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不可能这么爱我》 第1章 《老公不可能这么爱我》作者:尺春迟【完结】 文案: 【控制欲冷苏攻x泪失禁娇妻受】 1. 人人都说,裴珺安是靠那张脸攀上的周煜贞。 他毫不在意,趴在男人怀里,小猫一样软软地蹭人,撒娇说,我不要很多很多钱,老公,你再爱我一点吧。 从包养到婚姻,他如愿以偿,却开始担心。 不是都说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智吗?可周煜贞性格冷淡,从没失控过,是不是真的没那么爱他? 2. 周煜贞的人生是一条精准的轨道,家庭、学业、事业,永远完美,永远游刃有余。 而裴珺安漂亮,乖巧,对他毫无保留。 像完美妻子般操持家事,甚至为他穿衣脱衣,被拒绝时用长发轻轻蹭他的手背,小声说,想服侍老公。 直到他出差回来,听见裴珺安在打电话。 “我才不爱他,一直都是为了钱而已。” “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思考数秒,指尖轻点,撤销了裴珺安的进出权限,然后压下门把手,缓慢解开了领带。 3. 后来,裴珺安被弄得掉眼泪,哭到发不出声。 身后的人指节刮过他的腰窝,又激起一阵抽噎。 “老公,我想——” 周煜贞垂眼看着,以为是要自己出去。 却没想到裴珺安汗津津地去抓他的手,十指相扣,偏过脸,和以前一样可怜: “我想要那批新宝石……” —— 1双洁,拒绝拆逆梦和ky,其实都很爱 2短篇,大约15w字,感情流,少量回忆 3封建xp产物,受是真娇妻,有泥塑,没太多事业,也不细写攻事业脑子跟不上,只写谈恋爱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天作之合 婚恋 七年之痒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珺安,周煜贞 ┃ 配角:紫罗兰海盐金酒,黑麦樱桃阿玛罗 ┃ 其它:年上,攻宠受作,h/c,霸娇( 一句话简介:我也不想做娇妻啊可是我老公他 立意:沟通,倾听,理解,行动 第1章 老公不爱我 “老公,你回来了。” 周煜贞抬起头,裴珺安一如既往站在二楼,双臂撑着栏杆,上半身探出来,发尾一晃一晃,眼睛弯弯地欢迎他下班。 有阿姨在的时候,裴珺安一向很安分,趿着拖鞋下了楼,只敢给他脱外套挂衣服,然后挽着他的手臂又一起上去。 这栋别墅是当初的婚房,结构复古,三层楼加上花园,平时只有他们住,客房几乎都不留。 裴珺安汇报行程地说:“我今天起得好晚,没干什么就中饭时候了,不过牡丹虾很好吃,下午看了会书逛了会花园,果然蓝色好漂亮,心情都明快起来,老公,你觉得我穿蓝色好不好看?” 他仰起脸,浓黑的发就轻轻滑落肩头,和那对瞳一样透出馥郁美丽的光泽,痴痴地追着男人望,眼都舍不得眨。 周煜贞任他贴着,目光认真地,不掺杂质地描摹过一遍眼前人,答道:“好看,想买就买。” 裴珺安简直像挂在他身上似的,听了之后很高兴地笑,用脸颊去蹭他的肩膀,被周煜贞抵着脑袋轻喂,于小衍轻推开。 “有灰尘。” 裴珺安已经和他走到卧室里了,闻言垂下眼睛去勾他的腰带,黏黏糊糊地说:“我知道呀,反正马上要去洗漱了。” 这下空间宽阔,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裴珺安那点固执的癖好立刻发作了。 他躲开周煜贞的手,跪下用脸颊去蹭他的大腿,指尖得寸进尺,按开了腰带扣。 裴珺安仰着头,柔软洁白的面容贴在纯黑布料上,压出一点稚气的肉感,皮带末端轻轻弹出打在他右脸,落下阴影。 他伸出舌尖,像是要舔。 周煜贞胯骨上挂着西装裤,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还要避免指腹压进软红的舌里,声音低磁:“乖一点。” 裴珺安被拎起来,于是乖乖为他解纽扣、脱衬衫,再从丈夫俊美的脸向下看,结婚三年,竟然还会害羞,耳根发红地瞥过他青筋浮凸的下腹,转身躲去扎头发了。 等到一起进浴室,他还穿着那身家居服,看着周煜贞先泡进浴池,再凑过去,轻薄的布料立刻湿得不行。 裴珺安毫不在意,挤了满掌沐浴露就要跪在边沿,手腕却被扶住了。 “……我对你很不好吗?”周煜贞突然说。 他看过来,暖湿空气里声音微微发沉。 裴珺安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指缝的东西滴滴答答往下流,忙道:“没有啊,这都是我愿意做的,老公,我好想服侍你,我很高兴的。” 他别别扭扭坐到浴池边,把手掌贴在周煜贞光洁的胸膛上,揉开沐浴露,没听到男人再开口了。 往常他们的流程和今天没什么区别。 裴珺安在家等到周煜贞下班,然后为他换鞋脱衣,一起泡澡,一般也会亲密,等到出了一身薄汗,再一起去花洒下再洗一遍,之后换好衣服下楼吃晚饭。 区别大概只在于周煜贞的状态。 这人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不挑食也没有不良嗜好。裴珺安大学时和他在一起,到现在已经四五年,这才敢说自己了解周煜贞一些。 如果周煜贞因为工作心烦,那就会先口再做。如果周煜贞心情好,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接吻的时候会格外缠绵格外动情,一直亲到裴珺安手掌乱滑腰身发软,然后一点点地吃透了。更寻常的情况是只亲一亲就洗完了。 今天他明显心情没有太好,裴珺安于是更犯了病,可怜巴巴地求他作践自己,却没想到被问“我对你很不好吗”。 裴珺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样想,颇有点不安地抚摸过他的肌肤,几乎能想象出掌下的肌肉线条,正心不在焉,陡然被揽住腰,整个人掉进了温暖的水中。 “哗啦——” 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裴珺安一阵天旋地转,掌心的泡沫被水波冲散,“啊”了声感觉到自己裤腰被拉下来了。 周煜贞生得矜冷,神情也向来自持,完全看不出正在给狼狈坐在自己腿上的妻子脱衣服。 裴珺安一边不太好意思,一边配合地抬着腰让他脱了,又主动解了上衣,趴进他怀里,就这样贴着,很轻地问:“老公,怎么了?” “一起洗。” 周煜贞看着他,想起今天听到下属讨论电视剧,什么七年之痒夫妻矛盾、家庭主妇婚姻危机。 当年他告诉裴珺安,想干什么他都支持。可对方说,结婚就是最大的愿望了,只想打理好他们的家。这两年里,也确实像个完美妻子。 但他未免把姿态放得太低了。周煜贞对小众文化涉猎不深,也不懂得自轻自贱的快/感—— 难道是因为没有实现自我价值,裴珺安才选择了这种解压方式? 思绪收束,裴珺安还在为他认真揉洗,乖得不像话。 周煜贞无奈,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拉近了。 细腻肌肤贴在一处,青年坐在他小腹上,因为姿势而高出不少,垂眸看过来,下一刻又躲开了他的目光。 “为什么不看我。”他问。 “我……”裴珺安实在不懂他今天是怎么了,也感觉不到反应,于是伸手去碰,“喜欢老公,不好意思看。” 周煜贞低低喘了声,制住他手腕,说:“不做。” 裴珺安迷茫地看着他,试探问:“那我用嘴好吗?” “……”周煜贞无言。 / 一直到洗完澡吃了晚饭,裴珺安都没明白周煜贞在想什么。 他安静喝着汤,抬眼偷偷瞥了下。 男人身上还带着水汽,连同眉目都湿润下来,比起平时的冷淡看起来好亲近不少。 手指修长,再往上看是随吞咽而上下的喉结,唇形优美唇珠鲜明,鼻梁也很挺,抵住小腹轻蹭的时候格外性感,再向上—— ! 裴珺安和他对上视线,立刻若无其事地低头。 刚刚在浴室里什么都没干,连吻都没有接…… 唉,吃不下了。 “我吃好了。”裴珺安坐立难安,起身后又补了句,“我先回房间休息。” 周煜贞“嗯”了声,听起来没有生气。 他头也不回地上楼,一路上心脏跳得很乱,一会想着周煜贞的脸,一会琢磨他的话,越想越觉得头疼。 裴珺安漱了口往床上一倒,柔顺神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皱着眉,漆黑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不自觉咬住自己的唇,手指焦虑地拧着床单,心率越来越快。 ……烦死了。 结婚这么久了还这么礼貌,什么道理?是,他知道应该知足,毕竟当初他家道中落爹妈双亡,周煜贞又一向不近人情,圈子里都觉得是奇迹。 最开始只是金钱关系,所以冷淡克制完全不算什么,可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两年了! 第2章 他不知道其他夫妻是怎样,但他听过一句话,爱情里面是没有理智的,自己已经因为敏感多疑很烦了,那周煜贞呢?他难道一点也不在意,所以才这样吗? 裴珺安闷闷不乐地侧过身,鼻尖挨着周煜贞的枕头边缘,忍不住把枕头当作老公,龇牙咧嘴了一番,又彻底趴在床上把脸闷进去,学老虎叫一样长长“嗷”了声。 他在卧室里发疯半天终于累了,脸还没抬起来,呼吸湿热地把感官占据,突然又有点伤心。 为什么不亲他?周煜贞是不是不爱他了? 不对,周煜贞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他幽怨又害怕地拧着衣角,沉浸在情绪里完全没有在意到外界,一直到床垫微微下沉,一只手轻轻落在后颈才被吓到了似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周煜贞没想到他那么大反应,也愣住了。 裴珺安神色懵懂,眼角和面颊都透着红粉色,黑发乱糟糟地贴着脖颈,明明狼狈极了,反而衬出与平时不同的,鲜活的情态。 他慌乱地眨了眨眼,要开口却发现嗓子发涩,只好去摸周煜贞的手,又膝行过去把脸贴在他肩膀上,闷闷地说:“你吓死我了……” 周煜贞开口,胸膛低低的震动把裴珺安骨头都要震酥了:“这么不经吓?” 裴珺安又忍不住发痴,勾着他的手指委屈极了:“就是吓到我了,而且你今天都没有亲我。” 第2章 老公爱我 世俗意义上,周煜贞的确是个好丈夫。 他家庭和谐,父母对裴珺安都很亲切,经济方面更不用提,周家家产丰厚,周煜贞能力优秀,接手公司后也一切顺利。 与此同时,他性情淡漠内核稳定,裴珺安几乎没有见他生过气,而哪怕当年只是“包养关系”,周煜贞也从来没有过其他牵扯。 至于他们的夫妻生活,更是哪方面都无可指摘。 裴珺安情绪多变,被捉小猫一样抱着,下意识就说了撒娇似的话,完全忘了刚刚还在幽怨。 他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偏过去,心想真是越结婚越保守了,还要主动索吻,明明当年…… 微凉的手指托在他的面颊,指腹摩挲而过,裴珺安有点紧张地呼吸加快,抬起脸,对上周煜贞微微垂下的眸光,舔了舔唇。 一个柔软的吻轻轻落下。 周煜贞把人面对面揽进怀里,任凭裴珺安抓着他的衣领、鼻尖耸动着嗅闻他的气息,又亲了一下。 “啵。” 裴珺安满意了,埋在他颈间说:“我好想你……” “可是才一小时没有见,安安。” 周煜贞声音很低,又带着剔透的冷意,每一次叫这个昵称,都有种缱绻到无与伦比的味道。裴珺安几乎觉得自己是他口中的一粒雪一颗玉,嘴唇贴在他喉结下方轻轻地吮,更娇气了: “一分钟见不到我就想你,每天在家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老公,你今天不高兴吗?” 他这样说,周煜贞于是忽略湿润的触感,把盘桓在心里一天的疑问抛了出来:“那你想工作吗?去我的公司?” 裴珺安只是撒个娇,万万没想到他这样问,道:“啊?” 他在家里出事之前就被娇惯着,虽说过了几年可怜日子,但后来跟着周煜贞,尤其婚后被养得金枝玉叶都不为过,奢侈品和珠宝挥之即来,每天懒散消遣,还能装点一番闲情雅致。 “你很想我去吗……”他语气带了点为难。 周煜贞从他修剪整齐的莹润指尖看到那张脸,又问:“我是觉得,你每天会不会无聊,所以才特别依赖我,如果做一些你喜欢的想做的事呢?” 裴珺安闻言,手臂立刻环住他,双腿分开跨坐在他怀中,塌下腰,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听起来快哭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老公你不是答应过我吗?就让我在家里,为你准备好一切。如果,如果我去上班,那岂不是还要叫一个阿姨来?你的衣服我就没有空熨了,我没有办法每天等你下班,也煲不了汤,我不要。” “……”周煜贞眼睫动了动,一贯冰凉理性的人罕见有些头疼,“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珺安可怜巴巴抬起眼看他,泪珠要掉不掉,鼻尖微红,竟然真的难过哭了。 他拿期盼的眼神看过来,周煜贞继续道:“打理好家里,和你做其他的事并不冲突。” 裴珺安腮帮一鼓就要反驳,下一刻就被修长的手指掐住了嘴唇。 他睁大眼睛,实在没想到周煜贞也会这么幼稚,被迫继续听一家之主发言: “我觉得你现在没有以前快乐了。你的世界不是围着我转的,裴珺安,示弱可以得到他人的垂怜和性/欲,但得不到尊重。以前你告诉我你想被世界看到,现在呢?” 裴珺安眼珠不安地动着,迷茫和犹疑从他皱起的眉中划过。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了。 什么“被世界看到”,好中二的话,真的是他嘴里说出过的吗?他一直追求的难道不是安稳一生? 周煜贞看着他,缓慢松开了手,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从今天洗浴时就变得僵硬的气氛更微妙了,裴珺安嘴唇张开一点,又抿住,最后泪珠突兀地掉了下来。 他胸膛不规律地起伏着,片刻尾音发涩发抖:“可那都是你觉得,都是你认为。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会受他人影响,你做什么都太容易,因为你从来就不会痛苦,那你怎么,怎么能这么说我?” 他坐在周煜贞怀里,纤弱而带着苍白色调,明明像是好逸恶劳的强词夺理,可那神色太可怜,几乎要被风雨摧折了。 心率越来越快,被强行压下的焦虑在大脑中尖叫,裴珺安眼前发花,止不住掉眼泪,齿关颤抖着继续说: “原来这是我作践自己,是你轻视我。你既然这样想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我不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吗?你究竟有没有……” 爱过我。 尾音消散变成哽咽,他还是没有问出来,而身前的男人怀抱温热,面孔英俊如雕塑,哪怕被这样质问,依旧浓郁到锐利,冷凝到完美。 烦躁,痛苦,沉迷,这些词似乎都和周煜贞无关。 他抚摸裴珺安的脊背,安静地等待哭泣声止,指腹揩过他的眼角,轻轻叹了口气,又低头在薄红的肌肤上亲了亲,语气和缓:“先休息一下好吗?我们暂时不提这个了。” 裴珺安敏感的神经一下子被拨动了,“休息一下”的意思是他此刻并不冷静。哈,的确,比起周煜贞他永远都不冷静。 他用力擦过眼角,喉间因为抽噎带出气音,撑起身闷声说:“我去隔壁睡。” / 裴珺安第二天就清醒了后悔了。 客房几乎没人住,但阿姨还是会定时清洁。可他睡不惯这儿的枕头,睡醒起来肩颈酸疼,扭扭脖子“嘶”出了声。 他把脸埋进手掌里,一边耻于回想昨夜,一边又觉得自己作到不行。 可是,可是他真的没办法控制…… 裴珺安难受地想,周煜贞会不会开始讨厌他了?还是说早就不喜欢他了?无论职场上还是家族往来,周煜贞见到的人肯定很多,所以才会觉得自己无聊,觉得自己没有用? 石英钟指向左上角,已经上午十点半了。 周煜贞正在看资料,放在内口袋的私人手机轻微震了震。 他目不斜视,准备看完这一页再看消息,可没想到手机震个不停,周煜贞胸口都快发麻了。 他缓慢叹出口气,把它拿出来。 周煜贞的公用通讯由助理代管,私人通讯常年静音,只有家人设置成了震动提示。 他划开屏幕,果然看到来自“裴珺安”的数条消息。 裴珺安: 「老公,我中午来给你送饭好不好?」 「图片」「图片」 「我亲手做的,今天起晚了没有太复杂,你还有没有想吃的啊」 「我今天睡醒脖子好疼ππ…再也不想和老公分床睡了,昨天是我做错了……」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图片」 周煜贞打开得迟,没看到撤回了什么。 前两张拍的是爱心便当,看得出来裴珺安调了滤镜,荤素俱全卖相极好,还有漂亮精致的甜品和冷盘。 后一张…… 周煜贞指尖滑动,一张颇有些活色生香意味的自拍就跳到了屏幕上。 裴珺安只拍到一小片下颚和胸颈,透出不见天日的白色和细腻,暗红的领口敞开着,凸出的锁骨线条优美,胸膛也单薄,只差再往下一点,就能从伶仃跳到放荡。 这哪里看得出脖子疼? 可惜周煜贞实在有些不解风情,哪怕被打动,还分心想,明明昨夜要他别示弱别轻视自己,怎么今天道过歉又这样了? 他退回聊天框,打字: 「好,我叫司机去接你。」 「我不挑,看起来都很好吃,辛苦了。」 第3章 想了想,周煜贞又补上: 「不用道歉,我们都没有懂彼此的意思。」 与此同时,对面又发来一张照片。 周煜贞知道他的性格,几乎能想出裴珺安在那边咬唇等他问撤回了什么、看他没反应又忍不住主动发了过来的样子,眼里带了点笑意。 这张自拍尺度果然更大,直愣愣把周煜贞的不动声色都戳破了。 照片上下都框入了红粉之色,柔软的嘴唇,颤巍的肉珠,镶嵌在被展示的莹润皮肉上,不知道是角度问题还是裴珺安有悄悄摆弄,弧度比往日丰盈。 对面竟然还天真地说: 「老公,我这里都痛…」 裴珺安才发完痴,又引用他那条有些冷硬的“不用道歉”信息: 「知道了tt」 周煜贞看了几秒,反应过来“ππ”和“tt”都是哭泣的意思。前些时间裴珺安明明还喜欢发各种q版小猫表情包,现在又三分钟热度了。 他没有特殊备注的习惯,就连父母都是全名,方便又清楚。 周煜贞想了想,点进那块弯月布丁的头像,把备注改成了“哭泣的猫脸emoji”,然后引用那条呼痛的信息: 「知道了^^」 第3章 老公不爱我 瑞光大厦。 临近正午时分,车流纷扰,高而广的玻璃幕墙依旧剔透冰冷。 公司使用自研智能系统后,前台的工作轻松不少。快要到午休时间,她指尖无节奏地点着台面,目光放空,视野里的模糊色块却突然被搅动。 感应门流畅地滑开。 大堂的香氛是清淡雅厚的木质调,她从一开始喜欢,到后来已经麻木,此刻随着视线聚焦,鼻尖嗅到一阵茶和威士忌纠葛的美妙气息。 女生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和同事一样身体记忆先于理智,下意识站起身向来人问好。 青年身形颀长,穿着绸白衬衫烟灰长裤,这搭配本来很常见,可他v领幽深,又扣了件水蓝色的马甲,腰身收得紧窄,格外吸睛。 长发披在肩后,那张脸因此被彻底袒露,立体而优越,有种坚硬质地的美丽。 从容貌回过神,女生这才发现他身上珠宝的华彩。 那人带着戒指的手上提着什么,走动间耳珠的宝石闪动光芒,裸/露的胸口竟然也垂着一条海蓝色的长项链。 ……有钱,她想,又补充了一点,看起来很不接地气。 她晃神之际,一旁的电梯已经打开了门。 往常行色匆匆的总助少见温柔着一张面孔,高跟鞋踩出清脆的声响,快步过来时微微俯了俯身,嗓音也温和有礼: “裴先生,请这边走。” 那人往前台看了看,冲她们弯起唇,附赠了一个优雅的笑容,又说“辛苦了”,然后点点头跟在总助身后,进了电梯。 香水气息还残存空气之中,女生“啊”了声,偏过脸问同事:“那谁啊?” 同事已经在小群里飞速打字,闻言头也不抬为新人科普:“总裁夫人。” “啊?” / 裴珺安并不爱和别人交流。 他神色自然冷淡,助理也就没有开口,出了电梯一直领他到总裁办公室门前,然后告辞。 裴珺安换了换站立的重心,刚想装模作样去敲,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独特的,专属于周煜贞的香气滑出。 幽冷浓郁,和他这个人一样。 裴珺安愣住。 他还维持着微微倾身的动作,长发因此有几绺垂在胸前,海蓝的宝石卡在他胸口深处,反光竟然投到了周煜贞的袖扣上。 过分耀眼让他眯起眼睛,而丈夫轻轻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带了进来。 然后关上门。 裴珺安还有点拘谨,被领着往桌边走,清了清嗓子,和在家里时的柔情模样略有不同,叫他:“老公。” 男人靠在桌前,慢而认真地注视他。 因为身高差距,周煜贞看他总是垂眸,长眉微斜,眼尾上挑,虹膜更倾向红棕色,五官太浓,皮肤太淡,整张脸似佛面似玉石,古典而含有冰冷的侵略性。 他手臂线条隐藏在奢贵面料下,足够把裴珺安整个人轻易抱起,皮鞋尖端像一把剑,直直指着他。 裴珺安心脏接收到尖锐的刺激,电流上窜,指间勾着的手袋更加沉了,不自觉一步一步走过去。 利剑仿佛一寸寸插入他的身体。 “是和我一起吃吗?安安。”周煜贞说。 外人眼里贵公子般的青年点了点头,把手袋放在桌上,然后指尖去碰他的手腕,缠绕般更深,直到握住周煜贞整只手。 裴珺安继续向前,主动把身体嵌在他腿间,胸腹也几乎要相贴,小声说:“想你。” / “你尝尝这个。” 裴珺安被夸了厨艺很是高兴,陪他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絮絮叨叨,说菜的制作过程,说自己挑衣服挑了多久。 一顿饭下来,周煜贞耳朵和胃都饱了,反倒是他嗓子都有点哑,不好意思地用周煜贞的水杯给自己倒水喝。 等他放下杯子,周煜贞已经把桌面清理干净了,手袋整齐放在一边,还问他要不要在这里休息。 “我下午就在这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你啊。” 明明出门时把扣子开了三个,打扮得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目光,可裴珺安一到他面前就犹豫拘谨,一副良家样子。 周煜贞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早。 “不会,”他笑了一下,目光从裴珺安的婚戒往上,短暂停留在胸口,然后是脖颈,嘴唇,眼睛,“去洗漱吧。” 昨天的小插曲似乎已经过去了。 周煜贞办公室里有卧室,他偶尔也会在这里小睡,因而生活用品都备了。裴珺安被他牵住手腕往盥洗室去,在心里反刍自己拍的那些照片。 他挑出比较好看的几张,发出去比较露骨的又觉得羞耻,于是选了另一张,可周煜贞似乎没有看见,最后还是又发了一次。 当初刚被周煜贞养着,他们也有过phone sex,大部分原因是裴珺安想尽职尽责,后来关系稳定下来,他自己都不好意思那样了,就真的和情侣一样拥抱接吻。 裴珺安跟他一起站在镜子前刷牙,思绪继续放飞。 不是发了“^^”吗,是笑眯眯的意思吧?怎么现在又像没看到照片一样,昨天也是说不做,难道是对自己失去兴趣了?总不能是周煜贞不行了吧? 但是在刷牙,是要接吻对吧? 裴珺安“咕噜噜”地漱口,拿余光去瞥周煜贞。对方做什么好像都太认真,手腕抖动的频率稳定,感知到视线,眼珠睨过来,竟然有种居高临下的命令感。 裴珺安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吐掉漱口水,把牙杯放好,然后抽过软巾擦脸,声音闷闷地说:“老公,我看你下午没有会议……” 周煜贞的秘书自然有他的联系方式,在总裁点头下,裴珺安为了做一个好妻子,一直都会管秘书要日程表。 周煜贞也擦过脸,“嗯”了声问:“怎么了?” 裴珺安组织措辞,手掌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仰起头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没忍住,又亲了一下嘴唇,说:“可以陪我吗?” 周煜贞没说话。 裴珺安有点想去打补丁,什么你忙那就算了,脖颈的项链却被勾住了。 尾端的宝石托在指尖,周煜贞没有用什么力气,裴珺安却错觉自己是一只单薄的魂魄,只需要一个眼神一点力道就能够倒向他。 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周煜贞用拇指揉搓着那颗宝石,按压,戳刺,眼睛平静又似乎带笑,深深看着他。 裴珺安衬衫下的身体紧绷又僵硬,全靠撑住台面的手才能站稳。他张开嘴唇无声喘息,下一刻周煜贞松手,项链不重不轻落回他赤/裸的胸口。 周煜贞往前走,和他离得更近,说“好”,在裴珺安意识到是回答之前,又伸手抚摸到他的脖颈,目光从他脸上挪到镜中,问:“哪里痛?” 镜中的裴珺安神色湿润天真,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摩挲着挪动着,轻轻地说:“我不知道,老公你帮我检查好不好?” 他几乎和周煜贞贴在一起了,隐约感受着线条和轮廓,引着他触碰自己最为脆弱之处,甚至渴望将脖颈彻底交付于这个人掌中。 周煜贞直视着镜面,然后低下头,呼吸他的呼吸,亲吻他的亲吻。 不同于柔软干燥的幼稚过家家,周煜贞的唇珠压住他的下唇,然后是舌,从缝隙之中探入,轻轻扫过系带周围的软肉。 裴珺安五指收紧,被他抚摸着的脖颈因为用力凸出漂亮的线条,唇张开,舌送出,在薄荷气息中不知羞耻地缠绕,湿漉漉肉乎乎,舔动中带出水声。 口腔黏膜脆弱敏感,裴珺安清晰感知到略显粗糙的舌面,娇贵的肌肤此刻连衬衫也觉得粗糙,胸口酥麻,紧绷,凸出,快要站不住。 第4章 周煜贞掌住他的脖颈,缠绵而不给出一点换气的时机,最后裴珺安狼狈靠在他的颈窝,又被拨开了长发,露出神思不清明的脸蛋,下巴被抬了抬,迫使他往镜中看。 太不堪了。 只是接了个吻,和自己的丈夫接吻,就一副浪/荡的样子。 “还痛吗?指给我看。”周煜贞语气很淡,却带着和平日不同的湿润磁意,只是轻轻扬起的尾音,就暧昧至极。 裴珺安红着耳朵在他手中偏过脸,唇落进周煜贞掌心,瓮声瓮气说:“不痛,老公把我亲好了。” 他忍不住想要抱紧周煜贞,手刚伸出去,却被腾空抱了起来,惊得用手掌撑在对方肩膀,懵了。 周煜贞分开他的腿,让他夹住自己的腰,然后稳步往外走,裴珺安只好依靠在他身上。 这样一下子高出对方不少,他也看不到身后有什么,揪着周煜贞衣服,还在低低地喘:“放我下来……” 他话音才落,那双手臂就松开了。一阵失重感袭来,裴珺安整个人落进了软床里。 第4章 老公爱我 马甲弧度微微鼓起,裴珺安还有点茫然,伸手想去抓什么,目光却对上脱去外套的周煜贞,指尖蜷了蜷,主动解了扣子。 套间一尘不染,连床品也是周煜贞惯用的类型。裴珺安想去闻香氛气息,却只嗅到自己的香水味,心想会不会喷太多了。 拖鞋早就蹬掉了,裴珺安跪坐起来挪过去,但床太软被单太滑,他摇摇晃晃差点没稳住,只好往前一扑抱住周煜贞的腿。 脸颊贴着温热的肌肤,裴珺安耳朵都红透了,连忙坐起来伸手去帮周煜贞解领带。 男人笑了笑,问他:“这样喜欢埋在腿上?” “太滑了……”裴珺安目光乱飘,手指也不听指挥,一时力气用得大了,眼前人便被他扯得往前倾了倾,呼吸都近在咫尺。 周煜贞垂眼看着,伸手轻巧抽去了领带。 真丝质地从指节上滑过,太滑了,他的心沙沙作响,又酥又热,手腕被握住,只好抬起头。 “唔——” 还没多看几眼周煜贞,他微微张开的唇又被吻住,鼻音连着下意识的闷哼喘出口。 裴珺安被他细细品尝,从舌根到口腔都湿润又软热,几乎没有办法思考了,上身后倾,一直到韧带传来轻微的疼痛才低低“啊”了声,声音被含在深吻之中,模糊得像引诱。 吻他的人如同缓慢尝食战利品的帝王,把津液和呼吸吞入腹中,又压着裴珺安向后,另一条手臂体贴地向下,将他跪坐的双腿解放,掌心贴在腿腹,然后轻轻吮吻了一下。 “啵。” 唇舌分开,裴珺安迷迷糊糊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彻底被周煜贞困入怀中,说是被他握着手腕,其实完全把对方当作了支点。 手掌贴在腿下,香气由温度再次发散,格外缱绻,裴珺安被他看着,心如擂鼓—— 主动亲了好几次,那就是不生气了对吧?老公真好看,手指好长,放在那里也太过分了……怎么突然笑啊,我有做什么不对的吗…… 周煜贞的吻轻轻落在他唇畔,然后向下。 尽管克制了,成年男性的重量依旧不可忽视,裴珺安恍惚觉得身上是一只狮一只虎,而他遵循动物本能,张开唇,腿,手臂。 脖颈有点热,项链戴得忽然好不舒服。 胸口光洁,几乎遮不住什么。裴珺安早把扣子解到了底,衬衫门襟大张着,马甲却忘了脱,布料叠在一起,像花,包裹的雪白线条就隐没于窄腰中,因为后仰而微微挺起,蕊心红热。 距离太近,周煜贞的纽扣剐蹭得他又凉又痒,还没出声,那双唇就落到了锁骨之下。 亲昵之中周煜贞一向很少说话,此刻却停在肌肤前,问他:“为了道歉所以来了公司?” “……嗯。”裴珺安不上不下,呼吸急促。 周煜贞却不继续了,似乎真要把逻辑理清:“打扮得很好看,也是为了向我道歉?” “老公不喜欢吗?”裴珺安被压得靠在枕头上,呼吸有些断续,“我就是想勾引你,哦,难道这也是不自爱?没有吧,明明是恃美行凶。” 他语气实在是撒娇般的邀宠。 锁骨又被吻了一下,触感柔软而湿润,然后是向下的拖曳感,一直停到胸口。 周煜贞没答,只是笑了一下,鼻尖轻轻蹭动,像是标记领地后的嗅闻,张口含住了。 刚刚还在振振有辞的人睁大双眼,伸手要去推他,下一刻指节却蜷起,呜咽声更重,好几个呼吸之后才说出话: “老公……” 周煜贞轻轻咬了一下。 裴珺安短促地“啊”了声,他想向后挪,却反应过来腿下还压着这人的左手,而另一只,已经剥开了门襟和马甲。 周煜贞神色是冷的,可眉眼因为垂眸而压下,墨色连成一痕,裴珺安就把想说的话忘了,只觉得他现在好温柔。 他痴痴看着,再次被咬住时下意识一抖,看着那只手卡住底部向上挤,那个人高挺的鼻梁抵在肌肤,这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周煜贞根本就不懂温柔这两个字! 裴珺安尾椎发酥,一边受不住一边不甘心,扭着腰去蹭腿腹那只手,软肉挤压,膝盖也胡乱碰了一通,还没动几下,就被含得又呜咽了一声。 吮,吻,舔舐。 他快被折磨死了,终于放弃挣扎,老老实实窝在周煜贞怀里被欺负,胸口因为过度呼吸而起伏不定,最后小腹都忍得发酸,眼泪也掉了下来。 周煜贞只碰了他一边,尝过之后抬起脸,对上眼睛微红泪痕遍布的裴珺安,差点以为自己犯了罪,问他:“怎么又哭了?” 裴珺安把脸一偏,不理他。 他刚发脾气没几秒,又想起自己是来道歉的,更何况还有终极目的,拯救濒危婚姻,于是又慢慢挪回来,委屈地伸手抱住周煜贞的腰,拉着男人沉沉压在自己身上,说: “……开心哭了。” 说完他又抬头去亲男人的脸,声音变轻:“老公你昨天都没碰我,我还以为被讨厌了,所以今天很开心。” 裴珺安从年少到现在,言语总爱伪装。他从来不敢把真心捧出去,却又深知你来我往的道理,不付出怎么会有收获?于是真话变成一句撒娇,一句玩笑,以求得一时心安。 他不敢太认真,周煜贞总是会像此刻那样,认真听他的话,又认真说:“我不会和讨厌的人交往这么多年。” 他应该放心的。 可裴珺安想得出别人会怎么答,“怎么可能讨厌你,最爱你”,“原来不亲密就会让安安不高兴,那以后不会了”,这样的甜言蜜语太多太多,就连他自己也能说出几句。 而周煜贞,反馈机制严密稳定,从不出错,也从不矫饰包装。 裴珺安想,如果他问自己的丈夫一切,肯定也会得到一切回答。 ——你爱我吗? 周煜贞由理性驱使,于是无微不至地履行义务、承担责任,关心、亲吻是他的招牌,怎么会被判断成“不爱”? / 思维太发散的坏处很明显,裴珺安在他怀中神游,又在想爱情和人生。而周煜贞以为他累了,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抱着人躺下,预备睡午觉了。 裴珺安从自我世界里清醒,不死心地想伸手,却发现身边人呼吸均匀,似乎是真睡着了。 ……什么啊! 他面无表情,盯着周煜贞沉静英挺的睡颜,一边思考他是仿生人的可能性,一边唾弃自己为什么还是喜欢思绪乱飞。 送上门睡了个素的,什么意思? 裴珺安项链和戒指都摘掉了,马甲也脱了,腿光着,明明正是值得品尝的样子吧?! 他左胸口还有点不舒服,还以为是气的,又反应过来是被吃了,一下子乱七八糟的吐槽都没了,耳朵红起来,又盯着周煜贞看。 是因为拍的照片很故意地露出来了吗? 他低头,自己轻轻碰了一下,又觉得奇怪,抿唇不动了,干脆闭上眼酝酿睡意。 昨晚睡得不好,他精神放松下来脑袋就开始隐隐作痛,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一直到紧紧贴住周煜贞,再侧过身,把他的手臂当抱枕一样圈进怀里,这才安心下来。 或许这是安全感?现在这样很舒服,感觉一会就能睡着,又或者是因为周煜贞很可靠…… 这个姿势有点挤到胸口了,他怎么不亲另一边啊…… 好困,晚上吃什么呢…… 回家还要把购物清单列出来…… …… 睡梦安恬,裴珺安迷迷糊糊滚了半圈,感觉有些不对,一睁眼,不太熟悉的天花板,不太熟悉的四周摆设,有点发蒙。 哦,对,这是公司。 他摸过手机解锁,发现已经下午三点多,置顶联系人有一条新消息。 老公: 「我在外面,醒了有需要就说,不用陪我。」 第5章 裴珺安窝在被子里不想动弹,干脆和在家时一样,一边玩手机一边在周煜贞的床上乱滚,一会心血来潮检查床上有没有长发(最后发现是自己掉的),一会拱来拱去闻味道,最后把枕头拉过来全部垫在自己腰下,长腿一伸开始发呆。 周煜贞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 衬衫下摆卷着,小腹和整双腿都露出来,腰身垫高,像在邀请。 结果往上一看,裴珺安脸蛋淹没在长发里,手直愣愣举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总之氛围全无。 “叩叩——” 他敲了敲屏风顶部。 床上那人玩手机入神,似乎也没听出来声音沉闷不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纤细的足踝悬在床尾,下一刻翻了个面把枕头往回推,又行云流水钻进被子里,理了理头发,把脸露出来,这才出声: “老公你进来吧。” 围观了全程的周煜贞从屏风旁边绕过来了。 裴珺安毫无所觉,目不转睛看着他,问:“下班了吗?” “你再歇一会也没事。”周煜贞坐到床边,伸手拨了拨他颊边的发丝,“褚舟元作东,出海玩,去吗?” 第5章 老公不爱我 “怎么都请到你这里来了?” 裴珺安下意识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整个人身体歪过去,枕着周煜贞手臂,有些好奇地问。 同在凤川市,圈子里都是熟面孔。褚舟元作风轻浮,但接过家里产业之后做得不错,早就从“褚大少”晋级到“褚总”。 除去必要应酬外,周煜贞不常去交际场合,往常这种邀约都是略过他们的。 “是为了给钟公子接风洗尘,他父亲要升的事已经定了,做生意的自然都想搭上关系。褚舟元干脆把人聚到一起,说是沙龙也行。” 裴珺安脸侧被他摸得有点痒,干脆拉着周煜贞往床边靠,又钻进他怀里,说:“那中流砥柱全到一艘船上,碰见个什么事,风险都没法分散了。” 周煜贞把他圈住,无奈亲了亲额角:“肯定不会让人涉险的。” “那也没事,我可以和你演泰坦尼克号。老公你想去我就去,确实好久没看海了。”裴珺安笑眯眯地,没骨头似的软在他身上,“都有谁啊?” 周煜贞把手机递给他。 褚舟元: 「煜贞哥/龇牙笑/ 莳音过来玩,我准备组个局,你们来不来」 备注是全名,上次聊天也是生意的事,裴珺安继续往下看,褚舟元又发来了宝贝游轮的全景照和拟邀请名单,不出意外下周四就能开船。 名单里的确都是熟人。 结了婚的家眷经常因为小事碰面,今日你同我一起去看珠宝,明日我们约好吃茶聊天,裴珺安不爱往来,但大多能混个脸熟。至于别的人,读大学时候也认识了。 当年的案子轰轰烈烈,裴珺安一到凤川市就成了话题人物。大家都知道他从首都燕阳来,家里彻底没落了,性格娇气又长着张好看脸蛋,于是恶意善意都不少。 而周煜贞作风冷淡,堪称高岭之花。 以至于后来他们在一起,什么流言都有。 “怎么了?”周煜贞看到他突然顿住,问。 裴珺安平时总是柔软的,现在没什么表情,眉眼低下来,竟然有种平静的冷意。 他指尖滑动着,唇下意识抿起,脑袋却被轻轻揉了揉。 被无声安抚,裴珺安轻轻吐了口气,和丈夫靠得更紧,组织好语言说: “你还记得……我提过家里有个哥哥吗?我看了两遍,名单上的确是他。” 周煜贞解锁屏幕思忖道:“那我和小褚说一声。” 他眨了眨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内心的烦躁和钝痛立刻被抚平了。 “不用,”裴珺安抱住他,声音闷闷的,“他又不是为了我来的。” 裴家千疮百孔,有这个机会大约是求而不得吧。 而比起太多人,他已经足够幸福。丈夫有求必应、温和体贴,就像现在,周煜贞没有问他为什么、也没有要他抉择,短短一句话就护了短。 裴珺安还想说什么,余光却看到他退出对话框,一页冷冰冰的全名里有个emoji格外显眼。 ……等等,那个头像是自己? 周煜贞看他愣住,顺着视线望到屏幕上,没掩饰,反而拿得更近了点,玩笑道:“看什么?” 裴珺安耳朵有点热,小声说:“怎么给我备注这个啊……” 他一向理性,特殊备注好像还是第一次吧,裴珺安正乱想着,脸颊却被碰了碰,于是抬起头。 “不高兴嘴唇就撇起来了,”周煜贞曲起指节刮了一下,“和它不像吗?” / 今天肢体接触足够多,裴珺安像被顺了毛一样,下楼之前乖乖扣好衣领,遮住浅粉色的吮吻痕迹。 上了车,一路上他又要十指相扣,嘴唇软软地贴上来,黏人得要命。 本来今天他情绪就有点不稳,周煜贞想,看到名单之后裴珺安虽然没表现出太多,但无论是眨眼的频率还是语速,都比平常要快。 现在也大约是寻求安全感。 他把人圈进怀里,又回忆了一下那个名字。 哥哥吗? 周煜贞是独生子,父母冷静体面,无论是过分的爱又或者过分的恨,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罕见的事。 旁支的兄弟姐妹也不能拿来类比,周煜贞一时无法共情,侧过脸,看着裴珺安紧抿的唇,想了想过去。 十九岁夏末,他和熟识的朋友一起去了山庄。 夜色不浓,薄荷冰酒口齿留香。有人投影了一部老电影,古典乐缓慢优雅,庭院里的年轻人们笑嘻嘻的,聚在一块说话。 周煜贞靠在藤椅里,漫不经心地偏头,还没凉透的风带着话语吹过来—— “哎,裴家那个少爷要来我们这儿念大学呢。” “哪个裴家?” “还能哪个,前段时间闹那么大你不记得了?” “接了烂摊子的少爷?不是听说他把自己叔叔送进局子了吗?” 周煜贞对这件事有些印象,裴家内部派系貌合神离,投资失败撞上财务造假,本来应该是普通的破产清算,却没想到争执之下兄弟相残,一个死了一个进了监狱。 他转移视线,看向话题中心。 褚舟元热情高涨,一手拿酒一手翻手机,说:“那个是大少爷!人家早大学毕业了。” “我知道,要来凤川的是那个谁,我去年和他一个夏校,我翻翻列表——对,裴珺安!” “对对对是他,兄弟关系这么差吗?一个人跑过来真可怜啊。” 有人笑了一声:“那真是从青天摔下来的掌上明珠了。” “据说长得特好看,”褚舟元碰了碰一开始接话那个,“看看朋友圈。” “好看顶什么用,家里都成那样了。” “欣赏一下嘛,”褚舟元把冷淡旁观的周煜贞拉过来,“煜贞哥你看,客观上确实漂亮对吧?精致死了啊。” 屏幕递到眼前,是一张不近不远的半身照。 清艳晚霞铺在身后,那人倚在别墅露台上,打扮很古典,像王储又像精灵,头发长到锁骨,面孔浓匀艳丽,肌肤被光照得透亮。 “的确好看。”周煜贞说。 他话少,其他人都没想到真能得到回应,场面因为他这句话又热闹起来,褚舟元也很意外,玩笑说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老公?” 裴珺安晃了晃他的手臂。 周煜贞回过神:“怎么了安安?” “我是说,今天晚上……”青年拉着他的手虚虚碰到自己的胸口。 周煜贞看着他依恋的神色,有些失笑地想,当年恐怕自己也没想到,随意记住的名字,后来成了妻子,成了每晚不安分的那一团热度。 “不休息吗?每次你都哭得很厉害,嗓子也受不了,要适应很久。” 裴珺安羞耻得把脸往他怀里一埋,又闷又气地不说话了。 / 他之后都没再作妖,每天浓情蜜意,眼睛亮晶晶的,独处的时候几乎要把自己揉进周煜贞怀里。 登船那天是好天气。 凤凰湾位于凤川东南沿海,又分为外贸码头与私人游艇区,设施先进通关迅捷,一向饱受赞誉。 游轮泊在港口,船身线条优雅修长,甲板明亮,侧身的褚家家徽泛着金属光泽,华丽而考究。 工作人员从甲板上迎下来,领着他们走过跳板。 “啪嗒,啪嗒——” 皮鞋踏在金属上,裴珺安勾着丈夫的手臂,看着门廊由感应滑开,迎宾台屏幕闪了闪,他们的名字立刻浮出。 向内是待客大厅,柔软华丽的灯光如同丝绸,披在人影之中。 在一旁等候的接待人员上前,恭敬地说:“周先生、裴先生,欢迎登上浮槎号。” 对方声音柔和,语调微笑都分外标准,微微侧身,引他们往电梯方向走去。 第6章 “本次航行预计七日六夜,全程环游金海湾与西月群岛。船内搭载高级管家系统,通过接入智能设备或声控触控都可以唤醒程序。 “船体共分为六层,您现在所处的位置上迎宾大厅,一层设有酒廊、剧院厅、医疗室;二层为沙龙区、宴会厅、露天泳池,立体地图可以在系统中实时查看。 “第三层是私属客舱,二位的套房在三层左舷尾部,编号3702,海景视野极佳,已经调试好最佳温度与智能模式,行李也放置妥当。 “祝您旅途愉快。” 第6章 老公爱我 灯光亮起,周煜贞牵着他,虹膜识别通过后一声轻响,门扇静静滑开。 睡莲香氛柔和涌来,迎面是开阔的落地观海窗,暮光呈金粉色,远处的海平线如同镜边,平滑美丽。 套房色调以象牙白与淡金为主,起居区的桌上已经备好香槟和果盘,旁边一大捧玫瑰夸张地蓬开。 裴珺安揩过花瓣上的露珠,嘟囔道:“搞这么大动静,难怪你要来。” 除去凤川的世家新贵,自然也邀请了别市名流。褚家一向爱做牵线搭桥的生意,现在又这样温柔小意,不知道这艘造价3.1亿的游轮,这一周要载起多少千金一诺的暗流。 “嗯没办法,”周煜贞从身后抱住他,在裴珺安耳侧蹭了蹭,低低笑起来,“家里很奇怪,好像有一只小猫,又像吞金兽,我只好多赚些钱,不至于要他跑走。” 他不常讲这样的话,裴珺安软绵绵哼了一声,心脏变成了一颗樱桃,甜而丰沛,下一刻又悄悄打了个结。 过去那么多年,他不止一次尝过才得到就失去的滋味,由甜到涩,刻骨铭心,以至于裴珺安一直在想,是不是命中注定他会失去一切? 那么这段婚姻呢? 裴珺安眼睫快速眨动,挽住周煜贞的手臂,和他贴得紧紧的,笑得和往常没有区别,撒娇说:“去看卧室。” / 天色渐沉,游轮缓缓航行。 沙龙厅宾客三三两两散开,氛围轻松。 “周总,终于和夫人一起来了?”有人眼尖,举杯打了个招呼。 众人随他视线或偏头或侧身,华贵布料和珠光流动生辉,几乎和水晶穹顶一样炫目。 裴珺安挽着周煜贞站在光影交界处。 寒暄流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礼服熨帖,还残留着被丈夫轻轻擦拭过的余温,恍惚觉得,这场低调奢靡的夜宴也向他倾斜。 目光?金钱? 过去他特立独行,社交一概不喜欢,后来家境一落千丈,这种场合自然少来。婚后除去必要的交际,裴珺安也更乐意在家莳花弄草、洗手作羹汤。 现在,哪怕知道是因为身边站着的周煜贞,裴珺安还是感受到一种激情的眩晕感。 这就是权力中心带来的。 他心跳有些过速,不自觉抓紧了周煜贞的衣袖,支起精神笑着回应周边的称赞,眼神不着痕迹地在人群中转了一圈—— “哥嫂。” 褚舟元迎过来,挡住了裴珺安的视线。 他还是不太习惯被这样称呼,发出点无语又好笑的气声,往身边人肩膀上靠了靠。 周煜贞轻轻挑眉,和他碰了一杯。 “莳音在那儿呢。”褚舟元主动提起,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裴珺安眼睫动了动,也看过去。 灯光浅金,男男女女聚在一起交谈轻笑。有人被簇拥在中心,深色礼服,神色浅淡近乎冰冷,却丝毫无损周围人的热切。 但他没能立刻聚焦于那里。 有人游离在边缘,一手执杯,正侧耳听人说话,明明好久不见,还是熟悉。 ……裴家长子,他名义上的大哥,裴嘉时。 尽管早就知道他会来,可真看到的那一刻,裴珺安还是骤然僵住,仿佛被时间钉在原地。 周煜贞似有察觉,垂下眼,轻轻握住他的手:“去坐会?” 裴珺安点头。 他没喝酒,却觉得头脑发热。 他知道,现在应该对周煜贞露出得体的笑,告诉他你去和钟公子交际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但是方才的眩晕感还没消退,裴珺安穿行在衣香鬓影之中,耳边擦过笑语,不知道怎么,想起周煜贞前不久问他,要不要去他的公司工作。 裴嘉时一向早熟,裴珺安还在追求父母的关注时,他就已经优秀地完成学业,以及拥有不错的商业嗅觉。 时至今日还是这样,裴珺安盘桓原地,依靠的对象换成了丈夫,而裴嘉时“独立”地站在那里,就像是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侍应生送来特调饮品和小食,裴珺安这才略略回神,向周煜贞笑了一下。 管弦乐低声奏起,灯影透过落地窗打在海面,反射出碎银波光。 “想过去吗?”周煜贞问。 “……不想。”裴珺安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又说,“我没事的,在这待会就好,不耽误你谈生意。” 褚舟元不知内情,以为是吃醋,笑眯眯地打圆场:“嫂子放心,没人敢勾搭煜贞哥啦。” 裴珺安真是对他没话讲,头还疼着,干脆摆摆手要把这两个人赶走。 周煜贞笑着捏了捏他的手,起身走了。 身边空下来,裴珺安却还觉得闷,伸手端起一杯冰酒喝了,从口舌凉到头顶,下意识轻轻“嘶”了声。 他朋友不多,同在这条船上的都是泛泛之交,又无心和别人搭话,尝了酒发现味道不错,于是起身往后方的吧台走,顺便透透气。 这边的窗开着,裴珺安坐在高脚凳上,任由微微潮湿的风拂过脸颊,一边喝酒一边发呆。 裴家出事之后,他嘴上说着不会关注,背地里还是看过几次,总之直到现在依旧元气大伤,刚刚裴嘉时那副优雅姿态,不过是逞强罢了。 而他呢?照样打扮得漂漂亮亮,花老公的钱如流水,哪有一点落魄,完全是被惯坏了的样子,比过去只会更幸福。 裴珺安下意识坐直了点,抿起唇,又想整理一下仪容。 他没抬眼,随意地说:“麻烦给我个镜子,谢谢。” 一声低低的笑响起来。 风中突然掺了些许冷沉清新的香,裴珺安察觉到有些不对,偏过头看过去。 吧台很暗,只有酒柜透出幽蓝如月的光,来人看起来很年轻,散着青色挑染的长发,高挑俊逸,散漫微笑着,像浓夜燃烧的野火。 “没有镜子,不好意思啊先生。”他走近,自来熟地在裴珺安身边坐下,一双长腿伸开。 ……不认识。 裴珺安提起的心缓缓回落,礼貌答道:“抱歉,我以为是侍应生。” “人都围到钟公子那边去了。”他又笑了声,熟稔地向调酒师点了杯什么,侧过脸看过来,挑眉,“借酒消愁?” 没有穿规矩的西服,但他身上这套也是手工定制,加上腕表和耳垂指间的宝石,大概是个自己不熟的公子哥。 裴珺安对这种人没什么看不起的,毕竟本质上他和周煜贞之间,和这些二代跟老爹之间的关系好像没什么不同,都是一个拿钱一个给钱,更何况他过去在裴家也这样。 