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病秧子养护指南》 第1章 《小病秧子养护指南》作者:南北渡舟【完结】 本书简介: 破镜重圆丨这次不插叙丨不涉校园未成年不谈恋爱丨正经文名《回潮》 严重心理问题的病秧子+高感情需求黏人受x话确实不太多但应该不算太冷的攻 文案: 傅渊逸是被他二爹陈思凌领养的。 十六岁那年,陈思凌又给领回来一个少年。 傅渊逸乖乖叫了一声哥,但人家没理他。 后来傅渊逸问盛恪,“哥,你是不是一直这样?” 盛恪:“哪样?” 傅渊逸:“跟谁都不亲。随时准备走。” 从盛恪的17岁到21岁,傅渊逸给了他家,也给了他爱。 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他。 放弃他。 他年再见,傅渊逸还是叫他哥。 盛恪轻嗤一声:“傅渊逸,你知道的,我当不了你哥。” 排雷:1、不在一个户口本,没血缘、亲缘关系,就俩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塞一起过。叫哥就是个称谓。不知道能不能算寄宿 2、受病秧子,弱受。很黏人。不喜欢的,跑!另外这本,基本不涉校园,因为两个人不在一个学校里头待。 3、领养傅渊逸的一对陈思凌和凌遇是be。凌遇活在回忆里,但一家四口。会提及,介意慎入。 4、为什么先开这本,因为其他没思路,强行输出也白瞎。 5、可能逻辑死,文笔死,日常流也没啥主线,大抵无聊,不喜欢x掉就好啦。别骂我哈。 6、做不到日更!!!做不到日更!!!菜鸡选手。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救赎 主角视角傅渊逸互动盛恪配角陈思凌凌遇 一句话简介:当不了你哥。 立意:人生可以不用太悲观。 第1章 叫哥 “崽啊——逸崽——” “诶——来了来了!”房里传来一道热烈的少年音。 “先生回来啦?”住家保姆迎上来接了陈思凌的外套。 “嗯。提前回了。” “二爹!”傅渊逸抱着一盘阿姨刚给切的哈密瓜,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出来。 跟条小狗似的,热情得要命,仿佛下一秒就能窜陈思凌怀里去。 “这么快回来啦!”傅渊逸插起一块哈密瓜,喂到陈思凌嘴边。 陈思凌出了几天差,原本预计下周才回来的。 陈思凌一边换鞋一边将哈密瓜含了去,“挺甜。” 傅渊逸嘴里也嚼着一块,见门还开着,就绕到陈思凌身后给带上了门,嘴里含糊地嘟囔了句“门也不知道关。” 他手太快,陈思凌一句“还有人呢!”没赶上趟。 傅渊逸闻言“啊”了声,赶紧又把门打开。 他一惊一乍的,连带开门的架势都像要去打架,带起一股劲风。 冒失得很。 索性门外那个好似预料到了,非常及时地后撤了一步,才没被门拍着脸。 感应灯重新亮起来,傅渊逸和门外的少年四目相对。 穿堂风过,气氛一度尴尬。 傅渊逸盯着人看半天,咕咚咽下哈密瓜,想:好凶的脸。 陈思凌已经换完了鞋,转身招呼少年进门。 少年一动不动,没什么表情地继续看着傅渊逸。 傅渊逸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抱着他的哈密瓜往里退,那少年才提着他的行李箱往里进。 傅渊逸走过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冰镇哈密瓜的甜味。 被少年经过,又散了。 傅渊逸打量着少年又插了一块哈密瓜往嘴里送,真的长得好凶。尤其是那双单眼皮的眼睛,平平的眼尾好似两把薄刃。 陈思凌把傅渊逸招到自己身边:“来给你介绍下,这是盛恪。” 傅渊逸想起来看他二爹了,“哪个ke?” 陈思凌:“竖心各。认识不?” 傅渊逸翻了个白眼,“我语文122!恪守的恪嘛。” 陈思凌倚着鞋柜笑,“不错啊,小吊车尾语文还能考122!进步了。” 傅渊逸不想理他了。 陈思凌,风度翩翩又雷厉风行的大总裁,在家没个正形。 37岁的人了,还是爱逗小孩儿。 陈思凌逗完傅渊逸,又拍着他的脑袋冲盛恪一扬下巴,“叫哥。” 傅渊逸乖巧地叫了声哥。 但他那刚进门的哥不知是认生还是不爱说话,反正没理他。 这会儿六月底,热浪一波又一波。据说今年高温天要四十几天。但他这哥冷得像从南北极刚上来,还没化冻。 身上散发的冷气,比家里空调还管用。 “以后盛恪就是家里的一员了。” 这么重磅的消息放正常家庭里那都得召开个家庭会议,讨论下个人接受度。指不定小的还得闹个脾气让人滚。 小孩儿么,领地意识比什么都强。 尤其傅渊逸这种十五六的小屁孩儿。比初中那会儿更矫情,更中二。以为自己是大人了,其实敏感又脆弱,难懂、难弄。 自我意识不止强,甚至有点太过剩了。 但在他们家,陈思凌在玄关三两句就把事宣布了。 傅渊逸张口叫哥叫得也顺,半个噎都没。 接受度可谓良好。 反倒是盛恪在门口站了会儿,垂着眼,捏着行李箱的杆显得局促又疏离。 明明氛围好得不像话,他却卡在那,张不开口。 “得了,别罚站。”陈思凌催着他去把行李放了,“你就住逸崽对面那个屋。” 少年拉着行李箱,留下一个“嗯”字,带着冷气从傅渊逸面前略过了。 傅渊逸抱着果盘,跟在陈思凌屁股后头问,“又上哪儿捡的?” 陈思凌反手给了他一记,“什么话。” 傅渊逸嘿嘿傻笑。 “事情经过有点复杂,我懒得说了。”陈思凌解了领带,“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傅渊逸:“……”他二爹开始领导废话发言了。 陈思凌自己也没忍住笑了场,“盛恪的情况确实有点复杂。他没地方去,所以以后就待我们家了。” 傅渊逸哦了声。 “你就当我是给你找了个哥。好好跟人相处。” 傅渊逸撇了下嘴,“那也得人家理我。” “盛恪是不怎么爱说话,性子有点独。大概是一直以来都过得不太容易,所以人也比较封闭。” “啊?”一听盛恪过得苦,傅渊逸脸上嫌弃的表情就收了起来。 他是陈思凌和他凌爹一起领养的,从小没吃过什么苦。 可能五岁前苦过,但记不得了。 后来被领养,他两个爹都宠他宠得紧,陈思凌偶尔还会开玩笑地叫他小少爷。 那会儿家里还没那么富。所以他二爹老爱捏着他带婴儿肥的脸说家里拢共没几个钱,全拿来富养他了。 小少爷衣食无忧,性格自然也被养得很好。 共情能力强,同情心也泛滥。 街边看到流浪猫狗要喂。看到乞讨要扔钱。看个瓦力能哭得喘不上气。 感情实在充沛。 他两个爹由着他天真,也保护着。 就是偶尔他二爹爱给孩子心灵上来一刀,譬如小少爷刚献完爱心,他就慢悠悠地说:“其实那不是真乞丐,那就是骗你这种傻了吧唧小孩儿的。”说着上网一搜,搜好多“同款”给他看。 傅渊逸被他弄得嗷嗷哭,他再贱嗖嗖地去哄。 所以傅渊逸的苦都是十三岁之后吃的。 懂事后吃的苦,比任何时候都要刻骨铭心。 尤其是才那么点年纪,十来岁,明明刚从小孩子往少年期里踏了一步,就被命运撵碎了骨头。 盛恪看上去没比他大多少,却是截然相反的性子。 冷、独、沉默寡言。 小少爷光衣橱就有两整个。 盛恪的一家一当也不过是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 傅渊逸又共情了。自己好歹还有家,还有二爹。 盛恪看上去一无所有。 “所以啊,小少爷,”陈思凌又喊上了,“对人家好点儿知道没?” “我之后要去出差,一去可能两三个月回不来。” “这家可就交给你了。” “别欺负人家啊。”陈思凌用手指敲了敲果盘壁,“要是我们都接纳不了盛恪,他就真没地方去了。” “何况,他是我从你凌爹母亲那儿带回来的。” 这简直就是杀手锏。 小少爷就算有一百个不情愿,也违背不了。不过原本么,他也不会违背陈思凌的心意。 于是连声说着知道了知道了,还抬起指头当即发了个誓,“一定对我哥好,一定让我哥感觉到家的温暖,行了吧?” 陈思凌笑着把他脑袋揉乱,跟搓毛绒玩具似的。 所以等盛恪放完行李出来的时候,傅渊逸给了他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又乖巧叫了声哥。 第2章 他哥脚步一顿一转,逃回房里去了。 小少爷自尊心受挫,转头告状,“二爹,他不理人啊!” 陈思凌笑不行了,“没看见人冲你点了头?” 傅渊逸:“……”啥时候? 陈思凌撸着傅渊逸的卷毛,“上课还能看清黑板不?” 傅渊逸先下意识回答了句,能啊。回答完反应过来他二爹嘲他眼瞎! “我视力5.2!!” 他要求调监控!他倒要看看盛恪什么时候点的头,有几帧?几个像素点? - 晚上,陈思凌带他们两个小的上外面吃了顿好的——庆祝家庭里来了新成员。 傅渊逸点起来没手软。 盛恪还是很拘束,没翻菜单,只说了一句,自己什么都吃。 陈思凌见状给傅渊逸使了个眼色。 傅渊逸心领神会,屁股一挪,到了盛恪边上的座位,挨着他坐。 盛恪不习惯跟人亲近,眉心蹙了一下,人也往另一边靠,背脊绷得紧。 傅渊逸装看不见,把菜单往人面前一摆,凑上去:“哥,你喜欢吃什么?” 盛恪低哑地回了两个字,“都行。” 傅渊逸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家里的规矩,点菜、吃饭不能说‘都行’、‘随便’。二爹说这样很找打。” 陈思凌抬抬眉,小兔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满嘴跑火车了,还拿他当软刀子使。 盛恪闻言看起菜单,眉心比之前锁得更紧了。 一份拍黄瓜48。一份熏鱼,图片里一共6小块,要78。再往后一些个大菜都是三位数起,海鲜甚至上千。 盛恪的价值观还没能跟上,所以点不下手。 傅渊逸把菜单竖起来,挡着两人的脸,压低了声说:“二爹买单么,你大胆点。” “平时我也吃不上这么贵的地方,陈老板可抠。” “这次是沾了你的光,所以没事的,点呢,他公司那么大,吃不穷他的。” 对面坐着的陈思凌抬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为了套住盛恪,也不能这么编排他。 小少爷这些年吃穿用度上,他可一点儿没亏着,能给最好的绝对用不了第二的。 盛恪挑着点了两个凉菜,但到傅渊逸那儿全成荤的了。 三个人吃掉小一千。吃不了的打了包带走。明天当个加餐。 “行了,这顿饭吃完,盛恪就正式成为这家里的一份子了。” 傅渊逸非常配合地捧场鼓掌,表示欢迎。 盛恪喉结滚了滚,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来也没对一个地方产生过归属感。所以即便感谢陈思凌的出现,也没想真的死皮赖脸把这里当家。 他还是要走的。 晚上回房前,傅渊逸跟他那还没化冻哥说了声晚安。 盛恪回了一声“嗯。” 这次傅渊逸听清了。 所以没过几分钟,盛恪的房门被敲响。 一颗顶着小卷儿的脑袋从门后钻了出来,挂起一脸甜笑说—— “哥,加个微信呗?” 作者有话说: ---------------------- 再强调一下:不在/也不可能在一个户口本。没得亲缘、没得血缘关系。 从十六七岁开始往后报流水账(bushi 为啥放着预收不开→因为实在写不出。最近三次元不那么顺,焦虑情绪很重。上本完结后,写过好几个的开头,反复横跳。想着写预收,又尝试,最后只有这本往下走下去了。 虽然我知道这本的题材没新意,人设可能也一般,故事性也不那么强,总而言之就是很平庸又很危险的一本,但……表达欲可能就在这里。所以先开这本。 存稿不多,主要原因还是存着存着我就对自己没信心,觉得不好看,打算雪藏。我每次都是这样,然后莽开……(←悲观人设石锤。) 另外关于晋江的箭头,我就想说——别管! 盛恪攻,傅渊逸受。 另一对be,攻活在回忆里。 非日更,前期可能随榜(就是有榜单按时更,没榜的话,可能看情况) 标就标了破镜重圆,单一时间线,不插叙。 最后谢谢大家点开这本。 第2章 盛恪 微信加是加上了。但傅渊逸怀疑他哥可能根本就不用微信。 头像是初始的,朋友圈是没有的,昵称是随手打的1。 傅渊逸没见过这么潦草的微信,所以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样打招呼。 说“你好”太正式,他别扭。发表情包又好像太随便,他哥多半不会回。 就算回了估计也就回个“你好”,接着还是没什么可聊的。 所以傅渊逸把手机一扔,蒙头睡大觉去了。 今天的气温又升了好几度,眼看着突破35度大关,朝着热死人的节奏去了。 所以傅渊逸是热醒的。 他不能多吹空调,保姆每早起来后会替他关空调,开下静音风扇。 前两天还不觉得热,起来吃过饭后才会接着开空调。 今儿却直接热醒了。拉着领口扇着风出来,刚好和盛恪遇上。 傅渊逸一愣,惺忪睡眼瞪大了些,又很快眨了两下,他差点忘了昨天他多了个哥…… 一时没习惯。 盛恪房间一直开着空调,他出来倒水,门没关实,丝丝缕缕的凉气飘出来,跟从盛恪身上散出来似的。 傅渊逸一边想着他哥真的很适合当制冰机,一边不自禁地凑得近了些。 他靠过来,盛恪就往边上让。 傅渊逸尴尬地冲人笑笑,“我就是热,你房间刚好开着空调。” 盛恪没问什么,而是说了句,“我让你。”说着转身进了房间。 傅渊逸满头问号,让他什么? 正想探头看看,盛恪已经拖着扣好的行李箱出来了。 傅渊逸吓一跳,一掌按在门框上,堵着路,“不是,你要走啊?” “去哪儿啊?” 才来第二天就要走,他二爹不得揍他?何况他也没惹着他哇,就站门口吹个凉,咋就惹着了? 小少爷刚睡醒,脑子原本还懵呢,这会儿被迫头脑风暴了。 偏偏盛恪是做什么都不吱声的,也不解释。他只是淡淡看着傅渊逸,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凉薄透了。 尤其那双单眼皮的眼睛。又凶又戾,没情绪,让人感觉尤为无情。 傅渊逸不一样,他眼睛大,干净,黑白分明的。 睫毛又长又翘,睫毛精似的。是人人看到都会夸一句的漂亮小孩儿。 漂亮小孩儿呆了半晌,可算反应过来了。 “你以为我编理由赶你走啊?”傅渊逸问。 盛恪沉默着把眼睛转开了。 那就是了。傅渊逸想。 “我没有。”为表真诚,他人都站得直了点,“真没。我就是想站在门口蹭个空调,我房间没开么。” 盛恪总算说话了,“为什么不开?” 五个字,搁盛恪语录里都能算长句了。 “我不能多吹。所以霞姨早上会替我关。” “但今儿太热了,我热醒的。”说着他还抚了把脖颈上沾的汗。 盛恪又“嗯”,嗯完说对不起。 傅渊逸压根没生气,反倒催着他把行李放回去。 又靠在他的房门口,举着三根手指头发誓:“你放心,我不会赶你走。你安心住。我昨儿和二爹也发过誓了的。” 盛恪喉结滚了滚,滚出一声“谢谢”。 这么有来有往的对话是头一遭,所以傅渊逸胆子大了点。 “那哥……你以后能不那么高冷吗?” 盛恪:“嗯。” 傅渊逸:“……” 算了。他哥化冻应该还需要点时间。 - 陈思凌晚上回来,傅渊逸把早上的插曲告诉了他。 “我哥动不动就要走哇……给我吓得……” 陈思凌笑他,“吓得炸毛了?”说着,伸手揪了傅渊逸从早上起来就一直翘着的呆毛。 傅渊逸打掉他的手,“我拿身份证了啊,有自尊心的。” 陈思凌又哈哈哈地笑起来。 完成了今日份的逗崽,陈思凌才端上了点给人当爹的正经,压着声和傅渊逸说,“盛恪刚生下来爹妈就离了。妈不管不顾走了,爹把他寄养在各个亲戚家。” “今儿这家,明儿那家。等到一轮轮过来了,再重头开始轮。” “但谁家愿意替别人养孩子啊,到哪儿都被说成累赘、拖油瓶。” 盛恪受过太多冷眼,也经历过太多同样的事。所以才会曲解傅渊逸。 “我头一次见盛恪的时候,他身上还带着伤呢。” 傅渊逸一下坐正了,“他们打他?” 陈思凌:“多半吧。身上淤青不少。不是自己的孩子么,没人宝贝他。” 傅渊逸瘪着嘴——又同情上了。 “这次是几个亲戚吵开了,谁都不愿意再把盛恪接回去。哪怕一家轮一周也不肯。最后是你凌爹的母亲站出来,说让孩子跟他走。” 第3章 “我去的时候,盛恪就住在你凌爹以前的房间里。” “他还管我叫凌叔呢。” 傅渊逸心脏紧了一下。 陈思凌倒是没什么事似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所以我就给带回来了。” “怪不怪我?” 晚了一天的询问,似是这会儿才想起来要好好当爹,操心小家伙的心理状态。 “怪什么?”傅渊逸反问,“我都是你捡的。” “何况要是凌爹在,他也会把他带回来的。” 他这一句说得轻,把两人都说沉默了。 盛恪洗完澡出来,说悄悄话的陈思凌和傅渊逸突然一齐看向他。 他不太自在地问:“怎么了?” 那俩:“没、没什么!”背后说人八卦么,怪心虚的。 傅渊逸挨着第二个去洗澡。 他拿着睡衣哒哒哒地跑进厕所,又哒哒哒地跑回房间,再哒哒哒地跑去客厅。 