逢年过节都穿不上,最后有按耐不住的人问道:“霖哥儿,你和郑小子上午去做什么了?” 顾霖看对方确实是纯粹的好奇没有恶意,加上郑颢读书的事情已经拍下案板,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实话实说道:“我和小颢去书塾拜见先生了。” 这下,整个牛车包括前面的张二叔都回过头来一脸震惊,有人很快回过神来问道:“怎么样过了吗?” 顾霖点点头:“过了。” 最开始问话的哥儿注意到了一点道:“县城的私塾,那得费不少银子罢?” 顾霖深知人性,他若过的太惨别人便会同情怜悯,反过来他若过的太好别人便会心生嫉妒,他面上显出些许忧愁,坚强地笑了笑:“小颢还小,总不能让他一直跟着我卖菜罢。家里还有一些银两,咬咬牙送他去书院还是够的,只希望他日后认多些字也好找一份稳定的差事。” 原本车上其余人想着顾霖能送郑颢去读书肯定有不少银子,但听到这一席话后,立马打消了想法,好人家哪会把孩子送去读书,那可是大把大把银子往下撒都听不到一点回声的坑,霖哥儿没有了依靠,可不得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家里唯一的男丁上,这钱也不知是怎么抠出来的,怕是之后生计都成问题了。 一群人不免心生同情纷纷道:“我见郑小子是个出息的,一定不会辜负霖哥儿你的期望。” 顾霖微微摇头,加一把火道:“出不出息我就不敢想了,我们这些做人爹娘的,不就是期望孩子以后能过得好一些嘛。” 妇人哥儿们听后纷纷感同身受,做人爹娘的不就想自己的孩子以后过的比自己好嘛。 好不容易到达下河村,顾霖立马拉着郑颢在一群妇人哥儿的同情怜悯下逃走。 不过,即便他在牛车上再是卖惨,郑颢去县城读书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下河村。 一群妇人哥儿聚在一起,从刚从县城回来的人那里打听着消息:“霖哥儿要送郑小子去县城读书是不是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他们今天就穿着新衣裳去拜师了。"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哎呦了几声道:“这霖哥儿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书塾那就是一个无底洞,送郑小子去学门手艺都要比去书院好啊。” 另一位妇人反驳道:“你说的倒容易,手艺人家里那么多儿子侄子不去教教一个外人?就算郑小子被收徒,不做牛做马地在师傅跟前伺候十几二十年,人家会把手艺交给他?若是能像这样还算好的,你看看赵家大根,年年给那王木匠送礼,任劳任怨到现在都还没有正经的师徒名分,早上不知犯了什么错,招惹人家厌恶,直接一身血淋淋地被赶出来。” 一位哥儿微微叹气道:“郑小子看着就是个机灵的,去沾些书香气也好,难保以后没有造化。” 不等其他人应和,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穿插进来:“做什么白日梦呢,以为是个人去读书就是文曲星下凡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谁。我儿六岁开蒙,勤勤恳恳读书十年,如今还得老老实实跟在夫子身后听教,他郑家小子十岁才开蒙,不知迟了别人多少步,若能读出什么名堂来,我田大花以后倒着走。” 那说话的哥儿听田大花这般刻薄,还骂了自己道:“你家子祥要考功名,郑小子却不一定,他识完字后可以去县城当管事账房,你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田大花自掉进粪坑后,村中紧接着传出她和王哥儿的闲言碎语,她家男人得知后狠狠揍了她一顿,若非她生了一个好儿子早被赶出了夫家,所以从昨日到现在,她的心里一直憋着股怨气和怒气没地发。 第15章 田大花面容尖酸刻薄,猖狂笑出声:“泥腿子就是泥腿子,那书院是何等神圣的地方,心中只有铜臭的人去到那儿就是玷污,还想学到什么东西。” 那哥儿不是个嘴利的,被对方反击后,嘴皮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见此道:“子祥娘口上留德,你不想想自己也要顾着子祥,就像昨日的事若传出去,子祥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其余人听后,眼前立马浮现出田大花浑身是粪的模样,还有那不知是真是假的传闻,早便看不惯田大花的妇人哥儿面上纷纷浮现出笑意。 田大花听到老妇人的话后,再看身前众人嘲讽的表情,脸色立马变得扭曲,但碍于对方是村长媳妇,她不敢开口就骂,憋着一口气转头走了。 第14章 赵大根受伤 顾霖回来后也不得清闲,交完一年的束脩后,他口袋里就只剩下一两银子了。 扩大生意规模迫在眉睫,如果仍卖凉菜的话,顾霖估摸一下,自己可能连生计都维持不下去。但如今生意还不稳定,不能增加与凉菜南辕北辙的吃食,否则做新吃食而减少凉菜的量,恐怕顾客会不满意。 顾霖思索着,他得做一样和凉菜不同,但有一些相似的吃食。 忽然,他目光一亮,如今他做的凉菜都是素的,但凉菜还有荤的啊,不过碍于食材有限,他决定先做手撕鸡,试试大家的接受程度。 有了具体的想法和计划后,顾霖稍微放下心来,这时,郑颢走到他面前,他面带疑惑问道:“怎么了?” 郑颢看向他道:“我明日要去读书了,你一个人怎么卖凉菜?” “嘶。”若是郑颢不提醒,顾霖差点忘了这一茬,而后面上显出几分忧愁,如今小摊的人流量可不像最初的时候,自己咬着牙挺一挺就能应付过来,而且两百多筒凉菜单靠他一人也不可能卖完。 顾霖有些头痛,发现自己得赶紧雇一个人帮忙才行,但雇谁才好呢? 顾霖面带思虑。 郑颢见身前的哥儿这般纠结,平日犹如兽瞳冰冷无情的眼眸划过一丝无奈,提醒道:“你可以请赵婶子。” 此时,顾霖也恰好想到了赵嫂子,但很快他摇头否决道:“不行啊,现在六月田里正是追肥除草的时候,赵嫂子田里的活都干不完哪有空帮我。” 郑颢冷静分析道:“赵家有两个男人,赵婶子去田里干活也就是提前一两日把活干完,只要你给出合适的工钱,赵婶子会来的。” 顾霖略微心动,但想了想后还是摇摇头道:“我再看看罢。”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明白农田对于农人来说有多重要了,说是命根子也不为过,一家几口人一年的嚼头都在这田里,若是耽误对方田里的活,顾霖良心难安。 郑颢看出了顾霖的思虑却不以为意,他在下河村生活多年,最是清楚村里的人有多想挣钱,莫要看下河村凡是能走路的人都要下田,好似十分重视田地的模样,那不过是因为除开种田外,他们没有其他挣钱的门路罢了。 但他没有多劝,经过几日的相处,郑颢了解顾霖看似好说话,但决定了的事情别人难以撼动。 顾霖不打算麻烦赵嫂子,打算物色其他人选,但夜晚顾霖正在纠结怎么杀鸡做手撕鸡的时候,大门被敲响了。 顾霖打开门,见到眼前人的模样很是惊诧,不过一个白日没见,赵嫂子便好似苍老了十几岁:“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赵嫂子原先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次落下,于她而言今日发生的事情无疑跟天塌了一般。 看到赵嫂子泪眼蹉跎,几近崩溃的神情,顾霖扶着她进院子,给她倒了一碗温水道:“嫂子,你先别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说给我听听,我虽没有多大本事,但也能出出主意。” 赵嫂子看着面上充满关心的哥儿,一想到自己没有帮扶对方多少,如今遇到事又要麻烦他,便觉得自己没脸见对方了。 但她能找的人都找过了,如今除开顾霖外,没有其他人能够求助了。 “霖哥儿,对不住,嫂子对不住你,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嫂子不会来打扰你的。”赵嫂子泣不成声:“早上大根去王木匠家学手艺,不过一会儿便血淋淋地躺在担子上被王木匠一家人送回来了。大根的手臂被划出一道同臂长的伤口,都见到了骨头,我那时快要晕过去,还没弄清楚大根怎么受的伤,王木匠一家人便说他不尊师重道,与王木匠起了冲突动起了手。” “我大根最是老实本分,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说过王木匠一句不好,成天挂在嘴边的都是要好好干活,让王木匠早日感受到他的诚心收他为徒,怎么可能会动手打王木匠呢。” 顾霖没怎么和赵大根相处,但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一个老实的连竹筒的钱都不好意思收的人,顾霖不信他会对长辈动手:“我相信大根不是那样的人。” 赵嫂子接着道:“我也不信,大根傍晚醒过来跟我们说,他是被王木匠一家人冤枉赶出来的。” 妇人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快哑了,顾霖听着赵嫂子后面的话,脸色越来越沉, 原来赵大根根本不是和王木匠起了冲突被赶出来,而是被王木匠的女儿连累。王木匠的女儿和夫君吵架后回娘家住,过了几天夫君找来王家,却发现自己的妻子和陌生男子说说笑笑,王家女婿顿时觉得自己受到背叛,怒上心头上前打了赵大根,不顾对方的解释越打越狠,赵大根起初忍让后头见对方下死手赶紧还手,二人打着打着,赵大根受到一击重击撞上了院子的木锯,当时鲜血飙射,赵大根晕了过去,王家女婿和王木匠一家人见此害怕闹出人命,让村里的赤脚大夫处理好赵大根的伤口后立马送他回家。 顾霖心头涌上愤怒,勉强保持冷静问:“大根的伤口处理的怎么样?伤筋动骨可不能马虎,钱够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两银子,你先拿去用。” 听到赵嫂子的描述后,顾霖便能想象到赵大根伤的有多重了,能见到骨头,说明伤口不仅大而且深,如今医术不发达,先不说能不能把受伤的骨头养好,在养伤的过程,没有相应的药物,一旦伤口感染发炎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但面对满面沧桑的赵嫂子,顾霖即便再担忧,也不敢把这个顾虑说出口。 想到罪魁祸首,顾霖咬牙道:“必须让王家人和王家女婿负责。”却不想他话刚落,赵嫂子脸上浮现出苦涩,顾霖有股不好的预感。 赵嫂子双眼绝望,眼神没有往日的精神与活气,她捂着嘴呜咽道:“大根说……王家女婿是县衙官吏,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人怎么敢跟对方斗啊!” 直至赵嫂子离开后,对方心如死灰,绝望崩溃的姿态仍出现在顾霖脑海里。 “咯吱”一声,郑颢从房里走了出来。 顾霖背对着他,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跟他说话:“真的要这么算了吗?” 那不是一株草一朵花,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顾霖自以为从小到大尝遍人情冷暖,看透社会黑暗,却发现自己接触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没有想到天底下真的有人敢这般肆意妄为。 一个人的生命在受到伤害时,承担责任的是受害者,甚至担惊受怕的也是受害者,施害者却如同无事发生般嚣张至极。 “凭什么伤人性命者仍可以好好活着?” 郑颢走到他身旁,月光下,一大一小的人影在院子地面上拉长。郑颢去掉往日的冲动鲁莽,是从未表现过的冷静:“因为我们是民。” 顾霖身体生寒,从没有哪一刻人分三六九等在顾霖眼里这么具象化,他好似从始至终低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他转身,微微低眸看着身旁的男童,对方虽说着自己是民,神色却毫无卑怯,隐隐有种居上之感,恍惚中,顾霖问道:“如果你是赵嫂子会怎么做?” 郑颢神情露出讶异,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这般问。 顾霖见此有些失望,自己真是急病乱投医,对方日后如何功成名就,如今还只是一个孩童而已,他问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却不想,顾霖听到身旁传来一道略显稚嫩,但在寂静夜晚中显得凉意的话语:“官吏并非一手遮天,民有民的报复办法。” 郑颢知道顾霖是为赵嫂子问的,换成以前,他不会将自己的计谋全然脱出,即便是面对狗子他们,他也只是间接指使。 是以,所有人都不知晓平日看着凶悍好斗的半大少年其实有着一颗冷静睿智的心。 若非如此,郑颢怎能在顾林一次次的虐待甚至置他于死地时逃脱,又怎能带领一群孩童在猛兽遍地的深山中捕猎。 顾霖有些急切的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郑颢:“让他们自己斗起来。” 他们是民,自然没有底气去与官吏作斗争,但同为官吏的仇家呢? 郑颢出身农户,没有世家的教导,祖祖辈辈都是庶民,但与天俱来的敏锐让他融会贯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 第16章 顾霖听后却心生茫然,他从赵嫂子口中已经了解到这个世界即便是县衙前的一条狗都比普通人贵重的道理,他们一介平民要怎么跟官吏斗。 他看着身前的半大少年,对方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冷然,郑颢道:“后续可能会有许多麻烦,你确定要帮他们吗?”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与对方无关,顾霖大可不必去管,平白惹上一身骚。 顾霖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赵嫂子于他而言不是别人,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举目无亲,茫然无措时给出第一份善意,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的人。 顾霖目光坚毅道:“我确定。” 第15章 演戏 县城。 热闹的街道上人头攒动,人们熙熙攘攘沸反盈天,其中一个小摊前围满了人。 “哎呦,霖哥儿你可算来了?昨日你一整天没来,我家小孙孙没有凉菜吃,闹了一整天呢。”见前面的顾客走了后,一位大娘几步走上前道:“见你没来,我只能去别家买凉菜哄我家小孙孙,没想到我家小孙孙尝了一口直接吐出来,说不是凉菜的味,我不信邪尝了口,那味道又酸又苦,我算是明白了你家凉菜为啥卖的那么好了,别人家那玩意儿根本比不上你家。” 大娘说到后面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回想的模样 忽略某些话,听到对方喜爱自己家的凉菜后,顾霖笑道:“承蒙大娘厚爱。” 见眼前大娘很是眼熟,顾霖仔细回想,记起对方确实每天都会来买凉菜,问道:“我记得您家小孙子能吃辣是不是?” “能吃,小家伙随了他爹和他爷,一点都不怕辣。”大娘豪迈的的嗓门压过人群的喧闹。 “好的。”顾霖应了一句然后转身对后面忙活的妇人道:“嫂子,一份凉菜,多加些辣。” 妇人闻言抬头,日光下,一张略显老态的面容微微浮肿:“来了。” 离的远,摊前的大娘只能瞧见一个妇人的身影,却不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她面上露出好奇,问身前的年轻哥儿:“霖哥儿,你家郑小子去哪了,那拌凉菜的女人是谁?” 顾霖抬头看向大娘道:“那是我邻家嫂子,小颢去读书了,摊上人手不够,所以我特意请了她来帮忙。” 此时,赵嫂子的凉菜也做好了,她走过来把凉菜给顾霖,这下子,大娘看清楚赵嫂子的脸了,妇人肤色偏黑,满脸死气,本就不大的眼睛如充水般高高鼓起,眼窝青黑深深内陷。 大娘倒吸一口气,直到妇人离开后,她才低声问顾霖道:“你这嫂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看着生气都好似被吸走了,快要倒下去一般。” 顾霖先是看了一眼后面的妇人,而后转过头来,原先带着笑意的脸露出几分忧愁,他低声对大娘道:“我这嫂子是个命苦的。相公年纪轻轻便身体不好,家里大大小小都是她一把抓,后来好不容易拉扯大儿子,送儿子去学木活,没想到木匠家女儿和女婿闹矛盾。他被木匠女婿误会和妻子有染打了一顿,途中手臂撞上木锯,血流了一地,那伤口更是深的见骨头了。” 听到顾霖的话后,大娘的面上露出受惊之色,这不得去掉半条命,但她仍忍着害怕追问:“后面呢,他们家怎么处理。” 年轻哥儿微微摇头,叹了叹息道:“还能怎么处理。我家嫂子去那木匠家要赔偿,那木匠家直接闭门,不承认自己伤了人,还让我家嫂子滚说我那侄子伤了手是自作自受,他们家一文钱都不会出。” 顾霖可没有说谎,这些话都是王木匠一家的原话。 自从得知王木匠女婿的身份后,赵嫂子便没有想过能讨回公道,但赵大根受了伤需要买药,家中周转不开,她昨晚便硬着头皮去那王木匠家要赔偿,却不想王木匠一家有恃无恐,拒不认账,甚至还往赵大根身上泼脏水。 大娘听后,瞪大了眼睛,充满怒气道:“哪来的鳖孙,害了别人半条命后还敢倒打一耙,他们也不怕老天爷打下一道雷劈死他们。” 大娘话落,一位身着长袍的青年书生上前道:“他们若是不肯赔偿,顾老板你可以带着你嫂子去官府告他们。” 早在他们说起这件事时,小摊前排队的人群便立起耳朵听起来了,当听到施害者这般卑鄙无耻,受害者却忍声吞气时,许多人都忍不了了。 听到书生的话后,顾霖面露苦笑道:“若是可以这样就好了。” 有机敏的人听到这话,立刻明白此事有更深的内幕,急切追问:“这是什么说法?” 顾霖看向摊前众人无奈道:“那木匠的女婿不是普通人,是县衙里的官吏,我们老百姓哪敢同对方斗,即便被伤了半条性命也只能自己往下咽。” 话落,众人陷入一片寂静,他们在县城生活,比起住在县城外的人,接触衙役官吏的机会更多,所以他们非常清楚在官吏衙役眼里,他们这群人加起来还不如县衙里的一株花重要。 顾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的表现,他的目光落到队伍中突然离开的面白黑须男子身上,而后收回目光,见气氛低迷,他赶紧转移话题,重新将气氛活跃起来,众人这才恢复精神,不再垂头丧气。 待凉菜全部卖完,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后,赵嫂子走近顾霖,眼里充满忐忑不安:“这样真的行吗?” 顾霖的神色微微沉凝:“不管行不行,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今日特意做出这一场戏就是为了让某些人看见。 在昨晚面对郑颢时,问出真的不能把王家女婿绳之以法后,对方看出他想要帮助赵家的决心,便给出方法:“王家女婿对付起来并不难,县衙里不止他一位官吏。每日小摊前都会有位小吏来买凉菜,而这位官吏恰好和王家女婿有仇怨,你明日只要和赵嫂子做一场戏让他看见,他便会心生疑虑去调查,之后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所以,一早顾霖便带着赵嫂子来县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演戏,顾霖没有什么经验,以防显得有目的性,他另辟蹊径让赵嫂子走到客人面前露出憔悴面容,这样买凉菜的大娘们看见赵嫂子的样子后,便会生出好奇心问出来。 果不其然,在见到赵嫂子满脸疲惫和沧桑后,身前的大娘便按耐不住好奇心和疑惑问出口。 顾霖自然不能立即回答,还得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小声告知大娘事情的来龙去脉,这般一答一问事情不就传入有心人耳中嘛。 脑海中想起郑颢的面容,如果不是对方及时点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凉菜摊的顾客卧虎藏龙。 看向身旁仍焦急不安的赵嫂子,顾霖轻声安慰:“多思无益,我们收摊去买些肉给大根补补罢。” 赵嫂子原先神思不属,听到顾霖的话后立马回过神来道:“对,对,得买些肉给大根补补。” 她手脚麻利地收好摊,拉着顾霖去买肉。 平日里恨不得将一文钱掰成四文钱花的女人,在自家儿子身受重伤后,眼睛不带眨的买了一吊肉,然后借医馆的炉子熬了肉粥喂给赵大根喝。 见赵大根喝完粥后闭上眼睡觉,赵大哥和赵嫂子在旁边守着,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顾霖便对赵嫂子和赵大哥说道:“小颢快要下学了,我去书塾看看。” 赵嫂子才想起这一遭,连忙道:“快去吧,这里没事,有我和你赵大哥在。” 顾霖转身离开医馆,走去五柳书塾。 刚到书塾门口,便看到一群孩童背着书箱走出书塾,顾霖抬眼往人群瞧了瞧,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小身影从书塾走出来。 年轻哥儿举起手朝着男童的方向摇了摇:“小颢,我在这里。” 郑颢往这边看过来,而后抬腿加快速度走了过来。 顾霖抬手想要接过对方的书箱,郑颢微微侧身避开道:“我自己背。” “好。”顾霖原本是怕书箱太重会压坏对方,但见郑颢毫不吃力便没有争夺道:“快到午食的时间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顾霖带着郑颢来到福满楼,此时楼内正是热闹的时候,陈掌柜站在柜台后飞快地拨动着算盘,看到他后只得空同他点了点头,顾霖没有介意,微微点头而后带着郑颢去大堂靠窗的一张空桌坐下。 “今天是你入学的日子,我们好好庆祝一番。”顾霖面上洋溢着笑意对郑颢道。 早晨没有送郑颢去书塾,顾霖有些愧疚和遗憾,这是孩子第一次入学,放到现代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得跟着去,自己却让他一个人走去书塾。 听到顾霖的话后,郑颢沉默,对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普通人能够读书皆是举全家之力,一家人勒紧裤腰带供给一人,哪还会花钱为孩子庆祝开学。 这时,店小二小跑过来问道:“两位客官好,要吃些什么?” 顾霖示意郑颢道:“你想吃什么?” 郑颢微微垂眸道:“我不挑都可以,你点吧。” 顾霖便转头问小二:“你们酒楼有哪些招牌菜?” 第17章 店小二声音洪亮:“四喜丸子,松鼠桂鱼,红烧肉……” 一连报了十几个菜名,店小二才停住道:“客官这些便是我们酒楼的招牌菜了,您看您想吃些什么?” 顾霖沉吟了一会儿道:“上一份红烧肉,松鼠桂鱼,蒜油浇时蔬罢。” 福满楼的菜份量不小,三道菜刚好够两人吃,他转头看了看郑颢问道:“这些可以吗?” “可以。”郑颢点点头。 店小二将手上的抹布甩到肩上:“好嘞,您稍等。” 见人离开后,桌上恢复安静,顾霖问郑颢道:“感觉书塾怎么样?” 郑颢抬头道:“先生同窗都不错。”他接着道:“今日学子刚入学,先熟读书塾规矩,明日才正式上课。” 顾霖点点头表示理解,一般开学第一日都会让学生缓冲缓冲适应学校生活。 郑颢见他走神,顿了一下后问道:“早上顺利吗?” 一说到这个,顾霖便起了精神道:“顺利,我刚把话说完,对方就离开了。” 郑颢想了想道:“那人最晚后日会来找你们,你和赵嫂子注意一下。” 见他稚嫩的脸沉肃着,顾霖有些忍俊不禁,但知道对方是为自己自己好,安慰道:“放心罢,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话落,菜也上来了,顾霖停住话题,和郑颢开始吃起饭来。 吃完后,顾霖让店小二打包一份红烧肉,一盅红枣炖老母鸡汤,带回去给赵嫂子他们吃。 郑颢下午还要去书塾,顾霖顺路送完他后便回医馆了。 第16章 恶有恶报 回到医馆,顾霖把饭菜交给赵嫂子,赵嫂子不肯接让他自己吃,顾霖劝道:“我早就吃过了,这是给大根补身体的,嫂子别和我推拒了。” 听到顾霖的话后,赵嫂子知道自己若是一味地拒绝,不仅显得生分而且还伤人心,她接过食盒,拍了拍顾霖的手背道:“多亏有你霖哥儿。” 当一个人遭受苦难时,过多的安慰并不能给对方带来力量,只会增加他的痛苦不堪,顾霖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他没有过多言语。 “顾叔。” 赵大根醒了过来,爹娘已经和他说过顾霖对他们一家的帮助,他感激地对站在不远处的哥儿道:“日后顾叔若有用到我赵大根的地方,尽管开口。” 对于赵大根来说,如果不是顾霖打算帮他讨回公道,他便只能吃下这个亏,无颜面对爹娘,自己早已成年本该该顶立门户,却还要辛苦二老舍下脸面东筹西借为他治伤。 同时,赵大根心里充满担忧,如果顾叔早上做的事情暴露了,那么王家女婿绝不会善罢甘休。对方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帮助他,赵大根不是个白眼狼,不管此事结果如何,他都会牢记这个恩情。 看出赵大根的想法,顾霖微微叹息,赵家三人都是良善实诚之辈,面对他人的帮助总会心怀愧疚不安。 顾霖不想他养伤期间多虑,便给他打了个镇心剂:“你好好养伤,快些好起来,我那里还需要你帮忙做竹筒呢。” “这点小伤不碍事,过几天我就能干。”赵大根干燥发白的嘴唇咧出一个憨厚的笑。 顾霖哪敢答应让他带着伤做竹筒,但若是直接拒绝的话也不行,于是,他道:“目前竹筒的事还不急,赵嫂子做的够用了,你趁着养病的时候帮我琢磨一辆防震的木车,每次坐车的时候我都不敢把竹筐放在车上,怕把里面的陶罐打碎了。” 赵大根听到顾霖的话后,原先笑着的脸划过几分失落与垂丧:“对不住顾叔,我还没有正式拜师,做不了木车。” 不仅是如今做不了,他现在的名声坏了,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木匠收他为徒了。 顾霖看不得对方灰心丧意的模样道:“我见过你家里的木椅木桌,听赵嫂子说都是你自己做的,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我差点以为是专门请木匠制作的。在我看来,你的手艺早就可以独当一面成为一名木匠了。” 顾霖说的真心实意,赵嫂子家的家具他都看过,一个个结实耐造,细致大气,那手艺绝对过关,顾霖没有为了哄赵大根开心故意骗他。 “那我试试。”赵大根咬咬牙下定决心道。 赵嫂子已经把饭菜摆放好了,因为赵大根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赵嫂子便只给他盛了碗鸡汤,然后自己和赵大哥吃起饭来。 红烧肉油汪汪红润润的,两人吃到后面还剩下一些,赵嫂子舍不得扔掉,顾霖便道:“嫂子,你把肉放到食盒可以留到晚上吃,但是如果晚上没吃完的话就要把肉扔掉了。” 赵嫂子赶紧点头,然后把剩下的红烧肉放在食盒里保存好。 待他们吃完午食后,顾霖没有走,赵大哥昨晚守了赵大根一夜没有睡觉,待会儿势必要休息,赵嫂子昨夜也没有睡好,如今精神恍惚,顾霖不放心离开。 反正郑颢还没有下学,顾霖便打算待在医馆里,等傍晚郑颢下学后一起回下河村。 但不想午后,一位男子带着两位衙役找上门来。 那男子身高七尺,白面黑须,一身细布衣裳,眼神是寻常人没有的犀利,两位衙役更是站在其身后以他为首。 李小吏扫过身前四人,最后目光落在赵嫂子身上问道:“令郎赵大根可是为王木匠女婿所伤?” 赵嫂子脑子木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顾霖推了推她后,她才回过神来,见着面前的男人和衙役后,她的脸色白了白。 看见女人恐惧的反应,李小吏原先因为对方没有及时回答自己生出的不满顿时消去道:“你们放心,我是县衙的官吏,知县大人在得知陈小吏仗着官吏的身份,在外横行霸道伤人性命后大为震怒,特命我等寻找苦主前去县衙配合审查。” 陈小吏就是王家女婿。 "真,真的吗?" 赵嫂子听后眼里涌上泪光,满脸不可思议地颤声问道。 看着妇人不可置信的神情,李小吏尽管一心想要铲除仇敌,却也不免生出怜悯之心,难得耐着心道:“确实为真,知县大人还命我等把受害人抬到县衙,你们可以向知县大人申冤,知县大人嫉恶如仇,必定会严惩施害人。” “霖哥儿。” 赵嫂子转头看向顾霖,眼里浸满了不安,尽管李小吏作出一番保证表示不会伤害他们,但赵家往上几代数都是农户出身,一直以来都是绕着县衙走,对于要去县衙,他们还是忍不住惊慌害怕。 顾霖想了想,看向李小吏道:“大人,不知草民能不能和赵家人一起去,赵家如今伤的伤,老的老,许多事情需要别人跑腿才行。” 李小吏自然认出眼前哥儿是凉菜摊的老板,见赵家三人确实如他所言老伤不便,便道:“可以,一起走罢。” 李小吏话落,他身后的两位衙役便上前抬起赵大根放到木架床上,顾霖见此,便领着赵嫂子和赵大哥跟在李小吏身后走到县衙。 一进县衙大门,赵嫂子和赵大哥的腿就开始发抖,顾霖安慰了几句都没用,直到走进县衙大堂,看到下面跪着的陈小吏,赵嫂子和赵大哥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双腿不再颤抖,眼带恨意地瞪向他。 大堂上除开陈小吏外,上面还坐着一位头戴官帽,身着官袍的男子,在李小吏的示意下,顾霖三人对着男子跪下行礼道:“草民见过知县大人。” 虽然顾霖对下跪这事很膈应,但面对能够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一县之首也不会死守着他那点自尊心。 草民草民还不够明显嘛,普通人的性命就如同草芥般低贱的任人收割。 叶知县目光如炬扫向下方众人,最后视线落到赵大根身上沉声问道:“受害人赵大根,你身上的伤可是陈小吏所伤?” 顾霖看向一旁的陈小吏,早在他们进来时,对方看向他们的眼神就如同淬毒般了。 赵大根以往畏惧陈小吏,如今看到身边形容苍老的父母和为他奔波的顾霖,联想到近两日快要破碎的家庭,他生出一股勇气,双眼通红地对叶知县道:“请大人为草民做主,草民无缘无故为陈小吏所伤,将近失去性命,若非家中老父老母,草民早已死了。” 赵大根说的这段话是顾霖教的,寻常百姓一进衙门便容易慌神,到时被人问话不知道能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为免意外发生,让陈小吏有翻盘的机会,顾霖早便同赵大根说好了在县衙里该说的话。 果然,赵大根话落后,那边陈小吏反应迅速喊起冤来:“请大人明察,小的是被冤枉的!当时小的一时心急不小心推倒赵大根致其受伤,但小的实属无心之举,没有想要伤害对方性命的意思。” 面对陈小吏的扭曲事实,赵大根一时气急,青白的脸愈发没有血色。 顾霖见此,怎会放任陈小吏为自己开脱,他对叶知县道:“请大人明鉴,倘若说陈小吏伤人是无心之举,那为何在伤了赵大根之后将人丢回家中迟迟不进行赔偿,还伙同岳家败坏受害之人的名声?” 第18章 见顾霖出声反驳自己,陈小吏心里恨得要命,却不得不回答:“将人送回家中是因为我同岳家认为赵大根伤势较重需送回家静养,我们也不知好生生地是谁在外败坏赵大根的名声,至于赔偿一事,本来今日我便要送上,却没想到直接被告上了公堂。” 顾霖的眼里划过一道冷光,好一张能言善的嘴,不过几句话就将自己塑造成失手伤人,诚心悔过的无辜者,只字不提有意伤害赵大根性命的事。 所幸来之前,他们便做好了准备。 顾霖道:“大人,草民有人证可以作证陈小吏意图杀害赵大根。” 陈小吏的面色阴沉下来,叶知县神色微凛道:“传人证。” 叶知县话落,一位年过半百的大爷佝偻着身子走进来,身体颤巍巍地垂头就拜:“草民王二牛见过知县大人。” 叶知县问道:“人证王二牛是否亲眼看到陈小吏意图杀害赵大根?公堂之上,若有半句谎话板子伺候。” 王二牛颤抖着声回道:“草民不敢欺瞒大人,昨日陈小吏和赵大根打架时,草民恰好经过王家,本想上前劝架,不想二人越打越凶,直至后面草民看到陈小吏故意把赵大根往锯子上推,赵大根重伤昏迷不醒,草民害怕惹上事不敢留下,赶紧跑回了家。” “事后草民总感觉良心不安,见赵家人找上门来求草民出堂作证,草民便来了。” 见到人证进来后,陈小吏还有什么不明白,很显然他被人针对了,他转头看向李小吏,对方也不逃避看着他,唇角微挑说不出的嘲讽。 果然是对方做的,陈小吏面色扭曲,呼吸急促,若非对方从中作梗,知县怎会知晓此事,而这些贱民又怎么敢和自己当堂对上。 李小吏收回目光,神色肃穆道:“请大人明察秋毫,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叶知县拍了一下惊堂木,视线扫向下方的陈小吏道:“陈木,你可还有话要说?” 陈木眼神阴森森地看着顾霖一席人,恨自己没有斩草除根直接杀了赵大根,否则自己根本不会被李小吏抓到把柄。 如今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他,陈木无法辩驳。 叶知县见此,下令道:“自今日起革除陈木小吏之位,收入县牢关押三年,赔偿赵家十两白银。” 见自己的职位被革除,陈小吏眼里充满血丝,但面对叶知县,他还仅存着一丝理智:“草民认罪,谢大人开恩。” “退堂!”叶知县重重拍下惊堂木。 见恶人受到惩罚被衙役拉下去,赵嫂子激动地哭哭笑笑,接过李小吏拿过来的银两时,赵嫂子仍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得到了赔偿,而且还让原本撼动不了的大山得到了惩罚。 赵家全家上下高兴的不得了,顾霖却没有忘记此事这般顺利还有一人起了大作用,他示意赵嫂子,赵嫂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而后走了过去。 赵嫂子:“多谢王大哥今日出堂作证。” 王二牛抽了一口手上的水烟,咳嗽了几声道:“不用谢我,我不过是为我家妮儿报仇罢了,当日如果不是陈木和王木匠一家,我家妮儿也不至于毁了名声远嫁他地。” 顾霖没有想到还有这一遭,可见陈木和王木匠一家这些年在乡里如何为非作歹,如今也算是除去一恶了。 “你们若想谢便谢李小吏罢,如果没有他保证,我也不敢出堂作证。”王二牛离开前道。 处理完陈木后,赵嫂子还要留在县城照顾赵大根,顾霖看天色不早了,便同他们道别去接郑颢。 郑颢一出书塾便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年轻哥儿,对方站在书塾外抬头等待的模样,好似和其他接孩子下学的父母一般。 郑颢走过去,看到他神情轻松问道:“问题解决了?” 顾霖早就憋着一席话,但不好和当事人赵嫂子他们说,如今郑颢一问,顾霖便忍不住,一五一十地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迎着橘黄夕阳,两人走在街道上,一大一小的影子无限拉长慢慢走向余晖。 第17章 手撕鸡和凉拌猪耳朵 赵大根的事情解决后,顾霖紧绷着的神经松了许多。之前买来做手撕鸡还没来得及杀的活鸡也专门请人杀了,然后和买来的猪耳朵一起烫好装进竹筒里。 顾霖看了看地上摆放成一排的竹筐,因为新增了吃食,竹筐又多了两个,张二叔的牛车本就拥挤,如今多了几个竹筐,车上肯定放不下了。 于是,顾霖想了想解决的办法,而后亲自去张二叔家同他租下牛车送他和郑颢来回县城。 当然顾忌着村里其他人也要用车,所以在他们不用牛车的时候,张二叔可以自由地来回下河村接送村民。 郑颢跟着顾霖进城来到摊子,先把竹筐里的东西拿出摆放好。 看着对方逐渐把小摊收拾好,顾霖走去隔壁小摊买了两个馒头回来给郑颢道:“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你去书塾读书罢,如果饿了的话吃些馒头垫垫肚子。” 接过馒头,郑颢没有多说什么,背起书箱转身离开了小摊。 顾霖已经习惯对方的沉默寡言,也不觉得有什么,转身继续忙自己手上的活儿。 昨日才和顾霖打听过赵嫂子的大娘,看着方才父慈子孝的一幕对顾霖慨叹道:“霖哥儿,你以后有福了。” 这样的话顾霖自摆摊后听过不少,他刚接触郑颢时,因为受到原剧情的影响害怕畏惧对方,但和郑颢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对方除开成熟一些不爱说话外,和其他孩童没有区别。 所以,他没有一开始那般小心翼翼,面对此类话题也能够应付自如道:“谁能比得过您的福气?您家的孙子我可看过,小小年纪就会孝顺您了,您以后等着享清福罢。” 听到顾霖对自家小孙子的夸赞后,孙大娘的心里好似吃了颗仙丹般舒爽的不行:“可不是吗?我家小孙孙孝顺的不行,我前些天提水不小心扭了一下腰,我家小孙孙就整日围在我床边问‘奶奶,你痛不痛?’我的心都快要化了。” 顾霖边倒出拌好的手撕鸡和猪耳朵,边道:“原来是是祖孙和睦其乐融融啊,难怪大娘这么疼爱您家孙子。” 孙大娘被说的愈发的神清气爽,对于身前的哥儿越看越觉得顺眼,她看着对方倒出自己没有看过的吃食,语气难得和顺问道:“霖哥儿,这是什么?” 顾霖解释道:“这是手撕鸡和凉拌猪耳朵,前者麻辣开胃,后者劲道爽口,不仅美味还对小孩子和成人有诸多好处,大娘可以买些来尝尝。” 看了看那猪耳朵,孙大娘的神情浮现出纠结和厌恶,而后转眼看那被撕成一条一条的鸡肉,只见鸡肉雪白的表面上浇上茱萸和蒜末,变得淡红诱人,上面还点缀了些许花生,一看便让人生出食欲,孙大娘指着它们道:“这两样吃食多少钱?” 顾霖面不改色道:“手撕鸡一筒七文钱,猪耳朵一筒十文钱。” 顾霖可没有漫天要价,猪耳朵之所以卖的比手撕鸡贵,实在是因为古代不比现代猪的数量多,县城肉铺的猪耳朵是有限的,顾霖提前和人订好也不过买了三四副而已,加上还要费人工去清洗猪耳朵,所以顾霖便将猪耳朵卖的贵了些,至于手撕鸡不过是正常价格。 但孙大娘听了价钱后,惊了一下道:“这么贵?!” 要知道县城的一只鸡不过四十文,不知道能做多少份手撕鸡了。而那猪耳朵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平日压根没人要,几文钱就能买一副,哪能卖出这般高价。 面对孙大娘的质疑,顾霖没有生出不悦,他耐心地和对方解释道:“大娘,我们这一只鸡最多做成十份手撕鸡,除去买鸡的四十文和香料费用,我们不过赚十几文而已。还有这猪耳朵虽然买着不贵,但我们要花费很多时间去清洗,用的香料更是比手撕鸡多上不少,这两样吃食我们不过是赚个辛苦钱罢了。” 其实只要仔细算算便知道顾霖没有胡说,手撕鸡和凉拌猪耳看似卖的比素菜贵,但需要的人力成本也不少,所以顾霖卖这两样吃食还真的没卖素菜挣得多。 不过,顾霖也没有想过要靠这两样吃食赚钱,只是想要进行新尝试看看顾客的接受程度如何罢了。如果这些吃食大家都能接受,那么之后的新吃食就不怕对方难以接受了。 顾霖用竹签叉起一块猪耳朵递给孙大娘道:“您可以先尝一尝,如果觉得味道不错的话再买还可以。” 孙大娘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吃了起来,她不是第一次吃猪耳朵,小时候家里穷困直到年末都吃不上肉,爹娘便会买一副猪耳朵下锅煮当作肉吃,那腥臊苦涩的味道孙大娘至今都还记得。 忽然,她嘴里咀嚼的动作一顿。 顾霖见到后问:"怎么样?" 将嘴里的猪耳朵吞了进去,孙大娘目光略带奇异地地看向顾霖问道:“你确定这是猪耳朵?”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耳朵。 第19章 看孙大娘的模样便知她吃的满意,顾霖微笑道:“您刚才吃的确实是猪耳朵,我们这里还有手撕鸡,您要不要尝尝?” 不用顾霖动手,孙大娘自觉地叉起一块手撕鸡吃了起来,她越吃越觉得新奇,这鸡肉的味道不同于自家炖的鸡,也不似凉菜的滋味,酸辣之下透着一股清甜肉香,孙大娘指着手撕鸡和凉拌猪耳朵道:“霖哥儿,凉拌素菜,凉拌猪耳朵和手撕鸡都给我来一份。” 后面排队的有认识孙大娘的哥儿,他就住在孙大娘隔壁,非常了解对方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孙大娘虽然夫家条件好,但在外花起钱来抠的要命,平日里五文钱的菜能被她砍到两文钱,如今竟然在这凉菜摊前毫不犹豫地花去二十多文。 他也吃过不少这家小摊的凉菜,但对于猪耳朵仍然难以接受,他神情狐疑地看向孙大娘:“你没有胡说吧?这猪耳朵真那么好吃?” 这位哥儿自小就受不了动物身上的腌臜部位,对于猪身上除开肉外的器官,他总觉得不是没有洗干净,就是觉得它们的腥臊味压也压不住,一想起这些便觉得恶心。 自然,生出此类想法的不止这位哥儿,许多人都面带怀疑地看向顾霖和孙大娘,觉得他们是不是故意联合起来欺骗他们。 面对众人的质疑,孙大娘可没有顾霖那么好的脾气,她下巴微抬道:“人家老板都把东西摆好了,好不好吃你们试过不就知道了吗?更何况,我孙静香还能骗你们不成?” 没有放过对方为自己做的宣传,顾霖拿出一把竹签插进可以试吃的猪耳朵和手撕鸡上道:“大家都可以来尝尝,小摊虽小,但食物处理的绝对干净。” 众人虽还是半信半疑,但想到自己一直吃着的凉菜没有出过问题,再看着色泽诱人的手撕鸡和猪耳朵终是忍不住纷纷上前了。 当然,大部分人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选择叉起手撕鸡吃起来,而一小部分人想到孙大娘方才吃猪耳朵享受的神情,一个个敢于尝鲜地拿起猪耳朵。 可真当要入嘴时,他们又后悔了,毕竟谁也接受不了吃个东西嘴里都是恶心的味道,但他们低下头想要重新选择手撕鸡时,发现摊面上只剩下一盘几乎无人动过的猪耳朵。 面对着嘴唇含笑的年轻哥儿,他们也不好意思放下猪耳朵走人,只能狠狠心,闭上眼睛把手上的吃食塞进嘴里。 嗯? 嘴里咀嚼着猪耳朵的几人睁开了双眼,他们原本毫无期待的眼神逐渐充满光亮,本以为猪耳朵这样的腌臜部位吃进嘴里会有一股刺鼻恶心的味道,没想到不仅一点异味都没有,而且吃起来还喷香脆口,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猪肉和其他肝脏部位的脆糯咸香。 看了看剩下的猪耳朵,几人默契地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其他人见这几人吃个猪耳朵默不作声,以为他们是被恶心过头了。但随着时间过去,见他们仍持续着咀嚼的动作,虽神情奇异,却不像是吃到难吃之物的神态,不禁问道:“你们到底怎么了?这猪耳朵好吃不好吃?” 几人没有回答,他们吞下嘴里的猪耳朵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统一举起手上的竹签叉起盘中剩下的猪耳朵,那速度快的众人都反应不过来。 有人见此惊呼道:“不会吧?这猪耳朵真那么好吃?” 那几人没有回答,不过很快,他们给出回应,一个接一个对顾霖道:“老板,你这凉拌猪耳朵真不错,快给我拌一筒,我好带回去给家里加个菜。” “老板,我要两筒凉拌猪耳朵,你家能把猪耳朵做的那么好吃,那手撕鸡估计也不差,顺便帮我拌一筒吧。” 最后一个男人高声道:“老板,猪耳朵还剩多少,我全包了。” 这下子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这猪耳朵不仅不难吃,而且还好吃极了。 于是,其他没有尝过猪耳朵的人立马急了:“李老三,没有你这样的啊!猪耳朵才多少,你全包了我们买什么?!” “就是就是,李老三你讲些规矩,怎么能一个人吃独食呢!” 李老三转头瞪向他们道:“刚才小老板让你们试吃,你们一个个嫌东嫌西不愿意,现在我买了你们又跳出来!” 眼见众人快要吵起来了,顾霖赶紧出声劝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因猪耳朵数量有限,每人只能购买一筒,不过为了感谢几位顾客对小摊的全心支持,我会另外送上一份手撕鸡和凉拌素菜作为感谢。” 对于众人的争吵,顾霖没有站在哪一边,于他而言,买手撕鸡的顾客和买猪耳朵的顾客都是他的客人,他不会为了拉拢某一方客人去得罪另一方。 不过,对于两边的客人而言,顾霖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 对于试吃手撕鸡的客人来说,顾霖提出限量购买猪耳朵是偏向他们,但对于试吃猪耳朵的客人而言,顾霖送上手撕鸡和凉菜是跟他们更亲近。 于是,两边的客人都满意了,重新排起队买凉菜。 但因为刚才的闹剧浪费了许多时间,直到郑颢中午下学过来时,顾霖还没有卖完凉菜,摊上还剩下十几个竹筒。 顾霖的脸都热红了问道:“你怎么这么快过来了。” 把书箱放到小摊后面,郑颢走过来代替顾霖的位置拌起凉菜道:“书塾的规矩我已经记住了,所以许先生允许我早早下学。以后我下午也不用去了,许先生开设了一个启蒙班和一个童生班,上午教启蒙班,下午教童生班,我只去一个上午就可以了。” 顾霖有些惊喜:“那我们就方便很多了。” 原先顾霖还思虑着郑颢若是一整天都要在书塾读书,自己卖完凉菜后该去哪儿,顾霖连雇佣张二叔的牛车帮忙接人的打算都有了,如今听到对方说下午不用去进学,曾经读过小学的顾霖不知该羡慕,还是该庆贺自己不用多担心。 第18章 教认字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顾霖在离开县城前,先去肉铺提走自己提前订好的猪耳朵和鸡,因为不会杀鸡且处理起来麻烦,顾霖特意让人把鸡杀好,到时候自己带回去清洗一番就可以用了。 提着鸡和猪耳朵,顾霖带着郑颢出城上车回到下河村,吃完午饭后,顾霖感觉有些困了,和郑颢说了一声,便回到房中休息了。 傍晚。 顾霖睡了沉沉一觉醒了过来,起初大脑有些混沌,还以为自己一觉睡到第二日的凌晨,而后看向窗外的橙黄夕阳,顾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从中午睡到了晚上。 他坐在床上醒了醒神,等到大脑清醒后出门走到柴房,灶台上是自己早已备好用来做晚饭的肉菜。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顾霖微微转过头看到郑颢道:“我刚刚才醒,你肚子饿了吗?” 郑颢走进柴房,摇摇头道:“还好。” 那就是有些饿了,顾霖道:“我们今晚吃鸡?” 顾霖最近不像刚穿过来那几日那么馋肉了,他连续吃了几日猪肉感觉有些腻了,想到没有怎么碰过鸡,便把主意打到了中午带回来的鸡身上。 郑颢并不挑食,点头:“好。” 从杀好的鸡里面选了比较小的一只剁成两半,顾霖把其中一半放进锅里用来炖汤,另一半剁成拇指大的肉块,然后加入调料腌制好下锅油炸,很快,一道香气扑鼻的椒盐鸡块出现了。 顾霖闻着飘散在空气中的香味儿,肚子开始叫起来。 他不由得加快了做菜的的速度,把铁锅洗干净烧热,放入一大块猪油融化,然后接过郑颢洗好的青菜倒进去大火爆炒。为了保持青菜的口感,顾霖没有炒太久,见它微软后便将它盛起来,以免熟过头后又老又苦。 等顾霖端着青菜从柴房出来时,郑颢不知什么时候就把饭和另外两道汤菜端到桌子上了。 把青菜放到桌子上后,顾霖坐下来夹了一块椒盐鸡块放到郑颢碗里道:“快尝尝,等这么久肯定饿了。” 说完,顾霖也给自己夹了一块椒盐鸡块吃起来,顿时,被口腔里爆出来的鲜香汁水征服了。 拿起自己的筷子,郑颢夹起碗里的椒盐鸡块吃起来,而后拿着筷子的手掌一顿,口中的鸡块外酥里嫩,咸香的汁水四溢齿颊留香,郑颢吞下鸡肉后看向一旁的顾霖道:“这是要卖的新吃食?” 他方才见过顾霖制作椒盐鸡块的过程,虽然油炸前的准备工作多了一些,但若想在县城卖椒盐鸡块也不是不可以。其制作并不麻烦,提前腌制好后下锅油炸即可,如果为了省事,在家里将鸡块炸好后运往县城买卖也可以。 顾霖却愣了一下,吐出嘴里的骨头。 他没有想过这一点,眉宇微凝道:“暂时还是卖凉菜罢,东西弄得太多太杂不仅我忙不过来,客人可能也接受不了。” 这不是顾霖危言耸听,或者胆小如鼠不敢尝试,而是如今不管是小摊还是店面生意都主打一个“单调”,卖面条的便卖面条,卖包子的便卖包子,卖云吞的便卖云吞,三者永远不会混搅在一起。 第20章 郑颢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点点头,没有生出任何不满情绪,他不过提出一个建议而已,至于最后如何还是要看顾霖的意思。 吃完饭后,顾霖开始收拾碗筷,郑颢出声道:“碗筷放到柴房里,以后碗筷都由我来洗。” 顾霖有些犹豫,他虽然不喜欢洗碗,但也不好意思让半大孩子去洗,郑颢看向他道:“你做饭我洗碗应该的。” “好。”顾霖听后应道。 同时,他也松了口气,觉得身上的压力都少了一些。 把碗筷放进柴房的木盆后,顾霖便回房洗澡了。在古代洗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水需要人一桶一桶地从河边挑回来,柴火也要人从山上一担一担地扛下来,顾霖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干这些活,所以花了几文钱让别人帮他挑水捡柴,而这洗澡水便是他吃饭前烧好的。 用热水浸泡过身体后,顾霖感觉整日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他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裳后,走出房门把桶里用过的洗澡水倒到院子里,经过白天曝晒的地面刚碰到水便发出滋的轻微响声。 顾霖把木桶放好后就要回房,对面的房门忽的打开,郑颢从里面走出来对他道:“我今日学了《三字经》。” 顾霖有些反应不过来,却下意识问道:“学的怎么样,先生讲的可能听懂?” “听懂了。”郑颢道。 顾林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自己刚才询问时,对方的脸上闪过类似“轻而易举”“不过如此”的表情。 不过郑颢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顾霖眼底划过迷惑,难道是想让自己夸他? 顾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哪个小孩子不希望获得大人的夸赞呢? 于是,顾霖毫不吝啬地对郑颢竖起大拇指道:“不错。” 看着年轻哥儿的行为举止,虽然郑颢不知道对方这奇怪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但结合现下的情境,对方的手势很有可能在夸赞他。 习惯了顾霖近日以来时不时怪异的行为,郑颢倒没有感觉到不适。不过,他也算是明白了有些事情自己如果不直说,对方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 郑颢对身前的哥儿道:“你不是想要认字吗?我现在可以教你。” 顾霖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对方刚才的行为,却有些迟疑道:“你不是才刚学吗?这样会不会耽误你做功课?” 见对方没有不信任或嫌弃自己的意思,郑颢道:“我已经做完功课了,而且在教你的时候,我还可以再学一遍。” “那就麻烦你了。” 顾霖当然想认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现代,如果不能回去得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话,为了长远发展,他必然要学会这个世界的文字。 顾霖跟着郑颢来到侧屋,这里原先是一个空房,后来郑颢入学后,原先的房屋没有桌子,这间房屋便给郑颢做书房了。 微黄的烛光照亮整张书桌,待两人坐下后,郑颢小心地打开书本,看着他的动作,顾霖能感受到对方非常珍惜书本。 郑颢抬头看向身旁的顾霖道:“看书本,跟我读。” 顾霖连忙凝神看向书本,郑颢读一句他便读一句,这些都是他前世学过的,但他并没有不认真,相反,他回忆着从前的记忆去辨别书本里的字。 读过两遍后,郑颢拿起毛笔,没有沾墨而是沾了些清水后在桌面上写下一个“人”字教顾霖辨别,在确认顾霖记住后,他继续写下一个字,顾霖越学越认真,不知不觉手下就跟着郑颢的笔画写了起来,直到对方写下最后一个字停笔收声时,顾霖才回过神来抬起头。 郑颢收起书本和毛笔道:“今日的已经学完了。” “这么快?!” 顾霖看向一旁的水漏,不过才过了一会儿,他就把一章学完了。 郑颢没有多说什么,早在顾霖和方继越签订契约时,他便发现对方并非大字不识一个,如今认起字来更是不像没有基础的人,倒好像是学过后忘了的人,稍稍一引导便快速记起来了。 见时间不早了,顾霖看了看桌面上还未干透的水迹,对郑颢道:“不用省着笔墨,你放开用好好练字。” 比肤色略黑的眼眸闪烁一下,郑颢看向顾霖道:“好。” 说完,顾霖便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屋了。 . 随着这几日生意的顺利进行,顾霖的木箱子又进了不少银子,但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雇佣人选,他除开维持原有的凉菜数量外,没有做很多手撕鸡和猪耳朵。 中午吃完饭后,院子的木门被敲响了,顾霖走过去打开门发现竟然是赵嫂子,顾霖有些意外:“嫂子,你怎么回来了?” 这些时日赵嫂子几乎都待在县城医馆照顾赵大根,顾霖碍于男子和哥儿有别,不能天天过去,但每隔一日还是会去医馆看看赵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赵嫂子跟着顾霖走进郑家,有些不好意思道:“霖哥儿,你这儿还需要人吗?” 顾霖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道:“我还缺一个人帮我做生意。” “你看我行吗?”赵嫂子问道。 顾霖道:“你能来帮我当然最好了,但大根还受着伤怎么办?” 据他了解,赵大哥守夜,白日便是赵嫂子守着赵大根了,她这一走赵家不得乱起来。 赵嫂子道:“大根的伤开始愈合了,大夫说可以回家静养了。” 顾霖没有想到这么快,他微微蹙眉,赵大根的伤可不轻,换作现代在医院躺半个月都不算长,但联想到医馆的花费,顾霖便道:“那嫂子你过来帮我吧!我这边拌菜是个苦差事,不过我不会让你白干的,你看一天三十文行吗?” “三十文?!” 赵嫂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顾霖的神色后就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她不敢相信,这可是三十文啊!要知道男人去码头扛一天的沙包不过十五文,自己只需要站在摊后拌个凉菜就有三十文了,至于顾霖说的辛苦,赵嫂子根本不当回事,再辛苦那还有下地苦。 不过,对于顾霖给那么多工钱,赵嫂子拒绝道:“不需要这么多,十来文就够了。” 顾霖的神色一改从前的软和,绷着脸道:“不行,嫂子你听我的,我这雇佣的价钱不单是对你,换作别人我也会这样给。” 赵嫂子眉头皱了皱,显得有些为难,但看到身前哥儿不容反驳的模样道:“好,但头两个月的月钱我不要了,你也不用拒绝,我家欠了你这么多,我给你白干一年都是应该的。” 顾霖不爱听这话,他没有想过要挟恩图报,但见赵嫂子神情执拗,知道一时半会说不通,便先答应下来了。 至于那两个月的工钱,他到时大可以以奖金的名义发给对方。 第19章 郑颢的食量 第二日一早。 赵嫂子天还没亮就过来郑家帮顾霖准备待会儿去县城卖的凉菜,素菜昨日已经备好了,顾霖便让赵嫂子将鸡和猪耳朵烫好,然后切好分装进竹筒里。 因为有赵嫂子的帮忙,顾霖不像以前那样急匆匆地,今天终于有时间准备朝食了。他拿出面粉,将白面揉好切成细条,往碗里加入猪油细葱,浇入滚烫的鸡汤,最后倒入白嫩嫩的面条。 当然光是这些作为朝食还是不够的,顾霖又煎了三个鸡蛋分别放入三个面碗里,而后他朝着柴房的方向喊道:“赵嫂子,吃朝食了。” 赵嫂子闻着空中弥漫的香味,吞了吞口水:“不用了,我刚才在家里吃过了。” 这年头谁家的粮食不珍贵,顾霖能够给她一份工作已是天大的恩情了,哪能这般没有眼色去吃。 听到对方的话后,顾霖不说话了,他直接走进柴房对着赵嫂子半挽半拉她的手臂把她带出柴房:“在我们家没有吃独食的道理,要吃大家一起吃。” 经过几日的相处,顾霖对于赵嫂子一改最初的生疏冷淡,逐渐变得亲近,开始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赵嫂子拿他没有办法道:“好好好,霖哥儿,走慢些,嫂子听你的。” 拉着赵嫂子来到大堂坐下,顾霖坐中间,郑颢坐左边,赵嫂子坐右边,看了看两人,顾霖满意道:“开吃吧。” 看着桌上的面条,赵嫂子迟迟没有动手,面条是细粮十分昂贵,赵嫂子活了几十年都没吃过几次,最近一次还是在六年前,赵大根给镇上的一户员外建房子挣了钱从县城买了白面馒头回来,她接过后舍不得吃,只咬了一口就让赵大根吃了,但那香甜的滋味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 没想到霖哥儿这儿一大早就吃白面,赵嫂子看着碗里白净如雪的面食,拿起筷子有些舍不得去夹。她左右看了看,看到年轻哥儿早已端起碗吃起面条,而对面的郑小子也紧随其后吃起来,看两人习以为常的神情显然对于吃白面这事习惯了。 她原先觉得霖哥儿在县城做生意十分辛苦赚不了多少钱,如今看来并没有那么糟糕,她不由得放松一口气,这年头孤儿寡母实在难活。 第21章 虽不知对方赚了多少钱,但赵嫂子没有过问,顾霖帮他们一家太多了,如果没有对方,自己的小家早就支离破碎了,所以对于对方的某些事情,只要霖哥儿不说,她便当做不知道。 而霖哥儿需要帮助时自己当仁不让便好了。 赵嫂子夹起面条吃起来,面条筋道咸香十分可口,对于常年吃粗粮的人而言无疑是一场美味。 面条作为朝食入肚后,赵嫂子感觉自己的胃部变得暖呼呼的,吃到最后面条没有了,她忍不住把汤也喝完了。 另一边,相比顾霖的细嚼慢咽,郑颢吃饭的速度越来越快了,顾霖不过刚吃几筷面条,他便把一大碗吃完了。要知道郑颢和顾霖用的碗一样大,但他碗里的面条却是顾霖的三倍之多。 对于郑颢的饭量,顾霖也是在近几日才发现的。之前顾霖以为对方的饭量和寻常孩童一样,所以每天做的饭都是一个大人和一个孩童的食量。 直到前几天一个晚上,顾霖因为在县城吃了一些吃食,直到晚上吃饭时肚子还很饱,桌上的饭菜没有碰过几筷,剩下许多都没吃完,他原本还可惜要倒掉那么多粮食,想着以后一定要少做一些,没想到郑颢放下空空如也的饭碗看向他道:“你吃饱了?” 当时顾霖以为对方随口一问,便也随口回答:“吃饱了。” 而后,他便看到郑颢将剩余的菜端到自己面前,一个人解决了三盘菜,两个多人的食物。 当时,顾霖嘴巴微张,目瞪口呆,他完全不相信这是一个十岁的孩童该有的食量,但联想到这些日和郑颢吃饭的情景,他发现好似每次吃到最后桌上的盘子都是空的。 他微微皱眉,看向郑颢:“你这几日是不是都没吃饱在饿肚子?” 听到他的问话后,郑颢表现的有些奇怪,他先是沉默一会儿,然后抬眸看向他道:“习惯了,一直都这样。” 看着身前的哥儿,郑颢仔细感受着对方的神情变化和刚才的问话,顾霖的表现是怎样的? 好似饿肚子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一般。 可是,郑颢的唇角显得有些冷冽,这年头饿肚子不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么。 就拿下河村和周围十几个村子来说,有几个人敢说自己一年到头吃饱过的。 吃不饱是一种常态,除非是地主富户,否则没有人不饿肚子,郑家的条件比起村里其他人家已经算是好的,好歹每隔两三天就有一顿干的,且时不时有肉吃。 虽然郑颢也没有吃饱过几次,但好歹没瘦成皮包骨。 不过是世情如此罢了。 见男童凶厉的外表配着平静的语气,表达出自己没有吃饱的意思,顾霖生出些许心疼:“你以后不要忍着,饿了就要说出来,家里不缺这点粮食。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多睡。” 郑颢原本冷酷的神情微微一滞,但顾霖没有发现,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郑颢的食量其实一直有迹可循。首先对方的力气异于常人,维持这股力量的运行肯定需要通过大量进食啊。 顾霖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郑颢道:“我把粮食放在柴房里,你以后饿了直接起来煮,难一些的吃食不会做没关系,你可以煮几个鸡蛋充饥。” 面对年轻哥儿满眼的关爱和担忧,郑颢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说不出口道:“好。” 二人说话时,赵嫂子一直没有插嘴,她知道顾霖和郑颢从前的关系不好,如今见他俩相处的这么好,赵嫂子很是欣慰。 见他们吃完了,赵嫂子起身把碗筷收起柴房,郑颢刚伸出的手一顿,而后转头看向顾霖,顾霖有些无奈道:“过几天就好了。” 郑颢不置可否,转身去自己的房屋背起书箱。 县城。 集市依旧喧嚣热闹,一位面容沧桑的大娘站在一个小摊后,面对着拥挤的人群,她神情有些紧张,在她身旁的年轻哥儿一脸淡定安慰道:“嫂子不用那么紧张,你就把这些客人当作村里的人,边卖吃食边跟他们唠嗑就行了。” “那哪能一样啊?”赵嫂子摆摆手道。 顾霖道:“这哪儿不一样。嫂子你想一想,你卖东西是不是要跟别人介绍,一介绍起来便会跟对方聊起来,聊着聊着和村里唠嗑有什么不同。” 被顾霖这样一说,赵嫂子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起先还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她看着前头逐渐变长的队伍,再转头看了看身旁的霖哥儿,深吸了一口气。 赵嫂子逐渐冷静道:“我没事了,霖哥儿你去忙吧,” 见对方神色虽仍存些许紧绷,但神态没有刚才那般六神无主,顾霖便道:“好,嫂子你先试试,有什么事再叫我。” 见顾霖转身离开后,赵嫂子再次吸了吸气给自己壮壮胆,而后抬头看向前头的队伍,声音虽有些颤抖却响亮道:“大家排好队,可以开始买凉菜了。” 排头的仍是每日来的最早的孙大娘,见到赵嫂子时还有些认不出,直到靠近后看清对方的面容,孙大娘一脸惊诧道:“你不是前些日那位妇人吗?” 怎么几日不见,脸上便有了血色,精神状态也瞧着好了许多。 赵嫂子听对方的语调和下河村的妇人很像,一时间有种熟悉感,竟然一点都不紧张了:“牢您记得,我前几天有事来不了,现在得了空便回来了。” 在一群媳妇和大娘大婶里纵横多年,孙大娘对于某些事情的嗅觉十分敏锐,她看着赵嫂子问道:“你家儿子的事情解决了?” 赵嫂子也没有瞒着,由心而发地笑道:“知县大人是个好官,为我们家做主了。” 这下不仅是孙大娘听到了,后面的人也听到了,他们心中很是震撼,在想一个小小商贩到底是如何劳动知县大人去惩处一位官吏。 好几位书生模样的男子纷纷上前发问,想要套出一些父母官的消息 但赵嫂子虽看着憨厚老实,说起话来却和泥鳅般滑不溜手,问她别的一一作答,问知县大人惩处陈小吏的细节,她便一个劲道:“知县大人清正廉洁”“知县大人为民做主”,有用的消息一点都没露出,几位书生见此便一个个闭嘴离开了。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赵嫂子有些无奈,她不是故意吊着他们的胃口,不跟他们讲,而是当日离开县衙前,李小吏便警告过他们不能把案情透露出去,否则会惹怒知县大人,赵嫂子自然不会引火上身。 见赵嫂子被一众人包围问话,顾霖赶紧出声解围:“手撕鸡还剩下三十份了,还有谁要?” 见赵嫂子这里问不出什么话来,众人渐渐歇了看热闹的心思。 如今听到自己喜欢吃的手撕鸡快没了,一个个赶紧排好队对顾霖道:“霖哥儿,我昨日没有买到,你可得给我留一份啊!” “霖哥儿,我不要手撕鸡,给我留一份凉拌猪耳朵。” “手撕鸡和凉拌猪耳朵我都要!” 见众人没有再关注陈木的事情,赵嫂子松了一口气,看见顾霖在后头拌了许久凉菜,她连忙走过去和他换了位置。 顾霖把自己在衣铺特意定制的手套摘下给赵嫂子让她戴好,而后走向前头,用练过许久仍不能压过众人的说话声,但让人无法忽视的嗓音道:“素菜还剩下一百多筒,每人最多购买两筒,后面的客人若要购买还请明天再来。” 话落,小摊前一众人哀嚎起来,前头一百位客人满脸庆幸,后头的客人则满脸懊悔。 第20章 顾父顾母 中午。 和赵嫂子收拾好小摊后,顾霖从五柳书塾接回郑颢来到医馆,见赵大根伤势虽未痊愈但能下床行走,顾霖便稍微放下心来。 回下河村的路上,因为多了一个伤患不能和人挤,顾霖和赵嫂子便商量不坐张二叔的牛车,另外在县城雇了一辆驴车载他们回下河村。 驴车刚到村口,看到车上的年轻哥儿,住在郑家旁边的一位婶子伸长脖子道:“霖哥儿,你爹娘来了。” “我爹娘?”顾霖看向说话的婶子,下车的动作一顿,眼里划过一丝疑惑。 对于这位婶子顾霖并不陌生,近些日子家里的柴火和水都是花钱找对方帮忙挑回来的。 但对于对方口中自己的爹娘,顾霖有些茫然,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他的脑海里没有一点有关原主爹娘的记忆。 他还以为对方都死了,没想到竟然活着。 . “早知道就不来了,我的老腰都快断了,老婆子你确定没有听错,霖哥儿在县城里赚了钱?”一大早就跨过两座山来到下河村的顾父扶了扶自己的腰道。 顾母虽也累的不行,但气势足足道:“你这老头子的耳朵简直是个摆饰,忘记刚才进村时那些人咋和我们说的?郑猎户在时郑颢都没有去读书,如果不是霖哥儿在县城挣了钱,郑颢能去县城的书塾?!” 说完,顾母重重地“哼”了一声:“真是个贱皮哥儿,才出嫁几年胳膊肘就往外拐,有点好东西都没有想过他兄弟,二柱可是他唯一的亲弟弟啊!他竟然宁愿把钱花在一个外人身上,也不帮帮二柱。真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第22章 顾父面容苍老,形容沟壑,他皱眉看了一眼顾母道:“待会儿你别在霖哥儿面前说这话。” 顾母眼睛一挑,眼里闪过精光道:“我能不知道,现在我们有事求他,自然要对他哄着来。” 见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顾父便没有说话了。 快要靠近郑家时,顾霖看到一男一女坐在郑家门口,此时恰好,顾母一个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年轻哥儿。 她眼睛一亮,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而后脸上笑成一朵菊花迎上去:“娘的霖哥儿,你可算回来了。” 一路上走过来,顾霖的脑海里逐渐复苏有关原主爹娘的记忆,所以面对看似和蔼可亲的顾母,他没有被对方的甜言蜜语迷惑住。 想到对方拼命地压榨原主,吸原主的血然后去贴补顾二柱,把顾二柱养的膘肥体壮,顾霖便忍不住冷笑,面上却漾出一抹喜悦的笑容:“娘,你怎么来了?我许久没有看到你和爹了。你们吃饭了吗?我现在还没吃呢,你和爹带了什么好吃的过来看我了?” 刚听到顾霖前半部分的话,顾母脸上还挂着笑,等听到后半部分时,她面上的笑僵了僵,三白眼也不受控制地往上翻了一下,但她很快恢复表情,对身前的哥儿满脸关心道:“我和你爹还没吃呢,我们想你想得不行,一大早就赶过来了,连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更别说是午饭了。不过都这么晚了,你这孩子怎么还没吃饭呢?这不得饿坏了。” 看着顾母一脸关怀的表情,顾霖想如果换作原主,估计又要被感动的再次割肉放血供养顾家了。 但他却好似听不懂顾母话里的意思,也没有表现出心疼她和顾父的神情:“幸好您和爹来了,自从当家的去了之后,我日盼夜盼你和爹能过来,但等啊等几个月过去了还不见你们来,我差点以为你们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说完后,他眼带幽怨地看了一眼顾母。 眼角一抽,顾母原先的神情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她哀嚎一声,抹了一把眼道:“霖哥儿你这是要挖爹娘的心头肉啊!自从爹娘听了女婿去了后,心里总是记挂着你怕你被欺负了。你别怪爹娘在女婿去的时候没有过来,当时家里正要播种,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只有你爹和弟弟两个男丁,如果我们耽误下田,之后一年家里都没有粮吃了!我们是有心也没有力过来啊!” 看着身前哭唱灵活的妇人,顾霖想难怪原主明知道顾父顾母对他不好,但每次仍会原谅他们,实在是对方这段路数寻常人难以抵抗。 “我知道你和爹辛苦,我不怪你们。”对着干嚎假哭的顾母,顾霖一点也不心软道:“但是,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娘你能不能借些银子给我使使。” 听到前头的话时,顾母嘴角挑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她生的孩子她能不了解,霖哥儿最是心软,只要她抹几滴泪,对方便舍不得她难过。 但听到顾霖后面的话后,顾母立马维持不下去原来的情态了,她几乎跳起来:“借银子?你不是在县城赚了许多钱吗?咋还要来跟我借银子?” 顾霖浅色的眼眸划过沉色,他就说为什么在原主的记忆中,顾父顾母过年过节都不怎么过来,却在这时过来,原来是听到自己在县城做生意的消息。 他的笑容渐渐消去,脸上开始愁云惨淡:“娘你是有所不知,我在县城做生意看着风风火火,其实欠了别人几十两银子,到现在都还没还清呢!” “几十两?!” 这下不仅是顾母,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顾父也叫出声来。 两人原先装出来的好脸色渐渐消失。 看着二人的表现,顾霖眼里划过一丝讽刺,他代替原主的身份可以为他赡养双亲,但顾父顾母如果想把他当血包,那便想都不要想。 听到对方手上不仅没钱,还外欠几十两银子,顾母慈母的形象伪装不下去了,她两眼瞪向顾霖,狠色刻薄暴露在眉间:“霖哥儿,你可不能和爹娘说谎啊!我们可是亲亲的母子,你现在是连爹娘都要开始防着了是吗?” “郑家什么条件怎么可能欠别人几十两?你是有了钱不想孝顺爹娘吧,从前你那般孝顺,如今连爹娘都不愿意管了。” 她是绝对不相信郑家外欠几十两,她可是仔细算过的,郑猎户多年打猎下来至少存了几十两银子。 顾父也开了口道:“霖哥儿,做人可不能这么没良心。” 面对两人看似正气凛然实则贪婪垂涎的斥责,顾霖差点被气的笑出声来了,但碍于这个时代的孝道,他不能和顾父顾母撕破脸:“爹娘,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郑家即便再有家底,也在当家的受伤后掏空了,当时还外借了几十两给当家的治病,但没想到仍没有救下当家的性命。我和郑颢都快活不下去了才去县城做生意,日日起早贪黑也不过挣下日常所费而已。” “够了!” 顾父暴喝道。 他撕破老实木讷的表皮,苍老的眼睛看向顾霖就像死盯着猎物的鬣狗,贪婪又垂涎道:“我们刚进村时就听到你们村里人说,你送郑颢去县城书塾读书了,读书要花多少钱,如今你却跟我们哭穷?” 顾霖不言,顾母在一旁双手叉腰道“霖哥儿你怎么这么糊涂,那郑小子是外人,你咋把钱花在他身上,你亲兄弟还在家里受苦呢!” 顾霖冷眼,他算是瞧明白了,对面两人这是见和自己打感情牌没用,便改变套路,换作顾父唱白脸,顾母唱红脸。 但顾霖不是被吓大的,他看着顾父顾母,表情无奈道,“爹娘可不能这样说,我如今嫁到郑家就是郑家的人了。即便心里有娘家也只能尽力而已,但现在我连自己都吃不饱,便是想要孝顺你们也有心无力。郑颢能去书塾还是因为之前当家的留下一份银钱专门给他进学,那份银钱经过村长乡老见证,我是决计动不了的。” 面对这类吸血的父母,顾霖没有想过要讲道理,他直接比他们更封建。至于对方会不会去找村长验证,除非他们真的毫无廉耻,想要被十里八村的人戳脊梁骨,否则绝对不会一点脸面都不要,做出吃女婿绝户的事。 的确,顾霖猜对了,顾父顾母即便贪图郑家的银钱,心疼那些钱花在郑颢身上,但也不敢正大光明的吃郑家绝户。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顾母顾父竟然相信他说的话。 相互对视了一眼,顾父顾母觉得顾霖应该没有欺骗他们,霖哥儿虽看着不是个安分的,但却是个胆子小的,一遇到事便没有自己的主意,加上身边没有靠谱的长辈,银钱被人哄走还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所幸,他们此次来下河村找顾霖不是为了此事,而是有其他目的。 顾母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顾霖道:“你傻啊!郑猎户都去了你还要给他守寡。下河村的人这般欺负你,我和你爹可不依。我给你在桃花村看了一门新亲事,那户人家姓彭,是隔壁村的大地主,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从未娶过亲,打听到你老实能干便特意请媒婆上门,我和你爹看过,都觉得这门亲事好,你嫁过去能直接当少奶奶,什么活儿也不用干,白面馒头能随便吃!” 见识过顾父顾母的奇葩,对于他们忽然给自己谈下一门亲事,顾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有一种风雨总算来了的感觉。 他就奇怪顾母顾父一向暴躁,怎么从见到他开始,即便中间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发怒,最后都忍了下来,原来是在这里等他啊。 看着顾母说起这门亲事时,眼睛都不敢直视他,顾霖觉得这门亲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事实确实如此,面对年轻哥儿清澈雪亮的双眼,顾母目光有些闪躲,这场婚事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好。 彭家虽是大地主,儿子也没有娶过妻,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家多么正派,儿子多么洁身自好。而是因为他家儿子是个傻子,虽有二十岁但神智如同三四岁的孩童一般,而且还喜欢打人。 按理来说彭家儿子就算是个傻子,应该也有不少穷苦人家的女子肯嫁过去,但彭家夫妇觉得自己儿子哪儿都好,寻常的农家女子怎么配得上他们的儿子,一心想要给自家儿子娶个才貌双全的女子。 可这样的女子向来是百家求娶,家境比彭家好的看不上他们,家境比他们家低的也不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拖来拖去,眼见着自家儿子二十来岁亲事仍没着落,同龄的人却当爹当娘了,彭家夫妇开始急了。 这时,一位与彭家交好的媒婆上门同他们说桃花村顾家有位哥儿年方十八,勤恳能干,高挑好生养和彭家少爷十分相配。 彭家夫妇听到媒婆介绍的是位哥儿,虽有些不满,但见自家儿子不会成为孤家寡人后仍然很是高兴。不过,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女子哥儿最晚十五岁都要嫁人了,顾家哥儿却十八岁还待在家中,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一想到这儿,彭家夫妇便心里便起了疙瘩,他们可不想娶一个废物回来。 第23章 媒婆见此,吞吞吐吐和彭家夫妇解释道顾家哥儿早已成亲,不过今年新寡。 她拍胸保证:“但顾家哥儿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哥儿痣红艳艳的绝对好生养。” 听到媒婆的解释后,彭家夫妇竟然一点也不气对方给自家儿子介绍个寡夫。 他们知道媒婆绝对不敢骗自己,这顾家哥儿不仅品貌好而且好拿捏,除开不是处子之身外,其他的地方都是他们满意的儿媳妇人选。 隔日,他们便请媒婆上顾家言明肯出五十两聘礼求娶顾霖,顾父顾母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哪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 足足五十两啊! 他们一辈子都挣不到五十两,有了这银子后,他们就可以给自家儿子娶媳妇盖新房了。 他们一想到这儿,一个晚上都睡不着,生怕彭家反悔重新找了别人,然后五十两泡汤了。 于是天一亮,顾父顾母睁开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然后爬了两座山来到下河村。 一进村口便向人打听顾霖,本以为对方在郑猎户死后会过的凄凄惨惨,没想到顾霖的日子好似过的还挺滋润,甚至还能挣钱送郑颢去书塾读书。 在顾父顾母看来,郑猎户死后,郑家的东西便是他们的。一听到顾霖用他们的钱送郑颢去读书,顾父顾母便感觉心里窜出一股火气,好个贱哥儿,要送也该送他们家二柱去读书才对,怎么能把钱花在一个里予种身上。 第21章 我会保护你 顾父顾母的表现自然被顾霖看在眼里,对方从出现到至今没有表露出一丝对原主遭遇的怜惜,相反满眼贪婪,欲图榨干原主的最后一丝价值把他卖给别家。 顾霖神色逐渐冷淡,不愿再做出好脸色道:“你们回去吧,我不会跟你们回顾家的。” 先不说他一个大男人愿不愿意嫁,按照顾父顾母无利不起早的心性,能给他找一户什么好人家。 顾父顾母却不这样想,听到顾霖的拒绝后觉得对方翅膀硬了,威胁道:“好好和你说你不听,今天你回也得回,不回我们也要把你绑回去!” 话落,顾父脸色狰狞,从怀里拿出一捆麻绳,和顾母一起上前包围起顾霖。 看着不断靠近的二人,顾霖脸色微沉,他没有想到顾父顾母的胆子大到敢直接在下河村绑人。 他眼角余光扫向四周,中午家家户户都不在家,不是在田里干活就是去送午饭,顾霖想要求救也找不到人。 他盯着越发靠近的顾父顾母,对比彼此的实力,而后心不停的往下坠。 顾父顾母虽上了年纪,但因常年下田,身体很是强壮高大。相反,身为哥儿的顾霖在他们面前,纤细的过分尽显弱势。 彼此实力悬殊,顾霖估测自己若是逃跑,成功的希望十分渺茫。 但无论心里如何慌张焦急,顾霖表面保持着冷静,他眼睛瞥向顾父顾母,冷着的脸色很能唬人道:“爹娘你们要想好了,我如今是下河村的人,你们直接把我绑走,就不怕挑起事端,破坏桃花村和下河村的关系。” “哼!”顾母闻言,眼角一撇,眼白几乎充满眼眶,显得更加尖酸:“吓唬谁呢!郑家在下河村可没有活着的长辈,你信不信就算我绑着你在下河村人面前走过去,都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顾霖信吗? 自然信。 在现代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放到如今都十分的合理。 就如顾父顾母把他绑回去再嫁这件事,倘若说郑家还有长辈在世的话,对方若是不愿意放人,即便顾父顾母再强势,想把顾霖带走也是不可能的事。 但偏偏郑猎户死了,郑猎户的爹娘也早早去世了,郑家能决定顾霖去留的人都不在了。 郑颢未满十五岁,在他人眼里就是一个孩童,没人把他当作一个完整的人看待。所以,顾霖名义上是他的继父,但对于对方的去留,他抗争不过顾父顾母。 顾霖便是哭着挣扎着被顾父顾母带走,下河村也不会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这便是男权社会。 早在郑猎户去世那刻起,顾霖便没有了依靠,除非郑颢成年,他依照夫死从子的规矩依靠郑颢,那时顾父顾母才无法威胁到他。 但如今郑颢还未长成,顾父若要对顾霖全权处理,无论是谁都说不出错来。 可顾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怎么愿意自己如同一个物品任人掌控。 他眼眸冷凝,盯着身前越走越近的顾父顾母,脑海划过一道想法,不过是鱼死网破罢了。 见身前的哥儿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顾母便以为他认命了道:“早点像这样懂事不就好了。郑家有什么好的,一个拖油瓶跟在身边只会拖累你。等你嫁到彭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也有人伺候你,到时候再生个大胖小子,全家都得捧着你,这样的生活不好?霖哥儿,你要知道,娘不会害你,这都是为了你好。” 顾霖冷笑出声,自穿越过来,第一次露出如此具有攻击性的模样:“既然这么好,你直接把顾二柱嫁过去不就好了。” 顾母的命根子就是唯一的儿子顾二柱,见顾霖不仅不识好歹,还对顾二柱说出这般恶毒的言语,她的脸色立马沉下来。 “你还和他说什么,直接把他绑回去教训几顿,到时候看他还老不老实。”顾父的神色十分难看道。 顾母也不劝顾霖了,她帮着顾父围住顾霖。 粗大的麻绳甩了过来,正当顾霖抬腿就要逃跑时,身后传来一道重重的呵斥声:“住手!” 然后,顾霖便看到一道身影冲了过来,在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顾父被其狠狠撞击摔倒在地上,而那道身影把人撞倒后就站在在顾父身边。 顾母见此尖叫出声,就要上前查看顾父的情况,这时,顾霖定睛一看,竟然发现那道身影是郑颢。 顾母也看清了始作俑者,她伸手抓向郑颢,声音尖利:“小野种,看我不收拾你。” 顾霖神色一凝,怕对方伤害到郑颢赶紧抬腿上前,却看到郑颢面对顾母落下的手掌,快速的一躲而过,而后抬腿踹向顾母。 顾母惊呼一声,身体一歪砸在顾父的身上,顿时,两人同时发出痛哼。 走到顾父顾母面前,村长脸色铁青:“顾老大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我下河村的人下手?!” 原先郑颢找他帮忙,说顾父顾母来下河村怕他们为难带走顾霖时,村长还觉得对方太过年幼,所以大惊小怪。 在村长看来,即便顾父顾母不是什么好人,但来到下河村也得守下河村的规矩,但他没想到顾父顾母竟然真的敢对顾霖下手。 如果今天他没有来,顾霖直接被顾父顾母绑走,他这村长的老脸也不用要了。 推开身上的顾母,顾父忍着全身的疼痛起身对村长道:“张村长,这是我顾家的家事,我劝你不要多管。” 张村长简直要被顾父理直气壮的态度气笑了,他沉下脸道:“顾霖是郑家妇,郑家是我下河村的村民,顾霖便是我下河村的人,如今你不过问一句说绑就绑,真把下河村当作你们桃花村为所欲为了。” “老子是他爹,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老子管他都是天经地义,干你们这些外人什么事。” 面对张村长的警告,顾父不仅毫无收敛,而且气焰愈发嚣张。 他眼带轻蔑的瞟了张村长一眼,不过是一个杂姓村的村长罢了,能有什么号召力,他弟弟是桃花村的村长,不管族里村里都是他的一言堂,那才是真的一村之长呢。 哪像眼前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 “你们下河村的人管天管地,还管寡妇归家出嫁?” 顾父这话说的极不好听,就差点指着张村长的鼻子骂了。 村长的脸黑了黑,但对方所言确实没错,郑家没有长辈,他就算是村长也不过是一个外姓人,根本没有立场拦着顾家接走顾霖。 看着面前有恃无恐的顾父,张村长深知对方的难缠,心中着实不太想管眼前的闹剧,他看了看一旁的郑颢,大不了村里以后每家省出一口饭接济他。 这样也比和顾父掰扯起来干净利落。 看到村长沉默下来,顾霖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痛恨这个时代,即便在日后几十年里经历过数次坎坷和挫折,他都没这般无助痛恨过。 郑颢站在顾霖身前,把他和顾父村长等人隔绝开,他看向顾父,眸色凶狠道:“我爹已经买下顾叔,你带不走顾叔。” 话落,只见原先胸有成竹的顾父顾母脸色一变,郑颢从胸襟里拿出一张纸看向村长:“村长,这是顾叔的卖身契。” 村长的表情跟着变化。 他差点忘记了当初顾霖可不是嫁到郑家,而是被郑猎户买下来的。但郑猎户顾忌顾霖的颜面,所以一直没有对外公开,不过当时郑猎户和顾家买下顾霖时,村长也在场见证了。 村长转头看到顾父顾母难看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顾家这是见人死了,想翻脸不认账了。 第24章 他眼带厉色对顾父道:“顾老大,当初郑猎户可是花了十两和你们买下顾霖,现在怎么着,一看人去了就想要耍赖了。顾霖的卖身契一式三份,还有一份在官府,你们如今要反悔,难道是想去官府不成。” 顾父的额头爆出青筋,郑颢丝毫不怕,他眼睛直视对方道:“顾叔是我郑家的人,卖身契也在我手上,即便去官府也是我们在理。” 郑颢的脸上划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恶意,与他对视的顾父背后生出一股恶寒:“据《大周律法》,凡是藐视律法,无故前往官府闹事者,杖一百发配一千里。” 顾父不知道郑颢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眼前形势逐渐不妙,他本就心虚,原先打算仗着郑颢年纪小不知事,想把顾霖带回去再嫁,却不想郑猎户死之前竟然把顾霖的卖身契交给郑颢。 如果顾霖是自由身的话,他们带对方离开无人能管,但偏偏顾霖名为郑家妇实为郑家奴,顾父就算再想要那五十两白银,也得掂量一下。 顾母开始急了,她赶紧从地上起来,对顾父叫道:“老头子!” 纵使心中不甘,顾父也没有办法,他不想把下河村村长逼急了闹到官府去,顾父转头瞪了一眼顾母道:“别丢人现眼,走!” 顾母平时看着厉害,但却是纸糊的老虎毫无威胁,顾父一旦发话后,她便不敢反驳。 两人嚣张的来,灰溜溜地离开了。 看着身旁看似不受影响一直平静,但额头冒着细汗的的年轻哥儿,郑颢抿了抿嘴。 “赵婶。” 郑颢看向赵嫂子道:“麻烦帮我把顾叔扶回家中。” 村长到时赵嫂子便到了,但方才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她只能干看着着急。 如今见能插进去了,赵嫂子赶紧上前扶着顾霖。 换做往日,顾霖肯定不好意思让对方扶自己,但经历了方才的事情后,他手脚有些发软。 冷静了一会儿后,他才觉得自己缓过神来,他转头对村长郑重道谢:“多谢村长此次相助。” 虽然对方方才想放弃他,但从理性角度来说不能责怪对方,不过,要顾霖没有一点怨怪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他们还住在下河村,以免村长心生疙瘩给他们穿小鞋,顾霖只能做出一副心无芥蒂的模样。 果然,看到顾霖的表现后,村长十分满意,觉得自己没有白帮对方,还安慰道:“回去罢,之后一段时间你爹娘应该不会再来了。” 顾霖和赵嫂子一同离开,郑颢也跟在他身边回郑家。 回到家中后,顾霖转头对赵嫂子道:“嫂子,我没事了,你放心回去吧。” 赵嫂子仍有些不放心,但看到顾霖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其他地方和以前没有多大差别,便道:“我就在家里,有事的话你直接叫一声。” “好的。” 赵嫂子转身离开郑家。 眼见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顾霖抬头看向湛蓝色的天空,只见蓬松的云朵下一群鸟儿飞过,想到方才的情景,顾霖除开生气外,还有几分对原主的同情,或者说感同身受。 经历了一番争吵,顾父顾母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儿子换了一个人。或者说,他们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因为在他们眼里,原主是一件商品,只要这个儿子能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利益便行了,无所谓他到底是谁。 这是属于原主的悲惨,有父母不如无父母,而顾霖的父母不似顾父顾母这般。看着带领小鸟飞翔的大鸟,顾霖回忆起两张慈爱的人脸。他失去父母时已经能够记事了,记忆中,他的父母十分恩爱,对他也非常疼爱,但转眼间过去十几年,沧田桑海,脑海里关于父母的记忆越来越淡,顾霖想到现在自己穿书了,连父母的照片都没有了,恐怕再过几年,他连父母的容貌都要忘掉了。 顾霖想了想,不怪原主也叫顾林,他们的遭遇是如此类同,皆是从小到大没有父母疼爱,靠着自己磕磕绊绊地长大。 顾霖比原主还好一些,至少感受过父母的疼爱,还有自己的婚事能够自己做主,不过…… 顾霖感觉自己脸颊一凉,他抬手一抹发现自己流泪了。 他竟然哭了。 “顾叔。”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霖身体一顿,而后转头看向来者。 此时他早已憋回眼泪,但眼睛还是水淋淋红润润的,但他完全不知道。 看着郑颢,对于男童对自己的称呼,顾霖的神情闪过讶异,因为这几天以来,郑颢从来没有主动称呼过自己。 郑颢从怀里拿出刚才威胁顾父顾母的那张卖身契,交给顾霖道:“顾叔你放心,我爹早就把你的卖身契消掉了,你是郑家人不是郑家奴。” 顾霖看了看纸上和卖身契毫无相关的黑字,眼睛微睁,眼眶里的水珠将落未落,郑颢看着身前哥儿的泪水,心中焦躁,但他生性冷硬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生硬道:“别哭了。” 郑家从未把你当作外人,我爹去了后郑家让你受苦了,但我以后会保护孝顺你的,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想到方才发生的一幕幕,郑颢黑色的眼睛划过野兽般的凶色。 看着身前说出保证的半大少年,顾霖敛去眼里的泪水笑道:“我相信你。” 郑颢的神情愈发坚定道:“嗯。” 第22章 利益捆绑 顾霖即便嘴上说着没事,但午饭却没有心思做了,他煮了一锅米饭,炒了一盘青菜,随便吃了几口后就回到自己的房屋了。 顾霖躺在床榻上,看着头上的暗色床顶,没有一丝困意,本以为会睡不着,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便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眼前一黑,意识立马混沌不清了。 整整睡了两个时辰,顾霖打开眼皮,看到屋内一片漆黑时有些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他的视线落到一旁的木窗,见窗纸透出几分橘黄光亮才明白自己一觉睡到傍晚。 明亮的眼眸在黑暗中转动着,顾霖觉得自己好似睡了一觉后变得神清气爽了,白日里沉闷的情绪一消而散,好似所有负面消极的心情都随着这场午睡消失不见了。 他起身,洗了一个脸后来到柴房。 走到灶台前,顾霖把灶台上的素菜鸡肉猪耳朵全部倒入锅中烫熟后捞起,而后加入调料拌匀装进竹筒里。 他提着几个竹筒来到郑颢房门外,叫道:“小颢。” 一个呼吸间,房门便被打开,郑颢从里面走出来,对顾霖问道:“怎么了顾叔?” 举了举手上的凉菜,顾霖对郑颢道:“你同我去村长家一趟,答谢村长的帮忙。” “好。”郑颢心中了然,他先去院子从水缸舀出一勺水净手,洗去手腕沾染的墨迹,然后走到顾霖身边。 见此,顾霖不由得慨叹一下,郑颢自从进入学堂后变得越来越讲究了,但这种讲究却不会惹人厌烦,因为顾霖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不是在刻意模仿别人东施效颦,而是真正地严苛要求着自己。 踏出郑家院子,顾霖不知道村长家在哪儿,便不动声色地跟着郑颢的步伐来到村长家。 村长家的大门半掩着,屋外的院子空空无人。 不等顾霖作出反应,郑颢瞧了瞧,而后对着里面喊道:“村长爷爷!” 半大少年还未变声,大喊时的嗓音带着几分奶气,原先还觉得对方成熟讲究的顾霖一下子找回了熟悉感。 几个呼吸间,一位身材略瘦,面貌精神的大娘从屋内走出来,她看向门外,见来人是顾霖和郑颢道:“是霖哥儿和郑小子啊,快进来!” 她走出来把半掩着的大门打开,然后招呼着顾霖和郑颢进去:“你们先进屋里坐,待会儿我给你们倒两碗水来。” 顾霖和郑颢跟在对方身后,听到对方的话后道:“不用麻烦了,张大伯娘,我们来是为了感谢村长上午的帮忙。” 对于上午郑家发生的事情,村长媳妇虽没有在场,但事后从村长口里知道了,对于顾父顾母的行为,她打心里鄙夷,但对于霖哥儿她却是怜惜的。 村长媳妇转过头对顾霖道:“你是下河村的人,哪能任人带走,当家的帮你是应该的,说什么谢不谢的话。” 走进屋子,村长媳妇对着里面喊道:“当家的,霖哥儿和郑小子来找你了。” 村长正在里面抽旱烟,顾霖一进来便感觉屋内烟云袅袅,村长媳妇对着身前不远处的村长狠狠一瞪,但碍于外人在场不好不给自家男人面子,涌到嘴边的骂语吞了回去,但她眼神带火地盯着村长手上的烟枪,好似下一刻就要上前夺走烟枪丢出去。 村长下意识收起烟枪,他刚才没有听到自家媳妇的喊话,如今抬眼看到顾霖和郑颢二人,他有些意外道:“你们怎么来了?” 村长媳妇没好气地暼了他一眼:“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她指着屋内的凳子,转头对顾霖和郑颢道:“你们村长大伯/村长爷爷不会说话别理他,霖哥儿和郑小子快坐下。” 第25章 而后,她对着门外喊道:“三妮,快倒两碗水来。” 还来不及拒绝,顾霖就见到一位面容枯黄的女童端了两碗水进来,屋内没有桌子,所以顾霖和郑颢只好从女童手上接过碗来。 碗里的水几乎是盛满的状态,顾霖拿在手上不好行动,于是低头喝掉一些。 待碗里的水剩下一半不易撒出后,顾霖才抬头对村长道:“村长大伯,这次我和小颢来是为了感谢您上午的帮助。” 边说边起身,他走上前把凉菜交给村长媳妇道:“张大伯娘,这是我自己做的凉菜,你和村长大伯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顾家父母虽被赶跑了,但顾霖知道那是暂时的,对方以后肯定会卷土重来。 郑家只有他和郑颢两个人,到那时若单靠他们两人难以对付顾父顾母,所以,顾霖想了许久后决定给自己找场外援助,这第一步便要和村长打好关系。 一旁除开最开始问了一句话后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村长抬起眼皮,看向凉菜,脸上显出几分兴趣道:“这就是你在县城做的营生?” 顾霖天天背几个竹筐出去卖菜,从最开始两个竹筐到后面的六个竹筐,稍微机灵一点的人便反应过来对方不是去县城卖菜。下河村的人又经常往返县城,时间一长,自然会有村人碰到顾霖卖凉菜,早在前几日,顾霖在县城做生意的消息便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了。 村长有些好奇顾霖做的凉菜到底是什么味道,竟然能在县城卖出七八文的高价。 他催促着自家媳妇道:“老婆子,快让我尝尝。” 村长媳妇见村长心急的模样,嘀咕了一句道:“真是年纪越大越管不住嘴。” 哪有在小辈面前这般嘴馋的长辈,连她家三岁的孙儿都比不过。 说是这样说,但村长媳妇还是打开竹筒递到村长面前。 顿时,一阵香味从竹筒倾泻而出,原本充满烟味的房屋飘荡起酸辣的香味,村长闻到后口里分泌着津液,而后看了看竹筒里红红绿绿的凉菜,越发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尝其滋味了。 村长媳妇闻着凉菜的香味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和懊恼,怎么自己也和小孩子一样馋嘴。 抬头看到老头子死死盯着自己手上的凉菜,村长媳妇觉得自己拾回些许颜面,道:“吃吧。” 村长连筷子都不用,直接捻起一块裹满红油的莲藕入嘴,咬下第一口,他浑浊的眼睛迸发出光亮,而后看向顾霖,难怪对方做的吃食在县城这么受欢迎,有如此手艺到哪儿都吃香。 不过,从前怎么没听说过顾霖有这么好的厨艺呢? 村长转头示意自家媳妇道:“老婆子你快尝一下。” 对于刚才老头子直接拿起凉菜开吃,村长媳妇觉得自己在顾霖和郑颢面前,脸都快要烧起来了,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出这样的糗。不过闻着鼻间的香味,村长媳妇有些期待了,她不似村长那般粗鲁,拿着筷子夹起凉菜放进嘴里。 而后她停顿了一下,快速地咀嚼了几口吞进去后转头看向顾霖道:“霖哥儿,你的手艺真不错!怎么想到这样做茄子和莲藕的,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茄子。” 忽的,村长媳妇的手肘被撞了几下,她转头瞪了村长一眼,当看到对方眼里的示意后,她立马注意到自己的不妥,连忙转过头来对顾霖解释道:“霖哥儿,你别介意,伯娘没有打探你菜方子的意思。” 村长听后,有些头疼地敲了敲烟枪。 老婆子这样直白白的说出来,便是没这个意思,别人都要心生疙瘩怀疑了。 顾霖倒没有往心里去,对村长媳妇道,“伯娘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村长媳妇见顾霖表现的大大方方,一点都没有介意的样子瞬间放下心来。 顾霖见此微微笑了,而后抬头看向村长:“村长大伯,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村长吃人手短,已经做好对方趁此提出一些请求:“什么事?” 顾霖道:“我如今在县城做凉菜买卖,家里的菜快要用完了,不知道村里其他人有没有多余的菜,我想要向下河村的村民收购瓜菜。” 收购瓜菜? 村长拿着旱烟的手一顿,原先不以为意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他的眼睛扫向顾霖道:“霖哥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怪村长这般严肃,下河村的人数虽没有周边村子多,但每家每户地里的瓜菜可不少,仅凭顾霖一个人怎么吃的下?倘若吃不下,只能收购一部分人的瓜菜,那剩下的其他人肯定会有意见,最后搞不好他这个村长都要沦为村民的出气筒。 顾霖明白对方的顾虑道:“您尽管放心,村里的瓜菜有多少我要多少,绝不会让您难做。” “好!”村长喝道,他常日皱巴着的脸难得浮现出喜悦的表情:“如果真的能做成的话,霖哥儿你为村里做了一件大事啊!” 该谦虚的时候谦虚,该享受夸赞的时候,顾霖从不会羞涩:“村长言重了,我也是下河村的一员,如今我有微力,自然要回报乡里。” 村长听到顾霖的话后,心里愈发开心:“好好好。待会儿我召集村里每户当家人说这件事,霖哥儿你放心,我绝对把这件事办的妥妥的。” 村长虽为人软弱怕事,但并非不识好歹,顾霖如今向下河村的村民收购菜瓜,是因为顾念这份情。假若办不好,对方也不会拿着自己吃饭的家伙让他们糟蹋。 见村长微黄的脸变得红光满面,顾霖才说出自己此行的根本目的:“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帮忙。” 在对方提出收购下河村村民的瓜菜后,村长便为村民们能多一份收入感到高兴,他视线落到顾霖身上道:“你尽管提,如果能给你办成我绝对办。” 顾霖道:“村长大伯知道我爹娘上午来找我,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他们想让我弃下小颢,随他们回娘家嫁给傻子换银子给我弟弟成亲。但我说过我不愿再嫁,当家的去了后,我只想守着小颢好好过日子!” 村长媳妇听后脾气立马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娘,女婿没了不心疼自家哥儿就算了,竟然还想把自家哥儿往火坑里推。” 顾霖微微垂眸,他虽未言语,但眼睛上颤抖的睫毛表现着他的强撑与脆弱。 村长看了老婆子一眼,示意她不要给霖哥儿捅刀子了,然后转头对顾霖道:“哥儿出嫁便是夫家人,你不愿改嫁,谁也强迫不了你。若你爹娘敢带着人来闹,你作为子女不好出面,我们下河村人却不惧。” 看着村长一改往日懦弱,毫不畏惧的神情,顾霖很满意。 他知道无论是村长还是村民看在往日郑猎户的情分上,在一些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地方会帮助他。但上午顾父顾母的事情给他提了醒,顾霖意识到一旦他遇到的麻烦,让下河村的人觉得帮助他会损害自到身的利益,那么再深的恩情都没有用。 只有当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时,村长和下河村的村民才会同他站在统一战线,于是,顾霖把下河村村民的利益和自己绑在一起。 “哐哐哐” 村长大力地敲动着铜锣,铜锣响亮的碰撞声传遍整个村庄,差不多半刻钟响声才停下来。 村庄的道路上出现许多人影,在听到从村长家传出来的铜锣声后,村民们便赶紧赶了过来。 “大伯,你叫我们来干什么?” 只见村长家原先宽敞的院子挤满了人,站在人群前面的青年上前问村长,这是村长本家的侄子,叫张二牛。 “对啊,村长发生啥事了,大晚上的连铜锣都敲起来了。”一位和村长差不多年纪的男人问道。 铜锣可不是随便敲的,除非村里发生大事,村长要紧急通知每户人家,才会敲响铜锣召集村民,否则一年都用不了几次。 张二叔蒲扇般的大手拍了一下张二牛的头道:“胡咧咧什么,你大伯干事还不放心。” 张二牛有些委屈地捂了捂自己被打的头,对张二叔道:“这不是快深更半夜了,有啥事情不能放到明天说,难道二叔你不好奇大伯要说啥吗?” 张二叔掀开眼皮子暼了他一眼:“安静着,待会儿便知道了,你大伯肯定有大事才把我们叫过来。” 看着身前一众闹闹哄哄的人,村长抬了抬手,众人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村长见此很满意,虽然他在下河村不像其他村村长有话语权,但村民们还是敬重他的。 他看向身前的一众村民道:“村里每家当家人都来齐了吗?” 张二牛的目光往身后一扫,然后伸出头道:“大伯,还有王麻子家没来。” 王麻子家只剩下王麻子和他的寡妇娘,寡妇娘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不想养出个不成器的玩意儿,从前刘三癞没有被赶出下河村时,王麻子天天和对方凑在一起。 如今不知道又在哪儿偷鸡摸狗了 第26章 村长脸上的褶皱一折,“哼”了一声后,脸色肃然道:“不必管他。” 视线扫过身前的人群,村长沉声道:“我知道,大家伙肯定好奇我为什么大晚上把你们叫过来。” 第23章 油嘴滑舌 村长道:“郑家的霖哥儿如今在县城做生意,需要收购大量的瓜菜,念着乡亲之情便打算向村里大家伙收购瓜菜。咱们农家人一年到头在田里刨食都见不到几文钱,我想着霖哥儿收购瓜菜是件大事,便把你们都叫过来商量了。” 村长的话无异于在寂静的深夜中放下一道惊雷。 院子的几十人炸开了锅,纷纷抬头问村长道:“村长,你说的可是真的?!” 说到挣钱的事,大家伙都镇定不了。 村长说此事前,便猜到众人的反应会比较激烈,当时他听到顾霖的话后也用了许久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他抬起手朝着众人压了压道:“安静!我让霖哥儿和你们说。” 这时,众人才发现,院子里除开男人外还有一个哥儿在场。 村长退下后,顾霖走到众人前面。 天色暗黑,院子除开月亮撒下的月辉,还有众人手上举着的火把外,没有其他照明物,所以大家伙都看不清顾霖的面容,年轻哥儿的神情在光暗交替下显得晦暗莫测,村民们恍惚中产生一种对方不是哥儿是男子的感觉。 顾霖不知道村民们的想法,他站在几十号人面前,背部挺着,而后看向众人道:“劳烦各位叔叔伯伯大晚上赶过来。今晚我想要和叔叔伯伯们谈一笔生意,我在县城支了个小摊卖吃食,多日下来挣了些辛苦钱。我想着村里人挣钱难,自家的菜也快用完了,便想和各位叔叔伯伯收购瓜菜。对于瓜菜的价格,大家可以放心,我会按着平日买卖的价格三文两斤进行收购,绝对不会坑骗大家的。” “嚯” 听到顾霖给出的价格后,大家不禁惊呼出声,他们眼神发亮地看向身前的哥儿问道:“霖哥儿,你大概要收购哪些瓜菜?” 视线落到发问的青年身上,对方便是村长的侄子张二牛,一问便问出顾霖接下来要说的话,顾霖爽快回答:“主要是茄子,黄瓜,萝卜之类的瓜菜。” 顾霖话落后,大家伙的心情更加激动了,本以为顾霖要收集比较稀罕的几样瓜菜,没想到都是大家伙地里多的吃不完的家伙,张二牛更是咋舌,茄子每家每户吃都吃不完,不知有多少烂在地里,顾霖竟然舍得出三文钱收购。 有这种想法的不仅张二牛一个,其他人也这样想,一时间不禁紧张起来问顾霖道:“霖哥儿,如果我卖给你的两斤瓜菜都是茄子的话,也是三文钱吗?” 问话的是一位老汉,顾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老汉的衣服不知缝了多少块补丁, 顾霖道:“对,只要是我说的这几种瓜菜都是三文钱两斤。” “好,好”老汉激动的重复着话语。 见众人在下面热烈交谈,没有其他疑问后,顾霖便往后退,村长走到前面。 他把烟枪往墙上敲了敲,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院子的众人逐渐安静下来看向他,村长的视线落在身前一众村民身上警告道:“你们记住,霖哥儿肯在下河村收购瓜菜是因为顾念咱们乡里乡亲的情分,你们别仗着自己是霖哥儿的长辈就做偷奸耍滑的事儿,若是因为你们谁寒了霖哥儿的心断了其他人的收入,哼,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 这是村长自上任后说过的最狠的话。 男人们一个个拍胸表示:“霖哥儿,村长你们放心,如果有谁不识好歹做出这种事,不用你们动手,我们亲自解决他。” 村长见自己的警告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便挥手道:“好了!丑话已经说到前头了,大家自己掂量一下。今晚都散了吧,别耽误明日下田。” 见众人渐渐散去后,顾霖对村长道:“村长,我们也先回去了。” 村长和缓地“嗯”了一声,然后见他和郑小子一大一小回去不安全,便对顾霖道:“你先别走,我让大牛送你们回去。” 大牛是村长的大儿子,听到他爹叫他送顾霖和郑颢回去时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对顾霖道:“走罢。” 离开村长家,张大牛为了避嫌一句话也没有说闷头赶在前面,而顾霖和郑颢则走在后面。 走着走着,顾霖不禁抬头看向天空,古代的夜空不似现代一片漆黑,月亮散发着淡淡的光亮,星星也不停地闪烁着。 顾霖今晚很开心,因为自己和郑颢的安危终于得到了保证,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某一天忽然被顾父顾母绑走了。 袖子被往下扯了扯,顾霖低头看向郑颢。 年轻哥儿的眼里是郑颢从未见过的希望,他被顾霖眼里的光亮摄住了,顿了一下后提醒道:“顾叔,前面有石头,小心脚下。” 顾霖的视线落在前方,这才发现距离自己几步之外的路面上有块大石头,如果自己没有发现直接走过去肯定会摔倒的。 于是,顾霖没有继续欣赏夜色,专心致志地赶路了。 一时间,他的注意力不由得放在道路两边,和美丽的夜空相比,夜晚的乡村有些恐怖。茂盛的丛林,葱郁的树林,风微微吹过树叶便簌簌地响起,地上浅淡的树影不停摇晃着,顾霖觉得自己好似一个眨眼,眼前便会出现一个具象的鬼怪。 不过,不待他继续发挥想象,他们便回到郑家,他对门口的张大牛道:“谢谢你送我们回家,你口渴吗?我去给你倒碗水来。” “不用了。”张大牛摇头拒绝,在顾霖没有反应过来时,转身离开郑家了。 顾霖一看,便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然后有些哭笑不得,他是想把水端出来给对方喝,没有想让对方进家门的意思。 不过,这也能看出张大牛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思。 他转头对郑颢道:“走罢,我去煮点宵夜,我们吃了后再去睡觉。” 顾霖和郑颢晚上被村长留下吃饭,村长媳妇怕他们吃不饱,还特意熬了浓粥。 浓粥在农家的份量不言而喻,已经算是比较高的待客规格了,平日若非农忙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众人都是喝米汤的。 从前,郑颢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但自从和顾霖一起生活后,他们家天天白米白面,肉类也没有断过,所以晚上只喝了一碗浓粥,两人的肚子都饿了。 . “霖哥儿,这么早就起了,等会儿就要去县城做生意?” 见顾霖和郑颢从家里出来,住在郑家旁边的婶子从家门伸出头问道。 自从顾霖收购下河村的瓜菜后,下河村的村民对他和郑颢客气不少,不是说以往村民对他们如何的冷漠排斥,而是肉眼可见的,现在村民们变得更加和善亲近了。 自郑猎户去世后,下河村的村民一个个的都不敢往顾霖面前凑,生怕对方会缠上自己借钱借粮。如今不一样了,村里的婶娘嫂子们凡是在路上碰到顾霖,都会停下来和他打招呼唠嗑。 顾霖和郑颢把竹筐放到家门口,然后抬头和那位婶子说起话来:“是啊,婶子也这么早起,不多睡一会儿,天都还没亮呢。” 婶子摆了摆手道:“我们地里刨食的人家哪有那等好命睡懒觉,待会儿吃完朝食后就要去地里伺候庄稼了。” 说到这里,婶子看向顾霖感叹道:“还要多谢霖哥儿你收购我们的瓜菜,今年多亏了你,我们不用再像往年那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秋税交上去后,我们不用卖粮食换银钱,今年终于能过个好年,到除夕那日,婶子家做了好菜给你家送去一份啊。” 顾霖笑了笑道:“那便多谢婶子了,婶子的手艺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 顾霖这一席话引得郑颢注目。 顾霖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后,脸上不由得生起烫热,他不得不承认,自从做了一个多月的生意后,自己变得油嘴滑舌了许多。 那位被顾霖夸奖的婶子心花怒放:“你这小哥儿嘴儿真甜,郑小子若是能学到你半分,日后娶媳妇都不用发愁了。” 顾霖无奈的笑了笑:“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说完后,婶子的目光落到郑颢身上,只见往日同皮猴般的半大男童规规矩矩地穿着一身青色长袍,原先微黑的皮肤白皙起来,小小的身子背着一个书箱,背部直立,目光不闪不躲的直视前方,还真有几分戏曲里读书人的模样。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面前的哥儿。 婶子对顾霖道:“霖哥儿,你这后爹当的真是十里八乡第一位,郑小子自小便聪明,你以后等着他孝顺你吧。” 这类话顾霖在县城做生意时听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于他而言,郑颢是自己亲手养的弟弟,他看着对方一点点的改变,所以对于此类话他听着一点也不觉得腻。 同身前的婶子又说了几句话后,张二叔的牛车来了,赵嫂子也从家里出来,搬起地上的几个竹筐放到张二叔的牛车上。 第27章 然后,顾霖和那位婶子道别后,和郑颢赵嫂子坐着牛车离开了。 路上,顾霖想到方才郑颢对自己的注视,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为此解释一下,以免对方对自己产生误会,他低声对郑颢道:“小颢,村民们虽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对我们不一定有多少真心,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既然友好待人,那我们也要和善对待他们。” “当然。”顾霖继续道:“我们虽以和为贵,但不意味着要讨好他们,如果他们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我们也不用忍着。我们是与人为善,却不是软弱可欺。” 面对年轻哥儿的说教,郑颢很认真的点头表示:“我知道。” 见对方没有误解自己的行为,顾霖微微松了一口气,带孩子太难了,有时候生怕自己做的某些事情会给对方树立坏榜样。 到达县城门口,顾霖给牛车交了进城费后,让张二叔帮忙把竹筐送到凉菜摊。 之后张二叔也不出城,在凉菜摊对面找到一个树荫,在那里绑好牛车后便休息起来。 郑颢帮忙摆好小摊后,顾霖便催着他去书塾,而后自己转身忙起来。 自从有了赵嫂子的加入,和下河村源源不断的瓜菜供应后,顾霖增添了一百筒凉菜,二十份手撕鸡和凉拌猪耳朵。 但就算多添加了一百多份凉菜,这些份量在浩瀚如烟的人群面前仍如沙砾掉进大海里,不过两个时辰,小摊上的竹筒便售罄了。 顾霖没有立马收摊,他示意赵嫂子,从摊后拿出一个陶罐,直接在小摊上生起火加热陶罐,很快,一股浓郁的肉香飘荡在街道上。 此时,还没有离开的客人立马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问顾霖:“老板,这陶罐装的是什么啊?” 说着说着,没有买到凉菜的客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霖身前的陶罐。 顾霖没有立马解释,而是拿起一对长筷从陶罐里夹出一大块肥瘦相间,红润滴油的卤肉出来,然后用干净的剪刀将卤肉剪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到摆放好的陶碗里。 他抬眸看向客人,介绍起陶碗里的肉块:“这是小摊新做的吃食名为卤肉,您尝尝看。” 即便知道凉菜摊的老板大气,但看到对方眼睛眨都不带眨地夹出巴掌大的肉块,然后用剪刀剪成拇指大小的肉给大家试吃时,客人还是不禁感叹了一声爽气。 闻着从陶罐传来的浓郁微辣的肉香,客人虽还没有吃但肚子已经叫起来了。他咽了咽嘴里分泌出来的口水,然后叉起一块卤肉,再也忍不住低头把一整块卤肉塞进嘴里。 客人微微一咬口里的卤肉,肉块肥瘦相间,既不肥腻也不干柴,瘦肉嫩香,肥肉入口即化,味道浓香诱人,咸辣得宜,客人很快便觉得自己的口腔弥漫了卤肉的香味。 他吞下卤肉对顾霖道:“老板,你家卤肉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怎么卖啊?” 见对方良好地接受起卤肉,顾霖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笑道:“今天小摊上的卤肉只是试吃,明天才开始卖。” 客人面露可惜,但听到明天可以买后立马精神起来对顾霖道:“老板,我明日一定来买,你可得给我留一份啊。” 顾霖道:“您放心,凡是前面十位试吃的顾客,之后一旬都可以指定小摊为他留下一份吃食。您明日尽管来,小摊收摊前必定为您留下一份卤肉。” “好。”客人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其实,顾霖打算卖卤味这个想法不是突然产生的。早在感受到天气逐渐变凉后,不再像一个月前那么炎热时,顾霖便意识到卖凉菜并非长久之计,在询问过赵嫂子这边的冬天会下雪且十分寒冷后,顾霖更是未雨绸缪。 抱着怀里的木箱,顾霖算了算这一个月来挣下的六十五两银子,卤味所需香料要比凉菜多,于价钱上更是贵上几倍,所幸,顾霖靠着卖凉菜积累了一定资本,足够买烹煮卤味的香料。 第24章 “挑食”的郑颢 趁着郑颢下学前,顾霖先去药材铺买足了做卤味的香料,然后跑到肉铺和老板拿自己昨日定下的五花肉,猪肝猪肠等猪杂。 没错,顾霖不仅要卖卤肉,还要卖卤猪杂,卤味里面没有猪杂怎么能算是卤味呢? 顾霖回去时,郑颢已经下学来到凉菜摊,见他提着一筐东西过来,郑颢走上前去接过来,顾霖摸了摸他的头道:“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一行人回到下河村,郑颢先去和村民交接送过来的瓜菜。顾霖则提着猪肉来到柴房,处理猪肉的工序并不复杂,顾霖将它们清洗好后切块放在一旁,等一会开煮时把它们丢进铁锅就好了。 顾霖的视线移向一旁的猪杂,像猪肠猪肺等猪杂处理起来才是个大工程。如果放在以前,顾霖可以用面粉和白醋清洗猪肠,但他现在可舍不得用精粮清洗猪肠了。 顾霖从炉灶里取出一盆草木灰,然后取来一盆水,先用草木灰混水清洗猪肠,洗了三遍后看见上面还有些许污秽,顾霖便倒上自己从县城买回来的白醋,一共洗刷了五六回后,直到再也看不见猪肠上面有一丝脏污后,顾霖才起身捶了捶自己久弯酸痛的腰背。 端着洗好的猪肠猪杂来到灶台前,顾霖起锅倒入凉水煮开,依次加入八角,陈皮,黄酒等香料调料,待大火烧开卤水后,顾霖把猪肉猪杂倒入卤水中卤制。 铁锅里的卤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浓郁的酱香逐渐在柴房四溢开。看着锅里煮着的卤味,顾霖吞了吞口水,他今早虽做了卤肉,但因着数量有限紧着让客人试吃,所以一块也没有尝,现在闻着满屋的香味,饿了一早上的肚子开始叫了起来。 但顾霖觉得单是这些还不够,他转头对着柴房外叫道:“小颢,拿些素菜过来。” 郑颢正坐在柴房外处理明天要用的素菜,听到顾霖的喊话后,立马提着菜篮子走进去:“顾叔,你要什么菜?这些都是我处理好的,清洗过后就可以用了。” “好小子。” 顾霖上前选了莲藕,白萝卜,菌子几样食材,然后抬头对郑颢道:“等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你先帮我送一份卤味给赵嫂子。” 郑颢收起剩余的瓜菜,对着顾霖点点头道:“好。” 拿出两个大碗,顾霖将每样卤味都夹了一些到碗里,然后叮嘱郑颢道:“你让赵嫂子把卤味切开后,再煮一煮就能吃了。” 郑颢接过大碗后应了一声,然后离开柴房去赵家送吃食了。 顾霖清洗着刚才挑选的素菜,然后把不易熟的白萝卜切成小块,最后把素菜倒入锅中和肉类一起卤制。 因为素菜都切的比较小块所以很快就熟了,顾霖把铁锅里的卤味倒入自己准备的陶盆中,然后端出柴房。 回到柴房把饭盛出来后,郑颢从赵家回来了,正在院子里洗手,顾霖伸了伸头道:“快进来吃饭吧。” 眼见着对方把手擦干后走了进来。 看到桌上的陶盆后,郑颢愣住了,然后抬头看向桌前的顾霖,接受到对方的目光后,顾霖立马明白对方的疑惑道:“我们家饭量大,不仅是这个陶盆,我打算以后专门找人打一套碗筷。” 郑颢想到自己的饭量,对顾霖道:“辛苦顾叔了。” 嘶。 自从孩子进入书塾后,越来越会说好听话了,顾霖想幸好对方懂事,要不然自己还真抵抗不了这些“甜言蜜语”。 顾霖和郑颢吃饭时都不是多话的人,虽偶尔会聊几句,但更多的时候都是专心致志地吃饭。 随着两双筷子快速舞动,陶盆里的卤味越来越少了。顾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吞下嘴里的卤猪肠后问郑颢道:“你不喜欢吃猪肠?” 郑颢停顿了一下,而后实话实说道:“猪肠异味重,我有些接受不了。” 其实不是这个原因,猪腰猪肺的异味也重,但郑颢吃了。不过是因为他接受不了猪肠是猪的那个部位罢了,但顾霖又在吃饭不好直接说出来,怕恶心到对方,郑颢便委婉地说受不了猪肠的异味。 “那我以后单独给你盛出来。” 知道郑颢有不吃的东西,顾霖没有劝他去尝试,或者逼迫他去吃,他自己也有不喜欢吃的东西,非常懂不喜欢的食物入喉后恶心反胃的感觉 郑颢神情微缓:“好。” . 秋季。 天气微凉。 走在县城上,路上的行人远远地便能看到前面街道卖吃食的摊子飘起的袅袅炊烟,空气中一吹而过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行人搓了搓自己汗毛倒立的手臂。 期间,一位行人来到一家面摊前坐下,点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吃起来。 面摊的老板显然与对方认识,打趣他道:“今日不去买凉菜了,再晚一些可就没有了。” 少年拢了拢自己的薄衫,摆摆手道:“这天都冷下来了,只想吃口热的,凉菜便算了吧。” 老板把汗巾甩到自己肩膀上道:“我听说那凉菜摊今天可是出了一样新吃食,许多人都过去了。” 第28章 “嗯?是什么新吃食?”少年抬起头挑了挑眉,眼里满是狐疑,凉菜摊还能出什么新吃食,不过就是如凉拌猪耳朵和手撕鸡一样冷冰冰的菜罢了。 面摊老板摇摇头道:“我没去不知道他们卖什么,但从那边走过来的人手上拿着的竹筒都冒着热气呢!” 原本对此不感兴趣的少年立马起了兴味,天气转凉后,他已有好几日没吃凉菜了,早便想的不行,如今听到凉菜摊出了热食,他有些心痒难耐,赶紧解决碗里的面条后扔下铜钱就走了。 刚走进凉菜摊的那条街道,少年便看到凉菜摊外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完全没有他想象中因为天气转凉后,生意变得惨淡的模样。 甚至,他想要往前走时比以往还要艰难。 忽然,少年看见一位青年从人群中挤出来,他立马拦住对方:“赵兄?!” 他有些不可思议,平日最是讲究衣着得体的青年如今鬓发微乱,衣袍褶皱。 被称为赵兄的青年抬头也看到了少年:“王兄。” 看着青年手上正冒着热气的竹筒,少年凑上前去问道:“赵兄,这是什么?” 赵兄举了举竹筒道:“这是凉菜摊的新吃食卤味。” “卤味?” 少年一脸疑惑,显然没有听过这样的吃食。但碍于礼教,他也做不出伸头看对方竹筒里面装了些什么。 于是,他和对方告别后挤进人群,终于来到了凉菜摊前,他看着摊面上摆放的几个陶碗,每个碗里都装着不同的卤味。 与此同时,顾霖面对着一群人的质疑。 李老三指着碗里的猪肠道:“顾老板,你确定猪肠能吃?猪肠可是猪身体里最脏的部位。” 一听到卤味里面有猪肠,少年的眼睛瞪大了,他虽没吃过猪肠但却知道它是猪身体的哪个部位。 他低头看了看陶碗里的卤味,原先生起的兴趣消掉许多,甚至,刚吃下去的面条都快要吐出来了。 顾霖已经习惯大家面对新鲜吃食的质疑,同样也理解他们为何接受不了猪肠。 就像人们对于活珠子,虫卵,蚕蛹,多数人的态度都是两极分化的,喜欢的人对此喜欢的不得了觉得它们美味大补,而不喜欢的人一看到它们便觉得恶心想吐。 顾霖表示尊重理解,但他如今要做生意赚钱,所以还是要让大家尝试接受猪肠的。 他对摊前众人解释道:“大家放心,小摊每日采买回猪肠后,都会用草木灰和白醋洗刷干净,然后再用配置好的香料进行烹煮,我们自己也吃,卤味配着清汤面吃起来最是美味不过了。” 顾霖和郑颢今早吃的便是汤面,没有像以往那样煎蛋,而是将出锅的卤味切成一盘配着汤面吃。 原本一大早起来,顾霖便没有什么胃口,馒头包子吃久了难免觉得干噎。这时候来一碗清汤面配着喷香的卤味作为早餐,顾霖吃了后觉得自己的胃都是暖呼呼的。 孙大娘推开面前一群人,在众人怒目下双手叉腰道:“你们不吃老娘吃,霖哥儿摊上的东西你们还不放心,难怪每次都吃不上热乎的。” 她转头对顾霖道:“霖哥儿,大娘信你,你们家能把猪耳朵做的那么好吃,这猪肠我就不信能难吃到哪里去。” 面对孙大娘的鼎力支持,顾霖说不感动是假的。 他用竹签叉起猪肠送到对方面前,孙大娘接过去,相比之前试吃猪耳朵时的犹犹豫豫,她这次接过猪肠后直接塞进嘴里吃起来,看的一旁围观的人胆战心惊,远远避开她,生怕她待会儿直接吐在他们身上。 孙大娘没有注意到众人的举动,她正在品尝或者说享受嘴里的美味。齿间的猪肠鲜嫩弹牙,咸香微辣,孙大娘每每咀嚼时还能透过香料的味道尝到一股鲜肉味。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令孙大娘感到惊讶的是,顾霖做的猪肠竟然一点腥臊味都没有。 一旁的少年见孙大娘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道:“孙大娘,卤味味道怎么样?” 他不敢尝试卤猪肠,但看到孙大娘好似吃的很享受的样子,又心痒的抓耳挠腮起来。 吞下嘴里的猪肠,孙大娘暼了一眼少年道:“你尽管吃吧,过了今天后可能就买不到了。” 而后,她转头对顾霖高声道:“霖哥儿给我装三筒卤味,猪肠一筒,卤肉一筒,猪杂一筒。另外再给我装一筒卤汁,我好带回去给我小孙孙拌饭吃。” “好的。”顾霖手下动作着,几个呼吸间就把三筒卤味,一筒卤水装好递给孙大娘了。 其他人见到这副情景,一个个心思涌动,但仍不敢买卤猪肠,顾霖见此道:“大家可以先尝尝,卤味不止有卤猪肠,还有卤肉,卤猪蹄,卤猪肝等等,大家挑自己喜欢吃的买就好了。” 听到顾霖的话后,众人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就算孙大娘尝了卤猪肠后表示味道极好,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突破自己的心理极限去吃猪肠的,既然有别的可以选择自然选择别的了。 于是一些人涌向装卤肉的陶碗试吃起来,在尝到卤味的美味后,众人毫不迟疑地纷纷购买。 而一部分敢于尝鲜的人试吃起卤猪肠,最后皆是目光一亮,接连让顾霖为他们打包装筒。 他们还怕顾霖觉得卤猪肠卖不出去,之后不会卖了道:“顾老板,卤猪肠可不能不卖啊!我们都爱吃,以后我天天买它回去下酒。” 对于顾客不过尝了几口卤猪肠,就发掘了卤味的经典吃法之一,顾霖感叹了一下古人的智慧,而后道:“您放心,卤猪肠是卤味的一大特色,小摊绝对会继续卖下去的。” 今日的凉菜很快卖完了,但顾霖的小摊仍继续开着,摊上的铁锅咕噜咕噜的沸腾着,围在摊前的人都是等着买卤味的。 看着快要空的铁锅,顾霖转头对里面的赵嫂子道:“嫂子,我们的卤味快卖完了,再端一罐出来。” 顾霖来县城卖卤味,自然不可能只准备了一锅。他提前在家里卤好两锅,分别倒进陶罐里,然后把它们带到县城直接倒入铁锅加热就好了。 “顾老板,许久不见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顾霖转过头来,看到来人时,他的脸上闪过惊讶笑道:“陈掌柜,你怎么来了?” 陈务除开凉菜摊最开始摆摊那几日来买凉菜外,后面都是派店小二或者其他人过来买的,如今时隔多日对方又来了。 陈务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对顾霖道:“顾老板,你这生意越做越红火,吃食更是不断推陈出新啊!” 顾霖闻言笑了笑,没有接过话题,而是道:“我这小摊就是小打小闹,哪比得过福满楼财源滚滚进。” 听到对方的话后,陈务脸上划过几分笑意,“这还得托顾老板你的福。前些日子夏日炎炎,凡是来吃饭的人都要点上一份凉菜,不过几日凉菜便跃身为我们福满楼的招牌菜了。” 虽然对方没有说收益多少,但一听这话便知福满楼赚了不少。顾霖夸道:“福满楼不愧是县城里的第一酒楼。” 陈务扫了一眼铁锅里的卤味,然后抬头看向顾霖,眼睛发亮道:“哪比得过顾老板的诸多妙思。本以为凉菜便是顾老板的看家菜式了,没想到竟是抛砖引玉,这卤味我可是远远地隔着一条街便闻到了。” 顾霖谦虚道:“不过是借鉴前人的经验,然后自己瞎琢磨出来的吃食罢了。陈掌柜若吃着觉得好,我每日都给你留下一份。” “如果能这样自然是好的。”陈务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不仅我想吃,福满楼的东家和少东家应该也好这口,但他们住在府城,若是将卤味送过去怕是要坏了。” 聪明人说话向来藏头掩尾的,顾霖看出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没有感到反感,也没有主动,只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见顾霖明白自己的意思,虽没有答应,但也未一口回绝,陈务便知道还有商量的余地:“好说好说。” 陈务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买完卤味后便离开了。 眼见着铁锅里的卤味越卖越少,直到最后,令顾霖感到惊讶的是,猪肠也卖完了。 他打包着手下的竹筒,然后抬头看见郑颢和一个男子走过来。 那男子是五柳书塾的许先生。 不知道是碍于学生的身份,还是身为郑颢家长的身份,一看到许先生,顾霖的心里便不由得一凛。 第25章 郑颢进入童生班 他转头叮嘱了赵嫂子几句,脱下手套后来到许秀才和郑颢身前,看向许秀才道:“许先生。” 许秀才点了点头,然后对顾霖道:“我有些关于令郎的事情需要和你商量。” 看了看许秀才身旁的郑颢,见对方朝自己微微点头,顾霖半提着的心稍微放下道:“许先生稍等,我先去同我嫂子说几句话,过一会儿便回来。” “嗯。”许秀才点点头道。 顾霖快速地走回凉菜摊,对赵嫂子道:“嫂子,我先出去一会儿,待会儿如果卤煮卖完后你直接收摊回去就好了。” 第29章 “行,你先忙去吧。”赵嫂子道,现在生意已至末尾,摊前没有多少客人了,赵嫂子一个人便能应付过来。 安排好一切后,顾霖来到郑颢和许秀才身前道:“许先生,如今快到吃午食的时候了,我们先去食肆,到时候边吃边谈可以吗?” 听到顾霖的话后,许秀才板着的脸微愣,他今天出来找顾霖是是为了郑颢之事,没有想过要在外面吃饭。 而且,他了解过郑氏父子的情况,郑家每日都要靠着早上的凉菜摊子的收入维持生计,如此辛苦,他怎么可能让对方破费呢。 见许秀才沉默,顾霖微微侧头看了看郑颢。 许秀才此时嘴唇微动就要张口拒绝,一旁的郑颢出声道:“先生,待会儿童生班便要上课了。” 听到郑颢的提醒后,许秀才微微皱了皱眉,午间空余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就连出门办个事都显得急匆匆的。 顾霖道:“附近便有食肆,且离五柳书塾很近,我们过去吃完饭后,不会耽误先生回去上课的。” 许秀才微微沉吟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去往食肆的路上,因为有许秀才在身边,所以郑颢一直走在对方身后。顾霖找不到和他说话的机会,所以仍不知晓许秀才找上门来的原因。 但想到郑颢一直表现的冷静沉着,顾霖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 于是,他放下心来,琢磨着要去哪家食肆吃饭。 县城有好几家食肆,但他都没有去过,思前想后,顾霖还是怕一不小心会踩雷,于是,他带着许秀才来到福满楼。 此时,福满楼的大堂坐满了食客。 柜台后的陈掌柜眼神锐利,在顾霖三人进来时,便发现了对方。 早上两人刚见过面,但陈掌柜的热情和笑脸丝毫不减,几步绕出柜台,走上前对顾霖道:“顾老板,欢迎惠顾。什么大风把你吹来了?” 顾霖笑着拱了拱手作揖,而后对陈掌柜介绍许秀才:“这位是五柳书塾的许秀才,犬子的夫子。陈掌柜,不知楼里还有空余的位置吗?” 陈掌柜早便听说顾霖把自己儿子送去书塾读书了,去的还是县里最有名的五柳书塾,陈掌柜之前也想把自己儿子送进去,但却被许秀才拒绝了。 他指着二楼道:,“楼上还有一处包厢,顾老板看可以吗?” 不待顾霖作出应答,后面的许秀才听到陈掌柜的话后折了折眉。 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顾霖也熟知某些规矩,他一个哥儿即便带着孩子面见夫子,但在外人看来,他和许秀才便是独处于包厢内。 他微微摇头,对陈掌柜道:“不必这么麻烦,直接在大堂上寻个位置给我们就好了。” 陈掌柜道:“行,窗边恰好有个僻静的桌位,我让小二领你们过去。” “那便多谢陈掌柜了。”顾霖道。 远处正在擦桌子的小二被陈掌柜叫了过来,然后带着顾霖三人来到窗边的空桌。 三人依次落座,小二微微弓腰道:“客官,您要吃些什么?” 顾霖看向许秀才问道:“许先生想吃些什么?” 无论是出于待客的礼仪,还是对方身为郑颢的夫子,顾霖都得先问许秀才的意见。 许秀才沉吟了一会儿道:“清淡即可。” 顾霖点点头应好,然后转头看向郑颢问道:“小颢呢?” 郑颢一如既往道:“顾叔看着点吧,我都可以。” 于是,顾霖依照许秀才菜色清淡的要求,加上自己所了解到的郑颢的口味,最后,他点了清蒸鱼,清炒时蔬,油炸河虾,东坡肘子,香酥烤鸭,菌菇炖鸡汤。 待小二离开后,郑颢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许秀才和顾霖各自倒了一杯茶后才坐回了原位。 顾霖面对许秀才不同于做生意时需要一直忍耐,不让对手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较为“委婉”地对许秀才问道:“许先生,不知今日先生带犬子前来是为何事?” 听到身前哥儿丝毫不懂得委婉,简单直白的话语。许秀才暗自摇摇头,幸亏他早早发现郑颢这块美玉,要不然对方便要被耽误了。 不过,一想到顾霖靠一己之力送郑颢入书塾进学,许秀才便觉得不知者不怪道:“顾夫郎可知令郎在书塾的表现。” 对于此类问话,顾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即便他知道郑颢不会在书塾闹事,但心里仍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斟酌着词句道:“我虽不知小颢在书塾的具体表现,但他向来懂事明理,在家中也是刻苦学习,没有丝毫惫懒” 顾霖没有对郑颢大大夸奖,而是选择性地说出对方有理有据的事情。 许秀才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男童,想到对方这一月多来在书塾的表现,眼里浮显几分满意:“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郑颢有如此刻苦向学之心甚好。” 而后,他转头看向顾霖,神色变得严肃道:“顾夫郎,令郎在书塾的学业一日千里,不过一个月便把启蒙用书都学完了,如今启蒙班已经不适合他了。” 启蒙用书有多少本,顾霖可是在书铺掌柜那儿了解过的。当日郑颢成功入学五柳书塾后,顾霖便按照书塾给出的书册名单,带着郑颢去买了十几本启蒙用书,普通人即便再快也要好几年的功夫才能把这些书读完,但郑颢竟然短短一个月就把全部书学完了。 顾霖的神情涌现出些许不可思议,他转头对郑颢问道:“小颢,你真的全部学完了?” 顾霖曾经在学校读书时也是一位小天才,同是一篇文章,别人要背半个小时,而他三四分钟就能背下来。不过,这只是背书的能力,对于文章的理解,他和其他同学所花费的时间差不多。 但他可不会把郑颢和自己作比较,按照许秀才亲自上门的行为,便能看出对方十分重视郑颢。一个秀才怎么会忽然重视一位刚入学不久的学子呢,除非对方天赋异人吸引到他,而这所谓的天赋异人不仅仅是能在一个月间将所有书背下,同时还得理解其所背文章之意。 如此看来,郑颢便是后者了。 郑颢道:“顾叔,确实如先生所言。” 看着郑颢小小年纪稚嫩却立体的五官,想到对方的天生巨力,顾霖觉得自己又犯了常识性错误。 他很快接受郑颢所表现出来的不凡,看着对方的眼睛问道:“小颢,你想升学吗?” 听到顾霖的问话后,许秀才这次不光皱眉,整张脸都浮现出不悦之色。 顾夫郎言下何意?莫非郑颢说不愿意升学,他便答应? 许秀才想想便觉得荒谬,但不待他开口,郑颢认真地对顾霖道:“顾叔,我想升学。” 其实,郑颢想说他不仅要升学还要科举。自从上次顾父顾母欲图靠着孝道伦理绑走顾霖后,郑颢便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 他想不管是县里的人还是村里的人都十分畏惧衙役,而衙役畏惧县令,若他日后科举入仕成为官员,是不是就没有人敢把顾叔从他身边夺走了? “好!” 顾霖不知道郑颢心中所想,他觉得孩子爱读书要读书,作为家长的应该鼎力支持。 看着身前沉稳规矩的孩童,顾霖不禁记起自己一个月前问对方想不想读书,对方以想当镖师为由拒绝的话语。 如今不过一个月,对方便改变了,郑颢眉间眼里的戾气慢慢消磨,神情逐渐坚定,就好似一块漂浮的浮萍终于找到了目的地一般。 看着郑家父子在自己的面前不合常理地快速做好决定,许秀才收回早已备好的长篇大论。 罢了,只要郑家父子能够作出正确的决定,过程匪夷所思些也无妨。 不得不说,福满楼好似会看人脸色一般,待顾霖三人把事情都商议好后,饭菜便立马上桌了。 顾霖知道古代读书人的礼仪规矩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需严格遵守,所以除开刚开始饭菜上来时,顾霖热情地招呼了许秀才一下,之后三人便沉默地各吃各的。 吃完饭后,因为商量好了郑颢升学的事情,所以三人也不做停留,顾霖起身来到柜台前结账。 许秀才的手也放到了荷包边缘,但没有顾霖的速度快。 早在对方带着他来福满楼时,许秀才便做好自己付账的准备了。福满楼是县城第一酒楼,其消费之高昂令普通人望之生畏,即便福满楼掌柜看似对顾霖友善,但许秀才那时站在几步开外,所以没有听清顾霖和陈掌柜的对话。 故而,他觉得福满楼掌柜不过是对外做生意,表现的和气而已,如若顾霖赊账很大可能会翻脸,许秀才做好补足银子的准备。 不想,陈掌柜见到顾霖一席人过来,看到身前的年轻哥儿要掏银子结账时推拒道:“少东家早便吩咐过,你来酒楼吃饭不用花钱。上次他得知我收了你的钱后,直接责骂了我一顿。” 陈掌柜可是福满楼的老人,上次同方继越商谈凉菜方子的买卖时,顾霖便看出对方对陈掌柜的看重,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外人出口寒了老人的心。 第30章 顾霖不爱欠别人的,对陈掌柜道:“一码归一码,你若是不收钱的话,我可不敢再来了。” 陈掌柜原本如同弥勒佛般笑着的脸顿时皱在一起道:“顾老板,你别为难我了。” 见身前的年轻哥儿仍不愿接受,陈掌柜只好道:“这样罢,我们少东家昨日刚到县城,下午恰好有空,到时候你们两个自己谈吧。” 顾霖挑了挑眉,对方早上可是还说方继越在府城的,怎么一个眨眼就到县城了。 陈掌柜无奈解释道:“我这也是刚知道少东家过来。” 顾霖不置可否,见对方确实为难不像做戏的样子道:“行吧。” 看着顾霖三人转身离开福满楼,陈掌柜不禁摇了摇头。 这哥儿果然是个犟骨头,还是让少东家自己解决吧。 走出福满楼,五柳书塾便在附近,许先生和郑颢他们直接回书塾,顾霖和他们道别后回到凉菜摊。 凉菜摊子刚刚收拾好,顾霖拿着从福满楼打包的饭菜给赵嫂子:“嫂子,小颢下午还要上课,我得在县城等他,你先回去吧。” “好。”赵嫂子道。 现在赵大根伤势还未痊愈,赵嫂子并不放心长时间离开家。于是顾霖先和赵嫂子一起把竹筐搬出县城,然后把所有竹筐放到张二叔的牛车上,再给张二叔两文钱道:“张二叔,回到下河村后麻烦你把牛车赶到赵嫂子家前。” 张二叔收了铜钱后道:“好。” 送走赵嫂子后,顾霖回到县城。 原本按照往常,他卖完凉菜卤煮后,郑颢恰好下学,他们便可以回下河村了,但如今郑颢下午也要上学,顾霖便走不了了。 他没有去茶馆或者客栈休息,而是转身走去牙行看房子。 早在之前,顾霖便有从下河村搬来县城住的想法了。 每天天没亮,他便要坐上牛车从下河村赶到县城卖凉菜,十分辛苦疲惫,短时间内挣个快钱还可以,但长此以往身体肯定撑不住。若是在县城有个铺子情况便不同了,加上郑颢现在整个白日都要在书塾读书,顾霖觉得搬到县城居住一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而且,他最近挣了不少银钱,虽仍买不起县里的房子但可以租啊! 顾霖走进牙行,一位嘴边长着黑痣的男子迎上来自我介绍道:“这位夫郎好,小人姓叶,您叫我叶三即可,不知夫郎如何称呼?来此处有何需要?” 顾霖道:“我姓顾,我想在县城租一间带铺子的房屋。” 叶三眼睛转了转笑道:“那我就叫您顾夫郎了。”接着他道:“我这里有好几间带铺子的房子,不知顾夫郎有什么具体的要求,比如需要多大的房子,铺子又要位于哪条街道?” 听到对方的问话后,顾霖沉思了一会儿道:“房子不用太大,铺子也是,最好位于人流多的地方。” “好嘞。”眼前这位夫郎虽不是来买房子的,但能够在县城买房的人有多少?若是对方能租下一间好房屋,于叶三而言也是一笔好买卖。 叶三笑着道:“您要的房屋我这里有三间,皆离牙行不远,我带您去看看?” “好。” 顾霖跟在叶三身后走出牙行。 第26章 看房子,凉菜分红 拐过几条街道,顾霖和叶三来到一间房屋前。 他站在大门外,看着叶三从腰间掏出一大串钥匙打开大门。 顾霖走了进去,刚吸了一口气,便被空气中弥漫着的灰尘呛得咳起来。 抬起袖子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但顾霖仍不停地咳嗽着。 叶三见此,不禁讪笑了一下道:“屋子太久没打扫了,难免落了灰。” 待逐渐平缓下来不再咳嗽后,顾霖才分出心神,抬头察看眼前的房屋。 方才还没进门时光看房屋外表,顾霖便觉得其过于狭小陈旧。如今进来里面后才发现房屋外面看着还不算破旧,只见院子两边的侧屋外面的漆都掉光了,地板台阶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墙角结满了蜘蛛网,远远地还能看到上头的蜘蛛爬动着。 顾霖的目光一一扫过院子的景物,叶三见此道:“顾夫郎,你别看这房子脏,但打扫好后绝对是一处不错的住所,而且,这里离集市近,你平日想要买些什么都方便。” “太破旧了。”顾霖评价道。 他是做吃食生意的,面对的顾客基本都是县里的小康家庭。这样的人家首先对于进口的东西便一定要干净,但此处的房屋这般脏污,顾霖不觉得前头的店铺能好到哪里去。 有人肯定会说可以自己找人重新修整店铺,但若真的这般干起来,不仅要消费金钱还要消耗大量的时间。 顾霖最缺乏的便是时间,他需要的是能够让他立马入住使用的房子和店铺。 见年轻哥儿显然看不上此处,叶三赶紧道:“顾夫郎,这屋子虽破旧了些,但前头的铺子可是处于最热闹的街道,若在那儿开店做生意,绝对财源广进。” “最重要的是房屋主家每月只收两百文的租钱。” 两百文? 顾霖看了看眼前的房屋,虽然破旧了些但也能租出五六百文才对。他再估摸一下前头的铺子,位置处于热闹街道,这保守可以租出八百文了。所以两处合在一起出租怎么可能只需要两百文,顾霖不相信天上会掉下免费的馅饼,他问叶三:“如果真的这般便宜的话,房屋和铺子不应该早就租出去了吗?” 就算房子主人想做好事将房屋和铺子便宜出租,顾霖也觉得早该被人租走才对。 毕竟无论古今,好地段的房屋和铺子都是抢手货,代表着源源不断的便利和财富,怎么可能会有傻子不要,等着自己捡漏呢? 听到顾霖的问话后,叶三面露犹豫,但见自己如果不道出实情,身前的哥儿不会租房,叶三狠了狠心,万一自己说了后对方愿意租呢? 这处房屋已经留在他手上半年了,若是还租不出去的话,自己便要吃挂落了。 于是,叶三下定决心,一脸苦色对顾霖解释道:“顾夫郎您有所不知,这处房屋原本因连着一间好铺子,所以向来是不缺人租的。但自从三年前,一家做芝麻饼的人家租下铺子后,某夜,那卖芝麻饼的一家五口全死在铺子里,县衙里来了仵作后也没查清楚死因。之后便有人对此生出忌讳之心觉得晦气,但仍有些人不信这些继续租,奇怪的的是后面租此间房屋铺子的人家不是失火失窃,就是破财染疾。此后,便再也没有人敢租这套房屋和铺子了。” “不过”叶三连忙补充解释道:“除开最开始那家卖芝麻饼的人家出事外,其他人到现在都好好活着。” “于是,民间便有传闻说这间房屋受到诅咒。凡是住在这里的人便会遭受自己从前作恶的惩罚。但我是不信的,如果真如传闻所讲,死的也不该是那老实本分做芝麻饼的人家。” 叶三抬头看了看顾霖的脸色道:“顾夫郎,如果你要租的话,我这儿可以给你最便宜的价格,不收你佣金。” 叶三如今恨不得有个人赶紧把这烫手芋头接过去,然后平安无事地住着,风风火火地做生意挣大钱,彻底洗去有关房屋的传闻。 对于叶三所说的诅咒一事,顾霖也不信。 相比鬼神之说,他更相信那些事情是人为或者意外。 看着眼前的房子,顾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叶三道:“先去看看其他房屋吧。” 见身前的哥儿没有看上此处的房子,叶三很是失望,不过,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带顾霖去下一处。 相比第一处房屋,顾霖能明显的感觉到第二处房屋因为远离集市显得安静许多。 而且第二处房屋不仅大上许多,其构造布置也很是大方整洁。 窗户木门上的漆一看便知刚刷过不久。 倒是它的院子比较小一些,不过,如果只有顾霖和郑颢两个人住的话,完全是足够的。 对于眼前的房屋,顾霖按理说是满意的。但房子好是好,前头的铺子却狭小十分。叶三带他来看房屋前先带他去看了铺子,那时两人往铺子里一站,顾霖的身体都施展不开了。 这还是什么东西都没往铺子里添置的情况下,如果再放口大锅,案板,无数竹筒,顾霖和赵嫂子在里面怕是连身体都转不开了。 这样狭小的铺子只适合用来卖馒头烧饼之类的简单吃食,并不适合顾霖来卖凉菜和卤味。 他直接和叶三说了铺子存在的问题,然后道:“去下一处吧。” 顾霖和叶三离开第二处房屋,恰好,第三处房屋的地址就在第二处房屋隔壁条街道。顾霖走到一间别致大气的房屋前,前头的叶三转头无奈地对顾霖道:“顾夫郎,这间房屋是昨天刚挂上牙行的,房屋主人原本也是做生意的,但儿子在外谋生,于是便委托我们牙行把房屋租出去。如果你仍对这间不满意,我们牙行就没有你要的房子了。” 顾霖心里也着急,但面上镇定道:“无妨,我再看看。” 第31章 叶三边走进去,边对顾霖介绍道:“这套房子和铺子皆比前头两处大上许多,而且最妙的地方是,这房子处于僻静小巷,铺子却位于人来人往的街道。一点也不妨碍你平日休息。” 顾霖闻言,仔细观察着身前房屋的构造,发现这第三处的屋室确实比前两处多上不少,有一间正房四间侧房,而且外头的院子特意开辟出一处菜地,顾霖非常喜欢这一点。 不过,即便面对最好的一处房屋,顾霖也没有立马做下决定,他对叶三道:“我先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给你答复。” 叶三倒没有不耐,直接应好。 大家都是这般租买房子的,顾霖明天能给出答复算是比较快的了,有些人能磨着你看几个月,最后一处都不要。 . 从牙行离开,顾霖走去福满楼,陈掌柜一看到他便道:“顾老板,少东家已经在楼上备好茶歇等你了。” 顾霖对陈掌柜道:“烦请带路。” 陈掌柜还要在楼下招呼客人,于是叫了一位小二领着顾霖上去。 走上木梯,拐过楼道,顾霖走到一间包厢前,小二道:“顾老板请,少东家便在里面了。” 说完,小二微微躬身走下楼去了。 推开房门,顾霖走进包厢,看着眼前熟悉的摆饰,他的脚下顿了顿。原先还以为这是哪间随意空出来的包厢,不想却是上次方继越宴请他时用的房屋。 “顾老板,许久不见。” 刚打照面,方继越便起身对顾霖作揖道。 顾霖还礼:“许久不见,方少东家。” 对于顾霖较为冷淡的表现,方继越没有见怪。他阅人无数,与人短暂相处后便能看清对方是怎样的人,顾霖虽待人冷淡,但却不是目下无尘自视清高之辈,不过是单纯不善言语罢了。 方继越向来没有强人所难的喜好,既然对方不善言辞,不喜别人过于热情,方继越便见好就收,摆出另一副姿态应对。 两人落座后,方继越抬手为顾霖倒了一杯茶后对他道:“这是好友近日送给我的茶叶,顾老板尝尝看。” 顾霖一个下午都在外奔走没有喝水,喉间早便干渴的不行,听到方继越的邀请后,他也不客气地端起茶水。 不过,他不会品茗,所以对于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福满楼少东家待客用的茶水自然不是寻常茶馆用的茶梗所泡,顾霖杯中的茶水便是一两茶叶一两金的大红袍,但喝茶的年轻哥儿显然不知道自己一饮而尽的茶水多么珍贵。 看着身前将大红袍牛饮而尽的哥儿,方继越觉得有些别开生面。 喝完茶水解渴后,顾霖抬头看到方继越一脸怔愣,以为自己的豪迈吓到了对方,于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习惯这样喝茶了。” 方继越收起怔愣之色,微笑道:“茶水便是用来喝的,细品有细品的滋味,一饮而尽有一饮而尽的豪爽。” 不愧是能言善道的商人,顾霖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口才,发现如果换成自己,他还真做不到如对方那般面不改色地夸奖别人。 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在从商一道上,他还有许多要学。 方继越不知对面的哥儿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抬手为对方添茶,待茶盏有七分满后停下。 而后,他取下腰间荷包,从里面拿出银票递到顾霖面前:“此次邀请顾老板前来是为了凉菜分红之事,自从有了顾老板提供的凉菜方子后,福满楼的生意便更上一层楼了。” 顾霖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看到银票,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银票,待看清楚上面的面额后,顾霖的神情显出惊诧,问道:“银票是不是给多了,凉菜的分红没这么多吧?” 顾霖看着手上的两百两银票,心里估算了一下,即便福满楼把凉菜的价格提个十倍,价钱也不过是八十文,县城就这么大,能够吃得起近百文凉菜的只有那百来户官吏富户,但怎么着也不可能有两百两的分红。 方继越扬起扇子,轻笑道:“在下可从未说过福满楼只有一家。” 顾霖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了对方话中之意,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同方继越道了一声谢便收起手上的银票了。 看到身前小哥儿淡定的表现,方继越微微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还是小看对方了。 一个农家哥儿面对两百两的巨款,竟然仍能处之泰然,拥有这般心性的人决不能小瞧。 方继越那上挑的眼睛浸满笑意道:“这还只是凉菜,不过短短数日便为顾老板赚取了两百两,难道顾老板不心动吗?” 顾霖看着方继越道:“方少东家不如有话直说。” 见顾霖如此,方继越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我福满楼想和顾老板买下制作手撕鸡,凉拌猪耳朵和卤味的配方,至于分红,我福满楼不会让顾老板吃亏,这三样吃食的分红便依照凉菜的分红来。” “你看可以吗,顾老板?” 方继越已经做好顾霖想要涨分红,自己长篇大论的准备,不想对方很是干脆利落。 “可以。” 顾霖话语一转道:“我可以把方子卖给你,但得在一个月之后。” 一个月足够让他找到合适的房屋和店铺,而且在这段时间内,他有信心让自己的店铺立足于县城。 方继越虽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延迟卖方子,但见顾霖不拖泥带水,大气爽快的表现,便也答应下来。 同方继越谈好一系列事项后,顾霖便要起身离开福满楼了。 方继越道:“顾老板日后来福满楼时莫要付账了,我已将顾老板视为友人,几顿饭钱还是能够请得起友人的。” 看着对方坚定不移真诚至极的神情,顾霖不好说出拒绝的话语,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罢了,先答应下来吧。 顾霖刚走出福满楼,郑颢便背着书箱走上来:“顾叔。” 中午两人离别时,顾霖就告知过郑颢如果下学后没看到他在书塾外,便来福满楼找他。 刚得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顾霖心情雀跃,他对郑颢微微笑道:“走罢。” 回去的路上,顾霖和郑颢走的很近,他低头小声地和对方说下午发生的事情。 郑颢是家里的一员,顾霖觉得对方有权利知晓家里发生的事情,并为此提出自己的建议和想法。 对于在县城租房子一事,郑颢没有异议,甚至,他知道顾霖有这个打算很大可能是为了自己,他微微抬头对顾霖道:“我听顾叔的。” 跳过租房一事,顾霖把卤味方子和手撕鸡凉拌猪耳朵的方子卖给福满楼的事说给对方听,郑颢听后,眉间划过沉色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知晓顾霖把方子卖给福满楼,获取几成分红吃亏了,但也明白他们背后无人无势,把方子卖给福满楼,让其作为自身后台是最好的选择。 但郑颢还是觉得自己太弱小了。 第27章 买房子,吃醋 第二日。 早晨。 郑颢去五柳书塾前,对顾霖道:“顾叔,中午等我回来再去看房子好吗?” 顾霖微微皱眉,五柳书塾午间给学子休息的时间格外短暂,郑颢每日吃完午饭后闭目养神的时间都不够,怎么还能跟自己在外奔波看房子呢。 郑颢微微垂眸道:“我想和顾叔一起去看看我们以后住的地方。” 看着半大少年少有的失落模样,顾霖有些不忍,答应道:“好吧。” 郑颢抬头看向顾霖,平日绷直的唇角微微挑起:“谢谢顾叔。” 看到对方脸上难得的笑容,顾霖微微摇摇头,无奈地对他笑道:“快去书塾吧。” 郑颢走后,顾霖回到凉菜摊和赵嫂子一起忙活起来。客人一如既往的多,因为赵嫂子对凉菜逐渐上手,再加上下河村提供的瓜菜也足够多,所以顾霖又增加了一百筒凉菜,直到中午郑颢下学时,才卖完了凉菜和卤味。 郑颢放下书箱,上前帮顾霖和赵嫂子一起收拾摊子,见顾霖的手腕不知被何物磨红破皮了,郑颢拿过对方手上的抹布道:“顾叔,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和赵婶子一起收拾摊面。” 不知是不是最近两日经常弯腰洗猪杂的缘故,顾霖的腰背总是酸痛不已,如今见郑颢帮忙,也不和对方客气道:“小摊后面还剩下一些空竹筒,你把它们收拾好放进竹筐就好了。” “好。” 郑颢应了一声,然后用和文气衣着完全不符的利落手脚收拾好小摊上各种杂乱的东西。 而后,他转头对顾霖道:“顾叔,我收拾好了。” “嗯。”顾霖点了点头,然后对郑颢道:“我们先去吃饭吧,等一会儿再带你去看房子和铺子。” “好。”郑颢道。 顾霖没有带郑颢和赵嫂子去福满楼或者其他食肆,他们拐了一条街道,来到一家卖云吞的小摊前。 经营云吞摊的是一对中年夫妇,摊前只有三四张小木桌,摊面虽小但桌子肉眼可见的干净,顾霖和郑颢之前来这吃过好几次了。 第32章 顾霖对云吞摊的老板娘道:“老板娘,来七碗鲜肉云吞。” “好嘞!”老板娘应道,而后转头对在铁锅后面包云吞的男人道:“当家的,七碗鲜肉云吞!” 面对顾霖的大手笔,赵嫂子的表情顿时变得一片空白,当反应过来对方一口气点了七碗云吞后,她的心不由得一抖。 “霖哥儿,这……买这么多云吞吃的完吗?” 顾霖看了一眼郑颢后,笑着对赵嫂子道:“嫂子你放心,绝对吃的完。” 说完,他提起桌上的茶水各倒一碗放到郑颢和赵嫂子面前,而后给自己倒了一碗喝起来,眉头微微一皱而后舒展开,茶水味甘回甜。 此时,云吞摊的老板娘端着煮好的云吞走过来。 云吞放在三人面前,老板娘道:“客人慢用。” 正当对方就要转身离开时,顾霖问道:“老板娘,你这茶壶里面泡的是什么茶?” 听到顾霖的问话后,老板娘不由得笑起来,顾霖见此感到奇怪,老板娘渐渐地止住笑声道:"夫郎说笑了,茶叶多金贵的东西,我们哪能用的起,这茶水是我和我家那口子用在山上采摘的花草泡的,平日在家里煮着喝觉得味道好,便也泡给客人甜甜口。" 顾霖再次尝了一口碗里的茶水,味甘回甜,他的脑海里闪过某样东西,但因为没有见到实物,所以也不能确定,他对老板娘道:“老板娘,我觉得你家的茶水很好喝,平日里我家小孩不爱喝水,你家茶水带着甜味小孩应该会喜欢,不知道能不能卖给我一些花草?” 老板娘面露难色,道:“摊上的花草我们都泡完了,如果你要的话,明天才有。” 原本看着老板娘一脸的犹豫和为难,以为对方不愿意想拒绝,此时见对方并非此意,顾霖道:“没关系,我明日再来,麻烦老板娘了。” 老板娘摆了摆手,顾霖模样长得好,且常常来光顾自己的生意,老板娘虽嘴上不说,但却记着道:“这东西我家里多的是,没啥为难的,明日我就给你带一把。” 顾霖再次道谢。 老板娘离开后,顾霖琢磨着如果那花草真是他想要的东西,自己可以做哪些吃食。 郑颢忽地出声道:“顾叔还认识其他孩童?” 顾霖起初想着东西还没有反应过来,待脑海里过了一遍对方的话语后,顾霖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郑颢,只见对方神情认真坚毅,仿佛在同他寻求一个答案。 顾霖立马意识到,身前的男童这是吃醋了。 他感到有些新奇,伸出手指点了点郑颢的眉间道:“家里除开你之外,我还认识其他的小孩吗?而且,难道我说错了你?你哪次不是一进书房,就待一个晚上不出来喝水上茅房,我说过几次了,读书固然重要,但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对于郑颢一读起书来便专心致志,不为外物所迷惑的态度,顾霖表示十分敬佩,但也怕对方太过极端。 正常来说,一个人学习一个时辰后就应该喝水吃东西休息一下,但郑颢别说吃东西了,就连茅房都没去几回。 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可不是一件好事。 得知顾霖说的孩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即便被对方教训,郑颢也生不出怒气。 他难得姿态乖顺地对顾霖道:“顾叔我错了,我以后会改的。” “这样还差不多。” 顾霖煞有介事地对郑颢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噗嗤。” 不待顾霖继续端着长辈的架子教训郑颢,一旁的赵嫂子忍不住笑出声道:“你们父子真是” 她摇了摇头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霖哥儿和郑小子,这两人明明是父子,但相处起来却没有半点父子的模样。 哪有做父亲的人一点威严都没有,教训起孩子来用抱怨的语气。但赵嫂子看着身前的哥儿年轻鲜嫩的能掐出水的脸蛋,忽然意识到,霖哥儿好似只比郑小子大八岁而已,这放在其他人家可不就是兄弟嘛! 不知道赵嫂子心里在想什么,顾霖见郑颢听进去自己的话后十分满意,就连胃口都跟着放开了,他把两碗云吞吃下肚后,原本平坦的小腹鼓了起来。 放下空碗,顾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待郑颢和赵嫂子也吃完了,他付完钱后,先和郑颢送赵嫂子出城上车,然后回城直往牙行。 叶三正打着瞌睡,打开眼皮时恰好看到顾霖走进来:“顾夫郎,您可来了!” 顾霖对叶三道:“你再带我们去看看昨天的第一间房屋和第三间房屋。” “好嘞。” 顾霖进来时,叶三下意识地把视线落到他身上,此时听到他说“我们”后,才注意到对方身边的半大少年。 顺着昨日的路线,顾霖和郑颢跟着叶三来到第一间房屋,郑颢边看房屋,边听顾霖讲他所了解到的房屋情况。 走过房子的每个角落后,郑颢转头对叶三道:“烦请带路去下一处。” “好。”叶三恍恍惚惚地应道。 他到底看到了怎样的场景,大人看房带着一个孩子就算了,离谱的是还让对方做参考,今日他不会连一间房屋都租不出去罢。 怀着低沉的心情,叶三带着身后的一大一小来到第三间房子。 重复了一遍前头察看第一间房屋的动作后,郑颢抬头对顾霖道:“顾叔,我有一些话要和你说。” 顾霖立马明白了,转头对叶三道:“我先同家里人商量一下,待会儿再给你结果。” 叶三非常上到:“行。” 然后他走到了几尺之外。 见人走远后,郑颢看向顾霖问道:“顾叔,你想租哪间房子?” 顾霖沉思了一会儿道:“其实,我想租第一间。” “第一间房屋不大不小,非常适合我们两个人住,而且前面的铺子也大,位置还处于县城中心,不怕没有生意。但是” 说到最后,顾霖面露纠结之色。 前言提过第一间房子死了一家人,而后凡是租下这间房屋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顾霖不信鬼神,但怕人心。他觉得这座房屋应该被某些有心人盯上了,而且,那卖芝麻饼的一家人的死因到现在都还没有查清楚,许多凶手都有重返凶杀现场的习惯,所以,顾霖不敢拿自己和郑颢的命去赌。 看着顾霖的神情,郑颢大概猜出对方有些忌讳第一间房屋死过人,便道:“其实,第三间房子比第一间房屋要好上不少。” 顾霖点点头道:“好是好,但它的房子和铺子都太大了,我们若是租下来性价比并不高。” 他虽卖吃食,但还不打算开食肆。 郑颢看着顾霖的眼睛道:“第三间房屋虽大,但赵婶子他们一家难免会来往县城,屋子多一些也便于他们落脚。而铺子看着大,但若是划出一块作为灶房,其实也没有多少空余的地方了。这般看来,三间房子中只有这第三间房屋和铺子于我们而言是最实惠的。” “而且,如果顾叔觉得租房吃亏,不如买房如何?我们之前想租房子和店铺是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银钱,如今我们有了银两,大可直接将它们买下来。” 郑颢的一席话令顾霖醍醐灌顶,他虽比大多数同龄人成熟稳重,但在思维上仍带着普通学生的思维,所以即便刚得到一笔凉菜分红,也没有想过要用这笔钱去买房屋和铺子。 顾霖眼睛亮晶晶地对着郑颢竖起一个大拇指:“小颢,你简直是太聪明了。” 看着面前真心实意地夸赞自己的顾霖,郑颢认真道:“顾叔只是暂时没有想到而已,再过几日的话也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对于郑颢的话,顾霖没有反驳,他也清楚自己只是一时钻牛角尖而已,如果再过几天的话,他也会慢慢明白。 顾霖拍了拍郑颢的肩膀道:“幸好带你过来了。” 决定好买房子和铺子后,顾霖和郑颢走向叶三。 顾霖对叶三道:“我们决定好了,要买第三间的房屋和铺子。” “买房子和铺子?!” 叶三惊诧,面带疑惑,对方不是租房吗?怎么突然变成买房了? 而且一买就是买最贵的那间。 顾霖继续对叶三道:“麻烦你帮我做个中间人,让我和此间房屋的主人好好谈谈,价钱这方面好商量。” 虽然此间房屋的主人没说要卖房子和铺子,但对方既然要同儿子远离故土,想必谈一谈也能买下来。 “价钱真的好商量?” 听到对方的话后,受到冲击的叶三立马回过神来,看着身前的哥儿,他仍不敢相信对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主儿。 听到叶三的问话后,顾霖的耳朵一动。 他不动声色地问叶三道:“房屋的主人肯卖?你知道卖多少钱?” 叶三笑了笑,嘴角那颗黑痣抖动了几下道:“房屋主人原本嘱托我把房子和铺子卖出去,但因为价格太高,许多人接受不了,于是只能转为出租,如今能找到买家自是再好不过了。” 第33章 “我也不骗您,您是看过这房屋的用料的,前头的铺子也宽阔明亮,最少要这个价钱。”叶三比出一个手势道。 “一百五十两?”顾霖看着对方比出的数目道,见对方点了点头,他沉吟了一会儿。 叶三面色镇定,但却不由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百五十两的价钱略高,其实一百四十两便够了,但房屋的主人咬死了要一百五十两,否则便不愿意卖,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如此了。 顾霖根据自己从陈掌柜那里探听出来的县城房屋大概的价格,估算出此间房屋和铺子加起来,大概一百四十两左右。不过,虽然一百五十两略高,但凡是好事总不可能都让自己一个人占了,这多出来的十两不能让自己发财,却能让这笔买卖少生事端,顺利进行,顾霖觉得值了。 他点了点头道:“可以,就一百五十两吧。” 叶三嘴巴微张,他本以为要同身前的哥儿你来我往还价好几日,没想到对方直接价都不还,拍板决定。 想他叶三在县城牙行纵横多年,凡是县里有名有姓的人家,他都记在心中。但奇怪的是,他对眼前的哥儿毫无印象,莫非是哪家富商小辈新娶的夫郎。 他语气多了几分尊敬道:“顾夫郎,你们随我来,我带你们去和房屋主人对接。” 跟着对方,顾霖和郑颢同房屋主人见面后,双方交谈了一下,见都没有什么问题,便立马签字交钱。 看到身前哥儿确确实实的拿出一百五十两交给卖家后,叶三彻底服了。 原是个能买得起房的主,怎么不一早就说呢! 顾霖把佣金付给叶三后,和郑颢离开了牙行。 他们回到刚买下的房子,顾霖再也掩饰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对郑颢道:“小颢,我们终于在县城有房子了!” “嗯。” 郑颢的内心也非常喜悦,对顾霖道:“都是顾叔的功劳。” 看了看手上的房契,顾霖和郑颢的名字跃然其上,顾霖开心地笑着道:“等收拾好房子后,我们立马置办一桌酒席,到时请赵嫂子一家来吃饭。” 看着嘴上念叨着,一步步做好计划的顾霖,郑颢在一旁附和道:“好。” 两人方才去买房子消耗了不少时间,如今距离五柳书塾上课的时间不长了,郑颢背起书箱离开房子。 顾霖也去了前头的铺子,大概的测量一下铺子的长宽高,然后想着后面该如何根据它原有的构造进行修整改造。 第28章 郑颢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第二日。 顾霖在做生意前拿出一块木牌立在小摊前,木牌上贴着白纸黑字,这是顾霖昨晚让郑颢写的。 立在凉菜摊前的客人不少,大家看着身前的木牌,许多不识字的人看不懂那木牌上写了些什么。 待他们正要上前问凉菜摊老板,人群中便走出几个读书人,将木牌上的字读出来:“小摊自今日起关闭,五日后于明荣街开店,届时请诸位多多捧场!” 一位读书人话落,凉菜摊前的众人一阵喧哗,生怕自己日后没有卤味凉菜吃,赶紧上前问正低首忙活的顾霖:“顾老板,你之后要开店了?还卖凉菜卤味吗?” 顾霖把手上的吃食装好,然后抬头回答来人的问题:“卖的,现在摊面太小了,每日卖的凉菜和卤味有限,所以闭摊开店也是迫不得已。” 听到顾霖确认后,众人明白木牌上写的是真的了。 旁边的几个小摊听到顾霖的话后咋舌不已,这凉菜摊才开多久,就挣够银子开店了? 即便每日都能感受到凉菜摊的生意火爆,但对于顾霖开店的事,他们仍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不禁在想难道卖凉菜真那么挣钱? 不对不对,他们齐齐摇头,自凉菜开卖后,县里许多人争相模仿,但这些模仿者起初靠着价格还有些生意,但最后都因味道不佳,一个个灰溜溜地收摊滚蛋了。 可见这凉菜生意没那么好做。 那问话的人捕捉到顾霖话里的重点,双眼发亮地看着对方道:“顾老板,你的意思是之后开店了,凉菜和卤味不限量了是吗?” “是的。”顾霖没有吊对方的胃口。 这下不仅是问话的人欣喜不已,就连后面排队的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兴高采烈。 前头好几个凉菜摊的顾客激动的差点跳起来,他们对顾霖道:“顾老板,你早该开店了。” 不仅是顾霖自己嫌弃自家摊面小,做的凉菜和卤味有限,许多客人也这样觉得。 因为凉菜摊每日卖的凉菜和卤味数量少,所以,即使他们起的很早,但也总有人比他们起的更早,为此他们有好几次没有买到凉菜和卤味。 如今听到顾霖五天后开店会增加凉菜卤味的份量,客人们顿时消去方才因得知凉菜摊子关闭五日的不悦和沮丧,一个个笑着对顾霖道:“顾老板,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过去捧场。” 见食客们没有怪自己,反而这般支持自己,顾霖笑着对食客们透露出新店开张当日的活动道:“承蒙大家关照。新店开张当日会推出新吃食,还有诸多优惠!到时望大家多多光顾。” 顺利告知食客们自己将要闭摊开店的消息后,顾霖稍微放下心来。 原先他还担心大家会不满闹起来,如今见事情顺利解决且没有闹出不快,顾霖很是高兴。 而食客们在得知顾霖将来五天都不会摆摊后,立马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购买力,几百筒凉菜和两大锅卤味,竟然在一个时辰左右就卖完了。 顾霖和赵嫂子一起收拾摊子,见收拾的差不多没剩多少活了,顾霖便和赵嫂子说了一声,然后自己去云吞摊找老板娘了。 “老板娘。”顾霖叫道。 此时,还没到午食的时间,云吞摊上没有多少客人,一片清冷。 老板娘原先站在铁锅后面包云吞,听到顾霖的声音后抬起头,然后抬起自己沾满面粉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拿起一捆花草走到顾霖面前:“顾夫郎,这就是你想要的花草了。” 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花草,顾霖低眸边看边翻动手上的花草,最后确认眼前所谓的花草就是自己想要的甘草了。 他拨了拨手上成团的甘草,然后发现里面还有几个褐色果子,顾霖神情一顿,然后抬头看向老板娘。 看见顾霖手上的褐色果子,老板娘解释道:“这果子叫作甜果,煮出来的水也是甜的,你可以带回去给你家孩子煮水喝。” 顾霖半阖眼眸,脑海里快速地划过一道想法。 而后他抬眸微笑,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喜悦对老板娘道:“老板娘,你们那儿还有多少甘草和甜果?” 甘草? 起初听到顾霖口里陌生的词汇,老板娘有些疑惑,但见对方眼神发亮地看着自己,她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甘草应是在称呼那捆花草。 虽不知道对方问这个干什么,但老板娘实话实说道:“这甘草和甜果在我们村里满山都是,根本没人要。” 从对方口中得知甘草和甜果产量丰富,顾霖眉眼蕴含的笑意更加浓了道:“老板娘,我想和你谈笔生意?” “谈生意?”老板娘满面疑惑。 这时,一直在旁边听着二人对话的老板走了过来。 顾霖对着身前二人道:“我想和你们合作。我需要大量的甘草和甜果,但我没有时间去你们村子收购,你们可以做中间人帮我收购,然后再把甘草和甜果卖给我,我不管你们和村民收购的价钱是多少,但甘草我出十文一斤,甜果我出三文一斤,你们看怎么样?” 老板娘和老板听到身前哥儿的一席话后,神色愣然,他们好似有些听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方才已经说过甘草和甜果满山遍野,别人都懒得捡,对方怎么还出高价同他们收购。 这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 顾霖当然没有开玩笑,他收购甘草和甜果的价格在老板和老板娘看来很高,是因为甘草和甜果在他们眼里和杂草一样不值钱,但十文却是甘草的正常价格。 甘草是药草,是药铺不能或缺的药材,顾霖因为购买香料常和药材铺打交道,所以知道他们店里的甘草平日进价都要十五文左右。 但那都是别人炮制好的甘草,云吞摊老板夫妇和村民显然不会炮制药材,顾霖手上的甘草是对方采摘下来后直接晒干保存的。 所以,顾霖便按照未炮制的甘草的价格向他们收购。 反正,他是买甘草来做吃食的,至于甘草炮制与否,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看着身前神情认真的年轻哥儿,联想到对方短短一月从做小摊生意到开店,老板娘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隐隐有种预感让她答应对方。 老板娘盯着顾霖问道,“顾夫郎,你要多少甘草和甜果?” “有多少要多少!”顾霖毫不犹豫道:“明日,我便要五十斤甘草和甜果,到时候,你直接把它们送到明荣街那家店铺。” 第34章 他拿出一块银锭递到老板娘面前道:“这是定金。” 老板娘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银锭子,这约莫有十两了。 她咬咬牙答应道:“好,我明日一定将甘草和甜果送到你的店铺里。” 见生意谈妥后,顾霖便拿着手上的甘草和甜果离开了。 这五日,顾霖因着要装修县里的房子和铺子,所以没有去摆摊。他顺便也给赵嫂子放了假,让对方好好在家里休息。 连着五日,每每一大早,顾霖便和郑颢坐上张二叔的牛车去县里,郑颢去书塾读书,顾霖便在县城跑上跑下,找人装修房屋和铺子。 依着自己的审美,顾霖和装修队沟通了一下,把房子往温馨的方向装修,而铺子则是往简洁的方向装修。 期间,装饰郑颢的房屋时,顾霖特意问过对方的喜好,不想郑颢要求简单,一看到顾霖为他整理出来的房屋道:“这样就可以了,麻烦顾叔再帮我多装几个书架。” 对于郑颢提出的简单要求,顾霖大手一挥,立马让人打了几个书架放在郑颢的房屋和书房里。 待房屋这边装修完毕后,前头的铺子也修缮的差不多了。 顾霖也实现了自己买房当日说的话,在第四日的时候,邀请赵嫂子一家来县城新家吃乔迁宴。 乔迁宴上菜肴丰富多样,摆满了整整一桌。有从福满楼买来的菜,也有顾霖自己下厨做的菜,总而言之荤菜素菜凉菜热食,炖煮煎炸蒸样样都有。 大家除了最开始说了几句吉祥话外,之后都非常投入地吃着桌上的饭菜。 吃到最后,席上的十几道菜肴竟然不剩多少。 酒足饭饱后,赵嫂子终于找到空子问顾霖道:“霖哥儿,你们啥时候搬家?” 顾霖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明日吧,我已经把家里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家具不用搬,原先的主人家留下不少,我和小颢只需要把衣物和一些琐碎的东西带过来就好了。” “那行!”赵嫂子直接道:“到时候嫂子和你大哥他们过去给你们帮忙。” “好。”两家人的人感情越来越好,顾霖不和赵嫂子见外。 但他心中仍有愁虑,顾霖看向赵嫂子道:“到时新店开张后,就要麻烦你和赵大哥了。” 赵嫂子以为对方说的是自己的事,摆摆手:“有啥麻烦的,不就是过来住吗?如果不是托你的福,我都住不上县里的房子呢!” 顾霖见赵嫂子毫不在意的模样,无奈笑道:“不仅要麻烦你,我还要麻烦赵大哥。我和小颢搬来县城后,不能经常回下河村了,但村里的菜还需要人收购后送到县城来。” “这个活儿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顾霖对赵嫂子道:“我想要和赵大哥合作,让他帮忙收购村里的瓜菜,然后每日早晨再把瓜菜运送到县城来。可这就要劳烦赵大哥天未亮就要起来了,若是赵大哥肯接下这个活,我每月给他四两银子做工钱。” 顾霖说完,转头对赵大哥道:“赵大哥,你看这样行吗?” 一向木讷不善言辞的赵大哥开口道:“不用银子,我白日都起的很早,给你送完菜后刚好可以回去种田。” 赵嫂子也不同意道:“你赵大哥说的没错,你都给我五两银子做工钱了,哪还有再给钱的道理!” 顾霖知道赵嫂子肯定又觉得自己占了他的便宜了,他无奈地和对方解释道:“嫂子,这不能一概而论的。我把你从村里带过来和我一起做生意,那便意味着你一个月都不能回家几趟,且要起早贪黑的干活,我给你五两银子是你应得的,一点也不多。” “赵大哥为我收购瓜菜,需要和村民打交道,搬运瓜菜,等过几天天冷下来,赵大哥还要冒着寒风从村子赶来县城,这四两银子,赵大哥没有多拿。你们都是付出体力劳动的,我若不给出合适的工钱,我自己都问心有愧。” 一听到顾霖讲起道理,赵嫂子的头就开始痛起来道:“好了好了,你这小哥儿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赵嫂子道:“我今天先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便来县里住下。” 见对方不再拒绝,而且主动提出提前两日来县城住下,顾霖不由得感动道:“赵嫂子,你真好。” 赵嫂子听到这话面上发热道:“多大的人了,孩子还看着呢!” 她嘴上这样说着,但看向身前哥儿时,眼里的慈爱是遮掩不住的。 不过,听到赵嫂子的提醒后,顾霖下意识地转头,果然看到了郑颢正在看着他,想到刚才自己和赵嫂子撒娇的样子,顾霖有些不好意思了,严肃起脸,重新端起成人的架子。 但顾霖却不知道自己在郑颢眼里从来没有沉稳过。 在郑颢看来,顾霖不似其他长辈成熟老成,但对方该稳重时稳重,且从不吝啬羞耻,大方地同他表现自己的关心疼爱。 而且,对方和周边的人完全不一样,顾霖对他非常尊重,从他身上郑颢感觉自己不是长辈的附属品,而是家里的一员。 顾霖不会忽略他的意见,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询问他的想法。 如之前赵大根被伤,对方向他寻求解决办法。如前几日买房子和铺子,对方也会同他商量,平日里有些来不及问他便要做的事情,顾霖也会在事后告知他一声,这让郑颢有一种自己和顾霖慢慢地构建起一个家的感觉。 郑颢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相比顾霖四人的欢愉,赵大根显得有些郁郁寡欢了。 他的伤势逐渐好转快要愈合,但身为一个青壮年,爹娘都在挣钱,自己却躺在家里白吃白喝,赵大根很是挫败。 顾霖一向心细,注意到了赵大根的不对劲,他对赵大根道:“大根,我前些日子让你琢磨的木车你能做出来了吗?” 听到顾霖叫自己,赵大根很快掩饰好自己的沮丧,抬头对顾霖道:“还没有,但我已经知道怎么做了,顾叔如果需要的话,我明天就能做出来。” “好。”顾霖对赵大根道:“你先做三四辆出来,下河村到县城的路颠簸的要命,如果运送瓜菜还用张二叔的牛车的话,竹筐里的瓜菜肯定会被磕破的。到时候,咱们就用你做的木车。” “不过,每日运送的瓜菜很多,赵大哥可能顾及不过来,之后还需要你和赵大哥一起送。” 听到顾霖的话后,意识到自己不是废物,也有事情要干时,赵大根的眼里焕发出光芒,对顾霖道:“顾叔,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见对方不再抑郁垂丧,顾霖微微放下心来,他转头对上赵嫂子充满感激的双眼时,再次感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29章 搬家 【现实生活中,新店开张是先揭红布再点鞭炮,但为了剧情需要就反过来了。】 下河村。 郑家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是张二叔家的牛车,一辆是顾霖从县城雇的驴车。下河村村民哪同时见过这么多车,一个个跑过来看热闹。 本以为这两辆车是顾霖雇下来搬运吃食前往县城做买卖的,但当看见顾霖,郑颢和赵嫂子几人搬着木箱,书箱,包袱出来,而后将它们放到牛车驴车上,村民们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一位住在郑家附近的婶娘不禁问道:“霖哥儿,你们这是要去干嘛呀?” 下河村就这么点地儿,哪家有点动静全村人都知道。顾霖没有想过他们搬去县城的事能瞒住别人,但也没有实话实说。 他对围在郑家门外的一群人说道:“小颢现在白天都要在县里读书,我每日也要早起赶去县城做生意。为了方便,我们干脆在县城租了房子住下,免得之后每天晚上回家时提心吊胆的。” 听到顾霖的话后,下河村的人全都愣住了。他们知道顾霖在县城做生意赚钱,但也没有想过他们竟然靠着一个小摊子能搬去县城住。 看着身前父子二人,他们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曾经凄惨无比的孤儿寡母竟然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成为了光鲜亮丽的县城人。 村民们心间酸涩不已,口上也带了出来:“在县城租房子,这得费不少钱吧?” 顾霖从来没高估过人性,在打算说出自己搬去县城时,便预测到会有人眼红了。 不过,他好似没听出对方话里的酸意,对着村民们抱怨道:“可不是嘛,县城里的房子不仅贵还破,我花了一百多文就租了个又破又小的房子,这就算了,离谱的是,下雨天屋顶还会漏水。” 顾霖话语一转道:“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县城里的柴火和瓜菜都要花钱,如果不是孩子和生意在那儿,我哪舍得花这个冤枉钱啊!” 听到对方花去一百多文钱只能租下一个破败漏雨的小房子,下河村的村民好受了一些。当听到后面顾霖在县城还要花钱买柴火和瓜菜时,众人原先嫉妒酸涩的心情顿时舒爽了。 一位大娘脸带傲意道:“霖哥儿说的没错,县城的房子贵的要死。我娘家侄子在酒楼里当小二,每月光是租房子就要花去四五百文,县里的好房子紧俏,若是想租都要大出血。” 第35章 大娘话落,大家更加确信顾霖在县城里的日子不好过了。有些人生出些许幸灾乐祸,对方这搬去县城住,每月做生意挣下的钱怕是租个房子后都不剩下多少吧。 之前为顾霖挑水捡柴的婶子虽可惜日后挣不了这份钱,但想到如今靠着对方卖瓜菜也有一份收入后,她对顾霖道:“霖哥儿,你先别走,我去摘些瓜菜给你带去县城,免得还要花银子买。” 看着风风火火离去,不一会儿又风风火火地拎着一筐瓜菜过来的婶子。顾霖嘴唇微动,当目光触及到对方眼里的真诚,顾霖最终接过谢道:“多谢婶娘” 见妇人这般做,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想要回去摘些瓜菜给顾霖,顾霖连忙拦住她们道:“伯娘婶子们放心,赵大哥每日都会前往县城送瓜菜,我在县城虽不如在村子里自在快活,但也不会缺瓜菜吃。” 说是这样说,但在一众伯娘婶子们看来,霖哥儿去县城就是受罪,原先能随意吃的瓜菜都得省着吃了。 于是,在行李全部收拾好搬到两辆车上后,顾霖在一众伯娘婶子们同情的目光下离开下河村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身和人影,人群中许久未曾出现,被夫家管制在家中,今日才稍得一些自由的王哥儿悠悠地对着身边的陈祖母道:“陈大娘,我记得你家子祥前面六七年好像都是在私塾里读个半天就被接回家了吧,这郑小子读了多久书就能整日去书塾了,就连顾霖都为了他搬去县城住,莫非真是个读书的料子不成。” 陈祖母是田大花的婆婆,也就是陈子祥的奶奶。她虽不喜田大花这个儿媳妇,但对陈子祥这个长孙却是寄予厚望的。 从陈子祥六岁显出不同于陈家其他子孙的聪慧后,陈家便下定决心,举全家之力送他入县城私塾读书。 这十几年来,他们家缩衣节食供养陈子祥,盼他能考出功名,洗去陈家祖上数代泥腿子的印记。 所以,尽管陈子祥如今十六岁还未下场,但陈祖母对自家孙子非常有信心,十分肯定对方会金榜题名,成为下河村的第一位秀才公。 故而面对王哥儿的含沙射影,陈祖母毫不客气道:“别人不管如何,你家小子天生就是泥腿子的命。” 打蛇打七寸,比起田大花的咋咋呼呼,能够将田大花镇压的一个屁都不敢放的陈祖母倾向于一击毙命。 只见王哥儿听到她直白鄙夷的嘲讽后,脖子和脸都被气红了,但却不敢对陈祖母破口大骂。 看着王哥儿那窝囊样儿,陈祖母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后离开了。 在陈祖母看来,不管是郑颢还是其他的王灏李灏,都比不过她的孙子。她的孙子自幼聪明,是文曲星转世,其他敢与自家孙子相比的人都是在自取其辱。 不知道自己走后,王哥儿和陈祖母因为他们起了一顿龌龊。 顾霖搬到新家后,就赶紧把自己的行李搬到自己房间,他的卧房是又大又明亮的正屋,郑颢入住的是东边的屋子和书房,赵嫂子住在西边的房屋。 几人在各自的卧房里忙活了一个白日,直到天色逐渐暗下来后,顾霖见自己的的房屋收拾的差不多便走了出来,郑颢也站在房外。 顾霖见赵嫂子没有出来,便走到对方门外叫道:“嫂子,你晚上想要吃什么?” 听到外面传来顾霖的声音,原本看着眼前漂亮整洁的屋子看呆了的赵嫂子回过神来,她把自己的包袱放在桌上后,走出卧房对顾霖和郑颢问道:“你们要吃什么,我来做晚饭。” 郑颢不挑食,顾霖则报出自己想吃的菜,在赵嫂子走进柴房后,他抬腿也要跟进去帮忙,却被赵嫂子赶出来道:“去去去,别添乱。” 于是,顾霖站在柴房外和郑颢两眼相望,郑颢顿了一下,看着顾霖问道:“顾叔,你要去我的寝卧和书房看看吗?” 顾霖去过郑颢的房间和书房,这两样地方还是他帮忙装修的呢。但他还没见过这两间屋子被郑颢布置后的样子,如今被赵嫂子赶出来不用做饭,他暂时找不到别的东西打发时间,听到对方的邀请后立马起了兴趣。 看到对方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眼眸,郑颢走在前面带路:“顾叔,跟我来。” 首先,顾霖来到的是郑颢的寝卧,根据对方提出的要求,顾霖让人在入门几步后放了一座屏风,这样一打开房门,别人便是往里面望,也看不到里面具体的情景了。 绕过屏风走进去,顾霖看着面前贴着墙壁坐立着的三座书架,书架上不仅放着书籍,还有一些小木箱。 郑颢往更深处的里间走去,而后停下脚步。 看着身前骤然停下的身影,顾霖有些不明白,片刻后,只见郑颢再次抬脚走进去,顾霖跟着进去,看到眼前的情景后,瞬间感叹一声干净! 没错,同是搬家,经过一个上午和下午的收拾,顾霖的卧房仍然凌乱十分。但郑颢的寝卧却干净整洁,井井有序,每样东西都待在该待的地方,没有丝毫杂乱。 顾霖憋不住心中的好奇,看着身前的郑颢问道:“你怎么把寝卧收拾的这么整洁?”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郑颢都没有去过顾霖的寝卧,所以他不知道眼前看似漂亮干净的哥儿的寝卧凌乱至极,衣物不是丢在桌子上,便是铺在床榻上。 郑颢道:“经常用的东西放在一眼能看到的的地方,不常用的东西便收进柜子箱子里,随手拿的物件用完后放回原地,这样卧房便能保持干净整洁了。” 听到对方所说的方法后,顾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做不到对方说的那样。 他可以把店铺弄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因为那里是制作吃食的地方,但在自己的私密寝卧里,顾霖还是喜欢杂乱的模样,这样会让他感到别样的安全舒适。 离开郑颢的寝卧,顾霖跟着对方去他的书房。 相比寝卧,郑颢的书房要更亮一些,其布置构造也要比寝卧严谨沉寂许多。 就拿书房的书架来说,和郑颢寝卧里随意放置着物品的书架不同,书房的书架上除开书籍外没有摆放任何东西。 顾霖明显地感受到对方把寝卧和书房划分为休息区和工作区。 郑颢不知道身后的顾霖在想些什么,他带着对方走到书桌前,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而后郑颢转头对顾霖道:“顾叔,你以后需要看书写字时可以直接来书房。” 对于郑颢的邀请,顾霖欣然接受笑着道:“好,我一般用书房多数是在白日,不会打扰你学习的。” 郑颢听到顾霖的话后,微微皱眉,他并不觉得顾叔来书房会打扰到他。 他认真地看向顾霖道:“顾叔,不要有这种担忧。书房便是用来学习的地方,顾叔来书房读书,我并不觉得会受到打扰。倘若我因为外界一些动静便读不进去书,那便是我自己的功夫不够,还需要加倍用功。” 听着郑颢面不改色地说出的一席话,顾霖微微张嘴却无法反驳。对方总是在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说出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话,但偏偏每句话都十分有道理,让他难以反驳。 正在顾霖为难该如何同郑颢阐述其间道理时,外头的赵嫂子叫他们吃饭了,郑颢看着身前面露纠结之色的年轻哥儿道:“顾叔,我们去吃饭吧。” 算了,看着身前乖巧的郑颢,顾霖打算暂时先放下此事,反正对方也没有说错什么,待之后他再找个空闲的时间同对方聊这些吧。 . 明荣街。 一家大气简洁的店铺前挂着一串鞭炮,店铺上面的牌匾也被红布遮盖住,铺子前一众人围在一起十分热闹。 “吉时到,点鞭炮!” 顾霖拿着火折子走到鞭炮前往引火线那儿一递,见成功点着后,立马跑开来到赵嫂子身边,然后转过头捂起耳朵看着鞭炮噼里啪啦地燃起来。 鞭炮响声中,有些许行人被吸引过来,问前面围在一起的人道:“这是哪家店开张了,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一位中年男子转过头,笑呵呵地和行人解释道:“是之前那家卖凉菜和卤味的顾老板开的店,整整筹备了五日,今天才开呢!” “原来是他!” 听到中年男子的话后,靠过来看热闹的行人立马反应过来这家店是谁开的了。 那位中年男子继续道:“新店开张,顾老板今日会推出新吃食,按照以往的规矩,今天能够试吃。但大家连着五日都没有吃到凉菜和卤味,待会儿肯定会拼命往前挤。不知道轮到我的时候,还能不能试吃到新吃食。” 一位不懂凉菜摊规矩的行人面带不屑地看向中年男子讽刺道:“不就是一份吃食吗?店家不送,自己出钱买下不就成了。” 中年男子听到他的讽刺后,脸上浮现怒气,但不待他开口,便有明白的行人道:“顾老板每次卖新吃食前一日,只会让大家试吃新吃食但不会进行买卖,当日没了后便只能等到第二日买了。” 第36章 被人反驳后,那位开口讽刺中年男子的行人的面色变得不好看,但还嘴硬着:“不过是一些吃食罢了,至于吗?” 说完后,行人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但剩余的行人却没有像他那般,在听到顾霖推出新吃食,他们的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起初的凉拌猪耳朵,后头的猪肠猪肝,这些本该难吃的食物在顾老板的手下都变得美味非常。 所以,如今只要是顾霖做出来的吃食,众人都觉得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行人们连忙挤向人群,想要成为第一批品尝到新吃食的顾客。 鞭炮燃尽后,顾霖揭下牌匾上的红布,露出牌匾上“幸福居”三个大字。 众人纷纷鼓掌喝彩,顾霖一脸喜悦,朝着众人拱起双手道:“承蒙大家惠顾!今日前一百位顾客,小店皆会送上一份新吃食!” 后面的人听到后,拉着同伴往前冲:“快!快!顾老板说前一百位客人能获得一份新吃食,我们快些去,要不然待会就没有了。” 众人听到那人的话后,一个个往前挤,生怕自己落后一步得不到新吃食。 第30章 奶茶,家人 不过,凉菜摊的食客们已经习惯了凉菜摊的规矩,即便他们一个个心急地想往前挤,但当看到前面有人开始排队时,他们会下意识地往后挪退,很快,幸福居外头乌泱泱的人群变得井然有序起来,排成了两列整齐的队伍。 面对前面一百位客人,顾霖和赵嫂子手脚麻利地打包好一个个竹筒。 很快,前面一百位顾客不仅买到了自己想吃的凉菜和卤味,还得到了幸福居赠送的新吃食。 不过,这次新吃食有点不太一样,竟然是一筒名为奶茶的液体。 不知奶茶为何物的客人上前询问顾霖,但这次顾霖却没有回答,而是微微笑着对对方道:“您先尝尝,味道必定和您之前喝过的所有饮子不一样。” 客人闻言,被顾霖激起了好奇心:“那我倒要尝尝是什么味道。” 客人打开竹筒,看到里面装着微黄偏白的液体,他微微皱眉:“这不就是羊奶吗?” 羊奶膻味重,时人多不喜欢。 顾霖微微摇头:“不是羊奶,是用牛奶和茶叶一起熬制成的。” 听到是牛奶,客人顿时消去方才的排斥,越发的好奇起来。 只能说这个时代的耕牛贵重,连带着牛产出的奶水,许多人虽没喝过,也会下意识认为这是好东西。 客人抬起竹筒喝起来,刚开始害怕牛奶的膻味重,所以他喝的非常小口,但当尝到丝滑香浓,微甘甜美的液体后,他立马咕嘟咕嘟地大声吞咽起来。 直至喝完竹筒里的奶茶,客人将竹筒放下,众人见竹筒里不剩一滴液体了。 客人擦了擦嘴角道:“爽快!” 显然对于这名为奶茶的饮子,客人爱极了。他平日便嗜甜,县城里的各种糖果蜜饯,甜水饮子都被他吃喝个遍,但即便前面所有的甜食加起来都比不上面前的奶茶奶香甜美。 客人的目光转向顾霖问道:“老板,奶茶卖吗?多少钱一筒?” 顾霖眼睛都不带眨道:“十文一筒。” “什么?!十文一筒?!” 一位中年男子惊道:“这奶茶里面难道是镶金了?” 顾霖耐心地解释道:“大叔,我们店的奶茶用料扎实珍贵。首先牛奶稀少,您可以在县城打听打听几乎没有卖牛奶的地方,小店的牛奶都是花高价订购来的。” “奶茶的熬制还需要大量的茶叶,小店用的茶叶是上好的红茶,相信刚才喝过奶茶的客人们,应该都尝到里面的茶味了。” “同时,我们还加入了大量的蜜糖去除茶叶的苦涩,这样奶茶喝起来才甜美十分。不过,因为奶茶制作成本高昂,小店每日只能熬制出几桶奶茶,不能供应所有人。届时请大家多多包涵!” “真是这般?” 中年男子语气略带怀疑,但若观其神情便能看出他的挣扎,显然他已经动摇,开始相信顾霖说的话了。 “自然如此,小店童叟无欺。” 顾霖说的都是真的吗? 只能说半真半假,首先奶茶的用料确实实在。牛奶是专门找人高价订购的,茶叶虽没有如他所说的那般用上好的红茶,但也没有选劣质的,不过是无功无过的那一批,但是蜜糖的消耗成本确实很高。 不过好在古人虽嗜甜,但没有经过现代人工糖精的轰炸,所以顾霖的“五分糖”版本奶茶于他们来说已经十分甜美了。 “奶茶确实好喝解渴,顾老板给我装五筒,我好带回去给家里人甜甜嘴。”方才喝了一竹筒奶茶的客人道。 有人听后生气地指责他道:“你没听顾老板说奶茶数量有限吗?竟然还买那么多?” 那指责客人的人说完后,眼带希翼地看向顾霖,希望对方同以往那般向众人表示限量购买奶茶,却没想到身前的年轻哥儿面带歉意对他道:“不好意思,因为奶茶有最佳饮用时间,错过这个时间会影响奶茶的口感,所以小店的奶茶是不限量的。” 一时间,店前的客人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兴高采烈。 哀声叹气的是知道自己今日注定和奶茶无缘,兴高采烈的则是排在前头的客人,他们终于不用受到限制,想买多少筒就买多少筒了。 看到眼前这副情景,顾霖也没有办法。 他是商人需要赚钱,如果每次推出一个新吃食,因为一些客人买不到就开始限量,这看似和没搞限量时赚的钱一样,但如果真的按照这样的模式经营下去,顾霖以后最多只能和那几两银子打交道。 前期为了稳定客源,顾霖实行限量无可厚非。但如今凉菜卤味的名声已经打出去,顾霖便要趁着众人还没完全习惯限量模式时,尽快更正他们旧有的思维。 不过,他没有让众人太过失望,给出了惊喜:“小店除开奶茶外,还有其他甘美的饮子。” 有买不到奶茶的客人问道:“有奶茶好喝吗?” 顾霖回答:“滋味虽略有不同,但各有风味都很好喝。” “好,先给我各来两筒,如果好喝的话,我再跟你买!”客人一看就不是个缺钱的主儿。 顾霖将甘草饮和甜果饮打好递给对方,其他食客也好奇继甜美的奶茶后,幸福居其余的饮子味道如何。 客人也不小气,在众人的目光下,大大方方地打开甘草饮喝起来。 微凉甘甜的饮子滑入口中,滋润了他干燥的嘴唇,划过他烫热的嗓子,客人把口里甘甜的水液吞进去,然后看向眼含期待的众人道:“甘草饮甘甜润喉,比如意楼的紫苏饮,梨子饮好喝许多。” 听到对方的评价后,在如意楼吃过饭的食客们都“嚯”了一声。 要说县城里最有名的大酒楼,除开福满楼外便是这如意楼。 同福满楼一心研究菜式不同,如意楼的重心放在研制点心甜品上,可以说县城里最好吃的甜食饮子都在那儿,如今有人说幸福居的饮子比如意楼好喝,许多人被激起了好奇心想要尝一尝了。 . “我抢到了!我抢到奶茶了!” 一位少年提着竹筒从前面的人群挤出来,他高到几乎破音的嗓音吸引了一众人的注意。 赵星从后面挤上来,看到高喊的少年唤道:“王兄。” 看到王越手上的竹筒,赵星的眼里划过几分懊悔。 当初顾老板告知闭摊开店的消息时,他正被书院的旬考缠的脱不了身。好不容易考完后,从书院出来想要去凉菜摊买些卤味犒劳一下自己,没想到到达往日的凉菜摊前,早已人去楼空。 之后他连去了好几日,但那哥儿都没有摆摊。赵星原本都有些灰心丧气了,直到今日他再次出来碰碰运气,不想与书院同一条街道的一家店铺前围满了人,且喧闹声不断,十分热闹。 见到面前有些熟悉的场景,赵星忍不走上前去看了看。 他仗着自己个子高稍微踮脚,便穿过密密麻麻的脑袋看到了店铺里的年轻哥儿,他眼睛微睁,认出了对方便是凉菜摊的老板。 不待他多反应,赵星便看到了自家隔壁的王越从前面挤了出来。 “赵兄,好巧啊!”王越讪讪地笑道,然后提了提手上的竹筒道:“你也来买奶茶?” “奶茶?”赵星眼里弥漫着好奇,就连脸上都带上了一些。 他并非不知晓奶茶为何物而产生好奇,相反,赵星在书院的藏书阁里看过一本游记,游记上记载着北方蛮族许多生活习惯。 其中在饮食上,北方蛮族尤其喜爱奶茶一物,无论是其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离不开奶茶,日日都要喝。 但赵星的鼻子皱了皱,脸上出现了怀疑之色,根据游记记载,奶茶的味道是咸的,里面会放牛油,肉干之物。赵星疑惑道:“奶茶里面又放油又放熏肉,味道咸油,幸福居怎会卖此物?” 第37章 王越听后愣了愣,而后大笑起来,眼眶都盈上了泪水:“赵兄啊!赵兄!” 见王越如此大笑,赵星有些不明白,王越扶着自己的肚子逐渐停下笑声道:“赵兄,奶茶不是咸的,是甜的。” “怎么可能?”赵星表示不信,坚定道:“我亲自在游记上看到,北方蛮族的奶茶是咸的。” 王越虽没看过对方所说的游记,但自己刚喝了奶茶能不知道什么味道。 他对赵星道:“你都说那是蛮族的奶茶了,这是我大乾的奶茶,怎么可能和它们相同。” 别看王越上次和方才见到赵星时亲亲密密地叫他赵兄,好似和对方感情很好一般,其实王越和赵星不怎么对付。 这不一抓到对方话里的缺陷处,便忍不住跳起来了。 这也不怪他,他们之间的冤孽还要从小时候开始说起。 王家和赵家从上一辈起便比邻而居,王父和赵父是感情很好的朋友。他们同年成婚,一年后各自的妻子皆诞下麟儿,于是两位好友便让自家儿子一起长大,希望能够延续两家的情谊。 但不想王越和赵星自小便不对付,王越从小到大都是最淘气的那个,而赵星乖巧文静,小小年纪就能沉下心来读书,于是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堂,王越永远都被赵星稳压一头。 伴随而来的,便是父母长辈和邻里邻居将他们放在一起进行比较,不出意外,他们夸的是赵星,贬的是王越。 少年心性,王越自然不服了,对着赵星找各种不是。而赵星看着乖巧却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主儿,于是两人暗地里斗了十几年,直到现在还是谁都不服谁。 从他们对彼此之间的称呼就能看出来,谁也不承认对方比自己大,但碍于礼节,却不得不皮笑肉不笑地和对方称兄道弟。 王越当着对方的面打开竹筒,然后抬手将竹筒放到自己嘴边喝起来,喝完后对赵星叹道:“甘甜如蜜。” 赵星自然看出对方故意的行为,但他习惯了,且王越没有恶意,赵星反问道:“这奶茶如今还有吗?” 问完,他看了看前面拥挤的人群,眉眼微蹙,含着担忧之色。 见对方平静毫无怒气的面容,王越觉得没有意思道:“才刚开始卖呢,你现在去还能买到一筒。” “好,多谢王兄。” 赵星道谢后,赶紧挤进人群。 因为奶茶香浓甜美,远近闻名,所以连着两日,幸福居的奶茶一上来便一卖而空。 不仅是奶茶,店里的凉菜和卤味每日都是处于售罄的状态。 一位大娘问顾霖道:“顾老板,你的店铺是开一整日吗?” 顾霖:“是的,早上和下午都会开!” 大娘眉开眼笑道:“那就好,以前你只开一个早上,我把卤味凉菜带回去后,还不等午食就被家里人吃完了。现在好了,你在县城开了店铺,我们什么时候想吃就能过来买了。” 顾霖笑着对大娘道:“那您放心,天黑前我们幸福居都开着。” 午间,郑颢下学回来,顾霖为他留了一份甘草饮子。 之前在家里制作奶茶和饮子时,顾霖每样都给郑颢试过,然后他发现郑颢并不是很喜欢甜果饮子和奶茶。 于是,顾霖便问郑颢原因,郑颢回答奶茶黏嗓子,甜果饮子太过甜腻,直到最后,对方竟然对微甘甜美的甘草饮子。 三人的午食没有吃卤味和凉菜,再好吃的东西天天看天天闻都得腻。 但又不能没有肉,所以每天早上顾霖都会让赵嫂子去集市买几斤肉回来,然后把肉分成中午和晚上两顿吃。 这些日子都是赵嫂子做饭给他们吃,赵嫂子的手艺很好,以前是不舍得放油放盐,但经过顾霖的训练后,赵嫂子如今舍得放调料了,做的菜也越来越好吃了。 开饭时,顾霖把店铺的门关上后坐在饭桌前,然后对郑颢道:“等会儿吃完饭后,你回房睡个午觉再去书塾。” 顾霖原先还觉得五柳书塾苛刻,但前几日从郑颢口中得知,原来大乾的私塾都没有给学子午休的时间,这才不得不服了。 短暂的午间意味着郑颢休息两刻钟后便要去上学,这还是房子离五柳书塾近的前提下。 郑颢其实很精神没有丝毫疲惫,但他非常喜欢顾霖关心爱护自己的感觉。 郑颢微微垂眸,姿态温顺地对顾霖道:“顾叔也是,不要太累了。” 他抬手,筷子越过青菜,夹了一块葱油鸡放到顾霖的碗里。 顾霖看着碗里的鸡肉,心里微微感动。 从对方近日的表现,顾霖能清楚地感受到郑颢的变化。他们二人之间,不再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对对方好了,郑颢也在逐渐地接纳自己对自己好。 他们慢慢地成为彼此的家人了。 第31章 哪能劳顾叔费心 吃完午饭后,郑颢回房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书塾了。 中午到下午这段时间,许多人都在午休,顾霖见铺子没有多少生意,便没有提前开店,自己也回房睡了半个时辰后,才起身走出寝卧。 看着眼前睡的迷迷糊糊,白嫩脸蛋被被窝热出一片粉红的年轻哥儿,赵嫂子满眼疼爱道:“怎么这么早起来?现在离开店还早呢,快回去多睡一会儿。” 顾霖双眼微眯着,一脸困倦,但他仍坚持地对着赵嫂子摇了摇头,没有想回去继续睡的意思。 午睡只是给自己的大脑放松一下,如果睡太久的话,会影响晚上的睡眠,进而打乱自己的作息。 况且,再过一会儿食客们便要过来买卤味和凉菜了。如果自己去睡觉,把店铺里所有事情都推给赵嫂子做的话,对方纵使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走到赵嫂子身边,顾霖坐在空出来的小木凳上,撸起袖子和赵嫂子一起洗菜道:“嫂子,你中午也该午休一下。” 顾霖虽回房睡午觉了,但在睡梦中仍能听到院子里发生的动静。 所以,他知道赵嫂子一个下午都在忙活,几乎没有停歇过。 赵嫂子抬手甩干瓜菜上面的水,对顾霖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觉多,要是中午还睡的话,我晚上都不用睡了。” 顾霖微微摇头,对赵嫂子解释道:“嫂子,午睡不一定要睡着,眯一下眼养养神也是好的。大夫说过,午睡可以缓解心神疲劳,对身体有好处,尤其是对年纪大的人,若是能长期坚持午睡,还能延年益寿呢。” “真的假的?”赵嫂子一脸似信非信地看向顾霖。 顾霖道:“嫂子你还能不相信我的话?这些可都是我从医书里看到的。” 一听到顾霖所说的话出自医书,赵嫂子原先半信半疑的态度立即转化成深信不疑。 而后,她有些担忧地问顾霖:“霖哥儿,我和你大哥,大侄子都没有午睡的习惯,几十年来都是这样,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吧?” 顾霖劝赵嫂子午睡是想让对方不要过于劳累,可不想自己的一番好意起了反效果,顾霖赶紧道:“没事的,只要从现在开始午睡便来得及。” 赵嫂子道:“好,等你赵大哥明日过来送瓜菜时,我就叮嘱他们别成天到晚的在地里忙活,该休息的时候就要好好休息。” 洗完瓜菜后,顾霖和赵嫂子把它们拿到店铺去烫熟装筒。 与顾霖估算的时间差不多,申时开始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 因为上午卖出去许多卤味和凉菜,顾霖明白不可“供过于求”的道理。于是,他和赵嫂子下午只准备了一百筒凉菜和两锅卤味。 天色微微暗时,店里的卤味和凉菜就卖完了。 幸好,顾霖等人如今住在县城,若不然此时回下河村的话,想想在乌漆麻黑的路上,忽然跳出一只野兽或者匪徒劫道,便觉得恐怖至极。 收拾好店铺后回到家中,赵嫂子问顾霖:“霖哥儿,今晚想吃什么?” 听到赵嫂子的问话后,顾霖想了想,这些日子以来好似成天吃的不是米饭就是馒头面条包子。 他动了动脑筋道:“嫂子,我想吃小葱猪肉馅的饺子。” 没错,顾霖馋了,他想吃白白胖胖,皮薄馅多的鲜肉饺子。 赵嫂子听后,二话不说地先去灶房舀了几碗面粉出来,加水揉成面团,然后再去井里取出早上买的鲜肉剁成肉馅,倒入切好的葱碎,盐搅拌均匀。 待肉馅调制好后,赵嫂子将面团揪出一个个小剂子,然后把它们擀成一张张圆圆的薄皮。 眨眼间,顾霖就看到一张张面皮在赵嫂子手上变成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口袋。 顾霖见此有些手痒,忍不住拿起一张面皮包起来。 两手一折一捏,一个圆鼓鼓的银元宝便出现在桌面上了。 赵嫂子看到顾霖包的饺子很是心喜,夸了一句:“真好看,这模样吉祥。” 顾霖挺起胸脯道:“那可不是,也不看看是谁包的。” 想他当初在饺子店做兼职的时候,可是有名的饺子杀手,包饺子的速度不仅快而且个个都大小匀称好看。 第38章 看着身旁傲娇起来的小哥儿,赵嫂子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比起十八岁便要强撑起家庭,强装成熟稳重的顾霖,赵嫂子更喜欢眼前生机勃勃的顾霖,因为成熟的顾霖让她觉得心疼。 顾霖和赵嫂子边包饺子边说笑,很快,饺子就被包好了,一个个在木板上挺立着自己白圆的身躯。 赵嫂子端着包好的饺子走进灶房,顾霖本想跟着进去,但不出意外,又被赵嫂子赶了出来,让他自己找地方玩去。 顾霖无聊地在院子里踢石头,揪树叶。 正当他快要把大树的一个分叉上的树叶薅秃时,郑颢回来了。 “顾叔。” 郑颢一进门,便看到一抹身影在初升的月亮照射下,站在院子的大树旁边把玩着树上的枝叶。 顾霖背对着大门,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郑颢回来。 如今郑颢叫他,顾霖立马反应过来转过身子,看向门口的郑颢道:“小颢回来了,饿了吗?” 因为自己从小到大在学校里饿怕了的缘故,所以对于郑颢,顾霖总担心对方会在书塾里饿肚子。 郑颢微微摇头:“不饿。” 他怕自己说的太过简单生硬,补充道:“我在家里吃的很饱,所以下午没有感到饥饿。” 听到对方的回答后,顾霖微微放下心来。他对郑颢建议道:“要不我明天给你准备一盒点心带去书塾,到时候你饿了的话就可以吃了。” 郑颢想说不能在学堂里吃东西,但看到顾霖看向自己时,浸满了爱护之意的神情。郑颢说不出拒绝的话语:“那便麻烦顾叔了。” “有什么好麻烦的。”顾霖笑道。 看着对方不再含着担忧,浸满愉悦的眉眼,郑颢想,先生虽说过不能在学堂里吃点心,但没有说过不能在学堂外私塾内吃。 想通后,郑颢最后一丝疑虑也没有了。 赵嫂子从灶房探出身子喊道:“霖哥儿,郑小子,吃饭了!” “走走走!” 顾霖上前拍了拍郑颢的肩膀道:“嫂子今晚包了小葱猪肉馅的饺子,我们赶紧过去,刚煮好的饺子捞上来沾酱吃能把人香迷糊了。” “好。”郑颢应道。 他先回书房放下自己身上背着的书箱,然后走出房屋和顾霖去灶房。 在赵嫂子的笑声叫喊下,顾霖和郑颢各自端着一大碗饺子出来。 微黄烛光下,三人围着一张木桌坐下。 其中年轻哥儿和中年妇人边吃饺子,边不停地说笑着,郑颢虽不怎么言语,但看着对面不停嬉笑的顾霖,唇角也微微挑起。 赵嫂子虽煮了饺子作晚饭,但她怕顾霖和郑颢一个少年人,一个半大少年光吃饺子会饿。于是,除开饺子外,她还给两人炒了两个肉菜。 那肉菜可不是添头,扎扎实实的两大碗,里面放有葱和蒜苗,但在一大碗肉里,那葱蒜如同针落大海,虽存在但难以寻找。 也不怪赵嫂子煮了一大锅饺子后,还要再炒俩大碗肉菜,她实在是被郑颢的食量和顾霖的嘴馋震慑住了。 赵嫂子第一天搬来县城晚上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柴房传来一阵动静,原以为有老鼠作祟,想着灶房里还有一些没放置好的粮食,赵嫂子赶紧起身跑过去。 没想到,刚到灶房外,赵嫂子看到的不是偷吃的老鼠,而是围在灶台前的一大一小的身影,大的在那儿揉面,小的在那儿切肉切菜。 距离晚饭刚过去一个半时辰,看到眼前的情景,赵嫂子的脑子有些糊涂了。 恰好,顾霖转头时看到了赵嫂子,赵嫂子便问道:“霖哥儿,郑小子,你们晚上是不是没有吃饱?” 年轻哥儿看见原该睡觉的赵嫂子过来了,听到对方的问话后,脸上生起滚烫道:“嫂子,我们就是嘴馋,不管饿不饿晚上睡觉前都得吃些东西。” 顾霖说是这样说,但赵嫂子之后做饭可不敢不舍得了。 每日三顿米面油不要钱地吃,即便是朝食,赵嫂子也会炒上一两盘荤腥,生怕两个小的吃完没多久又饿了。 所以,顾霖不知道赵嫂子的手艺之所能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有很大是他和郑颢的功劳。 顾霖吃完饭后,去柴房烧洗水澡了。 因为需要的水很多,所以郑颢跟着顾霖一起去提水。 往大铁锅倒下最后一桶水后,顾霖侧头问郑颢:“你要不要先洗?” 烧洗澡水需要很长的时间,顾霖怕耽误郑颢读书。 郑颢摇摇头道:“不用,顾叔你先洗。” “行。”顾霖没有推拒。 忽然,他眼神一扫停留在郑颢左手的衣袖上。 他下意识地抬手扯起郑颢的衣袖,只见原本洁净的青色布料上出现一块巴掌大的污痕,顾霖微微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按照常理来说,这般大块的污痕放在青色的长袍上应该很明显,但衣袖上的污痕浅淡,显然郑颢早就清洗过原先的污迹了。 再加上晚上光线暗淡,如果不是自己刚才恰好看到,最后可能还真的发现不了。 顾霖看着眼前的污迹,然后上下扫视了一遍郑颢全身,发现对方身上除开衣袖上的污迹外,其他地方都没有破损污痕。 郑颢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我在书塾走路时不小心被石头绊倒,倒地时用手撑地,袖子便在那时沾到了泥。” “当时没有衣物可以换洗,先生又要求学子们在学堂上要保持衣着整洁,所以,我便用清水清洗了污迹。”郑颢道。 听到郑颢的解释,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后,顾霖微微放下心来。 郑颢微微敛眸,其实事实根本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郑颢衣袖上的污迹和他所言的前因后果完全不符,真正的原因是,郑颢在五柳书塾的启蒙班待了一个多月后便升入童生班,童生班里许多人对此心生不满。 其中,一个和郑颢年龄差不多的学子对郑颢的敌意最重。 因为在郑颢进入童生班前,他是童生班中最小的学子,所以许秀才会对他宽容几分。 但自从郑颢来了后,许秀才肉眼可见地对他严厉了许多。 尤其是今日课堂,周纨原想着下课后该怎么教训郑颢,许秀才却突然提问他,而他恰好没有听许秀才讲课。于是,面对着严肃古板的许秀才,周纨站起来支支吾吾,最后被许秀才当场责骂打了三板子。 而后,许秀才点起郑颢,让对方回答方才周纨答不出来的问题。 郑颢流利地回答出来,许秀才虽没有开口夸奖,但却满意地点了点头。 周纨当场怨毒地看向郑颢,因为不敢责怪许秀才,所以他把所有的不满都推到郑颢身上。 郑颢感受到了,但他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 下学后,郑颢背起书箱走出童生班,但还没离开书塾,周纨便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围上来。 郑颢近些日子虽收敛了戾气,但却不意味着他变得软弱可欺。 面对围上来的众人,他不慌不忙地把书箱放到一旁,然后抬腿出拳反击对面五人。 打到最后,周纨五人被郑颢揍到躺在地上。 郑颢用脚压着周纨,低头贴在对方耳朵旁说了几句话,只见周纨原本嚣张的脸色,和嘴上喋喋不休的威胁顿时消失不见了。 他脸色难看地看向郑颢,眼里有畏惧,有不敢置信,最后他咬着牙带人离开了。 虽然郑颢说袖子上的脏痕是自己不小心摔倒弄上去的,但顾霖的脑海里想着校园霸凌,他神情认真地叮嘱郑颢道:“小颢,如果书塾里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郑颢点头应道,心里却想着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哪用的了顾叔费心。 洗了一个热水澡后,顾霖全身放松,躺在床榻上沉沉地睡了一夜。 早上。 顾霖还躺在床上睡觉时,迷迷糊糊中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他意识逐渐清醒,虽听不清楚外面说话的内容,但能感受到说话的人情绪很激烈,且在刻意地压低自己的嗓音。 顾霖起身洗漱好后走出房门,便看见赵嫂子和赵大哥在院子里低头说话。 赵嫂子一脸怒容咬牙切齿,而赵大哥则满脸无奈和担忧。 顾及着二人说的可能是私密事,自己不便冒然上前。 于是,顾霖远远地打声招呼:“嫂子,赵大哥。” “霖哥儿。”赵嫂子听到他的声音后转过头来。 然后,顾霖看到赵嫂子拉了拉赵大哥的衣袖,好像叮嘱了几句什么,赵大哥连连点头,却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顾霖见此摸了摸下巴,一脸若有所思,难道刚才赵嫂子和赵大哥说的事情和自己有关? 第32章 顾霖的软刀子 顾霖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多重的人,但早上赵嫂子和赵大哥说的事情显然和自己有关,而且,两人交谈时脸色都不好看,顾霖便越发好奇赵嫂子和赵大哥说了什么。 第39章 趁着店里的客人增多,赵嫂子分神应付他们的时候,顾霖先引出一些话题和赵嫂子聊起来。 直到看到赵嫂子的注意力越发分散时,顾霖开始旁敲侧击地问起早上的事,赵嫂子一个没防备,便被身旁的年轻哥儿套出话来了。 从赵嫂子口中得知她早上生气的原因后,顾霖原先温和带笑的神情冷凝下来。 看来他还是太好说话了,或者说太好欺负了,否则下河村的村民怎么敢踩在他的头上欺辱他。 顾霖向下河村的村民们收购瓜菜,是有自己的打算不假,但也确实是想拉下河村的村民们一把,达到共赢的局面。 他做好了吃力不讨好的准备,甚至和村长把丑话说到前头,但下河村的村民们仍贪心不足,跳出来作妖。 他们不敢直接跳到他面前来,但赵大哥住在下河村,便成为了他们首要攻击的目标。 顾霖将收购瓜菜的事情交给赵大哥,村民们原先没有意见,但他们不知从哪里得知顾霖每个月给赵大哥发几两的工钱,一个个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 不过,他们虽对此有意见,但不敢表现出来,顶多就是暗地里蛐蛐顾霖几人。 但随着村里的黄麻子从外头回来后,事情便变得不一样了。 黄麻子得知顾霖直接跳过他们家,不收购他们家的瓜菜后,心生不满。 于是,他在下河村村民面前挑拨是非,说顾霖明明在县城做生意赚了那么多钱,向村民们收购瓜菜时却压价。 换做平日,村民们不会听黄麻子在他们面前挑拨是非。 但原本就对顾霖给赵大哥丰厚工钱而产生不满的村民们,如今在黄麻子一顿火上浇油后,对顾霖的芥蒂越来越大了。 他们不禁怀疑顾霖之所以在下河村收购瓜菜,是不是欺负他们住在村里,不知道县城时常变化的菜价,从而便于他压低瓜菜的收购价格。 村民们越想越不得劲。 凭什么自家辛辛苦苦种的瓜菜,自己只能挣个几百文,赵大哥一个运送瓜菜的能得好几两银子。 有几个脾气暴躁的村民,他们原本就对顾霖做生意赚钱感到眼红。如今见众人心生不满,纷纷打着为村里人讨回公道的名义,鼓动其他村民一起去村长那儿闹事。 不过,据赵大哥所说,他们还没有闹起来,便被村长镇压下去了。 顾霖微微敛眸,平日温和的眼底划过一道冷意。 他声音微冷,对赵嫂子道:“嫂子,下午店里就交给你了,我和赵大哥回村子一趟。” 赵嫂子赶紧放下手上的活儿,转头看向顾霖,面上浮现担忧道:“霖哥儿,他们人多势众,你可不能直接和他们干起来啊!” 她了解眼前的哥儿,看着温和柔弱,其实坚毅刚硬,如果谁做了触及到他底线的事,顾霖很大可能会和对方硬干起来。 但村子里那些是什么人,一个个野蛮的很。 县城上的人彼此之间有矛盾,但碍于衙门在此不敢随意惹是生非。 下河村的村民却不一样了,他们仗着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他们,平日里常常吵到激烈时动手见血的可不少。 顾霖和赵大根他们三个过去,完全不是村里人的对手。 顾霖安抚她道:“嫂子你放心,我不会和他们起冲突的,但他们也别想欺负我。” 中午,郑灏下学回来后,顾霖告诉他下河村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要回去的事。 郑颢对顾霖道:“顾叔,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行。” 顾霖想都不想道。 无论如何,郑灏都是一个孩子,这种大人之间的恩怨,对方最好不要涉及进来。 而且顾霖即便再迟钝,看着郑颢入学之后努力读书的模样,便明白了对方想要科举的心思。 顾霖虽不了解这个时代有关科举的细节,但却知晓在这个时代,名声对于打算科举入仕的读书人而言比命还重要。 尤其是来自于乡里乡亲的评价,如果郑颢此时跟着自己回去,待会儿双方爆发矛盾时,郑颢该如何在自家父亲和乡亲面前自处,做出选择。 若是一个搞不好,村民们因为这件事情对郑颢生出怨恨之心,直接作出诋毁郑颢名声的事情。 郑颢即便可以自证,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真到那时,郑颢便是一张白纸,闲言碎语便是墨水,一张白纸沾过黑墨终究留有污点。 郑灏神色坚定:“顾叔,让我去。” 郑颢知道自己回下河村百害无利,但若让他看着顾叔一个人回去,郑颢做不到。 顾霖看着郑颢,没有让步,他拍了拍身前的半大少年的肩膀道:“听话,相信我,他们伤害不了我,而且赵大哥和大根会和我一起去的。” 郑灏抿了抿唇,他看着身前丝毫没有动摇,不会改变主意的顾霖,最后道:“顾叔小心,早些回来。” 见安抚好对方后,顾霖放下心来,然后上车和赵大哥回下河村。 下河村。 村长家。 看到顾霖带着赵大哥和赵大根过来,村长便知道对方为了什么事情而来了。 想到最近村里闹出来的事情,村长的脸上浮现出惭愧和歉意:“霖哥儿,我真的是没脸见你了。” 顾霖微微摇头,上前道:“村长不必愧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谁都控制不了。” 见顾霖没有一上来就对自己兴师问罪,反而好言好语的,村长有些无措道:“这……霖哥儿……” 他想和霖哥儿说自己以后会好好管教下河村的村民,不让他们乱嚼舌根子,但对上身前哥儿不同以往温和,冷凌凌的双眼时,村长嘴里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村长?”看到村长有话说的模样,顾霖问道。 村长却开不了口了。 怎么着,顾霖做了好事,村民们不感谢他反而骂他怪他,自己不押着村民们过来道歉赔不是,还想仗着一张老脸让顾霖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 村长自己想想,都觉得臊死了。 他可没有这么大的脸,而且本来就是下河村的村民做错事,如果自己再让顾霖寒心的话,对方会不会直接不管下河村了? 村长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轻易开口,他仔细思量着,吞回快要涌到嘴边的话。 想到最后,村长觉得全村的利益不能因为那几个蠢货白白丧失。 他原先为难的表情变得坚定,对顾霖道:“霖哥儿,你大概知道村子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是我没有管好他们,你想怎么处置告诉我,我都支持你!” 见村长这般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顾霖有些意外,不过想想其中的关系,只能说对方真是为下河村操碎了心。 有村长的人情在,不管村民们闹得多凶,最后自己都要卖个面子给村长,放过那些村民。 不过,顾霖可不会让自己吃亏。 顾霖对村长道:“村长,麻烦你把下河村每户人家叫过来!有些事情总要当面解决的,如果乡亲们觉得我占了他们的便宜,我也不愿强人所难。” 听到顾霖的话后,村长心里一沉,同时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老糊涂劝对方息事宁人。 “哐哐哐” 时隔不久,下河村的铜锣再次响起来。 此时村长家的院子虽挤满了人,但同上次喜悦激动的气氛相比,如今显得死气沉沉的。 村民们看到前面站着的年轻哥儿时,有些人眼里含着怒气,而有些人的视线在碰触到顾霖的目光后,心虚地转开了眼睛。 村长看向众人,声音老迈却大声:“人都到齐了!我来说吧!” “大家都知道我叫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最近有几个人更是为了这事闹到我跟前来了,我也不和你们打马虎眼,就问一你们一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之前村里家家户户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一颗米得算着吃,怕吃了这顿没下顿。自从霖哥儿向村子收购瓜菜后,大家的日子渐渐的好了起来,少的一个月有几百文的收入,勤快些的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你们究竟有什么不满的?” 村长说完后,重重地敲了几下手上的烟枪。 人群中的王麻子眼睛一转盯着村长道:“村长,什么叫做俺们不满足?实在是霖哥儿太欺负人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向我们收购瓜菜时竟然三文两斤,太没人情味了!” “向我们收菜便压价,给赵家三个人的工钱一个比一个高,不就是压榨我们去贴补赵家嘛!”一位妇人低声嘀咕道,但在安静的院子里,她的嘀咕声格外大。 顾霖的目光一转落到她身上,一个不算陌生的人,陈家儿媳妇田大花。 村长脸色黑沉道:“闭嘴!” “说,你们想怎样?” 见村长没有骂他们,反而询问他们想要如何,院子里大半村民都欣喜起来。 他们偷偷摸摸地瞥了一眼顾霖,只见对方脸色平静,没有其他表情。 第40章 但在村民们看来,顾霖这是生气了。只见平日爱笑的年轻哥儿不笑了,不就是因为被气的笑不出来了嘛。 村民们觉得王麻子终于靠谱了一回,只要他们敢挺起腰板和村长霖哥儿说话,霖哥儿为了收购瓜菜肯定会向他们屈服,提高收购价格。 村民们在下面讨论了好一会儿,在商量该如何和村长谈条件。最后,他们选择了陈家大儿子,也就是田大花的丈夫陈大力作为代表人。 陈大力对村长道:“村长大伯,我们本来不愿闹事,但自从知道县城的瓜菜五文两斤后,我们就觉得霖哥儿故意在下河村低价收购瓜菜。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霖哥儿怎么能做出这种占村里人便宜的事呢。” 村长听到陈大力的话后,额头上的青筋微微鼓起,但却死死忍耐道:“还有多少人有这个想法?” 陈大力后面的人家先是迟疑,但想着那两文钱,一个个站出来道:“我们家也是这个想法。” “我家也是!” 眼见着,除开自己管理的张家,还有村里几家老实人外,其他村民都觉得顾霖在占他们便宜。 村长骂道:“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顿时,田大花不乐意了道:“村长,你咋能这样说呢?明明是顾霖先坑骗咱们,你不帮咱们做主就算了竟然还骂咱们!” 田大花的话就差没有明说村长收了顾霖的好处,故意帮着顾霖压榨他们了。 村长嘴唇微动,还想开口说话,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顾霖开口了:“各位叔伯婶娘,我想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情。” 顾霖的声音响起,院子里的人立马转头将目光投向他。 顾霖看向他们,神色不同以往的冷淡,语气也淡淡道:“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叔伯婶娘们产生一种,我在其他地方收购不了瓜菜故意在下河村压榨你们的错觉。” “我以前不想说的太明白,怕伤了大家的自尊心,如今看来,我还是错了。” 顾霖的目光一一扫过院子里的人,丝毫不留情地道:“我确实需要源源不断的瓜菜供应,但叔伯婶娘们应该要知晓不是我求着你们卖瓜菜,相反,是你们需要我收购瓜菜。” 王麻子指着顾霖喊道:“这也不是你压价的理由!” 顾霖看向他,偏向温软柔和的外表竟然显得有些冷硬:“压价?近日县城的瓜菜确实涨成五文钱两斤,但那是因为进城的费用变成一人三文了,如果叔伯婶娘们能把瓜菜送到县城卖给我,且保证瓜菜完好无损的话,我也可以出五文钱。” 村民们的面色一变,下河村距离县城这么远,来回都要花两文钱,进县城又要交三文钱,他们怎么可能舍得。 见到众人变得难看的脸色,顾霖没有住嘴,也懒得同他们掰扯下去道:“我也不强人所难,既然叔伯婶娘们觉得我占你们便宜,从今日起,我不会再收购村里的瓜菜了。” 顾霖的一席话打的村民们猝不及防。 顾霖道:“我原本想着同为下河村的人应该互相照顾,所以不嫌路途颇远,也让赵大哥帮忙运送瓜菜。如今看来,我还是向县城周围的村子收购瓜菜吧,他们离县城近,运送还更方便,不用赵大哥日日起早贪黑的。” “日后,各位叔伯婶娘放宽心过日子,不必再为收购瓜菜压价之事,还有赵大哥赵嫂子的工钱感到愤愤不平了。” “于我而言,赵大哥和赵大嫂从早到晚帮我干活,从不说一句苦喊一句累,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不管院子里的人接下来的反应,顾霖带着赵大哥和赵大根离开了。 村民们见此傻了眼。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事情还好好的,但最后的发展却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了。 一想到年轻哥儿方才离开前冷绝的表情,还有表示不收购他们瓜菜的话,村民们立马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 而且,还是一件大错事。 顾霖好似要来真的了,不会再跟他们收购瓜菜了。 村民们开始慌了,于他们而言,每月卖瓜菜的几百文是一笔大收入,若是说断就断,他们该怎么办啊! 村民们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气定神闲和嚣张气焰,他们一个个的跟热锅上的蚂蚁般在村长家的院子里四处乱窜。 怎么办? 怎么办?! 忽然,他们抬头看到了前面的村长,双眼发亮,好似找到了救星一般涌过去。 “村长,我错了,你快帮我同霖哥儿说说情,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可不能没有这笔钱啊!” 村民们想,霖哥儿那么尊重村长,他们找村长帮自己求求情,应该就没事了吧。 村长自然看懂了面前一众人的小心思,他冷哼了一声道:“早知道干嘛去了,如今晚了!” 说完后,村长不管他们了,自己走进了屋子,只留下满院的村民失魂落魄地两眼对望着。 他们从彼此的表情和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悔恨。 第33章 顾霖不受窝囊气 离开村长家后,顾霖一刻也没有停留,坐上赵大哥驾驶的牛车后回到了县城。 解决下河村的事情花去了顾霖一个下午的时间,当他回到家时,郑灏已经下学了。 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顾霖,原先坐在石凳上的郑灏立马起身,走上前去,“顾叔。” 他先是上下扫视了一遍顾霖,见对方衣着整洁不似受伤,才放下心来问道:“顾叔,下河村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顾霖面上早已消去冷色,面对神情担忧的郑灏道:“放心,他们在我手上讨不到好处。” “霖哥儿,你回来了。”听到动静的赵嫂子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她上前靠近顾霖,和郑颢一样先察看顾霖有没有受伤。 见对方完好无损后,赵嫂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完全忽略了顾霖身后的赵大哥。 见此,赵大哥牵着手上的黑牛,默默叹了一口气。 赵嫂子接着问道:“你回去后,村长和村民们什么反应?” 看着赵嫂子着急的模样,顾霖有些无奈。 郑颢出声道:“婶子,顾叔出门这么久应该饿了,先吃饭吧,待会儿边吃边说。”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霖哥儿先去桌上等着,饭一会儿就好。” 赵嫂子说完,立马跑向灶房。 赵大哥把牛绑在院子里,洗干净手后跟在赵嫂子后面帮忙。 见灶房里已经有两个人了,顾霖和郑颢自觉地走去大堂。 很快,赵嫂子和赵大哥把饭菜端出来了。 大家落座,顾霖边吃饭边跟他们讲,自己下午是如何处理下河村的事情的。 在得知下河村的村民们的反应和嘴脸后,赵嫂子生气地骂出口:“一群白眼狼,他们怎么好意思开口提价的,当初要不是霖哥儿你收购村里的瓜菜,他们的瓜菜就是多到烂在地里也没人要!” 顾霖下午在村长的院子里,看到村民们贪婪地交谈着对于瓜菜该提多少价钱时,他虽表面冷静自持,但内里却生出怒火。 但当他看着村民们的神情和眼神充满贪欲,身躯却枯瘦发黄,面皮更像是干瘪的树皮一般枯皱。 顾霖胸腔里的怒火渐渐消散了。 而后,他不禁自嘲一笑,笑自己一个孤儿竟然在同情别人。 同情一众起早贪黑,辛劳一整年却吃不饱穿不暖的村民。 相比于赵嫂子的激动,郑颢冷静道:“顾叔做的没错,先冷着他们,等到后面顾叔不跟他们收购瓜菜后,他们自然会着急。如果顾叔直接出手处理他们,难免被人指责唯利是图,毫无人情。” 对于郑颢能看出自己的想法,顾霖有些意外,甚至有些高兴。 打一开始,顾霖便没有想过要和下河村的村民们撕破脸,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要和一个村子的人为敌无疑是痴人说梦,因此他没有想过从此之后,不收购下河村村民的瓜菜。 不过,这不意味着顾霖便要窝窝囊囊地受他们的气。 对于这件事情,顾霖不会轻拿轻放,他要让下河村的村民深深地记住这次教训,从此再也不敢动不该有的心思。 赵嫂子虽听不明白顾霖和郑颢之间的谈话,但她微微皱眉道:“那店里的瓜菜要去哪儿买啊?” 如今,幸福居每日需要的瓜菜可不像从前摆摊时那般少了。赵大哥每天早晨运过来的一大辆牛车的瓜菜,恰好维持店里一日的生意。 顾霖安抚赵嫂子道:“县城附近大把村子,我和赵大哥说了,从明天起就近收购瓜菜便是。” 一旁吃饭的赵大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 幸福居的卤味和凉菜卖的如火如荼,因为天气逐渐变冷,凉菜的销量稍微下跌,但与此同时,卤味和奶茶饮子的销量增加了。 一位老者在一位青年的搀扶下走下牛车,他来到一条街道,看到前面人影憧憧,村长感叹了一声道:“这就是霖哥儿的店铺吧!” 第41章 难怪孤儿寡母能够搬来县城租房子住,难怪前几日对方丝毫不惧村民们的逼迫,霖哥儿不是从前的霖哥儿了,他的底气之足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想到下河村的村民们从顾霖离开那日起,便络绎不绝地上门求自己和霖哥儿说情。 还有今日一群人跑到家里,和他说顾霖收购其他村子瓜菜的事情。这下子,即便想给村民们一个教训的村长,也害怕顾霖真的一个生气丢下下河村,以后收购其他村子的瓜菜了。 心里虽焦急着,但村长表面仍然镇定,看向面前憔悴的村民们,沉声道:“现在知道着急了,原先放着好日子不过,如今一个个求爷爷告奶奶的,谁理你们?你们还真以为自家田里那几个瓜菜值钱了,也不想想往年瓜菜掉在地上,也没人捡直接烂在地里的时候。真是一个个都没有享福的命,好日子送到你们跟前,都能被你们白白作没。” 听着村长劈头盖脸,毫不留情的教训,村民们没有一人敢反驳,他们一个个地垂头挨骂。 其实早在顾霖离开当日,村民们便后悔了。 这几日回去之后,他们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猪油蒙了心,以前一年都赚不到几两银子,如今一个月挣几百文,自己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村民们一个个哀求着村长,甚至还有人直接哭出来给村长下跪,连连道自己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即便心里对村民们有气,村长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他们。 他们都是下河村的人,祖上皆是一同逃难过来的同乡,为了不受人欺辱,各姓祖上摒弃姓氏之别,讲究同气连枝,建立了下河村。 几十年下来,他们才慢慢地在此地立足下来。 张大牛扶着村长,护着他走进幸福居。 村长看到店铺里的顾霖叫道:“霖哥儿。” 看见村长和张大牛来了,顾霖脸上没露出意外的神色,他转头同赵嫂子叮嘱了几句,然后带着村长二人走到铺子后面的房子。 下河村村民闹事说到底和村长没有多大关系,顾霖没有迁怒对方,他请村长和张大牛坐下,然后给他们各倒了一碗甘草饮道:“村长,张大哥,喝水润润嗓子。” 有事请求也没有上门就开口的道理,村长拿起茶水喝起来,当尝到甘甜的滋味时,村长有些舍不得吞进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茶水,再次慨叹,难怪顾霖能在县城混的风生水起,有这么好的手艺便是命里带财,村里的人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村长放下茶杯沉默了许久,顾霖也不急,没有开口说话。 村长抬头对顾霖道:“霖哥儿,我知道让你原谅他们对你来说不公平。但请你看在这些年来乡里乡亲的份上,饶过他们这一次吧!村里人靠着卖瓜菜凑够秋税,之后冬日便有余钱买冬衣了,但若是失去了卖瓜菜的渠道,来年怕是……” 村长后面的话虽未说出来,但该明白的都明白。 顾霖看出对方所言一半真心,一半在打感情牌,道:“我也做不到真的冷下心肠对待乡亲们,但这次乡亲们不过随便受人挑拨,便做出这种令人寒心的事情,我怕下次再有人挑拨是非,叔伯婶娘们又要指责我的不是了。” “我人单力薄,到时候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见顾霖没有一棍子打死下河村,村长立马道:“霖哥儿,你放心,我已经把王麻子赶出下河村了。另外,村子里挑事的那几家,我做主从此不收购他们的瓜菜。如果以后村子里还有谁像王麻子他们那样受刘三癞挑拨出来闹事,我直接将他们赶出村子。” 顾霖没有想到这次的事情里面还有刘三癞的参与,不过,想到刘三癞只能在背后指使王麻子他们闹事,想来对方也没有多大本事。 顾霖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对于村长做出来的承诺,顾霖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 在如今以村落宗族为重的古代社会里,若是一个人被赶出村子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因为这意味着他死后没有坟地,会成为孤魂野鬼,被外面的野鬼欺负,会影响到投胎转世。 所以,于时下的人而言,被赶出村子是非常残酷严重的惩罚。 虽然如此,但顾霖不想吃下这个亏,该出的气还是要出:“不仅如此,之后两年,我不会收下河村那些出来闹事人家的瓜菜,但其他没有闹事的人家的瓜菜我们收。” 知道对方心里有气,村长只能咬咬牙道:“那霖哥儿,两年后” 顾霖道:“只要在这两年,村民们安安分分没有闹事,那两年后我会继续收购村里的瓜菜。” “行!”村长道:“确实得给他们一些教训,要不然还以为别人应该给他们的。” 事情解决后,村长便要起身离开了,顾霖意思意思地挽留了几句。在送二人人离开时,顾霖装了几筒卤味凉菜和饮子让村长他们带回去吃。 郑颢中午回来吃饭时,顾霖和他说了自己上午做出的决定。 其实按照当下的人情规矩,村长亲自来县城代村民认错,作出惩罚与承诺,顾霖便要见好就收,和村民们一笑泯恩仇,展示自己的善良和宽容。 但顾霖不喜欢吃亏,他可以吃亏,不过那必须是在敌人强大,自己太过弱小,无法反抗之时。 如今下河村村民有错在先,且有求于他,顾霖为什么要因为世俗的看法,受了委屈后还要装出宽容大气的模样。 郑灏点头支持道:“顾叔做的没错,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果轻易原谅他们的话,他们不会记住教训,只有让他们感到畏惧害怕了,以后才不敢再犯。” 见对方赞同自己的做法,顾霖心情更舒适了,不愧是自己养的孩子,恩怨分明,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用仁善礼义约束自己。 不知道顾霖在想些什么,郑颢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对方提及的一个人名,这个人名许久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 郑颢的眼底划过一道凉意。 吃过午饭后,在家里闭目午睡一会儿,郑颢便起身同顾霖告别去上学了。 他没有直接去五柳书塾,而是来到街道旁一条小巷子,里面坐着好几个邋邋遢遢的乞丐。 见到郑颢进来后,他们一个个眼睛染上贪欲,这么好的男娃子若是卖出去能换不少钱。 正当有人想要动手,一旁一直闭眼的男人打了他一下:“长长你的狗眼,那是五柳书塾的书生。” 郑颢虽没有功名,但若是抓书生的话确实不好出手,而且对方还是五柳书塾的学子,许秀才难缠之名可是在县城出了名的,这男娃子不是他们招惹的起的。 方才打了那位乞丐的男人对郑颢道:“小郎君别乱走,快些回家去!” 郑灏没有走,他看向他们,平静地说道:“我要和你们谈一笔生意。” 一众乞丐不屑,直到郑颢拿出二两银子出来,他们都住嘴了。 郑颢道:“我只和你们当中能说话的人谈。” 牛强也便是刚才说话的男人,看向不远处的半大少年道:“我是他们的老大,小郎君,想和我们谈什么生意。” “我要你们帮我解决一个人。”说着这样的话,郑颢的语气平静极了。 牛强眯了眯眼道:“我们不杀人。” 郑颢微微笑道:“不用你们杀人。” 见郑颢这般说,牛强走上前去低头,郑颢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牛强的眼睛闪烁了几下。 没有管对方的反应,郑颢从荷包拿出十两银子,和方才的二两银一起拿给牛强,看着他道:“这些银子是给你们的定金,事成之后,另有报酬。” 说完后,郑颢转身离去。 他背着笨重的书箱,身子清瘦却直立如翠竹。看着对方渐渐离去的背影,牛强的脑海里回映着那双黑色冰冷的如同兽瞳的眼睛,同时,想起刚才对方和自己说的话,牛强的身体慢慢地发冷汗湿。 第34章 郑颢不是良善之人 郑颢前脚进入学堂,许秀才后脚便走了进来。 本来看到郑颢迟迟未来的周纨幸灾乐祸,想着对方若是在许先生开始讲课后,才慌张的赶过来,肯定会被许先生斥责和打手板,一想到对方受罚的场景,周纨便痛快的不行。 他都已经想好下学后,该如何到受罚的郑颢面前耀武扬威了,没想到对方好似踩好时间一般,在许先生来之前便到了。 周纨恼怒地磨了磨牙。 许秀才站定后,拿出《论语》,而后眼睛扫视了一圈下方的学子:“上午我布置了一道题,现在提问。” 许秀才话落后,整个学堂都安静下来,其寂静程度几乎一根针落到地面都能听见。 见所有学子几乎都垂头心虚的模样,许秀才斥道:“你们之中,最晚入童生班都学习了两年《论语》,如今却一个个垂头不语,是不想答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答,若是后者,你们日后要如何进场科举?” 第42章 许秀才的目光从前头几个敢与他对视的学子身上划过,视线微微落在学堂中年纪最小的身影上,然后对最后面的周纨道:“周纨,你来答。” 周纨见许秀才点他,即便不会也硬着头皮站起来。他努力地回忆着许秀才上午提出的问题,脑海里想不出半点有关的知识,最后磕磕绊绊地讲了几句。 许秀才走了下来,站在周纨面前,沉声道:“把手伸出来。” 周纨的身体瑟缩了几下,但还是把手伸出去了,许秀才毫不留情,用木板“啪啪啪”地打了周纨的手心三下:“根据此问,回去写一篇文章,明日再交给我。” “是,先生。”周纨收回被许秀才打的又烫又红的手心,然后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在周纨坐下去后,许秀才继续点人,他的目光落在一人身上,“郑颢,你来答。” “先生。” 郑颢起身行礼,而后在许秀才点头后,开始回答问题。 许秀才认真地听着,对方虽年纪尚幼,不能娴熟地引经据典,但思路和逻辑远胜同龄之人,且每句话都做到言之有理言之有物。 许秀才满意地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在郑颢答完问题道:“先生,我答完了”后,他点了点头让对方坐下。 而后,许秀才没有再提问,走回前面,开始讲起下一篇文章。 下学后,许秀才离开学堂。郑颢收拾着自己的书箱,方才从小巷子赶来私塾有些着急,不小心让书箱沾染了些许污迹。 郑颢微微低头,用打湿的帕子擦拭书箱表面,他不想顾叔看到书箱面上的污迹后产生担忧。 周纨气势冲冲地跑到郑颢面前,咬牙切齿地对他道:“郑颢,你是不是故意的?” 两次了,连续两次许先生叫他回答问题,他答不出来后,郑颢被点起来回答。 今日郑颢更是过分,不仅在他的回答上延伸了几个答案,而且还对此进行详细的阐述,将他狠狠地比了下去,显得他一无是处。 郑颢抬头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是又如何?” 早在周纨找郑颢麻烦时,学堂里的其他人便见势不对赶紧离开了。如今学堂里除开周纨和郑颢外没有其他人,郑颢也懒得装了。 “你”周纨指着他,但当对上郑颢冷下来的脸色时,他记起对方上次教训他威胁他的事,顿时失声了。 没有再看周纨一眼,郑颢背起擦干净的书箱后离开了学堂。 看着郑颢离去的背影,周纨的脸上显出很少在孩童身上出现的阴沉。 郑颢感觉到了吗? 自然感觉到了,但他根本没有把周纨放在眼里。 周纨,一名出身周家村的农子,因为和县城富户周家的儿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于是被县城周家抱来给真少爷挡灾了。 周纨自小便被亲生父母告知自己在县城周家的用途,但他在周家生活了十几年,周父周母为人和善,待他如亲子,周纨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周纨更是渐渐地生出代替真少爷,成为周家唯一继承人的想法。 他自以为将自己的心思掩饰的很好,却不知早被周父周母和真少爷看出来了。 不过,周家父母顾念着周纨替真少爷挡灾的恩情,所以周纨只要不做的太过分,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周家家教甚严,他们培养子弟向来看齐书香门第,即便是周纨也不允许他成为纨绔子弟。周父周母见周纨自小生性顽劣,便想着将他送入县城最好的书塾,希望对方能知礼节,明事理。 但周纨注定辜负他们的期望,从进入五柳书塾后,他便不断地欺负同窗。 因为他欺负的都是寻常人家的学子,所以给对方一定银子补偿后,对方便不会计较了。 如果不是不知道郑颢到底是从哪里知晓自己的身世,周纨哪用的了这般投鼠忌器。 郑颢天生便不是个良善之人,近些日子伪装的再好,凶戾的性子未改半分。 面对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自己的周纨,郑颢不打算轻易放过对方了。 但无论如何,周纨明面上都是周家人,真要是出事了,难保周家不会对他出手,此事还需看好时机,而后一击毙命。 回到家中,郑颢表现如常,顾霖没有察觉到对方刚刚在书塾里与人发生不快。 几日后,周纨没有精力跑到郑颢面前招惹是非了。 倒不是说他害怕郑颢了,而是不知道为何,自家那个病弱大哥无缘无故地开始管教起他了。 周纨被对方打惨了,读书读不好打一顿板子,和别人出去吃酒被绑回去后打一顿板子,带小厮上学被斥责不知上进打一顿板子,周纨的屁股都要被打开花了。 哪还有心思再找郑颢的麻烦。 . 在县城的日子里,顾霖觉得时间过的飞快。 县城不似村子里,大家的交往都十分和善且有分寸。顾霖不需要像在下河村时那般,见到哪个人,得想想对方是谁,是哪个辈分,自己该叫对方什么,之后该怎么聊家常。 总而言之,顾霖在县城里过的很舒服。 他站在院子里,拿着一张图纸指挥着伤势已经痊愈的赵大根和泥瓦匠,按着自己的讲解搭建烤箱。 前几日,顾霖在和赵嫂子的闲聊中得知郑颢八月中旬生日。仔细算着时间,如今距离八月中旬不远了,顾霖想给郑颢做个生日蛋糕为他庆生,便特意请了泥瓦匠和赵大根帮忙搭建烤箱,然后发现自己搭建的烤箱根本烤不了蛋糕,甚至连蛋挞都烤不熟。 于是,顾霖将烤箱推倒,又琢磨了好几日后,按照自己在现代了解到的有关知识修改了烤箱图纸,再让泥瓦匠和赵大根重新搭建烤箱。 泥瓦匠和赵大根第二次把烤箱搭建好,泥瓦匠对顾霖道:“顾夫郎,烤箱明日就能用了。” “好,谢谢金瓦匠。”顾霖道谢,然后给辛苦忙活了许久的二人端来甜果饮。 金瓦匠喝了饮子后,拍了拍一旁赵大根的肩膀道:“好小子,从前学过这活儿?” 见到这副情景后,顾霖心有所感,但他没有说话。 赵大根没有察觉到不对,实话实说:“没有。” “有几分天赋,跟我去学泥瓦活儿?”金瓦匠问道。 见自己没有猜错,顾霖挑了挑眉。 赵大根则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但仍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了,我要去学木活。” “木活?你有师傅?”金瓦匠有些惊讶,然后问道。 赵大根听到对方的话后,眼里划过失落道:“没有。” 金瓦匠见此,沉思了一会儿道:“你会木活吗?手艺怎么样?” 在赵大根想要摇头表示自己手艺不好前,顾霖开口对金瓦匠道:“金瓦匠,我大侄子虽没有拜师,但自学手艺很不错,你可以看看我墙角边那辆木车,还有大堂那儿的桌椅,都是我大侄子做的。” 顾霖说的这些东西,金瓦匠这几日都看到了,倘若说那木车和桌椅真是赵大根做的话确实不错。 金瓦匠道对赵大根:“我有位木匠朋友要收徒,不过他收徒的要求十分严格,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但他收不收你,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听到金瓦匠的话后,赵大根有些不可置信。他傻傻地看着对方,在金瓦匠看不到的地方,顾霖抬手打了一下赵大根的手臂,赵大根立马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顾霖,顾霖做口型"答应感谢"。 赵大根立马转头,脑子难得灵活一回,对金瓦匠道谢:“多谢金叔。” 金瓦匠摆摆手道:“如果不是看在你老实肯吃苦,还有几分天赋的份上,我也不会帮你的。” 金瓦匠道:“我明日会过来,你做好准备,我先回去了。” 顾霖提醒赵大根道:“送金瓦匠回家。” 在顾霖的提醒下,赵大根跟在金瓦匠身后送对方回家。 翌日上午。 院子里的烤箱终于干了。 等店铺前的客人没有那么多时,顾霖从铺子溜到后面的房屋,在灶房里做起了蛋挞。 顾霖先将蛋黄蛋白分开,把蛋黄放进干燥的碗里,将蛋黄搅拌均匀后加入牛奶再次进行搅拌,然后放入红糖,只见原先微黄偏白的液体变成赤红色。 这个时代没有白糖,只有饴糖和红糖,饴糖的甜度比不上后者,所以顾霖选择红糖来做蛋挞。 但对于院子里新建的烤箱,顾霖仍不知晓它最多能达到多少度。 于是,顾霖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进行尝试。 他将调制好的蛋挞液倒进自己早晨就做好的蛋挞皮里,然后把它们依次放入烤箱之中。 郑颢回来时,看到的便是顾霖弯着腰,身子半探进那个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建造,直到昨日才建造完毕的烤箱里。 郑颢走近道:“顾叔。” “你在干什么?” 顾霖立马探出身子,下意识地挡住身后的烤箱,对郑颢道:“没有什么,就是尝试做新吃食。” 第43章 看着顾霖的举动,郑颢倒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顾叔喜欢研制新吃食,他是知道的。 于是,郑颢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对方在做什么新吃食,因为顾叔每次做新吃食都会让他先尝。 顾霖的偏爱给了郑颢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所以,郑颢愿意在顾叔面前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当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见郑颢没有多问,顾霖微微松了一口气,要是对方打破砂锅问到底,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骗过对方。 顾霖对郑颢道:“走,我们先去吃饭吧。” 郑颢看了看顾霖身后的烤箱道:“顾叔,不先点燃吗?” 顾霖面不改色道:“没事,先让里面的东西发酵,待会儿烤起来才好吃。” 郑颢虽会做饭,但只会做简单的吃食,所以对于做饭一道并不是很了解,面对顾霖的解释,他深信不疑。 于是,成功骗过郑颢的顾霖彻底松了一口气。 在郑颢吃完饭,睡完午觉去私塾后,顾霖才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继续烤制蛋挞。 蛋挞在烤箱里烤制了一刻钟左右,顾霖的手戴好特制的手套打开烤箱,然后拿出烤好的蛋挞。 只见,蛋挞皮里面包着的蛋挞液虽发烫,却没有丝毫凝固的趋势。 显然,这次的蛋挞烤制失败了。 不过,顾霖没有放弃。 他从制作失败的蛋挞中吸取经验,之后几日继续琢磨研究,以防郑颢发现,顾霖都是在对方去书塾后,才在院子里烤制蛋挞的。 好在,在郑颢生日前两天,顾霖历经数次失败后终于得出结论,蛋挞若想烤制成功,要用一炷香的时间。 郑颢生辰当天。 顾霖比平日提前半个时辰关闭店铺,店铺的余活留给赵嫂子收拾。 顾霖赶紧回家用早便准备好的材料制作好蛋挞液,然后把它倒进特制的大号蛋挞皮里。 最后,顾霖计算好时间将大号蛋挞放进烤箱。这般大的蛋挞若想烤好,至少需要半个时辰,郑颢约莫一个时辰后回来,那时蛋挞应该烤好了。 任烤箱里的蛋挞烤制着,顾霖走进灶房开始准备郑颢生辰宴上的菜肴。 郑颢下学回家,打开大门时,看到原该空荡荡的院子坐着人,只见顾叔和赵嫂子三人坐在石桌前的石凳上。 他目光微眺,看到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顾霖从石凳上站起来,走近郑颢拉着他往桌子那边走:“小颢,咱们今天一起给你庆祝好日子。” 好日子? 看着笑容满面的年轻哥儿,郑颢脚下跟着对方一起走,脑海里却在想着,难道顾叔知道自己旬考得了第一,所以提前准备好饭菜等自己回来庆祝吗? 第35章 郑颢的生辰,买辣椒 郑颢随着顾霖的步伐走到石桌前。 赵嫂子从灶房端了蛋挞走出来,把它放到石桌上。 因为加了红糖,圆润的蛋挞表面微微偏红,十分的讨人喜。 顾霖微微低首看向郑颢,手指指向桌上的蛋挞道:“小颢,生辰快乐!这是我为你做的生辰蛋挞。” 郑颢从前不过生辰,用村子里的人的话说便是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生辰。但自从进了五柳书塾后,郑颢知道学堂里许多学子生辰时,家里会为他们做长寿面,或者找人订购寿桃。 看着眼前圆润厚大如月盘的蛋挞,郑颢心间微微触动。 这便是顾叔特意为他做的吧。 顾霖站在郑颢身边,看着他一直盯着蛋挞,以为他现在就想吃了,连忙道:“咱们先吃饭,待会儿再吃生辰蛋挞。” 郑颢闻言,抬眸往石桌一看,才发现自己刚才看到的不够全面。 今晚的菜色不仅各式各样,而且丰富讲究,每一道菜肴都需要烹饪之人经过精心准备,样样都十分的耗时耗力。 郑颢转头,神情认真地对顾霖道:“顾叔费心了。” 顾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费心的。” 郑颢在顾霖身旁坐下。 今晚,顾霖准备了诸多菜色,但却没有备下酒水,桌上能喝的只有汤水,奶茶和饮子。 不过,这并不影响几人高昂的兴致。 一顿下来,满桌的美食被五人消灭的干干净净。 赵嫂子手脚利落地把桌面上的残羹剩饭收起。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顾霖拿了特意定制的小蜡烛插在蛋挞上,然后转头对郑颢道:“小颢,闭上眼睛,可以开始许愿了,不要说出来,要不然就不灵了。” 这一切对于郑颢而言,是那么的新奇和别开生面。 郑颢闭上眼睛,心间划过一道光,没有多少犹豫便许下了一个愿望。 看着郑颢不一会儿就打开双眼,顾霖凑上前去问道:“怎么样,许了什么愿?” 郑颢微微抬头看着身前的顾霖,语气认真道:“顾叔,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想到自己说出的话最后扎在自己身上, 不过,顾霖虽好奇郑颢许了什么愿望,但没有追根问底的意思。 他转头拿了一个平日切水果的刀给郑颢道:“来,分生辰蛋挞吧。” 接过顾霖递过来的水果刀,郑颢虽未切过生辰蛋挞,但却切过不少菜肉,所以目光在蛋挞上比划了几下,便知道该如何切了。 他落刀将蛋挞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然后放到一个盘子上,微微转身将蛋挞递给了顾霖道:“顾叔吃蛋挞。” 顾霖接过蛋挞吃了一口,然后催促着郑颢道:“嗯,你也快吃。” 于是,郑颢依次给赵嫂子,赵大哥和赵大根切了蛋挞后,也给自己切了一份。 他用勺子挖了一口吃起来,只觉得口里的蛋挞外皮酥脆,内陷奶香嫩滑,入口即化。 顾霖问道:“好吃吗?” 郑颢点了点头:“好吃。” 他不喜欢喝牛奶,但却喜欢顾叔为他做的蛋挞,不似其他糕点齁甜,蛋挞甜却不腻。 一看便知是顾叔根据他的喜好,特意为他做的。 郑颢抬头看着身前和赵婶子说笑的年轻哥儿,心间涌进了些许甜意。 深秋九月。 街道上的风似乎越来越大了,树上的枝叶也从嫩绿变成了枯黄,一片一片的落下,若不是县城有专门打扫街道的人一天清扫两次,地上早被树叶铺满了。 顾霖坐在店铺后面的椅子上,神情微微沉思,幸福居在县城开张了一个多月,继奶茶和饮子后,该要推出新吃食了。 如今将近临冬,顾霖思绪飘远,凉秋寒冬中无疑最适合卖热气腾腾的吃食。 顾霖原先想卖牛杂,牛杂咸香脆嫩,牛筋丸弹脆爆汁,白萝卜软糯香甜,还有清甜烫热的汤水,这样的吃食放在冬日根本不愁卖。 但如今耕牛珍贵不能随意宰杀,官员都不能做到随心所欲地吃牛肉,更何况是普通老百姓。 所以,顾霖想要卖牛杂的想法显然不可行。 于是,他重新思考,回想起现代冬日里比较受欢迎的吃食。 火锅? 不行,顾霖摇摇头。 首先不说场地问题,火锅若想做辣味重口的,那就必须消耗大量的油与香料熬制底料,其成本非常高昂。而且古代香料有限,顾霖一时半会也凑不出后世完整的火锅底料。 若想做清汤火锅,那对食材的要求非常高,一定要新鲜,最好鸡鸭鱼肉上一秒宰杀好,下一秒就能上桌的那种。但依照古代的冬日,牲畜极其容易病死,价钱也是一个劲地往上涨,所以清汤火锅也行不通。 顾霖甩了甩脑袋,有些头疼,此时,赵嫂子走进来道店里的香料用完了。 顾霖刚好需要换换脑子,便起身前往药铺买香料。 去往药铺的途中,顾霖经过集市,忽然他在一个小摊前停下脚步。 顾霖蹲下身子,低眸看着摊面上一盆盆的红色作物,然后抬头问摊主道:“老板,这东西叫什么?红彤彤的,长的挺喜庆的。” 原先看着有人在自己摊前停下,以为今日终于要开张了,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略过其他东西,拿起这晦气玩意儿。 摊主心里暗暗叫苦,嘴上却介绍道:“这位夫郎,你手上的作物名为番椒,是从外邦来的,外邦贵族最喜欢拿其来观赏,夫郎若是喜欢的话,二十五文一盆卖给你。” 顾霖闻言笑了笑,正当老板觉得来了一个傻哥儿时,顾霖立马起身道:“原本见着这番椒有些喜欢想买回去观赏观赏,不想老板你这般不实诚,我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见身前的哥儿转身便要走,联想到对方对番椒表现出来的兴趣,老板咬了咬牙,如今能卖出多少番椒就卖多少吧,要不然真的要砸在手上了。 “夫郎慢走!” 摊主叫住走了几步的顾霖:“我见夫郎真心想买番椒,便二十文一盆卖给夫郎吧。” 顾霖挑眉笑了笑,难道他平日真的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 第44章 怎么一个个地都想坑他。 顾霖抬腿走的更加干脆利落了。 摊主见不仅没有叫住顾霖,对方还越走越快,赶紧道:“夫郎别走,十五文,番椒我十五文卖给你。” 摊主话落,顾霖才停下脚步,转身走回摊主面前道:“老板,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将我当作冤大头坑骗。” 摊主无奈苦笑道:“当初我也是二十文向外邦商人买下的,卖二十五文真不贵。” 顾霖没有心软,一针见血道:“如今无人买你的番椒,价钱哪能一概而论。” “是是是。”摊主没有反驳,苦涩道。 他已经后悔当初听别人说卖番椒赚大钱后,自己冲动地拿着家里所有的银钱买番椒在县城卖了。 县城番椒的市场已经饱和,那些富户官吏早已不需要了,而普通百姓多数也不会花二十多文去买一盆花。 可笑的是自己还傻傻看不清,学人做生意只看到别人赚了多少银钱,没有学到对方半点小心谨慎。 顾霖道:“算了,看在你最后还算诚心的份上,你还剩多少番椒我都要了。” “是是。”摊主以为对方还在教训自己,但等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后,立马抬起头道:“你说什么?!” 顾霖重复了一遍道:“你家里还有多少番椒,我都要了。如果你还能在别的地方收购到番椒的话我也要,不过,到时我最多二十文收购。 就算是这样,摊主也激动地站起来了。 如今县城的番椒因为无人购买,价钱大大下跌,多是十来文贱卖也卖不出去。自己如果向他人收购番椒后再转卖给顾霖,也能小赚一笔了。 顾霖对摊主道:“你知道幸福居在哪儿吗?” “知道知道。”对于最近一个月声名远扬的吃食店铺,摊主怎么可能不知道。 顾霖指了指番椒道:“待会儿你直接把番椒送到幸福居,说是顾老板让你送的就行了。” 摊主没想到身前的年轻哥儿竟然是幸福居的老板,方才还有些怀疑对方后续收购之言是否存在真假,如今完全不担心了道:“那顾老板,后面收购的番椒我三日后我再送给您?” “好。”顾霖点点头。 他离开小摊后去药材铺买香料,因为他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不管是大夫还是药童都熟悉他了,药材也是算他最便宜的价格。 顾霖提着香料回铺子,赵嫂子看到他问道:“霖哥儿,刚才有个男人送来一车红红的东西说是你让他送过来的。” 顾霖将手上的香料放下,然后去墙角摘了一颗番椒放进嘴里轻咬一口,熟悉的辛辣味在味蕾上炸开,这便是他想要的辣椒了。 顾霖转头对赵嫂子说道:“嫂子,他后面还会再过来几次,到时候你把番椒全收了就可以了,我已经给过银钱了。” “好。”赵嫂子一口答应。 顾霖摘了一盆辣椒,然后回到店铺后头的房屋,他走进灶房里,打算用这些刚买的辣椒做个新吃食。 先头的牛杂和火锅因各种缘故无法做出来,但顾霖经过集市,看到一盆一盆的辣椒时,脑海里瞬间涌现出人人难以抗拒,麻辣鲜香的麻辣烫。 他洗好制作麻辣烫需要的瓜菜,然后取出早上刚买的猪肉和鸡肉,撒上自己调好的香料将肉类进行腌制,之后又炸了些许豆干和炸蛋。 最后,顾霖才开始制作麻辣烫的底汤。 因为调料有限,顾霖不可能做出味道如后世一般的麻辣烫,所以他打算做个简易版。 他先将锅底的油烧热,倒入葱姜蒜油炸片刻,而后加入黄豆酱和切好的辣椒碎,待完全炒出香味后,顾霖加入自己熬制的骨头汤,然后捞出锅里的葱姜蒜等碎渣后,再加入其他的香料。 很快,麻辣烫的汤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油。待底汤开始滚起来后,顾霖用勺子舀了一勺喝起来,鲜香麻辣,虽没有现代那般齐全的调料,但味道已经非常不错了。 往锅中相继放入肉片,炸蛋和豆干,见它们快要熟后,顾霖再倒入各种素菜,见锅里的汤再一次滚起来时,顾霖抬起铁锅把麻辣烫倒进陶盆里。 原本应该等着郑颢和赵嫂子回来一起吃麻辣烫,但顾霖闻着鼻间熟悉香辣的气味,他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了。 他先盛一碗麻辣烫解解馋。 顾霖拿起勺子和筷子吃了起来,麻辣烫热气腾腾,麻麻辣辣,顾霖瞬间被口腔里的浓烈香味征服了。 “顾叔。” 不想,顾霖偷偷吃麻辣烫,不是先被赵嫂子抓到,而是被一向晚归的郑颢撞见了。 顾霖下意识地转过头。 郑颢便看到往日白皙干净的年轻哥儿不知为何,脸上生起红意,深秋凉季里,额头还冒着细细的汗珠,就连鼻子和嘴唇都如同发热般染上嫣红。 在这个时代,风寒发热可不是一件小事。 郑颢原先平静的面容微微凝重,脚下加快速度,走到顾霖面前问道:“顾叔,你身体是不是舒服?” “啊?”原本看见郑颢提前回来,撞到自己背着他们偷吃的场面,顾霖生出一股心虚,但对方忽然问出莫名其妙的话,顾霖满面疑惑。 郑颢扫视着他的脸,反应过来有些不对了:“顾叔,你的脸为何会发红出汗?” 顾霖立刻明白肯定是自己吃了麻辣烫后,脸变得又红又出汗吓到了对方。 他赶紧指着桌上的麻辣烫解释道:“我没事,我就是吃了麻辣烫后变成这样的。” 听到顾霖的解释后,郑颢看了一眼那碗红油油的麻辣烫,然后仔细地察看顾霖的脸色,年轻哥儿虽脸上发红冒汗,但精神血色良好,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生病的人,十分精神。 郑颢这才放下心来,然后目光落到麻辣烫上,问道:“这便是顾叔之后要推出的新吃食吗?” “嗯!”顾霖应道。 郑颢目光一闪道:“其实顾叔可以卖蛋挞,到时候必定会有很多人买。” 却不想一向财迷的顾霖毫不动摇,坚定地摇了摇头道:“那虽不是我创作出来的吃食,但在此间应该不会有人制造出来了,我想它成为你的独属。” 这是顾霖的真实想法,他不想拿为郑颢特意做的蛋挞出去卖钱。 郑颢一时沉默无声,他觉得自己很卑劣,总是在某些时候忍耐不住去试探顾叔。 顾霖对他好吗? 无疑是好的,别人家一天吃两顿,他们家一天四顿,给他买新衣裳,文房四宝,送他去书塾读书,许多人家即便对待亲生孩子也没有那么好。 但郑颢心中仍存在着些许疑虑,在他的心里反复地翻涌着。 那便是顾叔为何对他那么好。 短时间内郑颢能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但长时间下来,他会忍不住怀疑顾霖对自己的关爱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话,这些关爱是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减少,最后对方舍弃他不要他。 就像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郑颢相信,时间可以消磨情感,但不会磨灭付出去的物质和金钱。 顾叔能为自己舍弃一大片触手可及的利益,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对方的心里有一席之地。 第36章 卖麻辣烫,美丽的误会 “卖麻辣烫喽!” “卖麻辣烫喽!”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家店铺里,热气氤氲的铁锅沸腾着,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响着。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他们的目光原先落在周边小摊上,当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动静时,都忍不住好奇心往这边走来了。 望着前方店铺挂着的“幸福居“的牌匾,再看了看店铺前面围着的人群,因为一时好奇凑过来看热闹的行人皆咋舌不已。 不仅是他们,就连顾霖也许久没有体验过这种人山人海的感觉了。 自从幸福居开张后,凉菜和卤味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限量了。与此同时,客人们也不用天还没亮的时候早早地过来排队了。 所以,幸福居的生意虽然很好,但除了刚开张那几日,店外围满了客人外,之后每日都只在固定的时间段内客人多一些。 一些从未来过幸福居的行人在听到赵嫂子的吆喝声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对方口中的麻辣烫为何物。 但店外的一些熟客快速地意识到,顾老板又做新吃食了。 王越刚买了几筒奶茶提在手上,听到麻辣烫几个字眼后,转过头问赵嫂子道:“赵嫂子,麻辣烫是什么?” 跟着顾霖做了多日生意,赵嫂子的胆量和嘴上的功夫变强了许多道:“这是我们家研制出的新吃食,我说不出它的滋味,还得大家伙自己尝尝,不过我能说的是尝过它的味道后,其他的东西吃起来都没那么香了!” 听到赵嫂子对于那所谓的麻辣烫堪称夸张的夸赞后,王越先是笑了笑,紧接着,脑海里不由得顺着对方的话,联想到幸福居其他美味的吃食。 第45章 他心思一动,对身前的妇人道:“赵嫂子,给我来一份麻辣烫吧。” 王越想,若是其他食肆说出这般话可能是故弄玄虚,但幸福居么,王越回想起卤味的美味。 赵嫂子手上捣鼓着竹筒,对王越问道:“您是要红油的,还是要麻酱的?” 王越的神情显出些许好奇问道:“这有什么差别吗?” 赵嫂子张嘴想要回答对方的问题,但店前的客人越来越多,她有些分身无力了。 恰好,顾霖和卖辣椒的摊主结清了尾款过来了。 他上前接替赵嫂子的位置道:“嫂子,你去忙吧,我来回答这位客人的问题。” 见顾霖来了后,赵嫂子立马转身忙活自己手头上的活儿。 顾霖转过头看向王越解释道:“这位客人,小店的麻辣烫分为两种。一种是红油偏辣的,里面有肉有菜,另一种是骨汤不辣的,里面全都是素菜,但会浇上一层厚厚的麻酱和饴糖,两种麻辣烫都十分美味。” 没错,顾霖不仅制作了红油麻辣烫,还做出了麻酱麻辣烫。 原本他只想做前者,因为在现代的时候,自己包括身边的人吃的都是红油麻辣烫,所以,在顾霖的脑海里麻辣烫都是红油麻辣的。 但那日,顾霖在家里做了红油麻辣烫后,赵嫂子尝了一口,便见往日吃凉菜和卤味都没有过激反应的赵嫂子被辣的直灌水。 在赵嫂子连喝了几碗水止辣后,顾霖有些担忧地问道:“嫂子,你没事吧?麻辣烫真的很辣吗?” “辣的不行,霖哥儿,这麻辣烫怎么比卤味和凉菜辣那么多。”明明喝了好几碗水,但赵嫂子仍感觉自己的嘴巴热热刺刺的,她抬起碗继续喝起水来。 听到对方的话后,顾霖的眉头微皱。 要知道他在煮麻辣烫的时候,怕郑颢和赵嫂子适应不了辣椒的辣度,所以只放了一点点辣椒,但没想到赵嫂子对此仍然难以接受。 可他吃着却没有什么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原主不怕辣的缘故。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郑颢问道:“小颢,你觉得麻辣烫辣吗?” 郑颢抬起头,刚才没有注意到对方,如今郑颢一抬首,顾霖立马看到对方原本微粉的嘴唇变得红润微肿。 显然,这是吃了麻辣烫的结果。 郑颢淡定地拿起自己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后,对顾霖微微摇头道:“顾叔,我能接受。” 看着郑颢和赵嫂子对麻辣烫截然不同的反应,顾霖想,看来辣椒终归不同于茱萸,有一部分人确实接受不了辣椒的辣度。 顾霖虽想推出别人没吃过的新吃食,但前提是这个吃食能让大部分人接受。 如果县城有一半的人吃不了辣椒,那么麻辣烫再好吃也没有办法。 顾霖思索了许久,他不想轻易放弃麻辣烫这个吃食。 想着想着,顾霖忽然记起自己在现代的时候,互联网有一段时间一直给他推送东北麻辣烫,那是和红油麻辣烫完全不一样的吃食。 虽同为麻辣烫,味道却是南辕北辙。 不过正是因为两种不同口味的麻辣烫,照顾了吃辣和不吃辣的人群。 顾霖的燃眉之急解决了,他同时推出了两款麻辣烫。 王越有些纠结,不知选择哪种。 顾霖见此笑道:“客人可以各买一份试试,麻辣烫不仅可以带回去当菜吃,还可以作为主食一人吃。” 王越也不想磨磨蹭蹭地继续纠结下去道:“行,给我各来一份吧。” 顾霖问道:“红油麻辣烫的食材是要全肉的,全素的,还是半肉半菜的?” 王越毫不犹豫道:“半肉半菜。” 顾霖拿了两个竹筒倒出配好的菜肉,因为店铺只有他和赵嫂子两个人,而且地方不够大,所以他不能和现代的麻辣烫店铺一样,把菜都放在一边让客人自己挑选。 麻辣烫的菜肉都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 顾霖分别往两个小铁锅倒入熬好的红油底汤和骨汤,再把肉菜倒进去,待锅里的汤水滚了滚后,顾霖将两锅麻辣烫分别倒入两个木碗里。 红油麻辣烫那碗不用额外加东西,但另外一碗骨汤麻辣烫,顾霖往里面往加入一勺蒜水,浓稠的饴糖和厚厚的麻酱,虽还未开吃,但光是瞧着便让人生出浓厚的食欲。 顾霖抬头问王越道:“客人是要在这里吃,还是带回去吃?” 王越有些纳闷道:“你店里都没地方坐,怎么让人留在这里吃?” 如果在其他的食肆和酒楼,王越被老板这样问的话,不会觉得奇怪。 但在幸福居这里,店里面根本没有桌椅,他们这些食客一直以来都是把吃食打包好带回去吃的。 拿了两个打开的竹筒,顾霖笑着对王越道:“客人可以去隔壁酒馆,我同那边打好了招呼,客人把吃食带过去便可以坐着吃了。不过若是留下来吃的话,需要付碗的押金。毕竟木碗是家里人一个一个辛苦做出来的。” 王越完全不在意那点押金,催促顾霖道:“那便装碗在这里吃!” 顾霖放下手上的竹筒,把麻辣烫递给对方道:“麻辣烫做好后,立马吃味道会更好。” 接过对方手上的麻辣烫,王越付了银钱和定金后,端着麻辣烫去隔壁的酒馆。 王越走进酒馆,只见酒馆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后,便低下头去继续算账了。 王越挑了挑眉,他并非不通俗事的稚子,王家也是做生意的,他非常懂商人重利的性子,所以他有些好奇顾老板到底是怎么说服酒馆老板,答应让他们这些食客过来吃东西的。 虽然对此生出些许好奇,但闻着鼻间的香味,王越的心神慢慢地被身前的麻辣烫吸引住了。 他微微低首,先是看了看左边的红油麻辣烫,而后转过头看了看右边的麻酱麻辣烫,处于一种不知该先尝哪个的纠结状态。 最后,王越觉得左边的红油麻辣烫闻起来更香,于是拿起筷子吃起了左边的麻辣烫。 刚吃一口,王越便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麻辣爆香席卷而来,最后爆发在口腔之中。 王越吃着又嫩又辣的鸡肉,觉得自己的嘴巴好似被火焰炙烤着越来越烫,但却怎么也舍不得吐出嘴里的吃食,最后忍着唇上烫麻的感觉,把菜肉全部吞了下去。 看了看碗里红彤彤的麻辣烫,王越原本白皙的脸浮现出一层薄红。 他的神情和眼神是激动的,因为身前的麻辣烫太好吃了。 王越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另一碗麻辣烫上。 麻酱麻辣烫的食材没有一点肉,全部都是素菜,煮熟的素菜上面覆盖着一层未完全融化的饴糖和麻酱。 王越不由得吞了吞口水,然后按照顾霖教的办法搅拌了几下麻辣烫。 他夹起麻酱麻辣烫吃起来,原本以为眼前的麻辣烫看着清淡无油水,应该比不上红油麻辣烫的美味,没想到一入嘴,王越便被惊艳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味。 素菜浸满了骨汤的鲜香,外面裹上一层麻酱和半融化的饴糖,吃进嘴里先是香甜微麻,而后回味无穷。 王越吃完两碗麻辣烫后,觉得口中干渴。 于是,他看向酒馆老板叫道:“老板,上一壶酒水!” “好嘞,客官!”酒馆老板迅速地打了一壶酒水,给王越送上来。 喝着杯中冰凉甜蜜的酒水,王越觉得很是解渴,喝完一杯后,忍不住继续倒。 看着不停喝酒的王越,和越来越多端着麻辣烫走进酒馆的客人,酒馆老板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顾霖在幸福居里也看到了酒馆里热闹的景象,他回想起自己找酒馆老板商量的情形。 当日,顾霖找酒馆老板借场地给客人用餐时,酒馆老板觉得顾霖打的一手好算盘,想让自己当冤大头。 但当对方说出麻辣烫重油重盐,客人们吃了后会感到口渴,此时他们恰好就在酒馆里,酒馆的生意不就好起来了嘛! 酒馆老板微微心动,但对于顾霖的话仍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 不过,他想到自从入秋后,酒馆越来越惨淡的生意,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便答应了顾霖的要求。 如果之后酒馆的情况仍没有好转,他便和顾霖结束合作,反正他也没有损失。 如今看着座无虚席的大堂,酒馆老板非常满意,暗暗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把顾老板往外推。 郑颢下学后,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顾叔,书塾放月假了。” 没错,这个时代的学子是没有周末的。 除开重要节假日外,其他时候,学子一个月只能放一天假。 郑颢去了书塾一个多月,算着日子也该放月假了。 顾霖对郑颢道:“正好你放假,晚上好好休息,我明日带你出去一趟。” . 和赵嫂子忙活好店里的生意后,顾霖和对方说了一声后,便带着郑颢去衣铺了。 顾霖和郑颢今年的夏装和秋装,因为赶不及的缘故,所以身上穿着的都是在衣铺买的成衣,贵且不说还十分的不合身。 第46章 如今距离冬日还有一段时间,顾霖只需要给绣娘加一些工钱让对方赶赶工,十几日后便能拿到做好的冬衣。 一进衣铺,顾霖直接走到掌柜的面前道“掌柜的,麻烦让人帮我们量量尺寸。” 掌柜的:“好。” 然后他对着里面叫了一声。 不一会儿,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走出来了。 顾霖指了指郑颢,示意对方给他量尺寸,掌柜的和顾霖聊道:“顾老板,这是要做几套冬衣?” 顾霖道:“小孩子长身量,家里没几套能穿的冬衣了。先做五套吧,顺带着把春节的衣服也做了。” 听到对方的话后,掌柜的笑着带顾霖去看布料。 他指着那些光滑柔顺,颜色鲜亮的布料:“顾老板,可以看看这些布料,颜色轻快活泼,最适合小辈穿了。” 顾霖闻言,目光略过身旁一众黑白蓝等灰扑扑的布料,最终视线落在掌柜的所指的布料中,一块低调却不鲜艳的红布上,对掌柜的道:“那块红布好看,取下来看看。” 掌柜的取下来后,顾霖问:“可以摸吗?” “自然可以。” 顾霖伸出手掌,轻轻地摸了摸对方手上拿着的红布,掌下的触感润泽光滑,顾霖心生喜爱。 从前,顾霖不懂福利院的阿姨为什么喜欢给他们这些小孩子穿大红色玫红色的衣服,如今换成自己养孩子,顾霖就懂了,小孩子天真活泼,就该穿些鲜艳亮丽的衣服才好看。 顾霖转头问郑颢的意见,郑颢恰好量完尺寸走过来。 顾霖指着红布问道:“好看吗?” 郑颢的神情有些迟疑,但过了一会儿道:“好看,很适合顾叔。” “但是父亲刚去,顾叔若是穿红色的话,怕是会引起他人责骂。” 顾霖微微蹙眉,才反应过来如今是夫死需守寡,父死需守孝的时代,他面露可惜道:“本来要买给你穿的。” 听到顾霖的话后,郑颢微微顿住,他低眸看了看那块鲜艳至极的布料,而后久久未语。 顾霖有些可惜地从红布上收回目光道:“我们去看看别的吧。” 看到对方眼底划过的轻微失落,郑颢抿了抿唇,开口道:“顾叔,三年后,我就可以穿了。” 顾霖愣了愣,以为对方喜欢穿红色如今却不能穿,安慰道:“嗯,三年后咱们再穿。 于是,两人因此产生误会。 顾霖以为郑颢喜欢红色,三年后为对方买了不少红衣。 而郑颢以为顾叔喜欢自己穿红衣,孝期一过,端方如玉的少年便穿上一袭红衣,骄阳似火,不知迷了多少小姑娘和小哥儿的心神。 第37章 烤全羊,堆雪人 顾霖转头连着挑了好几匹颜色浅淡的布料,问过郑颢的意见,见对方满意后,顾霖便把布料交给掌柜的,接着和对方商定冬装的款式。 待商量好后,顾霖付了订金便要离开。 郑颢见对方为自己定做完冬装后,便转身离开,问道:“顾叔,你不做冬装吗?” 顾霖微微低首,对郑颢道:“我和赵嫂子前几日就过来做了,今天是特地带你来做衣服的。” 郑颢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刚才顾叔一进衣铺,便只忙着挑选他的布料,一点也不急着定做自己的冬装。 顾霖对郑颢道:“我们回去吧。” 一进门,顾霖和郑颢看到的不是赵嫂子一如往常摆好的饭菜,而是坐在大堂里的陈掌柜。 顾霖微微快走几步,上前道:“陈叔,今日怎么有空前来寒舍?” 听到顾霖的声音后,陈掌柜转头,而后起身对身前的年轻哥儿道:“福满楼今日恰好得了新鲜羊肉,想着秋冬吃羊肉滋补,便给你们送来一些。” 说完,陈掌柜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信封,对顾霖道:“这是福满楼这个月的分红。” 听到陈掌柜的话后,顾霖才反应过来,如今已经到九月底,自己的分红也该到账了。 实在不怪顾霖的记性不好,而是福满楼的分红并非按着规矩每月一给。 福满楼不只县城一家,远在府城也有不少家,所以每次都需要方继越送来府城的分红后,陈掌柜才会将县城的分红一起送上,这一来一回,有时候两个月才给分红。 顾霖接过分红后,没有当场打开,他对陈掌柜道:“如今正午,陈叔不如留下来吃午食?” 顾霖做事向来喜欢公私分明,有工作往来的时候便称呼陈务为陈掌柜,私下来往时便叫对方陈叔。 陈掌柜显然也很喜欢顾霖这般做法,他笑着,微微摇头道:“酒楼里忙得很,既然东西送到了,我便先行告辞了。” 听到对方的拒绝后,顾霖不好强留。 他装了些奶茶饮子,还有麻辣烫给陈掌柜带回去。 陈掌柜也没有拒绝,他早便知道顾霖研制出了新吃食,但受过少东家提点,他没有主动询问顾霖新吃食的事。 若不出错的话,日后和顾霖买吃食方子的事,应该都是由少东家同对方商谈。 陈掌柜走后,顾霖立马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银票,一看,竟然比上次多了四百两。 自陈掌柜来了后,因为家里无人,为了避嫌一直待在灶房里的赵嫂子走了出来。 她看着顾霖手上的银票,换作以往,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的她早便要惊叫出声了。 但如今,她做了一段时间的生意,手上流过不少银钱,虽然看着顾霖手上的几百两银子,心中仍旧震撼,但不会动不动就大惊小怪了。 一旁的郑颢看到“巨额”银票后,脸色平静。 他的物质欲望一直都很低,从前求的不过是吃饱,如今他的生活已是许多人的梦寐以求,所以郑颢已经很满足了。 而且,顾叔经常给他塞银子,因此,郑颢对于银钱并没有过多的渴求。 收起银票后,顾霖看了看陈掌柜送来的半只羊,只见羊身外表凝着一层鲜血,一看便知是新鲜宰杀的。 顾霖转头对郑颢和赵嫂子道:“我们今晚吃烤羊,好不好?” 赵嫂子没有意见,郑颢是顾叔说什么便是什么。 见两人同意后,顾霖的桃花眼都笑眯了,他拿出一大块羊肉给郑颢道:“你给许先生送些羊肉去。” 看着身前时刻为自己着想的顾霖,郑颢心间难以不动容,他接过羊肉应道“好。” 郑颢离开家去给许先生送羊肉后,顾霖把一整只羊腿拿进灶房,然后将制作卤味和麻辣烫的香料重新调配了一下,用来腌制羊腿。 羊腿的腌制需要较长的时间,顾霖便将涂抹好香料的羊腿放在灶房里,自己走了出去。 烤羊肉得到晚上才能吃,但焖羊肉,红烧羊肉,羊肉汤现在就可以做出来吃了。 顾霖将大堂里剩余的一大筐羊肉抬进灶房,然后根据自己记忆中羊肉的各种做法,把羊肉切块的切块,切片的切片,该腌制的腌制,该下锅爆炒的爆炒,该焖的焖。 一时间,整个凉飕飕的灶房弥漫了热气,浓郁的羊肉香味充满灶房每个角落。 顾霖熬着香浓的羊肉汤时,郑颢便回来了。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羊肉汤,然后给郑颢盛了一碗后道:“先喝口羊肉汤暖暖身子,这天说变就变,风一刮寒凉的很。” 郑颢接过羊肉汤,喝了一口,顾霖不知道往羊肉汤加了什么东西,郑颢喝起来不觉得羊肉汤有膻味。 相反,他还觉得羊肉汤香浓带着些许辛辣,一口气喝下半碗,郑颢的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顾霖也喝了一口,觉得碗里的羊肉汤美味极了。 不过,他更喜欢喝羊杂汤,那是和羊肉汤不同的滋味。冬日一碗入肚,既解馋又暖胃,十足的好东西。 但是这个时代送礼讲究诸多,陈掌柜必定觉得送羊肉时不把羊杂处理干净不符合礼节,所以羊身体内没有任何肝脏。 郑颢将空碗放下,微微抬头对顾霖道:“如今还不算冷,但听许先生说,今年冬日会比去年早到,而且会常落大雪。” 顾霖听到郑颢的话后,有些惊奇和疑惑。 许秀才不是读书人吗,怎么还会看天气变化? 顾霖直白的神情表现出他如今所想,郑颢解释道:“许先生略通天文,往年看的没有一次不准。” 顾霖面上浮现一丝凝重道:“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今年冬天要快些回下河村了,要不然等大雪封山就回不去了。” “嗯。”郑颢点头同意。 不过,如今还在秋季,说这些为时过早,两人心里有数后便忙着烤羊肉了。 前头的铺子有赵嫂子忙活着,顾霖和郑颢便在后面架起烤架,然后用铁签串好羊腿把它放到烧烤架上烤制。 郑颢按照顾霖的指令翻转羊肉,顾霖则自己倒了一碗蜂蜜,每隔一段时间便给羊腿刷上一层蜜。 待羊肉渐渐变得金黄酥焦,随着炭火飘出香味后,顾霖便有些忍不住了。 第47章 他拿起备好的小刀往羊腿上划了一刀,然后切下薄薄的一块肉喂进嘴里吃起来。 顿时,他被外焦里嫩的羊肉惊艳到了。 自己尝过后,顾霖又切了一片羊肉给郑颢。因为对方要翻转羊肉,于是顾霖直接把羊肉塞进对方嘴里,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自从记事起,郑颢便没有再被人喂食过了。而且随着年岁渐长,他的领地意识极强,同龄人会跟自己的同伴分食一块窝窝头,或者一颗野果。但郑颢不会,所以面对顾霖忽如其来的喂食,郑颢的身体下意识地后仰,当反应过来对方是顾霖后,郑颢忍住自己的行为。 嘴里被喂进一块羊肉,微热不烫,郑颢细细嚼着。 确实美味。 顾霖吃着烤羊肉,微微遗憾道:“要是有孜然就好了。” 郑颢吞下嘴里的烤羊肉,转头问顾霖道:“何为孜然?” 顾霖道:“就是一种香料,烤羊肉配孜然非常好吃。” 看着神情充满向往的顾霖,郑颢问道:“顾叔怎么知道?” 顾霖怎么知道? 他在现代吃过? 当然不是! 今日还是顾霖第一次吃烤羊肉呢。 在现代,他一个自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上大学的生活费都要靠自己做兼职赚取,哪有钱去吃烤羊肉。 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无论是从网上的视频,还是自己在羊庄兼职的那段日子里,顾霖听过不少烤羊肉和孜然是绝配的话语。 顾霖虽没吃过,但一直很好奇它们的滋味。 顾霖实话实说道:“听别人说的。” 听到顾霖的回答后,郑颢没有多问。 他在想对方身上的谜团太多了,据他所知,顾叔未嫁给父亲前一直生活在桃花村,桃花村的村民皆是务农之人,平日连县城都不怎么去,顾叔一个小哥儿,是从哪里得知烤羊肉该配孜然。 顾叔嫁到郑家后,他们家虽不缺肉吃,但那肉不过是野鸡野兔子。若真打到野猪,山羊之类的猎物,郑父也不舍得吃,直接送去县城卖给酒楼或富商。 所以,顾叔到底是在哪里听别人说的? 郑颢的疑惑不得解,但从前暴戾的他尚且能克制本性,暗地蛰伏,窥伺击杀敌人的时机。 如今顾霖对他无害,而且还对他很好,郑颢便可以当作没有发现对方的不对劲,甚至,会帮助对方遮掩。 他看了看身旁的顾霖,唇角微微挑起,只要顾叔是顾叔便足够了。 顾霖不知道自己早已被郑颢看透,他继续烹煮剩余的羊肉。待赵嫂子回来后,他将烤羊肉和红烧的,爆炒的,清炖的羊肉一起端出去,一行三人配着奶茶和饮子,高高兴兴地吃起了全羊宴。 . 由秋入冬,街上的凉风已被寒风取代,从未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白雪的顾霖第一次在古代看到了雪花。 看着满院飘零的细雪,顾霖的内心充满了激动。 他抬腿走出屋子,踩在轻薄柔软的雪地上,眼里划过几分惊奇。 顾霖蹲下身子,双手捧起一小团雪,神情充满喜爱,然后,他开始在院子里堆起雪人。 但雪下的不够多,地上的雪也只有薄薄一层,顾霖堆雪人的过程并不顺利。 他觉得光靠手的话,自己的雪人别想堆起来了。 于是,他拿起墙角的铁铲,将院子里的白雪铲起堆在一处,然后再蹲下身子堆雪人。 从早上堆到下午,终于在他的努力下,一个半人高的雪人被堆了起来。 他还特意从灶房拿了一根胡萝卜,两个板栗出来嵌在雪人脸上,充作对方的鼻子和眼睛。 傍晚,赵嫂子和郑颢从外头回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直立于院子雪地上,半人高的雪人。 赵嫂子笑着道:“诶呦,这谁堆的雪人,怪有趣的。” 雪人的身子歪歪扭扭的,充作雪人脸上的鼻子眼睛的胡萝卜和板栗也歪歪斜斜的。 顾霖就在院子里等着赵嫂子和郑颢回来观赏他的雪人,听到赵嫂子的话后,他微微挺起胸脯。 身前的年轻哥儿虽明面上没要他们的夸奖,但他的神情太好懂了,不仅是赵嫂子看懂了,就连郑颢也看明白了。 他看着顾霖身边七扭八歪的雪人,微微抬头看向顾霖道:“顾叔堆的雪人很独特。” 赵嫂子拍了拍手掌道:“确实,比咱们村的小丫她们堆得好。” 听到赵嫂子的话后,郑颢的神情顿了顿,下河村的小丫今年才四五岁,堆的雪人不能称之为雪人,只能说是一团立起来的雪堆。 但看到身前开心喜悦的顾霖,郑颢什么也没说。 到了晚上,白日还开开心心地在外头堆雪人的顾霖,开始打起了喷嚏。 赵嫂子神情紧张,上前道:“好了吧,让你白天出去堆雪人不穿衣服,现在风寒了吧!” 她赶紧跑去灶房熬姜汤:“现在医馆都关门了,我先去给你熬个姜汤喝,明日再去医馆。” 看着顾霖鼻塞吸气的模样,郑颢眉间微褶:“顾叔,实在难受的话我们去看大夫,县城肯定还有一些开着的医馆。” 顾霖摇摇头,看着一脸担忧地望向自己的郑颢,安慰道:“没事,等一会儿我喝个姜汤,晚上发发汗就好了。” 郑颢还想说什么,赵嫂子便端着姜汤进来了。 喝过姜汤后,顾霖因为鼻子堵塞呼吸不畅,大脑有些缺氧,很快,他便觉得有些困了。 顾霖对郑颢和赵嫂子道:“我没什么事,你们回去睡觉吧。” 见顾霖一副困倦的姿态,郑颢和赵嫂子走出房屋,但赵嫂子仍不放心离开。 郑颢转头对她道:“婶子,你回去睡吧,我留在这里守着顾叔。” 听到这话,赵嫂子立马道:“这怎么能行?你明日还要读书呢。” 郑颢道:“没事,顾叔的寝卧外间有一张软榻,我睡在那儿便可以了。” 赵嫂子仍觉得不妥,但郑颢年纪虽小,但做出决定时神情平静沉稳,不似寻常稚子。 赵嫂子说不出反对的话语,最后她对郑颢道:“行,你好好休息,晚上有事的话叫我。” 郑颢点头,然后从自己的房屋拿了一床被子来到顾霖的寝卧。 他将被子放在外间的软榻上,然后自己躺了上去。 因为知道顾霖身体不适,郑颢晚上没有睡的很沉,半夜的时候,他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第38章 顾霖生病了 郑颢的意识立马清醒,他起身连外衣都忘记披,冒着寒冷跑进去,看到床榻上的顾霖原先白皙的脸变得通红。 郑颢心里一沉,上前摸上对方的额头,掌下十分烫热。 他面色凝重,顾叔发热了。 在古代发热不是一件小事,因为一场风寒而失去性命的人不少。 郑颢不敢疏忽大意,他穿好衣服后立马去叫赵嫂子。 赵嫂子睡眠浅,隔着门听到郑颢的声音后马上起来了。 她穿好衣裳跑出来问道:“小颢,怎么了?是不是霖哥儿出事了?” “顾叔发热了。” 郑颢面色沉凝,却冷静地对赵嫂子道:“婶子,麻烦你用浸了冷水的帕子给顾叔擦身子降温,我去找大夫。” “你去?!” 听到郑颢要一个人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去外头找大夫,赵嫂子惊呼出声,阻拦道:“不行,你才多大,我去。” 郑颢看向她,稚气的面容微沉道:“婶子,顾叔现在的体温很高,需要赶紧降下来,这里只有你才能为顾叔擦身子,我去找大夫回来。” 说完,不等赵嫂子回应,郑颢便出门了。 看着离去的半大少年,赵嫂子微微咬牙,最后走进顾霖的房屋。 顾霖觉得自己很热,从脸颊到脚底没有一处是不热的。 他不停地把身上的被子踹开,但被子却一次次地盖回自己身上。 顾霖有时候感觉自己好似触及到一阵冰凉,但过了一会儿后,那点冰凉就消失不见了。 意识混沌中,顾霖好似被人扶起,嘴里被塞入硬硬的东西。 他尝到有些苦,牙齿死死地咬着不愿吃,但听到耳边隐约传来熟悉的声音:“顾叔……顾叔,喝药了。” 顾霖的眼皮很重打不开,牙齿却慢慢地松开了。 口腔里逐渐弥漫着属于汤药酸苦的味道,睡梦中,顾霖模糊不清地说着:“苦……不要……水……” 郑颢给顾霖喂药的动作一顿,看着满脸通红,眉头紧皱的顾霖,他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顾叔,喝一些水。” 顾霖听话的微微张口,温水进入口腔冲淡汤药的苦涩后,顾霖便觉得嘴巴不苦了。 但因着药效,顾霖原就意识不清,晕乎乎的大脑更加糊涂了,他十分困倦,彻底进入梦乡之中。 顾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好似在黑暗中沉眠了许久。 第48章 在这场睡梦中,他梦到了许多人与事物,但清醒过来后又忘了。 虽然忘记了,但顾霖仍记得梦里的人与物给他的感觉并不好,因为他一想到他们便有一种郁郁之感。 “顾叔,你醒了?” 看着床榻上虽双目闭合,但睫毛轻颤着的人,郑颢从床榻边起身,上前靠近。 顾霖每次起床都有一个习惯,便是喜欢睡醒后,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一会儿。 骤然听到自己的房屋出现郑颢的声音,顾霖立马打开眼睛,看到郑颢站在自己床边,微微惊讶:“小颢?” 他有些懵然:“你怎么在这里?” 郑颢道:“顾叔,你昨晚忽然发热,我和婶子放心不下便轮流照顾你。大夫给你看过病后开了药,如今感觉怎么样了?” 听到郑颢的话后,顾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一大早起来便感觉身体酸痛,喉咙干痛,原来是因为发烧了。 顾霖微微摇头道:“我没事。” 郑颢仔细地观察着身前顾霖的脸色,见对方虽面色苍白,但精神容貌确实没有昨晚那般蔫蔫,便道:“我先去给顾叔端朝食过来,待会儿顾叔吃完后可以直接喝药。” 顾霖也感受到自己肚子空空,有些饿了,于是点点头道:“好。” 郑颢出去不久后便回来了。 此时,顾霖已经从躺在床榻上变为坐在床榻上,郑颢看了看顾霖仍旧有些透白的脸色,问道:“顾叔,需要我喂你吗?” 早已伸出手掌想要接过饭食的顾霖脑子闪过一道光,抬头问站在床边的郑颢道:“昨晚是你给我喂药?” 郑颢点点头道:“原本是婶子喂你的,但顾叔躺在床上需要人扶起来,于是婶子去扶你,我给你喂药了。” 听到郑颢的解释后,顾霖便能想象到自己昨晚发热,对方和赵嫂子照顾自己有多么辛苦了,估计两人为了照顾他,一个晚上都没有休息好。 “辛苦你们了。”顾霖真诚道谢。 郑颢的神色认真沉静:“顾叔无需同我道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是郑颢真实的想法,顾叔供他衣食住行无忧,对他真诚至好,所以在顾叔生病时,郑颢照顾他是应该的。 不知道郑颢心里在想些什么,顾霖没有继续同对方说见外的话语,接过了饭食。 当看见自己的朝食只有一碗白粥后,他抬头看向郑颢,神情和眼底充满疑惑。 “朝食除了白粥外,没有别的了?” 郑颢解释道:“顾叔如今还在病中需要忌口,这几日饮食都清淡些吧。” 听到郑颢的话后,顾霖的神情顿时蔫了下来。 但他没有任性,自己一个孤儿能从小到大健康地活下来,除了福利院阿姨的照顾外,还有就是自己非常很爱惜自己身体的缘故。 顾霖低头喝着白粥,虽没有其他小菜搭配,但平日吃惯了油水的胃忽然接触到清淡的粥水,竟然感觉有种别样的舒适。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顾霖的错觉,他觉得这个时代的大米吃起来比现代的好吃,虽然这个时代的白米没有现代那般颗颗饱满,晶莹剔透,但米香味十分足。 尤其是赵嫂子为了照顾生病的顾霖,怕他肠胃不好,消化不易,特意将大米粥炖了许久。所以顾霖吃起白米粥来,感觉里面的米粒都要入口即化了。 顾霖一口接着一口,很快把白米粥吃完了。 见顾霖把朝食吃完后,郑颢拿起煮好的药汤端过去。 顾霖看了看黑乎乎的药汤,瞬间想起昨晚嘴里酸苦的味道,但如今生病难以痊愈,若是不吃中药的话,病情怕是难以好转。 顾霖接过郑颢递过来的药汤,抬起手来,仰头一口气将药汤喝完了。 郑颢接过空了的药碗,顾霖用清水漱了漱口冲去嘴里的苦涩,然后看向郑颢道:“我现在没事了,你去上学吧。” 虽然郑颢一直照顾自己没有说此事,但今日并非月假,顾霖清楚对方为何待在家中。 收拾好几个不同用处的碗后,郑颢对顾霖道:“顾叔不用担心,我已向先生告假。” 听到对方已经请假后,顾霖的神情并未放松。 但看着郑颢眼下的青黑,顾霖的眼底划过心疼,最终没有多说什么道:“我这里没有什么好忙的了,你先去睡一会儿吧。” 对于顾霖的劝言,郑颢并不想答应。 因为顾霖如今的病情并不稳定,昨晚他与赵婶子轮流照顾顾霖,整整一夜,顾霖的体温忽高忽低,热的时候全身跟个火炉一样,冷的时候手脚便同冰块一般,吓得赵嫂子脸都发青了。 看着顾霖躺在床榻上冷的直发抖,赵嫂子赶紧把家里所有干净的被子抱过来,一层叠着一层给顾霖盖上。 可是即便身上盖了整整五层被子,顾霖的手脚仍是冷冰冰的,赵嫂子急得转头对郑颢道:“小颢,你赶紧上去给你顾叔暖暖手脚。“ 听到赵嫂子的话后,郑颢微微迟疑,但看到躺在床上满面酡红,嘴唇干燥的起皮的哥儿时,郑颢立马甩去男女大防的想法,脱下鞋袜上了床榻。 一进被窝,郑颢便感觉自己好似进入冰天雪地一般。 明明盖着厚厚的棉被,顾霖的身体仍冷的跟冰块一样,整个被窝毫无暖意,顾霖整个人抖得快要蜷缩在一起了。 “小颢,赶紧抱紧你顾叔啊!不能再让他冷下去了。” 郑颢闻言,微微低首,试图抱起顾霖。 近些月来,郑颢吃好睡好,身体强健了不少,但在将近弱冠之龄的顾霖面前,郑颢的身量大概只能到对方的胸膛处,不过他的力气大,轻易便将顾霖抱起来了。 他抱着顾霖,将对方冰冷的手脚藏在自己的怀里慢慢捂热。 少年人的火气最旺,尤其是郑颢这样身强体壮的少年。很快,昏迷中的顾霖便觉得自己好似从冰天雪地进入温暖的木屋里。 但过了半个时辰后,郑颢便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渐渐升温,不停地扭动起来了。 顾霖微微喘息着,呼出的气息带着炙热,白皙面颊前的黑发被闷出来的汗水打湿了。 他不停地踢动着身上的被褥,赵嫂子早便被郑颢劝去睡觉了。 于是,郑颢按着顾霖的身体让他躺好,然后抱走对方身上多余的几床被褥。 在感觉到被褥变少,身体没有那么热后,顾霖没有继续大闹下去了。 他大张着身躯躺在床榻上,时不时抬腿踢一下被子,但被褥边角早已被郑颢压好,于是,顾霖发现自己踢不动被子后,逐渐平静下来了。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发热的顾霖间间断断地闹了一晚上,直到凌晨,外头的人打更时,顾霖才完全安定下来,沉沉地进入睡梦之中。 但郑颢却是一夜都没有睡。 顾霖见郑颢不愿回屋休息,无奈道:“我屋里还有一张软榻,你去那儿睡,如果我有事就直接叫你,你在外头也能听到。” 郑颢沉思了一会儿,想着自己晚上还得继续照顾顾霖,最好趁着白日养好精神,便道:“好,我去外间眯一会儿,顾叔有事叫我。” 见终于把人劝去休息后,顾霖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刚刚喝了药,也有些困倦了。 于是,略带病容的年轻哥儿倒头躺在床榻上,后脑勺垫着微软的枕头,进入睡梦之中。 . 顾霖几乎把自己穿成一个雪球,在确认感受不到一丝寒凉后才走出房屋。 他看着正在柴房那儿忙活的赵嫂子,走进去道:“嫂子,快要过年了,我们找个时间去买年货吧。” 听到顾霖的声音后,赵嫂子立马转过头道:“你病才好,别想出去转悠。” 顾霖瞪大眼睛道:“嫂子,我这病早在三个月前就好了,是你和小颢不放心说要再养养,我才待在家里的,要不然我早就出去了。” 三个月前顾霖因为贪玩,没有做好保暖措施就在外面堆雪人,当天晚上便发热了,之后断断续续持续吃了十几日的药才开始好转。 本来早该痊愈的病情,但因为郑颢和赵嫂子两人的小心谨慎,顾霖硬是被逼着待在家里养了三个月的病。 他早就要憋疯了,今天听到外面传来的响炮声,终于憋不住了。 顾霖同赵嫂子讲道理:“我早就好了,你看看,这三个月,我的脸都被你们养圆了,我现在走出去,谁敢相信我生过一场大病。” “去去去,嘴里没个把门的,动不动把病说在嘴里。”赵嫂子嗔怒道,但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年轻哥儿,只见对方原先清瘦的巴掌大的瓜子脸经过三个月炖汤的滋补后,长了不少肉,脸蛋圆乎乎,红润润的,方圆十里怕是月子里吃的最好的孕妇都没有他的状态好。 赵嫂子见着心爱极了,她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顾霖软嫩嫩的脸蛋,在对方幽怨的目光下笑道:‘你这哥儿,想着出门忘了自己还有个店铺了,等过了二十关店后,咱们再出去买年货,到时顺便回村。’ 第49章 听到自己可以出去了,虽然还有十来日,但好歹有个盼头,顾霖高兴极了:“好,我下午去店里帮忙。” “诶呦。”赵嫂子见顾霖想一出是一出,赶紧道:“你在家里好好歇着吧,大夫说你身子骨弱,尤其是冬季和春日的时候要好好注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来年前把身体养好。” “你想想郑小子,你那天发热的时候,他虽嘴上不说,但被吓得不轻,连着几日脸色都沉沉的。” 听到赵嫂子的话后,顾霖原本跃跃欲试的心顿时消去了。 算了,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去玩,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吧,省得让身边的人担心。 第39章 顾霖的恶趣味 顾霖收起贪玩的心,一连十数日乖乖地待在家里。 一直到腊月二十前几日,郑颢从五柳书塾结课回来了。顾霖的心情越来越焦急,他时不时地望着大门外,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出门的日子。 终于到了腊月二十那天,幸福居关门了,赵嫂子站在大堂上宣布明日上街买年货。 当时,屋内摆了好几个火盆,干燥暖热,顾霖本就微红的圆润脸蛋,立马变得红扑扑的。 第二日早晨出门前,顾霖被郑颢和赵嫂子两人盯着往身上套了六七层衣裳,然后再在外面披上一层斗篷后,才被允许出门。 这次出门购买年货是全家出动,赵大根和赵大哥也早早地从下河村赶过来了。 顾霖没有逛过古代春节的集市,本以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买,没想到集市上摆满了各种点心果子,对联如意结,孩童抱鲤鱼的年画和白胖可爱的讨喜年娃娃。 因为身体刚好,顾霖被明令禁止走进人群。 所以,他只能和郑颢待在外头,眼巴巴地看着赵嫂子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上,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率领赵大哥和赵大根挤进人群各种买买买,然后又如同游鱼一般涌出来,进入另一个人群之中。 第一次见到赵嫂子灵活的身手,顾霖的脸上显出震撼的表情。 不一会儿,赵嫂子便心满意足地走出人群来到顾霖面前,而后面的赵家父子身上挂满了赵嫂子彪悍的战绩。 不过,看着赵嫂子买的年货,顾霖总觉得好似少了某样东西。 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直到经过一家书铺时,顾霖记起来赵嫂子少买了什么东西后,转头指着书铺,对赵嫂子道:“嫂子,你还没有买对联。” 赵嫂子听后,嗔了他一眼道:“你这个哥儿,当了家也不知柴米油盐贵。那铺子里的对联多贵啊!一副要几百文钱呢,如今小颢会写字了,我们连求人都不用,直接买几张红纸回去让小颢写就行了。” 听到赵嫂子的话后,顾霖才意识到在古代,不止笔墨纸砚和书籍贵重,而是一切和文字有关的东西都格外昂贵。 普通百姓过春节时,一般都不会去书铺买成品的对联,而是会买几张红纸,然后去找摆摊的读书人,花十几文钱让对方帮忙写对联。 以前郑家和赵家也是这样,提些礼物请村子里的读书人帮忙写。 不过,写对联和平时写字不一样,顾霖微微低头问郑颢道:“小颢,你会写吗?” 面对顾霖略微担忧的眼神,郑颢微微抬头道:“顾叔放心,我的字虽未成体,但已经略有形态了。” 虽然郑颢这般说,但顾霖和他相处了一段时日,明白对方这是胸有成竹了。 顾霖便放下心笑了笑,神情含着鼓励之色对身前的半大少年道:“那今年便要辛苦你了,家里的对联里里外外有十几副呢。” 看到身前年轻哥儿面上含着的打趣,郑颢知晓对方毫无恶意,却很喜欢逗弄自己。 郑颢的眼底也划过一丝趣味,他微微开口道:“顾叔,我前几日归家后便将对联写好了。” “啊?”刚生出些许恶趣味的顾霖听到郑颢的话后,有些没反应过来。 看到顾霖脸上显出的懵然,郑颢不紧不慢,继续道:“这几日除了温习功课外,其他时候闲着无事,我见家里备有红纸,便写了一些对联。” “起初是一时兴起,我想着若写的不好,便请人再写。” 见郑颢这般说,又想到对方刚才的自信,顾霖道:“你的字肯定没有问题。” 郑颢不置可否道:“顾叔回去看看再做决定不迟。” 说到做到,一行人买完年货回到家后,顾霖便跟着郑颢去书房,看对方写的对联了。 果然,郑颢还是谦虚了。 顾霖虽对书法没有深入了解过,但大学的时候还是学过一些,红纸上面的字,虽未成体,但大方工整,根本不像一个稚童能够写出来的。 他一手拿着对联欣赏着上面的字,另一只手对着郑颢竖起大拇指,“这对联不比外面买的好,别人要是问起来,我说是家里小孩写的,想想就有面子。” 听到顾霖的话后,郑颢发下的耳根不自觉地生出一些热意,若仔细瞧去,还能看到一片微红。 自从郑颢搬来县城进学,不怎么在山野间跑闹后,他的肤色便渐渐变得白皙起来。虽不像顾霖那般肤若凝脂,但也不像原先那般如同一个煤球了。 没有察觉到郑颢在害羞,顾霖拿走所有对联,和赵嫂子一起给家里和店铺贴上。 待腊月二十三日,县城的一切事宜处理好后,顾霖一席人便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坐上牛车回下河村了。 因为冬日寒冷,村里家家户户都窝在家里取暖,不似从前那样随意出门,所以顾霖等人回来时,没有一个人发现。 回到郑家后,因为赵大哥和赵大根常常帮着打扫的缘故,所以郑家即便有好几个月没有住人了,也不显得脏污。 “来,都快过来喝姜汤。” 赵嫂子刚才一到家,便去柴房熬了一锅浓浓的姜汤。 每人灌下去一碗后,身体逐渐发热,待发汗后,他们又去烧热水了。 第一锅热水出来后,郑颢和赵嫂子将水提进顾霖的寝卧,然后把水倒进浴桶里。 赵嫂子推着顾霖道:“快些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 自从发热后,顾霖就明白自己的身体有多脆弱了。大冷天冒着寒风回村子,虽然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但顾霖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冷。 于是,他没有推拒,赶紧进去脱衣洗澡。 赵嫂子怕顾霖受凉,在屋里放了四五个炭盆,但顾霖也不敢久洗。 他泡了一会儿,觉得身体逐渐温暖后,便起身穿好衣裳。 门外,赵嫂子叮嘱道:“霖哥儿,你洗完澡后先别出来,小心吹了风又得风寒了。” 顾霖只好留在屋里,他对赵嫂子问道:“嫂子,你们洗了吗?” 赵嫂子道:“放心,我们轮着洗,刚才我洗好了,现在小颢去洗了。” 顾霖听到后微微放心。 一路冒着严寒从县城回到下河村,五人晚上也没有心思弄别的了。 赵嫂子煮了一锅热热的面汤,配着从县城带回来的热好的卤味吃饱后,大家就各回各家了。 顾霖坐在大堂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回到下河村后,自己更加畏冷了。 他搓着自己的手掌,对坐在对面的郑颢道:“你屋里冷吗?需不需要再放一个炭盆?” 郑颢早已习惯了冬日的寒冷,从前家里没有炭盆,用柴火取暖,但柴火有限,要扛过整个冬日,所以柴火也得省着用,郑颢便习惯了硬扛。 如今他十一二岁,整日吃好睡好,正是火气旺盛的年纪,所以在放了一个炭盆的屋内,他一点都不觉得冷。 郑颢对顾霖道:“我不冷,待会儿我再给顾叔房里添一个炭盆。” 顾霖微微摇头道:“没事,我等一下直接从柴房弄好炭盆回房里,这样就不用麻烦你来回跑了。” 郑颢却没有答应,道:“我去拿炭盆,顾叔先回房吧。” 说完不等顾霖的回答,郑颢便起身走去柴房。 顾霖也不好追过去,于是只能回到自己的寝卧等待对方。 才在自己的房里坐了一会儿,顾霖便看到郑颢端着炭盆进来了。 郑颢将炭盆放到顾霖床榻不远处的墙角落,再将木窗微微打开。 郑颢起身,转头问顾霖道:“顾叔,这样会冷吗?” 多添一个炭盆后,顾霖立马感受到屋内的温度升高了,郑颢打开的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缝隙,寒风吹进来也是吹在墙面上,顾霖感觉不到丝毫冷意,他微微摇头道:“不冷。” 看着顾霖坐在冰冷的木凳上,郑颢微微敛眸道:“顾叔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顾霖点头道了一句晚安,在郑颢走后,便不再端着长辈的架子,走上自己的床榻。 屋内的炭盆离自己很近,加上郑颢打开了窗户,顾霖虽觉得温暖却没有气闷,伴着暖呼呼的炭盆和被窝,顾霖安心地入睡了。 腊月二十四。 因着郑家只有顾霖和郑颢两人,赵家也只有赵嫂子三人,于是两家人决定一起过年。 第50章 顾霖不知道这边春节有哪些习俗,于是也不添乱,把过年的准备事宜全部交由赵嫂子全权负责,自己则给对方打下手。 起初,顾霖还体会不到春节的气氛,但眼见着赵嫂子一大早起来带领全家人里里外外地打扫房子,顾霖便感受到了几分独属于过年的繁忙。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除夕的饺子年年有。 昨日二十三刚从县城回来,顾霖两家人自然没有做糖瓜了,不过,顾霖觉得有从县城买回来的糖瓜便差不多了。 但赵嫂子却不这样想,她觉得从前家里穷,许多过年的习俗都是随便应付过去的,如今家里有条件了,自然得过个正经年。 赵嫂子风风火火地将做糖瓜的原材料拿进灶房里,顾霖便在一旁观看,待赵嫂子做出一碟金黄的糖瓜,转头看到顾霖眼睛亮晶晶的模样后,手下一顿,她把糖瓜塞到对方怀里:“你这馋猫,吃吧吃吧。” “谢谢嫂子。”顾霖嘴甜道谢,然后低头吃起糖瓜。 糖瓜甜甜的,吃多了有些齁,不过,顾霖一点也不嫌弃,咔嚓咔嚓地竟然把一盘子糖瓜都吃完了。 一旁看着嘴馋如同小儿的年轻哥儿,赵嫂子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腊月二十六。 天气微微放晴没有下雪,顾霖吃完赵嫂子熬的浓浓的白粥后,在赵嫂子说村长家杀猪,自己要去买猪肉时,顾霖自告奋勇说要帮她去买。 于是,顾霖好不容易得到出门的机会。 虽然是在郑颢的陪同下才能去,但顾霖已经很满足了。 顾霖和郑颢走在厚厚的雪地上,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村民,他们手上和自己一样都拿着木盆,显然也是要去村长家买肉的。 “霖哥儿。” 在村民们犹犹豫豫,偷偷摸摸地看向顾霖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余哥儿走上前去对顾霖道:“霖哥儿,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霖认出对方,是下河村为数不多没有跳出来闹事的老实人。 顾霖态度良好道:“前日回来的。” 余哥儿道:“幸好回来的早,若是这两日雪大的时候回来,路上就不好走了。” “是啊。”顾霖点点头道。 顾霖并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对待陌生人或者至亲之人,他能够能言善道,但对于这种认识但不亲近的人,顾霖总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余哥儿也有眼色道:“我家那口子就在村长家,我先过去了。” “好。”见对方要离开,顾霖立马应道。 等余哥儿离开后,顾霖随意问了一句道:“小颢,你知道刚才那人是哪家的吗?” 他虽清楚对方是那几家没有闹事的人,但却不知道对方具体是谁。 郑颢道:“那是陈六爷家的儿媳妇。” 顾霖一脸茫然,见对方显然不认识的表情,郑颢补充道:“那日你在村长家提出收购瓜菜时,见着的那位衣着破旧的老人家就是陈六爷了。” 顾霖有些印象了,不过,他回想刚才余哥儿身上的衣裳,除开有些补丁外并没有很破旧,他有些疑惑地问出来。 郑颢:“余叔是陈六爷家好不容易娶回来的,陈叔对余叔也很好。” 顾霖明白了,陈六爷家虽然穷,但对余哥儿好,所以家里一切好东西都先紧着余哥儿。 这是顾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见有人对哥儿那么好。 顾霖和郑颢来到村长家的时候,不算早不算晚,猪已经被杀好拆块了。 先来的村民已经排好队,和村长说自己要哪块肉。 但当顾霖走进来时,原先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第40章 芝麻馅的男主,偷吃的哥儿 村民们一个个心虚不敢开口,村长抬眼看到顾霖后道:“霖哥儿回来了。” “村长大伯。” “村长爷爷。 顾霖回应,郑颢同时问好。 见村长打破僵局,有些比较会说话的大娘和婶子硬着头皮对顾霖笑着道:“霖哥儿,回来过年了。” “霖哥儿,下雪天不好走吧,啥时候回来的?” 大家七零八碎地接着话,本以为顾霖不会理他们,没想到顾霖回道:“前日回来的,过年当然要回村子里了。” 原先还十分忐忑不安的村民们见顾霖接他们的话,立马喜悦起来,“对!对!过年就是要在村子里过才有年味。” 虽然村长同下河村的村民们说过只要他们改过自新,顾霖便会继续收购他们的瓜菜。但下河村的村民们只要一想到顾霖怒气未消,他们那颗心便提着怎么也放不下来。 一位大娘道:“霖哥儿快过来,好肉还没被买走呢,你先挑。” 村子里杀猪历来好肉都为人争抢,大家一年到头都没吃过多少油水,谁不想抢到最肥的肉。 如今村民们却默契的没有打断大娘的话,皆心甘情愿地让顾霖先挑肉。 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顾霖也没有打算和村民来一个一笑泯恩仇。 他面带微笑,微微摇头道:“伯娘婶子们先挑吧,我不买肥肉。” 听到顾霖拒绝后,村民们有些失望,但见对方态度有些许软化,他们也不敢得寸进尺,怕再次惹怒对方。 看到村民们翻天覆地的变化,顾霖的脑海里浮现一句话:人善被人欺。 人性真是复杂,在下河村的村民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他们是善良的,在郑猎户刚去世时帮助原主和郑颢。 他们也是贪恶的,在顾霖和郑颢出现了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的地方,便一改往日的质朴,想要用暴力来逼迫顾霖就范。 但当顾霖坚定地表现出自己的强硬不可欺后,他们又不敢进一步招惹顾霖了。 顾霖始终无法理解人性多变,或许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顾叔?” 见顾霖忽然变得有些神不思蜀,郑颢微微抬头叫道。 顾霖回过神来,微微低头对郑颢道:“没事。” 然后,他带着郑颢排在一众村民后面。 顾霖和郑颢看着前面吵吵闹闹的村民们,因为排的越前能买到的肥肉越多,排的越后只能买别人不要的瘦肉。 所以,许多村民一大早便让家里有空闲的人过来排队。但仍有些人不自觉地插了队,其他村民便不乐意闹了起来。 他们都不愿意买瘦肉,瘦肉哪有肥肉香。 对此,顾霖无所谓,他向来不喜欢吃肥肉。 郑颢和赵嫂子原先也喜欢吃肥肉,但被他带着带着,便体会到了排骨,里脊肉等瘦肉的美味。 所以,顾霖今日的任务是,不拘什么部位的肉,只要能买到肉回去就行了。 顾霖和郑颢也没有排很久,下河村的人本来就不多,家里条件好些的便割七八斤肉,条件差些的便割一两斤肉。 所以很快,顾霖和郑颢就排在前面了。 “郑颢?” 一位穿着书生长袍,肤色偏白,长相略微清秀的少年走到顾霖和郑颢面前。 顾霖从未在下河村见过眼前的少年,看着对方与周边人格格不入的服饰,顾霖觉得有些怪异。 郑颢在县城上学时也是日日穿长袍,但结课归家后在家里穿的便是常服。而且,如今天气寒冷,顾霖看着身前唇色不知是不是被冻的发白的少年,对方穿的这么轻薄,难道不会冷吗? 面对和自己说话的少年,郑颢看都没看过去一眼。 见郑颢恍若无人般忽视他,陈子祥有些恼怒。 自从他去书塾读书后,村子里便无人敢这般对待他了。 陈子祥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冷下脸道:“郑颢,如今你身为读书人,可不是从前的山野小子了,怎么还这般不知礼数?” 听到对方一言不合地骂郑颢不懂礼貌,顾霖也没有好脸色了,这人谁啊,一上来就教训别人? 郑颢微微抬头,轻瞥了了陈子祥一眼:“陈兄见长辈不先行问好,缘何有颜面谈及礼节?” 陈子祥原先带着傲意的面色变了变,但却无法反驳,然而这样不敬长辈的名声自己绝对不能沾上。 陈子祥清秀的脸上显出几分笑容:“郑弟一如既往伶牙俐齿。我不过是许久未见到郑弟,一时欣喜,所以才忘记同顾叔问好罢了。” 陈子祥转头对顾霖道:“顾叔。” 如果对方一开始就和自己问好,顾霖绝对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这人一看就来者不善,和郑颢总共说了几句话,但句句都藏针带刺的。 顾霖有些不待见他。 陈子祥见身前的年轻哥儿也不理他,脸色微僵,但很快恢复读书人独有的淡然。 他视线微移,落到郑颢手上拿着的木盆,反应过来对方在干什么了,他的神情立马好转,好似找到自己胜过郑颢的地方。 第51章 陈子祥语重心长地对郑颢道:“如今假期,郑弟不好好待在家里温习功课,如何沾染这些俗物。” 他好似一位友爱弟弟的兄长一般教导着郑颢:“愚兄是过来人,听愚兄一句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若想学有所成,还是得专心致志学习,不要被外务所拖累。” 陈子祥说完后,还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道:“今日若不是村长请我过来写对联,我已在家里好好温习功课了。” “呵!” 顾霖冷笑一声,陈子祥见到他的反应转过头来,微微皱眉,似乎不能理解他为何忽然冷笑。 顾霖对着陈子祥道:“枉你是读书人,我一个没过书的人都知晓百善孝为先。你一个受全家供养的人理所当然,毫不懂得体恤家里的辛苦,就你这样的人竟然还是读书人!”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最后一句话顾霖没有骂出口。 “你!” 顾霖这样的话放在现代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对于自尊心极强的古代读书人来说,无疑是诛心之语。 陈子祥脸色一变,抬手指向顾霖。 郑颢见此脸色一冷,抬腿站到顾霖身前,“陈兄手指哪儿?” 郑颢背对着顾霖,所以顾霖没有看到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有多可怖。 但陈子祥直面郑颢,看着对方冰冷至极的神色,一时间竟然不敢开口了。 直到眼神一晃,见对方才到自己胸膛高,陈子祥立马抛开了畏惧,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顾霖也不口软,反击道:“那你便是最恶的小人!” 陈子祥从未见过如顾霖这般嘴利的哥儿,从前他凡是说出这般话,有些羞耻心的人都会受不了,掩面而去。 但顾霖的脸色却变都不变一下,陈子祥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他甩了甩袖子道:“我不同哥儿逞口舌之快!” 陈子祥转眼,看向郑颢道:“过完年后,我便要下场科举了,我奉劝你一句,既然比别人晚入学,便要有自知之明,读书可不是你带着一群小子去山上捕猎那般容易!” “噢,我忘了,你学个几年就能离开书塾了,你又不科举怎么能体会到读书的不易。” 听着对方的嘲讽,郑颢平静道:“是吗?陈兄学了十来年也该下场考个功名了。” 顾霖在一旁听到郑颢说的话后快要笑出声来了,他怎么没有想到这小子蔫坏蔫坏的,瞧瞧这话说的,什么叫做你读了十来年书该考个功名了。 人家原本是想要炫耀自己和你不同,可以下场科举。郑颢呢,直接借着对方的话反嘲陈子祥读了这么多年书,如果下场还考不到一个功名回来,就是一个吃白饭的了。 果然,陈子祥闻言后,脸色变得铁青。 他嘴唇蠕动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欸!子祥,你咋走了,我家还有对联没写呢” 一位大娘看到陈子祥离开后,立马朝着对方的背影叫道。但陈子祥离开的匆忙,不知道是真没听到,还是不想再留下来了。 村长刚才在给村民们称肉,没有看到这边的闹剧,疑惑地问身边的老妻:“怎么回事,子祥咋走了?” 村长媳妇刚才可是看了全场,自然知道陈子祥和顾霖父子二人闹了纠纷。 她有些头疼,这陈家咋跟顾霖犯冲了一样,之前田大花便一直看不惯霖哥儿,如今陈子祥也和对方闹起了矛盾。 她拍了一下村长道:“没你的事,称你的肉去。” 轮到顾霖和郑颢时,肉摊上已经没有一块肥肉了,留下的都是没人要的排骨,里脊肉,猪蹄等等,而这些都是顾霖爱吃的。 村长的眉头皱了皱,对顾霖道:“这些肉不好,我家里还有些好肉拿给你。” 顾霖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村长大伯,这些肉我都要了!村子里还有其他人要买肉吗?” 看了一眼剩下的肉,村长摇了摇头道:“今年大家兜里有钱,都不爱吃这些没油水的肉了,你要的话全都买走就行了。” “行!”剩余的肉看着多,其实不过五十来斤,家里包括郑颢,赵家父子都是能吃的,这些肉要从今天吃到正月,还真有些不够。 不过,下河村养猪的不止村长一家,过些日子还有一户人家要杀猪,到时候再去另一家买些肉便好了。 村长给顾霖称好了肉装进二人的木盆里,顾霖给了钱后,就和郑颢离开了。 走出村长家,郑颢转头对顾霖道:“顾叔,你把手上的肉倒进我盆里来。” 低头看了看郑颢手上快要装满的木盆,顾霖摇了摇头:“不用,这里离家近,一会儿就到家了。” “顾叔。”郑颢道:“我力气大,这些肉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就跟拿笔一样。” 可是这也不是把所有活都推给对方做的理由,顾霖眉宇一凝,心里微微抗拒。 郑颢见此,对顾霖道:“顾叔,天上的云层变厚了,待会儿就要下雪了,我们没有带伞出来,若是淋着雪回去,赵婶子肯定会给你灌药汤的。” 听到郑颢的话后,顾霖的眼角不由得轻微一抽。 显然,他对于那一个月,赵嫂子追着他灌药汤有着极深的心理阴影。 他把木盆里的肉倒出一半给郑颢,然后抬腿往前走道:“咱们快些回去!” 加上顾霖倒过来的猪肉,郑颢手上拿着的肉差不多有四十斤了。但他好似感受不到重量一般,轻而易举地抬腿跟上顾霖。 接下来几日,赵嫂子开始宰鸡杀鸭,处理着各种各样的食材。 顾霖每天早上吃完朝食后,便跟在赵嫂子身后走进灶房吃好吃的。 根据顾霖教授的炸货方子,赵嫂子将配好的香料粉均匀地撒在鸡身上进行腌制,待鸡肉腌制好后,赵嫂子把它切成食指长,两指宽的大块,最后放进油锅油炸。 噼里啪啦一顿响,待炸鸡出锅后,顾霖迫不及待地捻了一块炸鸡放进自己嘴里。 “……唔……” 顾霖眯着眼,炸鸡外皮酥脆,里肉鲜嫩多汁,顾霖嘴里咬着炸鸡,含糊不清道:“炸鸡真好吃,什么时候店里也安排上炸鸡。” 听到顾霖略显天真的话语,赵嫂子笑着对他道:“能不好吃嘛!也不想想这炸鸡要耗多少油,真要放到幸福居里去买,一天不知道能不能卖出两只鸡。” 顾霖一时无言,因为赵嫂子说的很有道理。 不要看如今幸福居生意好,但走的却是薄利多销的路线,卤味凉菜麻辣烫抛去香料成本,一份也就赚了几文辛苦钱。 炸鸡所用的香料和油比前面三者更甚,一份炸鸡若不想亏本,根本不可能卖十几文,到时候几十文的炸鸡,县城有几家人会买? 顾霖摇了摇头,将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弃掉。 拿了一块炸鸡塞进赵嫂子嘴里,顾霖端起一碗炸鸡,对赵嫂子道:“嫂子,我拿些炸鸡给小颢尝尝。” 赵嫂子还没反应过来,顾霖便跑走了,留下赵嫂子在原地笑骂了一句,这小哥儿说是送去给郑颢吃,还真当她不知道,那盘炸鸡最后落在谁的肚子里。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前些日子确实管的太严了,让霖哥儿松快松快些吧。 不过,她转头去找了找看有没有降火的药材,待会儿好煲碗汤药给霖哥儿喝,省的明日起来又喉咙痛了。 顾霖不知道晚上有一碗汤药正等着自己,他端着一盘炸鸡走进郑颢的书房,对着坐在书桌后已经学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郑颢道:“小颢,休息一下,快来吃炸鸡,嫂子刚炸的,很香!” 郑颢五感敏锐,顾霖端着炸鸡进来时,他便闻到了一股油香味。 等看到顾霖走到自己面前,他放下毛笔,松动冷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然后用湿帕子擦了擦手,起身走到顾霖身边坐下。 看到面前只剩下半碗的炸鸡,郑颢微微敛眸道:“婶子只炸了半碗?” 顾霖从灶房出来,本想端着炸鸡过来和郑颢一起吃,但炸鸡的香味随着寒风飘入顾霖的鼻间,顾霖实在忍耐不住了,便拿了一小块吃起来,吃完后,又忍不住拿了一块。 于是边吃边走,等来到书房后,顾霖便发现碗里的炸鸡只剩下一半了。 顾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含糊而过道:“嫂子正在炸呢,快些吃吧,待会儿还有呢。” 郑颢微微抿唇,忍住嘴角的笑意:“顾叔吃了吗,只有半碗,要不顾叔先吃吧。” “不用不用,我待会儿吃就行了。” 瞟了一眼只剩半碗的炸鸡,顾霖哪好意思把剩下的都吃完。 第41章 祭拜 除夕。 赵嫂子和顾霖几人一起准备年夜饭,赵嫂子是主厨,顾霖是副厨。郑颢和赵家父子打下手,洗菜的洗菜,端菜的端菜。 下午,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准备好祭品上山祭祖。 第52章 赵嫂子装好鸡鸭鱼肉,给顾霖递上一壶酒道:“去吧,和郑猎户说一些话。” 顾霖是在郑猎户死后才穿过来的,所以,对于郑猎户,他并没有什么感情。 但自己刚穿过来最艰难的时候,住着对方的房子,花着对方的钱,顾霖觉得自己去祭拜一下对方是应该的。 顾霖和郑颢穿着厚厚的冬装和棉靴走出家门。 近几日连着下雪,下河村地面上的雪早已没过鞋面,自家的雪大家伙都会扫,但无人之地的雪堆了厚厚一层。 顾霖拄着枯木,顺着前面上山祭祖的村民们留下的脚印往前走。 郑颢提着祭品,他拿着酒坛,两人穿过平坦的雪地来到山脚下。 山上的路比平坦的雪地更难走,顾霖看着结冰的坡道,转头叮嘱郑颢道:“待会儿上去的时候小心一些,别摔倒了。” 郑颢点头道:“顾叔也要小心。” 顾霖走在前面,他从未在冰天雪地的时候爬过山,顾霖小心翼翼地踏上陡峭的坡道,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脚下打滑摔了下去。 他望着上头高耸的山峰,不禁庆幸当初原主为郑猎户选墓地的时候没有选很远。 爬了一会儿山,顾霖和郑颢来到比山脚处稍高的一点地方,茫茫雪地,顾霖找不到郑父的坟墓。 身后的郑颢上前一步,站在顾霖身前,他抬眸往四周望了一下,然后把祭品放在雪地上,再朝着一个地方走去。 郑颢背对着顾霖,所以,顾霖并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直到郑颢停下手上的动作,侧开身子时,顾霖看到原本空无一物的雪地上出现了一块木牌。 那是郑猎户的墓碑。 从竹篮子里拿出一块布巾,郑颢微微仰头,擦干净墓碑身上的雪花和灰尘,而后,他开始清扫起坟墓周围的积雪。 顾霖看到后,抬脚往前走去想要帮忙。 郑颢转身,拦着他道:“顾叔现在身体虚弱不要碰雪,我把父亲坟墓附近的雪清扫干净就可以了。等天气回暖后,我们再过来扫墓。” 他对顾霖道:“父亲不会怪我们的。” 尤其不会怪你。 顾霖便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了,他看着郑颢拿着带过来的铁铲清扫郑猎户坟墓周边的积雪。 待积雪清扫完毕后,郑颢转头对顾霖道:“顾叔,把酒拿过来吧,我们可以祭拜父亲了。” “好。”顾霖转身,连酒带着其他祭品都拿了起来。 他走到郑颢身后拿出酒杯,郑颢望了望天空渐渐下起的小雪,而后转头对顾霖道:“顾叔不用杯子了,父亲生前不拘小节,喝酒向来都是大碗大碗的喝,直接把一坛酒倒下去,让父亲喝个痛快。” 顾霖便提着酒坛,抬脚走近墓碑。 他手腕微抬,酒水从坛子倾泻而出,一会儿,一坛酒水皆倒在郑猎户坟墓前的一块雪地上。 顾霖原先对着郑猎户的坟墓没有什么感觉,但倒完酒水后,再次抬眸看了看身前的墓碑,顾霖心间不由得触动了几下。 顾霖心里微微叹道:你安息吧,我既然受了你的恩惠,便会帮你照顾好小颢。 郑颢也摆好了祭品,而后在郑猎户的墓前跪下。 看着眼前一幕,顾霖生出些许犹豫,因为按照原主的身份好似也要下跪。 郑颢微微侧头看向顾霖,稚气的面容带着沉稳与安抚:“顾叔不用跪,我为人子祭拜父亲,下跪是为纲常伦理。” 顾霖想着不用跪便好,他现在已经冷的不行了,如果真的跪在雪地里的话,怕是又要生一场大病了。 转头看向墓碑,郑颢黑色的眼睛所蕴含的情绪十分复杂。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未去世前的面容,同时,回想起这几个月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后,他的思绪停留在顾父顾母强迫顾叔改嫁,顾叔为此难过流泪的一幕。 顾叔不愿改嫁,不想嫁去其他家受苦。父亲,我如今年岁尚小,无人将我看在眼里,但我会代替你好好保护顾叔,不让别人伤害他。 顾霖安静地站在一旁,虽然郑颢一言不发地跪在郑猎户坟墓前,但他知道对方肯定有许多话要和郑猎户说。 所以,他耐心极好地在等待着。 本以要等上许久,不想才过去一会儿,郑颢便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郑颢转头对顾霖道:“顾叔,我们回去吧。” 顾霖小心地观察着郑颢的神色,见对方眉间虽有些许低沉,但无过度悲伤之意。 顾霖微微放心,不过,他又想起一件事,对郑颢问道:“你不去祭拜你娘吗?” 听到顾霖的话后,郑颢原本凝着的脸一怔,平静的神情出现一抹恍然:“她不在这里了。” “嗯?”顾霖有些不明白。 郑颢看向顾霖道:“我娘当初患了疫病,整整熬了三个月,但还是没有救回来。父亲本来想把她埋在后山,但官府不允许,最后衙役把我娘的尸体拉走烧了,骨灰也由官府处理了。” “因为得过疫病的人的东西都要全部烧毁,所以,我娘连个衣冠冢都没有立。” 说完,郑颢微微低首。 没有想到原著中未曾提及的男主母亲竟是因为疫病而死,顾霖心间划过一丝心疼。他不敢想象年幼便能记事的郑颢是如何度过骤然失去母亲的痛苦的。 他抬手,轻轻地抚摸着身前半大少年的脑袋。 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温柔抚摸,郑颢微微抬起头仰望着顾霖。 顾霖神色认真地对郑颢道:“我们日后可以在家里为你娘立个牌位,这样我们逢年过节就能祭拜你娘了。” 郑颢从前也有这个想法,但身边的长辈都劝他说于礼不合。 眨了眨眼睛,冰冷的雪花好似掉进郑颢的眼里,刺激的他的眼眶涌上一股热气。 郑颢对顾霖道:“顾叔谢谢你。” 没有错过对方眼眶泛起的微红,顾霖掌下微微用力,揉了揉郑颢的脑袋。 下山时,两人一路静默无言。 顾霖没有说话,想让郑颢好好消化消化情绪。同时,他想着回去后该怎么让郑颢开心起来。 郑颢忽然开口道:“顾叔。” “嗯?”顾霖转头看向他。 郑颢神情坚定地对顾霖道:“顾叔,三年后,我想入场科举。” 科举不是小儿嬉戏,郑颢想要科举也并非一时的头脑发热。 早在决定读书那日起,郑颢心里便隐约生出这种苗头。 随着顾霖因为身后没有势力,只能将吃食方子卖出去寻求庇护,父亲去世后,顾父顾母和村民们上门欺负顾叔时,郑颢想要科举的想法便越来越深,越来越坚定了。 郑颢一点一点地为此准备着,短短几个月的学习,他把旁人需要读上几年才能记下来,粗略理解的四书五经都读了下来。 许秀才都震惊于他的记性和悟性,却不知郑颢仍然嫌弃自己的速度太慢了。 父亲去世,他需要守孝三年,所以在这三年里,他不能和其他学子一般入场科举,但同时,这三年的时间给了他夯实基础的机会。 郑颢不想耽误一分一秒,他想要快些强大起来,让顾叔以后不开心时不用笑脸迎人,受到欺负时不用忍气吞声。 顾霖不知道郑颢心中的诸多想法,他神情认真地问对方道:“你做好决定了吗?” 郑颢点点头:“顾叔,我决定好了。” “好,你尽管去考。”顾霖支持道。 在他看来,古代科举难度大,而且不似现代高考前,有省考,跨省联考之类的大型模拟考试,实战的机会少,对应的,考生积累的考试经验也少。 顾霖觉得郑颢去练练兵也好。 他没指望郑颢一下子就能考出个成绩来。据他了解,某个朝代童生考秀才的录取率连百分之二都没有,这便意味着参考的童生里面,只有两个不到的人才能考中秀才。 顾霖和郑颢回到家后,接过赵嫂子递过来的红糖姜汤,各自喝上一碗发了汗后,便开始过年了。 五人坐在大木桌前,桌上除开美味佳肴外,难得出现酒水,顾霖拿起一碗酒水,好奇地低头尝了尝。 没有想象中的辛辣,顾霖在现代也喝过几次酒,若要顾霖形容的话,眼前酒水的度数还没啤酒高。 但顾霖忘记如今自己不是现代的自己了,几碗酒水入肚后,顾霖便有些醉了。 他醉酒的时候也不会大吵大闹,就安静的坐在那里,但往日嘴巴叭叭叭不停的哥儿突然安静下来,就有些不正常了。 赵嫂子瞧着因为醉酒渐渐趴在桌上的年轻哥儿,笑骂道:“这醉猫!” 而后,又转头看向喝醉的赵家父子,赵嫂子深吸一口气,记着过年不能骂人,只低声重重道:“这一个个的也不看看自己的酒量,如今都喝醉了,待会儿怎么吃饺子。” 因为年龄尚小的缘故,郑颢被顾霖约束着不能喝酒。于是整张桌上,只有他和赵嫂子保持着清醒。 第53章 他对赵嫂子道:“婶子,我在这里看着,你去熬一些醒酒汤,等一会儿让顾叔他们喝下,应该就能醒来了。” 听了郑颢的话,赵嫂子转身跑进灶房熬醒酒汤。 顾霖趴在桌子上,双眼闭合着,好似昏睡过去了 郑颢怕他着凉,回屋拿了一张毯子给他盖上,刚要起身,便听到顾霖嘟嘟嚷嚷了一句:“……汤圆……” “……过年……吃汤圆……” 从前,郑颢或许因为见识有限,不知道汤圆为何物。 但自从读书后,他从书铺买了许多书,不限做学问的书籍,各种游记他也看过不少。 对于顾霖口中的汤圆,郑颢恰好有些印象。 那本游记是一位游历南方的文人所写,游记中所提及的汤圆乃是南方某些地区过年时要吃的东西,就和他们守岁吃饺子一样。 可是,顾叔自小就出生在桃花村,身处北方的农家哥儿怎会知晓南方的汤圆,且还在除夕之时,对汤圆念念不忘。 赵嫂子端着醒酒汤过来了,她去给赵家父子灌下去。 郑颢端起醒酒汤,低声对顾霖道:“顾叔,起来喝醒酒汤了。” 对方没有反应,郑颢耐着性子又叫了几次,顾霖好似才听见,慢慢地坐起来。 郑颢将醒酒汤端到顾霖身前,见对方醉的眼神都是直愣愣的,便知道对方拿不了碗,郑颢道:“顾叔张嘴。” 顾霖迷迷糊糊的,张开嘴,然后醒酒汤滑入口腔。 顾霖皱起眉头,显然十分嫌弃醒酒汤的味道。 他微微偏头不愿再喝,但郑颢就在他身边,轻声道:“顾叔好好喝下去。” 听见熟悉的声音,顾霖忍住呕吐的欲望,把醒酒汤全部都喝了下去。 待醒酒汤起了效果,顾霖的意识慢慢转醒后,赵嫂子早已盯着时间下好了饺子,然后端出来道:“吃饺子喽!” 顾霖的意识仍有些懵然,当郑颢把饺子放到他面前时,顾霖拿起勺子,慢吞吞地吃起饺子。 吃完饺子后,顾霖的意识比刚才清醒几分。 他站起身子,坚持不用郑颢扶,和赵嫂子郑颢他们说完新年好后,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回了寝卧。 往床榻上一躺,顾霖失去了所有意识,沉沉地进入梦乡之中。 正月初一。 虽然昨晚喝了醒酒汤,但顾霖起来后仍然感觉有些头疼。 他走出房屋,见家里安安静静的,郑颢在书房里听到动静,走出来道:“顾叔,赵婶子他们去拜年了,灶房那里温着朝食。” 顾霖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正在过年,赵嫂子一家还得去拜年,估计这段时间,赵嫂子他们都没什么空闲了。 顾霖吃完朝食后,走进书房,见郑颢拿着书在看道:“现在还过年呢,休息几天后再读也不迟。” 早已看透顾霖本质的郑颢放下书本,抬眼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道:“顾叔想要做什么?” 温暖的大堂内,室内放着两个炭盆。顾霖往其中一个上面放了一张铁丝网,然后往铁丝网上撒了些花生红枣,再在一旁起了个炉子煮奶茶。 顾霖和郑颢如今都在守孝,不好去别人家拜年,别人也不会来拜年。 闲着也是闲着,顾霖便带着郑颢在屋内烤东西吃了起来。 从铁丝网上抓了一小把烤好的花生,顾霖分了一些给郑颢,然后掰开手上的花生,碾碎外面的红衣吃了一颗后,转头对郑颢道:“虽然读书很重要,但是你也不能一味地待在室内。我记得科举需要一副强健的体魄,你有空的时候还是要经常出来走走,锻炼锻炼身体。” 听了顾霖的关心之语后,郑颢的神色有些微妙,他抬头看向顾霖道:“顾叔放心,我每天早晨起来都会打拳射箭。” 顾霖听后,惊讶地脱口而出:“我怎么不知道?!” 郑颢话语一顿:“顾叔每天起来时,我已经锻炼好身体回屋沐浴了。” 顾霖这下子明白了,郑颢一直以来都是学习锻炼两手抓。 而自己才是那个总是待在屋内不爱锻炼的人。 顾霖默默闭嘴,仿若无事发生般低头吃起花生和红枣。 但他没有发现,自己剥的花生和红枣早就吃完了,如今吃的都是郑颢剥好放进他碗里的。 第42章 刘三癞之死 顾霖和郑颢在下河村悠闲地度过了二十多日,直到郑颢快要开学了,顾霖三人才坐上牛车回县城。 回到县城后,顾霖三人先休整了一日。 第二日郑颢去五柳书塾读书,而顾霖和赵嫂子则开店做生意。 本以为众人过了个年,吃多了酒肉,不会有多少人来幸福居买吃食。 没想到,顾霖刚把幸福居的大门打开,便有许多客人陆陆续续地围了过来。 “顾老板,你们总算回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自从幸福居关门后,一些熟客便见天地盯着店铺,如今一看幸福居开门,都涌上跟前同顾霖说话。 见食客们热情高涨的模样,顾霖心头虽高兴惊喜,但仍有些无厘头。 他问身前一位比较熟悉的食客:"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回去过了个年,怎么好似离开许久一般。" 王越拢了拢身上厚重的棉袄,对顾霖道:“这可不是离开许久嘛!顾老板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天遭老罪了。年节家里吃的油腻,天天大鱼大肉,刚开始吃着觉得香,第二日起肚子便受不了了。” “换作往日,我们熬一熬便过去了。但自从喝了幸福居的奶茶后,我们平日吃完饭后,觉得油腻难消化便会买一筒奶茶喝。可这年一过,幸福居一关,没了奶茶后,我们体内那些小毛病又出来了。” 一位中年男子补充道。 弄清楚了幸福居为何被那么多人围起来,顾霖觉得有些好笑,但也理解。 不仅是食客们遭遇了这般困扰,就连顾霖也不例外。 过年的日子里,赵嫂子做起饭来荤腥不断,桌面上见不到一片菜叶子。 顾霖虽是肉食动物,无肉不欢,但也经不住一天三顿都吃肉。冬日本来就不怎么运动,如此这般吃下去,肠胃再好的人都得出问题。 他便委婉地劝说赵嫂子炒些瓜菜,好配着那些荤肉吃。 谁知向来节俭的赵嫂子却不同意了,她向顾霖表示过年过节就得吃肉,这样来年才能有。 赵嫂子还道冬日瓜菜本来就少,得省着一些吃,要不然幸福居就不够卖了。 赵嫂子这话虽存在着些许夸张,但在寒冬之中,幸福居仍能卖出瓜菜这件事,在县城里算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了。 这不是说县城里只有幸福居才有瓜菜卖,而是除开那两家大酒楼外,其他客栈食肆真没有这个实力。 其实,这都是因为顾霖舍得下血本,幸福居冬日所卖的瓜菜,都是特意和县城附近的村民们高价收入的。 不过,受限于古代的储存条件,幸福居冬日能卖的瓜菜的品种和数量仍旧稀少。 但是有了这些瓜菜,再加上村民们春日采摘晒好的菌菇,幸福居冬日的生意没受到太大影响。 虽然奶茶受到好评,但顾霖还是和食客们说道:“奶茶有些许润肠的功效,但如果身体不适,最好还是去医馆看大夫,不要依赖奶茶。” 王越道:“顾老板,你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 能整日喝的起奶茶的人家里都是略有资产的,这样的人最爱惜自己的命了。 就光说这肠胃不通的问题,放在寻常人家便是吃些巴豆通通肠便好了。 但这些县城里的小康之家,尤其是出自官吏富商的少爷小姐们,可不敢随便乱吃东西。他们若感觉肠胃不适,会找大夫配好消食丸,而这消食丸呢也不敢天天吃。 毕竟是药三分毒。 可对于奶茶,这些少爷小姐老爷太太们便没有什么防备心了。 奶茶刚出现时,他们冲着奶茶香浓甜美的滋味而去,每日都要喝上一筒才觉得舒适。 喝过几日后,便有人发现奶茶的奇妙用处。那些常日大荤大肉,不爱走动的公子哥再也不会积食,如厕不通畅了,一个个地将奶茶视为好物。 王越虽没有通便不畅的困扰,但他的父亲母亲,包括祖父母都有这个烦恼。 他对顾霖道:“顾老板,先给我装六筒奶茶吧。” 他得赶紧带回去给家里长辈喝。 “好的。”顾霖装好奶茶给对方。 王越提着奶茶离开后,后面的人接上来了。 看到来人后,顾霖随口笑着搭话道:“孙大娘,刚才看见你和别人说什么呢,这么认真?” “说出来怕你觉得晦气。”孙大娘看了看顾霖道。 原先顾霖只是随意问话,如今对方一开口,顾霖便有些好奇了:“大娘您说便是,我不会介意的。” 孙大娘指了指隔壁街道:“看到那个小巷口了吗?前些日子,一个男人因为欠了赌坊的银子还不起,最后被赌坊的打手打折了腿脚丢在雪地里,当时有人在场,但怕给自己惹上麻烦,便任由那个男人躺在雪地上了。” 第54章 “寒冬腊月的,再强健的汉子倒在地上,半个时辰不起来都会去掉半条命,更何况那男人赌徒一个,瘦的跟竹竿一样。一夜过去,打更人发现时,那人的身体都冻的跟石头一样,有看过尸体的人说,那尸体全身乌紫乌紫的,可怕的紧。” 孙大娘话语一转:“不过,奇怪的是过了那么多天,那男人的家人都没有过来给他收尸。我听赌坊的人说他叫刘三癞,我在县城住了几十年,从来没听过这号人,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 起初以为是一位赌徒欠钱被赌坊打断手脚,冻死在冰天雪地的故事,当后面听到孙大娘说出刘三癞的死讯后,顾霖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顾霖觉得有些恍惚,这人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活着,藏在下河村村民背后挑拨是非,现在就这么死了? 没有察觉到顾霖奇异的神色,孙大娘边说边摇了摇头道:“也不怪他活生生被打残冻死,一个普通汉子怎么敢去赌坊赌钱的啊!赌便算了顶多便是一无所有,他竟然还敢和赌坊借高利贷,那赌坊的钱是好拿的吗?一两银子一个月后能给你滚到五两银子,多少人都毁在了这上面。” 听了孙大娘的话,顾霖回想起原主记忆里的刘三癞。 对方好似一直都喜欢好吃懒做,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但好似从未和赌坊借过高利贷,怎么这次就…… 顾霖不禁想起在现代的时候见过的赌徒,他们起初也是好儿子,好父亲和好老公,但在沾染了赌博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般。 他们整日待在赌场上,吃喝睡都可以在赌场度过,面对赌桌上的筹码,他们的眼睛都熬红了,里面毫无理智和清醒可言,只有浓郁的疯狂。 把父母打下来的家业败光,把自己弄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时,他们会悔不当初,涕泗横流,但过后,他们继续重蹈覆辙。 赌博的人没有定性,他们从小赌到大赌,再到倾家荡产,赌无可赌,欠下巨额债务的比比皆是。 对于刘三癞的死,顾霖虽然生出一些异样的情绪,但这并非是他同情怜悯刘三癞,而是一个原本在你身边生活过的人骤然死去,顾霖有一种世事无常的感觉。 孙大娘注意到了顾霖脸色的变化,以为他年纪小不经事,被自己说的事情吓到了。 她赶紧转移话题:“霖哥儿,帮我装几筒甘草饮子。我家里人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吃太多热气的吃食,一个个的喉咙干疼。” 从复杂的思绪中收回心神,顾霖把装好的甘草饮子递给孙大娘。 回去后坐在饭桌上,顾霖把刘三癞的死讯说给郑颢和赵嫂子听。 赵嫂子下午在另一边招呼客人,根本没听见顾霖和孙大娘说话的内容。此时听到刘三癞的死讯后,面色复杂,嘴上唏嘘着。 郑颢微微抬眸看向顾霖,问道:“顾叔觉得刘三癞死的很可惜?” 顾霖实话实说道:“刘三癞虽不是好人,但罪不至死。” 刘三癞是卑鄙小人,触犯律法和道德,顾霖也非常厌恶对方,但刘三癞确实不该死。 郑颢微微低眸道:“顾叔良善。” 顾霖抬眼,看刘三癞的死讯影响了郑颢和赵嫂子二人的心情,立马道:“好了不说他了,我们就当没有这个人,咱们吃饭。” 郑颢没有说话,却暗自摇头。 顾叔还是太心软了。 刘三癞看似无赖无害,只做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不过是因为没有依仗不敢去碰大宗的罢了。 防小人不防君子,刘三癞的本质是个阴毒小人,郑颢怎么可能会让对自己不利的小人有得势的机会,即便对方得势的可能性只有几分,郑颢也要把对方摁死。 更何况刘三癞屡次做出对顾叔不利的事情。 顾霖因刘三癞的死讯生出无数感慨,但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情,令他快速忘记刘三癞之死。 午休过后,顾霖坐在大堂上,隔壁家的李大娘过来串门。 李大娘和赵嫂子交好,经常上门找赵嫂子说话,所以顾霖也认识对方。 往日对方过来时,顾霖都会提前回房,但今日对方上门,顾霖恰好就坐在大堂上,正面撞上后,顾霖不好直接回房。 所幸,对方几乎只和赵嫂子聊天,不需要顾霖多说话。 顾霖在一旁时不时地喝奶茶,观赏外面的雪景。 忽然,李大娘转过头对顾霖问道:“霖哥儿,你家郑小子是不是快十二岁了?” 看着满面含笑的李大娘,顾霖虽有些疑惑对方为何问这些,但嘴上谨慎答道:“今年过了年,恰好十二了。” “十二啊!十二好啊!”李大娘笑着,话语一转:“你家郑小子可定了人家?” 顾霖先是懵然,而后迷茫。 赵嫂子比他先反应过来,对李大娘道:“你说这些干啥?” 李大娘嗔了她一眼:“我有个侄女,比郑郎君小两岁,但从小就勤劳能干,邻里见了没有哪一个说不好。我这不是瞧两人年岁差不多,若是两家有意的话也好订下婚事嘛!” 听到李大娘的话后,顾霖神情震撼。 郑颢才几岁啊!刚过了年,郑颢今年才十二岁,放到现代是一名初中生,是一个还没有发育完全,在《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范围的少年,但在古代却被人说亲了。 说亲的对象还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顾霖头皮发麻,他虽知道古代人成婚都很早,但还是接受不了初中生结婚生孩子。 顾霖面上露出微微歉意,对李大娘道:“不好意思李大娘,当家的刚去,小颢那孩子孝顺,坚持要守孝三年,现如今,其他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心思讲。” 李大娘知道顾霖的男人死了,原本想两家人私下说好郑颢和自家侄女的婚事,这样等三年孝期一过,两家便可直接议亲了。 但如今看顾霖的模样,显然成不了了。 但李大娘也不气馁,一家好女百家求,性别转过来也是。 她想着郑颢是位读书人,家里有挣钱的吃食铺子,侄女日后嫁过来不会受苦。若是郑颢能考一个功名回来,更是稳赚不赔。 男方这样的好条件,顾霖没有轻易应下婚事是正常的。 李大娘也不着急,反正男女双方年纪还小,等过了三年后,她的侄女长大一些,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对方便会改变心意了。 完全不知道李大娘已经计划到三年后了,顾霖等赵嫂子送走对方后,忍不住问赵嫂子道:“怎么好端端的,李大娘想让自家侄女和小颢结亲?” 赵嫂子瞧了他一眼,看着身前年轻哥儿傻愣愣的眼神,无奈地在他旁边坐下道:“你啊你,还是做人爹的,连小颢的名声在县城传开了都不知道。” 顾霖脸上一囧,但对于赵嫂子的话又有些不理解了。 赵嫂子继续道:“今年知县大人组织了一场考试,无论是县学还是私塾的学子都要参加。小颢得了第一,我在店里卖吃食的时候,都能听到一些学子在说。” “这第一的位置,前几年皆出自县学。如今凡是有个读书人的家里,都知道小颢得了第一的消息。自然便会有一些心眼灵活的人见小颢年岁小,又会读书,模样长得好,且家境不错,想把他定下来做女婿了。” 赵嫂子一番解释后,顾霖神情恍然,才算明白过来了。 傍晚,郑颢推开院门进去时,抬眼看到的便是顾霖微笑着看他走进来。 郑颢脚下一顿,虽然顾叔之前也是笑着等他归家,但从未笑得这般奇怪。 怎么说呢,郑颢看了看不远处年轻哥儿的笑容。 郑颢心间组织着语言。 顾叔的笑容好似含着惊喜,好奇,还有一些……骄傲。 第43章 郑颢的恐慌 郑颢有些不明白。 直到顾霖开口后,郑颢才弄清楚对方变化成这般的原因。 郑颢道:“岁考不过是同阶段之人的比较,算不得厉害。” 顾霖可不同意,对方拿的可是县里第一:“不管怎样,你拿的是头名,说明县城同阶段,少有人能比得过你的能力。” “你是最厉害的那个!” 看着顾霖充满骄傲和赞赏的神情,郑颢没有继续反驳。 他抬头,黑色的眼眸看着身前对他充满信心的年轻哥儿,低低道:“谢谢顾叔。” 看着身前乖巧懂事的半大少年,顾霖原本不想把李大娘说亲的事情说给对方听。 因为在他眼里,郑颢就是一个小孩子,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和健康长大,而不是被这些感情之事所影响。 但顾霖不禁想起赵嫂子对此事不以为意的态度,接着又联想到古代无论男女哥儿成亲都很早的世情。 顾霖犹豫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相较刚见面时,长高了一些的郑颢。 按着郑颢的年纪,放在现代确实是一个未成年人不假。但若放在古代,十二岁的儿郎,许多人家确实都开始为对方寻摸亲事了。 第55章 若是不讲究些的人家,这般年龄的少年便是娶妻生子也并不是不可能。 顾霖虽不支持郑颢早婚早孕,但他觉得郑颢还是有资格知晓自己的亲事。 不过,说归说,顾霖仍顾及着十几岁的青少年处于比较敏感的阶段。 他没有大大咧咧地,直接和郑颢说有人看上他。 顾霖斟酌着语句,开口问郑颢道:“小颢,你有喜欢的人吗?” 说完,顾霖微微低眸,仔细观察着郑颢的神色变化。 不要小看十二岁的年纪,觉得对方不过刚从小学进入初中,对待感情懵懂不知。 顾霖在现代的时候,便看过不少小学生在谈恋爱了。古代比现代还早熟,郑颢如果有喜欢的人也不奇怪。 原本见顾叔褪去轻松缓和的神情,脸色微微沉凝,郑颢以为发生什么了什么事情。 他将家里和幸福居近日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往脑海里过了一遍,却并未发现有不妥之处。 郑颢微微抬头,看向眉头微蹙的年轻哥儿,直到对方嘴巴微张,说出一句令他觉得莫名其妙的话语。 “小颢?” 见郑颢久久未答,顾霖心里一沉,脑海里划过《预防青少年早恋》《如何应对青少年早恋》等相关书籍了。 郑颢平日虽乖巧懂事,但却是个犟骨头。 如果对方有喜欢的人,自己不能过度干预或强硬干涉,应该要做一个理解小辈的长辈,耐心引导对方了解情爱和责任的含义和意义,指引着对方慢慢成长。 想清楚这些后,顾霖微微冷静下来。 他脑海里划过诸多想法,皆是在想要怎么给郑颢做思想工作。 郑颢不知道短短时间内,顾叔已经为他操心许多。 那张转年便褪去些许婴儿肥的脸微微严肃,郑颢的神情十分认真,对顾霖道:“我没有喜欢的人,顾叔为什么问这个?” 听了郑颢的前半句话,顾霖提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了,但那口半吊着的气仍未完全松下来。 李大娘私下提亲一事给他敲醒了响铃,顾霖看了看身前丝毫没有开窍的郑颢,打算不瞒着对方了,顾霖直接将下午的事情告诉对方。 只见郑颢听完后,眉宇拧了起来。 怕对方因此事对李大娘生出芥蒂,邻里邻居的不好往来。 顾霖道:“你放心,李大娘只是过来试探一下,我已经拒绝了,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影响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你的婚事,我肯定尊重你的意见,绝不会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约束你,为你随便定下一桩婚事,让你盲婚哑嫁的。” “……顾叔……” 郑颢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顾霖的话语好转起来。 他看着身前神情温和,带着安慰之意看着自己的年轻哥儿。 对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郑颢虽只有十二岁,但无论是在村子里,还是在学堂里了解到的男女亲事都不少。 狗子会经常在郑颢耳边说自家的家事,狗子大哥娶亲时,狗子娘便把狗子大哥要娶的人抓的紧紧的。 原本狗子大哥想要娶一个性格活泼的哥儿,但狗子娘却看上另一个温声细语的姑娘。 狗子说他娘知道大哥对那位姑娘不满意,直接掰开来和他大哥说清,说两个人成亲之后是要伴着柴米油盐过日子的。你要强他要强,以后遇上一点事便能吵起来,日子还过不过了。 狗子大哥拗不过自家亲娘便答应了婚事,狗子原本以为大哥会和新娶的大嫂处不好,没想到第二日,他便看到自家大哥低声笑着和大嫂说话了。 狗子觉得自家老娘给大哥选了一门好亲事,但晚上睡觉时却听到他娘和他爹说小声话。 狗子娘:“你看吧,我给老大挑的媳妇多好,温温柔柔没有什么脾性,若真娶了那个哥儿,老大脾气犟,那个哥儿也要强,我们不得给他们操心一辈子。” 狗子爹附和道:“你挑的好!” 狗子娘道:“可不是嘛!按照村里的规矩,我们老了后要跟老大住一起的。若老大真的娶个厉害的回来,心性好便算了,如果有一点坏苗头,我和你之后都别想过好日子了。” 不仅是狗子娘这般想,郑颢发现自己所在学堂,那些十五六岁已经娶妻的同窗,成亲之事皆是由家里父母长辈决定的。 对待自己的婚事,他们没有任何自由,只能在父母挑选的女子中选一个自己最满意的。 一位年岁大些的同窗对他们说道:“娶妻之事一定要听家里长辈的。家中父母或许所选妻子不是你最喜爱的,但却是最适合同你过日子的。妻贤祸事少。” 而顾叔却直言不管他的亲事。 郑颢平静的内心生出些许恐慌,是不是因为顾叔以后不想让他养老了。 因为注定不会住在一起,所以才无所谓他娶什么样的女子。 本来郑颢对成亲一事没有感觉,如今得知自己娶妻后,顾叔很有可能会远离自己,甚至不和自己住在一起,郑颢便难以忍受了。 一个想法逐渐烙印在郑颢的心里,郑颢看着身前的顾霖。 他本就不喜欢同外人接触,不要说和一个陌生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了。 而且多一个人后,顾叔的注意力肯定会被对方分走。 不会,郑颢的眼底沉沉。 可能自己成亲后,顾叔立马就搬开自己住了。 只能说郑颢在某个方面的直觉很准。 顾霖虽是个男人,但在现代看过不少婆媳矛盾,他觉得之所以有那么多的婆媳矛盾,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婆婆和儿媳妇住在一起。 顾霖如今是一位哥儿,郑颢若娶妻了,在对方的妻子面前,顾霖便是婆婆的角色。 所以,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矛盾,顾霖觉得日后郑颢成亲的话,自己还是跟他们分开住比较好。 然而,郑颢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但自小的早熟让他无法如同小儿般稚气地说出:“我以后不娶妻”的话语,不要说顾霖不会相信,自己都会觉得此类话语可笑又滑稽。 可是,这并不妨碍郑颢下定了不娶妻的决心。 他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黑色的双眼炯炯有神,所有的话语最终化为一句:“顾叔,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他会好好长大,拿下自己想要的东西,和顾叔永远在一起,不让任何人插进来,打扰他和顾叔的生活。 听了郑颢的话,顾霖十分欣慰,觉得自己和对方的沟通起了效用。 郑颢不愧聪慧至极,他不过点拨几句,还没有开始当知心大哥哥,和对方进一步详细沟通,对方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原本一直担忧自己养不好孩子的顾霖微微膨胀起来,那是赚几百两银子都没有的满足。 他眼神微微飘起来,看来教育孩子还是不能硬碰硬,得迂回怀柔才行。 神经粗大的顾霖忽略了郑颢略微沉重的神色,只以为对方在反思消化自己的话语。 谁说不是呢? 年轻哥儿的一席话完全扰乱了半大少年的心,郑颢害怕自己以后会因一己之私,伤了养育自己,疼爱自己的顾叔,在心里立下誓言。 这如何不算是一种反思呢。 解决完郑颢的事情后,顾霖心无旁骛地忙活起幸福居的生意。而李大娘也好似没有私下提过亲一般,同顾霖赵嫂子见面时仍和往常一样打招呼。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一天傍晚关店时,赵嫂子问顾霖道:“霖哥儿,你前些日子是不是说要再招个小工?” 顾霖原先在想着晚上吃什么,听到赵嫂子的话后,随意答道:“是啊。” 过后,他反应过来,转头问赵嫂子道:“嫂子,你是不是有好的人选推荐?” 其实,在幸福居开张不久后,顾霖便有招工的想法了。 如今不是前期摆摊,手上缺银子的时候,顾霖不想一个白日都待在店铺干活,也不舍得赵嫂子劳累,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便耽搁了。 赵嫂子点点头道:“我这里有个人,爽气大方,勤劳能干,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听到对方的话后,顾霖心有所想道:“嫂子给我介绍的是下河村的人?” 赵嫂子点点头道:“是,那人是陈六爷家的儿媳妇,叫余哥儿,嫁过来三四年了。娘家穷苦,夫家因着去了好几位长辈,连办了几场丧事,家底子都被掏空了。我听到你说要招工,便想到了他。” 假若赵嫂子说起别人,顾霖必定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对方恰好说的是余哥儿。 顾霖道:“好巧,之前我去村长家买猪肉时还遇到了他,虽没深聊,但能感觉到对方是位行事有分寸的人。” “这样吧,嫂子,你让赵大哥带话给他们家,让余哥儿过来面试。” 见顾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推荐的是下河村的人,赵嫂子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56章 如果不是余哥儿为人和善,经常帮助村子里的人,她也不会提这件事。 赵嫂子道:“好,明天下午我便让他过来。” 赵嫂子说到做到,第二天下午,余哥儿便随着赵大哥的牛车过来了。 此时,店里的客人还没有很多,顾霖见到余哥儿,便带着对方来到幸福居后面的房子。 “余哥儿,坐。” 走进屋子,顾霖让局促不安的余哥儿坐下。 余哥儿从下河村到县城,一路上提心吊胆。昨日从赵大哥口中得知顾霖肯给他机会时,余哥儿的心情是激动的。 但后面一想到自己不知道能不能通过顾霖的考验,余哥儿便不由得紧张起来。 顾霖看出了对方的紧张道:“我先和你说一些,我和赵嫂子在店里做的事情吧。” 见顾霖没有直接问自己问题,余哥儿有些懵了,但绷着的心弦慢慢放松下来了。 顾霖给余哥儿倒了一碗饮子道:“不知道嫂子有没有和你说过,在幸福居干活会很累。” “我们每天天还没亮,便要处理各种瓜菜肉类,春夏还好,秋冬的时候,我和嫂子清洗食材时,虽然戴着手套,但也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接下来的烫菜拌菜,油炸烹煮都不是轻活,我和赵嫂子每日一睁眼,便要干到晚上才能喘口气。” “每日重复这样的流程,辛苦劳累,长久下来还会得病。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话,还是不要来了。” 顾霖说的这些话,有一半是真的,但秋冬双手泡着冷水清洗食材就夸张了。 顾霖怎么可能让自己和赵嫂子受苦,早在天气凉了后,他便雇了附近两个小媳妇帮忙清洗食材了。 原本,这两人是顾霖看好的招工人选,但碍于家里都有嗷嗷待哺的幼儿,二人只能出来干个小工,顾霖只好另外招人了。 虽然有赵嫂子保证在前,但下河村村民之前给顾霖上了一课。所以,顾霖故意把幸福居的活儿说的很辛苦。 寻常人听到这般的话都会思量一下打退堂鼓,顾霖能接受这样的行为。 但他接受不了明明不愿意干,却又充满贪婪的人。 顾霖看着眼前的余哥儿,想看看对方是哪种人。 第44章 略微双标的郑颢 不知道顾霖对自己的试探,余哥儿听着对方介绍着幸福居,原先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了。 甚至,在了解到顾霖所说的一系列辛苦活具体是什么后,余哥儿更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们农家人不怕吃苦,尤其是农家里的女子和哥儿。哪个不是起早贪黑的干活,干完地里的活后还得干家里的。 所以,余哥儿一点也不怕辛苦。 他眼神坚定地看向顾霖道:“霖哥儿,我不怕苦,你说的这些我都能做。”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余哥儿给他的感觉和下河村其他人不一样。 他富有生机活力,性子更是坚韧不拔。 面对自己的试探,对方没有一丝动摇。 顾霖故意绷着的神情缓和下来,“好,你明天便过来上工吧。” 本以为顾霖还要考察自己许久,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对方便同意了。 余哥儿的惊诧表现在脸上,嘴巴微微张开。 看见对方不敢相信的表情,顾霖唇角微挑笑道:“我这里是招工,不是存心为难人,你合适自然便能留下来了。” “不过”顾霖话音一转:“我丑话说到前头,如果你以后偷懒耍滑,我也不会留你的。” 余哥儿的神经立马绷紧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绝对不会偷懒耍滑。” 听了余哥儿的保证,顾霖虽不知对方日后如何,但如今却是满意的:“你的工钱便先按着一两银子给,之后如果干的好的话,工钱会涨。” 一两银子?! 虽然早从村子里其他人口中得知顾霖给赵嫂子和赵大哥两口子的工钱很高,但余哥儿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想着一二两银子便差不多了。 但是如今,自己的工钱都有一两银子了,可想而知顾霖对赵嫂子他们有多大方。 但余哥儿却没有因此生出贪婪和不忿,觉得顾霖区别对待自己和赵嫂子。 自己有几斤几两,余哥儿还是清楚的,他能和赵家同顾霖的情分比? 更何况,一两银子已经不少了。 余哥儿很是满足,他问顾霖道:“霖哥儿,待会儿我能不能先去幸福居适应一下。” 本想让对方缓冲缓冲,明天再来上工,但见余哥儿自己提出想去幸福居,顾霖没有阻止道:“自然可以,我和你说一下店里的注意事项。” 听到这句话后,余哥儿立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这些可是他能不能留在幸福居的关键啊。 顾霖喜欢上进好学的人,见余哥儿认真地听着自己说话,顾霖将一些事项说的更仔细了。 最后,他对余哥儿道:“不用紧张,大家伙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你看看我和赵嫂子从前怎么样,如今又怎么样便明白了。” 余哥儿本来还聚精会神地记着幸福居的注意事项,不敢分半点神。 但听到顾霖的一席话后,他感觉到了一些安慰,咧嘴同对方笑了笑:“我明白了,霖哥儿。” 带着余哥儿来到前头的幸福居,此时,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顾霖指着后头的铁锅和竹筒,对身旁的余哥儿道:“余哥儿,今天你先装菜打包,看我和赵嫂子怎么招呼客人的。” “好。”知道顾霖有心照顾自己,余哥儿有些感动。 他看着对方走到前面,一改往日的含蓄,大方地笑着和食客们说话。 余哥儿一边装菜,一边观察着顾霖和赵嫂子如何应对食客。 一个下午过去,余哥儿感觉自己从顾霖和赵嫂子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 三人关好铺子,余哥儿趁着天还没黑,坐上赵大哥的牛车回下河村了。 顾霖和赵嫂子回到家中,走进大堂,便看到神情呆滞的赵大根坐在椅子上。 赵嫂子眉间一跳,往外头走去。 当看到灶房的烟囱没有一丝炊烟飘出时,赵嫂子怒火中烧,转身快步走回大堂,来到赵大根面前,手掌挥落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呆子,光这里坐着,饭都不用做了?” 自从赵大根在金师傅的引荐下,成功拜师学艺后,为了方便学木活,赵大根便和顾霖他们住在县里了。 平日里,因着幸福居的生意,顾霖和赵嫂子十分忙碌,每每傍晚回到家中做起饭来匆匆忙忙的。 赵大根住在县城后,下午回来的比他们早。于是,赵嫂子便把煮饭的活交给对方了,这样顾霖和赵嫂子回来后,只用炒个菜就好了。 