他今夜正是心里烦躁不安,见了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反而觉得轻松多了,笑笑说:“差不多吧。” 裴珺安一向不会聊天,过去他自视清高,后来也只绞尽脑汁揣摩过周煜贞的心思,这会儿接个话,已经是眼高于顶的“看得起”了。 但对面的人显然和他不同,半分冷淡也无,依旧懒洋洋笑着,略长地“啊”了声,说:“那我们一样了,躲在这里。” 他伸手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鸡尾酒杯,里面浓青色的冰凉液体华丽而剔透,手腕一转,尾音微微挑起:“cheers?” 裴珺安出于礼貌和他碰杯,被动听了这青年介绍自己,原来是本地那个谭家的独子,才留学回国不久,被褚舟元顺便拉来玩的。 聊过几轮交换姓名,裴珺安就已经意识到虽然比自己年轻,但谭甚完全是个,该怎么描述,浪子?交际花? “早知道今夜就不来了,全都在谈正事,”谭甚把冰块轻轻晃出声,“完全插不进去啊。” “不也大把我这样游离在外的人吗?”裴珺安语气不明。 “所以我们作伴了,”他推了杯新酒过去,“那么你为什么发愁呢?” 杯壁冰凉的水珠顺着指腹淌下,裴珺安一顿,笑笑说:“家庭不和啊。” 他点了点桌面,抬眼看向青年,语速因为酒精有些慢了:“谭公子,我结婚了。” 谭甚顺他目光落到那枚婚戒上,宽边,满钻被流线型弧度包裹边缘,肉眼可见的贵重。 他“啊”了声,投降般举起右手,说:“我还是认识你的,周夫人。” “只是随便聊几句,我没有勾搭人妻的癖好,”谭甚语气竟然带了点委屈,“你怎么这样误会我?” …… 第7章 完全是因为对方段位太高,眼神长相太轻佻好吗? 裴珺安无言,真感觉自己有点醉了,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说:“抱歉,我今夜情绪不好,先——” 他话没说完,被什么东西一绊,根本不受控制,重心不稳地往旁边歪去。 手臂被有力而绅士地扶住,谭甚十分愧疚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我腿伸太长了。” 裴珺安简直快被这人气死,扶着他想站稳起来,耳边的声音却压低了: “珺安哥,这算不算我帮了你?” 裴珺安茫然地想追问,目光回转身前,却发现周煜贞远远地,表情极其平静地看着这边。 第7章 老公不爱我 “!” 裴珺安瞳孔紧缩,镇定控制着神情,反手撑住高脚凳,试图避开谭甚站起身。 ……他不知道从周煜贞的角度看,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 “你不想看到他的反应吗,”谭甚虚虚托了他一把,语气玩味,“贤妻好做不好受吧。” 他顿了顿,像是没反应过来。 真是装模作样啊,谭甚似笑非笑,感受到周煜贞的目光还没有远离。 裴珺安终于躲开他的香水气息回到座位,只露出一片侧脸。 他发出声意味不明的鼻音,面无表情于是显得冷淡,如果要周煜贞来看,竟然和平时那副样子一点也不像了。 “借个火,可以吗?”谭甚给他台阶。 他夹出一根细烟。 裴珺安从手边的吧台摸出支打火机,抬眼时再次地认真看了他,“啪”地点上火,语气微妙地说:“……是你啊,我想起来了。” 他没递过去,于是对方微微俯过来,吸了一口,然后笑了。 “那我先走了,”谭甚站起身,“有需要随时找。” / 裴珺安给周煜贞发了信息,说自己有点醉了先回套房休息。 洗漱之后他窝进大床里,解锁手机,对面果然只回复了个公式化的“好的”。 裴珺安一时兴起脑补了一下,如果周煜贞在开重要会议,秘书告诉他不好了您父亲出车祸了,他也只会继续发言完才离开。 他被逗得把脸埋在被子里笑了好久,酒精带来的晕眩感还在,一下子有些头重脚轻,连忙“哎”了几声躺好。 周煜贞是个很有领地秩序感的人,又或者说,他对任何人或物都进行了功能划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应该做什么,全部都有规则。 说不好听点就是固执,裴珺安想。 他今晚应该看到了吧,回来会有什么反应?表情一如往常还是微微皱眉?会问吗?什么时候问?解领带还是做/爱的时候? 太献媚会像心虚,主动解释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裴珺安决定睡觉。 在此之前,他撑起身体,找到了床头的润滑剂。 触碰,试探,裴珺安手指曲起来,轻轻嘶了声,这才想起自己的戒指忘了取。 不规则的边缘有点难受,他眯着眼睛,呼吸声闷在被子里,脊背紧绷。 “哐当——” 戒指被搁在床头柜上。 裴珺安没了力气,软绵绵地趴着不动了。 …… 困乏中他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怀抱,后背被覆盖住,有人把他的发丝拨到耳后,露出那一小片烧红的肌肤,又用指腹轻轻擦了擦他的脸颊,声音温和: “要不要吃药。” 吃什么药?……他又不会怀孕。 裴珺安迷蒙地想,视野还有些模糊,偏过脸看到周煜贞有点愣的神色,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虽然更露骨的话也说过,但今夜本来是想装死的啊! 他脸更热了,周煜贞笑了声说:“解酒药,我觉得有必要。” 稀里糊涂的,裴珺安被半抱着坐起来,一直到就着温水吞下药片,才想起来去看对方的状态。 周煜贞竟然已经洗过澡了,额发随意地垂在眉眼之间,比起平时的严谨自持,一时多了不少家庭气息。 好像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还因为他的口误,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 裴珺安内心想法和过山车似的,偏过脸整个人都埋进了他怀里,又不高兴地不说话了。 他动作幅度太大,周煜贞干脆向后靠在床背,握住裴珺安的手,问: “没什么想说的?” 裴珺安下意识收紧手掌,戒指硌在指根的感觉却消失了,这才想起自己把它脱在了旁边。 他拿不准周煜贞的语气和意思,想了想,决定装成害怕了心虚了,小心翼翼地问:“老公你谈得怎么样了?那边人太多了,我就去吹了会风。” “小褚说钟莳音和我很像。”他语气如常,“我不大赞同,但他说,钟莳音对裴嘉时很有兴趣,还给了他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裴珺安抬起脸。 “不继续说你吹的风了吗?”周煜贞看着他,微微笑了。 裴珺安几乎是第一次看他露出这种表情,从容,狡黠,有点愣了,想说什么又忘记,于是徒劳地张了张口,更像是心虚了。 周煜贞把他半扣在自己怀里,像是叹息又像是笑,指节抵住脊柱向下滑。 裴珺安短促地喊了一声,弓着腰把脸埋在他胸口,零星想解释的心思也灭了,带着鼻音问:“说,说什么……” 被探得深了,他夹着腿,长发乱乱地散在后背,整个人歪倒在周煜贞身上,忍不住要动。 周煜贞把他后腰按得更紧。但尾椎也酥得不能碰,裴珺安难耐地去抓他的手,却被冰凉的婚戒硌了一下。 “老公……”他嘴唇贴紧周煜贞的锁骨下方,喘息都像亲吻,脑海里竟然还是那个笑。 好喜欢,好喜欢。谭甚说得对,没有人能忍受所有物被侵犯。但是不够,周煜贞必须更加在意他更加爱他才行。 触碰他的那双手修长,食指中指无名指,戴上戒指的意思分别是单身,订婚,已婚。 以前觉得好看,裴珺安十指都戴过,其中自然也有价值难以估量的珍品,如果去找,那时候的照片还在。 初见时他的戒指只在食指。 裴珺安至今觉得晕眩,他们的感情真的到了结婚的浓度吗?彼此的爱又有多少? 尤其在那样不平等的关系里。 他从小就知道,想要得到关注和爱,必须主动付出、主动展示、主动牺牲,因而他愿意顺从,愿意美丽,以换得一切。 他艰难侧过脸,说:“老公换、个姿势好不好……?我想给、你——” “就这么想被作践吗?”周煜贞问。 裴珺安说不出话,抓紧他的小臂,膝盖想逃似的向前拱,可整个人都被困在怀里,只好用唇用齿在他小腹上乱磨,眼角彻底湿了。 …… 哽咽声渐渐停了,周煜贞擦干净手掌和小腹,把灯关了,没说话。 没有aftercare,裴珺安从七零八落的情绪里抬起脸,委屈得要命,贴过去抱着他,把锅全甩到谭甚身上: “我说了我结婚了的,老公你今天还没有亲我。” 他睡衣在乱动的时候就散开了,和周煜贞肉贴肉抱在一起,脸颊也蹭着,像小孩子一样。 “还想要什么?” 裴珺安愣了一下,听他不像开玩笑,又雀跃地许愿说:“我想你以后也这样,凶一点。” 半天没等到回答,裴珺安有点忐忑,抱得更紧了,用牙齿轻轻去咬他的脖颈,软乎乎地问:“老公?” 周煜贞语气很平,显得有些冷淡:“你提我什么时候会不给,何必要试探。” 什么? 裴珺安亲密的,依赖的动作僵住了。 他心跳过速头脑晕眩,焦虑感像针划过鼓胀的气球一样,除了被戳破的难堪,更多是气愤。 抓握住丈夫手臂的手用力又松开,裴珺安在沉默里涩声说:“你生气了?” “你在生气什么。”他又问。 周煜贞发出似笑非笑的气声,竟然无话可说。 他也不明白裴珺安每天在杞人忧天什么。 “……我以为订婚结婚能让你过得开心,但甚至不如最开始的,‘包养关系’。”他把那四个字念得很低,“现在要用这种方式试探,是为了让我不相敬如宾是吗?” 裴珺安松开手,一时茫然,说:“如果我告诉你,你也只会和我礼貌和我客套,你觉得这会让我开心?” “所以你需要我不尊重你,把你当作情人对待,把你当作物品使用,这就是你想要的。” 明明他说得每个字都不对,但裴珺安心脏一缩,竟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受。 骨缝之间空虚而瘙痒,他下意识并拢双腿,才被凌厉掌控过的感觉难以忘却,嘴唇闭紧又张开。 空气中只有他们频率不同的呼吸声。 “……不是,我只是想要你更在意我。” “安安,”周煜贞放缓语调,“你是我的配偶,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在意你,我们的相处让你痛苦吗?以至于利用花名满身的谭甚?” 第8章 “我确实觉得我们这样还不如最开始啊,”裴珺安忍不住坐了起来,裸/露的胸口在夜色里变冷,“难道你觉得现在这样,每天像假人一样,像演电视剧一样,就是你理想的婚姻?” 他情绪压不下去,也不管是否口不择言了,微微发抖地说:“如果你要尊重要你自己舒服,那当初商业联姻不就好了?别人难道像我们一样,连上床都要讲究礼貌吗?” “裴珺安。”周煜贞说。 黑暗之中他的眉眼并不清晰,可裴珺安四五年里都很少听过这样的语气,带着隐忍的疲倦,和他说不清楚的什么: “不提结婚,只说今天,你想达成什么目的——让我产生占有欲,让你得到关注,是吗?所以你选择了这种方式,然后问我为什么生气。 “你觉得和我的沟通没有用,比起协商和要求,你更倾向‘外力’推动,也这样做了。我也如你所愿。这就是今天发生的事。 “所以刚才爽吗?” 第8章 老公爱我 裴珺安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他坐起来,茫然地发了会呆,这才从光怪陆离的梦里翻出昨晚的争吵。 他有点酒意上头了,加上看见裴嘉时之后一直情绪不太好,所以说话很伤人。 周煜贞也罕见地生气了。 ……这好像确实是自己想要的。没有第一时间推开谭甚,那一秒里他的确在想,周煜贞会看见,会有反应。 可是。 为什么醒过来还是空落落的? 裴珺安往旁边看了一眼,床褥只有细微凌乱的痕迹,大概走了有一会了。 手机只有一条新消息,周煜贞说上午要和钟公子交际,语气疏冷。 虽然末尾和以往一样带了句关怀,要他记得吃饭,但裴珺安知道这件事还没过去。 他眨了眨眼,心里也有股气,只回了句好,慢吞吞爬下床,换好衣服走到浴室的时候一愣。 镜子里的人眉眼沉着,唇轻轻向下撇,一看就不太高兴的样子。 裴珺安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没太大效果,干脆洗完脸之后摸出墨镜戴上,再往镜子里看,果然只剩高冷不见忧郁了。 他面无表情又转回客厅,在智控屏幕上点开送餐服务,没胃口,看了一圈立体地图,觉得还不如出去吹风。 不同于普通的游轮,这里满载贵客,下流的俗气的玩法自然全部被否决了。 剧院厅每天下午有演出,四层也有个好去处,文玩、书画、赌石、鉴赏一应俱全。 周煜贞和姓钟的估计就在四层吧。 ……怎么还在想周煜贞。 好烦啊,每天都在想他,就这样缺爱吗? 裴珺安感到一阵挫败,又觉得实在是裴家把他养成这样,更烦躁了。 想原生家庭还不如想老公。 他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晃出脑海,收拾了游泳用品,准备去二层的泳池。 外面的空气让人放松不少,裴珺安绕过装潢典丽的长廊,环抱着手臂等电梯。 因为要下水,戒指依旧放在床头。他穿了一身缎白,长发随手挽在脑后,夸张的墨镜衬得脸更小巧,身形也清瘦,乍看过去只以为是才成年的漂亮男孩。 进了电梯站在角落,他对常候其中的侍应生轻轻点头:“二层,谢谢。” 船上有带家眷的,自然不是所有人都矜持有涵养,懂得保持距离。 在外人面前裴珺安一向冷淡以至于冷漠,因而才出电梯,遇到个少爷问他名字,当耳旁风一般无视了。 他连墨镜都没抬一下,脚步不停地往独立更衣室去。 被落了面子的年轻男孩瞬间上火了,大步走过去就要拦住裴珺安。 “唉,”一只湿淋淋的手往他脑袋上一按,来者话音里还带着笑,“下水消消暑?” 他差点发脾气,转头看到是谁又立刻蔫了:“知道了知道了。” 裴珺安关门前看了眼,搂住对方脖颈的那人很高,肌肉线条也漂亮,和他一样是长发,随意扎在脑后,水光里透出一点亮青色。 谭甚啊。 裴珺安凭发色认人,对着镜子把墨镜摘了,然后慢悠悠编起麻花辫,准备固定在脑后。 说起来也挺奇妙,或者说缘分。谭甚是本地人,裴珺安是首都人,但当年他们确实是校友。 只不过他讨厌过去,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加上谭甚改过名,当时才没反应过来。 他听说过谭家,在凤川名流里算“暴发户”,这几代才乘着政策东风迅速发达。 当年他念的是燕阳有名的寄宿制私校,占地面积很大,建筑设备优越,小学初中部都有。谭甚大概是外祖家在这边,于是被送过来了。 学校很看重全方面发展,交际能力也是重要的评分指标,他们每学期都要交一份交友报告,至少有两名朋友才及格,不限年级。 裴珺安家境优渥,学业优秀,在那里从6岁待到15岁。 最开始他并不缺朋友,也喜欢被追捧、成为人群中心的感觉,于是和所有人交好,每学期的交友报告满满当当。 直到快升入初中部时,另一个人转学入校。 对方家境和学业同样很好,比起自我中心的裴珺安,却更温柔更接地气,于是不知不觉中,他身边的人大半都被吸引过去了。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裴珺安从小就性格敏感,心思全放在维持人际关系上之后,不出意外地成绩有所下滑。 那个新到来的“王子”找到他,很关切地想传授学习心得,还说想和他做朋友。 裴珺安高高在上地拒绝了。 之后他独来独往,很快回到第一,但除了裴家送来“陪读”的那个孩子,无论是谁想和他更亲近,都被冷淡避开了。 至于交友报告剩下的空位,裴珺安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金钱换取。比起浪费时间,还是这样更方便吧? 谭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横空出世的。 裴珺安比他大两岁,但因为学校新的空间规划,寝室被分到对门。 小时候的谭甚还没留长发,也没现在这样懒洋洋的,总是顶着有些炸毛的栗子头,非常兴奋地到处乱跑,很快就和裴珺安之外的整层人都熟了。 就连他的陪读室友,不爱说话像个小管家的师玉,看到谭甚都会笑。 裴珺安的威严被严重挑战了。 想到夺走自己地位的“王子”,他第一次放下身段,学习了那种“亲切”,主动向谭甚伸出了手。 获得别人的关注是很简单的事。 母亲生育艰难,于是过继了裴嘉时到名下,却没想到在家里争吵最严重的那一年,查出了怀孕。 他就是那个新生儿。 裴珺安作为这个家庭的粘合剂而出生,目睹父母因为他休战,又因为他,父亲忙碌中被质疑忠诚,母亲产后心境障碍严重,而隔了层血缘的“哥哥”,一时来去都尴尬。 他模糊还有记忆,哺乳期母亲情绪起伏太大,经常把他吓到大哭,于是自己总是被丢给保姆,或者是大他四五岁的裴嘉时照看。 后来父母太忙,他们就被送到了老宅。 祖父祖母性格古板,裴珺安实在和他们处不来,明明只是小事都被严加管教。而裴嘉时也没做得多好吧?却总是被偏袒纵容。 他从小爱哭,每次心里不高兴,眼泪眨眼就能掉下来,闹得所有人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这才抽噎着满意了,又抱着长辈撒娇,堪称无理取闹。 祖父祖母说他娇生惯养、自理能力太差。于是到了年纪,裴珺安就和隔壁的师玉一起被送进了私校。 没了大人,裴珺安在学校卯着劲憋着气,一股脑成了第一名。 现在对付一个小小的谭甚,他的功力自然绰绰有余—— 示弱,然后告诉对方自己需要他。 谭甚小时候没现在那么多心眼,看他哭真的以为裴珺安很伤心,看他笑真的以为裴珺安很喜欢自己。 于是他抱着膝盖、坐在楼梯间流眼泪,路过的谭甚果然停住,手足无措地递过来纸巾和糖果,问他怎么了,是摔倒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裴珺安却用他的袖子擦眼泪,抬起脸眼睛红红的,声音也哑了,说小谭。 小谭,你的朋友太多了,我也想和你一起玩,可是你总是有更好的人,我一个人上楼,腿摔得好疼。 于是谭甚说,要做他的好朋友,很好的那种。 头发编好了。 裴珺安眨眨眼,中断幼稚的回忆,转身去换泳衣。 他没那么喜欢锻炼或是运动,只有思维混沌的时候才会来,因而身上痕迹也不夸张,加上吃饭挑剔,总被人担心不够健康。 出了门,裴珺安想了想,还是给周煜贞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在游泳,没附加可爱表情包。 泳池很大,功能区划分也清晰。 谭甚和那个被他拦下的男孩躺在浮排上不知道聊什么,一副惬意晒太阳的样子。 第9章 裴珺安没什么兴趣,热完身就下了深水区。 水温偏凉,浮力将他包围。熟悉的操控身体的感觉充盈全身,裴珺安轻轻吐了口气,心无旁骛划开水波。 不太高兴的时候他更习惯潜泳,整个人被包裹,直到肺部空气告急,才恋恋不舍地回到水面之上。 失去呼吸的自由,裴珺安思绪却开始变得清晰。 谭甚是过去的朋友,很明显,他早就认出了自己,对这场婚姻也略有耳闻。 裴珺安已经很久不关注自己的舆论了,一时有些不确定在旁人口中,他到底是“幸福幸运”地嫁给了周煜贞,还是“很有心机”地嫁给了周煜贞。 无论怎样,他的确利用了谭甚,过去利用他的善良插手他的人际关系,现在利用他的揶揄激起自己丈夫的情绪。 那么周煜贞呢? 裴珺安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不够了解他。 他能够说出周煜贞的爱好,周煜贞的作息,又或者很多。性格裴珺安也清楚,周煜贞逻辑严密,不喜欢失控,所以一切都被他维持在可控范围内。 所以,他从来没有见过周煜贞失态,仿佛那一面是永远尘封的潘多拉魔盒。 “呼——” 他浮出水,手臂撑着池边稍作休息,对面就是谭甚正和谁姿态亲密地说话。 裴珺安无语地转过脸,不知道天意是要助他还是害他,一双线条优美的尖头皮鞋正正停在池边。 他抬眼,对上一张俊美冷厉,被自己描摹过无数次的面容。 “老公……”他神色下意识无害地软下来。 周煜贞蹲下身,裴珺安这才发现他似乎没有睡好,眼底青黑色浅淡,神色也不像往常那样从容,竟然生出几分成熟之外的,瓷一般的东西。 裴珺安看着他,突然想起来,不是的,他也见过一次,周煜贞的失态。 而那时候…… 他思绪自顾自飘远,周煜贞果然误会了,笑了声说:“怎么今天谭甚在帮别人?” 裴珺安想解释又觉得没立场,干脆撑起身,用湿漉漉的双臂环住他。 湿发贴在冷白的面颊上,那张脸上水珠滚落,看过来的目光竟然有种柔和的爱怜。 周煜贞有些怔住,而下一刻裴珺安鲛人出水般落入他的怀中,抱紧他,几乎将所有的自己都给了他,然后仰起脸,又给了他一个冰凉柔软的吻,轻轻地,痴痴地说: “我好爱你啊老公。” ——示弱,然后告诉对方自己需要他。 第9章 老公不爱我 “咚——” 周煜贞托着他的腰,手臂撞在衣柜边沿,发出沉闷的声响。 休息室的门关得很严。 从池边被半抱到这里,太夸张吸引好多人目光,裴珺安被他裹在怀里,湿淋淋的,水珠乱滚,蜿蜒了一路。 第一次这么不稳重,他被周煜贞的反应一惊,刚想说话,沉沉的吻却压了下来。 裴珺安几乎站不到地面,人被挤在柜子和丈夫之间,腿微微曲着,脚尖抵着周煜贞昂贵的皮鞋,全靠对方的一双手臂才不滑落。 他张着湿润微凉的嘴唇,脸颊被鼻尖擦过,然后是热的呼吸,周煜贞的吻的重量。 下一刻下唇被轻轻咬住,温热的舌在缝隙中舔动,似乎踌躇不前。接吻太多次,裴珺安早就知道他的习惯,乖乖地主动地吮了一下,舌根留出被亵玩的空隙,也拥抱得更紧,几乎要把整个人嵌进去。 周煜贞却不太一样了。 不知道是因为才吵架过,还是真的听了裴珺安的话,他把脸庞压得更深,以至于裴珺安不得不微微后仰,感受到轻微的窒息,喉口下意识收缩。 男人像是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吻势就密不透风侵入,深深热热地缠住他。裴珺安心脏麻痒,轻而易举就被探到深处,尾椎似乎也要被自己的津液泡软了化了,腿有些发抖。 是喜欢他刚才把自己全交出去的样子吗?所以像征服欲发作的动物一样,连肉带骨地享用。 他站不住,还在本能般艰难回应着这个吻。太深了太逼迫人了,完全是被欺负被随意摆弄的玩具。 接吻像是安眠药,裴珺安吞咽着,思维晕眩成湿软黏稠的一团,紧紧闭着眼,无助地,只有身前人才是世界唯一的支点,是他的氧气。 鼻尖只有周煜贞的气味,熟悉的好闻,心脏似乎联通耳穴,竟然能听到有点哑的喘息,裴珺安被抱得太紧,眼泪溢出来的时候都分不清自己还有没有在用力,或许他已经彻底被周煜贞掌控了,哪怕不需要呼吸不需要站立,也能因为吻的喂养而存活。 周煜贞依旧维持着风度,没有凶没有粗暴,只是侵略性如同水压般无从抵抗。 终于分开的时候,裴珺安湿漉漉地抽噎,埋在他怀里没有力气,也彻底没办法自主思考了。 “冷吗?” 喉口有点难受,第一次被这样持续地舔吻,舌根也勾得酸疼了。他抱着男人摇摇头,断断续续的呼吸声里换了个方向,把脸埋在对方上臂,似乎要用这身西装擦去泪水和湿痕。 ……等一下,这是什么香水味? 冷到锐利,还带着浅淡的花香尾调,绝对不是周煜贞的审美。 裴珺安昏头转向,几乎像是被吻得催眠了,真的成了被标记的私有物,脑子里只剩下倚靠周煜贞的想法,闻到陌生气味,想到昨夜他生了气,一时间慌张地抬头,眼泪又掉下来。 “老、老公,”他环住周煜贞的脖颈,腿夹紧又分开,不安地无助地又想去讨吻,“你刚刚在哪里……” 周煜贞只是贴了一下他的脸颊,回答:“和小褚莳音一起,在四层闲谈。” “怎么了。”他摸了摸裴珺安的后颈,感觉到有点凉,想抱着人去换衣服,却被环得更紧了。 “有香水味,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裴珺安眼睛红了嘴唇肿了,目光落到他手臂那块布料。 周煜贞也看过去,却发现已经被泪痕糊得乱七八糟了,偏过脸闻了一下:“现在只有你的味道了。” 他拍了拍裴珺安的后臀,不重,对方却羞耻极了,于是听话地被带到衣架那边去。 “是钟莳音的,”周煜贞想把他放到沙发上,却被缠得厉害,只好单手去拿裴珺安的毛巾,继续说,“他搞艺术,品位比较特别。” 他听了解释,这才坐到沙发上去。毛巾是超大号,裴珺安被裹得只露出一张脸蛋,闷闷“哦”了声。 周煜贞倒是笑了:“现在知道昨天我为什么生气了吗?” 或许是才深吻过,他眉眼不再冷淡,反而透出情潮褪后的慵懒。今天笑的次数好多啊。裴珺安心跳得飞快,小声说:“……知道了。” 那就是和好的意思吧? 他被周煜贞不紧不慢地看着,衣服都换得慢吞吞,最后耳根红了,把毛巾一抓,害羞埋怨道:“别看了!平时要你看不看,今天怎么这样啊。” 周煜贞于是勾出包里裴珺安精致脆弱的方巾,用它擦拭自己身上的水渍,说:“你昨天不是要我更凶吗,我向人请教了一下。” 他坐到沙发扶手上,姿态从容,垂着眼看几乎赤裸的裴珺安,说:“安安。” 裴珺安还在毛巾里乱动着换衣服,下意识“嗯?”了声,就听到男人开始认真翻旧账。 “前段时间你也不高兴过,当时我以为是在家太无聊。但按昨天的事来看,还是一样的原因是吗,觉得我不在意你,做什么都只是、义务和礼貌?” 裴珺安没忍住,鼻子一酸,突然有点想哭,声音更哑了:“差不多吧,但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性格,不可能因为我就变成另一个人。所以,所以我就只是想用我自己的办法确认。” 他伸出手又把自己埋进周煜贞怀里了,脊背像猫一样塌下去。 “可这些办法会让我不舒服。” 周煜贞的声音是冷的柔和的,手指是修长的灵巧的。裴珺安视野昏暗,感觉到那只手,右手?落在自己脑后的麻花辫。是了,折腾了一通肯定乱了。 周煜贞慢慢地给他拆发辫,语速也慢下来,明明嗓音低而磁,在会议室比一切声音都让人安静,现在却很,像对小孩子一样柔和。 “你知道我,是吗安安。我不喜欢被其他人干扰,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一切可以告诉我,如果认为协商没有用,第二选择也一定不是用别人试探。” 他的指尖插入凌乱发丝之间,轻轻地慢条斯理地为他梳发。 “我喜欢你看着我,选择我。” 裴珺安彻底发烧了。 “我问小褚,怎么让自己的作风更凶残。”周煜贞短促地笑了一下,“他倒是告诉了我很多技巧,只不过不适合我们,我于是自己总结了。” 他把毛巾边缘往上拉,想给怀里人揉干发丝,下一刻裴珺安却松鼠一样往上钻往上蹭,整个人缩到他怀里,脸也抬起来了,微微晕红的,手握住他的小臂,浓黑的眼睛深深看过来,一眨不眨。 第10章 “老公,”他向下抓住周煜贞的手,十指相扣,“你怎么问他啊。” 周煜贞眉轻轻抬了一下,促狭一闪而过:“为什么不能问他?” 裴珺安支支吾吾。 褚舟元在某些圈子里算有名,裴珺安曾经听说过,乖甜的脸残暴的手法,又爱又怕的人不在少,以至于最开始看到周煜贞总和他在一块,误解很深,刚确定关系的时候也做了很多不堪回首的事。 他不愿意说了,干脆转移话题:“那你说你总结了什么。” 周煜贞垂眸去看他的手,裴珺安这才想起来自己又没带婚戒,指节蜷了蜷,却被抓得很紧。 “说出来就没有新鲜感了,宝宝。” / 他们在休息室待的时间太长,出来的时候裴珺安眼睛和嘴唇都发红,周煜贞西装更是少见的皱。谭甚还躺在水面上晒太阳,笑意也不知道是对他们还是身边的人。 裴珺安连忙把墨镜带上了。 “早上没吃饭。” 裴珺安回过头,刚想嘴硬,又看到周煜贞屏幕上的智控平台,蔫蔫承认了:“吃不下。” 送餐服务:0 饮食记录:0 周煜贞没说什么。裴珺安看他领着自己往餐厅去,连忙承认错误:“老公我错了……刚起床没胃口嘛,我就想着游个泳再大吃一顿。” “还是昨天喝酒太多的原因。” 语气也太冷淡了!裴珺安摇了摇他手臂,撒娇转移话题:“都是酒的错,让我变笨还气老公。老公我没绑管家,你把手机给我看一下好不好?我想看看今明天的安排。” 侍应生微笑着问好,给他们带路。 裴珺安已经摒弃了羞耻心,年糕一样黏着他,看着周煜贞解锁手机递过来,笑眯眯地说老公真好。 他不常查岗,每次当着周煜贞的面点来点去,对方也没什么异议,反而饶有兴致地看他乱翻,还问他某某要不要也看一下。 裴珺安于是在他目光下,先看了一眼微信。 除了新加的钟莳音,没什么特别的。 他回忆了一下钟莳音的长相,离得有点远,只记得气质很特殊,干脆退出去,点开褚家研发的那个智控系统app。 座位被拉开,裴珺安坐下时看了眼菜单,说了句老公你点吧,就继续去看航行计划了。 这次的七天六夜,前两天在金海湾,今天下午就会停靠在西月群岛外侧的中转岛。 西月群岛由十六座岛屿组成,除去还未开发的原始岛屿和中转停泊点,剩下的七座都是私人岛屿,褚家就占了其中之一,用于待客观光。 等菜一道道地上了,裴珺安捧着手机大惊:“怎么这么多肉。” 周煜贞觉得他太瘦,平时还爱吃各种新奇的菜式,各地有名的分子料理都尝遍了,哪里能长肉。 他饮食观分外传统,执起刀叉,大家长似的训人:“好好吃饭。” 裴珺安于是放下电子设备,皱眉看着牛鱼虾贝,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说服自己: “嗯,我这是为了晚上的摩托艇准备的。” 褚舟元很会玩,列出了一大堆停泊后的娱乐设施和活动。裴珺安快看得眼花,按着自己的身体素质勾了几项备选。 “很喜欢吗?” 裴珺安看他思索的样子,连忙制止般说:“不用买船,也不用搞那些,我就是玩一下——那你呢?你开不开,我们比赛好不好?” 他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明显是想看到从容不迫的丈夫被海水弄得狼狈。 周煜贞果然拒绝了,还把切好的牛排往他这边推:“我不开,给你押注,所以要多吃点。” “押什么啊?”裴珺安一边给自己倒牛乳一边嘱咐,“我对自己都没有信心,不要押特别好的东西,我会心疼的。” 男人笑了笑说好。 第10章 老公爱我 下午五点二十七分,停泊信风礁,风速天气佳。 浮槎号的锚链沉入水中,庞大的船身安静下来,船员和服务团队也开始新一轮工作,确保行程安全。 裴珺安刚绑定app就收到通知,平台上已经列出了设备实时位置——四艘竞赛用帆船、三艘接驳游艇、十台水上快艇/摩托艇、一艘小型潜艇以及,一架轻型直升机。 他在甲板上远眺,能隐约看到海平面上的白色隔离网,代表着安全边界。 “我的船员随时待命,”褚舟元摘了墨镜,在海风里笑说,“各位尽情玩吧。” 人群立刻有了动静。 裴珺安记得名单,受邀而来的大约二三十人。说是豪门,其实大家年轻时也作风大胆极了,更何况,这些人里30岁以下的占了一半,玩得很疯。 不知道会不会碰上裴嘉时。 他偏过脸,勾了下周煜贞的手指,问:“老公,我陪着你好不好?” “不用考虑我,”周煜贞看了眼不远处的操作员,“你有想玩的去就好。” 裴珺安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于是讨了个拥抱,正恋恋不舍地挥手,旁边褚舟元的笑谈声就传入耳中。 “真要你来开?我可惜命得很。” “喂阿元,好歹去年我们也一起跑过北美的航线吧?” 谭甚话音未尽,余光看过来,似挑衅似回应地挥了挥手,唇角挂着张扬的笑意。 ……谁要跟他打招呼啊? 褚舟元也眼尖地挥挥手:“嫂子!巡不巡海?直升机,他开。” “他有飞行执照吗?”裴珺安有点吃惊。 小时候谭甚好像胆子还不大吧? 谭甚哼笑:“我跟你们有仇啊?” 于是推推搡搡之中,换了身皮面运动服、准备去海上飞驰的裴珺安就被塞进了直升机里。 好吧,现在这也算飞驰吧。 登机梯在气流中颤抖,裴珺安才坐上副驾,就被谭甚飞舞的长发打到耳尖,没忍住瞪他:“你能不能对自己头发上点心?” 谭甚应了,随手抓出个发圈扎了一下,倒是笑得挺纯粹:“现在不装不认识了?” 褚舟元在后排插话:“原来你俩是熟人,那岂不是显得小夙一个人很尴尬。” 裴珺安和谭甚一起回了头,这才发现被褚舟元带上来的还有个男生,像混血,脸蛋俊俏极了。 谭甚还以为他换了口味,下一刻却听到褚舟元继续介绍:“钟夙,小孩儿,莳音弟弟。” “哪里小孩,”钟夙熟练扣上安全带,中国话倒是很自然,“我马上十九了!” 唯一的已婚人士裴珺安有点尴尬,但想了想,商业伙伴的捎带应酬对象,一下子自然多了,友好礼貌地说:“裴珺安,怎么叫都可以。” 褚舟元跟商场老油子称兄道弟,和小孩子竟然也能哥俩好,亲昵地碰了碰钟夙肩膀:“这是煜贞哥的法定伴侣,你跟我叫嫂子也行。” 裴珺安把头扭回去了。 褚舟元还在后面乐,钟夙倒是很认真地反驳:“不行,嫂子得留给我哥的太太用,我还是叫小裴哥吧,这里又没有他老公。” “那你叫我小谭哥。”谭甚眼睛眨了眨,也把头扭回去了,“各位安全带系好。” 舱门“砰”地关上,将螺旋桨的轰鸣声隔绝在外。 浮槎号最初就设计了飞行甲板,裴珺安转头看向窗外,两侧空阔,在聊天时已经清场并确认了安全。 直升机开始拉升,推背感传来,裴珺安不自觉向后靠,而海面迅速在视野中后退,礁石变小,浮槎号上的人影也几乎看不清了。 周煜贞在哪艘游艇上? “小谭哥你好熟练啊。” “他就喜欢玩这些,哪能不熟练。” “我也想开,好帅,小谭哥的耳环也好帅,打这么多个疼不疼啊?” “不疼,想开我下次教你啊,你家里让不让?” 他的出神被其他三个人的闲聊打断,不禁有点赧然,是结了婚的原因吗?自己怎么完全围着老公转啊。 也许是看裴珺安一直没出声,谭甚开口喊他:“发什么呆?” 他这才把目光从海面收回,咳了声说:“你们太有活力,不太适应。” “是因为嫂子你出门太少了,”褚舟元上身前倾,笑眯眯地,“每天闷在家里多无聊,我哥不也说要你多出来玩吗?就是怕我把你带坏,不然我当然有空。” 钟夙好奇:“带什么坏?” “跟小孩子没关系。”褚舟元捏他脸,被钟夙拍开了。 裴珺安又想到上午周煜贞说的请教,有点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下一刻直升机转向,夕阳直射舷窗,把他整个人都照透了。 他下意识眯起眼,顿了顿,说:“……家里的确有点无聊,你说得对。” 可能确实是一个人待久了,思维才更敏感。 谭甚下压操纵杆,在俯冲感里接话道:“结了婚又不是关了禁闭,你以前多傲气,现在跟盆花儿似的。” 裴珺安抓紧安全带,被迫俯瞰了整片大海,下意识反驳道:“那时候你才小学,有什么可比性?” 第11章 谭甚不搭理他。 “小谭哥,”钟夙也学着褚舟元往前倾,好奇地碰了碰他的长发,“你这个是什么颜色啊。我觉得你好前卫,我回去也想这样,就怕我妈咪不同意。” “就是青色,我看着亮就染了。” 裴珺安被少年叭叭叭地说了一路,竟然也有点想前卫一下的念头,下意识看了眼游艇的方向,问钟夙:“你家里管得很严吗?” “还好吧,我爸爸比较不拘小节,妈妈和舅舅——就是莳音哥老爹——一样凶残。”钟夙一阵后怕,又把自己说服了,“我还是不染了不打了,这个太明显。” 直升机已经回程,晚霞铺开整片天幕,烟粉色,海水的柔波也明艳起伏着,舱内的四个人都被浸泡在自由的高空之中。 裴珺安被他逗笑了,睫毛细微闪着余晖,说:“那我老公不凶残,我回去染。” “啊——” 褚舟元和钟夙倒在位置上,默契地长吁短叹,一直起哄到裴珺安耳朵脸颊全红了。 “已婚人士怎么还和热恋期一样啊。”褚舟元委屈。 谭甚倒是想起昨天的“家庭不和”说,笑了声,没说话,控速准备降落。 裴珺安听到他的笑声,不知怎么心脏皱起来似的,有点想跟他说自己不是假装幸福,又觉得没那个必要,抿起唇,一下子热度都褪去了。 钟夙毫无所察:“下去了我想开快艇,不对,摩托艇比较好玩,你们一起吗?” 裴珺安应了声。 谭甚后拉操纵杆懒洋洋地接话:“看后台,那台红色的是我新订的,给你玩。” “那你用什么?”钟夙被帅到了。 “你载我咯。” “你也太信任他了,”褚舟元喂了两声,“我可是听说他们要打赌的。” “反正也没人押我吧,”谭甚微微后仰,直升机也离甲板越来越近,“省个懒,刚开完飞机很累啊。” “也是,我哥肯定押我,小裴哥也有人押。” “这样说得我很惨诶,那我坐嫂子后座吧?” 谭甚笑:“你胆子好大啊。” 裴珺安又被单身人士们调侃一通,无言。 从直升机上下来,他低头按开手机,周煜贞竟然发了几条消息: 「裴嘉时和我们一起。大概要二十分钟回程,你先玩。」 「只押了一套别墅。」 「随便开^^」 裴珺安不自觉笑起来,刚才的不高兴都没了,回他: 「其他人押的什么?」 老公: 「不说。」 「结束了你有喜欢的买下来就好。」 裴珺安回了个小猫咪要亲亲的表情包。 钟夙拉着他往定位那去,结果路上就跟刷新npc一样来了侍应生领路,谭甚于是感叹褚舟元服务意识真好。 褚舟元忍不住挑了下眉,说:“到位了才让人难忘啊。” 裴珺安隐约意识到这是个颜色玩笑,看了眼旁边年少纯洁的钟夙,发现对方没反应,这才没那么尴尬。 果然跟单身年轻人有鸿沟吧? 等到他穿好救生衣跨上摩托艇,褚舟元倒是正经了一次,戴上手套选了艘旁边的,对他说: “为了确保安全,固定点位都有人轮班,玩得开心就好,我跟着你们慢慢转悠。” 裴珺安有点拘谨地点头。 夕阳快要彻底被海面吞入,船上“咻”的一声,下一刻纯白柔和的烟火在头顶绽开。 他转动油门,立刻感受到潮湿的海浪扑在小腿。 鼻腔呼入的空气微冷,裴珺安和潜泳时一样,陷入了冷静的思考时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海面,感觉自己像是浮在云层中,直接把油门推到了底。 定制的摩托艇动力很足,而裴珺安绕过柔软的障碍物也不减速。他带着护目镜,长发绑住,只露出下半张脸,伏在艇上衬得肩背线条优美。 不远的游艇之中。 船舱宽阔,长桌一侧摆着雪白的茶具,侍应生低头捣茶,香气清醇,令人心旷神怡。 对面的人还在诉说,外部合资的意向、项目的创新处和市场预测,字字句句恳切万分,嗓音低缓,试图动摇这片静谧。 钟莳音倚着沙发,放下杯子,半阖的眼皮抬起,像是邀请什么人表态。 而他身侧的男人注意力早已转移。 目光越过半开的窗。 海风卷着咸涩的气息,傍晚已近尾声,他一眼就看见裴珺安,脑后的发被风吹得微乱,身形轮廓晕出温柔的明亮。 项目的陈情还在继续,数字和词句一个个被吐出,潮水一样推送到耳边。 钟莳音也往窗外望去,轻笑了一下。 周煜贞收回视线,神色很淡,干脆利落地结束话题:“风险偏大,不适合现在。” / 裴珺安摘了护目镜,头有些晕,飙升的心率没有平复,身上也被海浪溅得乱糟糟的。 他笑得却很高兴,解锁手机,果然有新消息: 「挑了你喜欢的,钟公子上午才开出来的鸽血红。」 「宝宝很厉害。」 第11章 老公不爱我 裴珺安从摩托艇上下来,脱了救生衣, 旁边有人来攀谈,他微微侧过脸,笑意明快轻松。 裴嘉时收回视线,逼迫自己从挫败里清醒,打起精神跟在钟莳音身后,沿着铺设的石道往海滩去。 天色渐晚,岛中心的灯火从树影中越出,朦胧美丽,而沙沙声响中,传来低沉轻快的爵士乐声。 这里就是褚家私有的那座流明岛了。 “哥哥!”不远处有人热情地招手。 裴嘉时脚步猛地一顿,又意识到这声音与他无关,而身前的钟莳音笑了笑,声音温和许多: “和其他哥哥玩得开心吗?” 裴珺安原本和别人说话,听到声音看了过来,笑意迅速淡了很多。 “小安。”裴嘉时默了默,还是笑着叫他。 裴珺安却看向钟莳音,直接无视了他:“赢走钟公子的宝贝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家那位呢?” 裴嘉时微笑弧度不变,只是钟莳音和少数几人知道他的提案才被否决,一时显得更加狼狈。 褚舟元不知内情,和谭甚交换眼神,却看到对方只是挑了挑眉,于是也不说话了。 钟夙看来看去,插话道:“什么宝贝?” “红宝石,还在船上的保险舱,”钟莳音把目光移到裴珺安脸上,“周总去签字确认了,我们先入岛再等他一起吃饭?裴总估计也累了。” 他主动给裴嘉时递了台阶,那边三三两两的宾客也大都脱了救生衣,顺着服务团队的指示往这边来。 “我在这等他就好,各位——” 裴珺安话音一顿,眉眼霎时柔和下来,那张矜贵疏离的面孔竟然也能露出这种神色,叫人一眼看去就知道,对面的人对他来说多重要又多让他欣喜。 周煜贞到了啊,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想。 顺着他的视线,船上果然下来一个颜色过分浓郁的男人。 肩宽腰窄,脊背挺直,穿着深色外衣。 周煜贞眉骨优越,眼尾略挑,天生一层与人保持距离的冷意,越走近轮廓越清晰,透出只可远观的锋利感。 褚舟元没忍住:“以前他还没这么……幸好跟嫂子在一起了,不然我可承受不住杀气。” 以前?裴珺安有点意外,他认识周煜贞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冷冰冰的了,难道不是天生的吗? 刚想打招呼的人语气无奈地反问:“讲道理,褚舟元,我有把情绪带进工作过吗?” 这句话有些像提醒,裴嘉时似乎想说什么,对方朝他淡淡点头:“改天再谈。” 裴珺安终于看了他一眼。 “风大,劳烦大家等我一个人。”周煜贞歉意地笑笑,自然把裴珺安颊边的湿发拨开,又牵过他的手,“走吧。” / 侍应生送上清爽的餐前酒和开胃菜,温声细语介绍晚餐内容,下午才空运到达、根据各位贵客口味定制云云。 谭甚借口要去解闷,连带着把钟夙也拐走了,应该是和那些二代一起。 看到熟悉不熟悉的面容,裴珺安明白又是“掌门人”的聚餐,也有点想走,却被周煜贞十指相扣地握住了手。 席上已经开始谈笑风生,他低低地问:“老公?” “听一听,”周煜贞这次终于摸到他的婚戒,在钻面上微微用力按了一下,“以免有个人自己脑补得又不高兴。” 裴珺安感觉心脏也被捏了似的怦怦跳动,“哦”了声就去喝酒,脸热起来。 褚舟元换了干净的衬衫,松着两颗扣子,后仰靠在椅子上谈起刚才的帆船赛,明明不在现场,竟然还能把一桌人说得笑声一片,频频碰杯。 裴珺安对他又改观不少。 他视线流转,难免掠过裴嘉时。对方正和身侧的男人姿态谦逊地聊天,一点也看不出多年前对自己疲倦冷淡的样子。 第12章 目光。权力。 裴珺安又想起迈入第一场夜宴时的感受。权力自然可以获得目光,谁站在顶峰谁就被注视。 裴嘉时过去对他只有义务,利益消失时一切也消失了。现在再见,裴珺安却因为依附“丈夫”而再次获得他的目光,和当年依附“父母”多么相似又多么讽刺啊。 他抿了口酒,向落地窗外看了一眼。 迎宾长廊外是长长的,棕榈与三角梅组成的林荫,乐团就在玻璃花房外演奏。主建筑与客舍环形分布,簇拥着中央的浅水庭院,弧线美丽,而水面倒映着灯光,几乎亮过星空。 奢侈万分。 如果没有周煜贞呢?如果当初没有同意那纸情人合约,自己现在会是怎样?是有了自己的事业还是平庸一生? 褚舟元说,少年时的周煜贞和现在不同,如果裴家没有出事,他有没有可能见过那时候的周煜贞?如果裴家没有出事,他们结婚又会有多少不同? “怎么不吃。” 裴珺安回过神,小声回:“吃了甜品饱了,而且老公,今晚我——” 他偏过脸低低打了个喷嚏,侍应生连忙递来纸巾和热毛巾,没说完的暧昧邀请戛然而止。 “还是着凉了,”周煜贞让人撤了他的酒杯,又斟了碗热汤,“喝完我们回去。” 裴珺安脸有些红,听话点头说好。 / 客房吊灯柔和,墙面是整片原木,纹理细腻,透出浅淡的木香。 裴珺安整个人都软下来,几乎是黏在男人身上,缠得周煜贞单手关了门,亲了亲他额头,又被抱怨有酒味。 “那去洗漱吧,好吗?” 裴珺安踢掉鞋,光脚踩在厚软的地毯上,摇了摇头,长发也晃动,换了个方向把自己埋在周煜贞怀里,抱着他的腰轻轻地晃,说老公,和我跳舞好不好。 乐团的演奏竟然还在继续,只是从爵士换成了波萨诺瓦,懒洋洋地为他们留了夜的余兴。 周煜贞把裴珺安的手拉到掌心,说:“那站好。” 海风吹动一帘清光。 裴珺安很听话地和他一起等拍子,肩背被男人稳稳搂住,耳边是低沉而克制的呼吸。喝了酒,温度比平常高。 夜晚是枪灰色、靛蓝色的。太静美了,裴珺安几乎要着迷,这样的颜色里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他听到第一拍落下,心想爱情也就是这样顺理成章,如果他不爱周煜贞那太可怕了,那怎么会呢?这样的颜色里周煜贞也不可能不爱他的。 他跟着周煜贞的步子慢慢走,像猫一样试探,故意踩到对方脚背,手被握得更紧。 周煜贞不说话,只是垂眸看他,眼睫黑沉沉,眼珠泛红茶色,看得裴珺安感觉到渴,双腿好像和嘴唇一样软,胸腹似乎和脸颊一样烫。 他有点不敢再看了,只好把眼神偏开,呼吸渐渐放松,顺着周煜贞的节奏走,被带着转了半圈,脚步轻得像悬空。 裴珺安眼睛悄悄弯起来,感受到他手臂收紧,他们几乎贴到一起。 “老公,”他软软地叫,依旧不看他,“我——” 周煜贞却把他抱离了地面。 骤然悬空,裴珺安惊呼了声,长发张开,蛛网般包裹他们的脖颈。血液流动,视野旋转,香气奔涌,他紧紧环住周煜贞,又很快笑起来,在头晕目眩的夜色里认真去找他嘴唇,轻轻啜吻。 亲吻,转圈。 乐曲,夜晚。 爱情,爱情。 周煜贞最后停在窗边。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呼吸有些乱了,湿润地在皮肤狭窄的距离里交换。裴珺安好像醉了,浑身高热,意识也不大清醒,盯住他的眼睛,想,红扑扑是什么意思?可以说他们的呼吸红扑扑的吗?或者他想一想,像蝴蝶一样扑棱着翅膀,周煜贞的呼吸像蝴蝶一样红扑扑地吻他。 “再跳一会。”裴珺安小声说。 “要一直这样吗?”周煜贞低声问。 “嗯。”裴珺安答非所问,害羞地搂着他的脖颈,“要每天都看着你,每天都和你接吻。”他的声音更小了,“不要分开,不要不爱我。” 周煜贞眼睫动了动,细细密密去吻他。 裴珺安轻轻“唔”了一声,抱他更紧,好像被自己的勇气吓到,眼睛湿漉漉的,却含着笑意。 竟然像第一次接吻一样,舌青涩地相互探触着,水声却激烈极了,把裴珺安充斥,让他听不见其他。什么乐曲,什么风声,这是哪里,他不知道。 周煜贞吻着他,一步步把他抱到浴室,颠簸中舌含得深,津液交换,多么神奇,他被吻得神魂颠倒。 “哈。” 裴珺安狼狈换气,要他把自己放下来。 “全都是酒味……” 他有些踉跄地拉着周煜贞去漱口,可折腾一通吐掉牙膏沫,确认酒精味道被清理干净,又黏到了一起。 裴珺安被抱在怀里,手半撑在防水台边缘,看到周煜贞在调拭浴缸的水温,手从他后腰轻轻撩过,经过紧绷的小腹,向下。 他低低地喘了声,湿热低磁,听得裴珺安腰眼发麻,又突然想起直升机上的对话,想一出是一出地不碰了,反而又作又嗲别别扭扭地问:“老公,你说我去染头发好吗?” 周煜贞说好。 “那打耳洞呢?很多个那种。” 周煜贞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话题这样跳跃,还是点点头说好。 “舌钉怎么样?好看吗你喜欢吗?” “你高兴一切都好。”周煜贞亲了一下他的脸,“脱衣服宝宝,洗澡。” 裴珺安没听到似的,依旧抱着他,晕乎乎地叹气说:“可是老公我好怕疼啊。” 周煜贞说,那就不打。 裴珺安更不干了,腰乱扭着在他身上磨,哼哼唧唧:“可是我想打了舌钉给你口,老公你不想试试吗?” 周煜贞看着他在自己怀里怯生生地发/骚,干脆试了下水温,就着湿润的手指按进唇里,掐住那条柔软甜美的舌,轻轻扯了扯,问他:“现在不够用?” 疼痛微不足道,又掀天扑地。 裴珺安仰着头,面孔泛着红,拿平时清贵的优雅的眼热意淋漓地看他,呼吸声快要软成一滩水,舌勾了勾,把手指蹭得更湿了。 意思是,不试怎么知道。 第12章 老公爱我 水汽氤氲。 水果甜香泛着潮热,竟然有股糜烂的暧昧气息。裴珺安被冰了一下,有点发晕地抱怨:“这个味道好奇怪……” 周煜贞修洁的手指被水膜覆盖,湿漉漉反着光,闻言失笑:“之前不也是这个,你自己挑的。” 浴缸水温微烫,裴珺安趴在他胸口低低地哼,长发贴在脊背上,整个人往下沉往下吞,很快后腰碰到他的掌根,然后低下头。 水波温热,无法呼吸,眼睛也睁不开,只好用唇舌探路。 往常在家也是这样,因为周煜贞太久,裴珺安只好先吃一次苦,才不至于后一次哭得厉害。 因为在水下,窒息感更加明显。裴珺安整个人蜷起来,喉管就被折得更短,肺部稀薄的空气四窜,眩晕充斥意识之中,吞咽就成了本能。 周煜贞手指撑开,不知道是水温还是酒精,总觉得格外热。他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去抚摸裴珺安的脸,然后向下,轻轻圈紧脖颈,几乎能感觉到形状。 裴珺安呜咽地,潮湿地掉眼泪。