陈思凌无语:“忙什么呢?” 傅渊逸拿着他的手机,“今儿中考查分!” 当爹的哑了哑,自己也觉得自己挺不称职的。 分数查下来没什么太大的惊喜,傅渊逸什么水平他们俩父子都清楚。 普高肯定能进,重点也肯定挨不上。现在就看和重点学校的录取分数线差多少,用钱补上。买一个走班的名额。 他对傅渊逸的学习没要求。 但普高的风气总不比重点高中的,他怕他家小少爷挨欺负,所以能送重点还是送重点。 “唉。”小少爷查完分多少郁闷——总归是希望自己能超常发挥的么。 但现实如此真实又残忍。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垂青。 陈思凌拍拍他的脑袋,“行了,别丧。没考砸已经不错了,是我要给你凌爹烧香感谢他保佑你那小脑瓜子的程度。” 他说完,傅渊逸更郁闷了,“我怎么这么笨?” 陈思凌故意提着调子,阴阳怪气地逗他:“嗯,是呢,咋就这么笨,随谁啊?” 傅渊逸虎着脸,“大概随我亲生爹妈吧。” 陈思凌笑,“快去洗澡。” 傅渊逸站起来的时候才看见盛恪。这人悄无声息的,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估计刚才他俩说的,他都听见了。 盛恪尴尬,傅渊逸也尴尬,尴尬地冲他笑笑,溜去洗澡了。 陈思凌跟着走过来,靠在中岛台,目光随着傅渊逸,“傅渊逸是我和凌遇领养的。” 他这么说,算是把和凌遇的关系透给了盛恪。不过他估计盛恪应该也早就听说过他和凌遇的事儿了。 “家丑”么,一传传千里,人人一张嘴,巴不得把人往龌龊不堪里说。 “渊逸,凌哥取的。” “希望他能逃离一切深渊,过得安逸快乐。” 陈思凌说完出了会儿神,表情遥远得似是想起来了什么。 隔了会儿才继续,“小兔崽子被我们宠得有点过,比较黏人。换个逸崽喜欢的说法,就是感情需求比较高。但他还算乖,没什么坏心眼。所以你放心住。” “以前的事,离开那片地就自己试着揭过去。” “别想着,别陷着。别和自己过不去。” 盛恪看着他,一度觉得他不是在和自己说。 更像是自我独白。 陈思凌:“以后这就是你家了。安安心心待着。别怕的。傅渊逸要欺负你你就和我说。” 盛恪:“嗯。” 陈思凌一拍他的肩,盛恪已经十七了,肩膀比傅渊逸宽不少,更像个男人。 “放心,就算以后我破产,上街捡汽水罐也肯定有你一份。” 这要是换了傅渊逸高低得喊陈思凌加油努力,争取别破产。再告诉他真要捡也去捡纸板箱,比较卖得出价。 盛恪没有傅渊逸好逗。 因为他认认真真地“嗯”了一声,说,“一起。” 把陈思凌噎好半天,又笑得差点背过去。 傅渊逸洗完澡出来,看到这情形,拿浴巾捂着脸凑到盛恪边上问:“我二爹是反应过来我不争气,没考好,疯了么?” 盛恪感受到傅渊逸身上的热气和浓烈的沐浴露香。明明用的都是同一款马鞭草,傅渊逸没理由的要更香点,仿佛那香浸到他皮肤里去了。 盛恪不自觉地避让开,然后回答:“不是。” 傅渊逸不明:“那是怎么了?” 盛恪想了想,委婉地说:“凌叔可能在预想未来。”预想他们仨一起捡垃圾的日子。 傅渊逸“哦”了声,了然:“喊你跟我们一起去捡汽水罐呗?” 盛恪不知该说什么地“嗯”了声。 “要真有这么一天,我负责踩罐子瓶子,哥,你负责捡。” “二爹就去回收报纸和纸箱。” 傅渊逸说着也笑起来。 “哎呀,不知道收废品竞争激烈不激烈?”他装得认真,“我这笨脑袋会不会算不清钱就给卖了?” 陈思凌笑得都没正形了,他指着盛恪说:“那你可跟紧你哥,你哥脑子好用。” “人家回回年级第一。” “你要是哪天把自己卖了,他能给你赎回来。” 傅渊逸立马离盛恪更近了,“那哥,以后学习上多帮帮我行不行的?” “我太笨啦,二爹总说我吊车尾,伤自尊呢~” 盛恪应了声好。 等傅渊逸钻回房,陈思凌才问盛恪,“是不是挺会撒娇?” 盛恪:“……”是、吧? 陈思凌今天第二次拍了盛恪的肩,语重心长地嘱咐:“别被小兔崽子骗了。” “以后,该答应答应,该拒绝拒绝。” “别宠他。” “毕竟我已经够宠的了,总得有个人能压着他。” 盛恪:“……”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相依为命 陈思凌回来待了三天,第四天便启程了。他这次行程很满,除了要谈合作,还要在那边设立分公司。保守估计两个月,等稳定了再回来。 傅渊逸起了个大早,送陈思凌的机。 出门前他跑去敲盛恪的房门,“哥,我去送二爹,你去吗?” 都是一家人了,进出都得招呼一声。这是林遇在世时定的死规矩。 就算哪天谁和谁吵翻天了,只要进出家门,就得打招呼。 否则不和宾馆一样了么? 盛恪开了门,见一老一小盯着他瞧,没好意思说不去,回房换了件衣服跟着一起走了。 上了车,盛恪主动去了副驾。 一路没怎么说话。他话一向不太多,也很少表达。 所以一众科目里,语文最差。写说明文,议论文还行,抒情的东西,那是憋死憋不出几句。 全靠平时背点范文。 要是再遇上阅读理解,要求体会文章里头的感情,他能对着题发个五分钟的呆。 所以他更喜欢数学。没有似是而非的回答。 因为无论有几种演算方法,哪怕过程是错的,也能得到一个答案。 傅渊逸则和他完全相反。 话唠,感情充沛,性格开朗热情,好像活得一点没烦恼似的。 性子应该随陈思凌多一些——有种但凭心意的无束。 否则陈思凌也不会见面没几分钟,就问他要不要跟他走。 盛恪知道自己每到一处,就如同突然嵌入的螺丝,显得可笑且格格不入。 可傅渊逸和陈思凌没有因为他的冷淡寡言而厌弃他。 没有冷眼相待,没有辱骂责打。 命运在这一刻有了高下立判的荒诞喜感,也予以了他一场奇遇——一幕突如其来的转折。 送走了陈思凌,回程只剩他俩,都坐去了后排。 小少爷起得太早,泛起困,蜷在窗边没多久便脑袋一点一点的睡着了。 今天同样是个高温天,车里空调打得足。 盛恪见傅渊逸蜷得紧,伸手把他那处的出风口闭了。 司机听见声音,问需不需要调小空调。 盛恪“嗯”了声。 风力小下去后,傅渊逸也睡得更安稳了点。 手机跳入推送。 【本市未来一周依旧是大到暴雨天气,并伴有雷电、短时强降水和雷雨大风】 入梅到现在已经小半月了,天天下雨,这两天才刚见着晴。但这晴晴得很随机。 前两天上午能把傅渊逸热醒,下午便落了场大雨。偶尔夜里也哗哗地浇下来,把人从梦里拉回。 身上衣服干了,摸着也还潮。 傅渊逸家里空调有休息时间,但除湿器没有。 三台除湿器在家里各个角落运作,像是要把空气都抽干。 陈思凌走后的几天都下了雨,没再晴过。人快闷成蘑菇。 初三二班的群里更是哀声连连——他们毕业后还没出去玩过呢! 多扫孩子的兴啊! 也不知道谁起的头,说是讨论讨论去哪里玩。 第4章 一群小屁孩立马从埋怨天气的唉声叹气里脱出,热烈讨论起去哪里玩。经过上千条的讨论,最后地点订了迪士尼,时间暂时敲不下来。 最后决定哪天不下雨了直接冲。 这就是少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预先规划,更多的是一种不问前路的莽劲。 傅渊逸一觉睡醒,群里消息多到找不见头。他不知始末,只知道已经开始统计人数了。 于是眯着醒后酸涩的眼,随手接了“1”给自己把名报上。 汤泽:逸啊,知道是去干嘛不? 他这铁哥们还是了解他的,知道他可能刚醒,都没翻完记录。 辶免丶:[痴呆猫猫] 汤泽:那你就打1? 辶免丶:我看大家都打了,跟着打总不会错。 傅渊逸是那种不会扫兴的玩伴,说什么他都好,永远迎合。 但他有的时候实在太随意了。 汤泽觉得发消息太麻烦,索性打来了电话,“在说去迪士尼玩呢。时间得等到出梅之后了,你能行么?” 傅渊逸:“行啊。” 汤泽幽怨地飘出一句:“你最好是。” 傅渊逸笑着保证不给组织添麻烦。 之后汤泽又问傅渊逸考去了哪里,两位难兄难弟在电话里相互安慰了好一会儿。 傅渊逸起来将近中午,外面转暴雨了。潮湿的水汽充斥在屋子里,要将人的肺叶都堵上似的。 闷得傅渊逸揉了揉心口。 盛恪作息要比小少爷规律不知道多少倍。晚上不管多晚睡,早上七点准时起。 起来后简单吃过早饭开始刷题。接着一整天,除了三餐上厕所,基本不出现。 他第一天来这个家的时候,早上六点就起来了,给霞姨吓一跳。 傅渊逸自放假来没十点见不到人,陈思凌平时也八点半才起。 家里突然出现个六点起来的,霞姨什么都没准备。 霞姨局促地在围裙上擦着手,“这么早起啦?我、我还没准备早餐呢。我现在给你弄,想吃什么?” 盛恪没想给人添麻烦,摇头说不用,自己接了杯水回了房间。 等陈思凌起来,霞姨都还忐忑。 陈思凌笑着让霞姨放心,说盛恪是怕麻烦她,所以才那样。 霞姨哎哟了好几声,“这孩子……这孩子,这有什么啦?我为他准备早餐不是应该的啊?” 陈思凌往盛恪房间瞥去一眼,淡道:“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是应该的。活得太小心了。” “没事,慢慢教吧。” 陈思凌没去叫盛恪吃饭。 所以盛恪一直饿到傅渊逸起来,还误以为傅渊逸不想接纳他,拖着行李箱要走。 把傅渊逸一早的心情弄得大起大落。 傅渊逸和霞姨在厨房一起看着盛恪的背影叹气。 傅渊逸:“霞姨你叹啥气啊?” 霞姨如实说了。 傅渊逸牙疼似地苦起脸,多拿了个餐盘,把自己那一份的流沙包匀了个过去,哒哒哒跑去找盛恪了。 -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霞姨神色慌张地来敲傅渊逸的门。 傅渊逸那会儿正犯困,他现在整一游手好闲少年人,吃完睡,睡醒吃。进入中考完的养猪模式。 “怎么了霞姨?” 霞姨哽咽着说自己要请几天假,媳妇早产加大出血,她得赶回去。 她已经给陈思凌打过电话了,打算和傅渊逸说一声后,立刻启程。 傅渊逸瞬间清醒了:“好好好,霞姨你赶紧去,不用着急回来。” “家里人最重要。” 霞姨窝心到不行,可他也担心傅渊逸。何况家里现在还两个小的,都没什么生活技能,可咋办? “哎呀,姨你就放心,我俩能点外卖,饿不死的。” “陈老板肯定也会给我们叫餐的么。” “顶多等你回来的时候,家里脏点乱点。你到时候可别嫌呢。” 霞姨无奈笑笑,走前再三叮嘱,傅渊逸不要多吹空调,热敷记得做。 家里的药都在橱柜第二层,止痛药、退烧药都有。 傅渊逸把她送到门口,特别乖宝地保证:“我努力不生病。” “不让你和二爹操心。” 送完霞姨,盛恪正立在房门口。他大概是想问发生了什么,却又只是沉默着。 “霞姨的媳妇早产了,她要回去几天。” 说着,傅渊逸看向盛恪的眼睛,鼓了下腮帮说:“哥,我俩得相依为命了。” 盛恪心脏重重一跳。 相依为命。 从出生到现在,他寄人篱下,居无定所。从来没有和什么人有过亲近关系。 父母、亲戚、同学,都只是身边无关的陌路。 他以为他会这样独活下去。 却在这一刻,在傅渊逸的眼睛里,横生出了一种被人抓住的错觉。 盛恪默了几瞬从喉咙里压出轻微地一声:“嗯。” 随着他落下的话音,傅渊逸的手机响了,是陈思凌打来的电话。 傅渊逸开了免提,“二爹,哥也在旁边。” 陈思凌:“行,那就一起说了,霞姨请假你们都知道了,这几天安生给我待家里别乱跑。” “一日三餐我让人给你们送来。” “还会有人按时上门打扫。” “你们要是有什么事,联系不上我就找周鑫。” 傅渊逸小声冲盛恪解释:“周鑫是二爹的助理。” 盛恪颔首。 “别的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你俩一个十六一个十七,自己应该也能想办法活。” “二爹,你当爹不靠谱,怎么当叔也这样啊……”傅渊逸忍不住吐槽。 “你要一个人在家,我确实不放心。但现在有盛恪在,人家脑子比你好用,关键时候应变能力也比你强。你就好好跟着你哥混。” 傅渊逸粘粘糊糊地“哦”了一声。又跟认猫老大似地冲着盛恪抱拳,喊了声“盛哥”。 陈思凌:“盛恪。” 盛恪:“在。” 陈思凌:“你弟身体比六十岁老头还弱,要真病了辛苦你照顾。” 盛恪抬眸看了看满脸被伤自尊的傅渊逸回答道:“会的,凌叔你放心。” 挂了电话,傅渊逸立马反驳,“我也没有很弱!” 他嘟嘟囔囔,“怎么也比六十老头好点儿……老诋毁我……哥,你别信啊!” 盛恪不知道怎么回答地抿了下唇。 晚上有人过来送饭——五星酒店给打包来的“盒饭”。 盛恪在房间里刷题没出来。 傅渊逸猜他可能在做英语听力训练之类的,否则听到声音就该出来了。 他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上玩他的种地小游戏。 快饿晕的时候盛恪出来了。 见到桌上堆了两摞盒饭,明显愣了下,“什么时候送来的?” 傅渊逸扔了手机过来,“一个小时前吧。” 刚才还恹恹懒懒的人,这会儿急吼吼地把食盒拿出来揭开,像极了网上差一秒就会饿死的小猫小狗。 盛恪问他怎么不先吃。 “等你啊。”傅渊逸十分自然地回答,“吃饭当然要一家人一起。” 盛恪顿了一下,说,“抱歉,我……在做听力。” 傅渊逸笑笑:“猜到啦。” “你等我,我再去拿点饮料!” 盛恪眼神追着跑去厨房拿可乐的傅渊逸。 “二爹平时不让喝的!” 傅渊逸拿着可乐像是找到什么战利品似地笑着冲盛恪摇了摇。 盛恪有些恍然。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有上桌吃过饭了,也从来没有人会说“等你一起吃”这样的话。 他一直独自都是窝在昏暗的角落,吃着上一顿剩下的饭菜,闷不作声地过了那么多年。 可乐气泡噼里啪啦地炸开,如同一个个过往画面崩碎了的声响。 很奇怪。他明明不是感情丰富的人,不是会被轻易感动,更不需要被治愈的人。但…… 那些记忆,忽然就在傅渊逸的声音里变得模糊又遥远起来。 “哥?”傅渊逸笑着把一盒餐放到他面前,说:“这份多点儿,给你。” 盛恪落座到傅渊逸的对面,抬眸看向他,说:“下次,可以来喊我。” “别饿着。” 第4章 化冻 芜湖!他哥这是……化冻了? 傅渊逸眼睛一亮,“那我下次直接敲门了哦?” “嗯。” “要是真打扰你了怎么办?” “不会有。” 不得了!傅渊逸叼着筷子跑去沙发那拿了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字。 辶免丶:【喜报】我哥化冻了! 陈思凌给他回了张中老年表情包——感谢有你。 吃完是盛恪收拾的。 小少爷十指无沾阳春水,收个垃圾都得左手倒右手——看着很忙,实则不知道在忙什么。 第5章 盛恪收拾完看冰箱里还有水果,问傅渊逸要不要吃。 傅渊逸哪儿能辜负他好不容易化冻的哥,非常捧场地说要,还点名要吃荔枝。 他本意是不想让盛恪动刀,麻烦,所以没选西瓜。结果他哥在厨房倒腾半天,给他端了盘剥好的荔枝出来。 傅渊逸:啊这……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了。 盛恪见他不动,解释:“我洗过手。” “噗……”傅渊逸塞了一颗到嘴里,说:“霞姨都没给我剥过荔枝。” 盛恪:“……”他有点想把荔枝皮再给按回去了。 而傅渊逸看到他又冻住的脸,笑得更欢了。 下楼扔完垃圾,盛恪回楼上刷题。 傅渊逸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头继续种菜,然后到点洗澡热敷。 本不想开空调的,但这天实在有病,明明没多热,洗完澡出来却又是一身汗。 结果小少爷忘了给空调定时,开了一整晚。 等到早上冻醒,鼻子直接塞住了。才立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flag,倒得明明白白。 头晕脑胀地起来,身上几处旧伤隐隐作痛。 最明显的是右腿,关节处像烧着把火,好在没肿。 傅渊逸老实地把弹力绷带给绑上。 洗漱完,他准备偷摸着去把药吃了,这个点盛恪通常在房里刷题,应该是遇不上的。结果一出门…… “哥?”傅渊逸尴尬地挂着笑,“你今天……怎么在客厅做题啊?” 盛恪回答:“房间太闷。” 傅渊逸“哦”了声,假模假式地去厨房倒水喝,想着那就等下午再出来吃药。 结果被盛恪喊住,“你……是不是感冒了?” 这么敏锐的吗? 他鼻音也没有很重啊! 傅渊逸讪讪冲他笑,“就是……有点……鼻塞。” 盛恪放下笔过来,也不用问怎么回事了,傅渊逸的房里正往外涌着冷气呢。 傅渊逸揉揉不通气的鼻子,含糊:“忘关了……平时都是霞姨起来帮我关。” 霞姨也是宠他。 一开始傅渊逸是自己定时,结果有次明明定了,空调还是运作到早上,导致他起床后就瘸了。 自那之后,霞姨每天起来后,手动过来替他关。完全不肯再给空调一次机会。 不常干的事容易忘,所以傅渊逸再一次栽在了空调手里。 “霞姨一般几点关?”盛恪问。 “五点半左右吧,霞姨一般那个时候起。”傅渊逸回答。 “我今天晚上肯定记得定时!”傅渊逸举起手来发誓,发完誓,浓黑的眉毛往下一压,求道:“所以哥,能不能不告诉二爹啊?” 