最近一段时间,赵大根就做的很好。 甚至有好几次,顾霖和赵嫂子被幸福居的生意耽搁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对方却把饭菜都做好了。 “娘。” 对于赵嫂子的拍打,赵大根皮糙肉厚,加上自家亲娘没用多大力气,所以,赵大根没什么感觉。 他抬头看向自家亲娘,神情有些木讷道:“娘,师傅让我和他去府城。” 赵嫂子本来要再次落下的手掌停在半空中,她低首看着自家儿子。 赵大根喃喃道:“师傅说他的根基在府城,前些日子来县城是受友人所托,现在事情办完了便要回府城。师傅说我有点天赋,待在县城会埋没,最好去府城,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赵嫂子的手掌伴随着呵斥声,最终落在赵大根肩上。 赵大根小麦色的眼眶微红,哑声低低道:“可是,我不想离开爹娘。” 赵大哥和赵嫂子生了这么多孩子,最后只有赵大根存活下来,于他们而言,赵大根便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的命根子。 而于赵大根来说,赵大哥和赵嫂子又何曾不是他的唯一呢。 假若说赵家是一棵树,那么赵大哥和赵嫂子无疑是树根,深深地扎根于地下,支撑起赵家这棵大树。 而赵大根便是树上的树枝,汲取着树根涓涓不息地提供的养分,慢慢地变得粗壮,长出小小的枝叶。 若是树枝离开树根的滋养,下场会怎么样呢? 不是经历无数的风吹雨打,成长为一棵巨木,便是生机逐渐消失,枯萎腐烂与泥土融为一体。 赵大根脱离了赵嫂子和赵大哥后,会变成哪一种,顾霖不知道。 他在一旁看着,没有冒然说话。 听了赵大根的话后,赵嫂子的眼眶也不禁生起热意。 她从未和赵大根分开过,怎么可能舍得自己唯一的孩子离家前去府城。 但是赵嫂子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知的村妇了,对她来说,赵大根的前程是最重要的。 从前是选择不了,如今有机会了,谁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一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 第57章 赵嫂子微微低头,掩了掩眼里的泪意,而后抬头对赵大根道:“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和你爹都待在家里,府城离县城才多远的距离,你想我和你爹的时候,直接坐牛车回来不就行了,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连个小哥儿小姑娘都不如。” “娘……” 见赵嫂子对自己会离开县城这件事一点不舍都没有,赵大根有些委屈和难过,觉得爹娘不要他了。 赵嫂子的手掌重重落下,拍了一下他道:“娘什么娘,你师傅看重你带你去府城是要好好培养你,你别不知好歹。今晚回去早点睡觉,明日就给我收拾好包袱和你师傅去府城。” 见自家亲娘几句话便安排好自己,要把自己扔去府城,赵大根有些茫然。 他真的不想离开爹娘去那么远的地方。 爹娘如今年迈,且只有自己一个孩子,自己去了府城,如果爹娘有个意外该怎么办? 知子莫若母,赵嫂子一下子便看出了赵大根心里的想法,道:“你担心什么,我和你爹身子骨硬朗的很,比你还能干,你别成天有的没的乱想一通。” 被自家亲娘劈头盖脸一顿教训,赵大根的脸不禁臊了臊,但却不肯松口。 顾霖见此,适时地开口道:“大根,你别担心了,还有我在呢,我能让嫂子和赵大哥劳累?” “顾叔……”赵大根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顾霖打断他道:“我知道你离不开你爹娘,怕自己去了府城后,赵嫂子和赵大哥一有个不适,身边便无人照顾。” “但如今你爹娘几乎和我住在一起,他们有什么不适,我哪一次不是比你先知道,像之前嫂子老寒腿复发,还是我告诉你的。” 顾霖给赵大根打了一剂猛药:“旁人离家都是怕家中老小无人照顾,你现在怕什么,无论衣食住行,还是其他方面,我这里有哪一处不妥帖,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嫂子附和道:“霖哥儿说的没错,你走后,我便让你爹搬过来,到时候我们都住在县里,和霖哥儿互相照顾,霖哥儿比你细心多了,你别瞎操心。” 顾霖听后,不禁暗叹一句,不愧是亲娘,这对于赵大根而言,暴击不是一星半点的。 果然,听了赵嫂子的话后,赵大根沉默了许久。 因为确实如自家亲娘所言,自从对方和顾霖住在一起后,肉眼可见的比在家里开心多了。 顾霖会时不时给自家爹娘买衣服,平日里,自家爹娘一咳嗽,顾霖比谁都急,带着他们去看大夫。 比起自己这个亲生儿子,顾霖对待自家爹娘的照顾,妥帖的不是一星半点。 而自己呢,留在这里好似只能拖累爹娘,不断地让对方照顾自己。 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赵大根,顾霖道:“如今你年轻正是出去闯的时候,等再过十几年,赵嫂子和赵大哥干不动了就需要你孝顺了。你与其蹉跎年华,耗费在下河村里,还不如和你师傅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府城比县城大,赚起银子来肯定更容易,你趁年轻的时候多攒些银子,你爹娘日后也好享福。” 赵大根的面上闪过痛苦,纠结和犹豫。 最后,他神色凝重地抬起头,对赵嫂子道:“娘,你和爹在家里等我,儿子一定去府城学个名堂回来孝顺你和爹。” “好!这才是好男儿!”赵嫂子欣慰道。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霖的动作特意放快了一些。 吃完后,他便给对面的郑颢示意了眼色,见对方瞧见后便起身离开大堂。 顾霖在外头站了一会儿,郑颢也走出来了。 郑颢问顾霖道:“顾叔,婶子和大根哥怎么了?” 方才吃饭时,郑颢便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往日只顾着和顾叔聊天的赵嫂子难得寡言,注意力转移到赵大根身上,虽没有怎么和对方说话,但却时不时地给对方夹菜。 顾霖微微低头,和郑颢说了赵大根要跟着师傅去府城学木活的事情。 郑颢听了后,道:“大根哥跟师傅去府城学木活是一件好事。” 顾霖点头同意,但他道:“他从未离开过家,赵嫂子赵大哥也从未和大根分开过,这下子,只怕两边都舍不得。” “我看嫂子自从知道大根能跟着他师傅去府城后,便一直忍着不舍劝大根去府城,想必心里难受极了。” 起初,郑颢有些不明白,赵大根去府城是为了奔赴更好的前程,为何赵大根和赵嫂子都这般难过不舍。 直到听了顾霖的话后,郑颢便立马联想到自己若是科举顺利,日后乡试,会试和殿试,也会独自一人离开县城远赴他处科考。 原本对于赵大根和赵嫂子的离别不以为意的郑颢,平静的神色慢慢地沉了下来。 心里划过阴郁的情绪,郑颢转头看向身旁的顾霖,他绝不会和顾叔分开的,无论任何事。 翌日。 赵嫂子给赵大根收拾好包袱,顾霖和郑颢同赵嫂子一起送赵大根出城门。 待赵大根上了牛车,牛车驶动起来,渐渐离开视线之内,直至看不见后,顾霖转头看向一旁的赵嫂子。 只见赵嫂子呆呆地看着前方毫无人影的道路,顾霖心里想着安慰对方的词汇,但不待他开口,赵嫂子便好似立马回过神来,转头对顾霖道:“走罢,霖哥儿,食客快要来了,别耽搁了生意。” 原本担心赵嫂子在故作坚强,顾霖时刻注意着对方的情绪变化,但看到赵嫂子接连几日都和往常一样干活,且和食客们说说笑笑,有来有往。 顾霖便知道赵嫂子是真的放下了。 见到如此富有蓬勃生机的赵嫂子,顾霖也跟着放下心来。 第45章 人才 多了一个余哥儿在幸福居后,顾霖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轻松了许多。 刚开始几日,余哥儿对店内的生意还很生疏,免不了束手束脚的,所以只能在一旁给顾霖和赵嫂子打下手。 但很快,余哥儿对店内的活儿渐渐上手了。过了四五日,其手脚麻利程度和顾霖赵嫂子有的一拼。 若说这些的话,顾霖还没有多大感受,令他真正感到意外的是,短短几日间,余哥儿从磕磕巴巴到能大方自如地和食客们交流了。 甚至,面对食客们忽然爆发矛盾的情况,余哥儿也能做到临危不惧,妥善地调解好双方的矛盾。 顾霖非常惊喜,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人才。 自从开了幸福居后,顾霖的精力便有限起来,脚步不敢迈的太大,整日忙活幸福居的事情便耗费他大半心神了。 如今,余哥儿表现出来的机敏,于顾霖而言,无疑是久旱逢甘霖。 顾霖心思微动,不过,看着店铺前面同食客算好银钱的余哥儿,顾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余哥儿刚刚上手幸福居的活儿,许多事情,还需要给对方一些适应的时间才行。 过了一个多月,一天傍晚,幸福居最后一位食客离开后,余哥儿和赵嫂子一起收拾铁锅关闭店铺。 待一切收拾完毕后,余哥儿准备回下河村了。 顾霖叫住余哥儿,余哥儿转过身子来,看向顾霖,顾霖问道:“余哥儿,你以后想不想住在县城?” 余哥儿神情显出一些意外和讶异,好似没听懂顾霖在说些什么,他对顾霖道:“霖哥儿,你的意思是?” 顾霖唇角微挑笑道:“你来县城这一个多月,肯定能感受到县城和下河村的不同。难道你不想把陈小六,和陈六爷接到县城住吗?” 余哥儿想吗? 当然想! 这一个多月,他虽只有白日待在县城,而且只待在幸福居里,但见到的来来往往的人,各色各样的东西是在下河村待了十几年都没有看到过的。 热闹的街道,各色各样的人,有谈吐文雅的读书人,有热情叫卖的商贩,一条街道上,衣食住行都能解决,生病了走几步便有医馆,方便的不行。 陈六爷年纪大了,阴天下雨的时候,身子骨总是疼痛。若是住在县城里,疼痛的时候便能请大夫扎几针缓解,哪像在村子里只能靠着自己硬挺过去。 可是县城的房子租金昂贵,哪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够住的起的。 余哥儿微微垂首,神情划过几分黯然。 看出了余哥儿的心动,顾霖道:“若想立刻租买下县城的房子是不可能的,我也是存了许久的银子才租下如今住的房屋和店铺。若是你好好干活,攒些银钱等下一年也许就能带陈六爷和陈小六来县城住了。” 余哥儿的脸上显出动容和犹豫,但想到家里的债务和自己的工钱,怎么可能在县城租房子呢。 余哥儿心里微微叹气,对顾霖道:“霖哥儿,我们家还有债务要还,短期内不可能来县城居住了。” 顾霖对余哥儿道:“那之后如果我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的工钱,培养你成为掌柜,怎么样?” 余哥儿瞬时被顾霖说的话砸懵了。 他没有听错吧? 第58章 霖哥儿说什么? 说要培养他成为掌柜? 对于顾霖来说,余哥儿和其他可以代替的人不同。对方是管理型人才,顾霖想培养对方,首先在工钱上就不能让对方有后顾之忧。 这是顾霖身为打工人多年得出来的结论,他在社会上打摸滚爬,吃多了老板画的饼,同时明白给员工画饼毫无用处。 只有让员工们看到实际利益,对方的积极性才能被调动起来,总而言之,涨工钱才是硬道理。 不能让马儿跑,还不让马儿吃草。 但对于顾霖忽然给出的馅饼,余哥儿有些措手不及,脸上还带着一些茫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顾霖不仅给他提了工钱,还想要培养他成为掌柜。 余哥儿迟迟没有给出回答,顾霖也不着急道:“我不是平白给你好处的,如果你答应了,之后便要像赵嫂子一样住在县城上。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可以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明天给我答案也不迟。” 平日里行事干练利落的余哥儿难得迟疑了,面对顾霖提出的要求,他不知道要答应还是拒绝。 坐上赵大哥的牛车回到家,余哥儿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听到外面响起的车轱辘的声音,陈小六从家里走出来接自家夫郎。 他兴高采烈地和余哥儿说话,只见往日清脆的声音未曾响起。 他转头看向余哥儿,看着对方的面容不如往日精神饱满,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陈小六原先开心兴奋的神情渐渐消去,面上显出微许担忧和疑惑,问道:“余哥儿,你怎么了,我和你说了几句话,你怎么都好像没听到一样。” 余哥儿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陈小六,张了张嘴,最后抿了抿唇道:“小六,待会儿我有事跟你和爹说。” 看到余哥儿纠结又为难的模样,陈小六愈加不解了。 自家夫郎向来都是泼辣的性子,怎么变得扭扭捏捏的。 进了屋子后,桌上已经摆好饭菜了。陈六爷坐在饭桌后,余哥儿叫道:“爹。” 陈六爷抬眼道:“回来了,快吃饭吧。”他转头瞧了一眼陈小六:“还不赶紧给你夫郎拿个馒头。” 余哥儿坐下,陈小六立马拿了一个馒头蘸酱后给余哥儿。 余哥儿低首一看,自己的馒头是混了细面的,再抬头看了看陈六爷和陈小六吃的馒头,都是粗粮做的。 想到顾霖同他说的话,余哥儿捏紧了馒头,最后,他下定决心对陈六爷和陈小六道:“爹,小六,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从一进家门,余哥儿便有些不对劲,问他他也不说,如今见余哥儿终于要说了,陈小六立马道:“余哥儿,你有话直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我和爹都在你身后呢!” 陈六爷沉声道:“余哥儿,你说。” 虽然面上沉静着,但看见余哥儿迟疑犹豫的神情时,陈六爷心里不禁一沉。 难道余哥儿在县里的活儿出了问题? 余哥儿对陈六爷和陈小六道:“爹,小六,今日霖哥儿不仅把我的工钱涨到二两银子,还说要培养我当掌柜。” 余哥儿话落,屋内久久未有声音。 陈六爷和陈小六被这个消息砸懵了,还是陈六爷活的久,很快反应过来问余哥儿道:“霖哥儿有没有其他要求?” 陈小六也回过神,看向余哥儿道:“霖哥儿怎么可能放心把店铺交给外人管?” 听了陈小六的话,余哥儿没有回答。 起初他听到顾霖的话时,也觉得不可思议,直到现在,他也不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但他能确定的是对方说的都是真的,他神情坚定地对陈六爷和陈小六道:“霖哥儿肯定不会骗我们,也没有必要骗我们。不过,如果我答应的话,日后就要经常住在县城里了,家里便只剩下你和爹了。” 陈小六听后,也觉得难受,他和自家夫郎成亲后从未分开过。 陈六爷却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头,干脆地拍板决定道:“余哥儿,你得去!” “爹?”余哥儿抬头看向陈六爷,陈六爷看着一向机灵能干的儿媳妇却在这时犯了傻道:“余哥儿,霖哥儿留你在县城住,挑明了话说要培养你,是看重你,想要把你培养成自己人。” “村里其他人因为之前的事伤透了霖哥儿的心,霖哥儿不会用他们,便剩下我们这几家安分守己的人。你平日会做人,被赵家的推荐去给霖哥儿做工,在这段时间里,霖哥儿看见了你的本事和能力,才想要培养你。” “余哥儿,好好去干吧,跟着霖哥儿不会吃亏,他日后在县城必定是一位人物。” 说完,陈六爷转头扫了一眼陈小六,陈小六在自家亲爹的眼神下立马坐直了身体。 陈六爷沉声对陈小六道:“好好拿出男人的气魄来,别不舍来不舍去,耽误你家夫朗做正事。” 陈六爷转眼看向余哥儿道:“余哥儿,你放心待在县城和霖哥儿好好干,不用担心我和小六。我们两个大男人好手好脚,会照顾好自己。你不能经常回来也没关系,到时候我让小六隔个两三日去看你一次。” 被陈六爷说教后,陈小六虽不舍得自家夫郎,但也明白不能耽误大事。 他立马跟在陈六爷后面道:“没错,余哥儿,你要是想我了,就托赵大哥传句话,到时我就去看你。” 余哥儿原本感动着,听见陈小六的话后,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这般想不想,看不看的话怎么能在公爹面前说。 不过,余哥儿虽恼怒着,内心却是开心喜悦的。 因为公爹和当家的都支持他去县城干活。 其实,一开始面对顾霖提出的邀请,余哥儿是心动的。在以男子为尊,女子次之,哥儿末端的世情下,好强的余哥儿难以接受哥儿的地位如此低下。 如今,顾霖说要培养他成为掌柜,无疑是给他一个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让他能和男子女子一样在外抛头露面,余哥儿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但与此同时,他也放心不下家里的男人和公爹。 不想,公爹比他还干脆利落,男人也支持他的事业。 扫清了所有障碍后,余哥儿激动又坚定地对陈六爷和陈小六道:“好,我明天就和霖哥儿说。” 第二日,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余哥儿,对方虽然还未开口,但看着对方面上隐含着的期待与兴奋,顾霖便大概知道结果了。 余哥儿问顾霖道:“霖哥儿,你昨日说的还算数吗?” 余哥儿的语气含着忐忑与期待。 “自然算数。”顾霖点头道。 余哥儿握了握拳,说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霖哥儿,我想接公爹和小六来县城住,更想独当一面,管理一个铺子。” 听了余哥儿的回答,即便是在意料之中,顾霖也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喜悦。 无论前世今生,面对敢于拼搏的人,顾霖都是心怀敬佩的。 他对余哥儿道:“好,但想成为掌柜需要学的东西很多,这些之后再讲。待会儿关店后,我带你去看看你之后要住的屋子。” 中午,关闭幸福居后,顾霖带着余哥儿来到为他准备的寝卧。 看着眼前漂亮的屋子,余哥儿不由得胆怯了一下。 霖哥儿不是说自己住的是破房子嘛,怎么不仅外面的大堂明亮大方,就连里面的寝卧都这么好看? 不过,余哥儿是一个看似嘴巴把不住门,实则心细如发的人。加上他离家前,公爹特意嘱咐过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余哥儿没有问些不该问的。 顾霖对余哥儿道:“余哥儿,这便是你的寝卧了,之后你的东西都放在这里就好了。” “……好”余哥儿艰难地应道,然后像木头人一样,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着,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放在崭新的木桌上。 见对方放好包袱,顾霖道:“待会儿再收行李吧,赵嫂子应该把午饭做好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好。”余哥儿点头应道。 两人走出寝卧,顾霖打头便看到推开大门走进来的郑颢。 “顾叔。” 郑颢走进大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顾霖,而后目光微移,才注意到顾霖身边的余哥儿。 昨日,顾霖便将余哥儿可能会搬进来住的事情告诉他。所以郑颢没有惊讶,平静地和余哥儿问好:“余叔。” 看着不远处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一身青色长袍,气质微冷的半大少年,余哥儿再次震惊了。 这比顾霖给他涨工钱,说要培养他成为掌柜还让他震惊。 眼前的郑颢还是从前那个野蛮凶悍的野小子吗? 余哥儿来县城干了一个多月的活,但巧妙的是他这人较真。中午吃午食的时候,不肯占顾霖一点便宜,即便顾霖和赵嫂子拉了他好几次回家吃饭,余哥儿都不同意,只待在幸福居里吃着从家里带过来的干粮。 第59章 顾霖没有办法,只好每日切些卤味给余哥儿,表明这是员工餐,余哥儿才没有拒绝。 所以,这是余哥儿第一次见郑颢穿长袍背书箱的模样。 郑颢过年回村时,虽一身整洁干净,不同于以往跑山下河蛮小子的模样,但远没有如今身着长袍,一副文人书生的打扮带给余哥儿的冲击大。 余哥儿觉得对方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一旁的顾霖没有察觉到余哥儿的不对,因为从昨日开始,余哥儿受到的冲击太多了,以至于他不管内心多么震惊,面上都是一片木然,让人难以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而郑颢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他察觉到余哥儿的情绪变化。但因为余哥儿没有恶意,所以,郑颢没有多花心神在对方身上。 对于郑颢来说,除开顾叔以外的人都不重要。 所以,他问过好后,便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顾叔身上了。 第46章 开火锅店 郑颢来到顾霖身边,为照顾余哥儿,以免对方感觉不适和尴尬,顾霖一直和对方说着话,边走边说,三人来到了大堂。 赵嫂子和赵大哥正在里面摆放碗筷。 自从赵大根去府城后,赵嫂子便让赵大哥搬来县城住,但赵大哥放心不下村里的房屋和田地,所以,他每月只在县里住几日,其他时候都是回下河村住。 不过,不管是在哪里住,赵大哥的早中晚三顿饭都会在县里吃。 顾霖落座后,余哥儿坐到他和赵嫂子中间。 看着桌上鸡鸭鱼肉样样俱全,余哥儿表面虽麻木着,但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样的饭菜,放在平日里,即便是下河村附近的小地主家都不敢这般吃。 顾霖拿起筷子,对余哥儿道:“把这儿当家里,不要拘束放开了吃。” 赵嫂子夹了一块铁锅炖鸡到余哥儿的碗里道:“听霖哥儿的,不要客气,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再看身前几人稀疏平常的神情和表现,余哥儿震惊过后,原本没有什么底气的内心渐渐坚定起来。 他觉得公爹说得对,跟着霖哥儿干绝对不会错。 安排好余哥儿后,顾霖说到做到开始培养对方。 首先,顾霖教余哥儿识字和算法,他并非口头上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想要把余哥儿培养成为掌柜。 而若想独当一面,成为一家店铺的掌柜,余哥儿便绝对不能是文盲。 余哥儿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不过,他对学习认字和算术并不排斥,甚至有些激动。 要知道放在村子里,这些东西便是连男孩子都不一定能学。如今他有机会可以识字了,即便日后霖哥儿不雇佣他了,他也能靠着这两样本事养活自己。 本以为教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识字会是一件很艰辛的事情,不想余哥儿虽然学习起来缓慢吃力,但却非常有韧性。 每晚顾霖教过对方相应的字和算数后,余哥儿除了在规定的时间学习外,还会趁着午休和其他空闲学习。 所以,余哥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十几日后,顾霖加大了教学力度,从每日的十个字增加到二十个字,算数也加大了些难度。 一个月后,余哥儿便掌握了五百多字。与此同时,顾霖还发现余哥儿识起字来虽有些困难,但对于算数却是一点就通。 所以,即便余哥儿如今的水平还没达到顾霖的要求,但顾霖已经逐渐放心把一些事情交给对方干了。 顾霖把幸福居的食材收购,还有每日的账目核对交给了余哥儿。 余哥儿刚接下时很是紧张,顾霖安慰道:“依你现在的水平是没有问题的。” 原本心里有些没底的余哥儿听了顾霖的话后,渐渐稳住心神,恢复了平日的干练道:“霖哥儿,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顾霖微笑表示鼓励,然后真的把幸福居的两样重大事务全部交给了余哥儿。 脱手了幸福居的事务后,顾霖不像以前那么忙了,他终于有精力去筹备另一项大事了。 幸福居在县城开了将近半年,顾霖靠着福满楼的分红和幸福居的生意,攒了一千两银子。 其实,按理来说,顾霖不可能只有这些银钱,因为之前光是福满楼两个月的分红就有六百两银子了。 但顾霖的幸福居太招眼了,即便有福满楼做后台,没有其他商贾敢上门闹事,但这里面可不包括官府的人。 顾霖每个月要往县衙打点,由上往下,从知县大人到下头的衙役捕快,一月下来,便要花去顾霖二百两银子。 要知道县城里一个小些的房屋买下来也不过一百两左右。 但顾霖明白有些钱不能省,就比如这打点的费用。 如果他真的敢不给,保准第二日便会有衙役上门搜查幸福居,而后搜出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给幸福居盖上负面的印戳。 对于打点这一块,福满楼的陈掌柜也是一再提醒顾霖。由此可见,福满楼每个月往官府交的钱也不少。 话归原题,对于这一千两银子,顾霖打算把它们投资到自己之前便想做的一样吃食上——火锅。 原先顾霖顾及着成本和场地,所以不敢推出火锅。 但如今前者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顾霖手上的资金完全足够支撑他在县城开一家火锅店。 如现代般的火锅底料,顾霖肯定调配不出来,但他打算和做麻辣烫一样,制作一个简易版的火锅底料。 底料的配方,他从过年待在家中时便开始想了,细思了两个多月后,顾霖才写下了火锅底料的配方,只等尝试几番后,确认最终的方子。 不过,对于火锅底料的研制,顾霖打算交给赵嫂子。 因为顾霖发现赵嫂子在厨艺上非常有天分,每次自己在家里提出什么新吃食,赵嫂子都能一比一地复制出来。 把火锅底料的试验交给赵嫂子,顾霖非常放心。 这般下来又解决了一件大事,顾霖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开火锅店的场地了。 幸福居狭小,肯定不能用来开火锅店,而火锅店对场地的要求便是要足够大。 顾霖原本打算买下一块场地,但是县城里的空地都是有数的,便是有也不能随意像在村子里那样建房子。 所以,顾霖只能买一间铺面。 但县城虽有铺面,却没有顾霖想要的。 他连着跑了十数日的牙行,看了几十间铺子,但不是太小就是位置太偏僻,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顾霖不免有些失落地回到家中。 他回来的晚,赵嫂子等人早便吃完晚饭了。但赵嫂子给他留了饭,一看见他回来,便把饭菜端了出来。 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顾霖却没有什么胃口。 见平日里吃嘛嘛香的年轻哥儿只扒了几口饭,就说自己饱了,赵嫂子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顾霖吃完饭后走到院子里,他坐在石凳上静静地待着。 赵嫂子和余哥儿站在墙角落处,看顾霖在院子里坐了一个多时辰仍然没有反应,不禁焦急起来。 过了一会儿后,郑颢从书房走出来,他径直来到顾霖面前道:“顾叔。” 听见身前传来的声音,顾霖微微抬头看向面前的郑颢:“小颢。” 郑颢站着要比坐着的顾霖高一些,他微微低眸,目光从浑身充满失落的年轻哥儿身上划过,问道:“顾叔饿了吗?待会儿要不要吃宵夜?” 顾霖反问道:“你饿了?” 郑颢微微摇头道:“不饿,但有些想吃东西了。” 原先怀着沉闷情绪的顾霖听到对方的话后,觉得有些熟悉,而后,他想起了赵嫂子发现他们偷吃的囧事,顾霖的脸上慢慢地绽开出多日未曾出现的笑容:“我刚才吃过,不觉得饿,但你要吃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吃。” “但是,咱们的动静得小一些,不要吵到嫂子和余哥儿他们睡觉。” 原本打算走出去安慰顾霖的赵嫂子和余哥儿见郑颢出来后,几句话便哄好了对方,两人皆松了一口气。 看着顾霖和郑颢走进灶房后,赵嫂子和余哥儿转头,相互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便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寝卧了。 因为快要睡觉了,以免消化不良,顾霖便煮了两碗清汤面,煎了两个鸡蛋。 顾霖和郑颢把面条端到大堂,两人坐下后开始吃面。 把顾霖每次吃面必加的辣椒酱放到对方面前,见对方打开装辣酱的陶罐后,郑颢问道:“顾叔,近日店铺找的怎么样?” 顾霖挑了一大块辣椒酱放在微黄纤细的面条上,道:“看了好几间,但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见顾霖碗里面条上的辣油逐渐晕开,整碗白花花的面条变得红油油的,郑颢伸手把对方身前的辣椒酱拿了过来放在桌下。 “总会有合适的铺面,顾叔莫要着急。”看了看顾霖的面容,郑颢皱了皱眉,因为最近没日没夜的奔波,年轻哥儿原本白皙的眼底生出了一片青黑。 第60章 郑颢黑色的眼眸沉了沉,叮嘱道:“顾叔要注意休息。” 顾霖笑了笑道:“我知道,会注意好身体的。” 见对方这样说了,郑颢不好再说什么了。 顾霖垂首吃着面条,本以为自己会没有什么胃口,但和郑颢说完后,再吃着香辣的面条,顾霖竟然感觉自己有些饿了。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碗里的面条,最后连汤带面都吃完了。 肚饱眠少,很快,顾霖便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变得沉重了。 郑颢看着顾叔面上的倦色,还有快要打架的眼皮子,轻声道:“顾叔,回去睡觉吧。” 揉了揉沉重的眼皮,顾霖微微低首看着眼前的汤面,如果不是自己一手煮出来的,他快要怀疑面条是不是被人放了安眠药了。 最后,强撑起来的精神打不过困倦,顾霖不再勉强自己,叮嘱了郑颢几句让对方早些睡觉后,便回寝卧了。 躺到白日刚晒好的床褥上,闻着鼻间的温香,顾霖把头埋入柔软的床被中,进入深深的梦乡。 翌日清晨,顾霖醒来时,觉得昨日的郁闷一扫干净。 他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整个人好似开阔了起来。 对于找不到铺面的事,顾霖想,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自己应该学会知足。 从穿越过来的一无所有,到开凉菜摊和幸福居,他这一路走来算是顺利了,如今开火锅店遇到磨难也是应该的,就当作是一种磨砺吧。 怀揣着这种想法,顾霖接下来虽仍一连半个月都是空手而归,但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很快,顾霖便遇到了转机。 这日,顾霖来到幸福居盘点账目,以及看余哥儿对幸福居上手的如何。 王越从二楼下来,走到柜台前,对顾霖道:“顾老板,你最近是不是在打听铺面?” 顾霖正微微垂首看着账目,听到身前传来一道声音后抬起了头。 经过几个月的认识,顾霖已经和王越熟悉了,知道对方是如意楼的少东家。 他放下账本,不动声色地问道:“王少东家那儿可是有消息?” 王越点了点头:“我这里确实有一间铺面,是一位朋友家的客栈,他最近周转不开,想要把客栈卖出去,你看要不要?” 没想到王越还真的给自己带来了有用的消息,但不知对方口中的客栈如何,顾霖对王越道:“劳烦王少东家带我去看看。” “看过之后,我才能决定要不要买下。” 王越点了点道:“可以,不知道顾老板什么时候有时间。” 顾霖沉思了一下道:“下午罢。” “行!” 下午,顾霖午休过后,便出门同王越去看对方友人要卖的客栈了。 王越边走边同顾霖道:“本来我朋友想把客栈挂在牙行里买卖的,但牙行收的佣金太高了,刚好,我听到顾老板你想买铺面,便同他说了。” “你是买家,他是我好友,你们之间的生意我不好插手,便只当个引荐人,之后的买卖由你们二人决定。” 顾霖自然没有问题。 见到王越的朋友后,对方出乎自己的意料,本以为对方到了要买卖资产筹集钱财的地步,会憔悴沧桑,不修边幅,不想男子五官端正,目光有神。 顾霖心里有了数。 王越上前,对男子介绍顾霖道:“任兄,这位便是我同你说过的顾老板了。” 接着,王越转头对顾霖道:“顾老板,这位便是我的好友,这间客栈的东家,你叫他任老板便可以了。” 顾霖开口客气道:“任老板。” 任老板拱手道:“顾老板。” 王越说到做到,为两人引荐后,自己便坐到一边,将主场让给顾霖和任老板二人。 顾霖也不扭扭捏捏,开门见山对男子道:“任老板,我听闻王少东家说,你要卖这间客栈?” 任老板虽眉间含着焦急之色,但言语举止进退有度:“确实,我在外行商,如今货物出了一点问题,急需资金周转,所以才会卖出这间客栈。” 任老板对顾霖道:“顾老板,客栈近几年虽然生意冷清,但却是因为家父去了之后,我不善管理,且常日在外行商导致的。若是放在有能力的人手上,一定不会如此。” 顾霖心里点点头,非常认同对方的话。 这间客栈不仅大,而且所处的地理位置好,人流量更是不小,顾霖非常满意。 自己近些日子以来打探客栈的事,对方肯定从王越口中得知了,自己也没必要故作姿态和对方压价了。 顾霖打开天窗说亮话,对身前的男子道:“任老板,你心中的价位是?” 任老板看了一眼自家父亲去世后留给自己的客栈,眼睛一闭一张道:“四百两,顾老板,四百两我就把这间客栈卖给你。” 从进入这间客栈起,顾霖便开始评估客栈价值几何。 放在平日,这间客栈便是卖出四百五十两也是有可能的,但对方显然急需用钱,便直接压低了价钱。 顾霖也不压价,但他还是做出沉思的模样,最后他抬头爽快应答道:“行!那咱们现在就去官府过户?” 见对方这般爽气,任老板有些意外,他已经做好对方压价的准备了,没想到身前的哥儿竟然直接答应了。 他也不是拖拉的性子,见对方行事爽快,任老板立马答应去官府过户。 三人走去官府,在官吏的见证下,顾霖和任老板分别在过户契约上签名画押。 从官吏手上接过契约和地契后,顾霖拿出银票给任老板。 任老板接下银票后,拱手对顾霖道:“在下提前祝贺顾老板生意兴隆!” 顾霖还礼道:“在下也在这里祝贺任老板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一看任老板焦急的模样,便知道对方筹集完银钱后便会立马离开县城。 买下开火锅店的铺面后,顾霖去找了装修队,让对方按照自己的要求装修火锅店,然后,他去铁铺找铁匠订购了几十个火锅炉子。 有了火锅炉子,还得再买炭,顾霖转头去一家店铺订购了许多炭火,最后又去肉铺订购了不少肉。 待一切都准备完毕后,顾霖找了个好日子,为火锅店挂上牌匾和鞭炮,准备开张了! 第47章 顾霖笑眯了双眼 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响。 待鞭炮声消尽后,顾霖站在火锅店外对着身前一众食客拱手道:“今日幸福楼开张,凡是在楼内消费满五百文者,幸福楼都会送上菜品一份。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那顾老板,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人群之中,有位食客迫不及待了,高声对顾霖道。 顾霖笑道:“自然可以。” 他微微侧身,让开进入大门的位置,食客们见此纷纷涌入进去。 里面有赵嫂子和余哥儿他们在,所以顾霖没有立马进去。 “顾老板。” 方继越和王越相继走了过来。 顾霖对二人道:“方少东家,王少东家。” 幸福楼开张前半个月,顾霖便给陈掌柜和方继越几位熟悉的人送去请柬。 方才看到方继越过来时,顾霖还有些惊讶,因为方继越经常待在府城,所以,他以为对方不会过来。 方继越嘴唇微挑,对顾霖笑着道:“福满楼有事,我便代替陈掌柜一起来了。” 他微微抬头,看了看幸福楼高挂的牌匾,而后目光微垂,落在顾霖的面上道:“顾老板从凉菜摊到酒楼,可谓是一日千里啊。” 王越开口道:“家父都让我好好同顾老板请教,县城之中,怕是无人能与顾老板相比。” 世人多瞧不上哥儿,不管王父有没有让王越向顾霖请教,王越这话一出,便是承认了顾霖的本事。 顾霖自谦,微微笑道:“小楼虽名似酒楼,不过是一家寻常食肆罢了,哪能同二位的福满楼和如意楼相比。” “二位才是家学渊源。” 顾霖说到这儿,方继越便挑了挑眉。 他手一挥,打开折扇,似真似假地对顾霖道:“说到家学渊源,便让我想起如意楼近日推出的点心,新奇美味,我之前多次前来县城,却没有见到如意楼做出那般点心。” “倒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般,顾老板可尝过?” 面对方继越的话语,顾霖面上微微带笑。 他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无非就是在试探他而已。 他没有急于证明什么,因为他确实卖了些点心方子给如意楼。 当日在王越的引荐下,顾霖成功从任老板那儿买下客栈,火锅店才得以开张。 那时,任老板虽急着卖客栈,但按照客栈所处的位置,根本不愁卖,王越为他和任老板牵线搭桥,顾霖白捡了一个好铺面,自然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他不喜欢欠人情,想到如意楼和其他酒楼不同,以做甜食糕点出名,楼中诸多招牌也是糕点甜品,便想到某些甜品的做法。 第61章 他写下焦糖布丁和雪媚娘的做法,还从家里带了赵嫂子做出来的成品给王越。不想王越看了甜品方子,吃了甜品后,非常惊喜激动地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甜食方子,他愿意诚心购买。 顾霖思索了一下,鉴于对方的良好品性,以及对幸福居的长久支持,顾霖便又写了几个方子,而后对王越道:“只有这些了。” 面对顾霖给出的甜食方子,王越自然是觉得越多越好,如今听到对方说没有了,王越虽有些失落,但看到七八个全新的甜食方子后,王越兴高采烈。 他没有食言,做到了前面所说的诚心购买,顾霖也很满意对方给出的价钱。 因为他不打算做甜食生意,所以直接同意王越买断了。 顾霖忍得住,王越却忍不住,他听出了方继越话里的意思道:“方少东家这话说的,顾老板卖了多少吃食方子给福满楼,如今不过卖给我如意楼几个甜食方子,方少东家便计较上了?” 没有认真,王越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这番话。 方继越眉眼微挑,微微笑道:“福满楼和顾老板一直都是最好的合作伙伴,顾老板没有把方子卖给福满楼,应该是知晓甜食不适合在福满楼买卖。” “顾老板这般为福满楼着想,我自是为顾老板着想,希望他和幸福楼越走越好,怎会计较这些呢?” 看着方继越和王越你来我往,充满火药味的对话,顾霖没有放任二人继续下去,他道:“两位少东家不如先进幸福楼,边吃火锅边聊吧?” “自然可以!” “有何不可!” 顾霖领着二人进去,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厢,顾霖带着他们来到二楼的包厢。 三人坐下后,顾霖对对面的两人道:“楼内的火锅有三种口味,或麻辣或清淡,不知道二位少东家要吃哪种?” 方继越挑了挑眉道:“顾老板不如同我们介绍一番。” 王越也道:“虽然之前在幸福居听过顾老板说过火锅,但却没有深入了解,还请顾老板仔细说说。” 顾霖应好道:“我这里的火锅和你们平日吃的古董羹有些相似,但不同于前者的清淡,火锅有好几种不同口味的汤底。” 就和做麻辣烫一样,顾霖担心有人喜欢吃辣,有人吃不了辣,便提前准备了好几种汤底。 他对方继越和王越道:“楼内的火锅汤底有红油麻辣的,猪肚菌菇鸡汤的,和浓郁番茄的。菜品的话,瓜菜是每日新鲜采摘的,当季有什么瓜菜便上什么,肉类的话,也是新鲜宰杀的猪羊鸡鸭。” 听了顾霖的话后,王越说道:“汤底有些意思,但那肉类莫非就是切块而吃,若这样的话,火锅和古董羹倒没有什么区别。” 方继越没有说话,摇了摇手上的扇子。他与王越不同,见过顾霖不少不同于人的表现,所以他在等对方有无后招。 果然,没有让方继越失望,顾霖对王越摇了摇头道:“如果真的只是这般的话,我便不敢开这幸福楼了。” 王越有些不解,这时余哥儿的相公陈小六端着一托盘的菜品上来。 待对方把托盘上的菜品放在桌上将要离开时,顾霖道:“小六哥,待会儿直接上三个锅底上来。” 对方应了一声好后便离开包厢了。 而后,顾霖转过头来,指着桌面的肉丸和卤味对王越和方继越道:“火锅的肉类,不止有切块切片的鲜肉,还有新鲜制作的丸子,炸好的肉块,和卤好的肝脏。” 随着顾霖话落,视线扫视完桌上菜品的方继越,手上摇扇子的动作顿了顿,就连王越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他们同时抬头相望。 显然被顾霖所说的菜品弄懵了。 首先,顾霖口中新鲜切好的肉块肉片可以打火锅,他们能理解,但炸肉,丸子和卤味怎么能煮着吃? 一想到外脆里嫩的炸肉煮过后糊成一团的口感,还有香味入骨的卤味在水里过一遍,方继越和王越便不由得皱起眉毛。 见方继越和王越一副接受不了的模样,顾霖暗暗笑了几下,面上却稳着道:“光说太过浅薄,吃过便知道了。” 不一会儿,陈小六端着火锅炉子上来了。 方才,方继越和王越听到顾霖要三个汤底时,还以为小二会端三个锅上来,没想到对方只端了一个铁锅。 方继越和王越看过去,只见锅里铁片隔开三个格子,每个格子盛满不同的汤底。 接着,两位妇人端着托盘依次从外面走进来,然后把托盘上的菜品放在桌上。 待陈小六和两位妇人离开后,方继越和王越的视线落在桌上多出来的两碗肉丸上。 此物小巧圆润,微白光滑,不知道滋味如何。 顾霖看到他们目光所落之处,想着刚才没有仔细介绍过肉丸,道:“肉丸嫩脆弹牙,鲜香多汁,两位少东家尽可以尝尝。” 王越先起了筷子,他从未见过如此圆润可爱的吃食。 顾霖同他们说肉丸的吃法道:“肉丸是早上新鲜制作的,早便熟了,把它们放入锅中煮一遍便好了。” 王越夹起肉丸到炉子前,但看着面前三个不同的汤底,他有些犹豫了。 顾霖道:“若是喜欢重口便放红油麻辣汤底里,喜欢鲜香便放猪肚菌菇鸡汤底里,喜欢酸甜便放浓郁番茄汤底里。” 听了顾霖的建议后,王越把肉丸子放入猪肚菌菇鸡汤里。火锅端上来时,汤底便是滚热的,所以肉丸子放进去后,不一会儿便浮了上来。 夹起肉丸子放进嘴里,王越嚼动起来,原先犹豫迟疑的神情一顿,而后舒缓起来,嘴巴上下快速地咀嚼着,最后把肉丸吞了进去。 王越抬头,满脸高兴和满足,他对顾霖道:“顾老板,这肉丸实在是太好吃了。” 肉丸子脆嫩弹香,微微一咬,里面的汁水便爆了出来,因为在菌菇鸡汤里滚煮了一会儿,肉丸子浸满了鸡汤的鲜味,吃起来鲜味咸香。 一下子便征服了王越。 顾霖笑了笑,王越吃的肉丸子是赵大哥和陈小六一大早起来捶打许久,再经由赵嫂子调味制作的,能不好吃嘛! 见此,方继越挑了挑眉,夹了一个肉丸煮熟后也吃了起来。 待肉丸子吞下去后,方继越抬头对顾霖道:“于吃食一道上,常人难以媲美顾老板。” 王越也道:“假以时日,顾老板的幸福楼绝对能在县城占有一席之地。” 明明方继越和王越一人是福满楼的少东家,一人是如意楼的少东家,为何对于顾霖的酒楼,他们没有丝毫提防打压之意? 这是为什么呢? 首先,方继越的视野从未放在县城之中,他的主阵地在府城,甚至更远的京城。县城的福满楼生意再好,能给他带来的财富不过是微末一点。 他从未将县城的福满楼看在眼里,若非这里存在着拥有许多新奇吃食点子的顾霖在,方继越最多一年过来一次 顾霖所带来的利益远超县城福满楼的收益,方继越并非鸡肠小肚之人。所以,他不仅不打压顾霖,甚至还亲自过来送上祝贺。 那日后,顾霖若是在府城开酒楼呢? 方继越微微一笑,眼底是不以为意。 方家产业是方家三代人积累下来的,背后更有京城本家的大人坐镇,福满楼能遍布各府,可不是光靠一人的本事便能超越的。 方继越不在意,那身为如意楼的少东家王越,为什么一点不紧张顾霖会抢走他们家的生意呢? 如意楼可不像福满楼那般家大业大,开遍整个乾朝。 王越之所以有这般心胸,是因为如意楼本就不是做正经吃食生意的。 他们如意楼虽有卖正经饭食,但主要是卖甜品糕点。从前,他们便争不过福满楼,如今多一个幸福楼又如何? 顾霖微微拱手,谦虚道:“二位过誉了。” 火锅实在美味,三人吃着吃着便不怎么说话了,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火锅上。 到最后,方继越和王越都吃撑了,但他们仍觉得没有吃够肉丸。 不过,顾霖没有让他们失望,在他们离开幸福楼时,提前让人打包好肉丸子,给方继越和王越道:“小小心意,两位带回去尝个味道。” 方继越和王越来时带了贺礼,顾霖这份回礼虽不贵重,但却非常合他们的心意。 两人皆眉眼含笑离去。 县衙。 看着自家女儿急匆匆地从眼前跑过去,叶知县吹了吹胡子,问一边的下人道:“小姐急匆匆的是要去做什么?” 下人弯了弯腰回道:“回老爷的话,小姐和友人约好去幸福楼用饭。” “幸福楼?”叶知县一时记不起县城里还有这间酒楼,身边懂事的衙役道:“幸福楼是近些日子才开的酒楼,里面的火锅大人应该听过。” 听了衙役的话后,叶知县便有些印象了。 他虽没去过幸福楼,但家中女眷却都去过,且一个个回来后都在说幸福楼火锅之美味。 第62章 当时他十分好奇,在尝了妻女带回来的肉丸子后更是上了心。 他顿了顿,问了问身边的李小吏:“幸福楼……和幸福居有何关系?” 自上次处理了陈小吏后,李小吏在叶知县面前露了脸,叶知县开始重用李小吏了。 李小吏道:“大人,那幸福楼和幸福居的老板是同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是上次在公堂上同陈小吏据理力争的哥儿顾霖。” 虽记不起顾霖是谁,但叶知县记得幸福居每月的税银和孝敬。 他对李小吏嘱咐道:“若是安分守己的良民,衙门要好好保护。” 明白了叶知县的意思,李小吏弯腰拱手道:“是。” 继幸福居后,幸福楼迅速在县城富人阶层打响了名头。 因为其新奇好吃的肉丸子,别样的古董羹吃法,令许多闺阁千金,太太们都乐意前去一试。 不只是女子,许多男子也喜欢来幸福楼应酬。 因为他们发现原本不好谈的事情,拉着对方来幸福楼吃一顿火锅后,不仅事情变得好谈起来了,就连彼此的关系也加强了。 看着手上的账本,数着幸福楼近日所赚的银钱,顾霖笑眯了双眼。 第48章 人力不足,三年后 “顾叔。” 半大少年从外面走进酒楼,看到柜台后站着的年轻哥儿,轻唤了一声。 顾霖的目光从账本上离开,微微抬头,看到走到自己面前的郑颢。 对方身着青色长袍,显然是刚从五柳书塾下学回来的。 顾霖目光向后移,见郑颢没有背着书箱,便知道对方在来酒楼前,先回家了一趟。 他放下手中的账本,问道:“怎么过来了?” 抬眸看了一眼只有几个人影的大堂,郑颢收回目光看向顾霖道:“顾叔,我明日月假,酒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原本以为郑颢过来有什么事,当得知对方明日放假后,顾霖道:“酒楼里有我和赵嫂子他们就够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郑颢黑色的双眸盯看了顾霖一会儿,而后微微移开道:“我在家中和学堂一样看书,长时间下来总是疲倦,顾叔,我想来酒楼帮忙。” 自幸福楼开业后,郑颢碍于学业,即便是开业当天也没有来帮忙,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的忙碌。 往日回到家中吃饭时,顾叔和赵嫂子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但近些日子以来,郑颢能明显感受到他们的疲惫,如果不是要吃饭,郑颢怀疑顾叔一回来便会回寝卧休息了。 听了郑颢的话后,顾霖反应过来,他好似触及到了一个误区。 那便是,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对于孩子来说不一定。 他觉得郑颢连续数十日在书塾进学,身心疲倦,需要待在家里好好休息。 但对于郑颢来说,他待在家里并不觉得轻松愉快,反而到酒楼帮忙才会感到舒适愉悦。 顾霖深思着,发现除开这点外,自己还犯下一个错误。 他总是下意识地阻止郑颢进行体力劳动,想让对方好好学习。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如果长时间让郑颢沉浸在书里,和现实生活脱离,养的对方五谷不分才是真正的害了对方。 想清楚后,顾霖做出了决定。 他对郑颢道:“酒楼里其他的活儿,有小六哥他们负责,你帮我在柜台后看账招呼客人就行了。” 对于顾霖的分配,郑颢没有异议,道:“好,顾叔同我说说哪里需要注意。” 对此,顾霖倒是不急,他对郑颢道:“别急,现在店里还不热闹,咱们先去吃个饭垫垫肚子,待会儿就有的忙了。” “而且,你还没在店里吃过火锅,也可以体验一下和家里有什么不同,到时候如果觉得哪里不好,可以直接告诉我。” 郑颢自然没有意见,他点了点头跟在顾霖身后。 顾霖领着半大少年,他没有去二楼包厢,而是在大堂上选了一个空桌位。 而后,他让陈小六准备一个三味锅,素菜和荤菜都上一些,还特意让对方盛一碗大米饭。郑颢还在长身体,如果单纯吃火锅的话,可能没撑到吃宵夜的时候,肚子就饿了。 和陈小六说完话后,顾霖转过头来,只见对面的郑颢正在为自己倒饮子,和摆碗筷。 很快,火锅炉子和菜品便上来了。 顾霖和郑颢赵嫂子他们一起吃火锅,没有那么多讲究,像丸子肉片之类的菜品都是一盘一盘地往炉子里面倒。 不过,为了保持肉片鲜嫩的口感,他会把控好时间,不让它煮太久。 顾霖舀了一碗猪肚菌菇鸡汤到碗里,喝了一口后和郑颢说话:“怎么样,在店里吃火锅和在家里吃火锅有什么不同?” 说完,顾霖微微垂头,咬了一口煮好的鸡爪,香糯软烂,顾霖爱的不行。 看着对面的顾叔同自己说话时,还不忘记将食物大口地塞入自己嘴里,郑颢眼底的凝色微微缓开道:“论起氛围的话,在酒楼里吃火锅比在家里热闹一些。” 啃完鸡爪,顾霖夹起肉丸子,迫于烫热,他只敢小心翼翼地咬开一半道:“这倒是真的,店里人多,自然更热闹一些。” 见顾霖碗里的蘸料快吃完了,郑颢抬手拿过对方的蘸料碗,为对方再调制了一些蘸料后道:“楼内生意好,食客也多,单靠小六叔他们,忙的过来吗?” 一说到这个,顾霖便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郑颢一句话点破了幸福楼如今迫在眉睫的问题,顾霖无奈道:“我正发愁这个呢,如今幸福楼里虽有赵大哥,小六哥他们几人顶着,其实人手缺的厉害。” “我早就想招店小二了,但店小二不仅要识字,还要长的端正体面,干净齐整。偌大个县城,我竟然找不到满意的。” 郑颢微微垂首,想了想后,抬眸对顾霖道:“顾叔如果信的过我,不如把此事交给我?” 放下筷子,顾霖看向他:“你那儿有合适的人选?” 郑颢微微点头道:“书塾那边有几位学子的亲戚恰好读过一些书,如今在县城找事做,我去看看他们是否有意,若是有合适的,我便招进来。” 顾霖想了想后,问道:“这样会不会影响到你?” 郑颢知道顾霖想说什么,对方问的是如果那些学子的亲戚不适合待在酒楼里,顾霖不招他们会怎么样。 郑颢摇摇头道:“不会。” 听了郑颢的保证后,顾霖微微放心道:“我这里需要两三个人,你看着招,只要合适的我便要。” 说完此事后,顾霖和郑颢继续边吃火锅边聊起来。 郑颢沉默寡言,所以多数时候是顾霖在说话。不过,郑颢也不是一言不发,顾霖每说几句话,他都会给出回应。 两人吃完火锅后,幸福楼的客人越来越多了。 顾霖领着郑颢去柜台,先让对方看自己怎么招呼客人,待过了两三个客人后,郑颢上前道:“顾叔,我看明白了,让我来吧。” 顾霖让开了位置,在旁边看对方如何应对食客。 对于做生意同人打交道,郑颢并非毫无经验,他之前在凉菜摊做过,如今换成幸福楼,两者看似不同,但本质上并没有多大差别。 于是,顾霖便看着郑颢招呼客人,从最开始的略微生疏,过渡到熟练。 巧妙的是,面对来往不绝的食客,郑颢往日淡然冷静的脸挑起一抹微笑,虽浅淡,却能感受到主人的和善。 一个晚上,顾霖除了给郑颢倒了几杯水外,没有其他用武之地。 郑颢一个人便应对了楼里所有食客,放在平日里,顾霖都需要余哥儿来接替自己一下。 眼见着天将近黑了,幸福楼的食客渐渐离去了,顾霖为郑颢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郑颢接过,即便唇上干燥,他仍旧不急不躁,缓慢地喝着。 郑颢喝完水放下空碗后,顾霖的神情迟疑且好奇,而后,他好似终于忍不住一般,慢吞吞地对郑颢道:“你今晚一直都是笑着的?” 抬眼看向顾霖,郑颢冷然的神情划过一丝无奈道:“顾叔,生意往来不同日常生活,自是要笑脸迎人。” 这个道理顾霖懂,但郑颢这般了解,顾霖便觉得有些奇怪了。 对方往日桀骜不驯,如今亦是冷淡沉静,无论是哪个,都说明对方在为人处世上有极大缺陷才对。 但面对酒楼食客,郑颢却表现出完全不输于商人的人情老练。 倘若说,顾霖知晓人情世故,是因为经历了社会的磨练,郑颢给人的感觉却并非如此。 他好似不用亲身经历,只需要身为旁观者看上一遍,便一通百通了。 “顾叔。” 见顾霖没有反应,郑颢有些习以为常,对方应该又在发呆了,郑颢再次叫了一遍。 “啊?”顾霖回过神来。 郑颢微微抬头问道:“顾叔,我们夜宵吃些什么?” “茄汁拌面?” 第63章 注意力被郑颢的问话吸引了,顾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反问道。 茄汁拌面是顾霖根据现代的茄汁肉酱意面复刻出来的,意面在古代无法完全复刻出来,所以,顾霖退了一步,用面粉混着鸡蛋和盐制作出了面条,然后再用番茄和切好的肉碎熬出浓浓的茄汁。 虽然面条没有现代的爽口劲道,但浇上精心熬制出来的肉汁后,那般美味在深夜之中也是十分的诱人。 “好。” 郑颢并没有感到太多饥饿,他不过是想让顾霖的注意力回来。 于是,顾霖把幸福楼的钥匙交给陈小六,自己和郑颢先回家了。 三日后,顾霖看到了郑颢为他招来的三个店小二。 单看外表,三个青年人高马大,精神齐整,顾霖道:“我这里有七天的试用期,每日十文钱,试用期后,你们若是通过考核便留下来可以吗?” 三个青年面面相觑,看了一眼顾霖身边的郑颢,而后对顾霖道:“我们听顾老板安排。” 顾霖便让陈小六带着他们熟悉一下流程,转头对郑颢道:“这几人看着都不错,如果没有大问题的话都能留下来。” 郑颢道:“顾叔不用顾忌我,如果他们做的不好直接解雇便是。” 顾霖点点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顾霖虽这样说,郑颢却没有完全放心。 若是这三人有大问题的话,顾叔不会容忍定会解雇他们。 但如果他们只是有些小问题的话,顾叔很可能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忍让他们。 郑颢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出现。 这三人是他从牛强手上弄过来的。 自从了结了刘三癞后,郑颢便和牛强有了些许联系。 牛强是县城的地头蛇,手下跟着几十个小弟,平日虽然会接一些见不得光的活儿,但因着小心谨慎,行事低调,所以赚的不多。 但手底下这么多人要吃饭,牛强肯定不能坐等吃山空。 于是,在得知郑颢有意招收店小二时,牛强便找上门来,向他介绍了自己手底下几个识过字的小弟,并且同他保证不管事情成不成都不怪他。 见牛强直来直往,并非表里不一之人,往后有些事情可能还要找对方,郑颢便做好决定,从几个人里面挑了三个合适的出来。 如果这三个人偷奸耍滑,让顾叔为难的话,郑颢会亲自解决。 经过七日的试用期,牛强的三个小弟很快上手了幸福楼里的活儿,顾霖见他们都是机灵能干的人便都留了下来。 郑颢也观察了这三人一段时间,见他们没有什么花花心思,便也放下了心来,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四书五经之中。 流年似水,时光荏苒。 三年后。 嫩绿的粗壮大树下,柔和阳光从树枝和嫩叶缝隙间透过照射下来。一位身材高挑健瘦,身姿傲挺如松柏的少年蹲完马步后站了起来,他面容白皙,五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却无法掩盖他随着成长而逐渐展露出的俊美。 额前密汗如珠,少年人如冠玉般的面容白皙中透着血色的红润。他眼神冷静明亮,和挺立的鼻梁,略薄的嘴唇组合在一起,显得格外有攻击性。 不过,这一切在看到一个人时发生了改变。 从灶房出来直奔院子的年轻哥儿快步走向郑颢,见到对方身上湿透了的衣裳,嘴上抱怨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如今还未完全回暖,小心着凉。” 面对身前年轻哥儿的喋喋不休,郑颢原先冷漠充满攻击性的面容柔和下来道:“顾叔,我先回房换身衣裳。” “好你去吧,嫂子已经把饭准备好了,待会儿你换完衣服出来吃,还有记得别洗冷水澡,灶房给你烧了热水。”顾霖不放心地嘱咐着郑颢。 这小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去年起,每日早晨锻炼好后便直接用冷水浇身。 顾霖一向起得晚,如果不是最近几日睡不着,起的早看到了,不知道还要被这小子瞒多久。 少年人不知道保养身体,刚锻炼完身体便觉得热直接冲冷水,痛快是痛快了,但上了年纪后各种病就找上来了。 为此,顾霖严肃地和郑颢阐明了冲冷水澡的厉害性,对方乖顺的听着,保证之后不洗冷水澡了。 顾霖却不放心,青春期的少年人向来主意正,他担心郑颢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特意过了几日,早起盯着对方。 果然,向来懂事乖巧的郑颢被顾霖抓到了小辫子。之后连着半个月,顾霖盯着对方洗热水澡,见对方终于养成习惯后才不再盯着了。 不过,怕郑颢再犯,顾霖还是会时不时地提醒对方。 眼底划过几分无奈,因为理亏,郑颢没有说什么,在顾霖转身走向大堂后,他才回屋沐浴了。 第49章 县试 沐浴完毕后,郑颢来到大堂,顾霖,赵嫂子和余哥儿他们已经坐在桌前吃起来了。 见郑颢进来后,顾霖从碗里抬起头,吞下嘴里的云吞,对郑颢道:“快来,嫂子包了云吞,汤里放了子菜,吃起来鲜的不得了。” 顾霖口中的子菜便是现代的紫菜,县城处于内陆,想要吃到海里的东西着实不容易。这子菜还是前几个月快要过年的时候,方继越从府城带过来送给他的。 赵嫂子等人不知道怎么吃子菜,顾霖一见到它们,便想到了一系列吃法。 来到顾霖身边坐下,郑颢端起面前的云吞吃了起来,云吞皮薄馅多,加了子菜的汤更是鲜美。 咽下云吞后,郑颢微微转头,看向顾霖评价道:“确实美味。” 顾霖道:“这可是嫂子一大早起来包的。” 闻言,郑颢转头对赵嫂子道谢:“婶子辛苦了。” 赵嫂子笑着道:“你们爱吃就好。” 忽然,她脸色微微一变,好似记起来什么,对郑颢问道:“小颢,你最近是不是快要考试了?” 喝了一口汤后,郑颢不疾不徐地点了点头:“一个月后便是县试了。” 三年前郑父去世,郑颢依照规矩为父守孝三年,没有参加前面两次县试。 如今已是三年后,郑颢孝期已满,终于可以参加科举了。 科举考试分为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六个等级,县试是第一关,郑颢若是能通过县试和府试,便有童生的功名了。 赵嫂子听了思索片刻后,郑重其事道:“那我得炖些补品给你补补,省的你读书累坏了身体。” 赵嫂子话落,一旁刚吃完云吞的顾霖放下碗筷,对她摇了摇头道:“嫂子,小颢县试前的一日三餐按照平常即可,他平日没有进补过,若是一不小心补过头,身体不适就坏了。” “吃补品还会把身体吃坏?!” 赵嫂子满脸不可思议,在她的认知里人参之类的补品可是救命的好东西,这般的好东西死人用了都能吊着一口气,怎么郑小子用了还会坏了身子? 顾霖无奈地和赵嫂子解释道:“嫂子,你想想你听到的那些吃补品的人,是不是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或是体弱多病之人。他们体弱不足,血气亏损,需要补品进补,但小颢年轻体健,气血旺盛,若是随意进补可能会适得其反。” 听了顾霖的话,赵嫂子仔细想了想,自己从医馆大夫那里听到的需要吃补品的人,好似确实和霖哥儿所说的差不多。 一想到自己差点好心办坏事,赵嫂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脊背吓出了些许薄汗,她转头对顾霖道:“幸好你提醒了我,要不然我就坏事了。” 见赵嫂子一脸后怕,顾霖出言安慰。 待吃完饭后,赵嫂子和余哥儿出门去幸福居和幸福楼了。 顾霖倒不用急着去,因为幸福居和幸福楼如今都不用他主事。经过三年的磨砺,赵嫂子和余哥儿都能独当一面,前者管着幸福居,后者如今是幸福楼的掌柜了。 赵嫂子和余哥儿离开了好一会儿,顾霖见郑颢身上仍穿着常服,且不慌不忙地走到院子里,奇怪地问道:“小颢,你今日不去书塾吗?” 虽然今日是郑颢的月假,但顾霖记得,从前年起,许秀才对郑颢的课业便管的愈来愈严了。在旁人月假归家时,郑颢仍需前往书塾进学。 郑颢解释道:“先生去联系保举的人了,所以,我今日不用去书塾。” 顾霖不知道这件事,他微微蹙眉,问郑颢道:“钱够用吗?” 幸福楼的食客不少都是读书人,加上郑颢也要科举。所以,顾霖对这些读书人比较关注,知道请人保举是要花钱的。 郑颢点点头:“够的,顾叔放心吧。” 顾霖看着郑颢,神情微缓温和道:“不要有压力,尽自己的努力去考就是。” 虽然郑颢一直表现得冷静自持,让人感觉不到他有半点焦虑不安,但顾霖仍然怕对方有压力。 看着顾霖充满关心的神情,郑颢低声道:“我明白顾叔,如果我有需要的话会和顾叔说的。” 第64章 二月。 天空一片漆黑,一座小院子里,好几个房屋亮了起来。 顾霖起身迅速洗漱好,便来到郑颢房外,叫了几声后,郑颢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道:“顾叔,进来吧。” 顾霖打开门,抬腿进去,郑颢已经来到外间了,见对方穿戴齐整,顾霖道:“外面天气冷,你要不要多穿几件?” 瞧了瞧木窗外被风吹起的树叶,郑颢摇摇头道:“不用了顾叔,我不冷。” 扫视了一遍郑颢的全身,见对方穿的不少,顾霖便没有继续劝下去道:“走罢,先去吃朝食,待会儿考棚那边的人就要多起来了。” 两人走出寝卧来到大堂。 今日的朝食,赵嫂子不敢弄的太油腻,怕郑颢吃坏了肚子,但也不敢弄得过分清淡,怕对方考到一半肚子就饿了。 在顾霖的建议下,她煮了一锅瘦肉清汤面。 顾霖和郑颢来到桌前坐下。 虽然起的早且将要考试,但郑颢的胃口没有受到半点影响,面对身前的半碗面条半碗肉,他面不改色地全部吃了下去。 顾霖却有些紧张,明明自己当年高考都没有那么担忧,他吃了小半碗汤面后便觉得饱了,没有心思吃下去,他起身去查看郑颢要带去考场的竹篮里装的东西。 薄荷油,水,馒头,药丸子……顾霖一样样地核对过去,见东西都齐整完备后才微微放心。 转过头看到已经吃完朝食的郑颢,对方道:“顾叔我吃完了。” 顾霖立马提起竹篮走上前,见身前的年轻哥儿隐隐紧绷的神情,郑颢身侧的手顿了一下,没有伸手把竹篮接过来。 顾霖对郑颢道:“走罢。” 考场离家里有些距离,顾霖和郑颢走了好几段路才走到考场外。 看着围在考场外密密麻麻的人群,顾霖不禁往一边身着长袍正在排队的人们看去。 倘若说考场外其他人都是正当壮年,来送家中小辈科举的父母兄长,那排队的人年龄便有趣了。 多数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还有几个七八岁的孩童,令顾霖感到惊讶的是,他还看到了好几个发须花白的老人。 起初,他以为这些老人家是来送考的家属,站在考生旁边叮嘱着什么。 但当看到那几个老人家接受衙役的搜查时,顾霖才意识到对方也是考生。 顾霖转头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却发现他们无人对此感到奇怪。 “郑颢。” 许秀才从不远处走过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位学子和四位男子,顾霖早便从郑颢口中了解过,这四位男子加上许秀才便是郑颢此次县试的保举人。 顾霖和郑颢问好。 “先生。” “许先生。” 许秀才点了点头,对他们道:“时间不早了,快些进场吧。” 从许秀才一行人身上收回目光,顾霖将视线落在一旁的郑颢身上道:“去吧。” 外人在场,顾霖不好说什么,而且该说的这些日子都说了,不过,年轻哥儿脸上和眼里的关切不减分毫。 上前接过竹篮,郑颢微微抬头,黑色的眼睛认真专注地注视着身前的顾霖道:“顾叔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 看着郑颢跟随许秀才去排队校验,经过衙役核对和脱衣检查后才进入考场,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考场门口后,顾霖才转身回去了。 来到幸福居,顾霖还未进去,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幸福居的店门,而男人的身前正好站着赵嫂子。 往日待客和善的赵嫂子此时一脸激动,泪水不断地从眼眶流下,手指直直地指着男人。 幸福居平日少有人闹事,但不代表没有人闹事。每个月都会发生一两桩,但都被顾霖和赵嫂子解决了。 不过,看着赵嫂子如今的反应,还有那男子高健雄壮的身材。顾霖神色一沉,如果对方激动起来,赵嫂子恐怕会吃亏。 想到这儿,顾霖便见到那男子抬起手落向赵嫂子,他怒喝道:“住手!” 只见赵嫂子和那高大男人同时转过头来,顾霖快步走上前去,把赵嫂子挡在身后,而后,他才抬头看向身前的男人。 不过,当看到男人的长相时,顾霖原先黑凝着的脸一怔,接下来更是不知如何反应了。 “顾叔。” “大根?” 顾霖很是意外,他略带迟疑地看向身前不远处的男子,视线扫视过对方全身,最后又落到对方的脸上。 直到赵嫂子拍了拍他的后背,顾霖转过头去,看到她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霖哥儿,大根回来了。” 确认了对方是赵大根后,顾霖有些庆幸没有闹出乌龙,不过他有些奇怪地看向赵大根,疑惑地问道:“大根,你怎么回来了?” 不怪顾霖这样问,自从赵大根三年前跟着他的师傅去府城学木活后,期间三年,因为要跟着师傅东奔西跑,所以除了寄信和礼物回来外,赵大根没有回过县城一次。 顾霖和赵嫂子去府城看过对方,但赵大根经常要跟着师傅出门,所以除开那次外,顾霖和赵嫂子没有再去打扰赵大根学手艺了。 顾霖把幸福居交给那两位孩子大了,终于可以做长工的妇人,然后和赵嫂子赵大根来到幸福楼,和余哥儿打了一声招呼后,他们走上二楼来到包厢。 顾霖和赵嫂子坐下,赵大根站着为顾霖和赵嫂子倒茶水,最后自己才坐了下去。 面对顾霖方才在幸福居提出的疑问,赵大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顾霖和赵嫂子道:“娘,顾叔,我此次回来是要告诉你们,我想要求娶我师傅的女儿木姑娘。” 刚开始在幸福居见赵大根的气色和身体状态都十分良好的模样,顾霖便知道对方这三年没有受苦。 本以为对方如今是学有所成,回来看望赵嫂子和赵大哥,没想到带回来一个炸弹般的消息。 原本许久不见赵大根,化身为慈母的赵嫂子立马站起身,抬手拍了一下赵大根的脑袋道:“瞎胡咧咧什么,姑娘家的名声多重要,你想娶就能娶?!” 抬手揉了揉头,赵大根刚毅的脸涌上些许委屈看向赵嫂子道:“娘,我没有瞎胡咧咧,我是真心想要求娶木姑娘。” 顾霖上前抱住赵嫂子的手臂,对她道:“嫂子,你先听大根把话说完,大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赵嫂子这几年磨练的越发雷厉风行,她抬手点了点赵大根道:“赶紧把话说清楚。” 赵大根放下头上的手,道:“师傅和师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前头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婚了,剩下一个女儿十八岁,师傅见我年岁刚好,便想将女儿许配给我。” 顾霖挑了挑眉,赵嫂子直接道:“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你师傅家住府城,更是有名的木匠,怎么会好端端地把女儿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 赵嫂子可没那么好骗。 见瞒不过自家亲娘的火眼金睛,赵大根无奈道:“木姑娘原本有未婚夫,眼见着快要成亲了,但男方却在外面有了人,后面闹着和木姑娘退婚了。” “我本来就心悦木姑娘,在木姑娘被退婚后,我便和师傅师娘表明心意,师傅师娘见我老实本分,便想将木姑娘许配给我。” 听了赵大根的话后,顾霖的神色有些奇异。 难道赵大根真的动心了? 瞧瞧,一个平日里木讷老实,说不出几句话的人却为了另一个人,不仅学会了耍心思,而且还变得能言善道了。 坐在包厢背光处,赵嫂子的脸色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她对赵大根道:“你是因为喜欢她,还是因为你师傅不得不娶她?” “如果是后者,你师傅待你好,我们有很多报答的法子,不用这种办法。若是你为了报答你师傅的恩情而娶木姑娘,我劝你别自作多情,拆散木姑娘日后的好姻缘。” “再者,如果你想通过和木姑娘成亲得到什么好处,我也不会同意的。” 都说知子莫若母,赵嫂子不相信自家老实本分的儿子会起这般歪门邪道的心思。 但府城繁华庞大,鱼龙混杂,身旁无人教导,赵大根若是走错路也不是不可能。 倘若是后者,赵嫂子不会再让赵大根去府城了。人都歪了,还学什么手艺,不如留在县城,自己盯着也好过烂在外面。 却不想在赵嫂子话落后,赵大根急道:“娘,我是真心想要求娶木姑娘,没有其他的想法。” 第50章 顾叔,我绝无此意 赵大根道:“我刚到府城,人生地不熟,是师娘和木姑娘照顾我,我一直很感激她们。木姑娘是师傅师娘的女儿,我原本对她没有想法,而且木姑娘早就有未婚夫了,所以我只把她当做妹妹。” “我甚至存好了银子,直等对方出嫁时为她添妆。” “但没想到的是眼看着木姑娘的婚期将近” 第65章 最是好性子的赵大根咬牙切齿道:“木姑娘的未婚夫竟然在外头有了相好的,而且那相好的还怀有身孕。” “木姑娘的未婚夫以死逼迫家里要娶那相好的,木姑娘未婚夫的父亲只好答应,亲自到木家退了婚事。此事原本不是木姑娘的错,但邻里邻居却在说木姑娘的闲话,木姑娘便愈发的郁郁寡欢了。” “师傅师娘也整日为此哀声叹气。” 赵嫂子反问道:“所以,你就去求娶木姑娘了?你师傅师娘没有把你打出来?” 不是赵嫂子觉得自家儿子比别人差,而是看看木师傅给木姑娘选的是什么样的夫家,就知道木家的家底了。 在府城能被称为富商,那便说明木姑娘的未婚夫家里不只有几家店铺而已。 赵大根有什么,一个徒弟而已,趁着自己师傅的女儿被退婚就去求娶,这不是看轻对方嘛。 赵嫂子冷笑了一下,如果换作是她,有人这般看低自己的女儿,看她不把男的打出去。 赵大根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对赵嫂子道:“娘,儿子没有其他想法,是真的想要娶木姑娘。从前木姑娘有未婚夫,我不能喜欢也不敢喜欢,如今她没有未婚夫了,我如果再不争取就没有机会了。” 他的眼里含着认真之色,对赵嫂子道:“我和师傅师娘表明了对木姑娘的心意,他们没有说什么,只道需要你和爹过去一趟细细商议。” 赵大根原本闷嘴葫芦一个,如今却说了那么多话,若说赵嫂子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但她闭了闭眼,自家儿子还是没有和她说实话。 张开闭着的双眼,赵嫂子抬手,对赵大根道:“世人都道子女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从前我不觉得,如今想来,我前世真是欠你的了。” 说完,赵嫂子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起身离开了。 看着自家亲娘离开的背影,赵大根的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合上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还没走的顾霖,眼底浮现些许希冀道:“顾叔,我娘最听你的了,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我娘。” 见以往不通人情世故的赵大根都会说这种话了,顾霖却没有一下子应承下来。 他对赵大根道:“大根,你不把实情告诉我,我怎么去劝嫂子?难道你希望嫂子被蒙在鼓里,等到去木家提亲时才知晓你想要瞒着的事吗?” “连自己的亲事可能存在哪些问题,你都要瞒着父母,你这不是伤嫂子的心嘛。” 赵大根的嘴唇颤了颤,开口声音沉闷道:“顾叔,我是有苦衷的,不是故意要瞒着我娘的。” 顾霖反问道:“什么苦衷,你不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既然没有做到坦诚相待,怎么能要求嫂子理解你的苦衷呢?” 顾霖话落,赵大根的神色黯然了许多。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顾霖道:“顾叔,我和你说吧,希望你到时候能多劝劝我娘。” 顾霖的神色正了正,能让一根筋从不瞒着家人的赵大根都要隐瞒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赵大根说出这句话,木讷的眉眼闪过几分心疼道:“木姑娘被富商之子退婚之事没有我说的那样简单。” “那日,师娘和木姑娘出城前往寺庙拜佛,师娘在佛前祈福,木姑娘恰好去看寺庙的荷花,却不想在荷花池边遇上富商之子的相好。” “二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发生了争执,紧接着,木姑娘便掉进了荷花池。荷花池水深,周围皆是不会水的女客没有人下去救木姑娘。最后,一位男子跳进荷花池把木姑娘救了上来。” “当时,荷花池边聚集了不少人,木姑娘落水被陌生男子所救之事被许多人看见了,那富商一家听后,觉得木姑娘的清誉被毁了,恰好富商之子又闹着要娶那相好的,于是富商便上门为自家儿子退婚了。” “明明受害者是木姑娘,但她不仅被未婚夫退婚,而且还要遭受周围的舆论,邻里邻居更是一个个上门,劝师娘师傅把师妹嫁给那救人的男子。” 赵大根的眼里烧起熊熊烈火:“可那男子已经三十多岁了,不仅是个鳏夫,而且还有两个孩子。师傅师娘怎么舍得把木姑娘嫁给这样的男人,每日都在家里哀声叹气,木姑娘不忍心师傅师娘为她这般操心,说愿意嫁给那救人的男子。” 说到此处,赵大根的眼里满是疼惜,好似木姑娘就在自己眼前:“若是木姑娘嫁给好人家,我自当做个好师兄送她出嫁。可她现在被迫嫁给一个鳏夫,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当时想不了那么多,只知道不能让木姑娘嫁给那个男人,便立马在师傅师娘面前跪下,求娶木姑娘了。” 没有想到赵大根口中的木姑娘的经历这般曲折,顾霖折皱了一下眉,明白赵大根为什么不敢跟赵嫂子说实情了。 当今世情,人们对女子和哥儿的约束苛刻繁多。木姑娘不仅被退亲了,而且还被陌生男子摸了身子,许多男子都对此难以接受。 顾霖抬眸,他看了看赵大根的神色,发现对方提起此事时没有任何不适,只有对其口中的木姑娘充满了怜惜和疼惜。 摩擦了一下手指,顾霖问赵大根道:“你如今是非她不可了?” 赵大根抬起头,他总是半垂着头不喜欢和别人对视,如今他正视着顾霖,声音微沉却显郑重道:“求顾叔成全,我心悦木姑娘许久,非她不可。” 赵大根说是这样说,但男人哪儿会不懂男人。 如今对方喜欢木姑娘,对于木姑娘所遭遇的一切,不会介意只会怜惜。但日后若是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点点地被消磨,赵大根不再喜爱木姑娘了,会不会旧事重提呢? 顾霖自己是男人,从不会低估男人的多变。 他直击中心,对赵大根道:“木姑娘为陌生男子所救清誉尽失,你若是和她成婚,日后会听到许多闲言碎语,你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偏听,对此感到介意,对木姑娘生出隔阂吗?” “顾叔。” 赵大根的神色没有往日的木讷,他思索好言语开口道:“清誉在木姑娘的性命面前不足为谈,我既然决定要娶木姑娘,便不会在意此事。若是以后谁在我面说这事,我不会任其污蔑木姑娘的名声。” 赵大根话落,包厢陷入一阵寂静。 过了许久,顾霖开口对赵大根道:“我会替你劝嫂子,但是你也不要抱有太大期望。” 虽然顾霖觉得木姑娘可怜,但对于顾霖来说,赵嫂子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赵嫂子始终不同意这门婚事,顾霖不会劝的。 他起身离开,走出门前,顾霖脚步停顿了一下,转头对赵大根道:“大根,你有没有想过木姑娘失足落水不是意外?” 顾霖说完话后转身走了,留下赵大根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顾霖从幸福楼出来,没有直接去找赵嫂子,如今对方正在气头上,他就算去说了,赵嫂子也听不进去。 白日转眼即逝,顾霖算好时间,在县试结束前到考场外等郑颢出来。 考生们陆陆续续地从考场走出来,因为前面的人太多了,顾霖没有凑很近。 他踮着脚伸着头,从人群中寻找郑颢的身影,直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后,他高声招手道:“小颢,这里。” 那抹直立如松竹的身影停顿了一下,目光不带犹豫地扫向这边,当视线落到顾霖身上时,郑颢立即抬腿走了过来。 待郑颢走到身前,顾霖伸手接过对方的篮子,问道:“累不累?” 从早上相比,重量略轻的竹篮收回目光,郑颢对顾霖道:“不累。” 顾霖也没有问对方考的怎么样,只道:“嫂子在家里做好饭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因为有顾霖的叮嘱在,郑颢回到家时,赵嫂子和余哥儿他们都没有问郑颢考的怎么样。 看到赵大根在家后,郑颢有些意外:“大根哥。” 三年未见,郑颢无论是在容貌上,还是在气质上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少年如今完全没有半点从前野蛮的影子,清冷如玉的面容,如松如柏的身姿,就好似府城那些秀才和举人,虽未言语,但其周身气质让人难以形容。 如果在街上遇到对方的话,赵大根觉得自己可能都不敢和郑颢相认。 他回过神来,看向郑颢,嘴上迟疑:“小……” 赵大根发现,他有些喊不出从前对对方的称呼了。 郑颢也察觉到了,他道:“大根哥叫我郑颢就好了。” 小颢这个称呼自己实在喊不出口,既然对方给出了解决办法,赵大根不是个纠结的人,于是便叫郑颢了。 吃完晚饭后,郑颢被顾霖早早地催去沐浴睡觉。 郑颢有些无奈地对顾霖道:“顾叔,县试有五场,第一场结束两日后才会公布成绩,榜上有名者方能进入第二场,我最快也要四五日后才能考试。” 所以不必睡的那么早。 顾霖眉间一正,过后,对郑颢挑了挑眉毛道:“如今可不像小时候那般可爱了,我现在说你一句,你便要回好几句,孩子大了,不爱听长辈念叨了。” 第66章 顾霖说这话不过是玩笑,郑颢却正了正神色,微微抬首。 他如今同顾霖差不多高,皆是七尺多,但顾霖仍要比他高上一些,所以和对方对视时,郑颢还要微微抬头。 郑颢神色认真严肃,对顾霖道:“顾叔,我绝无此意。” 顾霖当然知道,他不过是在开玩笑,没有其他的意思,但看郑颢当真,尤其是看到少年的肃容和眼底的认真时,顾霖有些不敢和对方对视了。 顾霖道:“是我说错了,你莫要当真,我知道你是最孝顺的。” 说着说着,顾霖记起了三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自己因为白日贪玩,晚上发起高热,郑颢身为一个孩童却在他发热重病时,彻夜未眠地照顾自己。 自己却拿这样的话同对方开玩笑,顾霖心里生出歉意,对郑颢道:“我以后不会说这种话了。” 看着和自己道歉的顾叔,郑颢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在他心里,顾叔永远不会有错,既然对方能够说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便说明自己确实做的不好,需要改的是自己,而不是对方。 郑颢上前几步,对顾霖道:“顾叔没有错。” 郑颢话落,顾霖的神情有些迷茫,他看向郑颢时,恰好望进对方黑色眼眸里所蕴含的慎重。 郑颢道:“顾叔的所作所为皆是为我好,何错之有?这三年来,如果不是顾叔一直叮嘱我强身健体,县试时,我恐怕就要和其他人一般冷的瑟瑟发抖,而不是手笔稳健地答题了。” 原先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懊悔的顾霖,如今听了郑颢的话后,竟然有种自己刚才好似小题大做的感觉。 听着郑颢夸奖自己的言语,顾霖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待着道:“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 看了看被风吹的振动的木窗,郑颢对顾霖道:“夜晚寒冷,我给顾叔烧些热水泡脚吧。” 顾霖微微摇头道:“你如今应该聚精会神应对县试,不要把精力放在这些方面,我可以自己去烧。” 郑颢微微皱眉,不同意道:“灶房冰凉,顾叔怎么能待在那儿。我去烧好热水,到时候提到顾叔房里,顾叔只需要在房里烧好炭盆等着即可。” 没错,因为顾霖身子弱,二月份旁人早已撤下炭盆的时候,他的寝卧还在烧着炭。 赵嫂子和郑颢看他看的紧,生怕一个风吹草动,他便大病起来。 所以,即便在春日,只要有顾霖在的地方仍会烧着炭。 面对此举,去年由秋入冬,感染风寒的顾霖躺在床榻上休养时,还跟赵嫂子吐槽过,如果不是自己赚了钱,怕是要冻死在冬日了。 接着,他就被赵嫂子骂的狗血淋头,被关在家里养了一个多月的病才能出去。 顾霖仍不同意郑颢为他烧热水道:“我让嫂子和余哥儿帮我。” 郑颢的眼底是洞晓一切的冷然:“婶子如今和大根哥怄气,余叔白日来回跑幸福居和幸福楼,辛苦十分,如今怕是都睡着了。” 郑颢所言句句有理,顾霖说不过对方,也知晓对方的执拗,只好无奈妥协道:“行。” 连后面麻烦你和辛苦你的字眼都不能有,曾经顾霖会说,但不知什么时候起,郑颢便一脸严谨地对他道:“我身为小辈伺候顾叔理所应当,顾叔无需道谢。” 连着好几次这般,之后,顾霖便没有说过了。 第51章 县试第一 两日后,县试第一场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顾霖一大早便和郑颢来到县衙外,他们去的还算早,但贴榜的位置前已经站满了人。 顾霖想要挤进去,却被郑颢伸手拦住:“顾叔前面人多,不要过去,待会儿等衙役把榜单贴出来后,就知道成绩了。” 被郑颢拉住,顾霖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然后和郑颢站在离人群较远的地方,等待着衙役张贴榜单。 不一会儿,衙役们从县衙走出来。 打头的两位衙役一人拿着铜锣,一人拿着大张红纸走过来。 他们挥退着聚集的人群,其实早在他们走近时,人群便逐渐散开了。 拿着背面早已涂好浆糊的红纸,衙役把榜单贴在墙面,待其平整后,另一位拿着铜锣的衙役边敲铜锣,边高声喊道:“县试第一场考试成绩已出,凡是榜上有名者进入下一场考试。” 连敲三下铜锣,嘴上重复了两遍后,衙役才跟着其他几位衙役离开了。 人群早便按耐不住了,如今看到牛高马大的衙役们离开后,再也克制不住纷纷涌向榜单张贴之处。 顾霖远远地看着,涌上去的人有面容稚嫩的少年,有身强体壮的壮年,有面容沧桑的妇人和男人,拥挤间,许多人的鞋子和发带都被扯掉了。 顾霖不禁庆幸刚才郑颢拉住自己。 忽然,前面响起一道苍老高昂的叫声。 “我中了!” “我中了!” 一位身形清瘦,面带胡须,头发花白的男人激动地叫道。 他面容苍白,颧骨微微突出,看到榜上有自己的名字时直接喜极而泣。 看到这副情形没有人嘲笑,他们心情复杂,不是感同身受,便是担忧不安。 眼前激动而泣的男人一看便知是考了许多年才考中的。可这只是县试的第一场考试而已,却让人考了几十年,他们这些人该何去何从? 忽的,前头生出一片沸腾,不知道是谁高喊道:“第一名是郑颢?!” “郑颢是谁?” 一位身穿长袍的书生走上前,面色奇怪地问道:“可是那五柳书塾的郑颢?” 几人的叫唤声非常大,站在远处的顾霖和郑颢也听到了。 虽然顾霖早就做好郑颢榜上有名的准备,但没有想到对方考了个第一名回来。 他嘴巴微微张开,转头看向郑颢,有些迟钝道:“小颢,你听到了吗……你是第一名。” 作为第一名的当事人,郑颢表现的比顾霖气定神闲,他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 而后,他补充了一句,对顾霖道:“顾叔,这只是第一场考试而已。” 言下之意便是此次考试头名不足挂齿,无需在意。 转头望了一眼那边还在讨论郑颢是谁的人群,顾霖拉了拉郑颢,领着对方回家了。 因着心情激动加上沿途快步行走,一回到家,顾霖便有些气喘吁吁地走到石凳前坐下了。 郑颢端了一碗水过来道:“顾叔,喝些水缓缓。”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顾霖喝了几口,身体和神思才缓过来。 而后他抬首,脸上绽开绚丽的笑容,对郑颢道:“你小子可以啊!” 顾霖本以为此次考试郑颢便是过了,也顶多排在榜单的中上位置。 毕竟,县城里厉害的书院不止五柳书塾一个,有几家也不是吃素的。 而且不管怎么说,时间带来的鸿沟是难以跨越的,郑颢入学读书的时间比其他考生短太多了。其他参加县试的学子都是从五六岁打基础,读了差不多七八年才下场科举的。 所以,顾霖没有想到郑颢竟然不声不响地考了个第一。 把对方手上的空碗拿过来放到石桌上,郑颢没有坐,他站在顾霖身边道:“顾叔,县试有五场,此时高兴还为时过早。” “好了好了。”顾霖不听,他摆了摆手,对郑颢道:“你考了第一,先让我高兴高兴。” 此次第一可不像是之前郑颢在书塾的月考第一,也不像三年前各书院联考的第一。 县试是整个县城读书人都会参加的考试,无论老少幼童,无论是否在书塾进学,只要想获得功名的读书人都会参加。 其含金量非同一般。 郑颢无法感同身受顾霖的喜悦,于他而言,无论任何事物,他只看其能给他带来何种利益好处。县试第一场考试的成绩能给他带来的好处十分有限,郑颢觉得其无足轻重。 但看到身旁洋溢着愉悦的年轻哥儿,郑颢没有说扫兴的话。 县试第一场考试的头名固然无用,但于他而言,顾叔是最重要的,若是此次头名能博顾叔一笑,也算有它的价值。 顾霖当然高兴了,要不是过两日郑颢便要考第二场了,他一定要做一桌好菜庆祝一番。 顾霖对郑颢道:“等你考完后,我再给你庆祝。” “好,劳烦顾叔了。” 望向身旁哥儿面上的笑意和眼底闪耀的光亮,郑颢应道。 晚上,赵嫂子和余哥儿他们回来,从顾霖口中得知郑颢的成绩后,一个个喜悦地和郑颢道喜。 就连近几日没有什么好脸色的赵嫂子都露着笑容,若不是被顾霖拉着,她都要进灶房做出一桌山珍海味来犒劳郑颢了。 大家兴高采烈地说着话吃着饭,待晚饭结束后,便各自回房洗漱了。 之后几场考试,郑颢拦着顾霖不让对方送自己去考场。 顾霖见郑颢坚持也没有勉强,在对方出门去考场后,自己便去幸福楼了。 第67章 一连十数日,第二场至第四场考试,郑颢都拿下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顾霖每日春风满面,笑意吟吟,让人一看便知他心情好。 有食客好奇地问他是遇到什么好事这般高兴,顾霖笑而不语。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在其他考生愁容漫天,或者面容疲惫时,郑颢神采奕奕地回到家里。 见他精神状态良好,顾霖微微放心,他上前接过对方的考篮道:“考完便好,之后几天好好休息。” 郑颢点了点头,然后对顾霖道:“若是幸福楼和幸福居有需要帮忙的,顾叔可以叫我。” “你放心,我有需要会叫你。” 两人说完话后,灶房那边的赵嫂子叫道可以开饭了,顾霖和郑颢走过去端菜。 把菜放到大堂木桌上,郑颢转身放下大堂门上挂着的布帘。 如今二月底,春日过去三分之二,然而,外面的风仍时不时地吹起。 白日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在夜晚,这般的风打在身上让人不自觉的打起寒颤。 刚才从灶房走过来,郑颢便发现顾霖打了几个寒颤。 余哥儿看到郑颢的行为,对顾霖感叹道:“还是郑小子细心,知道你怕冷,把家里所有地方都挂上布帘,连着我们都享受了好处,去年秋冬下来,从未感到寒冷。” 顾霖点头,看向郑颢道:“他是待人极好的。” 大堂门前挂着的厚厚的布帘,是去年秋冬顾霖生病时,郑颢挂上的。 每年秋冬,顾霖都很容易生病,一生病便要待在寝卧里休养。 去年,顾霖感染风寒,在寝卧里待了十几日便待不住了,但赵嫂子咬紧牙不让他往外面跑。 见躺在床榻上的年轻哥儿一脸失望,双目渴望地望向窗外的情景,隔日,郑颢从书塾回来时,带了一车的厚布。 接着,他和赵大哥把家里每个房间,包括大堂和灶房都挂上布帘,然后让顾霖穿好衣裳披好斗篷,领着对方在家里来回走。 不过,虽然因为厚布帘的缘故,郑颢同意顾霖穿梭各个房间,但却不允许对方在室外久待。 摆满餐食的木桌前,赵嫂子见顾霖一口一块糖醋里脊,吃的香极了的模样,又是高兴,又是喜爱道:“慢点吃,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小心噎着。” 因为郑颢科举,所以近半个多月,家里的饭菜都是偏向清淡的。 如今好不容易等郑颢考完了,赵嫂子便不再收手了。 当天晚上,什么麻辣的,香辣的,酸甜的,各种菜肴纷纷上桌,顾霖简直是吃的欲罢不能。 他吞下嘴里的糖醋里脊,对赵嫂子道:“许久没有吃嫂子做的糖醋里脊了,之前天天吃着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久没有吃,实在是想极了。” 赵嫂子听了后,很是喜悦,她对顾霖笑骂道:“你个小哥儿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幸福楼里嘴巴没停过。” 原本心疼顾叔为自己忍耐口腹之欲的郑颢听了赵嫂子的话后,挑了挑眉,然后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顾霖。 顾霖没有发现,他笑嘻嘻地和赵嫂子说着话。 赵大根见自家亲娘今日这般高兴,夹了菜想要往对方碗里送去,却被赵嫂子眼疾手快的躲了过去。 夹着的菜停在半空中,赵大根讷讷地收回了筷子。 好似没有看到眼前的情景,顾霖对赵嫂子道:“幸福楼里都是火锅,吃多了哪受得了,还是嫂子你做的饭菜好吃。” 因为赵大根而生出的不愉散去,赵嫂子重新拾回笑容道:“你就哄我吧。” 饭后,众人聊了一会儿,主要是顾霖和赵嫂子余哥儿在说话,郑颢和赵大根他们沉默着。 见时候不早了,众人散去。 顾霖没有直接回寝卧,他走到赵嫂子的房门外道:“嫂子,我可以进来吗?” “霖哥儿啊,进来吧。” 推门走了进去,顾霖看到赵嫂子正坐在桌前绣衣裳,顾霖道:“嫂子,晚上烛光昏暗,小心伤了眼睛。” 赵嫂子把衣裳放在桌上,然后抬头对顾霖道:“怎么了,霖哥儿,这么晚了还过来?” 顾霖来到赵嫂子身边坐下道:“嫂子,你还生大根的气呢?” 听了顾霖的话后,赵嫂子原先的好脸色微微黑了下来,不过不是对顾霖的。 她道:“我生他什么气,翅膀硬了想要飞就随便他飞就是了。” 听着这话,顾霖便明白对方还气着。 思索着想好的话语,顾霖开口对赵嫂子道:“其实,大根如果能娶到木姑娘的话,算是一门好婚事,嫂子为什么好像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赵嫂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顾霖道:“霖哥儿,嫂子没有把你当外人便直说了。” “两家结亲向来讲究门当户对,就像县里的人嫁娶子女只会从县里挑,不会往周边村子看。木姑娘家在府城,且家境不差,我们一穷二白的,什么都没有,怎么娶得了人家府城的姑娘。” “大根这次回来,忽然跟我说要娶木姑娘,我本该高兴,但这心里实在是不安啊!” 赵嫂子有些语重心长道:“大根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他不会占木姑娘的便宜,也不会为了讨好木家娶木姑娘。” “可是,我实在是想不通,人家好生生的府城姑娘,怎么会放着府城的青年才俊不嫁,来嫁给我家大根呢!” 感叹于对方敏锐的直觉,顾霖的目的却是调节她和赵大根的矛盾。 他笑了笑道:“嫂子,你如今说起话来,越来越有文气了。瞧瞧门当户对,一穷二白,青年才俊,可见我这个先生没有白当。” 赵嫂子被顾霖的话臊红了脸,她怒瞋了顾霖一眼道:“去去去,我可不是郑小子和余哥儿,别打趣我。” 接着,顾霖正色道:“但是嫂子,我觉得你说的话有些不对。” “若论家境钱财,你和赵大哥这三年来,积攒下来的银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单论家底的话,县城许多小康人家都比不过你们,你们不比别人差。” “再者大根怎么不算是青年才俊了?他如今也学了一门手艺,人品相貌端正大方,若把他有意成亲的消息放出去,媒婆必定日日找你说亲。” “两家结亲虽讲究门当户对,但也要看当事人的态度。如果不只是大根喜欢木姑娘,木姑娘也喜欢大根,你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大根以后若是过得不好,难受的不还是你吗?” “与其强制干预拆散他们,不如随他们二人去,日后他们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也怪不到你身上。” 顾霖说的话对赵嫂子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子女的婚事向来都是听父母的观念已经刻入她的骨髓里,就连她和大根爹在一起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第52章 郑颢的眼底蕴含着阴霾 赵嫂子的眉头皱了皱,对顾霖道:“霖哥儿,大根从府城回来到现在,我一问和木姑娘有关的事,他便支支吾吾的,或者什么也不说,你让我怎么放心随他们去。” 见不说出实情,赵嫂子不会松口。顾霖开口对她道:“嫂子,我从大根那儿了解到一些情况。你听了后不要生气,大根应是考虑清楚,才会回来和你说这门亲事的。” 赵嫂子道:“你说。” 顾霖便将赵大根所隐瞒的,木姑娘所遭遇的不幸说了出来。 他边说边观察赵嫂子的脸色,只见对方的面色越来越沉。 顾霖停下来,试探道:“嫂子?” “我就说,我就说”赵嫂子咬牙切齿道:“一个木头桩子怎么忽然提起亲事。” 看着赵嫂子脸上不断变幻的神情,顾霖道:“嫂子,这门婚事……” 他不好给赵大根说好话,结亲之事敏感重要,父母亲人都不好多言,他更不好多说。 不过,看着赵嫂子的表现,顾霖觉得赵大根和木姑娘的婚事应该没有那么顺利了。 赵嫂子吸了吸气,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怒气,而后,她看向顾霖说道:“他就是个木头愣子,早把这事情说出来便什么事都没有了,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尽坏事。” 越听越不对,顾霖怎么觉得赵嫂子好像对这门亲事并不反感的样子。 他试探地问赵嫂子道:“嫂子,你不讨厌木姑娘了?” 赵嫂子的眼神显出些许奇怪,对顾霖道:“我为什么要讨厌她?” 顾霖道:“她被退了亲事,而且落水后还被陌生男子救了上来。” 赵嫂子眼角的纹路重了重道:“这又不是她的错。” “木姑娘为人所退婚,是男方不讲信义,她自身没有错误。还有,她落水被人所救怎么了?难道要为了所谓的名声,白白死在荷花池里?” “我是不介意这些的,你年纪小不知道,早些年乡间汉子多,女子哥儿少,许多男人都打光棍娶不到媳妇,别说是小姑娘,就算是寡妇都有人争着娶。” “就像是如今,也有许多人家愿意娶二嫁三嫁的好女子和好哥儿。因为他们生育过,在香火传承这一方面,比没有生过孩子的小姑娘小哥儿更加可靠。” 第68章 “高门大户或许看重女子和哥儿的清白,但我们这些普通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木姑娘不过是被人救了,碰了一下身子而已,哪有那么多忌讳。”赵嫂子摆了摆手道。 顾霖眼眸微睁,赵嫂子的开明给他带来不小的冲击。 他不介意这些,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男子,而且在思想上受过现代的洗礼,所以对待所谓的贞洁并不在乎。 但他没有想到,无论是身为古代土著的赵嫂子还是赵大根,竟然对这些都不介意。 顾霖第一次感受到他们超越时代的思想,看着顾霖目瞪口呆的样子,赵嫂子笑了一下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以为天底下所有男子都和那些官老爷一样,不愁娶妻呢。” 顾霖回过神来,问道:“那嫂子你是同意这门亲事了?” 听了顾霖的话后,赵嫂子摇了摇头道:“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我连木家人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这么草率地同意了。” 忽地,房门被打开了。 顾霖和赵嫂子转头看过去,只见赵大根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着赵嫂子,声音滞涩:“娘,您的意思是肯去府城见师傅他们了?” 即便刚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赵大根不告诉自己事实的原因,但赵嫂子仍旧没有给对方好脸色道:“我如果不去,你怕是能整日丧着脸跟在我身边。” “娘……”听了赵嫂子的话,赵大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他这样,赵嫂子便来气道:“我和你爹都不是哑巴,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锯嘴葫芦。” “怕我会介意木姑娘的事,你个兔崽子也不想想你是谁养大的,你都不介意,难道老娘会介意?”赵嫂子忍不住骂道。 赵大根听了赵嫂子的话后,心里十分动容,还生出了许多愧疚的情绪。 他想同自家亲娘说些什么,但赵嫂子却不想看到他,摆手赶道:“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赵大根无奈,但看自家亲娘确实不待见自己,只好上前把手上的热水放到桌上,然后对赵嫂子和顾霖道:“娘,顾叔晚上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见赵嫂子和赵大根把事情说开后,顾霖便放下心回自己的寝卧了。 . 过了两日,县试的成绩出来了,郑颢又得了第一名,一连五场考试,郑颢的名字都名列榜首。 于是,在各个书院的学子的交谈中,郑颢的名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一时间,郑颢在县城的读书人中有了些许名气。 但郑颢仍旧冷静沉着,他先去和许秀才报了信,然后以要准备府试院试为由回家温书。 于是对郑颢感到好奇的五柳书塾和其他书院的学子,来到五柳书塾后,根本找不到郑颢的身影。 知晓木姑娘的事情后,赵嫂子原本坚定不移的心动容了。 紧接着,她便和赵大哥跟着赵大根去府城见木家人了。 十数日后,两人才从府城回来。 顾霖去县城门口接他们,看着两人笑容满面地从车上走下来,顾霖问道:“这是好事成了?” 赵嫂子点了点头,嘴角向上扬着,一直未曾落下,她对顾霖道:“我见了那木姑娘,样貌人品都好的不得了,大根这次走运了。” 见赵嫂子这般评价,顾霖便放心了。 紧接着,赵嫂子道:“婚事定在下一年,具体的日子还得再看看,不过我和木家的意思便是在府城办。” 顾霖的眼里划过几分疑惑,问道:“大根要在府城生活了?” 赵嫂子点了点头道:“他和木姑娘都想回县城,说要伺候我和你赵大哥,我和你赵大哥身强体壮的,哪需要他们伺候。” “而且,既然能在府城待着,为什么要跑回来,大根的手艺只有在大地方才能吃得开,所以我让他们成亲后直接留在府城生活就好了。” 听了赵嫂子说的话,顾霖表示同意:“确实,就像我们从下河村搬来县城一样,府城肯定比县城方便繁荣,若能待下去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两人说着说着便回到家了,见赵嫂子和赵大哥脸上显出些许疲惫,顾霖让他们去休息了。 而后,顾霖转头来到郑颢的书房。 他走了进去,只见郑颢正站在桌后写什么东西,顾霖没有上前打扰他,只在旁边的书架上拿了一本游记,走到凳子前坐下看了起来。 书房里的书都是郑颢买的,除了儒家典籍外,郑颢还买回来不少杂书。 其中,顾霖最喜欢看的便是各地的游记。 一本游记并不厚,顾霖很快便看完了。 微微抬起头,想要放松一下自己微酸的双目,顾霖却看到了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坐下的郑颢。 其实,早在顾霖走进书房时,郑颢便发觉了,但他对顾霖的脚步声实在熟悉,知道是他时便继续写字了。 顾霖放下游记,对郑颢道:“府试就在四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府城?” 如今三月末,郑颢早已算好了时间道:“四月中旬吧,四月末便要开考了。” 顾霖道:“那也差不多了,我和赵嫂子余哥儿他们交代一下,到时候和你一起去。” 郑颢点了点头,接着顾霖道:“光是我们两个还不行,要不要带小六哥一起去?” 赵大哥才从府城回来,顾霖不想麻烦对方,郑颢见顾霖为难思索着,道:“顾叔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好人了。” 顾霖微讶:“对方可靠吗?” 郑颢道:“可靠。” 于是,顾霖便没有继续问了。 四月中旬。 如今幸福居和幸福楼多是赵嫂子和余哥儿在管,所以离开县城前,顾霖叮咛了几句,便和郑颢出发去府城了。 走出县城,顾霖看到了郑颢所找之人。 对方约莫二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健壮,容貌刚硬,见到他后,男人道:“顾老板。” 顾霖点头问好:“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在下叫牛强,顾老板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牛强笑呵呵道,全身溢出一种憨厚的气质,心里却在想你要是喊我大哥,你身旁那小子能饶得了我。 顾霖不知道对方所想,道:“我见你岁数比我大,还是叫你牛大哥吧。” 顾霖话落,郑颢微凉的视线落在牛强身上。 牛强感觉自己全身凉飕飕的,他开口正要说话时,郑颢道:“既然顾叔这样说了,便这样叫吧。” “行!”见对方开口了,牛强也不犹豫了。 顾霖感觉到了郑颢和牛强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不过很快,顾霖便被沿途不断转换的景象吸引了注意,没有多余的心神想其他东西了。 县城离府城不远,约莫三四日的路程,所以,郑颢才敢四月中旬出发。 坐在驴车上,顾霖原本不晕车的,但路途变长,日头变烈后,顾霖便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了。 他难受地半靠在驴车上。 见身旁的年轻哥儿脸色微微苍白,平日粉红的嘴唇也没了血色,郑颢靠近,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道:“顾叔,你哪里不舒服?” 相比冷硬的木车,人的身体靠起来自然更加舒服柔软一些,顾霖觉得驴车带来的颠簸都少了一些。 郑颢把水囊打开,拿到顾霖的嘴边,顾霖微微低首,嘴巴微张喝了起来。 喝完后,他仍苍白着脸,不适地躺在郑颢怀里道:“没事,我可能是有些中暑了。” 听了顾霖的话,郑颢转头对牛强道:“帮我把药箱拿过来。” 停下驴车,牛强走到车后面,拿了一个药箱过来。 郑颢接过药箱打开,只见里面装满各种瓶罐。 他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喂给顾霖:“顾叔吃药,吃了就好了。” 顾霖嘴唇微张,因为疲累难以低首含进药丸,于是他舌头微吐,卷走了郑颢手上的药丸。 感受着掌心生出的微微湿热,郑颢的身体一顿,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把水囊递上,让顾霖喝水服下药去。 看着眼前郑颢给顾霖喂药的情景,向来神经粗大的牛强心里划过一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顾霖吞下药丸后,对郑颢问道:“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府城。” 郑颢道:“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 顾霖微微点头,他因为身体不适生出些许疲倦,对郑颢道:“行,我先闭会儿眼,等到了府城后,你再叫我。” 说完,顾霖便闭上双目,随着摇摇晃晃的车震在郑颢的怀里睡着了。 看着顾叔躺在自己怀里毫无防备的睡颜,郑颢抬手为对方调整好姿势,好让对方能够更舒服地躺在自己怀里。 “顾叔,我们到了。” 从睡梦中醒来,顾霖睁眼,便看到郑颢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离开对方怀里,起身道:“走,我们进去吧。” 第69章 交了税进入府城后,顾霖就要去找客栈,不想郑颢走到他前面,把一切事情都办了下来。 三人来到一间客栈,因为府试的缘故,客栈的价钱上涨了,上房五两银子,中房三两银子,下房一两银子。 店小二对顾霖等人道:“客官,我们客栈现在还有些空房,其他客栈已经没有了。” 顾霖转头看向郑颢,询问他的意见。 郑颢道:“就住在这里吧,其他客栈就算有空房,价格也低不到哪里去。” 顾霖也是这样想,过几日便是府试了,府城的客栈肯定都住满了,如今有空房的客栈肯定和这家一般价钱不便宜,与其跑来跑去,不如直接住在这里。 顾霖对小二道:“三间上房吧。” 出门在外,从前没有条件,如今有了银钱后,顾霖不会委屈自己。 小二见眼前的哥儿是一位大顾客道:“好嘞,您先上去放行李,上房包热水,但吃饭需要您自己解决。” 顾霖三人走上二楼,他们三人的房间皆是排列在一起的,顾霖住中间,牛强和郑颢则住在两边。 顾霖让小二送三份饭菜上来,一份送到牛强的房间,另外两份送到顾霖房里,他和郑颢一起吃。 因为身子不适,顾霖吃的不多,两份饭菜几乎都是郑颢解决的。 吃完饭后,天色不早了,郑颢不好继续待在顾霖房里。 他起身离开前,对顾霖道:“我把药丸子放在包袱里,顾叔待会儿吃一颗再睡,我就住在旁边,顾叔有事直接叫我就行。” 说是这样说,但郑颢的眼底划过几分阴霾。 住在客栈还是太不方便了,若是在家里,他便可以睡在顾叔寝卧的外间,就能时刻注意到顾叔是否不适了。 顾霖不知道郑颢心中所想,但被对方认真地叮嘱着,也认真应答道:“好。” 第53章 只有彼此 从县城到府城,顾霖感到身体不适,主要是因为路途遥远颠簸和中暑,昨晚吃了药睡了一觉后,顾霖便感觉好多了。 外头响起敲门声,郑颢的声音传进来:“顾叔,你起了吗?” 顾霖已经洗漱好,应道:“我起了,进来吧。” 话落,郑颢便从外面走进来。 换下昨日的常服,郑颢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月白色最是显黑,也最容易暴露身体的缺点。 一般情况下,众人都不会选这个颜色,但月白色的衣裳穿在少年身上,却没有显出诸多短处。 郑颢身姿挺拔直立,脚步徐徐,身上的月白色长袍犹如浅浅溪流,在布满暖阳的室内,缓缓流动着,有种说不尽的风流。 眼前一亮,顾霖的视线落到对方头上的发带上:“你穿这身衣裳好看极了,但黑色的发带和月白色的衣裳不搭,待会儿吃完朝食后,我去给你买条新的。” 嘴上说着为郑颢买发带,但顾霖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要出去逛一逛。 虽然之前他和赵嫂子来过府城看赵大根,但因为时间急促,他们见完赵大根后很快赶回县城了。 如今时间充裕,顾霖便想着吃完朝食后出去走走。 郑颢微微敛眸道:“顾叔,你身体不适,今日还是待在客栈休息吧。” 顾霖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没事,我觉得好多了。” “顾叔。” 郑颢微微敛眉,顾霖看向他,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说,但凝着的眉宇,充满担忧的神情和眼神,令顾霖生出几分犹豫。 见身前的年轻哥儿动摇了,郑颢的神情愈发和缓且担忧,他对顾霖道:“顾叔,等我考完府试和院试后,再陪你出去好吗?” 顾霖身体不好,且府城不比县城,人生地不熟的,郑颢不放心顾霖一个哥儿出去。 虽然可以让牛强跟着顾叔出去,但郑颢并不放心把顾叔交给别人。 顾霖虽想出去游玩,但见郑颢这般担心自己,怕影响到对方科举,于是,他道:“好吧。” 见顾霖答应下来,郑颢凝着的眉微微缓和。 于是接下来十几日,顾霖几乎都待在客栈里,为什么说是几乎呢? 因为郑颢并不是完全不让顾霖出门,他每日都会抽出空闲,陪顾霖在周围街道散心。 这样的日子飞快度过,很快,郑颢便迎来了府试。 府试那天,顾霖亲自送郑颢去考场,郑颢连考了几天,府试才结束了。 又过了两日,府试的成绩出来了,郑颢仍然以第一名的名次进入院试。 院试和府试相距的时间不长,顾霖和郑颢仍待在客栈,到了院试那日,郑颢走入院试的考场。 院试也要考好几日,待结束后,顾霖亲自接郑颢回客栈。 晚上,两人吃完饭后,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略显疲惫的面容,顾霖催促道:“快回屋休息吧。” 接连多日科举,郑颢确实有些累了。 他抬眸对顾霖道:“明日我再陪顾叔出去。” 没想到对方还记挂着这件事,顾霖神情略带心虚。 其实早在郑颢进入考场后,顾霖就带着牛强在府城内游玩了。 不过,他没有去很远的地方,就在客栈附近游玩。 但顾霖没有告诉郑颢,他只应道:“好。” 顾霖不想告诉郑颢,是因为怕郑颢担心自己。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牛强是郑颢的人,自己的行踪早就被对方说给郑颢听了。 三年前第一次交易时,牛强便看出郑颢不是寻常孩童,后面随着相处,郑颢随便一计便能帮助他解决诸多麻烦,牛强便愈发不敢小看这位半大少年了。 当对方县试名列第一时,本就不是蠢笨之人的牛强愈发看好郑颢。 牛强早就想要金盆洗手了,郑颢让他看到了不凡的潜力,于是他对郑颢进行了三年的观察,直到其县试成绩出来后,牛强才下定决心跟随对方。 顾霖不知道这些,他和郑颢说完话后,就回到各自房间洗漱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顾霖和郑颢起来吃完早饭后,牛强仍在屋里睡觉。 郑颢起身对顾霖道:“顾叔,我们出去吧。” 顾霖仍然坐着,他微微抬头看向郑颢问道:“要不要去和牛大哥说一声?” 郑颢耐心道:“我昨晚便和他说过我们今日要出去了,他这些日子照看我们,耗费心神,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听了郑颢的话,想到这些日子牛强总是陪着自己出门,顾霖道:“牛大哥确实辛苦了,那我们自己出去,让牛大哥休息吧。” 说完,顾霖和郑颢走出客栈。 这些日子,顾霖可没少往外面跑,对客栈附近的街道熟的不得了。 他走在前面,还不忘转头对身后的郑颢道:“小颢快些,前面有一家卖糖葫芦的,去晚了就没有了。” 顾霖走的快,但郑颢也不慢。 他腿长一步能顶别人两步,之所以走在顾霖略后一步是因为街道上的人太多了,他站在顾叔身后便于护着对方。 听了顾霖的催促,他仍沉稳地迈着步伐,但却上前一步,靠近了顾霖道:“顾叔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天天逛……”对郑颢没有设防,顾霖一时脱口而出,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他赶紧收住声。 他转头,神情略带心虚地看向郑颢,却不想望进对方黑色沉静的双眸。 顾霖微微咽了咽口水,串好词道:“之前在客栈附近逛街的时候,总听到别人说起这边,我便知道了。” 好似没有听到顾霖前面说什么,郑颢微微低眉,面不改色道:“怪我让顾叔只能从他人口中听闻府城的趣味。” 见郑颢这般模样,顾霖瞬间不心虚了。 他微微抬首,对郑颢道:“不怪你,不过我的身体没有大碍,你以后不用那么紧张了。” 其实,对于自己出去闲逛,郑颢可能会生气这件事,顾霖并不害怕。 但郑颢的性子不同于人,他内敛沉默,换作他人不满自己一些行为会直接说出来,但对方不会。 他会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你,温和平静的语言劝诫你,你如果不听的话,好似犯了天大的罪。 顾霖便顶不住对方温和担忧的目光,有时候真的会生出许多愧疚的情绪。 于是久而久之,对方为自己好的行为,顾霖都会听一些。 不管背地里瞒着郑颢做什么,至少在明面上,顾霖不会表现出来。 但他没有想过的是,他的这点小心思,郑颢早就知道了。 因为他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郑颢身为小辈,又不能过于管束长辈,要不然,他的行为早就被郑颢制止了。 不过,对于顾霖说自己身体很好,让他不要担忧,管束其行动的话语,郑颢唇角微挑笑了笑,不置可否。 走到卖糖葫芦的草垛前,顾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所以他没有在意郑颢的回答。 他上前和老板买了两串糖葫芦,把其中一串递给郑颢道:“这家卖糖葫芦的老板是从京城过来的,虽然我没尝过京城的糖葫芦是什么味道,但这家糖葫芦比其他家好吃很多。” 第70章 接过顾霖递过来的糖葫芦,郑颢抬头,看着对方迫不及待地吃起手上的糖葫芦。 起初,身前的年轻哥儿因为糖葫芦的甜蜜,脸上露出享受与愉悦。 但紧接着糖葫芦外面的糖衣褪去了,年轻哥儿咬到了里面的山楂肉时,清艳含笑的脸顿时皱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情景,郑颢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他低首咬了一口糖葫芦,糖衣在嘴里融化,郑颢进而咬到了山楂肉,但他的神情没有一点变化。 因为口腔之中除了甜蜜外,郑颢感觉不到一点酸涩。 边走边吃,顾霖的嘴巴没有停过,从糖葫芦到凉粉,从肉饼到饮子,郑颢跟在他身边,帮他提一大堆东西。 逛了一大圈,顾霖有些累了。 他放慢了脚步,没有走在前面,而是走在郑颢身边。 两人慢慢地走着,忽地,顾霖转头问郑颢道:“小颢,你觉得自己的院试考的怎么样?” 之前郑颢县试和府试时,顾霖都没有问过,是因为不想给郑颢太多压力。 现在问了,是因为院试是最后一场了,而且问过后心里有底,才好计划着做一些事情。 在顾霖看不到的地方,郑颢伸手为他挡住拥挤过来的男人。 那男人往这边冲撞过来,在快要撞到年轻哥儿时,被其身边的少年伸手拦住。 他抬头看到少年冰冷的神色,和黑色冷寂的眼神时,身体抖了抖立马转身跑了。 从逃跑男子的身上收回视线,郑颢的目光重新落到身边的顾霖身上道:“此次院试的题目和府试很是不同,我虽写完了且有把握榜上有名,但具体成绩还要看考官如何评定。” 郑颢回答完后,顾霖接着问道:“如果你院试过了后,是想要留在县城读书,还是来府城读?” 郑颢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顾叔喜欢哪里?” 顾霖微微抿唇道:“若论教学自然是府城最好了,但幸福楼,幸福居和赵嫂子他们还在县城。” 说到后面,顾霖的神情充满纠结。 他是一个孤儿,但同时是位很重情的人,他和赵嫂子他们相处了三年多,早就把对方看作自己的家人了,怎么可能说离开就离开。 算了,实在不行,让郑颢来府学读,自己半个月或一个月来看对方一次。 郑颢道:“那我便去县学读。” “什么?!” 听了郑颢的话后,顾霖的眉宇皱了起来。 他看向郑颢,只见对方一脸认真,丝毫不似开玩笑。 顾霖有些头疼道:“小颢,我知道忽然要你离家非常困难,但人总是要长大的,我们日后也会聚少离多,府学各类条件比县学好,你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郑颢道:“顾叔,我没有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但顾霖这次却没有让对方说下去。 郑颢总是有许多看似有理实则无理的话,且能用这些话把自己说的哑口无言。 即便自己占理,最后也能被对方说的毫无道理。 顾霖的面色难得沉下来,看不出刚才嬉笑的模样。 他对郑颢道:“小颢,假如你这次院试过了,你就是秀才了,秀才的下一步便是举人,县学里的先生多是秀才,如何教导你?府学却不一样,里面诸多举人,这关乎到你的前程,不要任性。” 郑颢的眉间和眼底染上阴郁,他合着唇没有说话。 见郑颢这般模样,顾霖生出一些无奈,但他绝不会任由对方任性下去,耽误自己的前途。 顾霖想了想,脑子却有些混乱,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郑颢见不得顾霖为自己头疼烦忧的样子,他道:“院试成绩还未出来,顾叔不用想那么多,一切等到时候再看吧。” 如今说服不了郑颢,也只能这样了。顾霖和郑颢回到客栈,虽然两人方才还为府学和县学之事弄得不愉快,却一如往常相处吃饭。 但是,顾霖却没有以往那般心大,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榻上想了许久。 第二日,顾霖吃完早饭后,起身对郑颢道:“走,趁院试成绩还没出来,我们先去买房子和铺面。” 郑颢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而后,他抬头看向顾霖,黑色眼眸中不知划过何种情绪,他轻轻地唤了一句:“顾叔。” 顾霖道:“昨日是顾叔想的太理所当然了。你们这样年岁的人,几乎都没有离开过家,大根还是二十多岁来府城学手艺的,我怎么能那么狠心让你一个人到府城求学。” “所以,我决定在府城买房子,你院试过了后,我就和你一起搬过来住。” 看着身前笑意吟吟的年轻哥儿,郑颢知道,他一向知道,顾叔对他多有迁就,但没有想到对方能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郑颢微微低首,眼睫与阴影遮住了他脸上所有的情绪,即便是顾霖站在他对面,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郑颢低声问道:“那婶子他们呢?我们来了府城后,他们怎么办?顾叔舍得吗?” 袖子里的手一点点地攥紧,郑颢生怕下一秒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话。 顾霖沉默了许久,郑颢忍不住抬头看他,只见顾霖面色复杂,郑颢心里一沉。 顾霖开口,郑颢的掌心攥的发白,但他没有丝毫感觉。 顾霖慢慢道:“我虽然舍不得赵嫂子他们,但你更需要我的陪伴。赵嫂子和余哥儿他们有赵大哥和小六哥,但你却只有我。” “反之,我也只有你。” “所以,我不可能让你孤孤单单地来府城求学。” 那一日,郑颢看着身前的年轻哥儿一张一合的嘴唇,对方所说的话语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 他们有别的家人。 但你只有我。 我也只有你。 第54章 府试第一 顾霖和郑颢离开客栈,来到府城的牙行。 牙行的管事上前问好:“夫郎公子好,两位有何需要?” 来牙行之前,顾霖和郑颢已经商量好要买什么样的房子和铺子了,两人一致认为能买多大就买多大,大可做小用,小却不可做大用。 顾霖对管事道:“管事,我要买一间房子和铺面,最好是连在一起的,要大一些。” 顾霖和郑颢的衣着并不华贵,两人刚进来时,管事以为他们想要租房子,没想到身前的夫郎一开口便是买房买铺面,要求还不小。 对于这般大手笔的顾客,管事自然会好好应对。 不过,他笑着对顾霖道:“夫郎要的房子和铺面都有,但多数不在一处,不过,它们的距离相差不远。” 顾霖听了后,思索了一会儿,对管事道:“那先带我们去看看吧。” 管事道:“好。” 管事叫了一个年轻机灵的男子过来,带顾霖和郑颢去看房子和铺面。 年轻机灵的男子站在顾霖和郑颢面前,笑着道:“夫郎公子好,两位叫我黑子就好了。” 顾霖也说了自己的姓氏,黑子快速改口称呼:“顾夫郎。” 和黑子出门后,顾霖看着对方不知从哪里牵了一辆驴车过来。 黑子把驴车赶到二人前,然后转头对顾霖和郑颢道:“顾夫郎,公子,我们待会儿要看的房屋和铺面比较远,若是走过去需要半个时辰,我还是驾车带二位过去吧。” “有劳了。” 顾霖道谢,和郑颢坐上了车。 黑子笑了笑转过头去驾车了。 这辆驴车可不是谁都能坐的,往日那些来买房子买铺面的人都没有这个待遇,今日管事特意派他驾驶驴车送眼前两位,说明对方是大主顾。 一路上,黑子时不时地转头同顾霖和郑颢二人说话,但他很有分寸,不会一直说个不停惹人厌烦。 驾着驴车差不多行驶了一柱香,驴车在一家铺子面前停下来了。 黑子转过身子,对顾霖道:“顾夫郎,铺面到了。” 顾霖和郑颢走下车,黑子先把毛驴绑在一旁柱子上,然后带领两人走进铺面。 抬腿踏入空荡荡的店铺,顾霖的目光扫视着铺子内部的结构,而黑子则在一旁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不断地说着店铺的优点。 顾霖边听边点头,应和道:“这家铺面确实不错。” 正当黑子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顾霖的话语一转道:“但所处的位置有些偏僻了,刚才坐驴车过来时都没有见到什么人。” 黑子神色微僵,而后很快眼角带笑道:“夫郎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这边确实不如府城中心那几条街道热闹,但这家铺面已经算是不错了。要知道府城诸多好的铺面,早已被人揽进手里,不是咱们普通人能够买到的。” “哦?” 听到黑子的话语,顾霖起了些许好奇之心。 想到自己出门前,管事让自己一定要拿下这笔生意,黑子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道:“府城的好铺子都是有主的,非官非大商人都难以拥有。据说,府城有四成的好铺子都在知府大人手里,剩下六成,则被剩下的官员和富商占有了。其他无权无势的人根本买不到,就算是侥幸买下也保不下来。” 第71章 黑子话落,顾霖眼睛微眯。 郑颢从荷包拿出三十多文给黑子道:“你出去喝茶歇息一下,我们二人随便看看。” 黑子看向顾霖,顾霖点了点头道:“劳烦你带我们过来,你去喝茶歇歇,待会儿我们看完后就在门口等你。” “好嘞。” 黑子喜滋滋地应和着,三十多文够他点一碗茶水和一盘花生了。 对方离开后,顾霖转头问郑颢道:“小颢,你让他出去,是有什么想和我说吗?” 郑颢没有回答,而是问了顾霖一个问题:“顾叔,你知道本府现任知府姓什么吗?” 郑颢的问题于顾霖而言太过跳跃,本来在讨论买铺子的事,怎么说着说着,就跳到知府姓什么去了。 他微微蹙眉,一副显然不知的模样。 郑颢也没有为难对方,他微微低眸,黑色沉静的双眼看向眼前的年轻哥儿,道:“本府知府是十年前从其他地方调任过来的,姓甄。” 顾霖疑惑不解。 所以,这和他们在府城买铺面和房子有何关系? 在郑颢面前,顾霖多数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郑颢立马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他开口语气平缓,不紧不慢道:“京城甄家乃皇帝妻族,当今皇后是甄家女,当今太子为皇后所出,当今太傅更是皇后之父。” 顾霖不是榆木脑袋,刚才没有反应过来,郑颢解释过后,他便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所以,你是说甄知府是京城甄家的人?” 顾霖话落,郑颢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是也不是。” 郑颢道:“知府确实是甄家人,但不见得出自甄家本家。本府偏远落后,若是知府真是京城甄家的子弟,依照他知天命的年纪,不是入京为官,便是在江南富庶之地做知府,不可能十年过去了仍待在这里。” 郑颢的话令顾霖噎了一下,府城相当于现代的省,省内一把手的位置还不够? 年轻哥儿面上的囧色和不敢置信被郑颢收入眼内,他解释道:“若换作他人知天命的年纪任本府知府并不差,但甄知府出自京城甄家,便是旁枝也不可能沦落至此。” 顾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对方做错了事被贬了下来?” 郑颢冷淡的面容缓缓露出一抹笑,道:“顾叔的猜测有可能。” 虽说了这么多,但于顾霖来说,这些太遥远了,他对郑颢道:“所以,就和黑子所说的一样,我们买不到好铺子,也不能买好铺子对吗?” “是的。”郑颢道。 顾霖眉头一皱:“那以后酒楼的生意好起来的话怎么办?” 连好的铺面都流不出来,那欣欣向荣的铺子能保下来吗? 郑颢微微沉思道:“我们先去和别人打听一下,不急着买铺面。” 顾霖点头同意:“我看黑子知道不少东西,待会儿就和他打听打听。” 两人商量好后还没走出去,黑子便吃完茶水回来了。 顾霖开口和对方说要多看几个铺面才好决定,黑子答应了。 于是,顾霖和郑颢坐上对方的驴车先去看附近的房子,至于铺子明日再看。 前往看房子的途中,顾霖没有明着打探,而是拐弯抹角地问黑子这府城有什么好吃的,品种多吗,哪些是老字号,哪些是新开的。 面对顾霖一箩筐的询问,黑子不愧是在府城住了几十年的人,对于府城一应食肆酒楼了如指掌。 他口若悬河,从大街小巷的吃食摊子到声名远播的食肆酒楼都能说出一二。 最后,黑子总结道:“顾夫郎,咱们府城好吃的东西多着去呢,东南西北的都能沾上一些,夫郎也想开食肆?” 对方问了一堆有关吃食的问题,加上又要买铺面,黑子对此作出猜测。 顾霖没有隐瞒,他点点头,脸上却露出些许担忧道:“确实有些想法,我曾经在县城做过吃食生意,但来到府城后,发现这里卧虎藏龙,我怕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在府城开不下去。” 听了顾霖的话后,黑子转过头,好奇地问道:“顾夫郎想要做什么吃食生意?” “古董羹或烤肉吧。”顾霖道。 黑子沉默了一会儿,好似在思考着什么,而后,他的脸都皱在一起。 见到他这般表现,顾霖心里隐隐有数,问道:“怎么了?” 黑子对顾霖道:“夫郎,古董羹和烤肉我们府城都有,还有两家是今年刚开的,其中一家做烤肉的是从西北过来的夫妇,另外一家做古董羹的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一家人开的。” 听了黑子的话后,顾霖首先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生意会不会受到影响,而是好奇地问道:“你去吃过吗,味道如何?” 摸了摸后脑勺,黑子精明的面容露出憨厚的笑容道:“顾夫郎说笑了,我哪去的起这些地方。” “不过,我之前跟着管事去过几次,还真别说,这西北烤肉和南方古董羹的滋味确实独特,和本府的不一样。您二位若是有空也可以去尝尝,我们这儿有钱人都愿意去吃呢。” 顾霖笑着应好。 同黑子看完房屋后,顾霖和郑颢回到客栈。 他们从外面吃完饭回来,所以,顾霖让小二提壶茶水上来便够了。 店小二离开房间,郑颢为顾霖倒了一碗茶水,顾霖没有看直接拿起来喝,却发现茶水的味道和之前不同,低头一看发现不是自己喝惯的红茶,而是菊花茶。 顾霖抬首看向郑颢,虽未言语,但无论是神情和眼神都带着询问。 郑颢面色不变,眼神微缓,耐心地解释道:“最近我看顾叔喝了红茶后睡得不好,便让小二上菊花茶了,菊花茶清肝明目,去热解毒,顾叔喝后应该能好眠。” 顾霖闻言,顿了一下:“你还在考试,却让你费心了。” 郑颢低眉道:“顾叔多日为我操劳,我不过同小二说上一句,比不得顾叔对我用的心思。” 接着,郑颢正色道:“方才顾叔同黑子打探消息,我在一旁听着,发觉本府从上往下的官员虽然贪婪但有分寸,外地逃难之人尚且能在府城安身立命,我们想要在府城开酒楼,也不用多有忧虑。” 在回来的路途中,顾霖便理清了思绪,对于郑颢的说法,他是同意的。 “确实,到时我们只要不要少了对上头的孝敬,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确定没有后患,顾霖当即拍板决定:“这几日我们多看几家。” 虽然白日的铺面不错,但顾霖还是想要买连在一起的铺面和房子,这样的话住起来也方便,不用跑来跑去。 郑颢点头同意。 不过,过了几日,他们还没有买下铺面和房子,郑颢的府试成绩便出来了。 此时,客栈的大堂坐满了读书人,当得知府试成绩出来后,他们赶紧起身跑出客栈。 对于这种事情,顾霖当仁不让,他拉着郑颢离开客栈,跑向贴榜的地方。 今日牛强也跟着他们出来了,去往贴榜的路途很是拥挤,牛强和郑颢一左一右地护在顾霖两边,以免清瘦的年轻哥儿被人群冲散了。 “散开!散开!” “贴榜了!” 一群衙役走过来,轰开拥挤在一起的人群。 一位衙役上前刚把榜单贴好,另外一位衙役便猛地敲起铜锣,如钟般的声音传向四周:“府试成绩已出,凡是榜上有名者皆可进入院试!” 话落,衙役们散去,前排身着长袍的书生们不顾以往的斯文礼仪,拼命地往榜单面前挤去。 “我的名字在哪儿?我的名字在哪儿?” “中了!中了!我在榜单上,我是童生了!” “为何我又被拦在府试这一关。” 相比县试出成绩那日,眼前围看府试榜单的书生们看起来更加狂热可怖。 顾霖有些悻悻然,不敢抬脚往前。 牛强却不怕,他对顾霖和郑颢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榜单。” 说完,牛强就向人群挤去,有被挤到的男人转头就要开骂,但看到人高马大的牛强后,立马闭嘴不敢说话了。 终于来到榜单前,牛强原本想由下往上看,但想到郑颢县试的成绩,便从前往后看起来。 忽然,他目光一顿,视线停留在榜单顶部的位置。 榜单头名,赫然写着郑颢的姓名和籍贯。 “中了!郑颢你中了头名!” 牛强叫道,他的声音浑然雄厚,顾霖不用聚精会神都能听到,而牛强周围的人耳朵都要被震聋了,但当听到对方说了什么后,一个个目光如炬地看过来,最后顺着牛强的视线看向人群外某个位置。 没有想到牛强会叫出来,于是,顾霖猝不及防地站在原地接受来自人群的目光洗礼。 一位面容白皙,清秀的少年见到这副情景,神情显出不忿。 他转头看向身旁容貌清俊的少年抱怨道:“哪来的野小子,这府试头名本该是兄长你的,怎么被他拿去了?” 第72章 清秀少年的语气很是不满。 清俊少年看向不远处身姿,容貌皆不似常人的少年,而后收回目光,淡淡地对清秀少年道:“既是技不如人更该勤读苦学,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 原为自家兄长打抱不平,但没想到对方根本不领情,还教训自己,清秀少年有些委屈。 但对上兄长那双清冷淡然,却不失严厉的双目时,清秀少年不敢放肆,低下头道:“兄长教训的是。” 第55章 府城买房和铺子 顶着众人形色各异的目光,有好奇,有惊讶,有不满,有嫉妒。 顾霖虽为人开朗外向,但也受不住被这么多人当猴看。 郑颢了解身旁年轻哥儿的性子,他转头对顾霖轻声道:“府试成绩出来了,顾叔我们回去吧。” 恨不得快点逃离这里,顾霖连连说道:“走走走!” 快步离开,直到身上的视线全部消失后,顾霖的脚步才慢下来。 待回到客栈后,客栈的掌柜迎了上来,只见前面十几日都没有怎么同顾霖等人说话的掌柜,笑着对他们拱手道:“顾夫郎,郑童生有礼,小店在此恭贺郑童生取得府试头名。” 此时是郑颢的主场,顾霖没有说话。 郑颢行了一礼,掌柜见此,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心道:“府试头名入住客栈,实属小店荣幸,郑童生与家人之前的房费,以及院试前的房费都免了。” 郑颢眼眸微抬,开口拒绝道:“此举不妥。” 掌柜却笑着道:“郑童生莫要推拒了。客栈东家虽为商户,但向来敬重读书人。小店建立之初,便定下为府试,院试头名免单的规矩。” “郑童生不必心有负担,不如这样,郑童生为小店写上一副字,也好让小店沾上一些文气。” 眼睫微垂,郑颢思索了一会儿答应道:“好。” “拿笔墨来!” 掌柜高声吩咐店小二,店小二拿着笔墨快速地跑过来。 待小二铺好纸后,郑颢提笔蘸墨,他没有直接落笔,而是沉思了一会儿后,笔尖下落,开始在宣纸上书写。 此时正处于午食,客栈大堂的食客很多,他们见新出的府试头名在题字,饭也不吃围过来看。 黑色的笔墨在白色的宣纸上落下一个个字,食客们虽看不懂,但见身前翩翩少年郎挥笔而下,大方从容的姿态,不知怎的,喧闹的交谈声渐渐消失,客栈完全安静下来。 他们皆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的郑颢看。 落下最后一笔,郑颢抬手放好笔墨,店小二立马上前,把宣纸拿了起来给掌柜看。 看着宣纸上的“日升月恒”四个字,客栈掌柜虽识字,但却不懂这四字的寓意。 他也曾经给不少读书人免过房费,但那些读书人题字写的都是些诗词,或者生意兴隆之语,这日升月恒,客栈掌柜确实没有见过。 他虽然看不懂,但不好直接问出来,想着,掌柜的眼睛看向郑颢。 郑颢开口解释道:“日升月恒原意为太阳刚刚升起,月亮初上弦,亦可祝贺他人生意兴隆!” 听了对方的解释后,掌柜的脸笑开花了。 他拱手对郑颢道:“郑童生博学多识,小店承您吉言了!” 接着,客栈掌柜很有眼色地请郑颢三人回房休息,言明待会儿会让小二亲自上去送饭。 牛强回了自己的房间,顾霖则去郑颢的房间。 一进门,顾霖便转头打趣郑颢道:“如今府试成绩出来了,你愈发不用担心院试了。” 面对顾霖充满打趣的话语,郑颢沉静的脸色难得微微缓和:“多谢顾叔陪我来府城参加科举。” 听了郑颢的道谢,顾霖摆了摆手说道:“我这次跟过来没有帮什么忙。起初怕你不适应,我才跟过来,没想到路上病了,反而拖累了你们。” 顾霖话落,郑颢的眉头一皱,开口想要说什么时,见到这副情景的顾霖立马道:“不说这些见外的了,你可知院试在何时?” 知晓对方在转移话题,但郑颢仍然顺着顾霖的话道:“原本院试定在八月,但今年提前了,七日后便是院试了。” 顾霖闻言,脸上划过几分担忧,他问郑颢道:“这样对你有影响吗?” 见顾叔眼含关心看向自己,郑颢微微摇头道:“无碍,该学的这三年都学了。” 顾霖听完后,想到对方行事向来有分寸,便放下心来:“那你院试过后,我们就要回县城了。但是府城的房子和铺面还没买,你这几日待在客栈温习功课,我去看房子和铺面。” “大致的都决定好了,铺面便买黑子最开始带我们去看的那个,房子就选离铺面最近的那一间,你看怎么样?” 为了买连在一处的房子和铺子,顾霖和郑颢连续跑了几日,但都没有结果,于是他们退了一步,选了两间相距不远的房子和铺面。 “可以,顾叔决定就是。”郑颢道。 接着,他提醒了一句:“之后几日出门,顾叔都要带上牛强,府城鱼龙混杂,你独自出去不安全。” “好,我明白。” 不过,顾霖眉眼一挑看向郑颢,眼里意味不明,郑颢被他这般看着,开口问道:“怎么了顾叔?” 顾霖眼睛微眯,神情透露出难得的精明道:“牛大哥和我同辈,我姑且要叫他一声大哥,你怎么能直接称呼他姓名?” 原来是为了这事,郑颢原先折皱的眉缓开道:“顾叔有所不知,我与牛强许久之前便认识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不是单纯的长辈与小辈……” 说到此处,郑颢停顿了一下,过后似是想到比较合适的形容,郑颢道:“更多的是如顾叔和方继越那般的合作关系。” 当然,这是从前的关系,如今已是从属关系了。 但怕吓到顾叔,郑颢还是选择隐瞒下来。 听了郑颢的话,明白对方和牛强之间不同常人的相处方式,顾霖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翌日。 顾霖带着牛强去牙行,同管事买下房子和铺面。 此次来府城,穷家富路,顾霖带了不少银票。 不过买了铺面和房子后,顾霖的小金库几乎空了。 看着花出去的一张张银票,顾霖的心脏抽搐了一下。 但想到钱赚来就是要花的,有舍才有得,顾霖才勉强按耐住自己的心疼。 过了几日,郑颢去参加院试,他没有让顾霖接送,最后一日院试结束后,他回到客栈,先是洗漱后才去顾霖的房间。 抬腿进入房间,郑颢抬眸看到的便是年轻哥儿皱着眉坐在桌前的景象。 郑颢走近,问道:“顾叔,怎么了,可是买铺面和房子遇到什么问题?” 按了按太阳穴,顾霖道:“没事,铺面和房子都顺利买下来了,食材酒水的采购也谈好了,但我发现员工培训这一块不行。” 他眉头紧紧皱着,对郑颢道:“我在府城开的酒楼需要很多人手,便招了许多人,但这些人手不能像在县城那样随便,我便在酒楼开张前,对他们进行培训。” 倒了一杯菊花茶,郑颢将其递到顾霖身前,不动声色道:“顾叔考虑的不错,之后发生了什么?” 顾霖有些懊恼道:“那些前来应聘的人要求自己培训结束后全都入工。” 可是,这怎么可能?顾霖有些头痛,若是对方偷懒,手脚不干净的话,他怎么可能会给自己找麻烦。 见顾霖这般烦恼,郑颢眼眸微垂,眼底划过几分沉思。 片刻,他抬头看向顾霖问道:“顾叔接下来想怎么办?” 郑颢话落,只见身前的年轻哥儿一扫方才的垂丧,神情变得坚定道:“他们无非就是欺负我是外来的,人生地不熟,我却不信府城只有他们能做工,他们不愿干,我便找别人。” 顾霖的决定没有出乎郑颢的意外,顾叔一向如此,果敢聪慧,从不受人要挟。 接着,郑颢说出自己的用意:“顾叔可有想过买奴仆?” “奴仆?” 顾霖皱了皱眉,脸上浮现出排斥。 他知道这个时代买卖人口是合法的,县城许多有钱人都会买一两个奴仆回去伺候,彰显自己的体面,顾霖也可以,但他不愿意。 与顾霖相处许久,郑颢知晓对方一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譬如买卖奴仆一事,其他人都为买奴仆伺候自己而感到骄傲和自豪,顾叔对于买奴仆一事,却排斥至极。 只见顾霖原先抿紧的唇松开道:“奴仆虽为奴,但终究是人,买卖本不该存在,我阻止不了别人,但至少自己不能做。” 郑颢眉间一跳,深色的双眸看着身前的年轻哥儿,只见对方白皙面容上,充满对买卖奴仆一事的痛恨。 即便知道对方对此事的排斥,郑颢也没有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郑颢声音微沉,问道:“顾叔可在外面,或者其他人面前说过这些话?” 看着郑颢的脸色忽然沉凝下来,顾霖摇了摇头:“我只在你面前说过,即便是在赵嫂子他们面前,我也没说过。” 第73章 “那便好。”郑颢神色微缓,他对顾霖道:“我知顾叔善良宽和,不忍伤及无辜。” “但是顾叔,我们买奴仆不是为了折磨他们,依顾叔为人,买下他们后必定会尊重他们。” “顾叔给予他们尊重,工作,银钱和生命保障,尤其是最后一条,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东西,所以,顾叔不必对买奴仆一事抱有心理负担。” 顾霖仍然没有下定决心道:“我再看看吧。” “好。”郑颢没有强迫顾霖。 过了几日,顾霖培训好了那些人,他模拟酒楼开张,招待客人的情景,让这些人尝试上工,却没有一个人的表现令人满意。 不是对待模拟考验不认真,便是服务态度和行为举止有问题,甚至培训多日的烤肉技术都没有掌握好。 然而,面对这种情况,顾霖依旧克服不了买卖人口的心理障碍。 隔日,郑颢对顾霖道:“顾叔,我们回县城吧。” “嗯?这么早回去,我们不等院试的成绩出来吗?”顾霖问道。 郑颢道:“院试的成绩要一旬之后出来,到时候会有衙役报信,我们离开县城多日也该回去了。” 他对顾霖道:“顾叔如今也在苦恼,不如先回去好好想想。” 顾霖想了想,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 短时间内酒楼开不了,他不如先回县城,看看赵嫂子他们和幸福居,幸福楼怎么样了。 第二日,顾霖三人退了房,坐上驴车离开了府城。 因为有顾霖赶路中暑的经历在,此次回途,郑颢让牛强避开最热的时候,尽量在早上和下午不热的时候赶路。 即便是这样,郑颢也没有一味地让牛强放慢速度,若是到了晚上还没进城,便要留在荒郊野岭了。如果只有他和牛强的话没关系,但顾叔在身边,尽量能入城便入城。 便这样,顾霖三人此行回县城比去府城多花了两三日,到达县城时将近傍晚,县城的大门都快要落钥了。 趁着守卫落钥前,他们赶紧进城。 进入县城后,顾霖从驴车下来,邀请牛强道:“眼看天色不早了,牛大哥不如到家中用饭?” 牛强刚想答应,但看到顾霖身后凉凉看向自己的少年,刚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谢顾老板的好意,但家里有人等着,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顾霖回应,牛强便转身走了。 看到对方快速消失在人群的身影,顾霖愣了一下,然后对郑颢道:“牛大哥此次陪我们去府城,实在是劳烦他了。” 郑颢道:“顾叔放心,我没有让他白忙活,给他银钱了。” 顾霖微微摇头,古代出门可不似现代那么容易,他去了几次府城后已经老实了。 顾霖对郑颢道:“府城一路跋山涉水,牛大哥肯送我们去仁慈义尽,过几日,你送些卤味去答谢牛大哥。” “好。”郑颢应道。 回到家里,两人接受了来自赵嫂子和余哥儿他们的热烈欢迎,赵大哥和陈小六也在。 因为他们要去府城,只留余哥儿和赵嫂子两人住在县城,顾霖不放心,便叮嘱他们让赵大哥和陈小六过来住。 赵嫂子边揽顾霖入屋边道:“没想到你和郑小子回来了,今日真是双喜临门!” 余哥儿在一旁走着,陈小六紧张的跟在他身旁,余哥儿接上赵嫂子的话:“三喜临门才对!” “确实确实。”赵嫂子笑道。 顾霖有些疑惑地问出来:“嫂子,你们在说什么?” 这双喜三喜的,顾霖听了后,脑子有些糊涂。 其中一喜是自己和郑颢从府城回来,那其他二喜呢? 第56章 院试第一,小三元 赵嫂子闻言笑了笑,瞧了身旁的余哥儿一眼,只见往日爽利泼辣的余哥儿难得微微低头,脸颊泛起些许红晕。 赵嫂子道:“这一喜是你和郑小子从府城回来,二喜是木姑娘落水一事查清楚了,三喜是余哥儿怀孕了。” 赵嫂子话落,顾霖惊讶,他双目微睁,转过头去看余哥儿,嘴上脱口而出:“怎么突然怀了?什么时候怀的?” 忽然,顾霖感觉到自己手臂一重,赵嫂子拍了他一下。 而后,顾霖便看到赵嫂子瞪了他一眼,以及余哥儿不好意思的神情。 “你瞎说什么呢?”赵嫂子嗔怪道。 青天白日的,说什么怀不怀的,也不害臊。 这憨哥儿,平日看着聪明,不想在这方面是个憨傻的。 见赵嫂子和余哥儿的表现,顾霖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引起了他们的误会。 他赶紧解释道:“余哥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怎么之前没有消息,刚去府城回来,你就怀上了。” 看着身前年轻哥儿焦急的模样,余哥儿没有生出误会,经过三年相处,他了解顾霖,知晓对方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 手掌轻抚了一下小腹,余哥儿道:“我们也是前几日发现的,大夫说胎儿已经有三个月了。” 初为人父,平时不怎么说话的陈小六都忍不住高兴,挠了挠后脑道:“我和余哥儿都没有想到,孩子就忽然来了。” 赵嫂子直接翻了一个白眼,瞧瞧,瞧瞧,这院子里就没有几个靠谱的,霖哥儿不靠谱,陈小六这做爹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知晓余哥儿怀孕,顾霖十分为他们高兴。 虽然余哥儿嘴上没有说过,但近两年,顾霖能感觉到对方非常急着要孩子。 之前,顾霖便听过赵嫂子安慰余哥儿,让他不要着急,孩子总会来的。 余哥儿却对赵嫂子道:“嫂子,我如今年纪轻,快些要孩子身体恢复的快,也能早些回到幸福楼做事。如果再过几年才生育,我年纪大了恢复也慢,到时怕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既然早晚都要生,不如趁早把孩子生出来,以后也不用总是想着这件事。” 如今一切皆大欢喜,顾霖对余哥儿道:“余哥儿,你现在怀孕了,接下来就不要去幸福楼了,待在家里好好养胎吧。” “我明天就过去接手幸福楼。” 余哥儿听了后,却变了神情道:“霖哥儿,我现在还不用休息,可以继续干。” 余哥儿原本想生产结束后休息两个月,如果加上生产前几个月的话,他就有一年多不在幸福楼了。 这样的话,他就算生产结束回来,那时也不能快速地上手幸福楼的事务。 到时候,霖哥儿会不会雇佣其他人当掌柜还未可知。 将余哥儿剧烈的表现收入眼底,顾霖立马知晓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他无奈解释道:“余哥儿你放心,我没有想过让别人代替你的位置,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大掌柜,谁也代替不了你。” 顾霖轻声慢语,抚慰了余哥儿紧张害怕的情绪,但是余哥儿仍然没有答应:“霖哥儿,大夫说过我的胎儿没有问题,度过这个月后就能如常行动,我也想回酒楼做事,不想在家里待到生产结束。” “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你让我留在幸福楼吧。” 余哥儿说这些话时没有半分勉强,因为字字句句都是出自他的真心。 身为一个哥儿,没有人比他更珍惜幸福楼大掌柜的位置。 试问整个县城,甚至整个府城,有多少个哥儿能够独掌一个酒楼做大掌柜。 假若换在从前,不知道哥儿也能闯出一番天地时,余哥儿或许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生儿育女,但如今,他的使命不仅仅是生儿育女,事业占据他生命中重要的位置。 余哥儿虽然也很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孩子,但却不希望因为一场生育,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他知晓霖哥儿不是其他人,不会因为他生育而抛弃他,但余哥儿却不能因为对方的宽容和好说话而得寸进尺。 无论是在县城,还是在下河村,余哥儿从未见过哪个妇人和哥儿怀孕后,能什么也不用干,只在家里待到生产的。 便是附近几家家境不错的妇人和哥儿怀孕了,头三个月也得洗衣做饭,伺候家里人。 至于顾霖所说的坐月子,如果不是从对方口中得知坐月子的重要性,余哥儿生产完第二天就打算去幸福楼了。 如今家家户户都这样,如果不想被家里的老婆婆指着头骂赔钱货,妇人和哥儿生产完第二日,都得从塌上下来去干活。 余哥儿是孕夫,自己不能不顾对方的心情,见对方坚持,顾霖道:“如果你身子不适的话一定要说,不要逞强。” 余哥儿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说完此事,顾霖想起赵嫂子刚才说的话,他转过头问道:“嫂子,你刚才说木姑娘落水的事儿查清楚了。” 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赵嫂子立马想起来了:“你们走后不久,大根便寄信回来了。自从听了你的提醒,大根回到府城后便总觉得木姑娘落水一事不对劲,于是,他去问木姑娘,木姑娘仔细地回想当时的情景,最后说自己离开荷花池时好似被人撞到了,但因为荷花池周边的人很多,所以她没有注意,现在大根一问,她就想起来了。” 第74章 “木姑娘说自己落水前,她前未婚夫外室的婢女离自己很近。” “有了线索,大根和木师傅本想去报官,却被木姑娘拦下说没有证据官府不会管。” “于是,木姑娘出门,借机巧遇那位外室,故意用富商要另选良家女子做儿媳妇,激怒那位外室,那位外室果然上钩,不敢上门找富商和自己的姘头闹,却觉得木姑娘故意来看她笑话,气不过想要上前把木姑娘推入池水之中。” “所幸木姑娘早就有了防备躲过去,那外室嚣张的很,叫婢女按住木姑娘,口上还道上次我能把你推下荷花池里失去婚事,这次我也能。” “当时人赃并获,大根他们立马把那外室和婢女押到官府。” 顾霖问道:“官府怎么判决?” 说到这里,赵嫂子冷笑道:“本以为那富商之子听了消息后,会立马过来,不想从开庭到结束,对方都没有出现。最后,那位外室被判徒三年。” 听了赵嫂子的话,众人觉得大快人心。 但顾霖却没有很高兴,因为那外室虽然有错,但此事从头到尾,是那位富商之子造成的。 但对方却不用承担半点后果,仍旧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大少爷。 . 幸福楼。 “顾老板,好久不见,你前些日子去哪儿了?”从外面走进来,王越打眼看到的便是许久未见的顾霖。 头三个月,余哥儿腹中的胎儿还需静养,将幸福楼的事务交接给顾霖后,他便回去养胎了。 顾霖抬首看向王越笑着回应道:“王少东家看起来志得意满,看来近日事事顺心啊!” 王越闻言笑了笑,他本身就爱笑,但从前是大笑,如今却有些羞涩,不好意思道:“前些时候,家父在隔壁县城开了家新的如意楼,抽不出空来打理本县的酒楼,便压着我日日待在楼里管理事务。” 刚从府城回来,顾霖还真不知道这个。 他微微惊讶,而后有些抱歉道:“我刚从府城回来,还不知晓这个消息,实在抱歉,待明日我精心挑选贺礼补上,还希望王少东家莫要责怪。” 王越摆摆手道:“我知道你肯定被其他事情绊住手脚了,而且你楼内的谷掌柜早便送过贺礼,并无差错。” 听了对方的话,顾霖微微松口气,幸福楼内事务杂多,余哥儿一时遗忘没有告知自己也属正常。 王越又回到自己刚进门时,提出的疑问:“顾老板去府城那么久,可是又找到发财的路子了?” 顾霖笑了笑,实话实说道:“不过是陪家里的孩子去府城参加科举罢了。” 王越闻言有些惊讶,他是听说过顾霖有个孩子,但不是对方亲生的,而是先夫留下的孩子。 但据他所知,顾霖的继子十来岁才入学,如今才过去三年,对方怎么可能下场科举呢? 这般想着,王越却没有冒昧问出,而是转而问道:“不知道顾老板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读书,或许令郎的名声我听过。” 顾霖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道:“犬子随先夫姓郑,名郑颢,在五柳书塾进学。” 郑颢,五柳书塾? 听到这个名字,王越觉得有些耳熟,却记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视线落到酒楼柜台后挂着的一幅字上。 忽然一道灵光在脑海里划过,王越想了起来。 郑颢不就是赵星那小子口中的…… 突然,一阵响亮夹杂着喧闹的铜锣声从幸福楼外面传了进来。 幸福楼大堂上的食客们立马被吸引了注意,一个个放下桌上的火锅,往幸福楼门外走去。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几位衙役往幸福楼这边走来,街道上的行人都被吸引了,跟在衙役身后来到幸福楼外。 外面动静越来越大,铜锣声离幸福楼越来越近,顾霖也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只见衙役们抬腿踏入幸福楼,脸上洋溢着笑容,最后,他们目光落在顾霖身上问道:“这儿可是郑颢郑秀才的家?” 听着衙役的话,顾霖心里一跳。 他上前对衙役们道:“诸位官爷,这里确实是郑颢的家,我是郑颢的……父亲,不知官爷们前来所为何事?” 顾霖话落,打头的两位衙役笑着恭贺道:“顾老板有喜,此次我等前来是为了恭贺令郎取得院试头名,并且成为本县头位小三元,知县大人得知后高兴的不行,特意命我等前来恭贺郑秀才。” 说完,他视线扫向四周:“不知郑秀才可在家中?” 郑颢刚被他派出去采购一些东西,如今还未回来,顾霖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到门口那边传来郑颢的声音:“我在这里。” 顾霖和衙役们纷纷转过头看向门口,郑颢走过来站在顾霖身旁。 见正主回来了,衙役们再次恭贺道:“恭喜郑秀才荣获院试头名,成为本县第一位小三元,知县大人爱惜英才,特命我等送上贺礼。” 说完,后面的衙役上前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另一位衙役紧跟而上拿出木盒,他把木盒打开,里面装着白花花的银子。 领头的衙役对郑颢道:“郑秀才,这些东西是知县大人奖赏您的,望郑秀才日后金榜题名。” 接过衙役的贺礼,郑颢道:“劳烦两位替我向知县大人道谢,学生定不辜负知县大人的赏识。” “一定!一定!” 两位衙役连连道。 郑颢同对方说话时,顾霖在后面包好了红封,见他们说完话后,顾霖上前,把手上的红封交给领头的衙役道:“多谢各位前来送信,小小心意,各位拿去喝茶吧。” “这怎么可以,顾老板快收回去。” 顾霖只道:“官爷收着吧,就当沾沾喜气。” 对方这样说,衙役们便顺势接过红封,感受到了红封的份量,他们的笑容越发真心实意:“顾老板莫要客气了,咱们兄弟几个都姓李,顾老板以后有事直接叫我们就是了。” 顾霖笑着应好。 衙役们离开后,幸福楼内的食客们立马围过来,起哄道:“顾老板,令郎连过三试,荣获小三元,是本县头一位,贵楼不得让我们沾些沾气?” 听了这话,顾霖眉间含笑道:“好说好说,今日每桌送一盘丸子,每人送一筒奶茶!” 顾霖话落,幸福楼内的气氛达到了一个高潮。 “顾老板大气!” “顾老板爽快!” 虽然不是自家孩子成为秀才和小三元,但作为幸福楼的食客,他们觉得荣辱与共。 尤其是这新鲜出炉的秀才公和小三元,他们不仅见过,还接触过不少次。 说到这里,幸福楼的食客们便不得不感叹,身前的小三元不愧是顾老板教出来的。 虽然小小年纪,对方便取得别人没有取得的成绩,但其身上没有半点其他读书人的高傲和目中无人。 想起秀才公之前同他们说话,和风细雨,耐心十分的态度,幸福楼的食客们愈发感到荣幸。 第57章 受顾叔恩赐 顾霖被大堂的食客们缠着,问他怎么教出秀才公来,郑颢见他抽不出身,便去柜台后招呼来来往往的客人。 对于食客们提出的问题,顾霖觉得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虽注重郑颢的学习,但却没有过度介入,加上对方自制力强,顾霖更没有去管郑颢了。 他对食客们实话实说,食客们却不相信顾霖的话,觉得身前的年轻哥儿对他们有所隐瞒。 但后面看着顾霖真诚的表情,以及如今身负功名,却仍站在柜台后,不卑不亢地招呼客人的少年时,食客们隐隐信了。 若是换作其他少年郎,取得这般成绩早就志得意满了,哪还能像郑颢那般沉稳,宛若无事人一般继续帮家里干活。 光这一份心境,食客们摇了摇头,莫要说他们家的孩子不如对方,便连他们在郑颢这个年纪,也做不到像对方这般。 傍晚。 幸福楼打烊后,酒楼内还残留着白日热闹的气氛。 顾霖离开幸福楼前,对小二和厨子们道:“大家今晚好好吃顿火锅,不用省着食材,都给我放开肚皮吃。另外,这个月每人的月钱加五百文。” 顾霖话落,大堂上的小二和厨子们惊呼出声,他们显然没有想到,除了食客外,自己也能沾上东家的喜气,一个个立马口生莲花,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撒。 说完,顾霖没有再做停留,打扰小二他们庆贺. 顾霖和郑颢回到家中时,赵嫂子他们早就到家了。 县城总共这么点大,白日衙役们从衙门走到幸福楼,一路上敲敲打打的架势早便传遍整个县城了。 所以,赵嫂子等人也从来来往往的食客们口中得知郑颢考中秀才一事。 这不顾霖和郑颢一进门,赵嫂子便欣喜地迎上来,对郑颢道:“郑小子,你真出息!别人考了十几年都考不中的秀才,你竟然考中了。我还听他们说,你成了小三元!” 第75章 “秀才公我倒是知道,这小三元是什么意思?我白日在幸福居听那些书生讨论,这小三元好似很厉害的模样。” 面对赵嫂子的疑问,郑颢解释道:“本朝科举分为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倘若有人在前三场科考皆取得头名,则称之为小三元,相应的,如果有人在后三场科考皆取得头名,则称之为三元及第。” 听完郑颢的解释,赵嫂子眼睛一亮,“这般说下来,你不就是独一份吗?” 郑颢道:“若据本县县志记载,从前至今,本县确实未曾出现过小三元。”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嘴上喃喃着,赵嫂子转头对顾霖道:“霖哥儿,郑小子不会真是文曲星下凡吧?本县头一位小三元,我这心砰砰砰地不停跳,要不然,我们改天找个好日子去庙里拜拜?” 从前没有来县城,只拘于下河村一方小天地,赵嫂子虽知晓读书困难,但不知道具体难在哪里。 是难在束脩上,还是难在其他方面? 或许于大部分人而言是前者吧。 私塾收的束脩相当于普通人家七八口人一年的口粮,寻常老百姓能送自家孩子进私塾读个一两年,已是花去大半家财。 更不要说供其科举了,怕是要把家底都掏空了。 从前,赵嫂子便一直以为读书困难是因为钱财不够。 但来了县城后,每日接触的读书人多了,赵嫂子耳濡目染下,便明白许多人读书过程中遭遇的穷困并不算困难,真正的困难是被他们奉为经典的四书五经。 多少人读了十几年,几十年,却仍不知其意,最多只能止步于童生的功名。 而郑颢不过进学三年,在书塾待的时间还没有别人的零头数,却从县试到院试,三战三胜,皆取得头名。 赵嫂子骨子里是信奉神灵的,她觉得冥冥之中有神灵保佑郑颢,令其一路顺畅坦荡。 见赵嫂子越说越离谱,都扯到神灵身上去了。 顾赶紧上前拍拍她的手臂道:“嫂子你冷静冷静,小颢就是聪明一些,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不是文曲星下凡你不知道?” 顾霖:“更何况,我们一年里除开祭拜祖宗外,都没拜过几次神明,如此不诚心,文曲星哪会降生在我们家。” 赵嫂子闻言,连呸几声:“神仙莫怪,神仙莫怪,家里小孩不懂事,不知者无罪。” 赵嫂子边念叨,边转头瞪向顾霖道:“还不快些和我一起做,你年纪小不懂事,和神仙认错后,对方肯定不会怪罪你的。” 顾霖原先还想再劝,但看到赵嫂子扫向自己充满威胁的眼神时,顾霖立马屈服,跟着对方的动作,嘴上连呸了几下后念叨起来。 然而,即便做了后,顾霖也逃不过来自赵嫂子的说教。 看着身前滔滔不绝教育自己的赵嫂子,顾霖的眼里闪过痛苦之色,早知道就不在赵嫂子面前随便说话了。 看着顾叔愈发生无可恋的表情,郑颢上前将对方从赵嫂子手中解救出来。 郑颢对赵嫂子道:“婶子,顾叔所言虽失分寸但也无过错。相较神明护佑,文曲星转世的言论,我更相信如果没有顾叔对我的养育教导,我即便再聪慧,也没有入学科举的机会。” “我今日种种成就皆受顾叔恩赐,与其他任何事物都没有关系。” 被郑颢拉到身边,顾霖听着对方的话,立马抬手,拍了拍对方放在身侧的手背。 郑颢微微侧头,顾霖轻瞪了他一眼。 郑颢不动声色地安抚着顾霖,示意对方无事。 怎么可能无事。 见劝不住对方,顾霖没有办法,已经想好待会儿赵嫂子生气后,自己该怎么哄对方了。 不想郑颢话落后,赵嫂子的脸上划过几分若有所思。 而后,她对郑颢道:“你说的有道理,文曲星不过是戏文编造出来的,你能走到今日,都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和霖哥儿的支持。” 亲眼看着由气急转变为慈爱的赵嫂子,顾霖双目微微睁大,嘴唇微张。 他看向身旁的郑颢,只见对方神色淡然,如果不是自己一直站在旁边,顾霖都要怀疑郑颢是不是给赵嫂子喂迷魂药了。 要不然赵嫂子怎么变化这么大? 顾霖对赵嫂子抱怨道:“嫂子,我刚才讲那些话时你都说我,小颢讲了,你却不教训他。” 瞧他面上的委屈,赵嫂子嗔怪道,“我又不是天生爱骂人,郑小子说的有道理,我自然就听了。” 顾霖却觉得自己受到不平等的待遇:“嫂子,你太偏心了。” “你个小白眼狼,你问问大家伙,这个家里我最偏心谁?” “每次我做好吃的先给谁,天一下雨,我夜间睡着了,怕谁冷着还不放心起来给他熬红糖姜水喝,还有每日早晨吃朝食时,大家伙什么都吃,是谁一会儿要吃小云吞,一会儿要吃拌面……” “好了,好了嫂子,嫂子别说了,我错了。” 见自己的老底被赵嫂子毫不留情地揭开来,顾霖脸颊烫热。 在余哥儿等人打趣的目光下,顾霖赶紧上前抱住赵嫂子的手臂,将她往灶房那边带去:“嫂子,你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刚才一回到家就闻到香味了。” 站在原地,郑颢仍能听见渐行渐远的年轻哥儿和赵嫂子撒着娇。 赵嫂子嘴上不饶人地打趣着顾霖,而顾霖也总是把赵嫂子逗笑出声。 下河村。 “大伯,大伯,霖哥儿那边出大事了!” 一个男人跑进下河村,忽略村口聚集的一大群媳妇哥儿跑向村长家。 他的声音激动高昂,连树上的鸟儿都被惊动了。 “这是怎么了?那不是张二牛吗,刚刚我还见他送瓜菜去县城,怎么如今这副样子跑回来了?”在自家门口吃午食的大娘奇怪地和隔壁家的小媳妇说道。 小媳妇凑近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刚才听错了,我好像听到张二牛说霖哥儿在县城出事了。” 一听到这话,原先便生出好奇心的村民们立马惊呼出来,不停地讨论着。 一会儿过去,眼见众人猜测的越来越离谱,有人提议道:“走走走,别瞎猜了,咱们去村长家看看。” 话落,众人端着手上的碗筷,向村长家走去。 村长家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张二牛直接跑进去,边跑边叫嚷着:“大伯,霖哥儿那边出大事了!” 此时,村长一家正围在桌前吃着饭,见张二牛急冲冲地跑进来,村长脸色沉了沉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做起事来还冒冒失失的。” 见自家大伯又要教训自己,张二牛赶紧道:“大伯,你别管这些了,霖哥儿那边有件大好事,保证你听了后,反应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张二牛向来咋咋呼呼的,一分的事能夸大十分,村长瞧了他一眼,没有把他的话放心上道:“别卖关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见自家大伯没有接自己的招,张二牛也不丧气。 他一脸兴奋地对身前坐着的大伯一家人道:“郑小子中秀才了!” “什么?!” 只见原先一脸沉静的村长立马站起身来,不止如此,他褶皱如树皮的脸充满了震惊。 但很快,村长便反应过来。 他皱起眉,看向张二牛道:“二牛,你不会听错吧?郑小子上书塾没几年,怕是连书都没读明白,怎么可能考上秀才?” 见自家大伯不信自己,张二牛没有生气,因为他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和对方的反应一样。 张二牛信誓旦旦道:“大伯你信我,郑小子绝对考中秀才了。我今早去送瓜菜,听幸福楼的食客说,昨日衙役亲自到幸福楼给郑小子报信,还送上知县大人的贺礼,顾霖为了庆贺郑小子中了秀才,还免费赠送食客们吃食,那场面老热闹了。” 村长闻言,脸上的褶皱愈发深了,他来回地走。 最后,村长转头对张二牛道:“二牛,你去驾车,马上和我去县城一趟。” “大伯?” 村长媳妇对村长道:“我待会儿拿些银钱给你,你去县城后,买些像样的贺礼送给郑小子。” 摆了摆手,村长脸色严峻道:“这些都不重要。” “你们知道郑小子考中秀才后,对下河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村长问道。 面对家里人疑惑的眼神,村长道:“我们下河村是从其他地方逃难过来的,比起其他几个村子根基浅薄,在读书人这一块更是比不过他们。” 他对着张二牛和自家老婆子道:“附近几个村子虽没有秀才但有童生。每年交秋税,你们都能看到,官差对下河村和其他几个村子的态度不同,你们只以为我们是外来的,他们排挤我们,实则是因为我们下河村没有读书人。” “倘若说郑小子真的中了秀才,那便不只是他一人的喜事,也是我们下河村的喜事。” 村长媳妇和张二牛面面相觑。 第76章 然而,村长说完话后,却叹了一口气。 村长媳妇不解地问道:“你不都说郑小子考中秀才是好事吗,怎么又叹气了?” 村长看了她一眼道:“从前,霖哥儿碍于村子这边人多势众,不愿撕破脸面,如今郑颢取得功名,你们觉得对方还会忍让我们吗?” “不至于吧,霖哥儿不是那种人。”村长媳妇道。 村长沉重道:“没有什么不可能。邻村也有一位秀才,我见过衙役给他们家送信,但却未曾听过知县大人给他送贺礼!” “这说明什么?说明知县大人看重郑小子,郑小子才读几年书,你们看陈家的孙子,读了十来年书,却连府试都没有过,可想而知郑小子日后在科举上的前途。” “十五岁的秀才不是没有,但十一岁入学,只学了三年便中了秀才的从未有过。” 村长目光如炬,对张二牛道:“二牛,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县城。” 围在村长家门口的村民们见张二牛进去不久后,村长便和对方出来了。 他们看过去,发现村长的脸色并不好,于是有人猜测,霖哥儿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被顾霖明言不会收购他们家瓜菜的田大花好不得意,嚷嚷道:“我就知道那小蹄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瞧瞧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被收拾了吧!” 张二牛经过她身边,听到她的话后眼睛眯了眯,实在是看不过对方的表现,张二牛放下一个惊雷:“郑小子考中秀才了,我和大伯去去给霖哥儿他们贺喜去。” 说完,不管田大花和其余村民的反应,张二牛几步来到牛车旁,见村长坐好后,驾着牛车前往县城了。 张二牛的声音不低,不止田大花听到了,周围其他人都听到了,他们一个个激动讨论起来。 “你刚才听到二牛说什么了吗?!” “我听到了,二牛说霖哥儿家的郑小子考中秀才了。” 众人不敢置信,这时,村长媳妇和村长儿媳妇走出来,村民们立马上前求证。 村长媳妇道:“二牛从县城带回来的消息,县城上都传开了应该错不了。” 村长媳妇平日行事谨慎小心,对于她的话,即便她没有十分确认,村民们仍十分信服。 原先洋洋得意,幸灾乐祸的田大花面上的血色褪去。 她不停地喃喃道:“怎么可能,我家子祥都没中,那个野种怎么会中,绝对不可能!” 说完,田大花惊慌地转身,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陈家。 第58章 不再是可以随便训斥的小辈 “娘!” “娘!” 还没到家门,田大花便忍不住大喊大叫起来。 一路上,她的脑海里都回荡着张二牛说的话。 顾霖那个狐媚子在县城开酒楼就算了,郑颢那个野种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考中秀才?! 田大花绝对不相信。 一定是顾霖在虚张声势,仗着村里人没见识,故意哄骗张二牛回村欺骗村民们,田大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在屋里便听见田大花叫声的陈祖母走出来,她黑着一张皱巴巴的脸,眺眼望向从门外跑进来,状若疯癫的田大花。 而后,陈祖母拿起立在门边的扫帚子,几步上前,毫不留情地朝田大花身上挥打去。 一瞬间,扫帚拍打在田大花的身体上发出啪啪声。 陈祖母边打边骂道:“懒妇,一天天就知道往外面跑,瞎叫唤什么,不知道子祥在屋里温书吗?我好好个孙儿,摊上你这样的娘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迎面打来的扫帚扎人的很,若是落在脸上能刮出数道血印子。田大花赶紧躲开,但陈祖母的扫帚仍扎实地落在她身上。 田大花不敢还手,又痛又急道:“娘别打了,我没有瞎叫唤,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陈祖母手上挥动的扫帚依旧没停道:“天天就知道偷懒出去和别人嚼舌根,连家里下蛋的母鸡都比你勤快,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见自家婆婆不仅不信自己的话,甚至打她的力道越来越重,田大花赶紧往旁边一跳,避开将要打在自己身上的扫帚。 见此,陈祖母双手叉起腰,瞪起眼。 田大花见这架势,如果自己还不说就真没机会说了,赶紧喊道:“娘,郑家那个野种考中秀才了!” “你说什么?!” 陈祖母脸上内陷的眼眶瞪大,刚举起扫帚的手臂忽然一顿,停留在半空中。 顷刻,她狠狠地瞪着田大花,本就不慈祥的面容显得愈发可怖,仔细看去,竟然和田大花的尖酸刻薄有些相像:“你确定没有听错?” 见自家老婆婆摆出吃人的表情,田大花吞了吞口水道:“我听张二牛亲口说的,不止我听到了,全村的人都听到了。” 听了田大花的话,陈祖母的大脑恍若被重物撞击了一下,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手上的扫帚掉落在地上,只见原先雄赳赳气昂昂的陈祖母一下子垂丧了许多,她脸上皱巴巴的面皮更是不停地颤抖着。 陈祖母不愿意相信郑颢考中秀才了。 她家子祥幼时入学,不过几年的功夫便熟读四书五经,私塾里的夫子都夸她家子祥有读书的天赋,将其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十几年。 这般苦读下来,她家子祥三年前依旧没有通过县试。 好在,她和家里其他人虽然失望,但早已做好准备。 因为私塾的夫子和他们说过,科举首次不中是读书人的常态。 县城的读书人太多了,县试每次只取前六十名,子祥年纪小,比不过年长的读书人的积累,不过是正常的,之后多考几次便能过了。 可是,一次县试的费用便差不多花去家里半年的嚼头,即便陈家是下河村里比较殷实的人家,也经不住这般多次花费。 不过,有了夫子的保证和陈子祥的天赋在前,陈祖母和陈祖父依旧对陈子祥很有信心,相信对方下次一定能过。 于是,陈祖母和陈祖父坚定地支持陈子祥继续科举。 陈子祥也得以在私塾继续潜心读书三年,直到今年再次下场。 下场前,陈子祥志得意满,同陈祖母他们保证自己此次必定通过县试,府试和院试,给家里挣个秀才回来。 对此,陈家人十分期待,陈子祥通过县试后,陈家更是沸腾了。 那几日,在下河村走路时,陈家人的下巴都抬得高高的,别人用眼睛看人,而他们则是用鼻孔瞧人。 不过,随着府试的到来,陈家人得意洋洋的日子没有多久。 等到府试成绩出来后,陈家人发现榜上没有陈子祥的姓名时都傻眼了。 历时三年,历经两次科举,最后,陈子祥竟然连童生的功名都没有取得。 原先气焰嚣张的陈家人瞬间在下河村偃旗息鼓了。 若换在往日,看到陈祖母垂丧失魂的模样,田大花只会心里畅笑,在想是谁这般厉害,惹得老妖婆变成这般模样。 但陈祖母如此表现和自家儿子有关,田大花笑不出来:“娘,你不会真的信了张二牛说的话吧。村里人有几个懂科举的,张二牛向来咋咋呼呼的,谁知道是不是被顾霖骗了,传错话了呢?” 刚开始在村长家门口,听到张二牛说的话时,田大花受到很大的打击。 但回到家后,被陈祖母打了一顿,田大花便慢慢反应过来。 张二牛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田大花对陈祖母道:“娘,那可是秀才公,不是地上随便就能抓上一把的杂草,子祥的夫子都是考了七八年才考中秀才的,他郑颢以为自己是谁,说考上就考上?” 陈祖母面皮一动。 田大花说的没错,村里人都没读过书,他们根本不了解科举一事。 不过,对于田大花的话,陈祖母保持着理智没有全信。 依着顾霖的为人,对方不可能欺骗张二牛,那么,张二牛很有可能听错了传错话。 所以,郑颢非常有可能取得了功名。 但这功名是童生,而不是秀才。 陈祖母开口,对田大花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些事情先别让子祥知道。” 因为和自己考前预想的结果相差太大了,府试结束后,陈子祥便有些抑郁了。 连着数十日,他都待在家里没有去私塾,也不出来和家里人说话,就整日地待在寝卧里躺着。 田大花立马点头:“我知道轻重,张二牛说的是真是假,咱们最晚明日便知道了。说实在的,传出这样的假话,他们也不嫌丢人。” 田大花说的信誓旦旦,陈祖母亦有自己的猜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仍旧隐隐不安。 县城。 顾霖刚要出门,便看见赵大哥领着村长和张二牛过来了。 赵大哥对顾霖道:“霖哥儿,村长找你有事。” “好,麻烦赵大哥了,我来招待村长大伯,你先去忙吧。” 第77章 赵大哥离开后,顾霖领着村长和张二牛来到大堂:“村长大伯二牛哥进来坐,正午从村子赶过来很热吧,先喝些茶水。” 从下河村到县城,村长把能从张二牛口中套出的话都套出来了。 但因着张二牛听别人说话只听一半,所以面对村长的盘问,许多话都语焉不详。 原本兴奋激动的村长一见张二牛这般表现,当即觉得一盆冷水迎面泼来。 慢慢地,村长的心底有些忐忑不安了。 牛车走到一半时,村长更是后悔了,别人不知道,自己作为张二牛的大伯还能不清楚他的跳脱不靠谱嘛。 若是对方听错了消息传错了话,自己白高兴一场事小,但在村民们面前闹出笑话事大。 原本想找余哥儿和赵大哥他们打听一下,但幸福楼的生意太热闹了,赵大哥带他们过来找霖哥儿都是匆匆地,他们也不好意思耽误对方的时间。 顾霖边倒茶边问道:“村长大伯和二牛哥这般急着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村长没有闲心喝茶水了,他立马问道:“霖哥儿,郑小子今年是不是下场科举了。” 原本以为对方来县城找自己是为了说下河村瓜菜收购之事,没想到问的是郑颢的事情。 想着如今事已成定局,顾霖便没有隐瞒道:“劳村长大伯挂心了,小颢今年确实下场科举了,原本想让他练手,不想侥幸过了。” 顾霖话落,村长大伯立马露出惊喜的表情,他干枯微黄的面容不停地抽动着,“那郑小子如今是何功名?!” 略微混浊发黄的眼睛紧紧盯着身前的顾霖,村长生怕自己错过什么重要的字眼。 顾霖开口道:“小颢中了秀才。” 秀才! 村长脑海里回荡着这两个字眼。 之前在下河村刚得知郑颢中了秀才,村长虽激动但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如今得到顾霖亲口承认,村长的眼睛立刻炯炯有神地盯着身前的顾霖。 村长问道:“我还听二牛说,知县大人给郑小子送了贺礼?” 顾霖点点头:“小颢是本县第一位小三元,知县大人爱惜人才,便让报喜的衙役顺便送上贺礼以示嘉奖。” 村长呼吸急促。 小三元! 竟然还是小三元! 村长立马问道:“这般的大喜事,你们可有想过要如何大办庆贺?” 村长的话有些出乎顾霖的意料,过了片刻,他道:“小颢如今虽是秀才,但在科举之路上不过是刚刚起步,未免落人口舌,实在不宜大肆铺张……” 说到后面,看着村长越来越不可置信的神情,不知为何,顾霖渐渐有些心虚了。 村长的神情带着痛心疾首:“郑小子不是普通的秀才公,那是小三元啊!本县头一位小三元,即便再是如何大办,别人都说不出来闲话来。” 联想到霖哥儿不爱麻烦的性子,村长问道:“你可是怕麻烦?” 顾霖一噎,虽然有这个原因在,但并非全因如此。 他昨夜便问过郑颢的意见,问对方想要如何庆贺,郑颢只道:“今晚已在家里庆贺过。” 顾霖道:“今晚不算。” 郑颢思索了一会儿,微缓眉眼道:“我从未和顾叔一起踏青过。” “除了这个,还有吗?” 郑颢微微摇头道:“如今只有这个。” 见对方只有这么一个要求,顾霖立马答应日后寻个天气好的日子,陪对方去户外踏青。 顾霖开口欲和村长解释,门口便传来一道清冽如泉水的嗓音道:“村长爷爷,此事和顾叔无关,是我不愿大肆铺张。” 顾霖三人转过头去,只见郑颢刚从外面回来,长发半束,些许头发披在背后,配着一身淡青色长袍,清俊温润。 走到三人面前,郑颢问好。 而后,他对村长道:“村长爷爷,顾叔昨日便问过我是否要摆宴庆贺,我觉得繁琐张狂便拒绝了。” 听了对方的话后,村颇皱了皱有纹路的眉。 他刚要开口,但对上身前少年清冷沉静的双目时,忽然意识到对方如今是秀才公了,不是自己能够随意训斥的小辈了。 百种思绪在肚里转了一圈出来,村长开口道:“你中秀才是件天大的喜事,若是你爹在世指不定有多高兴。过些日子,你们应该要回村祭拜郑猎户,不如在下河村顺便把宴席摆了。村里从未有过这般的大喜事,也好让大家高兴高兴,顺便让附近几个村子知道我们下河村也出了读书人,还比他们年轻,不过十五的年纪便是秀才公了。” 见村长眼里的期盼,以及真心实意的表情,回想自己和郑颢受对方照顾颇多,顾霖看向郑颢问道:“小颢你觉得呢?” 对于这些事情,郑颢向来是不在意的,既然顾叔有些松动了,郑颢便顺势道:“那便按照村长爷爷说的办吧。” 见郑颢答应了,顾霖对村长道:“待会儿,我给村长大伯拿银子,宴席上的酒水,我会让赵大哥买好运回去。” 村长微微摇头道:“你这两年收购村里瓜菜的钱,我已经留出一份作为公用。此次郑小子考中秀才,庆贺摆宴合该用村里的银钱。你们不用担心这些繁琐事,我会安排好,开宴当日,你们到场就行了。” 顾霖不差这份钱,但明白这是村长的好意,便没有开口弄得对方不高兴了。 说完这些,天色也不早了,顾霖留村长和张二牛吃饭,换做往日,村长必定会拒绝,但今日得了好消息,他如今是怎么看郑颢都觉得不够。 知到村长和张二牛留下吃饭,赵嫂子从幸福居带回来一些卤味,然后再去灶房,用新鲜的菜肉做了好几道诱人的菜肴上桌。 红烧肉,蒜香排骨,毛血旺,烧鸭,卤味,一盘盘摆在村长和张二牛面前,村长年纪大还能稳住,张二牛直接吞口水了。 顾霖笑着招呼他们道:“村长大伯,二牛哥别客气,我和小颢一直受村长大伯照顾,对我和小颢来说,村长大伯就是自家长辈。” 听了顾霖的话,村长面上的沟壑越发重了,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嘴唇弯了弯。 看着满桌的好菜色,再看赵嫂子和余哥儿日益圆润的脸,和不同以往的干练神态,再看向面容清俊,神色冷然的少年,村长的眼底浮现出复杂之色。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年轻哥儿身上。 虽然嘴上一直没有说,但村长深切的知道,如果没有顾霖,赵嫂子和余哥儿他们不会有这般改变,而郑颢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 霖哥儿。 真不似一个哥儿。 第59章 少年情愫萌芽 村长的执行力很强,不过几日,张二牛便过来传信说五日后便能开庆贺宴了,让顾霖和郑颢提前邀请友人。 顾霖问郑颢道:“小颢你想邀请谁?” 郑颢道:“我与书塾的同窗并不相熟,到时可能只请许先生过来。” 顾霖沉吟一会儿道:“那我请陈掌柜他们几个便好了。” 依照顾霖的意思,他仍不想大肆宣扬。 如今幸福楼在县城上隐隐有与福满楼并列的趋势,与此同时,与顾霖交好的人数不过来。若真全部请了,恐怕到时候光是招待他的友人,就要摆上十几桌宴席了。 那天是郑颢的好日子,可不是他同生意伙伴联络感情的时候。 于是,顾霖和郑颢商量后,皆不打算邀请太多人,只邀请了几位亲近的友人便够了。 庆贺宴当日,余哥儿因为要养胎不方便来回折腾,所以他和陈小六都没有回下河村,而是留在县城里。 顾霖便麻烦陈小六帮忙照看幸福楼,至于幸福居,赵嫂子想同他们一起回去,但又抽不出人手帮忙照看店铺,顾霖直接做主将幸福居打烊了,赵嫂子才和他们坐上牛车回下河村了。 庆贺宴摆在下河村的祠堂外头,顾霖等人回村后,赵大哥没有停下牛车,而是直接驾着车往祠堂去。 坐在车上,顾霖脸上显出些许好奇问道:“村里的人不都是逃难过来的吗?大家都不是一个姓的,怎么还有祠堂?” 顾霖声音不大,赵嫂子和赵大哥坐在前头没有听到,郑颢坐在他身边听到了。 他微微侧头,同顾霖解释道:“村里的祠堂是各家祖上逃难过来一起修建的,不是哪家哪姓的,不过祠堂虽在一处,但逢年过节都是各拜各的。” 听了郑颢的解释,顾霖便明白了。 牛车到达祠堂外。 见他们回来了,原先还在跟村里其他老人说话的村长走过来道:“霖哥儿郑小子,快要开宴了,你们友人何时到?” 顾霖对村长道:“他们从县城过来,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到了。” “我和小颢去接他们吧。” 村长微松一口气,顾霖和郑颢邀请的不是县上哪家的掌柜,便是书塾的同窗和夫子,他也不知道该派谁去接合适,顾霖和郑颢能够亲自去接待再好不过了。 第78章 同村长说完话后,顾霖和郑颢往村口走去。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见到什么行人,联想到刚才在祠堂外头看到的哥儿女人们,顾霖想,村子里的女人和哥儿怕是都被村长叫去帮忙了。 顾霖边走边对郑颢道:“今日你那边应该只有许先生来,你只管招待好许先生便够了,剩下的人有我来应付。” 听着顾叔对自己的叮嘱,郑颢冷峻的眉眼微微柔和。 在这世间,除开顾叔外,恐怕无人会把他当作还未长大的孩童进行叮咛了。 一到村口,顾霖和郑颢便看到许秀才到了。 他们走上前去道:“许先生。” 从牛车上下来,许秀才几步走到顾霖和郑颢身前。 许秀才先是看向顾霖道:“顾夫郎,恭贺令郎此次取得佳绩。” 顾霖笑着拱手回道:“都是许先生教的好。” 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只见许秀才平日严峻的脸此时露出笑容:“我收过诸多学生,其中,郑颢是最聪颖的,亦是最勤学好问的。郑颢能够取得此番佳绩,主要靠的是他自己。” “许先生谬赞。”顾霖道。 转头看向郑颢,许秀才问道:“院试过后,我已经教不了你了,你接下来是要去县学还是府学?” “学生去府学。”郑颢回道。 眉眼一动,只见许秀才原先有些绷着的脸缓和些许道:“去府学便好,你若是不去府学,我便要劝你了。” 许秀才说道:“县学夫子的才学比不过府学,而且和科举有关的信息,县学也没有府学那边灵通,你去府学是最好的选择。” 许秀才道:“而且前些日子,县学和私塾的夫子都被知县大人请过去商讨学子岁考一事。期间,我听到知县大人和县学山长说,下一年县学的成绩恐怕更加比不上府学了。” “当时,县学山长问知县大人为何这般说,知县大人回道京城有位四品大员辞官归乡,那位四品大员恰好是本府走出去的,如今对方辞官归来,受府学山长相邀去府学教学。” 说到此处,许秀才的眼睛凝聚着别样的神采。 他对郑颢道:“四品大员最低出身二甲进士,常人皆道秀才与举人相比天差地别,却不知,举人无法与进士相提并论。” “凡是能取得进士者,无一不是各个府城的天之骄子,他们之中有如你这般的小三元,有解元,有会元,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响彻一方的天才人物。” “倘若你去了府学能够得到进士的教导,日后乡试不要说名列前茅,至少,你的姓名有很大几率出现在乡试榜上。” 顾霖看得出,许秀才是真心实意为郑颢着想。 郑颢微微低首,对许秀才拱手行礼道:“劳先生为学生思虑,学生不会辜负先生的期望。” 目光落在身前身姿气质无一不出挑的少年身上,许秀才眼中的神色十分复杂。 三年前,他收下郑颢时没有太过在意对方,即便对方记性好一些,但已经错过读书最好的年纪了,所以许秀才对他的要求并不高。 直到后面发现郑颢于读书一道上的天赋与悟性后,许秀才宛若获得一块珍稀美玉,开始竭尽全力地教导对方。 郑颢没有让他失望,短短三年间,不仅能够全然吸收他所教导的东西,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而且,对方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天资沾沾自喜,因为知晓自己与他人在时间上的差距,对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用功。 许秀才曾动心想要收郑颢为徒,甚至直到如今,他仍蠢蠢欲动。 但他自知天资有限,从前教导对方便时常感到吃力,如今对方已是秀才,许秀才更不可能厚颜提出了。 顾霖和郑颢同许秀才寒暄片刻后,陈掌柜和王越便紧跟着到了。 顾霖迎上去,陈掌柜送上贺礼,对顾霖道:“少东家得了信,原来想要过来的,但却被府城的生意绊住了手脚,便特意让我代为送上贺礼,这贺礼是今早刚到的,是少东家让人快马送过来的。” 顾霖接过贺礼道谢:“劳方少东家费心了。” 紧跟着,后面的王越也送上贺礼。 同二人叙完旧后,顾霖便和郑颢带着他们去庆贺宴那边了。 见人都到齐后,村长高声宣布,庆贺宴开席了。 一共摆了二十桌,一桌十五人,顾霖,郑颢同赵嫂子,王越和村长他们这些较为熟悉亲近的友人坐在一起。 妇人和哥儿们一个接一个地把做好的菜肴端上来,顾霖一看菜色,便知下河村此次下血本了。 一大碗一大碗的鸡鸭鱼肉,不仅份量实在,而且烹饪的方式各色各样,炒炖蒸煮样样俱全,完全没有省着油盐。 甚至正菜上来前,妇人和哥儿们还端来一份糖水,虽然只是寻常的绿豆糖水,但顾霖喝着便感觉满口的清甜,一看便知放了实实在在的糖。 正菜开吃前,村长起身,对着在座众人道:“此次庆贺宴,是为了庆贺我们村的郑颢连获小三元,取得秀才功名。这不仅是郑家的喜事,亦是我们下河村的喜事,我不会说啥好听话,只盼着咱们村的秀才公越走越好,咱们村的人生活的越来越好。” “村长大伯说的好!” 庆贺宴上的人纷纷响应道。 村长说完话后便坐下了,这时,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郑颢身上。 若换作其他人,他们早就起哄了,但对着少年那张从容淡然的面容时,不知为何,下河村的村民们不敢太过放肆。 不过,好在郑颢没有冷场,他起身,双目看向众人道:"席上皆是颢的长辈恩师,颢谨记各位长辈恩师的教导,日后不忘初心,勤学前进。" “好!” 这下不是其他人开口,而是顾霖叫好。 郑颢侧头,看向回应自己的年轻哥儿。 他抬手,拿起桌上的酒水向顾霖敬酒,顾霖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对方把酒喝下去了。 当即,顾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郑颢没有成年不能喝酒。 好在郑颢非常有分寸,之后又向许秀才他们敬了两杯酒后,便没有再喝了。 庆贺宴上,众人吃完饭后闲聊片刻,便各自散去了。 郑颢被顾霖派去送许秀才他们离开。 村长走过来,把礼单交给顾霖道:“霖哥儿,这是今日庆贺宴的礼单,贺礼本身,我已经让大牛和二牛送到你家了。” 顾霖道了一句谢,接过礼单后看起来,慢慢地,他皱起眉问道:“村长大伯,礼单上的二十两白银,五十两白银都是从哪儿来的?这些送礼的人家我怎么没听说过?” 此次庆贺宴的宾客多是下河村的村民,他和郑颢只邀请了许秀才三人,他们早便将贺礼交给自己和郑颢了,而下河村村民给的礼钱不可能这么多。 村长大伯解释道:“你刚才去村口接待友人时,附近的乡绅地主派人来送贺礼。知道你们怕麻烦,所以我没有把办庆贺宴的消息放出去,但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今日一个个地过来送礼,而且送完礼后便立马走了,我只好记下来,等你得了空再处理。” 顾霖闻言,对村长道:“麻烦村长大伯了,我待会儿回去后,再和小颢商量该怎么解决这事。” 村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郑颢送走许秀才他们后回来了。 他对顾霖道:“顾叔,我们回去吧。” 顾霖点点头,虽然祠堂这儿还剩一些活儿,但村长早已安排好人收拾了。 顾霖留在这里也没有事要做,便和郑颢回去了。 回到家中,顾霖和郑颢走进大堂,他刚要同郑颢说礼单的事情,转过头却看到以往直立如松柏的少年,此时正半抚着额角坐在椅子上。 只见对方平日凌厉的深色眼睛,如今时不时地闪过迷蒙之色。 很显然,郑颢醉了。 回想起对方在席上喝的酒水,顾霖有些头疼,今日席上的酒水是他特意让赵大哥采买的精酒,郑颢从前没有喝过酒,一下子三杯精酿入肚可不就醉了嘛。 顾霖几步上前靠近郑颢,方才相距较远,如今近了,顾霖才看到郑颢的脖颈泛起微红。 “小颢。” “小颢,你难受吗?” 郑颢的目光微微呆滞,深色的眼眸因为醉酒格外失礼,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身前的年轻哥儿。 顾霖和郑颢靠的很近,约莫有两拳的距离,郑颢的感官被酒精麻痹着,但奇怪的是,嗅觉异常灵敏。 他闻着鼻间属于顾叔身上的淡淡的皂角气味,郑颢坐在椅子上愈发地不想动了,他想和顾叔永远都靠的这么近。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顾霖却没有如他所愿。 见郑颢醉了,顾霖赶紧转身去灶房煮醒酒汤,待煮完醒酒汤后,顾霖盛好醒酒汤回到大堂。 倘若说顾霖去灶房前,郑颢还有些清醒的意识,此时他回来,郑颢那平日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现今半合着。 第79章 顾霖上前,唤着郑颢,“小颢起来喝醒酒汤,待会儿回屋再睡。” 郑颢的脑袋微微抬起,半合着的眼皮也悄然打开。 即便醉着,他的眼神仍然带着几分清明与戒备,直到看到面前站着的人是顾霖后,郑颢的眼睛轻眨了一下,接着眼底的警惕渐渐散去。 把醒酒汤端到对方嘴边,郑颢感受着唇肉所触碰的温热,他微微抬眼,本想看顾叔的面容,却不小心瞧着年轻哥儿平日藏在衣襟下的喉结,喉结小巧,在洁白如玉的脖颈间微微鼓起一点轮廓,还会随对方的呼吸轻轻颤动着。 不知为何,看到这副情景,郑颢双目生出一股烫热,喉间也莫名感到干渴。 最后,他微微移开视线,不敢再将目光落到年轻哥儿的脖颈上了。 第60章 郑颢你怎么这般好命 郑颢喝完醒酒汤后,顾霖低声道:“小颢,我扶你回房睡。” 本以为把对方搬运回寝卧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但没想到,顾霖话落后,郑颢便起身了。 虽然动作慢悠悠的,但确实不用顾霖上前将他扶起。郑颢可不是以前的小豆丁,真让顾霖扶的话,顾霖还真没那个力气。 半扶着郑颢,顾霖还未开始走,郑颢便抬腿向前了。对方走第一步时还和从前一样,但从第二步开始,顾霖便发现郑颢的身体和步伐渐渐失去平衡了。 他赶紧扶住对方,把对方运回寝卧。 把郑颢搬到床榻上,顾霖拿起被褥为他盖好便离开了。 一直到傍晚,郑颢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睁眼看到眼前深色的床顶时,郑颢的神情立马显出警惕之色,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自己回下河村了。 白日自己醉酒,顾叔照顾他的一幕幕逐渐浮现在郑颢的脑海里。 最后,他起身略微洗漱一番走出寝卧。 听到对面响起的动静,顾霖打开房门,果然看见郑颢从寝卧走出来。 顾霖道:“晚饭在灶房那儿温着。” 白日某几个片段在脑海里划过,郑颢神色一顿,而后对顾霖道谢:“劳烦顾叔照顾我,将我扶回房中。” 郑颢去端饭,来到大堂时发现顾霖坐在桌前。 他几步上前,一如往常坐在顾霖旁边,顾霖早已吃过,但这并不妨碍他陪郑颢用饭。 看着郑颢吃着干巴巴的米饭,顾霖为他盛了一碗汤,而后同他说道:“今日庆贺宴,附近的地主乡绅们都送来贺礼,村长大伯给我看了礼单,这些地主乡绅们手笔大的让人不安,光是礼钱最低都有五十两白银,还有送良田的,总共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顾霖一席话落,郑颢面色未曾改变。 他眉眼冷峻,待吞咽完口中的食物后道:“顾叔挑些不贵重的贺礼收起来,至于田地和礼钱,托村长爷爷还回去吧。” 顾霖微微挑眉,这可不像郑颢的作风,依照对方不喜麻烦的性子,应该会让他把全部贺礼退回才是。 身旁的年轻哥儿虽未言语,但郑颢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我如今身为秀才,不好收这等贺礼,但也不好不收,从中择取不贵重的收下,不招人眼便是。” 顾霖立马明白了,如果郑颢全然收下贺礼,会显得他来之不拒,但若是将贺礼全部退回,又会让人觉得他过于清高,不通人情世故。 顾霖沉吟一会儿道:“不止是这次,以后有类似的情况,我们都这样做。” 对于顾叔全心全意支持自己,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动摇的举动,郑颢面容缓和,染上些许愉悦道:“日后仍需顾叔为我操劳把控。” 顾霖微挺胸脯,保证没有问题。 整理好乡绅地主们送来的贺礼,顾霖只选取不贵重的收起来,剩余的贵重之物,顾霖托村长还回去。 起初见自己送出去的贺礼被退回来时,地主乡绅们的脸色都变了变,心中皆想,难道这位少年秀才公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若是这样的话,即便郑颢是少年秀才公,地主乡绅们也觉得不用与他过于交好。 水至清则无鱼,若是郑颢一意孤行注定走不长远。 好在,村长同他们解释道:“咱们村秀才公感谢大家送来的贺礼,但有些贺礼实在贵重,秀才公若是收下心中不安,便选取笔墨纸砚等贺礼留下。” “各位的心意秀才公都记在心里。” 闻言,地主乡绅们心中才舒坦一些。 为首的一位乡绅更是口中称赞道:“秀才公高风亮节,我等佩服。” 其他乡绅地主纷纷开口,虽然郑颢不在这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表现出,想要与郑颢交好的意思。 其实按理来说,附近十几个村子的秀才数量虽然很少但也不是没有,这些乡绅地主们为何会如此看重郑颢。 说实在的,地主乡绅们皆是人精,他们虽然在意郑颢,但若说看重的话却没有多少。 进学三年的少年秀才公确实天资卓越,但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天才人物。 十一二岁考上秀才的他们也见过,但那又如何,科举路上,秀才不过是起点,他们之前所认为的天才人物,无一不是在刚开始的时候大放光彩,但也无一不折戟沉沙于乡试之中。 不过与人交善不会错,只是送些礼品和银钱,表现出和善态度罢了,倘若郑颢能更进一步他们便赚了,即便寸步未进,与秀才交好于他们也没有坏处。 这是许多人的想法,即便是大字不识的下河村村民打的也是这般的主意。 他们没有像地主乡绅们那般的家资,给郑颢送上厚礼,但也拿出乡间一等的标准准备贺礼,希望顾霖和郑颢能记他们一个好。 处理完贺礼一事后,顾霖和郑颢便打算回县城了。 郑颢再过不久便要入学府学,顾霖得赶紧回县城把诸多事情处理好,才能尽快出发去府城。 离开下河村前,顾霖把他们要去府城的事情告诉村长。 顾霖话落,村长还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张二牛问道:“霖哥儿,你去府城后,那幸福楼和幸福居的瓜菜还从村里收吗?” 抬眼看去,顾林发现不只是张二牛担心这件事情,就连村长的眉间也紧紧皱着。 顾霖解释道:“我们只是去府城而已,幸福楼和幸福居还是要开的,自然会继续收购村里的瓜菜了。” 村长闻言,纹路沟壑的脸缓缓露出笑容道:“人年轻的时候多出去闯闯好,但是你和郑颢孤儿寡母,去了府城后要小心,时刻注意防备别人。” 顾霖点头答应。 同村长说好话后,顾霖和郑颢从村长家离开往郑家走去。 他们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忽然,郑颢面色一峻,顾霖还未反应过来时,被郑颢拉了过去。 抬腿踢向快步冲击过来的人影,郑颢将年轻哥儿拉到自己的身后,待护好顾霖后,郑颢才分出心神看向被自己踢倒在地上的男子。 郑颢开口,声带冷意道:“陈子祥。” “啊!住手,小野种你竟然敢打我们家子祥!” 后面追赶过来的田大花看到郑颢踢打自家儿子的一幕,近日心中积攒的怒火和不忿炸开了。 听到对方的污言秽语,顾霖平日温和的神色冷下来了,倒是郑颢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好似田大花骂的不是他一般。 田大花赶紧跑到陈子祥身边,急切问道:“子祥,你没事吧,疼不疼?” 她抬手想要扶陈子祥起来,却被对方推开,而后,陈子祥慢慢地从地上爬站起来。 待站好身体后,陈子祥忍着痛,抬首看向站在身前不远处的少年,想着近日发生的种种,村子里举办的庆贺宴,陈子祥的眼白逐渐浮现出红血丝。 陈子祥轻轻开口道:“郑颢,你怎么这般好命?” 顾霖早已从郑颢身后走出来,他看向陈子祥,察觉到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陈子祥不顾他们的反应,继续道:“你爹娘死了后,你本该是无家可归,惹人嫌恶的野种,看人脸色仰人鼻息而活,可是你为什么这般好运,不仅重新拥有一个家,而且还进入县城最好的书塾读书。” “这便算了。” 陈子祥喃喃道,他的声音逐渐嘶哑:“可是苍天为何如此不公,我寒窗苦读十数年,竟然比不过你进学三年。” “世人皆道天道酬勤,我自幼时起便闻鸡起舞囊萤映雪,却仍比不过投机取巧之辈。” 陈子祥说话时,姿态格外悲哀,一些听到吵闹声跑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听了后都不禁眼眶一热,感同身受。 顾霖却听不下去了,他神色冷冷开口:“住口!” 陈子祥神色一怔。 顾霖开口,对他道:“你说你勤学苦读十数年,闻鸡起舞日日不敢松懈,难道这不是你身为读书人应该做的吗?” 陈子祥清秀的面容一凝。 顾霖没有放过他,继续道:“你说郑颢投机取巧,比不过你十年寒窗苦读,我看是无稽之谈。” 第80章 “别人不知晓但我知道,郑颢为了缩小与你们这些幼时便入学的人的差距,每日读书直至三更天入睡,鸡还未打鸣时便起。在你们一个个跟着师长四处参加诗会,或者外出踏青游玩,或者风花雪月吟诗作对时,郑颢永远捧着一本书在看。” “天道酬勤,上天从来不会亏待每一位有所付出的人。你说你付出诸多,是拿着家里的银钱在县城日日和同窗逛花楼,还是正经书不读,一味痴迷于话本。” 顾霖话落后,只见陈子祥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原先充满悲哀的眼睛出现了闪躲之色,而田大花和周围的村民面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原来,他们以为在县城好好读书的陈子祥,一直以来都在欺骗大家。 县城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在这三年间,顾霖不止一次碰见过陈子祥。 每次见到对方,对方不是在贪图享乐,便是在花天酒地,所以,对于陈子祥的遭遇,顾霖难以产生同情心。 当听到对方话里话外都在说郑颢不配取得功名时,顾霖更是立马爆了。 田大花的嘴唇颤抖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够了,还不滚回去,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陈祖母赶了过来,她的脸色黑沉沉的,她看了顾霖一眼,而后挪开目光,催促着田大花和陈子祥回去。 对方不招惹自己,顾霖也不会主动找事。 待陈祖母把田大花和陈子祥领走后,顾霖和郑颢也转身回郑家了。 村长和张二牛听到消息赶过来时,事情已经解决,所有人都离开了。 张二牛摸了摸自己的前额道:“陈祖母这次竟然这么好说话,她宝贝孙子被人又打又骂,她不给她孙子讨回公道了?” 村长瞥了一眼装傻充愣的侄子,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他心中想,但凡是聪明人都明白,如今不能轻易招惹霖哥儿他们,陈祖母能把陈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管的服服帖帖的,能是什么蠢人。 小老百姓没有什么见识,但他们有自己的生存准则,最会看人脸色见风使舵。 解决完下河村所有事情后,顾霖和郑颢回县城了。 原本庆贺宴结束当日,顾霖便想回县城,但没想到要处理贺礼一事,还有郑颢醉酒了。 直至第三日,他们才得以离开下河村。 而赵嫂子和赵大哥早在庆贺宴结束当天下午,便赶回县城忙活幸福居的生意了。 按照顾霖的意思不用那么急,但用赵嫂子的话来说,幸福居一日不开门,银子便会哗啦啦地流进别人钱袋里,赵嫂子对此难以忍受。 顾霖和郑颢回到县城时,发现幸福楼还开着。 顾霖有些不解,他记得让赵嫂子给余哥儿带话,让对方把幸福楼打烊两日,省的为了打理酒楼累坏身体。 可看着眼前酒楼的模样,幸福楼应该一直开着没有打烊。 顾霖让郑颢先回去沐浴,自己待会儿再回去。 待郑颢离开后,顾霖走进幸福楼。 原本他以为会看到余哥儿站在柜台后,没想到竟然是平日跑堂的陈小六在算账招待客人,而余哥儿坐在他身旁。 顾霖生出好奇,当日他离开县城,嘱咐陈小六帮忙照看幸福楼,意思是让对方帮衬着余哥儿,没想到现今好似发生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余哥儿的视线不停地扫视着大堂,所以当顾霖进来时,他第一个发现对方。 余哥儿站起身来,待顾霖来到柜台前,不等对方发问,余哥儿解释道:“我在家里闲着无事便继续开着幸福楼了,小六跟着我学过算数,也认了些字,我便让他招呼客人,自己在旁边看着以免他出错。” 说到这儿,余哥儿忍不住生出些担心,他在想霖哥儿会不会觉得自己自作主张。 却不想,顾霖笑着道:“幸好有你和赵嫂子帮我看着,要不然像我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幸福楼和幸福居早就开不下去了。” 见顾霖完全没有介意的模样,余哥儿放心了。 过后他又自我嘲笑,霖哥儿是什么人,他还不了解吗,若是对方真在意这些,便不会把酒楼交给他管了。 不过,顾霖的唇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眼含打趣地看向余哥儿道:“余哥儿教夫有方,小六哥如今被你教的内外两手抓,不仅会照顾家里,还会当掌柜,要不赵嫂子说余哥儿说东,小六哥就不敢往西呢。” 没想到顾霖忽然调笑起自己,余哥儿脸颊发烫,脸含恼意将要开口,顾霖却机灵地跑开了。 第61章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10.26当天礼物破20元加更1500) 傍晚。 众人坐在一起吃饭时,顾霖将自己设想许久的计划说出来:“嫂子,余哥儿,小颢八月便要开学,我们决定七月中旬启程去府城。” 赵嫂子闻言很是意外,而后脸上生出不舍:“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们八月才过去。” “你们去到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惯那里的东西,我给你们装些家里腌好的小菜带去。” 说完,赵嫂子放下手上的饭碗,便要起身去装腌菜了。 微微侧头和身旁的郑颢对视一眼,顾霖开口阻止:“嫂子不用准备了,到时候你和我们去府城后再做不迟。” 赵嫂子脸上显出惊讶:“我也去?” 顾霖点点头道:“不止嫂子你去,赵大哥也要去。” 赵嫂子听了顾霖的话后,摆手道:“你们去府城是有正事做,我和你赵大哥跟着去做什么,再说幸福居还在这儿,我走了幸福居怎么办?” 顾霖无奈地对赵嫂子道:“嫂子,大根以后也住在府城,你真的不想去府城住吗?到时候大根成亲生了孩子,你不想听孩子叫你奶奶?” 上了年纪的人没有哪个能拒绝的了小孙孙的诱惑,赵嫂子也不例外。 不过,她还是道:“大根有孩子后,我想他们的话直接去府城看他们就好了。” “更何况你说过,公爹家婆不能和儿子儿媳妇长久住在一起,否则容易发生矛盾,我在县城住的好好的,可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顾霖道:“嫂子,我可没说去了府城后,让你们和大根住在一起。我如今可是半天都离不开你。” “早在院试结束后,我和小颢就在府城买了房子和铺子,你去了府城后,不用担心没事情做,我铺子正缺人手呢!” “真的?” 赵嫂子半信半疑,生怕对方为了哄自己才这样说。 顾霖道:“千真万确。” 听到对方的保证,赵嫂子的神色有些动容。 正当顾霖以为对方会答应时,赵嫂子仍道:“霖哥儿,你的心意嫂子领了,但嫂子还是不能和你去。” “为什么?”顾霖有些不解。 赵嫂子道:“你把幸福居交到嫂子手上,嫂子还没有培养好人接手,怎么能说走就走。再加上,你赵大哥还要收购下河村的瓜菜,他走后,幸福居和幸福楼的瓜菜怎么办?” 没想到赵嫂子担心的是这些,顾霖笑着道:“你放心,这些我都想好了了。” 接着,顾霖对赵嫂子说道:“我们去府城前,可以从幸福楼挑一位合适的伙计去打理幸福居。” “瓜菜收购之事,我们也可以从下河村挑选一人代替赵大哥。刚好村长家的大牛,或者张二牛都很适合,我们到时候和村长说一声,让他们自己选好人便行了。” 听了顾霖的解决方法,赵嫂子逐渐心动。 若是随便找一个人,把幸福居交给对方的话,赵嫂子肯定放不下心,但若把幸福居交给幸福楼的伙计,赵嫂子便没有担忧了。 而一旁的赵大哥,对于顾霖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 赵嫂子下定决心道:“好,我这些日便从幸福楼挑个机灵老实的,察看没有大碍后便把幸福居交给对方。” 说服完赵嫂子和赵大哥后,顾霖把目光落到余哥儿夫夫身上。 顾霖对余哥儿和陈小六道:“余哥儿,小六哥,我原本也想把你们带去府城,但余哥儿怀有身孕不能颠簸,加上县城还有两个摊子在,除了你们,我不放心把这两处食肆交给别人。” “若是只有余哥儿一人,我是不敢把赵嫂子带走的。但如今小六哥也能打理酒楼了,我便放心许多,可以把赵嫂子他们带过去帮我了。” “我们去府城后,余哥儿你不要劳心劳力,尽量把需要耗费心神的事情交给别人做。” 接着,顾霖道:“我在幸福楼有两个看好的小二,你和小六哥把他们培养起来,便不会那么累了。” 说完,顾霖看着余哥儿道:“我还是期望你生产结束,身子恢复好后能来府城帮我。” 听到顾霖全权信任将两处产业托付给自己,余哥儿十分感动。 同时,对于对方口中的府城,余哥儿也心生向往。 第81章 他虽未曾去过府城,但不止一次从赵嫂子口中听闻府城的繁华,所以,他早就想前往府城见识一番了。 但他如今的身子确实不便,加上公爹尚在,他不可能像赵嫂子那样说走就走。 “霖哥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放心,你去了府城后,我会帮你好好打理生意的。”余哥儿做出保证。 看着身前的余哥儿,对于不能把对方带去府城,顾霖觉得很可惜。 余哥儿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大掌柜,和自己许多理念相一致,若能把对方带去府城协助自己,不知道能省多少事。 对此,顾霖虽遗憾却没有办法。 在离开县城前一个月,顾霖没有空闲,从下河村回来第二日起,他便开始带着陈小六跑上跑下处理各种事情。 顾霖非常急切,希望在自己离开前,能把陈小六培训成十项全能的掌柜。 连着转了一个月,终于在六月底,顾霖把两家食肆的事务安排好了。 陈小六跟着顾霖跑了一个多月,整个人由内而外地发生蜕变,人不仅变黑变壮实了,而且整个人也变得自信许多了。 对此,顾霖对幸福楼更加放心了。 与此同时,赵嫂子也挑选好接手幸福居的小二,把对方带在身边考察二十多日后,赵嫂子才放心把幸福居交给对方。 赵大哥收购瓜菜的任务也转交给张大牛了。 因着这事儿还闹出一件趣事。 原本村长在听闻赵大哥要跟着顾霖一起去府城,打算重新选取人接替他位置时,村长想把让张二牛接上的。 因为近两年,张二牛时常帮赵大哥运送瓜菜到县城,对这些肯定做熟悉了,加上对方为人机灵会说话,擅长和人打交道,村长便觉得这活儿非张二牛莫属。 不想,张二牛拒绝了村长的好意,明言自己不愿干收购瓜菜的活。 村长当即吹胡子瞪眼骂张二牛不识好歹,张二牛却咬着牙硬是不松口,让村长把活儿交给张大牛。 见好话歹话都说了,张二牛就是不松口,村长没有法子,只好把收购瓜菜的活交给张大牛。 至于其他人? 哼,村长肯把收购瓜菜的活儿交给张二牛,是因为对方是自家子侄,对于下河村其他人,村长可没那么大公无私。 不过,张二牛虽然不愿意干收购瓜菜的活儿,却想留在幸福楼做伙计。 早在前两年和赵大哥一起运送瓜菜到幸福楼,见大堂上来回跑动,精神状态和其他食肆完全不一样的店小二时,张二牛便心动了。 他本不是安分的人,看着幸福楼的店小二每日面带真心笑容,和食客们谈天说地,张二牛便十分羡慕。 尤其是近日亲眼看到幸福楼有位伙计因为干的出色,被调去管理幸福居时,张二牛便愈发地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想法了。 于是某日,他找上顾霖说出自己的想法,顾霖对此表现出惊讶,但联想到对方的性格又不觉得奇怪了。 但他没有轻易答应而是道:“可以啊,但幸福楼招工向来要经过测试。你去找余哥儿和小六哥他们面试,他们若觉得你合格了,你便能进幸福楼当店小二了。” 张二牛听完后,兴冲冲地跑去找陈小六,陈小六没有为难对方,但也没有给对方放水,按着以往招小二的流程来面试张二牛。 而张二牛不愧是为了当幸福楼的小二,精心准备两年的人,面对陈小六的提问与测试,他全部通过,顺利当上了幸福楼的小二。 时光飞速流逝,很快到了七月中旬,顾霖等人离开县城的日子。 当日,顾霖没有让余哥儿他们送。 他和郑颢三人走出县城后坐上牛车。 忽然一辆牛车向他们驶近,顾霖抬眼看到对面坐着牛强。 牛强开口和他们问好。 牛强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府城的事情,郑颢已经提前告诉过他,所以顾霖没有感到惊讶。 但赵嫂子不知道,等到顾霖郑颢和牛强叙完旧后,两辆牛车都开始出发时,赵嫂子低声问顾霖道:“霖哥儿,那男子是什么人,怎么看着凶神恶煞的,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见赵嫂子脸上浮现出警惕和戒备,顾霖有些好笑,解释道:“牛大哥是小颢认识的友人,上次我和小颢去府城,一路上能够平安无事多亏对方护佑,牛大哥虽看着凶悍实则很好相处,嫂子便放心吧。” 听着顾霖的安抚,赵嫂子却不由自主地想起男人凶恶的外表,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被其他东西转移了。 听到顾霖对牛强的评价,赵嫂子的心都快提起来了,她看了看前头坐着的赵大哥和郑颢,见他们没有回头,赵嫂子声音放低,问顾霖道:“你对他有意思?” 顾霖正打开竹筒喝着水,一时间没有听清楚赵嫂子的话。 赵嫂子再次问道:“你对牛强有意思?” “噗!” 顾霖嘴里的水猛地喷出来。 见顾霖反应这般剧烈,赵嫂子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自己不会说对了吧? 赵嫂子想是这样想,但见身旁年轻哥儿狼狈的模样,还是赶紧拿出手帕给对方擦拭。 前头的郑颢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到顾霖喝水被呛到的模样,担忧地问道:“顾叔你没事吧?” 擦了擦脸上的水,顾霖对着他摆摆手道:“我没事,你好好坐着。” 见顾霖确实没事,郑颢才转过身去。 顾霖转过头和赵嫂子说话,他没有发现前头少年在转身前,深色的眼眸略微停落在赵嫂子身上。 顾霖对赵嫂子道:“嫂子你在想些什么东西,我哪儿表现出对牛大哥有意思了?” “低声些。”赵嫂子轻拍了他几下:“难道是我胡思乱想了,你想想你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夸过别的男人,我能不怀疑吗?” 顾霖有些无语。 他对赵嫂子道:“我夸着的男人多着去了,方继越,王越他们哪个不是,你怎么不说我对他们有意思?” “诶呦,我的小祖宗小声些,生怕别人听不见是吧。”赵嫂子道。 亲眼看着对方因为自己说的话,脸上划过几分嫌弃,顾霖十分惊讶,抛开自己被赵嫂子误解的无奈,问道:“嫂子,你不喜欢方继越他们?” 不应该啊,平时方继越和王越过来时,赵嫂子都是笑脸迎人的,怎么看也不像讨厌他们的样子。 这样想着,顾霖问出来了。 赵嫂子瞋了他一眼道:“他们来给咱们送银子,我不摆着笑脸,还丧着一张脸啊。” 顾霖双眼微瞪,一副“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赵嫂子”的神情,惹得赵嫂子恼怒地又拍打他几下。 接着,赵嫂子正色道:“别和我皮,你不会真喜欢方少东家他们吧?” 见赵嫂子神情认真,俨然相信自己话的样子,顾霖无奈道:“我若真喜欢他们,早就和他们在一起了,哪还至于到现在孤身一人。” 说是这样说,不过顾霖仍然好奇对方为什么不喜欢方继越二人。 顾霖问道:“嫂子,你为啥不喜欢方继越和王越?” 赵嫂子道:“如果你对他们没意思的话,我肯定喜欢他们这样的年轻后生。” 顶着身旁年轻哥儿好奇的眼神,赵嫂子道:“我曾听陈掌柜说过,方少东家的爹有十几房妾室,若没有家财万贯,哪家人敢这么折腾,爹都这样,方少东家平日也是轻佻作风,可见日后也会一房妾室,一房妾室地往家里抬,你若真和他在一起的话,能有安心日子过?” “而那王少东家呢,虽然家风比方家好,从祖父到父亲都只有一位妻子,没有闹出过丑闻,但王少东家比你少那么多岁,嫂子不是说你配不上他,你这样的样貌身家,只有他求娶的理,哪有他嫌弃的分。” “但王少东家太过太孩子气,虽是将近二十的人了,但还一副长不大的模样,你若跟他成亲,婚后是同夫君相处呢,还是带孩子呢?” 顾霖闻言,整个身子笑倒在赵嫂子身上:“嫂子,你什么时候嘴变得这么毒了。” 顾霖的眼睛都笑出热泪,他对赵嫂子道:“合着在你眼里,我样样都好,无人能配得上我? 但是嫂子,我除了会挣钱外,什么活都不会干,每日懒得睡到日照三竿才起,我这样的哥儿在其他人眼里好似也不是贤妻良母吧。” 抬手点了点顾霖的额头,赵嫂子没好气道:“家务活儿?若是求娶你的男子还要你忙前忙后伺候家里,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娶你吗?” 顾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将一张白皙如雪的面容笑得粉若桃花。 看着身旁年轻貌美,不似双十年华的年轻哥儿,赵嫂子眼里蕴含担忧。 她语重心长道:“如今你已为郑猎户守寡三年,放在哪儿都是仁慈义尽,你若想要再嫁也是应该的。” “但你年轻貌美家财丰厚,外头的男人见着你恨不得从你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你听嫂子的,即便想要再嫁也不能着急,一定要仔仔细细地挑个好人家,才能托付终身明白吗?” 第82章 见赵嫂子这般担心自己,顾霖开口想要和对方说自己不会再嫁的事情。 前头的郑颢忽然开口道:“顾叔,婶子,临近正午日头大,我们先去树底下歇息吧。” 被郑颢一打断,顾霖下车后,便忘记要和赵嫂子说这件事了。 几人走到树荫下,赵嫂子从车上拿出一大张缝补过的粗布,然后将其铺在地面上。 顾霖从包袱里拿出干粮,离开县城前,他们已经做好荒郊野外没有客栈食肆的准备,提前带了不少干粮和卤味出来,能够应付五六天了。 郑颢从牛车上拿下一包卤味,因为卤味用油纸包好,所以郑颢拿它们时,手掌没有沾上卤汁。 但是过去一个上午,卤味都凉了,他们吃着倒没有什么,但是顾叔的脾胃弱吃不得冷食。 从车上拿下陶罐,郑颢将卤味全部倒进去后,接着捡了一些杂草树枝,再拿出火折子生火,然后把陶罐架在火堆上,待卤味变热后,郑颢才熄灭火焰,隔着厚厚的布巾把陶罐提到众人面前。 郑颢对啃着馒头的顾霖道:“顾叔卤味热好了,可以吃了。” 原先吃着白馒头,觉得没滋没味的年轻哥儿眼神一下子亮起来,不用对方动手,郑颢夹出一块卤肉道:“顾叔把馒头掰开。” 顾霖立刻掰开馒头,等对方把卤肉夹放到自己的馒头上,饥饿的年轻哥儿马上吃起来。 常温的馒头浸着卤肉的浓香,顾霖埋头,吃的停不下来。 见顾叔吃上后,郑颢才把陶罐放到其他人面前。 而后,郑颢也拿了一个馒头夹着卤味吃起来,但不同于年轻哥儿吃肉夹馒头的满足愉快,喷香的夹肉馒头并不能让少年生出愉悦。 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方才牛车上,赵嫂子和顾叔说的话。 从前,对于顾霖不会改嫁一事,郑颢深信不疑。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看着书塾的同窗陷入情爱,郑颢虽不懂,却明白男女之间的情爱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 加上…… 郑颢闭了闭眼,本朝律法支持女子哥儿在夫君死后改嫁。 对于刚才在牛车上,赵嫂子同顾叔点评其他男子是否适合成为顾叔夫君时,郑颢不由得产生恐慌了。 为什么都要顾叔再嫁,难道顾叔不嫁不行吗? 想到曾经在书塾读书,同窗之间聊天说到家里的女子哥儿时,都道女子哥儿柔弱温顺,需要男子庇护疼爱,否则时间一久,失去男子爱护的女子哥儿便会如枯萎的花儿一般。 当时,郑颢对此不屑一顾,如今这句话却不停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忽而,郑颢面色一冷,打开双眼。 他怎么能将顾叔和其他哥儿相提并论? 顾叔那般骄傲自强的人,在父亲死后,没有怨天尤人,而是鼓着一口气,向世人证明身为哥儿即便不依靠男人也能活下去。 自己若把顾叔当作需要男人庇护疼爱,才能存活下去的哥儿,不仅是对顾叔努力许久,所做出的一番成就的侮辱,更是对顾叔本人的侮辱。 第62章 到达府城,买奴仆 休整好后,顾霖一行人再次出发,牛车在官道上行驶了五六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府城。 顺着顾霖的指引,赵大哥和牛强驾着牛车来到顾霖买的房子。 看着面前比县城那间不知大上多少的房子,赵嫂子深吸一口气,声音略微打颤道:“霖哥儿,这府城的房子不便宜吧?” 没有瞒对方,顾霖实话实说道出价格。 听了眼前房子的价钱后,赵嫂子抬起手掌抚上自己快速跳动起来的心脏,心里暗暗道不愧是府城,光是房价便比县城高出十几倍。 顾霖上前打开大门,郑颢,赵大哥和牛强三人把牛车上的行李都卸下来搬进去。 待他们搬好行李后,顾霖和赵嫂子端来茶水。 顾霖对牛强道:“牛大哥,麻烦你帮我们搬行李了,待会儿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牛强闻言没有立马答应,而是看向郑颢,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牛强才道:“那就打扰顾老板了。” 顾霖道:“是我们麻烦牛大哥才是。” 饭后,牛强有事告辞了。 赵嫂子和赵大哥开始清扫房屋,顾霖拦住他们道:“嫂子,赵大哥,你们去休息,明日我再找人来清扫房屋。” 赵嫂子摆摆手道:“你忙你的去,我和你赵大哥如今闲着没事干,正好打扫房屋。况且请外人来清扫,哪儿有自己打扫后舒坦,自己住的地方还是自己理一遍才舒心。” 说完,赵嫂子便拉着赵大哥继续打扫房子了。 见拦不住他们,顾霖无奈表示让他们随意清扫,别累着自己。 这般下来,顾霖和郑颢便是家里最闲的两个人了。 顾霖不急着去收拾自己带过来的行李,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办。 他转头对身旁的郑颢道:“小颢,我决定买奴仆了。” 眉心微微一动,郑颢抬眼看向顾霖问道:“顾叔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顾霖道:“我想了许久后觉得你说的没有错。我买下他们后只要摆正心态,不随便责罚他们,他们便和我雇佣的其他人一样。” “而且,他们之后表现得好的话,我还可以放了他们的奴籍。” 说到后面,顾霖不禁自嘲一笑道:“说到底,我仍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坚守本心,因为买下奴仆会更加省心省力,我便不想再耗费精力招人了。” 听着顾叔在钻牛角尖的话语,郑颢道:“顾叔还未买下奴仆,便想着将他们的奴籍放了,可见顾叔良善。而且顾叔不会随意处置责罚他们,焉知顾叔这里不是他们的好去处?” 顾霖闻言微微笑了笑,笑容夹带着无奈与愁绪。 府城百姓生活质量远胜县城百姓,这里繁华机会多,所以,府城百姓并不缺活儿干。 甚至对于干活的地方,他们有着诸多要求,不能太累,不能太晚下工,而且工钱一定要高。 对于他们的要求,做过打工人的顾霖能够理解,不觉得他们的要求有什么错,人出来累死累活的,不就是想让自己过的更好吗? 如果对方只是要求高工钱的话,顾霖给得起,但府城百姓行事总是带着一些懒散,对此顾霖不能得过且过,只能买奴仆了。 然而,顾霖的心还是太软了。 郑颢提醒道:“顾叔若买下奴仆后,莫要表现得太过和善宽容,人性复杂,本就是从外面买回来的,难保不会看顾叔好说话,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对于郑颢的提醒,顾霖听了进去。 他郑重道:“我明白。” 既然决定买奴仆,顾霖便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 现代诸多经历教过他,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事,就像是学生便要遵循学校的守则,在没有能力改变的情况下,若表现得鹤立鸡群,不会让人觉得你独特,而会让人觉得你不同于世,应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代入到主家和奴仆上也是,顾霖不希望因为自己一时的善心给全家招来祸事。 商量完后,顾霖和郑颢也不拖延,立马起身去牙行了。 街道上有许多卖身的人,或者牵着一群奴仆叫卖的牙人,不过顾霖没有买。 他在做好买奴仆的准备后,便打听好买奴仆最好去正经的牙行,在街道上买奴仆或许省钱但危险。 从街上买的奴仆,无法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从前便有类似的案例,奴仆与卖主是一伙的,二者暗中勾结最后对买主一家谋财害命。 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不如多花些银钱去正经牙行买奴仆。 顾霖和郑颢走进牙行,便有伙计上前问好。 顾霖道:“我要买几个奴仆,男女哥儿都行但要青壮年。” 听着身前年轻哥儿的要求,伙计立马道:“您二位同我来。” 伙计转身,顾霖和郑颢跟着对方进入牙行深处。 方才刚进牙行时,顾霖便看到牙行的其他伙计带着顾客往牙行深处走。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里面应该是关着奴仆的地方。 果然,顾霖没有猜错。 他们跟着伙计走进去后,穿过一条光线略微昏暗的走道,接着眼前一亮,顾霖和郑颢来到一处空旷又狭窄的院子。 之所以说眼前的院子空旷又狭窄,是因为它占地确实很大,但与此同时,这里站着蹲着的人太多了,便显得原本空旷的院子格外狭窄。 伙计领着顾霖和郑颢来到一群蹲着的人面前,而后,他转身对顾霖道:“夫郎,这些便是您要求的奴仆了,有男有女,身体康健且正当壮年。” 伙计话落,顾霖低目看向地上蹲着的一群人,他们头发凌乱脏污,身上的衣物也不知穿了多久,破破烂烂隐约间还能看到他们的皮肤。 这些奴仆好似被驯服的很规矩,伙计说话时,他们都没有抬头。 第83章 顾霖开口道:“你们抬起头来。” 一个清瘦男人试探地抬起头,见伙计没有打骂自己,便完全把头抬起来看向顾霖。 看着其他仍低着头的奴仆,伙计高声骂道:“还不赶紧抬起头来。” 这下,地上蹲着的人群才好似收到命令般,一个接一个地抬起头来。 若说前头抬起头的男人身上还带着几分活气,那后头的人面上便浮现着麻木与死气。 顾霖心下一沉。 虽然早已知晓这个时代的奴仆遭遇并不好,但看着眼前的情景,顾霖仍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低估了其中的凄惨。 他语气略微发沉,对着身前蹲着的人群道:“你们叫什么,年纪多大,以前做过什么都说一说。” 然而不等奴仆们回答,伙计抢着道:“这位夫郎,这些人都是从南方逃难过来,活不过去自卖为奴的,以前在原籍都是农户只会种地。” 顾霖皱了皱眉,转目看向伙计道:“我没有问你,我问的是他们。”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年轻夫郎为何好端端地生起气来,但伙计识相地住嘴没有说话了。 顾霖转头,目光落在地上那群人道:“你们说。” 本以为地上蹲着的一群人不敢说话,或者要过许久才会有人开口。 不想,方才第一个抬头的男人张嘴,嗓音滞涩道:“这位夫郎好,小的叫林小幺,今年二十四岁,从前在老家的时候跟着夫家做小摊吃食生意,所以会一些厨艺,如果夫郎需要的话,希望能赏小的一口饭吃。” “你是哥儿?”顾霖眉眼一动。 清瘦男子道:“是的。” 听着对方的确认,顾霖仔细地看起对方。 这一看,顾霖发现相比男子,对方的身材确实更加纤细,五官也更加柔和清秀。 顾霖问道:“你的家人呢,也在这里吗?” 清瘦哥儿停顿一会儿道:“小的老家发大水,和夫家一路向北逃难,家里的银钱在途中都花完了,粮也绝了,夫家便将我卖入牙行换银子。” 不知道是不是来买奴仆的买家都会问这个,林小幺好似已经说过很多遍,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顾霖抬起手指,指向林小幺道:“就你了,过来吧。” 林小幺神色一怔,然后赶紧起身向着顾霖走去,最后他站到顾霖身后。 看林小幺身为一个哥儿,都能那么迅速地被买主挑走,剩余蹲着的人脸上起了些许波澜。 很快,一位壮年男子开口介绍起自己,顾霖没有反应,于是剩下的十多个人一个接一个,说出自己的姓名与来历。 顾霖听完后,转过身子同郑颢低声交谈了几句。 最后,他从人群中指了五位青年男子,三位女子和两位哥儿出来。 待他们走到自己的身后,顾霖转头对伙计道:“就这些人了,你算一下银钱。” 见身前年轻夫郎一出手便买下这么多奴仆,且都是价格不低的青壮年,伙计立即眉开眼笑道:“这位夫郎,您买的青壮年和年轻女子哥儿,按照市价,男子十两一位,女子八两一位,哥儿七两一位。” 这般下来,顾霖买奴仆便花去九十五两,他从荷包拿出一百两的银票给伙计。 见对方这般爽快没有讨价还价,伙计很是惊讶。 即便是府城诸多富贵人家的管事前来购买奴仆时,也会同他讨价还价。 而且,他一开始和顾霖说的价钱便有回价的余地,他已做好为对方免去几两银子的准备,不想眼前的年轻夫郎竟然这般爽快的给了银钱。 伙计的笑容越发灿烂道:“好嘞,夫郎您稍等,我立马给您找银子去。” 原本这笔生意,伙计有五两的提成,顾霖没有回价,伙计又多得了二两。 伙计转身,赶紧跑到前头找管事拿银子,生怕身后的年轻哥儿后悔了。 伙计离开后,顾霖的心情略微沉闷。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郑颢感受到了,他轻声开口:“顾叔可是为这些人感到难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依着身旁年轻哥儿善良宽和的性子,忽然面对这般人如牲口的场面,肯定会接受不了。 郑颢深色的眼眸不免染上些许担忧,顾叔良善鲜活,旁人对于此番情景早已看惯麻木,每逢灾年,人尚且活不下去,何谈人格尊严。 顾叔和这个世界太过格格不入了。 他太过仁慈。 就像方才,顾叔买东西时向来喜欢同卖家讨价还价,却在明知牙行多要银钱的情况下仍没有提,无非是为了照顾身后奴仆的自尊罢了。 顾霖微微抿唇对郑颢道:“没事,我缓缓就好。” 牙行伙计很快回来了,他顺便把奴仆们的卖身契也带来了。 他将找回来的银钱和卖身契交给顾霖道:“夫郎,这些人之后便是你的奴仆了。” 接过卖身契,顾霖转头对自己买下的几人道:“走罢。” 顾霖和郑颢走在前面,奴仆们便跟在他们后面,和来时从牙行门口进不同,他们买完奴仆后,直接从院子的大门出去就行了。 忽然经过一个人群时,顾霖的衣摆被抓住了。 他低首看去,是一个瘦弱如柴,却双目明亮的孩童。 郑颢几步上前便要把人拉开,顾霖抬手阻止他。 伙计见到这副情景赶紧过来骂道:“小杂种,还不赶紧放开你的脏手。” 说完,他弯下腰就要扯开孩童的手。 孩童的面容又黑又脏,双眸却水灵灵地盯着顾霖看,伙计骂他,他仍没有反应,只是抓着顾霖不放。 这般熟悉的情景令顾霖有些恍惚,见伙计快要碰到孩童时,顾霖开口道:“住手。” 伙计停下动作,转过头看向顾霖。 顾霖面色不变道:“这个孩子的父母呢?” 伙计说道:“这孩子的父母是官奴,伺候的官员被抄家了,他父母受了重伤去世了,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沉默片刻,顾霖问道:“他要多少银子才能买下?” 伙计闻言,面上闪过意外道:“夫郎,如果你要买这孩子的话,我劝你最好不要买,因为这孩子脑子有问题,直到现在还不会说话。” 顾霖眼里划过一丝了然。 他沉默一会儿,开口对伙计道:"无妨,你说多少钱就是。" 从未遇见过有人买有问题的奴仆,但有钱不赚是傻子,既然自己提醒过,对方还愿意买,伙计便道:“二两银子便够了。” 顾霖给了银钱后,蹲下身子,从袖中拿出手帕给孩童擦干净手后,便牵着对方离开了。 跟在顾霖身后,郑颢深色的眼眸落在身前哥儿的背影上,而后微微偏移,看向对方身旁的孩童,眼底划过不知名的情绪。 第63章 都是他的顾叔 将人领回家中,即便赵嫂子知道顾霖去买奴仆,但当看到对方领着一群人回来时,赵嫂子仍然惊讶了。 她放下手上的帕子,和赵大哥迎上前去问道:“霖哥儿,你怎么带这么多人回来了?” 顾霖道:“待会儿我再和你说,嫂子。” 说完,他转头对自己身后一群人道:“这两位是我嫂子和大哥,你们以后叫赵嫂子和赵大哥就好了。” 林小幺一群人喏喏应是。 接着,顾霖转头对赵嫂子道:“嫂子,你先领他们去清洗一番,里面有好几个哥儿和女子。” 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群人,赵嫂子的脑子虽然仍懵然着,但因为一直以来都是顾霖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所以,对于不明白的事情,赵嫂子便按照顾霖的话做。 顾霖抬起掌间握着的细小手臂,神情显出些许犹豫,而后,他对赵嫂子道:“嫂子,你帮他洗一下澡,他还小,待会儿你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赵嫂子早便注意到顾霖身旁的孩童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去买奴仆,却带回来一个孩子,但赵嫂子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上前几步想要牵小孩的手,小孩却怯生生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在顾霖身后。 顾霖见此蹲下身体,和小孩面对面,对上对方清亮懵懂的双眼,顾霖道:“放心,嫂子不会伤害你的,跟着嫂子去清洗吧。” 孩童盯着身前的顾霖许久没有反应,而后他轻眨一下眼睛,慢吞吞地松开顾霖的手,从他身后走出去,在赵嫂子再一次向他伸出手时,孩童把手放了上去。 赵嫂子领着一行人离开后,顾霖对身前的赵大哥道:“赵大哥,你去衣铺买几件衣裳回来,他们身上的衣裳清洗后都不能穿了。” 赵大哥点头应是,立马转身离开。 原本因为站满人略显拥挤的院子,刷的离去那么多人,一下子便变得空旷许多。 顾霖在大堂上找了个椅子坐下,郑颢没有说话,默默跟上去坐在他的身边。 两人相处时少有这般沉默,顾霖总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对方却沉默不语,可见心情并不美妙。 第84章 原本等待着顾叔主动开口,同自己诉说心底的沉闷,但身旁的年轻哥儿只是微微低首,左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右手拿起茶盖,有气无力地撇去茶水上的茶叶。 沉吟片刻,郑颢开口问道:“顾叔,可是还为买卖奴仆一事而感到不虞?” 即便再是少年老成,但当看到自己最在意的顾叔闷闷不乐时,郑颢也难以做到心如止水。 没有继续沉默,顾霖张开嘴唇,郑颢的心底却是一沉。 刮动着手上的茶盖,顾霖的目光停留在浅黄茶水中漂浮的茶叶上。 他微微摇头道:“并非全然如此,我不过是看到那些孩子,有些物伤其类罢了。” 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幼时被抛弃的经历,但今日买下那孩子时,顾霖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仍然对此耿耿于怀。 当骨瘦如柴的幼小身影抓住自己,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看向自己时,顾霖的身体逐渐僵住了。 因为这样的场景,顾霖似曾相识。 年少时多少次午夜梦回,顾霖渴望能拥有一个家。 小的时候,每当有夫妇来福利院领养孩子时,福利院的孩子们都会一拥而上,用渴望的目光看向前来的夫妇,希望自己能够被对方收养。 顾霖天生沉默内敛,领养孩童的夫妇都喜欢外向活泼的孩童,所以顾霖并不在领养孩童的夫妇的选择内。 顾霖渴望地看着来往的每一对夫妇领走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刚开始羡慕难过,不停地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活泼开朗一些讨人喜欢呢。 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学业,生活的压力渐渐落在顾霖的肩膀上,顾霖没有时间和精力在意这些了。 今日牙行的孩童令顾霖瞬间想起自己,他们同样孤独一人无父无母,不同的是顾霖是被父母抛弃的,而这位孩童的父母没有抛弃他,却因为重伤去世,留下他一人了。 听着身旁年轻哥儿低垂的语气和话语,郑颢的神情微微一动。 他的眼里划过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 原来,顾叔从始至终都是一人吗? 克制住心中诸多疑问,郑颢微微闭眼转而张开,他嘴唇微张唤道:“顾叔。” 这声顾叔不似寻常轻声轻唤,带着少年独有的微沉嗓音,顾霖的视线从茶盖上转移开。 顾霖抬首看向郑颢,对上身旁年轻哥儿的双眸时,郑颢才发现对方往日充满生气的眼睛如今浮现着黯然。 看着年轻哥儿那双不同以往,略微暗淡的双眼,郑颢说道:“我和顾叔的遭遇相差无几,我自幼父母双亡年幼无依,如果不是顾叔收留养育我,我只能活在他人屋檐下,看人脸色行事。” “我虽没有经历过顾叔的遭遇,但不管从前如何,如今我和顾叔是彼此的家人,我们永远不会抛弃彼此。” 郑颢向来不喜欢一句话重复多次,但在顾霖面前,他一次又一次地保证:“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顾霖的低迷情绪主要源自于回忆起年幼时的遭遇,但他如今经历过许多事情,对于这些消极的情绪,他只需要一段时间来默默消化便好了。 不想郑颢如此在意自己的情绪,一直在安慰自己。 看着身旁满心满眼皆是自己的郑颢,顾霖忽然觉得自己迷障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反复无常,优柔寡断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既然别人不珍惜他抛弃他,那么,他更不应该为此感到难过,否则,除了会伤害自己和身边在意自己的人外,没有任何好处。 原先脸上的无精打采全部消失,顾霖的神色宛若雨过天晴对郑颢道:“是我一时糊涂了,现在没事了。” 见顾叔想明白了,郑颢微微放心,但他心底那抹沉重仍未散去。 他看出来了,或者说三年前便知晓眼前的顾叔不再是从前那个顾林了。 那眼前的顾叔是谁? 山精野怪? 还是孤魂野鬼? 郑颢都不在乎,于他而言,不管顾叔是前者还是后者,他只知道眼前的年轻哥儿是关爱自己,护佑自己的顾叔便够了。 既然知晓对方不是顾林,那么顾父顾母便不可能是对方的爹娘,所以,顾叔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物伤其类这般的话语? 看着好不容易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的年轻哥儿,郑颢的眼神沉了沉,没有问出口。 赵大哥买完衣裳回来送到后院,让林小幺一行人换上。 片刻后,赵嫂子带着一行人从后院走出来。 不得不说,清洗一番后,林小幺一行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只见原先像乞丐般脏污不堪的一群人,穿上干净整洁的新衣后,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牵着孩童过来,赵嫂子对顾霖道:“他们的头发又油又脏,有好几个人的头发都打结成一团了,再加上,我看他们洗了几盆水后,水都是浑浊的,便拿剪子把他们的头发剪了,剪了头发后,清洗起来就方便很多了。” 说完,她牵了牵身旁孩童的手道:“这娃子身上没有伤就是太瘦了,肚子那块没有肉都是骨头。” 看了看赵嫂子旁边乖巧干净的孩童,顾霖道:“辛苦嫂子了,你先坐下吧。” 赵嫂子犹豫了一会儿,把孩子留在原地,自己走过去坐下了。 接着,顾霖神色一正,他的目光扫向大堂上站着的一众人。 过后,他开口道:“我把你们买回来,不是要你们伺候我的。” 大堂上站着的一群人,原先麻木的脸色变了变。 仔细看去,他们脸上的神色不见松快和解脱,反而弥漫着恐慌。 顾霖不受影响,继续道:“我有其他事情交给你们做。” “我开了一间酒楼,你们是我买回来的小二。虽然我手上有你们的卖身契,但我不会像其他主家一样对你们非骂即打。不过”顾霖话语一转:“我也不是做慈善的,如果你们之中有人藏奸耍滑,我不打你们,但会把你们卖回牙行。” 顾霖的话不重,却击中了林小幺一群人的命脉。 “主家,我们现在是你的人了,你说什么我们都听。”林小幺道。 接着,林小幺周边的人纷纷响应。 顾霖微微侧头,目光落到林小幺身上。 只见清瘦哥儿站在人群前面,隐隐一副领头羊的架势。 顾霖道:“我不会让你们干违法乱纪或者卖命的事。只要你们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 “以后,你们仍用以前的姓名,我不多加更改。” 林小幺一群人神色一动:“多谢主家,多谢主家。” 顾霖没有再说话。 这群人的卖身契在他手上,可以说,他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 不过,顾霖不想闹到那般地步,所以,有些警告该提前说的便提前说。 这般打个棍子奖颗枣子。 顾霖道:“都收拾好了,跟我走吧。” 虽然顾霖带他们回家洗漱,但没想过让他们和自己住在一起。 府城酒楼后院有空房,这些人日后也要在酒楼干活,所以顾霖一开始便打算让他们住在酒楼。 顾霖起身带着一行人离开,经过站着的孩童时,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微微转头,顾霖对赵嫂子道:“孩子太小了,先和我们一起住吧。” 听了顾霖的话后,赵嫂子微微松了一口气,原本她还担心这么小的孩子跟着一群人去了酒楼后该怎么生活,如今顾霖放话,让对方留下来和他们一起住便无事了。 领着一群人到达酒楼,把他们安排好后,顾霖道:“你们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再过来培训你们。” 林小幺应道:“好,多谢主家。” 顾霖点点头,离开前,他对林小幺道:“你年轻机灵看着点他们,不要让他们生出争端。” 林小幺不是蠢人,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动道:“您放心,我会好好看着他们。” 顾霖转身离开。 说到做到,顾霖给林小幺一行人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过来给他们进行培训了。 来的时候,他和郑颢带来了两大包成衣,这些人身上除了赵大哥买的那件衣裳外,没有其他可以换洗的衣服了。 如今正是炎热的时候,顾霖接受不了他们连着几日穿同一件衣裳。 反正大钱都花了,小钱也没必要省了。 把衣裳分下去后,顾霖把男子和哥儿女子分开培训。 他买那么多人回来,可不是让他们跑堂的。 府城的消费水平注定顾霖能够大展手脚,所以对于新开办的酒楼,顾霖有许多想法。 然而这一切都得将人培训出来后才能落实,所幸,林小幺一行人虽然刚开始做起事来很是手生,但在顾霖的培训下,对酒楼的事务渐渐上手了。 看到这般情景,顾霖松了一口气。 原本还担心他们和府城人一般,对自己所培训的东西难以上手。 第85章 没想到,这些人学的很卖力,把顾霖原本得花半个月培训的东西,缩减为七天就学成了。 之前碍于人手没有到齐,顾霖的酒楼即便装修好可以开张了,也有心无力。如今人手培训好后,顾霖便能将酒楼开张的日子提前了。 不过相比酒楼开张,郑颢入学的日子更早。 从酒楼忙活完后回到家中,顾霖看到郑颢坐在院子的石凳上。 原先府城的院子是没有石桌石凳的,但顾霖几人习惯了县城院子的布局,于是顾霖便请人来定制了一套石桌石凳。 “顾叔回来了。” 看着郑颢身后石桌上放着的衣物,顾霖问道:“你去府学办理好入学手续了?” 早上离家前,郑颢便同自己说去府学交束脩,领学服的事情。 顾霖越走越近,待对方坐在自己身旁后,郑颢微微开口,说起自己今日去府学的事情。 顾霖认真地听着。 从郑颢口中,顾霖了解到这个时代的府学。 和现代学校一样,府学有着各种各样的规矩,比如身为府学的学子,每日必须身着府学学服,不得无故请假缺课,不得顶撞师长,否则,轻则口头惩戒,重则退出府学。 说着府学之中一些具有代表性的规矩,见身旁的年轻哥儿面上逐渐显出兴趣,郑颢说到了住宿。 第64章 顾安 于住宿上,府学对学子没有诸多要求,允许学子走读或住在府学学舍。 为了方便,许多学子选择住在府学学舍,郑颢选了前者。 听了郑颢选择走读,顾霖道:“其实,住学舍的好处要比走读多。” 郑颢的眸子暗了暗,顾霖却没有发现,继续道:“我们住的地方离府学有一段距离,来往很是不便。你若是住在府学学舍的话,每日便不用早早地起来赶路了。这样既方便,也能多睡一会儿。” 顾霖真心为郑颢着想,若换做在县城时,五柳书塾离家里只有一小段路程,顾霖根本不用担心郑颢每日进学的问题。 但如今到了府城,府学离家里的路程可不是一般远,光是乘车便要花一炷香的时间了。 春夏早起赶往府学的话还好,如果到了秋冬,狂风寒雪的,这段路可不好走。 郑颢微沉嗓音道:“顾叔不必担忧。我本就不喜晚起,早点起来还能多些时间强身健体。” 虽说住学舍比走读好,但顾霖没有想过干预对方的决定。 见郑颢坚定自己的想法,顾霖便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点头道:“走读也好,家里的饮食总归比外面强些,你现在正在长身体,在吃食上可不能马虎。” 本以为顾叔会继续劝自己住府学学舍,不想对方平和地接受了自己的决定。 郑颢神情缓和,尤其是听到顾叔后面一句话时,深色的眸子显出几分笑意。 赵嫂子从灶房出来,叫他们吃饭,顾霖和郑颢站起身来走到大堂。 赵嫂子和赵大哥已经把饭菜摆好了。 顾霖落座,见他夹菜后,其他人才开始动起筷子。 顾霖见到这副情景,有些无奈。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霖好似成为顾家和赵家两家的当家人一般,只要两家人一起吃饭时,大家都会等顾霖夹菜后才动筷。 便是赵大哥,从前在赵家也没有这般待遇。 顾霖和赵嫂子说过不用这样,从前大家怎么吃现在就怎么吃。 赵嫂子说道:“你是咱们的当家人,这是家里人都承认的。” 赵嫂子一脸正色:“你平日不回来吃饭我们不会这样,但你在家里吃饭,不等你先吃,我们就吃成什么样子了。不要说府城,就看下河村和县城,哪家不等当家人回来敢动筷子吃饭?” 顾霖哭笑不得:“那也不见赵大哥和小六哥这般?” 赵嫂子瞪了他一眼道:“我和你赵大哥不同于其他家的汉子和婆娘,家里的活我和他是一人一半,他若提出来吃饭时他先动筷子,对得起我?” “你小六哥更别说了,自从余哥儿嫁给他之后,他们老陈家里里外外都顺了,对于余哥儿,他感恩戴德还来不及,还敢说这个?” “而你不一样。” 赵嫂子对着顾霖竖起大拇指道:“说直白些,你如今养着两家人,是当之无愧的当家人。若没有你,我和你赵大哥这一辈子都来不了府城。” 顾霖知晓赵嫂子的骨子里带着些许封建传统的思想,不过因着对方从未表现过愚昧,所以顾霖没有在意。 但如今按着赵嫂子的意思,自己成了当家人,顾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 但看着赵嫂子望向自己殷切期盼的神情,赵大哥憨厚质朴的笑脸,还有郑颢含着笑意与鼓励的眼神时,顾霖开口,原先拒绝的话语变成答应。 不就是当家人吗? 事情他都做了,难道还怕担上一个名头? 吃着赵嫂子做的红烧肘子,顾霖被肘子的咸香肥糯所征服。 忽然,他抬眼看到对面的情景,转头问赵嫂子道:“嫂子,他一直都吃那么多吗?” 被顾霖叫了后,赵嫂子抬起头,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小碗旁边堆满骨头,小嘴油汪汪啃着肘子的孩童。 赵嫂子没有大惊小怪,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对顾霖道:“这孩子的食量和成年人差不多,刚开始我看他吃那么多时,还担心他吃坏肚子,管着不让他吃那么多。” “直到后面发现,每次吃完饭,他还看着桌上剩下的饭菜,我便试探着给他增多饭食,没想到他全部吃下了,之后我便不管,随他吃了。” 听了赵嫂子的话,顾霖有些惊讶,原来对面的孩童是位大胃王! 顾霖在现代互联网上看过不少大胃王的吃播视频,不过其中许多大胃王都被人指出假吃,不想来到这里碰到个真的。 顾霖嘱咐赵嫂子道:“那便让他放开了吃,不过也要注意一些,不要让他吃坏肚子了。” 赵嫂子道:“我晓得,他不会说话我都看着呢。” “不过”赵嫂子话音一转问道:“霖哥儿,你什么时候给这孩子取个名字,我们总不能一直娃子娃子地叫着吧。” 顾霖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因为孩童不会说话,一连十数日,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顾霖的目光和啃完肘子的孩童对上,虽然对方仍旧没有开口,但当看到顾霖时,那双充满生机的眼睛轻轻眨动着,好似在同顾霖问好一般。 顾霖的心微微软了。 他抬手向坐着的孩童招了招手,赵嫂子见此想要提醒顾霖,那娃子不会有反应,却不想孩童拿着筷子走到顾霖身前。 赵嫂子惊呼道:“怎么回事,霖哥儿叫他他就应了,平日除了吃饭外,谁叫他他也不理。” 此时,孩童已经走到顾霖身前了。 经过几日喂养,孩童虽然还没有长什么肉,但肉眼可见的,脸色红润些许。 被赵嫂子照顾着,他全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顾霖时,顾霖还真有些受不了。 抬手摸了摸孩童的头顶,感受着手下温热柔软的触感,顾霖陷入沉思,思索着要为对方取什么样的名字。 眼前的孩童一看便知心理有些问题,不会说话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 不管是前者亦或后者,顾霖都无法得知对方的姓名,不能让对方和林小幺他们一样用从前的名字。 顾霖不擅长给人或事物取名,看县城的幸福楼和幸福居便知道,所取得名字主打一个简单粗暴。 但给人取名却不能这般。 微微侧头,见身旁年轻哥儿这般为他人深思,郑颢带着微笑的面容渐渐冷下来。 他淡淡地扫过顾霖身前的孩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孩童天生对于外界的不友善十分敏感,在郑颢的视线落向他时,孩童抬眼看向这边。 而后,在郑颢的注视下,孩童向顾霖的方向贴近几步。 郑颢唇角挑起的微笑愈发冷淡。 片刻后,顾霖似是思索好了,他抬眸看向身前的孩童,开口道:“你以后就叫顾安吧。” 为孩童取名时,顾霖想到对方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命运坎坷,不如取名为安,虽然俗套,却蕴含着美好与祝福。 顾霖不知道孩童的父母姓什么,不过,既然对方是自己救回来的,便是自己的责任,跟自己姓再合适不过了。 听着身旁年轻哥儿为孩童取的姓名时,郑颢平静的眼眸掀起波澜。 顾叔姓顾,自己姓郑,换作从前,郑颢不作他想。 但如今顾叔为眼前的孩童冠上自己的姓,是想对待从前的自己那样,收留对方,甚至把对方作为继承人培养吗? 毕竟,自己确实不姓顾。 郑颢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慢慢地,他眼底的神色恢复平常。 第86章 按照顾叔的为人,对方应该是可怜眼前的孩童,才会为对方冠上自己的姓氏,这不代表顾叔要将对方培养为继承人。 而且,若真想培养继承人的话,顾叔何不寻一个聪慧的,而要选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童? 想明白这一点后,郑颢的脸上重新露出微笑。 不过,他眼底生出些许警惕。 顾叔如今没有这个想法,却不代表日后没有。 对于顾叔的产业,郑颢并不在乎,顾叔想要交给谁他都没有意见。 但是如果顾叔想要收养其他的孩童,让原本属于两个人的家里多出一人,郑颢不会答应。 对于赵嫂子余哥儿他们,郑颢勉强能够忍受,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家人,和顾叔之间不是唯一的关系。 郑颢知道他们抢不走顾叔,但是如果来个无依无靠,可怜懵懂的稚子呢? 对于这般的情景,郑颢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毕竟,他从前便是这样走进顾叔的心房,成为对方唯一的家人。 郑颢心间再多起伏,皆被他隐藏于温和笑脸之下。 赵嫂子笑着夸赞顾霖取得名字道:“这个名字取得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赵嫂子对顾霖身前的孩童道:“天可怜见的,不管以前怎么样,如今来到这里,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说完,赵嫂子揉了揉顾安的小脑袋,因为这几日都是赵嫂子带着他,顾安没有躲避,相反,他双眼眯起,十分享受来自赵嫂子的爱抚。 顾霖见此,也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顾安柔嫩的脸蛋,笑着说道:“安安怎么跟小猫儿一样。” 隔日。 天还未亮,郑颢便起来洗漱好后换上府学学服。 他从寝卧出来,发现平日睡到辰时才起来的年轻哥儿如今站在院子里,打起三年前同大夫所学的五禽戏。 听到动静,顾霖停下动作转过身来,对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郑颢道:“起来了。” 郑颢点了点头,问道:“顾叔为何不再睡一会儿,如今天色还早着。” 顾霖微微笑道:“今日是你去府学的第一日,我自然要送你去了。” 听着身前年轻哥儿本该如此的语气,联想到对方为自己特意早起。 郑颢道:“顾叔,我如今已长大成人,不用再为我这般……”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顾霖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觉得麻烦我。” “但对我来说,亲自送你去府学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我亲眼看着你从下河村,一步一步走到府城,我感到非常骄傲。” “今日是你开学的日子,这般具有重要意义的日子,我当然要到场了,就是可惜了……” 顾霖面上露出些许遗憾:“不能把你开学的模样记下来。” 若换作现代,顾霖可以用手机给郑颢拍照录像,这里却没有办法。 见顾霖面上遗憾惋惜的神情,郑颢略微沉思道:“顾叔所言之意可是想用丹青记下来?” 差不多吧,顾霖点点头。 郑颢说道:“我虽不善书画,但日后在府学会有夫子教导书画一道,到时候我学了后,再画下今日开学的情景送给顾叔。” 顾霖听后,虽然没有收到成品,却仍很愉悦道:“好啊,到时候便看你的了。” 两人说完话,吃完朝食后便坐上赵大哥的牛车去府学了。 来了府城后,来回诸多地方不如县城方便,于是顾霖做下决定买了一辆牛车。 如今家里有两辆牛车,一辆从家里带过来的便放在酒楼用,还有一辆新买的便放在家中,主要给郑颢往返府学和家中用。 前往府学途中,掀开车帘,顾霖看到许多牛车或者马车向府学驶去,到达目的地后,府学门前果然停着许多车辆。 看着一位位从车厢下来的学子,顾霖不由庆幸,幸亏自己专门买了一辆带车厢的牛车送郑颢,若不然,别人坐着体面的车辆来府学,郑颢却坐着牛拉的木板车过来得多难受。 顾霖却没有想过,能拥有专门牛车接送的学子,家中都是颇有资产的。 府学学子有官宦子弟,富家子弟,也有寒门庶民出身的,后者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坐车,他们要不住在府学学舍,要不每天一大早,天还没完全亮时,就靠着双腿从家中赶到府学。 假若没有他,郑颢开学第一日,估计也和后者一般,不是住在府学的学舍,便是靠着双腿走到府学。 不过,向来疼爱孩子的顾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即便想到了,但依照他疼爱甚至溺爱孩子的性子,也会竭尽全力给郑颢最好的。 第65章 初露锋芒 说顾霖溺爱孩子,绝不是危言耸听。 对于顾霖带孩子的方式,赵嫂子亲口说过:“如果不是郑颢,换作其他孩子早就被你惯坏了。” 这话怎么说呢? 还在县城时,郑颢每日都要去五柳书塾进学,相应的,一年三百六十天,他几乎都是穿学服。 换作其他人家,长辈便不会给自家孩子做太多衣裳,反正也穿不着,顶多一个季度做一两件备着便是。 况且,如郑颢这般年岁的少年,身高一天一个样,衣服买多了的话,隔几日便穿不了了,还不如等对方个子定型后再买。 顾霖却不这样想,他反其道而行。 每年春夏秋冬不算之前的,郑颢的衣裳加起来足足有三四十件,而这还是郑颢阻止了顾霖的前提下。 包括之前买奴仆时,顾霖想到郑颢参加院试,他在客栈见到许多读书人身旁都有书童跟随,怕郑颢去了府学,没有书童跟在身边会被人欺负,便想给对方买一个,但被郑颢婉拒了。 顾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虽然,顾霖嘴上一直说要把郑颢培养为五好青年,但真正施行起来的却是溺爱之举。 尤其是在物质上,主打的便是能给自家孩子买最好的便买最好的,别人家孩子有的自家孩子也得有。 就如赵嫂子说的那般,如果不是郑颢心性坚定,早熟聪慧,否则还真就被顾霖的蜜罐子教育养成一位天真善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公子哥了。 从车厢走下来,郑颢转头对顾霖道:“顾叔我到了,你先回去吧。” 将准备好的食盒提出来,顾霖对郑颢道:“晚上等你回来吃饭,这是赵嫂子给你准备的午食,下午赵大哥会过来接你。” 郑颢点头表示明白。 接过食盒,郑颢同顾霖再次道别,然后转身走进府学。 目送着对方消失的背影,顾霖对前头的赵大哥道:“赵大哥,我们回去吧。” 郑颢穿过府学大门,背着书箱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这是他第二次来府学,第一次是前日过来交束脩。 郑颢知道自己的学堂在哪儿,按照脑海里的路线走过去。 抬腿踏进学堂,郑颢放眼一看,学堂内的座位差不多坐满了。 他寻了中间一个空位坐下。 而后,郑颢从书箱拿出笔墨纸砚,待将从书箱取出的东西整理好后,郑颢往后看去,见学堂后面几张空桌上放着食盒。 他提起食盒走过去,把它放在桌上。 虽然郑颢从进来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但学堂其他人却怎么也忽略不了他的存在。 少年姿容出挑,芝兰玉树,凡是读书之人,在结交友人时,不仅看重对方的才学品德,还十分注重对方的容貌。 眼前的少年便是一位不可多见的美男子。 将食盒放好后,郑颢回到座位。 一位圆脸杏眼的少年走过来,对郑颢拱手道:“这位兄台,我叫彭志之,不知兄台贵姓?” 郑颢微微抬首,虽然神情淡漠,但唇角微挑显出微笑,顿时消去令人难以亲近之感。 郑颢道:“彭兄有礼,在下姓郑名颢。” 郑颢? 彭志之微微睁大双眼,本就圆圆的杏眼显得越发圆润:“郑兄可是府试第一和院试第一的郑颢?” 面对彭志之的直白询问,郑颢面不改色,微微点头道:“正是,此次不过侥幸而已。” 郑颢这般说,彭志之却没有把对方的谦虚当真:“今年院试可不容易,往年策问所出之题皆是与税收或农业有关,今年问的却是南方水患。我们身处北方,对南边水患如何了解,我当时一见着试题,便不知该怎么回答。” 若换作在县城,面对同窗对试题的抱怨,郑颢不会多做言语。因为水平不在同一阶段上,再多的讨论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然而府学不同,这个学堂皆是闯过院试的秀才,看着眼前的彭志之,以及周围对自己似有若无的打量,郑颢也想看看府学同窗的实力如何。 他微微开口道:“大乾立国以来,自太祖时期,一改前朝乡试以上的科举才有策问之题,如今下至乡试,院试皆有策问。” “策向向来考的是当下遇到的难题,我们身处北方无法做到身临其境,感受南方水患的严重。” 第87章 “但府城外面,所聚皆是自南方逃难过来的灾民,数不胜数食不果腹,府城街道,牙行里自卖为奴的百姓与灾民比比皆是,从前二十多两银子才能买下的青壮年,如今十两便能买下了,知微见著,我们便可以推测南方水患的严重程度。” 郑颢话落,彭志之皱眉思索道:“确实如郑兄所言,我母亲近日买了好几个奴仆回去,都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听母亲说,价钱比以往便宜许多。” 彭志之说完话后,原本听他们说起院试策问聚集过来的学子们中,有一位开口问道:“南方水患固然紧急,可为何本府院试会问我等,本府该如何应对南方水患?这不是朝廷该做的事吗,况且我们身处北方,又如何处理南方的水患?” 另一位学子道:“难民逃亡至此,我瞧本府除了施粥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接着,他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知府大人连着施粥两个月,已经算是仁慈了。” “只是不知这粥水能施多久下去。”有人轻叹道。 “撑到年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忽然,一道声音从人群外传过来。 众人不禁抬头,纷纷往出声的方向看去。 于是,他们看到一对身材外貌相似的少年站在一起,方才说话的应该就是他们其中一位了。 见有人这般确切回答,彭志之略微焦急问道:“兄台这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可靠吗?” 甄远脸色一僵。 虽然他的消息可靠,但却不能说是从哪儿得来的。 面对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甄远不禁转头看向自家兄长,希望对方能够为自己解围。 但甄程没有看他,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坐着的郑颢身上。 对上对方清冷的双眼,郑颢丝毫没有躲闪,深色的眼眸回视着。 片刻,在甄远越发焦急的情况下,甄程开口:“消息可靠,但出处不能说。” 此言一出,此间的学子都不是傻子,立即明白这兄弟二人的家里,应该是有什么路子才知晓这则消息。 对方不愿意说,他们也懂事地不问。 甄程开口,声如冷泉问道:“你们觉得明年南边逃往北边的流民会增多吗?” 他看似询问众人,视线却扫向坐着的郑颢。 彭志之沉思一会儿道:“我听闻一个月前,朝廷便下令派遣钦差大人前往南方赈灾,督促南边修建水利,疏通江流,这般下来水患的问题应该能够解决。流民之所以逃往北边,不过是饱受水患之苦,待水患结束后,他们便不用再逃难了。” 其他学子想了想后,觉得彭志之说的不错,纷纷点头。 甄程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未曾挪动,郑颢行事虽不喜高调,却也不畏惧引人注目。 “在下认为,明年南边逃往北方的难民会更多。” 郑颢话落,其余学子神情愕然,他们眼神扫向郑颢,皆是一副你不会疯了吧的表情。 郑颢不受影响,继续道:“南方水患源于近几个月倾盆大雨日日不停,即便钦差大人赈灾完成后,南方农田里的粮食早被摧毁了,百姓没有粮食吃,就算播种也得等到来年开春,这便意味着南方百姓历经水患后,还会迎来粮荒,他们至少要熬上半年才有新粮吃。” 有学子不服说道:“南方其他府县闹水患,江南一带可没有,江南乃鱼米之乡,只要它肯挪出一部分钱粮,足以养活整个南方。” 被人反驳,郑颢的语气依旧不急不慢,冷静道:“若换作往年,南方地带出现水患,朝廷皆会下达指令,命江南拨出钱粮救济灾区,可今年赈灾粮是从北方运过去的,诸位以为是为何?” 彭志之吞了吞口水,迟疑地说出心中的猜测:“莫非是……江南自顾不暇?” 彭志之话落,整个学堂的学子不敢置信。 郑颢道:“江南虽没有水患,但因下了几个月的连绵大雨,今年收成并不好,今明两年江南都要数着钱粮过日子,早已没有多余的钱粮接济其他地方了。” 一位学子喃喃道:“不对,不对,江南粮仓粟米丰饶,年年积攒,怎么可能拿不出多余的钱粮?” 说到这里,郑颢没有继续说话了。 学堂的其他学子也默契的保持沉默。 江南粮仓确实丰厚,便是养整个大乾百姓一年都绰绰有余,但没有皇帝的命令,即便饿殍遍地,江南的粮仓也不能开。 否则,一旦被有心之人煽风点火,百姓暴动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甄远站在甄程身旁,他看向郑颢,起初他并不在意对方,以为对方就是死读书的家伙,比常人长的好看些许。 可听了对方的一言一行,甄远便知道自己看错了。 甄程看着郑颢,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郑颢道:“在下郑颢。” 郑颢?甄远眉头一皱,很快反应过来对方便是那位素面不识的郑颢。 甄远对其熟悉的不行,就是对方,让自小受到名师教导的兄长没有取得小三元。 甄远曾经打听过对方,但没有打探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甄远便猜测对方应该是府城下某县城的寒门子弟,此次府试和院试,恰好被对方瞎猫遇见死耗子,捡了便宜而已。 然而,此时此刻,甄远此前的想法灰飞烟灭。 因为郑颢方才的言行,尤其是对方对于南方水患的见解,字字句句看似稀疏平常,却透露出诸多信息。 比如,郑颢一个常年待在县城的寒门子弟,是如何知晓南边水患的严重程度,又是如何预料明年灾民增多的局势。 甄远虽然也知晓南方水患短时间难以平息,但那是因为自家父亲是本府知府,相应的,他所能接触到的,了解到的朝堂政事有很多,所以并不稀奇。 但郑颢出身寒门,怎会知晓朝中事务。 然而不待甄远多想,彭志之低声道:“夫子来了,快回座位。” 众人闻言,皆抬头看向学堂门口。 果然不知什么时候,两位中年男子站在学堂门口,一位胡子花白,一位年约四十。 学子们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彭志之坐在郑颢左边,甄程和甄远坐在郑颢右边。 两位中年男子走进学堂,待站定后,那位胡须花白的男人对下方的学子道:“我是府学山长,这位是周先生,日后他便是你们地字班和天字班的夫子了。” 学子起身行礼,齐声道:“学生见过山长,周先生。” 府学山长把人带到后便离开了,只留周先生一人站在学堂上面。 周先生面容严肃,不似寻常夫子,周身有种莫名的气势,令学堂学子们连喘息都不敢大声。 周自成开口道:“方才我进来,听到你们讨论南方水患,我虽知晓你们院试排名,但对你们策问的水平还不了解,往后乡试,会试和殿试,策问必不可少,甚至乃重中之重。” “今日下学后,你们都给我回去写一份如何治理南方水患的策问,明日交给我!” 周自成话落,下方的学子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们没有想到开学第一日,便有先生布置课业。 然而,他们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皆道:“是。” 而后,周自成让众人自己看书,明日再上课。 下学后,看到周夫子离开了,彭志之转过头来,偷偷摸摸地对郑颢道:“你知道周夫子之前的身份吗?” 郑颢心中有些许猜测,然而,他不动声色道:“周先生能够进入府学任教,身份应该是举人。” 彭志之神秘地摇摇头道:“府学有传言,周夫子是那位从京城退隐下来的四品大员,我原先也这样以为,但看山长对周先生的态度,应该是那些人猜错了。” 彭志之道:“四品大员何等概念,本府知府乃从四品官员,放在往日,在四品大员面前也要略退一步。” “而山长方才对待周先生的态度,根本没有面对四品大员的恭敬,别人肯定猜错了。” 郑颢却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扫向在彭志之话落后,脸上表现出恼意和不屑的甄远身上。 是么,不见得。 【下个月准备书测,现在收集好听的书名,有想法的宝宝们可以在这段话里留言!】 第66章 好运楼开张 “哐哐哐” 往日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一阵阵敲锣声,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由自主地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声源处站着两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他们站在一家崭新酒楼的大门外,大声地叫喊着。 “新店启航,开门迎八方来客,抬头喜纳四海财源。” “开张大喜,张灯结彩迎财神,福禄寿喜财神到,不要你说一句话,福气财喜到你家。” 一句又一句吉祥讨喜的话语从二人口中出来,高声又利落。 原本从酒楼门口经过,只想看个热闹的行人们,在听到他们句句不重复,欢快吉祥的祝福话时都停下了脚步。 第88章 一位男人抬头,看着面前挂满红布的崭新酒楼,高声问两个男子道:“你们家酒楼是干什么的?一大早便这般热闹,我在隔壁街道都能听到你们的动静了。” 不待酒楼门口的两位伙计回答,站在男人身边的另一位男子道:“听说是开古董羹的,一个月前便开始装修了,今日才开张呢!” 前头男子闻言,边摇头边念叨:“古董羹?这都第几家了,府城东南西北的古董羹都有,这酒楼的东家怎么想的啊,做什么生意不好,偏偏卖古董羹!” 任由众人讨论,于二成和另外一位伙计没有插进去。 见酒楼门口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于二成停下叫喊声,上前一步,对着众人拱手道:“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日东家新开张,为同诸位交个朋友,酒楼开张后三日实行大优惠,消费满五两者可减去五百文,酒楼内菜品肉类新鲜管够!” “不仅如此,东家顾念同大家街坊邻居,相识一场不易,今日凡是进入酒楼消费者,酒楼都将送上一壶酒水作为礼品!” 起初听到于二成口中的优惠时,站在酒楼面前的人群虽有些心动,但还能克制住,但当对方说会送上酒水时,他们便忍不住了。 这年头酒水要用粮食酿造,便是府城的百姓,一年到头也舍不得喝几次酒。 不过,有人心存怀疑,高声问道:“你们酒楼不会用浊酒糊弄我们吧?” 浊酒便宜,几十文就能买下一坛。 “你们不会想诓骗我们,把我们哄进去后,我们不花够银子便不让我们回家吧?” “对啊对啊!我可不信哪家酒楼这么大方白送酒水!” 大家逐渐冷静下来,一个个面露怀疑,在想这家新开的酒楼是不是想要欺骗自己。 于二成拱手对众人道:“东家乃清清白白的商贾,可不敢做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更何况各位爷,娘子在这里,我们酒楼只有几个人,若真欺骗你们,你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们了。” 或许是于二成太过真诚,也或许是他的话语说服了众人,众人的喧闹声渐渐减弱。 人群中一位男子问道:“既然如此,你们店什么时候开张,我倒要看看你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于二成笑着回道:“您先别急,快了。” 话落,一道身影从酒楼走了出来。 男人看到后,脸上划过惊讶,眼睛看向于二成道:“你小子不地道啊,酒楼还没有开张,那哥儿怎么从酒楼里出来了?” 于二成闻言,视线顺着男人指着的方向看去。 此时,顾霖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于二成和另外一位伙计对顾霖道:“东家!” 按理来说,他们是顾霖买来的奴仆,要不然就称顾霖为主家,要不然就称顾霖为夫郎,但顾霖培训他们时,让他们统一叫自己东家。 于是,于二成他们皆称顾霖为东家。 东家?! 见面前两位伙计,对从酒楼走出来的哥儿的称呼,人群都喧哗起来了,尤其是为首的男子目瞪口呆。 府城不是没有女子哥儿开店铺的例子,但从没有伙计掌柜称他们为东家。 女子哥儿出嫁前打理铺子,下头的人便会称他们为少爷或娘子,若是女子哥儿出嫁有了夫君后,下头的人便会称他们为夫郎或太太。 总而言之,东家这个称呼多是属于男子的,从未见人用在女子哥儿身上。 见众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从下河村走到府城,顾霖习惯了。 他抬腿走到众人面前,拱手行礼,笑着道:“承蒙诸位赏脸在此观候,如今吉时已到,酒楼开张!” 话落,跟在顾霖身后走出来的林小幺立马上前几步,点燃挂在酒楼大门前的鞭炮。 顿时,又长又红的鞭炮劈里啪啦地响起来,红色的纸沫撒向四周。 待鞭炮声停后,顾霖拉下挂在酒楼牌匾上的红布,瞬间,好运楼三个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于二成高声喊道:“好运楼,好运来,吃过好运不停来!” 林小幺道:“好运楼,好运留,吃过好运不再走!” “好一个好运来!好运楼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再不进去吃上一顿就不合适了!” “老板,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顾霖笑着应道:“自然可以,承蒙诸位光顾!” 说完,他侧身往旁边一站。 原本围在好运楼面前的人群里三三两两走出几个人,看着不多,但一批接着一批踏入酒楼大门,很快,好运楼的大堂便热闹起来了。 顾霖转身就要进去,忽然,一位容貌艳丽的哥儿跑过来问道:“你们家酒楼可有包厢?” 顾霖转过头来,微微点头回道:“有,整个二楼都是包厢。小楼不仅有包厢,还有专人服侍帮忙煮火锅和烤肉。” “噢?”容貌出挑的哥儿被顾霖的话引起兴趣,他好奇地问道:“你们酒楼不是做古董羹的吗?怎么还有烤肉?” 顾霖耐心地解释道:“单做古董羹的话,难免有些单调,在炉子旁边架上烤炉,到时候客人吃古董羹觉得清淡便可以吃烤肉调剂,吃烤肉觉得干燥油腻,便可吃火锅中和。” 艳丽哥儿闻言夸道:“你真聪明,不过不用小二服侍了,我们少爷是哥儿,有我在身边就好了,你给我们一间包厢便足够了。” 顾霖微微笑道:“哥儿不用担心外男的问题,小楼服侍食客的小二不仅有男子,还有女子和哥儿,如果你家少爷需要人服侍的话,我们这里有好几位女子和哥儿呢。” 见这家酒楼如此妥帖得当,艳丽哥儿的神情划过几分惊喜道:“你们这儿挺周全的,你帮我挑个手脚麻利且话少的哥儿,我待会儿就带我们少爷过来。” “好。” 说完,艳丽哥儿便转身离开了。 顾霖见对方走进对面的布庄,片刻后,对方便带着一位容貌清冷,气质出挑的哥儿出来。 他们来到顾霖身前,艳丽哥儿走上前对顾霖道:“这是我们家少爷,姓甄,我叫甄清清,老板怎么称呼。” “在下顾霖。” 艳丽哥儿听后立马转身,笑着对自家少爷道:“少爷,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酒楼的东家哥儿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名字也好听。” 顾霖微微惊讶,看向在自个儿面前评价自己的甄清清。 甄蕴眉头一折,目光扫向身前的甄清清,轻斥道:“清清不得无礼。” 甄清清微吐舌头,转头对顾霖道:“顾东家,我没有轻视调笑你的意思,刚才好运楼开张,我们在布庄那儿看到你,见酒楼东家竟然是一位哥儿很是惊讶。之后见你不仅是哥儿,还长的漂亮,便不禁生出喜爱之情了。” 见甄清清越说越离谱,甄蕴清冷的神色显出些许无奈:“清清。” 甄清清说完后,便意识到自己后面所说之言不妥,然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甄蕴面含歉意,对顾霖道:“顾东家实在抱歉,清清被家里惯坏了,性子难免有些跳脱,有时候说话失了分寸,但他没有坏心,还望顾东家莫要怪罪。” 见对面的清冷哥儿给自己道歉,顾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对于甄清清的话语,顾霖并不生气,他还不至于分不清对方是冷嘲热讽,还是真心夸奖。 甄清清夸赞自己,顾霖喜欢听,当然如果对方能把漂亮换成帅气的话,顾霖会更加高兴。 顾霖对甄蕴说道:“无事,我知道清清没有恶意。” 甄清清闻言,立马松了一口气,若是对方真的在意的话,自己回去肯定要被少爷责罚了。 他可不想一个月都吃不上糕点。 见顾霖确实心口如一,心无芥蒂,甄蕴微缓清冷神色道;“我们进去吧,别站在这里妨碍顾东家的生意了。” 顾霖道:“请。” 三人进去后,大堂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顾霖招来林小幺道:“你带这位甄少爷上去,便去最里面最安静的那个包厢。” 林小幺点头称是,而后,甄蕴和甄清清跟着对方走上二楼。 前往包厢的途中,甄清清面上略带遗憾道:“可惜了,本来还想请顾老板和咱们一起吃呢,到时候对着顾老板那张脸,我能吃下不少饭。” 甄蕴说道:“平日也不见你少吃。” 见自家少爷这般拆自己的台,甄清清微鼓脸颊道:“少爷可是嫌我吃的多了?” 甄蕴不上他的当,道:“今早桌上六盘早点,我每盘各吃了一块,剩下的都进谁的肚子去了?” 甄蕴话落,甄清清的脸都羞红了:“少爷!” 甄蕴虽神色清冷,但看着身旁小哥儿恼怒的神情,甄蕴的眼底浮现出笑意。 不知道这边主仆二位的打打闹闹,顾霖在柜台后忙活着招呼客人,幸好他有先见之明,买了十几个人回来,要不然应付起府城这群客人还真有些困难。 第89章 好运楼才开张一会儿,顾霖便在账本上记下一个又一个数字,边记边看,顾霖不禁感叹府城有钱人的数量。 倘若说县城的人们贫富差距甚大,富者巨富,贫者甚贫,处于中间那一部分小有钱财之人少之又少,那么府城便均衡的多了。 府城虽也存在着贫富差距,但肉眼可见,这里的百姓生活要比县城百姓好许多。 只瞧来好运楼吃饭的食客们,不全是哪家少爷老爷,公子小姐,皆是实打实刚好从好运楼门口经过,被吸引进来的普通百姓。 好运楼消费可不低,在这里吃饭,打底要花去五两银子,这可是府城一家四口三个月的嚼头呢! 不过,顾霖也没有那般天真,瞧着满座的大堂,便以为府城所有百姓都进的起酒楼。 但从总体来看,府城百姓的生活质量确实比县城百姓好得多,至少一年到头能进酒楼消费一两次。 除此之外,订包厢的人也增多了。 县城的幸福楼也有包厢,但除了逢年过节外,平日订的人极少。 府城却不一样,好运楼总共二十个包厢,如今不过开张一会儿,便被人订去五个,由此可见府城人的消费能力。 因着好运楼会提供专人服务,于是凡订了包厢的食客,都会点一名小二专门服侍。 当然,顾霖有言在前,楼内女子哥儿只服侍同为女子哥儿的食客,男性食客只能点男小二。 不怪顾霖小心谨慎,不说现代,光是在县城做生意时,有男子见他是哥儿,不是没想过占便宜,不过都被顾霖打了回去。 顾霖若不提前把话说明白,谁知道有些食客是来吃东西的,还是另有图谋。 虽说食客们可以点小二服侍他们用餐,但酒楼内的小二数量毕竟有限,顾霖讲究先来后到,于是小二们都被点走后,剩下的食客即便有钱也花不出去了。 不仅包厢的食客可以点小二服侍,便连大堂的食客也可以让小二服务。 不过,因为大堂上的小二服务是免费的,一人得应付四五张桌子的客人,所以,大堂食客不如包厢食客能体验到小二的专门服务,例如对方会帮他们烤肉,往古董羹下菜等等。 不过,大堂食客们并不介意,他们觉得与其花这些冤枉钱,让别人伺候他们吃饭,还不如用这些银钱多点几盘菜呢。 况且,食客们还未体验过自己动手烤肉,放在其他酒楼,所谓烤肉都是厨子们把肉烤完切好后端上来给他们吃。 哪有自己动手有趣,食客们兴味盎然地烤肉切肉吃起来。 第67章 带同窗回家吃饭 周夫子踏出学堂后,学堂便热闹起来了。 郑颢收拾完书箱转身离开学堂。 今日好运楼开张,虽然有顾叔在不会出什么差错,但郑颢仍有些不放心想过去看看。 “郑兄!” “郑兄!” 身后的呼喊声一次比一次高。 郑颢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彭志之赶紧跑过来,气喘吁吁道:“郑兄,你怎么一下学就离开了,我跟在你身后,追都追不上你,” 郑颢道:“我今日有事,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你们自己吃吧。” 彭志之面露可惜道:“啊?南新街那边新开了一家酒楼,我原本还想请你和甄兄他们一起去吃呢!” 彭志之话落,甄程和甄远走了过来。 甄远对彭志之道:“你属兔子的跑这么快?!” 彭志之不好意思道:“我想着要追上郑兄,一时把你们忘在后面了。” 彭志之不说还好,一说就点燃了甄远的火药桶。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甄家少爷,父亲是知府,从来没有人敢这般忽视他。 甄远瞪着彭志之,双眼冒火。 “甄远。” 甄程一开口,甄远忍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但仍忍不住瞪了彭志之几眼。 彭志之只好再次道歉,见对方总算收回瞪视,不再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后,才转过身对郑颢道:“你若是不得空闲,咱们改日去也行。” 甄远不服气,凭什么郑颢不去,他们也不去? 但他刚想要开口,就被自家兄长扫视过来的目光定住了。 甄程对郑颢道:“若是郑兄今日没有空,我们可以改日再约。” “走罢。” 彭志之怔住了。 府学外有一处空地,专门用来给府学学子停车辆的,彭家和甄家的车辆也在那儿。 甄家有一辆马车,郑颢四人出行,若同坐一辆马车太过拥挤,顾霖知晓今日中午郑颢要归家,便派新买来的奴仆过来接他。 于是,郑颢开口,让甄家两兄弟坐他们自家的马车,然后让彭志之和自己坐自家牛车。 彭志之没有意见,跟着郑颢走上他的牛车。 两辆车辆行驶到南新街,因为前头街道太过拥挤,马车和牛车不好通过,于是郑颢四人决定下车走过去。 四人走到好运楼门外,虽未进去,但瞧着酒楼门口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食客,以及空无一席的大堂,便感受到了好运楼的热闹了。 抬眼看到眼前喧闹的情景,彭志之有些担忧道:“虽然这家酒楼新开张,但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我们如今才来里面恐怕没有位置了。” 彭志之话落不见他人应答,只见原先站在自己身旁的郑颢率先抬腿走进去。 “欸郑兄!” 彭志之叫道。 甄远最是看不得别人行事优柔寡断,踟蹰不前。 他嘲讽道:“也难为你考上秀才了,不过一顿饭食而已,有位置便吃,没位置便离开,做什么磨磨唧唧的。” 说完,甄远抬腿进去。 彭志之一时无言,见一旁的甄程也跟着郑颢他们走进去,最后,他也抬腿踏入酒楼大门。 “小颢。” 算好上一位客人的账目,顾霖抬眼,便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郑颢。 紧接着,他看到跟在郑颢身后的三位少年。 郑颢上前几步站在柜台前,对顾霖道:“顾叔,这三位是我同窗,二楼还有包厢吗?” 难得见郑颢带同窗回来,顾霖生出几分喜悦道:“有,刚好有个客人吃完离开,那间包厢还空着呢。” 彭志之三人跟上来,听到郑颢和其身后年轻哥儿的对话,十分意外,他们没有想到这家新开的酒楼竟然是郑颢家的。 回想方才郑颢对顾霖的称呼,彭志之三人上前拱手,对顾霖道:“顾叔好。” 顾霖笑着道:“你们好。楼上的包厢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和小颢上去吃饭吧。” 说完,顾霖对郑颢点头示意,郑颢明白后没有继续废话,带着身后三人上楼。 见他们上去后,顾霖对于二成招手道:“小颢带同窗来吃饭,你上去看看他们。” 虽然刚才没有怎么交谈,但顾霖一接触,便知郑颢的三位同窗在家里是被奴仆环绕伺候着的大少爷。 郑颢知道怎么吃火锅和烤肉,必定能招待好他的同窗,但顾霖却舍不得自家崽去伺候别人。 郑颢四人来到包厢坐下不久,于二成便跟上来了。 郑颢对彭志之三人道:“这是酒楼的小二,你们想要吃什么,和他说就是。” 甄远眉眼飞扬问道:“这顿饭可是你请?” 郑颢平日在府学不显山不显水,平日下学也是第一个走,所以甄远等人根本不知道他有专车接送,一直以为对方是花钱雇车往返家中和府学的。 今日看到牛车专门停在那儿等郑颢,彭志之三人便明白对方不是自己认为的贫寒学子了。 但奇怪的是拥有这般家产的郑颢,竟然从未表现出来。 开学半个多月以来,府学同窗渐渐熟悉后,不少人举办起诗会邀请其他同窗参加,或者家中有喜事,邀请其他同窗参加宴会。 甄远和彭志之去过不少次,但甄程不喜热闹,所以一次都没有去过,奇怪的是,郑颢和甄程一样,也没有应过同窗的邀约。 从前,甄远以为对方的家境不足以支撑他在外结交友人,但看好运楼客似云来的架势,郑颢在银钱上绝对不会缺少。 郑颢面不改色道:“你们点便是。” 虽然不过是一顿饭食,值不了多少钱,但郑颢的态度让甄远舒心许多。 他对一旁站着的于二成道:“把你们酒楼的招牌都上一份,你们少东家在这儿,账都记在他身上。” 于二成脸上的笑容变都未变,等彭志之和甄程点完菜后,他才退出包厢。 彭志之看了看包厢的摆设,再看向窗外热闹的街道,往远处望去,还能看到层峦叠嶂的山峰。 彭志之感叹道:“这里赏景真不错!” 甄程抬眸远眺,看到碧蓝的天空与苍翠的山峰,难得开口道:“确实。” 片刻后,包厢的门被打开了。 于二成带着训练有素的小二放好菜品,然后托着几筒饮子,对郑颢四人道:“这是东家为各位准备的饮子,可以用来解渴解腻。” 第90章 于二成说完后没有退出包厢,郑颢目光扫过去。 于二成道:“少爷,烤肉不好侍弄,我留在这里烤肉吧。” 起先听到于二成对自己的称呼,郑颢眉间微蹙,而后听了对方后面的话,郑颢凝着的眉间缓缓柔和。 显然,于二成这般做是得了吩咐,而这吩咐的人不用猜便知是谁。 于二成站在郑颢身前,半俯着身子,小心地喘着气。 他不敢抬眼瞧身前的少年,于二成虽没有怎么和自家少爷相处过,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少爷要比顾东家更难伺候,每次一对上对方的眼睛,于二成便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无可遁形。 原先,他们不是称郑颢为少爷的,而是顺着对顾霖的称呼,叫郑颢为少东家。 但顾霖觉得不妥,郑颢日后要走科举仕途,自己做生意不要紧,郑颢本人最好不要和商贾一道有牵扯。 然而,若是让林小幺他们叫郑颢的姓名又不妥。 见自家东家为此感到为难,林小幺便道:“我们本是东家买回来的奴仆,称郑秀才为少爷最是合适。” 顾霖听后,想了想觉得这个称呼确实是最合适的,便让众人改口了。 郑颢不常来好运楼,所以不知道众人改变了对他的称呼。 今日也是他第一次听到于二成他们叫自己少爷。 他面色不改,立即明白了于二成留在这里的目的。 郑颢眼底的薄凉微微散去道:“你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你。” 于二成道:“是。” 于二成转身离开。 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幕,甄远这般在大家族里打摸滚爬长大的人精,怎会不知晓那小二留在包厢的目的。 甄远微挑眉眼,手指敲了敲桌面,对郑颢道:“你家顾叔生怕我们欺负了你,让你伺候我们呢!” 郑颢神色未变:“甄兄多虑了,顾叔向来热情好客,派人上来不过是担心我待客不周罢了。” “是吗?” 甄远原本不信,但看着身前少年正经端正的模样,有些半信半疑了。 郑颢没有回答,但他微抬眉眼同甄远对视着。 少年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但浓黑的眼瞳盯着甄远,非常明显地表现出他不喜同别人讨论自己的家人。 不曾见过郑颢表现出不悦,甄远生出几分新奇。彭志之与对方相处了一段时日,知晓若是让对方继续说下去,难免会生出事端。 他赶紧出言打圆场,一场风波便掀了过去。 四人动起筷子,开始吃起了火锅和烤肉。 顾霖猜的没错,除了郑颢外,彭志之三人在家里都是被人伺候的主儿,吃火锅还好,但对于烤肉,他们谁也不会。 不过彭志之和甄远对眼前可以自己动手的烤肉充满了兴趣,当看到郑颢拿起筷子,夹起肉片放到烤炉上,待嫩红的肉片表面熟了后,便将肉片翻了个身。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见半分狼狈,单看动作,若不是知晓郑颢在烤肉,还以为他在下棋呢。 肉片轻薄很快便熟了,郑颢将它们夹起放到空盘子。 看了郑颢烤肉的动作,彭志之和甄远自以为学会了,都夹起肉片烤起来,便连一旁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甄程也动作起来。 郑颢在一旁看着,提醒他们翻面,待肉片熟了后,让他们夹起。 彭志之将自己烤好的肉片,塞入自己嘴中,肉片鲜嫩多汁,因为烤制的时间被把握的很好,不见半点干柴。 彭志之边吃边对郑颢道:“郑兄,你们家的烤肉太好吃了,我没想到,我第一次烤肉也能做到这么好吃。” 甄远嘴里也吃着烤肉,见彭志之夸赞郑颢,他没有像以往那般嘲笑对方,因为他也被眼前的烤肉吸引住了。 与彭志之不同,甄远自幼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虽是旁支但因自小表现出卓越天资,不仅自家爹娘看重他,便连本家的人也对他和兄长多有几分看重。 甄远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便连宫中御厨做的炙肉他都吃过,但若论美味的话,宫中炙肉比不过眼前的烤肉。 彭志之和甄远完全沉醉于美食之中,桌上,只有郑颢和甄程如平常一般,不急不慢地吃着碗里的吃食。 “这饮子清凉解腻,怎么还带着些酒味?” 彭志之喝完饮子后,惊奇地问道。 甄远也拿起饮子喝起来,冰凉酸甜,滑过口腔入肚,一股淡淡的酒香遗留在舌尖之上。 “不错!” 甄程停下筷子,清冷面容显出劝阻之意:“下午还有课,怎可饮酒?” 郑颢面带微笑道:“这饮子虽带有些许酒味,却和青梅酿一样喝不醉人。” 甄远又饮了一杯道:“兄长放心吧,这饮子的酒味比青梅酿还淡,便是喝上几坛也醉不了人。” 彭志之点头附和。 甄程拿起饮子喝了一口,酸甜冰凉,虽有些酒味但确实不重,于是没有阻止他们喝下去。 四人边吃边喝难得和谐,尤其是甄远和彭志之较之以往安静许多。 吃完午食后,几人觉得时候不早了,该回府学了。 彭志之边走边对郑颢道:“你们家的火锅和烤肉太好吃了,我以后还要再来。” 他走在最前头忙着和郑颢说话,没有看到前面走来的两人,一时间,竟然和其中一人撞上了。 “啊!” “清清你没事吧?” 见甄清清被人撞倒后,甄蕴赶紧上前查看。 甄清清原本和自家少爷好好说着话,谁能想到突然被人撞到,最离谱的是,那人的身体和铁一般,硬的厉害,把人撞得疼极了。 彭志之见自己撞了人,还是个哥儿,想要上前扶也不敢,口上连连道歉:“对不住,在下方才走路没有看路撞到了哥儿,实在是对不住。” 从地上爬起来,甄清清摸了摸自己被撞红的鼻子,还有方才被撞倒在地上酸疼的身子。 他对彭志之怒目而视:“你一句道歉便完事?我被你一撞身子可是受了重伤!” 彭志之一时呆了,不就是撞了一下,怎么就成重伤了? 但毕竟自己理亏,彭志之继续道歉。 甄清清双手叉腰:“如果道歉有用的话,我把你撞倒在地上,然后再和你道歉可行?” 彭志之哑口无言。 见对方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模样,甄清清嘴唇微张要继续数落对方,谁知后面传来一道清冷至极,令他胆寒的声音。 “甄清清!” 第68章 顾叔帮我系上吧 “甄清清。” 甄清清瞪大眼眸,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好似产生了幻觉。 而后,他微微冷静下来,那人如今还在府学,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甄清清安慰着自己,继续瞪视前方的男子。 但很快,甄清清的侥幸便完全消失了。 甄远从后面走过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甄蕴,惊讶道:“小弟,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自家大哥和二哥出现在这里,甄蕴也很诧异:“大哥,二哥。” 问好后,甄蕴目光微侧,注意到方才撞到甄清清的男子,身上穿着和自家大哥二哥一模一样的学服,甄蕴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不似甄程目睹到方才的情景,甄远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对甄蕴说道:“我们和同窗过来吃午食,你来这里和爹娘说过了吗?” 甄蕴点头回道:“出门前便说过了,我们待会儿便回去。” 与此同时,方才呵斥彭志之的甄清清脚下一点点地挪移,躲到甄蕴身后,期间他不敢抬头,生怕同甄程对视上,。 此时,收到小二传话后,走上二楼的顾霖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吵闹声,反而看到围站在一起的几人。 顾霖眉眼微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时,郑颢转过头来,对着顾霖微微摇头。 顾霖便站在原地没有走上去。 “近日外面不太平,早些回去也好,你的马车停在哪儿,我送你出去。”甄远道。 甄远虽脾气暴躁,性情桀骜,但面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会收敛自己不好的脾性。 甄程什么话也没说,他目光淡淡地注视着甄蕴。 感受着自家大哥几乎穿透自己身体的眼神,甄蕴开口道:“不麻烦二哥了,马车就在门口,我们自己回去就好了。” 说完,甄蕴转头对彭志之道歉:“方才清清行事急躁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原本就是自己不小心撞到对方,如今还让同窗的弟弟和自己道歉,彭志之不好意思道:“没事,原是我的错。” 甄蕴道:“公子大气既往不咎,那我们便先行离开了。” 说完,甄蕴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 身后,甄程开口道。 走在甄蕴前面的甄清清身体一抖,他看着不远处的楼梯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但脚下却不敢踏出一步。 第91章 甄蕴转过头,微微张嘴道:“大哥……” “小弟,我回去再说你的事。” 说完,甄程清冷的眼神直射藏在甄蕴身后,低首垂眉的甄清清。 “出来。” 甄程虽未点名道姓,但在场之人都知晓对方在叫谁。 甄清清被甄程一叫,身子跟着轻颤了一下,他不想出去,却不敢继续藏在甄蕴身后。 甄程惩治人的手段,甄清清最是清楚不过。 他小心翼翼地从甄蕴身后挪动出来,虽没有抬头,却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冰寒刺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甄清清心脏跳动不已,他微微抬头,眼角余光轻瞥想要察看甄程脸色如何,却不想一下子便对上对方的双眸。 甄程薄唇微张道:“同彭兄道歉。” 甄清清闻言双眸一怔,叠在一起的双手不停地搅合着。 片刻后,他手上动作一停,转身对着彭志之微微欠身道:“方才清清冲撞了彭公子,还请彭公子恕罪。” “不用,不用。” 见方才还气焰嚣张,把自己骂的还不了嘴的哥儿给自己道歉,彭志之连连摆手。 甄清清微微抬首,艳如桃花的面容带上些许祈求,低声道:“求求你了!” 甄清清的容貌本就迤逦,加上年纪小,脸上还带着些许天真,天真与艳丽糅合在一起带着些许乞求,很难不让人心软。 彭志心性纯善,加上本就是他自己先撞到的人,彭志之道:“不是甄哥儿的错,怪我走路不看前方。” 听了身前男子的解释,甄清清可怜兮兮的眼神划过几分意外,他以为彭志之会趁此拿乔为难自己,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这样做,而且还反过来为自己说话。 彭志之表示无事后,甄程对甄远道:“二弟,你先送小弟下去。” “是。” 虽然甄远平日看着不着调,但甄程一旦认真起来,甄远也不敢虎口拔须。 他微微侧眼,示意甄蕴和甄清清二人跟上。 甄蕴和甄清清跟在甄远身后走出好运楼,甄远虽没弄清楚方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一看那架势,便知道肯定是甄清清和彭志之起了冲突,且甄清清得理不饶人的一幕恰好被自家大哥撞见了。 甄远抬手点了点甄清清,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你,犯到谁手上不好,偏偏犯到大哥手里,大哥平日最厌恶府里的人在外面仗势欺人了。” 虽然彭志之是甄远的同窗,但甄清清同甄远他们一同长大,加上幼时救过自家小弟的命,且为人乖巧嘴甜,甄远从未真正将他当作奴仆看待。 甄清清本就害怕,被甄程一教训,原本白皙的小脸愈发白了。 可见,不仅是甄远害怕甄程这个大哥,甄清清也是打心底畏惧甄家大少爷。 “我刚才道歉了,大少爷……大少爷应该不会再罚我吧。”甄清清漂亮的杏眼浸满水汽,语气带着些许惊慌。 甄远道:“你归太太管,大哥自是不会插手后院的事,到时候,大哥只需派人同太太说一声,你便……” 甄远话未说完,甄清清的脑海里便浮现出自己被赶出甄府后,无家可归的情景了。 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泪水将落未落,甄清清轻咬着唇才没让泪珠落下。 甄蕴见此,微微蹙眉对甄远道:“好了二哥,你别说了。” 甄远道:“啧!还说不得了,甄清清就是被你惯坏的。” 说完,甄远抬眸对送甄蕴出来游玩的马夫道:“好好送小少爷回去,若是出了差错,小爷扒了你的皮。” 马夫连忙回道:“是,小的一定好好送小少爷回府。” 甄远转身便要离开,甄蕴提醒道:“二哥,你帮我付钱,我还没给钱呢!” 甄远没有回头,举起手臂摆了摆。 甄远三人离开好运楼后,甄程转头对彭志之道:“家中管教不力,让彭兄和郑兄见笑了。” 彭志之道:“不用甄程兄,这件事不是你家……侍从的错,是我和郑兄说话不看前面的路,不小心撞到了他,他一个小哥儿忽然被撞倒在地受了伤,发些脾气也是难免的。” 甄程没有言语,视线微移,目光落到一旁郑颢身上。 郑颢微微点头:“确实是彭兄不小心撞到了你家侍从。” 甄程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之后甄远从外面回来时,这件事宛若翻了篇,没有人再提。 四人离开好运楼前特意来同顾霖道别。 “打扰顾叔了。”彭志之三人拱手行礼道。 顾霖笑着道:“小颢难得带同窗回来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府学快要上课了,你们快些回去吧,下次有空再过来吃饭!。” 离开好运楼,彭志之转头看向郑颢,将心中存着的好奇问出来:“郑兄,顾叔姓顾,你却姓郑,你们是何亲戚关系?” 或许是郑颢和顾霖相处的太过和谐自然,亲近温馨,彭志之完全没有想过他们是继父子。 虽然他们不同姓,但若是叔侄关系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或许是郑颢母亲那边的亲戚。 郑颢微微开口,解释道:“顾叔是我的继父。” 彭志之三人神色讶异。 郑颢未曾想过隐瞒他与顾叔的关系,他道:“先父去世后,顾叔不辞生活困苦,为先父守寡三年且将我抚养成人,而后将我送进私塾进学,我才得以科举。” 没有想到自己无心一问,竟然提及对方伤心事,彭志之生出歉意与愧疚道:“不好意思郑兄,我没想到……” 不止是彭志之,就连一旁听了郑颢遭遇的甄程和甄远的神色都显出复杂,尤其是甄远的表情十分明显。 他们没有想到郑颢并非寒门出身,相反,对方父母双亡,家境贫困,若非继父好心将其抚养成人,对方也许连启蒙的机会都没有。 郑颢微微摇头道:“父亲已逝我虽伤感,但为人子,我不会沉湎悲痛之中蹉跎时光。” 郑颢话落,甄远的大脑灵光一闪,他双眸紧盯着郑颢,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启蒙的?” 面对甄远如同质问般的询问,郑颢神色平淡的说出一个数字,甄远的表情立马扭曲起来,紧接着,彭志之目瞪口呆,就连甄程也神色一怔。 冬日。 好运楼的生意逐渐步入正轨,虽离好运楼开张的日子过去了好几个月,但如今寒冬凛冽,好运楼的生意不见冷淡,甚至比前些时候更加喧嚣热闹。 顾霖每日待在好运楼招呼客人,赵嫂子偶尔会过来和他换换班。 但进入十二月,赵嫂子便没有空来好运楼了。 不仅是因为过年,赵嫂子要采购各种年货年礼,还有赵大根的婚事定在下年二月,所以,赵嫂子和赵大哥得经常去木家商量两个小辈的婚事。 赵嫂子开始忙碌起来,于是,便连一直跟着对方的顾安都被赵嫂子丢给顾霖照顾了。 虽说要带顾安,但顾霖不可能整日陪着对方待在家里。 于是,他把顾安带到好运楼,酒楼后边有个院子,他忙的时候,便让顾安待在院子玩。 所幸顾安很乖,不像其他孩童那般动不动大吵大闹,吃饭睡觉的时候也不用顾霖催,自己会乖乖地吃饭睡觉。 顾霖十分省心,带着带着,过了几日,他便适应带孩子的生活了。 按理来说,顾霖应该有带孩子的经验才对,毕竟他刚穿过来时,便开始照顾十岁的郑颢了。 但耐不住郑颢并非寻常幼童,对方早熟稳重,不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学业娱乐都不用顾霖操心。 所以,顾霖起初带顾安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 但好在顾安虽不会说话,但不是对外界完全没有反应,只要顾霖和他说什么,顾安都会乖乖照做。 见对方这般乖巧听话,顾霖不由地生出一个想法。 他把顾安带到柜台后,当没有食客过来结账时便教顾安认字。 却不想顾安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只见对外界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的顾安,在顾霖翻开书本后,竟然专注地看着书本上的字。 见顾安感兴趣,顾霖尝试教对方认字,但顾安却盯着书本没有反应。 手指指着某个字,顾霖试探地问道:“这个字读什么?” 顾安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意识到对方不会说话,顾霖换个教法,手指书本上的“于”字:“这个字念“于”对吗?” 顾安立马点了点头。 顾霖见此,心里生出惊喜,按照前头的方法继续教着,遇到有些难的字,顾安会想一会儿,但多数时候,顾安能立马认出来点头。 揉了揉顾安软乎乎的脑袋,顾霖夸道:“没想到咱们安安是个聪明的崽崽。” 听出了身前的年轻哥儿夸赞自己,顾安头上,赵嫂子专门为他扎得小啾啾左右摇晃着。 和顾安生活了好几个月,顾霖能看出对方情绪愉悦,但顾霖的心里微微一沉。 第92章 顾安不愿说话,起初,顾霖等人不知是先天原因,还是后天缘故,他请了许多大夫为顾安诊治都瞧不出名堂来。 直到一位从京城回来定居的大夫诊断了顾安后,说道:“令郎口舌完备,如今不说话并非天生的,倒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才不愿开口说话。” 虽然早便有这个猜测,但直到大夫诊断确认后,顾霖才敢确定。 沉思片刻后,顾霖想到心病还需心药医,顾安的治疗愈发地不能急了。 傍晚,好运楼打烊后,顾霖带着顾安回家,赵嫂子和赵大哥还没有回来,顾霖进灶房做饭。 郑颢回来时,没有看到以往待在院子的顾叔,他微微抬头看到灶房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抬腿走过去。 “顾叔。” 顾霖回头道:“你回来了,肚子饿了没,再等等,待会儿就能吃饭了。” 见顾叔整个人站在烟雾之中,本是寒冬腊月,对方白皙脸颊却被油烟熏得红扑扑的。 郑颢上前拿过对方的锅铲道:“顾叔出去摆饭吧,我来炒菜。” 这般情况不是第一次了,赵嫂子有时候忙起来来不及做饭,顾霖便要进灶房,但往往这个时候,顾霖饭做到一半时,郑颢便回来了。 于是,顾霖手上的锅铲便会被对方夺过去,起初顾霖还会拒绝,但郑颢又用那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法,最后,顾霖只能头疼地答应了。 以至于,顾霖如今习惯郑颢做饭了。 他走到墙角落,从墙上取下自制的围裙,让郑颢系上以免油污弄脏学服。 郑颢微微低眸,纤长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 他手上翻动着铁锅里的菜,好似没有空闲看顾霖:“顾叔帮我系上吧。” 第69章 顾叔别哭了 顾霖拿着围裙上前,微微抬手却遇到了困难。 他的脸上划过几分惊讶问道:“小颢,你是不是长高了?” 经年累月待在一起,顾霖很难发现郑颢身体上的变化,如今为对方穿戴围裙,顾霖才察觉到异样。 之前,他还能轻松地将围裙套进郑颢脖颈里,如今却行不通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顾霖穿越过来后便非常注重饮食,除了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外,顾霖和郑颢一日三餐蛋肉奶没有断过。 加上郑颢自己无论风吹雨打都不停地锻炼身体,就算是矮子都能往上窜几分,更何况郑颢本身就不矮。 郑颢没有关注这些方面,但他见身前年轻哥儿略微激动的神情,说道:“难怪近日学服短窄了一些。” 顾霖闻言道:“身高还能涨是件好事,旁人求都求不来。学服的事你不用担心,待会儿我给你量尺寸,明日便去给你买。” 近日顾霖的奔波操劳郑颢收入眼中,他对顾霖道:“顾叔,我每日从府学回家途中都会经过衣铺,到时候我去买就好了。” 府城除了几个衣铺有卖府学学服外,其他衣铺都没有。而好运楼离卖学服的衣铺有些距离,郑颢去买确实比自己方便许多。 顾霖道:“好,等过几日得了空,我便去给你买常服。” “多谢顾叔。” 举了举手上拿着的围裙,顾霖示意郑颢道:“你低一下头,我给你穿上围裙。” 将锅盖盖上铁锅后,郑颢转过身来。 他微微垂首,年轻哥儿便站在他身前,清艳的脸与他面对面。 郑颢微垂眼帘不再正对对方容颜,但视线却落在对方脖颈,那一小块暴露在衣裳外似雪凝白的肌肤上。 郑颢知晓顾叔不同于其他哥儿喜欢涂脂抹粉,每日只以清水洗脸,即便不缺银钱后,对方仍不爱装扮。 在其他哥儿用簪子钗子束发时,顾叔向来只用一根简单的发带将乌发束起。 为此,赵嫂子还劝过顾霖:“我瞧府城银楼的簪钗好看极了,你如今没有忌讳,趁着好年纪,多买些首饰回来装扮自己才是正经的。” 首先不说顾霖本身是个男子,接受不了以簪钗束发,其次,顾霖最讨厌繁琐,他之前都是干净利落的短发,如今来到这里身披长发,碍于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的观念,不能把头发剪了只能束起。 但即便过了三年,顾霖仍旧觉得束发麻烦,之前看赵嫂子把林小幺他们的头发剪短了,他又起了心思,想让赵嫂子给自己来一剪刀,不想被赵嫂子斥骂道:“傻哥儿又在胡言乱语,好好的头发剪什么。我剪林小幺他们的头发,是因为他们头上都是跳蚤,他们自个儿也接受剪发,若非如此,我好端端地剪人头发干吗?” 见赵嫂子真的生气了,顾霖才收起自己想要剪发的想法。 目光停留在那块雪白上,郑颢许久未曾移动,然而,他的视野并非局限于此,顾霖每每动作间,那粉嫩润泽的唇瓣便会闯入郑颢眼里。 炊烟渐渐浓厚,灶房的温度也慢慢上升,郑颢觉得有些热,喉间滚动了一下。 顾霖没有察觉不对,为对方穿戴好围裙后,退后几步道:“转过身去,我帮你系带子。” 听从对方的指令,郑颢转过身去,感受着身后年轻哥儿手上一阵翻动,腰间微紧,片刻,温热便从自己身上离开了。 郑颢眼底闪过几分不明情绪,顾霖为其系好围裙后便端着饭菜离开灶房了,郑颢将锅里焖好的菜盛出来。 待饭菜做完后,赵嫂子和赵大哥依旧没有回来,顾霖猜测对方应该是留在木家吃饭了。 他先留出二人的饭菜,然后对坐在桌前的郑颢和顾安道:“我们吃饭吧。” 郑颢坐在顾霖对面,顾安坐在顾霖身边,因为顾安年纪小,且只吃自己碗里的菜,别人不夹给他,他便不敢夹。 于是,顾霖边吃饭边用没吃过的筷子给顾安夹菜。 看着眼前一幕,郑颢本就深邃的眼眸愈发幽暗。 郑颢说道:“顾叔,顾安如今七岁,穿衣吃饭之事应该自理,不应劳烦长辈了。” 之前顾霖找大夫为顾安检查时,顺便让大夫摸摸顾安的骨龄,从骨龄看顾安应该是七八岁。 但因为顾安看着瘦小,顾霖便当他七岁。 夹了一块肉放到顾安碗里,顾霖转头看向郑颢,温声道:“安安如今还小,以后便不用别人夹菜了。” 郑颢:“《左传》有言‘恶之易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乡迩,其犹可扑灭?’,如若不在孩童之时纠正其恶习,日后难改。” 顾霖一时哑言,说道:“总要给他一些适应的时间,我如今也抽不出空,等过些日子我便教他。” 从前顾叔纵容自己,郑颢没有觉得不妥,如今见对方纵容其他孩童,郑颢眼底的厉色渐重。 郑颢说道:“既然顾叔忙碌抽不出时间,不如让我来教顾安吧?” 顾霖闻言,神情显出惊讶。 对于郑颢主动提起照顾顾安之事,顾霖觉得很是奇怪,但想到孩童的坏习惯最好在幼时纠正。 顾霖犹豫道:“这不会耽误你的学业吧?” 郑颢道:“顾叔放心,我既然主动提出这件事情,便说明此事对我无碍。” 顾霖道:“那便麻烦你了。” “不麻烦。” 晚饭过后,郑颢去洗碗,而顾霖则在温暖的室内帮顾安洗澡。 说是帮,其实是顾霖站在一旁指导顾安怎么清洗,顾安很听话,顾霖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顾霖对顾安说道:“多搓搓胳肢窝,脖子和耳侧,差不多半个月没洗了,身上都能搓泥了。” 顾安拿着帕子,按照顾霖的话搓洗自己的身体。 见顾安把自己搓出一层灰来,顾霖指着浴桶里的舀子道:“舀些水冲掉身上的灰泥。” 顾安闻言照做,见对方清洗的差不多了,顾霖赶紧上前,拿起布巾把对方包住,而后把顾安抱到床铺上塞进厚被子。 “衣裳都给你烫热了,你在被子里把衣裳穿好,动作快些莫要染上风寒了。” 这一套动作下来并非是顾霖夸张,而是顾安和顾霖一样都是病秧子。 甚至,因为顾安年纪小身体弱,生病的频率比顾霖还多。 依照常理,顾霖体弱多病,顾安经常生病的话,那他也逃不过被感染的命运。 事实上的确如此,今年入秋后,整个顾家每日不是顾霖风寒了,便是顾安发热了。 每当顾霖痊愈后,顾安便会立马生病,反过来也是如此,顾安痊愈后,顾霖便接着生病。 为此,顾霖还挨了赵嫂子一顿骂:“家里一大一小两个药罐子,整日让人提心吊胆。小的还听话让他好好养病,便乖乖待在家里哪也不去,大的呢生着病呢,还敢在外面偷喝冰饮子。” 所以,自从顾霖风寒偷喝冰饮子被赵嫂子发现后,家里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饮子了。 甚至连冬日取暖的奶茶都没有煮,就怕这小哥儿嫌热奶茶喝的不过瘾,把它放到雪地里冰完后再喝。 相比起赵嫂子看似责骂实则心疼的话语,郑颢的耐心却快要耗尽了。 第93章 他本就不喜顾安,当牙行伙计说出顾安的身世后,郑颢便觉得对方和从前的自己太像了。 果不其然,顾安的身世成功引起顾叔的怜悯之心,被顾叔带回家中。 郑颢只想顾叔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他不喜别人分走顾叔的注意,可是自从顾安住进家里,顾叔的的心神都跑到顾安身上了。 平日只为自己夹菜的顾叔转而为顾安夹菜,以往饭后闲暇时与自己散步聊天的顾叔,总是忙着帮顾安沐浴。 甚至,顾叔经常因他生病。 郑颢想顾安消失。 但以往用来对付刘三癞,周纨的方法不能用在顾安身上,否则容易引起顾霖的怀疑。 郑颢不是好人,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唯独对顾叔,郑颢希望在对方心目中,自己是完美无瑕的存在。 顾安不值得他冒险。 他要慢慢筹划,如何在不引起顾叔抗拒的情况下将顾安送走。 但形势总是千变万化。 几日后,顾霖又生病了。 看着身前再次风寒,脸色愈发苍白的年轻哥儿,平日最是情绪稳定的郑颢阴沉不语。 然而碍于对方病情,郑颢再多的话只能止于腹中。 但顾霖此次风寒不同寻常,当夜,他高烧不退,面色一直在红润与苍白间跳转,因为他时而高热,时而低温。 郑颢便守在顾霖寝卧外间,三日未合眼皮照顾对方。 三日后,顾霖病情痊愈,郑颢再也忍耐不住了。 郑颢对顾霖说道:“顾叔,顾安年幼多病适合静养,佛寺清净,过段时日,我们把他送往寺庙吧。” 郑颢这句话说的十分冷血,顾安如今才七岁,不会说话且自理能力弱,将他送往寺庙无疑是让他自生自灭。 然而,这已是郑颢忍耐多日,未免让顾叔觉得自己心狠无情的结果了。 他轻声劝着顾霖。 但是顾霖坐在床榻上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抬眸看向郑颢,面色苍白,眉眼因为接连不断的病情显得脆弱,说道:“小颢,我不能这样。” 顾叔善良心软郑颢早便知晓,他没有说话微微低首,深黑眼眸看着身前的年轻哥儿,心想今日一定要说服顾叔。 顾霖浅色嘴唇微张道:“安安于我而言有许多不同,他身上有很多故人的身影,当日在牙行中,我无法做到对他视而不见。” “我将他带回来前便知道他不同于其他孩童,但我不介意,因为我已经做好准备,即便他体弱多病无法自理,我也不后悔,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我应该承担这份责任。” “况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几个月的相处,我已经把顾安当作家中一员了。” 郑颢眼睑微垂,室内虽燃着烛火,但对方背对烛光而站,顾霖无法从他晦暗不清的面容看出情绪变化。 沉寂片刻后,郑颢薄唇微张:“他是顾叔的家人,那我呢?” 顾霖一怔。 郑颢抬眸,他的眼睛向来比别人黑,此时,顾霖却在对方眼里看到微红。 郑颢开口,声音略带喑哑:“在顾叔的眼里,顾安弱小无辜需要人照顾呵护,我一说到将他送走,顾叔便觉得我无情?” 顾霖心中一痛,他从未见过郑颢这般模样,即便在郑猎户死后,他们最难过的日子里,郑颢也从未这般表现过。 郑颢眼眸不曾转动,与顾霖对视着,似乎在寻求一个答案。 不知是病痛带来的影响,还是其他缘故,顾霖眼眶一热,眼里水汽弥漫起来。 他眼前一片模糊,却清晰地看到少年眼里的微红。 顾霖说道:“你说这话是想要刨我的心吗?” 顾霖许久没有感受到这般深切的痛苦了,对方不是别人,而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陪伴他的少年。 他们曾共同度过最困难的日子。 郑颢问出此话,无疑是在活剐顾霖的身心。 顾霖微微低眼,眼皮覆盖着眼眶内的水汽:“顾安体弱不能送到佛寺。” 郑颢心底一沉。 然而,下一刻,郑颢听到身前的顾叔继续道:“我会寻一户没有子嗣的人家,每月送去银钱,对方应该会收养顾安好好照顾他。” 若早知晓郑颢这般介意顾安的存在,顾霖不会把顾安带回家,而是会给对方寻个好去处。 他没有想到自己把顾安带回家的举动,会把郑颢逼迫到这般地步。 顾安弱小无辜,将他送走顾霖深知自己对不起他,但郑颢于顾霖而言意义不同,若只能做出一个选择,顾霖会选郑颢。 看着身前半垂脑袋,不肯露出半张容颜的顾叔,郑颢心间微动,他想顾叔还是最看重自己,无论是谁都得后退一步。 郑颢微微张嘴,忽而,他的视线定格在湿润的被褥上。 素来平静的心在此刻乱了,顾不得男女大防,郑颢几步做一步上前,宽大的手掌轻抬身前年轻哥儿的脸颊,声音艰涩道:“顾叔,别哭了。” 没有想到对方突然碰触自己的脸,顾霖没有防备,脸上布满泪痕,眼里盈满泪水。 郑颢自小便洞晓人心,随着年岁增长,对于人心的把握愈发熟练。 方才对顾霖说的一席话,虽有被伤害后的真心所言,但更多是为达目的而卖惨。 可是明明自己的目的达成了,郑颢本该高兴,但当看到顾叔的眼泪后,郑颢所有的城府和算计都灰飞烟灭了。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想让身前的顾叔不再伤心,不再哭泣,想让对方白皙如雪的脸上重新挂上笑颜。 明明曾经看到顾叔被顾父顾母伤害而落泪时,郑颢便发誓过日后若有人敢招惹顾叔流泪,那么,他会想尽办法让那个胆敢伤害顾叔的人付出惨重代价。 但如今惹哭顾叔的罪魁祸首是自己,郑颢瞧着面前缀满泪珠的眼眸,即便多年以后回想今日情景,郑颢仍想弄死这时的自己。 【对不起宝宝们,我今天实在是太忙了,赶着时间也只把小说修改了一遍,今天请假,我明天再更新,实在是对不起!】 第70章 锋芒过露 “顾叔,别哭了。” 手上碰触的眼泪微凉又灼热,郑颢轻抚着顾霖的脸颊为其拭泪。 郑颢平日沉默内敛,但并非胆小口笨之人,他在面对同窗师长等外人时从善如流,但面前伤心流泪的顾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顾霖抬手推开对方,郑颢身体一僵而后慢慢退后,从袖中取出帕子递到顾霖面前。 没有接过来,顾霖闭了闭眼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然后睁开双眸看向郑颢:“除了顾安,从很久之前,你是不是就不喜欢赵嫂子他们和我们住在一起了?” 顾霖不傻,见郑颢对顾安的排斥很快便想到别的了。 他没想到,自以为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郑颢可能早便厌倦了,但碍于自己从未说过。 郑颢看着身前的年轻哥儿,顾霖皮肤白嫩,因为哭泣白皙脸颊和眼皮生出红意,他收回对方没有接受的手帕,说道:“是,但后面便没有了。” 听到前面的话,顾霖的心宛若沉到湖底般一片冰凉。 顾霖问道:“是因为我的阻碍,所以后面才接受了对吗?” 郑颢微敛眼眸道:“并非如此顾叔,起初我排斥婶子和余叔是因为他们是外人闯入我们的家。我和顾叔相依为命,这个家本该只有你我,在明白婶子和余叔他们有自己的家人不会破坏我们的家后,我才不在乎了。” “但顾安不同。”郑颢淡淡道。 郑颢没有明说,但顾霖却明白对方所说的不同在哪儿。 他没有想到原来郑颢这般没有安全感,顾霖喃喃道:“怪我,都怪我。” 他自以为尽心尽力养育郑颢,却没有注意到对方早便存在的心理问题。 见顾叔低首自责,郑颢面容划过阴霾之色。 “和顾叔无关。” 郑颢话语带着些许艰涩:“是我没有调整好心态,我日后会改的。” 郑颢没有幡然醒悟,从而认识自己的错误。但他看着顾叔难过的模样,想顾安不过是一个稚童,如何比得过自己与顾叔之间的情谊,他又何必因着送顾安离开一事招惹顾叔伤心呢。 比起送走对方,可能会导致自己和顾叔产生隔阂,郑颢会选择后退一步:“留下顾安吧,顾叔别哭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郑颢愈发地暴露出骨子里的独断专制,这个家里许多事情,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暗示下,顾霖都会与他商量后才做决定。 且多数时候,对于同一件事两人意见相左时,顾霖都会听郑颢的。 郑颢看似占尽了上风,然而只要顾霖露出半点不妥,郑颢便要比顾霖本人上心百倍,对方的难过伤心,更是让郑颢摒弃原则后退一步。 顾霖接过手帕后擦拭脸颊,方才的事情便算是翻篇了。 看着对方一脸疲态,郑颢问道:“顾叔可要沐浴?” 第94章 顾霖这几天因为发热没有洗过澡,清醒后也只用湿帕子擦身子,顾霖点头说道:“要。” 屋内水汽氤氲。 郑颢从灶房提了几桶水回来,待把水都倒进浴桶后对顾霖道:“顾叔可以沐浴了。” 顾霖走过来,郑颢退出寝卧前对顾霖说道:“沐浴后的水放着,明日我再过来倒。” 府学。 下学后,周先生还未走出学堂,彭志之便转头问身旁的郑颢:“郑兄,你午食带了什么吃的过来?” 自从去过好运楼,知晓它是郑颢家开的后,每每午食时,彭志之便会好奇郑颢的食盒到底装了些什么。 从前一起吃饭,彭志之顾着君子礼仪,不好失礼凑上前去看对方吃什么,但自从四人一起在外面吃过饭后熟悉起来,除了郑颢的午食外,彭志之还喜欢问甄家两兄弟吃什么。 彭志之的行为虽有些失礼,但不怪他日日问,实在是因为郑颢带过来的午食,有许多菜肴都是他们没见过的,而且郑颢不吃独食,每每开吃前都会分一些菜肴给他们,十分的美味多样。 但今日不等郑颢回答,周先生竟然没有离开学堂,而是一路走到他们面前。 彭志之立马住嘴了。 周先生微微垂首对郑颢道:“郑颢,你随我来。” 当即,学堂上的其他学子都看向这边。 “是。”郑颢面不改色恭敬道。 走出学堂和周先生进入一间房屋,周先生坐下后对郑颢道:“你可知我叫你过来是为何事?” “学生不知,请先生赐教。”郑颢拱手行礼道。 周先生抬眸,看着身前的郑颢说道:“我看过你近几个月月考的成绩皆名列前茅,从平日布置下去的课业也看出你学问扎实,若是今年你岁考发挥正常,从地字班进入天字班不是没有可能。” 眸光一动,郑颢并非木头愣子。 他对周先生道:“学生尚有许多不足之处,还请先生指正。” 是个灵秀人。 周先生抚了抚自己的胡子说道:“你虽于四书五经上学问扎实,但其他典籍读的太少了,做出来的文章颇有局限性,这也不怪你,本府学风浅薄,你们读书十几年能到如今也是不易。” 郑颢神情不变,面上保持着微笑。 周先生道:“倘若你不想往上考,只想保住秀才功名,依你现在的学识是够的,但如果要继续科举,怕是比不过本府其他宦官子弟的底蕴积累。” “我从你平日的表现可以看出,你肯定会继续科举。” 周先生指向郑颢身后的墙角道:“那里有一箱典籍,你带回去看,每看完一本便过来找我。” 郑颢微微转头看向身后墙角半人高的木箱,而后转头,面带感激之色,对周先生道谢:“多谢先生。” 郑颢眼底眸色渐深,周先生借给自己的典籍无疑是雪中送炭,世面上的书铺除开四书五经,启蒙读物外,其他的书籍十分少,但偏偏科举看似只考四书五经,却涉及到许多方面的知识,可是包含这些知识的典籍只存在于达官显贵家中,并不流通于世面。 周先生帮了他一个大忙。 “除此之外”周先生话语一转:“你看似沉稳内敛实则锋芒过利,若不早早做出改变,日后的道路怕是难走。” 对于周先生忽然点评自己,郑颢神色仍旧没有丝毫波澜,但他微微垂首做出恭敬听训的姿态。 周先生道:“你平日掩藏的很好,但你的文章和字迹如你的为人一般沉敛却暗藏锋芒,是骗不了人的。我知你们年轻气盛,浮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你要记住,如果你想往上走便不要过于展现自己的锋芒。” 周先生道:“你们这般年纪的秀才当得上一句年少英才,但本府乃至京城,年少天资卓越者比比皆是,大乾从不缺人才。” “你可知当今丞相,六部尚书侍郎殿试时是何功名?” 郑颢抬眸看向周先生。 周先生说道:“当今丞相乃至各部尚书没有一个出身一甲,京中诸多四品以上的官员也是二甲出身,相反每三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未曾出现过四品以上的官员。” “科举功名的高低从来不是最重要的,一时风光不过是表面,若想走的长远,一个人的心性是否坚韧稳重才是最重要的。越是天资卓越之人越要沉敛,才能走到最后而不是折于半途中。” 原本有些不能确定的东西如今确认了。 郑颢俯身行礼对周先生道:“学生年少轻狂,多谢先生教导。” 见郑颢面上没有怨怼之色,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周先生欣慰道:“人若不狂妄少年,我虽教你行事沉敛,但也不能失了锋芒,后者可以支撑你一往无前,你要把锋芒隐于内心深处。” 原本辞官回乡被好友邀请到府学教书,周自成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郑颢是难得的好苗子,从南方水患到月考课业,对方的表现都让周自成眼前一亮,他不希望如此璞玉只因未经雕琢便泯然众人。 见郑颢受教后,周自成道:“好了,你去吧。” 郑颢行礼,然后搬起半人高的木箱离开房屋。 郑颢抬腿往学堂走去,神色淡淡但眼眸内晦暗不明。 如果说之前郑颢对周先生的身份心存怀疑,但经过方才的谈话后,郑颢便确定对方是那位四品大员了。 而这次周先生会找他也是郑颢有意谋划的。 知晓四品大员会来府学教书后,郑颢便有意观察府学中的各位夫子,经过一番观察对比,再加上甄远那日的反应,郑颢便猜测周先生很可能是那位四品大员了。 郑颢决定走仕途,但他不同于甄家两兄弟和彭志之有家族可依靠,后者三人即使不是进士,只要能够中举最低也是一方知县。 郑颢不同,无论是在科举上还是官场上他都处于劣势,他只能依靠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步往前走。 所以,他需要寻找人脉和资源,周先生便是他目前能够接触到的最丰厚的人脉资源。 他虽不知对方为何辞官回乡,但无论是何种缘由,对方所代表的资源是寒门子弟无法想象的。 原本郑颢想循序渐进吸引对方的注意,但他没想到开学第一日,彭志之便问南方水患之事。 他听觉敏锐,当即就察觉到有人走近学堂,便不动声色地回答彭志之的问题。 果然,山长和周先生走过来了,听到他们的讨论也不打断,安静地站在学堂门口。 而郑颢的目的也达到了,他成功地在周先生那儿留下浅显的印象。 然而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周先生纵横官场多年,若是郑颢再使用类似的方法,必定会让对方察觉出不对。 福满楼。 “顾老板。” “方少东家。” 前几日,顾霖大病初愈时便收到方继越送过来的帖子。 今日赵嫂子刚好有空,顾霖请对方帮忙看着好运楼便过来赴约了。 两人落座,包厢的炭盆刚刚点上,所以屋内还是冰凉的。 方继越身上穿着大氅,对顾霖道:“之前听顾老板说要把酒楼开到府城时,我还以为要等几年后,不想顾老板转眼间便把酒楼开到府城了,在下实在是佩服。” “不敢当方少东家谬赞,犬子在府学进学往返家中不方便,我考虑后便搬到府城居住,但奈何人闲不住便开个酒楼打发时间了。” 方继越闻言笑了笑,打发时间没错,拓展生意版图也没错。 方继越开门见山道:“你我相识多年,我也不和顾老板打马虎眼,顾老板直说,日后我福满楼可还能和你继续合作下去?” 顾霖直言:“吃食怕是不能了。” 虽早有猜测,但方继越仍敲起了桌面上的手指。 “不过” 顾霖话语一转:“虽不能卖吃食方子,但有一物利润极高不知方少东家能不能吃的下。” 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东西,但方继越挑了挑眉道:“我方家除了做吃食生意外,还涉及诸多不同的生意。府城之内无人敢不卖我方家的面子。” “京城呢?” 没有被方继越的一席话震慑住,顾霖问道。 方继越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顾霖神色不变道:“我手上之物可远销京城,光是府城吃不下。” 顾霖说的隐晦,方继越却笑了,对方说的哪是府城吃不下,怕是担心他们方家吃不下。 但他不是被牵着走的人,方继越道:“口说无凭眼见为实,顾老板如果不能给我看你手中之物是何物,我不好做出保证。” 被人怀疑,顾霖也不生气。 他对方继越道:“方才我过来时,已把那物作为礼品交给方少东家的侍从了。” “噢?”方继越转头吩咐侍从道:“你去把顾老板送过来的礼品拿过来。” 侍从离开包厢,不一会儿便拿着礼盒进来了。 第95章 接过礼盒,方继越拆开礼盒上的丝带打开礼盒,便看到装在盒内的几块黄色方块物体和如雪凝白的花瓣物体。 方继越身子一怔,而后伸手拿起后者闻了起来。 方继越从未见过肥皂和香皂,他只觉得手上的雪白物体带着淡淡的花香,闻起来十分的沁人心脾。 看着眼前的情景,顾霖不说话。 方继越手上拿着的东西是香皂,这个时代虽然早就有了猪胰子,但顾霖用不惯,许久之前他便想要制造肥皂,奈何抽不出空闲,直到来到府城后,顾霖才有时间研制这些东西。 香皂和肥皂是一个月前研制出来的,顾霖等人用了许多天了。 方继越抬头问顾霖道:“顾老板,这两样东西是何物?” 第71章 夜间擦拭头发 顾霖道:“礼盒内的两样东西分别叫肥皂和香皂,黄色方块物体名为肥皂,由猪油和草木灰等物制成,清洗污迹的效果最好。雪白花瓣物体名为香皂,由花瓣和猪油等物制成,适合人们洗漱沐浴,用过之人身上久久留香而不散。” 方继越能从一众亲兄弟脱颖而出,被方家主带在身边教养,除了嫡出的身份外,靠的便是从商的天赋。 刚才看到肥皂和香皂时,虽不明白身前两物为何物,但直觉告诉方继越,面前二物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惊喜。 顾霖话落后,方继越转头命令侍从:“准备一盆清水,还有脏衣裳上来。” 侍从立马转身离开包厢,然后带着一个端水的人上来。 端水的人来到方继越面前,方继越起身,先用水打湿双手,而后用香皂打出绵密泡沫,很快,方继越的手掌便被雪白泡沫覆盖了。 顾霖提醒道:“方少东家可以清洗双手了。” 方继越挑了挑眉,将手伸进铜盆里,待从水中拿出手掌后,方继越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巾帕擦干双手,而后抬手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 方继越神色盎然双眼明亮,对侍从道:“你用肥皂洗一下衣裳。” 侍从闻言立马动作起来,这衣裳是他从灶房拿过来的,沾上了不少油污和脏灰。 他把衣服打湿涂上肥皂搓洗,片刻后,只见满是油污和脏灰的衣裳慢慢变得洁净,而原本铜盆里清澈见底的清水变得浑浊发黄。 方继越转身,脸上重新露出微笑对顾霖道:“顾老板瞒的真紧,这样的好物竟然到现在才说。这肥皂和香皂比猪胰子不知好上多少倍,顾老板想要作价几何?” “价钱不急着谈。” 顾霖说道:“方少东家可有把握将肥皂和香皂远销他地?” 顾霖一而再再而三询问,方继越得了香皂和肥皂这样的好东西,也不打算瞒着对方了。 方继越眉间洋溢着自信道:“顾老板放心便是,我方家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京城还有几分颜面,能保证香皂和肥皂安然卖下去。” 话不用说的太直白,方继越此话一出,顾霖便知晓方家不是寻常商人了。 他道:“我相信方少东家的实力,我会将肥皂和香皂的方子卖给你,我们依旧按照从前的分成方式如何?” 方继越微微点头,笑了笑道:“可以,但我方家若要把肥皂香皂推往各府乃至京城,上下打点必不可少,顾老板你看?” 顾霖道:“我不要多,依旧四六如何?” 方继越眯了眯双眼,而后笑容愈发明朗道:“可以。” “合作愉快!” 顾霖道:“合作愉快!” 其实,顾霖完全可以不用把这个方子拿出来卖,如今他是没有后台,保不下肥皂和香皂的方子。 但若再等上十来年,郑颢考上进士后,最低也是一县之首,顾霖不是没有机会独享肥皂和香皂带来的好处。 可顾霖把酒楼开到府城,且不愿再卖吃食方子给福满楼,即便他和方继越关系友好,但为商者以利为先,顾霖若想日后安心扎根于府城,必定得给出令方继越满意的甜头才行。 受方继越的吩咐,侍从送完顾霖后回到包厢。 看着自家少东家坐在桌案前轻抚着香皂,侍从面上生出纠结之意。 方继越转头瞧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送人回来后吞吞吐吐的?” 侍从忍耐许久,最终仍是没有忍耐住问道:“少东家,咱们为什么不直接买下顾老板的方子,反而要给对方分那么多钱?” “你只想问这个?” 侍从挠了挠头,尴尬笑道:“少东家,你为何不直接纳了顾老板,这样的话,顾老板成了你的人,香皂和肥皂赚的钱都流向自家口袋了。” 侍从话落,方继越神色冷下来。 “因为我不是蠢货。” 面对侍从生出惊慌的脸,方继越道:“你以为顾霖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乡野哥儿打拼至今,凭的只是运气吗?” 侍从低声嘀咕道:“不就是抱紧我们福满楼的大腿么。” 方继越斥道:“我让你回去和你爹学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去了?” 被自家少东家呵斥,侍从不敢回嘴,他自小跟在方继越身边,但一年前因为犯了错被方继越罚回方府,跟自家亲爹学了一年后才得以回到少东家身边侍候。 “顾霖能走到今天,虽有我福满楼扶持,但主要靠的是他自己的本事。我们福满楼同不少人合作过,你看哪个男人能像他这般,短短几年取得今日的成就?” “世人皆瞧不起女子哥儿,便连你,我将你带在身边四处游历,以为你开了眼界,不想在面对顾老板,你仍觉得他只能做我的妾室,熟不只人家根本看不上我。” 侍从闻言,脸上呈现怒意道:“他一个寡居哥儿,凭什么瞧不起少东家,府城多少好女子想要做您的的妾室。” 方继越道:“就凭他不需要依靠男子,亦能做出一番事业,甚至把先夫之子教导成为秀才。” 方继越此话一出,侍从无话可说,但他仍忍不住嘀咕道:“不就是秀才吗?咱们方家也有好几个秀才呢,难不成他觉得凭他继子是秀才,就能成为您的妻子了。” “好大的口气,不就是一个秀才?” 方继越眼神锋利道:“咱们方家子弟受家族供养不事劳作,寒窗苦读十数年才考取秀才,但你知道顾老板的继子读了几年吗?” “对方只读了三年书,一下场便取得小三元,这样的人即便放在方家,我和我爹都得供着。” 方继越神色沉凝:“总而言之,郑颢非池中之物,顾老板也不可能为我妾室。我不管你对顾老板有何偏见,日后都不能表现出来,否则,我身边不需要没有眼力见的人。” 见自家少东家认真起来,侍从不敢猖狂了。 然而,他想到自家太太一直催促少东家的亲事,侍从试探道:“小的见少东家对顾老板并非没有好感,既然顾老板不能为妾,少东家为何不娶了对方?” “顾老板不仅为人爽朗大方,而且从商有道,少东家若和顾老板成亲,也算是一段好姻缘。” “而且,少东家不是看好顾老板的继子吗?对方日后若有所成就,咱们和对方结下姻亲也是一桩好事啊!” 侍从话落,方继越神色微微动容。 对方所言他不是没有想过,但顾霖不同于其他哥儿,他和对方相处三年,丝毫感受不到对方面对自己时,如同寻常哥儿面对男子那般的羞涩。 再加上他同顾霖是合作伙伴,对方前三年在为亡夫守寡,方继越虽不是君子但也并非毫无道德之人。 然而此时侍从一说,方继越原先沉寂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 他摇晃起手上的纸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与顾霖打过不少交道,对对方多多少少了解,若想和对方成亲,首先,他得把自己身边的花花草草斩断。 一想到这里,方继越便不禁头疼起来,近几年,他虽不像之前那般花天酒地,但仍养着几个人。 那几人是遇到顾霖之前便养在外面的,都是些年轻的女子哥儿,若真离开他绝对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若要和顾霖成亲,他必须先把这些人安置妥当才行。 从福满楼回来,好运楼已经打烊了,顾霖回到家中。 几人吃完饭后,顾霖拦住要去沐浴的郑颢道:“我最近几日研制出桃花味的香皂,就放在你的寝卧里,你待会儿沐浴便用新香皂。” 郑颢点头应好便回寝卧沐浴了。 赵嫂子和赵大哥忙完了赵大根婚事的准备事宜,如今空闲下来,于是,顾安重新回到赵嫂子身边,被对方带去沐浴。 顾霖回到自己的寝卧开始洗澡。 待沐浴完毕后,他踏出寝卧倒洗澡水,来回三趟,浴桶里的水才被倒完。 顾霖刚要转身回寝卧,对面的房门便打开了。 顾霖眉头轻轻皱起:“这般冷的天,你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就出来,要是得了风寒怎么办?” 第96章 只见对面刚刚沐浴完的郑颢披着一头湿发出来,顾霖远远看着,都能瞧见对方发尾滴落的水珠沿着衣裳滑落,最终掉落在地面。 郑颢面不改色道:“顾叔放心,我身体强健不会有事的。” 顾霖却不同意这话,他转头关上自己寝卧的房门,然后转身走向郑颢:“你就是年轻不知苦,老了有你受的,赶紧的和我进来。” 顾霖边说边绕过郑颢走进对方的寝卧。 看着顾叔的行为,郑颢微微怔愣,当身后再次传出催促声时,他转身进入寝卧,留着大开的房门。 顾霖拿出一条布巾,对着进来的郑颢招手:“快过来,我给你擦头发。” 郑颢脚步一滞,神色略微晦涩:“顾叔此举不妥。” 在对方又要一番长篇大论前,顾霖打断道:“别和我说那些大道理,就是圣人也管不了我照顾自家孩子,你赶紧给我过来,要不然真的要风寒了。” 郑颢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顾叔对自己这般好,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他欣喜不起来。 郑颢微垂眼帘,乖顺的走到顾霖身前,然后转身背对着顾霖。 “你太高了坐下。”顾霖站着道。 郑颢道:“怎可如此。” 顾霖道:“你个小古板,圣人是不是教过你要听长辈的话,我都不介意,你在意什么?” 说完,顾霖直接摁着郑颢的手臂让对方坐下。 顾叔的力气于郑颢而言犹如蚂蚁对大象,但对方心意已决,郑颢只能乖乖的坐在木凳上。 顾霖见此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后,他拿起手上的布巾包住郑颢的湿发开始擦拭起来,因为营养充足,郑颢的头发又黑又亮,缕缕黑发犹如上好的丝绸般在浅色的布巾里滑落。 顾霖微微慨叹道:“你这头发不知让多少女子和哥儿羡慕。” 顾霖做生意时和不少哥儿女子打交道,深知对于女子和哥儿而言,除了一副好容貌外,身上的头发是最重要的。 不知多少闺阁中的女子和哥儿,为了一头好头发,日日吃芝麻丸何首乌不敢停断。 没有哪个哥儿和女子能拒绝一头乌黑润泽的黑发。 但品质上好的乌发不仅需要充足的营养滋养,还需要良好的基因遗传。 眼睛停落在对面墙壁上一高一矮交叠在一起的身影,郑颢微微转开视线,开口道:“顾叔的乌发亦生的极好。” 郑颢不是随口敷衍,顾霖的一袭黑发柔顺乌亮,其他人包括郑颢的头发虽看着好,但发质却是粗硬的,顾霖不一样,他发丝细微柔软犹如软云一般。 顾霖闻言笑了笑,轻拧手上愈发湿润的布巾道:“赵嫂子日日给我炖补品,若我头发仍是枯黄的话,赵嫂子恨不得整日追在我身后,喂我吃三四盅补品才肯罢休了。” 顾叔有多不喜欢补品,郑颢非常清楚,平日不忙时,劝顾叔吃补品的重任便落在他身上。 郑颢的脑海里浮现出对方皱着脸喝补品的模样,有些心疼无奈,但一想到顾叔方才夸张的描述,郑颢便仍忍不住轻笑出声。 以免顾叔恼羞成怒,郑颢很快便收敛笑声,但身后的年轻哥儿早就听见了。 顾霖无奈说道:“笑吧笑吧,你和赵嫂子是一伙的,若不是你支持,赵嫂子根本不会整日追着我让我吃补品。” 听了顾叔的抱怨,若换作其他事情,郑颢肯定会站在对方那边。 但涉及到顾叔的身体,郑颢说道:“婶子是为了顾叔好,顾叔再忍耐些许,再过几年顾叔身体好了后便不用喝补品了。” 顾霖微微叹气道:“我知晓,若非如此我早便将补药倒在花盆里了。” 郑颢闻言,神情一顿。 为对方擦干头发后,顾霖道:“好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郑颢起身送对方,直到看见对方进入寝卧后,郑颢才转身关上房门,走进自己的房屋。 第72章 酒楼风波 翌日。 早上,郑颢和赵嫂子等人吃完朝食便出门了,顾霖起的有些晚,待洗漱好吃完朝食后才不慌不忙地踏出家门。 还未走到好运楼,顾霖便远远地看到一群人围在前面街道上,喧闹之声不停,顾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走过去,问其中一位正在看热闹的妇人:“婶子,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那么多人围在这儿?” 回头看见面前的年轻哥儿,妇人一时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般水灵的哥儿。 而后,妇人朝着前方努了努嘴道:“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前方有家酒楼的饭菜吃坏了人,如今那食客正推着自家吃坏的老娘上门找理呢!” 这条街道的酒楼只有好运楼一家,顾霖面上闪过沉凝之色,同妇人道谢后便往前面跑去。 从人群挤过去,顾霖来到好运楼前,看到往日客似云来的酒楼前停放着一辆推车,推车上躺着一位老妇人。 而林小幺和于二成站在好运楼门口,阻挡着前方满口脏言秽语的男人。 男人抬手,指着林小幺和于阿诚辱骂道:“你们这群黑了心肝的东西,我老娘昨日在你们这儿吃了东西回去,昨晚便开始上吐下泻,生生去了半条命,你们酒楼若是不给出说法,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林小幺的内心是惊慌的,但赵嫂子年纪大,他不能让对方出来面对这种情况。 维持着冷静,林小幺安抚起身前怒气满满的男人道:“您先冷静,您的母亲是否误吃了某些吃食才感到不适?我们好运楼的食材都是每日新鲜采购回来的,不可能出现问题。” 男人闻言,立马对林小幺大骂道:“怎么?你们是不想承认?好啊好,平日里你们酒楼宰我们这些食客毫不手软,如今一出事,就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果真是一群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 “你嘴巴放干净些!” 于二成上前一步怒喝道。 于二成比男子高出一个头,身体也比对方健壮,男子见此,不禁生怯往后退一步。 而后,他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转头朝着周围众人叫喊道:“你们看看,都看看这家酒楼的嘴脸,说不过我就想威胁我,好一个黑店啊!” “你!” 林小幺拉住于二成的衣袖道:“别跟他动气,你没看出来他是上门闹事的吗?你若跟他闹起来,只会坐实他的话。” 倘若说男子刚上门找事时,林小幺还担心是不是好运楼某些方面出了纰漏。但当对方说好运楼的食材有问题后,林小幺便知道对方是上门闹事的了。 一个月前,顾霖便把好运楼采购食材的任务交给了林小幺。 林小幺第一次揽这般大的活儿,怕那些卖家糊弄他,卖给他不好的菜肉,于是每日清晨,林小幺都会亲自去挑选最新鲜的菜肉。 所以,即便食客出事了也不可能是食材不新鲜的缘故。 被林小幺提醒,于二成转头往周围一看。 果然,看到许多人看向他们的神情带着怀疑,嘴上也不停地讨论着。 “你们说好运楼不会真有问题吧?我前些日子还在这里吃了火锅烤肉,难怪我最近感觉肚子有些难受。” “我早就想说了,好运楼的菜品太便宜了,一个大酒楼,在府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吃食卖的那么便宜真的能赚钱吗?可若是他们的食材低廉劣质的话,那好运楼绝对能赚。” “啧啧!看不出来啊,好运楼的伙计和掌柜都是笑脸迎人,不管你有没有钱,进去点多还是点少,伙计和掌柜都不会看不起你,没想到竟然是我们看错人了!” “行了!事情还没有拍板呢,你们就说好运楼有问题了?反正我是不信的,我昨天才和家里人在这里吃了东西,我家小儿子都没出现问题,肯定不是好运楼的错。” 在人群中看着听着,顾霖弄清楚眼前的闹剧了。 眼看着有人相信好运楼,有人怀疑好运楼,顾霖明白不能再让事情放任下去了。 如果不及时解决眼前的风波,即使日后好运楼的清白得到证实,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家先入为主肯定会觉得好运楼有问题。 “你说你母亲昨天在好运楼吃完饭后便不舒服,你可记得昨天点了哪些菜品?” 顾霖走出人群问道。 “东家!” 看着终于来了的顾霖,林小幺和于阿诚激动地喊道。 人群立马喧哗起来。 “那就是好运楼的东家?” “什么?!好运楼的东家不是男人吗?怎么会是哥儿?” “你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这家酒楼是那哥儿开的,跟男人可没有半点关系。” 有男人眼红,酸溜溜地说道:“原来是哥儿开的,难怪好端端的酒楼会出问题,若是换作男人开的酒楼,哪会有那么多事。” 看了林小幺和于阿诚一眼,顾霖眼里带着安抚。 第97章 见此,林小幺两人原先慌乱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 过了许久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顾霖转头看向男人再次问道:“昨天你母亲在好运楼吃了哪些菜品?” 忽然被人打断,男子愣神许久,直到看到打断自己话语的人是个柔软无力的哥儿时,他立马挺起腰板,狠狠说道:“你就是好运楼的东家,还好意思问我这个?我们昨日在好运楼里点了蒜腌猪肉,姜腌鸡鸭,吃完后回家,我娘便开始又吐又泻了。” “你若不能将此事处理好,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霖神色平静,对方口中的蒜腌猪肉和姜腌鸡鸭确实是好运楼的菜色,但他依旧面不改色问道:“除了在好运楼吃的东西外,你娘当日还吃了哪些东西?” 男子不耐烦道:“问什么问,我娘绝对是在你家酒楼吃坏身体的。我家向来只吃麦饭,从未碰过其他吃食。” 顾霖闻言,原先冷凝的面容笑了笑。 男子看见后,眼里闪过幸灾乐祸之色,而后快速换上气怒的神情,对周围人群道:“大家伙快来看看,好运楼把食客吃出问题后,东家不赶紧赔偿道歉,竟然还笑出来了!” 被男人一吆喝,众人也注意到了身前年轻哥儿脸上不合时宜的笑容。 原先看热闹的人们渐渐生出不满,因为顾霖的轻佻让他们觉得十分不适。 对方今日可以轻视其他食客的性命安全,焉知明日不会是自己? 没有收起笑容,顾霖对着众人微微笑道:“在下发笑,并非轻视食客的性命与安全,而是觉得此人所言所语十分可笑。” 说完,顾霖抬手指向男子,而后问众人道:“各位方才可听到,此人昨日在好运楼吃了哪些菜品?” 一位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道:“我听到了,他说他点了蒜腌猪肉和姜腌鸡鸭!” 转头看向男子,顾霖微笑问道:“这位壮士可还记得,他说自己在家里吃了哪些东西?” 被顾霖称为壮士的男人不假思索回道:“麦饭。” 顾霖笑而不语。 见对方这般表现,看热闹的人群有些不解了。 他们再次喧哗起来。 “不就是一碗麦饭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有些听不懂顾老板在说些什么?” 有些人不明白,有些人却好似察觉到什么低首沉思,却抓不到那一点灵光。 看着顾霖的表现,男人不屑的嗤笑道:“故弄玄虚!” “哥儿就是什么事都干不好,开个酒楼都能把人吃出问题,我劝你赶紧找个人嫁了,日后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生儿育女,服侍夫君长辈吧。” 顾霖眸色渐冷。 他看向众人说道:“相信各位刚才都听到此人说,昨日在好运楼吃了哪些菜品。蒜腌猪肉,姜腌鸡鸭确实是我们好运楼的菜品,但近一个月,凡是来过我好运楼吃饭的客人都知晓,如今冬日好蒜难得,原先蒜腌猪肉改换为姜腌猪肉,便是我也许久没吃过用蒜腌制的烤肉了,此人昨日怎么就吃上了?” 顾霖话落,人群中立马有人拍掌高声道:“我就说我刚才怎么觉得这男的说的话哪里不对,我经常在好运楼吃饭,最喜欢他们家的蒜腌猪肉,但最近一个月都没见过这道菜品,这男的怎么吃上了?” 眼看着顾霖说一句,其他人附和一句,闹事男子的神色显而易见地慌乱起来:“我记错了,我没有点蒜腌猪肉,应该是姜腌猪肉才对。” “不急。” 顾霖没有想过要放过眼前的男人,见对方拼命地找补,他道:“好运楼一份菜品最低要几百文,光是你口中的两盘肉便将近一两银子,并非常人能够承受的起。” “我们家特意攒银子去酒楼打牙祭不行吗?” 男人梗着脖子道。 “行,自然行!”顾霖点了点头,而后他话语一转:“可是你们家吃的是麦饭啊。” 年轻哥儿的神情带着怜悯,但那不是如往日那般对待弱者的怜悯。 男人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不祥的预感,但他仍旧坚持道:“谁规定吃麦饭的就不能进酒楼,你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吗?大家伙快来评评理啊!” 可是,当男人回头一看,发现原先还支持自己的人,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怪异与厌恶。 男人一脸懵然。 顾霖道:“麦饭粗粝难入口,容易致人消化不良,严重时甚至会引起人体不适胀气腹泻,凡是条件可以的家庭都不会选择吃麦饭。” 后知后觉地,男人背后生出一层汗,他好似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不应该犯下的错误。 顾霖一说完,众人便按耐不住了。 “咱们家再穷都没吃过麦饭,而是吃粟米,他们家开始吃麦饭了,怎么可能有余钱来好运楼吃饭!” “我也是猪油蒙了心,对方这么明显的差漏我都看不出来,那麦饭就是给我家狗都不吃。” 顾霖神色冷淡,对闹事男子说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我不信有人会无故上门闹事,说!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们。” 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拆穿,男人的神色越来越恐慌,他嘴唇蠕动,忽然,躺在身旁推车上的老妇人“哎呦”了一句,叫喊道:“儿啊,娘肚子好痛!你快找出害娘的杀千刀啊!” 看着身前年轻哥儿冷然的双眼和神情,男人的身子不禁颤抖起来。 他嘴巴微张想要说什么,但身后的老妇人叫喊声不断,令他往返于开口与闭嘴之间。 忽然,人群再次喧闹起来。 不知是谁惊慌地喊道:“衙役来了!官差来了!” 顾霖看过去,只见人群后面好似进来什么危险人物,人群拼命地往两边退去。 顾霖转过头,亲眼看着衙役来了后,闹事男子原先布满惊慌的表情放松下来。 顾霖眉目微沉,愈发确定有人在背后指使对方摧毁他的好运楼。 但顾霖来府城不过几个月,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让开!都让开!” 身着皂服的衙役们伸手,粗蛮地推开围在一起的人,从外面闯了进来。 为首衙役的眼睛扫过身前顾霖和闹事男子几人,开口道:“谁是好运楼的东家?” 顾霖神色微沉,上前一步道:“官爷,我是好运楼的东家,不知何事劳烦官爷特意前来一趟?” 衙役冷笑一声道:“有人在衙门状告你们好运楼所用食材低劣廉价,把人吃出问题来,通判大人命我等将你押回官府听候发落!” 话落,衙役命令身后官差道:“将他拿下!” 衙役们来势汹汹,顾霖知晓自己必定要去官府走上一趟。 他脑海里思绪纷飞,口上却道:“不必劳烦官爷们,我可以自己走。” 顾霖抬眼示意一旁的于二成,于二成立马上前,笑着给衙役塞东西道:“官爷,咱们东家是良民啊,从来都是按时缴纳商税,未曾拖欠过一分,您可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也好让咱们心里有些数。” 掂量几下手上的银子,为首衙役的脸色好看许多,看着身前可致柔软的哥儿,也愿意透出几分消息道:“你们酒楼太招眼了,惹了不该惹的人!” 于二成和林小幺直接变了脸色。 第73章 断案 “好了,你们有什么话去官府同通判大人说吧。” 衙役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在衙役过来扣押自己前,顾霖朝林小幺递去一个眼神,而后主动向衙役们走去。 见顾霖一个小哥儿毫无还手之力,且刚才塞来不少银子,为首衙役吩咐道:“别实着押,虚虚跟在他身边就好了。” 其他官差照做,没有动手触碰顾霖,而是让对方走在前面,自己走在后面作出押送对方的模样。 去往官府的途中,顾霖虽看着风轻云淡,但内心不断地思索着自己得罪了谁,以至于让对方不仅找人上门诬陷自己,还去官府状告自己。 然而顾霖思前想后仍未想到。 看着顾霖被衙役们带走了,林小幺和于二成赶紧转身找赵嫂子。 从林小幺二人口中得知好运楼被状告,顾霖被衙役抓走的消息,赵嫂子不敢置信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好运楼就被状告了,霖哥儿也被抓走了?” 林小幺尽力维持着冷静同赵嫂子解释道:“咱们好运楼的生意太好了,招人眼红被人针对了。无论是被人上门闹事,还是被人状告到官府,应该是由同一伙人做的。” “如今东家被带走了,我们一定不能乱,要稳住场面。”林小幺说道。 “对对对!” 赵嫂子立马回过神来连忙道:“我们得帮霖哥儿稳住局面。” 冷静下来的赵嫂子开始思考起应对之策,没有白费她三年以来独当一面的经历。 片刻后,赵嫂子转头对于二成道:“二成,你立马去府学找郑颢,告诉他霖哥儿被官府带走的事情,郑颢稳重主意多必定有解决的办法。” 第98章 于二成听后,立马转身离开酒楼,驾着牛车往府学赶去。 接着,赵嫂子看向林小幺,林小幺主动开口道:“方才的闹剧必定会让好运楼内许多食客对我们生出怀疑,赵嫂子,我们得先安抚好客人,让他们相信我们。” 赵嫂子点了点头道:“我去安抚客人,你去盘算好运楼账本上还剩多少银钱。霖哥儿去官府走一遭,少不了要花钱打点。待会儿,我再让你赵大哥去找方少东家,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对于官府的黑暗,没有人比赵嫂子更清楚。 之前,如果没有霖哥儿和郑颢的帮助,赵大根早就被官府小吏害的哑口无言,变成残废了。 二人商量好后分开行动。 府学。 刚下学,一人走进地字班来到郑颢面前道:“郑学子,外头有个叫于二成的男人找你,说是你家里的伙计,有急事找你。” 原本坐在座位上,不疾不徐地收拾着书箱的郑颢,听到对方的话后立马站起身来。 他面色依旧淡然平静,但其遗忘彭志之三人,直接抬腿往外走的行为展示了他并不平静的心境。 郑颢的脚步宛若疾风骤雨一般,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学堂门口。 彭志之和甄家两兄弟互相对视一眼,而后起身追上郑颢的步伐。 离开学堂,面上不再淡然温润,郑颢神色沉沉。 还未见到于二成,郑颢不知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依照顾叔的性子,不会随便派人来府学找他,即便有重要的事情也会叫赵叔过来才对。 这次却派于二成前来,这说明什么,顾叔一定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 郑颢抬眸,眼底生出暗沉之色。 甚至很有可能是顾叔自己出了事。 踏出府学大门,于二成一直伸着脖子往府学里头看去,却怎么也看不到人影,等候许久,终于看到自家少爷的身影了。 于二成赶紧跑上前去,一脸着急地对郑颢道:“少爷,东家被衙役抓走了。” 郑颢的神色彻底沉了下来,连带着本就黑色的双眸愈发黑沉。 郑颢道:“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郑颢的声音非常冷,往日在东家跟前,于二成从未听过自家少爷这般如寒冰冻人的声音。 尤其是,对方此时的神情十分可怖。 郑颢抬腿走向牛车,于二成跟上去边走边说。 待于二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郑颢后,他就要挥鞭赶牛车时,身后传来高声呼喊:“郑兄!” 郑颢转过头去,看向朝自己走来的三人。 官府。 临近官府前,衙役转头对几位官差吩咐道:“把他押住。” 没有跟他们硬碰硬,顾霖顺着他们的力道被押进官府。 一路通畅无碍,顾霖来到大堂,看到清正廉洁的牌匾下坐着一位身着官袍的男人。 接着,顾霖被衙役押着跪下了。 为首的衙役上前一步,对上头的男人恭敬地回道:“回禀大人,小的已将嫌疑人带到。” 通判说道:“好你下去吧。” 衙役退了下去。 忽地,上头醒木一拍,通判对着顾霖喝道:“顾氏,好运楼食材以次充好,致使食客吃后有中毒之症?你可认罪?” 顾霖闻言心下微沉。 之前,他上过公堂帮助赵大根与官吏辩驳,知晓审讯过程并非如此。 他刚进来,按照流程通判应该先同他问话取证,而不是直接降下罪名,意图给他定罪才对。 顾霖对通判道:“回禀大人,草民冤枉。草民酒楼中的食材一向都是新鲜采购回来的,不可能出现以次充好的问题,还请大人明察。” “竟然还在嘴硬,你可知状告你的人全家在吃了好运楼的饭菜后,都出现了中毒之症?直到如今,他们还躺在官府后头让大夫医治,你为了酒楼盈利,为商不仁残害食客性命,竟然还死不认罪?” 通判道:“你若认罪,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本官可以网开一面,对你从轻发落。但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官必定严惩不贷!” 醒木再次拍响。 顾霖微垂眼眸,思路清晰,语气冷静道:“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草民冤枉!公堂之上,向来都是状告人和被告人都在场,还请大人传来状告人,让草民在公堂之上同对方对证,还草民一个清白。” 通判沉下声音,喝道:“小小哥儿,竟然还敢质疑本官行事,若非你心如蛇蝎,令状告之人中毒只能躺在床榻上,本官怎会不传状告人来同你对质。” 字里行间,通判都在偏向状告人,完全没有想给顾霖辩解的机会。 堂下哥儿灵敏且牙尖嘴利,通判脸色暗沉道:“如今证据确凿,顾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来人!” 两边衙役上前一步:“在!” 通判命令道:“证据确凿之下,顾氏仍死不认罪,给本官上板子,好好打上一顿,看他还吐不吐实话。” 屈打成招。 四个字出现在顾霖脑海里。 原本顾霖便怀疑通判偏向状告人,如今完全确定了。 对方根本不在意他是否清白,因为他就算是无辜清白的,对方也会给他安上罪名。 顾霖高声道:“虽有人证但无物证,按照我朝律法,人证物证俱全才可定下被告之人罪名。” “如今物证缺失,草民仍是清白之身,状告人诬告好运楼食材低劣,所幸,草民每日会从好运楼的食材中采样备份,大人可以派衙役前去好运楼取来物证,再定草民的罪不迟。” 顾霖话落,通判面色微沉,然而外头诸多百姓看着,即便是他也得走这个流程。 通判吩咐下头的衙役道:“来人,去好运楼取证物!” 吩咐完毕后,通判的目光落到顾霖身上,吩咐衙役道:“顾氏目无尊卑,蔑视公堂,来人,将他拉下去打十板子以儆效尤。” 十板子看着数量少,但若真打起来,是非常严重的刑罚。 行刑的衙役若是使出全力打这十板子的话,能把一个皮糙肉厚的男人打的皮开肉绽。 相应的,这十板子若落在身娇体弱的哥儿身上,还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清醒地挺过去。 衙役上前提起顾霖,将他押向受刑的长板凳。 长板凳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表面油光发亮,顾霖被迫趴在上面,侧脸也紧紧的贴在木板凳上。 咬着口腔内的唇肉,顾霖警告自己,若是不想待会儿晕过去后被迫认罪的话,一定要保持住清醒。 站在顾霖身后,衙役神情冷漠凶恶,他高高地举起手上的笞杖往下挥去。 顾霖羽睫不停颤动,却仍坚持睁着双眼。 就在将要落下时,一个人闯了进来高声道:“停下!” 衙役停了下来转过头去。 通判看向闯进来的幕僚,怒声斥道:“公然闯入公堂,你也想吃板子不成。” 幕僚没有被吓到,他边向通判走去,边说道:“大人不能打啊大人!” 通判眼睛一瞪,幕僚赶紧上前,贴在对方耳旁低语几句。 片刻后,通判的脸色变了变。 他侧头对幕僚道:“我不过惩治一个目无尊卑的哥儿,知府大人也要管?” 幕僚说道:“知府大人几月前便说要重新审理多年前的陈年旧案,冤假错案,大人何必顶风作案惹知府大人不快呢。” 通判沉下脸色:“他是知府,我亦是通判,不过相差一级,收拾一个普通百姓还得看他脸色?” 幕僚苦口婆心道:“大人,您与知府大人同僚多年,还不知知府大人的性子?若他会做人的话,怎会被本家外放多年不得回京?可不管他如何不被本家重视,但终究是甄家人,若是京城甄家想起他重用他,大人卖他一个人情同他交好岂不美哉,何必在明面上得罪对方呢!” “况且,大公子如今年岁渐长,需要您为其在官场上广结人脉,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人耽误大公子的前程。” 通判神色一动,很显然,幕僚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 想要收拾顾霖的是自家小妾的弟弟,虽然他嘴上称对方一声小舅子,但不过是抬举对方而已,他最看重的仍是自己的嫡子,那是他同高门所出的妻子一同抚育出来的,最优秀的继承人,是他们全家的希望。 别说是小舅子,便是他自个儿若挡住自家儿子的前程都得让路。 通判对幕僚道:“你说的对,但如今弄成这般地步该怎么收场?” 他方才只想快速给顾霖定下罪名,所以行事匆匆,许多地方根本经不起推敲。原本就没想过让对方活下来,如今要放过对方,总得寻个明面上过得去的理由吧。 若不然,知府大人那儿也不好交代。 幕僚道:“大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因谁而起便要让谁来解决。” 明白对方的意思,通判想想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狠心道:“你说的对。” 第99章 见通判大人答应了,幕僚眼里划过几分幸灾乐祸。 他早便看通判小妾的弟弟不顺眼了,通判夫人见了他都会称他一声先生,一个小妾的弟弟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平日里,对方在外头惹事生非有个好姐姐在通判大人耳旁吹枕头风,如今踢到硬板上了看谁保他。 通判沉声道:“将状告人孙羊带上来!” 而后,通判转头看向顾霖这边命令衙役道:“案件有新进展,将被告人放下。” 顾霖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猜测应该是赵嫂子他们在外面为他奔波,才令原本想要定他罪名的通判改变了心意。 片刻,两位衙役押着一位男子上来了。 那男子一脸状况之外,来到公堂,看向上头的通判叫道:“姐夫……” 话未说完,通判便打断道:“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随意攀扯?!” 见以往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姐夫忽然改了一副面孔,孙羊吓傻了。 此时,被通判派去好运楼取证的衙役带着物证回来了。 通判吩咐道:“传仵作前来。” 不一会儿,仵作便来到公堂,先给通判行了礼,然后来到物证前进行检查。 通判问道:“物证可有问题?” 仵作转身回道:“回禀大人,物证正常并无问题。” 通判眼睛一眯,看向顾霖开口道:“经本官查实,好运楼乃为人所陷害诬告,食材并无问题,好运楼东家亦是清白无辜之身,即刻起无罪释放。” “谢大人明察秋毫。”顾霖道。 “不对,姐……大人,顾霖明明购入低廉劣质的食材,你为何不严惩于他,反而放他离开?”孙羊紧咬着顾霖不肯放过对方。 本想保住对方一命,但有些人就是喜欢自寻死路,他身为府城通判本就被府城上上下下的人紧盯着,平日里对方在外头无法无天,自己为其摆平那么多次事端也算是仁慈义尽了。 通判开口道:“孙羊目无法纪,恶意勾结他人诬告好运楼东家,按我朝律法“诬告反坐”,孙羊身为诬告者需承担与被诬者相同的刑罚,杖二十,徒一年,即刻行刑!” “不,姐夫!” 听到对方的称呼,通判的眼里闪过狠意道:“孙羊胡言乱语,未免他随意攀扯无辜之人,来人给本官堵住他的嘴狠狠地打!” 第74章 郑颢不再克制了 笞杖毫不留情,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孙羊身上,顾霖在旁边看着,心脏随着笞杖打在肉体上的频率快速地跳动起来。 他看着趴在长板凳上的男人面容从原先的红润到苍白,最后到青白,对方臀部上的衣物慢慢渗出红血,然而,坐在上头的通判仍没有喊停。 孙羊的嘴被衙役用布巾堵住,顾霖起先还能听到对方的惨叫声,但十杖之后,对方昂着的脑袋慢慢垂落下去,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二十杖满后,孙羊如同死尸一般趴伏在板凳上,通判看着下头只剩下半条命的男人,冷漠道:“将孙羊关入大牢之中。” 