大脑充血,因而不需要思考任何,他喜欢这样,所有都不用去想,本能在狭窄中变薄变长,成为包裹住脏器的最后的唯一的防线。 周煜贞微微喘息着,指腹按住他酸而酥麻的穴位。 太满了,裴珺安手撑在他腰胯上,用力抓紧又松开,彻底跪不住,干脆把自己的重量压下去,心理生理都快被撑破了。 骤然痉挛般的高压感让周煜贞按住他,惩戒似的用力,眼睛看下去,只能看到深郁秀丽的黑发之中绯红的肌肤颜色。 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抽出手,带出水波哗啦的声响,扣住裴珺安的后颈把人拎起来,露出一张恍惚的脸。 眼瞳无法聚焦,甚至微微上翻,水珠滚落,眼角颊边烧得通红,嘴唇被磨得一样饱胀。 周煜贞用手背去试他的体温,无奈浴缸里水太热影响判断,于是勾起裴珺安膝弯,将人打横抱起,快步出了浴室。 裴珺安在他怀里呛到似的咳了两声,迷迷糊糊问:“老公……怎么了?” 周煜贞把他放上床又找来浴巾把人裹好,眉微微蹙着,很快翻出了体温计。 “滴——” “三十九度四。”周煜贞说。 / 裴珺安睡得不太好。 空气黏稠,他每次呼吸都头疼欲裂,像是在持续升温的汤泉里,嗅觉中却不是硫磺味,而是糜烂甜熟的香气,让人头晕,混沌到无法思考。 模糊之中,他感觉到被很轻地触碰,但一时太朦胧甚至无法自控,碎片式的梦境在身体四周流淌,他有些不确定,睡前跳舞的记忆究竟是真实还是幻想? 第13章 可能是因为忧思过重,他最近一直做梦,有时梦到过去,有时梦到荒唐离奇的现在。 裴珺安想起自己刚来凤川的时候。 那时候他18岁,性格和现在很不一样。虽然对这个地方非常陌生,但却并没有太多害怕的心思。裴珺安在梦中局外人一样观看,原来他18岁是永远向前的。 身体黏腻,他在失重感里猛地睁开眼,额头细汗涔涔。 周煜贞在床前站着,打扮得当,看起来刚从会议中脱身。他看过来,俯身拨开裴珺安汗湿的发,神色无奈,说你发烧了,安安。 裴珺安有些懵,要开口却发现嗓眼又干又紧,除了高热的病痛之外,又另有一种被破开的涩。 昨夜混乱的记忆涌上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酒精和不清醒之中那么大胆,一下子更烫了,没什么力气地伸出手想去抓男人的指尖,声音哑的要命: “老公,我好难受……” 周煜贞对他可怜的样子没办法,要出口的叮嘱都先忍着,眉眼柔和下来,把备好的温水递了过来,扶着他慢慢坐起来。 裴珺安浅浅地喝。 “医生来看,说是普通发烧。喂你吃了药,这两天好好休息。” 他捧着水杯乖乖点头,不适总算好了些。 周煜贞问,饿了吗?想吃什么?还有没有胃口? 裴珺安委屈地想向他讨一个拥抱,刚抬起手又想起自己现在病了,不说话地收回去,装作是要把水杯放到桌上。 周煜贞笑了笑,坐到床边,把他抱在怀里,贴了贴他的脸颊:“还是好烫。” 裴珺安于是红着脸,埋进他怀里,说想吃海鲜粥。 周煜贞替他挑好了,又点了送餐服务,然后哄人似的说:“还记不记得你赢下的鸽血红。” 裴珺安心里痒痒的,这几年他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对这些漂亮的东西收集癖很重,用脸颊蹭了蹭周煜贞的胸口,委屈地说: “老公,你是不是想说,要我快点养好病,然后才能去看它?” “没有这么坏。”周煜贞失笑,他点开手机相册,把昨天签字确认时拍摄的照片和视频展示给裴珺安看。 恒温恒湿的玻璃柜里,原石已经经过专业切面处理,四周铺着黑色植绒绸面,将血滴般的红衬得更明显。 随着视频拍摄者走近,玻璃柜内的无影灯自动调整角度,光线折射出璀璨的华彩,阴翳处竟然还带着一丝紫调,纯净而艳丽,实在美极了。 裴珺安认真看着,一想到钟莳音开出这种极品,却因为一个小小赌注就归了自己,就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个不停,下一刻又嘶嘶地喊着头疼。 周煜贞无奈地给他轻轻揉按太阳穴。 虽然又热又迷糊,但裴珺安还是发现了什么,把进度条拖回去,停在某一帧说:“你看你被反光照进去了。” 他把脸凑得离手机更近,眼睛眯起来,长睫几乎要戳到屏幕,傻乎乎地说:“能看到你的手和戒指,老公的手好性感啊……” “眼睛不疼了?”周煜贞像昨晚似的扣着他的后颈把人拎回来,“没少看也没少牵,怎么发烧了格外傻。” 裴珺安扭过头,抱住他的腰特别特别委屈地,声音瓮瓮地撇嘴看着他说:“老公的手都好久没掐在我腰上了,也没有打我那里,昨晚本来好好的,都怪这个发烧,但是老公我听说好像发烧了里面——” 周煜贞吻了他一下。 短促的柔软的,把他的未尽之言堵住了。 裴珺安愣愣的,看着他微微垂下的眼、流畅好看的下颚线,大脑完全停止思考,头晕目眩地嗫嚅道:“会传染的……” 好性感……好想…… “我有定期锻炼,不会。”周煜贞往下看他的身体,补充道,“等回去之后你也去。” 裴珺安快哭了:“不要,回去之后我要先做首饰。” 他抱着周煜贞哼哼唧唧地撒娇,或许是发烧的原因,今天格外幼稚格外粘人。 等裴珺安得意地说“钟莳音人真好就这样给我了”,周煜贞倒是想到什么,牵住他的手,语气温和地,教育小孩子似的说: “不是他好,也不是你运气好。这次你赢了,这就是你应该得到的。所以安安你看,凭借你自己的努力,也同样能够获得极具价值的东西。” 裴珺安还沉浸在喜悦里,一下子有点顿住。 或许人骨子里都是叛逆的,原本在直升机上与大家闲聊时他想了很多,原来不在婚姻这一方天地,他也可以过得这么开心,他甚至想回去之后就和周煜贞说,要不自己试着去做什么吧? 可这个事实被周煜贞如此直白地点出来,像是他依旧不知悔改一样,裴珺安原本就滚烫的脸颊瞬间更热了,甚至涌起一阵难堪,下意识地,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开口反驳道: “所以,你还是想让我按照你的思维方式,觉得和你一样的人才最好。”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自己这个情绪一波动就开始口不择言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裴珺安懊恼地抬眼,牵他牵得更紧,立刻闷声说:“老公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 “叮铃铃——” 手机振动起来,为了展示鸽血红屏幕亮度调的很高,以至于裴珺安轻易就看清了来电显示。 是裴嘉时。 那三个字像一根针,裴珺安本就钝痛的大脑感受到新的刺痛,熟悉的焦虑感再次席卷而来,煎烤得他抬起头,用一双已经漫上薄薄泪意的眼睛,不安地看着周煜贞。 周煜贞皱了下眉,在他的注视下接通了电话。 没有开免提,但离得很近,裴珺安还是能隐约听到对面传来的一些只言片语,是他听不懂的术语——又是生意——然后,他听见周煜贞低声说: “知道了,我一会儿到,你们先聊。” 裴珺安想去抓他的手,却被扶着躺回了床上,又被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周煜贞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褶皱,被他撒娇时弄出来的褶皱,说:“我先走了,粥马上送到,记得吃。” 裴珺安不说话。 周煜贞在桌上找到一板药,替他摁到手心里,和那杯已经变得微凉的水一起递过去,语气软了点:“先吃了这个。” 裴珺安听话吃了,声音哑哑的:“你去吧。” 他还有点不放心,微微叹了口气说:“别想太多宝宝,我一会就回来,不哭,好吗?” 裴珺安偏过头不看他,“喔”了声。 周煜贞看了眼表,说那我走了。 他眼睛酸,心里也难受,但还是转过脸,看到丈夫的背影,没忍住眼泪又开始乱七八糟地掉。 所以就是这样,所以他一直不如裴嘉时,因为他不够独立,小脾气太多,大家都这样觉得吗? “滴——” 床头的智控屏幕亮起,裴珺安擦了擦眼泪探身去看,心里抱着微妙的期待,例如周煜贞忽然想通了回来陪自己,点了“接受语音传讯”。 “裴先生,海鲜粥到了。” 是谭甚的声音。 第13章 老公不爱我 裴珺安遥控按下开门键。 门外竟然不止谭甚一个人,钟夙在他身后探头探脑,手里还拎着食盒,高兴地打招呼:“小裴哥,我来看你了。” 裴珺安眼睛还有些肿,脸上带着发烧后的潮红,想起身下床,却被谭甚制止。 “你都发烧了,就别这么讲礼貌了。”他把粥碗接过来放在床边的桌上,拿出消毒餐具,掀开瓷盖,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里面是精致的海鲜粥,虾仁剥得干净,贝柱白嫩,汤头奶白泛着油花,透出清淡的咸香。 裴珺安昏昏沉沉的,依旧被勾起了食欲,喉咙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轻声道谢后说:“你们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傻。人家特意来看望他,他还问为什么来。 谭甚果然笑了:“你真是烧傻了,好歹是朋友吧?就算不是朋友,老同学,你病了他们都有事,我当然带着小孩一块过来了。” “不是小孩。”钟夙不服气地反驳。 裴珺安忍不住笑了笑,问:“你们吃过饭了吗?” 谭甚把手表怼到他眼前。 裴珺安也觉得自己烧傻了,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款爱彼还挺符合谭甚的气质。 看他愣神,谭甚收回手,递了勺子过去说:“都下午三点了,我们怎么可能没吃,来的路上钟夙还吃了不少甜品。” 裴珺安闻言有点馋,钟夙倒义正词严:“小裴哥你还在发烧,可不能吃这些东西。” 谭甚看他喝粥,说:“说起来,我跟你一样游完泳玩的摩托艇,怎么只有你发烧?还是身体太虚了。” “小裴哥和小谭哥,你们真是同学吗?什么时候的同学啊?我也在凤川念大学,以后小裴哥想出去玩可以找我。”钟夙兴致勃勃地插话。 第14章 裴珺安被接二连三的问题弄得头晕,只得一个个回答:“我觉得发烧的主要原因是,当时湿漉漉的在休息室呆了太久。” 谭甚看着他。 裴珺安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话有点不妥,忙喝了口粥转移话题:“我和他以前都在燕阳读私校,寄宿制,就认识了几年。我平时在家也没什么事,对凤川还算熟,你要是来,可以随时找我。” 看出裴珺安精力不足,他们俩聊了一会儿就没再打扰了,都说要走,让他好好休息。 不知道酝酿了多久,裴珺安还是没忍住问:“你们知道褚舟元他们在聊什么生意吗?” 那天他对裴嘉时的冷淡态度有目共睹。钟夙和自己的哥哥姐姐关系亲切,难免有些好奇,而谭甚和他做过同学,也知道一点内情。 因而他们俩心知肚明,现在裴珺安嘴上说是褚舟元,其实大概率想问裴嘉时到底在干什么。 但没办法,钟夙一向不关注这些,他就是黏着哥哥要过来玩。谭甚也是甩手掌柜,一向信奉及时行乐的道理,妥妥是早年的褚舟元。 于是他们俩不约而同摇摇头,竟然还有点默契,说不知道。 裴珺安说没事。 谭甚劝他好好休息,又说:“还病着就别想太多,等你好了,岛上还有挺多没玩过的。” 裴珺安于是和他们告了别,随便收拾好餐具又躺下了。 他盯着天花板,一时也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是按照周煜贞的话,为自己的未来好好着想,还是继续现在这样呢? 虽然同性婚姻法早就通过,他和周煜贞结婚时也没遇到太多阻力,但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可以过继旁支,依旧能够“继承”。 他没有生育能力,自然也不可能有血脉相连的孩子。 婚后裴珺安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被孩子束缚,周父周母也没有催促,加之当年他父母感情岌岌可危,就是用他来稳固住这段婚姻,而他并非一个真正的好妻子,也一向抵触将整个家庭的砝码压在另一个无知的生命身上,所以一直没有对小孩起心思。 昨天在直升机上和他们聊天,他才发现婚姻已经成了一道阻隔他和同龄人的枷锁,而这道枷锁也是他自己选择的。 是他固步自封,想着在一方天地安安稳稳,人生就能风平浪静。既然婚姻对他的影响都这么大,小孩当然也是。 可不选择相夫教子,他又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几年下来,裴珺安竟然有些无法理解当初刚来凤川的自己是什么心态了。 当时他憋着一口气离开燕阳,觉得自己能吃苦,毕竟当初被扔进私校不也熬下来了吗?于是裴珺安住进学校宿舍,和大多数人的生活一样。 人际交往中难免有凤川的二代。他只是娇生惯养,并不是傻,不是看不出来他们眼里的兴趣和轻视。 碍于人情面子,裴珺安偶尔会去几次聚会。 这群人聚在一起无非是享受人生品酒品茶,爱展示自我的开清谈会,爱玩的开party。 那天也是一样。 裴珺安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但同学极力邀请,不好推脱,于是跟着他上了车。 聚会地点离学校不算太远,车子开上宽阔的柏油路,两侧是修剪得整齐的法国梧桐,光影在车窗上交错成层叠而过的水波。 裴珺安不爱接茬,对方听了个闷响,心里琢磨着一会一定要看他尴尬,下了车,带他往里去。 电梯门滑开,灯光和室内干净的香氛交融,竟透出几分闲适的温馨。 桥牌桌靠窗摆放,桌布墨绿色,牌盒和筹码整整齐齐。裴珺安脸熟的那些人围在一块,讨论声柔和且低,偶尔传来洗牌声。 “看我带了谁过来?”那人语调故意夸张,“小裴少爷可很难请,我记得阿文你不是想认识他很久了吗,还不快多谢我?” 笑语四起,裴珺安骤然得到全场目光,被无形的烦躁压住,控制着自己的神色,淡淡开口:“裴珺安,新生,不算什么少爷了。” 他们想听的就是这个,有人追问,有人关心,有人疑惑不解,裴珺安疲于应付好奇心和各种情绪,想挑个偏僻位置坐下,却被好事者带着到了牌桌前,抬眼想说什么,愣住了。 有一个人坐在人群中间,仿佛喧嚣都从他身边流过。灯光垂照出过分立体的线条,鼻梁挺直,肤色很淡,唇线薄而清晰。 他垂着眼,睫毛落下一点阴影,专注地看着手牌,衬衫衣袖微微挽起,露出腕骨和延伸的青筋,手指修长,动作从容而节奏分明。 像是察觉到视线,他忽然抬起头,目光从牌面移开,平静地看过来。 “等等等等,”有人出声,低头推了推筹码,又问,“煜贞哥你呢?” 被这么称呼的人没有收回视线,看着裴珺安说:“跟。” …… 裴珺安准备再待十分钟就借口有事要走。 裴家破产,他信托里的股票成了废纸,而其他不动产也要在22岁之后才能正式处置。又因为大伯入狱,受托人也深陷法律纠纷,导致它被暂时冻结,作为家族资产调查的一部分,裴珺安一分也取不出来。 他于是卖掉之前的奢侈品,尽管被压价得厉害,但钱也足够这几年的基础生活开支了。在还没彻底习惯这座城市和大学之前,裴珺安决定先专注于学业。 只不过,只要他说自己要去兼职,别人也不会不信,毕竟他家的事早就被宣告天下了。以至于同级生乃至他的同班同学,都知道他是首都来的大少爷。 贵公子一朝堕入凡尘,窃窃私语从来不少。 他打牌打得心不在焉,出牌时太慢,不小心碰到了对方。 裴珺安心口猛地一紧。 周煜贞没有碰到他的手指就错开了安全距离,声音很低地说不好意思。 旁边的人想起哄,又只敢彼此交换眼神,还是有认识他的开玩笑说:“小裴,你上次夏校桥牌不是打得挺好嘛,今天紧张了。” 他抿唇,小声叫了牌。 又有人压低声音笑了笑,气氛变得更松弛了些。 但裴珺安越坐心里越燥,过了几分钟低下头装作看手机,然后神色抱歉地温声说:“不好意思大家,我要去兼职了,你们好好玩。” 一众人果然露出理解的表情,有几个人自告奋勇送他去,裴珺安拒绝了,最后还是周煜贞开口: “有点晚了,还是找个人送你吧。我看褚舟元就挺有空的。” 褚舟元突然被叫到一愣,又立刻点头说:“对对我有空。” 于是一众人看着裴珺安离开,竟然把聚会中心的周煜贞和褚舟元全部带走了。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了。 周煜贞没有喝酒,拉开车门上了主驾驶。褚舟元眼神动了动,笑着把裴珺安送上了副驾。 周煜贞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裴珺安一时竟然感受到在聚会中都没有的坐立难安,但自己撒的谎自己圆,他摸出手机点开导航,低声说了个地址,是学校另一方向的7-11,与此同时,导航的机械女声也响了起来,和他的尾音重合,在灯火车流之中有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周煜贞微微点头,看了一眼褚舟元,语气不冷不热:“愣着干什么,上车。” 褚舟元于是笑眯眯坐到了后座,打圆场般对裴珺安说:“其实今夜我们俩也都不想来的,幸好有你才能提前走。” 裴珺安实在不是在陌生人面前能侃侃而谈的性格,有些沉默地点了点头。 按理说,褚舟元的情商很高,社交功力也不错,应该能看出他是不太想说话的状态,但却一直和他搭话。 先介绍了他和周煜贞在读大二,又告诉他学校哪里方便哪里可以干什么,又问裴珺安在学校的感受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裴珺安都回答了,但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于是直接问出了口说:“褚……同学,你之前认识我吗?或者说和裴家是故交?” 褚舟元被逗笑了,连连摆手说:“没有,只是想和你认识一下交个朋友,毕竟有些人确实挺讨厌的。” 周煜贞始终没有说话,神色沉静地开着车,裴珺安用余光偷偷去看他,又有些耳热地收回视线。 很快,他搪塞的地址就到了。 裴珺安一一道谢,拿着自己的东西下了车。 看着这辆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阿斯顿马丁rapide s消失在拐角,他这才叹了口气又去看导航,准备过几分钟,要么步行要么扫共享单车回学校。 等等,回学校是不是会和他们碰上? 他有点烦躁地叹了口气,干脆走进店里,开门见山问老板:“你们这儿还招兼职吗?” / 裴珺安这才发现自己又睡着了,只不过这次的梦境是连贯的熟悉的。 最开始周煜贞其实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态度也和别人差别不大,只是他的教养很好,又或者说,周煜贞实在是一个冷漠的,除了自身利益之外并不关心、以至于看起来对一切都很随和的人。 第15章 裴珺安在那段时间或多或少受到了他的照顾,而褚舟元则极其热情地,像鸟雀一样盘旋于他们之中。 后来他跟周煜贞确定关系,和褚舟元的私下接触就更少了。所以直到今天,裴珺安都不知道他当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给他和周煜贞搭鹊桥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顿时有点好笑。 从思绪中回神,裴珺安这才发现淋浴室里有细微的水声。 是周煜贞。 他披着浴袍走出来,黑发还滴着水,下意识往裴珺安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醒了,问:“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在梦中见过少年时他的冷淡,裴珺安这才发现周煜贞现在有多好,于是闷闷不乐的情绪少了许多,摇了摇头,主动说:“老公你辛苦了。” 周煜贞失笑:“哪里辛苦。” 他把自己的手指又擦了擦,走过去微微俯下身,碰了一下裴珺安的额头,问他还是很难受吗,然后找出了体温计。 “滴——” “三十八度二,快好了。” 裴珺安也不觉得头疼了,只是思维有些迟钝,也许因为睡太久了,身上也汗黏黏的,他扯了扯领口说:“我想去洗澡。” “会着凉。用湿毛巾擦一下吧,我去给你弄。” 第14章 老公爱我 海雾还未散尽,天边一丝淡白。 落地窗开了一条缝隙,纱帘轻轻拂动。裴珺安在朦胧的光晕中艰难睁眼,不再像昨天那样滚烫昏沉,只剩下一点余热未消的钝痛。 倦怠感让他整个人陷在床里不想动,裴珺安偏过脸,才发觉身侧是空的,只有一片平整的床单。 昨夜他抱着周煜贞,一边抬手臂方便男人给自己擦拭,一边语序混乱地撒娇,说好喜欢老公,你怎么这么好呀,最后恋恋不舍地攥着衣角,说怕传染。 周煜贞就亲了亲他的额头,应了好,把他安置好去了隔壁。 裴珺安下了床,身上是后来换上的成套睡衣,他趿着拖鞋,轻手轻脚努力不发出声响。 隔壁的门没有关严,他慢慢推开,周煜贞果然已经醒了,正在换衣服。 男人只穿了条长裤,裸露的上半身线条流畅而结实,晨曦为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轮廓都显得温存起来。 尽管努力放轻脚步了,周煜贞还是回过头,看到他后问:“怎么就醒了?感觉舒服了点吗?” 他走过来,微凉的手掌覆上裴珺安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后颈。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触感让裴珺安舒服得眯起眼,主动把脸颊贴到他胸口,蹭了蹭说:“老公你身上好凉,贴着好舒服。” “已经不烧了,”他继续回答,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沙哑,“就是有点没力气。” 周煜贞被他缠着,手里的衬衫一时都不知道放哪里,干脆打横将裴珺安抱起,一边往隔壁去一边说:“今天不和他们说话,在这里陪你。” 裴珺安的心瞬间甜软地化开了。重心微微失衡,被重新放回床上时他用了点力,搂住周煜贞脖颈的手带着他向下躺。 周煜贞只好顺着他的力气,拿手臂撑着床。 咫尺之间裴珺安看着他,想点头说好,那我整天都像现在这样黏着你,可话到嘴边,那种与世界脱节的微妙感受,以及周煜贞那句“凭借你自己的努力”,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抬起漆黑的眼眸,认真地看着周煜贞,纤长的睫随眨眼而轻晃,说:“你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真的没事,不然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周煜贞愣了愣,然后眼睛弯了起来,折出一道墨痕,低下头,柔和的呼吸拂在裴珺安脸颊。 “啵。” 吻落在额头。 裴珺安想抗议,下一刻,薄薄的颤抖不停的眼皮也被吻了一下,然后是鼻尖,梨涡,嘴唇。 “那我请求安安原谅。”周煜贞说。 他脸有点烫,嘟囔说:“……知道了,原谅原谅!我也想自己待一会儿嘛,夫妻之间也要有空间。” 那双注视着他的,红茶色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微微弯起。周煜贞没有多问,只是牵过他的手,在指根处又落了一个干燥而温柔的吻。 “好,”他起身说,“有事随时打电话。” 周煜贞和他用完早餐后就走了,房间恢复安静,只剩下隐约传入的海鸟叫声。 裴珺安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感受着毫不保留照射进来的晨光,眯起眼,长舒了口气。 他换上舒适的棉麻衬衫和米色长裤,长发松松地在脑后扎成一束,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疏淡,就这样出了门。 / 观景长廊建在临海的缓坡上,廊外就是等长的玻璃花房,艳丽的颜色相簇拥,日光投出浅浅的华彩,一路美不胜收。 裴珺安已经逛过一圈,在转角休息区找了个位置坐下,侍应生为他端来餐盘,是一小壶花茶和甜点小食。 空气静谧,温热茶水入腹,裴珺安吐出口浊气,看向远处的海天一线发呆。 不多时,身后突兀地传来一阵轻而规律的脚步声,然后顿了顿,最终像是停在了他不远处。 裴珺安没回头。 银质餐盘的反光模糊,但身形气质足够他认出来人。 “小安。” 裴嘉时的声音和缓,听不出太多情绪。 然后他继续向前,终于进入了裴珺安的视野,一个不需要转头也能看见的位置。 裴珺安冷冷看着他。 过去的记忆他刻意忘了很多,但每次看到裴嘉时,都会本能般再次反刍,再次想起他那时的神态和语调。 他想立刻起身离开,可一时竟动弹不得,握住茶杯的手指微微发抖。 不,裴珺安想,凭什么是他走?难道裴嘉时就不心虚,就没有一丝悔改之心吗?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逃避,裴嘉时让他多痛苦,他就应该双倍奉还才是。 他没说话,只是迎着裴嘉时的目光。 对方微微垂着眸,神色安静,看起来似乎有些悲伤,又仿佛只是错觉。 半晌,裴珺安客气地、淡淡地打了声招呼:“裴总。” 裴嘉时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冷淡,只是笑了笑,俯身将什么放在桌上,自然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尚且维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很久不见,你看起来过得很开心。” “托你的福,”裴珺安也弯起唇,只是那双形若桃花的眼动也不动,如刀锋般冰冷,“我学会了不假外求的道理,又遇到真心对我的人,当然过得不错。” 裴嘉时指尖顿了一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低头吹了吹氤氲的热气,这才慢慢开口。 “这次来,一方面是生意上的事,钟莳音这条线很重要,我必须亲自来谈。”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裴珺安,“另一方面,也想看看你。” 裴珺安忍不住笑了:“看我嫁得好不好?还是看我有没有给裴家丢脸?” 裴嘉时默了两秒:“你从来没有给我们丢脸。” “那倒很奇怪。”裴珺安垂下眼,“从小到大,我必须表现足够好、足够体面才能被爱护,而所有人都对你宽容。我难道不是裴家的拖累吗?” “祖父母是因为爱你才过分严苛,他们观念和我们不同。而家里,”裴嘉时想解释什么,“你走之后,也变了很多。” “小安,那时候我太年轻,很多事想不到也做不到。” “做不到?”裴珺安牙齿轻颤,“你明明知道他们在争什么,你知道会出事,可你一句话都没说,这就是做不到?” “如果当年……我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我不要求你原谅,但我想告诉你,那之后我一直在努力改善状况,也永远欢迎你回家。” 裴嘉时微微皱眉,看着他说:“……至少别把我全当成敌人,好吗?” 他的疲惫像一条暗潮,要把裴珺安整个人吞没。而那个悲伤混杂愧疚的眼神多让人恶心,几乎把他自我封闭好缝补好的心扯出新的豁口,带出尖利的难堪。 “既然不求我原谅,就别装大度。你的现状又不是我造成的,”裴珺安站起身,椅脚在地板上划出一声轻响,“现在我也不需要你来示好。” 裴嘉时抓起桌上的东西,也起了身,像是想拦住他,加快语速说:“小安,你怎么讨厌我都行,但——” “啊!”不远处的茶座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便是一声惊呼。 “我不想再提过去。”裴珺安打断他,往声源方向看了一眼。 是个年纪很轻的男生,他脸色苍白,神色痛苦地紧揪着胸口,从藤椅上滑落,倒在了地上。 这里人不多,侍者也只在新客来时上茶,所以裴珺安才尖锐地发泄情绪。现在出现突发情况,就只有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在对面。 “裴嘉时,”他发号施令般快速说,“用智控系统通知医疗团队和褚舟元,告诉他们这里有人疑似心绞痛发作,需要急救。” 第16章 裴珺安曾经当过志愿者,这会儿想了想竟然还能记起一些,快步过去跪在男生身旁,轻拍他的肩膀,急声确认道:“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对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眼睛还能勉强睁开,显然还没失去意识。 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将人调整到一个平躺的姿势,迅速解开了对方领口过紧的衣扣,帮助他顺畅呼吸。 “他有随身带药吗?硝酸甘油?”裴珺安抬头,望向坐在他对面的人。 少年如梦初醒,匆忙地从手袋里翻出一个小药瓶递了过去,急得快哭了:“有!在这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间吓傻了……” 裴珺安倒出一粒药片,小心地扶着男生的下颌,将药片放进他的舌头下面,嘱咐道:“含着,不要吞咽。” 他半跪着,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心跳也因为刚才和裴嘉时的争执而快得不正常,分出精力观察着男生的脸色,很快医疗团队匆匆赶到。 裴嘉时有些怔愣。 或许的确如他所说,裴珺安现在过得很好,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分钟,自己记忆里那个柔弱、甚至有些矫情的弟弟,竟然这么冷静果决。 医护人员接手后,裴珺安才缓缓站起身。 他原本就还有些低烧,早饭吃得又少,一时竟然有些眩晕,差点站不住。 “安安。” 熟悉的低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裴珺安被揽进怀里,倚靠进无数次曾经倚靠过的胸膛。 他忽然有点想哭,微微喘息着回头,果然是周煜贞,还穿着早上自己挑的西装,领带和额发都有点乱了。 这么快就过来了,肯定很着急。 裴珺安开口之前侧过脸,看着男生被安置在担架上抬走,赶来的褚舟元也比了个ok的手势,这才放心,语气又软又低,像袒露肚皮的小动物一样对他说:“老公,我头好晕。” “回去休息。” 裴嘉时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在他们快要离开时走了过来,递上一方干净的手帕,说:“先擦一下吧,他烧还没好,出了汗不能吹风。” 周煜贞的目光在裴珺安汗湿的鬓角停留了一瞬,接过手帕,客气礼貌地说:“多谢裴总,有劳关心了。” 裴嘉时摇摇头,又说:“您客气了。小安毕竟是我弟弟,看到他现在长大了,我很开心。” 裴珺安为了表示不在意一切,自然地接受了他的手帕,听到这句话一阵微妙的难受。 他讨厌从裴嘉时嘴里听到任何形式的肯定,这让他觉得讽刺。可与此同时,一种幽微的无法控制的快慰感,又从心底升起。 “他一向善良有能力。”周煜贞说着,和裴珺安十指相扣,“至于其他改日再议,我先回去了,裴总可以再修改一下细节。” “……好。”裴嘉时握紧手里没能送出去的东西,微笑说。 他们远离喧嚣,背影逐渐消失在他的目光之中。 回去的路上裴珺安一直没说话,周煜贞也没问,只是握着他的手,偶尔轻轻捏一下,明明是幼稚的动作,裴珺安却觉得心中豁口被绵软的布料包裹,软热如涓流。 进了房间,周煜贞将他彻底拥入怀中,轻轻叹了口气,调整好语速说:“我听小褚说裴嘉时传了通知,只匆匆看了一眼照片就赶过去。第一次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把别人认成了你。”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暴露自己的情绪。 这并非春天,潮水却软涨。裴珺安被他抱着,鼻尖清苦的气息早就换成了习惯的、依赖的冷香,在人前没舍得掉的眼泪轻易地滑落,吸了吸鼻子,抱紧周煜贞闷声说:“我没事啊。” 明明很高兴,明明平时妙语如珠,此刻裴珺安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笨拙地重复他没事,然后仰起脸去亲周煜贞的脖颈和耳根,轻轻地吹气,叫他老公。 “但是你今天很厉害,这几天都很厉害。”周煜贞脖颈发痒,和他微微分开怀抱,眼里带着很浅的笑意,“我都看到了。” / 插曲结束,周煜贞干脆继续陪着他。 他们点了很多菜,到最后周煜贞实在忍不住扫他的兴致:“不然我让他们都做半份?” “可是我现在好饿!”裴珺安眼睛亮亮的,“胃口变好就是病好的前兆,老公你知道吗?” 周煜贞笑了,说那就是好事。 “所以。” “所以?” 裴珺安原本坐在他腿上,扶着他的肩换了个方向,面对面地,捧住周煜贞的脸,小声说:“所以老公,在吃饭之前先接吻好不好?” 他取了发圈,长发随动作软滑地倾落,覆在周煜贞肩头,而那双漆黑的眼认真地注视他,眼尾一点红,嘴唇水润,仿佛一颗被捧到掌心的糖果,亮晶晶地等待人拆开。 周煜贞指尖顺着他散落的发丝往下捋,扣在他后颈,轻轻贴近。 “好。”他低声说,呼吸就打在裴珺安唇边。 裴珺安眼睫颤了颤,忍不住俯身过去,先试探般地碰一下,又不满足似的贴得更紧,小孩子玩闹一样在他的唇上乱吻。 周煜贞笑了笑,气流在唇间比任何言语都暧昧。 他反手扶住裴珺安的腰,稍一用力,便让他整个人软在怀里,舌尖轻轻抵开唇瓣,拆开包装,更深地尝进去。 “啊……”裴珺安呼吸乱了,攥着他的衬衫,耳尖一点点泛红,而舌被舔过被轻咬,刺激得他快坐不住,在周煜贞怀里低喘,主动地、痴痴地把自己贴得更紧。 好幸福,好开心,深吻中他忘记所有不虞,连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也抛之脑后。 第15章 老公不爱我 裴珺安第二天才看到手机消息。 时间早一点的是个未知联系人: 「等回凤川,我们再谈谈好吗?」 哦,裴嘉时。 他没理,点开微信,是谭甚发来的消息。 谭甚告诉他,昨天他救的那个男生想亲自感谢,还把人家的房号连着定位发过来了。 最新一条是今天早上发的,说想叫人一起去海钓,问裴珺安和周煜贞有没有空。 受褚舟元邀约来到这座岛上的人自然非富即贵,但裴珺安本来也只是随手而为,没想那么多,于是回复: 「海钓可以,感谢就不用了」 「什么时候出发啊」 也许是良心发现,周煜贞今天也把公事推了,说要陪他。 他们俩睡到早上十点多,起来吃完饭去海滩上喂了会鸟,裴珺安手被啄得又痒又痛,拉着他拍完照,在餐厅指名点了个鸟形冰淇凌,越栩栩如生越好,然后坐下就开始看手机。 谭甚很快回复: 「那不行,你必须来一趟,他心里可感激可愧疚了」 「我来找你?你看完就一起去钓鱼」 他一直低头玩手机,周煜贞皱了皱眉,指尖叩了叩桌面。 裴珺安于是抬头,乖巧的冲他笑了一下,先塞了口吃的,才含含糊糊说:“老公,一会儿去海钓吧。” 周煜贞轻轻挑眉,语气里带了点笑意:“谭甚约你的?” 裴珺安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提出这个点子之后,让小褚跟钟莳音打了声招呼,我刚好在场。”周煜贞淡淡地说,“我本来没想答应,想着下午带你去另一座无人岛逛逛。” 裴珺安从这话里琢磨出一点别的意味,下意识追问:“他让褚舟元跟钟莳音说干什么?” 周煜贞笑而不答。 裴珺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抬眼看他:“那你去不去?我本来没那么想,现在有点好奇了……哦对了,老公,谭甚说昨天那个男生想亲自道谢,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 于是他们吃完饭刚好当散步,按着谭甚发来的定位,一路走到了房门前。 周煜贞抬手叩了叩门,里面很快有人应声。 裴珺安拉着他进去,发现坐靠在床头的男生面色红润不少,反倒显得有些眼熟。 见着他们俩进来,他更不好意思了,些许别扭地开口:“裴哥,那天是我冒犯你了,结果你还愿意救我。” 床边坐着谭甚和昨日与男生同行的少年,裴珺安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问:“哪天?你什么时候冒犯过我?” “你看吧,我就说他早不记得了。”谭甚笑着转过头,提醒道,“那天在泳池,他想问你名字,想起来了?” 被这么一提醒,裴珺安还是没什么印象。 谭甚无语:“就知道你戴着个墨镜,把别人都当空气。” 男生靠坐在床头,闻言,抬手将额前的刘海全部撩了上去,又努力皱着眉,摆出一个凶巴巴的表情,问:“这样呢,想起来了吗?” 裴珺安被逗笑了,点头说:“想起来了。” “哥哥哥夫你们快坐!” 周煜贞第一次听到“哥夫”这种称呼,也微微笑了,和裴珺安在沙发上坐下,听对面的人自我介绍。 第17章 “我是苏俭云,尚悦那个苏,这个是宁瑞,他家里做房地产的。”苏俭云话又密又多,兴奋地比着手势。 “天呐裴哥你都不知道,幸亏有你!但这么点病,他们拿担架抬我,搞得我爸给我打了八个电话,生怕我挂在这座岛上。我妈更恐怖,打了三十多个,万一我没了,私生子真要骑到她头上了。” 他语气夸张,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 宁瑞在一旁细声细气地说:“我只听小云提过一嘴他心脏不太好,但平时他总是活力四射的,我也就忘了这回事。阿甚你都不知道,裴先生昨天真的特别可靠,我当时快吓哭了。” 裴珺安也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往常他和周煜贞一起参加聚会,话题大多都围绕着周家的生意或是旁人,很少有这样专门冲着他来的。 他开口道:“你们还是学生吧?我之前在大学时参加过医护类的志愿活动,所以学了些急救知识,不是什么大事。小苏你现在感觉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老毛病了,卧床休息几天就行。裴哥你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但对我来说就是大事,加上我毛毛躁躁,等回了凤川,必须要赔礼,还要好好请你和哥夫吃顿饭。” 苏俭云笑嘻嘻的,又对着周煜贞说:“哥夫一定要赏脸啊!尚悦一直想和您认识。” 周家由精密器械和港口设备起家,后来随时代风潮转入新能源动力和智能制造业,周煜贞接手后又涉猎了金融控股领域,在如今的凤川,可称蒸蒸日上。 尚悦是大众家电品牌,近几年也开始钻研自动化和新能源汽车,苏俭云来凤川读大学,正是想在分公司努力做出成绩,证明自己。 周煜贞矜持而冷淡地点了点头,说:“好。”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谭甚说让苏俭云好好休息吧,准备带着裴珺安和周煜贞去海钓。 宁瑞一脸忐忑又有点期待的样子,苏俭云没什么耐心地摆摆手,用眼神要他快去。 / 海钓区在岛的另一侧。 礁石环抱着半月形的静谧海湾,一条木质栈桥延伸于水面之上,再向前,钓位独立,以绿篱和透明幕墙隔断分开。 海面上停着几艘游艇,方便宾客随时换到船上抛竿。 他们过桥,钓竿已经被妥善地架在支架上,旁边从活虾到拟饵一应俱全,由侍应生根据海况与鱼种提前备好,玻璃鱼箱里尚是一片清澈。 裴珺安被照得眯起眼,坐在高脚椅上,试探着握竿。阳光落在他腕骨上,薄薄一圈光,几乎要照透蓝紫色的血管。 周煜贞站在他身后,伸手替他调整角度:“手往前一点,鱼线才不会乱,你病刚好,一会累了就去休息。” 裴珺安眼睛弯起来:“我要先钓一条大鱼。” 他看着不远处交谈的褚舟元和钟莳音,心想少见,裴嘉时竟然没抓住这个机会跟来。 “老公,”裴珺安小声问,“你们最近是在谈什么项目啊? 周煜贞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声音低沉,落在耳畔:“关于港口的计划。” “港口?” “褚家想联合我们,把凤川的东城旧港区做一个现代化改造,”周煜贞的解释言简意赅,“钟家,主要是让这个项目,能拿到必要的批文和政策支持。” “那……”裴珺安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原本做高端珠宝的裴家能掺合什么事。 他还在思考,鱼线竟然猛地一沉,竿身被拉得弯成弧线。裴珺安吓得一僵,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别松手。”周煜贞短促地说,几乎有些像是命令,俯身从后方抱住他,手臂从他腋下伸过去握住鱼竿,“放松手腕,跟它走。” 裴珺安被他整个人圈在怀里,耳尖烧得红透,下意识听话,手里乖乖跟着他的力道收线。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一条闪烁银光的鱼翻腾出水面,拖曳出晶亮的水迹,把裴珺安的脸和上身都扑湿了。 周围的人羡慕嫉妒之声迭起,不少人打趣裴珺安运气好,看来周总又要发财,角落的侍应生赶紧上前,帮忙将鱼取下。 裴珺安看着那条快半臂长的海鲈被放进鱼箱,转过身,仰着脸冲周煜贞笑:“老公你好厉害啊!” “是你做得好。”周煜贞替他理了理湿发,露出那片光洁的额头。 裴珺安傻乎乎地笑,心口也怦怦直跳,余光快速扫了一圈,发现周围没人在看了,忍不住凑过去,想在周煜贞唇上轻轻啄一口,却碍于姿势只亲到了嘴角,脸有点红:“那我要做得更好,一会给你下厨。” 周煜贞含笑说好。 “小裴哥!好大的鱼啊!” 钟夙清脆的声音传来,他拉着钟莳音小跑过来,脸上满是羡慕和兴奋。 钟莳音被迫跟着他跑,那张隽雅的脸上神色无奈,倒没了平时的冷淡。 裴珺安连忙坐好,咳了声说:“是运气好。” “才不是运气,是实力!”钟夙反驳完,又一脸期待地问,“小裴哥,等回了凤川,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做展览呀?” 裴珺安有些意外:“展览?我涉猎不多,对这个不太懂。” “没关系呀,”钟夙解释道,“我画画的,我哥这几年都在策展,我们想做一个以‘叩问’为主题的当代艺术展,需要一个……嗯,对美有独特感知力的人来做顾问。你不是说可以带我玩吗,我觉得你特别合适!” 钟莳音在一旁说:“小夙的意思是,你的气质和审美,很符合我们对这次展览的构想。不需要你做具体工作,只是偶尔来陪他聊聊天,提供一些你的看法就好。当然,顾问费照付,或者换成你感兴趣的东西。” 裴珺安理解了,钟夙想找个伴儿。 “没问题。” 他答应完了才想起看周煜贞,目光里的询问太明显,对方无奈挑眉,像是说这个不需要我同意吧。 裴珺安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第16章 老公爱我 晚霞满天,沙滩上燃起篝火。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收获,褚舟元干脆改成露天晚餐,让人摆上了长餐桌,铺好桌布,又摆好烛台与玻璃花瓶。 配着轻缓悠扬的协奏曲,和随燃烧而张扬变形的火焰,颇有种浪漫风情。 冰酒桶被端来,里面躺着几支香槟,甚至还有临时搭好的调酒台,厨师在一旁现场掌勺。 裴珺安借来围裙围上,长发被细致盘好,如云般沉沉压着,后颈凝白清瘦,在暮色火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占用了旁边的卡式炉与料理台,备菜台上,那条下午钓上的海鲈已经被处理妥当,鱼肉雪白,新鲜干净。 想围观却被推开的周煜贞落座,褚舟元笑嘻嘻给他倒了杯白葡萄酒。 他轻轻抿了口,目光越过摇曳的烛火,还是落在了裴珺安身上。 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滟滟水光看他的眼,此刻轻轻垂下,专注得像在对待艺术品,几乎要让人嫉妒。 谭甚也往那边看,笑了:“还真成贤妻良母了,他以前可是完全十指不沾阳春水。” 裴珺安听不到他们的闲谈,专注地思考菜式。 他挑了顺手的刀,切下一块鱼柳,片成近乎透明的薄片,码放在一个冰块打底的玻璃皿中,摆弄羽毛般认真层叠。 接着,将青柠对半切开,把汁水挤在鱼片上,再撒上细细的红椒、海盐和几片薄荷叶,第一道菜就完成了。 裴珺安想了想,将一侧鱼肉切成厚薄均匀的鱼块,用手边的香料略略腌制,另一侧连着鱼骨的部分则推入高汤已经煮好的锅中,里面放了姜片和葱段,透出浓郁鲜甜的香气。 腌了一会,他把平底锅烧热,放入一小块黄油,等它融化后均匀铺开,把鱼块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 “滋啦滋啦”,鱼皮瞬间收缩,奶香与焦香烟雾般汹涌袭来。裴珺安忍不住嗅了嗅,眼睛微微弯起来,又过了十几秒,鱼皮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用锅铲轻轻一推,把它翻了个面。 煎烤好之后起锅装盘,淋上酱汁。 等了片刻,旁边的鱼骨汤也熬好,他看了一眼,用干净的锅勺撇去浮沫,奶白的浓汤中浮出几点翠色,看起来很是勾人食欲。 旁边等候的侍应生上前替他装盘,裴珺安解下围裙,对他道了声谢,才转过脸就和周煜贞遥遥对上目光,有些脸热,用略显夸张的口型说: 不是不让你看吗? 周煜贞笑了,朝他举了举酒杯。 菜被端上桌时,谈笑声立刻换成欢呼。 裴珺安被他们的捧场臊得耳朵全红了,在周煜贞身边坐下,还不忘又闻了闻自己身上,小声问他:“有油烟味吗老公?” 周煜贞于是微微倾身。 裴珺安看着他在众人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男人身上那股温醇的冷香,混杂着一丝白葡萄酒的气味,不动声色将他包裹。 周煜贞目光专注,长睫在烛光中投下阴影,薄唇才被酒液润泽过,似乎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第18章 他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嘴唇下意识地微微张开。 对方却停了下来,呼吸落点缓慢偏移,曳出一道暧昧的弧线,最终停在颈侧,鼻尖几乎要蹭到他敏感的肌肤。 周煜贞轻轻嗅了嗅,这才开口,声音低冷,气息却温热,就拂在裴珺安的耳根,又痒又麻。 “没有,”他说,“只有你身上的香味。” “我烤的鱼好了!你们快看!” 钟夙的欢呼声里裴珺安如梦初醒,红着脸推了他一下,坐得端正起来。 怎么这么坏啊,在这么多人面前闻他,显得好奇怪……难道是不让他看就故意报复?周煜贞有这么幼稚吗? 其他菜陆续上齐,钟夙烤的鱼虽说卖相一般(甚至有些不太好),但入口味道竟然不错。 裴珺安被一群人催促着介绍菜肴,只好潦草说了一遍,被夸得有点坐立难安。 钟夙用叉子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小块香煎海鲈,放进嘴里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天啊小裴哥,”他含糊不清地赞叹道,“这个也太好吃了吧!比好多主厨做得都好吃!” 苏俭云在喝鱼汤,也跟着附和:“真的,裴哥你这手艺太厉害了,而且都没做多久吧,效率!” 谭甚像是饿极了,根本没抬头,直到钟夙碰了碰他才看过来,凑过去把重量压到少年肩上,长叹说:“回凤川我能蹭饭吗?” “那不行,我平时也不常下厨,”裴珺安没留情,“你要来,至少得有诚意吧?” 