粘粘糊糊拖拽的调子让感情迟钝的盛恪意识到,他在撒娇。 盛恪不太适应地垂下眼,傅渊逸却以为他是要秉公执法,立马接着求求。 “哥,我不想二爹担心么。” “你看我也没发烧,就感个冒,没必要告诉他的是不是?” 傅渊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盛恪被他叨叨得有点头疼,最后“嗯”出一声,勉强算是和他站在了一边。 傅渊逸扬起笑,“谢谢哥!” 走出去两步又回头,“这就是我俩的秘密了啊!” “嗯。” 小少爷计划得挺好,也搞定了唯一的证人,但他搞不定自己的身体。 太不给面儿了。 外面雨有多大,小少爷旧伤就有多疼。 他没敢开空调,风扇都对着墙壁,不敢对着自己。 奈何没用,连着下这么久的雨,空气湿度实在太高。除湿器一天得倒两回水。 所以傅渊逸断过的骨头开始疼了。 脚踝,肩膀,肋骨…… 那种痛还不似开放伤口的痛,它是附在骨头上的,像是拿着一把小钝刀,慢慢往已经愈合的骨头接缝处凿。 酸、涨、痛、麻,不知道怎么才能消停。 偏偏也没到要吃止痛药的地步,就这么不上不下的磨人烦。 傅渊逸小时候其实很怕痛。但后来痛着痛着,对痛觉的耐受就比以前高了不少。 傅渊逸蜷缩着,一手捏着自己胀痛的脚踝,一手蜷在胸口用力,似乎想从肺叶里再多挤出一些空气。 门外有脚步,盛恪不知道出去拿什么,隔了会儿脚步才又从远到近。 最后停在了傅渊逸的房门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傅渊逸一生病容易变哑巴——喜欢瞒着。 以前瞒他二爹,瞒霞姨。 现在瞒盛恪。 盛恪本想敲门,结果听房间里“滴——”的一声响。是傅渊逸关了灯。 从门里透出的那条光线骤然暗去,盛恪也垂下了手。 又在门口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盛恪还是拿着感冒药回了自己的房间。 今晚格外闷热,动一动,身上便汗涔涔的。 但盛恪没开空调,也没关房门。 而傅渊逸忍了将近两个多小时后,意识到自己发烧了。呼吸比之前艰难得多,呼出的气烫到将枕头都熨热。他也不得不坐起来才能喘上气。 身上的疼痛越发难耐。 冷汗一程又一程地出,再经风扇一吹,冰凉得惊起鸡皮疙瘩。 傅渊逸得去吃药。 明知道是作死,傅渊逸依旧没有穿鞋,他怕走路声吵醒盛恪。 疼痛已经漫开了,伤腿只能点着落在地上,喘气也费力,走路慢慢吞吞地挪。 他二爹大概是没说错,他这身体还不如六十岁老头。 人家健步如飞,他颤颤巍巍。 人家一口气爬五楼,他破过的肺还能有效呼吸就真挺努力的了。 挪到门口,小少爷不得不靠着墙歇会儿。 他在想,自己这样子要是被盛恪看到,不知道他哥那张冰山脸会不会被吓出什么表情包。 事实证明不会。 因为他刚蹑手蹑脚把门打开,就和他哥对上了。 他哥昨天才刚化冻的脸,又冻得更深了。蹙起的眉眼,凶得傅渊逸一个激灵。 被抓现行,傅渊逸强装镇定:“哥,你、你还没睡啊?” 盛恪回答:“刷题。” 就没别的答案了么?都快一点了刷什么题?学霸不用睡觉啊? “你呢?”盛恪问。 不知为什么,傅渊逸总感觉他哥的眼神已经洞悉了一切。甚至莫名觉得盛恪到现在还在刷题,就是为了堵他的。 但这个想法太过荒谬,被傅渊逸自己排除了。 “哦,我刚就睡了。噩梦吓醒了么,出来倒杯水喝。”傅渊逸边心虚边瞎掰。 盛恪:“嗯。” 傅渊逸:“那哥……你回去接、接着刷?” 盛恪走近一步,“我也去倒水,一起。” 傅渊逸苦了脸,软着声喊了句:“小盛哥……” 要是傅渊逸照过镜子,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副病恹恹的鬼样子,就能明白他为啥露馅了。 但这回撒娇不好使了,混不过去。 盛恪不为所动地开始审问,“什么时候开始烧的?” 傅渊逸老实交代:“不知道,没多久吧。” “量过体温?” “还没,体温表在外面。” “我去拿。你回去躺着。” 傅渊逸扶着墙面又折回床上,老实巴交地躺好了。 盛恪把药箱拿来,还倒了温水。 他先给傅渊逸测了体温——38度5。烧得挺高。 “先吃药,不行去医院。”盛恪说。 “好。”傅渊逸乖巧得不行——主要是怕盛恪告到陈思凌那。 “哥,吃布洛芬。”小少爷指挥道。 他手心很烫,抓着盛恪手腕的时候,像块烙铁。 盛恪手指蜷了下,拿出布洛芬喂给他。 等傅渊逸咽下最后一口水,盛恪开了口:“腿是怎么回事?” “喘得这么厉害,是肺里难受?” “吃布洛芬是想镇痛?” “咳咳咳……”傅渊逸眼睛瞪大——他哥怎么这么赖皮啊? 都先憋着不说!然后开个大,谁受得了啊? 傅渊逸咬着唇角含含糊糊:“布洛芬不也退烧么?” “你是热伤风,清热感冒冲剂更好。” “我、不爱喝那个……” “好。” “诶哥,错了错了。”傅渊逸可怜巴巴拉着要走的盛恪,因为他哥脸上写着“那我去问问凌叔”几个大字。 “我错了,别跟二爹说。” 盛恪凉飕飕地瞧着他。 傅渊逸叹了口气,匀了匀呼吸,说:“我以前出过车祸。” “身上断了几处,所以雨天就疼么。” “布洛芬止痛又退烧,一举两得呢。” 他说得简单又轻巧,仿佛那不是一场差点要了他命的车祸。 “老毛病。没事的。所以……哥,你真的别跟二爹说,别让他担心好么?” 第6章 见盛恪不说话,他立马双手合十小幅度摇了摇——“求求。” 明明陈思凌是提前给他打过预防针的。让盛恪以后“该答应答应,该拒绝拒绝”,可真当傅渊逸撒起娇来,盛恪发现自己也很难抵挡。 可能是因为傅渊逸的模样实在太可怜了,被汗打湿的发贴着额头,苍白的唇上找不见血色,一双漂亮的眼睛烧得满布血丝,含着水汽似地盯着他,眼尾耷拉着,像只无辜的小兽。 他再粘粘糊糊带着鼻音地喊他一声“哥”…… 盛恪以前哪里被人这么喊过,这么求过…… 原本傅渊逸生病,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给陈思凌报备一声。 早上答应傅渊逸不说,是因为那会儿以为他只是普通热伤风。盛恪也觉得没那么矫情。 但现在傅渊逸又是高烧又是疼的,呼吸都有问题,万一下半夜病情加重,他处理不了怎么办? 他知道不该听傅渊逸哄骗,当他帮凶…… 可是这一刻,向来理智冷情的他,莫名就点头答应了傅渊逸。 “不说。”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有种中了蛊的荒谬感。 可看着傅渊逸松下一口气,笑着对他说“谢谢哥”的时候,盛恪又觉得,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拒绝傅渊逸。 至少他好像…… 没自己想的那么有定力。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底线 傅渊逸裹着被子蜷缩着熬药效。 脑袋已经在枕头上睡不住了,要不是呼吸不太顺畅,肋间疼得厉害,他能把自己团成猫猫球。 盛恪走了出去,隔了几分钟,烫了条毛巾回来给傅渊逸热敷。 “腿。”他拍拍面前的枕头。 傅渊逸还挺听话地放了上去,嘴里却说:“其实不用的,我有热敷仪。” 盛恪撩起他的裤腿,那道横亘在踝骨上的疤便清晰地裸露出来。挺明显的,盛恪却从来没注意过。 发烫的毛巾盖下来,傅渊逸缩了下,被盛恪扣住了小腿。 于是傅渊逸不再动了。 蒸腾的水汽渗入皮肤,缓和着踝骨处的阴冷胀痛。傅渊逸眉心松了几分,嘟囔着果然还是毛巾热敷最有用。 “还有哪里疼?”盛恪问。 傅渊逸犹豫了一瞬,选择照实了交代,“肩膀,还有……肋骨。” “但!但没有很疼……腿比较疼一点。” 他可不想盛恪再去弄两条毛巾来给他热敷。毕竟一想到自己在床上躺尸一样的身上搭一溜粉色毛巾,简直两眼一黑。 药效上来后,傅渊逸热了起来,身上的疼也弱下去了不少。 “我在退烧了。”傅渊逸说。 “嗯。”盛恪嗯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哥,你……回去睡吧?”傅渊逸试探地说。这都两点了! 盛恪甩了温度计让他咬着,“嗯。” 嗯什么嗯?嗯完你倒是走啊! 傅渊逸的确退烧了,从38度5退到了37度7。 解封了嘴,他又开始赶人,“哥,我屋里热,你快回自己房里,别跟我一起捂痱子。” 盛恪:“还行。” “……”傅渊逸没办法了,祭出杀手锏:“那、我想睡了……” 盛恪立马起身关了灯。 但人还是没走啊!!傅渊逸的眸子在黑暗里无奈眨着,“哥,你不用守着我……” “二爹他们也没你这么紧张我……” 盛恪一怔。 紧张?他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并不是紧张谁。 陈思凌和傅渊逸接纳他成为家庭一员,是骨子里的善良使然,但他不能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他应得的。 他得有付出。这样才公平。 可他现在没有能力赚钱,没能力为这个家供给什么。唯一能做的大抵就是替陈思凌照顾好傅渊逸。 所以他守着他。 哪怕等下傅渊逸提出自己饿了,大半夜的想吃甜食,他也会立即下楼去买。 他深谙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讲求等价交换的规则。 所以他做的一切都源于两个字——“应该”。 但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需要考虑那些应不应该,公不公平。 他可以汲取,可以索求。可以不用活得那么小心翼翼。 不用把自己封闭在阴冷潮湿的围城里。 可以承认他的少年真心。 有人守着,傅渊逸也睡不太着,翻来覆去的。压着左胸喘不上,压着右边又得直面盛恪。 最后傅渊逸成功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汗。 “我想开会儿空调。” 他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盛恪却真的让他开。 毕竟退烧闷着也不好。 只是盛恪把温度打得高,28度,最小风,又手动将叶片抬上去,不让风对着傅渊逸。 傅渊逸巴适了。不折腾了。蜷着蜷着睡着了。 盛恪也回了自己房间。 时间已经走到了凌晨三点零七分。外面雨还在下。 他拿到手机,新增了一个闹钟。 他躺了会,又起来,找到遥控器开了空调。 从前流离在各家亲戚的,哪怕是盛夏他都很少能吹上空调。 因为他的“房间”不是在客厅就是在阳台,不会有人舍得为他开下那台耗电的立式空调。 他认定自己耐热。毕竟那么多个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一台老旧风扇,“呼呼”地送着风,吹过每个炽热夏季。但少年心火旺,偶尔热得受不了,他会像个小偷似地趁他们睡觉后,去他们房门口躺一下,感受从门缝里漏出来的冷气。 有次他也像傅渊逸那样去蹭次卧的空调。 安静地、规矩地立在玄关,却被那家五六岁的孩子指着鼻子骂。 骂他是条狗。 孩子的母亲听到,跟着过来阴阳怪气地附和,说他已经打扰了他们的生活,还不知道夹紧尾巴做人。 他们就是心地太善良了,没脸拒绝,才接了他这么个烫手山芋回来。 还有一句,盛恪至今记得,记得她说,“明明单名一字恪,却一点也不知道恪守规矩。骨子里就烂,白瞎了这么好的字。” 盛恪躺回床上。闭眼,在脑中擦去那些声音。 只留下傅渊逸和他说过的话,他说—— “哥,家里不用你省电,你待在客厅,就开中央空调呗。” “哥,你房间咋不开空调,你不热么?你快开,开了让我蹭会儿。” “哥,我屋里热,你快回自己房里,别跟我一起捂痱子。” - 被天际惊雷劈醒时,傅渊逸正在梦里找厕所。清醒过来后,傅渊逸表情凝重地掀被子看了一眼…… 呼,还好。 大喇喇地倒回去,眼皮才阖上,又倏然睁开——他好像又忘了给空调定时! 翻身而起,却发现空调已经关了,静音风扇正在送着风。 傅渊逸迷茫地眨着眼睛,所以……他定了时的? 房间里的冷气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渊逸感觉闷,索性也不再床上烙饼了。 以为还早,等拿到手机一看,十……十二点了??? 糟了!他哥不会还在等他吃饭吧?? 傅渊逸瘸着腿冲出卧室,结果发现他哥压根没在。 中午的餐食已经送来了,餐盒整齐的垒在桌上。 去哪儿了? 他找到手机给盛恪发消息,问他去哪儿了,盛恪也没回。 等傅渊逸洗漱完,外面的雨又倒了下来。闷雷声声滚过,风大雨大,像是要把整座城市。 傅渊逸对着窗外拍了照,发了朋友圈——这位道长,渡劫渡四天了,还没渡完呢? 汤泽回复:道长:你别管,我有自己的节奏。 陈思凌回复:飞来我这。 傅渊逸回复陈思凌:那不行,我走了,我哥咋办? 回复完,手机还没放下,密码锁响了。 傅渊逸跑过去开门,而盛恪刚好输完密码,一个推一个拉,差点撞上。 “我天,哥,你……干嘛去了?”傅渊逸眼睛瞪得滚圆。 盛恪淋着暴雨回来的,头发在不断往下滴水,眼睛也被雨水刺得通红。 “买粥。” “怎么不拿伞啊?”傅渊逸想接,被盛恪避开了。 “出门没下。”盛恪说,“进去。”他身上太湿太凉,不想让傅渊逸沾到。 傅渊逸傻不拉几地退了两步,才长脑子般奔向厕所。 盛恪没想过傅渊逸会抱一条大号浴巾出来,更没想过这位小少爷会冲过来将他连人带毛巾一起包住。 盛恪一时僵硬得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手里粥都差点摔了。 小少爷使坏么,给他哥裹成冰山卷饼,还没忍住笑出了声。 眼看着他哥要凶他,小少爷忙提起浴巾一角,给他擦脸。 第7章 眼睛周围擦得可小心,一点一点的,把盛恪那双凶戾的单眼皮,擦得眼尾起了红。 盛恪忍无可忍把人隔开,把粥的袋子递过去,自己披着毛巾回房间拿换洗衣服去了。 “你先吃,我冲个澡。” 小少爷又发了条朋友圈,是一张打湿了的外卖袋,配文:拥有了一片雨。 文艺又抽象,惊起评论区一片问号。 小少爷神神秘秘地回复:嘿嘿。 盛恪洗完澡出来,傅渊逸人坐在餐桌前,掀好了粥盖子在等他。 盛恪把头发擦干,坐过来先吃饭。 今天菜色挺不错的,有傅渊逸喜欢的熏鱼和红烧肉。但他病着,不太合适吃油腻的东西,所以盛恪才会出去给他买粥。 不过看样子,他有点多此一举。 “想吃就打开吃。” 傅渊逸对着红烧肉都看十几回了。 傅渊逸笑笑,抱着粥,“不了不了,我还是喝粥。” 隔了几秒,他把粥碗往盛恪那推了点,“哥,能给我夹一块吗……一小块就好……粥太淡呢。” 盛恪差点被他整笑场。 他挑了一块,用筷子把肥肉的部分去掉,沾满酱汁,放进傅渊逸的粥碗里。 “还想要什么?” “熏鱼。” 熏鱼段都是横切的,所以盛恪把鱼腹的地方掰下来给傅渊逸,刺多的鱼身留着自己吃。 “还要么?” “不要了。”傅渊逸不敢提要求了,盛恪把好的全给他了……看得他于心不忍。 “哥,要不然你吃另一份吧?” “不用。够了。” “哦。” “哥,我要是说我有点想吃蛋糕,你会给我买吗?”傅渊逸试探着问。 盛恪回答,“吃完饭我去买。” “外面暴雨呢……” “没事。” 傅渊逸败了,他觉得还是不要挑战他哥的底线好了。 因为他哥好像没什么底线。 “算了哥,你还是给我切西瓜吧。” “好。” - 晚上,盛恪接到陈思凌来的电话,说转学的事已经在办了。 附中那边可能会要求他做一个入学考,让他好好准备。 至于户口,因为盛恪和他们即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存在亲属关系,自然就动不了。 盛恪留着姓盛的血,这点是抹不掉的。 但在转学一事上,盛恪原本是拒绝的。他知道要花不少的钱,他担不住这份人情。 陈思凌不强求,只让他别后悔。 他现在在的高中是不错,可师资力量肯定没有附中好。 他在那继续读下去也能考到不错的一本,但他的能力远不止于此。 所以陈思凌问他,是不是打算为了这么点钱,放弃前途,认了自己原本被安排的命运。 盛恪说不。 陈思凌:“那就好好学。把这笔钱当作是我在你身上的投资。” 盛恪回答好。 聊完了正事陈思凌问:“我家黏人精呢?” 盛恪抬眸看向正在对着他猫猫拜拜的傅渊逸,闭眼扯谎,“洗澡去了。” “倒是挺乖。” “……” “霞姨可能还要个几天。”陈思凌说,“你再坚持下。” “小少爷要是太烦人,你就别搭理。按你自己的节奏过。” “好。” 挂断电话,“去洗澡的”的傅渊逸老实巴交地坐在盛恪边上,递上体温计。 吃过晚饭后他又烧起来了。不过烧得不高,37度5。 该吃药吃药,该热敷热敷。一夜倒是没乱折腾。 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桌子上放着的慕斯蛋糕时,傅渊逸绷不住了。 他给陈思凌发消息:二爹,你给没给我哥钱? 