接着,通判的眼神从顾霖身上扫过,拍下响木道:“退堂!” 通判离开公堂,顾霖也被衙役送到官府门口,他刚踏出官府大门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少年。 “顾叔!” 郑颢在此处等了好一会儿,即便有八分把握通判会放人,但他不确定对方会如何放人。 是将顾叔全须全尾毫发无伤放出来,还是将顾叔磋磨一顿再放出来? 所幸看着身前脸色尚好,行动自如的年轻哥儿,郑颢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站在顾霖面前。 “小……”顾霖的话还未说出口,郑颢神情微肃问道:“顾叔你有没有受伤?” 见对方微绷的神情下蕴含着焦急,顾霖吞回原先的话,安慰道:“我没事,刚才衙役就要落下板子时,便有人闯进来阻拦通判了。” 说到这里,顾霖看着身前的少年,脑海里划过一道光。 顾霖问道:"小颢,是不是你想办法让通判大人放我离开的?" 原先通判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想给顾霖定下罪名,但那人闯进来同对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通判转眼就改变了态度。 没有出官府前,顾霖以为是赵嫂子他们找方继越帮忙才把自己捞出来,当看到郑颢前来接自己,联想到通判前后的变化后,顾霖便反应过来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郑颢没有立即回答,他在仔细地察看顾叔有没有受伤,确认对方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伤痕后,郑颢放下心来。 郑颢道:“顾叔我们先上车再说。” 官府附近人多眼杂,顾霖点头跟着郑颢走上牛车。 进入车厢,郑颢的目光扫过身前年轻哥儿微白发干的嘴唇,眉间划过几分阴霾。 他伸手,在车厢壁上抽出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个竹筒递给顾霖道:“顾叔喝些水吧。” 接过竹筒,顾霖喝完水后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顾霖将空了的竹筒放下,抿了抿湿润的嘴唇,对郑颢问道:“你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把我从官府救出来的?” 郑颢微移视线,目光从顾叔润泽的唇肉上挪开,而后落在对方粉白的耳垂上道:“于二成中午来府学找我,同我说了有人上好运楼闹事,以及顾叔你被衙役带走的事。” “我当时便要回来救你,不想彭兄和甄兄他们追了上来。” 顾霖的眼睛看着郑颢,听着对方继续讲下去。 郑颢说道:“甄家两兄弟的父亲是本府知府,甄程兄听闻顾叔你被冤枉,被抓入官府后便同我一起来官府面见通判。但当时通判正在公堂审讯顾叔,我们怕晚则生变,便立马见了通判的幕僚,对方得知甄程兄的身份后便去阻拦通判了。” 听了郑颢的话,顾霖很是惊讶,他知晓甄家两兄弟出身富贵,但没有想到二人的父亲竟然是本府的知府。 而后,顾霖生出些许担忧,对郑颢道:“这样做会不会对你们有碍,甄程会不会被他家里责怪?” 不管甄程的家世如何显赫,对方如今只是个秀才。 少年人在外仗着家里权势横行霸道,家中长辈或许不会计较,但若是仗着家中长辈的身份地位,没有分寸地去得罪官场同僚,甄程肯定会受惩罚。 郑颢微微摇头道:“我同甄程兄来官府前,甄远兄便回家中同知府大人上报此事,之后,甄远兄带着知府大人的书信过来,通判的幕僚看到知府大人的亲笔书信后,才敢进入公堂阻拦通判审讯。” 听了郑颢的话,顾霖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没有想到知府大人这般好心,我们之前还那样说他,真是错怪知府大人了。” “顾叔说的是。”郑颢附和道。 他没有和顾叔说的是,知府大人之所以肯写下书信,除了有甄家两兄弟为他担保外,还有他自己送上的一纸书信。 几个月前,知府大人下达命令重审陈年旧案和冤假错案,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这些案件在事发当年时都找不到凶手,如今年限近些的案件过去三四年,年限远些的案件过去十几年,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知府大人及其手下处理起来皆一头雾水,毫无思绪。 但是,郑颢却对悬案疑案了解甚多。 启蒙之后,除了四书五经外,郑颢看的最多的便是游记,疑案悬案此类杂书,书类虽杂但却是经过郑颢精心挑选的,没有一本是由人随意编造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郑颢并非纸上谈兵之人,他或许不了解该如何审问嫌疑人,但他能站在凶手的角度上,推测出凶手的心理与手段。 别人或许很难代入凶手的角度,去推测对方行凶的动机与手法,对于郑颢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因为他本就不是良人,手上亦沾染了好几条人命。 原书中,郑颢能将自己年幼的劣势转化为优势,从而降低顾林和刘三癞对自己的戒心,再一举杀掉二人,便可以看出他并非常人。 这几年,郑颢虽然表现的愈发清冷淡然,再也看不出幼时半点凶狠,但狼终究是狼,他可以如顾叔所愿,短暂隐藏起凶狠,毫无烦忧快乐长大,但却不会任其真正消磨。 倘若没有顾叔被抓走的事情,郑颢可以继续伪装下去,以清冷或温润的面容示人,将自己的阴暗面牢牢掩藏住。 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些人不仅想抢夺顾叔的心血,甚至还想杀了顾叔。 郑颢绝对不能忍受。 昔日刘三癞露出一点不利顾叔的苗头,郑颢都要将其扼杀于摇篮中,如今…… 郑颢闭了闭眼。 如今他处于弱势,地位上的天差地别让他无法对付通判,但郑颢怎能甘心坐以待毙,他处理不了通判,自有人想要把对方拉下来。 原本依照顾叔的叮咛与周先生的训导,郑颢会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平稳地度过乡试,会试与殿试。 如今,他不打算再克制住自己对权势的渴望了,亦不再遏制自己的野心。 第100章 因为,他不想在顾叔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能处于被动的境地。 他无比渴望权利。 甄家两兄弟,彭志之,甚至是周自成都是他的人脉资源,不说四人于他日后的仕途有何帮助,便说如今,他要借助他们的权势来护住顾叔,他再也忍受不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顾叔被带走了。 人与人之间的交情需要真诚与感情来维系,但郑颢觉得以利益构建起来的桥梁更加稳固。 如今他在几人关系中地位处于弱势,这是他的劣势亦是优势,郑颢只需要为对方创造出旁人无法替代的价值便够了。 对此,郑颢丝毫不觉得为难或者负担,因为于他而言,这是利益互换,亦是他汲取养分滋养自身的过程。 郑颢承认自己骨子里便是卑劣的,除了顾叔外,他与人相交只认利益。 明明从未有人教导过他这些,他所读之书亦是孔孟之道,至善之道,身边的顾叔,赵嫂子等人再是纯善不过,但奇怪的是,郑颢宛若无师自通般熟练地运用这套准则。 尤其是经历了今日之事之后…… 郑颢微垂眼帘,看着身前面容和嘴唇逐渐变得红润的年轻哥儿,唇角显出微微笑意。 真诚与利益的结合最是稳固不过。 目光扫过顾霖微含担忧的眉间,郑颢说道:“过些日子,府学会举办桃花宴,允许学子带家人前去参加宴会,顾叔可以同我一起去吗?” 忽然听到这个消息,顾林有些懵然,而后反应过来后,他看着郑颢神情有些迟疑。 郑颢见此轻声问道:“顾叔可是担心出行那日无人照看好运楼?” 顾霖微微摇头道:“酒楼有赵嫂子和林小幺在,我离开一两日也没有大碍。但是……” 顾霖目光微闪说道:“你们读书人最是古板,将三纲五常看进骨子里,尤其爱约束别人,我一个寡居哥儿若跟你前去参加桃花宴,不得被戳穿脊梁骨,到时候你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没有想到对方为此烦忧,郑颢正色道:“顾叔,我同那些古板书生不同,我从未想过要用规矩束缚顾叔。” 顾霖眼睛一瞪道:“你是我养大的还想用规矩约束我?而且,你不止要做到不约束我,以后还要做到不约束你的妻子,还有其他女子哥儿知道吗?” 郑颢微抿薄唇道:“顾叔若是担心他人会攻歼你我大可放心,大乾的律法和世情都鼓励寡夫再嫁,甚至有些哥儿女子的先夫家厚道,还会为对方寻个好夫婿再嫁。” 听了郑颢的话,顾霖神情显出些许犹豫。 方才他迟疑,更多的是不想去参加宴会,如今他犹豫,更多的是想去参加桃花宴。 郑颢对顾霖道:“顾叔可还记得,当初答应我要陪我一起去踏青?” 顾霖闻言,原先蕴含担心的面容微微缓和道:“我记得,当初你中了秀才,我问你想要什么奖励,你说想要我陪你去踏青。” “原本我想找个空闲带你出去好好玩,没想来到府城后,整日都有做不完的事情,竟然忘记当初答应你的事了。” 说到这里,顾霖脸上显出愧疚之色。 郑颢提起这事,不是想引起顾叔对自己的愧疚,而是想让对方高高兴兴地和自己出行游玩。 郑颢道:“府学已为我们安排好时间场地,不必我们亲自去寻摸。顾叔到时直接同我出行踏青便行了,而且到了那时,府学其他学子也会带上家中长辈,兄弟姊妹,顾叔不用担心会给我添麻烦。” 听到郑颢后面的话,顾霖原本犹豫的心顿时消失了。 其他学子都有家人陪着他们一起去参加宴会,他也不能让郑颢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去。 顾霖道:“我去!” 看着身前年轻哥儿从原先踟躇不前到如今昂然向前的神态,郑颢的眼神柔缓些许。 与此同时,他的心底划过几分疼惜。 他的顾叔本该是位让人好好呵护的哥儿,却在他未曾看到的地方吃了许多苦。 否则刚从官府回来,换作其他女子哥儿早已吓破胆,顾叔却很快恢复成以往乐观的模样,甚至还安慰他。 不知道郑颢内心的想法,顾霖问道:“宴会什么时候举行,我也好提前准备。” 郑颢道:“如今冬日,等春天山上的桃花开了,府学便会举行宴会,顾叔不用担心。” 顾霖点了点头,脑海里却思索着参加宴会要准备的东西。 回到家中,赵嫂子和赵大哥早在门口守着了,看着牛车越靠越近,直到顾霖和郑颢从车厢走出来,赵嫂子赶紧迎上去。 “幸好,幸好小颢把你救出来了。天杀的,谁那么狠心,这么针对你一个哥儿,让你去衙门走一趟。” 看着边骂边哭的赵嫂子,顾霖安慰道:“没事了嫂子,我现在回来了。” 赵嫂子慢慢止住哭声道:“我给你和小颢准备了火盆和柳枝,你们先站一会儿,我和你赵大哥进去拿。” 于是,顾霖和郑颢站在家门外,等赵嫂子和赵大哥拿了火盆和柳枝出来后,赵嫂子朝他们二人甩了甩柳枝道:“跨火盆晦气去!” 迎着柳枝扫过来的水珠,顾霖跨过炙热的火盆走进家门,郑颢跟在其身后,火焰扫过二人的衣裳下摆。 跨过火盆,经过柳枝去晦后,顾霖来到赵嫂子身前。 赵嫂子对他道:“好了好了,以后小人再也不会上门了。” 看着这样的赵嫂子,转头再看一旁的郑颢和赵大哥,顾霖原先疲惫的眉眼慢慢舒展开了。 第75章 赏罚分明 赵嫂子做了一大桌子菜出来。 在顾霖被衙役带走后,赵嫂子便想去找方继越帮忙,想请对方去官府打探消息,却不想被素来沉闷不语的赵大哥拦住了。 赵大哥说道:“二成没有回来,便说明郑颢找到了救霖哥儿的办法,你如今又去找方少东家,到时候两方起了冲突,耽误了救霖哥儿的时机怎么办?” 赵嫂子皱着眉心烦道:“你说怎么办?虽说郑小子是秀才公不错,但他如今不过是府学学子,霖哥儿可是直接被衙役抓走了,郑小子能把他救出来吗?” “如果换作其他人我不敢保证。”赵大哥说道:“但若是郑小子都没有办法把霖哥儿救出来的话,你找再多人都没用。” 赵大哥对赵嫂子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自身,不要给郑小子和霖哥儿添乱。” 赵嫂子这才忍住想要去找方继越帮忙的想法。 好在,郑小子的确把霖哥儿完完整整地从官府救了出来。 吃完晚饭后,顾霖回屋沐浴,换上一身寝衣便躺在床榻上了。 在官府待了一个白日,顾霖虽未受到实质性伤害,但精神一直紧绷着。 屋外响起轻碎的脚步声,顾霖从床顶收回目光看过去,只见赵嫂子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 顾霖嗅觉灵敏,虽然对方未走近,但他已经闻到一股清晰的药材味了。 顾霖看向赵嫂子道:“嫂子,我没生病不用喝药。” 将药碗放在床榻边的柜台上,赵嫂子转头对顾霖道:“这是安神药,你今日受了惊吓,待会儿把安神药喝下去便能睡个好觉,不用担心做噩梦惊醒了。” 顾霖微垂眼帘,目光落在赵嫂子冻的通红的手指上道:“大冷天的,辛苦嫂子为我熬安神药了,嫂子的手还疼吗?” “不疼不疼,我每晚入睡前都涂你给我买的膏药,手掌再也没有开裂过了。” 因为早年家境贫苦,每到冬日,赵嫂子的双手都会长冻疮和皲裂,自从被顾霖发现后,顾霖便带着对方去看大夫,而后日日督促对方涂抹膏药。 三年过去,赵嫂子的手慢慢养好了,如今到了冬天,手指头虽会有些疼痒,但再也没有长过冻疮或者开裂了。 抬手指着安神药,赵嫂子说道:“我没见过比郑小子细心的孩子,你刚回屋,他便嘱咐我给你熬安神药,要不然,我都忘记这一茬了。” 这也不能说赵嫂子粗心,而是庄户人家向来不关心这些。 平日里,小孩子在外面玩耍惊了魂,长辈也没有想过带对方看大夫或者熬安神药,都是请乡里的神婆到家里驱邪,而后给孩童灌上一碗符水后便好了。 哪会特意花银子和浪费柴火去熬安神药,没这么精贵。 想到白日郑颢为自己来回奔波,顾霖对赵嫂子问道:“小颢喝安神药了吗?” 赵嫂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你放心,原本郑小子不想喝,我直接盯着他喝了后才到你这里来。” 或许是赵嫂子形容的生动形象,顾霖的脑海里浮现出郑颢明明不愿喝安神药,却被赵嫂子逮着盯着,无奈喝下安神药的模样。 顾霖的面上浮现出笑意,而后,他抬手拿起安神药,将药碗放到自己唇边喝起来。 安神药温热微苦,顾霖蹙了蹙眉,但最后还是把它喝完了。 见顾霖将汤药喝完,赵嫂子接过空了的药碗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第101章 顾霖点点头,而后,他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不知道是不是安神药起了作用的缘故,紧绷的神经慢慢松缓下来,顾霖进入黑沉梦乡。 好运楼刚经历了一场风波,原本顾霖担忧酒楼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但没想到第二日,他来到好运楼时,发现酒楼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赵嫂子在顾霖面前夸林小幺道:“昨日你被衙役带走后,我一时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幸好有小幺在一旁提醒着我,帮我安抚食客打理酒楼,要不然我一个人完全应付不过来。” “还有二成,也辛苦他跑上跑下了。” 对于林小幺和于二成能帮助赵嫂子一起稳住好运楼,顾霖是未曾想过的。 尤其是林小幺,原本顾霖便觉得对方很有自己的主意也很有能力,是可以栽培的好苗子,经历昨日的事情后,顾霖愈发确定这一点了。 顾霖对林小幺道:“小幺,之后你把采购食材的任务交给二成,你跟在我身边一起打理酒楼。” 顾霖话落,林小幺非常惊喜。 他感到不可思议,有些结巴道:“东家,您……” 顾霖微笑道:“昨日事发突然,你却能临危不乱稳住酒楼场面,就冲这一点我就要奖赏你。原本便想将你培养为掌柜,如今不过是提前了,这都是你应得的林掌柜。” 顾霖话中带着调侃。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林小幺激动道。 而后,顾霖转头看向于二成道:“如今你还需要再磨砺一番,待你日后能力增加,我亦不会亏待你。” “是,东家!” 对于林小幺被东家带在身边重点栽培之事,于二成没有半分灰心丧气,林小幺的能力有目共睹,他生不出一丝不满。 安排好二人日后的工作后,顾霖拿出两张纸契。 这两张纸契林小幺和于二成在牙行看过无数遍,他们的眼睛看着顾霖,呼吸渐渐加快。 顾霖微微笑道:“当日买下你们时,我便明言,我这人对待手底下的人向来有罪便罚,有功便赏。你们近几个月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这是你们的卖身契,我已去官府解除你们奴仆的身份,如今你们是自由身了。” 林小幺和于二成的心绪激动难平。 于他们而言,昨日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本分之内罢了。 顾霖是他们的主家,对方的命运和他们牢牢绑在一起,如果对方出事了,他们的处境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以为主家能提拔他们已是最大的奖赏,不想对方竟然肯放了他们的卖身契。 林小幺和于二成满脸感激,对着顾霖道:“多谢东家多谢东家,东家大恩我等无以回报,日后必定为东家鞍前马后排忧解难。” 看着近乎喜极而泣的二人,顾霖没有笑他们。 他转头对着大堂上其他满脸羡慕的人说道:“我之前说过的话,日后也管用,只要你们好好在我这里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任何人。” “是东家。” 如果说众人从前对主家的话存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如今顾霖放了林小幺和于二成的卖身契后,他们便不再怀疑了。 与此同时,众人奋斗上进的心也被顾霖激发出来了。 顾霖对林小幺说道:“近日大家做事辛苦了,这个月每人多加一两的奖金。” 众人立马感激道:“多谢东家!” 于是翌日,来往好运楼的食客们发现前两日还满脸愁容的小二们变得笑容满面。 他们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东家回来了也不用这般高兴吧,一个个地嘴角都咧着没有下来过。” 小二喜气洋洋道:“客官您有所不知,我们东家被无罪释放,我们这些手底下的人饭碗没有丢高兴的不得了,而且东家为了奖赏我们,还给我们发了赏钱呢。” “嚯!”食客惊讶地说道:“你们东家不错啊,若换作其他酒楼的东家被冤枉,去官府走一趟,手底下的人不挨骂挨打都不错了,你们老板不仅没这么做,竟然还给你们发赏钱了。” 小二心里美滋滋,同时在想还有更好的呢,人家有能力的如今都是自由身了。 不过虽然这样想着,但小二仍然很开心,体恤下人的东家没有出事,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消息。 毕竟这年头,能像顾老板那般将奴仆当成人看的主家没有几个了。 与食客闲聊着,等对方点菜时,小二笑着说道:“客官,咱们好运楼新研制出一道菜肴,为了回报各位客人对好运楼的不离不弃,东家放话,新菜肴在这一个月内只收一半的价钱。” “噢?”食客闻言很是好奇问道:“你们好运楼不是做烤肉和古董羹吗,怎么还学起其他酒楼做菜了?” 小二笑着道:“瞧您说的,咱们好运楼一向以食客的意愿为主,东家听到许多食客想吃新菜肴后便努力研制,这不刚做出来,咱们尝过都觉得好才敢端上来给您吃嘛!” 食客抬起手点了点小二道:“瞧瞧你这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撒,那我便点一份吧,不过若是不好吃的话,我可不会嘴下留情。” “自然自然!”小二道。 说完,小二离开了。 不一会儿,他双手捧着托盘过来。 从托盘上拿下菜肴,小二将其放到食客身前的桌上。 原先食客心中满怀好奇,好运楼能研制出什么新菜品,当看到身前陶碗上面漂浮着的鱼片时,食客的脸色难看起来。 “一百多文的菜,你就让我吃狗都不吃的东西?” 小二道:“哎呦客官,咱们好运楼向来诚信做生意,哪敢坑骗你们啊?” 食客指着面前的鱼肉道:“如果你们没有欺骗我,怎会端鱼汤上来?鱼肉腥臭多刺,旁的酒楼皆是拿重重的香料油炸焖煮鱼块,你们倒好,清水煮鱼放几颗辣椒就想糊弄我了?” “客官,您实在冤枉我们了,这是小楼研制出来的酸菜鱼,虽看着清淡吃起来却味道十足。您尽管放心,这鱼肉绝对没有您想象中的腥臭,如果您吃的不满,小的可以为您免单!” “此话当真?”食客半信半疑地看向小二。 小二挺起胸脯,信心十足道:“绝对当真!” “好,我先尝尝,若是腥臭难入口,我便去找你们东家好好说道说道。” 食客说完后,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片,他不敢立马入口,而是将鱼肉放到自己眼前,仔细观察嗅闻起来。 筷子上的鱼肉薄厚均匀,微黑的鱼皮披在雪白鱼肉外面,食客低头闻着,没有想象中的鱼腥味,相反不知道厨子往这鱼里加了什么东西,闻起来竟然有股酸酸辣辣的香气。 这股气味一点都不刺鼻,相反,引得本就没有吃午食的食客的口腔不断地分泌出口水来。 吞咽了一下口水,食客一脸怀疑地看着面前的鱼肉,难道真的是他想错了,面前的鱼肉没有那么难吃么? 这般想着,食客夹起鱼肉,试探性地放入自己的口中。 顿时,食客咀嚼鱼肉的动作一顿,而后,嘴巴立马动起来,嚼动着酸辣嫩滑的鱼肉。 他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鱼肉,不管是府城其他大酒楼做的香辣炸鱼,还是用十几种香料焖煮的鱼块都不如眼前的酸菜鱼好吃。 那些鱼肉只有腹部吃起来嫩滑可口,其他部位都跟嚼木头一样。 但这家酒楼却能将整条鱼都做得香嫩柔滑。 食客的筷子不停地向酸菜鱼夹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对酸菜鱼的质疑。 配着一碗米饭,他完全忽略了桌上小二烤制的烤肉,他眼里心里只有身前的酸菜鱼,慢慢地,整碗鱼片都被食客吃完了,这些还不够,食客将酸菜鱼配菜里的豆芽,豆皮都吃完了。 “嗝” 食客打了个饱嗝,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吃的这么撑。 他对一旁侍候自己的小二道:“你们酒楼的酸菜鱼很不错,再帮我打包一份,不,两份酸菜鱼,我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好嘞!” 看着身前食客对酸菜鱼满意的态度,小二便明白东家推出的这道新菜肴算是成功了。 他笑眯眯地走出包厢,看着从其他包厢出来,和自己一起走去灶房的小二,不禁加快了脚步。 但凡尝过酸菜鱼的人没有哪个能拒绝这般美味,若是他不快些赶去灶房,让大师傅做酸菜鱼的话,排到自己的时候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酸菜鱼受欢迎的程度超乎顾霖想象,他看着林小幺拿过来的账本,一时间脑子有些懵然。 第76章 酸菜鱼和水煮鱼之争 好运楼做的是烤肉和火锅的生意,原本顾霖没有想过要推出酸菜鱼,这道菜是他平时做给家里人吃的。 但为了安抚食客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顾霖便决定推出酸菜鱼了。 不过,若是他们向食客们免费送出菜肴的话,难保不会让他们觉得好运楼好欺负,只要是个人上门闹闹事便能得到好处。 第102章 于是,顾霖便收取酸菜鱼一部分的银钱,在现代作为家常菜的酸菜鱼放到如今可不是一道简单的菜。 又是酸菜又是花椒辣椒等香料,种种加起来一道酸菜鱼的成本可不低。 顾霖只收一半的价钱,纯粹赚个成本和人工费。 不过顾霖没有想到的是酸菜鱼这般受欢迎,之所以推出这道菜品而不是其他的菜肴,是因为他喜欢吃酸菜鱼,赵嫂子和郑颢等人也爱吃,再加上,顾霖短时间内想不到其他容易制作的美食。 本想回报顾客不想给自己招揽了生意。 今日饭桌上,赵嫂子也做了一道鱼肉,不过不是酸菜鱼而是水煮鱼。 顾霖将酸菜鱼大受欢迎的消息告诉桌上其他人。 郑颢薄唇微启,对顾霖说道:“近些日子,好运楼的酸菜鱼名声大噪,不仅是外头的人喜欢吃,府学里的学子也爱吃。学堂上能听到他们对酸菜鱼的讨论,甚至午食的时候,府学许多学子都会派下人到好运楼买酸菜鱼,” 顾霖一脸惊讶:“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眼睛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郑颢平静的眼眸掀起些许无奈,轻声道:“我前两日和周先生一起吃饭,没有过多注意周边情形,直到今日看到每位同窗的午食都有一道酸菜鱼时才反应过来。” “不仅是府学其他学子喜欢吃酸菜鱼,彭兄和两位甄兄也喜欢。”怕自己刚才说的话显得敷衍,郑颢补充道。 “真的?”顾霖的语气带着一些懊恼道:“早知道你们喜欢吃,我便让人做好后送给你们,这样你们便不用等太久了。” 顾霖此言并非想要讨好彭志之和甄程甄远,而是如今好运楼的酸菜鱼一份难求,每日早晨到傍晚,好运楼的大门外都排着长队。 郑颢却不觉得有什么,然而看到身前顾叔一脸可惜,郑颢说道:“顾叔之前送给彭兄和甄兄的礼物,他们非常喜欢,托我代他们同顾叔道谢。” 甄家兄弟和彭志之在救顾霖一事上使了不少力,顾霖并没有因为他们人小,以及对方身为郑颢同窗的身份便觉得他们的帮忙理所当然。 从官府回来后,他便筹备着谢礼想要送给三人。但是,彭志之三人和郑颢一样学业忙碌,顾霖不便上门打扰,便托郑颢送出谢礼。 同时,碍着三人是郑颢同窗的身份,顾霖不好送金银或过于贵重的谢礼。 想着前些日子彭志之三人来好运楼吃饭,表现出喜欢美食的模样,顾霖便准备了三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以及这个世界没有的点心,饮子酒水送给他们。 虽是礼轻但情谊重,既表达了谢意又不会显得生疏,彭志之三人觉得十分妥帖亲近。 给郑颢夹了一筷子羊肉炖白萝卜,顾霖说道:“一些吃食而已满意便好,若是你们哪天有空,你可以邀请他们回家做客,到时候顾叔绝对帮你好好款待他们。” 虽然感谢甄家兄弟和彭志之帮他救出顾叔,但郑颢仍不喜欢外人随意进入他和顾叔的家。 郑颢嘴上应道:“好。” 说完此事顾霖微微低首,眼神落到身前的水煮鱼上,不同于汤面清澈的酸菜鱼,水煮鱼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漂浮在其汤面上的辣椒碎和红油。 顾霖的神情变得若有所思,片刻,他抬头对身前几人道:“你们说酸菜鱼在好运楼卖的那么好,水煮鱼会不会也有很多人喜欢吃,都是鱼,一道是卖两道也是卖,要不然咱们也推出水煮鱼?” 顾霖的想法不能不说跳脱,一时一个主意,赵嫂子不太赞同同时推出两个菜式:“菜方子用一个少一个都是压箱底的东西,一次推出两道新菜肴实在是划不来。” 面对赵嫂子的担忧,顾霖目光闪烁,他总不能说自己还有很多菜方子吧。 郑颢沉思片刻,对身前的年轻哥儿道:“婶子的思虑并非没有道理,然而府城酒楼之间的竞争十分激烈,顾叔若想站稳脚步,不付出一些代价是不可能的。” “顾叔可以试着推出水煮鱼,府城中能将鱼做的那么好吃的酒楼寥寥无几,酸菜鱼酸辣,水煮鱼麻辣,对于前者府城之人十分喜爱,想必对待后者也差不到哪儿去。” 顾霖也这般想,他的脸上露出笑意,自我调笑道:“本来做烤肉和火锅的酒楼竟然硬生生地被我弄成这般,也不知道日后小二该怎么和食客推荐菜品了。” “到时候,食客进来让小二上招牌菜,小二便道‘我们这儿的招牌菜有火锅、烤肉和酸菜鱼,您要哪种'若是客人回答前面两者,小二又要问:‘火锅和烤肉有诸多菜品,您想要哪些?’这饭也不知道要不要吃了。” 顾霖边说边模仿小二说话的模样,生动形象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把赵嫂子和赵大哥逗的大笑,便连内向的顾安肉肉的脸上也露出笑容。 郑颢清冷的面容微微缓和。 第二日来到好运楼,顾霖把水煮鱼的方子交给厨子,并在一旁指导对方该要如何制作,林小幺则把水煮鱼写上好运楼的菜单上。 在顾霖的指导下,好运楼的大厨成功做出一份水煮鱼,顾霖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吃起来,在大厨略微紧张的眼神下眉眼舒展道:“不错好吃。” 大厨露出喜悦的笑容。 而后顾霖招来一位小二,让对方把水煮鱼端到大堂分给食客们吃。 面对香喷喷料十足的水煮鱼,小二心里咋舌,东家真是大方,这样的好菜都舍得让别人白吃。 边端着水煮鱼边走到大堂,小二叫唤道:“各位客官,小楼新研制出一道菜品名为水煮鱼,东家邀请各位客官品尝给出建议,不知道哪位客官愿意尝一尝?” 小二话落,便有善谈的食客发问:“小二,你们东家不是刚研制出一道酸菜鱼吗?怎么又出来一道水煮鱼了?” “还有这水煮鱼和酸菜鱼有何区别?”另外一位食客略带疑惑地问道。 小二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桌上,这张桌子坐着四个男人,小二把水煮鱼放到桌面上。 四个男人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红彤彤的汤面,以及表层沾满红油的雪白鱼肉,光是在外观上,这水煮鱼便比酸菜鱼让人更有食欲。 小二开始回答食客们的问题:“这水煮鱼和酸菜鱼不要看都是用鱼做的,里面的区别可大了。前者的关键在于酸菜,吃过酸菜鱼的食客们都知道咱们酒楼选取酸菜多么用心,整道酸菜鱼里面虽加了许多酸菜,但其原本的鲜美没有被酸菜遮盖住,酸辣鲜在酸菜鱼上皆能尝到。” “不过,有些食客仍吃不惯酸菜鱼,觉得里面加了酸菜影响了鱼肉本身的鲜美。咱们东家最重视食客的意见了,所以特意推出水煮鱼。不同于前者加了酸菜,水煮鱼除了该添加的配菜与香料外,干干净净的只有鱼肉本身,尝过的人都拒绝不了它的美味。” 小二话落,一位食客轻哼了一下道:“未免说的过于夸张了。酸菜鱼的香嫩酸辣已是少有,无论是单吃还是下饭都美味的紧,莫说鱼肉,便是里面的配菜单拿出来都能在一些小食肆作为一道菜了。不喜欢吃酸菜鱼的人压根不懂得品尝美食!” 另外一位食客附和道:“这位兄台所言有理,我连吃了好几日酸菜鱼,直到今天仍然没有腻味,从前可没有这样让我百吃不腻的菜肴。” 听着食客们对水煮鱼的抗拒,小二没有丝毫气馁道:“您先别急,酸菜鱼自然美味十分,但水煮鱼也差不到哪儿去,您不如先尝尝?” 抬手指了指水煮鱼,那位喜欢吃酸菜鱼的食客问道;"真的免费让我们尝?" 小二点头道:“自然,咱们酒楼何时骗过各位客官。” “那你盛些给我尝尝,我倒要看看它哪儿赢得了酸菜鱼。” 小二笑呵呵的应好,接过对方的碗筷,给对方盛了半碗水煮鱼和配菜,而后递给对方。 食客接过小二递过来的碗,低目便看到水煮鱼的模样,不得不说,淡淡的红油漂浮在雪白鱼肉上,十分刺激人的食欲。 他夹起水煮鱼吃起来,嫩滑的鱼肉刚入口,食客便觉得鱼肉好似在嘴里化开了,很快独属于水煮鱼的香辣在味蕾上炸开。 食客神色不明,他虽最喜欢吃酸菜鱼,但不得不承认同为鱼肉,酸菜鱼和水煮鱼的味道各有千秋。 相比他的含蓄,大堂上其他试吃水煮鱼的食客们便直接多了,毫不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一位不喜欢吃酸菜鱼的食客道:“好运楼太会烹饪鱼肉了,这水煮鱼又香又辣还带着一点麻,太合我的胃口了,比之前那放了酸菜的酸菜鱼好吃多了。什么叫鱼,像水煮鱼这般保持着鱼肉本身鲜美的才叫鱼,那酸菜鱼全是酸菜,一点都吃不到鱼肉的味道。” 一位青年书生反驳道:“此言差矣,酸菜鱼有酸菜鱼的优点,水煮鱼亦有水煮鱼的长处,各花入各人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吃酸菜鱼便去贬低它。” 前头贬低酸菜鱼的食客“欸”了一声站起身,对青年书生道:“你这书生就是屁话多,老子就是喜欢吃水煮鱼不喜欢酸菜鱼,你管得着吗?” 第103章 面对男子的粗鲁,青年书生甩了甩衣袖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眼见着大堂上的客人们要为酸菜鱼和水煮鱼哪个好吃吵起来了,小二赶紧开口阻拦道:“二位客官莫要急,你们喜欢吃酸菜鱼和水煮鱼是小楼的荣幸,二位相逢一场是缘分,莫要因为此事生了不快。” 大家都是体面人不愿在外闹出难堪,小二出来劝阻,他们便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了。 一场争吵消弭于小二的劝阻下,林小幺在柜台后一直关注着这边,见没有什么事发生便没有过来了。 然而,好运楼的食客为着酸菜鱼和水煮鱼哪个美味的争论并没有消失,两方人马将此事闹得越来越大。 林小幺及时将此事反馈给顾霖,顾霖听了后觉得熟悉又好笑,这不就是现代的甜粽咸粽之争吗? 果然民以食为天,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人们在吃食上寸步不让。 不过顾霖没有很在意,他对林小幺嘱咐道:“你们看着些不要让客人们争吵打起来便行了,至于其他的随他们。” “嗯?” 对于顾霖的做法,林小幺生出疑惑。 在他看来,好运楼的食客们因为酸菜鱼和水煮鱼分成两派并非一件好事。 长期以往下去,若是两边人马为此事闹出真火,迁怒好运楼怎么办? 他们这时候不应该及时出面调解食客们的矛盾吗? 林小幺这么想着便问出来了。 顾霖闻言笑了笑,对林小幺道:“相比前两天,这几天在好运楼买水煮鱼和酸菜鱼的人是不是多了很多?” 林小幺点点头如实回答:“确实多了很多,每日早晨好运楼一开门便有人来买酸菜鱼和水煮鱼了,外头的长队从早到晚没有断过。” 顾霖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来买酸菜鱼和水煮鱼吗?” 林小幺脱口而出道:“因为美味。” 顾霖看着他笑而不语,林小幺便立马意识到不对。 府城之中美食诸多,倘若单是因为美味,酸菜鱼和水煮鱼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吸引那么多客人。 林小幺低眉思考着,顾霖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对方。 片刻后,林小幺的脑袋动了动。 他抬起头看向顾霖,一脸激动道:“我知道了东家。” 【宝宝们喜欢吃酸菜鱼还是水煮鱼啊?】 第77章 系围脖 “最开始食客们吃了酸菜鱼和水煮鱼后产生分歧开始争论。不想这场争论越闹越大吸引许多人的注意,这些人对酸菜鱼和水煮鱼生出好奇心,皆想来好运楼尝尝到底是什么菜肴能引起这么多人争论不休。便这样一吸十,十吸百,来好运楼买酸菜鱼和水煮鱼的人愈来愈多了。” 林小幺一边说着一边双眼发亮:“东家这便是你之前说的群体跟从效应吧。很多人明明没吃过酸菜鱼和水煮鱼,但看到其他人对此疯狂喜爱,便也产生想要尝试的想法。” 见林小幺还记得自己曾经无意说出的东西,顾霖的眼里划过欣赏和满意道:“没错。” “如今食客们主动为好运楼做出宣传,我们不应怯场,而是要抓住时机扩大咱们好运楼的名气。你放心去做吧,我会在后面看着。” 看着身前信心十足的年轻哥儿,林小幺觉得对方不断地刷新他的认知。 每当他觉得对方足够厉害时,顾霖总是超出他的想象,例如此次事件,换成林小幺根本不会为了扩大酒楼的名气而冒险。 林小幺比顾霖大几岁,却觉得自己这些年都白活了。 林小幺由衷佩服道:“东家高明。” “我怎么闻到一股酸辣香味?食堂做了什么菜?” 从学堂出来,周自成和山长一起去府学食堂吃午食。 山长也有些纳闷,他抚了抚胡须道:“府学食堂的菜色都是开学前便定好的,不能随意做出修改,从前,我没有在食堂闻过这股香味。” 不似对方纠结,周自成道:“咱们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周自成和山长抬腿踏入食堂。 食堂里,每张桌子前都坐满了学子,周自成和山长从这些学子身边经过时,不管是不是正在吃饭,学子都会起身向二人行礼。 山长摆摆手,让他们无须多礼好好坐下吃饭。 走到打饭人的面前,低首看着身前一如既往的菜色,闻着鼻间愈发浓烈的香味,山上问道:“今天你们做了什么吃的,闻起来那么香?” 打饭人听了山上的话后,回道:“回山长,香的应该不是咱们府学的菜,而是秀才公们从外面买回来的酸菜鱼和水煮鱼。” 山长转过头来,和周自成面面相觑。 “水煮鱼和酸菜鱼为何物?”山长问道。 打饭人听后有些讶异,但能在府学食堂干活的人不是傻子,很快他便隐藏起惊讶,解释道:“回山长,酸菜鱼和水煮鱼是府城近日兴起的菜肴,几乎每日,秀才公们都会买来当午食。” 山长知晓府学中许多学子家境良好,相应的便不喜吃食堂做的菜,平日里,他们或是从家里带精心烹饪的菜肴,或是从外头大酒楼定制上好的酒席,如今听打饭人的话,这些挑嘴的人竟然连着多日吃两条鱼? 山长生出些许好奇之心,他转头对周自成道:“子贤,不如咱们也派人去买水煮鱼和酸菜鱼回来尝尝。” 周思成还未回答,身后便传来一道清冷嗓音。 “学生见过山长,周先生。” 周自成转身,看到身前熟悉的少年道:“是你啊。” 目光落到对方手上拿着的食盒,以为对方是来食堂吃饭,看到他们两个在特意过来问好的。 周自成道:“你去吃饭吧。” 郑颢抬了抬手上的食盒,对周自成道:“周先生,这是学生从家中带来的吃食,还请先生和山长品尝。” 周自成闻言,严肃的脸色微微缓和道:“我知晓你的心意,这次我便收了日后好好用功。” 被先生说教了,郑颢亦无担忧害怕之心。 他对周自成道:“这是家里做的酸菜鱼和水煮鱼各有滋味,先生和山长可以好好尝尝。” “噢?” 相比周自成的严肃,山长随和许多。 方才好友教导学生他不好插嘴,如今听到郑颢口中的两道食物,山长便问道:“近日府学学子吃的酸菜鱼和水煮鱼是你们家做的?” 文人素来看不起商贾一道,郑颢面不改色道:“是。” 山长听后,转头笑着对周自成道:“子贤,你看看,你这学生心里记挂着你呢。” 周自成怎会感受不到。 郑颢虽心思深沉工于心计,但周自成知晓对方骨子里仍是良善的,再加上郑颢天赋异禀勤学刻苦,周自成对这个学生十分满意。 周自成对郑颢道:“你去吧。” 将食盒交给对方,郑颢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对方身着最是普通不过的学服,但硬是将身姿衬得皎洁如月,山长面上划过几分慨叹道:“日日同这些年轻学子待在一处,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老了,曾几何时,咱们也这般意气风发过。” 周自成没有他那般多愁伤感,开口道:“古有姜太公七十古来稀得遇明主成就一番功业,山长何须妄自菲薄。” “你啊你”山长摇了摇头,最后终究没有说什么。 府学放假的时间很晚,直到除夕当日才会放学子回家。 顾霖要给大家定制过年穿的新衣裳,若是等郑颢放假回来再做,衣铺老板早就关门回家过年了。 于是顾霖量好郑颢的尺寸交给衣铺的绣娘,这才没耽误给郑颢做新衣裳。 过年最是喜悦快乐,但要准备的东西又多又杂。虽然顾霖已经在这度过三个年头了,但因为有赵嫂子在,他从未准备过过年的事务。 包括今年仍是赵嫂子全权包揽,顾霖安心地做他的甩手掌柜。 除夕当日,好运楼从早上开到下午,还未到傍晚,顾霖便让于二成带着人打烊了。 待给好运楼贴上对联和福字后,顾霖将所有人叫到大堂上。 他也不说废话,将准备好的奖金和红封发给每个人道:“今年大家伙都干的很好,之后十几日便安安心心过个好年,明年咱们在一起挣大钱!” 接过丰厚的奖金和红封,小二们一个接一个地,好听话吉祥话不断地往外冒,和当初刚从牙行出来拘谨口笨的模样判若两人。 将最丰厚的四个红封分别发给林小幺和于二成后,顾霖走出好运楼准备回家了。 府城的雪比下河村的细密,顾霖撑着伞走在雪地上,脚上的靴子不停地往下陷。 他垂首努力地抬脚往前移动,忽然前方响起一道温凉嗓音:“顾叔。” 顾霖抬起头,手上的伞也随着他的动作往后倾斜,年轻哥儿的脑袋便微微暴露在伞外,白雪落在他的头顶和黑发上。 看着眼前发生的情景,郑颢加快脚步,明明顾霖走的那么艰难的雪地,在郑颢脚下却宛若平原一般,走起来丝毫不吃力。 第104章 来到顾霖身前,郑颢的个子比对方高,手上的伞向前倾斜,自然而然地为对方遮住暴露在外的身子。 顾霖微微抬首看着身前的少年,如鸦羽般的睫毛沾上些许细雪:“你不是要从府学搬书回家吗,怎么有空过来了?” 郑颢微垂眼眸,顾霖脖颈上的围脖有些歪斜,细白的脖子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他蹙起眉宇,顾叔极其畏寒,如果不将对方的围脖系好直接走回去的话,顾叔肯定会生病。 郑颢开口,呼出的气息在冰天雪地里形成一团。 他对顾霖道:“顾叔把伞撑好。” 随着郑颢往后退的动作,顾霖撑好手上的纸伞。 不想郑颢向后退了几步,垂下手臂将纸伞放在雪地里,任由细雪落在自己身上。 顾霖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时,郑颢便抬腿走近他的身前,直到离顾霖约莫两拳距离时,郑颢才停下来。 而后,郑颢神色淡然地抬起手掌,在顾霖怔愣的表情和眼神下,双手握住顾霖脖颈上的围脖,提醒道:“顾叔你的围脖歪了,我帮你系好。” 郑颢边说,边动作轻柔地握着顾霖的围脖往中间拥去,灰白皮毛重新遮住年轻哥儿嫩白的脖颈,直到看不到一丝肌肤时,郑颢才开始系绳。 微垂眼帘,郑颢系完绳后向后退了几步。 顾霖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对方忽然靠近自己是为了帮他系围脖,但不知为何想到郑颢低目为他拥围脖的动作,顾霖心脏微微加快,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对。 顾霖微蹙眉头。 对方垂首思虑的模样被郑颢收入眼中,他不动声色地唤道:“顾叔。” 回过神来,顾霖看着身前的郑颢,才反应过来对方连续叫了自己好几次。 抛开方才无由来的思虑,顾霖道:“咱们回去吧。” 郑颢点了点头。 两人冒着细细的白雪赶回家中。 赵嫂子早已烧好热水等他们回来,她催促着顾霖和郑颢道:“赶紧回屋沐浴,待会儿便吃年夜饭了。” 顾霖和郑颢的房屋离得很近,顾霖边走边对郑颢道:“新衣裳放在你寝卧里,你沐浴后直接穿便可以了。” “多谢顾叔。”道完谢后,郑颢低首拍了拍身上沾雪的衣裳。 刚才二人回家途中,天上的雪下的越来越大,郑颢将自己的伞往顾霖那边倾斜,将对方遮的严严实实的,自己大半身子却暴露在外,回到家时身上都堆了不少雪。 虽然在家门口拂下不少,但衣裳上仍沾染许多没有拍干净的细雪,见身前郑颢抬起手掌,轻拍身体抖下细雪,顾霖忍不住上前,微微踮脚为对方拂去肩上余下的寒雪。 顾叔的忽然靠近,令郑颢的身体微微一僵,但他低首着没有抬起眼眸,任由身前的年轻哥儿为他拂去余雪。 郑颢的身体是寒冷的,顾叔的手掌隔着几层衣物仍是温热的,郑颢闭了闭那双略微上挑的薄凉眼眸。 片刻后,他抬首对顾霖温声道:“好了顾叔,我身上的雪已清干净,我先去沐浴了。” 没有发觉不对,顾霖点头答应。 回到寝卧,郑颢脱下身上的衣裳走进备好热水的浴桶,脊背靠在浴桶壁上,郑颢的鼻间好似仍然萦绕着顾叔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寒梅气息。 微凉中带着些许清香。 郑颢视线微移,落在一旁架子上的香皂上,深色的眼眸愈发暗沉晦涩。 那是不同于以往算计人心的深沉,是一种全新陌生带着隐忍的晦暗烫热。 任由浴桶中的水从温热到微凉,待体内不可言喻的燥热渐渐平复后,郑颢起身离开浴桶。 方才没有看到顾叔为他准备的新衣,目光微转,郑颢便注意到后面架子上挂着的红衣了。 郑颢没有迟疑,上前拿下红衣穿在身上。 抬腿离开寝卧,郑颢来到大堂上,此时,顾霖也沐浴好后换上新衣了。 抬腿进入大堂,郑颢动作微微一顿,看着身前不远处和自己一样,穿着红衣的顾叔。 听到外头响起的脚步声,顾霖转过头来,看着一袭红衣的郑颢,他眼前一亮。 和自己身上的暗红新衣不同,郑颢身上的红衣是顾霖特意选了一匹鲜艳红布,让绣娘用金丝银线绣上样式,故而,郑颢的红衣张扬又华丽。 旁人若穿这一身,不是显得俗气便是显得女气,郑颢不同,一袭镶金镶银的红衣不仅没有压住他本身的姿容,甚至还将其本就出挑的容颜和身姿衬得愈发不似常人。 倘若说往日郑颢身着浅色学服显得清冷不易亲近,那么身着一袭红衣的他,便是冷艳逼人。 这种冷艳并非说郑颢女气,而是对方的气质,即便穿着如火张扬的红衣仍旧让人不敢随意亲近。 不知是不是没有看惯郑颢穿红衣,时间久了,看着眼前的少年,顾霖恍惚中生出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就好像对方不是郑颢,而是原著中那位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摄政王。 对方身上的红亦不是染料制成的,而是用鲜血人命浸染的。 见身前的顾叔久久没有说话,没有错过对方眼底划过的怯意。 郑颢心底微微一沉,眉眼放柔缓声道:“顾叔。” 温和的嗓音令顾霖回过神来,再次看清身前的少年,微含笑意的面容,清冷不失温和的双目,顾霖缓缓呼出一口气,这哪是原著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明明就是和他生活了四年的郑颢。 抛去刚才的多思多想,顾霖笑着夸道:“你们年纪轻轻,就是要穿红衣好看,鲜亮有朝气。” 第78章 你做事我最放心了 “顾叔亦是,红色十分衬顾叔。” 有了先前沐浴的经历,郑颢不像以往那般长久地直视着顾霖的面容,他微垂眼帘,视线落在对方白皙的下巴上。 “噗嗤”顾霖笑出声道:“你越来越会哄人了。” 郑颢抬首神色认真道:“我没有哄顾叔。” 虽然顾叔平时大大咧咧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玩笑言语,但郑颢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在哄骗他。 见身前少年正经起来,顾霖连忙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相信你。” 说完,赵嫂子从灶房走过来道:“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准备吃年夜饭了。” 顾霖闻言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赵嫂子问道:“大根回来了吗?” 赵嫂子边把菜端到大堂桌上边道:“你赵大哥方才去接他,算着时间差不多该回来了。” 赵嫂子话落,外面便传出响动了。 赵嫂子转头看向院子,看着熟悉的牛车和人影,一脸开心道:“回来了回来了。” 赵嫂子小跑出大堂。 顾霖和郑颢对视一眼,跟上赵嫂子的步伐来到院子。赵大根和赵大哥从牛车上下来,他们没有立马进屋,而是转身从车厢拿出许多东西来。 车厢前的帘子被掀开,顾霖看清里面装满了东西,惊讶道:“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赵大根胸前抱着好几个礼盒,麦色的脸上生出一些红意道:“这是我师母给咱们家准备的新年贺礼,师母还让我代为转达谢意,多谢顾叔你前些日子送过去的鹿肉,我师傅和师兄们都很喜欢吃。” 顾霖闻言笑了笑道:“那是城外猎户卖给酒楼的,我看着新鲜便留下自己吃了,但一头鹿咱们也吃不完,便分了些给亲戚友人了。” 赵大根不善言辞,憨直笑道:“多谢顾叔记挂我们。” 赵嫂子在前头看完车上的礼品后走过来道:“你们别急着搬东西,冰天雪地的,待会儿等雪停了咱们再把礼品搬进去。” “婶子说的对。”郑颢说道。 他站在顾霖身边,手上撑着油纸伞将身旁的年轻哥儿笼罩在伞下,天边柳絮般的细雪降落下来,未曾沾染顾霖半分。 但外头寒雪凛风,若在院子久站的话,顾叔晚上又要头疼了。 郑颢微挪脚步,站在风口为顾霖挡住凛冽寒风。 抬头看着越下越大的雪,顾霖说道:“咱们快些进去吧,嫂子都做好了菜,待会儿咱们边吃年夜饭边聊天。” 一行人边说边笑走进大堂,年夜饭上,众人美酒佳肴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正月一过,时间流逝便变快了许多,转眼间就到了赵大根和木姑娘成亲的日子。 婚礼前一个月,赵嫂子和赵大哥忙的连人影都见不着,等几人再次坐下聊天时,顾霖发现赵嫂子和赵大哥瘦了一大圈。 不过,二人面上虽带着些许疲惫,但眉眼间充盈着喜悦。 尤其是随着婚期越来越近,赵嫂子愈发地红光满面,连走路时脚下都是带风的,真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赵嫂子边清点赵大根成亲那日宴席上要用的酒水边对顾霖道:“虽然之前在村里别人成亲时我去帮忙过,但轮到自家还是头一回,如果不是有亲家和媒婆帮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好在办完大根的亲事后,我便有了经验,等轮到你成亲时,嫂子绝对给你办的风风光光。” 第105章 当时顾霖刚从好运楼回来,懒着身子坐在温暖的大堂内喝着温热的奶茶,悠哉地观赏着屋外立于雪地上的傲然红梅。 原先家里是没有梅花的只有几棵大树,但之前顾霖在赵嫂子几人面前,抱怨了几句一到冬日院子便白茫茫一片,没有其他的颜色,看久了不仅枯燥无趣而且还眼睛疼后,郑颢便不知从哪儿移来一棵梅花树了。 眯着双眼,年轻哥儿一脸享受地观赏着屋外的雪景,眼睛疲累后便看几眼忙碌的赵嫂子,渴了便喝手上的奶茶,好不悠闲安乐。 可等听到赵嫂子说到自己时,顾霖头皮微微发麻,觉得眼前美丽的雪景和香甜的奶茶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了 未免引起赵嫂子的注意,顾霖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果然,忙碌的赵嫂子很快便将心神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赵大根成亲当日,顾霖带着贺礼去祝贺,他坐在主桌前,看着赵大根和木姑娘进行的一整套成亲流程。 看着赵嫂子三人和木家人脸上充满喜意的笑容,以及被红盖头遮住面容的木姑娘羞涩的举止,顾霖便有些理解书中两情相悦为何意,以及两个人成婚为何是结两家之好了。 婚礼结束后,新娘被送入婚房,赵大根则在外头陪着宾客喝酒,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大多都是女方那边的亲戚,男方这边只有赵嫂子夫妇和顾霖几人。 大家不是来拼酒的行事都很有分寸,见赵大根喝的差不多了,便让木家兄弟送对方去婚房了。 宴席结束后,赵嫂子和赵大哥要留下来收拾残局,顾霖便先回家了。 踏入家门,顾霖首先看到的便是灯火通明的大堂。 他走进大堂,看到的便是郑颢在微黄烛光下看书的情景。 今日对方月考,府学每次月考涉及分班,所以非特殊原因学子不得请假,故而郑颢今天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参加赵大根的婚礼。 听到动静,郑颢从书本上挪开目光。 他抬首看向站在门口的顾霖道:“顾叔回来了,大根哥的婚宴举办的如何,顾叔喝酒了吗?” 来到一张椅子前坐下,因为在宴席上喝了几杯酒,顾霖有些口干舌燥。 他喝了一杯水后道:“办的很顺利,女方那边的亲戚都很明事理,没闹出笑话和不好的事来。今日大喜的日子,我在宴席上浅酌了几杯。” 说完,顾霖的眼睛扫视着大堂,发现自己回来后没有看到顾安的身影。 顾霖问道:“顾安呢?” 郑颢淡淡道:“吃完晚饭后便睡了。” 顾霖听了后点点头。 而后,他的眼前慢慢地出现重影,整个人生出眩晕之感。 明明刚才回来时他还没有感觉,如今竟然酒意上头了。 见顾叔说完话后便坐在椅子上没有开口,看着对方逐渐迷瞪的双眼,郑颢起身离开大堂。 顾霖的大脑虽保持些许意识,但因为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郑颢身上,所以并未发现对方离开了。 端着温热的醒酒汤回来,在知晓顾叔要去参加赵大根的婚礼后,郑颢便做好对方醉酒的准备了,毕竟顾叔的酒量他再清楚不过了。 于是下学回家后,郑颢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熬制醒酒汤。 几步来到顾霖身前,郑颢微微俯身对神情迷离的顾叔道:“顾叔喝醒酒汤了。” 原先广阔的视野一黑被身前的人影遮挡住了,顾霖轻眨一下眼睛,慢吞吞地抬头看向郑颢。 而后他动作迟缓,目光由上往下落到对方手上的药碗,一脸排斥道:“没醉,不喝。” 郑颢身形一顿,为眼帘所遮盖的眼眸浮现出不知名的情绪。 顾叔真的醉了而且醉的不轻,以往自己给对方喂醒酒汤时,对方都是乖乖巧巧地喝下,如今却开始反抗了。 本应相劝顾叔或者哄骗对方喝下醒酒药,但看到年轻哥儿微皱面容充满排斥的表情,以及水灵湿润的眼眸,郑颢轻声道:“好咱们不喝。” 醉酒的顾霖反应很慢,过了许久才理解郑颢的话,只见他原先苦着的脸慢慢露出一抹笑容。 郑颢微怔,深色眼眸看着面前年轻哥儿的笑脸。 虽然顾叔经常面带笑容,或浅浅微笑或爽朗大笑,但郑颢从未见过对方露出这般宛若孩童般天真纯粹的笑容。 凝视许久,郑颢收回目光将药碗放到一旁。 而后,他对顾霖轻声道:“顾叔我扶你回屋休息吧。” 顾霖没有反应,郑颢伸手搀扶起对方的手臂,见对方没有反抗,郑颢半扶半揽着对方的身体回到房屋。 将顾叔扶到床榻上躺下,郑颢为其脱下鞋子,他没有碰触对方身上的衣裳和袜子,接着摆正对方的身体,为对方盖好被褥后,郑颢起身便要离开时,双眼闭合的顾霖蹙起眉头,喃喃道:“没……没洗澡不能睡。” “明日再洗,顾叔先好好休息。” “不…不行……太臭了。”顾霖摇头不答应,放在冬日没有饮酒的话可以偷懒一两天不洗澡,但饮酒后浑身都是酒气,顾霖即便意识不清也接受不了 看着开始挥动双手的年轻哥儿,郑颢轻声哄道:“顾叔一点都不臭,可以明日再洗。” 郑颢重复了好几遍,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原先还闹着起来洗澡的顾霖慢慢停下自己的动作,郑颢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从动到静乖乖巧巧地躺在床榻上,呼吸逐渐平稳进入深度睡眠后才转身离开了。 赵大根和木姑娘成婚时,赵嫂子和赵大哥特意为小夫妻买了一间房屋,当日两人便是在新房成亲的。 然而新婚三日后,赵大根与妻子商量决定不再住在爹娘给他们买的房子里。他们正在壮年有手有脚,本该是他们养父母,哪能心安理得住在父母用自身积蓄买下的房子里。 木姑娘和赵大根的想法一样,她表示愿意和赵大根在府城里租房子住,同时将赵大哥和赵嫂子接过来孝敬他们。 对于孝顺懂事的儿媳妇,赵嫂子十分满意,她道:“我和你爹还年轻有自己的事做,你们小两口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不用管我和你爹。那房子便是特意买给你们小俩口的人,不要想太多安心住着便行。” 这话木姑娘不好接,转头看向自己的相公。 赵大根仍坚持搬出去住,赵嫂子不明白对方在拧巴什么,从下河村到府城,哪户人家不是帮着自家儿子成家立业的,就连木家几兄弟衣食住行都要亲家帮衬着,她给自家儿子买房子天经地义,如今她帮衬儿子,日后儿子为她养老,自古以来都是这个理。 见两方互不相让,顾霖开口劝道:“嫂子,大根夫妇俩还年轻正是拼搏的年纪,你便让他们出去试一试吧,反正有你和赵大哥做他们的后盾,有什么可怕的。” “况且”顾霖道:“我只见旁人恨自家子孙不成器只知道啃老,可没见过不满自家孩子出去打拼的,大根愿意自食其力你和赵大哥应该开心才对。” 向来沉默的赵大哥也帮着自家儿子劝赵嫂子,于是,在顾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和赵大根的坚持下,赵嫂子让步了。 等小俩口离开后,赵嫂子闷闷不乐道:“本就是买给他们住的房子,他们搬出去后房子空在那里浪费了。” 顾霖安慰道:“怎会浪费,嫂子你买的房子处于僻静地段,读书人最喜欢住这种地方了,待大根夫妇搬出去后,你把房子收拾好租出去也能收一份租钱。” 顾霖话落,赵嫂子一脸若有所思,而后她褪去沮丧的神情,拍了拍顾霖的手臂道:“你说得对,可不能任由那房子不住人长杂草,过些日子我便找个合适的租客把房子租出去。” 顾霖坐在一旁看着赵嫂子在大堂前走来走去,来回十几圈后,对方好似理清了思绪转身前往牙行。 三月。 郑颢下学回来,一进家门便看到坐在院中的顾霖说道:“顾叔,府学桃花宴定在三日后郊外白元山上举行。” 虽然年前便说过桃花宴一事,但距其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在这期间,顾霖被许许多多事情分去心神,早便把桃花宴抛掷脑后了。 如今郑颢一提,顾霖立马思考要准备哪些东西去参加桃花宴。 郑颢道:“我已准备好要带去的东西,顾叔不必烦心,三日后府学举行桃花宴时,顾叔同我一起前往便好了。” 顾霖神情划过惊讶,他看向郑颢,没有想到对方在学业那么忙碌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抽出时间准备其他东西。 将顾霖的表情收入眼中,郑颢立马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心中生出淡淡的无奈。 虽然他学业繁忙,但若真论起忙碌整个家里非顾叔莫属。从众人的衣食住行到好运楼的事务,对方都要进行关心把握,然而当事人为人体贴,善于为他人着想,明明是付出最多的人,却永远觉得别人比自己忙碌疲累。 因为自己的忘性,顾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郑颢道:“你做事我最放心了。” 第106章 第79章 不似寻常长辈 桃花宴当日,府学允许学子直接前往白元山不用到府学集合。 昨夜睡得有些晚,顾霖起床洗漱好后赶紧来到大堂,刚进去便看见一身着浅色学服的少年坐在桌前用朝食。 看着行色匆匆的年轻哥儿,郑颢说道:“时间还早,桃花宴临近中午才举行,顾叔不用着急可以慢慢用饭。” 顾霖来到郑颢旁边的位置坐下。 虽然郑颢说晚些去没有关系,但顾霖仍加快了动作,既然和同窗一同参加宴会,早些到总不会失礼。 顾霖微微垂首,看到今日的朝食是一碗热热的汤面。 他夹起面条吸溜一口,顿时,浸满鲜香鸡汤的面条滑入空荡荡的胃部,顾霖的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一碗面条鲜香劲道,顾霖很快便吃完了。而后,他从袖中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巴,转头对郑颢说道:“我吃完了,咱们走罢。” 郑颢点点头,起身拿起一旁的食盒。 踏出家门,顾霖看着坐在牛车前的人不是赵大哥,而是好运楼的一个小二。 他转头看向郑颢,眼神带着询问:“今日送我们去白元山的不是赵大哥吗?” 郑颢解释道:“桃花宴约莫要从中午举行到傍晚,若是赵叔送我们去的话要在山脚下等一天,期间费神费力,依着赵叔的年岁恐怕受不了。” 听了郑颢的解释,顾霖点点头,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原本他想让赵大哥将他们送到白元山后便回城,到桃花宴结束时再过来接他们,但是如今仔细想想,府城与郊外一来一回路途颠簸十分不便。而若让对方待在车上等他们一天,吃饭与方便都是问题。 顾霖对郑颢道:“还是你想的周全。” 郑颢说道:“与顾叔出行,再是深思熟虑都不为过。” 走上牛车进入车厢,顾霖和郑颢相对而坐。 马车开始行驶起来,摇摇晃晃地穿过街道和城门来到郊外。 白元山距府城有段路程,不过,因为一路上前往白元山的车辆太多了,小二不敢行驶的太快。 故而,顾霖和郑颢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才到达白元山。 来到山脚下,在车厢里憋闷了一路的顾霖赶紧从牛车下来,站在一处树荫下换气休息。 郑颢紧跟其后来到顾霖身旁,关心地问道:“顾叔还晕吗?” 揉了揉额角觉得头脑清明后,顾霖微微摇头道:“没事,我站一会儿就不晕了。” 郑颢见此道:“顾叔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将车上的东西拿下来。” 顾霖对郑颢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郑颢转身走到牛车前,上去提下来一个食盒后,转头吩咐了几句驾车的小二后便回到顾霖身前。 方才待在车厢里又闷又摇晃,如今到外面吸收了好一会儿的新鲜空气后,顾霖恢复了精神,他抬首望向山顶道:“走咱们开始爬山。” 顾霖和郑颢踏入爬山的旅程。 看着山间人来人往的景象,原本顾霖以为他们是府学中来的最慢的家庭,不想从山脚攀爬至山腰途中,顾霖见到许多身着府学学服的学子,他们一边往上攀爬一边和家人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花香鸟语人声鼎沸,气氛十分美好热闹,但随着越过山腰向山顶攀爬时,顾霖看着前方愈发难走的坡道,神情慢慢僵硬了。 倘若说方才从山脚到山腰的路途还算平整,那么眼前的道路坑坑洼洼杂草丛生,仔细看去还有不少石头矗立在那儿阻拦人们前行的步伐。 来白元山前,顾霖以为府学会选一座有名的山峰举办宴会,他便没有将爬山一事放在心中。因为众所周知,有名的山峰往往会修建台阶,顾霖对此完全能够接受。 但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府学不仅选取一座闻所未闻的山峰作为宴会举办的地点,甚至这座山山峰十分偏僻,没有台阶便算了,竟然连条成型的泥路都没有,可见平时没什么人来这座山。 顾霖边走边想,同时将心里的想法也说出来了。 郑颢不动声色地抬起宽大衣袖躲过岩石表面的泥土,说道:“如顾叔所想,先生们原本想去白鹿山举行桃花宴,但白鹿山上的白鹿寺香客众多,未免与香客起冲突,先生们便决定转换场地,来到与白鹿山只有一山之隔的白元山。” “白元山上虽有一座道观但其信徒没有白鹿寺多,相比白鹿寺而言十分清净。但相应的因为信徒稀少,白元观没有多少香油钱,所以一直没有修过路。先生们选择白元山,除了场地清净外也是看在山上路途坎坷,存着想要磨砺学生的心思。” “顾叔还能坚持吗?若是累的话,我们回山腰坐轿子。” 顾霖抬腿迈过身前的小陡坡,而后双手抓膝,半俯着身体喘了几口气。 他微微抬首看向面色不变,气息平稳的少年说道:“不用,差几步就到山顶了了。” 观察着顾叔的面色,见对方虽额头布满细汗但双眼有神,郑颢说道:“顾叔先坐下休息吃点东西吧,咱们待会儿再爬。” 顾霖没有逞强,他喘着气点头,郑颢来到一块石头前,用帕子擦干净上头的泥土,转头对顾霖道:“顾叔过来坐吧。” 顾霖走过去坐下,郑颢低首擦拭对方身边的石头,然后自己坐下去。 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竹筒,郑颢递给顾霖道:“顾叔喝些饮子。” 顾霖接过来,饮子是昨晚他特意让赵嫂子准备的,为了爬山时喝的痛快,他还求赵嫂子往里面加了不少冰。 感受着从竹筒表面传来的冰凉触感,顾霖微微低首打开竹筒,抬起手来,酸甜冰凉的饮子进入口腔。 顾霖发出一声舒适的轻叹。 望着远处山峰嫩绿的景色,吹着山间轻柔微凉的和风,顾霖觉得自己脸上因为剧烈运动生起的热意慢慢冷却下来。 待体力恢复的差不多,顾霖起身对郑颢道:“走,咱们继续爬吧。” 两人抬腿往山顶走去,郑颢捡了一根粗长的树枝给顾霖做拐杖,然后自己走在前头探路。他边走边转身告诉身后的年轻哥儿走哪儿会比较轻松容易,顾霖撑着拐杖跟在对方身后向前走去。 忽然前头传来一道呼喊。 “郑兄!” 顾霖抬头看到彭志之出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 郑颢没有看过去,他回头将后面的年轻哥儿拉到自己身边,而后才转头对彭志之道:“彭兄。” “你可算是来了,我和甄兄他们等了你许久,怎么回事这么矮的山你爬那么久?” 此时,顾霖从郑颢身后走出来。 彭志之看到他脸上划过惊讶,拱手问好:“顾叔,你和郑兄一起来参加桃花宴了?” 顾霖说道:“前些日子,小颢便和我说你们府学会举办桃花宴,我听着有趣便和他一起来了,不会打扰你们的兴致吧?” “不会不会” 彭志之走过来道:“先生本就允许我们带家人前来参加桃花宴,我原本以为顾叔你那么忙不会过来,没想到你真的陪郑兄来了。” 不仅如此,彭志之真正惊讶的是顾霖身为寡夫,虽已守寡三年但如今还未再嫁按理说该要顾及亡夫,不可正大光明地玩乐才对。 倘若说顾霖不懂规矩,郑颢读圣贤书这么多年应该也会知晓,对方却不仅不提醒,甚至还亲自带着顾叔出行游玩。 看着顾叔和彭志之聊起来,郑颢开口问道:“怎么不见甄兄人影,彭兄一个人下来的?” 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彭志之对郑颢道:“差点忘记这事儿了,我下来接你是有正经事的。你快些上去,隔壁徐州府的学子来我们这儿打擂台了,先生们和甄程兄他们正应付着,我见你还没来才下山看看你到哪儿了。” “徐州府的学子?” 不用郑颢具体询问,彭志之详细地说道:“便是徐州府学的学子,也是奇怪,按照规矩,以往他们游学到本府会送信到咱们府学,两方再聚集在一起讨论学问。这次他们来本府却没有通知山长和先生们,而且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咱们要在白元山举行桃花宴的消息,一群人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徐州府学的先生同咱们先生见礼后,便开始为难咱们府学的先生,幸好周先生学识渊博才没有被对方为难住。” 郑颢没有说话。 看着彭志之一脸怒气,顾霖问道:“既然周先生应付自如,该气的是对面府学的先生才对,你怎么这般生气?” 彭志之无奈道:“徐州府学的先生没有为难住咱们府学的先生,自然便轮到两座府学的学子之间的比较了。” “若是徐州府学的学子诚心同我们讨论学问的话,我们自然欢迎,但对面总是问一些杂书中的疑难问题,除了甄程兄甄远兄和几位天字班的师兄外,我等皆答不出来。” 说到这里,彭志之对郑颢道:“眼见形势不妙,我便下来看你到哪儿了。幸好你到了,快些同我上去吧,我刚下来,对面又出来一位有神童之称的秀才,不知道甄程兄他们能不能应对过去。” 第107章 听了彭志之的话,见对方一脸焦急,顾霖对郑颢道:“咱们快些上去吧。” 看着身前年轻哥儿微微发白的脸色,郑颢道:“不用着急,甄程兄才学渊博,对付徐州府学的学子易如反掌,这里离山顶就几步路而已,我们慢些走很快便能到了。” 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场景,彭志之急得不得了道:“要不郑兄你先上去,我带着顾叔在后头慢慢走。” 若换作往常,郑颢不会把顾叔交给外人照顾,但见彭志之焦急的表现,便知道桃花宴上两府学子的比试,本府学子的表现不太乐观,否则对方不至于急成这样。 郑颢沉思片刻对顾霖道:“顾叔我先上去,你和彭兄慢慢走,待会儿我把事情解决后再下来接你。” 彭志之无言,这里到山顶才多远的路,等对方和对面学子的比试结束后,他早就带着人上去了。 郑颢对彭志之道:“彭兄,劳烦你带顾叔上去了。” 彭志之真诚道:“你放心我会把顾叔好好带上去的。” 将食盒交给对方,郑颢对顾霖嘱咐道:“若是待会儿爬山时饿的话,顾叔便停下来吃些东西,不要勉强自己。” 看着不同于往日冷淡寡言的郑颢,彭志之再次无言。 在周围环境中,彭志之从未见过如郑颢这般体贴长辈的人。 他的父亲母亲十分孝顺祖父母,日日陪着祖父母用饭,天气转变便叮嘱下边的人要尽心伺候祖父母,这样已算是孝顺,可仍不及面前郑颢轻言细语地叮嘱顾叔的行为。 对方的行为已经细微到极致,就连对方爬山会累会饿都考虑到,叮咛对方该休息就休息不要勉强,这比他爹娘对待五岁幼弟的态度还夸张离谱。 叮嘱好后,郑颢转身先行上山,顾霖和彭志之在后面慢慢赶路。 彭志之边走边问顾霖道:“山下和山腰都有轿夫,顾叔上山时为何不坐轿子?” 顾霖小心地绕过前头的障碍物道:“之前我便答应过小颢要陪他一起踏青,若是我去坐轿子的话不就是失言了吗?” 彭志之神色划过几分诧异,顾霖的话让他有些难以理解,长辈所言所行何时轮到小辈质疑了?即便顾叔失信于郑颢,作为君子孝子,郑颢都要体谅顾叔的不易才对。 不知晓对方心中所想,顾霖继续道:“但我没想到白元山的路那么难走,本以为最多一个时辰就能爬上去,不想临近中午竟然还没有到达山顶。” 顾霖说完有些叹气。 面对这般表现的顾霖,彭志之觉得有些新奇。 平日里他所见到的长辈不是一脸不苟言笑,便是一脸慈爱慈祥,但郑兄的顾叔和那些长辈不同,对方所言所行不似长辈,倒像是和他们一般年纪的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年龄相近的缘故,彭志之虽称呼对方为顾叔,但却难以把对方当做长辈看待。 彭志之说道:“顾叔不要妄自菲薄,我见其他学子的兄弟姐妹无一不是坐轿子上去的,顾叔能够靠着自己从山下走到山顶,已经很厉害了。” 顾霖摆摆手随口道:“我哪儿有这般厉害,如果没有小颢在我身边,时不时扶我一把,我走到山腰就走不下去了,你也看不到我整个人出现在这里。” 或许是顾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十分有趣,彭志之有些忍俊不禁。 他本就是家中幼子,骨子里带着些孩童心性,看着对方至真至诚的表现,彭志之觉得十分有趣,加上能够约束他的人又不在身边,彭志之笑出声来。 第80章 笑面虎 顾霖奇怪地看向笑声不断的彭志之,神情显出些许纳闷,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发笑。 彭志之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他转移话题道:“我刚才想到些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出声来,还请顾叔莫要见怪。” 对于旁人的事情顾霖向来不感兴趣,既然彭志之解释了,顾霖便微微点头没有多问。 见成功糊弄过顾叔,彭志之微松一口气,之后的路程他没有再失礼了。 一路向上,两人终于到达白元山的山顶。 彭志之带着顾霖前往举办桃花宴的地方,在进园子前,彭志之叮嘱顾霖道:“顾叔,他们正在比试,待会儿我们安静地进去坐在角落处。” 顾霖点头表示明白。 这不就是和老师在上课,学生迟到了得偷偷摸摸从后门溜进去一样嘛,顾霖从前虽未迟到过但见多了这样的景象,所以并不是一无所知。 跟在彭志之身后绕过众多学子,顾霖和对方来到角落处一张桌案前坐下,彭志之则坐在与他相隔两个座位的位置。 园子里皆是身着府学学服的学子,他们三三五五结伴而行,或立于桃花树下对着灼灼桃花吟诗作对,或边饮酒边将大好春色画在纸上,或聚集在一处看向园子中间相对而立的几人,凝眉仔细听几人在讨论什么。 彭志之指向园子中间对顾霖道:“顾叔你看郑兄在那边。” 顾霖闻言,立马抬首看向对方指着的方向,果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桃花灼灼人间芳菲,一片花红柳绿中,郑颢身着一袭淡色学服,满园春意仍未动摇他冷淡神色。 对方正和其身前的府学学子谈论,不,顾霖双眼一眯,注意到郑颢对面人所穿的衣裳,虽和府学学子的学服有些相似,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郑颢的学服身上绣的是翠竹,对面之人的衣裳绣的是兰花。 顾霖对彭志之问道:“那些人便是徐州府学的学子吧?” 彭志子点头道:“如今和郑兄辩论的是徐州府学天字班的学子,依照郑兄的学识,对方不是郑兄的对手,郑兄真正的对手是……” 彭志之话未说完,一道温和的嗓音出现:“诸位不语为何意?尔等提出疑问,师兄作出解答,各位为何一语不发?可是我等理解有误?” 郑颢和甄程神色不变,但二人身边的府学学子眼里划过为难。 他们所提“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为何解是历朝历代为大儒所争执的难题,即便至本朝为其确立具体解说时,南北各家大儒吵得沸沸扬扬,最后好不容易才定下来。 对于此句解说,徐州府学的学子不仅将本朝官方的译意解答出来,甚至作出自己的详细理解,有理有据,他们挑不出半点错。 随着温润声音的出现,顾霖看到园子中间原本围聚在一起的人群向四周散开,一道身影慢慢出现在顾霖眼前。 一时间,他愣了愣。 来到这个世界,顾霖见过不少姿容出挑的人,远的有甄家兄弟二人虽为亲兄弟但气质各有千秋,一冷淡如玉一骄阳似火,彭志之虽没有前面二人样貌出挑,但也是气宇轩昂高大健美。 近的便是郑颢,顾霖虽未见过郑猎户和郑颢娘亲的模样,但听赵嫂子说过几次,二人都是远近有名的出挑人,看郑颢的容貌顾霖也是信的。 若论外在郑颢远胜几人,但对面男子约莫弱冠之年,相比郑颢甄程这般的青涩少年,对方的身体渐渐长成,身材健硕胸膛宽阔,逐渐显现出成年男子独有的魅力气质。 场面喧嚣,顾霖微微失神,除了最开始听到的几句话,后面看着对面男子张张合合的嘴巴,顾霖听不到任何声音。 彭志之叫了他好几句。 顾霖回过神来问彭志之道:“对面说话的男子是谁?” 顾霖没有别的心思,只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纯粹的好奇罢了。 见顾霖询问,方才只顾听对面男人说话的彭志之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说道:“那是徐州府有神童之名的何宴之。对方十二岁便下场科举,一举取得小三元。时隔七年对方仍未下场乡试,听说是被家中长辈和师长压着磨砺心性,如此深思远虑,对方日后前程都是安排好的。” 彭志之说出何宴之的成绩后,顾霖便没有心思听对方后面的话了。 他看着园子中间僵持的两方人马,眼眸渐渐生出担忧之色。 顾霖微微转头,目光落向不动如山的郑颢身上,对方冷静自持的表现令他慢慢安心下来。 他相信郑颢不会输的。 郑颢冷眼看着身前徐州府府学的学子,在应对对面其他学子时,郑颢感觉不到任何困难,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的难题一一破解出来。 但面对何宴之,郑颢不得不承认,依照他如今的实力,对方于他而言是位劲敌。 面对语气温和,慢条斯理地反驳自己言论的何宴之,郑颢神情不变。 他看着对方即便在抨击他人观点时,亦是眼神温和面带微笑,温润君子的模样,郑颢便想到幼时顾叔给他讲的笑面虎的故事。 笑面虎外表和善可亲但内心狡诈险恶,十分具有欺骗性,顾霖不知年幼的郑颢与笑面虎有异曲同工之处,生怕年幼的他被外头的笑面虎欺骗伤害,叮嘱着他千万不能和笑面虎交好朋友。 郑颢冷凝的眼神微微缓和。 第108章 何宴之说完后,微笑道:“还请各位赐教。” 甄远暗暗翻了翻白眼装模作样。 郑颢开口说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解说众多,朱子将异端视为非圣人之道,认为如果钻研异端学说就有危害,这也是诸多朝代包括大乾众多大儒所认同的。 然而历朝历代,亦有不少知名大儒提出不同解说。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将‘攻’译为批判,将‘攻乎异端,斯害也已’译为批判不正确的言论就可以消灭祸害了,剩下的还有诸如‘攻击与自己观点不一样的言论就很危险’等解说。” “本朝将朱子所言作为对此句的正统解说,但也有朝代将第二种解说视为正解。例如周朝驱逐蛮夷,令四方来贺的周武帝,雍朝奉黄老之学休养生息,令粮仓丰硕百姓安居乐业的雍文帝,还有本朝太祖建国初期,亦是将第二种解说作为正解,直至先帝时期才重新将朱子所言作为正统解说。” 何宴之闻言,温润笑着问道:“听郑兄所言,郑兄可是支持第二种学说?” 全场一静。 便连待在顾霖身边的彭志之都收敛笑容,咬牙切齿道:“姓何的真阴,大庭广众之下问这种问题是想毁了郑兄吗?” 顾霖虽然不了解古代的学说之争,但现代学历史的时候,他听过老师说古人对于学说的重视。就如《论语》这般传统的四书五经,各朝各代对其断句和解释是不一样的。 面对何宴之的问题,若是郑颢支持第一个解说无功无过,但郑颢已经延伸出后面两个解说,回答第一个的话,徐州府府学的学子必定会对此不依不饶。 可是郑颢若支持后面两种观点,除非他以后不走仕途,否则公开支持非朝廷认同的学问解说等于自毁前途。 顾霖渐渐生出焦急,但看着陷入险境的郑颢,却丝毫没有办法。 两座府学的夫子们亦在园子外头,看着交流学说的学子们,徐州府府学的夫子对周自成道:“你们府学较之以往,多出几位不错的学子,尤其是那郑颢和甄程思维敏捷是不可多的人才,若非遇到我们府学的何宴之,假以时日,你们府城之中必定无人能与之争锋。” “宴之自小便聪明伶俐有神童之名,怪我来之前没有叮嘱他,瞧瞧问的什么问题,你们府学的学子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我们进去吧,别让他们继续闹下去了。” 相比徐州府府学的夫子的得意洋洋,周自成神色淡定道:“再等等。” 起初徐州府府学的夫子以为对方在垂死挣扎,但当他转头看向郑颢和何宴之的方向时,只见他以为被何宴之堵的哑口无言的少年不疾不徐道:“以朱子解说为本,其一,朱子解说历经各朝各代为诸多大儒所认可。 其二,先帝在世曾召集天下大儒重新短句解说四书五经,经过深思熟虑,最后对此句解释亦是以朱子所言为准。然太祖曾言,学说之论不可尽信一家之言,我等要博百家之长,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如当今圣上为东宫时,重新修纂解说《孟子》为例。” 郑颢话语一落,全场寂静。 片刻后,本府学子低声道:“竟敢将此等言论说出口,不怕天下文士讨伐吗?” 附近一位学子道:“朱子之言方为正道,我等怎可听信歪门邪道之说。” “你说的好没有道理,郑兄所言怎是歪门邪说,那些也是大儒提出的,若按照你的言论,圣上为太子时修纂的《孟子》,太祖在世时将第二种解说作为正统亦是歪门邪说?” 对面徐州府学的学子不忿道:“厚颜无耻之徒,只会拍马溜须。” 然而,却有徐州府学其他学子道:“郑颢所言并非毫无道理,我怎么没有想过呢。” 其实郑颢所言并非多么高明,诸多学子未曾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和郑颢的思维不同。 郑颢素来以自我为中心,旁的事物难以撼动他的想法,即便学了四书五经,郑颢亦做不到对其心生敬畏,而是把它当作工具让其为我所用。 但其他学子从小到大学的是孔孟之道,经过十几年儒学的熏陶,早已将四书五经,大儒所言视为瑰宝真理不敢有丝毫怀疑。 他们幼时或许动摇过,无法理解为何有些圣人之言要那般解说,不能换成其他的解释?但科举一道将他们逼迫的喘不过气,为了功名利禄,他们慢慢地失去自己的思想,亦不敢有自己的思想。 周自成难得面带微笑,对一旁脸色不是很好看的徐州府学夫子道:“学子们讨论的差不多了,我们进去罢。” 何宴之身为天之骄子,以往偶遇强敌亦不会轻易认输,但郑颢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人显然不一样。 何宴之没有继续下去,他微压眉眼,同郑颢和甄程微笑道:“今日多谢两位贤弟赐教,愚兄与二位一见如故,日后若有机会希望同二位再次讨论学问。” 郑颢和甄程拱手道:“愚弟亦是。” 接着,何宴之对郑颢和甄程道:“下年乡试,愚兄便要下场,依照两位贤弟的聪慧,希望到时候能与两位贤弟同场科举。” 甄远翻了翻白眼,乡试乃各府城独立进行,哪儿来的同场科举。 不同于甄远情绪外显,郑颢和甄程面不改色道:“提前祝愿何兄蟾宫折桂。” 何宴之笑了笑,温和的眉间满是自信。 他用自己的姿态毫不掩饰告诉在座众人,他何宴之下年乡试必定榜上有名。 几人说完,何宴之转身离开园子。 徐州府学的夫子和学子们亦没有留下来,他们同周先生告别后便离开桃花宴了。 比试一结束,相比本府其他学子的喜悦,郑颢的情绪平淡许多,他目光微转扫向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或物。 忽然,他的眼睛停落在一处,看到坐在接近门口角落处的顾叔。 郑颢抬腿走了过来,因为刚才的大放异彩,许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于是随着他往顾霖的方向走来,顾霖清楚地感受到往这边投射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了。 等郑颢来到身前,不等对方开口,顾霖道:“你刚才表现的非常好,我原本在旁边为你提心吊胆,但看到你气定神闲的模样便安心下来了。” 郑颢微缓眉眼道:“顾叔过奖了,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我可不听,全场那么多读书人就你会拾人牙慧,他们不会?你能说出来便说明你学到了,他们没有学到,你是最厉害的那个。” 看着话语间带着些许耍赖之意的顾叔,郑颢眼里划过几分笑意道:“是,顾叔说的对。” 接着,郑颢目光扫向四周问道:“彭兄呢,怎么顾叔一人待在这儿?” 顾霖解释道:“刚才他肚子有些不舒服去茅厕了。” 郑颢点点头,目光落到顾叔桌案上的吃食,因为座位位于园子角落处,所以顾叔桌案上的吃食有些许敷衍了事。 郑颢对顾霖道:“门口风大,顾叔我们进园子里头赏花吧。” “好我见园子里头桃花开的更盛,咱们带着食盒过去边赏花边野餐。”顾霖起身应和道。 第81章 顾霖输出观点 园子深处桃之夭夭春色满园,顾霖站在桃花林前为这般美景迷住了心神。 待一旁的郑颢用棉布铺好地面,唤了他几声后,顾霖才回过神来。 他转身向郑颢的方向走去,郑颢微微抬首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说道:“顾叔坐吧,方才站了许久应该累了。” “还没一盏茶的时间,哪儿那么容易累。”顾霖无奈地笑着道。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顾霖仍是依着郑颢的话坐在棉布上。 待坐好后,他心神分散,眼睛望向四周景物,闻着独属于春日的青草鲜花的香味。 微微偏头看到郑颢正从食盒取出饮子和吃食,顾霖慨叹道:“若是能在桃花林前,边吃烤肉边赏桃花就好了。” 郑颢淡淡地说道:“有何不可?” 顾霖闻言神情显出讶异。 但还不待他开口询问,他与郑颢的身后传来一道语气上扬的嗓音:“这个想法好!” 顾霖转过头看到出声之人,对方并非他人而是郑颢的同窗甄远,且其身边还有三人,皆是顾霖认识之人。 “霖哥儿。” 看到身前不远处的顾霖,甄蕴清冷的神色显出微微惊喜。 顾霖面上也划过喜悦之色:“蕴哥儿,清哥儿。” 自从甄蕴和甄清清在好运楼吃了火锅和烤肉后就被其美味吸引住了,几乎每隔几日,甄蕴便会带着甄清清到好运楼用饭。 二人频繁前来用餐,加上又是郑颢同窗的弟弟,久而久之顾霖便同二人熟悉起来了,加上三人皆是性情爽朗直白之人,出奇的能谈到一块儿去。 甄程四人往顾霖和郑颢的方向走来,甄远边走边说道:“还是顾叔聪慧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样好景色的园子,就该用来吃烤肉饮美酒才对,也不知他们怎么做到一整日什么也不吃就盯着桃花看。” 第109章 甄蕴身边的甄清清附和道:“桃花宴上只准备了干巴巴的点心,一点热的都没有,我都饿的贴肚皮了,还是烤肉好吃。” 甄清清话落后顾霖还未说话,甄远侧头略带恶劣地调笑着甄清清道:“前些日子也不知是谁说脸上长肉了,日后不再吃那么多点心和肉食,不过几天便忘了,再过几日脸不得比中秋的圆月还大?” 肥胖是许多女子和哥儿都介意但不得不面对的难题,甄清清最是在意自身的容貌和身姿,甄远一句话把两样都说了,甄清清生出些许恼意,但甄远不似彭志之那般老实,在嘴毒的甄二公子面前,甄清清也只有吃挂落的份儿。 忽地,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甄程冷淡的目光扫向甄远。 看到自家兄长警告自己的眼神,甄远腹诽道兄长太没意思了,连玩笑话都不许他开。 见甄远住嘴了,甄清清松了一口气。 眼角余光扫向神情冰冷的大公子,刚才对方警告甄远的一幕甄清清也看见了。 想到对方刚才为自己解围,甄清清忽然觉得大公子没有那么可怕了。 不过,联想到那日自己与大公子的同窗发生矛盾回到甄府当晚,大公子派人罚了他一年的月俸,打了他十下手心,想到疼了近半个月的掌心,甄清清心有戚戚。 不同于甄远和甄清清丰富的内心活动,甄远心中唯一产生些许波动的便是,他决定回家后同父亲商议如何改正二弟口无遮拦的毛病,在外随意议论哥儿容貌和身材这般私事,成什么样子。 甄程忽略心间掠过的不快。 被自家兄长说教惯了,甄远没有在意,他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甄远看着身前的顾霖问道:“顾叔你刚才不是说要烤肉吗?我差人去拿烤架,待会儿我们便烤肉。” 顾霖闻言有些诧异:“这里有烤架和食材吗?” 郑颢开口解释道:“这座园子是甄兄家的,前些日子知府大人听闻府学要在白元山举办桃花宴却苦于没有场地,便将自家园子借给府学,让府城学子可以尽情交流学问。” 言下之意便是甄远是这座园子的主人,对于园子里面有什么,对方再是明白不过。 做生意久了好听话常挂在嘴边,顾霖脱口而出道:“知府大人真是体恤学子爱惜人才。” 甄程神色不动,甄远三人脸上显出些许骄傲自豪。 甄远继续道:“之前我们来白元山游玩过,这烤架是早便有了的。” 顾霖立马明白,笑着对他们道:“工具齐全就更方便了,你们快过来坐下,等会儿咱们一起动手烤肉。” 甄家四人来到棉布上坐下。 郑颢准备的棉布很是宽大,所以六人坐在上面并不拥挤。 郑颢坐在顾霖旁边,甄程四人则坐在他们的对面。 不一会儿,甄家的侍从们便搬着烤架和食材过来了。 在座的几位都是没有碰过柴米油盐的公子哥,顾霖和甄程几人说了几句话得到他们的同意后,便起身指挥甄家侍从把烤架和食材摆放到不同的位置。 郑颢自然不可能坐在一旁,冷眼看着顾叔忙碌,对方指挥侍从摆放烤架和食材,郑颢便等甄家侍从将炭火点燃后,从盛放食材的托盘上夹起腌肉和鲜肉放到用铁丝制成的烤架上进行烤制。 甄程等人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但是郑颢和顾霖是他们的友人和友人长辈,无论是出于同友人的相处,还是待客之道都没有让对方忙活,自己在一旁看着的道理。 甄程起身走到郑颢身边,看着对方修长如玉的手指翻动着烤架上的烤肉问道:“郑兄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甄远也起身对顾霖问道:“顾叔你需要帮忙吗?” 顾霖摆手说不用,他就是指挥甄家侍从摆放东西而已。 相比较甄程甄远知晓郑颢会庖厨之道习以为常,甄蕴和甄清清的反应就比较激烈了。 他们并非第一次看到会厨艺的男子,外面酒楼,家中灶房的厨子几乎都是男子,但他们没有想到如郑颢这般的男子也会动手碰触油盐。 甄程沉默寡言在府中不怎么说话,但甄远与其相反,所以甄蕴和甄清清知晓郑颢并非寻常读书人,否则两个知府家的公子怎会与他交好。 面对这样的郑颢,放在府城,不应该说整个大乾,没有哪家长辈舍得使唤对方。 当然顾霖除外。 指挥着侍从把东西摆放好后,顾霖转头看向托盘上的肉类食材。 有些肉是刀切好的肉片烤制起来非常容易,但有些肉是三分之一拇指大小的肉块,烤制起来不仅不易熟而且还难以翻动。 顾霖对郑颢和甄程四人道:“我们用竹签把肉块串起来吧,这样烤制起来比较方便。” 甄远四人没有经验,他们吃的东西都是由下头的人侍弄好呈上来的,即便是名为奴仆的甄清清在甄府也是享受半个少爷的待遇,所以他们从未串过肉。 于他们而言在好运楼亲自动手烤肉,已是他们从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了。 不过,他们对此类事情并不排斥。 看着几人跃跃欲试,但又踌躇不前不愿用手触碰肉块的表情,顾霖转头对侍从道:“麻烦你拿几副手套过来。” 侍从见甄程点头便下去了,片刻,他拿了几副棉布制成的手套过来。 顾霖将手套发给郑颢和甄程四人道:“你们穿上手套串肉,这样手就不会脏了。” 甄清清的神情略带兴奋,身子微微向前倾去,顾霖毫不怀疑若是甄程没有在场,对方肯定会第一个冲上前来。 甄程立在身前,甄清清不敢放肆,他干净亮色的眼眸里闪过狡黠。 甄清清凑近甄蕴耳边低声道:“少爷你想不想串肉,咱们快些过去吧。” 微微侧头看着一脸贪玩的甄清清,甄蕴无奈地道:“大哥还在呢你收敛点,要不然到时候收罚我可拦不住了。” 甄清清闻言,粉嫩唇肉微微嘟起,清亮的猫瞳四处乱转,恰好同甄程扫向这边的视线对上,顿时甄清清犹如老鼠见猫一般脸色僵硬,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去 整个人站在甄蕴身边乖巧的不行。 甄程神色平淡地收回目光。 等大家戴上手套后,顾霖左手拿着竹签,右手拿着肉块教大家串肉。 他边串肉边教身前几人道:“肉块串起来不用费多少功夫,拿起竹签对肉块捅就行了。” 仔细地看着顾霖的动作,甄清清手指灵活地将肉块穿好,放眼全场,他竟然是学的最快的那个。 顾霖夸赞道:“你的肉块串的很完整漂亮。” 听到对方的夸奖,甄清清的猫瞳浸满骄傲,小巧的下巴高高抬起,假若他的身后有尾巴的话,恐怕会和下巴一样翘起来。 甄程三人也串好肉块,顾霖笑着说道:“你们第一次串肉已经做的很好了,很多人刚开始都做不到把竹签串进肉里。” 甄远微微摇头说道:“这活儿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串一竹签的肉竟比我写一篇策问还累。” 顾霖闻言笑道:“术业有专攻,唯手熟尔!” 甄远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 看着身前不顾形象忽然大笑的甄远,顾霖有些不解,仔细回想刚才自己有没有说错话,确定不是自己说错话后,顾霖不明白对方为何无故发笑。 他看向在场其他几人,发现除了甄清清和自己一脸懵然外,甄蕴面上也带着些许笑意,甄程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转头转向身边的郑颢。 看着顾叔一脸疑惑,郑颢说道:“顾叔说的话没有错。” 说完,郑颢转头看向甄远兄道:“甄远兄为何发笑?” 面对郑颢面不改色的质问,甄远的脸上显出些许不可置信。 在对方平淡无波的神情和眼神下,甄远慢慢地止住自己的笑声。 甄远解释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出自韩愈《劝学》,其意原为所知道的道理有先有后,技能学术各有研究方向。” 仔细回想顾叔运用此句的情景,甄远道:“顾叔将此名言用在此等情境下亦十分贴切,是我失礼在先了。” 说完,甄远对顾霖拱手行了一礼。 对方认错后,甄程开口说道:“方才与徐州府学子辩论时,我以为你知道不可听信一家之言,不想你眼界仍放在寸土之上,若非顾叔点醒你,你日后不知会在哪里犯下大错。” 弄清楚甄家两兄弟所言所行后,顾霖的神情显出些许无奈道:“甄远坚持自己的观点没有错,但是若能将书中晦涩的学识,用到百姓的生活日常中不是更好吗?” 顾霖所言一出,周围的环境安静下来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以为自己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但看着身前几人,发现他们都用奇怪且惊讶的眼神看向他。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郑颢,发现对方眸中情绪复杂。 第110章 此时便连方才没听明白甄远为何发笑的甄清清都道:“贩夫走卒如何学的了圣人之言?” 甄清清微微蹙眉,神情是好奇和不解但没有恶意,顾霖知晓对方不是在嘲讽自己的言论。 顾霖反问道:“孔子曾言‘有教无类’,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孔子有位名为颜回的弟子,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圣人都提倡有教无类,我等为何会觉得普通百姓学不了圣人之言?” 甄清清哑口无言。 顾霖继续说道:“我刚开始看书亦是大字不识两眼摸黑,但同郑颢学习后,便从只能看懂一两个字到独立看完一本书,寻常百姓终日为温饱奔波,缺的不过是读书的条件而已。” 若换作往日对于此等言论,甄清清必定会不屑一笑,但是站在他们身前的是培养出小三元的顾霖,以及读了三年书便成为小三元的郑颢,所以他们无话可说。 寂静片刻,甄程开口道:“顾叔远胜我们多矣。” 听了对方的夸奖顾霖懵了,他不就是说了一些很正常的话嘛。 甄程说道:“书中便记载的道理,我们读过多遍却不如顾叔通透。” 顾霖可当不起这句夸道:“你们还年轻,等以后多接触的人事多了便知晓了。” “不要想这些了,这里又不是学堂,大家开开心心地一起玩才是正事,来吃肉喝饮子。” 郑颢开口道:“顾叔所言有理,甄程兄莫要辜负大好时光才是。” 看着身边欢乐的几人,甄程应道:“好。” 第82章 他不会退 顾霖几人在园子里边吃烤肉边赏景聊天很是畅快,在这样欢快的氛围里,便连素来冷淡的郑颢和甄程都慢慢缓和了脸色。 天边的太阳逐渐落山,天色慢慢昏黄,桃花宴也步入尾声,参加宴会的学子们准备下山归家了。 作为府学学子,在桃花宴结束前,郑颢和甄程甄远三人得再去前面一趟。 待三人走后,坐在棉布上的顾霖想到下山时还要走那条坎坷异常的山路便一阵头疼。 看到他略带苦涩的笑容,甄蕴问道:“霖哥儿刚才还玩的好好的,怎么如今苦着一张脸?” 其实按照规矩甄程甄远称呼顾霖为顾叔,甄蕴和甄清清也该如此,但无论是顾霖还是甄蕴甄清清都不是守规矩的人,他们把彼此当作朋友,所以几人是各论各的。 面对甄蕴的关心顾霖如实回答,甄蕴以为对方有什么难处,不想是这个问题。 甄蕴说道:“白元山不止一条路,家父前些年便修建了一条更为方便的小道,原本告知了府学的夫子们,但夫子们可能为了考验各位学子的心志耐力,所以没有告诉你们小道的事。不过如今天色渐晚,为了安全待会儿肯定是让所有学子和其家人走小道离开的。” 听了甄蕴的话,顾霖微松一口气道:“那便好,要不然山间昏暗得拿着火把下山才行了。” 此时,郑颢三人从前面回来了。 走到顾霖身前,郑颢说道:“顾叔桃花宴结束了,咱们下山回家罢。” 顾霖微微点头应好,而后起身和郑颢同甄程几人道别。 离开园子,顾霖和郑颢踏上甄家特意修的小道,果然比上山时缩减了一半路程,两人一路来到山脚下,自家的牛车已经等在那儿了。 顾霖和郑颢踏上牛车,小二转头对顾霖说道:“东家,咱们此次回程要快些了,要不然城门便要落钥了。” 顾霖知道轻重对小二道:“你尽快赶车罢。” 得了允许小二加快了赶车的速度,在天色完全黑暗下来,城门就要落钥前进了城。 小二驾车将二人送到家门口,此次出行用的是家里专用的牛车,不过顾霖下车后对小二道:“时候不早了,你驾车回好运楼吧,今日辛苦了。” “不辛苦,能为东家效劳是小的福气。”小二咧嘴笑着道,而后转头将牛车向好运楼的方向驶去。 顾霖和郑颢刚踏入家门,赵嫂子便走上前,她先是将郑颢手上的食盒接过来,而后边往灶房走去边道:“可算是回来了,你们饿不饿,我现在去炒几盘热菜,你们在大堂坐一会儿就能吃上了。” 顾霖喜欢吃现做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所以二人今日晚归,赵嫂子仍没有给他们留饭,专门等两人回来再给他们做。 其实顾霖从前没有那么龟毛,不要说在锅里温着的新鲜食物,就算是隔餐隔夜的剩菜剩饭他也不是没有吃过,但随着生活条件越来越好,顾霖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就愈来愈高了。 开口阻拦就要起锅烧油的赵嫂子,顾霖道:“嫂子我们刚吃饱回来现在不饿,你别忙活了。” “真的?”赵嫂子转头,神色狐疑地看向两人。 见赵嫂子不信自己的话顾霖有些无奈,微微侧头示意郑颢。 郑颢开口道:“我们刚在白元山吃完烤肉,如今不饿,婶子不用做饭了。” “行。”赵嫂子放下锅具,然后对顾霖和郑颢嘱咐道:“灶房里有肉有菜,你们半夜饿的话记得起来煮东西吃。” 顾霖点头应好。 三人说完话后便回到各自寝卧沐浴睡觉。 府学。 昨日的桃花宴虽因为徐州府学子的来势汹汹显得不够完美,但整体下来欣赏着纷飞娇艳的桃花林,陪伴着高兴喜悦的家人,以及同同窗好友交流学问,徐州府学子带来的一点不快很快便烟消云散了,甚至,许多学子仍对昨日的桃花宴意犹未尽。 此时正教导学子们君子六艺中“乐”之一道的夫子教众人如何辨认琴谱,上一刻对方不急不慢地说着,下一刻府学的钟声响起后,夫子便转身离开学堂了。 夫子离开后,学堂内的学子众生百态,有的在陶醉地抚琴,有的则放松紧绷的神经,开始和周围的同窗聊天说话。 忽然离开的夫子半途回来,学堂内的学子骤然安静下来。 夫子锐利的眼神扫过室内每一位学子,而后,目光停落在郑颢身上良久,道:“郑颢,周先生有事叫唤你,你现在过去一趟。” “是。”郑颢起身应道。 听到紧闭的房门被敲起的声音,周自成头都未抬,继续低首看着桌案上学子的课业,道:“进来。” “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了,郑颢走了进来,他站在离周先生几步远的距离道:“先生。” 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周自成抬头转过身来看向郑颢道:“昨日你在桃花宴上的表现不错。” 郑颢微微垂下眼帘道:“先生过奖了。” 周自成严肃凝着的眉宇微微松缓,很好,虽行为谦逊但没有否认自身的能力。 周自成非常满意郑颢不骄不躁,不气不馁的态度,看来上次对方把他说的话听了进去。 接着,周自成开口问道:“你觉得昨日与你交流学问的何宴之如何?” 郑颢眉眼未动:“听闻何兄十二岁下场一举夺得小三元,乃徐州府有名的神童。” 郑颢客观的叙述着,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周自成道:“若单是如此,何宴之如何会声名远播。” 郑颢并非没有想过这一点。 周自成对郑颢道:“若论天赋你至少与他不分上下,从昨日的桃花宴上便可看出,但从你二人交流学问中也能看出,你在学问上的积累略逊于他。不过这是人之常情。” “何宴之出身京城何家,乃大理寺卿嫡长孙,其自小被养在祖父身边,大理寺卿对他言传身教,从启蒙到传授学业,何家为他请的都是大儒。” “直至去年,何宴之因为需回到祖籍徐州府进行科举,才进入徐州府学。何家上下对此子寄予厚望倾尽资源栽培,何宴之也没有辜负家族期望,四岁识字五岁作诗,神童之名便是连皇上也有所耳闻。” “你与他有所差距是必不可免的,京城许多官宦子弟在他面前亦要后退几步。” 将郑颢叫过来说这些话没有其他意思,是周自成担忧对方习惯自身天资远胜常人,忽然遇到一个比自身学识过人的同辈会生出魔障。 周自成不希望一块良才美玉被这样耽误了。 明白了周先生的话意,郑颢微垂眼眸,轻启薄唇道:“多谢先生关心,学生明白。” 见身前少年没有因为自己所言表现出不忿,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 周自成微微点头:“你对四书五经的掌握远胜天字班的学子,下一年你可以尝试下场乡试。” 郑颢抬首看向周自成道:“是。” 周自成该说的都说完了,郑颢行礼后退出房屋。 关上房门,郑颢转身走下台阶。 仔细看去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但身姿已经没有刚才在屋内的恭顺了。 郑颢抬首眼睛眺望着远处山峰,深色的眼底划过几分晦暗。 出身京城何家如何? 素有神童之名又如何? 郑颢心领了周夫子的好意,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不如何宴之。 第111章 在天赋上他不比何宴之差,两人之间的差距不过是家世熏陶和名师教导所带来的。 郑颢没有后面两者又如何? 既然没有父母长辈和家族可以依靠,郑颢便自己往前走,前路或许荆棘遍布或许艰难险阻,但他不会后退。 他的身上不仅承担着自己的命运,同时肩负着他和顾叔的未来,顾叔崇尚自由爱做生意,但士农工商,若想让顾叔长久无忧地做生意,郑颢便要成为顾叔的靠山护佑对方。 从下河村到府城,郑颢一直为此努力践行。 他不会退,他的野心欲望,他的顾叔都不允许他退。 若想让这个家继续安稳无忧,郑颢便要不断地往上攀爬成为掌握权力的少数人。 淡淡地收回视线,郑颢抬腿往远处走去。 “顾叔要回县城?” 顾霖没有发现郑颢微折的眉宇,他点点头道:“余哥儿一个月前生了,再过几日便是孩子的满月酒,我得回去一趟。” 郑颢微垂眼帘问道:“顾叔一个人回去吗?” 顾霖道:“嫂子也许久没有回下河村了,到时候和我一起回去。” “怎么了吗?”顾霖随口问道。 郑颢眉眼微动,不动声色道:“本来有件事情需要劳烦顾叔,如今顾叔要回县城应该没有空了。” 郑颢自小便是独立自主的人,在别的孩子需要爹娘帮他们穿衣盛饭时,郑颢便能自己做了,长大后更是让人不用操心。 所以突然听到对方向自己请求帮忙,顾霖脸上划过意外问道:“什么事情?” 郑颢微微摇头,淡淡道:“并非要紧之事。周先生让我下一年下场乡试,但乡试前要找好结保的学子和担保人,如今便要开始找了,但上门拜访举人总要准备拜访礼,本想让顾叔帮我准备,不想顾叔要回县城了。” 刚走进大堂听到郑颢说的话,赵嫂子放下饭菜道:“科举不重要还有什么事情重要,你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有霖哥儿在身边照看着,怎么懂得人情往来。” 顾霖也是这样想,他的脸上渐渐显出纠结之色。 郑颢见此,微垂眼眸道:“上门拜访的礼物不要紧,不过府城的举人有限,先生让我们最好提前上门拜访。” 顾霖皱了皱眉,开口道:“不行,请人帮忙怎么能随意糊弄呢!” 顾霖转头对赵嫂子道:“嫂子,你和赵大哥回县城吧,小颢乡试准备事宜诸多,我抽不开身,到时候我将满月礼给你,你帮我送给余哥儿请他谅解我不能到。” 赵嫂子道:“你放心,余哥儿肯定能理解你。” 余哥儿为人如何顾霖再清楚不过,但是原本答应对方的事情突然爽约,顾霖仍旧有些歉意,算了,到时候给余哥儿的孩子打个足量的如意金项圈,平安锁,手镯和脚镯罢。 五日后,赵嫂子和赵大哥启程回县城,顾安重新跟在顾霖身边。 自从上次带过顾安后,顾霖和赵嫂子谁有空便谁带着顾安,所以,相比第一次尴尬相处,这次顾霖和顾安待在一起十分和谐。 府学月假当日,顾霖准备好给郑颢上门拜访举人的礼物。 郑颢提上礼品,顾霖对他道:“我准备了上好的茶叶和熏香,文人想必是喜欢这些的。” 郑颢眉眼淡淡,但眼帘下的眼眸浮现出些许温和:“顾叔准备的礼物必定是最好的。” 顾霖闻言笑了笑:“好了去吧,不要让周先生久等了。” “是。”郑颢转身踏出家门。 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顾霖不禁生出感叹。 昨晚在对方说出要下场乡试时,顾霖虽没有说什么,但那是努力稳住心神的结果。 郑颢还只是一个半大少年,别人二三十岁才下场乡试,对方做出这个决定不知经过多少深思熟虑。 顾霖身为成人比对方年长,听到此事,他不能表现的一惊一乍的,至少他要让对方完全安心,毫无压力地往前走。 “顾老板好。” 此时正是正午前,好运楼的客人没有那么多,顾霖站在柜台后教顾安认字,听到身前人说话的声音,他才抬首。 顾霖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侍从开口说道:“顾老板,少东家派小的来送些特产给你。” 顾霖眸光闪了闪,招来正在忙活的林小幺,然后牵着顾安对侍从道:“你和我来吧。” 顾霖带着对方来到二楼一间包厢,顾霖坐下后对他道:“你坐吧,方少东家派你来做什么?” 将手上的礼品交给身前年轻哥儿,侍从道:“少东家在其他府城巡视产业时特意备了当地的特产送给您,但碍于事务繁琐,少东家不便回府城,便让小的转交给您。” 自从两人合作后,方继越便经常送些其他地方的特产给顾霖,顾霖习惯了也回回礼。 他以为此次的礼物也是如紫菜之类的东西,便没有太在意道:“好,麻烦你到时候替我向你们少东家道谢。” 说完礼物的事情后,侍从脸上浮现喜悦,神情略带激动对顾霖说道:“顾老板,您之前卖给方少东家的香皂和肥皂在京城和江南大卖了!” 第83章 香皂肥皂分红(三千字已补完) 顾霖惊讶,不是惊讶于肥皂香皂大卖,而是吃惊于方继越先把香皂和肥皂卖往京城江南。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大乾各府城皆以京城和江南流行的东西为时尚,方继越若是先在京城打出肥皂香皂的名声,那么肥皂香皂销往他地更容易。 顾霖客套地夸赞了几句方继越,而后对侍从道:“既然把香皂和肥皂的方子卖给你们少东家了,我便只管领分红便是。” 与之前看不起顾霖不同,自从见识过肥皂香皂的吸金能力后,侍从便觉得自家少东家若能将顾老板娶回家的话,无疑是怀有一个聚宝盆。 笑眯眯地从衣襟掏出一个略薄的信封,侍从双手呈上对顾霖道:“顾老板这是卖往江南和京城的香皂肥皂的分红,总共万两白银,您清点清点。” “白银万两?” 顾霖眼里划过惊讶看向侍从。 他记得当初自己和方继越给肥皂香皂定下的价格,虽然昂贵但也不至于到光是两者的分红就能达到那么多吧。 想到近几个月,如流水般哗啦啦地流进少东家钱袋的白银,以及自己涨了不少的月钱,侍从对顾霖的态度便越发的和善道:“京城和江南的富贵人家数不胜数,少东家便在香皂肥皂原来的价钱上涨了十两,十两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于那些夫人小姐来说不过是一份点心钱,而且,见识过香皂肥皂的好处后没有人能拒绝住诱惑,那些夫人小姐生怕香皂肥皂被别人买完,于是一次性买了许多回去。” “若不是您和少东家有先见之明存了许多货,咱们的肥皂香皂卖不到五日便要卖完了。” 侍从边说边把银票递给对方道:“这只是开始,顾老板您就安心地等着收钱吧。” 顾霖微微笑道:“托方少东家的福,日后我便坐等着银钱流入我的钱袋了。” 侍从将分红和贺礼都转交给顾霖后便告辞离开了。 来自同方继越合作的巨额分红,顾霖收到过不少次。 但之前最多就是几千两而已,此次却是翻了几翻,忽然进账一万两。 经过几年历练,顾霖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刚刚才没有在侍从面前表现出过于吃惊的表情。 抱着怀中的顾安,顾霖慢慢地冷静下来。 有好运楼在顾霖并不缺钱,所以这一万两他并不打算留在手里。 府城庞大,他的好运楼看似有名但论底蕴比不过那些老字号,他若想把生意做大做强便要铺大摊子,最好的做法就是继续开酒楼。 而且新酒楼的模式最好和好运楼一样,不要做出创新。 没错顾霖想打造一个连锁品牌,不说像现代的华某士,杨某福那样开遍全国,但至少府城内要遍布好运楼。 同时运用同一个模式是为了防范他人,好运楼靠着创新和质量分走其他酒楼不少食客,许多人自然会心生不服,眼红地上门找麻烦,前头的通判小舅子便是最好的例子。 原本顾霖以为自己够小心了,但去衙门走一趟后便发现自己太过信任福满楼和方继越了。 他和对方不过是交易关系,顶多便是合作伙伴和普通朋友,他怎么会觉得对方一定会冒着得罪一府通判的风险救他呢? 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前,顾霖不会再暴露出其他新点子了。 傍晚郑颢归家,顾霖看着对方手上空空,便知道拜访礼送出去了。 不用顾霖询问,郑颢主动叙述白天他拜访举人的情形:“周先生提前为我联系好作保的举人,我今日便带着周先生给的帖子去拜访对方了,举人考校了我的学问后便答应为我作保了。” 从对方口中得知事情完全办妥了,顾霖松了一口气后对郑颢道:“接下来一年,你好好读书便是,家里不用你操心。我等着你给我考个举人回来,到时候我开个新酒楼就叫举人楼了。” 第112章 说到后面,顾霖的脸上划过打趣和笑意。 郑颢神色微微缓和姿态不骄不躁,语气却坚定道:“顾叔再等一年即可。” . 将好运楼打烊后,顾霖带着顾安回家,走到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顾霖看到自家门外停着一辆牛车。 对此,顾霖生出些许猜测。 他脚下加快速度,牵着顾安来到家门外,果然目光穿过大开的门,便看到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出现赵嫂子和赵大哥的身影。 不止,顾霖眼神微凝。 “霖哥儿。”一转头便看到站在门口的年轻哥儿和男童,赵嫂子惊喜地唤道。 顾霖走进院子,视线不由得落在赵嫂子身后的瘦小身影上,但相比询问此人来历,顾霖更关心赵嫂子两人回县城这段时间过的如何,余哥儿的孩子满月酒办的怎样,余哥儿生产后身体可有亏损。 这般想着,顾霖一个接着一个问了出来。 “诶呦,慢些说慢些说。”赵嫂子连连道。 从第一个疑问到第二个疑问,赵嫂子细细地回答:“我和你赵大哥这半个月过得很好,先是回下河村住了几天,然后又去县城住了几天,整日有吃有喝的没什么不习惯的。唯一觉得不得劲的便是身边少了你和顾安,明明平日里,你们待在我身边也是安安静静的不怎么说话,但人在我身边,我便觉得有人气够热闹。” “说到余哥儿孩子的满月酒,你没有去参加不知道他们家办的多气派!县城好些人家给孩子办满月酒都不过是办几桌席面,请至亲过来吃顿饭而已。 余哥儿他们家直接准备了十几桌席面,请全村的人去他们家吃满月酒。席上的菜色也不孬,猪鸭鱼肉样样俱全,那一日,整个村子的人都吃的满嘴流油,后面十几年谁家办满月酒,恐怕都要被人拿出来和余哥儿孩子的满月酒作比较了。” 听着余哥儿孩子满月酒办的气派,顾霖也高兴,而后问道:“嫂子你说了那么多,还没有说余哥儿生的是男是女,还是哥儿呢?” 赵嫂子双手一拍,懊恼道:“差点忘记告诉你,余哥儿这胎生的是个小子。你给孩子准备的满月礼太贵重了,未免遭人眼红惦记,满月酒当日,我等其他人离去后私下找余哥儿,把你给孩子准备的金项圈金镯子交给了他。 你没有亲自到场,余哥儿虽有些失望但也理解你的不容易。我回来前,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帮忙转达对你的谢意,同时说他如今刚生完孩子身体不便,等之后做完月子,把幸福楼和幸福居的事宜安排好交给可靠的人后便来府城为你效力。” 听到余哥儿不仅没有责怪他失信,而且还表示之后愿意来府城跟着他继续干,想到对方还未出月子便思虑那么多,顾霖不知该觉得感动还是无奈。 顾霖对赵嫂子道:“我也期盼余哥儿能快些过来帮我,如今我的人手还是太少了,想开家新酒楼都要瞻前顾后。” 看着脸上显出忧郁的年轻哥儿,赵嫂子半是笑骂半是安慰道:“你便知足吧。你瞧瞧从县城到府城有几个人能像你这样不到几年的时间,便从下河村走到府城。”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知道脚下的路得一步一步走,饭得一口一口吃,没有人能一口气吃成大胖子。” 赵嫂子的劝慰进入顾霖耳中,他渐渐消去脸上的担忧。 而后,顾霖一脸关心地问赵嫂子道:“嫂子,余哥儿在冬日生产,身体没有亏损吧?” 冬日寒冷风雪大,对于生产的妇人哥儿十分不友好,尤其是他们生产结束后,身体正处于虚弱的时候,见不得风受不了寒,若是不注意风寒是小事,怕的是会落下病根。 赵嫂子摆了摆手道:“一切都好。余哥儿怀的虽是头胎但生产十分顺利,其他女子哥儿第一次生产时都要痛上一夜才能生下孩子,余哥儿两个时辰便把孩子生下来了。” 赵嫂子道;“但余哥儿真是个头铁的,生完孩子三天后可以起身行走时,他便想着回酒楼上工。幸好陈小六和陈老六把他劝住了,否则余哥儿根本不会坐月子。 好不容易肯做月子了,但余哥儿在月子期间也不省心。他不放心完全把幸福楼和幸福居的事务交给陈小六等人,怕对方出错,所以每日都让陈小六把账本带回家给他看,不过也是有他这一份细心,才把幸福居和幸福楼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有丝毫杂乱。” 听着赵嫂子说余哥儿一切都好,顾霖便放心了,这时,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站在赵嫂子身后的少女。 从自己进来到现在对方都没有开口说话。 起初,因为对方身体瘦小一直垂着脑袋,且穿着男装的缘故,顾霖以为对方是位少年。 但他和赵嫂子说话时,顾霖注意到对方抬了一次头,虽然动作快速,但顾霖仍看到对方清秀柔和的脸蛋,便确定此人是位少女。 赵嫂子亦注意到顾霖的视线,她微微侧身抓了抓身后少女的手臂道:“小翠,和你顾叔问好。” 少女姿态怯怯,顾霖看着对方慢慢地抬起头,即便不敢与他对视,但仍努力地看着他的眼睛。 小翠低低问好:“顾叔好。” 看着被吓破胆的外甥女,赵嫂子拍了拍她的手掌以作安抚,而后转头叹了叹气对顾霖道:“霖哥儿,这是我娘家大姐的女儿,早些年大姐跟随夫家去南边安家,虽然一南一北,但我们每年都会通一封书信,去年我寄信过去却没有等到大姐的回信便生出不好的预感了。果然此次回去,我看到余哥儿收留了逃难过来的小翠,我大姐一家六口人从南方逃难到北方,除了小翠活下来外其他人都死了。” 说到此处,活了大半辈子见多生老病死的赵嫂子面对至亲之人的离世,也忍不住生出泪意。 她声音带着些许哽咽道:“我早便听说南方那边闹水灾很严重,但大姐住的地方和灾区距离很远,我便以为不会被波及她,可谁料天灾人祸,原本好好的一家六口最后只剩下一个女娃了,若非……若非她叔叔是个善人,愿意护着她把她送到府城来,我都不敢想小翠在逃难路上该怎么活下去。” 即便活下去怕也是生不如死。 看着身前伤心难过的赵嫂子,顾霖的心情慢慢地沉重起来。 去年,顾霖便知晓南方闹水灾的事情了,府城门口仍搭建着收留从南方逃难过来的难民的难民营。 看着一个个骨瘦如骸的人躺在破破烂烂的草棚里,凹陷进去的双眼空洞无神,顾霖心中十分不好受。 他尽自己所能施粥,捐送破旧衣物给那些难民但仍然杯水车薪。 对于这些萍水相逢的人,顾霖心里都不好受,不要说如今出事的是赵嫂子的大姐家了…… 从赵嫂子的红唇白牙中吐出来的字字句句都充满了鲜血尸骸,对方失去至亲之人,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顾霖轻声道:“嫂子节哀顺变。” 赵嫂子擦了擦眼泪,道:“活了几十年我见多了生死之事,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我现在要做的便是好好照顾小翠,然后让大姐在地下安息。” 见赵嫂子没有被此事击垮,顾霖沉重的心情才微微缓和。 他看了一眼小翠,然后对赵嫂子道:“小翠逃难许久,身体不知道亏空多少,我们先找大夫给她看看,之后再做打算。” 言下之意便是让小翠住下。 泪水再次从双眼落下,赵嫂子一脸感激地对顾霖道:“霖哥儿多谢你,你帮我们家的实在是太多了。” 拿出手帕递给赵嫂子,顾霖微微蹙眉道:“嫂子说什么话,常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我们都把彼此当作自家人,便不要说这些伤感情的话了。” “好好好。”赵嫂子接过手帕擦眼泪,而后话语一转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郑小子下一年便要科举不能受人打扰,我买的房子还没有租出去,之后便让小翠住过去。” 看着顾霖脸上生出不同意,赵嫂子开口说道。 第84章 男德标杆(三千字已补完) “郑小子年纪大了下年便要乡试,小翠和他年纪相仿,住进来对两人的名声都不好,到时候我让小幺几个哥儿一起住过去,再抱几条狗过去养着便好了。” 一说到古代的男女大防,顾霖无奈也没有办法,他自己不在意郑颢也不在意,但外人会在意。 若是因为此事损害郑颢的名声便不好了。 顾霖只好对赵嫂子道:“即便要搬过去最快也是明日的事,今晚先住下来吧。” 赵嫂子答应。 郑颢一回来便看到坐在饭桌前的少女,并不是说对方多么吸引他的注意,而是对于家里的一草一木,郑颢都记在心里。 顾霖给郑颢介绍道:“这是嫂子的外甥女叫小翠,比你小一岁是你妹妹。” 郑颢神色平淡,对着小翠的方向微微点头道:“小翠姑娘。” 看到走进来的少年,小翠首先不是对方的容貌身姿感到惊艳,而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与害怕。 第113章 经过一路的逃难,小翠最害怕的便是陌生男子。 逃难路上,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哥儿都不能算是人了,尤其是女子和哥儿,他们连牲口都不如。 小翠没有和赵嫂子说过,她之所以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来到府城,除了父亲的弟弟,她的亲叔叔保护她外,还有她不要命的行为。 在一群即将快要饿死的人群里,天生柔弱的女子哥儿是脆弱的,贪婪凶残的男人看待他们,就如同在看着一群柔弱无害的羔羊。 起初,大家有粮有钱顾及着律法不敢动手,但随着逃难的路程越来越长,队伍里的人数越来越多,饥饿暴力贪婪罪恶一点点地蔓延增长,很快许多人便忍不住心中的欲望和凶虐了。 小翠亲眼看着身边的女子哥儿陆陆续续惨遭毒手,不是被父母卖出去换粮食,便是被其他男人掠取先奸后杀再吃肉。 如果不是小叔和他的兄弟们的保护,以及自己每日保持着警醒和随身带着利器,一发觉不对便不要命地反抗,她早就死在路上了。 所以,对于对待自己平平淡淡的郑颢,小翠没有觉得难受,反而松了一口气回道:“郑郎君好。” 听着两人对彼此客套疏离的称呼,顾霖有些无奈,但两人确实刚认识不久不熟很正常。 郑颢抬腿来到顾霖身边坐下。 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郑颢也微微偏头问道:“顾叔怎么了?” 顾霖摇了摇头道:“无事。” 算了不熟也没关系,按照这个世界男女大防的规矩,两人日后也碰不了几次面。 吃完饭后,顾霖陪赵嫂子一起带小翠去往对方今日要住的房屋。 本来依着顾霖和赵嫂子的关系,直接让对方安排小翠便好了。 但小翠第一次来,而且刚刚逃难过来,顾霖怕自己一点事情也不管,会引起小翠的误会,觉得自己对她有其他看法,所以作为主人家,顾霖要表现自己友好的一面,让小翠知道他非常欢迎她的到来。 顾霖边走边对小翠道:“我把嫂子当作自家人,你便也是自家人,在这里千万不要拘束。” “若早知道你会来,我便提前几日收拾好房屋,也不用委屈你今晚住客房了。”顾霖走在前头打开身前的房门,而后转头对小翠说道。 白日里几乎沉默不语的小翠张嘴,声音低低说道:“已经很好了。” 有细布的衣裳穿,有肉和蛋可以吃,有干净整洁的房屋可以住,即便是在逃难前都没有的日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小翠已经觉得很好了。 三人踏进房屋,小翠被眼前差不多是自家一半大的寝卧惊住了,但她仍保持着一脸呆滞,所以顾霖没有发现她的吃惊。 相反,他给小翠细心地介绍起寝卧布置:“晚上睡觉前,你便倒杯水放在床榻边的柜子上,这样半夜口渴起来时就不用摸着黑去倒水了,屏风后面有浴桶,待会儿热水烧好后,你便洗个热水澡,晚上便很容易入睡了……” 看着身前完全不介意自己的沉默寡言,活泼开朗地同自己介绍屋内各式各样东西的年轻哥儿,小翠麻木空洞的眼神动了动。 将寝卧各类东西的用法说完后,顾霖转头对小翠道:“如果待会儿缺什么的话,就跟赵嫂子和我说不要见外。” 小翠张嘴,声音有些嘶哑道:“已经很好了,谢谢顾叔……这些都很好了。” 如果不是来投奔小姨的话,她一辈子都住不上这样的房子。 灶房的热水烧好了,赵嫂子出去提了几桶热水回来,见小翠要沐浴了,顾霖便退出房屋。 他没有立马回自己的寝卧而是先去书房,今日的字还没写,若是再缺的话,顾霖便连着三日都没有写字了。 走进书房,郑颢正立于书桌后悬腕书写,顾霖没有上前打扰对方,而是走到他给自己特意准备的小书桌后面,拿起纸笔写起来。 室内十分安静,只有毛笔在纸上游动的响声,顾霖很快便感受不到外界的响动,聚精会神地写起字来,待写满一张白纸时,顾霖放好毛笔,而后微微抬头伸懒腰。 却不想一抬头便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侧的郑颢,对方正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桌面,随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顾霖才发现对方看的是自己写的字。 郑颢的字如何,顾霖是知道的,如今轮到对方点评自己的字迹,顾霖不禁生出一些紧张的情绪。 片刻,郑颢收回目光,转头对顾霖道:“顾叔的字迹比之前好了许多。” 顾霖双眼一亮问道:“真的吗?”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的字迹比刚开始写毛笔字的时候好很多,但是因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缘故,顾霖难免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自己的滤镜太厚了。 郑颢眼神沉稳肯定道:“自然是真的。” 而后他话语一转:“不过,顾叔手腕力量不够,不适合写行书,倒可以从颜体或瘦金体开始练起。” “可是我觉得行书很好看,既保留了楷书的端正又有草书的流畅,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学行书。”顾霖一脸期盼地看向郑颢。 郑颢沉吟片刻道:“顾叔确定吗?行书练起来会很吃力,若是练其他字体的话,顾叔会事半功倍。” 顾霖的脑袋上下点了好几下:“你教我吧,我不怕吃苦就想写行书,虽然之后可能学很久都没有你写的那么好看,但有一半我便知足了。” 郑颢眼眸一动问道:“……顾叔怎会知晓我写行书?” 平日里,郑颢写的都是柳体或者瘦金体,要不然便是馆阁体,从未以行书示人,私下写了行书后也会当作废纸烧掉。 毕竟行书不能用于科举之上。 郑颢微微低眸看着身前的年轻哥儿,只见对方粉嫩的嘴唇一开一合道:“我字迹丑,若是直接拿白纸练字多浪费,我便从你的废纸篓子里拿你写过的纸练字,不想你的行书写的那么好看,一点都不比你平日里写的柳体差。” 年轻哥儿从红唇吐出的夸奖真诚又炙热,即便郑颢沉着稳重,但一看到身前少年望向自己亮晶晶的眼神,郑颢的心脏不由得加快了跳动,衣襟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而且,外头找不到行书字帖,我看你的行书好看,便仿着你的字来练字了。”顾霖理所当然的说道。 说到外面买字帖的事,顾霖便有些无语了。 谁能想到一本字帖的价格比书还贵,不仅贵而且数量还少,顾霖原本去书铺想要买一本字帖,但一问价六十两白银,当时,顾霖直接愣在书铺柜台前了。 买一本字帖他得卖多少份酸菜鱼才够啊! 书铺的掌柜问他还买不买,顾霖没有回神便没有作出反应,很快那本字帖便被后面的客人买走了,顾霖看着那位客人眼睛眨都不带眨地花了六十两白银买字帖。 顾霖没有生气对方买走自己想要买的字帖,因为就算对方不买,他也不会买的。 在顾霖看来他又不用去科举,根本不需要花巨额买字帖来练字,而且按照他练两日停两日的性格,字帖买回来也太不值了。 想到郑颢字迹不错,顾霖便打算拿对方写过的废纸当字帖用。 说到做到,此事顾霖做了几年。 顾叔临摹自己的字迹多年,郑颢微微抿唇,冷白耳根泛着微红,深色眼眸内的情绪波澜起伏。 “…顾叔怎么不直接跟我说…若是用我的字迹当字帖的话…我也好用心抄一本书送给顾叔临摹。” 向来冷静沉着的少年此时说起话来竟然断断续续好几次。 但因为郑颢掩饰的很好,在顾霖听来,便是对方说话非常缓慢。 顾霖说道:“原本是怕耽误你的学业,但后面看到你写过的废纸后,我就觉得完全够我临摹了。” 抬手指了指纸上的字迹,顾霖笑着对郑颢说道:“郑夫子看看,学生得你几分真传?” 夫子……学生…… 看着身前年轻哥儿活泼生动的面容,听着对方略带调笑的称呼,郑颢的呼吸逐渐急促烫热。 “顾叔……” 许久未曾出现过的无奈语气从郑颢口中出来。 顾霖眨了眨眼,看着身前一脸正经,眉含无奈的少年,自己好似惹到小古板了,估计待会儿对方又要给自己说教了。 郑颢微微低眸,顾叔未说时,他没有发觉对方的字迹和自己的字迹相似,因为同是行书,郑颢的字迹力量感十足,端正中带着些许狂傲,顾霖的行书则是偏向端正,字与字之间带着轻柔缠绵之意。 但如今仔细一看,郑颢发现对方写的每一个字都存在着自己的身影,形不似而神似,郑颢声线缓缓说道:“顾叔写的很好,有自己的风格不用与我相似。” “虽是习同一种字体,但不同的人因为力量,性情,习惯写出来的字是不一样的。” 顾霖点头表示明白,要不然为什么说字如其人呢。 片刻,郑颢再次说道:“过几日,我写一本字帖送给顾叔,顾叔日后照着练便可。” 第114章 顾霖眉开眼笑地道谢。 而后,顾霖说起小翠逃难的事,他眉含担忧问郑颢道:“今年还会有很多逃难过来的难民吗?我听赵嫂子说,小翠叔叔带着她逃难到府城,一路上身后的难民越来越多。” 郑颢沉默片刻,最终他没有打算隐瞒顾叔:“会,今年的难民比以往多,其实桃花宴前,知府大人便联系郊外兵营,将今年逃难过来的难民拦至百里外进行驱赶,不允许他们逗留在本府,所以很多人不知道又有难民逃亡过来了。” 顾霖微微张嘴,他没有想到情况这么糟了。 郑颢说道:“知府大人收留的难民太多了,郊外的难民营近些日子才平稳下来,若是再放新的难民进入府城很容易发生暴乱。” 顾霖微微开口道:“一人之力能做的太少了。” 甄知府放到如今算是难得的好官,其他府城不要说收留难民,在发觉难民靠近时便派兵前去驱赶了。 看着身旁一脸担忧的顾叔,其实,郑颢不想告诉对方这种事情,若是旁人听闻此事顶多同情片刻便过自己的生活,顾叔不一样,每到这种时候,郑颢总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书中圣人才有的忧国忧民。 从郊外难民营搭建那一日起,郑颢知道顾叔没有断过施粥捐衣,甚至在换季时还会抓药熬药汤送往难民营,明明素来寻求明哲保身的一个人,却怕难民们长期吃不到油水会熬不过冬日,顶着外界的压力不敢给难民好东西吃,只能将好运楼客人吃剩下的食物高热熬煮后施给难民。 郑颢薄凉的眼眸缓和些许对顾霖说道:“顾叔已经做的很好了,因为你堪称表率的行为,府城内许多富贵人家都捐衣捐粮给难民,因为有这些东西,整个冬日后,郊外的难民活下来六成。” 放在如今此等存活率非常高,放在往年,整个难民营度过冬日后,能活下来两成都不错了。 顾霖抬首,眼里闪现挣扎之色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样做会惹很多麻烦,但我控制不住,那是一条条人命就和我身处一墙之隔,我做不到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死去。” 在现代顾霖贫穷的要命,一日三餐的花费都要死死控制在十几元内,但即便是这样,看到新闻里某个城市全面封闭进行疫情管理,或者某个地区闹洪灾需要支援,顾霖都会捐钱捐物。 因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于他而言,身处一个国家便相当于身处一个大家庭,你的亲人有难,你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受苦。 所以,这便是现代观念同古代观念的碰撞,顾霖的善良共情古代的冷漠利己,不同时代下的产物,谁也不能说谁是错的。 顾霖若不能融入这个世界,同其他人一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势必会一直痛苦下去。 除非有人能站出来改变这个局面。 【顾叔:快叫小翠妹妹! 郑颢微垂眼帘冷淡:小翠姑娘】 【四千字写满了才写这段话!!!! 我看到很多宝宝说顾霖太善良了,对待奴仆等人太好,有时候有些同情心泛滥。 可是没有办法,在现代身为孤儿的他,若没有国家福利院,以及好心人的帮助他很难活下来进而去读大学,而且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家国一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生命是可贵的教育。 他非常重视生命。 其实我们也一样,仔细想想我们平常听到周围谁家有人死了,我们都会感慨怎么好端端地死了,尤其是死者是年轻人死于意外,我们都会为对方感到难过。 而看着一个个骨瘦如柴的难民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一死就是死几百人几千人,接受二十多年现代教育的顾霖无法做到冷眼旁观,可痛苦的是他无力改变这个局面,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但放心,我是亲妈,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的。】 第85章 一家三口? 翌日,赵嫂子带着休息好的小翠去自己买下的房屋,顾霖没有跟着去,给姨甥二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不过,顾霖让赵嫂子和赵大哥驾着牛车去,赵嫂子摆手拒绝道:“家里的牛车郑小子还要用,我们若是驾着牛车走了,郑小子怎么去府学?” 顾霖当然也想到这一点了,他对赵嫂子说道:“好运楼还有一辆牛车,早上搬运完食材后,牛车便没有多少用处了,你们驾着牛车去也轻松一些。” 赵嫂子闻言觉得有道理说道:“行,我和你赵大哥先借牛车用一个白天,待晚上我们便把牛车送回去。” 顾霖点了点头没有意见。 但赵嫂子的动作比他想象的快,正午过后,对方便带着小翠来好运楼了。 此时,顾霖和顾安刚吃完午食在好运楼后院消食,看到赵嫂子和小翠进来后,他有些惊讶道:“嫂子,你们这么快就收拾妥当了?” 赵嫂子点点头道:“没有需要大折腾的地方,我和你赵大哥把房屋收拾好,往里头添置些东西便差不多了。然后,我再带着小翠去集市给她买了几套衣裳和几双鞋子,日后缺什么再添便是。” 接着,赵嫂子眉头折皱,一脸担心地看向身边的小翠说道:“不过若是让小翠一个人住在那儿的话,还是空旷了些,我想问问小幺他们几个能不能过去陪小翠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 赵嫂子说完,林小幺恰好走进来。 他听到了赵嫂子提及自己的姓名问道:“赵嫂子,我刚才听到你叫我,怎么了?” 赵嫂子将小翠逃难一事,还有想要请他们几个哥儿搬过去和小翠一起住的事情和林小幺说了一遍,林小幺听了后,神情一松道:“如果可以的话再好不过。” 说完,林小幺转头看向顾霖说道:“东家,此事我原本想过些日子再和你说,酒楼后院虽有好几个房屋完全住得下咱们这十几人,但男子和女子哥儿住在一处,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便生出许多是非麻烦。” 顾霖一听,神色立马变得严肃问道:“可是有谁不守规矩去冒犯你们几个?” 无论男女,顾霖最厌恶的就是骚扰别人的人,如果酒楼里的伙计有这样的人,顾霖绝不会轻拿轻放。 第一次见自家东家脸色那么难看,当日有人上门闹事,对方被衙役带走,神色都没有那么难看,林小幺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间,开口说道:“东家放心没有此事,只不过大家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长久待在一起难免男有情女有意,早些分开住也免得日后闹出丑闻。” 顾霖神色缓和,微微点头说道:“我也不是一刀切的人,若你们对彼此真心实意,大大方方地往来培养感情,不做对不起其他人的事情,我是不会阻止的,若是谁最后能成婚,我也会送上一封厚实的红封。” “但是”顾霖话语一转,语气和平日一般没有变化,但却泄出些许气势道:“若有谁明知故犯闹出丑事,我亦不会手软,你把我的话带下去。” “是。”林小幺道。 安置好小翠后,十天半个月里,赵嫂子会过去住几天,但随着生活逐渐安稳,四周没有危险后,小翠慢慢地放下对周边的戒备,看着每日早起晚回,神采奕奕的林小幺几人,小翠也渐渐地有了精神气。 虽然小翠沉默寡言,但林小幺几人外向活泼,他们几个待在一处,小翠喜欢他们叽叽喳喳不停,充满着令她向往的生气,林小幺几人也喜欢小翠能够耐心地倾听他们讲话。 虽是南辕北辙的性情,但几人都是本性良善经历过苦难的人,所以对彼此都很体贴包容。 赵嫂子见小翠和林小幺几人相处的很好,便真正放心了,此后,从十天半个月去几回,演变到后面一个月过去住两天就回来。 . 如今好运楼欣欣向荣,郑颢一心备考,赵嫂子和赵大哥身体康健,香皂肥皂的分红不断地哗哗的流入顾霖的钱袋,这样的日子顾霖应该过的惬意舒适才对,确实如此,但是当前仍有一个难题困扰着顾霖。 那便是顾安今年八岁了该要启蒙了。 虽然顾霖将顾安从牙行买下来,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要使唤一个孩子,既然把对方接到家里,顾霖便做好了把对方当作家人的准备。 而且经过半年的相处,顾安的乖巧聪慧,懂事体贴令顾霖越发地心软,之前有一次,顾霖在室内睡着了,因为室内烧着炭火十分温暖,顾霖躺在软榻上便没有盖被子,若是换作往常,他这般不盖被褥睡上一觉起来后必定会风寒发热。 但蹲在一旁玩着七连环的顾安,听着耳旁独属于年轻哥儿的声音消失后,他微微抬首看到软榻上的年轻哥儿睡着了。 看着对方身上空无一物,顾安的眼神扫向四周,最后从床榻上搬来一张毯子给对方盖上。 此后出现了好几次类似的情况,所以顾霖知道,虽然顾安嘴上不说,但其实是关心他们的。 原本去年顾安七岁就应该被送去私塾启蒙了,但顾霖刚到府城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加上顾安不喜与人交流,顾霖也不放心把对方送去私塾。 第115章 但是经过半年的相处,顾霖和赵嫂子耐心地对待顾安,对方慢慢察觉到外界很安全没有危险后,便开始对外界的事物有了反应。 虽然顾安仍不喜欢说话,但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至少当别人同他说话时,顾安能够简短地回答出“好”“嗯”一系列词语。 顾霖觉得时机成熟,可以尝试让对方一个人去上学了。 虽然他可以教顾安认字,学习《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用书,但对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家中不和外人接触,他得趁着顾安对外界环境软化时,让对方去接触更多的人或事物。 但与此同时,顾霖害怕自己选的私塾不好,让本就与其他孩子不同的顾安,遭受他人的嘲笑讥讽甚至暴力虐待。 同县城只有几家私塾不同,府城的私塾实在是太多了,顾霖在外打听许久,最后只有一种感觉便是各家有各家的好处,但坏处也不少。 也不能说是坏处吧,这个世界普遍认知就是严师出高徒,顾霖打听的好几座私塾夫子都要打手心,罚站,若是换作其他孩子没有什么,但顾霖担心顾安会遭受二次创伤。 纠结了数日的顾霖最终还是打算等郑颢回来,和对方商量送顾安上学的事情。 于是,傍晚郑颢从府学归家,一进大堂便看到被炭火烤的双颊发红的顾叔,一见到他进来,对方便双眼发亮地向他招手。 郑颢抬腿走过去,落座于对方身边的空位,微微偏头道:“顾叔。” 如今快进入四月,郑颢从外头回来身上竟然还带着些凉意,顾霖生出担忧之色道:“晚上待在外面还是太冷了,我准备一些炭火放进车厢,后面你从府学回来时便把炭盆点上就不冷了。” 若是旁人说此话或许是玩笑话,但身前的年轻哥儿一脸忧色,清亮的双眸含着心疼,郑颢微微垂下眼帘道:“没事顾叔,我不冷,我刚从外头回来,室内点着炭火便显得我身上寒冷了。” 说到这儿,从对方略微苍白的面色扫过,郑颢眉间凝了起来道:“顾叔出行车厢内可点有炭火?” 顾霖摇了摇头道:“车厢内点炭火太闷了,我不喜欢。” 郑颢深色眼眸沉了沉,但没有出口说对方。 顾霖没有注意到,他越过此事问道:“小颢,安安现在八岁了该启蒙了,你知道府城有哪几家私塾适合安安吗?” 顾霖补充道:“不要选太严厉的夫子,那些打手心罚站的都不要。” 郑颢问道:“顾叔对顾安的学业没有要求?” 顾霖想了想说道:“安安很聪明,启蒙用书都学会了,我不担心他的学业,而且相比读书,我更希望他在私塾里能交到同龄的好朋友。” 闻言,郑颢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顾霖继续说道:“就像你之前一样,我不要求你们读书后就考出状元进士来,我送你们去读书是希望你们能明事理,如今对待顾安亦是如此,日后你们只要不作奸犯科,想做什么我都不反对。” 沉默片刻,郑颢对顾霖说道:“我明日便去府学打听一番,之后若有音讯再告诉顾叔。” 听到对方的答复,顾霖的脸上立马挂上轻松笑意,对郑颢说道:“这件事交给你我便放心了。” 眉眼缓和,郑颢将此事记在心中,随着年岁增长比顾叔高后,在顾叔面前,他成为可以扛事的男人。郑颢知道顾叔比许多男人都强大,但这并不妨碍他想要护着对方,让对方过上安乐无忧的日子。 郑颢希望日后顾叔也能像今日一般,遇到难事便来找他,而不是自己苦苦纠结。 郑颢是这个家的男人,亦是只有他和顾叔两人的家的男人,他有责任为顾叔挡去所有烦忧,为其遮风挡雨免去所有苦难。 三日后,郑颢下学归家带来一个适合顾安的私塾的消息。 郑颢看着顾叔说道:“近日,我和同窗打听了一番,府城内有位陈举人已过耳顺之年,把自家儿子培养为举人后,便不打算继续科举了。陈举人喜爱孩童,开办了一座专门收蒙童的私塾,主张因材施教,有教无类,对方性情温和不喜责罚学生,即便学生做错事,也是让他们抄书,非常适合顾安。” 若是责罚只有抄书的话也不是不行,顾霖微微抬首,双眸看向郑颢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访这位陈举人?” 郑颢对顾霖说道:“府学后天便放月假,顾叔这两日准备好顾安的拜师礼,到时我们便带着顾安去拜访陈举人。” 顾霖点头答应。 隔日,三人吃完朝食后便坐上牛车前往陈举人家,顾霖三人来到陈家门前,便有小厮上前。 郑颢递上一张帖子,小厮接过后跑进陈家。 过了一会儿,小厮跑出来对身前三人道:“老爷正在书房,三位同我来。” 小厮在前头带路,顾霖和郑颢一左一右中间夹着顾安走进陈家,小厮先是带着三人来到大堂,而后转头对顾霖说道:“夫郎可在此处休息稍作等待,让你夫君和孩子进去接受老爷的考核。” 郑颢冷淡神色一怔,仔细看去,线条流畅的下颔微微绷紧。 不过因为他平日多是这个表情,所以很难让人察觉到这一丝细微的变化。 顾霖先是神色僵硬,而后回过神来,他微微开口欲要解释自己和郑颢的关系,但顶着小厮的眼神,若认真解释起来的话好像更奇怪了。 最后,郑颢开口打破了僵局,他如往常一般看向顾霖说道:‘顾叔,你先在此处等一会儿,我带顾安进去接受陈举人的考核。’ 郑颢脸色正常,好似方才小厮的行为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看着身前淡定异常的郑颢,顿时,顾霖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按照他和郑颢的外表,带着孩子一起出行确实很容易惹人误会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 顾霖微微开口应道:“好。” 一旁的小厮见自己错认身前三人的关系后,又是尴尬又是不解,尴尬的是自己把一对叔侄错认为夫夫,不解的是身前年轻夫郎的相公去哪儿了,没见过孩子进学堂,当家的男人不过来,直接把夫郎和孩子丢给侄子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错认身前二人的关系,闹出这般笑话了。 小厮很是不好意思,让上茶的人再上两盘点心给顾霖,而后带着郑颢和顾安绕过廊道前往陈举人的书房。 有郑颢带着顾安去见陈举人,顾霖是放一百个心的,他只要安心地坐在大堂等待二人回来就行了。 但不知为何过了许久,顾霖喝了一盏茶水三块点心,二人还没有回来。 陈家的点心太甜,顾霖觉得有些口干,再次喝起茶水解渴。 片刻,他放下茶盏微微抬首望向大堂外面,忽然,廊道转角处出现两道身影正向大堂走来。 第86章 偷看话本 郑颢和顾安走到顾霖身前,虽然郑颢没有言语但对方微微点头,顾霖便明白顾安上学的事情稳了。 离开陈家上了牛车后,顾霖想到刚才郑颢和顾安去见陈举人那么久,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陈举人和你们说了什么?” 郑颢说道:“陈举人先是考核了顾安,满意他的学问后便收下了他,而后考校了一下我的学问。” “啊?”顾霖有些反应不过来,眼里浮现出懵然,对方不是带顾安去拜师吗,怎么自己被陈举人考校了? 看着顾叔一脸迷茫,郑颢解释道:“陈举人曾经是府学夫子,得知我是府学学子后,便起了兴趣考核我。” 早在郑颢带着男童进入书房时,陈举人便注意到这位有匪君子的少年,在测试了男童的水平后,陈举人便想要考校一番郑颢的学问。 不想自己第一问刚提出,对方便不假思索地答了出来。 陈举人提升了问题的难度继续提问,但郑颢仍是不作思考,很快回答出自己的问题。 他问的题越来越难,除了最后一道策问,陈举人的语速有些快,郑颢没有听清思考了一会儿题目外,仍然没有被难住现场口述一篇策问。 郑颢的表现着实惊讶住了陈举人,他没有想到自己不过离开府学几年,府学便出现了这么厉害的学子。 他想留下对方继续考校,但郑颢神色恭敬,拱手言明家中长辈在外面等待他们,陈举人不好强留二人。 私底下,顾霖在郑颢赵嫂子等至亲之人面前说话没有什么顾及,有些行为便显得有些不着调,譬如吐槽陈举人。 顾霖微微吐槽道:“也没有别人一上门便考校的道理,这到底是要收你做学子,还是收顾安做学子?” 郑颢劝慰道:“顾叔勿要放在心上,一次考核罢了便当作是温习从前的功课。” 顾霖不过是随口抱怨几句,并非真的讨厌陈举人。 而且他不是不识好歹的蠢人,陈举人愿意考校郑颢,而且还将对方留在书房那么久,便说明即便是在科举上浸淫多年的陈举人也看好郑颢。 第116章 顾霖转头,微垂眼眸看顾安问道:“安安,陈举人可说了你何时去上学?” 顾安低头玩着手上的九连环,之前那个七连环早被他解开了,听到顾霖叫自己,顾安抬起头道:“七天后。” 如今正是三月末,七天后便是四月初了。 郑颢微微侧头,淡淡地瞥了顾安一眼。 顾安感受到了,张口补充道:“还要买学服,书箱和书。” 顾霖边听边点头道:“除了学服外,其他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待会儿我们回去的路上顺便把学服买了。” 顾安点头应好。 四月初,顾安穿着淡青色的学服,微肉的小身子背着小书箱,同顾霖告别后便转身走进陈家。 顾霖和郑颢转身走上牛车,回想刚才顾安走进陈家的背影,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郑颢,顾霖不禁回忆起对方小时候也是像顾安这样,小小的身躯背着大大的书箱,像小大人一样稳重的走进私塾。 顾霖一脸慨叹道:“你都长那么大了。” 顾霖如今也不过二十四岁,说出这样的话好似有种装成熟的感觉,但是,他确实亲眼看着郑颢从一个小小幼童成长为少年。 郑颢视线微垂,触及到了顾叔眼眸里的回忆和慨叹,还有些许怀念。 郑颢不是一个喜欢追忆往昔沉湎于过去的人,他喜欢向前看,无可否认,在过去他和顾叔有许多美好的回忆,但在郑颢看来,他和顾叔日后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深色的眼眸看着身前的年轻哥儿,郑颢说道:“我虽长大了但顾叔仍风华正茂。” 他已经长大了,所以……顾叔何时才能不将他当作孩子,把目光完全落在他的身上。 微垂眼帘,郑颢收敛眼里汹涌的情绪。 顾安听到郑颢的话,笑出声道:“哪有你长了,我还不变的道理?” 虽然顾霖也不觉得自己老,在现代,二十四岁正是刚大学毕业的年纪,是当之无愧的青年人,但是在女子哥儿十五岁便成婚生子的古代,顾霖的年纪不小了。 从顾叔乌黑发亮的青丝,到对方光滑白皙没有任何纹路缺陷的脸,郑颢并非没有见过和顾叔同龄的女子哥儿,他们或是家境富裕或是贫穷潦倒,但没有哪一个人的精神面貌能与顾叔相比。 世人皆说商人心机深沉浑浊不堪,但顾叔始终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也许正是这颗赤子之心,顾叔才和同龄之人不同,仍保留着少年人的朝气蓬勃罢。 牛车先到达府学,驾车的人在外头叫了几声,顾霖对坐在对面的郑颢道:“去吧。” 郑颢起身,拿起放在旁边的食盒下去了。 顾霖伸头对驾车的人说道:“回好运楼。” 到达好运楼,顾霖从牛车下来走进酒楼,柜台后的林小幺看到他进来,高声唤道:“东家。” 林小幺很少这般表现,顾霖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此时大堂内的食客并不多,林小幺便绕开柜台,凑近顾霖耳边低声说道:“前些日子,打扫酒楼的小二不小心把方少东家送给你的礼物打翻了,小二赶紧跑来给我报信,我从地上拿起礼盒发现礼盒已经打开了,便顺便检查里面的东西有没有摔坏。谁知方少东家送来的礼物是一套玉石打造而成的首饰,若非礼盒内对玉石的保护措施做的很好,早在礼盒掉在地上时,玉石便碎了。” 起先听到小二把礼物撞翻后都没有皱眉的顾霖蹙起眉头,他侧头问林小幺道:“方少东家送的礼物放在哪儿?” 林小幺说道:“我怕打扫的小二再次摔了,便把它从库房拿出来,放到东家你白日休息的那间屋子里。” 顾霖微松一口气对林小幺道:“你做的很好。” 说完,他让对方继续对账不用管自己,接着便转身前往他在好运楼给自己留下的屋子。 一进屋子,顾霖便看到床榻边的柜台上放着一个礼盒。 顾霖几步上前拆开礼盒上的丝带,而后打开礼盒,果然碧绿在眼前闪过,礼盒之内装着一套淡青色玉石所制成的首饰,从玉石,扳指,簪子到耳环样样俱全。 顾霖虽不懂如何品鉴玉石,但看着躺在礼盒内碧绿莹润的玉石首饰,也知这一套下来有多么昂贵了。 顾霖的脸上浮现懊恼之色,当日侍从奉上礼品没有特意说明,他便以为方继越仍和往常一般送的是某地特产,不想这次不知为何,竟然送来一套价值不菲的玉石首饰。 倘若提前知道礼盒内装的是什么东西,顾霖说什么都不会收,但如今时间过去那么久,他便是想要把玉石退回福满楼也不好看。 看着眼前的玉石首饰,顾霖有些头疼,罢了,等下次方继越回府城时,他再寻个由头把礼物退回去罢。 揉了揉额角,顾霖拿起礼盒挪移几步来到一座柜子前,然后弯腰把礼盒放进柜子里,正当他要起身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顾霖锁好柜门,然后转头高声问道:“谁啊!” 一道低低的女声传了进来:“顾叔是我小翠。” 顾霖脸上划过迷惑之色,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来找自己,他走到桌前坐好而后高声道:“进来吧。” “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小翠瘦小的身子走进屋子。 时隔半个月再次见到小翠,顾霖觉得对方由内而外发生了些许变化。 比如刚开始见面时,小翠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因为长期的饥饿,肤色黑紫黑紫的,但经过半个月的调养,对方原先瘪下去的嘴角都充盈起来了,肤色也慢慢地好看起来。 最重要的是对方胆子大了,也有了精神气,原本除了面对赵嫂子外,小翠不敢正视其他人,如今从走进这间屋子到现在,对方的眼睛始终和顾霖对视着。 顾霖想能有这样的变化便好,说明对方还对生活存在着希望。 走到顾霖身前几步外,小翠虽然正视着顾霖,但说话的声音仍然低微:“顾叔,你这里还缺人干活吗?” 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顾霖问身前之人道:“怎么不好好待在家里休息,你现在身体还没养好,别急着找活干,嫂子知道你想出来找活干吗?” 小翠先是点点头,然后说道:“我和小姨说过了,小姨同意我出来找活干,而且我已经养好身子了,想和小幺哥他们一样,每天早起晚回有自己的事情做,而不是在家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看着小翠说到林小幺时,眼里明显散发出的光亮和向往,以及脸上逐渐坚定的神色,顾霖这才意识到对方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 顾霖没有立马答应,他沉思片刻对小翠说道:“好运楼里有大把的活儿可以干,但都是辛苦活,你愿意做吗?” 小翠毫不犹疑地点头,对顾霖道:“我愿意。” 小翠继续开口道:“顾叔不用顾及我是小姨的亲戚,有什么活派给我干便是。” 顾霖微微摇头说道:“在我这里,从来没有远近亲疏的规矩,我只看手下人的能力,无论男女哥儿,只要谁有能力我就敢用他。” “小幺哥便是这样被顾叔提拔上来的吗?”忽然,小翠问出这个问题。 顾霖点点头。 只见身前瘦弱的少女呆滞麻木的眼睛逐渐焕发出光亮,她张了张口试图再次确定:“若是有一日我能像小幺哥那般,顾叔不会觉得我是女娃就……” 小翠没有说完就被顾霖打断了。 “不会”顾霖坚定的说道:“但是有一条你要记住,好运楼不留触犯律法道德败坏之人,即便这样的人再有能力,我也不会用这样的人。” 沉默片刻,小翠开口道:“顾叔我知道了,麻烦您给我安排活干吧。” “别急”顾霖对小翠说道:“我会让小幺给你安排活,你应该是从伙计开始干起,好运楼的伙计什么都要学,无论是灶房的活儿,还是跑堂的活儿,但你是女子不用去跑堂,但会被派去帮包厢里的女客哥儿烤肉。” 顾霖说完后,便没有说多余的话了。 小翠好不容易才从人间炼狱缓过劲来,重新燃起对生活的期望,他不能告诉对方林小幺能坐上掌柜的位置,更多的取决于他天生的机敏,普通伙计若想做到掌柜非常非常困难,但顾霖没有出言打击小翠的自信心,他相信赵嫂子没有阻止对方出来找活干,也是和他一个想法。 小翠俯身道谢:“多谢顾叔。” . 春意盎然的院子里,一座躺椅摇摇晃晃上下摆动,仔细一看上头躺着一个姿态慵懒的年轻哥儿。 年轻哥儿神情闲适,手上举着一本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近日,顾霖从游记迷上了话本,古代的话本可不止有老掉牙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古人思想的开放程度比起现代人不遑多让。 顾霖此时看的便是大乾人所编排的雍朝武帝和其臣子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作者写的格外有现代小说的味道,什么雍武帝为皇子时和其臣子为政敌,登基后清算了虽有政敌,但唯独留下臣子。 第117章 作者将臣子描绘的貌比宋玉潘安,身姿修长柔软,武帝对其很是喜爱,夜夜召其进宫抵足而眠。 顾霖越看越牙酸,没有想到不仅是现代人喜欢写同人文,古代文人写起同人文来丝毫不输前者。 有剧情有肉,顾霖看的正兴起,便感觉眼前一片阴影笼罩。 顾霖看这种话本不是在自己的寝卧看,便是等家里人都走了后正大光明的看,忽然身前出现一个人,顾霖被吓到了。 手一抖,顾霖赶紧合上话本子,当抬首看到身前的人是赵嫂子后才松了一口气。 不动声色地将话本子藏到身后,顾霖对赵嫂子说道:“嫂子你回来了,我把饭煮好了。” 姿态十分乖巧,看的赵嫂子又喜又爱地捏了捏他白皙柔软的腮帮子道:“好哥儿,待会儿嫂子便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后,赵嫂子把手上的帖子递上前去道:“霖哥儿,这是小幺收到的请帖,送帖子的人原本要亲手送给你的,但是这两天你都没有去好运楼,对方只好送到小幺手上了。” 拿过请帖,顾霖打开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脸上划过讶色,赵嫂子见此问道:“里面写了什么不好的吗?” 顾霖摇摇头,脸色有些怪异地说道:“相反这张帖子来的太好了。” 听到是好的,赵嫂子便放心了,她没有多问转身走去灶房。 霖哥儿挑嘴,自己做的菜都觉得不好吃,只说她做的菜他才能吃下去,赵嫂子一脸无奈地走进灶房。 第87章 心脏发育不健全 郑颢回到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桌上红底镶银丝的请帖,这个家里除了他之外,只有顾叔、赵婶、赵叔和顾安,后面三人跟外界几乎没有什么来往,所以这张帖子不可能是他们的。 收回视线,郑颢不动声色地问道:“桌上的请帖是谁送来的,可是哪家办喜事?” 顾霖正吃着饭,听到郑颢的疑问后没有空回答,还是赵嫂子开口道:“那是别人送给霖哥儿的请帖,请他有空出去一聚。” 刚才在庭院里,顾霖给赵嫂子读了一遍请帖的内容,赵嫂子虽然记不住全部,但大概的意思记下来了。 郑颢闻言,深色双眸立马沉鹜起来。 吞下嘴里的饭,顾霖终于能够开口了。 他刚刚也听到赵嫂子的解释了,顾霖有些无奈地对郑颢说道:“不是嫂子说的那样,这张请帖是府城商会送来的,请我月末前去赴约。” 顾霖话语一转:“之前,我从认识的几位酒楼老板口中听过府城商会,但却不怎么了解,只听闻府城内但凡有些名气的商人都被商会邀请过。” 郑颢眉间划过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对顾霖道:“近半年来,好运楼在府城内混的风生水起,于许多人而言,顾叔乃名副其实的后起之秀,商会肯定将顾叔看在眼里,所以才送来请帖邀请顾叔。” 没有被郑颢的夸奖冲昏头脑,顾霖保持清醒,微微摇头道:“虽然好运楼盈利丰厚,但放在府城……” 顾霖没有把话说完,他和郑颢对视一眼,两人虽不明说但心里都清楚,虽然好运楼看着风光,但对于府城商会那些家财万贯的豪商而言,好运楼算不了什么。 顶层一批的豪商巨贾早已打通好府衙官吏,不再局限于本府寸地,他们真正赚钱的路子是通过水运来往南北进行走私。 卖的东西都是稀罕难见的,不少放出去都是抄家杀头的大罪,但对此需求的达官贵族数不胜数,而这些商人也是为后头的靠山效力,上头的人吃大头,他们喝些肉汤都赚的金钵满盆。 好运楼每日卖上几千份酸菜鱼都顶不上人家一个手指头。 想到这儿,顾霖的脑海里划过一道光,他看向郑颢问道:“知府大人也在里头?” 郑颢点了点头。 顾霖微微惊讶道:“知府大人向来明哲保身,不怕惹上一身骚吗?” 按照大乾律法,民间走私禁物者者轻则流放重则抄家杀头。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沉默片刻,郑颢微垂眼帘说道:“知府大人姓甄乃世家大族子弟,本府走私者亦是地方大族,便是甄知府不愿趟这浑水,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否则,他得罪的不只是本府大族及其身后的京城世家,便是皇上也不会放过他。” 顾霖微微蹙眉,甄家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甄知府乃甄家子弟,若是对方和其他家族的人产生矛盾带累甄家,不是于皇帝有好处吗,为什么皇上要怪罪于他。 顾霖这样想着也问出来了。 “如果甄知府得罪本府氏族,引起其他世家对甄家的围攻,不是皇室喜闻乐见的事吗?” 眼里划过赞赏之色,但身前坐着赵嫂子等人,郑颢不好高声回答。 他微微靠近顾霖低声道:“如今早已不是太祖时期压制世家的时候了。据传闻,当今能够夺得皇位,其母族世世家出了不小力,皇后和太子亦是出身甄家,当今能够坐稳皇位有一半靠着世家扶持。若是甄知府公然与世家大族作对,不必世家出手,当今为了安抚人心坐稳皇位,第一个便会收拾他。” 按理来说,郑颢不过是个普通学子不应该知道这么多,但他见微知著,善于以小观大,从市面上多数粉饰太平的书籍,以及从甄家两兄弟与周先生的只言片语中,便理清了大乾整体的局势了。 郑颢慢条斯理地为身旁的年轻哥儿进行科普,顾霖渐渐地对大乾的世家大族有了初步认知。 他眉间的折痕愈发地深。 顾霖靠近郑颢耳边,亦是低声道:“所以说皇上看似万人之上,其实受制于世家大族没有半点权力?” 郑颢先是点头后是摇头,看着身旁顾叔微微瞪大的眼瞳,郑颢道:“再如何皇帝都是大乾的君主,泥人素有三分性,皇帝手上握有兵权,世家虽气焰嚣张但也不敢真正惹急了皇上。” 顾霖沉吟思索片刻,而后抬首看向郑颢道:“所以,皇上不是管不了世家,而是不愿意管世家对吗?” 在身前年轻哥儿期盼的眼神下,郑颢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顾霖觉得太荒谬了。 身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不管整个国家的运行,不看手下官员如何贪赃枉法,也不管百姓流离失所,只要自己的江山不会被夺去,只要能够醉生梦死享天下供奉,龙椅上坐着的人便永远不会去看这个国家如何的藏污纳垢,亦不会把蝼蚁的性命看在眼里。 看着顾叔不敢置信,骤然失魂落魄的神情,郑颢微微沉声道:“顾叔多思无意。” “你说得对。”顾霖回过神道:“一府知府尚且要让步,我……” “顾叔。” 郑颢眸色沉了沉,身前年轻哥儿本就不红润的脸色愈发苍白。 郑颢说道:“我扶顾叔回屋休息吧。” 顾霖身体不好,大夫早便嘱咐过不要让对方多思多虑,但近些日子来,从南方水灾到今日由商会引出的事情,在某些方面,顾叔总是敏感多思,比旁人迅速察觉到不对之处。 顾霖起身,原本清亮有神的眼眸怔愣着,郑颢起身后伸手拖住对方的手臂,顾霖随着对方的动作而动作。 本来好好吃着饭的赵嫂子三人,看到骤然被郑颢扶起来的年轻哥儿,皆被惊住了。 赵嫂子连忙起身问道:“这是怎么了,霖哥儿,霖哥儿的脸怎么变得这么白?” 因为方才情绪起伏剧烈,近日以来,顾霖积攒在胸中的郁闷倾泻而出,他感觉胸口发闷快要喘不出气,干燥的脊背也发出冷汗,四肢渐渐发软无力。 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扶着的人的身体的具体变化,郑颢平静的神色微微一变,他当机立断对一旁的赵大哥说道:“赵叔,顾叔身体不适,你快去同济堂找李大夫,不是胡大夫是李大夫!” 郑颢后面强调道。 看着逐渐站立不住,慢慢向郑颢歪倒,倚靠在对方怀里的顾霖,赵大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赶紧转身跑出去。 接着,郑颢对一脸惊慌的赵嫂子说道:“婶子,你去熬一些安神汤,顾叔情绪起伏过于强烈需要镇定一下。” 本来好端端地吃着饭,也不知郑小子和霖哥儿说了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忽然不舒服,赵嫂子知道轻重缓急没有多问,立马转身跑去灶房道:“我现在就去熬安神汤。” 郑颢微微低首,看着怀里的顾叔呼吸愈发沉重,犹如狼眸的眼瞳划过沉色。 如今对方没有行动能力,而且顾叔的寝卧离大堂有一段距离,若是一路扶着对方回去显然不现实。 郑颢忽然俯下身,将顾叔横抱进怀中而后走出大堂,一旁的顾安一步一步地跟在对方身后。 将安神药放进药罐开始煮起来后,不放心顾霖的赵嫂子走出灶房,恰好便看到郑颢抱着顾霖进入寝卧的一幕。 霖哥儿身子不适没有行动能力,郑颢这般做无可厚非,但看着对方绷紧的神色,偶尔垂眸时看向霖哥儿的神情,赵嫂子的眼皮子便不由得跳起来。 第118章 进入寝卧将顾叔放到床榻上,为其脱下鞋子盖上柔软被褥,顾霖的意识慢慢恢复过来了。 郑颢凑近前去问道:“顾叔你感觉怎么样了?” 前世,顾霖也有这个毛病,只要情绪波动一剧烈,如高兴喜悦这般积极的情绪还好,但若是如害怕生气等消极情绪,过后顾霖便会全身脱力意识混沌。 来到这个世界,顾霖很久没有这个症状了,如今再次感受到,顾霖十分冷静。 他微微抬首对郑颢说:“刚才吓到你了,我没事,你和安安回去吃饭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这次郑颢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他对顾霖道:“我已经叫赵叔去请大夫了,待会儿顾叔看完大夫后再睡不迟。” 顾霖脸上显出些许无奈道:“一些小问题罢了,哪用得了特意去请大夫过来。” 郑颢神色沉沉忍住心间汹涌的情绪,克制道:“大夫快到了,顾叔看过再睡吧。” 既然对方已经把大夫请过来了,除了答应外,顾霖没有其他办法。 很快,赵叔便带着李大夫进来了,李大夫边跑边吹胡子瞪眼道:“你们家大晚上的又闹什么,之前十天半个月都是叫老胡过来,今日怎的叫我过来了?” 李大夫口中的老胡便是经常为顾霖医治风寒发热的胡大夫,因为顾霖稍微受凉便会生病,所以胡大夫是顾家的常客,但李大夫与胡大夫不同,他医治的是人的经脉和骨头。 看到站在顾霖床榻前的郑颢,李大夫没有好脸色道:“你顾叔胡闹,你作为小辈怎么不加以劝导?” 看着被无辜牵连的郑颢,顾霖开口想要说话,却见郑颢面不改色对李大夫道:“还请李大夫先为顾叔诊治。” 见对方不似平常神色缓和,不知是不是室内的烛火不够亮,郑颢的神情阴沉沉的,李大夫上前为顾霖把脉,而后满是胡须的脸严肃起来。 见此郑颢心下微沉,在李大夫为顾霖把脉时,郑颢向李大夫叙述着除了他和顾叔的对话外,顾叔在大堂上的表现。 李大夫听后眉间微凝,而后抬首看向顾霖问道:“你以前可有类似的情况,一情绪剧烈便心速加快,胸口憋闷难以喘气,四肢无力全身散发冷汗?” 看着李大夫的反应,顾霖猜测自己的身体应该出现什么问题,他不是忌讳行医的人,如实答道:“是,李大夫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李大夫没有卖关子道:“你这是先天不足,心脏发育不如正常人健全,小时候感觉不出来,随着年岁增长,你的心脏负担能力便比别人弱上许多,一旦没有休息好,或者心情烦闷焦虑,便会对心脏造成沉重的负担。 看你的脉相,你近日必定多思多虑郁气难消,小年轻一个有什么好烦忧的,你如今房子钱财都有,孩子也是秀才公十分孝顺你,你该好好享福,睡好吃好玩好才是正道。” 听了李大夫的诊断,顾霖终于明白自己的情况了,原来自己前世经常感到胸口发闷,心脏发沉难以喘气不是没有休息好,而是和原身一样先天不足。 相对于顾霖冷静的反应,寝卧内其他人脸色可不好看,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多天养着,这心脏出了问题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郑颢稳住心神,冷静问道:“李大夫,顾叔这般情况该如何医治?” 看着身前少年阴沉的脸色,李大夫连连摆手道:“没有什么大事,霖哥儿的心脏虽然发育不够健全,但也没大问题,就是需要静养,不能让对方累着,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保持心情愉悦,若是整日郁郁寡欢,就是再健康的人也会出问题。” “我待会儿回医馆开几副药,那药是滋养心脉的,霖哥儿每日喝两碗温养着心脉便行了。” 郑颢继续问道:“顾叔平常在喝补药,若是喝滋养心脉的汤药还需要喝补药吗?” 李大夫抚了抚胡须说道:“是药三分毒,我开的药也有滋补身体的作用,你只需要盯着你顾叔按时服下即可,切不可喝两天停三日,否则断断续续影响了药效,对身体是百害无一利。” 郑颢应好,接着道谢:“劳烦李大夫连夜奔波了,我送大夫回去罢。” 李大夫点点头道:“恰好你跟我回同济堂抓药,今晚便可熬一帖给霖哥儿喝下去了。” 郑颢抬腿送李大夫离开寝卧。 【以下内容发于文章满足四千字的情况下:再次强调作者是亲妈,不会虐主角,顾霖的病以后会慢慢养好的!请宝宝们有空的话点点加书架,看看免费广告为俺刷几个小礼物吧么么哒!】 第88章 刻意躲避? 李大夫开的滋补心脉的药确实有用,顾霖喝了几天后,便感觉到平日里时不时沉闷的胸口松快了些许。 可与此同时,顾霖察觉到郑颢在避开自己。 起初顾霖没有感觉,但病情好转后,顾霖发现郑颢除了盯着自己喝药,以及几人坐在一起吃饭外,他完全看不到一点对方的身影。 这点变化十分细微,若非顾霖是当事人,还真没有感觉到。 顾霖开始回忆起,这几日自己和郑颢相处的情景,发现自那日他情绪激动晕厥后,郑颢虽然对自己仍旧体贴细微,好似和往日没有半分不同,但如今仔细回想起来,郑颢和自己说话时神色淡淡,不见往日温和笑意。 最重要的一点是,往日自己把补药倒进盆栽里,郑颢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从喝李大夫开的药后,对方便不辞辛苦,每日中午从府学赶回来,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端药给他喝。 看着对方往返府学和家中匆忙奔波的样子,顾霖脸上划过心疼和不忍说道:“你安心待在府学读书罢,我这里你不用操心。” 郑颢伸手拿起汤药,触及烫热的药碗后,他神色不变地将药碗放在装满冷水的木盆里。片刻,郑颢用手背碰了碰碗壁,而后微微抬首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道:“顾叔喝药罢,汤药不热了。” 就是这种态度,少年神色淡淡唇边勾着浅笑,语气也一如往常温和,但眼里却无任何喜悦。 对待这样的郑颢,顾霖十分无奈,他微微张嘴刚要开口,却对上对方的黑色冷眸。 深色眼眸周旁的眼白浮上血丝,白皙的眼底染上青影,顾霖心软了软什么话也没说,伸手接过汤药喝了下去。 喝完汤药后,郑颢递上温水让顾霖漱口,而后接过空药碗,转身离开寝卧前对身前的顾叔说道:“顾叔我先出去了,你休息罢。” 说完郑颢便转身离开,在对方将要踏出房门时,顾霖开口叫住对方:“小颢。” 望着对方如松如柏的身影,顾霖微微张嘴,开口问道:“小颢,你最近怎么了?” 停顿了一下,顾霖脸上有些迟疑问道:“可是我做了什么让你……” 听到顾叔开口叫住自己,郑颢的大脑未曾思考,身体便本能地停下来。 他知道顾叔要和自己说什么,也明白他最近对顾叔有些冷淡,本以为对方会追问责怪自己,不想话里话外皆是为他着想,甚至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多日以来,郑颢胸腔中积攒许久的郁气骤然一散。 背对着顾霖,郑颢开口缓声道:“我先把药碗放到灶房,待会儿再回来。” 顾霖没有拦住对方,郑颢抬腿离开寝卧。 片刻,寝卧的门再次被打开,郑颢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霖也从半靠在床榻上到完全坐起身,郑颢看到眼前的情景,微微蹙眉道:“顾叔。” 顾霖无奈地摆摆手道:“刚吃完饭喝完药,再躺下去我便要吐了,先让我坐着消化消化。” 郑颢不置可否。 接着,顾霖微微抬首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无奈地笑着道:“快些坐下,我这样看着你脖子都酸了。” 郑颢坐在顾霖床榻边的凳子上。 刚才对方站着自己坐着,所以顾霖做不到仔细看郑颢,如今对方面对面地坐在他的身前,顾霖看着对方较之以往干燥的嘴唇,歉意道:“最近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目光扫过对方充满歉意的面容,郑颢道:“这是我应该做的顾叔不必言谢,倒是婶子和赵叔确实忧心顾叔多日了。” “顾叔应保重身体才是。” 顾霖对郑颢道:“这次是个意外之后不会了。” 说完,顾霖看向郑颢直接问道:“最近你为何总是躲着我?” 原本顾霖不想这般直白问出口,想对郑颢循循善诱,让对方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当他对上少年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眸,沉稳的神态时,顾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真正意识到,自己看着的孩子长大了。 对方不再是幼稚孩童,而是成长为一位翩翩少年了。 他不能再像对待孩子那样对待对方,应该把郑颢放在和自己同等的位置上。 顾霖再次开口问道;“是因为我的病情吗?” “那日你送李大夫出去,李大夫是不是和你说了其他话,比如我的身体根本不像当时李大夫说的那样无事……” 第119章 顾霖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但却被郑颢出声打断了。 “顾叔,莫要胡思乱想。” 一般情况下顾霖说话时,无论说的是正事还是生活琐事,郑颢都会耐心倾听,等对方说完后自己再开口。 所以,当对方打断自己说话时,顾霖没有反应过来。 他抬眸看向郑颢,郑颢神色平稳,语气一如往常地冷静道:“当日我送李大夫回医馆,对方除了叮嘱我应该如何照顾顾叔外,没有说其他事情,所以顾叔莫要胡思乱想多添烦忧。” “而且我近日并非故意避开顾叔走,周先生布置许多课业,我经常待在书房不似以往那样在院子走动,所以顾叔才会产生我刻意避着你走的错觉。” 郑颢微垂眼眸,神色不变道:“是我最近醉心于学业忽略了顾叔,日后我会注意的。” 从对方的表情中,顾霖看不出任何不对,但对方所说的话让顾霖抿了抿嘴。 他对郑颢说道:“是我想太多了,你莫要有压力,一切以学业为重。” “府学快要上课了,你去罢。” 郑颢转身离开寝卧。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年轻哥儿原先轻松和缓的神情凝起来。 虽然刚才郑颢说明了他并非刻意躲避自己,而是因为学业忙碌不小心忽略自己,但顾霖知道对方没有说实话。 以往郑颢不是没有课业繁重的时候,甚至在院试前一晚,对方都有空问自己宵夜吃什么,何时像现在这般躲避他。 顾霖本以为是自己的病情所造成的,对方在生自己的气不愿理自己,但从刚才郑颢的表现看又不像。 顾霖微微叹气,孩子长大了心思越来越难猜了,过些时候再问问罢。 牛车上郑颢双目微阖,他的眼前浮现出刚才屋内顾叔同他说话时的神态。 或是歉意,或是忧心,或是心疼。 郑颢下颔绷紧,整体轮廓的线条显得愈发锋利,即便他双目合上,没有露出那双深色冰冷的兽瞳,但褪去平日的伪装加上深邃立体的面容,使他看起来没有半分淡然温和。 清亮水润的瞳眸在脑海里划过,郑颢回想着病弱年轻哥儿所说的话语。 明明自己是最不适的那个,亦是被冷待的那个,却总是为他人着想。 和在顾霖面前的说辞不一样,最近几日,郑颢确实在避着对方。 但郑颢并非不满顾叔针对顾叔,他是在不满自己。 自顾叔发病那日起,郑颢每晚入睡时,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年轻哥儿脸色骤然苍白,瘫软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同在现实里顾叔被自己救了不同,梦里的顾叔发病时,众人恰好都不在场,顾叔整个身子跌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 被梦境惊醒的郑颢后半夜难以入睡,与此同时,李大夫的叮咛萦绕在他的耳边:“方才在里面,有些话老夫不好当着顾老板的面说。” 郑颢开口对李大夫说道:“您但说无妨。” 虽然郑颢才十六岁,但在月光的照耀下,其映在地面上的身影已经有了男人的雏形。 李大夫道:“顾老板的心脏需要医术更为高明的杏林医治。目前,顾老板的情况还不严重,依照老夫的医术可以勉强调养,但若想痊愈不可能。顾老板的心脏发育不健全,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这仅限于三十岁前。若过了三十岁身体有了新变化,老夫开的药若亦是杯水车薪罢了。” 李大夫说完看向身旁的少年,微弱月光打在郑颢的脸上,深邃的面容一半在暗一半在明,看起来十分地晦暗莫测。 许久,郑颢问道:“若是去京城医治的话可有办法?” 李大夫抚须点头道:“京城杏林圣手众多,尤其是宫中太医皆是天下名医。其中有位姓杜的太医,善治人的心脉,听闻许多上了年纪的达官显贵,心脏不适都喜欢找对方医治,且情况都有好转。若是能请到对方的话,顾老板的心脏或许有的一救。” “但是……”李大夫迟疑了一会儿,郑颢犹如野兽般的眸子看向他,李大夫道:“杜太医医治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未曾听闻他成功医治过先天心脏不全之人。” 而且,李大夫看着身前的少年,心中微微叹息,纵使杜太医能够救治顾老板又如何,他们这些老百姓和太医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对方只是存在于戏曲里的人物。 郑颢没有说话,他将李大夫送回医馆,然后提着药离开了。 . 街道上一辆辆马车牛车接连不断向同一个方向驶去,最后依次停落在一家恢宏壮观的酒楼前。 隔着一层车门和帘子,于二成对着里面道:“东家我们到了。” 车厢内的帘子被掀开,车门被轻轻打开,顾霖走出车厢抬头望向面前气势宏大的酒楼,而后对于二成道:“咱们进去。” 于二成先下去,放好供人下车所踩的木凳,顾霖抬腿踩着凳子来到地面。 顾霖走在前头,于二成作为随从跟在对方身后。 顾霖来到门口,有专门的人站在外头核对来者的请帖以防不相干的人进去,不必顾霖示意,于二成便将请帖送上。 对方核对好请帖后,将请帖还给于二成,然后笑着对顾霖道:“顾老板请进。” 顾霖走了进去,酒楼内亦有专门的侍从引路,顾霖跟着对方来到二楼一间包厢,侍从微微俯身道:“顾老板若有何需求尽管吩咐。” 说完,侍从便转身离开包厢了。 于二成一脸感叹对顾霖道:“东家,这府城商会办个宴会好生隆重啊!” 看着桌子上摆放的新鲜果盘,有清脆甜蜜的蜜瓜,甜美多汁的西瓜,于二成瞪了瞪眼睛,竟然还有难得一见的葡萄。 这些都是夏季盛产的果品,如今可还未到夏日,府城商会光是招待客人的果盘便如此令人大开眼界了。 还有刚才进来时,最前头的那几辆马车一辆比一辆奢华,每个从马车上下来的宾客身后都跟着十几个侍从,若非酒楼只允许每人带一个随从进来,于二成想这地方完全不够装。 目光扫过果盘,顾霖对于二成道;"你若是想吃的话便吃罢,我也吃不了,再放下去果子便不新鲜不好吃了。" 盯着果香诱人的果盘,于二成吞了吞口水,虽然他很想吃但他没有忘记自己跟着东家前来参加宴会的目的。 商会举办的宴会里鱼龙混杂各种人都有,在跟随东家前来参加府城商会举办的宴会前,于二成便被郑颢找过去敲打了一番。 前面便说过于二成有些怵这位郑少爷,不过因为平日没有怎么碰面所以没有大碍,但骤然被对方找过去问话,于二成搜刮着近日自己所做的全部事情,回想自己是否哪里做的不对。 谁知,于二成来到郑颢面前,对方未曾过问有关他的事情一句,而是眼神冷厉命令道:“顾叔前去参加宴会那日,你跟在顾叔身后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周围所有的人与物知道吗?” 身前的少年看似下了一个普通的命令且没有道出任何威胁,但于二成没有天真的以为对方是东家那般仁慈的主,若是自己把事情办砸了,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面对比自己小上十多岁的少年,于二成不敢有丝毫敷衍,他连连向对方保证自己会保护好东家,不让任何不明之物和有心之人靠近东家。 开口让于二成离开后,郑颢眉眼阴鹜起来,若非府城商会举办宴会那日,周先生与山长提前安排了他一起接待前来府学的贵客,郑颢怎么会把顾叔交给其他人照看。 第89章 东珠 商会用来举办宴会的酒楼一共有三层,顾霖目光扫一扫,发现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们在酒楼内所坐的位置别有用意。 譬如一楼大堂不似二楼三楼有独立的包厢,下面坐着的大多数是普通商人,在府城经营小食肆或小作坊之类的店铺,年收入顶破天便是千两。 二楼包厢坐的则是府城近几年的新起之秀,或是小有底蕴的商贾,年收入约莫万两白银。 对于三楼包厢内具体坐的是什么人顾霖不知晓,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些人应该都是府城顶层那批商贾,年收入难以估测。 虽然顾霖身处于二楼包厢,但包厢朝向大堂的那一面的墙壁有一扇大窗,此时正开着,所以顾霖眼睛望过去,便能清晰地看到下面的景象。 原先楼下一众宾客面熟彼此,慢慢地交谈起来,但正聊到热火朝天时,一位中年男子不知从何处走出来站在大堂中央。 其个子中等面白黑须,身着富贵奢华,身材臃肿,肚腩圆胖如球,但胜在外表白白胖胖和气友善,给人一种和气生财的感觉,所以并不惹人反感。 杜大海拱起肥大如蒲扇的手掌,依次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行礼,笑着说道:“在下杜大海,乃有缘酒楼的东家,承蒙在座各位同行厚爱,亦为本府商会理事之一。” “今日邀请各位同行前来参加宴会,一是为了维系各位的感情,增强商会凝聚力,二是为众位提供一个交谈为商之道的平台,话到这里,杜某便不耽误各位的时间了。” 第120章 说完,他“啪啪啪”地拍了三下手掌,大堂两边的轻纱轻飘而起,众人往前一看,两列清秀可丽,衣着轻薄却不轻佻的少女们莲步轻移而来。 杜大海不知何时退了下去,大堂中央的空地很快为少女们所占领,她们姿态柔软风流,长袖轻舞,转动间眼神与在座每一位宾客对视含蓄浅笑。 对于这样的安排,宴会上的宾客们司空见惯。 但这只是用来款待一楼的宾客,二楼为独立的包厢,商会对他们有另外的安排。 二楼的包厢绕圆建造,其圆心是一块实心的空地,商会亦为他们安排了可供其观赏的舞蹈。 但在二楼翩翩起舞的不只有女子还有哥儿,他们的容貌身姿肉眼可见的胜过一楼少女,每一位不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却美的各有千秋。 隔着包厢,他们难以与包厢内的客人交流眼神,但其舞动的身姿柔软婉转,使得许多宾客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的身上。 顾霖亦不能幸免,他的眼眸浮现出欣赏,仔细地观赏着眼前美轮美奂的舞蹈。 少女少年们正值青春年少,身姿就像一只只轻快的蝴蝶,虽然他们的神情温顺柔婉,但因为身上的朝气,每一次舞动间的旋转下腰都表现出别样的生气与力量。 偶尔空隙间,他们还会同站在木窗边的宾客对视,水汪汪的眼睛害羞地看过去,又怯怯地收回来,欲拒还迎令人心中生出痒意。 原本顾霖看的津津有味,但见到这副情景,他便失去继续观赏的心思了。 很快少女少年们的舞蹈结束了,一楼的少女们慢慢退离大堂,但是二楼的少女少年们却没有离开,他们脚下轻移来到每个包厢前。 于二成见到这副景象,脸上划过几分意外道:“这是干啥啊?” 包厢门被敲响。 顾霖面上的淡淡笑意消失了,他对于二成道:“同他们说我这里不用人。” 于二成点点头,几步上前打开包厢门,高大的身子往那儿一站,不让外头的哥儿进来。 看着矗立在身前,挡住自己去路的男子,清秀哥儿脸色一僵,于二成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道:“我们家老板不需要人作陪,你回去罢。” 清秀哥儿还想要挣扎一下道:“里头的老爷只带了你一个进来,没有仔细人伺候着,我最会伺候人了,让我进去侍候老爷罢。” 于二成是男人自然能明白对方话里潜在的意思了,他奇怪地看向身前的哥儿道:“我们老板是哥儿,不喜欢吃葡萄,你回去吧。” 清秀哥儿神色一怔,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性别不对,他没有方才的死缠烂打,微微欠身退了下去。 然而,于二成仍是心有余悸,青天白日的,他原以为此次宴会再是鱼龙混杂,但顾及着脸面,商会应该不会在大白天安排这些事情,不想他还是低估这些人的底线。 于二成进来时,便看到自家东家脸色微凝,他知道前些日子对方得了疾病,最近病情好转后才出来应酬。 眼角余光瞥到下方一楼,于二成转移顾霖的注意力道:“东家你看一楼。” 于二成抬手指向一楼大堂。 顾霖眼帘微垂,视线随着于二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杜大海再次出现在大堂中央,紧随其后的是,十几位手捧精致木盒的妙龄少女与哥儿。 杜大海的眼神先是扫向四周,片刻后,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他才高声道:“今日商会为了感谢各位同行赏脸前来参加宴会,决定回馈大家。” 杜大海话落,众人被引起了微许好奇之心。 杜大海眼神扫向前头捧着木盒的少女,那位少女立马莲步轻易走上前去,待站在杜大海身前,少女低首垂眸,高高举起手臂把木盒捧到对方面前。 杜大海伸手打开木盒,顿时盒内莹润白光一闪,众人伸头一看发现竟然是…… 众人神情惊讶,他们面面厮觑,因为盒中物品并非寻常之物而是东珠。 东珠乃大乾贡品,在整个大乾,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后有资格使用东珠外,其他人即便是皇亲国戚,若是没有皇帝的恩赏敢使用东珠的话,通通被视为蔑视皇权的杀头大罪。 此等律法在座众人都知晓,但让他们真正惊讶的除了东珠是贡品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东珠极其难得。 但杜大海面前那盒东珠,光是看着便有几十颗了,颗颗莹润饱满,大小均匀约莫有半个拇指大小,完全不似瑕疵品。 一群人看的眼热极了,大堂上立马有人道:“杜老板,我愿意出价万两白银来换这盒东珠。” “一万两便想买这东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只见原先和和气气交谈着的商人们竟然为了一盒东珠呛声起来。 其实也不怪他们,他们在府城算是略有家资的商人,但商便是商为人所鄙夷,东珠是身份的象征,这些商人自大于自身雄厚的身家,又自卑于自己的身份地位,皆想要买下一盒东珠来提高自己的地位。 看着大堂上吵吵闹闹的一众人,杜大海白胖的脸更加和气了。 他两眼几乎眯成一条缝:“众位稍安勿躁。” 虽然他没有高声,若论家资也是二楼宾客,但因为其在商会里的地位,众人都会卖给他一个面子。 看着慢慢安静下来的大堂,杜大海说道:“东珠乃商会偶然所得,然我等理事不愿独享这好处,便想着拿出来同各位同行分享。但东珠只有一盒,若平白给谁,其他人都不会服气,我等在商言商价高者得如何?” “好,我等听杜老板的!” “杜老板看着安排便是!” 杜大海笑眯眯地道:“因为此次拍卖是为了回馈各位并非盈利,且拍卖所得钱财都会捐给郊外的难民营,众位不用担心我等中饱私囊。” 不管杜大海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众人口上都称赞道:“商会大义!” 见逐渐步入正题,杜大海也不磨蹭道:“东珠起价一万两,开始拍卖!” “一万一千两!” “一万两千两!” “一万三千两!” …… 此起彼伏的叫声响起,不仅是一楼的宾客对东珠趋之若鹜,二楼的宾客亦不遑多让。在见到东珠时,他们早便蠢蠢欲动了,但相比一楼宾客,他们更加能把控自身的情绪。 东珠起拍后,顾霖清楚地听到周边几个包厢相继报价。 于二成没有见过这么一群不把钱当钱的人,他是见过好运楼的流水,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顾霖生活俭朴从来不铺张浪费。 于二成不理解道:“不就是一盒珠子吗?不能吃不能喝,花那么多钱买来有什么用?” “自然有用。” 顾霖道:“二楼宾客家资丰厚,于他们而言,真正缺的不是钱财而是身份。东珠象征着身份地位,试问天下谁能尊贵的过皇上皇后和太后,其他人都用不了的东珠他们却能用上,这不就是隐隐比别人高上一头吗? 是不是觉得这种想法很是荒谬不可思议?拿三楼包厢那批商人来说,他们纵然家财万贯,但面对府衙官吏亦要和颜悦色,而像我和杜大海等略有薄资的商人,一旦对上“士”,即便对方是童生,若想日后不结怨能够结一份善缘,我等都不会轻易得罪。” 顾霖道:“越缺什么便越想要什么,况且一盒东珠不仅象征着身份地位,若是买下东珠的人舍得,可以凭此打通官府关系,为自己寻一个可靠的靠山,除了花去的真金白银外,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 于二成闻言心间一动,若是他们也能买下这样的好东西,好运楼岂不是能更上一层楼? 但看着身前始终没有竞价意思的东家,于二成没有轻举妄动。 对方的一举一动被顾霖收入眼中,他不禁微微慨叹,若论目光长远,于二成比不上林小幺,若日后无法做出改变,对方只能作为副手协助他人,不能独当一面。 顾霖开口说道:“这种东西谁都能碰但我不会碰。东珠乃贡品,在民间流通是触犯朝廷律法,我便是将其买下来送人,亦要承受抄家杀头的危险。” 顾霖看向于二成,脸色仍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他神色坚定,语气冷静道:“我们无法做到独善其身清清白白,但也不能完全堕落与他们同流合污。 每年送往官府的礼钱,我们可以多添几分,但如东珠之类足够杀头的东西,咱们一点也不能碰。” “否则便是被抄家处死的结果明白吗?” 听着东家的解释,于二成全身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所谓的富贵险中求是真的要命,而且可能要的不止是一条命。 之后于二成没有再说话了,他站在顾霖身后,用心地观察着下方的拍卖会和每一个人的表现。 陪着东家出门前,林小幺叮嘱他好好珍惜此次出行,因为这是一次很好的磨砺机会,当时于二成感触不深,只觉得东家看重自己想要栽培自己。 第121章 但一到这儿,看着宴会上每一位在府城能说出些许名号的老板们的表现,以及商会公然拍卖贡品,于二成的心绪掀起波澜。 而在经过东家的提点后,于二成又不禁想到若是此次跟随东家出行的是林小幺的话,对方会怎么表现。 于二成推测着,依照林小幺的性情,对方肯定会在短暂的惊讶后,立马从宴会的场地布置和杜大海的表现等,收集许多有用的信息。 渐渐地,于二成沉下心来。 “三万两!” 杜大海高声道:“林老板出价三万两,还有谁出价更高?” 三万两不是小数目,一楼的宾客们产业每年盈利顶多五六千两这般,若是一万两多的话,他们还能拿出来,但是一下子花出去三万两便要伤筋动骨了。 所以随着对东珠的竞价越来越高,一楼的宾客不再出声。 杜大海口中的林老板是二楼包厢的宾客,对这盒东珠势在必得,同他一起竞价的二楼宾客都铩羽而归。 至于东珠这般珍贵,为何三楼包厢的宾客不出手竞价,当然是因为三楼包厢的商人都是商会的领头人,既然已经放出话来回馈宾客,他们自然不会与宴会宾客相争了。 明面上是这样的,至于他们有没有提前给自己留下东珠便不得而知了。 “既然无人出价,那么这盒东珠便是林老板的了!” 杜大海拍板决定。 最后少女捧着东珠走上二楼,一楼宾客向二楼的方向投去羡慕的目光。 第90章 买卖官位(剩下三千字已补) 接下来少年少女们相继捧上木盒,杜大海展示了盒中各式各样,价值连城的物品。 如龙涎香和盐引等禁物,最后,直到看到杜大海拿出最后一样东西时,顾霖呼吸微滞。 杜大海白胖的圆脸神秘起来,对着在座宾客道:“最后一样东西比起东珠的珍贵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珠何其珍贵,杜大海却信誓旦旦说出此番话语,宴会上的众位宾客哗然。 杜大海打开木盒拿出里面的东西,众人看清了那是一枚印章。 看着手上的印章,杜大海的眼里生出炙热和贪婪,最后他忍住了,收回凝在印章上的目光。 举起手上的印章,杜大海抬头对着众人道:“书生可凭借读书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如今在座各位亦有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说到这里,杜大海话语一转道:“然机会珍贵稀少并非人人有份,我等仍按照旧规矩价高者得如何。” 虽是疑问句,但杜大海的语气是肯定的,因为他知道在座所有宾客都拒绝不了这个改换门庭的机会。 此时无论是一楼大堂还是二楼包厢,气氛一片寂静,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和不敢置信的喃喃声外没有其他声响了。 他们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杜大海手上的印章,眼里带着探究和怀疑,似乎想要凭此看出其真假。 杜大海拿出来的东西太匪夷所思了,能够前来参加宴会的商人都是府城的佼佼者,这些人皆是人精子,杜大海拿出印章时就差没把话掰碎了揉碎了讲给他们听,他们怎么可能不明白对方最后要卖的是官位。 虽不知道具体是几品官位,但能有一枚官印,这官位最低也是九品,于士人来说或许会觉得九品小官不入流,但对于宴会上的商人而言,若是他们有官身便能够跳跃阶层,即便身后的靠山也会因此看重他们。 一直保持沉稳的二楼包厢有人开口催促道:“杜老板莫要拖延了,开拍罢。” 见众人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手上的东西为何物,顶着他们火辣烫热的视线,杜大海仍保持着弥勒佛般的笑容高声道:“十万两起拍!” 与方才东珠的高价引起喧哗不同,众人明白此次拍卖的东西意义非凡,皆安静专注地盯着杜大海的方向,即便一楼宾客知道自己没有机会能够等到这个官位,但是仍不妨碍他们看官印最后花落谁手。 二楼包厢处于寂静又紧张的氛围,说是寂静则是除了出价声外,其他时候一片沉默,说是紧张则是你方出价后,我方紧随其后高价压倒前者。 “十一万两!” “十二万两!” “十五万两!” 出价一次比一次高,但丝毫没有人想要停下来,甚至不久后,那几个频繁出价的包厢跑出来侍从,他们直奔酒楼门外,一看便知是通知外头的人让他们赶紧回府通信,准备好足够的银两,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拿下这来之不易的官位。 忽然,一道阴凉的男声道:“二十万两白银,还请在座各位卖我叶家一个面子。” 此声一出,整个酒楼陷入一片寂静,久久未曾有人出声。 包厢内。 侍从恭维着身前衣着华贵,容貌阴柔的男子道:“大少爷出手阔绰,二十万两白银一出,宴会上何人敢与您相争!” 叶琼低首含住怀中美貌女子递过来的青翠葡萄,轻嚼几下吞下去,他没有应答侍从的话,但心中所想和对方一样。 他们叶家乃本府大族,家中产业遍布整座府城,若想在府城混下去,谁人敢不知死活得罪他们叶家。 叶琼举杯,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水,正当他以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拿下官位时,一道略带轻佻的声音从对面包厢传出。 “二十五万两!” 叶琼眯眼,将酒杯重重地落在桌面上,发出“嘭”的一声。 此时对面包厢正对着他们的木窗打开,一位容貌艳丽,神情轻佻含着淡淡嘲讽的青年站在窗边。 叶琼看到他,神色黑了下来,咬牙切齿道:“方继越!” 不止是叶琼认出了对方,顾霖也听出了方继越的声音。 不等他多想,包厢门再一次被敲响,于二成前去开门,片刻后,对方带着顾霖熟悉的身影进来。 侍从上前几步对顾霖俯身行礼:“顾老板,少东家亦参加了宴会,恰好在您隔壁包厢,请您过去一聚,有分红之事需要商谈。” 顾霖思索片刻,然后起身对侍从和于二成道:“走罢。” 叶琼本就不可能放弃唾手可得的官位,如今看着对面的死对头,他猛地扫开怀中的女子,而后来到窗前与对面青年对视着,神情充满挑衅,语气嚣张道:“三十万两。” 方继越不慌不忙地接道:“三十五万两。” 这下子,不仅是一楼宾客津津有味地观看着眼前的两虎相斗,便是二楼包厢的宾客亦认出那不知死活,敢与叶家作对的是谁了。 顿时,刚才被叶琼威胁的人心里舒坦许多,他们得罪不起叶家,方家可不畏惧对方,如今也轮到他们坐观龙虎斗了。 看着对面笑吟吟,眼神带着讥讽之意的方继越,叶琼开口阴沉沉道:“方继越,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虽然你方家上头有人,可我叶家也不是无依无靠,若真斗起来,胜的不一定是你方家。” 三十五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如今尚且不知商会拿出来的官位是几品,倘若是九品的话,花去三十五万两绝对是不值的。 一个九品官位,即便大乾捐官十分困难,十六万两已是顶破天了,若换作前朝捐官之风盛行时,花费一万两白银便能成为一方知县了。 方继越骤然轻笑出声,眼尾微微挑起,语调慵懒道:“叶大少爷,此次拍卖之物,杜老板早便说过价高者得之,怎么你家中长辈便是教你在外头竞拍东西时,银钱不够便用家世压人?” “不过才几个月没有回府城,不想叶家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可悲可叹!”方继越叹息着摇了摇头。 惺惺作态丝毫不加以掩饰,叶琼的神色愈发阴沉,但无论如何,这个官位他们叶家必须拿下。 叶琼沉声道:“三十七万两。” 报完价后,叶琼眼睛死死盯着方继越,方继越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四十万两。” 到了这种地步,叶琼本该要收手了,但是大乾捐官繁琐困难,若是错过此次机会,不知何时才能…… 叶琼紧紧盯着方继越道:“四十五万两!” 接着,方继越微微张嘴,在叶琼凝气屏息心下发沉时,方继越话带笑意道:“既然叶大少爷对极其喜爱此物,我也不好作出夺人所好之事,便让给你罢。” 说完,方继越转身离开窗边,绕过室内屏风,看到坐在桌前的年轻哥儿。 “特邀顾老板前来却因私事怠慢了你,我先自罚三杯。” 不等顾霖出声阻拦,方继越来到桌前,拿起酒杯连续饮下三杯酒水。 喝完后方继越放下酒杯,顾霖开口道:“方才方少东家智斗叶家大少爷一幕,我看的目不转睛。” 言下之意便是表示自己不介意对方晚来片刻。 方继越闻言却有些不好意思,他和叶琼自小便是死对头,两人家中亦是明争暗斗,不是叶家压倒方家,便是方家压倒叶家,从来没有哪家能长久地笑着。 第122章 但近些年来,方家在京城里出现了一位人物,比叶家的靠山更为强大,加上方继越和其父技高一筹,所以叶家这几十年来一直都被方家压制着,只能屈居于方家之后。 对于同行友人,方继越以礼相待,但对于对手和敌人,方继越的宗旨是绝不让对方好过,难得碰到能让叶家大出血的机会,方继越自然不会放过了。 但是自己与人斗气不成熟的一面被身前年轻哥儿见到了,即便是方继越这般不着调的人,在心上人面前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抬眼看向顾霖,从方才进来到现在,他都没有看到顾霖的正脸,此时抬首,映入眼帘的便是年轻哥儿略带病气的面容。 原先玩世不恭的神色褪去,方继越一脸担忧问道:“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你最近是不是又病了?” 对于顾霖的体弱多病,方继越也是知晓一些的。 顾霖面色不变回道:“一些伤寒罢了,早就好了。” 虽然方继越是他的合作伙伴和朋友,但彼此之间的友谊并不纯粹,掺和着利益,顾霖自认为没有害人之心,但却存着防人之心,方继越或许不会为了利益害他,可焉知方家其他人不会呢? 毕竟,他所分去的方子分红足够引许多人眼热了。 所以,顾霖没有把自己心脏发育不健全的事情告诉对方,此事自家人知晓便好了。 “总是生病也不是好事。” 方继越侧头,抬眸示意身旁的侍从,侍从立马从一旁捧着木盒送上来。 方继越接过木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两株药材对顾霖道:“这两株是五百多年的野人参和从乌思藏得来的黑芝,最是滋补,你身子虚弱不能随意进补,我特意托付京城名医送来适合你进补的方子,你将补药拿回去,按照药方加入适量的人参和灵芝,每月喝上一两回,长期下去,身子气血必定比常人好上许多。” 野人参和黑芝皆是贵重之物,尤其是前者,五百年的野人参可谓是救命药,便是人将要去阎王殿那儿,只要切下薄薄一片野人参给那人含着,都能把对方从阎王殿拖回来。 顾霖本不应该接受此等贵重之物,但方继越送的补药恰好是他需要的。 顾霖沉吟片刻,对方继越道:“此等补药贵重,我虽需要但不好厚颜接下。还请方少东家将两株补药的价钱告知,否则不费一钱一银平白接下,我良心难安。” 方继越闻言,神情无奈道:“你我相识多年何必在意这些。” 但看着顾霖的神色,方继越知道自己如果不照对方所说的来做的话,顾霖是真的会退回补药。 于是,方继越说道:“这是我从药商那儿买来的,对方与我是熟识只收了成本价,顾老板亦是我友人,仍依照两千两的成本价罢。” 见对方肯收钱,顾霖神情微缓,他从钱袋拿出银票交给对方,不用侍从代拿,方继越接下银票,动作不敢太大,仔细折叠好银票后,才将它放入自己的荷包。 顾霖把装着补药的木盒交给于二成,让对方先回原来的包厢一趟将其放置好,片刻,于二成便回来了。 顾霖看向他,于二成将手上的礼盒捧上前,顾霖接过礼盒对方继越道:“上次方少东家所送的礼物,在下非常感谢,但玉石珍贵,在下难以承受,还请方少东家将玉石收回去。” 方继越没有想到顾霖会说此事,他眼神淡淡的扫向身旁的侍从,侍从缩了缩身子。 当初便是对方送完玉石首饰回来后同他禀告,说顾老板收到礼物时非常高兴,令他误以为自己送礼送到顾霖的心坎上去了。 如今一看,便知是自家侍从理解错了顾霖的意思。 方继越开口对身前年轻哥儿说道:“既然送出去了便是你的东西了,我从不收回送出去的东西。” 顾霖眉目微蹙,这样的话便不好办了。 他想了想,玉石首饰里的簪子,他可以用在正式场合,其他的首饰他不会佩戴,不过玉石珍贵润美值得珍藏。 顾霖沉吟片刻,抬头对方继越道:“我知晓方少东家对待友人的情谊,但是玉石贵重,我不敢轻易受之,这样罢我同你买下玉石首饰如何?” 方继越不同意,若真这样的话,他和顾霖算的那么清,永远只能止步于朋友。 他道:“你若是不需要的话,可以把它扔了。” 扔是不可能扔的,顾霖有些无奈道:“无功不受禄,这样罢,我这里有个制作沐浴露的方子,若将其制作出来,其能带来的利润不比肥皂香皂低。” 第91章 顾怼怼 方继越挑了挑眉,每月京城和江南的肥皂香皂的盈利汇总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其金额庞大,足以抵得上方家两成产业一年的收入。 而这只是肥皂香皂在京城和江南的盈利,一年后,方家会把香皂和肥皂销往大乾各大府城,到那时肥皂香皂所带来的盈利必定是一个天文数字。 虽然方继越没有同顾霖说过方家靠着肥皂和香皂盈利多少,但是对方光看自己得到的分红,应该也能猜测出肥皂和香皂的盈利有多丰厚才对。 可如今对方却自信地表示,有新物能够超过肥皂和香皂所带来的利益,眼前年轻哥儿的奇思妙想总是能引起方继越的好奇。 “顾老板所说的沐浴露是何物?”方继越看向身前的顾霖,而后一脸若有所思反问道:“沐浴露此名带着露字想必是液体,又有沐浴二字,莫非是和香皂一样可以让人用来沐浴的东西?” 对于方继越能够敏锐地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沐浴露的用途,顾霖并不出奇,若是对方连这点敏锐的意识都没有,怎么可能接手偌大方家,将方家产业遍布大江南北。 顾霖微微笑了笑,对方继越道:“方少东家猜的没错。虽然香皂比澡豆豆粉好用,但奈何香皂是固体,每每用过之后,若不及时将其晾干总是湿润易化。沐浴露则不同,它是液体可以装进瓶子里,人们沐浴时只要从瓶里倒出沐浴露便可以了,这样沐浴露便不会像香皂那样难以保存了。” 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敲了敲,方继越问道:“众人喜爱香皂是因为其留香久远,用起来泡沫绵密,比澡豆豆粉的洁净效果好,沐浴露可具备这些特点?” 一聊到生意,方继越便完全变了一个人,倘若说刚才他是顾霖的友人,如今他们便是利益往来的甲乙两方,身为甲方的方继越在估量着顾霖的新方子是否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利益。 对方一问便直击中心,顾霖也喜欢这般开门见山。 他解释道:“若论沐浴后留香持久的问题,方少东家尽管放心,二者留香效果不分上下。至于在清洁效果上,沐浴露虽然比香皂差了些许,但是相对应的,沐浴露清洁效果温和,十分适合幼儿,肌肤敏感的女子哥儿使用,相比香皂,沐浴露更适合用来天天沐浴。” 顾霖将沐浴露的优缺点一一说给方继越听。 原本以为对方听后会有想法提出,比如问他能否解决沐浴露的缺点,不想对方没有提出任何与沐浴露有关的问题。 方继越唇角轻挑,微微抬首对顾霖笑了笑道:“若非知晓顾老板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我都要怀疑,你派人去京城和江南视察香皂肥皂的买卖了。” 顾霖闻言微微抬眸看向他,一脸疑惑,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方继越摇了摇头,完全褪去刚才公事公办的态度。 他的眼里划过几分无奈,对顾霖解释道:“自出售香皂后,京城江南两地确实有顾客反映说使用香皂久了,肌肤会变得紧绷发干,倘若能推出顾老板所说的沐浴露,那么这个问题便能解决了。” “顾老板真是在我瞌睡时送上枕头!” 顾霖心中却微微摇头,这才哪到哪儿,如今不到秋冬,长久使用沐浴露香皂的弊端没有显露出来,将香皂换成沐浴露,虽然使用起来比前者温和,但这只是在春夏之时,若到了秋冬干燥之时,即便不用香皂日日只用沐浴露,皮肤也经受不住会发干掉屑,归根到底还是要在沐浴过后,擦身体乳进行保湿。 顾霖知道这些,并不是说他有多懂护肤,而是在现代,他生活的地方虽不下雪,但一到冬日也是干燥异常,顾霖买不起几十上百的身体乳,只能买圆盒的某紫某红来擦身体保湿,才得以度过一个个冬日。 想到这里顾霖也不做隐瞒,他如实对方继越道:“方少东家卖沐浴露和香皂时,可以顺便卖些香膏,前者去污留香,后者保湿润肤,平日分开来用看不出效果,若一起使用有别样的惊喜。” 方继越虽不懂得女子哥儿涂脂抹粉一道,但是身前的年轻哥儿这般一说,前言联系后语,方继越很快便反应过来了。 顿时,方继越有些慨叹。 近两个月卖香皂的经历让他明白,身为男子,他在揣测女子哥儿心思这方面,完全比不过女子哥儿,做这等有关女子哥儿的生意,还是得让女子或哥儿负责才行,瞧瞧顾霖一下子便触类旁通一通百通了。 第123章 方继越的目光不由得再次落在身前年轻哥儿的身上。 明明他游遍大乾大江南北,无论是女子哥儿,环肥燕瘦小家碧玉,还是沉鱼落雁天香国色,他并非没有见过,甚至早在十五岁的时候便开荤了。 按理来说,虽然顾霖容貌清艳气质纯真,是位难得一见的哥儿,但若单说外表的话,顾霖不足以让方继越这般上心。 他是真的将眼前的年轻哥儿看在眼里,从当初对方一无所有,却敢以一介哥儿的身份,和他谈吃食方子的生意,再经历多年相处,方继越越发地被顾霖所吸引。 从对方身上,方继越未曾看到过任何负面情绪,年轻哥儿永远都是笑吟吟一张脸,真诚又喜悦,每次处理完家里那些草包兄弟心情不悦时看到对方,方继越便感觉所有的不愉都一消而散了。 从前他不愿成家,觉得一旦成亲了就无法自由自在了,但是看着眼前的年轻哥儿,方继越想若是能和顾霖成亲的话好像也可以。 前些日子他下定决心后,便回去把那些女子哥儿遣散了,原本此次回来是想要同顾霖提亲的,但对方仍不敢接受自己送去的玉石和补药,方继越想再等等罢,不能表现的太急切,若是把人吓跑了便不好了。 说完有关沐浴露的事情,顾霖写下沐浴露的方子给方继越,商会举办的宴会也快到了尾声,然而宴会还未结束,或者说如今的尾声正是此次宴会的真正目的,前面都是开胃小菜罢了。 顾霖放眼望去,杜大海正面朝宾客说道:“本府商会自三十年前成立,一直为维护同行情谊,解决同行矛盾,构建同行与官吏的交流作出不少贡献。” 对于这些话,近些年才起来的后起之秀感受不到,但在座五十岁左右的商人却有着深深的体会。 三十年前本府比如今更加落后,完全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典型。 作为商人,他们上有官府压榨,下有恶霸欺压,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最后,是几位颇有魄力的商人领头建立了商会,以与官府打好关系,对抗恶霸为目的,组织起府城大大小小的商人加入起来,后面,本府商人的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 所以,在座许多上了年纪的人和自己身边的小辈说道:“我们那时候出来闯荡可不容易,不仅要会说,把客人,合作人和官吏说的服服帖帖,而且还要能打,当时可不是小打小闹,恶霸来收保护费,咱们若不拿着真刀真棍和对方砍,对方能把你一家店给搬空,像你们这些小年轻,瘦瘦弱弱的出个门都要坐轿子,放在我们那时候,别说做生意了,在村子里种田都喂不饱自己。” 看着杜大海一句话便引起许多宾客共鸣的情景,顾霖却觉得对方不似单纯地回忆往昔。 果然,杜大海接着说道:“商会殚精竭力多年,一直以来都是几位会长在外奔波不计得失,为本府商人谋取诸多好处利益。然长此以往下去,难免会让作出贡献的人寒心。所以商会决定凡是本府商人,每年需得上交百分之一的盈利作为运营商会的资金。” 杜大海话落,只见原先还一脸回忆往昔的商人们立马淡了神情。 为商者以利益为先,倘若不危害他们的利益,秉着和气生财,不乱得罪人的处事原则,他们可以捧一捧杜大海和商会。 但是如果要割他们的血肉,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看着骤然沉默不语的众人,意料之内,杜大海说道:“众位莫要排斥此事,商会这般做也是为了大家好,之前因为城外难民之事,各位不捐钱不捐粮,反而在家中大鱼大肉,铺张浪费惹得知府大人好一阵恼火,若非几位会长在知府大人面前为各位美言,恐怕年底衙役巡逻众位店铺时,各位早便焦头烂额了。” 宴会上的宾客闻言,脸上没有感激之色,相反,他们的神色沉了沉。 因为杜大海这一席话,不仅是让他们感谢商会为他们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帮助他们逃过一劫,同时还威胁他们若是不向商会交钱,便等着日后衙役巡查时,自家店铺出问题吧。 杜大海再一次开口道:“众位皆是本府身家不菲之人,不过是将百分之一的盈利上交给商会,商会会将这笔银钱用在该用的地方,方才竞拍时,各位都大手笔地往外撒银子,可莫要再同商会哭穷了,否则大家面子里子都不好看了。” 方继越轻“啧”了一声,顾霖看过去,方继越神情划过几分讥讽问道:“顾老板觉得本府商会像什么?” …… 强盗。 顾霖想,当然商会比强盗稍微讲些体面,强盗是丝毫不讲道理,直接抢夺别人的东西,但是商会会给自己披上一层体面的外衣,讲究师出有名,正大光明地抢夺别人的银钱。 这样想着,顾霖对方继越说道:“像伪君子然而模仿的不到位。” 方继越闻言,顿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可不就是像伪君子一般么。 想吞别人的钱又怕惹来非议,便做贼心虚地赶紧给自己按个正大光明的名头,真是可笑! 方继越笑得泪水盈满眼眶,他擦了擦眼睛,然后抬首对身前的年轻哥儿道:“顾老板真是妙人妙语。” 他侧头看向下方,声里的笑意逐渐平复道:“从早些年那几位会长退位后,如今的商会便不做实事,只知道搜刮同行银钱对着上头的官吏阿谀奉承。从前便时不时让府城商人交钱,因为数额不多的缘故,多数人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但没有想到,商会的胃口被养的越来越大,小打小闹已经喂不饱他们了,如今到了让众人割肉放血的地步了。”顾霖冷静地说道。 “是啊。”方继越微眯双眼慨叹道,忽然他话语一转问顾霖道:“倘若商会强逼你交银钱,顾老板会交吗?” 他微微抬头看向顾霖,顾霖亦抬眸看向他。 片刻,顾霖张嘴却说出令方继越有些意外的话语。 “方少东家想要听我回答什么,是坚定不移地说出我不会向商会交银钱吗?”顾霖反问道。 方继越开口:“你不愿意交不是吗?” “我的意愿重要吗?”在方继越变得怔愣的神情下,顾霖冷静说道:“我是不想交,一年到头赚几个辛苦钱,我自己都舍不得花怎么可能愿意送给别人呢。但谁叫商会身后站着的人都是我惹不起的,既然打不过也躲不过,我亦要在府城生活,我便只能交钱了。否则我一个平民百姓什么也没有,他们身后有靠山顶着,我上去找事不就是自寻死路” 顾霖有骨气,但多数时候骨气不能当饭吃,识时务者为俊杰更适用于他们这些老百姓。 “如今商会只收百分之一的盈利,日后若是变成五十分之一,十分之一,五分之一呢,你该怎么办?”方继越问道。 顾霖用奇怪地眼神看向他,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方少东家要向商会交银钱吗?” “自是不交。”方继越斩钉截铁道。 顾霖接着慢悠悠道:“那不就是了,你又不用交钱,怎么老是问我们这些要交钱人的想法。” 咸吃萝卜淡操心。 方继越一时哑口无言,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哥儿,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怼他。 而且,他如果没看错的话,方才顾霖眼里浮现出些许不耐。 第92章 郑颢:“方少东家” 方继越被气笑了。 他对顾霖道:“我这是在关心你。” 顾霖抬眸看向他道:“首先我感谢你的关心,但你的关心若是抽丝剥茧,咄咄逼人地询问的话有何意义?” 顾霖没有挑事的意思,而是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生意伙伴,刚才方继越对他的询问越界了。 而且…… 顾霖微微低眸,在这次见对方前,顾霖还不确定方继越送自己玉石首饰是何意,但方才对方所说的一席话,以及所有的行为表现,顾霖并非眼盲耳聋之人。 他没有这个想法,但方继越也没有直白说出来,顾霖不好自作多情。 但与此同时,他怕自己的一些行为会引起对方的误会,便想借此次商会逼迫所有人交盈利之事,拉开二人的距离,让对方明白他们两人不适合,不是一路人。 方继越看着身前的顾霖,素日脸上带着的笑意消失了,他想如果和他这般说话的人是别人而不是顾霖,方继越不会哑口无言,他会让这般不识相的人在府城混不下去,但偏偏让他有口无言的是顾霖。 最奇异的是,方继越丝毫没有生气的感觉,尽管顾霖毫不遮掩地表现出对他的不耐,以及冷脸冷言地刺着他,但一想到往日笑吟吟的温和哥儿骤然带上尖刺且只刺他,方继越便感觉心里软软痒痒的,好似被猫爪刺挠了几下。 况且他从前便觉得年轻哥儿太好脾气了,无论是对家里人还是对外人,两人第一次谈生意时,对方看着气势强,好似锱铢必较寸步不让,但真正谈起生意来却意外的好说话,没有丝毫斤斤计较,亦不会见到吃食被卖的火爆,便想撕毁契约或者威胁他们提高分红。 第124章 方继越不喜麻烦,对于这样省事的合作伙伴,只要对方老老实实,不闹出什么幺蛾子,方继越便不会亏待对方,更不会像其他黑心商贾那般榨干对方的价值后便将对方扔开。 方继越耐着性子对顾霖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我是想着你若是需要帮助,我可以把好运楼纳入方家名下,但好运楼仍是你的酒楼,我们方家不会插手,这样的话,你便不用向商会交钱了。” 方继越斟酌着继续道:“或者……你若是觉得将好运楼归入方家名下不方便,我可以帮你交钱。” 说完,方继越抬眸看向顾霖,却发现对方不为所动。 顾霖的清亮眼眸看向他问道:“你现在可以帮我交一次两次,交几百两几千两,但之后若要你交一万两,几万两呢?” 顾霖的思路十分清晰,他边看着方继越边说道:“我缺的不是这份银钱,而是问题的真正根源是我们没必要交这份钱。倘若无法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无论是我自己交钱,还是你帮我交钱都是没有差别的。” 方继越明白这个道理,但在他看来顾霖和他不一样,对方独木难支,不似自己身后有方家作支撑,千两万两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个数字,可对方若要挣这些银钱,不知得费多少力,方继越想的是既然自己能够为对方解决这个问题,对方何必这般辛苦呢。 看着方继越脸上的神情,顾霖便明白他们理解不了彼此的想法。 虽然他们都厌恶不屑商会的所作所为,但不同的是,若无法做出改变,顾霖会短暂地接受命运,而后寻求可以改变境遇的时机,但在方继越看来,这便是银钱够不够权势够不够的问题,他很难理解为何有自己这么一棵大树在,顾霖不愿意靠,反而要去自讨苦吃。 因为,顾霖不喜欢欠人情债,亦不喜欢依靠他人。 他知道如果自己对方继越说几句软话,对方肯定会帮他摆平商会,但有必要吗? 既然用钱便能够解决的事情何必将其复杂化呢。 顾霖没有想要让方继越理解自己想法的意思,他转移话题,回归以往的态度对方继越道:“此事揭过我自有主张,方少东家且将重心放在沐浴露上吧。” 方继越也不想因为此事和顾霖闹僵,他想着若是对方后面有需要的话,他再帮忙不迟。 顾霖微垂眼眸,放眼于一楼大堂,席上宾客仍与杜大海僵持着。 眼看着杜大海快要压不住人了,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出现了。 杜大海看到他,神情恭敬讨好道:“会长。” 清瘦男子没有说话,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杜大海立马退下去。 片刻,在众位宾客的目光下,清瘦男子走到原来杜大海站的位置上,然后对所有宾客道:“既为本府商人,我等便要守望相助,我明白诸位难以接受将自己产业百分之一的盈利交给商会,但我在这里以商会的名义保证,商会绝不会贪图你们的银钱,不止你们捐献,我们几个商会的会长和理事也会做出表率,向商会捐献出自身产业百分之五的盈利。” “一切都是为了商会、府城和各位的未来,诸位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虽然商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若想一下子从那么多的商人身上割血放肉是不可能的,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所以此次宴会杜大海和清瘦男子先出来给众人敲个钟,此时此刻众人可以不交银钱,但商会已经提醒过了,若是之后众人仍不买账的话,商会也不会顾及往日旧情了。 于是整场宴会,众人兴致勃勃地前来,开心愉悦度过前半场宴会,而后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踏出酒楼。 一场宴会便这般虎头蛇尾地结束了,顾霖准备离开酒楼,方继越跟着他一起道:“恰好我也要离开,一起走罢。” 于是,顾霖身后跟着于二成,身旁走着方继越,虽然他不怎么讲话,但方继越不会让气氛沉默着,会说一些有趣的话题,即便顾霖想着要和他拉开距离,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若想跟一个人亲近起来,那人必定难以拒绝。 踏出酒楼大门,方继越正跟顾霖讲话,顾霖礼貌地侧头倾听。 但在树荫下的少年看来,年轻哥儿和青年男子说说笑笑地走出酒楼,不知道后者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引得身旁的年轻哥儿眼睛亮晶晶地往青年男子身上看去,神情专注地好似除了对方,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顾叔。” 郑颢不是什么好性子,亦不是什么默默守护的人,他抬腿往前走去,打破顾霖二人说话。 听到郑颢的声音,顾霖有些惊讶回过头来,郑颢深眸看向他,神色如常道:“顾叔,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而后,他微微偏头看向顾叔身边的青年男子,唇角挑起道:“方少东家。” 看着眼前的少年,方继越眼里划过诧异,他虽然经常和顾霖见面,但却没有见过几次对方的继子。 不想记忆中沉默寡言的男童长成如今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就是…… 方继越微微蹙眉,看着身前淡淡微笑的郑颢,他觉得对方好似并不喜欢他。 不过作为长辈想着对方和顾霖的关系,以及顾霖对郑颢的重视,方继越仍是笑了笑以作回应。 虽然不明白郑颢下学后为何不直接回家,反而来接自己,但顾霖先放下这个疑问,转头向方继越告辞。 而后顾霖走向郑颢,但看着对方淡淡的神色,顾霖忽然记起来,对方近些日子不是在躲自己吗,怎么如今又不躲了? 坐上牛车,顾霖仍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顾叔此次参加宴会怎会和方少东家一起?”郑颢问道。 听到郑颢的问话,顾霖微微回神,不过他没有将郑颢的问话放在心上,以为对方是随口一问,顾霖便连带着将宴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到顾霖的答复,郑颢原先有些凝沉的神色微微缓和,不动声色道:“原来如此。” 接着,郑颢对顾霖说道:“不过对于商会令所有商户上交银钱一事,顾叔不必忧心。” 听着郑颢胸有成竹的语气,顾霖清亮的眼眸看向他道:“你有主意了?” 继而,顾霖皱了皱眉道:“若是去找甄家兄弟帮忙的话便不要了,商会要的钱看着多,但我不缺这些钱,你莫要随意动用关系。” 顾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令郑颢一直挥霍自己和甄家兄弟的同窗情谊,一次两次请对方帮忙还好,但次数一多,两方地位便越发地不平等了。 看着担忧自己的顾叔,郑颢微垂眼帘看着对方,语气难得温和安慰道:“顾叔莫要担心,我不会把自己置于不利的局面。” 郑颢的主意太大了,顾霖放心不下。 身前年轻哥儿的表情太容易读懂了,郑颢耐心地对顾霖解释道:“知府大人早便对本府商会忍耐多时,可碍于诸多关系不好动他们,但一个月前朝廷便传来风声,商会那几个领头人身后的靠山要倒了,知府大人不收拾他们,是让他们再猖狂一些时日,搜集更多罪证给他们定罪。” “所以,顾叔不必怕他们也不用上交银钱,最近几日只需要暂且应付着他们便可以了。”郑颢道。 对方这般一说,顾霖的脑海里划过亮光问道:“知府大人可知晓商会宴会上拍卖了何物?” 在顾叔专注的目光下,郑颢微微摇头道:“这个我暂且不知,但是想必知府大人早就派人盯着他们了。” “宴会上那些买下拍卖之物的人,知府大人会如何处置他们?” 郑颢顿了顿道:“依据罪行程度,或从轻发落或从重发落。” “再如何也不会如主犯那般被施以重刑。” 顾霖表示明白点了点头。 深色眸子落在年轻哥儿身上,郑颢没有完全把话说完,甄知府打算严惩商会时,他和甄家两兄弟皆在甄知府身边。 此次严惩商会绝不是小打小闹,从甄知府同他上午所接待的贵客的对话中,郑颢便拼凑出为何近一个月来甄知府对待商会的态度变化这么大,而且完全不惧商会背后的本府氏族。 直到上午接待贵客后,郑颢便明白了,因为甄知府不会惧怕一群死人,或者说一群注定要死的人。 垂首低眉间,郑颢迅速从甄知府几人语焉不详的对话中搜集到许多讯息。 首先这位到访府学的贵客来自京城,甄家父子和周先生显然都认识他,而且对他十分恭敬,郑颢听到对方还叫甄家兄弟二人为表弟,他心中有所猜测但没有证据可以确认对方的身份。 不过一个上午,郑颢便感受到府城的天要变了。 此次甄知府的动静敢这般大,皆因京城的五皇子谋逆造反,本府商会和氏族都参与其中,他们不知何时上了五皇子的船,这十年来都为这位皇子做事,南北走私所赚的大多银钱都流入京城某个郊外农庄。 五皇子行事谨慎小心,谋逆之心被人发现是因为他在自己府上实行巫蛊,在皇上和太子的人偶上扎满了银针,为人所揭发禀明给皇上。 第125章 皇上大怒,当即命人将五皇子关入宗人府,一点体面都不给对方留,命大理寺,刑部与宗人府一起审讯五皇子及其亲眷,以及与其交好往来的官员。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 宗人府,大理寺和刑部一起审讯逆王一党,本以为五皇子身上的罪名只有巫蛊之祸和结党营私,不想随着深查,宗人府,大理寺和刑部发现了令他们头皮颤栗,毛骨悚然的东西。 他们不敢再妄查下去,赶紧回禀皇上,皇上听后雷霆震怒明言继续查下去。 于是三方继续深查,竟然发现五皇子与民间商户勾结搜刮大量银钱,借着商人行商之便命其探索大乾铁矿,囤积盐粮,随着三四年的探索,最后还真被他们发现了几座铁矿,矿山之中私藏了几百副铠甲。 宗人府三方将结果禀明皇上,皇上直接下令将五皇子及其亲眷贬为庶人永囚于宗人府,但是对于其他人便没有那么仁慈了。 然而本府商会的几个领头仍不知大厦将倾,还做着飞黄腾达,加官进爵的美梦。 却不知竹篮打水一场空,将要赔上自己与全家人的性命。 第93章 郑颢道歉 顾霖和郑颢两人回到家中,赵嫂子看他们一起回来,脸上显出些许纳闷:“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对于这个问题,顾霖也有些疑惑,但刚才碍于方继越在场不好询问,如今他和赵嫂子一起看向郑颢。 郑颢神色自如道:“今日下学早,我想着顾叔参加的宴会差不多结束,便顺路过去接顾叔回家了。” 赵嫂子恍然般点了点头,对顾霖夸郑颢道:“还得是咱们郑小子孝敬长辈,心心念念你这个顾叔。” 赵嫂子边说,边用眼角余光观察郑颢的神色,却发现对方神情一如往常。 想到前几晚自己看到的情景,赵嫂子眼里划过几分狐疑,难道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看着神色不变的郑颢,赵嫂子微松一口气,也许真是她想多了,郑颢只是孝顺霖哥儿而已。 没有注意到赵嫂子的不对,顾霖同她和郑颢边说边走进大堂。 与顾霖不同,郑颢微垂眼帘,赵嫂子那晚看到自己抱了顾叔,或许也敏锐地察觉到他对顾叔的不伦心思,郑颢无惧承认自己心悦顾叔,但不能是现在。 晚饭后,赵嫂子收拾桌面的残局,赵叔去院子喂牛,郑颢从灶房提热水送进顾霖寝卧。 顾霖不好意思坐在一旁什么也不干,便抬腿走进灶房想要帮赵嫂子做事,赵嫂子瞧见他的身影,立马端起切好的果盘给他,哄着他回去道:“我这里能有什么事,你快些出去,郑小子快倒好热水了。” 被赵嫂子赶出来,顾霖双手捧着对方特意用井水湃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果盘,他望了望赵叔,对方正在和家里的青牛低语联系感情,郑颢则往自己的寝卧提热水。 用竹签叉起蜜瓜,顾霖喂进嘴里,立马被其微凉甜蜜的滋味折服了,因为知道他喜欢吃冰过的水果,但又怕他的胃受不了,所以赵嫂子只将水果放进井水里湃了一会儿,蜜瓜吃起来只有些许凉意。 吞下嘴里的蜜瓜,顾霖走到郑颢跟前,经过长期锻炼,郑颢的天生神力长进许多,他双手提着两个半人高的水桶,桶里装满水来来往往走了四趟,却不见神色有丝毫变化。 要知道这时候的水桶是实打实的重,没有装水都有几斤,如今装满水,一个木桶约莫五十来斤,也便是说,郑颢提着百来斤的东西轻轻松松地往返灶房和寝卧。 在郑颢提着空水桶走出寝卧时,顾霖叉起一块蜜瓜举到对方面前,郑颢一怔,微微抬首看向他。 顾霖双眸干净,一脸诚挚地看着他道:“吃吧,你帮我提洗澡水,辛苦了。” 黑睫半垂遮住眼眸的情绪,正好神色不变,微俯身子咬去竹签上的蜜瓜。 顾霖问道:“甜不甜?” 吞下嘴里的蜜瓜,郑颢微垂眼眸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道:“甜。” “是吧。”顾霖笑着道,桃花眼微微眯起。 微弱的月光下,年轻哥儿的笑容格外闪耀,郑颢微移视线对顾霖道:“顾叔,我已经把热水准备好了。我在浴桶旁边放了两桶热水,如果待会水不够热的话,你直接加水就可以了。” 顾霖微微感叹道:“幸亏有你,要不然我连洗澡都成了问题。” 郑颢莞尔,清冷的面容微微缓和道:“顾叔可要将果盘带进去?” 顾霖有些纠结了,他不喜欢把吃食带进寝卧,总觉得在屋子吃东西很容易招惹蟑螂老鼠,但是他待会儿确实想边泡澡边吃水果。 见此,郑颢道:“沐浴容易口干舌燥,顾叔将果盘带进去吧。” 顾霖心中的天平早就倾斜了,加上郑颢相劝便不犹豫了。 他拿着果盘转身走进寝卧,原先干爽的室内弥漫着温热的水汽,顾霖绕过屏风来到浴桶前,目光微移,果然如郑颢所说,浴桶旁边放着两桶滚烫的热水。 顾霖微微无奈,起初,他沐浴时是没有在旁边放热水的习惯,之所以形成这个习惯,是因为去年秋冬沐浴时,顾霖贪图泡澡的舒适,一时忘记时间,待浴桶的水变冷后他才反应过来。 当时,顾霖的衣裳放在炭盆边烘烤忘记拿过来,顾霖只能泡在凉水里叫赵嫂子。 恰好的是当时赵嫂子不在家,郑颢听到顾霖的呼喊过去,但碍于男女大防不好进去,在对方没有沐浴前,郑颢帮对方提水进寝卧尚可说是孝举,但顾霖正在沐浴,郑颢便要避嫌了。 当时天寒地冻,即便寝卧内点着炭盆,但一想到顾叔的身体,郑颢便担忧对方会不会因此感染风寒。 他压住心中的焦急,沉着地对里头的顾叔道:“顾叔,你先用浴巾擦干身体,去穿上换下的衣裳,待会儿我让顾安把热水送进去,你重洗一遍。” 扫了一眼旁边架子上挂着的换下的衣裳,顾霖抬腿从微凉的水中走出来,身体抖了一下,他赶紧拿起干燥的浴巾擦干身体,也顾不得换下的衣裳脏立马将其穿上,而后怕外头的郑颢担心自己,顾霖说道:“我没事你慢慢来。” 听屋内除了悉悉索索的动作声外,确实没有其他问题,郑颢转身去顾安的屋子,把对方叫出来。 来到顾霖屋外,隔着一道房门,郑颢对顾霖沉声道:“顾叔,我先把热水提进屋子,待会儿再让顾安绕过屏风给你送过去可以吗?” 此时虽然顾霖穿着衣裳,但因为刚才泡了冷水的缘故,身体有些凉意,他微颤着声音对郑颢道:“可以,你们进来吧。” 听出对方声带颤音,郑颢眸色微凝,伸手打开房门,提着两大桶热水走进去,而后叫顾安拿着两个小木桶来到自己身前。 微微低眸看向顾安,顾安得到示意将小木桶放到郑颢跟前,郑颢提起手上的木桶将热水倒进对方桶里。 待桶内的热水满了后,不用郑颢提醒,顾安便提起热水转身走向屏风后面,隔着一层屏风,郑颢神情微凝听着里面的动静。 看着顾安这么点大孩子给自己送热水,怕对方不小心烫到自己,顾霖想要上前帮忙,外头的郑颢听到了动静,沉声道:“顾叔你待在炭盆边取暖,顾安会提热水不用你帮忙。” 顾安也点了点头以作附和。 顾霖只好待在炭盆边,然后看着顾安道:“不要急安安,我们慢慢来不要烫到自己。” 接着便是倒水的声音,郑颢问道:“顾叔水热吗?” 顾霖伸手碰了碰浴桶里的水,回道:“浴桶里的水还有些凉。” “我知道了,外头有热水,顾叔不用担心。”郑颢道。 顾安从里面走出来,郑颢抬手继续把热水倒进顾安的小木桶,对方来来回回搬运几趟,直到郑颢听到里面的顾叔声带激动道:“够了够了不用再提水了,浴桶里的水够热了。” 郑颢听后,语气冷静地对顾霖道:“顾叔继续洗吧,我在屋外,若是有事直接叫我。” 听到对方的话,顾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事了,你快些回去吧,莫要耽误功课了。” 郑颢语气温和,耐心道:“无碍,室内炭火充足暖热,待久了难免神智混沌,我在外头看会书更利于提神醒脑。” “顾叔快些洗吧,要不然待会儿水又要冷了。” 没有给顾霖拒绝的机会,郑颢决定道。 秋冬之季沐浴困难,除了需要耗费巨量的柴火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天寒地冻,若是沐浴时一不小心着凉,很容易风寒发热。 所以即便顾霖喜洁,但涉及自己的性命,加上赵嫂子和郑颢的耳提面命,顾霖便歇了天天沐浴的心。 不过春末夏初便不一样了,夜晚的初夏虽有些凉意但在室内不足为惧,光是热水生起的水汽便能加强室内的热意了。 踏进浴桶,沐浴间,顾霖顺便把头发也洗了,然后用巾帕把头发包起来,接着将脖子以下的身体都泡进水里。 第126章 微烫的水温刺激着肌肤,顾霖微微蹙眉,而后逐渐舒展开,因为继感觉到热水烫热的刺激后,柔嫩的肌肤感觉到别样的舒适,整个身体都逐渐舒展松缓下来了。 顾霖微眯着双眸靠在浴桶边,片刻后,待感受到水温不再烫热慢慢变温后,他才睁开双眸,起身擦干身体穿好衣物。 信步走到床榻前坐下,顾霖拿着布巾擦拭自己的头发,待将头发擦到半干时,房门被敲响了。 顾霖转头望向房门,郑颢的声音传了进来:“顾叔你沐浴好了吗?我可方便进来?” 将湿透的布巾放到床榻边的柜子上,顾霖回道:“你进来吧。” “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了,郑颢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 顾霖眼睛微眺,只见托盘放着一个砂锅和两个小碗。 视线往下移动,顾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郑颢身上。 即便手上托着赘物,对方仍旧从容不迫,闲庭信步地不似在端着托盘和砂锅走过来,倒像是要捧着礼器去祭祀一般。 来到顾霖身前,郑颢将托盘上的砂锅和碗筷一一摆放在柜子上,而后把托盘放到一旁的空地上。 忙完这些,郑颢转头对顾霖道:“顾叔,待会便要喝药了,先吃些虾仁砂锅粥垫垫胃。” 说完郑颢转过头,低首揭开砂锅的盖子,拿起勺子和空碗盛起粥来。 看着对方舀起的粥水,雪白的米粒夹杂着些许红润的虾仁,还有一些细细的姜丝,顾霖好似闻到虾仁粥的香味,他口齿生津问道:“嫂子不是说今日起晚了,没有买到虾仁吗,怎么还有虾仁可以煮粥?” 郑颢舀好粥递给身前的年轻哥儿,待对方迫不及待地接过去后,郑颢解释道:“这是我上学途中见到有人卖虾仁时买下的。” 听到对方的解释,顾霖一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室内烛光昏黄,郑颢微垂眼眸,看到身前年轻哥儿拿着粥水的手指发红。 他微微开口道:“顾叔先把碗给我。” 接过年轻哥儿手上的碗,在对方怔愣的目光下,郑颢拿起一块布巾为对方隔开烫热的碗身。 片刻,郑颢将碗递还给顾霖道:“顾叔可以吃了。” 顾霖这才反应过来,感受着指尖上不似方才烫热的触感以及柔软的布巾,顾霖微微笑道:“还是你细心。” 橘黄烛火下,年轻哥儿微微抬首,笑意吟吟地看着站在身前的少年,少年素来清冷的神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柔和许多,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映在墙面上。 此时,两人什么话也没说但却十分温馨舒适。 顾霖微微低首吃着虾仁粥,米粒香粘,虾仁清甜,微许姜丝去腥,整碗粥水没有丝毫腥味,只有鲜香甜美。 郑颢微微开口对身前的顾霖道:“顾叔,前些日子我对你冷脸冷色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顾霖动作一顿,而后神色没有异样地抬首看向郑颢问道:“之前我怎么问你,你都不愿意说,现在怎么愿意承认了?” 郑颢虽承认自己前些日子冷脸冷色,但有些事情他必须解释清楚。 郑颢对顾霖道:“顾叔,我之前冷言冷语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对我自身不满,才连带着让你受累了。” 对此顾霖有些不解,他也不拐弯抹角问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为了我的病情而不悦,但这不应该是生我的气吗,为何要生自己的气?” 郑颢解释道:“顾叔是否生病并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我作为顾叔的家人不能为顾叔分忧,亦未及时察觉顾叔身子不适,顾叔病间,还要劳顾叔担忧我,为我所牵累受我冷脸,难道不应该是顾叔生我的气吗?” 听着对方的话,顾霖有些无奈道:“你那么聪慧懂事,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的反应比我还快,且彻夜不眠地照看我,我怎会生你的气呢?” 郑颢眸色微微一动,顾霖继续道:“你以后有什么话不要憋在心里,可以和我讲,虽然我可能帮不上忙,但多个人也能多个办法。” “是顾叔。”郑颢不知可否,但轻声应道。 第94章 你郑哥从不打架 说清楚这件事情后,两人之间无形的隔阂消除了,郑颢坐下来陪着顾霖一起用虾仁砂锅粥。 本就刚吃完晚饭不久,顾霖用了小半碗粥水便觉得有些饱腹了,但虾仁砂锅粥鲜美,顾霖舍不得放下手上的碗筷。 郑颢见此道:“顾叔日后若是还想吃我再煮便是。” 顾霖闻言,惊讶地抬首看向郑颢道:“这是你煮的?” 郑颢微微点头道:“原怕虾仁粥不合顾叔的口味,见顾叔能用下我便放心了。” 顾霖低首看向白瓷碗中的粥水,米粒颗颗分明,虾仁熬出的虾油浸在雪白的米油里,一看便知是灶房老手煮的粥水,加上郑颢没有说,所以,顾霖还真没有想过眼前的虾仁粥是对方亲手熬煮的。 对于为顾叔煮粥这件事,郑颢没有多大感觉,因为于他而言,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若不是看顾叔饱腹后还不舍放下手中粥水,郑颢不会主动提起。 郑颢对身前的年轻哥儿说道:“用完宵夜后,顾叔该喝药了。” 顾霖点点头。 郑颢起身去拿一旁放温的药汤过来,顾霖接过喝下。 依照往常,待顾霖喝下药汤后,郑颢便要离开对方寝卧了,但对于自己白日碰到的情景,郑颢仍有些介意。 郑颢非常介意顾叔身边的人与物,或者说只要会分去顾霖注意的,无论是人与物,郑颢都会介意。 尤其是…… 郑颢闭了闭眼,青天白日下年轻哥儿与青年男子站在一起低语的情景,实在是刺眼的紧。 喝完药后,顾霖手上的药碗被郑颢拿走了,顾霖从柜子里的糖盒拿出一块陈皮放进嘴里,才觉得嘴巴里的苦味被压下去了。 微微凉风穿过木窗,灯罩下的烛火微微摇晃,墙面上顾霖与郑颢交叠在一起的身影闪闪烁烁。 忽然,郑颢开口问道:“白天见于二成拿着好几个礼盒从有缘酒楼出来,顾叔可是在宴会上买了什么东西?” “怎么可能!” 顾霖立马道:“宴会上的竞拍之物皆是禁物,我怎会知法犯法,那几个礼盒是方少东家送的东西。” “噢?”郑颢微垂眼帘,藏住眸中暗锋道:“方少东家怎的好端端送礼,还这般郑重?” 顾霖道:“一个礼盒装的是对方上次送的玉石首饰,另一个礼盒是人参和灵芝。” 郑颢闻言淡淡道:“虽说顾叔与方少东家是友人,但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若总是收对方的礼,会不会有不宜之处?” 顾霖没有察觉不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之前不觉得,因为对方送的都是一些地方特产,我尚能还得起,但最近两次,方少东家送的礼物一个比一个贵重,不是玉石便是人参灵芝之类的补药,若是对方以后再送这般珍贵的礼物,我不会再收了,也怪我在收礼后没有仔细察看对方送的是什么。” 郑颢微垂眼帘,敛起眸内所有情绪道:“顾叔心里有一把尺便够了,我也是担心顾叔与友人产生间隙而已。” 顾霖不好把方继越对他有意思的事情告诉对方,也不知晓郑颢察觉了方继越喜欢他,只囫囵地点点头应着。 看着对方继越没有产生丝毫男女之情的顾叔,郑颢微沉的心松快些许。 否则,郑颢如兽瞳的眼眸深了深,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过了几日,顾霖又纳闷起来了,看着区别于以往,不怎么在自己身边转悠的顾安,顾霖心中生出不解。 这哥俩怎么回事,大的才刚好没几天,小的又来了。 “顾叔我吃饱了。” 顾安吃完朝食后,起身把碗筷拿进灶房然后就出门坐在牛车上等郑颢。 看着顾安行色匆匆的背影,顾霖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时间,顾霖陷入思虑,连碗里的汤面也不吃了。 “顾叔?” 郑颢出声道。 连叫了三遍,顾霖才听到。 他微微侧头看向郑颢,迎着对方略带疑惑的淡眸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安安最近有些奇怪?” 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郑颢向来不会去注意,但在顾叔的面前不能这么说。 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外头的牛车,郑颢收回视线,淡淡道:“年龄大了总会和小时候不一样。” 顾霖觉得有些不对,但郑颢说的确实有道理。 顾霖喃喃道:“也许是我想多了。” 郑颢吃完了三碗汤面,顾霖碗里的汤面还剩下一半,他进食向来喜欢细嚼慢咽,所以包括郑颢在内的家里人习以为常。 郑颢起身对顾霖道:“顾叔慢吃,我先走了。” 顾霖微微点头叮嘱道:“路上小心。” 郑颢转身离开大堂。 午时府学刚刚下课,外头便有人走进学堂,对方的目光在学堂众人身上游荡,最后落在一人身上。 第127章 他上前对郑颢道:“郑秀才,外头有人找你。” 郑颢深眸微凝,边起身边对传信的人道:“有劳了。” 而后,他抬腿离开学堂。 来到府学外,看着面前面容陌生,不是家里人亦不是好运楼任何一个小二,郑颢微沉的心渐渐稳定下来,原先快速移动的脚步也变得从容不迫。 身高只到郑颢肩膀,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童对郑颢道:“郑秀才,顾安与书塾其他学子打架了,陈举人请您过去。” 郑颢闻言,神色不变道:“劳烦等一会儿,我先去告假。” 话落,郑颢转身走进府学,小童也不敢催促,便顶着日头在府学门外等着。 片刻,一位中年男子端着一碗茶水走到小童面前,对他说道:“外人不能进府学,郑秀才怕你中暑,让我给你倒碗凉茶,你去那边树荫下等郑秀才,别在日头下站着了。” 原本小童顶着正午日头出来找人心里有些不痛快,但碍于郑颢是秀才,他不能得罪。 然而郑颢这般一做,虽没有花费多少银钱,但身为秀才公,却体贴地把一介小童看在眼里,小童心中舒坦许多,端着凉茶去树荫下了。 下午恰好都是周先生的课,郑颢同对方告假,周先生微微皱了皱眉,但最后仍是答应了,不过在郑颢离开前,他同郑颢说了些什么,郑颢沉默一会儿最后点头答应。 顾安入学的陈氏书塾和府学所距不远,在小童的引领下,郑颢直接走进陈举人的书房。 此时书房内只有陈举人,没有顾安,亦没有同对方打架的学子。 郑颢微微拱手道:“陈举人。” 陈举人抬首看向郑颢,微微点头道:“原是孩童之间的争端,算不得什么大事情,但顾安对同窗下了重手,叫你们过来是提醒你们回去要对顾安好生教导,免得他误入歧途。” 郑颢微垂眼帘道:“劳烦陈举人费心了。” 陈举人抚了抚山羊须,微微摇头说道:“若不是看在顾安是个好苗子,我也不会叫你过来。” 话语一转,陈举人对郑颢道:“下一年便是县试了,依照顾安的水平尽可一试,但不能保证名次,按着我的意思便是再压压。” 郑颢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道:“陈先生对顾安关怀备至令我汗颜。” 陈举人抚须笑了笑,摇头摆摆手,将顾安的事情处理好后,陈举人便拉着郑颢一起讨论学问。 直至书塾下学,郑颢同陈举人告辞,陈举人仍有些依依不舍。 郑颢离开陈氏书塾踏上牛车后,本就平淡的神色变得愈发生人勿近,倘若刚才在陈举人面前,他是清冷如玉的端方君子,那么如今,他便是寒冰铁剑,虽未言语暴怒,但令人望而生畏,如果有认识他的人在场,根本不敢相信对方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皎洁如月的少年书生。 郑颢微垂眼帘,目光直射坐在对面的男童问道:“你在陈氏书塾中做了什么,为何会和其他学子打起来?” 面对郑颢的质问,顾安绷着一张稚嫩的小脸,嘴巴紧闭着没有说话,如果再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顾安往日木讷的面容此时显出些许不驯。 郑颢见此,眸色渐冷道:“此次陈举人的书童前来找我,我不与你计较,但若是下次书童去找顾叔……” 郑颢话未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安骤然开口喊道:“不!” 对于对自己有利或自己在意的人,郑颢从不缺乏耐心,前者如周先生,甄家兄弟,后者唯有顾叔,但顾安两者都不属于,可对方偏偏是顾叔在意的人。 郑颢忍住心中不耐,再次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安神情呈现出狠色道:“学堂里有人说好运楼的生意那么好,肯定是顾叔用了不正当的手段。” 虽然顾安没有仔细说,但郑颢想想便知道学堂里的学子具体说了什么东西,眼睛扫向顾安看着自己不服输的眼神,郑颢冷声道:“无论是谁辱骂顾叔,你教训他都没有错,但你教训别人的方式愚蠢至极。” 顾安眼睛紧紧盯着郑颢,即使对方的兽瞳冷血无情,但他仍不畏惧地看着对方。 只能说能在牙行里生存下去的孩童能是什么小绵羊,只不过是顾安掩饰的太好,顾叔等人没有发现罢了。 郑颢微垂眼眸看向顾安道:“若是己身力量不够强大便另寻他法。《孙子兵法》有言‘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一味地以卵击石,不过是徒惹笑话。” “你在学堂里看谁不顺眼想要教训谁,我都不管,但你要记住做这些事情时要让人看不出来,至少让别人在明面上挑不出错来。” 郑颢话落,顾安微微低头,稚嫩的脸充满思索,片刻后,他脸上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顾安抬首对郑颢道:“我明白了。” 解决此事后,牛车摇摇晃晃地驶向家中,两人一路无言,郑颢阖目养神,顾安则在思索着对方刚才所说的话语。 看着郑颢和顾安早早归家,顾霖不由得抬头望向天边,只见橘黄太阳刚从天际落下一点。 顾霖对郑颢问道:“你们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换作往日太阳落在山腰处时,郑颢二人才刚到家。 除了刚进门时和顾霖问好外,顾安一直保持着沉默。 郑颢开口对顾霖道:“上午在陈家书塾里,顾安和其他学子产生矛盾打了起来,陈举人派书童叫我过去,事情解决后我们便直接回来了。” 顾霖闻言,脸上立马显出紧张和担忧,他看向顾安道:“你没有受伤吧?” 说完顾霖想要上前察看对方身上有没有伤口,沉默如顾安看着身前的年轻哥儿脸上的忧心,开口道:“我没受伤。” 没错,虽然顾安和学堂里的其他学子打架了且是一对三,但他没有受伤,相反把对面三人打的哭爹喊娘。 顾安早便忍他们许久了,昨日才教训完其中一人,本以为对方受到教训,没想到今日又带着两人过来拦截他去食堂的路。 比起昨日,今天那三人的所言所语无一不是踩在顾安的雷点上,如果对面三人只是骂顾安没爹没娘,顾安或许不会打对方,但偏偏这三人不知死活,攀扯上顾叔,嘴里不干不净地往顾叔身上泼脏水。 顾安沉静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凶狠,直接冲了上去。 对面三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快速冲击上前的顾安按着打,即便后面反应过来了,但因为错过了最好的反抗时机,竟然没有一人能翻身反压顾安,若不是陈举人刚好从那儿经过,那三人不知是否会被顾安打的屁滚尿流。 就算知道顾安没有受伤,但顾霖仍有些心疼道:“你一个人怎么敢打对面三个人,当时怎么不忍忍回来找我们给你做主?下次可不能这么冲动了,你郑哥小时候就算和同窗闹矛盾了,也没闹到打架的地步,顶多便是吵吵嘴,我们和他们计较什么,下次可不能傻愣愣地冲上去了!” 顾霖低声念叨着,郑颢眼眸微垂,眼睫微抖不知在想些什么,顾安则在一旁连连应是。 【四千字已满发布以下内容:小郑微微垂首,表示什么也不敢说,哈哈哈哈哈哈!】 第95章 顾霖的不习惯 饭间,郑颢将周先生和他说的事情告诉顾霖:“顾叔,我之后要去府学居住以备下年乡试。” 顾霖闻言神情微怔,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抬首看向郑颢说道:“明日便要搬过去吗,我待会儿准备些东西给你带过去。” 对于郑颢骤然要入住府学一事,顾霖虽然倍感意外,但对方是为了学业,所以顾霖能够理解,但他和郑颢未曾分开过,唯一担忧的便是对方住在府学里,在吃住上会不习惯。 微垂眼眸,郑颢看向对面的年轻哥儿,沉稳回道:“不用带太多东西,每旬旬假我会回家,带些衣物去便可以了,府学也有食堂足以饱腹,顾叔不用太过担心。” 郑颢这一通安慰下来,顾霖只好点点头。 不过饭后在赵嫂子等人坐在院子消食时,顾霖抬腿走进灶房。 片刻,他提了一个食盒出来转身走向郑颢寝卧,此时,郑颢正在屋内收拾自己的包袱。 顾霖敲了敲门,郑颢的声音传了出来,顾霖推门踏步而进。 郑颢转身看着迎面走来的顾叔,视线微微下移,便看到年轻哥儿手上提着的食盒。 注意到对方的目光,顾霖主动举了举食盒对对方道:“我为你准备了些许好保存的吃食可以带去府学吃。外头的吃食总是不如家里合胃口,食盒里装的是之前嫂子做的牛肉干和猪肉脯,你若吃不惯府学的饭菜便配着这些进食。” 顾霖说着这番话,郑颢眸色一怔,而后神色逐渐缓和。 旁人或许不知晓这个食盒的重量,但他知道,家里的牛肉干和猪肉脯是赵婶子特意制作出来给顾叔当零嘴吃的,顾叔每日都要吃上几条牛肉干和几片巴掌大的猪肉脯,否则一日下来便会无精打采。 第128章 可如今,郑颢目测顾叔手上的食盒,一副沉甸甸的模样,顾叔怕是把家里的存货都装给他了。 郑颢嘴唇微动,可当视线接触到年轻哥儿脸上明显的不舍时,坚硬的心终究软了,与此同时那快到嘴边的话也收了回来。 凌晨天微微亮时,府城某座小院出现了些许动静。 抬头看着坐上牛车的郑颢,赵嫂子问道:“霖哥儿还没起呢,你真不和你顾叔告别后再去府学?” 因为今日要将行李搬去府学,所以郑颢上学的时间比以往早。 他微微低首,深色的眸子看向赵嫂子,嗓音略微低沉叮嘱着赵嫂子道:“顾叔嗜睡让他继续休息罢,之后我住在府学的日子里,便要劳烦婶子照顾顾叔了。顾叔虽活泼略微跳脱,但却听身边人的劝言,还请婶子多多费心。” “一家人哪说两家话!”赵嫂子摆摆手,一脸你就放心的表情道:“我保证你离开时,霖哥儿是什么样的,你回来时他也是什么样。” 郑颢嘱咐道:“若是家里有事,婶子尽管派人来府学找我。” 赵嫂子知道对方最不放心的便是霖哥儿,于是连连点头。 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了,郑颢抬眸看向某个屋子,而后转身走进车厢对外头的赵大哥道:“赵叔我们走罢。” 赵大哥挥起手上的鞭子,而后牛车慢悠悠地驶向府学了。 顾霖起来时早已日照三竿,他半闭着眼躺在床榻上,忽然,混沌的大脑立马清醒过来,顾霖起床跑出寝卧,罕见的,这个时候赵嫂子没有去好运楼,而是留在院子挑豆子。 顾霖的动静不小,赵嫂子立马注意到他,看见他光着脚便跑出来,赵嫂子轻骂道:“赶紧回去穿鞋,前些日子还说肚子不舒服,如今又敢光脚走路。” 跑到赵嫂子面前,顾霖一脸焦急地问道:“嫂子小颢走了吗?” 赵嫂子一边起身往顾霖的寝卧走去,一边道:“天没亮时便走了,我原本想叫你起来的,但郑小子说让你继续睡,我便没叫醒你了。” 抬手拍了拍脑门,顾霖一脸懊恼,昨日说好了要送对方去府学的,今日便爽约了。 赵嫂子拿着鞋从顾霖寝卧出来,而后扔到对方身前,抬头见顾霖懊恼的神情,赵嫂子安慰道:“你的心郑小子都知道,你想着他他也怕你累着。”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过去了,顾霖懊恼了一会儿,便想着等郑颢旬假那日归家时再弥补对方。 虽然郑颢平日在家里不怎么说话,但不知怎的,对方去府学住后,顾霖总感觉家里安静了许多。 不知道赵嫂子他们会不会有这个感觉,顾霖也不好意思主动问起。 他觉得多数是习惯使然,习惯了吃饭时身边坐着这么一个人,吃完饭后一起散步消食,或者去书房一同练字,明明两人平常也没有总是说话,但当少了另一个后,顾霖便觉得很是不适。 他想着自己就是太闲了,得赶紧找个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于是顾霖打算研究新吃食。 不过,他不准备研究正式的菜品,其一不想过于引人注目,其二是顾霖发现好运楼内除了火锅烤肉,酒水饮子和水煮鱼酸菜鱼这类家常菜外,还缺了饭后甜品。 做甜品大多数时候都要用到烤炉,之前在县城,顾霖特意请人在自家院子里堆砌了烤炉,但因为没有空闲仔细去研究甜品制作,所以直到如今,顾霖只用过烤炉来做蛋挞和布丁之类简易的甜品。 现今,他想做些不一样的。 顾霖请了一位在府城比较有名的师傅帮忙砌了一个烤炉,待烤炉完全风干后,顾霖先用烤炉来烤制蛋挞,以此来检验这个烤炉有没有搭造成功。 当热气腾腾的焦黄色蛋挞出炉时,顾霖便知道身前的烤炉堆砌成功了。 下一步,顾霖便为自己想要制作的甜品付出行动。 他先取出磨好的细面,用筛子将面粉筛上好几遍,而后依次倒入牛乳和蛋液进行搅拌,待搅拌均匀后,顾霖再往里面加入打发的蛋清,因为有蛋挞烤制成功的时间作为参考,所以,顾霖将蛋糕液放入烤炉后便去做其他事情了。 “砰砰砰” 大门传来一阵响声,洗干净双手的顾霖走过去开门,一看来者,发现竟然是张熟悉的面孔——方继越的贴身侍从,也便是之前给顾霖送玉石首饰的那位。 对方先是笑着同顾霖问好,而后双手送上精致礼盒对身前的年轻哥儿道:“顾老板,这是少东家按照方子制作出来的沐浴露,少东家特意吩咐我将沐浴露送来给您试用。” 顾霖闻言微挑眉眼,这才几天的功夫,对方便将沐浴露研制出来了。 心里这般想着,顾霖感谢道:“劳烦方少东家记挂,沐浴露刚做出来便送来给我试用。” 听着对方的道谢,侍从心中暗暗点头,自家少东家在顾老板心中的印象越来越好了。 接着,顾霖看向身前的侍从问道:“我与小哥见过不少次,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小哥。” 听到对方问自己的姓名,方圆笑眯眯道:“顾老板叫小的方圆便好了。” 顾霖从善如流,微笑道:“方圆小哥。” 而后方圆似是想起什么,一脸隐秘地对顾霖道:“顾老板,之前宴会上商会让我们交的盈利不用交了。” “怎么好端端地不用交了?”想到之前郑颢和自己说的事,顾霖不动声色问道:“莫非商会那边也觉得此举不妥?” 方圆摇了摇头,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靠近顾霖低声道:“您还不知道,昨晚商会领头那几家皆被知府大人抄家了!” 看着身前年轻哥儿一脸震惊的表情,方圆道:“莫说顾老板觉得意外,便是我等亦没有反应过来,谁能想到原先趾高气扬的几家如今落到这般地步。” “听说昨夜抄家的情景吓人的狠,不止是商会那几家,凡是买了竞拍之物的人家,皆相继被衙役登门,罚钱的罚钱,流放的流放,往日受尽好处的官吏衙役们丝毫不留情面。” 方圆说的兴头上,所以他没有发现除了一开始,顾霖的神情有些变化外,之后对方的表情都没有波澜,就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同顾霖说完商会的事情后,方圆便离开了。 顾霖转身走入家门,身子靠在坚硬的木门上,神情显出些许变化,他想到那日郑颢同自己说的话,大厦将顷底下安有完卵。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收敛了眸内所有复杂的情绪。 赵嫂子和顾安两人回来时,蛋糕也烤好了,顾霖穿戴好手套从烤炉拿出蛋糕,接着用勺子往蛋糕胚上抹奶油,最后往蛋糕上面放了一些切好的块状水果。 将蛋糕切成一块一块放在白瓷盘上,接着,顾霖将它们递给赵嫂子和顾安。 赵嫂子接过蛋糕吃了一口,而后看向顾霖,一脸惊喜道:“霖哥儿,你这蛋糕和以往做的点心都不一样啊很是宣软,还有这雪白的东西,香甜细密让人吃着停不下来,这蛋糕完全可以拿出去卖了。” 顾安也吃了蛋糕,他没有赵嫂子那般口舌灵巧,能说出许多夸奖词汇,但也是点了点头对身前的年轻哥儿说道:“顾叔做的蛋糕很好吃。” 顾霖也拿起勺子舀起蛋糕吃起来,奶油香甜绵密入口即化,而后便是柔软的蛋糕胚,顾霖微微眯起眼睛,接着舀了一块蜜瓜,新鲜水果和宣软蛋糕相互交替,顾霖十分享受。 好运楼。 熟客走进酒楼后直奔窗边的桌位,不用他招手,好运楼的小二便机灵的上前问好道:“客官好,您想要吃些什么?” 熟客侧头,抬眼看了看柜台前高挂着的菜牌,从火锅烤肉扫过去,最后目光落在水煮鱼上,他刚想开口吩咐小二,忽然眼神一停,熟客问道:“小二,菜牌上的蛋糕是什么意思,一份竟要两百文?” 知道对方想要问什么,小二回道:“这蛋糕是咱们东家研制出来的甜食,因为制作繁琐,又要加牛乳和糖甚至还要用上冰块,所以售价便宜不了。” “不过味道确实好,客官可以买来尝尝,咱们楼内的小二承蒙东家关心,都分的一块蛋糕,那香甜绵密的滋味,宣软蓬松的口感,我便是做梦都在想!” 熟客听后,眼神狐疑地看向小二道:“夸张了吧,你们家的蛋糕说白了便是一份点心,府城可有好几家传承几十年,专做糕点的老字号。你们好运楼一个做菜的酒楼,难道还能比人家老字号做的点心好吃,莫不会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吧?” 小二闻言对熟客道:“您是咱们好运楼的熟客,咱们好运楼怎样您还会不知晓吗?” 被小二这么一问,熟客立马回想起酸菜鱼和水煮鱼的滋味。 片刻,他抬首对小二道:“你们好运楼就喜欢做这些奇奇怪怪的吃食,没见过其他做古董羹和烤肉生意的店铺有你们好运楼花样多。” 小二笑呵呵道:“这不是要紧着客人们的需要嘛,你们喜欢什么,咱们酒楼便研制什么。” 第129章 这一席话听得熟客舒坦,他经常来好运楼吃饭所以也不在意那两百文。 熟客道:“给我上一份蛋糕,酸菜鱼和时蔬。” 小二立马应是,转身前去灶房。 顷刻,小二拿着托盘来到熟客面前,依次将托盘上的酸菜鱼,时蔬和蛋糕卸下到桌面。 当蛋糕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熟客立马被雪白三角块状物及其上头的水果块吸引了注意。 不用小二解说,熟客便无师自通地伸出双手,左手端起碟子右手拿起勺子,而后挖起一勺蛋糕送入嘴里,顿时他眼睛一亮,香甜细密的奶油弥漫整个口腔。 忽视桌上的酸菜鱼和时蔬,熟客低头舀着蛋糕,一口接着一口丝毫没有停顿,直至把碟子上的蛋糕吃完了才停下进食的动作。 时人嗜甜,熟客亦不能幸免,他非常满意眼前的蛋糕,转头对小二道:“你们的蛋糕做的不错,口感味道比那几家老字号的糕点新鲜,给我打包十份,我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小二一甩汗巾道:“好嘞!” 售卖蛋糕时,顾霖没有让小二如同宣传酸菜鱼那般在食客面前宣传蛋糕,毕竟甜食一类的吃食,只要不难吃且吃上一回,很多人都拒绝不了。 果然顾霖猜的没错,许多食客一看到好运楼上了新品都愿意点上一份试试,这一试便不得了,几乎每个人都被香甜绵软的蛋糕所折服,不仅自己在好运楼内吃个够,离开时还买了不少蛋糕带回家去。 好运楼的蛋糕慢慢打出名声。 第96章 郑颢微笑不语(三千字已补) 府学,校场上。 学子们皆身着骑装站在空地上,除了需要学习科举应试的四书五经外,府学学子还要学习君子六艺中的“御”和“射”,为此,府学特意请了郊外兵营里的校尉来教导他们。 十数位少年排列而站,其中,一位身材颀长,身着月白贴身骑装的少年,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深色双眸盯着五十步开外的靶子久久不动,忽地,弦上的箭翎飞逝向前一击即中红色靶心。 “不错!”看到眼前的情景,校尉走过来抚掌夸道。 收起弓箭,郑颢宠辱不惊地对校尉道:“夫子过誉了。” 校尉笑了笑,谁能想到他这么一个粗人会来府学教导这些秀才公,还得了一声夫子的称呼。 原本军营里那些大老粗一听到上头要派他们到府学教导书生御射,便一个个开口推脱,觉得满口之乎者也的书生最是难相处。 起先校尉不幸被选中前来府学时,也和同僚们的想法差不多一样,不想府学里的书生和外头的读书人很是不同,这些学子有的出身不凡,有的清高骄傲,但都对他很是尊敬,完全没有军营里的同僚说的那般看不起他们这些兵痞子。 校尉指导郑颢道:“你刚学射箭不久,准头和力道都不错,但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校尉边说边动起手来,手持弓箭,亲自示范教导郑颢。 郑颢在旁认真地看着听着,虽然他身为读书人走科举一道,对于骑射能够上手即可无需精通,但依照郑颢为人,事情要么做好要么不做,所以郑颢没有敷衍御射两课。 待校尉传授完经验后,府学的钟声响起了。 校尉宣布下课后,学子们便各自转身离开了。郑颢和甄程甄远向食堂走去,彭志之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甄程边走边对郑颢道:“近日郑兄搬来府学居住可习惯?” 虽然经历了一上午的骑射,但看似斯文俊秀的甄程除了面色有些红润外,行走喘息间一如往常平稳,毫无剧烈起伏。 郑颢不急不慢地行走着,对甄程道:“府学一应俱全,虽不如家中便利,但于学子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居住之地。” 甄程微微点头,话语一转问道:“不知郑兄所住学舍可还有空位?” 甄程此言一出,郑颢还未回答,甄远便惊呼道:“兄长,你也要来府学住?” 甄程神色淡淡地点头,郑颢沉吟片刻道:“府学学舍皆是六人住一个院子,我与两个师兄住在一处,如今学舍还剩三个空位。” “甄程兄若是前来府学居住再好不过,学舍中两位师兄皆是喜静一心向学之人。” “善。”甄程开口道:“过几日,我便搬来学舍,到时候便要叨扰郑兄了。” 虽不知晓对方为何放着家里名师不要,搬来府学居住,但郑颢微微笑道:“是我到时候要叨扰甄程兄了。” 看着眼前你来我往彬彬有礼的二人,甄远可忍不住了,他一个劲地跟在甄程身后追问道:“兄长,你为何要搬来府学住?” 面对急急躁躁聒噪不已的甄远,甄程没有搭理对方,甄远顿时泄气了。若是甄程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算是在父亲面前,对方也不会吐一个字,于是甄远决定道:“既然兄长来府学居住,我作为弟弟亦不能不思进取。” 言下之意便是要和甄程一起搬来府学住,即便如甄程这般对人事淡淡的人,也不得不对甄远解释道:“我来府学住有自己的缘由,你不必和我一样。” 甄程越这般说,甄远便越发地坚定自己要跟着对方来府学住。 见甄远如此甄程也不多劝,面对又多一个人住进学舍,郑颢面带微笑不语。 来到食堂,三人打好饭走到空桌前坐下。 看着面前的饭菜,甄远皱眉道:“父亲年前不是特意拨了一笔银钱到府学补贴府学学子吗,怎么府学的饭菜还是那么差? 甄远看着自己身前的一大碗粟米豆饭,也便是一半粟米和一半豆子蒸成的饭食,往日皇上推崇节俭,甄府也是白米细面混着粟米吃,哪吃过豆饭。 除了主食粗糙的令甄远感到不可思议外,府学的菜也让甄远毫无胃口。 一碗小葱焖豆腐,府学的厨子应该放了许多酱,让原本白生生的豆腐看起来焦黄焦黄的,还有一碗菘菜炒肉,说是有肉,甄远睁大双眼,却只看到碗里几乎都是菘菜只有一两片薄薄的肉片。 甄程坐在一旁,虽未言语但眉间含着沉思,显然也在想知府大人拨下来的银钱用到哪儿去了。 郑颢同周先生相处的久,恰好知晓一些府学的事情,他开口对甄远甄程道:“知府大人拨下来的银钱,府学将其中大部分用来来贴补贫困学子,以免他们因为家中贫困而辍学,剩下的银钱才用来贴补学子们的餐食。” “甄远兄觉得府学的饭菜差,其实比以往好很多了,听一些长居学舍的师兄说,从前府学的食堂一年都见不到几次肉,现在每旬都能尝到荤腥。” 甄远知晓府学之中有贫困学子,但见多了学子们不食人间烟火,或是风花雪月的表现,甄远还真不知道府学里具体有多少贫困子弟。 他侧目看向郑颢问道:“郑兄,府学有很多家境贫困的学子吗?” 郑颢听后微微摇头道:“大多数学子家境不错,只有三十来位学子家境贫寒,所以山长与诸位夫子才决定将知府大人拨下来的银钱用来救济他们。” “吃食足以饱腹即可,山长和夫子做的决定很是明智。” 甄程夹了一筷子粟米豆饭,用惯了精米细面的喉咙对粗粮很是排斥,粟米豆饭刮着喉咙,甄程微微蹙眉将其吞了下去。 而后,他侧目看向身旁的郑颢,只见对方抬手夹了一块小葱焖豆腐,刚才甄程也吃了豆腐,不知府学是不是为了让学子们好下饭特意将豆腐做的重口,甄程吃了一口,便觉得那豆腐十分咸,然而郑颢却能面不改色地将其吞下去。 注意到甄程的注视,郑颢微微侧头,面带微笑道:“家中幼时贫寒,粟米豆饭都是奢望,所以对于吃食我没有太多要求。” 坐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大哥和郑颢神色不变地吃下府学饭菜,甄远一脸怔愣,而后再听郑颢一席话,他面色复杂,对方家中从前不管如何困难,之后都开了酒楼,好运楼的酒楼吃食可不比甄府差,但是郑颢在搬来府学后,却坚持吃了一旬的食堂。 甄远低头夹起饭菜吃起来,之后,他没有再说出一句抱怨的话语。 三个正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年纪的少年,即便面对粗糙的饭食,他们也能一口接着一口吃下。 郑颢和甄程的动作最快,先将饭菜吃完,只见他们各自身前的几个小碗空空如也,甄远动作也不慢,粟米豆饭和菘菜炒肉都被他吃完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豆腐太咸的缘故,豆腐还剩下小半碗。 原本甄远觉得自己表现不错,能吃下那么难吃的饭菜,但抬头看到自家兄长和郑颢身前粒米未剩的空碗,甄远微微咬牙,低头把剩下的豆腐也吃完了。 待扫清所有食物后,甄远拿出手帕边擦嘴边感受着腹中感觉,而后,他对郑颢和甄程问道:“你们说,这么点饭菜其他学子能吃饱吗?” 郑颢开口解释道:“府学的粟米豆饭是免费的,且不限制学子续饭。” 第130章 “若是学子没有吃饱的话,可以去盛粟米豆饭,甄程兄如果还饿的话也可以去。”郑颢说道。 好不容易才将饭菜吃完,即便甄远没有吃饱,但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正当他要开口拒绝时,一道身影从外面跑进来,对方边跑边向他们叫道:“我叫人买了好东西送过来,你们怎么这么快吃完饭了。” 甄远没有吃饱,所以对于有关吃的字眼十分敏感,他转头看向跑到自己身后的彭志之道:“刚才一下课,我们就找不到你的身影,你叫人去买什么好吃的,快给我看看,我都没有吃饱。” 彭志之闻言笑了笑,侧目看向郑颢道:“这新吃食可是府城近些日子兴起来的,还与郑兄家里有关。” 甄远闻言挑了挑眉:“可是好运楼研制出来的新吃食?” 彭志之笑着道:“甄兄聪慧。” 在四人当中,郑颢甄程言语不多,平日都是彭志之和甄远说话,但两人说不到两句便要斗嘴,最后由甄程出面遏制他们,不过两人不斗嘴时,一人说话另一人总是能快速捧场接话。 郑颢仍旧没有言语,其实早在彭志之提着食盒进来时,郑颢便注意到食盒上独属于好运楼的标记了。 原本他以为对方派了小厮去好运楼买了饭菜送过来,但如今看显然不是。 彭志之几步上前,把食盒放到桌面上,而后打开盖子拿出里面的吃食,郑颢三人便看到一块巴掌大小的雪白块状糕点,糕点上面还点缀着些许新鲜果块。 彭志之边取出蛋糕边介绍道:“这是好运楼研制出来的新吃食叫做蛋糕,其口感松软绵密,香甜不腻,是近日府城许多人家的太太娘子和公子哥们最喜爱的糕点。便是我父亲母亲,还有家里的老太太都很爱这一口,如果不是有大夫在一旁劝着说甜食吃太多对身子不好,老太太每日最少吃三四块。” “本来这样的好吃食我早该发现,但近日忙着夫子们布置下来的课业,我母亲即便买了蛋糕也不敢送来书房打扰我读书,还是昨日府学考核完,我归家从我母亲那儿知道蛋糕的呢。” 将所有蛋糕取出后,彭志之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不小心沾上奶油的手,转头对三人道:“这蛋糕买起来可比酸菜鱼水煮鱼困难多了,后面两者,大多人家买个两三份回去便够一家人吃了,蛋糕却不一样,每家每户至少买十几份回去,好运楼的蛋糕制作起来又繁琐,若不是我让家中小厮天一亮便去好运楼外面排着队,怕是也难买到蛋糕。” 闻着蛋糕散发出来的奶香味,彭志之边笑边对郑颢说道:“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新奇的吃食,郑兄怕是在家里吃惯了吧。” 甄远点头附和道:“他是家里的独苗苗,顾叔一研制出什么新奇吃食必定有他一份,怕是吃到不想吃了。” 郑颢微笑不语,彭志之和甄远便以为自己猜想是对的,却不知晓,郑颢也是第一次见眼前的蛋糕,从前顾叔在家里做过蛋挞之类的点心,可从没有制作过蛋糕。 郑颢微垂眼眸。 “蛋糕不易保存,咱们快吃了吧。” 彭志之三人拿起蛋糕吃起来,郑颢也伸手拿起蛋糕。 甄远刚才没有吃饱,所以对于绵软香甜的蛋糕很是喜爱,虽然顾及着礼仪没有狼吞虎咽,但肉眼可见的,其进食速度比平日快了两倍不止。 其实不仅是甄远没有吃饱,这十日以来,郑颢也没有在食堂吃饱过。 他的胃口本就比常人大,府学的饭菜无论从份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无法满足郑颢。 不过,郑颢有从家里带来的吃食,加上学舍里有炉子可以煮些简单的吃食,所以郑颢从未抱怨过府学的食堂吃不饱,因为他一般会回学舍再煮些吃食给自己吃。 一块蛋糕不大不小,很快便被几人吃完了,郑颢甄程为人稳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彭志之和甄远却不一样,他们满脸呈现出对蛋糕的意犹未尽。 下午,府学下学后,彭志之开口邀请郑颢和甄家两兄弟道:“郑兄,甄程兄甄远兄,晚上清月阁有举人举办诗会,咱们要不要去看看,我听说府学夫子也会去。” 甄远是哪里有热闹便去哪里,甄程听到是举人举办的诗会,加上府学夫子也会去,生出些许兴趣也答应前去,郑颢却微微摇头婉拒了。 见郑颢神情坚定,彭志之和甄家两兄弟也不勉强,两方在府学门口告别各自散去。 踏上来接自己归家的牛车,郑颢神色沉静眸色却不平稳,离家多日,相比起和同窗外出参加诗会,郑颢归心似箭。 第97章 深夜桃花香 下了牛车,郑颢让驾车的人先回好运楼,而后他转身走进家门。 推开大门看着院子的情景,郑颢神色一怔。 只见他朝思暮想的顾叔坐在院子的躺椅上,其双膝之上半躺着身着学服的男童,年轻哥儿微微垂首靠近膝上的男童,一边手上轻柔地转动着耳勺,一边问道:“这样会疼吗?” 半侧着脸靠在顾霖的膝盖上,顾安稚嫩的脸十分沉静道:“不疼。” 仔细转动着耳勺,顾霖时不时将其从顾安的耳中掏出,但奇怪的是,每次掏出的银色耳勺上都没有秽物,顾霖身子微倾,愈发地靠近顾安的耳朵,仔细察看对方耳朵里的情况。 片刻,顾霖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不对,他抬手拍了拍顾安的肩膀说道:“没事了起来吧。” 顾霖话落,顾安依言从对方膝上起来。 顾霖抬头看向对方,还想再叮嘱几句,忽然,眼角余光看到骤然出现在院子的身影。 顾霖猛地转头,看着站在身前不远处的郑颢,一脸惊喜道:“小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见对方终于发现自己,郑颢抬腿向年轻哥儿走去,淡淡神情显出几分缓和,他一边走一边对顾霖说道:“刚刚才回来,看到顾叔在帮顾安挖耳朵,我便没有出声打扰了。” 郑颢话语一转,对顾霖问道:“顾安的耳朵怎么了?” 竟然需要劳烦顾叔亲自为他挖耳,郑颢眼神淡淡地从顾安身上扫过,因为背对着太阳,少年整张俊秀容颜处于阴影中,令人看不清他具体的神色。 顾霖没有察觉到不对,听了郑颢的问话解释道:“方才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小虫子,不小心飞进小安的耳朵里,我担心对小安有碍,就让他躺下给他看看耳朵。” “但奇怪的是,我瞧了瞧小安两边的耳朵都没有看见虫子。” 听了年轻哥儿的解释,弄清楚此事缘由后,少年自踏进家门便略显阴翳的眉眼慢慢舒缓。 顾霖不知道对方心中的曲折,但对于时隔十日,郑颢终于从府学回家一事,他非常高兴。 这一高兴便体现在晚上的饭菜上了。 郑颢坐在顾霖身边,看着桌面上或清蒸,或油炸,或油焖,各式各样的菜肴,一桌下来约莫十几个菜,而且一看某些菜色便知不是赵嫂子做的,郑颢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年轻哥儿。 少年比年长他几岁的哥儿高出半个头,看向对方时,少年需要微微垂首才能与对方对视。 明明是郑颢在顾霖面前低首让步,但不知为何,顶着少年沉静幽深的深眸,顾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火焰灼热了般,他微微偏移视线,避过郑颢注视过来的目光。 两人行为举止粗看和平日没有差别,所以赵嫂子没有发现不对。 她坐在一旁,边吃边道:“这一大桌子菜几乎都是你顾叔做的,一说到你今日要归家,你顾叔便提前好几日想好菜单了。” 收回目光,敛住眼底的灼热,郑颢开口说道:“顾叔一向心疼我们小辈。” 说完,郑颢手执木筷,伸手夹起面前的清蒸鲈鱼,将鲈鱼最柔嫩的部位夹到顾叔的碗中,郑颢道:“顾叔亦要爱惜自己。” 看着碗里的鱼腩,听着郑颢的关心之语,顿时,顾霖抛开方才的不自在,对郑颢道:“我在家里天天都能吃到这些,你在府学不知多久才能见到荤腥,先紧着自己。” 说到这里,顾霖面上浮现出微许担忧,对郑颢说道:“虽说你去府学居住是为了读书,但总是在府学吃饭不是个数,你如今还在长身体,若是营养跟不上对身体百害无利,咱们家不是没有条件,我看以后还是让酒楼的伙计给你送饭吃最好。” “你也不要糊弄我,说府学的饭菜怎么怎么好,依照你的饭量,怕是每顿都没有吃饱,自己又回学舍加餐,这样既耽误时间又没有营养,不如我让人做好给你送过去,你直接到府学外拿便好了。” 顾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若换作其他人这般劝郑颢,郑颢能够冷下心肠拒绝对方,因为他不喜欢麻烦,家人日日送餐比自己私下加餐更引人注目,但低眸看着身前年轻哥儿毫不掩饰的关心,郑颢微张嘴唇道:“若这样的话,怕是要麻烦顾叔了。” 听到对方没有拒绝,顾霖的脸上立马浮现出笑容道:“有什么麻烦的,到时候我让酒楼的师傅专门给你准备菜色,你们日日读书,不可吃的清淡亦不可的油腻。” 第131章 看着顾叔脸上的笑容,郑颢唇边的微笑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五月,天气便热的不行了,这样的气候下,包括顾霖在内的几人每日都要沐浴,就连头发都要隔天洗一次,否则多拖一日,那黑发便油亮打条,靠的近,还能闻到从对方脑袋上传来的油臭味。 夏日里,顾霖不喜欢太早沐浴,因为过早洗澡的话,等到睡觉时身上又会黏黏的,所以,顾霖让赵嫂子他们几人先洗,自己最后洗。 赵嫂子等人沐浴时,顾霖穿着宽松的衣袍躺在院子的躺椅上吹着徐徐微风,鼻间闻着淡淡的药香味。 因为夏日夜晚,院子蚊虫十分之多,顾霖又喜欢待在院子里吹风,所以赵嫂子早早地便在院子四周点了驱虫药,这些还不够,顾霖身上还佩戴着驱虫药包。 赵嫂子洗完澡后出来催他进去洗,顾霖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不想动弹,想让郑颢先去沐浴,不想赵嫂子说道:“郑小子早就在里头洗着了,你快些去洗,要不然天色晚了不方便烧水。” 听了赵嫂子的催促,顾霖知道自己拖不下去了,只好起身回寝卧洗澡。 不似冬日沐浴时,顾霖想一直泡在热水里,夏天洗澡时,顾霖恨不得几个呼吸间便从热水离开。若非赵嫂子阻止,他恨不得直接用井水淋身,当然,顾霖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也清楚依照他如今的身体,如果他敢这么造作,一热一冷下来,当晚就得去掉半条命。 忍耐浴桶中的热水,顾霖用沐浴露和香皂清洁好身体和头发后,便一刻也待不下去,立马从浴桶出来,拿起挂在一旁的浴巾擦干身体穿完衣裳后,顾霖便马上抬腿,从水汽弥漫闷热难以透气的寝卧走出来。 行走间,他随便拿了一条巾帕将自己的满头湿发包好,而后走到院子的躺椅前继续躺着。 入睡前,顾霖没有像白日那般里三层外三层穿着,此时的他衣着轻薄透气,因为衣袖宽大的缘故,些许微风还会穿过宽大衣袖袭入顾霖的身体,不一会儿,顾霖便感觉刚洗完澡出的汗立马干了。 此时顾霖整个人都清清爽爽的。 感受着微风吹拂在面上的柔和,顾霖微微眯起双眸,右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抬起落下,十分地惬意享受。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顾霖打开双眼转头看过去,只见身着皎白宽大衣袍的郑颢乘着月色徐徐走来。 来到顾霖身前,郑颢微垂眼帘,一高一矮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躺椅上的年轻哥儿。 片刻,郑颢的视线落到顾霖头上湿透的布巾,微微蹙眉道:“夜间寒湿易入体内,湿法不宜包裹太久,我帮顾叔把头发擦干吧。” 顾霖转换姿势,由躺姿改为坐姿,抬头看向郑颢道:“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快些回屋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头发就干了。” 郑颢刚从府学回来,顾霖怎么可能让对方帮自己擦头发,每旬旬假,对方应该抓住时间好好休息才是。 郑颢面不改色对顾霖道:“我帮顾叔擦发也是想麻烦顾叔待会儿帮我擦拭头发,自己擦发所需时间太长,容易耽误休息。” 顾霖听了后才注意到对方身后披着的半湿长发,一看便知对方自己擦试过几遍,然而光靠自己不能将其擦干,顾霖欲起身道:“我先给你擦干吧。” 郑颢伸手,在年轻哥儿怔愣的表情下轻按住他的肩膀,阻止对方想要起来的身体道:“顾叔的头发比较湿,先擦顾叔的,夜间风大,我再站一会儿头发很容易便干。” 顾霖听了后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坐在躺椅上,郑颢走到对方身后,解开顾霖头上的布巾,一瞬间青丝垂下。 随着如瀑青丝垂落,一股淡淡的桃花香从年轻哥儿的乌发上传出,郑颢拿起布巾,慢条斯理地用布巾裹住顾霖的湿发,手掌微微使力,用巧劲拧干对方头发上的水。 随着越发浓郁的桃花香向四周散开,郑颢原本干燥的手掌沾上水迹变得湿润一片。 顾霖感受着身后传来的轻柔力道,闻着鼻间似有若无的薄荷香,睫毛轻轻颤抖,开口问道:“我往你寝卧里放了沐浴露,那是用来洗澡的,你用了吗?” 郑颢不喜香味浓烈之物,所以顾霖后面给对方送去的香皂和沐浴露都是薄荷味的,因为前者和后者香味一样,所以顾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用沐浴露。 将年轻哥儿上半部分的头发拧干后,郑颢手掌下移,用巾帕干燥的部分裹住对方滴水的发尾。 郑颢微启薄唇道:“我刚才便是用沐浴露来沐浴洗发,这沐浴露可是顾叔研制出来的新东西,比起香皂,沐浴露使用起来更方便,若是正式售卖的话,其销量应该能胜过香皂。” 顾霖微微摇头说道:“不是我研制出来的东西,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和那些吃食一样,沐浴露香皂的方子都是我偶然所得的,前些日子去参加商会举行的宴会时,我和方少东家商谈后,便将沐浴露的方子卖给他了,不想方少东家很快便带人研制出成品送过来,我用着觉得不错,再过几日,方家的铺子应该就会上沐浴露了。” 郑颢闻言轻声道:“顾叔可能匀出些许沐浴露出来?” 顾霖听后点点头,而后看向郑颢好奇问道:“你有需要?方少东家派人送来不少沐浴露,你若要的话,我准备几份给你带去府学。” “若能如此最好,劳烦顾叔了。”郑颢说道,他微微松手,顾霖的发丝便从布巾中滑落,年轻哥儿原本湿漉漉的头发将近全干,只需要再放一会儿便能干透了。 见此,顾霖起身要为郑颢擦发,郑颢低眸温声道:“刚才我帮顾叔擦发时吹着风,头发已经干了。” 顾霖往郑颢身后一看,果然如对方所言,对方的头发已经干了。 郑颢温言叮嘱道:“顾叔再坐一会儿,待会儿等头发干了便回屋睡觉,我先回屋了。” 顾霖微微点头,郑颢转身回屋,不过他没有因为休沐便松懈下来。 室内书桌那块地方被烛火照耀的十分光亮,郑颢手持书籍低眸看着,直至外头打更人经过,郑颢才放下书本走向床榻。 翌日傍晚,郑颢吃完晚饭后便要前往府学了,顾霖准备好沐浴露,还有一些容易保存的肉干零嘴,以及装在食盒的蛋糕递给郑颢。 将蛋糕的由来解释了一遍,顾霖神情有些懊恼,对郑颢道:“食盒里装的是蛋糕,原本刚做出来时便想派人送给你吃,但又怕打扰你考核,便想着等你旬假时回来吃,不想昨日又忘了,直到现在才拿给你,我准备了一整个蛋糕放在食盒里,你带去府学和同窗师长分着吃。” 听着顾叔的叮咛,明明府学和家里相距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但顾叔却表现的他好似要前往地求学一般,郑颢的眉眼越发柔缓, 微微低眸看着手上的食盒,郑颢想若换作从前,他必定会困于顾叔早便制作出蛋糕,为何一直没有派人送给他吃,是不是有更重要的人分去顾叔的心神,事实也确实如此,昨日彭志之拿出蛋糕时,郑颢便生出类似的想法。 但就在昨夜,在院中为顾叔擦发,且同对方交谈一番后,郑颢的偏执便烟消云散了。 试问哪个男子能如他这般,让顾叔毫无防备地将湿发交由他擦拭,且在深夜与他温言交谈。 郑颢微垂眼眸看向顾霖道:“多谢顾叔。” 【啊,又暗爽了!】 第98章 不想从他人口中听到顾叔的名字 府学,学舍。 府学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学校,所以郑颢在府学门口便下了牛车,一路走到学舍。 “郑兄你回来了?” 看着披星戴月走进学舍的郑颢,原本闷在屋内无所事事的甄远走了出来。 甄程的行动力十分强,前几日说要搬来府学住,旬假过后便真的带着甄远和行李住进来了。 甄远一边走向郑颢,一边说道:“原本瞧天色不早了,见你没来府学,我还跟兄长说你今日应该不来了,没想到你竟然踩着学舍闭门的时辰进来。” 目光微微下移,甄远注意到郑颢手上挂满的东西,同刚开始相识时摆着少爷架子不同,甄远几步上前道:“你这回去带了不少东西过来啊,我帮你拿一些吧。” 与人交往郑颢向来懂得把握分寸,既不会显得过于热络,也不会过于疏离,总是维持在一个令人感觉舒适的距离。 自己拿着较为沉重的沐浴露,郑颢将食盒交给对方道谢;“有劳甄远兄了。” 甄远接过食盒后掂量几下,而后眼里划过几分诧异,抬头看向郑颢道:“你这食盒的重量看起来不像装了什么正经吃食,不应该啊,按照你家里人对你的架势,你一回去,必定是将最新鲜最好吃的玩意儿装给你,所以这里头装的应该是……” 甄远眼尾上挑,眼波流转。 郑颢没有卖关子,薄唇微启说出对方想要的答案:“食盒里是家中长辈特意装的蛋糕,让我带来和同窗一起分享。” 第132章 郑颢没有说蛋糕是顾叔特意为他准备的,因为他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顾叔的名字,更不喜欢顾叔成为别人打趣他的谈资。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甄远那张和甄程有七分相似的面容绽开笑容,对郑颢说道:“昨日吃了彭志之那家伙带来的蛋糕,我便回家派小厮去买,谁知你们家酒楼的生意好的紧,我家小厮根本没买着,若不是我弟弟买到了,我连一口蛋糕都吃不着。” 甄远似真似假地抱怨着,郑颢微微笑道:“那待会儿甄远兄可要赏脸多吃几块蛋糕。” 甄远微微抬首道:“自然,我可不会同你们客气。” 两人边说边走进郑颢的屋子,郑颢将东西摆放好后便开始招待甄远。 他从食盒里拿出蛋糕,甄远看着对方拿出一个不同于好运楼卖出的三角块状蛋糕,眼前的蛋糕比前者大了不知多少,而且还是完整的圆状。 郑颢拿起竹刀分切好蛋糕,而后拿了两份递给甄远道:“我刚进学舍便瞧见甄程兄屋内烛光闪耀想必是在温书,如今天色渐晚,我也不好过去打扰,劳烦甄远兄将蛋糕送到,顺便替我问候一声。” 接过两块份量不小的蛋糕,甄远好说话极了,同郑颢道别后便抬腿前往甄程的寝卧。 送走甄远后,郑颢没有立马安寝,他从自己分好的蛋糕里拿出两份,而后转身去给住在自己隔壁的两位师兄送去。 翌日。 彭志之气喘吁吁地赶到学堂时,看到气定神闲坐在座位上温书的三人,他脸含羡慕道:“你们如今住在学舍,都不用早起赶来府学,我一路颠簸的时候,你们怕是在被窝里睡得香极了,看的我眼热地也想要搬来府学住。” 对于彭志之的酸言酸语,郑颢和甄程没有搭理,甄远的注意力却从书上转移开了,抬头对彭志之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学舍还剩下一个空位。” “不过”甄远话语一转,俊秀清正的容颜显出几分不怀好意道:“住在学舍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在这儿起床的时间和在家里头一样,可没懒觉睡,你若是迟起一刻钟,就等着看顾学舍的书童把你的姓名上报给夫子吧。” 只看到郑颢三人住学舍不用奔波,不想对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舒坦,彭志之立马歇了自己想要搬来府学住的心道:“其实在家里住着也挺好的。” 甄远闻言,“啧”了一声道:“让你吃点苦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难得地,彭志之没有反驳对方,于他而言读书本就是苦的不能再苦的差事了,哪能接受早早起来温书啊。 忽然彭志之鼻子微动,神情微微凝结,转头对甄远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这下子不仅是甄远看着他,就连原本低首看书的甄程和郑颢也抬头看向他。 不同于对待甄远的吊儿郎当,在郑颢和甄程面前,彭志之正经起来道:“你们真的没有闻到一股淡淡的,清爽的气味吗?” 甄远的鼻子没有那么灵敏,所以没有闻到对方所说的气味。 他一脸狐疑地看向彭志之道:“你不会闻错了吧,学堂又不是胭脂铺子,哪儿有你说的气味?” 倘若说其他事情,彭志之不敢确定,但彭家有部分重要的产业便是专门买卖香料的,彭志之家学渊源不可能闻错。 这时,甄程开口道:“确实有股气味,清凉提神一直萦绕在鼻间。” 彭志之可能不靠谱,但对于自家大哥,甄远是绝对相信的。 但他确实没闻到。 甄远不顾形象吸了吸鼻子,而后,他好似真的闻到一股似有若无,彭志之所形容的气味了。 不等他说话,一边沉默不语的郑颢骤然开口道:“彭兄和甄程兄所说的气味应该是从我身上传出来的。” 彭志之闻言脸上划过几分惊诧,不怪他诧异于郑颢的话语,而是同对方相识那么久以来,彭志之从未见过对方使用熏香或者佩戴香包。 郑颢神色不变解释道:“我昨日沐浴时用了家中长辈研制出来的沐浴露,沐浴露里面添加了薄荷等物,凡是用过之人,身上都会残留薄荷香味,彭兄和甄程兄闻到的应该便是这股气味了。” 郑颢这般一说,向来跳脱的彭志之对他提起的沐浴露生出好奇心。 古代读书人最喜风雅之物,便是如甄程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所着衣物都是日日熏香的,彭志之问道:“不知郑兄方不方便……” 他想知道郑颢用的沐浴露为何物,但从对方言语中可知晓这是对方家中长辈所制之物,这怕是涉及家传隐秘,彭志之一时犯了难。 郑颢体贴道:“我从家中带了些许沐浴露过来,彭兄与甄程兄甄远兄若是有兴趣,待会儿回学舍后我便拿给你们,不过这沐浴露的方子家中长辈已经卖给友人,想必不久后府城便会出现沐浴露了。” 即便从对方口中得知沐浴露不日便会售卖,但彭志之仍旧心痒痒想要快些使用,在四人当中,他最是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少年人本就容易出汗,平日里难免会有些不雅的气味,彭志之身为男子不好如女子哥儿那样往身上涂抹香膏,如今有了这沐浴露,彭志之十分欣喜。 说到做到,下学回到学舍后,郑颢便把从家里特意带过来的沐浴露分给彭志之三人。 三人真诚道谢后便迫不及待地回去使用了。 . 锦华阁。 一位衣着华贵,堕马髻上点缀着不菲玉石的贵妇扶着仆妇的手臂走进阁楼,不似普通女子哥儿只能在一楼闲逛,如贵妇这般的人物一进来,便有专门的女侍为其引路到二楼。 二楼的管事也是女子,见到贵妇笑着说道:“我怪道早上起来时,怎么听着外头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今个儿李太太前来锦华阁,果真是喜从天上来。” 本就处于大好年华,容貌更是生的艳若桃李的李太太听了管事的话后,微微抬手用手帕遮住自己的唇角道:“我不过是两日没来,你这张嘴便越发地厉害了,不过我这次来可不是为着我关照你家的生意。” 李太太继续道:“我家婆母从江南姨母那儿得了几块香皂,凡是用其沐浴之人,直至翌日身上仍旧留有余香。” “你们锦华阁有没有此物?” 在仆妇的搀扶下,李太太走到一张椅子前,仆妇弯腰将桌椅擦干净后,李太太才转身坐下,微微抬头看向管事。 管事脸上先是显出歉意对李太太道:“江南京城的香皂美名远播,妾身听过不止一次,但锦华阁内确实没有香皂。” 虽然早有所料,但李太太仍是蹙了蹙眉。 她与李家大爷新婚三个月,但因着一些不好明说的原因,她并不得李家老太太喜爱,所幸李家大爷知晓她是无辜的,十分敬重她,但李太太仍旧没有安全感,她想快点在李家站稳脚跟。 好不容易知晓李家老太太喜爱香皂此物,难却难在香皂只在江南和京城售卖,李太太有些头疼。 实在不行的话,她便只能托江南的亲戚和手帕交送些香皂过来,但若这样做的话,恐怕李家老太太自己个儿托人买的香皂就要寄回来了。 李太太思绪纷杂。 正当她纠结不知该如何时,身前管事开口道:“虽然锦华阁内没有香皂,但是……” 李太太美眸半抬轻瞥向管事,管事立马笑着道:“锦华阁最近得了样新物远胜香皂,用其洗浴之后,身上不止能久久留香,而且还能保护肌肤柔滑,不知比香皂好了多少倍。” 李家太太闻言,一脸半信半疑问道:“果真?” 她可不是没有用过香皂,虽然李家老太太不喜她,但仍会给她几分体面。 江南姨母送来的香皂,她也分了几块,那巴掌大的香皂用起来不仅比豆粉好使,而且还留香持久,不过有个缺点,便是连用几日身上便会干燥不已,李太太每次用过香皂后,都得吩咐婢女帮自己擦膏脂。 然而在一堆优点前,香皂的这个缺点不算什么,便是需要费上一些功夫善后罢了。 李太太抬眸看向管事,管事保证道:“咱们锦华阁可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怎么会做砸自己招牌的事。” 说完,管事抬手招了一位侍女过来道:“你去取一瓶沐浴露,还有一盆清水过来。” 得了命令,侍女立马转身离开,很快,李家太太便看到对方捧着一盆清水,身后跟着一位拿着瓷瓶的侍女进来了。 管事对李太太道:“您试试用这沐浴露净手。” 李家太太微抬眉眼,仆妇立马上前从侍女手上接过瓷瓶交给李太太,而后,李太太打开瓷瓶,顿时,一股浓郁的桃花香传出来散向四周,压住了李家太太出门前,特意往身上涂抹的桃花香膏的气味。 李家太太嘴上什么也没说,但手上却动作着,将沐浴露倒在手掌心,管事在一旁提醒道:“双手揉搓沐浴露直至起泡便可以用水清洗了。” 李太太依言动作起来,很快,微粉晶莹的沐浴露在白腻如玉的手掌起了泡,侍女端着水盆上来,李太太将被泡沫覆盖的双手伸进去,待泡沫逐渐消散于水盆,水盆里的清水变得浑浊后,李太太抬起洗净的双手,而后接过仆妇递过来的巾帕擦干手掌。 第133章 转动了一下手腕,细腻白皙的双手泛着莹润,用完沐浴露后,用了将近一个月香皂的李太太清晰地感受到沐浴露和香皂的区别。 之前每每用完香皂净手后,李太太都得马上抹上膏脂滋润双手,要不然,柔嫩的手掌马上便会干燥脱皮。 但锦华阁的沐浴露不仅拥有和香皂一样的功效,而且还十分的温和。 看着眼前的小瓷瓶,李太太眼里出现灼热,原本来锦华阁是想要买香皂讨李家老太太的欢心,不想却遇到这般好物。 有沐浴露珠玉在前,有无香皂都没有大碍了,李太太转头对管事道:“送六十瓶沐浴露到李府,银钱便记在账上,月底直接到李家报账。” 管事就喜欢和李太太这般的阔太太打交道,嘴上说道:“你便放心吧,待会儿沐浴露便送到您府上去!” 果然如管事所言,李太太归家不久后,沐浴露便送过来了。 以免夜长梦多,李太太换好衣裳后,便带着沐浴露去见李家老太太了。 这样的情景不止出现在李家,府城许多大户人家的太太和闺阁女子哥儿都发现了锦华阁的沐浴露,知晓其用处后,一个个激动不已欣喜若狂,将其往家中搬去。 第99章 郑兄为顾叔夹菜舀汤 去年岁考通过后,郑颢和甄程四人便从地字班升入天字班,与地字班略微散漫的氛围不同,天字班的学子几乎弱冠之年,比地字班的学子成熟稳重许多,不用师长督促,便会自觉早起前来学堂用功。 然而今日郑颢三人走进学堂时,却明显发现与往日相比,今日学堂的氛围很是不同。 只见以往专心致志或是温书或是练字的师兄和学子们皆心神分散,好几人微微低首看书,但若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其手上的书籍久久不曾翻页。 忽然,几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郑颢三人微微侧身,几道身影从眼前掠过,原先还分神看书的学子们全都看向这边,或者说是看向进来的几人。 “许秀才。”府学的书童几步上前,因为天气炎热,他从府学门口跑到天字班,那张原本如白团般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 放下手上的书,许秀才看向书童,勉强稳住自己的急躁,问道:“我家小厮如何和你说?” 书童虽然有些喘气,但咬字清晰道:“许秀才,您家小厮说锦华阁的沐浴露昨日便被买走许多,今日各府的小厮婢女皆在锦华阁外边排队,一买便是几十瓶,今日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诶呀”许秀才甩了甩宽大的衣袖,脸上显出些许懊恼道:“我早便让他们快些去排队了,怎么还这么多人买?” 不止是许秀才,其他几个学子听到书童的话后,神色也垂丧起来,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般。 有长期居住在学舍,几乎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学子见平日稳重的许秀才这般表现,还有周围几位同窗失落的模样,生出些许好奇之心,对许秀才问道:“许兄为何事担忧,竟这般怏怏不乐?” 问话之人乃是学堂里学问最好的几位学子之一,平日里,对方为人处事颇受同窗好评。 许秀才实话实说道:“我遣家中小厮去锦华阁买沐浴露,这沐浴露是府城近些日子兴起之物,其效用和豆粉类似却比豆粉好用,不仅能洁身体污秽,而且还能去体味使身体久留香味。” 许秀才话落,原先没有关注这边,还在温书的几位学子纷纷抬首,眼睛耳朵皆注意这边的动静。 听了许秀才的话后,问话学子道:“这般雅物可不适合我等读书人?” 他是极其讲究之人,虽然平日住在学舍里,但并不妨碍他在学舍熏香,以及身着熏香后的衣裳。 “许兄可买到了?” 许秀才微微摇头道:“若能买到,我便不会这般失落了,这沐浴露异军突起但懂得品鉴的人不少,我等在府学苦读不理俗事,等我们知晓沐浴露的时候,早便被人买完了。” 听了许秀才的话,其他学子面露失望,若是能够买到沐浴露的话,他们便不必畏惧夏日炎热,身有异味失礼于人前了。 “郑兄郑兄,外头都买不到沐浴露了,你快帮我回去问问顾叔能不能让锦华阁卖些给我,我家中母亲姑母,兄弟姊妹都等着要呢!” 彭志之背着书箱,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因为着急,竟然都忘记了不能在学堂喧哗的规矩,等到踏进学堂,看到整个屋子的人都看向自己时,彭志之宛若风火轮般滚动着的双腿停滞下来。 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脸上划过歉意和羞愧,对一众学子拱手道歉:“对不住各位师兄同窗,是我失礼了!” 却不想众人没有在意他刚才的喧哗,而是注意到他跑进来时说的话。 许秀才看向彭志之,开口问道:“彭师弟,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让郑兄去联系锦华阁购入沐浴露,莫非……” 许秀才未把话说完。 一听到对方的问话,彭志之头皮略微发麻,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坐在座位上的郑颢。 注意到彭志之的目光,许秀才方才一时心急,忘记正主就在自己面前。 他赶紧转过身去看向郑颢,先是致歉而后问道:“郑师弟,不知外头卖的沐浴露和你们家有何关系,我家中急需,若是师弟能为我联系人购买沐浴露,我愿多出几倍的价钱购入沐浴露。” “我也是!” “我亦是!” 天字班内许多学子家境优越,他们每月在家里用的香料钱都要几十两几百两,所以对于沐浴露的高昂价格,他们根本不在意,相反他们一个个对沐浴露志在必得。 看着面前一众神情激动的学子们,彭志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错了,他好似给郑兄惹了麻烦。 眼前发生的场景和自己预料的有所出入,但郑颢冷静沉着,能够稳住身前的场面。 他神色不变,语气和缓对许秀才等人道:“同窗一场本该互帮互助,家中长辈与锦华阁东家有些交情,但却不知沐浴露还有没有存货,若是各位师兄相信我,我便遣人归家询问,若是有了准信,我再来同各位师兄说。” “好,难怪夫子们皆夸赞郑师弟有君子之风!” 想到刚才他们一直提高价钱,想让郑师弟帮他们购入沐浴露,许秀才一脸歉意道:“方才是我等失礼了,郑师弟。” 依照郑师弟平日的衣食住行,便可以看出对方不是差钱的主儿,他们同是读书人,却拿着阿堵物去劳烦对方,许秀才想想便觉得不该。 刚才附和着出高价的学子们一一向郑颢道歉。 郑颢面带微笑道:“各位师兄皆是一时心切罢了。” 许秀才等人道完歉后,抬头看着身前面容深邃俊美,微笑温言的少年,他们本就对经常被夫子夸奖的郑颢有好感,如今见对方体贴和善的行为举动,众人对他的印象愈发好了。 郑颢话语一转,对众人道:“不过事成之后,需要麻烦各位师兄派人前去取沐浴露,家中无过多人力将沐浴露送往师兄们府上。” “自然自然,我等已耽误你读书替我等奔走,怎可劳烦你做这些事。” 许秀才说道,其他学子纷纷附和。 解决完此事,学子们原先躁动不已的心平静下来,在夫子前来上课前,他们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温书。 走到郑颢身旁的空位坐下,彭志之一脸歉意,对郑颢低声道歉:“郑兄对不住,若不是因为我行事急躁,你也不用接这活。” 面对彭志之的自责,郑颢没有责怪之意,他对彭志之道:“彭兄并非有意为之,而且刚才因彭兄的无心之举,还帮了家中一把,多了一笔府学沐浴露的订单。” 虽然郑颢这般说,但彭志之没有当真,外头沐浴露卖的有多好他不是不知道,对方说这话显然是安慰自己。 可是此次彭志之却难以原谅自己,与他这等混吃玩乐之人不同,郑颢下年是要下场乡试的,为了乡试,对方从家中搬来府学便可以瞧出对方的决心,然而他的一个无心之举却耽误对方用功,彭志之很是愧疚。 他抬首对郑颢说道:“此事已出皆是因我而起,未免耽误你温书,你若要传信回家中,便写下书信,我帮你把书信带回家中,这样你便不用让别人替你传话了。” 见对方一脸急切与歉意,郑颢略微沉吟片刻道:“那便劳烦彭兄了。” 见郑颢答应,彭志之松了一口气。 见对方这般表现,坐在一旁憋了许久的甄远说道:“看你以后行事还敢不敢这般急躁。” 彭志之心有余悸,连连摆手道:“不敢了。” 傍晚下学后,郑颢写下一封书信让彭志之代为交给顾叔,彭志之接过书信走出府学,趁天色还没黑,吩咐车夫赶紧赶车往好运楼驶去。 林小幺被顾霖派出去和其他酒楼的掌柜打交道,顾霖丝毫没有含糊对林小幺的栽培,对于这样的好苗子,顾霖不想让对方蜷缩在酒楼内当个算账的。 第134章 彭志之抬腿走进好运楼,便四处张望寻找顾霖的身影,他来这儿吃了好几次饭,所以能够认出顾霖。 瞧到柜台后熟悉的身影,彭志之抬腿走到柜台前,对正埋头算账的年轻哥儿道:“志之见过顾叔。” 听到头顶传来的少年嗓音,顾霖微微抬头便看到身前之人,神情微讶道:“志之来了,今日可要吃些什么?” “顾叔,我此次是替郑兄送书信回来的。” 话落,彭志之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交给顾霖。 顾霖接过书信,接着彭志之便将学堂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顾霖听着对方讲话,没有马上打开书信。 待从对方口中了解到事情的起因经过后,面对一脸歉疚的彭志之,顾霖面带安慰道:“既然小颢说无事那便是真的无事,你莫要过于愧疚,之后改掉急躁冲动的毛病便好了,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倘若面对其他人,顾霖只会说前半部分话,但对于彭志之,对方是郑颢的同窗,而且经常来好运楼吃饭,每次见到他都会嘴甜又尊敬地叫他顾叔,顾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对于身前年轻哥儿的说教,彭志之没有反感,他一脸认真的点头说道:“我知道教训了,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看着对方垂头丧气地跟个小狗一样,顾霖招手让人准备一食盒的蛋糕过来,而后在彭志之怔愣的神情下,顾霖对他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为小颢送书信是将功赎罪,我见你知错能改,蛋糕便是奖励。” 彭志之一脸怔怔,双目微滞,看着身前名为长辈,实则不过比长他几岁的年轻哥儿,彭志之不禁想到,郑兄这般情绪稳定且自信稳妥,对待所有事物都游刃有余,是不是和眼前的顾叔有关。 一想到这儿,彭志之便联想到前头顾叔所说的“既然小颢说没事那便没事”。 在遇到顾叔前,彭志之从未想过这世间有顾叔这样的长辈,一点都不觉得小辈乳臭未干,甚至十分相信小辈的一言一行和所做下的决定。 在彭家,不说他的祖父母,父母亲,便连他的长姐在对待他时,仍将他看作还未长大的孩子,操心他的衣食住行,忧心他的学业功课,将他每日的言行看作是幼童玩闹。 可是顾叔不同,郑兄亦是他的儿子,但他们身上却没有明显的长辈与小辈的距离,多次接触下,彭志之知晓郑兄十分敬重顾叔,但是顾叔从来没有将郑兄的尊重当作理所当然,对方亦会尊重郑兄,尊重郑兄的一言一行。 多数长辈或许会觉得自己的话语和行为是为小辈好,从而逼着对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但是顾叔不会。 彭志之还记得之前他们和郑颢一起吃饭,那是第三次来好运楼的时候,他们刚考完岁考便从府学跑到好运楼吃火锅暖身子。 顾叔让厨房给每人送上一盅羊肉汤,那时是冬日,喝羊肉汤最是养身子,彭志之母亲也喜欢隔几日便送一盅羊肉汤到书房给他喝,彭志之也习惯了,就连一旁的甄程和甄远也是神色如常,显然对此习以为常了。 但是彭志之眼光一晃,注意到郑颢炖盅里装的不是羊肉汤,也不是其他任何补汤,而是清清淡淡的菘菜汤。 其他人也发现了,彭志之仍记得当时甄远对顾叔玩笑道:“顾叔,郑兄炖盅里装的是菜汤,我们的却是羊肉汤,您不怕郑兄回去同您闹。” 其实在长辈面前,甄远说这般话是失礼之举,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彭志之的错觉,他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郑颢神色沉了沉,而后,他便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因为对方和甄程兄一样眼带了刀子般看向甄远。 甄远也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说错话了。 顾霖却不在意,笑了笑只道郑颢不喜每日食用荤汤。 当时郑颢的表现是怎样的,彭志之想起来了,他亲眼看着刚才还冷着脸的人神情缓和,乖顺如绵羊般伸手舀汤夹菜给顾叔。 以往大家一起吃饭时,对方可没有这般表现,可是如今彭志之后知后觉的发现,当时面对郑颢夹菜舀汤之举,顾叔好似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彭志之想,这便是长辈尊重小辈,小辈亦敬重长辈么。 第100章 送梨汤 送走彭志之后,顾霖打开郑颢的书信,信上没有写很多东西,郑颢只写了几句话。 顾叔,府学同窗需购沐浴露,若是锦华阁有存余,劳烦顾叔准备些许,无需急切,旬假前顾叔慢慢准备即可。 合上书信,顾霖转头派人去锦华阁。 旬假。 郑颢没有背书箱,他将笔墨书本放进书箱后送回学舍,而后拿了几本书便离开府学踏上牛车了。 因着今日下学早,郑颢没有直接归家,他让车夫驾车到好运楼,到达好运楼门前,郑颢下车抬腿走进去。 此时,因着快要到吃晚饭的时辰,所以大堂的满座越来越多,相应的人也越来越多。 然而在这样拥挤的人群中,一身淡色长袍的郑颢格外引人注目,青涩俊美的容颜,挺拔出尘的身姿,林小幺一抬头便看到他了。 不必郑颢开口询问,一见到他来好运楼,林小幺便知道他是找谁的。 “郑少爷。”林小幺对郑颢道:“东家在酒楼后头的院子里休息,您直接过去便能找到他了。” 对方话落,郑颢没有立马转身离开,他神色淡淡却颇有耐心道谢:“麻烦了。” 说完,郑颢转身往酒楼后面的院子走去。 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想到方才他与对方的对话,林小幺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回想刚才的场景,郑颢的神情一如往常清清冷冷,好似没有哪里不对,林小幺蹙眉苦思,就在他快要抓到那一点灵光时,蜂拥而进的食客打乱他的思绪。 郑颢一路走进后院,顾霖在好运楼有一间固定的屋子用来休息,平日里他没有发话,其他人不敢随便进入他的屋子。 郑颢走到屋子前,抬手敲了敲身前的房门,还未开口说话,里头的年轻哥儿传出嗓音道:“进来。” 平整的眉宇微微蹙起,郑颢伸手推开房门走进去。 原本以为敲门的是酒楼的伙计,顾霖抬头看到来人是郑颢时,神情微讶道:“我还以为是小幺他们找我有什么事,没想到是你。” 郑颢抬腿向顾霖走去,清冷面容显出淡淡无奈,他对顾霖温言道:“虽说身在自家酒楼,但顾叔不可对外人过于松懈,人心混乱,顾叔应该保持警惕之心,有人敲门时该问清楚来人是谁,而不是不知晓对方是何人便放对方进来。” 面对少年并不咄咄逼人,温和缓缓的说教,顾霖眉间含着些许无奈道:“我并非没有警惕之心,而是在好运楼里,除了你们和楼内的伙计外,外人不可能闯过守卫走到院子来。” 顾霖虽然性格大大咧咧的,但并非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古代没有监控,为了防止好运楼进来什么危险人物,顾霖专门安排两位伙计,一个在前头大堂看着,一个在后院守着。 郑颢走到顾霖身前,微垂眼帘,黑长睫毛在眼底打上一层阴影,他耐心地对顾霖道:“便是对待楼内的伙计,顾叔也不应松下戒备,防人之心不可无。” 抬头看到身前少年深眸中的关心之意,顾霖软了软心道:“好,我之后便和他们说,如果以后有事找我先自报家门,你看可行?” 郑颢神色缓和,但因为面容背着光处于阴影中,所以顾霖瞧的不清。 站在年轻哥儿身前,郑颢愈发高大的身躯将其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中,然而过大的身高差并没有让他在顾霖面前表现出居高临下之意,他微微垂首看向年轻哥儿的模样实在是乖顺无害极了。 此事揭过,顾霖开口向郑颢询问彭志之送信回来,对方让他准备沐浴露的事情。 虽然当日彭志之将府学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但是没有听到郑颢亲口说一遍,顾霖还是有些不放心。 郑颢身子微低落座于年轻哥儿身边,他将府学当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和顾霖诉说一遍。 而后,他微微转头对顾霖道:“起初我带沐浴露过去没想宣扬,计划着等外头的浴露售罄后,其他学子也该发现我身上气味不同,之后再自然地引出沐浴露,不想彭兄无心之举提前了这个过程。” “虽然事出所料,但好在结果是好的。”郑颢道。 而且借此机会,郑颢在府学本就不错的人缘愈发好了,也成功将沐浴露脱离出女子哥儿所用范畴,令读书人慢慢将其与熏香等风雅之物划上等号。 听完郑颢的叙述,确定此事对他无碍,顾霖说道:“你要的沐浴露我已经准备好了,都放在锦华阁那里。” “劳烦顾叔了。”郑颢说道:“此事我也拖了几日该给他们回信了,我现在便派人前去送信,让他们到锦华阁取沐浴露。” 顾霖点点头,他已经和锦华阁的掌柜交流好了。 . 夏日逝去,秋季转眼而至。 第135章 脱去轻薄衣衫,早在夏日的尾巴消失后,顾霖就在赵嫂子和郑颢二人紧盯下换上略厚的秋衣了。 年轻哥儿撑着下颔,抬眸眺望窗外,只见往日绿意盎然的院子枯黄一片,秋风瑟瑟一吹而过,枝干上的枯叶便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铺了一层。 顾霖舔了舔唇,秋季干燥上火,风一起他的嘴唇便容易起皮,他在家里有青菜果子吃着情况还好些,但郑颢在府学十几日不归家也不知受不受得住,顾霖想得送些汤水过去,之前那些滋补汤药就算了,这样干燥的季节,顾霖觉得应该炖些梨汤来喝。 说做便做,顾霖穿好衣裳出门,也不用去远处集市买梨子,他走几步来到邻家,微微抬首便能看见邻家院里的大梨树硕果累累。 搬来府城,顾霖和周围邻居相处的不错,其中,顾霖和栽有大梨树的邻居更为亲近。 这家人口简单,平日在外同人打交道的是这家老夫妇。 他们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嫁到下头的县城,每逢年节,女儿和女婿便会带着外孙和外孙女前来看望他们。 儿子在外走镖,早些年娶了青梅竹马的哥儿,但因为哥儿身体不好,所以两人一直都没有子嗣。对此白家夫妇虽然着急,但因为是看着儿媳长大的,情分不同别人,所以仍是以儿媳的身子为重。 顾霖抬手敲了两下门,便听到里头传来小跑的声音,而后大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略微苍白的面容。 顾霖微微惊讶,因为开门的不是白家夫妇,而是他们的儿媳--宁哥儿。 看着对方因为小跑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瘦弱身子亦在凉瑟秋风下摇晃着,顾霖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对方道:“宁哥你没事吧?” 被顾霖搀扶着,宁哥儿稳住身体,微微喘气对顾霖道:“我没事就是刚才跑的有点快,有些头晕罢了。” “那我们快些进屋坐下,别站着说话了。”看着对方久站不了的模样,顾霖赶紧扶着宁哥儿进屋坐下。 来到大堂坐下后,宁哥儿抬头看向顾霖,一脸不好意思道:“瞧我这身子一换季便不中用了,招待不周还请你见谅。” 顾霖摆摆手道:“邻里邻居的,你还和我说这话,我家嫂子和白婶子不知叨了多少话了。” 说到这儿,想到从进来便没有看到白婶子和白叔的身影,顾霖问道:“宁哥,怎么不见婶子他们俩?” 宁哥儿回道:“娘她不小心感染风寒了,爹陪她去医馆看大夫。” 白婶的身子骨有多好,顾霖可是知道的,之前从春入冬一整年都没见对方生病,顾霖问道:“怎么好端端地病了,不严重吧?” 宁哥儿微张嘴唇道:“昨晚便听到娘打喷嚏了,娘说没事让我们不用担心,但今天早上起来,娘便头疼的不行,最后拗不过爹才答应去看大夫。” 说到这儿,宁哥儿问道:“霖哥儿,你可是有事找我娘他们,若有的话你可以告诉我,待会儿我娘回来了,我便跟她说。” 顾霖道:“并非其他要紧事,我是看着天气干燥,想来你们家买几只梨回去炖水喝。” 宁哥儿休息好喘过气后,对顾霖道:“几个梨子而已说什么买,我去拿给你。” 说完,宁哥儿起身离开大堂走去一间屋子,而后提着一个篮子出来,走到顾霖身前道:“家里的梨树结了不少梨子,我们家就几口人也吃不完,你拿回去吃着玩,不够再过来拿。” 看着满满当当的一篮子梨,这可不是物质丰富的现代,顾霖怎么可能白吃人家的东西,他拿出银钱给宁哥儿道:“宁哥你们家的梨子又大又甜又多汁,即便放在外面卖也不便宜,你就收下银钱吧。” 宁哥儿一脸不同意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咱们说这些便生分了。之前我夜间突发疾病,若不是你们家好心,驾着牛车把我送去医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站在这里呢,几个梨子而已,莫说是我,便是我爹娘和相公在这里也不会收你的钱。” 见宁哥儿打定主意不收,加上对方身体不好,顾霖不能像对待别人那样留下银钱便跑,若是对方追上来发生什么意外便糟了。 顾霖对宁哥儿道:“那我待会儿炖了梨汤给你们送过来尝尝,正好你们出梨我炖汤。” 宁哥儿也知道顾霖的为人,对方不喜欢占人便宜,他微微笑着道:“那我有口福了。” 拿了一篮梨子,顾霖转身归家。 将梨子洗净后,顾霖刮去梨皮切块放入锅中煮水,而后加入饴糖,最后倒入瓷盅之中,装好梨汤后,顾霖先将梨子汤送给宁哥儿一份,而后回家把瓷盅放入食盒,坐上牛车前往府学。 下车来到府学门口,守卫看到顾霖走过来问道:“你找谁?” 顾霖斟酌着言辞说道:“我有位小辈在府学读书,劳烦你进去通传一下,他叫郑颢。” 原先想让对方打道回府的守卫听到身前的年轻哥儿说起郑颢时立马醒了神,他看着对方手上提着的食盒,脸上露出笑容道:“你等一会儿,我让人进去叫郑秀才。” 等候的空隙,守卫对顾霖问道:“你这是来给郑秀才送午食?” 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顾霖微微点头笑着说道:“原不该过来打扰他读书的,但天气干燥,想着他在府学日日读书,便炖了些润喉的汤水过来。” 虽然每日前来府学送食的人不少,但那些多是学子家中的小厮奴仆,至亲长辈来送吃食的很少,顾霖怕给郑颢带来不好的影响,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一下。 说话间,顾霖微微转眸,便看到一到颀长的身影徐徐走来,对方长腿阔步,几步作一步便跨过府学门槛来到顾霖身前。 郑颢微微垂眸,发上系着的浅蓝发带随风而起,顾霖便站在他身前,因为抬首的缘故,绸制的发带拂过他的脸。 “顾叔。”郑颢视线微微下移,落到身前年轻哥儿提着的食盒上道:“我带顾叔进去吧。” 顾霖闻言生出些许迟疑,他看向守卫和府学大门,对郑颢轻声道:“府学不是不允许外人进去吗,我就是过来给你送梨子汤,你把食盒拿进去就好了。” 郑颢眼带安抚地看了顾霖一眼,而后拿出一张纸张给守卫道:“今日食堂有果子和肉块,阿叔若是有空可以过去吃。” 学子在府学吃饭需要花自己的银钱,但是府学会不定时发下可以兑换食物的票证,让学子们可以在食堂兑换果子和饭食。 这些票证家境好的学子没有看在眼里,但对于家境贫寒的学子和守卫来说却是好东西。 守卫对郑颢道谢:“多谢郑秀才。” 然后他转身走进府学。 顾霖便站在一旁,亲眼目睹郑颢神色不变,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收买守卫。 郑颢一转头便看到顾叔看向自己的震惊神情,以及那双因为惊诧睁圆的眼眸,一下子便明白身前的年轻哥儿在想些什么了。 郑颢眼眸显出些许无奈解释道:“顾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虽然府学不允许外人进入,但若是家中长辈前来送东西,山长和夫子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准许无关人员入内罢了。” 顾霖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看向郑颢的眼神愈发地奇怪了。 【顾霖表面淡定内心咆哮:我的崽到底什么时候背着我变成这样?!!】 第101章 顾霖被逗笑了 郑颢眼神微微无奈,但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一路毫无阻拦,顾霖跟在郑颢身后进入府学。 早在府学门口,顾霖手上提着的食盒就被郑颢拿过去了,郑颢边走边对身边的年轻哥儿说道:“学舍有其他人在,我们去池边亭子。” 顾霖自无不可,他点了点头跟着郑颢的步伐穿过假山树林,来到一片幽静之地。 顾霖微微抬首,便看到眼前坐立着一座空荡荡的亭子,此处本就偏僻荒凉,如今正值秋季凉风吹过更显阴凉。 顾霖往四周看了看,立刻明白此处为何这般阴凉了,原来是亭子后面生有一片葱郁竹林,旁边有一汪碧绿潭水,竹林遮住了阳光,使亭子长年累月地处在阴影之中,再加上靠近潭水,亭中便显得愈发阴凉了。 “噗嗤”几声,顾霖双眼望过去,只见几尾红色锦鲤跃然在潭水之上。 顾霖被潭水中的锦鲤迷住了,在他观赏景色时,郑颢走到亭内的石桌前,从食盒取出饭菜摆放在石桌上,而后转头看到顾叔仍聚精会神地盯着潭水里的锦鲤,郑颢抬腿走近,站在年轻哥儿身边道:“这几尾锦鲤是从山长家中取来的鱼苗养大的,十分得府学中的夫子们的喜爱,之前有几位学子玩性大发,下水捕捉鲤鱼被夫子瞧见后,直接被罚归家反省一旬,且将四书五经抄了一遍,夫子们才消气。” 郑颢难得同顾霖说这些府学里的八卦,顾霖听着听着便被勾起兴趣,连池水中的鱼儿都不瞧了,就转过头来,浅棕的双眸亮晶晶地看着身前的少年。 第136章 直到对方说完,顾霖的脸上仍带着几分期待,显然还没听够,想让对方再说一些府学里的传闻趣事。 顾叔的目光太热烈了,加上对方一脸好奇且带着催促之色看向自己,郑颢微干的嗓子生出些许灼热,而后微垂眼帘下移视线,嘴上却继续道:“原本这块地方皆是池水,没有亭子亦没有竹林,顾叔猜猜为何池水变小了,且有了亭子和竹林?” 虽然郑颢在外冷淡,和人交谈清清冷冷的,但在顾霖面前,他是不一样的。 没有人比他了解顾叔,外人眼里的顾叔沉稳体贴,但郑颢知道顾叔本质是生机勃勃的,对方不喜欢阳春白雪,抚琴学文,但喜欢看民间话本,亦喜欢听趣事传闻。 温凉的嗓音宛若带着钩子一般,顾霖成功地被引起了好奇心,他眼神专注地看向身边的少年问道:“为什么?” 问完,顾霖便一脸若有所思道:“莫非你们山长和夫子们觉得府学之中可以供学子们休息的地方太少了,所以特地修了一处亭子?” 从刚才跟着郑颢走进府学,来到亭子这一路,顾霖没有瞧见几个可以供人坐下休息的地方,此处偏僻少有人前来,倒是栽有竹林建有亭子,顾霖凭此做出猜测。 微微低眸见顾叔一脸认真思考,最开始,郑颢得知此处亭子和竹林来源时心如止水,如今听着对方的猜想,他微微莞尔觉得顾叔…… 敛住眸内情绪,郑颢微微摇头对顾霖道:“并非如此,且事实与之相反。” 顾霖神情微讶,就连眼睛都带着讶异看向身前的少年。 往日如井水般幽冷的双眸宛如冰雪融化,渐渐显出温和看着身前的年轻哥儿,郑颢解释道:“此处原来是一片荷花池,池水里面载满荷花,岸边还停落着几艘小船,每每夏日,夫子和学子们闲时便会乘船进入荷花池赏景。” “不过”郑颢话语一转,他低眸看到身前年轻哥儿专心致志地看向自己的眼神,郑颢语气微微缓和道:“前年有几位学子逃课,从早上到下午都不见人影,夫子和学子们的爹娘担心不已,直到后面实在是找不到人只好前往官府报官。 最后几位衙役来到府学,从学堂,学舍,食堂一路排查找到荷花池边,当看到岸边消失的几艘小船,然后衙役乘船进入荷花池,找到那几位正躺在小船里酣眠的失踪学子。” “此事之后,山长和夫子们便吸取教训,将原来的荷花池填了一半成了如今的小潭,但荷花池骤然被填,此处显得空荡荡的,为了美观,山长做主修建了眼前这座亭子。” 听着郑颢的解释,顾霖惊讶地微张嘴唇,他没想到如府学这般集聚了整座府城顶尖读书人才的省重点学校,也会有逃课的学生,顾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瞧见身前年轻哥儿诧异的表情,郑颢淡淡神情上,微微莞尔道:“府学里的学子虽说是府城中较为优秀的秀才,但性情各不相同,所以便是做出此事也不奇怪。” 视线从亭子上挪开,顾霖问道:“那为什么要在亭子后头栽种竹林?” 郑颢神情微微一顿,而后在顾霖好奇的眼神下缓缓回道:“梅兰竹菊四君子,梅花冬日开放香气扑鼻,有些学子却觉得略显儿女情长,而兰花菊花价钱高昂且难以栽种,最后府学便选了竹子来栽种。” 从最开始郑颢和他说起府学的八卦起,顾霖的嘴巴便没有合上过了,如今听到对方说出这般不符合读书人视金钱如粪土形象的解释,顾霖竟然也没有觉得多奇怪。 看着顾叔从一脸惊讶到平静接受,郑颢唇角微挑,冷淡面容显出几分和缓,轻声对顾霖道:“山长夫子们亦是人,同我们没有不同。” 郑颢说的委婉,但顾霖同他相处颇久,自然听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 山长和夫子们亦是人,人要吃喝拉撒,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自是要学会精打细算了。 谁能想到眼前霞姿月韵的少年会说出这般话,顾霖微微抿唇,但上挑的眼尾和笑眯的圆眸无一不在泄露出他被少年的话语逗笑了,微黄日光下,白皙剔透的肌肤配着浅棕闪亮的眼眸,顾霖整个人好似会发光一般。 郑颢神情未有变化,但落在身前年轻哥儿面上的视线久久没有移动,片刻,他微垂眼眸遮住自己犯下的差漏。 和郑颢一起坐在亭子吃了午食,用过梨汤后,顾霖便回去了。 . 九月,林小幺拿着账本过来向顾霖汇报好运楼夏季的盈利后,同顾霖说道:“东家快要中秋节了,最近来好运楼买蛋糕的人虽然很多但蛋糕卖出的数量显然变少了,食客们都去那几个老字号点心铺子订购月饼。” 看着看似冷静实则有些着急上火的林小幺,顾霖略微调笑道:“我们本就是酒楼做火锅烤肉的生意,售卖蛋糕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将近中秋佳节,食客们去糕点铺子买月饼多正常的事,瞧瞧,咱们林掌柜的嘴角都要挂拖油瓶了。” 被顾霖这么打趣着,林小幺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不是初顾茅庐的愣头青,异想天开地以为其他酒楼都不能长久留下的食客他们便能留住,但是眼瞧着团圆佳节将至,食客们纷纷涌去点心铺子订购月饼,好运楼的蛋糕销量逐渐下降,林小幺便不由得有些焦躁。 要知道,蛋糕的盈利可比火锅烤肉高多了。 顾霖抬手拿起白净略有瑕疵的茶盏,这是他在一家专卖舶来品的店铺淘来的,这样的茶盏,在现代而言是瑕疵品,但在古代却是难得一见的白瓷。 顾霖买下与这只茶盏成套的茶具可花了不少银钱,若不是总觉得用陶碗喝水,土黄黑漆漆的碗底脏兮兮的,顾霖才不会花这笔冤枉钱。 揭开茶盖,顾霖微微低首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菊花茶,秋季容易上火,入秋后,顾霖偶尔感觉自己的眼睛干涩,便泡些菊花茶来清目降火,不过对于菊花茶的味道,顾霖确实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顾霖往里头加了两勺桂花蜜,喝起来时,杯中的菊花茶不仅带着菊花和桂花的清香,而且还泛着甜意。 饮下一半茶水,放下茶盏,顾霖微微抬首看向林小幺道:“依着你的为人,能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想必早就想到应对的法子了,说说吧。” 对于自家东家的火眼金睛,林小幺并不意外,他知晓身前的年轻哥儿虽看着懒散不管事,但对于好运楼的事务以及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所以林小幺从未想过要欺瞒对方。 林小幺开口对顾霖说道:“东家,我们既然推出蛋糕且饱受好评,十数日后便是中秋,我们何不推出月饼,趁此打出咱们好运楼糕点的名声。” 没有一下子否决,顾霖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好运楼做的是什么生意?” 林小幺明白东家提醒他莫要本末倒置,但是,这个想法他想过一段时间了。 林小幺对顾霖道:“东家,咱们不用将步伐迈的太大,直接开一家糕点铺子。咱们可以先在好运楼开辟出一块地方专门售卖月饼,若是此次中秋,咱们的月饼卖的好,我们便另起炉灶,再开一家点心铺子也不迟。” 看着对方清秀面容下的自信,顾霖道:“府城中凡是能够站稳脚跟的点心铺子,除了最基本的那几款点心外,都有一道或者几道独特其他店铺没有的点心,就连月饼亦是,我们没有拿得出手的招牌,妄然卖起月饼没有胜算。” 林小幺闻言,脸上露出笑容对顾霖道:“东家这点我考虑过了。” 顾霖看着林小幺对他说道:“赵嫂子的外甥女便是小翠,在厨艺上很有天赋,不过跟着大师傅后面学了几月便会做许多菜,再难的菜式,只要让她看一遍,她都能做出相差不多的味道,之后多做几遍,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胜过那些大厨做的菜。” 林小幺继续道:“前些日子,您在好运楼内同我说要定制些月饼分发给酒楼内的伙计,说市面上月饼的味道太少了,没有莲蓉蛋黄的,玫瑰豆沙的,流心奶黄的,我是个木头听过便忘了,小翠却记在心上,根据您当日说的做法,自己买了材料做起月饼,不想还真被她做出来了。” 顾霖闻言脸上显出兴趣,对林小幺问道:“你可尝过小翠做的月饼?” 林小幺点点头,接着道:“我原想带过来给您吃,但小翠说新鲜做出来的才好吃,正做着待会儿便带过来给您尝呢。” 林小幺话落,院子的大门被敲响了。 顾霖点头示意,林小幺便抬腿去开门,果然是小翠提着食盒过来了。 对方被林小幺的身体挡在门外,所以顾霖看不到小翠的身影,想到小翠胆子小,自己要是不开口,对方还不知敢不敢进来。 顾霖声音略高道:“小翠进来吧。” 大门重新掩上,小翠跟在林小幺身后走进来,顾霖对小翠微笑道:“许久没有见你过来了,嫂子这两日还念叨你呢,快坐吧别站着了,你们不累我抬头看着你们都累了。” 第137章 看着身前一如既往和善的年轻哥儿,小翠微微放松,而后和林小幺坐在顾霖对面。 顾霖视线微移,落到小翠放在桌面上的食盒上。 见此,小翠鼓起勇气对对面的年轻哥儿道:“顾叔,我根据您说的几个方子做出了月饼,不知道是不是您想要的味道,您尝尝。” 相比几个月前的寡言,小翠已经能够在人前顺利地说出一大段话了。 看出对方的紧张,顾霖愈发和善道:“那我有口福了,听你小幺哥说他是第一个尝你做的月饼,我便是第二个了,若是让嫂子知晓,不知道会怎么吃我们的醋。” 看着身前笑意吟吟的年轻哥儿,小翠低声道:“不会的。” 她知道小姨有多疼眼前的年轻哥儿,即便之前对方过去陪她一起住,但小姨最不放心的仍是眼前的顾叔,生怕自己不在对方身边,顾叔便会半夜风寒发热无人知晓,去集市买东西时,见到什么好吃的,也会想着带回去给顾叔尝尝,完全把顾叔当作孩子看,便连大根哥都要后退一步。 第102章 月饼 小翠从食盒拿出月饼,金黄圆润的月饼特意用白瓷圆盘装着,个个大小如女子巴掌般,因着是刚出炉的,顾霖虽未吃着,也闻到了独属于月饼的甜香。 将白瓷圆盘放到年轻哥儿面前,小翠对顾霖说道:“顾叔您尝尝。” 然而,顾霖微微低眸看着月饼久久未动,看着对方慢慢蹙起眉头,小翠抿起嘴唇,原本怀着微弱希望的眼神暗淡下来。 片刻,顾霖抬头看向小翠,微微张嘴,小翠握紧袖中的手,等待着对方的批判。 顾霖开口道:“可以帮我去灶房拿把竹刀过来切月饼吗?” “嗯?” 顾霖话落,林小幺和小翠纷纷侧目,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对面年轻哥儿不似开玩笑的表情,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听错。 但是,他们吃了那么多年月饼,从来没听说过把月饼切开分着吃的。 注意到对面两人的神情变化,顾霖微微无奈,首先月饼很好吃,其次他是南方人,面对一个成年女子巴掌大小的月饼,即便吃到一半,他的嗓子也快被齁住了。 说到切月饼,顾霖又想起他刚来到这个世界过第一个中秋节时,因为家中贫困,加上刚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他没有过节的心,所以也没有准备月饼。 但是中秋当晚,赵嫂子三人便上门来给他们送月饼,那时,顾霖和赵嫂子一家熟悉了,难以拒绝对方的好意,于是两家人便坐在郑家院子里一起赏月吃月饼。 顾霖自小生长在南方,所以他不知道北方吃月饼的习惯。 于是,他起身走到灶房拿了竹刀,然后来到院子里,在赵嫂子几人惊诧的表情下,将本就不大的月饼切成指肚般大小,而后还抬头看向赵嫂子等人问道:“月饼切好了,嫂子你们吃吧。” 看着年轻哥儿清瘦白皙的脸,想到方才对方切月饼的举动,赵嫂子眼神复杂,细看还有几分心疼溢出。 她对顾霖道:“霖哥儿咱们一人一个月饼,你不用怕咱们不够吃。” 这时,顾霖才后知后觉自己好似做错什么。 他转头目光扫向其余三人,从郑颢到赵叔皆是人手一个月饼,其中进食最快的赵大根已经吃完半个月饼了。 而后,顾霖转头看着赵嫂子脸上的疼惜,他立马明白对方误会了什么。 想到自己当初初来乍到闹出的许多笑话,顾霖不禁摇头失笑。 虽不明白顾霖为什么要用竹刀切月饼吃,但是林小幺还是起身去灶房拿了竹刀过来。 接过竹刀,顾霖在林小幺和小翠仍是难以适应的神情和目光下,拿起月饼放到一旁的空瓷盘上,而后切起圆润的月饼。 竹刀轻薄不失锋利,一刀一刀落在表面光滑的月饼上,很快月饼便被分成小块形状了。 将切好的月饼推到二人面前,顾霖说道:“来一起趁热尝尝。” 林小幺和小翠没有反应,依旧盯着磁盘上陌生又熟悉的月饼。顾霖拿起一块月饼吃起来,丰厚细腻的莲蓉进入口中,香甜却不齁腻,而后,微咸带沙的蛋黄在味蕾上跳动,吃了几年豆沙月饼和五仁月饼的顾霖觉得自己的舌头得到了解救。 看着年轻哥儿品尝起月饼,小翠回过神来,她瞧着对方吃的是什么馅的月饼,而后道:“顾叔,您现在吃的是莲蓉蛋黄月饼,莲蓉是我从干货铺那儿买来的莲子炒制而成的,咸蛋黄是咱们酒楼自己腌制的。” 林小幺在一旁补充道:“咱们如今只做给自己吃,需要的咸蛋黄数量少,所以可以用自家的咸鸭蛋,但后头若正式售卖月饼的话,咱们便要找相应的供应商了。” 林小幺此话一出,顾霖虽未答应要卖月饼,但却点了点头认同对方的想法。 而后他想着卖月饼的可行性,玫瑰豆沙月饼的材料并不难得,干玫瑰可以从干货铺子里买到,但是用来制作奶黄流心月饼和莲蓉蛋黄月饼的咸鸭蛋可不好买。 府城虽有买卖咸鸭蛋的铺子,但数量极少,不如卖鸡蛋的多,他们若想要做月饼生意,首先得多找几个咸鸭蛋的供应商,要不然不要说卖月饼了,月饼能不能做出来都是问题。 顾霖吃着莲蓉蛋黄月饼的时候,小翠便动手切好奶黄流心月饼和玫瑰豆沙月饼了。 顾霖分别拿起月饼品尝起来,他虽喜欢甜食但却不喜欢齁甜的点心,小翠做的月饼便不错不甜不淡。 这三种月饼,顾霖依次尝了个遍。 其中豆沙月饼豆沙细腻绵软带着玫瑰香气,馥郁诱人,莲蓉蛋黄月饼莲蓉丰厚细腻,蛋黄沙沙流油,奶黄流心月饼牛乳和蛋黄的交融令人着迷。 这三种月饼里,顾霖最喜欢吃的是奶黄流心月饼,一入口便能品尝到微许香咸中夹杂着醇厚牛乳的味道。 顾霖说出自己对月饼的评价,林小幺道:“这三种月饼虽口味不同但都很好吃,且馅料都是小翠亲自制作,新鲜细腻,最重要的是,这三种口味的月饼我没有在府城听说过,其中,奶黄流心月饼更是前所未有。” 不同于对方第一次尝到这三种月饼,顾霖虽然从前贫困,但读大学时,每逢中秋学校都会给留校的学生发一盒月饼,顾霖有幸将所有口味的月饼都尝了遍,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月饼也有咸口的。 小翠制作出来的月饼虽然受材料的限制没有现代月饼的口感那么丰富,但顾霖尝后觉得有七分相似了。如果不是提前知晓眼前的月饼是小翠亲手制作的,顾霖还以为是有几十年做点心经验的大师傅做出来的。 顾霖沉吟一会儿,而后抬头对小翠道:“月饼是你制作出来的,从采买材料到制作没有人比你清楚,我将售卖月饼的事交给你负责,你有信心接下吗?” 顾霖话落,小翠沉闷的脸明显一怔,但很快,在年轻哥儿清亮有神的眼神下,小翠呆板的表情逐渐变得坚定道:“我有信心,东家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做好的。” 小翠从来没有接手这般重要的事情,但她不会忘记自己当初找上顾叔想要在好运楼做事时,心里默默许下诺言的场景,如今顾叔信任她给她这个机会,小翠不会错过。 看着眼前一向内向,但行事却不失干脆果决的少女,顾霖目露肯定道:“我相信你也信任自己的眼光,既然把售卖月饼一事交给你,那么在九月十五前,我都不会过问。” “多谢东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对于顾霖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信任,小翠麻木的心生起一片激荡。 她不会辜负对方的期望。 . 好运楼。 随着中秋佳节将至,好运楼的食客明显减少了。 中秋乃是团圆之日,以往那些在好运楼消费的游商早便提前乘车归家了,而府城上的老爷公子哥们都要回府,准备中秋当日祭祀祖宗的事宜。 所以相比往日的人声鼎沸,此时此刻好运楼很是冷清。 但这也是相对以往的好运楼而言,与其他酒楼相比,好运楼的生意可不差。 今日来好运楼的食客都发现,原先大堂柜台旁边摆放着的半人高盆栽不见了,如今那片地方放置了一个柜台,柜台后边站着一位妙龄少女。 对于这凭空出现的柜台,食客们十分好奇,他们零零散散地走到柜台前面,微微低眸便看到柜台上摆放着的月饼。 金黄圆润,上面还刻着花好月圆各种寓意极好的图案。 这些食客皆是经常来好运楼吃饭的,他们看到月饼后,转头对站在隔壁柜台后的林小幺道:“林掌柜,你们好运楼如今准备卖月饼了?” 食客语气之中略带调笑,林小幺也不介意,爽快回道:“这是咱们好运楼的大师傅研制出来的新口味的月饼,柜台上有切好的,几位可以尝尝,之后也好给咱们酒楼一些建议。” 说这月饼是大师傅研制出来的是顾霖的主意,如果酒楼内什么新鲜东西都是他弄出来的,即便再迟钝的人都会发现不对。 第138章 而且,这月饼本就是他随口一提,真正做出来的是小翠,本想将这个名头给小翠,但小翠却拒绝了。 对于林小幺的话,食客们听着舒心又贴心,一位食客更是开口道:“还是你们酒楼大气有心,一做出什么好吃的便先给咱们尝尝,也肯听咱们的意见,之前说水煮鱼太辣,便做出改良,有微辣的水煮鱼可以选择,不怪你们酒楼的生意比别家好。” 拿出竹签分给眼前几位食客,小翠拿起竹刀将月饼切好摆放到他们身前道:“几位客官面前摆放着的分别是玫瑰豆沙月饼,莲蓉蛋黄月饼和奶黄流心月饼。” 食客们边听小翠介绍,边用竹签戳起月饼放进口中品尝起来。 金黄薄软的月饼进入口腔,食客们先感受到香甜的饼皮,与往日酥软掉渣的月饼皮不同,眼前的月饼入口绵软丝毫没有往日的刮喉。 紧接着,食客们便尝到了不同以往所吃过的月饼的味道。 玫瑰豆沙月饼富含着浓郁的玫瑰香气,配着红豆沙,原本不喜这般甜腻月饼的几位食客都不嫌弃豆沙月饼腻味,将其全部吃完了。 与此同时,莲蓉蛋黄月饼和奶黄流心月饼受到更热烈的欢迎。 以往食客们要么吃的是咸味月饼,要么吃的是甜味月饼,哪儿尝过这两种香绵,且又甜又咸的月饼,有好几个年纪大的食客原本不喜欢吃这些点心糕点,但尝了眼前的月饼后,他们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落在柜台上的月饼上了。 最先调笑好运楼做月饼的食客摇了摇头,微微失笑对小翠道:“真是小看你们好运楼了,也不知道你们东家哪儿请来的糕点师傅,做的月饼竟然比糕点铺子的好吃。” 小翠道:“您吃着好便是好运楼的福气。” 食客闻言再次失笑,他知道好运楼的东家是哥儿,对方用人不忌讳男女哥儿,只要是有才能的都敢用,且都能独当一面,林掌柜是,眼前的少女怕也是。 食客微微感叹,这般有手段有胸怀的哥儿,难怪能把酒楼越做越大,他们这些老骨头输的不冤。 食客笑着道:“你们这月饼可是每日新鲜做的,不久后便是中秋,我想在你们这儿订购一些月饼。” 开门第一单,小翠对食客道:“咱们好运楼的月饼日日都是新鲜出炉的,凡是过夜了的咱们都不要。您若是想要订购月饼,现在便可下单,到时候我们便会做出来,您便可派人来取了。” “不错。”食客点点头道,接着,他话语一转问道:“你们这儿可有装月饼的礼盒,我要买来送人,若是你们这儿没有,我也好派人去买。” “您放心。”小翠背过身子,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制礼盒,礼盒外表光滑,上头还印有彩绘图案:“我们东家专门找人定制了一批用来送礼的中秋礼盒,您看,上头不仅印有花好月圆的图案,旁边还刻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诗句,送人送礼都是极体面的。” 低首看了看少女捧出来的礼盒,几个食客相继点头,眼前礼盒确实不错。 这好运楼好巧的心思,其他卖月饼的糕点铺子虽也有礼盒,但却是简简单单没有图案绘制的,更别说诗句了,一个中秋团圆的字样看了几十年都腻歪了。 前有蛋糕等多样出世便售罄,几位食客吸取教训,生怕后头买不到月饼,纷纷同小翠订购月饼。 “我要二十盒月饼,奶黄流心月饼和莲蓉蛋黄月饼各十盒,九月九便送到梧桐街道王家。” “我要三十盒月饼,三种口味各十盒,同样九月九送到桂花街陈家。” “三十盒月饼,玫瑰豆沙月饼和奶黄流心月饼各十五盒,送到金华街宁家。” …… 几位食客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大堂上其他食客的注意,甚至二楼包厢的食客透过木窗也关注到这边,派身边小厮下来瞧瞧动静。 很快,小翠身前柜台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宝宝们喜欢吃啥月饼呀?】 第103章 好会做人的小子 从府学回来,彭志之便去后院正房给彭太太请安。 “娘。” 彭太太屋子里的奴婢远远看到自家少爷走过来,便进屋同彭太太禀告,所以,彭志之一到正院门外不用等待,便有丫鬟引他进屋子。 看着脚下疾步但神态稳重的彭志之,彭太太面露欣慰,温声问道:“午食可在府学吃饱了,我叫丫鬟拿些点心进来。” 不等彭志之开口,彭太太便微微抬头示意身边的丫鬟,丫鬟立马退下去拿糕点。 对于自家亲娘的安排,彭志之已经习惯了,而且如今离吃午食过去将近两个时辰,彭志之确实有些饿了。 他拿起旁边的茶盏喝起茶水,忽然想到一件事,看向彭太太问道:“娘可用过我买回来的沐浴露,好用吗?” 彭志之话落,彭太太便拿起帕子捂住自己勾起的嘴唇,眼角的褶皱尽是笑意:“好着呢,若不是你和府学同窗有交情,咱们彭府不知要过多少日才能用上沐浴露,今日你舅母来时,还送了一些沐浴露和香皂过来呢。” 见沐浴露自家亲娘用着好,彭志之便放心了。 半晌,一位丫鬟端着点心走到彭志之身前,彭志之没有在意,丫鬟离开后,他微移视线便看到碟子上不同以往的饼状糕点。 不同于他地,府城里多数饼状糕点皆是咸味的,但彭太太不喜吃咸味糕点,自彭志之记事起,便没有在彭太太屋子里见过咸糕点。 平日里,彭太太的正院备着的都是桂花糕,玫瑰牛乳糕这类甜点心,联想到近些日子,彭太太将管家权逐步交给大嫂,彭志之向来和颜悦色的脸沉了沉道:“最近知府大人推崇节俭之风,大嫂可是连您这儿的吃穿用度都缩减了?” 一想到含辛茹苦将自己和大哥养大的亲娘如今连块喜欢的糕点都吃不上,彭志之起身,在彭太太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转身要去找大哥算账。 大嫂是女子亦是他的长嫂,再是如何轮不到他管教,但大哥不同,若是对方成了家默认媳妇苛待彭太太,彭志之绝对不会答应。 “站住!” 看着幺儿的身影如箭般射向门外,彭太太在身后叫道。 彭志之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来,看着站在身前不远处,惯是嬉皮笑脸的人沉着脸色,一副生怕自己受委屈的幼儿,彭太太无奈又感动道:“你娘我有那么好欺负?” 彭太太放柔声线道:“莫要整日胡思乱想,你如今最要紧的便是读书,况且你大嫂是最贤惠不过的人,便是缩减用度也是从其他地方下手,从未短过我们和你祖父母。” 彭志之抬眼,看着彭太太真情实意的解释,逐渐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误会一些事,面色慢慢放晴。 彭太太瞧见后,正了正脸色对他道:“这次便算了,我屋里的人都不是多嘴的,以后可不能这般冲动,你大哥在外撑起彭家,若让他知道你事情都没弄清楚便怀疑他们夫妇,不知道得多伤心。” “我知道了娘。”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彭志之对彭太太保证道,接着他对自家大嫂和大哥生出愧疚之心。 彭太太指着彭志之身边桌上的月饼,说道:“你快些尝尝你舅母送来的月饼,是今年的新口味,我尝着不错,你们这些年轻人应该也喜欢。” 暂时理好情绪,彭志之重新坐下,拿起月饼,边吃边同彭太太聊道:“从前也没见过舅母往家里送吃食,怎么这次送那么多东西过来?” 彭太太瞥了他一眼,彭志之有个不好的地方,亦是时下读书人最不喜的一点便是嘴碎。 彭志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过彭太太还是回答了。 “你舅母刚嫁进李家不久,你外祖母自然要在旁边看着,教她如何同亲戚往来,如今过去一段时日,你舅母是个明事理的,你外祖母也不似其他婆母爱磋磨人,自是逐渐将家里的事务交给你舅母了。” 彭志之微微摇头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见着这么个榆木脑袋,彭太太即便适应多年也不禁感觉胸闷,大儿精明能干八面玲珑,偏偏小二看着嘴甜精明却是个憨傻的,幸好家业由大儿继承,小儿在四书五经上有几分聪慧便送去读书,如今有个秀才功名在身,日后再分些产业也能做个富贵闲人了。 彭太太说话思索间,彭志之已经吞下嘴里的月饼了,他脸上划过惊艳之色,先是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月饼,而后抬头看向彭太太问道:“娘,这月饼舅母在哪儿买的,怎么这般好吃,咱们今年还没买月饼吧?干脆在这家买了!” 见一双眼都掉进吃里的彭志之,彭太太吸了吸气,同时也思索着道:“听说是……好运楼做的月饼。” “好运楼?” 彭志之重复道,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 彭太太点点头,十分确定道:“是好运楼,你真别说,这好运楼的点子是真的多,从前只卖烤肉火锅,如今开始卖糕点了,而且味道都还不错。” 第139章 这银钱啊就好似瞄准了他们家的钱袋子般,一点都不吝啬地往里面跑。 从牛车上下来,大卓便看到从府学里头走出来的翩翩少年,不同以往直接拿出食盒交给对方,大卓对郑颢说道:“郑少爷,咱们好运楼制作出新口味的月饼,东家让小的送些过来给您和您的师长同窗尝尝鲜。” 郑颢闻言微抬冷淡眉眼,半晌他对大卓道:“拿给我吧。” 大卓憨厚地对着郑颢笑了笑道:“月饼有些多,您可能拿不进去。” 他转身掀开车帘,即便是镇定如郑颢,在看到车厢内的情景时,也不由得呼吸微微一滞。 不过想到顾叔略微跳脱的性子,对方若是上了兴头,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郑颢眉眼缓和。 但看着眼前几十个装着月饼的礼盒,郑颢仍是不禁哑然失笑。 外人进不了府学,他便是再大力气也做不到把几十盒月饼搬进去。 郑颢转身走去守卫那边,使了些银钱,守卫便开了府学正门旁边的侧门。 郑颢来到牛车坐上去,让大卓驾车进府学,一路来到学舍,从牛车下来,郑颢和大卓一起将月饼搬进学舍。 起初看到少年同自己一起搬月饼,大卓开口欲拦住对方。 郑颢淡淡道:“一人搬运吃力无比,二人事半功倍,无需计较这些。”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学舍,动作轻微但是细微的动静仍吸引来最喜欢看热闹的甄远。 走出寝卧,看到郑颢提着四五个食盒走进学舍,甄远原先满是笑容的脸怔愣一下,而后,他看着对方的眼神十分复杂,说道:“郑兄,顾叔是真的怕你在府学里吃不好。” 好运楼的月饼礼盒同食盒有些相似,所以甄远误会了。 原本以为自家够夸张了,日日送衣送食,但在顾叔面前还是低调了。 看着郑颢身上挂着四五个食盒,其身后的小厮也提着四五个,甄远不禁摇摇头,难得见翩翩公子做这些事,甄远瞧的津津有味。 目光投向半依在门边的甄远,郑颢淡淡开口道:"这是家中派人送过来的月饼,皆是送予夫子同窗的中秋礼,外头还有几十盒,甄远兄若是有空,可帮我搬一些进来。" 甄远微微挑眉道:“有何不可?” 话落,甄远便抬腿出门帮他们一起搬月饼,屋内的甄程和其他两位师兄也听到这股动静走出房门,见到几人搬动着源源不断的礼盒,他们皆上前帮忙。 待把所有礼盒搬进郑颢屋,郑颢请几人坐下。 甄程几人依次落座,郑颢沏好茶水给几人后道谢:“多谢杨师兄叶师兄与甄程兄甄远兄帮忙,寒舍粗茶可略微解渴。” 来回走动几趟,对于常年待在屋内读书的书生而言,运动量不小了。 甄程甄远两人还好,杨师兄和叶师兄有些气喘吁吁了。 几人皆伸手拿起茶水喝起来,顷刻歇息好后,甄远看向郑颢问道:“郑兄怎么想着中秋送礼,这不像……” 你的性情啊。 甄远话未说完,甄程便侧目,目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甄远吞回后面的话。 知晓甄远后头想说什么,郑颢不介意,解释道:“因着家里研制出新口味的月饼,且味道不错,家中长辈便想着送来府学,让我送予夫子和同窗品尝一番。” 几人闻言,一脸明白地点了点头,而后相继道谢。 不过,甄远很快反应过来,注意到郑颢后面说的话,问道:“什么?你说你们家又研制出新吃食了?这次还是月饼?” 郑颢点点头,他从身后拿过来一个礼盒,打开礼盒后从里头取出用油纸包装好的月饼,在座包括他一共有五个人,礼盒里有六个月饼完全够分。 几人接过郑颢递过来的月饼,碍于礼仪,郑颢未吃甄程几人也没有先吃,便是甄远也等着郑颢这个主人家先动口。 在几人目光下,郑颢打开油纸,神色不变地咬下酥软金黄的月饼,香甜绵密的口感席卷舌尖。 见郑颢动口了,甄远几人也不客气了,他们相继打开油纸吃起月饼,因为一个礼盒里头放了六个月饼,不同口味的各有两个,所以甄程几人吃的不是同一个口味。 这些事项大卓离开前都同郑颢说过了,郑颢咽下月饼,简洁地和面前几人解释一遍。 咀嚼着流油沙沙的蛋黄,甄远眼里划过餍足,对郑颢说道:“你们家的吃食做的越来越好了,这月饼我在京城都没吃过,不行我得让家里人赶紧去买,若不然依照往日,你们家什么也不剩了。” 配着茶咽下月饼,郑颢并不喜欢吃甜,但一想到这是顾叔制作出来的,郑颢便觉得香甜十分。 用过月饼甄程几人便要告辞离开,郑颢起身拿了几个礼盒送给四人,几人也不是喜欢推脱的性子,同郑颢道谢后便离开了。 隔日,郑颢给每位同窗送去月饼,下课后,再给每位夫子送去月饼。 来到周先生这儿,郑颢对周先生道:“周先生,这是家中做的月饼,先生可以尝尝。” 周先生没有说别的,只点点头应好,郑颢行礼转身离开。 屋内,在郑颢离开后,山长从屏风后走出来,慈蔼和气的面容看向周自成,嘴上却并不严肃道:“那便是你看上的学子吧,瞧着模样确实不错。” “还知道孝敬师长,亲自给你送来月饼。” 面对山长的打趣,周自成不苟言笑道:“依照郑颢为人,府学内所有夫子都有,我的屋子偏僻,应是最后一个送过来的。” 周自成话落,山长便道:“所有夫子都有,依你所言,这学子应是八面玲珑之人,你最不喜的便是这般世故圆滑的人,怎么还费神指点对方?” 周自成沉沉道:“时变人变,有什么稀奇的。” 见对方不愿搭理自己,山长转移话题道:“你说所有夫子都有月饼,刚才我过来时,可没在我桌上看到过。” 周自成微抬眼皮看向山长道:“你是夫子?” 看清对方眼底下的嘲讽,山长也不生气,他无奈摇摇头道:“不知京城那儿传来什么消息惹你不快,你便把这股邪火发泄在我身上,不同你计较,我回去了。” 看着山长离去的背影,周自成皱起眉头,揉了揉自己发疼的额角。 回到自己处理要务的屋子,山长一抬眼便看到桌面上的礼盒了。 书童上前道:“这是天字班郑秀才送过来的,小的见所有夫子都收了,便也收下了。” 山长挥了挥手让对方退下,而后,他上前打开礼盒,拿出里头的月饼,拆开油纸不拘小节地吃起月饼来。 片刻,他嘴上说道:“好会做人的小子。” 说是送礼却没有半点阿臾馅媚,亲自过来送礼,也没有要见他的意思,亦没有留下贺信吸引他的注意,但却让谁也忽视不了送礼之人的存在,礼轻情意重,难怪是许多夫子心中的爱徒人选。 想到周自成那块硬石头能被对方打动,便知这郑颢不仅在学问上有几分本事,在为人处世上亦是进退有度周到体贴。 最难得的是让人感到真挚诚恳。 其进退有度周到体贴若是多上一分,便显得圆滑世俗为人所不喜,若是少上一分便是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徒惹笑话。 【顾叔送月饼一事神助攻,弥补郑颢没有人情味这一点,同时弱化众人眼中郑颢的功利心。】 第104章 订购月饼,南方叛乱(三千字已补) 将售卖月饼的事情交给小翠后,顾霖便真的没有插手了,但是看着愈发人满为患的好运楼,以及日日售罄的月饼,顾霖便知道好运楼的月饼反响不错。 期间,顾霖又接到郑颢的书信,这次不是彭志之前来送信,而是去府学送饭的大卓将书信带回来。 顾霖拆开信封,信上写着他送去府学的月饼得到府学上下一致好评,学子夫子们皆言月饼美味,更甚者尝过月饼的滋味后,不少同窗苦于买不到月饼,纷纷找郑颢帮忙,请对方帮他们订购月饼,便是山长和夫子们也开了口,所以,郑颢才写下书信一封烦请顾叔再次帮忙。 言明此事后,书信结尾,郑颢写着:顾叔府学不日休假,中秋佳节前一日,我便能归家。 拿着郑颢送来的名单,因为学子夫子们加起来需要的月饼数量不小,所以顾霖起身,亲自往好运楼跑一趟。 看到顾霖走进好运楼,林小幺,小翠叫道:“东家。” 此时正是众人在家午休之时,所以好运楼的食客并不多。 看到年轻哥儿这个时候过来,林小幺和小翠还有些稀奇。 放在以往此时此刻,年轻哥儿吃完午食后早便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了,如今天气转凉,按照赵嫂子的话霖哥儿就像只怕冷的猫儿般,能窝在屋子里头取暖便不会轻易出门。 走到售卖月饼的柜台前,顾霖看着一个接一个伙计从灶房搬运月饼出来,顾霖对站在柜台后的小翠道:“果然,将售卖月饼一事交给你没有错,咱们好运楼月饼的名声都传遍大街小巷了。” 第140章 听着身前年轻哥儿的夸奖,小翠神色认真道:“多亏东家给了我这个机会,” 顾霖微微摇头对小翠说道:“咱们都是一体的互相成就。” 顾霖从不觉得自己吃亏,或许在很多人看来,他主动给小翠表现自己的机会,十分冲动或者说意气用事。但是于他而言,无论是前头的余哥儿,林小幺还是后头的小翠,他们的能力不比任何人差,甚至只要给他们一段时间进行磨砺,他们比别人成长的更快。 他们和好运楼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关系。 没有忘记过来的目的,顾霖对小翠问道:“我这里有个月饼的订单,是府学学子和夫子们的,你看看能赶出来吗?” 顾霖将订单递给小翠。 小翠接过订单看起来,顷刻,她对顾霖道:“可以做出来,不过,东家这单子上的月饼什么时候要?” 这点郑颢已在书信上告诉过顾霖,他对小翠道:“中秋节前三天把月饼做好,他们会派人过来取。” 思量片刻,顾霖补充道:“若是人手不够,我让小幺再调些人过去帮你。” 小翠道:“月饼开卖前,小幺哥就调了几个可靠的伙计过来帮我,目前而言人手是够的。” 处理好府学的月饼订单后,见林小幺和小翠将好运楼打理的井井有条,顾霖十分安心打算归家。 在离开前,他拿出十两银子给林小幺,叮嘱他们道:“入秋后天色黑的越发快了,你们晚上也别在好运楼呆太久,早些回家吃顿锅子,也好暖暖身子。” 面对顾霖体贴细微的关心,林小幺和小翠心暖暖的,相继笑着道谢。 距离中秋的日子越发近了,府学学子和夫子们在中秋前三天,便派人来好运楼取月饼。 他们走后,小翠特意派了伙计来知会顾霖一声,以免对方记挂着这件事。 顾霖在家里也没闲着,好运楼伙计们的中秋礼有林小幺准备,无需他费心,但是大家忙忙碌碌半年,顾霖不是狠心的人。 每逢过年过节,顾霖皆会给手底下的人发奖金。 他坐在屋内床榻边,身前放着一张桌子,桌面摆满了碎银子、铜钱、红纸和细绳。 碎银子是用来发给林小幺,于二成和小翠这几个管事的,铜钱则是发给好运楼伙计们的奖金。 顾霖伸手,拿起一张张裁剪好的红纸或细绳,将白花花的银子塞进红纸里,片刻,再拿起细绳串过铜钱的孔洞,将它们串起来。 手指灵活地操作着,顾霖低头忙着,没看停下来。 忽然房门被敲响,顾霖抬首望过去,只见窗纸上隐隐约约倒映着人影,不待顾霖问,外头的人唤道:“顾叔,我可以进来吗?” 听到熟悉的少年嗓音,顾霖回道:“进来吧。” 深色房门被轻轻推开,郑颢进来后立马转身合上房门,以免外头的凛冽寒风吹进来。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少年身上只着一件秋制的学服,顾霖问道:“外头风这般大,你怎么只穿一件学服,莫不是在府学里,你都这般穿?” 不似年轻哥儿气血不足,除开夏日外,其他三个季节总是畏寒畏冷,郑颢正值年少,即便穿着轻薄的衣衫站在外头的院子,也丝毫感觉不到所谓的凉寒。 郑颢眼帘微垂,同顾霖温声解释道:“我在府学里,皆待在学堂学舍等室内,感觉不到寒冷,倒是顾叔,这些日子可有经常外出或者去好运楼,你身体受不了风,若真要外出一定要穿好棉服,披上斗篷。” 明明是顾霖先关心对方,却被郑颢反客为主,对方这般关切下来,顾霖顾不上刚才他说的话了。 同时,眼睛对上郑颢认真关心的眼神,顾霖有些心虚,因为他每次出门都是糊弄糊弄披上斗篷,里头也没穿棉服。 顾霖转移话题问郑颢道:“那些月饼你的同窗和夫子们都取走了,他们可说过有什么问题?” 顾霖虽自信自家做的月饼没问题,但以防万一,还是问问为好。 郑颢道:“同窗和夫子们都很满意月饼,对其夸赞十分,若非此次好运楼推出月饼的时间过于急促,山长还想订购一些月饼,作为中秋礼送给学子们呢。” 听到府学众人满意,顾霖便放心了,继续低首包起奖金。 郑颢走过来,顾霖也没在意道:“坐吧,我在给小幺他们准备奖金,你若有空帮我一起,这铜钱实在不好算。” 顾霖话落,郑颢身子微顿,他看着桌子周边除了床榻外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依照顾叔大大咧咧的性子,对方肯定是叫他坐床榻,若换作以往,郑颢没有那般心思,自然无所顾忌,毫无波动地走向床榻落座。 但此时此刻,闻着顾叔寝卧独有的馨香,郑颢眼眸微垂,眸底情绪不明,转身搬了一张椅子到顾霖对面坐下。 看着郑颢的一系列动作,顾霖向他投去疑惑不解的目光。 郑颢神色如常解释道:“我刚从外头回来,身上沾染了寒气,不宜坐在床榻上。” 了解郑颢的性子,对方向来细心体贴,如今这般做应该是怕寒气过给他,顾霖便不纠结了,继续低首做起手上的事来。 郑颢拿起细绳串起铜钱,他目力惊人,一眼便看出桌面上的银钱不对。 郑颢微微侧目问身边的年轻哥儿道:“顾叔,好运楼的伙计只有十几位,按着每人五百文的奖金,桌面上也不应该有那么多铜钱才是。” 对于对方敏锐的观察力,顾霖习以为常,他道:“早些时候小幺便说过楼内的人手越来越不够用了,上月,他同我说要再买些人进来,我思量后同意了,所以现在好运楼不包括小幺,小翠和于二成三个,一共有三十位伙计。” “那些新来的也干了一个月,若是我给其他人发了奖钱不给他们发,他们面上不会有什么意见,但私底下总会不舒服,我便想着多少发一些,做到人人都有,当然新人不能和老人拿一样的奖钱,要不然老人又该寒心了。” 看着桌面上左边那堆五百文为一串的铜钱,右边那堆一百文为一串的铜钱,郑颢微微点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顾叔做的对。” “自然。”下半身包裹在被褥里的年轻哥儿微微扬头道:“我们快些算好奖金,明日好运楼不开门,咱们待会儿就将奖金送过去。” 郑颢答应,微垂眼眸继续做起手上的事情。 林小幺买奴仆的事郑颢早便从大卓嘴里知晓了,对于自己生活的环境,郑颢不会忽略一丝细微的变化,尤其是买奴仆这般涉及自己与顾叔安全的事情,在郑颢看来更是马虎不得。 过了一段时日,见新买的奴仆皆老实本分,郑颢才微松盯着好运楼的眼睛。 不过,想着新买来的奴仆的出处,郑颢便不仅想到前些日子,周先生和甄家两兄弟同他说的事情。 去年南方水患严重至极,迫得许多家乡受灾的百姓不得不一路向北迁移。朝廷听闻此事后十分重视,特意派遣钦差拨下钱粮以此安定南方受灾的百姓。 但不想,等钦差到达南方时,在一众灾民面前,他不仅发现所谓的白银是锡做的,而且,就连救命的粮食也出了问题。 粮车上,除了最上面那几袋装着实实在在的粮食外,下面的粮袋里装的都是泥土。 此次被派遣过来的钦差也是在官场混了几年的,知晓这赈灾钱粮拨下来后,必定有许多人想要捞一笔,他管不了那么多,但也不想因此耽误自己的前途。 所以出发前,他特意检查了箱子里的人银两,确定是银白色的银锭后才合上箱子,用随身的佩剑刺破粮袋,确定里头流出来的是粮食后,钦差才放心离京。 不想仍是被摆了一道。 面对着一群饿红眼的灾民,白银为假粮食为假一幕皆被他们收入眼中,刚刚熬过寒冬,度过春夏,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他们期盼着朝廷前来赈灾,不想希望再次破灭。 灾民们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没有赈灾粮他们迟早都要死,失去了父母妻子的他们已经毫无牵挂,他们无惧守在钦差周边官兵的刀剑,无畏旁人被官兵斩杀后,溅在自己身上的血液肉块,他们恍若蝗虫,疯狂地向钦差涌去。 官兵护着钦差,几次想要突破重围带着钦差跑出去,却被一层又一层,犹如海水般的灾民们堵在里头。 最后,官兵和钦差被暴动的灾民们打死了。 翌日,当地知府立马派人八百里加急,将奏折送到御前。 朝廷得知此事后,从皇帝到朝臣都震怒不已,然而讽刺的是他们震怒的不是何人敢贪墨赈灾粮草,导致后面一系列的祸事,他们惊怒的是他们向来不在意的蝼蚁竟敢以下犯上,杀害朝廷派去赈灾的钦差。 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当即向皇上进言:“陛下,刁民难驯,敢以下犯上杀害钦差,同谋反无疑,还请陛下严惩此等刁民,以儆效尤。” 皇上点头准许,立马传旨命当地知府同驻军将军派兵斩杀杀害钦差的灾民。 第141章 但是,令皇帝和大臣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早朝时,他们再次收到一封八百里加急。 当地知府的奏折上慌乱写着陛下恕罪,刁民于昨夜官兵抓捕时,公然反抗,而后杀害官兵,建立军队,自称红衣军,以“有饭可食,有衣可穿,不卖儿女”的名头吸引附近县城村落的百姓,不过一夜间,他们便占据了一个县城。 皇帝震怒将奏折扔向庭下,而后传旨命当地驻军将军加兵,斩杀这群反贼,直至如今,他们仍未将这些百姓的反抗之举看在眼里。 直到半个月后,红衣军大败驻军,完全夺下当地府城,将知府和驻军将军的脑袋挂在城门上,皇帝朝臣坐不下了。 他们好似后知后觉意识到,蝼蚁虽小,但蚁多亦能咬死象,朝堂上一片死寂。 抱病多日,久久未曾上朝的太傅出列向皇上进言道:“臣恳请陛下任御史为钦差,派其前往灾区,连同周边府城驻军平定叛乱。还望陛下能网开一面,红衣军原先皆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朝遇到天灾家破人亡,等待朝廷救援,却期盼落空酿此大祸,还请陛下派兵前去剿灭叛军时,留妇女幼童一命。” 太傅此言一出,除了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出言反对,恳请皇帝以铁血镇压叛军外,无人敢开口。 当今太傅乃是从前的太子太傅,也是当今的老师,当今虽不喜其克己守礼,进谏颇多却是极其尊重他。 而且太傅乃是国丈,为皇后之父,太子外祖,他们可没有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那般身后有皇子可靠,敢出面反对太傅。 昨日,是太傅抱病没有及时阻止皇帝粗暴处置叛军,如今他在这里,皇帝自是更相信扶持自己上位的老师。 第105章 准备中秋晚饭 【上一章三千字补完啦,没有看的宝宝们可以回去看看。】 按照甄太傅的话下达命令后,为了安抚南方灾民,以免壮大红衣军的势力,皇帝下命除了京城附近的府城外,其他府城都要尽量安抚灾民,不可令其怨气横生对朝廷有所不满。 言下之意,便是让各地府城尽量能救济灾民便救济灾民,所以甄知府合计一夜后,打算不再驱赶灾民重新救济他们。 相应的,住进城外灾民营的难民越来越多了,在牙行里自卖为奴的难民也愈发多了。 郑颢微垂眼帘,掩下眼底的讽刺。 不过对于这一切,顾霖并不知晓,自入秋后,他便不怎么出门了,好运楼买入奴仆一事也是林小幺去安排,顾霖没有插手过问。 而灾民造反之事十分敏感,加上城外灾民数量众多,无论是为了稳定人心,还是维护府城安全,甄知府都会将这个消息捂的死死的,若非郑颢有周先生和甄家两兄弟告知,恐怕他也会和城内其他百姓一般,什么都不知晓。 但是,郑颢没有将此事告诉顾叔,在外一切有他,顾叔无需劳心劳神,只需要舒适地度过每一日便够了,郑颢想到。 在郑颢的陪同下,顾霖准备好奖钱送去好运楼,然后连同林小幺备下的中秋礼发给好运楼的伙计。 发完节礼后,顾霖让众人打烊好运楼,宣布明日放假,大家一脸喜气洋洋,要知道其他酒楼可不管你是不是中秋节,照样要留下伙计小二照看店铺。 翌日中秋佳节,顾霖从被窝出来,穿好衣物洗漱好后走出寝卧,便看到人高马大的赵大根站在院子里头劈柴,目光一转,大开的灶房里头,木清莲正在帮着赵嫂子做饭。 顾霖的寝卧背对着赵大根,所以他出来,赵大根没有发现。 顾霖对背对着自己的高大身影道:“大根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赵大哥唠嗑唠嗑,这么老实一回来就劈柴。” 自从赵大根和木清莲成婚后,他便搬出木家在府城租房住了,因着木活好,赵大根平日赚的钱不仅能养活他们夫妻二人,而且还能时不时地送些东西回来孝敬赵嫂子夫妇。 手起手落,赵大根挥臂劈砍木柴,他的身边堆满小山高的柴火,因着剧烈动作,赵大根全身散发热气。 听到顾叔的声音,赵大根转过身子,憨厚面容越发开朗,咧嘴笑出白牙道:“顾叔,我刚回来不久,我爹让我娘叫出去买东西了,我见院子里的柴火不够便劈一些,之后你们也省事。” 而后,他对顾霖道谢:“多谢顾叔照顾,近些日子靠着做礼盒,我和几位师兄赚了不少银子。” 好运楼的月饼礼盒全都是同赵大根和他的师兄们定做的,几日下来上千个礼盒,赵大根和他的师兄们都小赚了一笔。 面对赵大根的道谢,顾霖道:“都是自家人,你们做的好,我自然是向着你们的。” 反之,有些话大家心里头明白便是,赵大根是憨不是傻,对于顾叔的照顾,他自然会好好盯着,不会让人作乱的。 赵大根对顾霖道:“顾叔,娘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刚才还说着要让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顾霖一听,立马抬腿来到灶房,木清莲见到他叫了一声:“顾叔。” 顾霖笑着回应,而后见赵嫂子正在炒菜,目光一扫,看到一旁还有些菜没有洗,便走过去,撸起袖子开始洗菜。 木清莲见到后,脸上浮现些许着急道:“顾叔我来洗吧,天气寒凉,你去屋子里头休息。” 木清莲虽不怎么和顾霖见面,但她和赵大根成婚后,听过对方说起顾霖。 在赵大根的嘴里,他这位顾叔身子不好,家里的杂事从来都是其他人做,不会让对方操劳,如今一看身前年轻哥儿略微苍白的脸色, 木清莲更加确信赵大根的话,不敢让顾霖碰冷水了。 顾霖看着木清莲手下忙碌着道:“你也正切着菜没有空闲,一些洗菜的活罢了,我经常帮嫂子洗。” 木清莲不信,她看向赵嫂子眼带询问,赵嫂子从炒菜的空隙间抽出身来说道:“没事随他吧,你顾叔心里有数。” 说完赵嫂子眼一扫,看到年轻哥儿站在菜盆子前面,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洗菜,赵嫂子吸了吸气道:“诶呦差不多就行了,不用洗的那么仔细。” 顾霖在赵嫂子面前皮惯了道:“怎么能差不多呢,入口的东西当然要一点点地仔细洗了。” 赵嫂子胸腔鼓动几下,若不是锅前离不开人,她必定要走过去教训教训这哥儿。 眼角余光扫到一抹身影,赵嫂子神情微微松缓下来,看到还在那儿慢悠悠洗菜叶子的顾霖,赵嫂子对来人道:“郑颢,你快去帮你顾叔洗菜,若再让他洗下去,咱们今晚都不用吃饭了。” 听着赵嫂子的话,顾霖抬头便看到走到自己身边的郑颢,他转头看向赵嫂子,语气略带幽怨道:“如今就抱怨我碍事,从前我这样帮嫂子洗菜,嫂子可没有嫌弃我半分。” 赵嫂子无语,从前能和现在比吗? 夏日里头,顾霖便是蹲在灶房洗一天菜她都不会管,如今天冷,对方还这般泡在水里慢悠悠地洗那几片菜叶子,赵嫂子没有急着骂顾霖,已是忍耐许久的结果了。 郑颢伸手要帮忙,顾霖抬手拦住,而后指着一旁的水果道:“我很快就好了,你去切水果。” 换做其他事,郑颢二话不说照着对方的话去做,但涉及顾叔的身体,郑颢以柔克刚绕过对方的阻拦,将手伸进水盆里。 郑颢道:“待洗完菜后,我再去切水果。” 见对方都这样做了,顾霖没有办法,只好和对方一起洗菜。 顾霖仍保持着一片菜叶子一片菜叶子清洗的速度,可加上郑颢后,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满盆的青菜便被清洗完毕了。 顾霖转身将苹果梨子拿过来,郑颢不动声色,拦住他要清洗水果的动作,而后递上巾帕道:“今日过节,摆放果子的盘子应要讲究些许,我记得库房里头好似有几个专门装果子的精美盘子,顾叔去取来可好。” 郑颢此话一出,顾霖便不纠结洗果子的事了。 他眉间微凝,思索对方所说的盘子,片刻,他有些许印象道:“你说的可是福来酒楼的掌柜送来的盘子,那盘子是他过年时送来的年礼,我记得那盘子很是精美,盘身还镶金了,我去取来。” 说完,顾霖便转身离开灶房。 赵嫂子看着这一幕,不禁摇摇头,而后对郑颢道:“还是你有办法。” 能止住这哥儿。 郑颢没有言语微微笑着,很快,顾霖便拿着盘子过来了,郑颢早已清洗好水果切起来。 他对走近的年轻哥儿说道:“顾叔帮我把切好的果块放进盘子里。” 顾霖边点头边道:“要不要把果子放进盐水里泡一泡,这样的话,果子不容易发黄。” 郑颢一手拿刀,一手拿着削好皮的梨子放在掌间切着,道:“已经在盐水里泡过了,顾叔直接摆就好了。” 于是,顾霖一边摆水果,一边和郑颢聊天,时不时又转过头去和赵嫂子木清莲说话。 赵嫂子习惯了他,对于顾霖恰到好处的热情,木清莲也很快适应了。整个灶房热热闹闹的,有顾霖的存在没有丝毫冷场。 第142章 但慢慢地,木清莲看着眼前年起哥儿和少年的相处,总觉得莫名的熟悉。 顾霖和郑颢站在一处,年轻哥儿的身高只到少年下巴处,对方每每抬头同少年说话时,少年都会习惯性地微微俯身看向年轻哥儿,耐心地倾听对方说话。 木清莲家里头没有读书人,但前未婚夫却是读书人,对于书生的一些习性,她很是清楚。 当看到身为秀才的郑颢来灶房帮忙洗菜时,木清莲十分惊讶,因为不管是她的前未婚夫,还是木家周边的读书人,从来都是手捧一本书,不沾染家中半点俗物的,便是喝水吃饭,也是家里人亲手端到对方面前。 可是郑秀才却不同,对方说要帮忙不是像其他读书人一样,碍于孝道同父母长辈客气几下,从进灶房开始,对方手上的活儿便没有停下,而且一看那架势便知道没有少干。 