周煜贞看他聊来聊去就是不看自己,知道裴珺安是被刚刚作弄得羞恼,笑了笑,专心致志吃饭,动作不紧不慢。 “哥哥你快吃,真的很好吃的。” 钟莳音眉微微皱着,夹向生腌的筷子被钟夙强行扭转,一个不稳跟谭甚的筷子清脆地撞到了一起,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换了份餐具。 谭甚迎着裴珺安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用口型问他: 家庭和睦了? / 第二天清晨,周煜贞带他去了那座无人岛。 他们乘着一艘小型游艇,在海面上稳速前行。 被海钓打断的计划重启,裴珺安好奇问他:“有没有惊喜啊?” “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周煜贞无奈答,“但确实没准备太多。” “好吧,”裴珺安抱着他的腰,很怀念地说,“不过以前老公你都不会准备这些的,每次都是打钱。我还偷偷上网查过,他们说这种就是对象太直了,不懂浪漫。” “不算直吧。” “不是那个直啦……” 岛屿很小,风光原始,未经人工斧凿,想来应该是刻意保持天然的结果,白沙滩细腻如初雪,踩上去柔软而温热。 下了船,周煜贞牵着他慢慢地走。 裴珺安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滋味。 鼻腔呼吸的空气比凤川湿润,不远处树林葱郁,而天蓝得过分明净,像一块无边无际的琉璃,罩下来,将他们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天高地远,只有他们两个人。 四周静谧,永恒不变的只有海浪冲刷沙滩的沙沙声,以至于他能清晰听见周煜贞的呼吸,自己踩进沙地里的足音,以及海鸟飞过天空翅羽的柔软声响。 他的右手被另一只手包裹着,干燥的、带着薄茧的、温度适宜的,随他们的脚步而微微摩擦,肉吻肉,心吻心。 巨大沉默的天与海之间,裴珺安漫无边际地想,如果和周煜贞做两粒白沙也很好,不用思考今天吃什么,不用思考爱,只是紧紧挨着,就足够成为一个宇宙。 周煜贞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是和他安静地走,直到在巨大的礁石投下的阴影前停下。 这里立了一个网结织成的秋千椅,足够他们二人坐上去。 裴珺安拉着他往上够,因为摇晃而肩膀挤在一起,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提前来踩过点了吗?” 周煜贞试图维持平衡失败,干脆随它左右前后乱晃,伸出手搂住裴珺安的腰,回答说:“随便看了看。” “喔——”裴珺安拖长音调,靠着他抬起眼看向远方。 现在大概九点钟,海面平整,托起一轮圆日,如同一匹望不尽的深蓝丝绒,将白沙轻轻盖住。 今天连日光都不太耀眼,只透出潮润的清辉。 “好漂亮啊。”裴珺安突然生出猜测,“那你是不是把这里买下来了?” “嗯。”周煜贞话里带着笑音。 裴珺安又长长地“啊”了声,把脸往他怀里埋,却一头磕在周煜贞凸出的肩峰上,忍不住呼痛,连带着秋千椅都因为这份冲力晃了起来。 周煜贞捧着他的脸蛋把人抬起来,用指腹揉了揉,尾睫垂着,很是无奈的样子:“很痛?” 裴珺安眼圈都生理性红了,可怜巴巴:“好痛啊老公,嗯……” 他又凑近了点,暗示意味十足。 周煜贞于是低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把人圈在怀里又亲了亲额头,依旧是小孩的哄法。 裴珺安不太高兴,探出一截红热的舌,小猫一样贴近他,不说话,只是牵着他的手摸到自己的脖颈,然后向下,轻轻地碰。 戒指刮过,他没忍住抖了一下。 周煜贞垂着眼,虹膜在暗处更深浓,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叹了口气,低低说:“再伸出来。” 裴珺安被命令,舌湿漉漉地露出更多,下一刻眼前冷淡英俊的脸放大,软热的肉被咬住。 他尾椎发麻,下意识想后退逃走,但整个人被箍得动弹不得,只能自食恶果。 周煜贞咬他的舌,然后享用猎物般慢条斯理舔舐,就连这时候都很从容,一点点吞吃更多,将裴珺安送入自己喉中,然后含住,再用齿用舌尖抵住他的舌系带,顶得裴珺安津液止不住地淌,痒到极点,舒服到极点,呜咽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眸含泪地弓着腰,可怜地,竟然要缩入侵略者怀中。 这几乎不叫深吻,只能定义成享用。 裴珺安仿佛沉入一团热烫的奶油之中,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可脸颊被周煜贞的舌顶出浅浅的形状,于是经过、划出夸张的弧度,痒得蚀骨。 他含糊地求饶,说不要了,说老公,但音节模糊,只像是娇气的欲擒故纵。 亲了多久?他根本不知道,意识彻底混乱了,只能遵循最开始的命令,伸着舌,眼泪一直流,酥麻太过就变成持续不断的电流。 现在不像猫了,是小狗,周煜贞说。 裴珺安恍惚地看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轻轻放开了,张着嘴无声深喘,嘴唇糜艳。 周煜贞拍了张照。 他翻转手机,递到眼神空茫的裴珺安眼前,要他看自己留下的痕迹。 裴珺安眼珠跟着周煜贞的手而转动,目光落到屏幕上。 舌头完全被吃坏了……老公咬的齿印好明显,像小狗的铭牌,有没有牙语?如果他来发明,那一定要把这里翻译成周煜贞。 明明是自己那么熟悉的面孔,却露出那种痴态,完全被吻傻了,眼角眉梢都像个—— 他下意识用了个很低贱的词,脸烧得发烫,眼睫湿漉漉的不舒服,伸手去抱周煜贞的腰,语气里带着哭腔,说话含糊:“老公我好难受……” 周煜贞低头,这时候又很温柔了,轻轻地吻他的眼角,问哪里难受。 裴珺安得寸进尺地哭,牙牙学语一样,把普通话说得乱七八糟:“舌头坏了,动不了了,都怪你……” 周煜贞就低低地笑,胸膛震得他又难受了。裴珺安双腿叠着夹着,乱动着把自己的脸贴到他小腹,含住衣服狠狠咬了一口。 配合的闷哼声从头顶传来。 第17章 老公不爱我 摇晃渐渐停了。 裴珺安软在他怀里,嘴唇和耳尖红红的,有点犯困。 周煜贞牵起他的手,捏了捏,问:“还走得动吗?” 他立刻鲤鱼打挺地坐起来,嘴硬说:“不就是被亲了一下,有什么走不动的?” 周煜贞笑了,拉着他从秋千椅上下来,往不远处那片浓密的椰林走去。 林间有一条被人工清理过的小径,铺上了细碎的白色贝壳,裴珺安一踩上去就咔嚓作响。 他有点没耐心地想,是要带自己去看什么呢?难道是埋了什么东西在树林的深处要当惊喜吗? 走了近百米,他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眼前竟然是一栋不大的木屋。 它立在椰林尽头的空地,模样很简单,用的似乎就是岛上的原木,外墙上还攀着藤蔓和细白的小花。显出几分笨拙的可爱。 比起他收到的太多,这东西并不奢华,甚至称得上质朴,却让裴珺安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定的感觉。 不久前他们漫步在沙滩,他就已经被那种淡淡的幸福氛围围绕。 心脏又成了一颗甜樱桃,被注视着,表皮因为放得太久而皱巴巴的,裴珺安却知道,它的内部汁水丰沛,轻轻一捏就会淋漓。 第19章 周煜贞一手牵着他,一手推开门,一股好闻的、干燥木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内的布置同样称得上普通,他几乎想不出是周煜贞的手笔。 地上铺着柔软的亚麻地垫,然后是一张宽大的布艺沙发,足够他们坐着躺着,正对着一扇可以看见另一边海的窗户。 一架不宽敞的铁艺床,一个朴素的落地柜。木桌像是手工,摆着插着干花的玻璃瓶,和几本硬质封面的书。 旁边还有很小很小的开放式厨房,和一个冰箱。 这太不周煜贞了。 和周煜贞刚签包养合同的时候,无论裴珺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对面都会莫名其妙开始转账汇款。在他纠结很久,明确表示拒绝后,周煜贞就换成了珠宝和奢侈品。虽说是亲手把自己交出去的,但这种豢养金丝雀的感觉依旧让裴珺安觉得很不适应。 仿佛他们是金钱交易,不,就是金钱交易,他挫败地想。 仿佛他们是用钱就可以两不相欠的关系。 那时候的周煜贞多冷漠,他几乎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成为情人。 而这里,不是精致的婚房,也不如他们住过的酒店,却最像一个真正的、平常人的家。 裴珺安被自己的想法搞得有点想哭,偷偷用余光看身边人。 周煜贞低着视线,眉目都透出一种闲适的安宁的意味,那张第一次见面就让他觉得不近人情的脸,依旧冷峻完美,却再也看不出漠然了。 明明几天前还在生自己的气……这座岛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吧,要是他是周煜贞,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原谅自己,他真的彻底消气了吗? 裴珺安转过身抱住他,脸颊在他喉结处轻轻地蹭,声音软软的:“老公我好爱你啊……” 周煜贞回抱他,箍着裴珺安的腰,用了点力把他下半身提起来一点,让他跟着自己的步子慢慢倒退。 用这种黏糊得要命的走法,裴珺安心跳飞快,几乎不需要自己动,脚尖就跟着挪,然后小腿轻轻碰到了柔软的东西。 是沙发。 他仰起脸看着周煜贞,搂着他的腰往后倒,于是两个人“咚”地一下,陷进沙发里。 周煜贞手掌撑着,防止自己把裴珺安压痛了。身下的人却不满意,环着他扭来扭去,像只露出肚皮的猫,还催他:“老公你坐啊。” 他笑了一下,扶着沙发背,最后还是坐到了裴珺安身边的位置。 才坐稳,他就被抱住了手臂。 周煜贞想偏过脸看他,却被裴珺安制止了: “我现在有话要说!你不要看我,你看我我就不好意思了……” 周煜贞“嗯”了一声。 “可能有点语无伦次,但你别打断我,我怕中断了就忘了要说什么。” “好。” “我很佩服你,你一直理性又高效。”他静静地听,裴珺安像是鼓起勇气,“但我也会感到不安,因为你总是做着正确的理智的事。而我却,对自己的情绪反复摇摆,总是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无论是在你在我在外人眼中,我们好像都没那么登对。” “其实我一直没有想过成为你这样的人。因为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我从小就是这种,矫情的性格。”裴珺安声音低低的。 “但我最在意的不是这个。我之前想要让你吃醋或者说通过外力怎么样,都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我改变,或者说和平时总是运筹帷幄的样子不一样,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一个很拧巴的人,我……” 他像是说不下去了,周煜贞听到细小的哭腔,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海风之中。 他把裴珺安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试图通过分析来推算他现在需要什么,是言语还是拥抱?不,应该再倒退,他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是不确定感吗? 周煜贞没有说话,眼垂下来去看,裴珺安果然眼圈红了。 他伸出手臂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抚着,握住那只冰凉的手,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 “为什么会这样想,每个人的性格,都由他的过去组成。”周煜贞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面前这片大海。 “我的家庭使我成为现在这样,而我们相遇的时候,我的性格已经定格了。你因为人生的重大事件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但在此之前,你也定格了,没有必要强求更改,只是说,安安,你或许需要自洽,需要接纳自己。” 裴珺安忍着不想轻易掉眼泪,他明明是想道歉的,最后又变成周煜贞安慰他。 “至于般配,这是很私人化的东西。今日你可以说,相似的人才般配,明日又可以说,截然不同的、互补的人般配。这只是一个吃饭选甜或辣,上床选传教士还是骑乘的问题。” 听到最后一句话,裴珺安呼吸都忘了,下一刻咳个不停,眼泪都快咳出来,脸转过去,捂着嘴,红红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他,像是在说—— “你是谁你不是我认识的周煜贞吧!!” 周煜贞额发搭在优越的眉骨上,像是笑了,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他,语气有点懒地说:“心情好点了吗?” 裴珺安又想往他怀里一埋,硬生生忍住了,感觉全身血液都在上涌,没忍住还是开口问:“那,老公你最喜欢哪个?” 他之前说的“相敬如宾”其实没错,虽然从金主到老公,但对于这种,额,生活化?又或者是热恋期情侣的事或谈话,他们基本没有过。 所以这五六年,裴珺安都是靠猜,靠自己主动,以身试险的。 周煜贞看着他红透的脸,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又有点没办法地往沙发上靠,似乎这种话题对他来说也有些过分,微微仰着头,语速慢了不少:“正面吧。” / 裴珺安假装很忙地去检查厨房了。 他打开冰箱,冷气让滚烫的脸颊舒服了些,里面从牛排到水果竟然都有。 直起身他才发现,旁边的岛台上还有两支红酒,只是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有点变暗了,裴珺安凑近了点才看清品牌。 他晃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这里不是无人岛吗?哪来的电啊。” 周煜贞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地看着他,笑了笑回答:“屋顶有太阳能光伏板和电池组,还准备了一台柴油发电机,不过目前不太需要。” 裴珺安“哦”了声,关上冰箱门,绕过他往那架小小的铁艺床走去。 铺了床单,还叠了颜色浅淡的被子,两个枕头紧紧挨着,多出一毫一分就会掉下去。 他拿手按了按床面,果然感受到熟悉的回弹感,像自己常用的床垫品牌。 真是的,屋子看起来这么简朴温馨,其实还是很精致嘛。 今天要住在这里吗?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好期待…… 他偷偷去看不远处的周煜贞。那片侧脸安静而动人,或许是头发太随意,他今天穿得也日常,竟然让裴珺安想到大学的时候。 凤川大学的活动一向很多,艺术中心甚至每学年都有一次展览,听说是艺术学院学生的年度创作实践,又叫毕业设计预展,直接影响加权平均分。 喔,所以钟夙那个大概也是吧? 总之,和周煜贞的第二次见面就是在摄影展上。裴珺安为了综测成绩报名了志愿者,负责引导学生参观,和简单的讲解。 他那天穿了简单的白衬衫,那时候头发没有现在这么长,束在脑后也只到肩胛骨。 裴珺安隔着人群,竟然远远地认出了那个人。 姓周,商学院,大二。 那人站在一幅巨大的黑白摄影作品前,神情专注,侧脸轮廓在展厅柔和的顶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有个陌生的青年在他身边,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像是某种猎食者的本能,周煜贞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他。 再一次。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裴珺安紧张地想转身,可周煜贞很快移开了视线,仿佛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那之后不记得过了几周,临近午夜,裴珺安在7-11里整理货架,心想撒谎害己,门口的风铃“叮咚”一声脆响。 他习惯性地喊了句“欢迎光临”,回头时却愣住了。 心灵感应般,走进来的竟然是周煜贞和褚舟元。 豪门公子哥和这里格格不入,尽管周煜贞神色控制得很好,裴珺安还是看出一丝陌生的情绪,略带新奇,又有点惊讶。 “破厨师饿死我了!”褚舟元径直奔向零食区,拿起两包薯片,又到冰柜前拿了罐可乐,心满意足地走到收银台,“煜贞哥,这才是人间烟火啊!” 周煜贞摇了摇头,他只是被褚舟元临时起意拉来的。 他目光落在走回收银台后的裴珺安身上,对方穿着蓝色制服,半长的发拢到脑后,垂着眼,熟练地扫码。 “十三块。”裴珺安说。 看眼神,褚舟元明明就认出了他,却不打招呼,又要了一堆关东煮,付了款也不急着走,反而笨拙地研究着自助调料台。 第20章 裴珺安看不下去,叹了口气走出来,熟练地帮他调好了酱料,又递给他一张湿纸巾,全程没说一句话。 “咳,谢谢……”褚舟元仿佛现在才认人,语气有点浮夸,“诶,这么巧?” 他无言地点点头,转身回了收银台。 褚舟元用手肘顶了顶周煜贞,却得到对方冷淡的眼神。 裴珺安把一切收入眼底,那时候还以为是褚舟元对自己有意思,于是摆上营业的客套微笑,问:“客人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周煜贞静静看着他。 发丝漆黑,衣服深蓝,那张脸在灯下显得过分白皙,几乎像是柔和冷凝的脂玉。 脂玉会是什么触感? 他说:“上次在摄影展看到你了。” 原来,看到了吗?裴珺安愣住。 / 怎么现在想起过去,竟然觉得周煜贞那时候对他有点特别。 不至于吧?虽然说在便利店事件之后,他收到了几次邀约,也和凤川二代维持着表面不错的关系,但周煜贞也没多温柔热切。 只不过现在看,褚舟元的确是在撮合。 难道那时候老公的脸皮比较薄? 裴珺安在自己的脑补里乐了一通,想去找周煜贞说话,才抬起脸,却发现四周似乎格外安静,连海浪声都仿佛被什么东西吞没了,有一种怪异的、压抑的静谧。 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他不太舒服地往沙发那走,目光下意识扫过那扇正对着大海的窗户,然后……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周煜贞的声音传来。 裴珺安没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 天色暗了下来。 原本只是色泽偏冷的天空,却突兀地,不知何时积起了厚厚的铅灰色云层,其下透出一种灰黄的薄翳。绒布般的海面失去粼粼波光,变成了一整块深沉的、毫无生气的墨色。 像是心理作用,他瞬间觉得,空气都好像变闷变湿了,有种粘稠的不适感。 周煜贞从沙发上起身,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游艇驾驶员的电话,眉却皱起来。 裴珺安看着他,终于等到电话挂断。 男人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缓慢地开口: “那边风浪太大,游艇暂时来不了。气象组的意思是,由于地形和洋流,这在西月群岛很正常,按卫星云图预测,下午晚上就会回归平静。” 裴珺安想说什么,又只是点头。 这实在有理有据,他想说的话只会让气氛更差,譬如真的到了船来不了的境地吗?既然这样,那为什么放心把他们丢在这里? 他忍住没说。 也许是看他面色太差,周煜贞摸了摸他的后颈,语气尽力柔和下来: “不要担心,我才说过的,这里有电池,还有食物,水。下午我们再聊一会,或者你教我做饭,然后游艇就来了,好吗?” 裴珺安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不安,但迎着周煜贞的视线,还是点了点头。 第18章 老公爱我 他们吃了午餐。 食材是从冰箱找的,裴珺安无心做饭,只简单煎了牛排拌了沙拉。 他没什么胃口,被周煜贞催了才小口咀嚼着,食物吃在嘴里也尝不出太多滋味,目光漫无目的地移,从窗外还是落回了对面的人。 周煜贞坐得端正,甚至开了一瓶红酒,动作和在餐厅时一样从容,正将肉切割成均匀大小的块状。 他的手修长洁净,玉石般的颜色,皮肤下的血管脉络就衬得格外分明。而过去,也是这双手,在价值连城的合同上签名,在他每一寸肌肤按下印章。 周煜贞让他感到安全,靠近就像倚靠着山石。以前他很害羞地说,你知道“玉山”吗,我觉得很贴你。周煜贞笑说,只知道玉山倾颓。 裴珺安放下餐具,感到一种违和。 窗外的椰林在灰光里静止着,宽大的叶片不再摇晃。 空气也静止,却是热的,黏稠的,裹在皮肤上,像一张湿网,将人密不透风地包裹,带着一种草木与湿土混合的腥甜气息。 天气如此不寻常,周煜贞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难道是因为他太冷静自己太容易焦虑? 裴珺安愣愣地看他收拾好餐盘,看他走过来握自己的手腕。 周煜贞的指腹在他脉搏处安抚地蹭了蹭。 “睡一会儿,”他低声说,“今天起早了。” “……好。”裴珺安点头,看着他,又感受到那种安全,自我宽慰地想,应该一觉起来事情就都解决了。 他被周煜贞忽地抱起,连忙搂住了对方的脖颈,下意识贴得更紧,然后到了沙发边,被轻轻放下。 男人拿来旁边的薄毯,盖在他身上。 裴珺安微微侧着,寻求庇护似的,拉住他的手舍不得放,脸贴着枕着,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然后更用力地握紧,似乎这样就能将周煜贞的镇定情绪吃进自己胃里。 周煜贞笑了笑,指节曲起来,轻轻顶住他柔软的面颊,又刮弄小动物似的碰了碰,说:“睡吧。” 好像的确有效,裴珺安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摇摇欲坠的安稳中,他终于浅眠。 觉很轻,裴珺安竟然还有功夫做梦,而梦境也支离破碎,吵闹声仿佛隔着层水膜,朦朦胧胧听不清,一会儿是祖母严厉的训斥,裴嘉时的冷眼,一会儿又是大学时期乱七八糟的回忆。 裴珺安想抓住什么但是一直在失败失重,他成了箱子里的小球,在梦境里东倒西歪。 四周总是很暗,墙壁泛出潮气,他听到一墙之隔无休无止的雨声,伸出手却摸不到东西,而回忆的音效还在继续。裴珺安迷茫地,想找谁却不知道找谁,想开口却怎么也喊不出声,进退两难。 悬而未决的不安,像一根细细的,埋进皮肉的弦。 “轰——” 雷声沉闷响亮,他被惊醒,猛地睁开眼。 被魇住了似的,裴珺安心跳又急又乱,呆呆地,眼睛眨也不眨,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窒息感还未完全消散,与现实中湿重的空气混杂在一起,让他胸口发闷。 屋里已经很暗了,大概是为了省电,只有一盏应急灯还亮着,投下小片微弱的光晕。 周煜贞不在他身边。 他抿唇撑起身,朦胧看到一个身影正站在窗前,似乎是在检查卡扣,而木质的窗框发出吱嘎声响,不需要听也知道,外面的风更大了。 似乎有“沙沙”的,蚕食桑叶般的声音。 下雨了。 裴珺安偏过头,窗外,狂风呼啸而来,卷起地上的沙石,将椰林吹得疯狂摇曳。海天界限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狂乱的灰墨,翻涌起连绵的白沫。 诡谲的是,在他分去注意之后,雨点几乎是立刻毫无预兆地变大,密集而沉重,砸在木屋的屋顶上,发出一阵阵鼓点般的急促声响。 天色如同末日,瞬间连成一片巨大的雨幕,模糊了整个世界。 “老公……” 裴珺安心里沉甸甸的不舒服,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有些沙哑。 周煜贞回过头,问:“吵到你了吗?” 他看了眼袖口和手臂,往洗手池那边去。 “没,下雨了,很大。”裴珺安摇了摇头,下意识去摸手机,想看看时间,也准备给褚舟元他们发个消息,问问外面的情况。 他记得,应该是随手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桌面。 裴珺安皱起眉,又在薄毯的缝隙,甚至沙发夹层里都找了一遍,依然没有。 他的外套因为动作而滑下来,布料堆叠在手腕处,干脆脱掉它,起了身往床边去。 大概是怕碎掉,那张木桌上的花瓶已经被收回柜子里去了,裴珺安只在上面看到几本书。 他往床上看去,不死心地掀开叠好的被子,又翻找起来,动作越来越急。 找不到。 哪里都没有,他把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手机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裴珺安看回桌面,挫败地不安地,把书一本本重新码放,书脊对齐,边缘理成一条直线,然后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 周煜贞垂着眼擦手,黑色大衣版型依旧挺括。他一向高挑,在这样的风雨、暗灯、木屋之中,竟然像个才执行完任务的完美杀手。 他偏过脸和裴珺安对上视线,往他这边走,喊了句:“安安?” 裴珺安下意识用指甲掐着掌心,问他: “我的手机呢?” “老公,”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尾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着颤,“我的手机呢?” 周煜贞的脸在晦暗光线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你睡的时候,我看到电量不高,就帮你拿去充了,暂时还没满。” 他说着,距离越来越近,语气一如既往地淡而温和,可裴珺安却觉得遥远。 第21章 “在哪儿充?”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紧绷的声音追问。 周煜贞沉默了。 “没事,老公,”裴珺安伸出手,掌心向上,“那我看你的。” 周煜贞看着他,没有动,那双形状优美的眼里,透出一种裴珺安看不懂的、近乎无奈的平静。 “老公,把你的手机给我。”他说。 “安安。” “你——”裴珺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戛然而止,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向前走,伸出手想去碰男人的衣袋。 周煜贞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但无法挣脱。 他把人圈进怀里,叹了口气:“你听我说。” 周煜贞的语气和神情,都和平时一样,冷静,且不容置疑。 “说什么?”裴珺安的弦崩断了,一寸寸地挣脱开那个怀抱,抬起头,眼眶泛红地看着周煜贞,“说你是在骗我,一开始就在骗我是吗?” 一股寒意比屋外的风雨更甚,打得他几乎要发抖。 自己就这样像个蠢货? 他到床边就想起来了——在天气彻底变差前,周煜贞打了那通电话,然后认真和自己解释。 可无论神情或语气都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合常理。只不过因为那是周煜贞,裴珺安就没有想太多。 但再回想,从挂断电话到安慰他的整个过程,周煜贞都过分滴水不漏,一点别的情绪也看不出来,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计划被打乱的不耐。 裴珺安多少还是了解他的吧?这样脱离掌控、脱离程序的事,可周煜贞说出的那番话,目的只有安慰自己,或者说稳住自己。 所以骗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让他害怕吗? 如果真的只是几个小时的风暴,有什么必要这样?还收走他的手机? 虽然对很多事漠不关心,但裴珺安上船前好奇问过,到时候他们用什么网络。 褚舟元说,为了保证绝对的私密性,这片群岛是禁止无人机与卫星定位设备的,也屏蔽了所有公众网络,只通过信号中继塔接驳了一条专线v·p·n。 ……是啊。 周煜贞的原话是—— “按卫星云图预测,下午晚上就会回归平静。” 但这里根本不会有卫星云图,不是吗? “有必要吗?”裴珺安几乎是质问了,“我都猜到了,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没信号了或者中断了是吗?” “冷静一点,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周煜贞说,默认了他的猜测,覆盖在他手腕的掌心温暖干燥,“我只是不想让你像现在这样害怕。” “所以你就直接骗我,我连知情的权利都没有?” “裴珺安。” 周煜贞再次喊他的全名,眉头轻轻蹙了起来,语气回归平常的冷静。那双眼也看着他,垂下一点,俯视使他的睫遮住些许虹膜,不容置喙般。 “如果我告诉你,你反而会失去刚才几个小时的休息。我不想让你觉得事情很糟糕,以至于你又开始发抖闹情绪,就像现在这样。 “以及,按常理来说,我推测的时间就是救援会到的时间。如果一切如常,那么现在你应该睡醒,和我一起坐上接驳艇了,而不是争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当然,”他静静看着裴珺安,“现在风雨反常,中继塔大概率早就被第一波雷电干扰了。不止接驳艇来不了,褚舟元那边也未必安全。就算有信号,我们也联系不上任何人。 “至于你说我骗你,我向你道歉,没有料到现在的突发情况。” 他的话一如既往条理分明,冷淡而理智。上午裴珺安怎么夸过他,怎么说自己佩服他,现在就被这些字句压得头晕眼花。 每个字都像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玉珠,精准地,一颗接一颗地将沉默打得千疮百孔。 是,周煜贞所有决策是分析利弊后得出的最优解,裴珺安永远无理取闹,他的每一个字都在证实这个事实。 周煜贞自然永远觉得自己有理,隐瞒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不必要”,他的情绪就这样被预测,然后粉饰太平地丢弃。 他想起刚确定关系的时候,周煜贞也是这样,替他处理掉所有他认为的麻烦。只是那时候他沉默地付出,而裴珺安发现后,虽然有几分被侵入领地的不适,更多是被保护的感动。 他是极度渴爱的人,从来就不喜欢“理智”。而这么多年在周煜贞身边有多少次患得患失,裴珺安根本数不清了。 周煜贞说得对,人的性格是固定的,他们彼此都改不了了,他永远在意因果逻辑,裴珺安永远在意感情感性,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可为什么还是会无力地难过和生气呢? 他们僵持在昏暗之中,屋外风雨大作。 “轰隆——!” “轰隆——!!” 接连两道震耳欲聋的炸雷在他们头顶炸开。紧接着,一道惨白爆烈的闪电,轻易撕裂雨幕,钻进了木屋前方不远处的树影中。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击中了,屋外传来一声巨木断裂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缓慢而迅速,“砰”,一片高大的树影应声而倒,在他们的视野中刮过,燃着火光的断口在暴雨中发出扭曲的滋滋声响,然后砸在地上,发出重响。 火舌乍现,又瞬间被暴雨浇灭,只留下一股焦糊的味道,隐约穿透了门窗的缝隙。 雷电落下时,裴珺安整个人惊惶地一弹,几乎快站不住。 闪电将屋内照彻,他面色苍白,衬得发更黑,沉沉地如同黑色水潭般缠绕在他面颊后背,竟然透出一股凉丝丝的鬼气。 哪怕上一秒语气再冷硬,周煜贞还是立刻松开手,将他不留一丝缝隙地抱进了怀里。 眼泪顺着裴珺安的脸颊滑落。 恐惧,惊慌,委屈,雷电彻底冲垮了他最后的防线。裴珺安脊背发抖,再也强撑不住,像在梦中像孩童一样,在周煜贞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周煜贞皱着眉,看着自己关紧的门窗。外面风雷声震耳欲聋,怀中人泪水滚烫,这座木屋在岛屿上飘摇,成了唯一的舟。 他们被困住了。 第19章 老公不爱我 狂风被茂密的椰林切割,愈发汹涌。 裴珺安哭到最后发不出声,没有和周煜贞说话,苍白着面孔红肿着眼睛,一个人坐回到沙发上,抱住自己脱下的外套,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正对着那扇窗。 才进来的时候,清光明媚,整座木屋都被浸泡在安宁幸福的氛围里,他一眼就喜欢上沙发的位置,坐在这里、正对窗户,窗外就是树林和海岸。 而现在,那块玻璃嵌满了灰沉的墨色,雨水起初顺着它滑落,随风势更加可怖,被压成千万条细小的蛇形,蜿蜒舔舐着,如同有一只巨目在屋外,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气温变低了,把外套穿上吧。” 周煜贞看他把外套团在一团抱进怀里,叹了口气。 裴珺安起初不理他,过了十几秒,大约也知道要是着凉了更麻烦,吸了吸鼻子,还是把外套穿上了。 他依旧看着窗外发呆,现在几点了?他晚上再睡一觉,第二天一切能好起来吗?冰箱里的东西应该还能吃三四天……能吧,一会去确认一下好了。还在私岛上的人怎么样了?总之情况不会比他们差。 “咚。” 很轻的,物件碰到桌面的声音。 裴珺安动了动眼珠,有些酸了,视线下移,发现是自己的手机被放到了茶几上。 他抿着唇,伸手拿起了它。 解锁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果然是空格。幽幽的亮光投在脸上,裴珺安才哭过的眼睛又涩又干,没忍住揉了揉,把手机放下了。 他想看看周煜贞在干什么,又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害怕了想寻求安慰,于是借揉眼睛用余光偷偷地看,没想到眼前晃过黑影。 “咚。” 又是轻轻的一声。 一瓶眼药水被放到了茶几上。 …… 裴珺安依旧抿着唇。周煜贞以前会捏住他的唇,说不高兴就撇起来了,像小猫。 他抬起头,想说声谢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是勉强让步,可是只看到周煜贞冷硬的背影,话卡在喉口。 哪怕是个侧脸也好。 裴珺安又赌气委屈起来了,眼眶有点热,伸手去拿眼药水,借着仰头掩饰自己的情绪。 微凉的水液滴下来,他愣了愣,慢半拍地想眼药水是哪里来的。按照周煜贞的习惯,这里应该还有个小型医药箱。 裴珺安心里的恐慌散去一些,安慰自己,只要在屋子里过几天就好了,雨不可能下一辈子,更何况浮槎号上还有直升机,等天气变好他们就能回去了,那样的话说什么他也要迅速回凤川。 “咚——!” 屋外传来一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到地面,把才放心一点的裴珺安又吓了一跳,透过水痕遍布的玻璃向外看,只看到一个圆的什么东西,骨碌碌地滚了过去。 第22章 外面狂风暴雨,他牙齿打颤,下意识想起很多cult片和恐怖片,只觉得眼前发晕,忍不住去想那个东西是头颅吗?似乎尾端还有一截组织,到底是什么? 裴珺安快被自己的脑补吓哭了,抓起手机再也不想坐在这个沙发上。 他腿又酸又麻地起身,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被迫撑着茶几,旁边周煜贞的声音响起来: “是椰子。” 他话音才落,又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将窗外天海黑沉、草木倒伏的景象映照清晰。那个骨碌碌滚着的东西停了下来,静静躺在屋前不远处,深棕色,圆形,椰口凸出。 裴珺安眼里滚烫的眼药水掉了下来。 他闷闷地“哦”了声,裹紧外套,往木桌那边去了。 裴珺安坐到椅子上,离开那扇窗,他总算感到安全不少,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打开手机,调成省电模式,点开了本地图书,试图消磨一点时间。 他心不在焉地看,明明遣词造句意蕴深长,但此刻竟然一点也读不下去,只不过为了转移注意力,除了这些也不知道做什么了。 时间在沉默中被拉长,周煜贞不知道在做什么,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越晚应急灯的光晕显得越小,屋里大部分的区域都陷进了浓稠的、化不开的黑暗。 夜色彻底降临。 距离他们到达这座无人岛已经过了10个小时。 / 周煜贞解锁屏幕,意料之中,还是没有信号。 他打开角落里的储物柜,用手机照明,轻轻敲了敲,确认里面电池组仪表盘的读数。 冰箱暂时需要持续供电,可以先把冷冻的食物规划好吃掉,然后应急灯也要开着,加上其他必需的损耗,发电机的功率是五千瓦,油箱容量十五升,他们还可以用三到四天。 周煜贞在心里估算完毕,把袋装食物和瓶装水找出来,摆放在岛台上,旁边就是医药箱和工具箱。 从忙碌之中抽离,他有些疲倦地靠在墙上,眉眼愈发显得冷淡。 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暂时没有“服软”的想法。裴珺安经常这样闹一通,他已经习惯了。 总之最后的结局有二,一是他后悔了愧疚了,撒个娇道个歉,二是周煜贞看开了,和他各退一步。 最做错的,大概是他准备万全,却没有想到在木屋里准备传呼机。 算了。 雨声不休,嘈杂地响在耳畔,和天色一起将人的心情变坏。 周煜贞少见地失去耐心,懒得再思考了,从冰箱里找出两个三明治,送进了微波炉。 他捋起额发,开口:“三明治在厨房,记得吃。” 屋子另一侧传来声低低的“哦”。 毛巾和湿巾,以及日用品都有准备。原本是想,如果裴珺安一时兴起,他们也能过一个很好的晚上。 周煜贞最后擦拭完手臂,穿好衬衫,又从柜子里拿出睡衣叠在外面。 尽管有些不搭,但温度降得低,他要保证自己不会感冒。 他出浴室的时候,窗外又传来雷声,屋顶的雨水哗啦啦地,落得更急了,大雨倾盆,挺贴切,像真有人在这座小岛上空一盆盆地浇他们。 三明治只剩下一个,还冒着热气。而医药箱也被打开过了,应该是还了眼药水。 周煜贞把东西吃了,拿着大衣,准备暂时收到床边的柜子里去,他记得里面还有一床厚被子。 裴珺安竟然还在看书,屏幕的光调得很低,只能看到他漂亮的轮廓,和浓密的睫帘。 看到男人靠近,他眼睫微微动了动,然后关掉屏幕,说:“我去洗漱。” 周煜贞没答。 等到裴珺安也从浴室出来,床上已经换了被子,周煜贞坐在床边,在手机上打字记录着什么。 黑暗里裴珺安拿起桌上的手机,想去沙发那里。 周煜贞一句话都没说,起身,干脆利落地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力气有点大,裴珺安被箍得腰疼,像是受惊的猫,在他怀里挣扎,发出可怜的、带着鼻音的抗议: “放我下来!” 周煜贞没理会,把人抱到床边,然后比起平时几乎是粗暴地,将他丢到床上。 裴珺安又想哭,拖鞋甩掉了,他坐在床上,视野被泪模糊,看着周煜贞,眼睛里全是生气和委屈。 “不是看到我就心烦吗?我去沙发睡。” 周煜贞想问我什么时候说自己心烦了,又懒得跟裴珺安争执或是辩解,言简意赅: “躺下,睡觉。” 他把被子铺到裴珺安身上,垂眼看他,说:“你需要休息和保持体力。电和食物足够我们用四天,如果四天救援还不到,那钟莳音改姓算了。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裹进被子睡觉。” 周煜贞头发乱了,反而彻底露出额头,锋利的眉压着修长微挑的眼,带着些许冷冷的怒气,和以往的气质很是不同,侵略性汹涌压来。 裴珺安很久没听到他这种语气,泪意都止住了,抓起被子盖好,然后将身体转了过去,用背对着他,然后躺下,蜷缩着,表示“知道了”。 应急灯被关掉了。 屋里彻底陷入黑色,裴珺安伸出手臂不安地抱紧自己,想开口别关灯,又想起现在电要省着用,忍住了。 床垫微微下沉,他的后背贴上另一副躯体。 这张床实在太小了,周煜贞定做时对方问他要不要换个大的,他说不用,感情好时再大的床也会挤到一起。而裴珺安白天甜蜜地幻想着,他们或许可以在这里留宿,无论是床还是沙发都不够两个人睡觉,他们就要紧紧地抱在一起。 失去视觉,风雨声和雷声都变得更加清晰。 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 他们背靠着背,仿佛将黑暗一分为二。 周煜贞侧躺着,闭着眼,眉间还有隐约的疲倦,有些睡不着,视觉被剥夺,反而能判断出风向,能清晰地听见椰林的哗哗声,以及裴珺安试图努力放缓的、细微的呼吸。 他也没有睡。 裴珺安蜷着身体,在黑暗中微微颤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孤独。明明背后就是连律法都承认的丈夫,他却只觉得迷茫。 他听见周煜贞平稳的呼吸,感觉到近在咫尺的温度,可这些都像在另一个世界。而他只有夜晚。 夜晚是烟灰色的、暗蓝色的。 一张床两颗心,多么近那么远,同一片海同一场风暴,困在了同一个梦里。 / 到达无人岛的第二天。 没有晨曦,只有一层腥甜铁锈味的、半透明的光,勉强跳出海面,将屋内照得像毛玻璃一样,灰蒙蒙的。 雨依旧没停,只是从穿透力极强的砸,转成了连绵不绝的割。风将它吹得太斜,呜呜咽咽之外,雨点像刀片似的凌迟着木屋。 裴珺安几乎一夜未眠。 屋外风雨声彻夜不息,像针不停扎在紧绷的皮肉上。心脏整夜狂跳,像要把脏器捅破。 他有点想吐。 裴珺安不适地睁开眼,发现周煜贞也已经醒了,正在穿大衣。 黯淡晨光里,男人侧着脸,轮廓显得愈发分明,眼底有一圈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青色。 他也没有睡好。 发现这件事,他没感觉到多安慰多解气,心反而被一种更深的无力覆盖。裴珺安有点想主动道歉,却又觉得气氛太僵硬,再抬眼时人已经走了。 谁都没有先开口。 周煜贞沉默地去检查门窗。 昨夜只能算是浅眠,他习惯了掌控一切,而天气和裴珺安的情绪同时脱轨,周煜贞感到浅淡的焦躁。 算了。 他第二次在心里说这句话。 裴珺安去洗漱了,他还是无法忍受生活习惯被打破,哪怕在这种恶劣的境地里显得有点作。 他看着镜子,心想一会去准备早餐,然后列好这几天的饮食,然后,然后干什么呢?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右上角的信号标识依旧是空的。 “叮——” 裴珺安敏感地抬头,发现是厨房那边传来的,像是微波炉的声音,周煜贞不知道在热什么。 不想迎面碰上,他想过一会再出去,想了想没那个必要,又收起手机迈开了腿。 裴珺安绕过他回到沙发上,低下头,继续看昨夜的书,希望他不要再来打扰自己,他要认真看书。 尽管一点也记不清内容了。 然而事与愿违,先是脚步声,然后又是一声“咚”,有东西被轻轻放在茶几上。 裴珺安感受到热气,抬起眼,竟然是热牛奶。 被装在蓝色的,圣代杯形状的水杯里。是他会喜欢的款式。 “……谢谢。”他声音有点哑,“我一会去做饭。” 周煜贞站了一会儿,开口提醒:“先喝了。” 裴珺安的睫毛颤了颤,慢慢地低头,抿起唇,拿起杯子表示知道了。 第23章 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他仰头一口一口地喝,热意滑过喉管落进胃里,终于带来一丝慰藉。 裴珺安拿着杯子起身,绕过周煜贞,说:“我去理一下食材。” 安静地吃完早餐,整个上午,说不清是刻意还是无意,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有各自做事的,或清脆或沉闷的声响。 空气凝滞且潮冷,明明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被困在无法逃离的孤岛,竟然连一句寻常的问候都说不出口。 也明明三观性格完全不一样,甚至刚吵过架,可在密闭无法逃脱的空间,只能面对彼此。 但裴珺安一点也不想面对他。 天气在下午再次狰狞起来。 风声尖利,雨幕如瀑,像钝刀一样在玻璃上刮擦,磨出令人烦躁的声响。 裴珺安在沙发上支着脑袋眯了一会,眼皮却一直不安地跳着。 不久,一道几乎要将天空劈成两半的巨大闪电,将屋内照得雪白发亮。 强光让他不适地睁开眼。 “哐——!” 骇人的巨响炸开。 裴珺安心里猛地一缩,身边的杯子被碰倒,瞬间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心脏狂跳地望去,那扇正对着海的窗户,被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断裂树干,竟然硬生生砸出了几道裂缝。 裴珺安下意识看了眼周煜贞的方向,然后抿起唇,离开沙发,往另一侧的床边避难。 他喘着气扶着桌子,腿脚发软,整个人都快站不住。 狂风呼啸,将窗户打得发抖尖叫,玻璃的边缘剧烈地抖动着,被砸出的裂缝不停渗着雨水,强压之下像是流泪,紧接着—— “啪!” 玻璃碎片向内飞溅,风贪渴地灌入,混着冰冷咸腥的雨点,还有少许枯叶与沙石,扑了进来。 屋内的东西也开始剧烈地颤抖。 裴珺安想去把窗户封起来,忍着眼前的眩晕要走,却看到周煜贞越过一片狼藉的沙发区域,脱下大衣,皱着眉快步往他这边来。 他愣愣的看着带有体温的外套落下来,肩膀有点沉,却很温暖,鼻腔里从雨水的潮气,悄然变成了周煜贞的味道。 “我去处理,好好坐着。”周煜贞转身前短促地说。 他打开工具箱,顶着狂风,将厨房备用的木板抵住破口,用锤子将钉子一颗颗砸入窗框,固定好,然后去浴室拿了毛巾,叠成条状,用力塞进木板与窗框的缝隙。 周煜贞处理好一切,确认不再灌风之后收起工具,擦了擦脸上眼前的雨,回过头,就看到收拾陶瓷碎片的裴珺安。 他果然没听话,正清理着屋内的狼藉。 自己的大衣裹在他身上,明显大了,衬得裴珺安更瘦,脸也小小的,竟然有种小孩子的味道。 算了。 他第三次说这句话。 裴珺安清扫好地板,抬起脸,发现周煜贞已经弄好了。只是他袖口挽起,身上被雨水扑湿了,深色睡衣贴在腰腹,显出几分狼狈。 他连忙放下工具,把大衣脱下来,笨拙地靠近周煜贞想给他穿上。 披上男人肩膀,靠近了裴珺安才发现,周煜贞的侧脸被碎屑划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那道红色在那张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忽然说不出话,被周煜贞静静注视着,半天,才带着哭腔开口:“老公你出血了,我去给你拿创口贴。” “没事。”