陈思凌:…… 好,他二爹忘了给盛恪生活费了。 辶免丶:[图片] 辶免丶:我哥拿他攒的零花钱给我买蛋糕了! 辶免丶:你去还! 辶免丶::多给点!!! 与此同时,盛恪手机跳入消息——陈思凌向你转账1000元。 陈思凌:你和崽这两天的生活费。 盛恪没收。 陈思凌又发来消息:收了吧,养你弟费钱。 盛恪:…… 第6章 薯片 傅渊逸这次挺争气,就发了两天烧。不过骨头缝里的疼还在。 雨也没个停。 盛恪为了看着他没回房刷题,而是转移到了客厅。 傅渊逸没事干,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躺着种菜。种着种着觉得没意思,跑去骚扰家里唯二的活人。 “哥,等不下雨了,我们出去溜一圈吧?” “我在家快发霉了。” 他说话还是有些小喘,不那么明显。但也因此有些含含糊糊,尾音软粘。 “嗯。”盛恪手里演算着数学题,书写间隙偏头看过去。 笔尖忽而顿住。 傅渊逸毛绒绒的卷毛脑袋枕在手上,困倦的眼睛微眯着,见他看过来,傻兮兮地提起笑。 餐厅上方的吊灯投下暖色的光,将他脸上的绒毛渡上光。 这样的傅渊逸太过柔软。仿佛陪你写作业的小猫,明明困得不行,还要在你手边蹭着、黏着。 盛恪收回眼神,却完全想不起来后面该怎么推导。 小猫蹭过来,眨着他已经失焦的眼睛,“我们去哪儿?” “随你。”盛恪回答。 “那去逛超市吧。不远。我带你去逛逛呢。” 盛恪对此心知肚明:“想买什么?” “薯片!酸奶洋葱的!” 十五六岁的夏天,好像永远都和可乐、薯片有关。 盛恪轻笑一声。 傅渊逸抬眼去瞧他,“哥,你会笑啊?” 盛恪:“……” 傅渊逸困得不行了,什么话都往外蹦,“哦,又冻上了。” 盛恪挺无奈的。 傅渊逸把半张脸埋进臂弯,做足了趴着睡的前戏,却还在叨叨个不停,“哥,二爹说,你以前过得很苦。所以你才这样吗?” “哪样?”盛恪问。 “跟谁都不亲。”傅渊逸回答,“随时准备走。” “对我很好,但那种好……怎么说呢……”傅渊逸用他困顿的脑子想了想,“就似乎是觉得亏欠了我们什么,想要补偿我们,所以我无论说什么,你都答应。” “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从不拒绝。” 盛恪捏着笔,没有作声。 他本以为没人会注意到这些,不会知晓他心里“等价交换”的规则。 可谁曾想,第一个将他看穿的,竟然是傅渊逸。 明明看上去不谙世事,却如此通透,也同样贴心。 将如此敏感的话题放在这样的气氛下去说。 一个昏昏欲睡,一个头脑清醒。 若是盛恪不愿说,那他完全可以当他是在说胡话,不搭理他。傅渊逸睡醒也不会再提。 若盛恪愿意聊,那面对一个话都快说不清的困宝,应该也能稍微放下一些他的戒心。 毕竟人都是有倾诉欲的。 再冷的人也一样。 这是傅渊逸给彼此关系留下的退路。 “以前不觉得苦。”盛恪隔了一段时间才开口。 如果没有陈思凌,没有傅渊逸,他依旧会是在那样的人生轨迹上独自前行。 寄人篱下。居无定所。他没觉得苦,更多的是难堪。 是不得不为了生活,把自尊心一点一点地从灵魂里剥离下来。 他们的出言嘲讽,恶语相向,他都得忍着受着。 他不曾有自己的房间,也不曾有自己的脾气。 “他们,有打你么?” “有过。” “经常么?” 盛恪摇头,“在那一家待的日子并不多。” 傅渊逸努着嘴,小幅度点点脑袋,“很疼吧?” “不疼。”盛恪问,“你呢?” “嗯?什么?”傅渊逸努力想睁眼,眉毛挑了挑没扯开眼皮,遂放弃,“哦,你问车祸吗?” “嗯。” 傅渊逸把脸埋得更深,“疼啊……”他轻声回答,“不会再有比那更疼的了。” 盛恪心脏没来由的一紧。 在他的第一视角里,傅渊逸是被宠大的小少爷。 陈思凌将他养得很好。 他身上有着被爱着长大的证明,性格开朗活泼,大方善良。 他像是无暇的瓷器。 可偏偏这样的小少爷是在鬼门关走过一糟的。 身上骨头断了四处,手术经历过大大小小十几场。仅仅是下几天雨,吹一晚上空调,就能轻易地将他放倒。 “很疼……” 傅渊逸喃喃,“所以,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 不会什么? 盛恪知道要向别人揭开伤疤有多难,所以没有催促傅渊逸的后话。他甚至已经在思考等下该如何接,才不会让小少爷太难过。 第8章 结果…… 小少爷不是难受得说不下去…… 他是……睡着了!!这人说着说着睡着了! 盛恪无奈笑起来,回房拿了件自己的衬衫,盖在傅渊逸的身上。 他提起笔,却又看向傅渊逸。 傅渊逸说他和谁都不亲近。 那是因为以前没有值得他亲近的人。 但现在…… 他想,他会努力试着靠近他们一点的。 - 晚上吃完饭,两人溜达着去逛超市。到底是不当家的人,花老半天只找到一把伞。 幸好出门的时候没下。 “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也别下!”傅渊逸祈祷。 盛恪问他:“脚能走?” 傅渊逸:“能,没疼得很厉害。你看我都不瘸了。” 盛恪瘫着脸,还真没看出来。 下过雨的夜晚,风有些凉,吹在身上舒服极了。 “还是外面好哇,”傅渊逸用力吸了口气,“家里太闷了。” 盛恪走在他身侧,迁就着他的步速。 “哥,那个……”傅渊逸手背在身后,“我睡着前还有一句话没说。” “什么?”盛恪看他。 “就是……”小少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脸,在乌云密布的天上找月亮。边找边说,“别人不要你,我们要你。” “哥,”他忽而凑近,眉眼一弯,“欢迎回家!” 说完,小少爷红着耳朵一溜烟逃了。 逛完一圈超市,小少爷还没降温,各种不自然,眼睛瞎忙不往盛恪身上落。 盛恪没忍住,笑了。 “啧!还笑。”小少爷不太满意地扯着耳垂,“我还不是为了让你化冻嘛。” 盛恪抿起唇,“嗯。” 从超市出来,外面没坚持住,又下起了雨。不大,但雨势很密。 好在小少爷今天来就只是为了酸奶洋葱味的薯片,没有大包小包,他们可以顺利挤在霞姨粉色的单人伞下。 盛恪着撑伞,小少爷则抱着他的家庭分享装薯片,边吃边走。 “卡兹卡兹”的声响,伴着雨声,落进盛恪的耳朵里。 很吵,却又莫名很好。 正出神,浓郁的奶酪香味钻入鼻中,盛恪垂眸,小少爷找了片巨大薯片,喂到了他嘴边。 盛恪先是愣了愣,而后垂头叼走薯片。 小少爷看着他艰难含着那片巨型薯片没法嚼,笑得快歪到伞外。 盛恪挺无语的,伸手将他拽回来。 小少爷还在咯咯咯地笑,边笑边将一直歪向他的伞面推回去。而后手一弓,托在盛恪下巴下,“咬吧,我接着。” 碎掉的薯片落入掌心,还没来得及反应,盛恪抓着他的手腕,俯下身,又从他手心里将薯片卷走。 傅渊逸:“……”盛恪的唇凉凉的…… 果然是冰山! 盛恪:“怎么?” 傅渊逸:“敢情就脏我的手呗?” 盛恪:“嗯。” 傅渊逸:啧。 回到家后,盛恪收心回房继续刷题。 傅渊逸抱着他的薯片和汤泽聊微信。 无聊汤泽:噩耗!!!!毕业活动居然要报备!还要有家长跟着! 无聊汤泽:这还怎么玩儿啊!!! 辶免丶:猜到了。 无聊汤泽:我不能接受!!! 辶免丶: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窝囊汤泽:去…… 窝囊汤泽:你别忘了跟你爹报备,然后截图发给老师。 辶免丶:知道了。 傅渊逸因为车祸休学了一年,所以他比班上其他人都大一岁。但在这群小屁孩里,他还挺融入的。 没有那种——我已经到这个年纪,不削参与这种傻逼活动的倨傲。 而且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在班级里甚至还显小。 汤泽说过,跟傅渊逸比起来,自己简直像高中生。以至于汤泽认识傅渊逸两年,始终致力于让傅渊逸喊他一声哥。 可惜,这都毕业了,还是没能成功。 傅渊逸去陈思凌那报备。陈思凌给他转了1000,说让他好好玩。该花花,别不舍得买。 小少爷把前两天从陈思凌那收的“感谢有你”学以致用地发了回去。 点回群里,发现有人在问能不能把家里的兄弟姐妹也捎上。估计都是爸妈让一起带着。 暑假么,能把娃丢出去一天也开心。 傅渊逸眼珠子一转,单腿蹦哒着跑去敲他哥房门。 盛恪在做听力,摘了一侧的耳机。 “哥,跟我一起去迪士尼不?”傅渊逸问。 “我们毕业游,能带家里人的。” “去么?” 盛恪捏了一下耳机,摇头。 傅渊逸失望地“啊”出一声。 盛恪:“进附中要摸底。” 傅渊逸立马站正了,一脸严肃地握拳:“哥,加油!” 说完要走被他哥一句“回来”给拽住。 “怎么了?” “腿又疼了?”盛恪眼神扫在他轻点在地的腿上。 “没。”傅渊逸傻傻一笑,“刚盘着坐久了,僵了。站站能好。” 盛恪点了点头,回去继续刷题了。 等他再抬头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他微信里没有几个联系人,群也只有班级群,所以他基本不看微信。 手机常年静音。 以至于当他看到微信边上的小红点写着35的时候,还有点懵。 谁会给他发这么多消息,难不成是群? 点进微信,确实是群消息。 【辶免丶邀请你加入我好大一个家(4)】 辶免丶:@陈思凌二爹,你都不知道拉哥进群! 陈思凌:头回当叔,没经验。 辶免丶:你给我当爹有经验? 陈思凌:下辈子争取有。 接着是一堆辶免丶发的各种猫猫狗狗的嫌弃表情包。 陈思凌:小话唠,你可消停点,你哥做题呢。你狂震他。 辶免丶:啊! 辶免丶:哥!对不起,我不说了。 1:没事。 陈思凌:@1早点睡。你弟估计都着了。 1:好。 盛恪回复的同时,一条消息敲了进来。 辶免丶:我还没睡呢! 1:那睡。 辶免丶:[鬼脸]我忘了热敷。 难怪不敢在群里说话。 傅渊逸发完没多久,盛恪敲开了他的门,手里拿着烫好的毛巾。 傅渊逸立刻摘了热敷仪,放好枕头,把腿一搁。 特别不要脸地说——“来吧!哥!” “我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烟花 雨淅淅沥沥又下了一整周。 傅渊逸每天吃完晚饭拽着他哥出去溜达,美其名曰,“带你逛熟了,以后不会走丢。” 他哥觉得这种生活方式太老年人。 “老年养生局嘛。”傅渊逸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能不能活到九十九盛恪不知道,他现在挺不想跟傅渊逸走一起的。 那天晚上去逛了隔壁街的夜市。雨后的空气里飘着烟火气,傅渊逸闻着闻着就被吸引跑了。 才吃过晚饭的人,又催着盛恪给他买了两串烤串,自己则去买了两杯水果茶。 盛恪的没放糖,他的三分。最后他的三分到了盛恪手里,没糖的成了他的。 他吸溜着里头的茉莉花冻,吐槽盛恪,“哥,你这么高冷的人,居然喜欢吃甜的?” 盛恪用串堵住了傅渊逸的嘴。 傅渊逸吃不了辣,但每次都喜欢点辣的。 菜且爱玩。 一边斯哈一边吸溜果茶,忙得要命。 盛恪看不过去,拿过串,给他把上面的辣椒粉抖掉。 傅渊逸吸着鼻涕,“干嘛哇!这样没味了!” 盛恪毫不留情:“吃不了就乖一点。” 这话不像是盛恪那冰山性子会说的,以至于两个人都愣了几秒。 但这话效果不错,傅渊逸后面都挺老实的。 回到家后,傅渊逸收到了“窝囊汤泽”的微信,说周一不下雨,订了那天去迪士尼。 辶免丶:求求了,你快把昵称改了吧! 窝囊汤泽:咋了? 辶免丶:看着太窝囊了…… 要去迪士尼的汤泽:哦。 辶免丶:[大笑]你这名,小公主? 要去迪士尼的汤泽:[涂指甲油]嗨,姐妹~ 辶免丶:迪士尼那天我肯定给你买公主裙,你等着。 周一是个阴天。傅渊逸同学起了个大早——八点。 当然,他是不可能自己顺利起床的。他没定手机闹钟,定了他哥的叫醒服务。 有一冰山杵房里,一语不发地盯着你,比什么铃声都好用。 平时赖床半小时的小少爷,这次就赖了五分钟。 “哥,我走啦。”傅渊逸探头和盛恪打招呼。 第9章 盛恪起身陪他到玄关,憋半天,憋出一句,“路上小心。” 他实在不擅长说这些。 傅渊逸被他凝重的表情逗笑,穿鞋都穿不稳,单腿跳了两下一头扎在盛恪肩上。 盛恪满脸无语。 傅渊逸扶着他肩抵了好一会儿,说,“嗯,知道了。” 傅渊逸走后,偌大的平层里就剩盛恪一个人了。 以前他很喜欢这种时刻,对他而言,独自存在的时光是种馈赠,终于可以从晦暗的日子里得到短暂的喘息机会。 不用处处避让,小心翼翼。 不用听着冷嘲热讽,又扮演透明人的角色。 可今天竟会觉得太安静了。 但仔细想来,平时傅渊逸在家,他也是闷在房里刷题。 傅渊逸偶尔才会蹭过来溜达一圈。大部分的时候,他们还是各自归各自。 所以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短短三周,已经让他习惯了有傅渊逸在身边的日子,习惯了有家的感觉。 不过他这点莫名的情绪感慨很快就被小少爷打破了。 因为小少爷在家话唠,在外也话唠——用群话唠。 短短一个上午,盛恪在群里里看过了迪士尼的红砖门头。 迪士尼的门票、垃圾桶、路灯…… 冰激凌、气球、巡游花车……巡游花车甚至是完整视屏,拍了五分多钟。 开着会的陈思凌:@辶免丶你可消停点,吵到我和你哥的眼睛了。 辶免丶:那你别看,我拍给我哥看的,让他有参与感。 陈思凌:哟,相依为命两个礼拜,关系这么亲了? 辶免丶:[骄傲小狗] 盛恪从来没这么勤快地看过手机。 后来有段时间辶免丶安静得不像话,盛恪重启好几次,还去查了话费,最后忍不住在群里@了辶免丶。 1:@辶免丶玩得怎么样了? 辶免丶:[图片] 辶免丶:在飞越地平线坐牢呢,排两个小时了![痛哭][痛哭][痛哭] 难怪没声了。 陈思凌:崽,去给自己买个兔子耳朵。 辶免丶:咋? 陈思凌:好玩。 辶免丶:[翻白眼]二爹,你这恶趣味能改改吗? 陈思凌以前趁他小好欺负,还给他穿过小裙子,戴过兔子尾巴。 辶免丶:[图片] 盛恪点开图,是一张抓拍。 图里的傅渊逸戴着紫粉色兔子耳朵发箍,耳朵的最下面——脑袋正顶上,有一朵蓝色的小花。 少年白到反光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红,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汗,深棕色的卷毛一缕一缕贴在额头。 大概是因为迎着光的缘故,他用手稍微挡了一下,笑得腼腆又无奈。 陈思凌:多可爱。 辶免丶:汤泽问女生要来的,一定要我戴[鄙视] 陈思凌:汤泽这孩子以后有大出息。 1:…… 陈思凌向辶免丶转账200元。 辶免丶:? 陈思凌:别借别人的。去买个新的。 盛恪也觉得陈思凌挺恶趣味的。 所以他点开原图,保存了。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天色又暗了下来,没一会儿便飘起了雨。 傅渊逸他们刚好躲进加勒比海盗——4d球幕影院。 傅渊逸从来不知道汤泽胆子有那么小,和另一个女生船一摇晃就尖叫,叫得后面一船的人跟着无语。 “谁啊!!这也要叫!!!” “是不是男人了!跟人家女生一个胆儿啊!?” 汤泽捏着傅渊逸的小臂,一副快要嗝屁了的模样。 把傅渊逸笑得直抽抽。 刚才从小矮人矿车下来,汤泽嗓子哑了,眼泪也来了。 腿软得差点要傅渊逸一个受过骨伤的人背他。 他到现在还没缓过神,但被嘲讽过后,硬是把尖叫关在了嘴巴里。 每次想叫就拉长个脖子,夹紧屁股,像只尖叫鸡。 从加勒比海盗出来,傅渊逸手臂上清晰地留下了五根指印。 汤泽虚弱得灵魂出窍,拉着傅渊逸去公主城堡。 “还是这里适合我。”汤泽边说边yue。 傅渊逸甩着手:“你要是个妹子,这么抓着我还好说。” 汤泽觑他一眼,“得了吧,刚王婧靠过来的时候,谁死命往我怀里缩?”说着,撩起腰侧的衣服,“你以为我容易?” “看你给我挤的。” 一个青了手,一个青了腰,难兄难弟不提妹子了,在公主城堡里瞎晃悠。 外面雨一直不停,两人拿出买的雨披套上,去餐厅吃饭。 汤泽:“你说今天还能看到烟花吗?” 傅渊逸:“就算下铁也要给我放!” 汤泽骂他有病! 一整天都是汤泽神经兮兮地一惊一乍。 吃饭的时候,汤泽还夸傅渊逸,说他今儿表现很好,没给组织添麻烦,不像傅渊逸到他们班上的第一年。 那次是去春游爬山。 一开始大家相安无事,等下山了,准备回程了,傅渊逸突然平地一摔,跪在地上给汤泽磕了一个。 把汤泽吓得一蹦三尺高。 他还拽不起来他,傅渊逸浑身没力气似的,软成棉花,只能跑去找老师。最后是个男老师过来把傅渊逸背上了车。 等回到学校,傅渊逸脚踝肿得好似要把那的皮肤都撑破,人也一下下喘。 他们班主任立马联系了陈思凌,给陈思凌道歉。 等陈思凌来了,他又带着傅渊逸去给老师们道歉,说是给添了麻烦。 傅渊逸一直埋着头,又乖又可怜地答应说以后肯定不逞强。 所以后来很多活动,傅渊逸没参加了。 汤泽上次说的那句“你最好是”,也是怕傅渊逸身体再出问题。 