这与木清莲印象中的读书人不同,在她的记忆里,读书人最是爱护自己的双手不会去碰家中杂事,更不要说如郑秀才那般拿着锋利的刀具切水果了。 因为,一旦双手受伤写不了字,他们的科举之路便会折于半途,然而相比自己的手,木清莲觉得郑秀才更在意顾叔的手。 在快速地洗好菜后,郑秀才温声劝着顾叔去取盘子,而后,在对方离开的途中,迅速洗好果子,将其削皮切块,如果不是顾叔没有将果盘拿回来,木清莲怀疑郑秀才都能将果块摆好盘了。 木清莲转头看向自家婆母,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很显然对方对这般情形习以为常了。 晚饭做好后,赵大哥和赵大根也进来灶房帮忙端菜,赵嫂子一共做了十二个菜,摆满了整张桌面,席上的郑颢和赵大根都是能吃的,顾霖等人也不是小鸟胃,一席人说说笑笑,喝着果酒和饮子开开心心享受起桌上的美食。 饭后,赵嫂子切好月饼端过来,自从霖哥儿将月饼切开吃后,他们也习惯把月饼切开来吃了。 因着外头风大,所以几人没有在外头赏月,而是坐在屋内边吃月饼边聊天。 赵嫂子说道:“我早上从外头回来时,见到平日常走的那条街道装饰的好不漂亮。” 顾霖起了兴趣问道:“是不是有人卖孔明灯,还有猜灯谜那些?” 说起来有趣,顾霖来这儿几年了,还未在中秋节时出去游玩过。 前面三年是因为待在县城里头,一个小县城根本搞不起来这些热闹玩意儿,去年搬来府城不得空闲,所以也没有在节日时去外头逛过。 郑颢想着自己乘车回来时见到的情形说道:“今夜有许多摊贩会出来摆摊卖东西,而且还有灯会。” 倘若说刚才顾霖只是起了些兴趣,那么郑颢此言一出,顾霖心间便痒起来了。 看着身旁年轻哥儿的神情变化,郑颢薄唇轻启问道:“顾叔可是想要出去逛灯会?” 顾霖转头看向郑颢点点头,浅棕双眸亮晶晶道:“现在出去会不会太早?” 郑颢道:“如今众人在家里吃完团圆饭,陆陆续续出行了,摊贩们只会提前到,如今出去正好。” 顾霖闻言立马起身,而后看向郑颢道:“那咱们一起出去?” 郑颢点点头,顾霖转头看向赵嫂子等人,赵嫂子摆摆手道:“外头天冷,我在家里头待着。”赵大哥也不喜欢出去,所以和赵嫂子一起待在家里。 至于赵大根和木清莲,顾霖没有问,人家小两口你来我往看着彼此,眉间眼里都是情意,顾霖真上前问就是自讨没趣,见赵嫂子和赵大哥真的不去,他对郑颢道:“走咱们去!” 郑颢应好,顾霖立马转身回寝卧披上斗篷而后走出来。 见对方穿戴整齐后,郑颢没有说话和对方出门了。 “顾叔带上口罩。” 夜风渐大,郑颢提醒着,顾霖也觉得鼻子不舒服,拿出袖子里的口罩戴起来。 身后,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木清莲转头,欲言又止地对赵大根问道:“顾叔和郑秀才都是这般相处吗?” 没有察觉不对,赵大根点点头道:“如果没有顾叔便没有如今的郑颢,所以郑颢十分尊重看重顾叔,每年顾叔风寒发热时,郑颢都会亲尝汤药侍于病榻前。” 木清莲听后十分惊讶,亲尝汤药侍于病榻前? 她原以为她的哥哥嫂嫂已是极孝顺的人,每当爹娘生病时,哥哥嫂嫂们都会担忧,轮流照顾爹娘,但也没有到郑颢这般地步。 毕竟寻常人家,男子为生计奔波,女子哥儿要操持家中诸多事务,哪里有空整日侍奉在公婆病榻前。 但是依着赵大根所言,郑秀才即便是没有空闲,也宁愿请假照顾顾叔,于读书人而言,一寸光阴一寸金,木清莲忽略那一丝不对劲,微微感叹即便是亲生父子,许多身为人子之人也做不到像郑秀才那般吧。 第106章 不动声色地哄人 顾霖和郑颢出门没有坐牛车,用顾霖的话便是:“难得过节,我们若是坐车过去不知道要错过多少热闹,我们走着去,不仅能消食还能瞧到许多有趣的东西。” 对于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郑颢向来是点头同意的。 顾霖穿行在略微漆黑的巷道里,从这里走去外头的街道会更近一些,但放在以往,只有一个人的话,顾霖是不敢走这条路的。 今日不同有郑颢陪着,顾霖走在前头,借着月光的照耀,能看清路面的情况,他顺利地跨过碎石或者凹陷的土地。 不过,顾霖边走边遗憾道:“不知小安跟着陈举人在外头游学怎么样了?” 听到对方提及顾安,郑颢神色淡淡,却温声安慰道:“顾安和陈先生应该到徐州府有半个月了,陈先生专门去拜访好友,顾安在沿途行程上会受些累,但到了徐州府便不会了。” 一个月前,陈举人受好友相邀前去徐州府城,便给书院学子放假,不想顾安回来时同顾霖说,陈举人要带他去游学,顾霖犹豫不决,对他来说顾安太小了,最后还是郑颢沉思片刻道:“陈举人行事周全,既然做下这个决定便说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顾安跟着去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顾霖闻言问身前男童道:“小安你想去吗?” 顾霖以为依照对方的性子,应该倾向于不去,不想出乎意料,顾安朝他点点头道:“顾叔,我想跟着先生去游学。” 游学本就是正事,加上顾安自己也想去,顾霖没有理由劝阻。于是,他准备不少药丸子和秋衣冬服给顾安带着去,毕竟陈先生没有说回来的具体时间,只道最晚明年春回来。 穿过小巷来到灯火通明的街道,顾霖放眼望去,整个街道的小摊前都挂着红通通的灯笼,十分喜庆有气氛。但顾霖四周张望,看着街上并不多的行人道:“我们是不是出来的太早了,我怎么感觉街上的人有点少?” 郑颢解释道:“此处略微偏僻,且灯会在金花街上举行,人应该都往那儿去了。” 顾霖闻言,鼓着劲对郑颢道:“那咱们快些过去。” 说完,顾霖有意识地加快自己的脚步,郑颢跟在他身边,随着对方的速度变化着。 快步走到金华街,看着眼前热闹喧哗,行人如流水的景象,顾霖感叹道:“果然人都往这边来了。” 同往日不同,今夜的金华街不仅格外热闹,街道两边摆满小摊,而且周边空地上有不少表演杂技的,这放在往日可是看不到几回的。 忽的,一条火焰越过人群头顶在顾霖眼前闪过,顾霖被吸引注意,眼神立马投射过去,便看到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从嘴里吐出一条粗大剧烈的火龙。 顾霖快步走过去,凑近看,便清晰地看到男人从嘴里吐出一条比一条粗壮的火龙,明明知道对方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做到的,但是,顾霖盯着喷火大汉,左瞧瞧右瞧瞧也没有发现对方哪里不对。 顾霖也不是来找茬的,既然找不出来,便观赏起眼前的表演。 喷火男子走在人群之中,来回喷出几条巨龙后,一位男子上来脱下自己上半身的衣物,周边看表演的有不少是成了亲的妇女哥儿,还有一些未出嫁的闺阁女子哥儿。 不同于前者的大胆边看边咋舌,暗暗点评汉子的身材好不好,少女少年们拿起手上的帕子,半掩住自己的面容,而后半是羞涩半是惊叹地看着汉子躺在木凳上。 喷火男子和另一位男子搬着巨石放到躺着的汉子的胸膛上,而后,喷火男子拿起一个巨锤向躺着的男子砸去。 登时,在场的小娘子和小哥儿都不禁闭眼,不忍心看过去,生怕躺着的男子喷出血来。 还有一些胆大的边看边同身边的好友叽叽喳喳。 “天啊,这就是胸口碎大石吗?” “这么大块的石头怎么能放在人的身上捶碎,那人不会死吧?” 看着一群轻快活泼的少年少女们说着天真有趣的话语,顾霖有些忍俊不禁。 喷火男子的巨锤落在躺着的男子身上的石板上,“嘭”的一声,在众人或是惊叹或是震撼的目光下,躺着的汉子闷哼一声,身上的巨石碎掉了。 第143章 周边一些看杂技的男子不由得高声道:“好!” 躺着的男子站起来,强壮的身躯还印着巨石所带来的划痕,这些划痕没有给男子带来实质性伤害,但微红的痕迹印在健壮的身躯上显得十分性感,许多小哥儿和小娘子们都脸红了。 顾霖也不由得欣赏起汉子的身材,虽然眼前男子的身材不错,但是顾霖更喜欢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身前男子的肌肉太夸张了。 “顾叔。” 看着顾霖盯着表演胸口碎大石的男子光裸着的上半身久久不曾移动视线,郑颢的眸色幽深。 听到身边人唤自己,顾霖立马转头,郑颢问道:“顾叔表演好看吗?” 对上郑颢的暗深眼眸,不知为何,顾霖觉得对方好似不是在问自己表演好不好看,而是在问他,男子的身材好不好看。 顾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他立马清空自己的胡思乱想。 与此同时,表演喷火的男子和胸口碎大石的男子一人敲着铜锣,一人拿着托盘向观看杂技的人群道:“多谢各位看官捧场,还请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铜钱一文文飞向男子拿着的托盘上,顾霖也带了银钱,但是拿出自己的荷包一看,里头装的都是银子,顾霖转头问郑颢道:“小颢,你带铜钱了吗?” 看着身旁的年轻哥儿拿出荷包一阵翻找,郑颢的神色便愈发冷淡,但见对方合上荷包,放着银子不打赏,转而找自己拿铜钱,郑颢神色缓和些许,摘下悬挂在腰前的荷包,没有拿钱而是直接递给对方。 顾霖也没有觉得不对,他接过打开郑颢的荷包,发现里面和他的荷包一样都装满银子,但是不似他全都是银子,郑颢的荷包里还有几枚铜板。 因着铜钱不多,顾霖干脆把所有铜板倒出来,一共有二十文,在男子走到跟前时,他将这些铜钱放到托盘上。 男子抬头开口欲要道谢,当看到身前年轻哥儿将荷包还给其身后的少年时,他顿了顿,而后高声道:“多谢夫郎和公子打赏!” 顾霖神色一怔,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男子转身前往下位看官面前。 一时间顾霖没有言语。 夜间的风寒凉,顺着领口袖口进去,让人不禁瑟瑟发抖。 然而郑颢的呼吸是炙热的,黑夜中,即便有灯笼照耀,他的眸色也让人难以看清晦暗不明,冷直的唇角好似微微挑起,却又转眼即逝。 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郑颢声色如常道:“顾叔我们在这里看了那么久杂技,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儿?” 顾霖正是尴尬的时候,他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同意对方的建议。 但是顾霖心中有些郁闷,明明他和郑颢差了好几岁,怎么一个个地,上次陈先生的书童,刚才的喷火男子都将他和郑颢看作一对,就算不知道他们是叔侄关系,但看年龄也该往兄弟上猜才是。 作为长辈,和小辈出行却被外人误以为是夫夫,顾霖即便再是大大咧咧,也觉得有些尴尬。 他不好意思去看郑颢的神情变化。 走着走着,郑颢骤然转身道:“顾叔。” “啊?”顾霖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郑颢有些无奈问道:“我们去福来酒楼可好?” 看对方的表情,顾霖便知道对方刚才肯定和自己说话了,但自己走神没听见。 顾霖立马点头应好。 于是,顾霖和郑颢踏进福来酒楼的大门。 此时此刻,福来酒楼的大堂坐满了人,有眼尖的小二走上前来迎客。 当看到顾霖时,小二惊讶道:“顾老板。” “您来的真巧,我们掌柜前些日子还念叨您送来的月饼好吃呢。” 顾霖和福来酒楼的掌柜认识,他对小二道:“我瞧你们掌柜正忙着招呼客人,也不去打扰他了,你们酒楼还有包厢吗?” 小二点点头说道:“您来的是时候,二楼的包厢本被订的差不多,但刚才王家公子临时有事将包厢退了,如今空出一个。” “我带您二位上去?” 顾霖点头道谢:“有劳了。” 顾霖和郑颢跟着小二来到二楼,在前往包厢经过拐角处时,前方走来几人。忽然,其中一位面容端正的青年看到顾霖神情微讶,或者说是看到顾霖身后的郑颢才露出这般表情。 “郑师弟。” 见到府学同窗,郑颢微微抬首回道:“赵师兄。” 看他出现在这里,赵师兄眼里有些惊奇,他笑着说道:“平日约你出来比登天还难,今日竟然在外头见到你了,这是……” 赵师兄的目光落到郑颢身前的年轻哥儿身上,语气略带犹豫,因为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他听闻郑颢家里有位叔叔,是位哥儿一直照顾他供他读书,但看身前这位哥儿的年纪,不像是郑颢的叔叔,莫非…… 赵师兄看向郑颢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郑颢神色不变向顾霖介绍道:“顾叔这位是府学里头的赵金赵师兄。” 而后他向赵金介绍道:“赵师兄,这位是我家里的长辈顾叔。” 郑颢此话一出,赵金便知道自己误会了,他拱手对顾霖见礼道:“赵金见过顾叔。” 对方刚才眼里的打量顾霖看在眼里,若换作以往,他或许不会计较,但经过喷火男子误会他与郑颢关系后,对着身前的赵金,顾霖神色淡淡地点点头。 对于顾霖的冷漠,赵金也有些不好意思误会他们二人的关系,同郑颢寒暄几句后,他便离开了。 顾霖和郑颢来到包厢坐下,小二离开后,郑颢见坐在对面的顾叔仍是一副兴致缺缺,不太高兴的模样,斟酌着问道:“顾叔,可是刚才赵师兄的行为让你不开心了?” 听到郑颢的问话,顾霖回过神来。 他微微抬首,对上对方深色专注的黑眸,不禁微微偏移视线,而后摇头道:“并非如此,不过是走久了有些累罢了。” 赵金对他的打量更多的是在打趣郑颢,轻浮不得体但却没有恶意,顾霖作为男子并不在意。 见对方不愿多说,郑颢没有多问,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顾叔应该是为喷火男子所言困扰。 一想到这儿,郑颢呼吸微重,上次二人带顾安去书塾拜师,被书童误会他们的关系时,顾叔没有什么反应,如今对方却有这般剧烈的反应,是不是…… 郑颢微垂眼帘,稳住心间翻涌的情绪,而后轻声对顾霖道:“听说福来酒楼的乳鸽汤鲜美十分,顾叔可要尝尝?” 顾霖晚上吃了不少肉,胃里都是油水,如果吃其他东西肯定没有胃口,但郑颢说的是乳鸽汤,顾霖回想那股清甜鲜美的滋味,便有些嘴馋了。 他有些犹豫道:“我吃不了那么多。” 福满楼的乳鸽汤不似其他酒楼那般小小一盅,只有一只乳鸽混着红枣枸杞来炖。 福满楼的乳鸽汤,先是准备乳鸽一只,鸡半只,鸭四分之一只,将三者洗净切块放入锅中焯水后再用清水冲去血水和腥味,而后将乳鸽,鸡鸭放入炖锅中,加入去核的红枣,枸杞,姜片,葱段以及福满楼秘制的香料炖煮而成,最后揭盖时,汤色清亮没有半点油花,入口时鲜美香甜,尤其是那鸡鸭乳鸽,因为长时间的炖煮,入口时骨头都是酥烂的。 郑颢不动声色道:“刚才走了许久,我也有些饿了。” “一锅炖汤而已,顾叔放心点便是。” 郑颢此言一出,顾霖便抛去之前的烦忧,开始掂量起郑颢话语的可行性,而后想起对方的食量,顾霖立马放下心来。 见此,郑颢摇铃叫小二上来。 小二上来后,顾霖点了一份乳鸽汤,但想着只吃汤汤水水没意思,顾霖想再点些干的。 他转头看向郑颢,眼神带着询问,在对方期盼的目光下,郑颢点了点头。 顾霖立马眉开眼笑地转头吩咐小二。 【目前为止,郑颢虽然没名没分,但在某些方面超越百分之五十的g,对于怎么哄好老婆,他有五年的实践经验嘻嘻嘻】 第107章 清宜姑娘【三千字已补】 半晌,小二上来一份乳鸽汤,辣子炒河虾还有牛肉干,果子酒。 顾霖只点了前面两种,后面的牛肉干和果酒他没有点,顾霖抬头看向小二。 小二笑着解释道:“我们掌柜听到顾老板光顾福来酒楼,本该前来招待顾老板,但碍于酒楼生意繁忙,便让我等送上牛肉干和果子酒,希望您吃的高兴。” 弄清楚牛肉干和果酒来源后,顾霖便没有计较了,他开口让小二下去。 小二离开后,郑颢揭开乳鸽汤锅盖,拿起勺子先为顾霖舀一碗热汤暖身。 而后,他薄唇轻启问道:“顾叔,福来酒楼和好运楼可是有合作,我瞧你和福来酒楼的掌柜很熟悉。” 郑颢舀汤,顾霖没什么事情要干,他瞧着桌面上的白瓷酒壶,许久没有碰过酒,顾霖有些嘴馋了。 第144章 他拿起酒壶旁边的酒杯,执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抬手用嘴唇沾了沾酒水,清甜可口,说是酒水更像是带着些酒味的果饮子。 知晓顾叔喝的是不醉人的果酒,郑颢没有劝阻。 顾霖边喝边回答郑颢的问话:“同是酒楼,好运楼和福来酒楼没有合作。不过是之前有一次,我外出遇到一位走失的孩童,将其送回家中时,发现对方是福来酒楼掌柜走丢的小孙子。前些日子,向咱们好运楼供应酒水的酒商恶意涨价,福来酒楼的掌柜得知后为了报答我,便引荐了一位可靠的酒商给我们。” 听了顾叔和福来酒楼掌柜相识的缘由,以及对方有孙子后,郑颢便不在意了。 一阵喧闹声从外头传来,顾霖被吸引注意,透过桌边的木窗向一楼大堂看去。 只见大堂上,福来酒楼的掌柜先是拱手祝贺众位食客中秋佳节,团圆之日喜气洋洋,一番吉祥话后,福来酒楼的掌柜道:“今夜,我福来酒楼有幸请清风楼的清宜姑娘前来小楼共度佳节,如此花好月圆之日,清宜姑娘年岁将近出阁,亦想趁此在福来酒楼中寻得一位良婿。” 福来酒楼的掌柜话落,一位面带薄纱,身着层层轻纱粉衣,身姿青涩却不失曼妙的少女上来。 少女略微站稳身子,便微俯身子向众人行礼,一道清缓甜美的嗓音透过面纱穿出来:“小女子清宜见过各位。” 一见到少女,大堂便生起一阵哗然,顾霖注意到不仅是大堂的食客们听到清宜姑娘的名头后沸腾了,就连二楼一些包厢也发出了些许动静。 清风楼,清宜姑娘,顾霖很快理清其中关系。 但对方如果是青楼之人怎么会来好运楼? 顾霖有些疑惑。 此等男女之事,郑颢本应该避开不与顾叔交谈,无论是从身份上,还是诗书礼仪都不许他同长辈说这些。 原本看到少女出来时,郑颢神色微动,便想带顾叔离开。 今夜,他刻意避开那些纸醉金迷之地,带顾叔来金华街,便是不想让对方碰着肮脏之事,不想福来酒楼来这神之一笔。 郑颢未答,顾霖仍然疑惑不解,抬手想要摇铃叫小二前来问问,郑颢见此道:“顾叔可是想问清风楼之事?” 顾霖闻言转头看向他,神情带着询问。 郑颢却道:“腌臜之地,顾叔不要入耳为好。” 顾霖眼睛一眯,眉间一沉,向来和善没有脾气的人看向郑颢的眼神犀利探究道:“你去过清风楼?” 虽然古代的青楼是合法的,但顾霖坚持着道德底线,一次都没有去过,相应的也不允许郑颢和顾安去。 被身前的年轻哥儿质问,郑颢微微一怔,而后否认道:“我没有去过清风楼,但听同窗提起过。” 顾霖闻言松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含蓄地对郑颢道:“我知晓你长大了需要交际,但青楼终归不是正经地方,无论是为着自己还是名声,最好能不去便不去。” 郑颢微垂眼帘,乖顺地坐在座位上,听着身前年轻哥儿的教导。 提醒完郑颢后,顾霖想起对方刚才说的话问道:“你说你知道清风楼的事情,那楼下的清宜姑娘你也知晓?” 郑颢神色淡淡,仔细看眉间还显出些许无奈。 见顾叔十分好奇,想要知晓清风楼的事情,今日不从自己口中得知,明日也会从他人嘴里挖出来。 郑颢斟酌着言语,开口道:“清风楼是府城最大的青楼,楼中的女子哥儿卖艺不卖身,面对的客人皆是官吏豪商,清风楼亦为许多文人墨客所爱之地,清宜姑娘是清风楼的头牌。” 顾霖若有所思道:“按你所言,对方今夜应该在清风楼才是,怎么会到福来酒楼?” 这般好的节日,清风楼舍得放自家招牌为其他酒楼招揽生意。 郑颢眼眸一凝,不知该如何解释给顾霖听,最后在对方注视着自己的双眸下,郑颢道:“今夜亦是清风楼头牌交接之日。” 顾霖闻言,身体微微一顿,而后道:“来福来酒楼也不是坏事……” 忽然,顾霖意识到刚才郑颢说的话,重复道:“你方才说,清风楼卖艺不卖身?” 那去清风楼的客人不就是去喝酒,看歌舞表演嘛? 顾霖将目光投向郑颢,向对方确认。 郑颢道:“大多如此。” “但若是遇到位高权重之人,亦是要……” 在顾霖面前,郑颢没有把话说全,但顾霖一听便明白了。 转头再次望向楼下的少女,顾霖眼神复杂。 一看顾叔的表现,郑颢便知道对方心软了,怜惜楼下的女子了。 顾叔的良善柔软留给自家人便好了,郑颢眼帘微垂。 他开口对顾霖道;“假若清宜姑娘能在福来酒楼寻得良婿,是段不错的姻缘。” 顾霖闻言,思索片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清风楼内女子哥儿争夺必定十分激烈,清宜姑娘不是头牌后,处境肯定没有以往好,如果能借今晚这个机会离开清风楼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为何说这是一段好姻缘?” 顾霖有些不解,可能是他思想传统,顾霖觉得能在这种场合写诗,亦能为清宜姑娘赎身的男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郑颢解释道:“中秋佳节大多数男子都是陪着家人出行,亦或同好友外出,此等节日,大多数人都被家中提点过不可去青楼等地,福来酒楼的包厢里多数是年轻公子哥,且此等节日,能忍住欲望不去烟花柳巷之地,说明在品行这一块过的去。” 将话说的再透骨一些,郑颢道:“能在青楼豪掷千两为姑娘赎身的多是家中当家人,岁数多在不惑,耳顺之年,要不便是纨绔子弟,被酒色掏空身子,若是有的选,清风楼的姑娘多数不愿在清风楼出阁。” 官吏之流,同一些爱惜名声之人都不会为清风楼的姑娘赎身。 郑颢这般讲解下来,顾霖便明白了。 而后他看着郑颢,心里在想,对方懂得挺多。 一楼大堂,福来掌柜继续道:“咱们清宜姑娘在闺阁中饱读诗书,今日见到诸位青年才俊,个个丰神俊朗,不知该如何选择,便特意出了一道题,请在座对清宜姑娘有意的男子以此题做一首诗,最优者可与清宜姑娘见面交谈,若是交谈顺遂便能成此良缘。” 福来酒楼的掌柜话一落,大堂上便有心急的客人开口道:“掌柜的,快些让清宜姑娘出题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先前开口的男子。 福来酒楼的掌柜见气氛炒热了,他也不拖延,略微退后。 接着,清宜姑娘上前,再次向着众人微微俯身道:“小女子不才,今日恰好是中秋,便请各位以中秋为题作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限制。” 原本听到清宜姑娘出题,在座之人以为对方会故意出一些难题,不想竟然是作诗,而且所作的诗还是与中秋有关。 一些读书人或是略通墨水之人道:“掌柜的,快上纸笔来!” 中秋诗句,对于读书人来说得心应手,他们从启蒙到现在,于作诗一道上学了十几年,若是换作其他题目,他们或许难以做出来,但偏偏是中秋诗,这类诗他们不知道写了几首了。 福来酒楼的小二们给大堂食客和包厢食客送纸笔,顾霖这个包厢也有,他不会作诗,却背过不少名诗。 不说现在作诗的背景环境如何的不合时宜,只说这个题目,顾霖对郑颢道:“这题看起来容易,想要出彩却难。” 郑颢双手垂落在身侧,没有去碰纸笔道:“顾叔所言不假。” 因为两人不作诗,说了两句后便没有再说了。 顾霖伸手,端起碗来喝了一口不再烫热的乳鸽汤,油腻的胃部接触到鲜美清淡的汤水后,感到一片舒适。 郑颢进食的速度比他快些,身前的乳鸽汤早已喝完,但砂锅里头有不少肉,郑颢伸出筷子,夹了几块肉放到碗里。 郑颢和顾霖都是苦过来的,他们饿过肚子,即便富了后也不会随意浪费食物。 郑颢吃着碗里的肉,在外头,他进食十分地慢条斯理,从容优雅。 但在顾霖面前,郑颢没有太多顾及,面对有骨头的鸡肉,他一手持筷,一手拆肉,实在拆不了,郑颢徒手拿起整块鸡肉,微微低首,神色不变地吃起来。 明明看起来十分粗鲁的动作,但在郑颢做起来,却给人一种随性不羁的感觉。 很快,楼下再次传来喧哗声,福来酒楼的掌柜道:“各位青年才俊写下的诗,咱们的小二都收上来了,现在都交由清宜姑娘欣赏,还请各位稍等片刻,很快结果便出来。” 众人眼巴巴地等待着。 一炷香后,一位小二捧着一张纸过来给福来酒楼,福来酒楼的掌柜接过后,便大声地念起纸上的诗句。 而后,他赞扬道:“好诗,这首诗是一位名为赵金的才俊所写,还请这位才俊上来三楼,同清宜姑娘相谈。” 第145章 福来酒楼的掌柜虽然借着清宜姑娘炒气氛,但也知道分寸,见气氛火热起来,且吸引不少客人相继进来后,福来酒楼的掌柜立马见好就收。 包厢内,顾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郑颢。 不等对方询问,郑颢开口解释道:“我同赵师兄是点头之交,且学业忙碌,我多是往返府学与家中,在私下同赵师兄并没有什么往来。” 面对郑颢的一席解释,顾霖是相信的。 清宜姑娘寻良婿此事落幕后,福来酒楼便没有其他热闹可以看了。 顾霖和郑颢将乳鸽汤和其他食物吃完后便离开包厢了。 走出包厢下楼梯时,顾霖和郑颢再次遇到赵金,此时,对方身后除了小厮外,多了一位妙龄少女,便是方才楼下的清宜姑娘。 再次遇到,赵金笑着道:“好巧,郑师弟咱们又遇到了,府学有同窗在清风楼举办诗会,郑师弟可要一同前往?” 身边站着顾霖,郑颢神色不变回道:“天色渐晚,我便不打扰赵师兄了,赵师兄玩的高兴。” 郑颢开口,站在赵金身后的少女的目光便不由得落在少年身上,而后,盈盈如秋水的美眸一闪。 本来见到赵金,清宜算是比较满意了,毕竟依着对方的年纪成就,算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但看着眼前的少年,清宜有些懊悔,旁人或许看不出,但她在清风楼这么多年该学的学了,不该学的也学了,所以看的明白,身前少年不仅光辉照人,而且气息干净,显然是没有破过身的童子。 且看赵金对对方的态度,少年显然不是普通之流。 不知对方刚才有没有写诗,清宜想着对方的姓氏。 她的眼神慢慢地往少年身边的年轻哥儿看去,而后在身边小厮注意前,快速低下眼眸。 既然事已成定局便把握眼前,清宜目光坚定。 赵金对郑颢道:“好,那咱们改日再约。” 他此行前往清风楼,不仅是为了赴约诗会,还要给清宜赎身。 和郑颢转身离开福来酒楼,顾霖有些犹豫问道:“不让你去清风楼,可会妨碍你社交?” 刚才顾霖听赵金所言,府学学子显然经常去清风楼举办诗会或宴会,而且去的人不少,郑颢却不怎么去,顾霖想自己是不是管的太紧了。 如果郑颢经常不参加,难保不会被人所排挤,顾霖十分纠结。 郑颢微垂眼眸,目光温和地看向顾霖道:“顾叔,于我而言友人无需多,良友一二即可,其他人只需做到君子之交淡如水。” 顾霖微微抬头,看着身前胸有成竹,宛若把所有事情都握在掌间的少年,远处漆黑的夜空上,光亮闪耀的烟火绽放。 第108章 施粥 中秋节后,郑颢便回府学了。 在他离开不久后,林小幺来到顾家,神色严峻地对顾霖道:“东家,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了,知府大人张贴通告,号召城内所有富户捐钱捐粮,我们该怎么做?” 之前,甄知府虽然也有号召商贾捐钱捐粮,但只是号召而已,从未像这般张贴通告,此次说是号召不如说是通知。 今日之前,林小幺不知道城外灾民的情况有多严重,看过通告后,林小幺确认南方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了。 在躺椅上坐直身子,顾霖抬首看向林小幺,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回事,朝廷不是派钦差去赈灾了吗?怎么城外的灾民反而增多了?” 林小幺也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他摇摇头道:“我听给咱们酒楼送菜的庄户人家说,前些天外头的难民营就住满了人,今日过来送菜时,他们更是看到难民营外头的地上都躺满了人。” 其实,送菜的庄户人家说的更具体。 之前他们来送菜时,外头还没有那么多难民,但自上次给好运楼送完菜后,不知道为何,本府驻兵不再驱赶从南方逃来的难民,今日他们进城送菜时,被外头的难民们吓了一跳。 瘦成皮包骨的难民们,一个个眼睛冒光的盯着他们推车上的瓜菜,若不是周边有士兵看守,他们毫不怀疑,自个儿连车带人被难民们抢夺。 为了安抚送菜的庄户人家,林小幺多结了半吊钱给他们。 顾霖坐在一旁思索着,若有这样的事情,郑颢应是最早知晓消息的,但对方前日归家到昨日,都没有同他说过此事。 要么对方是真的不知道,要么便是此事涉及重大,不能轻易告诉他。 无论是哪种,想要取证都要等到对方下次旬假回来,顾霖无意拿此事去府学打扰对方。 顾霖问林小幺道:“你可知外头的难民有多少人?” 林小幺神色凝重,语气沉重道:“至少比上次多出三倍。” 顾霖闻言,神情冷凝起来道:“我之前叫你囤积的粮食还剩多少?” 林小幺道:“除去这几月来施粥用去的,还剩下两千石粮食。” 自去年南方水灾的消息传过来前,顾霖察觉到市面上许多物品的价钱在上涨,便果断购入不少粮食,而后南方水灾一事爆出来后,府城内的粮价立马上涨,直到过些时日才被知府大人压了下去,顾霖紧接着让林小幺再次购入粮食。 其中一部分是新粮,大部分是陈粮,两千石粮食看着多,但此次面对比上次多出三倍的难民,这些粮食便显得捉襟见肘了。 顾霖对林小幺道:“将咱们粥棚的粥水煮的浅薄几分,再将酒楼每日卖不完的食材和食客们吃剩下的饭菜高温熬煮消毒后送去粥棚。” 顾霖话落,林小幺道:“东家……” 如果真的按照顾霖所说的那样,将食客们吃剩的饭菜施给难民,他们很有可能会被本就看不惯好运楼的对家抓住把柄攻击。 顾霖神情坚定道:“我们的粮食根本救不过来那么多人,想要将粥棚维持下去,我们便要精打细算。 好运楼的食客多是体面之人,所谓剩饭剩菜多是只动了几筷子,并不埋汰,难民要的是活命。咱们把剩饭剩菜高温消毒处理后送去粥棚,也不必隐瞒难民,照实告诉他们,他们想吃的便吃,不吃的也不必强迫。” 顾霖没有办法,如果按照之前那样施粥,两千石粮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他只能另辟蹊径,找其他的办法。 看着年轻哥儿毫不动摇的神情,林小幺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东家。” 给难民施粥之事,顾霖没有全部交给林小幺,对方管着好运楼大大小小的事情,本就抽不开身,若是再接手这摊事,一心两用,难保两方不会出错。 翌日早上,顾霖从被窝出来,吃完朝食后立马前往好运楼。 他叫来小翠,让对方辅助自己筹备钱粮,而后叮嘱大卓闲暇时,盯着后院专门消毒剩菜剩饭的伙计,以免对方一时大意,出现什么差错,而后又派于二成去城外粥棚盯着。 以往粥棚的人贪些油水,顾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但此时情况不比从前,顾霖对于二成道:“我将话挑明白和你说,我派你去粥棚那儿不是不看重你,而是我信不过他们。” 在于二成的注视下,顾霖道:“我如今没有空闲同他们耗,你好好看着他们,如果他们还看不清形势,贪婪成性,将一些不该拿的东西往自己口袋里送,你不必给他们留情面,直接回来告诉我,我决不姑息。” 于二成也是逃难过来的难民,深知难民不易,东家用心良苦皆是为了难民,于二成抱拳道:“东家放心,我于二成不会让人贪一个子。” 之后顾霖便带着伙计,押着钱粮往官府送去。 此时,他在外头见到不少和他一样来送钱粮的商贾。 以往衣着富贵,穿金戴银的老爷公子们简朴了许多,身上不似以往穿着锦绸丝缎,而是低调朴素的棉服。 他们一个个低头弯腰,对收钱粮的官吏哭穷道:“大人,自从南方水灾后府城粮价上涨,许多人便没有银钱消费了,我们这半年来都在做赔本买卖,根本没赚多少钱。” “我们也知晓各位大人的难处,和知府大人的不易,您几位为着府城诸多要事日夜操劳,我等百姓感恩不已,若非您,我们都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富户一边陈情,一边隐蔽地往官吏手上塞钱,官吏原本不以为然的眼神轻垂,而后手腕一转收下银票,低下眼眸看到满意的数额后,他对富户道:“知府大人知道你们的不易,但难民当前,朝廷亦发下诏令,大家有钱的便捐钱,有粮的便捐粮。” 在场的聪明人都听明白了,钱和粮是一定要捐的,但多少看自己,不过也不能太少,一定要过那条线。 顾霖微垂眼眸,当作没有看见眼前的情景。 世道如此,一方有所求,一方供给罢了。 他让伙计推车上前,将要交的银钱给官吏道:“大人,好运楼顾霖前来送钱粮。” 官吏命人接下粮食称重,而后自己接下银票,见对方没有表示,他手上的毛笔悬在半空中,意味不明道:“好运楼啊,本官听过,城内官吏富户都喜欢去的地方,怪道顾东家能捐献这般多钱粮。” 第146章 顾霖不喜欢出风头,此次捐献的粮食都是跟着大部队走,没有缺斤短两,亦没有捐献很多。 他明白眼前的官吏跟他索要孝敬,顾霖不愿多事,他微微抬手便要掏出银票,眼角余光看到一抹身影从官府走出来,而后听到清冷嗓音:“顾叔。” 顾霖亲眼看着身前的官吏收起高傲神色,对着他的身后道:“甄大公子。” 顾霖转头,甄程已经来到他几步开外的地方立着。 看到顾霖身后的推车,甄程立马明白对方是来干什么的,而后,他对官吏道:“彭大人,这位是我同窗的长辈,家中经营着酒楼,送来的钱粮可够?” 即便甄程是甄知府的亲生儿子,但他身上除了秀才功名外,确实是白身一个,对着眼前的官吏称一声大人并没有错。 官吏的眸色却变了变,笑着道:“不敢当不敢当,顾老板送来的粮食,一包包看着便是装满了的,自是够的。” 对于官吏前后翻天覆地的变化,顾霖没有多言。 上交完钱粮后,他和甄程走出人群,而后,他对甄程道谢。 甄程礼貌婉拒,之后,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甄程不是多言之人,但他想了想对顾霖道:“郑兄正在府衙,顾叔可要前去一见。” 看着对方出现在府衙,今日又不是府学休假的日子,顾霖便猜应该和城外的难民有关。 如今听到郑颢也在府衙里,顾霖心间微转,摇摇头道:“家里有事,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改日你们和郑颢回家吃饭,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甄程道谢:“多谢顾叔。” 顾霖转身带着伙计离开官府。 回到家,顾霖刚进门便看到一道许久未见的熟悉背影,对方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也转过头来。 目光触及到对方的面容,顾霖惊讶唤道:“余哥儿!” 看着不远处身量长高些许,容颜褪去青涩,越发清艳的年轻哥儿,余哥儿笑着应道:“霖哥儿。” 桌上,赵嫂子做了整整六道菜,顾霖看着对面的一家三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来府城的,按着路程,你们不会是在路上过中秋的吧?” 将怀里的幼儿交给身边的男人,陈小六熟练地接过。 余哥儿解释道:“刚出完月子我便想过来了,但孩子年纪小稍微见风便容易生病,我又等了几个月,刚好前些日子,县里有镖局要走镖到府城,孩子的身体也健壮起来,我们便跟着镖局一起来府城。” 听了余哥儿的话后,赵嫂子道:“那就只剩下你爹一个人在村里了。” 陈小六接道:“我们原本也要带爹过来的,但爹嫌路途奔波也放不下田里的庄稼,便继续留在村里,离开前我雇了短工,不会让我爹太劳累。” 赵大哥赞同地点点头道:“陈叔做的没错,田地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命根子。” 来到府城后,赵大哥最不适应的便是没地可以种,之前在县城,他还能三天两头地回村子给田地施施肥浇浇水。 陈小六应道:“可不是嘛,尤其是这一路走来,在城外看到那么多难民后,我越发明白田地的重要性了。” 提及城外的灾民,桌上的气氛凝滞下来了。 余哥儿说道:“县城外头也有难民,但没有府城外头多,刚到府城时,我们都被外面的难民吓到了。” “不过,看着城外立着大大小小的粥棚,有官府的施粥棚,还有许多私人的施粥棚,城外的难民总会比县城外头的好过。” 顾霖闻言,神色略带讶异问道:“县城官府和富户没有给难民施粥吗?” 余哥儿和陈小六对视几眼后,余哥儿对顾霖道:“自然是有的。起初,大家伙跟着官府一起搭棚施粥,但施了几日粥水后,其他家看到难民越来越多,棚子里的粥水便浅薄起来,到后面,见粮价上涨了,更是直接关了粥棚,也就是咱们,福满楼和如意楼继续做了下去。” 余哥儿继续道:“我离开时将酒楼交给可靠之人,同时把施粥之事交给另外一人,让他们互相牵制。” 同余哥儿共事那么久,顾霖相信对方的处事能力。 接着,他对余哥儿道:“本来,你们一家三口刚到府城,该让你们好好休息,我再带你们到城内转转,但如今事从紧急,怕是要劳累你们夫夫二人了。” 余哥儿和陈小六二话不说,对顾霖道:“我们晓得事情的严重性,霖哥儿,你有事尽管吩咐咱们俩个。” 赵嫂子在一旁道:“我们两个老骨头帮不了什么忙,但家里和孩子,你们都不用担心,我们会给你们照看好的。” 顾霖举杯道谢。 其实,原本按着顾霖商贾的身份,他不必那么用心操心灾民,毕竟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 但眼看着愈来愈多的难民涌至城外,以及张贴通知号召富户捐钱捐粮,却什么消息都没有放出来的知府大人,还有最令顾霖不安的是,身为秀才的郑颢都被甄程或者是甄知府拉去干活了,顾霖觉得一定是发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大事。 翌日,顾霖带着余哥儿和陈小六到好运楼,两方相互介绍后,顾霖便开始安排余哥儿和陈小六了。 顾霖将陈小六派去和于二成打辅助,两人轮流运粮和待在粥棚里,余哥儿则待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筹备钱粮。 多了两人的帮助,顾霖觉得轻松许多,之前,他要盯着下头的人不能贪墨太多,又要注意剩菜剩饭有没有消毒好,生怕楼内伙计疏忽大意,给灾民们吃到没有消毒彻底的食物。 陆陆续续安排好一切事宜,顾霖便将事情交给余哥儿,然后跟着押送粮食的陈小六一起出城。 刚到施粥棚,顾霖便看到几个衣着破旧却不失文气的男子和于二成争吵起来,而于二成顾及着周边的灾民,强忍着怒气和对方解释。 看到这般情况,陈小六转头对顾霖道:“霖哥儿,这边情况有变怕有危险,我先送你回城。” 顾霖抬手摇头拒绝,而后下车抬腿向粥棚走去。 第109章 闹事(三千字已补) 于二成忍耐胸中怒火,对面前不远处的几位男子道:“我们好运楼行事堂堂正正,你们不愿吃棚中粥水便请回,后头还有其他人等着。” 几位文人里头,一位年纪较大的男子冷眼看向于二成,冷笑道:“我从不知道何时施粥,竟然能将泔水拿出来施舍了,可真是令我等侧目相待。” 面对男子的嘲讽,于二成额角鼓了股青筋,在他将要开口反驳男子时,一道熟悉的嗓音闯进来。 “阁下不知粥棚实情,还请勿要胡言乱语。” 陈小六跟跟在后头,顾霖走向好运楼的粥棚,打断于二成与几位文人的争吵。 为首男子转目,以为是对方的东家来了,但当看到说话的是位哥儿时,警惕戒备的神色放松下来,而后脸色一沉,轻斥道:“哪里来的哥儿这般不知事?我等在此为南方百姓,同城内富户争论为何以泔水充作粥水一事,哪容得你插嘴。” 与此同时,粥棚里的于二成和其他伙计见到站在不远处的年轻哥儿,齐声唤道:“东家。” 听到男子斥责顾霖,于二成和陈小六看向他们的神情充满不虞。 男子眼睛一眯,没有想到粥棚的主人是位哥儿。 他看向顾霖,语气不满道:“你是这粥棚的主人家?既然施粥,为何要以泔水等脏污之物来侮辱我等自南方逃难过来之人?若没有菩萨心肠,何必惺惺作态。” 好会挑拨的一张嘴。 顾霖想到,对方三言两语便将他们置于不利的境地,甚至想要挑起南方百姓对他们的不满。 不知是对家派过来的人,还是…… 面对周围成千上百的南方百姓,以及身前挑事的几位男子,顾霖神色冷静道:“自去年南方百姓逃难至府城外,我好运楼便开棚施粥,一年下来风雨无阻。” 有理有据,顾霖说出此话时掷地有声,他看着男子继续道:“然钱粮有限总有耗尽一日,我等不得不精打细算,以求维持施粥一事。你口中所言的泔水是我等将好运楼食客吃剩下的食物,以及酒楼当日没有用完的食材碾碎后进行高温熬煮后送来的,除了味道不尽人意外绝对干净。” 顾霖话落,为首男子身后的一位年轻文人站出身来,他看向顾霖,手指粥棚里用木桶装着的棕色糊糊,嘲讽道:“将人吃剩下的东西予我们吃还说干净?你们好运楼未免欺人太甚?这等腌臜物便是给狗吃,狗都不愿吃。”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无声。 原先,年轻文人还没有察觉到有何不对之处,但当他转过头来,便看到成千上百对眼睛转过来直直盯着他看。 看着身前头大身小,眼窝完全凹进去的难民们的黑色眼眸皆直勾勾地盯着他,年轻文人心里不由得一颤。 “我若是没有猜错,你应该读过书?”顾霖问道。 第147章 年轻文人立马忽视难民们的目光,转过头来而后略微抬头,眼带不屑地瞥向顾霖。 顾霖转目,视线从周边难民身上转过收回来道:“我不知你们如何读的书,一个个或是弱冠或是而立之年的人,竟然还说出刚才那般天真的话语,实在是可怜可笑。” 一点都不给对方留颜面,顾霖准备直接反击了。 他抬起眼皮,目光掠过他们头上戴的纶巾,微张嘴唇开口道。 “我在明知钱粮不够的情况下,若是继续不知变通大肆使用粮食,而不另辟蹊径寻找其他方维持粥棚,你可知要饿死的百姓有多少?” 不用几人答复,顾霖看向他们,嘴上继续说道:“你等文人最在意的是颜面与体面,却不知我等百姓为了能够活下去,莫要说是你口中的泔水,便是泥土树叶都能吃下去。” “成千上万难民当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等城内商贾响应知府大人的号召,所思所想皆是如何能让难民们不饿肚子,保下他们的性命。至于几位所在意的颜面与体面,我怕是无法顾及。” 听着年轻哥儿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番话,几位文人的脸上显出不可思议。 换作以往其他人被他们这般挑出错处,要不羞愧至极,要不掩面而去,对方却毫不羞耻,甚至敢同他们对峙。 年轻文人开口:“所以,这便是你将我等视为禽兽,用泔水施舍我们,侮辱我们的理由?” 顾霖自以为他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以高温消毒后的食物糊糊作为粥棚的粮食,是因为食物不够,饥饿死亡当前,只要想要活命的难民们不会在意这些,只要能有一口吃的,能让他们活下来便够了。 但身前几人根本听不进去顾霖的话,十分的执迷不悟。 顾霖的视线扫向几人,几位男子的衣着虽然略显脏乱,但明显区别于其他衣不蔽体的灾民。 从他们身上的各种细节来看,这几人绝不是普通百姓,其他从南方逃难到北方的灾民不是饿的头大身小瘦成麻杆,便是吃多了观音土全身浮肿,只有这几人,无论是精神面貌还是衣着身材都远胜许多灾民。 何不食肉糜,顾霖心中咀嚼着这句话。 他目光扫过几位文人,亦扫过四周灾民道:“施粥前,我便让人将食物糊糊的来源告诉难民营里的所有百姓,吃与不吃皆由他们自己选择,我从未想过要逼迫你们。” “我亦言明因为粮食有限才不得已出此策略,若是大家不满意可去其他粥棚。” 顾霖一席话说来,在语气上没有丝毫攻击性,在架势上也没有后退的意思。 几位文人明显地皱了皱眉。 依照他们的推测,在听到他们挑出错处后,身前的年轻哥儿应该面含愧疚地道歉,而不是这般刚硬毫不退让。 为首男子刚要开口说话时,忽然,一个不明物体扔了过来砸到他的头上,男子立马痛呼一声,扶着额头弯下腰来。 顾霖看着对面,亲眼看到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男子的指缝间流出来。 几个文人见此,纷纷后退一步,生怕有人再砸东西过来,而后转头望向四周,气道:“是谁?竟然敢公然行凶拿石头砸我们?” 一道浑厚的男音从人群中传来,伴随着几声嗤笑,男子不屑地回道:“砸的就是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顾霖看到人群中,一个高大粗壮的身影走了出来。 在年轻文人几人怒火中烧的瞪视下,男人往前一站,高大健壮的身躯比他们高一个头,立马压下气势汹汹的几人。 年轻文人几人不禁往后一退,看着对方如虎熊般的身材,敢怒不敢言。 男子开口:“难怪你们读了几十年的书还没考取秀才功名,原来心思都是坏的,看不见别人的好,前一刻靠着别人的救济活下来,下一刻便转眼捅救命恩人的刀子,书中圣贤教的都是为善之道,你们这等狼心狗肺之人,怎么能将圣人之言看进眼里收入心中,又怎么能考取功名。” 男人所言不可谓不狠,狠狠戳到了几人的痛处,顾霖亲眼看到对面几个文人原先白皙的面色浮上怒红。 被石头砸到额头流血的男子终于止住了血,他听到粗壮男子说的话,胸口上下起伏显然被气的不轻,头上独属于读书人的纶巾抖了抖。 他瞪视着粗壮男子,恨恨道:“竖子尔敢?!” 粗壮男子可不好说话,他凶煞的面容沉了沉道:“老东西,顾老板良善不与你们计较,但我受顾老板恩惠,可不会让你们随意欺辱我的恩公! 若是因为你们几个老鼠屎,寒了我恩公的心将粥棚关了,我不会放过你们。” 原本只在旁边观看闹剧的灾民们在男子此话出来后,脸上麻木的神色动了动,显出或是紧张或是惊慌的情绪,他们纷纷不安地看向年轻哥儿。 粗壮男子对几人道:“你们嫌弃粥棚的食物腌臜,不吃便是,我等百姓不嫌弃。 恩公粥棚里,不仅粥水比其他粥棚浓稠,而且处理过的食物糊糊有肉有菜有油水,于我等一年吃不到几回肉的人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东西,我妻子一路逃难过来,身子亏空虚弱的厉害,但连吃了几日食物糊糊后,如今无论是气色还是身体都好转许多,恩公救了我们一家,于我而言有再造之恩,我绝不允许你们污蔑恩公。” 粗壮男子此言一出,四周难民们的脸色皆有所动容,因为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和男子一样,受到了年轻哥儿的恩惠。 如果没有年轻哥儿日日风雨无阻,送来的浓稠粥水,滚烫辛辣可以暖身的姜汤,温热微苦可以预防风寒发热的药汤,他们很大可能活不到今日。 他们对年轻哥儿是心怀感激的,刚才几个文人站出来闹事,他们不是不想替顾霖说话。 但他们这些人被上层阶级驯化的温顺至极,最懂识人眼色保护自身,几个文人一看便知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得罪得起的,他们怕事后被人报复,于是,一个个缄口不言。 可是,当看到粗壮男子站出来替顾霖说话时,难民们受到了触动,尤其是男子说,这几人的所作所为很有可能导致年轻哥儿寒心,之后不愿施粥,为了报答顾霖亦为了自身的生存,难民们相继开口。 “你们真是读书人吗,这般是非不分!我去年便逃难到这里,在难民营住了一年,顾老板是难民营里有名的善人,粥棚里的粥水永远都要比其他家浓稠,甚至,顾老板担心我等长期吃粥水对身体不好,隔一日便会让人熬煮骨头汤给我们补身体,这样的好东西咱们在自家都没吃过。” “顾老板是什么人不用你们说,我们有眼睛会看。之前,还没有很多难民的时候,我们隔三差五能在顾老板这儿吃上肉沫粥,你看哪家粥棚舍得买肉熬粥给咱们喝?! 你们几位都是体面人,一路逃难还有牛车坐,我们命贱,如果不是有顾老板这些善人愿意救济我们,我们早就成了乱葬岗的一具尸体了。” “你们嫌弃顾老板的食物,我们不嫌弃。若是之后能有幸活下来,我们必定要给知府大人,还有顾老板这些善人供奉长生牌!” 成千上万的百姓,一人接着一人开口为顾霖寻回公道,他们或许是为了让顾霖继续施粥,但是无可否认的是,身无浮萍朝夕不保的他们,仍记着别人对他们的善意。 秋风吹过,顾霖双眼微烫。 曾经,他说过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要这些事情是对的。 就如同一开始施粥,与他熟识的掌柜提醒他莫要鹤立鸡群,对难民们太好,实在是太招人眼了。 若是顾霖理智,收到提醒便要明哲保身了,但看着一个个与他同是人却宛若干尸的百姓,顾霖狠不下心肠。 面对数以计万的灾民,感受到他们冲天的愤怒,几位文人顿时消去嚣张气焰,原本犹如猪肝般涨红的脸色苍白下来。 显然,他们被面前团结一致,拥有着排山倒海气势的百姓们震撼到了。 见众人都站在年轻哥儿那边,他们知道再待下去没用,甚至很有可能,他们无法承受灾民们的怒火。 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受了到威胁,几个文人抛却原先的傲气,犹如败家之犬逃走了。 顾霖没有拦他们。 他转头看向为自己说话的百姓,控制着心中激烈的情绪,顾霖清清嗓音,但说话时,语气仍带着深深的动容与感谢。 他向四周百姓拱手道:“顾霖在此,多谢大家的帮助与信任!” 接着,他站直身子,抬头看向众人,神情坚定道:“水灾无情然人有情,我顾霖在此保证,好运楼绝不会让大家失望,我等必定会在知府大人的带领下竭尽全力,和大家共同度过难关!” 温暖浅黄的阳光下,年轻哥儿的身躯如此瘦小,没有寻常男子那般高大健壮,但面对数以计万的难民,他清瘦的身躯宛若蕴含无穷的力量,向众人许诺,他会同他们齐心协力共同度过难关。 第148章 第110章 熟人相助 【上一章剩余的三千字已补完,没有看过的宝宝可以回上一章看哦!】 将几个闹事文人压制下来,安抚好难民营的百姓后,顾霖便没有再多言语了。 若真论起来,他刚才所言所语已经有些越矩了,但因着话里话外都带上甄知府,可以说情有可原,若不懂收敛继续下去,便是收买人心了。 顾霖开口疏散围在周边的灾民,巡视一番粥棚,见里头的粥水和食物糊糊都符合自己的要求,亦无人敢中饱私囊,克扣难民的粥水后,顾霖便准备回城了。 离开粥棚,顾霖往牛车走去,途中,他遇到身材健壮高大的男子,便是刚才站出来为他说话的男人。 顾霖微笑叙旧道:“牛大哥许久不见。” 牛强抱拳道:“顾老板。” 顾霖拱手道谢:“刚才多谢牛大哥站出来仗义执言,若不是牛大哥相助,我不知得费多少功夫才能将闹事之人压下去,待会儿回城,我做东在好运来备下薄宴略表感谢。” 牛强不以为意,依着身前年轻哥儿的手段,那几个闹事之人在对方手上根本讨不到什么好处。 只不过相比自己,对方行事和缓许多而已。 牛强摆摆手道:“我不过是……受人所托,顾老板若是想要感谢的话,回去谢该谢之人便是。” 顾霖神色微微一怔,牛强说的话在他脑海里转过。 原先,他以为对方恰好在此处经过,顺手帮他一把,但见牛强所言并非如此。 顾霖语气略带迟疑问道:“可是小颢请你帮我的?” 牛强点了点头,不过,他没有将自己和郑颢的实际关系说出来。 牛强:“自从城外灾民变多后,城内也不安稳了,郑秀才担忧你的安危,特意雇我跟随在顾老板的身后保护你,但又怕你不同意,便让我暗中保护。” “刚才我看有人闹事,见周围百姓们对顾老板的善举并非无动于衷,而是缺少领头之人的刺激,我便站出来了。” 听了牛强的话,视线扫过对方刻意弄脏的衣物和面容,以此假扮灾民帮助他。 顾霖真心实意道:“小颢雇佣你是你俩的事,你帮了我我要感谢你,是你我二人的事,两者并不冲突。” “还请牛大哥莫要拒绝,要不然我日后都不好意思面对牛大哥了。” 顾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牛强也不好拒绝,他点头答应了。 牛强抱拳:“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回城来到了好运楼,顾霖让林小幺制一桌少素多荤的席,再备下上好的酒水。自家东家的要求,林小幺自是重视的,目光接触到顾霖身后高大凶煞的男子,林小幺没有多问,按着顾霖的要求吩咐小二去通知灶房。 带着牛强来到包厢,因着两人的性别,他们不好独处,于是顾霖顺便带上陈小六,很快,几位小二便端着好酒好肉上来了。 顾霖举杯向牛强道谢,牛强端起酒杯,豪爽地喝起来。 三杯过后,顾霖招呼着牛强吃菜,一顿好饭好菜,加上顾霖真心感谢,不是为了走过场,牛强吃的格外舒爽。 一顿宴席宾主尽欢,之后,好运楼没有什么事务,城外粥棚也有陈小六盯着,顾霖便归家了,牛强见对方待在家中十分安全,便离开一会儿。 来到一座茶馆,不必小二带领,牛强熟练地走到二楼,而后走进一间包厢。 包厢里头端坐着一位如松如柏,霞姿月韵的少年,牛强上前几步抱拳:“郑秀才!” 包厢内的光线略微昏暗,牛强看不清对方的面容,郑颢身子微微移动,整张脸便暴露在光线之中。 郑颢开口:“坐吧。” 牛强依言落座在郑颢对面的空位上。 接着郑颢执起茶壶,往空的茶杯倒下茶水递到牛强身前。 而后他微微抬眸,冷色双眼看向牛强问道:“最近几日,顾叔那边怎么样了?” 近些日子,因着朝廷颁发的诏令,甄知府忙的焦头烂额,甚至特意请周先生过去共同商量如何安置外头成千上万的灾民。 周先生走时没有忘记带上郑颢,来到府衙,郑颢见到告假好几日的甄家两兄弟。他们被甄知府带在身边听了好几日有关南方水灾,京城朝廷的政事,增加一个郑颢,他同甄家两兄弟一起跟在周先生和甄知府的身后来到府衙的议事堂。 站在一众身有品级,常人难以见到的官员面前,郑颢三人虽有秀才功名,但却是一介白身,在他们商谈要事时不能发言,即便跳脱如甄远也宛若换了一个人般,沉稳地站在议事堂听他们商谈要事。 牛强没有隐瞒,对郑颢道:“上午顾老板出城去外头的难民营了。” 郑颢闻言,看向牛强的深色眼眸猛地一利,语气沉冷道:“细细说来。” 牛强虽看着粗鲁高大粗心大意,实则粗中带细。 他将顾霖在难民营里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顾老板出城到达难民营时,恰好撞见有人闹事,陈小六劝顾老板回城,怕发生意外伤到顾老板。顾老板却一点也不怕走到粥棚前,面对闹事的几人毫不退让,一一反击。 我见那几人不是省油的灯,怕顾老板势单力薄,被那几人反咬一口,便装作逃难的灾民,站出来为顾老板说话。接着,难民营的百姓有所动容,纷纷站出来为顾老板讲话。” 牛强一边复述着,脑海一边浮现出难民营的百姓们众志成城的一幕。 当时在顾霖面前,他没有表现出来自己的震惊,此时,他对郑颢感叹道:“都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顾老板做的好事太多了,即便是朝夕不保生死有命的灾民,都记住了顾老板对他们的好。” 郑颢眸色沉沉,他自然知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顾叔有多么良善。 从前还在下河村时,赵大根被县衙小吏诬陷受伤,顾叔丝毫不怕受到牵连,为赵婶三人四处奔波,甚至愿意出堂同官吏对质。 下河村的村民们忘恩负义,贪欲渐起,意图提高菜价,顾叔收拾他们一顿后,仍然不计前嫌继续收购他们的瓜菜。 后来挣到银钱,搬来府城买下奴仆后,顾叔初心不改,丝毫没有林小幺等人的性命被其握在手中,可以随意压榨他们的自觉,平日里对奴仆们恩威并施,逢年过节更是发下不少厚礼,生怕自己亏待他们。 顾叔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便是:“他们都是苦命人,大家都不容易。” 此等善举数不胜数。 顾叔总是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竭尽全力地帮助身边所有人。 即便是萍水相逢或者未曾谋面之人,譬如城外千千万万的灾民,顾叔仍然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在昏暗的光线下,郑颢脸上的神色明明灭灭,片刻,他对牛强道:“那几人口舌杂多不知感恩,你去城外将他们的舌头拔了。” 在顾叔和夫子同窗面前,郑颢乃芝兰玉树的君子,乖巧懂事的孩子,但在牛强面前,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毒辣。 牛强也习惯了,他同郑颢打交道多年,亲眼看着对方从孩童成长至今。 只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少年从最初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凶煞,到后头为自己披上清冷淡然的表皮,但内里的冷血心肠未曾改变,甚至更甚。 不招惹对方无事,一旦惹上了,对方睚眦必报。 早期意图赖上顾霖的刘三癞,被引诱着染上赌瘾,倾家荡产还不上赌债,被赌坊打手殴打成重伤,最后惨死在冰天雪地中。 得罪对方的周纨,在郑颢略施小计后,很快,周家人便对这个养子愈发的不满,直至后头发现此子欲下毒谋害他们,周家人彻底对他寒了心,将他驱逐出家门。 但享受了十几年娇生惯养的日子,好吃懒做的周纨怎么能忍受回到亲生父母那儿,过上一贫如洗的生活。于是他拿着周家人与他断亲后,送给他的银两过着比以往更加花天酒地的日子,不久便死在了妓子身上。 一场场死亡看着都是原主咎由自取,但都有郑颢的身影在。 不过即便知道郑颢并非善类,牛强也不害怕,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否则这些事情便不会经过他的手去办了。 而且,郑颢行事虽然毒辣但并非没有缘由,所以对于对方的命令,牛强抱拳应是。 牛强走前,郑颢微微抬手想要写封书信让对方带给顾叔,如今牛强被他派去保护顾叔的事已在顾叔那儿过了明面,无需再遮遮掩掩了。 但面对桌面上的白纸,郑颢诸多关心担忧却化不成一句话。 最后,他放下手上的毛笔,对牛强道:“你替我给顾叔带句话,道我旬假之日归家。” 牛强应是,而后离开包厢。 郑颢坐在原处久久不动,直到包厢内漏刻的水位到达壶中浮箭的某个刻度时,郑颢才起身前往府衙。 另一边,顾霖收到牛强的传话后微微放心。 第149章 前几日,他去府衙送粮从甄程口中得郑颢留在府衙,虽有猜测但不知他们具体在做些什么,也不敢在甄知府等人火烧眉头时,差人去府衙寻郑颢,所以这几日,顾霖一直将担忧藏在心中。 过了几日,郑颢从府衙归家,一进大堂便看到坐在里头的年轻哥儿。 “顾叔。”郑颢唤道。 顾霖抬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少年,见对方脸上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疲惫,精神面貌一如既往,顾霖略微放心,问道:“可饿了?嫂子待会儿便做好饭了。” 来到顾霖身边的空位坐下,郑颢道:“不急,刚才在府衙吃了些点心才回来,所以腹中并不饥饿。” 说起此事,顾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他对郑颢问道:“你怎么会去府衙?” 郑颢开口解释了自己近日待在府衙的缘由。 听到对方是被周先生带着去府衙开阔眼界的,顾霖便没有疑问了。 他转而问道:“你在府衙待了那么多日,可知道城外的灾民为什么会增加那么多吗?” 想到对方已经出城看过难民营的情形了,郑颢便不隐瞒了。 他将朝廷运往南方的赈灾钱粮被人贪墨,钦差被受灾府城的灾民杀害,朝廷派兵欲斩杀杀害钦差的灾民,却不想灾民直接造反,夺下当地府城,而后朝廷对灾民有所顾及,除了继续派兵镇压他们外,特命其他府城救济灾民等一系列事情说了出来。 顾霖闻言,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而后面上逐渐染上怒色。 对于顾霖的情绪变化,郑颢最是敏感,怕对方一时气极伤了身体,郑颢劝道:“顾叔莫气。” 抬眸看到少年脸上眼里的关切,顾霖慢慢平复自己汹涌的情绪,道:“没事,我晓得厉害。” 接着,他神色微冷道:“朝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最开始赈灾时,对百姓多些关心,百姓如何会造反。如今终于晓得没有将百姓看在眼里,苛刻百姓的厉害,开始亡羊补牢了?!” 郑颢没有开口说话,他知道顾叔心中有气,让对方发泄着,但时刻关注着对方脸色的变化,怕对方身体不适。 顷刻,顾霖发泄几句后便冷静下来了,一味地发泄情绪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问郑颢道:“那知府大人可作出应对之策了?” 郑颢点点头,但顾霖看着他的脸色,好似对甄知府的应对之策并不看好。 外人面前,即便是在周先生面前,郑颢也没有谈论过此事。 但在顾霖面前,郑颢没有隐瞒自身的想法:“城外灾民不是几百几千人,人数数以万计,如今又是秋季无法播种,短时间内,知府大人不会安排他们落户周边村庄。” “这般多的人,即便粥棚熬着最是浅薄的粥水,府衙里头也没有那么多存粮可以支撑粥棚开到冬季。 而本府的粮仓没有上头的命令是开不得的,前几日,知府大人号召城内富户大族捐钱捐粮乃不得已之举,但这些钱粮看着多,面对一众灾民亦是杯水车薪,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虽然城内不少大族富户开棚施粥,但牛强同我说过,他们所施的粥水渐渐混有沙砾,青草和谷糠,想必撑过秋日,冬季便不会再施粥了。” “到时候冰天雪地,城内百姓有衣有食,城外灾民无居住之地,连保命的粮食都没有,时间一长,发生动乱是必不可免的。” 说到这里,向来淡然的郑颢也不由得凝住了神色。 第111章 差点被抢钱了 但是这些事情终究不是顾霖和郑颢能够插手决定的,尤其是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无论是甄知府还是府衙其他官员,都听不得这类不好的话。 这些事情,顾霖和郑颢在私底下谈论后便没有再说过了,以免让赵嫂子他们听到后担心不已。 不过即便他们不说,赵嫂子几人日日在外与人打交道,很快便从他人口中知晓了城外难民营的情况了。 迟钝如他们也慢慢地感受到府城平静的外表下所蕴含的波涛汹涌。 与此同时,好运楼卷入了舆论漩涡,这些日子,针对好运楼将食客们没有吃完的剩饭剩菜磨碎后送去给灾民吃的事情,有人褒奖有人贬斥,甚至有些人看到好运楼的行为后,心思转了转进行模仿。 这些在城外开设粥棚的人家早就心疼自个儿白花花的银子,但碍于甄知府,他们不敢直接关闭粥棚。 得知好运楼的东家往难民营送去食物糊糊,不仅没有受到灾民的排斥,甚至还赢得好名声,于是,他们纷纷效仿顾霖,将家中或是自家铺子的剩饭剩菜磨碎后送去粥棚。 但没想到的是,同样的行为,好运楼送去食物糊糊,在难民营中褒多于贬,他们送出自家的食物糊糊后,却被难民营的灾民掀翻了粥棚。 顿时,这些送出食物糊糊的人家心情败坏,觉得城外的灾民不识好歹,同是送泔水给他们吃,顾霖会说几句好听话,就把他当作救世主了。 于是,同样送泔水去难民营却受到天差地别的对待,这些人家也不顾及甄知府了,直接关闭粥棚。 有些气不过的人家眼红好运楼既挣钱又得名,借着食物糊糊一事,开始讨伐起好运楼。 说好运楼假模假样,若真有心救济难民,怎么会用泔水敷衍灾民,骂好运楼东家蛊惑人心,寥寥几句话就收买了难民营的灾民。 赵嫂子在外头买菜时也听到了类似的言论,当场就跟对方对峙起来,虽然最后吵赢了,但仍憋着一肚子火气,怒气冲冲地跑回家里。 看着满脸怒容的赵嫂子踏进大堂,顾霖脸上显出些许纳闷不解,问道:“嫂子,你在外头遇到什么事,怎么出门前还好好的,却带着一身怒气回来?” 赵嫂子憋不住话,她将自己在外头听到的有关好运楼和顾霖的斥责告诉对方。 接着,她往地面“呸”了一声骂道:“那些黑了心的玩意儿,见咱们家送食物糊糊去粥棚,便也模仿起来,模仿便算了,咱们家是用心将那些菜肉磨碎高温消毒后送出去的,他们呢,用的是不要的烂菜叶子,坏肉骨头,灾民们吃了后闹肚子,气不过掀翻他们的粥棚,他们不找自己的原因,竟然还敢攀咬起好运楼和你!” 说到这儿,赵嫂子重重道:“他们以为谁都像他们那样缺德!” 原来如此,外头对于好运楼和他的夸奖与辱骂,顾霖从林小幺的嘴里听过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他让余哥儿盯着熬煮食物糊糊的伙计,就是怕对方为了私欲,故意用坏的食物熬煮糊糊,最后,若是灾民们吃坏肚子生病,顾霖真是有口都说不清了。 顾霖的目光投向赵嫂子,安慰道:“公道自在人心,他们若是不痛不痒地酸几句,我们也不用在意。但若是越发过分,中伤好运楼的名誉,我也不是任由他们拿捏的软柿子。” 见霖哥儿有主意,赵嫂子放下心来,点点头表示都听他的。 下午,顾霖仍待在家里没有出门,但牛强上门了。 因着赵嫂子在照顾余哥儿夫夫的孩子,赵大哥外出和好运楼的伙计一起运送货物,于是,听到敲门声的顾霖走出寝卧,来到院子打开大门。 这一次,牛强不止一个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六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顾霖不知该怎么形容面前这些人,虽然他们看起来没有牛强那般凶狠,但一看便知不是好惹的人。 顾霖对牛强道:“外头风大,牛大哥可要进来喝些热水。” 牛强没有进去道:“不用麻烦了顾老板。” 说完,他侧身指着身后六位男子,而后转头向顾霖介绍几人道:“近日城内不太平,这几位镖师是郑秀才请来特意保护你和赵嫂子他们的。” 顾霖眨了眨灵动的双眼,这件事情郑颢前几天归家时和他说过,当时,他以为对方最多请两个镖师回来,没想到一下子竟然雇佣了六位镖师。 顾霖对牛强道:“小颢和我说过这件事,麻烦牛大哥替我们奔波了。家中略有些粗食,牛大哥和各位镖师在外走了那么久,进来吃些粗茶淡饭垫垫肚子吧。” 顾霖说他们在外行走许久没有错,牛强先是从镖局选了几个靠谱的人带去给郑颢过目,得到对方的同意后,他才带着几人来到顾霖面前。 来回跑动,虽然他们吃过午食,但都是饭量大的男人,肚子里的食物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 所以顾霖此话一出,牛强没有拒绝。 顾霖走进灶房将赵嫂子早上做的馒头和包子都捡出来放到盘子上,然后端出去,几位镖师先是抱拳向顾霖表示感谢,然后大口大口地吃起包子和馒头。 牛强吃了一个包子后对顾霖道:“这些人的衣食住行有专人负责,顾老板不用操心,郑秀才叮嘱了一句,顾老板以后出门,最好带两个人一起,剩下的会守在顾家外面。” 顾霖微微点头表示明白,而后想到什么,为难道:“他们站在门外是不是有些太高调了?” 第150章 牛强解释道:“这几位镖师都是练家子,皆是隐藏自身的好手,顾老板不用担心他们会招人眼目,他们会藏好自己,分散在顾家周边。” 牛强话落,顾霖便知晓自己误会了。 他见大家将包子和馒头吃的差不多,却好似还未吃饱的样子,便走去灶房,将刚才顺手煮的杂粮糊糊端出来。 一锅热腾腾的杂粮糊糊下肚后,众人才感觉自己饱了,同时不得不感叹,眼前的雇主哥儿真是和善大方。 牛强和镖师们离开顾家,很快身影便消失了。 顾霖没有立马转身进去,而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眼睛四周张望,去看镖师们消失的方向,想要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于是,顾霖也不去找镖师们的身影,关上大门回到家中了。 一旬后,顾霖算着时间,郑颢今天要归家了。 他起身,洗漱好后走出寝卧拦住想要出门的赵嫂子道:“我去买菜,嫂子你歇会儿。” 看到早早起身的年轻哥儿,赵嫂子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太阳。 没错啊,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还是从东边升起啊。 赵嫂子收回目光看向顾霖道:“今日是吹了什么风,把你从被窝里吹起来了。” 话里话外皆是对顾霖的打趣。 顾霖也没有当真,他神情略微无奈地对赵嫂子:“嫂子这样说可要把我臊死了,以后,我便每日早起陪嫂子一同出门买菜,可好?” 赵嫂子可看不出年轻哥儿有害臊的迹象,她看透真相道:“得了吧你。” 赵嫂子:“若不是今个儿郑小子要回来,我看你连朝食都懒得起来吃,哪儿会去买菜。” 顾霖没有反驳,接着笑嘻嘻地招惹了赵嫂子几句,在对方骂人前,赶紧提着菜篮子跑出家门。 因着附近就有菜市,所以顾霖没有去远处的集市,镖师走到他面前时,他摆摆手不用他们跟着。 走了几十步,顾霖来到菜市,他没有买瓜菜,赵嫂子昨日买了许多放在灶房里还没吃完,他直接往肉铺走去。 肉铺老板高声道:“卖牛肉喽卖牛肉喽,难得一见的新鲜牛肉,今日刚刚宰杀的壮牛!大家伙快来瞧瞧!” 顾霖听到后,脚步一顿,而后转身向卖牛肉的肉铺走去。 来到肉铺前,顾霖看着挂在肉铺上头鲜红有光泽的牛肉,接着,他听到别人问肉铺老板道:“怎么好端端地把壮牛杀了,莫不是病牛?” 在古代,耕牛是非常重要的生产工具,有明确律法规定,百姓们不能随意杀害耕牛,即便是自家耕牛老死后,百姓要去官府禀明得到确切回复后,才能将老死的耕牛杀了卖出去。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肉铺不可能卖壮牛,能够流通于市场上的耕牛多是老死的,还有些为了银钱的黑心人还会卖病死的牛。 肉铺老板立马澄清道:“可不能乱说,咱们家可是清清白白,做了十几年肉铺生意的。这耕牛在耕地时不小心摔断了腿,主人家请了大夫看过后,耕牛也站不起来,这牛就废了。那主人家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哪能养的起受伤的耕牛啊,于是趁着耕牛还没有瘦下来前,赶紧把牛卖了换银钱。” 听到肉铺老板的解释,顾霖仔细地看了看肉铺上的牛肉,确实新鲜。 牛肉难得,即便顾霖有钱也不能尝尝吃到,他抬手指着肉铺上的牛肉,对肉铺老板道:“老板,给我来十斤牛排,六斤牛肉,还要一些牛骨……” 顾霖一样一样说着,肉铺老板一听,便晓得眼前的年轻哥儿是个大主顾,立马应好,迅速称好牛肉给他。 顾霖拿出荷包将要打开,一道身影袭来,顾霖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而后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疼痛,他抬头看向身前紧抓着他荷包不放的人。 顾霖挣扎起来,但身前之人虽然个子矮小,但力气格外大,顾霖眼里一狠,直接扫堂腿过去,“嘭”的一声,身前之人立马倒地。 顾霖退后几步站直身子,而后仔细一看,才发现抢自己荷包的人是一个半大孩子,那孩子面容黄瘦,眼神却十分机敏,见没有成功抢到荷包,且周边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后,他赶紧站起身,仗着自己身材矮小钻出人群。 荷包差点被抢,顾霖也没有心情继续逛菜市,买完牛肉后便回去了。 回到家中走进灶房,看着眼前新鲜富有光泽的牛肉,顾霖立马抛却刚才的不虞。 他想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火锅,顾霖先用牛骨和白萝卜姜片等熬锅底,而后和赵嫂子一起将牛肉切成薄片,再让赵大哥去好运楼拿一些现成的打火锅的食材回来。 等郑颢归家时,便看到顾叔和赵嫂子几人围坐在桌前,桌面中间正是不停滚起冒泡的火锅。 顾霖看见他的身影,抬手招了招,郑颢抬腿走到他身边坐下。 顾霖舀了一碗牛骨汤放到郑颢的身前,而后笑着说道:“早上我去买菜,刚好遇到有人卖牛肉,还是壮牛,我便想着最适合用来打火锅了。” “我还让人做了些牛肉丸,你待会儿尝尝好不好吃。” 既然用新鲜的牛肉和牛肉丸打火锅,火锅的汤底自然是清汤了,郑颢虽然经常吃其他锅底,但也能接受清汤。 见锅里的牛肉丸都浮起来了,郑颢拿起勺子舀了两个,却不是往自己的碗里装,而是放入顾霖的碗里。 郑颢:“辛苦顾叔操持这一桌饭食了。” 顾霖笑眯眯道:“大家吃着好就行。” 忽然,郑颢视线一垂,目光停落在顾霖白皙细瘦的手腕上的那一道红色伤痕。 郑颢微垂眼帘,问道:“顾叔,这道伤痕是从哪儿来的?” 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到自己腕上的伤痕,顾霖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将早上自己差点被人抢走荷包的事情说出来。 顾霖:“我拿荷包时向来喜欢将荷包的细绳圈在手腕上,所以那小孩没有抢走荷包,不过他的力气太大了,伤痕应该是在那时留下的。” 虽然有些微疼,但顾霖没有放在心上道:“小伤而已没有出血,不是什么大事。” 郑颢微垂眼眸道:“我瞧伤痕有些肿起来了,明日有可能会更加红肿,顾叔待会儿还是上些药膏吧。” 这点小伤顾霖没有看进眼里,他不在意地点点头。 郑颢见此没有说什么,但在众人吃完火锅回到各自的寝卧后,郑颢拿着一盒药膏敲响顾霖的房门。 第112章 涂药,灾民暴动 顾霖在里头应了几声,郑颢伸手推开房门走进去。 他看着眼前的情形,与往日躲在床榻上取暖不同,顾叔罕见地没有窝在被褥里看话本,而是衣衫整齐地坐在冰冷的凳子上,桌面燃着几盏烛火,对方微微低首看着桌面的账本。 抬头见郑颢来了,顾霖放下手上的账本,问道:“小颢有什么事吗?” 郑颢向顾霖走去,微微俯身坐在对方身边道:“我怕顾叔忘记上药了,便带了消肿的药膏过来。” 明黄烛火下,顾霖听到郑颢的话后,神情明显一怔,他的视线不由得微微下移,落到对方手上的药膏上。 接着,顾霖微微叹气有些无奈,他手腕上的伤口不过是一道小伤而已,他自个儿也不在意,但没想到对方在吃饭的时候叮嘱便算了,竟然还担心他没有上药,特意拿着药膏过来看他。 顾霖微微无奈,但也了解对方的执拗道:“我屋内正好没有消肿的药,还是你贴心拿了药膏过来。” 顾霖此言并非敷衍而是真心实意,虽然他经常风寒发热服药不止,但屋内常备着的皆是治风寒发热的药丸,薄荷油和烫伤药等,如消肿效用的药膏却是没有的。 面对顾霖的夸奖,郑颢微垂眼帘道:“顾叔我为你上药吧。” 顾霖不想麻烦对方,微微摇头道:“我自己来。” 郑颢眼眸微抬,视线落到桌面上的账本上。 郑颢提醒道:“顾叔待会儿还要看账本,若是自己上药的话,又要去洗手,一来一回得费不少功夫,还是让我来吧。” 郑颢的话说到了顾霖的心坎上,如果他看的是好运楼的账本,耽误一些功夫也无妨,但这是与粥棚有关的账本。 顾霖想了想后,对郑颢道:“那便麻烦你了。” 郑颢打开手上圆润瓷制的药盒,揭开盖子后便露出里面的雪白药膏。 顾霖闻着从药盒传来的淡淡茉莉香味,有些惊奇道:“这药膏竟然是茉莉香味的,丝毫没有药材的气味!” 郑颢解释道:“李大夫说,这药膏是从江南传来的,里头专门放了茉莉花用来掩盖药材的气味,这般下来,药膏既香气扑鼻药效也不会受到影响。” 他知道顾叔不喜欢药味,所以特意买了这个药膏。若是买其他药膏为对方上药的话,浓烈的药味估计能让顾叔时时介怀。 听到郑颢的解释,顾霖一脸明白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第151章 郑颢提醒顾霖:“顾叔把衣袖挽上去。” 顾霖没有犹豫,直接将袖子撸上去,露出一整条光洁如玉,白腻似雪的手臂。 郑颢的视线久久未动,目光在眼前的白玉上停滞了好一会儿,片刻后,他对身前的年轻哥儿道:“只需露出伤痕即可,顾叔将袖子放下一些,以免受凉。” 顾霖摆摆手道:“没有那么柔弱,你安心上药。” 郑颢没有继续提醒,他低下双眸,从药盒挖出份量不小的药膏,没有直接涂在顾霖的伤口上,而是将药膏放进自己的掌心。 顾霖看向他,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郑颢解释道:“李大夫说过,这个药膏最好先揉搓化开,再涂抹到伤口上,这样更好吸收。” 顾霖一脸恍然大悟。 郑颢两掌合并,手腕转动掌间揉动,半晌打开手掌,只见原先的雪白药膏已经融化在郑颢的手掌上,不用对方提醒,顾霖主动将自己的手臂递到对方的面前。 郑颢微垂眼帘,自脱离孩童时期,他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将自己的手掌抚上顾叔的手腕,炙热与温热的接触足够烫热某些人的心间,郑颢没有停顿太久,将化开的药膏涂抹在顾霖红肿的伤痕上。 原先对于那道破了皮没流血的伤痕不在意的顾霖,在沾染着体温的药膏碰触到伤痕后,顾霖便感觉有些许刺痛了。 温热的药膏在一点点地渗透进伤口里头。 郑颢的力道十分轻柔,伤痕上的刺痛慢慢褪去后,顾霖便感觉有一股痒意在自己的手腕上生起,好似有一根羽毛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挠动。 他和郑颢坐的很近,两人之间差着半只手臂的距离,他微抬眼眸,便能清晰地看到郑颢的面容。 烛光下,郑颢因着侧身而对烛火的原因,一半面容处于阴影中,一半面容处于光亮中,但无论是哪一半,平日冷淡的神情在此刻都充满了小心翼翼。 顾霖眼睫轻颤不由得移开视线,刚要开口让对方不用那么小心,直接涂抹便是,郑颢的手掌就离开他的手腕,身子微微往后退去,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顾霖收起手臂,而后从袖子拿出手帕递给郑颢,好让对方擦拭手上的药膏。 郑颢接过后却未直接擦手,他低眸看向顾霖,叮嘱道:“半夜外头可能有些许动静,顾叔不要离开房屋,到时候我会过来。” 抛却刚才些许不对劲,顾霖不是好糊弄的人,他皱起眉头问道:“具体是什么事?你把话同我说明白,若不然我待会儿光想着这件事,都不用睡了。” 郑颢语气冷静道:“近两日,城外的灾民愈发暴动了,牛二派出去混迹在难民营的人了解到他们今晚有行动,怕是要趁着半夜,守城的士兵困顿,攻破城门闯进城内。” 顾霖闻言,语气略带迟疑:“城墙高大厚实,城门坚硬无比,灾民手无寸铁如何攻破城门?” 郑颢不想吓顾叔,但此事涉及性命,不可轻忽大意。 郑颢:“这是最好的结果,怕便是他们早就有所准备,混入城内的灾民不少。” 里应外合? 顾霖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这个想法,倘若真的这样的话,在本就寒凉的夜间,顾霖干燥的脊背生出一片冷汗。 “如果灾民入城,我们……” 顾霖看向郑颢,眼里生出些许焦急。 其他人没有去过城外看过难民营的情形,但顾霖亲身去过,甚至与他们接触过。 在各家粥棚的粥水都充足时,灾民们有一口吃的,大多数人肯定不会干这种要杀头的事情,但若是没吃没喝,倒不如豁出去闯进城池,烧杀抢掠让自己饱餐一顿。 看着顾叔面上逐渐显出惊慌之色,郑颢嗓音沉稳,安抚道:“顾叔莫要害怕,这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即便是真的我亦有准备。” 顾霖的眼神扫过去,接触到对方浅棕清亮的眼眸,郑颢轻声道:“况且,咱们家还有地道,我不会让顾叔受伤的。” 地道? 顾霖知道家里有地窖,这是去年过年时,郑颢带着赵大根和赵大哥一起挖的,但后头挖着挖着,赵大根要带木清莲回娘家,赵大哥又不能过于劳累,不过那时地窖也快挖好了,于是,最后十几日便交由郑颢继续挖。 可是,郑颢从未同他们说过,他还挖了地道。 看着身前沉稳不变的少年,顾霖心间一动,浮现出一个猜测,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早就知道灾民会发生暴动,所以提前挖了地道?” 若不然,他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何会无缘无故挖地道。 在顾霖的注视下,郑颢微微摇头,而后道:“之前我虽有猜测也知晓灾民会发生暴动,但没有想过他们会攻入府城。” “但是。”郑颢的神情变得晦暗不明道:“自从我知晓南方灾民发生叛乱,建立红衣军夺得府城后,我便知道我们不能将性命完全托付给别人了。” 于是自那以后,郑颢命牛强等人轮流进入地窖挖地道。 恰好,那段时日顾叔赵嫂子等人经常外出,白日根本没有待在家里,所以根本不知道牛强等人在挖地道 “城外灾民发生暴乱是必然的,甄知府在难民和城内富户大族之间犹豫不决,他想救济灾民手上却无足够钱粮,虽号召富户大族捐钱捐粮开棚施粥,但对方关闭粥棚后,甄知府也没有反对。” 郑颢停顿了一下,然后对顾霖道:“这般下去迟早会受到反噬,到时候便是看城内守卫,和豪商大族府中的壮仆能不能抵抗得了灾民了。” 听着郑颢的话,顾霖的眉间生出担忧。 郑颢见此,开口安慰道:“今夜是否有动静还不确定,顾叔安心入睡,我就在顾叔隔壁,便真有事也能及时赶到。” 顾霖点点头,虽然牛强在难民营里探到消息,郑颢的猜测有理有据,但难保不是难民心生怨恨,在口头上发泄而已。 顾霖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不要事情还没发生就把自己吓出病来,顾霖对郑颢道:“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郑颢依言退出顾叔的寝卧,回到自己的屋子。 昏黄烛火下,郑颢坐在桌边,眼帘微垂,漆黑纤长犹如鸦羽的眼睫在白皙的眼底打上一层阴影。 片刻,郑颢从袖子拿出一条洁白的手帕,他神色不变却逐渐抬起手臂,将轻薄洁白的手帕放到自己的鼻前,眼帘轻闭,一股混着茉莉香气的桃花香从手帕传入鼻间,郑颢的眉宇慢慢放松。 . “哐当”一声,顾霖从梦中惊醒。 他一睁眼,便立即拿起床边的长棍,掀开被褥,身上穿着完整的衣衫,他快速地坐起身穿好鞋子,而后眼睛盯着紧闭的房门。 昨晚入睡前,因着郑颢和他说了城外灾民可能会发生暴动的事情,所以顾霖夜间睡得并不沉,心中总提着一根线。 他坐在床榻上,想起昨晚郑颢叮嘱他的话,所以,即便听到外头兵戈相击的声音,也没有冒然出去。 忽然,房门外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顾霖绷紧神经,握起长棍。 “顾叔开门!” 听到熟悉的嗓音,顾霖立马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混着寒风的血腥味,顾霖看着身前手握长剑,剑身上滴落着鲜血的少年,嘴唇蠕动。 郑颢开口:“顾叔放心我没受伤。” 而后,他对顾霖道:“顾叔,你和婶子待在屋内不要走动,倘若情况不对,你和婶子赶紧躲进地道,床榻之下便是地道的通口。” 地道修到自己屋内,这一点是顾霖都不知道的,但这种时候,没有时间去问这些事情了。 顾霖焦急地问道:“那你和赵大哥呢?你们也快些过来,和我们一起进地道。” 即便是在黑夜,顾霖看不清对方身上的情况,但闻着浓郁的血腥味,听着长剑鲜血滴落的声音,以及外头兵器相击的声音,便知道外头有多凶险了。 手无寸铁的灾民不可怕,但心怀愤怒,彻底疯狂且握有武器的难民,即便是郑颢等人也讨不到好。 看着一脸焦急,担忧自己的年轻哥儿,郑颢神色沉稳,语气冷静道:“灾民多涌去东城西城,前来此处的灾民并不多,我和牛强十几人都有武功在身,赵大哥要帮我们包扎伤口,顾叔和赵嫂子安心待在屋内,我们不会有事的。” 知晓今夜灾民可能有动静后,除了走镖的镖师外,郑颢把镖局的所有人手都召集过来了。 顾霖嘴唇微张,赵大哥不会武功且年纪大了,不如他去前头换下赵大哥。 郑颢看出他的想法道:“顾叔,不要让我分心。” 即便知晓顾霖的想法,郑颢的语气里没有不耐,亦没有怒气,他包容地看着顾霖,顾霖无法再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对郑颢道:“你一定要小心,我和嫂子会躲在地道里,你们不要和他们拼命,如果打不过就跑,知道吗?” 郑颢点头答应,顾霖才微微安心,而后他带着赵嫂子进屋。 第152章 郑颢转身,脸色立马沉冷下来,抬腿往门外走去。 此次灾民攻入城池,看似是仇恨城内富户大族,积怨已久,但灾民手上拿着的半木半铁的武器不是他们能够拥有的,这便说明有其他人混入灾民营中,鼓动灾民造反。 郑颢抬手,长久划破袭来的灾民,鲜血从灾民的脖颈上迸射出来,而后溅到郑颢如玉如雪的面上,血腥玷污着雪白,郑颢面无波动,继续抬腿往前走去,手起手落,解决一个接着一个涌过来的灾民。 郑颢眼眸幽暗难明。 无论是谁,都别想破坏他和顾叔的家。 第113章 郑颢告诫自己 厮杀了将近一个时辰,凡是敢踏前一步离顾家五十步的灾民皆血溅当场,命丧黄泉。 灾民见郑颢这群人不好对付,立马转身远离他们。但是,他们虽不敢往顾家涌去,却不怕巷子里的其他人家。 灾民们手持木枪木棍闯入一户户人家,冲天的哀叫哭声席卷整个巷道。 郑颢抬眸看向牛强,牛强受到示意微微点头,然后带人去救其他人家。 郑颢收回目光,眺望远处东西二城上头飘荡着的滚滚浓烟,那一片是府城官吏和巨贾的住宅,如今皆被烧毁了。 牛强领着一行镖师去救被抢掠的人家,灾民虽看着人多势众,乌泱泱的一群气势逼人,但牛强一行人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皆是练家子,常年来往南北走镖,途径多处山头郊野,遇到的土匪马贼不知有多少,那手上沾染的性命更是数不胜数。 如马贼山匪那等饮血吃肉的恶徒,他们都杀过不少,面对眼前这百来位普通难民,一行镖师毫不畏惧。 牛强一行人先是救下顾家隔壁的人家,这户人家的院子里长有一棵梨树,平日里凡是经过都能闻到梨子的果香,但如今满院鲜血,梨树上更是染了不少血迹,除了血腥味再也闻不到半点梨子的清香了。 这户人家的汉子护着家人,自己拿着铁剑站在房门外砍杀灾民,其挥动铁剑的动作能看出些许武功底子,不过即便如此,长时间应付着几十位灾民的攻击,他有些寡不敌众了。 牛强和镖师们上前,手起手落间便杀了所有的灾民。 白朗上前抱拳道谢:“多谢各位恩公出手相救,救命之恩白朗铭记在心,日后若有差遣绝不推辞。 白朗行动言语间豪爽大方,牛强与三教九流的人打过交道,看得出对方此言真心实意。 他道:“是郑秀才顾念邻里之情,命我等前来解救你们。” 白朗闻言微讶,他自然知晓巷子里头唯一的少年秀才公了,但不想对方竟然能够驱使这么一群人。 不给对方多想,牛强道:“我见你有功夫在身,你先将你父母和夫郎送到顾家门口,过来和我们一起驱赶灾民。” 白朗抱拳应是,而后快速将爹娘和夫郎送往顾家门外,接着他便看到手握铁剑,长身玉立在血腥尸骸上的少年。 许是他注视的时间太长了,那久站不动的少年转目看向他,顿时,白朗被少年冷血沉静的黑眸惊住了。 片刻,想到对方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白朗朝郑颢抱拳道谢:“多谢郑秀才施以援手!” 郑颢薄唇轻启,声如玉石:“同是邻里,本该守望相助!” 白朗再次抱拳,然后转身朝牛强的方向走去,常年走镖,他手上也握着一把锋利的铁剑,同牛强等人合作,比自己一个人应付起灾民来轻松许多。 不过同是舞剑耍刀,但很显然,白朗的路数和牛强等人的招数是不一样的。 对付起难民来,白朗持剑出击,一招一式中带着正大光明之意,是正统的武功路数,但牛强等人招数诡异,一动一步皆出人意料,但凡是落在灾民身上,皆是一招毙命,狠辣无比。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被牛强一行人救下了,这些人家皆是明事理懂感恩的,家中男子将老幼送去顾家门口后,便拿起武器和牛强等人一起将灾民往巷子外头赶去。 牛强举剑杀死最后一个拼命抵抗的灾民,见巷子里没有活着的灾民后,牛强让一行人分散守在小巷的几个出口,以免外头的灾民偷袭进来。 接着,牛强转身走到郑颢的面前道:“郑秀才,灾民都赶出去了。” 从几乎可以推成半人高的尸体上收回目光,郑颢点点头道:“辛苦兄弟们了,待今夜事了,我再犒劳兄弟们!” “多谢郑秀才体恤。”牛强笑了笑接着道:“他们乐意着呢!平日吃着顾老板给的吃食,那群小子被顾老板和赵嫂子的手艺惯的不行,外头的吃食都说不好吃,总是心心念念好运楼的饭菜和赵嫂子做的吃食!” 牛强没有夸张,虽然这群镖师皆是刀尖舔血之人,但他们不是马贼那等亡命之徒,十分讲道上的规矩且重义气。 他们受恩于郑颢免去杀头之罪,对方建立镖局为他们提供安身之地,双重恩情下,他们理应报答对方。 接到郑秀才命他们保护家人的任务时,他们想终于能为恩公做些什么了,但没想到郑秀才的长辈对他们那般体贴和善。 几乎每日,凡逢下午晚间,顾霖皆会提着几个食盒放到院子的石桌上,让他们进来吃些点心垫垫肚子,食盒里的吃食有时候是顾老板他们自己做的,有时候是从外头的酒楼买的,皆是好肉好菜。 顾及着他们白日黑夜都要在外头守着,顾老板便准备了些不醉人的饮子加热后,给他们喝着取暖。 故而镖师们对顾霖的印象十分好,对于保护对方,他们既是吃人嘴软,又是乐意至极。 郑颢毫不扭捏道:“改日便让兄弟们吃个痛快!” 接着,他对牛强道:“郊外驻兵差不多收到知府派人送去的书信,如今正往府城赶来,你在外头守着,我去看看顾叔和赵嫂子。” 说完,郑颢握着长剑转身踏进家门。 郑颢离开后,顾霖扶着赵嫂子进屋,因着外头凶险,顾霖也不敢点灯,他伸手在桌面上摸索着,终于碰到水壶后将其提起来,给赵嫂子倒了一杯水。 赵嫂子接过杯子,一脸憔悴害怕,她一想到刚才听到的打打杀杀的声音,身体便不由得一抖擞。 她平日里虽敢同陌生人吵嘴干架,但却从未见过这般动刀动枪的动乱。 赵嫂子六神无主地看向顾霖:“霖哥儿,你说郑小子和你赵大哥在外头不会有事吧?大根夫妻在外头住着,也不知他们那边有没有受到影响。” 虽然顾霖自己也担心外头的情况,但他温和着声音,安慰赵嫂子道:“有牛大哥他们在不会有事的,而且小颢从小到大便习武肯定会保护好赵大哥的。大根夫妻和木家住的近,清莲为人机敏,一旦察觉不对,必定会带着大根回娘家,大根和木家几兄弟加在一起,那身量力气,普通灾民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顾霖的安慰很有用,赵嫂子疯狂跳动的心脏渐渐安稳下来。 接着,她眼里浮现水光,恨恨道:“好了吧,这些巨贾大族吝啬贪心,要么关闭粥棚,要么将粥棚里的粥水以次充好,时间一久,灾民怨恨死他们,直接造反闯进府城,若只杀他们便算了,可怜我们这些老百姓什么也没做,平白被连累了!” 见赵嫂子一脸怒容和伤心,顾霖赶紧转移话题道:“嫂子,外头的灾民还没有解决,待会儿也不清楚情况如何,我们先躲进地道藏好,以免小颢他们担忧分心。” “好。”赵嫂子听进顾霖的话应道。 接着,顾霖带赵嫂子来到自己的床榻前,按着郑颢的说法,顾霖趴下身子,将手伸进床榻里头,四处摸索一下,而后摁了摁床榻底下一处,忽的,那块地方凹陷进去。 顾霖和赵嫂子亲眼看着床榻底下,原本平整的地面向两边开启,露出一个四四方方幽黑的通道。 顾霖转头对赵嫂子道:“嫂子你先进去!” 赵嫂子点了点头,而后顺着顾霖的搀扶走进地道:“霖哥儿,你也快点进来吧。” 顾霖俯下身子就要准备进去,倏地,他听到门外传来略微急促的脚步声,他赶紧纵身一跃,而后关闭地道通口。 顾霖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景物,地道中,泥土的土腥味和厚重的灰尘向他的鼻子袭去,顾霖艰难地呼吸着。 “咯吱”一声,地道没有做到完全的隔音,顾霖听到外头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忽然,他心下一沉,因为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了,而后,脚步声蓦地消失了。 顾霖紧握着手上的长棍,双眼盯着头顶关闭着的漆黑通道口。 忽地,头顶传来一阵声音,通道口开了。 顾霖举起长棍正要向其砸去,便听到一道清冽的嗓音从上头上来。 “顾叔可以出来了,外头没事了。” 顾霖抬头看到郑颢的面容后,立马放下手上的长棍。 接着,郑颢向顾霖伸出手臂,顾霖将手搭上去,借着对方的力气从地道出来。 第153章 然后,他转身将赵嫂子也拉了出来。 顾霖转头问郑颢道:“可是官府派兵过来了?” 城外灾民数以万计,即便郑颢一行人身手不错,且大多数灾民往东城西城涌去。但是顾家附近皆是小康之家,不如巨贾大族家中有壮仆可以抵挡灾民,所以,灾民更喜欢抢掠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良民。 郑颢一行人只有十几人,前来抢掠的灾民至少有几百人,即便郑颢自小习武,镖师们是练家子,顾霖仍担心出现蚁多咬死象的局面。 郑颢开口解释道:“兵营接到传讯后还要集结士兵,如今离城破过去一个时辰,驻兵应该差不多到了。” 顾霖闻言看着身前的郑颢,倒吸一口气,道:“所以,就你们几个人把闯进来的灾民都赶走了?” 郑颢神色沉静,微微点头;"将攻击咱们家的灾民处理好后,我便让牛强带人去救巷子里的其他人家了。 与此同时召集其他青壮年一起抵御灾民,灾民们平日吃不饱且身子虚弱亏损,哪儿打得过壮实的汉子,于是,我们合力将他们赶了出去。" 郑颢说的风轻云淡,顾霖和赵嫂子心中却难以平静。 他们看着身前光洁如玉的翩翩少年郎,脑海里里,对方温和文气的书生形象逐渐褪去,转化为戏文中运筹帷幄,以一敌百的沙场将军。 顾霖开口问道:“你们有没有受伤?” 郑颢:“我和赵大哥都没有受伤,但有两位镖师不小心受了伤,不过是轻伤,并无大碍。” 顾霖对郑颢道:“既然外头安全了,那我也出去,好为伤者包扎伤口。” 赵嫂子在一旁点头附和。 看着面前一心牵挂伤者的顾叔,郑颢道:“外头血腥脏乱还未清理干净,顾叔待在家中为好。” 顾霖抬头看向对方。 郑颢面不改色道:“巷子里头皆是残肢断臂,顾叔若是看了后,可能会身子不适。” 顾霖微微摇头道:“如果说外头还有灾民,我不会出去给你们添乱,但如今安全了,牛大哥他们为了保护我们受伤,如果我还躲在家里不出去,实在是太过冷漠无情了。” “小颢,虽然我害怕鲜血尸骸,但这不是我逃避现实的理由。” 郑颢微垂眼眸,看着面前下定决心,一脸坚定的年轻哥儿,轻声道:“好。” 听到对方答应,顾霖脸上露出笑容,而后他转头叮嘱赵嫂子道:“嫂子你去煮些薄荷水来,牛大哥他们刚刚抵御灾民,被血腥味腌透了,你去煮些薄荷水给他们提提神!” 赵嫂子应了一声,然后走去灶房,接着顾霖去大堂,提着自己专门请医馆大夫配好的药箱跟在郑颢身后走向大门。 距离大门只有几步之遥时,郑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低眸看向顾霖道:“顾叔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郑颢承认,他没有想象中那般尊重顾叔的意愿。 顾叔想要踏出束缚自己的那一步,郑颢却担心对方会受到伤害,他想连鸡都不敢杀的顾叔真的能克服一门之隔的尸山尸海吗? 顾霖没有退让,他眼神坚毅,神情温和地对郑颢道:“小颢,我已经准备好了。” 身前的少年背对着月光,即便顾霖抬头看着他,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具体表情。 郑颢沉默着,半晌他开口道:“好。” 他没有再说什么,例如让对方待会儿看到门外的情形,感到不适后告诉他,他再送对方回来这类话。 看着对方坚定的神情与表现,郑颢心间便有了答案。 他应该尊重顾叔的想法,郑颢脚下不停地走着,心中亦不停地告诫自己。 第114章 觊觎 顾霖踏出家门后,看到的便是满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门前的台阶也被鲜血染红了。 大大小小熟悉的面孔或坐或蹲在自家门前休息着,男子们…… 则去搬运灾民的尸体。 起先,除了牛强一行人和白朗敢去搬动尸体外,其他男子皆有些迟疑不敢上前,虽然他们刚才随牛强等人一起抵御灾民,手上沾染鲜血,但缓过劲后,他们不禁手脚发软,更不要说去搬运尸体了。 经过一场厮杀与鲜血的洗礼,牛强等人身上的凶煞之气愈发浓厚,但如今不是他们以前用拳头说话的时候了。 牛强目光一转,看向那些手软脚软的男子道:“如果不趁着天晴将尸体搬出巷道,待白天下雨后,雨水将尸体泡烂,必定会引来许多虫鼠,到时候食过尸体的老鼠跑进大家家里,和大家一起吃喝,鼠疫产生是迟早的事,到时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对于牛强前面说的话,众人皆不在意,但听到后面“鼠疫”二字,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白朗接着道:“牛大哥说的没错,我常年在外走镖,曾听过老练的镖师说过,水灾比大旱更可怕,因为一旦遇到水灾,被虫鼠咬过的尸体会飘荡在水中,待水灾褪去后,便会立马滋生出鼠疫!” 在场青壮对于牛强和白朗的话或许存疑,但早年经过大旱水灾的老人家立马知晓了严重性,他们赶紧抬手催促自家儿郎去搬运尸体:“快些去把那些尸体搬出去,莫要在灾民刀下活下来后,因为咱们自个儿偷懒而丢了小命。” 于是除了受伤比较严重的男子外,其余人皆努力打起精神,撑着酸软的双腿开始干起活来。 顾霖目光一扫,而后走向靠在墙边的伤患,两位受伤的镖师没有在这里,几位伤患的妻子家人都在旁边照顾着他们。 顾霖先是回头看向郑颢,郑颢收到示意,上前一步将酒坛递给顾叔。 刚才快要出门前,顾叔忽然叫住自己,让他去灶房取了一坛酒水出来,因着顾叔常年身子不适,郑颢看过一些医术,所以知道烈酒有祛除伤口之中邪气的作用。 顾霖微微低首,从药箱拿出几瓶止血和消炎作用的药粉来,因着性别的缘故,顾霖也不是大夫,不好在外给伤患包扎伤口。 于是,他将酒水和药粉交给伤患的夫郎或娘子道:“黄色瓶子装的是止血药,白色瓶子装的是消炎药,酒水是用来消毒的,你们待会儿用酒水给他们的伤口消毒后,就撒上药粉。” “记得一定要用干净的布料给他们包扎,否则伤势会加重。” 面对顾霖给的药粉和酒水,伤患的娘子和夫郎以及家人们一脸感激,纷纷道谢,这些药粉和酒水可不是便宜东西,若是他们自个儿去医馆治伤,不知得花多少银钱。 “多谢顾老板。” “谢谢顾老板。” 前头几十人在搬运尸体,但尸体的数量是他们的十多倍,若只靠人力搬运的话,怕是得搬到明日。 到后面,各家拿出自家的推车,同刚才粗笨地一人搬运着一具尸体,又耗体力又费时间不同,有了推车后,他们把尸体堆满在车上,而后走出巷道,一次性运出十几具尸体。 赵嫂子和赵大哥搬着两个大木桶从家中走出来,顾霖看到木桶里的汤水后,转头对众人道:“大家在外头劳累一整晚,快些过来喝姜汤和薄荷水。” “姜汤和薄荷水管够,但要自备碗筷,咱们家没那么多碗。”赵嫂子补充道。 一些娘子夫郎立马回道:“我家有我回去拿。” 说完,各家的娘子和夫郎回家拿碗,待大家都有碗后,赵嫂子拿起大勺子给他们舀汤水。 双眼落下没有一人不是喝姜汤的。 北方秋日的寒凉可不是开玩笑的,尤其众人在深更半夜睡的正沉时被打的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从家里跑出来。 加上更深露重,众人在外头待了一夜,身上都沾满露水,即便外头穿着厚衣裳,也感觉骨头里是冷的,更不要说一些为了逃命的,连厚衣裳都来不及穿的人直接穿着一件薄衫就跑了出来。 上了年纪的老人,女子哥儿和小孩都受不住冷,身体一个个冷的直打颤,直到喝上辛辣滚烫的姜汤后,他们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身体由内而外慢慢地热起来了。 这时,众人不由得看向不远处的年轻哥儿,对方受惊之余,竟然还想着给他们熬煮姜汤和薄荷水,顿时,众人对顾霖一家的印象更好了。 待他们喝完姜汤后,牛强一行人男子也将全部尸体搬出小巷了。 赵嫂子招呼他们道:“快些去净手,过来喝姜汤。” 这些汉子平日可没有那么爱干净,皆讲着大男人不拘小节,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那一套,几时饭前还要去洗手,但是刚刚杀了人又搬了尸体,他们一个赛一个蔫蔫的,用清水净手后才走过来。 同老幼,娘子和夫郎喝姜汤不同,这些汉子没有胃口喝这些热的,因为热乎乎的姜汤会让他们想到飞溅出来还带着烫热的鲜血,一想到这儿,汉子们便感觉自己胸腔和胃里闷闷的,都让赵嫂子给他们舀薄荷水。 牛强一行人都习惯这种场面了,不带半点忌讳,依着自己的喜好,有的选了姜汤,有的选了薄荷水,原本顾霖和郑颢在一旁看着,也被赵嫂子塞了两碗汤水过来。 第154章 顾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碗里的是姜汤,而后他转头一看,发现郑颢碗里的是薄荷水。 顾霖有些纳闷,对赵嫂子道:“嫂子我要薄荷水。” 刚看过满地鲜血尸体,他没有吐出来已经是很努力克制的结果了,但闻着冲天的血腥味,顾霖实在喝不下姜汤。 然而,赵嫂子在忙着给别人舀汤水,顾霖便将目光投向赵大哥,但对方和赵嫂子一样忙活着。 一旁的郑颢开口:“顾叔喝我的薄荷水吧。” 顾霖转头看向他,想到对方与灾民对抗许久,比自己更需要这碗薄荷水,他道:“我喝姜汤也可以。” 郑颢向顾霖伸出手,拿走对方手上端着的姜汤,而后将自己的薄荷水递过去。 汤水递交间,两人的手掌不小心触碰了一下,郑颢微微垂下眼帘道:“姜汤,薄荷水对我来说都一样。” 在顾霖的注视下,郑颢面不改色地抬起姜汤喝起来,两人相对而立,顾霖的身高刚到郑颢下巴处,每每交谈对视时,顾霖皆要抬首看向对方。 然而,此时郑颢正仰首喝姜汤,顾霖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看到一只骨节分明,如玉石般修长的手掌半握汤碗,脖颈间突起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一碗饮尽,郑颢放下汤碗微微低眸,恰好同顾霖的目光对视上。 郑颢身体微顿,而后保持着冷静继续和顾霖对视。 顷刻,顾霖回神反应过来,移开了视线。 郑颢一如往常,看着对方没有动过的薄荷水,神色平静:“顾叔喝些薄荷水清心明神。” 顾霖点点头没有说话,但却拿起薄荷水喝了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喝薄荷水时,郑颢幽深的眸子看着他,与他只能看到郑颢下半张面容和脖颈不同,郑颢比他高一个头,所以眼眸微垂间,便能看到他全部的模样。 一夜惊心动魄,即便众人将灾民被赶出巷子,但仍不敢回到家中睡觉,生怕一会儿又有一股灾民袭击进来。 众人都聚集在一起,坐在顾家门外。 天边的黑暗逐渐褪去,东边太阳慢慢升起,明亮的光线照明府城的大街小巷,但与往日阳光只给人们带来温暖和光明不同,此时此刻,明亮的光线将每条街道,每户人家的惨景都展现出来。 “哒哒哒” 原本一片寂静中,一阵急促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沉寂的环境忽然出现这般动静,众人都不由得紧绷身体,无需言语,男子们皆握起武器,将老幼,女子和哥儿挡在身后。 他们警惕的盯着巷道口,忽然,守在小巷出口的男子转身,脸上又是惊慌又是兴奋对大家道:“士兵来了!士兵来了!” 听到男子的话,顾霖不由得抬头看向郑颢,正好与对方对视,他还未开口,郑颢微微点头,眼带安抚。 顾霖理清呼吸转过头去,看着前来的士兵。 “兵爷!” “大人!” 一共来了十一人皆是士兵,为首的什长上前一步,他一脸肃色,眼中含着不耐烦道:“昨夜多少灾民闯进来,一共死了多少人?” 来来回回搬运那么多尸体,这些汉子对于死亡的灾民人数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一共死了两百多名灾民。” 什长身体一顿,而后正眼看向说话的男子,重复道:“你再说一遍,死了多少灾民?” 什长满脸凶狠,抬眼间眼中的不耐与急躁几乎溢出来,原本说话的男子不敢开口了。 “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见几个男子说不出话来,什长同其身后的士兵愈发不耐烦了。 这时,人群后面传来一道嗓音:“死者皆为灾民,一共两百二十名!” 什长一行士兵的目光转向声音传出的方向,只见一众人身后,出现一位面如冠玉,气质不俗的少年,或者说是青年。 之所以分不清对方是青年还是少年,一是因为对方的身量比寻常成年男子高,但面容又比成年男子青涩一些,但若说对方是少年,其手持长剑,那剑身一看便知见过血的,寻常少年经历一场厮杀后,可没那般老成淡定。 什长双眸一眯:“你是何人?” 这般形容举止的人,什长不相信对方只是一位寻常百姓。 郑颢道:“在下郑颢,乃府学学子。” 什长脑子一转,便理清对方的身份了,他脸色一缓道:“原来是郑秀才。” 接着,他对郑颢问道:“巷子外头的尸体可是你们昨夜杀的?” 郑颢道:“昨夜灾民袭击我等家园,当时,我等正在睡梦中,被惊醒后慌乱无比,所幸有镖师带着我等抵御灾民。” 什长眼神一扫,便看到郑颢身后的镖师,其身上血气浓厚不知是昨夜染上的,还是之前便有了。 接着,什长问道:“郑秀才乃读书人,怎会同镖师有交际?” 郑颢不动声色道:“近些日子,城内出现不少偷杀抢掠的案子,家中长辈皆是妇老无自保之力,我平日往返府学与府衙,担忧家中长辈身涉危险,便特意请了镖师护卫。” 什长一脸怀疑,雇佣镖师可不便宜,眼前的少年只是秀才而已,若非家中富贵哪来的银钱雇佣镖师,若是有钱的话也不会住在这处地方。 见对方迟迟不语,满脸怀疑的样子,白朗开口道:“大人,郑秀才家中长辈确实是妇老,又因着经营酒楼,怕引来宵小,所以郑秀才这般担忧长辈的安全,雇佣镖师来保护他们。” 有人抬起手指向顾霖和赵嫂子等人的方向:“是啊是啊,牛镖师他们是郑秀才雇来保护顾老板他们的,不信你看看,顾老板和赵嫂子他们就在那儿,都是妇道人家,赵大哥虽是男子但腿又有旧伤,郑秀才若是不安排好人保护好顾老板等人的安危,怕是在府学里头,连书都读不进去。” 接着,又有人道:“我没见过比郑秀才更孝顺的了。” 什长顺着前面之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首先看到的是赵嫂子和赵大哥,一对老夫妻,没有让什长留下太多目光。 接着,他视线转移,倏地,眼神停留在一处久久不动。 满树枯黄落叶下,满地鲜血淋漓上,一位身姿纤细,肤若雪白,容貌清艳,一个抬首间,双眸便如同含着秋水与星光的年轻哥儿在那处站立着,什长从没见过这样有韵味的哥儿,一时间,心中的不耐与焦躁都褪去。 看着身前男子的变化,郑颢脸色冷沉,眼神浓稠黑暗,而后将顾霖完全地挡在自己的身后。 第115章 看重 年轻哥儿的身影被少年挡住了,什长生的不高中等个子,完全看不到顾霖,他抬头看向郑颢,当目光接触到对方的眼神时,什长皱了皱眉,心中感到不适。 如果换作其他人,他早就抬脚踹过去了,但身前的少年可不是那些贱民,府学秀才多少要顾及一些。 不过在军营素了几月,见到顾霖这么一块肥肉,即便对方的小辈是秀才,什长仍舍不得放掉这等珍馐。 想到刚才周围人所说,这户人家只有郑颢,年轻哥儿和那对老夫妻,是不是说明这哥儿还未嫁人或者是夫君出事了,什长想了想,依着对方的年纪约莫十八九岁,估计是嫁过人的。 不好像以前那样抢掠良家妇女,什长收敛煞气,大声道:“昨夜灾民闯入府城,上头有令,命我等查明百姓的伤亡情况,每户的当家人都出来说话。” 上头确实有命,让下头的人排查百姓的伤亡情况,但这些是官吏和衙役的任务,和他们这些士兵没有关系。但是,什长眼睛一转目光落到郑颢的背后,刚好,他可以借用此事来看看这年轻哥儿是否有相公。 对于什长的话,众人没有怀疑,各家的当家人都站出来了。 顾霖他们家的当家人自然是郑颢了,如今,顾霖不好出面,赵大哥憨厚老实应对不了一行兵卒。 见这户人家的当家人是那少年秀才,什长脸上闪过暗喜,但对郑颢道:“你如今年少还做不得主,你们家真正的当家人呢?” 洞晓对方的心思,郑颢道:“家父先去,家中所有要事皆是我作主,于人伦道德,还是朝廷律法,我此行皆无过错。” 郑颢所言合情合理,虽然古代男子成年是在二十岁,但事实上没有那么严格。 在民间,十二三岁的汉子已经算是大人了,十五六岁的汉子大多成婚生子,下地种田或者在外讨生活,一些厉害的汉子,更是能越过爹娘撑起整个家。 什长敷衍地笑着道:“不愧是秀才公,我们这般年纪时,还在招狗惹猫,郑秀才却能撑起门楣。” 郑颢语气淡淡:“昨夜众多灾民闯入府城,想必城内受伤死亡的百姓不少,什长任务繁重,我等也不好耽误什长。” 说完,郑颢转头看向牛强道:“牛大哥,劳烦你将灾民的死亡人数,邻里受伤的人数告知什长。” 牛强闻言上前一步,如高塔般的身体往那儿一站,士兵们便被他衬托的跟小鸡仔一般,他一人就比他们高出半个身子。 第155章 什长算是明白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了,但他也有些烦了,他能坚持到如今和和气气地和对方说话,不过是顾及着对方的身份。 但是,看着面前高大凶煞的男子,以及郑颢身后那十几位浑身带着血煞之气的镖师,什长不敢轻举妄动。 身前被血浸透的地面,外头堆积如山的尸体还新鲜热乎着呢。 顾霖躲在郑颢的身后没有挪动,即便他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招惹了一朵烂桃花。 什长想着,眼下如不了愿得不到年轻哥儿,他先记下这条巷道以及对方居住的地方,之后再来找对方。 反正这半个月内,驻军是不会离开府城的。 这般想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动静,接着便是几人走来的声音。 什长转头,便看见一位面容俊秀的公子走过来,对方身后还跟着两位衙役。 而后,那位俊秀公子朝着他身后的方向道:“郑兄,你们没事吧,昨夜事发突然,你们有没有被灾民伤到?” 看到甄程的身影,郑颢眸光一闪。 他道:“我等侥幸击退灾民没有受伤,你们怎么样?” 甄程道:“我们没事,先不说这些了,你快点和我去府衙,我父亲和周先生都在议事堂等着你。” 郑颢神色不变道:“知府大人有何吩咐,也好让我先行准备一番。” 从前郑颢行事不曾这般拖泥带水,师长寻他之时,他会立马前往。 甄程转目,视线落到一旁立在本就不宽的巷道上的兵卒们,他刚进来时便察觉到气氛不对,故而当着众人的面故意说出自家父亲和周先生寻对方的话。 而郑颢也接了下来,甄程继续道:“你前些日子,在府衙写下一篇有关安置灾民的策略,也不知是你当时写错了还是不满意,直接将其扔进废纸篓子里。 下人处理废纸时,因着粗心不小心丢失了些许废纸,恰好,你那张被我父亲捡到。我父亲和周先生看过你的策略,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晓,只知道天明击退灾民后,父亲命衙役前来接你,我担心你们出事,便和衙役一起过来了。” “一来到这儿,便看到你们一大群人站在外头说话。” 甄程再次转头看向士卒,一脸疑惑不解,问道:“我记着你们是来排查有无灾民藏匿在百姓家中的,百姓伤亡自有官吏负责,你们怎么在此处待那么久,还未排查好吗?” 什长凶煞粗暴但不是没脑子,他听得出对方故意这般发问,但身前之人乃是知府之子,便是如此他也奈何不了。 毕竟,他这条小命还不够对方看进眼里。 什长抱拳行礼,但低首间,眼角余光瞥向郑颢的方向,但仍未瞧见对方身后的年轻哥儿,贪婪和不舍在眼里划过。 然而,那年轻哥儿也不是他能碰的,这郑秀才一看便知和知府之子关系匪浅,若是知府之子为了同窗之谊收拾他…… 最终,他领着自己的手下,不甘心地离开巷道。 见此,甄程冷哼了一声,却到底没说什么。 而后,他回头看向郑颢,神情难得严肃正经道:“要事为紧,还请郑兄快些同我回府衙。” 郑颢:“甄程兄稍等片刻。” 而后,他转身朝向顾霖。 甄程点点头,郑颢离家前叮嘱家人是应该的。 昨夜灾民暴动,虽然城墙守卫及时将大部分灾民拦在城外,没有导致城破,但是昨夜涌进的那群灾民,杀了不少百姓,就连一些防范不周的巨贾大族也受到不小的创击。 最晚明日,父亲便会将此事上报京城,而父亲必定会因治理不力受到责罚,此时此刻,只能尽量将危害降到最小,然后再让京城甄家从中周旋,否则父亲轻则贬官重则杀头,南边叛乱还未镇压,父亲很可能会成为朝廷的出气筒。 虽然郑颢所写的安置灾民的对策,他没看过,但看周先生和自家父亲对郑颢的看重,甄程也不由得郑重起来。 郑颢没有多说,他看着身前的顾叔道:“顾叔我这趟去府衙,短则几日长则半个月,如果家里有事,你便派人来寻我,之后出门时一定要带着镖师知道吗?” 甄程的话顾霖也听到了,虽然他不了解府衙的具体情况,但依照甄程所言,郑颢此行一去,很可能是为甄知府排忧解难。 顾霖微微抬首看向郑颢:“你安心处理要事,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收到顾叔的保证,郑颢立马转身和甄程离开小巷,踏上马车前往府衙。 留下巷子里一众人惊异十分,议论纷纷。 这郑秀才不是普通秀才啊,他们从未见过知府大人会派自己的儿子和衙役接一名学子商讨事情,莫非,这郑秀才真的不是常人? 对于邻里的惊异不解,顾霖没有作出回答 他道:“大家担惊受怕一整晚,如今驻兵入城已经安全了,大家快回去休息吧。” 说完,顾霖和赵嫂子夫妇一起将木桶搬回家。 做完这些事后,顾霖开始担忧林小幺等人的情况,他想要出去看看,但是牛强道:“好运楼和林掌柜那边,郑秀才也派人去守着了,如今外头官兵来回巡查,情况正乱着,顾老板明日再出去为好。” 虽然顾霖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但从袭击自家的灾民,便能知晓外头是如何的人间炼狱了。 他不是不听劝的人,最后,他决定明日再去好运楼。 马车一路飞驰来到府衙外,无需通报,郑颢和甄程走进议事堂。 甄知府将手下的官吏都派出去了,此时此刻,他和周先生在议事堂相对而坐。 甄知府一脸凝重沧桑,从灾民暴动到差点城破人亡,碌碌无为的甄知府受到不小的惊吓。 周先生不愧是四品大员,面色一如往常,但若仔细观察其眉间,便会发现折痕要比以往更重。 “周先生,父亲,孩儿回来了!” “学生见过知府大人,周先生。” 郑颢和甄程两人进来行礼,甄知府见到郑颢后,沧桑的面容好转些许。 他道:“郑学子,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你所写的应对灾民之策?” 郑颢站在甄知府和周先生二人身前,在两人炯炯目光下,他神色不变道:“学生记得,当日先生带学生旁听知府大人与诸位大人商讨应对灾民之策,特意布置课业让学生同甄远兄和甄程兄完成,学生起初所写对策脱离现实,过于偏颇,便重新书写了一篇,先生评价适宜得当。” 甄知府摇摇头后道:“我说的是你最初所写的那份安置灾民的策略。” 周先生开口道:“你之前所写的那张废纸,我和甄知府都看过上面的策略,但因着一些缘故,我等没有采纳实施。” 郑颢没有说话,微微低首,姿态恭顺,认真倾听。 周先生道:“但不想因为我们的犹豫,酿成今日局面。” 他沉声问道:“如今灾民暴动叛乱,你可还有应对之策?” 郑颢沉默片刻,甄知府道:“你说来便是,到时候有功便赏,有罪本官担责,你无需害怕。” 郑颢正色道:“学生不怕,能为知府大人与府城百姓分忧,是学生的荣幸。” 接着他道:“学生的计策和最初那张废纸里的计策一样,皆会触及氏族的利益。” 甄知府是不愿得罪氏族,但前提是他能坐稳这个位置,如今他死不死都是未知数,怎会继续顾及氏族。 甄知府道:“但说无妨。” 郑颢开口,沉声道出计策:“软硬兼施,先礼后兵。” “知府大人可同驻兵将领合作,派兵围住氏族的府邸,先礼后兵,若是好言相劝,对方仍不愿交出钱粮,便不必留情抓入牢狱。” “其中,知府大人必要拿本府为首的氏族下手,若最开始对一些小氏族下手,不仅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起氏族暴动,若是氏族暴动,其畜养的壮仆联合在一起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甄知府明白这个理,但最先要对当地大族下手,他有些犹豫,因为这几家都与他关系不错。 周自成开口:“甄知府慎重考虑。” 周自成所说的慎重考虑不是让甄知府考虑要不要实行此法,而是让对方不要心慈手软,拖泥带水。 甄程也看出自家父亲的动摇和犹豫不决,若是自家兄长在此处,便有人能劝父亲了。 忽然,甄程想到什么,他对甄知府道:“父亲,我看郑兄此法可行,您或许还没收到衙役禀告,闯进府城的灾民,有一部分人手上拿着铁制的武器,并非寻常的锄头,而是刀剑。” “你说什么?” 甄知府猛地抬起头。 周先生也看向他们,神色微微凝重。 他们从昨夜忙到现在,因为衙役人数较少根本无法知晓外头的情况,后头驻兵前来,两方各有上司,消息并不互通,所以甄知府和周先生不知晓灾民手上有武器。 甄程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郑颢道:“昨夜攻击郑兄的灾民便拿着不少武器。” 第156章 看着周先生和甄知府一脸凝重地看向自己,郑颢道:“昨夜袭击学生家里和邻里的灾民总共有两百多名,其中五十多名手持铁制武器,不过是半木半铁所制。” 甄程点点头道:“那些武器,我还让衙役拿回来几个。” 甄知府闻言,立马让衙役将武器拿进来。 衙役将收集的武器交给甄知府和周先生,两人看了看手上的武器,虽然没有特殊标志,但在难民之中,将近四分之一的人都有铁制武器,便不是一件小事了。 甄知府对郑颢和甄诚道:“此事你们无需再管,这些日子,你们留在府衙和远儿一起处理灾民与百姓之事。” 灾民营里,将近四分之一的人拥有武器,这等事情已经不是郑颢和甄程能够插手的了。 若不知晓此事前,甄知府可以将昨夜的灾民暴动看作是偶然,但灾民铁制刀剑在手,很显然有人躲在后头煽动灾民。 郑颢和甄程应是,而后拱手行礼告退离去。 第116章 赏钱(三千字已补完) 翌日,顾霖带着牛强和另外一名镖师出门。 因为外面的道路还没有清理干净,街上都是尸体残骸,所以顾霖几人是走着去好运楼的。 不过,好在好运楼并不远,当他们走到好运楼前,酒楼的大门是紧闭着的,但能明显的看到好运楼外头的柱子,门窗和牌匾上被人砸,刮,砍的痕迹。 顾霖正低头要拿钥匙打开大门,头上传来呼唤:“东家!” 顾霖后退几步,抬头便看到于二成等人站在二楼外头的栏杆后。 于二成道:“您等一会儿,我们现在就下去给您开门!” 说完,顾霖便看到于二成等人一个转头就消失了,片刻面前的大门被打开了。 顾霖抬腿走进去,当看到里面几人时,顾霖有些惊讶:“小幺,小翠,你们怎么在这儿?” 林小幺看向顾霖道:“昨日驻兵进城后成功镇压灾民,我们担心好运楼的情况,今早一可以出行,便劳烦镖师大哥们送我二人过来了。” 小翠点点头,而后一脸凝重好似想问些什么。 见此,顾霖道:“嫂子他们都好着呢。” 小翠闻言,瞬间松了一口气。 接着,顾霖问于二成前夜好运楼受到灾民袭击的具体情况,他从家里一路走来,沿街所能看到的都是被灾民砸的七零八碎的店铺,越是大酒楼,大银楼招来的灾民越多。 于二成道:“所幸郑少爷让大卓传话,叮嘱我等夜间要注意外头的动静,我们一听到外头喧闹,便从二楼往下看,见着成群的灾民涌过来,便赶紧把所有的桌椅都搬到大门后。 不想灾民实在暴乱,我们差点便抵挡不住,幸好有郑少爷请的几位镖师站在二楼外头向下面射箭,若不然我们便要像其他几家店铺那般受难了。” 说到此处,于二成心有余悸,前夜的情境实在是太凶险了,灾民完全疯了,他们没有理性,不仅抢掠金银粮食,甚至见人便杀。 听着于二成的复述,其他伙计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他们一个个眼含恐惧。 林小幺和小翠也不遑多让,但他们比起伙计来要冷静一些,因为他们住的地方格外偏僻,所以前夜来袭击他们的灾民并不多,不似伙计和于二成一夜都在提心吊胆,生怕外头的灾民闯进来生吃了他们。 见他们都受了不小的惊吓,顾霖道:“近些日子将好运楼打烊一段时日。” 林小幺和于二成等人立马抬头看向他,神色焦急。 顾霖安抚:“虽然灾民被镇压下去了,但是城内其他酒楼店铺的损伤不小,我等莫要在风头上招人恨,好运楼打烊这段时日,你们的例钱照发。” 伙计们面面相觑,而后脸上涌现喜悦与不敢置信。 顾霖接着道:“你们保护好运楼有功,免去好运楼被灾民毁坏,待会儿,我会让林掌柜给你们发赏钱。” 顾霖一席夸奖让伙计们脸红不已,前夜他们之所以誓死反抗灾民,不是为了保护好运楼,而是为了护住自己。 于二成开口高声道:“东家心善仁慈,多谢东家!” 伙计一行人纷纷跟着道谢。 处理好此事后,顾霖带着林小幺,小翠和于二成三人一起到后院,商讨好运楼后续之事。 五日后,郑颢丝毫没有预兆地从府衙回来了。 甄家的马车把他送到门外,郑颢下车,抬腿踏入家门。 “顾叔。” 郑颢先来到大堂,见里头冷冷清清没有人影,便转身出来,刚要抬腿去顾霖寝卧找对方,便看到灶房里头走出来一道人影。 刚才顾霖在灶房里炖梨汤,听到外面有人叫他,便走出来了。 看到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郑颢,顾霖便知道他没有听错了。 顾霖微微惊喜道:“总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在府衙也没派人归家取衣物,我想着你忙的很,也不敢让人去打扰你。” 接着,顾霖问道:“现在可是忙完了?” 郑颢几步来到顾霖身前,身体站定后道:“告一段落了。此行前去府衙,甄知府让我和甄远兄,甄程兄一同安置城内百姓。因为我等负责的事务较为简单,所以很快就完成了。不过因着此次灾民暴动,牵扯众多,府衙那边还有的忙。” 想到近几日,他外出所看到的情景,顾霖感同身受,点点头道:“这次灾民暴动,除了一些住的偏僻的百姓没有受到袭击外,其他人都受到不小的损害,此次动乱中能够保下一条命,已实属不易了。” 郑颢清楚,这几天他都在处理这些事情。 接着,郑颢微微垂眸对顾霖道:“顾叔,府衙找到灾民手上的刀剑是从哪儿来的了。” 顾霖闻言立马转移注意,他微微抬头,浅棕色双眸看向郑颢问道:“怎么回事,可是甄知府他们也发现了不对?” 郑颢耐心解释:“当日,我同甄程兄回府衙见甄知府和周先生,期间,甄程兄将灾民身怀兵器之事上报给甄知府,甄知府得知此事后格外重视,而后专门派人调查此事,最后在灾民营里抓到几位特意装扮成难民的山匪。” 听到郑颢的话后,顾霖的神情显出几分惊讶:“山匪?” 顾霖皱起眉头,思索道:“莫非灾民暴乱和他们有关?” “据山匪口供,他们是故意掩藏在难民营中对难民煽风点火,刺激难民生出暴动。” 顾霖沉色道:“所以,他们是引起灾民暴动的导火线。” 郑颢和顾霖相处许久,明白对方所说的导火线是何意。 他微微点头,神色淡淡道:“先是氏族商贾将粥棚里的粥水换成泔水,难民营里诸多难民生出怨气,接着,商贾富户不知民怨可怖,纷纷关闭粥棚,彻底将难民的怒火与怨气推到顶点。而一直隐藏在灾民营里的奸细,见时机成熟便开始大肆煽动难民,难民本就饥饿寒冷,富户商贾不给他们活路,难民如何会顾及他们的性命,与其饿死在城外,不如攻进城内饱餐一顿。” 其实,有关山匪隐藏在难民营的事情,甄知府没有和他们三人说,皆是周先生同他们说的。 郑颢看着顾霖继续道:“当日,甄知府抓到山匪后便命人将他们押入牢房,而后让审讯几十年的衙役去审查他们,刚开始这些人嘴硬的厉害,但过了四五日,他们便招出自己的来历。” 浅棕色的双眼专注地注视着身前的高大少年,顾霖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郑颢微垂眼帘,目光半凝在身前年轻哥儿的白皙挺翘的鼻尖上:“那几个奸细道明自己是马峰寨的山匪,寨里的大当家听到路过的行商说,南边灾民起义建立红衣军,首领自立为王后,看着城外数以万计的灾民,也想要趁机造反为王。” 顾霖听后皱了皱眉,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如今他可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顾霖问郑颢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凡是卖出刀剑兵器的铁铺,都要记录买家的信息,几百把刀剑,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到灾民的手上? 那夜灾民袭击,我可是见着几十人手上都有刀剑。铁器昂贵,尤其是兵器,十几把刀剑,几十把刀剑尚可说是一笔小数目,但几百把刀剑可不是几百两银子就能解决的,而且,他们是怎么做到一点风声都没泄露,就把兵器送到灾民手上的?” 顾霖说着说着,道出自己的猜想:“如果马峰寨在城内买兵器的话,还没走出铁铺便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假若他并非在城内买兵器,而是抢掠路过镖局商贾的铁剑也不可能,那些刀剑样式一样,且一看成色便是同一批锻造出来的……” 顾霖沉吟片刻,慢慢道:“……莫非……他们私铸兵器?” 听着顾叔条理清晰的分析,郑颢的眼眸闪过欣赏,他能猜到这点是因为他读过不少史书,但顾叔整日忙碌生意,却能迅速反应过来。 “顾叔猜的没错。” 第157章 郑颢眸中划过寒锋,语气冷淡:“几百把刀剑不可能在民间买入,刀剑的锻造工艺一模一样,也不可能是山匪打劫过路之人获得的。 最有可能的便是,马峰寨私藏铁矿,且用铁矿私铸兵器。 而且铁矿应该离府城不远,要不然他们不可能这般顺利地运送大量刀剑经过其他府城。郑颢道:“本府向来以铁矿闻名大乾,所以很有可能,他们就在府城周围锻造兵器。” 在古代私藏铁矿,私铸兵器皆是犯罪,犯的还是抄家杀头的滔天大罪。 顾霖倒吸一口气问道:“甄知府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眸底的冷锋收敛好后,郑颢对顾霖道:“私藏铁矿,私铸兵器等同于谋反,此事事关重大,甄知府确认此事后,立马命人八百里加紧上报回京城,接着皇上下令,命甄知府与驻军将领共同剿灭马峰寨。” 顾霖听了后一时不语,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难民暴动为马峰寨的山匪煽动一事显得有点不切实际,尤其是爆出马峰寨私藏铁矿后,顾霖觉得越发奇异了。 一时间,他神情难言。 顾霖的表情十分复杂,丝毫没有掩饰他心中的想法。 郑颢见此,轻声道:“顾叔也觉得此事怪异对吗?” 顾霖点点头,太巧了,实在是太巧了。 一群落草为寇,打打杀杀的山匪竟然能够拥有这般的城府心计,蛰伏在难民营中只为等待时机,引起灾民暴动。 如此缜密的心思和行事手段完全不像是山匪能够拥有的。 顾霖眼眸半垂,有些想不通。 郑颢见此,开口问道:“顾叔可知晓为何被捉到的山匪供出马峰寨后,甄知府和驻军将领没有立马派兵去剿灭它?” 按理来说,马峰寨虽然一直恶名在外,但再是恶名昭著,能够吓住的只有寻常百姓和行商,于甄知府等官员而言,马峰寨就是一个山匪寨子而已。 从前官府没有派兵去剿灭它,纯粹是不愿多事,并非害怕对方,若是真动了剿灭对方的心思,马峰寨再怎么厉害,也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 马峰寨私藏铁矿,铸造兵器一事暴露出来后,甄知府和驻军将领便能立马派兵围剿对方,但为什么不管是甄知府还是驻军将领都没有这么干,相反态度十分慎重,宁愿按兵不动,先将此事上报京城,得到皇上的准许后才敢动手呢? 听到郑颢的反问,顾霖皱起眉头思考起来。 郑颢没有开口打断对方的思考。 片刻顾霖抬起头,眉间微凝道:“甄知府和驻军将领不按常理出牌,派兵围剿马峰寨,是不是因为他们在顾及什么。 他们不敢冒然动手,最有可能的便是……马峰寨后边有人,而且这人很有可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所以,他们索性将此事交由皇上定夺对吗?” 可是大乾的知府相当于现代的省长和省委书记,能够为这等地方大员所忌惮的人,那马峰寨后台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到底什么地位能让甄知府如此忌惮呢?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顾霖记得郑颢提起过,甄知府的甄和当今皇后太傅的甄是同一个。 换句话来说,甄知府身后站的便是储君,能让甄知府忌讳的,马峰寨的后台很有可能是皇亲国戚,而且和皇室的关系十分密切。 顾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思绪逐渐清明,一一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道:“若是寻常的皇亲国戚,甄知府应该不会那么小心谨慎。” 顾霖皱眉想了想,而后对郑颢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皇上有好几个成年的皇子,那这马峰寨有没有可能是其中一位皇子的势力?” “不对不对。”顾霖说着说着便否定自己的想法:“若是同一伙人的话,他们不可能会引起灾民暴动,更不可能将兵器交给灾民,因为这样的话,铁矿肯定藏不住,所以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顾霖越想脑壳越疼,让他一个平民百姓做生意赚钱还行,但涉及到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便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了。 不过,顾叔的思路和分析仍让郑颢感到惊讶。 因为同其他人相比,对方的猜测看似惊世骇俗却是惊人的准确。 第117章 人血馒头 【上一章补完了,没有看过的宝宝们可以回去看】 不过,郑颢的深眸划过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前面,顾叔能够猜到马峰寨身后靠有皇亲国戚,他不奇怪,但对方为何会联想到皇子。 普天之下,大多数人皆认为皇子身为皇帝的儿子,从出生时就享受天下的供奉,住着金碧辉煌的宫殿,穿着绫罗绸缎裁成的衣裳,吃着山珍海味和佳肴珍馐。即便他们日后什么也不干最低也是郡王,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 民间传闻,皇子之间皆是兄友弟恭,不似民间百姓家为了家产,几个兄弟能斗的你死我活,老死不相往来。 总而言之,大多数百姓认为皇子应有尽有,不会似寻常百姓家中为了家产银钱,兄弟间拔刀相向。 这样想着郑颢说了出来,而后问顾霖道:“顾叔为什么会将马峰寨联想到皇子身上,如今东宫已立,太子素有贤名,朝廷上下对太子称赞不二,其余皇子皆黯然失色于东宫锋芒之下,皇上也正当壮年,种种前提下,皇子都不可能轻举妄动。” 顾霖抬眸,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微微睁大,用一种“你真不知道”“别搞笑了”的眼神看着他道:“寻常人家,爹娘只有几片地,兄弟几个都要争的你死我活,更何况他们出生在那样的家世,怎么可能不争。” 顾霖接着道:“老百姓会觉得皇室兄弟和睦,不争不抢,是因为他们觉得皇子已经拥有许多人都没有的东西了,可以说,除了皇上,皇后和太子几人外,皇子就是大乾最尊贵的人物。” “所以,老百姓想不通他们手足相残的理由。” “他们那个身份,自然不缺金银财宝,亦不缺地位,但龙子凤孙谁想屈尊人下,普通人家争的是钱财和家产,他们争的是权力,是整个大乾,没有人能够不心动,更何况……” 顾霖抬目,向来温和的眼眸展露出几分锋芒道:“东宫已立又如何,不说前面几个朝代有几个太子能够顺利继位,便说当今之前可是太子?先帝可是东宫?” “大乾皇位交接未曾有风声传至民间,但虞朝的宫中之变便是民间也有戏本子。 虞朝的太宗皇帝为高祖皇帝第二子,在其父推翻前朝统治时立下汗马功劳,虞朝的半壁江山可以说是太宗皇帝打下来的。 但高祖皇帝建国登基后,无论是沿袭嫡长子继承制,还是出于私心,都不可能立太宗皇帝为太子,最后高祖皇帝将太宗皇帝一母同胞的兄长立为太子,封太宗皇帝为秦王。 但是太宗皇帝功绩卓越,在朝廷上拥有许多威望,有时候秦王之令更甚东宫,东宫渐渐生出忧虑。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渐渐疏离越走越远,最后东宫发动宫变,想要将秦王斩杀于宫会上,却不想秦王早有所料进行反杀。 而后秦王囚禁高祖皇帝,顺利登基,纵然史书上记载着太宗皇帝谋权篡位,得位不正,但后世无一不折服于其功绩。” 顾霖道:“有这么一位榜样在前,后室皇室兄弟更不可能和睦。况且太宗皇帝和其兄长一母同胞亦走向同室操戈之路,当今东宫和其他几位皇子并非同母所出,只怕恨不得对方死了才好。” 但是…… 顾霖抿了抿唇道:“我仍不解马峰寨私藏铁矿的情况下,为何不明哲保身,还要煽动灾民暴乱,甚至送上兵器暴露自己。” 郑颢闻言,唇角微勾,难得露出微微笑意道:“顾叔刚才思索许多事情,一时间想不出来是正常的。” 顾霖抬头看向他,等待着答案。 郑颢道:“顾叔可有想过,煽动灾民暴动和私藏铁矿的本就是不同的两拨人?” 听了郑颢的话,顾霖微微一怔,而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你是说隐藏在难民营里的山匪不是真的山匪,而是故意假扮成马峰寨的山匪煽动难民,而后等着官府的人来抓他们,再供出马峰寨,目的是为了让官府发现马峰寨私藏铁矿一事?” 顾叔一点就透,郑颢冷凝的眉间微微缓和:“顾叔的猜想接近真相。” “那几个被甄知府抓住的山匪是其他势力混入马峰寨的奸细,他们一直想要揭露马峰寨私藏铁矿的事情,但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恰好城外灾民越聚越多,他们便借着煽动灾民引起暴动达成自己的目的。” 听了郑颢的解释后,想到上面那些人为了争权夺利,拿他们这些无辜的老百姓当炮灰,顾霖便觉得胸膛涌上一股怒气道:“他们在京城争权夺利,竟然还能带累我们这边角落。” 看着顾叔愤怒的神情和眼底的难过,郑颢便知道对方肯定是为死去的灾民和百姓感到难受了。 郑颢微垂眼帘,嘴唇微张,转移顾霖的注意力:“顾叔可知晓知府大人如何处置马峰寨的山匪?” 第158章 顾霖抬眸看向郑颢,浅棕色的眼眸因为还未褪去的怒火显得亮极了,他问道:“甄知府怎么处置他们?” 顾霖想,死了那么多人,最起码这些山匪都得死吧。 郑颢神色冷淡,语气沉沉:“甄知府下令,三日后在菜市上,将马峰寨的山匪斩首示众。” “好!” 听到甄知府的处决,顾霖的精神气马上好起来了。 “可惜……”顾霖联想到那些大族富户没有受到惩罚。 不,顾霖转念一想,他们受到了惩罚,灾民侵进府城那一夜,多数都涌去东西二城。 这些人不仅为了自己的冷血贪婪付出生命和血泪的代价,而且在经历灾民的抢掠后,他们还要吐出大量的钱粮交给官府。 三日后,到了马峰寨的山匪被斩首的日子,他们被衙役押着游街至菜市,顾霖本来也想跟上去,却被身边的郑颢和赵嫂子拦住了,两人都不许他去菜市看砍头。 顾霖以为他们担心自己看到山匪被砍头的一幕会害怕,连连保证:“我和你们一起去,待在你们身边便不会害怕了。” 赵嫂子扶额道:“祖宗……你以为看人杀头是好玩的呢?你身子骨轻,一受惊吓便容易高热不止,而且,你以为去菜市看杀头的是些什么人,到时候,我怕你见着他们,没有被山匪掉在地上的头吓到,反被他们吓着了。” 顾霖觉得赵嫂子说的太夸张了。 见对方不信自己,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赵嫂子道:“那些去看杀头的人,除了胆子大爱看热闹的,其他的都是为了人血去的。” “人血?”顾霖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赵嫂子无奈道:“民间古方传言,人血馒头能治百病,每当菜市有人被斩首时,大把身患重病的人带着馒头前去观刑,就为了喝上第一口热血。那些人得的可不是寻常风寒发热,而是痨病,天花,各种脏病都有,你去那不是自找霉头嘛。” 赵嫂子说到脏病二字,顾及着郑颢在身边说的很小声。 郑颢面不改色道:“婶子说的没错,山匪作恶多端,落得斩首的境地算是他们罪有应得。顾叔身体弱,莫要因为他们,因小失大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顾叔不去,我们也不会去。” 赵嫂子附和着,点了点头。 哪家好人闲着没事去看别人被砍头,即便被砍头的人罪大恶极,赵嫂子也觉得晦气。 见两人一脸坚持,顾霖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不去菜市。 但当天下午,顾霖去了好运楼。 一进门,他便听到大堂的食客大声地讨论着:“挥刀的汉子张口向刀身上喷洒烈酒,那锃亮的刀一挥而落,山匪们的头就像蹴鞠一样,一个个地掉在地上。” “那鲜血飙的老高,站在前头观刑的人衣裳都被溅到血了。” 顾霖和林小幺站在柜台后,虽然没有走过去,但能清晰地听到食客们复述山匪们被砍头的情形,他们听的津津有味。 正当顾霖听的入神时,忽的,一抹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前,挡住了他投向那桌宛若说书人的食客们的视线。 他抬头一看,神情显出些许惊讶:“方少东家。” 二楼包厢。 顾霖和方继越相对而坐,因为还未到晚食的时辰,林小幺让人上了几盘点心和茶水。 看向对面的年轻哥儿,方继越开口道:“今日刚从京城回到府城,一进城便看见街道店铺破败不已,到了福满楼,听了掌柜的叙述后,我才知晓前几日府城遭受的一切。” “幸好……”方继越慨叹道:“顾老板无事。” 方继越这番关心真心实意,虽然其中暗藏了他对顾霖的心意,但亦有身为友人对朋友的关心。 顾霖宛若听不出对方话里的玄机,一句带过:“侥幸活了下来。” 想着身前的年轻哥儿刚经历一场灾祸,他不好如以往一般插科打诨逗对方,方继越正色道;“顾老板,咱们的香皂和沐浴露被宫里的娘娘看上了!” “嗯?”顾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宫里的女子所用的脂粉衣物皆有专门的宫内机构提供吧,民间的东西怎么会流入宫里? 方继越笑着为其解惑道:“贵妃娘娘的女儿和静公主进宫看望贵妃娘娘时,带了京城盛行的沐浴露和香皂给贵妃娘娘解闷,不想贵妃娘娘一下子便被香皂和沐浴露独特的香气吸引了,紧接着,贵妃娘娘对香皂的夸赞顺着和静公主的口流出宫门。” 顾霖闻言,神色一动,转而看向方继越道:“你搭上和静公主了?” “非也。” 方继越手一展,扬起纸扇道:“我那位在京城做大官的大伯的长子娶了户部尚书的女儿,恰好,我那位嫂嫂和和静公主乃闺中密友,自小关系亲密友好。 我和我大伯的长子,也是我大哥的关系不错,便托嫂嫂送礼请和静公主帮忙,和静公主闻弦知雅意立马进宫转一圈,我们的香皂和沐浴露便卖的愈发火热,而那些眼红之人碍于宫中贵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又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又是和静公主和贵妃娘娘,顾霖听下来觉得方继越不可能费那么大功夫,只是为了敲打那些眼红之人。 果然,方继越开口道:“宫里的娘娘都喜欢香皂和沐浴露,想要这两样成为贡品。” 贡品? 顾霖皱起眉头,这名头好听,但却没有什么好处。 方继越道:“我自是不能答应,但又不好拒绝,便言明能制造出比香皂和沐浴露效果更好的洗浴用品。顾老板你看?” 听到方继越的话,顾霖想果然就在这里等着他。 他沉思着,对方刚才那一席话,虽然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宫里的娘娘想要香皂沐浴露成为贡品很有可能,涉及赚钱的事,顾霖不敢有半点马虎。 片刻,他道:“我知道你此次迫于无奈,不得不许诺他们,但恰好,我最近确实在研制一样新品,能够应付过去,可是后面再有类似的事情,我恐怕就没有办法了。” 收起脸上的笑意,方继越正色保证道:“此次是无可奈何亦是机不可失。” 方继越没有隐瞒下去:“若是能抓住此次机会,方家很大可能跃身为皇商。” ……难怪…… 顾霖反应过来,而后他点点头没有多问。 方继越见此,眼里划过几分失望。 顾霖抬眼看到窗外的天空橘黄一片,方继越也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 他道:“天色不早了,可要让小二上些饭菜?” 顾霖笑了笑道:“家里人还等着,我没让人告诉他们,还是得回去吃饭,省的他们等着我。” 方继越便没有继续挽留了。 临近年关,百姓们逐渐从灾民暴动的阴影中出来,日子总是要过的,快要过年了,大家也想借着这样的好日子洗洗身上的霉气。 临近十二月,顾霖怕大雪封路不好回县城,几人决定十一月中旬便启程。 郑颢下一年便要乡试了,今年一定要回去祭拜郑猎户,省的日后被人拿出此事来讨伐。 不过,顾霖一脸担心道:“也不知小安回不回来?” 第118章 配对 离顾安跟着陈举人在外游历过去了好几个月,期间,顾安寄了几封书信回来,但从书信上看,顾安也不确定陈举人何时回府城。 听到顾霖提起顾安,赵嫂子也有些想对方了:“才多大的孩子,同龄的孩子都还在玩泥巴,小安就敢跟着夫子游历了。” 虽然顾霖心中记挂着对方,但却是支持顾安跟陈举人出去游历,开阔眼界的。 他道:“小安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我很高兴。” 赵嫂子闻言,临近年关越发圆润的脸露出笑容道:“他们哥俩都是有主意的人。” 顾霖一听,有些忍俊不禁,可不是嘛,从郑颢到顾安哪个不是小小年纪,就有自个儿的主意,一旦他们下定决心打定主意,别人就别想改变他们。 顾霖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笑道:“可能像他们爹娘吧。” 赵嫂子微微摇头,抬起手来指向顾霖道:“我倒不见得,要我说啊,他们像你。” 顾霖闻言,表情一怔,而后看向赵嫂子的眼神充满疑惑。 赵嫂子放下手上的活儿,掰着手指头给他举例子:“你想想你之前,兜里没有几两银子的时候就敢送郑小子去学堂,换作别人家,不考虑个几年谁敢送。后面从县城搬家到府城,你也没有多少犹豫,风风火火地舍下县城的酒楼和铺子搬到府城来,还有……” 赵嫂子一桩桩一件件出来地数出来,最后对顾霖道:“他们俩兄弟和你的性子差不多。郑小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那性子暂且可以说是随了郑猎户,但我瞧小安就是和你学的,就拿吃鱼来说,别人是边吃边吐鱼刺,小安和你一样,不把鱼肉里的刺挑出来,绝对不会吃。” 见赵嫂子说的煞有其事,顾霖有些哭笑不得。 第159章 他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大堂门前挂着的特意用来挡风的厚布被人轻轻掀开了。 郑颢抬腿走进来,顾霖抬头一望,起初他觉得有些奇怪,不明白对方今日为何这么早回来了。 但是,目光一扫落到郑颢身后时,顾霖发现对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半大少年。 顾霖立马放下手上吃到一半的糕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惊喜道:“小安你回来了。” 从郑颢的身后走出来,顾安越过对方,来到顾霖身前,双膝跪地:“让顾叔担忧多日,是顾安不是。” 接着,他抬头看向顾霖,冷漠的神情缓和道:“顾叔,顾安回来了。” 面对顾安这一跪,顾霖没有反应过来,相应的,没有及时伸手去扶。 不同于古人认为子女不该外出远行,应留在家中孝顺长辈的观念,对于顾安的出行,顾霖除了担心对方在外会遇到危险外,没有任何反对。 行了一礼,顾安起身。 刚才对方一进来,动作迅速,顾霖没有仔细观察。 如今,他的目光落到顾安风尘仆仆的衣裳上,关心道:“你和陈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面对顾叔内含关切的双眸,顾安的眼神短暂地停留在郑颢的身上,而后收回,他对顾霖道:“昨夜我和夫子便回来了,但是知府大人下令,不允许百姓随意进出城门,我们便只能在城外等候一夜,直到第二日,托守城的士兵带信进城,郑……颢哥接到我的信后,出来接应我们,我们才得以进城。” 短短几月不见,顾安的变化更大了,一连串话说下来没有半点磕巴,十分流利。 顾霖看在眼里,很是为对方高兴。 接着,他眉间一动,想到了其他事情。 顾霖将目光投向郑颢问道:“我和嫂子他们商量着,过些日子便要回县城,知府大人关闭城门,我们还能回去吗?” 郑颢沉吟片刻道:“若是我同甄知府言明此事可以出城。” “但是”郑颢话语一转,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神情认真道:“我不建意回县城。” 顶着顾霖略带疑惑的目光,郑颢解释道:“虽然甄知府和驻军将领已经镇压下外头的灾民,但返回县城的路途上必定会遇到许多灾民,我们一行人回去,除了我,顾叔,婶子和余哥儿等人,为了安全,我们必定要雇佣十几位镖师,几十人的队伍,沿途的灾民和山匪必定会虎视眈眈,届时途中必会动荡不安。” 听了郑颢的解释,顾霖能够理解,但他对于不能回县城过年一事感到有些可惜,毕竟县城是他初来乍到生活了三四年的地方,顾霖对那儿还是有些感情的。 顾霖微微叹息,对郑颢道:“本来还想趁着乡试前,让你回去祭拜你爹,不想被其他事情耽误了。” 郑颢神色沉着,眉眼温和地看向顾霖,劝慰道:“待我下年乡试有名再回去祭拜,父亲想必也会高兴的。” 看着身前沉着不失锐气,自信却不自傲的少年,顾霖笑着打趣:“那我便等你蟾宫折桂那一日,也沾沾你的喜气。” 郑颢冷淡的面容微微缓和,显出些许暖意道:“甚幸。” 虽然从郑颢口中得知不能回县城过年,但因着顾安回来了,顾霖心中的失落和遗憾很快便消失了,看着出门一趟,脸上婴儿肥都消失的顾安,顾霖天天琢磨着给对方做好吃的。 赵嫂子和余哥儿等人也知晓不能回县城过年后,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自个儿的性命更重要。于是,余哥儿夫夫写了一封书信送回下河村,村里有识字的读书人,陈六叔收到书信后可以请对方帮忙读信。 十一月悄然度过,十二月转眼来临。 家里的年货和过年事宜有赵嫂子把控着,好运楼伙计们的年货,以及好运楼和其他酒楼店铺的年礼往来,有林小幺,小翠和于二成三人忙着,顾霖这个东家只需要在最后亲自过目一遍,确定没有出错即可。 顾霖便打算帮郑颢和顾安准备送给师长的年礼,古代的天地君亲师可不是玩笑话,给先生送年礼是一件非常郑重的事情。 不过,郑颢言明不用劳烦顾叔帮忙准备年礼,如今府城下着鹅绒大雪,他每日都要叮嘱顾霖不要贪玩外出,好好待在家里,怎么可能让对方为他们奔波准备年礼。 顾霖说不过他,于是,郑颢带着顾安一起去书铺,糕点铺子和香料铺子,备好适宜用心的年礼,再带着顾安亲自登门给周先生和陈先生送去年礼。 期间,方继越派人送了不少东西到顾家,皆是特意从京城和所经府城买来的新奇玩意儿,有贵重的有实惠的,但因着上次的玉石首饰,对方没有送太贵重的礼物,皆是顾霖能够承受的。 但这如流水般送入家里的礼物,仍是让赵嫂子感到眼花缭乱,她不禁和顾霖嘀咕:“你和方少东家之间有眉目了?” 听了赵嫂子的话,顾霖眉心一跳,生怕对方误会赶紧做出解释:“前些日子,方少东家刚从京城回来,且托我研制新的洗浴用品,这些礼物可能是他觉得麻烦我,特意送来的吧。” 赵嫂子听了后,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你可不能傻傻地被他哄了,那方少东家做生意是爽快,但不适合做家里的汉子,他一看便知身边的姐儿哥儿没断过,用他们读书人的话来说就是个花花……蝴蝶子,可不是值得托付的好人家。” 听到赵嫂子对方继越的形容,顾霖顿时笑出声来道:“……噗嗤花蝴蝶……嫂子,你想说的是花花公子吧。” 赵嫂子知道自己说错了,她佯装恼怒,轻拍了一下年轻哥儿的手臂:“反正你离他远些便是。” 见对方眼带严厉,顾霖立马正经起来,连连点头,但眼底的笑意却是收也收不住,看的赵嫂子心里直叹气。 他们霖哥儿多好的人,貌美心善,勤劳能干,合该许多人求着娶,这几年来同她打听霖哥儿的人家不少,但瞧来瞧去,最好的竟然是她一开始没看上的方少东家。 那些前来求娶霖哥儿的汉子,比方继越老实本分的没他有钱,家中略有薄资的还没娶到霖哥儿,便想好怎么吞下霖哥儿的产业,数来数去,赵嫂子竟觉得方少东家看起来都眉清目秀了。 外头那些汉子,赵嫂子是越看越觉得不行,他们霖哥儿天真简单,良善心软,就得找个对他一心一意,把他当眼珠子疼的男子。 但是,这样的好男子放在寻常人家都找不到几个,赵嫂子来到府城,见过的繁华富贵比以往多,自然明白那些所谓的富贵人家能把霖哥儿的血肉连同骨髓都吸没了,怎么可能会珍视霖哥儿呢。 为着这事,本就因着在冬日睡炕有些上火的赵嫂子,当天晚上嘴角便长泡了。 顾霖见了后,还以为对方纯粹是上火,特意端了碗梨汤给赵嫂子,叮嘱道:“最近几日,嫂子吃清淡些,那些浓油赤酱的少吃些才好。” 赵大哥点头附和着,给自家老妻夹了些菘菜和萝卜过去。 赵嫂子心烦意乱,摆了摆手,目光转动间,忽然看到坐在自己侧对面,也便是顾霖身边的郑颢。 明亮烛火下,随着年岁的增长,原本一脸青涩的少年逐渐拥有成年男子的锋利坚毅,对方随了郑猎户的身材,光是坐在那儿便比周边人高出一大截,面容俊美,肤色如白玉,小小年纪便是秀才公,且得夫子和知府看重,下年便要入场乡试,而且算着年纪……也就比霖哥儿小八岁…… 赵嫂子的目光直直盯着郑颢,郑颢为人敏锐,早便察觉到了,但因着对方是赵嫂子,所以他没有什么表现。 但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郑颢抬头看向赵嫂子问道:“婶子,可是有事?” 听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顿时,赵嫂子本就不切实际的想法宛若被一盆冷水浇灭,霖哥儿和自己同辈更是郑小子的继父,她是得了失心疯才会想到把霖哥儿和郑小子配对。 看着郑颢认真地看向自己,赵嫂子生出些许尴尬道:“没事没事,吃饭吧。” 郑颢也不在意赵嫂子的反常,语气略带关心:“明日我从府学回来时给嫂子买些降火的药粉。” 赵嫂子听了后心中感动,多好多孝顺的孩子,接着,她看到郑颢微微侧首拿起一旁的空碗,那是顾霖的碗,对方抬手舀了半碗汤,而后侧头低声叮嘱年轻哥儿莫要吃的太饱,小心晚上积食。 瞧瞧这样的男子有几个,赵嫂子微微摇头,外面的男人没有一个能行,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各方面都好的,却是自个家里的。 赵嫂子慨叹造化弄人。 顾霖原以为方继越送来一堆礼物,是在委婉提醒他制作沐浴油的事情,想到对方答应的人是宫里的贵妃,顾霖便抽出空闲,加紧步伐制作出沐浴油给对方送过去。 不想在送出沐浴油后,方继越仍未停止送礼的举动,一日,对方派人送礼过来时,恰好被归家的郑颢瞧见。 第160章 看着近乎堆满桌面的礼盒,郑颢不动声色,走近顾霖问道:“顾叔,方继越往家里送礼的情况有多久了?” 顾霖正为这事烦恼着,也没注意到郑颢改变了对方继越的称呼。 他微微抬头看向郑颢,一脸无奈道:“从回来府城第一日起,对方便开始送了,原本我以为方继越有所求,便赶紧将东西制出来后送出去了,没想到后面对方仍接着送。” 看着顾叔烦恼的表情,明白对方并未对此有所触动。 郑颢语气淡淡道:“顾叔和方继越有合作往来不好明言拒绝,容易伤了两方感情,但无功不受禄,方继越总是送礼,也是增添顾叔的烦恼。” 顾霖无奈道:“我前几日便让于二成前去还礼,顺便让对方不要再送,但……” 顾霖看着眼前如小山高的礼物。 郑颢开口道:“顾叔若是放心,可以将此事交给我解决。” 顾霖一脸疑惑地看向他,郑颢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只道:“顾叔不用担心我和方继越会起龃龉,几日后,此事便能解决。” 顾霖半信半疑地答应下来。 第119章 偷看话本被发现了 也不知道郑颢和方继越说了些什么,过了几日,方继越果然没有再派人来送礼了。顾霖问郑颢怎么做到的,郑颢微垂眼帘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然而在对方好奇的注视下,郑颢没有道出具体缘由。 郑颢语气淡淡:“方继越行商多年知道轻重,我和他说明利害关系,他明白过来后,知道给顾叔带来困扰,便不再继续送礼了。” 郑颢神色清冷淡然,然而说话时,神态和语气带着认真的意味,顾霖迟疑了一会儿便相信了。 毕竟,郑颢没有理由骗他。 除夕当日,府城的大街小巷扫去鲜血阴霾,每家每户大门前都贴上喜庆的对联和福字,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他们见到熟人便互相道新年好。 将年礼和赏钱发给好运楼的伙计后,顾霖便回家,和赵嫂子余哥儿等人一起准备年夜饭了。 因着今年大家伙都不回县城,便决定聚在一起过年,平日家里只有顾霖顾安和赵嫂子夫妻一起,如今加上久不归家的郑颢,赵大根夫妻和余哥儿一家气氛便热闹起来了。 大家伙都是相熟的人,木清莲刚开始和余哥儿夫夫有些不熟,打过招呼,做了年夜饭后便熟起来了。 众人围坐在圆桌前,欢欢喜喜地度过除夕夜。 跨年迎来初一,因着外头下着大雪,许多店铺打烊,顾霖等人没有出门,都聚在大堂里煮着热腾腾的茶水,烤着花生瓜子聊天,初二晚上,大家见雪小了才出门逛夜市。 之前府城没有夜市,甄知府为了安抚人心,特意准许百姓在过年期间摆夜市。 众人玩的乐不思蜀,这样的喜悦一直延续到春节结束,大家才各自散去,忙自己的事情。 去旧迎新,顾霖又长了一岁,但年岁的增长并没有让他产生多大变化,顾霖穿着一身鲜亮喜气的衣裳,衬得他在家里待了一个秋冬的肌肤越发雪白。 于许多人而言,今年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对于有读书人的人家来说,今年十分重要,因为不仅有县试,还有乡试。 尤其是乡试,县试每年一次,这次考不过可以下年考,而乡试三年一次,若是错过今年便又要蹉跎三年了。 有些人家因着家里的孩子又要参加乡试,又要参加县试忙的焦头烂额。 顾霖生出些许庆幸,幸好顾安年纪尚小,还不能参加县试,否则家里两个考生,顾霖想想头便大了。 不过不管别人面对乡试反应如何,郑颢表现一如往常,即便距离乡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浮躁和焦虑,不过肉眼可见的,顾霖感觉对方愈发忙碌了。 从前每逢旬假,郑颢都会从府学回家,一个月里对方会回家三次,但过了年后,郑颢几乎住在府学的学舍里,隔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顾霖知道对方在为乡试做准备,所以没有去府学打扰对方,而是盯着酒楼的灶房,确保每日给郑颢送去的食物健康有营养。 原本顾霖想给郑颢进补,因为他知道郑颢经常读书入神,直接忘记睡觉看书到天明,顾霖怕时间一长,对方熬不住。 但他也是男人,知道血气方刚的少年有多么不适合进补。于是,顾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便是让灶房每日炖一盅用猪骨头或排骨熬煮的汤水,随着饭食送过去。 想到郑颢不喜欢吃动物的内脏,顾霖有些可惜,因为如果用猪心和猪肝来炖汤的话会更滋补一些。 随着顾霖每日向府学送去的炖汤,日子转眼而逝来到了八月。 乡试前两日,郑颢从府学搬回家中住。 想到对方将近小半年都住在学舍,一时搬回来,不知道对方适不适应,顾霖问了出来。 郑颢眼帘微垂,深色眼眸看向顾霖解释道:“家中清净,无论是温书还是休息都是最合适不过的。” 听到郑颢的话,顾霖便放心下来了。 他转头去查看郑颢考篮里的东西,怕对方遗漏什么,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少年的漆黑眼眸一直跟随着他。 郑颢看着顾霖清瘦的背影,他想他骗了顾叔,刚才他故意说那些话,顾叔肯定误会是因为学舍吵杂,他才搬回来。 事实却是…… 将近一年的日子,他和顾叔几乎都处于分离的状态,郑颢忍耐太久了,若是入场前几日仍同顾叔分离,郑颢心间那股浮躁怕是难以抑制。 八月初八,乡试第一场,顾霖踏上牛车,亲自送郑颢到考场。 牛车来到考场外面,大卓转头说到了,但奇怪的是,车厢内的人应了声后,没有立马出来。 郑颢拿起考篮,顾霖起身要跟对方一起下车,郑颢拦住对方,语气温和:“外面人多拥挤,顾叔在车上送我进入考场也是一样的。” 见对方语气温缓却不容拒绝的模样,顾霖便知道没有办法了。 不想耽误对方进入考场的时辰,顾霖微微点头答应。 郑颢眉间缓和道:“顾叔等我回来。” 说完,郑颢转身下车,顾霖撩起车帘,看着对方渐行渐远进入考场的背影,接着,他对大卓道:“走,我们回去。” 乡试有三场,三场考试进场的日子分别为八月初八,八月初十,八月十四,从第一场出来到回家,郑颢没有任何表现,让人看不出他考的怎么样。 不过,如顾霖这般和他亲近的人,虽然不确定对方最后成绩如何,但见郑颢沉稳如常,便知道对方应该没有考的很差。 接下来几日,郑颢依次参加第二场,第三场考试,最后一场出来时,顾霖看到许多读书人直接跪在考场外痛哭流涕起来了。 顾霖从车厢下来,见到这副情景心有戚戚,转眼一个抬眸,他便看到不远处的郑颢朝他走来,最后站在他面前。 顾霖微微抬头,观察对方的精神状态,见郑颢神色如常,并不似其他考生满脸哀戚,他微松一口气。 虽然他没有去学堂读书,亦没有参加过科举,但家里有两个读书人,他对科举的了解并不少,所以,他非常清楚乡试有多难考。 县试,府试,院试,许多神童能够一鼓作气考过这三者,但是在乡试上,诸多神童铩羽而归。 所以,即便郑颢天资异于常人,顾霖也没有想过对方一次便能考过乡试榜上有名。 不过他把自己的想法藏得很深,什么也没有说,只对身前的少年道:“走我们回家。” 郑颢微微点头,和顾霖来到车旁,先扶对方上车,而后自己再上去。 乡试过后,郑颢便闲下来了,其他人或许没有感觉,但经常待在家里的顾霖能够亲身感受到郑颢的闲暇。 以往郑颢不是待在府学便是家里的书房,看不到半点身影,如今,顾霖感觉走到哪儿都能看见对方。 当然,这不是说郑颢有多清闲,而是相比以往而言,清闲的郑颢在顾霖看来仍然很用功。 乡试过后,郑颢坚持以往的作息,除了在书房温习书本外便是做文章,顾霖坐在旁边看话本打发时间,郑颢便拿起一本闲书看起来,但这所谓的闲书却是各地的地理志。 顾霖尝试拿过对方的地理志看起来,但翻开第一页,便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了。 他转身坐回自己特意打造的躺椅上,看着新买的话本,口渴了便坐起来拿起桌面的茶水解渴,饿了便吃盘子上的糕点。 与他坐不住,悉悉索索的行为相比,郑颢便沉稳多了,他犹如巨钟一般,笔直的身体稳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 看完最后一页,郑颢放下书本,抬起眼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年轻哥儿。 此时,对方不是靠在躺椅上,而是整个人趴在上面,背部还盖着披风,一手翻书一手往嘴里喂糕点。 郑颢爱洁,不管是在学舍还是家里的书房,他都不会吃东西,然而在面对顾霖时,他的底线一次又一次让步。 第161章 最后,当顾叔往严肃板正的书房搬躺椅时,郑颢凝滞片刻,而后亲自帮对方把躺椅搬进来。 看到顾霖趴着吃糕点的模样,郑颢冷淡的眼眸浮现出些无奈,开口道:“顾叔莫要趴着吃糕点,小心噎着。” 他转眸见窗外天色渐暗,提醒顾霖:“待会儿便要吃晚食了,莫要吃太多糕点占了肚子。” 顾霖没有听清郑颢的话,他看话本正看在兴头上。 这个话本讲的是高门大户的哥儿去寺庙祈福时被土匪抢回山寨,期间,哥儿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答应做山匪的压寨夫人,却发现山匪和他的母亲舅舅长的很像,仔细观察,对方和他爹也长的很像,哥儿立马怀疑自己和土匪被抱错了。 但是哥儿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娘是郡主,舅舅是亲王,爹是尚书,他从小金枝玉叶受尽宠爱,怎么可能会让出如今享受的一切。 于是他隐忍蛰伏,在山匪面前小意温柔想要降低对方的警惕心,但土匪精明的很,哥儿只好答应和对方成亲,两人如寻常新婚夫夫恩爱度过两个月,在土匪放松警惕时,哥儿逃走了。 他磕磕绊绊逃回京城,郡主娘和尚书爹心疼他的遭遇,明言要将山匪碎尸万段。 若放在以前,金尊玉贵的哥儿肯定要娘亲和爹爹杀了让自己受尽屈辱的土匪,但土匪的长相和他爹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是他们派人前去,他的身世肯定要暴露了。 哥儿不敢声张,只哭哭啼啼他被匪徒玷污后,趁着匪徒外出跑了,那匪徒一路往南不在京城,郡主娘尚书爹没有办法。 哥儿以为这样便瞒过去了,不想一日去给爹娘行礼时,看到出现在大堂的高大身影,而以往疼爱自己的郡主娘,尚书爹和亲王舅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看到主角受的身世暴露了,主角攻被认回来了,顾霖翻页想看主角攻受接下来对彼此的反应。 他朝着郑颢的方向摆摆手表示没事,身体随着手臂的摆动而晃动,郑颢清楚地看到年轻哥儿嘴角边的糕点渣掉下来了。 见说不动对方,郑颢没有继续开口,他起身向趴着的年轻哥儿走去。 忽然,一片阴影笼罩在顾霖的头上,他身前的话本被人拿走了。 书房里只有他和郑颢,拿话本的人是谁十分明了。 顾霖快速抬头,神情带着些许慌乱对郑颢道:“我不吃糕点了,快些把话本还我!” 见对方一脸慌张,郑颢觉得有些奇怪。 他知道顾叔喜欢看话本,原本以为对方看的是些书生狐妖或者小姐书生的话本子,他从同窗的闲聊中知晓这两类话本子,尤其是书生小姐的话本子,是哥儿女子最喜欢的,所以顾叔看这些并不奇怪。 但瞧顾叔的反应,好似不是这般。 郑颢拿起手上的话本,低首看去,当看清纸上的文字时,他神情未变,但身子明显一僵。 因为刚才直接拿过话本,力道甩动间,话本翻到了哥儿当场被戳破身世,高傲如孔雀的他受不了想要跑出去却被爹娘拦下来,接着山匪恢复身份,哥儿被郡主娘尚书爹认作义子,哥儿舍不得荣华富贵又怕山匪会报复他,所以尽量躲着对方,却不想一天晚上,山匪闯入哥儿的寝卧。 接下来一句句描绘生动暧昧令人生热。 顾霖站起来,伸手想要把话本子抢回来,却不想习武的郑颢比他的反应更快,手臂下意识地微抬躲过顾霖的动作。 顾霖身体微僵,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看小黄书就算了,还被小辈发现。 他不敢抬头和郑颢对视,低声道:“把书还给我。” 看着顾叔在自己面前低首的模样,郑颢眼底情绪波涛汹涌,他克制自己的情绪,没有作出剧烈反应。 半晌他微垂眼帘,看着站在身前不敢看向自己的顾叔,嗓音如常问道:“此书乃是禁书,顾叔在哪里买的?” 在大乾,小黄书和春宫图都是禁书,一般都是男子私下和熟识的书铺购买的,没有女子和哥儿会在外头买这些书。 郑颢眸色沉沉,顾叔是如何买到这本书,卖他话本的人可是男子? 第120章 没有隔阂 听到禁书二字,顾霖头皮发麻,他赶紧抬头解释道:“这不是禁书,是我在正规书铺买的,是有书号的。” 顾霖这般解释,郑颢低首察看手上的话本,发现上头确实有书号。 不过,他仍没有放松警惕问道:“顾叔是从哪家书铺买到这话本的?” 顿时,顾霖哑口无言。 看着顾叔沉默不言,以为对方被自己吓着了。 郑颢微垂眼帘,放缓语气道:“顾叔,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买话本的书铺正不正规,会不会存在欺骗客人的可能。” 抬眸看到郑颢神色淡淡,确实没有他想象中的剧烈反应,顾霖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 看着顾叔神情微微松动,郑颢低下眼眸,语气愈发温和:“此书拥有书号便不是禁书,顾叔买来看亦无妨。” 说着,他将手上的书还给对方,看着他的举动,顾霖有些愣了,而后迅速接过话本。 郑颢眉间平缓,眸色微动:“多数书铺私下总是卖些禁书,顾叔经常去那书铺买书,好让我知晓是哪家,待我了解后,我才不会担心顾叔为人所骗。” 听着郑颢的话,明白对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关心自己,顾霖心中生出些许愧疚和不好意思。 他看个话本就算了,竟还引起小辈担忧。 顾霖道:“我不会做知法犯法的事,也不会被人哄骗。” 郑颢神色淡淡,漆黑的深眸看着他,顾霖望着对方蕴含深深关切的眼眸,生出许多无奈。 最后,他如实托出:“话本都是在青玉书铺买来的,卖给我的人是掌柜的夫郎。” 原本想到是男子卖香艳话本给顾叔时,郑颢生啖其血肉的想法都有了,如今听到顾叔说卖话本给他的是哥儿,郑颢虽然仍有些不适,却能忍住心间汹涌的暴戾。 对方站在自己身前久久不语,顾霖袖下的手指微动。 好在,这时赵嫂子在外头叫他们吃饭,顾霖差点喜极而泣。 他抬头对郑颢道:“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先出去吃饭。” 说完,他立马抱着话本跑出书房,迎面的秋风吹在顾霖的面上,他却感觉不到凉意,风风火火地先把话本送回自己的寝卧,然后再跑到大堂。 郑颢早已来到大堂,帮赵嫂子摆弄饭菜。 顾霖站在原地,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面带犹豫,刚才发生了那般事情,他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如往常那般坐在郑颢的身边。 正当顾霖下定决心,抬腿往赵嫂子身边的空位走去时,郑颢好似一直关注这边,薄唇微张道:“顾叔,饭菜都摆放好了,快些过来用饭吧。” 感受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顾霖进退不得,赵嫂子瞧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脸奇怪道:“这是怎么了,放在往日,我一说开饭跑的最快的便是你,怎么今日磨磨蹭蹭的?” 顾霖嘴巴微张想要解释,但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这时,郑颢开口道:“顾叔刚才在书房吃了些糕点,应该还不饿。” 没想到对方会为自己解释,顾霖微微抬头,恰好,眼睛和对方漆黑如墨的眼眸对上。 一时间,顾霖最先感到的不是尴尬和无措,而是不小心被郑颢黑如曜石的眼睛吸引住了,干净如雪的眼白,黑如墨水的眼瞳,顾霖不禁想到,郑颢的眼睛还挺好看的。 听了郑颢的话,赵嫂子看向顾霖抱怨道:“本来身上就没有几两肉,还喜欢吃零嘴,一吃便没个把控最后吃不下饭,别人过个冬都能圆润一圈,就你瘦一大圈。” 接着,赵嫂子转头对郑颢道:“霖哥儿没数,你也不看着点。”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赵嫂子见郑颢仍旧神情淡淡,没有生气的样子,放缓语气道:“你也知晓霖哥儿贪嘴的性子,日后可不能继续纵着他了。” 从小到大,郑颢在别人眼里皆是少年老成之人,他不仅不用别人操心,还能照顾身边的长辈,懂事孝顺,从未因为私事被长辈教训过。 然而每次被赵嫂子说教,皆和顾霖有关。 不过,郑颢并不在意,因为赵嫂子教训他的每一句话,皆让郑颢觉得他和顾叔之间十分密切。 于郑颢而言,照顾顾叔本就是他的责任,他没有照看好顾叔,被赵嫂子说几句是应该的。 郑颢这般想着。 为了不让顾叔感到尴尬跑回房间,郑颢没有继续说话。 赵嫂子转头看向顾霖,催促道:“快些坐下,就算吃不下饭菜,好歹喝些汤暖胃。” 顾霖犹豫着,见郑颢微微低首吃饭,没有继续看自己,而赵嫂子一脸殷切,他便抬腿,一步一步走过去坐下。 眼角余光看去,郑颢仍没有反应,顾霖便慢慢放松紧绷着的神经,喝起身前的汤水。 第162章 之后,除了赵嫂子在说话,顾霖应和几声外,郑颢都没有开口。 片刻,郑颢放下碗筷,起身对顾霖和赵嫂子夫妇道:“顾叔,婶子,赵叔继续用饭,我先回房了。” 顾霖含糊地点头答应。 郑颢转身离开大堂。 见对方离开后,赵嫂子一脸犹豫,低声问顾霖道:“你和郑小子闹矛盾了?” 说起来荒谬,如果是换作其他人家,道长辈和小辈闹矛盾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放在顾霖和郑颢的身上,便不奇怪了。 不是说他们二人经常吵架闹矛盾,而是顾霖身体不好,从前喝药时,老是背着人把药倒掉,或者雪天吃冰堆雪人,这些皆是郑颢明言禁止的,顾霖却屡次再犯。 郑颢在顾霖面前恭顺乖巧,不可能和对方争执起来,却会一直沉默不语,赵嫂子见过他们冷战的模样,不过不到一个时辰,郑小子便被霖哥儿哄好了。 没有想到赵嫂子这么敏锐,顾霖一脸无事:“没什么事,明天就好了。” 呦呵,赵嫂子心里惊诧,这次闹的还得过夜啊! 本来就被糕点填饱肚子,想到话本和郑颢的事情,顾霖更是没有胃口吃下去了。 他起身和赵嫂子夫妻说了一声后,转身回房了。 翌日,顾霖起来,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出去吃朝食,却没看到郑颢的身影。 他问赵嫂子道:“嫂子,小颢去哪儿了?” 赵嫂子喝了一口粥水道:“我看到郑小子一大早上起来,连朝食都没有吃就出去了,应该是去找同窗和朋友了吧。” 顾霖闻言,想想确实有道理。 乡试过后,郑颢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过,如今外出与同窗好友相聚也说的过去。 然而未到午食的时辰,坐在大堂,喝着热腾腾的牛乳茶的顾霖看到郑颢从外头走进来。 一个上午,顾霖做好了心理建设,看到郑颢朝自己走来时,他微微笑道:“回来了。” 说着,顾霖的目光微垂,落在对方抱在怀里的书籍上。 接着,他不禁感叹道,对方不愧是天才,和朋友出去玩都要买一堆书回来。 想到这,顾霖不禁神游,旁人约友人出行游玩不是去茶楼酒楼,便是在郊外赏景作诗,郑颢不会和友人一直待在书铺吧。 “顾叔。” 郑颢站在顾霖身前不远处,开口唤对方。 顾霖回过神来,眼睛看向郑颢,问道:“怎么了?” 郑颢上前几步,顾霖下意识微仰身子,只见身前的少年将怀里的书籍放到桌面上,而后后退。 在原地站直身体,郑颢抬眸看向顾霖道:“早上我去了一趟青玉书铺,察看一番,里头所卖的话本书籍皆是合法的。” 郑颢的视线微移,落到顾霖身旁的书本上,停顿一会儿继续道:“顾叔身旁的书籍,是昨日青玉书铺刚到的新话本,我都买了回来,顾叔可以看这些打发时间。” “嗯?” 听到郑颢真的去青玉书铺查证,顾霖感到意外,还有些许被人管控的不适。 然而,听到后面郑颢把青玉书铺里的所有新话本都买回来后,顾霖十分惊讶。 他迟疑道:“你不反对我看这些话本?” 原本,顾霖以为像郑颢这般的读书人,应该会极力反对他看这类风花雪月,带着黄色的话本,不想对方好似半点不在意。 芝兰玉树,容貌俊美的少年看向他,神色认真地问道:“顾叔看的可是禁书?” “不是。”顾霖道。 郑颢继续问道:“顾叔做的可是违法犯纪之事?” 顾霖摇摇头:“不是。” 郑颢冷淡的表情微微缓和道:“顾叔没有做触犯律法的事,看几本话本打发时间而已何错之有?” 郑颢眼眸微垂看向顾霖,语气认真道:“昨日我以为顾叔为人哄骗,看的是禁书,一时情急,态度和语气失了分寸,还请顾叔见谅。” 郑颢行礼道歉。 顾霖一时无言,他被郑颢与昨日相比,堪称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态度惊讶住了。 半晌,他抿了抿唇道:“没事。” 郑颢却不想因为此事,让顾叔和他生出芥蒂。 郑颢道:“不仅是青玉书铺的话本子,我将附近几个书铺新到的话本子都买回来,顾叔待在家中,若是觉得无聊,都可以拿这些话本子打发空闲。” 仔细观察郑颢的神情,见对方真的不介意他看话本子,顾霖微松一口气。 加上他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快便把此事翻篇,和郑颢恢复到以往的相处。 不过,他也确实不敢继续在书房看黄色话本了。 好在,郑颢给他买的书籍多种多样,不仅有话本,还有戏本子,游记和山水志。 这些书都是顾霖感兴趣的,顾霖这几日靠在书房的躺椅上,看的津津有味。 遇到游记中所记录的不懂的事物,顾霖会和郑颢讨论起来,郑颢若是知晓,便会为顾霖解答,若是有些印象却不记得的,便会翻开以往看过的书籍,为顾霖答疑解惑。 看着面前喜笑颜颜,待他越发亲近的顾叔,郑颢想幸好他没有做错。 当时,他发现顾叔看的话本带有露骨的男女情爱时,心中生出一股怒火,想把卖给顾叔话本的人杀了。 然而在顾叔的提醒下,他发现话本看似露骨其实有分寸,而且也不是他所想的禁书后,郑颢才慢慢冷静下来。 接着,后面吃饭时,看到顾叔在他面前踟躇不前的样子,郑颢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冲动,否则会把顾叔越推越远。 那夜,郑颢坐在书桌前想了许久,为了此事,他花费的心力不比乡试少。 因为他清楚,若是不将此事处理好,他和顾叔的关系可能回不到从前。 郑颢想了一夜,最后决定支持顾叔看话本,但顾叔看的话本一定要经过他的挑选。 而且,顾叔经常买书的那家书铺,他会让牛强去查清楚。 牛强办事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早上,便把青玉书铺的底细查清了。 知晓了青玉书铺是正规书铺后,为了向顾叔道歉,讨对方欢心,连带着青玉书铺,以及周围大大小小书铺里头新到的话本子,郑颢都买了回来。 好在,他和顾叔重归于好没有隔阂。 九月初。 二楼包厢,一位少年一边摇扇,一边在房间走来走去。 他转头看向坐在桌前,气定神闲的三人,感到不可思议:“快要放榜了,你们一点都不紧张吗?” 甄远眼睛瞥向他道:“考都考了,事已成定局,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管甄远气死人的话,彭志之的眼睛转向郑颢和甄程,这一看更是白看,这两人一如往常的沉着冷静。 他有些泄气地坐到凳子上:“你们天资聪颖参加乡试无可厚非,哪知我爹娘知晓你们今年要下场乡试后,紧盯着我让我也下场。 我哪能和你们啊,但高堂在上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上,这一年多来,为了这乡试,我真是生不如死,不求榜上有名,好歹副榜有我的名字,我也好给我爹娘一个交代。” 看着彭志之没有出息的表现,甄远嗤笑一声:“之前让你和我们一起住学舍不愿意,如今担惊受怕了。” 彭志之反驳:“我虽未和你们一起住在学舍,但也是闻鸡起舞,往返府学和家中途上更是手不释卷。” 甄远开口欲说什么,忽然,窗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动静。 “放榜了!放榜了!” 第121章 解元 顿时,守在贴榜处的读书人宛若闻到蜜的蜂蜜般拥着前来张贴榜单的衙役们,有些挤不到前头的便踮起脚伸着头,他们无一不想早些看到自己的成绩。 看着衙役拿着红榜过来时,酒楼大堂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以往坐着各色各样客人的大堂上,今日皆坐着一身长袍周身文气的读书人。。 他们有的三三五五和亲人坐在一起,有的三三两两和友人坐一处,也有一些人不喜热闹,和郑颢几人一样独自一个包厢。 与那些坐在大堂上,早早便守着榜单出来的书生相比,包厢内的书生显得较为淡定,或者说表现的更加淡定沉着。 他们仍能沉住气,如往常一般同自己的友人说说笑笑,好似半点不在意外头红榜上是否有自己的姓名。 不过,若用心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包厢内的书生和大堂上的书生并无差别,他们皆时不时地端起茶盏饮茶,或者在和友人说话时,眼神瞟向外头。 由此可见,他们都十分紧张自个儿的乡试成绩,否则便不会一大早来到这靠近榜单的酒楼干坐着了。 不同于身后稳坐不动的三人比,彭志之的身子半靠在木窗边,将头伸出窗外,眼神越过街道拥挤的人群,当看到衙役抬手张贴榜单时,他张嘴叫起来。 第163章 “贴榜了!贴榜了!” 见他一脸急色,确实紧张的模样,甄远难得收了自己的毒舌道:“我早便派人在贴榜单的地方前守着了,只要一看到榜单上出现咱们的名字,他们便会立马跑来报信。你安心坐着,别还不知晓成绩,就又惊又吓,把自己吓晕过去。” 经历灾民暴动后,甄远虽看着仍和往常一般大家公子的做派,但其实经过甄知府差点人头落地一事后,甄远从内到外改变了许多。 他跟在甄知府的身后,亲眼目睹城外灾民从无害到手刃城内大族的变化,那一夜暴动后,他和自家大哥,郑颢皆被自家父亲派遣处理了许多有关难民的事情。 所以,甄远不再像从前那般不知人间疾苦,不懂得体谅他人。城内大族富户不将灾民的苦痛看在眼里受到了惩罚。 放下茶盏,郑颢出声对彭志之道:“这一年多来,彭兄勤学苦读废寝忘食,会心想事成的。” 如果换作别人,彭志之会觉得对方在说场面话,可说此话的人是冷淡不爱言语的郑颢。 彭志之想到自己近一年来吃的苦,差点落泪:“我辛苦了那么久,每天睡觉不敢超过三个时辰,若是连副榜都没有我,我没脸回去见人了。” 看着对方眼泪汪汪的模样,原本闭口不出言讽刺的甄远忍不住毒舌道:“大男人哭哭啼啼的,难道真要我们来哄你?” “去你的!”彭志之不客气地回怼。 不过,在郑颢的安慰和甄远的打岔下,彭志之确实没有那么紧张了。 忽然,大堂传来一阵报喜声。 "喜报喜报!江心县徐鹏徐老爷中举,榜上三十六名!” 顿时,大堂上生出一片喧哗,只见那报喜的人走向一张桌子,那张桌子前坐着三个形貌相似的男子。 其中一个男子站起来,他身着深蓝棉布,体格精壮,兴高采烈对着对面的青年人道:“小弟,你中了!你如今是举人老爷了哈哈哈哈!” 众人看到那被精壮男子称为小弟的青年站起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却尽量保持着冷静与镇定。 徐鹏转头看向报喜之人道:“我是江心县的徐鹏。” 报喜之人闻言,脸上立马笑的跟绽开的花儿一样,连连对徐鹏道:“小的恭贺徐老爷中举,榜上三十六名,待会儿便会有衙役正式来报喜了。” 每年乡试名次出来后,皆会有专门的衙役前去中举的举人面前报喜,但是衙役报喜的时间太慢了,于是便有发现商机的人,一大早守在张贴榜单的墙壁下,待衙役张贴红榜后,立马通过给榜上之人传达喜讯赚取银钱。 不过,其真假并不好确定,以往便有读书人前一刻收到自个儿中举的喜报,兴高采烈打赏后发现自己被报喜之人欺骗了。 徐鹏看着报喜之人,心生迟疑。 忽然,精壮男子看向酒楼门口处,高声道:“小弟,你二哥回来了!” 徐鹏立马转头看向进来的高大男子,高大男子激动地对徐鹏道:“小弟你中了,榜上三十六名,你可真是咱们家的文曲星!” 听到自家人传来确切可靠的消息,徐鹏紧绷的神色松下来了,接着便是汹涌的喜悦从胸膛倾泻而出。 他稳住手臂,从袖中拿出钱袋,取出银钱赏给刚才给他们传达喜报的人。 那人接过铜钱后,喜气洋洋道:“得了举人老爷赏的铜钱,小的也能跟着沾些文气了!” 亲眼目睹自家酒楼出现一位举人老爷,掌柜赶紧走近徐鹏,对着新出炉的徐鹏恭贺道:“福来酒楼恭贺徐老爷中举!” 徐鹏神态谦逊道:“掌柜的有礼。” 小二举着托盘一路从灶房出来,掌柜高兴道:“徐老爷在小楼得知中举的喜报,咱福来酒楼有幸沾染您的喜气,特意为徐老爷准备八个菜式,预祝徐老爷会试,殿试金榜题名!” 徐鹏原本想拒绝,奈何掌柜舌灿生花,徐鹏若是再拒绝的话便显得不近人情了,最后,他拱手道谢:“多谢掌柜。” 掌柜连忙还礼,对于自家酒楼出现一位举人老爷,他高兴的不得了。 甚至恨不得再出现几位举人老爷,这样的话,他们福来酒楼的名声不仅会越来越大,而且他还能趁此,和这些举人老爷打好关系。 包厢内,一直未曾言语的甄程目光投向楼下的徐鹏道:“徐举人心性坚定。” 郑颢赞同地点点头,与其他得知喜报后激动的快要失去理智的人相比,作为当事人的徐鹏理智的就如局外人。 看着两人丝毫不关心自身名次,反而还有闲心去关注别人,彭志之算是心服口服了。 “喜报!喜报!二公子您中了!” 甄远的小厮一路跑回来,因为情绪激动,白净的脸红扑扑的,无视大堂众人向他投去的热烈目光,从一楼跑到二楼包厢,看到自家两位少爷后,激动的快要口齿不清了。 “二公子……您中了!” 彭志之见他气喘吁吁,连话也说不清道:“你先坐下再说。” 小厮见自家公子点头后才坐下来,片刻,待喘过气来,他对甄远道:“二公子,此次乡试您荣获第六名。” 小厮一脸兴高采烈。 从对方口中得知自己的名次后,甄远袖下的手掌微松,然后问道:“大哥和郑兄他们的名次呢?” 小厮神情显出些许尴尬:“我和大公子他们的小厮被人群挤散开了,在瞧见您的名次后,我又被前面的人挤出来,只好先回来报信了!” 彭志之闻言,一脸可惜与懊恼。 紧接着,又有一位男子跑进福来酒楼,他一边快步跑向二楼包厢,一边高喊道:“公子!公子!您中了!您是乡试头名!” 赫然,大堂沉寂片刻,然后爆发出动静颇大的喧哗声。 身着长袍的读书人一个个满脸震惊,眼含激动地看向男子跑去的方向,更甚者有直接站起来,想要跟随男子的脚步同去包厢的。 掌柜见到此景后,赶紧让楼内的小二围成一排拦住众人,紧接着好言相劝,才把他们劝回座位。 不过,他赶紧转身走上二楼,今年解元出现在他酒楼,他得赶紧去向解元老爷道喜。 大卓一脸兴奋地跑进来,当看到自家少爷一脸平静后,气血上头的他也跟着慢慢冷静下来。 猛吸一口气后,大卓拱手对端坐在原位的郑颢道:“恭贺公子荣获越明府乡试头名!是本次乡试的解元!” 整个包厢陷入沉静,向来爱说爱闹的彭志之愣住了,就连刚才听到自己名次都没被惊讶住的甄远也不说话了。他们都看向郑颢,而后目光又转向甄程,神情含着不可思议和难以言喻。 直到,包厢内出现一道清冷嗓音。 甄程面向郑颢,恭贺道:“恭喜郑兄荣获乡试第一。” 看着对方一如既往,郑颢便知晓对方是真心恭贺自己了。 他没有假模假样说些场面话,只道:“到时甄兄办举人宴时,莫要忘记给我与彭兄请帖,我办举人宴也请各位赏脸到场。” “自然自然!” 看着自家兄长丝毫不介意郑颢荣获头名,甄远也很高兴。 彭志之附和道:“到时候还请三位莫要在同一日举办宴会,要不然,我上午去一场,酒还未醒便又要赶去下一场。” 甄远闻言,哈哈笑出来声来:“怕什么,你若是在我们两家晕过去后,我们便让人把你搬去下一家,反正,这两场宴会你都得赴约。” 彭志之闻言,自己也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接着,他的眉间浮现出些许忧虑。 郑兄是解元实至名归,甄远兄第六名亦是实力所致,而甄程兄的名次虽然还未出来,但必定也是榜上有名,就他…… 学问不上不下,连副榜是否有自己的姓名都不确定。 “哐哐哐” 众人将目光投过去,只见正式报喜的衙役敲着铜锣走进福来酒楼。 连续三声,将酒楼上下的人都吸引住了,就连刚上到二楼还未走进郑颢几人包厢的掌柜,也先下楼迎接他们。 此次前来报喜,衙役褪去以往的凶煞模样,笑着高声道:“恭贺泗水镇赵越赵老爷荣获乡试九十六名!” “恭贺府城彭志之彭老爷荣获乡试六十七名! “恭贺江心县徐鹏徐老爷荣获乡试三十六名!” “恭贺府城甄远甄老爷荣华乡试第六名!” “恭贺府城甄程甄老爷荣获乡试第二名!” “哐哐哐” “恭贺丰谷县郑颢郑老爷荣获乡试头名,乃本次乡试解元!” 一连六位举人皆出现在福来酒楼,其中五位名次都不低,还有一位是解元,掌柜乐开花了。 报完喜后,衙役停下来不说话了。 掌柜很快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几步对衙役道:“徐老爷赵老爷在大堂上,其余四位举人皆在上头包厢里,我带您几位去见见几位举人老爷?” 衙役见对方这般上道,笑着道:“再好不过。” 第164章 掌柜领着几位衙役先去见赵举人和徐举人,而后再领着几位衙役去二楼包厢。 一敲门,见里头的人同意后,他们走进包厢,当看到面前四位面容俊美的翩翩少年郎后,掌柜被惊住了。 他不敢相信四人如此年轻,竟然便成为举人了,果真是天纵奇才。 掌柜对郑颢四人的态度愈发恭敬。 “福来酒楼给郑老爷,两位甄老爷,彭老爷道喜,恭贺四位老爷蟾宫折桂!” 紧接着,为首的衙役上前贺喜后道:“我等前来为四位老爷贺喜,还有一波人已前往各位家中道喜!” 郑颢四人为人处世并非迂腐之辈,他们皆示意身边的小厮:“几位衙役辛苦前来报信,在楼内喝些茶水歇息歇息。” 大卓和甄远的小厮上前,将赏钱递给几位衙役。 衙役们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立马笑着道:“我等还要前往其他地方报喜,先不打扰四位举人老爷了!” 说完,他们识相地离开包厢。 衙役们离开后,掌柜也跟着说了些道喜的话,不过,掌柜十分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没有一直待在包厢里碍人眼,在几人面前混过脸熟后便出去了。 转身走出包厢,掌柜吩咐小二待会儿送上好的茶水和吃食去包厢,他一边走一边叮嘱小二。 忽然,他停下脚步道:“那郑举人我好似在哪儿见过?无端的觉得脸熟。” 小二打趣道:“掌柜为人豁达,广交友人,或许在哪儿见过郑解元也不奇怪。” 掌柜抚了抚须,若有所思点点头去,觉得小二说的有道理。 忽然,他身体一顿,脸上显出不可思议。 没有想到自家掌柜骤然停下来,小二撞上对方,刚要赔罪,不想前面的掌柜道:“我记起来了!” 掌柜转头对小二道:“那郑举人是好运楼顾老板的子侄!” 第122章 逗弄 包厢内,直到衙役和掌柜都出去了,彭志之仍旧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郑颢三人。 “你们听到了吗?那报喜的衙役说我乡试中了!” “乡试第六十七名!”彭志之满脸激动,混合着兴奋和喜悦,“我想都不敢想,原本想着副榜上有我的名字已是谢天谢地,没想到,我竟然考了第六十七名!” “嘶”彭志之越想越是倒吸一口气:“这简直跟做梦一样。” 看着彭志之欣喜若狂的神情,甄远开口:“你收收吧,若是让外头的人听见你说的话,没准以为你在炫耀!” 一扫榜单出来前的郁郁之态,彭志之道:“我又不傻,怎会去做这种招人恨的事情!” 取得了好成绩,彭志之都有闲心和甄远斗嘴了。 郑颢开口对身前三人道:“甄程兄,甄远兄和郑兄再坐一会儿,家中有事我先行归家了。” 甄远闻言也不和彭志之斗嘴了,他转过头去看向郑颢,满脸不解:“乡试名次出来,我们好歹庆贺一番,什么大事能比你庆贺荣获解元重要?” 甄远是真的不能理解,不待郑颢开口,彭志之张嘴解释道:“刚才前来报喜的衙役说还有一批人会去咱们家中报喜,郑兄家中皆是妇老,不好应付衙役,自然要回去主持大局了。” 为郑颢送过几次信回家,彭志之比甄家兄弟更了解郑颢对家里人的重视程度。 那已不是普通小辈在孝顺长辈的地步了,不同于他们仍被父母双亲和家族庇佑在羽翼下,郑颢开始支撑起家庭,家中长辈已经是他的责任了。 彭志之想,若是柔弱多病的顾叔供他读书多年,长大成人后,他亦会马不停蹄日日归家,舍不得对方受半点累。 没有反驳彭志之的话,郑颢也没有接下去,他不喜欢顾叔成为别人口里的谈资。 郑颢对三人拱手:“先失陪了,改日再聚,到时候在下做东。” 郑颢都这样说了,甄远也不好留下对方,他清楚对方家里的情况,没有能主持大局的长辈,即便是能顶事的顾叔也常年体弱多病,不像他们家一样,父母双亲有时候突发意外,也有祖父母和叔叔伯伯可以做依靠。 郑颢转身离开包厢。 . 好运楼。 见着酒楼外的行人都往一个方向涌去,有食客一脸好奇地问道:“今个儿是什么日子,九月初还未到中秋佳节,怎么大家伙都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与他同桌而坐的食客抬头白了他一眼:“你喝酒把脑子喝懵了?今个儿是乡试放榜的日子,家里有读书人的,家中有未出阁的哥儿女娘的富贵人家都去榜下捉婿,能不热闹嘛。” 食客话落,离柜台最近的一位食客转头看向站在柜台后的年轻哥儿,问道:“顾老板,我记得你家里有位侄子也是读书人,好像在府学读书,能在府学读书的都是秀才吧,今年可下场乡试了?” 食客问了后,便觉得自己多嘴了,顾老板的侄子才多大,怎么可能下场乡试。 没想到,柜台后的年轻哥儿抬起头看向他回道:“下场了。” “什……什么?” 听到顾霖的回答,询问的食客反而一脸怔愣,没有反应过来。 见他这般没有出息的模样,另有位知晓好运楼不少消息的熟客,开口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顾东家的侄子还是府试和院试的案首呢。” “豁!” 男子说完后,众位食客都没有想到顾老板有那么个出息的侄子,竟然能忍耐那么久,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 有些刚来的食客问道:“顾老板有侄子?他的侄子是谁?也是秀才?怎么从未见过,莫非是远房子侄?” 熟客解释道:“顾老板的侄子姓郑,和他相依为命,今年好似十七岁,早早地便是秀才公,一直在府学读书。” “这般厉害?”食客惊讶,而后犹豫道:“不过,这么年轻便下场乡试了?我见我家隔壁的老秀才考了二十来年还是个秀才,按着郑秀才的年龄,满打满算才读几年书?” 他话落,立马便有一位食客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顾老板家大业大,便是他侄子考上三四十年,想必也能供得起对方。” 其他食客转头看向说话的男子,皱了皱眉。虽然话是这个理,但对方的语气和神情充满轻蔑,众人缄默不语。 忽然,一道激烈喜庆的“哐哐哐”声从远方传来,片刻,几位身着皂服的衙役一边走进酒楼,一边高声道:“恭贺郑颢郑解元荣获乡试第一名!” 恭贺完毕,衙役将目光投向站在柜台后的顾霖,用一种食客们从未见过的和气笑容道:“这位可是顾老板?郑解元的叔叔?” 绕出柜台,顾霖走了过去,站在衙役身前,他道:“我是郑……解元的叔叔。” 满座食客目瞪口呆,齐齐看向顾霖和衙役的方向,刚才出言不逊的男子趁着没人注意他,赶紧起身,面红耳赤地跑出好运楼。 这些衙役并不陌生顾霖,相反很熟悉。 郑颢不是寻常举人,对方不仅是甄知府儿子的同窗,而且还是甄知府看重之人,前些日子,几位还看到对方和两位甄家公子同进同出。 如今对方更是不得了,跃身成为越明府的解元,他们对顾老板客气些不会错的。 为首的衙役笑着对顾霖道:“顾老板真是福泽深厚,郑解元天资卓越,孝敬长辈,顾老板的清福还在后头。” 这时,于二成拿着红封过来。 顾霖抬眸示意,于二成立马上前,将红封递给几位衙役。 “劳烦几位官爷辛苦跑一趟,没多少钱,请几位喝碗粗茶。” 为首的衙役连连推辞:“可不敢当,这是分内之事,怎能让顾老板破费。” 于二成一脸憨实,将红封往衙役手上推:“几位官爷哪里的话,若是连几文粗茶钱都要推辞,咱们东家可不好受啊!” 顾霖开口道:“几文粗茶钱亦是报喜钱,各位莫要推辞了。” 为首的衙役先是一脸为难,而后咬咬牙接过于二成的红封,这一摸份量便不是铜钱。 衙役笑着抬手抱拳,对顾霖道:“多谢顾老板体谅咱们兄弟几个。” 接着,顾霖客气地留他们喝茶水,衙役们言明身有要务离开了。 顾霖转头示意于二成,于二成送几人出去。 衙役离开后,整个大堂的气氛松弛下来了。 大家乐呵呵地看向顾霖道喜。 “郑解元真是文曲星下凡,顾老板好生有福气。” “顾老板乃哥中豪杰,郑解元亦是不同凡响!” …… 听着食客们一句接着一句的道喜,看着他们真心实意的喜悦笑容。 顾霖高兴道:“今日凡是进好运楼吃饭的食客,每人桌上免费赠送一壶饮子,一壶酒水,还有一份酸菜鱼或水煮鱼!” 闻言,大堂内贺喜的声音越发热烈,同时纷纷夸赞顾老板大气,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将福利送给食客们后,顾霖叮嘱于二成和林小幺几句,便向后院的房间走去了。 第165章 不想还未靠近,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房门外。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见白嫩面颊上生出朝霞,满脸笑意的顾霖,郑颢也不禁微微勾起唇角唤道:“顾叔。” 看到他出现在这里,顾霖惊讶道:“你不是和志之他们出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按理来说,以往他们四人出去,最早也是吃完午食才归家。 郑颢眼帘低垂,看向站在身前不远处的年轻哥儿,轻声开口道:“我想早些归家,将喜讯告诉顾叔。” 顾霖很是兴奋喜悦,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对方的不对,他那眼尾上挑的圆润眼眸笑成月牙:“你小子,我以后可不敢小看你了。” 亏他还担心此次乡试榜单出来后,若是对方成绩不理想,自己该怎么安慰对方,不想郑颢不声不响拿下头名,成为乡试的解元。 意识到顾叔话中之意,他眉头微微一动:“顾叔可是以为我此次乡试不会中?” 虽然郑颢语气温和,神情也未做改变,但听着对方的询问,同少年对视着的顾霖不禁头皮发麻,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生出一股心虚。 他看着身前的少年,神情坚定,眼神飘忽:“怎么会,我自是相信你的实力,相信乡试榜上必定有你一席之地。” 郑颢微垂眼帘,深色双眸看着他,静静不语。 顾霖说着说着,顶着对方专注未曾移动的目光,脸上显出无奈:“你相信我!” 郑颢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步步紧逼:“我自是相信顾叔。” 可见他神态淡淡,语气平缓,顾霖总觉得对方没有相信。 他一脸懊恼,早知道便不要嘴快,说出刚才那句话了。 顾霖懊恼地垂下脑袋。 见顾叔微微低首,白皙略微圆润的面颊半藏在衣领中,郑颢冷淡神情微微缓和,眼底浮现些许笑意。 他想,不能再逗弄下去了,若是将顾叔逼急了…… 郑颢的眼底浮现出包容。 他看着身前的年轻哥儿,神情缓和,语气温和重复道:“我相信顾叔。” 顾霖抬头,看到郑颢的神情不似作假。 方才没有注意,如今仔细一看,顾霖捕捉到郑颢眉间眼里的笑意,怎会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刚才在打趣自己。 他佯装恼怒,水润清亮的眼眸瞪向郑颢:“好啊,我在这里紧张着,想着自己说错什么,你倒是站在那儿看我笑话。” 郑颢虽然喜欢看顾叔犯迷糊,但没有想过看对方的笑话。 不过,他不像以前那样看不出顾叔在跟他开玩笑。 郑颢的眼眸划过几分无奈,平稳的语气带上些许轻哄:“那便罚我每月买新话本给顾叔作为赔礼可好?” 提到这茬,即便知晓对方不在意他看话本,但顾霖的眼神仍忍不住飘忽起来。 看着郑颢望向自己的深色眼眸,顾霖宛若被针扎了般,脸上更是生热,不敢和对方继续对视下去。 郑颢好似没有注意到顾霖的不对,继续道:“今日,我做一顿晚食给顾叔吃可好?” 郑颢做的夜宵,顾霖吃过不少次,对方没有去住学舍前,顾霖脸上的肉没有掉下来过,时隔一年,顾霖清瘦的面颊在郑颢乡试结束归家后,再次圆润起来。 不过,顾霖还没有吃过郑颢做的正餐,两只犹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眼眸闪耀出别样的光亮:“走,我们现在就回家,我倒是想尝尝解元的手艺如何。” 面对顾叔的打趣,郑颢神情微微无奈,却任由对方逗弄。 两人回去时,家门前围着好些人,顾霖远远眺望着,便看到赵嫂子满面笑颜地和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 正和人说着话,赵嫂子转眸便看到他们回来了,人群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这一看,顾霖发现家门口那些人皆是附近邻里,他们看向顾霖和郑颢时满面笑颜,同时,还有些诚惶诚恐。 顾霖看向赵嫂子,一脸疑惑:“嫂子,你们怎么都围在一处?” 谁想他话一落,人群立马向两边分开,顾霖看到门前摆放着的一篮蓝鸡蛋、鲜肉和果子…… 他脸上显出意外和惊讶。 白朗从人群中走出来,上前几步开口道谢:“感谢恩公前些日子救下我等性命,区区薄礼略表心意。” “另外。” 白朗笑着对站在顾霖身后的郑颢拱手道:“还要恭贺郑解元荣获乡试头名。” 听到白朗的祝贺,再看周边邻里满眼羡慕与略微敬畏的神情,顾霖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略微笑道:“感谢各位记挂,但这些礼,还请各位拿回去吧,咱们邻里不用那么客气。” 这话众人可不同意了,纷纷道:“顾老板你就收下吧,你们救的可是我们的命,如果连谢礼都不愿收,咱们没脸出门了。” 一时间,顾霖进退为难。 他思考片刻后,抬头对众人道:“那我便收下大家的谢礼了,希望日后各位邻里仍能守望相助!” 众人齐声应道:“自然自然!” 第123章 下厨 送走周围邻里后,顾霖三人抱着鸡蛋鲜肉走进家门。 赵嫂子一边走,一边不可思议地对顾霖道:“如果不是白朗来送谢礼和贺礼时告诉我们,我们还真不知道郑颢得了乡试头名。” 赵嫂子说着说着,眼睛便不由地瞟向郑颢。 乖乖,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想到衙役们上门报喜的情景,顾霖笑着道:“我就比嫂子你提前一步知道。” 抱着满怀的鸡蛋,赵嫂子觉得今个儿真是个好日子。 她道:“郑颢得了乡试头名是天大的喜事,白小子他们送来许多贺礼,咱们做些红鸡蛋回他们吧,也好多添几分喜气。” 听到赵嫂子的话,顾霖的眼里显出好奇之色。 他问道:“红鸡蛋不是孩子满月后,主人家才会发给别人的吗?” 闻言,郑颢眉间一动,转头看向赵嫂子。 赵嫂子对着二人摇摇头,解释道:“咱们这边没有这样的规定,除了可以在孩子满月,和乔迁新居的时候发红鸡蛋外,家里发生其他喜事,主人家若是仁善阔气,也可以给周围邻里发红鸡蛋。” 这下子,顾霖弄明白了。 不过,他没有私自做决定,毕竟这事情和郑颢有关。 他看向郑颢问道:“小颢你觉得呢?” 郑颢开口道:“我们搬来府城时,因为事情繁多,没有给周围邻里发过红鸡蛋,不如趁着这次一起补上。” 赵嫂子拊掌:“我瞧行。” 不过,这还要看顾霖的意思。 他们齐齐看向对方,年轻哥儿没有意见,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莫要小气,除了红鸡蛋外,我们再添些卤肉,不要辜负邻里的心意。” 白朗他们送来的谢礼和贺礼算是一笔厚礼,原本顾霖不想收,便是担心他们有负担。 现在他们决定发红鸡蛋再添些卤肉,顾霖想着想着,便觉得心里好受些了。 赵嫂子听了顾霖的话,连连点头:“正好,我早上买了不少五花肉,合着他们送来的鲜肉,足够做一大锅卤肉了。” 赵嫂子话落,顾霖不禁抬眸看了一眼郑颢,而后,他眨了眨眼对赵嫂子道:“嫂子你别急,先把灶房让给小颢,他今日可要做一顿大餐给咱们吃。” “什么?!” 不想赵嫂子听了顾霖的话后,没有感到惊喜,相反,她宛若受到惊吓般,差点把怀中的鸡蛋摔了。 她抬头看向顾霖,两眼充满不可置信,重新问了一遍:“你说郑颢要亲自下灶房?” 面对赵嫂子满脸的不敢相信,顾霖的脑袋上下点了点。 看着顾霖的反应,赵嫂子好似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她转而将目光投向郑颢。 郑颢神色未变,语气温和:“平日里,皆是婶子和顾叔做饭,今日婶子和顾叔在大堂歇息片刻,我做完饭后再唤你们。” “不行不行”赵嫂子的脑子快要乱了,嘴上仍道:“你怎么能下灶房。” 如今,郑颢的身份可不似以往了,现在对方可是举人老爷,文曲星下凡无非如是。 赵嫂子怎么可能让对方进入脏污的灶房呢。 她赶紧转头对顾霖道:“你快些劝劝郑颢。” 怎么劝? 顾霖抬手摸了摸鼻子,对方下厨还有他撺辍的成分呢。 赵嫂子一看他的反应,便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虽然知晓对方偶尔有些跳脱,但仍忍不住被对方的行为惊住了。 她言语滞涩:“别人家若有举人老爷恨不得把他供起来,你倒好,郑颢成了解元,你撺辍着他下厨。” 顾霖略微心虚,眼神飘忽一下。 郑颢开口对赵嫂子道:“一顿饭食而已,待会儿顾叔和婶子不要嫌弃我做的饭食难吃便好。” 顾霖闻言,脸上立马露出诚挚的笑容。 他对着郑颢,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你放心,我待会儿绝对捧场!” 第166章 若是对方真的没有下过厨,顾霖肯定不会为难对方,但吃了几年郑颢烹饪的宵夜,顾霖对对方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听着年轻哥儿的话语,郑颢那张宛若平静无波的池水般的面容产生些许涟漪。 他微垂眼帘,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道:“那便请顾叔留些肚子,莫要让点心填满了去。” 顾霖一口答应:“都留着呢,肚子自是要留着装你做的饭食。” 赵嫂子看着面前两人,叫人做饭的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而被叫去做饭的人也接受良好,不觉得有何不对。 赵嫂子越看越不明白,她觉得,她还是少掺和年轻人的事。 将谢礼和贺礼都搬进家后,郑颢便去灶房做饭了。 顾霖虽撺掇着对方做饭,但他是那种喜欢在口头上打趣别人的人。郑颢要做饭,他不可能真的让对方一个人忙活所有的事情。 他让赵嫂子去大堂上等着,自己前往灶房帮忙,却不想被郑颢拦让他回大堂。 郑颢看着身前衣着清浅干净,面容白皙圆润的年轻哥儿,眼帘微垂道:“灶房这边有我一人足矣,顾叔回大堂和婶子略等片刻,饭菜便能好了。” 顾霖没有离开:“你从未准备过一家人的饭菜,洗菜切菜的活儿可不轻,我来帮你,正经的炒菜还是你自个儿做。” 郑颢却微微摇头,寸步不让:“既然说了我做饭给顾叔吃,那从头到尾都应该出自我手。” 见身前少年一脸坚定认真,顾霖便知道改变不了对方的主意。 他看着对方站在自己的身前,拦截他进入灶房的身体,只好道:“那我就在大堂,你有什么不会的直接叫一声,我便能听到。” 郑颢点点头:“顾叔回去吧。” 见对方不带半点松动,顾霖无奈走回大堂。 郑颢转身走进灶房,系上顾叔的围裙,开始做起饭来。 大堂。 过去了半个时辰,除了刚开始有些担心灶房那边的情况,但随着郑颢一直没有叫过他,顾霖慢慢地和赵嫂子聊起来。 直到鼻间闻到一股鲜香香辣的气味,顾霖才回过神来。 赵嫂子也闻到了,满脸诧异和新奇:“你真别说,单是闻起来,这顿饭便有模有样的。” 悬挂在大门前的布帘被人掀开,一道高大的身影抬腿走进来。 郑颢朝顾霖和赵嫂子走来,语气温和道:“顾叔婶子,可以用饭了。” 顾霖和赵嫂子起身前往大堂用饭的地方,一靠近便看到那摆满饭菜的圆桌,放眼一看,桌上摆着的菜肴皆不是简单易做,如蒜苗炒青菜之类的菜式。 圆桌上摆放着一尾酸甜口的松鼠桂鱼,香酥软烂的炖羊排,鲜润甜美的河虾炒菘菜,滋补气血的当归鸡汤…… 赵嫂子走近圆桌,口上赞道:“这一桌菜可不孬啊!” 原本,她以为郑颢能把菘菜炒熟便谢天谢地了,没想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见赵嫂子一副意外至极的神情,听到对方对郑颢的夸奖,顾霖好似自己受到夸奖般,微微挺起胸脯,语气自信:“那可不是,咱们的小三元和解元要么不做,要么,所有事情在他手上都易如反掌。” 听着顾叔对他毫不收敛的赞美,纵使郑颢为人稳重沉重,不为外物轻易所扰,也不免生出些许不好意思。 他轻声唤道:“顾叔……” “嗯?” 顾霖已经坐下来,拿起筷子准备开吃了,听到郑颢开口唤他,顾霖转过头来,看向少年的眼神还带着些许懵然。 微垂眼帘,看着刚才看向满桌食物,眼神闪闪发亮,看向自己神情迷茫的年轻哥儿,郑颢的不好意思消失了。 他话语一转,看着顾霖,语气温和道:“顾叔尝尝我做的羊排味道如何?” 夹起一块羊排,顾霖把它放到郑颢的碗里,郑颢看着对方的动作,眼底的眸光不由得一顿。 顾霖一边夹着下一块羊排,一边开口说道:“今日你是咱们的主角,而且还亲自下厨给我们做饭吃,自然要第一个享用饭食了。” 从前在下河村和县城娱乐甚少,所以郑颢并不知晓顾叔口里的主角为何意,只能凭着顾叔的言行进行猜测。 但是来到府城后,这里的秦楼楚馆和船舫梨园比比皆是,不少府学学子去梨园捧场,郑颢也去过一次,所以明白了主角为何意。 角是对梨园戏子的称呼,而在古代戏子的地位属于下九流。 若是换作其他人以角称呼郑颢,郑颢必定会认为对方在嘲讽侮辱他,但是顾叔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因为他能感受到,顾叔是由内到外真心夸赞他。 郑颢微微垂首,咬了一口酥烂油香的羊排,顿时,属于羊排的汁水溢满整个口腔。 顾霖也在啃咬着羊排,他嘴里不仅吃着羊排,而且还点评起来:“和你宵夜时烤的羊排味道不分上下,都很美味。” 看着吃的不舍得抬头的年轻哥儿,郑颢神情划过几分纵容:“顾叔喜欢便好。” 一旁的赵嫂子和赵大哥也吃的连连点头,吞下一口羊肉后,赵嫂子抬头对郑颢道:“真没想到郑小子你还有这般手艺,真是让你顾叔训练出来了。” 顾霖专心致志地吃着羊排,但也不妨碍他听到赵嫂子说的话。 顾霖抬起头,佯怒道:“嫂子这话说的,搞得我好像总是在压榨小颢。” 赵嫂子摇头失笑道:“你们两个,完全应了戏文那句词来着,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瞧配着你们合适的不行!” 可能还不够贴切。 看着郑颢晾温热汤给顾霖递过去的动作,赵嫂子想,黄盖好歹好一点,只是让周瑜打,如果换成郑颢,霖哥儿打他,郑颢可能还会担心对方会伤到手,帮霖哥儿找其他物什打他。 一想到这儿,赵嫂子看着对面父慈子孝的情景,觉得自个儿又胡思乱想了。 郑颢对霖哥儿的孝顺和尊敬,她看在眼里几年了,对方从未让霖哥儿责骂一句,又怎么可能受霖哥儿的打呢。 同郑颢商量好后,顾霖很快操办起庆贺宴的事宜,不能郑颢努力取得解元,庆贺宴却是所有同窗里办的最慢的一个。 他和郑颢商量着,决定将庆贺宴办在好运楼,同时,顾霖提议此次庆贺宴大办。 他对郑颢道:“之后,你去京城参加会试殿试,无论结果如何都不适合大办庆贺宴,可能,这次乡试是唯一一次了。” “为免日后留有遗憾,咱们还是大办吧。” 对于这些仪式,郑颢并不在意,但看着顾叔为自己考虑着想的模样,郑颢觉得这些仪式有它存在的道理。 郑颢道:“那便大办吧。” 说好将好运楼作为举办庆贺宴的场地,顾霖便说到做到。 在举办庆贺宴前一日,顾霖让林小幺通知所有食客,好运楼翌日不开门,有些消息闭塞的食客原还不理解,觉得好运楼做大,开始摆起架子来,刚要出口责难。 与他站在一处的友人扯住他:“你可别乱说话,在顾老板的好日子里,给人家添不痛快!” 食客一听,满脸迷惑:“好日子?” 想着顾老板的年岁,食客开口问道:“可是顾老板要成亲了,也没听到风声啊!” 听到对方的话,友人无奈道:“谁说顾老板要成亲了。” 他继续道:“是人家侄子,郑举人通过乡试,荣获第一名,夺得解元之位,顾老板特意清场,在好运楼给郑解元办庆贺宴!” “难怪整个好运楼都挂满红绸带。” 听到友人的解释后,食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接着,他不禁倒吸一口气:“这下子,那些想娶顾老板的老爷少爷们更没机会了。” “可不是嘛!” 友人说道:“人家侄子都是举人了,按着年岁,即便下年会试不过,但依着对方的天赋,通过会试和殿试不过是几年的功夫,到时候,自然有同是举人的男子求取顾老板。” “那些老爷少爷们除了钱财外,怎么能和举人相比,要知道举人可是有授官的资格了。” 前者是富后者是权,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食客语气含着羡慕,不知是在说郑解元,还是在说身价再度拔高的顾霖。 第124章 庆贺宴 庆贺宴当日,好运楼来了许多人,顾霖和郑颢在迎接来宾,彭志之和甄家两兄弟早早地便乘着马车过来了。 他们抬腿进入好运楼后,先向身为长辈的顾霖问好,顾霖同他们见过不少次面,所以面对他们,并不觉得陌生拘束。 他转头对郑颢道:“现在没来多少人,你先和志之他们去二楼包厢说说话。” 甄远三人来不是给郑颢添麻烦的,甄远开口道:“不用劳烦郑兄,我等来过好运楼不少次,可以自己上去,今日是郑兄的好日子,还是好好招待其他宾客吧。” 第167章 他们来的时辰不算太早,再过些时候,其他宾客便要来了,他们和郑颢也不是点头之交的关系,不用那么多礼。 郑颢也不想待会儿来人众多,劳累了顾叔。 他微微抬首对甄程三人道:“甄程兄,甄远兄和彭兄将这儿当作自己家莫要约束。” 说完,他对一边的于二成道:“你带三位举人上去。” 于二成恭敬抱拳:“是。” 彭志之三人便跟在于二成身后,同对方走去二楼包厢。 见几人上去后,郑颢转头看向身旁,嘴唇有些干燥的年轻哥儿,想到对方早上只吃了两个包子,一早上都待在这儿滴水未进。 郑颢轻声劝道:“顾叔,你先去喝些水吧,这里有我看着。” 平日里顾霖不喜欢喝水,除非是真的口渴,要不然,他根本不会去喝水,虽然现在有些渴,但还没到想喝水的地步。 顾霖道:“没事我不渴,你若是渴的话,趁着现在还没来人先去喝水。” 见对方没有要去喝水的意思,郑颢不再言语,他抬起手臂,向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小跑过来,在顾霖的注视下,郑颢开口道:“去倒两碗水过来,一碗加些蜂蜜。” 小二听了后赶紧转身跑去后院取水。 亲眼看着郑颢在他面前吩咐小二倒水过来,顾霖神情微微无奈,但想到对方也是在关心自己,顾霖便没有多说什么了。 片刻,小二捧着两碗水从后院跑回来,举起左边的碗对顾霖和郑颢道:“东家,郑少爷,这碗是蜜水,另一碗是白水。” 接过对方手上的蜜水,郑颢身子微侧,然后把碗递给顾霖:“顾叔喝些蜜水润润嗓子。” 顾霖脸上浮现出些许怔愣,原本,他以为郑颢是给他自己要蜜水,没想到竟然是给他要。 接着,顾霖看到对方接过小二手上的白水,才反应过来,郑颢向来不喜欢喝甜饮,所以,这碗蜜水一开始就是为他准备的。 原本并不干渴的口腔有些干燥起来,顾霖举起手上的蜜水,微微垂首喝起来,清甜的水流滑入嘴中,滋润着他的嘴唇和口腔。 喝完一碗水后,顾霖抬头恰好和微微低首的郑颢对视上,他视线微垂,落到对方手上的空碗上。 这时,郑颢开口:“顾叔还要吗?” 感受着水润的嘴唇和口腔,顾霖微微摇头道:“不用了。” 郑颢转手将空碗给小二,在他们喝完水不久后,外头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有的是郑颢的同窗,有的是顾霖邀请的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们各自接待自己邀请的宾客,同对方寒暄几句,便让小二引领对方进去。 今日,福来酒楼的掌柜也来赴宴了,他满脸笑容走进好运楼,见到顾霖便道:“顾老板,你可瞒的真紧啊!” 顾霖被对方这席话弄的一头雾水。 福来酒楼的掌柜便说起,当日郑颢四人在福来酒楼等待乡试榜单发生的事情,说完后,他对顾霖道:“从前听顾老板说家中子侄在府学读书,便觉得顾老板的侄子少年英才。 当日在福来酒楼,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郑解元,后面反应过来,郑解元是顾老板的侄子后,想回去赔罪,不想郑解元已经离开了。” 弄清楚对方所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顾霖说道:“一些小事而已,郑颢他不会在意的,你也不用介意。” 福来酒楼的掌柜听了后,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和喜意道:“托郑解元和其他五位举人的福,当日衙役前来报喜,福来酒楼一连出了六个举人,如今都被府城的人戏称为举人楼。” 听着福来酒楼掌柜说的话,看着对方由内到外散发着的喜悦之情,顾霖知晓对方是真的为此而高兴。 他同对方继续寒暄几句,见又有宾客前来了,便让小二引领福来酒楼的掌柜进去。 接着,顾霖转头看向郑颢,对方也恰好接待好同窗。 郑颢眼睛看向他,忽然,他看到对方的神色微微变动,注意到对方的眼神越过自己看向酒楼外面。 顾霖转过身子,顺着对方的视线,将目光投向好运楼外头,就看到一辆质朴至极的马车徐徐驶来。 顾霖收回视线,看向郑颢问道:“小颢怎么了?” 不过几息,郑颢的神色便恢复往常的波澜无惊,他转头看向顾霖,语气平静道:“周先生来了。” 对于郑颢口中的周先生,顾霖并非毫不知晓,他虽然没有见过对方,但听过郑颢在家里提过对方几次。 所以,顾霖知道周先生便是教授郑颢学识的夫子。 他正了正神色,对郑颢道:“我们出去迎接周先生吧。” 郑颢点了点头,顾霖跟着对方一起走出好运楼。 简单质朴的马车停在好运楼面前,在顾霖和郑颢往外面走时,驾车的马夫拿着一张木凳从车上下来,而后将木凳放在马车旁。 半晌,一位年约不惑,面容严肃古板的男子从车厢走出来,微微低首踩着木凳走下马车。 而后,一位身着长袍,面容慈蔼的男人也跟着走下马车。 郑颢走到两人身前,恭敬行礼:“学生见过山长,周先生。” 看着少年一改往日淡色衣袍,一身暗红衣裳加身,灼热如火焰,神色却如往常冷淡,气质更是沉稳凝炼。 周先生开口道:“还不算浮躁。” 一旁的山长听了周先生的话,微微摇头,却和蔼笑道:“仲甫,莫要对郑解元过于苛刻,未及弱冠便取得解元,若是我恨不得天下皆知,郑解元如此冷静沉着,已经算是少年老成了。” 说着说着,山长的目光掠过郑颢身上穿着的红衣,笑着抚须道:“从前未曾见过郑学子穿除了学服之外的衣裳,少年人果然还是穿着鲜艳些精神。” 顾霖在一旁听着,反应过来身前面容严肃的周先生好似对郑颢的衣着有些意见。 郑颢身上的红衣是他亲自挑选的,顾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决定,让郑颢被师长误会轻佻浮躁。 顾霖微张嘴唇,开口解释道:“山长,周先生误会了,今日,郑颢身上所着衣裳是我挑选的,郑颢孝顺长辈,所以没有拒绝穿红衣。” “哦?” 原先山长和周自成都在同郑颢说话,像他们这种地位的人,同别人交流时,眼里只习惯看进自己想看的人,至于其他人,他们下意识便不会放在眼里。 但是,顾霖开口后,他们的视线皆转移过来看向这位骤然开口的年轻哥儿,看到对方站在郑颢的身后,便猜测对方应该是郑颢的家人。 顾霖与山长和周先生对视着,前者犹如一位寻常老人,目光慈爱和蔼,包含着宽容和祥和,后者不仅面容严肃,而且目光如刀,看向顾霖的眼神犀利至极。 顾霖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好似无所遁形,心中所思所想,对方都知晓。 在这样的目光下,没有多少人能够坚持下去,但是,想到对方误会郑颢,顾霖面不改色地和对方对视着。 山长眼底划过几分讶异,好有胆量的哥儿,竟然能够同周中甫对视那么久。 郑颢抬腿微微上前几步,高大的身材半挡住身后的顾霖,周自成的眼睛转而看向他。 郑颢抬头面色不改,对山长和周先生介绍道:“山长周先生,这位是家中长辈顾叔。” 郑颢的一番介绍恰好打破方才的沉寂。 忽然,周自成开口道:“为人子孝顺长辈理所应当,便是有错也是小辈的错。” 顾霖一听皱了皱眉,但想到对方是郑颢的师长,他不能像对待别人那般毫不客气。 否则,不仅他会被人指指点点,郑颢这个新出炉的解元也别想好过。 压制住自己的脾气,脑海里构思好言语,顾霖抬头看向周自成,语气缓和道:“我没读过几本书,却记得圣人说过,父母长辈犯错时,小辈应该多加劝谏,这是小辈的责任和义务。我们虽然不是书香门第,但长辈和小辈间向来都是互相尊重的,一方有错从来不会强加在对方身上,我们向来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顾霖没有明言反驳周先生的话,但每一句话都是这个意思,周自成严肃古板的神色没有变化。 山长却不由得哈哈笑出声来,道:“好一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原本见周先生不说话,有些惴惴不安的顾霖听到山长的笑声后,不由得转头看向了他。 山长抚了抚须,话音还带着些许笑声道:“难怪郑颢未及弱冠便能取得解元之位。” 他面带欣慰和赞赏看向顾霖道:“古有孟母三迁,今有,郑解元家中长辈,仁慈开明,善于听取小辈意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反过来,长辈在前头做好了榜样,小辈便明事理知人伦。” 山长转头看向周自成,笑着道:“仲甫,你觉得呢?” 周自成仍是那副神情,不怒自威。 第168章 郑颢略微移动身体,将顾叔完全挡在自己身后,周自成的眼神扫向他,郑颢也没有退让半步。 他神色恭敬,抬手对周自成道:“顾叔一时心切,心直口快,还请先生莫要怪罪。” 周自成的脸色仍然沉肃着,却开口道。“有何怪罪之处?” 说着,他双眼看向郑颢和顾霖道:“既能教养出少年解元,所言所行与常人不同自然能够理解。” 听到对方的话,顾霖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对方看着古板严肃,但对他说的话,接受能力那么强。 山长摇头失笑道:“你们周先生一向心胸阔达,不是小气之人。” 顾霖听明白山长的话,对方在给他们打镇心剂,让他们明白,周先生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让他们不用担心。 知晓没有大事后,顾霖脸上重新挂起和气的笑着,他对山长和周自成很是尊敬:“山长和周先生皆是郑颢的师长,今日庆贺宴能够到临,便能看出两位师长对学子的关爱之情,两位无愧当代师表。” 顾霖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道:“还不快带山长和周先生进去。” 看着身前灵活多变,满面笑容却毫不谄媚的年轻哥儿,再看对方身旁冷静自持,沉着稳重的郑颢,山长觉得有趣。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人明明是叔侄且在一起生活多年,怎么一点都不相似,甚至是南辕北辙。 郑颢面不改色,姿态恭敬道:“山长,周先生请。” 便这样,山长和周先生走在前头,郑颢和顾霖比他们略后一步,带着他们走进好运楼。 楼上包厢,没有想到周先生和山长也会前来的府学学子们,皆走下二楼来到大堂向两人行礼:“学生见过山长,周先生。” 楼上大堂,顾霖邀请过来的宾客见府学的山长和夫子都来了,一众秀才公和举人老爷同山长和夫子行礼,一时间,能言善道的他们都讷讷不语。 府学山长好似是朝廷官员吧,本以为此次宴席能够见到这么多举人和秀才公,已是做梦都能笑醒的事情,不想,府学的山长和夫子都亲自到场,看来这郑解元果然不是寻常之人。 也对,若是寻常,如何能打败众多苦读多年的秀才公,以十七之龄夺得解元之位。 一些脑子转的快的,在想这位郑解元有没有成亲,又想自家有没有适龄的女子哥儿可以和对方结亲。 依着对方年少便取得如此成就,他们没有奢望自家女儿和哥儿可以嫁给对方,可若是舍出一位无关紧要的子女给对方当妾室,几年后,对方若是能有所成就,自家是完全不亏的。 【因为期末周,所以这几天文章都是修改一次就发,之后考试过了,我再好好修改。】 第125章 包厢内交流 一场庆贺宴宾主尽欢。 宴席结束后,顾霖和郑颢去送宾客,等人离开的差不多时,于二成走过来说道:“郑少爷,周先生请你过去。” 想着他们师生应该有私密话要说,顾霖便对郑颢道:“去吧,这里有我。” 扫视一遍近乎空旷的大堂,郑颢微垂眼帘,看着身前眼含关怀,催促自己前去的年轻哥儿,他微张嘴唇道:“若有繁琐之事,顾叔等我回来再做。” 顾霖摆摆手表示无事,郑颢转身向二楼包厢走去。 待人离开后,顾霖将林小幺叫过来帮忙。 林小幺走了过来,今日是对方记宾客送来的贺礼,顾霖问道:“宾客送来的贺礼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吧?” 听到顾霖的问话,林小幺的大脑立马思索起来,半晌,他从记忆中那长长的贺礼单子上找到不对之处。 林小幺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道:“大多数宾客送来的贺礼都是合乎规矩的,但其中,照来客栈的掌柜,明月酒楼的掌柜,还有郑少爷的几位同窗送来的贺礼有些贵重了。” 顾霖问这个,便是担心有人送过于贵重的贺礼。 他开口问道:“他们送了什么?” 林小幺:“照来客栈的掌柜送来一座宅子,明月酒楼的掌柜送来一间铺子,郑少爷的同窗……他们送来几位女子和她们的卖身契。” “女子和卖身契?” 起初,听到林小幺复述前面两人送来的贺礼,顾霖没有多大感觉,毕竟世人皆爱锦上添花。 但是无功不受禄,明月酒楼的掌柜和照来酒楼的掌柜一人送宅子,一人送店铺,便说明有所求,郑颢如今是举人帮不了他们,但日后若有造化…… 顾霖想着,他之后还是和照来客栈和明月酒楼的掌柜走远一些,但是对于郑颢的同窗送来的女子,完全出乎顾霖的预料。 甚至,他有些被气笑了。 顾霖皱了皱眉,安排道:“明月酒楼的掌柜和照来客栈的掌柜送来的贺礼,你拿出来,待会儿和于二成一起送回去。那几位女子……” 顾霖想了想,最后没有做决定,他对林小幺道:“你先寻个空房让她们好好待着,待会儿郑颢有空了,再让他来解决。” 林小幺低头称是。 包厢内。 烛火昏暗,木窗半阖,山长已经乘车离开了,如今室内只有周自成,以及刚刚进来的郑颢。 “周先生。” 郑颢来到周自成身前行礼。 周自成抬首看向他,开口道:“坐。” 郑颢拱手:“是。” 而后,在周自成的右手边落座。 沉寂片刻,周自成开口道:“今日庆贺宴人来人往皆对你众星捧月,是何感受?” 询问郑颢是何感觉时,周自成的神情一如既往,古板严肃,语气也是沉沉干哑。 昏暗的光线打在郑颢的脸上,郑颢神色未变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自当坚守本心,一往无前。” 周自成不吃他这一套,如刀如剑的锋利眸光射向他:“如今你是解元,身份地位无形间便和周边人划分开,众人皆对你捧着顺着,难道,你没有一点心动享受这般的感觉?” 周自成话落,室内一片寂然。 片刻,郑颢开口道:“曾经,学生想要考取功名是为了养家糊口,让家中长辈有所依靠。然而读书明理,以及跟随周先生和甄知府一起处理灾民暴动之事后,我更想为百姓做些事情。” “学生本是庶民出身,一路从童生考取举人,从乡村到府城见过不少百姓,肉眼可见的,越是离府城近的百姓生活的越好,越是离府城远的百姓则缺衣少粮。 甚至,学生口中所谓的生活的较好的百姓,也只是一小部分商贾氏族,大多数百姓仍处于日日饥饿中。” 郑颢道:“学生位卑言轻,只希望日后能有一日,可以让百姓饱饭一顿,不用终日饥饿受苦。” 听了郑颢的话后,周自成开口道:“你可知你口中的饱饭一顿,在以往历朝历代,最是繁荣昌盛之时,也没有做到过?” 此言此语,周自成就差指着郑颢说他痴心妄想了。 “学生知晓。”郑颢抬起眼眸看向周自成道:“此路艰难,然我等为此奔赴者无数计,学生相信,只要我等坚守本心刻苦行事,必定能促成此事。” 看着神色沉稳冷静,坚定地一词一句说出此番话语的少年,周自成本该斥责他天真意气,但是看着少年人深色泛着光亮的眼眸,周自成竟然一时无言。 谁不是从志向远大的骄纵少年走过来的。 他道:“你之志向,日后会有志道相同之人为你两肋插刀,亦有卑劣蛀虫忍受不了尔等侵犯他们的利益。” 郑颢神色不变,语气坚定:“学生无惧。” 沉寂片刻,周自成开口道:“你未长成有自保能力前,莫要对外言明志向。” 郑颢眉间一动,微微垂首,拱手行礼:“学生明白,谢先生教导。” 看着身前芝兰玉树,敢于言明自身志向的少年解元,周自成眼底闪过对良才美玉的不舍。 他开口哑声道:“你天赋异禀,知其意便可融会贯通,知一得三,可知我为何没有收你为徒?” 郑颢背部挺立,拱手垂首道:“先生自有考量。” 自嘲一笑,周自成:“你这样的良才,即便是放在京城,也是人争夺的美玉,放在以往,老夫也要和其他大儒争夺你收入门下。” 郑颢没有言语,姿态稳重。 “你如今是举人,下一年便要下场会试和殿试,有些事情老夫也不用瞒你了。” 周自成道:“老夫将自己的来历告诉你。” 郑颢神色微顿,眼底划过几分意外,没有想到周先生会同他说这些。 周自成开口,眼里闪烁着几分光芒:“我原为京中四品大员,一朝上谏为奸党所害,无奈辞官归乡。如今朝中佞臣当道,皇上为奸党所迷惑,我若是收你为徒,日后,即便你会试和殿试成绩卓越,亦会受到我的政敌的为难。” “我若收你为徒是害你,对你没有丝毫好处。” 第169章 郑颢拱手:“先生关怀备至,学生惭愧。” “然在学生心里,学生虽和先生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在学生心里,先生永远都是学生的先生。” 周自成严肃古板的脸难得缓和,他双眸沉沉看向郑颢道:“你安心下场会试,殿试,我虽已辞官归乡,在朝中亦有几位老友,绝对不会让你受人为难。” “多谢先生。” 郑颢送完周先生回来后,顾霖将府学学子送来女子的事情告诉对方。 郑颢听完后,脸色沉了沉,不过片刻,在顾霖的注视下,他的神色又恢复往常。 郑颢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道:“劳累顾叔为此事烦神了。” 接着,他道:“顾叔放心,此事由我来处理。” 顾霖点点头,然后想到他刚才的神色变化,叮嘱道:“他们少年人,有时候情绪冲动,一时间难免失了分寸也情有可原,你莫要因为此事和他们起冲突。” 见顾叔神情关怀地看向他,郑颢神色缓和,保证不会和他们起冲突,顾霖才安心下来。 转头,郑颢便让牛强将人连同卖身契送回府学学子那儿,同时,他将那几人剔出自己的交际圈。 若是对方送他其余的贵重至极的贺礼,郑颢皆能维持表面关系,和善地遣人将贺礼送回去,但那几人不顾顾叔的存在,随便送来女子。 郑颢心中难得对他人起了厌烦,若非他平日不怎么出门交际,对方一连送几位女子来,顾叔怕是会怀疑他经常在外花天酒地。 郑颢的庆贺宴结束后,过了几日便是甄程和甄远的庆贺宴,因着甄程和甄远是两兄弟,所以,他们的庆贺宴是一起办的,彭志之的庆贺宴则在他们的庆贺宴结束后的第二日举办。 为此,甄远有些头疼,对彭志之道:“你就不能过几日再办庆贺宴。” 前一日刚忙完自己的宴席,累的不愿动弹想要好好歇息一番,翌日便要前去赴宴,甄远便是爱玩也有些受不住。 彭志之苦脸:“这哪儿是我说的算的,自从我取得举人功名后,我祖父祖母和爹娘,甚至是我舅舅他们一连请了几个人算日子,可没有我说话的余地。” 一说到这儿,甄远也不免一脸悻然,他和大哥的庆贺宴也是他们母亲亲自筹备的,便是他们父亲都没有插手的余地。 彭志之说着说着,便一脸羡慕地看向神色冷淡的郑颢:“可能就只有郑兄才能自个做决定。” 听到彭志之的话,便是甄程也不由得将目光投向郑颢。 而甄远却不信这么重要的事情,郑颢家里的长辈也会任由他决定。 在三双眼眸的注视下,郑颢开口:“举办庆贺宴的日子是我和顾叔一同决定的。” 听了郑颢的解释,甄远和彭志之两人才好受一些,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郑颢和顾霖并不相信这些,他们提前选了个最近的日子办的庆贺宴。 说完此事后,四人继续待在屋内,外头的应酬他们刚刚应付完,所以并不急着出去。 放下酒杯,甄远看向郑颢三人问道:“下年你们要入场会试和殿试吗?” 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他难得一脸正色。 甄远将目光投向郑颢和彭志之:“我和兄长决定下年便入场会试,再过些日子趁着江河没有结冰前往京城,你们若要参加会试,我等可以一同前往京城。” 郑颢神色不变,语气冷静问道:“大约什么时候出发?” 甄远道:“一个月后。” 郑颢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但是室内其余三人都知晓对方的答案。 于是,甄远将目光投向彭志之。 只见彭志之神色严肃,完全没有以往的不正经。 他眸若朗星,坚定道:“既然我已取得乡试第六十七名,有参加会试的资格,自当前去一试。” 他们家父亲大哥顶立门户,让他们兄弟姐妹锦衣玉食,而他既然顺利通过乡试,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彭家,他都要向前闯一闯。 “好!” 甄远大喝一声,而后举起酒杯,看向其他三人道:“我四人自入府学便有缘结识,且一同顺利通过乡试,望来年会试殿试,我等亦能金榜题名!” 皆是未及弱冠,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即便平日里在外头表现的再沉稳,也浇不灭心中的热血意气,便是郑颢看着眼前一幕,也不由得心间一动。 他和其余三人一同举起酒杯,神色冷静,却开口道:“望来年会试殿试,我等金榜题名!” 四人难得没有节制,在甄府喝醉了,其中,甄程和郑颢还有些意识,甄远和彭志之倒在桌上,完全不省人事。 甄程叫下人进来,吩咐对方把甄远扶回自己的院子,而后再让下人把彭志之抬去客房。 将两人安排好后,甄程转头看向郑颢道:“如今天色已晚,郑兄不如留下来歇息。” 郑颢起身告辞:“家中长辈等待,甄程兄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 见他面色如常,不似烂醉的模样,甄程没有继续留客。 “郑少爷。” 郑颢离开甄府,憨实的汉子便走上前来。 今日是大卓来接郑颢,见对方从甄府走出来,大卓赶紧迎上去,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大卓想要上前扶郑颢。 郑颢微抬眼眸,抬起手臂道:“不必。”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 看对方神色清明脚步沉稳,大卓便不再上前,略后一步跟在郑颢的身后走。 不用他人的搀扶,郑颢动作利索地踏上牛车,大卓见其进入车厢坐好后,便也坐上牛车开始赶车。 一路从甄府回到顾家,牛车刚停在顾家的门口,大卓便要转头叫车厢内的人,却不想车厢门被打开,郑颢从里头走了出来。 站在牛车上,朦胧月光打下来,郑颢俊美无俦的面容宛若蒙上一层薄纱。 他走下牛车,微抬眼眸,大卓听到对方声音沙哑:“你回去吧。” 第126章 顾叔没有想过 抬腿踏进家门,院子不似往常那般寂静黑暗,中间的大堂烛火明亮,透过门窗上的窗纸,还能看到模糊的几个身影坐在屋子里头。 夜间一点儿声响便显得格外清晰,郑颢站在距离大堂几十步远的院子,仍能听见大堂里头传来的欢快动听的说笑声。 然而,在不同的笑声中,郑颢觉得萦绕在耳边的皆是年轻哥儿清脆悦耳的嗓音。 喉间和面上生出些许热意,郑颢却不在意,他抬腿往大堂方向走去,却在将要迈进门槛时,听到里面的谈话收回脚步。 他微抬眼眸看向大堂,明明隔着一层门,但深色眼眸却好似能透过木门看见里面的情形,眼底眸色沉沉。 大堂内,众人并不知晓他回来了,仍在聊着天。 刚学会走路,长的越发敦实,白白胖胖的孩童颤巍巍地向年轻哥儿走去,正当快要走到时,小腿一抖往前一扑,眼看着孩童快要摔倒在地时,顾霖的身子向前一倾,伸出双手,接住孩童柔软的身躯。 软绵绵的触感倒在怀中,顿时,顾霖觉得怀里的孩子可怜可爱。 他两手抱起孩童,将其揽在怀中,而后把孩童的身子转过去,正对着对面的余哥儿。 顾霖微微低首,抬起手指着余哥儿,哄着孩童道:“小宝,这是谁呀?” “爹爹,这是爹爹。”顾霖教他认人。 孩童坐在年轻哥儿的怀里,兴奋地挥动起犹如嫩藕的小手臂,那力道和气势,若砸在人的身上,怎么着也得发出邦邦邦的声响。 看着自家儿子的动作,余哥儿身子微微前倾,朝对方伸出双手,轻声哄道:“爹爹在这里啊小宝,来小宝,来爹爹这儿。” 寻着声源处,孩童一抬眼便看到自家爹爹,他的情绪愈发兴奋,两只手不停地在半空中挥动着,圆润的小身体更是止不住地往前挪移。如果不是顾霖一开始将他抱紧,可能还真的要被他逃脱了。 眼看着孩童要往余哥儿那儿去,顾霖便将对方放到地上,一站在地面,还不待身体稳住,孩童便撑着圆乎乎的小短腿,前摇后摆地向自家爹爹小跑去。 啪嗒啪嗒几下,小肉球跑到余哥儿的身前,而后投入自家爹爹的怀抱,高兴地“呀”一声,露出藏在嘴巴里面的雪白小米粒。 看着孩童无忧无虑,好似能冲散所有阴霾的笑容,顾霖也不禁愉悦起来道:“果然和孩子待在一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都能忘掉。” 余哥儿闻言,看着顾霖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难得打趣道:“你若行动快些,孩子也快来了。” 余哥儿话落,顾霖神情一愣,他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含蓄的余哥儿,竟然会放个大的出来。 看着对方笑眯眯的表情,顾霖心里一噔。 果然,一旁的赵嫂子开口道:“你们快些生,趁我还年轻,可以再给你们带几年孩子,若是我老了就带不了了。” 听着赵嫂子的话,顾霖感到头皮发麻,虽然他喜欢乖巧可爱的小孩子,但并不代表,他愿意生孩子以及带孩子。 第170章 以免被催婚催育,顾霖赶紧转移话题:“小胖墩多可爱,嫂子还有心思想别的孩子。” 说着说着,顾霖对余哥儿怀里的孩童道:“是吧小宝。” 小宝听不明白,但并不妨碍他笑着拍手应声。 余哥儿见此,无奈地摇摇头道:“小幺都快有消息了,你还是一点儿都不急。” 原本逗弄着小宝的顾霖听到余哥儿的话,立马起了兴趣。 他转头将目光投向余哥儿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小幺和谁有情况了,我怎么不知道?” 顾霖几乎每日都会去好运楼转一圈,按理来说,小幺若是和谁有眉目,他应该能察觉到才是。 顾霖追问道:“余哥儿,你快告诉我是谁。” 见年轻哥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余哥儿反而一愣,他同赵嫂子对视一眼,赵嫂子也是一脸纳闷:“你天天和小幺待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怎么没有发觉他不对?” 顾霖直呼冤枉:“我们哪是在嘀嘀咕咕,我和小幺谈的都是正事,又不是在闲聊,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而且,他本就不是纯正的哥儿,内心还是男子,更不可能主动和哥儿女子聊感情的事情了。 见此,余哥儿摇摇头道:“那我更不能说了。” 赵嫂子点点头:“这是小幺自己的事情,也没有确定,我们不好说,你若是想知道自己去问他。” 见两人完全把自己的兴趣勾起来,却不告诉自己答案,顾霖无奈又没有办法。 不过,他开始排除起最有可能和林小幺有暧昧的人选。 能产生暧昧说明两人接触不少,而林小幺经常待在好运楼,那么和对方相处时间较长的,肯定是于二成他们这些楼内的伙计。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因为林小幺是好运楼的掌柜,且经常代表他和其他酒楼店铺的掌柜来往,接触的人数不胜数,一时间,顾霖还真的确定不了和林小幺有暧昧的是谁。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时,外头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赵叔小心。” 顾霖抬头望去,便看到门前的厚布被掀起,身子挺立如松柏,面容俊美如白玉的少年捧着茶水走进来。 赵大根跟在对方后头,不好意思道:“刚才我倒茶水过来,走的急差点摔倒,幸好郑颢扶了我一把。” 赵大哥差不多五十岁了,这把年纪在现代不算什么,但在古代算是高龄了。 本来因为自小营养不足,赵大哥的骨头就比较脆弱,加上年纪大了带来的骨质疏松,若是刚才对方不小心摔倒在青石板上,搞不好真的会摔断腿。 赵嫂子一脸紧张,起身走过去检查赵大哥的身体:“没出什么事吧,好端端的你去端什么茶水,如果真的不小心摔倒,加重你腿上的伤怎么办?” 赵大哥的腿本就有旧疾,不过,平日里除了对方走的快会显得有些跛脚外,其他时候根本看不出来。 面对赵嫂子的斥责,赵大哥没有生气,他憨憨道:“我见你们喝的茶水要么没了要么凉了,就想着去给你们添些热茶来。” 未免赵嫂子继续责怪赵大哥,顾霖开口道:“还是赵大哥心细,嫂子刚才还觉得茶水凉了,赵大哥就去端热茶水,连带着,我们都托了嫂子的福,能喝上一口热的。” “小哥儿油嘴滑舌。”赵嫂子笑骂一声,却不再生气,叮嘱赵大哥道:“日后去端茶水时叫我一声,不要自个儿单独去。” 赵大哥连连点头,赵嫂子才放过对方。 郑颢回来了,即便对方没说什么,赵嫂子和余哥儿也知晓他和霖哥儿应该要交谈些什么,便各自回房,给他们叔侄留下说话的空间。 赵嫂子和余哥儿几人离开后,顾霖抬头看向郑颢,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郑颢袖下的手掌一顿,开口答道:“回来好一会儿了,因着身上酒气浓重,便在大堂外头吹了些许风,散散酒气。” 听完对方的话,顾霖似是早有所料,脸上没有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他道:“难怪我刚才看到有道身影站在门外头,原以为是赵大哥或者小刘哥他们。” 拿了个空杯子,顾霖倒了杯热茶水递给郑颢道:“如今虽是秋日,但还是要仔细着身子,快喝些热茶暖身子。” 和年轻哥儿距离只有几步远,郑颢朝对方走去,接下温热的茶水,而后在对方旁边的空位落座。 举起茶杯到唇前,淡淡的茶香随着水汽缓缓飘入郑颢的鼻间,还有一片水汽往上飘荡,停在少年的眼前遮住他的视线。 水汽氤氲,为眼前所有的景物遮上一层薄纱,郑颢微垂眼帘,看着身前容貌清艳的年轻哥儿,此时,对方白皙如雪的面容亦是朦朦胧胧。 这般情况和屋内的烛火没有半点关系,若是烛光昏暗,或许还可以以烛火为借口作遮掩,但和这个时代众多百姓舍不得点烛火不同,顾霖喜欢明亮,所以,家里的烛火和灯油都是备的足足的,只要有人的屋子,都是一片光亮。 虽然不及现代的电灯,但在外头看来,一整条黑暗或者只有两三盏零星烛火的街道,却有一间宅子耀眼如白日,格外夺人眼球。 这样的独特十分招眼,也不是没有人打过顾家的主意。但是,郑颢安排在周边的镖师不是吃素的,往往顾霖等人没有察觉时,牛强他们便把不轨之徒解决了。 一杯热茶饮尽,顾霖没有继续给对方倒,晚上喝些红茶可以养胃护胃,但量多了就容易影响睡眠了。 郑颢微垂眼眸,看着身前的年轻哥儿放下茶壶,纤长如玉的手掌一转,另外给他倒了杯白水。 郑颢骤然开口,不知是早就做好打算,还是酒气上头,促使他对身前的年轻哥儿说道:“顾叔,一个月后,我便要启程前往京城参加会试了。” 顾霖闻言,微微抬首看向郑颢,一脸惊讶:“这么快?” 他知晓郑颢下年便要参加会试,但没有想到对方那么早启程,他原以为按着会试的时间,郑颢还可以在府城待一段时间。 郑颢神色平静,开口解释道:“年前,甄程兄和甄远兄会随押送年礼的甄家护卫回京,我和彭兄思索一番,便想着和他们一起前往京城。” 刚开始得知对方早早便要启程进京,顾霖很是惊讶,但反应过来,思考一会儿,便道:“从府城到京城,一路山高水长危机四伏,你们人多有个照应也安全。” 府城和县城来往途中,若是运气不好,都会遇到劫道的土匪,从府城到京城,不知要越过多少江河和山峰,期间水匪盗贼,山间野兽,顾霖不敢想有多危险。 他思考片刻,抬头对郑颢道:“咱们也不能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别人,除了大卓带着去外,你另雇几个镖师和牛强,他们都有功夫在身,你带着他们也安全一些。” 郑颢为人谨慎,当然不会把身家性命都交给别人,虽然和甄程甄远一同前往京城,但沿途事宜,他都有安排。 不过,郑颢对自己将要离开府城,前往京城跋山涉水一事并不关心,他放不下心的是顾叔。 他从未和顾叔分开那么远,从家里搬到府学的学舍住,已经是他们分离过最长的时间和最远的距离了。 但是,看着身前年轻哥儿没有血色的嘴唇,郑颢不可能让对方陪着自己跋山涉水。 顾叔的身体经不得奔波。 他有许多想要和顾叔说的话,或者说有许多要叮嘱对方的话,除了让对方注意安全,保护身体,莫要贪吃,按时喝补药外,有些醉意却觉得自己格外清醒的郑颢,还想开口叮嘱对方,不要搭理外边的男子。 最好眼都不要瞧一下。 然而,这种话不是他身为侄子该和长辈说的。 郑颢极度擅长克制自己的欲望,他不允许自己失控,因为他从小便知晓,自己和周纨甄程等人不一样,他们有父兄依靠,而自己是顾叔的依靠,如果他不小心出事了,顾叔便如同无主的羊羔般,任由周边饿狼吞食。 所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郑颢从来不会暴露自身的想法,他是有家的人,顾叔能否维持自由与笑容要靠他。 便是在顾霖的面前,郑颢也未曾暴露过自己全部的情绪…… 和欲望。 所以,顾叔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养大的小辈对他产生了见不得人的欲望。 郑颢含着胸中的郁气,深色的眼眸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他嘴唇微张,嗓音微哑道:“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顾叔也早些歇息。” 顾霖没有察觉不对,在对方起身时,他也起身道:“走吧,我们一同回去。” 他们的寝卧离得很近,从大堂回去,先到顾霖的寝卧再到郑颢的屋子。 郑颢微垂眼帘,眸底的情绪让人难以看清,半晌他点头应好。 第127章 体内的血液凉下来了 此后一个月,郑颢虽已考过乡试,但会试将近,参加完甄家两兄弟和彭志之的庆贺宴后,他恢复以往的生活。 第171章 如今他是举人,府学里的夫子与他一样都是举人教不了他们,所以郑颢没有再去府学。 但每隔一日,郑颢会带上自己所作的文章,前去周先生家里让其批改。 最后一次,他带着文章到周先生家里。 周自成拿过郑颢的文章,郑颢站在他的身旁,约莫一炷香后,周自成的视线从文章上挪开,他抬头看向郑颢。 “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尔未及弱冠,文章却已形成清气……” 周自成垂首,再看了一遍郑颢的文章道:“通篇并非华辞丽句只求锦绣文章,所言所语皆可看出扎实的学问,如今,你可谓是于学无所遗,下一步便看是否能达到于辞无所假的境界了。” 周自成这番话看似点评,却没有一味地挑文章的不足,长处短处他都一一点出。 面对师长的称赞,郑颢不似少年人,他神态沉着冷静道:“多谢先生点评。” 看着郑颢少年老成的模样,周自成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 片刻,他微微摇头继续道:“明年会试,你将会有不少强敌,可想好了不等上三年再下场?” 没有犹豫,郑颢道:“纵使前路艰难,学生亦前往。” “好。” 周自成道:“老夫的学生没有畏惧他人的道理。” “他们少年天才,你天资卓越,若论谁胜谁败还未可知。” 说完,他看向郑颢道:“过几日你出行,我便不遣人去送你了,回去吧。” 郑颢拱手行礼:“是。” 拿上自己的文章,郑颢转身离开周先生的书房。 坐上牛车后,即便独自待在车厢内,郑颢仍君子慎独,没有半点倚靠车厢壁的想法,腰背直立而坐。 眼眸半阖,郑颢回想刚才周先生同他说的话。 “明年会试,你将会有不少强敌,可想好不等上三年再下场?” 乡试过后,郑颢便从甄家两兄弟那儿听过各府解元举人的名声。 不似往年,今年乡试有许多出身清贵,书香门第的大臣子孙,以及大儒弟子下场,这些人在各府大放光彩,明年会试必定会按时前往京城。 这不仅意味着比起三年前,今年的会元会更难取得,甚至同这些出身不凡,受尽供养的举人一同参加会试,原本成绩优越的寒门举子很有可能会名落孙山。 这般情况下,避开明年会试再等三年下场是最好的决定,会试名次低些无妨,若是殿试,原本是二甲的水平,却因为这些天才的缘故掉落到三甲,才是真的悔恨终生。 有些消息灵通的举人得到这个消息后,不敢赌上自己的前途,便决定再等三年下场会试。 而郑颢呢? 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虽然他自幼待在越明府,因为能够比较的人太少了,加上起初能与他一战的甄程到后面也略逊于他,没有他人的对比,所以郑颢并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实力。 在没有确切的把握下,郑颢为什么不等上三年再下场,依着他算无遗策的性子,不会做出这般没有成算的事才对。 毕竟一甲进士和二甲进士三甲进士还是差别很大的。 但是莫要忘了郑颢真正的性情,平日里,他虽看似谨慎沉稳,可是在前世,他是从一无所有的小兵走到执掌天下的摄政王,若是骨子里没有疯劲,一味地求稳,怎么可能走到那个地位。 这一世,他行事稳妥慎重,不过是因为顾霖的存在。 在顾叔面前,郑颢时刻谨记伪装好自己,他不能把融于血液的疯狂与暴戾流露出来,因为这会吓到顾叔。 三年后的会试,他确实不会遇到更多强大的对手,但是郑颢长睫微微颤动,掀起眼皮,深色的眼眸看向面前的车厢门。 他不想等也不愿意等,今年他已十七,顾叔二十五,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日后自然不会娶别的女子和哥儿。 但是在顾叔眼里,他只是小辈而已,再等上三年,顾叔涨几岁,身边认识的女子和哥儿都成亲生子了,而那时,若是顾叔恰好遇到心仪的男子,会不会就和对方成亲了。 虽然顾叔同他说过自己不会成亲,但是,郑颢不敢赌那一丝可能。 假若有一天,顾叔跑到自己的面前,说他遇到喜欢的人想和对方成亲,郑颢不知道他能不能维持理智。 牛车到达顾家,郑颢整理好情绪,才从车厢走出来。 抬腿踏进家门,一路走进大堂,郑颢便看到年轻哥儿半背着身子对着自己,手上不停摆动着东西,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朝对方走去,来到年轻哥儿的身旁,便看到对方身前的木桌上摆满各种木盒。 一个大木盒放在胸前,其他七八个小木盒散落在桌面。 顾霖微微垂首,一边嘴上念念有词,一边从小木盒拿出各种瓶瓶罐罐往大木盒装。 郑颢站的近,所以听到顾叔在说“止泻药,金疮药,薄荷油,消食丸……” 对方正在清点药物。 忽然,年轻哥儿清点药物的手指一顿:“风寒药呢。” 他念叨着,身子微微向前倾,连续翻动好几个木盒,都没看到自己想要的药物。 顾霖微微皱眉,不应该啊,刚才他去医馆买药时,和药童说过要风寒药。 他亲眼看着对方把风寒药放进木盒里的。 忽地,眼前出现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掌和白瓷药瓶,一道清列的嗓音在顾霖的耳边响起。 “顾叔,风寒药在这儿。” 顾霖转过头来瞧见他出现在这里,脸上倒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他伸手接过药瓶道:“和周先生道别了?” 垂下眼帘看着顾叔白皙修长的手指摆动着药瓶,郑颢微微点头:“已经和周先生说过出发的日子了。” 年轻哥儿的手指从自己的视线下移开,郑颢目光转移,看向满桌的药瓶问道:“顾叔,这些药可是为我几日后去京城准备的?” 顾霖点点头:“是啊……” 他继续清点着药瓶,大木盒已经装满一半了,顾霖道:“这只是一部分,还有呢。” 虽然这些药是顾叔一片心意,但郑颢的确用不了那么多物药。 他微张嘴唇刚要开口,却看到身前的年轻哥儿,唇肉半张道:“此行我也要跟着去,未免半途风寒不适寻不到医馆,还是多备些药吧。” 郑颢身形一顿,向来转动颇快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他才好似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道:“顾叔此言何意?” 将安神药放进大木盒,顾霖转头看向郑颢道:“此行前往京城,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听到对方的重复之语,郑颢指尖微动,胸腔间骤然生起的汹涌喜悦,几乎要将他的理智侵蚀干净。 可眼神落到身前年轻哥儿略微苍白的脸色时,郑颢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与此同时,他的理智重新回归。 没有直接劝顾叔留在府城,郑颢开口问道:“顾叔为何忽然决定前往京城?” 他想,对方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缘由去京城,如果真的是为了他,打从一开始便决定好了,而不是临时决定。 却不想,身前年轻哥儿嘴唇微张,打断他的所思所想。 顾霖道:“我想着不管你明年会试殿试的结果如何,依着你的实力,怎么着也榜上有名,再不济也是三甲进士。我便想着能不能提前去京城瞧瞧房子和铺子,如果你能顺利留京,咱们到时候便有落脚的地方,若是外放,我们也可从长计议。” 反正,京城的房子和铺子是不会贬值的,若是郑颢留京,他们便自己住,若是外放,他可以把房子和铺子租出去,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吃亏。 加上如今余哥儿,林小幺,于二成等人个个独当一面,不似县城人手不足的时候,顾霖便是离开几个月,也不会对好运楼有什么影响。 况且,顾霖此行决定进京也不全是因为此事。 继沐浴露和香皂后,沐浴油也在京城名声大噪了。 但因为沐浴油是供给皇室的贡品,所以即便知晓其妙用,众多世家贵族也无法获得。 许多人便递帖子给方家,这方家不是方继越的方家,而是他那娶了大官女儿的大哥的方家。 方家大嫂托方家大哥写信寄来,言明京中诸多世家贵族的女子和哥儿都向她打听沐浴油的事情,显然很是为此心动。但因着沐浴油是贡品,他们不好使用,便问她有没有其他好东西。 对此,方家大嫂自然是实话实说,表明沐浴油是夫家弟弟找的老师傅所研制,所耗时间颇久,近些日子不一定能研制出其他好东西。 可是沐浴油对女子哥儿的诱惑力实在太强了,他们对方家大嫂软磨硬泡,方家大嫂不好拂他们的面子,便道给老师傅去信一封,看有没有类似沐浴油的好东西。 与此同时,在信上询问老师傅能否前往京城,分成不是问题,他们必定会厚待老师傅。 第172章 这封信方继越看过后,直接转交给顾霖任他自己决定。 怕他为难,方继越道:“我大嫂他们是讲理的人,你若是不想去,我便替你回绝。” 顾霖直接接下书信。 其实,看到方家以香皂沐浴露打开京城和江南的市场时,顾霖便起了些许心思,如今看到方家大嫂来信请他,顾霖更加心动了。 他手头上不缺洗浴用品的方子,甚至将沐浴油作为贡品献上去时也不心疼,因为他猜到京中众人会对其热烈追捧。 果然,不出他所料。 顾霖此行,想亲自前往京城和方家大嫂商谈一番,看是否能达成双方共赢的局面。 他将此事告诉郑颢。 郑颢听后没有因为顾叔前往京城,并非全是为了他感到失望。 郑颢从不怀疑顾叔对他的用心。 他思考片刻道:“顾叔已经有新方子可以代替沐浴油,若是想继续和方家合作,休书一封送去即可,此次入京,顾叔是想绕开方家,自己当家做主和方家大嫂合作,不再继续拿分成。” 听到郑颢的话,顾霖点点头,同时露出赞赏的表情。 顾霖道:“从前我将方子卖给方家,只从中抽取分成,方家还算老实守信,加上我有源源不断的方子,他们也不敢坑我。” “不过”顾霖话语一转:“若是我一心求稳,不在乎生意大小,可继续将方子卖给方家,但是我不愿再受制于人,任方家垄断生意。” 顾霖道:“我想自己开店,前面的沐浴露香皂和沐浴油的方子都被方家买断了,我不在乎,后面的东西,我想要自个卖或者卖给其他行商和方家都可以。” 郑颢认真听着,顾霖说完后,他道:“明年殿试,我会取得好成绩,让顾叔不用一味忌惮方家。” 顾霖听后,微微一讶,而后笑着对他道:“我和你说这些事情,不是想要逼你取得好功名。” “我知晓京城那地,扔个石头下去都能炸出一堆王公子弟,我们没有后台,哪敢真的在那儿开店铺。” 顾霖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若是方家大嫂同意合作,我们便能顺顺利利在京城开店。若是不能,待你殿试结束,官职确定下来后,我便启程前往江南,江南不排斥外地商贾,我便将总部开在那儿,然后看准时机在京城开分店,这样,我们既能赚银钱,也不用担心那些大官仗势欺人,上门抢夺方子了。” 顾霖一席话说来,好似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但是,郑颢体内的血液却凉了下来。 他微微垂首,眼帘遮挡下的深色双眸,暗稠的好似化不开的浓墨。 郑颢开口,声音微哑涩然:“顾叔想要去江南?” 没有察觉到郑颢的不对,顾霖道:“早便听闻人间苏杭之名,从前为诸多琐事缠身走不开,如今有小幺他们看着酒楼店铺,待你科举结束稳定下来后,我便放心去江南了。” “所以” 郑颢道:“顾叔要离开我……们去江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郑颢的神情和语气格外冷静,冷静的不似常人,就好像他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都是假的。 【这是什么卑微小郑,连问都不敢说“我”,而是说“我们”,开始进入黑化。】 第128章 顾叔觉得彭志之怎么样 郑颢的反复询问,让顾霖以为对方只是单纯地舍不得他离开。 顾霖微微笑道:“此事还不确定,待你会试和殿试结束后再说不迟。” 看着对方对此毫不在意的表现,郑颢微闭眼眸,而后迅速张开。 他不停地警告自己,不要在顾叔面前表现得咄咄逼人,既然对方没有咬死,便说明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郑颢压住心间起伏剧烈的情绪。 十月中旬。 北方一些地域的江河早已结冰,顾霖一行前往京城的人走不了水路,只能乘车走陆路了。 此行队伍中,除了顾霖郑颢几人和甄家护卫外,队伍里还有几位举子。 看到郑颢和顾霖的马车来了后,甄远几步上前,眼神先是扫过不远处的几位举子,而后对郑颢道:“那几位举人与我们是同期,越明府离京城遥远,一些家境殷实的举子可以雇佣镖队护送自己前往京城,但其他举人只能自个赶路,一行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我爹哪能放心他们自己赶路,便让他们跟随咱们队伍一起入京了。” 对此,郑颢没有意见。 他对甄远道:“此行劳烦两位甄兄了。” 甄远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这般客气。 而后,他看向郑颢身边的年轻哥儿,也不知对方是怎么长得,明明是一样的年龄,他嫁出去的哥哥看起来却好似比对方大上十几岁,而身前的年轻哥儿仍似年方十八,无忧无虑的,在一片纯白雪景下,对方的肌肤毫不逊色于白雪,宛若剥壳的荔枝般莹白剔透。 顾霖身上穿着降真香色的衣裳,外头披着雪白的大氅,颜色犹如尘土的衣裳本该显得他灰头土脸,但是一尘不染宛若白雪的大氅显得他气质清冷独特。 甄远眼神一顿,他眼睛一利,立马瞧出顾霖身上大氅的不同之处了。 甄远稀奇地问道:“这大氅是狐皮制成的吧,顾叔在哪儿买的,我还没有看到府城的衣铺有卖白狐皮制成的大氅。” 不是说甄二公子没见识,没有见过好东西,而是这白狐皮确实难得,最难得的是,顾霖身上那件大氅一看便不是拼接而成的,而是由一整张完整的白狐皮制成的。 这件大氅便是放在京城,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存在,放在越明府这等穷山僻水的地方,更是耀眼至极。 顾霖微微抬首,下巴从温暖的大氅离开,他对甄远道:“我也不知,这件大氅是郑颢带回来给我的。” 顾霖并非不想解释大氅的来源,而是,这件大氅也是他第一次穿。 早上快要离家时,郑颢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件大氅,然后给他披上。 因着时间急促,得出发同甄程等人集合,顾霖来不及问对方打哪儿来的大氅。 毕竟,他虽看不出大氅是用什么皮子制成的,但一看油光水亮便知不便宜,怎么可能将大氅穿在身上,什么疑问也没有。 顾霖和甄远把目光投向郑颢。 郑颢倒没有隐瞒,他开口解释:“前些日子,我同牛强他们上山打猎,恰好遇到觅食的白狐,便射箭将其带回。” 听到狐皮是对方打猎得来的,甄远立马歇了心思,不说白狐难遇,便是遇到了,依照他的箭术,怕是连白狐的皮毛都伤不了半点。 算了,此行前去京城,看看那儿有没有适合母亲和小弟的好皮子。 这时,队伍前头的甄程看向这边,好似找甄远有事,甄远前来和郑颢说话,本就不是找对方闲聊,而是和对方说明多出来的几位举人。 甄远和郑颢顾霖打了声招呼后,便往甄程那边走去了。 虽然外面没有下雪,但冷风未曾停歇地刮动着,道道寒风扫向人时,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面上的水分被风带走,脸皮紧绷的感觉。 郑颢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年轻哥儿,对方微微垂首将小半张脸埋入大氅,雪白的狐皮护住对方的嘴唇,但是年轻哥儿被冻的微微发红的鼻子和眼睛仍暴露在外。 郑颢微垂眼帘道:“顾叔我们上车吧。” 顾霖点点头,脑袋上下起伏时,呼出来的温热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淡淡的白气。 他抬腿进入车厢,转身坐好等郑颢进来,却不想原先站在远处的几位举人跟着彭志之走过来了。 郑颢站在车厢外对顾霖道:“顾叔先在车内好好休息,待会儿同他们说完话后,我再进来。” 顾霖点点头。 他没有想要留在车外的意思,那几人过来显然是要和郑颢交谈,他们读书人交流就如同顾霖和商贾交流,郑颢插不进去他们的生意场,顾霖也插不进对方和其他读书人的交际。 与其在外头当背景板吹冷风,不如坐在车里头等对方说完话回来。 郑颢将车厢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风。 顾霖靠在车壁上休息片刻,早上为了和大队伍集合,他起的很早,加上刚才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顾霖的腿都有些酸软了。 本以为郑颢要和那几位举人说很久,不想一会儿,紧闭着的车厢门便被打开了。 顾霖往前一看,只见郑颢从外头走进车厢,而马车外面除了彭志之外,那几位举人都回去了。 彭志之看见他,笑得开朗:“顾叔可觉得冷,我那儿有汤婆子,如今在府城不觉得寒冷,越往北冻的越厉害,待会儿,我让家中小厮给你和郑兄送两个汤婆子来。” 听到对方的话,顾霖笑了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郑颢将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 没错,此行前往京城,顾霖除了收拾自己平日要穿的衣物外,其他行李都是由和郑颢收拾的,本以为对方没有安排这些事务的经验,可出行时,看到被装满的两个车厢,小到消食丸大到取暖的炭,对方都备好了。 第173章 原本,顾霖觉得出行应当轻装上阵,不必带太多没必要的行李,比如装满半个车厢的木炭。 他也同郑颢说了这件事。 郑颢神色不变,认真地同他科普沿途冰天雪地,有时候雪大赶不了路可能要在郊外过夜,郊外的木头被雪水沁湿取不了暖,冷着身子在冰天雪地下过夜,很容易丢掉性命。 接着,郑颢继续道:“这些木炭虽看着多,但其实烧不了多久,从白日到晚上烧个不停的话,半个月就能烧完了,不过沿途,我们会在不同的城池进行补给,所以不用担心炭火的问题。” 见对方思虑周全,将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顾霖自叹不如,而后便没有再提出怀疑,他想到的对方都能想到,不能想到的对方也能想到。 他完全没有必要多加担心了。 听到顾霖和郑颢的行李皆是郑颢收拾的,虽然彭志之没有表现出来,但心中却是一片惊讶。 他没有想到郑颢和顾叔出行,像收拾行李这般该由女子和哥儿准备的事务,竟然也是郑颢负责。 他不由得看向对方,只见郑颢听了顾霖的话后,神情未起丝毫波澜,就好似安排杂事理所应当,一身深色玄服衬得他愈发冰冷,着实让人想不到他会打理内务。 队伍的护卫首领催促着要出发了,没有给彭志之耽搁的时间,彭志之和郑颢说了几句话后便回到自己的马车了。 对方走后,马车内安静下来,以往,郑颢不在意这样的寂静,因为他和顾叔并非无话可说,他们起了兴能聊两三个时辰,也能安安静静地待在一块,默契十分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 但是想到刚才彭志之和顾叔聊的有来有往,若是队伍没有出发,想必对方还能和顾叔继续聊下去。 从前也是这样,彭志之和顾叔好似有说不完的话题,相比之下,他和顾叔之间好似…… 从车厢的抽屉里拿出用油纸包好的烧饼,顾霖闻着烧饼的香味,便觉得饥肠辘辘了,早上他们喝的都是粥水,没有实在的面食。出门前,顾霖上了一趟茅厕,便觉得肚子里的粥水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他两手各自拿着一个烧饼,刚要给郑颢递过去一个,却听到郑颢骤然出声。 “顾叔觉得彭志之怎么样?” “嗯?” 听到郑颢的问题,顾霖双眸微微睁圆,眼里流出疑惑不解,显而易见,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这般询问。 郑颢神色平静,令人琢磨不出情绪,语气平常:“彭兄为人直率豪爽,路见不平仗义执言,许多人为其真诚打动同其结交。同时亦有许多人看不惯彭兄行事,我想知晓顾叔对彭兄的印象如何。” 顾霖没有立马回答,他沉思片刻回道:“我记得你们书上有句话叫‘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我觉得用在看人这块儿也是一样的。” 郑颢微垂眼帘,看着微粉嘴唇一张一合的年轻哥儿:“我和彭志之没有怎么相处,多是从你口中知晓他的事情,加上说了几次话,对他的印象便是热情开朗,能言善道,会照顾身边的人。” 就如刚才,对方主动问他冷不冷需不需要汤婆子,便能看出对方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了。 心下一沉,郑颢眼底划过晦暗的情绪,顾叔果然对外向开朗的彭志之有好感。 没有察觉到郑颢的不对,顾霖继续道:“其实与人相处,外人的看法并不重要,主要是你和对方相处的是否舒适,若是对方不违法乱纪,而你和对方又合得来,对方便是再好不过的友人了。” “不过我不怎么与他相处,并不了解他真实为人,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听到顾叔后面一字一句形成的话语,郑颢心底的阴霾渐渐散去,他的眉间微微舒缓。 是他多虑了,在他看来彭志之和顾叔有聊不完的话题,但在顾叔看来,他和彭志之说话的次数寥寥无几,甚至,对彭志之的印象多是来自于他的言语。 郑颢没有继续提彭志之,既然在顾叔眼里,对方只是自己的同窗友人,于顾叔而言,对方是位熟悉的陌生人,郑颢便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顾叔对彭志之的了解更深。 有时候,面对一个陌生人,本身或许没有什么感觉,但若是对其了解的越深,投注的心神也会越来越多,最后越陷越深。 郑颢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队伍一路疾行,除了暴雪天气会稍作停留外,其余时候马车没有停歇,朝着京城的方向不停赶路。 当队伍到达京城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 顾霖掀开车帘,透过车窗望向矗立在队伍前头巍峨雄伟的城墙,他心中不由得感叹,果然不愧是京城,天子脚下,护卫城池的城墙都要比其他府城建造的高大雄伟。 一行人经过城卫的盘查才得以进城。 进城后,一行人便要分开走了,几位举人特意过来同甄程和郑颢几人道别,而后去寻客栈入住。 郑颢和顾霖也欲同甄程,甄远和彭志之三人道别。 见此,甄远道:“去寻什么客栈,左右几个月的功夫,你们去我家中住便好了。” “你说是不是大哥。”甄远转头示意甄程。 甄程点头道:“家中有许多空房,若是郑兄和顾叔不嫌弃的话,可随我等回去住下。” 入京前,顾霖和郑颢早已商量好不要再麻烦甄家兄弟二人了。 顾霖开口道:“我们并非要在客栈长住,不过是想先寻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再去牙行买间清净的院子,你们不日便要科举,我进进出出的难免打扰会打扰你们读书。” “你们的好意我和郑颢心领了。” 见顾霖决定好了,郑颢亦没有言语,甄程和甄远便没有继续相劝了。 而彭志之在京中有亲戚,直接去对方家中住下,于是几人相互告别后各自离去。 原本顾霖以为接下来他和郑颢得去找间落脚的客栈,不想郑颢道:“我让牛强先进城,他已找好客栈,我们直接过去即可。” 对方行事越来越果决迅速,顾霖微微惊讶后便跟着郑颢前往客栈。 一进客栈,顾霖还没有瞧见牛强的身影,便有小二走上前来:“公子夫郎可是前来住店?” 第129章 已老实 顾霖一顿,一看身前小二的表现,便知道对方误会他和郑颢的关系了。 但小二没有明言,顾霖也不好作出解释。 这时,牛强从远处走过来向二人抱拳:“郑举人,顾老板。” 一听高大汉子对面前俊美青年和年轻哥儿的称呼,小二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郑颢开口:“牛大哥房间可定下了,屋里可点了炭火?” “订了三间天字号房间。”牛强接着道:“早就让小二在屋子里点好炭火了。” 郑颢微微颔首,而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年轻哥儿道:“一路舟车劳顿,顾叔可要回房歇息?” “嗯。”顾霖微微侧头,对小二问道:“小哥,不知白日客栈可有提供沐浴的热水?” 从越明府赶往京城,一路奔波十分,常常前村不着后店,只有进城补给时,顾霖才能找间客栈好好洗一次澡。 幸亏现在是冬日,若是在夏天,顾霖都不敢想自己身上的气味有多难闻。 想到这儿,顾霖便不禁微微摇头,如今到达京城,他总算能好好洗个热水澡了。 刚才误会了两位客人的关系,小二听到年轻哥儿的要求,表现得十分热情:“后院一直备着热水呢,咱们客栈,天字号房间客人的热水都是免费的,您需要,我现在便着人去提,待会儿送您房中去。” 顾霖刚要点头,一旁的郑颢开口对小二道:“你将热水放到房门外,我提进去即可。” 小二一顿,而后看了看三人,那高大汉子一看便是跟在青年和哥儿后面处理琐事的,而那年轻哥儿虽是长辈但看着性子柔软,应是不做主的,不过看身前的青年对待年轻哥儿珍重小心的态度也说不准。 于是,小二没有立马动作,而是等着顾霖的反应。 顾霖神情一愣,转目看向郑颢,不明白对方为何不让小二提热水,而要自己提。 面对顾叔的注视,郑颢神色如常道:“外头多是不便,顾叔向来不喜与外人接触,我将热水提进房间,顾叔也不用麻烦与人交流了。” 郑颢的解释很是合理,就好似一位十分为长辈着想,孝顺长辈体贴长辈的小辈,便是小二在旁看着,都觉得惊讶。 他们这些店小二,每日接待的客人来自天南地北,每逢三年一次的会试,更是接待过不少举人。 这些举人身边几乎都带着一位书童,除了读书外,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身边的日常琐事皆由书童安排解决,更不要说为身边的人做事了。 可是眼前的青年举人,竟然放着空闲时间不去读书休息,也不使唤他们和那位高大汉子,而是亲自给年轻哥儿提洗澡水。 第174章 不知道店小二为此震惊,顾霖觉得郑颢说的很有道理,一进房间,他只想躺在床榻上取暖,到时候小二前来送水,他又要特意下去开门。 “麻烦你安排了。” 顾霖转头对小二说道。 小二连道不麻烦,而后转过身去,招呼其他小二去提热水,然后对顾霖三人道:“小的带您去天字号房间。” 顾霖点点头,三人便跟着小二一起去二楼。 指着并排在一处的三间天字号房间,小二道:“这三间房间便是客官们的住处了。” 见此,郑颢安排道:“顾叔住中间,我和牛大哥分别住两边可好?” 出门在外,尤其是将顾叔带在身边,郑颢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对于住哪间屋子,顾霖没有意见,不过,他先是问牛强:“牛大哥觉得呢?” 牛强道:“我听郑举人的安排。” 顾霖点头同意了。 分好房间后,三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翌日,一位管事模样的男子前来客栈,顾霖在房中接待对方。 管事自我介绍道:“顾老板好,我是京城福满楼的掌柜,亦是打理方家在京城产业的管事。你的事方少东家同我说过了,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好递帖子给方大太太同你见面。” 虽然对方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但顾霖知道,真正要和方大太太见面,还要看对方何时有空。 顾霖道:“家中小辈不久后便要参加会试,所以会试和殿试前,我都是有空的。” 管事是个聪明人,立刻听明白年轻哥儿话里的意思,在会试和殿试前几个月,对方都有空,但若是接近会试和殿试的时间就不一定了。 对方是方少东家特意吩咐他要接待好的人,管事态度认真道:“我现在便回去为顾老板递帖子,但年关将近,方大太太可能无法及时接待顾老板,到时候希望你不要介意。” 听了管事的话,顾霖没有生出不悦。 他知道年关将近,如方大太太这般的官家女子很是忙碌,不说府外的事务,光是家中亲戚友人的年礼往来便不知要费多少心了。 顾霖已将约定的时间告诉管事,便交由对方联系方大太太不再过问。 若是后者不与他见面,不同他合作,顾霖也做好安排,便按照之前的想法,前去江南徐徐图之罢了。 同顾霖说完话后,管事便离开了。 “砰砰”敲门声响起,而后停止。 顾霖听到郑颢在外头说道:“顾叔,午食准备好了,咱们可以下去吃了。” 顾霖早上用过朝食,不过他没有下楼吃,因为他的朝食是郑颢早起锻炼身体后,特意端上来送进他屋子里的。 顾霖没有立马出去,他对门外的郑颢道:“等等。” 而后他收拾了一番,穿上厚厚的衣裳开门走出去。 和郑颢下楼前往客栈大堂时,郑颢开口问道:“刚才看见一位管事模样的男子找顾叔,可是方家的人?” 顾霖边下阶梯边道:“没错,那男子是方少东家家里的管事,听了方少东家的吩咐,特地接待我等。我想和方大太太见一面,还得让那管事帮忙。” 顾霖和郑颢来到大堂,年关将至,大堂上很是热闹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顾霖仔细看去,发现将近一半桌上坐着的都是身着长袍的读书人。 牛强已经坐在一张桌前等待他们了。 两人朝他的方向走去,看到两人终于下来了,牛强道:“这间客栈有羊肉炉子,也有家常便饭,不知道你们想要吃什么,我便没有点。” 说完,他从自己手边拿起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顾霖两人道:“这是客栈的菜单。” 顾霖微微挑眉,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多年,他可从未见过客栈酒楼备有菜单给客人选择,几乎都是小二现场报菜名。 果真不愧是天子脚下么? 接过菜单,顾霖低首翻阅起手上的册子,几页下来,他很是惊讶。 因为册子上不仅有菜名,而且还有用毛笔勾勒出的菜式图样,虽然没有上色,但寥寥几笔十分传神,更不要说,图式下头还有对该菜式色香味的点评了。 顾霖微微感叹,果然能在京城开客栈酒楼的都有自己的立足之本。 将册子翻越完毕后,顾霖对眼前朴素不起眼的客栈有了重新的认识。 这间客栈看似规模不大,装饰亦不豪华,但是菜品众多,除了牛强说的羊肉炉子和家常菜外,顾霖还看到了烤全羊,羊杂汤,鲍鱼炖海参之类的菜品。 大约对客栈的菜品有了数后,顾霖将册子递给了郑颢,郑颢没有接,他微垂眼帘道:“吃食方面我并不挑剔,顾叔安排即可。” 知道郑颢不是在客气,在家里也是他和赵嫂子说吃什么,对方便吃什么。 于是顾霖转头看向牛强询问道:“牛大哥可有想吃的?” 牛强对吃食更不挑剔了,他对顾霖道:“顾老板看着让人上吧,我没有要求。” 看着毫无意见要求的两人,顾霖沉吟片刻道:“那我们便点个羊肉炉子,这样既可以吃肉又可以喝汤,吃到半途中肉菜也不会冷,再点半只烤全羊,和三份羊杂汤可好?” 这般下来便是全羊宴了,十分符合顾霖喜欢吃肉不爱吃素的饮食习惯。 然而羊肉性温,吃多了容易上火,且满桌都是肉食不好消化。 郑颢记得前几日,顾叔便有些上火,说口腔疼痛,还跟他拿了降火的药丸去吃。 既知摄入过多羊肉对顾叔身体不好,郑颢该阻止对方,将全羊宴换成不易上火的家常菜才是,但看着年轻哥儿望向自己,闪闪发亮的浅色双眸时,郑颢嘴唇微张,最后所有思绪化为一句:“再加些萝卜和菘菜。” 在看到顾叔听到萝卜菘菜时,露出的嫌弃表情,郑颢的想法更加坚定,但他语气轻缓:“待会儿吃起羊肉,若是没有青菜和萝卜配着,怕是吃不了几口便会觉得腻味了。” 顾霖闻言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排斥萝卜菘菜上桌。 最后,他再次问牛强问道:“牛大哥可有什么想要加的?” 怕对方不好意思开口,顾霖加了一句:“牛大哥莫要和我们客气。” 依着牛强和郑颢的关系,加上同顾霖不是认识一天两天,所以,牛强直爽道:“再让小二上些面条吧,干吃羊肉便是饱了,也好似没吃饭一般。” 顾霖闻言笑了笑,原来不仅是他吃火锅时,喜欢吃米饭和面条这类主食。 于是,他转头对小跑过来的小二道:“这位小哥,上羊肉炉子,将羔羊肉切成食指长两指宽薄厚均匀的片状,再上半只烤全羊,三份羊杂汤,还有面条和米饭。” “好嘞,客官您稍等!” 顾霖点完菜后,小二立马转身往客栈灶房跑去。 约莫等了一柱香,几个小二端着顾霖三人的饭菜过来,先是将热气腾腾的铜炉架在桌子中间,而后搬上来烤全羊,再将羊杂汤各自放到三人面前,米饭和面条则放在铜炉旁边。 将吃食摆放好后,为首的小二对顾霖道:“客官,您点的菜都上齐全了,可需要小的帮你们剥烤全羊?” 桌上的烤全羊不是灶房处理好,分装在盘子上任人取用的肉块,而是半只烤全羊架在桌面上由客人自个儿分割取用。 桌面上的烤全羊金黄酥香十分诱人,顾霖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朝小二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我们自己会处理。” 对于顾霖来说,这吃烤全羊就和吃螃蟹一样,不仅吃的是成果,吃的更是过程,若是小二将羊肉都剥好放在盘子上给他们吃,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奇怪年轻哥儿的拒绝,小二知晓有些食客享受自己处理食物的过程,所以,对方发话后,小二没有继续停留下去,而是转身离开。 顾霖看向郑颢和牛强道:“开吃吧。” 他率先动起筷子,夹起盘子上薄如蝉翼的羊肉片,而后放进汤水不停滚动的铜炉中,几息后,粉红的羊肉片变色,顾霖什么酱料都不沾,直接将羊肉送往嘴里。 顿时,顾霖双眼微睁,被嘴里香嫩鲜甜的羊肉俘虏了。 片刻,他回过神来看到牛强已经开动正在吃烤全羊,而郑颢动作不紧不慢在喝羊杂汤时,顾霖微微催促:“这家的羊肉一点都不骚,十分新鲜好吃,小颢你快些尝尝。” 郑颢闻言放下羊杂汤,顾霖性子急,看到对方不急不慢的样子,于是自己动手卷好羊肉,往铜炉一滚,将肉烫熟后放到郑颢的碗里。 顾霖的动作行如流水,加上郑颢也没有拒绝的想法,于是,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郑颢夹起羊肉送到嘴里。 郑颢嚼动着羊肉,神色平静,但是眉间微动。 羊肉的确美味,但对于他来说,羊肉之所以美味,更多是来自于羊肉是顾叔为他夹的。 郑颢微垂眼眸,看向身旁眼含期待看向自己的年轻哥儿道:“羊肉很是美味,顾叔也吃。” 第175章 说完,郑颢拿起铁勺,从铜炉舀了一勺菘菜放到顾霖的碗里:“顾叔吃些菘菜,免得羊肉腻了肠胃。” 低首看了看碗里的萝卜菘菜,顾霖抬头看向郑颢,眼里显出无奈,他给对方夹肉,对方反送他一碗青菜。 顾霖算是老实了,一顿下来,混着鲜嫩可口的羊肉,才算把整碗青菜吃完了。 第130章 京城诗会 【前一章剩下内容已补完,没有看的宝宝可以回去看!】 原本顾霖以为方大太太最早也要过段时日才会同他见面,他也做好等上十天半个月的准备,不想三日后,方家管事便遣人送信给他。 看完信上的内容后,顾霖果断地做下决定,出门找住在隔壁的牛强,让对方安排马车送他前去和方大太太商议要事。 此次前来,顾霖没有乘坐自家两架马车,而是另外买了两辆马车,早上,郑颢出门时驾驶了一辆,如今还有一辆停在客栈的后院里。 听到顾霖说要出去,牛强道:“我和顾老板一起出去。” 他补充道:“京城不比越明府,此处我等人生地不熟,郑举人特意嘱咐我等,顾老板离开客栈外出时,身边一定要跟着人。” 见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顾霖微微无奈,他并非不注重自己的安危,之前出行不喜让人跟着,是因为没有必要,但初入京城,他知晓轻重,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顾霖对牛强道:“那便劳烦牛大哥驾车送我了。” 顾霖踏上马车,牛强坐在前头驾车,往方大太太定下的见面地点驶去。 到达方大太太约下的酒楼后,顾霖让牛强在大堂等他,如方大太太这般的官家女子,最是介意无故见外男。 顾霖抬腿走上二楼,向某个包厢走去。 半个时辰后,坐在大堂的牛强不禁皱了皱眉向二楼的方向看去,他想如果再过一炷香,顾霖还没有下来的话,他便上去了。 忽然,二楼出现几道身影,只见顾霖和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并肩而行。 顾霖将方大太太送出酒楼后,在上马车前,方大太太看向顾霖,面上生出笑意道:“待你家小辈殿试后,我约你过府喝茶,到时候可不要又说不得空闲。” 顾霖亦是笑道:“承蒙方大太太厚爱,到时在下自是前去赴约。“ 方大太太转身进入车厢,婢女搀扶着对方:“太太快些坐下歇息,天寒地冻的,顾老板也怼没有眼色,同您在外头说那么多话。” 婢女对顾霖有些不满,如今他们太太可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有一点疏忽大意。 方大太太听了婢女的话后,没有任何表示,但若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原本她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何时这般爱嚼舌根了。” 方家太太语气平淡,看似是在反问其实却是在陈述。 顿时,婢女的脸色变了变,然后低头认错:“太太奴婢错了。” 方大太太也不问她哪里错了,眼前的婢女是方家的奴婢,不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今个儿若不是陪嫁过来的铺子出现一些问题,需要派亲信过去查看,方大太太压根不会带那么个蠢货出门。 抬手抚了抚腹部,方大太太语气微缓对婢女道:“既然我和顾老板达成合作,那么日后,无论是于公于私,你面上都要对他和和善善的,明白吗?” 奴婢连忙道:“谢太太教导,奴婢明白了。” 无论怎么说,对方都是自己院子里的奴婢,该教导时还是要教导,今日遇见的是顾霖,奴婢不尊敬对方无事,可日后若是奴婢仍旧不长眼,惹了不该惹的人…… 而且,方大太太最介意的是,自己表现出对顾霖的看重后,对方仍不知分寸乱嚼舌根。 看不懂形势亦看不明白别人的眼色,方大太太想,等把孩子生下来后,她再好好整顿院子。 方大太太上了马车离去后,顾霖也转身踏上自家马车回客栈。 回到客栈时,顾霖看到大堂上的大卓,他微微惊讶问对方:“你们何时回来的,郑颢呢?” 大卓回道:“就在不久前回来了,郑少爷回房了。” 顾霖点点头也不多问,让牛强自便,然后自己走上二楼回房。 关上门不久后,顾霖坐在桌前喝热水时,房门被敲响了。 “顾叔我能进来吗?” 顾霖:“进来吧。” 郑颢打开房门走进来,顾霖看向他,见对方仍穿着早上出门穿的衣裳,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色:“你们不是去参加诗会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郑颢参加诗会前一晚便将此事提前告诉他,这场诗会的消息还是彭志之写信遣人告知郑颢的,郑颢一向对这类诗会宴席毫无兴趣,除非有丰厚的好处和利益,否则他不会前往。 但此次诗会不同以往,由京城解元组织,同期各地府城有不少举人皆会前往,郑颢想了想决定前去。 郑颢朝顾霖的方向走去,而后坐在在对方身边。 微垂眼帘,看见顾叔白皙的手指被冻的微微发红,他拿出早便备好的汤婆子放到对方的怀里,接着道:“原本以为是互相切磋学问,不想是去秦楼楚馆风花雪月,我和彭兄甄兄他们觉得无趣,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汤婆子温暖了冰凉的手掌,顾霖闻言微微皱眉道:“不是快要会试了吗,怎么他们不赶紧温习学问,反而去寻花问柳?” 他是真的有些不理解,在他的印象里,以及近些年他所接触到的读书人,包括看似跳脱不着调的彭志之和甄程,一旦遇到和学问有关的事情都十分郑重,至少从郑颢那儿了解,顾霖知晓他们一行四人,莫要说科举入场前风花雪月了,便是平日里相约聚餐都是在正规的酒楼。 看着顾叔满脸的疑惑不解,郑颢开口道:“京城汇聚天下财富珍宝,达官显贵王公子弟比比皆是,乃纸醉金迷之地,相应的,相比其他府城的举子,此地的举人更加毫无拘束,放荡不羁。” 郑颢说的委婉,此次诗会表面是研讨学问实则是寻花问柳,但这些都不是最让人大跌眼镜的。 顾叔不知晓这般毫无意义,只为纵情声色的诗会,是京城与江南等多地经济文化发达的府城的举人默认举行的。 这种诗会每隔三年便会举办一次,三年前是苏杭一带的解元牵头组织,今年便轮到京城了。 诗会上的坐席布置更是地域和阶级分明,北方举人一体为一边,南方举人一体为一边,但这只是粗分而已,在北方举子里头更是分出三六九等,如京城举子,晋阳府举子位居前座,其余北地的举人依次排列而坐,南方举人那边亦是如此。 席间更是纸上谈兵,或是一味地抨击某方面的政策,或是一味地歌颂圣德,但多数人和郑颢甄程几人一般,坐在后头不说话。 全场下来,毫无意义。 郑颢眸底情绪淡淡,原本早晨他该和顾叔一起吃朝食,却因为此事耽误了。 顾霖安慰道:“既然他们不是用心办诗会交流学问,咱们便不去,我就不信依着你解元的功名,难道还不能自学,咱们不和他们同流合污。” 见顾叔将同流合污用在此处,原本因为参加诗会而兴致缺缺的郑颢心情渐渐舒缓。 他的唇角难得露出露出笑意:“嗯,不和他们同流合污。” 寒冬过去春日渐来,顾霖和郑颢在京城度过一个别样的春节。 虽然没有赵嫂子他们在身边,但是京城的热闹填补了离乡的孤寂。除夕当晚,顾霖和郑颢外出游玩,而后在客栈一同守岁,整个京城犹如白昼般彻夜明亮。 春节过去,年味渐渐消失,进京赶考的举子肉眼可见的多起来了,光是顾霖住的这间客栈,房价便上升了不少,原先百两银子一个月的天字号房间,转年后便翻了又翻。 客栈的住客多起来后,未免麻烦,顾霖不怎么下去吃饭了,不过因为和方大太太有生意往来,所以他还是会让牛强等人送他出门。 他低调行事,然而在满是男子的客栈里头,三天两日便能看到一位面貌不俗的年轻哥儿进出客栈,其身边还跟着不同的男子,实在是太招人眼了。 又一日,看着身姿高挑纤细,容貌清丽,神色冷淡的哥儿从大堂穿过走上二楼,便有人忍不住向小二打探:“小二,那位哥儿可是常住在你们家的客栈?” 小二正倒着茶水,听到对方的询问,他眉心一跳,嘴上却快速道:“那位夫郎是陪着家里人一起进京科举的。” 小二语焉不详,食客听了后,便误会顾霖是和相公一起进京科举的。 顿时,他面露不屑道:“会试当即,不一心钻研学问,却带着夫郎进京,如此沉湎温柔乡,我看那举子也是榜上无名。” 与他同桌的读书人点头附和道:“是极是极。” 同桌的另一位举子也道:“此次会试汇聚天下英才,如此儿女长情之人,怕是能过乡试都是烧了高香,会试便算了罢。” 第176章 他们几人乃外地举人,皆是孤身赶路进京,莫要说将妻子带在身边了,他们身上的盘缠都是靠当地的富商接济,入住此间客栈,为了省钱更是两人一间屋子住着。 他们自诩为勤学苦读的寒门子弟,最是看不惯这些家境好,便连进京赶考都要带着一群仆从的举子。 几人的话说到最开始说话的举人的心坎上,他心情舒爽道:“吃菜吃菜,咱们莫要理那些俗人,明日还要去参加诗会呢。” 对于下头的风波,顾霖完全不知晓,再过十几日便是会试了,他初步忙完和方大太太的生意后,便将全部心神都放在郑颢的身上。 走进郑颢的房间,顾霖拿着买好的考试竹篮,而后对坐在桌后读书的郑颢道:“我将会试要带的东西都买回来了,你看看可还缺什么?” 涌入京城的举子越来越多,客栈的掌柜有经验,特地提醒顾霖一行人,让他们提前买好科举要用的东西,否则在会试前几日准备的话,可能东西都被人买完了。 接过顾霖的篮子,郑颢低首察看了下里面的东西,木炭,水壶,纸墨笔砚应有尽有。 忽的,郑颢碰触到一块褐色物体。 他拿起来,转头看向顾霖道:“生姜?” 见此,顾霖立马解释道:“虽然如今是二月底了,但京城仍冷的要命,客栈的掌柜和我说,往年许多外地举子因为适应不了京城的气候,在考棚里头待上一夜便感染风寒发热了,你带着炉子和木炭进去,到时候若是觉得寒冷的话,便煮碗热姜汤取暖。” 说道后面,顾霖的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可惜不能给你带个汤婆子进去。” 听了顾叔的话,郑颢微微无奈,对方为他准备的一应科举之物已是齐全的不能再齐全,从县试到乡试皆是如此。 每逢科举,通常学子皆啃着发硬的干粮时,他却吃着色味俱全的温热饭食。 郑颢神色缓和,温言道:“我常日强身健体,气血比常人旺盛,不容易感到寒冷,加上有顾叔为我准备的衣物和姜汤,到时候必定不惧严寒。” 顾霖只好道:“虽说如此,但进考场时,你一定要多穿些衣裳,白日坐在考场上或许没感觉,但到了晚上不知道有多冷。” 看着对方所思所想皆为自己,郑颢冷硬的心肠软了软,点头应答。 三月,会试。 如同之前每场考试那般,顾霖亲自送郑颢前去考场。 此次会试不似往常每一场考试,郑颢离金榜题名更近一步,只要熬过这一关,不管后面殿试的成绩如何,郑颢改变自身阶级和命运的结局都能够定下来了。 可以说,这一场考试是科举之中最重要的一关。 过了这关,郑颢便是钉在铁板上的进士,最低也是从正七品知县做起。 但是面对这至关重要的一场考试,顾霖却不像以往那般紧张了。 或许是从县试到乡试,郑颢皆是气定神闲的表现感染了他,而且,顾霖想就算郑颢此次发挥失常,他也养的起对方,大不了之后在京城买间房子,让郑颢好好读书,三年后再考便是。 顾霖心胸很是豁达。 但是郑颢不知道对方脑袋里的想法,他看着不同以往,镇定十分的顾叔,有些意外亦有些安心。 郑颢道:“我进去了,顾叔回去吧。” 知道自己不上车的话,对方不会放心,顾霖抬起手臂向郑颢摆了摆手,而后转身上车回客栈。 第131章 会试 【上一章内容已补齐,没有看的宝宝可以回去看,么么哒!】 会试持续三日,郑颢进入考场后,便剩下顾霖和牛强一行人待在客栈。 最近几日,顾霖都待在客栈陪着郑颢备考,看似清闲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其实,他一直筹备着在京城开店的事情。 那日,他和方大太太在酒楼见面,相谈半个时辰后,对方同意了他的想法和请求,答应改变买断方子的方式,入股他的店铺和生意,且为他提供便利。 其实,当时方大太太这般爽快地答应下来,顾霖是非常惊讶的。 原本,他以为对方再是如何通情达理,自己也要费上一些时日,才能让方大太太改变心意。 不想,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方大太太沉吟片刻,问道:“未来一年,你可能赚够十万两白银。” 此处的十万两白银不算流水,而是切切实实的盈利。 即便是京城最大的脂粉铺子也不敢夸下这般海口。 面对方大太太看似和善实则打量的目光,顾霖不带半分畏惧,信誓旦旦道:“您若是同意我的请求,此后每个季度,皆可安心坐等收分红。” 说出此番话语时,年轻哥儿的眉间眼里皆是自信,语气更是微微上扬,完全不符合当下礼教对女子哥儿谦卑温婉的要求,但是,方大太太却觉得顾霖这般表现并不惹人生厌 方大太太神色微松,微微笑道:“我同意了。” “但是。”她话语一转道:“若是明年你没有赚够十万两白银,此后,你所有的方子都要优先卖给我们方家,如何?” 对于方大太太的要求,顾霖没有生气,他道:“方家行商向来诚实守信,一直以来都是顾某优先考虑的合作人选。” 由此,方大太太才算是满意了。 但是,她回到方府同心腹说起此事时,心腹有些不解方大太太的做法。 因为,于他们这般门第而言,顾霖这等商贾之流,他们从不看进眼里,自家主子能看上对方的方子,且给对方分红,顾霖便要感恩戴德了,怎敢想着掌握主权,让主子入股收分红,为其提供便利。 方大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道:“若是换作其他人,我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但是。”方大太太微微摇头道:“顾霖不一样。” 方大太太说道:“一个从乡村走出来的哥儿,背后毫无依靠,但在短短几年期间,便能来到京城同我谈生意,光是这一点,我便敬佩他。” “其次”方大太太脸上的情绪复杂道:“夫君与公公终究在朝为官,天子脚下不比地方,多的是人盯着咱们方府,且如今形势并不明朗,若只是做些不招人眼的小生意便算了,香皂沐浴露的生意可谓是日进斗金,长久下去并非好事。” “更何况夫君是言官,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参一本,便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顾霖为人直率坦诚,不似其他商贾阴险狡猾,此后便看他手段如何,若是他能立足京城,我们也不用自家的人便能坐收分红,既能将干系脱的干干净净,又能白得一份钱财何乐不为?” 婢女佩服道:“太太深谋远虑。” 方大太太微微低首,抚了抚腹部,想着哪是她深谋远虑,不过是形势逼人罢了。 她之所以对待顾霖这般和善,除了刚才说的原因外,还有便是顾及对方家中的郑解元。 对于郑颢的声名,她从方继越和自家夫君的对话中听过,先不说十七岁的解元在整个大乾朝中从未有过,便说对方读书不过六年,便披荆斩棘直至会试。 如此天资纵横之人,虽是寒门出身,他们无需惧怕,但也不能轻易得罪。 自小便被户部尚书的父亲培养政治素养的越秀,不怕得罪寒门,担心的是招惹朝堂上属于寒门一派的朝臣。 有方大太太派来的人协助,顾霖很快买下一间不算偏僻的铺子,而后安排人按照他的想法进行装饰,趁着空闲的时间,顾霖又去看房子。 这般过了三日,顾霖算着会试结束的时辰去考场接郑颢。 贡院。 从马车上下来,顾霖便看到一群脸色苍白的读书人从考场走出来,他们的表情皆憔悴无神,甚至有的人不知是怕冷,还是因为其他缘故,一边颤抖着身体一边走出来。 “小心!” 顾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呼,转头看过去,便看到一位面部毫无血色,唇色紫乌的男子晕倒在地,周边人一边惊呼,一边往后退去,很快,男子的家人围上来将其抬走了。 见到眼前这一幕,顾霖心下一沉,愈发担心在里头待了三天两夜的郑颢,不知对方情况如何。 忽然,跟在顾霖身边的牛强指着前头某个方向说道:“顾老板,郑举人出来了。” 顾霖立马伸长脖子往前看去,果然,在乌泱泱的人群里,顾霖看到一抹身姿挺拔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当对方走近后,顾霖才看清楚少年此时的状态,与往日白皙充满血色的面色相比,郑颢此时脸色微微发白,嘴唇稍微好一些,还有些许红意,但是其眼底能看出浅淡的青黑痕迹,眉间也充盈着淡淡的疲累。 要知道自十五岁起,郑颢每日最多休息三个时辰,其他时候不是在读书便是在忙其他事情,这样高强度的安排下,仍能保持精神奕奕,何时这般憔悴过。 顾霖连忙道:“快些上车,我准备了些吃食给你垫肚子,等回到客栈,我们再吃正经饭食。” 第177章 微皱的眉间舒缓,郑颢感觉三日以来的疲惫立马消失了,他微垂眼帘对顾霖道:“辛苦顾叔了。” 芝兰玉树的少年神色缓和,微微一笑,在周边一群沧桑疲惫,宛若苍老了十几岁的考生里格外突出。 即便他和其他考生一样,三日没有换洗过衣物,但上天格外偏爱他,让他维持着体面的整洁与风度。 也就只有顾霖看自家孩子,越看越觉得自家孩子受苦了,完全没有发觉在一众全身无力,抖着双腿走出考场的考生里,郑颢的脚步格外稳健。 从考场回到客栈,顾霖刚要让小二将出门前他吩咐好的饭菜端上来,却被郑颢出言阻止。 “顾叔,容我先回去沐浴洗漱一番,之后再用饭食。” 在考场里,每人喝的水都要同巡考的官差买,更不要说沐浴洗漱了。 但即便如此,郑颢仍用自己提前备好的药粉洁牙,但确实没有办法沐浴,所以一出考场,郑颢便闻到自己身上混杂着各种气味。 刚才回客栈的途中,在马车上,郑颢特意没有和顾叔坐在一起,如今回到客栈,他自是不能带着一身气味和顾叔用餐了。 知道对方喜洁,顾霖没有开口劝阻,要是让他在狭小的考场里待上三天,吃喝拉撒都在里头,一出考场,他也恨不得洗澡。 郑颢回房沐浴洗漱,顾霖便去叫小二待会儿将饭菜摆到他房里。 一炷香后,郑颢沐浴完毕,带着满身的水汽来到顾霖的屋子,此时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桌了。 顾霖抬起头,看着走进来的郑颢,指着桌上的饭菜道:“我只准备了些清淡的饭菜,等你过两天缓过来后,咱们再吃大鱼大肉。” 因为知晓郑颢在考场里头,吃的吃食有冰冷干硬的干粮,还有用干粮煮的糊糊,如此冷热交替下,所以对方一回来,顾霖不敢让对方立马吃太过油腻的吃食,怕初到京城时,郑颢都没有水土不服,却因着此事身体不适。 微垂眼帘,看着桌上清淡却不失用心的饭菜,郑颢抬眸看向年轻哥儿道:“顾叔准备的饭食,总是合我……人心意的。” 中间的字郑颢轻轻带过,所以顾霖没有听清,不过他在某方面上向来神经粗大,所以没有在意。 习惯了少年动不动便夸赞自己,且每次夸赞时,对方和其他人的表现都不一样,明明神情冷淡,却能看出其眼里含着的认真和诚恳,顾霖笑了笑为他夹菜。 饱饭过后,看着郑颢眉间含着的淡淡疲惫,顾霖没有多留对方说话,而是催促对方赶紧回屋歇息。 郑颢没有推脱,转身回屋了。 会试三日,看着不过短短几日的时光,但于一众举子而言,他们几乎被扒了一层皮,就连甄程等人也逃不过这般遭遇。 包厢内。 四人聚在一起,彭志之一边摇头,一边心有余悸对郑颢三人吐槽道:“你们不知道我这次运气简直差的要命。一进考场便发现自己被分去臭号,臭号便算了,我那个位置还是风口处,写卷子时,我是一边擤鼻涕一边写字,生怕鼻涕不小心掉到纸面上。晚上更是睡不好,蜗居在那么一小块的地方,外头的风一直吹进来,往我的袖子和领口钻。” “我这哪是去科举,简直是活脱脱地受罪啊!”彭志之诉苦道。 听着对方的描述和形容,甄远眉头一皱,露出浓厚的嫌弃,但看好戏的心态没有阻止他打趣招惹对方。 甄远眉毛一挑,眼神瞥向彭志之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甄远眉里眼间,含着属于看热闹的恶劣笑意:“彭兄,这是上天对你的考验。” 彭志之双目一瞪道:“嘴上说的好听,我可还记得,当时一出考场,你双腿就跟软脚虾一般,若不是你家小厮及时扶住你,你怕是早便双腿一软倒下去了。” 从见面起,两人便吵吵闹闹没有停歇,郑颢和甄程没有管他们,而是坐在一旁说着会试的策问。 甄程开口问道:“此次会试,郑兄如何看待策问一题?” 四人当中,甄远善诗赋,甄程善经义和策问,彭志之三者都能沾上点边却没有格外突出的地方,而郑颢与其相反,从经义到策问样样拔尖,其中,策问更是郑颢最擅长的。 他沉吟片刻,回答甄程的问题:“按照往年惯例,会试策问原该问我等去年实施的政令,并作出建议与改进,但今年策问却问我等举子如何平定南方红衣军。” 郑颢接着道:“是否说明朝廷派出去的军队并没有成功镇压住红衣军,甚至很有可能,对方势不可挡。” 甄程询问策问一题,本就不是要让郑颢告诉他答案,当听到对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猜测后,甄程冰冷的神色凝了凝。 看着神色冷凝下来的甄程,郑颢还有话没说,不过想必对方也想到了。 科举制以来,策问向来考的都是当今时政,尤其是会试和殿试,历年策问考的皆是朝廷当下最困扰的问题。 如今,南方红衣军逆反一事却放到会试上来考,那是不是说明,还有更糟糕的事情留在殿试上考校。 不似郑颢和甄程或是思虑繁杂,或是心思重重,甄远直接转过头来对他们道:“莫要思虑了,无论局面如何,依照我等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便是殿试过后,能够在朝中谋取一职,我等也没有说话的地方。” “还不如活好当下。”彭志之亦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 不是说他和甄远不关心国家大事,民生百姓,而是他们看透了当权者和世家贵族的真实面目,若是次次为这些事情上火和激愤,他们早就止步于秀才和举人的功名,安心在家中当个富家子弟了。 但是,甄程是真的关心家国大事和民生百姓,郑颢微垂眼帘,对于这些事情,他虽然会上心但不会投入过多的心神。 他终究是天性凉薄,一路走来读书考取功名,所求不过是功名利禄四字,以及让顾叔过上不看他人脸色,凌驾众人的生活。 然而,这些想法他从未暴露在外,即便是顾叔,还有心思缜密如甄程都没有发现郑颢隐藏在骨里的冷血。 更没有想到,能够写出忧国忧民文章的人,一点都没有把江山黎民看在眼里,完全不似受儒家思想教导出来的读书人。 倒像是天生为权利而生的人。 第132章 押注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会试成绩即将揭榜,各位老爷和公子尽可下注,今年会试榜首究竟会花落谁家?” 顾霖刚视察完装修中的铺子,准备回客栈,但在经过一家赌坊时听到这道声音。 顿时,他的兴趣被勾起来了。 顾霖打开车门,对坐在前头驾车的牛强道:“牛大哥停一停,我们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虽然郑颢吩咐牛强跟着顾霖出门保护对方,但却没有限制顾霖行动的意思。所以,听到顾霖的话后,牛强立马将马车停在赌坊外头。 顾霖从车上下来,站在赌坊的大门外没有立马进去。 在他的印象里赌坊总归不是个好地方,不是他能去的,但是从里头传出来的叫声很是引人注意。 正当他纠结要不要进去时,便看到两位身着长袍的男子一边从赌坊走出来,一边问彼此。 “我押了杜远,你押了谁?”略微矮胖的男子看向身边之人问道。 另一位身材高挑些的男子当即得意地笑道:“我押了何宴之!” “何宴之?”矮胖男子露出奇怪的神色道:“放着京城解元不押,你押一个无名之人做甚?” “无名之人?”高挑男子不可思议地笑出声:“你真是一点消息都不知晓,那何宴之可不是普通举子,其祖父乃大理寺卿,父亲也是朝中重臣,京城不知多少世家子弟听着他的名声长大,因着户籍在老家的缘故,他才没有在京城参加乡试,论实力,他可不比杜远差,徐州府解元便是他。” 矮胖男子确实不知道这些,不过,他眼神露出狐疑,对高挑男子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何宴之必定是会元,杜远还是国子监祭酒的孙子,便是没有他,其他府城的解元也不是吃素的。” 说到这里,男子似是记起谁来道:“我记得,此次会试有位年方十七的解元,这般的岁数,可比何宴之和杜远小上好几岁了,如此年少有为,想必天资卓越,这也是位让人不能忽视的人物。” 高挑男子闻言,嗤笑出声,眼里含着不屑与轻蔑道:“偏远之地出身的解元如何能与杜远和何宴之相比,况且”高挑男子瞥了一眼对方,继续道:“你若真的相信那位十七岁的解元可以夺得会元,为何还要将所有银两都压在杜远的身上。” 矮胖男子的脸上露出悻然,正如高挑男子所言,他虽然嘴上说着那位十七岁的解元不比杜远和何宴之差,毕竟他们都是解元,而且前者还要比后面两人小几岁。 第178章 怎么看都是前者比后面两人强。 但是莫要忘了,解元和解元也是有区别的,天子脚下的解元,大理寺卿之孙的解元,江南苏杭一带的解元,和偏僻之地的解元,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前面三者皆有一争会元的实力,后者可能想要挤进前十都岌岌可危。 听到他们的对话,原本犹豫着要不要进赌坊的顾霖立马下定决心道:“咱们进去。” 走进赌坊,牛强护卫在顾霖的身边,以免让不长眼的人撞到他。 两人一路来到会试会元押注的档子前,牛强高大威武的体格往那儿一站,许多人便不自觉地往两边散开,于是跟着对方,顾霖挤到最前头。 放眼望向身前的桌面,顾霖看清了会试会元的押注情况,顿时,心中生出微许不满。 庄家看着众人往两边散去,身前走来一位凶神恶煞的高大男子,马上提高警惕,双眼盯着牛强。 若是对方敢在这儿闹事,他便立马叫赌坊的打手过来。 却不想高大男子瞧了他一眼,而后脚下一挪往旁边站去,庄家看见一位容貌清艳的年轻哥儿走上前来。 年轻哥儿站在档子前也不说话,微微低首,看着桌面上的赌局。 顾霖生的清瘦,加上又是哥儿,庄家便以为对方和高大男子是夫夫关系,加上二人身上所着衣物也不差,尤其是年轻哥儿身上穿了一件绸缎制成的衣裳。 见顾霖只看不说话,庄家以为对方初来乍到,不了解如何下注,便放缓语气解释道:“夫郎可是来下注的?今年会试的举子各个青年才俊,其中几位更是南北两地最为卓越的解元,非常有望夺得会元,夫郎可想好要押谁?” 赌坊之中鱼龙混杂,所以面对庄家误会他们二人关系,顾霖和牛强对视一眼后,默契地不作解释。 见顾霖仍旧不说话,庄家加大力度继续道:“若是夫郎犹豫不知道要押谁,我来给夫郎介绍介绍,这几位颇有可能成为会元的举子。” 庄家说完,抬手往桌面上银钱堆的最高的几个人名指去,在指定其中一个人名后道:“这位是苏州府的乡试解元王朝,一路从县试到乡试皆位居榜首,若是此次能拿下会元,他便是连中五元之人了。” 顾霖知晓,小三元加上解元和会元,可不就是连中五元么。 庄家指着下一个名字道:“这位是京城解元杜远,国子监祭酒之孙,能当上国子监祭酒,便可知晓杜大人的学问如何,被这样一位大儒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杜解元亦有望取得会试榜首。” 接着,庄家指向一个银钱堆成小山的人名,顾霖看了一眼后便知道是谁了。 “要我说最有望取得会元的还是何宴之何解元,其自小长在京城,受大儒教导,还被两位何大人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其七步成诗,神童之名便是我等老百姓也是知晓的。客人若是想赢,听我的准没错,就押这几位。” 庄家情绪激动道。 其实不用庄家介绍,只要稍微打听过这群举子乡试的名次,大家便知道该怎么下注了,就算不去打听,看着赌局上哪些名字上面的银钱堆的多,便知道再怎么下注,都应该从这几个名字选。 顾霖取下荷包,从里头拿出三千两银票而后展开,庄家看到数额后,眼睛都直了。 虽然这家赌坊开在京城,往来的王孙子弟数不胜数,但一下子能拿出几千两银子的可没多少。 毕竟敢正大光明来赌坊挥霍的多是家里不出息的子弟,这些人不似在朝为官的父亲叔伯和兄弟,有家族提供的产业可以供其在外应酬,纨绔子弟们多数拿着月例过日子,即便是挥霍也有个限度。 一旦身上没有了银两,他们便让商家记账,到月底去府上支钱,但支钱也有额度,一两百两可以,但若是几千两,而且还是在赌坊花的,那家里的爹娘能把他们的腿骨打断。 顾霖伸手,正当庄家以为对方要将银票押在何宴之身上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他刚才确实没有和身前的年轻哥儿胡说,在这几人当中,何宴之最有可能取得会元,但另外几位夺得会试榜首的可能性也很大。 总而言之押谁都不保险,身前的年轻哥儿就算是押何宴之,三千两也很有可能打水漂。 忽然,庄家神情一怔,当看到身前的年轻哥儿将银票押在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人名上,十分惊诧。 他神情不太确定地问道:“夫郎,你确定没有押错吗?” 看着桌面上属于徐州府郑颢郑解元的黑字,顾霖抬起头看向庄家,道:“我就押他了。” 看着面前人傻钱多的年轻哥儿,不止是庄家觉得对方的行为不可思议,便是周围其他下注的人,也一脸懵然。 这哪儿来的财神爷,上赶着给赌坊送钱呢。 下完注后,顾霖便拿着赌坊给的票据,然后同牛强一起回客栈了。 今日,郑颢同甄程三人有约外出,顾霖便没有等他回来用饭。 同小二要了一份烤羊肉,再让对方撒上香料粉,而后配着解腻的茶水,顾霖一个人干完了整盘羊肉。 饱餐一顿后,顾霖见郑颢仍没有回来,但知道对方带了镖局的人出行,所以并不担心。 用了饭食,顾霖有些犯困了,没有等郑颢回来便直接睡了。 当郑颢浸染夜间的凉气从外头回来时,透过窗纸见顾叔的屋子一片昏暗,他站在顾霖的房前,过了片刻,才转身回自己的屋子。 . 天气逐渐回暖后,时隔两日,顾霖三人便会下来大堂用饭。 一群男子里面混着位容貌不俗的年轻哥儿实在打眼,但在这儿长住的人都知晓,这位年轻哥儿无论走到哪儿,身边都跟着好几位不好惹的护卫,这也是迄今为止,没有人敢上去招惹顾霖的缘故。 即便此时此刻用饭,对方身边没有跟着护卫,但身旁却坐着清冷青年和威猛男子,两人一看便知不能轻易得罪。 所以,即便很多人投向顾霖的目光意味不明,但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顾霖感受到他们的打量也不在意,毕竟,他内核是个男人,被别人多看一眼也不会少块肉。 不过,一旁的郑颢没有他那般心胸阔达,谁的目光在顾叔身上停滞过三息,他便会立马记下对方。 若是对方没有恶意,他不会有任何行动,但若是有谁敢用恶心粘腻的目光看顾叔,郑颢不会让对方好过。 来京多日,他在背地里教训过不少觊觎顾叔的人。 大堂上,众人或专心致志地吃着饭,或一边聊天一边向美人看去,皆在忙活自己的事情。 忽然,一连串脚步声从外面跑进来。 头上扎着两团发包的书童小跑进来后,立马抬起头,在大堂上的人群中找人,当看到自家少爷后,他立马跑过去:“少爷,快,快去,会试放榜了!” 此间客栈住的多是从外地赶来科举之人,听到书童的话后,一个个赫然起身,比书童的主子还急,纷纷问道:“怎么这么快放榜,往年不是吃过朝食后才放榜吗?” 看见问话的也是位读书人,见对方一脸关切,便知也是参加会试之人,书童看着自家少爷朝他点点头,便答道:“我跑回来时,便看到衙役们拿着会试的榜单去贴榜处了,因着我在外围挤不进去,便想着赶紧回来报信,如今榜单可能都张贴上去了。” 书童的公子点点头道:“无事,我早便让人在外头守着,待会儿就知道消息了。” 看到眼前的情景,得知会试榜单提前张贴后,原本情绪不怎么紧张的顾霖,不由得微微屏起气来。 他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一脸镇定的郑颢,对方仍旧神色如常,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宽面,就好似一众人讨论的事情和他无关一般。 吞下鲜甜的粥水,顾霖神情有些犹豫,问道:“我们要不要也去外面看看?” “不用。”郑颢夹了一块炸鲜奶放到年轻哥儿的碗里,这是顾叔最喜爱的甜食。 京城冬日不方便外出,顾霖每日待在屋子里,便不由得嘴馋起来,想要做些甜食打发时间,但客栈的灶房不允许他人使用。 于是,顾霖便将炸鲜奶的方子卖给客栈的掌柜,如今放眼一看,大堂上几乎每桌都有一道金黄的炸鲜奶。 为了让对方安心,郑颢解释道:“我已经派大卓去看榜单了。” 顾霖闻言,再加上看到对方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模样,便歇了去看榜单的心思。 “少爷!少爷!” 一位穿着细布棉衣的男子从外头跑进来,高声喊道:“您中了,会试第十!您是会试第十!” 顾霖听到后立马转头看去,不止是他一人这般动作,整个大堂的人都没有进食的心思了。 而这被男子称为少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书童的主子。 只看原先看着镇定的年轻举子,骤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他快步走到男子的面前问道:“你没有看错吧?你说的可是真的?!” 第179章 男子重重点头:“不敢欺骗少爷,千真万确。” “好!好!” 举子连连说了两个好字,正当他要继续说话时,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铜锣声。 众人立刻将目光投向客栈外面,他们双目炯炯有神,知道报喜的官差来了! 第133章 会元 “砰咣” “砰咣” 一行身着大红喜庆衣裳的报喜官差手拿铜锣走进客栈,其阵势惊天动地。 书童见此,在少爷耳边悄悄说道:“少爷,官差给您报喜来了。” 不似自家书童性子跳脱,嘴上不知分寸,少爷很是沉稳冷静道:“莫要胡言乱语,大堂之上皆是举子,许是哪位仁兄杏榜有名,不一定便是我。” 少爷话落,顾霖不由得投去一眼,眼底划过意外和欣赏。 不说别的,就凭对方确定自己榜上有名后,仍能做到这般谦虚稳重,顾霖便要高看他一眼。 只不过看着报喜的官差,顾霖微微神游,不知此次会试,郑颢能取得什么名次,大卓何时能回来报信。 正当他走神时,报喜的官差中走出来一位说话人,他目光往大堂上的读书人一扫,而后收回视线,语气温和问道:“不知哪位是徐州府郑颢郑解元?” 听到官差的话,顾霖神情一动。 而后,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郑颢,只见对方神色波澜不动,深色双眸看向官差,气息沉稳道:“我是徐州府郑颢。” 郑颢话落,官差立马将目光投向他,而后抬手,身后的官差马上抬起手臂,“砰咣”“砰咣”的铜锣声再次响起。 铜锣声毕,与此同时,为首的官差来到郑颢的面前,喜气洋洋地祝贺:“恭喜郑老爷取得会试第一,杏榜榜首!” 官差话落,整座客栈陷入寂静,而后爆发出又是压抑又是热闹的讨论声,众多读书人,包括刚才荣获会试第十的少爷都一脸意外或是不可置信。 此次会试会元,竟然不是为何宴之和杜远等人,而是眼前这位名不经传的少年举子。 这徐州府的郑颢到底是何方人士?! 既然对方拥有问鼎会元的实力,他们应该早便听过对方的名声才是,便如刚才会试第十的举子,客栈之中有些读书人早便认出他是苏州府乡试的第二名,亦是一位被外界猜测,很有可能夺得会试榜首的人选。 凭一己之力压下南北英才,杀出重围取得会试榜首,郑颢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傲意,他冷静沉稳地对官差道谢:“有劳了。” 面对新鲜出炉的郑会元的道谢,官差的眼底划过几分惊讶。 他没有想到今年的会元这般谦逊有礼,换作以往的会元得了喜讯后,早便催着小厮给他们发赏钱催他们离开了,何曾同他们道谢过。 这句谢让官差心中生出别样的感觉,他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了,这样有学问有礼节的读书人合该是会元。 他对郑颢拱手行礼道:“在下预祝郑会元殿试金榜题名,游街当日看尽长安花!” 牛强上前,将赏钱递给官差,官差接过后抱拳离开。 不过,他们并没有立马转身踏出客栈,为首的官差看向众人问道:“不知哪位是苏州府邓英邓举人。” “我是。”站在书童前面的邓英开口道。 官差亦是笑眯眯道喜:“恭贺邓举人荣获会试第十!” 从报喜的官差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邓英松了一口气,然后一边示意书童,一边对官差道谢。 接过赏银后,在大堂其余举子的期盼下,一行官差转头离开了。 于是,原先满怀希望的读书人脸色瞬间灰白,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此次会试注定与杏榜无缘。 他们落榜了。 看着众人的反应,顾霖低声对郑颢道:“我吃完了,咱们上去吧。” 不要在这里招仇恨。 明白顾叔的意思,郑颢点点头,两人起身向二楼走去。 却不想在二楼通道间,他们遇到了邓英。 邓英上前几步,拱手作揖道:“在下邓英,郑会元有礼,不知在下能否有幸约郑会元一谈?” 顾霖知晓过了今日,郑颢会元的名头传出去后,会有很多人来拜访对方,但他没想到,不用等到明日,邓英便立马找上门来了。 这种局子他不好插进去。 于是,顾霖转头对站在身边的郑颢道:“我先回屋,你去吧。” 郑颢转目,微垂眼帘对顾霖道:“我让大卓在客栈后院熬好补药,过上片刻,他便会送到顾叔屋里,顾叔记得喝完再歇息。” 原先面带微笑,眉目和缓的顾霖呼吸一滞,而后,他抬眸看向郑颢的眼神显出些许不可置信,然而在外人面前,他不好推拒,只应了一声“好”,便抬腿越过郑颢和邓英,向前走去。 接着,郑颢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站在不远处的邓英,开口道:“邓兄请。” 顾霖回屋不久后,大卓果然端着补药上来了。 自从被赵嫂子和郑颢喂了几个冬日的补药后,顾霖便觉得自己不怎么生病了,相应的,他的身体也康健许多,加上他随郑颢一同赶考进京,便以为不用再喝补药了。 谁能想到一过冬日,郑颢又提起补药一事,也不知对方何时遣人去买的药。 看着大卓端在手上黑乎乎的汤药,顾霖还没有喝,便感觉自己的嘴巴开始发苦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卓,想着待会儿等对方把药放下离开后,便把汤药倒了。 将汤药放到桌面上,大卓便站在一旁,对顾霖道:“东家,汤药是温的,您趁热喝了吧。” 顾霖身体一顿,而后将目光投向他。 顶着自家东家强烈的难以忽视的视线,大卓内心很是煎熬。 可他若是不看着东家把药喝下去,任对方把药汤倒了,等郑少爷回来后,他不知道该如何交代了。 看着大卓一脸为难和欲哭无泪的表情,不用对方说,顾霖便知道郑颢在私下交代过他们什么了。 也不愿为难对方,于是,顾霖拿起汤药,一口闷了进去。 喝完后,他赶对方离开,大卓见此立马松了一口气,而后转身就要踏出房门时,顾霖开口道:“站住。” 大卓转过身来,顾霖看着他道:“一日喝一碗补药便差不多了,是药三分毒,我好好的没事,不用总是喝补药。” 大卓不敢应下,吞吞吐吐地对顾霖道:“东家………” 看对方不知该这么说话的模样,顾霖有些头疼,他想挥手拍醒自己的脑袋,对方若是听他的话,早在刚才就应该放下汤药麻溜地走了,哪还会留下专门盯着他喝药。 “行了行了。” 顾霖摆摆手:“不让你为难,我自己和郑颢说。” 大卓感谢道:“多谢东家体谅。” 怕自家东家再说出自己无法答应的要求,大卓赶紧转身离开。 站在顾霖的房门外,明明还没到夏日,大卓便感觉自己的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不要怪他不听东家的,实在是郑少爷的手段…… 想到这儿,大卓的脸色便有些惨白了。 而且,他也不是盲目听郑少爷的吩咐。 郑少爷看似掌握东家的人手,实则这一切都是东家默许纵容的,从林小幺到大卓这些人心里只有顾霖这么一个主子,因为郑少爷有东家的默许,且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东家好,所以,他们也愿意听对方的。 会试揭榜,众人的名次都出来了,此次会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其引起的波澜,便是整个京城,没有读过书的百姓都知道,此次会元名不经传,偏偏压下所有青年才俊,夺得榜首的宝座。 紧接着马上便有人对这位会元产生好奇了,尤其是杏榜上的举子最甚。 杜远半倚在酒楼的木窗边,听着下方大堂众人对此次会试会元的议论,而后他转过头看向坐在一旁,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魂的青年。 “这郑颢好生厉害,从前未听过他的名声,此次却越过你我二人夺得会试榜首。” 放下手上的茶盏,何宴之抬起眼眸瞥向杜远道:“虽然他名声不显,但我同他打过交道。” “哦?”杜远脸上显出好奇,转过身来,也不半倚在窗边,他看向何宴之道:“有人猜测他是哪位隐世大儒收的关门弟子,从前没有让他显现名声,便是为了此次会试一举夺魁,大放光彩可是真的?” 听到杜远的话,何宴之立马回想起当日在越明府与郑颢辩论的情形,他神色肯定道:“假的,他不是大儒弟子。” 杜远继续猜测:“莫非是告老还乡的官员的子孙?” “不是。”何宴之摇摇头,接着,在杜远专注好奇的目光下回道:“他连寒门也算不得,出身农户,十一岁才开始读书。” “嘭!”的一声,杜远手上的茶盏落在地上碎了,他看向何宴之时,脸上浮现出惊诧与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想观察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骗他。 第180章 没有被杜远的剧烈反应分散注意力,何宴之上挑的桃花眼划过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我倒是小看他了。” 之前在越明府的辩论中,他虽被郑颢打败,但觉得对方不过是有几分急智,擅长诡辩而已,不想看走了眼,在他没有注意时,未被他看在眼里的农家小子不声不响地越过众人成为会元。 见何宴之没有开玩笑,杜远的神色凝重起来,按照对方的说法,郑颢从十一岁便开始读书,且没有大儒亲自教导的情况下,一路披荆斩棘连中五元。 若真如此,其天赋不可小觑。 杜远断言道:“这位郑会元怕是你我殿试上的劲敌。” 何宴之没有说话,但看他的神色,便知他的想法和杜远的一模一样。 包厢内。 官差去往甄府和彭志之的亲戚家报喜后,三人应付完一众人,便立马脱身约郑颢出来一聚。 想着顾叔多日未曾出门,加上甄远几人是熟人,郑颢便问顾霖要不要一同出去。 顾霖想了想,店铺仍在装修,房子的事情也有点眉目了,难得有些空闲,于是,他答应下来。 两人来到与彭志之三人约好的酒楼包厢,一看到郑颢进来,彭志之便立马迎上去道:“好啊,郑兄,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现如今整个京城都在流传你郑会元之名,更甚者,有人猜测你是哪位隐世大儒的弟子,不声不响地竟然将南北两地最厉害的几位解元都截于会元之后。” 郑颢走进包厢,因为其身材高大恰好将顾霖挡在身后,所以彭志之没有及时看到对方。 当郑颢微微侧身,看到年轻哥儿走进来时,彭志之马上闭上嘴巴,紧接着,他想到自己刚才自己不稳重的行为,十分不好意思。 见顾霖跟着郑颢来了,甄程和甄远有些惊讶,他们纷纷起身问好。 顾霖也笑着回应:“我在客栈闲着没事,便跟着郑颢来了,不会打扰你们吧?” 甄远的面上满是春风得意,对顾霖摇了摇头,轻笑道:“顾叔作为长辈,能和郑颢一起赴我们几个的约,是我们的福气。” 看着甄远嘴贫的样子,顾霖便知道对方此次会试名次应该不低,瞧,甄程眼神冷冷地瞥向他,甄远都有勇气不再伸头缩脑了。 不过,看着站在顾叔身后,双目含着警告的郑颢,甄远一脸无奈,不敢再打趣顾霖了。 彭志之做好心理准备,上前同顾霖赔罪:“刚才是我失礼了,顾叔。” 朋友之间打打闹闹在顾霖看来很正常,他完全没有觉得彭志之失礼。 顾霖道:“你们几个平时怎么相处便怎么相处,不用顾忌我,我就是来吃饭的而已。” 说完,看着彭志之仍有些纠结的神情,为了让对方知道他真的不在意,顾霖问道:“此次会试,志之多少名?” 顶着年轻哥儿充满好奇和笑意的目光,彭志之觉得自己脸颊生热,微微垂眸躲过对方的视线,彭志之轻声道:“比不得郑兄和两位甄兄,因着此次会试,有郑兄和两位甄兄押题,我侥幸取得一百五十名。” 顾霖的面上露出惊喜,而后道:“虽说如此,但此次会试,你能取得这般名次,主要还是靠你自己的努力,若非十年寒窗苦读,千锤百炼,即便科举前有人将试题给你,你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没有想到身前的年轻哥儿会说出这番话激励他,彭志之心下十分感动。 正当他要张嘴同顾霖道谢时,年轻哥儿身后的青年开口,声色冷淡道:“饭菜快要凉了,顾叔入座吧。” 第134章 支持 众人依次落座。 原先顾霖有些好奇,他们四人每每相聚时,郑颢和甄程沉默寡言,彭志之甄远和他们聊天,不会觉得尴尬吗? 但是,同他们吃过几次饭后,顾霖便知晓只要有彭志之和甄远在的地方,那么气氛永远都不会沉寂。 他们几人对彼此十分熟悉,私底下没有像在外面那般死守着规矩,进食时亦没有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甄远饮下一口酒,上挑的眼眸享受般眯了眯,而后,他放下酒杯望向众人道:“会试榜单出来后,甄家主支的叔伯便派人前来问我和兄长有关郑兄的消息。” 这一句话透露出许多信息,即便是神经粗大的顾霖也敏锐地察觉出不对,他放下手上的竹箸,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甄远讲话。 甄远轻笑一声,自入京以来,他们兄弟二人与主支那边没有多少交集,更不要说同对方提起郑颢的存在了。 可是会试榜单揭晓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主支那边便派人前来恭贺他们兄弟,且道喜之人神色确定地同他们打听有关郑兄的事情。 是否从进京当日起,他们兄弟身边便有主支的人监视着,或者早在越明府的时候便有了,他们不知道而已…… 甄远的眼底划过嫌恶与趣味道:“他们是长辈,特地前来关心我们兄弟,询问友人之事,我与兄长感念十分,自然将郑兄的事迹悉数告之。” 听到甄远的话,顾霖的神情微微怔愣,而后反应过来,郑颢一向低调,即便是在越明府一朝取得解元功名,除了府学的学子外,也没有多少人认识他,哪有什么事迹可说,甄远这不是在糊弄甄家主枝的人嘛。 这样想着,顾霖不禁问出来:“如果他们知道你在糊弄他们,不会怪罪你吗?” 之前在越明府时,顾霖便从郑颢的口中得知甄知府一家和甄家主枝的关系,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的情况下,甄程和甄远也敢欺骗主支的长辈。 只见甄远听了顾霖的话后,微微上挑风流多情的眼眸睁大了。 而后,他嘴角越发向上扬起:“顾叔,我可不敢欺瞒长辈,郑兄平日里做什么事情,或者做出什么声名远扬的事情,我便说什么,实话实说不过如此。” 顾霖眉目一松,是啊,同长辈分享友人之事,可不就是分享自己所知晓的,友人日常生活的琐事嘛。 向甄远投去敬佩的目光,顾霖微微摇头,能在长辈突如其来,没有半点准备的询问下,脑子仍可以转的那么快,天衣无缝的把对方应付过去,果然不负平时的能言善道。 彭志之更是向甄远投去羡慕的目光:“你家长辈倒是好应付,知晓我同郑兄认识后,我家叔伯直接问我郑兄可有婚配,他们上司还有未曾婚嫁的子女,想要捉下郑兄这等良婿。” 听到与郑颢有关的感情八卦,顾霖再次抬起头来,连碗里的炙牛肉都不吃了,双眼好奇地看向郑颢。 此时此刻,包厢内四双眼睛都投向郑颢,静待他的反应。 而郑颢神情冷静沉着,明明刚才彭志之提及与他有关的感情之事,但他却没有丝毫反应与波动。 他语气沉敛:“如今,我未及弱冠亦未撑起门楣,暂时没有成亲的想法。” 闻言,彭志之便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家中的叔伯和表哥表姐怕是要失望了。 彭志之点头道:“理解,如今大好年华,我等应建功立业,不过若是能遇见知心人,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彭志之说着,目光不禁落向微微低首,专心致志吃饭的年轻哥儿。 见此,郑颢的眸底划过冷色,确定了某件事情。 揭过感情一事,甄远提起会试榜单。 此次会试,四人当中,郑颢名次最高为会元,甄程次之会试第四名,甄远第十二名,彭志之第一百五十名。 甄远道:“会试前,京城大大小小的赌坊皆开设赌局,让人猜测下注谁会取得会元。 京城最大的赌坊里头,光是杜远和何宴之身上的赌银便有十几万两,所有人都认为会元会从这两位之间出一个,谁能想到郑兄横空出世,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当日,会试揭榜之时,当所有人看到郑兄的名字出现在榜单首位,一个个悔不当初痛哭流涕。” 彭志之家中是做生意的,甄远话落后,他立马接道:“此次会试,若是有人反其道而行,下注郑兄,岂不是能赚的盆满钵足?” “因着有杜远和何宴之在前,郑兄的赔率十分之高。” 甄远的脸上划过可惜之意道:“若非会试前我在家中温习功课,两耳不闻窗外事,早便捧着银两去给郑兄下注了。 我听从赌坊出来的那些公子哥说,前几日,有一对夫夫押了三千两白银在郑兄身上,按着赔率,怎么着也能赚上几万两。” 听到此处,顾霖的神色一顿,手上的筷子也停在碗里,没有移动。 倘若没有其他哥儿和男子进入赌坊的话,那么甄远口中的夫夫应该指的就是他和牛强。 没有说话,顾霖收敛脸色,重新动起筷子夹菜吃饭。 郑颢的注意力一直聚焦在顾霖身上,所以面对顾霖一丝的变化,他也能很快地察觉出来。 郑颢的深色眼眸划过几分若有所思,虽然他派牛强保护顾叔出行,但是碍于某些缘故,他不便日日询问牛强,顾叔的外出情况,近些日子也是如此。 第181章 所以,见顾叔在甄远谈及赌坊之事后微妙的神色变化,郑颢马上反应过来,前些日子顾叔外出,肯定做了什么隐瞒他的事情。 郑颢眉宇轻折,待会儿回客栈后再问牛强。 听甄远张嘴闭嘴便是钱,彭志之回道:“你甄二公子也有缺钱的时候?” 甄知府任越明府知府多年,同本地的世家豪族关系和睦,虽不是贪得无厌之人,但亦不是两袖清风,甄程和甄远作为甄知府寄予厚望的两个嫡子,就算苦了甄知府自己,也不会克扣他们二人。 甄远一翻眼皮,白了他一眼:“不缺银钱花不代表有钱。” 甄知府为人谨慎怕事,还有点世家子弟的清高在身,可想而知,在别的知府收礼大展胃口时,甄知府意思意思,收几件不贵重的礼,凡是别人送的珍奇昂贵之物,他碰都不会碰。 不愿收贵重之礼,又要维持体面富贵的生活,甄知府一家的吃穿用度,可以说都是甄夫人依靠厚实的嫁妆,开铺子做生意维持的。 见彭志之和甄远再次褪去稳重之色,一副谁也不服谁的架势,前者说一句话,后者便要刚一句,顾霖都有些无奈了。 他想,郑颢和甄程经常和这两人待在一块儿,难道不觉得他们吵闹吗? 顾霖转头看向郑颢和甄程,只见两人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般,说着其他事情。 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很快,五人渐渐饱腹了,彭志之的小厮叫小二上来收拾桌面。 待人都下去后,甄程开始沏茶,依次将茶水递给几人。 顾霖接过后抿了一口,清香解腻。 郑颢接过茶杯低首啜饮,而后抬眸看向甄程,开口问道:“殿试在即,甄程兄却相约我等出行,可是有其他要事?” “嗯?”彭志之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看向身前相对而坐的两人问道:“甄程兄和甄远兄约我等出来相聚,不是为了庆贺会试取得好名次吗?” 甄远无言,他对彭志之道:“我和兄长从不做这般不知所谓之事。” 会试有何可庆贺的,决定他们命运的乃是殿试。 顾霖喝着茶水眼神乱飘,不止是彭志之这么想,他也是这么想的。 甄程没有说其他多余的事情,他开门见山,对郑颢道:“殿试前,京中几位大儒会开坛授课,不知郑兄可要前往?” “这几位大儒虽未入朝为官,但与朝中官员来往密切。” 甄程点到即止。 大儒殿试前开坛授课,且这些大儒与朝中官员来往密切? 顾霖的神色动了动,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甄程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此次大儒选择在殿试前开坛授课,多半是给参加殿试的贡士们,进行考前突击恶补。 但是,顾霖不知道郑颢要不要去。 郑颢微垂眼帘,深色眼眸晦暗不明,他向来唯利是图,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如此通天大道摆在眼前,他自然要前往。 但是,郑颢微掀眼皮,深色双眸看向身前的甄程道:“多谢甄程兄好意,殿试前,我应该只会在客栈温习功课,至于大儒授课,我怕是没有福分前去观听了。” 被郑颢拒绝了,甄程没有不悦,他神色清冷问道:“郑兄为何要放弃这次机会?” 像这样的大儒授课不是每位贡士都能前去观听的,多是会试前五十才有望被大儒教授。 郑颢神色不变回道:“我劝甄程兄也莫要前去。” 甄程问道:“为何?” 若是对方担忧的是殿试前前去听大儒授课,为人所怀疑涉及科举舞弊,那么,甄程…… “倘若有大儒为我等授课,于我等殿试必定有颇大助益,但是如甄程兄所言,大儒与朝中重臣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等殿试前不避嫌,甚至前往大儒跟前听课,难免让人多想。” 甄程神色一动,嘴唇微张便要说话,郑颢继续道:“甄程兄必定要说,我等行得端坐得正,大儒是为我等补给不足不是透题,不必担心为人怀疑涉及科举舞弊。 但是甄程兄可有想过,如果此次我等参加大儒授课,日后进入官场,可能会被视为某个派系?” 甄程眉间一动。 “甄程兄有甄家在朝,即便去听大儒授课,他们也必定知道你和甄家是一体的。”郑颢道:“但是甄家主支关系繁杂,甄程兄应该比我清楚,何必为自己招惹麻烦。” “还未入朝,我便被他人视为甄家派系了。”甄程冷冷道。 甄程的脸上划过几分显而易见的厌烦。 郑颢沉稳道:“事实已定,甄程兄不必烦忧,无论如何坚持本心即可。” “那你呢?” 甄程抬起眼眸看向他问道。 他从一出生,一踏入科举身上便盖上了甄家的印记,从此之后,甄家荣耀他便荣耀,甄家衰败他亦衰败。 那郑颢呢? 依照对方沉冷的性子,在派系林立的朝廷,如何走下去? 顾霖三人在旁听着没有说话,郑颢和甄程谈论的话题太过跳跃,他们不知怎么就说到朝中派系上了。 “既入此局,我便顺应本心顺势而为。” 第一次,郑颢在甄程几人面前没有掩饰自己的锋芒。 他神色坚定沉稳,没有丝毫迷茫,眉间眼底皆是自信,而面对这样的郑颢,彭志之和甄远觉得很是陌生,对方往日是沉敛稳重的,如今却锋芒逼人。 看着郑颢面如冠玉的俊颜,他们思绪恍惚,忽然记起对方十一岁开蒙读书,第一次入场科举便连中小三元,继而夺得乡试案首,会试榜首,此等人物若非稳重自持,名气早便传遍整个越明府乃至诸多府城了。 平日沉稳内敛不代表毫无锋锐进取之心。 比起在场几人的惊诧,对于这样的郑颢,顾霖是最不惊讶的那个。 虽然郑颢没有同他说过具体的志向,但顾霖深知,郑颢不是普通人,原著中未及而立之年便统御天下的摄政王,怎么会是普通人。 无论是如今还是未来,郑颢从未迷茫混沌过,他目标明确,无需家中长辈激进,便比同龄人和同阶段的人多走几十步几百步,他运用自己的天赋辛勤,精神意志,城府方式得到想要的一切。 望向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顾霖的心神不禁被吸引了。 他想如今的郑颢与原著走向完全不同,不用再手染鲜血杀出一条路,对方会有更加光明的未来,亦不会像原著的摄政王那般冷血冷心,草芥人命。 郑颢骤然回眸,视线与顾霖的目光对上,深色的黑眸褪去锋利,看似冰冷却蕴含着淡淡的温情,好似无限包容眼前被注视的人。 顾霖亦对望过去,唇边露出微笑,代表着他对郑颢的支持。 第135章 贪婪管事 说完要事后,郑颢和甄程几人便各自告别离开了。 坐在回客栈的马车上,经过一家赌坊,顾霖立马想起刚才包厢内甄远说的话,也不知他之前在那家赌坊下注的三千两白银以及赌金何时能拿回来。 “顾叔在看什么?” 郑颢坐在顾霖的身后,顺着对方的目光落在外头的赌坊上。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顾霖转头看向郑颢,嘴上将要呼之欲出的“没有”二字,在对上郑颢那双清冷平静的深眸时,顾霖口里的话打了个转,不愿敷衍或者欺骗对方。 他的神情显出些许迟疑,虽然他在赌坊下注不是为了赌博,而是为了争口气,但其本质上就是一场赌博,平日里作为长辈,他总是警醒郑颢不要去赌坊赌场等地,如今,自己却明知故犯。 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哥儿一脸犹豫,郑颢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顾叔果然有事情瞒着他。 郑颢微垂眼帘,微微低眸的姿态压住他眉间平日的冷意,他神情缓和,看着顾霖的双眸浮现包容问道:“顾叔可是有事想要告诉我?” 听到郑颢的询问,顾霖愈发觉得骑虎难下,理智上,他觉得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该和对方实话实说,但情感上,他却怕自己的行为给对方带去不好的影响。 顾霖嘴唇抿了抿,想着殿试在即,还是不要说出此事,以防对方担忧分心。 但是,当他抬起眼眸,看到坐在身前逐渐褪去青涩,趋向成熟的青年含着包容的神色时,顾霖仍不愿欺骗对方。 “其实”顾霖一口气全盘托出:“刚才在包厢内,甄远所说的在赌坊里给你下注三千两白银之人是我。” 郑颢闻言,眼眸一动,脸上却没有浮现出意外的神色,因为刚才甄远在说起此事时,郑颢注意到顾叔的神色变化,心中便有所猜测,但他没想到顾叔真的去赌坊给他下注了。 且一下便是三千两。 不过想到某点,郑颢开口问道:“方才甄远兄说在赌坊下注三千两的是一对夫夫,顾叔……” 郑颢微掀眼皮,视线落在年轻哥儿的面上,观察对方神色的变化。 原本看郑颢听到自己做的事情后,没有表现出一点震惊,顾霖还觉得有些意外,如今听到对方略带疑惑的询问后,顾霖解释道:“当日牛大哥同我一起进入赌坊,想必是他们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第182章 对于和顾叔同行进入赌坊的男子,郑颢有所猜测,不是牛强便是大卓等人,但郑颢心思缜密,在自己看不到的情况下,未免顾叔和别的男子有交集,他不会放过一点可能,必将此事弄的明明白白才会罢休。 顾霖心下心虚,眼角余光轻轻瞥向对面的少年,察看对方的神情变化,郑颢自然注意到了,知晓顾叔必定是为自己前去赌坊一事感到不安 郑颢开口,语气温和,若是仔细听还能发现带上平日没有的笑意:“会试榜单还未揭晓,顾叔便往我身上投注三千两,若是此次,我没有取得会元,顾叔不怕三千两打水漂吗?” 见郑颢对于他去赌坊下注一事并没有太多的反对,顿时,顾霖褪去心虚道:“他们不清楚你的实力,我却知道,你完全可以和何宴之杜远几人争夺会元。” “而且”一说到会试会元赌局一事,顾霖的脑海里便回忆起那两位男子的对话,向来柔软温和的面容浮现出气恼:“谁让他们欺人太甚!倘若他们只是下注,押其他举人取得会元,我无话可说,但凭什么要说你不如他们?” 也不倚靠在车壁,顾霖直起腰板,双眸含着不服输对郑颢道:“我偏不如他们的意,他们错把珍珠当鱼目,我便慧眼识珠,瞧,我这三千两不是押对了嘛!” 顾叔性情温和,一向与人为善,平日里便是和人起了冲突,多数情况下也能一笑泯恩仇,鲜少像这般将怒火显现而出。 郑颢微垂眼帘,眸底情绪波涛汹涌,他知道顾叔这般表现全是为了他,若非因为他,向来厌恶赌博的顾叔怎么会踏入赌坊大门,又怎会破例亲自给他下注。 大脑里呈现出刚刚顾叔因为怒火,闪闪发亮的眼眸,郑颢袖下指尖微动。 他想这是不是说明了,不仅是他的喜怒哀乐基于顾叔,顾叔的喜怒哀乐也为他所牵动。 “小颢。” 见自己说完话后,少年微微垂首没有言语,顾霖开口唤了几句。 把自己进入赌坊下注一事全盘托出后,顾霖就不用特地找个郑颢不在客栈的时候去赌坊取赌金了。 郑颢回过神,听到顾霖在唤他,他抬起头看向对方。 不用对方开口,郑颢主动问起:“顾叔可要现在前去赌坊取回赌金?” 与人相处,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亲近之人,郑颢总是轻而易举猜出对方下一步的言语和行为,他心思缜密善于观察人,将对方习性了如指掌,不过面对外人时,他是为了利益,但面对顾叔,他只是习惯地将对方放在首位。 顾霖赶紧点点头道:“以防意外,我们还是将银钱取回来比较妥当。” 会试会元赌局上,郑颢的赔率很高,顾霖三千两押下去,起码能赢回一万两的赌资,一万多两放在外头一日,顾霖便不安心一日。 于是,郑颢让外头驾车的牛强改变路线,前往顾霖下注的赌坊。 来到赌坊,将马车拴好后,顾霖三人走进去。 朝坐立在赌坊大堂后面的柜台走去,郑颢和牛强跟在顾霖的身后,顾霖在柜台前站定后,从荷包拿出之前庄家给他的票据,对管事道:“前些日子,会试会元赌局下注时,我下注的举人夺得会元,今日特地前来取赌金。” 同赌坊其他的赌局相比,会试会元的赌局并不大,但于管事而言,今年横空出世一位陌生举人夺得会试榜首,整个会试会元赌局的盈利十分丰厚,几十万两的白银哗哗哗流入赌坊钱袋中,赌坊本身没赔多少。 如今突然听到一位赌客说自己押对了人,管事的脸上露出意外,而后听着对方自报姓名,拿出自家赌坊庄家留存下来的票据,管事一看确有其事。 但是,当看到票据后面,年轻哥儿下注的赌资以及赔率时,管事的面部抽动了一下。 看向站在柜台前身材瘦弱,容貌清丽的年轻哥儿,管事的三白眼高高吊起:“哥儿好生厉害的手气。” 看着管事的神情表现,顾霖微微皱眉有些不舒服,但想到来的途中,看到票据上头一比二十的赔率,顾霖眼里眉间再次浮现出笑意。 而后,他不禁感叹,难怪那么多人想靠赌博实现一夜暴富,除了三千两的本钱外,顾霖赚了将近六万两,便是无本的买卖也没有那么好赚的。 不过,顾霖也知道此事可一不可二,依靠赌博获取钱财终究不是正道,此次他能赢得赌局,是因为郑颢实力强劲,若换作其他赌局,他便没有这般好运气了。 靠近烛火,管事低头继续查看票据,来来回回查看了四五遍,没有其他表示,顾霖觉出不对了。 他笑容淡了下来。 管事吊起三白眼流露出刻薄之意,对顾霖道:“如今天色晚了,将近六万两的白银给到你一个哥儿手上,也不安全,明日你带家里人一起过来取吧。” 看着管事,顾霖开口道:“劳烦你担心了,今日家里人和我一起来的,你将赌金交给我便好了。” 郑颢上前几步,原本处于阴影黑暗中的高大身材暴露在烛光之中,管事这才注意到年轻哥儿不是独自一人前来,身后还跟着两位男子。 一位身着长袍,面容俊美,浑身书卷气,一看便知是位读书人,另一位身材高大威猛,面容凶煞可怖,管事眼里生出警惕,年轻哥儿和读书人无需在意,后者需要提防。 郑颢微抬眼眸,如兽类的深色眼睛看着管事道:“还请管事结清赌资交予我等。” 六万两白银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些天靠着会试会元的赌局,管事才赚了几千两,面对这六万两白银,管事眼里呈现出贪婪,不愿轻易放过。 他观察着对面三人的衣着,皆是最普通不过的细棉布料,且听其口音不似京城人士,想必是从外地赶来京城参加会试的举人,如今会试已过,只要榜上有名者都准备殿试,哪有空闲来陪小哥儿来取赌资。 管事心下思绪百转千回,猜测这三人必定是无依无靠无权无势之人。 贪欲麻痹着神经,管事的眼神浑浊又坚定,今日这笔钱财,他定要吞下来。 决定好后,管事抬眼看了看站在身前不远处,神情清冷的青年,这般不通晓世俗的举人他见多了,除了一个举人功名外,在京城无权无势,最好欺负了。 他也不全要了他们的银钱,做人总要留些底线,不要把人给逼急了。 想清楚后,管事面上含着笑,眼中却尽是威胁:“几位初入京城,想必还不知晓我等京城赌坊的规矩,赌客赢得的赌资,若是小笔赌资的话当日便能结清,但若是超过一万两,便要同上面管事对账,来来回回结清赌金后,差不多便要消耗一个多月了。” “我也知几位在京城落脚不易”管事话语一转:“京城花销巨额,我先将几位下注的赌资还回去,你们将票据给我,一个月后过来取剩余的赌资即可。” 管事一副惺惺作态,听到对方说出这般无耻的话语,顾霖都快要笑出来了。 浅色棕眸燃起火焰,顾霖勾起唇角,嘲讽道:“偌大个赌坊在京城建立多年,向来以资金雄厚为名,每日光是流水都不止十万两,赌客取六万两的赌资还要走一个多月的流程?” “到底是要和上面的管事通报,还是某些人心生贪婪,想要将赌客的赌金往自己的钱袋装。” 顾霖毫不客气。 他是讲究和气生财不错,在同方继越,方大太太等人合作时,愿意退让一步,舍出些许利益,这是因为舍弃蝇头小利,才能获得更加丰厚的回报,种种行为不代表他软弱好欺负。 该是他的东西,便是他的,旁人想要抢走没那么容易。 听到年轻哥儿如此不知好歹,戳破他的心思,管事脸色冷下来,呵斥道:“小哥儿莫要胡言乱语,污了我赌坊的名声。” 看顾霖三人丝毫不愿退让,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模样,管事也懒得同他们好声好气。 他大声叫道:“来人,将他们给我赶出去!” 管事话落,顾霖立马看到一群打手从四面围过来,粗略看去至少有十几人,顾霖神色冷凝。 郑颢上前几步,将他挡在身后,而后正面对上一群手拿棍棒的打手,面对彼此之间巨大的悬殊,他没有丝毫畏惧,将年轻哥儿护在身后,看向管事,深色眼眸平静问道:“你确定要吞下这笔钱财?” 管事站在一众打手身后,看着被围在中间的三人,脸上满是讥讽不屑:“是又如何?不要以为你是举人我便怕你,京城最不缺的便是举人。” 每隔三年参加会试的举人多如繁星数不胜数,放在地方府城,或许举人地位颇高,受人尊重和忌惮,但在五品官员也要低调做人的京城,举人屁都不是。 面对对方的嘲讽,郑颢神色平静反问:“举人不够,那会元呢?” 他如兽瞳的眼睛锁住管事,看见对方在自己话落后,嘲讽的神色怔愣。 “你说会元便是会元?” 管事反应过来,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第183章 然而,在看到对面面容俊美,气质出众,从始至终神情淡淡的青年,管事开始犹豫起来。 在赌坊做事多年,他的赌技或许不好,但在识人这一块再强不过。 刚才没有注意,如今仔细观察,对面青年所言所行确实不似寻常举人,更不似寻常出身。 莫非是在京城有关系,外来赶考的世家子弟? 要知道不喜欢招人眼目,喜爱化作平民百姓外出的世家子弟可不少。 管事的冷汗立马流出来。 第136章 拿回赌金 “何人在此闹事?” 一声低斥从身后传来。 顾霖转过身子,看到一位衣着华贵的半高中年男子进来,对方身后跟随者两行奴仆,声势十分浩大。 “三爷!” 顾霖转头一看,只见原先气焰嚣张的管事见到中年男子后,脸色变了变,面上眼里皆是惊慌。 顾霖眼里划过了然,想必这三爷便是赌坊的东家了。 三爷沉着脸走近顾霖一行人,鹰目从所有人身上滑过,而后视线在姿容端方,芝兰玉树的青年身上停滞片刻,最后才转向管事。 “你说发生什么事?” 管事哪敢把自己想要独吞赌客的赌金一事说出来,他谄媚地笑着,连连说道:“一些小事而已,无需三爷劳心,小的很快便能解决完了。” 管事一边说着,一边眼带威胁地看向顾霖三人。 “呵!” 顾霖可不惯着对方,直接冷笑出声,整个赌坊本就因为三爷的到来,渐渐安静下来,所以,他这声冷哼格外明显,三爷也听见了。 眼皮上的褶皱多的如山谷的沟壑,三爷翻动着眼皮,冷冷地看向管事,管事冷汗直流,就在汗水快要落下砸向地面时,三爷鹰目一转,视线落在刚刚发出冷笑的年轻哥儿身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位哥儿你来说。” 郑颢立在顾霖身前,遮挡着他的身体。 顾霖伸手拍了拍面前的脊背,郑颢骤然身体僵硬,顾霖以为是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对方,他低声道:“别担心,让我来说。” 郑颢眉间动了动,最后微垂眼帘,但没有往后退去,他脚步微动往旁边挪了挪,顾霖便上前几步站在他的身旁。 抬起眼眸,顾霖的目光滑过不远处的管事,在对上对方含着威胁与惊怒的眼神时,他白皙温和的面容渐渐露出笑意。 收回眼神,顾霖双眸直视站在管事身前的中年男子:“敢问三爷,赌客在你们赌坊赢了赌金后,是否能在当日取得赌金?” 听着年轻哥儿的发问,三爷回道:“自然。” 顾霖再次问道:“无论赌金数额大小?” 三爷沉声道:“赌坊资金雄厚,只要能赢得赌金的赌客,无论赌金大小,皆能在当日取得赌金。” 顾霖闻言,没有立马说话,他的眼神转向三爷身后的管事,对方已经汗如瀑布,嘴唇发抖。 顾霖眼里似笑非笑,而后收敛情绪,看向中年男子道:“我在贵坊赢得六万两,贵坊管事却言金额过大,需要同上面的管事对账,且让我将票据交给他,一个月之后再来取赌金,不知贵坊近日可是新添了这条规矩?” 年轻哥儿神情认真地询问着,无论是面容,还是语气都没有讥讽之意,好似确实是对管事的行为感到疑惑不解。 中年男子沟壑难填的眉间折了折,又多添了几条折痕。 他转头看向兢兢战战的管事,冷声问道:“苟三,可有此事?” 管事身体一抖,而后哭嚎起来:“三爷,三爷,你莫要听他们胡言乱语,小的是冤枉的啊!” 此话一出,中年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鹰眸划过嫌恶与戾气,他重重喝道:“把人给我拖下去!” 一直跟随在中年男子身后的奴仆立马上前押住求饶的管事,管事仍旧不死心,想要开口哀叫求饶,却被奴仆卸下下巴,说不出任何话拖了出去。 中年男子发号施令十分迅速,下人依命行事更是快速,眨眼间,原本站立在赌坊内哀叫的管事便不见了。 处理完管事后,中年男子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顾霖三人身上,顾霖神情警惕地盯着对方,担心中年男子解决完管事后恼怒生气,为了保住赌坊的名誉,顺便也解决他们。 三爷开口道:“是在下管教不力,让管事生出贪婪之心,令两位客人担心受怕,在下备了些许茶水赔罪,还请两位客人赏脸。” 接着,他话语一转道:“赌金,在下已经派人去取了。” 顾霖没有立马答应,而是侧眸看向郑颢。 郑颢开口道:“既然三爷诚心相邀,顾叔我们便答应吧。” 顾霖神色一动,而后应下。 于是,他们跟着中年男子一同绕过赌坊柜台,来到赌坊后面的院子,穿过春意盎然的景色,几人来到待客的大堂。 “郑会元,顾夫郎,这位兄弟请坐。”三爷开口招呼对面三人,当看到身材高大威猛,不似常人的牛强时,他顿了顿,没有将他遗漏。【 听到对方对他们的称呼后,顾霖神色一动,但见郑颢处事不惊坐下,顾霖便也不动声色地落座。 众人落座后,三爷和气地自我介绍:“我姓崔,崔健达,家中排行老三,外头诨号崔老三,也得一声尊称崔三爷。” 中年男子虽长了一双狠戾的鹰目,但真的和气地同人说起话来时,没有半点凶恶。 面对崔健达知晓他们的身份,郑颢神色冷静沉稳道:“虽然崔三爷知晓我等身份,但礼节在前,我等仍要自我介绍一番。” 郑颢:“我名郑颢,徐州府人士,入京参加会试,不日前已过会试,之后便静待殿试开考。” “这位是我的长辈顾霖顾叔,那位是护我入京的镖师牛强牛大哥。” 郑颢言毕,崔健达没有让他的话落下去,称赞道:“不愧是会元和会元的长辈友人,刚才一进赌坊看见几位,便觉得几位气质不凡不同旁人。” 面对对方的夸赞,做过多年生意的顾霖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应下:“崔三爷过奖了,你也是名不虚传,难怪能将崔家产业开遍大江南北。” 崔健达哈哈笑了几声,接着话语一转:“几位前来赌坊,本该玩的高兴,却不想被贪婪成性之人败坏兴致,实在是我管教不力,若是不做出赔偿,我心难安。” “这样吧,除了六万两赌金归还给顾夫郎外,我再赔一万两给几位压惊,日后几位前来崔氏赌坊,皆有一万两的免费额度。” 听到对方的许诺,顾霖微微惊讶,一出手便是四万两好大的手笔,但一想到崔家赌坊每日的流水都有十几几十万两,顾霖便心如止水了。 但是,他不打算要这笔钱,他只想要回属于自己的赌资和赌金。 郑颢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接着,他转目看向崔健达道:“崔三爷家大业大,事务繁多,一时间被下面的人蒙蔽了情有可原,且今日崔三爷来的及时,明察秋毫处事公正,我们并不觉得是崔家赌坊和崔三爷的错。” 听到郑颢说的话,和对方相处多年,顾霖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 他点点头,认真附和道:“犯错的人既然处置了,我们也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赔偿就不用了,要不然我们收下四万两白银,我们也要良心不安。了” 见俊美青年和年轻哥儿没有流露出一丝对金钱的渴望和贪婪,崔健达心里有些惊诧。 对于这新鲜出炉的会元,他虽没有仔细了解过,但也是知晓其身世的。 对方一行人从偏僻府城赶来京城,一直落脚于客栈,而且住的还不是什么大客栈,所以,一看便知出身寻常人家,面对这笔巨额赔偿,按理来说应该接受才是。 但他了解地并不深入,所以不知晓这郑会元和其长辈虽出身寻常,但并不缺银子花。 见年轻哥儿和俊美青年真的不在意,崔健达拿出一枚令牌道:“这是我崔家信物,日后两位若是需要帮助,可凭借此物,让大乾内所有的崔家产业帮忙一次。” 此物贵重且意义不凡,顾霖没有立马接下,他先是和郑颢对视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顾霖便伸手,接过崔健达的令牌:“那便多谢崔三爷了。” 顾霖抱拳。 见不是俊美青年接下自己手中的令牌,而是年轻哥儿伸手接过,崔健达有些意外。 不过他常年走南闯北,更是深入过外族之地,见过不少能与男子分庭抗礼的女子和哥儿,所以没有迂腐地觉得郑颢让一位哥儿接自己的信物,便是轻视自己。 此时,一位管事小跑过来,他拿了一纸信封交给崔健达,崔健达拿过来后递给顾霖道:“这是顾夫郎的赌资和赌金,顾夫郎核对一下金额有没有错。” 顾霖接过信封没有拆开。 虽然对方说是这样说,但他却不能真的打开信封核对银票。 将信封收入袖中,顾霖对崔健达表示信任道:“不必察看,崔三爷行事坦诚磊落,区区六万两白银,怕是也进不了您的眼。” 第184章 顾霖这一举动让崔健达高兴且放心了。 虽然他们崔氏背后有靠山,但若是平白无故得罪一位有望取得一甲进士或二甲进士的会元,实在是得不偿失。 想要进一步同对方增进感情,崔健达邀请道:“崔某已让人备下晚宴,还请郑会元,顾夫郎赏脸。” 这下顾霖没有立马答应。不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消气,在对方赔礼道歉后,他便没有再生气了。 顾霖脸上露出抱歉之意:“我等原本前来赌坊,是打算取完赌金便回客栈,如今耽误了一会儿,天色不早也该回去了,要不然再晚上片刻,回客栈就不方便了。” 身前的年轻哥儿一看便知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加上他言辞恳切,崔健达一脸遗憾道:“过些日子,待郑会元殿试后,崔某摆下酒宴,到时候还请郑会元和顾夫郎赏脸前来。” 见崔健达心细如发记着在郑颢殿试后再邀请他们,顾霖对他的好感一下子便上来了。 他笑着回应:“一定一定。” 崔健达送他们出去,顾霖道:“崔三爷留步。” 将他们送到院子的走廊,崔健达才停下脚步,让下人领着顾霖三人走出赌坊。 三人上了马车,夜间路上行人和车辆都很少,所以很快他们便回到客栈了。 下车后,三人朝客栈二楼走去,在牛强就要走进屋子时,顾霖开口叫住对方:“牛大哥留步。” 原本一旁抬腿便要进入屋子的俊美青年身体顿了顿,而后停下脚步,转过身体看向年轻哥儿和高大男子,眼底情绪不明。 此时天色已晚,回途中,他们便买了夜宵吃,顾叔不可能叫牛强留下用饭。 牛强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对着不远处的顾霖。 顶着郑颢黑沉沉的目光,牛强神色凶恶不变,对顾霖问道:“顾老板怎么了吗?” 从信封拿出银票,顾霖递给牛强道:“当日,多亏你跟在我身边,我才能顺利进入赌坊下注,今日也是你同我们一起去赌坊,震慑住管事和打手,这些银钱是分给你的。” 一张银票便是一千两,顾霖手上足足拿了三张银票,牛强没有见过这么不把钱当钱的人。 他硬邦邦道:“我受郑会元雇佣,保护顾老板是我的本分,这些钱是你的,和我无关,我不会拿。” 说完,不等顾霖继续说话,牛强转身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走进自己的屋子。 顾霖一时无言。 郑颢走近顾霖,轻声说道:“三千两于常人而言是一笔不小的银钱,牛强不肯收情有可原。若是顾叔过意不去,平日多添些好酒好菜给牛强和镖师,同行的镖师皆是牛强的兄弟,之后送给牛强的节礼年礼再厚几分,若是仍觉得过意不去,日后待牛强成婚,顾叔可将这笔银钱作为礼金送给他。” 牛强不愿意收,顾霖也没有办法,对于郑颢出的主意,顾霖觉得不错。 他道:“就按你说的办。” 接着,顾霖再次抽出银票给郑颢:“除去分给牛大哥的三千两,还有本钱三千两,剩下的五万四千两咱们一人一半。我借着你赚了六万两,可不吃独食,这些是你的银钱。” 看着身前年轻哥儿手上叠加在一起的几十张银票,别人求而不得的财富,对方却眼睛眨都不眨地分给他一半。 深色双目专注地注视着顾叔,郑颢低声道:“顾叔擅长打理钱财,这些银票放在你那边更能发挥作用,且我平日并不缺钱花,顾叔还是拿回去吧。” 一个个的都不愿意收钱,就好似这银票是洪水猛兽一般。 顾霖有些无奈地看着郑颢道:“行,我先替你存着,你以后如果有需要就直接跟我说。” 第137章 殿试 会试一个月后,殿试悄然而临。 因着殿试在皇宫的太和殿举行,所以,一众贡士天没亮便要起身前往皇宫外面集合。 郑颢提前和顾霖说清情况,让对方不用送自己。 顾霖听后觉得有些可惜,但对方出行的时间确实太早了。当天早上,他还要同方大太太谈生意,且京中的店铺不日就要开张,不能出一点错漏,顾霖实在是分身乏术。 沉沉夜色,整个客栈内一片漆黑,沉寂的夜晚中,能清晰地听见几道沉闷的呼噜声从一些屋子传出来。 忽然,二楼的几间屋子亮起来,但其他的屋子仍然黑暗着。 走出屋子,郑颢关上房门,便要转身离开。 却听见旁边的房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眸光微动,转过头去,目光投向大开的房门后面。 “顾叔。” 看到身着白色里衣的年轻哥儿站在房门后,郑颢立马垂下眼帘,但脚下却快步走过去。 里衣是极其贴身的衣物,年轻哥儿连披风和外衣都没有穿,只着一身雪白里衣,一脸迷蒙,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一副毫无防备的姿态。 郑颢嘴唇微张,想要让对方进屋,却听到身前年轻哥儿带着迷蒙却不失清晰的嗓音。 “郑颢。” 私底下,顾霖很少称呼郑颢全名,从床榻上爬起来,在房门边站了一会儿,他的意识渐渐清醒起来。 顾霖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比他高上许多的青年,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一路走过来,对方从未失利过,一直身居榜首之位。 今日殿试更是重中之重,若说会试是郑颢人生的转折点,那么殿试便决定着他在官场上的起点。 顾霖有许多话想要说,昨夜,他沉思一夜才睡着,但看着郑颢沉静如水的面容,顾霖想,一切都交给对方决定吧。 白皙的面容露出笑容,顾霖对郑颢道:“祝你殿试独占鳌头金榜题名!” 听到年轻哥儿对自己的祝贺,郑颢将到嘴边的话语吞回腹中。 他微垂眼帘,不敢看年轻哥儿身着贴身衣物的模样,同时,他高大的身躯将身前的年轻哥儿完全笼罩住,不让外人有一丝窥见顾叔私密情态的可能。 微微低眸,郑颢能够清晰地看到顾叔抬头望向他专注的眼神。 此情此景,他本应该道一句:“多谢顾叔挂念”这类言语,但不知是起的太早,大脑还未清醒过来,还是身处环境一片漆黑,只有顾叔手上的灯盏摇曳着微弱烛火的缘故,看着对方只到自己脖颈,清瘦纤弱的姿态,郑颢忽然不想继续维持自己在顾叔面前,恭敬孝顺的小辈形象了。 但是,骨子里的理智拦住他难得的冲动,眼帘之下,郑颢眼底的情绪不停翻涌。 他抬起头却没有完全抬起,视线由下往上,从年轻哥儿的脖颈落到下巴,郑颢的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顾叔等我回来。” 听到青年嗓音微沉的话语,顾霖心间微动。 郑颢注视着他,神情认真虔诚,明明嘴上说的是让自己等他回来,却好似在低声喃喃其他话语。 顾霖觉得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烫热,也或许是身处黑漆漆的夜晚,人总是容易滋生出白日没有的混乱情愫。 顾霖不愿细究,他视线微移,转开投向郑颢的目光。 目送着对方离开客栈,外面的天色仍然一片乌黑,顾霖站在房门口,片刻才转身回到屋子。 送走郑颢后,他没有了睡意,但屋内烛光微弱,无法照明所有区域,所以,顾霖还是回到床榻上躺着。 盯着上方的床顶,顾霖思绪渐起,郑颢已经前去参加殿试,结果如何今日便能知晓,依着对方的实力,顾霖并没有太多担心,会试的会元再差,也注定在殿试中差不到哪里去,最低二甲进士是跑不了的。 想好后,顾霖便琢磨起他在京城开店铺做生意的事情,他和方大太太已经达成约定,店铺也快装修好了,最晚十日内便能开张。 今日同方大太太见面,是为了敲定店铺开张当日的具体事宜。 为了保证他的店铺能在第一天迎来开门红,且在群龙并起的京城中站稳脚跟,顾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会充分利用身边所有的人脉资源。 坐上马车,郑颢来到皇宫外头,他走下马车,一众贡士陆陆续续到达。 负责接应贡士进入太和殿的吏役没有放任他们不管,开始朝众人宣读起入宫时应注意的规矩。 按照对方的话语,众位贡士分成两列而站,因为郑颢是会元,在大乾以左为尊,所以他位于左列贡士之首。 花了一炷香,吏役同他们宣读完规矩,接着,他带领一众贡士学习礼仪。 吏役一边教一边客气地对这群贡士说道:“尔等进行殿试的地方在太和殿,殿试开始前,会元需领着其他贡士一起拜见陛下。你们记下如何向建安帝行大礼即可,至于其他礼节是为了以防万一,你们遇到其他贵人。” 这里的贵人不是后宫的娘娘们,而是太子和一众皇子亲王,虽然他们没有主持殿试,但难保不会出现在太和殿中。 教完规矩和礼仪后,见他们没有大错,吏役道:“众位贡士进宫吧。” 第185章 吏役在前头带领着,两列贡士分别而行,皇宫正门只有建安帝能走,他们得绕过正门,从左右掖门进宫直至太和殿。 跟着吏役的脚步,郑颢眉眼微垂,向前行走跨过左掖门。 按照殿试的规定,他们皆身着浅青色襕衫,一众青年才俊迎着初升的金黄色日光进入太和殿,尤其是为首的会元,身着一袭简单至极的襕衫都掩不住他的风采,有些官员见此,心下惊讶,不是说今年的会元是位农家子弟嘛,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吏役将他们带到太和殿门外便退到一旁了,领着身后一众贡士进入太和殿,郑颢神色沉静,下跪行礼,对上头端坐着的九五至尊道:“草民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贡士跟随在郑颢的身后下跪行礼。 片刻,一道威严的男声从上头传下来:“尔等起来吧。” 郑颢起身,一众贡士跟着一同起来。 接着,有专门负责维持殿试秩序的官员上前,指引一众贡士在早己准备好的桌案后落座。 待众人落座后,建安帝下命,马上便有侍卫捧着一张张雪白的纸张,分发到所有贡士身前的桌案上。 紧接着,由主持殿试的官员上前几步,立在大殿中央,开始宣读试题,还有八位侍卫手捧写满试题内容的木板在大殿上来回走着。 试题宣读完毕,官员一脸正色,沉声宣布:“殿试开始!” 话毕,在场所有贡士立马将纸张铺好,而后迅速拿起墨条砚墨。 他们一边砚墨,一边沉思试题内容,有些贡士的脑海里一旦划过思绪,便立马停下砚墨的动作,抬起毛笔记在纸张上。 不怪他们紧张,殿试不似前面的会试乡试,持续几天几夜,殿试只进行半日,他们若是不把握好时间,很容易造成没有答完试题的结果。 郑颢身体挺拔直立而坐,他不似在场其他贡士那般紧张急切,青年神色沉稳,动作徐徐地往石砚加水,砚墨,手腕转动间尽显气度。 建安帝的视线在下头游移着,忽然,目光落在左边为首,容貌与气质出众的贡士身上。 他问身边的太监道:“那人是谁?” 虽然建安帝一向不理朝政,但他格外在意朝廷官员的形貌。 顺着建安帝的目光看过去,太监回忆起对方的身份,接着回道:“回皇上,那位是此次会试会元郑颢,听说出身庶族,偏偏在会试中,将一众世家子弟都压了下去。” 建安帝闻言十分惊讶,他常年流连后宫,痴迷丹道,所以将会试事宜交由礼部尚书和太子负责。 待会试榜单出来后,他也没有特别关心会元是谁,因为按照往年的规律,会元不是这位大臣的子孙,便是那位大儒的徒弟。 不想,今年偏偏出现意外。 建安帝的目光不由得再次投向郑颢,只见青年周身气度从容不迫,丝毫不似庶民出身,当其他贡士为试题紧绷神色,蹙眉抿嘴时,他仍旧是不疾不徐,胸有成竹的模样。 此番对比之下,弄的建安帝有些好奇此次殿试的试题是何等难度,竟然让那么多贡士如临大敌,可看这位会元的表现,又好似毫无难度一般。 他转头,吩咐身边的太监:“你去叫太子带着试题过来。” “是。”太监躬身,然后走下台阶,向太子的方向走去。 太子时不时就关注着建安帝那边,所以当太监走下来时,他立马注意到了。 当看到对方向自己走来时,太子道:“王公公,父皇有何事吩咐我?” 王公公走近太子殿下,低声道:“奴才见过太子殿下,陛下有命,传您带上殿试试题过去问话。” 太子神情不变,眸色却变了变,在与一旁的太傅对过眼神后,向建安帝走去。 “儿臣见过父皇。” 来到建安帝的身前,太子恭敬行礼。 建安帝点点头,接着对太子道:“太子,你将殿试的试题拿给我看看。” “是。” 虽然琢磨不清父皇的用意,但君父君父,太子没有表现出任何疑问,将试题递上去。 接过试题后,建安帝看起来,略过诗赋,视线停留在策问上,建安帝皱起眉,仙风道骨的面容也没了好脸色。 “竟然出这种题。”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太子,眼底隐隐出现不满。 太子闻言,立马回话:“前些日子,儿臣同几位大人合计一番,南方红衣军以下犯上,北蛮不讲信义对我边境子民烧杀抢掠,朝中大臣苦于没有良策,我等便以此出题,看能不能从殿试中得到良策。” “呵” 收回目光,建安帝先是冷笑一声,接着道:“朝堂上那群人,一个个只顾着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哪会管南方叛乱,北蛮进犯。” 说到此处,建安帝停了停,最后对太子道:“太子,你身为储君需得有自己的想法,莫要被下头的官员带偏。需谨记这天下是我大乾皇室的,你所做的一切都要有利于维持我大乾的统治。” 建安帝话语意味不明。 太子低首恭敬回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揭过此事,除了建安帝父子和王公公外,大殿上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皇家父子当着他们的面谈论其他事情,不过,便是知道了,他们可能也不在意。 因为大乾皇室想要坐稳皇位,无论心底对他们有何种不满,都得依靠他们的支持。 建安帝说道;“这种试题,朝堂大臣都说不出一二,这些读书人也只能纸上谈兵了。” 太子没有说话。 建安帝摆摆手说道:“罢了,朝廷也该融入一些新血液了。” 磨好墨后,郑颢已然梳理好所有试题的思绪,他拿起毛笔粘好墨水,沉腕落笔,在雪白的纸张上书写起来。 大乾殿试一共有两道题型,分别是策问和诗赋,策问有三道,分别为治国方略类,经济民生类,和军事国防类,诗赋不是单纯地让贡士作诗,而是根据指定的主题分别作诗和作赋。 策问和诗赋郑颢都有答题的思绪,但是策问答题所需的时间较长,所以,郑颢先写策问。 从治国方略,经济民生到军事国防,他气息沉稳,一一落笔,期间没有半点停顿,在其他贡士小心翼翼担忧写错字时,他行云流水,将自己所思所想都写上去,其字跃然纸上,形神兼具,清隽不失规矩,规矩却不死板。 每每写完一道策问后,郑颢便会将纸张放到空位晾干墨迹,接着继续写下一道策问。 当答完三道策问后,殿试时间已过去大半,郑颢没有停歇,手腕一转,接着作诗写赋。 当所有试题答完后,郑颢放下毛笔,端坐在原位。 一盏茶后。 主持殿试的官员沉声道:“殿试结束,所有人停笔!” 第138章 传胪大典 【上章内容已补完,没有看的宝宝可以回去看哦!】 官员话落后,一众贡士立马停笔坐在原位。 他们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桌案上的试题由专门的官员上前收卷。 殿试结束后,众位贡士仍需停留在皇宫。 因为他们的试题需要官员和建安帝评阅后,当天得出成绩,所以,一群侍卫走进太和殿将所有桌案撤下,而郑颢一众贡士则由专门的官员上前,将他们引领到偏殿,静等殿试成绩出来。 跟随带路的官员,郑颢一行人来到太和殿的偏殿。 众人皆是第一次入宫面见圣颜面,加上不知自己成绩如何,所以即便让他们休息,未免出现差错,众位贡士仍旧谨慎地站在原位置,保持两列整齐的队形,不言不语保持安静,几乎没有动弹过。 所有的考卷收上来后,六部尚书和其他阅卷的官员开始评阅起卷子。 因为时间有限,他们在每张卷子上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很快一张又一张卷子在评卷的官员面前略过,这些由贡士们辛辛苦苦写了半个白日的卷子,便这样被评卷的官员们分成三六九等。 忽然,在一片悉悉索索,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中,礼部尚书开口道:“这张卷子的诗赋不错!” 有人凑近,伸手拿过卷子来看,评价道:“短短时间内,在完成策问的前提下,能写下这般有灵气的诗赋,确实难得!” 不待礼部尚书回应,一旁阅卷的吏部尚书抬头,眼神瞥过去道:“此次殿试核心乃是策问,诗赋一道并不重要。” 