周煜贞话才出口,腰就被裴珺安死死抱住。 妻子的脸贴在冰凉的脖颈,周煜贞低头看着他,用拇指擦了擦他的眼角,语气缓下来:“不是大事,我以前经历过很多次现在的情况,安安。” 他的声音就在裴珺安的耳边,被风雨衬得有些模糊,胸膛的震动却无比真实。 裴珺安在他怀里鼻子发酸,将脸深深地埋进周煜贞的颈窝,抱得更紧。 “好了不怕,”周煜贞拍了拍他的后背,“放我去换衣服吧。” / 周煜贞需要冲个热水澡。 在浴室传来细细的水声时,裴珺安把他那句话翻来覆去想了很多。 凤川实际上没有首都安全。 裴珺安在燕阳长大,对于极端事件见识很少。而大二那年,凤川的秋天来得很早,空气里沉着桂花的香气,让人陷入甜蜜的晕眩。 新闻紧急播报,大学城附近出现恐怖分子袭击,与此同时,周煜贞已经几个小时没有回他消息了。 一年里他们往来并不多,但也说不上少。裴珺安上学期和他选到同一节课,于是顺理成章在同一个小组,后来老师对作业很满意,推介他们去参加了比赛。 方案他改了几次,终于调出最终版,虽说离截止日期还早,但裴珺安还是提前发给周煜贞了。 可他打了几遍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一直是无人接听的机械忙音。 新闻还在持续推送,他心里一阵不安,出门的时候碰上褚舟元,这才舒了口气,问他周煜贞在哪。 褚舟元愣了愣,然后笑了。 “他没事,只是想一个人待着。喏,包了艘船,在护城河那边。” 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他点开,是一个定位。 明明知道安全就应该回去的,但裴珺安不知怎么,叫了出租车。 车窗外,凤川被笼在朦胧烟雨中,华丽的古典的现代的建筑全部变成灰色,边缘柔和。 他租了条小船,船夫在后面摇着橹,雨丝如雾,河道两侧行人匆匆。 裴珺安罕见体会到南方的诗意。 然后他找到了那艘船。 很旧的乌篷船,静静泊在被雨点打得涟漪四起的河面上,微微摇晃。 裴珺安让船夫靠过去,轻轻跳上船头,掀开了那片湿漉漉的深色竹帘。 周煜贞就在里面,像是睡着了。 平时冷郁锋利的眉眼变得恬淡,生出几分平易近人的错觉。头发未经打理,裴珺安此刻才发现,周煜贞也只比自己大一岁。 听到动静,青年坐起身,看到裴珺安,神色空白了一瞬。 裴珺安喘着气,和他对视,被那种近乎错愕的空白刺了一下,勉强笑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连礼貌的平静都维持不住,是因为自己越过边界了吗? “没有。”周煜贞又回到平常的样子,看了眼他身后,“先进来吧,外面有雨。” …… 同一场雨,同一个黄昏。 雨水敲在乌篷上,沙沙作响,沉闷而规律。 周煜贞喜欢这种感觉。长长窄窄的河,流水躺在他的身下,经过脊髓轻轻流动着,他被包裹,被隔绝,空间狭小封闭,如同温暖潮湿的脏器。 偶尔有雨丝飘进来,微凉地敷在肌肤上。他躺着,思绪沉静,大脑放空,像浅眠又像冥想。 兀地,船头沉了一下。 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毫无预兆地塌陷了一瞬。 能清晰地回忆,却很难描述那种感受,像是流沙汩汩流入地底,他从未发现过的空缺被填满,而他感觉到安宁,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惊诧。 紧接着,帘幕被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掀开了。 有人挑起竹帘,黑发紧贴着柔软的脸颊,眼里是还未干涸的雨水,嘴唇红润,脖颈细白,竟然带着浅淡的、温暖的花香气息。 周煜贞愣住了。 他看着裴珺安,几乎能清晰地聚焦到他睫毛上的水珠,忽然想起一只白色天蛾。 很久很久以前的午后,他在祖父的花房发现了它。天蛾被困在玻璃罩里,翅膀薄如蝉翼,斑纹近乎透明,是漂亮的月牙形。它一无所知地扇动翅膀,银色鳞粉簌簌落下。 年幼的周煜贞将它放生。 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情绪降临,心似乎又不再塌陷了。 裴珺安进了船。 里面空间狭窄,他们的呼吸融到一起,膝盖碰到一起,竟然说了两个小时的方案。 过了好几天,周煜贞看完财报,休息的空隙中发现外面又下了雨,沙沙作响里,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在那之后不久,他向态度疏离的裴珺安递出了那份包养合约,作出了和幼年时截然不同的决定。 / 他喜欢待在船里。 七岁时和父母一起出行,周煜贞遇到劫匪。他和很多小孩被带上船,然后关在一起。 哭声里周煜贞坐在角落,空间狭小封闭,被包裹,被隔绝。 现在回想,那段记忆启动了保护机制,已经很模糊了。周煜贞只记得哭声,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所幸他父母发现得很快,警察也很快追踪到他们的位置。周煜贞在遭到虐待前被救出,除了面色苍白了些,几乎没有不适之处。 同样到场的父母有嚎啕大哭的,默默流泪的,也有愤怒和愧疚各种情绪。而周煜贞被摸了摸额头确认体温,然后母亲牵着他让他自己走,父亲冷静地分析说,回去要看一下医生。 第24章 据说当时的小孩里有人得了幽闭恐惧症。 周煜贞没有太大感觉,但心理医生一直亲切温柔地和他聊天,聊到他有点烦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竟然感受到安静和舒适。 之后他经常把自己关起来。 建筑,车,船。 他反而对密闭空间,最后还是发现船最熟悉,也是那时候,和褚舟元关系好了起来。只不过一开始褚舟元很不解,周煜贞不爱玩模型也不爱看图纸,只喜欢亲自去船上,后来听了父母低声的嘱咐,半知半解地对他更热情,又觉得他很厉害。 周煜贞一向是这样,恐惧的、不习惯的、难以控制的,他都反复去做,近乎自虐却又冷静极了,一直到锻炼得足够强大,不适应的东西也能变成安心感。 后来他长大,学会很多社会的规则,不会再像小时候对心理医生那样,也学会了包装自己。只是情绪每次积压到一定程度,周煜贞难免会陷入间歇性的脆弱期。 褚舟元调侃他竟然也百密有一疏,他淡淡回答,我又不是钢铁机器人,褚舟元故作震惊,原来你是活人云云。 于是周煜贞定期关闭一切社交手段,大部分时候都会去船上,在舒适的环境里休息。 他早就脱离了童年的意外,也不认为这是创伤,他认为自己很安全,然而,裴珺安的眼泪就这样出现了。 / 木屋里很安静。 他们依偎在一起,寒意被彼此的体温驱散。裴珺安靠在周煜贞的怀里,回忆的委屈和此刻的后怕混杂,心里又酸又软。 他仰起脸,有点寻求安慰地轻声问:“老公……如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你现在有最想做的吗?” 周煜贞低头看着他,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说:“想不出。” “怎么会想不出?” 周煜贞沉默了。 他也想不出裴珺安问题的意图,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遍,现在需要生存,而如果回不去能做什么?没有信号,无法与外界联系,遗产的归属是确定的,爱人也在身侧,没有必须做的遗憾的事。 裴珺安又气又无奈,就知道周煜贞说不出“会更爱你一点”之类的话,重新把脸埋回他怀里,当没说过了。 晚上他们依旧同床共枕。 裴珺安换回了往常的睡姿,侧着身,枕着周煜贞的手臂,脊背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手被周煜贞握在掌心,十指相扣。 身体亲密,严丝合缝。 / 到达无人岛的第三天。 雨绵密地下,几乎有几分情人的缱绻。 裴珺安神色萎靡,但还是打起精神对他说,或许天气要好起来了。 他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全是水,冰冷的、黑色的,将他包裹着往下拽。惊醒时小腿开始抽筋,钻心蚀骨,痛得裴珺安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周煜贞替他按住,眉皱起来,最后抱着他亲了亲额头。 他不擅长说太多宽慰的话,而食物和水电没有再汇报的必要,只是随着他们待的时间而持续减少,说出来徒增负担。 裴珺安缩进他怀里低低地啜泣,不说信号,也不说回去了。 到达无人岛的第四天。 周煜贞下巴冒出了一层淡青色的胡茬,这里没有剃须刀,于是他没办法处理。 裴珺安的精神更差了,时不时有些恍惚,胃口也更差,如果不是周煜贞催促,几乎一半的食物都咽不下去。 他的状态这些年一直时好时坏。 周煜贞查过裴家的事,也对裴珺安的过去有些了解。他们性格不同,周煜贞选择更加冷厉,而裴珺安则更加脆弱。 他有想过要不要给裴珺安请心理医生,但话才出口,裴珺安就反应很大地拒绝了,还伏在他怀里哭,说老公我没有病,老公你不要这样,我很好的。他哭得满面潮红,然后脱掉上衣,抓着周煜贞的手,要他碰自己的胸口,说你摸,都是正常的。 裴珺安坐在床上。 早上醒来时,身边是温热的,周煜贞的呼吸平稳地拂在他的颈侧。可裴珺安依旧觉得冷,依旧是这间木屋,依旧是窗外狂暴的风雨,依旧没有信号,没有救援。 他不想死。 风暴之中,周煜贞和他被迫永远待在一起。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越绝望,裴珺安才越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在这种境况里他才读出清晰的爱。 彻骨的冰天雪地里,他发现了一小簇微弱的、摇曳的火。天气愈冷,那火焰的温度显得愈发弥足珍贵。 可他还来不及将火种吃下,难道就要连同它一起被这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彻底吞噬吗? 上午九点了,整整过去了三天。 他起身去厨房,郁郁寡欢地准备做饭。 这是最后一块需要冷冻的肉。 它有着大理石般漂亮的纹理,裴珺安却无心在意,放进热水里解冻,然后呆呆站在岛台边,想着该怎么办。 时间过去不知道多久,他眼睫动了动,伸手去拿。 双手都剧烈地,异常地颤抖着,裴珺安却对自己的状况毫无所觉,直到那块肉指尖滑落,掉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温热的、滑腻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 他没反应过来,迟钝地蹲了下去,看着沾染了灰尘,在眼里变得恶心丑陋的肉块,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周煜贞闻声走过来,看到他蹲在地上,哭声压抑,肩膀一抽一抽的,长发因为几天没有打理显得微乱,在脊背上滑动,几乎要把整片后背盖住,瘦弱又可怜。 他把那块肉捡起来,放回解冻用的热水里,擦了擦手,也蹲下去,摸了摸他的脸颊,安慰说:“没事,洗一洗就好,或者不吃也没关系。” 裴珺安却哭得更厉害了。 万一再也没有人来救我们了呢?那这就是最后的口粮了。 他把这句话死死地咬在嘴里,没说出口,像含了块烧红的炭,烫得他五脏六腑黏连在一起,好疼啊,眼泪怎么止不住。 他说不出口也不敢说。裴珺安不是迷信的人,此刻却害怕谶言。 周煜贞把他抱起来,热了最后的一个三明治。 裴珺安缩在他怀里,果然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周煜贞没再逼他,把剩下的部分吃完,想哄他睡一会。裴珺安很久没有说话,最后低低地说,他想看书。 下午很安静,只剩下自然肆虐的声响。 雷暴在今天早上已经停止,只是风依旧很大,雨势似乎小了些,但周煜贞面对这场雨太久,一时也有点分辨不出来了。 周煜贞无事可做,打开手机,干脆处理一些本地下载好的文件。休息的空隙里,他将目光投向不远处。 青年看起来状态不错,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纸质书,神情专注而平静。 / 裴珺安被魇住了。 八年前的夏天,又是雨天,还是雨天。 他兴致高昂地去公司送加急文件,是新款珠宝设计的图稿,他也参与其中,因而想让父亲第一时间看到,也想在裴嘉时面前得意。 裴珺安进了专属电梯,鲜红的数字跃动。他抓紧文件,门一开就快步往会议室方向去。 那扇厚重的镶着金边的红木门,每次裴珺安叩门声音都会变得微弱,总是里面被讨论的人无视,他不想把指节敲痛,干脆缓慢地推开它。 可刚出现一丝缝隙,他就听见了大伯近乎咆哮的争执声。 缝隙变宽,裴珺安吃力地继续推开。 然后他看见了。 他看见大伯踢翻了椅子和花盆,仍不解气,赤红着双眼抓起了桌上那尊沉重的、雕刻着狮子头的水晶烟灰缸,像是用尽全力,砸向了父亲的头部。 “砰——!” 水晶迸裂,如同喷泉美丽的浪花,他恍惚地,想起了教堂附近的钢琴曲。 父亲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身体就砸了下去,额角撞在会议桌坚硬雕花的边沿,然后缓缓滑倒在地。 回忆变得黏稠,裴珺安无法控制自己,反复地缓慢地,不停回想接下来的画面,甚至和他看过的血浆片混合在一起,几乎分不清是他加了臆想,还是当时的现场就是这样。 他看见血,先是鲜红的、温热的血,从父亲的额角涌了出来,从一缕开始,越来越多,汇成一条河,蜿蜒着涨潮,湿透了那块暗金色地毯上的花纹,其上微笑的佛面被血液浸泡,嘴唇鲜红,仿佛痛饮一般酣畅。 血还在流,侵入花盆翻出的泥土。 明明在门口,裴珺安竟然闻到瞬间弥漫开的,一股金属般冰冷甜腥的味道。 死亡原来是有气味的。 两年前,母亲因为车祸去世,他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只是后来在殡仪馆,隔着冰冷的玻璃,看到了一张苍白安详的脸。他以为死亡是安静的。 可父亲是有声音,有颜色,有气味的。 他站在门口,想尖叫,想冲过去,最后只是看着,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张庄严的宝相,被更新鲜的血,一点一点喂得更深。 第25章 ……雨水也是金属般冰冷甜腥的味道。马上,他也要这样死在这里吗? 裴珺安又想起父亲死的前不久。 他娇纵地,向父亲索要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几乎是天价。 裴珺安从小一直这样,喜欢的东西总是昂贵,然后他向父母索求,往往唾手可得。 而父亲那时只是疲惫地看着他,笑了笑,没有回答。现在想想,是疲于处理财务危机吧。 就像昨天,周煜贞也没有回答他一样。 “安安?” 周煜贞的声音像从水面上传来。 他发现裴珺安已经很久没有翻动书页了,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 没有反应。 周煜贞皱起眉,往他那里快步走去。 裴珺安视线没有焦点,显得无助而空茫,脸颊毫无血色,嘴唇因为缺水微微起皮,整个人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还没等他彻底靠近,裴珺安就回过了神。 他眼珠迟钝地动了动,丢开手里的书,像一只受惊濒死的动物,趔趄地从床上下来,摔到了地上。 周煜贞连忙蹲下去抱他,可裴珺安却不起身,用脸颊蹭着他的腿,仰起脸,长发散乱在瘦削美丽的身体上,用一种低低的、婉转的声音哀求着: “抱我……” “在抱你,安安。”周煜贞搂着他,“先起来,地上很凉。” 裴珺安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柔柔缠上他,细白的双臂环住他的腿,脸颊被布料刮蹭得微微变形,艳红的舌尖若隐若现。 他眼神涣散而失焦,又带着一种偏执的泪意。 在周煜贞关切的注视下,裴珺安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嘶啦——” 那件柔软的棉质睡衣,被他自己粗暴地从中间撕开,露出了大片苍白细腻,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战栗的肌肤。 纽扣蹦出,甚至有一颗砸到他脸颊,留下淡淡的暧昧的红痕。 黑发滑进领口,贴在线条优美脆弱的脖颈上,然后继续滑落,黑色潭水般将素白遮去,多少处过去被周煜贞翻来覆去吻透。雨气潮湿,他像只天真的艳鬼,却有着柔软的胸怀,鲜红的心。 裴珺安笨拙地低头,把头发扯开,因为力道控制不住而轻轻呼了声痛,眼睛雾蒙蒙的,含着乌篷船上一样的泪珠,抓住周煜贞的手,贴着他,痴痴地说: “老公,我想要你……” 第20章 老公爱我 周煜贞愣住了。 急促的搏动,透过薄薄胸腔,一下,一下,撞在他的掌心,仿佛里面住着的不是一颗心,而是一只鸟。 他想起读过的张爱玲的句子,发现竟然真的,和被鸟喙顶住时的感觉很像,几乎要将他指骨啄痛。 眼前人冰凉的手握着他的,泪没有落下,而是漂亮地,珍珠般被好好含住。 周煜贞感到一种陌生的无措。 “老公……”裴珺安手指收紧,催促般说。 男人看着他,裴珺安以为要被亲吻,乖巧地贴过去。然而下一刻,预想中的吻没有落下,他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拎着抱了起来。 像羽毛一样轻,周煜贞觉得他又瘦了,动作里带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压抑着怒气而产生的控制欲,把人丢到床上,然后扯过厚重的被子,不由分说地将他从头到脚裹了进去。 裴珺安被裹成了蚕蛹,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温热窒息的黑暗。 他像之前那样挣扎,胡乱扑腾着,力道很大,但这一次不再带着赌气的成分,反而近乎动物性的恐慌。 “不,不要……”裴珺安发出细弱的呜咽,闷闷的,几乎不成调。 扑腾片刻,他终于从被子的缝隙里,挣出了一只手,凭借着记忆抓住了周煜贞的领口,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那是溺水之人的浮木。 周煜贞被拉得不稳,小臂撑在床上,身体俯下去,眉睫之间,和那张泪意朦胧的脸呼吸交融。 裴珺安仰着头,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先是落到颊边,然后那双冰凉的唇,往日花瓣般丰润的唇,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胡乱地吻,轻轻磕在周煜贞的唇上。 似乎能嗅到泪水的气息。 失去一切技巧和章法,裴珺安笨拙地贴合、碾磨,仿佛这是他确认自己存在的唯一方式,仿佛周煜贞是他的一切。 姿势如此暧昧,可男人垂下眼,没有回应也没有离去,反手脱下身上还带着湿气的大衣,也上了床,手指挑开被角,将依旧在瑟瑟发抖的裴珺安,紧紧地、密不透风地抱在了怀里。 嘴唇分开,又落到裴珺安的耳根,那里同样冰凉,甚至能感受到血管因为恐惧而带来的细微搏动。 周煜贞说话时的热气,如同信风般轻轻拂过,裴珺安受不住地抖,在他怀里乱动,却被圈得更紧。 “安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放得又缓又沉,“听我说,不管是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看着我,”周煜贞掌心贴住他的面颊,把人温和地转了过来,感觉到裴珺安僵了一下,于是低头吻了他的嘴唇,“现在是我抱着你。” 裴珺安的眼泪掉下来,落入唇齿之间,被周煜贞含住了,仿佛接住鲛人的珍宝。 “昨天你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我昨晚又想了一会,还是有的。” 怀里人的颤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似乎在听。 “我有没和你说过的事,”周煜贞顿了顿,果然看到裴珺安湿漉漉的眼睫动了动,继续说,“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那场桥牌局上。” 他语速放得很慢:“当时暑假,大家聚在山庄,聊起……总之有和你同个夏校的朋友,给我们看了你的照片。我记得背景是露台,你头发比现在短一点,垂在锁骨上,漂亮得像宝石一样。” 裴珺安微微睁大了眼,想说什么却因为颤抖和抽噎而发不出声。 身体变得温暖,周煜贞的手抚摸在他后背和小腹,不带一丝狎昵意味。眼前是熟悉的日夜相对的面容,此刻神色温和,于是也能轻易看出周煜贞眼下的青色和淡淡疲倦。 周煜贞继续说:“那时候只是觉得,的确好看。但没有想到你后来会睡在我的枕边,会半夜把腿搭在我身上,牙齿咬住我的手指,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哭。” “我没有、一点小事就哭……”他没忍住,声音暗哑地反驳。 “后来见到你,”周煜贞笑了一下,这似乎是他这几天第一次笑,“褚舟元总觉得我对你图谋不轨,哪怕解释了几次,他依旧坚持己见,我就懒得管了。好吧,也许是我自己不知道。后来在乌篷船上。” 他低下头,看着裴珺安,用指腹擦了擦他的眼泪,又摸过他干渴的唇。 “你上船,我跟着下沉。” 裴珺安的心跳动起来。 周煜贞很少,或者几乎没有说过这种,太抽象太有想象力的话。裴珺安听不太懂,却能从那几个字里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悸动,鼻腔酸酸的,问他:“什么意思?” 他不再发抖了,周煜贞用掌心贴住他的脖颈,太细了,仿佛揉一下就能折断。 他却只是轻轻地贴着,像为裴珺安取暖,然后眼睛弯起来,不说话了。 裴珺安注意力果然转移,被引着开口:“你那时候喜欢我吗?” “不喜欢为什么想养你。”周煜贞看着他,有点没办法,“难道你以为我那时候只是图色?” 他低低笑起来,胸膛的震动透过布料传到裴珺安的肩胛。 痒痒的,他几乎错觉自己要生出鸟类的双翼。……如果有翅膀就好了,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寒意褪去,困境的绝望却没有消失。裴珺安感觉自己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因为周煜贞而变得清晰而生动,一半继续模糊,继续冻结。 周煜贞开始说一些很久以前的事,说起后来在辩论赛台下偶遇,褚舟元又半夜拉他去了几次7-11。说起那时候的方案,他们在城西的别墅里熬了一个通宵,有人在群里促狭问需不需要外送,裴珺安认真回复,可以麻烦送牙买加蓝山一号吗?对面半梦半醒,把一号看成了什么安全套尺寸。 裴珺安心里还覆着浅淡的难过,也跟着笑,依赖环住他的脖颈,蜷在他怀里。 太久没有听到对方说话,周煜贞揉了揉他的脸蛋,低头亲了一下,问困了吗? 平静来之不易,裴珺安却感觉到疲倦。 周煜贞少见的安慰让他感到幸福,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觉得被爱着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只不过,付出和回报需要是划等号的吧? 过去他必须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去,才能换取不被抛弃的资格,哪怕是在此刻,裴珺安眼里的空茫也没有完全褪去。 他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固执地想和周煜贞相濡以沫。 裴珺安从被子里探出些,在周煜贞的怀里磨蹭着,终于慢吞吞地和他面对面。 第26章 睡衣凌乱挂在他身上,露出天鹅般的脖颈和优美的肩峰。 胸前骨脆弱地凸出,他很瘦,又格外白,仿佛是丝缎被指节撑起形似骨骼的线条,因而在船上时像妖,现在像艳鬼。 “老公,”裴珺安坐在他怀里,声音又哑又软,带着一种病态的痴缠,夹住他的腰,“喜欢我为什么不要我。” 他微微抬起头,眼里的茫然被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情愫所取代,浓郁得几乎要淌出来。 手不安分地滑动,裴珺安歪歪地倒在他身上,长发从脊背滑到周煜贞臂弯,只要对方一低头,就能看到流畅微鼓的线条。 他把脸贴在男人胸口,轻轻“哈”了口气,仿佛这是一块冬日的玻璃,又或者珍贵的明镜,软软地喃喃说:“老公我好想你……” 周煜贞手臂陡然收紧。 “裴珺安。”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没有推开怀中人,反而掐住他的下巴把那张脸摆正,垂眼不辨神色地看着。 好凶。 裴珺安在轻微的疼痛里湿漉漉的,喘气,然后低低地哼。 周煜贞一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却向下,按住了他柔软的、微微起伏的小腹。 裴珺安受惊般地抖了一下。 然后,周煜贞微微笑了,第二次笑,却不显得温和,那种吞肉食骨的天性再次出现,指腹掐住他的腰,微微坐直了,冷淡地把裴珺安按在了被褥之间。 天旋地转,裴珺安呼吸不定地仰躺下去,睡衣全乱了,暴露在凉而湿的空气里。他觉得胸口发痒,试图挣扎,膝弯却被周煜贞压住了。 他俯下身,低头,裴珺安于是只看到发顶和修长的眉。高挺的鼻尖抵上来,他以为和办公室那次一样,下一刻却睁大了眼,像被咬住的兔子一样可怜至极。 周煜贞把脸贴在他柔软的腹部,新冒出的胡茬磨得他发抖。 裴珺安腰身反弓,捂住嘴,声音还是漏出来。全然陌生的、尖锐的感觉,痒,又混杂着一丝微弱的刺痛,瞬间窜遍了四肢百骸。 他要躲,却被周煜贞的手臂牢牢地固定住,动弹不得,因而只能发出一阵阵介于呜咽和轻喘之间的气音,饱含湿意,下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滴出来。而周煜贞竟然张开嘴唇,用尖牙咬住他细白软嫩的侧腰,被带着惩戒意味地刮磨,享用这一场肉宴。 他平时不常笑,于是尖牙隐藏得很好,还是后来裴珺安和他接吻,一点点地亲,舌面却被割痛了,这才知道周煜贞有两颗食肉动物般的齿。 裴珺安被咬得又在哭。 漂亮的天蛾翅膀张开,合上,被人的指节压住,捏住,于是徒劳地颤抖着,鳞粉眼泪般簌簌而落。像被无数只细小的蚂蚁在皮下爬行,难以抑制的战栗,每一次细微的扭动,都只会更难受。 他乱七八糟地求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脑袋里也一片混沌,却怎么也得不到宽慰和怜爱,那只箍在腰上的手放开了,可他却没有力气挣脱,于是它上移,盖住了他的双眼。 在纯然的黑暗中,裴珺安彻底陷入了周煜贞的齿和舌,终于不见那些可怖的回忆,被迫给出最直接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周煜贞抬起脸,眼神冷郁、嘴唇湿润,优越的面部轮廓在阴影中透出凶性,如豹似虎。 裴珺安小声地喘着气,洁白的小腹上齿痕磨痕遍布,红潮从人鱼线泛滥,一直到耳尖和眼下颊边。 仿佛一支被浇透的海棠。 / 到达无人岛的第四天。 下午,雨停了。 前几个小时就隐约有变小的意思,但真正停止的时候依旧诡谲,如同被人突然按下了启停键般,嘈杂声沙沙声哔剥声,一切都戛然而止。 持续了整整三天的,一刻不停侵扰他们的风雨,就这样突兀地消失了。 屋檐上残留的雨水一滴一滴落下,砸在湿透了的泥土里,发出微弱而清晰的“啪嗒”声。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寂静。 风也停下来了。 椰林显出几分残破,有些缺了树干枝叶,有些椰子全掉光了,而叶片也千疮百孔,静静地垂头丧气地低着。 天空依旧有些灰,厚重地低低压在海面上。 裴珺安在熟睡。 周煜贞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他就撑不住睡着了,这几天忧思太过,思绪像这样被持续不断地刺激后,很快就陷入疲倦。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裴珺安的脸颊因为睡眠而透出一层薄薄的红,长长的睫毛安静垂着,在眼下投出脆弱的阴影,看起来乖巧又柔软。 周煜贞没忍住笑了,心想,裴珺安一睁眼就和睡着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了,还说自己不爱哭。 他看向床一侧的小小窗户。 怀里的人呼吸声平缓,趴在他身上,依然依赖地安心地睡着。而窗外,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光,穿透铅灰色的云层,挣扎着,终于钻了出来,将微起波澜的海面照出有些黯淡的粼光。 是阳光。 他不知道该想什么,空白地看着窗外,半晌,低头看了眼裴珺安,心道,还是等天气更好一点再叫他吧,希望不要让人空欢喜。 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带着淡淡的泥土气息,却不像前几天一样甜腥,而是湿润微凉的。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又或许是半小时,一小时。那道光线从一道变成了数道,最终汇聚。 乌云竟然散去了。 天空被彻底洗涤过一般,呈现出一种澄澈的、近乎透明的冰蓝色。铅灰不再,被大片大片洁白的云层所取代。海面泛着碎金般的光芒,静谧地涌动着。 整个世界仿佛重生。 周煜贞看着窗外,却忽然听到了异样的声响。 一阵与风声、海浪声截然不同的,低沉而规律的轰鸣声,从远处高处的天空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裴珺安似乎被吵得不耐烦,嘟囔了几句。 周煜贞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总是冷静的声音有些不稳:“安安,安安。” 裴珺安被他又亲又抱又叫,迷迷糊糊睁开眼,皱着眉,想说什么却愣住了。 他也听到了。 他几乎以为是幻觉,直到周煜贞说:“起来穿好衣服,我去开门看看。” “是什么?”裴珺安向他求证,眼睛睁大。 周煜贞又笑了起来。 “是直升机。” 那声音更近了,显得有些震耳欲聋。 周煜贞等他理好衣服,拧开了四天没有动过的门把手。 “吱——”金属发出泡过水后的混沌声响。 门轴因为连日的潮湿而变得艰涩,周煜贞用了些力气,才将它彻底推开。 一瞬间,澄澈的阳光,以及干净的空气都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肺部清新而凛冽,令人神清气爽。 紧接着,一架通体漆黑的直升机,从云层之中缓缓降了下来。 螺旋桨飞速转动着,风力强劲,将周煜贞的头发吹得凌乱。 线条流畅的机身上看不到任何商业标识,只有一串简洁的编号。 是钟家调来的直升机。 周煜贞回过身,伸出手,轻轻拨开裴珺安的黑发,低下头,在他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劫后余生的、轻柔的吻。 他们得救了。 直升机悬停在离地不高的半空中,舱门滑开,一条缆绳被抛了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头盔的青年,动作利落地顺着缆绳滑降到地面。 那人快步跑到他们面前,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张冷峻的脸,言简意赅地大声报告: “周先生,我们是听钟先生的指示前来,请问现在是否需要医疗援助,或者直接登机?” 周煜贞说:“不用,现在走吧。” “好的,请随我们升空。”对方短促地说,又递过来两个安全鞍具。 裴珺安对这个有点陌生,看着周煜贞为自己穿上,依次检查过卡扣,然后他也穿好。 青年为他们系好安全吊带,对着上方比了一个手势。 再次固定好,绞盘缓缓吊起,绞索开始收紧,裴珺安在失重感里下意识回头,看向那间庇护了他们也囚禁了他们几天几夜的木屋。 周煜贞送给他的木屋。 就这样离开了。 脚下的岛屿在视野里慢慢缩小,木屋连同椰林变小,变得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 直升机内部。 机舱内的空气混合着燃油和皮革的味道,地板随引擎的运转而微微震动,和那座孤岛截然不同。 裴珺安坐着,竟然被这种人造物的气味安抚。 他才喝过水,干涩的喉咙舒服很多,靠着周煜贞,侧过脸看着舷窗,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根本想不到现在这样美丽的景色会多狂暴。 他们一点点回到世界中心。 阳光照进来,近乎温柔地触碰着他的脸颊。 裴珺安有些难以直视似的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第27章 婚戒碰在一起,泛出柔和的光,这四天度日如年,而他和周煜贞的关系,也像这场风暴一样。 周煜贞看他还在发愣,十指相扣得更深,低声说: “没事了,安安。我们回家。” 风暴停止,而他感觉到幸福。 第21章 老公不爱我 直升机缓缓停了。 舱门滑开,裴珺安起身时腿脚有点发软,被周煜贞牵着,这才稳稳踏上坚实的地面。 这边的情况没有好上多少。 气味也是潮湿的,但放眼望去,除了玻璃花房,树和建筑都透出一种狼狈的姿态。 棕榈和三角梅跟椰树一样可怜,秀丽葱郁的林荫杂乱地簇拥在一起,像是被吹得乱倒。四处可见杂物和树枝沙石,将漂亮古典的庭院,连同中央的水池搅得乱七八糟。 天气才好,侍应生们也不敢立刻开始工作。 于是裴珺安和周煜贞望了一圈,也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 跟到了座新无人岛上似的。 远远传来一声: “哥!嫂子!” 褚舟元从门里快步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头发有些乱,身上昂贵的衬衫也起了皱,依旧精力十足地挥了挥手。 裴珺安也挥了挥手,有些尴尬。 他和周煜贞的行程只告诉了褚舟元一个人,流明岛先遭遇雷暴,对方肯定是自顾不暇,后来才反应过来他们被困住。 还是因为甜蜜二人世界被困住。 他觉得有点丢脸,周煜贞倒是神色自然,和他简单拥抱了一下。 救援他们的青年向不远处的钟莳音问了好。 “先进去吧,外面毕竟降温了。”钟莳音提醒说。 “对对。”褚舟元转过身,一边走一边问,“你们没事吧?我们这边还好,毕竟岛大东西准备得也多,躲在里面启动备用电源就好过。” “还好,屋子很结实,倒是你这次损失不小。”周煜贞回答得云淡风轻,裴珺安被他牵着,在心里嘟囔了好几句。 “人没事就行。”褚舟元有点欲哭无泪,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说真的,我都想不通天气到底怎么回事?开船之前算过啊?黄历上还写着宜出行呢。” 周煜贞无语。 裴珺安也无言。 褚舟元连忙补充说:“天气预测我也看了的!那时候一切正常啊。” 他们进了大厅,被领着往旁边的休息室去。 “先去报个平安吧。”钟莳音说。 一旁的救援队员看了眼传呼机,适时开口:“钟先生,中继塔的紧急修复已经完成了。” 褚舟元于是快步进了门,翻出手机,划拉半天找到个电话拨了过去。 信号有些不稳定,他开着免提,嘟嘟声里终于接通。 裴珺安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旁边就是钟夙,他红着眼睛像是哭过,看到他松了口气:“小裴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另一边,气象专家努力解释着生涩的名词,但在场除了少数几人地理修得很好,其他人都听得一脸茫然。 大意是,西月群岛在暖流交汇处,偶然遇到多种极端因素,叠加之下就形成了强风暴,因为概率太小,几乎无法预测。 “总之就是我们倒霉是吧。”褚舟元打断说。 “褚总,倒也不能这么说,”对面慢吞吞地,“这是十年难得一见的极端天气,遇上说明诸位都是天选之人。”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运气给你要不要啊? 苏俭云被宁瑞扶着,从不远处的洗漱间里走了出来,像是刚吐过,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一片惨白,整个人蔫了吧唧的,比小白菜还苦。 “小裴哥……哥夫……”他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怀里的手机就跟催命符一样响了起来。 信号终于到来,苏俭云胸口被震得疼,连忙把它摸出来,又往外面去听电话了。 裴珺安小口喝着热茶,听钟夙絮絮叨叨,又说谭甚在睡觉,回头在船上才能看见。 风雨骤停,周煜贞作为领头人,被迫起身和其他人交际,说些客套话,又说必有后福。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再不回去,我爹妈就要飞过来把我五花大绑了。”苏俭云挂完电话,在门口眼泪汪汪。 他只觉得自己衰死了,平时活蹦乱跳的,现在一会心肌炎,一会又碰上什么极端天气,早知道就不来凤川上学了,想家。 其他宾客虽然没有他这么夸张,但也大多受了惊吓,纷纷围过来询问归期。 这次出海明明是为了赚钱的好吗?怎么还要赔进去改建费修缮费啊? 褚舟元心里简直滴血,却还是笑容满面,风度翩翩地安抚着众人,承诺一小时后就启程返航。 人群中默契地响起明显舒了口气的声音。 裴珺安和周煜贞在套房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妥当,装在行李箱中送了过来。 想起带了油和套,他脸颊发烫,咳了声看着终于结束寒暄、在他身边坐下的周煜贞,转移注意力般问:“那座无人岛我们以后还去吗?” “当然去。”周煜贞像是早就考虑好了,“我准备把屋子重新修缮一遍,再备一部传呼机。当然,以后也不会遇到这种极端情况了。” 他看着青年依旧有些后怕的神情,问:“我们给那里取什么名字?” 裴珺安想了想,然后慢吞吞说:“要不叫信鸽岛吧。” “是庆祝和外界取得了联系的意思?” 他脸红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凑到周煜贞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接近于气声说: “不是……是因为我忽然想起来,我那颗鸽血红还在船上,有点担心它的安全。” 周煜贞先是一怔,然后眼睛弯起来,忍着低低的笑,也学他放低声音,说什么秘密似的:“它比我们这几天过得舒服多了。” 裴珺安想起精密的保险舱,撇了撇嘴。 “既然这样,”他话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等回了家,你作指挥,好好锤炼一下它。” / 浮槎号再次启航,向着凤川的方向开去。 裴珺安回到船上都有些不适应,船身依旧耀眼,智能系统恢复运转,一切都洁净有序。 因为这场共同的意外,众人之间的关系反而紧密了些。 裴珺安不在这边也不太了解,但看到不下三个人和周煜贞分享风暴的可怜经历,也能推断出这群人里生出了一种脆弱的联接。 现在倒是挺适合做生意。 褚舟元自然想弥补损失,一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给每个人熨贴的关切,一边坚持开放了船上的娱乐场所,还为每个套房送上了定制的礼物。 回到3702套房,听到门打开的一声“滴”,裴珺安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房间里的一切和他们离开时一样。 裴珺安现在看见观海窗都有点ptsd,干脆把帘子拉上了。 比起木屋,这间套房显得很大。 前几天在那么小的地方,他和周煜贞都能做到互不打扰。这里也太大了,家里好像也太大了。 裴珺安竟然发觉狭窄的空间更有一种安全感,偏过头,晃了晃牵着的手,问:“老公我们一起洗澡吧?” 周煜贞于是和他穿过前厅,走进了浴室。 热水从顶喷中倾泻,裴珺安站在下方,闭着眼睛,肌肤被打得微微疼痛,任由这份温度冲刷全身。 潮气也一点点被冲走。 沐浴露是坚果牛奶味,他幼稚地喜欢着,周煜贞每次却不想多用,毕竟要是别人从西装革履的总裁身上嗅到这种味道,实在形象崩塌。 裴珺安把自己淋透了,睁开眼睛,拨开头发,笑眯眯地,挤出过量的沐浴露,掌心几乎要接不住。 他往自己身上抹了一遍,果然还多了很多,于是靠近正在清洗肩颈的周煜贞,贴住他的小臂,蛇一样滑溜溜地往上蹭。 沐浴露被打出绵密的泡沫,周煜贞转过头,下巴都要陷进云一样的泡沫团里,无奈地看着他。 “挤多了……”裴珺安装可怜,不小心喝到口水,又呸呸呸吐出来。 周煜贞把人捞进怀里,给他仔细地洗头发。 裴珺安头皮被指腹温柔地按摩着,舒服得作乱的手更猖狂了。 他又挤出一大捧沐浴露,从周煜贞线条健美的胸口抹到后背,被硬硬的骨头硌住,于是把泡沫打得更多,简直胡来一气。 周煜贞随他去,洗完头发又给他洗小腹,裴珺安眼睛湿漉漉地躲,被捉在怀里揉搓,哼哼唧唧求饶。 终于洗完,他指腹完全被泡皱了,浑身的骨头也酥软,只想睡到昏天地暗。 裴珺安裹着柔软的浴袍,缠在周煜贞身上,被半拖半抱着走出浴室,迷迷糊糊说:“好困好晕,我洗缺氧了,不吹头发了老公,铺个毛巾在下面就行,吹头发对头发不好……” 周煜贞没理他。 第28章 他被放在沙发上,东倒西歪地要躺下睡觉,还滴着水的长发就被人用干毛巾裹住。 “擦得半干了再睡。” 裴珺安胡乱点头,也伸出手,覆在他手背上,捣乱似的一起揉,没几分钟,脑袋一歪,睡着了。 /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柔柔没入室内。 裴珺安在床上翻了个身,跟磁铁磁极一样,习惯性贴到男人身上,在他怀里又伸了个懒腰,又过了好几分钟,才困倦地睁开眼睛。 不管床多么大,果然他最后还是会紧紧贴着对方。 裴珺安心里一片软乎乎,忍不住笑,又觉得惊奇,今天周煜贞竟然醒得比他晚。 呼吸咫尺可闻,他凑得更近了,闻到沐浴露的甜香,认真看着眼前那张脸,心也甜得不像话。 周煜贞眉微微皱着,淡青色的胡茬已经被清理干净,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裴珺安小腹还残留着酥痒和疼痛并存的奇妙感受,有些难堪地磨了磨大腿,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周煜贞的脸颊。 先把眉心揉平,然后碰一碰被划伤的脸颊,再到那双总是显得薄冷的唇。 周煜贞眼睫动了动,竟然睁开了眼。 裴珺安把他摸醒,有些不好意思地抱住他的腰,说:“老公你继续睡吧,你好累了。” 他眼睛被照出通透的红茶色,睫影倒映其中,裴珺安也清晰地看到自己,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痴恋的欲求不满的样子,忍不住埋到周煜贞怀里。 “有点晚了。”周煜贞声音有些哑,“我先起,你再睡会。” “不要,一起睡嘛。”他抱着人不让走,蹭来蹭去。 周煜贞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臀侧。 裴珺安一顿,有点羞愤地用牙齿咬他锁骨,又被加重力道打了一下,装哭撒娇:“你不爱我了……你竟然打我……好痛啊……” “……”周煜贞觉得他简直是条水蛇,怎么有人能在怀里乱动成这样的? “有工作要处理,”他叹了口气,这次不打了,安慰般碰了碰,“乖一点。” 裴珺安仰着脸,可怜地看着他,求了一个吻。 “知道了。”他撒娇失败,最终一个人趴在大床上,眼巴巴看着周煜贞换衣服。 看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 …… 日光温热,窗帘被拉开一小半,在地毯上投下一片光斑。 裴珺安终于彻底睡醒,回过神,能听到起居室里传来模糊的交谈声。 周煜贞在打电话,好像用的是英语。 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似乎是国外的合作商,对新项目有什么想法,然后来跟他分享,还抛了个什么邀请。 裴珺安听得无聊,又仰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实在觉得前几天的孤岛求生跟做梦一样。 回到这里他下意识又变得柔软乖巧,可是心里仍有余悸,以至于忍不住痴缠,想紧紧的永远的黏住周煜贞。 越想越难受,为了压下不适,他索性不赖床了,一骨碌坐起身,趿着拖鞋走进衣帽间。 衣物早就被重新熨烫整理过,一丝不苟地挂着。裴珺安懒得挑,拿了最近的复古深色衬衫和长裤,换好就去洗漱了。 等他把头发扎好,和衣服搭配的项链和戒指也戴好,还涂了涂唇膏。 裴珺安出去的时候周煜贞已经打完电话了。 “先吃早餐吧。”他走过来,自然地帮裴珺安理了理刘海,“褚舟元一会在顶层开商讨会,你对项目不是很好奇吗,要不要一起去?” 裴珺安点头。 / 他才到顶层,就感觉到船上氛围的变化。 宾客们不再松弛地闲聊,一眼看过去,裴珺安能辨认出来,实力稍差的在外围努力攀谈,而和褚家、周家体量相当的,则和褚舟元钟莳音坐在一块,对面是一块巨大的电子屏,正低声讨论着什么。 他被周煜贞牵着走过去,又收到一路问好和寒暄。 走到附近,裴珺安总算能看清屏幕上是什么。 那是一张复杂的港区规划图,用不同颜色的线划分着航道、仓储区和能源站等,旁边的备注密密麻麻。 他又看见了裴嘉时。 那人安静地站着,不主动插话,脊背笔直,神色温和沉静。 啧。 褚舟元笑着打了招呼,把他们迎入中心。 裴珺安摆了摆手坐到一旁,无聊地听他们开会。 简单的寒暄过后,褚舟元将话题转向正题:“诸位,这次虽然遇到意外,但也并非打乱了我们原有的计划,大陆的结果出来了,结合大家的方案,这边也有了决断。”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落在钟莳音身上。 钟莳音戴着眼镜,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 “我和周总、褚总的意思一致。最核心的商业地产和艺术品拍卖中心的运营权,我们希望能交给最具实力和未来规划的团队。除此之外,这段时间,我们也收到了不少优秀的竞标方案……”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念出几个公司的名字,并作了简短评价。 很快念完了。 没有裴家。 裴珺安几乎能感觉到裴嘉时神色一滞。 褚舟元微笑接话道:“初步筛选就是这三家,我们会尽快进行第二轮的评估。” 