他认识傅渊逸的第二年才知道他出过车祸。九死一生。 多少生出了些保护欲,结果吧,还是没防住。 傅渊逸还餐盘的时候被个打打闹闹的小孩子撞了。 雨天路滑,小孩儿刹不住车,整个扑到傅渊逸腿上,玩具刚好怼着他膝窝。 傅渊逸腿一软,朝前一扑,胸口磕在仿树实木桌凸起的边缘,一下就给磕懵了,上半身伏着好半天没直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呼吸不上,傅渊逸脖侧的青筋全鼓了起来,脖子瞬间红透。 汤泽被他吓崩,碰也不敢碰,在旁瞎着急。 “卧槽!咋样,能动么?” 小孩儿也懵了,嗷嗷哭,家长刚买上餐,来不及放下便过来一个劲地道歉。 店员说要叫医疗。 汤泽同时准备在群里喊人,他们这次出来是有几个家长领着的,去的学生和学生家长拉过个群。 傅渊逸拽住他,手心里疼得汗津津的,“别……” 他声音哑得出不来。汤泽凑近了才听清。 “别说……”他二爹在群里,他不想让他瞧见。 “你扶……我……起来。” 汤泽手忙脚乱给他弄起来。 傅渊逸张嘴用力呼吸,一口一口,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 真疼啊。 有的时候汤泽觉得傅渊逸比谁都乖。 有的时候汤泽又觉得傅渊逸比谁都狠。 他实在很难评价他。 例如现在,傅渊逸痛得背都挺不直,冷汗入眼激得一只眼睁不开,他还能恶狠狠地往伤处压,而后笑着跟他说,“还好,没又断。” 那次爬山也是,早就吃不消了,却憋着死活不说。 活像跟自己有仇,往死里较劲。 太变态了。 后来两人也没再玩,汤泽说要不然送傅渊逸先回去。傅渊逸犟种病发,死活要看烟花。 汤泽陪他在餐厅休息到六点。 外面的雨挺给面子,七点半左右停了。 八点,烟花准时炸开在天际,将昏沉了将近一个月的天际描上鲜活的颜色。 傅渊逸在群里发送了视频请求。 陈思凌在开会挂断了。 傅渊逸转头去和盛恪两个人视频。 “哥,烟花表演开始了。” “嗯。” 那一夜,十七岁的盛恪在视频这头,陪着十六岁的傅渊逸看完了一整场的绚烂烟火。 作者有话说: ---------------------- 最近无业游民,这本又有点凉,导致我竟然跳去失明症候群码了一章。_(:3」∠)_所以新文太凉是能激起其他脑洞继续的是吗…… 第8章 露馅 迪士尼九点闭园。 傅渊逸让司机先送了汤泽,自己到家时过了十点半。 盛恪刚好在洗澡。 傅渊逸长出一口气,在厕所门口说了声,“哥,我回来了”就钻回了房。 他得避着点盛恪,省得被发现。 他衣橱门后有穿衣镜,撩起上衣照了照。 胸口的於紫已经显了出来,晕开一大片,看着着实骇人。肋下的位置也有点肿。 第10章 他用力呼吸两下,痛得脸抽抽,赶紧放慢了呼吸。 偷摸着去药箱里拿了镇痛喷雾。没立刻喷,怕味道太大,等下盛恪闻见肯定会问。 他哀叹一声,发现多个哥似乎也挺麻烦的,毕竟玲姨比较好骗么。 正想着,盛恪来敲了门。傅渊逸立马把喷雾藏进被子。 “我洗好了。”盛恪说。 “哦。”傅渊逸站起来,“那,那我去洗。” 盛恪头发没擦得很干,水珠滚下来,打湿了一圈衣领。 大概是水汽蒸腾,柔和了盛恪的冷眸,让他看上去温和了不少。 “玩得……开心吗?”如果能忽略掉他说话时的不自然,会更温柔些。 傅渊逸点点脑袋,“就是排队太久了。” “哥我们下次去的话,让二爹给我们买快速通道票。” “那样就不用排队了!” 他说得自然,像是早已和盛恪有了约定。 盛恪笑了下,低低应了声“好”。 傅渊逸是给盛恪买了礼物的,但他这会儿俯不下身,刚才说话声稍微大了点儿,胸口都刺得一激灵,所以他决定之后再给。 盛恪立在那没走,傅渊逸反应过来他可能是还有话要说,便催着盛恪开口,“哥,你还要说什么?” 他有点心虚,实在不想和盛恪面对面。 “今晚、要热敷么?”盛恪问。 “不用了!”傅渊逸立刻回答,“我、我今天太累了……洗、洗完澡就想睡了。” 盛恪拧了拧眉,说了句好,又说了句晚安。 门一关上,傅渊逸抓着胸口的衣服,五官拧到一起。 情绪稍微激动点就疼成这样…… 明儿铁露馅。 他对自己的演技也没信心。可咋办! 等傅渊逸洗完澡躺上床,他又疼出了一身冷汗。给自己喷了药,心口哇凉哇凉的,比空调还好使。 在这股透心凉里,小少爷认真思考着怎么瞒盛恪。没思考出来,所以他决定躲。反正盛恪平时不是刷题就是刷题,他们1v1的时间并不多。 应该能行。 小少爷身体不利索,心里又想着事儿,导致一整晚都没睡实,迷迷糊糊的。 还在梦里听见有人来给他关空调开电扇。 他含糊地喊了一声:“哥?” 那声音很轻地“嗯”了声,说:“还早,接着睡。” 小少爷想翻身,痛得哼唧一声,不动了。 再睁眼,艳阳高照——出梅了。十几天的阴雨总算过去。 朋友圈里不再继续“看海”,转而庆祝晴天。有说身上的霉斑淡了,有说终于不用拼内裤了。 连带上班心情都好了不少。 只有小少爷,早早醒来,却在床上持续躺尸。 他起不来!!! 太痛了!痛得他飙出了眼泪!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断过的两根肋骨是不是真的又断一次。 无助的时候会想找人帮忙。但小少爷手机解锁了十七八回,还是没给盛恪发消息。 最后他是一点点先把腿和屁股挪出床面,踩到地上,再慢慢滑去地上。 整个人滚下床后,再扶着床沿跪着起来。 惨,大写的惨。惨得傅渊逸自己都心疼自己。 更造孽的是,他等下还得在盛恪面前演戏。 小少爷忍辱负重地叹了口气,用牙把疼白了的唇给剐红。 做得是挺到位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露馅了。 又或者说,盛恪每次都能精准将他点穿,活像生来就降他的主。 “今天送的豆浆。”盛恪将重新转热的豆浆递给盛恪,“爱喝么?” “喝的。”傅渊逸回答。 “要流沙包还是叉烧包?” “流沙包。” “疼得厉害么?” “有点。”傅渊逸回答完,嘴巴一闭,瞪眼看着盛恪。 不是???怎么这么玩儿啊! 这种没头没尾、没有特别指向性的问句,接在聊天时的日常对话后面,特别容易让人掉入陷进的好么!!! 何况傅渊逸脑子被疼痛占据,思考范围极其狭窄,哪里反应得过来啊? 他是那种脑精急转弯题里,会回答“鸭子四条腿”的人。 这不为难他了么!!! “怎么弄的?” 盛恪语调太冷了,让傅渊逸心慌,脸皱到一起,最后挣扎,“就是……骨头疼么……” 细如蚊吶。 盛恪看着他不做声,也没表情。 傅渊逸摒了两秒,肩膀一塌,“昨天被个小孩怼了膝窝,撞到了桌子边缘。刚好磕胸口了。” “衣服,撩起来。”盛恪说。 傅渊逸捏着领口,“能不能不看啊……”看了肯定会被压去医院。 盛恪又不说话了。 傅渊逸认命地掀开衣服。 他身板薄瘦,皮肤下的肋骨清晰可辨。 撞痕微肿,淤紫比昨天更重,像打翻的深色调色盘。 最紫的地方甚至发黑。 当初傅渊逸肋骨骨折的修复手术切口在左侧胸。 他没把衣服掀太高,所以盛恪只隐约看见了一小段疤痕。 “没断。”傅渊逸瞥着盛恪的脸色说。 盛恪眉心拧得更深:“你怎么知道?” 傅渊逸小声:“断过么,比这疼多了。” 盛恪哑言。 “吃完带你去医院。” 傅渊逸撇撇嘴,“哦”了一声。他怕盛恪告状,所以乖得不得了。盛恪说啥是啥。 他们没让司机送,而是打了车。 到了医院盛恪忙前忙后,替小少爷挂号,陪他看诊、拍片。最后查下来确实没骨折。但软组织挫伤严重,给开了镇痛化瘀的喷雾,让回家小心静养几天。 好巧不巧,今天是陈思凌的助理周鑫来送饭。 见两人从外面回来,愣了。 盛恪手里还提着医院的袋子,又懵了。 周鑫抬了抬镜架,眼神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流转,“你们谁病了?” 傅渊逸被问得一个激灵,托起身边人的小臂,说:“我哥。不小心抻着手了。” 盛恪觑他一眼,第二次当“帮凶”了,轻车熟路地垂下手腕,配合着。 周鑫:“严重吗?” 盛恪:“没事。” 这是周鑫第一次见盛恪,看着和小少爷挺亲近的,但实则待人很冷,有很强的距离感。 让人喜欢不起来。 所以周鑫也没多问,交代了几句生活上的,便赶回去接着上班了。 晚上陈思凌打来电话,说了几件事。 先是让盛恪准备附中的考试,时间定在下周。具体日期等通知。 再是跟傅渊逸说了国际学校的事。 最后交代傅渊逸好好照顾盛恪。 “小崽,盛恪的手是不是被你作的?” “啊……”傅渊逸张了张嘴,没反驳。 这话说得好像也没错?要不是他,盛恪这手不能“抻着”。 于是陈思凌跟盛恪说:“那你就大方使唤你弟。别跟他客气。” 盛恪:“……”还使唤呢?他都想把傅渊逸供起来。 但在傅渊逸哀求的眼神里他还是”嗯”了声。 他想他是真完了。 于情于理应该站队陈思凌才对…… “哥~谢谢。”傅渊逸贴近他,卖乖地笑笑。 算了。 就这样吧。 ˉ 盛恪的考试时间定在二十五号。傅渊逸也要在那天返校回去拿毕业证书。 两个人一起起的。 准确而言过去一周多的时间,都是盛恪帮着傅渊逸起床。 小少爷不满意地撇着嘴,勾住盛恪的脖子,自暴自弃地说:“我好像真的很七老八十。” 盛恪单膝跪在床边,托着小少爷的背把他弄起来,“嗯,是有点。” 小少爷“啊?”了一声——委屈了。 头一次盛恪这么帮他起床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 傅渊逸在床上哼哼唧唧,说太疼,起不来。 盛恪就单膝跪在床上,俯身,双手撑到他耳边,说:“勾着我。” 对上盛恪俯视的眼神,傅渊逸没来由地一顿。 盛恪:“怎么?” “哦,没。”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姿势,有点怪。但也没多想,双手圈上盛恪的脖子,被盛恪托着脊背坐起来。 胸口钻心地疼。 傅渊逸靠在盛恪的肩头,攥着他手臂处的衣服,嘶啊嘶的。 盛恪只好抬手替他顺背。 少年太过清瘦的脊背,脊骨很是凸出。有一点搁手,又让人有一些着迷。 他是在触摸傅渊逸的骨骼。 一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连傅渊逸落在他肩上的呼吸似乎也比之前更烫。 过于亲密了。盛恪想。 他还从来没有和其他人有那么近距离的肢体接触。他不排斥,但也不自在。于是扶着傅渊逸的肩,把人弄正,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第11章 今天送来的早餐里有春卷。 傅渊逸兴冲冲尝了一口,下一秒变了脸色,要找地方吐。 盛恪抽了张纸,“吐吧。” 傅渊逸不好意思地吐在了盛恪垫着纸的掌心上。 “有萝卜丝……” 还是白萝卜!!!傅渊逸脸拧作了一团,吐着被“玷污”过的舌头。 盛恪去洗了手,用他还没动过得肉包,把傅渊逸剩余的春卷换了过来。 “哥,你挑食么?”傅渊逸好奇地问。 “不挑。” 果然是他哥的人设。 其实盛恪是没得挑,他要填饱肚子,自然是给什么吃什么。 不是人人都有小少爷活得这般矜贵。 “我不吃香菜、香菇、任何颜色的萝卜,熟的黄瓜也不吃。蚕豆吃煮的,但不吃念成豆瓣泥的。花菜喜欢吃辣的,荷包蛋要是吃没有盐的。” 盛恪听着发晕,他就不该多嘴问那一句,“你呢?” 傅渊逸列了两分钟的雷区菜品,并成功用自己不喜欢的橙汁,换了盛恪手上喝过一口的酸奶。 磨磨蹭蹭吃完早饭,司机先送盛恪去附中考试。 盛恪要考语数外加综合,得考一天,考完后自己回。 而傅渊逸只需要半天,所以司机送完盛恪送他,然后等着接他回来。 但等盛恪考完一整天,头昏脑胀地走出附中,他见到了傅渊逸。 傅渊逸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站在车水马龙的另一端,朝他望过来。 身旁的景色褪去颜色,只在记忆里剩下模糊的轮廓。 落日浓烈的橙色,成为画面唯一的底色,在脚下铺就成通往远方的光毯。 少年站立其上,白色的衬衫被光晕染得浓郁又鲜活。 他自光中朝他望来,眼神柔软、清澈。 他也冲他笑,带着盛夏的热烈与张扬。 车辆驶过,在视网膜上留下鲜红又虚无的线。 红灯跳转。画面跃动。夕阳燃烧。 傅渊逸挤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走向他,喊着一声—— “哥,我来接你了。” 那一瞬,盛恪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 第9章 想我了吗? 盛恪顺利通过了附中的考试,不过因为是转校生,所以被安排在靠后的班级,想要去前面,得凭本事自己考。 俗话说得好高三学子是没有暑假的,所以附中的暑假拢共就放了那么十来天,七月八号开始放,七月二十已经重新开始上课了。 盛恪前前后后落了小半月,人家高三内容快学完了,他还没领着教材。 “那我哥咋办?”傅渊逸操心地问。 “靠你哥自己了呗。”陈思凌回答。 他特地飞回来一天给盛恪办转校手续,顺便陪俩小的一起吃顿饭。 吃完饭就得回去,明早有会。 陈总早上也是起不来的主,所以宁可半夜落地,不赶早班机。 “高三这么苦吗?暑假都不让人过完。”傅渊逸听得直摇头。 “你以为都像你啊?”陈思凌摸着他的脑瓜子,“小傻子一个。” 傅渊逸啧了两声,“别说,要脸。” “拿身份证了的。” “所以哥……你明天就、开学了?“傅渊逸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现在可是暑假啊!暑假!多么恐怖的鬼故事啊! “嗯。”盛恪点头。 傅渊逸撇了撇嘴,往嘴里扒着米饭。 陈思凌问他又作啥。 傅渊逸回答:“那我明天开始一个人待在家里了。” 盛恪抬眼看他:“我不是不回来了。” 傅渊逸叹了口气。 陈思凌喊他别那么粘人,十六的人了,该独立点了。 回答的却是盛恪,“没事。” 这两个字怎么从他嗓子里冒出来的,他也不是很晓得。 那一瞬间似乎没过脑,就这么说了出来。 连他自己都是一愣。 好在陈思凌误解了,而傅渊逸根本没有在意。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傅渊逸故意拉着陈思凌走在后面。 盛恪自觉往前走。 陈思凌:“又打什么鬼主意?” 傅渊逸:“你等下给哥买个蛋糕呗?” 陈思凌:“怎么,想吃蛋糕了?” 傅渊逸翻了他二爹一个白眼,“二爹,盛哥进了附中,不得庆祝下啊?” 陈思凌:“我买蛋糕,你买什么?” 这二爹当得实在不像话,连小孩儿都不放过。 傅渊逸神秘兮兮:“我早准备好了!”还挺骄傲。 陈思凌捏着他的脸蛋,“心还是你细。” 盛恪听到朝他跑来的脚步,回头,是傅渊逸。 傅渊逸身体十分弱鸡,跑两步得喘好一会儿。他胸口也还疼呢,一只手轻轻压着。 盛恪蹙着眉,“凌叔呢?” 傅渊逸:“二爹说去买点东西,让我们先回。” 盛恪没多问:“下次别跑。” 陈思凌隔了十来分钟才进门。 手上明晃晃提着个巧克力蛋糕,给傅渊逸看无语了。 完全不保留一点点惊喜感的是吗? 陈思凌:“你弟提醒我给你买的,说是庆祝你考入附中。” 盛恪:…… 理论上是陈思凌为他花钱买了个机会,现在还要陈思凌给他庆祝。 而且他也不能算是正儿八经“考”入附中。 哪里值得庆祝? 这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读到无奈。 陈思凌低声:“崽的一片心,收着吧。” 盛恪:“嗯。” 趁傅渊逸回房拿东西,盛恪把蛋糕拆了,分好盘子。 陈思凌多拿了一个,放在空位上。 盛恪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疑惑或是震惊,而是自然地在盘子边放下一副叉。 陈思凌抿唇一笑,忽然有点想抽烟。 “会不会觉得挺诡异的?”他问,“明明人都走了……” “不会。”盛恪回答。 在看到我好大一个家后的数字(4)时他便明白,凌遇对于这个家的份量。 是不可抹除、不能被遗忘的存在。 “习惯一下吧。”陈思凌低声说。 “嗯。” 话说间,傅渊逸提着个大号的拎袋出来。 陈思凌看了看上面的logo,扬了下眉,运动品牌,难不成是给他哥买鞋了? 也是,盛恪当初带的行李很少,几套衣服,两双鞋。 二十八寸的箱子都装不满。 他这个当叔的也没想起来给人买。盛恪自己就更不会主动提了。 思及此处,陈总拿出手机给周鑫发了消息,让他回头给盛恪买点衣服和鞋过来。 周鑫:鞋码是? 陈思凌:等下我派傅渊逸去打探。 周鑫:好的陈总。 拎袋里装的不是鞋,而是黑银配色的双肩包。挺潮挺酷,logo也小,低调不招摇。 就是…… 陈思凌提起拉链上吊着的玩意儿,一言难尽,“你幼稚也别荼毒你哥。” 傅渊逸夺回来,“咋,不可爱么?我那天挑好久。” 去迪士尼的那天,最后在纪念品商店买的史迪奇钥匙扣。 毛茸茸小小一个,手感老好了。 “不是你的选择困难犯了?”陈思凌揶揄道。 傅渊逸懒得搭理他二爹,转去问盛恪,“喜欢么?” 