言下之意便是提醒他们,莫要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影响整个殿试排名。 礼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对视一眼,前者微微张嘴想要说什么,突然,大殿上又响起一道声音。 “好字!” 众人转过头去,目光投向出声之人,一看,竟然是户部尚书。 对方最善书法,而且最爱收集大家名儒的书法字帖,能被他夸好字的说明写字之人有几分本事。 户部尚书继续看手上的卷子,越看脸上越是露出满意的神色,“此子不仅写的一手好字,就连策问也是言之有理,并非纸上谈兵。 第186章 我见其他人回答北蛮进犯边境,如何应对一题时,皆是不切实际不着边际的想法,要么冲动狂妄调动大军出击,要么懦弱无胆命边境百姓往后迁移。 前者尚能称赞一句勇气可嘉,后者着实毫无羞耻之心,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读的圣贤书,竟然毫无家国担当,想着把大乾领土白白拱手让给北蛮。” 听到户部尚书的话,众人忍不住向他走近。 平日里,户部尚书对人最是苛刻,放眼整个官场没有人能得他一个好脸色,就连建安帝亦是,但谁让人家出身大族,且与甄家联姻,所以,即便他对人没有好脸色,也没有人当众表示不满。 没有注意众人的反应,户部尚书继续看下去,当看到诗赋时,他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容:“还有这诗赋,好新颖的角度,以“春日”为题,其他贡生不是写树写花便是写鸟儿,此子倒是以冬日入手别冬迎春,以冬日衬托春日,一字没有写春意盎然,字里行间皆是春日趣味。” “可为一甲!可为一甲!” 户部尚书抬手,欲将卷子放到只有两三张试题的地方,抬头却看到众人围在自己的身边。 他一时惊诧,看向所有人,疑惑地问道:“诸位此举何为?” 工部尚书向来与人为善,便由他开口:“刚才我等见李大人夸赞所阅卷子出众十分,很是好奇,再听李大人言此卷有一甲之资,我等亦想阅之。” 户部尚书李大人倒没有反对,这张卷子他既然想将其摆在一甲的位置,那么后面必定要经过在场之人的审定,才能交给建安帝。 他心中坦坦荡荡,一伸手,将卷子递给离他最近的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接过来后,没有理其他人,自己先看起来。 刚开始他不以为意,觉得一群只读过孔孟之道,生活在桃花源,不知时事的贡士能写出什么好计策,但当看到卷子上的策问,尤其是经济民生类,言明如何修建水利时,工部尚书渐渐入神,读的如痴如醉! “叶大人!叶大人!” 工部尚书姓叶,礼部尚书见他拿着卷子看了许久,旁边一众官员虎视眈眈的姿态,赶紧叫醒对方。 “陈大人?”工部尚书回过神后,抬起头看向礼部尚书,而后,他的脸上焕发出别样的光彩,就连眼角的褶皱都好似充盈起来。 工部尚书快要笑得合不拢嘴,他对礼部尚书等人道:“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啊!为难我等工部多月的水利修建,竟然在此子的卷子中看到解决方策。” 工部尚书一脸惊喜和满意,而后和户部尚书一样,信誓旦旦地对众人道:“此子可为一甲进士!” 若说先前户部尚书对此卷满意十分,尚可以说这张卷子恰好对了户部尚书的口味,但工部尚书又言明这张卷子也解决工部为难的水利修建,众人渐渐地上心了。 他们都很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卷子,让两位尚书都这般满意。 工部尚书将卷子往前一递道:“你们看看,或许为难你们的难题都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众人面面相觑,这句话的评价很高了。 礼部尚书刚想伸手接过,吏部尚书便抢过卷子,前者脸色一沉,但因着身处太和殿的偏殿,最后沉了沉气忍下来。 吏部尚书越看,眉头皱的越深,最后道:“此子竟然让朝廷放松徭役,简直不知所谓!若是放松徭役,城墙,水坝等重要设施何人来修建?” 户部尚书眉头一皱,而后脸色淡下来,他对吏部尚书道:“赵大人不妨将策问看明白后再评价。” 户部尚书继续道:“虽然此子主张放松徭役,却并非如赵大人所想的那般冲动用事,相反,此子之计有利于缓和民生,平息民愤民怨。” 一旁的工部尚书附和地点点头,接着户部尚书的话道:“往日每每服徭役时,诸多富户都不愿意,花钱买通官员,让一些无辜百姓身上担上不属于自己的徭役,一年复一年。 有些百姓家中因此长期失去壮年劳动力,最后待服役的壮年结束归家时,家中父母妻子饿死的不再少数。” “现如今,此子应对之策为富户可不服徭役,但需上缴重额罚款,其中一半罚款用来聘请自愿服徭役之人,若真的能够实行此策,必定能带来许多好处。” 不似工部尚书等人的看好,吏部尚书冷哼一声道:“下头之人如何行事,你我并非不知,这罚钱不过是换个名声,让下面的人更加正大光明地收受贿赂罢了。” 户部尚书摇摇头道:“我倒不觉得。此计乃阳谋,令不愿服役的富户上缴巨额罚款,一半用来聘请贫苦百姓服徭役,一半用来喂饱主事的官员。 既然止不住下头行贿之风,不如把事情挑明了,摆在明面上。下面的官员或许不会用一半的罚款聘请愿意服役的百姓,但是,此法正式颁布后,只要知晓轻重有所顾忌者,不说五成罚款,他们最少会拿出一成罚款给服役者,于寻常百姓而言,这一成罚款已是一笔巨额财富。” “至于毫无理智贪得无厌者,此等蠢物” 后面的话,户部尚书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场之人神色不明,因为他们都听明白对方言下之意。 这样贪得无厌,连点表面功夫都不会做的人,往往都不在坐在高位上,即便有,那么在场之人便要做好准备,这是谁手下的人,要么牢牢看着严加管教,要么多加警戒,以防被其他官员趁此下手,受到弹劾。 礼部尚书直接拍板道:“那便少数服从多数,不同意将这张卷子纳入一甲之列的官员后退一步,反之,同意将这张卷子纳入一甲之列的官员站在原地。” 话落,吏部尚书立马后退一步,紧接着他脸色一沉,变得难看极了,因为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站在原地。 官员们评阅卷子时,建安帝和太子自然不可能待在太和殿等他们。 一个时辰后,王公公上前回禀:“皇上,六部尚书等大人已将卷子评阅完毕,还请皇上审阅!” 王公公捧着一叠卷子,放到建安帝的桌案上。 三甲的卷子不会呈上御前,只有二甲前七名的卷子和一甲三名的卷子,才会放到建安帝的面前。 此次殿试的排名,六部尚书已经粗略决定好了,接下来,便由建安帝再看一遍,确定最终的排名。 从第一张卷子看过去,建安帝没有任何表示,但当看到第三张卷子时,建安帝评阅的速度放慢下来,待看完后,他神色复杂,紧接着当看到卷子上的人名时,皇帝问王公公:“郑颢可是那位会试会元?” 王公公连忙点头回道:“回皇上,郑会元便是您今早上问过的那位贡士。” 对于那位贡士,上午才见过,建安帝印象不浅。 他点点头,然后脸上显出不满的神情道:“此子写的文章甚好,六部尚书是怎么评阅卷子的,竟然将它放到第三位!” 不必王公公回答,皇帝冷哼一声道:“想必是他们欺负那郑颢是庶民出身,并非世家子弟,才将他的文章排到最后,明明比前面两张卷子答的都好。” “世家大族果真容不得寒门出头!” 对于世家大族,建安帝的观感是复杂的。 他需要依靠世家大族维护自己的统治,但同时,他厌烦身为天下之主,要受到他们的制约。 这天下是他们大乾皇室的天下,这江山是他们黎家人的江山。 面对建安帝表面和善对待世家大族,私下却对他们不满至极的模样,王公公起初十分惊诧,但后面就渐渐习惯了, 他谄媚地笑着恭维建安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这些贡士,皆是皇上您的臣子。” 接着,王公公话语一转:“自然,相比世家大族,这些贡士中有不少出身寒门,身为天子门生,他们想必比起世家子弟对皇上更加忠诚。” 沉思片刻,建安帝将第三张卷子放在首位,而后开口道:“把卷子拿下去宣布殿试名次吧。” 太和殿。 建安帝身着冕服坐在龙椅之上,王公大臣皆身着官服,位列大殿左右。 众位贡士被官吏领出偏殿,重新站在太和殿外。 面对午后打在众人脸上和身上十分强烈的日光,一众贡士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停地发烫发热,但是,他们正处于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一个个都十分期待,自己的名次如何。 何宴之看似微微低首,实则轻掀眼皮,不动声色看着身前之人的背影。 一个月前会试,他差郑颢分毫,位居会试第二,对方则是会试榜首。 此次殿试,他做足准备,殿试之题,他的祖父和父亲皆有预测,除了策问有一题出乎他的意料外,其他皆是手拿擒来。 何宴之姿态恭肃,心中却是气息上涌。 会元之位与他失之交臂不假,但是一甲状元,他必定拿下,何宴之紧紧闭上双眼而后打开。 站在一众贡士前头,郑颢神色沉静,不是其他贡士那般强撑着装出来的冷静,他从身到心都冷静理智的不似常人,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殿试的名次如何。 第187章 郑颢微垂眼帘。 就在一众贡士愈发焦急的时候,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太和殿传出来。 “传胪大典开始!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二甲数名赐进士出身,三甲数名赐同进士出身!” 话落,一众贡士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们神色微紧,凝神聚气,生怕自己漏听什么。 响亮的声音再次从太和殿响起,接着由太和殿外的鸿胪官员依次传唱,一众贡士怔愣,他们皆看向站在前头,长身玉立的青年。 他们有的神情复杂,有的不敢相信,有的惊喜十分…… 郑颢深色双眸一抬,望向金碧辉煌的太和殿。 第139章 游街 太和殿中的声音由内向外重复响起三次,殿外的鸿胪官员依次向下传达。 在一众目含惊诧的贡士面前,负责传达旨意的鸿胪官员一脸正色,开口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贡士郑颢赐进士及第,为一甲状元,钦此!” 宣旨完毕,在场一众贡士皆向站在最前面的青年投去羡慕和钦佩的目光。 进士及第,一甲状元何等的风光! 从贡士队伍中走出来,郑颢神色沉稳,面朝太和殿的方向下跪行礼,沉声道:“臣郑颢谢皇上恩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在他的身后,何宴之微微垂首,他的脸上皆是不敢置信,片刻,在郑颢下跪行礼时,他的眼里浮现出浓厚的不甘心。 他紧紧闭上双眼,又是对方,又是对方! 从府学辩论到会试,再到殿试,只要有对方在的地方,他都与榜首棋差一招。 难道,他真的不如郑颢吗? 睁开双眼,何宴之眼含复杂地看向前方起身的身影。 回到原位,郑颢微垂眼帘,好似没有发现其他贡士在听闻他成为一甲状元后,形色各异的表现。 或者说,即便发现了,他也不在意。 不过,对于自己此次殿试的名次,郑颢着实有些意外。 深色的眼眸划过几分深思,郑颢回想起,之前还没有前来京城,在越明府城时,他和周先生的谈话。 两人根据他的学问和能力,分析何宴之,杜远等强劲对手的才能,预测他在此番会试与殿试中的排名。 对于即将而来的会试,周自成沉吟片刻,便对他道:“此番会试,依着你的学问,有望争取会元之位。” 但是接下来对于殿试,周自成沉思许久没有言语。 郑颢抬起眼眸,看向周先生道:“先生但言无妨。” 周自成抬头看向他道:“殿试的卷子向来由皇上任命的大臣评阅,然当今圣上常年不理朝政,恐怕会将殿试的卷子交由六部尚书与其他大臣一同评阅。 贡士之中,如何宴之,杜远之出自世家的贡士,他们的文风多为重臣熟悉,想必阅卷的大臣能辨认出他们的文章。” 说到此处,周自成面含复杂之色,看着郑颢的目光显出可惜遗憾:“到时,即便你文采斐然,名次也不会很高,或许能进一甲之列,但注定与状元无缘,只能沦为榜眼与探花。” 此次荣获一甲状元,虽有些意外但却名副其实,郑颢眸内划过几分沉沉情绪。 试题上的策问,除了一些过于激进的计策与言论,他没有写上去外,其他皆是适合朝廷实施,且不动摇世家大族利益的计策。 尤其是在如何应对红衣军的计策,评阅的大臣和建安帝应该很满意。 南方红衣军由农民起义而建成,但叛军壮大到如今,已有不少乡绅氏族加入其中,势力混乱杂多,军中并非一言之堂。 大乾将领只需送信一封给红衣军中一股势力,离间红衣军,言明招安对方,令他们内部互相猜疑争斗,最后,朝廷只需隔岸观火,适当煽风点火,便无需费上一兵一卒,就能镇压红衣军了。 不过,此计成功的前提是朝廷派去实行之人并非眼高于顶,不将红衣军看在眼里的将领,否则便会适得其反,加强红衣军的凝聚力。 即便如此,想到顾叔对红衣军的好感,他却在试题写上镇压红衣军之计,以及其他两道策问,他避免损害世家利益献上的计策。 和光同尘,郑颢喃喃这个词语。 在未掌握权力,地位稳固前,他不会以卵击石触犯世家大族的利益,但又不能完全倒向氏族。建安帝忌惮世家,他初入官场不能罪任何一方也不能完全倒向一方,否则,要么成为顾叔口中的炮灰,要么成为顾叔所说的背锅之人。 如今堪堪殿试,他便要权衡这般多东西,但是郑颢不觉得疲倦,为权力而生之人,享受追逐权利所带来的野心与愉悦。 但如此行为做法,若是被顾叔知晓,恐怕会对他失望吧。 郑颢掀开眼皮,沉色双眸射出别样锋芒。 他不会让顾叔知道的。 宣读完新科状元的名次后,太和殿再次传出声音,不过,此次只有一遍,殿外的鸿胪官员高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贡士何宴之赐进士及第,为一甲榜眼,钦此!” 何宴之出列,下跪行礼:“臣何宴之谢皇上恩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贡士杜远赐进士及第,为一甲探花,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贡士甄程赐进士出身,为二甲传胪,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贡士甄远赐进士出身,为二甲第五名,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贡士彭志之赐进士出身,为二甲第七十名,钦此!” 宣读完所有贡士的名次后,在场进士有的欢喜,有的失望,不过多数都是喜悦的,尤其是寒门出身的进士,因为今日一过,他们便能实现阶级跨越,真正的从士农工商中的“农”跃身成为“士”,而不是从前那般,身负秀才举人功名,半士半民的尴尬身份地位了。 有些年过不惑,在会试上蹉跎多年的进士直接热泪而下,寒门子弟十年寒窗苦读,全家全族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的身上,如今,他们终于可以衣锦还乡,对供养他们读书多年的父老乡亲有交代了。 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新科状元,鸿胪官员微微笑道:“状元郎,快些与同期进士进殿谢恩吧。” 郑颢拱手道谢,而后,他抬腿迈上太和殿前层层叠叠,高耸入云的台阶,身后一众进士依次跟随而上。 他身形高大,在一众进士之中更是出挑至极,但在巍峨大殿面前,两边站立着的身披执锐的侍卫之中,他和一众进士又显得格外渺小。 太和殿中,建安帝身着明黄冕服高高而坐,太子,一众皇子,王公贵族和朝中大臣皆列于大殿左右。 看着抬腿踏入太和殿,容貌俊美,姿仪不俗的青年,一众官员眼内皆露出讶异和惊诧。 停下脚步,郑颢身向龙椅下跪行礼。 “臣郑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进士跟随新科状元下跪,纷纷拜见建安帝。 威严和缓的声音从上头传下来:“众爱卿平身。” 郑颢微垂眼帘,起身而立,一众进士依次起身站立在原地。 “新科状元何在?” 威严男声再次响起,建安帝垂眸看向下方站在最前面的身影,虽然知道对方就是新科状元,但因为年老眼花,加上对方垂首不敢直视圣颜,所以,建安帝看不清新科状元的容貌。 “回皇上,臣郑颢在此。” 郑颢面不改色,出列再次跪下,从鸿胪官员宣读殿试名次开始,郑颢便将前面十几年没有同长辈祖宗下跪的次数都在今日补回来了。 下方的人影模模糊糊,但一看青年的身姿,建安帝便能感受到对方气质不凡了,他开口道:“莫要跪了,起身上前回话。” “是。”郑颢起身上前,而后微微抬首,最后将脑袋停留在没有直面龙颜,建安帝又能看清他的面容的高度。 新科状元朝自己的方向上前几步,建安帝终于看清对方的面容了。 看到对方俊美无俦的面貌,建安帝露出满意的神色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此话一落,除了郑颢神色不变外,下方一众进士和大臣皆面色各异。 大臣们心想,看来对于今年的新科状元,建安帝很是满意。 建安帝心血来潮,对下方的青年问道:“你可有字?” 问过后,建安帝便觉得自己多问了,看对方的身量,以及能够成为一甲状元,肯定早就过了弱冠之年,即便家中长辈大字不识一个,没有为他取字,师长亦会赐字。 郑颢眼眸微垂回道:“臣年方十八未及弱冠,家中长辈和府学师长还未给臣取字。” 闻言,建安帝脸上显出喜悦之色,“朕赐尔一字可好?” 金口玉言,郑颢自是拱手谢恩。 建安帝常年痴迷丹道,宫中皇子公主的姓名和字皆是由礼部或是大儒所取,如今兴致上来,觉得新科状元格外合自己的眼缘,修道之人,自是顺心而为,完全不顾下方一众臣子的惊讶。 第188章 位居一甲榜首,又得圣上赐字,这是何等的荣耀,一众进士皆忍不住抬眸,向前方的青年投去羡慕的目光。 此情此景刺痛了何宴之,他想假若没有郑颢,今日所有的风光荣耀是不是都属于他。 一众皇子臣子的目光皆投向新科状元,他们眼含打量,面对众人的探究,郑颢宠辱不惊,长身而立在原地。 青年表现的这般大方坦荡,从容不迫,倒让一些大臣另眼相看,且对方言明自己未及冠,一些大臣的心思活络起来。 新科状元虽是寒门出身,但能越过一众世家子弟,成为新科状元,且让建安帝另眼相待,或许,他们可以和对方结亲。 说要给青年赐字,建安帝没有随便乱取,他沉思起来,片刻道:“颢有光明浩达之意,明与颢中光明之意契合,且尔未及弱冠文采斐然,恰好契合‘章’之一字,朕便赐你一字为明章。” 明章明章,意为光彩夺目且富有才华,大臣面面相觑,看来皇上对这位新科状元不是一般的喜爱。 郑颢拱手谢恩:“明章谢皇上赐字。” 建安帝满意地点点头,但后面还有一众贡士,他对郑颢道:“几日之后便是琼林宴,到时作诗写赋,莫要辜负明章此字。” 郑颢拱手称是,而后退回原位。 接着,建安帝道:“榜眼何在?” 何宴上前行礼。 见到他,建安帝脸上威严渐消,呵呵笑出来:“何爱卿家中的神童子可算归来,不负何家书香之名,一举通过殿试,位列榜眼。” 建安帝的脸上浮起怀念之色,对何宴之道:“当年,你父便和你一般参加殿试,获先帝嘉奖,一门双榜眼,不愧是徐州何家。” 大理寺卿何祖父和礼部侍郎何父出列行礼,大理寺卿脸色严肃,嘴上却对建安帝道:“神童之名乃民间浮夸之言,皇上日理万机,还能挂念老臣家中儿孙,臣谢皇上!” 礼部侍郎何父亦是一脸感动。 建安帝微微摇头,无奈笑道:“一门三进士,何爱卿门风着实让人望尘莫及。” 何祖父和何父的神情愈加恭敬连称不敢。 问过话后,建安帝便让何宴之退下。 想到刚才身处中心为所有人注视的郑颢,而他却因为父辈荫蔽,才让建安帝想起他这一号人,何宴之心有不甘地退下。 建安帝例行问了杜远几句话后,便没有再同二甲进士和三甲进士说话的意思了。 建安帝道:“时候不早了,快些让新科进士们打马游街吧,否则天色晚了,京城百姓便看不清一众青年才俊了!” 一众进士和满殿大臣行礼:“陛下圣明,谢主隆恩!” 领着身后一众进士,郑颢抬腿走出太和殿。 鸿胪官员早就准备好,他们打马游街穿的衣服和骑的马儿了,换上状元所着的大红色衣裳,郑颢翻身跃上马背,向皇宫正门而去。 与早上参加殿试,一众贡士只能从左右掖门进宫不同,殿试结束后,进士出宫打马游街,身为一甲之首的新科状元,可以享天子之礼,从皇宫正门出去,即便是同为一甲进士的榜眼和探花也没有这个待遇。 从皇宫正门而出,郑颢身骑高大骏马,年轻俊美的状元,榜眼和探花打头而出,立马吸引了街道两边百姓的注意。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游街的进士们,高呼道:“殿试结束了?!新科进士游街了?!” “天啊!今年的新科进士好俊俏啊!以往只有探花郎最俊俏,今年状元更是貌比潘安!”有小娘子惊叹,低声同身边好友说道。 容貌俊美,气质不俗的新科进士立马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街道上的人群向他们涌去。 第140章 游街(2) 包厢。 吃完朝食,顾霖先乘车去店铺视察,而后来到和方大太太约好的酒楼,两人仔细商谈一番后,决定三日后店铺开张。 解决完正事,顾霖和方大太太皆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还没吃午食。 顾霖的脸上露出抱歉之意,对对面的女子道:“我刚才说的太入神了,忘记让人上午食,方大太太饿了吧。” 说完,他起身便要往外走去,叫酒楼的小二上来点菜。 方大太太抬手,阻止对方:“我刚从家里吃了过来,并没有饥饿之感。” “不过”她话语一转,对着年轻哥儿微微笑道:“虽说不饿,但也该上些吃食垫垫肚子了。” 她对身前的年轻哥儿道:“你好好坐着,我让香云去。” 说完,方大太太转身朝外面叫了一声,香云打开房门,小步过来:“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方大太太先是转头看向顾霖道:“你我相处多日,总是顾老板顾老板地叫着,显得生疏,我唤你霖哥儿可好?” 顾霖笑着回道:“方大太太这般称呼我,是我的荣幸。” 听了顾霖的话,方大太太嗔了他一眼:“怎么还叫方大太太,怪生疏的,我娘家姓李,排行第三,你唤我李三姐姐便是。” 方大太太虽为人妇,但身上糅合着少女的青春与妇人的温婉,加上清水出芙蓉的容貌,美眸轻轻一嗔,即便顾霖不是直男,也能感受到对方的魅力。 不过,他也知道对方之所以会待他这般亲近,是因为他哥儿的身份。 顾霖嘴甜道:“李三姐姐。” 看着身前容貌清艳的年轻哥儿,乖巧地唤自己姐姐,方大太太不禁想起自己还未出嫁时,家里的弟弟妹妹都追在她的身后,姐姐叫不停的情景。 一时间,方大太太感触良多,看着眼前年轻哥儿,想到对方无依无靠地从乡村走到京城,方大太太愈发怜惜他道:“这家酒楼的饭菜不错,你看看册子,有没有想要吃的。” 拿起册子,低首看起上面的菜单,顾霖没有光顾着自己,他一边看一边记住所有的菜名,而后,抬头看向方大太太道:“李三姐姐可有想吃的菜肴?” 方大太太闻言,抬手轻抚胸口,微微摇头道:“我没什么胃口,你吃吧,我让人上一盅汤水便好了。” 顾霖一边点头一边道:“我见这家酒楼汤水品类齐全,但李三姐姐怀孕了,冬瓜虾仁汤中的冬瓜性寒凉,孕妇最好还是不要喝为好,我为姐姐点一份竹笋虾仁汤可好,春日竹笋鲜嫩,配着虾仁熬的汤最是鲜美不过。” 顾霖话落,由上而下,方大太太的双手由轻抚胸前,到交叠放在小腹前面,便连香云也一脸紧张地看向垂首看菜肴册子的年轻哥儿。 微微抬手,拦住想要朝顾霖发问的香云,方大太太开口,声音缓缓问道:“我怀孕两个月,还未显怀,霖哥儿是怎么看出我怀孕的?” 听到方大太太的话,顾霖神色一怔。 他抬起头,看到对面看着自己的主仆二人,虽然不知晓自己说错什么,但见香云神色紧张的样子,他开始沉思起来。 接着,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 如李三姐姐这般出身世家大族的女子,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子嗣,但这样的人家往往后宅阴私诸多,弄不好,对方为了保胎,一直瞒着别人自己怀孕的事,不想被他无意戳破了。 瞧香云看向他一脸紧张的模样。 顾霖微微叹气,他实在是无意之举。 见年轻哥儿神情呆滞,沉默不语,方大太太知道,对方估计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抬头轻瞪了一眼香云。 瞧,好生生的,竟把人家给吓着了。 香云双眼无辜,方家香火单薄,方大少爷这一辈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位异母而出的弟弟。方大太太这个孩子,可是方家上下好不容易盼来的,虽然还没有往外说,方家人也不知晓,只有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知道,但也不能出半点差错。 “你莫要胡思乱想。” 方大太太开口,语气缓缓,安抚着脑中满是腥风血雨,尔虞我诈的年轻哥儿:“我腹中胎儿脉象不稳,大夫让我好生静养,以免惊扰胎儿,我就没有把怀孕的事情告诉家里人,想着等胎儿满三月,情况稳下来后再告诉他们。” 原来如此,顾霖微松一口气。 他抬头看向微微垂首,温柔抚摸腹部的温婉女子,若是因为他一时的无心之言,戳破对方想要隐瞒的事,顾霖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尴尬极了。 知晓不是他想的那样,顾霖把他看出对方怀孕的缘由说出来:“李三姐姐近几次出行,一到包厢便将木窗打开通风,也不喜茶水只碰温水,每每上来糕点,也只碰酸枣糕,酸梅糕之类的糕点,我便猜测姐姐应该是怀孕了。” “原来是这样。” 方大太太闻言,抿唇笑了笑,而后轻轻抚摸自己仍旧平坦的腹部,神情和眼眸柔和:“瞧瞧,可见我被这小冤家折腾坏了,如今不过两个月便难受起来,之后好几个月不知道要怎么熬呢。” 看见嘴上抱怨着,但眉间眼里都洋溢着幸福的女子,顾霖道:“姐姐腹中的孩儿出生后,必定会体谅姐姐的辛苦,孝顺姐姐的。” 第189章 听到这话儿,方大太太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转头对香云吩咐道:“记住霖哥儿的吩咐,去让人上菜,莫要上冬瓜虾仁汤。” 香云低首道:“是。” 而后她退出包厢。 约莫一炷香,香云回来了,她的身后跟随着前来上菜的小二。 看着小二把一盘盘菜肴往桌上放,顾霖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方大太太。 因为对方说不吃,所以顾霖点菜时没有点很多,他一个人吃的话,最多两道菜就够了。 方大太太道:“这家酒楼菜肴的份量看着多,但只有几口,你不用担心吃不完。” 说到这里,她话语一转,拿起手绢捂嘴轻笑:“我还担心你吃不饱呢。” 对方这么一说,顾霖重新审视起身前的饭菜。 确实,桌面上虽然看着摆满了盘盘碟碟,但其实,每个盘子上面的菜量并不多。 这些饭菜,对于只喝了一碗粥水就过来谈生意的顾霖而言刚刚好。 既然没有刻意铺张,浪费食物,他就放心了。 方大太太喝起竹笋虾仁汤,春日的竹笋鲜嫩脆甜,加上早晨刚从河里捞起的虾肉,鲜甜脆弹,方大太太时隔许久胃口大开,忍不住一直用下去,慢慢地,炖盅里的汤水下降。 一旁的香云见此,神情浮现出惊喜,自从太太怀孕两个月后,就开始食欲不振,难得见对方用那么多东西,香云赶紧将这道炖汤记下,等日后太太没有胃口,她便让小厨房做这道炖汤。 顾霖吃着桌面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每份份量都不多,待他将全部菜肴尝遍吃完后,他也饱了。 饭饱酒足后,酒楼的小二上来收拾残局,香云为他们捧来两盏茶水。 顾霖的是六安瓜片,方大太太的则是温水。 端起茶盏,顾霖低首抿了一口,顿时,便觉得吃多了肉食,油腻腻的胃部清爽许多。 他抬起头,刚要同方大太太说话,忽然,一阵响动从外面传来。与此同时,左右的包厢也出现悉悉索索的声音。 隐约间,他好似听到有人高声尖叫:“救命!状元郎好生俊朗!” 方大太太神色一动,显然也听到左右包厢和外面发出的动静。 她放下茶盏,微微沉思,而后眉间舒展开来,对顾霖道:“今日是贡士进行殿试的日子,瞧外面的动静,想必是殿试结束了,一众进士正在游街呢!” 原本郑颢离开客栈后前去参加殿试,顾霖心中便总是不由得牵挂对方,但外出视察店铺,同方大太太谈生意后,年轻哥儿的大脑渐渐地被店铺和生意挤占着,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许久没有想起郑颢了。 顾霖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鼻子,眼底划过几分心虚。 紧接着,他再次听到外面热闹的欢呼声,惊叫声,顾霖忍不住起身往木窗边走去。 方大太太见此,抿唇笑道:“每隔三年进士游街,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一众青年才俊身骑骏马,尤其是前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若是有外貌俊俏的,不知能迷了多少少女哥儿的心。” 方大太太一边说,一边同顾霖走向木窗。 抬眼望下去大街上挤满了人,不过进士还未前来,顾霖偏头往街头望去,想必,一众进士还停留在隔壁街道吧。 忽然,下面不知何人惊呼一声:“进士老爷来了!” “状元郎来了,你们别挤,我要看貌比潘安,宋玉之姿的状元郎!” 有些泼辣的小哥儿往前挤去,完全没有自个儿身量矮小的自觉,不停地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群。 一位男子转头间恰好看见这副情景,只见小哥儿努力地往前挤着,脸蛋都急出红晕,对方毫不忌讳,不管前面站着的是男子,还是女子哥儿,都不停地往前挤去。 男子的脸上划过诧异,不由得看向小哥儿的身后,只见小哥儿不是孤身一人,对方身后还跟着一位高大男子。 或许是男人目光停留的时间太长了,高大男子抬首,冷冷地朝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看见对方浸满寒意的眼眸,男子立马转身过去。 而后,他嘴角一撇,也不知哪儿来的窝囊男人,自家相好的在外头看别的男人,不仅不敢表示不满,而且还护着对方看,一副不值钱的样子,生怕相好的在看别的男人时,被别人撞倒了,倒是敢和别人发脾气,但瞪他算什么,相好的不还是在看别的男人。 街头处,一浅棕色高大骏马迎面而来,两列侍卫手执兵器,护在马匹左右,将围观的百姓拦截在外面,百姓只能高高抬起头,看着坐在高马之上的青年。 不过一眼,他们便呼吸一滞。 只见金灿日光下,青年面如冠玉,芝兰玉树,他身着一身大红圆领衣袍,鲜红色未将他显得发黄暗淡,反将他的肤色衬得凝白如雪,便是在场的小娘子和小哥儿,都不由得羡慕起对方的肌肤。 他们酸溜溜道:“不是日以继夜读书嘛,怎么瞧着,这状元郎比咱们皮肤还好。” 虽这样说,但状元郎俊美的容颜令他们大开眼界,不似其身后斯文儒雅的榜眼,也不似一旁风流多情的探花,状元郎虽肤色白皙,却五官英挺,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眸,看过来时,不由得让人心跳加速。 忽然,状元郎转头,视线往街道一处扫去,站在那个方向的人立马惊呼一声:“状元郎在看我!” 微微抬首,郑颢看见靠在木窗后的年轻哥儿,顾霖神色一怔,显然没想到,在茫茫人海中,对方竟然能够快速找到自己。 唇角微微上挑,清冷如玉的面容缓缓露出微笑,郑颢薄唇轻启,对着顾霖的方向说了一句话。 顿时,一行原本就激动不已的女子哥儿,看见冷冰冰的状元郎,俊颜上显出清浅笑容时,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抬手,纷纷向郑颢的方向投出自己手上的鲜花,团花,荷包,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果子。 “状元郎美姿仪!” “状元郎风流倜傥!” “状元郎,看看我,我年方十六还未婚配!” 亲眼看到状元郎往他们这个方向看来,方大太太惊讶,而后想起顾霖的侄子是会元。 她脸上显出意外与惊喜,问顾霖道:“霖哥儿,你和状元郎认识?” 顾霖回道:“他是我的侄子,之前在会试上取得会元。” 此言一出,方大太太感叹道:“你们叔侄二人都不是普通人!” 做叔叔的把生意从县城做到京城,做侄子的从庶民到状元,方大太太由衷生出一股敬佩。 忽然,她想起刚才状元郎往他们这边说了一句话。 方大太太好奇地问顾霖道:“刚刚状元郎同你说什么?” 第141章 掷花 楼上楼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加上周边人声鼎沸,即便方大太太看见状元郎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说话了,也听不清楚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 然而顾霖知晓。 他同郑颢生活多年,长年累月相处下,他们早已默契十分。 平日里,他们想让对方帮忙做些什么,不用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但是,想到刚才郑颢微微抬首,深色眼眸锁住他的身影,薄唇轻启说道:“顾叔,我已是一甲状元了。” 不止这一句,面对方大太太的询问,顾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为郑颢取得状元功名而感到骄傲。 顾霖开口道:“小颢让我给他投花。” 方大太太神色一怔,而后不禁侧头望向窗外,眼神落向那身骑高马,仍在街头的状元郎,对方一副清清冷冷,不苟言笑的模样,不想竟是一位同长辈撒娇的人。 方大太太觉得对方有些反差,同时脸上露出忍俊不禁。 而后,她在身旁年轻哥儿目光无奈的注视下,忍不住笑出来了。 “……我没有想到……看着清冷如玉的状元郎,在外面和在家里反差这么大。” 方大太太笑的眼角都湿润了,顾霖也觉得好笑。 看着对面笑的快要弯腰的方大太太,顾霖心胸宽广,没有在意道:“若能博李三姐姐一笑,也是值得的。” 方大太太这一笑,没有嘲笑的意思,而是觉得这对叔侄着实有趣。 她慢慢收住笑声,转头对香云道:“快些下去,同掌柜取些鲜花来。” 顾霖嘱咐一句:“若是没有鲜花,团花也可。” 香云立马下去了。 而后,她捧着一束鲜花上来,对方大太太和顾霖道:“这是奴婢从酒楼外一个卖花的女孩那儿买来的。掌柜的原先提前备下的,卖给娘子哥儿投掷进士的鲜花团花都卖完了,谁也没有想到今年的状元郎,还有一众进士这般气宇不凡,太太您不知,咱们左右包厢的哥儿女子们,都不停地尖叫着呢!” 想到那骏马之上,容貌和气度皆不凡的青年男子,方大太太由衷慨叹道:“好美之心,非独男子有之,女子亦然。” 第190章 接过香云的鲜花,顾霖来到窗边,进士队伍向前行动。 满天的鲜花和果枣都向一众进士掷去,一甲进士皆俊美不凡,所以,女子哥儿源源不断地向他们投掷花朵瓜果。 何宴之和杜远一边驾马,一边侧身,不停地躲避着攻击性极强的瓜果。 但他们常年坐立在书房和学堂读书,加上在皇宫经历一场殿试,精疲力尽,几番来回躲避,很快便感觉腰腹酸疼极了。 他们不由得抬首看向前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郑颢,同是在躲避女子和哥儿投来的鲜花瓜果,对方的姿态却比他们从容得多,而且来回多次躲避,郑颢丝毫没有疲惫之感,从头到脚皆是云淡风轻。 后面二甲进士队伍,甄远和彭志之在一众进士里,亦是形貌出挑之人。 他们剑眉星目,风度翩翩,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那边围聚着许多人,一些挤不上去的女子和哥儿便往后退,将注意力投向其他面容俊美的进士身上,将身上的手绢,手帕和香囊扔给对方。 其中,甄远和彭志之收到的香囊手绢不相上下。 至于他们为什么只收到手绢,手帕和香囊,没有收到鲜花和团花,当然是因为,鲜花团花早被女子和哥儿们投给状元郎了。 楼上,不知是哪家酒楼包厢,有胆大的少女让婢女高声道:“进士老爷可有婚配,我家娘子乃城西彭家独女,家无兄弟姐妹,嫁妆丰厚,有意者可前来提亲!” 此声话落,另一处响起清亮的哥儿嗓音:“可有未曾婚配的进士老爷,我家公子乃城东陈家幼子,上有父母双亲疼爱,下有兄弟姐妹友爱,嫁妆丰厚一百抬,有意者可前来提亲。” 接连两道声音,皆是女子哥儿向一众进士表明求嫁之意,但整个街道的人群没有看不起这两位娘子哥儿,觉得他们不守妇道,相反他们善意地起哄,将气氛炒的更加热闹。 见到此景,顾霖十分惊讶,他是亲身经历了大乾对女子和哥儿的严加束缚,所以,见有人明言求嫁,在场众人没有投去鄙夷眼神,反而表现和善,他有些不解。 方大太太解释道:“历朝历代,会试和殿试放榜之日都有有榜下捉婿的传统。延至大乾,京城女子哥儿素来直率彪悍,太祖时期,曾有一位女子在进士游街时,向其中一位进士表明自己的心意,进而与对方喜结良缘,恩爱到老。 此后,每逢进士游街,只要女子和哥儿对进士有意,皆可报出自己的姓名住址,因着这传统,每次殿试后,京城结亲的数量要比以往多几倍。” 顾霖闻言,没有立马被对方所说的爱情故事迷昏头脑。 他有些疑惑对方大太太问道:“进士总共两三百人,其中一半以上都有婚配,这般情况下,如何能促成那么多婚事。” 见身旁年轻哥儿一脸认真询问,方大太太抿嘴笑道:“女子哥儿既然报出自身姓名和住址,便做了两手准备。好的便是真的有进士前来提亲,即便没有,能借此机会接触更多有缘人,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顾霖若有所思,这不就是借此相亲嘛。 身骑高马的进士渐渐行至街道中间,顾霖微微侧头,视线重新回到窗外。 为首的俊美青年抬头望向他的位置,握着鲜花,顾霖抬起手,郑颢见到这一幕,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视线牢牢锁住年轻哥儿手上的鲜花。 找准时机,在许多人低首取荷包手帕时,顾霖伸手,朝着前下方一掷,浅黄色的花束立马同诸多瓜果和手绢划过半空。 鲜花脆弱,时不时便被空中其他物品碰撞,但却顽强地坚持在空中飞翔着,没有掉落在地。 眼看着花束越过所有物品,向三位一甲进士投去,最靠近花束的是何宴之,他早便发现了花束,上半身微微往后仰去就要躲过去。 忽然,一只长臂横在他的身前,何宴之骤然抬头,神情惊诧,只见郑颢神色冷凝,身体半斜挎在马背上,宽大的手掌握着浅黄色花束,而后双腿一绷,腰身一晃,整个上身重新回到马背上。 整个大街一瞬间安静下来,片刻,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呼声。 他们看见什么?! 原本以为清冷文雅的状元郎,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时,劲瘦的腰向旁边压下,不仅没有狼狈的从马背上掉下来,而且还骑术高超,驾驭着马继续前行。 不止如此,一众小哥儿小娘子看着身着宽松不贴身的大红衣袍的状元郎,在他侧身压身间,透过骤然贴紧的衣物,精瘦有力的臂膀显出轮廓来了。 少女和哥儿们看的小脸红扑扑,刚才他们叫唤的厉害,此时此刻,真看到好东西了,反而羞涩地不敢言语。 他们不敢说话,但是,已为人妇人夫的女子哥儿胆大的紧。 一位妇人拍了拍身边的哥儿,道:“看见了没,没想到这状元郎成日读书,臂膀竟然比我男人练武练出来的肌肉厉害。” 哥儿的眼睛舍不得挪开道:“这才是真男人,状元郎后面的进士老爷,快比我一个哥儿瘦了。” 不过,很快便有人注意,状元郎在做什么了。 只见一路走来,不假辞色的状元郎竟然主动伸手去接一束花。 许多少女哥儿立马芳心破碎,而后起了好奇心,在想是哪位佳人,能让状元郎主动接花,他们东张西望,寻找可疑的少女哥儿。 顾霖站在窗边,看到许多人抬头往这边望,赶紧往后退去,成功避过一众人的探视。 拿好浅黄色花束,郑颢微微抬首,往顾霖的方向看去,只见窗后空荡荡,年轻哥儿早已不见了身影。 他薄唇微绷,不过,在低首看到手上的鲜花,闻到清新的花香时,郑颢的心间盈满喜悦。 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花束,之后,没有再接过其他鲜花荷包一类的物品。 见年轻哥儿急慌慌地向后退去,方大太太好笑道:“若换作别人在场,侄子状元游街,恨不得叫唤出来,享受众人羡慕的注视,你倒好直接后退。” 想到下面人山人海的场景,顾霖摆摆手道:“李三姐姐莫要玩笑了,若让他们知晓酒楼里有认识状元郎的人在,你我就走不了了。” 方大太太神色一怔,而后,想到下头疯狂的女子哥儿,她竟然觉得顾霖说的有理。 “真是一群小哥儿小娘子。”方大太太无奈摇头。 一旁的香云闻言,开口打趣:“太太还记得,当年大爷进士游街时,太太给大爷投花,大爷接住花后,太太也往后退,怕别人看见自己。” 方大太太哑然失笑,显然记起此事,而后她看向顾霖,无奈道:“可见你我都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 顾霖微笑不语。 他喜欢看热闹,但不喜欢成为别人眼中的热闹。 同方大太太分别后,顾霖乘车回客栈,还未进去,便在客栈大门外看见沸腾热闹的大堂。 顾霖抬腿进去,还未往楼梯的方向走去,一位小二看见他的身影后,立马兴高采烈地对着柜台的方向叫唤道:“掌柜的,状元郎他小叔回来了!” 此言一落,整个大堂食客的目光纷纷向顾霖扫去。 掌柜的绕出柜台,小跑到顾霖的身前,双手作揖,笑着道:“恭喜顾夫郎,贺喜顾夫郎,郑会元,不,如今是郑状元了,郑状元不仅才高八斗位列一甲头名,而且在觐见圣人时,得圣人看重喜爱,特意赐下明章二字,顾夫郎有此贤侄,着实福泽深厚。” 面对掌柜的一席不带停顿的夸奖,顾霖谦虚道:“掌柜的过奖了。” 同时,他心下奇怪,新科进士游街的路线是固定的,按理来说,这条街道离新科进士游街的街道很远,怎么掌柜的这么快知晓消息。 也许是看出年轻哥儿的疑惑,掌柜的说道:“刚才有官差上门报喜,言明郑会元高中状元,其他几位贡士高中进士,我等兴高采烈至极,见顾夫郎归来,一时激动上前打扰,实在抱歉。” 弄清楚缘由后,顾霖就不觉得奇怪了。 但是,满堂神情热切,目光热烈的食客看着他,顾霖不好继续待下去,同掌柜的说几句话后,便上楼了。 他一上楼,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 一位食客开口,对脸蛋快要笑出一朵花的掌柜问道:“掌柜,刚才听你说,那位夫郎是状元郎的小叔,孤身一个哥儿和侄子进京赶考,他夫君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若不是男女大防的规矩立着,就算是叔叔和侄子,也没有孤男寡女一起进京的道理。 掌柜的行商多年,来来往往的客人不知道见了多少,对面的食客看似好奇发问,实则眼里的算计和贪婪遮都遮不住。 这样别有心思的男子,自顾夫郎的侄子高中会元后,便有不少来他这里打探消息,甚至不惜花下重银。 这一个个心里打的算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就是看这叔侄二人出身寒门,相依为命,且侄子高中会元状元,对待叔叔孝顺至极,加上顾夫郎年轻貌美,想要娶回去做续弦嘛。 第191章 这样既能得到一位美人,又能和起点便是七品官的新科状元拉上关系,对于一些只有银钱的商贾而言,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毕竟状元郎的正妻之位,不是他们能够肖想的,不知有多少官员看重仪表堂堂的状元郎,想要将儿子女儿嫁给对方。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想把女儿送给状元郎为妾,但一想到自家无权无势,若是因为此举得罪哪位想要为爱女爱子挑选夫婿的官员,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可一想到,就这么白白放弃同状元郎结亲的机会,他们又心有不甘。 【收到老婆送的花,小郑也是幸福了!】 第142章 想给顾叔取字 于是,顾霖便成为他们下手的对象了。 他们攀不上郑状元,无法将女儿哥儿嫁给对方,但可以娶郑状元的叔叔啊! 若是能将状元郎变为自家人,等对方在官场上熬上十几二十年,很有可能就能成为他们家中下一辈的靠山。 这不比他们用钱打通关系的后台可靠。 尤其是年轻哥儿身姿清瘦,容貌清丽,在对方走进客栈时,大堂上便有不少人为对方的容貌晃神,娶了对方,他们绝不吃亏。 一行人眼里浮现众多思绪,显然,不少人起了心思。 他们或是好奇看热闹,或是眼底划过算计,贪婪地看向掌柜的。 掌柜的一张和气白润的脸微微笑起来,拱手作揖,对大堂上的食客们道:“顾夫郎和郑状元虽在小店住了一段时日,但小店向来懂得分寸,没有去打听客人的信息,所以,诸位想要知晓的事情,在下真的一无所知。” 掌柜的说完后,不理一众食客失望的神情,笑着赔礼:“失陪失陪。” 然后转身离开了。 还有人想要追问下去,但被其他食客聊天的声音压了下去。 游街结束后,天色黑暗下来,一众新科进士将马匹交还给侍卫,而后准备各自归去。 找了一辆牛车,郑颢对驾车的男子道:“回八宝客栈。” 踏上牛车坐好后,郑颢闭目养神,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郑兄。” “郑兄。” 郑颢睁开双眼,转过头去,朝唤自己的人看去。 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除了甄程,甄远和彭志之三人外,并不认识其他人。 可当看到朝他走来的新科进士,郑颢微微拱手,对为首的青年男子道:“邓兄。” 邓英上前几步,朝郑颢微微拱手作揖,而后转头看了身边几人,有些不好意思对郑颢道:“郑兄,我等皆住在八宝客栈,如今附近没有车辆,不知郑兄能否捎上我们。” 郑颢道:“请。” 牛车不比马车,行驶速度缓慢,几人虽住在同一家客栈,但会试殿试在即,所以他们整日待在屋内温书,对彼此并不熟悉。 气氛有些沉默。 邓英笑了笑,眉间眼里浮现出些许快活与放松,对车上几人道:“自蒙童起,读书十数载,我与几位兄台皆顺利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有幸在会试和殿试上相聚。 今日殿试后,在科举一道和往日付出的辛勤时日上,我等也算有个交代了。” 车上几人闻言,皆神色动容。 邓英抬首,看向坐在对面,面容清冷的青年道:”郑兄连获小三元,解元,会元和状元,乃大乾开国以来,第二位连中六元之人,陛下赐下明章二字,同郑兄相得益彰。” 其余几位进士闻言,十分惊讶,他们不比邓英消息灵通,所以直到此时,他们才知晓郑颢竟然连中六元。 他们面面相觑,六元及第是何等的人物?! 这般如文曲星在世的人物,最近还是在太祖平定天下后,举行的第一次殿试中出现,此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而且,那位六元及第的人物为太祖所看重,生时为太祖的左膀右臂,当朝权臣,死后亦被太祖追封为亲王,可谓是生前享尽殊荣,死后哀荣更盛。 轻握袖下的花束,郑颢不是伸手打人笑脸的人。 他神情微缓,谦逊道:“邓兄过奖了。” 而后,他回忆起邓英在殿试中的名次,开口问道“此次殿试,邓兄位列二甲前十,日后打算作何安排?” 按照大乾吏部安排新科进士的惯例,一甲进士,从状元到探花皆入翰林院,二甲进士则前往六部观摩,或者被派往地方任职,至于三甲进士,如果家中没有关系的话,最后只能前往地方任职知县,或者府学教授等官职。 当然,二甲进士不单单前往六部和地方任职,在琼林宴后,他们还有一场考试,通过者可以成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的庶常馆学习,三年后进行考核,若是成绩优者,可留翰林院任编修,检讨等官。 邓英位列二甲第七,与他会试的名次相差无几,但这样的成绩参加庶吉士的考试,通过的可能性并不大。 郑颢微垂眼眸思索着。 邓英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通过庶吉士的考试,除了一甲进士外,二甲前面六人不是出自书香门第,便是大儒的亲传弟子,他会试和殿试都超越不了他们,更不要指望后面这场考试可以越过六人,进入翰林院了。 不过,他也没有对自己殿试的名次感到不满,只能说他是生不逢时,实力所至。 若换成往届,二甲第一他还是有望的。 今年的殿试英年才俊太多了,尤其是,邓英看向对面的郑颢,心下苦笑又敬佩,最让他心服口服的便是眼前这位出身寒门的状元郎。 凭借非凡天资超越一众进士。 面对郑颢的询问,他鬼使神差,如实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应该不会留在京城,而是向吏部申请调往冀州府任职。” 此话一落,即便是情绪平稳的郑颢,也不由得抬眸看他一眼,至于其他几位进士,皆不可思议地看向邓英。 他们殿试名次皆不如对方高,都在二甲末端和三甲,为了不被调往地方留在京城,从游街时,他们就不断地想要给吏部送什么礼才能留下来,却不想,本该留在京城的邓英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想调往冀州府任职。 如今的冀州府可不好待,红衣军集结大军,一路北上,同冀州府只隔一条江河,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打上来,这般情况下,冀州府的官员都想尽办法往其他地方调任,邓英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们纷纷劝道:“邓兄三思啊!” 还有一人为他分析冀州府的危险情况。 听了对方的话,邓英笑了笑,显然知道冀州府的情况,但他神情坚定回道:“多谢诸位兄台的好意,但在下心意已决。” 几人见劝不住邓英,也没有办法了。 邓英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青年。 郑颢开口道:“河患冀,兖为多故禹而自冀始。” 郑颢抬眼,对邓英道:“冀州府靠近黄河,常年饱受水患困扰,我有冀州府的地理志,以及一些前人治理水患的书籍,改日有空,我将书籍送予邓兄。” 听到郑颢的回答,邓英的神情显出惊讶,一般的人听他要求外放冀州府,便如他的父母和几位进士一样,劝他莫要意气用事。 见邓英脸上意外的神色,郑颢开口,冷静分析道:“邓兄外放并非坏事,倘若能在冀州府做下实绩,日后右迁京城,必定平步青云。不过相应的,冀州府的危险祸患也要比京城多。” 邓英笑了笑,他还没有去,对方就这么看好他,不过,郑颢此番言语让他阴霾的心情开朗起来。 他双手拱起,道谢:“那我便先谢过郑兄的祝愿了。” 郑颢道:“邓兄长我几岁,称我姓名和表字便好。” 本以为对方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喜与人亲近,能够同他说上话是自己厚着脸皮,不想相处起来并不难。 邓英眉间舒展,笑着道:“那愚兄却之不恭了。” “愚兄字伯来,日后明章唤我伯来兄便是。” 客栈将近打烊,不过,掌柜的知晓几位新科进士还未归来,所以特意延迟打烊的时辰。 听到外头响起车辆的声音,掌柜的和小二赶紧走出客栈,看见几位新科进士往他们这边走来。 掌柜的上前几步,问道:“郑状元,邓进士,陈进士,叶进士,小店已经备下热水和饭菜,不知几位进士想要先行沐浴,还是用膳。” 一行人走进客栈。 今日,他们虽在皇宫用了午食,但怕吃多了,御前失仪,所以他们只吃了几块糕点。加上白日在外头骑了半天马,一行人早便饿得头晕眼花了,纷纷对掌柜道:“先上饭菜。” 掌柜将目光投向郑颢,在场除了他之外都决定好了。 郑颢眼眸微抬道:“先上热水到我屋里。” “好嘞。”掌柜的转头吩咐几位小二,让他们分别送饭送热水到几位进士老爷的屋子里。 接着,几位进士一脸疲惫,他们拱手作揖,向彼此告别后各自回屋。 第192章 掌柜笑得和气,目送他们离开。 他转过身体,忽然看到容貌俊美的男子仍停留在原地。 他心下疑惑,在想对方是不是有其他吩咐,于是神情愈发小心翼翼听候着。 郑颢开口,在对方严阵以待的目光下,他沉思片刻,问道:“客栈可有瓷瓶?” 掌柜有些糊涂了,不明白对方大晚上要瓷瓶做什么。 不过,他问道:“郑状元要瓷瓶来做什么,这样我也好做出相应的准备。” 郑颢抬起右手,掌柜的视线随着对方的动作而移动,刚才没有注意,此时此刻,他才发现郑颢的手上拿着一束浅黄色的鲜花。 郑颢开口,解释道:“瓷瓶用来装这束花。” 知晓对方的要求,扫了一下花束的大小后,掌柜的对郑颢道:“您放心,待会儿我就让小二送水上去的时候,顺便把瓷瓶送上去。” 收回鲜花,郑颢同掌柜道谢然后转身上楼。 小二很快送上来热水,连带着一个花瓶放在桌上,郑颢轻抚鲜花的花瓣,而后将其插入瓷瓶,往瓶中倒上些许清水后,他才去屏风后面沐浴。 没有在浴桶里的热水泡太久,郑颢微微解乏后,便抬腿离开浴桶。 刚穿上里衣和外袍,从屏风走出来,抬眸一看,透过房门上半白发黄的窗纸,郑颢看见站在外头的清瘦身影。 他抬腿向前走去,而后打开房门。 微微低首,郑颢便看到站在房门外,身上披着斗篷,面带倦意的年轻哥儿。 如今客栈都熄灯了,外面说话很容易吵到别人。 郑颢微微侧身,对顾霖道:“顾叔进来吧。” 原本顾霖从酒楼回来,待在屋子里打算等郑颢回来再睡,不想躺在床榻上看话本,看着看着便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他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便从床上起来,走过来看看,果然是对方回来了。 本来,他打算确定郑颢回来后,就直接回屋睡觉,没有回来的话就再等等,不想他刚到对方门前,站了几息,郑颢就打开了房门。 走进郑颢的屋子,看见桌上没有动过的饭菜,顾霖转过头来,催促对方:“不用理我,你快些用饭。” “顾叔可要用一些?” 两人坐下,郑颢微微低眸问身旁的年轻哥儿。 听到对方的询问,顾霖微微犹豫,因为他从酒楼回来后,因为饱腹的缘故,所以没有吃晚饭,如今郑颢一提,他便觉得肚子空落落的。 见身旁年轻哥儿神色微动,郑颢拿起小碗盛饭,继续劝道:“就吃一些,我没有让掌柜的准备太油腻的菜,不会积食的。” 顾霖倒没有担心积食的问题,他们吃宵夜的次数还少吗,他是另有所忧。 不过,听到郑颢的话,再看桌上清淡不失香味的饭菜,顾霖狠一狠心:“我吃一些吧。” 于是,两人一个捧着小碗,一个捧着大碗,吃起名为晚饭实则宵夜的饭菜。 顾霖一边吃,一边仍不忘记关心郑颢:“今日你接我花的时候,姿势太危险了。” 当时,他看见郑颢不顾鲜花和他相差两臂的距离,侧身压下接过花束时,冷汗都要流出来了。 年轻哥儿许是真的饿了,不停地咀嚼口中的食物,郑颢微微垂眸,看着对方粉润的嘴唇因为进食慢慢变的红润。 他微垂眼帘,遮住眸内的渴望道:“顾叔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 此事揭过,顾霖提道:“听说皇上给你取了表字,真的假的,我见大堂上的食客都在讨论这件事,说你很是得皇上的喜爱,这份殊荣之前的新科状元都没有过。” 年轻哥儿话语一落,郑颢眉眼微压。 建安帝为他取字实属意外,原本,他想殿试后让顾叔为他取字,字是除了名之外,最具有意义的承载。 他想,顾叔为他取字,日后 郑颢喉间微干,看着年轻哥儿白皙微鼓的腮帮子。 他为顾叔取小字。 【咱就是说,顾霖在古代是哥儿,什么人才能给哥儿女子取字,小郑啧啧啧】 第143章 香露 抬眼看向身前的年轻哥儿,郑颢深色眼眸沉沉,开口解释道:“皇上一时兴起而为,但我等作为臣子,自然要敬之受之。” 手上夹菜的动作一顿,顾霖微微低眸,看着碗里的饭菜,脸上显出一种又是奇特又是奇怪的神色。 微抬眼眸,眼角余光瞥向神色平稳,眼神沉静的青年,顾霖脸色越发奇异了。 如果换做其他人在顾霖面前说忠君之言,顾霖或许会相信对方感念圣恩,但换成郑颢…… 对方不似感念圣恩,更像是建安帝惹他不开心,他在记账。 想到原著中杀穿皇室,将建安帝,太子,皇子,以及一众具有皇室血脉的皇室子弟送到地下团聚的‘郑颢’,顾霖眼皮不由得一跳。 他抬首看向坐在身旁的郑颢,斟酌着语气,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皇上给你取的字。” 年轻哥儿的身子朝着青年的方向微微向前,脑袋半抬,看着青年的眼神十分专注。 而对于顾叔敏感感知出来,进而提出的疑问,郑颢没有像以前那般迅速回答。 他沉默片刻,微微低眸,深色双眸回望年轻哥儿的浅棕色有神的眼眸:“我原本想着,我离及冠还有两年,到时想请顾叔和周先生为我取字,不想殿试之上,陛下赐字予我。” 顾霖手上还端着碗筷,听到郑颢的话后,他的脸上露出十足十的惊讶。 他有点不敢相信,开口确认道:“你想让我帮你取字?” 郑颢没有否认,顾霖沉默了。 他竟然觉得建安帝提前为对方取字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虽然他在现代接受了二十多年的教育,但和古代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看他给顾安取的名字就知道了。 而古代士人,尤其是官员,表字相当于半个门面,一般都是由长辈恩师精挑细选,深思熟虑为他们取得,也就是郑颢才放心让他帮忙取字。 想了想建安帝为对方取的字,顾霖道:“其实明章二字,寓意挺好的,和你十分相配。” 接着,他说道:“若是你让我给你取字的话,我怕是找不到更好的。” 顾霖没有谦虚,继续道:“到时我翻尽书本,可能只能为你选出皓之二字。” 顾霖没有自贬,他完全是实话实说,取名就够费脑筋了,古人取字更加讲究,取字时,要么取一个和名相近之意的字,要么取一个和名寓意南辕北辙的字,在此基础上,有些讲究人家还要求子弟表字要有可依据的典故古言。 而顾霖古代文学知识有限,皓这个字,已经是他能够找到比较体面,与颢的意思相近的字了。 对于年轻哥儿略带笑谑的语气,郑颢微张嘴唇,沉声道:“我还有号未取,日后还需顾叔为我取号。” 听到对方的话,顾霖有些无奈。 他都同对方表明自己没有什么文学素养,对方怎么还头铁,敢让他帮忙取号。 顾霖微张嘴唇,但看着青年看向自己,专注认真的眼神,他无奈又纵容:“只要你不嫌弃。” 吃过宵夜,坐了一会儿聊天,待消食后,顾霖转身回自己的屋子。 “珍玉楼新店开张啦!” “各位老爷太太,郎君公子,娘子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珍玉楼新店开张,从香皂,肥皂,到沐浴露应有尽有,不仅如此,还有新品香露香乳,女子哥儿用其擦脸,可使肌肤细腻柔滑,不再饱受皮肤粗糙干燥的烦扰。” 挂满红绸的珍玉楼大门前,两位男子一左一右地叫喊着,原本大家来来往往路过珍玉楼,皆对其不在意,毕竟,京城每日开张的店铺犹如雨后春笋,但能够坚持下来的却寥寥无几。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与其在这儿耗费时间,不如赶紧干活。 众人行色匆匆地来往着。 然而,当听到两位男子后面叫喊的话后,原本街道上专心赶路的女子哥儿不由得被吸引心神,他们忍不住将目光投过去,甚至,还有一些长相白皙,斯文俊秀的男子停留在原地,不再行走,他们也眼神犹豫地看向珍玉楼。 见众人注视过来,两位男子对视一眼。 而后,其中一位男子加大火力,叫喊道:“小楼的香露由鲜花淬炼出花之精华,而后加入山下泉水制成,取之自然,用之无害,倘若各位公子娘子们用上一个月,保证能解决皮肤上许多疑难问题。” 男子接着道:“且今日珍玉楼开张,咱们掌柜的心胸敞亮,想要与各位交个朋友,凡是进店消费满十两银子的客人,皆能享受减价二成的优惠。” 此话一落,另外一位男子继续加大火候:“珍玉楼优惠只限今日!只限今日!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高昂响亮的声音响起,围聚在珍玉楼门前的行人逐渐兴奋起来。 两位男子相互对视一眼,看来东家所言不错,以细致呵护肌肤的香露能够吸引众多女子哥儿,以及爱美之人的注意,加上后面减价二成的有惠,凡是口袋里有些银子的人,都忍不住抬腿走进珍玉楼。 第193章 女子哥儿纷纷抬腿跨过珍玉楼的门槛,一进去,他们便被摆放在大堂上,桌面透明能够看见柜台里面瓷瓶的木身琉璃柜台吸引了。 一众客人忍不住惊叹咂舌,原以为是一家普通的新开门店,不想珍玉楼的东家竟然舍得砸下重本,用琉璃当作柜台桌面。 而且,最妙的是,进来买东西的女子哥儿发现楼内的小二皆是女子哥儿时,更加满意,他们在这里,不用小心翼翼的,担心和陌生男子有肌肤之亲,一众女子哥儿愈发放心,往前涌去围聚在柜台前面。 二楼。 除了安排人手在外叫喊,吸引行人注意,开店前,顾霖同方大太太商量,问对方能否约上一些夫人出来,方大太太知晓顾霖的意思,答应下来,让对方放心,新店开张必定不会让珍玉楼清静。 但是,看着身前十几位夫人夫郎,顾霖没有想到方大太太会请那么多人过来。 他以为对方和他的意思一样,是请几位在外交际甚广的夫人,然后借着她们的口,在京城上层,将珍玉楼的名声打出去。 一行夫人夫郎在琉璃柜台前边走边看,一位姿态雍容的夫人微微侧头,问身旁的方大太太道:“李三娘,你说这家珍玉楼有好东西,隔着一层琉璃和瓷瓶,我也瞧不见好东西是什么。 你之前说珍玉楼有香露售卖,这香露虽名贵不好获得,但在座之人不缺,应该不值得你将我们都约出来。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让你把我们都叫出来?” 方大太太唇角微挑,对着雍容夫人道:“珍玉楼的香露,可不是我们涂抹身体增添香气的香露。” “哦?” 雍容夫人眉目一转,脸上显出些许好奇。 不用方大太太示意,顾霖知道自己出场的时机到了。 他就站在方大太太的斜后方,对雍容夫人解释道:“珍玉楼的香露是用来涂抹面部,滋润肌肤的。” 雍容夫人闻言,转头看向出声的年轻哥儿。 这位是他们刚来时,李三娘便向他们介绍的哥儿,见李三娘对待对方很是看重的样子,所以,雍容夫人也对顾霖有些许印象。 她和李三娘乃闺中密友,李三娘是户部尚书的女儿,而她是礼部尚书之女,从小便投缘玩耍长大,即便各自成婚,这段情谊也没有断开。 对于方大太太,她自然是信的,但对于眼前的年轻哥儿。 雍容夫人反问道:“空口白牙,我如何信你?”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对方便是珍玉楼的东家,也不知对方和李三娘什么关系,竟然能劳动李三娘为他奔波,请来他们一众人。 他们这行和李三娘来往的夫人夫郎可不是普通官吏人家,随便挑一个出去,不是尚书之女,国公之女,便是国公儿媳,侯爷儿媳,且都是嫡出长媳,这样的身份可不是一般的小辈,常日都被当家的国公夫人,侯爷夫人带在身边教导着府里族中的大事。 若不是有李三娘的面子在,他们可不会随便出来。 为对方所质问,顾霖也不焦急。 他转过身对柜台后面的女子:“各取一瓶香露香乳给我。” 女子收到吩咐,立马从柜台取出两个手掌长的瓷瓶递给年轻哥儿。 先接过香露,顾霖转过身子朝一行夫人夫郎:“各位夫人夫郎不信香露效用情有可原,可看在下实验一番。” 说完,她们便看到年轻哥儿抬起手臂,朝着一位小二的方向招手,小哥儿小跑过来问好:“各位夫人夫郎好,东家好。” 顾霖对小哥儿道:“早上你可擦了东西在脸上?” 在容貌清艳的年轻哥儿的注视下,小哥儿白嫩的脸蛋显出微许红意,而后,他摇了摇头道:“早上走的急,小的没有涂。” 顾霖点点头,然后转头对一行夫人夫郎道:“待会儿,在下便在小二的脸上涂抹香露,几位可以看看,香露的效用是否有假。” 话落,顾霖转过头去,打开瓷瓶,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半厚重的粉色液体从瓶口倒在白皙的掌心上,接着,顾霖对小哥儿道:“闭眼。” 小哥儿紧张地闭上双眼,顾霖抬起右手,将香露均匀地涂抹在对方的面上,而后抬起双手,轻轻摁压小哥儿的脸,帮助对方的皮肤吸收香露。 片刻,顾霖放下双手,对小哥儿问道:“可以睁眼了,感觉怎么样?” 小哥儿睁开双眼,而后半是好奇,半是惊奇地抬起手,轻轻抚摸自己原先干燥,如今清香柔嫩的脸颊,他惊讶地对顾霖道:“东家,我的脸不干了,而且还润润的香香的。” 因为说的急,加上情绪高兴激动,所以小哥儿的声音有些高,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顾霖。 见此,顾霖微微笑了笑,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而后,他转身看向雍容夫人一行人,只见她们听到小哥儿的表述后,神情半信半疑。 为什么是半信半疑,而不是不信呢? 因为在顾霖倒出香露时,这一行见惯好东西的夫人夫郎们,便知道年轻哥儿手上的香露不是凡品,那般馥郁芬芳却不冲人刺鼻的香味,便是她们拥有这等珍藏的香露水,也是束之高阁,不舍得轻易使用。 可是香味好闻不代表就有对方所说的其他效用,就一瓶水而已,怎么可能细腻皮肤。 顾霖不畏惧她们的质疑,坦然说道:“各位夫人夫郎若仍旧心存疑虑,可上前察看小二脸上的皮肤。” 见年轻哥儿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雍容夫人侧头,示意身边的奴婢:“你去看看。” 奴婢领命,而后朝小哥儿的方向走去,小哥儿第一次面对高门深户的奴婢,有些紧张害怕,顾霖眼含安抚之意朝他看了一眼,小哥儿才慢慢安心下来。 紧接着,雍容夫人的奴婢来到小哥儿的身前,她抬起手,小哥儿下意识地闭眼,片刻,他便感受到纤长细腻的手掌在自己脸上抚摸移动,而后向下触摸他的脖子。 一会儿,小哥儿就感觉对方的手掌从自己的脸上移开了。 奴婢转过身子,走到雍容夫人的跟前汇报:“夫人,那小哥儿脖颈的皮肤粗糙干燥,脸上却细腻许多,不知是不是涂抹了香露的缘故。” 此话一落,雍容夫人目光一转,她身边一众夫人夫郎神情也跟着惊讶。 一位夫郎心直口快道:“这香露竟有如此奇效?!” 紧接着,他转头对顾霖道:“顾老板,快将香露拿给我试试。” 顾霖上前,将香露递给对方。 夫郎接过香露水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瓷瓶,然后倒出浅粉色液体。 因为上了妆的缘故,他没有将香露涂抹在脸上,而是将其抹在脖子上。 众人凝视着他的行为动作,哥儿等上些许时候,待感觉到脖子上的香露被皮肤吸收了,立马抬手摸上去。 而后,他的脸上呈现出惊喜诧异的神色,因为,他的手掌放在脖子上,感受到一种区别于以往干燥的柔滑细腻的触感。 而且,混着他身上的体温,独属于香露馥郁甜美的香味钻入他的鼻子,令人流连忘返。 第144章 怒赚十万两 见温文往脖子擦了香露后,一个劲地抚摸自己的脖子却不言语,雍容夫人问道:“温文,你脖子上涂了香露后感觉怎么样?” 见对方什么也不说,低头摸着脖子,雍容夫人这一行贵夫人贵夫郎,皆十分担心香露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对皮肤不好的东西。 不怪他们一行人多疑,而是不久前京城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一年前,忠勇侯的夫人在一间脂粉铺子买了一盒面脂,用了后,脸上奇痒无比,长了许多红点子,不停地用手挠,最后也不知怎么样了,只知晓将近一年,忠勇侯夫人都待在侯府里不愿出门。 有了前车之鉴,雍容夫人一行贵夫人贵夫郎可不愿自己的脸有一点危险。 虽然她们都是家中正妻长媳,不用靠容貌来留住男人的心,但女为悦己者容,谁也不想自己好生生的一张脸毁了。 温文放下手掌,而后看向他们,浅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道:“这香露着实好极了!” 温文对雍容夫人道:“陈姐姐,你是知晓我的皮肤,一到冬日便干的厉害,上了香露后,我竟觉得皮肤好似喝饱水一样,前所未有的好感觉。” 温文一边说一边小跑到对方面前,朝着对方伸出脖子让对方摸,陈嘉仪抬手,抚摸起温文的脖子。 果然,对方脖颈上的皮肤不似从前那般干燥,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纹理在香露的滋润下,好似喝饱水细腻充盈起来了。 陈嘉仪转头对身后一众贵夫人贵夫郎道:“确实,温文的肌肤变得柔滑细嫩许多。” 此言一出,原本神情犹豫着的一行贵夫人和贵夫郎们,脸上立马显出对香露的热烈与向往。 他们纷纷转头看向年轻哥儿,陈嘉仪更是果断开口道:“顾老板,给我备下二十来瓶香露。” 第194章 其他贵夫人和贵夫郎们一听,立马对着陈嘉仪笑骂道:“好你个陈二,二十来瓶香露,你有那么多脸擦吗?这不得擦到猴年马月!” 陈二听到他们的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她轻瞪他们一眼:“这样的好东西,你们就只用来擦脸?咱们又不是用不起,今日开始,我就用香露来抹身子。” “女子哥儿莫要指望别人来心疼咱们,咱们得自己学会爱护自己。” 陈嘉仪话落,在场的贵夫人和贵夫郎们的脸上,立马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同是身为女子和哥儿,他们爱美之心不比对方少,也很舍得在养护身体这方面花下重金。 不过,他们没有像陈嘉仪那般脑子转的快,如今被对方提醒后,自是不会不让香露浪费半分。 陈嘉仪微微侧头看向一个劲傻乐的温文,提醒道:“你相公不是刚殿试结束吗,赶紧抓紧机会,和他好好培养感情,争取感情好的时候再生一个。” 温文神情一怔:“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有一位夫郎见此,轻笑劝道:“陈姐姐你别说他了,他夫君是京城有名的君子,小文怀孕时,没有纳妾,也没有在外头寻花问柳,小文也顺利生下儿子,不怕在夫家地位不稳固。” 温文诚实点头:“我相公待我很好。” 其他夫人和夫郎也是新婚不久,听到温文的话后,皆善意地笑出声来,就连方大太太都打趣地看着温文。 顾霖看着身前一行人,就知道她们感情应该是真的很好。 陈嘉仪微微摇头,一脸正色对他们道:“你们啊!莫不是忘记自家亲爹叔伯和兄弟,在家中是什么德行了?一个个明面上尊重正妻,但和妾室的孩子没少生,若不是咱们几家重颜面规矩,换成京城的破落户,早就弄出庶长子了。 我刚才那话不仅是在提醒文哥儿,也是在提醒你们,男人不一定是自己的,孩子一定是。” 此话一落,其他贵夫人和贵夫郎们渐渐收敛笑声。 她们眼神复杂,显然都明白这个道理。 她们刚和夫君新婚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所以,彼此之间容不下任何事情和人,但时间一长呢…… 出嫁时,她们都被家中的母亲再三教导,让她们既要对夫君用心,又不能完全将心交给对方。 她们并没有那么单纯,在陈嘉仪的提醒下,他们渐渐从水中月镜中花的婚姻中清醒过来。 他们有些伤感却并不难过,两家结亲本就不是为了儿女情长,世家与世家联合,才是维持家族昌盛繁荣的关键。 方大太太缓和气氛道:“好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了。” 和方大太太对视一眼后,陈嘉仪对顾霖道:“顾老板,你家珍玉楼存货可足,可莫要让我等为了几瓶香露打起来。” 看着身前一行在现代不过是正在读书的大学生,在这里却是孩子的母亲爹爹的女子哥儿,新婚不久,他们还没有享受够幸福,就在朋友的提醒下,从美梦中醒来,开始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做打算。 顾霖轻叹,要知道这些女子和哥儿都是大乾的贵女贵子,但就是他们,在嫁人后都要在夫家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不敢将自己托付给枕边人。 可想而知,民间百姓家的女子哥儿过的有多艰难。 扫清杂乱的情绪,顾霖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对陈嘉仪道:“若是各位夫人夫郎不急的话,还可以瞧瞧咱们珍玉楼的香乳,香露和香乳是一套养护肌肤的用品,前者可浸润皮肤,后者能保湿肌肤,让各位免受皮肤发干的困扰。” 刚得知了香露的好处,温文催促道:“顾老板,快些将香乳拿出来给我们看看效果吧。” 见其他人也跟着点点头,顾霖立马转身,从柜台上拿起装香乳的瓷瓶,打开瓷瓶后,小哥儿十分机灵,马上跑到顾霖的身前。 顾霖倒出乳液,不用年轻哥儿吩咐,小哥儿立马闭上眼睛,顾霖抬手,均匀地将乳液涂抹在他的脸上。 接着,不必年轻哥儿提醒他们上前察看,温文几步上前,待小哥儿脸上的皮肤把乳液吸收好后,他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立马感觉到一股柔润细腻,温文转过头,眼神激动地看向年轻哥儿。 不用对方言语,顾霖伸手将香乳交给对方,这次温文接过后,完全不带犹豫地往脖子抹,而后,他眼神发亮。 倘若说香露涂抹在脖子上,更多的是起到及时润肤的效果,那么在擦完香乳后,温文便能立马体会到,两者使用在脖子上的差别了。 温文觉得,此时此刻,他的皮肤前所未有的好。 有了这香露香乳后,即便是在冬日,他也不必随时将面脂带在身上了。 忽然,温文好似想到什么。 他抬眼问身边的年轻哥儿道:“顾老板,这香乳擦在脸上可会长痘,不是对香乳过敏,长的那种痘,而是涂久了香乳,脸上的皮肤受不了,被闷到长颗粒和痘痘。” 温文此问一一出,原本欣喜若狂的几位贵夫人和贵夫郎立马清醒过来。 他们神情浮现出犹豫,确实,如果这香乳和面脂一样擦多了,脸上容易长痘痘,他们用起来时就要慎重了。 顾霖解释道:“若是各位夫人夫郎和我一样,使用香乳时只取用黄豆大小,在掌心搓热后再摁压在脸上,便不会长痘痘了。” “那便好。”温文微松一口气。 接着,他眉色飞舞对顾霖道:“顾老板,香露和香乳我各要五十份。” 顾霖笑眯眯地应下。 紧接着,其他贵夫人和贵夫郎示意身边的奴仆,奴仆们纷纷同顾霖下单,顾霖示意柜台后的女子记下来,而后向在场的夫人夫郎们保证,今日之内必定将香露香乳送上各府大门。 完全被珍玉楼的香露香乳引起兴致,温文好奇地对顾霖道:“顾老板,你们这儿应该不止有香露香乳吧,还有什么好东西,快些给我们看看。” 温文做好大采购的准备了。 听到对方的询问,顾霖大方笑着道:“不瞒各位,小楼除了香露香乳外,还剩最后一样好物。” 此言一落,众人看过来,对上他们充满好奇的眼神,顾霖介绍道:“此物名为润肤油,取鲜花精油制作而成,涂抹在身上,不仅可以预防肌肤生出皱纹,甚至女子哥儿生育后,还能有其按摩肚子,祛除因为生育生出的纹路。” 顾霖介绍完润肤油的功效后,顿时,整个二楼都安静下来了。 这下子,不仅是温文和陈嘉仪等夫人夫郎看着他,就连不知晓润肤油效果的方大太太也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身为女子和哥儿,他们对自己的外貌和身材最是在意不过,但再是精心呵护的肌肤,在生育完孩子后,仍会留下丑陋恐怖的纹路,他们家中都有祛疤的好药,但对于生育后留下的妊娠纹却毫无办法。 “但是。” 顾霖话语一转,温文一行人皆专注的盯着他,顾霖道:“润肤油比香露和香乳更难提取制作,所以劳烦各位夫人夫郎,只能限购两瓶。” 陈嘉仪眉头一皱道:“既是做生意,卖给谁不是卖,你将润肤油都卖给我们,价钱不是问题。” 温文等人点点头,他们都不是差钱的主。 顾霖无奈,苦笑出来:“润肤油取自春日鲜花精油制作而成,数量有限,若是都卖给在座各位,小楼怕是做不了生意了。” “各位也不用担心润肤油不够用,每瓶润肤油有女子巴掌长,即便日日擦,一瓶也能用半年。”顾霖接着道:“而且,润肤油和香露香乳一样不好存放,并不适合购置太多,若是放置久了,没有新制的好用。” 陈嘉仪闻言,眉头一松道:“行吧,你给我们每人装两瓶润肤油,日后若是润肤油上新,要派人来给我们报信。” 眼见做成一大单生意,且发展了十多位优质客户,顾霖道:“自然,珍玉楼一有好物,我便递帖子送到各位府上。” 见他们一来一往聊的不错,方大太太笑着道:“你们便放心吧,顾老板可不是寻常商人,他的侄子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怎么着也不会欺骗你们的。” 闻言,陈嘉仪神情微讶,而后唇角微松,脸上露出和善的笑意:“原来是状元郎的叔叔,日后若是有空,我等一起出来喝茶。” 知道方大太太将郑颢摆出来,是为他抬身份,这些夫人夫郎虽是方大太太的好友,也知道方大太太待他看重,但要让他们将自己放在同样的位置对待根本不可能。 面对对方的邀请,顾霖笑着应答。 陪着一行夫人夫郎将二楼逛完后,顾霖亲自将他们和方大太太送走,接着转身回珍玉楼继续招待客人。 将近傍晚,客人全都离开后,珍玉楼准备打烊,顾霖坐在柜台后清算着今日所赚的银两,这么一算,即便是近几年,在他手上划过的银两不少,顾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第195章 十万两白银,今日珍玉楼赚了十万两白银! 即便刨去材料,人工和运输成本,纯利润是八万两,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而且这不是一个月赚下来的,而是一天赚下来的银钱。 当然,其中大额皆是方大太太带来的一众夫人夫郎贡献的,他们给顾霖的都不是白花花的银两,而是成叠的一百两银票。 一瓶香露六十两,一瓶乳液七十两,每一位夫人夫郎都在他这里花了将近几千两。 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顾霖回到客栈,郑颢的屋子亮着,他敲门进去,刚想同对方分享好消息。 没想到,郑颢直接向他抛出一个犹如惊雷的消息:“顾叔,皇上给我赐了一座宅邸。” 顾霖愣了。 本以为他一日赚了几万两白银,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郑颢从琼林宴回来,连房子都搞到手了。 郑颢继续道:“宅邸离皇宫很近,离珍玉楼也不远,搬进去后,顾叔以后就不用那么早起来去珍玉楼了。” 听着对方的话,顾霖咽了咽口水,皇上不仅给郑颢赐了房子,而且房子还离皇宫很近。 按着对方的描述,顾霖不禁想,放在现代,那宅邸不得在二环吧。 安抚自身骤然加快的心跳,顾霖抬眸问道:“你在琼林宴上做了什么,皇上怎么突然给你赐宅子?” 他可从未听过皇帝给新科状元赐宅邸的实例,而且一给,给的还是周围住满皇亲国戚,重臣权臣的宅邸。 第145章 上值 看着顾叔满脸震惊的神色,郑颢开口解释:“琼林宴上,皇上以‘羽’为题令一众新科进士作诗,状元,榜眼,探花为一甲进士,自要率先呈现所作之诗,我为一甲榜首最先展示,陛下点评后,问及我出身,得知我乃寒门子弟,仍居住在客栈,心起怜惜便赐了一座宅邸给我。” 顾霖闻言却更不放心了。 别人不清楚他们家的底细,难道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吗? 一直居住在客栈,不是买不起京城的房子,而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为了不打扰郑颢参加殿试和会试,且客栈的居住环境不错,他们才迟迟没有搬出去。 顾霖的脸上显出担忧之色,他看向郑颢问道:“若是皇上知道咱们家做生意收入丰厚,并非真正贫寒,咱们却又收下宅邸,会不会怪罪我们?” 见顾叔得知建安帝赐下一座宅院后,不是欣喜若狂,而是先关心担忧自己,郑颢眸底微微缓和。 也知顾叔经不得吓,郑颢声线平稳,带着安抚之意道:“皇上赐下宅邸时,我已言明家中情况,虽不富裕但不贫寒,皇上知晓后坚持赐下宅邸,令我便利往返翰林院与家里,且在翰林院恪尽职守,当时文武百官在场皆可作证,所以,顾叔不用担心我们会犯下欺君之罪。” 弄清楚白得的宅邸没有隐患后,顾霖就放心了。 他这口气还没缓过来,郑颢再次出声:“如今天色尚晚,明日下值后,我再带顾叔看宅邸可好。” 听到对方的话,顾霖有些惊讶地问道:“你的任命这么快就下来了?” 郑颢微微点头:“原本没有那么快的,但琼林宴上,陛下对我与榜眼和探花所作之诗很是满意,金口玉言下,我同榜眼和探花就先行入翰林院上值了。” “—噢—” 顾霖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那甄程,甄远和彭志之他们也确定下来是留在京城吗?” 面对对方的询问,郑颢耐心解答:“甄程兄和甄远兄应会参加庶吉士考试,入翰林院庶常馆,彭兄应会前往六部或者大理寺等部门观摩。” 得知三人都要留京,顾霖竟然松了一口气。 郑颢友人稀少,若是他们三个外放了,也不知郑颢何时能再结交友人,毕竟官场同僚和读书时相交的友人很是不同,前者更多的只能是同僚,后者却是可以交心的友人。 翌日。 顾霖和郑颢早起,吃了包子喝些粥水后,他们就共坐一辆马车出门。珍玉楼和翰林院同路,大卓驾着马车先将顾霖送去珍玉楼,而后再送郑颢去翰林院。 下了马车,郑颢转身对大卓道:“顾叔在外谈生意,你回去跟着顾叔,我下值后,你再来接我。” “是。大人。”大卓拱手行礼。 自从殿试名次出来后,跟随郑颢和顾霖前来的奴仆和镖师皆唤郑颢为‘大人’,起初,官职还没有下来时,郑颢纠正了他们。 当翰林院修撰的任命下来后,郑颢就没有纠正他们了。 转身进入翰林院,除了外面守门的人,翰林院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忽然,一道声音从郑颢身后传来:“何人在此?” 郑颢转过身子,见对方面容白皙,身材清瘦,一身鸂鶒图案的青色官袍,他微微拱手:“见过大人,在下乃建安二十年新科进士,昨日被任命为翰林院修撰,今日前来上值。” 对方闻言,立马反应过来道:“原来是新科状元!” 而后,他拱手还礼道:“当不起郑大人一声大人,下官乃翰林院检讨阮令。” 接着,阮令对郑颢道:“昨日,学士张大人同我等说过,郑大人要前来上值,已经为您安排好办公的地方了,还请郑大人随在下来。” 郑颢道谢:“有劳阮大人了。” 跟随对方来到一间屋子,郑颢抬腿进去,抬眸间看到一人坐在屋内,对方手捧一卷书,认真低首看着,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他才抬起头来,恰好与进来的郑颢对视上。 文雅俊秀的青年放下书籍起身,而后朝着郑颢的方向,微微拱手:“郑兄。” 郑颢还礼:“杜兄。” 接着,杜远的目光落到走在郑颢前面的官员的身上,温雅地笑着问道:“这位大人是?” 他虽看向官员,话却是朝着郑颢问的。 郑颢开口,介绍道:“这位是翰林院检讨阮大人,负责接待我等上值。” “原来如此。”杜远对阮令微微抱歉:“方才见到郑兄,一时激动,疏忽了阮大人,还请阮大人见谅。” 无论是郑颢还是杜远,皆是知礼懂礼的翩翩公子,阮令对他们的印象不错,并不在意刚才杜远不小心忽视他,见到相识的同期,一时激动忽略旁人很正常。 阮令对两人道:“今日两位大人初次上值,只需熟悉办公流程即可,待何大人来了后,下官再同三位大人说明。” 接着,阮令继续道:“这间屋子就是郑大人,杜大人和何大人办公的地方,下官还有要事要忙,先行一步,两位大人自便。” 阮令行礼,转身离开屋子。 待对方走出屋子后,郑颢抬腿往屋内靠窗的木桌走去,翰林院划分给他们办公的地方并不大,整个屋子大半空间都用来摆放装满书籍文案的书柜,除此之外就是三套桌椅,一套桌椅靠近大门,外面有个响动便能听见,倘若声音大些必定十分嘈杂,还有一套桌椅靠近书柜,看似没有缺点,但若是在阴天,屋内光线十分昏暗,加上屋子里全是书,不能点燃太多烛火。 进来时,郑颢就看见杜远选择靠近书柜的那套桌椅了。 原本,阮令离开后,杜远想要同郑颢交流一番增进感情,毕竟,他们日后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事。 但是,他看着郑颢朝他微笑点点头,而后朝自己的桌椅走去,接着从宽大的官袍袖子里拿出一条巾帕。 接下来,对方站在原地,低眸看着身前的桌椅没有动弹。 片刻,郑颢有了动作转身跨出屋门。 从刚才进入翰林院,随着阮令走去屋子时,郑颢就已经记下沿途的路线和事物,自然,也知晓了翰林院的水井在哪儿。 打上半桶水,将锦帕打湿后,郑颢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巾帕回屋,来到自己的桌椅前,开始擦拭起桌椅。 而屋内的杜远则坐在椅子上,失声地看着眼前一幕。 他没有想到,天资卓越的新科状元竟然还会做杂务。 擦拭完桌椅,木桶里的清水已经变得脏污浑浊。 郑颢抬起头,看见坐在对面的杜远看着自己,他回望,目光平静,开口问道:“屋内桌椅沾染些许灰尘,杜兄可要巾帕擦拭一番?” 杜远张嘴,刚想开口婉拒,但见郑颢手上黑的找不回原来雪白模样的巾帕,他温雅的面容僵了僵,而后道:“多谢郑兄好意,但我带了帕子前来,只是不知翰林院的水井修建在哪儿。” 郑颢指明方向:“就在翰林院的后院。” 杜远再次道谢,而后起身,拿着帕子去找水井。 郑颢提着水桶离开屋子,倒掉污水丢掉帕子后,他回到屋子,就看见正低首擦拭桌椅的杜远,以及刚到不久的何宴之。 何宴之微微抬头也发现了他。 原本同杜远说笑,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下垂,何宴之起身,朝着郑颢的方向,微微拱手:“下官见过郑大人。” 杜远擦拭桌椅的动作一顿。 第196章 一甲进士皆入翰林院,但三者因着功名高低,被授予的官职也不相同。郑颢为状元,被任命为翰林院修撰,为从六品官职。他为榜眼,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为正七品官职。何宴之为探花,同他一样被任命为翰林院编修,郑颢高他们一级,所以,何宴之对着郑颢称一声下官是应当的。 不过,他们还未正式上值,新科进士初入官场见到彼此时,多数都会如读书时那般以“兄”“弟”相称。 杜远转瞬想了许多,郑颢对着何宴之,神色未变道:“何大人不必多礼。” 何宴之唇角上挑,眼底划过讥讽,对方也真敢受他一礼。 官场可不比科举,对方的天资在科举上,或许有些用处,但在官场上,没有实打实的家世和人脉,你就算有登天的本事也寸步难行。 君不看,往年殿试,多少出身寒门的新科进士进入官场后,几年,十几年官职都没有变动过,而比他们名次靠后,官职低微,出身不凡的进士平步青云。 如今他官职比郑颢低,但不用一年,他就能超越对方。 就算郑颢纸上谈兵的本领再厉害,又能怎么样? 屋内三人,何宴之和杜远相识,郑颢与杜远点头之交。 三人见礼后就没有说话了,杜远擦拭完桌椅后,却觉得他们三人要共事许久,还是莫要将关系弄僵为妙。 他对何宴之请求:“还请何兄帮我将木桶提出门去,我手上拿着帕子,忙不过来。” 何宴之点点头,帮杜远提起木桶,然后和对方离开屋子。 半晌,他们从外面回来,杜远神情依旧温文尔雅,何宴之则消去矜傲,整个人好似稳下来一般,但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眼里仍含着高高在上的骄矜。 杜远几步来到郑颢的身前道:“今年会试和殿试的策问,难度比以往更甚,在下得知会元为郑兄时,便想同郑兄探讨学问,奈何找不到郑兄的身影,直至殿试才一睹郑兄风采。” 身后的何宴之听着杜远对郑颢的夸奖皱了皱眉,却没有言语。 “琼林宴上,郑兄受众多大人青睐,我亦不好上前打扰,不知如今可能同郑兄研讨学问?”杜远没有咄咄逼人,而是温和询问,大有郑颢若是拒绝,他便不打扰对方的意思。 抬起眼眸,看向站在身前的杜远,郑颢知晓对方此举何为,他与杜远无冤无仇,与何宴之也无龌龊。 郑颢起身道:“还请两位赐教。” 见此,杜远脸上笑意微缓,其他东西不谈,他只挑着殿试的策问入手,同郑颢谈论起来。 何宴之在旁边听着,没有盯着郑颢反驳他的言论,刚才杜远与他外出,同他说明利害关系,他自然不会让对方难做。 说着说着,杜远和郑颢很快从策问延伸到北蛮进犯大乾之事。 两人皆是身怀真材实料之人,大乾的天之骄子,相谈间,没有一上来就冲动地表示朝廷该怎么做,而是详细分析大乾与北蛮的背景处境和两方对峙时,彼此之间的优劣之处。 原本杜远以此为话题是想缓和气氛,何宴之偶尔兴致缺缺地附和几句,给杜远面子,但随着坐在他们对面的郑颢,每每只用几句话,就一针见血地分析起大乾和北蛮的局势,且都言之有理时,两人的神色渐渐地郑重起来。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底看到凝重之色,他们知晓大乾和北蛮的局势情况,是因为背靠家族,有先天优势,但郑颢无依无靠,出身寻常,是怎么做到对两方局势的了解不输他们。 片刻,随着屋外越来越多官员进入翰林院,三人的也讨论到末尾,杜远和何宴之的脸上全是心满意足,看向郑颢的目光宛若遇到对手和知己,这是郑颢问鼎状元时,他们都没有表现出来的情态。 而郑颢神色沉静,但注视杜远和何宴之的眼神沉如黑夜。 杜远唇角微挑,神情显出温和笑意,与初次见面问好时,更添几分真心实意,“与两位相谈,在下着实受益匪浅。” 何宴之微抬下巴,神色骄矜,但看着郑颢的眼神,却真正地添上一分认可,世上庸俗甚多,除了杜远外,不想对方竟也能跟上他的思路。 也不止是诡辩之徒。 虽说如此,何宴之眸内浮现认真之意,他不会单因此事改变对郑颢的看法。 看着两人的反应,郑颢道:“翰林院的官员都到了,我们出去吧。” 第146章 你可能还认识呢 珍玉楼刚要打烊,郑颢就乘着马车过来了。 嘱咐好店里的小二,顾霖离开珍玉楼走上马车。 进入车厢,坐在郑颢的对面,顾霖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身侧放着几本书。 顺着顾霖的视线落在身旁的书籍上,郑颢神色淡淡,开口解释道:“这些是翰林院撰写的国史,我带几本回去打发时间。” 瞧瞧这打发时间的方式,顾霖听着都觉得牙酸了,别人打发空闲,要么听曲看戏,要么和友人相约外出。 顾霖暗自摇头,果然自律的人在哪里都是自律的,上值第一天,就开始为后面的工作准备了。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自身的真实想法,顾霖连连对着郑颢,夸道:“多看书是好事,学无止境。” 见年轻哥儿一副见书生畏的模样,郑颢冷寂眼眸微缓,划过几分笑意。 自从上次在书房发现顾叔爱看话本后,郑颢就知晓对方并非不喜看书,而是不喜欢看四书五经等典籍。 若是将典籍换成话本,一日的功夫,顾叔能看六七本,但对于正经书籍,打开第一页,顾叔就一副头疼至极的模样。 两人来到建安帝所赐的宅邸大门前,郑颢让大卓驾车进去,顾霖掀开车帘,眼睛看向气势恢宏,雕龙画栋的宅子,他吞了吞口水,转头对郑颢问道:“这宅子得有四进吧?” 郑颢朝他点了点头。 顾霖顿时感慨,不愧是皇帝,出手就是大方。 马车驶入大宅,顾霖瞬间感受到四进的院子有多大,如果不乘车光靠双腿的话,走遍整个宅邸不知得费多少时候。 跟随青年前往前院,顾霖坐在马车上,透过车帘,观赏外面的景色,一步一景,假山花园布置的美轮美奂,而这只是整座宅子的冰山一角,他不由得被眼前的奢华张扬景象所震撼。 不过,震惊过后,顾霖的神情呈现出迷茫之色,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古代宅邸的规制要求很严格,眼前宅邸的建造如此张扬奢靡,显然不是郑颢能够用的。 看出了顾霖的疑惑,郑颢解释道:“过几日,工部便会来人改建宅邸。” 顾霖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 而后,他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大惊小怪,顾霖不好意思地对郑颢道:“不怪我紧张,实在是,我没有想到皇上赐的宅邸这么豪华,让人看着着实放不下心啊!” 郑颢神色和缓,微微点头,表示赞同:“顾叔担心有理,此间宅邸乃是前些年,一位三品大官的宅邸,因其贪赃枉法,卖官鬻爵,最后皇上下令,将其问斩抄家,这座宅邸就空下来。” 顾霖这下才弄明白宅邸的来源,接着,他好奇地问对方道:“那这座宅邸的改建修造,都是交由工部负责,我们不用管是吗?” “工部派人前来,大致是去除违制之物。详细修建改造之事,还是我等自行负责。” 郑颢道:“顾叔去忙自己的事情即可,以后每日下值,我都会过来宅邸看看。”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商量好各自的任务,而后一同乘车回客栈了。 回到客栈,郑颢让小二将晚饭送到他的屋子,顾霖和他一起吃饭。 顾霖一边夹菜,一边问郑颢道:“咱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越明府?” 将菘菜骨头汤放到年轻哥儿的面前,放了一个调羹到汤碗里,郑颢道:“吏部还未安排好二甲进士,三甲进士的任命,要等所有新科进士的任命下来后,我们才能回乡省亲。依着吏部办事的速度,最快也要半个月。” 郑颢说完后,顾霖的神色失望下来。 他还以为殿试不久后,他们就能能快点回去把赵嫂子和顾安他们接过来呢。 看着年轻哥儿失落的表情,郑颢安慰道:顾叔宽心,新科进士有一个月的假期可以用来省亲。” 这也聊胜于无,顾霖重新打起精神。 杜府。 刚整理完文案,杜远从桌面抬头,他抬手轻揉着酸痛的手腕,而后,开口对一直伺候在身边的小厮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已经戌时了,天色已晚,公子可要安歇?”小厮问道。 杜远微微点头,烛火将他的眉眼照耀的比白日更加温缓,但他的眼眸不似白日柔和,清冷一片。 杜远半阖眼眸,如今这个时辰,全府的人都睡了,他也不想去打扰夫郎和孩子好眠,刚要开口吩咐小厮在书房安寝,小厮却吞吞吐吐,轻声道:“公子,夫郎那边” 第197章 “夫郎那边怎么了?” 杜远微微蹙眉,平日和风细雨的神情也冷凝下来。 小厮背后虚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自家公子。 他垂着头道:“夫郎院子里的灯火还亮着。” 杜远沉吟,小厮也不敢讲话。 他不禁想到府内奴仆和府外百姓对自家公子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的评价,皆道自家公子是君子般的人物,性情甚好,对待任何人都不会随意发脾气 但是,同杜远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小厮却清楚他们家公子不似表面那般好说话,就算在老爷和夫人面前犯错,也莫要在大少爷面前犯蠢。 杜远收敛冷凝神色,恢复平日的温和熙然:“走。” 对方虽未明言去哪儿,小厮却心神领会,提着灯笼走在前方,为对方照明前往夫郎院子的道路。 屋内点着微弱烛火,但在黑夜里,即便再暗淡的烛火也显得格外耀眼。 温文平躺在床榻上,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里裤,上衣朝两边敞开,露出雪白的胸腹,平坦凝白的肚面有几条淡红色的妊娠纹。 温文抬眸,看向为自己涂抹润肤油的婢女,问道:“玉儿,你觉得这润肤油能去除我肚子上的纹路吗?” 玉儿轻柔地为自家公子按摩肚子,安慰道:“姑爷爱重公子,即便公子肚子上有妊娠纹,姑爷也不会介意的。” 玉儿这一席话可没有欺骗温文的意思,她是温文的陪嫁,一心向着温文,从进杜家家门那日起,她就仔细观察起杜府上下对待温文的态度,其中,格外关注姑爷对温文的态度。 公子与姑爷新婚不久,因为科举的缘故,姑爷经常歇在书房,但每隔几日,对方都会抽出时间到后院陪公子,要不然,公子也做不到刚嫁进来三个月就怀上小公子。 而且,玉儿最满意姑爷的一点就是,姑爷不好美色,自家公子怀孕十月,对方都没有纳妾的意思,更没有在外沾花惹草。 就连自家公子的母亲,都劝着自家公子抬一两个容貌出挑的陪嫁给姑爷做妾,自家公子傻愣愣地和姑爷表示,却被姑爷拒绝了,十个月以来,对方不是待在书房,就是过来陪公子用饭,没有让旁的女子哥儿近身半步。 可是,经过陈姐姐的提醒,温文却不如玉儿的好心态,他向来无忧无虑的眉间含上一丝担忧:“人心难测啊!” 玉儿手下一顿,脸上微微无奈,想要对自家公子说人心难测不是用在这里的。 温文轻闭双眼,继续道:“夫君虽对我极好,但我也不能其完全把自己和孩儿寄托在夫君手上,世变人变,若是夫君日后有了新人,难免会觉得我和孩儿碍事。” “夫郎” 温文自顾自地说道:“我决定了,之后我不再偷懒,天天去给婆母请安,尽量把中馈接到手里,日后,就算是夫君也得向我支银子。” 眼角余光窥得站在屏风旁边的身影,小翠神情焦急,加重语气,低声道:“夫郎” 没有注意到玉儿的不对劲,温文催促道:“玉儿,多倒一些润肤油,手上重些。” 眼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近,玉儿身体不由得轻抖起来,微微抬眼,看到姑爷不同以往温和,冷凝下来的神色,再看躺在床榻之上,接近半裸的公子,玉儿觉得自己要完了。 “你们在做什么?” 杜远朝两人走近,最后站在床榻边上,声线不再和缓,冷冷问道。 听到骤然出现在屋内的声音,温文轻闭着的双眼立马打开,见到站在身旁的杜远,他脸上浮现出喜悦:“夫君。” 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夫君不似以往温和的神情。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温文不再躺着,起身坐在床榻上,抬头看向床榻旁边的男子,好奇地问道。 见温文一脸坦然,不躲不避的表现,杜远渐渐抚平心中的怒火。 冷静下来后,他觉得自己这股火气来的莫名,温文和玉儿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 目光微垂,落到温文细腻润泽的胸腹,鼻间闻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馥郁香气,杜远没有立马同温文说话,而是,侧头对婢女道:“下去。” 玉儿微微抬头,看向温文,温文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听到自家公子的吩咐后,玉儿才退下。 随着玉儿退下后,温文感受到肚腹的凉意,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半身除了外皮着的里衣外,几乎什么也没穿,胸腹裸着正对杜远,他抬手要将里衣合上。 杜远伸手拦住他的动作,温文抬首看着对方,脸颊生起热意,因为杜远的手掌放在他赤裸的肩膀,而后,他看到对方拿起旁边的瓷瓶,微微低首溴闻,眉宇慢慢折皱起来。 想到往日自己涂抹香露,或者让婢女往身上涂膏脂,夫君反对的神情,温文微微张嘴,开始解释:“夫君,这是我买回来的润肤油,是用来滋润身子的。” “只是用来滋润身子的?” 视线从瓷瓶上移开,杜远微微低首,看向坐在床榻上,只到自己腰间的哥儿。 温文张嘴,想要随便找个借口糊弄对方,但对上杜远看似温和不失认真的眼神,温文立马招了:“卖润肤油的老板说,这润肤油可以去除妊娠纹,我买来想试试有没有用。” 杜远闻言,眉间沉了沉:“不知来路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往身上抹?” 温文立马解释:“我没有乱抹,我和陈姐姐他们看见店铺老板给小二用了没事后,我们才敢用的。” “我抹了好几日,身上都没事。”温文接着道:“夫君,你瞧瞧,我肚子上的妊娠纹淡了吗?” 杜远闻言,低首看向温文的肚面,只见雪白的皮肤上分布着几条浅粉色的细纹,宛若冰天雪地上,初绽的红梅,杜远微微移开视线,说道:“君子处其实,不处其华;治其内,不治其外。” 说完,温文没有反应,而是嘴巴一撇,盯着他。 杜远在想,是不是他对温文太过严厉了。 然而,想到温文刚才的言行举止,杜远觉得还是要提醒对方几句。 容貌昳丽的哥儿一脸委屈迷蒙:“夫君,我听不懂。” 杜远呼吸微微一滞,而后,他微冷眼眸闪过懊恼,同外面友人相处久了,忘记女子哥儿就是读书,也只学一些浅显书籍,并不知晓诸多名言道理。 杜远耐心同温文解释道:“此句之意为,修养有名望的人务求实际,不图外表好看;致力于自身的修养锻炼,不计较自身以外之物。” “可是……夫君……” 温文的神情愈加委屈,他抬头对杜远道:“我是哥儿……不是君子……” 所以,不要拿你们读书人的道理来教我。 杜远沉默了。 片刻,他看着手上的瓷瓶,觉得此物没有让大夫检查,便涂抹在身上不安全。 他对温文道:“你先别用此物,待我派人将其送去医馆验证,确定此物无碍时,你再用不迟。” 传进温文的人耳朵里,就是耽误他祛除妊娠纹,但是,他又不愿意扫了夫君的一片好意。 正当他苦恼时,温文的脑海里出现年轻哥儿的身影。 他双眼一亮,对杜远道:“夫君,那家店铺的老板,你可能还认识呢。” 杜远闻言,微微垂眸看向对方,他虽交际甚广,但吃穿用度皆由家里安排,甚少和商贾打交道。 温文神情狡黠道:“夫君你可认识新科状元郑颢?” 看着温文灵动活泼的模样,杜远眸底并无喜悦,他不喜欢和自家夫郎相处时,从对方口中听到陌生男子的名字。 第147章 进宫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 杜远微垂眼眸,看着温文道:“我与郑兄在翰林院共事。” 温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手拍了拍脑袋道:“我差点忘记,夫君你是榜眼,郑大人是状元,你们自然是一同进入翰林院共事了。” 见夫郎说了半天,没有进入正题,杜远习惯对方说话的方式,提醒道:“你为何忽然问我郑兄的事?” 联想到对方前言在说售卖润肤油的老板,后言却提及郑颢,杜远沉吟半晌,开口问道:“可是那卖润肤油的老板与郑兄有关联?” 温文闻言,一脸惊讶地抬头看向自家夫君,见夫郎艳丽面容满是意外,杜远便明白自己没有猜错了。 温文也不卖关子,立即道:“那家店铺名唤珍玉楼,其后面的老板就是郑状元的叔叔顾霖。” 温文一边说一边笑道:“夫君,你说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怎么这么有理,当日新科进士游街时,我就觉得为首的郑状元是难得的风流人物,但那顾老板更绝,清丽水灵,我瞧着就喜欢。” 深夜之中,气氛安静,玉儿不在身边提醒着,加上夫君平和地和自己说话,温文不由得放松神经,将自己的真实想法一股脑说出来。 待意识到不对,对方没有回应他时,温文微微抬眸,看见杜远神色淡淡,嘴上赶紧找补:“当然,那郑状元再如何风流绰约,也比不过我家夫君,夫君谦谦君子,芝兰玉树,品行高洁,乃古往今来第一风流人物,当日夫君游街时,我在酒楼上方瞧见许多女子哥儿投花给夫君,心里可难受死了。” 第198章 杜远没有反应。 温文心下一狠,往前一扑,埋入杜远的怀里,软着嗓音:“夫君——” 忽如其来的动作,若不是杜远下意识止住自身躲避,温文就要直接面朝地面,摔倒在地了。 杜远沉声道:“胡闹!” 温文气息微重,身体微热,而后在杜远的怀里瑟缩一下,小声道:“夫君……别凶我。” 听见对方可怜兮兮的求饶,杜远怒气渐消。 他提醒道:“下次莫要莽撞行事。” 接着,杜远道:“安歇吧。” 温文犹豫道:“那润肤油……” 杜远沉吟片刻道:“郑兄家的东西没有大碍,你用就是。” “可是” 杜远目光微垂,落到抬首望向自己的哥儿,对方小脸艳若桃花,接触到他的目光时,眼神不好意思躲避着。 温文低声道:“我的润肤油还没抹完,夫君就把玉儿赶出去了,偏偏剩下的是最关键的肚子,夫君怎么办?” 满屋寂静。 半晌,杜远开口,温润嗓音喑哑:“我帮你抹。” . 建安帝赐下宅邸后,顾霖不用花心思去看房买房,但因着工部还没有将宅邸改造好,所以顾霖和郑颢还需要住在客栈里。 京城上层,珍玉楼的名声渐渐传进去了,通过方大太太,温文和陈嘉仪等贵夫人和贵夫郎的口耳相传,众人皆知京城新开的珍玉楼里面卖着可使肌肤细腻柔滑的香露和香乳,甚至还有能够去除女子哥儿经历生育后,肚皮表面生出的妊娠纹的润肤油。 一众贵妇人和贵夫郎听得一边气血上涌,一边半信半疑,但在巨大的诱惑下,加上温文等人提醒润肤油数量有限,若是售空后,不知何时珍玉楼才会上新的润肤油,他们不再犹豫。 好东西拿到自己的手上才是真的,如果珍玉楼欺骗他们,一众贵夫人和贵夫郎摇摇头,这家店铺可是温文,陈嘉仪等人推荐的,若是售卖的东西有假,对方在这个圈子就颜面无存了。 于是,这些时日,顾霖完全不得空闲,在珍玉楼二楼亲自接待京城的贵夫人和贵夫郎们。 这些还不是最累的,最让人耗费心神的是调节这些夫人夫郎们之间的矛盾。 一般能够结伴而行的夫人夫郎都是闺中密友,但架不住,珍玉楼的名声传出去后,一日之中,顾霖能接待好几批人,其中,同一批里,可能就有不对头的贵夫人和贵夫郎。 不过,好在这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夫郎最看重颜面,在外面即便遇到死对头,也不会真正动手,就算是骂人,也是咬文嚼字拐着弯讽刺对方,如果不是顾霖处理这些矛盾有经验,可能还真的察觉不出来,亲亲密密坐在一处说着笑的女子哥儿竟然看对方不顺眼。 但是,顾霖也不得不感谢这些贵夫人和贵夫郎们,他算账时才发现,只要当日珍玉楼接待了不对头的贵夫人和贵夫郎,那日珍玉楼赚的银钱,总能比平日多。 顾霖逐渐适应京城的步伐和节奏,有点风生水起的苗头,不过,数着如流水般流进自己兜里的银钱,他微微叹气,不知何时才能把余哥儿和林小幺他们接过来。 虽说郑颢做了官,并不妨碍他做生意,但是京城这种地方,人多眼杂,他出面接待达官贵族的夫人和夫郎们,长期以往,对郑颢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顾霖目光坚定,得快些把自己的人手带过来。 翰林院。 自上值第一日,在杜远有意缓和,以及郑颢配合下,三人相谈一番。 原本以为是表面客套客套,让彼此有默契,日后做个点头之交即可。 没想到,三人相谈下来,竟然发现彼此并非自己想象中那般。 何宴之的变化最大,从前他对郑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尤其是第一日到翰林院,迎面称呼对方郑大人,看似恭敬实则不屑讥讽,翌日起,在外人面前称呼对方郑大人,私下却是和杜远一般称呼对方郑兄。 对于他这般迅速的变化,一次私下相处时,杜远微含打趣之意:“何兄,怎么对待郑兄的态度变化这么大?” 放下手上的酒杯,何宴之抬眸瞥向杜远道:“我只敬有能之士,他恰好沾上边。” 打趣之意渐消,杜远温和神情微微无奈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郑兄身边友人少却精,三位皆是二甲进士,其中素有麒麟子之名的甄程和甄远亦是隐隐以他为首。” “何兄,他非常人。” 何宴之举杯饮下酒水,虽未言语,但上挑的桃花眼沉沉。 郑颢坐在自己的桌椅前,一边整理典籍文献,一边快速吸收上面的内容。 翰林院为天下读书人心之向往之处,除了它本身代表日后仕途有平步青云的可能,还有就是翰林院中有着丰富的藏书。 身为大乾状元,郑颢看过的书籍自然不少,但不可否的是认,在翰林院浩瀚如海的典籍面前,他所看的书籍不过是冰山一角。 每日上值,除了吃午食外,何宴之和杜远看到坐在对面的俊美青年,静静看书,不做动弹。 这在翰林院着实是一道奇景,因为翰林院不似六部,大理寺等部门事务繁忙,是有名的清贵地,悠闲地,上到学士下到待诏,每每上值皆是不急不慢地点卯,整日提着茶壶在翰林院内来回走着。 何宴之和杜远对此十分清楚,明白在翰林院做不成什么事,于是,打算熬一两年资历去六部做实事。 可看见同屋的俊美青年日日不倦地低首看书,他们‘稳’不住了,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在做完本职工作外,他们也和郑颢一般,翻阅翰林院内各种典籍国史,文案法令。 忽然,在三人认真忙活自己的事情时,屋外传来窃窃私语。 说是窃窃私语,其实,音量已经大到打破他们的专注力。 外面之人交谈的话语也传入三人耳中。 一人说道:“今日,我见宫内太监来传侍讲大人进宫为皇上讲解经史时,脸色并不好看。” 另一人应声道:“若真如你所言,侍讲大人此行凶多吉少啊!” 对面那人道:“外人都道翰林院清贵,却不知我等比起其他六部官员手无权势,对待其他官员,皇上或许会念及对方劳苦功高,轻拿轻放对方的过错,对待我们……” 对方话还未说完,另外一人道“住嘴,你不要命了。” 屋外窃窃私语逐渐消失,而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外面两人离开了。 杜远不由得转头看向郑颢,却见对方神色沉稳,没有任何变化。 郑颢抬眸回望他的视线,杜远温和一笑,何宴之眉间思虑。 不过,三人都没有为这意外听到的事情耗费过多心神,就算建安帝心情不悦,依照他们三人的官职,也没有面见圣颜的机会。 御书房。 翰林院侍讲站在建安帝身前,一边低首看书,一边语速缓缓地为建安帝讲解。 听到一半,建安帝开口,沉声道:“停,不必再读了。” 侍讲停下动作,面色惶惶。 建安帝道:“翰林院的侍讲如今便是这种水平?” 侍讲面色一变,立马跪下:“皇上恕罪。” 看着下面求饶的官员,建安帝眉头一皱,眼底浮现出厌恶。 皇上恕罪? 他冷笑,满朝文武百官有几个真正将他当作帝王? 一想到早朝时,文武百官皆向他进谏,太子后院空虚,只有太子妃和侧妃两人,膝下没有子嗣,纷纷进言为太子挑选妃嫔,以求东宫诞下皇孙。 太子乃建安帝亲自挑选,建安帝对其寄予厚望,但是,建安帝闭上双眼,原本显得白皙年轻的面容瞬间变得老态龙钟。 太子不该啊! 温善软弱,听信世家,毫无主见,建安帝已经能够想象自己百年后,将江山交到太子手上是什么局面了。 到时候,怕是连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都维持不下去了。 然东宫无错不可轻易废弃,否则会动摇国本,世家也不会让他废掉亲近世家大族的太子。 建安帝私心也不愿废弃太子,在诸子当中,太子虽良善软却不失手段,其他子嗣天资平庸,注定只能做闲散王爷。 建安帝沉思,太子并非无药可救,只需要一块磨刀石,让太子学会借力打力压制世家,太子就能成为合格的帝王。 磨刀石 建安帝沉默重复着,满朝文武能作为一块磨刀石激励太子,又能作为一把刀来压制世家的,只能是出身寒门庶族的朝臣。 但是,有资历能够熬下来,扎根在朝堂上的寒门臣子,早就归附于世家,他们自然是与世家同气连枝,其他不愿意屈服于门阀世家的寒门官员要么便贬去偏远之地,要么辞官归乡。 建安帝沉吟,当初,他就应该保下一两人才是,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无人可用的境地。 忽然,他想到一人。 第199章 今年的新科状元。 他睁开双眼,吩咐道:“传翰林院修撰郑颢进宫讲解经史。” “是。”见建安帝没有责罚自己,侍讲立马退下。 急促的脚步声传入翰林院,众人抬首望去,只见进宫的侍讲大人脸色苍白地进来,他的身边还跟着早上请他进宫的太监。 太监抬眼道:“陛下有旨,传翰林院修撰郑颢郑大人进宫讲解经史。” 一位官员急匆匆地跑向翰林院内一间小屋,房门被推开,外人闯进来的动静令郑颢抬起头来,目光投向对方。 小官气喘吁吁道:“郑大人,您快些出去,皇上有旨,传您进宫讲解经史。” 杜远和何宴之下意识对望,眼里皆浮现出不解。 翰林院修撰虽有进宫为皇上,太子和皇子讲解经史的职责,但是,这种好事一般都轮不到修撰,多是侍讲侍读去。 而且,今日侍讲已经进宫,皇上却再次传人进宫,杜远看向郑颢,眼含忧虑。 诸多思绪在脑海划过,郑颢起身,神色冷静,语气沉稳对慌忙的小官道:“劳烦带路。” 见对方不急不忙的神情表现,小官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对郑颢道:“郑大人随下官来。” 郑颢跟着对方走到翰林院大堂,便见到手持拂尘的太监,对方瞧了他一眼,阴柔嗓音拖着调:“郑大人,随咱家走吧。” 翰林院位于皇城内,距离皇宫并不远,郑颢和太监无需乘车,双腿行走就到达御书房了。 第148章 为掌中刀 进入御书房,郑颢微垂眼眸,视线落在地面,而后来到桌前,他撩起衣袍朝坐在书桌后的建安帝跪下,声沉气稳:“臣郑颢参见皇上。” 建安帝威严平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平身。” 郑颢起身,恭敬而立。 建安帝微微闭眼,好似在思索,片刻,他开口吩咐道:“你就讲一讲《论语卫灵公篇》吧。” “是。”郑颢拱手行礼。 一旁的王公公开口问道:“郑大人可要《论语》?” 翰林院侍讲为建安帝训斥,面色惶惶回到翰林院,前来传召状元郎进宫的太监,和翰林院上下皆畏惧建安帝发怒,不敢让对方多等,皆催着郑颢赶紧入宫。 一时间,郑颢什么书也没有带。 他微抬眼眸,面带谢意对王公公道:“多谢公公好意,前些日子,在下刚温习过《论语》,心中还记得其内容,便不劳烦公公多跑一趟了。” 此话一出,王公公就没有开口了。 郑颢沉吟片刻,而后,他微张嘴唇,开始讲述《论语卫灵公篇》。 寂静的御书房内,清冽和缓的嗓音讲解着经书。 “《论语卫灵公篇》共四十二章。一章乃卫灵公询问孔子有关军事的问题。” 郑颢:“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卫灵公向孔子寻问有关军事方面的问题,孔子对此不感兴趣。 孔子反对用战争的方式解决国与国之间的争端,当然,在具体的问题上也有例外。孔子主张以礼治国,礼让为国,所以,他回答了卫灵公的问题后,于次日就离开了卫国。” 建安帝没有言语,坐在龙椅上,眼睛半阖,整个御书房十分寂静,只有郑颢清冷缓缓的嗓音。 郑颢站在御书房内,约莫用了半个时辰,《论语卫灵公篇》才讲到十章,讲述的过程中,他没有停歇一刻,时间一久,他就觉得咽喉有些干哑发疼,郑颢的喉结上下滚动。 但在这种刺痛下,为眼帘所遮盖的深色双眸明明暗暗,好些时候,眸底划过几道骇人的光亮。 从建安帝传召他进宫,从翰林院到御书房的途中,郑颢看似神情沉静,波澜不惊,但心间想过许多东西。 建安帝心情不悦,斥责侍讲后另召翰林院其他官员进宫讲解经史,若是换作他人,全身心思都畏惧于建安帝的雷霆之怒,郑颢却在迅速分析这件事情。 按照常理,翰林院侍讲被斥责回到翰林院后,建安帝就算要重新召唤人进宫讲书,也该是传召学士侍读等官员,而不是传召一位从六品官员。 郑颢心脏一动,在许多时候,尤其是处于人生重要抉择的关键期,郑颢的直觉总是准的惊人。 他有预感,此行若是顺利,他将更上一层楼,无需在翰林院苦熬多年。 郑颢沉下心,继续讲书。 忽然,建安帝睁开双眼道:“今日应是讲不完整篇了。” 建安帝停顿片刻,再次开口道:“你便解释一番,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之意吧。” 郑颢微微垂首,眉间微凝,而后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 他回道:“孔圣人此言强调臣子要以恭敬认真的态度对待君主交付的事务,把职责放在首位,不先考虑个人利益。” 建安帝微微摇头,沉声道:“莫要拿书中注释搪塞朕,朕要听你的理解。” 郑颢微垂眼帘,思绪纷飞而过。 顿了一顿,他开口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强调的是臣子的职责,为官之人兢兢业业克尽厥职本没有错,但对于帝王而言,为人臣,恪尽职守不是首位的,对君王忠心无比才是最重要的。 此话一落,整个御书房安静下来。 建安帝神色威严坐在龙椅上。 王公公站在龙椅后边伺候着建安帝,此时此刻,他看不透建安帝心情好坏,他低着头,控制着呼吸。 忽然,建安帝紧绷的表情舒展开,“哈哈”爽朗地笑出声来:“好一个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不愧是朕亲自赐字的状元郎,若是朝廷上下,所有官员都如你这般赤子之心,朕的大乾也不至于波澜不断。” 郑颢姿态恭敬道:“臣当不得皇上夸赞。皇上夙兴夜寐处理国事,诸位大人日以继夜宵衣旰食,大乾必定会逢凶化吉,再创太平盛世。” 郑颢面无表情地说着话,但其语气和姿态十分恭敬,从建安帝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芝兰玉树的青年状元郎恭顺至极,犹如刚出生的雏鸟,,十分依赖孺慕亲自将其点为状元郎的君父。 建安帝的眼底划过几分满意但仍带考量。 他道:“也就只有你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在朕面前实话实说,其他臣子,江南水患,百万灾民流离失所,红衣军连攻两座府城,这些事情桩桩件件放在一块,他们到朕面前也只会一味地粉饰太平。” 说到此处,随着“嘭”的一声,建安帝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 郑颢,王公公立马跪下。 郑颢低眉道:“皇上恕罪。” 建安帝脸色沉沉道:“朕如今还没有老糊涂,他们一个个就敢欺瞒朕,普天之下,究竟是世家的天下,还是我燕家的天下。” 此话一落,整个御书房陷入窒息的岑寂。 王公公的头都快要垂到地面上去了。 郑颢微垂眼帘,眼底眸光晦暗不明。 几息间,他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非世家天下,臣子是陛下的臣子,非世家附庸。” 建安帝声沉道:“新科进士都明白的道理,可恨一些在朝为官多年的人罔顾三纲五常……” 建安帝没有把话全部说完。 他低眸,犹如老鹰般的眼睛直视下面的青年臣子道:“近几年,素来以整顿朝纲的御史台慢慢地与世家同气连枝,为排除异己,他们不断打压寒门庶族出身的官员,弄的朝堂乌烟瘴气,冤假错案众多。” “此歪门邪道之风,若再不整顿,不知会让天下多少一心读书科举的寒门庶族的子弟寒心。” 建安帝沉声,对郑颢道:“尔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忠君之心日月可鉴。御史台需要你这样的耿介之士,秉持公正,无畏权贵,纠察百官之失,整肃朝堂风气,为社稷长治久安保驾护航。” “此后,朕命你兼任监察御史一职,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你可有异议?” 建安帝眼眸沉沉盯着下方跪立之人。 没有犹豫,郑颢跪谢:“臣叩谢陛下赏识。” 见其神态不急不躁,姿态严谨恭敬,建安帝道:“新科进士省亲之假快要下来,待你从家乡回来后,朕再正式下旨令你兼任监察御史一职。” “你先下去吧。”建安帝吩咐道。 “是。” 郑颢起身退出御书房。 有专门的太监接引他,送他回到翰林院。 一路上,郑颢的神色和来时一样,不骄不躁,从容不迫,但他的脑海里思绪纷飞。 他回忆起,刚才在御书房和建安帝的对话。 对方为世家大族所压制,如今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但朝堂之上,已经没有能够与世家大族抗衡的寒门庶族出身的大臣。 第200章 建安帝急需一把刀,这把刀必须和世家没有牵扯,以他的意愿为意愿,且对世家大族毫无畏惧之心。 恰好,新科进士中就有一位,且是建安帝钦点的状元郎,天子门生,少年意气,作为一把刀再合适不过了。 郑颢不厌恶,也不畏惧建安帝让他作为对付朝臣的利刃,富贵险中求,即便建安帝没有提拔他为监察御史,郑颢也会从其他地方寻找高升的通径。 他等不起,顾叔也等不起,在翰林院苦熬多年,一步一步往上升迁不是郑颢想走的路。 他需要权力,需要快速掌控天下的权力,这样他和顾叔在一起后,才不会有人妄言,阻碍他和顾叔大好的姻缘。 监察御史是他迈向权利的第一步。 翰林院修撰为从六品,监察御史为正七品,后者看似比前者品级低,但论实权,监察御史能够监控百官,直达天听,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州县官员,皆要在其面前小心翼翼做人。 相应的,监察御史也是最容易得罪人的,若为上面之人赏识则平步青云,若一时运气不好,亦会成为多方斗法的炮灰。 种种富贵机遇与危险挑战并存。 建安帝没有立马下旨,令他兼任监察御史一职,亦是为了考察他,或者驯服他。 令他日日惶恐不安,心生疑虑,陛下是否会召见其他新科进士,也同他们说了类似的话,一月后,他是否真的能成功兼任监察御史。 一番胆战心惊后,建安帝如约下旨,寻常小官皆会对圣上感恩戴德,但是,建安帝偏偏遇到的是,看似恭顺谦和实则一身反骨的郑颢。 说一句狂妄的话,若非现在郑颢位卑言轻,龙椅的宝座他也不是不敢想。 回到客栈,郑颢没有将建安帝传召他进宫讲解经史,且令他兼任监察御史之事告诉顾叔,近日对方的忙碌,郑颢收入眼中,他是想顾叔能多歇息放松片刻。 与此同时,建安帝赐下的宅邸也改造好了,当日郑颢下值,就直接乘车到珍玉楼接顾霖到新宅邸。 顾霖坐在车上问道:“我们的行李还放在客栈,不先过去拿完行李再去宅邸吗!” 郑颢解释道:“顾叔放心,我已派人去客栈收拾好行李送去宅邸了。” 马车一路行驶到达新宅邸。 进入府邸,顾霖下车,看见眼前改造好的府邸,脸上闪过惊艳:“不是说要把规制降下来吗,怎么一番改造后,比之前更加美轮美奂了。” 郑颢解释道:“工部来人,确实把府内一些逾越规制的建筑拆除了。后面的景物装饰,皆是我让人按着规制布置的,” 郑颢带着他往前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同他讲解沿途景物构造:“这一片是红梅,如今冬日未到,梅花还未绽放。我想顾叔素来喜爱梅花,便让人在前院和后面各寻了一片空处,前院栽下红梅,后院栽下白梅。” 郑颢微垂眼帘,为什么前院和后院,不一起栽种两种梅花,自然是…… 郑颢的舌尖轻抵牙齿,若是后院白梅和红梅都有,顾叔怎么会到前院来呢。 郑颢抬手指向一处池水,那是一片约莫半亩的池塘,郑颢道:“这汪池水是活水,原先便有的,之前河水之上皆是荷花,但许久没有人打理,荷花枯败,我就让人清扫好,往里面放了十几尾小鱼,顾叔闲时可以喂鱼养鱼。” 郑颢停顿一下道:“若是顾叔觉得无趣,过些日子,我再请工匠移植一些荷花到池塘来,这样夏日,顾叔就能在亭内,一边赏花一边喂鱼了。” 顾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喜欢赏花不错,但怎么觉得对方好似在为他布置府邸。 顾霖问道:“你喜欢的呢?” 郑颢微微侧头,低眸看向身边的年轻哥儿道:“我没有旁的喜好,顾叔喜欢我便喜欢。” 顾霖闻言微微无奈却无可奈何。 他心想,都怪眼前的青年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会哄人了。 两人来到前院大堂。 郑颢让顾霖坐在大堂主位,自己落座宾位。 而后,一位管事模样的男子从外面进来,朝顾霖和郑颢恭敬行礼:“老爷,夫郎。” 郑颢吩咐道:“让其他人进来。” “是。”管事应下而后离开。 郑颢侧头和顾霖道:“我们初来乍到,没有人手,偌大府邸不能只住你我二人,我就在牙行买了些奴仆回来。” 话落,管事带着一行奴仆进来。 看到男女分别而进,各立成排的奴仆,顾霖心下惊讶。 管事上前几步,恭敬汇报:“老爷,夫郎,女婢十五人,哥儿十五人,男子二十人皆至。” 第149章 乔迁宴 顾霖侧头看向郑颢,心间有许多疑问,但碍于大堂上的奴仆,他没有将话说出来。 郑颢低眸,黑色的深眸扫向下方一群人,他没有多说,淡淡道:“记住,日后府内只有本官和夫郎两位主子。” “是!”一众奴仆恭敬应道,十分规矩。 郑颢侧头看向年轻哥儿,问道:“顾叔,你还有什么吩咐?” 看着下方动作整齐划一,很是规矩的奴仆,顾霖摇摇头,示意自己对他们没有吩咐。 郑颢对管事道:‘都下去。’ 管事和一众奴仆再次行礼,而后静声退下。 待他们离开后,顾霖喘了一口气,转过头去,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小颢,你怎么买这么多奴仆?” 女婢,哥儿和壮年加起来一共五十人,他们就两个人住在府内,加上赵嫂子,赵大哥和顾安他们,也不用那么多人伺候。 面对年轻哥儿的询问,郑颢耐心解释道:“顾叔,京城不似府城,我如今是官身,日后同官场同僚来往,若是家里欠缺奴仆,招待他们难免失礼。” 接着,郑颢一顿,继续道:“外人面前,一应礼数我们做全,私底下,我们和往常一样,顾叔若是不习惯下人伺候,就让他们待在后面。” 顾霖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而后他点点头,郑颢如今不是秀才举人的时候了,若是对方的同僚过府议事,偌大府邸却连招待客人,为客人端茶送水的奴仆都没有,才是真的贻笑大方。 此事揭过,顾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我们是不是要办乔迁宴了?” 对于这些事情,郑颢向来是不在意的,他沉吟片刻,对顾霖道:“若是顾叔事务繁忙,不办乔迁宴也没有关系,我不在乎这些繁文礼节。” 顾霖闻言,摇了摇头道:“乔迁宴是一定要办的,现在你官职不起眼,可以趁着乔迁宴,和同僚友人正大光明来往,日后,等你升迁才是真的要低调行事。” 听着年轻哥儿信誓旦旦的话语,郑颢眼眸微深,想到建安帝令他兼任监察御史一事。 一直以来,不,应该说是自他踏入科举以来,每逢大考,顾叔虽会为其担忧,但也仅此而已。 对方会担心他科举落榜或者名次落后,但好似从来没有为他的未来担忧过,就好像笃定,他日后一定会有所成就。 这是因为信任他,还是顾叔知晓他所不知晓的事情。 郑颢不得而知。 他不动声色,语气如常问道:“顾叔此言,怎么好似认定我以后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青年言行如同寻常,顾霖没有察觉不对。 他道:“依你的本事,额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我想起来了。” 顾霖转头看向郑颢,浅色双眸熠熠生辉,语气信心满满道:“以后,你一定会位及人臣。” 位极人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每年新科进士,从一甲状元到三甲同进士,有多少是能真正进入权力中枢的,更不要说位极人臣了。 他微垂眼帘,对顾霖问道:“顾叔为什么这般确定?我虽是新科进士,但翰林院中蹉跎十数年的状元并不少。” 听到郑颢的话,顾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看见青年微微垂眸,好似迷茫不自信的模样。 他抛却心中的异样,坚定道:“你不会像他们那样的。” 顾霖为什么会那么自信? 自然是原著给的。 虽然郑颢和原著中的“郑颢”人生轨迹并不相同,但归根到底,他们的聪明才智是差不多的。 但是,他们也有本质的差别。 郑颢不像原著‘郑颢’那般经历许多艰难险阻,比原著那位少些人生阅历,单纯些许,亦因着没有见识太多人性之恶,所以也没有像原著那位通晓人心八面玲珑,官职升的跟坐火箭一样。 而且在顾霖看来,两个郑颢是完全不同,各自独立的人,他们的成长历程和人生轨迹是完全不相同的。 原著那位年少从军,草根出身,大字不识一个,却凭着一个“狠”,斩杀敌军无数首级,加上其独特的为人处世,受上级重用提拔,短短三年内,从一个大头兵到百夫长,千夫长。 而后在一次与敌军大战时,‘郑颢’勇冠三军,手持大刀,突破敌军重围,将敌军将领斩杀于马下,一跃被擢升为六品校尉。 第201章 其后‘郑颢’屡立奇功,在一次北蛮大军临城时,‘郑颢’出奇制胜,趁着夜色的遮挡,率领百位士兵绕去敌营后方,放火烧去北蛮的粮草,斩断对方的后路,迫得北蛮不得不鸣金收兵。 由此,大将军十分看重这位智勇双全,万夫莫当的小将,将‘郑颢’收入帐内,亲自为其向朝廷请功,封‘郑颢’为游骑将军。 此后,‘郑颢’被大将军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在北蛮卷土重来大军兵临城下时,大将军旧伤复发,无法发号施令,‘郑颢’临危受命,迅速接下兵权,将北蛮打的节节败退。 ‘郑颢’掌军令行禁止,恩威并施,实行连坐之法,短短两年内,大乾军队产生脱胎换骨的变化,‘郑颢’率领军队,不仅将原先战无不胜的北蛮大军驱逐出大乾国土,而且还打到北蛮王庭,将北蛮的王公贵族俘虏为奴,押至大乾京城献礼。 时年‘郑颢’不过二十三岁,却封狼居胥,是何等的气吞山河,英雄气概。 顾霖的沉默不语,在郑颢看来,对方在思考乔迁宴的事情。 他对顾霖道:“顾叔忙珍玉楼的事情,乔迁宴就交给我吧。” 和改建宅邸一样,郑颢没有让身边的年轻哥儿操心的打算。 顾霖闻言,回过神来,却没有立马答应:“你可以吗?” 郑颢微微点头道:“若是有犹豫不决,不好处理的事情,我就拿过来和顾叔一起商量,其他繁琐之事,我都能解决。” 见对方一脸肯定从容的表现,顾霖‘好’了一声,而后点头答应:“那就交给你了。” 郑府。 今日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郑大人正式搬入陛下赏赐的宅邸。 从正门到后院,整座宅邸都挂满红布,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 乔迁宴分为前院和后院两场,前院男子多是郑颢的友人同僚,自是由他负责,后院则是顾霖在珍玉楼认识的贵夫人贵夫郎们,其中,有一些夫人夫郎的夫君也和郑颢认识。 前院。 郑颢邀请了翰林院的一些同僚,直属上司,以及甄程三人,杜远以及何宴之等人。 翰林院的直属上司,看着自己与宴席上一众年轻人格格不入,也不愿自个儿老头子一个,打扰他们的兴致,喝了几杯酒水后就离开了。 送完直属上司回到酒席,郑颢刚坐下,坐在他左上角的邓英对他打趣:“人生四大欢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明章贤弟已占金榜题名之喜,如今也乔迁新房,不知何时迎娶新人,请我们喝杯喜酒呢?” 此话一落,众人露出或是和善或是打趣的笑意。 不怪邓英开口打趣郑颢,而是,身为孤家寡人的新科状元在满座,不是成亲有孩子,就是新婚不久,再不济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众人中,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从前,他们和郑颢一样未婚时,也厌烦家里人催婚,如今成亲后,反倒劝起身边人成亲了。 或许是乔迁之喜,被问及此事,郑颢微微一笑,耐心十足回道:“在下未及弱冠,初入朝堂只想报效圣恩,婚事不急。” 邓英闻言,轻轻摇头道:“此言差矣,明章贤弟。”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向杜远道:“杜兄比你大两三岁,早已娇妻幼子在怀,就连何兄不日也要成亲迎娶新人,明章贤弟青年才俊,品行高洁,何不如快些将婚事定下来,有了贤内助,便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一心为陛下分忧了。” 为人打趣,杜远微微一笑,温文尔雅,何宴之也不计较,对方和他们是老相识。 而且,对方说的话也没有错,官场上与人交际,有一位贤惠大方的妻子很重要,许多事情,官员本身不能有所表示,但可以通过妻子来传达自己的意思。 为官之人,后宅妻妾争斗为人诟病,但后院空空荡荡,也不是一件好事。 忽然,角落传出“啪”的一声。 众人将目光投射过去,便看见甄远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举着酒杯往桌面一放。 对方半醉半醒地眯着眼睛,看向满桌人道:“郑兄不是一个人。” 满桌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甄远提起酒壶,将酒杯斟满,而后抬手喝下一杯酒,才悠悠开口道:“哪止郑兄孤家寡人,我亦是没有婚约的孤独之人。” 先前打趣郑颢的邓英,闻言一脸惊讶,对甄远问道:“你怎会连婚约都没定下?” 像甄远这般出身,且人品样貌才学都尚佳的男子向来为各家争夺的乘龙快婿,最迟十五六岁,都有大把人想要与他定下婚约。 往日带笑的面容染上些许哀伤,甄远举着酒杯,语气无奈,眼神哀怨地看向酒席某个座位:“长兄在前,没有定下婚约,作为弟弟的我,怎可越过兄长定下婚约。” 此言一出,众人皆明白了,原来甄家两兄弟和郑颢一样都没有定下婚约。 他们面面相觑。 甄远哀怨地转过目光,看向邓英,口齿不清呢喃道:“邓兄,你所言可是将我和兄长都连带进去了,小弟心里苦啊!” 邓英哭笑不得,他还真是无心之举。 甄程醉酒之言吸引许多人的目光,而一贯清冷自持,以规矩为重的甄程却没有出手管教对方。 他和郑颢并肩而坐,拿起酒杯,饮下清酒,喉间升起灼热。 甄程开口,问道:“郑兄为何迟迟不定下婚事?” 黑色眼眸直视前方,前方只有一堵院墙,郑颢迟迟没有回答甄程,甄程不急,没有开口催促。 片刻,郑颢声线沉沉,反问:“甄程兄为何不愿定下婚事?” 清风拂过,树叶簌簌落下,许久,两人都没有言语。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迟迟没有定下婚事,并非像他们明面所言冠冕堂皇,于他们而言,想与心悦之人成婚,堪称登天难事。 或许是酒后多言的缘故,甄程没有平时的冷漠寡言,他再度开口道:“郑兄打算怎么办?” 怎么迎娶心爱之人? 有些事情,甄程看破了知晓了,但没有明言好友对于长辈罔顾伦理的情感。 因为,他亦情难自禁。 郑颢没有犹豫,没有沉思,好似早已在心间想过千万次答案:“自是到无人敢置喙那日,将喜讯公布天下。” 甄程身形一顿,清冷的神情略显迷茫。 看着满桌逗弄甄远的人,郑颢开口,轻声道:“我无家族长辈制约,亦无须靠联姻向上攀爬,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不过是多费些精力罢了。” 而甄程不行,身为世家子,他必须接受来自家族的联姻,拖延几年没有定亲,已是家族对他最大的忍让。 后院。 顾霖入乡随俗,在院子搭了戏台子,请戏班子过来唱戏。 温文一边看戏,一边兴致勃勃道:“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顾霖与他相处多日,知晓他看似嚣张跋扈,实则性子极好相处。 听到温文的话后,他有些奇怪地问道:“京城戏班子众多,你若是想看了,请人到府一唱应该很容易才是。” 徐嘉仪闻言,嗤笑一声,而后轻瞥温文一眼,对顾霖道:“杜家门庭清贵,杜大人向来不喜玩物丧志的东西,杜夫郎对杜大人在意的紧,自然以对方为重了。” 温文闻言,眼睛仍停在戏台上,嘴上却是‘哼’了一下:“徐姐姐,你莫要以为我听不明白你在排揎我和我家夫君。” 温文道:“我家杜大人丰神俊朗,待我体贴温和,我让着他些怎么了。” “在我们面前倒是伶牙俐齿。”徐嘉仪白了他一眼:“在杜大人面前,可是不敢露出半点小霸王的模样。” 第150章 第一次 【上一章已补完,没有看过的宝宝可以回去看哦么么哒!】 温文不甘示弱,当得起徐嘉仪对他的评价,一边看戏一边回话。 知晓他们平日就是这般相处,所以,顾霖没有大惊小怪,慌里慌张地上前去调和,而是任由两人斗嘴,自己和方大太太几人说着话。 聊着聊着,温文和徐嘉仪那边不知何时停下来,上面的戏曲从《钟馗嫁妹》换成《四郎探母》,温文不感兴趣,凑近顾霖几人。 “霖哥儿,你卖的润肤油好似真的有用处,我用了好些日子,感觉皮肤都白净了许多。” 温文走近顾霖,凑近他的耳边说道。 而后,他话语一转,略带抱怨道:“就是有些不禁用,两瓶润肤油,如今我用的只剩下一瓶了。” 顾霖闻言,十分讶异,抬起头道:“两个瓶子的润肤油都是装满的,你怎么用的这么快?” 方大太太也觉得离谱,她的润肤油天天擦,从脸上擦到脚底,都不见瓶子里的润肤油减少,怎么温文用的这么快。 温文目光虚浮,微微低头道:“这不是不小心多倒了些,才用的快些嘛。” 第202章 看着温文略带心虚的表现,一旁的徐嘉仪眼睛一眯,语音延长:“我看不止如此吧。” 听着对方意有所指,略微上扬的语调,温文的脑海里立马回想起,前些日子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他耳边发烫,白生生的耳根竟然渐渐红粉起来。 但他面上仍硬气地回徐嘉仪道:“不是如此,还能如何,莫非我将它炒菜吃了不成?” 看着温文看似冷静硬气,实则羞恼的表现,顾霖若有所思。 温文转过头来,神情带着期盼看向他。 顾老板见此,微微无奈,笑着道:“便是你不说,我也准备好了,诸位百忙之中抽出空闲前来赴宴,我心感激,回礼之中便有两瓶润肤油,诸位无需担忧润肤油不够用了。” “另外”顾霖道:“我也让工匠改进制作润肤油的工具,不久后,润肤油的产量上来后,珍玉楼便不再限量润肤油的售卖了。” 一行人之中,听到顾霖这番话的,最高兴的莫过于温文了。 他直接抬手举起桌面的酒杯,一饮而下,艳丽容貌和豪爽举动矛盾而迷人,顾霖也不由得被他所吸引。 温文同他所见到的许多哥儿很不相同。 温文再次举起酒杯对他道:“霖哥儿我敬你一杯。” 而后,温文满杯饮下。 看着对方的举动,顾霖也下意识地举起酒杯,饮下满杯酒水。 温文喝酒的动作没有让其他人感到意外,但年轻哥儿这番举动出乎徐嘉仪等人的意料。 果酿清甜带着些许酒味,对上一众人意外的神情目光,顾霖的脸上露出爽朗笑容道:“感谢诸位真心相待,我亦不负诸位真心回报。” 温文一行人真诚待他,顾霖也不愿行事扭扭捏捏,伤了彼此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情谊。 前来参加郑府乔迁宴的贵夫人和贵夫郎们,只有一两位的夫君和郑颢认识,其他人皆是收了顾霖的帖子,看在他的面子前来参加新科状元的乔迁宴。 这一行贵夫人贵夫郎,性格直率爽朗,不喜拐弯抹角,顾霖为人大方率真,待他们周到体贴却不阿谀谄媚,十分合他们的口味。 方大太太,徐嘉仪等人彼此对视一眼,而后露出微笑,举起酒杯,满饮杯中酒水。 天色渐晚,顾霖送走所有宾客后,转身进入府门。 跟在顾霖身边侍候的婢女,见夫郎面色酡红,脚下渐渐虚浮,轻声问道:“夫郎,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小步上前,伸出双手就要扶住对方。 顾霖的脑子混混沌沌,只知晓身边的人好似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清,见对方走向自己,他眨了眨眼,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忽然,在婢女快要碰到顾霖的手臂时,一只线条分明,健壮有力的手臂出现在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柔不失力道地托起年轻哥儿的手肘,横长有力的右手臂揽住年轻哥儿瘦弱的肩膀,将其纳入自己的怀里。 郑颢微微垂眸,年轻哥儿因为醉酒没有力气的缘故,半靠在他的怀里,年轻哥儿平日清醒时,清澈闪亮的眼眸变得水润迷蒙,凝脂雪白的脸颊生起两坨红晕,鼻间唇间,一呼一吸散发出清甜的果酒香气,传入鼻间令人魂萦梦牵。 郑颢喉结上下滚动,片刻,他抬眸扫向一边的婢女,淡声吩咐道:“去取醒酒汤到夫郎院中。” 婢女领命,立马退下。 收回视线,郑颢低首,看向怀里的人,只见对方的眼皮越来越重,好似快要睡着般,他开口,轻声唤道:“顾叔别睡,我送你回院子。” 顾霖的意识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好似躺在一张没有铺好床褥的床榻上,床榻很硬很硬,睡得不舒服,但是他太困了,便忍着不适继续睡下去,不过坚硬的触感让他并没有睡的很沉。 当郑颢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时,顾霖黑色的长睫轻轻颤动,双眼慢慢打开,浅棕色的眼眸水亮亮,迷蒙蒙的,当看见出现在他眼前的熟悉面容时,顾霖的眼眸闪了闪,而后划过一丝清明。 “……小颢……” 顾霖张嘴唤道,他的嗓音较之往常显得有些缓慢悠长,轻柔的气息随着红唇而出,喷洒在容颜俊美的青年面上。 郑颢微微低眸,嗓音微哑:“顾叔你喝醉了,我扶你回院子,你现在可以走吗?” 顾霖的反应有些迟钝,没有迅速作出回答,郑颢没有催促,而是微微用力揽住对方的肩膀,防止对方的身子滑下去。 感受着臂膀之下柔软的身躯,郑颢面色沉静,心脏却快速地跳动着。 半晌,年轻哥儿微张嘴唇,因为饮酒的缘故,原本粉红的显得格外红润,丝丝缕缕的果香随着他说话传出来。 “……我没事……回去吧。” 慢慢吞吞,口齿清晰地说完六个字,年轻哥儿离开身后的依靠,借着对方的搀扶站直身子。 站好后,他催促起郑颢:“快走吧,不要在外面待着,有蚊虫,宴席上把我咬的可痒了。” 他一边轻声抱怨,一边自顾自地往前走,脚下步伐虽有些虚浮但身姿正常。 见顾叔能够正常行走,郑颢放下心来,半扶半揽地送对方回去。 回到顾霖的院子,屋内皆是专门侍候顾叔的哥儿婢女,郑颢皱起眉头,看来还是得早些回越明府把人带过来。 虽然府内奴仆的卖身契在他的手上,郑颢有处置他们的权力,但是律法在前,明面上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寻常富户,都不能随意打杀家中奴仆,在他们面前,郑颢没有和顾叔走的很近。 他将顾霖放在床榻上,让其平躺好,而后给对方盖上被子。 郑颢起身,转过身子,吩咐一位长相普通的哥儿:“你将夫郎身上的外衣和鞋袜脱了。” “是。”普通木讷的哥儿应道。 见对方上前靠近顾叔,便要为对方脱衣,郑颢抬腿走到外间,这时,取醒酒汤的婢女也回来了。 郑颢道:“把醒酒汤拿给我。” 婢女依命行事,从食盒取出温热的醒酒汤,递给对方。 片刻,木讷哥儿从里面出来,对郑颢禀告道:“老爷,奴婢已经为夫郎脱下外衣鞋袜了。” 按照老爷的吩咐,他没有为夫郎擦身换衣裳,只是脱下对方的外衣,所以没有花很多时间。 郑颢微微点头,而后右手端着醒酒汤走进里间。 见顾叔褪下外衣,只着一身里衣,面容平和困倦地躺在床榻上,红润唇肉随着呼吸微微张开合上,郑颢站在床榻边停顿片刻,而后,他没有打搅对方睡觉,将醒酒汤放在床榻边的柜台上。 朝年轻哥儿走近几步,郑颢微微俯下身子,俊美面容和清艳容颜相隔两指,室内烛火微弱摇摇晃晃,郑颢半背着烛火,俊美容颜一半隐藏在黑暗中,一半呈现在火光中,而床榻上的年轻哥儿完全被青年高大的身影笼罩在阴影之下。 陷入深眠的年轻哥儿更不知晓,往日在他面前乖顺孝顺的青年,此时黑色眼眸犹如饿狼一般,黑沉沉地盯着他。 微俯身子,薄唇落在红润唇肉上,微凉与炙热相碰触,清甜渗入唇齿间,郑颢脖颈间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神色晦暗不明,眉间眼里的清醒凉薄渐渐褪去,痴迷炙热出现在眸底和神情上,淡淡的果酒甜香从年轻哥儿的唇齿间渗透出,郑颢黑色的眼眸波涛汹涌,微微闭眼,克制自己的欲望,半晌,许久未动的俯身动作变了,他起身,两唇相离。 蕴含着浓稠欲望的黑色眼眸看了床榻上的年轻哥儿一眼,而后,郑颢转身离开顾霖的屋子。 离开前,他对在里间伺候的两个哥儿道:“夫郎没有喝醒酒汤,晚间注意些,若是有什么不对,派人到前院找我。” 两位奴仆恭敬垂头应是。【】 离开顾霖的院子,郑颢不用绕一大圈回到前院,顾霖入住的院子为郑颢精心挑选,和前院很近只有一墙之差,改造宅邸时,郑颢还请来工匠在他和顾叔的院子间修了一道门,好方便他们以后到彼此的院子。 进入院子,郑颢让屋内奴仆退下,来到床榻,将帷帐放下,他从胸襟取出一条雪白帕子,微微低首,薄唇落到帕子上,好似还能闻到年轻哥儿身上的果香味和桃花香。 将帕子覆在面上,片刻,帷帐之内,喘息声渐起,时而粗重时而轻缓。 翌日,顾霖从睡眠中醒来,因着昨日只喝了几杯果酒,且有了几年的酒量打底,所以,虽然昨夜没有喝醒酒汤,但顾霖也没有觉得头疼恶心。 顾霖起身穿好衣服,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引起外面奴仆的注意。 守在外间的哥儿开口道:“夫郎,您可是醒了?” 穿好衣物,顾霖回道:“我醒了,你端盆水进来,我要洗漱。” 外面的哥儿应是。 不一会儿,对方端着水盆走到顾霖面前站着。 刚开始,对于奴仆捧着水盆站在自己身前,伺候自己洗脸一事,顾霖很不适应,即便过了几日仍然如此。 第203章 但无规矩不成方圆,他不能贸然打破社会规则,所以,顾霖没有开口,让他们不用伺候自己洗脸,而是每次洗脸时,让他们把水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刚开始哥儿微微犹豫,但还是依命行事,之后见老爷也没有怪罪他们时,他们才放下心来。 洗漱好后,顾霖拿起干净的巾帕擦干脸后,来到桌前吃起早就准备好的朝食。 朝食后,顾霖乘着马车来到珍玉楼,一进门,小二便捧着一张帖子递给顾霖,顾霖接过后,打开帖子一看,而后抬头对小二道:“你们看着店铺,待会儿我再回来。” 说完,顾霖带着大卓出门,也没有走太远,而是来到珍玉楼附近的一家酒楼。 按着帖子上的包厢号,顾霖走上二楼,来到一间包厢前,无需顾霖示意,大桌抬手敲了敲门,而后退到顾霖的身后。 包厢门被打开,顾霖抬腿走了进去。 “崔某有事相约,打扰顾老板在珍玉楼做生意了。” 见到顾霖的身影,崔健达起身,笑着拱手道。 顾霖微笑拱手回礼:“崔三爷相邀,必是有要事,怎会打扰顾某。” 崔健达笑了笑,而后让身后两人上前几步,顾霖投去目光,只见到对方手上各自捧着一个礼盒。 崔健达道:“前些日子,我外出京城错过殿试,郑状元金榜题名时,没有及时送上贺礼,顾老板新店开业,亦没能及时捧场,这两份礼物是我补上的贺礼。” 顾霖斟酌着,而后开口让大卓收下。 见对方收下贺礼后,崔健达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道:“顾老板,我们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我有一桩生意要和顾老板谈。” 顾霖道:“崔三爷直说便是。” 崔健达道:“我想要同珍玉楼收购润肤油,香露香乳等物,每样物品,我以它们五分之二的售价购入,你看可行?” 【终于终于!!!!】 第151章 回越明府 【前面最后一段,崔三爷收购润肤油等物品的价格已改!】 五分之二的售价 顾霖拿起茶盏,手指微微摩擦细腻的杯身,他没有立马同意或拒绝。 崔健达见此,继续道:“我向珍玉楼收购润肤油等物后,不会在京城卖,抢夺珍玉楼的生意,我们崔家有商队,会将这些东西运往其他府城的店铺进行售卖。” 啜饮一口茶水,顾霖抿了抿唇,把茶盏放到桌面后,他微微抬首,唇边露出微笑道:“崔三爷的意思我明白,香露香乳这两样我能拿出来,但润肤油产量有限,短时间内,我怕是供不了货。” 见对方松口,崔健达知晓这桩买卖稳了一半,但还未松气,就听到顾霖后半段话。 他眉间微折,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片刻,他开口询问道:“顾老板可能每月拿出一百瓶润肤油提供给崔家?” 顾霖闻言,一脸为难,他微微摇头,语气无奈道:“不瞒你,如今珍玉楼的润肤油都是限量售卖的,便是达官显贵的夫人和夫郎,每人也只能购买两瓶润肤油。” “一百瓶润肤油实在是太多了。”顾霖对崔健达道:“若是拿出一百瓶润肤油供货给崔家,我们珍玉楼的货物就紧缺了。” 说到这里,顾霖停顿片刻,而后,他抬眸看向崔健达道:“每月三十瓶如何?” 对方一下子就将一百瓶润肤油减至三十瓶,崔健达转动扳指的动作停下来了,他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崔健达一边摇头,一边对顾霖道:“我没有为难顾老板的意思,但是三十瓶太少了,再加些五十瓶润肤油,我以原价购入如何?” 顾霖沉吟片刻,眉间微微蹙着,似乎在犹豫纠结,一副为难至极的模样。 崔健达也没有怀疑对方故作为难,他听闻过珍玉楼润肤油的名声,每每上架,就会被各家夫人夫郎一抢而空。 但是,崔健达从润肤油中看到巨大的商机。 他没有轻易退步,而是加一把火劝道:“顾老板,你想想,这润肤油你卖给谁不是卖,你若是将润肤油卖给我们崔家,我们崔家再将润肤油销往各地府城,到时候,你们珍玉楼的名声岂不是名扬大江南北?” “这名声打了出去,日后便有源源不断的客人行商找上门来,到时候,顾老板岂不是数着银子过日子。” 好似被崔健达的话语打动了,顾霖眉间一动,语气松缓下来,“虽说五十瓶润肤油已然超过每月工匠制作的数量,但崔三爷不同他人,为人赤诚坦荡,亦真诚对待我与家中侄子,这样吧,五十瓶润肤油便五十瓶!” “谁让咱们不打不相识。”顾霖笑着用崔健达之前说的话回复对方。 崔健达哈哈笑了两声,他一边拿起茶盏以茶代酒,一边对顾霖道:“如此甚好,希望同顾老板合作愉快!” 顾霖笑着拿起茶盏回敬。 同崔健达谈完生意后,顾霖乘车回到珍玉楼。 看见他的身影,小二上前几步,低声道:“东家,方大太太来了。” 顾霖微微点头,然后走上二楼。 方大太太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见到他上来了,略微长了些肉的白皙脸蛋露出一抹浅笑:“来了。” 顾霖一边走过去一边道:“刚才崔家三爷约我前去相谈生意,想要从珍玉楼收购货物销往其他府城。” “崔家” 方大太太闻言,清丽容颜划过几分若有所思,而后,她抬眸看向顾霖问道:“你答应他了?” 顾霖坐了下来,点点头:“我见崔三爷给出的条件丰厚,且不会在京城售卖,就答应这桩生意了。” 顾霖没有想过要瞒方大太太这件事,珍玉楼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对方的份儿,况且,珍玉楼在这么短时间内能在京城站稳,方大太太作出不小的贡献,对方不仅有权知晓崔家这桩生意,以后桩桩件件都如此。 方大太太轻抬手掌放到肚面,来回抚动着,而后,她微微抬首看着顾霖,唇边显出笑意道:“你做的对,崔家不是寻常商户,其本家乃镇北大将军崔燃那支,因着镇北大将军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他们家做生意一向言而有信,既然他们家亲口言明不会同珍玉楼抢夺生意,那就是真的。” 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那怎么会纵容族人开设赌坊,顾霖不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方大太太闻言失笑,不过,她就是喜欢顾霖这样有分寸,但又有话直说的性子。 她转眸示意身边奴婢,奴婢得到指示后,立马往二楼楼梯口走去,片刻,方大太太开口,对顾霖道:“镇北大将军世代镇守大乾边疆,抵御北蛮侵略大乾领土。” “但是” 方大太太声音幽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军粮并非按时送往边境,崔家若不自己置办一些产业,镇北军莫要说御敌,怕是连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点到即止,方大太太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这短短几句话,就足以让顾霖心下掀起惊涛骇浪。 他没有想到,这些官员不仅敢贪墨赈灾粮,竟然连军粮都敢做手脚。 此事翻篇,两人微微沉默,凉风从窗门吹进来,顾霖见对方身着轻薄,起身将木窗合上,方大太太见此,微微抬眼,原先清淡神情微含笑意。 回到座位,倒了一杯温水给对方,接着,顾霖对方大太太道:“因着新店开张客似云来,这半个月珍玉楼收入丰厚,待会儿,姐姐先派人将分红取走,也省得我之后回乡省亲,你连分红都拿不了。” 听到顾霖的话,方大太太放下唇边的温水,她神情显出些许意外问道:“今年新科进士的任命这么快就下来,可以回乡省亲了?” 这也出乎顾霖的意料。 前日,也就是举办乔迁宴前夜,郑颢从翰林院下值回来,同他说吏部已经将所有新科进士的任命安排好了,约莫过几日,他们就能回越明府了。 来回京城与越明府,约莫要花去一个月,所以,顾霖离开前,尽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一些琐碎的事直接交给底下人做就好了。 不过,珍玉楼还有方大太太坐镇,所以顾霖并没有很担心。 他叮嘱方大太太道:“我回乡省亲前,会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你若是有空,就过来珍玉楼坐坐,若是没空,珍玉楼的管事遇见不好做下决定的事情,也会上门找你。” 顾霖道:“之后一段时日,就要麻烦你了。” 方大太太摆摆手,一脸无事道:“行。” 吏部任命没有下来前,顾霖总是挂念着回越明府,觉得每日度日如年,当踏上回越明府的旅程后,顾霖恍然觉得来京半年多,时间转眼即逝。 启程前,他们和前来送行的甄程甄远几人道别。 顾霖同他们说几句话后,就往后退去,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 保重珍重等送行之言说过后,彭志之看向一旁神情清冷,脸色较之以往白皙的甄程,面露可惜道:“本以为我们四人日后会齐聚在京城,不想甄程兄竟然请求外放,去的还是幽州这等边境之地。” 第204章 “此行一别,不知我们四人何时能再次齐聚。”彭志之微微叹气。 不同于甄程甄远随甄知府外放,家乡在在其他府城,彭志之和郑颢的家乡皆是越明府,所以,他们二人结伴归家省亲。 甄远语气冲冲道:“我这个亲弟弟,兄长都能说丢就丢,又如何会在乎友人。” 对于甄程放着庶吉士不考,放弃进入翰林院的机会,自请前往幽州任职,作为弟弟的甄远第一个无法理解。 当得知对方外放幽州的任命下来时,甄远才发现,自己的兄长一直瞒着自己,不愿留在京城,一心求外放。 面对族叔,族爷爷的斥责,兄长也不愿松口。 真不知兄长怎么这般鬼迷心窍。 甄程没有血色的嘴唇张开,难得说一句温情话,道:“日后,我等必定会在京城相聚。” 外放京城是他能够快速积攒政绩的途径,若要违抗家族联姻迎娶心爱之人,第一步,他就要踏出家族势力所笼罩的范围,不受人制约,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甄程的目光从远处的年轻哥儿身上扫过,而后他和郑颢对视,片刻,甄程开口道:“望郑兄得偿所愿。” 郑颢神色不变,回视:“愿甄程兄心想事成。” 接着,他沉吟一会儿,开口道:“无论何物,放在自己身边才是最让人安心的。” 甄程神色微顿,指尖微动。 一旁的彭志之见两人打谜语,不满道:“郑兄,甄程兄你们在说些什么?” 郑颢和甄程没有回答。 郑颢微微拱手,开口道别:“诸位保重,我们走了。” 彭志之一同告别。 不远处的年轻哥儿见两人走过来后,道:“告别完了吗?” 郑颢点点头,抬手扶着对方上马车,两人进入车厢坐好后,马车开始行驶起来。 顾霖坐在郑颢的对面,看见对方一如往常平静的面容,想到甄程就要外放,对方于郑颢而言,是好友离开几年都不能相见肯定十分难过。 顾霖思索片刻,而后,他开口安慰道“你莫要伤心难过,依着甄程的本事,升官回到京城就是几年的事情,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不会分别太久的。” 原本沉思想着建安帝交给他的事情的郑颢,听到身前年轻哥儿对他的安慰,郑颢神情微怔,折皱的眉间松下来。 他对顾霖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和甄程兄等人虽是好友,但有各自的志向与追求,作为友人,我们尊重彼此的意愿,从未想过同对方整日待在一处。” 说到此处,郑颢停顿一会儿,接着道:“他们和顾叔不同,友人同僚说到底是外人,顾叔于我而言是至亲之人,只要顾叔不离开我就好了。” 原本想要好好安慰对方,却不想郑颢看的这么开,但听到对方后半段的话语,顾霖觉得对方还是有些孩子气。 他微微无奈,笑着道:“亲人也不能一直陪伴彼此,最亲密的还是夫妻,你日后成婚,便会有一人,无论你富贵贫穷,生老病死,对方都会陪伴你。” 深色眼眸骤然黑沉,郑颢开口道:“顾叔怎知对方不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 多是夫妻可同甘不可共苦。 顾霖道:“依着你看人的眼力,所娶之人必定品行上乘。” 郑颢闻言,眼底乌云骤散,冷凝神色缓和,他莞尔:“顾叔所言有理。” 他看上的人,可不就是世间上最是良善,品行最是高洁的人嘛。 将近入夏,江河的冰早已化开,顾霖一行人乘着马车到京城江边,乘船回越明府。 将近十日,他们终于到达越明府,郑颢扶着有些晕船,脸色苍白的年轻哥儿从船屋出来,如今将近傍晚,天边日光橘红,郑颢领着顾霖来到甲板上。 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岸边,郑颢微微侧头对顾霖道:“顾叔,那边就是越明府了。” 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顾霖神情微松,觉得空气都新鲜许多,多日的胸闷也好转些许。 没有坐船前,顾林完全未曾想到自己会晕船,当日一上船,船只行驶后,顾霖便晕的不行,而后吐得昏天暗地,只能蔫蔫地躺在屋子里。 幸好,他们离京时带了六个奴仆一起,其中就有两位哥儿,若不然彭志之和郑颢本人和身边皆是男子,还真的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人照顾顾霖。 船只到岸,郑颢和彭之之的奴仆围在三人周边,走在前方为三人开道,顾霖下船踩到地面后,才感觉自己从云端到了实处。 彭志之家里的下人早已在岸边等候,看见彭志之的身影后,立马过来接人。 彭志之见郑家还没有来人道:“我送郑兄和顾叔一起进城吧?” 郑颢微微侧头,见一旁被两个哥儿搀扶着的顾叔仍然一脸不适,刚要开口答应,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声音:“顾叔。” 第152章 你们好好想想 容貌清隽不失英气,身着青衫的少年朝他们走来,顾霖抬眼望去,当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时,脸上绽放出惊喜:“小安。” 顾安朝顾霖走去,见对方被两个哥儿搀扶着,这才注意到年轻哥儿的脸色略微苍白。 他微微皱眉,眼底划过几分担忧,而后,顾安伸出双手欲搀扶对方。 扶着顾霖的两个哥儿,见自家夫朗对他们没有任何示意,便没有阻止少年的靠近,将夫郎交给对方。 见有人前来接郑颢和顾霖,彭志之没有多加逗留,离开前,他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年轻哥儿,而后,他同郑颢告别,带着家中下人离开了。 有些事情需得早些回去禀明父母,如今,他官职在身,不是从前那个只能依靠父母兄长的少年了。 扶着顾叔,顾安感受到对方手脚无力,他微微低眸,看着年轻哥儿问道:“顾叔还能走吗?若是没有力气的话,我命人将马车赶过来。” 顾霖微微摇头,他一边摆手,一边对顾安道:“我就是有些晕船,现在没事了。” 几步走近,郑颢来到年轻哥儿另一边,抬手托起对方另一只手臂,而后,他微微抬眸,深色眼眸站在年轻哥儿另一边的少年对视。 郑颢道:“你让人将马车赶过来,顾叔这边有我照顾。” 时隔半年,顾安沉稳成熟许多,不似从前面对郑颢那般犟拧,他微微侧眼,看见顾霖眉间含着疲惫,便放下搀扶对方的动作,转身离开。 一如方才下船,郑颢扶着顾霖走在中间,几位奴仆在前方开路,郑颢护着顾霖往前面走去。 片刻,穿过人群,顾霖微微抬眼,看见从不远处赶过来的顾安和马车。 马车来到两人的身前,郑颢扶着顾霖上车。 直到坐进车厢,倚靠在车壁后,顾霖才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活过来了。 “顾叔喝茶。” 上了马车,郑颢没有休息,他端起身前茶几上早就准备好的茶水,而后身子向旁微倾,对闭目养神的年轻哥儿说道。 顾霖睁开眼眸,眼底划过几分困倦,郑颢低声问道:“胸闷还会闷吗?喝些茶水漱漱口,提提神。” 坐起身子,顾霖接过对方手上的茶水,低首啜饮几口,顿时,连日乘船的憋闷消去,混沌晕眩的头脑也清明许多。 顾霖抬眸,浅棕色眼眸望向郑颢,见对方眼下是照顾担忧自己多日的青黑,他道:“我没事了,你喝些茶水,这些日子你光顾着我,自己都没有好好休息。”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对方略微干燥起皮的嘴唇上,眼底划过几分心疼。 接过顾霖的茶盏放在茶几上,而后,郑颢端起自己的茶盏饮起茶水。 自郑颢和顾霖上车后,两人的一言一行都被顾安收入眼中,他这样的岁数,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儿。 顾安眉头微折,郑颢和顾叔从京城回来后,好似比以往更加亲密了。 这时,顾霖恢复精神,能同顾安说话了。 他转过头去,看向对面半年未见,成熟许多,宛若脱胎换骨的少年。 “刚刚若非你先叫我顾叔,走在大街上,我都认不出你了。” “你院试中了秀才,我们在京城收到信后十分高兴,奈何山高水长,不能及时赶回来给你庆祝,不过,我在京城的府邸,给你的院子里准备了不少新奇玩意儿和书籍,之后咱们入京,你就能看到。” 说到这里,顾霖停顿下来,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对方正耐心十足地听他说话,完全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可是,顾霖觉得他做的有些不对,他还没问顾安愿不愿意随他们入京,就替对方做下决定了。 顾霖刚要开口解释,顾安清隽面容露出浅笑道:“多谢顾叔为我考虑。” 见此,顾霖眉间微松,知晓对方答应下来,随他们前去京城了。 他语气温和回道:“一家人不必言谢。” 回到家外,郑颢吩咐大卓带奴仆去好运楼住下,而后,三人抬腿跨过门槛进入家门。 第205章 自得了信,知晓顾霖和郑颢近日回乡省亲,赵嫂子是日也盼夜也盼,顾安前去接二人归家时,她便守在大门边,时不时地往门外望去,直到天黑下来,她才不得不退回大堂,不过,她仍站在大堂门口,往大门方向望去,意图顾霖和郑颢回来时,她能在第一时间看见。 当院子中,原先紧闭着的大门被人推开,赵嫂子立马精神起来。 当看见从外头进来的三道人影,顿时,赵嫂子的脸上显出兴高采烈。 她一边朝大堂内回头,一边高声喊道:“霖哥儿他们回来了!” 转过身子,赵嫂子几步向前,朝顾霖的方向小跑去。 一靠近,顾霖还来不及唤一声“赵嫂子”,就被对方拥入怀中。 赵嫂子一边拥着他,一边借着暗淡的月光察看眼前之人的情况。 这一察看就不得了了,赵嫂子心疼道:“怎么瘦了那么多,这小脸离开时还肉乎乎的,现在下巴尖成什么样?” 她边说边道:“是不是在外头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才饿成这样?我见小颢都健壮许多。” 顾霖无奈,被人拥在怀里不好开口说话,他祈求赵嫂子道:“嫂子你先放开我。” 闻言,赵嫂子放开对方。 重新获得自由,顾霖得以组织言语,他注视着赵嫂子,解释道:“小颢日日强身健体,付出的力气多,自然吃的多,身子也跟着健壮起来。我哪能跟他比,不过,嫂子,你若说我瘦了就真的冤枉我了,我在京城日日山珍海味地吃着,不知进补多少东西,怎么可能还瘦了呢。” 赵嫂子不信,见此,顾霖无奈侧头看向郑颢求助。 收到顾叔的示意,郑颢面不改色,沉稳开口道:“外头风凉,我们先进去吧。” 一行人进入大堂。 有了烛火的照耀,不同于外头黑灯瞎火的,赵嫂子这才真正看清了顾霖的模样。 一时间,她沉默无言了。 因为眼前的年轻哥儿绝说不上瘦,首先,对方的下巴虽说不上圆润,但也绝对不尖利,甚至,离开府城前有些清瘦的身子添了些许肉,腮帮子鼓鼓的,瞧着珠圆玉润十分讨人喜,但又不称不上肥腴 之所以刚才赵嫂子觉得顾霖瘦了,是因为对方多日晕船难受所致,以及月光不够明亮的缘故。 当然,不止赵嫂子觉得顾霖气血红润,变化很大,就连顾霖也觉得他们变了许多。 大堂内,不止有赵嫂子和赵大哥二人在,还有余哥儿一家三口,小翠和林小幺,他们听闻顾霖和郑颢回来后,皆来为他们二人接风洗尘。 看见顾霖,林小幺和小翠的神情是克制不住的激动:“东家!” 顾霖注意到两人由内到外,发生的崭新变化,一个个精神饱满,状态上佳,其中,小翠的变化是最大的,原先神情忧愁,如今一脸坚定含笑。 顾霖抬手,止住众人接连不断的话语,他笑着道:“这次回来,有足够的时间叙旧,咱们先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赵嫂子点头附和:“霖哥儿说的是,咱们边吃饭边叙旧,别让饭菜凉了。” 一众人热热闹闹地往饭桌走去。 当来到饭桌前,大家却没有似往常那般各自落座,他们皆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顾霖身后的俊美青年。 顺着众人的眼神看过去,顾霖瞬间明白他们的想法。 这时,赵嫂子也不由得开口道:“如今小颢是朝廷命官,按照规矩应是坐在主位,霖哥儿你们怎么说?” 顾霖闻言微微沉默,没有立马回答。 倒不是难受赵嫂子这一席话,正如对方所言,郑颢如今身份今非昔比,虽然从前家中主位是他所坐,但日后长居京城必定要做出改变才是。 顾霖微微转头,对身后的俊美青年道:“小颢,你坐主位吧。” 郑颢闻言,神色不变,他微张嘴唇,开口对顾霖道:“无论我官至何位,顾叔是当家人都不会改变,家中主位仍是顾叔所坐。” 顾霖嘴唇微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郑颢道:“我朝重孝,对官员更是如此,家中已有长辈,我却坐在主位,若是为言官所知晓,必定会被降职。”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霖不好再拒绝。 而一旁的赵嫂子见郑颢对待霖哥儿一如往常,孝顺珍重才放下心来。 两人身份尴尬,岁数相差不多,这两点总是让她担忧不已。 害怕郑颢和其他男子一样,金榜题名出头后,看家中老父老母不顺眼,想自己做当家人。 霖哥儿还算不得对方真正的父亲呢。 好在,现在看来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变化。 抛开刚才的小插曲,一行人落座,欢声笑语地吃起晚饭。 饭后,知晓他们舟车劳顿,众人没有打扰他们,皆催着二人回屋歇息。 翌日,郑颢和顾霖说了一声,去赴甄知府为新科进士举办的宴会后便出门了。 顾霖则将赵嫂子一行人叫到跟前,和他们说清楚自己日后的打算。 “我和小颢此行回乡省亲结束,去往京城后,便不会经常回来了。我在京城置办了产业,已经步入正轨,你们谁想和我过去,不用担心没有正事做,我那儿正缺管事的人。” 听到顾霖想要将他们带去京城,赵嫂子一行人十分惊喜。 那可是天子脚下啊! 余哥儿神情略微犹豫,开口问道:“霖哥儿,我们若是都离开越明府,好运楼和幸福居怎么办?” 顾霖把目光投向余哥儿道:“下面的人现在都能独当一面,就算你们离开了,他们也能将酒楼和幸福居打理的井井有条。” 说完,顾霖没有让他们立马做下决定。 他道:“我和小颢还要回下河村,有好几日的功夫让你们想,你们不必立马做决定。是去是留,我都尊重你们的意愿,府城有好运楼和幸福居在,你们便是留下也不会难过,大家可以好好想想。” 说完此事后,顾霖让大家散去各忙各的。 他乘上马车,来到福满楼,走上楼梯,来到二楼一间包厢前,他没有敲门,推门进去。 看见包厢内,坐着的两道身影,他唤道:“蕴哥儿,清清。” 听到他的声音,甄蕴和甄清清转过头来,神情呈现出惊喜之色。 三人坐下后一顿叙旧,甄蕴的眉间显出些许犹豫,迟迟没有开口。 顾霖见此问道:“蕴哥儿,你怎么了?” 甄蕴抬眸看向顾霖,纠结片刻,终是开口问道:“霖哥儿,你知道我大哥为什么请求外放吗?” 顾霖闻言,微微摇头,脸上含着抱歉之意:“蕴哥儿,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 本就不抱希望,听见顾霖的回答,甄蕴也没有很失望。 只不过,他向来清冷的眉间含着几分担忧:“过几日,父亲便要回京述职,大哥被族爷爷强留在京城,只待父亲回京劝大哥回心转意。” 原本无忧无虑的甄清清也不由得担心起来:“我听夫人说,大公子的任命都下来了,到时,就算老爷回京让大公子成功回心转意,大公子还能留在京城吗?” 甄蕴微微摇头,不知是表示不能,还是表示不知晓。 见二人忧心忡忡,其他话顾霖不好说,不过,他也确实不知道甄程为什么前往幽州府。 回乡途中,他问过郑颢,对方摇头不知。 顾霖安慰身前两人道:“甄程不似没有主意的人,他既然做下决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们莫要担心了。” 顾霖的劝慰看似干巴,但对甄清清而言,十分有用。 若是不愿留在京城任职,请求外放至幽州府的是二公子的话,甄清清必定会觉得对方不靠谱,但若是换成大公子请求外放,甄清清略微沉思,肯定有他们不知道的理由。 好似和甄清清的想法一样,甄蕴的脸上渐渐消去忧愁,眉间划过若有所思。 顾霖不知道甄蕴和甄清清怎么想通了,见两人脸上浮现出浅笑,便放下心来。 三人又欢声笑语地聊起来。 第153章 纷纷做下决定(加更1000字) 回乡第一日,郑颢前去赴甄知府的宴会,翌日则前往府学拜访师长和周先生。 待他处理好所有事情后,第三日和顾霖乘车回下河村。 赵大哥坐在前头驾着马车,每隔一个月,他便会从府城回下河村,看看家里的情况。 他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回过头来,朝车厢里头道:“自从县衙传信到下河村,说明章中了状元后,村长和里长就高兴的不得了。 后面,县衙送了一块状元碑前来,立在下河村门口,村里人每每看到其他村的人经过,在状元碑前逗留,便觉得好生风光!” 现今,郑颢毕竟不同以往,不是从前的白身了。 此次归来,顾霖清晰地感觉到赵嫂子等人对待郑颢时,多添了些许小心翼翼,每次唤郑颢时,都不像以前那般自然了。 第206章 赵嫂子一行人深受士农工商观念的影响,所以,顾霖不怪他们对待郑颢生疏。 他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不想归乡当晚,众人齐聚吃饭时,郑颢抬手举起酒杯,对众人温声道:“诸位皆是我的长辈,亲友,日后无论我走到哪一步,这一点都不会改变。殿试当日幸得皇上赐字,诸位以后唤我明章即可。” 顾霖坐在一旁,看着对方三言两语,就将原先略微客套的氛围缓和下来,和众人恢复以往的相处。 听到赵大哥说的状元碑,顾霖起了兴趣,他催促郑颢:“咱们下去看看。” 说完,车厢门一开,郑颢先行下车站定,而后转身将顾霖扶下来。 待站定身子后,顾霖抬首,看向立在下河村门口的状元碑,石碑为青石所制,高约两到三米,碑首雕刻着龙凤祥云纹饰,碑文为郑颢的姓名,籍贯,及第年份等等,行楷刻成,十分气派威严。 不待顾霖侧头夸赞郑颢几句,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几道脚步声。 他转过头去,就看到村长领着几位乡老小跑过来,快要到两人跟前时停下。 对方上前一步,弯着年老驼背的身子,对郑颢恭敬行礼:“草民见过郑大人。” 身后的乡老随着他一起动作。 郑颢向前几步,伸手扶起村长,温声道:“几位皆是看着颢长大的乡老,无需这般多礼。” 接过郑颢的话,顾霖对村长道:“明章说的对,咱们都是下河村出来的人,明章更是您几位看着长大的,莫要这般生疏了。” 村长依言起身,不过,面前站着的可是比县太爷还大的官老爷,村长做不到像从前那般对待郑颢。 他小心翼翼道:“大人可饿了?家中已经备下粗茶淡饭,还请大人移步至寒舍。” 顾霖和郑颢对视一眼,而后,顾霖对村长道:“村长不用麻烦了,我们这次回来是为了祭扫明章父亲,朝廷给新科进士一个月省亲,我们不能在村里和府城耽搁太久,过几日便要启程前往京城了。” “这”村长闻言,有些犹豫了,而后,他见顾霖和郑颢神色温熙,就试探着开口:“那小老儿便不打扰郑大人祭扫令先尊了。” 郑颢微微点头,顾霖微笑:“您几位回去吧。” 村长再次行礼,然后领着几位乡老先行离开了。 见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间,顾霖感触良多,赵大哥先行归家去了,周边没有其他人。 他微微侧头对郑颢道:“在京城的时候,你中了状元,我除了惊喜外没有其他感觉,当回来,看到赵嫂子和村长他们的反应后,我才觉得真的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郑颢仍是郑颢但却又不是原来那个郑颢,众人开始敬畏起他的地位身份。 担心对方难受,顾霖开口安慰道:“赵嫂子他们一时转不过弯来,过些时日,他们发现你和原来一样,就不会害怕你了。” 微微垂眸和年轻哥儿浅棕色双眼对视,郑颢低声道:“顾叔不怕我就够了。” 对于其他人如何看待自己,郑颢没有多余的感受,不过,顾叔在乎他们,所以,郑颢可以为了对方,给自己披上一层待人和善的外衣。 听到郑颢的话,顾霖神色微微一怔。 这时,郑颢开口道:“顾叔我们回去吧。” 两人走回家里,虽然他们很久没有回来,但赵大哥每每回下河村时,都会替他们打扫家里,所以家里的屋子没有很脏。 祭扫郑猎户的香烛酒水早在府城买好了,郑颢提上一篮子香烛纸钱,抬手按住年轻哥儿的肩膀,阻止对方欲起身的动作,对上年轻哥儿疑惑不解的眼神,郑颢微微低眸,解释道:“午间日光灼热,容易中暑,我身强体健一人前去即可,顾叔在家里等我便是。” 望向外头灼灼日光,顾霖思量片刻,觉得对方所言有理,便道:“记得沿着树荫走,莫要行在日光下快去快回。” 郑颢转身离开家门。 沿着树荫上山,郑颢人高腿长,山上的杂草土坡拦不住他半分,郑猎户的墓没有建在山顶,很快,郑颢就来到郑猎户的墓碑前。 自从顾霖做生意赚了钱后,就特意请人重新为郑猎户修建一块墓碑,全村上下,就属郑猎户的墓地最豪华。 郑颢来到墓碑前,掀起衣袍跪下。 他抬首直视前方,干净雪白的墓碑上,自家父亲的姓名赫然就在其上,与之相应的还有其他的名字。 微垂眼帘,郑颢点好香烛纸钱,将带来的烈酒洒向石碑前方的土地。 而后他顿首,朝墓碑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接着郑颢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墓碑。 他眼神沉沉,心下一字一句道:父亲,我心意已决,顾叔合该是郑家人,你若在天有灵要怪,就怪我一人! 接着青年起身,视线落在墓碑上的一行字上,他抬手从腰间的剑鞘抽出一柄锋利铁剑,挥向墓碑,几番剑光下,郑颢收手,将长剑送回剑鞘。 再次抬眼望向墓碑,只见墓碑上,原先立碑人处“孝男郑颢,未亡人顾氏泣立”中的“未亡人顾氏”消失不见,郑颢停驻片刻,最后转身离去。 回到家中,顾霖用和邻居换来的绿豆,煮好的绿豆水递给郑颢:“快些喝一碗,莫要着了暑气。” 郑颢接过温热的绿豆汤,一饮而下,而后对身前的年轻哥儿道:“顾叔,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府城。” 顾霖微讶问道:“怎么这么赶?” 刚才在村口以省亲假期有限,赶路为由拒绝村长相邀,不过是托词而已。 未免顾叔上山,发现父亲墓碑上的碑文不全,郑颢神色正常:“快些回府城,才好解决府城的事务前往京城。” 顾霖闻言,觉得郑颢的话有道理,便也不回屋收拾行李,反正明日一早便要离开。 不过,他想到一件事情,顾霖抬头对郑颢问道:“我们之后是不是不怎么回来了?” 郑颢道:“若不出意外,应当要等我致仕才会回来。” 顾霖点点头,接着他问道:“那之后每逢清明除夕,谁来为你父亲母亲扫墓?” 郑颢闻言神情一怔,当看到身前年轻哥儿充满关心的眼神时,他指尖一动,想要抬手抚摸对方的眼睛,接着,郑颢轻握手掌,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他微张嘴唇,开口道:“每逢清明除夕,我皆会派人回来祭扫,离开前,我也会留下银钱,让村长帮忙照看。” 郑颢:“此行进京,我会将父亲和母亲的牌位带上,日后在京城,我也能进行祭拜。” 说到这里,郑颢有意将“我”替代为“我们”,他微微垂眸,观察身前年轻哥儿的神色,见对方表情一如既往,没有不能祭拜父亲的难过,微微紧绷的心脏松懈下来。 本以为无事可做,今日能够清清静静度过,直到明日回府城,不想知县领着衙役前来。 见郑颢招待对方,顾霖悄然回屋,本就是从府城赶路回下河村,舟车劳顿,顾霖一碰到床榻,就忍不住犯困睡着了。 直到天黑,顾霖才睡足了,起身走出屋子。 来到大堂,顾霖见郑颢和村长坐在里头不知道谈论些什么。 忽然,正在同村长说话的郑颢抬眸,往这边看了一眼,顾霖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便收回眼神了。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说完话,顾霖先去灶房找饭吃了 揭开锅盖,当看见里头放着的烧鸡卤味,还有微凉的绿豆粥水,顾霖口齿生津,肚子也不由得跟着叫起来。 拿起饭菜,顾霖想端回屋里吃,一出灶房,就看到原先坐在大堂的郑颢出现在灶房门口。 他往大堂方向看一眼,问道:“村长走了?他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接过对方手上的托盘,郑颢一边往大堂走去,一边对身边的年轻哥儿道:“是我找他的。” 跨过门槛进入大堂,顾霖和郑颢坐在桌前,将饭菜一一陈列在顾霖面前后,郑颢道:“我既高中,此后入京便不会再回来。下河村村民虽非同族所出,却也是抱团取暖,守望相助,村民牌位皆列入同一祠堂,无同族之名却胜似同族而出。为官最忌讳名声有瑕,若我一走了之,对乡亲没有半点体恤,难免会让人抓到错处弹劾我不睦宗族。 我便将县衙府衙给我的赏银交给村长,让他在下河村建立一所学堂,聘请童生秀才前来教学,凡是下河村中人,皆可免费入学。” 顾霖一边吃饭,一边听郑颢说话,吞下绿豆粥后,他对郑颢道:“你做的对,舍弃一些钱财换个好名声,对你和下河村都好。” 郑颢微微点头,温声让对方继续吃饭,心中想的却是,若是日后,下河村人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他也有其他办法治他们。 翌日。 顾霖,郑颢和赵大哥三人乘车回府城,除了确定顾安会跟他们进京外,其他几人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但是顾霖没有前去催促。 第207章 直到启程前两日,顾霖把所有人叫到自己面前,问他们的想法。 “你们是想要留下,还是和我进京?” 林小幺和小翠对视一眼,而后上前一步,对顾霖道:“东家,我们跟您走!” 做下这个决定,他们没有犹豫多久,虽然对于自己在府城的成就,他们有许多不舍,但看着这些成就,他们更加坚定了跟随顾霖入京的想法,他们非常明白,自己能够走到今天,皆是受到东家的倾心栽培。 顾霖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好。” 而后,他转眼看向赵嫂子和赵大哥问道:“嫂子,你和赵大哥呢?” 赵大根夫妻和孩子皆在府城,顾霖不确定赵嫂子和赵大哥会不会跟他离开,若是对方不愿意,顾霖微微垂眸,眼眸划过几分伤感,他也不会强人所难,让嫂子一家人分离。 “我们跟你走。” 赵嫂子果断道。 顾霖抬首,看向赵嫂子的眼神充满惊讶,不明白对方怎会一点都不犹豫做下决定。 迎着众人的注视,赵嫂子有些不好意思,她摆摆手道:“大根夫妻在府城扎根了,孩子也大了,过些时候便送去学堂,无需大人操心。” “况且”赵嫂子目光温和地看着身前的年轻哥儿道:“我本就常日和你们住着,不同你们走还去哪儿?” 赵嫂子这一席话不是说赵大根不孝顺,自从赵大根夫妻在府城扎根后,就想要把赵嫂子夫妇接过去尽孝心,但是,赵嫂子觉得自己还没到年老不能动弹,需要人服侍的年纪,所以不愿过去。 而且,赵嫂子虽未说过,但心里都明白,儿子成亲后就有了小家,许多时候,往往先顾着小家再顾念大家,她没有责怪对方就是觉得没意思。 同霖哥儿住在一起,自己和老伴每日都很高兴,霖哥儿就像他们的小儿子,时时刻刻想着他们念着他们。 人心都是肉长的,赵嫂子和赵大哥的天枰慢慢地向顾霖倾斜,这些年赵大根店铺的生意也并非日日好,他们夫妇二人贴了不少银钱进去,赵嫂子觉得,他们也算是尽了父母的本分了。 而且,赵嫂子想到顾霖教她的话,她不仅是相公的妻子,大根的娘,她还是自己。 赵嫂子也想顺着自己的心意,去京城看看不同的风景。 听到赵嫂子夫妇答应随他进京后,顾霖很是高兴,接着,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余哥儿。 余哥儿神情犹豫,但看见陈小六望向自己充满支持的目光,他神情坚定:“霖哥儿,我也去。” 听到对方的话,顾霖有些疑惑问道:“小六哥不和你一起进京吗?” 余哥儿微微摇头,陈小六上前说道:“霖哥儿,近几年我可能都入不了京,我爹年纪大了,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经不得舟车劳顿,我留在府城侍奉我爹,余哥儿和孩子先和你入京,” 说完,陈小六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将实情说出来:“原先我们夫夫二人都决定留在府城侍候我爹,但被我爹知晓你想带我们去京城后,我们便被赶出家门,让我们跟你一起进京,但是我和余哥儿实在放心不下我爹。” 见陈小六和余哥儿做好决定,且神色坚定的模样,顾霖便没有多言了。 接着,林小幺开口对顾霖道:“东家,于二成托我给您带一句话,他也想随您进京继续为您效力。” 林小幺话落,顾霖这才记起自己忘了什么。 他抬手扶额道:“这些日子我忙昏头了,差点将二成忘了,你带话给他,他是咱们好运楼的老功臣,绝对是要跟着咱们一起入京的。” 启程前一日,郑颢再次前去拜见周先生,顾安也和同窗师长一一道别,翌日,在郊外和彭志之集合后,一行人踏上进京的旅程。 经过十数日的跋山涉水,顾霖一行人终于到达京城。 府邸管事早便收到来信,领着人驾着两辆马车前来接应他们。 和彭志之道别后,顾霖一行人乘着马车回到府邸。 当看见眼前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宅邸时,赵嫂子几人露出比顾霖当初更加震惊的神情。 赵嫂子抖着声,结巴问道:“霖哥儿,买这座宅邸至少得花好几万两白银吧?” 顾霖微微摇头表示不清楚,接着,他回道:“这座宅邸是皇上赐给小颢,以便他前往翰林院上值的。” 他补充道:“其他人都没有。” 赵嫂子等人听后,对于身为状元郎的郑颢受到的恩宠,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而郑颢听见身边年轻哥儿略带骄傲的语气,眉间微微柔和,看向对方的眼神含着纵容。 将一行人带到大堂,顾霖对众人道:“我已经将你们的住处安排好了,嫂子和赵大哥住在一处,小翠,小幺和余哥儿父子住在一处以便有个照应,小安自己住一个院子。” 郑颢开口道:“顾安跟我住在前院吧。” 顾霖转目看向他,面对对方带着询问的神情,郑颢解释道:“顾安年岁渐长,日后也要和同窗来往,不适合住在皆是哥儿女子的后院。” 郑颢分毫不提十二三岁时,自己仍和年轻哥儿住在同侧房屋,便是如今,两人的住处也只有一墙之隔,中间还有个方便通行的小门。 顾霖觉得郑颢的话有道理,他转头看向顾安,询问对方的意见。 顾安点头答应。 第154章 组建商队 安排好所有人的住处后,想到一路入京,众人跋山涉水舟车劳顿,顾霖便让下人带赵嫂子等人到各自的住处休息。 一番安排下来,顾霖也有些疲惫了,郑颢见此,起身送对方回去。 翌日郑颢出门,前往翰林院上值,顾霖吃完朝食,下人来报林小幺和小翠过来了。 顾霖道:“让他们进来吧。” 见年轻哥儿放下碗筷,拿起手帕擦嘴,一旁侍候的下人就知道对方吃饱了,机灵地上前将桌面上的朝食撤下去。 林小幺和小翠抬腿走进来,看见下人正在收拾桌面的朝食,以为他们来的不是时候打扰顾霖用饭,一时间,脚下有些犹豫不前。 顾霖侧眸,眼角余光看见他们进来道:“傻站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 这下林小幺和小翠才朝对方走去,在年轻哥儿身前站定后,他们唤道:“东家。” 顾霖白皙温软的面容露出微微笑意:“昨夜睡得好吗?饭食可用的习惯?” 林小幺和小翠连连点头以作应答。 向来沉稳的林小幺,在昨日透过车窗见识到京城繁华的冰山一角后,也不由得呈现出几分活跃:“之前在越明府,我就听来过京城的行商说,京城的羊肉鲜美柔嫩,昨夜吃了后,果然比府城的羊肉更添几分风味。” “京城多食羊肉,不似府城羊肉稀少,你们日后有口福了。” 看着两人依然站在自己身前,顾霖开口让对方坐下,林小幺和小翠依言落座。 下人上前送茶水,顾霖接过,低首啜饮,压下口腔中属于糕点的甜腻。 看见眼前这一幕,林小幺和小翠微微一顿。 明明才半年未见,他们觉得年轻哥儿变了很多。 之前对方回越明府省亲时,他们虽也有这种感觉,但家中没有下人,加上顾霖一如既往和他们同吃同住,所以他们很快就将这种想法抛掷脑后了。 如今入京,他们发现顾霖好似一点点地被人精心呵护起来,在对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刚才进来时,林小幺和小翠就发现顾霖的院子虽瞧着清净,但却有不少下人,花草有专人打理,地面有专人打理,通传报信也有专人,一套下来,真的好似他们在府城接待的官宦人家。 这般的行为做派不似年轻哥儿的风格,按照对方的性子,对待手下人,虽会恩威并施,但更多时候是和手下人打成一片。 一看这些沉默寡言循规蹈矩的奴仆,倘若不是顾霖教出来的,那么可想而知出自谁人之手。 顾霖喝完茶水,下人不动声色地接过茶盏,完全没有一点突兀,顾霖也习惯般任由对方动作。 对于这一切一切的变化源于谁,林小幺和小翠心中都十分清楚。 但是小翠年纪小,只觉得郑颢安排那么多人伺候东家,十分孝顺东家,林小幺却不同,他是成过亲的人,很快就从下人的种种行为中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慢慢地抽丝剥茧,林小幺渐渐回想起顾霖和郑颢回乡省亲时,彼此之间的相处,越是回想,他越是深思,越是深思便越觉得不对。 未入京前,郑颢虽对待顾霖孝顺周到,但行为举止合乎规矩有边距。 然而此番回乡省亲,对方对待年轻哥儿堪称细心体贴,众人围坐在一处聊天时,顾霖口渴想要喝上一口茶水,青年都要先对方一步,用手背试试水温是否适宜入口。 还有,林小幺睫毛乱颤,从前青年与年轻哥儿碍于男女大防,从不随意进入对方的房屋,但此次回乡省亲,他亲眼看着年轻哥儿毫无设防,让青年进出自己的寝卧,或者出入对方的房屋,好似习惯一般,丝毫没有觉得有半点不妥。 第208章 林小幺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一旁的小翠已经开口询问年轻哥儿,他们何时能正式上工。 进京途中,顾霖提前告知他们自己在京城置办的产业不是酒楼,而是售卖润肤油香露香乳之类女子哥儿喜爱的铺子。 面对小翠的询问,顾霖也不拖泥带水。 他对两人道:“如今,珍玉楼那儿还缺一位管事,你们看看谁去合适,除此之外,我这里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其中一个帮我去做。” 此话一落,林小幺低眸沉思,小翠脸上则露出犹豫纠结的神色。 看见二人为难的模样,顾霖没有逼迫他们立马做下决定。 他道:“不急,你们好好考虑,几天后再给我答复。” “不用考虑了东家。”林小幺抬头,开口说道。 顾霖将目光投向对方。 林小幺神色沉稳,分析般说道:“小翠性子沉稳不失灵活,既能管得住铺子,也能与客人交际,去珍玉楼当管事最合适不过。” 小翠闻言转头看向林小幺,神情惊诧,而后开口拒绝:“这么大的铺面,我还不行,需要小幺哥带着。” 林小幺摇摇头:“我能教你的都教了,依着你现在的本事,管理一个铺子是足够的。” 听到林小幺对自己的评价,小翠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首,但眼睛却焕发出勃勃生机。 林小幺说完后,继续道:“而且,我想要跟东家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我已在店铺中磨砺多年,想要做些其他事情,增长自己的见识。” 见林小幺没有勉强,是心甘情愿地将珍玉楼管事的位置让给她,小翠便不推让了。 她抬首看向年轻哥儿,目光坚定,保证道:“东家,您将珍玉楼交给我后,我一定会好好打理,让珍玉楼生意蒸蒸日上。” 本来对于林小幺和小翠谁来管理珍玉楼,顾霖都是没有意见的,他们的本事皆是他亲手教出来的,管理一个珍玉楼完全没有问题。 如今见他们二人都商量好了,对彼此没有芥蒂,顾霖眼底划过满意之色。 行商最忌讳的就是,对家还没有打过来,自家人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打起来,顾霖对小翠道:“明日我带你去珍玉楼认人。” 这句话一出,就是答应将珍玉楼交给小翠来打理了,小翠开心地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一改老练寡言的形象,有点像十几岁少女的模样。 接着顾霖转头,目光落在林小幺的身上:“至于小幺,我有一件计划许久的要事交给你。” 此话一落,林小幺愈发正襟危坐,小翠的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顾霖道:“之前在府城时,我在好运楼见到不少来自天南地北的商队,他们互相交谈,言及自身行商各地,会收购当地珍贵稀奇之物,然后转卖他地。 有时候在某地堪称珍贵至极的药草,在另外一地却是随地可见的野菜,此等例子数不胜数,令人听起来好奇心渐起。 自那时起,我便想要组建一支商队,亲自带领商队前往大乾各地,见识各地景物,收集当地特产与稀奇之物。” 顾霖话语一转:“然商队建立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商队的领队,账房先生,通事,护卫,脚夫等一系列人员的安排需要再仔细不过,若仅靠我一人,这商队不知何时才能建成,你和二成进京后,恰好能为彼此打辅助,你为主导,二成从中协助,此事很快便能办成。” 说了许多话,顾霖觉得有些口渴,他端起温热茶水抿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道:“我们借着先人遗书,比别人知晓许多新奇之物的制作方子,但是,若没有足够的资金将咱们的店铺开遍大江南北,我们只能沦为生产商,到时候,不管是谁卖润肤油等物,众人皆照单全收,不会想着这些新奇之物是从咱们珍玉楼流出去的。” 听着顾霖的话,林小幺若有所思,思绪清晰分析道:“就像方家的福满楼开遍大江南北,众人皆以入福满楼宴请客人为体面,皆因福满楼的名声传遍大乾为众人熟知,我们若能将珍玉楼开遍大乾,日后即便其他商队从我们店铺进货售卖,但众人皆以从珍玉楼购买为荣。” “东家,我说的可对?” 再对不过了! 顾霖笑着点头。 他道:“我们家底薄,无法做到快速在各地府城开店铺,但是可以先将货物卖给其他商家,让他们帮我们打响名声,然后我们再借着商队行商积累银钱,以及了解各地情况,为以后在各地开珍玉楼做准备。” 听着顾霖的讲解分析,林小幺微微感慨道:“东家深思熟虑。” 顾霖微微摇头,说道:“我不过也是拾人牙慧罢了,在别人走了九十步的基础上,再向前迈一步。” 对于顾霖的自谦,林小幺习以为常,但却无法阻挡他对年轻哥儿生出越来越多的敬佩之意。 将珍玉楼和商队的事务分工完毕后,顾霖对林小幺和小翠道:“我们去看看嫂子,余哥儿他们起了没有。” 顾霖起身,和林小幺小翠前往赵嫂子等人入住的院子。 翰林院。 整理了一上午的文案典籍,郑颢和何宴之杜远前往翰林院的食肆用饭,用完午食后,三人起身准备回去,侍读学士拦下郑颢:“郑大人请留步。” 郑颢转过身子:“杨大人。” 见侍读学士有话同郑颢说,何宴之和杜远拱手行礼,而后先行离开。 郑颢神色沉静,问道:“杨大人找下官是为何事?” 看着身前姿仪出众,气质卓越的青年,杨学士抬手抚了抚长须:“郑大人将近弱冠,不知可有婚配?” 郑颢:“没有。” 杨学士眼底划过几分满意,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我妻家有一位外甥女,其父任地方通判,因怜女儿娇弱,便将其交予我夫妻二人抚养。我那外甥女形貌出挑,贤良淑德,若是能寻得一位良人,必定能与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郑大人之意?” 杨学士留有余地,询问对方的意见。 不过,他不觉得郑颢会拒绝,出身庶族的新科状元在朝廷地位尴尬,世家不会将族中之女嫁给对方,家世低下的岳家,这位新科进士恐怕也看不上。 他妻家的外甥女无疑是对方最好的选择。 “下官无心于儿女情长,只愿为陛下效力。”郑颢道。 杨学士抚须的动作顿了顿,而后,他抬眸看向身前的青年,见对方神色丝毫不变,沉稳如常,没有半分松动之意,他脸上笑意淡下来了。 杨学士道:“郑大人真是忠心耿耿。” 郑颢:“为人臣本分如此。” 杨学士甩袖离去。 郑颢转身,抬腿回到办公之地。 乾清宫。 半人高的炼丹炉赫然立在屋内中央,身着龙装的建安帝打坐于炼丹炉前,抬手将朱砂,硝石投入炼丹炉内。 片刻,整个屋子弥漫起朱砂硝石的气味,然而,伺候在两边的太监宫女宛若死尸一般,在烟雾袅袅的室内,静静地垂首站立着。 一边炼丹,建安帝仍能分出一丝精力对前来汇报的人问话:“你说翰林院杨学士想要将妻家的外甥女许配给明章,但被明章拒绝了?” 汇报的侍卫回道:“郑大人言‘无心耽于儿女情长,只愿为陛下效力’。” 丹炉云雾袅袅,建安帝眯起双眼,享受地吸收炉内丹药的香气,片刻他道:“算是忠心。” 这桩婚事即便郑颢答应下来,建安帝也不会怪罪对方,因为杨学士与其妻家在朝中并非重要人物。 他开口下命道:“传朕旨意,授翰林院修撰郑颢兼任监察御史。” 王公公应道:“是。” 王公公让手底下的人前去翰林院传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 朕膺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孜孜,惟以彰善瘅恶、肃清吏治为念。昔周公制《周礼》以察百官,汉武设刺史以巡郡国,皆欲使政通人和、纲纪不素。今仰稽古制,俯察时宜,特命朝臣兼摄宪职,以广耳目、严风宪。 尔翰林院修撰郑颢,才猷敏达,操守端方。兹授尔兼任都察院监察御史,赐铜印墨绶,秩正七品,仍领原职。其责有三:一日巡察州县,凡官吏贪墨、狱讼冤滞、赋役不均者,得以便宜纠効: 二日风闻言事,遇民生疾苦、边关军机、宗藩隐情,许密疏直达天听; 三日荐举贤能、察访草泽遗才、忠良被抑者,具实以闻。 尔其持身若玉,执法如山。当思御史之台,乃朝廷之霜斧;宪臣之笔,实社稷之金绳。倘有徇私枉法、怠职渎责者,必依《钦定宪纲》严惩不贷!若使吏畏民怀,朝野清晏,则功在鼎彝,朕不吝封侯之赏。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宣旨的太监将圣旨交给郑颢,恭维起对方,见新科状元还算好说话,才领着身后的小太监离开。 第209章 接受来自周围官员形色各异的注视,郑颢姿态沉稳,拿着圣旨回屋。 新科状元兼任七品监察御史,在翰林院吸引了一片围观,他们私下议论纷纷,不知郑颢如何入了陛下的眼,但此事放在整个朝廷中,犹如沧海一粟无人在意。 第155章 弹劾青州府知府 对于建安帝正式下旨,令他兼任监察御史一职,郑颢十分清楚,对方此举既是嘉奖他所表现出来的忠心,亦是提醒他要有所表现。 翰林院修撰的职责是撰写国史经典,监察御史的职责是监督百官,整顿朝风。 回乡省亲前,建安帝就传唤过郑颢到御书房讲解史书,待对方讲书结束后,便下命让郑颢回乡省亲途中经过青州府时,收集当地知府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的罪证。 至于短短一月,郑颢要怎么做到既回乡省亲,又收集青州府知府违纪乱法的罪证,就不是建安帝需要考虑的了。 倘若对方连这些事情都不能办好,那么就没有成为太子磨刀石的资格,更没有成为他剪去世家党羽利刃的资格。 完全没有殿试当日所表现出来的对新科状元的喜爱,身为帝王,建安帝冷血至极,上一刻,他能亲自为庶族出身的新科状元赐字,下一刻亦能不顾其死活利用他。 对于这些,郑颢心知肚明。他知道自己想要在朝堂上夺得一席之位,想要在猛虎凶兽口下夺血争肉,就要敢于不顾生死。所以,在翰林院中,他姿态恭敬地接下建安帝的圣旨,回去后,立马将回乡省亲时,收集整理的青州府知府的一系列罪证书写在奏折上。 微弱烛火,在寂静书房中摇曳,郑颢停笔,令奏折上未干的墨水晾干。 翌日,郑颢先乘车前往督察院将奏折交上去,督察院是为数不多建安帝所能掌控的地方,所有御史的奏折无需经过他人察看,直接呈到御前。 交完奏折后,郑颢乘车到翰林院。 太和殿。 如同以往朝会,六部尚书各自上前,将本部重要事务禀告给建安帝。户部尚书站出来,上前一步,对着龙椅的方向弯腰行礼:“陛下,臣有本要奏!” “南方水灾后,当地百姓流离失所,朝廷陆陆续续拨款百万安置灾民,如今国库空虚,边疆将士却急需粮草,若再不送去粮草,北蛮攻城,我方将士必定疲弱不堪,还请陛下决议!” 此言一出,吏部尚书怒斥;"各地府城去年的税银刚入国库不久,户部为何拿不出给边疆士兵的粮草?" 户部尚书冷眼瞥过去:“江南一带,冀州府等府城水患众多,陛下仁慈,下旨减免受灾之地的赋税,或者免去受灾之地的赋税,国库税银接近四成来自江南与冀州府,免去其税银加上拨款百万,国库如何还有多余的银钱?” 吏部尚书的拥趸站出来,出言:“即便江南一带,冀州府等府城受灾,陛下圣明免其赋税,但岭南府,益州府等府城皆是上交税银的主要之地,光是这两座府城,每年交上来的税银都有数百万,下官着实不信几十万两的粮草,向来精打细算的户部会拿不出来。” 这话一出,就差指着户部一行官员的鼻子骂他们是不是监守自盗。 户部尚书冷哼一声,户部左侍郎站出来朝着建安帝行礼:“还请陛下明察,户部上下不敢有半分异心,皆恪尽职守,为陛下鞠躬尽瘁。” “此次户部无法拨款粮草给边疆将士,是因为青州府今年上交国库的税银比以往足足少了一半,若强行拨下粮草给边疆,国库就只剩下十万两不到。倘若各地府城再出状况,国库便拨不下银钱了。” 待户部官员与礼部官员吵了两个来回,上方的建安帝才沉沉开口:“青州府从未受灾,朕亦没有下令减免青州府的税银,为何青州府上交国库的税银比往年少了一半?” 隔着冠冕流苏,建安帝的视线落在户部尚书的身上,沉声道:“李爱卿你说!” 户部尚书回道:“一路押送青州府税银入京的青州府官员向户部说明,去年青州府干旱,春日播下去的良种未长成便枯萎了,即便后面青州府知府下命,令本府各地开辟水渠灌溉农田也无事于补。” “是吗?”听到对方的话,建安帝道:“可是,朕所听闻的青州府情况却和李爱卿所听到的不一样。” “朕听闻青州府知府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损公肥私,今年青州府上交国库的税银之所以少了一半,是因为青州府知府见去年青州府气候干旱,借口修建水渠,待水渠成功灌溉农田后,青州府知府又令押送税银入京的官员以本府农田受到干旱的影响,粮食减产,将百姓上交的税银截下一半。” 建安帝说完,为冠冕流苏所遮掩的面容露出厌恶:“如此贪得无厌,中饱私囊的官员,竟能一路坐到知府之位,不知朕的大乾还有多少这般贪官污吏!” 无论建安帝有无实权,天子一怒,文武百官纷纷下跪口道:“陛下恕罪!” 冷目看着下方,建安帝开口道:“此等贪官污吏,朕必要严惩!” 吏部尚书眉心一跳,他侧目示意,一位官员见此,马上开口:“陛下,青州府知府历年考核为优,所任之地百姓皆称其父母官,税银之事或许有何误会差错,还请陛下明察,莫要伤了忠臣之心,让挑拨是非的小人得意洋洋!” “呵!” 听着下方官员颠倒是非,伶牙俐齿的辩驳,建安帝冷笑一声,接着,他从王公公的手上拿过奏折,抬手扔向下方大殿,对一众官员道:“监察御史亲自到青州府巡访收集的罪证,莫非还有假的不成?” “你们都给朕睁大眼好好看看,青州府知府这几年做下的好事!” 奏折恰好被建安帝扔到出言辩驳的官员面前,原本他觉得无事,平静的心开始不安起来,官员伸手拿起地面的奏折打开,低首看起来,一目十行,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额头生出豆大的汗珠。 见到官员看了奏折后的神态变化,吏部尚书眼底微沉,其余大臣面面相觑心中各异。 建安帝开口:“将奏折传下去,诸位爱卿皆可看看。” 官员双手双腿接近脱力,他目光无神,肌肉僵硬地将奏折传给离自己最近的人。 奏折一一传给殿上所有大臣,众人皆一目十行,将奏折上的内容记入心中,与此同时,他们还将上折之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一时间,整座大殿除了文武百官的呼吸声,奏折的翻阅声,竟然没有其他的声音,寂静十分。 奏折到达吏部尚书的手上时,早已观察到所有文武百官看过奏折后变化的神色,以及一些时不时瞟向自己的官员形色各异的眼神,吏部尚书就做好了准备。 但是,当打开奏折,看见上面的内容时,吏部尚书垂下苍老眼皮,眸底划过几分怒气。 当视线落到奏折开头,督察院监察御史郑颢一行字上时,吏部尚书握着奏折的手紧了紧,在雪白的纸张上留下几道清浅划痕。 掀开垂老的眼皮,吏部尚书出列,对建安帝道:“监察御史虽有监察百官之责,但若无实证,仅凭监察御史一人之言便断定青州府知府有罪,实在难以服众,恳请陛下派遣朝中大臣严查此事,莫要伤了真正为朝廷效力,对陛下尽忠之人的心。” 建安帝冷眼看着对方惺惺作态,嘴上却真情实意道:“吏部尚书尽可放心,监察御史竟然敢将奏折呈上御前,便收集了相关实证,朕也命人前往青州府,将青州府知府捉拿回京,交由大理寺审查,必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位忠臣,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贪官!” 原本想着由自己主动提起明察此事,顺便插手,往捉拿青州府知府的官员里安插人手,让对方协同青州府知府毁灭相关证据,不想建安帝竟然瞒着他们,提前派人前往青州府了。 吏部尚书袖下的手掌紧了紧。 见下方大臣不再开口说话,站在建安帝身后的王公公尖利的声音响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片刻,见下方大臣无一人进言,王公公拂尘一甩:“退朝!” 朝会过后,六部各司掀起一阵风波,吏部尚书的拥趸焦急十分,青州府知府是他们的人,对方贪的银两,他们收过不少,若是陛下严查起来,吏部尚书碍于家世地位无事,他们就不一定了。 其他官员则冷眼相看,他们皆想要看看,向来在朝堂上作出一副刚正不阿模样的吏部尚书,如何解决此次事端。 这次陛下看着可不会轻拿轻放,从严处置下,青州府知府很难保下,吏部尚书若不断个干净也难脱身。 毕竟,青州府知府贪墨的一半税银,自己留下一部分,大头的肯定是送入吏部尚书的府中。 翰林院上下因着品级不够,没有参加早上的朝会,所以,他们不知道翰林院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修撰,在朝堂上掀起一阵风波。 不过,随着六部各司官员区别以往,今日频繁前来翰林院,朝堂上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翰林院,伴随着的是新科状元郑颢的名字亮眼于整个朝廷上下。 第210章 若是说上次殿试,郑颢的名字令文武百官有所耳闻,令众人感到惊艳,那么此次,以吏部尚书为首的官员冷眼看着他,恨不得吞吃其血肉,而其他官员,则来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愣头青,竟然敢公然上奏折,弹劾吏部尚书手下的人。 面对各种从屋前经过看自己的人,郑颢一如往常神态不变,冷静自持。 不知晓朝堂这边的风起云涌,顾霖一大早就带着赵嫂子林小幺一行人出府前往珍玉楼。 仔细说明珍玉楼的事务,将楼内管事介绍给小翠后,就接近午食的时辰了。 顾霖起身,打算带赵嫂子他们去京城最出名的酒楼吃饭,小翠却表示自己想要留下来,进一步深入地了解珍玉楼,以便之后更快地接手。 于是,顾霖没有勉强对方,小翠留在珍玉楼后,顾霖带着赵嫂子等人前往酒楼吃饭,吃完后,顾霖有精力安排起赵嫂子几人。 放下漱口的茶水,顾霖问赵嫂子和余哥儿道:“嫂子,余哥儿,你们想在京城做什么?” 小翠接手珍玉楼,林小幺顾霖也有安排,剩下赵嫂子和余哥儿,顾霖询问对方的意见。 赵嫂子和余哥儿对视一眼,然后对顾霖道:“霖哥儿,我们俩个商量过,觉得还是吃食生意适合我们,你帮我们琢磨琢磨。” 听到赵嫂子和余哥儿的话,顾霖不觉得意外,其实,他也想好要让对方在京城开酒楼,他们是做吃食生意发家的,民以食为天,这桩生意,顾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赵嫂子仔细沉稳适合管内,余哥儿灵活多变适合管外,一内一外恰好可以打理整个酒楼,顾霖道:“你们的想法不错,只要吃食有新意好吃,在京城开店绝不会亏损。” “不过”顾林话语一转:“你们想好要做什么吃食吗?” “是要做火锅烤肉,还是各类菜肴?”顾霖问道。 这一点赵嫂子和余哥儿早就想好了,余哥儿道:“我们想要在京城继续开一家好运楼。” 顾霖闻言,心间一动。 果不其然,余哥儿继续道:“霖哥儿,你之前就说过想要将好运楼开遍整个大乾,形成一个著名品牌,就如同福满楼一般,小幺小翠敢于创新,便跟着你开拓新产业,我和嫂子想帮你把好运楼开遍天下。” 几年前的无心之言,对方竟然记到如今,顾霖不说感动是假的。 他道:“有你们在我身边,帮我助我,咱们好运楼肯定能开遍四方!” 前去青州府查案的官员很快查明真相,将青州府知府捉拿回京。 依着建安帝的命令,青州府知府被送入大理寺仔细审查,大理寺审查手段众多,很快,青州府知府就捱不住了,除了税银之事外,还将自己为官多年,做下的违法乱纪之事都吐了出来。 为什么他一个鱼肉百姓的贪官,每每任期满了调往其他地方时,皆有百姓夹道相送? 那是因为,那些百姓都是与青州知府等官员交好,同他一起鱼肉百姓的富商地主。 第156章 清冷且诱人 最终,在大理寺的审查下,青州府知府为官多年所贪墨的银两,以及隐瞒朝廷故意扣留下来的税银都被搜查之人找到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青州府知府隐藏起来的赃款不是区区十几万两,几十万两,而是相当于好几个偏远贫瘠的府城加起来的几年的税银。 大朝会。 大理寺卿出列,将与青州府税银一案有关的奏折呈上御前。翻看奏折,即便心有准备,但当看到奏折上青州府知府多年贪墨下来的银两,建安帝仍是忍不住大怒。 顿时,满殿朝臣跪下口呼“陛下息怒”。 建安帝低眸看着下方跪了一地的朝臣,渐渐平息怒火,而后开口,下旨将青州府知府秋后问斩,其家人流放三千里。 接着,户部左侍郎出列,将领着户部上下统计好的从青州府知府手中缴获上来的赃款,禀告于建安帝。 一共一百万两,六十万两入国库,至于余下的四十万两 则入建安帝的私库。 户部左侍郎面色如常禀告,其余朝臣也没有觉得建安帝将缴获上来的赃款收入私库有什么不对。 到这里,青州府税银一案好似就结束了。 但是,凡是敏感一些的朝臣就能从此案中感受到户部没有钱了,或者说国库空虚。 即便国库刚充入六十万两白银,但驻守北边抵御北蛮的将士所需要的粮草和军需不是一笔小数目,把这些置办下来,六十万两便不剩多少了。 然而,这些事情不归他们管,还是让户部的官员自个儿头疼吧。 紧接着,大理寺卿再次进言,弹劾户部员外郎与青州府知府暗中素有牵扯,当即,户部员外郎出列跪下,朝着建安帝的方向痛哭流涕口称冤枉,但是,大理寺卿敢进言,就掌握了十足的证据,他将青州府知府行贿户部员外郎的物证呈给建安帝,建安帝看了后,直接下旨革除户部员外郎的职位,而后命侍卫将其拖出大殿。 一时间,整个大殿寂静下来。 满朝官员皆低首垂眉没有言语,不过,他们不是畏惧建安帝刚才发怒问罪户部员外郎。户部员外郎被革职后,这个位置就空下来了,一些人的心思浮动起来。 户部员外郎不过是从五品的官职,在京城之中,从五品的官职烂大街遍地都是,但这从五品和从五品之间也是有差别的,户部是整个朝廷的钱袋子,各地税银都要汇向户部,其他部门想要银两做事,也要前去求户部官员。 如今,一看见户部员外郎的位置空下来了,一些朝臣怎么可能不心动,官职低微的想要更进一步,官职高的则想要将自己的人手插进户部。 很快,就有人沉不住气站出来,拱手对建安帝道:“陛下,户部掌管天下税银,员外郎之位至关重要,臣举荐户部主事王大人,王人人廉洁自持,通晓实务,再合适不过员外郎之位了。” 此言一出,其他朝臣也不甘示弱,纷纷出列想要安排自己的人任职户部员外郎,至于那些三品大员,四品大员皆沉默无声,如此小事无需他们示意,手底下的人都知道要怎么做。 冷眼看着下方朝臣争得脸红耳赤,建安帝才悠悠开口:“此次青州府税银一案中,能发现青州府知府扣留税银,欺压百姓,主要功归于郑爱卿。” 建安帝虽未道出郑颢的姓名,但在当日朝堂上爆出青州府税银一案时,众位朝臣皆在督察院呈上来的奏折上看见郑颢的名字,所以立马想起,这位兼任监察御史的翰林院修撰。 “且郑爱卿能在回乡省亲间短短几日,就发现青州府知府不对之处,收集其罪证,整理归纳青州府内平白多出来的苛捐杂税,可见,郑爱卿明敏沉稳精于勾稽,与户部有缘。” 此话一落,众位朝臣立马明白建安帝想要抬举新科状元了,但是,一个小小的寒门状元,怎么能在几个月内一连跨越两级,胜过世家出身的新科进士呢。 一位臣子出声,苦口婆心劝谏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郑修撰入翰林院未满三月,先是兼任监察御史一职,手握实权,监察百官,已是违背祖制,逆翰林清贵之名。如今若是再让其连跃两级任户部员外郎,即便有青州府税银一案的功绩在前,也难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有人附和道:“臣觉得李大人此言有理!” “臣附议!” 看着下方一众拼命阻拦自己,害怕他将郑颢擢升为户部员外郎的朝臣,建安帝神色不明。 片刻,他开口道:“爱卿所言有理,朕亦有计较。” “青州府税银一案,郑爱卿有功,朕赏罚分明,必要对其做出嘉奖,然郑爱卿初入朝堂不久,年岁尚轻,应当积攒阅历功绩,不宜过快升迁。”建安帝话语一转:“但从青州府税银一案得以看出,户部账目混乱不清,国库尚且空虚。” “即今日起,郑爱卿暂代户部员外郎一职,以监察御史之权监督户部,查明各地府城税银账目,不得有误。” 大朝会结束,建安帝一离开,诸多朝臣也接二连三地踏出大殿。 户部尚书从吏部尚书面前走过,虽面上无嘲讽之意,但唇角微微上挑,对吏部尚书道:“诸位大人都离开了,怎么赵大人还不走?” 好似没有看见户部尚书脸上的笑意,吏部尚书神色如常道:“在下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没有向陛下禀明,待会儿还要前去御书房一趟。” 户部尚书闻言,微微笑了笑:“赵大人去忙,我先行一步。” 吏部尚书道:“李大人慢走。” 见对方身影渐渐远去,吏部尚书神情不变,但若是近看,便会发现他眼眸逐渐冰冷。 片刻,他转身向御书房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吏部尚书从御书房出来,不知他和建安帝在御书房说些什么,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地乘车回府。 回到府中,他来到书房,让所有人下去,而后,吏部尚书的脸色完全黑沉下来,他眼底闪过阴翳。 第211章 他注视着前方目无一物的墙壁,片刻,握起桌面的砚台,手掌极尽用力,手背青筋鼓起。 黄口小儿,欺人太甚! “嘭”的一声,书房外的小厮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身体颤抖了一下,吏部尚书正在发怒,他不敢进去。 过了一会儿,书房传出吏部尚书年老沉稳的嗓音:“来人,砚台打翻了进来收拾一下。” 郑颢从翰林院下值归家,圣旨也紧跟其后到达郑府。 顾霖和赵嫂子几人恰好在家里,见太监前来传旨,立马跟随郑颢一起接旨。 一番跪拜下来,待传旨的宦官离开后,顾霖看着身前青年握在手上的明黄色圣旨,脸上划过几分疑惑:“圣旨上说的青州府税银一案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陛下不是刚让你兼任监察御史吗?怎么没过几天,又让你暂代户部员外郎一职?” 顾霖不是温室中的花朵,天真的一无所知,建安帝下旨让郑颢暂代户部员外郎一职,肯定不可能真的让对方暂代。满朝文武,那么多官员难道还找不到一个能做户部员外郎的官员吗? 这个官职很有可能就是给郑颢的,至于为什么没有直接任命他为户部员外郎,顾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郑颢的资历不够,难以服众。 握着明黄色绸布,郑颢看了看,而后,他抬头对身旁的年轻哥儿道:“顾叔,我们去书房说。” 见他们要说正事,赵嫂子等人便不作打扰先行离开。 见周围皆是奴仆,顾霖朝郑颢点点头,和对方走去书房。 进入书房,郑颢随手将圣旨放在桌面上,旁边还有半湿不干的砚台,但他姿态随意,完全不担忧砚台上的墨水会将圣旨弄的脏污。 想到刚才郑颢恭敬接旨的行为,顾霖的唇角微抽,却没有忘记他想要问的正事。 “你快说说,最近这些日子,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让陛下一连下了两道圣旨?” 而且两道圣旨都不是寻常的赏赐,而是给他升官。 从桌面拿起一本奏折,自桌后绕出,郑颢朝坐着的年轻哥儿走去,他伸手将奏折递给顾霖:“此事复杂,三言两语难以说清,顾叔边看奏折边听我讲述。” 没有这个时代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哥儿不得插手男人政务的规矩,顾霖接过奏折,翻开微硬的纸张,低首看起来。 越看年轻哥儿的眉头越是紧皱,捏着纸张的手指都不禁微微用力,白皙微粉的指肚呈现出淡淡的白色。 郑颢开口没有打扰对方,而是等待顾霖看完。 片刻,顾霖才好似看完奏折,他两手一合,抬眸看向身旁青年,脸色紧绷,眉间紧蹙,问道:“青州府税银一案是不是和你有关?” 顾霖问的很委婉,其实,他想要问的是青州府知府贪墨税银一事,是不是青年揭发的。 顾霖心中有了答案,回想郑颢回越明府省亲,途径青州府特意停留几日,而后归京不久,建安帝下旨让他兼任监察御史,紧接着,对方不见踪影忙碌半月,即便在家中也几乎待在书房,如今想来,青年便是为了这件事。 面对顾霖难得严肃的神情和犀利的眼神,郑颢的目光不躲不闪,注视对方解释道:“船只在青州府靠岸那几日补给船上物资时,我与顾叔游逛青州府大街小巷,顾叔觉得青州府的百姓生活的如何。” 郑颢这一问,立马勾起顾霖的回忆,他想起那几日,自己在青州府看到的情景。 郑颢继续问道:“与之相比,越明府的百姓过的怎么样?” 年轻哥儿的神情划过不忍,那青州府根本和越明府比不了。 倘若说,越明府的百姓有穷有富,富与穷之间犹如鸿沟,但在甄知府的治理下,不管多穷,只要你肯卖力气卖脑力卖技艺,都能有一口饭吃。 青州府则不然,权贵富商居住之地干净整洁,欣欣向荣,其他区域则粪土混杂,乞儿遍地。 郑颢:“昔日,我身为秀才,见百姓受苦无能为力,如今入朝为官,再见百姓食不果腹,我心难忍。” 微垂眼眸,郑颢道:“未回乡省亲前,陛下便时常宣我入宫讲解经典,透露过令我兼任监察御史之意,原本回越明府时,我只有祭扫父亲之意,不想青州府知府为非作歹,我就暗中收集他的罪证,省亲结束,一入京,我就将弹劾青州府知府的奏折以及他的罪证呈至御前。” 顾霖认真听着,没有打断对方。 除了隐瞒建安帝让自己收集青州府知府罪证一事外,其他的,郑颢向顾霖如实托出。 顾霖越听越发感觉到,郑颢弹劾青州府知府所带来的凶险。 依照对方所言,青州府知府是吏部尚书的人,这下子,郑颢便得罪了吏部尚书以及依附对方的官员。 虽然有建安帝的嘉奖和看重,但是,郑颢在朝堂上可以说是举目无亲。 可是想到对方所做之事利于百姓,利于边疆将士,顾霖便不忍心开口指责对方。 但是,他也不愿让对方涉险。 浅棕色双目注视着青年深沉黑眸,顾霖思虑片刻,抿了抿唇道:“我希望你做一切事情前慎重考虑,其他人的生命固然重要,但你的安全也不容忽视。” “而且”在青年的注视下,年轻哥儿微微垂眸,语气略低,显得有些压抑道:“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家人,若是你出了意外,我和嫂子他们怎么办?” 听着年轻哥儿略显压抑的语调和话语,盯着对方一张一合的红润嘴唇,藏在胸襟的手帕好似浸了热水般渐渐发烫起来。 黑色双眼微侧,郑颢偏移视线,侧目时,眼角余光扫到年轻哥儿搭在桌面的手臂。 细嫩的白皙手掌因为长时间压在桌面,显出些许红色痕迹,郑颢低眸,鼻间好似闻到一股盛开在冰天雪地的红梅香气。 清冷且诱人。 他道:“顾叔放心,我不会冒险丢下你们的。” 第157章 领队 郑颢虽仍是翰林院修撰,但建安帝圣旨一下,他已是半个户部员外郎,翌日,他便前往户部上值。 一进户部,郑颢就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其中有好奇,有怨恨,有羡慕,有探究。 他皆恍若没有注意到一般,面不改色地看向前来接引自己的户部左侍郎。 郑颢微微拱手,作揖道:“陈大人。” 户部左侍郎年约不惑,清瘦白皙,他看着身前被建安帝任命而来监管户部上下,暂代户部员外郎的青年没有多余感觉,微微点头道:“我先带郑大人熟悉户部各司事务,然后再清查各地税银。” 户部中,虽名头上是户部尚书掌管户部,但其醉心于书画,无心管理户部,所以,户部上下的事务都是由户部左侍郎和户部右侍郎打理。 由此可以得出,户部左侍郎必定事务繁忙,不得空闲,却亲自来接引一个暂代员外郎之职的翰林院修撰,即便郑颢兼任监察御史,也不是理由。 郑颢身形微微一顿,虽不解对方为何待他这般友好,却正色道谢:“有劳陈大人了。” . 赵嫂子和余哥儿说过他们要在京城开好运楼后,之后相关的一系列事务不用顾霖费心,他们自己出门筹备了。 顾霖也没有想过要插手,当二人遇见解决不了的问题来找他商量时,他会给出建议,其他时候,顾霖都是任其自由发展,锻炼他们的能力。 好在赵嫂子和余哥儿这几年在县城和府城经历不少打磨,能力素养达到一定水平,加上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起初虽为京城繁华绚丽的景象所震撼,但缓冲几日,就很快适应了京城。 两人合力,一人选址,一人去谈各类瓜菜果肉的供应商,而后成功地在京城开了一家好运楼。 小翠也在珍玉楼管事的帮助下,快速地上手了珍玉楼的事务,顾霖去珍玉楼,带着对方接待了几次二楼的客人,见小翠从容不迫,面带笑容地接待着京城的贵夫人和贵夫郎们,顾霖就放心了。 他将小翠调来珍玉楼,不是想要对方接替珍玉楼的管事之位,珍玉楼的管事说是管事,其实相当于门面掌柜,招待一楼的寻常百姓富户。 二楼的客人才是关键,他们皆是京城的贵夫人和贵夫郎,小翠未入京前,皆是顾霖前去接待他们,如今小翠进入珍玉楼,顾霖想要对方帮自己拓展和稳固人脉。 赵嫂子余哥儿和小翠这两边全都安排妥当了,被顾霖派去组建商队的林小幺也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林小幺来到顾霖的院子,待奴婢进去通传出来后,得到了允许,林小幺才走进屋子。 此时,顾霖正在查看工匠改进的制作润肤油的工具。 自从润肤油的效用被徐嘉仪和温文等人传出去后,不仅京城里头各家的贵夫人贵夫郎大肆购买珍玉楼的润肤油,就连闺阁之中的少女哥儿,听闻长期坚持往身上涂抹润肤油,可使肌肤紧致细嫩,减少纹路生成,便派人拼命购买润肤油。 第212章 由此,珍玉楼的润肤油每每一上架,不过一个时辰就告罄了。 而顾霖眼前由工匠改进后的制作润肤油的工具,产出来的润肤油量比以往多出三倍。 这样的话,顾霖微微垂眸,食指在桌面轻轻敲动。 润肤油的产量多出三倍后,不仅能够满足珍玉楼的需求,而且还有多余的量可以卖给崔三爷等人的商队,由他们走商到他地,将润肤油的名声打出去。 “东家。” 林小幺绕过屏风,看见站在书桌后的年轻哥儿唤道。 从沉思中回神,顾霖抬首,看见林小幺朝自己走来,略微激动的神情。 林小幺开口说道:“东家,我打听到一位刚从上个商队离开,有多年走商经历的领队先生,如今他住在南城,不知日后会不会离京。” 知晓事情轻重,顾霖绕出书桌,正色道:“走,我们现在上门拜访先生。” 两人走出院门,乘上马车,前往林小幺所说的南城。 在马车上,林小幺将自己打听到的有关领队先生的信息告诉顾霖。 “这位先生姓韩,与他认识的皆称他为韩先生。十五岁起,韩先生就跟着商队行商,刚开始他不是商队的领队,而是商队护卫,后面有一次商队遇到土匪抢掠,韩先生救下当时商队的领队,领队为报恩收韩先生为徒,将自己毕生所学教给韩先生。 二十岁时,韩先生正式出师,接过他师傅在商队领队的位置,干了二十年,后面商队的东家换了人,觉得韩先生岁数大了,不如年轻人身强体健,在遇到强盗土匪时,能够逃出升天,便给予韩先生一笔丰厚的养老钱,韩先生就离开了商队。” 顾霖沉吟道:“二十岁出师,又在原来的商队干了二十年,仔细算来,这位韩先生的年龄还未到知天命,怎么就算年老了。” 商队之中,领队担任着非常重要的责任,他需要规划行商路线,绕过凶兽栖居的山岭,管理物资,保证商队之中粮食饮水的供应,合理协调人员,安排众人的工作,解决商队内部的纠纷等等。 至于保卫商队安全则是护卫的任务,林小幺所说的,韩先生原来的东家以对方岁数大了,不能和盗匪对抗为由将其辞退是不成立的,商队的领队往往是年纪越大越吃香,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去过很多地方,熟悉很多地方的地理人文,可以给商队规避许多潜在的隐患。 四十岁的领队正是壮年,还可以再出去闯一闯的年纪。 对于韩先生被原来商队辞退的理由,林小幺将自己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顾霖:“听闻那商队东家想要给自己的妻舅腾位置,所以才把韩先生辞退了。” 原来是裙带关系,这下子,顾霖就不觉得奇怪了。 两人来到韩先生的住处,林小幺上前敲门,“砰砰”两声,半晌,木门便被打开了。 紧接着,一位身着棉布,精神面貌良好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两人面前,顾霖脸上露出和善笑容问道:‘敢问是韩先生吗?’ 见对方满头乌发,没有一缕银丝,顾霖实在喊不出韩老先生四字。 看见两个年轻哥儿站在门口,韩先生眉头一皱道:“是我,有什么事吗?” 好似没有看见对方皱眉,不欢迎自己的模样,顾霖笑着道:“在下顾霖,是珍玉楼的东家。近日,顾某一直计划组建一支商队,听闻韩先生不仅走遍大乾,也曾深入北蛮,想必行商经验丰富,顾某厚颜,想请韩先生前来商队担任领队一位。” 没有在意顾霖向自己发出的邀请,韩先生问道:“珍玉楼?可是那家售卖润肤油的珍玉楼?” 顾霖回道:“正是。” 韩先生停顿片刻,然后对他们道:“你们先进来说吧。” 往旁边站了站,他给顾霖和林小幺让路,三人进去后没有进屋,韩先生带着他们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 而后,他拿出两个陶碗给两人倒了水道:“寒舍简陋,只有白水。” 顾霖接过陶碗,虽然陶碗边上有些磕漏,但整个陶碗干干净净,摸起来没有半点油腻,一看就是专门款待客人的,且院子种有树木瓜菜,却干净整洁,没有一点落叶,一看就知道屋子的主人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顾霖抬手喝水,润了润微干的嘴唇,林小幺连土都吃过,亦是毫不在意地喝起水来。 见此,韩先生的眼底划过几分意外。 待眼前二人放下陶碗,不再喝水后,韩先生开口问道:“你们珍玉楼做的是女子哥儿的脂粉护肤生意,有不少客人是官夫人贵夫郎,单凭京城此处便能日入斗金,为何还要组建商队前往他地?若是觉得只有京城一家店铺有些稀少,尽可在各地府城开店。” 韩先生道:“走商不是儿戏,多的是在出发前家财万贯,走商后遇到盗匪劫掠,或者是其他天灾人祸,最后倾家荡产命丧黄泉的。” 本以为自己此话一出,面前两个哥儿会露出畏惧的神情,不想一直说话的哥儿神情真诚地看向他道:“所以,顾某特地前来请韩先生当商队的领队。” 对于对方前面的疑问,顾霖也没有忽略,解释道:“其实,顾某不仅在京城开有珍玉楼,在其他府城也开了酒楼和吃食店。按照韩先生所言,在下尽可以徐徐图之,将店铺开往各地府城,但是,顾某一直以来的愿望都不是将店铺开遍天下,而是希望有朝一日,略有家资后,能够组建一支商队,认识各地人文特产和奇珍异宝,组建一支强劲高效的商队,将南方海物运往北方,将北方山珍运往南地,让北地百姓不再只闻河鲜海鲜之美,可以亲自品尝。” 顾霖话落,韩先生眼神轻瞥,开口道:“好大的口气!” 见对方面上没有嘲讽之意,顾霖微松一口气,继续道:“如今商队还未建成,顾某所言难免会有妄想之嫌,但顾某所想所行皆不会改变。” 停顿一下,顾霖对坐在对面的韩先生道:“还请先生仔细考虑,若是先生答应成为商队的领队,在行程期间,遇到危机紧急情况,顾某绝对不会自以为是,随便插手,先生领队之位必是名副其实。” 顾霖许下承诺。 他不是为了让对方答应自己,而哄骗对方,而是真正这样想。 专业人干专业事,他虽读过不少大乾的地理图志,但纸上谈兵的事情最是不能干,一支商队几百条人命的事,顾霖不可能拿别人的性命去做尝试。 他打算将韩先生请来做商队领队后,跟在对方身后学习,待和对方熟悉后,看对方愿不愿意教授他有关行商的本事。 他注视着韩先生,等待对方的回答,虽面上镇定,但端起陶碗的手掌微微汗湿。 半晌,韩先生开口问道:“你们商队的通事可请了?” 一听到对方的话,顾霖就知道有数,他回道:“还没有请,先生可是有人选?” 见对方这般机灵,不用自己递话,韩先生脸色缓和:“我这儿有位好友,从前在其他商队当通事,通晓多地语言,前不久,他们商队东家赌博,将全部身家赔进去,最后商队解散,你那儿若是还没来得及请通事,可以见见我这位朋友。” 这话便是他没有一定要让顾霖请好友做通事的意思,而是想让他们见一面,考察过后再做决定。 顾霖道:“韩先生请的人我们自然是放心的,不知什么时候,韩先生能来商队指导商队组建?” 韩先生摇摇头道:“一码归一码,该要考核就不要因为我放过,我先安排好家里的事,后天去帮你们组建商队。” “行!”顾霖转头看向林小幺,同韩先生介绍道:“韩先生,这位是组建商队的负责人林小幺,您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同他说。” 韩先生一边点头一边道:“不要叫先生了,那是读书人的称呼,我单名一个烬,你们以后叫我韩叔烬叔都可以。” 顾霖笑着道:“烬叔。” 解决完这桩心事后,顾霖好心情地和林小幺乘车回家。 马车上,顾霖想到,商队最重要的领队解决了,如果烬叔推荐的好友没有大问题,通事应该就是对方了。剩下的账房先生也好找,实在不行,他和林小幺都能上,就剩下商队的护卫了。 一个商队的护卫,重要程度不输领队,若是找一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遇到真正见血的劫道人,怕是整个商队连钱带命都得搭进去。 所以一定要找名气大的正规镖局,顾霖做下决定。 他让林小幺记住这点,去找合适的镖局镖师,却见对方闻言后,略微沉思。 抬头看向顾霖,林小幺道:“东家,此事您可以前去问问郑大人,郑大人身边的牛强等人开了一家镖局,且功夫都不错。” 一听到对方的话,顾霖立马想起当初在越明府时,城外灾民暴动闯入城内,郑颢带领一众雇佣的镖师抵御灾民的一幕。 但是,他不知道那家镖局是牛强建立的,顾霖心下疑惑,小颢好似没有和他说过这件事。 第213章 第158章 迫在眉睫 商队护卫这件事顾霖还是没有和郑颢说,起先,他和林小幺从烬叔家回来,想要找郑颢问清楚牛强与镖局之事,但不见对方身影,在前院等了好一会儿,见对方还没有回来,顾霖只好先行离开,打算翌日再寻对方。 可是进入户部后,郑颢就忙的不见人影,以往从翰林院下值,对方还能回家和顾霖一起用饭,这几日却完全看不见人影,之后几日顾霖到前院,都和对方擦肩而过。 知晓对方忙碌,顾霖没有再去打扰。 他不急,反正组建商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不过,顾霖也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的打算,他让林小幺注意京城里头有没有可靠的镖局,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镖局镖师,等郑颢有空后,他再去找对方商议。 做好决定后,顾霖就将注意力转到烬叔身上。 要不说领队在商队中的地位至关重要,没有请烬叔前,虽然顾霖和林小幺天天忙活着组建商队,但碍于他们对这方面知之甚少,摸着石头过河,所以商队组建起来的速度总是不尽人意。 但是,对这方面堪称老手的烬叔却和他们不同,答应和他们一起组建商队后,除了第一天快速地给他们找了位可靠的通事外,在了解到他们走商时想去的地方后,一天内就给他们规划好了行程路线。 一番安排下来,烬叔费了不少精力,跟在一旁的林小幺很有眼力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对方。 韩烬喝了后,对他们道:“虽说行程路线对商队而言十分重要,但在其他方面,我们也不能忽略。行程期间,我们可能会遇见劫道人,但是记住,这些劫道人并非全是烧杀抢掠之徒。” “除了一些丧心病狂的匪徒外,面对经过的商队,许多土匪寨子都不会对其赶尽杀绝,不同的土匪寨子有不同的规矩,有些寨子要求商队交上一定的过路费,有些寨子要求商队留下三四成的孝敬。” 说到此处,韩进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转而问顾霖和林小幺二人道:“你们想想,那些土匪为什么不将路过的商队所有的东西和钱财劫掠过去?” 顾霖沉吟,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定,片刻道:“商队人数众多,且多是护卫和壮年,加起来差不多有几百号人,一般的土匪寨子也就几百人,还包括了老弱妇孺,若是土匪想将商队的东西洗劫清空,商队也不畏惧,必定会同对方拼命。” 顾霖继续道:“即便那些土匪手上见过血,商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路过的商队不止一支,若是那些土匪次次同商队拼命,必定伤亡惨重,还不如向路过的商队收取一些过路费。” “还有一点。”顾霖说道。 韩烬问道:“是什么?” 顾霖却没有自己说,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林小幺道:“小幺,你看出来了吗?” 抿了抿唇,林小幺说道:“有些思绪,但不知道我想的和东家想到的是否一样。” 顾霖摆了摆手,一点也不介意道:“直说就是。” 知晓对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林小幺开口:“若是土匪寨子将路过商队的所有东西洗劫而空,且对其进行屠杀,长此以往就没有商队敢从那条路经过,相应的就没有源源不断的钱财送上前来,所以但凡聪明一些的人,都不会将斩断自己的财路。” 停顿一下,林小幺补充道:“虽然这些都是不义之财。” 听到对方的见解,顾霖的脸上露出笑意,显然他和林小幺的想法相差不多。 然而,一旁的韩烬开口,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那些土匪既然落草为寇,手上就沾了不少鲜血,常年与杀戮打交道的人都会慢慢丧失人性,他们没有信义,阴晴不定,随时都能改变主意。行商之人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匪徒所剩无几的仁慈上。” 顾霖和林小幺几日前商量的护卫之事,被韩烬提起:“护卫乃商队走商时,得以安全行商的根本,一些根基深厚的商队,护卫皆是自家从小培养的家生子,专门请了武师傅教他们功夫。” 顾霖闻言,微微苦笑:“烬叔,我们小户人家哪儿比得上人家财大气粗。” 韩烬瞥了他一眼道:“我当然知道。” “我只是在提醒你,若是今年还想外出行商的话,最好在夏季就要出发了。若不然等到秋季外出行商,商队很有可能要在外面过冬,天寒地冻,商队行程必定要慢下来,到时候,在郊外过冬,物资很可能会出现短缺的问题。” 如今已是六月,若按照对方所言,自己今年想要外出行商的话,这个月就要出发了,这样的话,他们行商结束,就可以赶在冬日前回京过年。 顾霖眉间微凝,那么,安排商队护卫一事就迫在眉睫了。 想清楚这些,顾霖抬头对韩烬道:“烬叔,这些日子你帮我盯紧商队组建,护卫的事情,我这几天就把它解决了。” 韩烬点了点头。 . 郑颢虽是暂代户部员外郎一职,但因着兼任监察御史,且刚弹劾完青州府知府,所以不管户部上下心里面怎么想,表面上都没有为难对方。 面对这样的局面,郑颢也好似感觉不到异样,正常前往户部上值。 既然建安帝下旨让他进户部查账,他就只管查账,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一位官员来到郑颢面前禀告:“郑大人,这些是今年各地税银,以及近些年来户部对外支出的账本。” 郑颢道:“你把账本放下后,就可以出去了。” 官员闻言,立马让身后的小吏将账本放下,然后离去。 郑颢抬眸,看向同屋的小吏:“你去找几个人过来,一起核对账本。” 小吏行礼:“是。” 半晌,小吏找了七八个人进来,郑颢将账本分下去,让他们仔细核对,发现不对之处先记下来。 而后,郑颢拿起一本账本翻开,低首看起来,他查阅账本的速度非常快,没有一页一页慢慢地看,几乎眨两次眼就能翻过去一页。 不过,就算他查阅的再快,也抵不过满满八大箱的账本。 又叫了两个人过来,连续多日,整整八箱账本终于核对完毕。 一众小吏也将自己核对后,所发现的账本的不对之处记下来交给郑大人,而后,在对方的准许下纷纷离去。 当所有人离开后,最后一位小吏将账本交给郑颢,动作略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账本交给对方。 与此同时,他低声对身前青年道:“郑大人,您瞧瞧小的手上的账本和红衣军有关。” 郑颢接了过来,微微低眸,翻开小吏递过来的账本,目光落在对方标记出来的地方。 见郑大人盯着自己标出来的地方不说话,小吏心下惴惴不安,但是,他的眸底划过几分决绝,若是能趁此次良机,抱上饱受陛下重视的郑大人的大腿,日后,他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甚至很有可能,他以后不用做一辈子的小吏了。 小吏斟酌着言辞,对郑颢说道:“郑大人,殿试不久后,陛下就采纳新科进士回答策问的对策招安红衣军。 而您手上的账本记载的就是招安红衣军所花费的银两,前些日子,户部刚划过去十万两,但不等多久,镇压红衣军的军队传话回京,言明银两不够,而后,户部陆陆续续送去六十万两白银。” 殿试距离如今不过才两个月。 郑颢不动声色地问道:“不是说户部连镇北军的粮草和军需都拿不出来吗,怎么还能给镇压红衣军的大军送去六十万两?” 抬眼瞧了瞧屋外没有人经过,小吏走近郑大人,轻声道:“这六十万两白银是在镇北军派人催促军需粮草前,就送去给南方安抚红衣军的。” 郑颢的眸内显出深沉情绪,镇北军的粮草和军需是在固定时间送去边境的,但是如果真的依照小吏所言,此次户部罔顾镇北军,将粮草军需的费用挪动出来安抚红衣军,那么,这种行为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但是依照前去镇压红衣军的军队,能和对面手无寸铁的红衣军僵持将近一年,且入朝不久就亲身经历青州府税银一案,郑颢觉得户部挪用镇北军的军需粮草给镇红军反而不奇怪了。 但是,这六十万两究竟是用作招安红衣军,还是被有心人挪去他用就不得而知了。 郑颢微微侧头,看向身边满眼忐忑不安的小吏道:“明日起,你过来协同我继续核对账本。” “至于有关红衣军的账目,此事事关重大,我先思量一番。” 听见郑大人的话,小吏满脸高兴保证不会在外面乱说话。 而后,在郑大人的允许下,小吏也下值了。 看着手上的账本,郑颢陷入沉思。 建安帝下旨让他暂代户部员外郎一职,入户部查账时,郑颢就想过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青州府税银一案水落石出后,户部上下必定会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这样的状况下,就算他们之前和地方有勾结,私吞税银,也会在建安帝故意给他们弥补的机会下,不动声色地将吞进去的税银吐出来,重新充入国库中。 第214章 这是建安帝和朝臣的默契,完全没有必要让郑颢暂代户部员外郎后,继续查明各地税银。 这条旨意,表面上是让郑颢顺理成章地暂代户部员外郎一职,好似要提拔自己看重之人。 但是,在接受圣旨的当天晚上,郑颢就明白建安帝的意思了。 建安帝想让他进入户部,以查明各地税银之名,去清查其他账目。 多日核对下来,各地税银和其他账目虽有些出入,但都不是大事,唯一的问题出现在用来招安红衣军的六十万两上。 短短两个月便用去六十万两,镇红军一年的粮草都没有超过二十万两。 将账本合上,郑颢神色如常下值归家。 走进院子,下人上前禀告:“大人,夫郎前来寻您,如今正在屋里等候。” 这些时日忙碌,虽知晓顾叔前来寻他,但每每他下值归家时,顾叔都已经熄灯入睡。 而早晨他出门上值时,对方仍在睡觉,所以,仔细算下来,两人已经有七八日没有碰面了。 他开口,问下人道:“夫郎可用过晚饭?” 下人回道:“没有,夫郎一回来就到前院寻您了。” 微微点头,郑颢思考片刻吩咐道:“你去灶房,让他们上道清炒时蔬,油焖大虾,蒜香排骨,东坡肘子,八珍汤,就这些了,如今天气转凉,就不要再上凉菜了。” 下人应是,郑颢又想了想,补充道:“再准备一盅牛奶桃胶。” 八珍汤的食材皆是药材,顾叔不喜药材的味道,但八珍汤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就用牛奶桃胶来甜口吧。 见大人没有吩咐后,下人应是,然后小跑去灶房。 走进屋子,绕过屏风,郑颢看见的便是背对着自己而坐的清瘦身影,对方手臂屈肘,微微垂首,好似正在看书。 怕顾叔全神贯注,忽然出声吓到对方,郑颢朝对方走近,轻声唤道:“顾叔。” 立马将手上的地理图志放下,顾霖转过身体,惊喜道:“你回来了!” 在年轻哥儿的身旁落座,见对方手上的地理图志将近看完,就知晓对方等了他许久。 郑颢微微垂眸,看向年轻哥儿道歉:“这些日子户部忙碌,我一时抽不出身冷落了顾叔,还望顾叔见谅。” 顾霖的身体顿了顿,对方这句话好似没有错,但不知为何,听到对方的道歉,顾霖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再次开口,郑颢转移了顾霖的注意力:“顾叔前来寻我可是有事?” 听到郑颢的询问,顾霖没有继续关注对方前面所说的话了。 其实,他若再敏感细心一些,就会发现郑颢话中的怪异之处,冷落二字向来只出现在夫妻相处之中。 常常指男子忙于其他事情,忽略了妻子和夫郎。 用在长辈与小辈之间着实奇怪了一些。 第159章 就你我二人 但心中记挂着正事,所以,顾霖对此没有多在意。 他微张嘴唇,对郑颢问道:“你知道牛大哥建立了镖局吗?” 一问出口,顾霖就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在府城的时候,郑颢和牛强就经常有来往,进京雇佣的镖师也是牛强的兄弟们。 但顾霖一直以为,牛强和他的兄弟们是在别人的镖局上做事,没想到对方自个儿建立了一家镖局。 面对身旁年轻哥儿突如其来的询问,郑颢神色不变。 他微微点头,不动声色问道:“早在府城时,牛强就建立了镖局,镖局里的镖师皆是他的兄弟,怎么了顾叔忽然问这个?” 郑颢转移话题,成功将顾霖的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没有追问他为什么没有将牛强建立镖局的事情告诉自己。 顾霖对郑颢说道:“我正在组建一支商队,商队的领队和通事等人员,我都找好了,但还差一支可靠的护卫队。我和小幺打听过京城的各大镖局,他们的单子都满了,抽不出人手来,我听小幺说牛大哥在京城建立了镖局,就想问问你,他们那边还有没有人手。” 郑颢身体微顿,看向身旁年轻哥儿,那双犹如黑曜石的眼眸微凝。 顾霖双目回望,他以为面前的青年正在沉思,却不知对方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正在掀起一股波涛汹涌。 眼帘半垂,郑颢幽深的眼眸划过几分凶性,那是凶兽面对伴侣想要逃离自己的领域,才有的反应。 他知道最近一段时日,顾叔和他一样忙碌,可他以为对方是在开拓珍玉楼和酒楼的生意。 加上顾叔入住郑府后,一举一动皆在他的视线内,所以,郑颢没有像在府城时那样,派人跟踪顾叔,再让对方将顾叔的所言所行禀告给自己。 但是没有想到,这样的后果是整个郑府都对顾叔组建商队的事情有所耳闻,而他却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见郑颢沉默,许久没有出声,顾霖又唤了几句。 恍若从沉思中回神过来,面对年轻哥儿,郑颢微垂眼帘,温声问道:“顾叔大概要多少人手?” 顾霖早就想好了,回道:“六七十人这样吧。” 郑颢神情微讶:“这么多护卫?” 顾霖点了点头。 其实按照常理,商队一般分为小型商队和大型商队,小型商队因为规模小,往往不被盗匪所在意,商队的护卫人数也不多,大概在十几人左右,甚至还有几人的。 大型商队因运输许多货物,在盗匪眼里就是一头肥羊,所以,为了抵御土匪劫道,大型商队的护卫人数往往要比小型商队多出几倍,少的话有几十人多的话有几百人。 而顾霖的商队和大型商队沾边,加上第一次外出走商,且要去的地方,沿途有些动荡,所以,他决定多雇佣一些镖师。 这样的话,六七十位镖师加上商队的青年壮力,即便遇到土匪劫道,对面的人也得掂量掂量。 顾霖对郑颢道:“你要是没有空的话,帮我和牛大哥说一声,我去和他谈。” “商队快要组建成功,我打算趁着秋日前带商队外出走商,尽量赶在冬日前回京,省的大家伙在外头风餐露饮的。” 微搭在桌面的手指微滞,郑颢抬眸,直视面前的年轻哥儿道:“顾叔也要外出行商?” 虽然早有所料,但是郑颢心下仍忍不住一沉。 顾霖一边点头,一边道:“商队是我组建的,而且我也一直想去南边看看,当然要跟着商队一起走了。” 说到这里,顾霖的神情划过几分犹豫,而后,他对郑颢道:“我们初步的计划是这个月出发,赶在冬季前归京,但如果行程有所耽误,可能就要在外面过冬,甚至过年了。” 倘若放在从前,郑颢年幼或者还在读书的时候,顾霖肯定不放心跟着商队离开,但是,现在郑颢在朝堂上稳定下来,赵嫂子余哥儿他们也能守望相助,顾安亦找到合适的书院继续读书,顾霖终于能将心神放在更加辽阔的天地了。 眉间舒缓,顾霖的脸上跟着露出笑意。 他对郑颢道:“有你在家里,我也比较放心。” 郑颢为人成熟稳重,若是赵嫂子他们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有对方在都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神情如常,没有任何不对,郑颢对顾霖问道:“商队约莫什么时候出发,我好让牛强安排护卫前去与商队协调。” 顾霖想了想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如果这几日就能安排好护卫的话,我们立刻出发。” “好。”郑颢微微点头,半垂的眼帘遮住他眸底极深的情绪。 顾霖当晚和郑颢说了商队护卫的事情后,翌日,牛强就找上门来了。 一进门,看见顾霖,牛强就豪爽地笑着道:“顾老板,许久不见啊!” 顾霖笑着回道:“想要见牛大哥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如果不是明章帮我传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联系牛大哥了。” “牛大哥实在是不厚道啊!早些年你在府城建立了镖局,大家伙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如果不是我在组建商队,需要雇佣镖师,正好在小幺那儿得知你开了镖局,怕是再过许久,都不知道你将镖局开到京城来了。” 被顾霖这样说,牛强好似不好意思般摆摆手:“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手底下的弟兄们等着饭吃,我也不得不上。当初,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养活几十号兄弟时,还是秀才的郑大人给我出主意,说我和弟兄们身手好,最好开一间镖局,我就听了郑大人的话。 本以为小打小闹一场,能养得起自家人就好了,没有想到,机缘巧合下,攒了一些家底,陆陆续续开了好几家镖局,得了郑大人的指点,咱们也在京城开了一家镖局。” 顾霖笑着对牛强道:“大家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就应该互帮互助守望相助。” 话说到这里,叙旧也差不多结束了,顾霖请他进屋。 待两人落座后,下人进来上了茶水和点心,牛强主动提起:“听郑大人说,顾老板你想要雇佣咱们镖局的兄弟们做护卫,保护你的商队外出走商?” 第215章 顾霖微微点头道:“咱们都是老相识了,我也不瞒你。我手上这支商队刚建立不久,除了领队与通事有外出行商的经验,其他人包括我在内都是生手。 所以对于商队第一次走商,有关护卫的安排我十分郑重。 其他镖局的镖师我总是心存疑虑,不敢随便将整个商队的性命交给一群素不相识之人。 而牛大哥的兄弟们不同,当日在府城时,难民破城,牛大哥的兄弟们英勇无畏地抵御灾民,我还是比较放心将商队的安全交给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们。 若是贵镖局接咱们商队的单子,雇佣金必定是按着市场最丰厚的来给,伙食上不说顿顿有肉,至少每天有一顿。”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即便和顾霖打过不少交道,知晓对方对待身边人向来大方,牛强也不由得被对方谈生意,不讲价的行为惊住了。 如果不是知晓顾霖不知道镖局是郑颢的,他都以为对方在爱屋及乌了。 牛强佯装沉吟,片刻,他对顾霖道:“咱们威虎镖局打开门做生意,一向以信义为重,武德为先闻名。顾老板放心将商队的安危交给我们吧!” 见事情谈妥后,顾霖由衷高兴道:“如此甚好。” 接着,他对牛强叮嘱道:“还有一些具体的事务,需要商队和镖局两边沟通商量好,商队由小幺负责,之后,你若是找不到我,直接去找他。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镖师能够快速到商队就位。” 牛强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谈好此事后,牛强离开郑府。 本以为对方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把人安排好,不想,牛强的行动力非常强,当天上午回去,下午就带着七十位镖师到顾霖组建商队的地方。 而对于这七十位镖师的安排,事关商队的安危不可马虎。 顾霖也按照之前邀请烬叔所言,没有冒然插手镖师的安排,而是跟在烬叔身边,看他是怎么安排的。 这一通安排下来,他和林小幺受益匪浅。 一旁的韩烬看着两人一时震撼不已,一时恍然大悟的表情,大笑道:“这些还是最简单的,你们还有的学呢。” 将镖师安排好后,商队出发的日子也定了下来,确定在两日后出发,顾霖和林小幺依次通知了赵嫂子和余哥儿等人。 听到这个消息,最为担心两人外出安危的不是赵嫂子,而是小翠。 趁着赵嫂子去灶房大展身手时,小翠拉着顾霖和林小幺,低声道:“东家,小幺哥你们怎么想着去江南?那儿要经过冀州府,离叛军攻下的府城那么近,沿途还有许多灾民,不知有没有被安顿好,你们现在往南边走商,不是羊入虎口嘛!” 见小翠神情和声音满含焦急,也怕自己说的话被同屋的余哥儿听见。 顾霖抬起一根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道:“你小声些,不要让余哥儿他们听到了。” 接着,他安慰小翠道:“我和小幺此行前往江南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决定的。” “我们这一路,不会靠近红衣军占领的府城,加上有镇红军在前方抵御着红衣军,我们这些走商的小商贩没有危险。” “那沿途的灾民呢?东家,小幺哥,我就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南方的情况,那些逃难的灾民不只是可怜,他们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在饥饿的影响下,他们已经丧失了人性,商队从那儿经过,面对成百上千的灾民实在是太危险了。”小翠道。 林小幺开口,安抚对方的情绪:“京城有不少从江南来的商队,我们同他们打听过,南边赈灾有了效果,灾民已经被当地的府城接管,没有危险了。” 听到这番话,见他们坚决要前往江南,小翠知道再劝下去也没有用。 她担忧地看着两人道:“你们一定要多写信回来。” 顾霖和林小幺点头答应。 赵嫂子领着人制好一桌酒席时,郑颢也刚好回来了。 他抬腿踏进大堂,赵嫂子朝他招手道:“明章回来了,你顾叔明日就要跟着商队出发了,我们给他送送行。” 顾霖左右两边的座位,常年坐着顾安和郑颢二人。如今,顾安在顾霖右边的落座,郑颢就来到顾霖左边入座。 落座后,郑颢微微侧头,对年轻哥儿问道:“顾叔明日何时启程?” 赵嫂子附和道:“到时,我们也好去送送你。” 顾霖微微摇头婉拒道:“明早天没亮的时候,我就要出门了,你们白天都有正事要做,就不要来送行了。” “而且”顾霖看向一桌人,无奈地笑道:“我就出去几个月而已,又不是之后都见不了面了,以后,我经常外出行商,难不成你们每次都要起来送我?” 赵嫂子等人便没有说话了,不过,他们还是决定,明天早起,送顾霖到郊外。 大家伙吃完饭后,聊了一会儿,念着顾霖明日就要启程了,不再打扰对方,就各自回屋了,只留下顾霖和郑颢在大堂。 想着明日就要离别,刚才还劝赵嫂子等人的顾霖竟然生出些许伤感。 他微微侧头,望向身旁的青年,看见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他立马抛却伤感,脸上浮现出笑容,对对方道:“郑大人,不要我从外面回来,你又升官了!” 郑颢眼帘微垂:“我若没有做出实绩,短时间内不会再升了。” 见此,顾霖赶紧补充道:“你年纪轻轻,刚入官场不久,就身居户部员外郎已经很了不起了,再磨砺几年升官不是一件坏事。” 对于郑颢,顾霖仍旧担心对方木秀于林。 郑颢微张嘴唇道:“明日顾叔就要离开了,今晚可以陪我去外面吃一顿宵夜吗?” “就你我二人。” 郑颢道。 看着对方微微垂眸的模样,顾霖心下微软,本想早些回屋睡觉养好精神的,如今,他答应道:“当然可以,咱们走。” 第160章 发现 虽说要出门吃宵夜,但两人刚在家里吃完晚饭,肚子还饱着,所以不可能真的去酒楼和街边小摊。 京城不似府城,天色黑下来后,除了打更的人在外行走外,家家户户都闭着门,京城的夜晚灯火通明,夜市人来人往,热闹喧嚣不输白日繁华景象。 顾霖和郑颢没有去夜市凑热闹,两人沿着河边徐徐散步,这处的人比夜市那边少许多,皆是男男女女和哥儿,小俩口散着步。 率先打破沉默,顾霖一边走着,一边叮嘱走在自己身边的青年:“虽说你初入官场,有许多正事要做,但也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不要我走商几个月,你每夜都待在书房熬到天明。” “你做起事来一向都是不眠不休,恨不得一口气把事情做完,但日子还长,你要做的事情不止一件两件,在你读书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无论是我做生意还是你读书,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在这条道路上,我们既要永不懈怠,保持着进取心,又不能操之过急。” “话我说到这里,你都懂的,我也不多说了。”顾霖道。 听着年轻哥儿一句接着一句的叮咛,郑颢没有开口打断,对方停下来后,郑颢才开口道:“顾叔既然放心不下我,何不留在京城看着我教着我。” 听到郑颢的话,顾霖的神情微微一怔,而后,他反应过来,语气略带迟疑道:“我们总是要学会分开,学会独立的。” 郑颢微微侧头,眸光注视身旁的年轻哥儿,嗓音低低:“顾叔的意思是,我们以后一定会分开是吗?” 他的神色格外平静,好似一点也不为对方所说的分开之言而有情绪起伏。 一时间,顾霖不知晓要怎么回答郑颢的话,他抬头回望对方的视线,清醒迟疑的意识不由得陷入青年那双黝黑沉沉的眼眸中,黑眸的表面好似只有安稳沉静的情绪,内里却翻腾着滚烫之意,就好像压抑许久即将喷发的火山,恍惚中,顾霖觉得他若是再和青年对视下去,就要被对方的目光灼伤了。 他微微侧眸,移开与郑颢对视的目光道:“你入了朝堂后有正事要做,我也会不断地向外开拓生意,就像这次同商队走商一样,慢慢地,我们会聚少离多。” 停顿了一下,顾霖抿了抿唇道:“我们要习惯分离。” 即便是一家人,大家伙和和美美住在一起,但是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以后各自也会有自己的小家。 所以,他们要学会分离,习惯分离,不过,他们是一家人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说了那么多,明明一开始想要和郑颢开开心心地出来吃宵夜,却不想一路上在说伤感消极的话语。 褪去郑重之色,顾霖的脸上换上笑容道:“不说这些了,不管怎么样,咱们是一家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再怎么样也不会真正的分开。” “走,咱们去吃宵夜!”一改方才的丧气,顾霖精神满满道。 在河边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早就消化了肚子里的吃食,他们从河边离开,却没有前往夜市人群集聚的吃食摊子,也没有去京城有名的酒楼客栈,而是来到一处僻静的别院。 第216章 跟在郑颢的身后,踏进别院门槛,顾霖一边眼带好奇地张望四周,一边问前面的青年道:“这是你租的院子?咱们就在这儿吃宵夜?” 郑颢“嗯”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来道:“外面人多杂乱不好用食,我让人提前准备好宵夜送到这座院子。” 郑颢对顾霖道:“顾叔跟我来。” 顾霖跟着对方进入一间屋子。 绕过竖立的屏风,顾霖就看见不远处的桌面上摆放着的各色各样的吃食,有烤肉,有甜食,有云吞,扑鼻诱人的香气向他袭来。 顾霖转头笑着打趣郑颢:“我这出一趟远门,你是恨不得将我几个月吃不着的东西,让我今天一股气吃完。” 两人落座,这次郑颢没有在顾霖的身旁坐下,而是坐在他的对面。 抬手执起一壶酒,将面前两个小杯斟满,郑颢将其中一杯酒放到年轻哥儿的面前,顾霖见此,神情犹豫道:“我明日还要早起不能喝酒。” 放下酒壶,郑颢微抬眼眸看向顾霖,温声道:“这是珍馐楼的桃花果酿,用桃花,桃子和香梨酿制而成,不似其他酒水醉人,即便喝上一壶也是微醺一场,顾叔放心喝就是。” 听到郑颢的话,顾霖微微放心,对面前的酒水也不抗拒了,他本来就是爱酒之人,平日无事在家中吃饭时,便要小酌一杯,所以,对于身前闻名京城的桃花果酿,他跃跃一试。 伸手用青菜包了一块烤肉,将烤肉递到顾霖面前,郑颢道:“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不要直接喝酒坏了肠胃。” 看着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掌半拿着用青菜包好的烤肉,顾霖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谢,然后对郑颢道:“不用管我,你也吃,今晚我看你都没吃多少东西,桌上有你喜欢的鲜肉云吞。” 将烤肉塞进自己的嘴里,顾霖伸手指了指放在郑颢身前不远处的鲜肉云吞。 郑颢伸手,把鲜肉云吞放到自己的身前,舀起一个皮薄馅大的云吞放进口中。 即使顾霖没有吃云吞,但看着青年将白乎乎的云吞送入口中,再闻着空气中飘散着属于云吞的香气,就好似品尝到滑溜的云吞皮和鲜香四溢的肉馅了。 不过相比鲜肉云吞,对于一个小酒鬼来说,显然是珍馐楼的桃花果酿更有吸引力。 顾霖端起酒杯,低头浅酌一口,淡淡的桃花香,浓郁的桃子清香和香梨的甜美滋味绽放在舌尖上,果酿顾霖喝过不少,在府城的时候,他尝遍整个越明府的酒水,甚至,还同从越明府经过的商队买过不少来自南方的酒水。 南酒北酿,于顾霖而言两边的酒水各有风骚,南方的酒水绵甜柔和,回味甘甜,北方的酒水醇厚辛辣,回味悠长,即便是温和的果酿,北方的果酿也要比南方的辛辣一些。 这珍馐楼的桃花果酿,不似南方果酒的温婉细腻,更添几分刺激,立马俘获了顾霖的心。 不用郑颢倒酒,他伸手拿过酒壶,一口烤肉,一杯酒水,白皙的脸颊生出两团红晕,双眼慢慢迷蒙,他还觉得自己没有喝醉,清醒极了。 喝下第四杯桃花果酿,顾霖抬头,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对面的青年,口上嘟囔着抱怨道:“那么好的酒水,怎么才带回来给我喝?” 说是抱怨,可是,顾霖没有发现因为醉酒的缘故,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绵软,乍一听起来,他不像在抱怨青年,好似再和对方撒娇。 凝视着年轻哥儿半醉半醒的迷蒙状态,郑颢的深眸好似看不进其他东西。 片刻,他微张嘴唇,轻声问道:“明日顾叔真的要抛下我和商队走商,让我独自一人留在京城吗?” 顾霖的意识半醉半醒,对方一句话进入耳朵里,他只听到“抛下”“独自一人”几个字眼,他一手拿着酒壶,一边摇摇头,水润迷茫的眼眸看着青年道:“没有丢下你” 顾霖嘴巴蠕动着,想要告诉对方,自己没有丢下他。 他只是觉得对方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需要他,而他也想出门看看,所以,他们要学会习惯离别,但这不代表顾霖想要丢下郑颢。 听到对方的解释,郑颢微抬眼皮,眼睛牢牢注视着顾霖,微沉的嗓音带着些许诱哄:“那顾叔留下来陪我好吗?我只有顾叔一个家人,如果你离开了,我就只有一个人了。” 听见郑颢嗓音低沉,略带可怜的语气,顾霖心软,醉意促使他要答应,但是,透过门窗吹进来的凉风令年轻哥儿的脑子短暂的清醒了一下。 眼睛微微瞪圆,注视着对面面容俊美的郑颢,顾霖一边摇头一边道:“不行,不行的。” 他好不容易抽出空闲外出走商,若是错过此次机会,日后不一定有时间可以跟着商队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对于郑颢的挽留,顾霖有些苦恼,他大着舌头,哄着青年道:“你你乖,我出去几个月,很快就回来了。” 郑颢的眼眸幽暗不明,听着身前年轻哥儿的话语。 很快回来? 这一次很快回来,那日后呢? 看顾叔的意思,对方以后必定会经常外出走商,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顾叔肯定会乐不思蜀,不愿意回京城吧? 这样的话,长年累月下来,他和顾叔注定不能待在一起。 对于这一点,郑颢无法忍受。 桃花果酿喝起来有点辛辣,但在顾霖看来温和极了,就好像自己家酿的桃花酿一样,没什么威力。然而顾霖忘了,珍馐楼的桃花果酿是众多文人雅客,爱酒之人必饮的酒水,不似寻常女子哥儿喝惯了的不醉人的果酒。 桃花果酿喝起来好似不烈,但四五杯下肚就能让青壮年迷迷糊糊了。 顾霖的酒量本就不好,这几年各种宴席练下来虽有进步,但效果并不明显。 四杯桃花果酿下肚,顾霖的脑子已经晕晕乎乎了,软和微粉的脸半趴在桌面上。 若是在外面,顾霖不会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但在家里或者郑颢面前喝酒,顾霖从不担心自己会醉,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醉了,赵嫂子和郑颢也会把他送进屋里,给他喂醒酒汤,他只需要安安心心地,躺在床榻上甜美地睡上一觉就好了。 年轻哥儿趴在桌面上,好似醉的不省人事,郑颢起身朝顾霖走近,来到对方身前,郑颢微俯身子,微黄烛光下,年轻哥儿侧头,半趴在桌面上,露出的半张侧脸红若朝霞,挺巧鼻尖下,微红嘴唇泛着润泽。 “顾叔?”郑颢低声唤道。 年轻哥儿没有反应,继续闭着眼,轻喘着气睡觉。 郑颢伸手,一手托起对方的双膝,一手环抱年轻哥儿的上身,温热柔软的躯体靠在宽阔厚实的胸膛上,顾霖的脑袋半搭在青年的肩上,湿热的呼吸喷洒在郑颢修长如玉的脖颈上。 郑颢身形微顿,而后抬腿,绕过屋内第二张屏风,只见屏风后面是一张精心打造,宽大十分的床榻,他抱着怀里的人朝床榻走去。 半俯上身,郑颢将怀里的年轻哥儿放在床榻上,或许是桃花果酿的后劲过于猛烈,被青年一路抱到床榻,顾霖仍旧没有半点反应,就好似初生的婴孩般贪睡极了。 立在床榻边,郑颢没有像往日那般,转身去灶房给醉酒的年轻哥儿熬煮醒酒汤,他微微低眸注视着顾霖的睡颜。 顾霖躺在床榻上,白日闪亮灵动的双眸闭着,多了几分难见的恬静乖巧,原本白皙的脸颊粉扑扑的宛若半熟的蜜桃,轻咬一口,好似就能品尝到属于蜜桃的甜美,挺翘的鼻子下是红润微肉的嘴唇,唇缝间微微打开,一呼一吸间,唇齿间的桃花香果香好似都溢出来了。 桃花香,果酒香萦绕在鼻间,喉结上下滚动,郑颢神色沉沉,他注视着床榻上的年轻哥儿,许久未动。 片刻,他微垂眼帘,俯下身子,微冷淡色的薄唇落在年轻哥儿红润的唇瓣上。 两唇相贴,郑颢没有动作,唇舌亦没有深入,但年轻哥儿口中的桃花果酿的甜香好似一点点地侵入他的口腔,郑颢呼吸加重,平日洞晓一切,冷静沉着的黑眸生出热意,以及几分痴迷。 温热柔软的触感不断地蚕食他的理智,推促他侵略年轻哥儿,郑颢手掌紧握,手背上的青筋鼓起。 唇上出现微凉的触感,顾霖的意识半醒半睡,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到面前的人影,他先是满脸迷蒙,片刻,当意识到面前之人在做什么时,他瞬间清醒。 紧接着,当他看清楚亲自己的人是谁时,顾霖的脑袋瞬间充血,他抬起双手想要将对方推开,然而,青年宽厚坚硬的胸膛动也不动。 第161章 耳光 “啪”的一声,整个屋子寂静极了,这声巴掌声显得格外清脆。 外面传来一道声音,低声问道:“大人?” 郑颢回道:“无事,退到院子去。” 较之往常,郑颢的声音添了几分平日没有的沙哑,微黄烛光下,他俊美的右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巴掌印。 顾霖微微回神,听到外面说话的人是大卓,他警惕地盯着郑颢,微微张嘴想要叫大卓,却见郑颢冷不丁地开口:"你确定要叫大卓进来?" 第217章 对上青年黑沉的双眸,看着对方气定神闲的姿态,顾霖哪能不明白对方话中之意,大卓跟了郑颢许久,无论如何肯定是听对方的。 他叫大卓进来,不仅无济于事,还给自己难堪。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青年,对方一向矜持不苟,自尊至极,被他扇了一巴掌却毫无反应,一双黑色的深眸注视着他,半分不肯挪动,见此,顾霖心下烦乱。 他不知道郑颢什么时候对他有了这种心思,但他仔细回想这几年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哪一样是越矩的,郑颢方才的举动,顾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于是少年人荷尔蒙作祟,加上身边没有适龄的少女哥儿,所以,喝酒上头失了分寸。 给自己做好思想工作,顾霖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立在床榻边的青年,语气冷静道:“酒意上头难免会失了分寸,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年轻哥儿自觉自己不带感情色彩,很是理智地处理这起意外事件,但他没有对着铜镜好好照照自己此时的模样。 白皙微圆的脸蛋布满红霞,望向青年的眼眸好似浸了春水一般,愈发地水润清亮。 听见顾霖的话,明白对方想要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推脱在这顿酒水上,然而,一向顺着让着顾霖的郑颢开口,嗓音冷静道:“我今夜滴酒未沾,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住口!” 一改平日的温和和善,顾霖呵斥道。 他抬眸瞪向郑颢,浅棕色的双眸燃起熊熊烈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被对方刚才的一席话所激怒。 但是,郑颢不受影响,他低眸看着坐在床榻上,目含警惕盯着自己的年轻哥儿,继续说道:“早在十五岁,或者说更早十二三岁时,我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从前,我担心自己人微力薄,让你受到伤害,所以没有表现出来过。” 郑颢道:“我本想再瞒几年,等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后,再同你表明心意,不想你执意要跟随商队离京,” “你怎么狠的下心来,弃我于不顾。”他低声道。 好似顾霖犯了天大的罪! 顾霖的右手紧紧抓住被褥,警告自己不要被对方可怜的表象所迷惑。 他重新理好思绪,组织好言语对郑颢道:“你那不是喜欢我,而是不习惯和我分开。” 听到对方仍在努力辩驳,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郑颢唇角微勾,缓和了脸上的清冷,然而,他张开嘴唇,对顾霖道:“是吗?” 一句反问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好似说了。 整个屋子陷入窒息的安静。 多年下来,无论是两人之间名义上的关系,还是外人看来的关系,自郑颢成人懂事,明白自己对顾霖的心意后,便倍感难受。 无法忍受的不是来自于外人对他们的看法,于郑颢而言,外界的眼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顾霖怎么看待他。 十三四岁的时候,他心中就隐隐约约生出一个模糊的想法,想要和顾霖永远在一起,不喜对方将他当作孩童,那时,他以为自己想要快速成长,顶立门户把顾霖护在羽翼之下。 等到了后面,年岁渐长知晓情事后,看着对方仍旧将他当作孩童一般,郑颢慢慢明白,要想等顾霖开窍是不可能的事。 他受身份的制约,无法如同其他男子正大光明追求对方,却又受到身份的便利,在其他男子受到对方冷脸冷语时,他能和对方同进同出,无话不谈。 他想着慢慢来,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渗透顾霖的生活,极尽一切给顾霖最好的,支持对方做生意,将对方由内到外养的无法接受大乾的男子,那些男子对待女子哥儿,要求对方三从四德,不允许对方在外抛头露面,但他不同,他不仅不会阻止顾叔的行为,而且还会在对方需要的时候,为对方提供便利。 唯一例外的是,他绝不允许顾霖离开自己。 顾霖深吸一口气,他的脑子十分混乱,但知道不能放任事情持续下去。 他微微侧头,伸手指向房门处,对郑颢道:“你现在出去,我们还能回到当初。” 此话一落,顾霖久久没有得到郑颢的回答。 他不由得偏头看向对方。 却见郑颢的双眸紧紧锁住自己:“可是”,郑颢的语气含着无奈与缱绻道:“我不想。” 此话一出,他将两人间迂回的余地彻底堵住。 他抬腿朝顾霖走近,顾霖的脸上闪过紧张与惊慌,他起身想要从床榻逃走,但是,郑颢离他只有两步的距离,在顾霖双脚还未落地时,郑颢高大的身躯逼近,顾霖想向后退去,却又逃脱不得。 “郑颢” 顾霖色厉内荏,抬眸瞪向青年。 面对下方年轻哥儿的怒目而视,郑颢开口,仍似往日对待他的好性子,轻声道:“只要你答应我不离开京城外出走商,我们以前怎么相处,以后也怎么相处。” 他可以再忍耐几年。 顾霖微微侧头,想都不想就就直接说一句不可能,然而,对上郑颢那双黑沉发冷的眼眸,顾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的情况不适合同对方硬碰硬。 他面容缓和,微缓语气,却仍显得有些生硬:“走商一事早就做好了决定,明日我要是不去的话,整个商队几百人的行程都要因我一人耽搁。” 郑颢道:“我没有阻拦商队离京。” 他对顾霖道:“只要你留下!” 顾霖忍耐住直达心间的怒火:“此事不是儿戏,事关几百人的生计,我若是临时决定说不去就不去,不仅会动摇军心,从长远看,我这个东家也会威信全无。” 看着郑颢,顾霖憋着一口气,对他道:“你听话” 顾霖快要呕死了,明明受罪的是自己,却还要好说歹说地哄着这臭小子,他真的是欠了对方。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按照对方的性子,自己和对方硬碰硬,绝对讨不着好。 先出去再找机会教训对方。 顾霖看着郑颢,低声哄道:“你把我放了,我们彼此冷静冷静,走商回来后,我们再谈好吗?” 仔细观察上方青年的表情,见对方神色沉冷不语,好似在思考,顾霖心下微松,对方还能听得进劝就好。 半垂眼帘,看着年轻哥儿清凉水润的眼眸闪闪现现,眼角余光小心翼翼观察自己的模样,郑颢轻哂。 略带讥讽的笑声传入耳内,见郑颢略显自嘲的神情和沉下的眼眸,顾霖心脏收缩,目光闪烁。 郑颢启唇,唇角的弧度没有下去,他盯着年轻哥儿的小动作声音缓缓:“将你放走后,你跟着商队离开京城,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住在南边不回来对吗?” 顾霖瞪大双眸,这个想法是他刚刚想出来的,他想着先哄好郑颢,让对方放了自己,然后自己就可以跟着商队去南方,在那边住一段时间,让郑颢待在京城好好冷静,直到对方断了对自己的心意后,他再回京。 对方怎会察觉出他的想法。 注意到年轻哥儿不安的神情,郑颢就明白自己的猜测没有错,然而,准确猜测对方的心意,他却没有往日那般喜悦。 他嗓音沉下,对顾霖道:“你想都别想。” 眼见无法将对方哄骗过去,顾霖也不忍耐了。 他冷下脸对郑颢道:“你不要忘了我的身份……” “身份?”半垂眼帘,喉结滚动,郑颢的嗓音添了几分湿热,他在年轻哥儿的面前表现出从未外显的强势:“什么身份?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 看见青年眉间的忍耐,听到对方宛若通知的话语,顾霖觉得荒谬。 顾霖偏不如他的愿,冷斥道:“滚出去!” 本以为做好表明心意,顾霖对他冷言冷语的准备,但是,当看见对方对他怒目而视的模样,郑颢的心间仍忍不住生出难受。 可是,他没有后退一步。 既然做下今晚此事,他便做好了准备,如果他现在离开,以后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结局尚好一些,碍于赵嫂子等人的存在,顾霖会和他维持表面关系,但是,郑颢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结果。 他身子前倾,不顾年轻哥儿蓦然瞪大的双眸,覆身上去。 帷幔落下。 早已离开屋外来到院子的大卓,焦灼地来回走动,他没有想到,自家大人竟然对东家有这般心思。 或者说,从前他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一些二人之间的不对劲,但作为下人,有些事情就算是真的,他也不能当真,而且还要给郑大人找好借口。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郑大人忍耐了那么久,最后不是因为东家遇到心悦之人,或者是嫁人撕开伪装,而是在东家做下走商的决定后,再也维持不下去伪装多年的温顺。 想到刚才从屋内传出的巴掌声,大卓一脸痛苦,抬手掩面。 屋内二人,一位是将他从牙行买回来,于他有再造之恩的东家,另一位是手段很辣,于他有栽培之恩的郑大人。 第218章 他整个人好似被撕开两半,一半站在东家那边,另一半站在郑大人这边。 站在东家那边的让他要知恩图报,还不赶紧冲进屋内救东家,站在郑大人这边的劝他不要犯傻,他若坏了郑大人的好事,郑大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碎他。 慢慢地心内的天秤向郑大人倒去,脑海里,一道声音响起,东家和郑大人本就是一家人,再怎么闹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一个外人冒然掺和进去,到最后两边都讨不到好。 而且,郑大人官运亨通,大卓目光闪烁,他若想继续跟在对方身边做事,那么在某些时候,就要当一个聋子瞎子。 可是,他的神情闪现挣扎。 倘若当初没有东家伸出援手,他就没有今日。 好似想明白了,大卓低首握了握自己的双拳,然后给自己壮了壮胆,抬脚往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回想郑大人处置那些人的手段,大卓抖了抖身体,最后,还是抬起手敲了敲门。 他轻声道:“大人快要子时了,可要回府?” 敲完门后,大卓惴惴不安,他竖起耳朵,试图捕捉屋内传出来的动静,可是,过了许久,他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忽的,眼前的房门“咯吱”一声,朝两边打开。 青年走出来,他衣衫微乱,衣襟向两边敞开,露出雪白的里衣,大卓不敢多看,迅速垂首。 他心下一沉,担忧屋内的东家不知是何情况。 郑颢神色清冷,平日凝着的眉间显出几分满足。他立在门边,语音沙哑,对大卓道:“明日你将夫郎的贴身奴仆带过来。” 大卓身形一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郑颢淡淡道:“把事情处理干净,不要让赵嫂子他们发现不对。” 如今还不是让赵嫂子余哥儿等人知晓他和顾霖关系的良机,京城眼多人杂,他更是被建安帝作为利刃直指世家,日后,必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他身边投放眼线,他不在乎外界的眼光,但是顾霖在意,所以,他要让他们二人堂堂正正地为天下所知,而不是让对方陪着自己背上骂名。 立马听明白郑大人在敲打他,跟随郑大人许久,与其他人相比,大卓深知对方的手段。 如果,他敢将今夜的事情泄露给赵嫂子等人…… 大卓沉声回道:“是。” 房门掩上,郑颢回屋。 他朝床榻走去,抬手撩起一半帷幔,只见刚才还横眉冷对,令他滚出去的年轻哥儿昏睡过去,白皙脸蛋上那双圆润上挑的眼眸泛着红肿,好似核桃一般,可怜至极。 第162章 滚 【家人们,上章已改!没有看的宝宝可以回去看,为了过sh,俺足足改了六遍!流泪!】 翌日,天光大亮。 顾霖从昏睡中醒来,打开酸涩的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面淡青色的床顶。 昨夜宿醉的缘故,顾霖的脑袋有些疼痛,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角余光一瞥,当看见雪白手臂上点点红红的痕迹,顾霖的身体僵住了。 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记起来了! 昨夜醉酒后发生的一幕幕 身子蜷缩在被褥中,顾霖的身躯止不住地发抖,看起来柔弱又可怜。 但是,顾霖垂首埋于被褥,咬牙切齿,兔崽子! 屋内悉悉索索的动静引起了外面奴仆的注意,一位哥儿进屋,他没有直接朝顾霖走去,而是隔着一道屏风问道:“夫郎您醒了,可要洗漱?”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霖的脸上划过意外。 他将目光投向屏风处,盯着映照在上面的人影,试探般道:“喜竹?” 喜竹是顾霖院中专门伺候他的人,一位老实诚恳的哥儿。 屏风后的身影回道:“回夫郎,小的是喜竹,夫郎有什么吩咐。” 原本清醒过来灰暗糟糕的心情,因为喜竹的到来,焕发出些许积极的情绪。 他没有开口让对方过来,而是赶紧理清思绪对喜竹道:“今日我起晚了,商队肯定在等我,你去找小幺,让他整合好商队,我稍后就同他们汇合。” 即便度过混乱的一夜,顾霖的精神有些萎靡,但是,这些事情仍然挡不住他奔向自己筹备许久的商队。 然而,屏风后面的喜竹没有动作。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里间的夫郎道:“夫郎,小幺管事和商队卯时就出发了。” “不可能!” 顾霖想都不想说道。 此次商队出行,他和林小幺,韩烬做好详细的计划,且他多次强调自己会同商队一起出发,所以,他们不可能在没有等到自己,且没有收到他的知会的前提下,带领商队出发。 除非 果然,喜竹下一句接着道:“今早,大人身边的大卓回府,说您昨夜喝醉酒,不小心感染风寒发热,一时挪动不得,只能在府外静心休养。” “我等被郑大人带来伺候夫郎,郑大人让小幺管事先领着商队启程。” 听到喜竹的话,顾霖最后一丝幻想与希望破灭了。 他闭上双眼,手指微微颤抖,显然,对于郑颢自作主张的行为,顾霖气极。 按着商队的脚程,如今还未离开京城界线,他若是快马追上去还能同对方汇合。 想清楚后,顾霖立马睁开双眼,快速地穿好衣裳,而后起身绕过屏风往屋外走去。 喜竹连忙追上去。 顾霖打开房门冲向院子,然而,就在他打开院门要跑出去时,两个护卫似的大汉往他跟前一站,拦住他的去路。 两位护卫朝顾霖抱拳道:“请夫郎回屋!” 顾霖抬眸,见他们都是生面孔,不是郑府的下人,也不是牛强那一帮镖师。 两个护卫身形高大如山,不苟言笑,脚下分步不让,看似恭敬实则不允许他前进一步,顾霖怒极反笑。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气郑颢将他囚禁于此,还是气对方到底瞒着他养了多少人手。 看着身前犹如铁塔般的两位男子,喜竹有些畏惧,他轻声劝年轻哥儿道:“夫郎,我们回去吧。” 没有理他,到如今这个境地,顾霖哪能不明白,包括喜竹在内的所有郑府下人皆听命于郑颢。 而他,因为从不对郑颢设防,所以没有一丝防备,甚至主动地跳进对方设好的圈套中。 顾霖神色冰冷,忍不住咬了咬牙。 他抬头,眼睛直视跟前两位护卫道:“让开!” 第一次,顾霖露出强势的一面,以往即便是面对最难缠的街坊邻居或者是客人,他都能温温和和,说说笑笑地把事情解决了 如今,对着郑颢派来守着他的两个护卫,顾霖没有丝毫耐心。 护卫坚决道:“请夫郎回屋!” “若是我一定要出去呢?”顾霖反问道。 依着郑颢的性子,他赌对方下命让这两位护卫看守他,但肯定也让这二人不准伤害自己。 若是如此的话,他坚决要离开,面前两人也无可奈何。 事实上,的确如此,郑颢怎么可能让别人伤害他。 只见两位护卫中的一个男子开口道:“若是夫郎执意离去,属下阻拦不了。” “但是” 他目光微移,落到顾霖身后的喜竹身上道:“郑大人吩咐过,若是我二人将您放出去,伺候您的奴仆都会被发卖出去。” 此话一落,喜竹立马被吓得脸色苍白。 顾霖亦没有想到郑颢会拿喜竹等人来威胁自己。 喜竹颤抖着嘴唇,可目光接触到年轻哥儿红肿的双眼,以及添了好几个小裂口的嘴唇,他闭上了嘴。 顾霖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站在门内,看守他的两个护卫在门外,两方形成对峙的局面,片刻,顾霖冷下眉眼转身进屋。 喜竹赶紧跟上去。 大门重新合上。 回到屋子,看见坐在桌前的夫郎,喜竹朝对方走近,然后停留在几步开外的位置。 他开口轻声问道:“夫郎,快要用午食了,您想要吃些什么,我让灶房的人做。” 顾霖抿了抿唇,如今他被郑颢困在这里离开不得,追赶不上逐渐远去的商队,一想到这儿,顾霖就没有胃口。 他侧头看向喜竹,嘴唇动了动,开口想要问对方赵嫂子余哥儿他们真的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但是,一想到昨夜郑颢撕开伪装,不再掩饰的行为手段,顾霖手指微动,微微垂眸,心想还是莫要吓到赵嫂子他们。 心下烦扰,加上昨夜宿醉,顾霖的头又疼起来。 他摆摆手对喜竹道:“不吃了,我去睡一会儿。” 怎么能不吃,早上就没有进食了,喜竹开口想要劝,但看见眉间蹙起,好似在忍痛的年轻哥儿,他那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顾霖没有注意,抬腿向床榻走去。 快要到床榻边沿时,忽的,顾霖身形一顿,停下脚步。 第219章 他离床榻不远处的地方站定,而后目光微垂,落到床榻被褥上,只见刚才起床时还乱糟糟的床铺被整理干净,还换上一床新的被褥。 然而即便如此,看着眼前这座床榻,顾霖便忍不住回想昨夜的情景,对方的步步紧逼,他的反抗不得,除了最后一步外,他们该做的都做了。 收回视线,顾霖转头对喜竹道:“我去其他屋子睡。” 却不想,喜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为难,回道:“夫郎,这座院子只有三个房间,其他两个都被跟过来的下人住了。” 听到对方的话,顾霖便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想到昨晚那一巴掌还是打轻了。 顾霖:“没事,我睡这儿就好了,你下去吧。” 喜竹:“是。” 躺在床榻上,原本顾霖觉得自己会因为昨夜发生的事情,心烦不已睡不着,不想,随着暖热起来的被窝,他的眼皮开始变重。 伴随着混合在一起的桃花香气与初雪气息,顾霖逐渐进入睡眠。 一觉睡到黄昏,顾霖醒过来时,仍合着眼皮,他的意识混混沌沌,等大脑微微清醒后才睁开双眼。 而后,在未点烛火的昏暗室内,他看见一道身影坐在自己的床榻边沿。 顾霖瞬间清醒过来。 尽管对方背对着光,脸处在阴影处,让人难以看清他的面容,但是,顾霖对郑颢的身形熟的不能再熟。 然而,对方没有率先开口,顾霖亦没有沉不住气,两人谁也不说话,在黑暗中与彼此对望。 半晌,处在阴影中的身影动了动:“霖儿。” 原本酝酿着一肚子话,准备将对方骂的狗血临头的顾霖身体僵了僵,黑暗中,他的脸上划过几分不敢置信,他看向郑颢,稳住声线却仍忍不住溢出几分颤抖:“你叫我什么?” 郑颢常年习武视力极好,所以,在黑暗的屋内,即便没有烛火的照耀和月光的映照,他也能清楚地看见年轻哥儿那双犹如火焰般闪闪发光的眼眸。 而那双眼眸正瞪视着自己。 郑颢喉结上下滚动,不禁想到,昨夜对方被自己逼得退无可退时,亦是用这双眼眸瞪视自己,可是,他恶劣极了,后面让年轻哥儿的浅棕色双眸哭的红润发肿。 郑颢换了一个称呼:“阿霖。” “闭嘴。”顾霖咬牙切齿:“这也是你能叫的?” 赵嫂子和余哥儿他们都没叫过他霖儿和阿霖。 面对顾霖显而易见的抗拒,郑颢唇线微直,但当目光触及到对方因为气极而剧烈起伏的胸口,郑颢转移话题道:“白天你没有进食,我们先用晚食。” 他话一落,守在外面的奴仆便走了进来,点烛火的点烛火,上菜的上菜。 虽和饭桌隔着一道屏风,以及十几步的距离,但是,顾霖鼻子微动,好似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朝食和午食都没有吃,顾霖感觉自己的肚子空荡荡的,要是动一动,估计都要叫唤出声了。 闻着空气中诱人的香味,顾霖吞了吞口水,忍住进食的欲望。 神色冷下来,顾霖抬手看向郑颢问道:“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见对方苍白的面色,还有不如昨日红润的唇色,一看便知是饿极了,郑颢道:“此事吃完晚食后再谈。” 顾霖的眉间冷凝下来:“商队已经踏出京城的界线了,你没有必要再将我关在这里。” 若是放在早上,他紧追慢赶或许还能追上商队,但是等到晚上便不用想了。 一想到这儿,顾霖又不免心烦意乱。 半垂眼帘,郑颢低眸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年轻哥儿道:“今日我在宫里站了一日,什么也没有吃,我们先吃完饭再说这些好吗?” 听见对方的话语,顾霖快要被气笑出声了,明明是他被囚禁了,如今倒反了过来,好似对方受了委屈。 他微微抬眸,注意到郑颢的嘴唇比以往干燥许多,一看就是忙起来,没有空闲喝水的模样。 提醒着自己不要心疼对方,但是,顾霖的心脏仍旧下意识地揪了起来。 从小就这样,为了达到目的,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对方可以忽略一切,即便是自己的身体,也只是为得到自己想要之物的生理前提。 顾霖不断地在心间重复,想想对方是怎么对待你的,又是强迫又是囚禁,若是还不强硬起来,对方的气焰不得更加嚣张。 顾霖唇角一勾,冷笑道:“怎么不把你饿死!” 此话一出,引得点燃烛火侍候在屋内的喜竹侧目,而被年轻哥儿骂的青年,却神色不变,没有一丝生气与恼怒。 他低眸语气认真地对顾霖道:“就算要死,我也要爬回来死在你身边。” 听见郑颢的话,顾霖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他抬眸,回望青年沉静的黑眸,换作往日,他只觉得对方人如其眸,沉稳成熟,可如今看着青年幽暗不明的眼眸,透过平静的表面,顾霖好似发掘到对方隐藏在深处的疯狂。 面对黑化病娇,顾霖不知道别人怎么做,但对于郑颢,顾霖一点恐惧害怕都没有。 他嘴唇微张,横眉冷对:“滚!” 看着年轻哥儿不同以往,暴躁十分的表现,郑颢却不意外,也不疑惑为何温柔和善的顾霖,一夜之间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注视着身前的年轻哥儿,郑颢知道,顾霖没有变,这就是他本来的性格。 以往作为照顾人的一方,顾霖不仅要对郑颢负责,还要对赵嫂子余哥儿林小幺一众跟随他的人负责。所以,他要将自己的棱角磨去,让自己在人前表现出一副温和友善,成熟稳重的模样。 无论顾叔怎么样,郑颢都喜欢。 但是,他微垂眼帘,看着横眉瞪向自己的顾霖,眼底划过柔和,他更喜欢对方在他面前无所顾虑,表现出真实性格的模样。 他和顾霖本该亲密无间,对彼此没有任何隐瞒。 不愿和对方继续僵持下去,加上自己确实饿了,顾霖起身走到桌前。 他一坐下,郑颢就坐在他的对面。 舀了一碗汤,郑颢递到顾霖的身前道:“喝些汤水润润喉。” 第163章 你是顾林吗? 健长的手臂悬在半空中,清浅的梨汤散发着香甜气息,然而被献殷勤的年轻哥儿没有像往日那般,笑眯眯地接过梨汤。 他视郑颢和梨汤为无物,持着筷子,自顾自地夹起面前的菜吃起来。 见此,郑颢神色未变,没有一丝生气与恼怒,他微垂眼帘,将梨汤放在年轻哥儿身前不远处,提醒道:“梨汤润喉,顾叔喝一些嗓子也能好受些许。” 一副贴心至极的模样。 然而,顾霖持筷的手掌微顿,对方的的叮嘱,令他回想起昨夜不堪的情景。 今日他声音沙哑,都是拜对方所赐,对方还好意思什么都没发生般,在他面前作出这副姿态。 这样想着,顾霖抬眸,锋利的眼神射向郑颢,嘴上也跟着讽刺出声。 顿时,满室寂静。 喜竹恨不得将头垂到地面,不敢听夫郎说的话,更不瞧郑大人是何神色。 而作为被讥讽的当事人,郑颢情绪稳定极了,他微微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奴仆,喜竹等人接受到他的示意后,立马行礼退了出去。 待人离开后,郑颢转过头来,在年轻哥儿对他的行为满脸狐疑下,郑颢开口,声线沉沉:“昨夜是我失了分寸,劳累顾叔许久。” 见青年没有一丝羞耻之心说出这番话,一直提醒自己冷静的顾霖忍了又忍,仍是没有忍住:“闭嘴。” 今日,他呵斥郑颢的数次比往年加起来都要多。 然而,郑颢没脸没皮的程度超出他的想象。 受到年轻哥儿的呵斥后,青年神态不慌不乱,继续说道:“只是在下人跟前,顾叔莫要直接道出私事,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郑颢说着,黑睫微颤。 其实,整个郑府下人的卖身契都在他的手上,只要不是蠢人都不会随便生事,所以,郑颢不怕他们在外头乱嚼舌根。 但是,郑颢的眼底划过一丝冷然,他不喜欢,他和顾叔的私事被别人知晓,更不能忍受对方成为他人的谈资。 不知道对方心中的想法,不过,顾霖被郑颢堪称正义凛然的姿态和发言噎的哑口无言。 他生出一股恼怒,气对方无理也能说出三分理,昨夜该做的不该做的事儿都做了,竟然还在他面前,作出这副正直不可侵犯的姿态,好像他才是施恶之人。 顾霖开口冷声道:“管好你自己。” 然后没有再管青年的反应,顾霖微微垂首,继续吃饭。 看着年轻哥儿的反应,郑颢明白对方言下之意,亦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不耐烦。 他安静下来没有继续说话,和顾霖一样,手持长筷吃起饭来。 可不知道是不是连续饿了两顿的缘故,顾霖扒了几口就觉得自己饱了。 第220章 他放下碗筷,而后抬首,目光落到对面端坐如钟的青年身上:“说吧,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不想多拖延一分,顾霖一刻也等不了,只想离开这座院子。 然而,面对年轻哥儿的质问,郑颢没有立马回答,他眼皮轻抬,视线落在顾霖身前还剩一半饭菜的瓷碗,以及一旁动都未动的梨汤。 长睫微动,从年轻哥儿身前收回视线,郑颢眉头微折,这不是顾霖的食量。 按照往日,除了早上那顿朝食,因为刚起床没有胃口的缘故,顾霖才会用的少一些外,中午和晚上两顿饭食,对方用的都不止小半碗,打底都要一碗米饭,或者两个女子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 放下筷子,郑颢开口问道:“可是有顾叔不喜欢的菜,怎么用的那么少?” 没有给对方好脸色,顾霖冷冷道:“只要被关在这里,就算面前摆的是山珍海味,我也不会有胃口。” 他不耐也不想和对方继续拉扯下去,直接道:“最迟明天,我就要出去。” 他深知郑颢的性子,对方不会跟他硬来,昨夜的行为已经是对方能够做出来的极限了,不过,对方很有可能会将他关在这里十天半个月,外面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和崔三爷的生意进行到一半,顾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然而,郑颢开口,淡淡道:“不行。” 此话一落,顾霖抬眸,如电的目光射向他,稍微消肿的桃花眼微眯,显出几分威胁。 目光落在郑颢的右脸,那处白皙如玉,早已不见红色的巴掌印。 顾霖袖下手掌微动,再次想到,那巴掌还是打轻了。 顶着年轻哥儿好似能够射穿血肉骨头的视线,郑颢道:“早上我刚同婶子说过,顾叔发热需要静养,若是明日顾叔直接回府,依着婶子的细心程度,怕是会怀疑什么。” 他微垂眼眸:“我不在乎婶子的看法,但是顾叔……” 原先被对方一句“不行”而翻涌起来的怒火稍微压了下去,顾霖保持冷静与理智。 对方说的不错,赵嫂子余哥儿等人本就敏感容易多想,今日对方在府中刚说完他病了,明天他又好端端地回去,肯定会引起赵嫂子等人的怀疑。 顾霖眉间微凝,仔细思索着。 可若是让他留在这里,他也不愿意。 整个京城,除了珍玉楼外,顾霖还真的不知道要去哪儿,他经常活动的那几个地方,小翠他们也经常去,若是一不小心碰到,就更说不清了。 想清楚后,顾霖的大脑愈加冷静,与此同时,他理清自己的思绪。 见对方听进自己的劝说,郑颢明白一紧一松的道理,没有把对方逼得太紧。 郑颢道:“只要顾叔不离开京城,一切都随顾叔,我不会多加管制顾叔的生活。” 商队远离后,年轻哥儿离开京城的警报暂时解除了,没有昨夜的失控,郑颢恢复以往的乖顺,然而这些都是表象,顾霖长着一双腿,且商队还会回京,只要对方跟随商队走商的想法没有消灭,郑颢心中的警惕便永远不会放下。 依着前言,他不会管制对方的生活,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人在他身边。 不知道对方在短短时间内想了那么多,浅棕色的双眸锁住郑颢的身影,顾霖开口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否则,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 虽然顾霖没有把话说全,但同对方生活多年,郑颢明白对方话里潜在的意思。 若是他继续关着顾霖,对方不会继续坐以待毙,最长半个月,待对方失去耐心后,就是与他撕破脸面的时候,到那时,对方不会再好声好气地坐着和他说话,而是会和他一刀两断。 虽然将顾霖软禁在此处,但郑颢没有想过要一直关着对方,或者说,在年幼不懂事的时候,他曾朦朦胧胧产生过这个想法。 那时候年纪尚小,不懂得遮掩自己的占有欲,除了自己外,不喜欢别人看到顾叔的喜怒哀乐,只想把整天笑容满面,没有阴霾的年轻哥儿关在家里,让那双清润湿亮犹如琉璃的眼眸注视着自己,不允许对方看其他任何人。 想要对方的喜怒哀乐都来源于自己。 但是,郑颢微垂眼帘,低眸看着对面即便脸色苍白,仍不掩生机勃勃的年轻哥儿。 顾霖以阳光欢笑为养分,若真的把对方关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地与外界隔绝,年轻哥儿必定会和失去清水的花朵一样逐渐枯萎。 这不是郑颢想要的结果。 真的走到那个地步,他和顾霖必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他想要和对方在一起,既争朝夕亦求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顾霖起来的时候,天色就不早了,用完晚食后,将近亥时了,可是,对面的青年仍旧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 桌面的饭菜已经被撤了下去,顾霖在桌边坐了一个时辰,他直视郑颢,下逐客令道:“你该走了。” “将入深夜,若是我现在回府,恐怕会打扰赵嫂子他们。”郑颢道。 听到对方的话,顾霖想起白日喜竹说的,这座院子只有三间屋子,两间屋子已经住了人,郑颢若要留下来的话,还能住在哪儿。 顾霖张口,就要继续赶人。 郑颢微抬眼眸,对顾霖道:“白日婶子便放心不下顾叔,想要过来照顾你,被我挡了回去,方才下值过来时,大卓同我说,婶子还想过来看看你。” 此话一落,顾霖紧张起来了,他现在的模样,怎么见得了赵嫂子。 看着年轻哥儿抿起嘴唇,略微紧张的表情,郑颢微垂眼帘,遮挡住黑色深眸,继续道:“我想顾叔应该不想见婶子,就以风寒容易传染为由,让婶子在府中耐心等待。” 顾霖微松一口气。 郑颢话语一转:“不过,若是我现在回府的话,恐怕会将婶子吸引到前院,询问一番顾叔的情况。” 刚才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回过神来,顾霖哪儿瞧不出对方想要留宿的心思,他冷声道:“外面多的是客栈,郑大人随便找一间都能入住。” “若是银钱不够,我也可以资助一番。”说到这里,顾霖好似才反应过来般说道:“瞧我说的什么话,郑大人又是雇佣护卫,又是买院子,哪儿瞧得上我手中的三瓜两枣。” 听着年轻哥儿的话,郑颢不意外对方发现这座院子是自己买的。 不过,他注视着年轻哥儿,语气认真道:“这座院子是顾叔的。” 闻言,顾霖略带嘲讽的脸一怔。 从袖子拿出一张房契,郑颢伸手将房契放到顾霖的身前道:“当初买这座院子时,我就将它过户到顾叔的名下了。” 没有拿起房契,顾霖略微低眸,察看上面的内容,果然房屋主人的后面填的是他的名字。 顾霖抬头看向对面的青年,对方的黑色深眸仍旧注视着他,不偏不移,就好似给出去的不是一座价值几千两的院子,而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而已。 不知为何,忽然的,顾霖生出一股疲惫之意。 他注视着郑颢,微张嘴唇,语气略微垂丧:“一切都还来得及郑颢,你初入官场有大好的前途,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做下令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情。” 顾霖承认自己愚蠢,到今天这种地步,对着郑颢仍旧硬不下心肠。 若是对方执迷不悟,听不进任何话,或许顾霖能狠的下心。但从刚才吃饭到现在,郑颢的一系列举动都表现出他并非无可救药。 顾霖想,如果,如果对方后退一步,退回原来的位置,他不会和对方计较,所有的一切就当作是小辈的胡闹。 顾霖手掌微动,忽略心间划过的一丝酸涩不适。 “一时冲动?” 低眸看着对面的年轻哥儿,顾霖没有偏头,回望对方的注视,不知为何,他好似从青年深色眼眸中看到极致的压抑。 郑颢微张嘴唇,一字一句,含着寒意:“同样对顾叔有情,父秦不是一时冲动,方继越不是一时冲动,向顾叔献殷勤的人不是一时冲动,求娶顾叔的人不是一时冲动……” 彭志之也不是一时冲动…… “唯独我才是一时冲动,也只能是一时冲动,对吗顾叔?” 深色眼眸好似蛇类一般,阴翳地注视着年轻哥儿。 然而透过那层表面的阴翳,顾霖好似看到青年眼底深处,对于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待遇的悲哀。 可是,这不是其他任何事情,顾霖一步都不能退。 偏过视线,没有与青年对视,顾霖微微垂眸:“无论是从理性还是情感出发,我们都没有可能。” 从理性而言只谈身份,他们若是露出一丝不对劲的苗头,就是冒天之大不谓,从情感而言,他们在一起生活多年,只是家人,不是嘛…… “是吗?”郑颢道。 他抬腿朝顾霖走去,察觉到对方的动作,顾霖警惕地想要向后退去,但仍没有青年行动快。 第221章 郑颢在年轻哥儿身前两步的距离停下,身子微倾,垂首在他耳边,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垂上。 顾霖偏头想要躲过去,却被青年一句低语,震慑在原地。 “可是顾叔,你真的是父亲的夫郎,原来的顾林吗?” 此话一落,顾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身体渐渐僵硬,耳边不断重复着对方的话语。 第164章 步步紧逼 郑颢站在他的身前,两人隔着两步的距离,因为微微偏头的缘故,一缕乌发垂落在顾霖的脸侧,屋内烛火摇晃,橘黄色的火光照耀着年轻哥儿的面容,然而,略显暗黄的烛火没有把年轻哥儿的脸映照得灰暗失色,反而,更衬得他乌发雪肤,天生丽质。 抬起手臂,郑颢伸手将年轻哥儿垂落在脸侧,乌黑微软的发丝握在掌间,顾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没有动作,他的大脑混乱至极,不知该要如何应对眼前的情景。 忽地,他的身体抖了抖,青年将他的发丝挽到耳后,伴随着乌发触脸的轻柔力道,粗粝宽大的手掌划过他的脸颊,留下滚烫的体温。 顾霖睫毛微抖,觉得被对方碰触的皮肤渐渐变得灼热。 两人本就离得极近,为年轻哥儿挽发丝,郑颢又往前走了一步。 青年微微垂首在自己的耳侧,呼出的气息好似野兽圈领地般,让年轻哥儿的脖颈渐渐升起热度,沾染他的气息,湿热又暧昧。 但是,顾霖却感受不到半点暧昧与情迷,对方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很快冷却下来,恍惚中,顾霖觉得自己的脖颈侧,好似盘旋着一条轻吐蛇信的巨蟒,令人背脊生寒。 察觉到年轻哥儿的身体越发僵硬,郑颢微微低眸,眼底划过幽暗难言的情绪。 他微微退后,偏过头来,黑色的深眸注视着年轻哥儿。 不知是因为青年为他挽发受到惊吓的缘故,还是为着青年刚才所说的话而恐惧的缘故,顾霖的眼底生出些许湿润,透过模糊的视线,他好似看见身前的青年唇角微挑,神色温和地注视着自己。 不由得,顾霖心中生出一股恶寒。 轻轻地眨了眨眼,视线变得清晰起来,青年的面容再次映入眼间,对方一如往常神色温和,唇角弧度正常。 就好像,刚才的场景是顾霖看错了一般。 原先僵硬的面容换上疑惑神色,顾霖微微皱眉,对郑颢道:“胡说什么,如果我不是顾林的话还能是谁?” 袖下的手掌紧紧掐着,顾霖不断提醒着自己稳住心神。 微垂眼帘,看着年轻哥儿睫毛颤抖,唇线绷直的模样,郑颢身形顿了顿,而后往后退了一步。 笼罩在面前的阴影退去,紧迫感也跟着减退些许,顾霖却未松气,他神经紧绷等待着青年的回应。 通过刚才的缓冲,顾霖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理智也跟着回归些许,重新思考起青年所说的话。 最开始的时候,对方的出其不意打破他的镇定,如今回过神来,顾霖有了思考的时间,他快速地分析着,郑颢并不一定真的确认了他不是原主,刚才对方所说的话存在着两种可能。 一种是真的确认了他不是原主,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心有怀疑却没有证据在试探他。 若是后者的话,就是比谁更能沉得住气了,顾霖心中渐渐生出希冀,希望对方 “顾叔。” 郑颢开口,顾霖的视线对上青年的黑眸。 郑颢薄唇轻启,迎着他的目光道:“你们都叫顾lin,可‘林’与‘霖’相差甚远,顾叔可能告诉我,为何好端端地,没有任何预兆改了名字?” 听见对方的询问,顾霖心下微松,只要对方没有拿出确实的证据,认证他不是原主,那么一切都只是对方的猜测而已。 冷静下来后,思绪越来越清晰,在青年话落后的几个呼吸间,顾霖就整理好了答案。 他回道:“原来的名字是我爹娘取的,但是,我把他们视为爹娘,他们却将我当作敛财工具,几年前,我更是与他们断绝了关系,我便想着不如断的干净些,就把名字也换了。” 说完后,顾霖抿了抿唇。 其实,他的解释看似合理,实则存在好几个漏洞。 既然他那么讨厌顾父顾母,为何不将姓也改了,再退一步只改名字的话,为什么不取个别的名,而是选个与原来名字发音相同的字。 但是听到顾霖的解释后,郑颢没有揪着这点不放,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身前的年轻哥儿,缓缓开口道:“可是顾叔,顾林从不碰猪瘦肉和河虾。” 此言一落,顾霖感觉整个身体都充血起来,半麻半凉。 时下众人一年到头都吃不饱,更不要说吃肉了,人人肚子里都没有油水,又渴望油水,肥肉放在富贵人家的餐桌上,女子哥儿碰都不愿碰,嫌弃肥腻,但是,对于一年四季都吃不上几次肉的乡村哥儿而言,堪称珍馐美食。 之前,郑父没有去世时,每每买肉都是挑着最肥的买,皆因顾林爱吃。 而河虾 对于居住在城内的百姓来说,河虾或许是一道难能可见的鲜美吃食,然而,对于常年下河上山的村民而言,他们最不屑的就是菌子和河虾,尤其是河虾,那是他们碰都不愿意碰的吃食,它不像肥肉能熬出猪油,反而炒起来需要耗费大量的油。 村里人家哪能这么糟蹋油,所以,大家伙就算吃河虾也是把它往锅里一扔,煮熟后捞出来吃。 可是河虾不是实打实的肉,没有油水垫肚,吃多了河虾不仅不会让人觉得饱腹,反而会让人感到难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在肚子里头爬来爬去,抓心挠肝的很。 所以,即便家里再没吃的,村民们宁愿吃谷糠做的窝窝头,也不愿意吃河虾。 但是,顾霖却不一样,他和顾林完全反了过来,顾林喜欢吃肥肉,他却几乎碰都不碰,就算是不怎么肥的五花肉,顾霖都要挑拣着吃,而且,顾霖还特别喜欢吃河虾,无论油焖白灼,对方一个人就能干掉一盘。 当然,若单凭这些东西就判定顾霖不是顾林,实在是太草率了。 人性易变,多的是人以前喜欢吃鱼,过些时候,十天半个月又不喜欢吃了。 眼眸深沉,郑颢微垂眼帘,他刚才说的都是不痛不痒的话,若是顾叔态度坚决,不承认也没有错。 但是,凉菜方子、酸菜鱼水煮鱼,糕点方子等一系列新奇乃至府城京城都没有的东西,一个生活在村中,最远才到县城的乡村哥儿怎么会知道。 种种一切,让人难以不怀疑。 脑海中天人交战,夜间最本是凉爽的时刻,顾霖的额头却生出细细汗珠,原本心间生出的微弱希望彻底湮灭。 他开口,声音艰涩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什么时候知道他不是原主。 眼眸微垂,看着年轻哥儿看似平静实则透着不安的面容,掩去实情,郑颢说出具体时间。 “去年中举后,我便常常回想父亲在世时的场景,便不由得回忆起顾叔以往的习性,慢慢地,我就意识到顾叔的不对了。” 郑颢话落,顾霖的脸色愈发苍白,久久没有说话。 此时,他的脑海里呈现出几年前偶然看到的情景。 那一次,下河村村长的大孙子和村里其他孩子下河玩水,却不小心掉入水中,后面虽被村民救了回来,但不知是不是差点丧命的缘故,从河边回来后,村长的大孙子就好似变了人般,不复以往的上蹿下跳,整日待在屋内死气沉沉的。 村里老人见此,都说对方年纪小,身上干净,肯定是被水鬼缠身了。 村里本就对这些忌讳,眼见自家大孙子久久没有好,村长便请来乡里有名的婆子,那时,顾霖恰好从村长家经过,便看见那婆子举着火把,在村长大孙子的身边跳来跳去,结束后给村长的大孙子喂下一碗又一碗黑乎乎的符水。 顾霖至今仍还记得,那时村长的大孙子尖叫反抗着,却被家人压着四肢灌符水。 而这还只是被怀疑水鬼缠身的遭遇,他穿到原主身上,相当于孤魂野鬼占身,经历村长大孙子被灌符水一事,他有意留心类似的事情,之后他听闻好几个性情大变,被人怀疑被野鬼夺去身体的人,那些人不是被关进寺庙祠堂,就是被绑在木桩上活活烧死。 此后,顾霖愈发小心,经过几年的时间,才敢一点点地做回自己。 未被揭穿身份前,顾霖心中还算安稳有数,十分确定郑颢不会伤害自己,然而,此时他的想法变了,眼底闪现出紧张挣扎与迷茫。 虽然他将郑颢养大,但是,对方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大乾向来重视祭祀,信奉天地神明,对于鬼神之事,对方多多少少有所忌讳。 平日里,他稍微提及“死”“不好”之类的词儿,对方的眉头都会跟着皱起。 想到此,顾霖抬首望向郑颢,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的缘故,年轻哥儿的衣襟略微下垂,露出纤长脖颈。 第222章 而脖颈之上,原先凝白如玉的肌肤残留着昨夜的吻痕。 目光微垂,郑颢的黑沉目光落到年轻哥儿的脖颈上。 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动作,顾霖问道:“你想怎么样?” 从昨夜到现在,顾霖不知道问过多少次这句话,从最开始的愤怒,到如今的不安。 听到年轻哥儿故作镇定,却微微颤抖的声音,郑颢收回视线,深色眼眸落到对方仍旧坚定镇静的脸上。 他道:“从始至终我都别无所求,只想和顾叔在一起。” 此话一落,面对郑颢,顾霖再也逃避不了。 无论是在明面上,还是在暗地里,郑颢不止一次向他传达这个意思。 揭穿顾霖的身份后,他仍继续重提。 如今,摆在年轻哥儿的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条路就是顺着青年的话,答应和对方在一起,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另一条路就是拒绝对方,承担身份暴露后,和对方翻脸的不利后果。 从现代穿越到古代,成为地位最为低下的哥儿,顾霖仍凭借自己的智慧取得今天的成就,不用多想,他就知道该怎么选择,才对自己有利。 顾霖微微闭目,咬起嘴唇,掐起手掌,他明白为今之计,最先要做的是把郑颢稳住,可是,掀开眼皮,年轻哥儿的眼底闪过挣扎之色。 当撒下一个谎言时,就需要无数谎言去圆。 顾霖不想欺骗对方,更不想玩弄对方的感情。 见年轻哥儿从抿唇到咬唇,将唇肉咬的发白,若是再继续下去,可能会将嘴唇咬出血来。 终是狠不下心,将人逼得太紧,郑颢道:“不用急着给我回复,顾叔可以慢慢想。” 说的好听,依着对方的性子,还能听得进除了答应之外的答案吗? 松开咬着的嘴唇,顾霖抬眸直视郑颢,没有继续拖延下去。 他道:“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无论你给我多久去考虑,最后,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我和你没有可能。” 顾霖的语气和神情十分坚决。 可是,郑颢却没有错过刚才年轻哥儿眼底划过的挣扎与犹豫。 他注视着顾霖,声线沉沉问道:“顾叔你扪心自问,真的对我没有一点心动吗?” 郑颢目光沉沉。 人可以伪装,但许多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昨夜他做下一切,可是,他在顾霖的脸上眼里看见过震惊,生气,冷漠等诸多情绪,却唯独没有看见对他的厌弃和厌恶。 郑颢想,顾霖并非真的对他无动于衷,至少应该不排斥,只是碍于世俗伦理 听着青年的话,顾霖心间漏了一拍,没有回答。 郑颢继续道:“我可以等顾叔,我不怕等。” “我希望你能正视我们的关系,对我公平一些。” 不求年轻哥儿的偏爱,只求对方对他公平一些。 郑颢语气缓缓:“不要再用看孩童的眼光看待我,试着把我当作一个男人来看待。” 顾霖沉默许久,没有回答,所有的事情堆在一块爆发,给予他的冲击力不是一星半点,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青年那一句“对我没有一点心动吗?” 郑颢道:“顾叔试着接受我好吗?” 青年看似态度和缓,和年轻哥儿在商量,但是,一句接着一句的话语显示着他的步步紧逼。 顾霖知道今夜是逃不过去的了。 第165章 甜头 沉默许久,在青年的注视下,顾霖抿了抿唇,过了好一会儿,他张了张嘴,语气微微艰涩道:“我答应你不离开京城” “但是,我仍然接受不了你的心意。” 年轻哥儿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自己的坚定,表述着他与青年之间的不可能。 郑颢虽早已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但心间仍止不住地为阴霾所笼罩。 顾叔 单是接受不了他的心意,还是只是接受不了他的心意。 不接受他,顾叔日后是不是想接受别人的心意? 是方继越,彭志之,还是别的什么人? 郑颢的脑海里划过许多人的面孔,若是顾霖能够看见,便会发现这些都是和他接触过的男子,从前,郑颢对这些男子抱着不屑的心理,觉得他们配不上顾叔,顾叔合该配最好的男子。 而明白自己对顾叔的心意后,郑颢微微改变了心态,虽一如既往觉得这些男子配不上顾叔,但是对于凡是接近顾叔的适龄男子,郑颢生出警惕。 他们若是敢不知轻重叨扰顾叔…… 郑颢的眼底划过一丝狠戾。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年轻哥儿的面前,纵使到如今的地步,郑颢也没有完全暴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掩去狠戾之色,浓郁的墨黑渐渐覆盖他的眼眸,他的面上仍是一副温润谦和的模样。 袖下手指微微摩擦,郑颢心下喃喃,顾叔莫要让我找到将你关起来的理由。 他微垂眼帘,将不得见光的想法掩盖在眼中。 经过思考,顾霖对郑颢道:“我们还是像原来那样相处” 年轻哥儿的话未说完,青年就投去注视,看着郑颢的黑色深眸,顾霖的思绪一滞,嘴上跟着一停。 片刻,他好似不愿意却不得不说出口,语气迟缓:“我们可以尝试一切慢慢来。” 顾霖艰难又滞涩地说出这句话。 郑颢冷凝的眉间也跟着松缓下来。 年轻哥儿松口了,不管对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他们都踏出第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 看见对方的神色变化,顾霖哪儿能让对方什么好处都占去自己吃亏。 他道:“我虽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们以后相处得约法三章。” 没有打断对方,郑颢神色微微严肃,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收回落在青年身上的视线,顾霖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日后你不能插手我的事情,不能罔顾我的意愿,不能同我有肢体接触。” 约法三章的内容,顾霖这是完全要试着把自己和郑颢掰回到原来的模样。 郑颢道:“前面两章的内容我能答应,但是后面一章,就要辜负顾叔的期望了。” 顾霖眉间蹙起,转眸盯着他:“你说过,只要我不离开京城一切照旧。” 他没有具体说什么照旧,但是,两人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在年轻哥儿的瞪视下,青年微微叹气,清冷含着些许温和的面容显现出几分无奈。 他抬首看着顾霖,语气和缓:“顾叔,我不逼你何时给我回复,几年,十年皆可,但是” 郑颢轻声说道:“漫漫岁月总是要给我一些甜头才是。” 微凉夜间,清冷略显缱绻的嗓音不知袭入谁的心间。青年面冠如玉,俊美无俦,深黑带着温度的眼眸注视着身前的年轻哥儿,就好似眼再也看不进其他事物,只有眼前一人才能进入他的眼里心间。 为这样专注的目光所注视,顾霖努力忽视,却仍忍不住晃了晃神。 他见识过郑颢真实的模样,不似表面温润和善,深知不能将对方逼得太紧,年轻哥儿抿了抿唇,退了一步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什么事情都不可以做,若不然” 顾霖闭了闭眼,忍住羞耻,打开眼睛盯着郑颢道:“我们之后再无可能。” 知道这已经是年轻哥儿的极限了,郑颢没有继续得寸进尺。 初步处理好两人的事情,顾霖却没有完全松气。 他神情闪过几分迟疑与纠结,郑颢微微低眸,捕捉到对方眉间眼里的不安。 犹豫片刻,顾霖开口对郑颢问道:“我的身份” 郑颢声线和缓:“顾叔本就有经商天赋,奈何从前待在村中被耽误了,后来为谋生不得已摆摊子卖吃食,又幸得贵人相助,自是一路从下河村来到京城。” “至于饮食习惯,事变人变,许多人经历诸多挫折,皆会习性大变,所以顾叔的改变并不奇怪。” 青年温和地说着,宽慰年轻哥儿的心,明明一开始就是他指出年轻哥儿与顾林的不同之处,如今也是他安慰顾霖。 一步接着一步,环环相扣,让年轻哥儿无处可逃。 虽没有听到郑颢确切保证不将他的身份暴露出去,但是,对方此话一出,就将他和原主诸多不同之处圆上了。 原先提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顾霖神经松缓下来后,就感觉一股疲惫袭来。 见年轻哥儿的眉间染上疲惫之色,郑颢开口劝道:“时候不早了,顾叔早些睡吧。” 顾霖想要进入内间睡觉,但是,郑颢没有半点要抬腿离开的模样,就站在屋中动也不动。 注意到年轻哥儿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郑颢回望,微张嘴唇道:“还有两个时辰我便要去户部上值,顾叔进去睡罢,我在外间睡。” 虽不想和对方同屋入寝,但这座院子确实没有空的屋子了,跟随郑颢来这座院子吃宵夜时,顾霖就发现离这儿最近的客栈在几百步外。 第223章 顾霖安慰自己,只要对方不和自己睡在一张床榻上就行了。 之后几日,顾霖待在院子里,衣食住行皆由喜竹几个打理,待遇和在府里没有什么两样,顾霖没有受什么罪,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郑颢每日下值后都会过来。 所幸对方不知道在忙碌什么,每次过来时将近深夜了,两人默契十分,一人睡在外间,一人睡在内间互不打扰。 见对方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顾霖渐渐松下心神,一日睡的比一日沉。 在这座院子住了整整六天,顾霖算着时间,他的风寒也差不多该痊愈了,于是试着踏出院子,打开大门,这次门外的两个护卫没有阻拦他,顾霖见此,就知道自己能够离开了。 他抬腿就要跨过门槛,眼角余光看见一旁神色焦急的喜竹。 顾霖顿了顿道:“我去外头转转,你们回府等我。” 听到夫朗的吩咐,喜竹喜出望外,老实憨厚的脸满是感激,对着顾霖连连应是。 天知道,他生怕夫郎将他们留在这里直接回府了。 离开院子,顾霖来到大街上,明明才几天没有外出,他却觉得外面阳光明媚,空气香甜。 顾霖没有去其他地方,他抬手拦下一辆牛车去珍玉楼。 到达珍玉楼,给牛车的车主付了银钱,顾霖转身进入珍玉楼。 此时一楼人满为患,小二们在招待着一众哥儿女子,掌柜的看见他,顾霖抬抬手,掌柜的看到他的示意,便按耐住身子没有走出柜台。 顾霖抬腿,走上通往二楼的台阶,这时,小翠也正忙着接待几位夫人夫郎,顾霖没有上前打扰,寻了一个空位坐下等待对方。 将几位贵夫人贵夫郎送走后,小翠终于抽出空闲,顾霖上来时,她就发现了。 小翠走过来,对顾霖道:“东家。” “您这几日怎么没有过来,若是您今日还不来,我就要去郑府找您了。” 除了刚入京那几日,小翠住在郑府外,其他时候,她皆住在珍玉楼后面的屋子,加上整天忙活着招待客人,所以,她并不知道顾霖生病的消息。 顾霖便用现成的借口:“前几天晚上外出不小心着凉得了风寒,今日一好,我就过来了。” 闻言,小翠神色担忧问道:“您现在没事吧?” 摆了摆手,顾霖让对方不要担心:“我什么样你不知道,一年到头,如果不病几次才奇怪呢。” 话虽如此,小翠仍止不住忧心。 她道:“之前,府城医馆的大夫说宫里的御医可以治您的病,不知道郑大人能不能请来太医为您诊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听对方提及郑颢,顾霖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去。 他对小翠道:“回乡省亲前,郑颢说过请御医的事情,按照规矩,四品及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请御医,除此之外便是作出巨大功绩恳后恳请陛下赐下御医,否则,宫中御医是不能随意诊治外人的。” 其实,青州府税银一案后,郑颢便可以请求建安帝派出御医为顾霖诊治,但是,依照他的身份地位,宫内派出的肯定是寻常的御医。 依着医馆大夫的叮嘱,顾霖的病情寻常太医也没有办法,太医院最擅长诊治先天不足之症的乃是院使,若是顾霖由对方诊治,有八成痊愈的可能。 如果被其他太医诊治,各种药汤胡乱喝着,可能有害身体,所以,郑颢没有轻举妄动。 加上近几年顾霖药膳不停,身体渐渐好转,不像从前那样见风便倒,郑颢心中便有数,打算做出一些实绩,确保顾霖的诊治万无一失。 小翠微微感叹:“果然涉及东家的事情,旁人能想到的,明章哥已经提前走一百步想到了。” 听到小翠的慨叹,顾霖的神色微微一怔。 他手指微动,眼底闪现迷茫,是什么时候开始……郑颢将他的身体看的比自己还重要? 没有听到小翠的话前,顾霖还未意识到这一点,如今回想着近年来,每每入冬,郑颢每日不忘给他屋里添炭,他风寒发热时,对方更是彻夜不眠照料他…… 顾霖不禁握紧手掌。 没有注意到年轻哥儿的不对,小翠道:“东家你吃午食没有,我们要不先去外面吃饭?” 没有答应,从思绪中回来,顾霖对小翠道:“府里还有事等我,你去吃吧。” 接着,他对小翠道:“你帮我送一张帖子给崔三爷,过几日,我再和他细谈合作之事。” 小翠点头应下。 顾霖回府。 原本顾霖心下乱糟糟的,想直接回自己的院子,但在经过赵嫂子和余哥儿的住处时,被看到他身影的赵嫂子拉进院子。 赵嫂子边走边道:“我问明章你病得怎么样,明章就是不给个准话,只说你病得不重,可若是不重的话,怎么连挪动身体都不行,在外面养了那么久,风寒才痊愈。” “我要去看你,明章也拦着我不让我去,说风寒容易传染人,我身强体健的怕什么。” 赵嫂子一边抱怨一边观察年轻哥儿的神色,每每病上一场,对方都会清瘦一圈,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掉没了。 但是这次,赵嫂子眯了眯眼,盯着顾霖的脸仔细地瞧着,发现对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倒没有掉多少肉。 越看越满意,心间的担忧也减少许多,赵嫂子对顾霖道:“还是明章会照料人,我就知道把你交给他,依着他对你的上心程度,肯定不会让你受苦,瞧瞧,这次生病都没怎么瘦。” “交给他”“上心”“不会受苦”几个字眼下来,顾霖的眉心跳了跳,不知道是他太敏感,还是赵嫂子以前也这样说话。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顾霖怕说漏嘴,他把目光落到不远处抱着孩子的余哥儿的身上,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待在家里?” 好运楼已经在京城开张了,赵嫂子和余哥儿总是会有一人待在酒楼里看着,今日却罕见的两人都待在家里。 赵嫂子闻言,和余哥儿对视一眼道:“我们请工匠重新将好运楼改造一遍。” “嗯?” 好运楼刚开业不久,怎么这么快就需要改造了? 余哥儿抱着孩子,笑着道:“这还是顾安给我们出的主意呢。” 这一下子,顾霖彻底地被引起了好奇心。 他对余哥儿问道:“你们说说,小安给你们出了什么主意?” 面对年轻哥儿的好奇询问,余哥儿却卖关子道:“莫急,明日好运楼重新开业,到时你就知道了。” 第166章 顾叔不知? 顾霖心下瘙痒不已,又是一番追问,余哥儿和赵嫂子仍是笑笑不语,顾霖无奈,只好等明日去好运楼探个究竟。 和赵嫂子余哥儿两人坐着闲聊一下午,又在一起吃了晚饭后,见天色不早,顾霖才不慌不忙地起身,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院子。 到达院门外,顾霖没有立马走进去,他脚下犹豫着,刚才他之所以留在余哥儿和赵嫂子的院子吃饭,就是为了避开某人。 但是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顾霖微微叹气,下定决心抬腿迈过门槛。 看见他回来,一直守在院子里的喜竹立马上前行礼:“夫郎,您吃了晚食吗,可要遣人去灶房提晚食?” 微微垂首,注意到喜竹的行为表现,顾霖便知道某人没有过来,他神色微微放松。 顾霖抬腿,一边进屋,一边对喜竹道:“我在婶子那儿吃了回来,你们不用忙活了。” 进入屋子,顾霖在桌前的座椅上坐下。 “伺候夫郎是咱们的本分。”喜竹上前,提起茶壶为顾霖倒了杯安神的茉莉花茶道:“灶房那儿煮了好几锅热水,夫郎可要沐浴?” 在外头待了半个白日,如今又不是深冬,顾霖喜洁自然想要洗澡。 他朝喜竹点了点头,喜竹收到示意,立马出去让人前往灶房提水。 灶房离顾霖的院子不远,不到一刻钟,下人就提着几桶热水,进入顾霖寝房旁边的浴室。 将热水倒进浴桶后,下人退出屋子,喜竹知晓顾霖沐浴时不喜欢旁边有人侍候着,便也退出屋外。 见所有人都离开后,顾霖起身来到浴桶摆放的地方。 褪去身上的衣裳,顾霖踏入浴桶,热水没过上半身,感受着温热的水流抚过皮肤舒缓着整具身体,顾霖半靠在浴桶壁,享受地眯起双眸,慢慢地缓解多日的疲惫。 待身体渐渐放松后,顾霖睁开眼睛,伸手从一旁的木架上拿了一瓶沐浴油,将沐浴油倒在手掌心,轻柔地搓洗起身体,木桶中的清水渐渐变得浑浊,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逐渐弥漫整个屋子。 微微低首,见浴桶中的清水泛着白色的浑浊变得犹如牛乳般,顾霖叫守在门外的喜竹:“喜竹,再提几桶热水进来。” 话落,隔着一道屏风,顾霖听见“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了,紧接着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还伴随着水流击打木桶的声音。 第224章 半靠在浴桶壁上,顾霖微微蹙眉,这道脚步声不像是喜竹的,喜竹的脚步声要更轻柔一些。 不过顾霖也没有多想,之前他沐浴时也碰过类似的情况,他让喜竹提水进来,对方却有急事,便让别人送水进来。 隔着屏风,听着那道脚步声愈来愈近,顾霖开口道:“不用送进来,你把热水放在屏风外头,就可以出去了。” 顾霖没有被别人看着洗澡的习惯,刚开始他住进来的时候,第一天准备洗澡,不想一进浴室就看见守在浴桶两边,各自捧着沐浴油,浴巾,衣裳的人。 当时,他让所有人将东西放下后出去,为首的喜竹一脸意外和犹豫,谨慎问道:“夫郎可是有别的吩咐,若欠缺何物,夫郎可告知我等。” 顾霖微微摆手摆摆手,让他们都离开:“我沐浴时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 见眼前一朝富贵,面对如云仆从却没有丝毫轻浮表现的年轻夫郎,知晓对方所言属实,喜竹等人便退下了。 屏风外的人没有开口应答,顾霖却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听见对方把木桶放在地上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好似转身离开了,顾霖才起身踏出浴桶。 他拿过架子上的浴巾包裹好自己的身体,而后抬腿往屏风外走去。 快要绕过屏风时,忽然脚下一滑,顾霖的身子往前倾去,眼见着他就要摔倒在地,顾霖反应极快地伸手抓住立在一旁的屏风,但是,也不知是不是他抓的太用力,还是身体的惯性太大了,屏风没有立住,随着他一起向地面摔去。 听着耳边传来屏风摔倒在地的巨大声响,顾霖做好直面地板的准备,但与此同时,他听到前方一阵快速有力的脚步声向自己这边赶过来。 来不及了,顾霖闭上眼睛,心中无奈又羞耻,本来洗澡时摔倒就够羞耻了,如今还被人现场撞见。 半空中,顾霖的身体已经弯下半截,眼见着快要脸着地时,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穿过眼前,扶住年轻哥儿的身体,顺着对方的力道,顾霖的脸压在对方的胸膛上,隔着几层衣裳,一阵强劲有力的心跳传入顾霖的耳中。 被人救下后,顾霖很快从方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 他抬头想要同对方道谢,但目光触及到对方身上所着衣物的布料时,顾霖身体微顿。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青年俊美无俦的面容。 顾霖神色一怔,而后快速退出郑颢的怀抱,面色一凝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对方满脸的防备之色,郑颢开口:“如今天凉,我看喜竹提不了多少桶水进来,若是热水进来的迟了,顾叔很可能会着凉,索性我就将水提进来了。” 半点不提喜竹准备和几个哥儿一起提水进来的事。 站在青年的身前,顾霖的身上除开披了一条浴巾外,没有穿其他衣物,所幸他刚才将浴巾裹得严实,往地上摔时浴巾牢牢地贴在他的身体上没有脱落。 但是浴巾的长度有限,不能遮住年轻哥儿的整具身体。 郑颢眼帘微垂,视线落在前方微微下移之处,只见雪白浴巾下,年轻哥儿的肩膀暴露在外,在室内微黄暗淡的烛火的照耀下,对方的肌肤好似温润的羊脂玉,美好诱人,引得青年袖下的手指微微摩擦,才克制住想要伸手触摸的冲动。 虽然郑颢动作克制,让人难以发现,但是顾霖不似以往那样面对他时毫无警惕之心,注意到青年的视线划过自己的肩膀,顾霖的神色冷下来道:“你出去。” 郑颢善察言观色,很快便注意到年轻哥儿脸上呈现出的不悦之色。 他道:“我就在外头,顾叔若有什么需要,尽可唤我。” 说完,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离开屋子。 他虽想和顾叔亲近,却也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儿,若强行留下来必定会惹恼对方。好不容易将顾叔稳住,答应试着接受他,郑颢不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重回原点。 来到屋外,看见他出来后,下人皆恭敬地退后几步,郑颢没有离去,就和刚才同顾霖说的那般在屋外等着。 见郑颢离开后,浴巾之下,顾霖微微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 换做以往,他和郑颢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时候,顾霖顶多就当作被对方撞见一场糗事,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同对方坦诚相对后,知道郑颢不是什么纯洁小绵羊,顾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了。 说到底,他觉得自己是男人没用,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哥儿。 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现在他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让对方有一丝觉得暧昧,从而产生误会的可能。 郑颢守在屋外,顾霖没有心思洗太久,将身上残余的沐浴油冲洗干净后,穿上衣裳,顾霖就走出浴室了。 看见年轻哥儿穿着薄薄的衣衫,郑颢道:“夜间寒凉,顾叔先披上披风罢。” 这时,顾霖才注意到对方的手上捧着一件披风。 郑颢抬腿上前,顾霖开口道:“不用,几步就能到寝屋了。” 见年轻哥儿拒绝,郑颢停下脚步,没有继续上前,站在对方几步之外。 顾霖没有管他,抬腿往寝卧走去。 刚在软榻上坐下,顾霖抬眸,看见郑颢也跟着进来了,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着常服,而不是官服,便说明对方一回来就先沐浴,然后再过来找他。 嘴唇微启,顾霖对青年淡淡道:“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站在年轻哥儿的身前,郑颢动都未动,虽什么都没有说,但行为举止好似什么都说了。 意识到对方的想法,顾霖眉间一折,犹如刀锋的眼神射向对方,开口警告道:“这是府里,你不要太荒唐。” 在府外的院子,对方强行与他住在同一间屋子,顾霖勉强忍受,但是府里不止他们和喜竹几人,赵嫂子和余哥儿都在,若是他们忽然找过来,顾霖想想便觉得脊背生寒。 他神色越来越冷,对郑颢道:“你赶紧离开。” 同年轻哥儿如临大敌,害怕被别人发现不同,郑颢神色淡定,通晓顾霖的心意道:“顾叔放心,婶子和余叔不会发现我们睡在一处。” 听到对方的话,顾霖眼眸微睁,却顾忌着外面的下人,低声喝道:“谁同你睡在一处!” 看着年轻哥儿浑身炸毛,宛若被踩到尾巴的猫儿般,上挑圆润的眼眸更是在瞪视着自己,郑颢哑然失笑,却不敢真的在对方的面前笑出来,要不然,必定会被对方轰出院子。 “是我失言了。” 郑颢道:“府里有人看守着,若是婶子他们过来,立马便有人汇报,所以顾叔不用担心。况且……” 郑颢话语一转,温声道:“我与顾叔的院子间有一道小门,婶子他们过来时,我穿门回到前院即可。” 忽略郑颢前面说的话,自从看清楚对方的真面目后,顾霖便知道对方没少往自己身边安排人,往府上安排通风报信的人,亦是对方能够做出来的事,顾霖的注意力落在对方后面一句话上。 袖子下的手掌微动,顾霖的呼吸渐重,他的眼睛锁住青年的身影,唇间咬出一字一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和你的院子间有一道门?” 这时,青年的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顾叔竟然不知?” 顾霖抬眸观察着青年的神色,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对方脸上的惊诧不似作伪。 顾霖眉间蹙起,郑颢解释道:“那道小门坐落在顾叔寝卧的后方,可能顾叔没有经常去屋后,加上那道门的墙壁上长有许多藤蔓,将门遮住一半,顾叔没有发现也正常。” 微微低眸,看着年轻哥儿眉间的沉思,郑颢宛若不经意般解释道:“那道门是先前的屋主留下来的,原本我想让人把这道门拆除了,但风水先生说,此门不宜拆除,否则便会对住在府上的人不利,我便让人留下此门。” 说完,青年露出微微歉意的神情。 无法辨别对方所言真假,顾霖不是纠结的人,他道:“没事,我改日就去买把铜锁把门锁上。” 神情微微一滞,郑颢唇角露出淡淡笑容:“顾叔高兴便好。” 整个白日都在外头,没有休息,顾霖没有那么多精力同对方耗下去,见郑颢真的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扔下擦拭发尾的布巾道:“你若是不怕整府的人知道,你就留下。” 说完,顾霖不再管他,起身往里间走去。 听着外头响起的悉悉索索的脱衣声,顾霖的眉间显现焦躁之色,他翻了一下身,脸朝床榻里头背对外头。 片刻,年轻哥儿微微磨牙,他看对方是真的疯了,一点名声也不要了。 再次翻了一下身,听着外头脱鞋的声音,顾霖压制眉间的焦躁,轻嗤一声,他烦心什么,人家当官的都不怕名声有瑕。 想清楚后,见屋内一暗,外面熄了烛火,顾霖闭上双眼,消去心烦意乱。 作为孤儿的二十多年,他能一直保持乐观进取的精神,就是因为他想的开,不会钻牛角尖。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要做的就是将其掰回正轨,除此之外,再多的烦心担忧都是庸人自扰。 第225章 和住在府外的院子一样,顾霖很快便沉沉入睡了。 半个时辰后。 一道高大清隽的身影走进里间,朝年轻哥儿的床榻走去。 待站定后,看着床榻上睡得正熟,脸上泛着红晕的年轻哥儿,郑颢清冷的面容微微缓和,心下也跟着微软,他俯下身子,在顾霖的额上留下一吻。 片刻,他才起身离开。 第167章 红痕 翌日顾霖起来时,外间已经没有郑颢的身影了,他睡得沉,郑颢离开时他一点动静也没有听见,也不知晓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 按着之前对方去翰林院上值的时辰,顾霖估摸着天未亮时,对方就出门了。 昨日答应了赵嫂子和余哥儿今天去好运楼,顾霖用完朝食后就去找他们了。 三人乘车离府,前往好运楼。 除了好运楼开业那一日,顾霖到场外,之后他被诸多事务缠身,见好运楼进入正轨后就没有再去了。 跨过门槛进入好运楼,顾霖抬头望了望酒楼的大堂,想看看赵嫂子和余哥儿到底改造了酒楼哪些地方,但左看看右瞧瞧都没有发现大堂哪儿有变化。 这分明和好运楼刚开业的时候一模一样。 见年轻哥儿一进酒楼,就认真打量起大堂,赵嫂子和余哥儿也不出声打扰,站在一旁,笑眯眯地任他观察。 实在瞧不出酒楼大堂有何不对,索性不再继续打量,顾霖收回视线,转向赵嫂子和余哥儿俩人,对上他们含笑的眸子,顾霖有些纳闷道:“好嫂子,好余哥儿,莫要再瞒着我了,快告诉我好运楼哪儿变了?” “真是个性急的。” 赵嫂子笑骂一声:“我们改造的不是大堂,你就算把身边的桌椅墙壁看出花来,也发现不了什么。” 顾霖闻言猜测道:“莫非是改造了二楼的包厢?” 赵嫂子和余哥儿立马对视了一眼。 见二人的动作表现,顾霖唇角微挑,脸上消去郁闷,笑着道:“莫非被我猜对了?” 余哥儿微微摇头道:“你猜对了一半。” 见顾霖一脸兴致勃勃,赵嫂子无奈地笑着对余哥儿道:“带他去看吧,若是让他继续猜下去,他高低得跑上二楼一探究竟。” 此话一落,顾霖眼眸流转,看来这被改造的地方也不是二楼的包厢。 余哥儿抬腿先走一步,赵嫂子紧跟其后,顾霖跟着二人,只见他们不是往二楼的台阶走去,而是身体一转前往好运楼的后院。 穿过微暗的走廊,顾霖抬首,立马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心神。 只见好运楼原先一大片荒芜空旷的土地,如今被种植了许多树木花草,这些不是让顾霖最意外的,他目光移动,落在不远处的碧绿池塘上,京城还未入冬,池塘没有结冰,塘水之中,几条小鱼欢快地游动着,随着它们的动作,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而离池塘十几步外的地方,坐落着一个宽大的亭子,亭子周边开辟出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溪。 余哥儿一边走动着,一边向顾霖讲解他们所改造的后院:“京城多文人雅士达官显贵,好运楼的食客也多是这类人,他们不似府城文人官吏在酒楼单纯地用饭,京城之人相约友人在外,用饭时更加讲究席面意趣,相当于举办一场小型宴席。” 顾霖认真地听着,没有出言打断对方。 余哥儿:“好运楼开张几日后,我和嫂子就发现了好运楼较之京城其他酒楼的不足。闻名京城的几家酒楼,不是有舌灿莲花的说书人,琴艺高超的琵琶女,便是有一曲尽罢,余音绕梁的戏班子。” 反之,好运楼除了美食外,没有其他特色,余哥儿和赵嫂子十分焦急,他们深知如果不赶紧做出改变,好运楼必定会关门大吉。 “好运楼开张前,我和赵嫂子一直忙活着打通关系,与酒楼货源的事,忽略了这一点。之后我们想过许多法子,但不是拾人牙慧,便是毫无创意,如果好运楼想在京城立足,就不能沿着这两个方向改造。” 余哥儿话落,赵嫂子补充道:“所幸,当时我和余哥儿在府里谈论这件事情时,顾安正好经过,听了我们的诉苦,给我们提了建议。” 当时,顾安冷静地同赵嫂子和余哥儿分析:“京城许多文人士子不喜在家中举办宴会,但又苦于京城没有颇具自然意趣的地方,凡是要举行场面大一些的宴会,都要去郊外,而好运楼位置较为偏僻,占地面积宽大,若是能将后院那片空地仿着郊外山间溪边改造出来,必定会吸引无数人前去。” “将后院改造完成对外开放后,婶子可以划分好日子,何时完全对外开放,何时让人包下后院。” 赵嫂子和余哥儿如获珍宝,立马将好运楼的后院好生一顿整改。 赵嫂子问年轻哥儿道:“霖哥儿,你觉得我们把好运楼改造的怎么样?” 在赵嫂子和余哥儿俩人向他讲解时,顾霖就将后院所有的景物收入眼中。 虽然俩人在短短几日内改造完好运楼的后院,但眼前一景一物并没有因为改造时间短暂,而显得粗制滥造。 每种景物和建筑的存在,都十分的合理美观。 微微侧头,看见双眼含着期盼看着自己的赵嫂子和余哥儿,顾霖夸赞:“经过这次改造,咱们的好运楼不仅能彻底地在京城站稳脚跟,而且还给其他府城好运楼的建造提供了参考。” 短短一刻钟,被眼前的景物刺激着,顾霖联想出许多东西。 他对赵嫂子和余哥儿道:“日后我们可以因地制宜,在其他府城根据当地的特色,打造不一样的好运楼。” 先前,顾霖的思维仍是局限了,他死板地认为开酒楼,核心就是要把菜肴做的美味,这也没有错,但他却忘了,在现代许多能将饭店做大做强的,都不是靠着食物的美味,这些店铺往往具有自己的特色,令人眼前一亮难以忘记,或是贴心至极的服务,或是豪华至极的装饰,或是具有民族特色异域风情…… 见年轻哥儿认同他们的想法,赵嫂子和余哥儿十分喜悦,接着,他们也不犹豫了,让小二开门迎客。 顾霖在好运楼待了一个上午,看着客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 当发现好运楼开辟出颇具自然意趣的后院后,许多文人雅士很是惊喜,尤其是对于后院那条缓缓流动的小溪,对于他们来说,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以后他们不用去郊外,也可以在城内举办曲水流觞的宴席了。 后院之中的食客,虽彼此不认识,但都是体面的人,三三五五地和自己的友人待在一块,或是闲聊,或是吟诗作对,若所作之诗对上其他人的胃口,便引得一阵喝彩。 不过后院看着空旷,实则大小有限,所以想要进去的客人都要交几十文铜钱,且只能在里头待一个时辰,后面若想继续待在里面,就要重新交几十文。 临近中午,顾霖让灶房备好饭菜放进食盒,待食盒被小二提出来后,顾霖接过和赵嫂子余哥儿说一声便要离开。 赵嫂子拦着他:“离开做什么,留下吃饭啊!” 顾霖提着食盒解释道:“小安许久没有归家了,我去书院看看他。” 顾安入京后,郑颢为他找了一家书院,京城的书院要求所有学子都要住宿,且每月只能休假一日,所以,顾霖许久没有看见顾安了。 听到对方的话,赵嫂子手上一松,不再劝顾霖留下了。 离开好运楼,顾霖上车说出书院的名字,然后,马车就行驶起来。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停下,外边的马夫道:“夫郎,书院到了。” 走出车厢,顾霖看见马夫往车边摆放一条长凳,他顺势踩在木凳上,走下马车,然后转身,从车上拿下食盒。 “你驾驶着马车去树荫下等我。”顾霖对马夫道。 对方应是,而后拉着马车去不远处的树荫下。 朝书院的大门走去,在门前略站片刻,一位处于少年与小童之间的半大少年小跑出来,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 半大少年对顾霖道:“夫郎留步,非书院学子不可进入书院。” 顾霖提了提手中的食盒道:“我有一位侄子在贵书院读书,我来给他送些东西。” 半大少年闻言,一脸好奇地问道:“您侄子叫什么,哪个班的,我帮您传信进去。” 顾霖道谢,而后道:“他叫顾安是位秀才,前不久刚刚入学,但我不清楚他在哪个班。” 顾霖话落后,半大少年一脸意外和恍然大悟:“原来是顾秀才啊!” 见对方好似知道顾安的模样,顾霖有些意外问道:‘你知道顾安?’ 半打少年闻言,立马点了点头:“顾秀才刚进书院不久,便连着两次考试都是头名,所作文章让先生们直夸有灵气,其他学子向他请教疑难问题时,顾秀才也丝毫没有藏私,十分耐心地为所有学子解答,我们书院的其他秀才都将顾秀才视为知己益友。” 第226章 听着对方口中善解人意,乐于助人的顾秀才,想到在家中安安静静,甚少说话的顾安,若非对方说的这位顾秀才刚入学不久,顾霖差点以为对方认错人了。 看着身前顶着两个包包头,身高只到自己腰间,却摇头晃脑地夸赞顾安的半大少年,顾霖觉得有趣,一时间,连着多日压抑的心情都舒爽了。 半大少年对顾霖道:“您等一会儿,我现在就进去帮您叫顾秀才。” 说完,他便跑的不见人影了。 顾霖站在书院门外等待,半晌,半大少年重新出现在书院门口,一位少年紧跟其身后走出书院。 抬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年轻哥儿,顾安开口唤道。 “顾叔。” 半大少年对顾霖道:“您俩位聊着,午休期间,学子家人可以进入书院,但不能待太久。” 顾霖摘下腰间的荷包,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放到半大少年的手上:“多谢你帮忙传信。” 看着堆满手心,用油纸包裹好的糖果,半打少年馋的吞了吞口水,但他忍住对顾霖道:“君子爱糖取之有道,帮您给顾秀才传信是我应该做的,我不能要你的糖。” 一旁的顾安开口:“方才幸苦师弟来回跑动传信,这是自家制作的糖,师弟收下便是。” 顾霖便看到,原先一脸不舍却婉拒的半大少年,立马转变了态度,拱手同他作揖:“多谢顾叔。” 接过顾霖手上的食盒,顾安道:“顾叔跟我来。” 顾霖抬腿,跟着对方进入书院,想到顾安刚在称呼外面的半大少年为师弟,他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位少年是什么人?” 顾霖脚步未停,却放慢了脚速,来到顾霖的身边道:“那是书院夫子的孙子,因为在课上调皮,往同窗水壶中丢虫子,便被夫子惩罚做书院的门童一月。” 听了顾安的解释,想到外边鬼灵精怪的半大少年,顾霖笑着道:“你那师弟对你可钦佩了,在我跟前说你毫不藏私,帮助同窗解疑答惑,是诸多学子的益友知己。” 顾安道:“顺手帮忙罢了。” 见对方仍继续向前走着,好似找落脚的空屋,顾霖道:“不用进屋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说几句话便离开。” 顾安依言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向顾霖。 原本在见顾安前,顾霖以为对方在书院住了将近一月,可能会不适应吃不好睡不惯,已经做好对方消瘦的准备,没想到凑近一看,对方除了个子高了一些,有点抽条外,并没有消瘦多少。 但是,顾霖很快注意到顾安眼底的青黑,他心间生出心疼,对方在家时可从来没有黑眼圈。 向来溺爱孩子的年轻哥儿道:“你是不是在书院熬夜了,还是睡不习惯,被舍友吵得睡不着觉?如果实在不习惯,看能不能和书院的夫子报备一下走读。” 因为早些年的经历,顾安睡眠浅,对周围的环境十分敏感。对方七八岁时,顾霖带着他睡,只要手臂稍微一动,对方便会立马睁开双眼,眼神清明好似没有入睡。 书院的宿舍都是两人或者是三四人一间屋子,别人稍微一个动作,顾安就会清醒过来,长此以往,身体哪儿能熬得住。 书院离家里不远,就一盏茶多一些的路程,顾安完全可以走读。 顾安微微摇头:“无事,近日温习功课睡的有些晚,过些日子便好了。” 说完,顾安目光微移,忽地,他视线一滞,落到年轻哥儿高领下略带红痕的脖颈。 他不动声色问道:“近日家里可一切安好? 第168章 毫无胜算 听到顾安的询问,顾霖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郑颢的身影。 片刻,他神色不变,微微笑着回道:“你放心家里都好着,嫂子和余哥儿按着你的建议改造好运楼,吸引了不少食客呢。” 对方脖颈上的淡淡红痕映在顾安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顾安斟酌着言辞:“这些日子,顾叔在生意上或者生活上可有遇到什么难题?” 少年神情如常,就好似随心所问。 顾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心跳跟着快速跳动起来,他以为对方发现了什么。 微微抬眸,注意着身前少年的神色反应,见对方没有任何不对,顾霖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微微松气,顾霖道:“都好着呢,珍玉楼有小翠打理着,好运楼有余哥儿和赵嫂子管着,商队有小幺替我分忧,我如今清闲的不行,哪边忙碌我就去哪边搭个手,和客人聊聊天比府城的日子还快活。” 顾霖没有说假话,从前在府城时,他还放心不下赵嫂子等人,操持着许多事务,待回乡省亲见他们将酒楼里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后,从回到京城到现在,顾霖几乎都在当甩手掌柜。 微微点头,顾安眼眸半垂,暗光在眼底划过。 看来家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顾叔提及了赵嫂子余哥儿等人,唯独略过了经常挂在嘴边的郑颢。 同对方说了好一会儿话,顾霖不想继续打扰对方进食休息,便道:“你先进去吃饭吧,我回去了。” “乡试在三年后,你正常用功肯定没问题,别熬夜读书把自己的身体弄坏了,要不然就得不偿失了。” 都是同个年纪,郑颢也从十二三岁走过来,但顾霖自认为当时自己没有像担心顾安那样担忧过郑颢,实在是他们的性格很不相同。 顾安不是喜欢向长辈倾诉心事的少年人,而郑颢读书时,每每从书院回来都会主动和他说一些在书院发生的事情,虽是报喜不报忧,但顾霖可以根据对方的表现,猜测其心情好坏。 而顾安自意识恢复,读书懂事后,在外无论遇到好坏,都没有往家里带的习惯,若是好事,顾霖主动问对方会说,反之是坏事,顾安不会回答。 与他相比,顾安好似和郑颢更有话题,从前在府城,顾霖便常常看见郑颢将顾安带进书房谈话。 也正是因为如此,有郑颢时不时教导着顾安,顾霖才没有过多操心对方。 顾霖皱了皱眉,等顾安休假后,让郑颢找他聊聊,看他在书院到底生活的怎么样。 准备要走,顾霖摆摆手让顾安快些回去,在他就要转身离开时,顾安开口叫住他:“顾叔。” 脚步停下,顾霖转头看向他,这几年顾安正在长身体,身高蹿的格外快,十二三岁的年纪,已经快要和他差不多高了。 几乎与对方平视,顾安开口,声线处于变声阶段所特有的喑哑道:“顾叔,如果到什么难题,婶子郑哥他们没空帮忙解决,可以来书院找我。” 身体顿了顿,如果不是少年的神色和行为举止没有任何变化,顾霖差点以为对方发现什么。 即便如此,顾霖原先放下的心提起来,他保持着微笑道:“你就安心读书吧,家里什么事都没有,不要担心家里。” 说完,他朝对方摇了摇手道:“不用送了,回去吧。” 顾霖告别完后,转身离开。 顾安站在原地身体未动,眼眸盯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里倒映着年轻哥儿眉间掩盖不住的淡淡忧虑,以及脖颈上的痕迹。 留下那些痕迹的人是谁,顾安心中有了初步的答案。 微微摩擦着手上食盒的手柄,顾安想,他不能再循规蹈矩地待在书院,将年龄熬上去了,他得快些赶紧入仕才行。 否则,顾叔对上郑颢根本毫无胜算。 顾叔救他养他,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对方,即便是半兄半师的郑颢也不例外。 顾安微微低眸,如果郑颢不顾顾叔的意愿强迫了对方…… 他眼神冷了下来,半点没有在顾霖面前乖巧如绵羊般的模样。 御书房。 早朝后,建安帝派人前往户部传召郑颢入宫觐见。 当时,郑颢领着几位户部的官吏整理账本,见到前来传令的太监后,面不改色,让手下官吏继续整理账本,自己带上一本账目随太监进入皇宫。 到达御书房门外,郑颢没有立马进去,等到进去回禀的太监出来,对他道:“郑大人可以进去了。” 郑颢才抬腿走进御书房。 建安帝坐在书桌后,低首翻看奏折,郑颢上前几步,而后停下行礼。 建安帝这才抬起头来,将眼神投向下方青年道:“平身吧。” 郑颢起身立在原地。 建安帝开口,对站在不远处的青年问道:“这几日郑爱卿待在户部查账,可发现户部账目有何处不对?” 建安帝的眼睛盯着下方的青年,因为经年服用丹药的缘故,他视力模糊,明明对方离自己几步之远,建安帝却只能瞧见郑颢模糊的身影。 “启禀陛下。”郑颢正色回道:“臣这些日子带领户部官吏整理各地府城账目,发现各地府城在税收上皆存在着一些问题,因着问题诸多不好一一言语,臣就将这些问题汇聚于此本账目上。” 郑颢捧上从户部带来的账本。 第227章 不用建安帝示意,王公公下去接过账本,而后转身奉给建安帝。 从王公公手上拿过账本,建安帝翻开查看,王公公眼角余光看见建安帝的脸色从微微红润到黑沉。 而翰林院修攥兼监察御史,户部员外郎的郑大人仍在下面回禀:“除却幽州府每年按着规矩上交税银外,江南府、冀州府、岭南府等府城,每年上交的税银都要比朝廷规定的少上一到三成,其中以江南府为最。” 郑颢:“未免出错,臣领着户部官吏计算了近十年各地府城上交的税银数目,而后发现欠交的税银共计一千万两。” “嘭”的一声,账本被摔在桌面上,郑颢身形未动。 建安帝心头一窒,气息渐重道:“十年时间,哪可能只贪墨一千万两,光是江南府的税银,每年昧下一成,十年都有三百万两了。” 建安帝冷笑一声,发黄的脸色黑沉沉:“着实可笑,国库常年不足百万两,十年来,朝堂,各地府城的官员却吃的肥头大耳。看来青州府税银一案,朕还是轻拿轻放了。” 半句不提青州府税银一案追回来的赃款,有一部分入了自己的私库,对于建安帝来说,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可以挪用各地税银享受奢靡求仙问道,但是,身为臣子的朝廷众人却不能染指他们不该染指的东西。 他对世家够容忍了,允许他们在自己眼下收受贿赂卖官求爵,却没有想到自己忍耐多年,换来的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见建安帝黑沉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灰黄,王公公赶紧往前几步,从袖中掏出一个镶嵌宝石的药盒,而后打开药盒,从中取出一颗拇指盖大小,乌黑发亮的药丸奉给建安帝,建安看也不看,帝拿起丹药放入口中,端起桌面的茶水,将丹药送入口中。 丹药一服,建安帝汹涌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一股飘飘欲仙之感袭来,他的眼眸渐渐生出红色血丝,霸占整个眼白,但是,建安帝身旁的王公公见此,却没有多大反应,就好似习惯了对帝王服用丹药后的身体反应。 建安帝和王公公的一番动作下来,若是换作其他臣子在场,可能会好奇地微微抬头,小心观察发生了什么,但是,郑颢从始至终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微微低首。 因为他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只要稍微一动,上面的人便能注意到。 情绪平缓少许,建安帝低眸看向下方的青年,见对方恭敬如初,建安帝的面上划过几分满意。 接着,他眼底划过可惜之意,虽然他让郑颢前去户部清查各地府城税银一事,却没有想过真的要大办贪墨税银的官员,其中牵涉甚广,他若是轻举妄动,弄不好就要同前朝一般重蹈覆辙,葬送了大好江山。 可是,郑颢在户部清查各地税银账目之事,朝中众人必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原本青州府税银一案,许多人便对郑颢心怀不满,加上此事,之后一段时日,恐怕就要委屈郑颢承受世家的刁难了。 建安帝想着要赏赐些什么东西来安抚年轻臣子,忽然,青年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陛下,各地府城税银之事可从长计议,留着日后慢慢解决。” 建安帝微微一怔,没有想到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年轻臣子这般善解人意。 他想要动世家为太子扫清后路不假,但是,此事急不得需得布置几年,才能将世家一网打尽,否则一旦让他们有喘息的时刻,就轮到皇室灭亡了。 郑颢话语一转:“但是,红衣军招安一事刻不容缓!” 建安帝闻言,眼眸一眯,射向下方青年道:“此事如何扯上红衣军?” 南方的红衣军乃朝廷上下的禁忌,尤其是对建安帝而言,一群由手无寸铁的百姓组合成的叛军反民,朝廷派遣正规军队前去镇压,但将近一年竟然还没有将红衣军收服,这不是往建安帝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嘛! 建安帝一想到这儿,就不由得怪罪镇红军的人将领军士,也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吃的,粮食武器从未断过,竟然都不能将红衣军镇压下来,甚至还让对方攻下第二座府城。 郑颢继续道:“陛下,账本后面记载着近一年来,镇红军向户部支取的银两,除了必备的钱粮武器外,镇红军断断续续向户部支取了百万两用作招安红衣军的费用。” 郑颢回禀着,建安帝已经重新拾起桌面的账本,直接跳过前面,翻到最后几页。 下方年轻臣子继续道:“镇红军总共二十万人数,但近一年所用的粮食与武器的数目竟与镇北军持平,甚至账本上记录着,每每粮食送去不到半个月便已不够。” “镇北军五十万将士,镇红军才堪堪二十万大军,其粮食与武器如何能与镇北军持平?” 建安帝虽不关心政事与军事,一心炼制丹药,但是,他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二十万将士和五十万将士之间足足相差三十万人,哪儿需要那么多粮食和军需,难不成镇红军平白多生出三十万张嘴和身体? 建安帝不用猜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肯定是有人胆大包天贪墨军需。 只是眼下不知是朝堂上的官员动的手,还是镇红衣军的将领中饱私囊,或者是两方勾结好了…… 该回禀的郑颢已经禀告完了,建安帝看似询问却是在思考,不是真的需要别人回答。 郑颢立在原地,沉默没有说话。 他的目的本就不是查明各地府城欠交的税银流向何处,青州府税银一案,他便得罪了吏部尚书及其党羽,当时为了出头不得不如此,郑颢也不后悔,但他也不会自寻死路,在自己人微力薄之时接下这么一个烫山芋头。 郑颢耗费多日查明账目,也不会让自己的时间白白浪费。 镇红军贪墨军饷一事,便是他为自己谋取的差事,他想要快递晋升就需要功劳,且是不小的功劳堆砌自身。 前者查明各地府城税银是得罪整个朝廷,后者查明镇红军贪墨的军饷是得罪某个党羽,郑颢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不知道自己认为正直忠心的年轻臣子算计着自己,建安帝皱着眉头,无法做下决定,他打算传召心腹进来商议此事。 眼角余光看见下方仍站立如松的青年,建安帝道:“此事你功劳不小,先回去吧,稍后朕让人将赏赐送给你。” 郑颢行礼:“多谢陛下恩赏。” 而后,他离开御书房,太监在前方带路,在快要走出宫门时,一位身着仙鹤补子官袍的官员同郑颢擦肩而过,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在太监察觉前,郑颢收回视线踏出宫门。 【真的有种小两口吵架了,还要顾及着孩子的教育问题,不得不和对方商量的感觉。】 第169章 顾叔放心,顾叔不放心 【上一章补完了,宝子们可以回去看了,么么哒!】 郑颢离开御书房后,半晌,一位官员走进御书房。 见着建安帝,他毫不犹豫地下跪行礼:“臣给陛下请安。” “爱卿平身。” 御史大夫起身,接着,建安帝对王公公道:“你将账本拿给给余爱卿看。” 王公公捧着账本下去,御史大夫接过对方手上的账本,微微抬头看向建安帝,一脸疑惑:“陛下这是” 建安帝抬眸示意道:“你先看。” 御史大夫闻言便不再多问,低下头去,翻开账本查看起来,这一看,他的脸色渐渐变了,随着愈发往后,他的神色愈发不好看。 待将整本账目看完后,御史大夫抬头,神态小心翼翼道:“陛下” “若非青州府税银一案让朕生出警惕,特意命人去户部清查各地府城的税银账目,朕还不知道十年间,朝中官员与地方官员勾结至此,贪墨了近一千五百万两税银,冰敬重炭敬等名头的贿赂多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竟然敢朝税银伸手,还将朕瞒在鼓里十年。” “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前朝末帝年间,官员再是贪污也不至于如此。” “陛下!”御史大夫唤道。 建安帝此言将自身朝廷与前朝末帝相比,实在是不祥。 建安帝也不愿与前朝末帝比较,他问御史大夫道:“对于此事,余爱卿有何应对之策?” 御史大夫乃建安帝心腹,跟随他从籍籍无名的皇子走到现在,期间许多人叛变,唯独御史大夫坚定不移站在建安帝这边,还在建安帝为皇子时,为建安帝挡过刺客的刺杀,许多事情建安帝对太子都有所隐瞒,却对御史大夫放心至极。 御史大夫酌着言辞,回道:“陛下,此事需从长计议。” 建安帝微微点头道:“朕知晓。” “青州府税银一案,朕都能忍下来轻拿轻放,焉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如今南有红衣军逐渐壮大,北有北蛮蠢蠢欲动,内外不安之际,朕不欲多生事端。” 御史大夫松气道:“陛下圣明。” 建安帝:“但镇红军贪墨军饷此事,朕必定要严查到底。” 第228章 “朕欲从朝中挑选一位官员,作为监军前去南方彻查镇红军贪墨军饷一事。此人需得与朝中官员来往甚少,公正严明,爱卿觉得该派何人前去?” 建安帝问道。 御史大夫沉思,片刻道:“臣有一人选,但怕陛下觉得此人不能担此重任。” 建安帝道:“何人?” 御史大夫回道:“此人乃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郑大人。“ “从青州府税银一案中,便可知晓郑大人一心为公,不畏权贵,若是派遣其他官员前去南方,或许会与朝中大臣通气,或者打草惊蛇,郑大人初入官场,镇红军将领对其并不熟悉,作为监军前去镇红军再好不过。” 原本建安帝是想过派郑颢前往镇红军,但对方实在是太年轻了,不一定能胜此重任。 御史大夫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重复着,建安帝道:“朕再想想。” 从顾安的书院离开,顾霖绕道去珍玉楼,和小翠接待一下午的贵夫郎和贵夫人,直到珍玉楼快要打烊,顾霖才不慌不忙地回府。 顾霖一进院子,等待他归来的喜竹便上前问道;"夫郎,晚食您想吃些什么?" 时隔多日,忙了一下午,顾霖终于有饿的感觉了,他道:“只要不是清淡的都可以。” 喜竹的身体顿了一下,别的主家都是吩咐不要油腻的荤肉,上些清淡的饭菜足可,夫郎却反过来。 想是这样想着,但喜竹很快吩咐下去,却没有像顾霖说的那样让灶房随便上,而是挑着年轻哥儿平日喜欢的肉菜让他们上。 灶房一直都备着府上两位主子喜欢的吃食,所以,喜竹派去灶房的人很快就提着食盒回来了。 看着桌面上的四道荤菜,在外面跑了一天的顾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萝卜炖牛腩软烂入味,炙羊腿外焦里嫩,水晶肴肉入口即化,蟹酿橙酸甜适中,顾霖用的好不快活,入京后,让他最为满意的就是菜肴比以往更好吃了。 忽然,顾霖用着蟹酿橙时,眼角余光看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喜竹微微福身。 顾霖一抬头,便看见身着绯红色官袍的青年走进屋子,几步来到他的身前。 “顾叔。” 没有搭理他,顾霖继续用饭。 郑颢在他对面落座,也不吩咐喜竹等人给他添碗筷,就这样看着年轻哥儿用饭。 被人这样盯着,顾霖哪儿能吃得下去,他重重地放下碗筷,却顾及着屋里的下人,硬邦邦道:“你在外面吃过了?” 郑颢微微摇头:“我想着回来和顾叔一起用饭。” “那你坐在这里干嘛,是想让我给你添碗筷?”顾霖反问道。 郑颢威微微眸道:“我怕顾叔不愿和我一同用饭。” 换作从前,看着青年微微低首的姿态,顾霖可能会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如今,顾霖心下冷笑一声,如果真的担心自己不愿意和他吃饭,就该待在前院,而不是一下值就过来。 顾霖开口道:“是啊,你可以回去吗,就当让我好好用一顿饭行吗?” 话落,青年身形一顿,微微抬眸看向青年,顾霖有些不耐烦地回望过去,却看见青年那双黑色深眸泛着微红。 顾霖手下一动。 郑颢开口,声音相较方才,多了几分沙哑:“顾叔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是啊,顾霖很想这样回答,但看见青年眼眸微红,看似可怜实则泛着可怖之意的黑色眼眸,顾霖吞回到嘴边的话,还是别惹这小疯子了,别到时候又找借口把他关起来。 忽略看见青年眼红时,心间闪过的一丝不适,顾霖回道:“你想多了。” 然而,面对他的回答,郑颢显然不满意,固执地的用泛着红色的眼眸盯着他。 死小子得寸进尺,顾霖暗骂道,但看着对方愈发幽深的眼眸,顾霖后颈发凉,补充道:“没有讨厌你。” 怕对方继续得理不饶人,顾霖赶紧转头对喜竹道:“再上一副碗筷。” 喜竹应道:“是。”,而后从食盒中拿出碗筷放在郑颢的身前。 被年轻哥儿打断后,青年就坐在原位不再作妖,顾霖道:“吃吧。” “顾叔也吃。” 郑颢拿起碗筷,而后,两人就好似回到从前没有闹开的时候和谐地用饭,但这只是表面,换做以往,两人是一边聊天,一边用饭,哪会半句话都不说。 离奇的是青年也安静的不像话,起初顾霖有些纳闷,但用着饭,很快就将对方抛掷脑后了。 待用完饭,两人身前桌面的饭菜被收下去后,郑颢让大卓取来一个色泽沉稳,光滑细腻的檀木盒。 从大卓手上拿过檀木盒,郑颢朝着年轻哥儿的方向打开檀木盒,露出里头摆放着的犹如鸽血般的红宝石道:“顾叔,这是陛下赐下的宝石,您看看喜不喜欢。” 闻言,原先喝着茶水的顾霖目光不由得投向郑颢手上捧着的檀木盒上,只见两颗拳头大小,切割面平滑工整,棱角分明的红宝石装在木盒之内。 顾霖的脸上划过几分诧异,不是为宝石的大小,而是为其光泽明亮的程度。 不似现代,大乾切割宝石和打磨宝石的工艺并不精湛,许多宝石内里再是美丽,表面都是灰蒙蒙的,不像现代的宝石闪闪发亮,而建安帝赐下来的两颗红宝石恰好相反。 即便顾霖对此道并不精通,也能瞧出眼前两颗宝石绝非凡品。 建安帝对手下人都这么大方? 顾霖眼底划过若有所思。 瞧见顾叔盯着自己手上的宝石观摩,久久不动的模样,郑颢就知道自己将宝石捧到对方面前的行为没有错。 