裴嘉时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喉结动了动,似乎还想在说什么,可在满场的议论声和笑声里显得格格不入。 裴珺安觉得很,微妙。 曾经在他眼中那么优秀那么无情的兄长,此刻就这样轻易被打败。 他没有感到太多预想中的快意,反而有一种类似于怜悯的感受涌出,除此之外,还有一丝让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情绪。 裴珺安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一丝丝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以及细微的,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刺痛。 他很讨厌裴嘉时。 …… 裴珺安最早的记忆不来自父母,而是哥哥。 父亲忙碌,母亲易怒,保姆对他小心翼翼,只有裴嘉时耐心地温柔地,让裴珺安感觉到亲情。 小时候他从来不害怕黑夜,也不害怕过分宽阔的别墅,因为裴嘉时的房间就在隔壁,裴珺安只要跑过去,叫哥哥,裴嘉时就会牵着他的手,陪他去做所有他想做的事。 小时候他害怕雷电,每一次都被吓得放声大哭,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怪物吃掉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裴嘉时走进来,身形单薄,没有开灯,走到床边坐下,温和地哄他,手覆上他的耳朵,掌心温暖而干燥,又给他讲故事。 所以,裴嘉时一直是他最信赖的人。 产业越来越大,父母总是忙碌,他们的亲情像是责任,像是名头上的联结,也像候鸟,只是季节性地停留在裴珺安记忆中,一年里少有团聚的日子。 而裴嘉时始终陪着他,他喜欢“长兄如父”这个词,哪怕裴嘉时是大伯那里过继来的,那也是哥哥。 裴珺安被惯得娇气自私,在裴嘉时的放任里越来越依赖他,几乎到了固执的地步。那时候尽管觉得祖父母偏心哥哥,也从来不会怪裴嘉时。 直到他被送进私校。 去上学的那天,裴珺安忍着没哭,因为裴嘉时也来送他,告诉他要听话,好好学习,又向他保证,会每周给他写信。 裴珺安知道,只有他足够听话,表现得足够好,哥哥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父亲母亲也才会爱他,他一直被这样教导。 学校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他努力成为最优秀的学生,交友报告上也写满名字,却依旧觉得孤单,于是在信里细细地说自己,他的开心,他的难过,他想要的,他讨厌的。 最初信件如期而至,但后来裴嘉时要学天学地,变得很忙,回的内容也慢慢变短。每周裴珺安都站在学校的信箱前巴巴地等,可是逐渐却觉得不一样了。 等到他放假回家,兴冲冲地跑向裴嘉时的书房,想告诉他自己又拿了奖做了第一,得到的只是匆匆一瞥的敷衍和冷淡。 裴珺安反思过,是不是他太无理取闹,又或者他们长大了,不一样了。 加上那时候交际也一塌糊涂,为此他深夜难受地抽泣,自厌自弃,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活该被所有人抛弃。 可是后来,他偷偷去找裴嘉时,躲在角落,却看到他脸上冷淡厌倦的神色,对身边人说:“很蠢啊,我被他弄得很烦,本来就只是为了负责做个‘好哥哥’而已。” 那时候裴嘉时的侧脸轮廓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显出几分成年人的冷。 阳光打在身上,裴珺安却觉得痛。 他终于大彻大悟,那些年的照顾、安抚、温言细语,原来都只是裴嘉时在完成父母交代的任务,尽着一个被过继来的养子的责任。 只不过他太蠢,就这样交付真心。 十八岁那年,裴家的状况急转直下。 第29章 大伯在海外的投资失败,挪用了公司资金填补窟窿,而内部党争激烈,另一派在董事会上曝光他的行径,却被有心人捅了出去,公司股票崩盘,银行也紧急抽贷,裴家瞬间陷入财务危机。 父亲和大伯之间积年累月的矛盾彻底爆发。 裴嘉时那时候早就进入公司,凭借出色的能力和手腕,算得上影响力不错。 裴珺安刚开始被瞒着,后来纸包不住火,也旁听过几次只言片语,却敏感地察觉到一丝违和,他是在劝解吗?还是在别的什么?裴珺安甚至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这是裴嘉时想要的吗? 裴珺安想到那张冷静自持的脸,第一次感到被背叛的恨意。 最后他推开了会议室的门,看见了一切。 …… 当年披着假面把他哄得掏心掏肺,后来又在争执中不作为。裴珺安觉得由他来负担一切,根本算不上可怜。 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吗?现在他得到了。 所以现在失败了不是活该吗?用那点残存的家底,简直是不自量力。 可是,裴珺安抿着唇。 他从小就想得到家里的肯定,而现在,眼看着裴家在这个能影响凤川未来的项目里被第一轮踢出局,裴珺安觉得难堪,也被早就抛弃的东西扎了一下。 到底为什么一切变成了这样? 他深长地吐了口气,调整呼吸,仰头喝了口茶。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裴嘉时隔岸观火的时候就该想到结局,他从大伯那里被过继到父亲膝下,十年如一日装模作样,把一切都当做跳板,后来大伯害死父亲,他又怎么不算间接杀人? 他如此告诫自己,将那些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恢复了惯常的、疏离的神情,偏过脸,看向窗外。 风很轻地吹,裴珺安眼眶有些酸。 周煜贞在和他人分析,声音平稳,却不动声色地,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裴珺安没忍住,也回捏了一下。 “褚总,冒昧。”裴嘉时的声音低低地,在不远处响起,“我能问一下,我们的方案是哪里不可行吗?” 褚舟元微微挑了挑眉,拿过旁边的ipad,划了划找到文档,点开后说:“设想很好,材料也很有可为。” “但是,大陆的技术团队昨天连夜做了压力测试,综合来看,裴氏提交的样品,在第三阶段的、嗯,高温耐腐蚀测试中,稳定性数据也存在部分缺失,也就是说,比起其他备选供应商,还是太稚嫩。这样说,你能明白?” “……明白。” 褚舟元挥了挥手,声音也压下来:“你不要想太多,没什么别的原因的。我一开始也说了,这个方向很好的是不是?但是研发时间太短了,裴总,我知你心急,只是这个项目不得不严格。” “是,我们的生产线还在调试,如果再有一周时间,一定可以解决。” “裴总,我们没有时间等任何一家供应商去‘调试’。稳定,是合作的唯一前提,”褚舟元笑了笑,慢慢地说,“永远前提。” 裴嘉时又语气谦和地说了什么,之后裴珺安就听不清了。 他眼睫动了动,发现周煜贞正看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你不去说话,看我干什么?” “想看就看了。” 裴珺安被他逗笑,还想说什么,周煜贞的手却覆上他的后背,安抚地拍了拍。 他顿了顿,小声说:“就是空调开得有点冷,不太舒服而已,我好想回家啊老公。” 第22章 老公爱我 会议愉快地结束。 或者说,对于大多数人都是愉快的尘埃落定。 宾客三两散去,裴珺安挽着周煜贞离开顶层,没回头,也对这个项目失去了大半兴趣。 进电梯时,他拉了拉周煜贞的衣袖,提前对侍应生说:“一层,谢谢。” “老公,”裴珺安看着他,“我们去保险舱看一下好不好?” 明明知道周煜贞肯定会答应,他还是语气里故意带了孩子气的恳求,在人前也忍不住撒娇。 “好。”周煜贞看着他,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果然答应了。 船上的保险舱在一层最深处,和安保室在同一侧。 出了电梯,他们穿过一条铺着厚重地毯的长廊,来到了尽头,眼前就是一扇拱形的金属舱门。 见到他们,安保人员微微躬身,然后通过门禁卡与虹膜双重验证,开启了舱门。 门向内滑开,干燥的冷气扑面而来。 内部并不大,墙壁材质特殊,吸收反光,在壁灯下显得低调。一排排独立的保险柜玻璃柜整齐排列,存放着宾客们的所有贵重物品。 安保人员按照流程,再次核对了周煜贞的身份信息,又递笔给他签字记录,然后就领他们到了东侧的玻璃柜柜前,按下了侧面的灯光按钮。 那颗红宝石就静静躺在其中。 没了隔着屏幕观看的距离感,裴珺安小小地“哇”了一声。 裴家专研珠宝,他原本也想大学学珠宝设计专业,于是对这些有所了解。 这颗无论是纯净度还是大小都很不错,随着他变换角度,每一个切面都流转着华彩。 这就是他的……战利品。 周煜贞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低声问:“很喜欢?以前拍下海蓝宝好像也没这么高兴。” “这不一样,一个是蓝色一个红色,”裴珺安自有一套道理,“而且这块可是我赢来的,和花钱的也不一样。” 他侧过脸,把脸颊靠在周煜贞的肩膀上,很期待的样子:“老公,回去之后,我们把它做成对戒吧,我都想好什么款式了。” “好。”周煜贞心想这倒也能找点事做,于是认真看着他,笑了笑,“那我想看你来设计,可以吗?” 裴珺安脸红起来,每次周煜贞问他“可以吗”他都会害羞,明明只是普通的询问的三个字,却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就是很缱绻。 他乖乖点头。 / 最后一段路途,船上乐曲柔和,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一种微妙的解脱。 幸好这次风暴没有人受伤。 喔不对,周煜贞的脸上还有细浅的痂,不到指甲盖长,但裴珺安和他离得近,每次看到都心疼。 应该不会留疤吧?回去给老公敷点自己的面膜好了,不同意也得同意。 他收好东西,而浮槎号终于在凤凰湾的港口缓缓靠岸。 和其他人告别,周煜贞牵着他下船。 司机早已等候多时,看到他们,先是恭敬地拉开车门,再从一同下来的侍应生手里接过行李。 裴珺安坐进熟悉的车内,靠上柔软的真皮座椅,长出了一口气。 城市的轮廓在夕阳里显得温暖,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粼粼波光,竟然和平静的海面有几分相似。 一切都熟悉得让人心安,空气也变得干燥。 虽说这次出行遇到不少状况,但要是重选一次,裴珺安还是会来。 当然不只是赢了宝石的原因。 比起待在家里,和朋友聊一聊又或者一起玩,实在让裴珺安产生了很多反思。刚好周煜贞也让他设计对戒,还有钟夙的那个艺术展,看来之后一段时间都不会无聊。 还有……虽然吵了两次架,算吵架吗?好吧,虽然有点波澜,但他反而比以前多了一些安全感。 老公说在包养之前就喜欢自己了。 裴珺安心里软乎乎的,忍不住偏过脸,看着身侧闭目养神的周煜贞,想起之前每次看他都会被发现,于是好奇心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一,二,三,四…… 他数着秒,周煜贞却还没有睁眼。 裴珺安有点失望,刚想坐好,撑在坐垫上的手却被覆住了。 周煜贞的手贴着他的手背,一点点插/入,和他十指相扣。他没睁眼,带着笑意问:“看什么?” 裴珺安干脆挪过去,转了个方向,面对面坐到他腿上,于是终于能俯视周煜贞,说: “看你。” 周煜贞靠在椅背,懒洋洋地收拢五指又松开,把他的手当小猫爪子那样玩,慢慢睁了眼。 他微仰着脸,于是眼珠上移看着裴珺安。 这种微妙的倒差感让裴珺安心跳快起来,说话也变得大胆:“你看我干什么?” 他以为自己很高傲,但无论眼神还是脸颊嘴唇都柔软得可爱,一点也没有威慑感。 反而让人想一口气吞掉。 周煜贞空出的手扶着他后腰,笑了:“看你什么角度最好看。” 裴珺安刚想反驳我难道在你眼里不是哪里都好看吗,腰就被揽得更紧,小腹不由自主贴上周煜贞的,听到他语气很淡地继续说: “然后想用那个角度看你高/潮的样子。” / 别墅里亮着灯,阿姨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欢迎他们回家。 裴珺安耳朵通红,走路也有点不自然,被周煜贞牵着,又因为在别人面前问不出口,心里痒得要命。 第30章 所以到底是什么角度啊?周煜贞也太坏了,说完就继续睡觉,还说什么好累了安安,让我歇一会。 坏男人! 心不在焉地吃完饭,他上楼之前很期待地看着周煜贞,对方却只说堆积了好几天的工作没处理,要他自己待一会,一会就来。 裴珺安气鼓鼓地把自己陷进客厅巨大的沙发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看未读消息。 钟夙: 「小裴哥你到家没有啊?」 「我们什么时候去玩吗?刚好可以说说展览的事」 「[小狗探头.gif]」 他靠着柔软的抱枕,指尖在屏幕上慢慢地敲着字,回复他: 「到了的,我刚吃完饭」 「我都可以,看你吧,现在你不是还要上课?」 「嘿嘿,这次出去玩我是请假的,现在确实在学校」 「这是我的课表!」 「[图片]」 「周三周五周末我都有空,要不周五吧!」 裴珺安觉得他对别人也太没心防了,回复了个好,聊了几句,又批阅起谭甚的消息。 谭甚: 「我醒了」 「直接睡到被抬走,晕」 「那你现在在哪?还在船上??」 对面秒回: 「没,被抬下来了啊」 「你看看我是几点发的。」 「明天有空吗,我来看你,蹭饭」 「没空手,给你准备了个惊喜」 怎么一下子日程就被排满了,裴珺安在心里腹诽,回他: 「有空」 「想吃什么,点菜」 「复杂的不做」 「随便吧,吃不死就行」 他无言以对,一时都想不明白,明明也上十年没见了吧,谭甚怎么这么自来熟? 处理完消息,他往书房那边看。 门缝里透出一线灯火。周煜贞往常在家临时处理工作,都至少要一个小时。 他想了想,决定先上楼,把行李收拾出来放好,然后选好明天的菜,毕竟还要让司机给周煜贞送去公司,直接按照他们的口味来就行了,不管谭甚。 然后,就敷个面膜,洗完澡上床。 / 发丝柔顺,全身上下都透出牛奶甜香,裴珺安完成形象管理,一动都要被自己熏晕,躺在床上,没忍住打开相机看了看。 到底什么角度啊?还是怎么看都一样好看啊? 卧室里只有浴室的镜子,和桌前嵌在墙上的智控镜面,裴珺安也没有拿手持镜的习惯,就这样举着手机看了半天,角度没看出来,照倒是拍了好几张。 嗯,明天上班时间发给老公。 他跪坐起来,把睡衣扣子解开,想了想睡裤也脱掉,对着手机一边脸红一边琢磨姿势自拍。 腰要下去一点,衣摆要若即若离遮住,然后…… “嗒——” 门被打开。 周煜贞的长风衣还没换,里面是修身的马甲和领带,一副才结束会议似的商务模样,正经禁欲到不行。 他抬起眼,就看到跪坐在床上,露出白皙的小腹和腿肉,咬着上衣下摆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裴珺安。 周煜贞轻咳了一下。 裴珺安立刻吐出嘴里的布料,正襟危坐,眼睛慌乱地看过来。 下摆濡湿,落到小腹的感觉很奇怪,他没忍住夹紧腿,但衣服一点也遮不住,甚至扣子也被解了大半,完全一副放浪坏了的样子。 周煜贞先开口:“洗好了?” 裴珺安点头。 本来以为男人就当没看见,不戳破他让他尴尬了,但周煜贞解了领带,脱了袖扣,外套和马甲也挂起来,突然问: “拍得怎么样?” “啊——”裴珺安把脸砸进被子里,羞愤地长长喊了一声,又闷又气,“你就不能当不知道吗!好丢人啊。” “有什么丢人的,”周煜贞笑了下,拿好睡衣,“难道不是拍给我的?” “那倒没有……”裴珺安光着腿趴在床上哼哼,“我明天发给你好不好嘛,我要修一下图。” “那我先去洗澡。” 浴室门被轻轻带上,裴珺安这才想起来忘了问到底是什么角度。 / 周煜贞洗漱完毕,出来看到裴珺安窝在床里,像是睡着了。 好像逗得太过,今夜都没有等他。 他只留了床头灯,轻轻掀开被子上床,想过去给一个晚安吻,才俯身就被裴珺安揽住了脖颈。 “没睡?” 裴珺安用力拉他下来。 他最近格外喜欢这样,抱住周煜贞的腰或是脖颈,轻轻用力,对方就能为他低头,然后呼吸交融,亲昵又暧昧。 “不睡了,做一晚上再说。”裴珺安语气恶狠狠的。 周煜贞被逗笑了,却又被压着离得更近了。 身下的人眼神湿乎乎的,语气却很娇纵跋扈:“你刚刚是不是想偷亲我?” “嗯。”他从善如流。 “不许亲。”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有回答我,”裴珺安又委屈起来,膝盖乱蹭着他的小腹和大腿,“到底哪个角度?” “嗯……”周煜贞认真看着他,像在思索。 裴珺安和他对视,想移开视线又觉得太没骨气,于是红着耳朵继续看。 暗光里,他眼睫蝴蝶一样颤抖。 “不太确定,安安。”周煜贞终于回答,视线如轻吻般,从他的眉滑到嘴唇,又回到眼睛,微微带着笑意,似乎很认真地提议,“要不每个角度都试一次吧?” “老公……”裴珺安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要坏了,委屈地看着他,“你在车上就是逗我玩的。” 说一晚上的是他,临时反悔的也是他。 周煜贞勾起他一缕长发,逗猫一样挠了挠他的脸颊,看着裴珺安忍不住要躲,低头隔着发丝吻了一下他的脸,就这样贴着柔软的颊肉,嘴唇开合,仿佛一下下地吻他: “我是认真的,但有人好像只是夸下海口。” 裴珺安想躲却被圈在身下,觉得现在是抱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对周煜贞深有体会,平时他们也是边缘做得更多,因为一旦做全套,没有三个小时肯定不行。裴珺安平时活蹦乱跳,实在得益于周煜贞并不重欲。 一晚上完全不是开玩笑。 他脸颊痒又湿,哼哼唧唧贴住周煜贞,腰扭来扭去地蹭,试图迂回战术:“老公我好爱你啊……老公我最爱你了,我也好想,我们每天,不,两天试一个,好不好?可以吗?” 周煜贞没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吻了一下裴珺安的鼻尖,揽住他的腰,翻了个身。 上下瞬间颠倒,裴珺安被迫坐在他大腿上,因为失去平衡而不稳地伏下身,跪趴着。 长发绸缎似的铺开,他后颈被抚摸,然后周煜贞轻轻用力,学他一样把裴珺安压得离自己更近。 双唇相触的瞬间,裴珺安彻底趴在他身上,柔软的胸口和小腹压着他,腿紧张地夹住他腰侧,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甜香将周煜贞笼罩。 他咬住裴珺安的唇瓣吮,舌贴着,一点点地尝,像要从中喝到什么般。 裴珺安撑不住,只好收起手臂,把人全部压在他身上,因而也吻得更深,周煜贞几乎要把他整个吃掉。快被对方的舌玩透了,他却忽然想起明天还要见人,呜咽着反抗,但被咬着吸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明天嘴唇肯定要肿了…… 周煜贞又拢起他的头发,软滑秀丽,指节挑开衣摆,手掌贴在背部的肌肤,轻轻滑动,把裴珺安摸得发抖。 唇舌喂得深,他的腰窝被一下下地刮弄,酥痒和酸麻一齐涌来,忍不住眼角沁出泪珠,“唔唔”地,像是在哭。 好久,周煜贞终于大发善心放开他。 裴珺安软绵绵地撑着他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眼泪啪地掉到周煜贞唇角。 “我明天要见人的,不能亲了……” “那什么时候试?” 裴珺安一抽一抽地哭:“我、我不知道老公……” 周煜贞无奈地亲他眼角:“不逗你了,哪里都很好看。” 身上人一哭就停不下来,肩膀还在抖,鼻尖和嘴唇都红,推他胸口:“你简直是——” 周煜贞静听发落,却听到裴珺安“你”了半天,因为断续的抽泣,最后只骂出一个“坏”字。 他把人揽进怀里,拍着背无声地笑。 / 裴珺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挣扎着醒过来,眼角和嘴唇都有点发热,带着微微紧绷的干疼。 努力爬起来,裴珺安看向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盘果切,下面压着张便签。 周煜贞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冷静而有力。 ——“我去上班,醒了记得吃早餐。有事随时打电话。和朋友玩得开心,去哪里和我说。” 裴珺安抽了张湿纸巾擦了擦脸和手指,塞了块橙子,一嚼一嚼,思维清醒不少。 第31章 嗯。 …… 昨晚干什么了来着? …… 昨晚都干了什么啊?! 他倒回床上,艰难地把橙子咽了下去。 明明知道周煜贞坏心眼,还是一被逗就像个笨蛋一样了,这是不是爱情使人盲目?周煜贞怎么就那么游刃有余呢?难道是天生的? / “滴滴——” 门禁系统的可视电话响了。 裴珺安擦了擦手去接,果然是谭甚,一如既往带着笑,懒洋洋地冲他挥手。 “开了。”裴珺安按下按键,心里还在猜那个惊喜是什么。 大门权限分为三层,第一层需要电子密钥和人脸识别双重认证,是给阿姨和司机的,第二层是在别墅的控制面板,裴珺安同意通行,大门就会打开并向周煜贞发送通知和人脸记录,第三层就是周煜贞的手机,可以随时控制总开关,层层克制。 褚舟元当初乍一听闻,说他们搞得比海关还严,又说周煜贞控制欲也太强。 裴珺安倒是没什么感觉。 这就控制欲了吗?他还挺想周煜贞对自己控制欲发作的呢,可惜就算昨晚也还是就那样。 他如此想着,完全忘了是谁哭得抽噎。 从大门进来之后,还要走一小段被精致打理的林荫道,才能到达主建筑的门口。 裴珺安看了看自己,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眼皮和嘴唇红一点,放了点心,快步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正午的阳光透过枝叶,倾洒下斑驳光影,小径两侧的花木都显得鲜妍几分。 谭甚就站在门口,穿着无袖黑色背心,露出线条健美的手臂,夸张华丽的腰带束得很紧,耳钉闪得过分,一副时尚前沿的样子。 而在他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裴珺安认识的人。 第23章 老公不爱我 那人身形清瘦挺拔,看到裴珺安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气质温和。 竟然是师玉。 裴珺安实在没想到。 小时候他回老宅,师玉就住在隔壁,陪他一起被送进私校,是同住近十年的玩伴。但自从裴珺安十五岁那年毕业,又搬回父母身边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怎么,不认识了?”师玉先开了口,语气和记忆里一样,声音清清朗朗。 裴珺安连忙把他们迎了进来,回说:“太久没见,允许我愣一下神好吗?” 之前在船上和谭甚重新联系,他还提过一嘴,说也不知道师玉现在在哪,当年被管得太严联系方式都没留,谭甚说,他也没联系。 “你们怎么遇上了?”裴珺安好奇。 “缘分。”师玉换上拖鞋,解释道,“我之前一直在首都,最近分手了来凤川玩,却没想到在酒吧看见的帅哥是他,简直一下子兴致全无。” 谭甚“喂”了声,反驳:“什么意思啊?” 裴珺安笑得脸都酸,把他们带进客厅,倒了提前泡好的白茶。 三个人陷在真皮沙发里,一时间,竟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你昨天才下船,又跑去酒吧?”裴珺安看了眼谭甚,“不怪别人说你花心。” “我又不是去找人上床,只是喜欢喝酒,又碰巧长得略招蜂惹蝶,我很委屈好吗?” “我怎么听着像你在阴阳我呢。”师玉挑眉。 他们都笑起来。 师玉环视了一圈屋内。 他去过裴家老宅,这里和那种古板沉闷的风格完全不同,也并非时下流行的现代风格。 别墅布置得雍容华贵,带着一种古典的、沉甸甸的质感。摆设精致,有不少艺术品,手工地毯软厚,身侧的抱枕针法细密,空气间香气清淡,而壁炉上的花瓶里,是一束新鲜盛放的花,颜色和品种搭配都很漂亮,似乎是裴珺安亲自插的。 “你这里……”他感叹了一声,“跟你现在,还挺配的。” 一看就被养得很好。 裴珺安有点得意,装修时方案由他决定,现在也都是他亲手布置的,每次被谁提这些,他都很高兴。 “是啊,”谭甚把抱枕抱在怀里,语气夸张,“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裴珺安:“……” 师玉快笑岔气了。 “你别怪腔怪调的,”裴珺安懒得说他,“谭大少爷,你过得多潇洒,跟我这个人夫说什么。” 师玉只知道周家的公司,对周煜贞本人一无所知,闻言问:“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快三年了。”在别人面前提,裴珺安总是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喝了口茶,祈祷师玉别再追问,心里又有点期待他继续问下去。 结果对方“喔……”了声之后真没问了。 裴珺安有点忍不住想说,又觉得这样在别人眼里肯定很莫名其妙,到底谁想听你的婚姻故事啊? 谭甚似笑非笑插话道:“我和他再遇到,他还跟我说婚姻不幸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裴珺安反驳,下意识看了眼天花板的角落。 “……怎么,他还在家里装监控了?”谭甚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裴珺安想把那个时候矫情的自己打包丢出去,说:“家里装监控不是很常见吗?”又看着谭甚,重申,“我只是那个时候心情不好,没有说婚姻不幸。” ……我的天。 师玉看着他,心里大为震惊。 这谁啊?这还是那个目中无人的裴珺安吗?这完全是个娇妻吧? 谭甚敷衍:“是是是。” 师玉有点迟疑,背对着监控的方向,小声问:“你老公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你这样问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裴珺安又喝了口茶,“总之别听谭甚的,他很好,就是我比较感性他比较理性。” 谭甚:“所以理性的人吃醋没?” “他不是很喜欢这样。”裴珺安还是没忍住,问,“你情场经验丰富,你觉得他这个性格,什么时候才可能比较失控?或者说不那么、有修养。” “被气炸了的时候呗,”谭甚话音懒洋洋的,竟然真的开始传授经验,“这种人情绪稳定纯是因为他们习惯做上位者,习惯一切都在预料之内,所以我当时说你做贤妻,那他肯定也相敬如宾。” “我也没有很贤吧……我经常闹脾气。” 师玉没忍住:“你有工作吗?” “没啊,怎么了?”裴珺安有点疑惑。 “你看,”谭甚把茶杯一放,“所以他潜意识里肯定是,你是他的东西,你觉得养的猫儿跟你闹脾气,你会在意吗?” “他说得对。我跟前任就是这样分手的,我每次想认真解决问题,他都以为我是在,嗯,拿爪子挠人,多来几次我就烦了。”师玉深有体会。 裴珺安还在心里想自己本来就是周煜贞的,一听这话,又寻求建议:“那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的目的具体是什么,是想提升家庭地位话语权,还是想跟他玩情趣?” “我也算有话语权吧,他很听我的,我就是不想每天过得很老夫老妻……” 裴珺安的话听得谭甚往后一仰,双目无神地说:“我跟你这种结了婚的人没话说。” “我觉得你们的感情应该没有大问题,”师玉打圆场,“你要不跟他换个环境,或者换个模式呢?比如住别的房子,去外地,角色扮演什么的。” 裴珺安不太想跟朋友继续聊婚姻问题了,总感觉有点赧然,点了点头转移话题说:“那我下次试试。你呢?现在在干什么?” “创业中,现在终于到盈利阶段了。”师玉揉了揉太阳穴,“所以我前段时间忙得要死,一气之下就快刀斩乱麻了。你还回燕阳吗?我陪你玩啊。” “不太想回去,”裴珺安也学谭甚后仰躺进沙发,“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哦对,你知道裴嘉时这些年在干什么吗?我前几天还碰到他,烦。” 师玉当时和他一起偷偷出校,也听到了裴嘉时那句话,在那之后不知道附和他骂了多少次对方。 “毕竟还有些工厂技术和人脉,我记得他没再做奢侈品类了,一直在做精密材料,给大公司供货吧。他来凤川了?难怪最近有个竞标没看到人呢。” “他为了凤川的大项目跑过来,但被退货了。”裴珺安眼睛都弯起来,“还说是来看我的,我真是。” 半天没出声的谭甚放下手机,语气微妙地说:“钟莳音不是挺欣赏他么。” “也没到欣赏那个地步吧?”裴珺安反驳,“就是让他单独详细汇报了一次,我老公都跟我说了。” 谭甚:“行吧。” “吃饭去吧,”裴珺安看了眼钟,“师玉还没尝过我做的菜。” 阿姨已经上好了菜,也提前分装好给了司机,现在应该送到周煜贞公司了。 餐桌是圆的,铺着手感绵密的桌布。裴珺安没做太多,但被精致的餐具盛着,摆盘也漂亮,一眼看去赏心悦目。 第32章 主菜是清蒸东星斑,然后是清炒芦笋尖,麻婆豆腐,葱烧海参,还有一盅慢炖的松茸乌鸡汤。 师玉动筷,真心实意地说:“非常好吃。和我记忆里的你完全不一样。” “我当时看到他做饭也吓了一跳,”谭甚先盛了碗汤,“只能说大家都跟过去很不一样。” “你小时候可爱多了,软乎乎的。”裴珺安有点怀念好骗的谭甚,“师玉倒是没太大变化吧?” “那你错了,”谭甚忍不住笑,“昨天碰见他的时候我都认不出来,特别冷特别张扬,这是今天来见你,他才打扮日常点怕你也认不出来。” 师玉依旧语气温吞,仿佛跟谭甚描述的不是一个人:“变了也正常吧,毕竟大家都经历了不少。我是跟家里闹掰,大彻大悟了一番,蜕变了。” “那我是自然蜕变,发现这样活更舒服就这样了。”谭甚说。 师玉看向裴珺安,笑了:“小裴,虽然重逢第一面这样讲话有点越界,但我还是希望你一直做你喜欢的事。在这方面我也算有点心得,随时欢迎聊天。” / 谭甚要去穿孔店,师玉也准备跟他逛逛。 裴珺安懒得顶着太阳出门,跟他们约了下次见面,就躺回床上了。 跟童年好友再见的感觉很奇妙。 裴珺安隐隐勾勒出以前的自己,眼高于顶、争强好胜、高傲、直来直去,而其他人并不如他强势,现在却彻底反过来了。 他们的人生在某个节点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说实话,裴珺安并没有太多斗志。刚来凤川时不适应环境,他又回到小时候那种要强的样子,但随着孤独和疲惫加深,他在这座城市非常,格格不入。 尤其是在和周煜贞把作品送赛之后。 他最后报的专业是国经贸,想着毕业了还是要凭自己过得很好,哪怕对文史哲更感兴趣,也对珠宝设计方向更有了解,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商学院。 同学间的比较太多,裴珺安忙碌地学习忙碌地生活,大二送赛后果然得了奖。他却忽然,因为这个充斥着自己心血的奖项而难过。 他现在的努力是为了什么?为了简历更好看,能进更好的公司?那之后呢?拿了还不错的薪资,然后一生忙碌? 裴珺安感觉到迷茫,竟然一点也共情不了,为了方案通宵时和周煜贞说“想做得更好,想被世界看到”时的自己了。 线紧绷到极点会断,压力积蓄,自然也会压垮一个人。 裴珺安面上依旧矜冷,对一切都保持距离,也把一切做得很好。他却像局外人一样清醒地,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忙碌,一切只是徒劳地奔波着。 参加聚会时他也心不在焉,散场出了地方,却看到一辆眼熟的阿斯顿马丁停在那里,像是在等人。 裴珺安抿起唇,对那天船上周煜贞的愣神心里还有根刺,想降低存在感绕过去,眼前的车窗却缓缓降下来了。 周煜贞说:“我送你。” 默了默,他还是上了车。 车窗没有关,透进新鲜干净的空气,让裴珺安感觉到一点安慰,问:“是找我有事吗?”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没有多余的装饰,手腕上也空空荡荡,不见任何饰品。 夜风轻轻吹动黑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车内光线昏暗,路灯照进来,投下明暗光影,于是裴珺安那双总带着疏冷意味的眼,此刻竟然也显得暧昧。 周煜贞没有发动汽车,缓缓开口说:“城西的别墅离学校不远,你可以搬进去。” “虽然我是夸过那里,但不用这么夸张……宿舍挺好的。”裴珺安愣了愣说。 “我知道,”周煜贞给他足够空间呼吸,尽量让自己的措辞没那么冷硬,“我的意思是,和我一起住。” “据我了解,你的信托要等到二十二岁。” 裴珺安没有说话,双手交握,不确定地想,周煜贞想说什么?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可他不是对自己没感觉吗?为什么突然……? “我有一个提议,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周煜贞那时候也还年轻,眼睫动了动,然后微微垂眸,把少见的情绪藏住,声音依旧低缓。 “接下来的两年里,你的时间和精力,不应该被这些无关的事消耗。如果可以,我的安排是,承担你所有的开销,每月另有一笔自由支配的资金,金额不限,可以商定。” 裴珺安的心跳变得异常,快把他自己敲痛,声音很轻:“……什么意思?” 周煜贞一直知道他是擅长保持距离的人。过去裴珺安被娇惯长大,性格却很要强,而现在家里出了事,比起一些稳定的东西,安慰对他来说并不必要,不然追求他的人也并不少,大可以放任自己沉沦感情的慰藉之中。 而这种交换的方式,或者更庸俗,这种情人的关系,是等价交换的交易,他可以安心地拿走一切,也可以随时抽身,比起其他稳定太多。 如何将野生的美丽留住?周煜贞的思维中,这种方式让关系有了更恒久的可能,至少可以把人圈在身边,慢慢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他侧过身,拿过一个黑色的文件袋,递了过去。 “或许就是你想的意思。”周煜贞说。 “这不是一个太仓促的决定。协议草案由我的律师拟定,里面详细列明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包括隐私保护和协议终止的条款。你可以拿回去看,不用着急给我答复。如果这些让你感觉到不舒服,我现在道歉。” 裴珺安接过那个文件袋。触感冰凉,他没打开,只是怔怔地,看着周煜贞,眼睫又垂下去。 窗外传来笑语,刚从聚会离开的学生走过,讨论着不属于他的太多,金钱,空闲,娱乐,未来,以及,爱情。 “在这份协议存续期间,我只需要你的时间。”周煜贞的声音仿佛要化进光影之中,“或许算一种交换。除此之外,不会干涉任何。” 裴珺安没有打开文件袋。 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优美而深浓的眼神看着周煜贞,问:“你确定吗?” “是。” “……好。” 然后,裴珺安探过身子。 他的动作很慢,手撑在真皮座椅上,莹润微粉的指尖因为用力而陷入柔软的皮质里,变成深粉色。 车窗依旧大开着,那几个才和他分别的学生正好奇地向车里张望。 那些目光清晰而分明,仿佛一根根丝线,将他缠得大胆,缠得心里种种情绪都被催化。不甘,不安,不满,太多了,裴珺安被压得喘不过气。 在太多人的注视下,他主动地,给了周煜贞一个冰凉柔软的吻。 一触即分。 腰身因为动作而下陷,眼睫轻轻地颤,裴珺安想坐回去,后颈却被周煜贞掌住,然后湿润的呼吸拂过,唇压上来。 惊呼声模糊地传入,裴珺安却听不清了。 吻他的这个人只是轻轻蹭动,没有再进一步,而初见时就觉得薄冷的唇竟然温热,至少比他此刻温热。 搭在后颈的手指修长,裴珺安不合时宜地分心,心想指腹会不会压住他的血管,那周煜贞是不是能感知他现在的心跳? 跳得乱糟糟的,丢脸极了。 风吹了进来。 裴珺安的发轻轻拂动,将他的侧脸彻底露了出来。他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自己名字,而下一刻,周煜贞轻轻含了一下他的唇瓣。 裴珺安几乎快撑不住,手指蜷起,再多一秒就要整个人缩进周煜贞怀中。 所幸他很快被放开。 裴珺安眼神湿润,乌黑的眼水淋淋地亮着,很轻很急的喘息从那双唇中吐出,似乎都变成有形之物,要将见过他的人都深深陷住。 周煜贞说:“被看到了。” “……嗯。”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现在去哪?” “去,你的别墅。” 裴珺安记得自己这样说。 第24章 老公爱我 裴珺安想到师玉的话,心想,要不和周煜贞搬到城西那边住一段时间? 他摸出手机,点开相册,入眼就是一片片莹白,立刻熄了屏。 ……尺度太大了。 裴珺安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最后还是解锁屏幕,挑挑拣拣了最完美的几张,调了调色,点开微信聊天框,一口气发过去然后立刻退了出来。 他按住侧面按钮给手机静音,把脸埋进枕头里,热热地呼吸着,闷得缺氧,七荤八素地想—— 当时刚确定关系,他以为周煜贞和褚舟元爱好相同,提前做了很多功课,又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手轻手重,忧虑中又买了点药。 结果那时候周煜贞对他很礼貌,现在对他还是很礼貌……! 裴珺安已经不像当年那样担心害怕,反而莫名有了新的癖好。 他把手压在脸颊和枕头之间,一直感受到挤压的微微血液不畅,才抬起脸,手指发麻发抖地去碰屏幕。 第33章 没有新信息。 裴珺安又把静音关掉,侧卧在床上,忍着羞耻点开自己发的照片,看了半天,只看出四个字。 任人采摘。 “叮咚——” 他正神游天外,被信息提示音一吓,心跳变快,点了返回。 老公: 「看不出哪里修了」 「还有两小时下班,实在有点苦恼」 他哼哼唧唧了一通,打字: 「还有呢?」 「稍等」 裴珺安就捧着手机好奇地等,不到一分钟,周煜贞发来一张照片。 是拍卖图录,左侧版面被拍品的特写占据。 他把图片放大。 那是一条风格古典的钻石项链,核心处是一颗硕大的、公主方切割的粉色蓝宝石,呈现出莲花般的瑰丽色泽,在柔美的粉调之中透出一线红霞。 宝石内部纯净通透,折出璀璨的火彩。 裴珺安想嘴硬,却还是忍不住盯着看。 这颗主石太大了,目测可能超过一百克拉,而承托它的框架也极其精巧,繁复却不累赘,细密的钻石如花环般拥簇,如同藤蔓托起一株蔷薇,实在很合他的审美。 悬浮窗在上方跳出: 「看到照片就想到它了,本来准备下班跟你说」 「戴这个肯定很漂亮」 裴珺安没有这种夸张的粉色蓝宝石,主要是他觉得这个颜色太少女气质,戴出去会很奇怪。 他回复: 「可是好大一颗,配礼服裙才好看,我戴不出去的老公ππ」 「只考虑喜不喜欢呢」 「还是很喜欢」 周煜贞引用他礼服裙那条,回复: 「那在家里穿」 「等我回家,安安」 / 裴珺安心里软绵绵的,终于听到汽车声,像闺阁小姐一样探窗往院门口看。 他于是下楼,和以往一样,跑到半路就碰到周煜贞,挽住对方的手臂,高兴地说:“老公你回来了。” “今天谭甚来吃饭,竟然还带了我以前的朋友。”裴珺安和他一起往上走,汇报今日行程,有点不好意思,“周围的人里只有我结婚最早,我和他们都有点说不上话。” 周煜贞等他说完才慢慢回复:“那可以和他们多出去玩,闷在家里肯定很无聊。今天又没有出门?” 裴珺安正给他解领带,闻言踮脚亲了一下,扮可怜地说:“外面太阳太大,我会被晒痛的老公,不是故意不出去的。” 他和以前一样,非要亲手给周煜贞穿衣脱衣,又跟他一起进浴室。 泡进浴缸,裴珺安忍不住开了按摩,下一刻又被痒得往他怀里钻,闹了一通,亲昵之中问他:“老公,我们去城西的别墅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怎么突然想换地方?”周煜贞鼻尖蹭了蹭他漂亮的脖颈,又向下轻轻地吻了一下锁骨,“我都可以。只不过不久要出差。” 裴珺安才高兴一秒又蔫下来:“去哪里出差?要多久啊?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智利。”周煜贞抱着他,被赤/裸的肌肤蹭得有点难受,语气却很讲道理,“大概两周,最迟半个月。” “宝宝。”他低低地哄人地叫,裴珺安瞬间软在他怀里,乖乖地把脸贴在他掌心,但眼里还是祈求。 周煜贞和他认真地说:“沙漠发现了新的锂矿,最后是和我一直合作的集团拿到开采权,我们预备成立合资公司,在矿山附近建工厂,所以必须去实地考察,在回来的船上也是说这件事,今天才彻底确定。” “要坐一天多飞机,那边海拔高,气候也不好,可能会生病。而且时间很赶,我大概会不停开会、看报告、去勘察,沙漠附近没办法购物看展,你只能一个人在酒店,不如在这里和朋友一起。” 他没说最根本的原因,裴珺安情绪敏感,又才从信鸽岛回来,经历过那几天的紧绷,如果再去到陌生的恶劣的环境,自己又没办法陪,肯定很不舒服。 裴珺安其实已经被说服了,但还是有点不高兴,环着他的腰,把脸靠在周煜贞胸膛,嘟囔说:“那你继续建设你的商业帝国去吧……” 周煜贞失笑,垂眼看着他,手掌贴着柔软的脸颊轻轻抚摸,放低姿态: “是我的错,才回家又要走。这个项目的确很重要,几乎和未来十年的资源形势挂钩,对面也是ceo亲自等我。我知道安安肯定能明白,对不对?我已经想好给你带什么礼物了。” 他亲了亲裴珺安的眼皮,问他:“等我出差回来,能不能等到对戒?” 裴珺安被细细密密的吻弄得没力气,耳根红透了,含糊回应:“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吧,但是不要晒得太黑。” 他撑着浴缸,换了个姿势分开跪坐着,一下子比周煜贞高出不少,往前蹭,柔软的胸口几乎要贴到人嘴里去,语气凶恶:“最后的晚餐。” 周煜贞被他逗得一直笑,笑得坐在他腿上的裴珺安都不稳,红着脸戳他,又叫他不许笑了。 周煜贞把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肩,宽阔优美的背部在裴珺安眼下展开,一时间竟然有种依赖的味道,低低地说:“你有没有觉得,你越来越幼稚了。” 裴珺安生气:“谁有你幼稚啊?天天捏我的手捏我的嘴,我是你的玩偶吗?” 周煜贞又直起身,带着笑意看他,一只手圈住他的腰,一只手卡住他肋下,往上一点点推,把软肉推得微微鼓起,然后虎口收紧。 裴珺安又疼又舒服,眼睛潮湿地低下去,看到周煜贞张开双唇,下一刻瞳孔又忍不住往上飘,后腰瞬间快化了。 又被吃透了…… 周煜贞拍了拍他,不重,却发出响亮的一声,羞耻极了。裴珺安想说话,却被他咬了一下,然后周煜贞就这样含着他说话,舌因为发音而上下轻扫:“抬高一点。” 裴珺安只好含着眼泪,撑着他的肩膀听了话。 很快他眼泪就掉下来,像一只被打开的甜水果罐头,问:“你,什么时候、的,飞机啊?” 周煜贞的掌心已经贴住他的后腰,指节干净,将拉环轻轻打开般,毫无戳刺感,松开唇齿回答:“后天。” 裴珺安往后摸去推他的手腕,满心难过,催他快点。 周煜贞一点点地食用,缓慢地,把他磨得难受。裴珺安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肩背,拿牙齿在对方脖颈上乱咬,一边哭一边说:“不想、你去非洲……老公……” 周煜贞被咬得抓得疼了,但这种疼痛在紧'窒的高压感中又不算什么,他微微皱眉,呼吸变沉,只好用吻去喂裴珺安,一边慢慢地喂,一边深深地吻。 “早上醒过来就和我打视频,好吗?”周煜贞缓缓地,哄着他。 “嗯……”裴珺安舌头都快化进他口中,坐得发晕。 他太瘦,因而容易低血糖,双腿发抖,眼前昏黑,拿手去摸自己的胃,“哈”地抽气,尾音抖得厉害。周煜贞掌心也贴住他的小腹,给他打圈地揉,揉得裴珺安低低啜泣。 又温吞地,礼貌极了,可即使是这样他也受不了,坐不住,说着要回床上去,其实只想逃走。 周煜贞轻轻叹气,看他晕红的脸,潮湿的眼角,把人抱起来,出了浴缸,湿淋淋地往卧室走动。 裴珺安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扶着他的肩,水珠嘀嘀嗒嗒地落,在地板上曳出行走的湿痕。 洗完还没有擦干净。 “我难受……”他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空了眼泪反而掉下来,撑着床垫就要跑,却被周煜贞压住了。 好不容易出来了,可比在浴室里还难受。裴珺安又被吻了,这次知道乖,主动打开口腔任他亲,抱住周煜贞的腰,可怜地呜咽,模糊地求,被压成断断续续的泣音。 不算快,但更磋磨。总是这样,生怕他哪里不舒服似的慢慢来,裴珺安却根本受不了这个。他耐力不好,亲了一会就要换气,周煜贞每次都太绵密,于是拉长时间,他换气好多次,对方还要吻。 / 裴珺安胸膛起伏着,泪痕刚擦干不久。 他被收拾干净,这会妥帖地放在软沙发里,而罪魁祸首就坐在身边,叫阿姨把饭菜送上了楼,正认真喝汤。 “我讨厌你。”裴珺安瓮声瓮气地说,感觉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周煜贞继续喝汤:“好。” “……”裴珺安看他尝得认真,仿佛那是什么珍馐美馔,嘴一撇,“我疼。” “这样也疼?”周煜贞带着笑看他,“那怎么还叫我凶一点?” 裴珺安生闷气:“谁叫你一直一直弄。” “那以后不弄了,”周煜贞给他夹菜,“我一会去找药。” 裴珺安一拳打在棉花上,化悲痛为食欲,愤愤吃起饭来。 其实不疼,只是他被折磨太久,后来都分不清边界,丢脸地洇出一团又一团湿痕。他总是觉得,如果周煜贞按照狂风骤雨的调性来,时间至少要减一半。 第34章 周煜贞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可爱。 有人倚靠的时候裴珺安就是这样,柔软袒露出一切,任性又娇纵,和拒人千里之外时完全不同。 因而这些年,尤其是婚后,小脾气越来越多,周煜贞却大多时候都认为可爱。 他说不清当初在船上为什么彻底动心,但后来相处变多,周煜贞发现,自己最喜欢的竟然是裴珺安全身心依赖他的样子。 交际之中,周煜贞从来不会过度解读对方的信息,输入什么他就去处理什么,然后再吐出什么。所以他从不为他人苦恼。而裴珺安看着他,说爱他,为他打理家庭,他就会感受到被安抚。 也因为这样,周煜贞给过亲吻、诺言、物质等等,却不明白裴珺安为什么对每一样都不能很安心。 妻子性格多变、情绪敏感,他一直想解决。 “安安。”他看着裴珺安胃口大开地吃饭,然后把汤喝完,脸颊红润,顺水推舟说,“我有事想说。” 裴珺安收拾碗筷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不喜欢这个开场白。它一般都代表着,又有什么他不想面对的问题,要被摆到面前了。 “……你说吧。”他靠进沙发,闷闷地说。 周煜贞揽过他的腰,把他带得更近,还给他揉了揉。 肚子里残留着奇怪的充盈感,裴珺安微微缩起来,不要他再碰了,越揉越奇怪。 周煜贞于是亲了亲他的脸。 他不喜欢含糊其辞一带而过,任何事都喜欢反推其逻辑,现在也是一样,温存完说: “在岛上,你说我不尊重你的情绪。