盛恪很给面子地“嗯”了声。 傅渊逸从陈思凌身边换到了盛恪身边坐下,冲他二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把陈思凌看笑了,“你哥那是不好意思说实话。还给你得意上了。” 傅渊逸哼唧两声,“我们的事,你别管。” 蛋糕切了四块。 凌遇的那块最后分成了三小块。 陈思凌边吃边说:“凌哥,我们这个家大概就能指着再出盛恪这么一个高材生了。” “另一个怕是指望不上了。” “凌爹知道我脑子不够用,不会嫌我的。”傅渊逸嚼着蛋糕,说着转向盛恪,“哥,你想考哪儿啊?” “没想过。”盛恪回答。 “没事儿,想考哪儿我们都支持。”傅渊逸相当老成地说着。 “你要是考本市,我俩就近些。” “你要是考去别的地方,我一有空就飞去找你。” 陈思凌:“你可放过盛恪吧,考去外面还要被你粘着。” 傅渊逸没理他二爹,而是问,“哥,你嫌我么?” 盛恪喉头一滚,说:“不嫌。” 傅渊逸又得意了。 陈思凌吃完蛋糕赶飞机去了。傅渊逸和盛恪一起收拾桌子。 盛恪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新学校,新书包,新气象。”傅渊逸说得像念口号。 盛恪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尴尬。 他的书包已经很旧了。底边全都磨出毛边,颜色也褪得灰蒙。 第12章 肩带断过一次,是他高中班主任见到后,特地从家带了针线盒他缝上的,里衬也补过。 他背着这样的书包走过了五年。 别人也会指指点点,但他向来不在意这些。 他的生活向来如此,如果每一件事都要介意,那他的自尊心便无处可以安放了。 可傅渊逸总在不经意间,将他的曾经缝补。 他是细腻又柔软的针脚,穿过那些算不上痛苦却又烙在骨骼上的记忆,一点点将过去的他修补完整。 “贵吗?”盛恪又问。 “不贵不贵。”傅渊逸摆着手。 他那天下午他让司机陪着去商场给盛恪买的书包。放回家后,再去接盛恪。 钱也没找陈思凌报销,花的自己的小金库。 盛恪:“史迪奇呢?” 傅渊逸看向他眨眨眼,挺无辜的,“你是不是也觉得丑?” 也字十分精髓。听得出陈思凌应该挺嫌弃。 “没有。”这是实话。但他也不觉得可爱。 他只是好奇,那么多迪士尼ip,为什么傅渊逸这么喜欢史迪奇。 连微信头像都是。 “啧,因为花车巡游上只有史迪奇和我互动了!!” “它值得!” 盛恪:”……”他突然想和陈思凌统一战线了。 那晚盛恪没有刷题。 他用手机看完了一个半小时的史迪奇电影——《星际宝贝》。 莉萝领养史迪奇的时候对它说:“一家人就代表了没有人会被抛弃或者被遗忘。” 强霸追捕史迪奇的时候说:“626号被我设计成了一个优秀的破坏狂,但现在它没有东西可以破坏了。我并没有给予它其他生存的意义。一无所有,甚至连回忆都没有的感觉,是什么样子呢?” 史迪奇不断闯祸把莉萝姐妹俩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可当它抱着丑小鸭童话书离开时,莉萝还是对它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而那晚,看着童话书的史迪奇在森林里,也迷茫地留下一句,“i'mlost.” 最后,史迪奇被联盟抓捕,遣返前,史迪奇问—— “史迪奇必须上船吗?” “是。” “史迪奇可以告别吗” “可以。” “谢谢。” 而当审判长问她们是谁时,史迪奇回答:“她们是我的家人。” “我自己找到的她们。” 再点开傅渊逸的头像,一种难言的心绪密密匝匝地压在心上。动画片段不停在脑中闪回,盛恪不可遏制地将两者共情在一起。 傅渊逸也会孤单吗?傅渊逸也有遗憾吗?傅渊逸…… 手机震了一下。 辶免丶:哥,啥事? ”1拍了拍辶免丶“盛恪倏而抬起手指。 1:没事。 辶免丶:[狗狗祟祟] 辶免丶:所以哥…… 辶免丶:你是在对着我的头像发呆? 辶免丶:想我了吗?[玫瑰][害羞] 盛恪:…… 谢邀,没法回。他选择装睡。 第10章 陪伴系统 八月的天,热浪一波高过一波。 眼看着奔38度去了,傅渊逸热得没胃口,好几天没好好吃饭。 霞姨回来后就一直愁这个。 傅渊逸让她别担心,夏天没胃口很正常。 霞姨怕他饿坏胃,给他煮了点绿豆汤压压暑气。 傅渊逸端着碗,来看霞姨挑菜。 “霞姨,宝宝可爱么?” 一提起孙女,霞姨笑得合不拢嘴,忙擦干净手拿出手机给傅渊逸看照片。 虽然是早产儿,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护理,小婴儿已经特别神气健康了。 傅渊逸跟着开心,变戏法似地变出一个红包塞给霞姨,“热烈庆祝小朋友光临这个世界,希望小朋友健康长大!!” 霞姨感动得不行,但红包怎么都不肯收。那红包的厚度光是肉眼就能看明白。 东家对他一直很好,她请了三周的假,陈思凌也没扣钱。 哪里能再收这个。 “给小朋友的,不是给霞姨你的!”傅渊逸不让她塞回来,端着绿豆汤左闪右避的,嘴里喊着“要洒了要洒了”脚底抹油般跑了。 这个红包是上次陈思凌回来给盛恪办转学手续的时候,傅渊逸问他要来的。 “二爹,霞姨媳妇儿喜得千金,我们不表示表示啊?” 陈思凌包了一万,让傅渊逸回头给,又把人招到身边,“崽。 “嗯?” 陈思凌看着他半晌又没说了,而是无奈地笑着揉乱了傅渊逸的脑袋。 “没事,这样挺好。” “哪样?”傅渊逸问。 “傻样。”陈思凌回答,“可劲花我钱对别人好。” “……”傅渊逸申辩,“给哥买书包的钱是我自己掏的钱!” 陈思凌:“欧?小金库还剩多少?” 傅渊逸:“啧,打探你儿子的存款,二爹,要点脸。” 陈思凌笑着把傅渊逸踹走了。 盛恪刚好看到,单眼皮瞪出褶。 陈思凌倒也不尴尬,他说:“领逸崽回来的时候,他五岁,我二十六,凌哥三十。” “小兔崽子从小嘴就甜,对着我俩喊哥。左一个大哥哥,右一个小哥哥。” “原本想就这么着的。” “可我那会儿年轻么,挺不着调的,”陈思凌低笑一声,“非要给人当爹,感受下喜当爹的快乐。” 结果傅渊逸转头对着凌遇甜甜地叫爹爹去了。毕竟凌遇是傅渊逸法律意义上的领养人及监护人。 但陈思凌非把小孩儿抱怀里吓唬,“喊我爹爹。” 傅渊逸小嘴儿撅着,大眼珠子眨着,憋半晌,喊他:“小爹。” 把凌遇逗笑了。 陈思凌不干了,把傅渊逸塞还给凌遇说,“养不了,退了吧。” 傅渊逸吓得扒着凌遇的脖子嗷嗷直哭。在凌遇雪白的衬衫领子上留下一把鼻涕眼泪。 凌遇温柔拍着傅渊逸的背,笑着问陈思凌:“真不要了?” 陈思凌把嘴一闭,开门上车了。 再后来的某一天,陈思凌早上一起来就揪着傅渊逸让他改口。但那会儿傅渊逸都叫习惯了。 傅渊逸被他夹在□□,捏着脸蛋,“改不改?” 傅渊逸眼泪汪汪,含糊不清地问:“那叫什么哇?” 陈思凌:“随便,但不能叫小爹。带小的都不行!” 凌遇从身后过来,把陈思凌的嘴一捂,贴在他耳边低声:“孩子还小,不懂这个。” “你要在意我昨天喊的,我道歉……” 这语气、这距离哪道歉啊! 这是要命。 傅渊逸得到了赦免,因为他凌爹把他小爹带回房了。 但傅渊逸从小展示出了他的讨好型人格。知道他小爹不喜欢这个称呼,便用他不太灵光的小脑袋想了一下午。 最后喊了陈思凌一声,“二爹。”也没多好听,听着还二。 但陈思凌勉强接受了。 养孩子的事大部分是凌遇在操持的。毕竟陈思凌自己也小孩心性,给人当哥都不太够格。 后来凌遇走了,陈思凌才学着真正给傅渊逸当二爹。 所以,他和傅渊逸的相处模式,一直更像兄弟。 都是被凌遇宠惯的。 - 盛恪开学后,学习热情比之前更变态。 傅渊逸感觉他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刷题。睡觉都快省了——早上起的比他早,晚上也没看见睡。 盛恪是高三生。 在家里是被重点保护和供养的对象。 霞姨每天准备营养餐,晚上九十点的时候,还会给盛恪加个餐。 傅渊逸主动给送进房,美其名曰——“我去看看我哥有没有偷懒。” 但每次进去后,就不见出来了。 小赖同学坐在他哥的床上,盘着腿认真种菜。种累了,顺势在他哥的床上躺下。 有的时候则会拿个垫子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架和汤泽聊天。 他很安静,并不打扰盛恪,像极了某种陪伴系统。 不过他经常把自己陪睡着。 盛恪喊他回去睡。 他总是迷迷瞪瞪地“嗯”着,然后又睡过去。 盛恪没办法,拿被子给他盖好,调高空调。 傅渊逸要是醒得过来,会自己回房间去。如果一觉到天亮,那就是盛恪去睡沙发。 小少爷挺不好意思地和他哥说,“我睡相还可以的。” 言下之意,是怕盛恪嫌弃他。 但要跟另外一个人睡同一张床,哪怕分着被子,盛恪也不自在。 他以前太独了,常年都是一个人,习惯了之后,在有些事情上不像傅渊逸那么自然。 何况他睡得晚,起得又早,害怕打扰小少爷睡觉,所以一般自己去睡沙发。 有回傅渊逸半夜醒来发现盛恪没在房里,出来找,在客厅沙发找着盛恪。 第13章 盛恪腰腹上搭着衣服,用沙发抱枕当枕头。 他人高,蜷曲着睡在沙发上,挺憋屈的模样。 盛夏的夜燥热不堪,盛恪却只开了个风扇。 “哥。”傅渊逸把人喊醒,“不热么?怎么不开空调?” 盛恪摇头:“不用开。” 傅渊逸:“那你回房睡。我也回去了。” 后来,傅渊逸非常自觉地在每天十二点前回自己房间。 凌晨一点四十,盛恪做完题,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床忽而一愣。 床单皱得一塌糊涂,经常赖在他这里的人却没在。 莫名地,盛恪心里翻起咕噜咕噜的气泡。 像是一些将破未破的情绪。 - 盛夏总是伴着雷雨。 一阵又一阵的,偶尔下个一两分钟,偶尔持续小半天。 傅渊逸和汤泽聊着微信。 汤泽他爸花钱给他弄进了重点高中,汤泽说自己的脑子本来就不够用,去了也是吊车尾,还不如上上普高。 他问傅渊逸怎么样了。 傅渊逸说自己去国际学校。 唉声叹气汤泽:我都开始焦虑了。 唉声叹气汤泽:怕不是得卷生卷死? 傅渊逸看了一眼盛恪的背影打道:附中更卷,我哥觉都不睡!库库刷题。 唉声叹气汤泽: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哥??? 辶免丶:啊?我没说么? 辶免丶举起相机拍了一张:我哥。 唉声叹气汤泽:背面??能看出屁? 辶免丶:那不能让你看着正面,我怕你自卑。 唉声叹气汤泽毫不犹豫把辶免丶拉黑了。 傅渊逸脑袋埋在盛恪被子里笑。之后因为太无聊跑去更刷无聊小视频。 刷着刷着就着了。 但可能是外面雷雨声太闹人。 傅渊逸睡得很不安稳。睫毛快速眨动,如同暴雨里脆弱的蝶翅。攥着被子的手捏得很死,偶尔发出痛苦的哼唧声。 盛恪在做听力,一开始并没有注意。 等做完了两套暂停休息时,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傅渊逸,发现他陷在噩梦中。 盛恪赶紧将他喊醒,“傅渊逸。” “傅渊逸。” 傅渊逸打了个颤,从梦里醒转,他盯着盛恪看了几秒,眼泪毫无征兆地落出眼眶。 跟拍电视剧似地夸张。 盛恪手脚一僵,“怎么……哭了?” 傅渊逸圈住他的脖子,把酸涩的眼睛埋在他的肩头,沙哑着喊他哥。 “嗯。没事了。”盛恪替他顺着背。 一夜雷雨,一场噩梦,傅渊逸像是被砸碎壳的蜗牛。 在盛恪面前,无声地喊痛。 傅渊逸哭了一场,后知后觉地感到丢脸。 十六岁的人了,睡醒躲在人怀里哭,像什么话。 小少爷脸上挂不住,把脸埋在手心里,准备逃回房。 盛恪喊住他,“要不要、在这睡?” 傅渊逸狂摇头。 盛恪:“真不要?” “不要了。”小少爷带着鼻音闷闷地说。 盛恪:“我不去睡沙发。” 傅渊逸从手指后面露出哭红的眼睛,“那要的。” 盛恪去傅渊逸房间给他拿了被子和枕头。 真当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盛恪心里那点别扭反而没有了。 “哥,晚安。” “嗯。” 挺乖的吧,傅渊逸。 如果睡着后不会像树袋熊一样贴过来,紧挨着他,盛恪可能会更欣慰些。 他也没地儿让了,再让就该睡地板上去了。 盛恪叹了口气——算了。 第二天盛恪早上起来,傅渊逸跟着起来。 盛恪:“不睡了?” 傅渊逸闭着眼困得说话都拖着音,“没,我起来尿尿。” 盛恪:“……” 霞姨见到他俩一前一后出来,“哎哟”了声。 傅渊逸:“霞姨早。” 霞姨:“你这孩子,咋还睡小盛那儿去了?” 傅渊逸嘿嘿傻笑,“我哥不嫌我。” 霞姨无奈:“你也是够粘人的。那给你搬不搬回去?” 傅渊逸闻言眼神追着盛恪去。 盛恪平淡地给了两个字:“随你。” 傅渊逸双手合十在唇边:“那……我再睡两天行不?” “我怕呢。” 盛恪没作声。傅渊逸立马:“我哥同意了!姨,我不搬,我还睡我哥这!” 于是,盛恪的床上,出现了另一套被褥。 一套深蓝,一套米白,紧紧挨着。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十七 陈思凌:@辶免丶生日想要什么? 辶免丶:无欲无求 陈思凌:? 1:几号生日? 陈思凌:8.15 三天后? 盛恪拧眉,他没有给人准备礼物的经验,原本已经很难了,现在连时间都不剩几天。 偏偏陈思凌也没问出傅渊逸想要什么。 盛恪愈发没方向。幽幽看向大喇喇躺在他床上的人,盛恪一个头有两个大。 傅渊逸有感应似地抬头冲他笑,“不用买。” 盛恪叹了口气,转回去了——还是刷题简单,不废脑子。 第二天,转来半个多月除了自我介绍基本没有和其他人有过交集的bking盛恪,破天荒地参与了邻座几个男生的话题,“你们都喜欢……鞋么?” “是啊。诶,bki……呸,兄弟,你也有兴趣?” “没有。”盛恪回答。 “别装了兄弟,你脚上的鞋可不是这么说的。” 盛恪看了眼自己的鞋,“怎么?” “卧槽,你真的假的?” 盛恪:“不是我买的。” “你脚上的可是抽签款aj!” 要不是那几个都是一脸羡慕,盛恪应该会面无表情地回答:“哦。” 可是送鞋这条路似乎走不通。 傅渊逸的鞋很多,也是周鑫买啥穿啥。没见他对哪款特别喜欢。 所以盛恪又问:“除了鞋,还有什么适合送……弟弟的?” 邻座几个第一次和冷狗聊上天,有点稀奇,毕竟之前都拿盛恪当哑巴,七嘴八舌出了一堆主意。 譬如限量卡牌,游戏充值,角色皮肤,高达手办…… 但傅渊逸都不玩。 “兄弟,你这弟……超凡脱俗啊……” “有种看破红尘的美。” 盛恪苦笑了下。 直到现在盛恪才发现,傅渊逸似乎真的没有对任何东西展现出极度的热情或是欲望。 他看上去什么都拥有,什么都不追求。 也什么都不想要。 仿佛哪天从他眼前消失,也不会留下任何关于“傅渊逸”的锚点。 哦不对,还是有的。 “想到你弟喜欢的东西了?”邻座见他低笑,好奇地问。 “嗯。” 酸奶洋葱味的薯片,可以一次干完一整罐。 要不是薯片不太健康。 盛恪想拿所有积蓄给傅渊逸办张超市储值卡,让他实现薯片自由。 而陈思凌这个给人当爹的更直白。 由于孩子无欲无求,陈思凌直接包了个两万的红包。 主打一个傅渊逸想买啥买啥,他也不用动脑筋猜。 盛恪看得头皮发麻。 傅渊逸能长这么大还没长歪,很显然是当初凌遇的功劳。 和陈思凌关系不大。 也幸好傅渊逸很乖,不会乱花钱,没学坏不叛逆。 陈思凌最后没能回来给傅渊逸过生日,临时被事情绊住了。 人都在机场等飞机了,又匆匆折了回去。 说失望多少有点,主要傅渊逸和他二爹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想趁着生日见一见。 但也知道陈思凌是真的挪不开时间,没办法的事。 不过生日蛋糕是陈总亲自订的。 订了个冰淇淋款,上面写着:祝逸崽生日快乐。 傅渊逸给蛋糕拍了照,发在群里。 辶免丶:@陈思凌二爹,这个蛋糕师傅的字比你还难看呢。 陈思凌:生日讨打? 辶免丶:[图片] 图片里,盛恪正把蛋糕往嘴里送。 辶免丶:这么甜的蛋糕,只有我哥能吃完一整块哇。 1:…… 辶免丶撤回了一条消息——他刚发的照片。 陈思凌:啧。 陈思凌:生日愿望许了么? 辶免丶:许了。蜡烛差点插不进蛋糕,冻梆硬。我怀疑师傅不想让我许愿。 又瞎聊了会儿,冰激凌快化了,那对话唠父子才收住话头。 傅渊逸又跑去和汤泽聊。 被无视的盛恪最后忍不住了:“傅渊逸。” 傅渊逸抬头:“嗯?” 盛恪:“礼物,要么?” 傅渊逸眼睛眨了眨,像是反映了两秒,扔了手机,从沙发这头挪了几下,小狗似地面对盛恪跪坐着,“给我准备了?” 第14章 盛恪:…… 盛恪脸差点冻上。 傅渊逸讨好地笑笑,小心翼翼地摊开双手,“哥~” “……”冻不上了又。 “算不上礼物。”盛恪说。 不知为何,面对傅渊逸,盛恪忽然就觉得自己准备的东西有些拿不出手了。 傅渊逸手往上小幅度抬了抬:“准备了就给我呗。” 下一秒他哥的手覆上来,有什么东西落入掌心。 