他将盒子连带着红宝石放到顾霖的身前道:“顾叔留下它把玩或者做成首饰吧。” 顾霖一愣,而后皱起眉头道:“不用,此物贵重你拿回去。” 不要说现在,即便是换做以前,顾霖也不会从对方手上接过这么贵重的东西。 郑颢道:“其实送出此物,我是想请顾叔帮我一个忙。” 帮忙? 郑颢的请求引来顾霖侧目。 要知道自青年懂事后,就鲜少请他帮忙了。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眼睛看着青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郑颢道:“我想请顾叔帮我开几家店铺。” “我与牛强合作建立了镖局,手底下养了几十号人,除此之外,还请了些许护卫护佑府上,加上官场上有许多需要打交道的地方,长此以往,若只靠朝廷的俸禄必定支撑不下去,我便想请顾叔帮忙开几家店铺,维持京中生活和人情往来。” 郑颢道:“若是顾叔答应,本钱我一人出,赚的银钱作为分红给顾叔一半。” 顾霖嘴唇微动,郑颢本以为对方要拒绝,顾霖却道:“我记得按照大乾律法,官员好似不能经商。” 依着郑颢行事谨慎的风格,不可能明知故犯。 郑颢微微点头道:“正是因此才需要顾叔多多费心,大乾律法只规定官员妻子兄弟不可经商,对于官员其他亲人没有要求,我会将店铺挂在顾叔名下,之后亦会派人协助顾叔处理店铺事务,不会让顾叔操劳太多。” 顾霖皱眉,不太想答应,他和郑颢如今的关系本就复杂,还没有处理清楚,帮对方管理铺子算怎么回事? 郑颢微微低眸道:“现今我已成为朝中诸多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顾叔若是不肯帮我的话,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顾霖闻言,立马注意到对方前半句话,神色微肃:“你在户部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查各地府城乃至镇红军的账目,堪称得罪大半个朝廷的事情,郑颢自然不会说出来让顾霖担惊受怕。 他对顾霖道:“青州府税银一案后,陛下命我暂代户部员外郎,此举挡了许多人的升迁路,一些官员便上奏折弹劾我急功近利,汲汲营营,向陛下进言将我调回翰林院静心修书。” 顾霖闻言,心下生出一股怒气。 那些官员不就是眼红想要把郑颢拉下来嘛! 摒弃前嫌,顾霖对郑颢道:“明明各凭本事,你冒着得罪青州府知府背后靠山的危险,弹劾青州府知府,才得以暂代户部员外郎一职,他们若是不服你,怎么不见他们有胆弹劾地方知府。” “不就是欺你背后无人嘛!” 虽然和郑颢闹矛盾,但对顾霖来说,他们还是一家人,别人欺负郑颢就相当于欺负他。 看着年轻哥儿一改多日冷言冷语,浅色双眸因为自己生起灼灼火焰,郑颢喉结滚动,难掩心中情绪。 郑颢安慰道:“我为陛下做事,只要我将事情办好,他们再是眼红也无济于事。” 可是,顾霖却没有那么天真,郑颢为建安帝做事不假,但郑颢无依无靠,难道真的要靠着得罪所有朝臣,站在建安帝那边吗? 如果建安帝是实权皇帝还好,郑颢这样做顾霖不会拦,但偏偏建安帝和世家就是一趟浑水,明知会沾染一身污泥,也不得不往前走…… 第229章 越是这样,郑颢在官场上行事便越要小心,官场上的打点绝对不能节省,顾霖和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郑颢若是出事,他也没有好下场。 顾霖对郑颢道:“我帮你经商。” 指头微微动了动,顾霖看向郑颢叮嘱道:“你自己也注意一些,莫要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碍着屋内仆从,顾霖没有明言,郑颢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郑颢道:“顾叔放心。” 为建安帝做事,前期必要心狠手辣,才能取信于对方,让对方逐渐放权给他,到爬上去后,他会遵循顾叔的意思,能留一线便留一线。 顾霖放心不下啊,原著里这位班师回朝后,面对想要夺其兵权的建安帝和世家,直接让两方人狗咬狗,最后给予建安帝和世家致命一击,皇室世家加起来死伤惨重,几乎重演黄巢屠杀世家。 第170章 全然信任 顾霖和郑颢商量好将店铺挂在自己的名下,至于具体做什么生意,郑颢没有插手,他对年轻哥儿道:“顾叔决定就是。” 取出银票交给顾霖,郑颢补充道:“经商一道,顾叔比我有经验。” 他对顾霖是全然的信任。 看着郑颢给自己的银票数额,顾霖的神情划过几分惊讶,他没有想到对方不声不响攒了那么多银子。 顾霖抬头,微微正色对郑颢道:“之后决定做什么生意了,我再告诉你,但五成分红太多了,等生意步入正轨后,我不用出多少力,都是你的人在打理。” 郑颢语气淡淡道:“前期才是最费心神的时候,等到了后面,管理店铺的人可以照着顾叔的脚步走,五成分红不多,同顾叔给我的相比不算什么。” “想要在京城经商,并且立足下来不是一件易事,顾叔不用有所顾虑,放开手脚去做。” 郑颢此言一出,就是同年轻哥儿表示,倘若店铺赚了后,他们五五分成,若是店铺倒闭,他一人承担,且让顾霖放开胆子不要有所顾忌害怕亏本。 虽然郑颢这样说,但顾霖不是冲动的人,在没有周全的计划和想法前,他不会冲动行事。 自郑颢与他商量开店铺的事情后,顾霖思索了好几天,但仍没有想好要做什么生意。 如果是他的生意,顾霖想都不想往吃食方面靠拢,但郑颢的生意显然不能这样做,为了避免政敌抨击,郑颢不能和顾霖名下的生意重合。 然而思来想去,顾霖仍然没有好主意。 这日,他和崔三爷约在好运楼商量合作之事,顾霖乘车到达好运楼。 进入包厢,崔三爷还没有到,顾霖等了一会儿,崔燃便带着下人进来了。 “崔某来迟了。” 崔燃一边朝年轻哥儿走去,一边道歉。 崔燃落座,顾霖为对方倒了杯茶水道:“我也刚到没多久。” 两人喝过茶水,没有多耽搁时间,继续商量上次没有谈好的合作细节,待一个时辰后,商量结束,崔燃微微摇头失笑对顾霖道:“好厉害的一张嘴,本来一万两的买卖,顾老板几句话,又让崔某多花了几万两。” 顾霖低首,喝了一口茶水,然后笑着对崔燃道:“崔三爷便等着日后赚的盆满钵足吧。” “承你吉言,承你吉言。”做生意的人都喜欢听吉祥话,两人商谈结束,崔燃不禁问道:“顾老板,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要跟着商队一起走商吗?怎么还在京城?” 依旧使用之前的借口,顾霖道:“商队启程前一日,我不巧感染风寒,只好让商队先行一步了。” 崔燃的脸上划过几分惋惜:“真是可惜了,南行一路有许多别开生面的事物,我在南边走商多年,仍觉得南边奇妙至极。” “不过还是身体重要,这次去不成南方,下次也可以。” 话落,崔燃转头,示意身边的下人,对方立马上前,将手上捧着的木盒放到两人身前的桌面上。 “崔三爷这是?” 微微低眸看了一眼桌面的木盒,而后,顾霖抬首看向崔燃。 崔燃爽朗地笑着道:“这是我偶然间从来自西域的商队买的一样东西,对我这种大老粗来说,没什么用处,但想来适合顾老板你用。” 崔燃边说边伸手打开木盒,顾霖眼神投射过去,只见木盒之内摆放着一颗圆润透明,闪闪发亮之物。 玻璃球? 年轻哥儿的脸上划过怪异之色,崔燃一边小心地从木盒捧起琉璃球,一边转头问顾霖道:“顾东家可知晓琉璃?” 顾霖点点头,所谓琉璃就是现代的玻璃,但不同于现代玻璃的物美价廉,琉璃在大乾,因为技术工艺等缘故,十分珍贵,堪称有价无市,不是有钱便能购买,大乾中多数琉璃都流入世家与皇宫之中。 珍玉楼的几块琉璃桌面更是得来不易,还是托了方大太太的面子,顾霖才购置成功,而这几块玻璃桌面,花去他数张巨额银票。 崔燃:“西域商队的领队告诉我,这颗琉璃球为百来位能工巧匠耗时一年制造打磨而成,细看下来,这琉璃球少杂质且通透,放置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崔燃把玩着琉璃球,随着他的转动,璀璨阳光穿过木窗打在琉璃球表面,只见几道光线从琉璃球表面折射而出,透明晶莹的琉璃立马呈现出别样的光芒。 他抬头看向年轻哥儿,见对方虽注视着自己手上的琉璃球,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震惊之色,一时间有些诧异。 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琉璃,就连他出身的崔家,家中摆放的琉璃也没有这颗玻璃球品质好。 刚开始他从西域商队中得到这颗琉璃球时,尽管脸上保持的再镇定,但心下早已为琉璃球远胜大乾琉璃的透明晶莹感到震惊不已。 原先西域商队不愿出售这颗琉璃球,这是他们漂洋过海,从更远的国度取得的,想将琉璃球带回西域献给王公贵族,但在崔燃的重金利诱之下,这颗琉璃球还是流入他的手里了。 对于这样的珍宝,崔燃虽惊奇但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所以并没有很痴迷,可年轻哥儿的反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一时间让他不知如何反应,毕竟这颗琉璃球他不是买来给自己的,而是送给对方的。 从顾霖手中流露出的香露香脂等物,令崔燃看出了它们身后隐藏着的巨大利益,至于一个农家哥儿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方子,崔燃虽有些好奇却不在意。 在崔家对于顾霖的调查中,崔燃知晓对方几年前便和方家存在合作了,最开始是吃食生意,近一年来,由珍玉楼的香露香脂联想到方家的香皂肥皂,崔燃笑了笑,眼底闪过精光,稍微一想便知方家那些东西肯定和顾霖有关。 这样身怀绝艺的人,按照崔燃从前的处事准则,不管顾霖愿不愿意,他都会让对方只能为自己所用,为崔家效力,不允许其他人介入,沾染香露香脂的生意瓜分利益。 但偏偏人家不是无名小卒,亦不是寻常百姓,侄子乃新科状元,初入官场没有在翰林院苦熬资历,反而在朝中风生水起,风光的紧,年轻哥儿自个儿也与京中的贵夫人贵夫郎来往甚密,不可轻率动手。 崔燃有所顾忌。 好在他不是顽固偏执之人,既然无法独享香露香乳的好处,便努力做到共赢。 先同顾霖和珍玉楼好好合作又何妨,花无百日红,谁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呢? 顾霖再是聪慧经商有道,从律法世情上只能依附男子,对方最大的靠山就是那位新科状元,眼下瞧着是春风得意,御前红人,但朝堂风起云涌,朝夕瞬变,崔燃见多了前一刻春风得意,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人,下一课便沦为阶下囚,在他身前跪地求饶。 面上维持着爽朗笑意,崔燃将琉璃球放回木盒,而后将木盒推送到顾霖的身前道:“琉璃球这等光彩夺目,美轮美奂之物,放在我等粗人手上实在是暴殄天物,还是该交给顾老板这般懂得品鉴的人才是。” 见崔燃要将琉璃球送给自己,顾霖想都不想,拒绝道:“琉璃球太过贵重,顾某受之有愧,还请崔三爷将琉璃球带回去。” 不过年过节,与对方也不是熟识,若是真的收下琉璃球这样的重礼,只会徒增麻烦。 看着年轻哥儿脸上的推拒,崔燃摇了摇头道:“琉璃球之所以贵重,不过是产量甚少,物以稀为贵罢了。顾老板已送我一座金山,将香露香油的江南经销权都给了我,如何不能收下琉璃球?” 没错,顾霖将香露香脂,润肤油江南一带的经销权卖给了崔燃,但他没有卖断,而是和崔燃签订契约,因着两方皆有着自己的顾忌,所以经销权只签订了两年。 听着崔燃的话,顾霖心下一动,眼里闪过光芒。 物以稀为贵? 多日以来烦忧于不知道要做什么生意的顾霖,脑海里逐渐形成一个清晰具体的想法。 第230章 崔燃说的不错,琉璃其实并不贵重,之所以显得珍贵稀罕,是因为大乾烧制琉璃的工艺落后,或者说原材料没有选对,产量无法跟上,就形成了琉璃供不应求,人人对其愈发向往追捧的局面,久而久之琉璃也显得珍贵至极。 如果改善烧制琉璃的工艺,以及挑选合适的,用来烧制琉璃的原材料,那么制造起琉璃来就会轻松许多。 一想到大乾的达官显贵对琉璃的追捧痴迷,以及琉璃的产量增加后,所代表的雄厚利益,顾霖心下情绪翻涌。 将琉璃球送出去后,崔燃态度坚决,不愿收回,顾霖只好收下,送对方离开。 对方离去后,顾霖返回包厢继续沉思,回想自己刚刚生出的计划想法,对其进行细化。 琉璃的售路他不用担心,只要能制造出来便会有人买下。 最难的环节是如何成功地烧制出琉璃。 一想到这儿,顾霖不知是该紧绷神经,还是微松一口气,如果换成别人,或许会困扰于烧制玻璃所需要的工艺和原材料,但这些却难不倒顾霖 在现代,顾霖曾在玻璃厂打过暑假工,非常了解烧制玻璃时所需的材料和工艺,当然,他也清楚现代科技先进,其烧制玻璃的工艺于古代而言没有参考性,但顾霖是一个十分具有好奇心和探索性的人,当时他对玻璃烧制非常感兴趣,所以经常在网上查询玻璃烧制的非遗视频。 顾霖神色肃正,虽然他有相应的理论知识,但毕竟没有动手尝试过,所以,还是得要专业的工匠去探索才行。 让人上纸笔,顾霖低首,将记忆中烧制玻璃的方子书写下来,而后,他走下好运楼大堂,叫来于二成道:“你和我去工坊一趟。” 工坊是顾霖专门在京城郊外买下一块田地,建造来制造香露香脂的场地,前往工坊的途中,顾霖将烧制玻璃的方子给于二成。 于二成接过看起来,片刻,他抬起头来看向坐在对面的东家,脸上显出不可置信和惊喜:“东家,这是?” 顾霖神色淡定地点点头道:“这是我偶然间从古书中得来的琉璃方子,我打算让工匠好好研究研究。” 东家言下之意,于二成瞬间明白,但看着自家东家风轻云淡的模样,他仍忍不住咂舌,这可是琉璃方子啊,不是吃食方子或者其他什么方子,而是千真万确,可以不断下金蛋的金母鸡啊! 看着神色激动的于二成,顾霖不想泼对方冷水,但实事求是道:“单有琉璃方子没有用,得让工坊的工匠仔细研究,最后能烧制出琉璃才算成功。” 于二成闻言,冲头火热的情绪宛若被一盆冷水浇下,渐渐熄灭,他逐渐冷静下来,低首仔细看起手上的方子,这一看便发现了刚才没有发现的问题。 在烧制琉璃上,于二成是门外汉不假,但方子上所书写的烧制琉璃所需的流程,以及具体的工具和温度等,于二成就知道,琉璃烧制确实和东家所说的一样,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 不过,他抬首看着东家冷静坚定,好似什么艰难险阻都阻挡不了对方的模样,于二成的神情也慢慢坚定起来。 注意到于二成的一系列变化,顾霖心下满意,遇到困难不退缩仍有前进的决心,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顾霖开口,对于二成道:“你胆大心细,之后便由你带领工匠研究如何烧制琉璃。” 于二成眼底划过惊喜,虽然东家只带了他一人去工坊,他也有所猜测,东家是不是想将这个任务交给他,如今得到落实,于二成仍喜悦。十分 入京后,林小幺小翠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唯独他时而去好运楼打下手,时而去珍玉楼打下手,没有自己主管的店铺事务,而今若是能成功烧制出琉璃,依着东家的意思,之后都会将此事交给他。 于二成打起十二分精神。 第171章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上一章节已补完,没有看的宝子们可以回去看。】 将琉璃方子交给于二成和工坊工匠后,顾霖就让于二成全权负责此事了。 几日后,于二成前来郑府,顾霖让人将他带进来。 大堂。 于二成跟着喜竹进来后,对坐在大堂上方的年轻哥儿道:“东家。” 顾霖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工坊那边研究烧制琉璃遇到什么难题?” 于二成没有隐瞒,回道:“我和工坊的工匠日夜研究琉璃方子,但结果不尽人意。工坊的工匠多数擅长木工和研制胭脂水粉,除了一两位工匠能看懂些许琉璃方子外,其他工匠皆不明其意。” 听着于二成的汇报,顾霖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术业有专攻将玻璃方子交给工匠不错,但工匠之中也有细分,木匠、铁匠、金匠等等,他们看似皆是匠人,好似无甚差别却相差甚大,在自己的领域中,他们皆是专家,但在其他领域,他们便是外行。 倘若工坊的工匠是铁匠、银匠、金匠等流,或许还能研究琉璃方子。 顾霖无奈道:“是我大意了。” 可是就算如此,他们也找不到专门烧制琉璃的工匠,或者是铁匠银匠等工匠,这些工匠皆记载在官府名册,手艺好的匠人不是在官府做事,便是在世家豪族中做事,顾霖根本挖不到他们的墙脚。 看着自家东家头疼的模样,于二成开口提醒道:“东家,其实琉璃烧制并非一定要工匠来研究。” 于二成此话一落,顾霖的脑海里瞬间划过一道思绪,他抬头目光如电射向于二成道:“你的意思是请方士?” 于二成没有意外自家东家快速地猜测出自己的想法。 他道:“多数工匠只精于一门手艺,在其他方面多有不足,且保守不敢创新,方士与之相反善于探索,若是能找到一位方士,同我们一起研究如何烧制琉璃,必定事半功倍。” 没有立马做下决定,顾霖沉思,从前受某些历史的影响,他对方士的印象并不好,其实,方士中也有好有坏,坑蒙拐骗的不少,身怀本领的也不是没有。 烧制琉璃涉及诸多知识,从原料的选择,温度的控制以及诸多化学物在炉中进行的化学反应,皆不是于二成和工坊中的工匠能够掌控的,顾林思索着,确实要请一位拥有丰富理论和实践的专业人士回来了。 不过想要请一位有真本事的方士,也不是一件易事,稍微有些本领的方士要么融入道教成为道士,要么成为宫廷术士,要么归隐山林 虽烧制琉璃急需方士的协助,但顾霖也知道越着急越容易出错,如果一不小心,找了位坑蒙拐骗的方士回来,顺便将琉璃方子泄露出去才是给自己找麻烦。 理清思绪后,顾霖对于二成道:“你先回去找一位可靠的方士,无需吝啬钱财,对于琉璃烧制的研究也不要放弃。” 于二成应是,转身离开时遇见了归府的郑大人,他立马行礼,得到应允后才离开郑府。 顾霖前脚回到自己的院子,郑颢后脚就进来了。 喜竹等人忙着往桌面摆饭菜,见郑大人进来后,他身体一顿,眼角余光看夫郎神色无异,便多摆了一副碗筷。 摆好饭菜后,他们无声退下。 一如既往,郑颢落座在顾霖对面。 年轻哥儿手持筷子,开始用饭,没有赶青年离开,亦没有主动开口让对方留下用饭。 一时间,整个室内很是寂静,除了碗筷碰撞发出的声音外,没有丝毫响动。 “顾叔。” 青年蓦然开口,对着年轻哥儿唤道。 本不想去看对方,但想到前几日自己不作应答,对方所表现出来的委屈姿态,顾霖的手指便不由得顿了顿。 他微微抬眸,眼神投向对面的青年,虽未言语却明显示意让对方有话快说。 现在对待郑颢,顾霖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倘若说,从前郑颢是顾霖的掌中宝,现在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宛若看不出年轻哥儿眼眸所表现出来的不耐,郑颢微垂眼眸道:“陛下有命,令我为监军不日前往镇红军,协助镇红军将领招安红衣军。” 顾霖闻言,脑子一空,就连筷子上的菜掉进碗里也没有反应。 郑颢一个文官,初入官场的新人,怎么会被派去镇红军做监军? 即便顾霖身在北方,但镇红军一路势如破竹,连连攻下两座府城的消息仍不断地传入他的耳中,由此可见,朝廷的军队对上镇红军没有丝毫优势,甚至还有些被对方压着打的意思,若不然镇红军早便班师回朝了。 看着年轻哥儿渐渐紧握的手掌,和脸上渐白的面色,郑颢微默,而后起身朝对方走去,倒了杯温水放到年轻哥儿的手上。 顾霖下意识接过来,心慌之际,他赶紧抬手喝了些温水压惊。 片刻,顾霖略微呆滞的神色和眼神重新回神。 他朝对方看去,眼底浮现着不安,郑颢见此心间一涩,安慰道:“监军多数待在军营和城内,不似将领需上前线。” 第231章 言下之意便是让顾霖放心,他此行前去没有危险。 但怎么可能会没有危险,顾林想到,这种话骗骗小孩子就算了,战场风云莫测,危险重重,朝廷军队节节败退,郑颢前去的冀北府与红衣军正面相对,若是红衣军一鼓作气将冀北府也攻了下来 虽觉得不可能,顾霖仍不死心问道:“一定要去吗?” 战场上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微垂眼帘,避过顾霖眼中的不忍,如果再对视下去,郑颢怕他会脱口答应对方。 郑颢回道:“明日便会有太监前来宣旨,君命不可违。” 先不说这是他自己谋取的差事,单是建安帝的命令,世家大臣尚且要顾及,他亦是违背不得。 微微低眸,看着年轻哥儿退去冷色,满含担忧惊慌的眼眸与神情,郑颢抬手轻抚年轻哥儿的面颊,感受着脸侧的热度粗糙,年轻哥儿下意识的反应不是躲避,或者将对方的手甩开,顺着青年轻柔的力道,顾霖抬起头来,同郑颢黑色专注的深眸对视。 顾霖微微恍惚,他好似从青年的眼中看到一抹疼惜,再仔细看去除却沉沉黑色再无其他。 掌上力道轻过拿纸,郑颢温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最迟来年秋季前。” 下颔为青年手掌所掌控,年轻哥儿无法摇头,他注视着郑颢,情绪相比刚得到消息时的无措,冷静许多。 顾霖眼眸微动,开口对郑颢道:“你要想好,作为监军前往镇红军,必定会身处在危险中,且到时镇红军班师回朝,朝堂上不一定还有你的位置。” 莫要看建安帝对郑颢很是看重的模样,但往前数受到建安帝看重提拔的臣子不少,可能留到最后的却寥寥无几。 郑颢此行一去归期不定,实在是太冒险了。 听着顾叔对自己的担忧关心,郑颢冰冷的眼眸泛起柔和:“顾叔放心,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见劝不动青年,再看对方眉眼间的坚定,顾霖哪儿还不明白,这差事很有可能就是对方主动谋取的。 顾霖一偏头,郑颢手上一松,年轻哥儿柔滑的下巴脱离他的掌间。 顾霖不看他,声音微冷道:“出去。” 身子微顿,郑颢微垂眼眸,片刻,他抬腿转身离开。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霖没有看桌面的饭菜一眼,起身走进里间。 今夜,青年没有留在年轻哥儿屋内过夜,向来好眠的顾霖眼睛睁开半宿,浅棕色的眼眸直直盯着床顶。 直到后半夜精神不济才渐渐入睡了。 翌日,宫中太监果然携带圣旨前来郑府,圣旨宣读完毕后,郑颢任命监军一事无可改变。 待太监离去,顾霖没有看大堂上的郑颢,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走进屋子,后面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室内奴仆看着一前一后的二人,默契地退出屋子。 顾霖在桌前坐下,郑颢走近,见对方神色淡淡,唤道:“顾叔。” 顾霖没有反应,郑颢微垂眼眸,三日后他就要启程了,他不愿离开前,与顾叔多添一起矛盾,让对方生自己的气。 “我也要去冀北府。”忽地,年轻哥儿开口道。 低着眼眸,见年轻哥儿神色认真,不似置气,郑颢蹙起眉宇道:“冀北府正面红衣军,危险十分,顾叔不能去。” 顾霖闻言,冷笑一声道:“你去的我却去不的什么道理?” 年轻哥儿一席话宛若在无理取闹,郑颢却没有半分不耐,他解释道:“这两者间不可相提并论。” 此行前去,郑颢要做的事情会触及镇红军将士的利益,如果将对方逼急了将会引来杀身之祸,郑颢能够保下自己的性命,但他不愿顾叔和自己一同涉险,顾叔待在京城,无忧无虑地等他回来便好。 “不可相提并论。”顾霖咀嚼着这句话,他抬起眸子看着青年:“如果不是你强行把我留在京城,我早就经过冀北府前往江南了。” “你的事是正事,我的事就不是。” 郑颢没有这个意思。 顾霖继续道:“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去定了,就算你这次能拦下我,可等你离开后,你觉得还有人能拦得住我吗?” 确实,如今顾霖无法离开京城,是因为郑颢强行将他留下,可若郑颢前往冀北府后,即便他往年轻哥儿身边派去十几二十人看守着,也根本拦不住顾霖的去留,也无人敢强行拦截顾霖。 微垂眼眸,看着年轻哥儿如火明亮的眼眸,郑颢手指一动,微微闭眼而后打开,道:“好,顾叔到达冀北府后,一定要听我的,不能随意乱跑。” 顾霖道:“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决定好此事后,顾霖告诉赵嫂子余哥儿等人,自己要跟随郑颢一同出行。 而后嘱咐赵嫂子余哥儿等人,在他和郑颢离开京城后,如果店铺出事后该找哪些人帮忙,赵嫂子余哥儿几人纷纷记下,但知晓顾霖和郑颢二人要前往临近红衣军的冀北府,他们不免心下沉沉,担忧起来。 临出发前一晚,赵嫂子去顾霖的院子,听到外面的通传声,顾霖头皮发麻,脊背生出一层冷汗,幸亏刚才郑颢去前院安排前往冀北府的事务,若不然,深更半夜被赵嫂子撞上留宿在他的屋子,顾霖就算有七张嘴都说不清。 顾霖招呼着赵嫂子坐下,给她倒了一杯安神茶:“嫂子你怎么过来了?” 临别的话在吃晚食的时候就说了,他们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赵嫂子道:“用饭时有些话不好说,我过来叮嘱你几句。” 顾霖:“嫂子你说。” 赵嫂子没有立马开口,她似是想了许久后,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年轻哥儿道:“这些日子,我不知你和明章发生了什么,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现在你们一同出行,想来彼此之间的矛盾都解决了。” 自以为自己近日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赵嫂子发现了不对,不想对方担心,顾霖笑了笑道:“我一个做长辈的,哪会和小辈计较。” 见年轻哥儿轻松自在的神情,赵嫂子放心,而后把以前对郑颢的称呼都带出来了。 她对顾霖语重心长道:“郑小子是个好的,从小到大他最在意的就是你,寻常人家的小子往外头跑后,哪儿想得起家里的长辈,郑小子却恰好相反。 他刚去府学住宿时,最放不下的就是你,特意写了一长卷单子交给我,上头记着你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哪日用药膳,哪日泡药汤,哪日喝补药,每次回来都要同我细问你的情况。” 赵嫂子道:“你们如果有矛盾好好说,不要赌气,能相依为命走到今天,还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 说完后,赵嫂子起身:“明日就要启程了,你快些睡吧,我先回去了。” 直到赵嫂子离开许久,顾霖仍坐在原位,他眉间紧蹙,眼含沉思,好似在思索赵嫂子方才的一席话。 第172章 郑大人夫纲不振 【上一章剩下的内容已补完,没有看的宝子们可以回去看啦!】 三日后,顾霖跟随郑颢一行官员出发。 原本顾霖以为郑颢作为监军前往冀北府,带着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会引人注目,招来是非,不想真到了现场,看着面前犹如一条长龙的马车队伍,顾霖沉默了。 郑颢没有骑马,和顾霖坐在同一辆马车,看见年轻哥儿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了。 他薄凉的眼底划过些许笑意,解释道:“京中官员外出办公皆会携带婢女小厮。” 顾霖能理解,这群官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带几个奴仆出行情有可原,但这架势未免太过夸张,一人带十来个小厮婢女。 如果不是郑颢提前和他说这是外出办公,他差点就要以为这一行官员在郊游了。 见青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忍不住问话的欲望,顾霖问:“没有御史弹劾他们不务正业吗?” 这可是去前线办正事不是结伴出游,怎么能这么大张旗鼓宛若儿戏一般。 郑颢沉默片刻道:“曾有御史弹劾这等不正风气。” 青年话落,年轻哥儿的眼里立马含着追问。 郑颢:“不久后,那位御史便被罢官了。” 顾霖立马明白了,这是整个朝堂的风气,即使有一两个人看不惯官员贪图享受,不务正业也无济于事,若是与其作对,甚至还会阻断自己的官场生涯。 看着年轻哥儿逐渐明白过来,青年微微垂眸,他没有说的是,这些官员不止会带上奴仆,还会携带后院妻妾或者花楼外室,但这些不堪之事,没必要说出来污了顾叔的耳朵。 此行一路向南,不走水路,加上队伍行速缓慢,马车晃荡晃荡两三日,一行人离京后仍停留在郊外,没有到达任何一座城池。 被晃荡的难受,顾霖掀开车帘望向外面,只见身骑高马,保护官员的侍卫亦步亦趋地行在马车队伍两侧,放下帘子,顾霖回头看向对面的青年,只见对方背部挺直如松端坐,身侧放着一本翻看一半的书籍。 第232章 感受到顾叔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郑颢掀开眼皮,恰好深眸与对方对视上。 “顾叔怎么了?” 问的含蓄,但顾霖知晓对方在询问他是不是想要方便。 出行在外上茅房十分不方便,两人带了三辆马车出行,一辆马车坐人,一辆马车放行李,还有一辆马车便当做茅房和浴室。 每每顾霖想要方便时,郑颢便会让外面的队伍暂停,而后顾霖顶着一众人的目光,跑去放置恭桶的马车方便。 为此,顾霖刚开始几日都尽量少喝水,来来回回跑动着,顾霖面皮薄,实在不好意思。 然而过了几日后,一行队伍仍停留在郊外,顾霖也逐渐习惯马车上的生活,脸皮也跟着变厚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顾霖朝郑颢问道:“我们不走水路,马车的行速还这么慢,如果不能按时到达冀北府不会被怪罪吗?” 郑颢可是此行队伍的领头人,若是耽误行程,建安帝第一个问罪的就是他。 郑颢开口,声音微低:“镇红军不希望我去的太早,陛下也不愿我提前到达冀北府。” 此言一落,顾霖蹙眉沉思。 镇红军不愿郑颢过早到达冀北府,他能理解,没有哪个将领希望朝廷派个监军去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可建安帝的行为却让他有些琢磨不透了,毕竟这门差事就是建安帝给郑颢的。 面对顾霖,郑颢总是耐心的。 他起身来到顾霖身边坐下。 顾霖微微蹙眉,有些适应不了,想要往旁边挪动些许。 郑颢开口止住了他的动作。 “陛下此次命我为监军前往冀北府,其一是为了协助镇红军将领招安红衣军……”郑颢停顿片刻,继续道:"其二是镇红军将领和京城官员暗中勾结,贪墨军饷军需,陛下命我到达冀州府后暗中调查。" 顾霖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更应该早些到达冀北府,若是为对方警觉将证据都销毁了怎么办? 微微低眸,从年轻哥儿的眼中读出对方的想法,郑颢道:“镇红军中有陛下的人,即便贪墨军饷军需的将领得知朝廷派下监军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让人抓住把柄。” 接着,郑颢解答年轻哥儿前面的疑惑:“镇红军不愿朝廷监军提前到达冀北府是因为做贼心虚,想要在监军到达前,暗中将贪墨军饷的证据毁去。” “陛下”郑颢微垂眼帘,顾霖看不到对方眼底的情绪,却好似听见青年平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似有若无的讥讽:“镇红军将领出身世家,且大多为家族继承人或杰出子弟,陛下想要追回他们贪墨的军饷军需不假,不想同世家生出隔阂也真。” 这么一通解释下来,顾霖很快理清其中关系了。 他回望青年,浅棕色的双眸划过若有所思道:“陛下是想用你敲打镇红军的将领,警告他们,若是在你到达前,将贪墨的军饷军需补齐交还给朝廷,陛下便不计较了。” 郑颢唇角微挑,微笑道:“顾叔机敏过人。” 顾霖摆了摆手,让他少说好听话,他不买账。 郑颢眼底划过几分无奈,他说的皆是肺腑之语。 而后,见年轻哥儿因为行程缓慢,略显无聊的神情,郑颢转移他的注意力:“时间充裕,此行所经城池,顾叔尽管放心游玩。” 年轻哥儿闻言,脸上的无趣才略微退去,焕发出对即将到达的城池的兴致勃勃。 由此,郑颢放心下来,他带顾叔出行,不是想让对方和自己受苦的,几年前年轻哥儿想要游玩大江南北的话语,郑颢一直记挂在心。 当晚,队伍终于到达一座城池,一行人在驿站落脚。 分房时,顾霖住在郑颢右边的屋子,除此外,他的旁边没有屋子皆是墙壁,与队伍中其他人相隔开。 顾霖先回房洗漱,有官员见郑大人与携带的年轻哥儿分开住,不免打趣道:“郑大人夫纲不振啊,竟被屋里人赶了出来。” 听着对方略带玩笑的话语,郑颢面色不变,解释道:“是在下的叔叔,叶大人误会了。” 官员闻言,怔愣一下,而后面上划过歉意:“是我眼拙,误认了两位的关系。” 不过,他心下浮现出些许怪异,官员离京办公喜欢携人出行不错,但他们带的不是通房小厮就是后院妾室,他从未见过带着叔叔外出办公的。 郑颢不动声色:“叔叔从商,此行顺路便前往冀北府置办产业。” 官员一脸了悟之色。 休息一整晚,顾霖起来后没有继续待在客栈,这些日子坐在马车上,他快要闷坏了。 带着郑颢给的几个人,他就离开客栈上街游玩起来。 整整游玩了两天,顾霖以为队伍快要启程了,第三天就没有出去,打算好好休息。不想看着其他官员一副不急不慢,从容不迫地外出赴宴的模样,他就明白不用急了。 果然在城池中待了五日,一行人玩的尽兴后才慢悠悠地启程。 之后一个多月,顾霖随着他们走走停停,从一开始进入城池后,为了赶时间从早逛到晚,后面知晓不用着急后,他便放慢了速度,细细地观赏起各地府城的风土人情。 即将到达冀北府,当夜一行人来不及到达城池,顾霖本以为要宿在郊外,不想快要天黑,队伍就要停下来安营扎寨时,前方出现了一间客栈。 客栈规模不大,应该是周边百姓开的,一行人朝着客栈行去。 郑颢派大卓进去打听,片刻大卓领着客栈掌柜出来,掌柜的是一位容貌清秀,身材丰腴的娇媚妇人。 妇人朝着为首的俊美官员微微福身:“妾身柳三娘见过各位大人。” 声如黄鹂,一行官员在京城什么美人没见过,但一路上风尘仆仆,精神萎靡,此时见到一位容貌秀丽的美妇人,娇娇怯怯的,皆不由得微松心神。 大卓对自家大人禀告道:“大人,客栈内可入住的屋子有限,小的粗略观察,其余人俩俩住在一起,诸位大人可各自住一间屋子。” 郑颢点了点头,明白自家大人的意思后,大卓领着其余人进入客栈。 柳三娘美眸朝向为首的青年官员,含着似有若无的暧昧:“三娘带诸位大人进去吧。” 青年面不改色,好似没有察觉到般,先行抬腿进去,柳三娘莲步跟上,忽然,她“欸”的一声,脚下微乱,身子向前倾倒就要扑在青年的背上。 郑颢却好似后背长了眼睛一样,脚下微挪,避开了女子的身体,柳三娘眼底划过一丝羞恼,娇软的身体摔在地上,她微微抬眸眼睛泛红,好一副梨花带雨的姿态,青年却没有半分动容。 后面跟上来的官员微微咂舌:“好生不会怜香惜玉。” 但青年的表现却让一些家中有适龄女子哥儿的官员微微心动。 好在店小二赶紧上前将柳三娘扶起来,因为刚才一摔,她好似痛极了,朝着眼前一众官员微微福身告罪,而后让小二带他们上楼。 来到二楼,年轻哥儿早便在那儿等着了。 朝对方走去,郑颢微微低眸,看着年轻哥儿道:“客栈房间不够,我同大卓一屋,顾叔自己一间屋。” 顾霖是哥儿不能和男子同住,也不愿和女子同住,毕竟他内里是个男人,可是此行哥儿人数稀少,且多数是哪家的奴仆,七八个人住在一间大通铺,顾霖不好住进去。 顾霖便没有拒绝郑颢的安排。 转身回屋前,郑颢对顾霖道:“郊外客栈饭菜简陋,若是顾叔吃不惯,可用包袱里的糕点。” 出行在外,人多眼杂,露宿在郊外时,两人会一起用饭,但入住客栈后便不方便了。 顾霖微微点头。 进入屋子,顾霖先是沐浴,很快小二便送饭菜上来了。 待小二离开后,顾霖拿起筷子,看着桌面的饭菜,忽然,他的脑海里划过青年在屋外说的话,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夜间。 天色完全黑下来,郊外传出各种野兽的怒吼声,客栈内众人却是酣眠入睡。 大堂转角处,白日柔媚的女声透着冷意:“他们都睡沉了?” 小二笑着对柳三娘:“三当家您就放心吧,我亲自去送的饭菜,也是亲手将他们吃过的残羹剩饭收回,这一行官老爷嘴挑的紧,饭菜没碰多少,倒喝了不少汤,我算准了,往肉汤倒了不少药。保证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醒不过来。” “那为首的青年官员呢?” 对于其他人,柳三娘不在意,唯独这位青年官员让她生出一股危机感,即便面对地方大员,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所以,就算那位青年官员表现得一副清冷至极,犹如不沾染凡尘的文臣姿态,以及手无寸铁之力的模样,柳三娘仍然不放心。 小二嬉笑着:“怕您不放心,我亲眼看着他吃了才离开。” 听了小二的话后,处在烛火明暗交界处的柳三娘,那张清丽容貌微微阴森,她声音幽幽:“我与两位兄长本想金盆洗手,不造杀孽,偏偏朝廷不给活路,上面的人又向我兄妹三人施压,两位嫂嫂怀孕在身,为求活路,我等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第233章 “狗朝廷狗大官,就知晓欺压我等百姓。”小二骂道。 柳三娘抬手拂起脸侧发丝,柔柔道:“将他们杀了后埋了罢。” “三当家仁慈。” 不过,盯着身前的三当家,小二的脸上划过些许犹豫:“您真舍得,那小官是万里挑一的俊,就是抢回山寨做三当家您的正房也是使得的。” 回想青年官员芝兰玉树,俊美无俦的面容,柳三娘眼底划过可惜。 这样出挑的男子,即便一夜云雨也是赚了。 可惜…… 他们挡了她的路。 柳三娘眼底浮现出狠辣,对小二道;“都杀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一时侥幸,以及斩草不除根。 况且,柳三娘欺骗不了自己,那男人即便长的再出挑,也不是她能够驾驭的。 莫要养虎为患最后反噬了自己。 第173章 反杀 半夜。 几道人影穿梭在二楼走廊间,他们半缩着身体,趴伏在已经住人的房门上,听着屋内没有动静传出,他们抬手轻轻戳破门上的窗纸,而后举起小竹管,一头咬进嘴里,另一头探进窗纸上被戳破的缺口,用力一吹,竹管里的迷香慢慢席卷整个室内。 床榻上的年轻哥儿好似听到外头的动静,眉间轻轻蹙起,而后眼皮一睁,看见站在床榻边缘的高大身影。 他心一提,含着睡意的眼眸骤然清醒,嘴唇微动,却见高大身影朝自己走近,隐隐约约间,顾霖看见对方伸出食指抵在唇前。 待对方走近后,顾霖眼眸半眯,借着透过木窗的皎洁月光,这才看清楚青年的面容。 芝兰玉树的青年完全暴露在年轻哥儿面前,顾霖眉间蹙起,不待他作出什么反应,听着隐隐约约从外头传来的动静,郑颢目光微垂朝他示意,顾霖顺着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而后心间一动,伸出手臂张开手掌,郑颢抬手在他手心轻划起来。 修长的手指落在年轻哥儿的手上,一笔一划间给对方带去温热与痒意,顾霖微微低首,看着对方在掌上写下的“匪”字,不待他多想,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霖听到房门窗纸被戳破的声音。 紧接着,郑颢从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帕子,一手捂在顾霖鼻前,一手捂在自己脸上。 感受着脸上湿润的帕子,顾霖目光微动没有动弹。 寂静黑沉的室内,青年与年轻哥儿一站一躺,黑色深眸与浅棕色眼眸对视着,忽地,外面传来低小的声音,顾霖眼神闪了闪,回过神来。 “你确定他们都没有意识昏迷过去了?” “废话,这可是寨里老神医配的迷药,莫要说人,大虫都能药倒!” 最先开口的男人道:“那咱们进去瞧瞧。” “你可别精虫上了头,坏了三当家的好事,三当家下了死命令,这些人一个都不留!” 最先开口的男人嘿嘿笑了笑:“我这不是瞧屋内那小哥儿长的标志嘛!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儿,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其他官员带的小妾都比不上他!我就玩玩,保证完事后送他上路!” 寂静深夜,一点声音都格外明显,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落在屋内两人耳中,面对他们要将自己先奸后杀的计划,顾霖没有什么羞耻感,与之相比的是,他更担心自己的性命,对方的话语,一听便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精心策划。 年轻哥儿身边的青年眼眸半垂,凶光在眼底划过,顾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郑颢,眼中示意:怎么办? 郑颢手掌微动,手指再次落在顾霖手心,看清楚对方写了什么后,顾霖思索着可能性,而后他点了点头。 紧接着,房门“咯吱”一响,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踏进屋子,他们绕过屏风,来到床榻不远处,看见蜷缩一团没有动弹的被褥,为首的男人道:“动都不动肯定没有意识了,我去看看。” 另一位男子背过身去,不耐催促道:“快些完事,别耽误正事!” 为首男人一边朝床榻走去,一边猥琐地笑了笑:“这兴头上来了,可由不得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榻边缘,看着近乎蜷缩在被褥中的年轻哥儿,男人面上满是淫邪,而后抬手掀开被褥。 他神情一愣,只见躺在被褥里的不是想象中的年轻哥儿,而是一条长枕。 “你就精虫上头吧,迟早有一天败在这上面。” 看着空无一人的床榻,男人吞了吞唾沫,马上意识到他们中招了,他刚要回头喊同伙,却感觉脖颈后头一痛晕了过去。 察觉到后面许久没有传来声音,男子有些狐疑,心下生出警惕,握紧手上的刀,一转身就朝前方砍去,只见一抹高大身影闪的极快。 男人眼角余光看见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同伙,而后再看向身前的高达身影,神情闪过狠辣。 他抬手继续向前砍杀,却见高大身影动都不动,好似被他的凶狠恐吓住一般,男子眼底还没来的及闪过喜意,只见高大身影侧身一躲,刀身入体发出“噗嗤”一声,男子蓦地睁大双眼,慢慢低头,看着插在自己体内的刀身,而后,他的身子向后倒去,郑颢抽出刀身,肉体与刀身摩擦发出令人齿寒的沉闷声,他微微俯身,接住随着男子倒地,快要落在地面的刀。 将要起身,忽地,郑颢感受到背后传来一阵劲风,他面色不动,转身举刀迎上来人的攻击,“锵”的一声,刀剑相撞发出金鸣声响,对方毫不犹豫,继续砍杀,相比刚才攻击郑颢的男子,他刀刀狠辣,皆朝着青年的致命点攻击。 两人一高一矮,所处位置让郑颢难以回击,他身体微仰,然而对面的男子是位老手,专他的弱点侵入,郑颢短时间难以脱身。 忽地,郑颢眼神微变,他举刀忽略自身所处的劣势,宛若不要命般朝男子攻击,男子以为他自知没有活路垂死挣扎,冷笑一声后,握紧刀柄朝他劈去,却听见“嘭”的一声,头上传来剧痛,男子脸上划过不甘心,握紧了刀柄想要继续攻击,最后却只能两眼一闭晕过去。 坚实的肉体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目光掠过匪徒身体,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举着花瓶将男子砸晕的年轻哥儿,郑颢抬腿走近,轻声道:“顾叔没事了。” 听着耳边熟悉的男声,顾霖目光动了动,慢慢放松身体放下手来,眼眸低垂看到花瓶表面沾染的血液,他神情变了变,郑颢伸手拿过花瓶。 他认真道谢:“多谢顾叔相救。” 语气含着的真诚令顾霖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是啊,这些匪徒先动的手想要杀害他们性命,他们不过是反击自救而已。 年轻哥儿渐渐回过神来。 接着,他抬头看向郑颢,声音含着些许急切:“这儿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的匪徒……” 不待年轻哥儿说完,屋外便传来兵戈相见的声音,顾霖睫毛轻颤,不知是生理反应,还是受到惊吓。 郑颢神色镇定,握起身旁年轻哥儿冰凉的手掌,带着他朝屏风后走去,而后伸手拿下挂在木架上的披风,转身给年轻哥儿披上。 郑颢手掌微微向上移动,接着,他握紧顾霖的手腕,微微侧头,低眸道:“跟着我,顾叔别怕。” 危机当头,顾霖没有反抗。 郑颢将手上的刀递给身旁的年轻哥儿,接着,他向死去的尸体走去,从旁边捡起一柄寒刀。 郑颢一手持刀,一手握着年轻哥儿的手腕,将其护在身后走出屋子,不同且诡异的是,容貌清丽柔弱的年轻哥儿手上握着鲜血直流的寒刀,面色沉沉目露戾气,宛若凶兽的青年却提着洁净无比的铁刀。 两人完全反过来,年轻哥儿手上握着的与他格格不入,沾染血液的寒刀,就好似别人故意放在他手上,令他威慑其他匪徒不敢靠近。 血腥味扑面而来,顾霖放眼望去,只见二楼走廊的地面上鲜血蔓延。 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郑颢神色不变,却将顾霖护的更加严实,顾霖神色微紧,握紧刀柄,眼睛盯着楼梯口,几道身影飞快走过来,走出背光处,牛强朝着郑颢道:“大人,所有匪徒尽皆拿下!” 看见来人是牛强,顾霖身体一松,郑颢从始至终神色都未变过,他道:“将匪徒押入柴房严加审问,再派人去唤醒其他人。” “是!” 牛强目光飞快地扫过青年与年轻哥儿握在一处的手,而后转身下楼。 郑颢侧头,微微低眸道:“顾叔房间脏了,先去我那儿可好?” 闻着萦绕在鼻间的血腥味,想到方才死在屋子的匪徒,顾霖默默地点了点头。 跟着郑颢到他的屋子,大卓不在,年轻哥儿除了披着一件披风外,身上只穿了亵衣里裤,夜间寒凉,郑颢牵着他到自己的床榻上坐下。 而后,他转身去倒了杯水回到顾霖身边,顾霖接过,一股温热从杯身传到手掌,微微低头喝了几口,一股热气从胃里传上来,顾霖感觉身体慢慢暖起来了。 第234章 感觉手掌和双脚不再那么冰凉后,顾霖停下喝水的动作,他抬头望向始终站立在旁的青年,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柳三娘他们不对?” 从郑颢宛若未卜先知般半夜出现在自己屋子,再到对方饭前,提醒自己吃不下客栈的饭菜便吃糕点的话语,喝水的几息间,顾霖便理清思绪,明白对方可能早就察觉到这间客栈不对劲了。 没有隐瞒,郑颢开口解释:“柳三娘摔倒时改变了身体姿势,可以减缓身体撞在地面的力道,这是习武之人才会学的。” 顾霖闻言,微微沉思,而后问道:“你不同我们说,是不是因为客栈里头除了柳三娘和店小二外还藏着许多匪徒?” 不意外顾叔能够猜测出这点,郑颢微微点头:“未免打草惊蛇,我暗中吩咐了牛强与大卓,让他们多加防备柳三娘与店小二,因着无法与顾叔独处,我只好在门外提醒顾叔。” 说到这里,看见坐在床榻上的年轻哥儿不带半点迷蒙,一脸清醒的姿态,郑颢就知道对方明白自己的提示,没有吃下客栈提供的饭菜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大卓的声音传进来:“大人,牛护卫已经将匪徒的底细审出来了。” 郑颢没有回应,他低头看向坐在床榻上的年轻哥儿,知道对方要去审问柳三娘等人,事关紧要,如果自己跟着去,对方肯定会分心,不能好好审查柳三娘他们。 顾霖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闹了一夜,我先睡会儿。” 郑颢叮嘱道:“我让大卓和几个护卫守在外面,顾叔放心睡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自己屋子的尸体鲜血可能都没有清理干净,顾霖当然不可能回去,他朝郑颢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而后背过身子解掉披风,盖上被褥躺在床榻上。 见此,郑颢转身离开房间。 合上房门,郑颢转身吩咐一旁的大卓道:“好好守着夫郎。” 虽然自家大人什么话都没说,但大卓明白如果夫郎在他手下出了什么事,自己提头去见自家大人都要被剥皮去骨。 将近凌晨,天蒙蒙亮时,半睡半醒的顾霖感觉一阵凉风传进被窝,向来在外面睡的不安稳的年轻哥儿轻颤了颤身体,也没有醒过来。 片刻,一股温热传递过来,顾霖翻了翻身,原先紧蹙的眉间慢慢松开,怎么睡也不热的身体渐渐朝着热源钻去。 被褥中另外一具身体微微僵硬,起初郑颢不敢动作,在感受到年轻哥儿窝在胸膛上的脑袋一呼一吸地呼着气,郑颢手臂半弯圈住对方入睡。 意识模模糊糊,顾霖感觉自己身体一轻一晃,而后又进入深眠,临近中午,顾霖才慢慢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看见摇摇晃晃的车顶,年轻哥儿睡得迷蒙的面容划过茫然之色。 片刻,他好似才回忆起昨夜发生了什么,而后,他转头看向一旁,恰好与青年的黑色深眸对视上。 年轻哥儿一醒,郑颢就发现了。 他问躺在床榻上的年轻哥儿:“顾叔可要洗漱?” 微微点头,顾霖坐起身来。 郑颢打开车门,而后下车,片刻,他抬着一铜盆清水进来。 郑颢转眸看向年轻哥儿道:“顾叔旁边的抽屉里有牙粉和刷牙子。” 顾霖依言抽出一旁的抽屉,拿出牙粉和刷牙子,在顾霖洗漱间,郑颢转过身子去。 顾霖一边洗漱,一边回忆昨夜发生的事情,柳三娘一行人是匪徒,想要杀害他们,却被郑颢识破了反杀,而后幸存的匪徒被郑颢关起来了,郑颢去审讯他们,接着他就在房间睡着了 顾霖将漱口水吐到唾盂,拿起浸湿的热帕子擦脸,然后 擦试脸部的动作一顿,顾霖神色微微僵硬,他是怎么从客栈到马车上的? 第174章 到达冀北府 不待他细想,原先背对他而坐,听见他洗漱完的青年开口。 “柳三娘一行人计划缜密,手段很辣不似寻常打家劫舍之人,队伍侍卫不多,皆是朝臣,未免他们的同伙赶过来,天刚亮队伍便启程了。” 面上的热帕子渐渐凉下来,顾霖微微点头,从客栈那群匪徒行事间所展现出来的狠辣程度,顾霖就知道他们不是寻常那些三三俩俩结伴,打打闹闹的偷鸡摸狗之辈。 这群人身上的血煞气很浓,人均沾过几条人命的那种。 依着架势,他们的背后很可能藏着几百号人。 马车外的人将早点端进车厢,郑颢伸手接过后让对方下去,接着,他将早点放到年轻哥儿身前的桌面上。 顾霖低首一看,是一碗热汤面,在队伍赶路期间想要吃一碗汤面可不是件易事。 郑颢伸手,将筷子递给年轻哥儿:“顾叔吃些朝食垫垫肚子。” 昨晚除了用了些糕点外,顾霖什么都没吃,闻着面前香喷喷的汤面,他接过筷子吸溜起面条。 待一碗汤面,连面带汤都被吃完后,年轻哥儿才好似吃饱停下来。 放下筷子,拿着帕子擦拭嘴唇,顾霖抬眸看向郑颢,问起昨夜的事情:“客栈那群匪徒可审出些什么了?” 郑颢起身几步来到他身边坐下,顾霖面不改色。 不答顾霖的问话,郑颢开口反问:“顾叔可还记得我此行的目的?” 这个郑颢和他说过,顾霖点点头。 他道:“你此行前来冀北府,一是为了让镇红军赶紧将红衣军招安,平定南边动乱,二是警醒镇红军中贪墨军饷的将领吐出他们不该得到的东西。” 微垂眼眸,郑颢从身旁端起茶水递给顾霖,每每用完饭后,年轻哥儿都喜欢用茶。 顾霖身子一顿,抬手接过茶杯 郑颢继续道:“我作为监军此行前来冀北府的目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镇红军将领岂能不知。” 反问语句却是用着肯定的语气。 顾霖眉头一蹙,大脑一转。 他没有立刻开口,微微沉吟后道:“你是说这些匪徒是镇红军将领派来的?” “是或不是皆有可能。” 郑颢眸色渐深:“监军队伍已踏入冀北府地界,倘若不为人所怀疑,镇红军将领就不会在冀北府中对我动手。” “而是该在我离开京城时,或者行至半路时对我下杀手。” 只有这样,镇红军将领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听着郑颢的分析,顾霖思索片刻后道:“你说的有理却不一定。” 迎着青年看过来的目光,顾霖解释:“我等在客栈受到匪徒劫杀有三种可能。” 他看着郑颢,一条一条地分析着:“第一就是我们怀疑的那样,贪墨军饷的镇红军将领不愿你进城,特意派人截杀你,让你死在郊外,这样他们在下一任监军到达前,就能把所有证据毁掉。 二是与镇红军勾结的京城官员,为了让你不查到些什么,也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见你到达冀北府后动手,三是镇红军中贪墨军饷的将领不止几位,人多易变,有人没和主事人商量好就擅自派人杀你。” 青年保持着安静,认真听着年轻哥儿的分析,见他话音未完,郑颢道:“顾叔直说就是。” 顾霖没有多说,提醒一句:“有时候,往往最不可能发生的的反而最有可能。” 郑颢闻言,清冷神情一怔,他没有回话,而是眉间微凝生出沉思。 片刻,青年眉间微缓,他低眸看向年轻哥儿道:“是我想多了,多谢顾叔指点。” 顾霖摇了摇头,对方之所以没有想到或者确定这点,不过是因为平日打交道的皆是聪敏至极,城府深沉之人,常日和这些人待在一块儿,一个脑子能当五六个用,谁都不会有这般粗浅至极的方法对付敌人。 忽然离开京城,青年遇到朝自己下死手的人,便下意识将对方代入朝堂那群老狐狸。 昨夜在郊外客栈遇到那群匪徒,队伍里的其他官员不敢再慢悠悠地赶路了,一行人休息都不带休息,派人前来同郑颢道:“郑大人无需顾忌我等,皇命为重,我等赶紧到达冀北府同镇红军汇合才是要事。” 同行官员皆是大义凛然的模样,如果不是跟着他们游山玩水般出行一月,顾霖差点就要被他们糊弄过去了。 一行人快速赶路,天黑前,他们终于到达了冀北府。 守城的士兵远远看着他们的阵仗,快速进城禀告给知府大人。 队伍临近城门时,整条队伍停下来,马车旁响起大卓的禀告:“大人,冀北府知府出城亲迎。” 郑颢转眸看向顾霖:“我先出去,顾叔稍等片刻便能进城了。” 顾霖微微点头,让他快些离开,冀北府知府特意出城,就是为了迎接他。 郑颢抬腿走下马车。 身高寻常,体态正常的冀北府知府上前几步,朝郑颢道:“久闻郑大人身负皇命前来冀北府,本官这些天日盼夜盼,可算把郑大人盼来了。” 虽说郑颢兼任户部员外郎,本职却是翰林院从六品修撰,不至于让封疆大吏如此厚待,亲自出城迎接,可他身负皇命,既为监察御史又为监军,冀北府知府出城亲迎并不逾矩。 第235章 郑颢回道:“有劳任大人出城亲迎了。” 任知府笑了笑:“几步路而已,迎接郑大人是应该的。” 郑颢转眸看向大卓示意,大卓立马向队伍后面走去,任知府见此不明其意。 片刻,大卓领着十几人过来,包括柳三娘在内一行人手脚被草绳绑住,一步接着一步走到任知府面前。 郑颢转头看向任知府道:“本官与诸位同僚在冀北府郊外入住一间客栈,不想客栈原先的掌柜和店小二为匪徒所杀害,这些匪徒扮作掌柜和小二继续经营客栈,在我等放下戒备时,往我等饭菜中下药,欲图杀害我等。” 郑颢话落,队伍中立马有官员附和:“若非郑大人手下懂得几分药理,察觉客栈有异,我等怕是皆身首异处,客死他乡了。” 任知府脸上立马显出震怒:“究竟是何人敢这般胆大包天,谋害朝廷命官!” 站在郑颢身后的官员开口道:“任大人,我等可是进了你治下之地出事,你可要好好查明此事啊!” 任知府面上显出抱歉:“是我不是,冀北府匪徒猖獗,每每本官派兵剿匪不久后,又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任知府一边说着一边苦恼至极。 郑颢道:“我等能体谅任大人的不易,任大人身为一府之首,必定有许多事情要忙碌,一时间忽视匪徒作乱情有可原,但此行官员皆是朝廷梁柱,还望任大人尽心查明这些匪徒为何对我等朝廷命官痛下杀手。” “自然自然。” 任大人道:“冀北府成出现这些事,本官也难逃其咎。” “本官一定会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 郑颢道:“本官会让手下审问过匪徒的人协助任大人一起审讯。” 任知府面不改色,笑了笑道:“有郑大人帮助必定事半功倍。” 任知府接着道:“本官已备下宴席,还请郑大人与诸位大人赏脸。” 没有拒绝,郑颢领着身后一众官员随任知府而去。 顾霖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看着他们进入城门。 大卓派人前来禀告:“夫郎,大人前去府衙赴宴。” “小的叫大燕,大卓管事让小的带您去落脚处。” 顾霖点点头,放下车帘,很快就到了落脚的地方。 大燕道:“这是历任监察御史和监军到达冀北府后住的地方。上一任监军遭遇敌袭,不幸殉职,如今这处只有郑大人和您住。” 知道没有其他官员女眷住在这里,顾霖便放心了,他也不用费心思和对方打交道。 大燕对年轻哥儿问道:“夫郎,灶房已经备好饭菜了,您可要用饭?” 顾霖微微摇头道:“先带我去住的地方。” 大燕应是,而后走在前头领着顾霖去后院。 到了住的院子,顾霖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大燕从大卓管事那儿知晓夫郎不喜欢别人在身边伺候着,于是叫那些人都下去。 待室内空旷下来后,顾霖对大燕道:“你下去吧。” 大燕神情显出为难,顾霖蹙起眉头:“还有什么事?” 大燕道:“大人说了,如果夫郎不用晚食” 听着对方的话语,顾霖眼眸微冷:“如果我不用晚食,他要怎么样?” 大燕垂首:“就让我们也不用吃了。” 闻言,顾霖闭了闭眼,而后睁开双眼道:“上一盅汤水即可。” 只要对方肯吃就行,大燕连忙应是而后退下。 见对方急匆匆离开,害怕自己反悔的模样,顾霖气着气着笑出来了,片刻,想到郑颢的威胁,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 用过饭后,顾霖原先想等着郑颢回来就过去找对方,却不想坐了两个时辰,郑颢仍未有回来的意思。 眼皮沉重,顾霖熬不下去了,打算明日再找对方。 合上眼皮,顾霖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翌日清醒过来,洗漱好后,他就要往前院去,大燕过来回禀:“夫郎,郑大人去军营了,留下话道这几日他皆会待在军营,让您离府时带够人。” 一听话的内容,顾霖就没有怀疑不是郑颢说的,谁会派人传话还不忘再三叮嘱让他带人出行。 想到对方监军的身份和客栈的匪徒,以及虎视眈眈的镇红军将领,顾霖就知道郑颢有多招人恨了。 所以,他没有拒绝护卫的跟随。 带着几位护卫,顾霖踏出府门来到城内最热闹的街道。 同京城和其他府城不同,冀北府府城的百姓即便在街边摆摊做生意,热情吆喝着,但脸上眉间满是担忧惊慌之色,路边稍微弄出大些的动静,他们就宛若惊弓之鸟般四处张望。 不知是受到几十里外红衣军的威胁,还是其他缘故。 顾霖走上街道,路上行人匆匆,见他身后跟着几个护卫,皆快速地躲避过去,一副生怕冲撞他的模样。 顾霖微微蹙眉,无论是在越明府还是京城中,虽也有许多官宦子弟携带护卫出行,百姓见之纷纷躲避,却也不似这般胆战心惊姿态。 见行人对他排斥,顾霖没有妄自行动,他转头对身边的护卫道:“表情温和些。” 护卫面面相觑:“” 而后,一位护卫试着唇角上扬扯出一抹笑,刚好一位孩童经过,看到护卫的笑容后,被吓得哭出来往远处跑去。 见对方笑得宛若杀人狂魔的表情,顾霖微微沉默,不再逼迫他们。 护卫重新面无表情。 顾霖闲逛着,经过几个小摊后,他就知道当地盛产什么了。 满地的陶瓷乌货,顾霖一边走着,一边品鉴哪家的手艺比较好。 第一家的陶罐捏的好,虽然看着小但很能装,第二家的陶碗看起来好,但用上一年半载,水接触多了必定会开裂,第三家 忽然,年轻哥儿的脚步在一家小摊前停下。 小摊老板是位肤色暗黄粗糙的男人,他见年轻哥儿身后跟着几位高大强壮的护卫,小心翼翼道:“夫郎若有看上的陶器尽管拿去,也是小的福分。” 顾霖眉心一跳。 他抬手指着小摊上,十几个略微发黄发褐的陶器问道:“你家的陶器怎么和其他家不一样?” 男人闻言,神情划过一丝失落道:“小的也不知。” 见年轻哥儿一脸兴致勃勃,男人鼓起勇气解释道:“公子莫要看小的陶器这般模样,却触感比寻常陶器细腻。” 年轻哥儿“哦”了一声,语气微微上扬很是感兴趣的模样。 男人想了想道:“我家陶瓷的土不像其他小摊是在河边取得,这是小的从家中后山取得泥土。” 顾霖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不过具体还要他亲自前去证实。 他佯装好奇:“我一向对烧制陶瓷很感兴趣,从未见过你说的陶土,不知我能否去你家后山看看?” 男人微微摇手道:“那后山没有主人,不是小的家里的。” 顾霖闻言,心下愈发火热。 第175章 观音土 他没有立马带人出城,今日时间不够,若是出城了,他们便赶不在城门落钥前回来,到时就要露宿郊外了。 经过客栈一劫,知道有人盯上他们后,即使很想让男子带他们去陶泥处,顾霖也不敢这么随意了。 问清楚男子家住何处后,顾霖从荷包拿出银钱递给对方,在对方一脸迷茫不敢接下的神情下,顾霖道:“收下吧,明日还要麻烦你领我们去你家后山呢。” “这些不是白给你的,就当作明日你不摆摊的收入。” 男子嘴唇动了动,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银钱,这哪儿止一日的收入啊,他就算风雨无阻,卖一个月陶器也挣不了那么多银钱啊! 同男子说好后,顾霖带人回府,和大燕说了一声自己明日要出城,对方没有多问,多安排了几位护卫给他,顾霖没有拒绝。 翌日,顾霖领着七八位护卫出城,昨日他让男子在城外等他,一出城,顾霖就在临近城门的一片树荫下看见对方的身影了。 掀开车帘,顾霖对男子道:“你上来吧,咱们坐车去你家快些。” 男子闻言,小心翼翼地坐上马车,他没有进车内,而是和护卫坐在车厢前。 清亮和善的嗓音从车内传出来,男子听到顾霖问道:“我记得你昨日说,那取陶泥的地方在你家后面的山上,可是在山间深处?” 山上野兽遍布,若是他想要的东西存在山间深处,顾霖想想还是莫要冒险的好,毕竟如果运气不好,遇见野猪,老虎,熊瞎子任何一个,他们这一行人逃都逃不掉。 男子回道:“不在山里头,那取陶泥的地方在山脚下,离小的家只有几步远。” 闻言,顾霖便放心了,问车厢外的男子:“昨日情急,忘记问老板的名字了,不知道怎么称呼老板?” 一直用“你”不好听也不尊重人。 没有想到里头的富家夫郎如此平易近人,竟还会主动问自个儿的姓名,男子有点受宠若惊:“我叫白老三,是白家村的,您叫我白老三就好了。” 第236章 顾霖道:“我叫你白老板吧。” 听着对方的称呼,白老三有些不好意思,他就一个摆摊卖陶器的,一日挣不到几文钱,哪好意思被人称老板,在他印象中,老板可是称呼那些做大生意的富商。 感受到白老三的拘谨,顾霖没有再说话。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前行,约莫半个时辰,白老三语气略微上扬,指着远处一地,对车内的顾霖着:“夫郎,那就是小的家里了。” 顾霖掀开车帘望向外头,护卫驾着马车顺着男子指的方向驶去。 走下马车,顾霖站在白老三家门外。 白老三问道:“小的家里备有凉水,夫郎和几位壮士可要进去用些?” 顾霖微微摇头拒绝,他不是嫌弃白老三家中简陋,而是他十分心急想要看见自己期待之物。 莫要看他此时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心间却是止不住的紧张,未到达白老三家前,顾霖只有期待,如今他却有些害怕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顾霖只想快些去后山证实自己的猜测。 他对白老三道:“不麻烦你了,还请白老板带我们去后山见识见识,不同寻常的陶泥究竟是怎么样的?” 白老三连忙应是。 一行人跟随白老三上山,就如对方所言,陶泥所处位置离对方家中不远,顾霖心下计算着,他们约莫走了百来步,前方带路的白老三就转头看向他们。 白老三一边指着前方不远处,一边对顾霖道:“夫郎,那儿的泥土就是小的制作陶器用的陶泥了。” 顾霖闻言,顺着对方的手指看过去,脚下加快几步,来到一片黄褐色土地面前。 蹲下身子,顾霖伸出手抓了些许黄褐色泥土,而后放在指间搓了搓,触感粗糙如砂纸,顾霖的眼底闪过惊喜。 果然! 白老三烧制的陶器之所以比其他摊子的陶器细腻,就是因为对方制作陶器时用的陶泥是观音土。 观音土此物,顾霖认识,在诸多饥荒朝代年代中,观音土是灾民们救命的“粮食”,它有极强的吸水性,在人饥饿下肚时很快便能饱腹,但泥土终究是泥土不是真正的食物,若是观音土食用过多,肚子便会鼓胀如球,肚子里的观音土排不出体内,最后人只能活活被胀死。 观音土无法食用,却是烧制白瓷的重要原料,用其烧制的白瓷外表洁白如玉,触感细腻温润,想到大乾工匠烧制的白瓷表面粗糙,时间一久便会暗黄,顾霖再低首看了看眼前的观音土,想到自己若是用观音土烧制出白瓷 顾霖起身,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眼底却满是喜悦与笑意,他没有想到自己在京城,和于二成工匠等人苦恼着怎么烧制出玻璃,到了冀北府后,却柳岸花明又一村发现烧制白瓷的观音土。 不过,顾霖抬眸扫向整座山峰,而后,他转头对白老三道:“这些陶泥有意思,和我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家中长辈和我一样喜欢烧制陶器,我想将这座山买下来送给对方,不知道这座山是谁的?” 白老三闻言,有些结巴问道:“您确定要买这座山?” 这座山可不像其他山峰,拥有茂密的树林或者丰富的猎物,光秃秃的荒芜一片,冬日更是连柴都捡不到几根,当初分山时,村里人没人愿意要这座荒山。 顾霖点点头道:“我想买过来后,让人研究这些陶泥和其他陶泥有何不同,若是弄出些名堂,再将家中长辈带过来亲自尝试。” 听见年轻哥儿堪称离谱的解释,白老三没有怀疑,反而深信不疑。 这些富贵人家的夫郎太太不就是这样嘛,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日掷百两雪花银的都有,更何况是一座不值多少银钱的荒山。 白老三老实道:‘这座荒山不是谁的,在白家村名下,您若是要买,我可以去帮您问问村长。’ 其实不用问,白老三都知道结果,近两年战争频发,村里大家伙穷的很,手上也没有多少粮食,如果这位公子能买下荒山,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顾霖道:“我先去你家里等着,你去找村长问清楚,可以用粮食交换,只要不过分。” 白老三神情划过意外与惊喜,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顾霖一行人火速下山,在顾霖等人进去自家后,他立马跑去找村长。 “村长!村长!城里来的贵人要买咱们的荒山了!” 刚跑进村长家的院子,白老三就迫不及待地喊起来。 “上蹿下跳地叫什么,消停一些别跑来跑去,耗多少力气就要吃多少粮食!” 村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屋子。 被村长责骂,白老三也不在意,他一改往日的沉闷,上前搀扶起村长,见对方一脸不在意,显然没有听清自己话的模样,他声速放慢,声量放大:"村长,有人来买咱们村子的荒山!" “买就买呗,一座荒山而已,不能产果子又不能捡柴没有什么用处。” 村长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白老三吸了吸气道:“他们说可以用粮食交换!” 村长身体一顿,而后转头目光炯炯地看向白老三,高声道:“就会坏事,还不赶紧带我过去!” 他晃了晃拐杖,让白老三走在前方带路,白老三见他生龙活虎的,便闷头赶路,很快他们就到达白老三家门前,顾霖一行人也在外头。 村长上前几步,见眼前年轻哥儿衣着不凡,不似寻常棉布,必定是城中贵人。 他弯腰:“小老儿见过夫郎!” 原本顾霖站在白老三家外,等对方带人回来商讨后山买卖之事,不想一转头,就看见一位老人家朝他弯腰,顾霖赶紧向前几步,搀扶起村长道:“老人家快起来,您这一拜我受不起。” 护卫上前帮着顾霖将村长搀扶起来。 见身前年轻哥儿不似作态一脸真心实意,村长便没有强行行礼了。 他直起身子,主动开口问道:“听闻夫郎想要买下后山,这座后山是荒山却是白家村所有村民的财产,小老儿不能随意处置,夫郎可能出个大概的价钱,让小老儿好好考虑一番。” 听着村长的话,顾霖没有觉得对方和自己耍心眼,欲图抬高后山的价钱,这座后山不是一人一家的,对方仔细考虑价钱的问题是正确的,要不然最后卖了后山,得不到什么东西,每家每户分下来,更是一点好处都见不到,很容易引得村民生怒。 顾霖沉吟思索片刻,给出一个价钱:“您看七十石粮食如何?” “七十石?!” 白老三惊呼出声。 村长虽不像白老三那样一惊一乍,却也是一脸震惊, 顾霖继续对村长道:“您看七十石粟米如何?” 村长嘴巴颤了颤,他本以为对方能给四十石粮食就不错了,这些粮食还很有可能是高粱等,可如今这个时候,能有这些吃的就不错了,四十石粮食,家家户户分下去也能撑一段时日了,却没有想到眼前的年轻哥儿竟然大手笔地给出七十石粮食,而且还都是粟米。 如果自己不是卖山的,他都要骂年轻哥儿败家了。 可是,村长神情划过犹豫,这座荒山确实不值七十石粟米。 他对年轻哥儿道:“夫郎,这座荒山什么也没有,不值这个价钱,您给四十石粮食就够了。” 在场之人除了顾霖外谁都不知晓观音土的好处,白老三和村长觉得这座荒山不值钱,顾霖却知道观音土能给他带来多大效益,七十石粮食对他来说不是很难取得的东西,对村长村民们来说却是救命粮。 但他不能告诉两人实情,顾霖道:“我喜欢就值这个价钱。” 顾霖对村长道:“您要是再拒绝,我就去别的村子买山了。” 见年轻哥儿神情渐渐严肃,村长怕对方真的离开白家村,去其他村子买荒地,到时候和七十石粮食擦肩而过,他就真的要悔死了! 知晓对方好心,给了个好价钱,村长很是感激道谢:“小老儿现在就给您过户。” 忙了半日,终于将荒山划到自己名下后,顾霖决定回城后就传信让于二成带着工匠过来研究烧制白瓷。 经过城门士兵的检查,马车驶入城门,城内行驶马车有诸多限制,其中便要求马车不能行驶过快,感受着坐下如蜗牛一样的速度,顾霖对车厢外的护卫道:“你先将马车驾驶回去,我领着人走回去。” 牢记大卓管事的叮嘱,只要夫郎身边带够人出行,他们便听夫郎的。 护卫驾驶着马车离开后,顾霖向着落脚的府邸走去,这儿离府邸并不远,大概走上一盏茶就能到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顾霖也不会让护卫驾着马车离开。 顾霖一边走,一边扫视着周围的小摊,闻到街边驴肉火烧的香味,他的口腔分泌出唾液,怀念起驴肉火烧外酥内鲜的口感。 顾霖朝卖驴肉火烧的摊子走去,打算买两个回去当午食。 一道动荡声却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各种东西倒地的声音,还有男男女女的惊呼尖叫声,顾霖转头看过去。 第237章 只见一头高马在大街中央驰骋着,一路撞毁不少小摊上的东西,路上的行人纷纷朝两边躲去。 顾霖本以为是马匹失控,不想坐在高马上的人一边控着缰绳,一边高声叫喊道:“都躲开,莫要碰伤了小爷的马。” 见男子横行霸道,任座下之马飞驰着,甚至时不时碰上行人,顾霖蹙起眉头,突然,一道矮小的身影从街道旁扑出来,倒在大街中央,可是不远处的高马仍旧不停,朝孩童奔去。 顾霖双眸一缩,在几个护卫没有反应过来前,快步跑向街道中央,身子扑向呆呆傻傻坐在地面上的孩童,与他滚到街道旁边,高马从两人身侧飞驰而过,劲风擦过顾霖的脸侧,他抱着孩童看着擦身而过的高马落地,将肉铺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肉块踏成肉泥。 顾霖手脚发软,脊背生出冷汗。 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要被踩成肉泥了。 第176章 教训恶人 街道中央。 骤然跑出来的人影令马儿受到惊吓,高马疯狂地奔驰起来,坐在马上的男子身体开始摇摇晃晃,眼见着自己差点摔下马,他一边拉紧缰绳,一边朝跟随自己的护卫求救:“快救小爷!” 眼见马发疯了,男子却将缰绳拉的越来越紧,惊马前蹄向上扬起,重重落地踩碎菜贩的箩筐,将竹编的箩筐踩的稀碎。 护卫焦急喊道:“少爷,快松手!” 马儿受惊后,越是拉紧缰绳就越难控制,护卫急得上蹿下跳,想要追上去,找准时机救下男子,却又不敢离马儿太近。 忽地,男子惊叫一声,只见受惊高马昂首长嘶,前蹄高高扬起,他身子一晃,再也坐不住,整个身体从马上落下。 后面几个护卫见此赶紧跑上前,如果真的放任自家少爷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对方不死也得残。 几个护卫往前一扑,男子摔下发出沉闷声响,原来是几个护卫见来不及伸手救下对方,便几人组成肉垫子趴在地面上。 成年人的重量从高处摔落,砸在他们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几人都闷哼一声。 “少爷,你没事吧?” 男子的小厮赶紧上前,伸手欲扶起男子,却见男子起身到一半时,嘴上发出痛呼声。 他朝着小厮甩手骂道:“轻一些,没长眼的东西,没见小爷的脚伤了吗?” 听见自家少爷的责骂,小厮立马哭丧着一张脸:“这可怎么办啊,少爷?” 自家少爷可不是寻常人,碰到一根手指头满府都要心惊胆战,如今从马上落下来,差点没了命,今日回去,自己这个贴身小厮恐怕讨不到好果子吃了。 听着小厮哭丧的语调,男子觉得晦气,他神情划过戾气:“哭丧着脸给谁看,小爷我还没死呢!走,去看看谁敢拦小爷的马,害小爷差点当场丧命!” 眼角余光注意到自家少爷面上阴沉之色,想到对方素来折磨人的手段,小厮不敢说话了,扶着男子往回走。 “就是你不长眼睛,突然跑出来让惊到了小爷的马?!” 走到街道中央一大一小身影前,男子垂首瞥向正抱着小孩儿的少年 他眼眸阴翳,想着该怎么教训眼前两人,才能平息自己刚才差点丧命的怒火。 男子眼里划过凶光,他想,至少得要了他们半条命,这口气才能顺了。 将折磨人的手段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见身前少年慢慢抬头,露出一张清艳面容,在璀璨阳光下,其肤色凝白如雪,唇润红如染朱砂,男子原先阴沉至极的面容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敢跑出来救人的少年竟然是一位哥儿。 顾霖抬首神情没有往日的温和,他眼眸渐冷地看向男子道:“咎由自取!” 顾霖没有一丝愧疚,如果男子按照规矩在街上御马,自己无缘无故跑到大街中央,让马儿受惊害的对方掉下马来,顾霖有错。 但一想到刚才男子草菅人命之举,顾霖越看对方,越觉得对方面目可憎。 纵马上街,明明可以御马慢行,对方却要飞驰而过,不肯让行人半分,在看见孩童跑到大街中央后,不放慢御马的速度,反而还变本加厉直奔孩童而去,实在可恶。 原先为年轻哥儿容貌怔愣的男子听到对方的责骂,脸色沉下来。 小厮见此,上前斥责道:“你个哥儿睁大眼睛瞧瞧,我们少爷可是黎家大少爷,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人!” 小厮一边说一边注意自家少爷的神情表现,见自家少爷没有说话,他宛若收到指示般,继续对顾霖道:“你若赶紧道歉,跪下来磕几个头,我们少爷就把你送去官府,若是泯顽不灵哼!” 看着身前狐假虎威的小厮,自从将生意做到府城后,顾霖就再也没有遇见这类人了,即便在满是达官显贵的京城,因着郑颢的身份,与自己和方家与方大太太的交情,也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这时,几位护卫来到年轻哥儿身边,为首的护卫看向顾霖,接收到对方的示意后。他转头看向对面气焰嚣张的主仆二人:“猖狂之辈,差点害人性命还敢如此嚣张,如今不是你让我家夫郎去官府,而是我等要押你去官府治罪!” 护卫话落,不远处的黎家大少爷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他哈哈大笑对小厮道:“富贵你听到他们说什么吗?竟然说要将小爷押去官府治罪!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小厮附和着哈哈大笑,而后面带轻蔑和嘲讽对护卫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少爷是谁,黎家大少爷可是通判大人的小舅子,你要治我们少爷的罪,也要看通判大人同不同意!” 渐渐止住笑声,黎家大少爷的目光落到年轻哥儿怀里的孩童身上,那不是看人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件死物。 他冷笑道:“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能奈我何?今日他若死在我马下,姐夫还要担心,他的血是否脏了我的马。” 听着对方嚣张至极毫无人性的话,半抱着孩童的顾霖手掌一紧,那不是害怕男子所有的反应,而是怒到极致的本能。 黎家大少爷转眸看向坐在地面上的年轻哥儿,即便对方的衣裳上沾染泥土灰尘,抱着一个小乞儿,却仍不掩掩其倾城之色。 他眼睛一眯眼底浸满欲望,目光粘腻地在顾霖身上游移:“我这人性子不好,换作往日,有人敢这样败坏我的兴致,不仅害我差点受伤丧命,还当街挑衅我,我不把他的骨头踩碎了,皮抽烂了,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 男子哼笑一声:“小夫郎不是他人,我也是个怜香惜玉的,若是小夫郎随我回府喝茶道歉,我便揭过今日此事如何?” 嘴上说着揭过今日之事,事实上当然不可能。 黎家大少爷记仇的很,就是天仙在前,也磨灭不了他方才差点丧命的事,只是眼前小夫郎姿容清艳,实在美貌,他舍不得放过如此美人,等他玩腻后再同对方算账! “住口!” 听着男子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自家夫郎,护卫的脸色沉下来:“我家夫郎哪容得你冒犯!” 当着满街众人的面,护卫的呵斥令黎家大少爷觉得颜面大失,他姐夫是冀北府通判,只位居于知府之下,往日他在冀北府只需要敬着几人,其他时候都是横着走的,哪儿遇见过面前这几个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人。 既然年轻哥儿几人敬酒不喝那就喝罚酒,黎家大少爷没有耐心,他阴下脸吩咐身边的小厮和护卫道:“不必跟他们废话,将那小夫郎绑回府中,我亲自教训,其他护卫废去手脚,那孩童害我掉马,直接带出城让马将他踩踏至死。” 话落,街道两边的行人满是不忍,却不敢上前阻拦,他们皆是平民百姓,就算出去阻止,也不过是沦落到和年轻哥儿几人一样的下场。 看着抱着孩童坐在地面上的年轻哥儿,许多人皆痛惜同情,也不知是谁家的夫郎,一看身边跟着七八位护卫,家里便十分重视,这样的财力也不是寻常人家有的,估计年轻哥儿的夫家从商,夫君是位大商贾,这样的人家他们不敢得罪,但民不与官斗,就是腰缠万贯,在通判大人面前说话都不好使。 这位小夫郎怕是就要栽在通判小舅子手上了。 黎家大少爷令下,小厮和几位护卫立马朝着顾霖几人围过去,看他们一副草芥人民,习以为常的模样,顾霖冷声对护在自己身前的护卫道:“陈大哥,你们不用有所顾忌全都狠狠地打,出了事我担着。” 早在和男子对上后,顾霖就没有想过能够和对方和解了,能够纵马上街,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人,他怎么会抱有希望,觉得对方有一丝良知。 如果今日不是他,换作别人对上男子,恐怕就要吃下这个亏,不仅如此,可能还要赔出去半条命才能脱身。 听到年轻哥儿的命令,陈护卫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只要不闹出人命该怎么教训对方就怎么教训。 其实本来有郑大人在,夫郎完全可以在冀北府横着走,但夫郎为人低调不喜张扬,所以如往常行事,不想回府途中竟遇见不长眼的。 第238章 想到男子纵马差点踩踏到自家夫郎,陈护卫和其他几个护卫就恨得牙痒痒,郑大人有多在乎夫郎,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果夫郎不小心出事了,他们几个都没好果子吃。 小厮一边靠近,一边威胁道:“小夫郎啊小夫郎,我劝你还是让手下人束手就擒吧,我家大少爷善心大发饶过你,你还不赶紧谢恩,简直是不知好歹。” “我家少爷都说过了不计前嫌,接你进府享福,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黎府可不是寻常商贾人家可比的,黎府露出一指头的富贵,都能让人迷了眼,我若是你就抛去无用的夫君,跟着公子进府好好伺候公子了。” 听着小厮一半威胁一半诱哄的话语,顾霖淡淡道:“那你就等着伺候你家少爷一起入狱吧。” “你!” 小厮被年轻哥儿的软硬不吃气到了,心下恨恨道:也就是家里宠着,没见过他们少爷的手段,现在嘴硬得很,等落到他们少爷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指不定得怎么求他,这样的小娘子小哥儿他见多了。 小厮恶狠狠地朝着几位护卫道:“上,把这小夫郎抓回去让少爷好好教训!” 话落,几位护卫连向年轻哥儿几人扑去,小厮冷眼看着,他们这边的人比对方多上七八位,不用多费力气,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嘭”“嘭”几声,那是肉体砸在地面的声音,小厮看着眼前的情景傻眼了,只见原先将年轻哥儿几人围的看不见人影的十几位护卫向四处飞去,狠狠砸在大街的地面上。 小厮立在原地震惊咂舌,他看着姿势各异,或躺或趴在地面的护卫,一脸不敢置信。 身后黎家大少爷怒吼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连几个人都打不过,养你们有什么用?” 看着怒火冲天的男子,以及躺满一地的护卫,顾霖冷声道:“陈大哥把他们都抓起来!” 小厮闻言,便见对面几个高大强健,一脸不好惹的护卫朝着他们走过来,再看着自己这边躺倒一地的人。 小厮惊怒道:“你们敢?!我们可是” 小厮话还未说完,就被为首的护卫一拳捶倒在地,血液立马从嘴里流出,再抬头看眼前凶神恶煞的护卫,小厮连血都不敢擦,牢牢地闭上嘴不敢开口。 “你们别过来,我姐夫可是通判,你们要是敢碰小爷一根汗毛,小爷让你们都陪葬!” 黎家大少爷一边往后退去,一边威胁着围过来的几位护卫,可是他脚崴了,没有退几步,就被临近的护卫一脚踢倒身子,“嘭”的一声跪在地面,正正朝着顾霖的方向。 对上年轻哥儿的冷漠棕眸,黎家大少爷觉得对方好像在嘲讽自己。跪天跪地跪父母,他觉得自己受辱至极,日后若有机会,他一定要将眼前几人碎尸万段! 护卫押着男子,看向顾霖等他示意。 顾霖不可能以牙还牙,做出残害他人性命的事,他对护卫道:“抽他五十个巴掌,再断他两条腿。” 刚才男子让护卫将孩童带出郊外让高马踩踏的命令,顾霖是真的怒了。 护卫没有丝毫犹豫,在他话落后,立马抬腿狠狠碾压男子两条腿,男子发出痛苦的吼叫,骨头碎裂的声音传遍整条寂静街道。 废去双腿后,护卫强行让黎家大少爷跪好,不顾对方逐渐灰白的面色,抬起蒲扇大手,开始扇起巴掌。 大街两边的人匪夷所思,只见原先处于弱势的年轻哥儿逆转过来,命人教训起黎家大少爷,听着耳边骨头碎裂声和清脆的巴掌声,众人心下痛快。 终于有人敢教训黎家恶人了。 黎家大少爷的脸渐渐红肿起来,护卫没有停下片刻,一掌比一掌扇的清脆响亮。 忽然,有人高声道:“官兵来了!” 第177章 何人敢在闹市拔刀 黎家大少爷闻言立马抬起头,眼里泄出恶狠狠的光,威胁护卫道:“我姐夫的人到了,你们还不赶紧把我放了!” 不待对方说话,他冷笑道:“不过就算你们把我放了也迟了,待会儿我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因着官兵到场,黎家大少爷好似找到依仗,他转目看向顾霖,阴沉沉道:“刚才给你脸不要脸,等官兵来了后,老子就把你们这群刁民弄死,再把你带回府中玩,玩废玩死后再” 对着黎家大少爷的脏言秽语,顾霖情绪没有任何变化,作为哥儿,他从下水村走到京城,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听了多少流言蜚语。 无权无势时,有人直接当着他的面,辱骂他一个哥儿整日出来抛头露面不知羞耻,后面随着他银钱越挣越多后,这些辱骂就消失了,顾但霖知道这些人没有停止对他的侮辱,不过是换成暗地里骂他罢了。 怀里的孩童被对方的凶恶神态吓得身体颤抖,顾霖抬首,对押着黎家大少爷的护卫淡淡道:“继续打。” 于是,黎家大少爷还未将年轻哥儿一行人震慑住,其身后的护卫就抬腿朝着他踢了一脚,他本就跪不稳,身子受到一击后更是向前倒去,脸部撞到地面,摩擦出伤口,牙齿更是随着血液吐了出来。 “让让!闹什么,还不赶紧散开,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见到官兵来了,还敢押人不放,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黎家大少爷从地面抬起头来,他的脸已经肿成猪头,面上不是淤青就是血液。 他看着迎面而来的一行官兵,见到了熟人,赶紧叫唤:“王七快救小爷,这群刁民殴打小爷,赶紧把他们抓起来!” 官兵们走过来,刚开始看见十几个趴在地面的护卫时,便知晓此次斗殴事态严重,当走近后看见趴在地面,抬起头来,一脸惨不忍睹的男子时,他们微微放心,幸好没闹出人命。 不过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为首的官兵眉心跳了跳,目光落到地面上看不出原来样貌的男子身上,试探着问道:“黎大少爷?” 黎家大少爷举起手狠狠地拍了拍地面,却不想拍到了自己的伤口。 他痛地“嘶”了一声,朝王七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他们押着小爷吗?还不赶紧救小爷!” 见为人所殴打的男子真的是黎家大少爷时,王七和其身后一群官兵皆不由得倒抽一口气,哪儿来这么大胆的人,竟然敢动通判的小舅子。 虽然这位小舅子的姐姐只是通判大人后院的妾室,但那位妾室十分得宠,在通判大人面前能说上几句话,所以连带着黎家大少爷的待遇都跟通判公子一样,在冀北府内横行霸道欺压百姓。 他们府衙的衙役和黎家大少爷打多了交道,以往皆是对方领着护卫到处欺压他人,强抢良家妇女,不想今日踢到硬板上了。 紧接着,看到黎家大少爷凄惨的模样,王七三白眼转了转,他早就往上挪一挪位置了,如果今日救下黎家大少爷,再让对方在通判大人的妾室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那位妾室再向通判大人吹一吹枕边风,他的事也不用愁了。 王七面上露出义愤填膺之色,朝着顾霖护卫一行人道:“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公然蔑视朝廷法令,在城内斗殴,还殴打黎大少爷,简直是目无法纪!还不赶紧把黎大少爷给我放了!” 和官兵对话已不能让陈护卫代为转达了,顾霖将孩子交给身边的护卫,而后起身朝官兵方向走去。 虽然肉眼可见的,官兵站在黎家大少爷那一边,顾霖却仍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复述出来,以免到了后面被对方泼脏水。 “官爷。” 他对王七道:“我等公然在城内斗殴乃事出有因,黎家公子御马上街,意图纵马伤人,事后不心怀歉意,反而责怪受害者和救人之人惊了马,害他摔下马来,而后更是命护卫小厮朝我们动手,亲口下令废去我等双腿,再让马将孩童踩踏至死。” 顾霖一字一句复述着,最后,他对上王七的眼睛,话语一转:“敢问官爷,依照大乾律法,纵马闹市之人该如何处置?” 王七没有想到一个哥儿,在遇到他们这些穿官皮的还敢这么大胆质问他们。 王七脸皮抽了抽,冷邦邦道:“你在质问我们兄弟?" 府城衙役的架子可比县城的大,一个个跟县太爷般,城内平民百姓见到他们,哪个不毕恭毕敬称他们一声官爷,王七穿上这身官皮后,就是亲爹亲娘都不敢对他说一句重话。 顾霖不退分步,黎家大少爷目无法纪他管不了,但刚才他和孩童差点失去性命,顾霖不会轻拿轻放息事宁人。 顾霖问王七道:“不敢质问官爷,只是黎大少纵马闹市,差点害去孩童性命且不知悔改,此事影响重大。即便官爷没有到来,我等也将会把黎家大少爷送去府衙,听后府衙大人判决此人罪行。” 顾霖话落,王七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张了张嘴,不敢相信般瞪视着眼前的年轻哥儿,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在明知道黎家大少爷的姐夫是通判大人的前提下,竟然还敢不知死活想将黎家大少爷押去府衙。 第239章 本就肩负知府大人命令下来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王七没有时间同他们耗下去,他冷下脸,眼神瞥向不远处的孩童一眼后,收回来对顾霖道:“我看那孩童压根没事,是你们小题大做了,本来道歉就能揭过去的事却偏偏得理不饶人。” 只字不提黎家大少爷纵马闹市,差点害人性命之事,王七对顾霖道:“我等兄弟没有空同你们耗费下去,今日皆回府衙牢狱等候处置!” 说完,王七对身后衙役道:“都给我将他们押去府衙!” “是!” 几位衙役应道。 见年轻哥儿一行人就要被衙役押往府衙,黎家大少爷喊道:“其他人你们带走,将那哥儿给我留下,小爷要亲自教训他,以报小爷今日所受的屈辱。” 王七闻言,神情划过犹豫,当着满街行人的面,他若是将年轻哥儿交给对方,不是坐实了自己处置不公,偏帮黎家大少爷嘛,但很快,黎家大少爷下一句话就让王七下定决心了。 黎家大少爷对王七道:“我回去后就同姐夫说是你带人从刁民手下救了我。” 王七神情一松,他对黎家大少爷道:“那哥儿不似身边护卫动手伤人,本就没有罪,他与您的恩怨可在私下解决,您将人带回去教训是应该的。” 为了做官,王七完全不在乎满街行人怎么看待他了,如果他能趁此机会抱上通判大人的大腿,他将会有享不尽的好处。 况且哥儿本就是依附他人的存在,在大乾律法上算不得独立的人,女子犯事押回公堂可按照常规处置,但哥儿被抓进府衙后,若是不等对方所依附之人前来,府衙也只能将其关在牢狱之中,即便允许探家人视也得等翌日,这段时间,黎大少爷估计也教训完那哥儿,若是那哥儿的依附之人到府衙寻他,王七便让人将那哥儿从黎府接到府衙。 王七对几位衙役道:“看着点动手,别伤了那哥儿,留着给黎大少亲自教训。” 眼看要动手,原本押着黎家大少爷的护卫又踹了对方一脚,而后朝着年轻哥儿的方向走去,与陈护卫等人围成半圆保护身后顾霖。 见眼前一行人反抗,王七眼睛一瞪:“你们还敢公然拒捕?” 从地面爬起来,黎家大少爷吐出嘴里的泥沙,眼神怨毒地盯着顾霖护卫几人,提醒王七:“那些护卫很是厉害,几个衙役压制不住他们,你再叫几个人上去,不必顾及会伤着那哥儿,只要留着一口气给我就够了。” 说到后面,黎家大少爷恨得咬牙切齿。 盯着眼前的情景,十几位衙役朝着他们围过来,陈护卫担心身后夫郎会害怕道:“夫郎放心,按照时间,郑大人今日便归来,我已让人出城去寻郑大人了。” 顾霖不害怕,既然决定教训黎家恶人,他就预料过各种后果。 他神色沉静,对陈护卫道:“待会儿你带着兄弟们将所有衙役打趴下后,不要再反抗,我跟着他们去府衙……” 陈护卫皱起眉头,一副不赞同的神情,对方来势汹汹,尤其是对着顾霖,如果夫郎跟着他们去,怕是等不到郑大人回来就能被折磨去半条命了。 顾霖见此,声音放低叮嘱他。 十几位衙役离顾霖一行人只有几步距离,王七见他们仍旧坚决反抗,直接让手下动手。 一群衙役冲向最前头的护卫,依着王七的吩咐,他们也不管别的,直接多对一,两两围攻一个护卫,可顾霖身边的护卫是郑颢从牛强的兄弟们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招招狠戾。 见此,王七狠狠道:“反天了!” 他让剩下的人衙役一起上:“别打死就行。” 十几人陈护卫等人皆可抵挡,但再添十几人,因着不能动用杀招,伤他们性命,陈护卫等人渐渐地被逼得往后退去。 慢慢地倒在地面的衙役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只剩下五六位衙役。 他们虽然往顾霖一行人逼近,但脚下步伐越发踌躇,这些人有多能打,他们刚才就尝试了。 见二十多人竟然打不过七八个护卫,王七气怒,黎家大少爷道:“这群人你不动刀子是拿不下来的!” 为黎家大少爷话一激,王七也被逼急了,升官发财的路就在眼前,谁也不能断他的路。 王七逐渐丧失理智,不顾闹市无故不可拔刀的规矩,命令衙役拔刀。 衙役闻言,面面相觑,但身后不断传来王七和黎家大少爷的催促声,他们咬牙拔刀,高高举起寒光四射的铁刀,握着刀柄向顾霖一行人逼近。 顾霖见此神情一沉,他转头朝向陈护卫低语几句,陈护卫点点头,而后转头看向王七,刚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 “住手!”大卓高喊。 接着,闹市口传来一道清冷压抑的嗓音。 “何人敢在闹市拔刀?” 顾霖转头,眼眸望去,只见俊美如玉的青年身骑高马,披着满身的光辉向他们驶来。 黎家大少爷见马上就要收拾完眼前的贱民,却有人不长眼来打断他的好事。 他转头想要看看是谁,不想竟是个面若敷粉的小白脸。 对着好样貌的男子,黎大少爷最是厌恶,他冷哼一声:“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人,没看见小爷正忙着处置刁民吗?” 黎家大少爷鄙薄着来人,王七却没有开口。 他看着眼前一行人的架势,虽然高马之上的青年身着一袭布衣,但身后却跟着两位士兵,王七眉心一跳,觉得不太对劲,想要拦住身旁的黎家大少爷,却不想对方继续口出狂言:“趁着小爷没空理你,麻溜地滚开!” 大卓驾着马上前一步,怒喝道:“何人敢冒犯镇红军监军郑大人!” 黎家大少爷闻言,先是被对方的气势唬了一跳,但见那俊美青年没有身着官服,他嗤笑道:“在小爷面前假装监军大人,你们好大的胆子?旁人不知监军在何处,小爷却知晓监军大人身在军营多日。” 因为角度问题,他没有注意到青年背后的两位士兵。 黎家大少爷眼睛转了转,抬眼看向郑颢:“这般着急,莫非你和这哥儿是一起的?” 郑颢没有看他,微微侧眸示意大卓。 大卓注意着自家大人,当接受到对方的示意后,他沉声对口出不逊的男子道:“我家夫郎岂是你可以挂在口中的。” 见他们没有否认甚至更加嚣张,黎家大少爷脸上冷笑更甚,对王七道:“既然是一伙的,将他们也押去府衙。” 可是,黎家大少爷说完后,却久久没有等到王七的回应,他转头看向对方,却见王七面色不太好看,隐隐透着一股铁青。 第178章 一人独占 王七没有看对方,他朝着郑颢的方向,神情带上恭敬,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大人可是郑大人?” 郑颢没有应,大卓道:“正是!” 想到自己刚才欺压年轻哥儿一行人被监军大人撞见,王七忍着畏惧,干巴巴笑道:“竟未想到郑大人这么早归城,知府大人还命小的出城迎接郑大人。” 目光远眺,没有搭理眼前人,郑颢隔着人群与年轻哥儿对视了一眼,顾霖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对上郑颢略带安抚之意的双眸,他渐渐心安。 见顾叔没有受到伤害,郑颢短暂地移开视线,收回目光落在王七身上。 “身为府衙衙役,本该履行职责护卫城内百姓安危,却见凶徒当街驰马险些踏死幼儿后竟不立刻擒拿恶徒,继续放任其凶徒残害解救孩童之人,本官身为监察御史,倒要问问任知府与通判是如何治理冀北府。” 王七眼前一黑。 他张嘴想要解释,可身边的黎大少爷宛若看不懂局势般,对着监军大人不屑道:“监察御史不过七品小官,我姐夫可是正六品通判,就凭你也想见我姐夫?” 王七颤着嘴皮,要被对方胡言乱语蠢死了,虽然监察御史是七品小官,但可上达天听,莫说通判大人,就是京城里头的大官都得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以防被监察御史抓到小辫子。 感受着郑大人落在自己身上,犹如寒潭冰冷的目光,王七咬牙对黎家大少爷道:“莫说了!” 被王七肃然警告,见他越发难看的脸色,再侧头看向对面神色淡然,为首小厮更是略带怜悯得低眸看他时,黎家大少爷渐渐感觉到不对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抬眸看着不远处身骑高马的青年,莫非对方真的是监军大人不成? 王七干巴巴地笑着道:“今日冒犯夫郎纯属误会,还请郑大人谅解。” 看着一行举刀包围夫郎的衙役,大卓冷笑,如果不是陈护卫一行人在,加上他们及时赶到,恐怕早就见血了。 郑颢语气淡淡道:“本官虽兼任监察御史,有纠察官风督促百官之责,却无处置冀北府事务的权利。” 王七一听,以为郑大人看在任知府的脸上,不愿自降身份与他们一行人计较。 第240章 郑大人道:“国有国法,本官会将尔等交由府衙,让任知府依法对你们进行惩治。” 王七脸上还未完全浮现的松缓彻底退去,见郑大人神色漠然,他身体渐渐冰寒。 被监察御史抓住他们伙同黎家大少爷欺压百姓的证据,相当于把知府大人治下不严的把柄往郑大人手上送,若是知府大人知晓后,黎家大少爷有通判大人撑腰能逃过一劫,而他必定会被严惩。 郑颢驾着身下骏马向顾霖驶去,这时,黎家大少爷终于注意到跟在郑颢身后的两位士兵了。 他身体颤抖起来,吞咽口水,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王七:“他真的是监军大人啊?” 监军大人未至冀北府前,通判就提醒过黎家大少爷近日莫要太出风头,面对这位年长姐姐二十多岁的姐夫,黎家大少爷不敢放肆,依言在家里待了两三日,最后实在是待不下去了,等听到风声说监军大人出城,入住军营后,黎大少爷重新出门呼朋唤友。 不知晓御史却明白监军的权利有多大,黎家大少爷一想到自己刚才竟冒犯监军家中的夫郎,他眼前一黑。 听着王七在自己耳边不断求情,他也想开口求饶,却见那位监军大人已然下马,立在年轻哥儿身边背对着他们,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们一眼,淡淡道:“将他们都押去府衙,让任知府秉公处理!” “是!” 大卓应后,立马让人跟着自己押下黎家大少爷和王七一行衙役,于是,满街百姓看见极其诡异的一幕,往日身穿官皮,气焰嚣张的官兵被一群护卫押着去府衙。 方才离顾霖较远,郑颢只能依据年轻哥儿的动作表现,判断对方有没有受伤,现在来到年轻哥儿身边,郑颢站在对方身前,目光从顾霖面上慢慢挪移至面中,下巴,脖颈 在旁人看来,他的举动很是逾矩,即便那年轻哥儿是他的夫郎,在外面也不能如此啊! 但想到刚才黎家大少爷一行人的举动,他们也能理解,若非这年轻哥儿的夫君也是位官老爷,恐怕今日的亏吃定了。 一时心急担忧自家夫郎,他们能理解。 看着身前青年皱起眉头,目光越发往下移动,虽然知道对方在关心自己,顾霖仍觉得怪异。 他微微抿唇,尽量忽略街道两旁行人投来的目光道:“这儿不方便说话,先回去吧。” 许多话压制在体内,郑颢目光幽深,想到刚才一进闹市,看见顾叔被一群衙役举着刀威胁时,他的心跳都要停下来了,那些刀可不是没有开过刃的,轻轻一抹,身材纤细的顾叔便会…… 一想到这儿,郑颢眼底便生出汹涌的暴戾和杀意,皆是对这些衙役和冀北府通判的小舅子的。 微微垂眸,郑颢敛去眸底的暴戾,望见顾霖眼底的劝意,他声线略低道:“好。” 陈护卫一行人跟着大卓一同前往府衙,郑颢诸人皆身骑高马入城,他翻身上马,而后低首看向下方的顾霖道:“顾叔上马。” 虽语气缓和,却不是询问近似告知。 顾霖眉心一跳,大庭广众之下,他和郑颢身骑一马回去算什么事。 可当他抬头望向对方想要开口回绝时,却看见郑颢阴鹜的眉眼,以及沉沉的眼底,顾霖的直觉告诉他不要拒绝对方,否则后果只会比他想象中的更不可控。 青年朝着年轻哥儿的方向伸出手,顾霖抬手,当手掌放在青年手上,郑颢向上一拉,顾霖眼前一晃,便坐在马鞍上,身后贴着宽厚温热的胸膛,一股清凉的薄荷味传入顾霖鼻间。 低沉嗓音从身后传来,郑颢道:“顾叔坐稳。” 顾霖下意识地握紧身前的缰绳,郑颢便御马前行,身体微微颠簸。 俩人共乘一马,一路上,青年皆克制守礼没有逾越,两条长臂皆虚虚围在年轻哥儿两边护着对方。 本来闹市就离顾霖郑颢落脚的住宅不远,加上骑马,半晌,他们便到达了。 没有在住宅外头下马,郑颢御马带顾霖进府,直到前院的位置才停下。 郑颢略带磁性的嗓音传进顾霖耳中:“顾叔小心。” 此话一落,顾霖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身体一轻,然后他就被身后青年双手抱至地面,双脚落地不久刚站稳,郑颢翻身下马。 将马交给下人让对方带下去,郑颢对顾霖道:“顾叔跟我来。” 郑颢抬腿进入前院,顾霖身形一顿,看着青年率先离去的背影,他慢慢反应过来,对方好似在同自己生气 顾霖进入前院,前院没有什么下人,顾霖跟在郑颢身后走进屋子。 本以为自己进来后,郑颢首先会问自己为什么会和黎家大少爷发生冲突,不想青年从书桌旁的木架上拿下一个白瓷瓶,而后转身对刚进屋子的顾霖道:“顾叔将鞋袜脱了。” 顾霖脚下一顿。 郑颢举起手上的白瓷瓶,淡声解释:“这是专门擦脚腕扭伤的药酒。” “刚才我见顾叔行走不便,应该是不小心扭伤了脚腕,如今趁着伤势还未发作出来,先擦一擦药酒吧。” 顾霖救孩童时,因为情况太过紧急,右脚不小心扭伤了,但伤势不严重只有一股隐痛作祟,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不想还是被郑颢看出来了。 他没有在意,婉拒道:“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不用这么大动干戈。” 倒不是防着郑颢什么,而是给脚上药这么亲密的事情,不管对方是谁,顾霖都有些不适应。 风寒发热需要赵嫂子和郑颢照顾属实无奈,顾霖本质是个很独立的人,只要自己能够做的事情,都不愿麻烦别人,更不要说让别人把自己擦药酒了。 听着年轻哥儿的拒绝,郑颢面不改色,他抬腿朝顾霖走去,将白瓷瓶放在桌面上放出沉闷的声响,而后深眸看向顾霖,再次开口:“还请顾叔脱鞋袜。” 看似恭敬实则强制。 又是这出,顾霖眉头一皱,只要在他们俩人之间,有郑颢想要做的事情,就算他不答应,郑颢总会用各种办法达到目的。 原本就为今日遇见黎家大少爷和王七等人一事不悦,如今见对方宛若在命令他,顾霖心下生出怒火,语气冷下来:“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 顾霖抿了抿唇,他招谁惹谁了,出门一趟遇见一群人渣,回来后还要看郑颢脸色行事。 见身前年轻哥儿渐渐沉下去的脸色,郑颢轻叹一口气,大脑清醒过来,他和顾叔闹什么脾气,与对方生活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对方的脾性嘛。 顾叔本就天性良善见不得人受苦,更不要说眼睁睁地看着孩童在自己面前被马踩踏而死,况且,如果对方并非良善之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养他多年,出了那事后,对他骂的再狠都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可是,郑颢袖下指头微动,顾叔的良善只需要对着自己就好了,顾叔见不得别人被欺负,他亦见不得顾叔为救他人让自己涉入危险之中。 他得快些往上爬,再多派一些护卫保护顾叔,这样那些恶徒远远看到顾叔就会躲开,顾叔也不会再涉入险境。 眼底的黑沉褪去一半,郑颢眉眼缓和下来,深色双眸低垂看向年轻哥儿。 他语气放低道:“是我语气重了,顾叔让我看看你脚上的伤势好吗?” 顾霖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更何况青年刚才也没有对他怎样,就是生气后有些犯病而已,今日他在外头闹出这么大的事,虽然顾霖不后悔,但见对方不责怪自己,反而关心起自己的伤势,被他迁怒冷漠拒绝后,更是不生气同他道歉。 顾霖怒气顿消,他抿了抿唇,大脑渐渐清醒过来,这时他也意识到自己迁怒郑颢有些没道理了。 郑颢继续低声语气放柔,带着些劝哄:“顾叔就当让我安心,好吗?” 知晓自己什么姿态能让身前年轻哥儿心软,郑颢毫不知羞耻,如少年时期,每次惹怒顾叔后一般作态。 顾霖手指动了动,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他来到桌前坐下,郑颢拿起白瓷瓶,而后屈腿半跪在年轻哥儿身前:“顾叔莫动,我先帮你脱掉鞋袜。” 郑颢话落,顾霖双腿微动,但他此时确实不方便自己脱下鞋袜,便没有出声任由郑颢动作。 郑颢抬手脱掉推下顾霖足上的鞋袜,如玉足掌露出,他微微垂眸面色不改。 揭开白瓷瓶的盖子,倒出药油在掌心搓热,郑颢抬起年轻哥儿细腻温润的脚掌放在自己腿上,黑色长裤将顾霖的足掌衬得愈发雪白,烫热手掌抚动起脚踝的皮肤,顾霖的身体微微紧绷,但在青年开始揉动脚腕处的扭伤后,顾霖眉心一皱,凡是郑颢手掌扫过的地方,皆生出一股疼痛。 注意着顾霖的神色变化,郑颢微微放轻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停下:“如果不将瘀血揉出来,日后阴雨天可能会发作,若是疼的话,顾叔不用忍着,这里没人。” 虽说如此,顾霖一直蹙着眉,却没有呼过一声疼。 第241章 揉完伤处后,郑颢起身绕去屏风后净手,顾霖将鞋袜穿上后,郑颢出来。 经过郑颢为自己上药这段时间的缓冲,顾霖已经冷静下来。 他抬头对身前青年道:“刚才是我迁怒了你” 顾霖话还未说完,郑颢道:“顾叔永远都无需愧疚。” 对上青年黑沉双眸,顾霖听见郑颢道:“顾叔能对我发脾气,我很高兴。” 郑颢:“我与顾叔一体,无论喜怒哀乐,顾叔皆可向我倾泄。” 于郑颢而言,他和别人不同,他和顾叔为一体是要白头偕老的,无论对方的活泼欢乐,还是不悦暴躁,郑颢都想一人独占。 第179章 情愫萌芽 青年幽暗专注的目光几乎要灼热顾霖的面颊,他微微侧目避开,不知是想要躲过青年的视线,还是刻意忽略心中那一丝因为郑颢所言生出的不对劲,不与对方对视。 知晓不能操之过急,对待顾叔要一点点软化对方。 郑颢转移话题道:“方才那人和衙役我都会处置好,顾叔无需担心。” 此事交给对方,顾霖没有额外担忧,只是他想到自己救下的孩童,不知道对方怎么样了,这般想着也问出了口。 郑颢道:“顾叔无需担忧,我已让大卓帮他寻找父母了。” 顾霖闻言放下心来。 平复方才心中莫名生出的烫热,顾霖重新转眸看向青年,说起今日自己的发现。 一旦涉及生意场上的事情,顾霖整个人容光焕发,紧蹙眉间都松下来了。 他对郑颢道:“你那门生意,我想好要做什么了。” 郑颢微微垂眸,注视着身前年轻哥儿,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顾霖道:“原本在京城时,我想要烧制琉璃买卖,但烧制琉璃所涉及的工艺,我手底下的工匠研究不出来,来到冀北府后,我无意间发现了专门烧制白瓷的观音土。” 对于这些烧制工艺,郑颢并不了解,但他却知晓白瓷的价值。 郑颢眉心一动:“这观音土有何不同?” 顾霖道:“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白瓷,是不是外表灰暗或者发黄?” 回想建安帝赏赐下来的白瓷,因着知晓顾叔喜欢洁白干净之物,他便没有将发黄发灰的白瓷送给对方,想着日后得到最好的瓷器送给顾叔也不迟。 一点就通,郑颢眉间含着若有所思,问道:“那些白瓷发黄发暗可是和烧制时所有的泥土有关?” 顾霖微微点头:“具体的比较复杂,解释起来的话得用好几日,我已去信让于二成带工匠前来冀北府,等用观音土烧制的白瓷出来后,你就知道它和市面上的有什么区别了。” 低眸看着身前年轻哥儿自信满满的模样,郑颢眸光柔和。 他叮嘱顾霖道:“近些日子,我经常外出赴宴,不能陪伴顾叔,顾叔若要出门多带几个护卫。” 对方有自己的事要忙,顾霖也没有空闲,他道:“你忙你的,后面几天我也要出城,有陈大哥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俩人用过饭后,郑颢便回前院了。 不在自家府中,冀北府的落脚处不知藏了多少别人的耳目,作为小辈,郑颢同长辈一同用饭是孝心可嘉无可厚非,若是天黑后仍逗留在顾霖院中,加上两人岁数相差不大,年轻哥儿又生的容貌清艳,很难不让有心人生出怀疑。 翌日,顾霖带齐人出城。 顾霖再次来到白老三村中,经过昨夜仔细考虑,他想着如果要在冀北府烧制白瓷买卖,便要建立一家白瓷厂,同时为了节约观音土的运输成本,厂址最好选择靠近观音土产出的地方。 那么,白瓷厂最适合建立在白家村附近。 白家村位置偏僻,户数稀少,周边也没有其他村子,烧制白瓷所用材料和工序能够得到更好的保密。 一事不劳二主,顾霖没有找白家村其他人,仍旧请白老三帮忙,让对方带自己到白家村周边转溜,一个白日,顾霖看了三块地皮。 三块地皮都离观音土产出地不远,一块地皮在观音土旁边,一块地皮在白家村后头的荒地上,还有一块地皮临近河水。 按道理来说,顾霖应该选择第一块地皮,这样的话取用观音土更为便捷,可是,顾霖看上的是最后一块地皮。 第二块地皮太过靠近白家村,为了避免日后同村民生出矛盾,顾霖没有想过买这块地皮。 之所以看上第三块临近河水的地皮,是因为烧制白瓷时需要足够的水源,观音土是干燥粉末状,较好运输,水源却不是,运送水源的成本要比观音土高,所以,顾霖打算将白瓷厂建立在河水旁边。 做生意时,顾霖向来雷厉风行,对比三块地皮后,觉得第三块地皮更为合适,他就没有继续犹豫了。 顾霖让白老三带自己去找白家村村长,在对方恍惚震惊的神情下,再次提出买地皮。 如果不是确定顾霖买的两块地皮不是什么好地方,白村长都要以为这两块祖上传下来的地皮是不是埋金了。 虽然白村长对于年轻哥儿买地皮之举有些震惊,却没有追根问底,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摩擦了几下手下的拐杖问道:“顾老板,不知道这块地皮能否也用来换取粮食?” 昨日同白老三和白村长道别时,顾霖便让他们改称呼,唤他顾哥儿霖哥儿皆可,白老三和白村长却默契唤道:“顾老板。” 只要对方不叫他顾夫郎,对于其他称呼,顾霖没有任何意见。 他知晓白家村缺粮食,早便做好用粮食支付的准备。 顾霖对白村长道:“可以,但粮食运输需要白家村出人。” 他虽有陈护卫等人在身边,这些人却是保护他安全的,不可能全都派去给白家村运送粮食。 白村长道:“自然自然!” 对方能用粮食购买地皮,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意外和惊喜了,白村长怎么可能还得寸进尺,让对方帮忙运送粮食。 来冀北府几日,大概了解当地的粮价,因着与红衣军两两相望,冀北府粮食价格高昂,如果让白家村人自个儿运送粮食回村,难免会招人眼红,对方给自己便宜行事,顾霖道:“到时,我会派几个护卫帮你们一起运送粮食。” “多谢顾老板!” 白村长和白老三真心实意道谢。 眼见天边黄昏,顾霖与白村长签好契约,将临近河水的那块地皮划到自己名下后,便带人回城了。 回到府中,顾霖坐下稍微休息一会儿,大燕进来了。 大燕捧着一张帖子来到顾霖身前:“夫郎,这是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派人送来的请帖。” 听到这两人,顾霖面色一动,朝大燕伸出手:“把帖子拿过来。” 接过请帖,顾霖看起来,待看完后,原来是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办了一场秋日宴,想要邀他前去参加宴会。 可是 顾霖微微垂首,看着请贴上并在一起的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的姓名,觉得有些怪异。 一般来说邀请他人参加宴会,请贴上只会写主人家一人的姓名,联名邀请他人参加宴会的情况不是没有,但这种情况十分稀少,往往出现在夫妻之间,或者关系亲密的友人之间。 看着顾霖迟迟不语,大燕问道:“夫郎,咱们要不要回信?” 顾霖微微摇头:“等郑大人回来再说。” 大燕明白他的意思,见夫郎没有吩咐后便退下了。 将请帖放在一旁,顾霖转移心神,继续忙碌办白瓷厂的事,天微微黑后,一道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以为是大燕进来催促他用晚饭,顾霖头也不抬道:“你们先吃,我把事情忙完后再用饭。” 郑颢道:“虽生意忙碌,但身体要紧,顾叔以往都在劝我不可废寝忘食,怎么轮到自己就忘了。” 听到青年的声音,顾霖才抬起头来,转目一看,才发现外头天暗下来了,室内的烛火已经燃起来了,不知伺候的人何时进来添烛火的。 用了许久眼,顾霖觉得眼眸酸涩,他抬手揉了揉,却不想越揉越难受,热泪不停地往外流。 几声脚步声越发靠近,一阵清凉的薄荷味传入顾霖的鼻间,沁人心脾,转动整个白日的大脑清醒过来,两只宽大温热的手掌轻轻挪开年轻哥儿揉动眼睛的双手,覆在他双眼之上。 轻柔和缓的力道揉动眼睛四周穴道,令年轻哥儿身心渐渐放松下来。 片刻,顾霖回过神来,意识到眼睛上的双手是谁的时候,顾霖抬手想要将其推开。 郑颢一边转换穴位,一边低声道:“这是我同越明府李大夫学的按摩手法,顾叔感觉如何?” 顾霖闻言,心下一动。 从前在越明府时,顾霖因着经常对账本,或者夜间看话本,眼睛总是酸涩不已。经常给他看病的李大夫发现后,便教他一套双眼按摩法,顾霖学了后发现和眼保健操有些相似,刚开始做了一个月,后面因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又没有坚持下去。 第242章 不想,郑颢却和李大夫学了下来。 对方虽然没有明说,但为何学习双眼按摩法,顾霖是知晓的。 他睫毛微颤却佯装不知,两人紧紧相靠共处一室,高大青年在后,年轻哥儿在前,明明比这更亲密的事情俩人都做过,可一人不愿不想捅破这层纸,另一人想捅破却又不敢。 待眼睛酸涩逐渐褪去后,青年温热的双手离开年轻哥儿的面上,顾霖双眼恢复光明。 外头的人也看着时机送饭进来,郑颢净手后和顾霖一起来到桌前用饭。 俩人默契地没有提起方才的事,但不知是不是经历了昨日之事后,顾霖和郑颢相处间虽未言语,但氛围较之以往,增添了几分和谐。 这份和谐不是以前在越明府时,如家人般亲密的和谐,倒像是有情人间闹了矛盾,好容易归于好后,俩人的相处增添了几分欲拒还迎和暧昧。 朦胧的情愫正在萌芽,俩人间,年龄较小的一方心机深沉有所感觉却装聋作哑,另一方虽长小的几岁却神经粗大,看着坚定推拒,但在青年囚禁他那几日,他决定退一步时,便注定着,心软的一方必定要走向猎人的囚笼。 顾霖感觉到室内有些许怪异,他拿起白日帖子的事情说起来。 “任知府和宇将军之间是不是较为要好?” 任知府是冀北府的一把手,宇将军是镇红军的一把手,无论是哪一位,顾霖都没有同对方打过交道。 郑颢抬眸反问:“怎么了?顾叔忽然问起这个?” 官场上的事情,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提起,顾叔大多数情况都不会询问,因为对方知晓朝堂上有些事情不好外露。 顾霖将帖子递给对方道:“这是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一起邀请我的帖子,我和她们不相识,之所以给我下帖子,想必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按常理来说,就算他们要邀请我,也该是分开来举办宴会邀请我才是,你看请帖上的名字,她们俩人是一起的,所以我才问你任知府和宇将军关系如何。” 没有隐瞒,郑颢道:“据近几日我待在军营,所了解的情况,除非必要场合,否则镇红军将领和冀北府官员没有多少往来。” 毕竟建安帝和京城世家都担心封疆大吏和军中将领勾结在一起。 顾霖皱了皱眉:“那这场秋日宴我要不要去?” 郑颢思索片刻,道:“应该要麻烦顾叔跑一趟。” 虽然依照他所了解的情况,任知府和宇将军私下没有往来,但二人的夫人不可能在无缘无故的情况下,莫名交好到一同下帖子。 顾霖没有犹豫道:“行,我去探探情况。” 郑颢微微摇头:“顾叔首要目的是去参加宴会玩乐,其次才是回来同我说说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之间相处如何。” 男人之间交往如何,不一定要看他们本人有没有来往,尤其是在官场上,文臣和将领默契地都不会进行私下往来,可他们的夫人夫郎在许多时候可以代表他们想要与彼此交好的意思,所以很多时候,看他们夫人夫郎之间怎么相处,便能大概猜测出二者的关系如何了。 前去参加秋日宴,顾叔也不能表现的目的性太强,否则会引起对方怀疑,郑颢不希望顾叔陷入危险中。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让顾叔借病回绝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的邀请,但此法短期内有用,他们却要在冀北府待上许久,不知何时归京,总不能一直回绝下去。 郑颢目光幽暗,任知府和宇将军二人的夫人邀请顾叔,很可能是因为他。 因为这几日在军营中,宇将军无法探出他的底细,便让自己的夫人入手,可是他没有娶妻,就只能从顾叔身上下手。 至于任知府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郑颢眸底渐冷。 第180章 秋日宴 三日后,秋日宴。 换上大燕准备好的衣裳,顾霖走出院子,却看见青年长身玉立在他院前。 待走近,顾霖才发现对方身上虽穿着常服,却又不同于寻常,相较平日的朴素随意,郑颢以玉冠束发,腰间悬着温润白玉。 见年轻哥儿走过来,郑颢道出自己出现在这儿的缘由:“此次秋日宴,不仅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邀请了顾叔,任知府和宇将军也邀请了我。” 顾霖闻言,眉间显出几分意外,好似在问前几日都没这回事,怎如今却有了。 郑颢解释:“任知府的请帖是前日送来的,宇将军的请帖是昨日送来的,我见顾叔忙碌置办白瓷厂,便没有派人去打扰了。” 出门在即,郑颢解释此事后,顾霖就没有多问了。 俩人乘车往任知府的府邸去。 到达任知府的府邸,立马便有小厮和婢女上前。 虽同是参加秋日宴,但郑颢是男客顾霖是哥儿,他们去的是不同的地方,青年跟随小厮前往前院,顾霖跟着婢女去后院。 穿过任知府府邸廊道,顾霖目光流连花园景色,终于明白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为何敢在秋季举办秋日宴了。 秋日宴秋日宴,正在百花凋零,葱郁绿树枯黄的时候举办,大多数主人家都不会选择这么个时候举办宴会,景色光秃秃的,面子也上不好看。 然而,任知府府中大不相同,虽同是在秋季,但府邸花园没有半点萧瑟枯萎,衰败之意,只有硕果累累,馥郁果香。 “这位便是顾夫郎吗?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顾霖被婢女带着进入花园后,婢女便退下去了。紧接着,一位被许多哥儿女子包围着,气质和善雍容华贵的夫人朝年轻哥儿走近。 见着在场夫郎夫人皆以对方为首的模样,顾霖对对方的身份有了猜测。 “顾某见过任夫人。” 顾霖拱手作揖。 任夫人笑着将他扶起:“可使不得,你家郑大人和我家大人是同僚。” 没有将对方的话当真,顾霖微微垂眸,腼腆地笑了笑。 虽然郑颢代天子监军,巡查冀北府,在圣宠上胜过任知府,但任知府再怎么也是个正四品官员,任知府夫人更是有诰命在身,于情于理,顾霖都得朝对方行礼。 初见顾霖,任知府夫人心下稀奇,原本从自家老爷口中得知,郑大人有位长辈哥儿,便以为对方同自己差不多年岁,不想乍眼一看,竟然和自己大儿子相差无几。 心间这样想着,任知府夫人却和气地领着年轻哥儿认人。 她指着身旁一位容貌英气的夫人,对顾霖道:“这位是咱们镇红军的将领宇将军的夫人。” 顾霖抬手作揖:“顾某见过宇将军夫人。” 宇将军夫人点了点头,她好似习惯绷着一张脸,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紧皱着的眉间显示出她内心的烦躁。 接着,任知府夫人领着年轻哥儿又认识了几位夫人夫郎,才带他朝席位走去落座。 她抬头,对着一众前来参加宴会的夫人夫郎们道:“府中后院早已打理好,今日专为女客设立,诸位可随心所欲观赏美景。” 宴席上的夫人夫郎们哪个是蠢的,任知府夫人话一落,再见仍坐在宴席上,地位仅次于任知府夫人的几位夫人时,他们便明白任知府夫人是想要将他们调开。 众人三三两两做伴离开宴席。 看着任知府夫人的所作所为,从始至终,顾霖皆一言不发坐在桌案前,桌案上摆放着精致小巧的点心,酸辣开胃的冷菜,和解腻清神的茶饮。 其他东西顾霖没有碰,只偶尔拿起茶杯啜饮几口茶水。 待人全都离开后,任知府夫人对顾霖道:“前些日子,听闻李大人的小舅子冒犯了顾夫郎,不知顾夫郎可伤到哪儿了?” 任知府夫人口中的李大人就是冀北府的通判,也就是黎家大少爷挂在嘴边的姐夫。 放下茶杯,顾霖回望任知府夫人,微微笑道:“无碍,幸得家中护卫竭力护佑,明章及时回城,李大人小舅子才未能酿成大错。” 年轻哥儿此话一落,宴席上众人皆动作一顿。 她们面面相觑,年轻哥儿这话儿怎么听着不像是无碍的意思,倒好似同任知府夫人秋后算账,拐弯抹角责怪任知府,李通判等人驭下无方。 任知府夫人观察着年轻哥儿的神色,见对方坦坦荡荡,不似颇有心机之人,估计顾霖心里藏着气,还未发泄出来,也难怪,好好地逛着集市被人举着刀威胁能不生气嘛。 被人刺了几句,任知府夫人也不生气,她对顾霖解释道:“实不相瞒,那位黎家大少爷不是李大人正经的小舅子,李大人的正妻就在席上,李夫人。” 任知府夫人朝着近处一位夫人招招手,对方起身过来。 来到年轻哥儿身前,李夫人面含抱歉:“家中妾室恃宠生娇,纵得黎家人狐假虎威欺压百姓,也怪我家老爷常日在外,忙碌府城事务,我又一心礼佛侍奉公婆,对家中妾室未能多加管教,才让他们越发的胆大妄为。” 第243章 “当日出事后,我便立马将那妾室送回黎家,顾夫郎要如何处置,无需看在我家老爷的面上,依照大乾律法处置那妾室和黎家人皆可。” 顾霖看着眼前慢声细语说着话,但字字句句却将自己和李通判与黎家人撇的干干净净的李夫人,他不知晓李夫人对黎姓妾室的态度,但从黎家大少爷当日在集市的张狂言行便可看出,对方不是一日两日在冀北府作威作福,这样的情况下,李通判和李夫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然而到了李夫人口中,全是黎家人借着他们通判府的名声在外狐假虎威,他们亦是受害者。 虽然顾霖是做生意的,嘴皮子也顺溜,但他这种水平的,根本玩不过李夫人这些官夫人官夫郎。 没有以己之短攻彼之长,顾霖作出一副耿直,却没有什么主见的模样:“这些律法之事,我一个哥儿是不懂的,我听明章说,任大人是位清官好官,想必会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既不冤枉每一人,也不会错怪每一人。” 如果郑监军真的完全把黎家大少爷和衙役交给任知府,不派人插手的话,李夫人便不会这般着急了。 看着年轻哥儿正经耿直的神情,不知对方是真的这样认为,还是在装傻充愣,原本以为前来赔个罪便能揭过集市上闹剧的李夫人,渐渐生出危机。 然而,不待她继续说话,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宇将军夫人道:“见顾夫郎这般年轻,怎么会有郑大人这么大的侄子?” 自己和郑颢的关系,有心人想要查很快就能查出来,顾霖没有想过隐瞒。 他神色如常解释道:“原本我和明章是继父子关系,我嫁给他爹过日子,不想一日,他爹上山打猎遇害,我便带着明章过日子。” “为他爹守寡三年后,我也无心再嫁,只想将明章抚育长大,又为了在外行走方便,我便和明章以叔侄相称。” 年轻哥儿解释后,席位上面面相觑,而后感叹道:“原来如此。” 宇将军夫人道:“难怪郑大人这么孝顺顾夫郎。” 顾霖闻言,眸中划过几分怪异,如果这种话换作是任知府夫人,或者在场其他任何一人说出口,他都不觉得奇怪,偏偏这句话出自面无表情,语气冷漠的宇将军夫人之口。 他有来有回:“他待家中长辈,乡亲父老皆是如此。” 宇将军夫人话语一转:“郑大人将近弱冠,听闻好似还未婚配?” 这是许多人都知晓的事情,顾霖点了点头。 “十八九岁的男子多数都当爹了。”宇将军夫人对顾霖道:“顾夫郎是郑大人的长辈,郑大人一心忙碌公事,顾不上自己的婚姻大事,顾夫郎更要为他考虑才是。” 话题一下子从李通判和黎家跳跃到郑颢的婚事,顾霖却应对自如。 他微微笑了笑,就如同一位手段软弱,不怎么敢管教家中爷们的哥儿般:“明章如今地位不似从前,不能从村中县城找姑娘哥儿相看,我初到京城,更是不识什么人,怎么能做的了他的主。” “如何做不了主,你将他养大,养恩比生恩大,只要你未再嫁仍留在郑家,郑大人都要称你一声爹爹,敬你供你。” 李夫人说的话不错,在大乾,作为读书人和官员最看重的就是孝道,如果被政敌和御史发现其对长辈不敬,不仅会名声有损,升迁之路被阻碍,严重的话还会被降职贬官。 顾霖却暗自嗤笑一声。 他要是真能做的了郑颢的主,就不是在冀北府,而是在江南了。 见对方比他还着急郑颢不听自己的话,顾霖作出怕事的模样:“夫人莫要为难我了,常言道儿女大了皆是债,后爹后娘难做,我将他养育成人,是尽了我自个儿的责任,却不能以孝道来要挟他,消耗我们之间的情分。” 任知府夫人见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不想他们在自家闹起来,赶紧转移话题:“顾夫郎说的对,莫要说后爹后娘难当,便咱们这些亲爹亲娘不也是为了孩子煞费苦心。” “有些孩子性子左却是个好的,等郑大人想明白了就好,咱们慢慢来。” 任知府夫人边说边拍了拍宇将军夫人的手背,听了她的劝,宇将军夫人才不再急躁追着年轻哥儿不松口。 不管表面怎么样,顾霖内心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 任知府夫人让下人给大家添上热茶,接着对顾霖道:“我虽身在冀北府,却是听闻过珍玉楼的名声,其中香露香乳身体油,皆是难得的好物,在场的夫人夫郎们,日日都盼着从京城来的商队经过冀北府,好买些香露香乳备着。” 席上有夫人一脸惊讶:“那珍玉楼竟是顾夫郎的?” 任知府夫人都说到这种地步了,顾霖微微点头:“小打小闹而已。” “莫要谦虚了”任知府夫人:“你跟随郑大人前来冀北府,我听老爷说过,你想要做生意,冀北府中,可有看上的店铺?” 自己近日的行动肯定瞒不过别人,顾霖实话实说:“实不相瞒,最近顾某在找一家合适的店铺。” “可想好要在哪片地方买铺子?” 顾霖道:“只要不是太偏僻的地方都可以。” 任知府夫人略作沉思,而后道:“我这里倒有一家适合顾夫郎要求的店铺,这家店铺原先是卖布料的,却因为手底下的人经营不善,连着三年亏损,府中事务诸多,我也无心打理,便想着将其租出去或卖了,若顾夫郎有意向,改日我可带你去看看那家店铺。” 想到郑颢的叮嘱,面对这种情况先应下来,顾霖道:“那便改日打扰任夫人了。” 接近黄昏,秋日宴结束。 任知府夫人亲自将顾霖送出府。 回到任府花园,宇将军夫人冷声道:“我觉得他在装傻。” 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任知府夫人微微摇头:“不一定。” 宇将军夫人转眸看看向她,任知府夫人解释道:“他和郑大人虽名义上是父子却不是亲父子,如今郑大人出息迫得圣恩,哪容得了一个不是自己亲爹的哥儿做主自己的婚事。” “顾夫郎拿捏不住郑大人,还要仰其鼻息过日子。” 宇将军夫人顽固:“我听京城传来的消息,郑大人对顾夫郎很是敬重。” 任知府夫人道:“他若要继续做官升迁,无论对顾夫郎有何意见,表面上都得保持着敬重。” 宇将军夫人道:“我家将军说郑监军是个清高不知事的,前几日在军营,就待在营帐中吃喝玩乐不足为惧。” “但以防万一,最好把他也拉下水。” 顾霖将上马车,大卓道:“夫郎,大人有些醉酒了。” 顾霖眸底划过几分怪异,但在任知府府外,他没有多说什么走上马车,一进车厢,就看到好似醉酒般倚靠在车壁,眼眸半阖的青年。 第181章 茶水 坐在郑颢对面,顾霖目光投射在青年面上,见其眉间微微折皱一如往常,顾霖眸底划过疑惑。 郑颢向来谨慎深沉,不可能会放任自己在外面喝醉,意识不清。 年轻哥儿思索着,原本醉酒的青年微微睁开眼眸,顾霖对上深色黑眸,一时有些怔愣。 郑颢抬起手,食指抵在唇前,无声轻嘘,顾霖便明白对方在装醉,如今不说话应该外面有任知府或宇将军的人看着。 于是,顾霖也没有开口说话,俩人无声回到落脚处。 将要下车时,年轻哥儿的声音从车厢传出来:“大卓,扶着些大人。” 话落,顾霖先行下车,郑颢紧跟其后,神态看似如常却是满身的酒气。 大卓上前要扶,郑颢摆了摆手,原地站立好一会儿,微微眯眼好似在醒酒,大卓只好退下。 但在满府的奴仆看来,就是监军大人醉的不轻。 凉风吹过,郑颢本就没醉,呼吸片刻凉风,头脑愈发清醒了。 他微微侧头,见年轻哥儿一直待在自己身旁没有离去,即便对方一副沉稳姿态,郑颢却没有遗漏顾霖眉间眼底含着的关心。 见青年黑色深眸越发清明,顾霖知道对方完全醒酒了,他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沐浴休息吧。” 微微垂眸,视线扫过年轻哥儿面上的疲惫,郑颢道:“顾叔亦是,晚些我再过去同你用晚食。” 对于郑颢不带询问做下决定,顾霖如今随意许多了,只要对方不触及自己的底线,年轻哥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各回自己的院子,伺候顾霖的人早已备好热水,顾霖沐浴洗漱后便直奔床榻,喝了半个白日的酒水,虽然是些度数不高的果酿,却也架不住量多,加上在花园一边喝酒一边说话,顾霖吃了不少凉风,一时间又是困倦又是头疼。 昏睡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顾霖才悠悠转醒。 感觉喉咙有些干,顾霖眼眸半睁,就要起身去倒水,却觉得身体泛着酸软,还未离开床榻,一道低沉嗓音从外间传来:“顾叔需要什么?” 第244章 意识混沌,还未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年轻哥儿以为是伺候在外间的奴仆,便让对方倒水进来。 清水撞击茶杯发出悦耳声响,接着,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顾霖半抬眸:“把水给我吧” 话还未说完,高大宽厚的身影映入顾霖眼帘,在他怔愣间,郑颢朝年轻哥儿走去,见对方身着披风,整个人毫无防备,慵懒地盘腿坐在床榻上,郑颢伸手将茶杯递过去:“顾叔喝些水润润嗓子。” 一时间,顾霖没有接下。 宛若知晓对方在想些什么,郑颢解释:“顾叔白日喝酒吃风,对胃不好,我便让人熬了些混着药材的茶水,顾叔尝尝味道怎么样,如果能接受的话,日后我便经常让人熬煮一些,全作白水给顾叔饮用。” 微微低眸,看着身前的年轻哥儿,对方嘴唇微微红润,却不是正常的红润,应该是近日奔波不怎么喝水的缘故,郑颢知道顾叔虽看着稳重,却有个同大多数孩童少年一模一样的缺点就是不喜欢喝水,平日空闲有人看着会喝几杯白水,如果忙起来的话能一天都不碰水。 顾叔本就体弱,如果长期不喝水体内毒气排不出去便容易多病。 郑颢一直有看医书,或者同大夫交谈过,搭配各种不损害身体健康的干花,茶叶或药材泡水给顾叔喝,经过多次尝试,比起白水,顾叔更喜欢喝有味道的水。 听着郑颢的解释,明白对方不是早早就进自己屋子等候着,顾霖才接过茶杯,低首啜饮茶水,清甜微凉的水流划过喉间,顾霖觉得发干的嗓子好多了。 茶水不多,顾霖几口喝完,郑颢自然地接过茶杯:“顾叔还要么?” 顾霖摇了摇头:“不用了,说说任知府夫人她们的事情吧。” 在床榻边的座椅上坐下,郑颢微微转动着茶杯,指腹摩擦着年轻哥儿唇肉碰过的位置。 这些顾霖没有注意,他对郑颢道:“我觉得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俩人看着关系亲密。” 旁人听见年轻哥儿的话,可能会以为他想要表达的就是话面的意思,郑颢问道:“顾叔的意思是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看着关系好,私下却不一定?” 顾霖微微摇头道:“如果说私下往来的话,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肯定来往不少,今日我和宇将军夫人发生一些口角,任知府夫人开口劝解后,强势如宇将军夫人立马听了进去。” 顾霖道:“如果没有比较深的交情,是不可能做到的。” 稍微一相处,顾霖就知道宇将军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人。 郑颢没有先去关心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之间交情好坏,他停下手上转动茶杯的动作,眉间凝起,对年轻哥儿问道:“她们为难顾叔了?” 顾霖抬眸,见青年神色严峻,薄唇微绷,眉间添上几分煞气,眼底却含着担心他被欺负的情绪,才显得不那么可怕。 顾霖摆摆手道:“她们是请我去做客的,哪儿会同我结仇。” 任知府夫人她们就算对他不以为意,看在他代郑颢前去赴宴,也不会得罪他。 顾霖继续正事:“依着我的直觉,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夫人俩人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要好,你多派些人盯着为好。” 没有到达冀北府前,郑颢就先派人来探查一番了,进入冀北府后,他被任知府和宇将军派人盯着,与此同时,他也派人盯着俩人。 微垂眼帘,目光注视床榻上的年轻哥儿,郑颢道:“此次辛苦顾叔了,之后任知府夫人和宇将军夫人送来的请帖,顾叔皆可不用理会。” 顾霖微微点头,不过,他想起白日任知府夫人提起的店铺,犹豫片刻,顾霖仍复述一遍给郑颢听。 虽然任知府夫人提供的店铺地理位置非常好,但顾霖不敢也不会接下,郑颢身份敏感,一搞不好就是收受贿赂。 却不想青年听后,语气如常道:“顾叔若是觉得合适,便按着正常价钱买下店铺。” “嗯?” 年轻哥儿神情划过意外,他抬眸看向青年,面上一片疑惑。 对方不是被任知府和宇将军的人一直盯着吗,难道不怕他这边收下任知府夫人的铺子,那边立马记下罪名,送往京城呈上御前。 郑颢语气无奈,眼底是温和是包容:“任知府夫人想要卖出店铺,顾叔按照市价买下,有何不可?” 话是这样说,可那段路的铺子寸金寸土,寻常人怎么也不会想不开卖了,任知府夫人说要把铺子卖给他,不过是看在郑颢的面子上,卖给他一个人情罢了。 见年轻哥儿实在担心,郑颢耐着心:“顾叔可是担心买下任知府夫人的店铺后,会被对方抓住把柄,用来诬陷我收受贿赂?” 顾霖:“好不容易把生意做到京城,我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年轻哥儿嘴硬,郑颢也不在意。 他将其中利害关系一层一层剥开,解释给对方听:“我不知顾叔原先生活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在大乾,官员办事收些好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知道顾叔对此深恶痛绝,我亦是。然身在局中,未在掌握绝对的权力前,不顺谁推流便会折戟沉沙于朝堂上。” “此次我作为监军到冀北府,只要把事情办好了,收些好处扣下一些东西,无论是任知府宇将军,还是朝堂官员陛下,皆是心知肚明的。” 顾霖皱眉抿唇,受不了郑颢风轻云淡说出这些话,难道短短半年间,对方也被大乾官场玷污了吗? 年轻哥儿的表情很好猜,郑颢低声,将官场的不堪揭示出来:“官员办事收受好处,才能让其他官员安心,我若是无心无欲,在许多人眼里便是不可为官。” 无心无欲相当于不知变通,不知变通之人,如果遇到圣明之君,或许能成一段君臣佳话,但郑颢不是魏征,建安帝也不是唐太宗,大乾朝堂乌烟瘴气,不知变通之人早就主动或被迫离开官场了。 不忍心亦不会逼迫年轻哥儿,郑颢道:“顾叔若是不想要那家店铺便不要,无需强迫自己。” 他补充道:“在外你是我的长辈,她们不会为难你。” 年轻哥儿的身份非常占优势,他虽比任知府夫人等人年轻,但却是郑颢的长辈,无论如何,任知府夫人等人都不会为难他。 顾霖做下决定:“我明日便回绝任知府夫人。” 见对方没有因为他强逼自己,郑颢松缓眉间,他做官是让顾叔享福的,而不是让对方不断地做出妥协忍让,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顾霖往京城送信后,不多日于二成便领着工匠坐船走水路到冀北府了。 大燕前去接人,顾霖刚从城外白瓷厂回来,便见到大堂上的于二成几人了。 于二成笑着上前:“东家,收到您的信后,除了留下七八位工匠在京城,其他人我都带过来了。” 烧制白瓷一事迫在眉睫,对于于二成带过来的工匠人数,顾霖很满意。 他目光一转,落到于二成身边的男子:“这位是?” 于二成立马介绍:“东家,这位是宁方士,您离开京城后,我们按照您的要求,继续招募方士,宁方士看见招募要求后,便上门自荐,有了宁方士的帮助后,我们很快弄明白琉璃方子,现如今京城那几位工匠继续研制琉璃。” 宁方士上前:“宁某见过顾老板。” 宁方士虽是方士,打扮却和读书人一样,浑身儒雅气质,若不是于二成介绍,顾霖还以为对方是读书多年的秀才。 对方为人具体如何,顾霖还不了解,但依着第一感官,顾霖觉得对方品性不会差到哪儿去。 顾霖对宁方士道:“我这里有个白瓷方子,接下来便要麻烦宁方士多多费心,带着工匠一起研制了。” 终于见到雇佣自己的东家,略通面相之术的宁方士,看出眼前年轻哥儿是位好相处的。 他道:“不服顾老板所托。” 接着,顾霖朝于二成看去,叮嘱道:“你负责协助宁方士,宁方士需要什么,你便提供什么,如果有解决不了的就过来找我,尽量在回京前,烧制出白瓷。” 于二成神色认真:“是!” 在于二成和宁方士等人来之前,顾霖便找好工匠工人建造好了白瓷厂,同时置办好了白瓷厂里头,一系列专门烧制白瓷的工具。 于二成等人来了后就不用多加忙活了,休息一日后,第二日,于二成带着宁方士和工匠们出城干活。 对于白瓷的烧制,顾霖很是看重,每日都会出城去白瓷厂巡察,看看他们研究到哪个步骤,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 因为他们住在白瓷厂不能回城,十几个人里头没有几个会做饭的,也不可能派人专门来送一日三餐,于是,顾霖从白家村请了位手艺好的婶子,让对方帮忙做白瓷厂工匠的一日三餐。 白瓷厂这边虽刚刚起步但井井有条,见他们一行人分工明确,一点点破解烧制白瓷的方子,再过些日子可能就会迎来好消息,顾霖便转头去看合适的店铺了。 第245章 前几日,顾霖回信婉拒任知府夫人的好意,言明不能横刀夺爱对方的陪嫁铺子,加上他想要买卖的货物还未备好,可慢慢寻找合适的铺子,结尾再三表达谢意。 收到回信后,任知府夫人十分有礼地表示如果顾夫郎有什么需要,尽可找她帮忙。 寻摸多日,顾霖看上了几家店铺,却没有立马做下决定。 当日下午,顾霖准备离府去看最后一家店铺,不想迎面碰上于二成派回来的人。 “东家,白瓷出窑了!” 顾霖很是意外,他本以为宁方士得带着工匠们研究十天半个月,才能琢磨透烧制白瓷的方子,不想才过去五日,便传来好消息。 他立马抛却去看店铺的决定,和传信人乘车出城。 第182章 白瓷 到达白瓷厂,顾霖便看见所有工匠围在一处,于二成等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便发现他过来了。 于二成朝这边走过来:“东家。” 步伐匆匆,顾霖停下脚步问道:“怎么样了?” 虽然年轻哥儿言语不具体,但于二成明白对方问的是什么,他没来得及回答,不远处围在瓷窑前的人发出欢呼声:“白瓷出窑了!” 顾霖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位工匠手持粗长窑钳,从白瓷窑中取出成年男子半臂高的瓷器,因为刚从瓷窑中出来,白瓷表面还泛着橘红,宛若傍晚时分挂在天边的夕阳。 顾霖走近,众人让出道路,一行人皆目不转睛地盯着工匠把白瓷放好降温。 亲眼看着白瓷表面慢慢褪去红色,露出白净瓷色,一众工匠喜出望外,面面相望:“我们烧出来了,我们真的烧制出白瓷了!” 站在顾霖身边的于二成也十分高兴,东家将烧制白瓷的任务全权交给他,给予他最大的权限,而他没有辜负东家的期望,在短短几日内,同宁方士和工匠们成功烧制出白瓷。 不仅如此,这些白瓷的外观还不比京城那些束之高阁的白瓷差到哪里去。 在京城,白瓷虽珍贵却并不难见,于二成与人谈生意时,见过几次合作伙伴特意将白瓷摆放在室内,用鲜花绿叶装饰,瓶身如玉清透,满室的光辉与花香皆沦为瓷瓶的陪衬。 眼前刚从白瓷窑出来的白瓷,成色和京中那些为人所珍藏的瓷器相差无几,于二成转头看向身旁的年轻哥儿,却见对方面上有意外,有惊喜,却没有满意和惊艳。 顾霖转眸对于二成道:“你帮我把宁方士请过来。” 见东家神色认真,于二成眼底的激动渐渐褪去,冷却心中喜悦,而后神色稳重地前去请宁方士。 片刻,宁方士跟随于二成过来了。 二人还将白瓷瓶捧过来了。 顾霖唇角微挑,面带微笑对宁方士道:“这些日子辛苦宁方士了,本以为一月后才能见到白瓷厂有所成果,不想您带着工匠们一进白瓷厂,几日便烧制出白瓷了。” 在点出对方的问题前,一定要肯定对方的付出与贡献,这是顾霖几年来对待手下人的心得。 宁方士:“顾老板客气了,有您给的白瓷方子在,白瓷厂烧制出白瓷是早晚的事。” 话虽如此,但能早些烧制出白瓷当然是最好不过的,否则耽搁下去,银钱便是只出不进。 顾霖伸手接过白瓷瓶,微微低首,在手上转动起白瓷,瓶身自带的微凉和温润滑过年轻哥儿的手心,转动间还有些许粗糙之感,不禁令人心间一动,细细摩擦起来。 宁方士一边目光紧跟白瓷瓶转动而转动,一边道:“刚到瓷厂时烧制了好几次白瓷,但都没有成功,这次虽烧制出来了,却不够尽善尽美,瓷瓶表面仍有些许裂痕。” 瓷瓶上的裂痕远远看去很难发现,随着宁方士话落,顾霖将瓷瓶捧在手上转动几下,片刻就看见米白色的瓷瓶表面上存在着几条细微裂痕。 见此,顾霖不以为意笑了笑:“刚开始技艺不娴熟,烧制不好是正常的,多烧制几次便不会了。” 宁方士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不过是在谦虚而已,能够在几日内便成功烧制出白瓷,他自认为少有人能与他比较。 “不过。” 顾霖话语一转道:“这白瓷好似有些过于暗黄了。” “宁方士可有办法能够将白瓷变得白净一些?” 宁方士闻言,眉头轻皱,他虽是第一次烧制白瓷,但见过的白瓷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无论是技艺再好的工匠,烧制出来的白瓷都是带着些许暗黄或灰暗的。 宛若没有注意到对方折眉,顾霖开口,提醒道:“我曾在一本古籍看见过,白瓷的颜色质地好似和瓷土有关,瓷土越是纯净,白瓷的颜色和质感便越发好,可惜那本古籍在我入京途中,不幸丢失了。” 说到此处,年轻哥儿一脸可惜。 宁方士眉头一动,似有所悟,顾霖不吝啬继续道:“我听闻还有一物名为瓷石,混入瓷土中烧制白瓷,可使白瓷不易变形且触感细腻。” 顾霖点到即止没有再说。 宁方士的眉头折的越发深,低首看着年轻哥儿手上的白瓷,面上划过若有所思。 见对方有所领悟,顾霖不再多言,他将白瓷交还给于二成,离开白瓷厂前,给所有工匠提了月钱,发了赏钱,引来好一阵欢呼叫好。 没有在城外多做逗留,见宁方士确实受到启发后,顾霖便回城了。 然而一进城门,他就发现与出城时热闹和睦气氛相比,此时城内慌乱紧张。 掀开车帘,顾霖望向街道,只见大街两边小摊一片杂乱,各种竹筐竹篮散乱在地,常日卖小馄饨的夫妇也不见踪影,顾霖目光四望,路人行色匆匆,四处奔逃,而大多数人皆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人群混乱,拥挤堵塞,马夫回头对车厢内的顾霖道:“顾夫郎,前面人太多了,马车过不去。” 顾霖放下车帘:“我下来走。” 他身后跟着几位骑马的护卫,无需担心拥挤人群,走下马车后,顾霖让马夫先留在此处,待人群散去后再回府。 接着,顾霖目光转回前方不远处的人群,对陈护卫道:“陈大哥,你派人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是。”陈护卫点了一人,那人领命后立马前往人群,顾霖看着对方随意找了几人打探消息,片刻,那人便回来了。 男子神色严峻,回禀道:“军中传出消息,红衣军要打过来了。” 顾霖神色一顿,而后很快否决:“不可能。” 午时他才出城,当时整个城内风平浪静,完全没有一点红衣军要打过来的风声,怎么离开一会儿就变天了。 假若红衣军真的要打过来的话,昨日郑颢便会同他说明。 男子道:“应该假不了,我问了好几人,其中有位老人家的儿子就在镇红军当兵,他们刚得到红衣军来犯的消息不久后,整个府城便传开了。” 顾霖面色微凝,见人群皆往几个店铺涌去问道:“所以,他们正在抢购粮食?” 男子神色肃然地点点头。 打仗意味着动乱,如果红衣军真的进攻冀北府,到时候城内最缺的就是粮食和壮丁,这时候不买粮,过些日子,怕是连谷糠都吃不上。 忽然,不知道谁叫起来:“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不得哄抢粮食,都回去!” 紧接着,顾霖便看见原先还在粮铺前排长龙的队伍立马向四处跑开,官兵们一个个驱赶排队买粮的百姓。 陈护卫拉过一道从他们身边跑过去的人影,问道:“你们是何时从镇红军那儿得知红衣军将要发兵的消息?” 被拉住的人影原先没好气,但见一行男子皆人高马大,忍了忍而后听清男子问什么,他脸色怪异道:“谁说我们是从镇红军那儿得知的消息,府衙都张贴告知,召集城内百姓共同对抗红衣军了!” 接着,男子扫过他们身上的衣物,尤其是被一行男子护在中间的年轻哥儿道:“见你们衣着富贵,我劝你们早些离开冀北府吧,早些时候,镇红军在前方被红衣军打败,丢失一座府城才不得不退回冀北府,红衣军再次发兵,也不知冀北府会是什么下场!” 说完后,男子面色哀哀,摆摆手就想要离开。 顾霖示意陈护卫,陈护卫给了男子赏银,见到白花花的银子,男子脸色好转,如今粮价上涨,但这锭银子仍能买上不少粮食。 打探完消息后,陈护卫见街上情况渐乱,劝顾霖道:“夫郎,咱们先回去吧。” 没有一意孤行,顾霖任几位护卫在前头开道,很快便回到落脚处。 镇红军军营。 自从斥候打探到红衣军发兵的消息后,整个营帐寂静的可怕。 上方主将位上,一位虎背熊腰,中人之姿的将军神色沉沉,目光锋利,落向下方诸多将领问道:“红衣军将要来犯,诸位有何应对之策?” 满室寂然,丝毫没有往日喝酒吃肉时的喧嚣热闹。 第246章 忽然,一位面上留有刀疤的将领出列道:“将军,咱们城内有钱有粮,红衣军来犯,我等可关闭城门,将红衣军军粮消耗的一干二净后,对方自然会主动退兵。” 冀北府的秋粮入库不久,就算红衣军打过来了,他们也不怕军粮短缺的问题。 宇将军闻言,微微凝眉似在思量,然而不待他多考虑,一位发须半白半黑将领出列。 常磊抱拳道:“将军,此计不可,镇红军士兵以及城内百姓人数众多,一旦开战,红衣军后方可通过船只运送粮食,我等只能被迫困在城内,缺粮少水,到时先被耗死的可能是我们。” 宇将军目光扫过去,没有言语。 脸上留有刀疤的将领眼神射向常磊:“常将军觉得此计不通,必定有更好的计策,不如说出来,让主将和我等听听。” 常磊皱眉,这时宇将军开口道:“常将军直说便是。” 常磊沉吟片刻道:“镇红军人数是红衣军的两三倍,正面对上无需害怕对方,与其躲躲藏藏,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末将建议打开城门,出兵回击敌军。” 此话一落,刀疤将领冷笑一声道:“常将军说的容易,莫非忘记了济州府是如何沦陷的?” 济州府就是被红衣军攻破的第二座府城,当时镇红军将领还不是宇将军,而是另有其人,对方觉得朝廷这边的士兵众多,根本无需畏惧红衣军三瓜俩枣,于是大开城门主动出击,却不想跌了大跟头,随着城破丧命于济州府。 常磊知晓这些,但冀北府的情况和济州府不一样,前任镇红军将领狂妄自大,没有探明前线情况,便轻率发兵,从而中了红衣军诡计,伤亡惨重。 宇将军抬手往下压了压,顿时,所有人都住嘴了。 他目光转向一旁,自进入营帐后便端坐原位,一言不发的青年监军:“不知郑大人怎么看?” 从镇红军得到红衣军来犯的消息后,宇将军便立马派人传信给郑颢,倒不是想要让对方一同商议,打仗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指望文官。 只不过是为了免人口舌,令朝廷放心罢了,毕竟宇将军也不愿郑颢借此触碰军中权利。 满帐粗糙粗蛮汉子中,青年面如冠玉,芝兰玉树,单是一人便让整座营帐熠熠生辉。 面对主将询问,郑颢语气淡淡道:“此事事关重大,下官虽为监军,但对打仗之事一知半解,诸位将军商议即可。” 闻言,帐中诸多将领露出满意之色。 他们最怕朝廷派来的监军,不仅一个比一个架子大难伺候,而且还想沾染军权,在他们排兵布阵时更喜欢瞎指挥,让人烦不胜烦。 好在新来的监军虽看着文弱书生小白脸,却分的清轻重。 商议到最后,众人仍旧没有得出结果,见天色已晚,城门已然落锁,郑颢留宿军营。 三日后在得出应对方案,宇将军采纳刀疤将军的建议后,郑颢骑马回城。 一见自家大人回府,大燕立马迎上去:“大人您回来了,灶房备着饭菜热水,您是要先沐浴还是用饭?” 郑颢风尘仆仆,军营居住多有不便,这三日他沐浴更衣一切从简。 眉间含着淡淡的惫意,郑颢微垂眼眸问道:“夫郎呢?” 大燕:“早上夫郎便出城去白瓷厂了,最近几天您没回来,夫郎特意嘱咐我们备好饭食热水等您。” 郑颢为人,在面对下人汇报事务时,要求对方言语简洁,可对于和年轻哥儿有关的,即便是对方吃饭时,哪道菜多碰了几口,他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听着自己几日未回来,顾叔仍旧记挂自己,特意吩咐手下,郑颢目光和缓,而后视线从大燕身上收回,脸色淡淡去前院。 见郑大人离开后,大燕立马派人给夫郎传信。 第183章 完美无损 府中来人传信时,顾霖正在郊外白瓷厂。 几日前,他提醒宁方士后,宁方士大受启发,连夜带着其他工匠研究如何将白瓷烧制的更加洁白无瑕。 知晓白瓷发灰发黄很大可能是因为观音土不够纯净,宁方士便让工匠们混水入观音土成泥浆,经沟槽流入沉淀池,待泥浆静置一天一夜,上层悬浮液出现许多细小颗粒后,再让工匠取下方泥浆烧制白瓷。 一番操作下来,当经过水陶泥沙法烧制出来的白瓷再次出窑时,所有工匠都震惊了,为眼前细腻温润,色如白雪的瓷器而震撼,见过身前温润白瓷,再见其他瓷器,都会觉得它们暗沉至极。 如此已是精品中的精品,于二成迫不及待想要邀东家前来观赏,却被宁方士拦下来:“先不要叫顾老板过来,这些白瓷还不够好。” 于二成将要转过去的身子,转过来朝向宁方士,指着一旁莹润通透的白瓷,重复问道:“你说这些瓷器还不够好?” 宁方士点点头,他这次不是在谦虚,而是确实觉得眼前的瓷器不好。 年轻哥儿提醒他后,他半信半疑按照对方所言琢磨,翻阅众多古籍后得出水陶泥沙法,大大提高了白瓷的洁净。但他还记得顾霖提及的瓷石的效用,想要尝试一番。 这样想着,宁方士也说出来了。 虽然眼前的白瓷在于二成看来已是精中求精了,但对那些权贵人家来说不一定。如果他们能够烧制出更好的,远远超越大乾其他白瓷窑出来的白瓷,可想而知…… 于二成正色对宁方士道:“您放心烧制白瓷,其他事情都不用管。” 经过一天一夜的尝试探究,宁方士和工匠们往观音土中加入不同剂量的瓷石,他们守在瓷窑面前,静静等待,因为如果此举可行的话,这将成为他们超越其他瓷窑的根本所在。 橘红白瓷出窑,待其渐渐冷下来后,看着眼前十几个没有丝毫裂缝,类银似雪的白瓷,于二成哑口无言了。 在白瓷厂中,他负责管理人事杂务,宁方士则带领工匠们研究烧制白瓷,他虽不懂这些工艺方面的东西,但在白瓷厂待了好几日,非常清楚白瓷完整出窑的可能性有多低。 一般情况下,十件瓷器能有一件完整的,没有裂缝的已是天大的惊喜了。 见着眼前个个完美无瑕的白瓷,于二成心里逐渐有底,不过,他没有立马派人传信给少东家,而是转头和宁方士商量:“咱们再烧制几批瓷器看看。” 明白对方的意思,宁方士立马带人重新烧制瓷器,待后面几批出来的白瓷皆完美无损时,于二成才放下心来,派人给顾霖报信。 来到白瓷厂,顾霖看着一行行排列整齐,无瑕完美的瓷器,听着身旁宁方士讲述瓷器烧制的过程,和于二成时不时作出的补充,他转过头来笑着道:“这些就是我想要的瓷器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们劳心劳神了,你们有何想要之物?” 作为东家,顾霖一直以来都在提醒自己不能对待手下人抠抠搜搜的,既然想让对方给自己赚钱,就要善待对方,让对方明白跟着他有肉吃有汤喝,对方才会心甘情愿继续为他干活。 于二成道:“您都将白瓷厂交给我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于二成不是在表忠心,而是实话实说说。 白瓷厂虽规模尚小,不如珍玉楼,可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尤其是白瓷已经烧制出来了,于二成已经能够想象到日后白瓷厂有多么辉煌了。 没有立马应答,顾霖转头看向宁方士:“您有何想要之物?” 宁方士没有说话,他略微沉吟思索起来。 片刻,他抬头对顾霖道:“若是可以的话,便在白瓷厂里建几个窑炉吧。” 宁方士说出自己的想法:“虽水陶泥沙法可提纯观音土,可若使用窑炉对观音土高温煅烧,取得的观音土会更加纯净,不过” 见宁方士停顿,顾霖道:“您不用顾忌,直说就是。” 宁方士:“高温煅烧法比起水淘泥沙法所需成本更高,但烧制出来的白瓷更加精细美观。”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迟疑的缘故,许多商贾做生意恨不得将成本一压再压挣更多的银钱,哪儿还会平白多增添成本,加上如今烧制出来的白瓷在市面上独树一帜,他又口说无凭,许多人都要不会多费工夫。 年轻哥儿道:“原来是这个,我马上让二成找人建窑炉。” 宁方士不由得看过去,为对方的果断所吸引。 顾霖有些无奈:“莫非我在宁方士眼中是个吝啬至极之人?” “我虽不懂烧制白瓷一道,但所谓真金不怕火烧,白瓷大概也是这个道理,欲火而成的白瓷肯定有超越寻常白瓷的地方。” “既然将白瓷厂交给您和于二成,我便是真的信任你们,说好给你们奖励,怎么能让你们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这样吧。” 顾霖沉吟片刻后,对宁方士和于二成道:“日后白瓷厂所得利润分出一成,一半归您,一半归二成。” 这 没有遇见过主动将利润分给底下人的东家,宁方士有些反应不过来,而且,他在顾霖手下做事,每月都有高昂的工钱和奖金,这分成宁方士受之有愧不会接受。 第247章 于二成嘴唇动了动。 顾霖抬手制止俩人的拒绝:“在我手底下做事的人,我从来一视同仁,不止对你们这样,我对小幺和小翠他们也是这样。” “帮我做事同帮自己做事是不一样的,一成分红而已,我都看得开,你们怎么不好意思接下了?” 顾霖无奈地笑了笑。 闻言,于二成先行道谢,而后保证道:“东家,我一定会将白瓷厂打理好,让它日入斗金。” 宁方士比于二成含蓄,只是道谢,不过,相比之前的客气疏离,他的眉间缓和,多了几分亲近。 正当几人说话时,忽然一道声音闯进来:“夫郎,夫郎,大人回府了!” 顾霖转头目光投射过去,于二成见此道:“东家若是有事先回去吧,白瓷厂这边有我和宁方士看着。” 不和他们含蓄,顾霖确实着急回去问清一些事情。 他朝二人道:“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找我。” 说完,顾霖转身离开白瓷厂,踏上外面的马车。 一番沐浴洗漱后,青年神色微微缓和,眉间的疲惫也消去许多,他走出屏风,看向桌面备好的饭菜,朝桌边的大燕问道:“夫郎何时回来?” 闻言,大燕心中生出无奈,您才离开多少日,平日里夫郎何时回来您不知道吗? 想是这般想,大燕面容正经道:“夫郎一般在太阳落山时归来,方才大人回府时,小的已经派人去传信给夫郎了。” 话落,郑颢眼眸转过去,黑沉发凉,淡淡道:“自作主张。” 平日里,郑颢不怎么待在府中,与大燕等人接触不多,大燕只觉得郑大人清清冷冷,品行高洁,对方态度骤然一变,由晴转阴,大燕没有反应过来。 接触郑大人如夜色发凉的黑眸,大燕身体紧绷起来,原先心中的轻快也褪的一干二净。 然而,掌握他生杀大权的青年:“我不在夫郎身边,你们便是这般不听吩咐,自作主张的?” 说出这话时,郑颢语气如常,淡淡的令人听不出什么意味,可透露出来的意思却令大燕“嘭”的一声,立马跪下。 抬起脑袋,大燕想要求饶,但对上青年褪去伪装,犹如凶兽的双眸,却不敢发出嘈杂的求饶声。 大燕将额头贴在地上,此时此刻,他回想起客栈那一夜,郑大人在柴房中审问犯人的手段,以及大卓管事提醒他,宁愿得罪郑大人,也莫要冒犯夫郎。 闭上双眼,大燕心中生出悔恨,是他轻狂了,见夫郎好说话,便渐渐地将自己当作一号人物,郑大人没有吩咐,他便敢自作主张去催促夫郎回府。 然而,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 如果得罪的是郑大人本人,他还有一条活路,对方会看在夫郎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但偏偏冒犯的是被郑大人放在心尖上,不允许任何人冒犯得罪的夫郎。 大燕垂着脑袋,额头的冷汗掉落砸在地面上,他的脑海不断回忆,客栈柴房中,那些被审问的不成人形的盗匪。 他会落到那般地步吗? 凉风吹入屋内,大燕冷的一抖擞,他的大脑清醒过来。 他不会落到盗匪那般地步,但也别想继续跟在夫郎身边做事,他很有可能会被废去口舌或者手脚赶出去,这是最好的下场。 最是通风凉爽的屋子,此时却沉闷至极,一人端坐一人跪着,一高一矮,寂静压抑的氛围令大燕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眼底生出希冀,似乎在期望什么,但很快那点期望就灰飞烟灭了,因为他知晓眼前的郑大人不是心软好说话的夫郎,对方决定处理他,便不会改变想法,除非…… 突然,门外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大燕全部心神投注在郑大人会如何处置他,所以没有注意到。 这时,他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嗓音,令他恐惧至极,又令他生出希望。 “日后若还有这种情况,不必留在夫郎身边。” 堪称死里逃生,大燕仍不敢相信郑大人放过自己,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听着年轻哥儿的脚步声越发接近,郑颢道:“起来吧。” “是。” 生怕触怒对方,大燕动作小心地起来,却仍不解郑大人为何会放过他。 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屋门被推开,一道没有顾忌的脚步声进来,经过方才的教训,大燕微微垂首看着地面,目光不敢随便四移。 绕过屏风,顾霖视线先是落到站在郑颢身前的人影上,原先以为是大卓,走近一看却发现是大燕,他放慢脚速,神情划过意外与疑惑:“大燕,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了解郑颢的性子,对方一向只管前院的事情,从不插手后院,从京城到冀北府皆是如此至少明面是这样,顾霖从未发现过,便也当作真的如此。 一见夫郎进屋后,越过郑大人先叫的是他,大燕脚下犹如被蚂蚁咬了一般坐立难安,想到郑大人对夫郎的重视,一回府不沐浴用食,反而先问夫郎在何处,之后也不顾自己疲惫,为夫郎惩治自作主张的他,大燕心下愈发紧绷。 下一刻,前方不远处的郑大人开口:“你先出去。” 屋内只有俩人,郑大人不可能让夫郎出去,那么这个人显而易见是谁不用多说 大燕宛若逃出生天般朝俩人行了礼,而后马上退出房屋。 见对方急色匆匆地离开,顾霖眼底生出不解,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青年抬起手臂,朝他招了招手:“顾叔过来,晚食已经准备好了。” 收回放在大燕背影的视线,目光转移到郑颢身上,顾霖朝对方走近,看向桌面清淡饭菜,而后道:“你先吃,待会儿我有事情问你。” 三日未曾好好进食,腹中饥饿抽搐,郑颢仍旧能忍住生理本能,不紧不慢地抬手为年轻哥儿舀了一碗清汤递过去。 见此,顾霖皱了皱眉:“怎么你也开始喝这玩意儿了。” 汤水未靠近,顾霖便闻到浓浓的药材味,郑颢面不改色:“近日有些受寒,军中大夫让我多食药汤进补。正好,我可以和顾叔一起用药汤。” 顾霖闻言,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对上青年幽暗深邃的眼眸,他下意识抬起手接过药汤。 当垂首看着浮在汤面的枸杞,当归等药材,顾霖有些后悔了,他的眉皱的越法深,想要将这烫手芋头还回去。 这时,身旁的青年道:“顾叔可是想问红衣军将进犯冀北府一事?” 闻言,顾霖心神离开药汤,双眸望向郑颢。 他问青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都在传红衣军要打过来了,府衙也张贴了告知。” 第184章 瓮听 顾霖询问着,浅棕色的双眸盯着青年,等待对方回答。 许是等待多日,年轻哥儿没有一开始得知红衣军发兵后的焦急无措,但看着城内越来越多的官兵士卒,他亦无法安心,因为他逐渐确定这个事并非有人造谣或者夸大其实,而是货真价实。 “顾叔稍安勿躁。”郑颢道,他的声音低沉微凉,配着那双幽深如潭水的深眸,年轻哥儿渐渐冷静下来。 郑颢:“之前红衣军攻下济州府之所以不继续北上,是因为粮草不丰,如今秋收粮足,自是想趁着冬日下雪前将冀北府拿下。” 倘若红衣军真的拿下冀北府,相当于拿下整座府城新收的粮食,红衣军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冀北府收粮入仓后过来抢劫秋粮。 放下手上的药汤,顾霖问郑颢道:“那镇红军打算如何应对?” 本不想让顾叔担忧,但有些事情不告诉对方,并不是在保护顾叔,而是害顾叔。 郑颢道:“军中有将领献计固守城中,宇将军纳言。” “这不是胡来嘛?!” 就算顾霖并不通晓军事,但也知道镇红军固守城中是转优势为劣势,想到郑颢是被宇将军派人请过去的,他连忙问道:“你怎么说?” 想着军中上下对他的防备,郑颢语气淡淡:“我是朝廷监军,从宇将军到普通将领皆防着我插手军务,对抗红衣军一事,我干预不了。” 也不会干预。 如果镇红军的主将是个聪明的,听得进劝的,郑颢不吝出谋划策,但很显然对方刚愎自用,任人唯亲,且不愿与红衣军正面对上,郑颢就算有诸多想法,也得从长计议。 这般想着,思绪收回,郑颢目光微转,落到年轻哥儿身上道:“冀北府不再安全,今日顾叔准备好行李,明日我派人送顾叔回京。” 顾霖闻言,神色骤冷:“你什么意思?” 对上年轻哥儿逐渐变冷的面色,郑颢心下并不好收。 如果可以他也不愿将顾叔送走,可是,他虽做好了一系列应对准备,能够保护顾叔的安全,但镇红军疲弱不堪,红衣军节节胜出,若是万一……郑颢不敢拿顾叔的性命来做赌注。 风险他一人承担,顾叔只需要安安心心地享受即可。 第248章 放缓语气,郑颢眼底划过复杂,袖下手掌紧握:“顾叔若是不愿回京,我送顾叔去江南可好?” 他想,江南一直以来都是顾叔梦寐以求的地方,这一次对方应该不会拒绝…… 见青年连最不愿让他去的江南都答应让他去了,顾霖生不出一点高兴,他冷笑连连对郑颢道:“休想!” “郑颢,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我不是以你的意志为行动,任由你安排的死物。” “顾叔!”郑颢沉下声音。 在顾霖这里,郑颢最听不得的就是对方把死挂在嘴边。从年幼时看着顾霖病弱躺在床榻上,到如今仍经常风寒缠身,郑颢恨不得将年轻哥儿带在自己身上,时时刻刻察看对方的身体健康。 顾霖可不怕他生气,坚定道:“总之,不管你怎么安排,我都不会离开冀北府。” 郑颢本该担忧或焦急,因为冀北府很快就会沦为战场,顾叔却不愿离开,但当听到年轻哥儿亲口说出不愿意离开,要陪着他一起留在冀北府的话,郑颢心跳加快,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语。 微微垂眸,眼帘遮住眼底最真实的情绪,郑颢想,他真是卑劣,明明不愿顾叔走,却假惺惺的想要送对方离开,当顾叔表明不愿离开冀北府时,他心下又是担心又是惊喜,而惊喜的成分并不比前者少。 顾霖冷眼等待青年的反应,之前为对方囚禁,他已经退让一步,如果对方再拿赵嫂子等人来威胁他,顾霖不会再往后退。 对待郑颢这种人,顾霖慢慢琢磨出来,你进一步对方不一定会退,但敢往后退一步,就等着对方得寸进尺。 青年微抬眼眸,看向年轻哥儿:“顾叔想要留下便留下,只是之后冀北府怕是不会太平,顾叔减少出城的次数,出门时将护卫都带上。” 本以为对方会态度坚决地送他离开,不想却转变了,顾霖眼神带着犹疑。 郑颢道:“这几日城内会有动作,顾叔带人出行时也要小心。” 不喜欢含糊不清的话语,顾霖道:“把话说清楚。” 郑颢解释道:“红衣军擅长地道战,这段时间城内官兵士兵会加紧戒备。” 见郑颢边说边眉间微折,顾霖有所猜测:“镇红军对付不了红衣军的地道战?” 郑颢没有隐瞒:“是,之前多场战役,镇红军皆败于地道战。在人数上,镇红军胜过红衣军,更适合正面战争,但红衣军狡猾,从不与镇红军正面而对,而是让士兵藏身于地道之中,在夜晚,趁着守城士兵放松警惕时,便从地道中出来,而后打开城门让外面的红衣军攻进来。” 听着郑颢的话,顾霖表示疑问:“第一次红衣军取胜,因着出其不意,镇红军对抗不了能理解,为何红衣军后面还能屡次得胜?” 哑然失笑,为年轻哥儿一针见血的疑问,郑颢道:“密道从红衣军后方挖起,令人防不胜防,加上镇红军内部将领贪图享乐,士兵好逸恶劳,又无专精此道之人,所以次次被红衣军得逞。” 说出这个事实时,郑颢语气淡淡,神色冰冷至极。 镇红军军风糜烂超出所有人想象,顾叔或许不知,他在军营几日,最开始碍于他是监军,将领士兵有所警惕,对他提防至极日夜巡逻,而后见他毫无威胁,便日渐懈怠,直至最后跟在他身后,专门监视他的士兵都被调走了。夜晚将领在帐内狎妓,士兵聚在一起赌钱,白天将领不操练士兵整理军务,反而在帐内睡到日上三竿,士兵更是哈欠连天懒散至极。 用过饭后,顾霖起身离开。 郑颢跟着起身:“我送顾叔回去。” 顾霖抬手拦住他:“几步路有什么好送的,你快些睡上一觉,眼底下的黑影重的跟被人打了一样。” 年轻哥儿不让他送,郑颢却不放心对方一个人回去,天色黑下来,外面看不清任何东西,如果不小心踩空摔在地上,不是什么小事。 他将守在外面的大燕叫进来。 大燕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微微低首站在郑大人和夫郎面前。 郑颢道:“你多叫几人在前头开路,将夫郎送回院子。” “是。” 放在之前,大燕还会有心思在心中打趣郑大人和夫郎,但经过郑大人的警告后,他再也不敢了。 大燕恭恭敬敬地对年轻哥儿道:“夫郎请。” 见郑颢已经吩咐好大燕,顾霖眼底划过无奈与无语,但知道对方性子执拗,如果自己拒绝,不知得生出多少事端来。 顾霖朝大燕道:“走吧。” 从郑颢住的前院回到后院,大燕行礼后立马离开了。 见对方今日奇奇怪怪,看到自己好似老鼠见到猫耳一般,顾霖有些疑惑不解,然而天色已晚,不好再把对方叫回来,顾霖想着过几日再找对方好好谈谈。 洗漱好后,顾霖躺在床榻上,罕见的,经过一日的疲惫,他没有马上酣眠入睡。 思绪飘回与郑颢的谈话,黑夜中,顾霖原先浅棕色的双眸亮的发黑,他微微张唇,不知是在回忆重复,还是在提醒自己:“红衣军地道战” 深夜寂静无人,最容易激发人的大脑,许多在白日难以解决的难题,在黑夜中总是能想到答案和办法,经过夜晚的催化,多数难题皆能迎刃而解。 顾霖微微闭眸,先是思绪纷飞各种想法划过,但随着呼吸声渐渐平稳,他的意识慢慢进入深眠,忽地,一道灵光在脑海中划过,然而不待仔细思考,他已经进入梦乡中。 翌日,郑颢踏出院门就要离府时,一道纤瘦的身影从远处朝自己跑来,习武之人目光极好,在大卓还没有看清对方是谁时,郑颢已经抬腿朝人影走过去了。 “顾叔怎么了?” 知晓年轻哥儿的习性,此时正是对方睡觉的时刻,如果不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可能撼动对方改变作息。 微微低眸,郑颢看着年轻哥儿因为小跑过来汗湿的额角和红润的面颊,以及微微发白的嘴唇,蹙眉问道:“顾叔可用过朝食?” 一大早起来,顾霖便想起昨夜在脑海闪过的灵光,而后没有洗漱,便立马从床榻跑起来,将自己的想法记在纸上。 记录好后,怕郑颢出门又在军营待上几日才回来,更是连早饭都来不及吃,他便跑过来了。 “先别管这些了。” 顾霖抬手,摇了摇手上的纸张:“我知道怎么发现红衣军挖地道了。” 听到年轻哥儿的话,郑颢眼眸一缩,眼底划过剧烈情绪,但想到年轻哥儿没有吃朝食,他按耐住心中想法道:“如果顾叔的方法真的有用,对镇红军和红衣军一战有很多帮助,我们先进去说。” 外头风大,顾霖也不想站在外面和郑颢交谈,这些事情真说起来得费不少时间。 转过身子进屋前,郑颢朝大卓抬眸示意,大卓立马退下,吩咐下人去灶房提朝食。 引着顾霖来到桌前坐下,郑颢为其倒下热水,顾霖接过后,将图纸递给对方道:“你先看。” 郑颢接过图纸看起来,只见图上是一口小腹大之物,结合年轻哥儿在图上标明的一些文字,郑颢并非愚蠢之人,脑海里很快划过许多想法,但他没有出言,微微抬首,眼神落在身旁年轻哥儿身上,略带疑惑问道:“顾叔这是……” 青年的疑问很好地激发了顾霖讲解之心,他放下温水解释道:“你手上拿着的是瓮听的图纸,瓮听此物并非寻常盆钵,可将其放置在城内,用来探查城外两三里之外的敌军动静。” 郑颢闻言神色不动如山,但眼内掀起波澜,他低眸看向身旁毫无在意,好似完全不知晓自己说出什么惊天骇语的年轻哥儿,居于城内,无需派出斥候探子,便可探查几里之外的敌军动静。 见青年迟迟不语,顾霖道:“虽然这东西用处局限,只能听到几里外的动静,但夜间让人认真听,还是能听清楚的。” 年轻哥儿此言一出,又引得青年盯着他,目光幽深灼热,顾霖有些适应不了,微微侧首,才觉得自己脸颊不再生烫。 年轻哥儿所言所语,让郑颢再次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在他看来堪称如虎添翼,能决定战场胜负之物,在对方眼里却是稀疏平常的东西。 郑颢微垂眼帘,他们二人之间差的真的只是名义上的父子关系吗? 微微攥紧手上图纸,郑颢收回目光道:“多谢顾叔的图纸,我立马让人拿下去试验。” 顾霖微微点头:“这东西制作起来很容易,你要是不够人手,我让白瓷厂那边抽调几个人回来帮你。” 知晓白瓷厂是顾叔忙碌多日,近日才走上正轨的心血,他没有给顾叔提供安稳,能够安心做生意的环境,怎么还可能麻烦对方。 顾叔已将图纸交给他,相当于完成前面的九十步,剩下的十步,如果他还不能将瓮听做出来,也无需作为监军留在冀北府,直接原路返回京城就是。 “顾叔无需担心,一切交给我。”郑颢道。 第249章 将图纸交给对方,顾霖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所以他并不是很担心。 不过,他脸上划过几分犹豫道:“我跟你借几个护卫。” “怎么了,顾叔可是要去郊外?” 此时因着红衣军要打过来了,冀北府中有能力的人都往外面跑,以免情况动荡,动摇军心,任知府下命关闭城门,所以想要出城的话非常麻烦。 不过,顾霖是郑颢的叔叔,所以这条命令对他没用。 顾霖道:“我同白家村买了地皮,粮食还没全部送过去,光靠陈大哥他们送粮可能应付不了城外的百姓。” 如今粮价飙升,顾霖不敢让陈大哥几人帮白家村村民送粮,这不是送粮而是送命。 知晓不是顾叔想要出城冒险,郑颢放心了:“此事我会让大卓安排好。” 见此事办妥后,顾霖不再停留,他对郑颢道:“我先回去了。” 郑颢:“朝食快来了,顾叔留下用过朝食再走吧。” 第185章 反击 眼看红衣军大军迫近,顾霖没有再出城,同时将停留在郊外白瓷厂的宁方士和于二成等人唤回城中。 红衣军渡河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快,顾霖和郑颢谈话两日后,冀北府城外几十里处,红衣军大军就地安营扎寨。 当时,军营来人传信,郑颢嘱咐年轻哥儿几句后马上离开。 见外头动乱不已,顾霖待在府内没有随意出去,他把陈护卫叫到跟前,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陈护卫抱拳,神色凝重:“红衣军将领上阵叫骂,镇红军陈将军出城应战,最后不敌被对方斩于马下,战死!而后,镇红军无一人敢出城,皆躲藏于城墙之后。” 说出这些话,血气方刚的陈护卫觉得耻辱至极,为人在阵前叫骂,除了一位敢上前应战的将领外,其他人都瑟缩在城内。 顾霖心下微沉,今日才是迎战第一日,镇红军便显出颓势,他本以为镇红军再如何不济,也能坚持两三日,白日尚且如此,若是红衣军夜晚偷袭,岂不是…… 顾霖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大局上他插不了手,但得想好城破时该怎么逃命。 问顾霖现下的心情,有没有后悔拒绝郑颢派人送他离开冀北府? 年轻哥儿微垂眼帘,目光坚定,他不后悔,让他抛下家人离开,他做不到。 忽然,一道响亮的声音从远方传过来:“夫郎,瓮听制作出来了!” 顾霖转过身去,看见于二成从远处跑过来。 于二成和宁方士回来后,宁方士继续烧制白瓷,于二成则被顾霖派去和大卓一起负责制作瓮听,经过几日不断尝试,终于在兵临城下时制作出来了。 他起身朝对方走去,问道:“怎么样实验过了吗?” 于二成连连点头道:“都试过了,确认没有问题的瓮听才留了下来。” “总共一百个瓮听,东家,我们要怎么给郑大人送过去?” 顾霖闻言,眉头蹙起,来回走路,片刻,他转过身子对陈护卫道:“你派人给郑大人送信,说东西做好了,应该怎么给他送过去。” 陈护卫抱拳应是,而后离去。 接着,顾霖对于二成道:“你找齐府中的马车牛车驴车,将能够装上的瓮听都装上,等传信的人回来,你们立马按照郑大人的命令送去瓮听。” “是。”于二成立马退下。 军营中。 一众将士脸色难看,因着刚才死去一位同袍,虽然他们并不为对方的死亡感到难过,但如此情景之下,红衣军来势汹汹,他们不免兔死狐悲,觉得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一时间士气颓靡,完全不复前几日,在军中歌舞升平,吃酒喝肉的爽快,郑颢冷眼相看这些已经腐烂到根的大乾将领。 重重一拍坚硬的桌面,宇将军怒吼道:“一个个的给老子垂头丧气做什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一位将领忍不住开口道:“将军,红衣军来势太凶猛了,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不我们……” “闭嘴!” 宇将军喝道,他目光阴戾地扫过在场所有人,警告道:“本将军把丑话说到前头,冀北府绝对不能沦落,如果谁敢动摇军心,打退堂鼓,莫要怪本将军不顾兄弟情谊。” “传本将军命令,凡临阵脱逃,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原先开口的将领不敢再说话了。 众将领皆心下一凛,齐齐抱拳:“属下听令!” 宇将军继续道:“按照原先商量好的应对之策,所有将领都前往属于自己镇守的城门,若有紧急情况,立马派人传信,请求救援!” 此话一落,所有将领动起身来,一个接着一个带着自己的士兵离开军营。 作为监军,郑颢本该待在军营,但他自请跟随一位将领前去城墙,敌军在前,宇将军没有精力搭理对方,客套道:“阵前刀枪无眼,郑大人小心。” 郑颢踏出营帐,大卓迎上前来,郑颢微微抬眸,大卓跟在郑大人身后离开军营。 郑颢问道:“发生何事?” 大卓立马回道:“夫郎传信过来,瓮听已经制作好了,问大人该将瓮听送往何处?” 郑颢闻言指尖微松,他朝大卓低声吩咐几句,大卓听后,马上转身离去。 传信人同大卓一起回来,后者常日跟在郑颢身边,轻易不会离开,想到红衣军步步紧逼,镇红军软弱无能,想到不好的局面,顾霖心下一沉,站起身来。 大卓上前:“夫郎,大人命我回来运送瓮听至城墙。” 闻言,顾霖提起的心脏骤然放下,他平缓着急促的呼吸,声如往常,令人看不出差错。 “瓮听又多又重,我让二成和护卫帮你们一起运送。” 郑颢离府时,将从京城带过来的护卫都留给顾霖,任他差遣吩咐,但真实目的却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假若城破,令陈护卫借机行事护送顾霖离开冀北府。 大卓道:“小的还带了一些帮手回来,加上夫郎的护卫,看能不能一次性将瓮听运送到城墙,以免多次往返动静过大,引人注目。” 顾霖觉得有理,叫来于二成,让对方带大卓他们去装运瓮听。 一辆辆马车牛车向城墙驶去,动静并不小,士兵来报时,郑颢正和常将军交谈。 士兵上前汇报:“郑大人,您家里人送东西过来了。” 只见神色清冷的青年在士兵话落后,整个人柔和许多。 常将军见此,眉头重重一皱,大敌在前,怎能如此儿女情长,本以为眼前的监军和从前朝廷派来的大有不同,不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常将军冷声道:“家人来寻,郑大人先去忙吧,我先行离开了。” 郑颢开口:“常将军留步。” “家里人送来的东西,并非送给颢一人,而是送给镇红军上下。” 常将军闻言,脚步停顿,目光重新落在青年身上。 知道对方心中对自己的偏见,郑颢道:“常将军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将东西呈上观看。” 武人行事从不犹犹豫豫,见郑颢不似说笑,常将军吩咐士兵:“还不把郑大人家里送来的东西呈上来。” 听着常将军的吩咐,士兵欲哭无泪:“郑大人家中送来的东西又多又重,估摸有十几俩马车,都运到城墙角落了,根本送不过来。” 常将军动了动眉头。 见此,郑颢再次开口邀请:“常将军随颢前去一看?” “走!”常将军没有犹豫。 俩人来到城墙,便看见城墙角落处,每隔几十步便摆放着一个个黑陶所制,口小腹大的瓮器,这些还不是所有,常将军见十几个男子一个接一个从马车搬下瓮听。 守在城墙后的士兵见此,一个个目露好奇,但因着军令如山,他们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常将军转头,问郑颢道:“郑大人,这些是何物?” 没有明说,郑颢却能看出对方眼底的抗拒和厌恶,显然是将他当作不知所谓,只知玩乐,扰乱军心之人。 敌军迫近,没有介意对方对自己的误会,郑颢指着陶器解释道:“此物名为瓮听,将其埋于地下,可探查三里之外敌军的动静。” 常将军本是一副排斥神情,听完郑颢的话后,他原先孙野神色一顿,见此,郑颢仍旧面不改色地介绍瓮听的用法,相比郑颢刚得知瓮听此物,风轻云淡的表现,随着对方的话语,常将军的神情愈发紧绷,那双虎眸更是紧紧盯着青年监军:“郑大人所言为真?“ 常将军行军多年,什么兵器武器没有见过,实在不信有东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探查到敌军的动静,假若这是真的,他们面对红衣军的地道战时,就不会再束手无措了,甚至还能反击。 虽未亲自试验瓮听作用,但郑颢信任年轻哥儿,任何人都会对他有所隐瞒欺骗,唯独顾霖不会。 郑颢神情如常淡淡道:“常将军试试便知。” 第250章 常将军虎眸一眯:“来人!” 一位士兵上前,常将军吩咐他道:“按照郑大人方才的讲解,你去试试瓮听的效用。” 士兵听令行事,前往几步之外的瓮听,而后趴在瓮听面上,周围人见此,皆默契地停下说话的声音,或是放轻脚步声,趴在瓮听面上的士兵神色由松缓转为紧绷,片刻,他起身离开瓮听,来到常将军和郑监军身前。 “如何?”常将军沉声问道。 士兵如实汇报自己的发现和感受:“将军,此物确实能够听见城外响动,但距离有限,最多五里之远,且因着白日嘈杂,属下不是很听的清,如果晚上的话,瓮听的效果会更好。” 话落,常将军转眸与青年监军对视,郑颢如常看着对方,见青年宠辱不惊的态度,常将军眼底的厌恶和排斥褪去许多。 他主动对郑颢道:“晚上辛苦郑大人和常某一起守卫城门了。” 郑颢微微笑道:“大敌当前,食君之禄理应如此。” 夜晚。 天空黑沉沉的,没有一颗闪烁的星星,以免被敌军探查到城内的情况,高高的城墙上除了几个点燃的火把外,没有多余的光亮。 城墙角落,一群人围在一处,数个耳目灵敏的士兵趴伏在瓮听面上,闭目仔细倾听,周围士兵将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大,生怕打扰到他们探查敌军情况。 常将军站在几位将领中间,他一手握刀,手掌止不住地摩擦起刀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是高高提起的心脏。 忽然,一位士兵起身,常将军虎眸射过去问道:“听到什么动静了?” 士兵朝这边走来,脸上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他低声朝常将军汇报:“小的听到地下有动静了。” 此话一落,在场之人瞬间寂静下去,他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之物真的能听到敌军的响动。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士兵起身汇报情况,皆言明地下有动静,甚至说出具体的方位和距离。 常将军内心掀起的波澜并不比他们少到哪儿去,但身为将领,他养气功夫能与朝中大臣比较。 常将军抬手,止住众人愈发大声的喧闹,待众人从兴奋中冷静下来后,他沉声道:“各就各位,按照白日的计划行事!” “是!” 相比之前面对红衣军的畏惧害怕,掌握先机的他们,渐渐生出胆量。 敌军行动的轨迹都被他们捕捉到了,他们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在他们说话时,郑颢神色如常立身在旁,常将军转过头去,许多言语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武人直来直去,不似士大夫行事细腻,让他们表达自己的肺腑之情比登天还难,郑颢没有为难对方:“今夜就要辛苦常将军守城了,待此战胜利后,颢等将军请颢喝茶。” 见青年监军心胸开阔,没有抓着之前自己的错处不放,常将军心下一松,先是道歉:“是常某有眼不识泰山,在这里给郑大人赔罪了。” 郑颢道:“常将军一心为公,颢能理解。” 常将军豪爽面容舒展开,爽朗笑道:“茶水不够爽快,待此战胜后,常某请郑大人豪饮一番,尝尝这冀北府的酒水!” 郑颢欣然接受:“善!” 随着夜色推移,城外没有任何动静,但郑颢和常将军仍旧没有离去,他们停在原地,在等待红衣军的动作。 忽然,趴在瓮听面上的士兵抬手,朝这边比个动作,与此同时,郑颢听见几步之外的地底下传来一阵动静。 他眼眸渐深。 当地底下的动静愈发靠近,不用瓮听也能听见时,郑颢同常将军两眼相望,微微点头。 常将军举手,朝一旁早已举着烧滚的油锅和金汁的士兵示意,立马,一个个手捧铁锅的士兵双手朝上,将锅中之物往地下早已挖好的坑洞倒去。 顿时,沉寂黑夜中,一道又一道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从地底下传出来,以及滚油不知是浇在地面上,还是肉体上发出的滋滋声,令人口齿发酸发软。 第186章 豪饮 地道满是惨叫声,即便是黑夜中,看不清任何东西,众人借着烛火仍能看见颜色逐渐变深的泥土,以及空气中渐渐浓郁,混着泥土腥臭的血腥味。 地道的红衣军暴露了,紧跟着埋伏在城外,等待夜袭冀北府的红衣军也显露出身影,常将军见此,立马朝准备好的弓箭手下令道:“放箭!” 顿时,城墙之上,一排排藏好身影的弓箭手站起身来,他们神情坚毅,一手持弓一手拉弦,犹如细雨般的箭翎向下方掩藏着的红衣军射去,凉风深夜,打斗声、惨叫声、利器穿破肉体的噗嗤声,令人胆寒不已。 红衣军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城墙上,城墙下的士兵们皆露出兴高采烈的神情,第一次,他们第一次在红衣军夜袭时,不费吹灰之力打败对方,连连败仗的士兵们士气大振。 见红衣军败退,常将军没有放松警惕,他抬起眼眸,眺望其他几座城门的方向,眉心紧皱着,显然在担心其他将领守不住城门。 郑颢适时开解:“将军已经派人将瓮听送去各座城门,诸位将军也没有派人前来求救,必定和将军一样成功击退了红衣军。” 虽然常将军也这般安慰自己,但镇红军其他将领的习性,他再清楚不过,除了几位严于律己外,其他将领皆是贪图享乐,贪生怕死之辈,他心下着实难安。 忽而,几道身影从不同方向飞奔而过,冲天的叫喊声响彻云霄:“镇红军大败红衣军,红衣军退兵了!” 原本漆黑一片的街道,纷纷躲避在家中不敢出来的百姓皆起身点燃起家中烛火,而后一个接着一个,不敢相信地踏出家门。 他们望着城门的方向,那儿是欢呼的士兵以及燃燃火光,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红衣军破城而入,尸山尸海的景象。 “混账!” 桌案上的书籍公务全部被扔在地面上,砸出满天灰尘,宇将军抬起蒲扇般的手掌,狠狠拍在桌面上,阴沉满面。 “好一个郑颢!本将军着实小看了这位监军,本以为是位软怂书生,不想闷声干大事,背着本将军和其他将领打好关系。” 一旁的幕僚见宇将军在气头上没有说话。 宇将军神情划过凶光:“前几日,军营上下都没有把他这位监军放进眼里,昨夜一过,大家收到他的好处,一个个派人回来报信时都提上他的功劳。” “本将军对抗红衣军许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一来,本将军倒好似什么用处都没有了。如今军营上下,只知他郑监军制出瓮听,击退红衣军,不知本将军才是镇红军的主将。” 见宇将军越说越不像话,幕僚上前道:“将军息怒!” 宇将军转头,见麾下幕僚丝毫没有气急,反而劝自己息怒,喝道:“眼看他人都要骑在本将军头上了,先生让本将军如何息怒?” 上前几步将地上的书籍公务捡起,幕僚抬腿来到宇将军身前,顶着对方阴沉沉的目光,他将手上的书册放在桌案上。 片刻,幕僚开口道:“将军莫气,在属下看来,郑监军此举是在帮将军,将军应该高兴才是。” 眼前幕僚不是落第秀才举人,而是家族为他请来的能人,一直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宇将军放下手上将要摔出去的公务,阴沉着嗓音问道:“先生此言何解?” 幕僚冷静分析:“无论如何,将军是镇红军主将这一点无人能改变,郑监军庶民出身毫无根基,就算作出瓮听击退红衣军,朝廷论功行赏起来,也是将这功劳归于将军。” “主将终究是主将。” 幕僚提醒:“将军不仅不能表现出对郑监军的不满,还要施计拉拢郑监军,显出宽容雅量。” 宇将军不是没有脑子的莽夫,被幕僚一劝,他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郑颢制出瓮听击退红衣军,他占据最大的好处。 宇将军对幕僚道:“先生说得对,任他郑明章在陛下面前再如何得势,在我等世家面前,也不过是一介庶民。” 想清楚后,宇将军面上恢复以往的宽宏气度:“镇红军大退红衣军,着实可庆可贺,传本将军命令,全军上下举办庆功宴,再派人去请郑监军回营参加庆功宴。” 宇将军亲兵来请郑颢回营时,常将军也在场,他吩咐身边副将道:“你留下清理战场,我和郑监军回军营,向主将汇报战况。” 副将:“是!” 回到军营时,营帐之中早就摆好了庆功宴,将领诸多,一人一席。 宇将军见他们进来,爽朗笑着道:“郑大人,常将军快快入座。” 郑颢抬眼一瞧,便看见营帐里剩下两个空的席位,一个靠近主将就在宇将军下边,另一在角落处。 宇将军下边的席位是给谁坐不言而喻,怕俩人混淆,宇将军还朝青年监军唤道:“郑大人快些过来入座吧。” 第251章 知晓宇将军容不下人的性子,加上郑颢刚出风头不久,常将军有些担忧地看了青年一眼。 郑颢面不改色,抬腿朝宇将军身旁的空席走去。 待他落座后,宇将军举杯,朝众人笑道:"此次镇红军大败红衣军,守住冀北府,护住全府百姓安危,皆是在座诸位的功劳,今满饮此杯以作庆贺!" 满座将领举起酒杯,回敬:“我等共饮!” 酒罢,宇将军放下酒杯,气势豪爽道:“待酒足饭饱后,明日我便上书为大家请功!” “将军宽厚!” 众人纷纷举杯再次敬酒。 一阵恭维,来回敬酒后,忽然,一位将领开口道:“此次守城之战能够取得胜利,且没有造成大量伤亡,多亏了郑监军送来的瓮听。” 连喝几碗酒水,将领情绪高涨,一想到昨夜他们不伤一兵一卒便打败了红衣军,他心中积攒许久的郁气便散去许多:“此次大功应该属于郑监军!” 此话一出,原本欢声笑语的营帐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皆不约而同地望向上座二人,说是上座,其实真正坐在主座的是宇将军,青年身居其下座,可是明明位居人下,面容俊美的青年监军气势丝毫不输将领之首,甚至,还隐隐有盖过对方的苗头。 “都看着本将军做什么?” 宇将军压制心中的怒气,脸部抽搐,忍了又忍才没有让自己失控。 但他不由得将目光落到刚才开口的将领身上,却见对方醉酒倒在桌面,想到对方的所言所语,宇将军生出恼怒,恨不得将对方的口舌拔了。 即使是郑颢制作出来瓮听帮助镇红军打败红衣军又怎么样,如果没有镇红军在,他的瓮听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处,且他身为镇红军主将,镇红军打败红衣军,无论如何功劳大头都是他的才对。 宇将军眼眸微垂,看向下方的青年,皮笑肉笑道:“所谓英雄出少年,陛下慧眼识珠将郑大人派来冀北府,果真是英明决定,瞧瞧不过半月,郑大人便大退红衣军,本将军的奏折上可要好好为郑大人请功。” 见此,下方幕僚闭了闭眼,身为主将可武功不高,却必须得有谋略与宽广心胸,前者,因为家学渊源,宇将军略有一些,然而在心胸上实在狭小。 看着于人前眼下被宇将军出言讥讽,仍旧气定神闲,端坐在原位的青年监军,对方面上没有一丝变化,幕僚微微叹道:若将军有此子三分沉得住气,也不至于在红衣军面前毫无胜算。 不知幕僚心中所想,宇将军举起手边酒杯,朝下方青年监军道:“今夜乃军中庆功宴,本将军见郑大人进入帐中后,没有怎么碰过酒水,是为何故?” “莫非是家中有河东狮吼,不敢在外多喝酒水?若是如此,郑大人无需害怕,本将军遣人回去报信,告诉弟妹,你在军营留宿。” 郑颢起身,接近九尺的身高十分具有压迫感,不禁令宇将军双眼一眯,他看向对方,见郑颢仍没有举杯的意思,心下越发的不悦:“怎么,郑大人觉得与本将军喝这杯酒是辱没了你?” 此言一出,一些神经粗大反应迟缓的武将也反应过来,琢磨出不对了。 他们看着针锋相对的二人,前者是他们的主将,后者是帮助他们守住城池,免去死亡的郑监军。 有人想要开口缓和气氛,去被身边的同僚拉住,对方轻声道:“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你我便是小鬼!” 那人才退回原位。 宇将军坐在席位上,见下方青年监军毫无畏惧,神色如常地面对他,衬得他好似跳梁小丑,宇将军不由得越发恼怒。 青年脚下一动,宇将军目光跟着对方一起转动,郑颢微俯身子,从桌面端起酒水,声音如水沉凉朝众人道:“颢在此祝贺诸位此战大胜!” 话落,郑颢抬酒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众人仔细看去,发现青年喝酒用的不是酒杯,而是大碗,且途中没有半点酒水漏下,整个营帐皆是直来直去的武人,就算有些小心思也没有多大心眼,见青年监军没有一点含糊,满饮一大碗酒水,酒意冲头的将领们不由得喊道:“好!” 看着为郑颢喝彩的将领们,宇将军脸色越发难看,但此时此刻,没有人注意他,幕僚见此,赶紧抬眼示意对方,在被众人发现前,宇将军才掩饰好面色。 天微微亮时,庆功宴才结束,满帐的将领各自散去。 宇将军回自己住处途中,见自己的亲信朝自己走来,他蹙眉感受宿醉带来的头疼。 下一刻,亲信说出的话让他气怒。 “将军,外面都在传此次镇红军大胜,皆是郑监军的功劳。” “你说什么?!” 宇将军双眼一瞪,但不待细问,他便两眼一黑身体向后倒去,晕过去时还听到亲信大喊的声音。 大卓扶着郑大人走上马车,下一瞬,郑颢睁开双眸:“回去。” 这个回去当然不是回军营,大卓问道:“大人,可要从军营中取些醒酒汤?” 郑颢闭上双眼道:“不必,回府。” 大卓应是,而后吩咐外面的马夫。 镇红军大败红衣军的消息传遍城内,临近半夜,顾霖才稍微安心入睡,早上醒来时,还有些精神不济,当看见郑颢的马车驶入府内,顾霖不由得起身走过去。 青年从马车下来,顾霖便闻到浓郁的酒气。 他皱了皱眉却没有退后,问道:“昨夜可有受伤?” 郑颢深色黑眸带着血丝,却温润如水地看向年轻哥儿:“我没有受伤,多谢顾叔派人送来瓮听。” 看着对方唇色不同以往出奇红润,微微蹙眉:“怎么喝那么多酒水?” 郑颢道:“军中摆了庆功宴。” 顾霖微微沉默,而后道;"不过是把红衣军赶出去,算什么正经胜仗,他们怎么好意思摆庆功宴?" 在顾霖看来,能摆上庆功宴的不一定得是大胜,但好歹不是在己方兵力胜过对方几倍的情况下,窝窝囊囊地退守在城内,不让对方攻进城来就算胜利。 转眼见身前青年如玉面容难得增添几分血色,却是因为醉酒,顾霖让大卓扶对方进去,而后转头吩咐大燕:“你让灶房熬些醒酒汤,还有煮碗易消化的清汤面送来。” 大燕应是,也不另外叫人,自己亲自去灶房盯着。 顾霖走进屋子,郑颢在隔壁屋子沐浴洗漱,大燕很快将醒酒汤和清汤面送过来。 约莫一刻钟,郑颢推门进来,看见坐在桌前的人影,他脚下一顿。 顾霖转头看过去:“过来把醒酒汤喝了。” 郑颢朝年轻哥儿走近,看见桌面热气腾腾的汤面和醒酒汤,顿时,便觉得鼻间的血腥味被一扫而空,只留下食物香气。 他来到顾霖身边坐下,年轻哥儿身形一顿,看见青年眼底的青黑什么也没有说。 郑颢微垂眼帘:“顾叔怎么没有出门?” 问出这句话时,郑颢面上不动声色,心跳漏了一拍。 他好像在期盼什么,期望顾叔担忧自己,特意留在府中等他回来? 第187章 心意相通 “郑颢。” 顾霖忽然开口。 被唤全名,郑颢有过这般经历,在他年少读于书院时,因为出身贫寒,书院学子瞧不起他,或叫他全名或叫他穷酸子,顾霖很少这样叫他。 郑颢抬头看向对方。 顾霖抿了抿唇,浅棕色双眼盯着身旁的青年,不知是疲惫还是其他,语气略微沉重:“你不用总是试探我。” 闻言,郑颢心脏微微紧绷,原来一直以来,顾叔都知晓自己在试探他,那顾叔心里是怎么看待他?是觉得他心机深沉,还是阴险卑劣? 因为自己一意孤行带顾叔来冀北府,顾叔早已忍耐许久,经过昨夜凶险,顾叔再也不愿意忍耐他,想要逃离他的身边对吗? 暗沉情绪从眼底划过,为眼帘所遮盖的眼眸令人觉察不出任何想法,郑颢黑睫微颤,如果顾叔真的要从他身边逃走,他 看着眼前即便坐着也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的青年,对方在外气势压人,但在自己面前总是微微垂首,看向他的黑色眼眸含着深深的包容,可顾霖没有被对方无害的表象所欺骗,他深知青年的本性,结合之前对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顾霖合情合理都应该警惕郑颢才是。 可是…… 顾霖闭了闭眼,一直努力忽视的内心再也平静不下去。 有些事情骗得了自己一时,却骗不了一世,他微微睁眼,眸底划过几分迷茫,他对郑颢的感情真的只是长辈对小辈的照顾吗? 俩人没有发生关系时,顾霖对郑颢就像哥哥对弟弟和叔叔对侄子,但随着青年渐渐长大步步紧逼,顾霖试问自己真的没有发现青年的不对劲吗? 夜间擦发,风寒彻夜照顾,在他身边安插人手种种,顾霖都知道,但每当心中生出那点怀疑的苗头时,看着身前自己养大的青年,顾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第252章 于是青年所有的不对劲,顾霖都为对方找好借口,以其年少丧父丧母做推脱,他于郑颢而言是唯一的家人,想要亲近些是正常的。 相应的,他忽略自己哥儿的身份,没有意识到没有哪一个继子在长大成人后,会在深夜给继父擦湿发。 一步错步步错,郑颢挑破心意那一晚,顾霖又惊又怒,接连几天想着怎么把郑颢拨回正轨,可随着青年不愿放手,又是强硬又是服软将他留在京城,一日日过去朝夕相对,回忆往昔相处,顾霖慢慢地迷惑起来,开始问自己的内心,是不是他做错了,渐渐地,看着青年望向自己充满浓厚情意的双眼,顾霖觉得烫热不敢面对,随着时间推移,他不禁自问,他对郑颢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 困扰他多日的难题昨晚解开,昨夜府外的厮杀声,清晨青年归来时身上携带的血腥味,顾霖承认他害怕了,尤其是昨天大卓回来运送瓮听时,他以为郑颢受伤了或者 顾霖微垂眼眸:“我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 眸光一滞,郑颢骤然抬首,自成年以来,他第一次失态,深色双眸紧紧盯着年轻哥儿重复道:“顾叔,你刚才在说什么?” 嗓音低沉带着些许微哑,郑颢害怕是自己一厢情愿听错了。 见对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顾霖停顿片刻,再次开口:“答应过你的我不会食言。” 身体骤然一紧,年轻哥儿被青年拥过去,他微微抬首来不及反应,一抹微凉贴在唇上,顾霖双手微紧,下意识地攥紧青年的衣裳,然而一紧一松间仍没有将青年推开。 浅棕色眼眸与深色双眼对视,对方好似一头饥饿许久的恶狼,逮到猎物时时不愿放过到嘴边的鲜肉,不断侵入撕咬,说是撕咬又生怕伤了嘴下的猎物,只敢力道微微重上些许。 许久,握在腰间的手掌微松,顾霖得以后退呼吸,但青年没有给他足够休息的时间,抱着他的身体起身,年轻哥儿感觉身子一轻,知晓对方想要做什么,他睫毛一颤,唇舌喘息间道:“醒酒汤” 从温软甜香抬首,郑颢薄唇红润出奇,冷如白玉的面容透出一股霞色:“不急。” 话落,抱着纤瘦年轻哥儿,郑颢抬腿绕过屏风,穿过帘纱走向床榻。 顾霖双手抓皱了郑颢的衣裳仍没有放手。 傍晚,晚霞渐渐消去,帷帐内纤瘦人影微微动弹,酸软袭来,原本意识模糊的顾霖清醒过来,轻抬眼眸便看见上方深色床顶。 他坐起身来,脑海立马回忆起白日的荒唐,从清晨到午后疾风骤雨,接近傍晚郑颢才勉强停下来。 一道高大身影从外面进来,点燃屋内的烛火,而后携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掀开帷帐,顾霖醒神,轻抬眼眸看向青年,嗓子哑痛说不出话。 郑颢在他身边坐下,递过去一杯茶水:“喝些茶水润润喉。” 不似从前,俩人已经捅破纱窗纸,打开天窗说亮话,顾霖没有纠结,接过茶水喝起来,待润过嗓子后,他又听青年道:“我在城内寻到一处空地,正好可以用来烧制白瓷,顾叔好些后可以过去看看。” 闻言,顾霖放下茶杯看过去,郑颢微垂眼眸解释:“顾叔放心,这是我让大卓走正轨途径买的,没有和官员商贾扯上关系。” 听到店铺地皮来路正经,顾霖才敢收下。 至于,青年主动花钱给他建白瓷厂买店铺一事,顾霖会不会生出不安,觉得受之有愧? 当然这些都没有,因为这些东西里头有郑颢的份,对方出钱出力是应该的,不过对于青年的做法,顾霖确实生出一些异样。 因为一直以来,顾霖习惯承担起照顾别人的角色,为别人遮风挡雨,忽然间,一直以来被他保护的郑颢,为他解决眼前难题,不用他四处奔波,顾霖多多少少生出些许奇怪,但他这人在抗拒一样事物时是真抗拒,接受时又很快接受。 既然他决定和郑颢在一起,那么有些事情就不用算的太清。 接着,郑颢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顾霖感受手上一凉,低首一看,对方将一枚铜制令牌放在他手心。 手腕转动间来到正面,上头赫然刻着一个“颢”字,他抬头看向青年。 郑颢道:“牛强之前和顾叔说的龙虎镖局,不是我和他共同建立的,龙虎镖局乃我一手建立,镖师皆是牛强的兄弟们,和武艺高超的江湖游侠。” 郑颢抬起眼眸,看着身前年轻哥儿道:“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事情隐瞒顾叔。” 顾霖握着铜牌的手掌紧了紧问道:“你” 半垂眼帘,落到年轻哥儿白皙手掌握着青铜色令牌,郑颢道:“令牌有两块,顾叔手上的是副令,可以凭此号令龙虎镖局上下。” 离京前,顾霖从牛强口中得知龙虎镖局总共五百多人,这些人郑颢既然收纳下来必定有十分重要的用处,他退还令牌:“我知道你的心意,这块令牌太重要了,你拿回去。” 郑颢伸出手臂,没有拿回令牌,而是握住顾霖的手,感受着手背上的微凉,顾霖抬眸看向对方。 郑颢深色黑眸认真看着顾霖:“正如顾叔明白我的心意,我也知晓顾叔待我的心,我如今还不能给顾叔世间最好的东西,只好给最重要的。” 两人手掌相握,冰凉的铜牌染上温热,谁也没有主动放开,郑颢语气低沉道:“顾叔再等我几年。” 没有说出具体保证,但顾霖好似明白青年想要表达的意思。 再等他几年,他会给自己世间最好的一切。 青年的实力,顾霖没有怀疑,但对方不知晓,不知道年轻哥儿对他的信任。 在郑颢含着微微希冀的眼眸下,顾霖没有继续推拒,收下令牌,而后便看见青年原先凝着的眸光微微舒缓开。 红衣军夜袭失败后,没有继续进攻冀北府,他们驻扎在府城外几十里处。 全军上下之所以没有动作,好似是那晚夜袭冀北府时,红衣军一位重要将领为暗箭射伤,那道长箭不知是谁射出来的,力道极大直接穿透将领的骨头,听说对方回到军营时就卧在营帐中动弹不得,红衣军由此士气大减,久久没有动作。 虽然红衣军在外虎视眈眈,城门仍旧紧闭着,但城内百姓还需要生活,于是见外头无事,他们便恢复以往生活。 郑颢买了地皮店铺交给顾霖,顾霖带便带着于二成宁方士重新建立白瓷厂,忙活了好几日,才将重新烧制好的白瓷送进店铺。 而郊外那些白瓷因为来不及带回来,就被于二成率人砸烂了。 白玉铺正式开张! 城内动乱逐渐平息后,许多官家小姐哥儿,夫人夫郎也敢出门了,沿街诸多首饰铺子,胭脂铺子他们都看腻了,忽然马车行驶间,透过车帘,他们看到一家与众不同的新店铺。 一众夫人夫朗的目光皆落在新店门口,那两个一人高一掌宽,白净如雪如玉如瓷的长瓶。 金黄阳光照耀下,瓶身表面没有显出半点灰暗粗黄,反而泛着微微的光润细腻,不禁引得一众夫郎夫人生出伸手触摸瓶身的冲动。 当然,最吸引一众官夫人官夫郎目光的不是店门口的两个白瓷瓶,而是从店铺中走出来,头戴犹如白玉,却比白玉所制更加白净的簪钗。 任知府夫人走下马车,对同行的夫人夫郎道:“走咱们进去瞧瞧。” 一行夫人夫郎走进白玉楼时,看着眼前的景象才反应过来,他们刚才在外面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眼前大堂,各式各样的如玉雪白瓷瓶、瓷碗和瓷盅错落有致地摆放好,琉璃所制的桌面下摆放着精雕细琢,做工细致的首饰。 几位相貌端正的侍女上前侍奉,站在任知府身后的一位夫人问道:“你们铺子名叫白玉楼,这些可都是白玉首饰?你们东家去哪儿取来那么多白玉?” 一位侍女上前回道:“回夫人的话,白玉难得,小的东家也取不来这么多白玉,这些都是白瓷所制。” “什么?!” 比猜测白玉楼所卖之物皆是白玉相比,显然,侍女告诉他们这些是白瓷所制,更让一行夫人夫郎震惊。 其中有位夫君官位小沉不住气的夫人道:“怎么可能?!你们白玉楼可莫要哄骗人,我们都见过白瓷长什么样的!” 如果这家店铺所卖之物皆是白瓷所制,光是门外两个瓷瓶都得价值连城。 侍女道:“白玉楼诚信待客,夫人夫郎们可以亲自察看。” 方才出声质疑的夫人还想说话,为首的任知府夫人道:“你们白玉楼的白瓷为何同其他店铺不一样?” 见任知府夫人亲口承认白玉楼白瓷为真,其他夫人夫郎没有说话了。 侍女回道:“白玉楼的白瓷之所以和其他白瓷不同,是因为小的东家特意请工匠研究,才得出这些如银似雪的白瓷。” “我们白玉楼不仅售卖瓷瓶等装饰之物,还有用白瓷制出来的镯子,簪子等首饰,因为白瓷出窑,难得一件十全十美瓷器,故而,这些首饰皆是经过几十次烧制才得到的。” 第253章 一行夫人夫郎闻言,原本蠢蠢欲动的心愈发火热,越是珍贵的东西越能显出他们的身份。 他们立马让侍女把自己看上的首饰包起来,任知府夫人也开口,指着几件自己喜欢的首饰,让侍女包起来。 白玉楼开张几日就在冀北府掀起巨大波澜,一众富太太官夫郎中,若是谁身上没有一两件白瓷所制的首饰佩戴着,都会为人取笑,觉得对方穷酸,毕竟白玉楼的白瓷首饰价格高昂,比白玉首饰贵上好几倍,但这样高昂的价格下,不是令众人望而退步,一行富太太官夫人觉得白瓷首饰是身份的象征,如果不是白玉楼限制每人只能买两件,他们恨不得集齐一整套首饰。 任知府府上。 任知府夫人正在盘算账目,宇将军夫人闯了进来,跟随进来的奴婢想要同任知府夫人请罪,任知府夫人抬手:“你先下去吧。” 见夫人没有怪罪,奴婢立马退下。 任知府夫人转目看向来人问道:“谁又惹你了?” 宇将军夫人道:“还不是顾霖!” 第188章 挥刀斩臂断腿 任知府夫人思绪一转,立马反应过来,对方所说的顾霖是郑监军的叔叔顾夫郎。 宇将军夫人继续道:“自从他的白玉楼开了后,我名下瓷器店铺的生意都受到影响,比以往足足少了一半利润!”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倘若说之前宇将军夫人对顾霖无感,如今恨不得啖其血肉。 见对方怒气冲冲的模样,任知府夫人蹙眉,眼底闪过不耐烦。 如果任知府和宇将军不是一伙的,她真不想跟眼前的蠢货打交道。 她冷静问道:“你想怎么做?” 依着对方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任知府夫人没有想过对方会对此事忍气吞声。 宇将军夫人冷笑一声:“真把他那监军侄儿当一回事了,当侄子的踩着我家夫君名声远播,做叔叔的又断我财路,我要让他们知道这冀北府是谁作主!” 此话一落,她没有注意到任知府夫人眉间闪过的冷意。 同宇将军夫人无脑冲动不同,任知府夫人感觉郑监军和顾霖不好对付,她开口提醒道:“你莫要轻举妄动。” 然而能听得进劝的就不是宇将军夫人了,加上宇将军因为郑颢的缘故病倒在床,她更是恨上这对叔侄。 她对任知府夫人道:“此事不用你管,我自己会处理好。” 话落,宇将军夫人起身离开,完全没有看见任知府夫人眼眸划过的厌烦。 从白玉楼回来,顾霖迎面撞上牛强,同对方寒暄几句后,见对方好似有急事的样子,顾霖没有耽搁对方。 走进屋子,顾霖看见背对自己,立在窗前的青年,不待自己说话,青年转过身来,如玉面容退去凝着的冷色,黑色眼眸落在他身上,骤然开口道:“近日,还请顾叔待在府中养病。” 闻言,顾霖眉心一动,他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好似顾忌着别的,最终没有开口。 看透顾霖的想法,郑颢道:“院子里的眼线都处理好了,顾叔不用担心。” 顾霖眉间一蹙,他们之前怕打草惊蛇,除了不让眼线进屋伺候外,没有处置过他们。 看来真的要发生什么大事了,要不然郑颢不会拿下眼线,不让他们往府外传消息。 见顾霖面容眉间含着担忧,郑颢抬腿朝对方走近,清爽微凉的气息袭入顾霖鼻间,他抬眸望去,青年正好伸手握住他的手掌,顾霖没有拒绝,任由对方带着自己到桌前坐下。 低沉缓缓的声音传入顾霖耳中,郑颢道:“顾叔想要问什么都可以,我不会欺瞒顾叔。” 顾霖嘴唇微动,最终仍没有仔细盘问,他抬眸看着青年,语气认真问道:“你会有危险吗?” 此话一落,郑颢心间一动,下意识地握紧对方手掌,顾霖感受到青年骤然加强的力道没有挣扎,他紧紧地盯着身前之人。 郑颢没有回避,似是保证似是承诺:“我不会有危险。” 不会……有死的危险,郑颢微垂眼帘,他好不容易和顾叔心意相通,怎么可能置自己于险境,到时候,他的顾叔该怎么办? 微垂眼眸,顾霖道:“那就顺从你自己的心意去做。” 虽然对方未明言,但出于直觉,顾霖嗅到隐藏在安稳之下的危险,就好似暴风雨前的阴天,身后蕴含着无数的雷霆暴雨。 许久,郑颢:“好。” 翌日,白玉楼涌入一批官差说白玉楼买卖假瓷器,要进行整改,掌柜的上前解释也没有用,白玉楼身后的东家得到这个消息,立马带人找任知府夫人打探消息,而后离开任府时,顾霖垂头丧气,回到府中当晚,竟被气的卧病在床。 听闻这个消息,宇将军夫人连续多日难看的脸色焕发晴朗之色,嗤笑一声:“好小家子气,不过一家店铺而已,就这样被气的病倒了。” 婢女回道:“听闻郑监军的叔叔本就体弱多病,平日里精心伺候着,便是郑监军在他面前,也不敢大声一句。” “呵!”宇将军夫人道:“遇着我算是让他明白人外有人,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侄子那般碍着孝道,捧着他哄着他。” 婢女附和道:“夫人高明!” 镇红军军营。 前几日,军营上下得到陛下将派钦差大臣,前来冀北府颁发奖赏后,一个个便坐不住,今天凌晨派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快马回来,宇将军赶紧让对方说明情况,士兵回道:“钦差大人还有一段路程就能到军营了。” 于是,宇将军立马命令军营上下到外面等候。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在众人快要不耐烦时,携带圣旨前来镇红军颁发奖赏的钦差大臣到了。 宇将军正要抬腿,大步上前迎接对方,从马车下来的钦差大臣眸光一瞥高声道:“圣旨到,诸位还不快跪下接旨?” 脚步一顿,宇将军笑容一僵,众目睽睽下为人所忽视,他心中浮现恼怒,不过想到对方是前来颁发对他的奖赏的,宇将军跪下:“臣宇封接旨!” 宇封身后的青年监军和一众将领皆下跪接旨。 钦差大臣张开圣旨,声沉气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闻社稷之安,赖忠良之臣;烽火之急,仰智勇之将。兹有监军郑颢秉忠贞之心,怀经纬之才,临危不惧,运筹帷幄。巧制瓮听之器,破红衣夜袭之谋,护疆土于危难,挽狂澜于既倒,实乃国士无双,功昭日月。 朕特颁恩赏,以彰殊勋: 一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二授护国神机御匾,参赞军机要务; *卿其勉哉!望续扬韬略,固我山河;秉赤诚之心,永镇社稷。钦此!” 郑颢神色不变,沉稳至极,恭敬行礼:“臣郑颢接旨,谢陛下隆恩!” 宣读圣旨的钦差大臣对郑颢不可谓不熟悉,即便对方离开京城仍被陛下惦记着,不愧是建安帝身边的红人。 他面容和缓,亲自将圣旨交给青年监军:“郑大人不愧是少年进士能文能武,来冀北府不过半月便大败红衣军,智勇之名传回京城,让好些许闺阁女子哥儿心生敬佩爱慕。” 郑颢:“大人谬赞。” 钦差大臣道:“在下先宣读其他圣旨,稍后再与郑大人叙旧。” 郑颢点头。 钦差大臣转头继续宣读圣旨,在场的将领皆得到自己的奖赏,除了一人。 当看见忽视自己的钦差大臣在郑颢面前笑容不停时,宇不由得恼恨起来,与此同时,他有些理解不了,为何他身为镇红军主将,陛下最先嘉奖的不是他? 当看到在场将领都得到属于自己的赏赐,他还没有时,宇封心下一沉,然而在看到钦差大臣再次拿出一份圣旨,宇封生出喜悦与期望,他想陛下肯定是在得知镇红军打败红衣军后龙心大悦,想要大大嘉赏他,赏赐之物太多不好念,所以,钦差大臣到最后才宣读对他的赏赐。 宇封想到这里时,钦差大臣转头看向他,语气微妙道:“宇将军接旨吧!” 宇封全部心神皆在陛下会如何奖赏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官员唇边含着的嘲讽。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膺天命,御宇四海,赏功罚过,法度森然。今查镇红军主将宇封,受国重托,统御三军,本应枕戈待旦,扫清逆寇。然其玩忽职守,丧师辱国: 一曰庸懦无能,红衣猖獗,屡战屡溃,致疆土沦丧,百姓流离; 二曰蠹国肥私,勾结奸佞,侵吞军饷,使士卒饥寒,兵械朽钝; 三曰结党乱政,暗通朝臣,欺瞒天听,坏朝廷纲纪,乱社稷根基。 罪证确凿,人神共愤!天理昭昭,岂容此獠玷污戎装、亵渎国器? 朕今依律严惩,以儆效尤: 一、褫夺宇封一切官爵功名,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录用; 二、查抄其家产,充作军资,其族中三代男丁流放戍边,女眷没入官籍; 第254章 三、着钦差大臣即刻锁拿归案,秋后问斩,悬首辕门三日,昭告三军; 四、凡与其勾结之将领官吏,由大理寺彻查,涉事者依律连坐,绝不宽贷! 尔等臣工当以此为戒!食君之禄,须忠君之事;握兵之权,当怀恤民之心。若再有效此悖逆者,国法如炉,必焚其身! 钦此。” 圣旨一落,在场将领面面相觑,他们皆互相对视,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因为这道圣旨实在是来的太突然了。 宣读完圣旨,钦差大臣朝听完圣旨后失魂落魄的宇封冷声道:“罪人宇封愧对陛下信任,勾结朝臣贪墨军饷,犯下诸多罪行,尔可知罪?” 宇封紧咬牙关,一抬头,充血的眼睛瞪向钦差大臣道:“本将军乃陛下亲封征讨红衣逆贼大将军,夙兴夜寐忠心耿耿,必定是有小人冤枉本将军!” 钦差大臣道:“你所犯下的累累罪行,早已证据确凿呈至御前,陛下亲下圣旨捉拿你归案,岂容你狡辩!” 宇封冷声道:“就算要问罪也是陛下审我,轮不到你这小小官员在本将军面前放肆!” 见对方气势嚣张,完全不把自己看在眼里,钦差大臣怒喝左右:“来人,还不将罪臣宇封拿下!” “锃”的一声,宇封抽出腰间长剑,虎目扫向四周,威胁道:“本将军看谁敢?!” 话落,他挥剑砍杀离自己最近的士兵,一众将领纷纷向后退去,害怕刀剑落在自己身上。 钦差大臣离宇封最近,见对方敢起身反抗,又惊又怕:“大胆宇封,你是想造反不成?!” 宇封身体一震,他慢慢转头看向钦差大臣,钦差大臣心下不妙,只见对方神情显出几分诡异,宇封缓缓道:“有何不可?” 他冷声道:“当今昏庸无道横征暴敛,民间百姓流离失所,大乾内外动乱不断,太祖亦是推翻前朝,建立大乾,这天下向来有能者居之!” 在钦差大臣膛目结舌下,宇封转头朝在场所有将领道:“镇红军数十万士兵皆吃不饱穿不暖,我等将领更是在前线舍生忘死,老皇帝和皇子皇女不仅在京城坐享金山银山,还随意诬陷本将军,尔等若敢同本将军一同讨伐昏君,事成之后皆是功臣,生封亲王国公,死后配享太庙。” 在座将领看着宇封,觉得对方疯了。 看着他们的反应,宇封冷笑拿出兵符:“兵符在此,诸位有何犹豫?” 本就不是所有人心智坚定,前有宇封给他们许下光明前途,后有宇封兵符在握,钦差大臣便是手握圣旨,前来捉拿对方归京,但在几十万大军面前也没有办法。 一些与宇封亲近的将领跃跃欲试,高声道:“昏君无道,我们愿追随将军讨伐昏君!” 其他将领心下一沉。 忽然,眼前刀光一闪,宇封快速反应抬手还击,却不及对方巨力,长剑落地,“噗嗤”一声,鲜红热血洒向空中,宇封惨叫,断臂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到附和他造反的将领面前。 众人眼神投过去,只见一道挺拔身影立在不远处,平日里芝兰玉树,文弱书生般的青年监军手握寒刀,速度极快,力道极狠地斩落叛将一只腿,血液落地蜿蜒流向他黑靴。 郑颢转过身来,如玉面容处于光暗交界处,侧脸一半净如白玉,一半染上血珠,在面上划出一道长痕,握在身旁的刀尖更是不断掉血。 微抬眼眸,目光扫向众人,郑颢开口,语气淡淡:“颢久不习武,一时失手。” 看着对方风轻云淡的模样,在场将领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对方眼也不眨地砍断宇将军一臂一腿。 常将军快速反应过来,也不命令士兵,亲自上前把宇封捆绑起来,而后让人去请军医。 钦差大臣也反应过来,虽然他恨宇封反抗,但圣旨要求将对方带回京城,那么,他就必须把宇封全须全尾带回去。 人被带下去后,其他将领不由得再次转头看向郑颢,他们神情一愣,只见青年监军早已放下寒刀,蹙起眉头,修长如玉的手掌拿着手帕擦拭面上的血迹。 看对方举止讲究,一众武将松口气。 郑大人虽反应快些,力气大些,但终究不像他们这群武人习惯了打打杀杀。 第189章 书房温情 【前面182章节开始补完,宝子们可以看啦!】 宇封被士兵押下去后,军营恢复平静,方才追随宇封一起造反的几位将领也被常将军命人带下去严加看守。 青年监军长身玉立在原地,目光微转落在受到惊吓的钦差大臣身上:“还请大人继续宣读圣旨。” 钦差大臣闻言,眸光闪了闪,见对方风轻云淡姿态,他那颗为乱臣贼子恐吓,疯狂跳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钦差大臣连连道:“郑大人说的是。” 他朝常将军看去:“常威接旨!” 常将军神色微顿,却很快上前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红军主将违法乱纪,着即褫夺一切职爵,交刑部严议。特擢将领常威为镇红新帅,总摄军务,即日整肃行伍,荡平余孽。尔其勉膺重寄,若负朕托,军法不宥。钦此!” 常将军神色恭敬地朝着京城的方向抱拳:“臣常威谢陛下隆恩。” 从钦差大臣手中接下圣旨,常将军起身。 如今他是镇红军主将,钦差大臣一改对宇封的不屑,笑着对常威道:“此次将军得以晋升,不仅因为多年劳苦功高,还多亏了郑大人在陛下面前为将军表明功劳,才没有被叛将昧下。” 常将军反应过来,立马明白为何远在京城的建安帝知晓他这样一个小人物,竟还亲自命他为主将,原来是郑颢在帮他。 转头看向青年监军,郑颢没有一分矜傲,神色如常对常将军道:“将军对抗红衣军,足智多谋且战功斐然,乃军营上下皆知的事情,便是颢不为将军表功,主将之位也非将军莫属。” 常将军却知晓并非如此,如果没有对方的帮助,建安帝很有可能派来一位新主将,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无权无势的他担任主将之位。 郑颢道:“当务之急,将军应该先行审查叛将,顺势抓出军中其他逆贼才是。” 常将军投桃报李,没有像宇封那样防着郑颢插手军务,他邀请道:“郑大人身为镇红军监军,亦有审查叛将的权力,不如留下一同审讯?” 郑颢微微摇头,面含歉意:“颢不通晓审讯之法,冒然前去怕是会妨碍审讯人审问叛将,便不过去了,军中事务烦请将军多多费心。” 因为郑颢在镇红军中的表现一直以来都是不插手军务,所以,常将军没有怀疑对方欲拒还迎。 想到对方身为文臣,却在一行武将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果断举刀压下宇封的叛变,常将军眼中划过欣赏。 如果不是对方果决,打断宇封的煽动,否则,光是军中许多将领都是宇封的人这一点,还真可能被对方造反成功。 郑颢先行告别回城,常将军没有强留。 他吩咐身后的士兵道:“牛强,你送郑大人回去。” 牛强上前道:“是。” 而后,他转头看向郑颢恭敬道:“郑大人请。” 郑颢进入马车,牛强骑马护在车外,一行人驶入城内进入府中。 郑颢走下马车,转首对牛强道:“我有一物需要你转交给常将军,你跟我来。” 在其他士兵的目光下,牛强好似和郑颢不认识般,如常应是。 来到书房,郑颢坐下,他抬眸看向牛强,牛强受到示意坐在对方对面。 郑颢开口:陛下命我为监军前来监视镇红军,是为彻查宇封贪墨军饷一事,如今对方已经被捉拿归案,我不日便会回京,你是要留在镇红军军营,还是和我一起回去?” 一入冀北府地界,郑颢就知道自己早晚会身处监视之中,所以进城前,他特地嘱咐牛强易容。 此法果然有用,在任知府和宇封皆防他至极,不让他随意在军营走动时,他已经安排牛强与几位护卫打入镇红军,几人都是看着大方豪爽,却谨慎至极的性子,在兵卒口中打听到不少消息。 而牛强在红衣军偷袭当晚,因为表现勇猛突出,在上司被红衣军杀死时,带领剩余士兵守住一座城门没有让红衣军得逞,被晋升为千夫长。 虽然这个晋升有郑颢操作,但还是牛强勇猛过人。 牛强道:“属下愿留在军营。” 郑颢神色不变,他对牛强道:“常威为人公正,宽厚待人,此后镇红军由他掌管,你好好表现便能往上晋升。” 牛强抱拳,没有其他话要说,郑颢让他退下,牛强离开前,郑颢给他一个木盒子,以免外面等候的士兵产生怀疑。 常将军命人审讯宇封与以他为首的叛将,宇封见此,便知晓大势已去,但仍咬紧牙关不认罪,说自己方才举剑并非谋反,审讯人复述他那些鼓动士兵将领叛乱的大逆不道之语,宇封咬死不承认,道他们栽赃陷害。 第255章 依照他的身份地位,只要不认下反叛的罪名,回京后一切都会有转机。 想到自己如此狼狈皆败郑颢所赐,宇封面容越发阴沉,如果不是对方,他早就煽动镇红军造反了,如常威那等不愿依附他的将领,也会先行被他拿来祭旗。 宇封抬头,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朝向审讯人,哑声道:“我要见郑颢,他来了我什么都说。” 审讯人面面相觑。 军中来人请郑颢前去,言明是叛将宇封想要见他时,坐在郑颢身旁,顾霖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沉下来了。 郑颢素来对他报喜不报忧,不愿将外面的危险告诉他,即使发生了宇封叛乱造反这样的大事,顾霖也是从外面捕风捉影的风声中得知的。 从郑颢口中问不出来,他就找大卓打听,大卓微苦一张脸,但对于夫郎,对方不仅是他前主子,更是现主子的夫郎,他没有隐瞒全盘托出。 当得知宇封真的狗急跳墙,当场举剑谋反,郑颢上前镇压时,即便没有在现场,顾霖也被吓得一身冷汗。 虽然郑颢习武多年,可他终究是文臣,怎么敢冒然上去和武将想斗,若非他有巨力在身,如果中间出一点差错,他没有一举镇压宇封,那么 看着年轻哥儿受惊的脸色,郑颢朝大卓道:“你回绝他们,让他们该怎么审讯叛将就怎么审讯。” 大卓应是,出去回复前来传信的士兵。 请不到监军大人,士兵也没有办法,负责这件事情的将领来找常将军,常将军得知后,瞪了他一眼:“榆木脑袋!” 将领一脸委屈,不明白自己让人去请郑大人配合一下审问叛将,怎么就被将军责怪了。 常威无奈,审问军中叛将一事,身为监军,郑颢理应同他一同处理,但对方不愿插手此事的态度表现得那般明显,钦差大臣亦是没有出言相劝,他虽未在朝堂待过,也能瞧出几分苗头,恐怕是当今不愿郑颢插手军务,与他们多打交道,至于为什么 常将军只管打仗,镇压红衣逆贼,其他的一概不管。 他对将领道:“你们能审就审,审不出还有大理寺和刑部,宇封后面会被钦差大人押回京城处置。” 将领应是。 牢狱。 士兵提着木桶,里面装着粘稠暗黄液体,给其他犯人分发好食物后,他来到被关着的宇封面前,长勺一提,将食物甩在对方身前的陶碗。 接着,在其他士兵给其他犯人分发食物的时候,他偷偷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塞进宇封怀里低声道:“夫人让小的带进来的。” 士兵们分发完食物便离开牢狱。 宇封仍保持靠在墙面的动作,许久,在其他人昏睡过去后,他拿出荷包打开,闻到熟悉药味,这是他夫人娘家家传的疗伤之药。 掰开药丸,宇风神色如常从中取出一张小纸条,上头写着:夫君勿躁,妾身已联系父亲叔伯,归京无事! 混着掰碎的药丸,宇风连药带着纸条吞进去。 黑暗中,他脸上露出阴狠之色。 郑颢,常威,待他东山再起,他绝不会放过这二人。 半夜,牢狱的火把一个个被点燃,几个士兵连忙带着军医进来,最先发现宇封情况不对的士兵通报将领,将领急忙赶过来时正好和军医碰上,他对军医道:“你快看看,还有救吗?” 军医上前,无视宇封狰狞乌紫的面容,掀开他的眼皮,而后依次检查他的口鼻。 片刻,军医神色凝重,收回手,从旁边药童手上接过手帕擦手,转头对将领道:“叛将中毒过深,无法医治。” 将领闻言,头疼的要命,虽然他也想把宇封杀了,以报从前对方克扣他们军饷,冒领他们功劳之仇,但是陛下有命,要求将叛将送回京城处置,宇封一死,他们就不好交代了。 将领高声骂道:“到底是谁送来的毒药,给本将军严查!” 为宇封一死,将领急得焦头烂额,郑颢却在府中以风寒养病之名拒绝门拜访的人。 事实上,他和顾霖待在书房,原先俩人各自占领书房一地,各做各的事情,但不知何时开始,青年监军放下手上的史书,来到顾霖身后。 看着对方微微垂首,神情认真,一笔一划练字的模样,郑颢眼眸渐深,目光一转落在纸面,只见年轻哥儿书写字迹浓墨合宜,清隽工整,练的还是他从前亲手写下的字帖,待顾霖写完停下,郑颢接过毛笔放置在笔架上:“这本字帖年少所写,如今看来不成火候,我再给顾叔写一本如何?” 不想,顾霖一边用湿帕子擦手,一边摇头道:“你现在的字我可练不好。” 与从前少年时力气不够相比,如今郑颢所写字迹笔锋过人,力道透纸,顾霖手腕力气不够,根本写不了。 他道:“这本字帖够我写了。” 确实,少年时的郑颢虽字迹不像如今逐渐自成一家,却已有灵气,自我风骨的雏形。 顾霖在书法一道上天资有限,不求能像青年那般自成一体,能写的赏心悦目就足够了。 年轻哥儿转过头来和他说话,郑颢微微垂眸,将顾霖所有纳入眼中,恬静白皙的面容,如玉雪白的耳廓,他微俯身子,脑袋靠在顾霖颈侧闭眼,感受着肩上的温热,顾霖没有推拒。 混合着体温的桃花乳香渐渐萦绕在鼻间,郑颢面色如常,神思逐渐沉迷,他掀开眼皮侧头,薄唇覆盖年轻哥儿的嘴唇,片刻,吞咽声喘息声渐起,为满是书墨香的书房增添几分暧昧。 一改往日端方守礼,郑颢把怀中人抱在桌面上,唇舌愈发深入,正当俩人将要更进一步时,外头传来通报声。 原本为郑颢缠绵不断吻的晕晕乎乎的顾霖立马清醒过来,他双眸朦胧含水,伸手推了推青年,感受到身下人的抗拒,郑颢往后退去,微微抬首,深色眼眸满是情欲,薄唇更是覆着一层水亮。 顾霖起身,郑颢伸手将对方从书桌上抱下来,想要为对方整理衣物,但看着顾霖羞恼地瞪着他,郑颢压下眉间被打扰的不快,道:“进来。” 大卓进屋,看着大人和夫郎之间缠绵的气氛,眉心一跳,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打扰他们的好事。 不敢耽搁,大卓赶紧汇报要事:“大人,军中传来消息,叛将宇封死了。” 郑颢神色如常,顾霖却是一怔,转头看向大卓。 面对夫朗的注视,大卓头皮发麻,眼神瞥向青年监军,等待对方发话自己该不该说。 顾霖眼睛一眯,意识到他们有事瞒着自己,想到他们做的事可能不好透露,顾霖道:“你们谈吧,我先回去。” 快要转身时,青年监军抬手握住年轻哥儿的手腕,大卓内心掀起波澜,这是完全不掩饰了? 在人前为郑颢拦下,顾霖抬眼示意对方放开,郑颢好似看不懂般:“顾叔若是不怕,留下来一起听吧。” 顾霖留下来。 见大人确实不打算隐瞒夫郎,大卓如实道:“宇封吃下我们送去的药丸后,半夜便毒发身亡了,其夫人正在军营前闹事,说常将军公报私仇。” 郑颢点点头神色如常,眼角余光却在观察顾霖的表情。 在得知自己给别人下毒后,顾叔会是什么反应? 惊愕、害怕、恐惧,还是厌恶? 觉得他心胸狭窄,敌人被处置后,他仍狠毒地朝对方下死手? 第190章 剿灭黑风寨 【前面182章节开始全部补完,宝子们可以看了!】 郑颢摩擦指腹,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心下诸多思绪一逝而过。 上次一谈后,知晓顾叔不喜自己对他的试探,郑颢就没有再试探过对方。 青年监军微垂眼眸,想着该怎么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向顾叔解释,毒杀宇封是不得已之举,从而引得顾叔对他心生怜悯。 郑颢低眸思索着,忽然听见年轻哥儿问大卓:“处理干净了吗?会不会让人查到?” 摩擦指腹的动作停下,郑颢掀起眼皮,深色眼眸看向转头看着大卓的年轻哥儿。 处理这些事情,大卓早已轻车熟路,怎么可能会被人抓到把柄。 他对顾霖道:“夫郎放心,此事绝不会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虽然大卓未具体说出,如何让别人发现不了,但顾霖知晓有些事情不问对彼此都好,知道此事对郑颢无碍后,他便没有继续深入挖掘。 见大卓还有要事汇报,他起身要离开书房,踏出房门前,顾霖转身对郑颢道:“你我一体,你所作所为,我们共同承担。” 郑颢派人毒杀宇封心狠手辣吗?顾霖良善却不天真,眼看人家要他们死,他们若不先下手为强,死的就是他们。 如果此行有罪,他和郑颢一起承受。 顾霖离开后,青年监军面上温和全消,大卓汇报:“大人,宇风家眷该如何处置?” 郑颢微抬冷眸道:“主犯已死,其他人不能出事,让钦差将他们押回京城,听候大理寺和刑部处置。” 第256章 大卓身形微顿,以前他们干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斩草除根,如今大人却手下留情 莫非是因为夫郎? 大卓心下思索,觉得大人可能还是顾忌宇封是朝廷官员,若是斩草除根,恐怕会引起朝堂注意,进而暴露他们。 过了几日,叛将宇封的死因已经查明,宇将军夫人得知宇封谋反后,害怕受到叛将的牵连,不愿对方活着回京,便先下手为强毒杀自己夫君,当即,将领派兵严加看守宇封全府上下,不允许再有人出事。 面对将领汇报的结果,出于直觉,常将军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皱着眉发现不了。 “宇封之死疑点重重,怎么这么快就结案?”常将军问道。 将领无奈回道:“钦差大人一直催促我们赶紧结案,眼看快要回京述职,钦差大人更是派人前来军营共同审讯叛将等人,因着实在找不到宇封被其他人毒害的证据,我们只好将这个结果公之于众。” 将领继续道:“宇将军夫人和剩余叛将等人,钦差打算全部押回京城,交由陛下定夺。” 红衣军大军在前,即便宇封之死透露出反常,常将军也没有多余精力查明,他将剩余罪犯交给钦差后便没有多管了。 可真正掌管整个镇红军后,常将军才发现,镇红军处处存在着难题,尤其是粮草一块格外吃紧。 如果朝廷再不拨下钱粮,这个月镇红军的粮草就要告罄了,但因为镇红军常常向朝廷讨要粮草,朝廷不愿再拨,常将军当上主将后,除了第一日有些高兴外,之后都在为钱粮发愁。 营帐被打开,常将军抬头虎目射去,士兵禀告:“将军,郑监军求见。” 人前,常将军消去脸上的担忧道:“快请郑大人进来。” 士兵转身出去,片刻,郑颢抬腿进入营帐。 常将军起身迎上去道:“郑大人的病可好了?” 郑颢面不改色道:“多谢将军关怀,喝了大夫开的药汤后,颢的病情便好转了。” 常将军一边点头,一边道:“你们文人体弱,稍微风吹草动就容易生病,郑大人莫要整日待在屋里处理公务,适当时到院子伸展手脚可强身健体。” 没有多加解释,郑颢耐心道:“常将军所言有理,颢受教。” 常将军欣慰地点点头。 接着,他对郑颢道:“眼见快要中午,郑大人留下用饭吧。” 没有拒绝,郑颢答应。 常将军让外面的士兵上午食,而后带着郑颢到桌案前落座。 半晌,两位士兵进来送午食,看着桌面上寥寥几个菜色,且没有一道是正经荤腥,皆是粗粮和看不见半点油水的素菜,常将军有些不好意思:“军中拮据,郑大人先将就一下,改日常某再请郑大人一叙。” 郑颢伸手端起陶碗,拿起筷子,进了一口粗粮,面不改色吞咽下去后,对常将军道:“早年家中贫寒,颢常日与粗粮为伴,许久未吃别有一番滋味。” 见对方丝毫不介意嫌弃,常将军松气,爽朗笑道:“我久在军中吃惯了粗粮,偶尔回到家中,觉得精粮还没有粗粮吃的痛快。” 与人相处,如果郑颢想和对方交好,就没有失败过。 常将军为人大方豪爽,光靠他一人,就能将俩人席面弄出热闹气氛,郑颢没有让对方的话落到地上,或点头应是,或认真回复,却不显得谄媚敷衍,反而让人觉得他认真在听自己说话,第一次和文臣吃饭,常将军觉得舒适极了,没有半点从前和文人相处时的不自在。 俩人边吃边聊,一文一武竟有说不完的话。 用过饭后,士兵进来将残羹剩饭收下去。 看着常将军面上爽朗笑容,眉间却含着忧虑,郑颢放下漱口的茶水,问道:“将军近日可是在忧心镇红军粮草一事?” 军中粮草告罄是为大事,如果透露出去,弄不好会动摇军心,所以,此事除开自己的亲信将领外,常将军没有告诉任何人。 即便刚才和郑颢相处和睦,听见对方的询问后,常将军仍生出警惕看向郑颢:“郑大人怎么知道这件事?” 好似看不见对方的戒备,郑颢道:“颢曾主查各地税银,核对税银期间,不小心发现了镇红军多次向朝廷索要粮草,数着日子,想必如今也该告罄了。” 郑颢在京城的职务和名声,常将军多多少少听闻一些,眼中的警惕微微退去。 “所以……郑大人提起此事是?”常将军反问。 郑颢看着常威问道:“京城可是不愿再拨钱粮给镇红军?” 略微迟疑,最后在青年监军黑色双眸下,常将军沉默点头。 “粮草告罄并非小事,若是为红衣军得知,镇红军处境便会从上风转为下风。”郑颢道:“颢有一计,可让将军解决当下难题。” 常将军闻言,没有立马相信,他双目盯着青年监军:“郑大人计策是?” 没有因为被对方怀疑而生出不快,郑颢道:“冀北府郊外有一座山寨名为黑风寨,颢前来冀北府赴任,夜宿郊外时,黑风寨三当家带人劫杀我等,颢命人审讯,才得知叛将宇封与黑风寨有所勾结,贪墨下来的粮饷皆藏在黑风寨中,如今趁着宇风身亡的消息还未传出城,将军当立即派兵绞杀黑风寨,以防他们将粮饷运往他处。” 常将军沉默,郑颢道:“将军尽可审问宇封家眷,求证是否确有此事。” 顿时,常将军起身,他神色肃正对郑颢道:“郑大人,常某先行失陪。” 知道对方要去做什么,郑颢主动告别。 回到府中,军营的消息实时传入郑颢耳中。 在得知宇封贪墨的粮饷很有可能藏在黑风寨后,常将军看到镇红军的粮草有望,同郑颢告别后,没有耽搁时间去审问宇封家眷,直接命人领兵前往黑风寨剿匪。 生怕放走一个匪徒,影响自个儿的军饷,将领让士兵重点把守黑山寨四周容易逃跑的大路小路,见整座山头都被围起来,黑风寨匪徒插翅难飞后,将领盯着山上寨子,发号施令:“进攻!” “——报!” 男子一脸惊慌,匆匆忙忙地跑进寨子大堂,里面正在设宴,席上坐着的人有黑风寨的大当家,二当家,还有周边寨子的首领,他们皆以黑风寨为首。 被打扰了兴致,搂抱美人的大当家把酒杯摔向报信男子:“晦气东西!” 被酒杯砸中,男子头部不停地流血却不敢挪动,继续道:“大当家恕罪,小的有要事上报。” 二当家劝大当家道:“大哥别生气,先听他说什么,如果是不重要的事情,大哥再处置他不迟。” 说完,二当家朝男子道:“还不赶紧说。” 男子三言两语道出要事:“大当家,二当家不好了,咱们黑风寨被人围起来了!” 二当家眼睛一眯,望向外头黑沉如水的夜色,不知为何,心下生出不好的预感。 大当家一拍桌子道:“又是哪个寨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挑衅老子的黑风寨。” 男子哭丧着脸道:“不是——不是其他寨子,而是——官兵!” 大当家立马酒醒,蛮狠的脸上出现不敢置信,他和二当家互相对视,眼底闪过凝重。 厮杀一整夜,将领把黑风寨所有匪徒都绑回军营,其中便有黑风寨的二当家,至于大当家昨夜就因为反抗被牛强砍死了。 想到昨晚牛强的勇猛,将领道:“好小子,有没有兴趣到我麾下做事?” 牛强回道:“小的听常将军吩咐。” 将领闻言,就知道好苗子被夺走,自己没戏了。 黑风寨一行匪徒被押回军营时,郑颢和常将军正在营帐中商量要事,听闻他们回来,常将军对郑颢道:“郑大人不如同常某一起出去看看?” 郑颢没有拒绝。 来到外头,士兵们正在不停地往军营搬运粮食和木箱,一个士兵在搬运木箱时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跤摔倒在地,紧随着,木箱也打开了,沉甸甸的雪花银掉落出来,周围士兵将领都看过去,看着折射出光芒的银子,他们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常将军朝他们喝道:“瞧瞧你们的出息样,这些都是你们的军饷,有什么好馋的。” 有一位同他亲近的将领道:“这不是从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嘛!” 常将军瞥过去。 被常将军一瞪,说话的将领立马道:“那宇封可真能够贪,咱们吃糟糠野菜,他拿咱们的军饷吃肉喝酒。” 此话一落,周边诸多将领和士兵对宇封的不满愈发加深。 常将军摆摆手道:“好了,今夜让火头军烧肉熬肉汤,让你们吃个够!” “将军大气!” 众人纷纷起哄。 将宇封贪墨的军饷粮草找回,常将军算是了了一件大事。 与此同时,他们还从宇封府中和黑风寨搜寻到不少黄金宝石,常将军转头对郑颢道:“郑大人去看看有什么合眼缘的,这次能够找回军饷粮草多亏郑大人提醒常某。” 第257章 常威虽公正严明却不迂腐,他允许底下人为自己搜刮好处,但得有个限度。 郑颢道:“颢虽为文人却敬佩将军收复山河之举,将军留下钱粮厚待士兵就是对颢的答谢了。” 见对方并非推脱,而是真心实意,常将军思索片刻道:“那常某先替他们道谢了。” 接着,郑颢问道:“将军打算如何处置黑风寨匪徒?” 常将军闻言,皱了皱眉,对于此事,他并不擅长,常将军想把匪徒交给知府处理,但随着宇封落马,任知府也被关进牢狱,新任知府还未任命。 他们皆是大老粗,只会行军打仗,如果军中有人犯错,皆是依照军法处置,总不能也依照军法处置黑风寨匪徒吧。 常将军有些头疼,眼角余光扫到青年监军,忽然他意识到对方是探花出身,是实实在在的文臣,便是做一地通判也是使得的。 他问道:“郑大人觉得该如何处置黑风寨匪徒?” 黑风寨当夜在客栈敢动杀心,郑颢就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他沉吟片刻好似在思考,而后道:“依照大乾律法,黑风寨犯下杀人,私藏军饷等重罪,皆要从严处置。 凡是杀人害人主犯者,无论男女老少皆处于死刑,从犯者罪减一等至流刑或徒刑。” 在翰林院多日,郑颢将大乾律法熟记于心。 思索片刻,常威觉得郑大人对匪徒的处置很是合理,他没有犹豫,叫来士兵,将郑颢的话重复一遍后道:“按照郑大人说的去办。” 第191章 覆身而上 【189-190章内容是全新的,没有看的宝子们可以回去看!】 常将军下命,士兵们押着黑风寨匪徒至城内菜市口,一路上,知晓这行犯人是何身份,百姓们纷纷放下手中事务,跟随他们一起去刑场,期间,他们一边朝匪徒扔菜叶子,一边叫骂:“烂人该死,老天爷终于有眼,收了你们这群畜牲!” 士兵们没有阻止百姓的行为,黑风寨作恶多端,不仅劫杀路过冀北府的富商,还劫色夺财经过黑风寨所把守道路的冀北府百姓。 冀北府百姓早已苦黑风寨久矣! 一行匪徒被押至刑场跪下,黑风寨上下几百口人,除了刚出生的婴孩外都手染鲜血犯下无数罪孽,被常将军判为死刑的皆是寨中男女青壮年,总共一百多号人,其他老幼没有沾上人命,只能算是从犯,减死刑为徒刑或流刑。 眼见到了行刑的时辰,将领下令:“行刑!” 刑场上,一个个彪形大汉往手上寒刀一喷酒水,刷地手起手落,跟前人头一颗颗滚落在地,一批匪徒死去后,后面直视死亡的匪徒再也维持不住镇定,连连求饶,但行刑者眉头动都未动,寒刀往下,一百多号人,鲜血浸满刑场,百姓们却丝毫不害怕,纷纷高呼呐喊。 此事事了,郑颢已经完成建安帝派下的任务,他和顾霖也该启程同钦差一起归京。 但新任监军还未到,郑颢不能马上离开冀北府。 于是,钦差先带着一行叛将归京,郑颢留在冀北府等待新任监军前来。 冀北府真正平静后,因着新任知府还未就任,府城事务便由通判接管。 知道任知府是被郑监军搞下马的,通判在郑颢面前的姿态放得格外低,这位通判不是原来的通判,是刚从下面提拔上来的,前任通判早已跟着任知府一起落马了。 当然,这也是郑颢做的,当初闹市顾叔被人为难一幕,郑颢一直记着。 深夜。 大卓风尘仆仆从外面归来,他面上毫无疲惫之色,眼中亮的犹如火光。 进入书房,大卓朝桌案后的青年监军道:“大人,属下幸不辱命,宇风私藏在黑风寨地底下的黄金珍宝都找到了。” 在客栈受到暗杀当晚,郑颢抓到柳三娘等人后,没有立刻将他们杀死,而是将黑风寨所有底细盘查出来,进入冀北府后才将柳三娘等人送入牢狱。 任知府心狠手辣,认出柳三娘后,见郑颢人手在一旁监视着无法救出柳三娘后,怕暴露自己和宇封,黑风寨的勾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柳三娘一行人毒杀而死,可怜柳三娘死前都想要传出信息保全黑风寨上下。 郑颢抬眸,问道:“约莫多少银两?” 大卓道:“所有东西加起来,粗略估算下,约莫两万万白银。” 面对忽如其来巨额财富,郑颢面色不动,沉声道:“划出一成给牛强,让他暗中招兵买马。” 与自家大人黑色深眸对视,大卓心下一凛道:“是!” 顾霖乘车出府,前往白瓷厂,刚到便见于二成往外走,他叫住对方。 “二成你去哪儿?” 听见他的声音,于二成有些惊讶,他转过身子朝坐在马车内的顾霖道:“东家,小的正要去找您呢。” 顾霖还未问对方找自己有何事,于二成道:“宁方士带着工匠烧制出琉璃了。” 闻言,顾霖脸上划过惊喜,连续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道:“走,咱们快去看看。” 进入白瓷厂,前往瓷窑的方向,顾霖便看见宁方士正捧着一晶莹剔透,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之物。 走近前去,细细一看,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玻璃嘛! 宁方士看见他后,朝这边走过来道:“没有想到二成这么快把您请过来了。这琉璃还未烧制好,我本想再过几日请您过来。” 指着对方怀中毫无瑕疵的琉璃,顾霖道:“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没有在琉璃表面看到任何裂缝瑕疵。 宁方士微微摇头,低首看着琉璃瓶,并不满意道:“如今烧制出来的琉璃还不够纯净,没有达到您所说的晶莹剔透,透澈无瑕的效果。” 有细腻如雪堪称珠玉的白瓷在前,宁方士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高了,由他烧制出来的琉璃,达到当今最高的工艺不是他的目标,超越才是。 对方不说,顾霖还未发现,如今低首仔细一看,阳光强烈,光线折射在琉璃上,琉璃瓶表面显出一股淡淡青色。 回想脑海中有关玻璃烧制的稀罕知识,顾霖问道:“可是原材料不纯?” 宁方士回道:“上回烧制白瓷后,我便注意原材料的提纯,所以应该不是原材料的问题。” 闻言,顾霖微微蹙眉思考,忽而,他抬头问道:“有没有可能是琉璃窑的温度不够?” 宁方士目光立马投射过来。 顾霖道:“我记得那本记载着如何烧制琉璃的古籍上,重点说过烧制琉璃时的温度十分重要,如果温度不够的话,可能会使一些杂质留在琉璃。” “如今琉璃呈青色,很有可能是琉璃窑的温度不够。” 宁方士闻言,凝起眉头,他抱着琉璃瓶开始来来回回地走着,顾霖没有冒然打扰他思考。 他也在沉思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忽而,一个好主意划过顾霖脑海,他开口道:“宁方士有没有听过风箱一物?” 从沉思中回神,宁方士道:“听闻过,好似是灶房用来加大灶火的工具” 宁方士话未说完,一道灵光闪过,他顿足,眼睛注视着身前的年轻哥儿,好似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宁方士喃喃道:“风箱风箱,我怎么没有想到,既然风箱可用来加大灶焰,那么同理,也能加大琉璃窑的火温才是。” 见对方渐渐有了思路,顾霖进一步提醒:“灶房里的风箱太过简陋,每每挤压时送风,松开时又需要重新进气,若是能研制出双动式风箱,效率必定大大提升。” 见宁方士重新陷入沉思,顾霖没有把双动式风箱画给对方看,其一,他对这个一知半解,其二,他不能总是将饭喂给对方吃,要让对方有思考创造的空间。 顾霖嘱咐了于二成几句后转身离开。 刚踏出白瓷厂,顾霖就看见身骑骏马的青年朝自己而来。 他抬首问道:“怎么过来这里了?” 郑颢下马,牵着缰绳走近顾霖:“从军营回来,刚好过来接顾叔回去。” 半垂眼眸,见身前年轻哥儿眼神好奇地看向自己身边的高马,他心下一动问道:“顾叔可要上马试试?” 顾霖闻言,有些跃跃欲试,但他不会骑马,怕马儿把他摔下来。 “我带着顾叔,不会有危险。”郑颢神色不变,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听到青年的保证,顾霖也不扭捏道:“我试试。” 上前一步,郑颢先教顾霖如何上马,顾霖认真听着,待青年停下话语,他踩着马镫上马,身手青涩却不失敏捷,很快就坐在马背上。 虽不是第一次坐在高马上,但却是顾霖首次靠着自己翻身上马,顾霖十分新奇,朝四处张望,脸上眼里皆是好奇。 “顾叔坐好。”郑颢提醒着,顾霖眼前一花,便见青年监军便翻身坐在自己身后。 身前握着缰绳的手掌为宽大温热的双手所覆,背后贴着青年宽厚坚实的胸膛,顾霖觉得脊背生出一片麻意,口上不禁嘟囔出声:“你这样我怎么骑?” 第258章 没有为自己辩解,眼见天色快要暗下来,郑颢不放心让顾叔一人独骑。 他耐心安慰身前人:“是我的不是,改日我再教顾叔骑马可好?” 周边道路空旷,马儿一走可能就会遇到人,顾霖也不敢独自骑马,怕撞上行人,故而他姿态矜持,微微点头以示同意。 白瓷厂虽建在城内,但地处偏僻角落,加上郑颢带着顾霖骑马回去走的是小路,所以没有遇不到多少行人。 坐在马背上,凉风习习,顾霖很快就觉得有些冷了。 郑颢感觉身前人身体瑟缩,他一手握缰绳,一手从马侧拿出披风,单手为顾霖披上:“顾叔忍耐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披风挡风,一到自己身上,顾霖便觉得原本处处漏风的衣裳被遮挡住,不怎么冷了。 顾霖动了动身体,忽然他感受到披风内有一硬物,他伸手掏出来见是一个做工细致的木盒。 “这是?” 低首看了看眼前木盒,顾霖转头问青年。 看见年轻哥儿手上拿着的木盒,郑颢神色微变,握着缰绳的手更是一紧。 看见对方反应,原本虽有些好奇,但并非一定要知道的顾霖,此时此刻好奇心达到顶峰,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对方反应这么大? 年轻哥儿充满探究的神情被郑颢收入眼中,他知道如果瞒着对方会加剧对方的好奇心,况且 郑颢微微低眸,盒内之物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是这么突然示人有些可惜罢了…… 郑颢开口道:“这本就是我准备送给顾叔之物,顾叔若是好奇可以打开看看。” 啊? 听到手上的东西是对方准备送给自己的,顾霖神情划过意外,握着木盒的双手还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他收过不少郑颢送的礼物,可那都是以前,俩人没有捅破窗纸的时候。 手上之物,严格算起来,算是郑颢同他表明心意后送的第一件礼物。 顾霖低首打开木盒,借着落日光辉,看见盒内软绸上摆放着一块观音玉佩。 顾霖神色怔然。 风声中,青年胸腔微微震动道:“观音慈悲守护,顾叔体弱佩戴观音玉佩,可减免病灾消除病痛。” 握着木盒的手发紧,顾霖半垂眼眸,身后青年从不信鬼神之说,如今却口称观音佛祖庇佑之语。 没有听见身前人的回复,想到顾叔一直将自己当作男子,以为自己送观音玉佩不送佛祖玉佩,惹得对方生气,郑颢心下微沉,解释道:“我并非故意不送佛祖玉佩,寺庙主持言明,佛祖玉佩象征觉悟、智慧和超脱苦难,与顾叔情况不相配,观音玉佩更能护佑顾叔平安无病。” 取出盒内玉佩,顾霖握着穿透玉佩的红绳,声音低低带着些鼻音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寺庙的?” 郑颢低首,看见年轻哥儿眼皮半阖:“前些日子,顾叔水土不服感染风寒时,我去郊外寺庙让住持为玉佩开光。” 顾霖知道对方说的风寒,不是自己为了欺骗宇将军夫人,故意装作被气病的那次,应该是初到冀北府,接连半个月大病没有,风寒不断的日子。 “你不是一直说‘子不语鬼神之说吗’?” 顾霖问道,怎么违背自己的信念? 《孟子》有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子不语鬼神,是因天道远而人道迩,所以孔子主张注重现实的人与物。 然而,郑颢微垂眼眸,顾叔久病不愈,他遍寻大夫杏林,甚至宫中御医,皆言明顾叔需要静养,这些郑颢知晓,可他忍受不了顾叔一次又一次饱受病痛。 沉沉嗓音从身后传来,郑颢道:“我心愿之。” 期望顾叔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若是顾叔长命百岁,需要用他人寿命相抵,那就用他的,他只要顾叔无病无痛享受世间。 青年没有明言,顾霖却听出其背后深切情意。 第一次,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对郑颢的重要性。 背对着青年,顾霖嘴唇张张合合几次都没有说话。 片刻,他微微阖目,是说不出的心疼、心酸与不舍。 他低低道:“如果我不在了” 话未说完,顾霖被青年打断了。 他身体一紧,被郑颢一掌握在腰间,身体一转面对面青年。 郑颢面色冰寒,声音沉沉:“顾叔,我听不得这种话。” 看着青年眼中的偏执与渐显的疯狂,顾霖心下一寒,坚持道:“你是你,就算我以后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替我” 话未说完,青年覆身而上,吻住顾霖张张合合的嘴唇,逼迫对方吞回那些话语。 第192章 低骂,画像 青年动作令人猝不及防,顾霖明显一愣,反应过来后,顾不上唇上的湿热气息,伸手推拒,然而青年身躯半分不退,唇上入侵时,那双深色眸子低垂凝视着他。 身后的大卓与护卫早已退后避开,背过身去不敢看二人。 随着郑颢亲吻,顾霖面容渐渐出现红意,两人唇舌交融间,青年并非步步紧逼,不让人喘息,每隔一会儿,他便会停顿片刻,但不待顾霖醒神,见对方缓过气后,立马覆身而上,顾霖喘息时而轻快时而粗重。 再次退开,趁着青年离开空隙,顾霖连忙道:“够……够了……” 不同平日的清亮轻快,年轻哥儿此时的嗓音低哑缠绵。 郑颢靠近,见身前人眼眸蓦然睁大,他没有过分举动,低声道:“顾叔以后可还会说刚才那种话?” 虽是问句,顾霖听出对方话里的淡淡威胁,如果他不答应青年,不知对方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心下暗暗咬牙,臭小子,越来越会威胁他了。 真是惯的他。 但要脸的遇上不要脸的,顾霖恰好是要脸的那个。 他道:“不说就不说了。” 郑颢见好就收,低眸看向年轻哥儿手上的玉佩道:“我给顾叔戴上吧。” 没有拒绝,顾霖微微仰头,郑颢接过对方手上的玉佩,红色细绳绕过细长脖颈,郑颢低首靠近,顾霖感受温热气息喷洒在脖颈上,睫毛颤动,却没有挪动。 脖后一轻,郑颢退开,顾霖不由得抬手抚摸脖上的红绳玉佩:“好了?” 目光划过年轻哥儿戴着翠色玉佩的细白脖颈,郑颢道:“日后红绳褪色,我再为顾叔换一条。” 顾霖一边把玩胸前玉佩,一边点头应答,虽未明言,但见他对玉佩爱不释手的模样,郑颢就明白顾叔喜欢自己送的礼物。 天色黑暗下来,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几乎都归家了,俩人继续共乘一马回府。 先行下马,郑颢扶着顾霖下来,将马交给大卓带下去,他抬腿随顾霖回后院。 用完饭后,顾霖看着仍坐在屋里没有离去的青年,略微迟疑问出口:“今晚……你是回前院,还是……” “夜色暗沉,前院与后院相距甚远,来回多有不便,如果顾叔同意我留下来的话,便无需让大卓等人大费周章提着灯笼开路了。” 看着青年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如果不是前段日子,对方常常在他这儿吃完饭,乘着夜色回前院,顾霖差点就要信了。 剪除府中眼线后,郑颢无需顾忌同顾霖保持距离,从前未曾得到过,不知孤身一人的寒凉,尝过与顾叔同屋甚至同榻入寝后,来到冀北府后和顾叔分开,郑颢日日难眠。 避开郑颢投射过来的黑沉目光,顾霖道:“随你。” 随他? 青年低眸浅笑,若真如此,今夜他怕是会被顾叔赶出房门。 月挂夜空,帷幔随着床榻摆动而摇晃,喘息声似有若无从中传出,久久不曾停歇。 天边微亮,屋内响动才停了下来,床榻间传出清脆巴掌声和几句低骂。 翌晨,郑颢陪着顾霖待在府上,如今他身无事务,无需像之前那般日日出门前去军营。 俩人用过朝食后待在书房,没有练字,年轻哥儿坐在座椅上,吃着点心看着话本,舒适姿态好不惬意,原先低首看书的郑颢微抬眼眸,便为眼前情景所惑,接着,他心下一动,自己好似从未给顾叔作过画。 身随心动,郑颢抬腿走出书房,低声吩咐下人,顾霖看话本入了神,没有注意他的动作。 片刻,下人放轻手脚进入书房,按照郑大人的吩咐布置好屋内后迅速离去。 顾霖仍兴致勃勃地低首看着手上话本。 为年轻哥儿布置好柔软座椅和精致美味的点心后,郑颢走到对方身前。 眼前为黑影所笼罩,顾霖视线从话本移开,抬首看向前方,郑颢道:“顾叔跟我来,待会儿我为顾叔作画。” 捧着话本的双手一顿,听到郑颢要给自己作画,顾霖最先的反应不是意外和惊喜,而是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自己从前看到的那些神似貌离的古人画像,想到对方也要给自己画那样的画像,顾霖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眼神闪烁,顾霖没有直接拒绝,他委婉地对郑颢道:“你这么忙,既要监管军中又要看管府衙,哪好耽误你给我画像,要不等回京再说?” 第259章 上前几步,郑颢俯身握起年轻哥儿的手腕,柔软带着些薄茧的手掌令他生出揉动的冲动,片刻,他克己复礼,按耐心下欲望:“很快就就能画完。” “从前在书院,我便想给顾叔画一幅像,却总被学业绊住,如今总算有空闲。” 见郑颢眼眸半垂,看向自己时面上话里含着的期待,顾霖眼底划过无奈,却不舍拒绝对方,只好顺着青年的力道,随着对方来到布置好的座椅。 将年轻哥儿安置好,郑颢走到书桌后,执笔蘸墨,他抬首看向端坐着,不敢动作的顾霖道:“顾叔像刚才一样吃点心看话本即可。” 闻言,知道自己不用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后,顾霖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桌上备好的牛乳点心,眉间一动,浮现出欢快气息。 牛乳点心松软香甜,是顾霖最爱的点心之一,但大夫说此物不宜多吃,赵嫂子等人管不住他,可跟在郑颢身边后,对方严格把控他的饮食,不该出现的东西,从未出现过在桌上。 但底下人也不是完全听郑颢的,顾霖实在想吃吩咐下去,大燕等人便会准备好送上,虽然糕点的份量只有几块而已。 这一切都在郑颢默认内发生,只要不危害顾叔身体健康,郑颢便当作不知,允许底下人做些糕点给顾叔解馋。 可这一切在刚到冀北府时被打破了。 顾霖初到冀北府水土不服,因着舟车劳顿,大燕一时疏忽大意,忘记顾霖病时不能吃发物,竟让下面的人上了清炖羊肉,这也是件小事,顾霖知道自己不能吃,便叫人把羊肉端下去。 偏偏当时郑颢在场,面对与顾霖有关的事情,他一向是将芝麻粒大小的事看作比天还大,更何况是危害了顾霖身体健康。 当即,他面色一沉,觉得底下人不敬重顾叔,没有将顾叔放在心上。 知晓顾叔心软,他没有当着对方的面教训下人,但在顾霖入睡后,狠狠处置了大燕及灶房的人,差点弄得任知府和宇将军以为自己安插进来的人手暴露了。 也正是他一到冀北府,因着灶房冒犯顾霖,将灶房厨子全部换了一批的举动,让府衙众人和宇将军知晓他十分重视那位带在身边的叔叔。 稳坐半个时辰,一盘八块点心被顾霖吃完了,手上的话本也到了尾声,顾霖转目看向作画的青年,有些坐不住问道:“还有多久能画好?” 画作接近尾声,悬腕落笔补上最后空缺,郑颢抬首看向年轻哥儿道:“好了。” 顾霖已经迫不及待起身,朝青年走去:“我看看画的怎么样?” 脚下微挪一步,郑颢让出空位给他,顾霖来到桌案后,低首一看,眼眸微微一怔。 纸面上,一年轻哥儿微微侧身低首去拿桌面的点心,侧脸的笑容与欢喜毫不掩饰,画画之人虽未画其正面,但每下一笔可看出其郑重之意,光是一个侧影,就将画中之人的音容声貌刻画出来。 见身旁年轻哥儿看手下画作入了神,郑颢侧首问道:“顾叔觉得此画如何?” 听到郑颢声音,顾霖回过神来,他如实回道:“出乎我的预料。” 原本,他以为郑颢画画也是写意派,不求貌似只求神似,不想对方将他的相貌神韵都画了出来。 顾霖兴致跃跃道:“这画给我吧。” 郑颢身形一顿,顾霖没有注意,自顾自继续道:“我把它带回京城后,找人裱好挂在屋里。” 见郑颢一直不说话,顾霖转头看向他。 青年半垂眼眸看着他,薄唇一启道:“此画顾叔留给我可好?” “嗯?” 顾霖反应不过来,浅棕色眼眸盯着他一眨也不眨。 郑颢:“日后,每隔一月我为顾叔作画一幅可好?” 话题跳跃的太快,从对方要留下自己画像道每月为他作画一幅,顾霖一时不知该怎么作答。 避开与郑颢的对视,顾霖道:“日后有空再说。” 话落,郑颢未来得及回应,大卓传话进来,常将军请郑大人前去商议要事。 目光从青年桌案上的画作划过,顾霖催促他:“你快去吧。” “嗯,今晚我若是没有回来,顾叔先用晚饭。”郑颢嘱咐道。 顾霖点点头,心下想着对方离开后,他要将那幅画像藏在哪儿比较好。 自己的画像留在别人身边,即便是郑颢那儿,顾霖也不免觉得有些怪异。 但是,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青年监军离开书房前把画像卷好,当着年轻哥儿的面,将画像锁在一个木箱中,而后将木箱钥匙带在身上才离开。 见此,顾霖又气又笑,同时又有些无奈。 镇红军军营。 没有乘马车,郑颢快马到镇红军营地。 无需通报,郑颢便被常将军的亲信请进去。 掀开帐前帘子,郑颢走进便看见常将军立在桌案后,看着桌上的羊皮地图,低首沉思。 抬首见他来了后,常威抬手招呼他:“明章来了。” 二人相熟后再称彼此大人将军难免显得生疏,于是明面上,俩人仍默契地按着官职相称彼此,私下无人时便亲近一些。 “常叔何事寻我?” 郑颢朝对方走去,没有侧首去看身旁桌案上的羊皮地图。 常威问:“你昨日可听闻过从红衣军那边传来的消息?” 郑颢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不知,可是红衣军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常威点头道:“我们重伤红衣军主将后,对方便卧病在床久久不醒,无法领兵进攻冀北府,但红衣军派了新的主将接任,眼见冬日迫近,对方必定会速战速决,赶着下雪前拿下冀北府。” 郑颢道:“有常叔率领镇红军,颢相信红衣军不会得逞。” 人前,常将军不敢诉说自己担忧,在郑颢面前,明明对方是官场新人,常将军却出奇地信任对方,觉得青年监军年少老成,胸有丘壑。 常将军坦白:“就算是胜,镇红军恐怕也是惨胜。” 虽然常威嘴上总是骂红衣军逆贼,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红衣军和镇红军相比,虽没有镇红军兵器精良,但精气神绝对不是镇红军能够相比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在打仗上也一样适用,两军对阵比的不仅是武力还有信念。 常将军看向郑颢,语气略带沉重:“论作战,军中上下将领皆可与红衣军将领一战,论全军,镇红军逊于红衣军,此战胜负难分。” “本将军请郑大人前来,是想同郑大人商议如何对抗红衣军。”常将军郑重道。 对方口称职务,郑颢心中有数。 为了保全冀北府,想必常威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同他一个文臣问计。 转身来到羊皮地图前,郑颢低首看着上头的山河路线,常将军没有出声打扰。 许久,青年监军骤然开口:“此战并非要与红衣军决一死战,才能成功镇压对方。” 闻言,常将军看着郑颢问道:“此话如何说?” 郑颢分析:“对于红衣军,朝中大臣从一开始便分为两派,一派建议派出重兵镇压红衣军,一派建议派出使臣招安,此等辩论,将军应该知晓。” 常将军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郑颢道:“前者碍于种种缘由不尽人意,朝廷也越发倾向招安红衣军。” 常将军皱眉:“宇封实行过此计,但红衣军将领担心接受朝廷招安后,便会被秋后算帐,所以不愿接受朝廷招安。” 郑颢:“有此顾虑人之常情,朝廷招安红衣军后,必定不会再让红衣军将领进入军营,试问让人如何安心接受招安。” “你的意思是?” 第193章 红衣军投降 “不妥!” 常威想都不想反驳。 他眉心下沉:“红衣军本是造反逆贼,朝廷招安他们已是网开一面,如果还让他们进入军营,无疑是引虎下山。” 郑颢抬眸,深色眼眸看着常威:“大乾立国前,太祖在阵前收下无数敌将,大乾的功臣薄上,一半皆是前身为敌将的大乾将领,有太祖光辉事迹在前,将军何不上书建议陛下效仿。” 常威:“倘若真的这般行事,红衣军接受招安后,朝廷不仅好吃好喝供着他们,还让他们触碰军权,朝廷威严何在,日后天下人遇见不顺心之事,岂不是都敢效仿红衣军造反?” “将军有此顾虑,颢能理解。” 郑颢道:“但将军忽略了一点。” 常威疑惑看过去。 郑颢道:“并非人人都是红衣军,且红衣军内部并非凝聚一心对抗朝廷。” 此话一出堪称醍醐灌顶,常将军目光炯炯地看着青年监军,但很快,他眼底的光亮湮灭了。 “离间计,宇封早已对红衣军使用过,但红衣军内部主战派胜过投降派,离间计毫无用处。”常将军道。 郑颢微微摇头:“此计并非无用,而是要找准时机。” “之前,朝廷节节败退,红衣军士气大振,自是不会轻易接受朝廷招安,如今冀北府一战,红衣军前任主将身受重伤,红衣军更是士气衰退,正是镇红军乘上追击的好时机,只要击破红衣军的军心士气,使得他们元气大伤,到时红衣军内部主战派和投降派实力必定平分秋色。” 第260章 郑颢对常威道:“主战派不降实为好事,将军招安红衣军后,可上书处置主战派将领威慑天下,再为投降派将领上书,将其收入麾下,若是担心他们有二心不服管教,可把他们安排在其他将领手下做副将进行考察,倘若他们通过考察,对朝廷忠心耿耿,将军再提拔他们不迟。” 帐前帘子被风吹开,郑颢转眸,目光微眺:“今敌势衰微,我军强盛,当效《太白阴经》‘乘彼懈怠,击其不虞’之策。” 深夜郊外,风沙沙作响,枯枝在风中扭曲成骨哨的呜咽,营地中,篝火时暗时明,守夜的士兵忍住困意,努力睁大双眼,每每在篝火就要熄灭时添上柴火。 军营中,有专门的士兵队伍来回巡逻,亦有轮值的士兵站立守夜。 前者来回走动,气血翻涌可提神醒脑,后者久站不能动弹,容易睡意上头,为了保持清醒,他们一般会和身边守夜的士兵聊天。 高个士兵低声问身旁矮个士兵:“你说咱们主将伤势何时能痊愈?” 军中不允许士兵讨论上级将领,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背着人不让人发现,谁也挑不出理。 矮个士兵知道他说的是前任主将,但他也不知道情况,回道:“不晓得。” 高个士兵继续嘟嘟囔囔:“前几日,后方派来一位新主将,听诸位将军说,新来的主将待人十分苛刻,也不知会不会像原先主将一样按时发放军饷。” 矮个士兵闻言,也不由得回忆起原先主将的好来,但他仍旧不习惯私下讨论上级将领。 风声簌簌,许久都没有等来高个士兵的话,矮个士兵心下狐疑转过头去,却脖子后骤然一疼,身子向后倒去。 伸手接住对方身体,牛强转头命令其他人:“先把他们的身体拖下去掩藏好,再换上他们的衣物。” 其他人应是,将晕倒的士兵们拖到草丛深处,而后赶紧脱下他们的衣裳换上,再解下他们的腰带绑住他们的手脚,堵上他们嘴巴,以防他们出声求救。 做好了一切,一位士兵开口,低声问牛强道:“大人,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牛强盯着前方,以防被巡逻士兵发现:“郑大人命人夜观天象,今夜风袭红衣军,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的粮草放火烧粮。” 他转头看向几人道:“你们和这几个士兵身形相似留下掩人耳目,我们去放火烧粮,待会儿见到信号后,趁着人乱立马逃跑。” “是!” 一行人趁着巡逻士兵没有过来,快速离开草丛站好,牛强带着其余人前往红衣军粮仓。 “大人我们找到红衣军的粮仓了。” 一位士兵指着粮仓的方向告诉牛强。 牛强转头看过去,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粮仓,粮仓乃军营重地,把守的士兵不少,光是站在粮仓跟前守卫的士兵便有几十号人。 一旦他们靠近,守卫粮仓的士兵必定会察觉不对,到时候一喊,就会引起巡逻兵的注意。 牛强转头,低声吩咐身边士兵几句,对方接受示意后马上小跑离开。 片刻,远处传来一阵响动,有人大喊:“走水了!” 巡逻的士兵脸色一变,守卫粮仓的士兵面色也变得不好看,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着火地离粮仓不远,如果火势烧过来,粮仓也难以保全。 于是,守卫粮仓的士兵头领嘱咐了其他士兵几句,而后带着十几位士兵和巡逻兵朝着发出响声的方向跑去。 看着只留下十几人守卫的粮仓,牛强示意身边手下速战速决。 巡逻士顺着发出“走水”叫喊的方向跑去,赶到时,看见几个士兵正在浇水灭火,领头士兵问道:“怎么回事,谁放的火?” 正在灭火的一位士兵停下手上动作,转身回道:“我们也不知道,睡着觉就听到有人说着火了,我们起来走出时,就看到草丛火光一片,却找不到放火人。” 闻言,领头士兵蹙起眉头,忽然,他面色一变,看见不远处飘起的浓烟。 “不好!我们中计了!” 领头士兵立马吩咐身后人道:“镇红军夜袭军营火烧粮仓,我去上报给主将,你们几个赶紧去报告诸位将领。” 为了短时间内让大火烧起来且难以浇灭,牛强命人把粮仓里的食用油都倒在粮草上,见浓烟滚起后,牛强果断下令:“撤!” 一行二十几人,在红衣军营地混乱时,趁机逃出军营,然后骑上掩藏在营外不远处的高马,趁红衣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刻也不停歇地往回跑。 红衣军中,好不容易平定动乱,但粮仓完全被人烧毁,救不出半粒粮食。 新任主将起身,听着士兵的汇报,怒沉一张脸道:“怎么回事,营内被敌军混进来,没有人发现就算了,竟还让对方烧了粮仓。” 面对发怒的主将,士兵不敢言语。 一位将领上前道:“将军,粮草已被烧毁多思无益,如今我们要做好若是镇红军来袭,我们该如何应对。” 主将闭了闭眼,镇红军这一烧,烧的就是军中上下几十万人的粮草,即便等后方送来新的粮草,也得候上几日。 更何况,新任主将握紧拳头,大后方本就为接不接受朝廷招安一事,争吵过无数次,这一次镇红军来势汹汹,有猛虎反扑之势,大后方一吵一闹,他们的粮草不知何事有个数。 况且,依照镇红军的势头,这几日应该不会给他们喘息之机。 最早明日,对面便会有动静。 新任主将沉思着,忽然,一位士兵边跑进来,边惊慌大喊:“——将军,不好了,镇红军打过来了!” 主将眼睛一睁,再也没有时间思考,他朝下方将领道:“随本将军迎战!” 先有粮仓被烧,红衣军上下动荡,郑颢提议乘上追击,在牛强等人未进城门,常将军派出一位将领与牛强一起袭击红衣军营地,目的不在于击杀多少敌军,而要他们军心动荡。 骑着骏马,牛强带领身后士兵,一往无前挥刀砍杀敌军,红衣军将领到场见此,御马上前怒吼:“小子吃爷爷一招!” 铁锤迎面袭来,带着一阵沉重寒风,牛强提起马侧大刀,正面迎战! 镇红军军营。 天见破晓,郑颢和常将军,军中诸多将领待在一起没有离去,等待城外的消息。 “——报!” 一位小兵跑进来,包括常将军在座的所有将领都看过去,只见小兵气喘吁吁,在众人屏气凝神时,他不掩欢喜:“将军,城外传来捷报,陈将军和牛千夫长大败红衣军,其中,牛千夫长以一人之力,连斩敌军六位将领,吓得敌军闻风丧胆不敢上前,任由我军来去自如,不敢阻拦。” 顿时,常将军起身道:“好!好!好!” 士兵退下,一位将领上前开口提议道:“将军,既然红衣军粮草被毁,实力大退,我们不如趁此派出使者招安,他们必定会答应。” 有将领附和道:“王将军所言有理,将军,趁我强敌弱,正是再好不过的招安时机。” 常将军喜色渐消,没有立马应答。 他转头看向一旁沉默没有发言的青年监军问道:“郑大人怎么看?” 比起之前,宇封主掌镇红军,在座将领觉得青年监军身无本领,只会纸上谈兵不同,见识过对方处置宇封任知府和黑风寨匪徒等人的雷霆手段,且在得知夜袭红衣军,火烧粮仓的计策也是对方提出来时,在座将领没有敢出言讽刺的。 想想以宇封为首的叛将,没有一个能幸存下来,皆被郑监军揪出与宇封有来往勾结的证据,一个个被铁链锁住手脚,被钦差大人押回京城处置。 他们若是敢再不长眼,随便开口得罪郑大人,无疑是太岁头上动土,嫌自己活的太长。 抬眸看向眼前众人,郑颢不卑不亢,不退不让,语气淡然却没有回旋余地:“颢之意,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既然要战就将红衣军打的不敢再生出反抗的念头。” 王将军不同意:“本可以议和招安敌军,为何还要与对方打,岂不是徒增我方伤亡?” 听见此话,郑颢神色淡淡,常威满眼失望。 大乾将领安逸享乐太久,朝廷习惯对北蛮进贡献礼,换取一时安乐,所以面对国内叛军,大乾将领下意识就是用金银珠宝,加官进爵换取敌军的投降,一个个都不愿耗费自身精力亲赴战场,更怕危害自己生命。 郑颢:“议和也有区别,一种是镇红军派出使者劝红衣军接受招安,一种是红衣军派出使者请求朝廷招安他们,诸位将军觉得前者与后者有何区别?” 听在诸位将领耳中,就是问他们哪种招安方式更好。 这还用问吗,一听就是后者更好。 他们与红衣军打了将近两年,被建安帝骂无用,被文武百官骂无用,被百姓骂无用,如果能让红衣军主动投降求和,他们不仅面上好看心里也快活。 郑颢侧眸看向常将军,常将军开口,让众人下去,留下他和郑颢二人。 第261章 郑颢对常将军道:“接下来几日,将军莫作停歇,应当派出良将猛将应对红衣军,疲之抑之。” 常将军道:“你放心,老夫有数,不会在战场上给对方喘息的工夫。” 他深知,此次镇红军能占据上风,是靠着郑颢的奇策,若是错过此次大挫红衣军的机会,后面不知得和红衣军磨上多久才能结束战事。 与郑颢商议好,常将军提拔牛强为游弈讨击使,虽无品阶实权同五品,领兵千人应战红衣军。 有牛强这位冲锋陷阵的将领在前,镇红军士兵渐渐有了胆气,随自家将军冲锋前线,在镇红军眼里,牛强犹如武神下凡,无论敌军小兵还是将领,在他手上难过三招,砍人犹如砍菜轻而易举,但在红衣军看来,牛强就好似杀神,随着红衣军将领一个个人头滚地,他们都被吓破了胆。 拔出深嵌在尸体的大刀,刀身为鲜血浸染,牛强对红衣军众人道:“弃兵解甲者免戮!” 红衣军士兵一顿,而后纷纷放下武器,抱头蹲地。 顿时,镇红军这边高呼:“将军威武!” 此战结束,镇红军主将到将领皆等待红衣军传出消息。 果然未到三日,继红衣军大败后,红衣军后方爆发出巨大矛盾,争吵是否接受朝廷招安,因着主战派将领几乎亡于阵前,投降派掌握话语权,镇压剩余主战派,最后,红衣军营地升起白旗,派使者前来冀北府城门前接受招安。 第194章 升官 此战大胜,堪称大功一件,常威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派亲信将领去接手红衣军,见其真心归降后,常威才写下奏折,令人八百里加急将红衣军归降的消息传回京城。 能够顺利收复红衣军,郑颢功不可没。 常将军面含真挚,对郑颢道:“你的功劳,我已在奏折上表明,可惜,不能将你的功劳放在首位。” 因着建安帝忌惮文臣武将勾结,且明显表现出不喜监军与将领私交过好,所以,常将军在奏折上略提了一笔郑颢的功劳,不敢大书特书。 郑颢理解道:“常叔心意,颢知晓。” 难得遇到那么一位顺眼的文臣后辈,常威道:“你何时归京?” 郑颢:“新任监军约莫两日后到达冀北府,到时将手中事务转交给新任监军后,颢便要启程回京。” “这么急?”常将军有些不舍,却知道长久待在地方,对于郑颢这般已在朝堂初露头角的年轻臣子不好。 常威道:“到时候,老夫去给你送行。” 身为镇红军主将,常威一静一动都为人注意,郑颢不可能让对方送自己,否则,回京后不知得添多少乱。 他道:“常叔厚爱颢心领,然军中事务诸多,常叔还是留下处理军务吧,待日后常叔进京,颢再请常叔一聚。” 说完给郑颢送行后,常威反应过来自己此举不妥,容易给对方添麻烦,见青年监军婉拒,常威应下:“好小子,老夫等着喝你的酒水。” 武将素来不喜多愁善感,和青年监军约好京城再聚后,常将军便消去忧愁。 两日后,新任监军到达冀北府,郑颢依言将手上政务转交给对方,翌日没有耽搁,和顾霖乘车归京。 马车驶出郊外,常将军仍遣人相送,他不好亲自前来,便派自己儿子来,与对方一阵寒暄后,郑颢上车启程。 不似前来冀北府述职,需乘船赶时间,归京时没有时间限制,加上顾霖晕船,郑颢和顾霖全程乘车,偶尔感觉车内气闷,郑颢就教年轻哥儿骑马,同行官员乘船,队伍皆是他们的人,所以郑颢没有顾忌,日日夜夜和顾霖同进同出。 虽然马车行速比船慢了些,但一路上紧赶慢赶,在冬日大雪前,一行人到达京城了。 进入城门,郑颢没有和顾霖一同回府,他走下马车跨上高马,转头叮嘱车内顾霖道:“顾叔先回去休息,我先进宫同陛下汇报公务。” “去吧。”顾霖道:“我让人备好晚食等你回府。” 放下车帘,顾霖让马夫驾车回府。 早就得到顾霖郑颢二人今日回来的消息,赵嫂子等人在大堂上等着,顾霖一进府门,一行人便围上来。 围着顾霖,一行人热热闹闹地来到饭桌前,待坐下后,见顾霖身边空出一个位置,众人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赵嫂子问道:“明章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顾霖将郑颢进宫述职的事情重述一遍,赵嫂子道:“那我们再等一会儿,明章回来后再开饭。” 眸光看向桌面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顾霖微微摇头,对众人道:“冬日饭菜易冷不用等他,灶房夜间都备着新鲜菜肉,等他回来饿了再做。” 自从郑颢为官后,顾霖发现对方某些习惯比读书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许多在他这里不允许的行为,在对方那里稀疏平常。 比如无论春夏秋冬,郑颢皆饮冷水,为了不耽搁时间,许多时候,对方不在意饭食冷热直接食用。 长此以往,郑颢的胃部肯定会受到伤害,郑颢不在意,顾霖便看着对方,在饮食上,尽量减少对方吃冰冷不新鲜的食物,包括热过一两次的饭食。 听着顾霖的话,赵嫂子等人觉得有道理,便也不等郑颢回来,一群人开饭了。 用过饭后,顾霖和赵嫂子等人聊了半个时辰,见他们面上渐生疲惫,明日还要上工,顾霖便让他们回去休息,日后还能再聊。 身上都肩负着铺面要事,赵嫂子等人没有和顾霖假客气,纷纷转身离去。 夜间,郑颢归府,他径直走去前院,却没有回书房和自己的屋子,而是穿过一道门来到年轻哥儿的院子。 “没有喝酒?” 靠在软榻上,顾霖捧着话本看了许久,却没有往日的沉迷,舟车劳顿下来,他也有些精神不济了,才看了几页就觉得疲倦起来。 见青年回来,神色还算正常,且周身没有酒气,顾霖有所判断。 郑颢道:“陛下身子不宜饮酒,故赐宴没有酒水。” 没有起身,顾霖从靠着软榻转为坐起身子,屋内烛火微微摇晃,晃的他不由得眨了眨眼,昏黄火光令他倦意更添几重。 郑颢走进屏风换好衣物出来,顾霖抬手哈欠道:“灶房还备着热汤面,你要吃吗?” 郑颢微微摇头,宫中赐宴皆是冷食,但皇恩浩荡,作为臣子,即便不喜欢冷饭冷菜,也得一口不剩地将全部菜肴吃完,所以郑颢并不饿。 见年轻哥儿一脸困倦,郑颢心下一软,他朝软榻走近,俯身抱起对方,骤然失重,顾霖脑海一激灵,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一半,他抬首看向青年。 郑颢一边抱着他往床榻走去,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道:“困了就睡吧,顾叔。” 青年嗓音低沉缱绻,顾霖生不出反抗的想法,手上也没有推拒的动作,郑颢沉稳有力的怀抱令他渐渐安心,困意深深,还未到达床榻,顾霖就进入了梦乡。 休息一夜后,顾霖精神饱满,他没有留在府中继续休息,离京许久,珍玉楼等铺子皆是小翠等人看守,虽不可能出什么大错,但他还是得亲自去看看才好把握总体方向。 郑府离酒楼最近,顾霖先去赵嫂子余哥儿那儿,俩人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向外开拓较为艰难,守城却绰绰有余,他离京多日,酒楼仍生意兴隆,顾霖转路去珍玉楼,一楼二楼皆是热闹景象,在他离开这段时日,小翠聪慧地培养出两个侍女哥儿,同她一起招待二楼客人,顾霖点了点头,眼底划过赞赏。 一人再厉害,能发挥的作用也有限,能学会用人,汇聚众人力量才是根本。 送走客人后,小翠来到顾霖身前,将对方离京后珍玉楼发生的事情一一汇报:“东家猜的果然不错,您离京不久后,就有人上珍玉楼找麻烦,我听东家的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找方大太太,那幕后之人被方大太太约见一次后,就再也不敢上门找茬了。” 顾霖夸赞:“你做的很好,改日我请方大太太一聚感谢她。” 视察了一日,顾霖回府,巧的是郑颢和他同时到家。 目光半垂,顾霖注意到大卓手上捧着的官服,下意识笑着道:“恭喜啊郑大人升官啦!” 青年习惯喜怒不形于色,但见年轻哥儿满面笑颜祝贺他,也难以绷着俊颜。 见俩人气氛好极,大卓也敢开口插几句话:“夫郎,大人如今可是户部郎中了!” 这下子,顾霖的惊奇是不掺和半点夸张敷衍。 他眼带讶异地看向郑颢问道:“不是户部员外郎吗?怎么直接给你升到户外郎中了?” 户部郎中比户部员外郎品级高一阶。 握起顾霖手掌,此时赵嫂子等人还未回来,郑颢牵着顾霖进府,顾霖没有推开他。 他边走边解释:“前不久户部郎中被查出贪墨税银,被陛下打入了大牢,因我在冀北府献计,助镇红军大败红衣军,陛下便擢升我为户部郎中。” 第262章 “你这升官比喝水还快。” 顾霖不由得感叹道,不过说是这样说,他却知道这些不是光靠郑颢运气好。 进入屋子,顾霖脱出青年的钳制,郑颢微微抿唇,却顺着力道松开年轻哥儿的手掌。 “眼见快要过年了,你们户部不得忙着盘账,你这新任户部郎中能得清闲?” 虽未入朝,但对户部需要忙碌的事务,顾霖从珍玉楼的客人口中得知不少,临近过年,户部上下就跟陀螺一样,筹备新年开支,准备建安帝给官员的赏赐,各地漕运收官 郑颢:“户部本身需要忙碌的事务并不难办,多年下来,早已有一套完整的流程,真正让户部头疼的是,陛下的生辰和除夕宴相差半月,无论前者后者,户部都不能疏忽大意。” 尤其是建安帝的生辰宴,建安帝最喜排场,如果没有把生辰宴办好,户部上下都准备吃排头。 “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不会交到你手上吧?”顾霖问道。 听着顾叔毫不掩饰的话语,郑颢无奈,微微笑道:“我人微言轻,陛下生辰宴这般的大事,自是由户部侍郎主持。” 所以,面对空荡荡的国库,两位户部侍郎快要头疼死了。 相反的是,顾霖安心下来。 忽而,他转眸看向郑颢问道:“献给陛下的生辰礼,你是不是还没有准备?” 年轻哥儿发问,眉间眼里生动机灵,郑颢忽视不了,且十分喜爱。 郑颢问:“顾叔有何建议?” 顾霖道:“在冀北府时,宁方士便带着工匠烧制出琉璃,从府城回京城,一路上也不忘精益求精,我明日去琉璃窑看看,若是琉璃品质上好,我便拿给你看。” “等到了陛下生辰,你就不用多备礼物了。” 见年轻哥儿安排的井井有条头头是道,郑颢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惹人怜爱,对方就好似与自己成婚多年的夫郎,在他外出参加宴会时,为他准备好各种人情往来所需的礼物。 不禁生出几分趣味,郑颢打趣道:“我为顾叔在陛下生辰宴上打出琉璃名声,顾叔该如何奖励我?” 青年面色正经说出此话,好似没有特别意味,但黄昏渐消,夜色沉沉,屋内昏黄烛火摇晃,止不住的暧昧在两人之间滋生。 耳边生出滚烫,顾霖扫他一眼:“到时候做到再说吧。” 顾叔眼神轻瞥而过,温和凌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郑颢脖颈耳朵酥麻,喉结上下滚动。 深色眼眸盯着年轻哥儿,青年眸底划过志在必得:“顾叔静待佳音就是。” 腊月望日,建安帝生辰。 一国之君的生辰宴,场面宏伟奢侈,朝中凡是正三品及以上臣子官员、旧爵勋贵、宗室亲王皆要出席,当然,生辰宴上不只有这些人,如郑颢等御前红人,得了建安帝金口玉言特许参加生辰宴的也有。【】 因着镇压红衣军有功,郑颢归京后,建安帝看他哪儿哪儿都顺眼,觉得满朝文武上下,只有这位他亲自挑选的状元郎最合他心意。 于是,在满是皇亲国戚,重臣宗室的生辰宴上,建安帝让其坐在离自己不远的位置,只居于太子和诸位皇子之下的席位。 但是,宴会上比郑颢品级高的官员比比皆是,郑颢坐下后,大殿之上歌舞升平许久,建安帝仍忙着和其他大臣说话。 与朝臣宗室叙旧结束后,歌舞渐渐退去,到了在场之人给建安帝进献生辰礼的时候了。 太子为储君,地位仅次于建安帝,亦是嫡长子出身,于公于私皆是由他先献礼。 走出席位,太子命人捧上寿礼,在建安帝和蔼期盼的目光下,太子亲自打开礼盒:“儿臣偶得一双瓷器,如玉雪白温润细腻,虽不及父皇私库珍藏,却是儿臣平生所见最好,还请父皇笑纳。” 随着太子话起话落,不仅是建安帝,就连满座大臣目光都不由得朝太子进献的贺礼看去,只见漆黑木盒中,一双点缀着描金红梅的白玉瓷瓶静静躺在红绸上,太子口上称白瓷品质不佳,可那双白瓷光是肉眼看去,便知绝非凡物。 寿礼送上建安帝手中,建安帝亲手触摸盒内白瓷感触最深,他笑容和蔼地看向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太子孝心可嘉。” 太子谦恭退下,余下诸位皇子纷纷献礼,有的搜集到的珍宝不输那双白瓷,建安帝也很高兴,却没有如对待太子那般笑得真心。 太子和诸位皇子,宗室亲王进献完寿礼后便轮到朝臣了。 第195章 献礼 朝臣这边向建安帝献寿礼,先由品级较低的官员献生辰礼,品级越高的官员越后出场。 大殿上,身为户部郎中的青年官员在满座朝臣中,无疑是品级最低的。 他走出席位,朝上首帝王行礼。 看见他,建安帝微微点头,面对皇子宗亲他绷着脸,但面对青年官员却出言调笑:“郑爱卿归京不久,可为朕准备何种寿礼?” “臣人微力薄,寻不到稀世珍宝,家中长辈所制之物,臣见后觉得新奇未曾见过,特献给陛下,以贺陛下万寿无疆。” 此话一落,惹得建安帝心下暗想,庶族出身的状元家底还是太薄了一些,好歹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寿宴后再赐些好东西给他,免得被其他官员瞧不起。 户部郎中话一落,大殿达官显贵各有所思,许多人和建安帝想法一样,但关心家中小辈,知晓家中小辈与郑颢叔叔有来往的朝臣,却知晓青年官员的寿礼应该不会简单。 从身后宦官手上接过雕工精细的檀木盒,面对建安帝和一众皇亲国戚,朝中重臣的注视,郑颢面不改色,不急不慢地打开木盒。 刹那,闪亮剔透的宝物出现在众人眼前,看着青年手上做工精美,闪烁剔透之物,众人久久不语。 捧着寿礼,郑颢解释:“此物名为太乙真人琉璃槎,臣家中叔叔的琉璃窑历经百次失败,才烧制出此件珍宝。” 建安帝目光半垂,看向下方长约三尺,以透明琉璃作波浪,太乙真人琉璃像立于槎上,手持琉璃葫芦的寿礼,此物对于一位常年修仙问道,痴迷丹药之人十分有吸引力。 建安帝连连点头,面含满意之色:"此物甚好,甚得朕心。" 不止如此,郑颢继续道:“宝物还有他用。” 闻言,建安帝眼露好奇,对郑颢道:“爱卿不如示范一番。” 青年官员依言动作,他双手微动,只见他手上所捧着的,镶嵌猫眼石和月光石的琉璃槎好似被触发了机关般,栩栩传神的波浪层不停旋转,太乙真人像衣袂摆动,手上捧着的葫芦散出阵阵雾香气,显得仙风道骨,配置在真人像旁边的琉璃丹炉,虽小巧却不失精致,随着雾气升起炉盖渐开,众人细看,才发现丹炉中内置‘万寿无疆’四字,其巧思工艺,令一众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世家贵族,也不由得微微感叹。 “好生精湛的工艺,郑大人家中工匠着实技艺高超。”太子开口夸赞。 刚才太子一拿出献给建安帝的瓷瓶,郑颢就认出,那对白玉瓷瓶出自顾叔的白瓷厂。白瓷厂坐落在冀北府,离京城较远,按理来说,白瓷还未传入京城才是,那对白玉瓷瓶应该是太子手下人献上的。 郑颢面色不动:“太子殿下谬赞,微臣家中工匠只会一些雕虫小技。” 确实如此。 建安帝暗暗点头,皇家工匠汇聚天下技艺高超者,不是民间寻常工匠能够比较的,郑颢献上的这份寿礼,初看珍稀精美,但若细看比不得皇家工匠的手艺。 不过,对方心意难得,连续废了百窑琉璃才得一件珍品确实难得。 他对下方青年官员道:“爱卿有心了。” 略微沉思,建安帝觉得之前给青年官员的嘉赏有些薄了。 他道:“虽户部事务繁琐,但翰林院和御史台也离不得爱卿,爱卿可能平衡三者?” 原本提拔郑颢为户部郎中,建安帝便想撤去其御史一职,免得其身兼多重要职,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看青年进退得宜,倒不必多此一举了。 可大殿上,有些官员皱了皱眉头,朝廷历来有命朝臣兼任数职的例子,就说六部尚书,侍郎哪一位没有兼任其他官职,但从未见过一小小官员身兼多职的。 建安帝此举,不仅是偏爱青年官员了,不仅在一年内,破格提拔对方为户部郎中,且不让青年官员脱离翰林院,显然想要重点培养对方,与此同时,还让对方继续兼任监察御史一职,是何其的信任。 这般如日中天的架势,令一些政治嗅觉敏锐的老臣感觉到不好的预兆。 老态龙钟的面容上,堆着皱纹的眼睛淡淡扫向立在大殿中央的郑颢,他们相信自己多年的直觉,断不能让此子继续留在朝堂上了! 生辰宴毕,众人依次离开皇宫。 踏出宫门,郑颢刚要走上马车,忽然被身后人叫住。 “郑大人留步!” 停下上车的动作,郑颢转身看见一身着皇子服饰,面容英俊的男子坐在高马上。 第263章 认出对方身份,郑颢行礼:“微臣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态度平易近人:“郑大人不必多礼。” 他对青年官员道:“过几日,本殿在府中举办诗会,身为状元郎,郑大人于作诗一道,必定有自己的心得体会,到时还请郑大人过来府中,与本殿和众多文人雅士切磋一番。” 身为天潢贵胄,三皇子没有任何架子,他向来以平易近人,贤德之名闻于朝野。 他亲自邀请庶族出身的青年官员参加诗会,对方必定会受宠若惊感恩戴德。 三皇子面上和气笑着,心下想到,若非对方能力出众,且为父皇看重,他绝不会屈尊降贵邀请一位郎中。 面对身前的天之骄子,郑颢神色如常,婉拒道:“户部和御史台中事务堆积如山,微臣归京不久,有许多事情处理起来不熟练,还需虚心向同僚请教,恐怕要辜负殿下的心意了。” 手下握紧缰绳,三皇子笑容不改,体谅道:“为父皇分忧是重中之重,本殿府中常常举办诗会,不急这一时半会,日后若有机会再邀郑大人切磋。” 望向天际,三皇子叮嘱:“天色渐晚,郑大人回去路上小心。” 说完,他带着人转身离开,郑颢立在原处,等对方完全离去后才走上马车。 御书房。 侍卫将宫门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汇报给桌案后的帝王,建安帝挥手让对方退下。 他一边把玩着青年官员献上的太乙真人琉璃槎,一边叹道:“老三年纪大了,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不仅不敬太子这个兄长,也不把朕放进眼里,不愧是萧家精心培养的外孙。” 王公公捧上茶水,见建安帝面色如常,并不似生气的样子道:“几位殿下生在皇家,被陛下关心爱护长大,自是率真直白些,陛下慢慢教便是。” 把太乙真人琉璃槎放在桌面,发出碰撞声,建安帝淡淡道:“不小了,在民间和他一样年岁的男子已经能够撑起门庭了。” 王公公不敢说话,皇家的门庭,便是太子殿下也得熬到帝王驾鹤西去才能当家作主,更不要说普通皇子了。 想到为三皇子拉拢的青年官员,建安帝道:“明章甚得朕心,从前想着将他培养出来,做太子的磨刀石,如今看来,还是莫要浪费他的才能,好好培养起来日后辅佐太子吧。” 帝王向来薄情,反复无常,你于他有用不得他喜爱时,只能沦为磨刀石,可你若两者都符合,他便想将你培养为国之栋梁。 王公公适时道:“陛下仁慈,知人善用。” 建安帝摇摇头,望向窗外,夜色渐沉,但今日生辰宴令他精神百倍,心间情绪翻涌,难以入睡,不如打坐修行吸收月之精华。 他对王公公道:“去取丹药来。” 王公公取出丹药奉给身前帝王,建安帝接过用水送服,而后到御书房内间打坐,片刻,一股温热从丹田涌向全身经脉。 建安帝感觉越发舒适,忽然,外间响起一阵动静,他睁开双眼,面上显出不悦。 “阉奴滚进来!” 建安帝话落,王公公连忙进来。 建安帝刚要问罪,王公公惊慌道:“陛下,镇北军来信,北蛮南下,烧杀边境三千百姓,还请陛下作主!” 气血上涌,喉间涌上腥甜,建安帝双目充上血丝。 夜半时分,朝中重臣参加完帝王的生辰宴回府歇下不久,宫中便来人宣他们进宫商议要事。 听着侍卫传达的消息,几位重臣大脑瞬间清醒,面色凝重乘上马车。 郑府坐落在达官显贵宅邸附近,周边稍微一个风吹草动,大卓都知晓,眼见半夜时分,宫中来人急色匆匆地传信给附近大臣,大卓赶紧汇报给自家大人和夫郎。 以防宫中侍卫发现,大卓没有冒然凑近,所以,他也不知道宫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连夜召集朝臣进宫。 听完大卓汇报,郑颢神色淡淡,挥手让他下去,见自家大人不慌不忙,大卓渐渐心安退下。 生辰宴上,郑颢饮了不少酒水,此时正在用醒酒汤,顾霖则坐在他身边进食宵夜,灶房包的云吞皮薄馅大,底汤是用骨头熬制的,撒上葱花,一口云吞一口汤,鲜的不行。 大卓离去后,见郑颢真的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顾霖问道:“你不想知道陛下为何连夜召集朝臣进宫?” 这可不像对方的性子。 “自是想要知晓。” 郑颢解释:“不过今夜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消息,见侍卫传信之焦急,应是极其要紧之事,最迟明日就能知晓,与其着急不如静心等待。” 顾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郑大人。” 看着顾叔腮帮子鼓鼓,还不忘开口打趣他,郑颢微微无奈。 他目光半垂,见对方进食云吞,白皙圆润的脸蛋为热汤蒸腾的浮现出热意红晕,唇肉也被汤水浸过红润。 眸光微变,郑颢喉间干哑:“云吞可好吃,顾叔?” 没有注意青年黑沉沉的眼神,专心致志用着鲜美的大云吞,顾霖一边点头一边道:“你要不要,我让灶房留了一些当明日的朝食,你要的话现在就能煮。” 何必如此麻烦。 郑颢目光锁住年轻哥儿的唇肉,越发干渴:“不必麻烦,我尝些味道即可。” “嗯?” 没有立马反应过来对方话中之意,顾霖以为青年想要尝自己碗里的云吞,他抬头看向对方解释道:“你要吃的话,还是让灶房重新上一碗,我的吃的差不多了。” 黑影笼罩,身体骤然凌空,顾霖下意识地抱住郑颢的脖颈,青年微微垂首,目光暗沉如夜,顾霖觉得自己好似要被对方吞噬掉。 青年唇角轻挑,清冷面容微含笑意:“只需劳顾叔辛苦一番,令我品鉴云吞滋味。” 此情此景,顾霖哪儿还不明白对方意思,他心下不由得生出郁闷,还有一些不好意思。 嘴唇微张,想要斥责对方越发轻佻,可临到嘴边的话语却被垂首的青年堵住。 天边的乌云半遮半掩着月牙,月光穿进屋内朦胧胧的,郑颢环抱起年轻哥儿走进内间床榻。 翌日,日上三竿,顾霖起身穿好衣物,才叫外间奴仆进来。 一阵洗漱,顾霖转头问奴仆道:“大人何时离府?” 奴仆回道:“今日大朝会,天还未亮,大人便去上朝了。” 顾霖微微点头。 奴仆开口问道:“午食夫郎想要用什么?” 昨夜闹到凌晨才停下来,顾霖饿的不行,他思索着,连点了几道自己喜欢吃的菜肴,嘱咐奴仆催促灶房赶紧上菜,如果来不及做,就先上些其他吃食,让他垫垫肚子。 奴仆应是退下。 来到桌前坐下,片刻,奴仆带着人提着食盒进来,从食盒一一取出菜肴,顾霖一看都是自己刚才点的几道菜,有些惊讶于灶房出餐速度。 奴仆道:“大人上朝前,特意嘱咐大卓管事,命灶房看着时辰备下午食。” 原来如此。 顾霖吃饭不喜人伺候,挥手让奴仆退下。 知晓府内两位主子的规矩,奴仆没有多言,立马带领其他奴婢退出屋子。 一边用饭,一边喝汤,顾霖细嚼慢咽吃着,每道菜雨露均沾地夹着,腹中渐饱,看向桌面剩下的许多菜肴,他面露可惜,重新拿起筷子,打算再吃一些。 屋门帘子被人掀开,顾霖抬眼望去,见青年官员抬腿进来。 “顾叔吃完了?饭菜不用撤,刚好我还没吃。” 郑颢一边说着,一边朝顾霖走去。 第196章 辛苦夫君了 望了一眼桌面上自己吃剩的菜,顾霖道:“我让人再上一些。” 在顾霖身边落座,郑颢道:“菜还热着不用麻烦,待会儿我还要回户部。” 从外面进来,奴仆送上一套干净碗筷放在青年官员面前,而后立马退下。 就着年轻哥儿吃过的午食,郑颢持起筷子吃起来。 虽饱腹了,顾霖没有离开饭桌,他坐在青年身旁陪着他用食,刚才来不及问,顾霖心下生出奇怪:“还未到下值的时辰,今日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顾霖想了许多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对方道:“今日早朝陛下命我为幽州府知府和镇北军监军,三日后启程。” 这个消息打的顾霖猝不及防,他蹙起眉头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郑颢刚助力镇红军平定红衣军回京不久,升迁为户部郎中,再怎么着,朝廷也不该将他调到幽州府才是。 看着顾叔面上含着担忧,放下碗筷,郑颢讲述大朝会上的情形。 “今早,文武百官进殿上朝,便看见镇北军士兵立于大殿中央,向陛下禀告不日前,北蛮南下虐杀边疆三千百姓,且有继续进攻大乾一事。昨夜宫中侍卫宣重臣进宫,便是陛下要与重臣商议如何应对此事。” 顾霖下意识问道:“那陛下和百官是决定打回去,还是?” 第264章 一问出口,想起大乾朝堂上下的风气,顾霖便觉得自己白费口舌。 这时,青年官员道:“有一位武官上言恳请陛下与北蛮开战,但多数大臣认为北蛮没有侵略大乾城池,尽管杀了三千百姓,也不宜为这些百姓与北蛮开战,造成生灵涂炭的局面。” 即使没有亲临大朝会,听到这样的言论,顾霖也快冒火了。 他开口语气含着讽刺:“得等北蛮打到家门口时,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疼。” 不知是不是在冀北府经历过镇北军对抗红衣军一事,对大乾朝臣的软弱有了进一步认识,顾霖没有那么生气,说完气话后,他冷静问郑颢道:“此事事关重大,朝中比你有资历的文臣多的是,怎么挑你去幽州府任职?” 还让对方同时任幽州府知府和镇北军监军,这两个可都是实权职位,完全不像建安帝一贯来的制衡之术。 就算建安帝愿意,奇怪的是文武百官也同意了。 看青年一直用着饭菜,没有茶水作伴,顾霖感觉噎得慌,伸手舀了一碗汤递过去。 角色互换下,一直为年轻哥儿舀汤的郑颢身形微顿,而后接过汤水,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待遇。 汤水并不烫热,郑颢喝了半碗后解释:“也是陛下无人可用,才给了我这个机会。” 没有说话,顾霖抬眸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放下汤碗,郑颢道:“朝堂上纯臣占少数,只忠于陛下的臣子屈指可数,太子,三皇子和五皇子母亲出身世家贵族,五皇子因犯下贩卖私盐,私铸兵器等谋逆之罪,早已被陛下贬为庶人关进宗人府。五皇子倒台后,其麾下树倒猢狲散,冥顽不灵之人被下狱,剩余之人转投太子和三皇子。” “眼下多数朝臣支持太子和三皇子,陛下虽看重太子,但身为帝王,不是寻常人家的父亲,不会允许太子挑衅其权威,亦不可能让三皇子手下的人执掌一府沾染军权。” 见郑颢对于被建安帝外派地方一事并不反感,顾霖若有所思道:“所以,这次可以说被你捡漏了。” 郑颢微微点头。 忽而一顿,他看向年轻哥儿问:“顾叔想留在京城,还是同我一起前往幽州府?” 话一出口,郑颢便有些后悔了。 他道:“幽州府苦寒难忍,顾叔身子不好,还是留在京城吧,我先过去安置好,再接顾叔过去。” 微微挑眉,顾霖道:“这么确定我会跟你一起去幽州府?” 郑颢正色道:“劝顾叔同去幽州府,虽出于我的私心,亦是不久后京城要乱起来了。” 闻言,顾霖敛起笑意,盯着青年继续解释:“自冀北府归来后,陛下面色愈发难看,我常看医书,且与大夫学过粗浅医术,陛下不是长寿之人,且日日服用丹药,丹药含有朱砂等剧毒,最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太子和三皇子皆在京城,到时,若是陛下驾鹤西去,京城必定会动荡不安。” 郑颢看着顾霖道:“原本我思量着先在京城度过一年,后面寻找时机谋划外任的机会,不想北蛮突袭,陛下为防太子和三皇子势力渐大,给了我这个机会。” 听着郑颢的分析,顾霖逐渐感觉到京城下的波涛汹涌。 郑颢没有想过建安帝去后,转投太子和三皇子麾下为自己谋取从龙之功。这俩人,一个优柔寡断难成大事,一个伪善阴毒,助对方事成,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自己。 两人间无论是谁,都没有压制世家的能力,眼见大乾气数将近,郑颢本不是忠臣良将,狼子野心隐于皮下,早已想取而代之。 顾霖果决道:“我们离开京城,把嫂子和余哥儿他们也带过去。” 但是…… 顾霖看向郑颢问:“你带我们一起赴任,会不会引起陛下和朝臣的怀疑?” 根据他为数不多的知识经验,帝王对待涉及军队军事的人和物都十分敏感,郑颢带走所有家人前往幽州府赴任,建安帝是否会怀疑他的忠心? 年轻哥儿还不知晓身前青年的雄心壮志。 明白顾叔话中之意,郑颢道:“我身为监军却是文臣,手无兵权,对陛下没有任何威胁,便是带走所有家人,陛下朝臣也不过感慨一句儿女情长。” 听了郑颢的解释,顾霖心中便有了数,用过午食,郑颢回户部交接事务,他被派往地方后,建安帝重新提拔了一位户部郎中。 因着三日后要前往幽州府,顾霖没有出门,他遣人去书院让顾安下学时回家一趟,而后再让人通知赵嫂子余哥儿等人提早打烊回来。 天色微黄,顾安最先回府。 见家中小厮来书院传信,言明顾叔叫他回家有要事相商,一下学,顾安便直接跟夫子请了今明两日的假。 走进大堂,他看向坐在上首的顾霖问:“顾叔叫我回来,可是有何要紧之事?” 见少年行色匆匆,顾霖招呼着他坐下:“不是什么大事,等嫂子他们回来一起说,你先坐下喝些梨汤。” 见顾叔神色从容淡定不像骗他,顾安才沉心坐下。 赵嫂子等人回来了。 顾霖长话短说:“明章被陛下任命为幽州府知府和镇北军监军,三日后便会启程前往幽州府,届时,我会跟着他一起赴任,倘若陛下没有传召,三年内不会回来。” 赵嫂子闻言,焦急起来,余哥儿和小翠也神色微凝。 顾霖道:“我和明章的意思就是大家伙同进同出,在幽州府彼此也有个照应。” 赵嫂子果断道:“我早就说过了,霖哥儿你去哪儿,我和你赵大哥就去哪儿。” 余哥儿脸色为难,不仅是他的孩子年幼,不宜长途跋涉,还有他的夫君陈小六还没到京城与他会合。 小翠也在纠结挣扎,眼看着珍玉楼越来越好,她实在放不下。 不想,于二成和赵嫂子一样果断道:“东家,我代表自己和宁方士,您和大人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什么白瓷厂,琉璃窑,于二成没有丝毫不舍,他知晓东家在哪儿,金银就往哪儿送。 就在众人沉思时,一身绯红官服的青年官员走进大堂,见此,顾霖朝众人道:“你们先回去好好想,明日再给我答复。” 赵嫂子等人离去后,大堂只剩下顾霖,郑颢和顾安。 顾安没有离去,顾霖知晓对方疑惑自己为何同郑颢赴任,却想带走所有人,他欲让对方随自己回院子,解释给对方听。 不想,郑颢转头看向顾安:“你跟我来。” 离开大堂前,郑颢对顾霖道:“待会儿我到顾叔院子一起用晚食。” 见青年接下自己向顾安解释的任务,顾霖起身回院子,半个时辰后,郑颢带着顾安一起过来用饭,不知郑颢同对方说了什么,顾安没有表现过疑惑。 翌日,顾安迅速前往书院退学,与此同时,赵嫂子余哥儿等人都决定跟随顾霖前往幽州府。 有于二成铁了心要跟顾霖离开,余哥儿和小翠很快意识到,顾霖和郑颢从不做多余的事情,如果单是前往地方赴任,他们不会想把他们都带走,除非,京城不适合他们待下去了,强行留下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许多事情无法明言,他们便当作不知,默契地处理起手上的事务。 三日后,众人和顾霖郑颢一起启程。 离开京城进入其他府城地界,郑颢下车骑马,顾霖也不愿坐车,跟着一起下来骑马。 但骑马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还好,时间一久,顾霖大腿内侧便被磨破皮,被青年发现后,只能乘车骑马轮着来。 同对顾霖不同,面对顾安,郑颢的要求十分严格。 从启程起,郑颢便让对方骑马,每每途径树林山峰时,还让对方随护卫一起射杀猎物,多日下来,顾安几乎没有在车上待过,因着不间断的风吹日晒,原先白皙肤色都黑了许多。 放下车帘,看着抬腿进来的青年,顾霖微微咬牙:“你对顾安这般严苛做什么?” 不仅要求对方骑马射箭,还不允许对方放松功课,于是,顾霖看着顾安白日御马猎物,夜晚挑灯夜读。 顾叔太过宠溺顾安了,郑颢心下想着。 他朝顾霖道:“顾叔听我解释。” 顾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他解释,郑颢来到他身边坐下。 深色眼眸看向顾霖,郑颢道:“我与顾叔能互通心意,走在一起实属不易,我已不作他求,顾叔体弱,我亦不愿顾叔为我受生子之痛,顾安年岁合适有些许聪慧,且待顾叔极为孝顺,我有意培养他,百年后令他继承我的人脉资源,也好为你我二人处理好身后之事,此后香火不断。” 知晓顾叔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并非本界之人后,郑颢某些想法不再那么坚定了,他虽不会求仙问道,但却开始信来世轮回。 他实在贪婪,不仅求顾叔今生与他白头偕老,亦求来世,后世,生生世世彼此不分离。 对于他和顾叔死后,郑颢有几十年可以精心筹划,到时一定能为他和顾叔寻一处风水宝地,合葬在一起,但郑颢要确保,他去后有一人能完全践行他的想法,令他和顾叔合葬一事没有一点变数。 第265章 此人本该为他和顾叔的亲生子嗣,但太医为顾叔诊断过,确认顾叔体弱几乎没有生育能力,那么,郑颢便当作他们二人注定没有子嗣。 而顾安便是郑颢精心挑选的继承人之一,如果日后对方无法达到他的要求,郑颢眸色淡淡,他会另挑人选亲自培养。 所谓继承人,他人要求对方继承自己的意愿和志向,郑颢要的是继承人在自己死后,必须保证自己和顾叔合葬在一起,令宵小之辈无法打扰他和顾叔的清净。 心中酸软起来,顾霖没有想到青年想的这般长远。 许久,他对郑颢道:“生时我们好好过日子,百年后” 望向青年黑色双眸下的偏执,顾霖一时哑了说不下去。 郑颢为何思虑细密,步步策划,皆是为了他们二人。 年轻哥儿伸手,主动仰起身子抱住身前男人,温热的气息喷塞在脖颈的皮肤上,酥麻不已,郑颢身体微僵没有动作。 顾霖放低语气,轻声道:“辛苦你付出这么多为我们的未来做打算。” “辛苦夫君了。”顾霖声音柔缓。 喉结上下滚动,蜜糖好似从胸腔间划过,郑颢开口,嗓音沉沉喑哑:“你唤我什么?” 青年官员在确认,确认他朝思暮想,不敢奢望的称呼,在顾霖口中出现了。 身子向前,顾霖微微偏头,靠近青年耳边,轻启唇肉不厌其烦道:“我说辛苦了,夫君。” 【标明:顾霖称呼郑颢夫君不是将自己放在弱势地位,这个称呼就像现代的老公,宝子们不要多想!俺绝对没有多余的意思!】 第197章 到达幽州府 眼前一黑,青年高大身影笼罩过来,年轻哥儿还没有反应过来,下巴便被对方宽大手掌捧起,伴随着清凉的薄荷香气,郑颢垂首,温热唇吻落在年轻哥儿唇瓣上,顾忌着外面有人,郑颢十分克制没有大动作,他吻着顾霖轻柔细致。 细小喉结上下滚动,顾霖被郑颢怀抱着,他喘着气,唇肉红肿起来,微微退开,青年在年轻哥儿唇上厮磨辗转,许久,他慢悠悠向后退去。 新鲜空气涌入,顾霖呼吸着,待意识渐渐回归后,他注意到身前青年正低首看着他。 谁也没有说话,顾霖抬眸回望,浅棕色双眸与黑色眼眸专注地注视着彼此,眸光流动间,虽未言语但好似什么都说了。 忽然,外间传来响动,如果不是大燕叫他们,俩人不知要在车厢内相拥多久。 顾霖开口,嗓音不似以往清亮,低低催促郑颢:“外面好像发生什么事,你快出去看看。” 郑颢抬手为年轻哥儿整理好鬓发,和略微凌乱的衣裳后才转身下车。 见此,顾霖微微松气,如果对方还不下车,可能会引起赵嫂子等人对他们的怀疑。 坐在车厢内,顾霖静待自己脸上的烫热渐渐消去,听到外面愈发热闹的动静,他打开车门下去。 见大燕在车旁,他问道:“怎么回事,前面是什么情况?” 抬眼望向不远处,因为被一层一层人围起来,除了乌泱泱的人头外,顾霖看不清那儿发生了什么。 大燕回道:“遇见一伙带刀押送货物的,浑身血腥气,好似刚发生一场恶斗,少爷和他们交流,他们不愿咱们进庙过夜,老爷正上前交谈。” 出门在外,凡是在外人面前,众人都会称郑颢为老爷。 说话的功夫,只见人群散开一条道,顾霖看见后面的破寺庙,郑颢抬腿走过来。 顾霖问道:“协商的怎么样?” 郑颢:“方才误会一场,已经解开误会了,对方同意我们进庙过夜。” 闻言,顾霖便明白对方没有表明自己的官身,他理解,此行他们只带了十几位护卫,对方比他们还多十来人,冒然暴露官员身份,绝非好事。 幽州府荒远偏僻盗匪横生,这也是他们为何隐瞒身份的缘故,皆为了预防吸引盗匪的注意,成为移动的目标靶子。 郑颢对顾霖道:“委屈顾叔了。” 微微摇头,顾霖随郑颢走进庙宇,里面不小,一行人进去后自觉前往右方无人之地。 进来时,顾霖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左边的人,不似他们这边男女少壮都有,左边之人皆是血气方刚的青壮年,鼻间还能嗅到对方身上的血腥气,荒郊野外与这样一行人过夜不是明智之举。 但他们进来不久后,外面就下起了大雪,不似京城的鹅绒细雪,临近幽州府地界的雪,犹如沙砾石子一般,砸在庙宇上能听见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这样的天气,常人根本不能在户外过夜。 郑颢朝众人道:“用干粮吧。” 没有生火煮饭,众人默契地拿出干粮进食,睡觉前,郑颢安排好值夜的人,而后,顾霖赵嫂子等人睡在中间,郑颢顾安在外面,护卫在最外面。 在赵嫂子等人看不见的视角,郑颢轻轻拍了拍年轻哥儿的脊背:“有我在,睡吧。” 郑颢坐在顾霖身旁没有离开,伴着熟悉的薄荷气息,顾霖渐渐入睡。 半夜,庙宇响起动静。 本就睡的不踏实,顾霖蓦地睁开双眼,听到赵嫂子喊道:“霖哥儿快醒醒,有狼群!” 顾霖转眼看向寺庙大门,只见透过破旧的大门缝隙,一对对绿油油的眼睛在雪夜闪烁不已。 不远处,郑颢冷静沉着朝护卫们发号施令:“点火,把火把都点起来!” 顾安,大卓立马带人点起火把。 虽脊背生寒,但顾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让赵嫂子和余哥儿好好握着火把待在一处,而后抬腿走向郑颢。 见年轻哥儿走向自己,郑颢解下身上披风给对方披上。 顾霖开口,提醒对方:“看外面的架势,少说有四十来头狼,光靠咱们单打独斗绝非良策。” 借着披风的遮挡,郑颢握了握年轻哥儿受寒后冰凉的手掌:“顾叔放心,我有分寸。” 转身看向那一行青壮年的头领,郑颢开口,冷沉道:“邓兄,庙外狼群虎视眈眈,庙门残破不堪,若你我各自为战,必被狼群分而食之!” 狼群还是郑颢这边的护卫先发现,邓挺回道:“你若能让我兄弟数人活命,我们听你差遣。” 对方答应合作,对于战胜狼群,郑颢更多了几分胜算。 他马上将自己这边的护卫和对方那边的青壮年编排在一起,而后分布在庙宇各个角落,道:“妇老和身上伤势较重者退后!” 郑颢提起寒刀,顾霖没有逞强,带着赵嫂子等人退到众人身后,顺便照顾邓挺那边受伤的人。 “——嗷呜——” 头狼嚎叫,发号进攻命令,霎那间,数十头狼攻向庙宇,欲图狩猎藏在里面的美味猎物。 寺庙里的人没有坐以待毙,郑颢提着寒刀穿过木门木窗,插入狼群身体,刀刀毙命。 “——咔嚓” 木门木窗再也经不起攻击倒塌了,狼群一只只冲入寺庙。 寒夜里,寺庙火光冲天,面对在冬日里,饿的没有丝毫理智的狼群,众人不敢往后退一步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自己退了,结局就是沦为狼群的食物。 天将破晓,寺庙地上都是狼群的尸体,有的完整有的稀碎,以郑颢为首的一行人身上脸上沾满血迹。 顾霖上前,检查对方身上有没有受伤,郑颢:“顾叔放心,我没事。” 顾霖还未反应,邓挺走过来朝郑颢道谢:“多谢郑老板英勇无畏,带领我等与狼群对抗,最后保下我等性命。” 他们是同村组队的猎户,身上有血腥味不是与人起冲突,而是运送的野物身上的。 如果不是遇到郑颢一行人,他们昨晚很可能就要交待在寺庙里了。 郑颢道:“出门在外,理应相互帮助。” 他道:“邓兄等人日后露宿郊外,最好遮掩一下身上和猎物的血腥味,否则容易引起狼群追逐。” 邓挺点头应是。 天大亮,此处皆是狼尸血迹不宜久留,两边瓜分狼群后,向彼此道别离开。 离去前,邓挺对郑颢道:“我家住幽州府,若日后有缘相会,邓某必定好好感谢郑老板救命之恩。” 对方离去后,郑颢也不做停留命人即刻启程。 俩人进入车厢,顾霖让他脱下衣裳给自己检查,刚才在外面碍着众人,郑颢作出解释自己没有受伤,顾霖才忍了下来。 虽二人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但读书多年,郑颢有这个时代读书人的自矜和坚守,青天白日下,即便是在心爱之人面前衣衫不整,郑颢也做不到面不改色。 顾霖催促道:“快些,你身上衣裳血糊糊的,我都瞧不清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轻叹一口气,郑颢道:“顾叔莫急。” 他低首褪下身上衣裳,因为都沾满狼群鲜血,于是,他将衣裳放在车厢地面,依次褪去里面的上衣,露出光洁如玉,肌理分明的上身,见青年确实没有受伤,顾霖稍微放下心来。 第266章 但是还有一处没有看,顾霖不由得目光下移,还未落到实处,只听身前青年嗓音微重: “顾叔。” 话音不带恼怒却暗藏无奈。 见自己的小动作被对方发现,顾霖也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先换衣裳吧,我去看看顾安他们。” 话落,顾霖转身下车。 眼见对方迅速逃走,郑颢眼底划过无奈,从前顾叔避他不及,如今却…… 虽是如此,青年半抬眼眸间皆是爱意与满足。 . 到达幽州府,前来迎接新任幽州府知府和镇北军监军的是,幽州府通判和镇北军中的一位将领。 见到马车队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上前迎接:“下官幽州府通判万里见过郑大人!” 不愿节外生枝,顾霖待在车内,郑颢走下马车,来到万里面前回道:“万大人有礼。” 而后,他将目光投向一旁身着铠甲的将领身上。 将领主动自我介绍:“末将见过郑大人!” “原本侯爷要亲自来迎接郑大人,但北蛮屡次进犯,侯爷与诸位将军正在商量应对之策。” “边防安危为重,本官理解。” 郑颢道:“辛苦镇北侯和将士们驻守边疆,保家卫国了。” 青年知府此话一落,将领的身体顿了顿,眼底划过异色。 幽州府通判开口,对郑颢道:“郑大人前来赴任,想必一路上风餐露宿,风尘仆仆,下官已命人打扫好府衙,大人是想要住在客栈,还是前往府衙入住?” 略微沉吟,郑颢开口:“劳万大人带本官去府衙落脚了。” 幽州府通判笑着道:“下官也要去府衙上值,不麻烦。” 转首看向将领,郑颢道:“如今不便招待将军,改日,本官亲自去军营拜访镇北侯。” 将领抱拳行礼,而后上马离开。 一行人来到府衙,幽州府通判命令下人忙里忙外。 郑颢道:“辛苦万大人迎接本官,之后事务就交给本官,万大人去忙吧。” 万里朝郑颢作揖道:“大人初到幽州府人生地不熟,若是遇到不明白的事情需要帮忙,可以派人找下官。” 郑颢点了点头,幽州府通判离开。 抬腿向后院走去,郑颢看见顾霖和赵嫂子等人聚在一起。 望向简陋粗破的住处,和顾叔旁边掉漆的桌椅,郑颢折了折眉:“府衙经年不修,很是破旧,不宜居住,我提前让大卓找了几座宅邸,待会儿顾叔瞧瞧,如果有合适的,我们明日就搬过去。” 闻言,顾霖担心一到幽州府就搬家,对郑颢影响不好。 他道:“你一就任就表现出嫌弃府衙破旧购置新房,是否会被人抓住把柄?” 虽未入仕,但顾霖觉得为官者言行举止最好还是低调些为好。 面对顾霖的担忧,郑颢解释:“前面几任知府就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另置宅邸。” 言下之意就是他并非特立独行。 见顾叔仍旧有些担心,郑颢略微停顿道:“此事不必操之过急,加上一直赶路,大家都累了,这几天便好好休息,顾叔也能有足够的时间挑选新住处。” 顾霖点头:“这样可以。” 他转头嘱咐赵嫂子和顾安等人不用收拾行李,这几日先在府衙过渡一下,过几天就离开。 说了几句话后,赵嫂子等人离开了,院子只剩顾霖和郑颢。 郑颢对顾霖道:“若日后没有其他要事,我会和顾叔一起用午食晚食。” 从京城到幽州府期间,俩人之间的感情不断升温,青年越发不遮掩自己对年轻哥儿的难舍难离,从前只是和对方用晚食,如今恨不得朝食午食都在一起用。 面对郑颢不为人知的一面,顾霖却渐渐习惯了。 他问:“你和顾安怎么住?” 郑颢回道:“就在这里待几日,我和顾安住在前院就好了。” 就是十分可惜,从离开京城起,他与顾叔许久没有住在一起,路上不是没有机会,但顾霖担心被赵嫂子余哥儿,或者队伍中其他人看见,所以特意提醒郑颢让对方克制些。 克制了一路没有和顾叔好好亲近,青年知府微垂眼眸,心下暗暗计算时日,待搬到新宅邸后,他便能和顾叔亲近了。 当夜,与顾霖用晚饭后,郑颢抬腿走到前院,大卓已在书房候着了。 来到桌案后坐下,郑颢开口问道:“这几日,你在幽州府打听到些什么?” 比他们一行人提前五日到达幽州府,大卓没有闲着,他奉自家大人之命,暗中打听城内各方势力的情况。 没有犹豫,大卓头脑清晰地说出自己打听到的东西。 没有出声,郑颢半垂眼眸听着,待大卓声停后,他道:“明日召集府衙上下安排公务事宜。” “是!” 大卓应道。 翌日,府衙内。 见新任知府和万大人还未前来,一些官员交头接耳,相互交换彼此知晓的有关新任知府的消息。 “听闻咱们这位知府大人来头可不简单,因着连中三元颇得陛下看重,加上相助镇红军打败红衣军,在京城的势头如日中天,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来我们这儿偏僻之地。” “我知道,我有位表姑嫁给工部员外郎,上个月和我祖母通信时,特意提起咱们这位知府大人。听闻原本因着招安红衣军有功,知府大人已经升迁为户部郎中了,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朝廷新贵,但北蛮南下的战报传回京城后,陛下和朝堂上的文文武百官皆认为郑大人聪敏至极,既能在短短两月内招安红衣军,肯定也能和镇北侯,一文一武抵抗北蛮的侵略。” 见两道身影从外头进来,眼尖的官员低声提醒:“莫说了,知府大人和万大人来了!” 闻言,众人立马噤声。 万大人进来,见一行人围在一起,问道:“怎么大家伙都聚在一处?” 一位官员开口道:“回万大人,下官处理公务时遇见难题,一时间想不到解决的方法,便请其他几位同僚探讨。” 万大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但他朝几人招了招手道:“你们先停一会儿,本官同你们介绍咱们的新任知府大人。” 几位官员闻言,看向二人。 万大人朝身旁青年知府抬手,示意众人道:“这位是郑大人,陛下金口玉言任命的幽州府知府和镇北军监军。” 万大人话落,一行人朝郑颢行礼:“下官见过郑大人。” 见此,万大人转头问郑颢:“大人,您有何训示?” “诸位皆是幽州府府衙老人,无关紧要的话,本官就不多说了。” 此话一出,一些官员觉得眼前的新任知府还挺好说话的。 这个想法刚出现不久,他们就听到跟前的青年知府道:“本官初来乍到,不熟悉幽州府公务,各位大人先同本官说说大概情况,也好让本官有初步的了解。” 闻言,一行官员面面相觑,但不管怎样,最后都要上的。 于是,一位较为灵活的官员上前道:“大人,眼下接近春日,府衙最为忙碌的事务就是督促百姓春播,以防耽搁春种。” 青年知府没有说话。 官员以为对方不信,觉得自己在糊弄他。 官员解释道:“大人,幽州府与其他府城不同,常年酷暑苦寒,且本地百姓稀少,其中多数是犯下罪行被流放过来的罪臣罪奴,春种时,他们需要大量的官兵严加看管,否则必定会偷奸耍滑。” 没有任何表示,郑颢语气淡淡问道:“春耕离不开粮种,百姓家中粮种可足够?” 这也是掌管春耕事宜的官员应该注重的问题。 未曾思索,官员应道:“自是够的,府衙每年都会留下一批粮食作为来年的粮种,借给家中粮种不够的百姓,大人不必担心春耕被耽误。” 面对官员信誓旦旦的保证,郑颢不给予肯定,亦没有表示否定。 他对官员道:“把记载出借粮食种子的薄册拿给本官。” 官员身体一顿。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青年知府好似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好糊弄。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青年知府和万大人来的极快,知晓知府大人底细的同僚没来得及向他们普及顶头上司的出身,所以,根据郑颢出挑的姿仪气度,官员便以为对方是世家贵公子,却不知青年知府是实打实从田间考到朝堂的。 论起种田,他并非从未下过田的读书人,且还读过不少农书,无论理论还是实践都不缺,所以,官员妄图像糊弄前几任知府那般糊弄他,根本是痴心妄想。 郑大人开口,官员没有动作,其余官吏却不好静静站在原地。 一位官员动了,他抬腿去桌案拿了一本薄册,转身来到知府大人面前,将薄册交给对方。 接下薄册翻看起来,郑颢面色没有一丝变化。 而原先身体微顿,紧张起来的官员见此,以为对方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什么也不懂做做样子。 第267章 青年知府合上薄册,官员更加确定了,却不想对方开口问道:“为何今年粮种多为白、宋、陆姓之人借去?” 官员神色镇定回道:“大人有所不知,本地大姓便是这几个,整本册子看下来借粮种的也都是这几家人。” 青年知府半垂眼皮不语。 官员看向万大人,无声启唇示意。 万大人开口,试探道:“还未带大人去办公的地方,下官先带大人去看看吧?” 略过伸手欲接过薄册的官员,郑颢转身将薄册交给大卓:“册子本官先带回去仔细查看,后面再给你们拿回来。” 官员勉强笑道:“大人可是有何不解之处?” 大卓上前道:“大人一心为民,自是想了解幽州府百姓借了多少粮种,是否达到太祖在世时立下的标准。” 原来如此。 官员松气,口上称赞道:“大人爱民如子,我等自愧不如!” 万大人将青年知府带去对方办公的屋子后便离开了。 大卓上前,将薄册交给自家大人,郑颢道:“你重述一遍幽州府百姓的日子。” 大卓将近几日的所见所闻一一说出:“前几日,属下去乡下见百姓们满脸哀愁盯着田地,不愿下田,便问他们为何不耕种,他们皆道去年上交粮税后,剩下糊口的粮食,没有多余的粮食做种子了。” “属下告知他们可向衙门借粮耕种,来年秋收后,再将粮种还给衙门,他们却道贫寒之家靠近衙门,还没说明来意,就会被官差轰走,哪儿能借到种子。” “大人,依照属下这几日探查的情况,幽州府卖儿卖女比起冀北府,越明府更加频繁,且都是农人吃不饱饭,向地主借粮食,最后还不起债务卖儿卖女!” 青年知府抬手,大卓住嘴。 郑颢吩咐:“你继续暗中探查,不要打草惊蛇。” “本官自有定夺。” 大卓抱拳应是。 第198章 下乡间 接连在府衙住了几日,顾霖选好新宅邸,选了个良辰吉日,一行人收拾包袱搬过去。 身为秀才,顾安的学业本在紧要关头,赶路期间,靠着自律勤学和一甲状元的郑颢辅导没有耽误功课,还学到许多在书院和书本上没有教的东西。 但到达幽州府多日,也该重回学院读书了。幽州府有名的书院有几座,其中最好的就是府学,郑颢把顾安安排进去。 顾安入学前,郑颢把对方叫进书房,嘱咐:“日后每逢月末,你便入府衙观摩政事。” 在越明府府学读书时,郑颢便意识到自己和身边官宦子弟存在的差别,这种差别不单表现在物质上,还有许多无形的看不见的地方。 同是学习四书五经,参加科举应试,碍于眼界资源,普通秀才只能来来回回读那十几本书,官宦子弟不一样,他们被自家长辈带在身边,除开读书外,还接受着入朝为官后最为重要的政治素养和政治眼界培养。 意识到这点,为缩小自身与官宦子弟的差距,不在科举上落后于人,郑颢不知废了多少时间功夫,精读历朝历代的史书和人物传记,从中学习相关知识经验,再从甄远甄程等人口中打探朝堂实时信息。 一路走来,从庶民书生到状元郎,再到今日一州知府,郑颢风光无限的表面下,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 将顾安视为他和顾叔的继承人,郑颢不会像以往那样忽视他,任由其自生自灭。 听到身前青年官员的话语,顾安神色一动,片刻,他意识到对方话中之意后,眼底划过惊讶。 不过,因着从小到大在年轻哥儿和青年官员身边长大的缘故,虽十来岁的年纪,在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后,顾安仍表现的比同龄人稳重,情绪并不外显。 如果顾霖在书房的话,看着眼前俩人,就会发现桌案前的顾安,和少年时的郑颢宛若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并不是说他们外表长的多么相似,而是在神态举止上…… 俩人惊人的相似。 这一点就算是顾安自己也否认不了。 即便他和郑颢不亲近,但一直以来,他都把青年当作自己学习的模范。 并未问及原因,顾安心领神会应道:“是。” 俩人都是冷淡性子,本就没有话题,将事情交代下去后,郑颢开口让对方离开,顾安退出书房。 几日功夫过去,镇北侯总算空闲下来,派人送来帖子给新任知府。 得知郑颢要前去镇北军赴宴,顾霖问道:“要不要我备些酒水给你带去?” 商场上参加宴会,顾霖打摸滚爬几年后入乡随俗,他不在意别人参加自己的宴会时有没有带礼物,但在参加别人举行的宴会,无论是正式的还是随意的,都会带份礼物前去,前者会郑重许多,后者便带些酒水茶叶,随意且不显得生分,喝着喝着,一桩生意便谈下来了。 镇北侯是武人,应当不喜茶水,备下一坛美酒让青年带去再合适不过。 “此次宴席,镇北侯设在营地之内。”郑颢道:“不似镇红军,镇北侯治军严谨,镇北军军纪森然,无论将领士卒,若敢饮酒皆重罚。” 顾霖有些意外,他以为大乾的军队都和镇红军一样。 略作沉思,顾霖提议:“咱们从家里带来不少金疮药和药油,他们在前线打仗,经常受伤,我们送些药物过去,既显得用心也实用。” 郑颢凝眉片刻道:“可以。” 顾霖转头吩咐大燕准备药物,他们从京城带来的金疮药药油,不是民间医馆常卖的那种,而是郑颢在出发前,想到幽州府苦寒多战,特意找宫中太医配置的,效果十分好。 这些药物送给镇北侯后,顾霖并不担心他们如果受伤了怎么办,因为离京前,郑颢便以家中长辈体弱多病为由,请求建安帝派遣太医随行,自从打算将郑颢留给太子日后登基用,建安帝待他越发的看重,一个太医而已,想也不想应允了。 翌日。 动作轻缓地从床榻起来,穿好衣物后,青年官员没有立马离开,他转过身去,看向床榻上闭眼沉睡的年轻哥儿,上前几步,俯下身去,伸手提起被褥给对方盖好才离开屋子。 幽州府知府兼镇北军监军前来赴宴,身为三军主帅,镇北侯很给青年官员面子,亲自走出营帐迎接他。 “侯爷。” 郑颢走下马车来到镇北侯面前抬手作揖。 镇北侯摆手笑道:“郑大人不必多礼,早在一月前,本侯就听闻郑大人大退红衣军的事迹,原还想着何时才能见上郑大人一面,不想如今你我二人竟成为同僚。” 郑颢:“颢日后多要仰仗侯爷了。” 镇北侯笑笑,大气道:“你我皆为陛下效命,自当守望相助,何来仰仗彼此之说。” 客套话说完,镇北侯领着青年知府进帐:“走咱们进去说,宴席都摆好了。” 进入营帐,镇北侯坐在宴席上首席位,在镇北侯招呼下,郑颢坐在对方下面的席位,帐内只有两人,郑颢没有问其他将领何在。 镇北侯主动解释:“其他将领都在训练新兵,本侯替他们向郑大人赔罪。” 郑颢道:“公事为先,颢知晓轻重。” 镇北侯招呼道:“军中饭食粗糙,郑大人莫要见怪。” 郑颢抬眼望去,桌面上的饭菜并不粗糙,甚至有两道鸡鸭荤菜,除此之外便是萝卜菜干之类的素菜了。 郑颢持起筷子道:“侯爷与各位将军在外舍生忘死,皆吃此食,颢有何颜面见怪。” 就算镇北侯活了五十多年,素来不喜巧言令色之辈,但面对气质卓越,毫无小人行径的青年监军的真心之言,也难以不被触动。 镇北侯按耐下来,佯装羞愧:“郑大人言重了。陛下信任本侯,本侯却愧对陛下重用,令北蛮屡屡进犯大乾领土。” 席面上没有酒水,郑颢饮了一口茶水后将茶杯放下。 他朝镇北侯正色道:“侯爷莫要听信他人言论,胡思乱想,离京前,陛下还嘱咐下官一定要与侯爷好好配合,不令侯爷难做,侯爷为大乾效力一生,劳苦功高,陛下都看在眼里。” 若真是如此,建安帝就不会派名声大噪的青年监军前来监视他了,镇北侯作出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 酒足饭饱后,镇北侯主动道:“郑大人身兼两职,必定有许多事务要忙碌,若有用到本侯的地方,尽管直说不必客气。” 郑颢饮下半杯茶水:“下官确有一事需要侯爷相助。” 没有想到对方真的这般直爽没有同他见外。 镇北侯作出一副好奇姿态问道:“何事?” 郑颢道:“下官想要同侯爷借五百士兵主持春耕借贷粮种一事。” “到任不久,下官发现幽州府府衙,今年包括往年,有关借给民间百姓粮种的账目并不清晰。其中,许多百姓借去粮种后没有还款,粮仓粮种有限,春耕转眼即逝,下官不能徐徐图之,只能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 第268章 身为皇亲国戚一员,府衙借粮种给百姓一事,镇北侯当然知晓其中底细,从前,他便看不惯官府和世家豪族勾结,榨取百姓利益,但他手握兵权,本就为建安帝和世家大族戒备,如果再冒然插手当地政事,他就别想坐稳镇北军主帅的位置了。 看着身前青年官员神色淡然不失坚决,好似下定决心整顿此事,镇北侯没有马上相信。 他不会表态支持,可就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他和青年监军是同僚,同僚向他借人做正事,于公于私,镇北侯都不好拒绝。 镇北侯对郑颢道:“待会儿郑大人离开时,本侯就让人安排好士卒跟你回去,何时用完再把人送回来。” 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郑颢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起身道谢,离开军营时,身后跟着几百位士兵。 令大部分士兵停留在郊外交由大卓看管,郑颢带着几十人进城,直奔府衙存放粮种的粮仓,将粮食都搬出来运往郊外。 镇北军令行禁止,动作十分迅速,很快就搬空粮仓一半粮种,接着,郑颢命令几十人留下看管粮仓,没有他的命令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镇北军士兵抱拳应是,而后手持武器守在粮仓外头。 将粮种运出城池,郑颢吩咐大卓将粮种运往郊外各村分发给农人。 等万大人听到手下人来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万大人一脸震惊,他坐在桌案后,喃喃道:“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那可是 万大人抬头瞪向手下:“昨日的事,你才来汇报给我,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 官吏无奈道:“大人,知府大人带人运粮种出城外时,府衙众人都下值了,剩下值夜的官吏在士兵看管下,也不敢派人给咱们送信,属下也是一大早到府衙时才发现不对。” “不行,这不是小事,那些粮种可是当地几家的,被他发给百姓,那几家的地种什么,本官得去找郑大人说明情况才行。”万大人起身,欲出门去寻青年知府。 官吏上前阻拦,在对方瞪视下,他苦笑道:“郑大人未来上值,派人去找,府中下人也说郑大人外出了,今日怕是找不到郑大人了。” 这位知府大人看着年纪轻轻,处理起事情来却不似愣头青,滑不溜秋的和官场老手没什么差别,在做出令整个府衙上下跌破眼镜的事情,今日便不见踪影。 可知府大人可以消失不见,他们却不行,在听到府衙的粮种被搬走后,本地大族纷纷派人前来府衙打探消息,万通判和其他官员苦不堪言。 不同于万通判等人猜测,在得罪当地豪族后,郑颢为逃避责任出城。 此时,他正带着顾霖一起下乡。 当然,此行队伍不止他们二人,还有顾安和大燕。 车厢内,顾霖道:“城内为你波涛汹涌,你却直接下乡,万通判他们怕是有的头疼了。” 将备好的点心放置顾叔身前,郑颢淡淡道:“既敢同本地豪强勾结,于粮种账目上做假账私吞百姓之物,,这也是他们应得的。” 顾霖暗暗点头,如果不是郑颢告诉他,他没有想到,万通判等人不仅每年只将粮种借给幽州府豪强地主,而且在这些人“还债”,“债粮”进入粮仓后,帮着他们一起做假账。 当“债粮”存放在粮仓一段时日,豪强地主借走新一年的粮种后,万通判便会将“债粮”还给他们。 相当于,幽州府府衙的粮仓只出不进,豪强地主只借不还。 “不过你把分粮种一事交给大卓和顾安处理,为何还要亲自下乡?” 顾霖发出疑问。 他不认为郑颢是惧怕豪强地主上门要说法,依照对方的性子,既然同镇北侯借了兵,就是为了防止这些人狗急跳墙。 将顾叔的茶杯添上一半茶水,郑颢道:“从历年来幽州府的税收看,我发现幽州府的粮食产量比其他地方低上不止三成,便想亲自来察看一番。” 俩人说着话,很快就到达目的地,郑颢先行下车,而后转身扶着年轻哥儿下来,顾霖犹豫一下,接着将手放上去。 在场其他俩人没有任何表现,其中,大燕微微垂眸,知晓两位主子的关系,顾安也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但顾叔没有同他说明解释,也不似被郑颢强迫的样子,顾安便当作不知。 郑颢吩咐顾安:“大卓他们就在附近分发粮种给百姓,你过去观看。” 顾安应是,转身离去。 将人安排好后,大燕也很有眼色,远远地跟在自家夫郎和大人身后。 顾霖一边在田间走着,一边低首看着地上贫瘠干枯的沙土,皱起眉头道:“难怪幽州府粮食产量低下,这边本就不适合种植小麦高粱。” 比起年轻哥儿,郑颢读过不少农书更是亲自下过地,所以,对眼前的土地认识更深。 他道:“《幽州府地志》记:‘陇中苦瘠甲于天下’,没有半点虚言,若想要改变此地,增加粮食产量,不耗上几十载难有收获。” 听着郑颢的话,顾霖略有迟疑,却还是开口道:“其实,也许不用那么麻烦。” 第199章 顾叔之意是? 郑颢转头,深色眼眸看着年轻哥儿问道:“顾叔之意是?” 顾霖抿了抿唇,郑颢没有催促,耐心等待对方回答。 片刻,顾霖开口:“你知道我不是原来的顾林,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当在人前第一次说出这个事实,即便知道郑颢知晓,顾霖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他转头看向对方,青年知府神色如常点点头。 深色眼眸宛若染墨般渐渐黑浓,顾叔要和他说明自己的来处了? 没有注意到青年的变化,收回目光,顾霖道:“在我原来的世界,小麦水稻的产量是大乾的四五倍。” 话落,郑颢神色微动。 在大乾,因着地理气候差异,北方粮食产量普遍不如南方,小麦亩产通常为1-2石,就算是南方的高产地区,水稻产量最多4石,顾叔所说,比南方粮食高产地区还多出四五倍的粮产量,如果放出去,简直是骇人听闻。 见郑颢表现平静,顾霖渐渐退去心中不安。 略微沉吟,郑颢开口道:“如此听来,顾叔所生活的世界比大乾领先许多,那些高产粮食应是经过数年,由一代代农人总结出来的。” 现代科学技术解释起来十分麻烦,顾霖没有仔细说明。 他点点头道:“差不多是这样,想要增加粮食产量,不单要改变环境地理,还要改良麦种稻种。” 听着年轻哥儿的讲述,再见对方眉间微微蹙着,郑颢道:“此法所要求的工艺或者说技术,依照大乾目前的情况达不到是吗,顾叔?” 没有否认,顾霖点头。 而后,他语音一转:“如果能找到玉米,土豆,红薯这类高产作物,幽州府的困境应该能解决。” 青年知府看着身旁哥儿,漆黑眼眸透出温和耐心。 他鼓励顾叔继续说下去。 顾霖:“玉米、红薯、土豆无需改造,本就产量极高。”说到此处,他好似记起什么,眉头皱了皱道:“依照幽州府的土质,玉米红薯应该存活不下去,倒是土豆可以一试。” “不过,我到大乾这么久从未看见过土豆。” 年轻哥儿一边说着,眉头皱的越深,郑颢注意到了。 他抬起手掌,轻抚对方眉头,感受到面上温热的触碰,顾霖有些意外,转头看向青年。 没有放下手,郑颢的手指抚过顾霖眉间道:“莫要担心,顾叔为我提供一条全新思路,就算找不到土豆,我也可以让人收集各种作物尝试。” “从前顾叔教过我办法比困难多不是吗?”郑颢语气低缓。 用着年轻哥儿以前教过自己的话安慰对方,郑颢心下微动。 原本一直认真思索怎么解决幽州府粮食产量低下这一问题,听到青年的劝慰后,顾霖一怔。 他脸上的为难渐渐退去,留下坚定之色道:“你说得对。” “日后商队行商时,我便让他们留意各地农作物,我就不信一个个试,一年两年三年……还能试不出结果来。” 重新拾回信心,顾霖道:“不光改良粮种,我们还要改善环境。” 幽州府山高川急土瘠水遥,农田难以灌溉,这也是幽州府粮食产量为何这么低的缘故。 捡起田边一根树枝,顾霖抬手在地面画起来,几笔而过,地面上便出现一个精巧圆形之物。 抬起树枝指着地面的画,顾霖对郑颢解释:“此物名为筒车,可以水力代人力解决幽州府灌溉农田之困。如果成功制作出筒车,夏时,幽州府祁连山上的雪融化后,雪水流下山峰,淌入溪河,筒车就可以借洪流运转,引雪水入田间,无需农人一桶桶运水。 即便秋冬时分,幽州府雪山冻结,但有溪流细微,加上可以用畜力催动筒车运行,较之以往,幽州府的粮食产量肯定可以提高。” 第269章 郑颢一边听着年轻哥儿解释,一边思索着筒车在幽州府的可行性。 此物听起来精妙精妙,无需用人力就能耕田,如果用在南北粮食高产地区,能够发挥的作用肯定更大。 郑颢开口问道:“顾叔,此物用何种材料制成?” 这就是在问筒车作价几何了,幽州府账目实在可怜,如果制造筒车需要花费许多,郑颢便要从长计议了。 顾霖解释:“主要用木头,还有一些地方得用铁,不过用铁的地方我记得不多,具体的你还要找工匠研究。” “自然。” 郑颢思索片刻,对身旁年轻哥儿道:“多谢顾叔为我思量。” 本是他的事却劳顾叔为他考虑。 伸手拿过对方手上的树枝放在地上,郑颢拿出手帕,握住年轻哥儿的手掌,而后,力道轻柔地为对方擦拭手上污痕。 在郊外考察幽州府土地一日后,郑颢和顾霖回城,至于顾安被郑颢留在郊外,接替大卓的任务给农人分发粮种。 了解郑颢的性子,知晓对方让顾安留在城外,肯定不是简单地让对方接替大卓。 顾霖猜测,青年应该是担心城内那些人知晓顾安和他的关系,找不到他就去找顾安。 这样想着,顾霖问了出来。 没有否认,郑颢补充道:“除此之外,他的文章因着缺少实践显得虚浮,让他去郊外多看多做,也能弥补这点不足。” 顾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府衙粮仓为重兵把守,有关粮种出借的账目也被知府大人命人拿走,城内许多人焦躁起来,想要面见这位新任知府,但谁也没想到,新任知府将幽州府搅和成一摊浑水,自己却十分耐得住性子,任外头风声不断,不管谁人上门,他都不见。 两日后,大卓快步进来,此时,青年知府正陪着年轻哥儿用朝食。 见自家大人和夫郎用着饭,大卓脚步一顿,神情犹豫没有开口。 顾霖抬眸看过去,郑颢的眼神也跟着看去。 大卓道:“这事说出来,怕是会影响大人和夫郎的胃口。” 郑颢对这些没有忌讳,但担心顾叔会收到影响。 他对大卓道:“你先去书房,待会儿再说。” 顾霖觉得自己朝食用的差不多,见大卓眉间含着焦急,他道:“你说吧。” 只要夫郎大人其中一人命令,大卓便不会犹豫,也不等自家大人示意,他道:“今早,一位男子在府衙门前寻死,造谣大人把守着粮仓不让百姓借粮,耽误他们春耕,是想要私吞粮种。” 听到这个消息,顾霖确实没有胃口了。 他放下碗筷问道:“寻死的人救下来了吗?” 如果出了人命,不管郑颢有没有在场,死者寻死前咬死他,事后,郑颢也找不到死者亡魂对峙。 一时间,顾霖对这些阴险狡诈的豪绅地主愈发厌恶。 见夫郎神情担忧,大卓赶紧点头回道:“早在镇北军把守粮仓时,大人就下令让底下人盯紧城内那几家人动静,果不其然,这几天大人不接见他们,他们便按耐不住,让租借他们粮种的农人到府衙门口寻死,就是想以死逼迫大人,幸好当时我们的人在场,见对方不对劲想要往府衙门前的石像撞,赶紧拦住对方,才没有让他得逞。” “救下那人后,属下就让人领着他去医馆,因为医治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顾霖转头看向郑颢道:“他们这是在逼你出面给他们说法。” 或者说逼迫郑颢退一步,将账本和粮种都放出来。 听着大卓汇报,自己差点沾上人命官司,郑颢仍神色冷静,完全不似自己的仕途差点为人毁去的模样。 他道:“顾叔不用担心,他们想要说法,我给他们就是。” 就是看他们能不能承受这个代价。 夜间。 几位黑衣人避开士兵巡逻进入府衙,他们一路寻摸来到一间屋子前停下。 为首黑衣人抬手,示意身后几人把风,而后,他快速进入屋子四处搜寻。 片刻,他走出来道:“这间屋子就是府衙用来存放账本的,如今无人,咱们赶紧点火把它烧了。” 话落,黑衣人拿出火折子和干纸点火,当他就要往屋内扔去时,后面来了几人。 打斗一触即发。 黑衣人见他们行动被人发现了,没有犹豫下令道:“全部不留活口。” 身后黑衣人听命行动起来。 将全部黑衣人押下后,大卓从阴影中走出来,接着他转头看向青年知府,恭敬问道:“大人,他们如何处置?” 闻言,地面上黑衣人目光纷纷穿过站在前面的大卓,落到渐渐从黑影中走出来的俊美青年,对方一身常服,但依据男子所言,这位就是他们幽州府的新任知府了。 看着气度高华君子如玉,与传言中才高八斗的状元郎对上了。 如墨目光扫向跪在地面的一行人,郑颢启唇:“全部杀了,再把他们送回原主人面前。” 没有半分犹豫迟疑,青年知府态度果断干脆,在黑衣人未反应过来时,他们便身首异处了。 看着地面残肢断臂,人首分离的景象,郑颢蹙眉,却不是受不了眼前恶心的画面。 他神色目光冷淡,转头嘱咐大卓道:“处理干净,不要让顾叔听见不该听的话。” “是!”大卓应道。 宋府。 凌晨,宋家主与美妾胡闹一整晚,正要入睡时,忽然听见屋内出现接连几下砰砰声响。 他与美妾被惊醒,宋家主朝屋外喊道:“何物作响,还不滚进来回话!” 接着,外面守着的人小跑进来,屋内烛火被点亮,宋家主有些昏昏欲睡时,帷帐外的下人惊叫一声。 他被吓了一跳,怀中的美妾娇完全被吵醒,生气撒着娇:“外面怎么这么吵,这些下人完全没有把老爷放进眼里,您快去教训他们,妾还想睡觉呢。” 怀中美人新得不久,年少娇嫩,宋家主正稀罕着,自是对美人百依百顺:“你好好睡觉,晚上接着伺候老爷,老爷去看看,何人粗手粗脚,扰了你我二人清梦。 将娇妾哄睡后,宋家主掀开帷帐,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地的碎尸,以及晕倒在旁的下人。 宋家主年逾六十,本就通宵胡闹一夜精力不济,如今看到眼前骇人景象,他双目瞪大,喉间腥甜,“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发出巨大沉闷声响。 他与不远处,只剩一颗头颅的黑衣人的双目对视上,宋家主布满褶皱的面皮一颤一颤地,嘴巴发出断断续续的哼哧声:“来来人” 早晨一到府衙,听手下官吏来报郑大人终于来府衙了,万通判赶紧跑过去寻对方,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郑大人又出城了。 万通判跑进屋,青年知府恰好抬头,见到他后淡淡道:“万大人。” 看见郑颢真的老老实实坐在桌案后处理公务,焦急多日的万通判竟然安心下来回道:“郑大人。” “此时正是督促百姓春耕,万大人何事寻本官?” 万通判立马发问:“大人缘何令士兵看守粮仓,不让百姓借粮?” 问出这句话时,万通判理所应当,可当青年知府抬眸看向他时,万通判不由得心虚起来。 郑颢道:“倘若府衙粮仓粮种借给的是百姓,即便百姓多有拖欠,本官也不会阻拦,耽误幽州府春耕大事。” “但是” 郑颢黑色眸子盯着万通判,令对方不能避开也不敢避开:“幽州府衙好大的胆子,竟敢接连多年,将粮种赠予本地大户,让百姓无粮种春耕,只能向地方大户借粮租地,最后卖儿卖女!” “大人” 郑颢淡淡道:“此事绝非几家商贾便能做出来,能接连多年借得粮种,府衙之中必有宋白几家人的内应。” 未曾想到青年知府毫不畏惧直接掀开这层遮羞布,即便对方没有点名道姓自己,万通判也不由得额头流汗。 最后,他对着青年知府犹如明镜好似能看破自己心中一切想法,万通判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大卓送对方出去,见万通判焦灼失措的模样,意味不明道:“万大人也许不知郑大人从前处理过哪些要事,青州府税银案便是郑大人主持的。” 留下万通判顿足惊愕,大卓转身进屋。 第200章 隐瞒 宋家就算瞒的再好,宋家主多日未曾露面,已经有些许风声传出来了。 同多数不知情只靠风声猜测的人不同,宋家本家和白家几家人知晓,宋家主为何不露面。 当日凌晨,目击满地碎尸鲜血,宋家主受到惊吓后,没有当场中风去世已经不容易了。 宋家三爷拍桌子:“欺人太甚,咱们宋家盘踞幽州府二十多年,他一个新任知府,先是扣下粮种,接着恐吓父亲,让父亲卧病在床,我们还要忍他到何时?” 宋家大爷沉声道:“坐下。” 第270章 宋家三爷再是气急,面对一母同胞的大哥,听话地坐回原位。 他仍气不过,见自家大哥一副冷静沉着的模样,宋家三爷道:“大哥,我快要忍不了了!” 宋家大爷:“此一时非彼一时,就算你忍不了,也得给我往下忍。” 宋家大爷为人如何,旁人只道“儒商”,这对于商人已算是较高的评价了,宋家三爷却知那是自家大哥对外伪装。 对方的手段比谁都狠。 宋家三爷犹疑发问:“大哥是什么意思?” 宋家大爷不答反问:“你觉得父亲待你我兄弟二人如何?” “自然是”见对方目光清寒,宋家三爷如实道:“父亲虽对你我二人好,但对二哥更好。” 宋家二爷乃宋家主妾室所出,但这位妾室不是奴仆出身,更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而是宋家主的亲表妹,当初如果不是娘家没落,也不至于做宋家主的妾室。 宋家三爷:“无论出身本事,他都比不过大哥,就算父亲待他好又如何,父亲和祖父最看重的还是大哥你。” 挥手让手下人下去,屋内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宋家大爷道:“你所看到的是表面,去年起,父亲就将家里的丝绸买卖交给二弟了,虽宋家一直以来做的是茶叶生意,可丝绸利润丰厚,不必我多言,你也该知道。” 这个消息,宋家三爷还真不知道,他常年在外斗鸡走狗。 但他知道家里丝绸买卖的重要性,以前家里的丝绸生意无法盈利时,父亲交给大哥,大哥东奔西走两年,才逐渐让家里的丝绸买卖转亏本为盈利。 宋家三爷不忿道:“父亲怎么能这样做,把大哥你放在哪里?!” “他是宋家家主,亦是我的父亲,为何不能这么做?” 宋家大爷抬手,制住他生气:“此事有迂回之地,郑知府赴任后有利于你我兄弟。” 他看向宋家三爷,见对方懵懂宛若自家刚出生的小儿,有些无奈解释道:“虽然郑大人不满宋白几家,却不会彻底打压我等,应会换了几家家主。” 宋家三爷不解:“这样的话,我们不是受制于人?” “你以为宋家能一直安然无恙吗?”宋家三爷道:“在幽州府,宋家如日中天,看着好生厉害,其实早就是他人眼中待宰的肥羊了!” “你未曾离开幽州府,我却经常在外行商,你可知其他地方商贾生存如何艰难?平明百姓皆道我们是大户豪族,可真正掌握一府命脉的哪是我们这些寻常商贾?幽州府荒野偏僻,没有扎根已久的世家大族,我们几家人才攒出几分家底,可莫要忘了,我们几家人没有一个子弟在朝为官。” “在其他地方,商贾不仅要孝敬当地官员,还要孝敬驻扎的军队和世家,三弟,宋家安稳享乐太久了,如果不是镇北军在这里守着,加上我常常捐粮给镇北军,你以为宋家这几年能够安稳至今?” 宋家三爷哑口无言。 还有一些事情,宋家大爷没有说,外面动荡不乱,他不知道大乾还能安稳多久,到时候,他们宋家无权无势,手上没有人,如何抵抗他人掠夺。 宋家大爷继续道:“郑大人的到来就是破局良机。” 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宋家大爷没有见过,但从对方赴任后的行事作风,加上自己从京城好友那儿打听来的消息,郑知府绝对不是庸碌之辈。 他要做的就是让对方看到自己的价值,名正言顺从父亲手上接过宋家。 宋家大爷嘱咐宋家三爷:“其他几家子弟在你面前说什么,你都不要冲动,做些样子应付他们就好。” 其他几家宋衡没有看得上的人,若非打交道多年,与他们为伍,宋衡都觉得脏了自己。 屋内。 几个炭盆放在角落处不断烧着,一进门,青年官员就将自己的外衣脱了。 见此,顾霖道:“都春日了,还是让人把炭盆拿下去吧,要不然在屋子里待久了,总觉得燥热的紧。” 顾霖补充道:“近年来,我一直喝着补药,身体好多了,不像以前那么怕冷了。” 挂好衣裳,郑颢走近顾霖,在对方身边坐下。 接着,他伸出宽大手掌握住年轻哥儿的手,纤长细瘦,细腻微凉,郑颢低眸看向顾霖:“这算燥热?” 不等年轻哥儿狡辩,郑颢继续道:“幽州府本就比京城寒冷,说是春日,郊外高一点的山连雪都还未化,顾叔莫要疏忽大意着了风寒。” 听着对方说教,顾霖摆摆手却扯不出自己的手掌,有些无奈:“说不过你,如今你对着我越来越喜欢说教了。” 没有从前半点乖巧。 深色眸底划过无奈和暖意,郑颢放缓语气:“关心急切,就如顾叔担忧我生病时常叮嘱我,我心与顾叔一般无二。” 这怎么一样,顾霖心想。 当初青年还是个孩子,他关心对方属于无可厚非,自己是成人,青年却总是像对待孩童一样对他。 好似能读懂他的想法,郑颢微垂眼眸:“顾叔可是觉得烦扰?想必也是,我对顾叔恨不得日日盯着瞧着,换做常人必定难以忍受,顾叔受不了也是应当的。” 见郑颢微微低首,剖析反思着自己,想到对方对他的体贴细微,顾霖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他动了动手掌,感受着手下的动静,郑颢抬眸看过来,顾霖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青年注视着他,顾霖嘴唇动了动解释:“没有烦你。” 原先半是逗弄顾叔,见对方如此郑重对待自己,郑颢语气低缓对顾霖道:“我知道顾叔是世间待我最好的人。” 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顾霖感觉掌心都在发热,也不知道郑颢素来冷淡,为何会说这么多好听话。 年轻哥儿完全忘记,早在对方少年时,自己就听了不少好听话。 只不过是二人身份转变,青年的好听话换了类型,从对长辈的夸赞到对伴侣的甜言蜜语,顾霖总觉得不好意思。 顾霖揭过此事,问起正事:“你刚得罪宋家白家他们,接着就放出消息宴请城内几大家是怎么想的?” 不能把顾叔逗急,郑颢目光扫过对方水润发亮的浅棕色双眸,心下不断告诫自己。 对待顾叔的疑惑,郑颢道:“此前,他们不断试探皆被我挡了回去,如今我大方设宴回敬他们试探。” 听到青年的话,顾霖没有安心,如今他是知道青年和原书摄政王存在差别,但二人骨子里都带着疯感,不同的是两者遭遇不同,郑颢更能克制自己,更有同理心,不会如摄政王滥杀无辜。 想着最近听到的风声,顾霖蹙眉对郑颢道:“宋家主被歹徒吓晕昏迷和你有关?” 宋家将消息瞒的很紧,除了亲近几家外,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宋家主为何卧病在床。 迎着年轻哥儿犹如明镜的目光,郑颢神色如常,微微无奈:“我同顾叔整日待在一处,宋家主半夜凌晨出事,我如何出手?” 想着宋家主出事那日,郑颢没有外出待在府上,且几乎都跟在自己身边,确实找不出空闲吩咐下人恐吓宋家主。 可顾霖没有完全放松下来,青年看似沉静稳重,但有时做起事来不给别人留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后路。 顾霖不希望郑颢最后变成原书摄政王那样,不分善恶踩着白骨累累踏上高位。 他对青年道:“宴会何日举行,我和你一起出席。” 宴会当日。 府衙,城内宋家白家几家人收到知府大人的帖子后,心下划过各种猜测。 从宋家主无缘无故为歹徒恐吓昏迷过去,一些知晓真正内情的人,猜测是知府大人开始反击了,原本有些想法要实施为难青年知府的其他几家家主暂且停手观望。 本以为宋家主遭受这等遭遇后,身为其子的宋家大爷会回击教训郑知府,不想宋家大爷毫无反应,甚至前来赴宴,他们心下各异。 出席宴会前,顾霖提醒郑颢:“凡事别冲动,他们要是不配合,宴会结束后再处理他们不迟。” 莫要当场发作出来让人抓住把柄,一年多来,郑颢的官职升的太快了。 换好官服,郑颢眼眸扫过身前年轻哥儿眉间的担忧:“顾叔放心。”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今日宴会请宋白几家人前来,便让镇北军将府衙围起来,到时,宋白几家不配合,他也不与他们缠磨,直接派兵围府,但顾叔好像能够未卜先知,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半垂眼眸,郑颢怎么可能在顾霖面前暴露出他残暴一面,他渐渐压下心中戾气。 但如果那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怪不得他了。 宋白几家人加上幽州府能够叫得上号的商贾到场后,大燕进来汇报,郑颢与顾霖对视一眼后一起出席。 宽敞大堂内,席位依次分布无一空缺,青年知府进来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过去了, 一众人起身朝青年知府行礼:“草民见过知府大人!” 第271章 “免礼。” 郑颢一边抬步向上首席位走去,一边淡淡道。 众人抬头,这才发现知府大人不是一人前来,对方身旁还跟着一位容貌清艳的年轻哥儿,没错不是身后而是身旁,由此看来,郑大人对这位年轻哥儿很是看重。 他们打听过,这位郑大人后院无妻无妾,倒是有位哥儿叔叔极其尊敬,如果他们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原先他们还奇怪,郑大人身边的空席位是给何人坐,万通判都坐在对方下方的位置,如今看年轻哥儿神色如常坐下,他们的疑惑得到解答。 落座后,郑颢目光扫过全场开口:“本官到任幽州府后忙碌多日,稍得空闲才得以请各位相见一场。” 此话一落,便有会说话的商贾应声道:“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闲请我等参加宴会,是我等荣幸。” 换作在冀北府,郑颢可能会耐下性子,费上些许时间同他们扯皮。 如今他眼界不是在一地一府上,郑颢淡淡道:“此次宴会请各位前来,是为请各位慷慨解囊,打造农具分发百姓,提高春耕速度。” 此话一落,全场陷入短暂寂静。 赴宴前,他们便知道此次堪称鸿门宴,郑知府有备而来,明知如此,他们却不能公然与官府作对,纷纷前来赴宴。 原以为在宴会上,郑知府会催促他们归还粮种,连应付的话都想好了,不想郑大人让他们捐钱打造农具。 面面相觑下,一人得到示意,开口试探道:“我等为幽州府百姓,春耕重任亦有我等责任,大人提议甚好,草民愿捐两百两,用于农具打造。” 场面再次陷入安静,青年知府没有说话,他眼眸半垂看向下方众人。 见他没有动静,在座商贾一个接着一个试探开口。 “草民愿献两百两……” “草民愿献三百两……” 满座皆是幽州府顶层商贾,每日饭食都不止百两,却试图用二三百两糊弄青年知府。 丝毫不气,这些人在郑颢看来离死只差半步,他目光微转落到身旁年轻哥儿身上,见对方神色凝结,浅棕双眸好似含着火焰。 这是气狠了,郑颢半垂眼眸。 微微侧头,大燕收到示意,立马随着上菜的人小跑向自家夫郎。 大燕低声道:“夫郎,少爷回来了有要事汇报。” 少爷就是顾安,要事可能就是分发粮种之事,郑颢忙着应付众人,顾霖对大燕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看看。” 说完,顾霖起身离开大堂。 下方商贾仍接连不断出声,见年轻哥儿离开后,郑颢目光微深,看向下方众人时含着冷意。 他侧头看向大卓,大卓收到示意,立马上前几步,朝着下方抬手打断他们。 “静!” 【放大招前先把老婆支走。】 第201章 抄家 【前面已补完,宝子们可以回去看了!!】 一众商贾顺着大卓声音看向青年知府,其中宋衡眼底闪过暗光。 许久,上首青年知府开口:“在座各位皆是幽州府富商,家财万贯,如今面对本府春耕难题却表现的有心无力,不似真心支持府衙打造农具分发给百姓。” 听着青年知府宛若问罪的话语,白家主上前,佯装无奈:“大人明鉴,并非我等不愿慷慨解囊,实在是近年庄稼收益不好,若是冒然拿出一大笔银子,怕是要伤筋动骨,底下人家破人亡啊!” 面对男人的搪塞,郑颢淡淡道:“既然如此,本官也并非不能通情达理之辈,宋白几家前些年向官府借的粮种也该连本带息,在今年还清了。” 青年知府语气平缓,却令坐在下首的万通判额头不停流汗。 他嘴唇蠕动,最终没有说话。 听着对方让他们捐钱打造农具不得,便催促他们归还粮种,白家主眼里划过不屑,再度开口:“大人” 没有让他说下去,青年知府目光转向立在一旁的侍卫模样的男子问道:“前些日子,城内贼人频出,府衙账房和宋家主同一日遭遇危险,本官派士兵去保护在座富贾的府邸家人,你安排的如何?” 大卓抱拳:“回大人,在座老爷们的家眷都被镇北军好好保护起来,绝对不会有盗匪不长眼伤害他们。”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令大堂上所有人瞠目结舌。 他们说的再富丽堂皇,在座商贾也听出来了,青年知府在威胁他们。 白家主更是站起身来,伸出手臂指向青年知府:“你” 脏言秽语还未出口,两列手执兵器的士兵涌入大堂,吓得满座商贾向中间靠拢,他们没有朝商贾走去,而是转向大堂各个角落,其中还有两名士兵立在大门前严加把守。 面对眼前忽如其来的变化,商贾们脸色一变。 大卓抽出剑指向白家主:“白老板慎言!” 为寒光四射的剑尖指着,白老板脸色涨红如猪肝,却不敢继续张口。 见此,宋衡心下一沉,眸底却划过异色。 他上前几步,朝青年知府作揖道:“幽州府春耕事关重要,作为幽州府一员,宋家愿捐献白银三千两用来打造农具分发百姓。” “另外,这些年向官府所借的粮种,宋家会连本带息归还官府。” 原本,宋衡打算捐献千两左右就差不多了,但青年知府胆魄令他意外,如此良机,幽州府所有富户商贾视青年知府为敌,而他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投靠青年知府前,公然投向对方,虽会将自己和宋家送到众多商贾对立面,却能成功同郑知府搭上关系。 眼眸微转扫向下方率先出声的男子,依着对方所说的话,郑颢记起男子身份。 知道宋衡用意,郑颢没有计较,他只看事情结果。 青年知府:“宋家不愧是幽州府良商,堪为城内商贾表率,各位意下如何?” 家人被对方挟持着,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原先来之前,众人商量好同气连枝,一起对抗新任知府,如今见知府大人雷霆手段,不同他们虚与委蛇,再见为首的宋家也向新任知府服软示好,他们也没有办法了。 一个个捏着鼻子,从同仇敌忾到挂着和气讨好的笑容,朝青年知府表示衷心。 “草民愿捐献白银千两连本带息归还多年所借粮种!” “草民愿捐献白银两千两连本带息归还多年所借粮种!” 青年知府抬手,大卓和士兵们立马收回长剑。 面对众人生硬笑容下,敢怒不敢言的神情,郑颢面不改色,仔细看去,他唇角微微挑起,好似还显出些许笑意:“本官不欲为难各位,各位愿诚心配合再好不过。” 转头吩咐大卓:“你亲自领人前往各位良商府上结清粮账!” “是!”大卓立马领人离开府衙。 随着他离开,一众商贾忧心忡忡,府中皆是他们的妻儿,若是对方动粗,弄不好会伤到他们家人。 他们看向上首知府大人,眼含希冀,期望对方能放他们离开。 大卓离开后,另外一位侍卫上前道:“各位良商将捐献的银钱留下便能回府了。” 顿时,在场商贾立马取出自己身上的银票,留下捐献的银钱数目后离府,还有些没有带那么多银票的商贾,直接由知府大人派兵护送他们归家,将银两结清后,围在府邸周围的士兵才退去。 至于他们向官府借的粮种,青年知府宽容仁和,愿多宽限他们几日,让他们筹集粮食。 当顾霖听到府衙大堂发生的事情时,青年已经处理妥当前来后院了。 大燕没有欺骗自家夫郎,顾安确实来府衙找顾霖和郑颢,但在顾霖看来,对方要汇报的事情并没有多么紧急,只不过是工匠成功研究出筒车。 如此一看便知郑颢故意将他调开好发作城内富商。 虽觉得对方有些冲动,但想到刚才宴会上以白家为首的几家人的表现,顾霖觉得青年发作一下树立威严也是好的。 年轻哥儿想明白了,但对于此事没有轻拿轻放的意思。 此时,青年知府走进屋子,顾安已经离去。 他朝顾霖走近,见对方神色沉沉不同以往,就知道年轻哥儿生气了。 郑颢微垂眼眸,朝年轻哥儿道歉:“方才事从紧急,若不用强权镇压城内富商,府衙不知得同宋白几家耗上多少时候,他们耗得起,幽州府百姓却耗不起。” “所以” 顾霖抬眸看向他,不紧不慢道:“你就让大燕把我叫走,担心我拖你后腿是吗?” 年轻哥儿抿了抿唇,对于对方的行为,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同青年说过,自己和对方是统一战线,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对方还不明白吗? “我是劝你不要冲动,在宴会上处置他们没有错,但你真正打算同他们撕破脸皮,难道我还会当场阻止你不成?你不该不信任我,让大燕把我叫走。” 第272章 含着歉疚的神情正色起来,郑颢低眸同顾霖对视,眼底含着肃色:“我没有不信顾叔。” 他认真道:“我从未不信任顾叔。” 青年说着这话,顾霖看着他没有开口,神色亦没有动容。 见他如此,郑颢继续解释:“我早已做好在宴会上杀鸡儆猴杀人见血的准备,到时场面必定血腥至极,我不愿顾叔面对此等景象。” “将顾叔调走,并非不信任顾叔,而是我不愿败坏顾叔兴致,令顾叔徒生畏惧。”郑颢道。 青年知府所言,好似在害怕年轻哥儿畏惧血腥场面,实则是他心中不安,害怕年轻哥儿看见自己残暴的一面生出恐惧。 微微垂眸,顾霖没有立马说话,他好似在认真思索着青年所说的话语。 郑颢眼底渐染焦灼,却不敢出言打扰。 半晌,年轻哥儿抬首,清凌凌的眼眸看向青年知府:“这次饶过你,如果有下次你瞒着我不愿我管,我也清净。” 顾霖话落,郑颢没有立马开口应答,他始终不想顾叔接触这些血腥脏污之事。 顾霖眼眸微眯,目光投射过去。 郑颢没有避开,他道:“日后若有诸如此类之事,我会告知顾叔,但希望顾叔不要在场接触这些脏污。” 又是这样,顾霖握紧袖下的手掌。 他看着郑颢,忽然开口问道:“你把我当成什么?需要你保护,没有一点自保能力,遇见一丁点血腥就害怕的不得了的菟丝子?” 顾霖叫起青年大名:“郑颢,我是哥儿没错,但不是离开别人保护,遇到危险就活不下去的废物。” 面对年轻哥儿的爆发和质问,尽管刚才在外威风堂堂,此时此刻在对方面前,郑颢低眸垂首,当看见年轻哥儿被气红的脸,他没有开口说话生怕在对方气头上再加上一把火。 见青年垂首低眉没有回嘴,顾霖勉强克制自己的怒气,渐渐冷静下来:“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顾霖起身回府,留下青年知府立在原地,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傍晚。 郑颢下值回府,抬腿前往顾霖院子,却被院子下人阻拦在门前。 下人颤着声道:“大人,夫郎睡了,您回前院用饭吧。” 郑颢抬眸看向院内,天边落日未完全下山,院内的屋子烛火亮堂,年轻哥儿怎么可能入睡。 同知府大人说这话的奴仆心中叫苦不已,生怕被对方怪罪。 回想白日里年轻哥儿生气的模样,郑颢没有强行进去。 转身离开前,他嘱咐奴仆:“小心伺候着。” 接下来连着多日,就算郑颢和顾霖同住一府,却没有见过一次面,自上次府衙宴席后,年轻哥儿不允许青年进入他院子用饭,自然也不能同住一屋。 郑颢身上的气压越发凝沉,府衙上下官吏动作越发小心,生怕惹青年知府不快,就连大卓和顾安同青年知府汇报事务时,也发现对方较之以往对待他们更加严苛。 在处理正事上,大卓和顾安没有出现过纰漏,但在有些地方上,他们还未做到尽善尽美。 青年知府又向来要求严格,从前,他们遇到此事,青年知府会情绪淡淡地指出错误,让他们进行更正,如今,对方黑沉沉的眼眸盯着他们,眼底深处皆是不耐。 这日,进入书房前,大卓深吸几口气,而后才踏步进去。 来到桌案前,大卓低首朝青年知府汇报:“大人,除宋家外,包括白家在内的其他几家今晚都有动作。” 郑颢放下毛笔,抬首命令,声如冷玉不近人情:“凡涉及今夜动乱者,皆抄家押入牢狱中。” 大卓抱拳:“是!” 处理此事后,郑颢起身离开书房前往后院。 恰好,顾霖从赵嫂子等人的院子回来与他碰上,年轻哥儿瞧见他好似没有看见般,擦身就要进院子。 身形微顿,郑颢开口叫住对方:“顾叔,今夜城内商贾动乱,我已命人前去处置。” 停下脚步,顾霖抿了抿唇,最后问道:“可有把握平息动乱?” 见对方时隔多日终于愿意同他说话,郑颢眼眸低垂,嘴上回道:“白家等人府内虽有护卫却无部曲没有威胁,今夜便能平定动乱。” 一听这话,顾霖明白过来,对方特意前来告知他此事。 郑颢继续道:“此事紧急来不及与顾叔商量,吩咐下去后,我便过来告诉顾叔了,顾叔若想了解详情,我可以带顾叔前去观看。” 闻言,顾霖眉间微动,对于青年作出的改变。 其实,对于郑颢在官场上的公事,顾霖从来没有想要让对方在做下每一个决定前同他商量,他自己经商做不到这点,怎么可能还这般要求青年。 他只是想让对方在决定一些要事时能够告知他一声,不要让他什么都不知道,以及不要把他当作易碎品,这不让他接触,那不让他接触。 显然,经过多日反思,青年主动后退一步。 顾霖抬步进入院子,晚风中,年轻哥儿的嗓音轻忽飘渺,却清晰地传入郑颢耳中:“进来吧。” 当夜。 以白家为首的诸多富商,在镇北军欲图搬运自家粮食时,命下人放火烧粮烧人,却不想火刚烧起来时就被官差官兵发现,当时五百士兵包括府衙内的衙役捕快全部出动,应郑知府之命,抄家以白家为首敢放火烧粮烧人的几家富商。 几家府邸中,男女老少哭叫不停却逃跑不得,一个个都被士兵押着进入大牢之中,就凭他们敢公然违抗知府命令,欲图放火烧毁属于官府的粮种与烧死士兵的行为,就别想逃过去。 几家富商集聚整座府城富贵,官兵想要抬完他们的钱粮,不费上几天几夜别想全部搬运走。 宋家。 听闻手下人传来的消息,宋衡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一个误区。 他一直以为郑知府不会冒然动宋白几家,顶多就是换了当家人,另外扶持人上位为自己效力,不想这位郑大人根本没有想过要留下他们,从清算粮种账目,设下鸿门宴,宽限各家归还粮种,皆是为了逼迫他们反抗,再名正言顺料理他们。 这位郑知府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也不愿与他们浪费时间,对方要的是短时间内,将整个幽州府牢牢把握在掌间,不受他们胁迫。 手指敲动桌面,宋衡渐渐心沉,他们宋家在郑知府面前有几分重量? 第202章 安抚 幽州府城内,除了宋家没有参与纵火烧人得以幸免外,白王几家皆被下狱。 看着大街上,押送着白王几家罪犯来来往往的官兵,幽州府商贾人心惶惶。 翌日,沉思一夜后,宋衡没有犹豫,亲自领着下人将欠官府多年的粮种利息送至府衙。 官吏核对清楚无误后,宋衡转身欲离开府衙。 忽然,一位侍卫模样的男子来到他跟前:“宋老板,郑大人有请。” 听到郑知府请他,宋衡心下微沉,脚下却没有犹豫,跟着侍卫前往郑大人办公的地方。 将他带到屋外,侍卫没有进去,宋衡明白这是让他自己进去。 他抬手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应答声后才打开房门走进屋。 宋衡绕过屏风,走到桌案前,对着低首处理公务的青年知府行礼:“草民见过郑大人。” 青年知府抬首,眸色如墨,语气淡淡:“不必多礼,坐吧。” 宋衡坐下,仍忍不住心想,眼前这位知府大人实在年轻,看着不过弱冠之年就位居知府之位,同样的年纪,他在外行商将宋家连续多年亏本的丝绸生意转为盈利,可与对方一比,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见郑知府放下毛笔不说话,宋衡心下思量着,斟酌着词语开口:“大人,宋家前些年为利益所蒙蔽,贪图本该分发给百姓的粮种,实在愧对幽州府府衙和百姓,草民亦是惭愧,连本带息归还粮种后,愿再捐两百石粮种为幽州府农业做贡献。” 