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又有哪些会让你觉得不尊重。” 裴珺安呼吸滞了一下,下意识想躲开他的视线。 他不想谈这个。 那些失控的、脆弱的、歇斯底里的,每一次回忆他都很烦躁很痛苦,就像噩梦,他只想忘记,噩梦为什么要面对?假装它没发生过不就好了? “都过去了,老公,”他垂下眼,声音放得很软,听起来温柔小意,“我当时就是太害怕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上了心。”周煜贞知道他又在逃避了,打断说,“安安,受伤了不能不管,也不能把伤口挖掉。” 裴珺安抿起唇。 那他要怎么说?说他就是无时无刻都容易焦虑不安,说他对于爱和被爱看得太重,永远都病态地确认自己被爱? 没有人能一刻不停地面对索取,只有机器人才能孜孜不倦地回应。这些话说出口,只会显得他更加麻烦。 “我……”他徒劳地张了张口。 周煜贞看着他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沉默片刻,放缓了语气:“刚经历过风暴,我听褚舟元说,有不少人也需要调节。有情绪波动很正常,你想不想去和心理咨询师聊一聊,不谈别的,只是恶劣天气后的心理疏导,可能会舒服一点。” 裴珺安垂着眼不说话。 周煜贞今天说的温柔的话太多,现在实在有些空白了,看他还在抗拒,也就不强求了,改了改心里的计划,说: “那先休息吧。” / 晚上,裴珺安睡得不好。 他不是不知道一日不解决,就一日瘀堵的道理,却抗拒听从它,而现在,只要稍微压不住心里的忧虑,当天的睡梦就会立刻变差。 梦里又是那间木屋,只是这次他们没有救援,周煜贞也没有和他和好。有树干把木屋砸破,对方只有冷眼,冰冷的雨水灌进来,很快将他整个人淹没。他发不出声音,于是下沉、不停下沉。 下一刻,竟然到了护城河上。 摇橹的船夫不见了,小船很快侧翻,他再次沉入水中,而周煜贞那艘乌篷船,就这样在视线上方游过。 河水陡然汹涌,血盆大口般将他吞没。 画面层层变幻,裴珺安被一次又一次吞没,无助地伸出手,却没有一个人为他侧目。 他猛地醒了,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卧室里一片昏暗,周煜贞就在他身边,睡梦中也微微蹙着眉。 他心有余悸地惊喘,翻了个身,贴过去,眼睫潮湿地抱住了对方。 两周……要两周见不到面,那周煜贞好不容易比以前爱他,会不会因为出差而变淡? 裴珺安微微发着抖,而男人似乎被动静吵到了,手放在他脊背上,条件反射般把人往怀里搂,声音低哑,带着浓郁的困意: “宝宝。” 裴珺安没说话,想起白天矫情脆弱的自己,此刻只觉得怎么都不够,抱得更紧,怀念起被充盈的感觉。 哪怕缓慢地磨,但那时候他也不用思考任何令人难过的东西。 为什么生活这么麻烦?如果只是做周煜贞的下流的被使用物,是不是根本就不用想这些了。 第25章 老公不爱我 裴珺安睡到快中午才醒。 阳光温柔,噩梦还残留着黏腻的余悸,让他心口发闷,看了圈宽阔的卧室,又去看周煜贞留下的便签,依旧没得到太多安慰。 他解锁手机,新消息里有条邀约,来自苏俭云: 「小裴哥!晚上我做东,一起吃个饭吧!哥夫也来!在望岳楼!」 裴珺安被四个感叹号捣鼓清醒了,想起在岛上答应过这回事,把消息转发给周煜贞,问他有没有空。 周煜贞很快回复好。 傍晚时分,司机回家接他出门。 裴珺安穿了件月白的真丝衬衫,松开两颗扣子,露出颈间那条细细的珍珠项链。他没戴太多饰品,耳垂洁白,手腕细腻,长发松松扎成一束,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看起来干净而随和。 他进了车内,和周煜贞对视,有点委屈地靠过去。 汽车平稳行驶。 “一下子变得好忙,”裴珺安戳他的指骨,“今天吃饭,明天送你,后天和钟夙有约,还要去做戒指。” 周煜贞看他垂着眼睛,一副不太高兴等人哄的样子。 裴珺安今天薄薄涂了一层唇膏,嘴唇显得水润饱满。周煜贞于是偏过脸,亲了亲他的唇角,尝到一点玫瑰的味道,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裴珺安闷闷地问,又轻轻推他,“唇膏都掉了。” “没有亲到嘴唇。”周煜贞又吻了一下,“还有试戴项链,和试穿礼服。” “你不会要我到时候那样打扮了去接你吧?”裴珺安自己想象了一下,头发本来就长,还那么装束,肯定会被别人认错的。 “还是只在家里穿吧,”周煜贞罕见地说,“我会吃醋。” / 望岳楼是会员制中餐厅,前身是晚清盐商的私家别院,就在市中心一条静谧的老街深处,厚重木门前没有招牌,只挂着两盏素雅的灯笼。 他们到的时候,侍者已经在门口等候。 穿过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内部亭台造景美丽,流水潺潺,声响掩映于竹林之间。他们沿着曲折的长廊行走,每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致就是一变,风雅极了。 包厢位于水榭尽头,裴珺安挽着周煜贞进门,苏俭云已经在了,见到他们立刻站起来打招呼。 窗边修建着一条窄长的,似乎由墨玉凿成的微型曲水。水流清澈,从一侧的假山石景中淌出,绕着餐桌蜿蜒而过,最终汇入窗外。 见裴珺安目光被吸引,苏俭云很得意地说:“这里是我朋友开的,他一向就爱搞这些,哥哥哥夫一会等上菜就知道了。” 裴珺安于是笑着落座,和他们寒暄了几句。 果然如苏俭云所言,上菜的时候没有侍应生进出,而是一声清越的玉石轻响,假山石景的源头处,几叶小巧玲珑、莲叶形状的白瓷舟盘,顺水缓缓流动。 每一叶莲舟上,都盛着一道晶莹剔透的冷盘。 “曲水流觞,你朋友很有审美情趣。”裴珺安看着第一叶漂流至面前,忍不住笑了。 苏俭云也傻乐:“你们品位都高雅,别的地方哪里搭。” 一道道餐前小食在水声中,安静地逐一流到每个人的面前,由众人亲手取下。 份量都不多,裴珺安一一尝过,觉得各有特色,竟然没有特别难以接受的味道,整体菜品水平也不错。 周煜贞看他高兴,眉眼也柔和不少。 “叩叩——” 主菜用紫砂方鼎盛着,由侍应生亲自端上。 鼎盖轻揭,热气裹挟着浓郁的佛跳墙的香气瞬间弥散开来,甘醇温厚。 裴珺安被美食熨贴,心里分别的焦躁都减轻了。 杨梅酒也上了,苏俭云有点紧张,但还是挑起话题,举起酒杯喝干,对周煜贞说:“尚悦最近在改进全屋智能家居系统……” 周煜贞点了点头,安静地听着。 裴珺安也尝了口这里的酒,酸甜冰凉,顿时口舌生津。他没忍住,喝了不少。 片刻周煜贞开口:“具体的技术对接,等我出差回来,可以让你的团队准备好详细的方案,直接约我的助理。” 第35章 苏俭云大惊:“出差?那我是不是占用你的时间了?” “之前早就和你约好,哪好意思放鸽子。”裴珺安又喝一杯,感觉脸颊有些微微发烫,“你们先聊会,我去趟洗手间。” 出了门,侍应生在前面引路,带他穿过一条半露天的蜿蜒游廊,来到后院。 裴珺安大致记得路线,就叫他先回去了。 清凉的水扑在脸上,皮肤接触过的地方都变得舒适。裴珺安看着镜子,觉得自己眼睛太湿嘴唇太红,杨梅酒度数应该不高吧?难道是喝太多了的原因? 他收拾好自己,准备回去。 游廊顶部,每隔几步就悬着一盏宫灯,透出昏黄的光晕。裴珺安脚步有些虚浮,扶了下冰凉的廊柱,闻到空气里清幽的晚香玉香气。 他缓了缓,准备继续走,游廊一侧的包厢里却出来一个人。 对方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侧脸的轮廓在灯笼的光下有些模糊。 又是裴嘉时。 裴珺安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下意识地想转身退回去,前面的侍应生却已经出声:“裴先生,请。” 裴嘉时闻声,转过头。 然后他向交谈的人致意,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裴珺安也懒得动了,干脆看看这人还能说些什么。 他停住,两人之间隔着三两步的距离。 “醉了吗?”裴嘉时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如果只是为了说废话,那我走了。” “小安。” 裴嘉时叫住他,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递到了裴珺安面前。 “岛上的时候就想给你。”他的声音很平静,“是你小时候的东西。” 裴珺安看着那个盒子,没有动。 裴嘉时也没有收回手,只是静静地举着,继续说道:“小安,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有些事我想单独谈一谈,和你说清楚,可以吗?” 裴珺安垂着眼睫,伸出漂亮的、被好好呵护的手,肌肤在光下泛出细腻的色泽,一看便知他的生活甘甜而安逸,轻轻接了过去。 比预想中重一点。 “就这周末吧,”他懒懒地说,没有打开,“时间地点你定,反正你也搞到我的号码了。” “……好。” 裴珺安回到包厢,神情没什么变化。 周煜贞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却瞬间就敏锐地,体察出一点情绪的不对。 后半段裴珺安都有些心不在焉。 回家的路上,车内很安静。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只丝绒盒子就被放在膝上。 裴珺安疲于开口,反而是周煜贞先打破沉默:“我看到裴嘉时了。” 男人的声音低缓,几乎瞬间就把他强行稳住的情绪融化。裴珺安冷淡的外壳也融化,脸颊微微晕红,思绪也有点晕,目光移到他脸上,嘴唇微微抿起,声音有点哑: “老公,你帮我打开好不好?” “嗯。”周煜贞应了一声,伸出手,覆上裴珺安放在膝上的手,安抚地握了握,然后接过盒子,打开它。 里面竟然躺着一只万花筒。 镜筒主体的黄铜锃亮,底座和目镜则由红木制成,雕刻着漂亮优雅的叶纹。 裴珺安呼吸顿了顿。 周煜贞没有继续问,沉默里他却主动说了:“这是我的,七岁生日礼物。父亲去欧洲,说是拍卖会上特意带给我的。我很少收到他的礼物,也一直很喜欢这个。” “我记得,成像室里不是塑料片,我以前叫阿姨帮忙打开过,发现是细碎的宝石和琉璃,还有几片风干的蝴蝶翅膀。” “……对于小时候的我,很特别。” 他有点醉了,话音短促,一点点从柔软的喉管里溢出来,显得有些难过。 裴珺安过去难过时总抱着这支万花筒,看着里面形态各异的宝石和蝶翼,一次又一次创造属于自己的美丽。 “我一直留着它,但是出事那年大家都太乱了,它和我的,其他的一些东西一起丢了。也不知道裴嘉时怎么找到的。” 裴珺安打开它,轻轻转动,把眼睛贴上去,眼睫柔软地扫动,眼前再一次瑰丽。 周煜贞碰了碰他的脸颊,把那点水痕擦去。裴珺安却不要他安慰了,吸了吸鼻子说:“我没有很难过。我就是忽然觉得我其实早就长大了,只是你太纵容我,我就总是在你面前当个小孩子。” “永远当小孩子没什么不好。”周煜贞这样说。 杨梅酒喝太多,裴珺安呼吸间都带着清甜的气息,把万花筒放回去,乖顺地侧过身,湿透了的眼睛看着他,脸颊也柔软地贴过去,蹭了蹭周煜贞的下巴,天真地、困扰地说: “我一直给你当小孩,那我们的小孩怎么办?” 周煜贞环着他,呼吸顿了顿。 他们从来没有聊过孩子的事,而裴珺安现在竟然露出这种笨拙的神态,仿佛真的为这个问题忧虑。 “你想要孩子吗,安安?”周煜贞低头就可以吻住他,却没有动,只是任裴珺安在自己怀里软软地蹭。 裴珺安的脸埋在他脖颈里,嘴唇因为说话而开合,一点点啄吻他的喉结,慢慢地说:“过几年再要吧老公,我还不想当妈妈……所以,不能像昨天那样不戴。” 周煜贞垂着眼眸,虹膜深浓,看不出情绪,呼吸也平稳,扣住裴珺安腰侧的手指却动了动,过了好几秒,然后才有点没办法地说:“笨。” 裴珺安不高兴了,腿一跨就坐到他身上。万花筒没有收回去,被他弄得掉到下面去,发出闷闷的声音。 裴珺安骑着他,低下头去咬周煜贞要捧住他脸的手指,含在口中用舌一下下地吮,又用力咬了一下,含糊地说:“不笨。” 周煜贞呼吸很慢,抱着他,看着他似亵玩又太过天真地舔舐,倾身过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连同自己的指腹。 裴珺安于是湿漉漉地放开他的手,又盯着他的嘴唇,看着它开合。 “哪里不笨?难道你有秘密瞒着我,其实可以生育?可是明明没有……” 裴珺安不想听了,凑过去小动物一样咬住他的嘴唇,舌急急忙忙地往里挤,发出模糊的不满的哼声,腰也塌下来,却又惊惶地弹了一下,想躲。 周煜贞扣住他后颈,把裴珺安锁在怀里,慢慢地尝他的舌,尝杨梅酒的甘,一下下地磨他。 裴珺安图方便,出门穿的裤子很薄,于是不舒服地喘息,又在吻中被吃掉了,只剩下可怜的鼻音。 他被吻得磨得痴了,津液全被吞掉,柔软的胸口贴着周煜贞蹭,竟然还要抗议:“不笨,也不生……” / 车程太短,周煜贞把他抱下来,还不忘让司机拿万花筒。 裴珺安已经睡着了。 明早就要坐飞机走,周煜贞没办法地叹了口气,把他抱上楼,然后脱衣服,进浴室。 折腾中裴珺安迷迷糊糊去抱他,竟然还惦记着给他收拾行李。 “昨天不是收好了吗?”周煜贞无奈提醒。 两周的行程,智利天气多变。 昨晚裴珺安就将熨烫平整的衬衫、西装一一叠好放入大行李箱,深色的,浅色的,商务的,休闲的,都分门别类理好,又选了几条领带和配套的袖扣、手表,用专门的首饰盒装好,然后是贴身衣物,用收纳袋装得整整齐齐。 裴珺安神情专注,跪坐在地毯上,低着头,认真地将他常用的须后水和香水用软布包好,放进行李箱的角落,长发柔婉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温顺细白的后颈。 周煜贞昨晚进卧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当时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而裴珺安收拾完,起身拉上拉链,才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到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和现在缩在他怀里撒娇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 裴珺安听了他的提醒,这才安分下来,又把脑袋往下蹭,还惦记着磨他的坏东西,要用口舌惩处。 周煜贞只好掐住他柔软的脸颊,把人拎出来,擦猫一样用毛巾从头捋到脚。 “睡觉。”他说,“明天不是还说要送我吗?”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 裴珺安果然没醒。 周煜贞起身洗漱,回去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他揉着眼睛,坚持要起来,却又倒了下去。 “睡吧。”他穿好外套,走过去安抚说。 意志力短暂赶走了瞌睡,裴珺安努力睁大眼睛,晃晃脑袋,还是爬了起来,抱着他的腿,晕乎乎地咕哝: “我就穿着睡衣去,漱口水给我,外面套个外套,反正我不下车,走吧老公……” 轿车平稳行驶在空旷的道路上,前往私人停机坪。 周煜贞的私人飞机早已等候。 车停在巨大的机库前,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把裴珺安又弄得清醒不少。 他裹紧外套用力蹭了蹭周煜贞,把头发都蹭乱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说:“老公,再见……” 第36章 周煜贞捧起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眼下的淡青色,亲了亲他的脸颊。 “我走了。”他说。 “嗯。”裴珺安点了点头,却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领,又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周煜贞于是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直到裴珺安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他的,声音很低:“乖宝宝。” 裴珺安眼泪快掉下来。 心轻轻一拧就能够汩汩流淌甘蜜,偏偏他眼睛和喉头都发酸,只能说出一句“一切平安顺利”。 周煜贞又亲了亲他的唇角,然后松开他,推开车门,登上了舷梯。 裴珺安降下车窗,看着舱门缓缓关闭,那架象牙白的飞机滑跑、加速,最终升起,没入黎明前烟蓝色的天幕之中。 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他闷闷地对司机说:“回去吧。” 他做得很好,没有问也没有说。 昨天白天一个人在家太无聊,裴珺安想着去公司陪周煜贞,哪怕只是在套间里等他也好。 于是他给秘书打了个电话,想确认一下今天的会议行程。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恭敬而礼貌:“裴先生,周总今天都是空闲的。” 可周煜贞的便签上却说今天很忙,裴珺安有点困惑,问:“那他现在在公司吗?我想过去一趟。” 秘书迟疑了几秒,才回答道:“周总今天不在公司,有别的私人安排。” 私人安排? 裴珺安拿着电话,愣了一下。 他很少听到这个词从秘书嘴里说出来。周煜贞的工作和生活界限一向分明,几乎没有什么“私人的”是需要秘书来转达的。 他没继续问了,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周煜贞快要走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又生事端。 而现在,周煜贞确实已经走了。 他没有追根究底,也没有闹脾气。 裴珺安缩在他的外套里,出门时特意要穿他去信鸽岛的那件大衣,现在闻着周煜贞的香气,眼圈红红的。 他开始后悔昨夜喝得太多。 模糊的记忆浮上来,裴珺安不想再回忆自己说的话,却清晰地记得周煜贞的反应。 平时都没有那么……的,所以其实很爱听他这样讲对吗?之前吃解酒药那次也是。 如果没有喝醉,说不定昨天就被弄得微微鼓起来,然后他就可以要周煜贞去摸,说他会努力存住努力受yun的,等老公回家就可以去检查。 裴珺安又裹紧了外套,有点难堪地把自己埋了进去,湿湿地呼吸,双腿夹着,眼泪乱七八糟地流出来。 好想老公,哪怕老公有事瞒着他也没关系,只要他做一个好妻子,老公就会永远爱他的对吧?或者他变得很坏,老公很生气,于是不会再放过他,那样也很好。 第26章 老公爱我 裴珺安回家睡了个饱,这才想起来和钟夙的邀约。 他看好时间,换了衣服,从车库挑了辆不显眼的,自己开车出门。 他们约在凤川大学的美术馆见面。 和门卫登记后,车驶入熟悉的校园,阳光穿过道路两旁的树影,投出深深浅浅的阴翳。 日色浅金,叶片鲜绿,年轻学生们三三两两,穿行在风格统一的建筑之中。 裴珺安好久没来母校了,下了车,一时对这种青春氛围有些不太适应。 他按记忆往美术馆走,在门口等了一小会。 “小裴哥!”钟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背着包小跑过来,看到裴珺安,眼睛一亮,又有点不好意思,连声说,“抱歉抱歉,我刚下课,让你久等了。” “没有,我也刚到。”裴珺安笑了笑。 “展览的场地申请下来了,就在这里。”钟夙带着他往里走,推开一扇厚重的玻璃门,“现在还只是个雏形,有点乱。” 美术馆的一楼东侧被清空了,作为今年艺术展的临时筹备空间。 里面很空,中央和四周摆了几个展台的雏形,几面可移动的展墙零散立着,地上堆着各种材料,墙上贴些一些草图和设计稿,几盏临时的射灯从天花板垂下来,整体看起来倒是很“艺术”。 在这里,他们说话都听得到隐约的回声。 裴珺安环顾一圈,鼻尖萦绕着油彩木屑的味道,觉得挺新奇,问他:“这些地方之后会摆什么?” 钟夙从包里摸出一个文件夹,把里面的概念图展示给他看。 “展览主题不是‘叩问’嘛。”钟夙眼睛湿漉漉的,又很亮,小狗似的,“是哥哥跟我一起确定的,主要想探讨的就是,我们到底在追寻什么。” 裴珺安心里微微一动。 钟夙指着正中央的设计草图,说:“这里比较土,大概是放一个镜子迷宫,但是形状和装饰好看点。到时候讲解员就在旁边说,观众走进去,目光流转,看到的都不是完整的自己,而是无数个割裂的倒影,我们一生都在追寻那个镜中的、理想化的自我,却永远无法彻底描摹它。” 他语气故作严肃,把裴珺安逗笑了,捧场说:“我觉得挺好的,毕竟其实现在很多人都挺虚无主义。” 钟夙哼哼:“是啊,但我还是觉得,人生本来就是一往无前的,时间不能回头,所以追寻的永远都是未来,而未来无法预测,既然这样,每天想那么多伤心的消极的干嘛呀。” 裴珺安一愣,没想到被才成年的小孩教育了,也琢磨出一点道理,真心实意请教:“我觉得很对,那为什么中间不放你这个意思的作品?” “哥哥说,要先让观众代入、产生疑问,然后再讲大道理,”钟夙耸了耸肩,“所以我就弄了个土的。” “那这个呢?”裴珺安指着另一张图,上面画着一个空空荡荡的柜子,中央似乎悬浮着一滴凝固的血液。 “啊,这个到时候用树脂做,是想表达‘欲求的对象’,”钟夙解释道,“就是永远渴望,却永远得不到、或者不满足的东西。可能是爱,是钱,是认可,不过它本身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追寻它的过程,过程里的行为,定义和构成了我们是谁。” “好哲学。”裴珺安说。 钟夙脸有点红,咕哝说:“毕竟展子都是这样堆概念嘛,要不是学院要求我也不想整。” 裴珺安笑了笑,说:“那我也联想一下。首先是叩问自己,和理想有多少差距。然后是叩问欲望,怎么去满足它。既然这样,应该再加一环,叩问满足感,重要的是,现在得到了什么。” 钟夙高兴地用力鼓掌,凑过来往他怀里一撞,紧紧地抱了他一下,草图都被他的动作搞皱了。 “小裴哥你真好!我又可以水一个展台了!”钟夙立刻更正,“设计。就知道要你做顾问很好!” 裴珺安对大学生没办法,无奈说:“我以为你只是在凤川比较无聊,想找我陪玩,毕竟都是燕阳人。” “不是的,因为你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钟夙很认真地看着他,有点害羞地抿嘴,“就是那种……明明很漂亮也很疏离,却和别的给我带来的凝实感不一样,也不算易碎,就是一种左右摇摆的柔软。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好了好了。”裴珺安被夸得受不了。 钟夙带他在美术馆里逛了一圈,没多久肚子就发出抗议。 裴珺安有点怀念,提议去学校食堂吃饭。 钟夙比他还没有生活常识,傻乎乎问:“我都没在学校吃过几次饭,感觉这里好乱啊,小裴哥有没有推荐的?” “走吧,带你尝尝全凤川性价比最高的糖醋小排。”裴珺安笑了。 食堂里人潮汹涌,充满了食物的香味和学生气的喧闹。糖醋小排一向火热,他们排了十多分钟才拿到套餐。 裴珺安打扮得日常,谁也想不出已经结婚很久了,隐约听到人群里咕咕叽叽的议论声,里面还带了钟夙的名字,像把他也当成了学生。 他没去管,带着钟夙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少爷连端餐盘都小心翼翼,看得裴珺安很感慨,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要跑到南边来,又是怎么适应下来大学生活的。 他小口吃着那盘味道确实不错的糖醋小排,涌起怀念的感觉,而窗外景色令人有些恍惚。 湖边,乔木林,图书馆,没有一处不熟悉,他在这里也待过四年。 吃完饭,钟夙拉着他在校园里闲逛。 裴珺安少见地有点长辈心理,跟当年褚舟元第一次见面传授经验一样,也和钟夙说了不少学校里方便的地方,立刻收获了崇拜的目光。 他们又说起燕阳,聊得太合拍,嗓子都说干了,钟夙终于恋恋不舍地说他要去做作业了,小裴哥再见。 裴珺安和他告别完,又驱车去了城西别墅。 那边的住宅区规划简约有序,裴珺安用指纹开了门,虽然有人定期打扫,还是透出微微的灰尘气息,仿佛翻开了一本泛黄的旧书。 第37章 / 大学前两年裴珺安紧绷着,忙碌着,直到一纸合约,把他和周煜贞捆缚在一起。之后他像一团被揉碎的水一样,被人慵懒地捧在掌心。 他们的关系变得人尽皆知。 在车里的吻被看得清清楚楚,当晚论坛上的帖子就飘了红,流言也传得很快,甚至出了各种离奇的版本。 总之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家道中落的裴珺安,和天之骄子周煜贞在一起了。能在一起多久?谁知道呢。或嫉妒,或惊奇,或同情,无数论调雨后春笋般出现。 裴珺安并不在意,收拾东西搬进了那栋别墅,开始履行那份黑纸白字明明白白的合约。 按照周煜贞的要求,他需要随时分出自己的个人时间。 之前来过这里,装修风格简约,从布局到家具都充满了秩序感和逻辑性,带着一种克制的冷感美。 裴珺安当时夸过,但没想到会成为之后常住的地方,而周煜贞却不怎么回来,至少他搬进来的前三天,都没有看到周煜贞。 他不太好意思发信息问,于是每天独自醒来,又一个人回这里休息。 比起宿舍方便很多,但毕竟不在校内,裴珺安赶早八的时候很痛苦。 周煜贞大概也意识到,给他发消息,说车库的车可以开,钥匙都在卧室,又问他今晚可以回来吗。 裴珺安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羽毛一样挠着他,坐立难安地回复可以,又想,他们现在这样讲话,不像陌生人也不像同学,不像情人也不像朋友。 周煜贞这么冷淡,是不是在等自己主动履行该尽的责任?那现在这个问题,就是暗示吧? 他在初吻被吃掉之后,就上网买了很多东西。 周煜贞和褚舟元形影不离,而后者,裴珺安听很多人调侃说起过,脸多乖手就多黑云云,接着就是他不懂的术语了。 裴珺安忍着羞耻查了查,又刚好被周煜贞打了第一笔钱,红着脸下单。 同城快递隔天就到了,他把东西拆开,瓶瓶罐罐、马鞭、皮质的束缚带、还有一些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工具。裴珺安没忍住,轻轻试了一下,立刻嘶了声把东西放下。 那天周煜贞回来得很晚,推开卧室的门,愣了一下。 裴珺安已经洗了澡,大概是从衣柜里挑的,穿着一件宽大的周煜贞的浅色衬衫,赤着脚、露着腿肉,跪坐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前面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 听到声响之后他抬起头,长发轻轻晃动,滑进颈窝,透出一种柔顺的美丽。 开门声响起,裴珺安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 他听着周煜贞的脚步顿住,又把头低了下去,声音因为紧张而不稳:“……我准备好了。” 周煜贞默了默,然后是一声短促的叹息。 他走过去,蹲下身,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裴珺安光'裸的腿上。 “我没有这些爱好,”他声音低磁,语气有点无奈,“你不需要做这些。” 之后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只是各自占据着房子的两端。 周煜贞早出晚归,平衡着他的学业和公司事务,回到别墅,也只是礼貌地问他一句“今天过得怎么样”,然后就去了自己的书房。 可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正在热恋的、干柴烈火到能在众人面前接吻的情人。 裴珺安不安地学习生活,被这种公众认知的落差磋磨,所幸或许是周煜贞打了招呼,真问到他面前的人是少数,让他没那么难堪。 而不久的下午,他和周煜贞竟然在图书馆前的广场迎面遇上。 周围全是认识他们的人,好奇探究的目光倾盆大雨一样浇下。 周煜贞对他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 几乎被所有人看着,裴珺安没躲,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用一种极其自然的语气,主动问这个,名义上拥有自己的人: “什么时候陪你?” 周煜贞停住了,眼睫动了动,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有些空白,下一刻,一丝不苟的黑发下,耳根竟然泛起了一层极淡的红色。 他沉默了几秒,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 “……今晚吧。” 之后的课裴珺安心不在焉。 老师分析着经济模型,复杂的曲线和公式水一样流走,他思绪飘得很远,回想周煜贞的神色,还有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嗓音。 包养别人还会不好意思啊?裴珺安有点意外。 这还是周煜贞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鲜活。 好不容易下课,他没回别墅,而是去了趟skp,用周煜贞打的钱,挑了对宝石袖扣。 然后,裴珺安又强作镇定,进了另一家店,在导购的推荐下,选了一条鱼尾裙。没有试,直接付了。 回到别墅时,天色已经深红。 裴珺安走进主卧,没有开大灯,点了一支白麝香的香薰蜡烛,然后从洗漱台上拿起了周煜贞常用的那瓶香水,喷在了自己的手腕和颈侧。 他打开购物袋。 鱼尾裙是丝绒质地,墨绿色,深得发黑,在灯光下泛出幽微的光泽,剪裁极简,没有多余的装饰。 裴珺安忍着羞耻换上,布料冰凉丝滑,贴着肌肤,而裙身紧紧包裹着他的腰臀,勾勒出流丽的线条,一动就有些难堪。 他对着镜子,这才后知后觉是露背的款式,却没有工夫后悔了。 …… 周煜贞回了别墅,转开卧室的门,闻到一股熟悉的、交织着麝香的气息。 里面开着侧灯,透出一种柔软的暧昧质感。 他继续往里走去,却愣住了。 一个人穿着鱼尾裙,修长的手臂交叠着,美人蛇一样懒懒卧在昂贵柔软的床单中,腰细臀圆、骨肉匀亭,肌肤透出莹白的色泽,乌发就披在光'裸的脊背上,随呼吸而微微起伏,折出亮润的柔波。 听到动静,他微微抬起了脸。 唇间咬着要给他的礼物,裴珺安眼睛水津津地,透过睫帘可怜又引诱地觑着他,含糊不清叫了一声: “主人。” 随着开口,礼盒被擦花了,软腻的口红蹭出一道靡丽的污痕,几乎是急切的暗示。 周煜贞把门关上。 他走过去,跪在床沿,垂下眼,神色冷淡而克制,看不清眼底的虹彩,呼吸清浅,带着薄荷的微凉,几乎要拂到裴珺安唇上。 裴珺安咬得唇齿发酸,津液快要盛不住,眼珠微微地动,看着他,透出一股埋怨似的稚气。 周煜贞终于伸出手,轻轻摘下了他唇间的礼盒,却看也没看,搁到床尾,掌心贴着裴珺安的脸颊,逼迫他微微仰起头。 然后吻了上去。 不同于在车里的试探,裴珺安感觉到自己的唇被重重压住,然后是轻咬,咬得他不自觉微微张开嘴,周煜贞的舌就掉了进来,占据着他娇嫩的口腔,一下下舔舐拖曳。 “唔……” 深吻的滋味原来是这样。 几乎要把人化掉的甘甜从交融的唇舌间漾出,一点点喂进他身体深处,后腰酥透了,趴着的力气都快消失。 裴珺安被吻得大脑一片空白,津液溢出来,难堪地往下流,又因为仰起头的姿势而呼吸艰难,只能伸出手攀住周煜贞的肩膀,试图寻求一点怜惜。 礼物似乎掉下了床,但他已经不知道了,像一块黃油般融化在这个吻里。 裴珺安胸口挺起,腰也塌下去,柔软得几乎要把自己剥开,周煜贞却停了下来。 他退开身,微微偏过脸,呼吸有些不稳,总是冷静的红棕色的眼,淡漠的玉石般的面,此刻都被最俗气也最快乐的情'欲缠住。 “我去洗澡。”周煜贞沙哑地说。 他起身进了浴室,很快响起细微的水声。 裴珺安躺在被自己抓得凌乱的床上,心脏狂跳不止。 被单柔软得像一捧云,他把脸埋在里面,热热地嗅着香水混杂着情'欲的味道,一动都动不了,仿佛被亲坏了透了。 周煜贞没有做到底。 带着湿润的水汽出来,他已经换好了睡衣,轻柔体贴地为裴珺安拉下鱼尾裙的拉链,却有些愣住。 里面竟然一丝'不挂。 裴珺安埋在他怀里轻轻地喘,嗅到一点咸而甘醇的味道,脸烧红了,几乎是立刻就知道周煜贞在浴室里做了什么。 “睡吧。”周煜贞把他塞进被子里,又找来一件衬衫。 于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 周煜贞从身后抱着他,手臂轻轻搭在他的腰上。 裴珺安有些紧张,衬衫下的身体不安地躁动着,心跳也乱七八糟,可等了片刻,对方竟然没有更进一步。 他拘谨地侧着,不敢回过身,也不敢乱动,听着周煜贞平稳的呼吸,渐渐地,竟然也睡着了。 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暧昧,或者说裴珺安终于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而那个吻成为开端,使他也沉浸在情'欲的甘美中,不知道多少是“义务”,多少是“欲望”。 第38章 以合约作为借口,他们接吻,共枕同床,浅尝辄止的触碰。 仅仅是这样就让人心神驰荡。 不久之后,周煜贞要出席晚宴,自然而然地带上了裴珺安。 进程过半,周煜贞有事去商谈,裴珺安于是独自端着香槟,站在露台的角落吹风。 一个他有些眼熟的、同系的富家子弟走了过来,带着几分酒气,毫不掩饰地从他的发丝打量到脚尖。 “裴珺安,”那人靠过来,语气轻佻,“别跟着周煜贞了,他给你多少,我出双倍。” 裴珺安的脸色冷了下来。 这种场合,他不想多生事端,转身想离开。 “装什么清高,”那人嗤笑一声,伸手要去抓他,“被玩烂的货色而——” 他话没能说完。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让他瞬间痛得惊叫出声,却又在看清来人时面色惨白,酒意醒了大半。 是周煜贞回来了。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眉都没有皱一下,眼珠微微下沉,薄冷的唇开合,语气平静:“你配碰吗?” 周煜贞松开手,将那人甩到一边,无视了对方的悔过之言。 他握住裴珺安的手,深深地,强行十指相扣,带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晚宴。 …… “叮咚——” 手机屏幕亮起,将他从回忆中拉出。 熟悉的未知联系人: 「周六下午三点,福灵路晚香茶馆。如果你不方便,可以再定。」 裴珺安只回了一个字: 「行」 第27章 老公不爱我 几个小时后,门禁系统发来访客请求。 印着拍卖行logo的安保车,静静停在了别墅门口。 裴珺安通过控制面板确认访客信息,远程打开了大门。 项链被装在带有密码锁的金属箱里,由拍卖行专员送了进来,签收核对之后,对方躬身离开。 等到晚上,另一件礼物也送到了。 是周煜贞亲自挑的衣服。 阿姨已经休息,裴珺安捧着盒子上楼,在巨大的衣帽间里,慢慢换上了,又打开金属箱,将那条沉甸甸的项链戴在颈间。 竟然还是鱼尾裙。 粉色的绸缎在灯光下流动、融化,如同被烧化的珍珠。尺寸长度太合适,他有些羞耻地低头,发现除去露背之外,侧面竟然一路开叉到大腿'根。 冰凉的项链贴着肌肤,那颗巨大的粉色蓝宝石正好垂在他锁骨中央,柔柔流转着璀璨的华光。 裴珺安耳根红粉,咬着唇,神色也透出一种踯躅的柔软,看着近乎陌生的自己,眼睫颤了颤,拿出手机。 镜中人被宝石和绸缎衬得莹白如雪,又在盛装之中透出一种华丽的冰冷。他拨了拨垂落的长发,将漂亮的蝴蝶骨和脊线都袒露出来,裙摆紧紧包裹着臀腿,比起五六年前,曲线竟然更明显。 裴珺安没拍全身,只是将镜头下移,截取了颈部到腿根的局部。 被宝石映照得泛起一层莹润光泽的细腻皮肤,以及侧边紧紧勾勒出的一小截边缘,欲说还休。 他把照片发给了周煜贞。 发过去才想起来,智利和这里有时差,那边还是上午,周煜贞估计在忙。 没有回复,裴珺安抿起唇,取下项链、脱下衣服,先去洗漱了。 他抱着手机,在床上又等了一会。 心头那点雀跃轻易沉了下去,变成失落。 裴珺安晃晃脑袋,禁止自己乱想,又联通音响,放了棕噪音听单,勉强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裴珺安醒过来,看了眼消息。 是五小时之前回复的,先是说好看,果然很适合,想亲眼看,又说他去做了什么,还发了那边的照片来,最后问裴珺安有没有好好吃饭,心情如何。 裴珺安缩在被子里,给周煜贞打了视频电话。 响了不久就被接通。 周煜贞似乎在酒店,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露出一片荒芜的沙漠,在夜色里格外壮阔美丽。 他看起来才洗漱完,有些疲惫,头发乱了,眼下带着阴影,唇色浅淡,身上穿着裴珺安亲自收好的睡衣,领口松散着。 “就醒了?”周煜贞的声音也沙哑。 “嗯。”裴珺安趴在枕头上,看着他,有点担心,“老公,怎么样啊?你看起来好累,还顺利吗?” “没事。”周煜贞喝了口水,“是会开得有点晚。明天要去矿区。” 裴珺安本来想撒娇,想让他在视频里亲口夸自己,现在看到这样,又心疼了,小声说,那我先挂了,你睡觉吧老公。 周煜贞笑了笑,靠坐在床上,没有挂断。 而裴珺安说着挂断,也竟然没有动。 他们就这样静静看了一会,裴珺安把脸往枕头里一埋,嘟囔说:“你干嘛啊。” “想看看你。”周煜贞放低声线,语气很温柔,“有点认床,睡不着了安安。” “那怎么办?”裴珺安从长发里抬起红红的脸,很担心,“你有带安眠药吗?” 周煜贞含着笑,眼睛微微垂着,专注地看他:“没有。” “你还笑得出来,明天不是要忙吗?”裴珺安被他这副样子搞得脸红心跳,忍不住在床上动了动。 “宝宝。” 屏幕晃了晃,突然和他离得很近,又陷入一团深红,看不清了。 等到周煜贞重新拿好手机,裴珺安才发现他把上衣衣扣解开了。 肌肉轮廓起伏阴影之中,紧实而光洁,几乎透出肌肤的热度。 他闷闷地叫:“老公……你是想——” 周煜贞认真地看他,说:“想看安安骑着我的枕头,可以吗?” 裴珺安脸彻底烧红了。 他以为只是看自己用手或者别的道具,以前没结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但枕头,未免太。 显得自己太……了。 昨夜他省懒没有穿睡衣,刚刚打视频的时候一直埋在被子里,但周煜贞肯定看出来了,才这样说。 裴珺安笨笨地点头,害羞坐起来,全部露在镜头前,又把手机支在床头,拿过旁边的枕头抱在怀里,忍不住埋进去闻了一下。 明明才换了不久,就全部都是周煜贞的香气。 他胸口小腹都被挡住,乌发之下,只露出修长白皙的手臂和腿'肉,叫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枕头后面是什么光景。 裴珺安看着镜头,屏幕里的周煜贞似乎也没有那么克制了,尾睫低下来,看不到修洁的手。 会放在哪里? 他想着,把枕头放在了身前。 清晨的空气还有些凉,裴珺安低着头,用手撑住两侧保持平衡,轻轻地跪坐着。 因为微微俯着身,阴影巧妙地覆盖。 他又用一只手抓住枕头角,看着屏幕,小猫一样叫:“老公……” 周煜贞的呼吸声传来,在设备传输之间带出特殊的质感,比往日沙哑。 裴珺安塌着腰,膝盖不安地想并起却无法,一下下地磨,被温吞折磨得咬着唇,眼睛湿乎乎的,不停小声叫他。 “我想看你,老公……”裴珺安趴下来,有点没力气,快哭了,轻轻地求他。 对面的镜头于是缓缓下移。 他有点发抖,趴着因而脸靠得更近,仿佛鼻尖就要碰到,张开嘴唇就能像以前一样。 裴珺安没耐心地动,又赧然得不行,把脸埋下去,闻着周煜贞的香气,腰脊一下下地发抖,漂亮的腰窝舀着阳光,随他动作深浅交替。 离得好远,但是周煜贞就在眼前,漂亮的手指,漂亮的手法,这时候也游刃有余,熟悉的一切隔着屏幕,竟然变得陌生。 裴珺安痴痴地看着,喉管里柔软而甘甜,轻轻收'缩了一下。 “安安,”周煜贞叫他名字,手指间透出水红色,湿'痕乱七八糟地覆过手背凸起的青筋,又叫他,“宝宝,坐起来一点。” 他于是把枕头垫在身下,手指贴住,分开。 “乖宝宝。”周煜贞说。 裴珺安红着脸,舌尖吐出来。 / 脑袋里一团浆糊。 裴珺安在甜蜜的疲惫里又睡过去,连湿漉漉的枕头都还抱在怀里,差点把时间睡过。 被闹钟吵醒,他朦胧地睁眼,脸颊还有种隐隐发烫的感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和裴嘉时有约。 裴珺安坐起来,不好意思看痕迹,决定自己把床单枕套丢进洗衣机去,又慢吞吞换好衣服,这才开车去了茶馆。 他到的时候,裴嘉时已经在了。 茶馆很安静,背景是古琴的轻响。 裴珺安落座,茶侍为他奉茶,就轻轻退出了雅间。 茶汤是通透的琥珀色,裴珺安喝了一口,口感轻盈,苦涩而缓慢回甘。 “我被过继给父亲母亲的时候,是三岁。”没有寒暄,裴嘉时缓慢地开口,“其实已经开始记事了,也知道要去一个新的地方,把他们的称呼互换。” 第39章 “所以我很不安,或者说,先是拘谨和不适应,然后你出生,我就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会被送回去,被两边都抛弃。” “也嫉妒过你,嫉妒你生来就拥有一切,可以任性,可以被无条件地宠爱。所以,是,那时候我觉得你很麻烦,只是我的责任。” “但感情不是假的。装不了那么多年的,小安。”他看着裴珺安,“只是那时候的我太幼稚,叛逆期想表现得不在乎一切,在朋友,又或者外人面前给自己找面子。” “我一直觉得我是自私利己的,成熟冷酷的人。但当年的事于我百害无一利,我那时候也才二十出头而已,没你想的那么有手段。出事我才发现,只是自己自作聪明。” “但你已经被我伤害了,我一直,很愧疚。” 裴珺安听完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他冷淡地、理智地说,“但我的生活里,早就没有你,和你代表的那些东西的位置。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你能懂吗?这次同意来见面,也只是想了结。” 裴嘉时垂下眼睛,笑了笑。 裴珺安看着他,从当年的冷傲到现在这种惯常的温和,忽然感觉到一种令人作呕的相似。 “你今天说的这些,也不完全是真心吧?”裴珺安也笑了,像要将温情彻底剖开,“毕竟,你现在很需要我的帮助不是吗?” “你一直都是利己主义者,裴嘉时。你骗不了我,因为我确实,和你算是同一种人。” “只不过我太软弱,只会像藤蔓一样,缠住别人,拼命汲取养分活下去。而你,总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之前不找我,有大项目就跑过来陈情,我很蠢吗。” 裴嘉时唇角的弧度,缓缓回落了。 他抬起眼,表象褪去,露出了平静的、和裴珺安极其相似的疏离底色。 他又一次微微笑了,眼睛弯起,却显得冷。 “假意中,也有真心,小安。”裴嘉时语气温和可亲,“你帮我,我也可以回报你。我这段时间在凤川,也在特别的地方偶遇过周总。” 裴珺安冷酷的话音顿住,没有说话。 裴嘉时很有诚意地继续:“我发给你。” “叮咚——” 裴珺安收到消息,瞥了一眼,抿起唇,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然后起身。 “这是谢悯的电话,他还欠我一个人情,不过只是拿到这个,对你来说也是天降馅饼吧。为了裴家还剩下的那点东西,你可以试着联系他。” 裴嘉时微微挑眉。 那位燕阳位高权重的年轻一代,竟然和裴珺安认识。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他说。 第28章 老公爱我 时间很慢又很快。 周煜贞不在家,裴珺安的生活竟然也很忙碌。 钟夙经常约他出来,有时候是认真搞展览,有时候就只是玩。师玉也暂时留在了凤川,和谭甚住在一起,听说还被认成一对闹了乌龙。 裴珺安把那颗鸽血红送去了工作室,和设计师沟通,又亲自在画纸上涂涂改改,终于出了一版满意的对戒图纸。 宝石选用了两种不同的切割方式。 裴珺安的用了圆形明亮式切割,更能透出火彩的璀璨。周煜贞的则是阿斯切切割,刻面带着光线层层递进,深邃内敛。 至于戒臂也截然不同。 裴珺安想好好对待,又不太好意思和别人说他想的寓意,于是一个人闷头改设计稿,当作工作似的冷酷对接。 他的形似莫比乌斯环,是两枝柔软缠绕的藤蔓,雕刻纹理细腻,戒身高度抛光,华丽至极。 藤蔓在戒指顶部自然地分叉、向上延伸,形成几只精巧的镶爪,托举起那颗圣果般的红宝石。 而周煜贞的,戒臂上缘是几面错落的块面,像一顶王冠,下缘形似荆棘,将王冠托起,戒身更宽阔厚重,主体哑光处理,只有底部保留了一圈纤细的亮边。 薄薄的红宝石嵌入两块最高的块面之间,如同一颗鲜红的心脏。 用素胚测试过好多次,终于做出两枚戒指合在一起时,藤蔓便和荆棘浑如一体的效果。 裴珺安满意极了,忍不住分享欲,除了当事人,给朋友发了个遍,被夸得飘飘然。 其余时候,他每天算着时差,都和周煜贞打一两通简短的视频电话。 不是每次都能接通。 周煜贞那边的环境很差,信号也时断时续,沙石,风尘,陌生的人种和环境,肉眼可见的忙碌。 他似乎被晒黑了,也瘦了,裴珺安想。 负责行程安排的秘书留在凤川,裴珺安却没给她打电话问那个“私人安排”了。 他打开信息对话框。 上面是那天在茶馆,裴嘉时给他发的照片。 周煜贞神情平静而自然,正从一栋没有明显标识的欧式建筑里出来。 下面是他后来补充的话: 「小安,我碰巧路过。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只是担心你。」 「附件」 裴珺安懒得回,点开了文件。 是那栋建筑宇未岩的。 那里并非商业洽谈之地,也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地方,相反,专业到了极点。 心理健康与关系管理顾问中心。 裴珺安垂着眼,读出来,慢慢浏览。 这里首席顾问的专业领域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处理,病理性亲密关系干预,依恋模式障碍矫正。 他有点迟钝地看着,心里一片空白,过了片刻想—— 为什么要去这种地方?我们之间出问题了吗?还是说,他还在生气? “病理性亲密关系”、“依恋模式”……好吧,事情很明朗,自己就是那个病态的、需要被干预和矫正的对象。 裴珺安躺回床上,举着手机,盯着屏幕,没什么表情。 周煜贞劝过几次让他去看医生。 可他并不是讳疾忌医,裴珺安的确认为自己没有“和常人不同”的地方,性格各异而已,他没有问题。 可是周煜贞却一直觉得他需要矫正。 他们的关系是病态的吗?是需要解决的吗? / 裴珺安应邀和师玉去吃饭。 他们准备尝试新开的粤菜馆。落座之后,师玉给他看谭甚新拍的照片,青年对着镜头,得意地展示着自己新打的舌钉,半透明、亮晶晶的。 “他话都说不清楚,好几天只能喝粥。”师玉乐了一通。 裴珺安有些无法理解,又想起这人的眉钉和面钉,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穿孔?” 