傅渊逸要看,被盛恪一把握住。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跳都莫名加重。 尴尬。 虽然男生和男生之间这些举动也没什么,别人打打闹闹时,甚至抱着扑到身上。 可大抵是傅渊逸的掌心太热,烧得盛恪喉咙有些发涩。 他松开手,一个起身,回房去了。 傅渊逸眼巴巴地追着眼神,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哥,你害羞了啊!?” 他喊得太大声。 在厨房打扫的霞姨闻声打开门问,“小逸,你说什么?” 盛恪瘫着脸折了回来,冷冷盯着人。 傅渊逸笑得直捶沙发,“我说……” 盛恪:“咳。” 傅渊逸朝着霞姨晃了晃手,“霞姨,我哥给我求了护身符!” 霞姨欣慰:“小盛有心,也宠你。” 傅渊逸:“是我值得!” 盛恪:…… 傅渊逸见盛恪又要躲回房,忙趿着拖鞋跟屁虫似地追上去。 傅渊逸:“是不是附中边上那个寺庙?” 盛恪:“嗯。” 盛恪也是偶然听到其他班的女生在走廊聊天时约好要一起去庙里拜拜。 城市中心的寺庙,香火总是最盛的。又有几则传说加持,显得越发灵验。 盛恪便鬼使神差地寻了过去。 清晨六点的城市,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盛恪跟着人群排队买了门票,领了香。 入了寺,基本都是家长来为孩子祈福,手里捧着祈福册,报上孩子的姓名、生日、家庭住址,祈求菩萨保佑学业。 洒扫的小僧看到盛恪,朝人群最后指了指,“求学业这里排队就行。” 盛恪摇头说,“我想为别人求个平安符。” 小僧一点头,“那你自己去拜。” 盛恪仔细阅读了祈愿流程,笨拙地照着做。 敬香、磕头、请符。 从正殿出来,盛恪看到门口的祈福树,红绸被雨淋了,却依旧鲜活。 很多人都在挂。 于是盛恪也为傅渊逸挂了一条。 他不知道该怎么写。 于是理科脑袋最后在红绸上质朴地写下一行——祝傅渊逸永远健康快乐。 回到学校刚好卡着上课的点。 邻座凑过来:“诶,兄弟……现在装逼还流行不打伞啊?” 盛恪:“……” “我出门的时候没下。” 邻座眼睛瞪得滚圆,“你几点出的门?” 盛恪:“五点。” 邻座:“你家在哪儿?过来两个半小时?横跨整个城?” 盛恪:“……” 他邻座的哥们脑回路指不定能和傅渊逸搭上。 ˉ “哥,你啥时候去求的啊?”傅渊逸摆弄着平安符,翻来覆去看五分钟了。 盛恪偏着视线,连余光都没往傅渊逸那落,“昨天。” 求神拜佛这么虚无缥缈的事都干了,现在却生出了迟滞的羞耻感。 傅渊逸点着脑袋:“那回头我也去给你求个保学业的。” 盛恪:“用不着。” 傅渊逸:“干嘛?” 盛恪终于看过来了,拧着眉说,“保佑你就够了。” 傅渊逸那晚又赖在了盛恪那。 盛恪也不刷题了,问他生日最后几个小时想干嘛。 傅渊逸想了想,问:“哥你看过史迪奇动画么?” 盛恪:“没有。” 傅渊逸:“那能陪我看一遍么?” 盛恪点头。 两个人挪到了傅渊逸的房间。 把电影投屏后,傅渊逸掏出心爱的薯片,和盛恪一起窝在飘窗上看《星际宝贝》。 傅渊逸看过很多遍了,可他还是看得异常认真。 时不时过来和盛恪耳语几句,两个人的肩不知不觉便挨到了一起。 他们都洗过澡,用的同一款沐浴露。 可盛恪始终觉得傅渊逸身上要香一些。 “史迪奇必须上船吗?” “是的。” “史迪奇可以告别吗?” “可以。” 盛恪听见傅渊逸的呼吸有一点重。 他偏头去看时,傅渊逸也刚好转过脸来。 眼睛很红,含着眼泪花包,唇紧紧抿着,憋得辛苦。 盛恪:“……”没见过这么爱哭的。 盛恪喉结滚了滚,起身去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意思——哭吧。 傅渊逸吸吸鼻子,强装镇定,“其实也没有很想哭。” “我就是感情比较充沛……” “容易被感动。” 盛恪听着他的鬼扯,把纸巾按在他眼角,“知道。” 电影看完,两个人莫名陷入沉默。 似乎是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该怎么度过。 “那我、回房了。”盛恪干涩地说。 “哥。”傅渊逸喊住他。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机黑掉的屏幕作为唯一的光源。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陷在各自的黑暗中。 “如果有一天你要走的话,一定要和我道别。”傅渊逸说。 他的声音特别轻,带着哽咽的沙哑。 有车辆驶进小区,一束光从傅渊逸身后窗帘的缝隙里滑过。 很短的几秒,却让盛恪捕捉到了傅渊逸脸上的表情。 落寞、难过、像是随时要碎掉。连对着盛恪笑一下都提不起力道。 盛恪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他走到傅渊逸的面前。傅渊逸仰头看他,轻声问着好不好? 少年看上去难过极了。 以至于盛恪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 “答应你。” 傅渊逸幼稚地和他拉勾。 拉完勾,盛恪要松,又被傅渊逸拉了回去。 小指缠绕,他冲他笑,含过眼泪的眼睛在黑暗里出奇的亮。 两人对视,频频眨眼,盛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少爷为什么不放他走——他还没说过祝福的话。 “生日快乐。傅渊逸。”盛恪略弯下腰,认真地看着他说。 “我也十七了。”尾音拐了个上扬的弯。 “嗯。”盛恪眉眼温柔地看着他,有点想捏他的脸。长了一岁还给他骄傲上了。 骄傲小孩儿不仅傲娇,还喊了他的名字,带着点小得意地说—— “盛恪。” “我追上你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晕乎乎 自从生日过后,傅渊逸变得没大没小起来,左一句盛恪,右一句盛恪地喊。 好似自己十七了,很了不起似的。人也越发黏着盛恪。 盛恪刷题,他拖个椅子坐他边上看着。等盛恪刷完题,他也睡着了。 好在粘人玩意儿要开学了,返校拿了一堆教材。 夏天没结束,快乐戛然而止了。 开学第一周安排的军训。 陈总这次靠谱了一回,向班主任打了申请,所以傅渊逸不用参加军训,不过人还是要到场的。 高温天还在持续。外面的太阳像烤箱里的加热管,把人罩在里头炙烤,一点不管人死活。 傅渊逸穿着迷彩服坐在太阳下直发晕,眼前绿了一片,屁股下的橡胶跑道根本坐不住——烫屁股,还蒸腾得有股熏人的味儿。 但同班同学这会儿都被训得像狗,隔壁班还有直接中暑晕了的。大家都在坚持,傅渊逸没好意思自己躲树荫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军训生求爷爷告奶奶求的雨快来了。 原本的艳阳天瞬间阴沉下来,空气里的湿度高得要把人肺叶塞满,沉甸甸地压着。 傅渊逸坐进车里好一会儿,呼吸还是急,挺用力的。 司机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他怎么样。 傅渊逸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 家里则舒爽很多,中央空调恒定在二十八度。傅渊逸在沙发上一个多小时,才感觉缓过劲来。 晚饭还是没胃口吃,只喝了两口汤。 霞姨又担心上了:“不吃了啊?” 傅渊逸温和笑笑,呷了口西瓜:“太热了,没胃口。” “你这孩子……”霞姨唉声叹气的,“行吧,回头给小盛准备夜宵的时候,姨也给你准备点。” 傅渊逸立马喊了一声:“别!” 给霞姨吓一跳,念叨他怎么一惊一乍的。 傅渊逸缩着脖子笑笑。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慌,但他挺不想盛恪知道的。 第15章 这种感觉很怪,和他生病时不希望陈思凌知道不太一样。 不想陈思凌知道,是怕他二爹担心。不想盛恪知道……是怕他生气,回头还要自己哄。 真挺怪的。 明明他前几次生病受伤,盛恪把他照顾的挺好。 他却怕人跟他生气。 “姨,你不用给我准备,我蹭我哥的就行。” - 正式开学后,高三生活得就更不像人了,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盛恪每天九点一刻才放晚自习,到家得十点多。 “我回来了。” 傅渊逸没出来迎,盛恪猜他应该是去洗澡了。 正换着鞋,只听“哐当——”一声,厕所的人被人大力拉开,又一下怼在门吸上。 盛恪扔了书包,几步冲向厕所。 傅渊逸摇摇欲坠地撑着门框,脖子没力似地垂着,一点没擦过的头发不断往下滴着水。 他喘得厉害,一口一口急促地往里吸气,整个上半身跟着用力,但那些氧气跟进不到他肺里似的,叫他此时看上去如同快要窒息。 眼前全是黑雾,世界天旋地转。嗓子被空气剌得涌上血腥气。 傅渊逸意识还在,他清楚自己下一秒铁定会晕,所以他必须慢慢地蹲下去,坐到地上或是躺到地上都行。 反正不能这样直挺挺杵着,否则摔下去会磕脑袋或者脸,到时候不好解释。 但身体根本动不了,手脚被什么东西拽着,死命将他往眼前的黑暗里拖。 接着就有股力量将他抓住了。 准确地说,是揽住、抱住了。 他能感觉到的,他们的肢体撞到一起,那人用力箍着他的腰,想将他往上提。奈何他软成一滩吸饱了水的湿棉花,将那人也带得不稳。 于是他随着他一同跪到了地上。 沉重眩晕的脑袋被人用力地按在肩头,“傅渊逸!” 盛恪胸腔起伏的程度好像和他差不多,剧烈的、快速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来。 傅渊逸死死闭着眼,手抓着盛恪的衣服,从呼吸间隙压出一声,“盛恪……” 他俩的动静把在厨房准备夜宵的霞姨也惊着了,忙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一看吓一跳,“哎哟,这是怎么了?” 潮湿的热气不断涌出来,盛恪把傅渊逸架起来,往自己房里带。 “洗澡太闷了,缺氧。” “霞姨,麻烦你去把傅渊逸房间的风扇拿来,再拿一些冰块。” “好好,我去拿我去拿。” 把傅渊逸弄上床,盛恪掰着他惨白的唇,喂了颗糖。 傅渊逸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整个人都蜷缩向他。 盛恪跪在床边,别扭地用另一只手拿过冰,把手弄凉了后,贴在傅渊逸的颈部。 他能感受到傅渊逸急促的呼吸,感受到傅渊逸用力的吞咽,脖侧筋骨在掌心下绷紧,锁骨中间的凹陷也愈发的深。 等傅渊逸缓过来,已经过去半小时。 眼前慢慢聚焦,凝出跪立在床边的盛恪,还有一脸焦急的霞姨。 傅渊逸努力扯了个笑,“我没事了。” “刚才洗澡闷着了,有点缺氧,没事……” 霞姨:“你这孩子还把我吓出心脏病呢。晚上喊你多吃两口,非不听。光喝两口汤能行么?” 盛恪拧眉:“他不吃饭?” 霞姨可总算找到地方说了,“可不!这孩子一直说没胃口,你在家的时候他还装装样子,你现在回来晚了,他每天就吃那么一口。有的时候一口不吃,光喝两口汤。” 傅渊逸咬咬牙,“霞姨,我……我想喝水。” 霞姨止了话头:“我去给你倒。” 霞姨一走,房间里的气氛顿时令人想逃。 眼看着他哥的脸慢慢冻上,傅渊逸脑子里就两个字——完了! 罪加一等。他现在再晕一次能得到原谅吗? 答案显而易见。 风扇呼呼地送着风,傅渊逸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盛恪也没站起来。 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对上一双凉飕飕的单眼皮,瞬间变得愈发可怜。 “哥……”傅渊逸颤颤巍巍地喊。 盛恪看着他。 傅渊逸把他们牵着的手拉到心口,往内一旋,盛恪的手背便贴着他的心跳。傅渊逸这会儿不逮着盛恪名字叫了,一声声软乎乎地叫着“哥“。 声音喑哑又粘糊。 盛恪眼神移上来,喊他,“傅渊逸。” 傅渊逸哆哆嗦嗦地“嗳”了声。 盛恪向来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 性格使然,也是生活所迫。 他很少有强烈的情绪,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他有一层厚重的壳,教人瞧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层壳快要碎在傅渊逸面前了。 “你的乖是不是装给我看的?”盛恪问。 “没……”傅渊逸坐起来,小狗认错似地垂着脑袋,“不是。” “就是天气热,吃不下。” 这点盛恪理解,没想怪他。 但傅渊逸在他面前做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摆明了是要连他一起瞒。 “和你一起吃,我就有胃口。”傅渊逸吊着眼睛偷瞧盛恪,又开始举手发誓,“没哄你,说的是实话。” 盛恪:…… 傅渊逸:“洗澡也是闷着了,下次我记得开窗。” “哥,你别生气么。我知道我麻烦,老生病,不省心。你别生气。” “也求求别跟二爹说。” 不得不承认,傅渊逸在认错道歉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 他把话都提前说完了,给自己罗列错误,姿态卑微地求着你哄着你。 脸上表情无辜又可怜。 还跟你拉着手,表现出他对你的亲昵与依赖。 陈思凌和傅渊逸生活多少年了,都扛不住他这样。 何况是才来两个月的盛恪。 如果不是傅渊逸一开始毫无保留地接纳,盛恪不会那么快地找到归属感。 他从来都是一叶浮萍,不曾在哪儿靠过岸。 唯有这个家,这样的傅渊逸,牵绊住了他。 两个月,人生里根本意识不到的沧海一粟,却是盛恪十七年来唯一敢正视、敢将自己落下来的日子。 所以一想到傅渊逸连自己都瞒的,盛恪才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好似他被傅渊逸抓住了,可他抓不住傅渊逸。 他愿意落在这里,傅渊逸却随时会飞走。 盛恪不知道怎么消化这种突兀又莫名的情绪。 只得自己慢慢咽下去。 许久之后,傅渊逸的脑袋忽而一重,是盛恪略带冰凉的手盖了上来。他听见那人轻轻叹息一声,“傅渊逸,事不过三。” 傅渊逸又要发誓,被盛恪握住了,他无奈低笑,“你都发多少誓了?” 傅渊逸摸摸鼻子:“那不是怕你生气么。” “为什么?”盛恪问。 傅渊逸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生气。”盛恪又说,“但傅渊逸,下次再瞒我……” “不会了!肯定不会了!” 盛恪姑且信了,去厕所拿来吹风机给傅渊逸把头发吹干。 傅渊逸老实地盘腿背对盛恪坐着,任由盛恪把他的脑袋抚得左摇右晃。最后忍不住拽了盛恪一下,“哥,轻点撸呗。” “还晕呢。” 盛恪没忍住,笑了一声,手里的动作放轻了不少。 盛恪的床单湿出了一个人形,肯定没法睡了。他洗完澡,抱着枕头被子准备去客厅。 傅渊逸听着声儿立马出来——他蹲盛恪挺久了,“哥,不跟我睡啊?”表情难以置信。 盛恪无言以对,他有的时候觉得傅渊逸不像十七,那粘人劲像七岁。 “我房间床也一米八么,能睡。” “客厅都是蚊子,别去了吧?” “你要不想跟我挤,我让霞姨把二爹的房间……” 盛恪脑袋嗡嗡,“进去。” 话唠立马闭麦,把门一敞。 等盛恪刷完题,时间已经过了一点。 他蹑手蹑脚地上床,听见傅渊逸迷迷瞪瞪喊他,“盛恪?“ “弄醒你了?”盛恪问。 傅渊逸“没”了一声,隔了很久又说:“晚安。” 盛恪侧过身去,觉得这样的傅渊逸挺好玩的,明明困得都没意识了,还要跟他说话。于是使坏地喊他,“傅渊逸。” 傅渊逸反射弧很长,隔了十几秒才接受到信号,慢吞吞地“嗯?” “好好吃饭。”盛恪输入指令。 傅渊逸又“嗯”,嗯完主动贴过来,紧挨着盛恪,“不瞒你。” “发誓了。” “傅渊逸,你还是少发点誓吧。” 傅渊逸贴着他一动不动,呼吸落在他手臂的皮肤。 盛恪避无可避,“傅渊逸,我要掉下去了。” 下一秒,傅渊逸的手环上来,将他抱紧了。 第16章 第13章 哄哄 “兄弟,昨天没睡觉啊,困成这样。”邻座的大兄弟叫蒋路,和傅渊逸一样,是个自来熟。 自从上次盛恪跟他们搭了一次话后,就把盛恪当自家兄弟了。 “嗯。”盛恪支着脑袋,眼皮打架。 昨天被傅渊逸当抱枕一样抱了一晚上,他哪里能睡得着。 偏偏小少爷无知无觉,睡到早上还不让他走。 “以后能多睡会儿了,”班长走过来说,“你上次提的住宿申请已经批下来了,记得去教务处拿钥匙。” 