这位郑知府不似前任知府与万通判是位难得糊涂的主,宋衡思量再三,没有囫囵吞枣将宋家近些年犯下的错一笔带过。 自己主动认错再割肉放血,也许能保下宋家,如果还心存侥幸,郑知府怕是会像解决白王几家那般把整个宋家给端了。 青年知府眼眸半垂看向宋衡,嗓音冷沉:“宋家能走到今日成为幽州府商贾之首,有一半是你的功劳,本官不与你多费口舌,你们宋家有何不同于人,能够让本官网开一面放过你们的地方?” 听着郑知府的问话,纵然是坐着,宋衡也不由得心跳如雷,但走南闯北多年,他仍能稳住,既然郑知府说出此话,便说明并非一定要打压他们宋家。 青年知府有意用他们宋家,但前提是他们要展现出与众不同的价值,让别人代替不了他们宋家,以至于郑知府不得不用他们。 宋衡思量,想必青年知府便是这个意思。 由不得宋衡沉思多久,郑知府便坐在他面前,等待他作出应答,他必须快速且坚定地表现出,自己与宋家对郑知府的衷心诚意。 第273章 宋衡拱手:“大人,宋家有一支商队,草民曾带领商队深入草原北蛮,偶然间识得一位北蛮马商,因着草民救过其性命,为报救命之恩,对方许诺每年可卖予草民五十匹良马。” 青年知府神色不动,仍稳坐在桌案后。 宋衡继续加大自身砝码:“草民与他交谈,得知他们家是北蛮三大马商之一,这些年来,草民不曾与对方断过交往,由此,近三年下来,对方与草民交易的良马从五十匹变为一百匹。” 青年知府面容半掩在黑暗中,宋衡看不清对方神色,只听郑知府开口,意味不明:“难怪宋家发家这般迅速。” 宋衡闻言立马道:“虽然草民同对方有生意往来,但从来在商言商,未曾做过对不起幽州府和大乾的事情。” 郑颢没有说信不信他,只道:“良马为军中所需,本官一介文官要来何用?” 良马为郑颢急需,私养军队不仅需要士兵兵器,还需要良马,可前者易得后者难寻。 青年知府很是能沉得住气,宋衡看不透他的想法。 宋家踩在悬崖边上,是好是坏为青年知府一念之间,宋衡沉声开口:“草民斗胆向大人进言。” 见对方没有阻止,宋衡垂眸继续道:“大人不仅为幽州府知府,亦为镇北军监军,赴任多日,却未曾有机会插手军中事务,如若引进良马,必定能在军中赢得一席之地。” 说出此话,亦是宋衡昨夜在书房静坐许久的结果,如若遇见心胸狭窄者,他此举必定为对方记恨,但他所面对的是青年知府,宋衡决心尝试,为自己和宋家拼出一条重生之路。 郑颢开口:“此等想法不过是你妄自揣测,镇北侯为镇北军主帅,军中上下纪律分明,令行禁止,本官何必多插一手。” 说着不与他浪费口舌,青年知府却没有与他直言的打算,宋衡知道自己不露出底牌,对方不会让他们宋家继续作为幽州府领头商贾。 他语气郑重朝郑知府道:“大人身为监军代天子监管镇北军,迟迟无法掌管军务,怕是难以向上交代。” “宋家已掌握育马饲马良法,马场中所育幼马皆是良种,必定能助大人与镇北侯分庭抗礼掌握军权。” 屋内寂静,宋衡能听见屋外官吏不断行走的脚步声。 许久,上首青年知府才开口,语气徐徐:“宋家为商多年,虽犯下贪图粮种之错,却知错能改加以弥补,念宋家多年济困救贫乐善好施,本官不忍追究,若有再犯必定重罚。” 宋衡凝住气息才没有让自己重重呼出,他拱手作揖,深深弯腰:“大人英明。” 宋衡离开不久,万通判走进屋子。 他朝郑颢行礼,经历此番变故,万通判苍老许多:“下官见过郑大人。” 郑颢低眸看向他,没有丝毫留情道:“时至今日,白黄几家胆大妄为欺男霸女,亦不将官府放在眼里,与万大人的纵容脱不了干系。” 没有辨认,万通判认命:“下官亵渎职责,纵使白黄几家犯下无数过错,还请郑大人责罚。” 郑颢淡淡道:“你为通判,本官罚不了你,本官已将你这些年来所做之事禀明陛下,陛下已降下处罚。” 青年知府伸手一推,将奏折放在万通判面前。 万通判上前几步,垂首拿起奏折,他腰背弯下,显得愈发沧桑佝偻了。 他打开奏折,看着纸面上陛下对他的斥责,目光游移到奏折后面杖责二十罚俸三年,留职考校的处罚,万通判眼睛微动,骤然抬头看向坐在桌案后的青年知府。 “郑大人,这” 郑颢:“本官说过,会如实将你这些年做过的事情禀明陛下,既包括你为官软弱纵容白黄几家嚣张放肆,亦包括你尽心尽力处理政务,督促百姓开垦荒地。” 本以为自己就要被降职甚至免官,不想峰回路转,万通判朝着郑知府弯腰深深道谢:“多谢郑大人。” “记住此过,万大人日后莫要再犯,应时刻尽心为民。” 万通判道:“下官定不辜负郑大人用心良苦。” 而后,他告退下去领罚。 坐在桌案后,郑颢神色不变,如果当夜,万通判继续与白黄几家勾结,即便对方平衡官府与富商关系后为百姓做过不少好事,郑颢也不会放过他。 . 郑颢对城内商贾大开杀戒后,一众富商对他闻之变色胆寒不已,不敢再糊弄府衙,连夜回家盘账后,将历年来欠府衙的银两尽数归还不够,还添上许多钱粮捐献给官府造福百姓。 便是府衙的官吏也不敢像以往那般游手好闲四处游荡,一个个如鹌鹑般安静的不得了,处理起公务来也不用三请四请,比以往勤快的不止一点,天天同衙役下乡督促百姓春耕。 这一个多月来,幽州府城内弥漫着紧张气氛。 坐在桌前,顾霖和郑颢用着饭,他抬头看向青年提醒道:“再这样下去,城内富商要支撑不下去了。” 就算顾霖没有和商贾们打交道,但大街上各家店铺气氛凝重,就能瞧出各家商户还没有走出郑大人给予的阴霾。 郑颢一边夹菜放进年轻哥儿碗里,一边道:“顾叔不说,我也打算给他们松松神经。” 郑颢虽欲图快速立威震慑众人,却没有想过要让城内富商对他和官府战战兢兢,幽州府的经济还需要他们支撑。 郑颢对顾霖道:“如今他们惧我如猛兽,我若出面安抚,效果不一定好,到时还需要劳烦顾叔代我安抚他们。” 顾霖有些犹豫:“我出面合适吗?” 毕竟,他身份在那儿。 郑颢解释道:“没有人比顾叔更合适。” 他目光如墨看着年轻哥儿:“在幽州府商贾看来,顾叔是我长辈,我待你尊敬至极,由你出面安抚他们,他们便知晓是我的意思了。” 顾霖答应。 郑府帖子纷纷送至各家商贾家中,接到请帖那一刻,时隔多日,众人仍不由得心脏一提,直到看到落款处姓名为“顾霖”时,他们才意识到宴请他们的不是郑知府,而是对方的哥儿叔叔。 他们不由得奇怪,以为对方请错人了,让管事将帖子送给太太,却不想管事道:“老爷,知府的哥儿叔叔请的就是您!” 各家当家人闻言,立马垂首再看了一遍请帖,看见上头确实写得是邀请他们,虽不明白郑知府和他的叔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一众商贾仍应约赴宴。 此次宴会主办人是顾霖,故而,宴会举办之地在郑府,富商们第一次到郑知府的宅邸,却神思不属,没有打量眼前宅邸的兴致。 下人们领着他们到大堂入座。 等了一刻钟,满座宾客才见举办宴会的年轻哥儿前来,见对方真的是一人前来,没有郑知府陪伴,一群人面面相觑。 虽然顾霖身上没有诰命,与他们一样是白身,但对方的侄子就是郑知府,一众宾客起身朝顾霖行礼:“见过顾夫郎。” 顾霖入座微笑:“各位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后没有落座,与第一次参加青年知府举办的宴会面服心不服不同,他们被郑颢的手段吓狠了,不敢再端架子。 一个个老实的不行。 顾霖道:“各位不必紧张,此番请各位前来,一是我初到幽州府想要认识各位,二是有一物想要请各位一同观赏。” 为首席位一位男子开口道:“顾夫郎想要认识我等,是我等的福气,不知顾夫郎想要与我等观赏何物?” 说话男子是宋衡,投靠郑知府不久,见顾夫郎举行宴会宴请他们便有所猜测是郑知府授意,自然不会让场面冷下来。 其他人在宋衡说完话后纷纷附和。 顾霖抬眸示意大燕,大燕立马击掌,座下宾客便看见两列下人捧着如玉白瓷进屋,白瓷做工精美,虽未触摸已能感受到瓷器表面的温润细腻。 宋衡也不由得凝目,大半心神落在瓷器上,心下迅速谋划着,若是将此等瓷器运往草原北蛮卖给当地王公贵族,所得盈利不知有多么丰厚。 见众人目光都注视在白瓷上,顾霖知道自己的计划应该能实行下去。 他解释道:“这白瓷为我手下工匠烧制,在座见多识广,不必我多说,也知其珍贵程度。” 自然,听着年轻哥儿的介绍,宋衡已经计算出,若是将眼前十几件瓷器卖往北蛮,能抵得上,他宋家一年的收益。 顾霖继续道:“我与在座一样从商多年,之前在京城建窑经商,如今到达幽州府,欲重新建起白瓷厂烧制白瓷。” 年轻哥儿话未说全,便有反应快的人全然忘记青年知府的可怕,高声道:“草民在城内有一块空地皮未作他用,顾夫郎若是想要建立白瓷厂,尽管拿去用,草民只求到时白瓷厂烧制出白瓷后,顾夫郎能匀几件白瓷卖予草民,草民绝对不会在幽州府内售卖白瓷,抢夺夫郎生意。” 白瓷背后蕴藏着的巨大利益,在场之人很快反应过来,金钱在前,所有畏惧烟消云散,他们不甘落后,纷纷对顾霖道:“草民有一座刚建好的厂子,夫郎若不嫌弃,尽管拿去用。” 第274章 “草民城内郊外都有地皮厂子,夫郎想要在哪儿建厂子知会一声,草民立马带人去置办的妥妥贴贴,不让夫郎费半点心。” 为争白瓷利益,众人各处手段为博年轻哥儿欢心注视。 第203章 经销权 面对下头你一言我一语,相互争执乱糟糟的场面,顾霖没有说话,亦没有开口阻止。 他安静沉默地看着。 片刻,待众人发现顾夫郎一直没有说话时,他们渐渐停下来,转头看向上首的年轻哥儿。 见他们都安静下来不再吵闹,顾霖脸上渐显微笑道:“顾某在此先谢过各位古道心肠,但白瓷厂的选址顾某已经选好了,便不劳烦各位费心了。” 闻言,下方众人露出或是可惜或是遗憾的神情。 显然,对于错过这个不仅能同知府大人的叔叔搞好关系,还可能同郑大人搞好关系的机会,以及错过利益颇丰的白瓷生意,众人都难以释怀。 有人不死心开口问道:“顾夫郎,不知白瓷厂建好后,能否匀出些许白瓷卖给草民,草民愿出高价收购。” 此言一出,在座宾客心下汹涌。 他们皆是幽州府数一数二的富商,身家在整个大乾来说可能比不上江南一带的商贾,但对于顾夫郎厂中的白瓷,他们就算大出血也要拿下。 顾霖抬手,制住他们的躁动:“各位稍安勿躁,今日邀请你们前来,便是想要同各位商谈白瓷买卖一事。” 顾霖话落,其他人来不及开口,宋衡询问:“顾夫郎之意是?” 顾霖没有拐弯子:“在座皆是幽州府数得上名号的商贾,顾某亦是商人,比起单打独斗,更喜大家伙一起发财,白瓷可卖予各位,但有别的要求。” 听到顾夫郎愿意将白瓷卖给他们,幽州府商贾们心下惊喜,即便对方有别的要求,他们也不意外,白瓷珍贵稀罕价值连城,如果顾夫郎没有要求,就将白瓷卖给他们才奇怪。 没有管他们复杂多样的心思,顾霖道:“因着瓷窑中能够完美出窑的白瓷甚少,顾氏白瓷厂同人商谈白瓷生意时,不是一次性买断,而是卖出一地的白瓷经销权。” 宋衡问道:“敢问顾夫郎,何为经销权。” 面对下方众人疑惑的神情和眼神,对于宋衡的提问,顾霖觉得十分适宜。 他拿出现成的例子,解释给他们听:“就如我卖给你们一地的白瓷经销权,日后在当地,除了你们外,其他人不能再卖顾氏白瓷。” 听着顾霖的解释,宋衡等幽州府商人明白了,接着,他们问出最为紧要的问题:“顾夫郎,这经销权作价几何?” 这一点在宴会举行前,顾霖已和于二成商量清楚,他看着下方众人道:“州府不同价格也不同,若在繁华之地,白瓷经销权的价格便会比较高昂,若在偏僻之地,白瓷经销权的价格便会比较低廉,按年来算,就算是繁华之地,一年经销权最高一千两。” 众人迅速算起账来,几息间,他们便算出这经销权大概的价格,这么一下来,他们呼吸急促,因为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光是看着每年要给顾夫郎交上一千两白银,好似十分高昂,但只要卖出一两只白瓷瓶,就能赚回这些银钱了。 就在他们思量好,开口要同顾夫郎商议买卖白瓷经销权之事,顾霖话语一转,笑吟吟道:“不急,各位听了我后面说的话后再做决定不迟。” 众人一愣,不知年轻哥儿还有何话要说。 将下方热切的神情收入眼底,顾霖收回目光道:“向顾氏购买白瓷经销权者,日后每卖出一件瓷器,便要分出一成利润给顾氏。” “这……!” 顾霖话落,立马引起幽州府商贾喧哗,所谓货银两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不管买方是赚是赔都与卖方无关,怎么他们辛苦奔波,劳心劳力卖出瓷器后,还要分出利润给年轻哥儿? 就算对方是郑大人的亲叔叔,也绝没有这个道理。 不解、疑惑、挣扎、不满等情绪充斥在众人心中。 见众人情色各异,不如刚才热烈急切,想要立马谈下白瓷买卖,顾霖早有所料。 这个合作条件不要说古代,就算是现代也有许多人觉得苛刻。 可顾霖并不着急,整个大乾多数瓷窑皆为官窑,每每产出完美白瓷优先供奉于皇室权贵,顾氏白瓷厂能够烧制出来完美白瓷这一点,在座富商冷静下来后好好分析,便无法拒绝这到嘴的肥肉。 没有让幽州府商贾马上做下决定,顾霖善解人意道:“做生意向来讲究你情我愿,买卖不在仁义在,各位不必着急,回去后仔细思量再做决定不迟。” 见顾霖没有催促他们,还给他们商议的时间,幽州府商贾们面色缓和:“顾夫郎说的是,我等回去好好想想。” 顾霖微微笑了笑。 时间不等人银子也是,他未和幽州府富商说明自己给他们思考的期限有多久,也没有答应同他们人人签订白瓷生意。 他是找幽州府商贾合作不假,但不是求他们,白瓷厂的白瓷不缺合作之人。 况且,顾霖相信聪明人不少,珍贵的东西大把人抢着要,到时就见他们谁反应最快,最先醒悟过来拔得头筹了。 宴会结束,顾霖让大燕送满座宾客离府,刚想回院休息,却见一位奴仆走进大堂,来到自己身前行礼。 “夫郎,一位姓林的哥儿带着十几人到府门前求见,说他是您手底下的人,大燕管事正忙着送客人离府,小的只好进来请示您。” “你说那人叫什么?” 听着奴仆的汇报,顾霖顿时扫去刚才同幽州府商贾打太极的疲惫,他的脑海里划过一道灵光,想到某个猜测,他惊喜又意外地站起身子,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身前的小厮。 见自家夫郎神色喜悦语气激动,小厮心下微安,知晓门外的哥儿没有骗他们,真的是夫郎手底下的人。 小厮如实回道:“那林姓哥儿说自己叫林小幺。” 见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顾霖赶紧抬腿,对小厮道:“快带我去见他。” 见自家夫郎要亲自出门迎接对方,奴仆很是意外却没有停顿,快速走在顾霖面前领路。 俩人很快来到府门外,顾霖一打眼就看见衣着干练的哥儿,不禁唤道:“小幺!” “东家!” 原先心神落在郑府大门,仔细打量的林小幺听见身前不远处传来的呼唤,抬起头来,目光一转,视线落向朝自己走来的年轻哥儿。 走到林小幺身前,见对方虽在外行商多月黑瘦了许多,但精神气比以往强盛,顾霖原本藏匿不住的担心消去一半。 他抬头看向林小幺,嘴上说道:“我和嫂子他们离开京城后到幽州府,还怕你找不到我们,特意给你寄信,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幽州府了。” 林小幺也开口:“收到信时,商队差一段路程就能到京城了,我看你们随郑大人来幽州府后,就直接领着商队来这儿了,也省了一段路。” 短暂叙旧后,顾霖对林小幺道:“外面人来人往的不方便说话,咱们先进府。” 林小幺应是,跟着对方踏入府门,同时抬手让身后护卫将马车上的物件搬进去。 俩人来到大堂,顾霖招呼着对方落座,林小幺没有立马坐下。 他正色起来,朝顾霖拱手作揖道:“属下不辱使命,此次走商顺利完成!” 刚才一见林小幺,顾霖就发现对方虽满身风尘,却不见萧条与疲惫,便猜测出此次走商应该是顺利的。 如今得到证实,顾霖看向林小幺,眼里含着信任:“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好。” 林小幺放下作揖双手,笑了起来,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此行走商,商队得以顺遂无事,且一来一回无人伤亡,还是多亏了韩先生,若不是韩先生要回京处理要事,也会跟来同东家汇报商队情况。” 顾霖为林小幺倒茶道:“韩先生大才,能请到他作为商队领队是我的福气。” 林小幺落座,接着他看向对面的年轻哥儿,迟疑片刻后,还是问起当初情况。 他开口问顾霖:“东家,商队启程那日,郑大人说您不幸感染风寒难以外出,当时,眼见商队出发在即,我想要见您一面却被大卓挡了回来,不知东家当时病情如何,何时痊愈?” 见林小幺问起这个,顾霖没有感到意外,换谁在商队启程那日,早就确定要一起出发的东家却没有半点预兆,忽然生病了,让手底下人先带领商队走商,且东家本人没有露面也没有派亲信前去传话,谁都会心存疑虑。 如果不是因为郑颢和顾霖是关系亲密的家人,林小幺早就心生疑窦了。 想到这个,顾霖便不由得想骂郑颢几句,但对面坐着林小幺,他没有表现出来,神色如常道:“出发前一晚,我不小心吹多风着了寒气,等意识到商队要出发时,早已在床榻上不省人事,幸亏有你和韩先生带领商队。” 第275章 没有想过顾霖会编造谎言欺骗自己,林小幺解决心底疑惑后,注意力很快转换到自己带回来的货物。 他笑着对顾霖道:“东家看看,我这次走商带回来哪些好东西!”【】 林小幺叫身后的护卫把东西抬上来,顾霖目光投过去,护卫齐齐动手,按照林小幺的命令把身前半人高的箱子一一打开。 林小幺起身走到木箱前,在顾霖注视下,他从中取出一个半臂长的木盒后,转身向身前的年轻哥儿呈现盒内之物。 林小幺一边打开一边道:“这两株人参有百年份,是我经过东辽府时从一位药商手中买来的,辽东府虽为人参之乡且以人参闻名,但百年份的人参亦不好得。” 听着林小幺的话,顾霖眼睛看过去,只见盒内红布上精心摆放着两株黄褐色,人形状,须根分明的人参。 放下人参,林小幺对顾霖道:“除了人参,此次走商我收购了不少药材,这些药材药性并不猛烈,十分温和,很是适合作为补药给您温养身体。” 顾霖闻言,立马想到灶房每隔两三日熬一次的补药,这还是看在他身体渐渐好转后,太医说可以适当减少用药量,郑颢担心是药三分毒,才没有日日盯着让他喝药,却不想林小幺走商期间收购了那么多药材送给他,顾霖眉心跳了跳,不知该感激还是无奈。 略过身前满箱药材,林小幺走到下一个木箱前,里头放着红若朝霞的绸缎、镶嵌华美宝石的长剑,以牛皮为刀鞘的匕首 林小幺一一介绍,顾霖听的津津有味,每样东西在对方口中好似都有别样的趣味和故事。 待将身前之物向年轻哥儿介绍完毕后,林小幺才因着口渴停下来,走到桌案前拿起茶盏喝起水来。 喝完茶水后,林小幺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对顾霖道:“这还只是一部分东西,还有一些货物放在外头客栈,明日再叫人送过来。” 东西就放在那儿跑不了,顾霖不急,他对林小幺道:“你们赶了几个月的路还是好好休息,我让府上的人走一趟,把东西搬过来。” 林小幺想了想觉得可行:“那就麻烦东家了。” 他转头指着身后堆满一地的木箱:“这里头不止有用的东西,还有吃的,都是咱们没吃过的东西,我吃着味道还行就买了些回来。” 顾霖原先没有仔细看林小幺身后箱子所装之物,此时,林小幺往旁边一挪身体,顾霖视线便不由自主地投向后头几个,林小幺没有向自己展示的木箱。 只见红木箱内角落处,随意放着的土褐色圆物在自己眼前一晃,顾霖心下一滞,在林小幺惊讶的目光下,他忽然站起身走向那个木箱。 见年轻哥儿在木箱前蹲下身子,脸色微微紧绷,从中取出圆润之物,林小幺跟上去,看着对方手上的土褐色物体,有些疑惑道:“东家,这是山石头可是有何不对?” 年轻哥儿手上的山石头,是林小幺走商期间偶然所得,虽外表不扬但味道不错,林小幺买了许多回来。 顾霖仔细察看掌上的土褐色圆物,指间摩擦着,细细搓掉土褐色物体表面的泥土,见是自己熟悉之物,他先压抑住从心底中踊跃出来的惊喜,转头看向林小幺,勉强冷静问道:“这些土豆你是从哪儿买来的?” 第204章 幸运 “土豆?” 见顾霖认识,林小幺眼里划过讶异。 他对顾霖道:“这是我从一位菜农摊上购得,对方说这东西叫山石头,我一时好奇就买了些回去吃,这山石头模样不好看,但滋味甚好,粉糯香甜,我就把菜农摊上所有的山石头都买回来了。” “东家说这物叫土豆,是不是认识?我听那菜农说,这土豆是他无意间在山上发现的,除了他们村的人会吃外,其他地方的人都不吃。” 听着林小幺的解释,顾霖没有轻视,他仔细问道:“那菜农自家可有种土豆?” 问出此话,顾霖不禁握紧手掌,如果大乾真的有人懂得如何种植土豆,幽州府缺粮的难题便能解决了。 顾霖这般想着,却见林小幺朝他摇了摇头:“家家户户田地有限,种的都是正经粮食,怎么会去种这些野物,土豆再好吃也只能当作野菜充饥尝鲜。” 看东家叫山石头为土豆,林小幺也改了口。 顾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大乾百姓在田间种植的粮食多为小麦水稻粟米等主粮,这些粮食不仅可以作为口粮,也可作为粮税上交官府,如果种植土豆的话,虽能做口粮,可农人不知其产量多少,秋收后也不能以此上交粮税,对于农人来说,种植土豆确实不划算。 尽管如此,知晓没有农人懂得种植土豆,顾霖也很惊喜意外了。 本以为想要找出高产量的粮食,他和郑颢得耗费十几年甚至一生,不想林小幺带回来惊喜。 他看向林小幺,脸上眼里满是开心:“这土豆是好东西,小幺你给我们帮了大忙!” 看着年轻哥儿惊喜激动的表现,林小幺也回过神来,知晓自己带回来的土豆应该是有什么大作用。 他开口问顾霖道:“东家,土豆可是有何奇特之处?” 顾霖先是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在林小幺疑惑好奇的眼神下说道:“幽州府土地贫瘠干旱,粮食产量一直低下,而这土豆不同小麦水稻,所需种植条件并不严苛,不仅耐旱耐贫瘠,而且相较小麦水稻,土豆产量更高,如果能够成功种植土豆,幽州府百姓甚至整个大乾的人都不用饿肚子了。” 不用饿肚子? 多么天方夜谭的五个字。 即便被东家所救,从一无所有到掌管酒楼商队,林小幺仍忘不了自己从前过的日子。 在他的记忆里,小时候田间收成好一些,交完粮税后,他们便能吃个五六分饱,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了,怎么可能真正做到不用饿肚子。 饿肚子是常态,无关男女老少。 如果不幸的话,遇到洪水干旱等天灾,田间颗粒无收,他们这些庄稼人才是真正的家破人亡。 莫要说饱腹,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比比皆是。 林小幺运气不好亲身经历两次天灾,第一次因着年岁到了,被亲爹亲娘卖给别家做夫郎换取救命粮,第二次逃难期间,婆家的粮食被抢走了,其他人都是婆家自家人,就他是外人,不出意外,林小幺被婆家卖给人牙子了 粮食就是百姓的命根子,如果真的如东家所说的那般,土豆高产能够解决百姓缺粮的问题 林小幺闭了闭眼,压抑双目间的烫热,他对年轻哥儿道:“东家,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把土豆种下吧。” 看着手上完好无恙的土豆,顾霖摇了摇头道:“别急还得等些时候,这些土豆发芽后才能放进田间种植,待会儿我回去写一份种植土豆需要注意的事项,不过具体操作起来,还要请有经验的老农尝试。” 林小幺闻言,自告奋勇道:“东家,这事交给我吧。” 顾霖需要忙碌的事务不少,见林小幺主动请命接过此事,之后他也不会分身乏术。 顾霖叮嘱道:“你先回去休息,等我写好了种植土豆的注意事项再叫你。” 林小幺应是,而后随下人前往顾霖为他准备好的院子。 顾霖吩咐护卫将木箱抬下去,又嘱咐护卫将土豆专门放好,而后才回自己的院子。 一进屋,顾霖便看见坐在桌案后低首看书的青年。 郑颢感官敏锐,顾霖没有进屋前,他便听见屋外响起独属于对方的脚步声。 林小幺带着商队护卫上门,下人不仅给顾霖报信,还给郑颢报了信,所以,郑颢从府衙回来,没有立马去找对方。 顾叔和林小幺聊了许久,郑颢知晓,但他没有让人监听俩人的对话。 自从和顾叔心意相通后,郑颢越发克制自己的掌控欲,虽仍让人跟在顾叔左右,却没有再让人上前监听顾叔和旁人的对话。 这样的改变,并不是郑颢意识到自己从前的行为是错误的,顾叔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郑颢认为自己有权了解掌握。 从前为人子应该,如今为人夫更加顺理成章。 之所以做出让步…… 郑颢眸光放柔看向不远处的年轻哥儿。 顾霖走近桌案,见青年手上捧着书,随口问道:“看什么?” 郑颢抬手将书籍放在桌面,顾霖一低眸就看见书面上《大乾农书》四字,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向郑颢。 他本以为对方在看史书或者兵书一类的书籍,毕竟这些都是郑颢经常阅读的,不想对方换了口味,竟看起了农书。 面对顾霖的讶异,郑颢起身,抬腿上前牵起对方手掌,顾霖没有推拒,顺着对方的步伐力道来到桌案后唯一的椅子坐下。 从坐改为站在年轻哥儿身侧,郑颢翻动起桌案上的农书道:“若想提高幽州府农作物产量,不仅要改善设施,还要改变地质,使幽州府的田地适合用来耕种。” 第276章 郑颢继续:“早在越明府时,我记得曾在一本农书上见过养田之法,其中提起的田地情况与幽州府很是相似,若能找到此法,应该能改善幽州府的田地了。” 听了郑颢的话,顾霖一时间忘记要告诉对方土豆的事情。 他对郑颢道:“我和你一起找。” 郑颢不想让顾叔为自己的事情劳累,刚想开口让对方陪自己用饭,却看见年轻哥儿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坚定神色,他心下叹了一口气,有些许无奈又有喜悦。 郑颢低声道:“那便麻烦顾叔了。” 顾霖摆摆手:“人多力量大,我们俩人一起找,怎么着都比你一人快。” 郑颢姿态顺从,信服至极地点点头,就好似面前的年轻哥儿不管说出如何荒谬离谱之言,他都会相信一般。 郑颢转头,吩咐候在屋外的大卓去前院将剩下的,自己还没有看过的农书搬过来。 待农书送进来后,顾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侧头见郑颢站在自己身旁,他道:“你去软榻上坐着看?” 郑颢微微摇头:“不必麻烦,我已让人多搬一张椅子进来。” 话落,顾霖便看见下人搬着一张和自己坐着的一般无二的椅子进来,而后青年微移脚步,椅子就放在自己身旁的位置。 下人下去后,郑颢坐下,也拿起一本农书,而后转头对顾霖道:“此事不急,先看一两本,我让人准备了点心,待会儿顾叔饿了,点心差不多也上来了。” 顾霖闻言,微微无语,虽然他很喜欢一边看书一边吃东西,但那是在休闲无事看话本的时候,处理正事时,他从不用点心。 见身旁年轻哥儿面上浮现的羞恼,大概猜测出对方心底所想,郑颢轻声解释:“我知顾叔做事专心致志,不喜三心二意,是我担心顾叔忙起来不知饥饿,才让人准备些许点心。” 顾霖本就没有正经生气,见对方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挪,他催促道:“赶紧看书,再不看天都要黑了。” 郑颢低眸应是,没有点明外头晴空万里的事实。 俩人坐在一处,真正低首看起农书来,彼此之间没有再进行言语对话。 屋内寂静舒适,下人轻手轻脚地进来上点心换茶水,郑颢眸光动了动有所察觉,一旁的年轻哥儿全部心神投入农书,郑颢抬眼示意下人放好点心就下去,这里无需他们侍候。 奴仆见此,举动愈发轻缓地退出屋外。 心神回归,郑颢的注意力从农书转换到顾霖身上,俩人坐的并不远,手臂之间相距一拳,倘若远远看去,就好似俩人肩并着肩,手臂贴着手臂,虽没有言语,但姿态好不亲密。 郑颢视线微微上移,目光落在顾霖的脸上,桌案的位置恰好在木窗边,即便不点蜡烛,外头的阳光从木窗投射进来,也将屋内情景……和眼前之人照的清清楚楚。 深色眼眸注视着年轻哥儿的面容,郑颢并非第一次意识到顾叔容貌出挑,从小到大,在他还未长成男人时,追在顾叔身后的狂蜂浪蝶便数不胜数。 在他还是孩童时,年轻哥儿面容清瘦,带着些许病气,清瘦柔软之姿十分符合大乾上下对哥儿的审美,可郑颢不喜顾叔病弱的模样。 随着近几年的滋养,小到入口的水,大到用药,郑颢在旁盯着看着,不让顾叔随意对待自己的身体,养了好几年,年轻哥儿身上才渐渐有了肉,下巴也圆了些许。 但这些在郑颢看来仍然不够,他希望顾叔多吃一些,这样身体才能健康起来。 “我找到了!” 忽然,原本低首看农书的顾霖抬起头,转头看向身旁青年惊叫起来。 在年轻哥儿转头时,郑颢收回目光,微微垂眸,顾霖也没有察觉出不对,他捧着农书到青年身前,急切催促:“你看看,你要找的是不是这本书里面记载的坑田法?” 顾霖一边说一边照着书上的内容读起来:“在田间挖十八尺深的方坑,底层铺上河沙,中层再填上腐熟羊粪和黄土,最后在表层上覆盖细沙,即可改善贫瘠土地。” 郑颢没有接过书,而是身子微微向前,与年轻哥儿靠在一起,顾霖的注意力全放在农书上,没有发觉这点。 借着年轻哥儿的双手看起农书,听着对方念读起坑田法,郑颢开口确认:“便是此法。” 双目扫过农书记载,郑颢确认之前自己的想法没有错误后,他对顾霖解释道:“我翻阅过许多农书,能改善幽州府田地的不止此法,但那些方法多数需花费巨资,并非幽州府府衙与百姓能够承担,只有坑田法因地制宜,幽州府饲养牛羊,牛粪羊粪多为燃料,用作肥田用料亦可。” 眼见解决了这个难题,顾霖心底踊起喜悦,与此同时,他想起林小幺带回来的土豆。 今日真是喜事连连。 顾霖开口将林小幺走商时发现土豆一事告诉郑颢后,说道:“假若幽州府真的能成功种植出土豆,日后本地百姓便无需再担忧粮食短缺了。” 听着顾叔的叙述,郑颢对土豆有了初步的了解,他见顾叔眉间含着担忧,思索片刻道:“这土豆种植起来可是有何难题,顾叔说出来我们一起想解决的办法。” 顾霖闻言,神情一怔道:“难题倒没有。” 见青年仍看着他,黑色深眸一动不动,顾霖无奈地坦白自己的忧虑:“我虽记得种植土豆的大概方法,却不知具体如何实行,小幺带回来的土豆有限,如果全部实验失败了,不知又得耽误到何时才能成功种植出土豆。” 听到顾叔的担忧,郑颢没有不以为意。 他略微沉吟,而后认真对顾霖道:“顾叔莫要忧心,我明日便遣人去林小幺发现土豆的府城收集土豆,再请专门的农人研究如何种植土豆。” “顾叔为我,为幽州府做了许多,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见他将事情全部包揽过去,顾霖心下无奈增添:“不用这样,你已经够忙了,我把种植土豆的事情交给了小幺,你再安排几位老农帮忙就好了。” 顾霖虽未言表,但对青年的关怀之意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 看着身旁的顾叔,郑颢不知晓旁人的夫人夫郎待他们多好,但他的顾叔,竭尽全力帮他解决里外忧患。 遇见顾叔,是他最大的幸运。 第205章 宋衡上门谈合作【已更换最新章节】 回忆了一整日,将土豆的种植方法写好后,顾霖把它交给了林小幺。之后,他便没有多余时间去关心这件事情了,因为宋家新任家主宋衡上门求见。 自那夜富商欲纵火毁灭证据,杀害士兵后,白王几家纷纷被下狱流放,紧接着宋家内部也变了天,全族上下一致力推在知府面前保下整个宋家的宋衡为家主,原家主不甘下位,但碍于宗族逼迫,最后不得不主动将权力转交给宋衡。 听见宋衡携礼上门,顾霖心有猜测,他先让下人将对方请到大堂,而后起身离开院子,前往大堂招待对方。 宋衡坐在大堂下首为宾客准备的座椅,府上的下人没有怠慢他,依次上了茶水和点心,顾霖进来时,宋衡有所感抬头看过去,见到他的身影后,马上起身拱手作揖:“见过顾老板。” 听到对方的称呼,顾霖脚步微停,眉毛不由得挑了挑,宋衡对他的称呼倒是换的快速。 落座后,顾霖招呼对方一起坐下饮茶。而后,他佯装疑惑看向宋衡问道:“不知宋老板上门拜访所为何事?” 宋衡放下茶水,转头看向顾霖,说是看,但碍于对方哥儿的身份,宋衡目光微微下移,没有直视对方的面容。 宋衡开口:“前日顾老板邀我等参加宴会,在宴会上表示欲同幽州府商贾合作白瓷生意一事可还当真?” 听着宋衡的问话,顾没有表现出意外,他微微笑道:“自然。” 确认对方没有心生反悔之意,仍愿与他们合作,宋衡心下一松,神情也跟着缓和下来:“顾老板心胸开阔,宋某钦佩不已。” 听着对方对他的赞美,顾霖保持微笑没有说话。 他可不信宋衡携礼上门就只是为了夸赞他。 果然,宋衡接着道:“宋家名下经营一支商队十数年,常年来往南北,草原深处更是到过,宋某想同顾老板购买京城、江南、幽州府等地方的白瓷经销权。” 此话一落,顾霖不禁感叹道:好大的胃口。 他喜欢有野心有进取心的人,但宋衡的要求他注定只能拒绝。 顾霖面容正色道:“这桩买卖要让宋老板失望了,恕我不能答应。” 话语和语气温和却坚定,宋衡听出来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对方说的是“可能会让他失望”,还有商量的地方。 他没有立马反问年轻哥儿为何拒绝他的合作,宋衡抬眸看向顾霖,等待对方的回答,姿态十分沉得住气。 没有让他失望,顾霖开口解释:“顾氏白瓷的经销权会卖给许多商贾,但不会让同一位商贾垄断多地白瓷买卖。” 第277章 顾霖一边说,一边观察宋衡的反应,便见对方在自己话落后,眼里划过一丝可惜后便没有其余反应了。 顾霖有些意外又有些理解,不愧是能在动乱中保下家族,扶着家族更上一层楼的人。 宋衡理清思绪后,对顾霖道:“宋某明白顾老板的意思了,顾某买下幽州府和北蛮的白瓷经销权如何?” 依着顾霖本来的想法,一位商贾只能购买一地经销权,但想到宋衡归附于郑颢,青年同他说宋衡有几分本事,可以尝试着委以重任与许出些许好处。 顾霖摩擦袖下的指尖,脸上仍旧笑吟吟的模样。 他临时改变主意,对宋衡道:“可以。” 年轻哥儿补充道:“幽州府和北蛮的经销权费用不同,因着北蛮路途遥远,成本高昂,北蛮的经销权费用会略微降低,但宋老板买下的是整个北蛮的白瓷经销权,所以不能与一府的经销权价格相提并论。” 宋衡表示理解回道:“宋某相信顾老板,您说个价便是。” 顾霖没有拖泥带水,心下算好价格后道:“白瓷经销权是每三年签订一次,幽州府地理偏僻,三年经销权价格为一千五百两,北蛮的白瓷经销权三年下来便是九千两如何?” “好。” 没有迟疑,宋衡立马应答。 见宋衡爽快如此,反而是顾霖有些犹豫了,他开口劝宋衡:“此事不急,宋老板要不回去再想想?” 虽然从顾霖手上流过的银钱不少,十几万两的白银他不是没见过,但这不代表万两多的白银是个小数目,珍玉楼来钱快变现快,其他生意买卖却不是这样。 即便知道宋衡签订契约后,反悔的可能性很小,但顾霖也不想对方后悔后,顾忌郑颢的权势和契约,心怀怨气同他合作。 听到上首年轻哥儿劝自己,宋衡有些讶异,换做其他商贾,在他答应下合作后,恨不得立马让他签下契约,眼前的年轻哥儿倒好,竟然好似怕他会吃亏般,让他再做考虑。 宋衡以往虽没有同官眷打过交道,但从自家母亲和太太口中听来的三言两语,就知晓这些官太太官夫郎,无论自家儿子夫君品级是高是低,面对商贾时都自持身份恨不得把眼睛瞥到天上去。 他们习惯了底下人双手奉上好处,哪儿会为底下人考量利益得失。 侧眸看向上首的年轻哥儿,宋衡心下划过几分怪异,实在难以想象这位顾老板和郑大人是一家人。 心下划过许多想法,宋衡没有表现出一点,他大方地笑着同顾霖道:“顾老板开价厚道,宋某有何可犹豫的,再候上几日,宋某怕白瓷买卖被一抢而空,到时候,宋某怕是连口肉汤都喝不上了。” 听着宋衡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的话语,顾霖扬眉,倒没有惊讶对方看出自己的想法,聪明人都知道奇货可居,向来都是人抢着赚银钱,哪儿有让银钱待在原地,侯上许久等你一人来赚的。 顾霖让大燕取来契约,示意对方拿给宋衡,宋衡接过后仔细看了一遍,见契约上的内容和当日宴会上顾老板所说的一样,且没有额外的附加条约后,他毫不犹豫地提笔签下自己的姓名。 大燕拿过契约转交给顾霖,顾霖在空白处签下姓名。 宋衡见此,笑着道:“愿与顾老板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顾霖笑着回道。 谈完生意后,宋衡起身告别,顾霖让大燕送对方离府。 郑颢恰好下值,从外面走进来,与宋衡碰面,宋衡恭敬行礼,郑颢微微点头示意,接着擦身而过走向年轻哥儿。 “顾叔,补药放温可以喝了。” 听到这句话,还未跟大燕完全离开大堂周围的宋衡神色不变,眼底划过几分惊讶。 他虽归附郑大人不久,但对对方有几分粗浅了解,此人心胸城府深沉却礼贤下士,是一位难得的明主,简而言之,无论你身份如何,只要你能让对方看到价值,他便是一位好主公,不吝信任用你,且对于你献上的计策建议,对方也不会刚愎自用,真的会认真思量实施的可能。 这样的男子眼里心中应该装的都是仕途政务才是,怎么会关心后院之事? 虽然身为小辈,侍候长辈是再正经不过的要事,但有奴仆在侧,关心长辈用药之事,尽可嘱咐奴仆,怎会青天白日抛下公务,特意催促对方用药。 且听刚才郑大人说话的语气,便知此事并非第一次发生。 见青年丝毫不顾及外人在场,直接朝他走来站在他身侧,顾霖吓了一跳,再听对方低缓温和话语,他不由得抬头望向外头,见宋衡没有丝毫反应跟着大燕离开,他才松一口气,转头看向郑颢,没好气道:“不是私下无人时,你小心些,如果让人发现不对,你的仕途还要不要了!” 听着耳边来自顾叔的责怪,郑颢没有生气。 他眼神温润,向对方解释道:“就算宋衡发现不对,也不敢说出去。” 顾霖闻言却没有放心,想到宋家商队经常深入北蛮草原,他对郑颢道:“你会不会太信任他了?” 见身旁年轻哥儿一脸严肃地看向他,郑颢一怔,一般而言,自己不提公务政事和身边下属,顾叔也很少会主动提起。 没有停顿太久,明白顾叔言下之意,郑颢道:“顾叔放心,他不敢背叛我。” 顾霖抬眸,见青年知府说出此话时,神色并非自信至极,而是沉着平静,便知晓对方心里有数。 他没有细问,只道:“小心为妙。” 郑颢点头以示听进去,微微垂首时眼眸暗沉不明。 虽然宋衡带领宋家向他表示归附之意,甚至将家族底牌一一同他言明,但郑颢疑心颇重不会轻易信任对方,将宋衡宋家查个底朝天是基本,接着派人监视宋家一举一动才是重中之重。 倘若宋衡和宋家有半点不对之处,郑颢便会立马下令将其斩杀,不会让他们有一丝反杀的机会。 . 曜日当空,晴空万里,自从雪化后,幽州府百姓便一直忙碌着选种耕地的大事。 一位穿着短打,弯腰在田间伺候麦田的男子起身,喘了几口气休息片刻,目光便落到不远处修建不久的筒车上。 他转头对自己旁边田地上头发花白的老者道:“大伯,你说这筒车确实有俩把刷子!自从建了筒车后,我家伺候起田地方便了许多。我家好几片田,从前需要我和爹娘夫郎一起扛水浇地,如今,我让他们回家待着,自己一个人就能伺候好庄稼了。” 被男子称为大伯的老人家没好气哼了一声:“咱们农家人向来是靠着力气,靠着天地吃饭,筒车那样旁门左道的东西,看着是省了力气,谁知会不会惹土地神生气。” 男子脸色一变,赶紧转头看周边有没有别人,见无人后,才转过头来低声对大伯道:“那是官府给的东西,就算不好咱们也得受着,更何况筒车确实是好物,大伯莫要随便说话招惹祸事。” 老人家神色一绷,不待他开口反驳,不远处传来求救声:“救命,二柱晕倒了!” 男子和大伯对视一眼,立马放下手上的农具,而后赶紧朝声音发源地赶去。 到达现场时,只见一群人围在一处,男子好不容易挤进去,便看见自家儿子晕倒在地,他连忙上前,从他人手上接过儿子,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李五铁瞪着自个,少年赶紧回道:“铁叔,我也不知道二柱怎么了,他喝了一口河水就晕过去了。” 李五铁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对方脸色苍白,嘴唇逐渐发乌,看着就不像是单纯晕过去的模样,他高声喊道:“大夫呢,快去找大夫!” 就在他话落,有人赶过来:“快让开,别挡着,大夫来了。” 李五铁看向村大夫,连忙道:“叔,你快些看看,我家二柱是怎么了?” 村大夫上前,先是观察二柱的面色,而后为他把脉。 渐渐的,村大夫神色难看:“二柱中毒了,他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不可能!”二柱的兄弟否定:“我和二柱吃了烤鸟后就没有吃别的东西了。” 村大夫神色严肃看向他问道:“确定没有再吃过其他东西?” 被一群人盯着,少年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反复回忆,而后确定地点头道:“吃了烤鸟后,我就去方便了,二柱说他口渴,就去河边喝水了。” 村大夫闻言,神思凝重道:“先把孩子送去医馆。” 李五铁闻言,立马让抱起儿子找人借牛车进城,留下村人交头接耳。 忽然,李家大伯道:“二柱不是中毒!” 众人转头看向他,李家大伯满是皱纹的脸上是肯定的神色:“二柱不是中毒,是筒车触犯了龙王,土地神,他们降下惩罚了!” 有人开口道:“李大你莫要随便乱说,若是触怒神灵就不好了。” 李家大伯反驳:“我没有乱说,如果不是筒车触犯神灵,二柱喝了水后,怎么会中毒?” 第278章 有人低声道:“也没见我们喝水中毒?” 见众人不信自己的话,李家大伯哼了一声:“你们就等着瞧吧!” 听见对方宛若在诅咒他们中毒,有几位火气旺,忍不住的小辈欲开口呛声,最后却碍于李家大伯年岁大,被自家长辈拉走了。 第206章 下毒【已更换最新章节】 屋内。 年轻哥儿半靠在软榻上看书,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进屋内。 房门被敲响,大燕的声音传进来:“夫郎,属下有要事汇报。” “进来。” 顾霖开口,大燕打开房门走进屋子,接着快速来到顾霖身前。 在对方进来前,顾霖已经改变好姿势坐直身子。 大燕没有停顿,一口气将要汇报的事情脱口而出:“夫郎,郊外一座村落十几位青壮年上府衙闹事,说筒车坐落于水边,触怒龙王和土地神降下惩罚,凡是有筒车的村落,村里人喝了河水后都中毒了!” 果断放下话本,顾霖神色严肃起来:“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 “是。”大燕应答后,立马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全部说出。 说完后,大燕观察顾霖凝重的神色:“卓侍卫已将此事汇报给大人了。” 顾霖起身,他叮嘱大燕道:“你稳住府内。” 而后,他抬腿离开院子,前往前院书房。 书房外头守着人,有郑大人的命令在,平日里没有人敢随意经过书房,但是,护卫看见来人是顾霖后,皆恭敬行礼,没有出手阻拦让对方在外等候,自个儿先进去通报。 顾霖越过他们,却没有直接推开书房进去。 正待他要抬手敲门时,屋内低沉嗓音出现:“顾叔进来吧。” 顾霖没有犹豫,抬手推门而入。 只见一位自己不认识的老先生正在书房内,郑颢开口对老先生道:“先生之意,本官明白,还请先生先行回去,改日本官再作答复。” 老先生行礼告退,迎面碰上顾霖,好似知晓对方身份,他拱手行礼。 对面是位老人家,顾霖怎么可能无端受对方的礼,他抬手作揖还礼。 老人家离开后,顾霖虽好奇对方身份,却不似平常有闲情逸致询问。 他朝郑颢走去,见对方神色如常,完全不似被筒车冒犯神灵,村民中毒的事件所扰,他开口问道:“那些村民怎么会中毒?” 虽然刚才大燕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告诉他,但顾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才急切地跑来书房,因为郑颢肯定知晓发生了什么。 郑颢起身不慌不忙地从座椅上离开,他朝顾霖伸出手掌握起对方的手腕,让顾霖坐上自己的座位。 顾霖坐在椅子上,仍目光不转,盯着郑颢等待他回答。 青年低首,很是有耐心道:“顾叔听我慢慢说来。” “百姓相传水边修建筒车,土地神龙王不满降下惩罚,令百姓饮水中毒实属谣言。” 这一点顾霖知晓,虽然他自己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已经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不代表他相信外面所传的,轻而易举就能戳破的谣言。 郑颢眸色淡淡,更是直言不讳:“若神明如此心胸狭窄,看不惯筒车便利于民与妖魔何异?” 青年口上谈及神灵,顾霖却与他默契十分,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看着郑颢,语气不定:“你是说这件事情是人为?” 不等郑颢回答,顾霖自己思考起来,越发觉得村民饮水中毒之事是有人刻意为之。 郑颢拿起桌案边缘的纸张递给年轻哥儿,顾霖伸手接过,在他低首阅读时,郑颢道:“幽州府商贾闹事不久后,我就有所预测,本地乡绅地主也该掀起风波了。” “商户家资再是丰厚,因着朝中无人能轻易推倒,乡绅地主不同,世世代代培养家族子弟入朝为官,自认后台牢靠,无人敢轻易动他们。 前些日子,我处罚城内商户,因着未触碰乡绅地主的利益,他们选择按兵不动,可当府衙为郊外每座村落修建筒车后,他们就忍耐不住了。” 看完纸上的内容,顾霖抬头看向郑颢,有些疑惑不解:“为何,这些地主乡绅名下耕地无数,亦要种田耕地,筒车修建完成后,他们受到的益处比平民百姓更多,为何要往河水里头下毒?” 在大乾,假若说普通农家的耕地是十几亩,这些大乡绅大地主的土地,那便是以几千亩来计算,筒车修建完成后,乡绅地主受到的好处必定更多。 “人心不足蛇吞象。”郑颢借用俚语评价这群人。 他朝顾霖问道:“顾叔可知幽州府许多村落,村民取用河水时是要向地主交银钱?” 听了郑颢的话后,顾霖觉得有点难以相信,可想到刚才自己在纸上看到的内容,他意识到,虽然有些事情覆常识,但确实存在。 郑颢:“修建筒车后,百姓得到好处,不仅可以不用向乡绅地主交水税,而且还不用费力气挑水浇灌农田,豪族却不一样,他们手下奴仆雇农众多,农事无需他们操劳,水税却是源源不断的收入,他们怎会甘心咽下这口气。” 豪族乡绅从不用亲自下田耕作,他们手底下雇农众多,只需花费几个子,就有无数宛若牛马般的人源源不断为他们效力,如果有不愿的,对方在乡间也混不下去。 听着郑颢好似对村民饮水中毒之事早有所料,顾霖神色复杂起来:“你早就知道他们会下毒对吗?” 微微低眸,看见身前年轻哥儿难辨隐忍的神情,瞬间明白对方所想。 郑颢果断道:“我猜测他们会动手,但没有想过,他们竟会往河水里头下毒。” 郑颢素来喜欢利益最大化,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不吝啬牺牲一些人与物,但这些是从前的想法,自从与顾叔心意相通后,知晓对方心肠柔软,郑颢便有所顾忌起来。 “此事发生后,我便让人跟踪监视投毒之人。” 郑颢对着面色缓和下来,消去对他怀疑的年轻哥儿道:“顾叔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善了。” . 深夜,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草丛穿出,他们四处张望,见没有人经过,不由得低声交谈起来。 “这活真是缺德,如果不是老子手上缺钱,才不做这种折寿的脏活。”一人往地上啐了一下。 另外一位男子道:“行了,就冲你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顾家中老母老父死活,还能剩下多少阴德,骗骗自个儿就得了,说出来让人听见了,鸡皮疙瘩掉一地。” 那人恶狠狠开口:“你再说一句试试?!” “吓老子?当老子怕你?!” 黑暗中,领头之人沉声道:“都给我住嘴!” 原先争吵的俩人不知顾忌着什么,立马闭嘴,领头之人阴恻恻道:“我不管你们有何私人恩怨,做正事时,不得掺杂私人怨愤,如果把事情办砸了,你们日后别想在幽州府混下去!” “杨爷赎罪,是小的不懂事!”男子开口求饶。 另外一人紧跟其上。 被俩人称为杨爷的男子没有心思给他们断恩怨,直接下令:“赶紧下毒!”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包括刚发生争执的俩人皆从怀中拿出油纸包裹的毒药粉,他们没有直接往河里倒,而是转身向筒车走去。 一包毒药再多,倒进整条河流也会被稀释的一干二净,但将毒药倒在筒车上,筒车每每转动间便会将毒药洒向水里,污染周边的河水,毒药呈现的效用便不是一星半点。 一行人来到筒车前,按照分工,刚要往筒车倒毒药,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怒喝:“住手!” 几人心下一惊,一转身见看见身后树林一片火把亮起,片刻,几十人从中走出。 见到此等情形,杨爷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们被瓮中捉鳖了 他朝身后几人喝道:“还愣着干嘛!跑!” 其他人反应过来就要逃跑时,便见杨爷早已跑出一大段距离,他们刚想抬腿,就见不远处为首之人扔出一道寒光之物,直击正逃跑的人影,“噗嗤”一声,利刃穿入肉体的声响在深夜中十分清晰,杨爷应声倒地。 为首背着火光,处于黑暗中的男子开口,声如溪水缓缓:“将他们押过来!” “是!” 大卓领人上前,将投毒的几人全部拿下,力道十分狠辣,这一行人竟让大人亲自出手,大卓脸上不好看。 将人押到大人身前,郑颢抬腿从黑暗中走出来,低眸看向投毒几人,黑色深眸意味不明,大卓见此,想起了城内富商派人进府衙烧毁账目时,大人命人将所有人斩首分尸后还给那些富商。 他低下眼眸。 身后脚步声匆匆,一位老人家领着男子少年上前道:“多谢郑大人抓出投毒之人,护草民等人安危。” 郑颢抬眸,所有情绪敛于深处,他转头看向附近村落的村长,神情淡淡却不失温和:“此乃本官职责所在。” 第279章 “筒车建立后,多有歹人心生歹意,你身为村长里长更应谨慎小心。” 知府大人虽未疾声厉色,村长却不敢疏忽大意。 他小心应声:“多谢大人教诲。” 接着,他挪了挪身子,露出身后的男子少年对知府大人道:“郑大人,这两位是村中深受投毒之人迫害的父子,想要亲自同您道谢。” 村长话落,李五铁带着自家儿子上前道谢:“多谢大人救草民与小儿,且心胸宽广,不与草民无礼之举计较。” 这是事先村长教他的言辞。 当日自家儿子中毒后,李五铁怒极了,接着村中接连数十人中毒,自家大伯说是神明不满知府大人修建筒车降下惩罚,他与一众村人去府衙闹事。 没有为对方的道歉动容,郑颢淡淡道:“聚集村民上府衙闹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包括你在内的闹事者,皆要服役三年。” 前往府衙闹事时,李五铁热血上头,但当渐渐冷静下来后,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没有掉脑袋和牵连家人,他已经对知府大人感恩戴德了。 抓获下毒之人后,郑颢没有在此地多留,吩咐大卓:“回府。” 大卓严肃应答。 郑颢上床榻时,顾霖半梦半醒,原先知晓对方外出抓捕投毒之人,他是想等郑颢回来再睡,不想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眼皮努力睁开,顾霖看向身侧之人,微微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困意所阻说不出来。 郑颢手臂一伸,将年轻哥儿圈进怀中,低声道:“无事了,睡吧。” 翌日。 府衙大堂升堂,下方跪着昨夜投毒几人,公堂之上坐的却不是郑颢,而是万通判。 万通判响木一拍:“堂下投毒者,还不将作案过程从实招来!” 几人皆是市井泼皮,向来是他人不敢招惹他们,但面对官老爷,一行人吓得两股战战,双眼望过去,只有为首被称为杨爷的男人能够稳得住,但昨夜,他背上受了一刀,如今面如金纸跪在大堂上。 听到万通判审讯,他看向跪在身侧几人眼神带着威胁之意,就好似在说,你们若是敢吐露出半点不该说的,就等着日后深受折磨。 一时间,几人在对方阴狠眼神下不敢说话。 见此,万通判抬眼,好似受到示意,开口道:“先将杨大带下去!” 杨爷被官差押下去后,公堂上只剩下几人。 万通判再次审问:“公堂之上,尔等莫要执迷不悟,从犯者回头是岸,尚有挽回余地。” 几人神色难看,虽是杨爷带领他们下毒,但他们知道杨爷不是做主的,对方身后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几人肯定,如果他们敢如实招出幕后之人,就算出去了也别想好过。 自己生死不如就算了,恐怕还会连累家人妻儿,几人咬牙不言。 他们顶罪后,背后之人或许会照顾他们的家人。 倒是其中流连于赌坊,家中无牵无挂的男子想要开口,却被其他人紧紧盯着也不敢说话。 见几人不愿招,万通判眼睛一眯:“尔等咬死不言,托累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家人孩子。” 此话一落,几个男子抬头看向万通判,他们的面上划过犹豫,迟疑,惊慌之色,却迟迟没有开口。 直到他们听见堂下围观的百姓纷纷开口:“我记得我家小郎说过,投毒者,从犯流放三千里,这几人真是作孽,到时候,孩子得跟着他们一起上路!” “可不是嘛!就是可怜孩子!” “有什么可怜的,我们这些中毒的人才无辜!” 原先闭口不言,就是为了保住家人,听闻自己被判刑流放后,孩子也要跟着去。 几人急忙道:“大人恕罪,草民招!草民招!” 第207章 梳发 【205-206章内容已替换,没有看过的宝宝可以回去看!】 投毒之人招供后,万通判没有立马判罪,他命衙役将几人押入牢狱后,亲自拿着供词去找知府大人。 知府和通判在府衙办公的屋子离得很近,万通判越过自己办公的屋子,敲门得到应答后走进去,抬头一看,青年知府正坐在桌案后办公。 万通判上前行礼,接着将手上的供词放至青年知府身前的桌案:“大人,这是那几个投毒之人的供词。” 青年知府抬首,微张薄唇:“辛苦万大人了。” 他拿起供词看起来。 供词上是几个投毒者对杨大,以及对方身后的乡绅地主的指认,郑颢神色平静沉着,不紧不慢地扫过纸上一行行字眼。 在万通判看来,就是青年知府养气功夫极好,表现一如往常,但一想到供词上的内容,即便为官多年,万通判看了后都忍不住生气,可未及弱冠的郑大人却没有半点反应。 半晌,郑颢放下供词。 “大人” 万通判见此,神色迟疑开口。 郑颢抬眸看向他,淡淡道:“万大人有话直说。” 见对方不似客套之言,万通判想了想后,仍道出己见:“大人,那几个投毒者指认的几家皆是本地望族,其中,谢霍两家有不少子弟在朝中为官,轻易动不得啊!” 万通判苦口婆心。 他和郑知府一样出身寒门,能熬到今天的位置离开不了他的运气和小心经营。 在幽州府任通判多年,为何他会对这些本地望族,甚至商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是因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有就是这些人在朝中有人。 郑颢没有多说什么:“此事本官自有计较,万大人不必多言。” 见青年知府神色淡漠坚毅,万通判吞下未尽言语:“是。” 房门被敲响,大卓进来,见万通判在侧,依然向桌案后的青年知府汇报:“大人,谢霍几家押人前来,言明抓到在幕后指使投毒者的族人,他们特意押着人在街道上走一圈到府衙,如今外头都在传谢霍两家大义灭亲。” 万通判脸上显出愕然,片刻,他回过神来苦笑,这确实是谢霍几家做得出来的事。 谢霍几家此举,既是对外给出交代,亦是给郑知府台阶下,同时警告郑知府和府衙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下去。 郑颢起身,侧眸看了万通判一眼,语气淡淡对大卓道:“走。” 注意到青年知府离开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万通判心下一跳。 郑大人是何意,莫非以为他和谢霍几家私下有勾结? 万通判面色渐渐难看,立马抬腿跟上青年知府的步伐。 从府外刚建好不久,今日开始烧瓷的白瓷厂回来,顾霖回院子没有看见青年身影,抬头望向外头,天色微黑,顾霖叫来大燕问:“大人可有派人回来传话?” 大燕如实回道:“大人道今日府衙有事耽搁,让夫郎先行用饭休息。” 顾霖眉头一皱,显然想到投毒一事。 他见大燕眼神有些躲闪,声音微沉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燕顾不大卓的交代,他不敢隐瞒,只好将自己在外面听到的风声说出来:“今日府衙开堂审问那几个投毒者,投毒者供出幕后指使,道是谢霍几家不服官府建造筒车断了他们财路,可不待府衙定投毒者和谢霍几家的罪名,谢霍几家的族老便押着族人到府衙大义灭亲,说他们背着家族做出如此猪狗不如,残害父老乡亲之事,请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依法处置!” 说到这里,大燕补充:“想必便是为了此事,大人才晚归。” 顾霖闻言,想象不到白天时,青年在府衙面对此等情景的反应,他却切身感受到本地大族的难对付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顾霖抬头对大燕道:“你先下去吧,叫人晚些时候再送晚食进来。” 大燕应是退出房屋,遇见正往这边走来的青年知府。 他利落行礼。 青年知府身着官服,虽神色如常却让人感觉到冰冻三尺,大燕低眸低首,动作越发小心翼翼,生怕招了正在气头的大人。 看着面容冰寒,神色凝结走进来的青年,顾霖倒是没有害怕,只是心下不由自主地想到,看来这件事真的把对方气狠了。 在顾霖的印象中,自郑颢懂事后,他便很少看到对方为外物情绪失控的模样。 青年知府朝年轻哥儿的方向走去,下人早已退离屋内。 顾霖起身往前走几步,忽略对方疾步带起的风,无惧青年冰寒酷冷的脸色,他面容温和,抬手伸向对方,青年没有躲避,顾霖隔着几层衣裳,握住对方的手握,领着郑颢走到桌前,轻声道:“来坐下。” 郑颢仍旧神色寒凝,感受到顾霖的动作后,眸内缓和些许,他顺着年轻哥儿的力道坐在桌前。 顾霖没有说什么,他微微低首,抬手摘下青年头上的官帽,接着解下玉簪,青年如墨般的发丝倾泻下来,他转身拿起早已备好的梳子,一下一下地为对方梳起长发。 青年爱洁,每隔两日便要洗一次头发,所以就算经常在外奔波,头发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反而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 第280章 年轻哥儿未言语,郑颢亦未开口,他端坐在桌前,感受着从头皮传来或轻或重的力道,舒服适宜,眉间渐渐缓和,郑颢呼出沉重气息。 听见这道呼气声,顾霖什么话也没说,没有问青年发生了什么,亦没有开口安慰他,指尖穿插在发缝间,寻着穴位为对方按摩起来。 虽然顾霖未曾开口,但从他的一举一动中,郑颢感受到宁静温和,包容耐心的安慰。 抬起手臂,反手握住身后年轻哥儿的手掌,顾霖停下梳头动作,低眸看向转头看着自己的青年。 夜色沉凉,屋内温暖,青年的手掌消去晚归寒气,渐渐变得温热起来。 郑颢开口,微沉嗓音在寂静屋内响起:“顾叔,他们都将我视作任人拿捏的寒门子弟,我便顺了他们的意。” 青年声音低缓,不急不冲,顾霖却从中听出别样的意味,他主动抬起另一只手,握住对方的手掌。 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热细腻,郑颢心下渐暖:“本想秉公处理依法处置,既然他们不愿,我亦不会心慈手软。” 白日,谢霍几家的族老押着几个族内老仆到府衙敷衍他,郑颢没有生气,愤怒无用,他只会让谢霍几家彻底翻不了身。 顾霖没有多言阻止他,郑颢和幽州府乡绅地主关系水火不容,显然无法好好相处,此等情境下,他们和本地望族不是你死我活。 顾霖自然偏向自家人,他微微垂眸道:“只要不滥杀无辜即可。” 片刻,顾霖再道:“若是他们生出杀心,你不必留情。” 手上力道一紧,感受着青年骤然加重的力气,顾霖垂眸看向他,郑颢回望,黑色深眸沉沉,划过诸多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起身正对年轻哥儿,骤然站立起来的青年很高,将顾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下,顾霖没有后退亦没有躲避。 忽然,郑颢上前几步伸手抱起顾霖,不知是习惯还是其他,顾霖下意识反抱住对方的脖颈。 一人抬眸一人低首,双目对望。 晚食终究没有送进来。 翌日。 感受着身上的酸痛,顾霖掀开帷帐望向窗外,见天色好似午时,他才起身穿衣。 顾霖用着午食,于二成在外头求见,他感觉吃的差不多了,就让人把桌上的饭菜撤下去,再将于二成请进来。 一抬眼,顾霖便看见于二成满脸喜气,好似吃了仙丹般走进来。 不待他问话,于二成上前几步,朝他行礼:“东家,今日宋家瓷器铺一开,便引去幽州府无数官宦富商,短短半日黄金白银不断流入,紧接着,午间便有许多商贾到白瓷厂商谈生意,没有您发话,我将他们都拒了,有好几个手脚灵活地想要流进白瓷厂都被逮了出来。” 放下漱口的茶水,顾霖问:“白瓷厂的护卫够吗?” 决定在幽州府建厂前,顾霖就安排好护卫,倒不是担心被人盗取烧制白瓷的方子,那些烧制的技巧工匠熟记在心。 护卫是用来保护工匠和白瓷的,省的有人心生歹意,想要劫走工匠和盗取白瓷。 说到护卫,于二成眼里皆是满意之色:“您请来的护卫个个都是好手,没人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只是,让他们来守卫白瓷厂实在有些可惜了。” 那几个护卫身手了得,上场杀敌或做富贵人家的贴身侍卫都是使得的,用来看守白瓷厂的大门,反而屈才了。 明白对方的意思,顾霖道:“那几名护卫不会一直留在厂里,过些时候,待白瓷厂的情况稳定下来,他们有别的去处。” 俩人说着话,下人来报,大燕管事有事汇报。 顾霖点头,下人离开,片刻大燕进来,看见于二成待在屋内,他的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大燕上前,对顾霖道:“夫郎,宋老板派人到府上传话,道许多商贾见不到您的面,特意到宋府请他帮忙传信,想要邀您参加宴会。” 说这段话时,大燕似有若无地瞟了于二成一眼。 顾霖没有注意到,他转头与于二成对视,心下知晓那些商贾之意。 稳住心神,顾霖吩咐大燕:“同宋家前来传信之人道我这几天有事忙碌,抽不出空闲,过些日子再去赴宴。” 大燕应是,而后离开去给宋府的人传话。 于二成笑着对顾霖道:“东家晾晾他们才好,省的让他们以为咱们顾氏白瓷求了他们。” 顾霖微微摇头,于二成有些弄不明白自家东家的意思。 没有立马赴宴,一是顾霖想要敲打幽州府商贾,二是他想起郑颢昨夜说的话,帷帐内喘息间,青年深眸隐忍,眸底的野兽即将冲破牢笼。 他不害怕那样的郑颢,也不怪对方欲对谢霍几家下死手。 本地望族的步步紧逼就如同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灭顾霖的感性,他们不向前进打压幽州府望族,有收拾幽州府商贾的例子在前,到时,怕是连权力被架空的万通判的下场都没有。 将老仆押往府衙后,各家族长族老在等待官府反应,换句话说是等青年知府的回应,却不想第二天下午,奴仆从府衙跑回来,眉开眼笑道:“族长,府衙那边已经定下老仆罪名了。” 原先身体紧绷坐在座椅上,等待奴仆汇报的中年男子,渐渐松下身体,但面对大堂上的族老们,他风轻云淡:“郑知府若想在本地就任下去,便不能得罪我等大族,我霍家可不是毫无根基的商户。” “族长说的是。”一位族老谄媚地附和道:“那郑知府必定是打听到我霍家与霍公的关系才不敢动我等。” 霍氏族长笑笑不语。 听着来自府衙的判决,顾霖一愣。 傍晚,青年知府归来时,顾霖抬眸观察对方神色,还未瞧出有何不对,郑颢注意到他的眼神,目光缓和:“我从府衙下值归家时经过陈氏酒楼,顾叔喜爱他们家的炙烤羊肉,我便买了些回来。” 没有看见他提食盒,顾霖目露犹疑。 郑颢解释:“天气寒凉,带回来时炙烤羊肉冷了,我让大卓拿去灶房加热,待会儿随着晚食上来。” “不过” 郑颢眉眼缓和,对顾霖道:“加热后的炙烤羊肉不及刚炙烤出来的,过些日子,我和顾叔一起去陈氏酒楼,现烤现用可好?” 见青年神色无恙,完全没有被今日之事所气,顾霖迟疑片刻问道:“那投毒之人” 按照对方昨夜的表现,不像是要放过谢霍几家的样子。 温和半退,郑颢神色淡淡:“秋后的蚂蚱蹦跳不了多少时候。” 见年轻哥儿看着他神色难言,郑颢开口道:“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顾叔,对付这些本地大族,不能有半点犹豫仁慈,必定要一击破之,令他们再也起不来。” 青年知府嗓音低沉缓缓,在昨日他从府衙归家时,三分怒七分做戏的表现,便是对谢霍几个家族走向灭亡所下的最后通牒。 【顾霖在慢慢成长,从不敢杀人,到别人要杀自家崽子,只要对方有这个心思,他就默认郑颢可以回击下死手,郑颢感动的一批,因为顾叔在为他让步改变。两个人三观不同,但会为对方不断改变!】 第208章 提纯精盐 见远处驶来一辆马车,上头标着郑字旗帜,下人赶紧进府请家主出来迎接贵客。 于二成打开车门,车内只有顾霖一人,他不好进去,便和车夫一起坐在外头。 顾霖抬头望了一眼眼前的宋家牌匾,而后走下马车。 几道人影从宋府匆匆而出,为首的宋衡看见年轻哥儿的身影,上前几步,一边拱手作揖,一边笑着道:“宋某可算是把顾老板盼过来了。” 顾霖拱手回礼。 宋衡眸色渐温,他抬手:“顾老板请,宴席都备好了,就等着您进去开席。” 这话一出,便表示了顾霖的重要性。 走在宋衡的身侧,顾霖道:“早上临近出发时却被府里的事耽搁了,本就晚到哪好再让你们等我,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不必顾忌我直接开席便是。” 宋衡面上笑了笑却没有应下,若他真这样做,眼前的年轻哥儿或许不会介意,但郑大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们怠慢顾老板。 他对顾霖道:“宋某知晓顾老板为诸多事务忙碌,本是不想打扰您,但本府商贾多次上门请求在下,作为一地商户,宋某也不好拒绝,只好派人传信给顾老板。” 顾霖听明白了。 宋衡这是向他表明态度,表示他不会站在幽州府商户那边,帮本地商户传话与牵线搭桥,不过是面子上抹不开罢了。 对于这些,顾霖不在意。 他转头笑着对宋衡道:“宋氏瓷铺开业,顾某还未来得及恭贺宋老板新店开张日入斗金,前几日抽不出空闲,今日上门拜访,顾某特意带着恭贺礼前来。” “还望宋老板莫要见怪。” 宋衡笑得真心实意:“顾老板客气了,心意到了即可,哪还需要特意补上恭贺礼。” 第281章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往举办宴会的地方走去,三言两语间,终于到达目的地。 顾霖抬腿踏进大堂,宋衡紧跟其后。 年轻哥儿进入大门,满座宾客立马被门口的动静吸引过去,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停下对话,望向顾霖久久没有移开眼神。 在宋衡的邀请下,顾霖往上首走去却没有坐主位,他转头对宋衡道:“你是主人家,我哪好不知礼数,坐了你的位置,快坐下吧。” 说完不等宋衡反应,顾霖走下几步,来到主位略微下方的位置,宋衡面上显出些许无奈:“那宋某便却之不恭了。” 见年轻哥儿毫不介意落座下首,宋衡也坐了下去。 与前几日顾霖举行宴会时,幽州府商贾收到邀请后,在宴会上所表现出的不情不愿战战兢兢不同,今日在宋家举办的宴会上,一座宾客面上皆是热情喜悦,连带着看向顾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从犹豫忌惮转向渴望祈求。 坐下不久,顾霖没有主动开口,他知道此次宴会的目的是什么,面对一双双含着热切渴求的眼睛,他只需沉得住气即可。 顾霖胸有成竹地倒酒浅酌。 宴席上用的都是精酿,可在顾霖喝来,酒水不够醇厚,不过,他浅抿一口就没有继续喝了。 不仅是因为酒量浅的缘故,还有便是宴席上有人心思急切率先开口了。 离年轻哥儿不远的一处席位,一位精瘦男人起身。 他朝顾霖的位置,高声问道:“顾老板,在下记得前几日在您举办的宴会上,你说过白瓷合作之事不急,让我们回去仔细考虑后再给您答复,怎么转眼间,顾氏白瓷就和宋家谈好合作,白瓷直接陈列在宋家瓷铺中,打的我们措不及防。” 宋家白瓷铺开业没有几天,可凭借着日入斗金的能力,让幽州府其他商贾羡慕眼红不已。 一些精明老道的商户不禁感慨道,宋家不愧是幽州府的老牌商户,心大至极,竟也不仔细考虑,便直接背着他们与顾老板敲定合作一事,本事也高超,也不知道宋衡是怎么和顾老板搭上线,哄的对方愿意将幽州府的白瓷经销权卖给他们。 面对中年男子似玩笑似认真的质问,年轻哥儿没有回答,他神色淡淡,拿起酒杯浅酌起来。 中年男子脸色一僵,为对方直接忽略自己的行为。 而作为此次合作的受益者,宋衡转眸看向他,似笑非笑道:“孟老板说的话好奇怪,当日宴会上,顾老板从未说过要将经销权卖给谁,做生意向来讲究先来后到,顾老板愿意让利同我们合作,宋家感恩十分自是诚心应邀,便是孟老板先宋某上门,诚心诚意请求与顾老板合作,顾老板也不会拒绝,谁让孟老板慢了一步。” 宋衡一开口,就让在场某些心下生出不满的商贾瞬间清醒,他们抬眼观察顾老板的神情,见对方脸上早已没有笑意,一时间,眼底划过懊恼之意。 他们真是迷障了! 不管顾老板为何与他们商谈白瓷合作,但无可否认的是,就算这桩买卖限制颇多,仍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 将下方所有人的神情表现收入眼底,顾霖才开口道:“顾某并无逼迫大家的意思,生意往来讲究你情我愿,若是在座不满意此次合作,可自行离去。” “只是。”顾霖补充:“白瓷经销权有限先到者先得。” 此话一落,幽州府商贾便明白没有让他们犹豫的机会了,如果还不赶紧下手,日后别人吃肉喝汤时,自己连骨头碎都尝不到了。 当即,一位身着富贵的商贾起身道:“陈氏商行愿与顾氏白瓷合作,希望顾老板能卖予陈某苏杭一带的白瓷经销权。” 一位男子闻言,不禁开口讽刺道:“陈老板好盘算。” 这是在座所有人的想法,与此同时,他们后悔自己开口太慢了。 整个大乾富庶的府城就只有几个,先下手为强,后下手的只能被挤到偏僻角落去。 陈氏商行老板口中的苏杭一带,自是有名的富庶,如果能成功拿下苏杭一带的白瓷经销权,就如同掌握一座源源不断产出的金山银山。 却不想年轻哥儿开口道:“苏杭一带不行。” 不仅是苏杭一带,整个江南乃至京城的白瓷经销权都由他和方家瓜分,不可能再卖给幽州府商户。 陈氏商行的老板眉头一皱:“为何不可,如果是银钱的问题,陈某愿多出两倍价钱。” 此事无需顾霖解释,他示意身边的于二成。 在众人的目光下,于二成上前几步,朝陈氏商行的老板道:“苏杭一带,江南与京城的白瓷经销权都有归属,诸位重新选择其他地方吧。” 陈氏商行老板神色一顿,其他商贾闻言,亦是低眸沉思或是面面相觑。 他们皆在想,京城江南几处的白瓷经销权顾老板是留给自己了,还是都卖给别人了,如果是后者 幽州府商贾心下越发的沉,因为他们意识到,他们好似不是无可替代的,于顾老板而言,对方看在郑大人在幽州府任职的份上,出于某种目的,想要把他们拉到统一战线,可如果他们不答应合作,顾老板也无所谓,因为白瓷所带来的巨大利益无人不知,对方尽可从临近府城挑选合适的商贾进行合作。 想清楚这一点后,众人的神情愈发的真诚谦逊,问话交谈没有半点咄咄逼人。 陈氏商行老板果断地换了其他府城,选的是南边的岭南府。 见顾霖没有出声回绝,他便知道此事稳妥了。 剩下的商贾陆陆续续购买其他府城的白瓷经销权,期间,有一对本就不对付的商户为了争抢一府的经销权争吵起来,甚至差点动手打起来,对此顾霖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让宋衡将人请出去。 原先火热场面瞬间冷寂,满座商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的顾老板虽年岁不大且看着好脾气,可手段没有半点软和。 顾霖目光扫向在座每一位商贾,久违的,一些老狐狸竟然在一位哥儿身上感受到些许压迫感。 许久,顾霖才开口:“我与诸位相谈合作,本是冲着同气连枝打造幽商而去的,各位莫要还未走出幽州府,就自个儿打起来了。” 不管心下如何,没有人敢出来反驳年轻哥儿的话。 宴会结束,顾霖叮嘱宋衡几句,留下于二成同对方交接后就回府了。 顾霖下了马车,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行至一半来到花园转角处时,迎面撞上几位粗役,因行走间低首且过于快速,对面几人没有注意到距自己不远的年轻哥儿。 顾霖身体微侧,才躲过被撞倒在地的命运。 几人刹住脚步,此时一抬头,见身前年轻哥儿衣着不凡,便知自己冲撞了主子。 几位粗役连连弯腰:“小的有眼无珠,请夫郎恕罪!” 见他们快要跪下了,顾霖眉头一皱,忍着心中不适道:“无事,你们下次走路时小心些。” 这次遇到的是他,如果遇见的是赵嫂子和赵大哥便不好了,俩人年岁上来后,身体反应不灵敏,还真有可能被几人撞倒在地。 没有想到主子放过他们,几人连连道谢:“多谢夫郎!” 顾霖微微点头,抬腿就要离开,却看见些许青灰色粗粒从粗役肩上的麻袋漏出掉落在地。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衙役,抬手指向对方肩上的麻袋问道:“你们肩上扛着何物?” 几位粗役面面相觑,片刻,为首粗役断断续续回答年轻哥儿的疑问:“夫郎,小的们肩上扛的是盐,灶房的盐不够用了,大燕管事特命小的们将盐运往灶房。” “盐?” 顾霖停在原地,脸上渐渐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在几位粗役疑惑不解的目光下,他蹲下身子抓取地上青色盐粒,微微低首好似在琢磨什么。 片刻,他面上划过几分惊喜,让其中一位粗役搬一袋盐回他的院子,其他粗役可以离开。 郑颢下值回来时,便看见顾叔站在院子里,围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器具来来回回转动着,手上也不停地动作着。 走近一看,郑颢看见年轻哥儿正凝神聚气,盯着眼前一奇怪器具中不断沸腾的水。 郑颢收回视线,开口问道:“顾叔,这些是何物?” 顾霖原本聚精会神,一直忙着手上的活儿,眼见器具里的东西快要出成果了,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之物上,哪儿能注意到青年归来了。 听见对方的声音后,顾霖才抬起头,见郑颢目光温润地划过自己的脸庞落到身前器物上,神色带着疑问,顾霖没有隐瞒:“我在提纯盐。” 青年知府微微眯眼,虽对方没有明确说明,但从字面意义上,郑颢理解年轻哥儿的意思。 他略带疑问:“可是府上的盐不够纯净?” 顾霖微微摇头:“家里吃的盐已是大乾最好的,可这最好的盐仍泛着青红且十分粗粝,不够雪白细腻。” 在大乾精盐供奉于皇亲国戚官宦显贵,从前在越明府时,自家吃的是粗盐,顾霖以为是自家身份不够,如今作为官宦中的一员,他们食用了精盐。 第282章 精盐确实比粗盐好上些许,但让见识过雪白细盐的顾霖来看,大乾的精盐还是太粗糙了。 顾霖抬头看向郑颢,骤然开口问道:“假若我制作出雪白细盐,你觉得如何?” 青年眸色微变来不及回答,在俩人说着话的时候,器具里的水液彻底被蒸干,留下器具底部厚厚一层的雪白精盐。 顾霖用钳子夹起器具,将精盐倒在桌面上准备好的碗里,片刻,他伸手捻起些许精盐,想要放进嘴里却被郑颢抬手拦住。 顾霖转目看去,郑颢神色不变,语气沉稳:“顾叔莫急,我来试。” 说完,他抬手捻取精盐放入嘴中,虽脸色未有变化但眸内流光溢彩。 青年微许变化被顾霖收入眼底,他唇角微挑,轻笑问道:“味道如何?” 面对身前年轻哥儿略带揶揄的神情,郑颢没有吝啬夸赞:“此盐不苦滋味甚好。” 想要看见郑颢情绪外露并不容易,没有放过打趣对方的机会,顾霖调笑:“郑大人觉得若是将此盐投放于市上,该作价几何?” “依我之意,顾叔所制细盐远胜大乾粗盐精盐,便是一两银二两盐也使得。” “但是”郑颢话语一转,正色道:“我建议顾叔莫要公然卖所制之盐。” 第209章 顾叔可能提前许些好处给我 “顾叔提纯的精盐,无论是在外表还是味道上,明显与大乾官盐不同,即便我能为顾叔弄来盐引,可这些精盐流入市面后必定会引人注目。” 顾霖:“我没有想过要在大乾卖盐。” 青年知府未解释前,顾霖便知道就算他提纯出比官盐品质更好的精盐也不能让其流入市场,至少不能在大乾卖。 精盐和白瓷琉璃不一样,后者凭着郑颢的身份和方家,无人敢来招惹顾霖,但是精盐就不同了。 盐为朝廷所把控,如果顾霖买卖并非朝廷所制的盐却握有盐引,相当于将郑颢的把柄往他官场对敌手上送,且隐瞒提纯精盐之法不报私下牟利,为人揭发后怕是建安帝也不会保下郑颢。 精盐所带来的财富,还不是他们二人能够吃下的。 听了年轻哥儿的话后,郑颢眉心一动。 他低首与顾霖对视,马上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顾叔是想将精盐运往大乾之外的地方售出?” 见郑颢理解自己用意后,顾霖点点头:“盐不仅是大乾人必须之物,北蛮和草原诸多部族,对盐类的需求不比我们少。” 顾霖转头看向器皿中的雪白细盐,浅棕色双目微微发亮,在他眼里,这些白盐代表着金山玉山。 年轻哥儿唇角向上挑起:“我们可以派商队运着精盐前往北蛮和草原,北蛮和草原有不少王公贵族,豪奢起来与大乾的达官显贵不分上下,且他们素来有喝奶茶的习惯,他们的奶茶爱放盐,待尝过这些精盐后,他们一定会买账。” 听着顾叔头头是道地分析,十分了解北蛮习性的模样,郑颢深知,对方这些知识绝不是在哪本游记或地理图志上看到的,应该是顾叔在原来的世界所了解的。 舌尖上的咸涩退去,郑颢开口:“盐类为重要物资,派商队前往草原北蛮卖精盐需得慎重,顾叔将此事交给我吧。” 顾霖点点头,他知道商队在大乾内走商都有危险,需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更不要说深入草原和北蛮了,身上若没有几分本事,还真的揽不下这个活。 郑颢手下镖师众多,将此事交给对方,顾霖也能安心。 决定好精盐去处后,郑颢立马吩咐大卓进来,接着,顾霖将制作精盐的步骤告诉对方,大卓一边听,一边用纸笔记下,核对无误后立马离开。 看大卓行事愈发迅速,与往日相比宛若脱胎换骨的模样,顾霖不由得对郑颢道:“在你手底下做事,还真够锻炼人的。” 瞧瞧如今大卓的行事作风,哪儿还有半点从前在酒楼打杂的样子。 郑颢面容缓和,低眸看向年轻哥儿:“是顾叔眼光好。” 虽然青年未把话说明白,顾霖却知晓对方话中之意,对方显然在夸赞他当初挑人的时候眼光好,顾霖唇边笑意渐深。 低眸看着顾霖脸上的笑容,郑颢眸光缓缓。 如果顾叔心肠如他这般坚硬,于二成和林小幺等人也会如大卓那样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可他知道顾叔心肠柔软,只要手下人不触及他的底线,顾叔从不舍得严苛对待他们。 郑颢在旁看着,见于二成林小幺等人做起事来皆有章法,没有对顾叔敷衍了事,且对顾叔心悦诚服的模样,便没有多加插手。 顾叔有自己对待下属的方法,他无需要求顾叔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镇北军军营。 前几日,镇北侯发出请帖邀请郑监军参加宴会,郑颢处理完府衙事务后也不坐马车,直接乘马到军营。 一行人入座后,镇北侯坐在上首,举起海碗对青年监军道谢:“此次粮草能够提前到达,多亏了郑大人在陛下面前为我镇北军美言,本侯代军中将士谢过郑大人。” 说完,镇北侯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虽动作豪迈却没有一滴酒水流出,足见其是真心感谢郑颢所为。 酒水喝完后,镇北侯放下酒碗。 郑颢亦举起身前海碗,姿态不卑不亢道:“镇北军奋勇杀敌抵御北蛮,下官所做之事为职责本分,侯爷无需道谢。” 说完他深眸未动,喉结滚动几下,转眼间以不输于镇北侯的速度,将碗里的酒水喝完了。 一碗烧刀子下去,青年监军脸色未红半点,镇北侯见此,眼底划过几分惊讶。 他笑着夸赞:“郑大人好酒量。” “不敢与侯爷相比。”郑颢回道。 镇北侯听后笑了笑没有在意。 接着,他对下方青年官员道:“郑大人到幽州府赴任许久,想必解决了不少府衙里堆积的公务,如今也可抽出空闲处理镇北军的军务了。” 此前,青年监军第一次到镇北军军营时,镇北侯未曾表现对他的抗拒,却也没有开口让青年监军接触镇北军的军务。 距今过了些许时日,见青年官员初生牛犊不怕虎,手段利落地办了城内那些与本地望族互相勾结的商贾,镇北侯才将他看进眼里,之后,再得知郑颢为他们美言谋来军粮,镇北侯对郑颢的偏见慢慢减少。 一直防备着监军也不是事,见青年官员和以往监军不同,并非多事之人,镇北侯决定让对方接触一些军务。 即便听见镇北侯愿放权给他,不再把他隔绝在镇北军外,郑颢仍旧冷静沉着神色未变。 他先是同镇北侯道谢,而后开口道:“上次下官同侯爷借的五百位士兵,还有些许事务需要让他们帮忙,请侯爷多宽容几日,待事了后,下官再将他们完璧送回。” 镇北侯闻言,神色一动,显然想到亲兵打听来的消息,原本以为青年官员初来乍到,在受到本地望族的反击后,也该消停些,借着对方递来的阶梯下,如今看来,青年官员显然不会善了。 镇北侯早就想办了那些人,亦想看郑颢如何处着他们,佯装不在意道:“郑大人不必着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本侯巴不得郑大人能多留他们几天,管着他们的伙食。” 俩人皆未挑破明面上的那层窗纸,却心下默契地达成某个约定。 酒足饭饱后,郑颢没有立马回城,镇北侯命一位将领进来,转头对郑颢道:“这位是镇北军中的智将平进,郑大人在军中若有何事皆可找他。” 接着,镇北侯对平进道:“郑大人为镇北军监军,你需得好生对待,待会儿,你带郑大人在军中转悠熟悉熟悉情况后,再将监军需要处理的军务交给郑大人。” 平进抱拳道:“是!” 镇北侯转头对郑颢道:“本侯便不陪郑大人了。” 郑颢拱手:“侯爷处理军务便是,下官先离开了。” 镇北侯点了点头,郑颢转身同平进走出营帐。 平进朝青年监军道:“郑大人,军中禁地诸多,您随末将来,莫要走到禁地。” 青年监军身边的侍卫,好似好奇随口问道:“军中禁地是用来做什么的?” 平进转目看向大卓,他五官坚毅,常年行军之旅令他身上带着风沙气息,双眼深邃有神,骤然间目光投射过来,好似利箭般能刺穿人心肠。 可大卓在青年知府手下做事许久,如何会在平进面前破功,见平静没有回答,大卓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若是违反军纪,将军便不要说了。” 青年官员适时开口:“手下人下乡时同乡间百姓交谈惯了,一时没有注意,还望将军莫要见怪。” 平进收起眼中警惕不再看大卓,本以为他不会说,不想,男子开口道:“军中禁地分为三处,一处关押着敌军斥候,一处乃兵械库、还有一处是侯爷处理军务的地方。” 第一个禁地关押斥侯,平进表现如此重视,那么这些斥候应该不是在前线所抓捕的,而是从镇北军内部中抓出来的间谍,第二处禁地为兵械库存放着全军的兵器,于军队而言,最重要的无非人粮器,是为禁地并不出奇,第三处为镇北侯办公之地,里面必定存放着许多军机要务和要密,这三处地方为军中禁地名副其实。 第283章 平进话落,大卓作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他身前的青年官员神色如常。 之后路上,除开问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外,大卓没有再开口询问涉及镇北军的问题,平进本不是多话的人,但有镇北侯命令在前,大卓问的并非不能回答的东西,所以,他和大卓一来一往地说着话,偶尔间,青年官员也会说上几句话。 走了一大段路,三人终于到达目的地。 平进指着一处营帐没有走进去,他转头对身旁的青年官员道:“郑大人,那座营帐便是为您准备的了,既可办公亦可休息,之后,末将会派人前来协助郑大人,到时郑大人有要事,尽可吩咐对方,也可派士兵到末将营帐唤末将。” 说完,平进手臂换了个方向,指向不远处的营帐,示意青年官员那就是他住的营帐。 接着,他转头看向青年监军:“郑大人若是无事,末将先行告退了。” 郑颢拱手:“多谢平将军带路。” 待平进转身大步离开后,郑颢和大卓走进营帐。 行军住处布置的并不精心细致却也没有简陋至极。 郑颢抬眼将帐内景象收入眼内,眼前布置简单大方,一张桌案,一处木制的简单床榻,还有些许必备的生活用品。 因着隔墙有耳,郑颢和大卓进来后没有谈论别的东西。 郑颢抬腿走向桌案,上方放着些许公文,他随意拿起一本看起来,随手翻了几页后,见是镇北军的粮草账目,郑颢放下了。 大卓眼眸一瞥,也看到“公务”上的内容,他皱起眉:“大人乃三军监军,侯爷却将打理粮草一事作为公务交给大人,未免过于提防大人了。” 提防他吗? 郑颢眼眸半垂,不见得。 镇北侯和宇风不一样,后者生怕他会分权拼命防着他,镇北侯看似防备着他,却在试探过他后肯放权给他,虽是粮草军饷的事务而不是军中要务,郑颢却不觉得对方在提防他。 将最重要的粮草军饷交给他打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镇北侯若是真的对他防备至极,怎么可能将镇北军命脉交给他。 青年官员没有同手下人解释。 他吩咐大卓:“日后府衙无事,你便将公务送来军营,我一块儿处理。” 军中不允许将领官员将公务带回家中处理。 大卓应是。 青年监军归家后将此事告诉年轻哥儿,顾霖听了后有些惊讶,片刻,他道:“镇北侯应是看到了你就任后所做的一切,意识到你和以往的监军不是一丘之貉,所以放权给你。” “我与顾叔所想一般无二。”郑颢:“之后一个月,我应会时常留宿军营,到时我会遣人回来报信,顾叔莫要等候我。” 顾霖点头以示明白,本以为说完此事后便该用晚食了,不想青年低首,深色黑眸凝视着他,顾霖有些不明回视:“怎么了?” 见对方脸上眼底充满疑惑,郑颢神色划过些许无奈。 他上前几步,压低眉眼,低声道:“我将住宿军营不能经常归家,顾叔可能先许我些许好处?” 原本顾霖是不明白青年口中好处为何物,但一抬眼,看见对方眼底的炙热,年轻哥儿眉心一跳,低声问道:“不是刚做过不久吗?” 对于同顾叔欢好之事,郑颢记得一清二楚。 他道:“已过了好几日。” 食色性也,顾霖是男子也不可避免,但白日有许多事情忙碌,土豆、白瓷琉璃厂、精盐一件件事情加起来,顾霖归家吃完饭后,已经没有精力想这些事了。 按道理来说,青年比自己更忙才对,怎么每天都跟无事人一般,对这些事情格外热衷。 忽然,顾霖想到对方的年龄,心下倒吸一口气,如果换成现代,他是真刑啊! 也就幸亏他是在古代。 “顾叔”见年轻哥儿又在走神,郑颢眼眸暗沉,再次上前几步。 顾霖未反应过来,青年身体已向他压来,将他快要出口的话语一点点逼回。 渐渐地,年轻哥儿意识从清醒转为沉沦,闭上双眼同青年共赴云雨。 【男高啊,男高顾叔根本hold不住!】 第210章 兴奋 【看到很多宝子对疑惑攻的年龄,攻今年十八岁哦!】 翌日。 郑颢开始风雨无阻前往镇北军军营,不忙碌时,他就按时下值回城同顾霖用晚食,忙碌时,他就留宿军营,同时派人回城给顾叔报信。 接连半月皆是如此,军中上下多多少少听闻新任监军之名。 主帅帐中。 镇北侯放下公文,抬头看向站在下方的平进:“这些日子,郑监军在军中有何举动?” 平进思索片刻回道:“并无。” “郑监军几乎待在营帐中处理公文,时隔一两个时辰出门散步,末将派亲兵看着他,上报说郑监军行为正常。” 平进说到此处,停顿片刻,镇北侯察觉后,目光如电射向他:“说!” 平进开口:“郑监军人缘十分好。” 不是好似而是肯定。 镇北侯闻言,眉心一动问道:“怎么说?” 平进回想属下汇报上来的情况,而后看向镇北侯道:“凡是与郑监军接触过的将领,即便最开始对郑监军保持着厌恶警惕之心,但随着多次见面交谈后,皆对郑监军生出好感。” 顶着侯爷猜测狐疑的目光,平进果断解释:“郑监军从未有意接触军中将领,每每他在营帐外散步时,皆能遇见来往将领上交公务,次数多了两方免不了客套问好。” 如果真的按照平进说的那样,青年监军并非有意靠近将领,那就是天生好人缘? 镇北侯没有多做评价,他对平进道:“将你手下的人先撤回来。” 平进不解,镇北侯解释:“你手下人的一举一动,郑监军应该都知道了,若不然,他也不会将人带在身边,没有调开过一刻。” 闻言,平进脸色微微一变,镇北侯摆摆手示意无事:“郑监军并非心胸狭窄之人,你将人调回来便无事了,之后只要郑监军不去禁地,前去其他地方都无需阻拦,也无需阻止他和军中将领打交道。” 本来青年身为监军同军中将领打交道,处理好关系为理所应当之事。 镇北侯为帅多年与不少监军共事过,还未小心眼到需要提防一个未及弱冠的青年。 平进领命退下。 营帐内,青年监军正微微低首处理公文,待批阅完手上的公文后,他转头一看沙漏已过去两个时辰,他放下公文起身离开营帐没有走远,就在帐篷周围走走,约莫走了小片刻,他停下脚步开始打拳。 青年监军本就身姿挺傲如玉竹,便是站在原地靠着通身气质也能鹤立鸡群,更不要说姿态优雅且不失刚猛地打起拳来。 青年监军每每挥出一拳,站在他身边的小兵就好似能听见破空的风声在耳边响起,为兵多年,且作为将领身边的亲信,小兵看得出青年监军的拳法并非花拳绣腿。 “郑大人。” 远处走来一位高大粗豪的将领,郑颢打完最后一拳收起,转头看向来人回道:“田将军。” 田糠走近道:“多谢郑大人前两日命家中工匠修好末将的弓箭,那弓箭末将看过后,发现弓箭损坏处不仅被修好了,而且用起来不费劲,射程也更远了。” 军中有专门维修兵器的工匠,但田糠手上弓箭乃镇北侯所赐,维修时需要较为特殊的材料,军中并非没有,只是近日那几种材料缺失,田糠又急着用弓箭,四处寻人维修不得。 郑颢恰好与对方遇上,他和田糠本是点头之交并不熟悉,见对方想要修补弓箭,却碍于材料不足,于是,郑颢斟酌片刻,开口问道:“本官家中亦有能够修补武器的工匠,材料充足,田将军若是信得过本官,本官可让手下工匠尝试为将军修补弓箭。” 田糠也许真的急着用弓箭,听了郑颢的提议后思索片刻便答应了。 本以为军中都短缺的材料,郑监军也没有办法,却不想他死马当活马医后,郑监军家中工匠还真的将他的弓箭修好了,且还作出改进,虽然从前弓箭也好用,但如今的更加顺手。 田糠日日抱着弓箭愈发爱不释手。 此次,他前来寻郑监军是来给钱的,他拿出修补弓箭的材料钱和人工费:“麻烦郑大人了。” 同军中将士打交道和同朝堂官员往来不同,郑颢没有推辞,接下对方递过来的钱袋。 见此,田糠松下一口气,紧接着他神色划过几分犹豫,与青年监军对视时存在几分闪躲:“末将还有一事想要请郑监军帮忙?” “何事?”郑颢问。 田糠有些不好意思,想抬手挠挠头,可看见郑大人站在他面前,不知怎么的,他感觉好似侯爷站在他身前。 田糠下意识地放下手:“末将同袍见了郑大人家中工匠为末将修好的弓箭,也想劳烦郑大人为他们修补兵器。” 第284章 就算再大大咧咧的性子,提出此事后,田糠也有些不好意思。 郑大人刚任监军不久,他们起初排斥对方,警惕对方,如今却这样麻烦对方,实在是有些厚脸皮了。 郑颢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神色不改:“这有何难。” “只是近日家中工匠皆在忙碌制造筒车之事,各位将军若是不急,本官便命他们为将军们修补武器。” “不急不急。”田糠道:“只要在大战前将兵器修补好就可以了。” 郑颢点首:“田将军可代为转告,今明两日请各位将军将需要修补的武器拿过来,本官会让人送回城内进行修补。” 田糠闻言没有耽搁:“他们都在校场练兵,末将现在就去叫他们。” 见对方离开后,迎着身边小兵中似有若无的探究目光,郑颢宛若没有发现般转身走进营帐。 京城。 金碧辉煌的寝宫内,还未至秋日,屋内角落处便摆放着几个炭盆。 依着炭盆中较为厚重的碳灰,可以看出这些炭盆点了许久。 本就是最热的季节,摆冰乘凉还来不及,却点着火热的炭盆。 贴着墙角站的宫人低着脑袋,额头上汗如黄豆,顺着脸颊下巴不断往下流,嘴唇也因殿内高温干燥起皮。 此时此刻纱帘后帝王半靠在软榻上,刚服用完丹药,他便觉得自个儿生龙活虎,联想到前些日子宫中有位嫔妃怀孕,建安帝觉得自己宝刀未老,特意传近日最受宠爱的妃嫔过来伴驾。 尽管宫人将头低的快要贴地面了,仍无法忽视纱帘内传出的暧昧欢好声,一国之君毫无避讳地在满殿宫人面前,与后宫嫔妃行淫荡之事。 许久,直至天微微亮时,里面的动静才停下来,本靠着窗边吹着凉风的王公公马上转身走到纱帘边缘,隔着一层雾蒙蒙的轻纱,他轻声唤道:“陛下?” “进来!” 王公公闻言,立马转头示意殿内宫人,片刻,两列宫人各捧着东西随王公公穿过纱帘。 建安帝坐在床榻上,由着美人贴在他背后。 他低眸看向王公公,嗓音带着欢好后的慵散漫和一夜未睡的涩然:“距早朝还有多久。” 王公公记着时辰,立马回道:“回陛下,还剩一个时辰就上朝了。” 话落,王公公没有听见建安帝的声音,倒是一道清凉甜蜜的撒娇声从帝王身后响起。 “陛下,您昨夜闹的好凶,臣妾一夜未睡,如今快困坏了,待会儿臣妾还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美人的抱怨在建安帝听来就如同宠物同他撒娇,建安帝一点也不气,且六十多岁的年纪还能将小自己几轮的美人弄得疲惫不堪,建安帝心下得意。 “你昨夜劳累了,皇后向来识大体,朕命人去同她说一声,今日你就不必去请安了。” 美人闻言,声如黄鹂:“多谢陛下~” 接着,建安帝转头吩咐王公公道:“更衣洗漱。” 王公公上前伺候帝王晨起洗漱,刚才站的远,他年老眼花看不清帝王。 如今走近后,王公公才发现建安帝的面容呈现一层灰色,眼底青黑,眼中泛红,他心下一颤,生出些许不好预感。 王公公开口,斗胆道:“陛下一夜未睡,不如先休息片刻再去上早朝吧。” 建安帝不耐地摆了摆手:“祖宗规矩不可废,朝会结束后再回来休息,快些伺候,若不然赶不上早朝了。” 见陛下坚持,王公公头上只有一个脑袋没有继续劝,低低应是。 太和殿。 自从红衣军被朝廷招安后,边境北蛮也未南下,朝会一直维持着风平浪静的状态。 今日,这种平静被打破。 一位朝臣出列,声如老钟:“如今边境无战事,镇北侯拥兵自重,臣恳请陛下召回镇北侯,另派武将前往边疆坐镇。” 一句话犹如一颗石子掉落水中掀起阵阵涟漪,一众朝臣或低首或目光不经意扫向开口的官员,这一看竟是吏部尚书。 兵部尚书开口回道:“荒唐,北蛮对我大乾虎视眈眈,尔一句边疆无战事便要将镇北侯调回京城,若是北蛮趁此南下,你可能承担责任?” 吏部尚书:“朝中武将诸多,并非只有镇北侯一人可带兵打仗,兵部尚书何须如此急切,好似我大乾只有一位镇北侯能对抗北蛮一般。” 兵部尚书还要反驳,上首建安帝开口,沉声道:“够了!” 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立马住嘴跪下请罪。 建安帝斥责:“尔等为朝中重臣,一言不合便在朝堂上吵吵闹闹与市井妇人何异?” “调镇北侯归京一事干系重大,朕需仔细思量,尔等不必再为此事争执。” “陛下英明!” 建安帝看向下首一众朝臣:“今日朝会便到这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此话一落,满殿朝臣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安帝起身欲离开,可就在起来那一瞬间,眼前一花,他身体晃了晃扶住龙椅把手后才勉强站住,注意到陛下身体不对,王公公大惊失色:“陛下,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建安帝眼前由花色转为黑暗,他想开口让王公公扶他坐下传太医,可一开口,一股腥甜涌上喉间。 身体一软,建安帝在朝堂上晕倒了。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王公公十分惶急,殿中的太子皇子和文武百官也意识到上首迟迟不离开的建安帝不对了,听见王公公尖声叫道:“陛下晕倒了,快传太医!” 太子和几位皇子皆面带急色,匆匆跑上台阶,文武百官停留在殿内不敢上前亦不敢离去,殿外的侍卫听到动静后立马将太和殿包围起来,与此同时命人去后宫请皇后娘娘前来主持大局。 太医和甄皇后同时抵达,甄皇后阻止对方行礼,神色凝重:“不必多礼,你先进去为陛下诊治。” 太医匆匆进去。 整整一天一夜,建安帝仍旧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甄皇后下令,让六部尚书和太傅辅佐太子稳住前朝,她压下后宫翻涌不断的风波。 面对建安帝昏迷不醒,不管心下如何,朝臣们表现沉稳。 好在第三日,建安帝从昏迷中醒来,他还不能坐起身子,却命太子六部尚书和太傅前去寝宫,半个时辰后,太子监国皇子与重臣辅佐的圣旨传出。 建安帝醒来后,除开太子监国外,朝堂上好似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比以往更加平静无波。 事实上却是看似平和的东宫太子和三皇子两方势力争执增加,彼此之间波澜不断。 他们本就面和心不和,先前碍于建安帝龙体康健才维持着兄友弟恭,如今见父皇倒下,意识到对方龙体欠安,并非要在等上十几年后,两方人马都按耐不住了。 不过,不管京城如何波涛汹涌,地方各府皆未感受到,因为在建安帝晕倒后,太子与诸位朝臣便联合起来封锁消息,待建安帝转好后,他们更不会传出不利大乾安稳的消息。 但在建安帝晕倒当日,一人一马快速离京往幽州府的方向飞奔而去,建安帝清醒当日依然如此。 接收到密信,郑颢打开,当看见上方用特殊记号所指代的内容时,他深眸微紧。 黑眸沉沉,郑颢凝视着信纸,眼眸一动不动。 片刻,他抬头眸色不明却透着些许兴奋。 拿着信纸的手掌微微一紧,信纸出现折皱痕迹。 待冷静后,郑颢声音平稳开口请谋士前来书房。 第211章 主公 叶阔澜走进书房。 “府尊唤某前来所为何事?” 他朝桌案后青年知府行礼。 郑颢开口:“叶先生请坐。” 叶阔澜往旁边走几步落座。 郑颢看向对方问:“这些日子,先生常入乡间探访,流连城内大街小巷,先生对幽州府是何感觉?” 叶阔澜说着场面话:“府尊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各得其所,某深感佩服。” 郑颢未戳穿对方,话语一转:“本官听闻先生从前常在京城讲学,不知对京城是何感觉。” 此话一出,叶阔澜神色不变,手指微动。 叶阔澜乃举世闻名之大儒,先帝时便曾征他入朝,但叶阔澜醉心学问无心仕途,先帝见其不慕名利,便放弃这个想法。 虽然叶阔澜一生没有入仕但桃李满天下。 他闻名大乾,不仅因为自身博学多识,还因着继承孔子教书育人思想,对名下弟子因材施教。 由他教导出来的弟子有几千人,有的入朝为官,有的教书育人,有的精研机关之术…… 许多州府官员贪慕叶阔澜声名,想请对方入府学教书却不得其踪迹,盖因叶阔澜常年深居简出,或在书院教书育人,偶尔间带着弟子在外游历,也是低调至极,不会暴露自己身份,当地知府发现他到来时,叶阔澜已经带领弟子离开了 此次,郑颢能顺利将对方“请入”府中也是机缘巧合,郑颢并未此沾沾自喜,叶阔澜并非寻常之士,如果他不能让对方满意,叶阔澜便是暂时居住府上日后仍会离开。 第285章 叶阔澜开口:“京城乃天子脚下,百姓自是富足美满。” 叶阔澜并非传统文人清高又不通人情世故,相反,他的学生尽得其真传,虽在朝堂上没有谋取高位却懂得明哲保身。 郑颢:“其他府城呢?本官不如先生见多识广,去过多地,想从先生口中知晓各地府城如何,也好治理幽州府。” 青年知府说出这番话,叶阔澜如何不知对方言非此意。 想到近些日子来,他亲眼看到的幽州府所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再想着自己已然成为对方幕僚,叶阔澜眉心一松:“府尊有话直说,莫要打趣某了。” “本官何曾想过打趣先生。”郑颢神色微松,竟难得显得好相与:“是先生入府多日却一直考核颢,不知颢可通过先生考核。” 青年知府话一落,叶阔澜不由得想到对方就任后,雷霆手段处理城内富户,优选粮种培育实验,打造农具借给百姓…… 叶阔澜抬头看向对方,这一切有利于百姓的行为,他在青年知府身上看到的好似只是开始而已,对方仍会继续下去。 也是因为这点,叶阔澜没有立马逃离幽州府,而是选择留下来看看这位青年知府究竟是为博名声弄虚作假,还是表里如一爱民如子。 经过多月,看着幽州府内一点点地变化着,所谓论迹不论心,叶阔澜说不出青年知府在弄虚作假。 他起身朝桌案后郑颢行礼:“东翁宽仁,体谅某久矣。” 身为官员的私人幕僚,一般都称官员为东翁,既敬重又显得亲近,之前叶阔澜虽为郑颢幕僚,却未真心入其麾下,如今郑颢通过考察,叶阔澜不是拖泥带水之人。 青年知府礼贤下士,起身离开桌案,扶起叶阔澜:“能得先生相助,乃颢之大幸。” 虽外表清冷孤傲,但郑颢不是世家子出身喜欢摆架子,对待真正有能之士,他向来不吝啬敬重,其中就包括叶阔澜。 被新认不久的东翁扶起,叶阔澜察觉出对方神情举止所表现出来的对他的看重,他也没有扭扭捏捏道:“东翁唤某前来必定是幽州府内发生令东翁困扰之事,东翁不妨告知某,某也好同东翁一起思量应对之策。” 收回长臂,俩人再次落座,郑颢拿起桌案上的信纸,看向叶阔澜道:“此事并非发生在城内,而是在京城且鲜为人知,先生仍确定听下去吗?” 听了青年知府的话后,叶阔澜眼眸一动。 事情发生在京城且鲜为人知,这件事情要么是小事无人关心,要么是惊天大事,一小部分人知晓后怕生出大乱故意隐瞒下面的人。 叶阔揽没有犹豫多久:“还请东翁告知。” 没有将满是符号的密信给叶阔澜,郑颢:“半月前一次朝会上,百官奏明所有要事退朝时,陛下忽然晕倒昏迷。” 叶阔澜闻言,眉头皱起,一国之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昏迷不是小事。 当今本就不是贤明之君,亦不是先帝那般的守成之主,虽不能对外开疆扩土,但能压制各大世家,为文武百官所忌惮。 建安帝本身能力平平,能坐上皇位靠的是先帝子嗣不丰与甄家扶持,不仅京城世家没有将皇室看在眼里,就连地方也渐渐忽略皇命,如果建安帝身体抱恙,对整个大乾而言绝非好事。 一旦建安帝驾崩,新帝威信不足,受制于文武百官,各地只会越来越不将皇权放在眼里,到时候天下必定大乱。 叶阔澜对青年知府道:“某接下来所言或许会令东翁不喜。” 郑颢面色不变道:“在颢这里,先生畅所欲言即可,无需顾忌其他。” 叶阔澜开口,没有留情:“东翁未及弱冠便在一年间从新科状元官至一地知府,不仅是靠着自身的才能功绩,亦有陛下的看重爱重所在。陛下身体有恙,一旦太子殿下继位,东翁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能得不到新帝重用,甚至为新帝提防厌恶。” 并未顺着叶阔澜的话说下去,郑颢眼眸半抬:“先生这般肯定太子殿下能够顺利继位?” 东宫太子乃储君,帝王出事后,自是由名正言顺的太子继位,但纵观史书,历朝历代有多少太子最后能顺利继位。 叶阔澜沉默片刻后说出实话:“虽太子为大乾正统,但三皇子身后势力不容小觑。” 不愧是当世名儒,虽未入朝堂却深知朝堂局势。 郑颢:“假若太子不敌三皇子,令三皇子顺利继位,本官仕途止于知府之位,说不好会被贬官罢官。” 叶阔澜:“东翁此言何解?” 他不知郑颢和三皇子的瓜葛。 青年知府神色不变:“三皇子曾拉拢过我被我直接回绝了。” 叶阔揽身体一顿,若是如此便不好办了。 看着对方眉头紧皱的模样,郑颢未继续试探下去。 他直接问道:“先生觉得太子和三皇子谁有明君之相?” 这话一问,令不知情的人误会他想要辅佐哪位谋取从龙之功,叶阔澜心下不知是平静的果然如此,还是失望的果然如此。 叶阔澜育人多年,以他毒辣的眼光来看,太子和三皇子皆没有明君之相,甚至连守城之主都算不上。 东宫太子自小享受全天下最顶尖的名儒教学,却受制于天资,才能学问普普通通,不过,为帝者也不需要有多大的才能,又不需要对方考科举,但东宫太子有着最为致命的一点是性子懦弱,容易听信身边亲近之人所言,做不到任人唯贤。 三皇子比东宫太子才学出众,在文臣之中很是有名,对方礼贤下士交友不看出身的举动,赢得天下士人好感,可三皇子并非表里如一心胸狭隘,为帝者并非亲王,需有广阔胸襟容人雅量。 叶阔澜微微叹息:“此二者皆非明君,东翁相助任何一人都有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 这话已然十分不好听,郑颢没有丝毫恼怒,他反而朝着叶阔澜道谢:“多谢先生提醒。” 郑颢未再含蓄下去:“先生游历多地,已然知晓大乾看似风光富庶实则千疮百孔,蛀虫误国,先生可有想过如何解救天下百姓?” 真心问计与所言他意,叶阔澜自然能区分出来,青年知府胆大至极的话语令他指头一顿。 叶阔澜抬眸,目光射向桌案后郑颢。 郑颢神色肃然,目光不躲不闪,继续开口:“先生不必犹疑,颢清楚自身所言为何意。” 明明说着大逆不道之语,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敢于直视叶阔澜:“颢为庶民出身,深知百姓生活不易,未入朝堂前,颢曾想过学的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铲除朝廷奸佞,还百姓清明盛世,但误国蛀虫早已吸附大乾骨髓,单是依靠变法改革已经无用,上至达官显贵,下至世家望族,绝不允许改革损毁他们的利益,唯有改天换日才能求得一丝生机。” 叶阔澜沉默片刻,语气微冷:“东翁亦有私心所在,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他不是瞎子,如果青年知府真如自己说的那般一心为民,心底装的是天下,对方只会如屈原般虽百死不悔,哪儿会心怀狼子野心欲图窃国。 为叶阔澜挑明私心,郑颢并未慌乱窘迫也未气急败坏。 “孟子曰:‘民贵君轻,民为先,社稷次之,君为后’,‘君为舟民如水,谁能载舟亦能覆舟’,统治者与百姓向来是双向选择,一旦统治者未将百姓放在首位为其着想,覆灭是迟早的事。” “本官论迹不论心,近几月来幽州府的变化,先生都看在眼里,先生莫非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其他府城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受达官显贵剥削,一遇天灾便易子而食,妻夫入菜市饱家人肚腹?” 并非想要强逼叶阔澜,郑颢道:“前几月,顾叔商队带回高产粮种,最高可产八石,若能种植成功,百姓便不用再饿肚子。” 叶阔瞬间抬眼,略微苍老的面容颤抖着:“东翁所言为真?” 他听过弟子所说,青年知府的长辈带人研究高产粮种,却不知具体产量如何,如今听见郑颢所言,叶阔澜难以平静。 假若高产粮种种植有望,贫苦百姓也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郑颢却未让叶阔澜沉浸在美好幻想之中。 他开口给对方泼了一盆冷水:“先生莫要忘了世家大族劣性,若让他们知晓幽州府研制出高产粮种,先生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此话一出,叶阔澜脸上欢喜淡下去。 他自己就是出身世家,自然知晓这些人的自私自利。 无论达官显贵还是世家望族,向来喜欢把持重要资源,一旦让他们知晓幽州府发现高产粮种,必定不会立马推行到各地,而是先紧着自个儿的田地庄园,待有所收获后,他们也不会为百姓着想,反而会以高价卖出高产粮种掠夺民脂民膏。 见叶阔澜神色微动,郑颢语气微沉,循循善诱:“先生已为自己人,本官便不瞒着你,幽州府的世家望族,本官日后会一个个清算。” 第286章 如果是换成他人说出这番话,叶阔澜会嗤笑一声黄毛小子异想天开,但身前不远处的青年知府淡淡说出此话,叶阔澜却知晓对方并非年轻狂妄。 他起身朝郑颢行礼:“某愿追随主公,为主公分忧!” 相比东翁,主公这一称呼显出他与郑颢共进退之心,此后他真心辅佐郑颢成就大业。 面对叶阔澜表明衷心,郑颢温和开口让他坐下。 接着,郑颢对叶阔澜道:“陛下服用丹药多时,身体早便虚弱亏损,半月前晕倒后,虽昏迷了三日就清醒过来,但身体大不如前,若不然也不会让太子监国。” “太子与三皇子素来不和,陛下一旦倒下,京中必定生变,无论哪一位成功继位皆斗不过世家大族,大乾迟早会乱起来。” 顺着东翁思路,叶阔澜亦开口分析:“东翁只需沉住气,其他各府必定有欲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人,到时,东翁便可以清君侧之名入主京城。” “先生此言与我所想相差不多。”郑颢眸色变得深沉:“如今,我们只需示弱于人,暗中养兵蓄兵,不断积攒实力。” 想到对方身份,叶阔澜叹道:“幽州府苦寒贫瘠,东翁为文官且出身寻常,朝中之人只会忌惮镇北侯有反心,却不会提防东翁。” “东翁若要图霸业,这虎狼之师不可轻放,东翁为监军,可徐徐图谋掌控镇北军。” 说到此处,他看见东翁意味不明的深眸。 叶阔澜脑子一转,就知晓对方早就想过这点了。 第212章 顾安——镇北侯之孙? 是日。 府学月假,顾安归家,自从到达幽州府后,家里每个人都忙极了,就算是正在读书的顾安也不得空闲,不是待在府学就是下乡实践,听见对方回来后,顾霖正要起身去见对方,却听见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一会儿,顾安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进来:“顾叔,我回来了。” “快进来。” 顾霖话落,房门被打开。 顾安走进屋,上前几步朝他行礼,见他这样,顾霖脸上显出些许无奈:“又不是在外面,一家人哪儿需要这么讲究。” 顾安没有停下动作,他行完礼后起身,“顾叔是长辈,礼不可废。” 心下微微摇头,顾霖想着从前郑颢读书时,他担心对方会变成讲究规矩的夫子,不想郑颢没有,顾安却是家中最讲究礼仪规矩的。 不过,他也知道顾安并非死板不知变通,而是敬重他。 顾霖开口让顾安坐下,抬眸间,看见少年身上仍穿着学服问道:“待会儿可是还要外出去其他地方?” 按照少年的习惯,一般从外面回来后会立马换一身在家里穿的常服,注意到顾叔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衣裳上,顾安道:“还要送份公文到军营。” “可紧急?” 顾安微微摇头。 见此,顾霖道:“既然不急,你先用完饭,沐浴更衣睡个午觉再去不迟。” 听着顾叔的安排,顾安没有反驳,近一个多月,他宛若陀螺般周转于府学府衙和军营,虽然嘴上未曾说过累,但身体和精神总是处于紧绷的状态,确实需要休息一会儿。 顾霖让他先回院子沐浴更衣,接着,再让灶房的人直接将饭菜送往顾安住的地方。 午后,顾安睡了半个时辰,精神抖擞地前往郑颢的书房取公文,接着骑马离城前往郊外的镇北军军营。 自从青年知府接手军务后,顾安的任务便增加了,从原先府学府衙乡间的行程添加了多一个,每隔十日便要到军营观摩军务。 顾安到达军营门前。 因着镇北军纪律严明守卫森严,就算顾安来过几次和守门的士兵熟识了,也不能随便进出,得跟着手握令牌的大卓进去。 “少爷。” 大卓朝顾安行礼,顾安点点头。 俩人经过士兵核对身份姓名后走进军营。 大卓一边走一边对顾安道:“大人与侯爷有要事商议,您来前,大人吩咐过让您同上次那般观摩学习如何处理军务。” 顾安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随着大卓的步伐前往办公之地。 二人皆未发现,他们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位将领,对方站在十几步开外,双眼死死地盯着顾安的背影。 平进面无表情,眼底却划过惊愕、意外、震惊等情绪,即便前方不远处的少年已经走进营帐,他仍旧没有移开双眼。 他眼力极好,射箭可百步穿杨,所以,他没有怀疑自己的视力出现问题,看错对方的容貌。 那位少年的长相与早已去世的少将军,也就是镇北侯唯一的儿子容冽十分相似,粗略看过去简直一模一样。 平进没有鲁莽行事,在大卓离开营帐后,他转头让亲信盯紧了营帐里的顾安,自己转身去寻找镇北侯。 可是当到达主帅营帐后,平进没有看见镇北侯的身影,对方亲兵回道:“平将军,侯爷与郑大人去巡查军营了。” 闻言,平进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 见对方来去形色匆匆,镇北侯的亲兵不由得抬手挠了挠头,脸上划过意外之色。 平将军虽年约二十八九,不比其他将军资历深,却一向沉着冷静深受侯爷重用,否则也不会被提拔的那么快。 要知道以往北蛮大军临城时,平将军都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何时这般急切过,不知是有何急事要给侯爷汇报。 镇北侯身为三军主帅,不仅需时刻关注敌情军务,还要关心军中后勤,他将后勤交给青年监军后,既是信任也是考察,见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且在短短几日内就带领属官将后勤打理的井井有条,镇北侯嘴上没有说,心下却愈发的满意。 今日,他特意请青年监军一起巡查军营,也是想让对方逐渐熟悉镇北军。 巡查到一半,看着前方不远处被一群将领围住的挺拔身影,镇北侯笑了笑,亲兵开口问:“侯爷,咱们要不要将郑大人救出来?” 镇北侯摆了摆手:“随他们去,我们去别处看看。” 难得军中将士与朝中监军关系良好,镇北侯目光长远心胸宽广,不知郑颢的狼子野心,只知将领们和监军搞好关系,日后才好一起共事。 说完,他带着亲兵前往军中官吏处理公文的营帐。 军营里多是大老粗,许多将领会打仗却不耐烦处理文绉绉的公文,故而每人手底下都会配备略通文墨的属官。 亲兵上前掀开帐帘,镇北侯抬腿进去。 原先正在低首干活的属官看见主帅前来后,立马放下手上公文,一个个起身恭敬行礼。 镇北侯抬手:“不必多礼,本侯巡察经过,你们继续做事。” 听着侯爷说的话,属官没有太大反应,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接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坐下后继续处理公文,顾安见此,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继续处理自己没有解决的公文。 镇北侯一边向前走去,一边看众人认真至极地处理公文,正要抬腿转身离开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帐内角落处坐着的一位少年属官,镇北侯身子一僵脚下一顿。 这一停顿,不是惊讶军中属官有如此年少之人,镇北侯平日犹如鹰般锐利的眼眸怔怔地看着少年人,嘴唇颤动唤道:“冽儿?” 帐内十分安静,除了众人处理公文时翻页的声音外没有其他杂声,所以,镇北侯这一声“冽儿”很是引人注目。 众人不由得抬首看过去,起初,顾安不知镇北侯唤的是自己,随着对方一边向他走来,一边包含意外,不敢置信等情绪的唤声后,顾安才意识到对方叫的是自己。 他抬头看向对方,见身前不远处的镇北侯神色怔愣盯着自己,放下手上公文后起身行礼:“草民见过侯爷,草民姓顾名安,不是侯爷口中的冽儿,侯爷应是认错人了。” 少年人介绍自己的身份时,神色坚定十分,即便面对的人是三军主帅镇北侯,他说话时也没有丝毫停顿与后退之意。 面对身前少年坚决拒认,镇北侯脸上划几分迷茫,可看着对方与自己去世多年的儿子如出一辙的容貌,镇北侯确定自己不可能认错人。 冽儿与他的长得不像,却融合了妻子和母亲的优点,虽为武将却文质彬彬被朝中上下称为儒将。 眼前少年人不说和冽儿长得一模一样,至少有八分相似,镇北侯开口,嗓音滞涩:“若是冽儿还在世,应是将近不惑之年,你自然不是冽儿,但你的容貌和冽儿相似至极,必定和冽儿有关系。” 顾安闻言皱起眉头,清隽面容显出凝色,显然不喜对方所说的话。 除了和顾叔他们外,他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镇北侯身边的亲兵见情形不对后,立马遣散帐内属官让他们出去,他在帐外来回踱步,跟在侯爷身边几年,他也知晓侯爷早年丧妻丧子不愿再娶,如今却出现一位同少将军容貌十分相似之人,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287章 正在他焦急地来回走着时,远远看见平将军和郑监军一同前来。 他赶紧迎上去:“平将军发生大事了,侯爷巡查军营时,发现一位少年属官和去世多年的少将军长相相似,怀疑对方和少将军有关系,正在里头和那位属官说着话。” 平进闻言,心下一沉,联想到那少年属官是郑颢的人带进来的,他转头看向对方,却见青年监军微拧眉头,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看向亲兵问道:“那位少年属官可是身高八尺,肤色白皙,容貌清隽温雅?” 亲兵立马点头:“是,瞧那通身的气质就是位正经读书人。” 平进亲眼看着身旁的郑监军面色微沉,接着,对方转头看向他开口道:“平将军,本官不瞒你,那位少年属官是本官家里人,每隔十日,本官就会让他前来军营观摩军务,如今不知帐内发生何事,本官得进去了解情况。” 平进道:“末将同郑大人一同进去。” 郑颢点点头没有拒绝,率先抬腿进去。 一进营帐,他就听见顾安开口,声色清冷缓缓:“侯爷认错人了,草民记事以来,便记得草民姓顾。” 见少年属官没有半点松口,甚至警惕地看着自己,好似他是何怀有不良心机之人。 镇北侯扯了扯唇角,却笑容苦涩:“孩子,本侯不可能认错,你就是本侯的孙子,本侯的儿媳当年诞下孙子时,让冽儿传信至前线,说你外貌颇似你的母亲和祖母,且大腿内侧有处似虎的红色胎记,是否?” 镇北侯话一落,顾安身体微顿。 别人不知道他身体的具体情况,顾安自个儿怎么可能会不知晓,他的大腿内侧确实有一处胎记,小时顾叔和婶子帮他洗澡时,还打趣过他以后长大了必定会像头老虎般凶猛。 顾安原本沉静的心渐渐乱了,他抬眼看向镇北侯,镇北侯眼含期待,却见刚才神色有些许动容的少年开口:“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外貌相似,胎记相似并不能代表什么,草民有家人,侯爷认错人了。” 见少年仍旧拒绝与他相认,镇北侯脸上显出不解。 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依旧否认自己是他孙子的事实。 “你不认本侯也不认你父母吗?” 镇北侯孤家寡人,好不容易找回亲孙子,对方却狠心至极不愿认他这个祖父。 听见父母二字,顾安记忆模糊,脑海里仍保存着些许印象就是养父母收养他后,起初对他很好,但有了亲生孩子后就对他不管不顾了。 镇北侯为皇亲国戚,儿子儿媳高贵至极,失去他一个孩子,后面也有源源不断的亲生孩儿。 顾安神情不变思绪飘渺,他为顾叔收养,顾叔养他护他待他极好,且从御医口中,顾安知晓顾叔生育艰难。 顾安嘴唇微动,刚要说什么,却见不远处走来两道身影。 为首的是身着官服的青年监军,俩人神色微沉,显然进来好一会儿,听见他们的对话。 郑颢看向顾安开口道:“你先回去。” 顾安没有犹豫,抬腿离开,平进眉头一皱,抬手欲拦却被镇北侯制止:“让他离开。” 顾安得以离开营帐。 接着,镇北侯转头看向郑颢,不同刚才伤悲难过,他目光沉沉:“郑大人,本侯有事与你商议。” 青年监军回视,没有丝毫心虚躲闪:“下官亦然。” 没有继续留在此处,三人离开营帐前往主帅居住之地。 镇北侯将所有人叫出后,命亲兵把守帐外,只留下郑颢和平进。 涉及到走失多年的孙子,镇北侯难以继续心如止水试探眼前的青年监军。 他看着郑颢,沉声问道:“郑大人可能告诉本侯,本侯失散许久,苦寻不得的孙子为何会出在你那里?” 面对镇北侯的问话,郑颢没有丝毫紧张。 他抬头看向对方,神色沉静:“侯爷不必怀疑颢别有用心,颢乃庶民出身,如果不是通过科举进入朝堂,这一辈子都无法与侯爷有所交集。” 闻言,平进神色一动。 确实如此,郑颢并非世家大族乃庶民出身,不可能故意掠走侯爷孙子多年,只为十几年后让其与侯爷相认进而操纵侯爷。 原本镇北侯在找到孙子后,面对与孙子有交集的青年监军,觉得对方不怀好意,如同被冒犯领地的雄狮般警戒着对方。 如今看见青年监军面对自己的质问,依旧神色冷静,条条有理的解释后,镇北侯慢慢冷静下来:“那孩子是本侯的孙子,不管他和郑大人是何关系,本侯要将自家孙子接回来。” “因着郑大人照顾本侯孙子多年,本侯会予重宝答谢,且答应郑大人三个要求。” 镇北侯话落,却见下方的青年监军神色没有丝毫动容,语气淡淡回道:“恕下官不能答应。” 【郑颢主打一个演到你流泪!】 第213章 顾安的挣扎 【211-212章节已替换为新内容,宝子们可以回去看啦!】 此话一落,帐内气氛逐渐凝结。 镇北侯虎目直射青年监军,平进亦转头,目含锋锐看向身侧,就好似镇北侯一声令下,他便立马动手拿下郑颢。 宛若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变化,郑颢面上没有丝毫畏惧,他抬眸看向镇北侯,黑色深眸注视着对方,薄唇一启:“侯爷可知顾安是如何被下官家中收养的?” 听着青年监军口中所提及的姓名,镇北侯神色微动,原来那孩子如今叫做顾安 他不知是喜还是其他感受。 镇北侯名为容武,容家三代一脉单传,子嗣不丰,好不容易迎来第一位孙辈,全家全族皆为主支有继承人兴高采烈,向来沉着冷静的儿子也仍不住心中澎湃,特意传信到前线让身为祖父的镇北侯为新生儿取名。 镇北侯戎马半生杀人无数,明明未曾见过刚出生的孙子,却隔着一层信纸,为这新生儿的到来感到心软不已,白日在前线浴血杀敌,夜晚便在营帐中翻阅各种兵书典籍,思索苦恼要为自家小孙儿取什么姓名。 足足过了一个月,他才定下来。 容珩。 容珩容珩,既有美玉之意,时人常喻作君子美德,且玉本身含有辟邪纳福的寓意,包含着镇北侯对新生的孙儿平安顺遂的祝愿。 时隔半年孙子渐渐长大可以赶长途了,儿子儿媳打算带他前来幽州府,镇北侯表面不说,心中却期待不已。 他让工匠比照着军中兵器的模样,铸造出比寻常兵器小上几倍不止的小刀小剑,亲自挑选出由汗血宝马孕育出来的小马,日夜期盼,等待着儿子儿媳带孙子前来。 对于孙儿的教导,镇北侯早已作出详细计划,他要等孙儿一点一点长大,等长到到自己膝盖高时,他要亲自教导对方骑马射箭排兵布阵。 珩儿长大后,或许会是个淘气的混小子,但不怕,孩子嘛,这样才有朝气。珩儿还可能像他的父亲那样从小懂事知礼,但无论怎样,镇北侯做好打算,要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给自家孙儿。 却不想某日,镇北侯迎来噩耗,见一直跟在自家儿媳儿子的亲卫身受重伤前来求援,镇北侯才知自家儿子儿媳快要临近幽州府时,消息不慎泄露遭遇北蛮埋伏,当镇北侯率领援军赶到时,儿子早已战死,只留下被儿子护在身下,只剩下半口气的儿媳。 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悲凉,儿媳朝着他张口,镇北侯上前到对方面前,儿媳脸上全是血污,却朝他不停地张嘴。 镇北侯跪下靠近。 儿媳艰难开口,断断续续道:“爹孩子救” 袖子被对方紧紧抓住,镇北侯觉得儿媳好似还要说什么,儿媳却手掌一松彻底断气,双眼紧紧盯着一个方向死不瞑目。 镇北侯心神一晃,跪着的身躯沧桑许多,许久,他抬手为对方合上双眸,却足足抚了三次,才让儿媳合眼。 镇北侯夫人本就身体不好在京城休养,听闻儿子儿媳遭遇埋伏去世后当场昏迷,太医抢救三日三夜也没有将人救回来。 自此,镇北侯沦为孤家寡人,与北蛮不仅隔着国恨更有浓重家仇,不灭北蛮,他如何去面对老妻儿子儿媳,以及不知是生是死的孙儿。 镇北侯没有说话掩去眼底伤痛,低首直视下方青年监军。 郑颢开口:“顾安到下官家中时已有六七岁,当时下官考中秀才,一家人搬去府城居住,家中叔叔去牙行买下人,见牙行中一孩童无父无母惨受虐待,心有不忍买下孩童,将其带回家中抚养。” 虽早已猜测珩儿走失的十几年里过得不好,但镇北侯没有想到对方会沦落到牙行,本该是侯府公子却 镇北侯虎眸微湿,桌案后的拳头紧紧握起。 郑颢继续道:“侯爷与顾安走失多年,下官本不该阻止你们祖孙团聚。之所以不能答应侯爷接回顾安,一是顾安为家中叔叔所救抚育长大,待其如亲人,送其开蒙读书考取秀才,付出心血远胜许多父母,二是顾安并非孩童,十来岁少年人且身有功名,下官做不了他的主。” 第288章 青年监军这番话真真假假,但在镇北侯听来已然不重要。 原本他以为自家孙儿沦落到牙行被对方长辈收养后,顶多就是学了些字,作为贴身小厮培养,不想,他的孙子没有侯府作为后台,仍旧不输于人考取功名。 知道这一切归公于谁,镇北侯起身朝郑颢弯腰:“本侯在此多谢郑大人与令叔收留珩儿。” “改日本侯必定亲自登门同郑大人的叔叔道谢。” 郑颢起身还礼:“侯爷言重了,于下官与叔叔而言,顾安早已是自家人,侯爷莫要操之过急欲将顾安接回家中,顾安年少性子倔,您若是不听取他的意见,最后怕是会很难收场。” 大乾以孝治天下,推行的向来是父母长辈说什么子女小辈就要做什么,小辈哪儿能拒绝的,但镇北侯与孙子失散多年,能得重遇实属不易,他不愿与孙子心生隔阂。 “依郑大人看,本侯应该怎么做?” 镇北侯渐渐冷静下来,便意识到青年监军与自家孙儿生活多年,或许有不一样的建议。 青年监军抬首,开口:“顾安性子沉稳明理,侯爷给他些许时日,待想清楚后就好了。” 闻言,镇北侯就算再焦急,也不得不压制住心间的焦虑。 . 从白瓷厂回来,顾霖听见大燕说:“夫郎,少爷方才回府后就一直待在屋内未出来,下人前去送晚食,也是怎么端着进去,就怎么端着出来的。” 顾霖神色一顿,接着眉头慢慢凝起。 顾安一向懂事很少有与他人闹气不吃饭的时候,这还是顾霖遇到的第一次。 他转头吩咐大燕:“你叫灶房下一碗清淡的鸡丝面,放些许青菜撇去荤油,鸡肉撕成一条一条的,别撕得太碎,做好后送去少爷院子。” “是。”大燕垂首应下:“大卓侍卫送信回来,正在大堂等着夫郎。” 顾霖瞧着天色漆黑,就算自己看了信后,大卓也不能立即出城。 他道:“先送些吃食给大卓用,我待会儿再去见他。” 大燕应是退下。 接着,顾霖抬腿朝顾安的院子走去。 抬手敲了敲门,顾霖还未开口,屋内就传来顾安的声音:“顾叔进来吧。” 顾霖推开屋门进去,见顾安坐在桌前看书,较之以往好似没有任何变化,但手上拿的是趣味话本,这书还是对方刚启蒙时看的,之后就再也没见对方碰过了。 顾霖佯装不知,一边走过去一边问道:“难得见你去府衙军营后,还愿意回家休息,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顾霖在顾安身边落座。 听到顾叔的话,顾安身体一顿,接着,他微微垂眸:“无事,军中没有需要我处理的军务,我就回来了。” 这话顾霖可不信,对方虽和郑颢毫无血缘关系且相差几岁,但有些地方像极了。 放在他人眼中为难至极的军务,于他们而言就好似老鼠掉进米缸里,不全部解决了绝不会回来。 顾安不愿说,深知少年人的脾性,顾霖没有继续问,这时下人端着鸡丝面进来了,顾霖抬头对顾安道:“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不吃饭,我让人做了鸡丝面,你用些。” 顾叔不是其他人,顾安不会拒绝对方,加上从军营回来后,他就滴水未沾。 待下人将鸡丝面放在自己面前,顾安手持筷子用起来。 鸡汤是今早就开始炖的,汤色清亮鲜甜,没有丝毫油腻,面条不是细面而是颇有劲道的宽面,浸满了鸡汤的鲜味,鸡丝也是一条条的,顾安正在长身体,一天七八顿都不够,更不要说今日干了半天活后没有吃晚食,一碗鸡丝面很快见底。 顾霖见此,温声问:“食盒还有,还要吗?” 顾安点点头。 下人早已退出屋子,顾霖起身为对方盛面,顾安神色一动将阻拦,顾霖一手压住对方的肩膀:“别动好好坐着。” 顾安没有反抗,八尺男儿乖顺坐在凳上。 食盒非常大,灶房的厨子很聪明,知晓少爷的饭量,一碗肯定不吃饱,便将鸡丝、汤水、面条和其他配菜分碗而装,这样面就不会一直浸泡在汤水里面坨在一起了。 往面上浇了几勺鸡汤后,顾霖把面放到顾安面前道:“吃吧,不够还有。” 顾安没有客气,拿起筷子吃起面条,两碗进肚仍旧不够,他没有让顾叔继续为自己盛面,亲自起身动作起来。 一连用下五碗面条,顾安才停下动作。 起身提起食盒,顾霖没有留下的意思,他对顾安道:“明日就要上学了,今夜好好休息。” 在他刚要转身离开时,少年开口:“顾叔等等。” 顾霖脚步一顿,眼底划过些许笑意。 敛下笑意,顾霖抬头看向对方:“怎么了?” 顾安:“我有事同顾叔说。” 顾霖重新坐下没有主动开口,他神情温和眼神温润地看着顾安,就好像少年想要倾诉的话,他便耐心听着,如果不愿意说的话,他也不会逼迫对方。 夜色沉凉,顾安眉头渐渐凝起,开口一句话令顾霖怔愣在原地。 “顾叔,我今日好似遇见与我有血缘之亲的亲人了。” 顾霖脑子快速转动起来,片刻他明白顾安说的是什么后,不确定问道:“在军营里遇到的?” 顾安微微点头,但他没有告诉顾叔那人的身份。 顾安:“对方不仅能说出我具体年龄,还知道我身上的胎记是何形状。” 顾霖越听眸色渐渐染上凝重,如果真如对方说的那般,军营中与顾安相认之人应该就是顾安的亲人了。 想清楚这一点后,顾霖抬首见顾安没有丝毫与亲人相遇的喜悦,他心下微沉,看来对方心情不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顾霖道:“最开始收养你时,我以为你是官宦人家下人之子,随着你慢慢长大,在文学武功上表现出不一样的天赋,以及出挑的样貌,我便怀疑你不是那户人家的孩子了。” 就如郑颢,他出身普通却有一副好样貌皆因其父母外貌出挑,身怀巨力遗传郑猎户,才学方面的天赋应该来自于其母。 收养顾安时,顾霖打听过对方的父母,就普普通通狡诈势力之人,绝不可能生出顾安这样的孩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 顾霖看着顾安,轻声道:“你幼时应是与家人走散了,才会被那户人家抱去养育,如今好不容易与亲人重逢了,难道不是一件快事吗?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片刻,顾安开口:“原本在我心中,顾叔救我养我才是我的家人。” 顾霖没有开口打断,让对方继续说完:“如今出现一个说寻我多年的祖父,可我并不需要” 他早已做好没有血缘至亲的亲人,谁对他好,他就将谁看作是自己的家人,顾叔,郑颢,赵婶子他们都是,他们从越明府到京城再到幽州府,一家人和和睦睦从未分开,如今忽然出现一位说是他家人的祖父,顾安就算再沉稳,也是经事不多的少年。 听了顾安的话后,顾霖明白对方症结所在了。 他看着身前少年道:“小安,我们没有让你必须在我们和重逢的亲人之间选一个。” 顾安低眸看向他,顾霖继续道:“你是我们的家人,这一点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改变,同理,那位亲人也是你的家人,若他真的爱你,也不会介意你将我们当作家人,更不会逼迫你做出选择。” “再者,我们都站在你背后,你不用畏惧不用害怕,想怎么做都可以,我们支持你。” 顾霖:“只是,你的亲人寻找你多年,必定十分爱你,不是有意将你丢失,可能是遇见什么事,没有办法才把你弄丢了,而在失去你的十几年间,他们肯定十分难过。” 顾安沉默不语。 顾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逼迫自己,不要钻牛角尖,顺着自己的心意走,莫要最后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 说完,看着坐在桌前沉思的少年,顾霖没有再做停留起身离开。 第214章 容家祠堂 翌日。 郑颢从郊外军营回来,他知晓昨日发生的事情,顾叔心下肯定有许多疑惑,到家后连身上的衣物都未换,便抬腿前往顾叔的院子。 顾霖正在用朝食,见他从外面走进来也不惊奇,他让下人重新上副碗筷,青年知府见他用的差不多,一边进来一边道:“不必,你们退下。” 下人没有立即退离,他们抬头看向夫郎等待对方示意,见夫郎点了点头才离开。 用完最后一块糕点,见青年朝这边走来坐在自己身旁,顾霖眼带疑惑地看向对方:“你在外面用完朝食才回来?” “并未。” 郑颢伸手拿过年轻哥儿身前的碗筷,神色不变:“顾叔不用朝食刚好给我用。” 顾霖手一顿,抬眸看向对方就着自己用过的碗筷进食,仍有些不适应,不是嫌弃对方,而是觉得自己用过后,对方再用不卫生,刚要开口却被对方一句话转移心神。 第289章 “顾安认亲之事,大卓可全告诉顾叔了?” 吞下年轻哥儿特意嘱咐灶房包的鲜肉蒸饺,郑颢转头看向对方。 顾霖微微点头,紧接着道:“你昨夜没回来,大卓知晓的不多,顾安我也不好逼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说。” 年轻哥儿眉间含着忧虑,不似在顾安面前表现得淡定。 他抿了抿唇问道:“对方是想把顾安要回去吗?” 自己养大的孩子谁疼谁知道,昨天看见顾安心事重重的神情,顾霖一夜都没睡好。 见顾叔这般担忧,郑颢伸手握住对方手掌,顾霖抬眸看向他,浅棕色双眸专注,含着深深的询问。 郑颢开口安慰:“顾叔莫担忧,只要顾安不想回去,谁都不能逼他。” 闻言顾霖身体微松,接着,郑颢将昨日镇北侯认出顾安一事详细说出,顾霖听后,面上划过恍惚。 郑颢:“历任镇北侯皆以守卫边疆抵御北蛮为己任,原本镇北侯有一子,十几年前不幸遇难,而后沦为孤家寡人,昨日与顾安重逢认出对方是失散多年的孙子实属巧合。” 原本顾霖还担心顾安的亲人会不会强行将他带走,如今听到郑颢所说的有关镇北侯的故事,他不由得新生怜悯,戎马半生的铁血将军,壮年失去儿子儿媳老妻,孙子也走失多年,好不容易在晚年时寻回亲孙,亲孙却与他不熟悉。 顾霖半垂眼眸,忍住心乱道:“让小安自己选择吧。” 打心底而言,顾霖不想让顾安离开他们,但镇北侯在世间仅剩的亲人只有顾安,他不能那么自私,强行将顾安留下。 郑颢没有多说什么,握着轻哥儿的手掌紧了紧。 深色眼眸半垂,他心下轻声道歉对不住顾叔。 从见到镇北侯第一日起,青年就发现顾安眉间与对方有些相似,郑颢心思深沉,宁愿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自是派人手搜查镇北侯亲眷的信息,不想得来镇北侯妻子早已去世,仅剩的孙子走散多年不知所踪的消息,郑颢命人一顿排查,历经几个月才确定下来,顾安就是镇北侯的亲孙子。 之后镇北侯有意放权给他,郑颢没有立马把顾安往对方面前安排,为不显得刻意,他循序渐进地让顾安每隔一段时日前去军营观摩军务。 镇北军中跟在镇北侯身边的亲信老将众多,如果他们留意必定会发觉顾安不同,他再算准镇北侯巡查军营的时间,制造机会让对方同顾安相遇。 一切都按照郑颢的计划进行。 原本依照他谨慎的性子,不会在同镇北侯关系稍微缓和时就将顾安推出来,这样太容易引起镇北侯的怀疑了。 可是…… 青年监军眼帘低垂眸色渐深,大乾本就摇摇欲坠,他也早已怀有反心,对镇北军虎视眈眈,镇北侯性情耿直愚忠至极,不似其他将帅许以重利能取得对方的支持,对方愚忠忠的不是皇帝而是大乾百姓,不会轻易答应造反令百姓受苦,顾安是撼动对方最好的突破点。 青年监军行事时心下有一杆秤,此事他绝对不会跟顾叔说,如果对方知晓自己利用顾安谋取镇北军,必定会十分愤怒,继而用失望的目光看他。 郑颢接受不了。 安慰好年轻哥儿后,郑颢前往书房办公。 片刻,屋外有人通传,郑颢开口让对方进来。 书房大门被推开,顾安从外走进来。 许是昨夜未睡好,他眼底染上一层青黑,顾安朝着桌案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最后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郑颢抬首看向他,语气淡淡问道:“想明白了?” 好似不觉得少年有其他答案,就算有,他也不允许。 除了顾霖外,无人能令他让步。 顾安没有回答,他低眸看着对方,片刻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 经过一天一夜思考,尽得郑颢真传的顾安终于意识到不对。 太巧合了。 从前,他到达府衙军营时,皆由对方亲自嘱咐他要做何事,就算对方不在场,也会让他等上片刻。 那日青年监军却让大卓带着他先去办公。 虽然顾安没有明说,郑颢却知晓对方想要问什么。 他没有隐瞒:“是。” 顾安身体背对着房门,脸上神情晦暗不清,一半处于光明一半处于黑暗中。 自顾安十岁以后,郑颢就未曾将对方看作孩童,他语气淡淡:“大乾局势不稳许久,半月前建安帝在朝会上昏迷,直至今日仍旧卧病在榻,谁知其病危之下时日多少?一旦建安帝去了,各地便会纷纷自立,我们要在乱世活下去,唯有掌握权力。” 郑颢难得说那么长一段话,顾安听了后眸色一变,他不是普通秀才只知书本知识,眼界见识为郑颢一点点培养出来,自然也知晓建安帝去了后,郑颢为一地知府却无兵马,必定会成为其他势力的刀下魂。 许久,顾安抬眸看向桌案后的郑颢道;"我会认镇北侯。" 经过昨夜的深思和顾叔劝解,顾安虽未完全想明白,却知晓该如何解决此事。 他是镇北侯之孙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不是他不认就可以的,况且 顾安从大卓那儿得知自己的亲生父母早就在十几年前为了保护自己丧生在北蛮手下,整个容家只剩下镇北侯一人,对方在这十几年间,不仅要抵御外敌,而且从未放弃寻找过他。 顾安开口,语气略显认真:“我认亲后仍会给顾叔养老送终。” 呵。 原本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的郑颢无声冷笑,他半抬眸看向站在桌案前的少年:“还轮不到你安排这些。” 接着,郑颢:“既然做好决定就去做。” 顾安离开书房。 接着,他骑马出城前往郊外镇北军大营。 当到达镇北军大营前,他忽然记起自己身无令牌进不去,刚想要转头回城同青年监军取令牌,却不想守门的士兵看见他的身影后,几步上前行礼:“侯爷有命,日后您来了无需令牌也可进营。” 顾安握着缰绳的手一紧,他立马想起军中上下对镇北侯的评价,公正无私军纪严明 如今却为他打破规矩。 顾霖将马交给士兵,而后抬腿进入军营。 他一进去,原本在巡视军营的平进看见他的身影,而后走过来,面容冷硬目光却难得和缓。 平进语气微冷:“侯爷在帐中等你。” 顾安抬手作揖道谢。 看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平进眼神恍惚一下,片刻,他收回目光重新回去训练士兵。 顾安来到营帐前,亲兵先进去通报,镇北侯听见声响,抬头皱眉:“本侯不是说过无紧急要事不必进来汇报吗?” 镇北侯语气略带不耐与心烦,可见亲孙子抗拒他不想认他,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亲兵面带喜意回道:“侯爷,小少爷来找您了。” “你说什么?!” 镇北侯意识到亲兵说了什么后,立马道:“还不快请进来。” 亲兵转身就要离开,镇北侯起身叫住他:“不!本侯亲自去。” 说完,镇北侯走下来,越过亲兵大步朝外走去。 亲兵进帐通传后,顾安便站在原地,他没有东张西望,微抬眼眸观察眼前的主帅营帐,除了比寻常将领居住的帐篷大一些外,看不出任何属于三军主帅应有的奢华。 由此可看出居住之人简朴至极。 片刻,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顾安似有所感看过去,却见不是亲兵,而是镇北侯亲自前来。 “珩安儿” 青年监军的劝言萦绕在耳边,镇北侯看着身前不远处的少年,虽心下喜悦对方来找自己,却不敢太过靠近对方,让对方感到不适。 顾安抬手作揖:“见过侯爷。” 虽然知晓眼前之人是自己的祖父,但顾安与对方并不熟悉,一声祖父仍是叫不出口。 好不容易与孙子重逢,对方却恭恭敬敬地唤他为侯爷。 镇北侯握紧铁掌,胸腔涌起一股酸涩,从前产生这种感觉,还是在十几年前痛失儿子儿媳老妻时。 他抬手想要摸摸身前少年的脑袋,却见对方早已长成八尺男儿,不是孩童任人揉头。 铁掌落在对方略显单薄的肩上,镇北侯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本我是你祖父。” 镇北侯生涩地拍着少年肩膀,怕力道重了伤了对方。 感受着肩上宽厚手掌,顾安身体一僵,并不是没有人像对方这般拍过他的肩,从小到大,顾叔经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给予他鼓励,自他长大后,顾叔不好再摸他的脑袋,就转为拍拍他的肩膀,可年轻哥儿的手掌纤细柔软力道轻柔,不似对方恒战沙场多年,即便隔着几层衣物,仍就能感受到掌间的宽厚粗粝,和久经战场的杀伐气息。 这是顾安第一次感受到作为家人的成年男子对他的亲近,不同于顾叔,郑颢一直将他看作成年人,与他从未有过温情时刻,更不要说拍他肩膀。 第290章 见顾安许久未开口,镇北侯眼底一黯:“改称呼的事情不急,走,咱们进去聊。” 顾安抬腿跟他进去。 镇北侯让帐内亲兵全部退下。 军中多的是十几岁的少年,镇北侯与少年人打过不少交道,以往从不会冷场,但面对自己的亲孙子,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问对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他已从郑颢口中得知,除了七岁前外,安儿七岁后都是跟在郑颢叔叔身边生活的,十几岁就靠着自己考取秀才,镇北侯骄傲的不得了。 上首年老将帅许久不说话,顾安开口,话语格外清晰:“侯爷,认亲之事我觉得还需从长计议不必着急。” 顾安打算认镇北侯这个祖父,但他仍接受不了自己身边忽然多出一位亲人。 顾安慢热,镇北侯也不愿逼迫对方,他听到少年松口愿意认亲便高兴的不得了。 镇北侯目光和蔼地看着少年道:“此事不急,你我祖孙得以重聚已是大幸,名义之事可一步一步来。” 顾安点点头 接着,镇北侯看着少年颇似亲子的面容,语音滞涩道:“你爹娘牌位就在家中,你何时有意,我就带你回去祭拜。” 再次听见爹娘二字,顾安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心间却微微触动一下。 话落后,镇北侯没有抱太大期望,本以为要等少年认亲后,一步步接受他这个祖父,才会愿意回家祭拜亲生父母,不想对方开口道:“就今日吧。” 镇北侯迟疑片刻,而后立马应道:“好。” 俩人骑马回城,两列亲兵跟在身后,镇北侯带着顾安进府来到祠堂。 祠堂上方摆放着几十座牌位,其中就有顾安父母的。 顾安很快找到了。 镇北侯一边看着上方的牌位,一边对顾安道:“本来你爹娘的尸身和牌位应该送回京城,但冽儿夫妇与你祖母喜爱幽州府,我经年在外,也不愿与他们分离,就将他们埋葬在幽州府内。” 镇北侯说着,不禁回忆起十几年前儿媳咽气前的场景。 他转头看向身侧少年,眼皮褶皱的双眸水光一逝:“你爹娘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如今你回来了,你爹娘也能安心了。” 祠堂内气氛太过沉重,顾安未发一声,却在镇北侯话落后,亲自上前持香朝着三座牌位下跪祭拜。 见此,镇北侯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看向上方三座牌位,心下道:孩子找回来了,冽儿你们该安息了。 【别骂别骂俺早就说过小郑不是啥好鸟了,有顾叔看着,他很收敛了!】 第215章 收获土豆 上完香后,顾安和镇北侯离开容家祠堂。 原先容家祖祠和祖宅都不在幽州府,但第一代镇北侯跟随大乾开国皇帝打天下,而后历代镇北侯皆以镇守边疆抵御北蛮为己任,便逐渐将容家祠堂搬来幽州府了。 容家赤胆忠心早一家子武将早就将生死置身于事外,并不如那些世家贵族那般讲究,要将尸身埋回祖地护佑子孙。 在顾安给冽儿夫妇和老妻上完香后,镇北侯便舍不得放对方走。 他看向顾安,一向爽朗豪迈的主帅眼里带着些许小心翼翼:“你未出生前,我和你爹娘祖母便给你准备许多礼物,这些年,虽然没有找到你,我仍按照容家儿郎素来的身形为你准备衣裳、兵器、骏马……” 说到这儿,镇北侯停顿了一下,目光划过眼前少年身上所着长袍,眼底是黯然亦是欣慰,“我差点儿忘了,你是秀才,这些兵器马儿对你来说无用,改明儿我让人把祖宅的藏书运过来。” 对于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孙子弃武从文,镇北侯心情复杂却并不失望,于他而言,能寻回顾安已是大幸,而且,他也不舍得让失而复得的孙儿上战场。 容家守卫边疆的使命终结于他这一代就够了。 镇北侯的神态被顾安收入眼中,他虽性情沉静内敛却被顾霖教的很好,一向懂得尊老爱幼,更何况面对的人还是与自己有血缘的镇北侯。 他半垂眼眸张唇:“我有学武。” 镇北侯惊讶,顾安解释:“无论读书为官,颢哥都会习武,我受他影响自幼坚持习武锻炼身体。” 镇北侯闻言,回想青年监军的身形,微叹:“郑大人确实不似寻常文官。” 他眼利如鹰,同青年监军打交道第一日,就看出对方身形虽高挑但健瘦,行走间下盘稳定,气沉丹田,完全不是那些臃肿消瘦虚浮的文官。 看着身前少年,镇北侯目含慈爱,带着对方前往容家库房,挑选各种珍藏宝物。 顾安自然不可能挑选,镇北侯却不容许他在自个儿家里客气,亲自挑出一箱箱珍宝,命亲兵搬运上马车。 眼见马车快要被装满,顾安眉心一跳要阻止,镇北侯抬手:“这才多少东西,都是你用的上的,而且里面不仅有给你的,还有送给你顾叔的。” 自从认出顾安后,镇北侯就立马派人将郑颢顾霖调查的干干净净,且刚才顾安同他说话时,也介绍了顾霖的存在,镇北侯虽没有同对方见过面,却十分感谢对方。 他对顾安道:“我和郑大人是同僚,私下不好有过多来往。” 尤其是涉及金钱之事,容易被有心人指认造谣。 但一码归一码该道谢仍要道谢,镇北侯打算换一种形式,郑大人身为镇北军监军,对方后面若有需要,他可以在很多方面给予帮助。 听了镇北侯的话后,想了想郑颢和顾叔的关系,顾安道:“颢哥不会介意,您送礼物给顾叔相当于送给他。” 镇北侯不知青年监军和顾霖的关系,以为顾安的意思是顾霖为郑颢继父,俩人父子关系和睦,郑颢孝敬顾霖,他将礼物送给顾霖,郑颢也不会有意见。 解决完此事后,镇北侯问顾安:“你何时认我我都不急,但你顾叔救了你,我身为你祖父需得找个时间同对方正式道谢。” 这不是镇北侯急切地想要认回顾安,而是尊重顾霖的表现,因为对方救下顾安,抚育培养顾安成人。 明白这一点,顾安:“我回去同顾叔说一声,到时再告知您。” 镇北侯自无不可。 随着顾安一起回家的是满当当的马车,当下人将形式各样的礼盒木箱搬下来时,顾霖神色惊讶,眼底划过茫然看向顾安。 让人将礼盒摆放好,顾安上前几步解释:“顾叔,这些都是镇北侯送给你的礼物。” 是礼物并非谢礼。 用镇北侯的话来说,顾霖救下顾安,他们容家再怎么感谢都不为过,若要送上谢礼需得他亲自上门,如果这些东西做谢礼送给年轻哥儿,不是道谢而是侮辱。 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礼盒,顾霖眉心微痛问顾安:“是否过于隆重?” 半个大堂都要被镇北侯送来的礼物占满了,顾安早就劝过却没用。 他眼底划过微微无奈,对顾霖道:“侯爷一片心意,顾叔收下吧。” 见少年眉间含着些许无奈,确实没有办法的模样,顾霖只好收下,却想着下次要怎么回礼。 见顾叔收下礼物,顾安开口提起镇北侯想要邀请对方和青年监军道谢一事。 顾霖听完后无法拒绝。 如果镇北侯高高在上以权势压人,逼迫他和顾安断绝关系,顾霖必定心生不忿不会答应。 但对方诚意十足且对他们放低姿态,顾霖并非胡搅蛮缠之人,他沉思片刻道:“七日后吧。” 七日后恰好是郑颢休沐的日子。 顾安微微点头,同顾叔说了几句话后就转身离开大堂。 他抬手唤人,打算吩咐对方传话给镇北侯,可一想到上午年老将军慈爱珍重对待他,顾安脚步微顿转身走回自己的院子,打算明日亲自去镇北军大营传话。 . 顾霖用完朝食,正要离府前往制盐厂却看见常日跟在林小幺身边的护卫进来。 护卫朝他走近几步后行礼:“属下见过顾老板。” 行完礼后,护卫抬头禀告:“顾老板,林头让属下来传话,说前几月种植在郊外田地里的土豆都成熟了。” 顾霖一喜,当即起身,顾不得去制盐厂,他让大燕赶紧备车,带着护卫前往郊外种植土豆的田地。 马车快速行驶到达目的地,顾霖走下马车,不用护卫带领,他便跑向种植土豆的田地。 原本蹲在田边的林小幺抬头间看见他的身影,立马起身朝他招了招手:“东家在这儿。” 顾霖脚步加快跑过去。 一靠近,顾霖就看见林小幺手上拿着一块土黄色物什。 这东西是什么,顾霖心知肚明,却仍旧不由得心跳加速,他看着林小幺麦色手掌上握着的土豆,拳头大小圆圆呼呼,没有坑坑洼洼的痕迹,顾霖提了一路的心掉下来。 原点他还担心第一次种植土豆会失败,已经做好总结经验的准备,没想到林小幺带人种植出来的土豆虽不能和现代大小所比拟,但比顾霖想象的好多了。 第291章 抬眼望去,田间一片葱葱郁郁十分喜人,顾霖转头看向林小幺,问出最为紧要的问题:“这片田地每亩产多少石土豆?” 林小幺实话实说:“土豆还未收获所以没有称过,但根据老农的经验,每亩地大概能产出八石土豆。” 闻言,顾霖的心重重落下了。 幽州府素来苦寒贫瘠,就算是再好的良田也不如其他府城,每亩田地产粮约莫三百石已是最好不过,遇着不好的田地,每亩地只能产粮一百石,如今成功种植出土豆,一直萦绕在幽州府面前的粮食难题解决大半。 脸上的笑容转为严肃,顾霖开口叮嘱林小幺:“秋收时你盯紧了,这一批土豆不是用来食用的,而是用来培育发芽后分发给幽州府百姓种植的。” 说完,顾霖想着林小幺等人为了这一批土豆付出许多汗水与辛劳。 他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待会儿你给手底下人发奖钱,银子从我私账出,不用节省好好犒劳犒劳大家,要钱的给钱,要粮的给粮。” 顾霖说完后,林小幺有些迟疑问:“东家,许多人看见土豆的产量后想要兑换土豆种子种植,你看,可不可以用此作为奖励?” 按照原先顾霖和郑颢商量的计划,如果成功种植出土豆后,就先进行培育,待土豆发芽后就全部交由府衙分发给百姓教导他们种植。 可凡事有例外,林小幺手底下人为种植土豆付出的辛劳,顾霖看在眼里,他点头答应。让林小幺给他们分发土豆种子 接着,顾霖让对方给他装一筐土豆让他带回去。 之前林小幺行商带回来的土豆数量太少了,为了留种,顾霖压根没敢吃,全让人精心伺候着培育发芽进而种植,待这一批土豆成熟后,顾霖打算带回去,做些土豆美食给郑颢他们尝尝鲜。 一到家,顾霖就让人搬着土豆跟自己去灶房,因为厨子没有烹饪过土豆,顾霖怕自己说出做法对方也复刻不出来,于是,他让厨子在旁看着,自己动手。 可是,厨子厨娘们怎么敢真的让他一人动手。 厨子连忙问道:“夫郎,可有什么活儿是小的们能做的,也好让小的们学学怎么烹饪土豆。” 顾霖看着一旁满筐没有削皮的土豆,如果让他自己忙活的话,不知道得弄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完所有菜。 顾霖对他们道:“你们削十几个土豆来,然后再把他们切成条状块状丁状丝状,再分别加入盐,面粉,油……” 按照年轻哥儿的吩咐,厨子厨娘们立马动起手来,虽然是第一次处理土豆,但在灶房做事多年,很快,他们处理土豆的生涩动作转为熟练,依着顾霖的要求,分别将土豆切成条状块状丁状丝状…… 捧着处理好的土豆上前,厨子问道:“夫郎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在他们忙活时,顾霖观察灶房内能用上的食材,好在灶房没有失望。抬眼看去,灶房摆放着各类鲜肉,牛腩,羊肉,猪肉…… 顾霖胸有成竹,他转头对厨子厨娘们道:“土豆的做法不难,你们看好了。” 顾霖话落,厨子和厨娘们立即聚精会神盯着他的动作。 一筐土豆看着很多,但家里人不少,郑颢顾安都是能吃的,赵嫂子余哥儿他们胃口也不小,所以,顾霖打算用土豆做十个菜。 土豆炖牛腩、醋溜土豆丝、土豆焖排骨,香锅土豆河虾…… 年轻哥儿烹饪出来的新菜式一个接一个,没有停下来过,厨子厨娘们看的目不转睛。 属于菜肴的香味在他们鼻间飘荡不断,望着桌面上色香味俱佳的土豆菜肴,他们不停地吞咽口水。 最后一道牛油炸薯条好了后,下人来报除了大人还在回来的路上外,赵嫂子他们都回到家了。 估摸着青年差不回来,顾霖让人端菜去大堂,果然他一到大堂,青年知府也从外面进来了。 下人从食盒取出菜肴,看着摆满桌面的十道菜,赵嫂子震惊:“霖哥儿,这些都是你做的?” 话落,不仅是余哥儿他们看向年轻哥儿,顾霖感觉身侧青年也正低眸看着他。 顾霖微微点头笑道:“许久未曾下厨,大家伙尝尝味道怎样。” 众人纷纷落座,顾霖正要走过去,却感觉手臂为人一握。 温热胸膛紧靠在背后,清新寒凉的薄荷味灌入鼻间,顾霖心下一提,却不敢回头,他眼睛紧紧盯着坐在桌前的赵嫂子余哥儿他们,生怕他们一个转头就发现身侧青年的动作。 似乎感受到他身体渐渐僵硬,郑颢手掌向下滑落,宽厚大手离开顾霖的手臂,顾霖松下一口气,转首看了青年一眼,目含警告和哄意,接着转头向饭桌走去。 青年知府抬腿跟上,俩人贴着彼此落座。 众人等着他们没有动筷,顾霖笑着道:“这桌饭菜,从主食到菜肴都是用新收获的土豆做的,你们尝尝这土豆宴如何?” 闻言,余哥儿面露惊讶,看着桌面上形色各异完全不像同一种食材做出来的菜肴。 林小幺作证:“这些都是今日刚收上来的土豆,东家想着咱们没吃过,就带回来给咱们尝鲜。” 众人听了后纷纷下筷。 有的朝酸溜土豆丝去,有的筷子伸向土豆饼,有的夹向香锅土豆河虾…… 赵嫂子夹了一筷土豆炖牛腩送进嘴里,片刻,她脸上划过惊艳,看向顾霖道:“这土豆好软烂,看着完完整整方块状,吃进嘴里却一点都不硬,不仅香甜软糯,还浸满了牛肉的味道。” 一旁的余哥儿则用摆在盘边的竹签叉起条状土豆,只见这盘土豆没有其他食材陪衬,一整盘金黄酥脆,余哥儿叉起一根土豆条入嘴,顿时外酥里嫩的口感,和混有牛油香气的土豆香味令他着迷不已。 “没有想到这土豆看着平平无奇,滋味却这般美妙。”余哥儿感叹。 顾安也用了香酥土豆饼对其甚是喜爱。 他朝顾霖夸赞:“土豆饼十分美味。” 众人尝过后,郑颢正抬手夹起一筷酸溜土豆丝,顾霖看着青年,郑颢将酸溜土豆丝送入口中,开始咀嚼后微微停顿,虽很快恢复如常,但那一瞬间停顿仍被顾霖收入眼中。 他看向郑颢,眼里生出不自知的期待,浅棕色眼眸亮晶晶的,让人看了后心软不已。 第216章 燥热 【上一章已修,宝子们可以回去看了!】 微垂眼眸,青年目光落在年轻哥儿雪白绵软的脸颊上,微启薄唇,嗓音缓缓:“顾叔心灵手巧,厨艺更胜之前,土豆宴别开心裁很是美味。”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郑颢虽沉默寡言但从不吝啬对顾霖夸奖,所以,对于他一番夸赞,赵嫂子等人并不觉得稀奇。 不过,顾安身体一顿,目光微移看向二人,见顾叔听了郑颢话后,除了移开与对方对视的眼眸外没有其他动作,顾安便收回目光,和赵嫂子等人一般将注意力放回土豆宴上。 自离开越明府后,众人许久没有坐在一起用饭了,十几口人读书的读书,为官的为官,从商的从商,虽住在同一座府下,有时候却接连半月都见不上一面。 气氛难得热闹,这一桌土豆宴新奇美味,可把一桌人吃的停不下筷子。 余哥儿脑子转的快,看着席上的美食,心下一动开始计量着,一边吃一边问顾霖:“霖哥儿,这土豆能不能用在酒楼,这边口味重,土豆多放佐料烹饪,绝对有很多人喜欢食用。” 虽然顾霖也想快些把土豆投放在酒楼用起来,但土豆数量有限,相比他们的口腹之欲和酒楼盈利,还是得把土豆留种培育,紧着正经事来。 顾霖开口解释,余哥儿听了后,面上划过惋惜,但也没有很失望。 他道:“应该的,大家伙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 而一旁停下筷子消食的十来人听见顾霖说,他们所吃的土豆比以往所有粮食的产量都要高,每亩田地能产八石土豆左右,一个个都震惊双目。 尤其是赵嫂子,在遇见霖哥儿前,她就是伺候庄稼的老把式,她颤抖着嘴皮问:“霖哥儿你不是在说笑吧。” 看着赵嫂子一脸不敢相信盯着自己的模样,顾霖无奈,“嫂子我骗你做什么,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小幺和赵大哥,他们都负责种植土豆之事。” 赵嫂子闻言眉毛一扬,转头看向赵大哥道:“你也知道这事?” 赵大哥憨厚点头:“试种土豆时,霖哥儿遣人寻老农研究,我想着自个儿也伺候庄稼多年,就和老农一起研究怎么种植土豆了。” “我当时还和你说了,你让我自己看着办。” 没想到对方还同她说了,赵嫂子有些意外,接着脑海里浮现相关记忆,原来对方和她说这话时是在夜晚睡觉的时候,那时她早就困的意识不清,不知道睡了多少回觉了。 用了土豆宴后,众人心满意足各回各屋,郑颢没有去前院,抬腿跟在年轻哥儿身后回后院。 第292章 一进屋顾霖没有停歇,刚才他在做菜时沾染一身油烟味,觉得浑身油腻腻的,十分不得劲。 寻好衣物后,顾霖马上去隔壁沐浴房,待清洗好后才回屋子。 此刻屋内十分安静,除了青年坐在桌案后看书外,室内没有一人。 顾霖披着湿发走向软榻。 郑颢抬首看向这边,放下书本而后朝这边走来。 顾霖见此,开口道:“你看你的不用管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干帕擦拭自己的湿发。 青年没有听他的,继续朝这边走来,伸手拿过他手上的巾帕,开始为他擦拭头发。 暖黄烛光下,顾霖眉间含着微微无奈,可若仔细一看,又夹杂着些许喜悦。 青年动作轻柔,抬手抚摸着身前柔软湿冷的乌发,年轻哥儿背对他而坐,感受着从头皮上传来的轻缓力道,一股舒适之感涌向四肢,他不由得放松身体。 顾霖开口对身后青年道:“过段时日,镇北侯邀请我们赴宴,感谢我们救下小安。” 郑颢一边听着,一边垂眸拿起木梳为年轻哥儿梳发,相比起其他哥儿女子,年轻哥儿的头发虽乌黑发亮却并不柔滑,郑颢的记忆力极好,想起他还在幼年时,顾叔经常为他梳发感叹他的发质极好,不必日日梳头,头发也能保持不打结。 郑颢眼眸低垂,目光落在不断从指间划过的乌发,虽不顺滑却不毛燥,在他看来,顾叔的头发坚韧不失柔顺格外的好。 他回道:“顾叔决定便好。” 顾霖点点头,继续享受青年给他的服务,过了好一会儿,郑颢慢慢停下动作,年轻哥儿的头发渐渐干了。 今日忙里忙外做了一大桌菜,顾霖有些困了,他抬手掩了掩嘴边刚打起来的哈欠,对身后青年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顾霖刚要起身却被郑颢按压住肩膀重新坐回原位,顾霖转头看过去,脸上尽是疑惑:“怎么了还有事吗?” 郑颢手下移动,在年轻哥儿疑惑不解的目光下,手掌来到对方上臂,轻轻一按,顾霖立马皱起眉头,轻嘶一声。 见此,郑颢眼底划过无奈:“顾叔久不入灶房,今天一下子烹饪十来道菜肴,臂膀如何不酸疼?” 对方不提,顾霖还真感觉不到,如今被对方轻轻一按,顾霖立马感觉到上臂传来的酸疼了。 不过,这些酸疼并不明显,顾霖不在意摆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就好了。” 大脑抵挡不住困倦,顾霖仍心心念念着上榻睡觉。 可就在他要起身时,郑颢伸手从后面圈住他的身体,明明没有用什么力道,顾霖却坐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青年俯下身子,垂首靠在他肩上,顾霖身体微僵,郑颢低沉嗓音缓缓传入耳中,令人难以拒绝:“我为顾叔上药可好?” 温热气息喷洒在耳边,顾霖身子敏感颤了颤,喉结上下滚动,浅棕色双眸渐渐游离。 “顾叔?” 青年重复着,宽厚胸膛紧贴在年轻哥儿背后,明明隔着几层衣裳,顾霖仍觉得身体慢慢地燥热起来。 顾霖咽了咽唾沫,开口时声音也比平日低了许多:“嗯……上吧。” 药膏盖子被揭开的声音响起,顾霖感受到青年动作起来,可对方的身体仍旧紧靠着自己没有离开。 顾霖没有动作,青年抬手把他的衣袖一点点卷上去,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手臂,看着眼前景象,郑颢眼眸深沉黝黑至极,如果顾霖这时候转过头来,必定会发现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神,好似野兽看见猎物般专注贪婪。 含着体温的桃花牛乳香从年轻哥儿肌肤散发出来,渐渐在屋内弥漫,郑颢一呼一吸间都是对方的气味,久久没有动作。 手臂空荡荡的,凉风袭来,顾霖不禁打起寒颤,催促青年:“好了吗?可以上药了吗?” 听见顾叔声音,郑颢回过神来,抬手为对方上药,药膏本是清凉的,被青年掌心捂热,顾霖没有丝毫不适,只能感觉到对方炙热手掌在自己的手臂上移动。 一只手臂上完药膏后,郑颢卷起年轻哥儿另一边衣袖上起药来,不知是不是顾霖的错觉,他觉得对方的动作比刚才快上许多。 为顾叔擦完药膏后,郑颢停下动作合上药膏,顾霖垂首放下衣袖,青年转身去屏风后净手。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顾霖已经整理好身上衣裳,刚要转头看过去却身体一轻,郑颢俯身抱起他,顾霖下意识抬头,没有看清青年表情,浅棕色双眸便撞进对方的深色眼眸,里面暗沉粘稠,虽然青年未明言,顾霖却心跳加快,脸颊生烫。 郑颢低首薄唇轻启,嗓音低沉喑哑:“今夜劳烦顾叔受罪了。” 受何罪? 青年未明言,顾霖却呼吸一重,本就微热的身体愈发燥热。 晚风徐徐,屋内烛火一晃即灭。 . 是日。 青年监军休沐却未同往常般,和年轻哥儿待在府内休闲度过一日。 镇北侯在府中摆下宴席,早早就遣人送来帖子,邀请他们二人赴宴,顾霖提上备好的礼物同郑颢一起上门,随行的还有顾安。 一到容府,原本顾霖以为镇北侯会让亲信来接他们,不想对方亲自在府外接待,顾霖和郑颢一起下车。 镇北侯几步上前,没有先招呼郑颢,而是看向年轻哥儿笑着道:“早便听郑大人和小安说过顾夫郎了。没有您善良宽仁和悉心栽培,就没有如今的小安,老夫在这多谢顾夫郎。” 镇北侯抱拳道谢。 顾霖抬手还礼:“侯爷言重了,小安和我们生活多年,早就是一家人,无需这般生分。” 镇北侯听后,脸上没有丝毫介意,反而爽朗笑道:“顾夫郎说得对,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顾霖微笑。 镇北侯抬手对他们道:“走,咱们先进去再说,席上菜肴都备好了,听小安说,顾夫郎喜欢吃牛羊,老夫特意让人备下烤肉和锅子。” 今日答谢宴的主角是顾霖,郑颢顾安没有说话,跟在年轻哥儿身后,顾霖也不怕生,他笑着应下镇北侯的招呼,抬腿和对方一起进入容府。 见此,镇北侯眼眸划过一丝意外。 本以为顾夫郎从京城而来会讲究一些,不适应同他这种大老粗交谈,不想对方神态如常。 此类想法从镇北侯脑海中划过,不过,他并没有太惊讶,幽州府作为大乾边疆之地,此地男女之别并不严重,因为在这里,无论男女都得顶起半边天,男子去从军杀敌,女子哥儿就得撑起家门养活家中老小。 四人进府依次落座。 无论按照辈分还是作为今日答谢宴的主角,顾霖都应该坐在镇北侯下首第一位,郑颢次之,顾安辈分年龄最小,席位再次之。 顾霖垂首看着席面上的铜锅和烤肉,才意识到原来镇北侯刚才在府外说的话不是开玩笑,对方真的准备了锅子和烤肉,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菜肴。 镇北侯拿起酒杯朝顾霖道:“虽然对顾夫郎而言,小安是你们家人,老夫却不能理所当然,觉得顾夫郎抚育小安是应该的。” “老夫在此多谢顾夫郎救命之恩,您救下小安就是救了老夫的命。那些感人肺腑的话老夫不会说,但老夫欠顾夫郎两条命,日后顾夫郎有何需要,只要老夫有,顾夫郎莫要客气。” 话落,镇北侯饮下满杯酒水。 见对方话说到这份上且豪气饮酒,顾霖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他一手压下青年想要替他喝酒的动作,而后双手举杯喝下酒水。 喝完酒后,见镇北侯欲再劝酒,顾霖道:“侯爷寻回爱孙更应珍重身体,莫要嗜酒才是。” 闻言,镇北侯倒酒动作一停,抬头看向下方少年,见对方看向自己面前酒杯,从前千杯不醉的老蒋军把酒壶放下,对年轻哥儿道:“顾夫郎说得对,咱们吃菜。” 四人气氛和睦,起先镇北侯重点款待顾霖,见对方全心全意用食后,注意力慢慢转向青年。 有顾安这个润滑剂在,镇北侯渐渐降低对青年监军的防备心,虽然镇北侯从前就知晓郑颢不是寻常之辈,但没有过多接触,所以没有深切体会。 今日一交谈,俩人从幽州府政事谈到镇北军军务再谈到朝堂局势,青年监军敏锐的政治嗅觉,卓越的军事才能,令镇北侯一次又一次惊讶。 原先,他想着要如何提点对方为官之道,毕竟郑颢不似世家贵族,有长辈在前悉心指点,他们将小安视作家人,镇北侯便把他们看作小辈。 对待自家小辈,自然要好好教导,朝堂上那些官员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就算是他也要仔细应对着,镇北侯不希望青年监军中招。 可眼前青年出乎他所料,对方看待政事,分析朝堂局势的能力,一点也不似初顾茅庐的官员。 从前,他觉得郑颢能够从六品小官一跃为一地知府,虽有才能傍身,但更多的是依靠建安帝的偏爱,如今看来,他低估眼前青年的才能了。 第293章 答谢宴上,四人宾主尽欢,镇北侯与青年监军话题从未断过,顾安认真听着,没有冒然插嘴,但他每说一句话都能点明关键中心,引来镇北侯注目,顾安的表现令他愉悦十分,他没有想到在没有名师大儒教导下,自家孙儿的眼界见识也能不输京中世家公子。 顾霖作为政治小白,起先还能听懂一些他们的对话,但随着仨人越发深入,他便放弃,在旁认真干饭了。 【顾霖:听不懂~~干饭!】 第217章 两方之争 京城。 自在朝堂上晕倒身体不适后,建安帝难以主持朝堂,为稳住朝臣,他颁下圣旨命太子监国,诸皇子和重臣在旁辅佐。 太子虽才能不显,但自小受甄太傅和甄皇后的教导有容人之量,不会刚愎自用,愿意听取朝臣的意见处理政事。 不过,因着建安帝意识清醒,许多朝政太子不能越俎代庖,越过建安帝来处理,他的作用更像是吉祥物,让朝臣们安心。 所以凡是涉及军事的要务,太子和朝臣都会将奏折呈给建安帝批奏。 又一日朝会结束,太子带着奏折来到乾清宫,建安帝身体仍旧虚弱不能行动,靠在床榻上看向进来的太子。 “儿臣参见父皇。” 太子来到床榻前几步停下,朝建安帝恭敬行礼。 建安帝抬手:“免礼。” 太子不慌不忙起身立在原地,虽低首垂眉,但从建安帝角度看去,能清晰地看见对方一如往常的神色。 恭敬谦虚。 他心下渐渐满意。 原本担心太子掌权后会得意忘形,不想仍进退有度,令建安帝最满意的一点是,太子很是有分寸,眼里心中放着他这位君父,凡是国家大事都会交由他过目后再做下决定,本来建安帝对下放权力给太子,心中生出的一些小疙瘩也消失不见了。 建安帝动了动想要坐直身子,却因为浑身无力难以动弹,王公公还未上前搀扶,太子几步上前扶着他起来,待完全坐住后,建安帝拍了拍太子手背,语气慈爱:“好了。” 太子一顿而后退开。 “这几次朝会如何?” 太子斟酌着话语,谨慎道:“有父皇任命的几位大人在旁辅佐,以及父皇时常提点,儿臣没有遇见困难。” “只是儿臣年少,许多政务处理起来艰难,还需要父皇在前带领,儿臣和文武百官都盼望父皇病情早些痊愈。” 太子说的言辞恳切,建安帝没有怀疑他一片真心。 不同于其他由后妃抚养长大的皇子,太子由甄皇后和建安帝带在身边亲自抚育,与其他皇子相处,建安帝同他们更似君臣,但和太子在一起则像民间父子。 建安帝看向恭敬立在床榻前的太子,教导:“你的孝心朕都知晓。那几位臣子是朕为你挑选的,日后若遇见犹豫不决之事,便虚心请教他们。你三弟颇有才能,素来喜欢结交文臣,日后可为贤王辅佐你处理朝堂之事。” 日后是什么时候,俩人心知肚明。 太子心下哂笑,三弟一直视他为敌,与他争抢父皇的关注,却不知父皇从未有过让他继位之心。 可一想到父皇此番好似叮嘱又像提醒的话语,太子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如果三弟母家寻常,且为人老实本分,他不介意重用对方,但对方早已与他不死不休,父皇竟还想他同三弟兄友弟恭和睦相处。 建安帝没有察觉到太子不对,继续说道:身为储君,你不仅要有容人雅量任人唯贤,还需兄友弟恭,莫要让天下人看了皇家笑话,觉得你连兄弟都容不下。” 虽然建安帝看重太子,但其他皇子也是他的儿子,他不可能过于厚此薄彼。 待他百年后,太子继位为一国之君是钉在铁板上的事实,太子素来仁厚宽容,悌爱弟妹,与他亲厚的皇子,最低也能受封为郡王,建安帝不担心,可一直与他作对的皇子便不一定有好下场了。 或许是在病中,建安帝的慈父之心越发盛,从前没有想过的问题,如今在休养期间想好了。 面对建安帝的教导,太子恭敬行礼:“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在太子来乾清宫前,建安帝服过药,如今说了一阵话困意来袭,他摆摆手让太子退下。 太子行礼离开。 回到东宫,太子进入书房令宫人全部退下,属官立马起身问:“殿下,陛下唤您前去说了些什么?” 不同于那些品级低微,不能上朝没有亲眼看见建安帝晕倒的小官,以为建安帝许久没有上朝是因为风寒卧病在床,东宫属官对其中缘由最是清楚不过,见太子殿下前去给陛下请安时还好好的,一回东宫便沉下脸来,属官有些担忧。 太子坐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后对他道:“父皇让孤宽待重用三弟。” “这怎么行?” 属官脱口而出。 面对太子殿下看过来的眼神,属官当即道:“自陛下卧病休养,您监国以来,诸位大臣无不兢兢业业辅佐您,只有三皇子虽面上对您恭敬但野心勃勃,不断提拔身边之人。 不过半月,朝中文臣看在三皇子母家荀家的份上,纷纷与三皇子交好,您若是再对三皇子委以重任,怕是养虎为患啊!” “孤知晓你的意思。”太子抬手打断:“如果三弟不觊觎孤的位置,一心奔着贤王而去,孤并非心胸狭窄之人,亦不吝啬在父皇面前与他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目,可他的胃口显然不止这么点。” 太子脸色渐冷:“辅佐大臣五位,一位忠于父皇,一位并不表态,一位偏向孤,剩下两位看似不表态却受过荀家恩惠。” 三皇子母家为荀家,那两位辅佐大臣自然偏向身为荀家外孙的三皇子,毕竟父皇亲自下命让三皇子辅佐他处理政事,此番举动下,许多人猜测纷纷,父皇是否对他这个太子不满意,想要另立三皇子为储君。 属官着急:“陛下的病情不知何时能好转,若让三皇子继续在朝堂上发展势力,就算陛下重回朝堂,三皇子早已在朝中结下不少人脉。 殿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需得挫一挫三皇子及其党羽的锐气,让他和朝臣知晓您才是东宫之主,大乾储君。” 太子闻言有些意动,但想到甄太傅对他的劝诫,“父皇刚叮嘱孤,孤不能转眼就发作三皇子。” 他是东宫太子,未来的天下之主不错,但建安帝还坐在龙椅上呢。 属官道:“微臣并非让殿下随意发作三皇子。” 太子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属官:“三皇子党羽众多,手底下的人并非个个小心谨慎,殿下可命人从中抓取一位作案无数之人严加惩治。” 听了属官的话后,太子思量一番,想到荀家和甄家权势相差无几,相比甄家,荀家门生众多,太子无法安心。 属官再道:“殿下,打压三皇子之举宜早不宜迟,荀家为文臣不错,但殿下莫要忘了,荀家与武将那边有联姻。” 太子沉默不言,但凝起的眉间代表着他心绪并不平静。 他抬眸看向属官吩咐道:“便按照你说的办,速去!” 几日后,朝会上掀起一起惊案! 早朝临近结束,太子端坐龙椅之下监国之位,三皇子立于诸皇子和亲王之首,太子身后的太监见大多朝臣已上奏完要事,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落,一位监察御史持笏出列,神色庄重肃穆,朝太子行三跪九叩之礼后道:“臣监察御史冷定,泣血启奏太子殿下!今有奸佞假借天潢贵胄之名祸乱京畿,臣恐其恶行累及三殿下清誉,更损殿下监国威仪,不得不冒死陈情!” 朝臣面色不变眼底眸色各异,三皇子抬眸看向上首太子,对方神色如常,低眸看向监察御史:“说。” 冷丁叩首起身:"涉事者为三皇子妃弟,晋宁侯世子涂率,上月纵恶奴焚毁南城民房十三间,百姓十三人葬身火海,京兆府畏涂家权势隐案不报,致死者家属有冤不能申,此为一罪。 涂率西山别院私藏龙凤纹琉璃瓦三十箱,匠人李二狗等可作证,此乃前明亲王旧物!私藏逆贼旧物,此为二罪!此等狂悖之徒,岂配为皇子姻亲?!” “臣知三皇子素有贤名,必不屑与此等豺狼为伍!恳请太子殿下: 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公开会审晋宁侯世子!” 冷丁话落,放下玉笏从衣襟取出奏折高举头顶,弯腰呈向太子。 三皇子党羽哪儿会坐以待毙,涂率不是别人,是三皇子妃的亲弟弟,与三皇子关系密切,如果太子殿下应允冷御史的弹劾,命三司公开会审涂率,从而敲定对方罪名,必定会对三皇子的声名产生负面影响,三皇子一向以贤明闻名于士人,他们不能让自家殿下的名声存在一丝污点。 一位年轻臣子站出来,冷眼看向冷定:“冷大人无凭无据便状告晋宁侯世子,是否过于儿戏?陛下任命冷大人为监察御史,整顿朝野,可不是让冷大人公报私仇的。” 第294章 晋宁侯府本家道中落后继无人,后来因着女儿嫁给三皇子为妻,涂率有了三皇子做依靠,可以说在京城上横着走。 许多以前不将晋宁侯府看在眼里的官员都不敢得罪涂率,涂率本就目中无人,如今更看不起京中小门小户,每每在街上与官员马车相遇时,对方品阶同自己一样或者比自己低时,涂率不回避,反而让车夫驾车上前,令许多官员敢怒不敢言。 冷定亦遭遇过。 三皇子知晓涂率劣性,对方一向捧高踩低,但知道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不能得罪,面对重臣或者受三皇子重用之人,他态度谦虚,三皇子便没有太过管他,毕竟,他还要用涂家做事。 不想被人抓到错处。 冷定直起腰来回道:“齐大人所言下官不明白,下官受陛下信任为监察御史,监察百官风闻奏事,更何况此次人证物证俱全,皆在宫门外候着。” 上首太子抬手,俩人一静没有继续争吵,太子转首看向三皇子道:“三弟如何看待此事?” 三皇子行礼,语气温然:“臣弟不好妄言,既然冷大人人证物证俱全,臣弟恳请太子殿下命三司会审,严查不怠。” 太子:“三弟大义灭亲,孤甚慰。” 早朝结束后,刑部三司立马前去晋宁侯府抓晋宁侯世子会审,因着人证物证俱全,对晋宁侯世子判刑后,最终将其流放三千里。 太子本以为此次警告在前,三皇子会风平浪静一些时日。 不想过一阵子,京城掀起传言道太子无才无德,自监国以来,各府祥瑞减少,秋收骤减,必定是惹怒上天。 京兆府派人四处搜寻散播谣言之人,却只捉到几个混混无赖。 待风声越闹越大,建安帝有所闻时,他命人传太子殿下和三皇子前去乾清宫。 当场,他脸色阴沉斥责太子和三皇子,面对雷霆震怒的建安帝,太子和三皇子立马下跪:“父皇息怒!” 建安帝平息怒气,盯着身前二子道:“朕不管你们有多少小心思,如今朕还未仙去,容不得你们一而再再而三争权夺利,若还有下次,朕不会轻饶!” 太子和三皇子几乎面贴地面:“父皇恕罪,儿臣不敢!” “都给朕滚,若是朕明日还听到风声,你们也无需上朝处理朝政。” 太子心下一凛,明白自己这步棋走错了,他朝建安帝行礼后离开,三皇子紧随其后。 翌日,坊市中不利于太子殿下的传闻渐渐消失,整个朝堂逐渐转入平静。 可不知是不是被太子和三皇子的行为气到,翌日晚,建安帝气血上涌,不断咳嗽,最后当着宫人的面咳出血来。 王公公大惊,急忙:“陛下您怎么了?快传御医!” “不许去!” 建安帝呵斥。 他不断咳嗽着,王公公上前轻拍他的背部。 待咳嗽渐停后,建安帝抬头,被病痛折磨的脸暗黄沧桑:“今夜之事,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乾清宫上下格杀勿论!” 看着帝王满含杀意的眼眸,王公公心下一凛,面上没有泄露丝毫情绪:“奴才领命!” 当夜乾清宫微乱,没过一会儿就平静下来,建安帝以为没有任何风声传出,但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年老体弱病情加重,朝臣生出不少心思,皇宫早被人安插进不少眼线,他的一举一动瞒不过任何人。 眼见皇帝愈发不好,东宫太子和三皇子斗得你死我活,京中一些政治嗅觉敏锐的人家,感觉京城将要大变,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将家中杰出子弟外派地方,以防万一也好留下血脉。 第218章 免费出借土豆良种 京城郊外。 三人正在相互告别 作为一入朝堂就被外界视为太子一派的甄远,在甄家为太子出谋划策如何对抗三皇子时,他向吏部递上调令远离京城。 何宴之和杜远前来送他。 三人并肩而立,杜远望向远山叹道:“甄程兄,明章兄皆调往地方,如今你也离开京城,天高水远,不知我们何时能够相见。” 说到此处杜远有些伤感,他看着面冷,与他不熟悉的人觉得他不好相处,是个面冷心冷之人,事实上,他非常重视家人友人。 甄程殿试后前去地方赴任,几月前,郑颢也被陛下派往幽州府,虽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杜远仍旧有些伤怀。 甄远转头看向他,不改嬉皮笑脸,声音却放低道:“我自请外放并非坏事。旁人只看的见京中权势富贵,我不信你们看不出天下将要大变,京城迟早会变成是非之地,我劝你们赶紧离开。” 甄远话落,杜远没有为此感到意外,他脸上浮现淡淡忧虑:“父亲已做下安排,不久后,我便要前去青州府任职。只是何兄……” 他转头看向何宴之,冷淡神色难掩担忧。 何宴之神色不变,语气坚定:“我家中老小皆在京城,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可能弃家族不顾。” 他转头看向甄远,面色郑重:“幽州府遥远,你只带几人前去赴任,万要珍重!” 甄远抬手朝二人作揖,三人在京城郊外依依惜别,最后各自散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聚。 . 官兵们扛着一筐筐土豆下乡,命各村村长敲响铜锣,令所有村民到田间集合。 村长上前朝为首官兵讨好地笑着道:“官爷,村里所有人都到了,您有何事宣布?” 他小心翼翼,语气讨好地询问着,可眼底却是深深的忧思。 每每秋收后,这些官兵就喜欢下乡朝他们要“孝敬”,作为寻常农户,他们怎么敢同穿官皮的斗,自是家里揭不开锅,也得从牙齿缝里抠出些许银钱上交。 村长一边想着,一边从袖子里拿出沉甸甸的铜钱交给官兵:“官爷,小小心意不足挂齿,幸苦官爷特意下乡一趟,这些铜钱拿回去好买茶水喝。” 官兵见此立马后退一步,而后疾声厉色喝道:“住手!” 村长一骇,被眼前行为态度骤变的官兵吓到,见对方面色不满,以为是自己准备的孝敬不够,村长两腿颤颤,壮着胆子想要说情,却听身前官兵生气道:“你这老头作甚,是想要害死我不成?” 回头看向另一边正要带人前去其他村子的士兵,官兵对村长正色道:“知府大人有令,我等下乡期间,每日皆有银钱补给,不可私自收取百姓银钱粮食,若被人发现举报,则免去职位,逐出府衙军营。” 村长听了后,神情呆愣,为首官兵不想继续浪费时间耗下去,他催促村长:“看看人到齐没有,赶紧把事情宣布下去,我还要去另外一个村子。” 村长急忙回神点头。 为首官兵找了一个声音最大的士兵让他念起通知。 “知府大人寻得良种名为土豆,经过试验,土豆在幽州府可实现一年两种,且产量高于粟米小麦,一亩田地最高可产八石土豆,本府秋收后,所有村落田间都要种上土豆!” 待士兵宣读完通告后,原本害怕他们,不敢随便说话的百姓小声讨论起来。 “什么土豆听都没听过,好好的田地不种粟米小麦,之后交粮税,咱们拿什么交?” “我家只有几亩薄田,一年风调雨顺下想要吃饱都不够,实在没有地方种这些土豆。”有人叹气道。 也有村民注意到官兵话里的重点:“你们没听见官爷说,这土豆比粟米小麦高产吗?一亩田产粮八石,我想都不敢想,咱们村边不远处的周员外,他们家有好几百亩良田,但每亩良田最多产五石粮,你们说官爷说的是不是真的?” 有人怀疑有人心动,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想种土豆,家家户户的田地有限,劳动力也有限,每每播种时家里青壮年能为此脱好几层皮。 他们没种过土豆,不知道它的产量是不是和官兵说的一样,他们庄户人家靠着田地养儿养女,不像城里人不用下田就能吃上白花花的米面,如果此次种植土豆来年收获不了,对官兵城里人没妨碍,却能要了他们半条命。 村长迟疑道:“官爷,您看这” 见他们犹豫不决,官兵冷声道:“知府大人要求每户村落至少划出十亩田种土豆,至于其他田地种不种随你们。” 闻言,村长和村民们喜出望外。 本以为知府大人想要强制他们将全部田地种上土豆,不想柳暗花明又一村。 紧接着,官兵道:“本府首次播种土豆,知府大人仁慈,感念村民不易,今年特意免费借给百姓土豆良种,待来年收获土豆后,再还良种给府衙。” “土豆良种有限并非每户人家都能分到先到先得!” 此话一落,引起村民们热烈反应,原先他们觉得官府想要逼迫他们种土豆,如今一听一看,官兵完全不在意他们是否种植的模样,他们心下一热,莫非这土豆真是好物? 众人相互对望,纷纷思索着。 今日凡是他们出门遇见了人都在讨论此事,有些相熟的人家问对方要不要尝试种种土豆,一个个摆手拒绝。 第295章 有人胆小不敢尝试,有人胆大想第一个吃螃蟹,一些人家经过一夜沉思后下定决心,第二日来到官府,却见官府门外排起长队,显然许多人对免费高产的良种产生心思,他们赶紧上前排队,生怕轮到自己时没有土豆良种。 将近正午,队伍还未散去。 衙役高声道:“土豆良种分完了,所有人离开府衙。” “什么?!这么快就分完了,我们家还没分到呢!” “这么多人在呢,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昨日那些官兵来宣传时就说土豆良种有限,我没当回事,早知道就早些过来了。” 借到种子的百姓喜气洋洋回去,没有借到种子的百姓有些丧气,不过,今年有筒车帮忙,幽州府各地收成皆不错,所以,很多人失落回到家中看满满的米缸时,没有丧气多久又满面笑容。 土豆良种风声愈演愈烈,这股风声传到镇北侯耳中,他略微沉凝,让亲兵请郑监军前来,却见亲兵出去不久后一个人回来道:“侯爷,郑大人正在府衙处理政事。” 听见青年监军没有在军营,镇北侯蹙眉,想到闹得风风火火的粮种,他有些坐不住,起身离开营帐打算回城找对方,却遇见正好前来军营观摩军务的顾安。 自顾安被镇北侯认回后,镇北侯特意给了对方一块令牌,持此令牌者可随意进出军营中除开禁地以外的地方,军中将领皆是镇北侯一手提拔上来的,知晓他是侯爷的亲孙子,一个个对他恭敬至极。 除了眼前少年外,镇北侯没有其他子嗣孙子,日后若是没有差错,顾安便是下一任镇北侯,掌管他们镇北军了。 没有人想过眼前少年会继续从文,容家儿郎不是习武之才就是将帅之才,顾安无需武艺高超,只需有将帅之才能带领镇北军抵御外敌即可。 “小安。” 镇北侯几步上前。 顾安神色不变,朝他行礼:“侯爷。” 镇北侯眼底划过几分黯然,但有土豆良种在前,他没有继续伤怀。 想到顾安和郑颢住在一起,帮助对方处理许多事情,镇北侯问道:“小安,你可知晓土豆良种之事?” 顾安点头,此事他还参与了一些,镇北侯道:“此事至关重要,郑大人不在营中,你先同我说说。” 看着镇北侯素来镇定的面容染上微许急色,顾安身体一顿,而后道:“我们进帐再说。” 镇北侯带着他重新回到主帅营帐。 待俩人坐下后,镇北侯看向他问道:“他们口中所说的,一亩田地可收获八石土豆可是真的?” 不止百姓缺粮,身为王公贵族的镇北侯也格外缺粮。 镇北军上上下下几十万人,每日光是下锅的粮食都是惊天数目。 虽然镇北军为大乾军队,但建安帝和朝臣对他防备至极,每每他请求京中拨款粮饷时,对方总要拖延许久。 为了养这么一支军队,镇北侯自己贴出不少银钱却常常入不敷出。 一听见幽州府出现高产粮种,他哪儿能不急。 顾安微微点头:“土豆是顾叔商队外出行商时发现带回来的,经过自家培育出第一批粮种后,顾叔颢哥才决定将土豆推向幽州府各地,不过因着粮种数量有限,并不是每户人家都能分到土豆良种。” 镇北侯人老心不老,意识清明的很,一下子理清其中联系:“郑大人和顾夫郎真是一心为民!” 假若镇北侯先发现土豆良种,他会无私拿出来让全军上下栽种,这是因为他容家几代人执掌镇北军,与镇北军密不可分,郑颢和顾霖手握高产粮种,不借此谋取私利主动取出,实在是让镇北侯感到意外。 如果说他们救下顾安是善良,那么不求回报拿出土豆良种分给百姓,便是真的良善宽仁,无私至极。 顾安语气淡淡,神色缓和:“顾叔一直教导我们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看着眼前神色淡淡仍旧掩不住自豪的孙儿,镇北侯笑了笑,心下却感念顾霖将他的孙子教的很好,如果换成他来,不一定能把顾安教成这般。 世家大族诸多子弟优秀卓越,这些人或是身具大才,或是洞察人心,或是智多近妖,可少有人能像顾安这般,将最不起眼的百姓看在眼里。 他的表现不是为博名声装出来的,而是真情实意心有百姓。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镇北侯心中对郑颢的警惕又减少许多。 顾安和郑颢都是顾霖教出来的,俩人所思所想必定差不了多少。 可镇北侯没有想过心怀百姓不一定忠君爱君,无论是他的孙儿,还是深受皇帝重用的监军知府,皆是狼子野心早有反意之辈。 镇北侯思索着,而后看向顾安问道:“这土豆良种顾夫郎那儿可有多余的?” 问出此话,镇北侯心中没有抱太大期望,府衙借给百姓的良种都不够,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分给他。 镇北侯感到惋惜,却听眼前少年道:“顾叔早已留下几筐良种给侯爷,此次前来,我将良种也送了过来,进军营时就交给后勤了。” “此事当真?”镇北侯惊喜抬头,目光炯炯有神看向顾安。 顾安:“顾叔担心镇北军不会栽种土豆,特意派一农人前来协助。” 镇北侯欣喜起身:“顾夫郎着实心细体贴。” 他嘱咐顾安:“土豆良种珍贵,你回家中取些宝物送给顾夫郎,我听闻顾夫郎喜欢宝石玉石,库房中有许多,家中没有女眷,你都送去郑府。” 镇北侯嘴上说的家中是容府,顾安情绪平稳回道:“此举不妥,顾叔也不会收,他愿意将土豆送给镇北军,是因为感念镇北军守卫疆土抵御外敌,并非怀有其他用意。” 虽只见过一次面,镇北侯对顾霖印象深刻,对方眼眸澄澈,与人交谈时率直却不莽撞,镇北侯相信对方赤诚之心,只为感念镇北军作出此举。 他道:“顾夫郎虽为哥儿身,心性志向远胜诸多男儿,你跟在他和郑大人身边能学到许多东西。” 顾安没有说话亦没有否认。 眼看着幽州府各地把土豆种下,顾霖渐渐安心,他感受着秋日的寒凉,想到幽州府冬日冰雪铺地,不免生出担忧。 在大乾每年冬日会死去许多人。 这些人多数是因为家里无粮或者被活活冻死的。 下值回来的青年知府恰好看见此景,他抬腿走近年轻哥儿,握起对方手掌询问起来。 顺着青年力道转身,顾霖没有隐瞒,将自己的担忧说出,而后道:“今年冬日我会在郊外设置粥棚,再号召城内富户商贾一起施粥。” 可这些终究杯水车薪。 郑颢抬手轻抚年轻哥儿脊背,从下往上轻按对方后脑勺,顾霖贴在郑颢胸膛上。 郑颢微微俯身神色不明,靠近顾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顾霖忽的抬头看向对方神情惊讶。 第219章 偶遇邓挺 秋收宴。 新任知府到任后,幽州府望族皆在观望对方何时会宴请他们,不想新任知府眼里好似没有他们这些本地氏族,反而转去宴请那些商贾富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杀鸡儆猴给他们看,发落了一大批商贾。 他们会怕吗? 世家和没有根基的商户不同,幽州府本地官吏多数出自本地望族,这些世家在京城也有靠山,怎么会害怕一个出身庶族的知府。 就算对方背后靠着建安帝,他们也不怕。 世家掌权皇室衰微,所有人心知肚明,仍旧尊建安帝等皇室为天下共主,不过是无人敢冒天下大不为,在史书上留下臭名骂名。 新任知府新官上任三把火,将火烧到他们身上,动摇他们利益,他们当然要回击。 就算对方知晓是他们往筒车下毒又如何,只需推出几个老仆动作,这位新任知府便不敢他们。 距此事过去几个月,郑知府好似消气,反应过来要同他们搞好关系从而宴请他们。 几家家主纷纷思量,最后决定亲自赴宴,若无出错,他们将和这位知府大人相处三年,彼此搞好关系才方便日后。 此次秋收宴,郑颢在前院接待官员,顾霖在后院接待女眷。 闹了一个白日把人都送走后,顾霖松下一口气和郑颢一起回院子。 他累的靠在软榻上,郑颢没有进去,他吩咐守在屋门的大燕:“让灶房送些清淡饭食来。” 大燕应是退下。 青年知府转身走近顾霖,在他旁边坐下,将倒好的茶水递给对方,顾霖接下喝了一口缓了缓神道:“今日宴席上,我见王家太太和苏家太太争锋相对,应是存在不小隔阂。” 见年轻哥儿不再喝茶,郑颢接过茶杯饮了一口:“前院亦是如此,王家家主和苏家家主交谈间笑里藏刀。” “他们俩家互通儿女结下无数姻亲,即便多有不和,同气连枝下不会轻易翻脸。” 顾霖赞同地点点头。 第296章 郑颢放下茶杯,眸色渐深,话语一转道:“可在绝对的利益前,没有何事不可能。” 顾霖闻言,眉间划过若有所思,他知晓对方想要动幽州府望族,却不知郑颢的具体计划。 略微沉吟,见青年摩擦起杯身,顾霖骤然开口:“你是想拉拢其中一家再打压另外一家?” 此问一落,顾霖脑海里的思绪愈发清晰。 王苏俩家本就存在矛盾难以消灭,他们想要除掉对方,却也为了牵制彼此,同对方结下无数姻亲,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旦一家受损,另外一家也会跟着元气大伤。 所以俩家不敢轻举妄动。 但凡事有例外。 如果郑颢拉拢其中一家许出承诺,令对方打压另一家,最后将另一家的利益交给对方,那么无人会拒绝到嘴的肉。 此计堪称阳谋,王苏俩家必定知晓青年知府想要打压幽州府世家的用意,但又如何? 贪婪的欲望让他们无法作出拒绝,于他们而言只要被打压的不是自家就够了,借着此次机会,他们还可以壮大自身。 顾霖看着身旁青年低眸看向他,清冷面容露出浅笑:“顾叔聪慧。” 郑颢眼神渐深,这只是第一步。 本地望族盘踞幽州府多年,他若想借此扳倒他们不切实际,却可以让他们内斗起来,待他们元气大伤后,郑颢再一举解决他们。 三言两语间,顾霖感受到其中凶险,见身旁青年胸有成竹神色坚定,他没有劝阻,而是提醒道:“本地望族犹如豺狼虎豹,狡诈凶狠,你与他们往来千万小心,莫要被反咬一口。” 郑颢抬手,覆盖在年轻哥儿手背上,温热粗粝掌心抚慰着微凉肌肤,他安抚:“顾叔放心。” 待幽州府第二次播种结束后,顾霖手下的农人培育土豆良种的本事愈发熟练,林小幺见此没有理由继续留下,他同顾霖请辞带商队出发。 林小幺志向坚定,顾霖没有阻止,嘱咐几句便放对方离开幽州府了。 林小幺走后,一位士兵前来郑府,见到顾霖后,士兵行礼:“顾夫郎,北蛮侵扰边境烧杀抢掠十几座村落,郑大人被侯爷留在营中商谈应对之法,今日不回来了。” 幽州府为大乾边境,许多领土与北蛮接壤,每到秋季冬日,北蛮便会南下侵扰幽州府村落,掠夺他们的食物,甚至还会将男人女人和小孩抢回去。 此事不好打探涉及军中机密,顾霖对士兵道:“幸苦你了,今夜先留在府上休息,明日再出城吧。” 士兵抱拳道谢:“多谢顾夫郎。” 顾霖让大燕安排下人带士兵下去休息。 另一边,镇北军营帐。 田糠黑脸沉沉,起身打破帐内寂静:“老子忍不下去了,北蛮那群孙子给脸不要脸,我明日就带人把他们都灭了。” “你谁老子!北蛮骑兵行踪不定,来取如风从不做停留,等你去捉他们,他们早就抢了人和粮逃走了。” 田糠虎目一瞪,气喘如牛:“格老子的,你说咋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百姓被北蛮杀害?!” “放屁!老子何时说过这种话?!” 田糠不客气:“打又不让打,你不就是这个意思!” 那位与他对话的将军被他气个半死,也爆粗口:“放屁!打仗不是儿戏,北蛮凶狠狡诈,不是靠你一腔孤勇就能打败的,对付他们得智取!” 田糠有些不耐烦了:“智取来智取去,北蛮也没有减少侵略大乾的次数,依老子看就得把他们打跪打服,打的他们一听到镇北军的名号就吓得屁滚尿流才有用。” 与田糠争吵的将军:“匹夫之勇!匹夫之勇!” “住口!”镇北侯抬手,鹰目扫向下面一众将领喝道:“身为各军将领,商议要事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面对沉下脸色的镇北侯,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田糠也住了口,但从他仍瞪着的虎目可看出,他仍坚持打去北蛮。 转过头去,田糠看见坐在镇北侯下首,始终没有开口的青年监军,脑子一抽,不由得开口问道:“郑大人,你觉得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他这一问,所有人下意识将注意力投向青年监军。 他们刚才一直争吵着如何解决北蛮屡次侵略边境村庄之事,没有注意到郑颢,却不代表真的完全忽略对方,青年监军气质容貌往那儿一摆,谁也忽视不了他。 面对来自镇北军一众将领的注视,身为文官的青年监军,神色不慌不忙开口道:“田将军所言有理,北蛮身怀虎狼之心,若不一招制服,大乾边境必定动乱不断永无安宁。” 听着青年监军的话,刚才和田糠争吵的将军露出嘲讽,果然,朝廷派来的监军没有一个会打仗的,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好像换头猪来都能把北蛮打服。 田糠露出得意神色,觉得郑大人简直是他的知己,想法和他不谋而合,不像某些人犹豫来犹豫去,还没开打就被北蛮吓破胆子。 青年监军话语一转:“镇北军勇猛无敌对上北蛮军队不见弱势,但北蛮兵强马壮更擅马上作战,镇北军与其对上难分胜负。” 李修神色微变,原本他以为对方和田糠一般匹夫之勇,不想看走了眼。 镇北侯听出青年监军还有未说完的话语,他开口道:“郑大人有何良计可击退北蛮游骑,免去村落百姓困扰?” 镇北军与北蛮大军迟早有一场大战却不是现在,目前,镇北侯要解决的是北蛮军队屡屡烧杀抢掠大乾边境的难题。 如果放任敌方继续掠夺幽州府人口钱粮,于他们而言是巨大的损失。 听到镇北侯向青年监军问计,下方个别将领露出惊讶之色,其中便有刚才与田糠争吵不断的李修。 他紧紧盯着青年监军。 郑颢转头看向镇北侯问道:“侯爷可听过民兵法?” “民兵法?”镇北侯脸上划过疑问。 郑颢:“如今镇北军的士兵实行的是战时作战,停战耕田是否?” 镇北侯点点头。 镇北军全军上下几十万人,光靠朝廷拨下的粮饷早就饿死了,他们一直效仿历朝历代的行军之法,全军上下皆战时为兵休战时为农。 郑颢:“侯爷为何不派军中士兵时常下乡,教导各座村落男子女子习武作战?这样北蛮前来进犯时,各座村落可以进行反抗,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镇北侯听了青年监军的建议后,沉稳神色变了变,眉间紧蹙起来好似在沉思。 郑颢端起茶杯饮茶,没有出口打扰。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镇北侯思考:“末将觉得郑大人此法甚好。” 镇北侯低头看下去,见是平日与诸多将领意见相左的李修开口。 李修抬头道:“侯爷,幽州府百姓心性强悍,面对北蛮不畏生死,他们与北蛮相对时,差的不是勇武之心,而是本领和武器。” “兵器有限,咱们不可能将军中武器分给他们,但我们可以派士兵下乡教他们对敌的本领。” 听他们这般说,田糠也没有继续钻死胡同。 他大声道:“武器也不是难题,可以教百姓怎么用木头制造弓弩和其他兵器,总比手无寸铁好。” 接下来,其他将领纷纷出主意。 镇北侯听下来后道:“便这样办吧。” 他转头看向青年监军道:“此法由郑大人提出,便由郑大人和李将军一同负责如何?” 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建议,青年监军却没有多言,在建议被镇北侯采纳后,他仍神色沉稳,不见激动喜悦,语气不急不慢应下这桩差事。 早起用过朝食后,顾霖就乘车出门了。 不知是不是同青年同床就寝习惯了,昨夜入睡时,面对空空如也的一半床榻,顾霖有些不习惯。 他先乘车去白瓷厂和琉璃厂巡查一圈,见于二成等人有条不紊地做着事,就去找赵嫂子余哥儿,还未进门就看见几位高大壮汉堵在酒楼门口。 顾霖一边走过去,一边听到为首壮汉开口对酒楼小二道:“这是我们早上猎到的鹿肉,新鲜的紧,你把你们掌柜叫出来瞧瞧,多少钱收?” 顾霖抬眸看过去,见那男子一手提着还未剥皮的鹿身,小二也正在仔细观察鹿肉,打量好一会儿后,让那几个男子稍等片刻,而后进去请掌柜的出来。 为首男子放下手臂,鹿身跟着处于他身侧,旁边男子问道:“大哥,这头鹿真能卖出好价钱吗?” 为首男子面色不变,抬眸看了一眼头上的招牌道:“村子周边好几个猎户说过,福满楼收取猎物时给的价格公道,应该不会做骗人的买卖砸自家的招牌。” 见自家大哥一脸笃定,旁边男子没有说话,他跟着自家大哥走南闯北,见过对方砍杀盗匪,击退野兽威风凛凛的模样,很是相信对方。 安抚住兄弟,为首男子却拿不准福满楼会给出何价收他们的猎物。 这家酒楼刚开不久,他从未打过交道,从前合作的酒楼,近日一直在压价收取猎物,家中妻子病重,他急着用钱,不可能将猎物贱卖出去。 第297章 身旁男子适时叹气:“幽州府素来爱压价,如果将这头鹿处理好运往其他府城,光是鹿茸鹿皮鹿血就能卖出不少银钱。” 见过外头大世面,那些富贵人家眼睛眨都不眨,就花去许多钱财买下鹿茸虎鞭等物,对于匆忙卖出去的鹿身,男子从心底感到可惜。 为首男子没有说话。 “邓领队?” 身后传来一道年轻犹疑的声音,邓挺转头看过去,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年轻哥儿。 起先,他有些疑惑对方是谁为何会认识自己,当看清年轻哥儿的面容时,他神色一讶:“顾夫郎?” “邓领队好久不见。” 顾霖微笑着上前几步,门口客人进进出出不好说话,他抬手朝着酒楼道:“咱们进去叙旧?” 邓挺手上提着鹿身,刚要开口回绝。 顾霖道:“我是这家酒楼的东家,方才听邓领队要卖鹿肉,不如进去详谈?” 邓挺闻言不好拒绝,朝顾霖抱拳:“打扰顾老板了。” 第220章 陛下驾崩了 在外边待到天黑,和邓挺用了晚食后,顾霖才慢悠悠的乘车归家。 一进府门,大燕迎上前来:“夫郎,大人下午便回来了。” 听了对方的话后,顾霖神色不变点点头,而后抬腿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一进屋子绕过屏风,他微转眼眸,便看见清冷如玉的青年端坐在桌案后,罕见的是对方未在看书,而是合目半靠在椅背。 不知对方有没有睡着,顾霖放轻脚步,见青年仍未有动作,他便以为对方睡着了。 经过软榻,顾霖从上面拿起一张毯子,走近青年为对方盖上,刚要后退时,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低沉喑哑的嗓音在夜间响起:“顾叔回来了。” 顾霖低眸看过去,正好与青年打开的黑眸对上,不知是不是烛光太过昏暗的缘故,他觉得郑颢的眼眸格外深沉晦暗。 顾霖一边点头一边道:“我吵醒你了?” 腰背离开椅身,郑颢坐直身子,指腹摩擦起年轻哥儿略微圆润的腕部,低声道:“未曾入睡。不过是昨夜在军中商谈许久,有些困倦闭目养神罢了。” 接着不用顾霖主动询问,郑颢徐徐道出昨夜在军营内商量的事情。 他从未对年轻哥儿设防,说出自己的打算:“镇北军有镇北侯坐镇,短时间内,我的人手难以安排进去,趁着此次组织民兵,我可以安插进自己的人手。” 顾霖没有开口打断,听着对方一句一句道出自己的想法。 说完后,郑颢起身牵着年轻哥儿来到软榻边,俩人贴身坐下:“民兵若是运用得当,在关键时刻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郑颢手下有多少人,顾霖能猜个大概,其中多数人跟着他们来到幽州府,还有一部分人被对方派往他处。 顾霖抬眸看向他:“你打算安排哪些人?” 此事郑颢已经想好:“镖局新进一批青壮年,我会让大卓挑选合适的人进民兵队伍。” 低眸注意到身旁年轻哥儿的神色,郑颢话音一顿,而后神色不变问道:“怎么了,顾叔可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顾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看向郑颢问:“你还记得咱们来幽州府赴任时,在寺庙里遇到的那支商队吗?” 听着顾霖的问话,郑颢半垂眼帘略微沉吟。 作为一府知府和三军监军,他每日有许多事情需要忙碌,见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能让他留下印象的,只有像田糠平进等有用之人。 经过一番回忆,他想起来了。 郑颢转眼看向顾霖问:“顾叔遇见他们了?” 顾霖点点头,而后将白日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 接着,他道:“我看那邓领队不是普通人,是个有本事的,因为家中妻子病重才没有继续外出走商,你要是手上缺人手,可以派人和他接触接触,如果没有隐患的话再用对方不迟。” 顾霖建议着,他没有强逼郑颢收下邓挺的意思。 他对邓挺另眼相看,是真的看上对方的本事,而不是纯粹地同情对方的遭遇想要帮助对方。 继牛强后,他许久没有遇见如对方那般有勇有谋的男子了。 在郑颢接受建安帝的任命前来幽州府就任时,顾霖便知晓对方身怀重任。建安帝忌惮镇北侯手握兵权,特命青年官员为镇北军监军,就是想让他来分镇北侯的权利。 顾霖知晓郑颢原先的计划,可在得知镇北侯是顾安的祖父后,这个计划便不能实行下去了。 青年监军不能除去镇北侯,却也不能敷衍了事。无论幽州府还是镇北军中都有建安帝的人手盯着。 如果他表现出亲近镇北侯的意思,建安帝先忍不了他。 况且 年轻哥儿微微垂眸。 郑颢虽从未同他明言过,但俩人朝夕相处同床共梦,顾霖怎么会感受不到对方隐藏在内心深处,不容于世的想法。 最初感受到郑颢想要造反推翻大乾的想法时,顾霖惊讶却不意外。 虽然郑颢和原著摄政王少年时的人生轨迹不同,但他们本就不是甘于人下之辈,在大乾逐渐动乱,逆臣杀入京都劫持帝王时,摄政王率领兵马进京都勤王,而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逐步击溃各地势力,直至位极人臣封无可封。 顾霖相信如果大乾处于盛世,坐在龙椅上的是位贤明君主,郑颢不会生出反心,而是会成为一位贤臣能臣。 可惜没有如果,郑颢不会忠于早就腐烂不堪的大乾皇室。 顾霖看过原著知道摄政王的本事,对方历经数次惊险才得以执掌天下,有危险遭遇却无性命之忧,可面对同自己朝夕相处的青年,顾霖无法做到安心。 造反的人多数都没有好下场,顾霖不知道郑颢能不能像原著摄政王那般身具光环,可即便是摄政王也是历经九死一生才问鼎天下,郑颢要是没有光环造反失败后会怎么样? 顾霖仔细想着,回想自己记忆中那些反贼反臣的下场,无一不是五马分尸或死的凄惨。 就算如此,顾霖也没有想过阻止对方。 这不仅是青年的志向,亦是饱受摧残的黎民百姓得到解救的唯一可能,大乾百姓过的太苦了,在原著摄政王掌权后,他并非仁慈之人,对百姓收取三分之一的粮税,这意味着百姓一年到头辛苦耕种的成果得交三分之一,可对百姓来说,这已是天大恩赐,但在盛世中,粮税多是三十分之一,十五分之一…… 顾霖始终记得之前南方水灾后,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大乾腐朽落后不思进取早该有人来推翻它了。 虽然红衣军不再与朝廷对着干接受招安,但他们连连攻下两座府城的事迹,令天下之人意识到大乾并非不能撼动的高山,各地饱受压榨的百姓受到激励,纷纷掀起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 大乾平静的表面下早已暗潮汹涌。 步入冬日后,幽州的雪没有停过,晴天的日子很少,平日里都是下大雪或下小雪。 在幽州府大雪纷纷第一日,顾霖就命人出城施粥。 说是施粥也不准确,以免有人不缺粮却故意混进来,顾霖与大燕商量出对策。 凡是要领取顾氏粥棚粥水之人,皆要按照顾氏要求完成相应任务,这也是顾霖为了防止接受救济之人养成好逸恶劳的习惯。 这般实行下去,因着有青年知府作为后台,其他商贾没有闹出幺蛾子来,反而学习顾老板的方法。 以往这个时候是他们大肆低价买入奴仆的时候,如今有郑知府镇着,顾老板看着,他们无人敢动,都老老实实地做事。 赶在道路完全结冰前,前往草原与北蛮买卖精盐的商队归来了。 这一支商队是宋家耗费无数精力与金钱精心培养多年的底牌,自宋衡向青年知府投诚后,这一支商队在已经归属于郑颢。 顾霖制作出精盐后,碍于各种缘由,除开自家使用外不能把精盐卖往大乾各地。 于是他将精盐交给郑颢处理,青年直接命手下商队带着精盐前往草原和北蛮卖给当地的达官显贵。 宋衡带着商队领队前来郑府。 一进书房,宋衡便发现屋内不止青年知府一人,顾夫郎也在。 郑颢神色自如看向宋衡和领队,宋衡收到示意转头让领队如实禀告行商期间之事。 领队毫不含糊,将一路上发生的要事一一说出,精盐雪白珍贵,大乾制盐技术发达都未曾有过,草原北蛮见了商队带来的精盐哪儿能平静。 他们骨子里就是争抢掠夺,当即就扣押下宋氏商队,宋氏商队配有护卫武功高强,但他们身负重任没有立马反抗。 面对虎视眈眈的草原部落,商队领队没有惊慌。 他对草原部落道:“此等精盐为大乾一贵族所有,对方将精盐买卖交于我们商队,除开我们这支商队外,其他商队没有精盐。贵部落要是除掉我们,便再也买不了精盐。” 第298章 草原部落不信,将他们扣押下来却没有杀他们,宋氏商队饿了几日后才被草原部落松绑请入营帐中,部落首领好酒好肉宴请他们,商队领队豪爽大方,两方在酒肉中一笑泯恩仇,不仅不计前嫌还订下下一笔精盐生意。 送走宋氏商队后,彪悍汉子转头用部落话问首领:“阿爸,为什么不继续关着他们,把制盐法子逼问出来?” 部落首领转头看向他,被草原风霜浸染的脸不如中原人细腻,粗糙至极,但眼底展现的精光却丝毫不见沧桑。 “阿穆齐,与大乾人打交道不能直来直往打打杀杀。” “大乾人很聪明,尤其是商人非常精明,他们敢深入草原买卖精盐肯定有所依仗保全自己的性命,如果杀了他们,我们可能真的买不到物美价廉的精盐。”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插进旁边布袋里的雪白精盐,取了一些放进嘴里,咸而不涩的味道令他眯了眯眼:“我们得到法子后能怎么样,盐湖被北蛮掌控着,我们只能把法子交给他们,最后还是向他们买盐。” “北蛮不会卖很多盐给我们,因为部落的战士要想勇猛就要吃盐,女人要生下强壮的孩子就要吃盐,孩子要长成高大威猛的战士就要吃盐” “北蛮不会允许我们的战士变得勇猛,不会允许我们的女人生下强壮的孩子,不会允许我们的孩子长成高大威猛的战士,阿穆齐,草原部落归顺北蛮是逼不得已,不是真心实意。” 没有哪个部落愿意北蛮的战士、孩子和女人越来越好,自己的部落越来越虚弱,他们不会向北蛮坦白精盐的存在,会利用精盐让自己慢慢壮大。 宋衡和商队领队在书房待了半个时辰后就离开了。 虽然刚才他们在对话时,顾霖没有开口,却全程听了下来。 他放下毛笔停下练字,转头看向郑颢,浅棕色眼眸映着对方的身影:“你派宋氏商队深入草原各部,不仅想借着精盐赚取他们银钱,还想借此激化草原各部和北蛮的矛盾从而分化他们?” 年轻哥儿说着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没有否认,郑颢朝对方走近,拿起顾霖刚放下的毛笔,从桌边拿来一雪白纸张。 他低首,一边写字一边问道:“顾叔可知道北蛮是何族掌权?” 顾霖思索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匈奴。” “没错。”听到年轻哥儿的回答,郑颢眼底划过似欣慰似喜悦的情绪。 他继续语气缓缓,在纸上绘制着北蛮的关系网:“北蛮不似大乾,说是一国实则是一个大型部落,以实力强大的匈奴为首,底下依次是鲜卑族、氏族、羌族、羯族等大部落,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小型部落。” “诸多部落看似归顺匈奴其实心下不服,一旦让他们觉得能强过匈奴,必定会群而攻之将匈奴拉下宝座。” “北蛮各部信奉适者生存资源掠夺,匈奴依靠强大武力可短暂统一各部却不能长久。”郑颢眼神沉沉:“只要让鲜卑各族看见击溃匈奴之法,再派人挑唆火上浇油,他们便会内斗起来。” 北蛮不似大乾文化根基深厚,无论何人割据一方时皆渴望统一天下。 北蛮各部没有统一的概念,郑颢以此为切入点,便能将他们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势力击溃。 退敌之计,既要以武力镇压,更要深入敌方内部令敌人无法招架,等他们意识到不对时为时已晚! 面对青年走一步算九十九步,顾霖不害怕亦不觉得对方心思深沉。 比起让北蛮侵略大乾伤害大乾百姓,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 幽州府雪下的越发大,除夕当日难得放晴。 顾霖提前让人买了许多爆竹回来,吃完年夜饭后,大家聚在一起点爆竹玩。 郑颢同顾霖站在一起,微微仰头看着夜空的烟火璀璨美丽。 忽然,大卓急色匆匆进来,爆竹声很是吵闹,他走近青年知府:“大人,陛下驾崩了。” 顾霖离他们最近,听到大卓说的话。 他身体一顿神情一怔,郑颢面不改色握起身旁年轻哥儿手腕,寻了一个借口,把顾安也叫走了。 第221章 托孤 没有惊动正在愉快说笑的赵嫂子等人,顾霖三人不动声色地来到前院书房。 一进屋,郑颢命人守在屋外,大卓和他们一起进入书房。 顾霖转头看向大卓,开口询问:“陛下为何突然驾崩?” 消息来的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他知道建安帝一直嗑丹药且沉溺女色,身体逐渐衰败,但按照前面郑颢所说,建安帝的身体还能撑一段时日,加上宫中御医医术高明,建安帝最少还能活几年,怎么好端端地,忽然就去了。 大卓如实回禀,将传信人那儿得来的信息脱口而出:“陛下驾崩已是五日前的事情了,原先咱们埋藏在京城的暗桩得到消息后立马出城赶往幽州府,至于陛下驾崩的原因还不曾知晓,因为就在暗桩出城后,京城便被封锁了,无法再传出消息。” 对于大卓口中的暗桩,顾霖并没有提出疑问,郑颢已经告诉过他这些人的存在。 京城为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居住之地,郑颢离开时,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留。 他特意留下几个暗桩,就是为了防止如今日这般京城发生大事,封闭城门不让消息传出的情况。 建安帝驾崩事关江山社稷,暗桩为了尽快将这个消息送到幽州府,不知道跑死多少匹马。 到达幽州府见到大卓时,暗桩撑着一口气把事情交代清楚后完全昏死过去了。 郑颢问出最重要的一点:“现今京中何人掌权?” 听到大人的问话,大卓面色微凝:“陛下驾崩时,太子正奉命前往京外白马寺为陛下祈福,待陛下驾崩的消息传出时,京城已被三皇子掌控。三皇子手上握有遗诏,道陛下驾崩前觉得太子不堪重用,改立他为储君继承皇位。” “太子及其属官不信在郊外孤立无援,加上太子一派重臣皆在京城,顺者三皇子饶其一命,逆者已命丧黄泉。” “三皇子行事暴戾令百官瑟瑟发抖,诸多朝臣不信其手上遗诏为真,三皇子又不能杀尽文武百官,只好后退一步。加上太子身为东宫储君多年,又有亲信护卫护持,目前知晓的情况便是三皇子和太子一直对峙。” 两方胜负难分。 大卓知晓,此次夺嫡之争不管哪方胜出,另外一方都要长眠于地下。 郑颢挥手让对方退下,同时吩咐:“盯紧本府动静。” 大卓应是退离书房。 三人围坐在桌前,顾霖顾安没有说话,显然仍沉思于建安帝驾崩,太子和三皇子夺嫡之事上。 郑颢开口对二人道:“陛下驾崩的消息最迟过几日就能传遍幽州府,你们在外行事不用太过谨慎忌讳,如常便是。” 如果顾霖顾安表现的太明显,很容易被有心人看出郑颢在京城安插人手。 现如今他还不能暴露太多。 顾霖明白,微微点头道:“一些紧要的地方还是要注意的,以免日后被人抓到错处。 不过咱们刚到幽州府也没什么熟识的人,府衙官吏也要过几日才来拜年,到那时陛下驾崩之事已经传出,咱们这些天低调一些。” 郑颢同意,顾安没有意见。 三人商量好后,顾霖顾安离开书房继续和赵嫂子他们过年,郑颢则召集手下谋士前来议事。 建安帝忽然一死,原先的计划就要作出改变。 叶阔刚和门下学生用完年夜饭后,便被青年知府请走。 他一进屋,边往椅子走去边问:“何事如此紧急,令主公等不到明日便请某过来。” 叶阔来到椅前正坐下时,听见坐在上首的明公语气淡淡:“陛下驾崩了。” 叶阔身体一顿,而后转头看向郑颢,原本松缓神情凝结起来。 他神色庄重语气沉凝:“还请主公细说。” 郑颢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叶阔听完后,没有立马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抬眼看向桌案后的青年知府,对方神色冷淡自若,既无对建安帝驾崩的惊讶,亦无压在头上的高山消失的狂喜。 叶阔开口问:“主公如何看待此事?” 眼下建安帝驾崩京中动乱不已,皇位最后会落在太子和三皇子谁手上都未可知。 他道:“三皇子能将太子拒之城外,必是掌控了禁军,若是太子想要破局唯有向地方借兵,且证明三皇子手上的遗诏是假的。” 说到此处,叶阔微微摇头:“假若太子真的成功借兵镇压三皇子也不一定能稳坐帝位,被借兵者不知是否为忠臣良将,若太子没有能力镇压对方,无疑是引虎入京。” 郑颢抬手打断叶阔:“本官手上没有兵马,此事并非本官需要考虑之事。” “我邀先生前来是为商议新帝登基后,幽州府当如何打算,以及北蛮知晓陛下驾崩后,若想要趁着大乾内部动乱进军该如何应对?” 第299章 闻言,叶阔注意力立马转向这两处。 除夕夜在其他人守岁时,他们在书房待了半晚,待商议完要事后,叶阔起身刚要离开,大燕亲着食盒进来,朝两人行礼后,起身对青年知府道:“大人,这是夫郎为您和叶先生准备的夜宵。” 郑颢起身冷淡神色微缓,邀请叶阔:“令先生费神许久,先生留下同我一起用宵夜吧。” 叶阔欣然答应。 大燕从食盒取出夜宵放在二人面前,深更半夜若吃的太过油腻,肠胃难以消化,所以,顾霖为二人准备的夜宵不是大鱼大肉,而是送来两份守岁时要吃的饺子。 叶阔神情划过惊讶,而后很是舒适地用完热气腾腾的饺子,乘着浑身的温热走回自己住的院子。 翌日,天明。 顾霖和郑颢正在用朝食时,一位士兵上门请郑大人前往军营商议要事。 此时正值年节,也未有北蛮来犯的消息,镇北侯请郑颢前去是有何事要商议? 顾霖心下有所猜测却不确定。 面对年轻哥儿看向自己略带担忧的目光,郑颢神色不变,伸手覆盖在对方手背上:“商队卖出精盐所赚取的银钱还未给顾叔看过,待会儿回来后,我再拿给顾叔看。” 知道对方不想让自己担心,顾霖脸上露出浅笑:“我让人备了年礼,你带上送给军中同袍。” 郑颢点头答应,没有骑马,带着满车的年礼来到军营。 一进军营,还没来得及将年礼送出去,郑颢就被守在大门的田糠请去。 田糠上前:“郑大人您可算来了,侯爷一早就在找您,您快跟我走。” 田糠不是坐的住的性子,在帐里见侯爷不同以往,好似很是焦急的模样,便起身到军营门口接郑监军。 “有劳田将军了。” 郑颢一边说一边跟着田糠的步伐来到镇北侯的营帐,一进去,他就看见帐内不止有镇北侯,还有其他将领。 见他来了后,赶在他行礼前,坐在上首的镇北侯道:“郑大人不必多礼,本侯有要事宣布,郑大人先入座。” 没有多礼,郑颢依言落座。 见人都到齐后,镇北侯鹰目扫向下方众将领道:“今早,本侯接到太子密信,言三皇子假传圣旨意图篡位,太子密信命本侯率领大军归京平定叛乱!” 此话一落,帐内将领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建安帝驾崩一事,三皇子和太子瞒得很紧生怕地方知晓后动乱,即便三皇子掌握禁军,太子处于劣势也不敢将此则消息公之于众,而是选择给自己信任的忠臣良将传来密信。 其他将领迷茫讨论时,李修上前,神色肃穆对镇北侯道:“侯爷,陛下驾崩之事绝不能让北蛮知晓。” 平进语气冷漠却直击要害:“镇北军首要义务是守卫边疆要塞,抵御外敌侵略,绝不能轻率调动兵力回京。” 北蛮本就对大乾虎视眈眈,一旦镇北侯调兵回京,边塞守卫减弱,北蛮必定会趁此进攻。 镇北侯也知晓这点,他抬眼看向众人:“京中不宜动乱过久,若是太子和三皇子一直对峙下去,久久未有胜负,大乾便要腹背受敌。” 对于三皇子是否手持假诏篡位,镇北侯并不关心,他在意的是大乾能否稳定安全,如果太子和三皇子能在几日内决一胜负,镇北侯不会插手,但看目前形势,三皇子杀不了太子,太子也奈何不了三皇子。 这样下去,大乾迟早会乱。 镇北侯做下决定:“国不可一日无君,本侯午后便带兵归京平叛。” “侯爷不可!” “侯爷万万不可啊!” “侯爷您走了,若是北蛮忽然进攻怎么办?” 镇北侯话一出,帐中将领纷纷出言劝阻。 他们不是不明白皇位空悬的危害,但更清楚镇北侯率兵离开后有可能带来的后果。 田糠急色开口:“京中动乱何至于让侯爷亲自前往,末将愿率兵前往助太子殿下平定叛乱!” 他一开口,其余将领纷纷出声。 镇北侯抬手,所有人停下声音。 他看向众人目光坚毅道:“此次进京平乱,本侯需得持陛下赐下的宝剑前往,无人能代本侯前去。” 武将大多数神经粗大,无法理解镇北侯言下之意。 唯数不多的儒将谋士正皱紧眉头沉思,如果侯爷带兵进京,他们该如何预防北蛮。 青年监军开口为镇北侯解困:“此次进京平叛,如果不是由侯爷亲自前往,其他将领很有可能被三皇子定为叛将。” 田糠等将领转头,目光落在青年监军身上。 郑颢:“侯爷手握陛下赐下的宝剑,可斩乱臣贼子,此行非侯爷前去叛乱难平。” 听了青年监军的解释,田糠转目看向镇北侯,见对方没有否认便知道郑大人说的是真的了。 见将领们一个个闭口不言接受事实的表情,镇北侯不再耽误时间。 他对众人道:“此次回京平乱,本侯带五万士兵,待本侯离开后,镇北军交给郑大人和平将军掌管,本侯不在的日子,尔等以他们二人之令为命,可知?” 平进跟在侯爷身边多年战功赫赫,以往侯爷短暂离开军营时,也是对方掌管镇北军,所以帐中将领没有意见。 对于郑大人,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后,他们早就消除了对对方的敌视,且郑大人虽身为监军,却从未盲目插手军中事务,还提出过好几个有利于镇北军的建议。 所以,众将领并不反感对方短暂掌管镇北军。 吩咐叮嘱完平进和其他将领后,镇北侯让他们离开,只留下郑颢一人在营帐。 他抬腿走到郑颢身前,抬手抱拳,郑颢眉心一动,在镇北侯弯腰行礼前,抬手扶住对方的手臂:“侯爷不可。” 镇北侯动了动却没有挪动对方半分,他感受着青年坚实的力量,眼底划过一丝讶异。 他放下手臂,直起腰身对郑颢道:“此行匆忙,来不及和小安道别,还请郑大人和顾夫郎日后多加照看小安,老夫不胜感激。” 郑颢眼眸一动,听出来对方这话不是离别前的叮嘱,更像是一旦他出事了,将顾安托付给他们。 镇北侯语气含着遗憾:“本以为寻回小安,本侯能享受祖孙之乐,不想人算不如天算,短暂重聚后又要分别。” “小安孝顺懂事,郑大人和顾夫郎比老夫更清楚,如今他十几岁,再过几年便能独立门户娶妻生子,此行进京,老夫若是遭遇不测,还请郑大人护佑小安长大成人。” 从前老妻子女死去,以为孙儿也不在人世,镇北侯了无牵挂,独自一人在前线,早已看淡生死。 面对北蛮侵略,其他将领害怕受伤死去不能与家人团聚时,他从不畏惧生死敢为人先领兵出征,如今回京平乱,面对的是比北蛮弱上不知多少倍的禁军,他竟生出害怕的情绪。 他害怕刚与顾安团聚,未好好对待对方,教对方行军打仗,同对方说有关祖母爹娘的事情,让对方感受到祖父对他的珍视,就又将对方甩在世上。 托孤莫过如此。 郑颢神色认真开口回道:“侯爷放心,顾安为下官家人,下官会一直护佑他撑起门户。” “多谢郑大人。” 镇北侯真诚道谢。 第222章 顾霖紧急报信 道完谢后,当着青年监军的面,白发将军从袖中取出一物,其物微青盘踞,首有半只,双耳竖立、瞳孔微凸。 此物出现在三军主帅身上,这物是什么显而易见。青年监军神色没有波动,被眼帘遮住的眼眸划过几分暗光。 镇北侯低首微微摩擦手上之物,青铜器物表面冰冷却触感润滑,这是经常被人握在掌间才会出现的感觉。 镇北侯抬头对身前青年监军道:“此物为虎符,一半在陛下手上,一半在本侯手上,此行回京平叛不知会出现什么变数,本侯将虎符留下,若遇见难以抉择之事,你可凭虎符号令三军,本侯已叮嘱过平进配合你。” 没有接下虎符,郑颢起身朝镇北侯抬手作揖:“下官多谢侯爷信任。” 将虎符交给对方,镇北侯眼底划过复杂。 他虽与青年监军相处了几月,却对对方没有过深了解,并不清楚青年监军的真实品性,此次将虎符交给对方,可以说十分冒险。 其实按理来说,他应该把虎符交给平进,平进是他的亲信将领,是掌管虎符的最好人选。但镇北侯有预感,此次他进京平乱应该没有那么顺利,前线杀敌多年,镇北侯靠着自己的预感成功躲避多次危险,所以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做着最坏的打算,如果此次平乱,他不能全须全尾回来,镇北军必须得有位杀伐果断算无遗漏的继承人掌管,平进李修等将领有勇有谋是难得的的智将猛将,却无法做到在大乾动乱,镇北军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抵御北蛮。 镇北侯不放心将镇北军交给他们,而青年监军给他的感觉不同。虽然对方不怎么在军营中表现,平时商议军务时,对方也不会轻易发表看法。可经过答谢宴,俩人交谈后,镇北侯知晓青年监军胸有沟壑,并不只是寻常文官,他捷思众多精通军事,将镇北军交给对方是最好的选择。 第300章 午后,镇北侯率军离开幽州府进京平叛。 平进问:“之后郑大人是在府衙处理公务还是在军营?” 按理来说镇北侯离开后,郑颢执掌虎符号令镇北军,应当立马入住军中,同所有将领打好关系。 看向身前将领,青年监军略作沉吟而后开口,语气缓缓:“年后府衙开笔,有许多公务需要本官处理。军中便劳烦将军看管,若有事需要商议,将军派人传信给本官。” 平进:“那就按照郑大人说的办。” 郑颢微微点头,离开军营前,他对平进道:“本官刚才来时带了年礼,待会儿还请将军替本官送至各位将军帐中。” 平进应是。 同来时一样,郑颢乘车归家。 他将顾安叫到书房,将镇北侯进京平叛之事告诉对方,而后道:“年后开始,你不用再去书院,我有政务军务交给你。” 原本还想着镇北侯进京平叛,听到青年监军最后一句话,顾安立马抬首,同对方黑色沉眸对上,对方虽未言明,顾安心下微沉,感觉到对方某些想法。 他本就天资聪颖,加上青年监军没有想瞒他,从对方对他的安排,令他无需去书院,而是去处理政务军务,完全不同之前的安排,加上京城动乱,顾安很难猜测不出他的心思。 从前,顾安在书院读书是为了日后科举入朝为官做准备,可一旦大乾动乱国将不国,便没有必要继续科举了。 尤其是郑颢有那样的心思在,顾安心下想法飞逝,忽然意识到青年监军早就开始布局了。 安排好顾安后,郑颢命人请来叶阔,俩人待在书房,一直商议直至天色黑暗下来,郑颢才让人送对方回去。 郑颢抬腿前往后院。 虽是过年,顾霖也没有清闲下来,城内商贾富户接连不断向他送礼,不重要者可由大燕回礼,但几个领头商户和后进商贾得由顾霖重点关注回礼。 除开这些外,顾霖还需要关注施粥之事,待解决完所有事情后,天色也暗了,在郑颢进屋时,他才刚沐浴完还未用晚食。 郑颢命人送来饭食,两人贴身坐下,一边用饭一边交谈白日发生的事情。 听了郑颢的话后,顾霖停下夹菜的动作,他转头看向对方,眼底划过不可思议:“镇北侯真的将虎符交给你了?” 虽只同对方碰过几次面,顾霖大概估摸出镇北侯真实性格,对方虽看着待人大方豪爽毫无设防,实则心细如发警惕十分。 在这种情况下,镇北侯没有将虎符交给亲信将领反而交给郑颢,实在是让他意外。 郑颢一边夹菜放到顾霖碗中,一边冷静分析:“情势所逼。” 镇北侯行军多年生性敏锐,尽管在临走前将顾安托付给他,却并不代表对方完全信任他。 之所以将虎符交给他不过是情势所逼罢了。 对方不确定此次进京平叛是生是死,一旦太子落败三皇子登基为皇,相助太子的镇北侯注定没有好下场,到时镇北军便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三皇子会派自己的人前来幽州府掌管镇北军,但这支常年与北蛮打交道的虎狼之师并不是谁都能掌控的,郑颢是镇北侯亲自挑选的,唯一能够掌管且发挥镇北军最大用处之人,平进和李修可以掌管镇北军,却也只能掌管镇北军。 对方为了百姓,即便看出他的野心,也不得不将镇北军交给他,只要他无反心即可。 可是,郑颢注定要让镇北侯失望。 顾霖咽下炙烤羊羔肉问身旁青年知府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随口一问,并不觉得郑颢真的需要他帮忙,依照对方走一步算九十九步的行事作风,估计把所有要事安排好了。 他舀了一碗甜汤喝起来。 放下筷子,郑颢开口:“确有一事需要顾叔帮忙。” 停下喝甜汤的动作,顾霖有些讶异,他抬眸看过去问道:“何事?” 郑颢:“侯爷率兵进京后,陛下驾崩一事瞒不了多久,幽州府百姓很快便会知晓。” 他对年轻哥儿道:“到时,城内必定有所动乱,顾叔替我盯紧商贾富户和掌控城内舆论动向,以防有人趁机生事。” 郑颢也能派手下人处理此事,但顾霖结交城内诸多商户,手底下人消息灵通,处理此事要比他更加方便快捷。 知晓此事轻重厉害,顾霖点头:“明日我便让于二成放下白瓷厂琉璃厂的事务,和大燕一起盯紧城内动静。” 翌日。 顾霖将于二成和大燕叫来,把事情一一吩咐下去,于二成和大燕认真记下严格执行。 不出郑颢所料,不过几日,建安帝驾崩一事传遍幽州府,尽管有官兵四处巡逻严苛管制,视察城内动静,却仍有可疑之人躁动不已。其中便有混入幽州府的北蛮斥候,是几个大乾人,北蛮斥候不仅有北蛮人还有被他们收买的大乾人,很快建安帝驾崩,镇北侯进京平乱的消息被他们传回北蛮。 大乾镇北侯是令北蛮人恐惧的存在,尽管北蛮强悍非常,但面对镇北侯这位驰骋沙场的老将,他们吃过不少败仗,只要有对方在,北蛮想要从大乾身上咬下一块肉非常困难。 北蛮皇帝曾公开表明欣赏镇北侯的英雄气概,为了拉拢对方许出高官厚禄,言明镇北侯若愿意归降北蛮,便封其为大将军并镇国公。 在北蛮大将军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执掌全国兵权,镇国公的爵位更是比镇北侯高出一级。 面对北蛮许出的重利,对大乾忠心耿耿的镇北侯没有丝毫动摇,他以斩杀北蛮十万将士为回礼,言明自己与北蛮势不两立的决心,令北蛮上下对其又是恐惧又是怨恨。 得知他不在幽州府,镇北军群龙无首的消息后,北蛮大军宛若看到夺下幽州府的良机,不做等待立马率领大军进攻。 面对北蛮大军的来袭,幽州府一座城池的县令赶紧命人传来消息,郑颢与镇北军将领在帐内商议此事。 说是商议,其实是镇北军将领在商量对策,虽然郑颢之前献出几个良策,但他们仍将郑监军看作文官,没有想过对方能给出多好的应对之策。 一众将领商量着,李修先是开口:“斥候传回消息加上从北蛮斥候口中审问出来的东西可知,三十万敌军将南下迫近阜城,末将恳请率兵前去对战。” 田糠争抢:“上次你跟侯爷去了,这次也该轮到我了。” 帐内吵吵闹闹,即使面对三十万敌军,他们仍不畏惧,反而一个个跃跃欲试,想要到前线与北蛮大军对上。 北蛮固然强悍,他们镇北军也不是吃素的,谁在谁身上咬下一口肥肉还未可知! 在他们看来,北蛮大军就是明晃晃的军功。 平进开口,打断他们争吵:“此次北蛮三十万大军来袭,本将军亲自率兵前往,李修陈宇等人随我同行,其余人留下听郑大人命令行事。” 说完,平进转头看向青年监军问:“郑大人觉得如何?” 郑颢没有立马应下,而是问道:“将军将率兵几何应战?” 平进:“镇北军共四十万,侯爷率兵五万回京,我率兵三十万对敌北蛮,剩余五万士兵守城。” 他道:“北蛮将士同镇北军一般共四十万,三十万南下,必定不会轻易挪动剩余十万士兵。” 平进看似询问青年监军的想法却是做好决定通知一声,其余将领和他想法一样。 郑颢开口,语气淡淡:“那便先祝将军旗开得胜,退敌凯旋!” 平进抱拳:“借郑大人吉言。” 商议好此事后,平进没有再做停留,率领三十万大军离城。 几日后,于二成在城内抓住一位小摊主,那人平日老实本分,如果不是于二成觉得对方行踪不对让人盯着,还真发现不了在城内生活十几年,老实本分的小摊主竟然是北蛮派来的纤细。 这人口舌十分紧,于二成和大燕动用不少法子才撬开对方的嘴。 在小摊主开口后,于二成和大燕面面相觑,从彼此的脸上看出沉重情绪。 留下大燕继续看守审问,于二成马上赶回府。 来到顾霖面前,于二成语速极快:“不好了东家,北蛮三十万大军进攻阜城是个幌子,他们真正要夺下的是咱们荆城,最迟明日十五万大军便要临城了!” 顾霖脑子空白,却表现得十分镇定:“边走边说,我们立马去军营,顺便将奸细押上一同前往。” 顾霖来到军营外,顾安亲自出来迎接,看见顾叔身后被捆绑的男人,来不及开问,顾霖道:“小安,这人是北蛮斥候,最迟明日十五万敌军兵临城下,你快带我去见郑颢。” 顾安面色一变,而后什么也没问,立马带顾霖进营。 顾霖跟着顾安进帐,抬头一看帐内除了青年监军外,还有好几位将领。 久居军营的大老爷们看见一位年轻哥儿忽然闯进来,脸上划过迷茫和惊讶,而后看见上首青年监军走下来,朝对方走去:“顾叔。” 第301章 见年轻哥儿神色慌忙,郑颢心下微沉,正要察看对方身上是否有何不对之处,听见顾叔急忙道:“郑颢,你快派人唤回大军,北蛮兵分两路,真正要拿下的是本城。” 郑颢眸色微变,语气冷静道:“顾叔莫急慢慢说。” 原先得知北蛮使诈,故意引开镇北军主要兵力欲图攻下此城,顾霖十分焦急,但看着身前青年面面临山崩仍不改变的神色,他渐渐平静心绪。 “侯爷离开幽州府后,我便感觉到城内异常不断,以免打草惊蛇,我派人盯着那些鬼鬼祟祟之人,不想竟抓住北蛮斥候,这人嘴巴严实,经过严刑拷打后才吐露出北蛮大军目的。” 顾霖快速说着,相比刚才语气冷静许多。 他抬眸看着青年知府等待对方回答。 一旁田糠惊讶出声,声如洪钟:“此言为真?北蛮不是号称三十万大军南下?哪儿能分出十五万大军攻打荆城?” 听到对方的话,顾霖转头刚要开口解释,便感受到手背上的轻抚,他身体一顿眸光一颤,原来是青年监军借着背对将领们的死角所做的动作。 郑颢低眸看向他,眼含示意,顾霖住嘴没有说话。 郑颢眼神微沉转身看向田糠,北蛮间谍全盘托出之事已然涉及军机,顾叔不宜被牵涉进来。 他道:“无人会妄言此事,北蛮来袭是真是假,最迟今晚前线的斥候便会回来传信。但是诸位,等斥候传信回来再商议如何应对北蛮大军便为时已晚了!” 第223章 一箭毙命 顿时帐内陷入寂静。 面对此等大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确认此事真假后再做决定,可按照青年监军所言,如果他们等斥候传信回来,再确认北蛮大军来袭是真是假,那便什么都迟了。 一位将领开口道:“依照俺看,咱们直接打回去,不就是北蛮嘛,俺的手下败将!” “你别忘了平将军率兵三十万前往阜城,侯爷率兵五万归京平乱,咱们如今只剩下五万士兵,北蛮十五万大军侵袭,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打?还直接打回去,我看你是老寿星上吊不怕死!” 先头说话的将领闻言憋闷住嘴。 怒怼他的将领上前:“郑大人,依末将之见,我等不宜与北蛮正面对上,应当聚集兵力固守城池。” 北蛮大军人数是镇北军三倍,镇北军就算有以一敌十的能力,可北蛮战士也不是吃素的。 如今敌强我弱,他们退回城内防守才是最好的选择。 青年监军未立马表明态度,他轻抬手臂,下方将领默契住嘴。 郑颢开口:“此次作战全军退守城内,诸位将军即刻清点人马进城,有何异议?” 此话一落,田糠抬头附和道:“侯爷临走前说过让我们听郑大人的,郑大人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镇北军将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指挥的动的,除开镇北侯外,他们连天子的命令都不放在眼里。 田糠愿意听青年监军的,一是镇北侯下令,二是与青年监军有所接触,知晓对方并非纸上谈兵之辈。 其余将领想不到其他好计策,大战迫在眉睫,由不得他们犹豫不决。 一众将领看向青年监军表态:“我等听郑大人号令!” 郑颢没有犹豫,他转头看向一旁未曾说话的年轻哥儿道:“劳烦顾叔帮我传信给叶先生前来军营商议战事。” 顾安于二成等人就在营帐外,随便一人都能回城请叶阔前来,顾霖知晓郑颢这样说是为了调开他,以免他牵涉进战事。 军机紧急,由不得他们儿女情长,顾霖同青年监军对视一眼后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营帐,看见守候在外头的于二成,他神色凛然道:“回城后,你去白瓷厂将宁方士请来,我有事需要他帮忙。” 于二成没有犹豫,立马点头。 俩人回城后兵分两路,顾霖回府派人护送叶阔前去军营,片刻,于二成带着宁方士进府。 “东家。” 俩人走进大堂。 许久不见,宁方士白皙圆润了,容貌也看着年轻许多。 宁方士行礼起身:“东家唤我前来应是为了北蛮大军来袭之事,不知东家有何吩咐,在下定不推辞。” 刚才来时路上,于二成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不用顾霖再浪费时间同他解释眼下情形。 没有同对方客气,顾霖把刚才自己写出来的东西递给他,宁方士接下来后看起来:“这是” 看见对方脸上的疑惑之色,顾霖没有卖关子,开口解释道:“这张纸上记载着火药的制作方法,火药杀伤力巨大有排山倒海之威,若能成功制作出来,我方将士在敌军面前不再处于劣势。” 看着手上的方子,上面写着的都是自己熟悉的东西,宁方士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混在一起有这般大的威力,他没有怀疑年轻哥儿所言。 见宁方士神情若有所思,顾霖面容严肃盯着对方:“还请您快些研制出此物,荆城危在旦夕,其存亡便寄托在您身上了。” 知道事情轻重,如果荆城失守,他也性命不保。 宁方士肃然:“在下定不负东家所托。” 宁方士走后,天色将近黑暗,于二成开口劝道:“东家您先用些晚食吧。” 顾霖微微摇头,明日敌军就要侵袭,他哪儿用的下晚食。 顾霖对于二成道:“明日起,将白瓷厂琉璃厂和其他酒楼店铺都关了,你带着人重新计算咱们库房里还有多少粮食,我再写几张帖子,你明天亲自上门给我送到那几家当家人手上。” “是!”于二成应道。 是夜。 郊外马蹄声响起,伴着滚滚飞尘,一道人影驾着马跑到大营门外,取出令牌让守卫的士兵进行核对后,人影立马进入军营。 将领们正在商议要事,一道急切声音传进来:“报——北蛮十五万大军正朝着荆城方向赶来!” 诸位将领说话的声音停顿下来。 上首青年监军沉稳冷静,抬眸看向帐外:“进!” 斥候掀开帘帐,朝青年监军方向走近。 他抬手抱拳,语速又快又稳:“报——北蛮十五万大军来袭,最迟明日到达荆城郊外!” 原先年轻哥儿带着北蛮间谍来军营报信时,一些将领还心存侥幸,觉得对方得来的消息不准确,如今斥候带着准信回来,他们心中的侥幸通通消失,相比白日,一个个脸色更加沉凝。 郑颢摆手让斥候退下。 接着,他低眸看向下方一众将领:微张薄唇,语气冷静:“敌军还未来袭,诸位莫要心生败意,本官已派人传信给平将军,从阜城赶回荆城最快四天,平将军收到信后一定会马上赶回来。” 青年监军话落,田糠起身看向其他将领:“郑大人说得对,不就是北蛮大军嘛,咱们又不是没打过,此次是守城战,不用你们出城和他们正面对上,干什么还没开打就跟打了败仗似的垂头丧气的!” “放屁!老子能输?!从前和北蛮对上,哪次对方不是被老子打的哭爷爷告奶奶!” “你别激老子,老子要是怕了就不穿这身军皮,不就是北蛮嘛!这次老子照样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田糠不以为意笑了几声:“都谁老子呢!有老子在这儿,有你们抢战功的机会,此战过后,老子官位肯定比你们高!” 登时,其他将领对他怒目而视。 郑颢沉声下令:“今夜开始便按照白日商议的结果安排下去,正门由田将军与本官驻守,其余城门交给诸位将军,若有不敌之时,立马派人求救!” 一众将领起身抱拳:“末将听令!” 看着将领们离开营帐,郑颢眼帘半垂,眸色沉沉。 刚才他所说的情况是基于平进及时回城救援的前提下,如果事有突变,他们便要苦守荆城了。 今夜无人入睡,所有人依着青年监军的安排忙碌起来,军营火光冲天,郑颢连夜回城布施守城之战,其他将领处理好此间事宜后纷纷跟上。 此战为守城之战,镇北军将士进入荆城后,青年监军便下令关闭各处城门。 府衙成为暂时商议军事之地,顾霖一直让人注意城内动静,见他们回城后,立马派人前来询问。 得到准确音讯,顾霖乘车前往府衙。 抬腿跟着大卓一路进入青年知府办公之地,顾霖看着对方未曾换洗,仍穿着白日衣物坐在桌案后忙碌。 他走近低首一看,发现对方看的是城池布局图,上面标注着大小统一的清隽字体。 顾霖微微抬眸,看见青年监军眉间紧紧蹙着,没有白日在军中表现得从容淡定。 感受到覆盖在眼前的黑影,青年监军抬头看向来人,顾霖提起食盒道:“听大卓说你还没有用晚食,先用些吧。” 屋内没有用饭的桌椅,郑颢收起城池布局图,顾霖抬手将食盒放在桌面。 顾霖取出饭食摆好,郑颢问:“顾叔可用过晚食?” 第302章 他眉间带着些许疲色,得到北蛮来袭的消息,一日之内,他开始着手城池防卫和排兵布阵,一刻也没有停歇过。 年轻哥儿面不改色道:“用过了,我再陪你用些宵夜吧。” 郑颢没有意见。 拿起碗筷,他仍旧姿态优雅,但因着战事临近,他用饭时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迅速,同对方同桌而食,原本没有胃口的顾霖也用下一碗汤面。 待用完饭食后,抬头看到青年眼里生出的红血丝,顾霖生出心疼,开口劝道:“你们白日该安排的已经安排好了,今夜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备战才是最要紧的。平将军得到消息后,肯定会马上带兵回来救援!” 清楚郑颢做起事来有多拼命,顾霖怕自己不在旁提醒,对方今夜不睡直待天明迎战。 好在他的话青年监军是听得进去的,对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开口道:“开战期间,劳烦顾叔为我处理城内之事,镇北军大多粮草被平进带走,所剩只够军队用上七日,明日我会派五百士兵协助顾叔,还请顾叔在城内为我筹集粮草,若是商贾世家一再推诿,顾叔不必客气,一切有我担待着,到时我会让邓挺跟着顾叔一同前往。” 顾霖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微微点头,郑颢道:“之后若有要事,顾叔直接来府衙寻我。” 俩人商议完正事,顾霖就离开了。 他抬手拦住郑颢想要送他出去的动作,轻声开口,在夜色中显出别样暖意:“无需相送,大战期间,你为三军主帅,理应忙碌正事。” 清楚顾叔担忧自己出门相送有损自己在将领士兵面前的威严,不想让对方多加担心,郑颢送他走出屋子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守在门外的于二成,嗓音沉凉:“送东家回府。” 于二成身体紧绷:“是!” 与少年时期相比,青年监军进入仕途后威严越来越重,从前面对对方的吩咐,于二成虽认真执行却是碍于对方是东家继子,以及对方所透露出的城府手段。 如今面对青年监军的指令,于二成没有丝毫犹豫打心底认真执行。因为从和大卓的交流,以及同青年监军的几次碰面,他能切身感受到郑大人翻天覆地的变化,对方的城府手段越发深沉不同往日。 天明。 城外远处浓尘滚起,震天动地的马蹄声行路声迫近。 青年监军身着铠甲与田糠一起守在城墙后,听到从城外传来的动静,他眸色微沉对田糠道:“田将军该准备作战了!” 听了青年监军的话后,田糠屏气凝神朝士兵道:“警戒,敌军正赶往荆城。” 北蛮行军极快,不过片刻,十五万大军便到达城下。 郑颢抬腿往城墙上走去,田糠脸色一变:“郑大人不可,你若是受伤,我等便群龙无首了。” 郑颢抬手,田糠停下说话。 他转头看向对方:“本官身着铠甲已做好防备,且本官能否登上城墙,田将军应该知晓才是。” 听着青年监军的话,田糠不由得低眸看着对方银色铠甲下的强健体魄,同时想起青年监军在军中所展现出来的身手,他不再劝阻。 郑颢来到城墙上,每隔几步便有士兵手持弓箭对外,他站立在城墙边,听见下方传来的叫声! “吾乃呼延那为北蛮威武将军,镇北军为何守城不出,莫非是畏惧我北蛮!” “镇北军将领龟缩在城内实在可笑,还不快些出城迎战!” 一位身着重甲,身强体壮犹如棕熊的北蛮将军不停叫战! 眼见城内之人不理他,呼延那脏言秽语频出。 田糠脸色涨红,恨不得立马出城斩下对方头颅,灭北蛮嚣张士气,但他知晓呼延那是故意的,如果他真的出城迎战才是中了对方的计。 忽然,身旁青年监军开口:“取我弓箭来。” 田糠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对方身边的侍卫不知从何处取来做工精良的弓箭。 接过弓箭,郑颢一手持弓,一手搭箭在弦,锋利箭头朝着下方将领。 田糠见此,脸色一变:“郑大人?” 在他话未说完时,青年监军修长手指一松,破风般的箭声划破天空直射城外,只见原先骂声不断的北蛮将领骤然中箭,高大威武的身躯从高马上摔下来。 后方士兵赶忙上前察看呼延那生死,却见对方早已瞪大双眼,呼吸全无。 他赶紧把呼延那的尸体搬回后方,一位北蛮将领看见插在呼延那胸口上的箭身,脸上划过震惊之色! 此地离城墙如此之远,究竟是何人如此神力箭术,一箭射穿呼延那心脏,令其瞬间毙命?! 第224章 平定京城之乱 城墙上,田糠和士兵们陷入一片寂静。 原先下方北蛮将领不停叫嚣,他们不能出城对战,从而士气低迷,如今见青年监军手持弓箭射出一箭,那呼延那中箭倒地,瞬间断气后后,城墙上的士兵高呼起来。 “郑大人乃神射手!” “郑大人百步穿杨!” 田糠也被青年监军的箭术震慑住了:“郑大人箭术师承何人,竟如此高超?” 他从军多年见过许多以箭术闻名的将领,可没有一人能像对方,同敌军将领相隔几百步,仍能一箭令其毙命,何其可怖! 没有被田糠和士兵们的夸赞迷了心神,郑颢低眸看向城外排列整齐的敌军,对面已快速从呼延那身死回过神来。 北蛮将帅看着士兵搬运呼延那尸体离开的背影,心下生出恼怒,还未正式开战,己方便先去一员大将。 他沉脸下命:“传本将军令,即刻攻城,先登城墙者赏金百两、赐官千户。” 令下,北蛮大军纷纷冲向荆城。 看向城墙下方,密密麻麻攻向城门城墙的敌军,郑颢神色不改命令身后士兵:“放箭!” 城墙上镇北军排成三行,每人手持弓箭,当青年监军下令后,他们立马拉弦放箭,前一行士兵射完箭后,后面士兵立马补上前者的位置,铺天盖地的箭雨直射敌军,攻城的北蛮士兵一个个倒下。 即便如此,面对能夺去自己性命的箭雨,北蛮士兵仍旧坚定地向前进攻,他们没有后退也不敢后退,因为在战场上,如果你不往前,敢后退一步,那么等待你的不是敌军的刀剑,而是被己方士兵踩踏而死。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军令如山,凡是在战场上敢后退者,一律按逃兵处置,身为逃兵有动乱军心之疑,可当场杀无赦,此等军规下逃也逃不掉,不如狠下心往前冲,如果登上城墙获得先登之功,他们便能获得丰厚奖赏,从普通士兵一跃成为千户。 北蛮攻势愈来愈强毫不畏死,镇北军坚守在城墙上,悍勇不曾后退。 他们目光坚毅,不停地向下方射箭掷石,当第一位北蛮士兵攀爬上城墙时,镇北军持刀上前斩断对方绳索,随着越来越多的北蛮士兵攀上城墙,镇北军砍杀的愈发用力,鲜血肉碎打在脸上,也没有丝毫分心 他们眼里只有敌军,不断警告自己不能掉以轻心,让北蛮攻破城池屠杀城内百姓。 . 镇北军一路上没有停歇,从幽州府赶往京城,硬生生将半个月的行程压缩在五日。 三皇子把持京城后,太子在属下的保护下逃往隔壁晋安府,该地总兵乃太子妃妹夫,面对三皇子逼迫,令其交出太子,晋安府总兵咬牙不应。 苦捱多日,晋安府总兵和太子终于等到镇北军到来了。 听到近侍通报镇北侯求见,太子赶紧道:“快请镇北侯进来。” 镇北侯走进总兵府,太子激动起身上前相迎,镇北侯没有忘记礼仪,他果断单膝下跪:“臣镇北侯容武拜见太子殿下!” “收到太子密信后,臣立马带兵归京平叛,令太子殿下受惊多日是臣不是!” 太子闻言,面上露出感动之色。 他伸手扶起镇北侯:“侯爷乃大乾忠臣良将,收到本宫密信后便立马归京助本宫诛灭反王,何错之有?” 抬眸看见对方眼白皆是红血丝,太子道:“赶路多日,侯爷先下去休息吧。” 镇北侯抬手婉拒,见太子殿下看向自己,他解释道:“反王假传陛下遗诏,掌控禁军京城,不宜让对方猖獗下去,臣恳请殿下下命,令臣进京讨伐反王。” 见镇北侯大义凛然,一心一意为他着想,太子很是感动,他真心实意握起镇北侯双手道:“怪道先帝在世时,常常同本殿说镇北侯是少有的股肱之臣,如今一看,侯爷对大乾的忠心果真是日月可鉴。” “如此,本宫便不辜负侯爷的忠肝义胆了。” “镇北侯听令!” 镇北侯抱拳,太子肃容:“三皇子矫诏篡位,背弃人伦,囚戮忠良,荼毒京畿,悖乱祖制,动摇国本,今本宫命尔率军回京,铲除反王!” 镇北侯沉声:“臣听令!” 天明,镇北侯率兵前往京城,晋安府总兵驻守本府护佑太子。 第303章 五万大军北上,京城原有十万禁军,可在三皇子宫变当夜,另外一半不愿归顺的禁军被他杀的一干二净。 如今京城只剩五万禁军,还包括老弱病残。 听到守城将领来信,镇北侯已率兵到达城外时,三皇子面色难看。 幕僚赶紧劝道:“殿下,镇北军乃虎狼之师,我等刚经过一场激战不宜再起兵事,殿下先忍下这口气,待来日登基再清算镇北侯不迟。” 知晓禁军势弱,三皇子忍下这口气道:“派使臣出城见镇北侯,同镇北侯说明,如果他愿意归顺本殿,本殿既往不咎,待登基后便册封他为镇北公和大将军,率领天下兵马!” 几句话便许出滔天权势,三皇子脸色变都不变,至于后面会不会践行诺言便不得而知了。 幕僚抬手作揖:“殿下英明!” 使臣带着三皇子诏令走进镇北军,说明来意,不想镇北侯没有一点动容,当即命人押下使臣,而后当着对方的面道:“本侯忠于大乾,受先帝信任,太子殿下为大乾储君,今本侯受太子之命讨伐反王,岂容尔等乱臣贼子侮辱本侯,来人,将人压下去,即刻攻城!” 京城,皇宫。 大殿内烛火照耀,满殿朝臣站立着,因为许久不曾动弹,一些年岁大的朝臣脸色发白,却不敢表现出异样。 坐在上首的三皇子脸色阴沉。 兵变当夜,他掌权后便立马带着妻妾子女搬入皇宫,本以为太子独自在外祈福,身边没有兵马,他能顺利除掉对方,不想禁军中另一位指挥使是太子的人,对方命令手下带着太子逃跑到晋安府,让他错失一举除掉太子的机会。 实在可恶! 他将那位指挥使剁成肉泥才泄心头之恨! 镇北侯更是不知好歹,他愿既往不咎对其加封厚赏,对方却不知感恩一定要跟他作对,派出使臣也毫无风声传回。 他掀开眼皮,阴沉眼眸看向满殿朝臣:“镇北军兵临城下,已与禁军交战一日,诸卿有何应对之策?” “若有人能出计战胜镇北军擒获镇北侯,待本殿功成后,封其为三公,赏良田千亩,黄金千两,宅邸奴婢无数!” 可如此恩赏下,满殿朝臣无一人敢言。 不说他们没有办法击退如狼似虎的镇北军,就算是有,他们也不会献计。三皇子诛杀太子党羽,夷其三族,暴戾无道令其他朝臣惊恐不已,这一段时日,面对稍微不顺其意的朝臣,更是痛下杀手,毫无仁君明君之相,他们恨不得立马开城门迎镇北侯入城杀掉三皇子。 看着下方沉默不语的朝臣,三皇子冷笑出声,果真是一群墙头草,之前他得势,这些达官显贵便依附于他,朝他表忠心,如今镇北侯还未入城,这些人就准备好倒向对方。 可惜,他不是太子那个蠢物! 谁若是敢背叛他,他绝不会放过对方。 三皇子冷声:“诸卿想不到退敌之法没有关系,本殿已派兵前往各位府上保护诸卿家人,诸卿何时想到退敌之策,本殿再送你们回府与家人团聚。” 话落,满殿朝臣心下慌不已乱,犹如黄豆大小的汗珠不停落下,掉落在大殿地板上,砸出沉闷声响。 被人用家人威胁,有大臣沉不住气了。 一位朝臣嘴唇蠕动抬头看向三皇子,只见身为亲王的三皇子未着亲王服饰,而是身着并不合身的明黄色龙袍。 朝臣知晓这是是建安帝生前的常服,如果放在以前,皇子身穿龙袍,满殿文官必定要弹劾对方僭越之罪,心怀谋逆,可现今三皇子已经成为反王,无人敢作死出声。 看着走出来的文官,三皇子:“爱卿有何良计策?” 文官刚要开口,就听到一道伴随着兵器相击的声音传进来:“镇北军攻破城门了,殿下快跑!” 三皇子立马起身,脸上划过不可置信:“不可能!” 京城地势易守难攻,且城内粮草充足,镇北侯想要攻进来起码得花一个月,怎么可能一日一夜就攻进京城。 报信亲兵跑进来急切道:“禁军正与镇北军打的不可开交时,禁军指挥忽然开城门迎镇北军入城,且高呼殿下为反王,之前归顺殿下乃不得已之举,如今愿随镇北侯斩杀反王一派,迎太子归京登基!” “宵小之辈!宵小之辈!” 三皇子怒骂道。 他早该除掉禁军指挥使,对方本是自己许下重利才愿帮助他发动宫变,对他没有真心可言,眼见他日薄西山,自然会倒向镇北军。 听着外面的拼杀声,亲兵和幕僚高呼:“殿下咱们快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镇北军进来皇宫,咱们就真的跑不掉了!” 三皇子立马起身往殿外跑去:“走!赶紧带上金银细软和剩余士兵!” 幕僚提醒:“殿下,王妃和世子还在宫内,咱们快派人护王妃世子离宫!” 三皇子脚步不停,背对着幕僚,声音阴冷:“情况紧急,王妃和世子能体谅本殿不易,顾虑本殿安危。你带着亲兵跟本殿一起走!” 听着三皇子冷漠无情的话语,幕僚心下不由得寒凉起来。 同床共枕的发妻,血浓于水的嫡子尚可无所顾虑放弃,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幕僚呢,还能活多久? 镇北侯明白迟则生变,见禁军指挥使投降后,他没有完全信任对方,留下副将看管对方,而后自己率兵朝皇宫方向赶去。 刚到宫门,镇北侯便遇见正往宫外跑的三皇子一行人。 眼见逃生之路被镇北侯拦截,三皇子抬头看向镇北侯,神态狰狞,完全看不出半点从前人人称赞的贤王模样。 即便身处劣势,他仍开口满是威胁:“镇北侯,你可要想清楚了,本殿为先帝亲封的亲王,你确定要动本殿?” 镇北侯语气冷淡:“不劳殿下费心,本侯分得清亲王和反王的区别。” 黑夜中,听到这句话的三皇子脸色难看,镇北侯不再管他,下命:“来人,将三皇子押至天牢严加看守,待太子回京再做处理!” 镇北侯身边将领应是,亲自带着士兵将三皇子一行人押往天牢。 晋安府和京城相距很近,镇北侯攻入京城成功捉拿三皇子的消息很快传过去,晋安府总兵立马带兵护卫太子归京。 归京后,太子朝镇北侯再三道谢,镇北侯身为臣子口称惶恐,劝太子殿下先安抚朝臣登基为紧。 晋安府总兵也劝道:“镇北侯所言有理,国不可一日无君,反王作乱多日,京城人心惶惶,殿下赶紧登基以安朝臣之心才是最要紧的。” 太子闻言,马不停蹄重整那些出身世家,三皇子有所顾忌不敢痛下杀手的太子党羽,将他们从天牢释放出来,而后收拾三皇子派系。 整整三日,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太子才松一口气。 这时,近侍通报镇北侯求见,太子虽然连续三日没有入睡十分疲惫,也连忙让人将此次的大功臣请进来。 镇北侯抬腿进入大殿,太子见其面色沉凝。 镇北侯抱拳行礼,在对方弯腰到一半时,太子赶紧道:“免礼。” 镇北侯起身,太子问:“侯爷前来所为何事?” 镇北侯语气微沉,神情肃穆:“回殿下,北蛮大军南下,阜城荆城被困,臣需立马带兵赶回幽州府救援!” 听到北蛮二字,太子心下一颤:“怎会如此?” 镇北侯简洁说明,就连他都没有想过,北蛮会如此狡猾隐瞒兵力,而后兵分两路同时进攻阜荆两城,阜城那边不要紧有平进和二十万大军在,但荆城等待他回去救援。 太子当机立断:“军事为紧,本宫身边有晋安府总兵保护,侯爷先赶回幽州府退敌。” 镇北侯行礼告退,而后没有在京城再做停留,立马率兵赶回幽州府。 第225章 火烧尸体 幽州府,荆城。 战争整整持续六日,期间,镇北军同北蛮军展开殊死搏斗,双方伤亡加剧,可任何一方都没有露出不敌之势。 面对高墙之上,镇北军好似射不完的箭翎,看着身边同袍一个个倒下,连战多日仍未攻下眼前城池的北蛮大军不禁身心疲惫。 北蛮将领见此,高声怒吼:“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如今荆城粮草将空,死伤惨重,外无援兵,我北蛮十五万勇士必定能攻下此城!想想城内的白米白面,美娇娘,金银珠宝勇士们,你们还想退否?!” 虽说北蛮名义上为一国,但地处恶劣之地,生存环境和资源哪能比得上大乾,想到以往从大乾地界掠夺回去的粮食和女人,北蛮战士不由得心潮澎湃,他们浑身涌起一股力气,杀红眼般向前冲杀。 城墙上,士兵们不断射箭砍杀敌人,一锅锅沸水和金汤倾倒而下,顺着城墙浇在北蛮士兵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北蛮士兵惨叫不断,最后掉落在地上,摔成一摊血肉模糊的肉泥。 田糠身上的铠甲沾满血液,多日未曾沐浴面部黄油,他看向下方源源不断的北蛮敌军,声音沙哑问道:“郑大人,援军何时能到?” 第304章 荆城守军本就不多,精锐都被镇北侯和平进带走,而来袭的北蛮大军皆是精锐,原本以为派人传信给平进,对方会立马率兵回来救援,不想他们连撑多日仍未见到镇北军大军踪影,由此看对方肯定被北蛮大军牵制住了。 可是,凭着五万大军他们能撑到何时…… 打断对方所想,青年监军声色冷沉却让田糠莫名感到安心:“算着时日,侯爷应当平乱成功,平将军无法回城救援,必定会想传信给侯爷,我们再撑几日,侯爷便能带领大军回来救援了。” 郑颢说完,田糠抬头看着身前青年起皮的嘴唇,和布满红眼丝的眼白,开口劝道:“您已经多日没有入眠,趁着北蛮还未正式进攻,先回去睡一觉吧。” 一同作战多日,田糠对郑颢的印象一变再变,对方完全不同于他想象中的文弱书生形象,不仅身怀高超箭术,还精通军事。 此战对敌十五万北蛮大军,镇北军死亡人数比以往哪一次守城战都要少许多,而且北蛮精锐在他们手下根本讨不到好处,甚至吃了好几次亏,死伤惨重,这些都是青年监军的功劳。 田糠亲眼看着对方自开战后就没有离开城墙,和士兵一同御敌,他是大老粗一个说不出好听话,但心下生出一股佩服。 原先他听从对方命令,多是因为镇北侯的命令,作战多日见识到青年监军的实力后,看着存活下来的镇北军人数。 田糠暗想日后郑大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郑颢眉目冷凝,即便多日未闭眼,他仍思绪清晰,抬眸望向阴沉沉的天空,他半垂眼眸道:“午后,天将降下大雨,北蛮会暂停攻城,让将士不要松懈,留下值守的士兵观察敌情,其余人轮值休息。” 短短几日见识过青年监军的本事,田糠没有生出怀疑,问对方为何会知晓午后会下大雨,毕竟前几日,荆城都是这种天气。 他叫来亲兵让对方吩咐下去。 城墙下,顾霖正组织着百姓运送粮食和药材,镇北军皆上城墙对战,后勤只能由百姓负责。 顾霖让人在城墙边架起十几口大锅,专门用来烧水熬药煮饭,眼见一批批伤兵被抬下来,他让搬送的人按照他们伤势轻重,将他们搬运到不同区域,紧接着,一旁做好准备的大夫立马上前诊断伤势,而后让药徒用沸水煮过的布条为伤兵包扎伤口。 除开一开始,他们有些手忙脚乱外,随着伤兵数量越来越多,他们已经熟能生巧。 空气湿闷,久站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顾霖抬眸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旁的于二成见此道:“快些下雨才好,这样北蛮就不会继续进攻了。” 同对方祈祷大雨降临,北蛮退兵不同,顾霖心间染上凝重。 战场上本就死伤众多,城内城外许多尸体还未处理,一旦天降大雨必定会滋生瘟疫。 他叫来跟随他们一起到幽州府的太医,将自己的担忧告诉对方,太医垂眸思索,片刻道:“顾夫郎担忧有理,老朽看过的一些医书和太医院先辈所写手记都记载过,每每大战后,几乎都会出现瘟疫,此等情况好似经常出现在阴雨天。” “顾夫郎的提醒很重要,老朽立马同其他杏林商议应对之策。” 没有耽误对方,顾霖点头,太医转身立马叫来其他大夫说出此事,而后各位大夫留下自家徒弟,和太医前往他处商量如何应对有可能会出现的瘟疫。 同时顾霖派人传话给郑颢,让对方提醒其他将领注意此事。 他们本就被北蛮围困处于劣势,粮草和药材有限正在一天天地减少,莫要等到了后面,众人未因粮草短缺或者伤势而死,却因毫不设防的瘟疫而亡。 顾霖眸底显出凝重。 忽然,一人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道:“东家,宁方士让小的来找您,让您快些回去,他将火药研制出来了!” 顾霖闻言,神色一变,有惊喜有激动。 他转头对于二成道:“你留在这里组织百姓,我先回去一趟。” 于二成知晓火药的用处,他赶紧道:“东家快回去,我留在这里,如果有事发生,我立马派人传话给你。” 顾霖抬腿和传话人离开,传话人边走边道:“宁方士说火药威力巨大,不宜在府上实验,特意寻了一处荒芜之地,东家跟小的来。” 顾霖让对方带路。 俩人很快来到一处偏僻之地,宁方士正带着人在那儿等候着。 见顾霖前来,他抬首露出笑容道:“在下不负东家所托,成功研制出火药。” 顾霖低眸,立马注意到对方拿在手上的纸筒,顺着年轻哥儿的目光看下来,宁方士开口解释:“火药为粉末状不好直接点燃,在下便用纸张将其包裹起来,使用时极其方便。” 顾霖一边点头一边赞扬:“宁先生面面俱到。” 接着,宁方士拿起火药,另一只手拿起火折子:“在下先演示火药效果,火药点燃后威力巨大,声能震天,东家可后退几步,以免被火药误伤。” 凝视着对方手上的火药,顾霖目不转睛,脚下却依言后退几步。 宁方士抬手,火折子接近暴露在纸筒外头的引线,在场小厮看见宁方士点燃火药的动作,默契十足地后退掩耳,显然先头时见过火药震天动地的威力。 宁方士点燃火药后,立马将它扔向远处,顾霖顺着火药被扔出去的方向,只见纸筒划过天空击向一块巨石,嘭的一声惊天动地,烟尘飞起,顾霖下意识闭眼,却不是被火药爆炸出来的声响吓到,而是避免烟尘飞入自己眼中。 爆炸声退去,顾霖睁眼,只见眼前烟尘消失,原先处在原地的巨石碎成小块散落在周围。 顾霖见此,眼里呈现出喜悦之色,惊喜于宁方士所制火药呈现出自己想要的效果。 他看向对方手上用纸筒包着的火药,眸底划过凝色,担忧下雨后,雨水会浸湿火药。 他道:“纸筒包裹火药有许多危险,方士不如用竹筒代替纸筒包裹火药。” 宁方士没有犹疑,且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这样说的缘由,立马点头答应作出改进。 可即便宁方士将火药研制出来了,但因着火药量多,想要将它们封存进竹筒不是轻活,且此等神器需要保密,以防被北蛮探子盗窃,所以能够参与火药制作的人,都是顾霖精挑细选出来的可信人。 他又挑了一些人过来协助宁方士,嘱咐他们尽快制作火药。 顾霖派去城墙传话的人很快见到郑大人,田糠也在场,当听到对方说的话后,他原先期望大雨赶快落下的心停歇,脸色变了变。 郑颢没有细问为何大雨后会滋生瘟疫,他冷静吩咐:“传令给驻守其他城门将领,如若发现伤兵中有人出现不对,立马将其隔离进行诊治。” “是!”士兵应道。 当日下午,青年监军的预测没有出错,天边雷霆作响倾盆大雨一泻而下,北蛮大军碍于大雨雷霆无法前进只好退兵,城墙上镇北军跟着松下一口气。 郑颢和田糠走下城墙,前者面色如常,后者神色凝重叫来大夫询问:“大雨过后可能会出现瘟疫,你们可准备好应对之法?” 为首御医道:“顾夫郎提出此事后,我等便聚集商议,碍于城内药材不足,我等认为应点燃艾草定时消毒伤兵营,同时熬煮药汤,令伤兵按时服下预防感染瘟疫。” 这种情况下粮草药材都不足,就连镇北军饮水都是靠百姓一桶一桶挑过来的,纵然御医医术高超,也是巧妇难无无米之炊,更何况瘟疫本就难治,就算是达官显贵染上瘟疫,在药材名医俱备的情况下,都不能做到百分百痊愈。 他们尽力做好预防瘟疫的工作,剩下的便交给天命了! 郑颢抬眼眼眸深沉,他命令大卓,所说的话令御医田糠毛骨悚然:“传令下去,火烧镇北军尸体,以免雨后瘟疫漫延,违令者依照军法处置。” 青年监军面色冰冷,说出骇人心神的命令。 即便是在战场上见惯生死,见多尸首分离的田糠,也不由得被对方的命令吓住,尸首何其重要,时人皆求死后能保留全尸入土为安,以求来世投胎为人。 青年监军下令火烧死者尸体,让见惯生死的田糠和太医都不由得头皮发麻。 田糠讷讷:“郑大人不可啊” 这样一做岂不是要动摇军心。 郑颢转眸:“镇北军将士并不愚蠢,是要死后全尸还是避免瘟疫蔓延,他们知晓该如何选择。” 战时动摇军心是何后果,郑颢十分清楚,他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敢下达这样的命令,是因为他了解镇北军本性。 御医也明白过来,开口劝道:“郑大人所言有理,尸体久浸于雨水中必定会生出邪气,烈火烧尸可除邪气避免瘟疫滋生。” 田糠闻言不再多言,立马派人烧尸。 听到命令的镇北军生出哗然,有些年岁较大的士兵在同北蛮作战时英勇无畏,听到死后尸体要被火烧时,神色恐惧:“大人怎么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尸体被火烧的灰飞烟灭,死后就投不了胎啊!” 第305章 战场上本就刀枪无眼,他们不求死有全尸,却接受不了死后,连尸体都要被火烧毁。 其他士兵纷纷点头附和。 被青年监军派来主事此事,面对士兵们的抗拒,大卓没有慌忙不知所措,他对众人道:“死后投胎凭的是功德,镇北军御敌北蛮,保护大乾百姓,积攒功德无数,各位怎会投不了好胎?” “大人命人火烧尸体,是为了镇北军和全城百姓,天降大雨后,若是不赶紧处理好尸体,任尸首浸泡在雨水中,必定会滋生瘟疫,到时死的就不是一两个人,而是几百上千人了。” 听到不烧毁尸体会生出瘟疫,原本害怕的镇北军更加畏惧了,尤其是一些老兵,他们作战多年,经历过好几次瘟疫,都是靠着自己命硬扛下来,可他们亲眼看到过自己的同袍兄弟命丧于此。 知晓事情严重性,他们不是拎不清的愚昧人。 其中一位老兵开口:“不能拖延下去,为了全军全城安危,咱们必须把尸体烧了,日后我战死,也把我的尸体烧了,以免兄弟们在地下孤独。” 见他们下定决心,大卓道:“此战结束后,大人会在郊外开辟一处地方,专门作为牺牲的镇北军的墓地,日后会有专人定时前去祭奠。” 闻言,原本害怕恐惧的镇北军渐渐松缓下来,他们担忧自己死无全尸后,一不能顺利投胎,二无人祭奠,如今听到郑大人的命令后,一个个都安心坚定起来。 第226章 北蛮大败(已替换为最新章节)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第八日,幽州府天空乌云散去,大作天晴。 北满将领见此,哈哈大笑朝士兵道:“天佑我北蛮,勇士们,幽州府被我等围困多日早已是疲倦的羔羊没有反击之力,今日我等拼尽全力将其拿下,战胜后,美酒美人等着你们前去享用!” 多次攻城,北蛮士兵也感受到镇北军越发乏力。 他们高呼应和北蛮将领:“杀进荆城!杀进荆城!杀进荆城!” 田糠不甘示弱,看向满墙士兵呐喊:“儿郎们,北蛮敌军气焰嚣张,想要毁坏我等家园,我等可能让其得逞?” 镇北军高喊:“不能!不能!杀尽北蛮,退敌护国!” “——杀!” 气势冲天的拼杀声再次响起,在整个战场上连绵不断。 田糠转头看向身边青年监军,语气略带沉重:“郑大人,北蛮已经没有耐心再耗下去了,看这形势对方要开始强攻荆城了。” 他们被困在城内多日,粮草逐渐减少,北蛮十五万将士在外,依靠着后方运送粮草,如今又能剩下多少粮食,且对方行军期间,惯来只带几日粮草,靠着攻城掠夺的粮食作军粮,荆城久久不能攻下,他们的粮草得不到补充,便开始急了。 郑颢没有被撼动心神,语气冷静下令:“将制作好的毒箭运送到城墙,命弓箭兵轮番射箭!” 田糠吩咐下去。 弓箭兵手持毒箭,不停朝城外放箭,中箭的北蛮士兵无不感受到伤口上生出的灼灼剧痛。 北蛮进攻之势缓慢下来。 北蛮将领见此,叫来前线士兵,语气不满问道:“为何先锋士兵攻城之势减弱?” 在北蛮,作战士兵表现不够英勇,消极对敌也是违反军规,依照军法,可以当着全军上下的面,将其五马分尸碾成肉泥,作为军粮警示其他兵卒。 士兵一脸难色回道:“回将军,镇北军狡诈狠毒,竟然在箭头上抹了毒药和金汤,中箭的士兵伤口疼痛不已,根本无法前进。” 闻言,北蛮将领发怒:“他们镇北军何时这般阴毒?” 战场上往箭头抹毒药是为常态,不过因着毒药难得昂贵,几次箭雨后,用药方便不会再用。 他没有想到,镇北军毫不讲究,竟然用粪水涂抹剪头。 “十五万大军围困五万镇北军,今天已是第八日,我们不能再拖延下去,最迟后日,本将军便要拿下荆城!” 带领比敌方多出三倍的士兵却未能快速拿下荆城,即便战胜回到北蛮,他也会被陛下怪罪。 “将军莫要着急。”幕僚开口道。 身为将领幕僚,他未待在大后方,而是跟随北蛮将领上战场,但他们所处的位置很是安全,被重重士兵护卫着。 北蛮将领转头看他,幕僚道:“此次驻守荆城之人为幽州府知府兼镇北军监军郑颢,和镇北军将领田糠,后者刚硬直爽想不出往箭上涂抹粪水的法子,此计必定是这位新上任不久的监军所想。” 北蛮将领皱眉:“这人本将军没有听说过。” 幕僚被打断了也没有不悦,他根据斥候传回来的信息,为对方说明郑颢此人,北蛮将领闻言:“不就是一小白脸,不足为惧!” 幕僚微微摇头苦口婆心:“相反,将军,此人心机深沉,未及弱冠便任一地知府兼任镇北军监军,令我等原先五日内便能攻下的荆城仍支撑着,且让我北蛮大军死伤惨重,可见其精通军事,若有机会不能让此子存活,以免大乾如虎添翼。” 北蛮将领对这位从大乾来的谋士很是信重,他能做到这个位置,多亏对方出谋划策。 听了对方的话后,他沉下心来仔细考虑,最后吩咐亲兵:“传令下去改变阵型,命士兵持盾上前,后方掷石攻向城墙。” 士兵领命退下。 眼见北蛮士兵迅速改变阵型,箭翎被挡在坚硬的盾牌外,田糠没有立马下令,他看向郑颢等待对方示意。 青年监军嘴唇微动,刚要下达命令,却听身后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顾霖一边跑一边道:“火药制作出来了。” 郑颢转身抬眸看去,只见年轻哥儿带着几人跑近。 郑颢脸色微变,抬腿走近:“城墙上危险,顾叔快下去。” 只见驻守城墙多日,面对不断攻城的敌军没有变色的青年监军,此时抬腿上前,想要伸手抓住顾霖带他下去。 顾霖摆摆手,喘了喘气,待能说话后,他拿起手上的竹筒道:“我们把火药制作出来了,北蛮大军困不住我们了!” 他迅速说出这几日自己和宁方士在忙些什么,而后说明火药的作用效果,一旁的田糠听后,神情划过茫然,不敢相信年轻哥儿手上那么一个竹筒怎么能够击退北蛮。 郑颢没有作出怀疑,他低眸看向顾霖手上的竹筒,眸色沉沉问道:“此物如何使用?” 顾霖作出详细说明,而后道:“城外皆是北蛮士兵,我给你演示一遍,你便知晓火药效果了。” 说完,他手持火药就要抬腿靠近城墙边,却被身前青年监军抬手拦住。 他抬眸看向对方,郑颢神色不变:“刀枪无眼,我让军中之人前来实验。” 听着对方坚定语气,顾霖没有坚持,将火药交给对方。 郑颢吩咐大卓:“寻头脑手脚灵敏者使用火药,将工匠带去教导他们。” 大卓应是,然后接过火药,带着顾霖身后几位工匠前去教导士兵使用火药。 火药使用的方法十分简单,加上有工匠一边说明一边模拟演示,士兵们很快弄明白了。 大卓来到青年监军身前禀明情况。 感受着田糠和士兵们热切的目光,顾叔期待的眼神,郑颢神色沉稳下令:“用火药!” 令下,弓箭手让出位置,十余位士兵迅速上前一步,点燃手上火药而后迅速向外扔出。 顿时,工匠们抬手掩住耳朵,不待士兵们迷惑,十几道惊天动地的声响传入耳中,一些没有做好准备的人,感觉耳膜都震了震。 待巨响声消失后,他们抬眼望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北蛮军中空出几片区域,原先持续不断的攻势暂停下来。 听着耳边骤然响起的宛若雷霆之怒的巨响,看着天边晴空万里的景象,北蛮士兵纷纷蹲下身子,口称:“长生天恕罪!” 田糠见到此等景象,脸上划过喜色,哈哈大笑:“这火药着实强大,十几支摔下去,竟然把北蛮士兵吓得动也不敢动。” 完全不提火药爆炸时,自己也被吓得心脏狠跳了几下。 他看向工匠和士兵手上拿着的火药,有些跃跃欲试,想要拿一支来看看,却不想对方护住火药,往后退了几步。 郑颢开口:“火药威力巨大危险十分,田将军若想尝试,待战争结束后再让工匠教你。” 虽然心间跃跃欲试想要亲自使用火药,但田糠没有固执,他朝青年监军点头应是。 后方,北蛮将领也被惊雷之声吓住,他抬头看向天空,晴朗万里,怎么会出现雷霆响声。 他转头看向幕僚,幕僚也是一副震惊迷茫的模样。 眼看军心动荡,北蛮将领抽出随身寒刀,斩向身旁一位想要往后退去的士兵,鲜血飞溅。 他高声道:“我看谁敢后退,不过是唬人之物,我等有长生天保佑必定战无不胜,待攻下荆城后,本将军为你们请功!” 第306章 在他的呐喊下,其他将领很快回过神来,虽然眼底仍旧存在着畏惧,却提高声音道:“勇士们听到将军的许诺了嘛,你们升官发财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说完,北蛮士兵士气稍微恢复,一个个颤抖着大腿起身,被将领们所许诺的荣华富贵迷住了眼。 可是,正当他们想要往前冲锋时,城墙上的镇北军再次射出铺天盖地的箭翎,伴随着飞箭,他们的耳边再次出现一阵又一阵巨响,许多人身边被惊雷炸出一片空地,原先站在那儿的士兵转眼间便尸首分离倒在地上。 本就士气衰退的北蛮士兵此时此刻完全被吓破了胆,他们信奉长生天,觉得天晴时,上天却降下惊雷,不劈镇北军却劈向他们,必定是在惩罚他们挑起战事的罪行。 士兵们纷纷放下武器,下跪朝长生天请罪。 “长生天勿怪!” “长生天赎罪!” 北蛮将领见此又怒又怕,幕僚吞了吞口水道:“鬼神之说不可信,战场上的雷霆之威必定是镇北军不知用什么法子弄出来的。” 北蛮将领怒道:“本将军自然知晓,可如今士气大减,士兵无心作战,如何能攻下荆城?” 幕僚道:“此等情境,我方不宜继续作战,将军当立马退兵休战鼓舞士气!” 北蛮将领无法,叫来亲兵让对方传令下去鸣金收兵,却不想亲兵还未前去传令,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从身后远处传来。 北蛮将领抬眼望去,神色一变:“不好,镇北军的援军快到了!” 远处动静极大,城内将士也感受到了。 田糠等将士脸色凝重,他们不知来者是敌军还是援军。 顾霖心跳加快,虽然火药威力极猛,但北蛮有援军相助的话,他们制作出来的火药根本不够用来对敌。 青年监军神色不变,眉间眸底却冷凝下来。 他眼眸半垂,看向下方愈发躁动,有后退之势的北蛮士兵,再抬眸看向远处灰尘飞扬,看不清旗帜的来军,郑颢道:“援军已至,镇北军将士准备出城迎敌!” 顾霖抬眸看向他,就在这瞬间,远处的军队越靠越近,烟尘逐渐退去时,顾霖清楚地看见印在黑色旗帜上的容字,心下划过喜悦:“援军到了!” 田糠更是惊喜大喊:“儿郎们,援军已至,随本将军出城迎敌!” 士兵们高喊附和,士气高涨! 郑颢下令:“投射剩下所有火药!” 闻言,士兵工匠们将最后一批火药扔出,雷霆巨响将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北蛮大军逼到阵型大乱,难以退兵。 镇北侯带着五万士兵回援,其中有一万是重骑兵十分强悍,攻城的北蛮士兵多是步兵,在火药的惊吓下,阵型早已乱了,面对重甲铁蹄的镇北军,他们毫无应对之力。 更不要说,前方荆城大门一开,田糠领着几万士兵出城,他们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十五万大军被镇北军包抄,北蛮将领见此,怒吼道:“废物!还不赶紧后退!” 看着愈发靠近的镇北军铁骑,幕僚眼皮子跳了跳:“将军,敌军快要到达眼前,咱们快撤退!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北蛮将领看着镇北侯提着大刀离自己越来越近,每挥下一刀,就是三四个人头落下,他赶紧道:“走,咱们快撤退!” 可就在他们转身要跑时,一位胸背健壮的悍将骑马上前,拦住他们去路,猖狂笑道:“龟儿子,老子看你往哪儿逃!” 面对对方的挑衅辱骂,北蛮将领脸色涨红,不顾幕僚劝阻,提起长枪上前应战。 田糠见此,神情划过激动,是在城内憋了多日未曾动手的激烈情绪。 他狠声道:“龟儿子,今天爷爷必定留下你狗命!” 两人开始交战,一人手持大刀,一人手握长枪,田糠力大威猛,招式大开大合,完全看不出被围困多日的颓势,与之相反的是,随着时间推移,北蛮将领渐渐不敌,胯下高马不断往后退去。 大刀落下,北蛮将领手臂发麻,田糠手起手落再次劈下一刀,锵的一声,北蛮将领的长枪脱手落在地面。 见此,北蛮将领神情大骇,不待他反应过来,大刀已经劈向他的脖颈,刹那间,一股鲜血飙射天空,幕僚抬眸看去,北蛮将领身体仍坐在马上,脑袋却落在地面,滚动几下,死不瞑目的双眼与他对视着。 “主帅已死!” 镇北军高喊着,原本负隅顽抗的北蛮士兵更加不知所措,镇北侯高声道:“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北蛮士兵闻言,犹豫片刻,而后纷纷放下武器,一边抱头一边蹲下身子。 第227章 顾叔夸夸 【226章已替换为全新章节,宝子们可以回去重新看一遍,前面欠下的四千字已补完!接下来一周要去见习会很忙,我尽量做到日更四千!】 北蛮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 镇北军大胜,斩获敌首八万,俘虏敌军七万,缴获马匹甲胄武器无数。 镇北侯进城,青年监军领兵迎接。 望向对方身后的伤兵百姓,镇北侯上前道谢:“多亏郑大人足智多谋,率领将士守住荆城!” 郑颢拱手作揖:“下官职责所在,亦不负侯爷所托。” 接着,他看向镇北侯满是风尘血液的铠甲和面容道:“侯爷与将士奔波多日,先行进城休整吧。” 镇北侯没有拒绝。 他微微点头,先是命令手下将领,让对方派人看管好俘虏,而后转头对青年监军道:“缴获的兵器马匹等便要劳烦郑大人派人去清点了。” 郑颢负责镇北军后勤,自然没有推卸此项任务,他吩咐大卓领兵出城,清点好兵器甲胄而后将其入库。 接着,郑颢身体微侧,示意镇北侯先行:“府衙已得知侯爷回城,早已准备好热水饭食。” “走吧。” 镇北侯先行抬腿,郑颢顾霖跟上。 一进府衙,镇北侯没有想要去沐浴休息的意思。 见对方一副想要谈正事的神情,郑颢带镇北侯到他平时办公的屋子,镇北侯先行落座,而后抬头看向郑颢顾霖道:“别站着都坐。” 顾霖没有客气,和郑颢一同坐下。 府衙小吏进来送茶,待对方退下后,镇北侯拿起茶水一饮而尽,缓解喉间干渴后,他才说起自己此行经历。 长话短说也将近说了一刻钟。 镇北侯停下片刻,而后重新开口道:“我离开京城时,太子殿下已经清算完三皇子与其党羽罪责,算着时日,再过不久便会传来新帝登基的消息了。” 听完镇北侯叙述自己平定京城动乱一事,即便顾霖没有亲身经历,也能感觉到其中的惊心动魄。 那是不同于他们面对十五万敌军的惊险。 在三皇子已经掌控禁军,掌握京城的情况下,镇北侯仍义无反顾扶持流落在外,胜算全无的太子登基,那是何等惊险的赌博,一旦太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三皇子说动京城附近的府城总兵发兵,逼迫晋安府交出太子成功登基,晋安府总兵翻脸不认人归顺三皇子,收到太子密信,即可前往京城拨乱反正的镇北侯必定会受到三皇子的清算,而后下场凄惨。 好在此行顺利,三皇子一党全军覆没,太子重新回京主持大局登上皇位。 接着,镇北侯问道:“我带兵赶回荆城,距荆城几里地外便听到惊人双耳之声,是何物发出来的?” 即便行军多日没有好好闭眼休息,镇北侯仍精神奕奕探寻那发出巨响之物。 他先是看向青年监军,以为是对方弄出来的东西,在镇北侯看来,青年监军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读书人,和朝堂上那些表里不一,内里极黑的朝臣无二,简称诡计多端。 谁知,郑颢微启薄唇:“虽是下官弄出来的声响,但那物不是下官制作出来的。” 在镇北侯疑惑的目光下,青年监军转头,眼神投向一旁的年轻哥儿:“那物是顾叔所制。” 镇北侯闻言,眸底划过惊讶,他带领大军回来,可是亲耳听到那惊天动地的声音,还不止一次两次,接连几十声,光是听声响就知道那物威力不小,不想竟是顾夫郎制作出来的。 镇北侯看向他时,顾霖微微笑着,没有任何不自在。 他语气如常:“我就是出个点子,主要还是靠宁方士和工匠们合力制作出火药,才能顺利震慑住北蛮大军,与侯爷里外夹击包抄击退敌军。” 虽未亲临现场感受火药的威力,但从城外那一片片被夷为平地的土地,镇北侯便知晓火药有多厉害了。 打仗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强大的兵器。 他心间一动,问起年轻哥儿:“火药可能量产?” 在战场上,兵器能否做到量产是最重要的,杀伤力再强的武器,一旦碍于成本和材料做不到量产,在战场上便发挥不了什么大作用。 在镇北侯略带期盼的目光下,顾霖微微点头:“制作火药的材料并不难得,在幽州府和附近州府便能搜集到,只要材料足够,量产不是问题。” 第307章 年轻哥儿的回答给镇北侯打了定心剂,想到在火药面前节节败退的北蛮大军,他不由得高兴笑道:“若是将此物献给朝廷,大批量生产后投放在镇北军与北蛮战场上,我方士兵战力增强,且伤亡人数能够减少许多。” 一回幽州府赶跑北蛮大军后,同时得到火药这等杀伤力极强的武器,镇北侯一扫奔波多日的疲惫。 他看着顾霖目光殷切欣慰:“顾夫郎研制出火药,功劳甚伟,我立马上折子为顾夫郎请功。” 可顾霖听见镇北侯想要为他请功的话后,并没有表现出多么高兴。 他朝对方微微摇头:“侯爷,火药不可献给朝廷。” 见顾霖不愿献上火药,镇北侯没有生气,在他看来,顾霖不是心无国家之人。 他疑惑问:“为何?” 如果担心朝廷得了此物忌惮对方,镇北侯可以保证顾霖的安全,亲自为对方担保,且不会让别人威胁打扰对方。 此问顾霖不好回答,有些话由他来说太过诛心,怕会伤了镇北侯忠于大乾的心。 好在,青年监军和他默契十足,他略作停顿后,便听见身旁青年对镇北侯道:“将火药献给朝廷,对朝廷而言绝非好事。” 镇北侯如鹰利目看向他,青年监军眼白浮现些许红血丝,那是不眠不休驻守荆城多日的结果。 镇北侯目光一顿,却未移开视线。 在对方犀利至极,几乎可以刺探自己内心深处的目光下,郑颢没有躲避,语气冷静:“侯爷此次进京,应该感受到朝廷威信不比从前。” 镇北侯没有回答,手指却微微一动。 青年监军好似也不用他回答,继续道:“先帝在时,如成都府,江南府等遥远之地,便展现出不愿听从朝廷命令的势头,从前,先帝每每颁发旨意,这些地方的知府或是总兵总在推三阻四。 先帝骤然驾崩,三皇子和太子争斗半月有余,其他州府闻信不发,却各自积蓄兵力,对京城虎视眈眈。” “如若不是侯爷及时赶到,三皇子和太子何人登基难言,各地总兵知府何人入京主持朝政更加难说。” “太子生性温文儒雅,本就没有威信,即便登基也难以统摄地方,除开距离京城较近的几处州府,或者如侯爷这般忠于大乾的臣子外,其余各地知府总兵不会将新帝看在眼里。” “我等将火药献给朝廷,各地消息灵通,听闻火药之威后,如何不会向朝廷请求赐下火药?新帝本就势弱,朝堂官员多被三皇子屠戮,此时正值朝堂不稳地方天灾频出之秋,各地得到火药后,侯爷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面对青年监军语气冷静的反问,镇北侯没有立马回答。 但他心中却知晓各地得到火药后的反应。 他们必定会请工匠研究出火药方子,但能大量生产火药后,便会将矛头指向其他州府,进而指向京城。 此时天灾频发,各地水灾干旱蝗灾不断,百姓经不起动乱。 镇北侯开口:“火药刚研制出来,未能确定其安全性,不宜进献给陛下,待日后火药得到精良改进后再议此事。” 方才青年监军分析局势步步紧问,现今得到镇北侯的回复,顾霖适时出声:“此物本就不便运送,天干物燥一个摩擦便容易爆炸,遇到阴雨天一不小心进水,全部火药都作废,未能找到完善之法,还是不宜跨府运送。” 镇北侯微微点头。 一旁青年监军微微低眸,在顾霖话落后,唇角勾勒出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顾叔找补是在可爱,看似为朝廷着想,言明火药危险不好运送,却没有提过可以将方子交上去任由对方研制,镇北侯也作不知顺势点头答应。 短暂商议此事后,双方奔波多日早已疲惫,镇北侯不愿留在府衙,起身准备回军营,顾霖郑颢同对方告别回府。 临走前,顾霖对镇北侯道:“小安一切安好,这几日同我们一起驻守荆城。” 镇北侯没有细问,但从年轻哥儿这一句简短描述中,他就大概能描绘出自家孙儿如松柏挺拔的身影穿梭在伤兵百姓之间。 不愧是他们容家的男儿,文能提笔战能守城,同将士百姓同进同出! 顾霖郑颢回到府上,大燕已经命人备好热水供他们洗漱沐浴。 俩人身上染了不少脏污,尤其是青年,镇北侯离开后,对方便接替主将之位,连着八日都待在城墙上或城墙下,除了简单梳洗外没有沐浴过,即便顾霖不嫌弃,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对方身上没有味道。 他回自己院子洗澡,让对方回前院沐浴。 洗完澡后,顾霖擦干头发仍未见青年过来,便抬腿朝前院走去。 前院小厮见到他,恭敬行礼,顾霖问:“你们大人呢?” 小厮:“正在屋子里头。” 以为对方说的是青年沐完浴待在屋内,顾霖抬腿走去打开房门。 一进屋子,顾霖感受着空气中的水汽,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正要往后退去离开时,便听见屏风里头,伴随着些许水声响起的青年嗓音:“将衣物放在外间木架上后便出去。” 顾霖站立在原地,看向屏风外头架子上早就挂好的衣物,感受着空气中微热的水汽,以及眼眸转动间,清楚地看到倒映在屏风上的身影,原本微凉的脸颊不由得发烫起来。 微微垂首,半垂眼眸,顾霖转身就要离开,踉跄的脚步声一听能感受到脚步主人的惊慌。 “可是顾叔?” 屏风后,青年监军再度出声。 被叫住后,顾霖停下脚步。 不知为何,他没有马上回答青年。 片刻,隔着一道屏风,青年监军开口,嗓音低哑:“顾叔,香皂离我有些远,我拿不到,能否帮我拿来。” 睫毛快速颤动着,年轻哥儿半垂脑袋好似在纠结,半晌,他开口问:“在哪里?” 郑颢:“需要顾叔进来屏风,就在屏风旁的木架上。” 要进屏风?那不是会看到对方身体? 顾霖心跳加速。 虽然俩人该做的都做了,但还未在青天白日下坦诚相对。 郑颢:“水有些凉了,可是此举麻烦顾叔?” 顾霖心下挣扎片刻,抬腿走近:“没事,你等等。” 绕过屏风,顾霖低眸不好直接看向未着片缕的青年,他朝屏风旁的木架子走去,拿起摆放香皂的木盒,而后朝浴桶走近,将香皂盒递过去。 修长有力的手臂朝顾霖伸出,顾霖低着眼眸,仍能看到正在对方手臂上流淌的水珠,低沉嗓音从上方传来:“顾叔额头怎会有处印记?” 顾霖下意识抬头扶额,等看见青年裸着的胸膛,含笑的眼眸时,立马意识到自己被对方欺骗了。 体内热气不断往上涌,顾霖脸庞愈发烫热。 眼见顾叔面容微红,眼睛水润瞪向自己,以免惹怒对方,郑颢轻声开口:“我一人难以清洗头发,顾叔帮我可好?” 抬眸望向对方身后披着的半湿长发,顾霖点了点头,朝对方身后走去。 待站定帮对方清洗起长发后,顾霖感觉自己刚才实在是输了阵势,自己可比对方大了十几岁啊! 郑颢开口,语气缓缓:“此次守城战,多亏顾叔为我稳定后方,且研制出火药对抗北蛮。” 微许恼怒在对方话语下消融,顾霖轻叹,眼底划过无奈,他抬手按摩着对方的头皮,微微低眸:“是我感谢你才对,未及弱冠便守护全城百姓。” 年轻哥儿轻柔嗓音,夸奖话语萦绕在耳边,郑颢水下手掌不由得轻握。 顾霖没有注意到,他拿起勺子舀起清水浇去郑颢发上的泡沫,继续道:“在别的小郎君十八九岁还靠着家里养活,倚仗着爹娘为其谋差事时,咱们郑大人便文能治理一城,武能率领士兵抵御外敌,真是少有的英雄人物!” 话落,顾霖感受手腕一紧,他低眸看去,双眸便与青年如火深眸对视,紧接着哗啦一声,郑颢从浴桶内起身,水珠溅向四周。 顾霖眼皮微颤,身体一轻,浴室内动静不止,许久才停了下来。 第228章 清算幽州府世家 退敌北蛮后,幽州府重现往日轻快氛围。 与百姓欢天喜地重操旧业不同,镇北军仍没有停歇下来。他们按照青年监军之前的吩咐,将同袍的骨灰运往郊外,一处同军营相隔百步远的空地。 他们没有直接将同袍的骨灰埋入地下,因为镇北侯知晓此事后,决定在战死士兵下葬当日,亲自前往祭奠。 当时,青年监军、军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将领跟随镇北侯来到墓地前,一番祭奠仪式后,众人才各自散去。 离开前,镇北侯转头看向青年监军:“郑大人留步,本侯有事与你商议。” 郑颢抬腿跟上对方步伐。 俩人进入营帐,镇北侯挥退其他人,坐下后看向青年监军,发现对方仍立在原地。 他眉心微跳,眼前青年可不是墨守成规之人,却不知为何无论明面私底下,都是一副严苛守礼的模样。 第308章 他没有想要刁难郑颢,开口让对方落座。 青年监军神色如常,选了一处离自己较近的椅子坐下。虽然镇北侯寻他商议要事,但他没有表现出半点好奇,更没有主动提起。 见他这般沉得住气,镇北侯没有沉默下去,如鹰眼眸看向他:“昨日你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昨天身在府衙,虽然觉得青年所言有异,可碍于地方不便和顾霖的存在,他不好直接问出。 但是青年监军的表现被他看进眼里,身为臣子,对方对待君王毫无敬畏之心,从建安帝到太子,青年监军好似把他们看作一样具有价值的东西进行诊断评析。 虽未明言大逆不道之语,但每句话都透露出对建安帝和太子的不以为意。 郑颢神色冷静,抬眸看向镇北侯,没有回避对方问话,语气冷沉:“侯爷觉得皇室值得您效劳,太子值得您效忠?” 此话堪称大逆不道。 虽然近年来大乾天灾人祸频出,威信渐失,但天下仍是属于皇家的,皇室依旧受天下黎民的敬重奉养,谁敢出言不逊藐视皇威,会受到士人的唾弃指责,可郑颢在他面前毫不犹豫道出。 镇北侯是何表现? 他看着青年监军,神色渐冷,语气冰寒:“本侯今日就当作没有听到你说的话,大乾一日存在,本侯便一日是大乾的臣子。” “太子殿下受当世名儒教导多年,虽性情温雅不够雷霆果断,难以成为圣明之君,却有守成之主之相,能使大乾稳定,百姓有一口饭吃,在本侯看来便是明君。” 说到后面,镇北侯眼里划过复杂之色。 对于对方表现出来的坚决态度,郑颢没有感到意外。 镇北侯心性坚定铁血手腕,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说服对方。 他看向镇北侯,深色眼眸沉沉:“太子是否为明君,无需多久,待其登基后侯爷便可知晓。” 镇北侯不言,他手指微动,青年监军话意不明,他没有开口细问,出于直觉,他觉得对方想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俩人没有说话,帐内陷入寂静。 郑颢身体微动,再次看向上首,镇北侯低首回视。 面对对方的注视,郑颢:“侯爷归来军心稳定,幽州府也重新恢复平静,下官欲趁此次良机清洗本府世家。” 镇北侯听了后皱起眉头。 他明白对方和幽州府世家间存在不少过节,其中有一样仇怨便是谢霍几家往对方普及推广的筒车上投毒,差点弄出十几条人命害对方丢官。 镇北侯能体会郑颢对世家的不满,也理解想要让他咽下这口气有多难。 “世家枝繁叶茂同气连枝,你今日发作这家,明日其他几家人就要为难你。” 镇北侯驻守幽州府多年,难道没想过要处置这些世家嘛? 他自己也是出身世家大族,最清楚里面的门道,想要发作他们,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没完没了。 听着镇北侯的劝阻,郑颢没有气极亦没有生恼。 他微启薄唇,语气淡淡:“即便世家通敌北蛮,侯爷也愿意忍下去?” 青年监军反问一落,镇北侯的神情逐渐冷下来,驰骋沙场多年,他脸色一沉下来就好似要索命的阎王爷,十分可怕。 面对此景,青年监军好似没有受到影响继续道:“北蛮兵临城下时,城内几大世家便派家中奴仆与北蛮间谍通信,欲换取荆城被攻破后活命的机会。” 镇北军在前方浴血杀敌以命换命保卫整个荆城,世家大族却在后方与北蛮间谍勾结,让人何其作呕何其寒心。 镇北侯能忍他们其他方面的过错,但在通敌叛国上,他不会轻拿轻放。 他不允许将士们的牺牲是为了保护这群白眼狼。 镇北侯看向青年监军,与对方达成共识。 镇北侯对郑颢道:“不必犹豫,你现在就命人拿下几大世家一个都不要放过。” 幽州府世家越发不知好歹,心中无家无国,甚至想卖国求荣,镇北侯不打算继续忍让,留不得这群卖国贼。 否则日后北蛮来袭,谁知他们还会不会再次同北蛮串通。 “若是他们敢反抗,就地格杀勿论,上面问责下来本侯担着。 郑颢起身行礼:“此事为下官提出,侯爷无需将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下官敢作敢当,不怕朝廷问罪。” 镇北侯不耐烦听他这些话,摆手催促:“快些去,那些人精的狠,有一点风吹草动跑的比谁都快,趁他们没有防备时,赶紧派人将他们拿下定罪。” 话落,郑颢没有多言,再次行礼转身离开营帐。 午时,百姓们都在进食或者午休时,一列又一列士兵进入荆城。 街道上,正行走着的百姓看见此等景象,一时被吓到了。 他们面面相觑,低声讨论:“这是怎么了,莫非城内还有许多北蛮间谍?” 有头脑机灵的人看这阵势不太像在抓北蛮间谍,再看镇北军行进的方向,神情一怔,而后心下浮现出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怎么看着好像是往谢霍几家的方向走。” 此话一落,在场之人面面相觑,皆从彼此眼中看见茫然和兴奋 谢家。 正在午间,一家老老少少都聚集在老祖宗院中用午食,婢女如云,来来往往伺候着席上大大小小的主子。 谢家人丁兴旺,尤其是主支还未分家,总共有四房,都是谢家老祖宗所出。 大房老爷是现任谢家家主与妻妾孕有三子一女,二房四子四女,三房两女一子,四房三子二女,这些都是有名份的,谢家男子多风流,在外面养了不少外室,有不少孩子都没有正式名分。 即便如此,他们家也算是枝繁叶茂,聚集在老祖宗院中乌泱泱一片,看着这么多儿孙在自己眼前,谢家老祖宗的笑容没有停过。 直到谢家一位管事急头白脸跑进来,嘴上接连喊着不好了不好了,盖过席上欢声笑语,老祖宗院子里的欢乐气氛才凝滞下来。 众人将眼神投向匆忙跑进屋内的管事。 谢家家主眼睛一瞥,眉间一压,神色不满:“慌里慌张的成什么样子,规矩都到哪儿去了?!” 管事来不及告罪,想到那一个个挎着刀剑的士兵便被吓得两股颤颤:“大老爷,镇北军闯进霍家,把守各个出口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正在抄霍家呢!” 谢家家主闻言脸色微变。 他勉强沉住气问:“究竟发生何事?霍家没有犯下大错,镇北军怎可私闯民宅?” 他猜测出一些缘由,但说白了,仍不相信镇北军敢抄霍家。 霍家可不是寻常人家,后台可不小,即便霍家做的那些事情没有扫清尾巴被镇北军抓住,镇北侯气不过为难他们,霍家用些钱粮再交出几个奴仆也该摆平了。 然而,此次镇北侯没有他想象中好说话,管事还未向他说明镇北军为何会闯进霍家,谢家主就好似听到自己家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吵闹声哭喊声。 管事被吓傻了:“镇北军不会来抄咱们谢府吧?” “住嘴!” 谢家家主喝道。 管事立马不敢言语。 谢家主起身,转头叮嘱谢家四老爷照顾好小辈和老祖宗,而后叫谢家二老爷和三老爷同他前去前院探个究竟。 可是,当他们抬腿踏出老祖宗的院子,还没有走多远,一行人便乌泱泱地走过来了。 那群人行速极快,不过片刻便来到身前,谢家主脸色微变,因为来者不仅是镇北军普通士兵,领头之人还是田糠。 眼睛划过身前将士手上拿着的刀剑,谢家家主眉心一跳,不敢惹怒这一群兵匪。 谢家主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田将军带兵私闯民宅所为何事?” “即便将军有事寻在下商议,也不应带着一群挎着刀剑的士兵上门,沿途中很容易吓到百姓。” 看着谢家主一副假惺惺的模样,田糠冷笑:“谢霍几家在战时勾结北蛮,谢家主竟还有脸面责问我等。” 谢家主闻言心下一沉,却没有太过惊慌。 因为在镇北军击退北蛮大军后,他便迅速处理了与北蛮的通信,包括人也被他杀了,所以,谢家这边不可能暴露出马脚,只可能是霍家他们不小心被镇北军抓住小辫子。 谢家主:“田将军说的话草民不明白,谢家在幽州府生活多年,与幽州府密不可分,怎么可能作出通敌叛国之事?” “我谢家虽与其他几家有联姻,但帮理不帮亲,若他们真的通敌,我谢家必定大义灭亲!” 田糠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对亲兵下令道:“严加把守谢府各个出口,将谢家所有人押回府衙大牢!” “是!” 亲兵朝镇北军挥手,谢家主便亲眼看着镇北军迅速越过他们袭向各个院子。 谢家主再也维持不住笑容:“欺人太甚!田将军你可要思量好,我谢家不是那任由郑知府拿捏的商户,可以任你镇北军随意处置!” 第309章 田糠不屑冷笑,听懂了对方这是威胁他,谢家背后有靠山,不是他这种草根出身的将军能够得罪的起。 田糠虎目瞥向他:“此次抄家,不是本将军的意思,亦不是侯爷指示,是郑大人亲自下命。” 谢家主闻言立马想到那位年岁不大的知府,接着,他身体一顿,想到他们派人往筒车投毒,令对方咽下哑巴亏之事,原本以为对方认命,不敢再得罪他们几家,不想青年知府吸取经验教训,欲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冷笑出声,好大的胃口,也不知能不能吃得下。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田糠道:“郑大人让我带话给你们,谢霍两家的靠山早就被太子殿下清算了。” 闻言,原本谢家主不慌不乱,心怀期望身后靠山能为他们解决青年知府,如今渐渐意识到不妙。 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痛骂哭喊声,看着身前笑容满面的将领,谢家主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田糠嫌弃地看向昏迷倒地的谢家主,朝身边士兵道:“赶紧的,将他们押回大牢听候郑大人处置,至于他们库房里的钱财,你们拿一些见好就收别贪得无厌,否则在郑大人跟前丢了脸,别怪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镇北军应是。 田糠带兵抄家速度极快,不过半个白日,便将谢霍几家主支全部下狱,剩下的犯过罪的旁支和几大家的钱财,还需要一些时日清点。 没有回军营,田糠直接到府衙回禀青年监军:“大人,谢霍几家主支全部入狱,大人想要如何处置他们。” 没有犹豫,好似早就胸有成竹,郑颢开口:“依法处置,通敌叛国者死罪,余下之人罚为罪奴开垦幽州府荒地。” 田糠神情划过意外,而后是敬佩,郑大人真是胸襟宽广,如果换做别人,敌人落在自己手上,必定要夹带私货狠狠处置对方,郑大人却没有反而按律处置谢霍几家。 田糠领命退下。 立在原地的青年监军半抬眼眸,目光沉沉,刚才田糠的神色变化全被他收入眼中。 郑颢半垂眼眸,眼帘遮住他眸底所有情绪。 谢霍几家主支男子皆被处死刑,剩下的人翻不起什么大浪,何必赶尽杀绝坏了他的名声。 郑颢可不想,哪一日又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入顾叔耳中。 第229章 翻脸不认人 谢霍等家族主支男子皆被判为死刑,翌日就被衙役押着上街游行,一路来到刑场,期间些许谢霍族人悔不当初,纷纷哭喊着让知府大人饶他们一命,他们知道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不同于别人惊愕谢霍等家族说倒就倒,顾霖想起之前青年监军同自己说过,将要动手清理谢霍等家族,所以,他们一出事,顾霖并不意外。 顾霖没有亲自前往现场看他们人头落地,但谢霍等家族在幽州府地位超然,他们一出事,所有人都在讨论,顾霖总能得到最新消息。 坊间客栈,百姓们交头接耳,纷纷咋舌:“知府大人真是厉害,才就任一年,就把谢霍几家整治了。” 有了解些许内幕的小商人道:“原本知府大人应该是没想过清理谢霍等家族,与他们交恶麻烦多过好处。 谁能想到,知府大人不招惹他们,他们却挑衅知府大人,这不踢到铁板了,以为郑大人和之前几任知府一样任他们拿捏。” 小商人一边说一边摇头。 有理不清其中关系的人问:“他们与郑大人有何过节,竟闹到被抄家的地步?” 看着对方脸上显出的怜悯之色,小商人冷哼道:“要我说郑大人对他们太仁慈了,他们往郑大人推出的筒车投放毒药,致使许多村民饮水中毒,若不是郑大人应对及时,早就丢了乌纱帽。换成我的话,早就把他们……哼!” 听着下方客人的讨论声,并没有一味地责怪青年知府。 顾霖坐在包厢内,不禁想到郑颢对谢霍几家孩童和女眷的处罚,本以为对方会将他们流放千里之外蛮荒之地,任其自生自灭,不想对方把这些人留在眼前开垦幽州府荒地。 对待谢霍几家女眷孩童的遭遇,顾霖没有生出同情和怜悯,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害人,却不能掩盖他们吸取百姓血肉进而锦衣玉食的事实。 在顾霖看来,郑颢对他们的处决已是仁至义尽。 青年知府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处决谢霍等家族,且无人出手阻拦,其一他渐渐掌控幽州府,其二他手握镇北军,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令与谢霍等家族交好的幽州府官员,眼睁睁看着他动手料理谢霍几家也不敢出手相助的原因,那便是谢霍等家族的大靠山不是死在夺嫡中,就是因着先前倒向三皇子一派,而后被太子清算。 处决谢霍等家族后,缴获其库房,幽州府的财政空前充盈,镇北军也得到好处。 青年监军没有吝啬,让田糠带兵将钱粮运回军营。 这几日抄家,田糠虽一直在场,但没有太过关注谢霍几家的库房,如今一看青年监军分给他们的钱粮,光是这些就够镇北军一年的嚼用了。 田糠虎目露出不可思议,咋舌:“难怪前朝某些皇帝喜欢抄家臣子,这抄一次家,就够镇北军三年的粮草了。” “也不知道为啥侯爷也是贵族出身,却没有这几家有钱。” 听着田糠的念叨,青年监军抬眸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任何话,田糠却好似从中看出警告,瞬间住口。 他抬首四处张望,见周边人来人往皆是镇北军,虽然没有外人,但确实不好在外头说这些容易掉脑袋的话。 见他住口,郑颢收回目光,集中注意力落在清点薄上从谢霍等家族抄出来的甲胄兵器,不多,每家就百来套甲胄,但凭这百来套甲胄兵器,郑颢就可以定他们的罪。 在大乾凡是私藏甲胄超过二十套可定为死罪,这些甲胄过了明路,郑颢也不能留下。 他对田糠道:“此等甲胄不适镇北军,便分发给民兵吧。” 镇北军有自己专门的甲胄,田糠也看不上眼前百来套甲胄,直接点头答应。 郑颢吩咐大卓将甲胄分发下去。 京城。 镇北侯离京后,太子和晋安府总兵继续清算反王一党犯下的罪孽,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相比这些迟早要被判为死刑的罪臣,太子登基一事更为要紧。 过了两日,钦天监夜观天象后算出登基的好日子,加上朝臣劝谏,太子快速过了三请二拒的仪式,身着冕服登基,而后改年号建安为乾元。 见太子终于顺利登基,朝臣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新帝也跟着松气,差一点儿,他就要与皇位擦肩而过了。 想到这里,新帝低首看向下方朝臣,目光从兵部尚书等武将身上划过,而后似是斟酌许久才开口道:“朕未辜负先帝期望和栽培,得以顺利继位,多亏镇北侯与晋安府总兵忠心耿耿,不忍大乾落入反王之手,令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中。” 朝臣俯首称道:“陛下乃天命所归!” 看着文武大臣的反应,新帝眼底划过冷笑,下方朝臣并非都属于太子一党,就像三皇子掌控京城时,不敢对归属太子的世家大族动手,新帝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亦不敢以卵击石和这些世家翻脸。 他开口继续道:“若无镇北侯倾囊相助,朕难以重回京城荣登大宝,镇北侯为护国良将,亦为大乾忠臣,这些年来,他驻守边疆抵御外敌着实劳苦功高,对大乾做出许多贡献,朕有意加封镇北侯为镇国公。” 公侯伯子男,公爵次于郡王,可亲王郡王等爵位向来都是皇子皇孙才得以受封,且以镇国为封号,比镇北的份量和意味更重。 顿时,一位朝臣出列高呼:“陛下万万不可!” “镇北侯本就手握数十万大军,边疆一带只知镇北侯和镇北军,不知京城和陛下,若是再对镇北侯进行加封,怕是后患无穷啊!” 不止这位朝臣反对,新帝放眼望下去,满朝文武超过一半官员都反对他封赏镇北侯。 两方陷入僵持,新帝不如建安帝老辣能与朝臣有来有回地拉扯达到自己的目的,最终,面对始终不肯让步的臣子,新帝只好退朝。 来到御书房,新帝很是恼火,晋安府总兵跟在他身边一起进入御书房。 新帝转头看向他,不悦:“朕见朝堂上那些臣子根本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朕想要封赏有功之臣,他们能想出千百个理由反对。” “着实可笑,如果镇北侯不是大乾忠臣,难道他们是?在反王把持京城,各地不敢发兵相助朕时,只有镇北侯收到密信后,连夜赶来助朕夺回京城。” 面对生气的新帝,晋安府总兵轻叹一口气道:“朝臣这般劝谏是为了陛下好。” 新帝看向他没有说话,目光却好似在说:不必再为那些人说好话了。 晋安府总兵开口:“陛下觉得镇北侯对大乾忠心耿耿是否?” 新帝微微点头,如果对方真的有反心,早就在他和反王相争皇位时坐收渔翁之利了。 第310章 晋安府总兵:“陛下,镇北侯是忠于大乾,却不是忠于陛下,是大乾忠臣而非陛下忠臣。” 所谓忠臣,对方效忠的对象是谁就很重要了。如果镇北侯效忠的是皇帝本人,便会被皇帝视为股肱之臣,对其信任十分。 倘若对方效忠的是大乾,便意味着,无论皇位上坐着的是何人,对方都会效忠。 新帝立马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镇北侯的身上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性。 也是这时,新帝回忆起前些时日,镇北侯同自己相处时的情景,对方在对待他时,好像没有似其他臣子那般恭恭敬敬诚惶诚恐。 新帝越想越觉得晋安府总兵说的有道理,皇室主支凋零,但旁支枝繁叶茂,镇北侯若真的有一日生出反心,尽可从旁枝中挑选一位乖巧孩童,立其为新帝,而后徐徐图之。 新帝想清楚后,心下对镇北侯生出提防,他皱了皱眉:“话虽如此,但对方助朕夺回京城荣登大宝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朕不对其进行封赏,怕是会寒了忠臣的心。” 无论镇北侯是否对他忠心,凭对方所做的一切,如果他没有任何表示,哪位能臣异士愿意为他效命。 晋安府总兵建议:“陛下不如加封镇北侯为太子少傅?” 自建安帝一朝开始,太傅之位一直都是太子外祖父任职,新帝登基后没有对其进行改变,仍命自家外祖父为太傅。 至于太子少傅,因着太子从小到大跟随太傅读书,所以太子少傅之位空悬许久。 对于晋安府总兵的提议,新帝思索片刻后很是满意,太子少傅一位风光体面受人尊崇却无实权,用来加封镇北侯十分适合。 新帝大笔一挥,写下圣旨令人八百里加紧送去封赏,以免让世人和朝臣觉得他亏待了有功之臣。 幽州府地处大乾边境,新帝登基半月后,他们才知晓消息。 紧接着,新帝派人送来的封赏也到达镇北军军营。 郑颢恰好和镇北侯议事,听到亲兵来报,同对方一起走出营帐迎接圣旨。 前来宣旨之人,是贴身伺候新帝的宦官的干儿子,一见到镇北侯,他便笑眯眯上前行礼,声音尖细却不惹人讨厌:“咱家见过侯爷!” 镇北侯:“公公请起。” 太监起身,镇北侯道:“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没有想到统帅大军的镇北侯对自己那么客气,比京城那些想要和他打好关系,又看不起他是太监的朝臣真诚许多。 “杂家姓苏叫苏三宝,侯爷直接叫我的名字就是。” 镇北侯:“苏公公奔波多日舟车劳顿,本侯先命人带你下去休整。” 苏三宝摇摇头,笑着道:“办皇差哪儿会累,侯爷为有功之臣,陛下感念十分,特命杂家送来封赏。” “侯爷先接旨吧。” 苏三宝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拿过明黄色圣旨。 镇北侯领着身后将领士兵下跪。 一改方才笑颜,苏三宝展开圣旨,神情肃然,声音沉了些许:“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社稷之安赖股肱,乾坤再造仗忠良。镇北侯容止,世笃忠贞,勋著鼎彝。值逆藩作乱之际,尔亲率貔貅之师,克复神京,肃清寰宇。忠冠日月,勇冠三军,实乃匡扶社稷之元勋,戡定祸乱之砥柱。 今特晋尔太子少傅,秩正二品。赐: 一、钦赐内帑黄金千两,以彰殊勋; 二、敕造龙渊宝剑一柄,剑镌铭文曰"国之柱石"; 三、大宛汗血宝马二匹。 尔其永矢忠荩,固守北疆,安黎庶,卫社稷。俾烽燧不惊,胡马远遁,则朕与尔共享太平之福焉。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 宣旨完毕,苏三宝换上笑容:“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晋升为太子少傅。” 对着苏三宝的祝贺,镇北侯没有得意忘形,他一边说着感念皇恩的话,一边对着苏三宝谦虚客气,接着道他已设下接风宴,晚上为对方接风洗尘。 苏三宝嘴上说着侯爷客气了,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其实,镇北侯不喜欢官场上那一套设宴款客,无论办何事都要从酒桌上走一圈的风气,但苏三宝身份不同,对方是新帝派来的,代表着皇帝的颜面,如果他接下圣旨后没有任何表示,将苏三宝扔到一旁不管不问,等对方回京后,恐怕就要传出他不满新帝封赏的流言。 当晚接风宴,不仅镇北侯和军中将领参宴,郑颢身为监军也不能缺席,一番酒水相送后,赶着城门下钥前,郑颢骑着快马进城。 回到府中怕浑身酒气熏到年轻哥儿,郑颢没有直接去后院,而是先去前院,沐浴一番换上新衣裳后,确认自己身上没有酒气,他才抬腿前往后院。 虽然夜色漆黑,但顾霖的院子仍是亮堂堂的,外边伺候的奴仆远远看见几道身影朝这边走来,待青年知府走近,他们赶紧俯身行礼,守在屋外的人抬手掀起帘子让对方进去。 “嘶——” 刚抬腿进屋,一道呼痛声便从屏风后传出,郑颢脚下一顿,抬眸看向屏风上倒映着的两道身影, 紧接着,年轻哥儿的声音再次响起,似是隐忍又似是痛快:“没事,你再有些力气,要不然轻飘飘的什么都感受不到。” 话落,青年没有再听到年轻哥儿说话,但屋内寂静,年轻哥儿时重时轻的喘息声钻入他的耳中。 郑颢走近,隔着一层屏风,深色眼眸直勾勾盯着上头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骤然开口:“顾叔可还好,是否需要我叫人进来?” 顿时,屏风内皮肉摩擦声和喘息声骤停。 顾霖瞪大双眼,脊背光溜溜地受着凉风却不敢回头。 屏风外,青年监军再次开口,声音低沉:“顾叔,我能否进来?” 闻言,顾霖头皮发麻,担心对方真的直接上来,他刚要开口就感受到脊背上轻拍的力道,顿时,说话的力气没有了。 见里面的人始终不回,转眸看向另一道人影,下一刻,郑颢就要绕过屏风进去,却与走出来的赵嫂子迎头撞上。 赵嫂子脸色沉沉没有说话,她看着入了夜还跑来顾霖房中的青年。 郑颢神色如常,盯着赵嫂子犹如火炬的双眼,脸不红心不跳唤了一声:“婶子。” 第230章 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屏风内,顾霖竖起双耳,却只听见青年说了话后,外面没有再出现任何动静。 他心下不安,起身穿上衣裳,想要走出去,听见了赵嫂子的声音传进来。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没有明言,屋内三人心知肚明她在问什么,顾霖脚下微顿没有立马出去。 片刻,他听见青年开口,声如冷玉:“还在京城时就这样了。” 比自己想的还要久,赵嫂子咬牙切齿:“你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平日里,赵嫂子说话的声音格外响亮,隔着几道房门都能听见,现今也不知是因为夜里的缘故,还是觉得俩人关系不宜外扬,同青年说话时刻意压低声音,以防被别人听见。 听到赵嫂子的问话,顾霖呼吸微窒,紧张地捏起手掌。 可逃避不是长远之计。 他闭了闭眼,而后睁开双眼,既然答应和郑颢在一起,他就想好了总有一日,别人会发现他们之间的感情。 这段感情里,他需要承担一半的责任,顾霖没有想过让青年一个人面对赵嫂子的质问。 目光坚定,顾霖抬腿绕出屏风:“嫂子” 话未说完,赵嫂子一双利目扫过来:“你先在一边候着,我待会儿问你。” 很显然,赵嫂子没有想过要放了顾霖,只不过是分开来审问他和青年。 面对对方故作凶狠的神情,顾霖不害怕赵嫂子骂他,却怕自己坚持说话,会气坏对方的身体,自然不敢开口。 他抬眸看向另一边,对上青年带着安抚之意的深眸,决定暂时闭嘴。 赵嫂子重新转过头去盯着郑颢。 按理来说,青年和年轻哥儿之间的关系为世人所不容,被人识破后,俩人应该紧张不已,赵嫂子能够看出来,霖哥儿面对他时,有被撞破的焦虑,但身前青年从始至终神色不变。 不对,在霖哥儿出来时,对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婶子。”郑颢开口,他低首回视赵嫂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从古至今都是这个理,我和顾叔按理行事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青年语气冷静至极,未有半点悔意。 看着郑颢丝毫也不觉得这段感情是错误的模样,赵嫂子深吸一口气:“你就没有想过别人知晓这件事后,会怎么看待你们?” “你年少高中前途光明,在世人眼里是文曲星,你们关系被人暴露出去后,被骂的不是你,是霖哥儿。” 郑颢如何不知,在许多事情上尤其是男女关系上,世人对男子总是要比女子哥儿宽容,一旦他和顾叔的感情暴露出去,他顶多被人骂一句风流,年少轻狂不知事,顾叔却会受到最大的恶意谩骂。 第311章 所以,郑颢就算再想要名分,让世人知晓他和顾叔天生一对,也没有想过在自己未能震慑天下前,将顾叔暴露在人前。 “不会有那一天。” 郑颢神色淡漠,眼神黑冷,明明他什么狠话都没有说,但对上他那双眼睛,赵嫂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对方为何会这么笃定此事不会暴露出去? 除非,对方将知晓此事的人都牢牢把控在手中,让他们不敢泄露出半点风声,而能让人闭紧嘴的,那便是以命要挟。 忽然,赵嫂子意识到顾霖住的这座院子有什么不同了。霖哥儿向来生性简朴不喜欢太多人跟在身边伺候,但来了幽州府后,霖哥儿的院子里奴仆便多了起来,每隔几步便有两三位奴仆守候着。 如今一看,这些奴仆根本不是用来伺候人的,而是为他们二人相处放风。 白日相处何须如此,便是为了他们夜间相处时防止别人过来。 见赵嫂子迟迟不说话,以为对方被他们的关系和郑颢说的话吓到了,顾霖走近青年瞪了他一眼,警告对方说话注意些,不要吓到赵嫂子。 收到顾叔示意,郑颢半垂眼眸,收敛了眸底的锋锐之意。 顾霖转过身子看向赵嫂子,见对方仍未回过神来,心绪有些复杂和无奈:“嫂子,你不用太担心,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原本顾霖没想过这么快让对方知道他和郑颢的关系,但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郑颢留宿军营不会回来,赵嫂子见他受伤不放心,说过来帮他上药,顾霖便没有拒绝了。 谁想对方和青年撞上了。 听到年轻哥儿的话,赵嫂子抬头看向对方,越过顾霖看见立在他身后的青年,哪儿能看不出年轻哥儿在护着青年。 赵嫂子再问一遍:“真的分不开了?” 她是盯着顾霖问的,青年的眼底情绪骤变。 顾霖后背跟长了眼一样,背在后面的手抬起,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感受着顾叔的安抚,明白对方同自己在一起的坚定,郑颢心下翻涌的情绪微微平复。 顾霖看着赵嫂子,神情语气认真道:“嫂子,我们在一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一时兴起,也不非儿戏。” 说到这儿,顾霖眼底闪现复杂之色,显然想起他们在一起的过程波折又顺遂,俩人之间产生了些许好似无法化解的矛盾,却碍于舍不得伤害彼此,最后各自退步答应尝试在一起。 “日后,只要我们一方不变心,这段关系便会持续下去。” 感受着自己的手掌骤然被人握住,青年粗粝的手指划过指腹和手心,顾霖仍旧没有停下继续道:“如果有一方不想继续下去,厌恶这段关系便好聚好散,退回原来的位置仍作家人相处。” 赵嫂子闻言,脸上划过心疼。 年轻哥儿何其长情,从对方走哪儿到哪儿都要把他们一伙人带上便能看出,几年如一日没有变过,这段话与其说是给俩人保留最后的体面,不如说是给青年反悔的机会。 这就是年长者在同年纪小的恋人相爱时应做好的准备,预防对方年少轻狂一时冲动。 所以说,顾霖的本质是善良的柔软的,他有时候不像男人,因为在感情上,多数男子凉薄自私,他们不会这般体谅另一半,多数情况下,他们只在乎自己快乐与否。 这般的体谅下,又何尝不是在说明顾霖的不安。 一直以来,俩人之间的感情,好似都是青年在患得患失,顾霖也不遑多让。 所有的不安在今夜俩人关系被赵嫂子撞破时倾泻而出。 “我不会后悔,亦不会厌恶你我之间的感情。” 从顾霖身后走出来,郑颢站在他身边,声音沉沉透着一股郑重:“这是我日夜祈求多年期盼才实现的心愿。” 青年低眸,感受着对方看向自己的炙热目光,顾霖微垂眼眸躲避,他仍未彻底明白自己对青年而言的重要性。 从少年时,第一次情愫萌芽,郑颢的心神便落在他的身上,不似同龄人,将注意力落向年轻貌美的姑娘哥儿。 随着渐渐长大懂得男女之事后,他满心满眼都是顾霖,好不容易温水煮青蛙,软硬兼施让对方答应和自己在一起,年轻哥儿一句话便否决他们的感情,就算再凉薄,郑颢也难以做到无动于衷。 见此,俩人显然是分不开的,赵嫂子叹了一口气。 顾霖抬头一看,看见对方神情,就知晓赵嫂子接受他们了。 看着俩人并肩而立,几乎要紧贴在一起,赵嫂子提醒:“无论如何,在外头你们注意一些。” 接着,她语焉不详道:“明章年岁大了,同龄人都做爹了,你们情况不同先别急着要孩子,再过一两年不迟。” 顾霖闻言,头皮发麻,他虽然接受自己哥儿身份,但除了身上的红痣外没有任何不同于男性的特征,所以,他接受不了自己生孩子。 幸好哥儿生育困难,也不知是不是他素来体弱的缘故,和郑颢欢好多次没有做避孕工作,也没有怀孕。 他们二人早就做好不要孩子的准备,面对赵嫂子满脸担忧,他如实说出,本以为能安对方的心,不想赵嫂子脱口:“这怎么能行,你们不要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 说完,赵嫂子看向青年和年轻哥儿,想到他们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就算没有孩子也不用担心日后老了无人赡养的问题。 赵嫂子继续:“百年后,谁给你们摔盆?” 闻言,青年知府脸色变都未变,顾霖无奈,对于死后有没有人给他们摔盆,他没什么感觉,也不能说出郑颢对顾安的安排,要不然赵嫂子肯定会说,顾安是个孝顺孩子不错,但毕竟是镇北侯的孙儿,若是日后心意一变,认祖归宗怎么办? 见俩人说不通,赵嫂子摆了摆手:“你们年轻还不知事,等三四十岁后就知道了。” 显然将他们看作没长大的孩子。 说完此事后,赵嫂子没有再做停留,离开前,他对郑颢道:“霖哥儿白日从郊外回来时,不小心崴到脚腕,擦伤了背部,你注意些。” 至于注意什么,赵嫂子没有明说,但在场俩人都明白。 待对方离开后,屋内陷入安静。 片刻,郑颢转头看向顾霖:“我看看顾叔的伤。” 顾霖:“嫂子帮我上了药没什么事。” 郑颢没有说话,顾霖不由得抬眸看向他,见对方神色坚定不移,深色眼眸看着他不动,顾霖眉间划过无奈:“进来吧。” 绕过屏风,俩人朝着软榻走去,顾霖褪下外衣,动作微微一顿,而后又脱下里衣,原本光洁脊背出现几道破皮的红肿伤口。 眉头皱起,郑颢抬手触碰,感受着背后传来的轻柔温热的抚摸,顾霖身体微颤,手臂轻抬想要将外裳穿上:“伤势不重,就是有些破皮,过几日就能好了。” 宽大手掌握住年轻哥儿手腕,令他不得不停下动作。 手腕上粗糙炙热,青年抓住他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暧昧行为,顾霖只好任由衣裳半挂在手臂上,转头看向对方。 看着青年半垂眼帘,深色眼眸沉沉看不出任何情绪,只盯着他什么话也不说,顾霖抿了抿唇:“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刚才说的话?” 见对方没有回答,顾霖道:“我知道那些话不好听,但多少恩爱夫妻败于七年之痒相看两厌,如果咱们真的到了那一天,退一步还能做家人不是吗?” 侵略性的炙热气息骤然靠近,顾霖抬眸,青年俊美面容就在眼前:“我可为顾叔家人,但顾叔的男人和夫君必须是我。” 他盯着顾霖,不允许对方躲避:“顾叔担心我年少冲动,对待这段感情是一时兴起,可我担忧顾叔嫌弃我年纪小。” 怕对方觉得他年岁小,不懂事,不懂得知冷知热。 顾霖眉头一蹙:“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嫌弃你年纪小。” 真是倒反天罡,从来都是嫌弃别人年纪大的,从未听过嫌弃他人年纪小的。 没有被顾霖的话带偏,郑颢道:“顾叔答应和我在一起,就不能一直怀着我们总会分开的心思,这样对我们的感情何其不公?” 一个向来利益至上不将公平放在眼里的政治动物,为了维护俩人的感情,在心爱之人面前,口口声声说着公平二字。 心中想法更加阴暗,郑颢想,如果顾叔以后厌烦他想要离开他,他不会放手。 当初让顾叔尝试和他在一起,是为了安抚对方,郑颢怎会让对方离开自己,甚至和别的男子成婚组建家庭。 俩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眼看再掰扯下去,今夜都不用睡了。 顾霖无奈:“我日后再也不说这些话了好吗?” 这话在青年听来,就是对方同他保证以后都会和他在一起。 郑颢眉间松缓,轻声道:“顾叔先睡吧,我看看你脚腕上的伤。” 顾霖点点头,他有些困倦上了床榻便睡,可他忘了自个儿上身半裸着,察看完他的脚伤后,青年起身坐在床榻边,借着月光照耀,看着他洁白如玉的身体,眼眸逐渐深沉。 第312章 最后,他忍下体内欲望,低首吻了吻躺在床榻上的年轻哥儿的额头和唇肉,而后拥着对方一起入眠。 第231章 故人重逢 翌日。 谢霍等世家已被解决,加上镇北侯归来多日,青年监军没有任何理由将虎符留在手上。 起床后,为还在陷入睡梦中的年轻哥儿盖好被褥,郑颢便出城前往军营。 一路上没有人阻拦,经过守城战后,军营中的士兵对他多了几分亲近感,见到他后,纷纷高声喊道:“郑大人。” 青年监军回以轻轻颔首。 来到主帅营帐,镇北侯正坐在桌案后处理军务,没有像往常那般在营内巡视士兵。 郑颢抬腿朝对方走近:“侯爷。” 从对方脚步未踏进营帐,镇北侯便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将要进来。 抬首看见是郑颢,他开口问道:“昨夜回去那么晚,怎么不在府衙办公?” 昨夜为了接待苏三宝,镇北侯特意在军中办了一场接风宴,宴会持续许久,郑颢没有待到最后,宴席举行到一半时,便找了个借口回城。 体谅对方醉酒回去,第二日必定会精神不济,镇北侯嘱咐对方第二天不用来军营上值,好好留在城内休息。 不想,对方仍旧一大早过来了。 青年监军神色不变,丝毫看不出宿醉的模样,这倒不是他酒量好,而是昨晚没喝多少酒水,回到家后,他又喝了碗醒酒汤,睡一觉后,宿醉应有的晕眩恶心都没有展现在他身上。 “有些公务落在军营,因着涉及机密,不好让人往返城内军营送公文,而这些公文今日便得处理,下官便来军中上值了。” 听着青年监军的解释,镇北侯没有继续问,就好似他刚才的发问是随意之举。 郑颢从袖中取出一物,顺着对方的动作,镇北侯低眼看去,落在半身半首的铜虎身上。 此物正是他回京平乱前,特意交给青年监军的虎符。 郑颢朝着镇北侯方向走近,而后双手奉上代表着军权的虎符:“侯爷平安归来,此物也该完璧归赵。” 虎符寓意重大,早在镇北侯回到幽州府后,青年监军就该将虎符归还给对方,但那时,俩人为诸多事情缠绕,镇北侯刚从夺嫡之争中回神,便得立马将注意力投放在阜城那边,平进率领几十万大军与北蛮作战还未分胜负,青年监军则趁此良机,借着手握兵权的便利,开始清理起幽州府世家。 如今过去半个多月,大多事情尘埃落定下来,郑颢再握着虎符不交还给镇北侯,便招人口舌了。 之前还能说他临危受命挑起重任,镇北侯回来后,他若迟迟不交出虎符,很容易被有心捏造各种罪名往他身上扣。 虎符巴掌大小,做工精湛,它跟随镇北侯多年,一直被镇北侯贴身带在身上日夜不离。 低首看了一眼青年监军手上的虎符,镇北侯眼底划过复杂情绪,片刻,他开口对郑颢道:“虎符就先留在你那儿,日后本侯收到紧急命令,来不及安排军中事务,你借着虎符也能稳住三军。” 郑颢身体一顿,接着眸底划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抬手作揖道:“侯爷思虑周全。” 俩人交谈着,寥寥几句话间,那能够号令几十万大军的虎符便从一人手上转交到另一人之手。 此举看似儿戏却是镇北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来的。 身为镇北军主帅多年,镇北侯不会不知道虎符代表着什么,虎符不是寻常之物,一直以来由皇帝赐下,皇帝手上留一半,主帅手上留一半,接受到虎符的将领会将其贴身保管,显示着他们对于皇帝信任看重他们的忠诚。 虎符不是一般的御赐之物,不能随便掉落,若被普通百姓捡去没有什么,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多生事端,是真的害国害民,最后要掉脑袋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作为臣子,镇北侯没有权利将虎符转交给他人,可是帐内一老一少不由自主地忽略这一点。 郑颢抬腿离开营帐。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镇北侯微叹一口气。 他承认自己将虎符交给青年监军保管,远没有他刚才说的那般光明伟岸。 新帝刚刚登基便是非不分,选择听信小人谗言提防他,以免他生出逆反之心,全然忘了他接到对方密信后立马赶回京城助其登基之举。 说不寒心是假的,从前镇北侯是孤家寡人,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可他刚认回孙儿,不像以前那般看淡生死,看着懂事明礼决绝果断的少年,镇北侯绝不会让对方陪着自己这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头子冒险。 在他看来,自家孙儿的这位异姓兄长,虽看着年纪轻轻但城府手段深沉,足以在变幻莫测的环境下护住顾安。 最难得是,对方看似凉薄心中却存在着黎民百姓,如果他日后遭遇不幸,将镇北军交到青年监军手上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不是谁人都可以做到凭借五万士兵,在十五万强敌进攻下驻守城池,连续支撑多日等待援军归来。 试问镇北侯能做到吗? 如今的他自然能做到。 可和青年监军同等年岁时,他能做到吗? 镇北侯沉默,虽然他十四岁就跟随父兄上战场,逐渐从小兵成为将领,十分骁勇善战,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二十岁左右,就能带领五万老弱病残,成功抵御北蛮大军的强攻。 . 自宁方士研究出火药退敌后,他的能力愈发被顾霖看在眼前,目前为止,只有他能快速领悟到顾霖的想法,并把顾霖想要的东西复刻制作出来。 也是经此一事,顾霖意识到宁方士的能力比自己想象的出众,把对方留在琉璃厂和白瓷厂做事,纯粹是耽误对方,浪费了一位人才。 宁方士就应该去研究制作床弩火炮等高难度之物,但这些东西都不能着急得慢慢来。 于是,顾霖同青年监军商量后,成立了一所研究坊,任命宁方士为副坊长,自己为坊长。 听到自己升职了,宁方士却不怎么高兴。 他对顾霖道:“我不善与人交际,东家还是任命其他人为副坊长吧。” 宁方士不愿对着俗物俗事费心,只想专心致志探索研究年轻哥儿提供的新方子和新图纸。 顾霖了解他的性子,解释道:“副坊长不止一位,你这位副坊长负责带着匠人做研究,坊中杂物,与人交际有另外一位副坊长负责。” 宁方士是研究性技术人才,顾霖怎么可能浪费对方宝贵的时间,让对方分心去处理杂务。 宁方士闻言,脸色缓了缓才没有那么拒绝。 接着,他转头示意身旁工匠,顾霖看着那位工匠快速跑开,有些不解地看向宁方士。 宁方士:“东家待会儿便知晓了。” 片刻,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顾霖抬眸看过去,只见是刚才跑开的工匠和好几位工匠一起抬着架织布机走过来。 顾霖自己没有织过布,但看过别人织布,所以能看出来,眼前的织布机和他从前在别人家中看到的不一样。 待工匠们放下织布机后,宁方士走近介绍:“这是提花织机,不同于我们见过的织布机,提花织机可由俩人协力操作,一人坐在‘花楼’上提拉丝线控制图案,另一人在下方投梭织纬,双方合力可自主编织复杂图案。” “提花织机胜过寻常织布机之处在于,其用线编成‘花本’可重复使用,大幅提高花纹织造的效率。且通过多个踏板控制经线分层,可在布面上织出对称或渐变图案。” 说完后,宁方士转头看向年轻哥儿,眉间尽是意气风发,很显然,对于能够制造出提花织机,他是自得的。 听了他的介绍,顾霖看着眼前的提花织机,浅棕色眼眸绽放出闪亮光芒。 提花织布机的产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能够织出比苏杭一带图案更加精美复杂的布匹,与此同时,他们织布所耗费的时间还比对方短。 在这个世界,买卖来往时并非只能用铜钱,多数情况下是可以以物换物的,但多数卖家和卖家认布匹为通行货币。 提花织机织造出来的布匹,不仅能为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同时,它本身就是带有货币价值的硬通货。 可是,提花织机的技术超前大乾几百年,顾霖记得自己没有绘制过提花织机的图纸,也没有嘱咐宁方士带人研究。 收回注视提花织机的目光,顾霖转头看向宁方士,脸上眼里都是疑问。 见此,宁方士并未遮遮掩掩多做隐瞒,他道:“之前听东家随口说了几句,便记在心上,因着要忙碌研究其他之物,这提花织机断断续续制作了几月才完成。” 顾霖闻言慨叹:“宁先生非常人。” 凭借他随口几句话便制造出提花织机。 宁方士摆摆手:“这是我吃饭的家伙,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能留在东家手下做事。” 第313章 顾霖微微摇头,眼底划过无奈,宁方士还说自己不会与人交流,瞧瞧捧人手法多熟练,让人既感觉心情舒畅又不会觉得他过分谄媚。 顾霖对另一位副坊长道:“今日起,除开跟随宁先生一起研究的工匠外,其余人投身于制作提花织机。” 副坊长应道:“是。” 面对宁方士忽然带给他的巨大惊喜,顾霖心下高兴,乘坐马车一路哼着小曲归家。 忽然座下马车一顿,因为惯性的缘故,顾霖身子微微前倾,片刻,他稳住上身坐直后,开口问道:“外头怎么了?” 驾车的马夫道:“小的看见咱们府门前聚集着十几号人,夫郎,要不咱们别从正门进,小的驾着马车从后门进吧。” 虽然郑府大门前并非无人看守,有好几位壮仆立在大门两边,一般情况下无人敢不要命闹事,但马夫也没胆子驾着马车从前门进,如果这群人不小心冲撞了夫郎,大燕管事不会轻饶了他,严重的话,他这份差事也得打水漂。 顾霖没有下车,他抬手掀开车帘,微微探头看向围聚在府门前的一行人,远远的,他们背对着他,他看不到他们长相。 马车停留在此处太久,很快吸引府门前一行人和郑府下人的注意,前者认不出这辆马车,后者却知晓马车内坐着府中主子。 一位壮仆上前来到马车前:“小的见过夫郎。” 顾霖推开车厢门,抬眸扫了一眼站在府前一行人问道:“发生何事,他们为何会聚集在府门外?” 壮仆回道:“您和大人离府外出后,这行人便上门来了,他们说是从越明府来的,与大人和您是旧识,因着府上无人能确定他们所言是真是假,我等不敢擅作主张将他们带进府中款待,便先派人去请小翠姑娘他们,以免打扰夫郎和大人办公。不想传话人刚走不久,夫郎便回府了。” 壮仆话落后,亲眼看着身前夫郎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激动的表现。 难道那行人真的是骗子,壮仆皱了皱眉。 顾霖抿唇不语,努力压制住激动情绪,十几号人,从越明府来,除了他们熟识之人外还能有谁? 亲眼看着守卫大门的壮仆走下台阶,往一辆简练素朴的马车走去,对方站在那儿,朝着马车内的人弯腰行礼,陈小六心间一动,马车内坐着的应该是郑府上有身份地位的人。 而且,这人很有可能是他们相识的故人。 顺着夫郎的视线转过头去看向府门前,壮仆身体微移,因此,视力极好的陈小六也看清坐在马车里的人影。 “霖哥儿!” 听到陌生又熟悉带着激动的叫唤,这次,顾霖完完全全看过去,只见陈小六一行人快速走过来,不待他走下马车,陈小六看向他,扯出一抹笑容:“终于找到你们了。” 原本顾霖欣喜于和故人相逢,可看着到小六脸上勉强的笑容,顾霖意识到有些许不对了。 他不动声色观察一行人的神情,才发现从陈小六到赵大根一行人,面上虽有久别重逢的惊喜,但更多洋溢着挣扎、苦痛和庆幸的情绪。 他们这一路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顾霖心下沉沉,不待他多加思考,一道响亮声音传过来,夹杂着激动、急切和不敢置信等诸多情绪。 “大根,你们终于来了!” 第232章 人间炼狱 接受到府上传来的消息,赵嫂子等人将手上的活儿交给底下人后立马赶回来。 当看见立在府前那一行熟悉的身影时,赵嫂子神色激动,远远叫唤起来。 听到记忆中的声音,赵大根身体一颤,他立马回头,看见赵嫂子往这边走来,几步走上去:“娘!” 不顾赵大根身上脏污,赵嫂子没有任何嫌弃迟疑,脸上闪过激动和心疼,往对方身上连连拍了几巴掌,发出“啪啪”响声:“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越明府离幽州府这么远,你们怎么没声没影就跑过来。” 久别重逢,赵嫂子眼含热泪,她拍打儿子的力道看着不客气,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听着大声但没有用多少劲。 看见余哥儿的身影,陈小六也赶紧跑上前,他盯着许久不见的夫郎,对方身着崭新的绸缎新衣,比自己记忆里的夫郎更加意气风发。 陈小六不觉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陈小六!” 没有察觉到男人不对劲,或者感觉到对方那一丝迟疑,余哥儿毫不犹豫上前,握住对方双臂,目光上下扫视一遍,看着对方满身狼狈,脸上还有犹如蜈蚣般的可怖伤疤,他急切问道:“你怎么没有来信,就突然带着爹来幽州府了,这几个月来,我给你寄信,你也没有回过。” 面对余哥儿的急切关心,陈小六扯出一抹笑容,带着些许悲凉:“爹半年前就去了,越明府干旱,秋季粮食欠收,粮价升至百两一石,更有流民无数,我和大根,如意楼少东家几人为保性命,结伴逃出越明府,一路上遇见许多灾民,好在赵举人聪明机变,带着我们成功躲过几次危险,我们才得以来到幽州府。” 听到公爹去世的消息,余哥儿身体僵住了。 他没有想过身体健朗的公爹就这么去了。 时隔半年,陈小六慢慢接受爹去世的事实,从丧父的悲痛中醒来,见余哥儿难过伤感,反过来安慰他:“爹去的时候没有吃苦是笑着走的。原本我要给你去信,但爹走前拦着我,让我不要叫你回去,我就打算办好丧事来寻你,不想后面发生许多事情,耽误了原来的计划。” 陈小六没有欺骗余哥儿,爹去世时,越明府的旱灾没有那么严重,陈老六没有饿肚子,没有遭遇人间炼狱便去了,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临死前,没有再见一面儿媳和孙儿。 这边母子夫夫叙旧,顾霖那边也不遑多让。 早在越明府开铺子时,王越和赵星就是他的老顾客,几乎每日都会亲自或者派人到店里买吃食,其中,王越还是如意楼的少东家,顾霖和对方合作过几次,与他们是老相识。 赵星和王越并肩而立,前者身上有伤,靠着靠王越搀扶站立,一副没有力气开口的模样,王越看向顾霖,略喊歉意:“此次未曾知会顾老板,便冒然来访,是我们打扰了。” 不同于赵大根和陈小六等人与顾霖情分深厚,可以心无负担地前来投靠顾霖,王越赵星虽与顾霖相识亦是朋友之交,但没有欠过彼此人情,所以做不到心安理得来投靠顾霖。 顾霖微微恍惚,看着身前两位青年不同以往朝气蓬勃,一个受伤病弱,一个精力憔悴,虽不清楚他们经历什么,顾霖仍真心相待:“你我三人相交多年是为故友,何须说这般见外的话。” 再次看向二人,见王越虽有力地扶着赵星,自己整个人瘦成骨头架子,顾霖哪还敢让对方扶着赵星,赶紧叫来守卫,让对方帮忙搀扶。 转头见赵嫂子他们情绪激动,顾霖开口:“咱们先进府再说。” 闻言,赵嫂子一行人暂时稳住情绪,跟着顾霖步伐进府。 待他们离开后,外头的守卫动手驱赶前来打探消息的人,郑府坐落在富贵人家周边,周边府邸都知道知府大人住这儿,所以,当瞧见郑府外头闹出一起大动静,谁也稳坐不住,派人凑近打探,生怕自己错过什么紧要信息。 大堂。 赵大根一行人风尘仆仆骨瘦嶙峋,顾霖进府后立马叫来大燕,让对方亲自去灶房吩咐让他们送些吃食过来。 众人落座,顾霖抬头看向赵星,一行人中能看出赵大根等人都以他为首:“越明府发生何事,你们怎么会前来幽州府。” 刚才陈小六跟余哥儿说话时,因着相距甚远,顾霖并不知道越明府发生旱灾。 赵星开口复述一遍,而后语气微沉:“我们离开前,越明府粮价已高涨不降,百姓食不果腹,灾民虎视眈眈,眼见再待下去可能性命不保,我们便迁离越明府,在我们离开不久,城内百姓和灾民暴动,越明府知府和总兵都死在他们手上。” 见识过灾民暴动和红衣军起义,如果不是情况到了极其糟糕的地步没有人敢造反。 即便经历前面两种情况,顾霖仍为赵星所说的话震惊,那可是一地知府和总兵,怎么可能能这么轻易地死在百姓手上。 这样想着,顾霖问了出来,赵星嗓音微哑:“府衙衙役和驻守士兵都吃不饱,出现饿死的情况,如何能抵御饿红眼的百姓和灾民。” 加上此任知府不比甄知府,很是胆小怕事,生怕越明府动乱会被朝廷降罪,便与总兵商议自行镇压,不想越到后面情况越糟,等上报灾情时,朝堂已经为太子三皇子把控,二人忙着夺嫡,如何会关注此事。 一旁王越听到赵星叙述他们这半年来的遭遇,原本亲眼看着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在逃难路上相继死去的硬心肠不禁酸软起来。 他眼圈微红,抬头看向上首年轻哥儿:“干旱刚出现时,城内富户官宦相继开棚施粥,可随着粮价越来越贵,他们连麦麸都舍不得拿出来,福满楼和如意楼虽坚持施粥却杯水车薪。” 第314章 “知府将旱情上报给朝廷,朝廷久久不曾派人前来赈灾,等到了后面,我们在逃难路上都听闻,越明府的百姓疯了,灾民也疯了,为了填饱肚子,哥儿女子男子自入菜人市,人人易子而食……” 说到此处,王越不忍再说下去,因为他的母亲父亲为了护住他们兄弟姐妹,也曾想入菜人市。 起初,他们逃难时携带不少金银珠宝和干粮,并不缺少粮食,但随着赶路时间越长,干粮渐渐被吃完了,他们开始用金银珠宝同人换取粮食,可太平年间珍贵稀罕的金银珠宝只能换取几袋粮食。 最后,他们把全部粮食都吃完了,只能挖草根啃树皮吃虫子,可是仍然未能护住家人。 整个大堂内回荡着王越的话语,听着对方描述的堪称人间炼狱的越明府,顾霖心绪波荡起伏,赵嫂子余哥儿更是心疼地看向赵大根等人。 忽然,赵嫂子目光扫过赵大根和木身后,脸皮抽动一下。 她语气含着迟疑和颤抖:“沐儿呢?” 沐儿是赵大根夫妇婚后一年生下的孩儿,是位小汉子,虽然赵嫂子没有怎么和他相处,但对孙儿的疼护之情并不比赵大根夫妇少。 赵大根颤抖着嘴唇,心间宛若被刨了肉疼,嘴巴张张合合始终回答不出娘的话。 木清莲一脸麻木,看向自家婆母的眼神透着极致的伤痛,可不知是不是流泪已经流干的缘故,她开口:“沐儿去了,在逃难第三个月时,因着感染风寒,他高烧不退,最后睡在我的怀里。” 没有看到沐儿的身影时,赵嫂子心下已经有不好的预测,如今听到木清莲亲口承认,她再也心存不了半点侥幸,一脸空白,身子往后倒去,幸好被赵大根抱住。 忍住鼻间酸热,赵大根扶着对方坐下,见自家婆母神情伤痛,木清莲闭了闭眼忍住眼泪:“娘不必伤怀,沐儿离开时很安详,我和大根带着他一起来了幽州府,咱们一家也算是团聚了,沐儿在天之灵也是开心的。” 上首顾霖睫毛颤动,身体微颤,他抬眸看向眼前一行人,原本他以为只有赵大根等人前来,是因为他们将家人安排在客栈,如今反应过来,他们狼狈憔悴,哪可能住在客栈。 所以也就是说,除了他们几人外,其他人都死在逃难路上了。 大燕带着人前来送吃食,见赵嫂子快要晕厥过去,顾霖忍住心中悲伤,开口道:“嫂子,先让他们用些吃食吧。” 听了顾霖的话,赵嫂子渐渐按下悲伤,打起精神,回头看向眼前一张比一张瘦削的脸:“快,你们快吃,要是不够我让灶房的人再上一些饭食。” 近半年,赵星一行人没有吃过饱饭,这些日子,他们不仅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还要提防灾民捅刀。 忽然,见大燕上了一桌吃食,闻着鼻间香味,他们口中下意识分泌口水。 看着顾霖赵嫂子等人神情热切,目光没有嫌恶,只有心疼不忍,他们没有拒绝,来到桌前坐下。 端起一碗清汤细面,即便碗里只有青菜没有肉,王越也觉得自己好似品尝到珍馐般,赵星等人动作略慢一步,但和王越端起碗后,快速进食起来,几个呼吸间,众人便看见他们用完了热腾腾的汤面。 顾霖微抽一口气,赵嫂子怕他们烫坏了,赶紧道:“慢些吃,灶房管够。” 见他们面条清淡,赵嫂子道:“我让人给你们做些肉食……” 不想她话未说完,赵大根等人脸色一变,赵星还能稳住神情,脸上却也泛着微微青色,王越和木清莲更是忍不住,直接跑向外头吐起来。 见此,赵星和赵大根下意识追出去,顾霖派大燕赶紧跟出去看看,面对眼前忽变的情景,赵嫂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霖有些猜测,开口解释:“他们逃难到幽州府,路上不知见了多少惨景,短时间内必定不想再看见荤菜。” 刚开始吩咐灶房送吃食时,顾霖想着他们饿了许久不好忽然吃油水足的东西,便让灶房送些清淡的汤面,不想误打误撞。 陈小六脸色发白,但看到身旁的余哥儿,他渐渐缓过劲来,点头应和顾霖的说法。 赵嫂子闻言,脸上划过歉疚:“都怪我粗心大意,连这个都没有想到。” 不想让对方自责,顾霖道:“一路逃难,大根他们肯定绷紧了神经,长时间如此对身体危害重大,嫂子不如去灶房盯着,让他们还好熬一服安神药,稳住他们心神,让他们能够好好休息。” 听到顾霖的话,赵嫂子觉得十分有理,赶紧离开大堂去灶房。 赵星四人也从外头回来了。 知晓他们心神俱疲,顾霖没有久留他们说话,作为府邸的主人,他该安排几人的住处。 赵大根夫妇可以和赵嫂子夫妇住一个院子,陈小六和余哥儿是夫夫也能住一起,赵星和王越一个院子。 面对如此安排下来,几人都没有意见,顾霖让人带他们下去沐浴休息。 傍晚,郑颢下值归府,身上干净整洁,便连前院也没有去,径直走向顾霖院子。 一进门,他便感受到气氛沉凝,也没有如以往般听到顾叔的说笑声,他皱起眉头走进屋子。 罕见的,屋内没有点烛火,昏暗十分,郑颢抬眼望去,见桌案后,屏风后,窗前软塌都没有年轻哥儿的身影,眼眸一转,朝着床榻走去。 白日里床帘都是挂起来的,只有夜间才会放下,如今帐幔挂在床榻前。 抬手掀开床帘,郑颢看见躺在床榻上,背对着自己的年轻哥儿,起初他以为对方正在睡觉,刚要起身,却听见微许水声从里面传出。 他身体一顿。 “顾叔。” 床榻上的人儿没有回答亦没有动弹。 青年却抬膝半跪在床榻上靠近对方,没有强行将年轻哥儿身体转过来,他抬手覆在对方背上,力道轻缓地拍起来。 随着他的轻拍,原先平静的背部越发颤动,青年垂首伸手将顾霖抱在怀中,对方不愿正对他,他也不勉强。 “发生何事了,顾叔说与我听可好?” 【写着写着,把自己写哭了】 第233章 你可以对大家好一点吗 郑颢回到府中,寻常奴仆不敢上前,大燕又忙着安排赵星等人,所以,他还不知道府上发生的事情。 靠在青年怀中,顾霖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薄荷气息,清凉浅淡,顿时,他下午听到赵星等人的话后,喉间生出的血腥味慢慢退去。 他转过头,昏暗帷幔内,郑颢看见顾叔看向他的那双浅棕色眼眸含着一层水光,眼里没有他想象的害怕和恐惧,却包含着其他情绪。 透过那双眼眸,虽然顾叔没有言语,但郑颢能感受到对方在难过。 为了什么难过? 郑颢抬起手轻轻拍动顾霖的肩背,力道轻柔带着令人安心的安抚之意,可半垂下的眼帘下,几分凶戾从眼底划过。 他想到底是谁让顾叔难过,是谁敢让顾叔难过。 收敛眼底情绪,郑颢微微低首,与年轻哥儿对视上眼眸。 未曾察觉青年不对,顾霖抬眸注视着郑颢,略微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平日清亮嗓音透着几分沙哑:“你以后,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吗?” 顾霖的问话太过跳脱。 郑颢敏锐地感觉到不对,他想顾叔为何会问出此话,对方口中的大家是指赵嫂子他们,还是另有其人? 半垂眼眸,郑颢捕捉到对方眼底划过的不忍和伤怀,一道灵光在脑海划过,他明白顾叔的意思了。 不等他回答,顾霖继续,他的眼中呈现出些许回忆:“世上普通人多数没有什么要求,他们很容易满足,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大鱼大肉,大乾百姓要求更加简单,他们甚至不求吃饱,只要有一口饭吃不饿死就行。” 顾霖的话不是胡说。 大乾不是现代,这里的百姓虽然希望自己能过上好日子,但碍于认知和环境,他们没有痴心妄想,去做一夜暴富,享受荣华富贵的美梦。 多数人都脚踏实地,起早贪黑努力干活,只为养家糊口,但一年到头,他们没有停歇,不断忙活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可就是这样,他们没有抱怨,也不觉得生活难过,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能有一口饭吃就行,且过日子过日子,谁也不能一点波折都不用经历就一帆风顺,只要家人安康健在陪在身边,就是顶好的日子了。 在顾霖看来,大乾百姓对好日子的要求低的可怜,但就是这样的日子,在当下于多数人而言是求而不得。 “如果可以,你以后可不可以对大家好一点?” 年轻哥儿再次问道,他转动着身子,从靠在青年怀里转变为正对着青年,虽然转换了姿势,但他们仍亲密地相拥在一起。 郑颢低首,顾叔没有明言他想要谋取天下的野心,却清晰知晓他的欲望意图,明明还未做出成就,对方却一副信任至极的模样看着他,清澈眼眸含着期盼希望。 第315章 他俯下身体,看着青年朝自己靠近,顾霖没有躲避,却下意识眨了眨眼,闭眼的瞬间,顾霖感受到一抹温热的触感出现在额头上,转瞬即逝,如果不是额头上的余温,顾霖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顾霖睁开双眼,看到郑颢往后退去,但对方那双深色眼眸始终注视着自己,深沉包容,好似知晓到他的难过,理解他的心情,没有像旁人那般,一味劝他不要伤怀。 郑颢低眸,微张薄唇,语气低沉,郑重道:“顾叔所愿即是我所愿。” 话落,青年亲眼看着顾叔原先难过的神情出现一抹笑容,那抹笑容虽带着些许苦涩,但更多的是喜悦和期望。 顾霖手掌微动,搭在青年手背上,微凉与炙热的触感相贴,他那双暗淡的浅棕色眼眸重新焕发出新生机:“我信你。” 郑颢的许诺,顾霖从未怀疑过,面对对方答应自己刚才恳求的事,他也没有产生怀疑,对方能否办到或者是否愿意去办。 大乾末年,乱世纷纷,群雄并出,各自割据,天子势微,无能号令地方,数次动乱,天子毫无威严,被各地势力轮流把控,大乾名存实亡,这番动乱持续十年,民不聊生呜呼哀哉。 直至,向来被中原地区看不起的不毛之地——幽州府,出现一位冠军侯,其出身平民,靠着不世军功位至侯爵,而后,更是在北蛮大军趁着大乾内乱来犯,北蛮皇帝御驾亲征时,冠军侯身骑高马,一箭射杀北蛮皇帝,致使北蛮动乱无暇顾忌大乾。 之后在先帝时期忠心耿耿守卫边疆的冠军侯,在中原群雄没有反应过过来,意识到他积蓄已久的狼子野心时,冠军侯以雷霆迅猛之势率领铁骑南下,两年间统一北方,四年内统一南方,而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天子驾崩后,冠军侯扶持幼帝上位,被幼帝尊称为亚父,被封为摄政王,官拜大将军,天下诸侯莫不俯首称臣,无人再敢生事起义。 那些敢挑衅滋事生起兵祸的,摄政王的骁勇军斩其首领,灭其三军。 所以,如果要问普天之下,谁人能结束乱世,顾霖只信眼前青年,只有对方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力压群雄震慑内外。 虽然俩人靠的极近,郑颢却没有想到自己在顾叔心中如此神通广大。 昏暗光线下,仍掩饰不住顾叔眉眼间的疲,郑颢放轻力道,改拍为抚摸,顾霖身体渐渐放松,郑颢看着对方在自己怀中闭眼入睡。 一刻钟,待顾叔呼吸平稳后,郑颢动作小心地把他平放在床榻上,而后为他盖上被子。 放下帷幔,郑颢走出屋子来到旁边的书房,坐在桌案后,他抬首问立在桌案前的大燕:“白日府上发生何事?” 对于顾叔今日不同往常的反应,郑颢没有轻拿轻放,顾叔不愿说,他便从其他人口中找出原因。 他了解顾叔,对方平日行动轨迹都是三点一线,不是待在府里,就是去白瓷厂琉璃厂酒楼等地,外面没有人敢让他受气,必定是府上出现什么事情,才惹得顾叔难过。 大燕没有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蹙起眉间,郑颢眼神晦暗起来,明白了顾叔为何难过。 对于越明府发生旱灾,郑颢半月前收信知晓,也明白顾叔在乎赵嫂子余哥儿,对赵大根和陈小六等人爱屋及乌,如果他们出事了,顾叔肯定会难过。 郑颢不喜欢顾叔将心神给给他人,但无法阻止,只好减少对方将过多心神投向别人,所以赵大根陈小六等人不能死。 于是,郑颢派人前去越明府接他们,不想等自己的人到达时,发现赵大根他们早就离开了。 算他们反应快,如果再多留些时日,怕是要沦为城外灾民的口粮了。 想到这儿,郑颢想起赵星王越是顾叔的故友,故友家人全都死在逃难路上,赵大根的儿子满月酒时,顾叔还特意寄了许多礼物回去 他抬起手指敲动桌面,难怪方才在帷幔内,顾叔如此难过,且语气颤颤含着期盼,让他以后对大家好一点。 “大人。” 郑颢抬眸看向大燕。 大燕禀告:“夫郎友人赵星欲求见大人,说有一物要献上,言明此物必定为大人所需。” 大燕话落,而后低首不再言语。 他们家大人官居知府之位,三军监军,岂是别人想见就见的? 如果求见之人不是夫朗的友人,大燕也不会开这个口。 半晌,大燕听见头上传来低沉嗓音:“明日带他到前院。” “是。” 从书房回到寝卧,屋内已经亮堂起来,郑颢抬眸看向坐在桌前的顾霖,对方看见他进来后:“我睡得有些沉了,刚刚才起,你用晚食了没?” “并未。”郑颢朝顾霖走近:“回家前,我在外头用了些吃食,所以不饿,现在刚好同顾叔一起用晚食。” 顾霖点点头。 晚食还未上来,俩人贴身而坐,想到傍晚对方同自己说的话,郑颢骤然开口问:“顾叔觉得怎么样做才算对百姓好?” 顾霖身体一顿,而后抬眸回望青年,见对方神情眼眸并无他意,而是充满认真之色。 他心下一动,开口:“民以食为天,我觉得对百姓好,最重要的就是让他们吃饱肚子。 要让他们吃饱,首先粮税就不能定的太高,二十分之一,三十分之一左右就差不多了,粮税太高的话,大家伙交完粮食后,连吃饭都是问题,假若运气不好,染了风寒发热更是没有钱医治。” 现下生产力低下,顾霖没有用后世对于好日子的要求来衡量现今。 他觉得能让大乾百姓吃饱,家家户户有余钱,染上风寒不用等死,有钱去医病就是好日子了。 可是,现下大乾朝百姓征收十分之一的粮税,这不算高的,随着后面动乱,各地割据后,每个地方的粮税都不一样,各地军阀为了养活自己的军队,朝百姓征收三分之二,二分之一的粮税比比皆是,就是原著的摄政王也向百姓征收三分之一的粮税。 郑颢抬手为顾霖倒了一杯安神茶,而后低眸看他:“粮税是税收重要来源,民生水利,兵器粮饷,赏赐俸禄都来源于税收,粮税一旦降低,意味着进入国库的钱财减少一大笔,长此以往,不利于朝堂社稷安稳。” 顾霖没有开口打断,认真听着郑颢的讲述,待对方说完后,他才道:“税收不止粮税一项,据我所知,官府征收的商税并不低。” “可天下商人没有其他百姓多,想要加强国库收入,还是得开源。大乾民间经济萎靡,难道真是百姓手上没有银钱消费吗?” 顾霖微微摇头:“我不见得。在我看来,大乾对于民间交易的管理太过严苛,除开白日能够在街上买卖东西外,一年到头,只有元宵节等节假日才开夜市。白日众人都有事要忙碌没有空闲逛街,夜晚不同,假若能够开通夜市,鼓励交易促进经济发展,便能增加税收。” 顾霖继续提出良策:“江南一带水运发达,岭南府临海可与外邦交易,他们皆能通过江河与大海运送货物进行交易,北方却不重视这点,朝廷更是不将海运水运看进眼里,依照普通商税进行征收,实为错误之举。” “除此以外,朝廷更应发展农业手工业技术,就拿布匹来说,大多人都是自织自用,不会在外买布匹,为什么,因为外头布价昂贵,如果我们改造纺织机,提高织布效率,促使布价降低,百姓一比较,发现买布比自己织的布便宜实惠,自然就会花钱。” “还有铸币税”说到这儿,顾霖没有像刚才那般侃侃而谈,他略微一顿,微微摇头:“将铸币权下放给民间铸造,容易偷工减料,使得铜钱重量不一致,还是将铸币权完全归于朝廷官府为好。” 郑颢没有说话,一脸正色听着顾叔滔滔不绝,对方神色飞扬丝毫不知这几段话何其宝贵,随便一条流露出去便会让人得到无数好处。 顾霖说的口干了,拿起茶水润润喉,一抬眼看见郑颢注视自己,眼神发沉,他动作一顿,解释:“这些计策不是我想的,都是别人的智慧,我恰好从书上看到罢了。” “便是如此顾叔已经很厉害了。”郑颢并非情人眼里出西施,盲目夸赞顾霖,而是真心所感。 他道:“顾叔没有照本宣科,而是将前人智慧与自身所得相结合,提出适宜大乾之法,如何不算是顾叔的功劳。” 就如对方后头提出来的铸币税,刚一说出就将其否决,由此可知,顾霖有明辨能力,没有一叶障目,看出了铸币税此项措施所带来的益处害处各占多少。 这些措施中,开放夜市和促进农业手工业技术发展,可以先在幽州府实行,而水运海运,因着幽州府不靠江河,不临大海自然无法实行,日后徐徐图之不晚。 晚食上来了,他们仍一边吃着一边说着话,顾霖思绪跳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很多后世的计策措施,涉及许多新奇名词,如果不仔细说明,这个时代的人很难听懂,但偏偏,郑颢与他朝夕相处,顾霖略微解释一下,他就明白了,令顾霖说的越发起劲,忘记白日的难过。 第316章 【要论哄老婆哪家强,小郑一马当先。】 第234章 发现铁矿 翌晨。 大燕带着俩人离开后院,前往前院,守院门的人看见他们一行人,好似提前得到命令,没有拦截他们,在他们经过身边时,守门人双目直视前方,没有分出半点眼神。 见此,略后大燕一步之人心下微稳。 将俩人带到书房前,大燕敲门禀告把人带到了,得到应允后,他没有进去,转头叮嘱身旁二人后就离开了。 从对方渐渐远去的身影收回目光,赵星推门而入,王越扶着他一同进去。 十几步来到桌案前,赵星拂开王越搀扶自己的手,立直身体,朝桌案后的青年官员拱手行礼:“赵星见过郑大人。” 王越跟着一起弯腰作揖。 郑颢抬首深眸扫向俩人,清冷面容微缓:“许久不见,赵兄。” 听见对方的称呼,赵星原先紧绷的身体微松,却没有完全松缓心神。 他抬首,略微消瘦的脸露出微笑:“许久不见,郑兄。” 不止顾霖和赵星王越认识,郑颢与赵星亦相识,他们同是越明府学学生,郑颢年少天纵奇才,短短几年便进京赶考,赵星亦是府学始之中难得的优秀学子,虽然二人没有同班过,却对彼此颇有印象,在府学遇见时会对彼此点头示意,也会在府学举办的诗会中,聚在一起讨论学问。 放下手上公文,郑颢起身绕出桌案,带俩人来到待客之地落座。 桌上有备好的热茶,因着在书房内,下人没有上点心。 郑颢开口,对赵星道:“不想与赵兄再次相见,竟不是在京城,亦不是在家乡,依着赵兄的学问,如今应获取举人功名了。” “越明府发生旱灾,赵兄家人去世,我同顾叔伤怀不已,但赵兄学了十几年学问,身负家人期望,不应灰心气馁,该早做打算才是。” 这一段话消融了俩人许久不见的隔阂,赵星喝了一口热茶开口:“父母双亲去世,我应守孝三年,不能入场科举,这三年,我不会怨天尤人,一定会带着父母兄弟姐妹的期望活下去。” 郑颢点头,语气支持:“府上空旷,若赵兄不嫌弃,便先住在府里安心备考三年后的会试,期间有何需尽可叫人准备。” 放下热茶,赵星道谢:“多谢郑兄收留,此次我前来求见郑兄,并非单单叙旧,而是有一样至关重要的发现。” 郑颢不动声色:“赵兄洞若观火,发现之物必定不是寻常之物。” 他没有主动询问对方发现何物。 赵星并不失望,郑颢并非寻常青年,对方身为一地知府,上位者,作为上位者,倘若沉不住气,底下人随便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就能牵动对方心神,此人风光不了多久便会摔下云端。 看向郑颢,赵星神色端正,严肃开口:“此番逃难至幽州府,我在郊外发现一处铁矿。” 铁矿? 郑颢手指微动,但没有太大反应,他低眸看向赵星。 青年知府不动如山,不言不语,令人琢磨不出对方的态度,盯着青年郑颢的目光,赵星语气平稳:“那处铁矿所处之地偏僻,且无人开采亦无重兵把守,应是还未被人发现。” 收回目光,郑颢问:“赵兄如何发现那处有铁矿?” 历朝历代,朝廷对于铁矿铜矿等严格把控,且有专门探查矿山之人,这些人只受官府雇佣,定时在荒郊野岭排查有无矿山。 一般而言,郊外真的有铁矿的话,官府早就发现了,轮不到寻常百姓。 明白自己的话难以取信于人,赵星解释:“我家中有长辈在府衙为官吏,对方专门负责探查铁矿铜矿,耳濡目染下,我也学了几分本事,可以区分某地有无矿山。” 郑颢没有不信,亦没有深信,赵星出身书香门第,家中有不少长辈在官府中做事,会:辨认铁矿并不出奇,时下文人,尤其是学问好的士人,除开掌握书本典籍外,他们另有精通之物。 就比如他医学,农学,工学……皆略知一二。 郑颢手指微动,看向赵星:“铁矿为大乾珍稀资源,赵兄探查出,可有想要的奖赏,我也好为赵兄表功。” 这种功劳,官府应会奖赏银钱或者雇佣对方帮助官府探查矿山。 赵星微微摇头,一脸正色看着青年官员:“铁矿任郑兄处置,我不过问。” 这句话说的微妙,一旁的王越听不出来,郑颢明白对方话中之意。 他淡淡道:“铁矿为朝廷所有,本官自会上报朝廷为赵兄表功。” 听到此话,抬眸见眼前青年神色不变,赵星手掌微紧:“铁矿为壮大幽州府兵马根本,天下将要大乱,大人真的甘心再为朝廷效力下去吗?” 此话一出,身为大乾官员的青年表情不变,王越反应剧烈,猛地伸手握紧赵星手腕,而后转头看向郑颢:“他逃难多日,有些神志不清了,大人不要听他说的胡话。” 郑颢目光从他身上划过,重新落在赵星身上。 对方没有甩开王越的手,继续:“大人可了解其他州府情况,从越明府到幽州府,一路上,我见各地知府总兵对朝廷已有不敬之意,明目张胆在本府地界征收士兵,不久后,兵祸必生。” 郑颢声色冷静:“此为乱臣贼子,天子稳坐庙堂,凡敢谋逆者,天下共诛之。” 青年官员斩金截铁,在王越看来,对方就是对大乾忠心耿耿的臣子,仔细一想,郑大人的字还是先帝亲赐的,比起其他人,肯定对大乾皇帝情感深厚,想起刚才赵星所言大逆不道的话语,王越快要晕过去了。 谁知,当事人毫不畏惧,赵星:“大人为忠臣不假,然朝堂诸臣和各地知府总兵并非如此,大人若继续安于一方,日后有人作乱,怕是鞭策莫及难以勤王。” 赵星目光如炬盯着眼前风光霁月,不争不抢之人,他不信对方没有半点野心。 在他的注视下,郑颢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此话赵兄日后莫要说了,今日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府衙上值,赵兄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郑颢起身。 赵星身体一顿,眼底划过几分黯然,心下更是不愿相信,自己看错了人。 接着,他听见前方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赵兄二人住在后院终归不便,日后便住在前院吧。” 赵星闻言,眼神一亮,在王越没有反应过来,他起身朝郑颢拱手行礼:“多谢大人。” 青年官员离府上值,赵星王越在下人带领下回到暂住的院子。 一进屋子,关上房门,见下人都在外头没有靠近房屋,王越扶着赵星来到桌前坐下:“你刚才怎么敢在书房说那些话?” 一想起刚才赵星在书房说的那些话,王越便不由得后怕,那些话随便传出去一句都是大不敬,能让人掉脑袋。 从前,王越在越明府,因着上头有王家夫妇顶着,他在外行走时,除开不能得罪某些人外,多数时候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 但越明府发生旱灾后,他生活多年的温室被打破了,一路逃难到幽州府,半年来,他见识许多人间险恶,没有想过,从前在自己眼中美好的世界,竟这般凶险可怖。 如果不是有赵星在旁出谋划策,不断指点他,王越知晓,光是靠他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越明府。 所以对于赵星,他非常看重对方,不仅是因为赵星多次救下他的性命,还有…… 他们家人都不在了,于王越而言,他只有赵星这么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友人。 他们承载着许多有关彼此家人的记忆。 赵星看向王越,对方没有从前面对自己意气风发骄傲肆意的模样,脸上是惊惧,眼中是胆怯,赵星心下呢喃,王越不该这样。 他可以玩世不恭,被人指着笑骂纨绔子弟,可以不喜欢读书习武,无所事事,走街串巷,唯独不能像惊弓之鸟般,日日担忧自身性命难保。 “王子成。” 被叫了字,王越迷茫的看向赵星,他们虽然生死与共过,但作对多年,习惯称呼对方全名,只有在极少情况下,比如在长辈面前,他们才会互称表字。 赵星看着他:“如今已不是太平盛世,一路以来,你看到许多景象,还觉得以后能够安稳吗?” 王越嘴唇动了动,无法反驳。 赵星戳破他最后一丝期盼:“现下新帝登基,其为太子时便性情软弱,朝臣刚硬,地方动荡,天下迟早会乱,乱世之中,百姓犹如猪狗,性命比草芥低贱,如果不能寻得明主依靠,必定会死在乱世中。” 暗藏在腹中多月的话语,在书房一行后,赵星终于对王越全盘托出。 “郑颢多智近妖,不过十九便身居高位,心胸城府非常人能比,观其心性手段不是碌碌无为之辈,这天下乱起来,郑颢必定会成为群雄之一,且有力压他人之势。” “我已凭借从前情分与铁矿求见对方,如果不能趁此机会得到对方青睐,日后只能成为借住在郑府的一位寻常故人,此非我愿。” 第317章 听着赵星的话,王越渐渐明白,对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王越难以理解时局大势,但想到父母对赵星的评价,以及对方帮助他,让他活着到幽州府。 王越开口:“我相信你。” 赵星清俊面容一怔,对上王越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他哑声道:“我不会拿我们的性命玩笑。” 在决定前来幽州府投靠郑颢和顾霖时,赵星便仔细考虑过,要如何在幽州府立足。 顾霖从商,对赵大根陈小六等人有帮助,他科举出身不可能从商,所以只有郑颢这条路能走。 郑颢此人在越明府学时,看着容易亲近,真正接触下来会发现对方待人客气冷淡,想要同对方成为真正的友人非常难。 这样的人性情凉薄,想要得对方青眼,只凭借往日情分,可以说是天方夜谭,赵星没有退路,他家破人亡身无银钱,三年后科举的盘缠都不一定能拿出来,所以,他得拿出切实利益,让郑颢看见他的价值决定收他为幕僚。 复盘刚才书房中,他和青年官员的对话,对方暂且留下他,待铁矿得到证实,他便能真正留下。 但想要在青年官员身边立足,单靠铁矿不够,还得再拿出实力。 几日后,赵嫂子和余哥儿前来顾霖院子。 听他们把话说完后,顾霖眉头一皱,神色微沉:“可是府上何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们才决定搬出去住?如果真的这样,我让大燕将人找来,严惩乱嚼舌根之人。” 看见顾霖真情实意发怒,怀疑府上有人欺负他们,赵嫂子和余哥儿心里暖暖的。 余哥儿先摇摇头:“没有人乱说话,是我们自己决定的。” 对上余哥儿的眼睛,顾霖心下一动,有所猜测。 果然,下一刻余哥儿:“之前住在府上,是因为我们母子俩在外住不安全,如今小六过来了,哪儿还能继续住在你府上?日后明章娶妻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明章后院里。” 这点顾霖无法反驳,他总不能说郑颢以后不会娶妻吧。 赵嫂子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一副怕他乱说话的模样。 顾霖问赵嫂子:“余哥儿决定搬出去情有可原,嫂子你呢?当初可是说好了,要同我住一块儿,我要为你们养老的。” 见顾霖没有说出他与郑颢的关系,赵嫂子松了一口气,此事她连自家老伴都没有说,现下还不是公开此事的良机。 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赵嫂子:“我和你赵叔哪儿能离得开你,和余哥儿他们一样,大根夫妇来幽州府,不能一直住在府上,得另找个地方落脚。” 闻言,顾霖理解,想到赵大根夫妇丧子之痛,他另拿出银钱对赵嫂子道:“嫂子不要同我客气,先拿这些银钱给沐儿买处地安葬,再寻人做法事。” 赵嫂子闻言,眼睛一酸,幼子夭折素来没有长辈为其举办葬礼,多是直接埋入地下。 第235章 顾叔,是我的错 她推了顾霖的银钱,道自己身上有钱。 怕赵大根他们太过伤心,顾霖对赵嫂子道:“嫂子看能不能找些事情分散大根夫妇的注意力,如果让他们一味沉湎在失子之痛上,容易伤害心神,” 顾霖还有话没说,其实,他更担心赵大根夫妇会创后应激和创后抑郁,他们又是逃难又是失子,现今所处环境再出现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可能会觉得受到危害出现剧烈反应。 顾霖还担心赵大根夫妇静养太久,会胡思乱想把沐儿的死归结在自己身上。 怕赵嫂子担心,顾霖没有明说,只是劝对方让赵大根和木清莲多出去走走,白瓷厂琉璃厂酒楼都在城内,他们想去哪儿都好,别自个儿憋出毛病来。 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去世了,顾霖心下一疼,外人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父母呢,心病难医啊。 听了顾霖的话,赵嫂子虽还为离世的孙儿伤怀,但认真思量起此法可行性。 她也知晓,孙儿去了后,自家儿子儿媳三魂丢去六魄,可是,他们还年轻不能跟着去啊。 . 前院,一道人影脚步平稳且快速进门,来到书房外,得到应允后,他才进入书房。 当看见桌案后,一人坐着低首看书,一人立着执笔书写,大卓脚步未停,朝两人行礼。 “大人,夫郎。” 顾霖抬眸,郑颢放笔看向他:“说。” 大卓低眸禀告:“昨日,属下领着专门探查铁矿之人前去赵举人所说之地,经过探查,那地确实有铁矿。” “规模如何?” 没有被大卓的话冲灭理智,郑颢直问关键。 他头脑冷静,光是发现铁矿不够,得要看矿山规模,如果赵星发现的那座铁矿含铁量少,不值得他冒险。 想到探查铁矿之人的汇报,大卓压抑着激动:“回大人,那座铁矿足够开采五十年!之所以没有被人发现,是因为铁矿周边荒山诸多,所以无人探查。” 大卓之所以激动,是因为铁矿规模极大的情况下,可以供人开采数十年至百年不等,原本对于赵星发现的铁矿,他以为能开采十来年就不错了,不想竟有意外之喜。 郑颢神色沉稳,冷静吩咐:“派人前去铁矿外围驻守,以免他人怀疑,建厂建坊,让手下人假作工匠,待探查清楚矿山后,再进行开采。” 大卓应是退下。 郑颢转头看向身旁年轻哥儿,对方抬眸看着自己,浅棕色双眸含有疑惑好奇,却没有直接问出。 他牵起顾霖手腕来到桌前坐下,把赵星发现铁矿一事告诉对方,顾霖听后,想到刚才郑颢对大卓的吩咐:“你想自己铸造兵器?” 顾霖不傻,郑颢发现铁矿隐瞒不报,肯定是别有所图,联想到对方谋取天下的意图,他皱眉:“赵星知晓你的想法?” 虽然赵星是他的友人,但造反是大逆不道之举,此事越多人知晓越危险,顾霖并不希望赵星知道。 郑颢拍了拍顾霖的手背以做安抚:“顾叔莫要着急。” “赵星逃难至此家破人亡,身无依靠,若想出头,他只能倚仗他人实现自己抱负。” 可经过一年,幽州府世家被他铲除的一干二净,原先与世家勾结的官员也安分下来,不敢有妄想,如今整个幽州府被郑颢所掌控,赵星想要实现抱负,除开他别无选择。 或许在镇北侯那儿有,但军营重地,镇北侯不会随便收下来路不明之人,以免北蛮混入镇北军。 见郑颢心中有数,顾霖相信他没有多说。 他提醒:“镇北军驻扎在郊外,虽离铁矿颇远,你也小心些,别让镇北侯发现你们私下开采铁矿。” 