师玉想了想,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剔掉刺,才慢慢说:“大概是,被那种纯粹的疼痛占据所有感官的时候,脑子里就不会再想别的事情了,很爽。”他又笑了,“而且,也很漂亮,不是吗?” 倒是和裴珺安很多时候的想法重合,他耳根有点发热,表示很理解。 吃完饭,师玉提议去看电影,说有部新上映的爱情片口碑很好。 裴珺安很久没去过人挤人的影院了。 黑暗中,银幕上的光影明明灭灭,空气里是爆米花的甜腻香气,以及陌生人释出的微妙气息。 他几乎像只动物,对于这种味道的领域侵犯十分抵触,怀念起熟悉的香气。 电影是部浪漫虐心片,主要聚焦于男女主爱情和事业的选择,刚分手的师玉看得又感慨又烦躁,裴珺安却始终无法共情。 电影放到高潮,男主角微笑,沙哑地说:“如果爱一个人,就不该试图改变她本来的样子。”他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在她耳边轻声说,“去做你必须做的事吧。” 裴珺安有点心不在焉,身旁一对年轻的情侣竟然传出低低的哭声。 走出影院,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裴珺安仰起脸,感叹: “感觉原生家庭已经把我毁了,我完全不理解他们的思维,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的爱人,太奇怪了。” “的确,思维逻辑不同一切都不同,”师玉笑了,“你看,旁边的人都哭成那样,说明大众都在爱、爱多少、多少才是爱,这种问题里痛苦。” “这个问题当然我也会纠结,只不过,”裴珺安想了想,“他们感动的点应该在伴侣的无条件支持托举吧,而我就不会非常寄托于对方的付出,因为哪怕付出一切,对方也不一定真心。” “人痛过了就会回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很正常。”师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说。 他们并肩走下台阶,裴珺安看着自己投在地面上,被路灯拉得细长的影子,轻轻抬脚,影子也跟着伶仃地动。 “是啊,”他说,“我这些年,朋友其实都不多。因为不相信付出,也不敢付出真心。但我又很矛盾,渴望在一段关系里,被无底线地纵容,无条件地偏爱。是不是挺矫情?” 第40章 师玉停下脚步,转过头,微笑地看着他,问:“要听真话吗?” 裴珺安噎了噎:“……你说吧。” “当然矫情。”师玉近乎粗暴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裴珺安发出抗议,“从小你都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去换取对方的停留,不是吗?先是把自己武装得冷酷高傲,好像不在意一切,但后来又放下身段去挽留,又或者骗自己现在是你想要的。” “……”裴珺安想,好像大学时他也是这样。 “但你又只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小孩。”师玉弯起眼,和小时候一样很温和地看他,“以前你不爱直说,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不需要你开口就能猜透你所有的心思。” “这就是我们以前的友情。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小裴,我做不到这一点,我也不清楚在爱情里,你现在是怎么做。” “你说得我有点羞愧了,”裴珺安捧住自己的脸颊,“我知道我一直都很自私很娇纵,但被点出来还是好……” 师玉笑了笑:“还好啦,毕竟我本来不就是陪你读书的吗?当时也收了不少钱诶。” “不过后来我们一直做朋友,当然不是因为钱。你其实一直很真诚,有人靠近你,你就会认真地关注对方。” “只不过你好像总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总是不断地试探,不断地索取,用我们的反应来确认。我就把你当我养的小动物看了。” “好了好了小裴,”他躲开裴珺安的抓挠,继续说,“愿意纵容你的人,自然可以一直纵容。前提是,你要坦诚一点,或者,别绷得那么紧。” 裴珺安吸了吸鼻子,闷声说:“我怎么坦诚啊。” “你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有好好表达过吗?当年明明就是觉得谭甚很可爱才想和他做朋友的吧,你都没有跟他讲过。现在呢?感情里你有好好说过吗?” “我知道,我应该是被爱着的,”他蹲下来,手臂搭在膝盖上,“可我还是会不安。因为,我和他是从包养到现在的——” “你别惊讶了……当年的事有点复杂吧,反正,莫名其妙我们就结婚了,导致我经常不知道定位,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这一切都太温吞了。回过头看,我就像被放在温水里煮的青蛙,已经失去了辨认环境的能力。” “总不会一直都是温水吧?”师玉想了想,“就没有某个不同的节点?” 裴珺安有点愣住,想起了那次宴会。 那个人轻佻地靠近,周煜贞冰冷地攥住对方手腕时,然后强硬地,拉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时回去,周煜贞不发一言。 裴珺安面色不好,心里也一片冰凉。 他没有丝毫被保护的喜悦,反而难堪地想,这种任人亵玩的境地难道不是自己同意的吗?他已经是周煜贞的所有物,对方犯了洁癖是自然的。 现在回想,裴珺安竟然不再体会到难堪,反而是一种奇异的、被电流击中的战栗。 他有些顿悟了。电影里所谓清醒的爱让他感到隔阂,温水般的爱让他不安。只有带着痛感的占有,只有疾风骤雨。 师玉拿手在他面前晃晃:“想好怎么坦诚了吗?” 裴珺安抬起眼,问:“你说,我先假设一个极端的境地,再坦诚,会怎么样?” “嗯?”师玉听不懂。 / 智利。 周煜贞结束最后一轮谈判,签下了合资公司的框架协议,与对方的ceo在飞机舷梯前愉快告别。 “周总,期待我们的工厂在这片土地上拔地而起。” “当然。”周煜贞与他握手,“合作愉快。” 私人飞机再次启程。 结束了所有工作,周煜贞紧绷的状态缓缓松弛下来。连日的高强度会议与实地勘察让他感到疲惫,揉了揉额角,靠在椅背上,阖眼。 飞机平稳地穿行在柔软云层之上,天际线从深蓝过渡到瑰丽的橙红。 裴珺安此刻在做什么?如果是以前,他随便猜就能猜到,但现在,竟然一时有些不确定了。 和哪个朋友一起玩,或者独自做事,还是吃饭、发呆、睡觉,又或者是他想不到的事。 周煜贞想起心理顾问的话。 “您的伴侣有严重的被抛弃创伤,直接的心理干预可能会适得其反,会让他更加抗拒。也就是您提出让他来看医生,他拒绝了,对吗? “所以,关键在于您。 “您可以尝试创造一个绝对安全、与世隔绝的环境,是的,您说的无人岛确实是绝佳机会,可惜被风暴打断了,您很有洞见。 “总之,在这个环境里,他所有的反应都会被第一时间满足,因而释放被压抑的安全感需求,建立信任。” 心理顾问看着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周先生,恕我冒昧。在你们的关系里,您向他展示过您的脆弱吗?” 周煜贞愣住了。 “是的,脆弱。”对方微笑着说,“比如您的疲惫,您的疼痛,甚至……您的恐惧。” / 二十几个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 夜色已深。 周煜贞在飞机上休息得不错,只是依旧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回到别墅。 他有些想念裴珺安。 眼,舌,心,柔软而甜美,毫无保留般。 屋里很安静,阿姨不住家,已经走了。太晚,裴珺安估计也睡着了。 他换了拖鞋,上楼,却听到隐约传来的、压抑的说话声。 没睡吗? 周煜贞放轻脚步,发现卧室门虚掩着。 他准备推开,裴珺安的声音却变得清晰,似乎在打电话。 “我才不爱他,一直都是为了钱而已。”青年语气懒洋洋的,笑了一下,“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了……嗯,你说呢?” 周煜贞眼睫垂下,遮住深冷的虹彩,一时看不出神色。 空气静谧,他唇角弧度平缓,思考了数秒,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指尖滑动、轻点。 一整页排列整齐的进出记录出现在屏幕上,旁边就是实时监控画面,和微微起伏的呼吸一样,呈现微小的变化。 周煜贞轻轻叹出口气,滑到权限管理界面,裴珺安的名字孤零零挂着。 他在“最高进出权限”那一栏上顿了顿,按下了深红的撤销键。 然后,没什么表情地,明明虚掩着,还是压下了门把手,发出轻轻的,“嗒”的一声。 门被推开。 里面的人跪坐在床上,长发垂到腰臀,折出柔软的弧度,身体猛地一顿,手机从耳边滑落,掉在被单上。 周煜贞反手关上了门。 又是一声“嗒”。 一向笨拙的妻子回过头,眼睫抖动,手指也紧紧抓着身下的布料,嘴唇张开又合上。 他缓步走进,抬起手,缓慢地解开了出发前、对方亲自为他挑选的领带。 眉目的疲惫隐没阴影之中,优越的,侵略性的,冰冷的眼垂下来。 周煜贞停在床边,微微俯身,看着神色紧张的裴珺安,不辨情绪地说: “…安静。” 第29章 老公不爱我 领带塞在口中,充满了朝思暮想的冷香。 “底下什么都没穿,”男人冷冷地说,“发'骚给谁看。” 后颈被按住,裴珺安的脸埋在他腰腹,秀挺的鼻梁压住西服下摆,嘴张得圆圆的,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地叫。 衣摆被撩起,冰凉修长的手指向下,顿住。 水丝黏'连。 周煜贞像被气笑了,按了一下他的后腰,说:“抬起来。” 裴珺安呼吸不畅,话也说不出来,布料被舌推着,湿透了,脑袋发晕地,只能听话。 “啪!” 麻痒和疼痛辐射开来,他猛地一颤,上身挺起,在周煜贞的大腿上乱蹭,发出又闷又可怜的呜咽。 红潮艳艳地泛出,下一刻,又被扇了一巴掌,竟然带出湿痕。 裴珺安抖得不成样子,整个人软在他腰间腿上,跪也跪不住,如果不是被扣着,肯定要往下滑,整个人趴在床上,控制不住地颤。 周煜贞看了眼指缝,笑了声,竟然轻轻扯住他秀丽的长发,把淋漓的痕迹还了回去。 脏…… 裴珺安眼泪快掉下来,湿漉漉地,呼吸潮热,头皮传来痛感,被扯着仰起脸,睁着红而透亮的眼。 对视了。 周煜贞疲态并不明显,只是从头到脚都和往常不太一样似的,气质微妙地不再温和也不再纵容,一种冷漠破出皮肉,刺刺地抓挠着裴珺安。 好喜欢……下一步是什么?他痴痴地,含着领带,喉管又开始收'缩,身体痉挛般轻轻扭动了一下。 裴珺安忍不住,用鼻尖去蹭冰凉的金属,牙齿用不了,只能一点点地磨,用柔软的余光讨好般觑着身前人,放浪得不像样子。 “啪。” 脸颊被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第41章 周煜贞松开扣住他后颈的手,微微后退,看着裴珺安失去平衡般往前倒,小半个身子探出了婚床——他们过去日夜共枕的婚床——细白的手臂无力伸着,指尖发抖地勾了勾,长发如瀑般散到一侧,连着脑袋也轻轻低下来,像人偶般趴在了被单上。 不同的是,他在发出闷闷的哭声。 窒息和血液倒流的昏沉感攫取了感知,裴珺安只能感觉到脸颊发烫,而腰以下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被扇过的地方火辣辣的胀痛不堪。 视线模糊,地毯的花纹都看不清。 周煜贞似乎走了。 下一刻,他听到一声轮子滚过轨道的轻响,像是什么被推开了。 然后脚步声响起,绕过左侧的身体,身后的床垫微微下沉。 腰被手掌压住了。 缓慢地下滑,一直到被抽了两下就娇贵得肿烫的地方,指节又重又深地刮了一下。 “!”裴珺安下意识反弓起腰,重心不稳,脑袋又低下去,手臂再次垂落,指甲抵住了掌心。 空气安静至极,他只听得到自己含混的呼吸声,浑身高热,几乎无法思考。 然后,腰被轻易提起来,整个人又回到床上,却被折成不知廉耻跪趴的样子。 裴珺安从手指到脚尖都没有力气,只能任人摆布,自食恶果。 他塌着腰,明明看不到,却有种被视奸的直觉。 被完全展示的地方在这样的目光下,颤巍巍地抖,然后可怜地吐出一点,水痕缓慢蜿蜒而下。 对方笑了声,却像舍不得似的,指节逆着痕迹往上推,一点点磨过,然后停住。 领带肯定要报废了……为什么每次都不碰,只在周围……裴珺安难耐地,含着眼泪想,忍不住动了动腰,却又被惩戒般抽了一下。 他发出一声崩溃般的呜咽,跪不住,腰身一扭就要往一边倒,右膝弯却被男人的膝盖顶住了。 裴珺安右臂撑着身体,上半身趴着,却像坐在周煜贞的大腿上似的,抬得更高了。 完全是一副亟待使用的样子。 他乱糟糟地埋在床单里,眼泪止不住地流,终于,陡然发出了一声又尖又甜的呜咽,鼻音浓重地呼吸,腰抖着想往前爬,蝴蝶骨却被按住了。 周煜贞似乎微微坐起了身,于是大腿的坡度也更加陡峭,带得裴珺安腰塌得更低。 圆鼓鼓,水乎乎。 裴珺安呼吸艰难,小狗一样可怜地哈气,睁大眼,瞳孔几乎无法聚焦。 ……婚戒! 和他设计的对戒不同,周煜贞的婚戒上下边缘都有明显的增厚,类似工字般,密密地镶着钻,磨得人又痒又细微地疼,裴珺安却没有办法躲,只能在混沌之中清晰地辨认,上缘,微微凹陷的中部,然后是下缘,全部都,压进来了。 又一次把这枚婚戒彻底吃掉,裴珺安一抽一抽地哭,肩膀发抖,想起还没有送出去的对戒,开始害怕也开始后悔,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决定,下一刻却没有胡思乱想的余裕,只能呜呜地,被剪刀般的分开,然后被剪开柔软的褶,淌出一点一点的溏心。 他腿脚发麻,被打过的地方已经不疼了,却胀出热热的痒。裴珺安忍不住要动,婚戒却一下下地滚过,然后是周煜贞冷冷的,不耐的警告: “动一下抽一巴掌。” 裴珺安含着领带,瞳孔已经不停地往上飘,竟然有种忍不住要尝试的冲动,又被残存的理智控制,只能剧烈呼吸着,努力地可怜地,把自己彻底在周煜贞眼下手中乖顺。 不后悔了,不后悔,疾风骤雨中他痴痴地想,甘美的快乐被越吊越高,潮波层层堆叠、泛起,一直到快要尖叫出声,却被干脆利落地放过了。裴珺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绵长而颤抖的呜咽,腰讨好地晃着,看不到,听不到,说不出,只能尽力哭得动人,带着柔软的可怜的音调,声音掐得又娇又甜,音节模糊滚动,听起来像是“老公”两个字。 “啪——” 又是一巴掌。 来不及痛,裴珺安就感受到熟悉的,沉甸甸的光滑的触感,哭出声,忍不住趴得更低,往后拱,像雌'兽一样又蹭又压,贪渴极了地晃,雪白的柔波都颤巍巍的。可身后的人却一点也不可怜他,压住,然后扇了一下,在裴珺安被疼痛勾起的战栗中往里进,再抽,反复不知道几次,他没有报数也没有计数,只知道自己一点也控制不住地哭,眼泪一股股地流,也湿漉漉的,汩汩的,被周煜贞堵住,出不去,反而回压。 痛,痛得他一直都在娇声呜咽,感觉肚子里晃晃荡荡,轻轻一动就能听到水声,可却一点都不空,而是紧实的饱胀的。 他哭得小腹起伏不住收缩,想起过去的缓慢温吞,还没有回忆起滋味,抽打却不继续了,而是按住他的后腰,毫无预兆也毫无保留地,全部喂了进来,撞砸出清脆的一声响。 喉管里挤出闷而崩溃的哭,裴珺安没力气躲却本能般发疯似的抖,战栗的快乐要把他杀透了,揉开他剖开他,压紧他占有他,把他的眼泪他的水液都裹到另一具宝相庄严的肉身上去,这就是供奉了,他发痴地乱七八糟地想,供奉,玉山。 玉山冷冰冰地压住他,不说话,却含住他的耳珠,吞肉食骨般吃他,铺天盖地的香气混入了俗世的庸俗下流,也变得浑浊而甘甜,一下下,猛烈地悚然地撞他,把他的尾椎骨撞疼了撞碎了,裴珺安失焦地想,如果被滚烫的情潮孽火烧死,那他能不能留下舍利?又有多少可能是尾椎? 魂魄也飞走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后悔与否在此刻变得幼稚,裴珺安第一次被孽火鞭笞,仿佛在其中疼痛得乱滚,腰身扭动,时而惊惧地躲避,时而贪婪地后拱。 某种尖锐的东西不停戳弄着他的神经,裴珺安仰起脖颈艰难呼吸,呛咳得满面通红,在窒息感里翻'白,终于,周煜贞施恩般摸到他涎水遍布的脸,把那团领带拉了出来。 裴珺安的舌却收不回来了,红热肉'润地吐着,随剧烈颤抖的呼吸搭在唇上,随节奏一下下地动,又被湿漉漉的手指掐住了,尝到了腥甜的气味,眼泪难堪地流下来,呜呜地,像在反抗。 周煜贞笑了声,像是忽然觉得没意思似的,按住他的腰,起了身。 裴珺安被拖曳感拉扯得发抖,转瞬又反应过来,哑着嗓子,话都说不完整:“老、公……” “谁是你老公?”男人的声音低低的,沙哑的,被情'色裹满了,似乎要从中流出潮湿的气息。 骤然落空,裴珺安哭得厉害,可爬不起来,也动不了,忍不住伸手向后去找他。 “主人。主人是、老公……”像是痴了傻了,许多许多年不被叫过的称呼也吐出来,“哥哥……” 身后的人不说话,裴珺安于是慌张可怜地,偏过脸,回过头,红潮从他眼角漫到耳根,雪白昳丽、清贵疏离的脸像被敷了层粉,透出桃子般的甜,那眼神软而湿,瞳孔失焦,音色低而婉转,带着情动的润:“只有老公是哥哥,老公……” 他的手乱摸乱碰,却被周煜贞粗鲁而凶狠地钳住了。 那双深浓上挑的眼睛冷冷盯着他。 周煜贞竟然还西装革履,只有褶皱和湿痕透出一丝不寻常。 裴珺安被看得发抖,乱七八糟地直起身体,手还被箍住,挪动着,一点点蹭到他身边,又软软地侧坐着跪趴下去,脸压在大腿的布料上,热气和麝香味打在颊肉,晕乎乎地痴痴地吐舌头,汪了一声,气息轻轻拂过。 “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周煜贞喂到他唇边。 裴珺安竟然一点也不抗拒,眼睫黑沉沉地压着,很高兴似的要张开嘴,下一刻却被男人扯着长发拉开了。 他委屈地轻轻呜咽了一声,还没说话,就又被摆弄布偶一样,腰被提起来,换了个方向往旁边一摔,然后扯着长发的手,再次按住了后颈,把他的脸闷进了才换过新枕套的枕头里。 这一次裴珺安的tui紧紧并着,而鲜红的掌印指印凌乱浮出来,周煜贞垂着眼睛看,掰开,压住,没留情。 才因为喘息片刻变得温吞绵密,一下子又被刮磨,裴珺安说不出话,蝴蝶骨起伏着,腰窝一下下深,又一下下浅,被快速地吊起,彻底被压进枕头里时,控制不住地哭了,水痕淅淅沥沥在布料上,可却没有得到安慰,在战栗中甚至被更暴戾地惩戒。他又开始扭着要躲,腰身乱颤,在狂乱的雨势里恍惚地发现,从始至终,周煜贞都没有吻他。不只是嘴唇,他的肌肤也没有被亲吻,只有抓、提、抽打,冷酷而目的性明显,仿佛他真的是个,物件。 变成老公的……了。 裴珺安短促地,闷闷地哭,彻底没力气,塌着腰,任人鱼肉地一下下往上耸,脸压着枕头,明明洗干净了,却好像还能闻到那天的味道。 可是……不是说喜欢正面吗,他在反复凌迟的快乐里委屈地想。 周煜贞的呼吸拂在通红的耳畔,压低了,凌乱又不稳。裴珺安难过地想被抱着,被亲吻,想听他说话,可是太撑又没有休息,层层叠加,以至于肚子深处开始泛潮泛甜的疼。 第42章 “坏了,不行……”他乱七八糟地哭,双腿想动却只能并着,下一刻,周煜贞的呼吸沉沉压上来,然后,那对尖利的犬齿,陷在了他耳根薄薄的皮肤,将那块皮肉用力吮吸住,咬得裴珺安崩溃地尖叫一声,腰身狂抖,被压凿彻底,卡住不动了。 他被咬得眼泪直流,几乎感觉周煜贞想把整个人都嵌进他的肉里,微妙的痉挛后就这样股股涌出,热乎乎的饱胀的窒息感,一阵一阵堆积,要把他撑破。 裴珺安神魂颠倒,无法思考,可周煜贞竟然还咬着他,呼吸潮热地,深深打在他耳下。 他想看着周煜贞的脸。 念头发出就开始疯长,裴珺安在浪潮中努力找回理智,忍住啜泣,在疼痛里侧过脸,颊肉却感受到痒而湿的触感,不由得睁大了眼。 周煜贞竟然,竟然…… 总是冷淡克制、游刃有余的人,眼睫乌润潮湿地纠在一起,鼻梁贴着他的耳尖,脸颊埋在他的长发里,正微微颤抖着,受伤的动物般喘着气。 露出了脆弱柔软的肚腹。 他在因为我而伤心吗? 裴珺安瞳孔猫一样扩开,忍不住死死收紧,小腹不停起伏着,敏感的神经被粗暴揉搓拨动,一股心理生理并存的电流把他打得神飞天外,毫无征兆地战栗了。 周煜贞从喉间滚出喘息,更凶地压住他咬住他,把他咬得睁不开眼,瞳孔上飘,狼狈地乱躲,几乎要成为刻下烙印的私有物了。 裴珺安却还觉得不够。 第30章 老公爱我 裴珺安维持着被享用的姿势。 尖锐的带着耳鸣般的感觉散去,他一点力气也没有,像含着滚烫的奶油,脑袋晕乎乎的,陷入绵长充盈的愉悦之中。 脸还埋在枕头里,周煜贞也沉沉压在他身上,没有出去,还微微地发抖着。 占据思绪的浪潮褪去,心里那点难过又被翻出来,裴珺安嘴唇抿了抿。 想接吻,想抱着,想被触碰,想埋进周煜贞颈窝,想闻他的味道。 他在余韵和空茫里轻轻发着抖,身后的重量退开了些许,周煜贞似乎在平复呼吸。 裴珺安从枕头里抬起脸,想转过身去抱他说软话。 可他才动了一下,抵在耳尖的鼻梁就蹭过下方的齿印,又疼又酥,周煜贞按着他的腰,起身的同时,把他从凌乱的被褥间也提了起来。 裴珺安双腿发软,快要失去身体的控制权,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腰上,被半拖半抱地,换了个方向,横着跪坐在狼藉之间。 没有开顶灯,光线并没有让他不适,反而能更清晰地看到眼前的一切。 因为有衣帽间,卧室的衣柜并不常用,都被他拿来放床品和大件日用品了。 但是。 裴珺安睁大眼,无力地想挣扎,却被周煜贞按住了小腹,更深地卡嵌。 滑轨的柜门被拉开了,里面竟然是一整面巨大的、与墙体融为一体的镜子。 他看到了。 镜中人只凌乱挂着件上衣,领口歪斜,往下几乎遮不住什么,双腿微微打开,膝盖碰到床了吗?还是只是被周煜贞支撑着?长发披散,几缕湿透的发丝黏在脸颊与脖颈上,雪白之上富有潮红,他眼角嘴唇都像被谁舔吻过,眸光涣散,软绵绵的,带着惊惶的意味,小腹一起一伏,又想挣扎,却在猛地一弹之后,彻底放弃了,颤抖着掉下眼泪。 而他身后,贴着一个肩背宽阔、英俊体面的男人。 发微微乱了,神色却自持,只有潮润慵懒的眼神和往日不同。手工西装熨贴而昂贵,领带不翼而飞,于是衬衫领口凌乱地打开,深色布料上是一团团狼藉的湿痕,像才照顾过小孩子一样。他一只手臂环在镜中人纤细的腰上,按着柔软的小腹一点点磨,另一只手则抬起,摸到他汗湿的脸颊,人为调整好角度。 他下意识想闭上眼,命令却到了。 “看着。” 周煜贞用力地,按住他。 裴珺安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体乱颤,控制不住地想向下滑。 他想起来了,周煜贞把他丢在床上,之后就传来了滚轮的声音。所以,刚刚的一切都被诚实地记录了。 镜面右上角的红光一闪一闪。 下一刻,膝弯被捞了起来。 电流尖锐枯燥,他眼泪控制不住地流,指甲抓在丈夫结实有力的小臂上,深深地留下痕迹,心里想的却始终都是,想吻,想抱。 周煜贞的唇舌又停在了他耳下,这一次却亲热温柔地舔舐着,如果不是始终用力按住他小腹的手,还有碰撞生疼的胯骨,裴珺安差点要晕在这种动物般的舔舐中。 看得一清二楚,好想哭…… 裴珺安从喉间呛出可怜的呜咽,惊恐地想,腿用不上了,是不是要废了?以后都控制不住没有力气了,只能被老公抱着,被当成……一样用。 可是太没用了,只能本能般服侍老公,一点也控制不住潮涌。正想着,小腹深处却被揉出一股奇异的、甜蜜的饱胀感,愈演愈烈,逼得裴珺安崩溃地尖叫一声,剧烈弹动起来,下一刻,周煜贞却握拳不轻不重砸在了柔软雪白的窄腰上。 ……! 他涣散地睁着眼,尖锐的酸疼和无法自控的温热汩汩流出,将绵软的思绪包裹,整个人变得飘忽,仿佛身在云端,轻盈而酥透了,连四肢的控制权都找不到。 “不,老公……”裴珺安低低地哭,断断续续地哭,无法面对般泣不成声地叫他。 周煜贞被他磨得快无法思考,本能般再次咬住他的耳根皮肤,舌死死地抵着齿印的褶皱,重重吮了一下。 什么后悔,什么认错,裴珺安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 他整夜整夜地哭。 到最后哑到发不出声音,乱七八糟一床,也什么都出不来了,放空到极点就反出一阵干涩的痉挛,胃浅浅地疼着,腿也不能自然地使用,真像个废物摆件一样趴在污痕里,脸颊水润润的,后腰下一片红粉肿烫,还在微不可查地发抖。 裴珺安想摸到周煜贞的手,想坦诚相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巨大的空茫把人冲刷成除了听话什么都记不住的笨蛋,于是只好趴着,瞳孔失焦地上飘,漂亮的脸蛋一片痴色,被摸了摸后颈,就讨好地伸舌,喉管也缩起来了。 常识和反射全部被搞坏了。 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他再醒过来,房间里已经整洁干净,弥漫着淡雅的香氛气味。 身下的床单柔和亲肤,被子也像云一样软,裴珺安发现自己是趴着睡的,身体清爽,眼珠迟钝地动了动,几乎要以为昨天是做梦了,可下一刻,只是想翻个身,腰到腿剧烈的失衡和酸软感就传来,让他下意识小口喘息着,紧紧地,发现被嵌着东西。 他快哭出来,想努力感受那是什么,却实在茫然而陌生。 拱起浅弧的被子一点一点地动着,细看还在微微地颤抖。 裴珺安被肿烫吓了一跳,忍着眼泪慢慢地,却应激到一点也碰不了,呜咽了一声,收回了手,没有力气地趴在床上。 老公呢?去哪里了? 他动不了,真成了随意摆弄的人偶,连传呼键也按不了,手机也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只能这样乖顺地趴着,等周煜贞需要,才会得到服侍主人的机会。 彻底坏了…… 裴珺安难过地把脸埋进被单,眼泪却像流干了,只能抽噎。 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再醒过来,鼻尖是食物的香气。 裴珺安吃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周煜贞怀里,被轻轻圈着,眼前是粥和温热的牛奶。 坐在腿上是不舒服的,可他不知道怎么想到,怀里还搁了个软毯,裴珺安一点也不觉得硌了。 周煜贞没说话,裴珺安吸了吸鼻子,小腹起伏,脸却又红了。 还嵌着…… 他抓起勺子,一点一点吃饭,乖到了极点,过去那种野生的昂贵的美丽被剥开,像只温驯的家养宠物。 周煜贞看他慢慢地吃完了,手掌贴住他的小腹,轻轻揉了揉,终于开口:“睡得好吗?” ……语气好温柔。 裴珺安笨拙地回答:“好。”又软软地叫他,“老公……” “那就好,”周煜贞笑了一下,“那就在这里好好休息。” 裴珺安困惑地顿了一下。 小腹温暖地熨贴着掌心,周煜贞的手从衣摆里抽出,温柔地握住他的手,还带着肌肤热度。 “你的朋友我都打过招呼了,”周煜贞吻了吻他耳根的牙印,看他下意识抖了一下,“病了就在家好好休息吧,他们都理解。” 什么? 裴珺安呆呆地问:“在家?” “宝宝不想在家吗?” 周煜贞啄了一下他的颈侧,十指相扣,婚戒硌在指缝。 / 时刻吃着被裹了药的东西,裴珺安一动都小心翼翼,那天被弄到极致,于是现在一碰都会难堪,干脆不去动了,整天趴着躺着,竟然养出些肉来。 第43章 老公没有收走手机,也什么都没有问,还每天对自己很好。 他没想过要出去,打开控制面板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出权限已经被取消了。 不同于陌生人需要确认,是直接从管理者那里划去了,转移到了周煜贞名下,一切申请都要通过对方的同意。 裴珺安愣愣地看着。 似乎周煜贞的工作也没那么忙了,一周至少有一半时间都在家,只不过会在书房处理。 裴珺安经常被他抱在怀里,轻轻地啄吻那个齿印。他在照镜子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刚开始是可怖的淤紫色,微微带着青红,后来就是深红,像掺着血丝似的,再后来变浅了,于是显得暧昧。 裴珺安感觉自己像被包裹在培养液里的胚胎体,水压适中,一切需要的挥之即来,只需要柔软地,浸泡其中,就能获得温暖的安全感。 晚上同床共枕,周煜贞把他抱进怀里,吻他额头,像对小孩子一样。 裴珺安真的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不需要为世俗规则困扰,不需要思考太多,一切社会约定俗成的要求对于小孩子都不适用。 他现在也不用痛苦于“叩问”,不用执着于自己是什么样,不用执着于想得到什么,也不用执着于找寻一切的意义。 周煜贞是逻辑完备、善于解决问题的人,好像从来没有问过爱不爱的问题,现在也一样,永远都从裴珺安的反应来测量一切。 他竟然学会了给裴珺安扎发辫,又温柔地哄他,给他看拍卖图录和各种资讯,为他换各种穿不太出门的打扮,甚至尝试做了饭。 比哥哥还要亲昵,比父亲还要体贴,比丈夫还要温柔。 好几次,裴珺安被抱在怀里,抓着他的领口,抱着他的腰,依赖而满足,差点喊出了身份不合的称呼。 他发烧发烫地想,老公,老公是哥哥,老公也是…… 裴珺安有点数不清时间,但应该没有过太久,因为他新养的花还没有开。 但是,在那次之后,他们没有再做。 他想知道录像在哪,却又不敢问,也不敢勾引周煜贞,休养到现在,走路还是会隐隐觉得奇怪,再来几次,肯定要真的坏了。 没有做,却也没有接吻。 裴珺安委屈地想,只是求一个吻,没关系的吧? 第31章 老公不爱我 办公室里。 褚舟元躺在沙发上,长腿乱搭,捧着文件说对家公司坏话。 周煜贞正戴着耳机听项目汇报,跟他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他把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腕骨分明的手腕,再往上,几道浅浅的、已经结痂的红色抓痕出现在小臂上,破坏了一贯的严谨禁欲精英形象,多出几分暧昧。 褚舟元瞪大了眼:“怎么搞的,这么激烈???” 周煜贞没挽下来,就这么任它露着,语气自然:“猫挠的。” 褚舟元差点信了,又敏锐察觉到他眼里一丝丝近乎纵容的笑意,一下子被腻得五脏六腑都黏在一块,龇牙咧嘴的:“那看来猫很想你。” 周煜贞笑了笑。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点开聊天框。 嗯,是猫发的。 / 裴珺安正窝在柔软的被子里,慢悠悠回复朋友的消息。 钟夙发来语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落: “小裴哥,你都好久没出门了,你说的那一环已经做好了,进度我拍了照,你要不要看呀?” 裴珺安都能想象出他湿漉漉的期盼眼神,笑了笑回复: 「好啊,你发吧」 「最近在养病,所以一直在家」 「摸摸头.jpg」 他退出去,又回复师玉的消息。 对面看起来很担心:「怎么突然生病了?你一个人可以吗?你老公呢?」 裴珺安打字: 「老公在陪我」 「我挺好的」 「小猫得意舔爪.gif」 最后是谭甚,裴珺安只回了他五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家庭和睦中。」 裴珺安正傻乐,门禁系统却发来一条新通知。 「注意,有访客到达」 他想了想反应过来,是那家珠宝工作室的专员,他设计的对戒做好了,现在送了过来。 他高兴死了,下了床,走到二楼卧室嵌着的控制面板前,熟练按下开门键。 屏幕上跳出一行冰冷的红色小字: 「权限不足,请求已驳回」 裴珺安愣了。 他下意识又试了一次,依旧是同样的结果,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周煜贞回来那晚,自己的进出权限已经被取消了。 裴珺安感受到一种有形的,网一样的约束,却不觉得违和和抵触,反而有种紧紧的被抱住的感觉。 如果自己开不了,就得让人把东西放门口了,那样老公肯定会看到…… 裴珺安不想让惊喜被提前戳破,给周煜贞发了消息。 「老公,能开一下权限吗>」 周煜贞很快回复: 「想出去?」 「不是的老公,是有人要进门送东西」 为了证明自己乖乖在家,他甚至立刻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照片里的人披着长发,穿着柔软的睡衣,袖子有点长了,被攥在手心,一副无害的居家的样子,怎么看也不适合出门。 周煜贞回了个“好”,别墅的大门应声而开。 裴珺安顺利收到了自己的戒指,抱着它上了楼,很高兴地等丈夫回家。 暮色渐深,玄关传来熟悉的轻响。 周煜贞一进门,就被一团柔软的、带着牛奶甜香的身体扑了个满怀。 裴珺安紧紧环着他的腰,脸颊在他的颈窝里依赖地蹭着,声音又软又黏,轻轻撒娇说:“哥哥,好想你。” 周煜贞手臂穿过他的膝弯,把人抱起、托在自己小臂上,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一边缓步上楼一边低声问:“今天高兴吗?” “高兴。”裴珺安没忍住笑了,呼吸打在他脸侧,湿乎乎的。 他环着周煜贞的脖颈,手伸出来,在昏黄的壁灯下张开五指,看着指节上那枚婚戒,说:“我想去沙发上坐一会儿。” 等到了沙发,裴珺安坐在他怀里,又急急忙忙地说:“老公,你闭上眼睛好不好?” 周煜贞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裴珺安眼睛水汪汪的,有点紧张地看着他,面颊和嘴唇都因为这段时间的娇养透出健康的颜色,柔软可爱,生动活泼。 他点了点头,闭上眼。 裴珺安于是在他腿上扭了扭,从身后摸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它,把那枚形似荆棘王冠的男戒取了出来。 然后,含进了自己口中。 他又抱住周煜贞的脖颈,慢慢贴了过去。 柔软的嘴唇印了上去,没有深入,只是轻轻地蹭了蹭,像在示好。在周煜贞眼睫微动即将睁开的瞬间,套着戒指的舌尖探了出去,轻轻抵在了他的唇缝上。 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 周煜贞一怔,下一刻,一个环状的东西就被搁在了他的舌面上。 裴珺安红着脸,乖乖退开了。 他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人,却看到男人喉结动了动,像是咽下去了,吓得连忙扑上去拍他的胸口:“不能吃!老公,不是吃的……” 周煜贞看着他,眉眼低下来,微微笑了,张开嘴唇,那枚戒指就被他咬在齿间,露出荆棘簇拥的王冠,和那颗鲜红的宝石。 裴珺安看着他,心跳还有点快,过了好几秒,有点委屈地问:“你怎么都不问我是什么啊……” 周煜贞把戒指吐在掌心,说:“尝出来了。” 裴珺安想起他的吻技,脸颊烧透了,伸手想把戒指拿回来:“我、我给你擦一下再戴。” “没事,”周煜贞握住他的手,低低地说,“一会儿都要去洗澡的。” 他说着,将戒指戴在了自己婚戒旁边的中指上。 那只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此刻,两枚戒指并排,一枚款式简约,光华却璀璨,一枚光华内敛,纹样却华丽,竟然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裴珺安忍不住去牵他的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戴上了那枚戒指,十指甫一相扣,荆棘和藤蔓自然地,浑如一体般嵌合。 钻石和红宝石幽幽闪着光,裴珺安看着,想起了他们订婚的那一天。 合约本来是在他毕业时终止,周煜贞却迟迟没有提,而两年里,裴珺安被养得比小时候还要幼稚娇气,习惯了留在他身边,于是也始终不敢问。 他们还住在一起,而裴珺安在毕业之后去工作,太顺利太舒服,就知道周煜贞暗中插了手。 那天天气很平常,看起来一点不像个特殊的日子,实在让人放松警惕。 周煜贞说要送他一个礼物,让他选左手还是右手。 裴珺安坐在他腿上,想耍赖去抓他的手,却被环住腰,轻轻咬了一口脖颈。 第44章 他纠结好久,选了左边。 周煜贞打开左手掌心,递到他眼下。 里面竟然躺着五六枚款式各异的戒指,他又打开右手,数量也差不多。 他笑了笑,让裴珺安挑一个喜欢的。 裴珺安下意识追问:“不能都要吗?” “求婚的话,”周煜贞像被难住了,征求他的意见,“哪个最合适?” 裴珺安脸红起来,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嘴唇张开又合上,最后只发出一点气声。 周煜贞因为姿势而抬眼,专注地看着他,问:“可以吗?” 裴珺安晕乎乎点了头。 今天的天气很好。 他坐在周煜贞腿上,和他十指相扣,新做的对戒就套在中指。 裴珺安恍惚觉得,像是再一次订了婚。 / 他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大半时间都窝在床上,其实不需要洗得这么勤,却还是跟着周煜贞进了浴室。 裴珺安很喜欢一起洗浴的感觉。 空气湿润,裸裎相对,空间密闭而温热,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拥抱和接吻,在清洗之前做一切事情。 裴珺安以前经常会在这种时候求着他,说不要戴老公,我想要你,然后洗澡的时候又狼狈地趴着,一个人清不掉,呜呜咽咽地,娇气地要周煜贞帮忙,最后洗着洗着又变成擦边球,彻底被吃透了才被抱出浴室。 他有点雀跃地想,接吻了,还收了戒指,老公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那接下来是不是可以…… 这些时日周煜贞又太礼貌了,裴珺安就算被那天弄得怕得要命,还是有点不高兴,觉得就算老公是哥哥是爸爸,那,老公不还是老公吗? 他坐在浴缸边,看着周煜贞慢条斯理地脱衣服,想过去又忍住了。 男人露出结实修长的身躯,往这边走,把他捞进怀里亲了亲脸,问他泡多久。 裴珺安脸好红,又乖得要命,小声说:“我就在旁边等着老公可以吗?” 洗澡的时候人肯定很放松,然后他再趁机坦白。如果周煜贞生气了,又可以狠狠地做,如果周煜贞没办法地原谅他,那他就主动贴上去。 裴珺安把自己想得痴了,美滋滋地坐在旁边,看着周煜贞跨进浴缸里,放松地闭上眼,带着戒指的手搭在边缘,伸出手去握他的,被温柔有力地回握住了。 过了一会,他说:“老公,你看我的手机了吗?” “怎么了?”周煜贞嗓音湿沉,问。 “那天我没有在和别人通话……”裴珺安抓握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心虚,“我只是想开个玩笑,但是后来没机会解释,老公……” “通什么话?”周煜贞问。 裴珺安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猜,这是要他坦白罪行的意思吗? 于是他低低地说:“就是说都是为了钱啊什么的,那个,不是和别人讲的,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演戏。” “真的是想开玩笑吗?”周煜贞语调平静。 “我……”裴珺安晕晕地看着他,咬了下唇,小声承认了,“是故意想让老公罚我。” 空气温暖湿润,过了几秒,男人低低地笑了,然后说:“那算罚吗?安安,你好像吃得很开心。” “过来趴着。” 握住他的手用了用力。 裴珺安心脏阵阵鲜明地跳着,脸颊绯红,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爬到了防水台上,然后踌躇地,背对着周煜贞,扶着边缘塌下腰。 是一个被怎么对待都很顺手的姿势。 第32章 老公爱我【完】 他还穿着睡衣,乖乖趴下来,漂亮的曲线被布料包裹,欲说还休。 周煜贞说,自己脱。 裴珺安于是一只手撑住平衡,一只手羞怯地去勾,一点点拉下来,卡在了腿腹,因为重心不稳,实在不能继续往下了。 他看不到身后的光景,只能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细细的:“老公我做错了……” 周煜贞不答。 沉默被水汽拉长,裴珺安忐忑地,想转过头去看又不敢,只能继续趴着,手臂都酸麻了,思绪忍不住开始飘走。 好难熬…… 他微微发抖,却忽然,微妙地有了什么预感,似乎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本能般趴得更低了,高高地展示着。 “啪——” !又被扇了…… 钝钝的痛密密麻麻泛上来,或许是他展示太过,这次的位置却有些不同,太中心了……裴珺安拼命忍住了声音,只是脊背抖了一下。 周煜贞终于开口:“报数。” 裴珺安睁大了眼,还沉浸在兴奋里,忘了回答,又被抽了一记,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冷,还带着微微的不耐,透出一股野劣的被压低的凶: “不是喜欢挨罚吗?” “还记得自己说了多少个字吗?” 裴珺安轻轻呜咽了一声,话里带着哭腔,但语调还是很乖:“不记得……我用废物小x给老公出气,老公罚我吧。” “我没生气。”周煜贞冷冰冰地说。 “啪!” “呜、一……” “在智利忙到昼夜颠倒,以至于回来都不用倒时差。” “啪!” “二……” “在那里想着你会喜欢什么礼物,回来的飞机上想着你在干什么。” “啪!” “三……哈……” “好好掰开。” “啪!” “老公——四!” “你在干什么?” “啪!” 裴珺安断断续续地,哭着回答:“我错了、老公,我爱——啊!” “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周煜贞声音很淡。 “五、五……”裴珺安忍不住去咬自己的指节,被戒指硌了一下,呛出一声可怜的抽噎,不敢再打断了。 “啪!” “六……” “又肿了,就这样还总勾引我?一会用得了吗,我看不行吧,肉'膜都嘟起来了。” “啪!” “七——!” “所以你在干什么。我回家,听到了几个字,还记得吗?现在打了一半没有,怎么才开个头,就弄了我一手。” “啪!” “八……” “我确实没生气,因为我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确定的事实。医生叫我给你绝对安全的环境,是你主动把机会递了过来。那就,不要躲。” 他神色冷静,慢慢地,低缓地说。 裴珺安哭得一抽一抽的,粉白丰腴的皮肉也和泪珠一样颤巍巍地抖,声音可怜极了,痛和酥在神经里乱滚,跪也跪不住,只好趴得更低,像只肚皮贴地的猫,尾巴主动撇开,等待主人的拍打施恩。 不行,要被抽坏了……坏了就用不了了,不可以……可是,可是,痛,但是真的好舒服…… 高热在皮肤下乱窜,每一次叠加,都让原本已经提高的阈值溃不成军,裴珺安把手背哭湿了,腿撇成内八,也不知道被扇得去了几次,口齿不清地报数,抽噎得快呼吸不过来。 “……” “二、十七……” 终于,终于停下来了。 他头脑昏胀,浑身颤抖得厉害,一时感觉空气也是凉丝丝的,委屈又愉悦的泪流得乱七八糟,嗓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可怜极了: “老公……” 撑不住了,动不了,好烫好痛,好热。 胡乱想着,裴珺安却被人轻轻抱起来了。 周煜贞把他的腿折到胸前,又搂住膝弯,避免碰到他肿烫的地方,抱着折叠椅一样,把裴珺安捞了起来。 裴珺安还抽噎着,下一刻,轻轻的吻就落在耳根,身后的男人一手抱着他,一手把他衣裤脱了,然后往浴缸去。 水放凉了,裴珺安才沉进去,就感受到冰火两重天的折磨,小小叫了一声,往后靠着周煜贞寻求安全感,说:“好烫……” 肌肤相接,触感光滑。 浴缸很大,或者说叫小型浴池也行,里面还浮着软枕和浮排,供他们靠着。 周煜贞抱着他,躺入水中,身体被轻轻托起,后颈靠在软枕上,贴住墙面。 而裴珺安怕疼,躺在他怀里,双腿曲起,膝盖几乎靠住自己肩头,是小孩子一样、很羞'耻的姿势。 周煜贞吻了吻他的肩胛,问:“还能坐吗?” “不能了……”裴珺安委屈地哭,“好痛,肯定坐不了的。” 男人放开他的腿,拍了拍光洁的后背,说:“往前趴。” “不打了老公,”裴珺安连忙摇头,“我知道不好了,以后不会了。” “不打,”周煜贞的指尖碰了碰,“哄你,可以吗?” 裴珺安没听懂,迷迷糊糊地,却从腰底传来一阵电流,腿软地一下子往前,跪在浴缸里,上半身乖乖趴在了周煜贞小腹上。 离得好近……他纤长的睫颤了颤,忍不住吞口水,偷偷伸了舌。 握在腰上的手却用了力,把他又往后拖,一直到能感受到周煜贞的鼻息。 第45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46章 “我想要、那批新宝石……” “想在这里,”裴珺安摸过他的手贴到胸口,软肉因为节奏而轻晃,“打一对钉。” 周煜贞笑了笑,反而停住了,按住他的后腰,打圈地刮磨,呼吸微乱地说:“出差给你带的礼物还没有送。” 裴珺安被一下下揉开,从内里迸出难耐甘美的快乐,不猛烈也不够温吞,酥麻得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腰身是一颗苹果,而要被蛀空了,于是透出蚀骨的痒。 他断断续续问什么礼物。 “青金石矿。” 裴珺安被磨得发痴,眼前晕乎乎的,忍不住似的往后拱,都蹭到了周煜贞腰腹,难耐地求他继续。 “刚好,一起给你。” / 裴珺安变得更有脾气了。 周煜贞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下轻轻地吻的时候想。 这下终于又面对面了,裴珺安腿挂在他腰上,人没骨头似的懒洋洋缩着,被亲得眼睛眯起来,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呜娇声。 或许是以前始终难以自我定位,裴珺安总显得柔软、没有棱角,分不清是情人还是妻子。 而现在,哪怕他依旧不去上班、窝在家里,周煜贞却不像过去那样担心了,反而有种养了只缺德玩意时常拆家的微妙感觉。 不再无条件无原则地放低自己,想要的学会好好表达,不想的也会尝试拒绝。似乎在别人那里都是正常的事,可裴珺安能做到,实在很有进步。 周煜贞被他回吻,垂下眼,认真地感受裴珺安试探的舌尖。 他们湿漉漉地分开。 “老公,”裴珺安期待地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去城西别墅?我有好多想做的。” 嗯,现在想做的事也变多了,不再像以前一样,一问就是,我只想围着老公转…… 只不过裴珺安现在的爱好也变了些,偶尔缠着他,软得要命地叫哥哥,情到浓处,还会含混地叫更过分的称呼。 心理顾问说,这是正常的。 周煜贞吻了吻他的鼻尖,说:“明天去。” 他想,接过裴珺安人生中其他角色的职责,是不是最明显的、被全然依赖的证据? “老公……”裴珺安又把脸贴在他颈窝,“我发现我还是好怕痛,只有你来才不怕,我不要打钉了。” “可你不是还画了图纸吗?”周煜贞轻轻枕着他的发顶,心里一片柔和熨贴。 “那也不用打呀,”裴珺安声音小了点,“可以夹。” “原来安安心里都有了想法。” “老公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很无理取闹啊?” “没有。”周煜贞和他十指相扣,戒指套在指根,轻轻碰在一起。 他低低地说:“一切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