郑颢知晓轻重,微微点头。 想到对方要开采铁矿铸造兵器,顾霖想起守城战时,所见士兵使用的兵器,以及郑颢一直以来用的刀剑,同自己印象中的兵器有所出入,应是锻造技术有差别。 他抬头看向郑颢,浅棕色双眸含着暖光:“铸造兵器时叫我一声,我这儿有几样兵器图。” 郑颢手指微动,摩擦起掌下肌理细腻的手腕:“开采铁矿时,我便告诉顾叔。” 北蛮大军久克不下阜城,后勤提供不上粮草,最后,北蛮只能无奈退兵。 平进在阜城停留两日后,见北蛮真正退兵离去,才率领大军回荆城。 见大军归来,在外巡视的士兵赶紧骑马回营传信,当平进回到营地走进主帅营帐时,镇北侯和诸位将领提前知晓对方回来了。 平进朝前走去,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上首的镇北侯,和仅次于上首之位的青年监军。 他抬腿来到镇北侯身前,抱拳行礼:“末将见过侯爷!” 镇北侯挥手让他免礼:“你带领大军抵御北蛮多日,守住阜城后便日夜不停赶回荆城,必定心神俱惫,先回去休息。” 平进脸上没有疲惫之色,但肉眼可见的,他发须杂乱,衣袍满是灰尘鲜血,本该在光线照耀下折射出闪亮光芒的铠甲,更是灰蒙暗淡。 他没有同镇北侯推拒道:“多谢侯爷,末将告退。” 平进转身离开营帐,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帐篷休息,而是向前走几步后停下脚步,好似在等待什么人。 片刻,一道平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平进转身利目看向来人:“郑大人。” 见对方在此等候自己,郑颢没有意外回了一句:“平将军。” 而后,俩人谁也没有说话。 按理来说,平进身为武人不善言辞,身为文官,郑颢应主动缓解俩人气氛,毕竟日后他们会继续共事。 可罕见的,郑颢宛若没有察觉到般,没有像以往那样不动声色地解决萦绕彼此间的微妙气氛。 安静片刻,平进率先打破僵局。 他朝郑颢抱拳,一脸正色,态度郑重:“此次荆城得以保全,未被北蛮攻克,多谢郑大人应变及时,从而扭转局面。” 郑颢回复一如既往,谦逊令人挑不出错:“将军客气,保卫荆城亦是本官职责。” 第318章 放下双手,平进看着眼前青年,虽然对方言语举止客客气气,并未因他所作出的错误决策责怪他,但平进没有心安理得放下此事。 如果不是对方通晓军事,带领士兵和百姓共同抵御北蛮,荆城早便沦陷了。 平进没有多说什么,他对郑颢道:“日后郑大人有何需要,尽管来找我,我在所不辞。” 郑颢没有拒绝,同对方道别离开。 晚间,许久不见人影的顾安归家,不等大燕前来禀告,顾安便来顾霖院子。 将近大半个月没见,顾霖佯装生气:“不去书院读书后倒比以往还忙了,我几次问明章,他都说你不在府衙也不在军营,想见你比登天还难。” 本要行礼的顾安,被顾叔一席话打断了动作,他神情显出些许愧疚,这半个月来,他确实忽略家里。 顾安抬腿朝顾霖走近,提起茶壶为对方添茶,见少年如此懂事,顾安哪儿还能维持脸上假作出来的怒气。 顾安一边倒茶一边解释:“近日来,我跟在叶先生身边学习,一时忽略家里,还望顾叔莫要怪罪。” 叶先生为何人,顾霖从郑颢口中听过,也在书房见过对方,知晓叶先生是举世闻名的大儒,顾安跟在对方身边学习,有益无害,必定比在府学学的东西多。 这般想着,顾霖仍不忘关心顾安:“叶先生为名儒,对待学生较为严格,你会不会觉得很累?” 顾安微微摇头:“叶先生博学多闻,跟在他身边,我学了很多东西,并不觉得累。” 在顾安说话时,顾霖抬眸观察对方,见少年虽精瘦了些许但精神奕奕,没有丝毫苦累的神态,就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 还想继续关心下去,屋门被推开,顾霖以为是下人来上菜,却听见来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而后在他身边坐下。 本被顾霖拉着坐下的顾安起身对他身边之人行礼。 郑颢抬眸看向顾安眼神淡淡,顾安身体一顿,而后道:“我先出去看灶房何时上菜。” 顾霖看着顾安走出房屋,还未回过神来,便听见青年监军开口问:“方才顾叔和顾安在说何事?” 顾霖转首看向他,见对方神色平常好似随意一问,道:“我问小安最近在忙些什么,不想他跟着叶先生学习了。” 说到这儿,想到顾安身体愈发精瘦,顾霖有些心疼道:“又是学问,又是习武,还要跟着叶先生和官吏四处跑,比起你当初,小安有些瘦了。” 顾叔脸上的心疼没有丝毫虚伪,全是真情实意,郑颢半垂眼帘,语气略微平淡道:“顾安不是孩童,他身为镇北侯之孙,你我继承人,便注定不能和其他少年人一样肆意自由。” “如今他刚开始习武,是由镇北侯亲自挑选的老将教他不算辛苦,再过些时日,待他磨练出来,我和镇北侯会派他处理一些要事。” 之前,郑颢有派顾安去处理一些事情,但那些都是小事,顾安磨练出来后,郑颢会让他协助自己处理要事。 前提是对方能通过自己的考核,如果顾安无法通过考核,郑颢眼神沉沉,他再培养他人不迟。 想到这儿,郑颢斟酌词语,看向顾霖低声道:“顾叔莫要太过娇惯顾安,他已不是垂髻孩童,一味纵容并非好事。” 顾霖闻言微微睁大眼眸。 他一边看向郑颢,一边抬手指向自己:“你是说我把他惯坏了?” 他语气中带着些不敢置信。 见顾叔神色骤变,浅棕双眸带着怒气瞪向他,郑颢反应过来自己言语不当,让顾叔误会了他:“我并非此意,顾叔。” 顾霖抬手,郑颢住嘴。 顾霖放下抬着的手,看着他道:“我养你是这样养,养小安也是这样养,你说我娇惯他,怎么不说我娇惯你。” 说到这儿,顾霖一一举例:“在府学读书时,多数学子住在学舍,你说要留在家中住,我担心你耽误学习,你说无碍,我点头说好;一直以来,你背着我在外结交三教五流之人,收人手建镖局,我未曾多过问一句,我看我没有娇惯小安,是把你惯坏了。” 年轻哥儿怒气冲冲,怒气之下还有一些委屈,本来没有什么的,郑颢也未说重话,没有教训他的意思,可顾霖受不了,他虽宠孩子从来不会惯孩子。 见青年沉默,顾霖也不说话,转头不看对方。 伴随着俩人沉默,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片刻,顾霖听到身后响起一道低沉嗓音:“顾叔说的是。” 觉得对方在敷衍他,顾霖没有转过身去。 郑颢再度开口,嗓音喑哑:“我被顾叔惯坏了。” 顾霖身体一动。 郑颢盯着他清瘦背影继续:“我看不得顾叔眼里有其他人,觉得顾安长大了,就不应该再分去顾叔心神,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改的,不会再让顾叔生气。” 青年嗓音低沉,在夜间显得格外低迷,对年轻哥儿说话的语气满含歉意。 背对着他,听着他充满悔过的话语,顾霖心下一颤。 郑颢:“我知自己妒心太强,屡次犯下同样的错误,顾叔想要如何惩罚我都可以。” 话落,青年未再言语,完全把决定权交给顾霖。 他想,顾叔会如何对他,类似此事,他犯下许多次,顾叔应该会让他离开院子,之后十天半个月,或者一月都不与他见面,让他长记性。 一想到这儿,郑颢心下涌起暴戾,忽地,他闭上双目。 袖下手掌紧攥,他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再惹顾叔不高兴,如果他仍不作出改变,接受顾叔关心顾安关心,日后必定会为此与顾叔生出矛盾渐行渐远。 他和顾叔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怎能为此生出隔阂。 不断说服自己,心下狂涌的情绪渐渐平稳,郑颢睁开双眼,便见眼前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一晃,顾霖起身转身走向自己,来到他身前。 顾霖低眸,郑颢抬眸,难得的俩人调换视角。 顾叔来到他身前也不说话,郑颢开口,率先打破僵局:“顾叔,我” 顾霖抬手挥向青年,郑颢不躲不闪,直面对方袭来的手臂,任由对方要骂要打。 【小郑本性就在那儿,他独占欲太强了,不可能立马改好,他会为了顾霖做出改变,做出让步!】 第236章 怎么连这醋都吃? 随着风声,顾霖的手掌落到青年身上,力道并不狠戾,相反有些轻柔,看向身前年轻哥儿,郑颢那双深色眼眸罕见的出现些许迷茫。 就算青年面色如常,顾霖也看透对方心中所思所想,他抬手轻按在对方肩上:“把我想成什么人,你从小到大,我动手打过你?” 当然没有。 回望对方那双看向自己,温和带着微许恼怒的浅棕眼眸,郑颢心下想到,顾叔性情温和,遇上胡搅蛮缠之人都会先礼后兵,即便那人不听,顾叔也不恼怒,只会命人把对方好好请下去,怎么会动手打他。 刚才坐在原处,迎面面对顾叔的巴掌,郑颢之所以没有慌张,一是觉得顾叔不会打他,还有…… 他略微低眸,就算顾叔一时气急挥手打他,郑颢也没有想过躲避。 只要是来源于顾叔的,无论好坏,他都愿意承受。 见对方不说话陷入沉思的模样,顾霖移动双手捧起对方下巴,郑颢感觉下颔力道微重,接着,他便被迫抬起头来。 他与顾叔对视着,下巴难以动弹,无法做出躲避的动作。 顾霖低眸:“是不是觉得委屈了?” 一句看似简单的话语,却蕴含着年轻哥儿的关心,他语气低缓朝郑颢询问着。 面对这般温和贴心的顾霖,郑颢恍惚了一下。 见青年沉默不答,顾霖没有尴尬,他继续开口,对身前青年道:“我知晓你难受,小安没来之前,家里只有你一个,我所有的心神不是放在生意上,就是投放在你身上,小安来了后,你觉得他分去我对你的注意,感到不舒服对吗?” 郑颢没有回答亦未反驳。 不同赵嫂子余哥儿等人,顾安在他眼里,一直以来都是碍眼的存在,即便他打算将对方培养为继承人,也没有改变这样的想法。 因为顾安在某种程度上和他太像了,幼年时同他一样孤苦无依,受到顾叔的怜爱,长大后,顾叔的注意力仍会时不时分散给对方。 即便知道顾安对顾叔没有别的想法,郑颢仍放不下心中的警惕。 在他眼里,凡是接触顾叔的男子,无论少年青壮,还是老年都应警惕,尤其是少年人,郑颢眼中划过冷然,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少年人心思有多狡猾,为了靠近心悦之人,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他自己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不知晓身前沉默青年短短几息内想了这么多,顾霖话音一转,语气严肃:“我保证,我从来没有因为小安忽略你,你也能感受到……” 郑颢知道,可并不妨碍他不喜顾叔过于关注顾安。 第319章 迎着青年凝视着自己,宛若能把他看透的目光,顾霖道:“真要论起来,我投放在你身上的心神最多,我们相依为命走过来,这一点谁也代替不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况且” 顾霖脸上露出微许无奈,移开放在青年下巴上的手掌,掌心抚在对方脸庞,轻声道:“你是我男人,你和小安身份不同,我将他看作孩童,难免多关怀些,你也说了,小安日后会是你我继承人,怎么连这醋都要吃,嗯?” 郑颢神色不变,手指微动。 顾霖见此眉间微动,移动指尖到青年眉眼,而后低首亲了亲。 不得不说,顾霖十分擅长抚平青年的不悦和嫉妒,一席话加上一系列安抚的动作,郑颢的神色和眉眼微微松缓,就差松口了。 心下划过些许无奈,顾霖凑近青年耳边,开口说了些什么,郑颢眸光微动,衣领下的脖子染上微许红意,可看着对方平静如常的神色,顾霖没有发觉郑颢不对。 他起身正要微微朝后退去,忽然,腰上缠上一双铁臂,顾霖抬眸看向青年,见对方仍注视着自己,没有放下手臂的打算。 顾霖没有继续后退,一道灵光从他脑海划过,在郑颢目光下,顾霖不退反进,顺着腰间那双铁臂坐在郑颢腿上。 俩人面面相对,只隔几指距离,呼吸间,顾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呼出的气息与青年炙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为寂静的屋内添上几分暧昧。 面对此情此景,郑颢难以保持平静,他向前微倾身子,顾霖身子一顿,没有向后退去,感受着青年愈发接近自己,炙热气息打在他面上。 顾霖嘴唇微张却被郑颢堵上。 温热落在唇上,顾霖慢慢闭上双目,许久一吻毕,青年退开时,顾霖掀开眼皮,浅棕色双目蕴含着水汽看向他。 郑颢开口,嗓音低沉喑哑:“顾叔的意思,我明白了。” 于顾叔而言,他是对方的男人夫君,顾安是小辈,顾叔关心顾安是出于长辈的关怀并无其他用意。 而他不同,想到自己的身份,郑颢觉得顾叔说的对,他不该与顾安斤斤计较,顾安是他们俩人的继承人,他应表现的大度些。 一场还未酝酿成型的争吵,不过一刻钟内全然消散。 当顾安领着人进屋上菜时,丝毫没有感觉到俩人为他起过争执,他看着郑颢同顾叔贴身而坐,虽然俩人并无暧昧动作,但每次对视相望时,情意浓浓不分你我。 等到了用饭时,下人退出屋子。 顾安亲眼看着青年知府为顾叔舀汤,顾叔持筷给对方夹菜,俩人你来我往多回,直至好似感受到他的注视,顾叔停下动作,回望郑颢一眼,俩人才停下来。 当着顾叔的面,郑颢转首看向顾安,开口问:“最近跟着叶先生学习学问和处理公文感觉如何?” 不同于和顾叔说话的温和缱绻,面对顾安,郑颢语气冷淡下来,就好像对方是自己的下属般。 顾安持筷动作一顿,心中没有被青年关心而生出的温暖,相反,对于郑颢莫名的关心询问,他感觉十分怪异。 他没有表现出来:“一切都好。” 见眼前俩人对话这般僵硬,顾霖不知道该是无语还是无奈,明明岁数相差不大,偏偏弄的跟父亲教训儿子般。 他抬眸示意郑颢,让对方不要像训下属那样训顾安。 郑颢不觉得他对顾安的态度有何不对,时下,长辈教导小辈多是如此。 但顾叔在前,他语气微缓道:“遇见难题时,多请教叶先生和武师傅,但不能太过依靠他人,等你能独当一面时,我派你自己去处理要事。” 顾安点头应是。 书房。 看着折子上的内容,叶阔放下奏折,抬头看向坐在桌案后的青年知府:“主公真的决定好了要将土豆种子和它的种植之法献给朝廷,这奏折一递上去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郑颢低眸:“能让百姓填饱肚子,先生不高兴吗?” 叶阔微微摇头:“主公能心怀天下,将黎民百姓放在心中,在下感动不已,但把土豆献给朝廷,最后得利的是世家豪族,百姓想要吃上土豆,不知得等到何时。” 最开始得知土豆产量时,叶阔不是没有想过要说服青年知府将土豆献给朝廷,但按照他所说那样,土豆献给朝廷弊大于利。 “先生勿慌。” 郑颢道:“我既决定将土豆献上,便不会做不利自己之事。” 叶阔闻言,想到对方心胸城府,确实不会莽撞行事。 放下心来,他略微好奇:“主公怎会临时起意,想要将土豆献给朝廷?” 为何? 郑颢隐藏在桌案后的手指微动,想起赵大根等人逃难到幽州府后,顾叔虽然白日表现的一如往常,但夜间入睡后时常做梦,郑颢靠近顾叔,能清晰地听见对方不断呢喃道别吃人,别吃人。 迎着叶阔眼中的好奇与探究,郑颢一脸正色:“先生常言民为贵,民为社稷之本,日日在先生言传身教下,我深受影响。” 叶阔闻言,神情一顿,目光落在青年知府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京城,御书房。 屋内熏香飘渺,办公的桌案上堆积着如小山高的奏折,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另有许多奏折放在他处。 乾元帝批完一本请安奏折,而后从旁边拿起新折子,当看见奏折上的内容,原先因着批改奏折许久,渐渐疲惫的心神重新精神起来。 他目光如炬一目十行地看起手上奏折,随着时间推移,他握着奏折的手掌愈发用力,好似看见什么大事一般,但奇怪的是,神情逐渐松缓下来。 待全部看完后,乾元帝放下折子,沉肃多日的神情难得放晴:“好一个幽州府知府,不愧是先帝留给朕的能臣,朕刚登基一月为各处灾情苦恼,愁心粮食时,幽州府知府便为朕分忧。” 见陛下龙颜大悦,伺候他多年的贴身太监虽不知奏折上写了些什么,但知趣附和:“恭喜陛下喜得良臣,郑大人虽远在边疆之地,仍忧陛下之忧,愁陛下之愁。” 乾元帝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此时,一位高大身影没有经过太监通报,堂而皇之地走进御书房。 看见对方,乾元帝并未对对方的逾越感到生气,高远抱拳行礼,在乾元帝笑着说道免礼后,他起身面带好奇问道:“陛下为何事高兴?” 没有觉得对方刺探帝心,高远是他连襟,皇后的妹夫,自己能够顺利登基,对方功不可没。 他朝对方招招手:“你过来看这份折子。” 高远顺势上前,接下乾元帝递过来的折子低首看起来,而后,他抬头神色震惊:“陛下,奏折上所言为真?” 乾元帝:“此事不可能作假,幽州府知府献上土豆前,已在幽州府试验多次,确认无误后才将土豆献上来。” 想到这里,处理了许多反对自己,背叛自己朝臣的乾元帝微微感慨:“土豆如此高产,有益于大乾江山与黎民百姓,明章立了大功,朕得好好想要如何嘉赏他。” 闻言,高远神色微变,郑颢如今已为一地知府,且是先帝故意派往地方,留给乾元帝登基后提拔的官员,乾元帝想要嘉赏对方,除开给对方升官进爵外还能如何? 现下经过夺嫡之争,乾元帝对着朝堂诸臣疑心颇重,高远因为辅佐有功幸免于外,深受乾元帝信任,得以在朝堂上拉帮结派,组成自己的势力,怎会允许一位颇受帝王看重的能臣回京,分去帝王的信重。 心下这样想着,高远没有直接说出来。 乾元帝考量好后道:“明章连立两件大功,抵御北蛮守住城池,以及进献高产粮种,此番将他调回京城,朝臣也无话可说,恰好吏部左侍郎一位空缺,明章回来后也能帮朕肃清朝野。” 说到这儿,乾元帝想到之前郑颢主持的税银案搅起满朝风云,虽然税银案涉及他的人手,但作为储君和帝王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身为太子,他允许手下人贪赃枉法,作为帝王,这天下都是他的,他不允许有人糊弄他。 从前觉得郑颢不会做人,不接受任何人的拉拢,可做了帝王,乾元帝格外喜爱这样的忠臣,难怪先帝看重对方。 乾元帝笑着道:“整顿吏治是他最为擅长之事。” 见乾元帝谈起对方,语气略带熟稔调笑,高远心下危机渐深,越发坚定不能让郑颢回来。 依照陛下对他的看重,等对方归京,朝堂上哪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高远低下眼眸,遮住眼底暗色道:“陛下召郑大人回京,恐怕有些不合时宜。” 乾元帝看向他:“怎么说?” 高远:“镇北侯手握数十万大军,先帝派郑大人前去幽州府,亦是为了制衡镇北侯,臣听闻郑大人已经逐渐插手军中事务,此时召对方归京,再派监军前去,怕是难以监视镇北军。” “你所言有理。” 第320章 乾元帝渐渐冷静。 “依你看,朕该如何奖赏明章?” 高远唇角勾笑,因他低着头,乾元帝没有看见。 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供对方参考。 乾元帝听后,略微低眉思索,片刻后道:“这些奖赏不够,幽州府总兵在位多年,无甚功劳,郑卿能者多劳,便让他兼任总兵。” 第237章 诰命 一匹快马队伍从京城出发,日夜不停地朝着幽州府的方向跑去。 天蒙蒙亮,城门刚开,快马队伍便进入城池。 街上已有许多行人来来往往走着,听到身后快马的声音,他们转头一看,发现不是士兵亦不是衙役,为首之人身着一身未曾见过好似官吏的衣裳,领着一行人穿过他们身边,朝着某处方向奔去。 “他们是何人,怎么可以在城内纵马?” 自从去年新任知府上任,对城内严加管控后,凡是无视规定纵马闹事者,无论权贵还是他人,皆被官吏一视同仁押入牢房从严处罚。 一人打下对方抬起的手:“别乱指,那些应是从京城来的大人。”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模糊的人影,那人道:“好似是去官老爷住的地方。” 汪勇下马,守门的下人上前,见对方衣着不凡,下人谨慎:“小的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是?” 知晓眼前人是幽州知府家的下人,汪勇语气淡淡:“咱家奉陛下圣旨前来,郑大人可在府上?” 下人一愣,快速回过神来:“大人去府衙上值了,小的先带公公进去,再派人传信给大人。” 汪勇没有别的意见,听见郑大人去府衙了,他的眼中划过惊讶。 难过陛下夸对方是能臣,在京城里,除非要上早朝,否则没有朝臣会大清早去衙门上值。 领着汪勇一行人进府,忽的,汪勇转头对其他人道:“小夏子跟咱家走,其他人下去。” 领路的下人抬头示意另一人,那人看见后,立马上前,领着汪勇身后一行人到其他地方。 下人继续领汪勇前往大堂,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虽然大人去府衙了,夫郎还在府上,刚才见到汪公公一行人停在大门外,他便派人通知大燕管事,大燕管事应该将此事告知夫郎了。 下人半提着心,正当他们穿过花园,接近大堂时,一行人朝他们这边走来。 汪勇也看见了,他眯了眯眼,待人走近后,发现为首之人是位气质干练,容貌清艳的年轻哥儿。 对方的容貌和气质很是不搭配。 顾霖在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停下脚步,汪勇吊垂着眼琢磨他,顾霖好似没有感觉,笑着朝他拱了拱手:“在下见过汪公公。” “你是……郑大人的叔叔?” 来之前,汪勇先行了解一番这位幽州府知府的生平记事,知晓对方年少丧父丧母,但有一位十分亲近的叔叔。 顾霖笑着承认:“是,明章收到信后很快回来,在下先带汪公公进大堂休息一下吧。” 见对方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比寻常男子见到他还坦率自然,没有露出半点对他这位太监的狐疑好奇。 汪勇点点头,抬腿跟上去。 走在前方的顾霖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如果他知晓的话,只会默默无语。 顾霖本身对太监没有歧视,在他看来,对方和残疾人士没有不同,歧视残疾人士不是缺德嘛! 虽然他仍有些好奇太监没有那物后,身体构造发生什么样的改变,但众所周知,对待男人的特征,太监十分敏感,如果谁在他们面前,对此露出探究好奇,对方会以为在故意歧视讽刺他,从而生出怨恨之心。 顾霖不想因为一时好奇,给自己招来仇恨。 刚让人上茶水,顾霖斟酌着与汪公公说的话,就要开口便看见一道颀长身影从大堂外走进来。 因为侧对着大门,汪勇没有及时察觉大门传来的动静,看见上首年轻哥儿的反应后,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他才看见一位积威甚重,气势不凡的官员走来。 汪勇握着拂尘的手一顿,为对方的气势所震慑,这是他在建安帝和乾元帝面前都没有生出的感觉,此时的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待日后青年监军成为一方诸侯时,他终于明白,这是帝王气势,旁人如何都模仿不了。 “郑大人。” 汪勇行礼,郑颢目光扫过上首年轻哥儿,见对方无碍后,转过眼眸看向汪勇,“汪公公,苏公公来幽州府多日,时常在我等面前提及你。” 拿彼此认识的人开话头,俩人生疏消去些许。 汪勇笑了笑,让人觉得他与苏三宝关系很好:“难为苏公公出门在外也能想到咱家。” 接着,他对郑颢道:“陛下虽在京城,但时常感念郑大人一片忠心,身为文官,郑大人不仅能治理一方,还能率兵御敌,献上粮种,陛下特命咱家手持圣旨快马加鞭,前来幽州府嘉赏郑大人。” 说完,他笑了笑看向走下来的顾霖:“此次陛下还对顾夫郎进行嘉赏。” 顾霖闻言,神色一顿,不明白怎么和自己扯上关系。 郑颢不动声色道:“那便劳烦汪公公先行宣读圣旨。” 没有耽误,汪勇立马从小夏子捧着的托盘上取来明黄色圣旨。 顾霖和郑颢一起接旨。 见他们准备好后,汪勇打开圣旨,吊高嗓音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旌忠表烈,国之典常;推恩锡类,君之厚泽。兹有幽州府知府郑颢,执锐披坚,率众御寇,护城垣于危殆,退强敌于疆场;复献良种,活民万千,功昭社稷。其忠勇智略,实堪褒扬,特授镇守总兵官,赐麒麟服、镇抚边陲,钦哉勿怠! 至若顾氏,内助贤良,训侄成器,敦亲睦族,懿范可风。今特推恩家族,循三品命妇之制,诰封尔为淑人,赐霞帔冠珰,以彰德教之功。 钦此!” 相较刚才冷淡,宣读完圣旨后,汪勇笑的和善:“郑大人,顾淑人接旨吧。” 听到圣旨中夸赞他,封赏他的内容,顾霖没有反应过来,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沾了郑颢的光。 一只铁臂搭在他胳膊上,顾霖回神转过头去,看见郑颢道:“陛下皇恩浩荡,顾叔高兴的失神了。” “是啊。” 察觉到汪勇看过来的目光,顾霖微微点头,面上露出喜悦和不好意思:“我没有想到,自个儿也能受到封赏。” 对于顾夫郎的表现,汪勇没有觉得奇怪,在大乾,身为人妻人母想要受到封赏,多数得靠夫君和儿子,顾夫郎是郑大人的叔叔,如果不是将郑大人从小到大,且郑大人敬重他,很可能一辈子都无缘诰命。 宣读完圣旨后,招待汪勇的事便交给郑颢了,对方带着汪勇一行人离府。 离开前背对着人,郑颢安抚年轻哥儿杂乱心绪,低声:“顾叔安心,一切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看见对方冷静神色,顾霖慢慢平静下来。 等他们离府后,顾霖亲自带着人将圣旨放在一间专门空出来的屋子,神态动作恭恭敬敬,令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接着,他回院子看见摆放在托盘上的淑人礼服,不同于女子的衣裙,大乾对于哥儿的诰命封赏另有一套衣饰。 暗红色毫不张扬沉敛华丽,顾霖伸手触摸,质感丝滑,恍惚间,他有一种自己在触摸婚服的感觉。 傍晚。 本以为郑颢招待汪勇得明日回来,不想天刚黑,对方就回府了。 一进屋,郑颢便看到顾叔坐在桌前,那双浅棕色眼眸柔柔含笑望向自己:“沾了你的光,如今我是三品淑人了。” 回来后,郑颢没有去前院换官服,而是直接来后院,他抬腿走到顾霖身边坐下道:“这本是顾叔应得的,若非我的缘故,顾叔早就可以凭借瓮听筒车粮种等物,正大光明受封受赏,何须以我的名义接受诰命。” 顾霖不在意这些虚名,他看着郑颢,唇角漾笑:“怎么郑大人不舍得让我沾你的光?” 这是什么话? 郑颢闻言,虽知晓顾叔调笑他,仍忍不住露出无奈之意。 他转眸看向对方,低眉低眸,语气略带无奈:“顾叔……” 见青年难得无语的姿态,顾霖觉得好笑,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郑颢见此,唇角也微微扬起,他开口声音低缓:“若论沾光,应是为夫夫凭夫贵。” 顾霖轻啧一声,看向郑颢的眼神透着讶异,对方总能说出那么多好听话来。 他就没有从郑颢嘴里,听到过自己一点不好。 抬手挑起青年下巴,顾霖作出轻佻姿态:“好会说话的一张嘴。” 感受着下颔轻柔的触摸,郑颢没有躲避,他低眉顺眼,就好似面对纨绔子弟的调戏,只能无奈柔顺的良家妇男。 良家妇男语气低缓:“是顾叔教的好。” 不得不说好听说谁都爱听,顾霖也不例外,他捏起郑颢下巴抬起:“既是沾了我的光,总该回报一些好处给我吧。” 第321章 顾叔离他极近,纤长细腻的手指在他下巴处移动,郑颢鼻间萦绕着独属于对方身上的桃花香。 喉结上下滚动,郑颢眼眸微抬,沉沉目光看向他:“顾叔想要何物?” 顾霖手指一顿,没有立马回答,青年注视他的眼神太过炙热,虽然没有动作,但俩人有过多次肌肤之亲,顾霖知晓对方眼中所含情绪是何意。 输人不输阵,顾霖手指微动,回视郑颢的凝视,但捏着对方下巴的手掌不敢随便移动了。 “你帮我请个武师傅。” 没有想到顾叔的所说的回报是这个,郑颢神色不动问:“顾叔为何想要请武师傅?” 问话时,郑颢心下思索,最近发生何事使得顾叔生出这个想法。 顾霖:“守城战时,我身无武力不能御敌,还得让你派本该对敌的士兵前来护我,我非常难受。 且日后战争必定不少,我不想没有丝毫对敌之力,只能依靠别人保护。” 郑颢蹙眉并不赞同。 战时,荆城内所有事务由顾叔主持,对方维持后勤,组织大夫治疗伤患,如果没有对方,不知会死去多少士兵,而他也会分去许多心神,不能专心致志抵御北蛮。 顾叔的能力值得让人保护。 看见青年反应后,顾霖道“我知道,就算我会武后,到时大战,你也会派人来保护我,但是,我不想这么被动任人宰割。” “郑颢,我不想再像越明府那夜,灾民杀到府门口,我只能躲到地下室,眼睁睁看着你去外头对敌,而我连一点风声都不知晓。” 郑颢抬手拥住顾霖,对方身体如此柔软,但心性坚韧十分,他本就知道顾叔非寻常哥儿,不能以寻常哥儿的方式对待他,可是,郑颢仍不愿让对方冒险。 他低眸看向身前之人:“习武很累,无论风吹雨打一日都不能停歇,且不能再睡懒觉,顾叔仍要坚持习武吗?” 既然决定习武,这些东西顾霖都想过,他神色坚定,朝郑颢点头:“我确定。” “你不用找武艺高强的武师傅来教我,随便找个会功夫的就好。” 他这个年岁习武已经晚了,顾霖没有想过能练得一身好本领,他只想在面对危险时,能有自保之力。 郑颢凝眉,深眸沉沉:“既然顾叔想好了,我便替你寻武师傅,但顾叔记住了,一旦开始习武,你想要停止,我也不会答应。” 对待练武一事,郑颢十分郑重,他自己就是从小练大的,虽然不经常对外展示武艺,但一身功夫十分扎实。 见对方松动,顾霖微微扬头,眼里尽是坚定,郑颢便知晓该怎么做了。 他抬手轻抚顾霖背部。 顾霖微微低眸,他想要习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日后沦落到青年敌人之手,连反抗之力都没有,给对方拖后腿。 两日后。 依着顾霖的要求,郑颢给他找了位武师傅,当看见教自己的武师傅时,顾霖惊讶了,因为眼前的武师傅是位八尺高,小麦肤色的哥儿。 对方看见他后抱拳行礼,声音沉沉:“麦粒见过夫郎。” “你……你好” 许是从未见过如此高大健美的哥儿,顾霖不由得转头看向郑颢。 郑颢神色不变:“麦粒是镖局中少有的擅长轻武器的镖师,其他人武功刚猛,不适合顾叔。” 见对方神色没有异样,顾霖收回目光,接受他的解释。 接着,看着麦粒恭恭敬敬的姿态,顾霖对郑颢道:“你先去忙,我和麦粒习武。” 怎会不明白顾叔想要支开他,郑颢低眸嗯了一声,离开前道:“顾叔有事叫人传话给我。” 顾霖摆摆手,全部心神都放在麦粒身上。 郑颢待在原地,注视年轻哥儿许久后才转身离开。 第238章 习武 顾霖面带笑意问身前高大哥儿:“麦师傅,我们今天学什么?” 虽然顾霖有些好奇对方为何能生的这般高大健美,眼底亦生出几分羡慕,为何他没有对方那样的身高。 尽管心中许多想法,因着俩人第一次见面还不熟悉,顾霖没有问那么失礼的话。 面对温柔貌美的年轻哥儿,麦粒面色有些僵硬,双手微动,贴着裤腿放,语气冷硬:“叫我麦粒就好。” 说完,他继续道:“夫郎身骨定型,不能像孩童那般从头开始学,却不能连一点基本功都不练,先扎一刻钟马步,我再教夫郎一套防身术。” 不知是不是看出麦粒的强作镇定与拘束,对于他的冷漠,顾霖仍笑眯眯应好,等真正蹲下身扎马步后,他面上的笑容渐渐退去,神色认真,目视前方。 麦粒站在一旁,眼睛如刀,一旦顾霖哪个动作不到位,他立马抬手纠正。 顾霖虚心听教,一一照做,直至一刻钟结束,两腿酸软,他仍旧没有提出休息。 基本功需长年累月练习,光靠一时半刻练不成效果。 麦粒开始教年轻哥儿防身术,针对对方力气小,体态轻盈的特点,麦粒教的是一套重技巧轻力气的防身术。 顾霖学的很认真,好不容易说服郑颢让他学武,可不能没学多久,他就表现出不力,要不然以后提出类似要求,在青年面前难免气虚。 看着年轻哥儿目不转睛注视着他,跟随他学习每一招每一式,即使汗水落到眼里也不没有停下动作,麦粒感到惊讶。 最初,郑大人让他教导家中夫郎习武时,麦粒已经做好如何应对这些娇养在家中的女眷了。 刚才一见到顾夫郎,果然不出麦粒所料,对方生的貌美柔软,整个人没有他一半强壮,以为对方和那些贵妇人贵夫郎一样吃不了苦,麦粒做好教到一半,对方摇头不学的准备了,不想全程下来,顾霖没有叫苦叫累。 侧目看向一旁燃尽的香,麦粒收回目光,停下动作对顾霖道:“今日便学到这儿,回去后夫郎记得按照我说的方法放松筋骨。” 顾霖站起身,全身汗津津的,面容一改往日白皙,变得红润润的,显得气色格外好。 “今日辛苦麦师傅了。”顾霖道谢。 这时,大燕走过来,顾霖接过对方手上的食盒,对麦粒道:“家中备了些许糕点,麦师傅拿回去垫垫肚子。” 以免对方拒绝,顾霖道:“家中常做的点心,不费什么事,麦师傅莫要推拒,要不然日后都不好意思让你教我习武了。” 虽然对方是郑颢手底下的人,但顾霖没有心安理得,觉得麦粒来教他习武是理所应当。 甚至,他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对方身为镖师,好不容易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却不得休息又被郑颢叫来教他习武。 见顾夫郎神色真诚和善,对上对方充满包容的浅棕色眼眸,麦粒迟疑片刻,开口:“多谢顾夫郎。” 接着,他伸手接过食盒,离开前,他转头对顾霖道:“教夫郎习武一事,郑大人问过我的意见,我是愿意教夫郎习武的,郑大人也会给我报酬,夫郎不必多想。” 说完后,麦粒没有继续看顾霖的反应,转身离开郑府。 立在原地,顾霖听到对方的话,先是一怔,而后看着对方消失在院门的身影,不禁莞尔一笑。 原来是位面冷心热的主! 晚间。 从外归家,郑颢抬腿来到顾霖院子,一路畅通无阻,在进屋子时,一个哥儿从里头出来,鼻子微动,他闻到药酒的气味。 联想到什么,郑颢直接进屋,绕过屏风,便看到一道赤裸背部的身影趴在软榻上,而在软榻旁边,一人抬手为软榻上的年轻哥儿按摩着。 抬腿走近,下人看见他,起身行礼,郑颢低声吩咐:“下去。” 下人俯身,无声退下。 走近软榻,郑颢顺势坐下,低眸看着软榻上的人,才发现年轻哥儿双目闭合,早已昏睡过去。 眼神下移,雪白脊背上泛着一层微微的釉感,因着按摩多时的缘故,如玉凝白的皮肉呈现出微粉色。 取来一旁的药油,郑颢没有继续给顾霖揉擦背部,抬手褪下对方身上的衣物,果然,顾叔的双臂双腿没有上药。 倒出些许药油在手上,揉搓发热后,郑颢将手放在顾霖身上开始按摩起来。 怕对方疼,郑颢收着力气,不想,年轻哥儿在睡梦中蹙起眉头,红润唇肉微动,好似在说些什么。 郑颢俯下身子靠近,听见对方断断续续道:“轻轻点好疼” 手下动作一顿,青年呼吸声紊乱片刻,年轻哥儿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和断断续续的呢喃声,在漆黑夜间显得格外旖旎。 目光接触到顾叔身上的药酒,他微微闭眼,再次睁开双眸时,眼神黝黑发沉。 他低首,从年轻哥儿白皙饱满的额头吻到挺翘可怜的鼻尖,再从鼻尖吻到红润诱人的唇肉,顾霖被堵住嘴,呢喃声全部吞咽回去,原本紧皱着的眉间,随着青年密密麻麻的轻吻放松下来。 郑颢一边为心爱之人上药,一边与之轻吻,一人神态清醒,一人沉沉昏睡,却不妨碍俩人唇齿交融。 第322章 第二日醒来,顾霖感受着微微发酸却并不疼痛的身体,就知晓昨夜下人给他上了药。 想到此处,他便不由得微叹,他的体质太差了,昨日稍微练一下武,晚间回来用完晚食后,别人给他上药时,他就支撑不下去睡着了。 难为他们搬动他的身体给他上药。 起身洗漱,顾霖用帕子洗完脸,而后,他身体一顿,脑海里浮现出昨夜某些景象。 接着,他好似感受到口腔某处破皮发疼,很显然,这是昨夜他昏睡时,青年痴缠的结果。 耳后生出红晕,顾霖微恼,怎么会有人在别人昏睡时这样。 一连多日,无论晴空万里,还是刮风下雨,顾霖从未毁诺,每日早起跟随麦粒习武。 比起一开始,每每习武后,顾霖得用一天去休息恢复,锻炼多日后,顾霖渐渐习惯,早晨习完武后,还能出门一趟。 今日,长香燃尽后,麦粒道:“收!” 顾霖快速收动作,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帕子擦脸擦汗。 因着习武渐入佳境,麦粒重新制定计划,从昨日起,顾霖每日要多练半个时辰,用麦粒的话说:“夫郎习防身术很快,但下盘不稳,日后与人打斗起来,很容易受制于人。” 于是,这多出的半个时辰,顾霖用来练基本功。 见时候将近正午,顾霖转头对麦粒道:“府上有位厨子来自青州府,我让他包了青菜猪肉馅,葛薯虾米馅的饺子,麦师傅留下用午食吧。” 经过多日相处,虽然麦粒沉默寡言,但经不住顾霖能说会道,不过几日,他便将对方的生平年月打听清楚。 知晓麦粒是青州府人,顾霖便猜测对方喜欢吃饺子,果然,以往他七次开口留对方吃饭,对方只会答应一次,今日听到他说青州府饺子,麦粒犹疑片刻便答应下来了。 饺子出锅后,顾霖让人送些去府衙,而后,他和麦粒吃起来。 以免主子觉得饺子单调,厨子做了蒸、煮、炸三种饺子,又调了几种蘸料,酸的、辣的、酸辣的皆有,本来饺子应为六个一盘端上来,大燕想到麦粒的饭量,直让灶房上大盘。 于是,蒸煮炸三大盘饺子上桌,香气扑鼻,练武许久早已饥饿的顾霖忍不住轻咽口水,不止麦粒爱吃饺子,他也喜欢。 顾霖拿起筷子,招呼麦粒:“不要客气,放开肚皮吃,不够的话灶房还有,我让他们做包了不少饺子。” 说完,他夹起蒸饺吃起来,饺子皮微黄柔韧,馅料清甜喷香,一口咬下去,饺子馅还会喷汁,顾霖吃的满嘴留香停不下来。 麦粒也跟着顾霖,手持筷子吃起饺子,光是两人就把桌面的三大盘饺子吃完了,顾霖练武后,食量肉眼可见的涨了,比起以往,每次只能吃下十几个饺子,他这次足足吃了三十多个,站起身时,肚子撑得不行。 麦粒离开时,顾霖让人装了不少饺子给对方带回去。 吃得太撑,顾霖不想午睡,他打算出门一趟也好消消食。 不想,他还未走出府门,宁方士便派人来报,他要的新兵器打造出来了。 顾霖哪还有出门闲逛的心思,一边让人备好马车,一边让人传信给青年知府,而后自己坐着马车出城。 等到达兵器坊时,顾霖走下马车,发现郑颢已经到了, 青年看见他,朝他走过来,低眸看见顾叔脸上的疑惑,猜测对方得到信后,派人去府衙找他。 郑颢解释:“今日,我刚好与叶先生到这边视察。” 闻言,顾霖瞬间了然。 跟随对方走过去,兵器坊就建立在铁矿周边,也是为了方便运送铁矿打造兵器,看见他,宁方士迎上来:“依着夫郎先前所说的灌钢法,属下研究多日,终于和工匠琢磨出正确之法,夫郎看,那些便是根据您所画的兵器图打造出来的兵器。” 宁方士话落,顾霖看过去,郑颢和一旁的叶阔也投目看向对方所指方向。 看见外形不同于自己所见过的任何一样兵器,叶阔不禁走上前,伸手触碰钩镰枪的枪头,不过轻轻一碰,他的指腹便被划出伤口,喷血不止。 下人赶紧上前为对方包扎伤口,宁方士解释:“这些兵器皆用灌钢法所制,较寻常武器锋利十分,可吹毛断发,叶先生小心些莫要被伤了。” 叶阔受伤后没有不悦,他凝神注视对方问:“如此神兵打造起来必定不易,不知兵器坊一日能产武器多少?” 宁方士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顾霖等待对方示意。 见此,叶阔眼底划过别样情绪,联想到兵器坊和灌钢法,还有这些兵器都为顾夫郎提出,加上主公对对方珍重十分,叶阔对这位顾夫郎越发郑重起来。 顾霖微微点头,宁方士抬起手,朝叶阔比了一个数:“只要炼钢炉和工匠足够,每日量产不是问题。” 看见宁方士所比数目,叶阔心绪激动,而后他爽朗大笑,转头看向郑颢和顾霖:“顾夫郎灌钢法着实惊世骇俗,恭贺大人得此炼钢之法和神兵利器。” 当下,除开达官显贵所用的兵器品质上乘外,寻常士兵所用武器皆钝化薄脆,因为前者所用刀剑乃是经过工匠千锤百炼所成,耗时耗力不可量产。 如今,他们拥有超越朝堂的炼钢之法,寻常兵士能用上神兵利器,何愁大业难成? 春去秋来,土豆丰收,幽州府百姓迎来久违的丰收年,自从郑知府上任后,大力推行筒车,粮种和肥田之法,他们家家户户上交完粮税后,还剩下不少粮食。 他们一个个笑容满面,喜气洋洋盘算着年前得割上几斤好肉,一家子辛苦一年,得好好犒劳一下自个儿。 一道人影下马,手持令牌,通过搜查后快速进入前院书房,见到坐在桌案后的男人,他单膝下跪:“——报,半月前成都府知府发现总兵私铸铜钱兵器上报朝廷,不想被手下人走漏风声,总兵斩杀成都府知府,而后直接叛乱。” 郑颢抬手让他下去,夜间,前院烛火明亮,书房内坐着三四位谋士看向桌案后的青年。 赵星:“大乾衰落之势,天下人都感受到了,若非如此,成都府总兵不会直接领兵造反。” “朝廷仍是正统,成都府总兵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反抗朝廷乃必败之局,如今时机未到,我等按兵不动,主公意下如何?”叶阔问。 郑颢:“此战朝廷无论成败,天下人都不会像以往那般顺服朝廷,之后各地必定纷纷割据,我等远在幽州府无人在意,先行壮大己身实力,令他们自行争斗,日后进入中原一举夺下南北。” 叶阔赵星几人起身,朝郑颢行礼:“主公英明!” 第239章 乱世拉开序幕 宽阔平地上,矗立着几座宽大擂台,每座擂台上,两人为一对,正热火冲天地进行着角力和打斗。 镇北军中军规严格,士兵之间有矛盾,也不能私下斗殴,若有违者严惩不殆。但军营中多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不能一味打压他们,让他们憋着气,于是,镇北侯下令,每隔一月,军中举行一次比武大会。 在比武大会里,凡是连胜五人者,可越级挑战上级,无论对方是百夫长千夫长,亦是将领都可。 随着一炷香燃尽,几座擂台慢慢分出胜负,一座擂台上,有人不敌对手,迅速抽出身上长剑向对方攻去,比武大会没有不允许使用武器的规定,故而,坐在下方的将领没有一人开口阻止。 “哐当”一声,众人抬首看去,只见原先手持铁剑的士兵手上空空如也,转目一看,对面男子收回长腿,原来是对方反应快速,在士兵还未握稳长剑,就一腿踢中他的手腕,使得对方兵器落地。 见此,士兵认输,朝对面之人抱拳,而后走下擂台。 高大男子立在擂台之上,虎背蜂腰,利目逼人,看向下方围聚着的士兵,高声道:“何人敢上来一战?” 男子勇猛敏捷连胜四人的身手,让下方一众士兵没有马上应声,同时,也被一众将领看在眼里。 李修眼睛不带转地盯着擂台上的士兵:“这是谁麾下的?如果没人认领,我就要过来了。” 田糠咋舌:“轮得到你?那人是郑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在守城战中表现英勇无畏,培养好了,几年后和你我平级都说不定。” 闻言,李修神情一怔,转头看向坐在镇北侯下首的青年监军,周围环境吵闹,对方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原本正在和镇北侯说着话,忽然,青年监军好似注意到他的视线,侧目过来,同他微微点头示意后又转目回去。 “让我来会会你!” 一道粗犷的嗓音贯穿天际,紧接着,一道健硕身影跳上擂台,和邓挺相对而立。 众人看去,有些士兵觉得对方眼熟,有些士兵变了变脸色:“怎么是他?” 新兵不认识擂台上的健硕男人,老兵却熟悉的不得了,开始给新兵说起健硕男人的来历。 第323章 与此同时,擂台上,健硕男人看向邓挺,慵懒抱拳:“李健,还请赐教。” “邓挺。” 抬眸扫过对方轻佻姿态,邓挺淡淡回道。 他面容平静,眼底生出警惕,对面之人看似吊儿郎当,目光锋利传神,不是寻常之辈。 微移脚步,李健身体一动,宛若化成一道烈风向邓挺攻去。 “天啊!好快!” 众人惊呼,邓挺双眼一怔,迅速反应过来,转动身体,但不想,对方好似预料到他闪躲的轨迹,出手阻拦,邓挺往后退去,向相反方向躲去。 李健步步紧逼,无论邓挺躲避的多么快速,他都能迅速出手,让对方避无可避,就好似猫捉老鼠般。 邓挺眼里闪过煞气,不再躲避,抬手劈向对方,李健不躲,直直迎上去,俩人都没有留手,实打实的力气相撞,力的相互作用下,俩人不由得往后退去,邓挺运用身法,连退四步停下,李健连退三步停下。 见此,邓挺眼底划过凝重。 李健神色兴奋,看着不远处的人,好似恶狼看见骨头般,大笑:“好久没有人能和我打的有来有往了。” “你不错!” 同时,老兵对新兵道:“你们不要小看李健,对方如今是百夫长,从前却是做过将军。” 新兵听后很是惊诧好奇:“那他怎么从将军变成百夫长?” 在军中百夫长是个小军官,能掌管百位士兵,但完全不能和掌管几千士兵的将军相比。 老兵面露复杂,解释:“李百夫长性情桀骜,多次在军中饮酒斗殴,不止一次被侯爷责罚降职,却屡教不改。上一次,他瞒着镇北侯,只带几十人夜袭北蛮营地,虽斩首北蛮将领,却因罔顾军命,被侯爷降为百夫长,前些日子不在军营,是去负责运输军粮了。” 听着老兵对健硕男子的介绍,新兵一个个大张嘴巴,没有想到对方来头这么大,如今再一看擂台上,和李健打的有来有往的邓挺,他们心下不由得生出佩服。 与李健缠斗,邓挺感觉到对方的可怖之处,俩人对打一炷香,招招使出全身力气,自己没有表现出来,但双臂微微发麻,李健气息依旧平稳 不能在这样耗下去了。 邓挺快速翻身向后退去,顺势抽出腰间寒刀,抬目看向李健:“你我继续缠斗下去毫无意义,拿出趁手的武器一决胜负。” 与对方赤手空拳相斗许久,李健解了心痒,也想要快点结束战局,他伸手接过擂台下方扔上来的一柄长枪,枪头指向邓挺:“来!” 话落,俩人一起向对方攻去,瞧那架势力气丝毫没有给对方留下活命的余地。 兵器碰撞发出巨大声音,擂台下的士兵不由得咬牙,这哪是比武大会,根本就是寻仇大会。 众人琢磨着李健和邓挺谁会赢,士兵们纷纷下注,军营不允许赌博,他们玩的就是一个气氛。 就连坐在镇北侯下首的将领也起了兴趣,开口讨论何人会赢。 平日里,平进沉默寡言,但方才擂台上的打斗,他没有移开过目光,将邓挺和李健的表现收入眼中,淡淡点评:“邓挺武艺上乘身法不凡,李健一力破万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邓挺不是他的对手。” 田糠琢磨了一番,虽然他和郑大人关系不错,但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李健从军多年,亲赴前线,真的不是寻常百夫长能够比较的,否则,对方屡次违抗军命,侯爷为何仍旧保下他,顶多降职抽鞭子,不就是爱惜对方的才能嘛。 想到这儿,田糠看向不说话的李修,酸溜溜:“也不知道你们李家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一个你一个李健,一个比一个凶悍。” 李修没有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擂台上对打的俩人,更准确地说,他双目凝视着邓挺手上的寒刀。 那柄刀看似寻常,和他们用的别无两样,但李修和刀日日相处,对刀的材质构造最为了解,不必触碰,单靠肉眼就能区分,邓挺用的刀不是寻常兵器。 忽然,擂台上战局转变,原先一直不紧不慢与邓挺对打的李健好似觉得无趣,想要快些结束此战,他长枪一送,直击邓挺门面,下方士兵不由得凝神屏气,脑海里预测下一刻,邓挺的刀会被长枪挑落,而后凄惨摔下擂台。 有些新兵不忍直视侧头不看。 突然,身边人惊呼:“看!你们快看!” 新兵转头看去,接着睁大双眼,只见原先处于弱势的邓挺一改身法,手握寒刀劈中枪头,李健下盘稳健,即便直接迎上邓挺全力攻击,他也没有后退半分。 以为对方想借此击退自己,李健不以为意,抬手就要用长枪打败对方,不想,枪头松动,李健蹙眉抬眼看向长枪上方。 只见锋利十分的枪头,在众人目光下,一点点碎成块状掉落在地,众人为眼前场景震惊时,邓挺抬腿一踢,感受到袭向脸侧的烈风,李健收回目光,侧首躲避,不想半空之中,邓挺好似早有预料般,侧身一转踢中李健胸膛,李健掉下擂台。 擂台边缘,邓挺身体直立,与下方李健双目对视。 镖师和将士不同,前者护送商队和主家跨越州府山河时,不仅要防备沿途的匪徒,还要警惕商队中不怀好意之人,军队教的武功招式,正大光明昭昭如烈日,镖局不同,他们什么都教,只要能保住性命即可。 趁着李健分神,将对方击落擂台,邓挺不觉得自己技不如人。 李健不在意他输在邓挺手下,他抬头看向对方,不,应该说看着对方手上的刀,刚才没有发现,如今一看,那刀寒芒吞吐,刀刃口一抹冷光流转似能切金断玉,也确实将他的长枪击碎成块,这么一把刀,他原先怎么会将它当作一把普通的刀。 李健眼里呈现出痴迷之色:“你的刀是从哪儿来的?” 与此同时,众将领都看到寒刀劈碎长枪的一幕,神情一惊,有些人直接站起身:“那刀?” 田糠快言快语:“那刀究竟是用何物打造而成?如此神兵利器,如果让我有一柄,我上战场,切北蛮将领的脑袋保证跟切瓜菜一样。” 镇北侯不言,李修沉吟片刻:“论起锋利,只有用百炼钢打造而成的兵器能与之相提并论,可百炼钢难得,他一介百夫长不可能得到。” 田糠难得没有反驳。 镇北军营中,并不是每位将领都能有一柄百炼钢打造而成的武器,此法锻造兵器耗时耗力,且精通此道的工匠少之又少,都掌握在朝廷世家手中,想要求他们打造兵器的从年头排到年末,还真不是每位将领都有。 目光触及一旁青年监军,田糠不过脑子道:“邓挺不行,但郑大人可以啊!郑大人从前在京城任职,和工部世家有来往,想要定制一把用百炼钢打造而成的兵器,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闻言,众位将领看向青年监军,有的人暗中摩擦手掌,想着能不能和郑大人套套近乎,求对方动用一下京城关系,为他弄来用百炼钢打造的兵器。 不想,他们还未开口,就听郑大人道:“那刀不是用百炼钢打造而成。” “而是,我手下工匠无意研究出来的锻兵之法打造而成的。” 什么? 众将领哗然。 田糠反应迅速,对郑颢道:“郑大人,不知我自备材料工费,能不能劳烦你家的工匠帮忙打造兵器?” 此话一落,田糠引来其他将领怒目而视,就你机灵反应快。 “郑大人我们也是,不会给您添麻烦,材料和工费我们自备!” 其他将领纷纷道。 青年监军面色如常,不苟言笑,却不难说话:“此法并不成熟,工匠每每打造需要耗费不少精力,一样兵器大概要一旬才能完成,你们还要定制吗?” “当然!” 田糠立马道。 一旬算什么时间长,从前请人用百炼钢打造兵器,他等了大半年才好。 郑颢微微点头,对大卓道:“你将田将军他们要定制的兵器记录下来交给工匠。” 大卓应是。 在众位将领围着大卓,纷纷说出自己要定制的兵器时,镇北侯起身示意青年监军跟上。 一进营帐,镇北侯转头看向郑颢:“前有成都府总兵私铸兵器铜钱,陛下下令,命大将军率军讨伐逆臣,前车之鉴仍在,郑颢,你私铸兵器可知罪?” 对于镇北侯的质问,郑颢表现得十分冷静:“侯爷,你可知道大将军率军讨伐逆臣后如何?” “到达与成都府临近的嘉定府,碍于天险,大将军久攻不下成都府,军中士兵水土不服,深受毒蛇毒虫之扰,死亡众多,陛下已在前日,下旨号令南方各府总兵,协助大将军平定成都府。” 京城与幽州府相距千里,为何陛下前日宣布的旨意,郑颢这么快就知晓。 镇北侯再一次意识到对方所图甚大。 郑颢:“侯爷可以看,此次陛下下令,各府总兵有多少人会乖乖听旨。” 第324章 说完,青年监军抬手行礼,而后离开军营。 镇北侯留在原地,虎目凝视着对方,直至青年走出营帐后,他仍没有移开视线。 乾元元年。 成都府总兵史易,性桀骜,阴怀异志。先是,朝廷以蜀地险远,委以兵权,然易恃险自固,私铸甲兵、铜钱,阴蓄死士。会成都知府李至察其奸,奏于朝,易惧,遂夜率亲兵围府衙,杀李至,据成都而叛。 朝廷闻变,遣大将军高远讨之。高远引兵入蜀,然史易狡黠,复诱邛州府总兵王真、眉州府总兵赵颀同反,三镇合势,据险抗命。官军屡战不利,粮道险绝,进退维谷。 帝闻成都三府叛,大怒,诏令南方诸府速发兵助大将军平乱。然各府总兵阴持两端,迁延不发,坐观成败。旬日之间,贼势愈炽。 未几,潼川府知府、遂宁府知府、嘉定府总兵、重庆府总兵,皆受史易蛊惑,举兵响应。易遂聚六府之众,僭号称蜀王,割据西南,窥伺中原。 大将军孤军难支,兵败溃散,夜遁归京。 帝惊怒! 第240章 分居两地的小情侣 看完从京城送来的密信,镇北侯低首不言,微弱烛火下,他那戎马半生,铁骨铮铮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许久,他拿起信纸放进烛火,而后,将燃烧的信纸丢进一旁的铜盆里。 翌日,收到镇北侯的传话,刚用完朝食便要前去府衙办公的青年知府停下脚步,转头吩咐大卓去府衙,将紧急公文送去军营,而后带着身后的顾安出城了。 想到镇北侯有可能会和他说的事,郑颢没有让顾安一起进去,让对方先去营帐中查看军报,顾安没有多问,转身离开。 郑颢进入帅帐,上首之位无人就坐,镇北侯立在挂有羊皮图纸的墙面前,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自古以来,成都府等府城皆为政治经济军事要地,如今这些府城的总兵知府接连起兵造反,朝廷派出去的兵马无力平叛,只能败逃回京城,假若不能快速平定叛乱,令他们休养生息,之后再难出兵。”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大军进入蜀地本就困难,不仅因其地理险峻,还有隐藏在草丛深林中的毒蛇毒虫,秋收后,正是粮草丰足时,不能一举平叛,待来年夏日,气候闷热正是毒虫最猖獗的时候,凡是进入蜀地的将士,还未开打就能先丢掉半条命。 视线穿过镇北侯身侧,目光投在墙面上的羊皮图纸,上头蜀地一片区域用特制的小旗插上,另有一些旗帜插在蜀地周围,好似在排兵布阵如何攻克蜀地。 郑颢收回目光,眼神淡淡:“天子尚在,各地可拖延皇命却不可无视皇命,大将军逃回京城后,他们也该出兵剿灭反贼了。” 镇北侯转身,没有顺着青年监军的话说下去,他来到放置兵器的架子前,抽出一柄大刀,郑颢看去,那是兵器坊用灌钢法打造出来的。 镇北侯挥起手上大刀,舞的虎虎生威,随着他的舞动,帐内掀起一阵阵刀风,郑颢脸侧的碎发被风吹起来了。 镇北侯一边舞刀,一边沉着声音道:“这柄大刀是小安送过来的,他说兵器坊一研究出灌钢法,顾夫郎便让人打造一柄大刀送给我。” 郑颢立在镇北侯不远处,没有张口言语。 镇北侯也不用他回答,脚下移动,大刀一挥而出,雪白刀面折射出来的刀光照在人身上,不禁让人生出一股寒凉之意。 收起大刀,经过刚才一阵挥舞,镇北侯仍没有一丝疲惫喘气,他转头看向郑颢:“我老了,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虎符在你手上,除开我的命令,镇北军唯你是从。” “成都府叛变不是个例,是开始,再过不久,大乾会彻底动乱,幽州府处于边疆,到时必定腹背受敌。”说到此处,镇北侯目光变得深沉:“此等时局下,镇北军需要一位魄力城府手段缺一不可之人带领,才能发挥最重要的作用。” 镇北侯转头,利目直射郑颢:“镇北军就交给你了,希望日后,你能做到你所说的话。” 听到能全权执掌镇北军,郑颢没有惊喜,他与镇北侯对视,语气冷静问:“可是朝廷有命,令侯爷前去平叛?” “果然瞒不过你。”镇北侯笑了笑,原先严肃的面容显得有几分和缓,他道:“陛下登基以来,一直忌惮我,此次大将军平叛失利,朝廷无能用武将,陛下便命我率领大军,号令南方总兵共同镇压反贼,此战结束,无论成败,我是不能再回幽州府,陛下应会将我留在京城,严加看管。” “此局并非不能破。” 镇北侯抬手,制止青年监军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镇北侯布满沟壑的双目露出些许怀念:“少年时,我为先帝伴读,当时先帝并不受宠,因着生母低微,饱受其他皇子公主欺辱,先帝未曾灰心丧气,胸怀凌云志,和我相约,成年后亲赴前线退敌北蛮,收复丢失山河。” 但世事难料,从前少年相伴的友人,后面仍旧落到君臣相疑的境地。 不过,在镇北侯看来,先帝已经待他不薄了,虽然对他心怀疑虑,却未曾将他召回京城,每次派来的监军,说是监视他,后面也不了了之,粮草军饷上虽有推迟但总能送到 收起怀念,镇北侯转头对郑颢道:“待先帝,我视他为君王亦为友人,我不能坐视南方动乱不管。” 新帝为君王继承者,亦为友人之子,即便知晓对方提防他警惕他,镇北侯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即使他清楚,自己听命离开幽州府,日后平定南方叛乱后,对方可能会卸磨杀驴。 镇北侯看着青年监军,对方在秋后刚行及冠之礼,比顾安多出六岁而已,他却将整个幽州府和镇北军的重担交给对方。 众多情绪和思绪化作一句,镇北侯:“日后,幽州府和镇北军便交给你了。” 郑颢没有言语,却抬手行礼,较之以往,他此礼显得格外郑重。 镇北侯肃穆神情露出放松笑意。 乾元元年秋,大将军高远伐逆贼,败绩成都府,损兵万余。帝怒黜之,夺爵下狱。 次年春,贼势猖獗,帝拜镇北侯为征讨大将军,赐铠马,令总摄南疆军务。侯至江陵,檄召诸总兵,厉言:“抗命者同逆!”江陵总兵刘岳阴附贼,拒不发兵。侯夜遣轻骑擒斩,悬首示众,南疆震悚。 四月,会战嘉定郊外。侯遣死士断其粮道,贼首乞降。诸总兵合围搜剿,传檄各州“胁从者赦,首恶必诛”,旬月间逆党尽灭。 帝闻捷报,大悦,诏曰:“镇北侯功冠群伦,当享九锡!”赐金万镒、帛五千匹,加食邑万户。又敕侯归京受赏,使持节催行。 侯得诏,谓左右:“君命召,不俟驾。”遂不待旦,弃辎重,率亲骑三十,星夜驰还。过州县,官吏迎谒,皆拒不见,唯取驿马更替,七日抵京。帝闻其速至,叹曰:“真社稷之臣也!”亲出朱雀门迎之,赐御酒三觥,携其手共登城楼,示以万民。 将镇北侯召回京城后,乾元帝放出关在大牢的高远,对方败兵逃回京城,乾元帝虽恼怒但没有真的厌弃对方,为保下高远性命,他才把对方关进大牢,不允许外人探视。 在狱中生活多日,因着每日有好酒好菜伺候着,高远没有消瘦,甚至因为狱中不见阳光,他比往日白胖许多。 见到乾元帝,他双腿跪地行大礼,涕泗横流:“臣愧对陛下信任重用,令陛下操劳多日,还请陛下降罪。” 不比先帝,乾元帝心性软和,对于亲近之人,对方服软哭嚎几番,只要不是谋逆之罪,乾元帝心怀宽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反而对有功之臣,对方手上不再握有兵权,乾元帝仍心下难安,他让高远起身:“镇北侯归京后,朕没有传昭,他就待在府上不与人来往,你说朕该如何安置他?” 从南边回来一趟,高远长了些脑子,知晓如今的大乾看着光鲜亮丽,但各地知府总兵渐渐不把朝廷当作一回事了。 朝堂上能打的武将没有几个,一旦地方再起叛乱,他说不定又要上战场,镇北侯还不能颐养天年。 高远斟酌着话语:“侯爷抵御北蛮劳苦功高多年,也不好再让他劳心劳力,陛下不如加封侯爷为太傅,令其担任工部尚书之位,这样的话,在天下万民看来,陛下仁厚十分。” 乾元帝闻言,略微思索,相比吏部户部,工部尚书不是要紧之位,给镇北侯担任,他再安插两位信得过的左右侍郎,工部仍在他手上,太尉之位更不必说了,虚职一个并无实权。 他吩咐身后太监:“令翰林院学士起草诏书,前去镇北侯府上宣旨。” 太监应声:“是。” 成都府。 江南总兵恨声道:“陛下糊涂啊!反贼刚灭,便立马将镇北侯召回京城,一味提防镇北侯,却忘了南方各地之前不听旨意之事。” “镇北侯一走,我见各府总兵蠢蠢欲动,之后,陛下派来的知府和总兵,怕是只能成为傀儡了。” 第325章 “大人莫要烦忧,过些时日,陛下或许就反应过来,与朝中大臣商议此事了。” 江南总兵微微摇头:“平定此地叛乱,后日我便要返回江南,我已向陛下上奏折,推荐你为成都府总兵,若不出意外,按照你这几年的功劳,应是不会出错的。” 闻言,牛强神情一怔,看向江南总兵迟迟没有动作。 江南总兵见此,无奈笑了笑:“怎么高兴傻了?” 听到他的话后,牛强才好似回过神来:“此举可会给大人带去麻烦?” 江南总兵微微摇头:“总兵为武官,不同于文官晋升之路,你安心做你的总兵,我心里有数。” “况且。”江南总兵目露担忧:“我让你留在成都府也有自己的私心,各府总兵出兵平乱占据夔州府等府城后,不会轻易听命于朝廷,我希望你留下来,协助朝廷来的官员,制衡各府总兵留下来的人。” 嘱咐完后,江南总兵对牛强道:“此举危险,你多多注意己身。” “是,下官不负大人所托!”牛强抱拳道。 江南总兵挥手让他退下,牛强转身离开总兵府,回到自己暂时落脚的地方。 一进门,便由亲兵上前低声禀告,牛强听了后,神色不变,让对方退下啊,而后举止如常前往后院。 牛强抬腿走进屋子,看见背对着他,坐在窗边的哥儿,他快速走上前。 听到身后动静,哥儿也转过身来,牛强呼吸变重:“小幺。” 快要靠近时,林小幺抬手撑住男子宽厚胸膛,哥儿手臂纤细,怎能阻拦奋战杀敌的青年将军,但牛强停下脚步,立在林小幺身前。 “哪儿来的脂粉气?” 林小幺神情冷静,语气淡淡问道。 牛强听了后,皱起浓眉,显得面容愈发凶悍:“晚间参加宴会时,他们请来舞女跳舞,到场时,我才知晓,不过,我一个都没看一个都没要。” “是吗?”林小幺反问,语气意味不明。 他扯起牛强衣领,牛强俯身,顺着对方的力道凑近,鼻尖翕动,闻到一股阔别已久的气味。 如果不是林小幺提醒,牛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沾染了舞娘的脂粉味,对于这些,他从未留意,但和林小幺在一起后,他比以往注意许多,却没有想到还是沾上了。 凑近林小幺的脖颈,牛强身体燥热,对方身上的气息很独特,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味,却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我看看你有没有骗我。” 林小幺笑了一声,透出几分危险:“如果被我发现,你骗了我……” 目光下垂落到对方脖颈停留片刻,视线再次下移,来到牛强裤裆处,林小幺:“我不要你的命,亲自切了你的兄弟。” 要紧的地方被人威胁,但威胁他的人是林小幺,牛强生不出半点气,甚至,看到对方眼眸半眯,出口警告自己,牛强身体越发燥热。 林小幺身体一顿,感受到抵在腰间的硬挺,牛强道:“我要是骗你半句,你把我头砍下来当蹴鞠踢,我也没有一句怨言。” “好歹先让我先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做官几年,牛强口头上的本事比起从前强了许多,林小幺也不觉得对方敢骗自己,就算骗了他,他又不是非要耗在一个男人身上,天下男人何其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经历过一段婚姻,林小幺没那么死脑筋。 真和牛强闹掰了,教训对方几番就罢了,牛强带兵打仗的本事强,对东家和郑大人来说很重要,他不会为了私情坏了东家和郑大人的大事。 只不过…… 一番云雨后,林小幺抖着腰起身,开口想要叫人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唇肉也生疼。 林小幺抬手摸了摸破皮的地方,不由得倒抽一口气,骂道:“狗东西!” 一身使不完的牛劲,让他停下,嘴上应着好,却一次又一次阳奉阴违。 林小幺低骂着,牛强端着粥水进来。 他抬眸看过去,感受到对方的瞪视,满足后的男人语气透着疼惜:“都是我不好,先喝些粥水。” 这种事情,林小幺骂过对方多次,懒得再骂,心下却打算之后半年再也不过来了。 接过粥水喝起来,牛强为他挽起衣袖,问:“能在这里待几天?” 吞下粥水,林小幺:“最多五天,购置完货物就离开,在你府上待久了,容易被人怀疑。” 牛强沉默。 见此,林小幺一顿,接着道:“东家命人打造出一批神兵利器,过些日子,郑大人会命人送来一批兵器,你仔细收着,不要让人发现。” 牛强看着他,就好像在说,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林小幺微微叹气:“这几日我空闲,能待在府上陪你。” 顿时,牛强的脸色宛若雨过天晴,喜笑颜开:“好,我在郊外有个马场,明日带你去跑马。” 林小幺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第241章 又狠又恶心 夏日中,幽州府热的不行,太阳悬挂在天边,地面被照射的发烫,热气一股一股地往上冲,道路上没有任何遮挡,强烈的光线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时间一长晒伤脱皮都是小事。 这样的日头下,即便是最能干最不怕吃苦的老百姓,也不敢和头顶上的烈日对着干,纷纷避过阳光最强的正午,在不热的时候干活。 这个夏季,顾霖只有在上午阳光微弱时才会出门,用完午食后就待在家中避暑。 在府中,他也没有闲着,每日让灶房的人熬酸梅汤、绿豆汤和茉莉菊花茶等茶汤,再让大燕派人将这些解暑汤送去府衙和白瓷厂等地方,以免真的有人中暑晕过去。 这么个炎热难熬的季节,宋氏商队再一次从草原北蛮回来。 听到郑颢遣人来传话,顾霖抬腿走去书房。 正好在进院门时,顾霖碰见从书房走出来的叶先生,他拱手问好。 “叶先生。” 叶阔站定,立在顾霖身前,抬手抚了抚黑须:“顾夫郎,不知有何事来寻大人?” 顾霖微笑:“刚想出几样兵器图式,过来问问明章的意见。” 叶阔闻言,立马想到兵器坊运用灌钢法打造出源源不断的新兵器,再看对方,他一副了然之色,眼底疑惑消散,看向年轻哥儿的眼神愈发慈爱:“大人刚处理完公务,夫郎先进去吧。” 顾霖点点头,没有立马离开。 他对叶阔道:“先生劳苦至今,我已让人备下好消化的云吞送去先生院子。” 他补充道:“云吞是素馅的。” 叶先生年逾耳顺,若是所用夜宵油腻,恐怕会积食一整夜难以消化。 叶阔神色一顿,而后笑着同对方道谢:“顾夫郎思虑周到,老夫多谢您费心了。” 叶阔说完转身离开。 抬腿走进书房,顾霖抬眸看向桌案处,看到的却不是他所想象的情景,青年并未如往常那般坐在书桌后,而是立在一张高桌前。 他走过去,看见桌面上铺放着一张宽大的羊皮图纸。 察觉到他的动静,郑颢转头看来,而后抬手招了招,顾霖走近,低眸看向桌上的羊皮图纸,这才看清上头画了些什么。 眼神扫过图纸上的山川河流等标志,顾霖语气迟疑问道:“这是大乾的地图?” 郑颢微微点头。 不怪顾霖迟疑不敢确定,跟没看过一样,因为他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大乾地图。 当下,一个国家的地图是十分珍贵机密的,郑颢这块羊皮地图还是从镇北侯那儿仿画过来的。 羊皮图纸上,大乾的领土被分成一小块一小块,那被线条分开来的每块区域应该就是一座州府,顾霖看着,忽然,目光一凝停留在成都府几座府城上,只见上头被插满红色小旗,其他府城没有。 顺着顾叔目光看去,郑颢收回视线,语气淡淡解释:“陛下命南方各府一同起兵平定成都府叛乱,斩杀逆贼夺回成都府诸府,但赶走虎豹引来豺狼,朝廷重新任命的知府总兵前往成都府等府城上任毫无实权,这几座府城已经被率兵平叛的南方各府占据了。” “所以” 顾霖没有多大意外,他略微沉吟:“这几座府城已经名存实亡,不再听令大乾了。” 听了顾叔的话,郑颢微微点头。 不同于他的冷静沉着,顾霖皱眉,虽然他早就知道大乾会乱,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南方各府连演都不带演,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吞并其他州府。 顾霖头疼,现下大乾动乱,对他们幽州府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走上正轨不久,兵器正在造,粮食正在种,人口正慢慢增加…… 要是临近州府欲图吞并幽州府,北蛮蠢蠢欲动再次南下,他们准备不足又得打苦仗。 顾霖低眉沉思,他们得趁早想好应对之策。 看见顾叔凝眉思索,郑颢开口,说起宋氏商队。 “此次宋氏商队归来,凭借精盐买卖,获利珍宝黄金无数,比上次多出数十倍。” 第326章 听着青年冷沉嗓音,顾霖抬眸,看见对方眉间划过些许愉悦,他手指微动,郑颢可不是为了巨额钱财动荡心神之人。 他开口问道:“行商期间,他们可是遇见或者做了什么事?” 郑颢没有隐瞒,低头与年轻哥儿浅棕色双目对视,而后将白日商队领队同他汇报的事情,一一叙述给顾霖听。 原来,上次宋氏商队深入草原,并非一无所获,他们通过精盐打通草原部落王公贵族的关系,等他们度过秋冬后,精盐用的差不多,便开始日盼夜盼宋氏商队的到来。 与此同时,面对匈奴施舍给他们的粗盐,一众食用过精盐的草原贵族早已对此不屑一顾。 此次,宋氏商队带着比之前更多的精盐前往草原,草原的王公贵族喜笑颜开,热烈欢迎他们的到来,宋氏商队也没有忘记做正事,与草原王公贵族交谈时,有意无意地挑拨他们和匈奴鲜卑五大部落的关系。 草原部落本就与匈奴五大部落存在着血海深仇,不用人挑拨,都恨不得将他们拆骨食用,哪儿经得起宋氏商队看似一句不提北蛮,实则张口闭口都是说匈奴不好,苦口婆心担忧他们处境的高明挑拨。 进一步离间草原部落和匈奴五大部落的关系后,宋氏商队心满意足地离开草原前往北蛮,不想刚到北蛮京都,他们迎来一个惊喜。 上次行商时,他们留在北蛮的人手,竟然通过王公贵族的举荐,深入北蛮皇宫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相比上一次,这么晚回到幽州府的缘故,因为他们在等潜伏进北蛮皇宫的人手传信出来。 就这样,他们在北蛮停留半月,直至,北蛮皇宫传出,皇后信重的一位和尚夜观天象道贵妃命格有变,未来三年会冲撞皇上,皇后恳请皇帝,下旨让贵妃前去寺庙修行,乞求长生天宽恕,与此同时为皇上祈福,为北蛮祈福。 奈何,北蛮皇帝十分喜爱这位贵妃,不信命理之说,如若不是几日后,他和贵妃一起跑马,不慎掉下马把腿摔得骨折,紧接着,风寒发热刺杀不断,皇后身边的和尚早就被拉出去砍头了。 即便如此,皇帝仍旧不舍怪罪贵妃,但确实信了命理相克之说,让对方闭宫修行,同时,他把皇后身边的和尚叫来问话,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直至天黑,和尚从北蛮皇帝的住处出来,紧接着,他便被北蛮皇帝封为国师。 北蛮国师不是北蛮皇帝随口所封,因着信仰,国师在北蛮格外尊崇,受到达官显贵平民百姓的尊敬。 “和尚?” 顾霖张口喃喃,不知道这又是郑颢从哪儿找来的能人。 郑颢:“那是正生道人。” “正生道人?” 顾霖闻言,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是那位每日要吃三斤肉,二两酒的正生道人?” 低眸看着顾叔震惊的表情,以及不敢置信的描述,郑颢唇边露出些许笑意:“正是。” 顾霖整个人不好了:“可是,他不是道士吗?怎么成了和尚?” 顾霖不解,大脑都要糊涂了。 他不信北蛮皇后,皇帝乃至文武百官都是傻子,正生道人站在他们身前,他们还分不清对方是道士还是和尚。 顾叔脸上的迷茫快要化成实质,郑颢解释:“正生道人原本修道,后与佛家有缘,便同时修习佛道俩家之法,不过对外,正生道人主要修习道法。” 顾霖默默点头,如果对方入佛门的话,怎么敢正大光明吃肉喝酒,不对……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道士好像也不能吃肉喝酒吧。 郑颢:“北蛮国内,贵族信奉佛教,百姓信奉萨满,正生道人能快速取得北蛮贵族的信任,受到北满皇帝皇后的重用,便是因为他以佛家弟子形象示人,且精通佛法信手拈来。” 顾霖一边听一边摇头,不是反对他们的行事做法,而是佩服正生道人的胆魄。 这要是被拆穿了,分分钟毙命。 想到对方无酒不欢,无肉不欢的性子,接下来得有好一段时日不能碰这些,顾霖轻叹道:“真是辛苦正生道人了。” 间谍可不好做,北蛮皇帝比建安帝年轻几岁,也不知道,正生道人得蛰伏多少年。 顾霖心下想着,嘴上不由得问出来。 郑颢微微摇头:“他没有那般耐心。” 顾霖闻言,抬眸看向他,郑颢:“我等商议此事时,正生道人明言最长两年,便让北蛮大乱。” ? 顾霖嘴巴微张,如果不是身前人亲口所说,他想说到底是谁疯了。 北蛮内部,各个部落再不团结也好歹是一个国家,说让它动乱就动乱,未免太过儿戏了。 顾霖的表情太好懂了。 郑颢抬手,抚触掉落在对方身前的一缕发丝:“正生道人入宫两月后,北蛮皇帝旧疾复发,病危卧床,皇后与贵妃身后的大部落争斗不断,皆要推流有本部落血脉的皇子继承皇位。” 听着从青年口中流出,一个比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顾霖快要麻木:“北蛮皇帝病危在床可是正生道人下的手?” 如果真是对方出手谋害北蛮皇帝,应该做不到安然无事。 郑颢:“北蛮皇帝的后宫有无数来自小部落的妃嫔,其中,一位妃嫔深受北蛮皇帝宠爱,却因不久前,出身的部落被贵妃所属的部落吞并,乞求北蛮皇帝作主不得,便心生恨意给北蛮皇帝下毒,促使其旧疾复发,新毒旧伤下,北蛮皇帝便去了半条命。” 至于皇宫之中,妃嫔手上的毒药是从哪儿得来的…… 郑颢微垂眼帘,那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顾霖眼底划过狐疑,他很怀疑小妃嫔手上的毒药和正生道人有关,众所周知,在某种层面上,道士大夫不分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听青年继续道:“如今北蛮皇帝卧病在床却未濒死,以皇后贵妃所属的两大部落为首,诸多部落分成两派相斗,北蛮无暇顾忌大乾。” 这也是当初他们商议动乱北蛮的重要环节,北蛮皇帝不能轻易就死,因为一旦对方死了,北蛮很快会选出新的首领,一个垂垂老矣十分惜命的老狼,和一位年轻力壮窥伺中原的雄狮,郑颢不允许后者出现。 只要北蛮皇帝还吊着一口气卧病在床,北蛮就无法做到心无旁骛挥师大乾。 纵然知晓对方城府深沉,顾霖仍忍不住惊叹:“你这一招又狠又” 说到后面,他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青年知府低眸看他,语气低沉缓缓:“又什么?顾叔说就是。” 顾霖慢悠悠补充:“又狠又恶心。” 不是嘲讽,顾霖真心实意地夸奖。 郑颢神色一怔,听到他的评价,也不生气恼怒,反而唇角微挑露出浅笑:“顾叔概括的很是” “精辟。” 与青年黑色眼眸对视,目光触及到对方眼底的笑意,顾霖也笑了出来。 镇北侯离开后,镇北军交由郑颢全权接管,平进李修等将领,无论是碍于青年监军身份,还是他手上的虎符,至少面上都言听计从。 田糠率领五千重骑返回营地,浑身血气仍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喜悦,他哈哈大笑走过来:“今日可算是打爽了,有了郑大人给的神兵利器,那些北蛮人被咱们打的哭爹喊娘,老子砍他们跟切瓜菜一样。” 闻言,在场将领气血上涌,当看见田糠身上威武明亮的铠甲和崭新如初的长刀后,他们妒忌的眼睛都快红了。 田糠这老小子也是好命,得了郑大人青眼,竟然让他带领五千名从头到脚全是新货的重骑?! 那可是重骑兵啊! 面对来自同袍的羡慕嫉妒恨,田糠心下舒爽不已。 郑颢目光扫过,田糠立马收起得意洋洋,一本正经回归将领行列。 演武场上,青年监军收回目光,扫向下方一众将领,接触他目光的将领都不由得身体一紧,愈发的严肃凛然,期望得到对方重用,让他们也能领重骑兵出去过过瘾。 青年监军神色冷峻,开口:“骁骑将军李修听令!” 李修出列上前,抱拳应道:“末将听令!” 郑颢:“着尔即日起统率一万轻骑,于邙山演武场操练百日!” 李修气息微重,高声应道:“是!” 一万轻骑? 没有重骑兵,轻骑兵也不错啊,其他将领目光炯炯看向上首青年监军。 没有让他们失望,郑颢开口一一给他们下达指令,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众将领心满意足。 第242章 师出有名 京城。 登基为帝将近一年,乾元帝对于朝堂政务越发提不起兴趣。 从前为太子时,乾元帝少有独自处理军国大政的时候,建安帝也不放心把这些事情交给他。 如今为帝许久,过了独揽大权的兴奋后,面对接连不断的天灾,野心勃勃的臣子,性情平和,喜欢诗词书画的乾元帝不堪烦扰,下朝后,命近侍回绝前来求见的大臣。 第327章 一位太监小跑进来:“陛下,高大人求见。” 乾元帝抬手扶额,有些头痛,没有听清来者何人,就摆手道:“朕说过了谁也不见。” 太监起身就要跑出去,乾元帝开口拦住他:“让高爱卿进来。” 太监应诺出去,片刻,高远走进御书房。 高远行礼,乾元帝抬手免礼:“你可看见围在外头,不断求见朕的臣子?” 高远神色一顿,而后微微点头:“不知甄大人他们有何事求见陛下?” 乾元帝轻叹一口气,没有瞒他:“老调常谈罢了,和早朝上说的那些事一模一样,跟朕说哪儿发生旱灾,哪儿发生水灾,哪儿又爆发瘟疫,让朕派人前去赈灾。” “朕难道不知要派人去处理这些事?”乾元帝皱眉:“赈灾的臣子容易找,但钱财哪儿来?赈灾不用钱不用粮,光靠人就可以了?” 接连两句反问,高远感受到乾元帝深深的无奈和烦恼。 乾元帝重叹:“先帝在时,每每同朕说天下难以治理,当时,朕懵懂不知,如今……” 他略微苦笑。 当太子时,他天天担忧太子之位不保,希望登上九五之尊的皇位,真正万人之上后,乾元帝才明白,当皇帝这么难。 高远垂眸,轻声道:“满座朝臣皆为陛下效力,陛下心怀烦忧,是我等做臣子的无能。” 他一边说着一边跪下。 乾元帝微微摇头让他起来,没有怪罪他,目光下移,忽的,乾元帝目光落在高远身上,要论整个京城,谁对他忠心耿耿,莫过于眼前的高爱卿。 对方非京城人士,根基在地方,想要在京城立足,必须依靠他。 乾元帝开口,语气意味不明:“高爱卿可愿为朕分忧?” 高远恭敬:“臣愿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 乾元帝微微笑了笑:“不至于这般严重。” 乾元二年,夏。 帝复拜高远为大将军,委以军政,要务乃上闻。高远党羽面圣则谨恪,然于朝臣前,恣睢跋扈,众卿莫敢忤之。 及秋,远子纵马市衢,与淑妃弟争道,竟刃淑妃弟于道。妃泣诉于帝,帝怒,召远诘问。远乃缚子自劾,肉袒负荆,自陈教子无方,乞解将印。帝降责罚,然感其坦荡,仅夺俸三载,闭门省愆旬又五日。恩渥若此,朝士遇之,或避道以让,卑秩者辄下马伏谒。 大朝会再一次结束,乾元帝立马乘龙撵回御书房,与此同时,他命人将大将军高远叫去。 抬腿走进御书房,乾元帝回想起刚才朝臣在朝堂上的谏言,他转身看向高远,神色严峻:“南方各府愈发猖獗,尤其是夔州府几座府城,完全不将朝廷派去的官员看进眼里,再拖下去,怕是会酿成叛乱祸患。” 说起这个,乾元帝头疼起来,他刚登基不久,大乾就动乱不断,直至如今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面对如此局面,乾元帝心下难安,为帝者,没有哪一个希望江山在自己的手上丢失。 高远眉眼微垂,眉间难掩嚣张,目光扫过乾元帝身上所着龙袍,眼底划过不明情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乃天下共主,地方臣子生出异心,陛下无需再宽容下去,颁下旨意夺去其官职便是。” 乾元帝神情为难:“上次,朕领他们协助你平叛成都,他们都推三阻四,朕下旨免去他们官职,他们会听?” 高远:“他们是陛下的臣子,是大乾的臣子,若是谁敢不听从陛下旨意便是反臣,反臣者,天下人闻而共诛之。” 乾元帝闻言,沉凝思索,片刻,他抬眸道:“不错,你说的对。” 乾元帝:“只要朕在这个皇位上,谁敢不听从朕的旨意,谁就是反臣,天下人都不会放过他们。” “来人。”乾元帝下令:“命翰林院学士前来御书房誉写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天命御极以来,夙夜兢业以安社稷,然闽南知府张扬、临会总兵扬会等,身膺方面之寄,竟敢藐视天威。前者抗旨不遵,隐匿灾情;继而私截贡赋,擅调戍卒;近更交通外藩,妄议朝政。此等悖逆之行,上负先帝托付之重,下失臣子尽忠之义。着即: 一、褫夺所有职衔功名,追缴御赐之物 二、抄没家产充公,三族之内永不得入仕 三、发配边境与披甲人为奴,遇赦不赦 凡我臣工当以此为戒,恪守臣节。倘有藐视王法者,必严惩不贷。钦此。” 乾元帝一怒,处置南方各府知府总兵的旨意传遍整个大乾,这下子,所有人都知晓朝廷要真正动手,解决身怀异心之臣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顾霖正在书房,郑颢将旨意拿给他看,顾霖接过后,许久,他开口语气滞涩:“皇帝是疯了吧……” 朝廷本就势弱,地方对京城虎视眈眈,如果不是怕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南方各府早就独立割据甚至攻入京城了,如今乾元帝毫无准备,想要靠正统之名,抄家南方各府的一把手二把手,如若没有地方支持,乾元帝必定完败。 顾霖抬眼看青年知府:“此事你准备怎么做?” 接过顾叔手上的旨意,郑颢拿过压在桌案上,接着,他看着身旁年轻哥儿,语气缓缓:“时机已至,顾叔,我等可以入局。” 明白对方的意思,幽州府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反抗朝廷,相反,他们面对朝廷出兵的号令会顺势应下。 镇北军这一支经过改造的虎狼之师,若想踏出幽州府进入中原,前期必定要师出有名才不会令朝臣地方大吏恐惧提防,还有什么比帝王亲下的旨令更正大光明的吗? 如俩人猜测,乾元帝下旨后,凡是在挂名圣旨之上将要被夺去官职抄家流放的南方各府一把手,都不愿坐以待毙,他们仿效原成都府总兵造反,但与前者不同,为求师出有名,他们命人写了一封《清君侧檄》,告知天下万民。 “ 伏惟大乾立国百载,吾等世受国恩,本应肝脑涂地以报。然今上承位两载,天象屡现荧惑守心,地裂于豫州,蝗蔽齐鲁,黄河决堤千里,此非人主失德之兆乎窃闻圣天子当垂拱而治,今上乃行五暴:一日苛政虐民,加赋三饷犹不足,竟使老妪典儿鬻女:二日亲佞远贤,任人唯亲,使奸佞竖掌枢机;三日违逆天道,春狩冬猎无度,强征民夫修通天阁,此皆铁证如山! 昔成祖靖难,乃为清君侧;武宗南狩,实为诛奸佞。今吾等奉《皇明祖训》,行汤武革命之事。已得十四府响应,水陆大军二十万陈兵燕子矶。天道昭昭,岂容暴戾民心浩浩,终归仁义。望四海豪杰共举义帜,三山五岳同诛独夫。待澄清玉宇之日,当效周公还政,择贤君以奉太庙。此檄传至之处,敢有从逆者,天兵至日,定斩不赦!” 南方十四府公然与朝廷作对,天下哗然。 朝廷紧急下令,号召北方各府与南方未叛变的州府联合成军,共同讨伐逆贼。 此次幽州府虽在边疆,却仍奉命前往南方平叛。 郑颢没有将主力军都带走,他亲自点兵,带着李修和平进离开。 田糠虎目一睁,看向上首青年知府:“大人,为何不带俺老田去,重骑兵一出,咱们肯定能把他们都打趴下。” 田糠话落,其他将领摇头的摇头,不忍直视的不忍直视。 郑颢侧目:“重骑兵适合在平原作战,南方多丘陵山峰,重骑兵前去反而会受到制约,你留下驻守幽州府,以免北蛮再生进犯之心。” 听到郑大人的解释,田糠没有胡搅蛮缠,很快接受,他低眸扫向文臣武将,开口道:“本官此去平叛,幽州府暂时交由叶先生和田将军管理,尔等可有异议?”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或是作揖或是抱拳:“大人英明,我等没有异议。” 郑颢挥手令众人退下,营帐内留下来的皆是他的谋士和心腹。 郑颢转头看向叶阔:“此次劳烦叶先生监管幽州府,我走后,会让顾叔和顾安协助叶先生,以免先生劳累。” 叶阔微微点头,虽然未正经拜师,但顾安跟在他身边求学,也算是他半个弟子。 但是顾夫郎…… 叶阔抬眸看向青年知府,虽然他知晓对方格外敬重顾夫郎这位长辈,但没有想过对方会让顾夫郎插手幽州府政务。 “我不瞒叶先生。”郑颢开口,面色如常:“我与顾叔心意相通,现下碍于种种缘由,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日后事成,我和顾叔之情会昭告天下。” 叶阔不是古板老夫子,否则,也不会在大乾还未灭亡,就跟在郑颢身边为他出谋划策,也知晓对方看似内敛沉稳的外表下,是胆大妄为的心,却仍被对方这一席惊世骇俗的话惊住了。 难怪……难怪对方弱冠之年,后院无妻无妾更无通房,原本以为对方不好女色,没有想到是喜欢的人根本不能对外昭告。 郑颢:“劳先生为我照料家人。” 第328章 许久,营帐内响起一道微老嗓音:“主公安心。” 郑颢回府,将他不日就要启程前往南方平叛一事告诉顾霖。 顾霖并不意外,得知乾元帝发下那般旨意后,他就知道青年将要离开了。 对方要推翻蛀虫遍布的大乾,便不能一直待在后方,需得亲自前往前线带领大军立下无数战功,才能树立威信,否则再是算无遗漏,也只能为谋士,没有将士会真心服他。 “我将叶先生和田糠留下,顾叔有事可以找他们。”郑颢握住顾霖手腕,炙热温度令顾霖回神。 忽然,掌心被塞进一个坚硬之物,顾霖低首看去,一盘踞威武,首身完整的虎符出现在眼前。 郑颢低眸与年轻哥儿对视,而后开口,语气缓缓解释:“镇北军仍需一段时日才能完全顺服,这兵符可以号令我命邓挺所组织的私兵,若幽州府有变,顾叔便以此私兵保护自身安危,莫要挺身而出,一切等我回来再议。” 这些私兵是郑颢掏私库养出来的,从吃食到甲胄兵器都是用做好的,同时,他们所接受的训练,也比寻常士兵刻苦数十倍,一个个以一敌百不是问题。 眼下情景多么熟悉,顾霖并非第一次经历,却仍克制不住心下的汹涌起伏。 他伸手推了推郑颢递到面前的兵符,微微低眸:“这些私兵还是你自己带着吧,比留在我身边有用。” 这话并非是顾霖在推拒,事实上确实如此,除开幽州府外,他哪儿也不去,郑颢与他不同要去前线,把私兵带上后若遇到危险,也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没有动摇,郑颢把兵符放在顾霖手上:“此次前往南方平叛,是我第一次正式率领镇北军,亦是我令镇北军上下完全顺服之机,不宜将私兵带去。” “私兵留在顾叔身边,亦能安我的心。” 此次前去南方平叛,郑颢根本没有带私兵前去的想法,一是私兵还未到真正出场的时候,二是他和顾叔分隔两地,不放心将对方完全托付给他人,虽然他不觉得自己离开后,幽州府会生出异变,但不敢赌万一。 听到青年的话,顾霖微微犹豫,但抬眸看到对方含着深沉关心的黑眸,他没有拒绝,伸手接过兵符。 战前全军上下禁酒色,郑颢亦遵守军规没有破戒,出发前一晚,他抱着顾叔和衣而睡。 天空黑沉沉,郊外空地却集满兵卒,郑颢身骑高马,回首看向营地中根本看不见的身影,片刻,他转头望向将士:“启程!” 第243章 再见甄远 【上一章字数已补完,宝子们可以回去看啦!】 与上次朝廷下令,南方各府迟迟才响应号令不同,此次接受到朝廷命令后,北地各府和南方多府纷纷恭敬听命,率领军队联合成征讨南方逆贼的大军,一路南下包围生出反心的十四府。 但是与他们的快速行军不同,当真正到了反臣城外时,一个个都停下脚步,没有人枪打出头鸟。 临安府知府:“此次朝廷下令讨伐南方诸多不臣,除开帐内诸位响应外,还有现任成都府总兵等和幽州府知府,前者碍于反臣阻拦,难以与我等来往书信商定大事,幽州府知府碍于路途长远还未到达,我等不宜立马出兵,需得等人到齐后再共商出兵大事。” 临安府知府话落,宁愿府总兵反驳:“他一介文官早来晚来有何区别,我等先商定好章程,等他到了,若有不对再做修改。” 临安府知府也是文官,对于宁愿府总兵瞧不起文官,他眼底划过几分不悦,却懒得同武夫计较。 他开口道:“不可不可,郑知府虽是文官,却并非不懂军事之人,等他前来商定平叛南方之事为妙。” 见他对待幽州府知府的态度这般郑重其事,有些听过郑颢声名的知府总兵没有开口反驳,个别只知打仗,不喜了解时事的总兵不以为意。 宁愿府总兵就要再度开口,却见江南总兵附和临安府知府:“宾兄说的是,我与郑知府相处过一段时日,对方通晓军事,若他在场,对于我们商定出对付反贼良策有很大帮助。” 听到江南总兵对那素未谋面的幽州府知府如此评价,原先不以为意的部分总兵开始端正态度,能做到这个位置的,或许骄傲狂妄却不会自大无脑,这位江南总兵靠着平定红衣军升迁,能得对方一句肯定,郑知府绝对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无能文官。 在他们商议讨论时,忽然,一位小兵急慌慌跑进来:“——报!幽州府知府兼总兵郑大人率兵前来!” “到了就到了,急匆匆的做什么,想吃军棍不成?” 宁愿府总兵呵斥,这位小兵是他麾下的。 小兵气喘吁吁,显然是急忙跑过来报信的,他回禀自家总兵:“大人,郑大人带了一万轻骑,两万步兵前来。” “什么?!” 满座知府总兵面面相觑。 他们带的多是步兵,虽然也带了骑兵过来,但也就两三千,顶多五千数,谁真的会把自家的底牌带到这边来,此战结束,形势如何还说不定,搞不好战后,天下的局势就完全乱起来,他们把所有兵力都带走,不就被人趁虚而入嘛。 他们思绪纷纷时,紧接着,士兵再道:“那些兵卒身上所着铠甲和兵器,皆是我等从未见过之物。” 小兵话落,帐内安静下来。 片刻,临安府知府对江南总兵道:“陈兄刚才说与郑知府相处过一段时日,必定结下交情,不知能否为我们引荐?” 其他知府总兵道:“是极,郑知府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只为平叛南方祸患,我等佩服,理应前去迎接才是。” 江南总兵不好推拒,带着众人走出营帐,幽州府兵马还未到达,但他们已经看见几里之外的地方尘土飞扬,显然幽州府知府率领兵马往这边赶来。 马蹄声愈发接近,待空中尘土渐渐消散,立在帐外的知府总兵看见,一身骑黑色骏马,身着威武明亮铠甲,面容俊美,气质深沉的青年主帅靠近他们。 对方身上所着铠甲,众人未曾见过,越过青年主帅看向其身后,一位将领,身着外形与其类似的铠甲,他们身后跟着百来位轻骑,一触目,帐前知府总兵便红了眼,这些骑兵身上的铠甲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样式。 金戈铁甲焕然全新,不知要耗费多少银钱才能打造这些铠甲。 最关键的是…… 帐外的知府总兵神色严峻,这些铠甲是眼前百来位轻骑所有,还是所有幽州府士兵都有。 “本官从未见过如此甲胄,依据大乾律法,私铸甲胄兵器可是死罪,郑大人身上和你身后将士所着铠甲,可不是大乾拥有的样式。” 青年知府未到达前,便对他有意见的宁愿府总兵道。 郑颢没有开口,他身后的李修道:“镇北军驻守边疆多年,甲胄兵器早就老化的不能再用,前些日子,大人上奏折恳请陛下,让镇北军自行改造旧甲胄旧兵器抵御北蛮,陛下应允,我等便请来工匠重新铸造,幽州府苦寒,镇北军并不富裕,比不得各位总兵驻守之地乃鱼米之乡,税收富裕,地下兵卒所着甲胄,所用兵器皆是全新。” “本官与郑知府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宁愿府总兵呵斥李修。 郑颢低眸扫向他,语气淡淡道:“骁骑将军为武将,素来快言快语,还望腾大人莫要计较。” 见他们一碰面,便要生出争端,江南总兵开口:“郑大人,你我许久不见,不知还能否认出,我这位与郑大人并肩作战过的同袍。” 目光微移,眼眸从宁愿府总兵落到江南总兵身上,郑颢翻身下马:“陈大人。” 见对方还记得自己,陈效哈哈大笑,也不管宁愿府总兵脸色沉沉,上前对郑颢道:“这次得知郑大人要从幽州府前来南方平叛,我便日盼夜盼期待郑知府前来,也好叙旧一番。” 临安府知府笑道:“陈兄可不要厚此薄彼忽略我等,刚刚还说过,要为我们引荐郑知府。” “瞧瞧我这记性。”陈效抬手拍了拍脑袋,他笑着对郑颢道:“这位是临安府知府宫大人,这位是金陵府总兵于大人……” 由着江南总兵做中间人为他们引荐,青年知府和各府知府总兵很快认识彼此。 两方默契地忘记刚才发生的不快。 一顿宴席,一夜休整后,除开被困在敌军后方的成都府总兵等,讨伐逆贼的各府总兵知府都到齐了,众人聚在营帐内。 此次征讨南地反贼的大军,并无朝廷派出的军队,皆是各府自己带来的军队,所以,名义上并没有主帅。 江南总兵:“当下紧要之事,我等应推选出一位大军主帅,主持联合各军军务,攻打叛军。” “陈兄所言差矣。”宁愿府总兵,也就是刚才出口为难郑颢的滕总兵道:“我等带来的军队,各自作战习性不同,短期内难以协调作战,不如从一开始就分开,各主其事,对谁都好。” 第329章 “腾大人此言有理。” 临安府知府道:“咱们手底下的兵,除开咱们外,其他人很难叫得动,不如大家一同商定战事,再各自领取任务率兵执行。” “我看可以。” “我赞同!” “我赞同!” 见众人都同意宁愿府总兵的建议,江南总兵也不好逼迫他们,也明白他们不想交出兵权,只好无奈同意。 商定好各带各的兵,众人开始商议起如何攻打反贼驻守的城池。 江南总兵抬手,指向舆图上属于蜀地的地域:“蜀地北部以秦岭、米仓山和大巴山为天然屏障,山势险峻,其中金牛道是最重要的通道,直通成都府,而剑门关位于此道咽喉处,被称为‘天下第一雄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便是形容此地。剑门关从未被正面攻破,钟会曾率领十万大军被阻于此数月,我等若强行攻之,必定会落得与钟会一样的局面。” “东部以巫山、三峡为屏障,长江在此段峡谷狭窄,两岸绝壁高耸,尤以瞿塘峡最险。江心曾有滟滪堆礁石,极大威胁航船,民谣称‘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临安府知府上前指向蜀地东部进行分析。 江南总兵点头:“剑门关,朝天关和钓鱼城皆因地势难以攻克,其中,剑门关因着北高南低的地势,使得从北向南进攻极为困难,不耗上数月难啃下来。” 此话一落,帐内众人不语。 他们都知蜀地难以攻克,早就做好准备,只不过这难以攻克的城池中,也区分了困难的程度。 谁都不愿打头阵,攻克剑门关这个硬骨头。 江南总兵面皮微动,刚要开口,一旁进来后不曾言语的郑颢道:“我率领镇北军攻克剑门关。” “剑门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就算是老将率领大军,仍会被阻在城外不得进。”江南总兵提醒。 郑颢:“此地并非不能攻克,其他地方便劳各位,此地交给我就是。” 见他坚持,且无人请命攻克此地,江南总兵松口。 众人心下各异,有的甚至做好看笑话的准备,这郑大人打了几场胜仗真的以为自己是战神不成,剑门关难以攻克的程度,可是被历代历朝的史书兵书都记载过的。 商定好各自任务后,众人率兵出发,七日后,他们正打的艰难时,前方传来捷报,郑知府率领镇北军攻克剑门关,各府知府总兵目瞪口呆。 待派人前去确认如实后,他们才不得不相信。 紧接着两日后,他们再一次得到,郑知府率领镇北军攻下第二座城池的捷报,也是在这时,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位郑知府在行军打仗上,不是半吊子水,而是真正的战神降世了。 各地知府总兵率兵平叛南地时,一封密信送到京城大将军府邸,亲侍将信件交给大将军,而后退下。 高远撕开信封,打开南方逆贼写给他的密信。 信纸薄薄一张,高远却看了许久。 昏黄烛火下,低眸一看,信纸上写着:大乾无道,大将军夙兴夜寐处理朝政,我等愿归顺大将军,奉大将军为主,听候大将军差遣! 半晌,高远神色不变,将信纸放在烛火旁,待其燃烧后丢进铜盆,任其化为灰烬。 他眼神晦暗不明,是啊,天子无能,天下已乱,各地割据争权,他出身地方望族,官拜大将军,皇位上坐的人为何不能是他? 如果放在两年前,高远不敢有这种想法,因为他的荣华富贵都是托乾元帝而来,如今不一样,乾元帝对他多有宠信,近来更是令他监国处理朝政,文武百官见他,莫不俯首称臣,几乎与帝王无异。 享受了这些,高远本该满足,可能更进一步,谁能拒绝这般诱惑。 大乾气数已尽,这天下能者居之! 郑颢率兵离开幽州府两月,宁方士带领工匠研究出火炮,火炮射程远杀伤力强,非常适合用来攻城和要塞防御,但因着体型大运输起来不易,顾霖想要让人将大炮运输给郑颢,都没有办法。 他转动脑筋,尝试给工匠提建议:“能不能把大炮拆分开来,运送到前线进行组装,这样运输期间,既不会占位置也不会毁坏大炮。” 听了东家的建议,工匠思索片刻,微微点头打算按照他的方法尝试。 顾霖给他们发了一笔丰厚的奖金,激起他们的积极性,而后才离开兵器坊。 回府后,顾霖看见顾安坐在大堂款待客人,客人坐在客座上。 他有些稀奇,顾安很少带友人回来,待一走近,顾霖看见客人回头。 对方起身,笑着同他问好:“顾叔。” 顾霖惊讶:“怎么是你,甄远。” 甄远的肤色比以往黑了许多,看见他后,笑的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在京城混不下去,我特地来投奔郑兄,不知顾叔是否愿意收留我,我吃喝花不了多少银钱。” 郑颢的同窗友人中,多数是正人君子,就算有喜欢玩笑打闹的,也不敢在顾霖这位长辈面前放肆,甄远不一样,他习惯在顾霖面前嘻嘻哈哈。 以至于顾霖还未感觉到许久不见的生疏,就再次对他熟悉起来:“尽管吃尽管喝,山珍海味没有,土豆野菜多的是,你别嫌弃就是。” “只是明章两月前南下平叛,你如今见不到他。” 甄远一路前来知晓不少消息,自然知道郑颢离开幽州府。 他对顾霖道:“郑兄忠义,我佩服至极。” 顾霖:“你先住下,明日我再派人带你逛逛幽州府。” 甄远没有推拒,顺势应下:“那便麻烦顾叔了。” 第244章 提携之恩 将甄远安顿好,当晚,顾霖写信寄给郑颢时,顺便提及火炮和甄远,而后才把书信封好交给大燕。 翌日,顾霖安排顾安招待甄远,甄远是郑颢的好友,随便找人招待对方不合适,顾安是他们的小辈,由他出面招待甄远,于礼于情都不会出错。 把人交给顾安后,顾霖没有叮嘱太多,随着来往府衙军营处理军政,顾安的言行举止越发沉稳,比许多成人还可靠。在这样的影响下,顾霖慢慢地不再把顾安当作孩子看,开始信赖对方,把甄远交给顾安招待,顾霖十分放心。 顾安的表现没有让他失望,不仅带着甄远观看城内景象,还带着对方前往乡下察看百姓生活,短短几日内,便让甄远心绪变化无数,震撼于所看到的幽州府情景。 看着眼前一个个衣着陈旧却不破败,欢声笑语的百姓,甄远眼底划过迷茫,这还是书中所记载的苦寒荒芜的幽州府么。 他紧跟顾安的步伐,听对方三言两语解释幽州府发生种种变化的缘故。 原来…… 这一切都是郑兄和顾叔的功劳。 南地军营。 当幽州府知府带领军队连续攻下五座城池时,其他各府知府总兵堪堪攻下两三座城池,当连续俘虏十位反臣后,大军休整,各府知府总兵回归军营参加庆功宴。 郑颢抬腿进去,里面十几人正热闹说着话。 “牛弟,这位便是幽州府知府兼总兵郑大人,想必你听过他退敌北蛮的英雄事迹。” 在看见青年主帅进来时,宁愿府总兵阴阳怪气开口。 接着,他对牛强道:“不过依为兄看,还是牛弟你最为英勇,敢于在大军还未抵达前,便以一敌十四,而后与我们内外夹击,俘虏许多反贼。” 没有听对方的夸奖,牛强转头看向郑颢,略显凶悍的面容露出笑容,不知是不是他平日不怎么笑的缘故,这抹笑格外奇怪。 他盯着青年主帅,并未起身,而是意味不明道:“原来这位便是郑大人。” 郑颢亦微垂眼眸,目光清扫他一眼,淡淡道:“牛大人。” 眼见他们刚见面便展现出气场不和,宁愿府总兵心下暗喜,在场其他人也感受到郑颢和牛强之间的气氛很是不对劲。 江南总兵抬眸,带着警告瞥了一眼宁愿府总兵,而后转首看向青年主帅和牛强:“说起来,你们之前就认识了。” 此话一落,在座众人或是面露讶异或是神色不明 “陈大人此话怎讲?”郑颢也难得略带讶色问道。 青年主帅到达南地后,一直都很给他面子,江南总兵笑了笑,在牛强也疑惑地看向自己时,他道:“郑大人贵人多忘事,当初抵御红衣军时,牛强率人守住城门,还是你见他有功,提拔的他,怎么你们俩都忘记这件事了。” 牛强面露惊讶不似作假道:“我一直以为,我得以升迁是陈大人提拔,不想竟是受了郑大人的提携。” 说完,他看向青年主帅,目光专注有神,却不似刚才那般无礼打量。 他朝对方抱拳道:“多谢当日郑大人提携之恩。” 青年主帅并未动容,语气沉冷:“不必道谢,能走到今日是牛大人自身的功劳。” 原先俩人间快要生起的波涛汹涌消去,在场其他人没有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般瓜葛,个个边打趣着二人落座席位,边思绪纷纷担心他们结盟。 第330章 好在之后宴席上,他们见牛强对青年主帅热情感激,郑颢却一如最初到达南地时,不管他们表现的或是热情或是冷漠都一样对待他们,那样对待牛强。 酒席过后,郑颢回到帐篷,大卓取出幽州府送来的信件,郑颢拿过来,总共三封信件,一封是叶阔写的,一封是田糠写的,还有一封是顾叔写的。 郑颢依次打开信件,叶阔向他汇报幽州府的重大政务,田糠的信更简单,只有寥寥几句,同他汇报正在训练新兵。 最后一封信……是顾叔亲手所写。 郑颢打开信纸,目光微垂,随着眼神移动,看着纸面上隽绣有神的字体,沉冷神色慢慢松缓。 与叶先生和田糠薄薄一张信纸不同,属于顾叔的信封是鼓胀的,感受着手上信封的厚度,一瞬间,郑颢沉冷的心被顾叔沉甸甸的情谊填满了。 他眼帘低垂,开始认真看起顾叔写的信。 只见信上,顾叔从头到尾都是报喜不报忧,向他传达着一切都好的意思。 顾叔先是向他叙述了幽州府的军政公务,显然,他离开前叮嘱顾叔,让对方帮忙看好大本营,顾叔记在心中。 事实上确实如此,青年离开幽州府后,顾霖没有盲目插手军政,有叶先生和田糠等人在,他仍觉得专业事交给专业人做。 他起监督作用,偶尔叫来叶先生和田糠问问军政便够了。 对于他插手军政,叶先生和田糠没有表现出排斥的态度,反而,他们很是认真地向顾霖汇报府衙军营发生的事务,顾霖有不懂的,会当场问二人,有时候担心打扰他们做正事,便会把一些不懂的疑问带回府中问顾安。 比起他这个门外汉,被郑颢和叶先生亲自教导出来的少年懂得许多。 凡是顾霖提出来的疑问,对方都能解答。 见顾叔面对幽州府军政越发得心应手,郑颢翻开下一张信纸。 在他离开后,顾叔手下之人研制出一种杀伤力极强的兵器名叫火炮,根据顾叔所言,火炮射程远且杀伤力比火药更甚数十倍,郑颢眼底暗光一闪,此物若用在战场上,必定令己方将士所向披靡。 他这样想着,接下来,果然看到顾叔正在琢磨着如何把火炮搬运到南地,碍于种种缘故还未得进展。 目光一凝,青年主帅目光落到甄远到达幽州府八字上,顾叔问他如何安排对方。 郑颢阅读文字的速度极快,可这几张信纸,他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才放手。 手指摩擦着平滑纸张,他没有立马提笔回信,微垂眼帘,郑颢眉间蹙起,顾叔信上提及的都是幽州府正事,却半分没有提及自身。 离开幽州府多月,他完全不知顾叔过的如何。 指尖敲动桌面,郑颢心下渐躁,他想知晓,幽州府下雪后,顾叔是否会风寒发热,每日灶房熬煮的药汤药膳,顾叔是否乖乖食用。 这样想着,郑颢越发不安心,他不在顾叔身边,赵嫂子他们又心软,顾叔软声几句,他们便不会再劝,时间一长,顾叔肯定不会碰药汤药膳。 执起毛笔,郑颢先是给叶先生和田糠回信,给叶先生的回信,郑颢没有长篇大论,只写了寥寥几句,给田糠的回信,郑颢写了一张信纸,皆是对新兵老兵的训练安排,让对方和叶先生好好配合。 写完这两封回信,郑颢心神重新回到顾叔身上。 与对属下的冷漠和公事公办不同,给顾叔的回信,郑颢的语句透着一股温缓。 他“甜言蜜语”感谢着顾叔为自己盯着幽州府,令他出门在外安心不已,接着,他叮嘱对方要注意身体,如果药汤苦涩难以下咽便吃药膳,幽州府冰冻三尺,等闲莫要出门,有事就交给顾安他们去办。 字字句句都是叮咛,他让顾叔放心把甄远交给叶先生,对方会把一切安排好,最后,他手掌微顿,写下一句:“行军在外,一切安好,顾叔莫要担忧,不日便能归家。” 写完所有回信后,郑颢叫来大卓:“连夜将信发送回去。” 大卓领命,感受着手上厚厚的信纸问:“大人,可要用八百里加急?” 郑颢微微摇头:“不必,如常将信送回幽州府。” 八百里加急通常用于紧急情况,用于传递紧急信息,因着要求驿卒昼夜兼程,每日行程八百里,这种速度下马匹大多累死,驿卒需频繁换马,甚至无暇进食休息,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巨大,通常不会动用,如建安帝驾崩,成都府总兵驾崩等至关重要时刻,郑颢手底下人才动用八百里加急,将消息传到他耳中,幽州府安稳,顾叔并无安危,虽心中思念对方,但理智尚存,郑颢不会为一己私情,做出用八百里加急传信回幽州府,只为缓解思念之情的事情。 即便如此,驿卒行程极快,半月就将信传回幽州府。 顾霖收到信时,感受到不输于自己寄出去的信封厚度。 拆开信封,顾霖快速看完信。 当看见郑颢心中有数,言明会叮嘱叶先生安排甄远,顾霖就安心了。 接着,他看到对方让他暂时莫要将火炮运输至南地,此等杀伤力极强的武器,不宜过早出现在世人面前。 顾霖心下有数,却没有让人停止研究如何妥善运输火炮,毕竟现在不用,日后很可能会用上。 想清楚这点后,顾霖心神重新回到信上,立马看见青年写下整整三张,皆用来叮嘱他三餐饮食和生活作息的信纸。 以及…… 青年让他写信时多说一些有关自己的事情,言明传信驿卒都是可靠之人,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不对,对此顾霖微微无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他确实心疼青年率兵前往南地,刚满二十岁的青年,就肩负那么多责任和那么多人的性命。 于是,他态度软化许多。 与上次写信相比,顾霖这次回信没有那么官方。 除开说一些正事外,还写了身边发生的许多趣事,眉间带着笑意,封好信封准备让人送出去时,想到青年爱吃醋,不喜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物上,顾霖重新拆开信封,身体微顿,而后微微俯身,在信纸末尾写下:“盼君凯旋,念君夜夜归。” 京城。 自从下放权力给大将军后,乾元帝迎来久违的宁静,自从登基后,他没有一日是安宁的,近些日子,大将军接管朝堂后,除开大朝会他会到场外,其余时候,乾元帝都待在御书房或者后宫等地方寻欢作乐。 他不似先帝沉迷求仙问道,但醉心字画诗书,大将军体察圣心,特意寻了一位貌美多才的女子暗地培训,而后在一次宫宴上,将此女献给乾元帝,乾元帝幸了此女翌日便封其为宝林,而后满意此女的美貌才能,一阵红袖添香后,封其为才人。 今日大朝会结束,文武朝臣不再聒噪进言,乾元帝心情美好地和大将军来到御书房,正在二人商议南地战事时,太监满脸心喜意前来传话:“陛下,王才人有喜了。” 王才人就是大将军献给乾元帝的女子,乾元帝闻言后,大喜:“多少个月了。” 和建安帝一样,他的子嗣并不多,还在东宫时,太子妃为他诞下嫡子,其他嫔妃却少有孕讯,总共算下来,除开王才人肚子里的孩子外,他只有六个孩子,这在帝王家着实少了些。 太监回道:“三个月了,伺候王才人的奴婢说,前些日子就觉得王才人月信不准,与王才人说了后,主仆二人并不确定,加上陛下为南地战事烦忧,王才人命奴婢不得担扰陛下。” “卿卿太小心了。”乾元帝语气含着疼惜,想到这是他登基后第一个孩子,乾元帝道:“王才人有功,加封她为美人,待诞下子嗣后,再加封她为婕妤。” 说完,乾元帝转头看向大将军:“得此美人,多亏爱卿功劳。” 高远一脸正色,恭敬道:“陛下过誉,天下都是陛下的,臣为陛下效劳乃本分之举。” 乾元帝哈哈笑了几声:“得爱卿如此良臣连襟,亦是朕的福分。” 君臣相谈片刻后,高远行礼告退。 走出宫门走上马车,高远退去恭敬神色,眼神显出讥讽。 乾元帝有三子,最小的也有八岁都已成人懂事,王才人是他特意献上去的,为了在乾元帝身边安插耳目,有时候女人在男人耳边吹的枕边风比什么都有用,不想王才人高效,这么快就怀孕了,如果此胎是男婴 高远眼底闪过狠色。 第245章 献美 离开幽州府半年,郑颢仍停留在南地。 按照他的军事能力和镇北军的作战能力,很快就能平定南地叛乱,但各地联军并非一条心,各有各的心思,俘虏十位反贼后,众人默契停下脚步,号令麾下休整训练。 有前车之鉴在,他们不敢打的太快,这些日子,凡是攻下的城池都被他们掌管,假若大胜后,朝廷派人前来接管城池,他们怎么甘心交给对方。 朝廷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这么一块肥肉,先问他们愿不愿意。 第331章 但不愿作战之心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每隔一月,各地知府总兵会默契地拿下一座小城池,堵上朝廷的嘴。 至于那么多兵马在这儿,粮草该如何补足? 他们是大乾的臣子。是乾元帝的臣子,一心讨伐反贼捍卫大乾领土,麾下将士所需粮草,自然是由朝廷供给。 今夜,庆功宴。 与最开始相比,宴上席位改变些许,最为明显的就是身着金甲,面容俊眉的青年主帅,从原先位列十开外的席位,上升为仅次于江南总兵的席位。 这些席位都是按照半年来的战功排序,江南总兵本就战功不弱,加上年岁大是有名的忠臣,所以江南总兵坐位居为首席位无人质疑。 对于郑颢,就算有人不服,但面对对方半年内连着俘虏诸多叛将反贼,以及营帐外头气势冲天的镇北军,无人敢出言。 军营内,因着受限环境物质等各种条件,庆功宴举办的比较简单,但席上都是各地知府总兵,再是简单,该有的酒肉都有。 众人吃酒谈话时,忽然,临安府知府开口:“家中小女名为苏慧慧,仰慕席上各位英雄气概,今日特地准备在席上为诸位献舞。” 临安府知府姓杨,妻姓越,怎么着女儿也不应该姓苏,这时,临安府知府又道:“此女乃友人之女,自小丧父丧母,我与内子将她接来家中,悉心教诲娇养多年视为亲女,性子难免娇惯些,听闻席上众多英雄豪杰,起于敬慕之心,小女小儿心性,愿献舞一支以表敬仰。” 临安府知府说完这些话,各地知府总兵大概明白对方的心思,心思各异,眼角余光瞄向某个席位,宁愿府总兵醉意上头道:“既然如此,杨大人让苏姑娘快些进来,深夜寒冷,莫要让苏姑娘在外头冻坏身子。” 临安府知府抬手,亲兵收到示意,抬腿离开营帐。 片刻,帘子再次被掀起,伴随着寒风吹进,席上众人微微醒神,紧接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传入众人鼻中,混合着女儿家特有的体香,他们抬眸看向走进来的少女。 只见对方年约十六,肤若凝脂,发如黑绸,一身水红色薄纱舞服,为其添上朦胧诱惑之感,走动间更显少女体态美妙,纤细但不失丰润。 在座知府总兵,在行军打仗时对己身并未有过高要求,皆带有姬妾在身边伺候,但男人是下半身动物,夜晚醉酒,神志不清,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走到面前,很难有人不动心。 顶着一众豺狼虎豹的垂涎,苏慧慧低垂眉眼,好似羞涩害怕,莲步轻移缓缓来到临安府知府面前:“女儿见过父亲。” “来慧慧!” 临安府知府抬手,苏慧慧乖顺走过去,临安府知府哈哈大笑几声道:“早先在家中,谁说仰慕各位大人英雄气概,想要见上一面,怎么如今见了,不敢言语。” 从进来营帐,便垂首低眉的苏慧慧微微抬头,略带嗔怒瞪向临安府知府:“父亲又取笑女儿。” 苏慧慧一抬头,众人彻底看清楚她的容貌,一时惊讶对方小小年纪便有倾国之色,席上之人不是傻子,很快意识到,对方可能并非是临安府知府友人之女,很有可能是特地寻摸来的样貌出挑之女,娇养多年,只为今日在宴席上,假借女儿仰慕英雄之名,将女儿转交他人结下关系。 “好啦好啦,为父不取笑你。”临安府知府道:“各位大人等候你许久,还不献舞赔罪。” “是,女儿遵命。” 苏慧慧略微垂首。 因着见识到对方容貌,苏慧慧再次低眉垂首,众人不觉得她胆小畏缩,微黄烛火下,美人微微低头,更似害羞不敢与人对视。 琴弦动,箫声起,苏慧慧一扬水袖,水红色轻纱飘动而起,她腰身柔软,脚下转动,犹如莲花盛开,向后下腰犹如弯月,婉转可怜。 席位上,许多人为眼前美人一舞晃神,苏慧慧轻微旋转,眼角余光瞥向上首某个位置,见青年主帅微垂眼眸,没有分半点眼神给她,苏慧慧腰肢转动薄纱晃荡,阵阵香气泄出,个别好色之人看的吞咽口水。 苏慧慧目标明确,脚下转动向着青年主帅而去,手腕轻抬,提起酒壶就要为郑颢身前空酒杯斟满酒水,不想,青年主帅伸手盖在酒杯上方。 苏慧慧身体一顿不由得抬眸,看见对方沉冷至极的黑眸,青年主帅没有开口说话,苏慧慧身体一顿,宴席上原先热闹气氛冷却下来。 临安府知府开口,佯装不明:“小女仰慕郑大人连攻多城战绩,故而亲自倒酒,若有冒犯,还请郑大人海涵。” 应着他的话,苏慧慧欠身行礼道歉:“是小女子不是,冒犯了郑大人。” 郑颢:“本官酒量浅薄,不宜饮过多酒水。” “原来如此。”临安府知府看向苏慧慧立在青年主帅前,话语一转:“郑大人出门在外,帐中无人照料,小女年十六待字闺阁,若郑大人不嫌弃,小女愿侍候郑大人左右。” 此话一出,席上众人立马明白临安府知府醉翁之意不在酒,原先他们以为,对方令女献舞,是想要与他们任意一人打好关系,不想对方真正看上的是郑颢。 青年主帅果断拒绝:“不必。” “镇北军军规在前,无论将帅还是士兵,行军期间皆不能沾染女色,杨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既然如此”临安府知府略微可惜。 宁愿府总兵目光如鹰盯着苏慧慧,开口道:“不知本官可能得杨大人青眼,成为杨大人佳婿?” 临安府知府想要许出养女为自己谋取利益,却不想损害自己名声,他对宁愿府总兵道:“一切还要看小女心意。” 在宁愿府总兵脸色微沉时,临安府总兵转头问苏慧慧:“你可愿跟在腾大人身边伺候?” 苏慧慧没有犹豫,朝他和宁愿府总兵方向欠身行礼:“能伺候腾大人是女儿的福气。” 美人寻得归宿,众人面上皆满意,苏慧慧被带下去后,宴席重新恢复热闹。 散宴后,临安府知府回到营帐,与谋士合计道:"这郑明章实在奇怪,从他入朝为官至今日,身边既无妻妾也无红颜知己,宴席上,我将慧慧许出,其他人皆有动容,唯独他面不改色果断拒绝。" 谋士:“明公稍安勿躁。” “将苏姑娘许给腾大人也不枉为一桩好姻缘。” 临安府知府摇摇头:“本官有预感,郑明章此人非池中之物,日后如何难说,但若能让慧慧进他后院必定有利于我。” “可惜”想到对方宴席上如柳下惠坐怀不乱的举动:“莫非他不喜女子?” 谋士摇摇头不赞同:“不喜女子并不妨碍他收姬妾,且郑幽州后院既无女子也无哥儿,应该不是这等缘由。” 临安府知府来回走动,而后吩咐谋士:“你派人去郑明章家乡和幽州府细查,本官不信有男子不沾女色。” 谋士应是。 深夜,一家当铺外,尖细猫声响起,片刻,当铺门从里头被打开,几道人影快速进入当铺。 看着身前几人,林小幺皱眉:“怎么这时候过来,不是说三日后再行动吗?” 甄远微微摇头:“来不及了,总兵府有异动,估计是感觉到我大哥准备动手了。” 林小幺目光投向一旁昏迷闭眼的甄清清,甄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想到兄长的叮嘱,他对林小幺道:“我兄长必定要与总兵硬抗到底,城内已不安全,兄长让你护送清清回幽州府。” 甄远到达幽州府后,叶先生根据郑颢的吩咐,令他先行接触幽州府政务,期间,甄远与郑颢也有书信往来,在信中,郑颢没有直言自身志向,也没有刻意隐瞒,甄远何其敏锐,从郑颢到达南地半年仍未平定叛乱,以及自身亲眼见证,和亲自参与幽州府一点点变好,他猜测到郑颢的雄图。 一日,他写下一封书信给对方,以前朝奸佞当道贤王清君侧问郑颢,十数日后,郑颢回信,寥寥几字却令甄远明白他的意向。 青年主帅写下:“贤王清君侧得以成功,非贤王一人之功,是齐聚麾下谋士将领之功。” 甄远弃官不要离开京城,就是看不下去蛀虫误国,民不聊生,他本就不是愚忠之人,看着幽州府欣欣向荣的变化,镇北军精气神满地训练,他决定投入昔日同窗麾下。 郑颢没有让他继续留在幽州府处理军政,甄远有更大的作用。 他命对方前往甄程、杜远任命之地,负责说服这些人,若是不成不必打草惊蛇,日后强攻就是。 但不负他所望,甄远了解自家兄长,对方和他一样,读书入朝为官不是为了君王,而是为了实现自身抱负,做有利于民之事。 费上半月,甄远先行试探一番甄程,甄程和他一母同胞,哪儿能看不出他的试探,让他有话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甄远思量再三,没有提郑颢幽州府,而是问对方,若有一能推翻大乾,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人出现,兄长可愿意辅佐? 第332章 俩兄弟对视许久,而后,甄程开口吐出俩字:愿意。 甄远才对甄程说出郑颢幽州府之事,甄程思量一夜,最后决定投入郑颢麾下。 也才有今夜,甄远带着昏迷的甄清清前来找行商路过此地的林小幺。 林小幺让人把甄清清抱到屋里,而后问甄远:“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甄远:“兄长遇险,作为亲弟,我当然要和他共同面对困难。” 说完,甄远对林小幺道:“天一亮,你们立马出城。” 林小幺没有继续多问,明白般点点头。 天蒙蒙亮,守城士兵揉着酸涩的眼睛,便看到一辆马车驶来,他脸上闪过迷惑,在想何人这么早出城? 马车来到身前,马夫走下车,谄媚地笑着来到士兵面前,塞了一包沉甸甸的银两过去,低声对士兵道:“马车里头的哥儿是我家主子新纳的妾室,前些日子被太太发现了,一定要让主子把妾室送走,主子没有办法,又舍不得美人,便让我们将美人送到郊外安置,等太太消气了再送回来。” 对于这类富贵人家的八卦,士兵听得津津有味,他眼睛瞥向马车,嘴上问道:“你家主子纳妾还要看家里太太的脸色?” 见对方生疑,马夫一脸叫苦:“您不知道,我家主子原先是个一穷二白的,得了太太喜欢后,才靠着太太娘家发家的,太太娘家有位长辈是官老爷,我家主子不得敬着太太。” 这种情况士兵见过不少,无非就是小白脸靠着妻子娘家成立家业,而后喜新厌旧抛妻弃子。 只是眼前马夫的主子头上有座大山压着,不敢那般行事罢了。 他收下银子拿开武器,朝马夫摆摆手:“快些走。” 马夫连连鞠躬点头,回头坐上马车,而后朝城外驶去。 马车内。 林小幺看向满脸泪痕,抬手盖着嘴巴的甄清清:“出城了,可以放下手臂。” 甄清清一边放下手臂,一边泪眼汪汪,他轻吸几口气,忍住哭意:“我们……去哪儿?” 林小幺:“幽州府,东家也在那儿。” 知道他们东家是谁,甄清清对去幽州府没有那么害怕恐惧,可一想到甄程没有问过他的意见,直接把他送走,甄清清难过。 对方的神色太好猜他在想些什么了,林小幺无奈:“你和甄大人很快就能见面。” 听到林小幺的安慰,甄清清想起甄程对他的承诺,很快就会把他接回来。 甄清清气不过:“管他呢。” 当初,对方不顾他的想法,强行把他带到任职的地方州府,如今也不问他的意见,直接把他送走。 他甄清清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嘛。 第246章 率兵相助明章 【上一张已补完字数,宝子们可以回去看了。】 自掌权后,高远愈发桀骜,麾下之人也打着他的名义,在京城横行霸道。 满堂朝臣对他恨得牙痒痒,但没有轻举妄动,高远以为他们所有人都怕了他,却不知一众勋贵世家不是好惹的,暗地里派遣不少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果然一段日子后,几家探子收集到一些情报,快速返回府上汇报。 吏部尚书面色难看:“乱臣贼子,竟敢暗中勾结反贼。” “老夫定要让陛下看清他的真面目。” 说完,吏部尚书没有停顿,立马写下奏折,而后亲自携带奏折前往皇宫面见乾元帝。 乾元帝不见,一位小太监出来请吏部尚书回去。 吏部尚书一定要面见乾元帝,不顾小太监的劝阻,朝着御书房跪下,小太监见此,无奈跑回御书房,一柱香过后,小太监出来来对吏部尚书道:“陛下处理完公文,大人可以进去了。” 吏部尚书起身,小太监上前搀扶他。 走进御书房,吏部尚书好似没有看见乾元帝黑沉难看的面色:“臣见过陛下。” 乾元帝似有若无点点头,语气冷淡:“不知爱卿前来找朕所为何事?” 他刚才正忙着画美人垂眸图,就听太监传话,吏部尚书在外头跪着,一定要见他 吏部尚书乃前朝老臣,乾元帝爱惜名声,怎么可能会让他继续跪下去,只好不高兴停笔不再作画,令对方进来。 “臣冒死启奏!”吏部尚书下跪顿首。 乾元帝身体一顿,被对方忽然高昂起来的声音和正义凛然的气势吓了一跳。 “今有大将军高远,恃功而骄,僭越无状。其出入宫禁必以甲士三百开道,御道驰马踏伤老弱,殿上佩剑惊鸾驾,此乃目无君父之大不敬也! 臣查实其麾下亲兵强抢民女二十七人,皆充作营妓;纵部曲侵占京郊良田八千余亩,殴毙告状百姓三人。更有户部侍郎王俭为证,去岁冬至,大将军府收受盐商贿银三十万两,吏部铨选簿册上朱笔批注"高"字者,皆明码售官。 最骇人听闻者,臣截获南地反贼密使,搜得大将军亲笔书信三封。其首封有言"待秋高马肥",次封提及"钱粮当自广陵水路",末封竟写下"待功成登基后大封诸位"。 此等铁证,足以证明大将军鹰视狼顾,久蓄异志。若不及早剪除,恐重演前朝之祸。臣宁触柱死谏,不敢负先帝托孤之重!伏惟陛下圣裁!” 吏部尚书一口气说完,乾元帝面色铁青,他原本温文尔雅全部消失,目光沉沉看向下方吏部尚书:“你可有证据,证明大将军心怀不臣之心?” 吏部尚书点头,从宽大衣袖中取出奏折和几封书信,“这些都是大将军与南地反贼勾结的书信,请陛下查看。” 太监走下来,接过吏部尚书的奏折,递到乾元帝面前。 乾元帝拿过来,低头察看,许久,他身体一僵,而后狠狠把奏折摔向桌面:“逆贼……咳咳!” 乾元帝被气狠了,他如此信重高远,将朝堂和禁军都交给对方,对方竟还不知足,觊觎他坐下皇位,乾元帝咳的停不下来。 “陛下。”吏部尚书见此,快速起身,来到乾元帝身后,和太监一同轻拍他的后背。 乾元帝渐渐缓过气,停下咳嗽,他抬手按住吏部尚书的手:“高远已有不臣之心,不能再让他掌管朝堂了。” 吏部尚书一边点头,一边道:“高远掌管禁军,我等不能与他正面对上,先假作不知他有反心,而后命人传信到地方,令地方总兵进京勤王。” “依爱卿看,朕传信给谁最为稳妥?” 吏部尚书闻言,沉思片刻:“南地各府动乱无暇顾及京城,北地多府知府总兵南下平乱,依臣的意思,可派人送信给郑幽州,郑幽州忠义之名远传,且镇北军将士强悍,禁军不是他们的对手。” 听了吏部尚书的话,乾元帝神色恍惚,显然想到自己当初遇难,镇北侯带兵助他之事,他后悔叹气:“早知如此,朕就应该把禁军交给镇北侯。镇北侯是难得的忠臣,有他在,朕何须忌惮逆臣,委曲求全做戏。” 吏部尚书无言,当初忌惮镇北侯势大,拼命打压对方的是乾元帝,如今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镇北侯好的也是乾元帝。 吏部尚书劝道:“待处置逆臣后,陛下再重用镇北侯不迟。” 在吏部尚书搀扶下,乾元帝起身,亲手写下一道旨意交给对方:“一切便交给爱卿了。” 吏部尚书卷紧圣旨藏在袖中,朝乾元帝行礼:“臣必定不负陛下重托。” 出宫后,吏部尚书脸色难看回到府上,很快就有人传出消息,吏部尚书进言触怒陛下,陛下大怒,将其贬谪到地方。 翌日,吏部尚书乘上马车,只带了几个侍卫仆人,灰溜溜地离开京城。 听到这个消息,高远觉得有异,他亲自入宫,不等太监进御书房通传,便直接走进去。 而后,他看见乾元帝立在窗边桌案后,提笔描摹大家字迹,见他来了后,乾元帝笑了笑:“你过来看看,朕写的字如何?” 高远走过去,观察着乾元帝神色并无不对,而后,低首看向对方所写的字,高远夸道:“陛下书法登峰造极。” “爱卿越来越会说话了。”乾元帝很是高兴。 见此,高远不经意问:“昨日吏部尚书可是做错什么,陛下将他贬到地方?” 听见对方提及吏部尚书,乾元帝脸色难看:“此等目无君王的臣子,朕没有夺去他的官职,只是将他贬到地方,已是网开一面。” “他道朕登基以来,天灾人祸不断,必定是苍天不满朕,让朕下罪己诏,昭告天下,以求苍天宽恕,百姓拥护。” 见乾元帝神情语气不似作假,对吏部尚书恨得咬牙切齿,高远道:“陛下乃天命所归,天子如何会错,吏部尚书实在忘了为人臣子的本分。” 乾元帝闻言才好似舒心,转头看向高远:“爱卿甚得朕心。“ 同乾元帝汇报几件要事,高远才离开皇宫,走上马车,他问近侍:“吏部尚书一行人可拦下来了?” 第333章 近侍:“我们的人追上去后,发现马车里坐的不是吏部尚书,一番严刑拷打下,对方招供真正的吏部尚书昨夜就离开京城了。” 高远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而后,在近侍的目光下,原本完好无缺的茶盏一点点碎裂成块。 高远神色狠戾:“好,好,好。” 好一个吏部尚书,好一个乾元帝,在他的监视下,仍能做出一场好把戏,他抬眸看向近侍问:“王才人怀孕几个月?” 近侍算了一下日子:“已有七个月了。” 沉吟片刻,高远开口:“七月胎儿已经成型,你派人往王才人安胎药中加些东西,令她早产。” “是。”近侍领命退下。 高远眼神阴沉。 陛下,你想除掉我,我又何尝不是,便看看你我谁技高一筹。 南地军营。 一位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历经两月终于到达南地,在士兵带领下,他走进营帐,看见坐在桌案后的青年主帅,中年男人喘了一口气,他抖着手从破烂衣袖中拿出圣旨,对青年主帅道:“大将军高远鹰视狼顾,久蓄异志,手握禁军,窥伺皇位,陛下命本官手持圣旨,前来寻郑大人进京勤王!” 乾元二年,腊月二十五,王才人难产,诞下皇子后撒手人去,帝伤感,追封其为美人。 同年腊月三十,除夕宫宴。 朝臣纷纷向乾元帝献礼,直至轮到大将军献礼时,高远走出席位,并未先献礼,而是朝乾元帝行礼:“臣能到今日,多亏陛下信重提携,臣感谢不已。” 朝臣面面相觑,以为大将军要表演一出感念皇恩的戏目,乾元帝也这般以为,口上道:“你我君臣相宜,也算是一段佳话。” 见乾元帝恨死他,仍要做戏稳住他,高远笑了笑,乾元帝一看,觉得对方的笑容不似以往开怀大笑,而是带着讥讽。 一时间,他心下难安。 乾元帝微垂眼眸,目光扫视下首席位,忽然发现,以吏部尚书为首的朝臣,和知晓高远反心的朝臣皆不在席上,忽然,殿外金戈声响起,却无一人进入大殿。 乾元帝低首,看向高远:“高爱卿不派人看看外头发生何事,如此吵杂?” 高远不再做戏回视乾元帝:“陛下何必明知故问,教唆陛下的朝臣,我已经派人把他们府上围起来,至于后宫嫔妃皇子公主,臣也命人将他们保护起来,陛下不必担心。” 听着乾元帝和高远的对话,席上朝臣很快意识到不对。 有人起身指着高远:“大将军是何意,莫非要以下犯上不成?” 听到他的责骂,高远冷笑一声,而后吩咐禁军:“陛下感染风寒,病重不已,还不赶紧护送陛下回寝宫。” 见高远无中生有,对视上他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乾元帝心下发寒,不容他说话,禁军围上来,将他送回寝宫,除开太医外,高远下令,不允许后宫嫔妃和朝臣打扰乾元帝养病。 乾元三年元日,大将军高远以问疾入宫。是夜,帝暴崩于殿中,口鼻涌黑血,时人皆疑鸩弑。远遂以“护驾"为名,屠尽后宫嫔御二十八人。诸皇子皇女十日内“病殁"九人,唯留襁褓幼帝。 史载其持带血诏书示百官日:“陛下临终口谕,着本将军摄政。”然当值黄门侍郎见闻:帝弥留时以指蘸血书”高贼"于锦衾,远杀之。 史臣论日:观高远逆矫诏杀嫡、伪托辅政之举,较之董卓更添三分阴势。其以幼帝为儡,实开永初篡位之端,豺狼之心,早现于献美之时。 驿卒八百里加急,沿途换了十几匹马才到达幽州府。 驿卒来到郑府面前,拿出令牌,守门护卫看见后,仔细核对立马带对方进去。 大燕亲自接手,带对方到夫郎面前。 驿卒昼夜不停赶路多日,早就剩下一口气,他快速拿出信封,对上首夫郎道:“高远造反,杀害陛下皇子皇女,扶持幼帝上位,大人命属下传信回幽州府。” 听完对方的话后,顾霖面色一变,大燕让人将驿卒带下去休息,顾霖拆开信封看起来,许久,他抬头看向大燕:“你即刻派人传话给叶先生和田将军等人,让他们到府上来。” “是。”刚才驿卒说的话,大燕都听到了,明白事态严峻,他没有耽误,命令两个马术高超的护卫赶紧到府衙军营传话,顺便让人把安少爷叫回来。 叶阔、田糠、平进和顾安等人很快来到府上,有下人带领,他们一路来到前院书房,此刻,桌案后坐着的不是青年知府,而是一位貌美哥儿。 “顾夫郎。” “顾叔。” 几人朝顾霖行礼,顾霖让他们坐下:“派人叫先生和诸位将军前来是有大事发生,京城动乱,陛下已被高远杀害,幼帝懵懂无知,被高远挟制登基。” “高远好大的胆子。” 田糠开口,叶先生看似镇定,却变了变神色。 顾霖继续道:“陛下早已发现高远反心,命吏部尚书手持圣旨到南地寻明章进京救驾,却不想还未来得及,高远就发起宫变。” 顾霖一边说着,一边将信纸拿出来,顾安上前接过,看过后交给叶先生等人。 顾霖道:“明章侍君忠心一片,欲进京勤王诛灭反臣,但南地本就叛乱,以免再起动荡,平叛南地的镇北军不能动用,需要从幽州府调用将士。” 说完,顾霖抬眸看向田糠,目光没有往日温润,锋利至极:“虎威将军田糠听令!” 田糠起身:“末将听令!” “尔率领重骑兵一万前往京城与郑大人会合。” “是!” “骁骑将军李健听令!” 李健抱拳听令,顾霖:“尔率兵五万前往京城与郑大人会合。” 李健:“是!” 接着,顾霖看向平进和叶阔:“之后,幽州府便要交给叶先生和平将军看顾了。” 叶阔神色一动,看向年轻哥儿坚毅的目光和神色:“顾夫郎想与大军一同前往京城?” 顾霖点头,他解释道:“明章离开幽州府前,曾留下一万私兵给我,此次进京勤王,我要带上兵器坊工匠,运输火炮相助明章。” 顾安开口:“我可代顾叔前去。” 顾霖摇摇头:“这一万私兵和兵器坊的工匠只听我的。” 他看向顾安,眼带欣慰:“你要留在幽州府,安稳后方,明白吗顾安?” 人前,他不再称呼少年小名,开始将他当做成人委以重任。 对方是他和郑颢的继承人,麾下大多谋士将领看得出他们对顾安的看重,他和郑颢不在幽州府,唯有顾安能稳定人心。 顾安神色肃穆,目光清明回视顾霖:“我等顾叔你们凯旋。” “好。”顾霖转头看向田糠李健:“你们立刻回去点兵,明日午后启程。” “是!” 众人听令。 第247章 终于见面 京城。 幼帝登基不久,甄太皇太后在一旁垂帘听政,看似是太后扶持幼帝监国,事实上朝堂上下完全被大将军掌控着。 亲眼看着高远在宫宴上发难,囚禁乾元帝,而后丧心病狂毒害帝王,杀完所有皇子皇女,和反对他的朝臣,官员们不敢说话,一个个恨不得自己是瞎子哑巴,才保下自身和一家老小的性命。 幼帝登基五日后,早朝上,一位朝臣持笏出列进言:“臣有事启奏。陛下年幼担不起天下重任,皇室之中亦无贤能之人,眼见主少国疑,四海之内,天灾人祸动荡不已,为了天下苍生,臣觉得应选取一位贤能君主治理天下。” 抱着幼帝坐在龙椅上,大将军神色不明看向下方进言的大臣问:“依爱卿看,何人有资格登上皇位?” 朝臣闻言,立马双腿下跪,发出沉闷声响:“今大乾危机四伏,地方异心纷纷,臣恳请大将军登基为皇,还天下海晏河清。” 甄太皇太后紧攥掌心。 大将军眸色渐深,嘴上道:“天下乃是大乾皇室的天下,本将军怎能越过陛下和一众皇室宗亲坐上皇位,岂不是罔顾人伦?” 此话一落,朝堂无人言语。 刚刚开口进言的朝臣强撑身体,忽略背后冷汗,对着大将军道:“自古以来,天下为有能者居之,大乾建国百年,成宗以来不问朝政,帝王或是痴迷旁门左道,或是求仙问道,或是沉迷女色,王朝气数已尽,大将军文韬武略,有帝王之势,和治世之能,何不登基为帝?” “臣恳请大将军登基为帝!” 朝臣顿首,高声喊道。 大将军转眸,意味不明扫向其他不开口的朝臣,感受到他扫视过来的目光,所有朝臣低头低眸,他冷笑一声,众位朝臣身体发寒,果然,下一刻,他们听见守在大殿两侧的禁军拔刀出鞘的声音。 朝臣们身体发抖,额头出汗,高远摩擦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几息后,一道又一道下跪的声音响起,朝臣们嗓音颤抖不断:“臣恳请大将军登基为帝。” 第334章 古礼中,接受禅让者需要多次拒绝禅让请求,以示对前朝的忠诚和自身“无意称帝”的想法。 但高远根本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觉得自己掌握二十万禁军,且手握幼帝,掌控整个京城,谁敢反抗他。 所以,朝臣请求他登基为帝的翌日,高远便让甄太皇太后抱着幼帝,代幼帝将玉玺交给他,表明大乾气数已尽,请求他另立新朝登基为帝。 玉玺到手上,高远假惺惺拒绝几句,而后就身着龙袍,捧着玉玺,走上台阶坐上龙椅。 面对下方诸臣,高远高声道:“朕受大乾帝王请求,为救天下黎民登基为帝,建国为楚,建号为兴隆。为感念大乾帝王与太后心系百姓,朕封大乾帝王为山阳公,仍保留帝王待遇,甄太皇太后为荣国夫人。” 朝臣们皆下跪行大礼:“陛下仁德。” 南地军营。 宁愿府总兵带人来到镇北军营前,看着身前阻拦自己的青年:“你们郑大人病了这么久还没好,一直都不能见人,本官带了军医来,给郑大人诊治,看看是生了什么病?” 大卓微微垂眸,看着恭敬,脚步没有往后退半分:“多谢腾大人关心,大人感染风寒发热,不宜吹风和见人,且军中大夫诊治,大人可能患有传染他人的疾病,需要静养多时。” “传染人的疾病?”宁愿府总兵眼底划过狐疑,身体却一顿,没有往前走去。 大军在外,大夫和药材本就不多,人患风寒发热都得小心翼翼养着,如果不是郑颢持续一个月闭门不见,他也不会想进去一探究竟。 可是,对方的近卫说郑颢患上传染人的疾病,宁愿府总兵惜命,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但让他没有探查清楚情况,就转身离开,宁愿府总兵并不愿意。 “大卓,外面发生何事?” 忽然,一道低沉略带喑哑的嗓音传出,宁愿府总兵神色一怔,他认出这道声音是郑颢的,想比平常,对方正在病中,嗓音多了几分沙哑。 大卓转身禀告:“宁愿府总兵腾大人闻大人久病不愈,特地携医前来,欲为大人诊治。” 营帐内的人没有立马回答,宁愿府总兵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慢慢靠近倒映在营帐上。 接着,郑颢的声音传出来:“多谢滕大人关心,本官身患顽疾,恐有传人风险,便不请滕大人进来了。” 宁愿府总兵死死盯着营帐上的人影,心下仔细核对着,确定对方的身影与郑颢身形符合,且对方说话与平时一样,他收起怀疑,语气含着深深关怀:“郑大人好好养病,本官便不进去打扰了。” 说完,宁愿府总兵带着大夫离开。 大卓走进营帐,只见帐内只有一人,对方身材颀长,生了一副平平无奇的五官。 他转头对大卓道:“他们开始怀疑主子不在营地里,宁愿府总兵是其中最按耐不住的一个。” 没有为对方说话时,和郑大人的声音一样表现出惊讶,大卓神色冷傲:“大人快要到达京城,就算他们发现,事情已成定局。” 男子没有反驳,显然和他的想法一样:“这些日子,你可以减少在营帐外巡逻的人,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怀疑大人不在营地,等到事发时,咱们按照大人命令,率军牵制住他们即可。” 若大人动作迅速,立马拿下京城,他们不必牵制宁愿府总兵他们…… 郊外,黄尘满天。 顾霖取下系在马侧的水囊,仰头喝了半瓶,水流从嘴边流出,片刻,他放下水囊,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转头问李健:“还有多久能到达京城郊外?” 李健:“我们现在在京城与佑安府交界处,明日就能到达京城郊外。” 顾霖点头,李健道:“守夜的人安排好了,夫郎先去营帐休息。” 从幽州府出发,他们没有停歇半刻,李健原本担心顾夫郎承受不住奔波,会耽误大军行程,已做好安排一队人马照顾对方,自己和田糠带着人赶往京城,没有想到顾夫郎全程坚持下来。 顾霖:“若有急事,派人给我和邓挺传话。” 行军多日,李健知晓大人给夫郎留下的一万私兵由邓挺掌管,面对夫郎的命令,他抱拳答应。 顾霖转身走进营帐,躺在临时搭建起的木床,他意识昏沉,逐渐进入睡梦。 半夜,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动静,顾霖睁开双眼,立马坐起身来。 他没有往营帐外走,而是下意识抚摸着右臂上的弩,双眸紧紧盯着帐篷门口。 帐内没有点烛火,外头也是黑漆漆的,顾霖看不见东西,听觉却变得格外敏锐,外头的响动持续一会儿就消失不见,顾霖没有放松警惕。 忽然,帐帘被掀开,一道高大人影走进来,顾霖立马抬高右臂,对着来人放箭,对方闪避极快,顾霖没有准备与对方对上,立马朝帐外跑去。 黑夜中,高大身影接住箭,伸手抓住年轻哥儿的手腕:“顾叔是我。” 顾霖止住反手就要攻击的动作,停下来,转身看向来人,这时外头点起火把,格外明亮,连帐内都通明一片,顾霖看清身前青年的面容。 外头脚步声响起,隔着帐篷,邓挺高声:“主公,夫郎。” 顾霖闻声没有转过头去,而是抬头看向身前青年,郑颢一手握着箭,一手握着他的手腕,神情含着安抚,顾霖没有反抗,微抬眼眸,示意对方回复邓挺。 郑颢看向邓挺站的位置问:“刺探军营之人全都抓到了?” 邓挺:“敌军斥候总共十人,皆被拿下,还请大人下达指令,如何处置他们?” 压低眉眼,郑颢低眸看着只着一件里衣,光脚下地的顾叔,显然是半夜被外头的动静惊醒。 他开口,语气沉冷:“按照旧例处置。” “是。”邓挺收到命令立马退下,留下帐内俩人相望。 算着时日,他们有大半年没有见面,虽有书信往来,碍于一南一北,总共通了五六封书信,从前,俩人不曾分离这般久,无法感受家书抵万金的寓意,经此一遭切身体会到了。 如顾霖抬眸看着青年,郑颢亦低眸注视身前年轻哥儿,目光在对方面庞游视,从眼睛,鼻子,嘴唇到下巴,脖子,上身…… 两颊瘦了许多,下巴也尖了些,没有以往圆润,脖颈四肢更加纤细,一看就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心下千言万语,郑颢全部心神凝聚在顾霖身上,最后开口,语气低沉:“辛苦顾叔,同大军疾行半月前来京城。” 顾叔体弱,平日出行都是乘马车,此次为了他,从幽州府一路骑马到京城,郑颢眸光闪闪灭灭,一股莫名情绪涌入心间。 寂静氛围中,彼此虽未过多言语,顾霖却能感受到青年热切粘稠的目光,他指尖微动,心跳加快,微微侧眸:“明日就要到达京城,你想好要怎么讨伐高远吗?” 看出顾叔转移话题,郑颢没有拆穿,他虽想与顾叔亲近,但大军在外,大事在前,他并不是分不清轻重之人,立马拉着顾叔到简易木床坐下,微微低首靠近顾叔,开始说起自己的计划。 顾霖聚精会神,努力忽略耳边炙热的气息,渐渐地,随着青年的话语,他的神情认真起来。 听闻五万大军陈列在京城郊外,大将军惊怒:“京城总兵是做什么吃的,竟然让他们闯进来?” “来的究竟是哪路人马?” 禁军指挥使:“回陛下,是幽州州府知府兼总兵,对方带了一万轻骑和五千重骑兵前来。” 大将军脸色一沉:“令临近几座府城派兵前来京城护驾。” 谁知,他话落的下一刻,一人急匆匆跑进来;“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大将军开口就要怒骂,对方道:“郑幽州手握乾元帝圣旨,朝周边府城乃至南北发出檄文,言明奉乾元帝旨意,进京勤王诛杀窃国之贼。” “同时,青州府知府杜远、冀北府总兵邓英、会宁府知府甄程等收到檄文,纷纷响应,派兵支援郑幽州。” 禁军指挥使大惊失色:“怎会如此,他一个臣子,怎么能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 大将军脸色铁青,脑海里浮现出这些人的信息,对禁军指挥使道:“这些人是郑颢的同期,且与其共事过,好一个郑明章,从这么早就开始下了那么一盘棋,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朕得来的成果要拱手让人。” “不!” 大将军面色发狠:“只有朕才是天下之主,他五万大军如何,三府最多派来三万士兵相助,禁军二十万,他们不是朕的对手。” “史书由胜利者书写,成王败寇,郑颢注定只能沦为假传圣旨的乱臣贼子。” 看着大将军凶狠的神色,禁军没有说话,大将军转过头来,吩咐:“即刻传令紧闭各处城门,禁军死守京城,直至援军到达。” 高远能登上帝位,自然有一批支持者,皆是位于京城附近的府城,只要等他们到达,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第335章 高远却低估了,京城郊外青年主帅的能力。 郑颢身着金甲,神色肃然,准备亲赴,看着身前为他整理甲胄的顾叔,他低首靠近对方耳边,低声道:“顾叔放心,高远此时必定以为杜远甄程等人会率兵前来京城相助我,却不知那是我故意安排的障眼法,他们会拖住高远援军,城内只有二十万疏于战斗的禁军,如何能抵御得了镇北军。” 看着对方意气风发,顾霖抬手碰了碰对方的护心镜,郑颢低眸,见顾叔开口道:“祝我军所向披靡旗开得胜……” “祝你战无不胜!” 郑颢一笑,退去往日的温润,眉间皆是自信:“承顾叔吉言,待我归来,迎顾叔一起入京。” 顾霖点头,立在营地上望着对方和大军的身影远去。 不同于以往战役,此战无论如何必定要胜! 第248章 以百姓要挟幽州军 乾元三年春,大将军高远谋逆,胁幼帝僭位。越五日,复迫太后奉传国玺,遂即帝位。时幽州知府兼总兵郑颢方平南中乱,初得乾元帝密诏,即率轻骑倍道赴京师。会幽州师旅,誓师讨逆,布檄四方曰:"臣颢奉先帝遗诏,入清宫掖,诛不臣,安社稷。" 史称其师为正义之军。 幽州大军陈列在京城边界,虽还未破开京城防守,高远却没有坐以待毙,镇北侯助乾元帝登基时,他亲眼见识过镇北军的实力。 一想到镇北侯,高远便不由得恼怒起来,朝会上,面对下方一众瑟瑟发抖的朝臣,他重重拍了一下龙椅扶手,发出沉闷声响。 刚得知郑颢率大军前来京城,高远很快反应过来,命人将镇北侯从大牢中提出来,不想,奉命之人前去大牢,发现原本关着镇北侯的牢房空空如也。 不必多想,高远反应过来是谁做的好事,好一个郑颢,手伸的那么长,哪儿都有他的势力存在。 阴沉目光扫向下方朝臣,如今看谁,高远都觉得对方好似和郑颢是一派的。 他沉声:“反军在外,诸位爱卿有何应对之策?” 此话一落,朝堂上无人回应。 早在篡乾登基时,他便杀了一批,关了一批反对他的人,其中有许多忠义有才之士,如今朝堂上剩下的不是谄媚小人,就是明哲保身之士,无人会轻易发言,禁军二十万,幽州军五六万,看似高远一派胜利,可幽州军为正义之军,檄文一发,天下人皆会相助幽州军。 “好,好,好。”高远气极反笑:“反军还未兵临城下,朕就命令不动你们了,来人!” 两列禁军快速进来,立在朝臣两侧,不必高远命令,他们熟练地长剑出鞘,虽然没有直接剑指朝臣,但在朝臣看来相差无几。 高远抬手指着为首的大臣,冷笑道:“一个个来,想不出法子的,就去地底下陪乾元帝。” “吏部尚书你来。” 听见高远唤自己,吏部尚书身子一颤,他不是原来的吏部尚书,而是因着高远登基时,他高声呼应,高远才将他从吏部侍郎迁为吏部尚书。 “臣……” 吏部尚书吞咽着口水,谄媚小人最会看形式,如今,高远篡位一事已被天下人知晓,面对各地大军,对方胜算渺茫,就算幽州军此战不胜,但面对之后各路大军,高远能次次胜利吗? 可是,如果他不献计,高远阴狠残暴,必定不会放过他。 “锵”的一声,吏部尚书瞪大双眼,而后人首分离,身体倒在大殿上,从他脖颈上飙出来的鲜血溅在临近朝臣身上,那颗脑袋咕咚咕咚地滚在一人面前,那人掐住掌心,才稳住自己没有往后退去。 “吏部尚书不愿为朕分忧,下一位,朕看哪位爱卿能解朕忧虑。” “若是无人,朝堂上换一批人也不是不可以。” “——陛下,臣有一计可退敌。” 高远投去目光,见对方身着五品官服,并非熟悉面孔,他问:“何计,若能成功退敌,朕封你为吏部尚书和太子少傅。” 仇裘上前几步,忽略殿上尸体鲜血,朝高远道:“陛下,幽州军号称为正义之军,必定顾忌百姓,城内百姓诸多,咱们不如用百姓要挟郑颢,令他进退不得。” 此计阴狠龌龊少有人用,偏偏高远不是正人君子,仇裘的计策对了他的胃口。 高远赞赏地看了对方一眼,而后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今日起你就是吏部尚书了,若能退敌成功,朕加封你为太子少傅,入东宫教导太子殿下。” “多谢陛下。”仇裘兴高采烈,低首道谢,姿态格外恭敬,但高远没有看见,他低眸时眼底划过的几分冷意。 幽州军还未进入京城地界,便被十万大军拦截在外,田糠,李健等人列在帐内,等候上首青年主帅发号施令。 田糠沉不住性子,对郑颢道:“敌将阵前叫骂,侮辱我军,还请主公下令,让俺去会会他。” 李健开口:“还请主公下令,让末将率领轻骑对阵敌军。” 郑颢抬手,俩人住嘴,他抬眸扫向二人,眉间划过冷意:“此战,我等应快速攻下京城,明白否?” 田糠,李健应诺。 接着,郑颢抬眸看向一旁青年将领:“强弩将军赵奇听令。” “末将在!” 郑颢:“尔率领火炮军和火药军对阵敌军。” “诺。” 赵奇抱拳:“三日之内,末将必定拿下十万敌军。” 郑颢挥手,赵奇走出营帐。 田糠眼巴巴看向郑颢,等待主公给他下达命令,却不想主公没有看他,转头看向邓挺:“镇北侯差不多到京城边界,你率三百轻骑前去接镇北侯。” 邓挺领命而去。 郑颢将李修留下来镇守营地,顾霖忙着和军医一起医治伤兵,看着伤兵营中,大夫用烛火和热水消毒过刀具后,给伤兵处理伤口,顾霖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皱起眉头,还得快点把酒精弄出来,才能大大降低伤兵被感染丧命的危险。 一队人马朝这边快步走来,顾霖转头看去,看到邓挺等人将一身材高大,形容狼狈的男人围在中间,等对方走近,顾霖才看清对方面容:“镇北侯?!” 邓挺快速说明情况:“伪帝篡位时,镇北侯宁死不屈,伪帝不敢真正杀害侯爷,便将他关入大牢折磨,大人命我等接到侯爷后立即送回营地救治。” 顾霖让人把镇北侯搬进一座空帐篷,而后叫来军医,事态紧急,军医和顾霖等人都没有避讳,顾霖立在帐内,看着军医脱下镇北侯上身衣物,当看见贯穿肋骨两侧,血红流脓的洞口时,顾霖攥紧掌心,咬紧牙关,对高远生出恨意。 对方给乾元帝进谗言,使计令镇北侯入京时,他没有生气;对方杀害乾元帝,窃国篡位,他仍没有多大感觉,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郑颢为何要夺权上位,他们不盯着那个位置,总有人盯着,他们不坐那个位置,最后便任人宰割。 镇北侯待大乾忠心耿耿,但建安帝到乾元帝都防备着他。 军医为镇北侯医治,顾霖不敢开口打扰对方,镇北侯的伤不仅在上身,军医准备处理对方下半身的伤势时,顾霖自觉离开帐篷。 一柱香后,军医走出来,顾霖立马关心问道:“侯爷伤势如何?” 军医:“夫郎不用担心,侯爷伤势虽重,但用刑期间,应该有人给他上药,所以,并没有伤到内里。之后静心休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顾霖闻言,略松一口气,接着想到镇北侯一直昏迷,“那侯爷何时能醒来?” 军医:“最迟明日。” 听到答复,顾霖稳下心神。 翌日,顾霖派去守着镇北侯的人见到他醒来后,立马让人传话给顾霖。 连朝食都顾不上用,顾霖立马过来。 镇北侯坐起身体,看见走进帐篷的哥儿,没有许久不见的生疏隔阂,他笑了笑,想要开口却因昏迷太久,一时发不出声音。 顾霖上前:“侯爷可感觉到哪儿不适,我已派人将军医叫来。” 镇北侯开口,声音微哑:“上了药没事了,估计养几日就好了。” 顾霖:“还是让军医看看为妙。” 面对小辈的关心,镇北侯没有拒绝。 过了一会儿,军医和邓挺一起进来 军医给镇北侯诊治一番,确认对方无事后告诉顾霖。 顾霖便让他下去熬药,转过身时,看到镇北侯抬眸看向邓挺。 “昨日是你救了本侯。” 邓挺:“末将奉主公之命前去接应侯爷。” 主公…… 镇北侯琢磨这俩个字眼,想到高远将他下狱的缘由。 在镇北侯沉思时,顾霖转头对邓挺道:“侯爷已经醒了,你先回前线告诉明章,其余事情我转述给侯爷。” 邓挺抱拳行礼而后离开。 顾霖走近,坐在镇北侯床榻边的椅子上,开口叙述着乾元帝派亲信送诏书给郑颢,郑颢奉命救驾一事。 第336章 说完,顾霖微微低眸道:“高远猖狂背德,谋害先帝,天下皆已知晓此事,幽州军为正义之师,进京勤王天下人无话可说。”【】 镇北侯沉默片刻道:“铲除伪帝后,幽州军何去?” 看似在问幽州军该去哪儿,实则在问,郑颢在此战结束后会怎么做。 “侯爷。” 顾霖语气微重,抬眸看向对方,镇北侯第一次看到顾霖这么严峻的表情。 顾霖:“离开幽州府前,顾安期望我们凯旋,叮嘱我要把你安全带回去。” 镇北侯眸光微动,苍老面容显出些许倦怠。 顾霖没有明说,但镇北侯明白他老了,想岔了,总想安稳,却忘了大乾不是从前的大乾,朝臣附在大乾上吸血吃肉,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原本他期望乾元帝上位后,能慢慢改变眼前困境,但大乾气数已尽,难出中兴之主,唯有破后而立才能走上光明大道。 他对顾霖道:“狡兔三窟,高远此人贪生怕死,在城内建造多条逃生地道,同时准备了好几个替身,宁愿不要活口,也不能让他逃出去,他与南方叛军有勾结,一旦让他带着幼帝和太皇太后前往南地,纵然明章握有圣旨,时间一长,幼帝长大后,高远便能占据上风,明章便会陷入困境。” 明白这个道理,顾霖记下对方说的高远的逃生路线,然后派人急速传信给郑颢。 战场上,幽州军气势冲天所向披靡,十万禁军根本不是他们对手,短短三日便被幽州军打的落花流水,攻击力极强的火炮发射出一道道如炸雷般的炮弹,被射中的地方,该区域的人都成碎尸。 面对这般闻所未闻,杀人如碾蚁的武器,禁军惊骇异常,军心大乱,节节败退下,有的被幽州军俘虏,有的退回城内。 身着金甲,气势威严,青年主帅坐在骏马上,微抬眼眸扫向远处城墙。 面对抵达城下的敌军,城墙上的将领下命,刹那间,千万支箭翎射向幽州军的方向,但奇特的是,幽州军丝毫不畏惧,目含热切望向京城。 郑颢开口,语气沉冷:“攻城!” “攻!” 冲天杀声袭向城门城墙,城墙上的士兵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一片,惊惧:“他们和十万大军打了三天,没有休整就继续攻城,到底哪儿来的精力?” 他们不会累吗? 说话间,已有幽州军攀爬上城墙,禁军想要攻击对方,一抬头看见携带着火焰的炮弹攻向自己,“嘭”的一声,士兵和城墙都碎了。 “住手!” 禁军将领高喊,李修赵奇抬头,看见对方掐着一布衣老人,寒刀架在对方脖子上,“你们再继续进攻,我就杀了这些平民。” 话落,他的身后出现了一行行被押着走上城墙的百姓。 “卑鄙!” “下作!” 赵奇李健气道。 “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强攻?” 眼看着就能登上城墙,赵奇不甘心放弃到手的军功。 明白主公多么看重百姓,李健摇摇头:“我已派人传信给主公,等待主公命令行事。” 传话兵来到略后方,将禁军将领所做之事告诉青年主帅,郑颢未答,有将领请命前往,他微微抬手,握紧缰绳就要朝着前方而去,只见离开两日的邓挺骑马靠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郑颢眼底划过冷意,吩咐邓挺:“盯紧这几处地方。” 邓挺应是,郑颢骑马继续前行,邓挺和其他将领不敢阻拦。 因为禁军用百姓要挟,原本打的如火如荼的两方僵持下来,幽州军目光如火地瞪向禁军。 禁军将领大笑:“陛下高明,此计果然能让幽州军畏我等如老鼠见猫。” 他故意朝着下方高声道:“尔等不是号称虎狼之师,战无不胜吗?怎的忽然停下来,不继续进攻?” 毫不掩饰猖狂小人姿态。 “鼠辈,安敢在爷爷面前叫嚣。” 赵奇怒斥。 “主公。” 李健出声,赵奇转身去,看见不可能出现在前方的主帅。 赶紧上前护住郑颢,赵奇道:“此处危险,主公快些回去,这儿有我和李将军,主公莫要以身犯险。” 李健没有说话,但也靠近郑颢护在他身前。 第249章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青年主帅低眸一扫,接触到来自主公的黑沉目光,赵奇渐渐停下劝言,李健略退一步,没有继续劝阻。 城墙上。 看见幽州军主帅出现在城外,禁军将领心潮澎湃,破天富贵呈现在脑海里,他开口想要让手下射箭杀死对方,好拿回去跟陛下请功劳。 不想,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他的话语:“住手!” 禁军将领气恼,转身要看看何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与他叫板,却发现来人是禁军指挥使。 “大人。”禁军将领赶紧丢开手上的老人,朝他行礼。 禁军指挥使挥手,将领起身后,不解地看向对方,不明白自家上司为何阻止他射杀敌军主帅。 下一刻,他听到指挥使大人冷声:“陛下有命,活捉幽州军主帅郑颢!” 禁军将领闻言,即便心存不甘,却只能看着破天富贵离自己而去,嘴上应道:“是。” 不可射杀敌军主帅的命令发布下去后,禁军默契地避开郑颢所在的区域,赵奇李健很快发现了。 不同于赵奇的粗神经,李健很快反应过来禁军此举之意,主公乃幽州军主帅,手握几十万大军,倘若能够劝对方归降,面对讨伐己身的各路大军,伪帝坐稳帝位的可能性更高。 看向青年主帅,李健发现主公知晓伪帝用意后,仍不惊不怒。 眼眸微抬,郑颢扫向城墙上的禁军,目光在被挟持的百姓身上略做停留,开口:“传我命令,幽州军与伪帝势不两立,凡继续跟从伪帝施害者,幽州军攻入京城后,定对其斩杀不饶,加害百姓者如是。” 幽州军主帅的命令,很快通过将领在城外叫阵传入城内。 原先想要取他项上人头,拿来邀功的禁军将领不屑:“当他是谁,等援军到达后看他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禁军指挥使身体一顿,将领没有发现对方神色不明。 禁军指挥使:“陛下跟前不能缺人,本官先回去一趟。” 禁军将领急忙转身送他。 下了城墙,禁军指挥使没有前往皇宫,而是回府,一进前院,他让亲信守住院门别让别人进来,接着抬腿进入书房。 屋内光线昏暗,禁军指挥使注意到坐在座椅上的青年,他没有意外走过去,对方也发现他。 何宴之起身,朝他行礼:“明大人。” 禁军指挥使绕过桌案坐下:“何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伪帝上位后,何家上下皆被罢官,换而言之,何宴之此时为白身。 面对禁军指挥使的冷漠,他没有介意,反而轻声道:“依着目前形势,禁军不敌幽州军显而易见,明大人真的不为自己考虑?” 禁军指挥使面容冷肃:“本官只知奉命行事。” 何宴之无声笑了一下:“明大人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里人考虑,在下听闻,明大人的小儿上月出生,过几日就满月。” 禁军指挥使冷眼扫向何宴之:“你究竟想说什么?” 何宴之收起玩笑样儿,看向禁军指挥使,正色道:“明大人比我清楚,伪帝并非明君,其生性残暴,面对大军临城,以百姓要挟敌军,完全没有将人命看在眼里。” “大人觉得这样的人值得效劳吗?” 何宴之目光炯炯直视对方:“乾元帝在世时,伪帝便深受对方信任掌管禁军,才能在发起宫变时一举成功,令朝堂众臣没有招架之力,明大人觉得自己禁军指挥使的位置能坐到何时?” 禁军指挥使开口问:“你是谁的说客?” 何宴之哑然失笑,没有否认:“大人既已知晓,又何必多问。” “某跟随的主公,从少年时便展现出不凡,科举上连中六元高中状元,以庶民之身入朝堂,不畏权贵查贪腐,不畏强敌退北蛮,不畏困难造筒车发掘粮种,亦为大乾两帝亲口夸赞的忠臣良臣,乾元帝遇难时让亲信传旨给他,令他奉命进京勤王,此等信任意味着什么?现今多地知府总兵响应主公号令,伪帝得意不了多久,明大人要为自己和家人多做打算。” 此等描述指向何人,禁军指挥使非常清楚。 他看向何宴之,目光坚决:“我可以帮你们,但得先把我家小儿送出京城。” 伪帝大势渐去,但以防万一,一旦幽州军不敌伪帝,他帮助幽州军的事情被伪帝知晓后,全家都得死。 何宴之点头:“可。” 翌日,夜。 幽州军熄灭火把,整个营地黑漆漆一片,禁军根本看不清这边情形,一个个眼皮沉重,止不住地困倦打瞌睡。 借着月光的照耀,幽州军陈列在营地,一个个英姿勃发生机勃勃,看不出任何疲惫。 第337章 青年主帅眼眸微垂扫向大军,片刻,他收回目光,翻身上马,朝向城墙:“进攻!” “——杀!” 深夜,意识昏沉快进入梦中的禁军听到耳边的喊杀声,猛地被惊醒。 一低首,看见下方黑压压的一片,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当看见身旁士兵扑通一声倒地,他马上反应过来幽州军夜袭! 还未喊出来,他就被火炮炸的稀碎。 “夜袭!夜袭!快去通知大人!” 找不到将领身影,禁军一个小头头急问:“将军去哪儿了?” “敌袭这么久,为何援军还未到,快派人传话给指挥使大人!” “不好了,传话的人回来说将军得了马上风,死在小妾身上。” 小头头怒吼:“指挥使大人呢?!” 士兵哭丧着脸:“指挥使大人……不见了。” 身后是接连不断的火炮声和喊杀声,身前是士兵绝望的哭声,小头头心下茫然。 “大人,咱们该怎么办?”小兵眼含期望看向他。 “给我守住,一旦城门被攻破,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小头头高声怒吼,禁军们咬紧牙关抵御攻势凶猛的幽州军。 与此同时,安插在城内的桩子在禁军指挥使的掩护下,护着一婴孩跑出来,把禁军指挥使和何宴之的计划告知青年主帅。 待人下去后,李健请命:“还请主公下令,命末将率兵同何公子里应外合,捉拿伪帝。” 青年主帅抬手:“我亲自前往!” 李健迟疑片刻后道:“诺!” 城内,气氛紧张到极致,伪帝大怒,派人传禁军指挥使,才发现对方早已叛变,府上人去楼空,一大半禁军死伤惨重,剩余禁军不知在何处。 高远狠声:“可恶,竟敢背叛朕,朕定要灭其九族!” 把家人藏好,面对妻子的担忧,禁军指挥使沉声叮嘱:“最迟明日傍晚,一切都会结束,如果事成,我会来接你们,如果事败,我已安排好人送你们去幽州府,到时,你们跟着他们离开京城,隐姓埋名,和小儿好好过日子。” 妻子忍住泣声,除开小儿外,她的儿子都跟着夫君一起诛杀伪帝,如果事败,她怎么舍得下对方和其他儿子,同小儿度过余生。 禁军指挥使没有耽误下去,把妻子塞入地道,命人护好家人后,带着儿子禁军朝城门方向赶去。 为了让家人不再心惊胆战能够安稳度日,眼下冒的风险都是值得的,禁军指挥使面容坚毅。 炮火轰轰,铁蹄哒哒,有眼尖的士兵转身看见援军前来,兴高采烈让大家再坚持一会儿。 却不想,禁军指挥使领着禁军与伪帝派来的亲兵迎面撞上,在城墙上士兵不解目光下,双方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与此同时,一处城门倒塌,有人急切喊道:“城门被攻破了!” 一瞬间,幽州军犹如海水倾泻而入,青年主帅在前,长枪手起手落,收割许多性命,眼见幽州军进城,禁军大乱,郑颢转头示意身旁将领。 李健高声:“降者免死,顽抗者诛!” “伪帝目无君父,残暴无道,正义之师已至,尔等还要为虎作伥吗?”禁军指挥使喊道。 顿时,诸多禁军抵抗之心消去,丢下兵器,蹲下投降。 禁军指挥使一手斩落伪帝亲信的头颅,提着头颅,驾马来到青年主帅身前,而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恭敬抱拳:“伪帝听到城破后,应挟持幼帝从地道逃生,主公可命人速去捉拿伪帝。” 郑颢:“李健赵奇留下扫尾,邓挺,明指挥使与我同去捉拿伪帝。” “诺!”四人齐声应道。 伪帝带着亲信、亲兵和幼帝通过地道逃往城外,一边狼狈奔逃,一边恨恨想着,待他逃出去,东山再起后,一定要将郑颢等人抽筋剥骨,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气喘吁吁跑出地道,伪帝抬头,看见立在身前的不是他命人准备好的逃亡车辆,而是身披铁甲,寒光四射的士兵,几百人包围着他们。 铁甲兵沉默不语,长剑直指伪帝一行人,忽然后方马蹄声起,伪帝转首望去,看见身骑高马,气势不凡的青年主帅。 虽素未谋面,但伪帝一下子认出对方是何人。 “郑颢!”伪帝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对方,他怎会落到这般地步。 邓挺呵斥:“乱臣贼子,岂敢呼主公姓名?!” “乱臣贼子”伪帝反复呢喃,他抬眼瞪视郑颢,眼白通红:“朕天命所归,受前朝帝王禅让,他郑颢杀入京城才是乱臣贼子!” 郑颢未语,低眸扫他一眼,好似感受对方眼底的轻蔑,高远反应激烈:“何必装出忠臣良将的模样,你的野心欲望并不比朕少,没有朕逼迫大乾帝王禅位,你也不会一直忠心大乾,朕输给你,不过是技不如人!” 面对此等诛心之语,青年主帅神色未变,冷面如初,高远冷笑一声,讥讽道:“你敢说从始至终不曾窥视这天下,世人皆骂朕目无君父,背德乱纪,猪狗不如,却不知你郑颢,才是真的无君无父,连自己的小爹……” 话未说完,伪帝面色狰狞,双眼瞪得如铜铃大,青年主帅神色冷寒,收起长剑,热血从剑身落下,滴答滴答打在地面。 邓挺,禁军指挥使看着伪帝触怒青年主帅后人头落地,皆微垂眼眸没有多大反应。 半晌,郑颢开口:“邓挺,明恩听令!” 邓挺,明恩抱拳。 郑颢:“尔等协助李健稳定京城,将伪帝一派朝臣及亲眷下狱,待我明日归来,再做处置。” “是!” 郑颢率领百来位轻骑回营,李修接到风声立马赶来,却听到士兵说主公去找顾夫郎了。 李修脚下一顿,虽然心急但没有立马去找主公,而是让士兵说明战况。 听到幽州军以极小的代价攻入京城,且伪帝已经伏诛,李修眉目舒展,前去清点大军,待主公与顾夫郎互诉情衷后,他们也该拔营了。 昨夜,顾霖焦躁不安,躺在木床上翻来覆去,床身发出咯吱咯吱摇晃声,他仍未有睡意,索性起身走出营帐去伤兵营看看情况。 帮着军医处理伤兵的伤口,顾霖听到脚步声,开口:“拿捆棉来。” 一捆棉布递上来,顾霖接过,熟练地给伤兵包扎好伤口后,他才反应过来,刚才递来棉布的手掌修长如玉。 心下有了猜测,顾霖心跳加速,但不知为何,没有转过身去,掌心不停攥紧。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而后停下消失,青年低沉嗓音从上面传来,顾霖感受到对方炙热气息近在咫尺。 “顾叔,我来接你入京了。” 顾霖立在原地没有动弹,青年微垂眼眸,看着对方的背影静静等候。 许久,顾霖转过身来。 他朝着青年快步上前,郑颢神色一怔,下意识张开双臂,顾霖稳稳投入他怀里。 郑颢冷寒面容一缓,语气低柔:“没有人能拆散我们了顾叔。” 顾霖未语,他待在青年怀里,抬眸看向对方,眼睛是止不住的湿热。他知道,他的小夫君实现了少年时立下的誓言,护他爱他,为了不让他背负骂名,和他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过二十一岁,就完成许多能人异士都难以达成的事迹。 修长如玉的手掌轻抬,郑颢轻拭怀中人湿热的眼眶,眼睫湿漉漉的难以擦干,郑颢低首吻去上面降落未落的泪珠。 感受着眼上轻柔的触感,顾霖慢慢绽开笑颜和郑颢对视。 他们知晓,日后,他们会永远在一起,陪伴彼此度过许许多多个春夏秋冬! 第250章 登基 伪帝已除,郑幽州入主京城,短短几年,京城换了几次主,朝臣接近麻木,但看着血气冲天的幽州军,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新主。 明面上郑颢忠于大乾,所以,他不会主动提出要称帝,但历经伪帝篡位后,朝臣明白大乾气数已尽,有幽州大军在前,扶持幼帝无望。 于是,前朝官员纷纷求见郑幽州,恳请他登基以安定四方。 郑颢没有接见他们,命人回绝:“我为大乾臣子,始终忠于大乾,日后莫要再提此事。” 官员们见此无望回去合计,而后去皇宫求见甄太皇太后,郑幽州杀了伪帝后,就把甄太皇太后和幼帝护送回宫中居住。 朝臣与甄太皇太后商议许久,翌日,甄太皇太后召见郑幽州,在场的还有幼帝和朝臣。 甄太皇太后命人宣旨: 郑颢微垂眼眸,语气微沉:“臣闻尧舜禅让,是因天下至公;今陛下德配天地,臣才劣德薄,岂敢妄承大统?况天下乃大乾天下,臣深受乾恩,唯愿竭忠辅佐,绝无二心。请陛下收回成命,以安臣心。” 言罢郑颢离宫,隔日,甄太皇太后再度命人前去政府传旨,郑颢再次秉明忠心,看着朝臣离开书房,顾霖从屏风后出来,郑颢握着他的手,轻声问:“快结束了,顾叔怕吗?” 第338章 顾霖微微摇头。 三日后大朝会,甄太皇太后携幼帝上朝,郑幽州位列百官之首,一大臣手握圣旨,看向郑颢:“幽州知府兼总兵郑颢接旨。” “臣接旨。”郑颢跪下。 大臣宣旨:“朕在位期间,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郑氏。幽州府知府兼总兵郑颢光曜明德以应其期。历数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郑。” 甄太皇太后:“天命不可违,民心在郑,还请郑幽州接旨匡扶天下。” 此话一落,群臣相继劝进。 郑幽州起身接旨,当日作《受禅告天下文》:“皇帝臣颢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乾历世二十有四,践年二百二十有六,四海困穷,三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畏天之威,敢不祗顺鸿历?” 接受禅让后,礼部运作起来,一旬后,郑颢正式受禅,柴燎告天,禋于六宗,告类于群神。 郑颢升御座,乐声起。百官四拜,俯伏兴。捧表官跪进即位诏书,受表官置案,宣表官宣读。诏书曰: “昔者天道循环,五德相代,尧禅舜而民悦,舜授禹而时雍,此圣人以公心顺天、以仁德怀物之典也。粤自大乾承运,奄有四海,传绪百祀,逮于末叶,政失其纲,黎元困于苛敛,九州疲于兵革。上天降鉴,示以徵祥——黄龙现于洛水,玄鸟集于宗庙,嘉禾生於畎亩,甘露降于宫阙,盖明示天命有归,非可久旷。 …… 今即皇帝位,定国号曰“大昭”,改元“兴武”,取“昭明万邦,武定六合”之意。定都京城,祭告天地宗庙,与天下更始。” 群臣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典仍未结束,大礼钟再度被敲响,七十二道钟声绵绵不绝,天子八十一响,诸侯王七十二响,朝臣低眉低首,心下一震,何人封王? 钟声完,郑颢抬眸看向殿外,一道人影从外缓缓走进大殿,朝臣眼角余光看去,无法看到正主面容,只能看见对方身着凤君礼服。 顾霖朝上首帝王看去,不待他抬腿走上台阶,帝王起身往下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朝他伸出手掌。 顾霖身体一顿,而后没有犹豫,抬手放进对方掌上。 郑颢抬眸看向叶阔:“宣旨罢。” 凡是接旨皆要恭敬下跪,但顾霖被帝王扶着,叶阔怎会不知晓帝王对对方的珍重。 他打开圣旨,顾霖不必下跪,却也正色起来:“咨尔顾霖,天工鬼斧,铸霹雳雷火定乾坤;智绝寰宇,献神威火炮破山河。朕践祚登极,半赖卿力。今特封: 凤君,为中宫之主,佐朕以治内廷,共兴邦国之运; 昭王,掌火器监,协理朝政,入殿不拜,剑履同尊; 此诏既出,天下知:顾霖非臣非后,乃朕之半身,国之柱石,与朕共掌日月乾坤!” 顾霖垂眸:“臣接旨。” 感受着青年帝王微握他的手掌,顾霖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呑回腹中。 既是凤君又是亲王,且以国号为封号,朝臣意识到兴武帝对身边哥儿的爱重,因着对方铁血手腕,且是登基大典,无人敢出来惹新帝不快。 “凤君殿下千岁千千岁,昭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登基大典后,兴武帝开始分封功臣,封镇北侯为镇北王,叶阔为魏国公,赵奇为定远侯,李健为关内侯,田糠为武阳伯,李修为华阳伯,甄程为礼部尚书,甄远为御史大夫,何宴之为户部尚书,仇裘为户部侍郎,邓挺为禁军指挥,原禁军指挥使为兵部侍郎。 与此同时,兴武帝下旨册封改过姓氏的郑安为太子,入朝听政。 大昭刚立,天下仍未安定,登基大典结束不到半月,兴武帝在大朝会上,命定远侯赵奇为征南大将军,率兵平定南方反贼,同时命华阳伯为征北大将军,武阳伯为副将攻打北蛮。 三月后,征南大将军凯旋,一路将不愿投降的反贼及其亲眷押入京城,听候兴武帝发落,又两月,征北大将军深入北蛮王庭,大败北蛮,将北蛮皇帝皇室连同达官显贵活捉回大昭,一月后,征北大军押着北蛮皇帝入京献舞。 兴武二年春,天下初定。 朝会上,礼部员外郎出列,下跪进言:“臣恳请陛下收回令凤君殿下统管户部和工部之令,古往今来,未曾听闻后宫参政先例,陛下加封凤君殿下为昭王,已是看重至极,不宜再让哥儿干预前朝之事。” 兴武帝即位后,除了处置反贼和异族的手段残酷些外,并没有大肆处置臣子,于是,经过大半年观察,个别朝臣觉得自个儿对帝王有了些许了解。 兴武帝开口,礼部员外郎以为对方听进他的谏言,不想帝王下令:“来人,把他拖下去。” 一队禁军涌入,在其他大臣还未反应过来时,把礼部员外郎拖出殿外。 兴武帝目光扫向下方文武大臣,语气冷漠:“礼部员外郎勾结伪帝,私藏伪帝女眷,即日起,罢官免职收入大牢,三日后处死,其亲眷流放三千里。” 文武百官身体一震,甄远高呼:“陛下英明!” 朝臣纷纷下跪:“陛下英明!” 有户部员外郎犯蠢在前,文武百官真正意识到,兴武帝没有他们想象中仁和,对方的暴戾不会像伪帝那般时常显现,但当触及到对方的底线时,兴武帝的暴戾更胜伪帝。对方能够理智地控制自己的暴戾,在朝臣看来更加恐怖,他们不确定自己犯事后,兴武帝会如何处置他们。 与此同时,他们更进一步感受到帝王对凤君的爱重。 此后,无人敢言凤君参政之事。 天下安定后,百姓慢慢喘过气,头三年,兴武帝减税免税,等大昭渐渐安稳后,兴武帝开始动手,清算起前朝遗留下的蛀虫。江南多地官员贪腐之风严重,其中,苏杭府知府贪墨白银百万两,头一年,兴武帝按兵不动,是为稳定前朝臣子,和分裂江南氏族,如今已有成果,兴武帝不再忍耐,下令诛杀苏杭府知府九族。 自古以来灭人九族帝王者从未有过,此等暴戾之行,朝臣纷纷下跪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叶阔甄程等人也在其中,但兴武帝意下已决,无人能改。 叶阔见此,赶紧派人传话给在宫中养病的顾霖,顾霖命人将他请进来。 叶阔先行行礼,顾霖坐起身子,命宫女:“给魏国公看座。” 叶阔坐下后,将前朝发生的事告诉顾霖,顾霖听后,神色渐渐严肃,对叶阔道:“此事我已知晓,我会劝陛下。” 叶阔道:“天下安定不久,还望凤君殿下多多相劝陛下。” 顾霖微微点头,让宫女送对方离宫,接着要起身前往御书房,不想殿内帘子被掀起,宫女朝他身后行礼:“陛下万安。” 殿内宫人全都退下。 兴武帝走近顾霖,与他面对面,抬手轻抚他的额头,轻声道:“不烫了,应是退热了,我让太医过来给顾叔看看是否痊愈。” 顾霖伸手阻止他的动作,面容略微苍白,摇头道:“此事不急,苏杭知府贪墨白银百万两却罪不连九族,你为何要下如此重罚?” “顾叔本该静修养病,何人将前朝之事带进宫中,打扰顾叔?”兴武帝神色微冷。 “郑颢!” 顾霖嗓音微沉。 “宫内宫外都由禁军把守着,叶阔上一刻进攻,你下一刻就该知晓,是我让他盯着朝堂,有事发生向我禀告,你要处置他就先处置我,亲王统管两部,与朝臣往来密切,按照历朝律法,我也该被关入大牢。” 说着这些话,顾霖呼吸加重,呼气吸气间,胸膛不断起伏,郑颢神色微绷,伸手抚着他的背,顾霖原本苍白的面容红润些许。 郑颢:“是我的错,顾叔莫气。” 顾霖缓过来,郑颢仍旧抚着他的背,顾霖抬眸看他:“你可以杀苏杭知府,决不能株连其九族。” 在帝王面前,没有皇后朝臣敢命令其不能做何事,但顾霖郑颢本就和其他帝王皇后不同,顾霖口上称对方陛下,却不会像昔日亲友般,对待已为帝王的郑颢,谨小慎微恭恭敬敬。 对顾霖来说,郑颢做错事后,该教训还得教训。 郑颢眼里揉不得沙子,苏杭知府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他不算放过对方,但看着顾叔抬眸望向自己,郑颢微垂眼眸:“我可以不诛其九族,但苏杭知府,与其家族犯罪者,我必要杀之。” “好。” 郑颢深色眼眸看向他,顾霖道:“那些人鱼肉百姓,让许多无辜之人家破人亡,本就该杀,我们只杀该杀之人。” 郑颢微微点头,扶着对方回床榻休息。 两日后大朝会,兴武帝与凤君携手而来,待凤君坐下后,兴武帝才朝上方走了几步,坐在龙椅上。 第339章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行大礼,兴武帝开口:“免礼。” 众臣才起身。 “罪臣苏会贪墨白银百万,纵容族人欺压百姓,草菅人命,罪大恶极。着即褫夺顶戴,押赴市曹,处以绞刑。其族中助纣为虐者,同罪论处,一体绞决。余者从犯,虽未至取人性命,然附势为非,亦难宽宥,各杖责百下,流徙三千里外烟瘴之地。自今诏下之日起,三十载间,凡遇大赦,此等罪犯概不蒙恩,以儆效尤,肃正纲纪。” 叶阔松了一口气,和其余朝臣下跪:“陛下英明!” 退朝后,许多朝臣不明白陛下为何忽然改变主意,几日后,他们就清楚了。 原来是魏国公进宫请求凤君殿下,凤君殿下劝谏陛下,才让陛下收回成命,罪臣苏会才被免去株连九族之刑。 朝臣心下暗想,他们劝谏多日都没让陛下改变心意,凤君殿下三言两语,便让陛下心意回转。 也是这时,朝臣意识到,凤君殿下不仅受陛下爱重信任,还受一众开国功臣的信任爱戴,魏国公乃纯臣,从不与朝臣有私下往来,却敢在陛下下令后,不惧陛下龙颜大怒,入宫求见凤君。 得知前朝传出与他有关的风声,顾霖正在御书房处理奏折,郑颢从郊外军营回来,顾霖问:“魏国公进宫求见我的事,是不是你让人传出去的。” 青年帝王朝他走近,而后坐在他身侧:“此事本就是顾叔的功劳。” 见对方没有否认,顾霖便明对方此举是在为他在朝臣面前树立威信。 他没有说感谢的话,那样对他们来说太生分了。 顾霖抬手环抱青年帝王,郑颢微俯身体,朝身前之人的唇肉吻去。 第251章 番外1 皇宫内,御书房为禁地,里面摆放着许多重要的奏折公文,所以没有帝王的允许,就算是朝廷重臣和太子殿下,也只能待在外头等候,但昭王殿下不必如此,对于他的到来,守在御书房外头的禁卫除了恭敬行礼外,根本不敢阻拦。 朝臣本以为兴武帝对凤君殿下的宠爱就到这儿了,不想有一日,他们在奏折上看见凤君殿下批阅的字迹,虽说是在请安折上,也令朝臣们震惊十分。 可帝王心意已决,见识过对方对待凤君殿下的珍重,无人敢开口劝谏。 于是,朝堂上下默认凤君殿下代帝王批阅奏折,史称“二帝临朝”。 兴武九年,大昭休养生息许久后,各地州府仓廪丰硕,国库富足。 此时兴武帝二十九岁,正是年富力强雄心壮志之时。 早晨开完大朝会后,望着消失在大殿上的帝王,朝臣们愁眉苦脸,其中也有例外的,就是站在文官对面的武官。 看着叶阔紧皱着眉,田糠走上前,声如洪钟:“陛下算无遗策,决定攻打塞外诸国,必定是做好准备的,叶先生莫要担忧了。” “况且”田糠目露锋锐,杀意骤显:“塞外诸国本就不安分守己,以往他们畏惧北蛮威势不敢与其争我国领土,如今北蛮亡国,他们又活跃起来,屡次掠夺边境百姓,待陛下下旨,我便把他们的国王官员抓进京城给陛下和凤君献舞。” 自几年前灭北蛮,田糠因功晋封为武阳侯后,大昭便再无战事,李修等人被陛下派去边境驻守,还能偶尔上上战场,田糠手痒了只能去郊外军营,这几年可把他憋坏了。 叶阔和田糠说了几句话便离开大殿,此次他没有求见凤君殿下,陛下提出攻打塞外诸国时,凤君殿下也在场,想必两人通过气了。 回到御书房,顾霖问:“此战你决定任命何人为主帅?” “顾叔。”郑颢转头看向他,蓦然开口:“我决定御驾亲征。” 顾霖身体一顿,他没有立马否决,而是冷静问:“为什么?” 朝堂上并非没有武将,平进、田糠、李修等人皆可为三军主帅,再不济近九年来,大昭大力推行武举,吸收了好一批青年才俊。 郑颢:“我为大昭之主,不该长久居于京城享受安乐,君王沉溺于享乐,上行下效,臣子也会渐渐丧失敏锐不再居安思危。” 顾霖没有多言问:“此战多久能结束?” 听出对方松口之意,郑颢:“最多两年。” “好。”顾霖点点头:“两年后,你若没有回来,我亲自去前线把你抓回京城。” 郑颢抬手拥住顾叔。 兴武九年,塞外诸国屡次进犯大昭领土,帝乃亲率六军,銮舆北狩。敕凤君监国,太子率百官辅之参知政事。 送走兴武帝和大军后,顾霖回到皇宫,郑安陪在他身边,担忧兴武帝离开后,对方心情忧虑。 虽说有些担心郑颢与大军,但顾霖没有那么脆弱。 他对郑安道:“我没事儿,你回去处理政事吧,你郑哥离开后,我还需要你帮忙管理朝廷呢。” 见顾霖确实没有剧烈的心情起伏,郑颢才转身离开。 帝王离京后,大朝会和小朝会仍按时举行,只是坐在大殿上方的,唯有凤君一人。 顾霖任用郑颢留下来的班底和制度没有轻易改动,叶阔、甄程甄远等人认真辅佐他,加上有郑安分忧,各地发生大事,朝臣会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前线,顾霖没有手忙脚乱,接管朝堂三个月后,顾霖处理起朝政越发娴熟,面对臣子在朝会上争吵的面红耳赤,他也能淡定地各打五十大板。 虽被增多的政务分去心神,顾霖仍关注着户部和工部,尤其是工部,近些年来,在他的带领下,工部研制出许多利民的农具工具,大大提高大昭的农业生产率。 这日,难得的没有大朝会小朝会,政务也没有那么多,顾霖叫上人前往工部视察。 宁方士来到京都后,先被提拔为工部侍郎,经过几年锤炼立下不少功绩后才晋升为工部尚书。 顾霖过来时,宁方士正在和手下人讨论图纸,许是紧要关头,宁方士没有立马过来,而是朝顾霖点点头。 顾霖习以为常,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讨论,不必管他。 顾霖抬腿先去看工部其他官员办事,片刻,宁方士得了清闲走过来。 没有等他行礼,顾霖便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宁方士仍作了一揖,在凤君殿下无奈的目光下道:“殿下,蒸汽纺纱机有眉目了。” 顾霖眉间闪过惊喜:“快带我去看看。” 宁方士点头而后转身,顾霖抬腿跟上去。 果然到了工部的院子,顾霖看见一半人高的纺纱机立在空地上,他不由得走上前去观摩,宁方士在一旁道:“微臣让人试过了,蒸汽纺纱机的纺纱量比寻常纺纱机,足足提高了八倍!” 对于蒸汽纺纱机的纺纱效率,顾霖早就知晓,但看见工部成功研制出蒸汽纺纱机,顾霖仍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 他开口要问宁方士想要什么奖励,却不想眼前一黑,整个人昏迷过去。 当再次清醒时,顾霖睁开眼眸,看见郑安坐在床榻边,看见他醒过来,郑安神色一肃,起身朝外间道:“来人。” 而后,他转身问躺在床榻上的顾霖:“顾叔,可感觉到身体有哪儿不适?” 顾霖微微摇头:“怎么回事?我记得自己刚刚还在工部视察,怎么忽然回宫了?” 郑安未答,太医从外间小跑过来,郑安对顾霖道:“先看太医吧,顾叔。” 见郑安好似有话没说,顾霖微蹙眉头,想着等太医给他看完病后,再问对方是不是朝臣得知他晕倒后,动乱起来了? 与此同时,他叮嘱郑安:“天气炎热,我应是中暑才昏迷过去,你莫要派人传信给前线。” 郑安还未回答,因为在他话落后,太医略退一步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经过微臣再三把脉确认,殿下的脉象是xm。” 顾霖听了后神情茫然,他与郑安对视着,没有反应过来太医在说什么。 顾叔昏迷时,郑安提前知道此事,相较对方淡定许多,郑安问太医:“今早顾叔在工部晕倒,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太医赶紧回答:“不会,凤君殿下忽然昏迷,是因为近日操劳过多,之后好好休息进补便无大碍了。” “你先下去开药。” 太医应是退下。 接着,郑安转头看向顾霖,此时,顾霖已经回神,郑安道:“顾叔,此事事关重大,在你醒来前,我已命人传信到前线。” 看着郑安双眸满含关心看向他,顾霖理解他的做法,就算对方不派人传信给郑颢,也会有人将他的事情送往前线。 “顾叔先休息,我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 顾霖点点头,仍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感觉一切都很不真实。 来到外间,太医没有离开,郑安看向他,眼神沉沉,“凤君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不必等孤处置你,陛下也会从前线回来,处理太医院上下。” “是,微臣必定尽心竭力!”太医紧张地额头上出现冷汗。 第340章 前线。 得到来自京中的八百里加急传信后,看见上头属于宫内的印记,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青年帝王心下一提,连身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立马拆开信封。 黑色眼眸专注盯着信纸上的内容,郑颢一目十行,忽然,他身体一顿,眼底划过不可置信,而后是喜悦、担忧。 顾叔 渐渐稳下心神,郑颢闭眼再睁眼,接着,他召集全军将领,下达命令:“兵分五路,七月前,朕要拿下塞外十国。” 虽不知陛下为何下达如此命令,但营内主将对他十分信服,皆高声应诺。 兴武九年六月,帝灭塞外十国,率领大军回京,凤君殿下与朝臣迎御驾。 青年帝王下马,上前来到顾霖身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们没有儿女情长,郑颢道:“辛苦顾叔了。” 帝君二人携朝臣回城,一番论功行赏后,郑颢和顾霖回宫。 因着顾霖不同往常,郑颢对他愈发的小心翼翼,怕自己刚从战场上归来,身上的血煞气冲了对方,郑颢同顾霖保持距离。 看出他的小心,顾霖有些无奈,近些日子来,郑安、朝臣们和宫人都这样对待他,好似他是一块易碎的珍宝。 顾霖:“你是为国而战,不要信那些没有根据的话。” 郑颢微微放松,却仍谨慎地扶着顾霖入座软榻,接着太医很快到来,郑颢开口问:“凤君身体如何?” 太子殿下日日关心凤君身体安康,面对此问,太医脱口而出,朝兴武帝禀告凤君的身体情况。 郑颢没有轻松放过太医,捕捉到对方方才所言的漏洞之处,太医赶紧解释,确认顾叔身体没有大碍后,郑颢才让太医下去。 离开时,太医浑身冷汗涔涔,他没有想到陛下也通药理,刚才面对陛下提问,他差点没有反应过来,陛下威仪越发的重了。 顾霖神情划过无奈:“宫内太医尽心尽职,你刚才吓到他了。” 郑颢走近,在他身旁坐下:“对待,顾叔再是珍重都不为过。” 此话一落,顾霖没有再说话。 他明白对方为何那么紧张,反而他没有焦虑担忧。 顾霖安慰郑颢:“太医说我身体康健,不会有事的,别皱眉了。” 为了让顾叔宽心,郑颢把担忧埋在心下,没有再显现出来过。 之后的日子里,朝臣明显感受到陛下的变化,对方在惩治犯错犯罪的臣子时,无需凤君殿下的劝谏也没有那么严酷了,以往在惩治犯错犯罪的臣子时,兴武帝向来能抄家就抄家,能杀头就杀头。 看着一下朝就往后宫去的兴武帝,朝臣们忽然意识到,陛下做出这一番改变,好似在为凤君殿下积德。 这放在一位独断专制,崇尚严刑酷法,不信鬼神的帝王面前,十分的不可思议。 这也让叶阔等人担忧起来,他们不敢想象,假若凤君殿下之后发生意外,陛下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秋日,正在御花园散步的凤君殿下忽然脚步一顿,感到一股疼痛袭来。 他没有慌张,冷静吩咐宫人:“回宫,传太医。” 御花园离凤君殿下居住的宫殿略远,宫人要叫软辇来,却看见一明黄色高大身影快步走来,在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说时,帝王已抱起凤君殿下返回宫殿。 郑颢抱着顾叔回到殿中床榻,太医很快赶过来,想请帝王出去,他们才好看凤君殿下情况如何,但触及青年帝王冷沉神色,无人敢言。 顾霖忍着疼,知晓郑颢留在屋内,太医根本不敢施开动作,他对郑颢道:“你先出去,赵嫂子他们还在外头。” 顾霖没有明说,郑颢明白他话中之意,他不愿离,留顾叔一人在屋内。 “郑颢。” 顾霖沉声。 听到凤君殿下直接称呼陛下名讳,太医宫人低垂眼眸,触及顾叔脸上的催促,郑颢转头看向太医,嗓音冷沉:“朕把凤君殿下交给你,若是凤君殿下有任何闪失,你这个太医院院使也坐到头了。” 太医明白,陛下在凤君殿下面前言语会缓和许多,但事实上,如果凤君殿下出现闪失,他们太医院上下都别想好过。 “我就在外头,顾叔不要怕。”说完,郑颢离开来到殿外。 此时,郑安、赵嫂子、余哥儿等人都候在外头。 看见帝王神色冷沉,他们心下担忧不已,没有人说话,皆望向殿内,祈祷顾霖不要有事! 顾霖忍着疼看向太医:“太医不必害怕,尽力而为就是,孤不会让陛下牵连无辜。” 听到顾霖的话,太医院院使双腿微软,凤君待人宽仁,陛下却不同,倘若对方真的出事,陛下必定会让整个太医院给凤君殿下陪葬 为了自己的脑袋,太医院院使道:“臣一定会不会让凤君出事的。” 第252章 番外1:顾乐成 太医院院使出来,朝兴武帝行礼后而后报喜。 兴武帝神色微动开口:“赏!” 太医院院使还来不及谢恩,便感觉一道劲风从身边扫过。 来到床榻边,郑颢垂眸看向合目而睡的顾叔,对方脸上汗涔涔红润润的,他凝眉,抬手轻抚对方额头,感觉别样的炙热,将太医院院使叫进来问话:“凤君为何会发热?” 太医立马道:“陛下容禀,凤君殿下身体发烫为正常症状,是每一位哥儿都会经历的,并无大碍。” 知晓顾叔无事后,郑颢问:“皇子如何?” 明白帝王在问什么,太医恭敬回道:“微臣方才看了皇子,皇子身体康健!” 难得神色微缓,兴武帝开口:“太医院院使冯则和,侍奉中宫尽心,今特赐爵清河县男,食邑三百户!” 太医心绪激动下跪谢恩。 顾霖醒来时已是傍晚,郑颢一直坐在床榻边,看见他睫毛微动,郑颢俯下身体靠近,顾霖睁开眼便看见对方。 郑颢低声问:“顾叔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顾霖微微摇头,转而问道:“孩子呢?” 收回手臂,郑颢道:“刚被奶娘喂完奶便睡了。” 说完,郑颢命人把孩子抱来放到顾霖床边。 顾霖侧头微垂眼眸,便看到一皮肤通红紧皱的婴孩,孩童紧紧闭着双眼,额前有些许黝黑的胎毛,顾霖不禁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脸,触感柔软。 他心下一颤。 低眸看着父子二人亲密,郑颢靠近,感受到身前被黑影笼罩,顾霖抬起眼眸,看见青年帝王正垂眸注视他们。 顾霖:“咱们给孩子取个小名吧。” 孩子的大名,顾霖还未想好,也不想仓促决定下来,想着先取个小名也好称呼。 “顾叔有何想法?”郑颢问。 看着襁褓里的孩童,顾霖敛眉沉思:“便叫乐成吧,你看怎么样?” 小名不必取得太复杂,乐成二字朗朗上口寓意美好,顾霖念了几次,越发觉得这个小名好。 郑颢点头赞同。 帝王有子后对朝堂产生了重大影响,个别臣子心思活跃起来,要知道东宫太子并非陛下和凤君殿下亲子,亦和陛下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因在二人身边长大,颇得陛下和凤君殿下看重,不惜百年后将打下来的江山交给他。 东宫一派臣子表现沉稳,没有让其余朝臣抓住把柄,但他们提起不免心来。 依着陛下对凤君殿下的爱重,必定会爱屋及乌,待皇子长大后,东宫的太子之位还能稳固吗? 对于属官的担忧,郑安把他们叫到书房,语气沉稳:“大昭是陛下凤君的大昭,孤为太子源于陛下凤君看重,日后如何,陛下凤君自有决断,若是让孤发现尔等有何动作,孤绝不会姑息。” 诸位属官神色一凛:“臣等谨遵太子殿下教诲。” 郑安不再言语令众人退下。 此事没有瞒过郑颢,他见郑安解决了几个别有心思的属官后,没有再做反应。 下了早朝,郑颢直接去看顾叔。 一进内殿,郑颢便听到孩童的哭哼声,看着顾叔要抱婴孩,郑颢连奶娘都没有叫道:“顾叔我来。” 看见对方走来,顾霖没有继续动作,他一边看向哼哭的婴孩,一边对郑颢道:“应该是饿了,你看看是不是?” 郑颢微微点头来到床前熟练地抱起婴孩,刚要抬手碰触婴孩的肚子,忽然,他身体一顿,一股湿热涌向手掌,见对方站立不动,顾霖脸上划过疑惑,当触及到从青年帝王手上,不断滴落在地的液体时,顾霖还有什么不明白。 看着郑颢神色冷沉,身体僵硬,一股忍耐又不敢随便将孩童放下的模样,顾霖有些忍俊不禁,觉得自己不厚道,他赶紧背过身去。 但他身体微微颤抖而产生的起伏,根本瞒不过郑颢的眼,怕对方憋坏,郑颢眼底划过无奈:“顾叔想笑便笑,不要憋坏身子。” 此话一落,顾霖不再忍耐转过身体,看到郑颢手上的湿润,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341章 见顾叔笑弯眉眼,郑颢也不由得缓和神色。 因着婴孩身子骨弱,所以,顾乐成的满月宴没有大办,顾霖让人叫来赵嫂子、余哥儿和林小幺等亲近之人进宫吃一顿饭。 周岁宴不同,顾霖和郑颢决定大办,真正意义上的大办,顾乐成的周岁宴不仅文武百官参加,地方官员和边疆大也纷纷上奏折送贺礼,还有除了大昭外的百国使臣亲自送上贺礼。 见大昭宫廷为一皇子的周岁宴举办的如此隆重,有不明实情的使臣道:“贵国陛下很是疼爱这位皇子殿下。” 接待外国使臣的官员点点头:“皇子殿下是陛下和凤君殿下的第一子,地位崇高,身份尊贵,陛下疼爱理所应当。” 使臣一愣,此子是大昭皇帝的第一个孩子,那大昭的太子呢? 官员没有回答。 文武百官和百国使臣都到场后,大昭皇帝和凤君的御驾才到来。 青年帝王和凤君殿下走进大殿,诸位大臣和使臣们下跪恭迎,俩人走过大殿,没有大臣和使臣敢抬头,皆恭恭敬敬低首低眸。 半晌,兴武帝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免礼。” 大臣们和使臣起身,这时百国使臣才发现,大殿上首不仅坐着大昭的皇帝陛下,还有一位气质尊贵的哥儿与他并肩而坐。 他们心下狐疑,大昭何时改了规矩,凤君也能和帝王共坐一席了? 见大昭臣子对眼前景象没有表现出惊异之色,百国使臣也假作不知,之后宴会结束,他们派人打听,才知晓大昭皇帝十分爱重凤君,凤君在朝中的权力极大,统管户部工部,可代帝王批阅奏折,说是第二个皇帝都不为过。 眼下仍是周岁宴,兴武帝从奶娘手上接过婴孩,令人宣诏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减免赋税,朝臣和百国使臣跪地再拜。 . 顾乐成四岁时很是调皮,整个皇宫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就连冷宫都被他霍霍了好几遍。 因着他是郑颢和顾霖唯一的孩子,从小就深受文武百官,赵嫂子等人和身边宫人的宠爱,和他俩个爹相比,顾乐成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从出生起就生活在蜜罐子里,唯一吃过的苦就是去上书房读书。 小太监苦口婆心劝小主子:“殿下,咱们快去上书房吧,一会儿就要迟到了。” 顾乐成皱了皱白润犹如汤圆的小脸:“不去不去,今日是甄大师傅的课,我昨夜忘写功课,甄大师傅肯定会罚我抄写功课。” “殿下”小太监苦着一张脸,顾乐成摆摆手,小太监不敢再劝。 顾乐成托着自己肉乎乎的小下巴,想一出是一出道:“走,咱们去找太子哥哥!” 自从有了顾乐成后,顾霖觉得郑安对他和郑颢的称呼太乱了,于是,他让对方也称郑颢为叔叔,省的郑安叫他顾叔,唤顾乐成弟弟,又叫郑颢郑哥。 顾乐成不等太监应答,抄起两只小短腿朝东宫跑去。 见皇子带着几位太监宫女前来,东宫侍卫没有表现出惊讶,他们连阻拦都没有,直接朝皇子殿下行礼,便任由对方带人进去。 一进东宫,顾乐成便看见一道高大身影背对自己坐在院中,他转头示意太监宫女们安静,而后自己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朝对方走近,还差几步距离,顾乐成猛地朝前一扑,趴在太子哥哥的背上,伸出两只白嫩软乎的手遮住太子哥哥的眼睛,学着爹爹给他讲故事时故意沉下的嗓音,嗷了一声:“大老虎下山来吃你喽!” 身下的太子哥哥没有动作,顾乐成脸上闪过疑惑,按照以往,太子哥哥该反手把他抱起,然后把他抛的高高的才是。 忽然,一道身影从殿中出来,顾乐成眼角余光看见后,抬眸看去,看到了 太子哥哥。 孩童白嫩圆润的小脸呈现出迷茫,太子哥哥在那儿,那面前之人是谁? “大老虎?” 被孩童柔软的双手遮住眼眸,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许久听到一道脚步声从殿中传来,兴武帝才慢悠悠开口。 顾乐成结结巴巴唤道:“阿爹” 接着,他赶紧放下双手往后退去,郑颢转身看向他,神色冷沉看不出情绪,顾乐成一脸心虚,朝自家阿爹讨好地笑了笑,盈满笑容的白润小脸格外讨人欢喜:“阿爹,你怎么在太子哥哥这儿?” 顾乐成虽然年纪小,但知道自家两个爹爹很忙,他也一样,白日要去上书房,晚上才有空同阿爹和爹爹玩儿。 顾乐成背后的太监宫女早已跪了一地瑟瑟发抖,他们没有规劝皇子殿下去上书房,反而任由皇子殿下四处玩耍,还同陛下撞上,太监宫女心下发颤,知晓此事后,他们不死也得褪一层皮,却不敢开口求饶。 看见他们跪了一地,顾乐成抿了抿唇,对兴武帝道:“阿爹,是我不听他们的劝逃了学,你要罚就罚我吧,不关他们的事。” “你倒知晓一人做事一人当。” 兴武帝语气淡淡意味不明。 对方教子,郑安没有开口,和顾乐成一同站在一旁。 “阿爹~” 顾乐成软下嗓音,全天下,敢无视兴武帝冷脸撒娇的人也就只有俩人,顾乐成是其中一个。 看着孩童与顾叔相似的眉间,郑颢收回目光:“下不为例,两日后把千字文背下来。” 顾乐成神情萎蔫:“是。” 惩罚完他,兴武帝对郑安道:“你和我一起去郊外军营。” 郑安应是,顾乐成打起精神,兴致勃勃道:“阿爹,阿爹,我也要去!” 郑颢看向他没有言语,顾乐成可怜兮兮地乞求着:“阿爹求你了,上次田将军说等我再去军营,就给我做烤全羊。” “跟上。” 兴武帝说完后率先离开,顾乐成高兴地原地跳了起来,然后拉上郑安的手:“太子哥哥,我们快些跟上阿爹。” 郑安眼底划过无奈和疼爱,顺着孩童的力道跟上。 去军营时,顾乐成兴致勃勃,回来时,他累的眼睛快要睁不开眼了。 郑安发现后微俯身体抱起顾乐成,而后就要把他抱上自己的马,郑颢御马靠近:“给我。” 郑安伸手,郑颢接过孩子放到自己身前,取过侍卫递上来的披风盖在孩童身上,确定返回途中,顾乐成不会见风后才驱马回宫。 回到皇宫后,郑颢下马抱起顾乐成朝后宫走去。 小崽子白日在军营疯玩,回宫后便呼呼大睡,连爹爹来看他都不知道,看着睡得跟小猪崽子般的孩童,顾霖笑了笑。 郑颢对顾叔道:“我让宫人给乐儿换了汗湿的衣物不会着凉,顾叔先去用饭。” 顾霖没有拒绝,他俯身吻了吻顾乐成的额头,才转身和郑颢离开。 顾乐成睡得正香甜时,忽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他从睡梦中醒来,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便光着脚朝外殿走去。 看到爹爹和阿爹背着他吃好吃的,顾乐成“哒哒哒”地跑过去。 “爹爹,阿爹,你们吃什么,我也要吃。” 原本俩人快要吻在一起,听到内殿传来动静,顾霖立马后退,果然一抬眼便看见自家儿子小跑过来。 顾乐成喜欢俩个爹,但最黏爹爹,看到顾霖后,他往对方怀中扑去,顾霖顺手抱起他,顾乐成正对着阿爹坐在爹爹怀里。 郑颢扫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继续看着顾叔。 顾乐成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圆润双眼盯着顾霖,好奇问:“爹爹,你刚才和阿爹靠在一起说什么啊?我也要听。” 顾霖眉心一跳,见郑颢仍毫不掩饰地看着他,轻瞪了他一眼后,垂眸对顾乐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就像乐成和太子哥哥、田将军、师傅们私下约定后,不能把你们说的话告诉爹爹和阿爹,爹爹也不能把和阿爹说的话告诉乐成,明白吗?” 顾乐成虽然调皮了些,但不是无理取闹的孩童,爹爹和他说明道理后,他皱着包子脸思索一会儿,便如大人般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明白了,甄二师傅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顾霖夸了夸他会引用名言,而后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顾霖道:“快吃晚饭吧。” 顾乐成被抱到一旁的座位,顾霖给他摆好碗筷。 郑颢开口:“我用完饭了,顾叔继续吃,我来照顾乐儿。” 顾霖点头答应。 看过顾乐成的人都说他颇似兴武帝,但亲近之人知道,顾乐成虽然外貌和兴武帝极为相似,但在习性方面更像凤君殿下。 顾乐成虽然从出生起,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一点也不娇气,反而很好养活。 顾乐成用着饭,阿爹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一点也不挑,白日吃了一顿烤全羊后现在就饿了,他一手扶碗,一手拿着调羹,跟小老虎般呼呼吃着饭,连头也舍不得抬一下。 郑颢不喜动物肝脏,顾乐成一点也不嫌弃,拿着调羹指着桌上一道菜肴,嘴角还沾着饭粒:“阿爹,我要爆炒猪肝。” 第342章 看了看他脸上的饭粒,郑颢忍了忍,而后伸手夹了块猪肝放到他碗里,顾乐成吃了香辣的猪肝后,一脸心满意足,还想再吃,想到阿爹肯定不会给他夹,便将目光转移到其他菜肴上。 看着他吃饭喷香的样子,顾霖的胃口都变好了。 第253章 番外1:楚王殿下 顾乐成十二岁时受封为楚王,虽没有封地但食邑万户,历朝以来,亲王食邑为五千到八千户,楚王殿下受封的规格过高了,难得的是一向刚硬直谏的御史们都没有劝阻帝王不妥的行为。 楚王殿下乃陛下和凤君殿下亲子,且是一位哥儿,陛下未给予其封地,食邑万户又如何? 顾乐成不知道前朝因他而生起的暗潮汹涌,在阿爹爹爹的庇护下,太子哥哥的陪伴下,他每天都高高兴兴地用饭,读书,玩耍和睡觉,时而去找阿爹爹爹和太子哥哥,同他们说些天真玩笑话,总是把人逗的忍俊不禁,可以说是大家伙的开心果。 十二岁的顾乐成除开身体开始抽条,从原先矮墩墩的汤圆丸子,长成一棵迎风挺立的小白杨外,眼底的天真和不谙世事没有多大变化。 也不是没有丝毫变化,相比幼时四处掏鸟窝,带着宫人朋友在冷宫躲猫猫,如今的顾乐成懂事些许,不会随便逃课四处玩耍了。 他的生活日程区别于前朝皇子,皇子哥儿,顾霖和郑颢亲自为他制定一套日程。 从三岁起,兴武帝便给顾乐成安排老师启蒙,教他读书的不是名士大儒就是朝中重臣,一直持续到十二岁,顾乐成仍要读书。 天一亮,宫人们便迅速入殿,小太监走近床榻边急急催促:“殿下,今日是张大人的课,咱们可不能去迟了,若不然,张大人又要在凤君殿下面前告状了。” 在太监求爷爷告奶奶下,顾乐成困难地起床,不用宫人伺候,他拿起牙膏牙刷清洁口腔,用帕子擦完脸后,整个人也精神了。 令人跟上,他背上书箱便朝上书房走去了。 太监赶紧叫人提上食盒:“殿下什么都还没吃,你快追上去,待会儿还要马术课呢,殿下什么都不吃哪儿行。” 大朝会结束了,兴武帝叫上几位朝臣同他们商议要事,远远地,朝臣们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宫中疾步行走是违反宫规的,太监宫女不敢,宫内的主子却敢。 郑颢也注意到少年的存在,开口叫住他:“乐成。” 顾乐成看见阿爹还有几位大臣,停下脚步上前,“阿爹。” 而后朝几位大臣道:“陈大人,赵大人,李大人。” 三位朝臣还礼。 顾乐成对兴武帝道:“阿爹,我快要迟到了,先去上书房了。” 郑颢开口拦住他,“朕让人给你告假,你同朕一起去六部视察。” 顾乐成没有想到有这种好事,高兴道:“儿臣遵旨。” 看着楚王殿下丝毫不惧陛下,在陛下面前笑嘻嘻地玩笑说话,陛下也没有生气,朝臣们便知晓,陛下对楚王殿下的宠爱远胜外头的传闻。 顾乐成让人把书箱背回去,也让提着早膳的小太监离开,兴武帝听到他没有用朝食,沉声:“顾颐。” 顾颐是顾乐成的大名,身边长辈习惯叫他小名,只有顾霖郑颢生气时才会唤他大名。 兴武帝吩咐小太监把食盒交给侍卫,而后带着他们出宫,顾乐成和郑颢在一个马车,侍卫打开食盒,顾乐成夹了一块糕点给兴武帝,讨好地笑了笑:“阿爹刚上完早朝辛苦了,阿爹先吃。” 郑颢看着公文,抬眸扫过糕点淡淡道:“你吃。” 他没有被顾乐成的甜言蜜语蛊惑:“日后若是再不用朝食,朕便罚你三日不能吃饭。” 顾乐成没有怀疑,阿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连连应下,阿爹才继续看公文没有理他。 顾乐成全心全意吃着早点,等马车到达目的地后,他也吃饱了。 跟着阿爹的步伐,顾乐成走进户部,户部官员们见御驾亲临赶紧行礼,目光来到帝王身后的顾乐成,户部官员没有露出惊讶,反而习以为常:“臣等见过楚王殿下。” 兴武帝令户部尚书,左右侍郎陪驾,其余官员各司其职。 此行目标明确,前来户部视察自是为了查账,户部尚书命人将账本呈上来,兴武帝听左右侍郎轮流汇报。 左侍郎话落后,顾乐成开口疑惑道:“陈侍郎去年宁州府旱灾,阿爹下令减免当地赋税五成,宁州府去年的赋税应是四万九千二十一两,为何户部记载的是四万九千七十二两?” 户部左侍郎神色一凛,眼角余光见陛下神色不明,片刻,郑颢道:“命人重新核算去年各府赋税。” 户部左侍郎应是,赶紧将人叫来,开始核算账目。 郑颢还要前往其他五部视察,不可能待在户部看着他们核算账目,顾乐成自告奋勇:“阿爹,我留下来帮陈大人他们一起核对账目。” 郑颢没有否决,点点头,留下两位侍卫,便带着其他人离开户部了。 夜晚,顾乐成回到皇宫和爹爹说起在户部发生的事情,顾霖笑着鼓励:“咱们乐成青出于蓝胜于蓝,你阿爹曾经在户部,也是靠着发现账目不对立功。” 顾乐成不知道此事,他出现时,阿爹已是皇帝,郑颢不会同他说这些,其他人也不敢妄议帝王,顾霖又很是忙碌没有空和他说这些。 如今恰好碰上,顾霖便说起当年的事,顾乐成听了后惊叹连连,等郑颢回宫时,便看见顾乐成满脸孺慕,敬仰十分地看着他,小跑过来给他挪凳子:“阿爹请坐,可要喝茶?” 享着顾乐成的殷勤,郑颢坐下,目光微移看向顾叔,眼袋询问这是怎么了? 不用顾霖说,顾乐成在阿爹身旁坐下:“阿爹,刚才我听爹爹说,你以前在户部查过贪腐案,一路披荆斩棘,面临许多危险,揪出许多国之蛀虫是不是?” 那对郑颢来说不值一提,顾乐成却因此对阿爹表现出十足的崇拜,在顾叔揶揄的目光下,郑颢只好将此事叙述一遍。 听着阿爹完全不同于爹爹的视角,说着自己的亲身经历,顾乐成目光炯炯,尤其是郑颢点出自己当时做出的一些行为的用意,顾乐成更是受益十分。 郑颢说完后,对上与顾叔如出一辙的浅棕色双眸,不同于顾叔的温润,顾乐成的双眸闪闪发光,含着十足的狡黠。 他总结着:“阿爹发现账目不对后先按兵不动,待查明罪证后才将此事公之于众,便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 顾乐成思路渐渐清晰,“当时户部上下都有参与贪腐案,知情者或多或少,爹爹说过水至清则无鱼,阿爹没有一网打尽,而是接受小官的投诚,将主谋绳之以法,否则拖的时间越长,此案便越难勘破。” 见少年侃侃而谈,顾霖荣辱与共,与身旁郑颢对视后,发现对方虽未说话,眼底却带着对顾乐成的满意。 这就是他们的孩子,平日看着调皮,却并非不知俗事。 顾乐成想到白日自己的做法,有些懊恼:“我直接道出户部账目不对是否不妥?” 他边说着边看向爹爹和阿爹。 顾霖微微摇头,解释道:“你和你阿爹当时的处境不同,你为亲王随帝王视察六部,有责任指出六部的纰漏。” 顾霖的安抚对顾乐成很有用,接着,他皱起眉头道:“户部不会也有人贪腐吧?” 顾霖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顾乐成摇摇头如实道:“我不知道,阿爹。” “没有证据便是污蔑”顾霖:“朝堂诸臣为你阿爹效命,为大昭的百姓兢兢业业,你不拿出证据便说他们贪腐,他们得知后会有多寒心?” 顾乐成愧疚道:“阿爹我错了。” 顾霖抬手拍拍他的肩:“我们乐成长大了,开始关心正事,这是好事,说明你心中有大昭,心里有百姓。” 如果对方发现户部账目对不上,不把那几十两银子放进眼里,顾霖才觉得要遭了。 听着爹爹的夸奖,顾乐成抬头看向他眼带疑惑。 顾霖:“你既然同阿爹请命与户部左侍郎一起核算各地赋税,之后几日,你便都去户部报道,用你的眼去看,用你的耳去听,用你的心去感受,是不是和你所想的那样,朝堂出现蛀虫。” 顾乐成没有拒绝,白日他在户部帮忙时,感觉到别样的新奇快活,尤其是他带人快速算出一地赋税后,那些官员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是因着爹爹和阿爹的存在,对他表现出尊敬,而是因为他的本事。 顾乐成拍拍自己的胸膛,朝爹爹和阿爹保证:“你们放心,如果有大老鼠,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让阿爹狠狠惩治他。” “明日一早,我就去户部。” 顾霖微微点头:“功课不能落下,我会叮嘱上书房的师傅给你布置好功课,你从户部回来便把功课写了。” 见自己去户部了还得写功课,顾乐成有些蔫蔫的,却明白爹爹是为了他好,开口答应下来。 第343章 见顾乐成离开不见踪影后,顾霖收回目光,微微侧目与一双黑沉眼眸对上:“收到儿子的崇拜高不高兴?” 小崽子的崇拜,青年没有多大感觉。 他靠近顾霖低声道,“顾叔崇拜我,我更高兴。” 满室风光,无限美好。 顾乐成有一点和他俩个爹一模一样,决定做什么事后,便会风风火火动作起来。 一大早,他没有同去上书房那样赖床,和户部官员同时抵达户部。 已经提前得到陛下的旨意,所以户部上下对此没有感到意外惊讶。 由此开始,顾乐成进入户部,他天生对数字极其敏感,有了他的帮忙,本要一旬才能查完的账目,五日便有了结果。 兴武帝召见他们,他同户部左侍郎一起去御书房。 户部左侍郎行礼后,顾乐成朝阿爹道:“儿臣见过父皇。” 郑颢身体一顿。 顾乐成对此得意,为了不让朝臣觉得,他和那些话本子里的王公贵族一样嚣张无礼,顾乐成和伴读仔细琢磨后,决定同朝臣一起面见阿爹时自称儿臣。 看着眉间眼里藏不住喜色的少年,兴武帝眉心微疼:“账目查的如何?” 户部左侍郎侧目看向楚王殿下,顾乐成没有理解对方的示意。 户部左侍郎只好道:“回陛下,在楚王殿下的帮助下,户部已重新把各地赋税核算一遍,确定宁州府赋税出错,正确数目应为四万九千二十一两。” “微臣做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户部左侍郎边说边下跪请罪。 顾乐成没有说话,自懂事后,他就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不同,对阿爹爹爹和太子哥哥的影响很大,夫子教过他要区分身边忠奸,不能让人蒙骗, 片刻,兴武帝对户部左侍郎做出惩罚,将其贬为员外郎,罚俸三年,带错考察。 户部左侍郎谢恩后离开御书房,只留天子父子面对面。 郑颢抬眸看向顾乐成:“此事办的不错,之后每隔一旬,你便去六部报到。” “真的吗?”顾乐成喜出望外,一高兴,他便朝郑颢跑去,嘴甜道谢:“阿爹你最好了。” 郑颢没有喝他的迷魂汤:“若是功课下滑,便免去你去户部报道的机会。” 顾乐成听了后,连连保证:“我白日去户部,晚上回来就做功课。” 郑颢微微点头,见阿爹同意后,顾乐成高高兴兴离开御书房去找爹爹报喜。 兴武帝对近侍道:“宣太子前来御书房。” 郑安进入御书房,兴武帝低眸看向他:“你是否改变了想法?” 郑安拱手去了陛下的称呼:“郑叔,祖父年事已高,容家一脉单传,我得回去。” 郑安微垂眼眸。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天下安稳,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如今,郑叔顾叔在世,面对文武百官,乐成不会受委屈,他日后继位,也不会让人动他弟弟,但是,谁能保证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没有人伤害乐成呢? 他与郑叔顾叔没有血缘关系,继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乐成为顾叔郑叔唯一的孩子,他愿意日后尽心辅佐对方。 郑颢微闭眼眸而后睁开:“此事你去同顾叔说明。” 明白对方同意了,郑安露出笑容离开御书房。 兴武十六年,太子安上表请辞储位,其表曰: “臣以庸质,忝居东宫,承社稷之重,夙夜忧惕。今楚王殿下天资颖悟,德器夙成,宜正位储闱,以安四海。伏乞陛下俯允臣请,俾释重负,则宗庙幸甚,臣亦得全愚分。” 帝览奏,恻然久之,乃下诏曰: “太子某谦冲自牧,恳辞储贰,朕甚嘉之。楚王某聪敏仁孝,克膺重寄,可立为皇太子,入主东宫。前太子安即日认亲容家改封镇北王,钦哉!” 制下,百官震动。前太子再拜受命,楚王入主东宫,天下翕然称圣明焉。” 第254章 假如摄政王穿到小郑身上(1) 摄政王忽然睁开双眼,立马感觉到自己身处异地。 幼帝长大后心思变多了,口上称他为亚父,却联合外戚刺杀他。 然而,世家贵族早已被摄政王和幽州铁骑吓得瑟瑟发抖,幼帝和外戚的计划一出来,摄政王就知道了。 因为早年经历,摄政王凶恶狠戾,绝非良善之辈,他扶持幼帝上位捍卫大乾正统,不过是听谋士劝谏。 现今傀儡皇帝不听话了,摄政王也不打算留他,在外戚发起宫变时,摄政王带着幽州军杀入宫廷,斩杀外戚和反军后,对着躲在宫殿深处,不断朝他祈求饶命的幼帝,摄政王手起手落杀了幼帝,而后将杀君罪名转移到外戚身上。 他侧眸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宫殿,很明显是大乾皇宫,在斩杀幼帝后,他直接入住皇宫。 但是…… 摄政王在宫廷内游走多年,没有见过眼前的宫殿,当夜入住皇宫时,他也不是宿在这里。 一阵细微的翻动声响起,摄政王眼底显出警惕,脸色更是冷沉几分。 从他身居高位后,无数人想要讨好他,金银财宝佳人舞姬,无论是属下还是朝臣都送来不少。 他无心美色,将别人送来的美姬赏给下属,若其中有他人安插进来的间谍,便关进暗狱审查。 久而久之,往他府上送人的便少了。 昨夜不知是何人这般大胆。 摄政王伸出手臂,要将身旁之人扔下床榻,再命人仔细审查对方是如何溜进宫内,田糠这个禁军指挥使越来越没用了! 刚要动手,摄政王身体一顿,他未反应过来时,一具柔软身躯入怀。 摄政王眉头皱起。 顾霖朝青年帝王的胸膛埋去,半阖着眼眸,口齿不清喃喃道:“还早着呢,过会儿再上朝。” 听着怀中人话语中透着的亲近,摄政王神色微顿,眼底的警惕愈发浓厚。 没有听到郑颢回复自己,顾霖心下疑惑,头脑混混沌沌地睁开眼眸,便看到对方好似在沉思什么。 以为青年帝王在想朝堂之事,顾霖一边合上眼睛,一边迷迷蒙蒙:“待会儿张御史应该会进言劝谏,他年事已高,你多担待些别与他计较。” 说完,顾霖不再赖床,彻底睁开眼,坐起身子,看着仍未起床的青年帝王,他调笑:“难得一起来就看到你。” 以往对方早早起床,等他起来时,青年帝王经过一番晨练,进来和他一起用朝食。 看着眼前哥儿熟稔的神情举止,摄政王感觉到不对劲,他不动声色观察着对方。 这一看,他眼神一怔。 眼前之人约莫三十岁,容貌出挑,清艳却不俗丽,眼神清正温润,完全不似被人奉上的姬妾之流。 在他起身观察对方时,顾霖叫外头伺候的宫人进来。 一行宫人捧着洗漱之物,小步进来,他们眉眼微垂不敢看向身前两位极其尊贵之人。 为首宫人带领身后一行人行礼:“陛下凤君安康!” 顾霖点点头,免了他们的礼,不用他们怎么伺候,自己洗漱洁面。 眼角余光见仍未动弹,坐在床榻上的帝王,宫人心下疑惑却不敢随便出言。 听见宫人称呼,摄政王身体微顿,侧眸看向对镜洁面的哥儿,摄政王起身走去,宫人奉上另一面镜子,摄政王马上看到镜内之人,是他……也不是他。 境内之人和他年岁相差不多,但气质相去甚远,摄政王十四五岁入伍,马背上打天下,身上浸满血煞之气,眼前人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却更似一位温润淡漠的读书人。 摄政王没有沉浸在惊奇中,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在原来的世界。 见郑颢一改往常行动缓慢,误以为对方在想如何处置张御史,顾霖微微无奈:“张御史一心为国宵衣旰食,你身为君王要有容人雅量,嗯?实在不想听,我帮你处置。” 听着身侧之人的轻柔嗓音,摄政王指尖微动,对方将他当作孩童哄了? 大朝会将至,摄政王没有拖延,俩人洗漱完毕后用了些朝食。 换上冠冕朝服后,摄政王看向眼前哥儿也衣饰庄重,心下违和感愈重,在对方开口道:“走吧。” 摄政王:“你也去上朝?” 顾霖没有发觉不对,以往较晚回来后,翌日早朝时,郑颢都会让他好好休息。 今日顾霖不觉得累:“上完早朝后,我再回来休息。” 摄政王没有说话,俩人乘龙撵去前朝。 坐在龙椅上,摄政王面色不变,但感受着身旁属于另一人的气息,他眉间越发沉敛。 帝王凤君,二帝临朝…… 他微垂眼眸,目光往下扫去,透过玉旒,看见立在殿上的叶阔、甄程、杜远等熟悉的幽州属官。 “陛下为帝为君需宽厚仁德,还请陛下废除凌迟、剥皮等酷刑,彰显宽仁之心。” 凌迟、剥皮也算酷刑? 摄政王眼底划过冷意,在他执政下,前几个王朝便被废除的烹煮炮烙等刑法重新恢复,凌迟剥皮根本不算严刑。 第344章 看向下方喋喋不休的御史,以及相继站出来反驳对方的朝臣,摄政王敲起手指,心下划过不耐,原身实在无用。 倘若他执政下,何人敢这般争执不休,无论对错,俩方皆会被禁军拖下去打一百杖,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就在他快要耗尽耐心时,袖子被轻轻一扯,身侧哥儿忽然开口:“张御史,仇尚书莫要激动。” 哥儿语气缓缓:“张御史为彰显我朝仁德,故而提出废除酷刑,孤知晓张大人之心,” “然而,我朝酷刑并非针对寻常罪徒,大昭立国之初,陛下已下令不可随意动用酷刑,酷刑只针对犯下奸淫妇幼、动荡民心,通敌叛国等罪犯。” “国无仁德不可,无重刑亦不可,仁德在前,百姓近朝廷,重刑在后,作奸犯科者不敢随意动恶念,有警示众人的作用。” 张御史无话可说,持笏低首:“凤君圣明。” 摄政王低眸看着,原先咄咄逼人的御史退回朝臣之列,接着不断有臣子上言,顾霖一一出言安排,帝王在上,满座朝臣丝毫不觉得凤君越过帝王总揽朝政有何不对。 摄政王唇角微挑,眼底泛起冷意讥讽,原主无用至极,竟被一哥儿拿捏夺去实权。 大朝会结束,在文武百官的恭送下,俩人离开大殿。 龙辇行至一半,顾霖开口令人停下,摄政王抬眸,看见一身姿挺拔,容貌清正的青年,上前行礼:“顾叔,郑叔。” 见帝王微微点头没有言语,郑安不觉得奇怪,他和郑叔除开正事外少有交谈,郑安转头与顾叔说起话来。 听着身侧俩人谈话,摄政王凝眸,再次观察起顾霖,起初他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却没有及时回忆起来,刚才听青年称对方顾叔…… 他身边顾姓之人稀少,对方乃原主凤君,且姓顾是一位哥儿,摄政王心下划过猜疑,看着对方容貌,眉眼鼻子嘴唇,一张久远褪色的模糊面容重现脑海,他记起来,为何会感到眼前哥儿熟悉了。 原来对方是那位在他父亲去世后,卷走家财与情夫私奔,却被他截杀在山里的顾林。 只是对方改变非常大,完全没有记忆中的刻薄恶毒…… 清贵艳丽,尊贵无比。 看着眼前之人,摄政王眼眸划过冷光,原主不顾人伦将人娶为夫郎,除开沉溺声色外,他想不到其他理由…… 与郑安说着话,也影响不了顾霖感受到身侧之人的凝视,顾霖开口让郑安回去,待人离开后,他转头看向青年帝王,略带羞恼:“刚才小安还在跟前,你那样看着我做什么?” 自从掌握兵权,为一地总兵后,少有人在摄政王面前这样说话,直至后面,他进京勤王,总揽朝政,被幼帝尊奉为亚父后,更是无人不知死活。 摄政王最是厌恶他人忤逆冒犯他,会让他想起少年时,那些不知死活胆敢欺辱他的人。 可是看着身前眸若含水瞪向自己的哥儿,摄政王身体一顿生不出怒意。 对上青年帝王的深眸,顾霖恼意渐消:“下次不能这样了,小安乐成他们都长大了,在他们面前得多多注意分寸。” 青年帝王不答,顾霖当对方应下,俩人一同去御书房。 进入御书房,摄政王看着顾霖理所当然地坐在桌案后唯一的正位,身体微顿,当哥儿一手拿起桌案上的奏折,一手用朱砂批阅时,摄政王眉心微跳,一看对方行如流水的举止,便知不是第一次批阅奏折。 摄政王没有不允后宫参政的想法理念,而是平等地对所有人,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的权力。 摄政王上前拿起奏折,这是一本附属国国君上的折子,他低首一看,这附属国在他的世界,早就被他灭国了,不想在这个世界仍存活着,变成大昭的附属国。 摄政王合上奏折,冷嗤一声。 妇人之仁! 平日里郑颢本就不多言语,与顾霖私下相处时话才会多起来,但真正处理起政务来,他不会因私忘公,所以,对于青年帝王在御书房,没有主动和他说话,顾霖没有觉得奇怪。 见天色渐晚,看了一日奏折的顾霖感觉眼眸酸涩,他起身对一旁仍在看奏折的郑颢:“该歇息了,咱们回去用晚食吧。” 摄政王想继续了解这个朝代的事情,不想和顾霖回去独处,暴露出他不是原主的事实,但抬眸看到对方清澈双眸含着的关切时,摄政王低眸放下奏折,而后起身。 俩人用过晚食后,顾霖很快困倦了,昨夜他很晚回来,白日又早早去上朝,紧接着没有休息,便去御书房处理户部工部的政务,顾霖沐浴后便朝床榻走去。 他困意上来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催促郑颢也去洗澡。 摄政王立在原地没有动弹,他望向床榻,哥儿对他没有丝毫防备,就好像把他当做自己的夫君,只着一身雪白里衣盘腿坐在床榻上,因着刚刚沐浴完,犹如凝脂的雪白面容泛起微红。 “快点回来,我好困。”顾霖抬手,打了一个哈欠。 黏人。 摄政王评价着,眉头更是紧紧皱起,不能理解原主为何会喜欢如此没有分寸,不遵三从四德侍奉夫君,只会指使夫君的哥儿。 如果让顾霖知晓他心里想些什么,必定要被气笑,到底是谁,在他以前早早入睡,不等对方时,偷偷生闷气把他从睡梦中闹起来? 摄政王抬腿离开寝殿,沐完浴后,他站在殿外没有进去,他虽不是道德典范,却不屑冒犯他人妻妾。 宫殿中另有书房,他转身就要离开,却听到哥儿的嗓音传出来,带着朦胧睡意,低低的轻轻的:“怎么回事,人呢还没回来。” 摄政王回过神时已推开房门走进屋。 哥儿盘腿坐在床榻上,努力睁着眼眸看他,什么都没说,摄政王却读出对方让他快些过去的意思。 摄政王下意识走去,反应过来时,他已上了床榻。 顾霖熟练地往男人怀里钻去,待找到一个舒适姿势后,他眯起双眼,往床上一倒,很快进入睡梦中。 第一次与异性亲密接触,摄政王身体微僵,柔软身躯在他怀里乖乖巧巧地躺着,完全看不出白日临朝的尊贵威严,就好似一位依赖夫君的夫郎,属于怀中人的体香袭入鼻腔,摄政王睁着眼难以入眠。 他本就浅眠,每日至多睡两个时辰,周边环境稍有动静便立马清醒,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摄政王手臂微动,却没有推开对方,他做好清醒到天明的准备。 当意识恢复清醒,摄政王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神情晦暗不清,昨夜入睡后,他竟然没有被惊醒,一夜到天亮。 一位太监进来好似有要事禀告,摄政王微敛神色,下意识动作轻柔地挪开顾霖而后起身,小太监上前,低声禀告。 摄政王开口:“让他去御书房等着。” 小太监静默低首,脚下无声退出去。 穿戴好衣物后,摄政王直接前往御书房。 看见帝王进来,原先坐着的臣子起身:“微臣给陛下请安。” 摄政王开口让他起来,看见臣子面容,他语气微顿:“何……宴之” 在他的世界,何宴之因触怒伪帝,被伪帝处死全族。 何宴之听帝王唤他全名有些疑惑,摄政王没有言语,令他汇报要事。 何宴之:“臣奉陛下之命,彻查前雍州府知府陈敛低价购入百姓田地一事,通过刑部审查,陈敛认罪其假公济私私藏良田万亩,如今证据确凿,还请陛下下令如何处置陈敛。” 摄政王没有马上答复,依照他制定的令法,陈敛全族难逃一死。 摄政王眼眸微扫,目光从昨日顾霖批阅好的奏折划过,半晌,他收回目光道:“陈家主支男子全部处死,旁支男子有从犯者皆处死刑,女子哥儿入教坊司。” 何宴之身体一顿,不明白帝王为何做出此等处罚:“陛下,陈氏族人有无辜者,此罚是否重了些?” 摄政王低眸,目光扫去,何宴之感受彻骨凉意。 郑颢想,他许久没有听到有朝臣敢当面忤逆他了。 御书房陷入寂静。 忽的,屋门被打开,顾霖走进来对何宴之道:“你先回去,我与陛下说。” 何宴之恭敬告退。 顾霖转头令宫人远离御书房,而后合上房门,立在帝王十步开外。 他看向对方,眼眸不再温润,含着冷意:“你不是郑颢,究竟是谁?” 第255章 假如摄政王穿到小郑身上(2) 顾霖本不应该这么快认出对方,毕竟摄政王除了沉默寡言外,没有表现出任何与郑颢的不同之处。 可正是因为这点,顾霖才对他产生怀疑。 郑颢的沉默从来都是对外人的,在他面前,青年永远都是主动的。 如果顾霖不是穿越过来的,很难这般快速辨别出对方不是郑颢。还有一点,令他真正确认对方的身份,便是刚刚在御书房外,他亲耳听到对方下令严惩雍州府知府全族。 第345章 大昭历经十六年,对贪官污吏的惩治早已形成了一套完善的流程,何宴之前来禀告此事,更多的是走个流程,最后确认一遍,以往青年帝王皆会依照律法处置,不会大开杀戒。 被眼前哥儿认出,摄政王没有否认,但对上那双澄澈的浅棕色双眸,他心下微滞。 他冷声道:“孤王本就不是那认贼作父、沉溺声色之人。” 谁想话落,顾霖厉声:“住口!” 摄政王眼底闪过暗光,从昨日到方才,即便是在早朝上,面对朝臣们的争执不休,顾霖仍能淡笑面对,偏偏一涉及原身,对方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睁大瞪圆,泛着冷意,不允许任何人说一句原身不好。 冷沉着脸,摄政王一句未言。 听到对方的自称,呵斥完人后,顾霖脑子转的极快,紧接着心下一沉,他回忆起原著的剧情,男主挟天子以令诸侯后受封为魏王,孤、孤王是亲王的自称,郑颢体内之人是谁很显然。 看着顾霖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一动不动,摄政王蓦然开口:“你不是顾林。” 不带丝毫疑问,语气语句皆是十足的肯定。 顾霖没有回答,慢慢冷静下来:“我是何人你无需知晓。” 摄政王眼神一沉,清楚对方的意思,假冒之人何需知道太多。 顾霖:“这个世界和你所在世界不一样,十六年前,大乾就被郑颢率兵推翻了,进而建立了大昭,在郑颢回来前,你对外少说话不要让人发觉出不对。” 此方世界和他所处世界不同,摄政王昨日便感受到了,想着原身建立的大昭,他语气淡淡:“乱臣贼子,谋权篡位?” 顾霖皱眉:“和你不一样,郑颢是奉旨进京勤王,受幼帝禅让,名正言顺地开辟新朝登上皇位的。” 原身乖乖奉旨进京勤王,接受幼帝禅让,名正言顺登上皇位? 摄政王冷嗤一声,尽管所处世界不同,他还不了解自己? 他不信原身是什么忠臣良将,也不知道原身给眼前哥儿喂了什么迷魂汤,让对方这般维护他。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摄政王看向顾霖:“你不怕孤王一直留在这里,原身回不来?” 心下焦虑被对方一句话勾出,顾霖目光划过他的身体,摄政王微侧眼眸,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御书房桌案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人定胜天”的字! 顾霖眼神渐渐坚定:“他一定会回来!” 他相信郑颢发现自己在其他世界后,一定会快速摸清楚情况,寻找回来的办法。 顾霖:“我不会控制你的人身自由,前提是你不要暴露自己。” 了解原著男主的性格,顾霖没有想过要软禁对方,前朝不允许,男主本身也不是受制于人的性子。 听着眼前哥儿果决不容违抗的话语,摄政王心下掀起波澜:“可。” 对方的回复令顾霖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对摄政王道:“每隔半月,郑颢都会去郊外军营视察,今日正好轮到,你和我一起去。” 摄政王神色一顿没有拒绝,因为他每隔半月,也会去京城郊外视察禁军和幽州军的训练。 俩人换上常服乘车外出。 得到消息后,田糠令其余将领继续训练士兵,自己带着副将迎接帝王和凤君:“末将参见陛下,参见凤君!” 顾霖和青年帝王并肩而立抬手令他免礼,田糠顺势起身。 看见帝王身着常服,田糠嘿嘿笑道:“不知陛下今日是否还会上比武台,上次末将不敌陛下,战败后刻苦训练许久,陛下可能赏脸再与末将比一场?” 摄政王垂眸扫他一眼,田糠朝他笑得憨厚,完全看不出在他世界里,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冷血凶狠。 见青年帝王没有回复,顾霖准备开口,摄政王对田糠道:“想要与朕对战,先打过邓挺再说。” 田糠闻言神情失落,邓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功夫不比他差,因担任职务特殊,仇家众多,邓挺会许多阴狠见不得光的杀招,真的与对方对上,田糠不惧,却不能保证自己能赢。 副将见主将心有不甘,微微吐槽:“将军,你还是再练些时候吧,上一次,你连陛下十招都没有接下。” 摄政王闻言没有言语,却微微低首看向原身的手掌,发现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掌边还有一道浅浅的刀痕,但骨节指腹的形状不像是刚刚习武,应是练武许久,他翻转手掌,微微摩擦手指,手上的茧子应是不断磨了长,长了磨。 田糠带路,俩人一起去看禁军训练,摄政王眼神微凝,并非为禁军的气势所震慑,他麾下的禁军和幽州军不输眼前兵卒,真正让他凝神聚气的是,正在营地上训练的士兵身上所着的铠甲和手执的兵器,皆是他未曾见过的样式。 他微沉眼眸没有表现出来。 几人来到下一处,冲天的轰轰声传入耳中,摄政王看身旁哥儿没有动弹,也没有动作。 田糠指着手持火铳的一行行士兵,朝顾霖哈哈大笑道:“兵器坊那边一研制出火铳,末将就带人前去索要,多亏凤君提前放话,才让末将得了这个便宜。” 从正在训练的火铳军收回目光,顾霖对田糠道:“辛苦你为边疆培养火铳军了。” 田糠正色:“何谈辛苦,保家卫国乃将士职责,若非凤君十数年来致力于研制武器,末将如何能见识到火铳这等威力巨大的兵器。” 顾霖笑了笑,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君臣相处格外自在,一旁的帝王未开口,其他人也没有表现出惶恐。 视察完士兵训练后,一行人前去营帐,田糠已命人将几位主要的将领召集过来。 帝王与凤君并肩而坐位于上首,将领则依照自身品级爵位依次就坐下方。 摄政王践行自己的诺言,在外人面前没有随意开口,听着身旁哥儿,有条不紊地询问着在座将领军中之事,令他意外的是,对方的问话并非流露表层的无用之语,每一句都能一针见血。 他微垂眼眸,目光扫向下方将领,其中几人在他的世界里都战死沙场了,但在这里好好地活着,且品级都不低。 他们对待顾霖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由内而外表现出佩服至极的样子。 很快,从几人的对话中,他进一步了解,顾霖为何在军中的地位这么高了。 原来对方执掌原身全部私兵和一半的禁军。 袖下手指微动,摄政王眼眸微垂,眸光晦暗不明。 从原身批阅的奏折和禁军将领的人选安排,可以看出原身的疑心病不比他少,却对眼前哥儿信任至极,允许对方执掌全国军权、政权、财务。 眼神微动,目光落在身旁言行举止从容大方,自信至极的哥儿身上,摄政王心想,如果换成他,也并非不能将财务、军权和政权分予对方。 与田糠等将领商议好军务后,顾霖没有多留,以防身侧之人暴露,转头看向摄政王,示意对方启程回宫。 回程路上,俩人没有说话,摄政王喜静,身边伺候的人都知晓,没有要事不会在他面前随意开口。 可是短短两日,听过顾霖的温声细语,羞恼呵斥后,摄政王有些受不了这份寂静了。 “禁军手上的那些兵器都是你研制的?” 摄政王蓦然开口。 顾霖正掀起车帘,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听到身旁之人的问话,他放下帘子,收回目光看向对方道:“我提供想法,真正将这些兵器研制出来的是工匠。” 方才对方在军营里,双眸透露出来的波动,顾霖没有错过。 “你想要这些兵器?” 摄政王没有否认。 刚才他所见的任何一样兵器,若是给他麾下的幽州军每人配上一把,必定会大大提升军队战斗力。 下一刻,顾霖道:“你别想了。” 摄政王眼神一沉,并非为对方的拒绝,而是心想,顾霖拒绝他是否因为原身,只愿意原身使用他所研制出来的武器。 不知道身旁男人的想法,顾霖道:“刚才你看到的那些兵器,锻造起来十分耗费金银,若非大昭建国十六年,国库充盈,我也不敢让人研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那个世界还没有完全统一,哪儿来的银钱研制这些。” 没有想到是他误会了,摄政王没有说话。 顾霖:“我有其他兵器图式可以给你。” “你想要何物?”摄政王问。 顾霖微微抬首:“你觉得我需要那些?” 看着对方一脸骄矜,摄政王问:“那你为何愿意帮我?” 自小的经历告诉他,若想得到好处便要进行利益交换。 他不愿这样猜测眼前哥儿,却克制不住融入骨血的本能反应。 顾霖目光微移:“希望你回到原来的世界后,能够运用这些兵器,还天下一个安定。” 他道:“依照你的实力,大乾早该被你推翻了,迟迟没有建立新朝无非是你想借幼帝之手,名正言顺铲除各地怀有异心之人,幼帝挑不起天下重任,你终会坐上那个位置,希望你心想事成后对百姓好一些,莫要用商鞅的‘愚民’‘弱民’之策。” 第346章 摄政王手掌一顿,从被顾霖发现身份后,他便感觉到对方格外了解他,可是,他与原身施政主张不同,对方主张宽仁待民,依法治民,他则集合法家卫鞅的思想,重农抑商,以农业为经济根基;全民皆兵,以战争扩张资源;重刑主义,以恐惧威慑民众。 他们二人都看重法律,所行所施却南辕北辙。 对方为何会这般了解他? 男人没有说话,顾霖当他答应了。 俩人刚回宫,一道身影朝他们快速跑来,摄政王下意识往前一站挡住顾霖。 下一刻,他便感受一道冲击力袭来,顾乐成没有如愿投进爹爹的怀抱,感受着身前宽大坚硬的身躯,他抬起头来,略带怨念地看向阿爹。 他一抬头,摄政王就看清他的面容,眸光一滞,眼前少年的长相与他有九分相似。 不待俩人说话,顾霖道:“乐儿过来,不要折腾你阿爹,你阿爹刚视察完军营,正累着呢。” 顾乐成闻言,立马后退几步,而后在摄政王和顾霖没有反应过来时,来到帝王背后,举起双手给对方捶背松肩:“阿爹爹爹辛苦了,今个儿,乐哥儿外出逛街,听到街上的阿婆伯伯、哥哥姐姐都在夸阿爹和爹爹英明神武,宽厚仁德,多亏阿爹爹爹推广新型农具和肥田法,阿婆伯伯和哥哥姐姐们才能吃饱饭。” “乐哥儿要向阿爹爹爹学习。”顾乐成一边捏肩,一边嘴甜道。 见男人身体僵硬,面色冷沉,顾霖对立在对方身后,拼命使力捏肩捶背的少年:“莫要讨巧,快些回去写功课,若是明日功课没有完成,便不许去户部视察。” “爹爹” 顾乐成停下动作,朝顾霖祈求道。 顾霖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顾乐成眼珠子滴溜溜,一会儿眼神落在爹爹身上,一会儿目光转向阿爹:“阿爹,你怎么都不说话啊?” 今夜不仅阿爹沉默,爹爹也变得奇奇怪怪的,以往他来找阿爹爹爹,如果阿爹不拦着,爹爹恨不得同他说许久话,哪儿会像今夜,话还没说几句,就赶他去写功课。 顾乐成凝眉思索,脑海里划过一道灵光,莫非是阿爹又惹爹爹生气了? 不待顾霖开口,顾乐成走到帝王身前,小大人般教着阿爹:“阿爹你不要和爹爹闹脾气,爹爹出门在外,一是为了做喜欢的事,二是为阿爹分忧很辛苦的。如果阿爹实在想要有人陪在身边,可以找乐哥儿,乐哥儿随时有空。” 少年乖巧懂事,天真软甜的话语令男人冰寒冷血的心触动了一下。 见他越来越不像话,顾霖起身,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怎么不知你随时有空,赶紧给我回去写功课。” 顾乐成朝他吐了吐舌,然后一边捂着脑袋,一边朝外跑去。 第256章 假如摄政王穿到小郑身上(3) 待顾乐成离开后,殿内只剩下俩人,气氛显得有些安静。 摄政王语气低沉:“那孩童是你和原身之子?” 顾霖一愣,听着身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即便知晓对方是原著男主并非郑颢,他仍觉得有些怪异:“是,七年前我与郑颢幸得一子。” 微侧眼眸,看见顾霖脸上随着话语露出的笑容,虽不明显却浸染了幸福。 摄政王收回目光:“此子像你。” 顾霖惊讶,转目看向他与顾乐成相似的面容道:“外人见到乐成第一眼都说他长的像郑颢。” 那些人眼睛瞎了,摄政王想,刚才那孩童形容天真,心思一眼可望,相同年纪下,他已会算计人,要说像,昨日在宫廷内撞上的青年,倒与他有几分类似。 俩人没有其他话可以讲,摄政王继续问:“乐成可是孩子的大名?” 顾霖微微摇头:“那是小名,因着民间有说法,太早给孩子取大名不好,乐成四五岁后,我和郑颢才给他正式取了个名叫顾颐。” 恶饮食乎陋巷兮,亦足以颐神而保年,摄政王脑海里划过一句话,不过,依着眼前哥儿对孩子的珍重,顾颐此名应该并非此意。 顾霖没有开口解释顾乐成的大名源自于哪个典故,原著男主对他来说是陌生人又并非全然陌生,对方又顶着郑颢的脸,他和对方谈论孩子的大名实在是太过奇怪……亲近了。 顾霖:“夜色深了,你去休息吧。” 俩人知晓对方身份,自然不可能再像昨夜那般睡在一处,摄政王起身:“孤王去书房。” 他朝殿外走去,顾霖坐在原处没有动。 待人离开后,顾霖看向桌上摇曳的烛火,眼底划过几分迷茫,如果郑颢真的回不来了,他该怎么办? 手掌无意识地攥紧,忽的掌心一疼,顾霖回过神来,盯着逐渐融化的红烛,眼神渐渐坚定。 假若原著男主一直霸占着身体,致使郑颢无法回来,他不介意迷信鬼神,请钦天监,道士和尚来做法! 躺在书房床榻上,俊美男人没有马上入睡,他睁着眼,漆黑目光在掌上的洁白手帕上巡游。 这是白日在军营里,一位将领靠近他们,身上的汗水不小心溅在他身上,顾霖从怀中取出来递给他的帕子。 当时,摄政王下意识接过帕子擦拭面上脏污,而后在顾霖跟着田糠巡察士兵时,不动声色地把帕子收起来。 夜深人静后,他取出帕子仔细端详,距离半个手臂的远近,他仍能闻到白日那股淡淡的桃花牛乳香。 渐渐地,他眼神越发深沉,等意识回笼后,那条手帕离他只有一拳的距离。 大丈夫怎可窥探他人之妻? 摄政王闭上双眸,额头上青筋鼓起,拿着手帕的手掌紧攥,许久,他睁开双眼,深眸清醒又暗沉,而后,他把手帕放在床榻旁。 翌日晚,顾霖来到摄政王跟前:“走,带你去看看大昭的夜景。” 摄政王沉默跟上。 马车到达夜市外,顾霖率先下车,摄政王紧跟其后,望向前方热闹喧腾的集市,顾霖转头看向他:“马车进不了夜市,咱们走进去。” 摄政王不爱热闹,甚至厌恶喧闹,但当看见眼前哥儿眼底的欢喜,他点头应好。 俩人进入夜市,近卫隐藏在人群中保护他们。 刚刚在集市外头只能听到人声,虽知晓其中热闹非凡,但没有亲眼看到来的震撼。 沿途中,一行人喷火舞狮、街旁小道边,颇具异域风情,貌美白皙的西域舞姬摇曳着腰肢,招手唤人入酒棚、还有外族人牵着大象表演,面对如此庞然大物,周边百姓脸上没有丝毫惧怕,反而兴致高昂,和牵象人商量着能不能花些银钱上大象背上坐坐…… 种种景象数不胜数,便是见多识广的摄政王,看见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情景后,也花了几息回过神来。 他的愣神没有逃过顾霖的眼睛,顾霖道:“今日是元宵节,夜市比以往热闹些。” 摄政王转首对上他那双浅棕色眼眸问:“元宵节无需宴请朝臣?” 幼帝继位后,因着年幼懵懂无法主持朝堂大事,所以每逢祭祀节日等重要时刻,都需要他代为出面。 常年的军旅生活下,摄政王不喜与人觥筹交错,但身居京城经历了一年又一年,无数面和心不和的宴会后,他学会从枯燥无味的宴会中寻找乐趣。 顾霖:“元宵节是团圆日,一年到头重要的节日就几个,文武百官操劳许久,这一日也该让他们和家人好好团聚,怎么着也比和同僚上司进宫赴宴的好。” 说完此话,顾霖意识到眼前之人好似没有家人了,原著男主在丧父后,历经许多人心险恶,即便身处高位侯,也时刻警惕他人接近,如何会有友人家人陪在身边一起过元宵节。 他张了张口,对不住将到嘴边,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道叫喊:“抓小偷!抓小偷!大家快帮帮忙,帮我抓住他,他偷了我的钱袋子!” 俩人回头望去,看见一少年身手敏捷,在人山人海中穿梭的极快,其身后不远处,一位妇人被人群阻挡,除了只能高声叫人捉贼外,没有丝毫办法赶上行窃之人。 街上有反应过来的行人,想要帮忙捉贼,奈何小偷跟泥鳅一样滑不溜手,谁都抓不住他。 更可恨的是见众人抓不住自己,小偷转过头去,得意洋洋地朝众人扮了个鬼脸。 就在他快要逃出人群时,一道清亮嗓音传来:“来人,捉住他!” 话落后,一位高大男子迅速从人群中出来,小偷看对方想要抓自己,故技重施蜷缩着身躯就要逃离,却不想此法失效,他再也逃不了,被男子摁住肩膀,“嘭”的一声跪在地面。 近卫从对方手上夺走钱袋交给主子,妇人很快跑过来,顾霖把钱袋送到对方身前,妇人感激连连道谢:“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顾霖受了妇人感谢,对方还想送他谢礼,顾霖道无需如此。 这时,行窃之人哀声求饶:“请老爷行行好,小子知错了,还请您饶过小子这次,小子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足足有五口人等着粮下锅,如果不是家里那死鬼爹沉迷赌博,把银钱都败光了,小子也不会偷人钱财!” 第347章 他一边说着,一边凄凄艾艾地流起眼泪。 原本痛恨他行窃的路人,不由得动容起来。 妇人转头看向行窃之人,越看越觉得对方眼熟,上前几步扒拉起他的头发,喝道:“好你个小五子,领里邻居你竟然偷到我身上了,之前,你偷我家豆腐瓜菜,看在你爹娘份上,我饶过你,如今你死不悔改,还敢偷人钱财。” 妇人越说越气抓起他:“这次你爹娘的脸面也不好使了,别想我放过你,走我们去见官!” 见此人是个惯犯,路人同情心渐消。 顾霖让近卫押着行窃人同妇人一同去京都府衙报官。 处理完此事后,顾霖转头看向男人,从刚才的闹剧发生起,对方就没有说过话。 顾霖:“怎么了?” “你不放过他?”摄政王问。 顾霖疑惑看向他,觉得自己听错了,遇见他人行窃,对方处理起来不应该比他更加狠戾吗,怎么好似奇怪刚才他没有放过行窃之人。 或许是顾霖的疑惑太过明显,摄政王解释:“那少年十五左右,孤王以为你会放过他。” 在他看来,顾霖无论对待朝臣下属,都表现得太宽厚了。 显然,顾霖意识到他的误解:“那少年十五已是成人,按照大昭律法,不似孩童能免去刑罚,且听妇人言语,那少年显然是个惯犯,我怎会放过他?”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我若因一时心软放过那小贼,至钱财受害者何地,他日朝堂之上,若有臣子犯错请求我免去责罚,我该如何回绝?” 顾霖正色:“我待人宽厚,前提是对方不触犯律法,否则无论何人,我一视同仁。” 不算高声的话语却掷地有声,摄政王没有多大反应,但再一次改变了对眼前哥儿的印象。 原本他以为对方心性软和,就算执掌军政财三权,也是原身为了帮助对方在朝臣面前树立威严,在对待弱小之人的求饶,对方肯定会于心不忍,仁和多于严酷。 不想他看错了。 在夜市上逛了半个时辰,顾霖转身离开,以为对方准备回宫了,谁知,顾霖带着他走进一家酒楼。 “这家的清炖羊肉汤不错,你尝尝。” 摄政王没有拒绝,抬腿进入酒楼,因着元宵节夜,酒楼十分热闹,他抬眼望去,二楼还搭了一个戏台子。 顾霖让小二带他们去包间,摄政王坐下后,因着二楼较为清净,他听清戏台上唱的词。 “陈大你听端详—— 头顶乌纱忘苍生, 纵容恶虎噬人牲! 黄金铸你狮子口, 白骨铺你锦绣程" "今日钢刀开利市, 三斩恶蛟正朝纲! 一斩豺狼陈大虎, 二斩昏官护短人, 三斩魑魅连带根—— (三声惊堂木) “斩!斩!斩!" 随着三声“斩斩斩”,摄政王眉峰耸起,转头看向顾霖,却见对方没有生气,反而看向戏台子,眼神放着光,一副听的津津有味的模样。 很显然,对方不是一次两次听这样的戏了。 摄政王自认为心神坚定,难以被他物撼动,此时却不由得对原身恶感更深,顾霖并非随性狂妄之人,相反,对方听得进身边人的劝言,原身却不分好坏,一味纵容对方,以至于顾霖听到民间所编造的妄议朝政的戏曲,也不觉得有丝毫错误。 再好的人在原身身边待久了都会变坏,如果换成他亲自教顾霖,对方不会变成如今模样。 小二捧着热菜上来,摆放完一道道美味佳肴后,他才退出包间。 闻着食物香气,顾霖收回放在戏台上的目光,对一旁男人道:“吃吧,这些肉菜都是新鲜的,没有放多少香料,就吃一个原汁原味。” 顾霖一边说着,一边给俩人盛满羊肉汤。 把羊肉汤放在男人身前,顾霖听到对方:“民间妄议朝政者可处死刑。” 他抬起头看向对方,唇边笑容渐渐消去。 “他们没有造谣诽谤,根据事实改编戏曲,如何算得上妄议朝政?” 男人没有被他绕进去:“百姓不通文墨,容易被有心人带偏,你放任他们这般,于朝廷而言并非好事。” 顾霖:“是让他们议论朝政不是好事,还是让他们监管朝廷,令文武百官有所忌惮,不敢随意犯错是坏事。” “魏王。”顾霖双眼直视对方,男人没有回避:“这天下本不属于一家一姓,你所认为的皇帝和朝臣,并不比百姓高贵到哪儿去,他们受百姓簇拥,掌握世间大多权力,所行所为便要服务百姓,在大昭,朝政不属于达官显贵才能涉及的领域,百姓亦可讨论,甚至能提出良策者,朝廷会做出嘉奖。” 摄政王眉间折皱没有消退,甚至因为顾霖的话愈发紧蹙。 他出身平民知晓百姓生活不易,掌控幼帝后逐步放宽治下税收,却没有让百姓参与朝政,摄政王凉薄利己,实行的许多政策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如何会让民间妄议朝政,给自己增添麻烦。 顾霖:“许多时候堵不如疏,你越不让百姓谈论政事,便越显得心虚,你把控着力度,让百姓在闲暇时谈论朝政,反而会让他们对朝廷有归属感。” 百姓们谈论朝政是一时兴趣,他们把更多的精力投放于挣钱养家上。 例如一位摆摊养家的小贩,当听闻一位重臣被拉到午门准备斩首,与此同时,他的摊前迎来许多顾客,你猜他会怎么选择? 是去看热闹还是留在小摊上? 自是留在摊上接待源源不断的顾客,挣取丰厚钱财养活家中老小了。 顾霖的话或许太过令人振聋发聩,桌上的菜肴用完后,摄政王久久未言。 看了一眼男人神色,顾霖没有主动开口,想到原著里对方愚民劳民的行为,顾霖觉得对方得好好反思一下。 第257章 假如摄政王穿到小郑身上(4) 用完饭后,顾霖和摄政王离开包厢。 俩人转过走廊将要下楼梯时,一行少年人正上来,他们没有目视前方,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推推搡搡。 快要与前面俩人碰上时,为首少年微蹙眉头,当转首看到男人和哥儿的面容,他身体一僵,神色一顿,眼底划过不敢置信,结结巴巴:“凤……” 见他认出自己,顾霖抬手阻止对方几近脱口而出的称呼:“我二人便衣出行,勿要大动干戈。” 为首少年吞下嘴边的话,姿态恭敬应下:“是。” 其余少年跟在他身后,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未看到友人具体神情,但一行宦官子弟反应极快,见友人对待眼前二人态度明显不同,便猜测这二人身份贵重。 顾霖见身前少年有些眼熟:“你是哪家子弟?” 见凤君对他有印象,杜奇压抑心下激动喜悦:“回……您的话,我是杜家三子,单名一个奇字。” 顾霖闻言凝眉微思:“我记起来了。” 他看向杜奇笑了笑:“你是杜侍郎的三弟,之前宴会上,我见过你。” 杜奇有些羞愧:“承蒙您不弃,竟然记得住我一无名小卒。” 与两位才学出众,早早入朝为官,得到陛下凤君重用的兄长不同,杜奇不像出自杜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身边人都不看好他。 不想这样的他,靠着兄长让凤君记住。 见杜奇反应,摄政王眸光微动,眉峰皱起,说话就说话,作出一副羞涩模样给谁看。 杜奇年岁不大心思很好猜,全都表现在脸上,顾霖:“国子监月考岁考,你皆名列榜首,我才记住你,你武学极为出众,希望日后能与你大哥二哥一起共事。” 此话一落,杜奇忘记礼仪,蓦地抬起头,激动地看向凤君:“我一定谨遵您的教诲,不辜负您的期望。” 看着心神激动仍能控制自己的少年,顾霖心下慨然,杜家看似在朝中平平无奇,无一人担任六部尚书,但三子资质不凡,杜远为吏部侍郎,并非他们不信重对方,相反,对方是他们逐步建立的内阁的重要预备大臣。 不再多留,顾霖对一行少年人道:“都是自家子侄,你们好好玩,今夜花费便记在我账上。” 杜奇犹豫着张口,顾霖抬手,见此,杜奇恭敬道谢。 立在原地,目送俩人离开酒楼后,杜奇才转身上楼,面对友人试探询问陛下凤君的身份,他不动声色道是世交的长辈,而后转移话题,一行人才不再问下去。 杜奇松了一口气,接着想到凤君和陛下什么人都没带,独自二人在元宵节出宫游玩,便不由得加深了对帝君二人情谊深厚的认识。 坐上马车后,俩人没有说话,摄政王微闭眼眸假寐,可素来平静的心起伏的厉害,想到刚才在酒楼里,顾霖对待少年人的态度,他蓦地睁开双眼问:“原身同意你请别的男人吃饭?” 原先待在昏暗车厢内,顾霖有些困倦,听到男人的话,他神情一愣,接着反应过来,顾霖皱眉:“那些都是孩子。” 第348章 摄政王嗤笑一声,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也算孩子? 原身本是什么身份,他清楚得很,又怎么保证别人没有这种想法。 【】 他沉凝着黑眸看向顾霖:“你把他们当孩子,他们不一定把你当长辈。” 历经几十年岁月,顾霖反应不像从前迟钝,他听出男人话中的冷意和讥讽,以为对方看不惯自己在郑颢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其他男子有往来。 顾霖不觉得他有必要和对方解释,语气冷下来:“我和谁往来与你无关。” 此话一落,摄政王轮廓棱角锋利起来。 车厢内只有两人,马夫在外头驾车,顾霖说完话后直接闭目,摄政王目光落在他面上,许久没有移动。 身体半靠在车厢,顾霖感受到男人视线,他微微皱眉却没有动弹,和对方相处两日,顾霖切身感受到原著男主就是原著男主,郑颢就是郑颢,俩人说是同一个人却在许多方面不相像。 在待人上,前者总是处于一种唯我独尊不允许他人违抗的地位,好像周边人都要顺着他。就比如刚才顾霖和杜奇交谈,完全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闲谈,长辈勉励小辈早日入朝,男人却毫无分寸对他冷嘲热讽,可他们才认识几日? 即便是在郑颢面前与他人交谈,顾霖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冷言冷语,对方会吃醋他把注意力分给别人,但知晓他是为了公事,没有夹杂暧昧私情。 像男人那样依靠着自己的猜想,猜忌他与少年人交谈的纯粹性,顾霖生出反感。 而此时面对眼前完全不同他说话的哥儿,摄政王心间生出躁意,明明是对方不顾夫君在侧,同其他男子交谈说笑,难道还不允许他可怜原身,为原身讨回公道?再说已婚夫郎不应同外男保持距离吗? 男人完全忽略顾霖比杜奇等人大了二十多岁的年龄。 马车停下,顾霖打开双眼走下马车,身后男子下来后,顾霖看向不远处的县主府,忘记刚才发生的不快,对男人道:“住在里头的是我和郑颢的长辈,你待会儿注意些,不要露出破绽。” 话落,顾霖不等对方反应抬腿入府。 男人跟在他身边,看对方熟门熟路地穿过大门往一处庭院走去,显然来过此地不少次。 府上下人知晓他们来了,赶紧通知府上的主子们,赵嫂子赵大哥领着众人走出屋子,朝二人齐齐行礼:“我等参见陛下凤君!” “快起来,夜晚风大,嫂子怎么带他们出来。”顾霖快步上前扶起赵嫂子。 赵嫂子顺势起来,她慈爱地看向帝王凤君二人,抬手拍了拍顾霖:“礼不可废,我有分寸。” “许久不见陛下,陛下可安好?”赵嫂子转头看向郑颢。 摄政王面对的年老之人不少,朝臣上的老狐狸哪个不是五六十岁,仍想着怎么把他算计下台。 可他第一次面对来自长辈的关心,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霖侧眸,摄政王低眸看着赵嫂子,神情微缓:“一切安好。” 赵嫂子高兴点点头:“如此便好,天子凤君安康长顺,我大昭才能千秋万代!” 顾霖收回目光,无奈笑道:“嫂子怎么也学起民间的闲话了?” 赵嫂子不赞同地拍了拍他:“日子好不好,咱们老百姓清楚,如果不是你明令禁止,大家伙早在你雕像面前虔诚焚香了。” 凤君功绩名扬四海,百姓们都知晓自己能吃饱饭多亏了凤君,许多人想给对方立生祠,当地官员也曾拿此事邀功,谁知顾霖没有高兴,反而令当地官员劝说百姓撤去生祠。 男人一边走一边听二人说话,世人皆爱名利权,许多人拥有权和利后便开始追求名,可千金易得名声难得,很多人求而不得的东西,顾霖能克制诱惑冷静对待。 快要进屋时,顾乐成小跑出来迎接他们:“爹爹,阿爹你们终于来了,伯母老早备好元宵汤圆,就等着你们来吃呢。” 今日元宵节,依着习俗北方吃元宵,南方吃汤圆,前者咸后者甜,赵嫂子等人习惯吃元宵,顾霖喜欢吃汤圆,所以两者都备下了。 帝王凤君到临臣子府邸,自然是坐在上首位置,但他们情分不同,赵嫂子强硬开口要坐在下头,顾霖才无奈就坐。 元宵汤圆上来后,一桌人热热闹闹吃起来,摄政王也端起一碗,舀了一颗放进嘴里,绵软甜糯,是汤圆不是元宵。 甜腻的有些过分了。 摄政王微蹙眉峰,抬眸间看见哥儿一颗接一颗地进食着软糯香甜的汤圆,眉宇慢慢缓和。 眼角余光注意到他停下来的动作,顾霖侧目,看到对方调羹上流出红豆沙的汤圆:“你吃不惯汤圆,让人上一碗元宵吧。” 男人从他碗里所剩不多的汤圆收回目光,而后停留在他唇上片刻,在他就要唤人时,蓦然开口:“不必麻烦。” 说完在顾霖讶异的目光下,他吃完了一碗九个汤圆。 顾乐成直接震惊出声:“阿爹这次吃了好多汤圆。” 男人没有在意,但下一刻,顾乐成道:“以前都是爹爹吃剩下了,阿爹才吃的。” 摄政王手掌微紧。 夫夫分食一碗汤圆吗? 真是好生恩爱。 可惜不知原身能否顺利回来,摄政王冷漠地想到。 和赵嫂子他们一起过完元宵节后,顾霖三人回宫了。 顾乐成回自己宫殿,顾霖和摄政王走回寝殿。 俩人一路无声,提着灯笼的宫人们也好似哑巴一般,静默地走在前头。 摄政王微垂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顾霖一步步地往前走着,始终没有开口。 寂静深夜,寒月高挂,照在人身上令人生出一股孤寒,顾霖目视着前方道路,眼底显出几分脆弱。 今日是元宵节,是全家团圆的日子,偏偏他的爱人不在身边,以往这个时候,他还没有睡或睡不着,郑颢会陪他一起散步,今夜身旁有人,偏偏不是从前那个人。 明明才和郑颢分开没几天,顾霖觉得自己好似许久没有见到对方了,白日看不出思念,深夜孤寂时,刻骨的情思不断折磨着顾霖。 顾霖走在前头,摄政王在后头,对方背对着他,所以摄政王看不清顾霖的神情,但他对他人的情绪变化能够敏锐察觉到,他感觉到顾霖正在难过。 男人眼神沉沉,周边气压往下。 对方是在为他占用原身身体,原身没有回来感到难过吗? 常理而言,哥儿与夫君分别后想念对方是正常的,偏偏摄政王不是个讲理的,他不喜顾霖把心神分给其他人,即便是原身也不允许,更何况对方为郑颢难过呢。 回到宫殿,顾霖进入寝殿,男人没有去书房,跟在他身后,顾霖收拾好伤感,回头问:“还有事?” 摄政王低眸,不动声色将顾霖神情收入眼中,对方神情冷淡,眼睛没有泛红,但眼眸里含着水光,说话时还带着鼻音。 很显然刚才在御花园时快要哭了。 男人低沉嗓音在殿中响起:“前朝军政大事众多,你一人处理并非长久之计,日后我与你一起。” 顾霖神色一顿,而后抬眸扫向男人,神情渐渐冷下来:“你什么意思?” 见对方目含警惕瞪向自己,摄政王:“已经三天了,他还没有回来,你该做好打算。” 男人忍着对郑颢的嫌恶:“孤王与原身本是一人,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孤王也是你的夫君。” “从前孤王没有姬妾,日后也不会有,孤王会和你相敬如宾,亦会对乐成视如己出。” “不可能,住口!”顾霖呵斥。 可男人唯我独尊惯了,就算是在喜欢的人面前,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做出改变。 无视顾霖反对,摄政王继续表明心意:“你不喜严刑酷法,我改;你不喜劳民伤财,我改;你不喜独断专治,这些你不喜欢的东西,我都会试着去改。” 顾霖一双眼死死盯着他,没有丝毫心动,只有彻骨的寒凉,他再一次认识到眼前男人的唯我独尊。 顾霖:“你是你,郑颢是郑颢,你们都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再说,你舍得放下还未完成的大业吗?” “一统天下是大业,把一个王朝发展的欣欣向荣亦是大业的一部分。”摄政王冷静:“无论在哪里,孤王都能实现大业。” 大昭塞外西域还有许多国家没有荡平,摄政王决定留下后,便安排好日后之事了。 “来……”顾霖张口。 摄政王朝他走近:“你确定要叫人进来,到时候,你要怎么说?” 顾霖大脑空白。 是啊他要怎么说,同侍卫道明眼前之人并非兴武帝,然后呢? 见哥儿停下来,摄政王冷沉面容微缓,素来冷漠的嗓音含着几分蛊惑:“我是郑颢,郑颢是我,顾叔,这没有什么不同。” 看着郑颢的面容,顾霖摇头后退,不,不一样。 第349章 摄政王步步紧逼,顾霖感受到危险,他抬腿往外头跑去,手腕忽的被拉住,天旋地转下,顾霖倒在床榻上,一道巨大的身影往上覆盖,男人含着冷意的气息侵入他的鼻腔,顾霖感觉好似有一条毒蛇攀附在身上。 第258章 假如顾叔穿到原著男主少年时期(1)【已修】 【上章内容已替换,宝子们可以回去看啦!】 男人低低唤道:“顾叔。” 亲吻快要落下,顾霖挣扎着,几道身影出现在内殿朝男人攻去,摄政王没有转身,朝几人挥手,下一刻,几位暗卫倒地不起。 “……滚……滚开……你敢动我一下……我就” “如何?”想着对方许多的软肋,摄政王:“顾叔舍得动我的身体?” 顾霖眼睛发红,恨恨:“卑鄙!” 摄政王不在意,对他来说能和顾霖过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他俯下身去,顾霖面色一动,拿起床边的花瓶向对方砸去。 男人能够躲避,但身下人抓着他的衣襟,如果强行分开会让顾霖受伤,“嘭”的一声,花瓶碎裂,男人额头都是血。 可怕的是,他晃了晃身体后,仍没有倒下,顾霖眼睛生出热意,快要绝望了。 摄政王看向顾霖,忽视脑后的疼痛,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布满鲜血:“来日方长,我和顾叔朝夕相处总会生出感情。” 死人怎么比得上活人,男人想着,对上身下人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眸,莫名的,心下生出一股难受之意,想要俯下身体给对方擦泪,但不知是脑袋上的伤口太过严重,还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动弹不了。 顾霖警惕提防着他,忽的,男人朝后倒去不省人事。 看着眼前黑蒙蒙的一片,摄政王睁开眼后就出现在这里,周边无日无月,没有任何生物存在。 一道劲风袭来,摄政王没有躲避,他抬手迎上,两股巨力相撞,双方各自朝后退了几步。 抬头看向对面,当看到对方的脸时,摄政王顿了顿后没有意外,略微阴沉:“兴武帝。” 郑颢看着他,眼眸漆黑冷漠地好似在看死物:“你该死。” 对方附身于他后,他无法操控身体,只能亲眼看着对方对顾叔生出觊觎,甚至逼迫威胁顾叔。 从来都是将顾霖捧在手心上爱护的人,怎么能忍受他人欺辱对方。 摄政王冷笑:“谁死还未可知。” 俩人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杀意,下一刻,两道身影再次缠斗在一起。 摄政王晕倒后,顾霖立马传唤太医,太医们一进宫殿,便看见重伤在地的暗卫,两位太医赶紧上前救治他们,另外一位太医来到床榻边诊治帝王。 当看见兴武帝脑袋上的重伤,太医手掌一顿,想到刚才进来时,凤君面色苍白,眼含急切的神情,不像是夫妇吵架打起来的模样。 见太医沉默不语,顾霖急切问道:“太医,陛下现在情况如何?” 太医收回把脉的手:“陛下应是受了伤失血过多晕倒过去。” 顾霖:“那他何时能醒来?” 太医身体一顿,觉得凤君问话的语气很是奇怪,好似在期待陛下醒来,又好像担忧陛下清醒过来。 他打断自己无端猜测,回道:“不能确定。” “陛下心跳时快时慢,身体虽处于紧绷状态,却一副累极的模样,何时能清醒过来难说,还望凤君殿下恕罪。” 顾霖虽焦急但没有迁怒他人:“你先下去熬药吧。” 让太医和宫人们出去后,顾霖走近床榻边,看向闭目躺在上头的郑颢,一直直立的身体俯下,他眼帘微垂,一层阴影遮住眼底难过情绪:“快些醒来吧,难道你真的想让我和别人在一起吗?” 黑暗中俩人打斗的越发激烈,谁也没有留情,对着彼此下死手,但他们武功招式很是相近,除了给对方身上增添许多重伤外,无法真的杀死对方。 “郑颢……夫君……快些醒来吧。” 原本正在打斗的兴武帝动作微停,在男人攻击快要落在身上前侧身避过。 顾叔含着难过乞求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对方在等他回去。 郑颢双眼猩红,他握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鼓起,身法速度得到质的飞跃,宛如飓风般闪现在男人身后,铁拳一出袭向对方。 男人好似早有所料,欲闪身避过,可在他侧身时,郑颢的拳头转换方向,拼着两败俱伤的地步,把对方重伤在地。 而后他半跪在地上,头微微低垂,一滴一滴鲜血滴落在地。 摄政王欲起身,一道劲风袭来,郑颢踩着他的肩,把他摁压在地上。 “原本我不打算杀你,偏偏你自寻死路。”对着下方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兴武帝神情冷漠含着杀意。 就算处于弱势,摄政王也没有丝毫狼狈,他看着郑颢眼含嘲讽:“你不过比我先遇到他而已。” 一句话虽未说明白,但郑颢清楚他的意思。 如果顾叔先遇到的不是他而是对方,顾叔也会像今日一样坚定地选择对方,而不是他。 不得不说,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郑颢彻底被激怒了,他震怒下是极其冷静的状态,却不再废话,准备抬手杀了对方。 “小颢醒醒!” 郑颢抬手的动作一顿,准确来说,他整个人都定格住了,摄政王黑眸含着震怒与不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上方之人身影慢慢消失。 忽地,兴武帝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寝宫,耳边传来太医欢喜叫声:“陛下醒了!” 一阵匆忙脚步声传来,兴武帝转头看去,触及他那寒凉似铁的目光后,许多宫人纷纷低下头去,只有一人直直与他对视,可是,对方不似从前那样朝自己跑过来,而是停留在十几步外,神情犹豫,目含犹疑地看着他。 郑颢和摄政王沉默的样子很像,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不然后者第一天穿过来时,顾霖也不会认不出对方。 盯着坐在床榻上的男人,顾霖嘴巴张了张却开不了口。 他害怕自己迎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分别多日,郑颢又何尝不是无时无刻想念着顾叔,他把对方收入眼底,贪恋地扫视对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 最后目光落在顾霖那双浅棕色眼眸,他起身离开床榻,一边朝对方走近,一边轻声道:“顾叔我回来了。” 随着他开口,顾霖已经察觉到他的不同,温和熟悉的眉眼回来了。 顾霖眼眶生热,嘴巴微张想要说回来就好,郑颢走到他面前把他抱住。 把顾叔的脑袋轻压在胸前,郑颢感受着对方的热泪和颤抖,眼神沉沉温和,低声缓缓:“莫怕顾叔,我说过无论何人何物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和顾叔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来生来世,每一生每一世都要结为夫夫。 没有管脸上的泪水,顾霖:“谁把我们分开……” 郑颢抬起手掌,修长手指抵在他唇前,对上顾叔水润双眸,低声道:“这些事情让我来。” 顾叔无需触碰那些肮赃物事,一切都有他。 俩人紧紧拥着对方,害怕再一次失去彼此。 不过他们心下有感,经过此事后,他们再也不会被迫分开,会陪着对方白头到老,同生共死。 ------ 山峰,层峦叠嶂,树林葱郁,伴随着山谷间响起的属于风的呼呼声,还能清晰听到虎啸狼嚎。 一行十几人的队伍穿梭在密林中,为首之人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一袭银甲,神情专注冷凝,却掩盖不了他本身的风华卓越。 忽地,不远处闪过几道人影,少年将军目光如电:“追!” 对面几人分开跑,少年将军下令:“你们去追他们几个,我去追另外一个人。” 说完一行人兵分两路。 少年将军追着敌首,对面之人没有想到他换上下属的衣裳,也能被对方认出又急又恨。 深山老林本就没有可以行走的道路,到处都是参天大树,草丛密林,逃跑之人快速奔跑,踩死了无数毒虫毒蚁,却忽地感觉左腿一麻,低头一看,发现一整只左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毒蚁。 少年将军取出匕首,掷向敌首,被击中另一只大腿后,敌首倒地不起。 以免有诈,少年将军没有立马上前,而是拔出腰间长剑朝敌首走去,对方被毒蚁啃咬着血肉,不断地痛苦呼声。 少年将军持剑,面不改色地把对方的手筋脚筋挑断,不顾对方痛苦叫喊,俯身要绑住他带回去审问时,忽然听到身后丛林传来一阵动静。 他起身持剑正对丛林方向。 “簌簌”声响起,一道人影快速穿出草丛,见到不远处有人,顾霖急切喊道:“后面有野猪快跑!” 双耳微动,知晓对方身后追着野兽,少年将军没有转身逃跑,他盯着朝这边跑来的哥儿,荒山野林中,哪儿来的哥儿。 见对方不跑,顾霖快急死了,他朝对方跑去想要拉着对方一起跑,不想背后的野猪愈发靠近,逃跑间,顾霖好似闻到野猪身上的骚臭味。 第350章 此等情境再靠近对方无疑是给对方引去灾难,顾霖赶紧调转方向:“兄弟快上树。” 可在他话落的下一刻,野猪就跳出来了,它猩红着眼睛,脚下不断助跑,最后攻向顾霖,顾霖抱着树不断往上爬,野猪狠狠地撞向巨木,带着树摇摇晃晃起来,顾霖怕自己掉下去,更加不敢动弹。 可是他体力有限,不可能一直抱着树木不放,他转过头去,见那人仍站在原地,野猪好似看不见对方般只撞自己,顾霖感到意外。 目光由下往上,顾霖神情怔然。 “郑颢救我!” 原本立在原地,观察忽然出现的哥儿的少年将军回神,看向朝自己求救的哥儿,他神情渐渐冷凝,对方为何会知晓他的名字。 “我快坚持不住了,郑颢。”顾霖咬牙抱着树身,身体一点点往下滑落,他认出少年将军不是他的郑颢,却肯定和郑颢有关,处于险境下,他不得不和对方求助。 眼见树上的人迟迟不下来,野猪渐渐没有耐心,他转移目标发现身后还有人,立马转身朝对方奔去。 少年将军立在原地不动,野猪奔跑距离他五步处,他持剑劈下,野猪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整个地面都震了震。 剑身上的血不断往地面流去,郑颢转头看向树上之人,眸光冷漠:“下来。” 顾霖一点点往下挪动,待站定后,一把铁剑架在他的脖颈上,郑颢:“你是何人,从哪里知晓我的名字?” 少年将军怀疑眼前哥儿是北蛮派来的间谍,要不然荒郊野岭,周边没有村庄住人,如何会在他追杀敌人时,出现一位哥儿,一切都好似有所预谋。 顾霖没有动弹,他感受到身后人对他的杀意,清楚对方并非他所熟识的郑颢:“我怕我说的你不信。” 铁剑逼近脖颈,郑颢:“别耍心计,转过身来说!” 顾霖乖顺地转身,对上少年将军充满审视和杀意的眼眸,他认真道:“我说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穿来的,在那个世界我认识你,我一觉醒来后就出现在这里,你信吗?” 郑颢 自然不信! 眼下划过冷光,眼前哥儿事到临头还想用鬼神之说欺骗他,郑颢紧握铁剑,顾霖感觉脖颈一痛,皮肤被划破了。 他道:“你生在下水村,父亲是猎户,亲娘在你年幼时去世,后来你爹娶了一位姓顾的夫郎,那夫郎在你父亲死后,想要卷走家中钱财跟情夫跑,最后被你杀了,是也不是?” 郑颢瞳孔一缩,停下铁剑继续割破眼前哥儿脖颈的动作。 他杀顾林和刘三癞的事,除了他自己外谁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为了保下这条命,顾霖继续道:“你不觉得我很眼熟吗?” 话落,郑颢仔细观察对方面容,眼前哥儿容貌清艳,肤若凝脂白里透红,一双浅棕眼眸清澈透亮,自从凭借军功一路跃升为将领,郑颢见过不少貌美的女子哥儿,却不及对方容貌气质半分,即便对方看着年岁将近三十。 “顾林?”郑颢身体一顿。 顾霖点头又摇头:“我并非这个世界的顾林,而是另一个世界的顾霖,那个世界也有你,所以我刚才一看到你,才向你求救。” 郑颢本不应该相信对方的胡言乱语,可眼前哥儿一双眼眸清澈透亮,没有丝毫心虚闪躲,且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其出挑容貌下存在着顾林的影子。 但这并不能排除对方是北蛮间谍的嫌疑。 第259章 假如顾叔穿到原著男主少年时期【已修】 【上一章修改完毕,宝子们可以回去看啦!】 “如果你不信的话”见对方仍怀疑他,顾霖只好跟报菜名一样道出下河村众人的名字,且说出他们的关系。 在他认真回忆输出时,没有发现郑颢神色越发凝沉。 北蛮间谍不可能知晓下河村具体有哪些人,更不可能知道他们具体关系,彼此之间是否和睦恶劣,可眼前哥儿却能具体说出。 说完后,顾霖道:“许久没有见过他们,不知道我有没有说错,去年村长来京,我还和郑颢见过他。” 他看向少年将军:“你会武功,我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我有异动,难道你还担心不能制服我?” 郑颢收回铁剑,顾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低头看见手上血迹后,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 他问郑颢:“你身上有没有带药?” 郑颢扫向他脖颈,只见原先洁白如玉的肌肤出现一道血红伤痕,他沉默不语,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丢给顾霖。 接过伤药后,顾霖赶紧给自己抹上,药粉刺激,他没有准备,下意识“嘶”了一声,却没有抱怨,从外袍下的衣裳撕下长条,而后当着郑颢的面给自己包扎伤口。 待包扎完伤口后,顾霖准备把伤药还给对方,发现少年将军走近倒在地面上的人,用粗壮树藤把对方双手双脚绑住。 他走到对方身后,郑颢转过身来,顾霖把药递上去:“谢谢你的药。” 郑颢没有接,而是看着他道:“走。” 如果对方反抗的话,他准备好挑断对方的手筋脚筋。 顾霖当然不会反抗,无缘无故穿到原著书中,而且身处深山老林,周边都是凶狠野兽,他没有功夫傍身,自然得跟在郑颢身边才能活下去。 顾霖和敌首在前边走,郑颢在后面,顾霖一边走一边问:“我们现在在哪儿,待会儿要去哪里?” 郑颢没有回答,顾霖瞧出对方不想搭理自己便住了口。 走了许久,他们三人才走出黑漆漆的山林,眼前一亮,顾霖看见几道身影朝这边跑来。 “将军,我等已将全部北蛮斥候拿下。” 郑颢点点头把北蛮敌首交给其中一位士兵,对方押着人下去。 郑颢抬腿离开,顾霖跟在他后头,见将军没有开口反对,周边士兵也不敢阻拦顾霖。 虽然他们奇怪周围荒山野岭,将军去追击北蛮斥候为何会带回来一位哥儿,虽然对方看着比将军大十来岁,可耐不住容貌出挑,跟在将军身后确实有几分般配意味。 郑颢没有去哪里,他走到篝火边坐下,顾林观察着周围都是士兵,没有其他将领,且这一行士兵中没有步兵,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骑兵,估算下来一千人,应是精锐中的精锐。 顾霖没有猜错,就在追击那几个北蛮斥候前,这一行骑兵刚刚打败一万北蛮敌军。 郑颢周围没有人坐,顾霖落座他身旁。 少年将军垂眸擦拭脏污的佩剑,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顾霖转眼看向正架在篝火上炙烤的羊肉,在山林中奔走许久,且刚经历一场与野猪的你追我跑,顾霖已经饿了。 烤肉的士兵不断给烤全羊翻身,过了好一会儿,顾霖感觉肚子快要叫起来时,士兵停下动作对郑颢道:“将军,羊肉烤好了。” 郑颢点点头:“除了轮值戒备的人外,其他人都用晚食。” 士兵应是退下,接着,顾霖看见士兵们围着大大小小的篝火边坐下,那些篝火上要么架着烤野猪,要么是烤鸡,要么是烤全羊 与此同时,好几位士兵朝这边走来,朝郑颢行礼后围着篝火坐下。 将剑收入鞘中,郑颢开口:“吃。” 其他人才开始吃起烤肉。 大家拿出随身的匕首切肉,郑颢亦是如此,顾霖眼皮一跳,想到对方的匕首伤完人后再切肉便有些难受,但这地方杳无人烟,行军在外哪儿有那么多选择。 “先别切肉,我洗洗匕首。” 在一众汉子大口大口吃肉时,顾霖温声阻止少年将军切肉的动作。 郑颢手一顿,抬眸扫了他一眼,接着继续用手上的匕首切肉,顾霖皱眉纠结,待会儿他要不要吃? 家里有婆娘的骑兵一看顾霖反应,就知道对方介意什么:“你放心,将军最是讲究,从不会将切肉的匕首和用作武器的匕首混在一起。” 闻言,顾霖松了一口气,他幽幽看向正在切肉的郑颢,心下腹诽,装什么深沉回个准话能怎么着。 忽地,一物袭来,顾霖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是郑颢刚才用来切肉的匕首,抬头看向对方,少年将军正徒手握着一块男子巴掌大的肉吃起来。 自从郑颢懂事后,每逢吃烤肉时,很少需要顾霖亲自动手,再到后面住进皇宫,更是不需要他动手。 顾霖抽出匕首,开始分割羊肉,刚开始动作有些生疏,比划几下找回手感后,成功割下一块羊肉。 割下羊肉后,他没有立马吃,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条干净手帕,把插在匕首上的肉块放在手帕,接着,他转身朝河边走去,洗净双手后才走回来。 羊肉大块难以啃咬,顾霖一手拿着匕首,一手从怀里取出细长银针,而后开始撕肉成条,渐渐的,周边吃肉的骑兵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看向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哥儿。 郑颢用完一块肉,转眼看见顾霖还在慢悠悠地撕肉条,心下生出一股烦躁,穷讲究!刚要让对方不吃就滚,眼前便送来一手帕的羊肉条。 第351章 年约三十仍风华正茂的哥儿朝他温润笑着:“大块羊肉入肚不好消化,你吃这些。” 见他没有伸手接,顾霖直接把一手帕的羊肉放在对方膝上,而后取来刚才洗干净的大片树叶,再次切下一块羊肉放在上头分割起来。 待羊肉完全分割好后,顾霖才开始进食,他忽略周边士兵充满怪异的眼神,认真品尝起烤全羊的滋味。 骑兵们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目光。 “老天爷,将军是在哪里找来的哥儿,比将军还讲究,俺第一次看有人吃烤全羊撕成肉条吃。” “啧啧啧,不会是高门大户跑出来的贵夫郎吧” “将军也没有拒绝,接下他的羊肉吃起来。” 郑颢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拿起手帕用起上头的羊肉。 同是烤全羊,块状和条状滋味明显不同,前者入口随便咀嚼几下便入肚尝不出具体滋味,条状羊肉入口,食用的人不免多嚼弄几下,便能清晰地品尝到烤全羊咸香滋味。 一手帕的羊肉条对少年将军来说没有多少,片刻就用完了,手帕上都是油污,郑颢没有还给顾霖。 他微垂眼眸看向对方,只见哥儿仍不急不忙用着羊肉,看见树叶上羊肉剩下的份量,郑颢蹙眉,对方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全部吃下去。”郑颢冷声道。 顾霖一愣,意识到对方和自己说话也不生气,眼前少年和他记忆中的少年郑颢相似,不免爱屋及乌多包容几分。 “我吃的慢,不会浪费食物的。”顾霖道。 就这样,郑颢盯着他用食,过了许久,所有士兵都吃完了,对方才堪堪用完。 吃饱睡觉,顾霖问:“帐篷在哪儿?” 郑颢:“骑兵在外,从来都是露天休整。” 顾霖明白了,虽然没有试过,但形势迫人也没有办法。 他没有去其他地方,就在郑颢身边坐着,注视着身前明亮闪烁的篝火,顾霖眼皮子逐渐变重,忽地肩膀一沉,郑颢转首看去,只见刚才嘴巴不停的哥儿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有士兵见此,怕影响将军入睡,便开口提议把顾霖抱去其他地方。 不知出于何种想法,郑颢下意识排斥这个提议:“无事。” 顾霖睡得又快又沉,按理来说,他独自穿到异世,又身处郊外危险十分,应该不敢睡才是,但偏偏他遇到原著男主。虽然对方不是郑颢,但对方和少年时期的郑颢很是相似,即便一开始被对方当作间谍,顾霖也不由得爱屋及乌,对他放松警惕。 少年将军也感受到身旁哥儿很是信任他,他眼底划过不明情绪,对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情流露?如果是前者,他承认在所有北蛮间谍中,对方的演技是最高超的,完全看不出一丝不对劲,倘若是后者,仅凭异界经验,就对他毫无防备,未免太过愚蠢。 身旁传来的嗓音令他回神,郑颢低首看去,只见哥儿闭着双目,身体一点点蜷缩起来:“冷小颢” 习武之人的耳力极好,少年将军听清顾霖的呢喃。 顾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披风,他拿下披风站起身,久坐一夜的双腿开始发麻。 郑颢朝这边走来,顾霖抬眸看去,对方道:“待会儿准备启程。” 顾霖点点头问:“是回幽州府吗?” 郑颢盯着他,顾霖习惯他那双黑色双眸,即便被对方久久注视着,也不觉得可怕诡异。 少年将军还未回答,不远处一骑兵呼喊,对方抬腿走过去。 顾霖面带无奈,难道是生活经历不同,所以导致对方和郑颢许多行为习惯也不同,他记得少年时的郑颢没有那么别扭不爱说话,别人问他,即便他不想回答,也会好好回复对方。 骑兵已经集结完毕,顾霖来到郑颢身旁:“我会骑马,有多余的马吗?” 旁边的骑兵摇摇头:“一人一匹马,要不您和别人凑合一下?” 话落,他便感受到同袍狠狠扫了他一眼,骑兵有些不明白回望过去。 “不必”郑颢看向顾霖:“你和我骑一匹马。” 顾霖想了想后点头,与其麻烦别人,不如麻烦对方,好歹他和对方熟悉一些。 郑颢先行上马,不用对方搀扶,顾霖翻身而上,其他骑兵看着哥儿利落漂亮的身手,不由得叫好。 少年将军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众人才停下叫好声。 一行骑兵行速极快,当天便到达幽州府,郑颢先是带着骑兵回营地复命,镇北军军规严明,无关人员不能进出军营,于是,在少年将军亲兵的看管下,顾霖在军营外头等待郑颢出来。 约莫一个时辰,顾霖从走到站,从站到坐,才看到一道高大银甲身影从里头走出来。 郑颢让亲兵回营,待人离开后,他对顾霖道:“跟我走。” 顾霖跟上对方,看见他抬手抵在唇边,吹了一个口哨,接着一匹骏马奔来。 看着对方的动作,顾霖很是新奇,他从未见过郑颢在他面前吹口哨,郑颢走的是仕途,自小学礼,严格控制着自己,从不会在人前做出这种动作。 在顾霖感觉新奇时,忽的脖颈后传来一股力道,他被少年将军一手提到马背上,来不及说对方,身下的马儿飞奔起来。 军营和城池相距甚远,顾霖感觉大腿发麻了,才看到城池出现在眼前。 两人进城后,郑颢没有骑马,他带着顾霖朝东城走去,顾霖好奇问:“你在城内有固定住处?” 少年将军垂眸扫向他,想到对方提防自己,怀疑自己是北蛮间谍,顾霖:“我就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想说也没事。” 郑颢收回目光:“侯爷赏的府邸。” 顾霖立马反应过来,对方说的侯爷是镇北侯,想到原著镇北侯的下场,他不由得皱起眉来。 对于原著男主,镇北侯可以说是他的伯乐,没有镇北侯慧眼识英雄,眼前少年不可能成为将军,甚至带领骑兵作战。 在顾霖思绪纷飞杂乱时,郑颢的脚步忽的停下,他差点撞了上去。 顾霖抬眼看去,原来是到了郑颢的住处。 俩人抬腿进去,很快管事跑来:“小的见过将军。” 郑颢吩咐:“给他安排一个住处。” 管事眼角余光扫向少年将军身后的哥儿,连连点头应是。 顾霖没有在意他的打量,朝他笑了笑,身处锦绣荣华的将军府,没有丝毫局促不安。 郑颢没有错过进入府邸后,顾霖表现出来的神情举止。这座府邸属于前任知府,对方贪墨几十万白银,将整座府邸装饰的气派豪华,可以说镇北侯在幽州府的住宅都没这处豪奢。 寻常人一进来莫不震惊慨然,眼前哥儿却没有丝毫惊讶好似见惯了般。 要么对方很会伪装,要么便是对眼前之景…… 习以为常。 第260章 假如顾叔穿到原著男主少年时期(3) 【前面几章已改,宝子们可以回去看啦!】 顾霖转头对郑颢道:“我在深山奔走许久,想要先去沐浴。” 郑颢吩咐管事:“带他去。” 管事点点头,朝顾霖恭敬道:“还请公子随小的来。” 顾霖:“我姓顾。” 管事斟酌着,不知自家将军与对方关系如何,保守道:“顾公子。” 见对方小心翼翼,顾霖没有强迫管事,抬腿跟上对方的步伐离去。 沐浴后,顾霖换上新衣裳,下人在外头唤道:“顾公子,将军正在大堂等您前去用饭。” 抬手绑好腰带,顾霖朝屋外走去,方才唤他的下人站在外头,也是一位哥儿,对方神色恭敬道:“小的是管事派来伺候顾公子的。” 顾霖微微点头:“我不知大堂在哪儿,你带路吧。” 下人应是,顾霖跟着对方穿过几道门,而后便来到大堂,走进去时,他看见管事站在圆桌旁,而少年将军好似也沐浴了,褪去银色铠甲,换上修身玄衣,一看就是武人常穿的。 桌前座位许多,顾霖思索一下,没有像昨日那样直接坐在郑颢身边,而是选了与对方相隔一个空位的位置坐下。 对此,少年将军好像并不在乎,转头对管事道:“上菜。” 管事应是,而后几位侍女提着一个个食盒上来,当菜肴摆满整张桌子后,管事才带着侍女下去,整个大堂只剩下顾霖和郑颢。 少年将军仍旧没有说话,抬手持筷开始用起饭来。 忽地,郑颢身前出现一只纤细白莹的手掌,手掌主人端起一道菜肴放到桌子另一边,他抬眼扫向对方,顾霖端完菜后就开始后悔了。 郑颢不喜吃肝脏,所以他们一起吃饭时,只要桌上出现有关肝脏的菜肴,顾霖都会把它挪到其他地方,刚才一看到少年将军身前摆放着爆炒猪肠,顾霖下意识把那道菜挪开。 顶着对方黑沉发冷的眼眸,顾霖干笑几声:“在我那个世界,郑颢不喜欢吃肝脏,所以一看到桌上出现肝脏,我就习惯性把它移开。” 第352章 郑颢盯着他,声音和脸色一样冷:“别做多余的事,我没有那个习惯。” 顾霖点点头没有反驳,郑颢转头夹了一筷子肝脏吃起来。 用完饭后,郑颢起身,离开前他警告仍在用饭的哥儿:“在府上好好待着,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何不对,别想好过。”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郑颢转身离开。 来到大堂外,一位侍卫靠近,郑颢吩咐:“好好盯着他。“ 侍卫应是,郑颢刚要抬腿离开,忽地,想到刚才哥儿端菜时,宽大衣袖往上挪动,露出的一截细白皓腕上,被布料摩擦出的红意,他对一旁的管事道:“让人找几个绣娘,用蜀锦给他做几套衣裳。” 管事心下一动,蜀锦名贵,镇北侯看重将军,故而将陛下赐下来的蜀锦都送给了将军,偏偏将军常年穿铠甲,不喜奢华靡丽,以朴素舒适为主,所以府库里的好料子极多,却没有用多少,如今却命他给顾公子做衣裳,还不是几件,而是从上到下,连内到外几套。 管事将顾霖的重要性提高了几分。 在郑颢离开不久后,顾霖也吃完饭,起身离开前,他看向桌边某道菜肴,几乎和上来时一模一样没有动过。 想到某人嘴硬,啧了一声,顾霖抬腿离开。 郑颢虽年轻,但却是镇北侯最看重的心腹将领,从回到幽州府后便没有停歇,一连在军营待了一旬后,他才得了空闲回府。 监视顾霖的侍卫走进书房,同自家将军汇报:“顾公子从第一天起便一直待在府上,除了待在院子外,偶尔还会去花园赏花,顾公子身边的奴婢也表明,顾公子没有和外界通信过。” 侍卫汇报完后便安静立在原地,可是还不等将军吩咐,外头有人传话:“将军,顾公子求见。” 郑颢看向侍卫:“你先下去。” 侍卫抱拳退下。 接着没有安静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顾霖走近桌案,看向坐在对面低首看书的少年道:“我能出门吗?” 郑颢抬眸:“出去做什么?” 顾霖:“我有喝补药的习惯,来到这儿后,我十几天没喝过补药了,得去药铺抓几帖药回来。” “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叫人跟着我,我不会跑的。”顾霖认真道。 郑颢挥手,叫来一位侍卫,吩咐对方跟着顾霖,见对方同意后,顾霖立马带着侍卫离府前往药铺。 虽然这几日他待在府里很是无聊,不过这次出门,他还真的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少了补药的滋养后,他总感觉这几日提不起精神。 以往不是没有停过补药,在郑颢为他请来太医后,加上进入皇宫精心滋养多年,他的身体渐渐好转,原本三天俩头得用一次补药,后面直接变城半月一次了。 谁知穿越到这里后,几日没有服用补药,身体又不舒服了。 幸好顾霖记得药方子,但他喝的补药所需的药材复杂多样,顾霖跑了好几个药铺才把药材凑齐,买完药后,他哪里也没去直接回府,而后写下熬药时需要注意的具体事宜,便将补药交给厨房熬煮了。 书房里,大夫接过侍卫递过来的药方,查看了好一会儿,连连道:“妙啊,果真是妙!” 他抬首看向郑颢:“回将军,这张药方记录的正是补药,适用于先天不足,患有心悸之症的人,不知是哪位杏林,医术这般高明,开出这副滋养心脉的药方子,可惜” 郑颢问:“可惜什么?” 大夫:“这张药方子所需药材珍贵罕见,若非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常人根本用不起,就拿方子里头的,光是千年人参和雪山紫灵芝便极为罕见,放在哪家不是精心保管的藏药。” 郑颢抬手,侍卫拿着一帖药上前给大夫,郑颢道:“你看看,这些药材是这张方子里头的吗?” 大夫接过方子看起来,而后摇了摇头。 郑颢神色微沉。 接着,大夫道:“这些药材没有方子里的珍贵,不过一帖也要百两银子了,人参是五百年的,雪山紫灵芝也有六百年的年份,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整个幽州府,好似只有两家药铺有这两株药材,平日里,他们恨不得将这两株药材作为镇店之宝,怎么舍得卖给客人了?” 大夫百思不得其解。 郑颢没有答疑,命人将大夫送回去。 当晚,顾霖便喝上他的补药,味道和宫里的不一样,也不奇怪,药材年份都不同,不过,这里没得选择,将就一下吧,人参和雪山紫灵芝,还是他卖了六个药方子换回来的。 用完补药后,甘苦弥漫顾霖整个口腔,侍候在一旁的哥儿提醒:“公子,食盒旁的暗格里有蜜饯。” 顾霖微讶,按照对方的提醒,抽出食盒的暗格,果然看到一盒话梅,捡了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洗去补药的甘苦。 训练完士兵,从军营回到府上,郑颢还未去沐浴,管事便急匆匆前来汇报:“将军,不好了,顾公子发热了,烧的不省人事。” 还不待管事把话说完,郑颢已抬腿朝顾霖住的院子走去。 走近床榻,郑颢看见躺在床上的哥儿,原本白皙如玉的脸好似染上红霞,嘴唇也红的不正常,郑颢问大夫:“情况如何?” 大夫:“回将军,这位公子先天不足,打娘胎起便患有心悸之症且体虚胃寒,比起常人来说,吹个风碰下冷水都有可能患病,幽州府雪天冰寒酷冷,顾公子应是适应不了,所以发热了。” 想到方才管事的禀告,郑颢问:“为何他还未醒来?” 大夫:“顾公子本就身体虚弱,风寒发热最是磨人,他睡着休养对身体是好的,等老夫开几帖退热药,给顾公子服下便好了。” 郑颢挥手让他下去开药,接着,他想起什么,让大夫停下:“他还喝着补药,退热药是否会和补药起冲突?” 大夫:“老夫得看看是何补药才能判定。” 郑颢令侍卫带大夫下去看补药方子和开退热药。 再次看了一眼顾霖,对方嘴唇不停颤动,好似在说些什么,不知出于何种心思,郑颢走近俯身,听见床榻上的哥儿不断唤道:“小颢郑颢我好难受” 郑颢抬手把被褥往上扯了扯,而后目光扫向近日侍候在顾霖身边的哥儿:“说,顾公子为什么会生病?” 哥儿下跪:“回将军,顾公子体寒畏冷,奴婢将此事汇报给管事后,管事立马命人送来许多炭火,奴婢在顾公子屋内点了五六个火盆,顾公子仍旧冷的不行,本想汇报给管事听寻找其他法子解决,但顾公子道第二日再说不迟,莫要扰人休息。不想半夜时分,屋内传出喘息,奴婢进来一看,便发现顾公子发热了,高烧不退下,奴婢赶紧差人传话给管事,管事才请来大夫为顾公子医治。” “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照顾好顾公子,还请将军责罚。” 郑颢没有说话,侍卫将哥儿带下去,府上不会对对方怎样,但没有侍候好主子,府上不会再留对方,另外,管事也被罢免了。 退热药送来后,顾霖嘴巴闭的极紧,喂药人不敢用力,怎么也做不到把药喂进哥儿嘴里。 “让开。”郑颢上前,奴婢立马退下。 郑颢扶起顾霖靠在自己怀里,而后令人捧着药碗上前。 他一手轻掐顾霖两颊,使对方嘴巴嘟起微张,露出红润内里,一手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汤药,准确无误送进顾霖嘴里。 好似感受到苦意,顾霖不断摇头拒绝:“不要小颢” “不准动!”郑颢低声呵斥。 顾霖迷迷蒙蒙地张开双眼,见郑颢沉着脸训他,因为快要烧糊涂,完全忘记穿越之事,他生出委屈:“好啊郑颢你竟然凶我” “你出去我要赵嫂子不要你喂药” 低眸见顾霖浅棕色双眸含着泪水,神情充满控诉地指责他,郑颢眼神微沉,心下生出一股烦躁,他知晓对方叫的不是自己,那种撒娇的熟练姿态,必定是朝自己熟悉信任之人,而他才和对方认识几天。 顾霖拒绝着不肯喝药,显然真的伤心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郑颢会骂他,原来旁人所说的七年之痒是真的。 见哥儿侧头不看他,郑颢脸色僵硬,却不能和病号赌气,这碗药要是不给对方灌进去,估计晚上还得烧起来。 郑颢没有想过,他和顾霖素昧平生,为何要这么担心对方。 握紧调羹,少年将军生疏地放缓嗓音对顾霖道:“是我的错喝药好不好?” 平日里顾霖很好说话,但这次郑颢惹他生气了,比当初囚禁他更让他难受。 转过身子,顾霖瞪着红润双眸:“想让我消气可以,你以后不能随便调查我接触的人。” 郑颢虽未做过此事,但心下不想答应顾霖要求。 偏偏顾霖很是坚定执着,见他不答应便不喝药,此时郑颢并非后来的摄政王,更不是和顾霖朝夕相处,知晓顾霖软肋的兴武帝,只好冷着一张脸无奈应下:“好,我不调查他们。” 第353章 顾霖这才满意点点头,觉得今日的郑颢格外好说话,他抬起酸软的手掌拍了拍少年的肩。 郑颢身体一顿却如常给顾霖喂药。 喝完退热药后,顾霖发了一身汗,昏昏欲睡,郑颢扶着他躺下,顾霖衣襟往下滑落,郑颢看见几道红痕,可很快,雪白衣襟重新掩盖住哥儿的胸膛。 “将军”见他坐在床榻边沉默不语,奴婢要上去为顾公子擦汗,郑颢起身,离开前对满屋伺候的人道:“若顾公子有事,你们直接去前院禀告。” “是。” 郑颢离开顾霖院子,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对方身上的红痕,他虽未碰过哥儿女人,但军中都是大老爷们,荤话不断,他不可能连吻痕都分辨不清。 顾霖身上的便是吻痕,看痕迹不像是近日有的,应是十几日前便有了,留下痕迹的人十分珍惜哥儿,那些红痕并不是暴力啃咬留下来的,更像是唇齿贴在哥儿的肌肤上,一点点碾磨轻咬,长年累月下刻在肌肤上,即便日后不加深,那几处痕迹也不会消失。 第261章 假如顾叔穿到原著男主少年时期(4) 翌日。 顾霖清醒,入眼的便是陌生的床顶,意识逐渐回转,他记起自己穿越的事情,接着他神色一怔,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的干爽,没有大病后的粘腻。 他心下奇怪,郑颢不在身边,是谁为他擦身换洗。 “顾公子醒了!”看见床榻上的人睁开双眼,奴婢连忙朝外喊道:“快去禀告给将军听。” 奴婢一边走近,一边低声柔柔问:“公子,您有没有觉得哪儿不适,奴婢让人去请大夫了。” 顾霖微微摇头,除了身上有些酸软外,没有其他感觉,他坐起身子,奴婢见他好转,谢天谢地:“幸好公子您醒来了,您昏迷一天一夜,将军一直守在这里,连喂药都不假他人之手,刚刚若不是军营传来要事,将军怕是都不会踏出这个屋子。” 顾霖神情一怔,渐渐回忆起昨日被喂药的情景,眼底划过尴尬。 幸好奴婢没有发现,接着,顾霖想到身上的洁净问:“谁帮我擦身体?” 奴婢回道:‘是小竹。’ 闻言,顾霖微松一口气,小竹子是院子里的哥儿。 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顾霖抬眸望去,便看见郑颢朝这边走来:“大夫,给他把把脉。” 话落,顾霖便看见一位头发胡须花白的老大夫提着药箱走近:“公子,请伸出手腕。” 十几年来,每隔几日,不管顾霖有没有生病都会有大夫给他请平安脉,故而,他没有迟疑,直接伸出手腕,大夫垫了一层手帕,而后把起脉来。 片刻,大夫起身对郑颢道:“顾公子病情将愈,后面好好调养便无事了。” 郑颢微微点头,令侍卫带大夫下去领赏。 接着,他挥手让所有伺候的人离开,待屋内空下来后,郑颢走近,顾霖努力忘记昨日的窘境,道谢:“给你添麻烦了。” “你成婚了?”郑颢。 顾霖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对方话题跨越那么大,他思索片刻点点头:“没错。” 听到对方承认,郑颢心下一沉,周身黑压压的。 “你身边人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心悸、体虚、畏寒、易患病 如果不是眼前人,郑颢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有这么虚弱的人。 感受到郑颢话中不满,想到对方近日对待他的态度,顾霖以为是自己给对方添了麻烦:“是我的原因,他把我照顾的很好,本来经过大夫的调养,我的身体渐渐好转了,和正常人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后,身上各种毛病又复发了。” 他微微低眸认真解释着,没有看见身前少年脸色愈发阴沉。 到底是何人,值得眼前哥儿想尽各种借口为他开脱。 “将军,地龙烧好了。” 屋外传来一道低低男音,显然是害怕会打扰屋内二人。 顾霖也听到了,有些疑惑,他在幽州府住过一段时日,这边虽然寒冷,但居住在此处的人也格外抗寒,往往是屋内点几个火盆就好了,怎么会出现地龙。 不待他思索清楚,视线一黑,顾霖整个身体悬空,被郑颢抱了起来。 不是没有被人抱过,但对象不对,顾霖感觉有些诡异难受:“放我下来。” “别动。”郑颢没有答应,接过奴婢递来的斗篷,把怀中人裹紧后,他才抬腿出去。 见对方不愿放自己下来,顾霖不敢随便乱动,怕对方一个不注意,把自己摔下去。 跨出院子,没有走多久,少年将军抱着怀中哥儿来到一处院子,直接走向正屋,顾霖立马感受到一股温暖袭向自己。 把人放下,顾霖坐在床榻上感觉暖烘烘的,郑颢:“你体弱畏寒,此处铺设有地龙,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顾霖眉眼一跳,如今郑颢可不是日后的摄政王坐拥金山银山,对方常日待在军营里,除了军饷外没有其他收入,烧地龙所需花费巨甚:“我让人在屋子里再添几个火盆就好了,用不着地龙。” 郑颢低垂眼眸,看向他:“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让你用就用。” 已经看出对方嘴硬心软的本质,顾霖没有把对方冷酷的话语记在心上,他认真同对方道谢。 身体好转后,顾霖记起来没有提醒少年的事情。 他开口问:“刚刚你去书房,是不是斥候传来急报,北蛮将攻打幽州府?” “你怎会知晓?” 郑颢盯着他。 顾霖:“我说了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来的。” “这两天我都躺在床上养病,你最清楚不过,我有没有和外界通信。” 郑颢沉默不语,没有说信不信。 顾霖继续道:“我知道你怀疑我,但我希望你能认真听我接下来说的事,这些关系着镇北侯镇北军乃至整个幽州府的存亡。” 深吸一口气,顾霖看向郑颢眼神不躲不避,认真道:“北蛮来袭不假,但镇北军中有内鬼,此人为朝廷派来的监军,早早便与北蛮有勾结,想要借北蛮之手让镇北侯死在沙场上,而后收复镇北军进京帮助其背后的主子夺得皇位。” 说完,顾霖抬眸观察少年神色,发现对方面色阴沉沉的。 郑颢低眸看他:“在府上待着别出门。” 而后,他转身离开。 顾霖知道郑颢信了,虽不知对方信了多少,但依照他的敏锐,镇北军中的内应很快便会被揪出来。 郑颢这一去便是一月,期间没有回来过,这段时间,顾霖也没有出门,但从管事奴婢的神情可以看出,幽州府与北蛮的战争格外激烈。 这一日,他用完午食后走出院子散步,冬日里,花园荒芜一片,顾霖便四处转转。 忽地,一行人从前院走来,顾霖抬眸看去,见为首之人是郑颢,他身边跟着不少将领。 顾霖没有上前,朝他们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回走了。 一行男子都是习武之人,虽没有百步穿杨的功夫,却能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的哥儿气质出尘,面容清艳,有人打趣郑颢:“贤弟这是开窍了,知晓哥儿女子的好了?” “俺听说,那人是你从外头带回来的,模样不错,确实要比我小弟好看些。” 郑颢皱眉打断:“那是家中长辈。” 此话一落,原先谈论的二人露出尴尬神色,不断道歉:“都怪哥哥的臭嘴,老弟你别介意。改日哥哥登门和你家长辈道歉。” 一听到他们议论顾霖,郑颢就不由得烦躁气怒,听他们还要见顾霖,郑颢冷声:“家中长辈体弱,冬日闭门休养,一般不见外人。” 说完,郑颢让管事送客。 那两个胡咧咧的将领一出府门,便被受到郑颢迁怒的其他将领瞪视斥骂:“狗改不了吃屎,连郑将军的长辈都敢调笑,我看你们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两个将领站在原地不敢还嘴,他们明白自己犯了众怒,不仅得罪守城的大功臣,还让其他来请教郑颢的将领无功而返。 回到院子不久后,顾霖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动静,他走出去一看,许多人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来。 他眼底划过疑惑,问为首的管事:“这些是什么。” “镇北侯送给你的。” 顾霖抬眸看去,郑颢一边走进院子一边说道。 “你命人送到城门的翁听和床弩帮助镇北军大败北蛮,知晓你的功绩后,侯爷特意奖赏你,还有另外的封赏,侯爷正在写折子,准备为你请功。” 顾霖摇摇头:“奖赏和请功就不必了。”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过多的曝光对他来说没有好处。 郑颢明白他的意思,早便告知镇北侯:“我同侯爷说你喜欢清净不慕名利,侯爷便把请功换成许多珍宝送来,你收着就是。” 清楚镇北侯性情,顾霖没有继续拒绝。 微微抬首,目光接触到郑颢干燥嘴唇,他道:“我让厨房煮了些润喉的汤水,你留下来喝一些?” 第354章 经过守城战后,郑颢洗去对眼前哥儿的怀疑,确认对方不是北蛮间谍,至于顾霖为什么会未卜先知,想到对方说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那个世界有他,有很多他熟悉的人,郑颢却不在乎这些,也不在乎那个世界的自己过得如何。 他只想知道,在顾霖身上留下那些痕迹的人是谁,或者说顾霖的夫君是何人。 顾霖还会不会在这个世界遇到他的夫君,然后爱屋及乌,把所有心神投放在那人身上 “喝雪梨汤吧。” 哥儿特有的温润嗓音打断少年思绪,郑颢抬眸,看见身前多了一碗银耳雪梨汤。 顾霖指了指汤水:“不甜的,你试试看。” 端起雪梨汤,郑颢喝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齁甜,反而,清甜的汤水中含着一股雪梨清香,他对上顾霖双眸,看清楚对方眼底的了然,顿时,心下一沉。 出于直觉,他感受到顾霖眼底的了然不是对他的,对方知道他不爱甜食,却并非出于了解他本人,就像前些日子对方知道他不爱吃猪肠一样。 顾霖好像是出于已有的经验,对他作出判断。 郑颢阴沉着眉眼,对方身边围绕着太多苍蝇了。 他想死人总是比活人讨喜一些,有些人不该活着,就该老老实实,自觉地躺在地底下,敢出来碍眼,他不介意刀下多几位亡魂。 随着病情痊愈,顾霖不再被拘在屋中,可以随意出门离府,郑颢虽未明说,但一举一动表明,他消去了对顾霖的怀疑。 这些日子,他不再冷言冷语和顾霖的相处越发和谐。 一日上午,外头停雪放晴了,俩人直接在花园看书写字。 看书的是郑颢,写字的是顾霖,一人坐着一人站着,顾霖提笔悬腕,娴熟地默写起《诗经》,他越写越入神,连少年何时来到他身后都没有发现。 低眸看向顾霖书写在纸上的字迹,清隽灵秀自有形神,在对方落下最后一笔,他递上帕子:“你的字不似柳体也不像颜体,却有两者神韵,还有几分隶书的意味,临摹的是哪位大家的真迹?” 郑颢虽从军并未踏入科举,但没有像其他将领那般只顾打仗不愿看书,凡是没有战役空闲时刻,他会看各种各样的兵书,不止兵书,四书五经、史书、诗赋等等,他都会看,与此同时,他也练出一手得以见人的字迹。 但他的字迹锋锐尽显,顾霖的字迹和他不同,秀骨清像,令人看着舒适不已。 用帕子擦了擦手而后放下,顾霖脸上划过几分温柔:“身边人教的,我临摹他的字迹十几年了。” 难怪郑颢微垂眼眸,按照对方书写的笔顺,每一笔每一画都应该展现出凌厉,偏偏相反,纸面上的字迹清逸秀丽,就和对方一样温温润润。 原来是学习身边人的字迹,还临摹十几年,这样的字迹,如果不是让人手把手教着写,不可能既有他人的神韵,又有自己的脊骨。 那人真是好心机,将自己的存在一点点渗透在顾霖的生活里,凡是靠近顾霖的人,只要和他多接触几次,便会发现他的身上充满别人的气息。 即使那人不在也无时无刻不在警告着他人远离顾霖。 郑颢微抬眼眸眼底暗沉。 即便如此又如何,他也可以用之后的十几年,洗去顾霖身上多余的气息,然后在顾霖的身上刻下属于他的印记。 天空下起小雪,郑颢抬手为顾霖披上斗篷:“回去吧,小心着凉。” 俩人往回走,留下桌面被寒风吹得不断抖动的纸张。 这些日子,各种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送往顾霖的院子,他同郑颢说过不必如此,对方不听,顾霖也没有办法,直到后面再看见有人往他院子搬箱子,顾霖已经习以为常。 用过午食消化的差不多后,顾霖准备喝药,喝了十几年的补药,一入口,顾霖便感觉到不同。 他找来伺候的人问怎么回事。 奴婢回道:“将军知晓您的补药所需药材珍贵,便命人八百里加急前往京城江南等地购买千年人参和雪山紫灵芝等药物,药材一送到,将军便命大夫亲自盯着厨房炖煮补药,您喝着可有什么不同?” 顾霖微微摇头表示并无不同,他刚才疑惑就是喝到熟悉的补药味。 想到少年郑颢命人八百里加急为他送来药材,顾霖感觉手上的药碗千斤重,他和郑颢互为半身,对方这般待他,他感动却不会感到沉重,少年郑颢不同 顾霖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262章 假如顾叔穿到原著男主少年时期(5) 人心都是肉长的,刚开始顾霖对少年好,因为对方是另一个世界的郑颢,爱屋及乌下,他不在意对方的冷眼相待,会不断地包容对方。 但随着俩人相处,少年郑颢用心待他,顾霖慢慢地洗去来自郑颢的影响,真正的对少年好,俩人时不时待在一块看书写字,或者出门跑马。 欢乐安详的时光并不长久,一位镇北兵快马进入郑府传话,“侯爷有令请郑将军回营商议要事。” 顾霖敏锐察觉到有大事发生,他催促少年:“我回去了,你快去军营。” 没有马上离开,郑颢为顾霖披上斗篷,雪地不好走,倘若顾霖就这样走回院子,鞋袜肯定会湿。 他命人:“抬一架软辇来送公子回去。” 没有和郑颢掰扯,见镇北兵急得要命,顾霖赶紧挥手催促他离开。 郑颢转身,士兵赶紧跟上他的脚步离开郑府。 一入军营,郑颢朝帅帐快步走去。 一天一夜,整个帅帐的烛火没有熄灭,里面时不时传出商议声、叫骂声和砸碎东西的声音。 直至天明,镇北军将领们才商议出最终的方案。 近三年大乾皇帝不问朝政,权力渐渐被世家大族把控,北边战事纷纷,局势越发紧迫。 北蛮攻城不成后再次举兵前来,此次战争规模更甚守城之战。 但镇北军驻守幽州边境数十年,绝不会后退,让北蛮虎狼侵吞他们的家园。 镇北侯看向少年将军:“郑颢听令!” 少年将军面色沉肃上前一步,镇北侯沉声:“尔率领一万重骑兵为先锋,撕破北蛮阵型,迫使敌军退入淮上谷,为步兵火烧敌军拖延时间。” 郑颢领命。 作战方案出来后,便是各位将军点兵,没有给他们犹豫的时间,今日点兵明日便要启程。 作为主将,郑颢得留在军中鼓舞士气,与士兵们一同饮了碗酒水后,郑颢黑眸沉沉看向下首镇北军:“不破北蛮!” “誓不还!” 镇北军高声应和。 大战前总是会吃一顿好的,镇北军也不例外,今夜他们每人有块男子巴掌大的肉,伴随着一碗浑浊酒水入肚,即便在寒冷冬日,也能感受到一股热气在体内窜动。 郑颢离开后,顾霖心神不宁。 原著剧情中幽州府失守,男主含着血海深仇带着镇北侯的临终托付,带领剩余军队回京,但镇北军守住幽州府,北蛮被逼退了,但看着刚才镇北兵来传话的焦急模样,顾霖有预感应是北蛮又做了什么 忽的,听到屋外的响动,顾霖看向伺候的人道:“让他进来。” 郑颢的亲侍走进来,眼睛半垂着朝他抱拳:“顾公子,将军军令在身不便回来,特意命属下跑一趟,告知顾公子他无事,让顾公子无需担忧,好好待在府上休养等他回来。” 顾霖处理朝政多年,怎么会看不出对方在隐瞒些什么,他冷下神色。 天还未亮,黑漆漆的营地上便集齐大军,乌压压一片。 同主帅告别后,郑颢翻身上马对身后重骑兵道:“启程!” 连年作战,郑颢已经逐渐对奔赴前线感到麻木,他的父母亲人早已离去,世上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人或物,对他来说,是生是死都一样。 可是…… 胯下骏马一停,郑颢不由得转首望向城池方向,虽然军营离城池极远,看不到城门城墙,也看不到…… 黑眸一怔,手下缰绳松了松又握紧,郑颢看着立在远处,只能看见一道模糊身影的哥儿,对方没有走过来,他却清晰看到对方微笑:“望将军凯旋!” 深深望了对方一眼,郑颢不再犹豫率领身后骑兵飞奔而去,他神采奕奕战意冲天,没有丝毫刚才的冷漠麻木。 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他的家中还有一人等他平平安安回来。 连战一月,镇北军不敌北蛮大军越战越退,见大乾军队势弱,北蛮将军气血翻涌,振臂一呼:“随我杀过去。” 马儿飞奔撤退,副将对一旁的少年将军:“将军,他们中计了!” 最开始镇北军重骑兵与北蛮打的有来有往,为了引诱敌方进入淮山谷,郑颢命人传出军粮不够,让骑兵佯装出不敌的模样,果然经过一月的铺垫,北蛮大军从将领到普通士兵对此深信不疑。 郑颢:“不要掉以轻心。” 第355章 “是!” 镇北军退的越发快,北蛮就追的越厉害,他们都不想放过到嘴的肥羊,眼看进入淮山谷,郑颢高声:“上!” 话落,重骑兵快速朝两边高坡奔去,北蛮追上来后,便看见密密麻麻的镇北军站在山峰高处看他们。 目光扫过气定神闲的大乾将领,顿时,北蛮将领意识到他们中计了,赶紧转身对北蛮大军:“快撤退!” 可是淮山谷易进不易出,源源不断的北蛮军进来造成前后堵塞,即便北蛮将领下令,前方的士兵退不了,后方士兵听不到指令,整个军队乱起来。 见下方盆地皆是北蛮士兵,郑颢果断下令:“射箭!” 顿时,带着火焰的箭翎射向北蛮士兵,火焰擦过他们的身体,周边的草丛树木很快燃烧起来,北蛮将士不断发出哀嚎尖叫声。 虽然烧死不少敌军士兵,但北蛮大军的基数在那儿,光是靠火烧杀不了多少人,火烧之计是为了让他们自乱阵脚。 眼看敌军溃不成形,郑颢握起缰绳:“杀!” 这场战役持续一个多月,最后,镇北军以杀敌五万,俘虏敌军十五万,获取大胜! 与此同时,这场战役以快准狠闻名古今中外,被后世不断借鉴吸取经验。 战事落幕后,镇北军押着北蛮俘虏回程,距离幽州府八百里处,郑颢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面不改色吩咐副将:“我先行一步,你带领大军跟上。” 副将有些疑惑,以为郑将军想要先回去同侯爷禀告此战详情,便没有多问。 郑颢带了百来位骑兵急速回幽州府,等到进入幽州地界时,却因为天色已晚,城门落锁,他们不能进去。 骑兵试探问:“将军,要不咱们先回营,明日再进城?” 收回落在城门的眼神,郑颢:“你们回营,我留在这儿。” 见拗不过主将,骑兵没有办法,但他们没有离去,守在少年将军身后等待天明开城门。 夜晚。 躺在床榻上,顾霖闭着眼却睡不着,他坐起身子,眼神投向挂在墙面上的一幅字画。 那次花园写字后,他和少年时常外出书画,对方绘画各种景色,而他在画上题字,这幅字画是俩人共同完成的作品。 顾霖眼神复杂,他感觉到少年对他的心意,却不敢轻易捅破,对方在某方面和郑颢太像了,一样的疯狂极端。 他是爱屋及乌不假,但爱的只是屋…… 对少年郑颢没有异思。 此次对方回来,他势必要…… 不,顾霖微微摇头,眼底闪现无奈,他说与不说都差不多,因为,他觉得自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自从喝了郑颢送来的补药后,他身体渐渐好转,但随着对方离开,约莫一旬后,顾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时隐时现。 实在心烦意乱,顾霖也不睡了,直接去书房练字。 他少有烦心之事,左右不过睡一觉或大吃一顿,后来和郑颢在一起,一有苦闷便习惯性同对方诉说,几乎没有烦忧多久。 今夜,他立在桌案后提笔书写,发泄心中的烦恼。 原本默写《大昭律法》想要催眠自己,忽的,顾霖微低眼眸,手上一顿,只见纸面上书写着原著《权倾天下》男主经历的所有磨难以及重要剧情。 顾霖停笔,笔尖的墨水滴落在雪白纸面上,触及到那片晕墨,他快速把毛笔收起来,放在笔架上,然后拿起纸张,所幸这张是还没有书写的白纸,墨团也没有渗透到底下已经书写过的纸张。 顾霖垂眸,手上捧着一张纸,静静立在原地。 经过守城一战后,他有意识地不再同郑颢说原著剧情,因为幽州府度过危难后,并没有真正地转危为安,而是面临着北蛮大军南下,这是否说明剧情不容改变,否则将会迎来更大的危险? 手微微用力攥紧纸张,想到少年郑颢,眼前浮现出郑颢的面容,两张面容不断转换,最后合而为一。 如果…… 如果不能改变剧情,他和郑颢是如何走到后面的? 顾霖不信命,他做不到明知少年郑颢要经历许多痛苦背叛,最后才会涅槃重生荣登高位,那样对对方太残忍了。 他舍不得。 由站转为坐,顾霖笔下越来越快,有一种和时间赛跑的错觉,他不敢停歇,一直不停地写,把脑海里的剧情内容、致富方法、兵器样式…… 一一写下来。 他不祈求上天仁慈放过少年郑颢,倘若上天仁慈,又怎么会那样对待原著里的郑颢,把对方的人性良善全部磨灭掉,直至成为一个冷心冷肺,残暴不仁的凶兽。 天将明,顾霖渐渐停下笔,他已经把要记下的东西都记下来了。 忽的,他身体顿住了,原本书写过久,感到酸软的手腕没有感觉了,他微垂眼眸,看见自己的双手在烛火的照耀下一点点消失。 他眼底划过遗憾与期盼,遗憾的是在离开这个世界前,他不能和少年郑颢再见一面,期盼的是,他终于可以回去了。 天微微亮,守城的士兵马上打开城门,还未看清外头情景,便感觉到眼前一晃,再一转头,就看见一道高大身影骑着骏马飞驰而去。 一路疾驰,郑颢到达家中,他没有先去前院换洗身上沾满脏污的铠甲衣物,而是顺应自昨夜后便焦急不安的心,朝顾霖的院子疾步走去。 昨晚短暂入眠养神后,不过片刻,郑颢就被梦中情景惊醒了。 梦中展现的不是战场上的尸山尸海,而是,他满怀期盼回到家中,却发现顾霖不见了,他找遍所有地方所有人,都找不到顾霖,原本那些见过接触过顾霖的人都忘记了对方的存在。 世人深信鬼神,认为梦与现实有联系,有许多达官显贵会找德高望重的道长和尚解梦,郑颢是例外,他从不信这些。 但这次梦里的情景与顾霖有关,而且还是不好的预兆,郑颢做不到像以往那般熟视无睹。 他脚下生风走的越发快,抬腿进入院子便看见洒扫的奴婢:“顾公子在何处?” 没有像梦中一样不记得顾霖的存在,奴婢停下洒扫动作,低眉:“回将军的话,顾公子正在书房。” 一句话瞬间让焦躁不安的郑颢稳下心神,他神情沉静抬起脚步,与奴婢擦肩而过,打开书房房门走进去。 “顾霖,我回来了。” 桌案后,只剩下半个上身的顾霖听到熟悉嗓音后,双眼瞪大,他抬眸望向屏风外,一道高大身影正往里面走来。 他张了张嘴想要让对方不要进来,他不想让对方亲眼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面前,那样对对方太残忍了。 一道微风吹过,里面传来微许响动。 没有听到回应,郑颢直接绕过屏风,当看见眼前骇人情景,他没有害怕,而是满心的惊慌失措。 他喝道:“停下,顾霖!” 来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顾霖看向疾步朝自己走来的少年郑颢,眼底最后一丝遗憾消失。 他语气含着珍重:“郑颢,保重。” “不,顾霖你不准走。” 到了哥儿面前,郑颢伸手一抓,却亲眼看着原先还剩下半个身体的顾霖随着吹入屋内的凉风骤然消失。 郑颢半跪在顾霖原先坐着的地方前,低着头久久没有抬起来。 一张纸吹到他面前,郑颢看清上面的内容,眼眸染上猩红,抬头直直看向那幅,他与顾霖一起完成的字画。 “你让我保重,帮我规避危险,我偏不!” 郑颢攥紧拳头,为无法阻止顾霖离开而愤怒,他要登上那个位置,召集天下道士和尚做法,他一定要把顾霖召回来! 顾霖,你招惹我后休想摆脱我! 第263章 甄清清和甄程 【上一章已补完,宝子们可以回去看啦!今天先写章副cp换换脑子。】 甄清清三岁时就进甄府了。 他的生父生母本是小商户,家中略有薄资,从出生起,他没有穿金戴银,但也没有吃过苦。 一朝他的爹爹生病去世,母亲被舅家逼嫁外地,舅家嫌弃他碍眼吃白饭便把他卖给人牙子了。 幸好他运气不错,没有被人牙子卖去烟花柳地。 当时,甄知府府上的二管事婆娘许久不孕,听了算命道士的话,准备捡个哥儿姑娘回去好带个弟弟妹妹出来,俩夫妻见人牙子怀中的甄清清白胖可爱,便把他带回去当儿子。 甄清清进门不久,大管事就因为犯事被夫人送去府衙,紧接着二管事升职,这下子,夫妻二人觉得甄清清颇有福气,能给他们带来好运,心下对他的隔阂少了许多。 后面,经过几年相处,俩夫妻仍没有孩子,但日子过得越发红火,他们便看淡此事,完全把甄清清当作亲生孩子。 因着是唯一的孩子,还是位哥儿,甄清清被他们娇惯的不像话,天天让爹爹给他骑大马,让娘给他做好吃的糕点,有时候被他吵得心烦意乱,俩口子想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但孩子太会哄人,一看他们脸色不对,立马绽开笑容,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把他们哄的眉飞眼笑。 第356章 夫妻二人是甄家的家生子,甄清清是他们的孩子,按照规矩,一到六岁就被分派去学规矩,然后进各个院子伺候主子了。 教规矩的婆子是甄清清的姑姑,在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不怎么认真学规矩时,姑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她敢这样做的前提是,甄清清把规矩都学的有模有样,配着他那张脸能糊弄住外人。 好不容易学完规矩,甄清清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翌日一大早,他被娘从被窝抓起来梳妆打扮,头发被扎成两个小揪揪,抖动个不停。 他嘴角下撇好像挂了个拖油瓶:“娘,我想睡觉,不想去后院。” 管事婆娘也舍不得他伺候人,从小到大就没有让他碰过家里的活儿,但规矩如此,她严厉下来:“清哥儿不准胡闹,乖乖去小公子院里伺候,回家了,娘给你做大肘子吃。” 有大肘子在前诱惑着,甄清清收敛不愿意,他一边念叨着大肘子,一边去小公子院子当差。 第一天当职,他没有进小公子屋里,而是被小公子身边的大姐姐带着熟悉院中事务,他早早起来本就没有精神,在学着泡茶时不小心把水倒了,然后被生气的大姐姐赶出茶水间。 甄清清蹲在墙角,看向以往他最爱看的蚂蚁搬家,今日提不起兴趣,圆润的双眸渐渐蓄满泪,一颗一颗掉下来,白白嫩嫩水水润润的,让人看着就心疼。 蹲久了,甄清清的腿有些麻了,他一抬头看见一个脑袋凑近跟前,对方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你都哭了一柱香,怎么那么能哭。” 语气中含着惊叹。 见他穿着一身棉布,身边只有一位和他穿着一模一样的人,甄清清哭的红红的眼眸凶狠起来:“要你管。” 骤然被一个下人凶了,甄远惊了,刚要找对方算账,见他哭的满脸泪痕,甄远自认为男子汉大丈夫,不屑和一位小哥儿计较。 这时,他的兄长开口:“该上课了。” 于是,甄远顺着阶梯下,和兄长一起离开了。 甄清清的苦日子没有过多久,夫人要找几个小年纪的贴身伺候小公子,他因为模样精致,安静乖巧被选中了。 小公子不难伺候,长的好看脾气也好,甄清清没有受罪,甄蕴也喜欢外表精致可爱,乖巧又会撒娇的甄清清,俩人天天黏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 一日甄程甄远来看小弟,一进屋,便看见坐在桌前偷吃的甄清清。 甄远高声:“好啊,哪儿小贼竟敢偷吃。” 偷吃的小贼好似被吓到了,赶紧回头看向他们,看见他的长相,甄远惊讶了。 这时甄蕴走进来,对甄远道:“二哥,你不要吓清清,是我让他吃的。” 说完,他担忧地拍了拍甄清清的背部,生怕他噎到了。 听到小弟的埋怨,甄远大叫:“你不知道他有多凶。” 甄蕴不信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而看向甄清清。 甄清清一脸无辜柔软,甄蕴心中那一丝因为二哥的话而产生的动摇立马消失。 甄远憋气。 “夫子快到了,我们先去上课,小弟有事直接找我们。” 甄蕴乖乖点头,甄远憋着气和甄程离开。 晚上,甄程去母亲院子请安,他把甄清清心思多一事说给母亲听,让对方把甄清清换了,给小弟安排个老实的人。 母亲笑了笑:“你好好用功读书,家里头有母亲。” 后面,他仍在小弟身边看到甄清清,对方看着比之前懂事许多。 加上小弟喜欢他,甄程便没有多管。 同年,甄府发生一件大事,有人对夫人心怀怨恨,直接朝甄蕴的食物投毒,事发时甄蕴无事,出事的是跟在他身边的甄清清。 当时甄程在书院,回到府上,听到这个消息,他立马去看了小弟,接着脚下犹豫片刻,去厢房看甄清清,只见对方一向红润的小脸变得惨白,没有生气地躺在床榻上。 接着一位妇人惊慌跑进来,对方是甄清清的娘,甄程转身离开厢房。 因着投毒一事,甄清清代甄蕴受过,故而,夫人对甄清清多了几分看重,甄蕴本就疼爱这个比自己小的弟弟,这下子更是有求必应,一下子,甄清清的吃穿用度和府上小主子一样,有吃不完的美味点心,穿不完的漂亮衣裳,扎不完的鲜艳发绳…… 还有夫人赏赐下来的白花花的银锭,但娘说了,要帮他把钱攒起来,等他以后长大了给他当嫁妆。 他问娘嫁妆是啥,娘说小孩子不要乱问,嘻嘻,甄清清舔着甜甜的糖葫芦,微微挺起胸膛,他才不告诉娘,他都知道,嫁人就是有吃不完的糖葫芦。 对于甄清清,甄程的感官是复杂的,对方救了小弟,他是感激的,可是,甄清清还和小时候一样,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在他们面前乖巧的不行,在其他下人跟前趾高气扬,这种情况,甄程碰了不止一次。 碍于甄清清身后站着夫人公子,下人们不敢得罪他,偏偏甄清清看不明白,以为是自己有本事,高傲地抬起下巴和胸膛在众人面前放狠话。 今日,甄程又碰到了。 对方骄纵地教训着几个下人,说着说着,对方一转头看到他,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跑走,偏偏顾忌着什么,不敢直接离开。 甄清清脚步迈的极小,一步一步朝大公子走去,本以为对方会像往常那样,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不想,大公子立在原地不动,甄清清走的再慢也到了跟前,他声音低低,略带几分心虚朝甄程请安。 甄程低眸,看了他一眼后走了。 留下甄清清一脸迷茫,摸不清他的想法。 考取秀才后,甄程甄远除了休沐外,其他时候和同窗一样居住在书院,只有休沐节日,他们才有空回家同父亲母亲请安,以及见一下小弟。 也不知是不是甄清清故意避开,每每他们去见小弟时,都看不到对方。 直到那一次,在同窗好友叔叔的酒楼中,看见甄清清正叉着腰,责骂着撞了他的同窗,同窗道歉后,对方仍得理不饶人,甄程冷声唤人:“甄清清。” 对方宛若老鼠见猫般,立马停下嘴巴,他让甄清清跟同窗道歉,对方一脸不情不愿,丝毫不带掩饰,但乖乖巧巧地道了歉,最后和小弟离开。 事后,甄程又跟同窗道歉,对方连连摆手,说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表明确实是自己撞到了甄清清。 书院休沐,甄程回府,在花园遇见甄清清,对方一改往日见了他便过来行礼的习性,很害怕地躲开跑走,多次下来,甄程冷下眉眼,放下书本,让人把甄清清带来书房。 他抬眸扫向对方:“府上就是叫你见了主子后直接转身离开。” 甄清清不敢反驳也不敢骗大公子,他怯怯解释着,说他害怕大公子责罚他上次在酒楼冒犯他人的事情。 甄清清补充:“我以为他是不怀好意的登徒子,才那样对他,如果知道他是大公子的同窗,我也不会那般做。” 没有错过他眼底委屈,目光落在甄清清那张清纯明媚的脸上,甄程忽然意识到甄清清长大了,容貌艳丽,清纯娇憨,如果不是有甄府护着,不知道被多少人觊觎。 一时间,他心下复杂,对上甄清清那双干净圆润的猫瞳,甄程让对方离开,却忘了让甄清清日后不准仗势欺人。 甄程太了解自己了,自那日后,他感觉到自己对甄清清动了心思,果断地减少和对方碰面的次数,原本一月见不了几次面的人,演变成半年见一次面。 甄程太冷静了,他清楚自己和甄清清不可能,他没有想过让对方做妾,那是小弟身边的人,也是跟在他们身边一起长大的人。 但情意难消,甄程也高估了自己。 考取进士后,他看到母亲来信要为他安排婚事,他想也不想以建功立业为借口拒绝掉。可是,当看到母亲要让甄清清陪嫁甄蕴,甄程立马意识到,他不娶甄清清,便会有其他男人占有对方。 甄程忽然发现,自己忍受不了这一点。 他要甄清清。 但家人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于是甄程先斩后奏,把外调的请令递上去,趁着家人没有反应过来,前去赴任经过家中时把甄清清带走了。 刚被劫走,甄清清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很是害怕,当看到甄程时,他反而不怕了:“大公子,我们去哪儿?” 甄程说了一个地名,甄清清迷茫:“夫人公子也去吗?” 甄程否认,甄清清不理解说想要回甄府。 甄程没有答应,强势道:“你必须和我走。” 甄清清本就害怕甄程,对方一冷下来,他便不敢反驳,刚开始几天,他乖巧地待在马车上,不敢给甄程添半点麻烦,但提了几次要求后,见甄程有求必应,甄清清得寸进尺,提的要求一个比一个过分。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竟然能差使得动大公子,重要的是对方还未用冷眼扫向他,也没有开口教训他。 第357章 到达任地后,甄清清很快摸清甄程对他的忍耐度,只要他不欺压百姓,对方都会顺着他,他也能去参加各式各样的宴会,因为他是甄程身边的人,一众官老爷官夫人捧着他,甄清清好不得意。 同时,他看出大公子对他的心思。 甄清清没有动心,他现在不怕大公子了,什么都敢说。 认真地看着甄程,甄清清道:“大公子,夫人说了,等我年纪到了,就给我寻一门好亲事,我娘也说了,不准我做别人的妾室。” 甄清清故意把话说的含糊不清,一是害怕自己误会大公子的心意被嘲讽,二是担心自己拒绝大公子的心意后,承受不住对方的怒火。 甄程低眸,甄清清坏的一如既往,也天真的一如既往。 明知自己有可能喜欢他,却天真又残忍地拒绝他,与此同时心安理得接受他给的好处,一点也不怕他生气。 完全把甄程的可怖之处忘了,甄清清天天把夫人怎样怎样,娘亲怎样怎样,成婚怎样怎样挂在嘴边,纯然没有发现克己守礼的男子,看他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漆黑。 一夜,甄程醉酒归府,甄清清习惯性送上宵夜,今夜宵夜不同,是一碗醒酒汤。 他闻到酒气,娇气地抽了抽鼻子:“好难闻啊,你快去洗澡。” 深更半夜待在男子房中,且毫无避嫌让对方去沐浴,听在任何男人耳里都属于撩拨,偏偏有的人把老虎看作绵羊,根本不知道自己处于险境。 等反应过来时已被男人禁锢身体,嘴巴也被堵住了,完全逃不出去,最后被狠狠教训一顿。 第264章 林小幺和牛强 林小幺的娘生了很多孩子,除去死了的,还有被送人的,他一共有六姐弟。 他年纪最大,从小就是家里的大哥,从懂事起就帮家里干活和照顾弟妹。 因为他们是哥儿和姑娘,没有一个带把的,林小幺爹娘觉得在村子里抬不起头,对他们非打即骂,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林小幺十岁时,林家唯一的男丁林小宝出生后,林父林母兴高采烈笑出来,这是林父林母唯二在林小幺面前露出笑容。 为何说唯二? 因为在林小幺十六岁成年后,家里快要揭不开锅,林小宝八岁了,再过几年就要说亲了,娶哥儿姑娘要耗费不少银钱,于是林父林母合计后,把林小幺卖给一家姓周的屠户做夫郎。 周屠户做的是附近十几个村子的生意,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家,林小幺是嫁不过去的,但周屠户打死了先前的妻子,正常人家不会把自家哥儿姑娘推进火坑。 林父林母不同,他们只认银钱,周屠户见林小幺生的不错,干活是一把好手,加上木讷老实,便给林家五两银子,林父林母高高兴兴地把林小幺嫁出去了。 婚礼没有办,林小幺穿着周屠户亡妻的喜服,一身暗淡至极的红衣,跟在对方身后走回周家。 对于这场婚礼,林小幺没有什么期待,相反,他麻木的心生出几分惶恐,他清楚自己和其他哥儿姑娘不一样,他是被爹娘卖出去的。 嫁入周家后,刚开始因着新婚燕尔,加上林小幺容貌不错,周屠户待他还行,可随着一天天过去,周屠户本性复发,林小幺的日子开始难过起来,他随便说一句话,走动几步都有可能惹怒周屠户,收到对方毒打。 林小幺渐渐麻木,从林家到周家没有什么不同。 成婚三月,林小幺下田时晕过去了,当他再次醒来,听到周家人说他怀孕了,林小幺一脸怔然,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肚子,感受着体内与他血脉相连的存在。 在他怀孕后,周家对他和缓一些,但仍要做最累最苦的活,一直到孩子出生了,林小幺看着面部红软的幼儿,觉得生活有了期盼。 第一胎就是儿子,林小幺在周家稍微站稳了,加上有周老娘劝周屠户:“再把这个打死了,下次找的不一定有这个好!” 周屠户听进去了,减少了殴打林小幺的次数。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一直到老,没有更坏的。 天不遂人愿,南方发生水灾,庄稼都被淹没了,粮价飙升,家家吃完旧粮吃树皮,直到后面什么也没得吃。 附近十几个村子朝北方逃难,说北方有粮食,只要到达那儿就不会饿死了。 林小幺带七岁的儿子,和周家人一起跟着逃难的大部队走,但是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周家人怎么会放过他。 经过一座府城时,林小幺被周家人打晕后卖到牙行,他大脑混沌,记起来自己晕过去前,儿子问周屠户:“把爹卖了后,咱们就可以吃肉了吗?” 林小幺的心彻底凉了。 他模样瘦弱不爱说话,每一个来挑选奴仆的人都略过他,直到一位笑容和善的年轻哥儿进来,看着他的言谈举止,林小幺心下不断出现一道声音:“快吸引他的注意,他是你唯一的机会! 于是林小幺开口,许久没有说话的嗓子,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好在,他通过年轻哥儿的考验离开了牙行。 噢,对方告诉自己,他的名字叫顾霖。 林小幺和其他人低头唤主子。 本以为主子买他们回去,是要让他们伺候,不想主子让他们当客栈的小二。 这对林小幺来说太不可思议了,他原来生活的村子,有一户人家的儿子因为模样端正,认识一些字,才能去镇上酒楼当小二,这是一份极其体面的活儿。 在酒楼里,林小幺吃好睡好,他们每月还能有银钱领,他脑子灵活愿意吃苦认字,很快被东家提拔为酒楼采买。 接着,一日有人上酒楼闹事,林小幺帮东家镇住场面,稳住酒楼顾客后,被提拔为酒楼管事,早已经过不少磨练,林小幺很是沉着,同东家保证一定会把酒楼经营的蒸蒸日上。 成为府城寥寥无几的大酒楼掌柜,林小幺日子忙碌起来,和各个酒楼店铺的掌柜管事打交道,虽然肉体上疲惫,但精神上,林小幺感到十分充足,他非常感谢东家给他这个实现自我的机会。 对待东家及东家家人友人,林小幺十分尊重,和赵嫂子等人接触后,他才发现世界上好人并不少,直到遇见…… 牛强。 对方模样气质凶神恶煞,特别像他幼时见过的山匪,那些匪徒杀人不眨眼,如果不是官兵来的及时,他们一个村子都要被屠杀完。 林小幺不明白,东家清清白白的一家人的,怎么会和这么个恶痞子混在一起。 心中这样想,林小幺却很有分寸,见东家待牛强如友人,他也没有上去招人嫌,但一直提防着牛强。 一日,林小幺低首算账,视线被黑影笼罩住,他抬头:“贵客有何需要……” 话未说完,他看见站在柜台前的牛强。 林小幺语气渐淡,把没有说完的话补全。 牛强看着他,面容一如既往的凶煞:“你很讨厌我?” 林小幺面不改色:“没有。” 见他果决回道,牛强肯定:“你果然讨厌我。” 林小幺不耐烦:“您还有其他事吗?” 牛强没有回答,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二楼包厢。 此事过后,林小幺碰见牛强的次数多起来,不止是在酒楼,偶尔外出还能遇见对方。 再一次跟供应猪肉的屠户商定好章程后,林小幺看见不远处的牛强,直接找上去冷声:“你要跟我多久?” 见对方警惕看向自己,牛强:“最近有人跟着你。” 抛去对方跟踪自己的事情,林小幺凝眉思索一会儿:“一定是那些眼红好运楼的商户,看好运楼施粥给灾民,心里头不愿意,觉得好运楼故意踩他们一脚,见不到东家的身影,就来跟着我。” 他冷下神情:“你那儿有没有空闲的镖师,我雇佣几个。” “刚好有两个走镖回来的女镖师,你要不要?” 林小幺点点头,这样更方便。 俩位女镖师到来后,跟踪林小幺的人以为俩人也是好运楼的女小二,便不以为意,见三人走着走着到一条没有什么人的小巷子,跟踪的人想要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不想被林小幺三人痛打一顿,之后,他们背后的人不敢再派人跟踪林小幺。 林小幺不喜欢牛强,但一码归一码,解决完此事后,他送了一份谢礼给对方,牛强没有接:“以后我来好运楼用饭,你送我一坛美酒就够了。” 林小幺点头没有拒绝。 此事没有让他对牛强改观,真正让他改观的是,灾民暴动闯入城内后,他本以为凶神恶煞,没有人性道德的匪徒竟然没有丢下东家一家人逃跑,而是带着一群镖师保护东家他们。 在林小幺等人躲在地窑下,听着外头的打杀声不敢发出动静时,地窑骤然被打开,林小幺做好赴死的准备,心下狠绝,想着死前也要拖几个垫背的,刚举起菜刀,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是我!” 林小幺抬头,看见身上脸上满是血污的男人,牛强开口:“郑家那边的灾民都被杀光了,这里不安全,你们上来一起去郑家。” 第358章 林小幺轻眨了眨眼没有犹豫,让其他人快速上去地面,而后没有废话多问,跟着牛强前往郑家,一路上牛强挡在他跟前,刀起刀落收割想要攻击他们的灾民。 等到了目的地,牛强和其他镖师轮流守夜,林小幺和东家一起处理伤员身上的伤口。 后面,林小幺才从顾霖口中得知,解决完郑家附近的灾民后,牛强歇都不带歇,立马带着人去救他们。 林小幺手下一顿,很快再次移动起来,他眼角余光看向牛强,此时,天微微亮,牛强后背黑衣的颜色深了不止一层,林小幺处理好伤员的伤口后,朝牛强走去:“我给你上药。” 牛强宽大厚实的身体直立着,闷闷道:“不用。” 林小幺不耐:“别废话,动作利索些!” 牛强叮嘱一旁看好戏的镖师好好守着,然后跟林小幺走了。 嘴上凶狠,但林小幺上药的动作格外小心,看着牛强背上血糊糊的砍伤,林小幺心下有些憋闷,他抬起手把白酒浇上去,药粉撒上去,男人吭都不吭一声。 “后面别吃辛辣之物,尤其是酒水。” “那不行。”牛强沉闷:“你还欠我一坛酒水。” 忍住上手捶他的冲动,林小幺:“闭嘴。” 接着他道:“那坛酒水给你留着不会跑。” 牛强没有再说话。 解决完灾民暴动一事后,俩人的关系没有实质性的变化,但牛强再来好运楼,或者在街上遇见对方时,林小幺不像以往那样冷脸冷语,偶尔,牛强还能得对方几个好脸色,几句关心话,比如“刚回来?”“可用过饭?” 牛强对林小幺主动,但他没有什么男女情爱的经验,镖局的弟兄们知道自家老大和心悦之人没有进展,连话都没有多说几句,一个个比他还急,拼命给牛强出主意。 以往,一个个嘴上说着自家婆娘夫郎多爱他们,主动追求他们的男人,搜刮出当年为了成功娶到夫郎婆娘的招数,叫牛强别整天沉闷着,收收浑身煞气,多说几句甜言蜜语,哥儿女子都喜欢这样。 牛强听了后,想到林小幺果决利落的性子,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样。” 一旁的男子拍了拍大腿:“大哥啊,你不会变通吗?他喜欢什么,你就带去做什么!” 顿时,牛强受到启发,林小幺喜欢什么,除了赚钱外,对方十分慕强,于是,牛强邀请林小幺去郊外骑马打猎。 令他意外的是,这次林小幺答应了。 此行十分顺利,牛强和心上人有了肢体接触,教会对方骑马打猎,回城途中,林小幺骑着马骤然转头问:“你喜欢我?” 牛强微微紧张起来,点头应道:“是。” 林小幺没有说话,俩人一路回城,牛强送他回家,林小幺把缰绳交给对方:“别喜欢我,我不会嫁人。” 说完他推门而进,消失在牛强的视野里。 时下男子没有人能接受夫郎妻子不为他们生下子嗣继承香火,林小幺不觉得牛强是例外。 此后,他们依旧见面说话,但没有再提那日骑马打猎和挑明心意之事。 林小幺把全部心神投入生意上,将酒楼发展的越来越大,后面随着顾霖进入京城,他不再满足打下的基业,当顾霖提出组织商队时,他第一个响应,接下这个任务。 对于商队的组织,林小幺没有经验,费了不少心思与力气才慢慢上路,第一次外出行商,他心里是不安的,怕辜负东家的信任,但随着第一次行商的成功,他越来越有自信,直至后面成为商队实质上的领事。 偶然带领商队经过一座府城,他被当地的官员为难住了,整个商队被关进大牢,对方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他认识制作香皂香露的人,逼迫他把方子交出来。 林小幺冷静应对,面对衙役要对他进行严刑拷打,他也没想过要背叛东家,这份产业不止凝聚了东家的心血,更有他、于二成、小翠等人的付出。 衙役的鞭子还未甩下,林小幺听到一阵躁动声越来越近,他抬头望去,看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由下往上,看见男人的面容时,林小幺一怔,对方正是一年未见的牛强。 自参与平定红衣军造反后,对方便留在南地军营,如今已是一位将军。 牛强冷声:“松绑。” 衙役们不敢迟疑,为林小幺松绑。 接过林小幺的身体,牛强抽出刀身向前挥去,林小幺眼角余光看见一片血光,接着,他听到衙役的哀嚎声。 牛强:“你的手动了不该动的人。” 接着,林小幺被牛强抱起带走,回到府上,牛强俯身要放下怀中人,林小幺抬手拉住他的衣襟:“做好事不求回报?” 牛强身体一顿,把他放下后转身离开,林小幺在背后:“你是不是男人?” 牛强脚步一停直接转身,眼神黑沉沉地投向林小幺,林小幺目含挑衅没有回避。 乌云密布,天空不见丝毫月光,屋内烛火亮了许久。 牛强带着脖颈上的抓痕,端了一份朝食进屋,林小幺没有说话伸手接过。 他没有立马用朝食,而是问:“不怨恨我有眼无珠,拒绝了你?” 牛强摇了摇头:“当初说出那番话,是我太草率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林小幺:“离开京城前,为什么没有告别?” “我以为你不想和我有接触。” 许久,林小幺骂了一声:“蠢货!” 被骂了,牛强也不恼:“我想着加官进爵,再去见你。” “闭嘴!”林小幺。 过了好一会儿,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之后我还会行商,三十五岁会稳定下来,你有什么想法现在说,以后不和的话,我们好聚好散。” “不用。”牛强心绪激动,他对林小幺道:“你想要去哪儿都可以,我不会干扰你,你有空就来找我。” 林小幺沉默许久,开口狠狠道:“闭嘴,蠢货。” 接着,他抓住男人的衣襟,狠狠地吻上去。 第265章 假如顾叔身穿后遇到小郑 夏日,天亮的快,众人歇下没多久,听着公鸡打鸣后便起来了。 小二一边擦拭大堂上的桌面,一边朝外望去,见自家东家正伸懒腰,试探问:“东家,今日咱们还要送凉菜吗?” 收回高举的两臂,顾霖慵懒地转了转肩,随着他的动作,筋骨渐渐舒展:“送!” 小二有些急:“昨天前天送出去四百份凉菜,咱们再送下去,还怎么挣银子?” 顾霖转过身来,微微摇头满是不赞同:“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利益。” “咱们是送出去许多凉菜,但食客们在店里消费的银钱并不少,咱们要学会让利,不能想着把所有钱都赚进口袋,新店开业,我说过连续一旬优惠送凉菜,就不能言而无信,行商最看重的是信用。” 小二羞愧地点头。 顾霖重新转身对外,行人走卒接连不断,这个时候,那些有钱有闲的人还没起来,店里清净的很。 “敢跟老子抢地盘,给我狠狠地打他,让他知道谁是爷爷!” 抬眸望去,顾霖看见一群乞丐围着一位十来岁少年准备动手,在此地开店有一段时日,顾霖对这些乞丐印象深刻,这是一群泼皮无赖,是要被缠上了,不吐出些银子别想摆脱他们,对于其他新来的乞丐,这群人极其抱团,要么新乞丐归顺他们,要么被他们打个半残。 一群乞丐动手了,顾霖心下一紧,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别人在他面前被打的半残,在他开口时,眼前情景一换,少年把七八个乞丐打趴下了。 顾霖愣在原地。 阴郁少年目光扫向满地乞丐,冷声:“滚!” 接着,所有乞丐慌慌忙忙起身,惊恐地逃跑了。 重新找了个角落,阴郁少年靠在树身上,脸上没有情绪变化,他闭眼忍耐着胃部灼烧。 天渐渐暗下来,街道两旁的小摊贩纷纷收拾归家,附近的酒楼店铺一个接一个关门打烊。 “二德,把店里的剩饭剩菜处理了,这些留不到明天。” 一道脚步声愈发靠近,郑颢瞬间睁开眼,眼底满是警惕与警告。 二德被他如凶兽的眼瞳吓到了,接着,他赶紧把剩饭剩菜放在少年面前:“这些是楼里的剩饭剩菜,你不要的话直接丢掉。” 说完,二德有些怵面前的乞丐,放下东西后就往回跑了。 回到酒楼,二德朝立在柜台后算账的东家走去,不解问:“那些饭菜都是后厨多出来的,东家为什么让我和那小乞儿说,这些是剩饭剩菜?” 顾霖拨弄一下算盘:“剩饭剩菜是客人用剩下的多出来的,扔掉也可以,给外头的乞丐吃也行。但是,如果一开始就给他们吃完好的饭菜,后面一旦不给了,人家心里不爽了,便是给自己添麻烦。” 二德听的懵懵懂懂,顾霖摆手催他赶紧回家去。 第359章 店铺外。 郑颢直起身没有继续靠在树上,不远处的饭菜已经冷下来了,他仍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腰上酸痛,是白日和那群乞丐打架留下的伤,郑颢朝饭菜走去。 郑父在世时教他认过几个字,但他不是品行高洁之人,没有不吃嗟来之食的规矩,杀了顾林和刘三癞,将他们毁尸灭迹后,郑颢的三观道德在一点点消失。 自尊脸面是别人的,郑颢要的是活下去。 天气渐凉,二德的娘风寒了,他特意同东家请假回去照顾,顾霖答应了。 店里只剩下顾霖和刚进来不久的小二。 小二家住的远,天色黑的越发早,顾霖没有多留他,一打烊就让他回家了。 回屋前,顾霖先去后厨察看,一个饭馆的好坏取决于后厨。 很明显,他的灶房十分干净,大师傅离开前一定把后厨清扫了好几次。 顾霖很是满意,决定节假日给灶房的大师傅发一笔丰厚的奖金。 刚要转身离开,顾霖被灶台上多出来的饭菜吸引注意力,他忽然记起来,今日二德不在,还没有给外头的小乞儿送饭。 心下微微犹豫,想到对方露宿街头,吹着秋风瑟瑟发抖,还要忍着饥饿度过整个夜晚,顾霖拿起饭菜朝酒楼外走去。 谁知没有走几步,一道身影出现在面前,顾霖被吓了一跳,微微垂首发现对方是小乞儿,他才放下心。 不知道要跟对方说什么,顾霖有些僵硬地地送出饭菜:“给你。不吃的话就倒掉。” 少年没有接过饭菜。 他抬眸看向顾霖:“我给你干活不用钱。” 顾霖明白了,对方看出来他送的是干净饭菜,不愿意继续占便宜,想要帮他干活来换取饭食。 顾霖没有立马答应,饭馆的小二是不能随便乱收的。 郑颢:“我会认字。” 马上抬头,顾霖看向少年目光炯炯:“好,我答应让你进店里帮忙干活。” “但是” 阴郁少年身体渐渐紧绷起来,顾霖眼神扫向他的衣裳:“你先进来,把自己洗干净了,再想着怎么帮我干活。” 郑颢愣了,本以为对方会嫌弃自己,借机克扣他的饭食,顾霖朝饭馆走去,见少年立在原地,催促:“还不走?” 郑颢下意识跟上去。 拿出备用的浴桶,顾霖带少年到另一间房,让对方把自己洗干净,约莫半个时辰,少年换上一身干净宽大的衣袍走出来。 顾霖看了一眼:“衣裳将就着穿几天,明日再给你买新的。” 郑颢眼里充满不解。 他跟对方回来是帮对方干活的,怎么活还没干一点,对方反过来给他买衣裳? “我先看你能不能把活干好,要是不行的话,我不要的。” 小乞儿认真点点头。 这番话当然是骗对方的,决定把小乞丐带回来后,顾霖就没有想过让对方继续风餐露宿下去,要不然,他白天让对方给他干活,晚上让少年睡在街道上,想想就良心不安。 顾霖:“先吃饭,吃完后就去睡觉,你就住在这间屋子里,有事去对面找我。” 说完,顾霖转身离开,以免对方不自在,抬腿踏出门槛时,顾霖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儿嗓音低低,眼底闪过恍惚,好像在回忆:“郑颢。” 顾霖点点头表示知道:“我叫顾霖,你叫我……顾哥东家都可以。” 房门合上后,郑颢坐在桌前,眼底划过几分不敢置信 一个时辰前,他在街道上受着秋风露水的侵扰,如今坐在温暖干净的屋子里,面前摆放着温热美味的饭菜。 郑颢微垂眼帘神情不明。 洗干净休息好后,少年虽还有些瘦弱,但整个人精神许多,他说要帮顾霖干活,不是说虚的,天刚刚亮,顾霖从床上起来,就听到外头院子传来的劈柴声。 他没有多想,以为是二德他们在干活,忽的洗脸洗到一半,顾霖想起来,他还没开店,二德他们怎么可能进来? 眼下,这里只有他和小……郑颢。 想到这儿,顾霖放下手头的东西朝屋外走去,果然,便看见半大少年站在院子里,双手举着一把沉重的斧头劈柴,目光一转,顾霖看见少年身旁堆积半人高的柴火。 一时间,顾霖忘记让对方停下了。 少年注意到他放下斧头,对他道:“后厨的地、灶台,大堂上的桌面碗筷我,我都清理干净了。” 顾霖一边走过去,一边扫向郑颢额头上的汗水:“你醒来多久了?” 郑颢回答个大概的时辰,顾霖微微沉默,没有想到自己的睡眠质量好到,对方在外头劈了那么久的柴火,都没有被吵醒。 看着堆积成小山的木柴,顾霖:“不错,今日店里的柴火够用了!” “先别干活了,咱们去吃朝食。”顾霖对郑颢道。 对于骤然出现在店里的郑颢,二德和另外一个小二是惊讶的。 顾霖解释:“店里的客流量越来越多,现在不招工,以后也要招的。” 二德觉得很有道理,另外一个小二也没有多说话。 半天后,二德看向在人海中穿梭,犹如泥鳅快速传菜,收拾碗筷的少年,他喃喃道:“到底他是小二,还是我是?” 顿时,他和另外一个小二的好胜心被郑颢激起来了,今日下来,传菜跑堂的效率比往日高上不少。 客人走完后,二德和另外一个小二收拾好店里就离开了,顾霖关上店门,转身去后院,发现郑颢正在劈柴。 顾霖有些头疼,他走过去,距离少年几步外站住:“你年纪还小,先回去睡觉,活是干不完的。” 把郑颢带回来,顾霖真的没有想过要压榨对方,按照少年的年纪,他想着安排对方去擦擦桌子,跑跑腿就好了,哪成想,郑颢实在太给力了,半大少年竟然可以干成年男子的活。 少年立在原地不动,好像不愿离去。 顾霖沉下声音:“听话,回屋去。” 郑颢慢慢放下斧头走回屋里。 看见少年去后院,二德悄悄问:“东家,他是不是哑巴不能说话?” 顾霖拨算盘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表情严肃:“谁乱说的!” 见向来好脾气的东家恼了,二德赶紧道:“没有人乱说是我们猜的,郑颢来店里一个月了,都没听他说过话。” 顾霖心下一沉:“他没和你们说过话?” 二德点点头:“一句话都没有。” “平时传菜呢?” 二德无奈:“东家,咱们食客都是看完菜单后直接报菜名的。” 难怪…… 顾霖认真对二德道:“郑颢会说话,但他比较沉默内敛,你们平时有空多多照顾他。” 弄明白郑颢不是哑巴后,二德的好奇心顿时消了,他和另外一个小二连连保证,会像对弟弟那样,好好照顾郑颢的。 俩人离开后,顾霖沉下的心仍未放松。 郑颢是内敛了些,但在他面前没有像二德说的那样,一句话都不说,相反他开口后,对方都能接上几句,或多或少罢了。 顾霖清楚地意识到,郑颢要么天生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谈,要么…… 就是经历挫折磨难后抗拒与外界交流。 此事不能放任下去,如果是后者,一定要早早地介入治疗。 夜晚,顾霖煲了一锅鲜甜的鱼片粥,炒了两盘小菜端去郑颢屋里。 “晚上我没有怎么吃东西,有些饿了,你和我一起用些粥水?要不然,我吃不下那么多,丢了也可惜。” 郑颢沉默坐在顾霖对面。 “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吃葱的?” 郑颢点了点头,顾霖抬手往鱼片粥撒了些葱。 端走放葱的碗,不用顾霖动作,郑颢开始盛粥,一碗粥水很快盛好放到顾霖面前。 “没有姜丝?”顾霖微讶,看见面前的粥水里不是鱼片就是河虾,尤其是他喜欢的河虾多的不行,原本用来去腥,他不喜欢的姜丝不见踪影。 想到刚才郑颢撇勺的动作,顾霖夸道:“还是小颢细心。” 他低首用起粥水,郑颢见他吹也不吹往嘴送,不禁想起对方吃饭时经常被烫到。 郑颢忍了忍开口:“粥水烫,吃慢些。” 听到他的提醒,顾霖摆摆手:“没事,我有经验。” 见对方不以为意,郑颢憋了憋气,最后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半月前你喝汤时,不小心把嘴巴烫出泡,事后保证不会再急匆匆用食。” 顾霖意外:“这你都记得。” 郑颢低低道:“我不是聋子。” 呦,谁说对方不爱说话的,顾霖不答应。这才多久啊,就学会和他顶嘴了,顾霖不怒反笑:“你说得对都听你的。” 完全跟哄小孩一样,郑颢也没有觉得不对,看他一勺一勺吹着吃,才用起自己的粥水。 第360章 顾霖没有开玩笑,用了两碗鱼片粥后,肚皮就开始鼓起来了,好在有少年,剩下的粥水和小菜都进了对方肚子里。 有了顾霖有心无心地引导后,郑颢不再沉默寡语,第一次听到对方说话,二德和另外一个小二震惊了。 郑颢没有和他们多交流,认真的帮顾霖干活,一次偶然,顾霖发现郑颢计算能力极强,尝试教他打算盘学算数,没想到短短两日,对方便融会贯通了。 顾霖不用再整日待在柜台后,可以和少年轮流算账。 第266章 假如顾叔身穿后遇到小郑(2) 发现郑颢在计算有天赋后,顾霖尝试教对方读书,果然数学好的人,在其他方面也不差。 想着对方年岁渐大,不可能一辈子当跑堂账房浪费时光,顾霖找上郑颢:“我送你去学堂读书如何?” 郑颢眼底显出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顾霖:“你年纪小,多读点书总是好的。” 注意到郑颢略微变化的神色,顾霖:“或者……” “你想学别的?” 郑颢沉默了一会儿,在顾霖盯着他不放的眼神下,片刻道:“我想习武,霖哥。” 顾霖凝眉思索,郑颢低眸不语,习武和读书一样都非常耗费银钱,不仅要给武师傅送礼送孝敬,还要买药材熬药汤浸泡身体锻炼筋骨。 顾霖再次确定:“练武很苦,你确定要学吗?” 郑颢神色认真地点点头。 “行。”顾霖:“我先打听打听哪几家武馆镖局教人练武。” 说干就干,顾霖没有拖延很久,五天后,他找到一家比较可靠的镖局,这家镖局在府城上的名声很大,因为镖师武功高强,凡是他们押送的货物信件,都能完好准时地送到雇主手上。 巧的是,这家镖局也招收学徒。 顾霖带郑颢去拜师,交上学费肉条等物后,留对方在那儿蹲马步练基本功就回饭馆了。 当晚忙活完店里所有的事务后,顾霖拿着瓶药酒敲响郑颢的房门。 “霖哥进来吧。” 顾霖推开房门走进去,郑颢正坐在桌前写功课。 虽然答应送对方去习武,但多年教育影响下,顾霖仍觉得读书很重要,他和郑颢商量,无论读书习武都得去。 于是日后每一天,郑颢上午去镖局习武,下午去学堂读书,下学回来后便在店里帮忙。 五年后。 面如冠玉,高大健硕的青年押送完货物,从镖局回来后,问柜台后的掌柜:“霖哥去哪儿了?” “郑镖头,你回来了!”掌柜的看见他,脸上露出笑容,郑颢点点头,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掌柜:“吉祥楼的少东家来府城了,东家收到邀约,中午就去应酬了。” “他们应酬的地方在哪儿?” 掌柜没有犹豫:“吉祥楼。” 话落,眼前身影一晃,刚才还在他面前的郑镖头转眼消失。 饭馆离吉祥楼不远,郑颢很快到达了,还未进去,吉祥楼出来俩道身影,一高一矮,俩人正说着话,虽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但从他们脸上的笑容能看出,他们相谈甚欢。 如意楼少东家看向顾霖:“天色还早呢,梨园新排了一场戏,顾老板要不要去观赏一下?” 顾霖张口欲答,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嗓音:“霖哥。” 顾霖一喜,转过头来:“小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郑颢走上前,没有朝旁边男人投去眼神,微垂眼眸看着顾霖:“刚刚去饭馆找你,掌柜说你在外头应酬,眼看天色渐晚,我不放心就来接你了。” “顾老板……”吉祥楼少东家。 顾霖回过神来,抱歉地看向对方:“家里弟弟出镖一趟刚回来,今日先失陪了,赵少东家。” 吉祥楼少东家摆摆手,没有介意:“谁人不知龙虎镖局的郑镖头,只要把货物珍宝交到他手上,不管拦路的是土匪穷寇,都能完好不损地把东西送到目的地。” “赵家之前有一批货物,多亏龙虎镖局护送,才没有让匪徒劫走,顾老板和郑镖头分离数月,先回去好好聚聚吧。” 顾霖歉意失陪,对方不仅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刚穿越到大乾,人生地不熟身无分文时,是对方不怕被欺骗,慷慨解囊资助他,才让他顺利地开起一家饭馆,虽然后面,他以几十倍的钱财归还回去,但顾霖已经将赵少东家看作友人,失约友人总有些不好意思。 顾霖和郑颢回家,这个家不是从前酒楼后头的屋子,在赚到足够的银钱后,顾霖马上买下一座二进的宅院,俩人加上几位奴仆护卫住着,整个宅院显得格外空旷。 顾霖站在郑颢身前,指使他:“背过身去,我看你瘦没瘦。” 青年依言转身,顾霖摇摇头,眼底显出心疼:“黑了也瘦了。” “有没有受伤?”这点是顾霖最关心的。 郑颢转过身来,低眸对上顾霖那双浅棕色双眸,澄澈眼底满是紧张、心疼和关心。 郑颢微垂眼帘,安抚:“都是些小伤,不碍事。” 顾霖没有立马信,他观察青年脸色正常与否,除了有些疲惫外,没有受到重伤后的苍白和铁青,再回想对方去吉祥楼找自己行动自如的动作,顾霖暂且信了。 吩咐灶房煮的鸡丝面送上来了,顾霖坐在郑颢身旁:“不用管我,你吃你的我说我的。” 郑颢端起鸡丝面吃起来,顾霖则在一旁说着近几个月酒楼家里发生的事情。 “前些日子,酒楼溜进一伙盗贼,他们不去偷钱,反而直接朝灶房去,应该是想要偷菜方子,幸好有陈大哥和彭大哥守夜,要不然,他们能把灶房翻个地朝天!” 陈大哥和彭大哥原来是龙虎镖局的镖师,后面受了重伤不能再出镖,恰好顾霖的生意越做越大,许多人觊觎他的酒楼和菜方子,以防意外,顾霖便想找一些会些功夫,能震慑外界的壮年男子,于是聘请了陈大哥和彭大哥做酒楼的护卫。 放下面碗,里面的汤面都没了,郑颢眼眸沉沉:“那些人不会轻易打消念头,他们在酒楼寻不到好处,便会来找霖哥你,明日我再派些护卫来府上轮值。” 顾霖知道事情轻重,前两年,他以为那些觊觎菜方子的人,碍于律法官府,不管怎么样都不敢下重手,事实上,他差点因为自己的掉以轻心丢了性命。 将近三更,顾霖起身准备离开,他对郑颢:“新做的衣裳,我放进你衣柜里了,你洗完澡后可以直接穿。” 顾霖离开后,郑颢去衣柜拿衣裳准备沐浴,刚拿起衣裳,一件白色亵裤骤然掉落在地,他身体一顿。 想到这些衣裳是顾霖帮他叠好放好的,郑颢微垂眼帘,耳垂染上红意。 翌日,郑颢来顾霖院子用朝食,对方正在和酒楼管事谈话,管事离开后,顾霖才进来用饭。 他开口问郑颢:“你从京城回来,路上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郑颢摇了摇头,但道:“我听说北地干旱,南地水灾,不知是不是刚事发,路上没有见到多少流民。” “难怪”顾霖 郑颢:“怎么了?” 顾霖没有瞒他:“城内粮价涨了,以往都是在春末夏初,大家家中快没存粮的时候涨的,如今秋季正是丰收的时候,粮价应该降低而非上涨!” “此事你我知晓,不要转告别人。”顾霖叮嘱,如果是他们误听误信传出去后,怕是会惹上麻烦。 郑颢点点头表示明白。 中秋节,丰收节,团圆日。 顾霖照例给酒楼的掌柜小二和府上的管事奴仆护卫们发了奖钱后,就和郑颢一起过节了。 今日龙虎镖局全员镖师放假,郑颢问顾霖:“这次中秋节,霖哥想怎么过?” 对于这个,顾霖早就想好了:“这次中秋节咱们不在家里过,去外头过。” 郑颢自然没有意见,家里的事情向来都是顾霖说了算。 街道上,红火的舞狮上上下下,在成人高的梅花桩上横跨跳跃,场面惊险刺激,气势威武不凡。 火红的狮头朝观众抖擞着,活灵活现,十分讨人欢喜,顾霖扔了些赏钱过去,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和郑颢走出人群,还有些意犹未尽。 郑颢:“想看的话,我们回去。” 顾霖微微摇头,没有想要上前凑热闹的想法,人山人海的,一个不注意很容易发生危险。 “没有很想看。”顾霖:“就是忽然看到舞狮,想到当初,你在镖局舞狮的情景。” 郑颢神情一怔,刚才见霖哥盯着舞狮目不转睛的模样,以为对方喜欢,不想竟是透过中秋晚会的舞狮想到他。 心下跳动加速,郑颢的耳垂越发滚烫,尽力维持面上的冷静淡定。 顾霖没有注意,走在前头,带着郑颢去一家味道不错的新酒楼用饭。 中秋节后,府城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风平浪静,知府压制许久的粮价飙升,不少风声传入百姓耳中。 第361章 一日,郑颢归家后挥退左右,屋内只剩下他和顾霖。 郑颢:“霖哥,越明府不能再待了,南地流民集结成红衣军,正朝这边袭来,我们必须往北走。” 顾霖没有立马惊慌失措,他道:“最晚何时离开?” “五日后。” 顾霖点点头,冷静:“给我三日时间,让我安排城内的产业,三日后我们立马启程。” 郑颢答应。 三日后,顾霖带着银票黄金和郑颢离开越明府,他们一行总共十五人,除了他之外都是龙虎镖局的镖师,其他镖师在城内有妻有儿不能说走就走,能跟他们一起离开的都是孤家寡人。 不过在走之前,郑颢给他们留了一些钱粮,顾霖也是如此给了钱粮后,就把酒楼管事小二等人遣散了。 一行人到达越明府边界,还未跨越到另一座府城,便有一群头上绑着红巾的士兵包围他们。 见人数不多,郑颢果断:“霖哥待在车厢内别出来。” 接着,他对镖师们:“弟兄们随我杀!” 这些都是长期跟在郑颢身边的镖师,一个个功夫高强,红衣军本质上是实在活不下去的普通老百姓,对上这一行身强体壮,常年和凶恶的匪徒拼杀的汉子,完全讨不到好处。 惨叫声,兵戈声不断传入顾霖耳中,他心高高提着,担心郑颢和其他镖师受伤,忽的,车厢被撞了一下,红衣军高声喊:“这里有人!” 顾霖取出匕首,等待对方进来,就杀了对方。 郑颢长刀一扫,“噗嗤”一声,快要靠近车厢的红衣军人头落地。 很快,其他镖师也把剩余的红衣军杀了。 郑颢靠近车厢:“顾叔,可以出……” 话未说完,他眼眸一沉,快速举刀挡住射来的箭翎。 “好功夫!” 郑颢抬眸,几百红衣军围过来,一将领骑马上前:“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把他们都杀了!” “我有一计能解红衣军眼下钱粮欠缺之困。” 将领马上抬手,阻止准备上前的红衣军,眼睛眯起扫向对面为首的青年:“你说的可是真的?” 郑颢:“没有半句虚言。” 将领:“好,本将军暂且信你一回,如果你敢骗本将军,本将军将你们所有人剁成肉泥。” “来人,把他们押回营地。” 将领指着郑颢:“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给我绑了。” 红衣军靠近马车,郑颢开口:“家中长辈体弱,还请将军宽宥,许他乘车前往营地。” 将领啧了一声,好胆魄,都这副情景了,竟然敢和他谈条件。 想到对方很可能有解决钱粮欠缺的法子,将领挥挥手:“按照他说的做。” 进入红衣军营地,镖师们被押下去关起来,郑颢对将领:“在下名为郑颢,不知何时能见钟将军?” 把对方带回来就是为了解决红衣军眼下难题,见对方主动提起,将领:“我让人通报过,现在可以去见将军。” 郑颢没有立马走,眼神投向马车,将领见此:“只要你能解决军中钱粮不够的难题,没有人会为难你的长辈,相反,大家会把他当作祖宗一样供起来。” 隔着车门,郑颢对顾霖道:“我先去面见钟将军,霖哥不用担心。” 顾霖听郑颢的话,一直待在车内没有出来露面,完全一副身体不太好的模样。 “你去吧,我等你。” 郑颢转身离开,顾霖被带去一座帐篷,外面有两位士兵把守,没有人敢进来冒犯他。 顾霖等郑颢回来,却迟迟看不到对方身影,倒是途中,有一位士兵端着晚食进来,顾霖饿了,用了后继续等,但连日奔波,他不知不觉歪倒在木床上睡着了。 天明,他懵懵懂懂睁开眼,一道高大身影坐在他床边,一个激灵,他马上清醒。 待看清对方面容后,顾霖松下心神,拍了拍胸脯:“小颢?” 接着,他急忙起身:“昨日你去见那主帅,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第267章 假如顾叔身穿后遇到小郑(3) 目光扫向顾霖下床时忘记穿鞋,光裸着双脚走在地面上,郑颢上前扶他坐下,“他们没有为难我。” 接着在顾霖含着急切和询问的目光下,郑颢把刚才在主帅营中和他们的对话复述一遍:“我为他们解决钱粮之困,他们看见我的价值,不会动我们。” “那我们……” 何时离开? 顾霖没有把话说完,他同郑颢对视一眼,对方立马明白他的意思。 郑颢微垂眼眸:“霖哥,加入红衣军不失为一件好事。” “如今大乾北地干旱南地水灾,北蛮虎视眈眈,南夷蠢蠢欲动,各地知府总兵渐生异心,不服朝廷号令,红衣军集百姓之意顺势而起。” 郑颢嘴上说着红衣军的好但神情淡淡,手背上传来温热粗糙的抚摸,顾霖一抬眸,对上青年黑色深眸,立马明白对方用意。 郑颢是想伺机而动,进而掌控红衣军。 这就意味着…… 顾霖闭了闭眼重新打开:“沙场凶险,你上战场后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郑颢点点头,用力握紧手下手掌,顾霖没有反抗把手抽出来,他们坐在床榻边双眼对望,谁都没有发现此时此刻,他们的动作有多亲密暧昧。 或者说青年心知肚明但假作不知,只想和顾霖多亲密一会儿。 采纳郑颢献上来的计策后,红衣军的困境渐渐好转,加上郑颢在战场上耀眼的战绩,主将对他越发看重。 他们红衣军刚刚成立什么都缺,郑颢的到来,一下子给他们解决三个难题,一是钱粮,二是谋士,三是能打的武将。 再次攻下一座府城,郑颢回营,主将亲自前来迎接,哈哈大笑:“颢弟真乃武神再现啊!” 郑颢宠辱不惊行了一礼。 主将大气摆摆手:“快起来,都是自家兄弟,做什么这般见外!” 郑颢微垂眼帘:“礼不可废。” 主将无奈。 一旁有将领急切问:“会宁府被打下来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带弟兄们饱餐一顿了?” 主将刚要张嘴答应,身前青年开口问:“将军是想偏安一隅,还是谋取天下?” 主将抬手安抚身后躁动的将领,他正色问:“这两者有何区别?” “将军若为一地之王,则无需善待百姓,若为天下共主需得得到民心民意。” “民心民意何其重要,将军应该感受到了。” 主将心下赞同,他能建立红衣军成为首领,就是顺应民心民意与朝廷对着干,直至今日达到了他从未想过的高度。 可是人心节节高,主将并不满足眼下现状,他诚恳地朝郑颢行了一礼,请他入帐:“还请贤弟教我。” 他挥退左右,只有他和郑颢进入营帐。 郑颢:“将军若想更进一步,日后每攻下一城,不可再令手下烧杀抢掠,百姓见过将军仁义之心后,久而久之便会把红衣军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民心民意便会归向将军。” 主将斟酌再三,他不是犹豫的人,否则不会顺势而起:“那便按照贤弟所言!” 此令通传下去后,除了刚开始红衣军哀怨遍地,很快,主将便感受到被民心民意眷顾的好处了。 红衣军替天行道仁义之名传出,后面好几座城池不用打,城内百姓便把知府总兵杀了,开城门迎接红衣军。 面对此景,红衣军将领们目瞪口呆,主将哈哈大笑:“贤弟智谋深远啊!” 这时,红衣军诸多将领感受到青年将军的可怕之处,所谓兵不血刃莫过于此。 又过了三月,红衣军占领了大乾四座府城,朝廷那边坐不住了,派人前来诏安。 主将召集所有将领商议此事。 一位性情火爆的将领开口:“咱们干它娘的,怕他什么。” 其他将领纷纷附议。 主将头疼地制止他们的发言,转而问进入营帐后便不发言的青年将军:“颢弟,你有何应对之策?” 郑颢:“颢说了后,将军可能不喜。” “你说。”主将。 “朝廷仍为正统,各地虽有异心但未完全动乱,面对朝廷号令他们平定红衣军,各地必定会纷纷响应。” 主将沉重:“到时我军必定会陷入绝境。” “此等绝境并非不能解开。” 郑颢:“朝廷派人前来诏安,说明想要让地方出兵的话得割出一大块血肉,将军不如趁此应下朝廷诏安,和朝廷站在一边,洗去反军之名,日后再徐徐图谋大业。” 主将:“我如果应下朝廷诏安,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吗?” 他可舍不得把打下来的地方归还朝廷。 郑颢面色不变:“朝廷诏安必定要给出足够诱人的条件,将军可派人以重利买通使者,令他上言请封将军为王,到时,将军名正言顺统领四座府城,即便朝廷派官员来担任知府总兵又如何?” 第362章 主将没有立马答应,让他们先回去,接着思索一晚,他才采纳郑颢的建议。 用了一个月,主将用金银珠宝买通使者为他美言,接着过了不久,朝廷再次派来使者颁发圣旨,封主将为越王,封地为红衣军打下来的四座府城。 主将起身接旨,喜气洋洋地宴请使者和诸多将领。 翌日酒醒后,主将开始新一轮任命,郑颢为统领越王属地所有兵马的中尉。 他们搬入城内各有住宅。 到了自己的地方,顾霖问出憋在心中许久的疑问:“从长远看,主将归顺朝廷不是一件好事,近期以来红衣军越发懒散。” “霖哥所言不错。” 郑颢:“越王受到朝廷的承认后,在红衣军看来,他就是朝廷的臣子,臣子如何能反抗君王,他们日后再对上朝廷,心下会蒙上一层阴影;同时富贵迷人眼,红衣军上下大多不是心性坚定之人,安稳久了后,便会丧失斗志,这也是朝廷为何会答应主将封王的要求。” “可是朝廷算漏一点,我不会把红衣军拱手让人,而且再过一段时日,朝廷顾不上这边,封反贼为王允许其统领四座府城,这种做法无疑是加剧各地叛乱自立。” “你是在与虎谋皮。”顾霖低声道。 郑颢抬手,肩上传来一股温热的触碰,顾霖抬眸,郑颢:“为了我自己,为了霖哥,我都不会轻举妄动,把自己陷入险境。” 青年眼神坚定做出承诺。 心下微叹一口气,顾霖回握肩上的手掌,神情渐渐坚定:“你不是一个人,我和你共进退。” 受封为越王后,主将越发骄傲自满,为城内美酒美色包围,他乐不思蜀,不爱出城训练士兵,反而沉醉麾下文员对他的追捧夸谈。 上行下效,见主将如此,其他将领也不再用心练兵,享受起富贵温柔乡,红衣军渐渐被郑颢掌控。 等各地叛乱的消息传来后,主将刚从宿醉清醒过来,听到手下人禀告,他令所有将领集合商定应对之策。 一个时辰过去仍没有人前来,主将大怒:“告诉他们,再不来的话都给本王滚!” 外头传来一阵响动,一道高大身影走进来,主将见只有郑颢一人,命令:“你派人把其他人叫来,各地叛乱,我们出兵的好时机到了。” 他没有发现郑颢的不对。 此时此刻的青年将军,没有如以往那般朝他行礼,脸上眼底都是看死人的冷漠,主将仍继续吩咐着,郑颢上前,抽出腰间长剑,在对方不敢相信的目光下,割下主将的头颅。 目光扫过主将人首分离,留在原位颤抖不停犹如小山的肉体,不见当初健硕威武,英雄气概已去,逐鹿天下的抱负已成妄谈。 越王和将领们死后,红衣军没有产生动乱,郑颢手底下的人很快接手各个位置,他未做停歇对顾霖道:“我现在需进京勤王,大本营便交给霖哥看管了。” 顾霖应下,让他在外不要担心身后之事。 时不待人,郑颢深信此话,他没有犹豫,在各地扯皮商定好谁先入京谁为主后,他已率领大军进入京城。 被各方兵马吓破了胆的幼帝和太后,在有心人的劝谏下,不想日夜不安,维持可笑没有尊严的天下至尊至贵的地位,他们携朝臣请郑颢接受禅位,登基为帝拨乱反正。 让他们奇怪的是对方拒绝多次,如果不是他们送去的奇珍异宝,对方都收下了,他们早就心惊胆战了。 一日,围堵在郑府门前的朝臣,见郑将军身骑骏马朝城外飞驰而去,其身后跟着两列士兵。 到达京城外,顾霖没有立马进去,他令士兵原地休整,而后派人进去通传,喝水间,一道身影朝自己奔来:“霖哥!” 他回望没有言语,但脸上的笑容灿烂如阳光。 郑颢翻身下马,朝顾霖走近,微微低首,顾霖脊背一片酥麻,眼眸一抬瞪向他:“还在外面呢,注意些。” 听到顾霖的呵斥,郑颢没有灰心丧气,相反,感受到霖哥和他一样的情意后,郑颢低低唤着霖哥,不做停歇。 一副不敢相信,高兴坏了的样子。 第268章 后世评价 后世对兴武帝和昭王殿下的评价是怎样的? 从《兴武帝起居注》和大昭后面一个朝代编的《大昭史》可知晓,若无兴武帝推翻前朝荒淫无道的统治,快速统一天下,以铁血手腕震慑诸国,中原早已沦为人间炼狱。 但后世的历史学家对兴武帝褒贬各半,因为他们发现,兴武帝的起居注并非真实记录他的一切,换而言之,兴武帝篡改了起居注。 他们发现这一点,本以为兴武帝要掩盖自己犯下的滔天过错,但研究着研究着,他们发现凡是兴武帝和凤君也就是昭王殿下的相处,起居注上都没有记载。 对于这位在大昭王朝大放光彩的昭王殿下,后世人对他印象深刻。 从初中开始,无论学习哪一个科目,他们都能听到老师向他们科普顾霖。 当学习一位经常被贬,却以诗赋闻名后世的大昭官员写的古诗时,语文老师向他们科普,这位诗人生性耿直,经常向兴武帝进谏,他进谏呢老是抓着兴武帝的一点小过错不放,兴武帝把他下放到地方,他没有哀怨连连,反而写诗吟诵当地风俗美食,随着折子送回京城,请昭王殿下品读,昭王殿下看后一笑,还作出回复。 当学习历史政治时,他们更能感受到顾霖作出的巨大贡献,对方以一介哥儿之身打破传统礼教,依靠着自己的实力位于百官之首,他兴农业修水利,鼓励朝廷民间发明创造,兴办女子哥儿能读的学堂,推动华夏文明的发展,同时为后世历朝历代的改革提供许多借鉴。 他们功绩耀眼,彼此之间的感情也让后世人好奇不已。 兴武帝抹去他和昭王殿下私下相处,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向天下人掩盖他们不容于世的关系。 作为帝王,兴武帝对文武百官疑心甚重,却从来没有怀疑过昭王殿下,军政财三大权力都与昭王殿下平分。 有许多人质疑帝君二人的感情,认为兴武帝不想做恶人,于是把顾霖扶起来对抗开国功臣,后来被历史学家辟谣,从兴武帝处置贪官的暴戾手段,与其终其一生只有昭王殿下一人,和俩人之子兴文帝在《起居注》中,经常提起父亲和爹爹的相处,便能看出兴武帝和昭王殿下十分恩爱。 《兴武帝起居注》还有一段记载,在兴武三十五年,帝连续罢朝一个月,令太子和镇北王监国,那段时日,昭王殿下也没有出现在朝堂,根据兴武一朝太医院残留下来的有关昭王殿下的脉案,历史学家推测出,那段时日很有可能是昭王殿下大病,兴武帝罢朝照顾昭王殿下,否则一个过年才休假十日的勤政帝王,如何会无缘无故那么久不上朝。 还有一点可以证明兴武帝对昭王殿下的深爱,兴文帝还未出生时,兴武帝便立昭王殿下收养的弟弟顾安,也是后面的镇北王郑安为太子。 试问在古代向来把子嗣和血脉传承看的比什么都重的帝王,如何会让并非含有自身血脉的人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除了深爱无从解释。 可惜,无论众人对兴武帝和昭王殿下多好奇,俩人的陵墓至今都没有被发现,挖掘出来的都是假墓,但考古价值也很高,众人对兴武帝和昭王殿下的了解,就是从埋藏在这些陵墓里的古物推测出来的。 【本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