蒋路:“哟,兄弟也要来住宿了?” 盛恪抿了一下唇,回答:“可能不住。” 班长倒退两步回来:“怎么又不住了?” 盛恪摇摇头,没说话。 班长:“你每天来回跑不累啊?” 盛恪:“没事。” 蒋路:“兄弟,老实说,你浪费在路上的时间,够你刷两套题了,不值当啊。” 说着,他一指后面的黑板报,“看看,离高考还剩272天。” “骚年,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盛恪还是说没事。 蒋路很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哎”了声。 晚上,陈思凌在群里@盛恪。 陈思凌:@1下课后给我电话。 盛恪那会儿还没下晚自习,没看手机。 辶免丶跳出来问:咋了,二爹? 陈思凌:你哥自己申请了学校住宿。 陈思凌:申请完又说不去,老师在问。 辶免丶:啊…… 等盛恪看手机时,傅渊逸已经替他认过错了。 辶免丶:二爹对不起,是我作我哥了,所以我哥才不去住宿的。 辶免丶:别怪他。 1:…… 盛恪在车上给陈思凌打了电话。 陈思凌问他怎么回事。 他只说之前是不想给陈思凌添麻烦,所以才申请住宿。 陈思凌问他现在呢,为什么现在又改了主意。 盛恪不说话了。 陈思凌:“我说了别让你太宠你弟。他爱撒娇,也粘人。你还能为了他,分不清主次?” 当然陈思凌没有不让盛恪住家里的意思,他也不在乎多付司机一份工资,让他早、晚接送俩小的。 但他担心盛恪这样来来回回,太消耗精力。 高三生么,争分夺秒的,觉都不够睡,巴不得把二十四小时拆开成秒来用。 哪儿有时间浪费,何况如果真是为了傅渊逸,那更没必要了。 他根本不需要盛恪这样。 盛恪在他眼里也是小孩一个,虽然比傅渊逸成熟,但在陈老板这儿,压根不需要他懂事。 盛恪却说和傅渊逸没关系。 陈思凌人在外,管不到家里俩小的之间,只让盛恪自己想清楚。 盛恪到家时,傅渊逸正抱着一桶冰淇淋在啃,“回来啦?” 盛恪发现自己有点改不掉狗塑傅渊逸的习惯。 没办法,谁让他每天到家,傅渊逸总跟小狗似地迎上来,接着就开始绕着他转圈。 “哥,住宿是咋回事儿啊?” “之前申请的。”盛恪回答。 “哦……所以一开始你确实是想走的?”傅渊逸身上带着巧克力冰淇淋的奶味,很甜。 盛恪避开了一点,“不是,只是方便。” 傅渊逸:“那为什么又不去了?” 盛恪:“没为什么。” 傅渊逸看着他,手里的勺一下下戳着化掉的冰淇淋,“是不是因为我?” 盛恪:“别多想。” 傅渊逸不依不饶:“那是为什么?” 盛恪蹙眉,不说话了。 外面好像又下雨了,雨声并不明显,滴滴答答地从雨棚上滚落。 傅渊逸和盛恪面对面站着,像对垒的双方。 “就是因为我对不对?”傅渊逸脸上没了笑意,显得有些冷了,“你觉得得替二爹照顾我。” “而我又那么弱,三天两头的病,所以你宁可不住宿了,每天在路上耗一个半小时也没关系?” 盛恪冷冷:“说了和你没关系。” “我去洗澡。” 傅渊逸脑子虽然笨,但不傻。盛恪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避重就轻,以冷处理的方式来回避问题。 可傅渊逸不能让他这样。他不喜欢。 他不想要让任何人再为他做出让步,做出牺牲。 “哥。” 盛恪已经与他擦肩,他们俩背对背站着。 “你没来之前,我也是这么活过来的。” “所以,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报答我们。” 空气安静了那么几秒。 而后,他听见盛恪低笑了一声。 傅渊逸肋骨没来由地疼起来,像是被什么刺中,疼痛隐隐蔓延在皮肤下。 随着呼吸一起。 “也是。”盛恪说完,开门进了浴室。 傅渊逸听着里面哗啦哗啦的水声,肺里传来了轻微的窒息感。 他是个对情绪很敏感的人,并不爱说伤人的话,所以他是后悔的。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可盛恪根本没给他道歉的机会。 傅渊逸叹了口气,沿着墙慢慢蹲下了。 等盛恪洗完澡开门出来,看到的便是墙角的人形蘑菇。 蘑菇仰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喊哥。 “我刚不是那意思……”蘑菇表情比谁都要委屈,“你能不能别生我气啊?” “起来。”盛恪下命令似地说。 蘑菇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起不来,腿麻了。” 盛恪:“……” 把人拉起来,那人又说晕,没骨头似地靠过来,贴在他的耳边说,“不是不需要你的意思。” “我就是不想看你那么累,觉都没得睡,回头身体比我还弱呢。” “而且,你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哪能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盛恪还是冻着脸。 傅渊逸抬眼能看到他锋利的唇线,“那要不然我每天给你报备?” “把我每天上了几节课,去了几次厕所,中午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几点到家,几点洗澡,全都报备给你。” 盛恪把人一推,“谁要听。” 傅渊逸:“你不听也行啊,不妨碍我说嘛。” 他又开始了。哄人一套套的,全是漂亮话。 明明陈思凌提醒过他,让盛恪别乱了节奏。 可盛恪发现自己早没了节奏。现在都快让傅渊逸拿捏住了。 回到房,好不容易冷静了下脑子。倒霉玩意儿又钻来了他屋。 “最后睡几天。”傅渊逸说。 盛恪:“……” 傅渊逸:“哥,周末有空记得回来。” “你弟等你。” 盛恪:”……” 赶他走的也是他傅渊逸。 要他回的也是他傅渊逸。 可真了不起。 过完周末,盛恪搬进了宿舍,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蒋路。 新室友叼着笔,后仰着椅子和他打招呼,“嗨,bking。” 盛恪:”……” 蒋路“啊”了一声,给自己嘴拉上拉链。 却听盛恪问,“上次就想这么喊了吧?” 蒋路回忆了一番,乐得前俯后仰,“还真是。当时硬生生给刹住了车。” 宿舍是四人间,他们刚好挨着尾巴,所以这个宿舍就他俩。 一人一张床铺,下面书桌,上面床。 盛恪和蒋路各分了一侧。 盛恪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很快。 收完继续刷题,他在附中的成绩离前排还差百名,他丢进度丢太多了。 而且以前虽然班主任给开小灶,经常给他拿竞赛题,但教学质量上的差距,也不是一下能补回来的。 所以盛恪只能拼了命的学,题库刷了一本又一本,一天不敢歇。 脑子实在累的时候,他才会停下来,边听听力边回微信。 “诶兄弟,”蒋路敲敲他的桌面,“和谁发消息呢。这手机震的,你居然会跟人聊天?” 他以为盛恪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高冷人士。 于是稀奇地凑过来偷瞄了眼,不是真看,就是纯好奇。 结果看到满屏都是对方的消息。 “嚯,这长篇大论,比我还话唠。” “谁啊?你女朋友?” 盛恪哽了一下:”我弟。” 蒋路有点无语:“又是你弟。你弟控啊?” 盛恪:“他比较……粘人。” 蒋路:“亲弟?” 盛恪摇头,“不是。” 蒋路:“堂的?表的?” 盛恪又回答“不是”。 蒋路宕机了:“那是啥?难不成是大马路上捡的?” 盛恪想了想:“差不多吧。” 蒋路:…………?现在都这么玩儿吗? “不过是他捡的我。”盛恪一脸认真。 第17章 而蒋路莫名其妙:这有差吗?需要刻意强调??? 玛德,这世界怎么看着这么颠? 更颠的是他发现,盛恪简直“变态”。 每天特么就睡五个多小时,他睁眼闭眼盛恪全在刷题。 超人都没他这么强的生命力。 蒋路拿被子遮着脸控诉,“大哥!!你这是要卷死谁啊!???” 盛恪冷漠:“你以前的卷子,能借我看看么?” 蒋路疯了。连走廊都能听见他痛苦的哀嚎,“大哥!!半夜两点了啊!两点了!” 那个周末盛恪没回。 下周月考,他得把排名拉上去。 蒋路被他卷得叫苦不迭,跟着往死里学。 没办法,男人的胜负心强得可怕。 晚上,盛恪接到傅渊逸的电话。 他停笔,拿着手机到阳台接。 “哥……这周真不回来啊?”傅渊逸委屈巴巴地问。 “嗯。” “还生气呢?” “没。” “哦……”傅渊逸也不知道在干嘛,听筒那边风声“呼啦呼啦”的。 “你在哪儿?”盛恪问。 傅渊逸哎了声,声音特别沧桑地说:“可能在你校门口吧。” 蒋路和盛恪原本准备刷题,他姿势都摆好了,结果盛恪突然要出门。 “不是兄弟,你这是赶着去哪儿啊?物理卷子不刷了?” 盛恪:“嗯。你自己刷吧。” 蒋路:“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急。” 不出意外的,蒋路从盛恪嘴里听到四个字:“我弟来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七分四十三秒 时间过了九点半,校门已经关了,盛恪出不去,傅渊逸也进不来。 两个人跟铁窗泪似的,一个在外,一个在里,隔着校铁门相见。 盛恪:“来干嘛?” 傅渊逸抓着铁栏杆,“来看我哥。” “见到了,可以回去了。”盛恪说。 傅渊逸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演道:“这就赶我走啊?” 盛恪凉飕飕:“那不然在这里喂蚊子?” “喂会儿么。”傅渊逸说,“反正咬我不咬你。” 盛恪:“……” “二爹回来了。”傅渊逸说着把藏背后的一个大袋子塞过铁门,“给你带的吃的。” 盛恪:“就为送这个?” 傅渊逸嘿嘿一笑,“不是,是借着送吃的,来看看我哥。” “上周气着他了,他这周不肯回来,所以只能我来哄哄。” 盛恪绷着脸,“下周月考,所以不回。” 傅渊逸“哦”了声,“真辛苦,难怪瘦了呢。” 盛恪催人:“早点回去。” 傅渊逸摇头晃脑:“再待会儿。花四十分钟过来的,五分钟都没待到,咋就赶人了?” 保安大叔看戏看好一会儿了,呸着茶叶沫子出来说了两句,“小伙子,你弟跟你这么亲,你要珍惜啊。” 盛恪:“……” 傅渊逸冲保安大叔笑得特别乖巧,保安一看,调解得越发起劲:“何况,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别为了面子,伤了亲近的人。” “你弟大半夜给你送吃的,你跟人多说两句么,不然他多伤心。当哥的可不兴这样。” 傅渊逸拽着盛恪的衣服下摆小小声附和:“当哥的可不兴这样。” 而保安说着说着大概是忆起了往昔,目光遥远,重重叹了口气,“等你们以后长大就会明白了,眼前人有多值得珍惜。” “错过了,就再回不去喽。” 盛恪一个头有两个大,他把傅渊逸带到一边,“没气,是月考,想考好,所以没回。” 傅渊逸憋好半天了,看盛恪一脸认真,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盛恪才晓得他是故意在逗他。 傅渊逸凑过来,手抵在唇边,同盛恪小声哔哔:“你猜,保安大叔是想到什么了?” 盛恪回过头去,保安大叔正抱着保温杯,四十五度忧伤地望着天。 盛恪偏头,笑了一声。 “哥,你走了之后,霞姨都忘记替我关空调了。”傅渊逸说。 也是那天傅渊逸才知道,盛恪每天五点半会起来一次,确定他的空调关了,再回去睡。霞姨说她会看着,让盛恪别惦记,自己多睡会儿。盛恪嘴上说“嗯”,之后还是照样,一定要自己确认一次才安心似的。 盛恪闻言说:“那你不会自己定时?” “空调傻么,有时有用有时没用。” 盛恪无奈,“到底要说什么?” 傅渊逸贴过来:“没要说什么,就想哄哄你。让你知道,没你我活不稳当~” 月光落下一程,落在傅渊逸微卷的发上。 盛恪伸出手,无可奈何地撸了一把傅渊逸。 傅渊逸摇头晃脑地跟着笑。 - 月考考完,盛恪的排名进了前六十。 蒋路大为震撼:“卧槽,你是开挂还是带了系统?” 他喊得太响,他们语文老师刚上楼就听见了。课间休息,老师们也没那么严肃,顺着他的话问盛恪:“你那系统屏蔽我语文了?” 盛恪一下瘫了脸。 蒋路捂着嘴,笑得浑身直抖。 语文老师:“这题给你的系统做,作文都不能够给我写成说明文。” 蒋路笑地上去了。 月考过后也意味着国庆要来了。高三生喜提珍贵的三天假期。 蒋路感动得一把鼻涕:“大佬,回吗?” 盛恪:“回。” 蒋路吸着不通气的鼻子,“你居然回了?我以为你要跟宿舍的写字台长在一起。” 盛恪无语并扔了一盒感冒药给他。 又把蒋路感动得一把鼻涕,“但大佬,我这是过敏性鼻炎,不是感冒啊!” 盛恪上完晚自习才回,没通知司机,自己坐晚班公交回的。到家十点四十。 傅渊逸那会儿已经躺床上了,听见关门声,以为是陈思凌出差提前回来了,趿着拖鞋出去,发现是盛恪。 外面下了雨,盛恪身上有点湿。 他总是不带伞,也不看天气预报。 傅渊逸看看钟,看看盛恪,再看看钟,脑子不够用地问,“哥,这么晚,你还回来啊?” “……”盛恪气得有点想回去了。 小少爷气了人而不自知,等盛恪洗完澡他已经在房间里坐好了。 盛恪面无表情地赶人:“回自己房去。” 傅渊逸抱上被子枕头,一步三回头地挪到房门口,可怜巴巴贴着门,“哥~真不让睡啊?” 盛恪懒得理他。 于是混蛋玩意儿又挤回来了。真的很粘人。 但三天时间实在太短,一眨眼就没了。 盛恪一回学校,家里又空落落的了。 傅渊逸觉得挺奇怪的,以前陈思凌也总出差,一个月能在家里待满一周都算久的了,他大部分时间是和霞姨两个人。 白天上学,晚上写作业,没事跟汤泽瞎扯淡。 可盛恪来了后,他总觉得日子过得又快又慢的。 盛恪在,就快些。 盛恪不在,就慢成龟速。 陈思凌叮嘱他别粘人,盛恪高三,正关键,让他别有事没事去烦他。 但他有点忍不住。 做噩梦的时候想找,难受了想找。 做不出题的时候想找,发呆的时候还是想找。 大抵真的是太久都没有人陪过他了,才会让他那么依赖盛恪。 十一过后下过几场雨。 傅渊逸问盛恪带没带伞,盛恪都说带了。 傅渊逸反正是没信。每天看完天气预报,都给盛恪发条消息,比天气推送都准时准点。 之后盛恪就再没忘记过伞。 毕竟有个烦人玩意儿一直盯着。 有天半夜劈了道惊雷。蒋路差点从床上翻下来,嘴里叽里咕噜骂了一通,发现盛恪还没睡,忍不住哀嚎:“盛恪,你别卷了,我害怕!” 盛恪冷漠回答:“准备睡了。” 蒋路这才放任自己安心睡去。 盛恪正准备上楼,手机来了消息。 辶免丶:哥,你睡了吗? 一点零三分,盛恪回了消息,“还没。” 1:怎么了? 辶免丶:睡不着。 辶免丶:能不能陪我会儿? 盛恪拿上手机,转身走去阳台。 蒋路闻着声又醒了,一惊一乍地问:“上课了?” “没,我出去打个电话。” 蒋路咕噜:“女朋友都没那么黏的。” 盛恪无情把门怼上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白天还燥,晚上凉得得穿外套。 傅渊逸接到盛恪电话,激动得手机差点砸脸上,“喂?喂?哥?盛恪!” “嗯。”听得出来,挺兴奋的。”为什么睡不着?”盛恪问。 第18章 傅渊逸不好意思地傻笑,“做噩梦了。梦见灯上吊了个女鬼。不敢睡了。” 盛恪无语。 “你咋还不睡?”傅渊逸问。 “准备了。”盛恪回答。 “哦……”傅渊逸顿了下,“那……晚安?” 盛恪没吱声,一时间听筒里只剩两人的呼吸。 “不挂啊?” “挂吧。” 可谁也没动,都在等对方。 隔了有那么一分钟的长度,傅渊逸问,“这周回来吗?” 盛恪想了想:“不回。” “马上联考。” 傅渊逸有点低了:“嗯,那你好好考。” 电话打了七分四十三秒。 天上的月模糊又遥远。 雨没下下来。 盛恪捏着手机在想,想傅渊逸的骨伤会不会疼。 想他下半夜还会不会梦见女鬼。 想他明天又会做什么。 他也在想,想自己到底中了什么蛊。 凌晨一点十三分二十九秒。 他的脑子里全是傅渊逸。 ˉ 又一个没回去的周末。盛恪昏沉地睡到了八点半。 蒋路倒是回去了,所以宿舍只有他一个人。 起来后盛恪给自己量了体温,吃了药。 他昨晚就开始烧了,烧得蒋路猝不及防,“挖槽,兄弟,你这个时候发烧,我走还是不走啊?” “走吧。”盛恪扶着胀痛的额,“我没事。” 蒋路把盛恪上次给他的感冒药还给他,“好好吃药。多睡觉,多喝水。实在不行给家里打电话。” 盛恪皱了皱眉:“他知道了会烦。” 蒋路:“……,那给我打,给我打总行了吧!” 盛恪:“好。” 蒋路咬牙:………真不客气啊! 盛恪随便吃了点东西,又草草蜷上了床。等再睁眼,外面黑云压城,暴雨将至。 盛恪摸到手机,烧得胀痛的眼看屏幕不太清晰。 等看清消息内容,盛恪立马从床上起来,找到伞,匆匆往外走。 辶免丶:哥,你下来接接我呗? 发来的时间是半个小时前。 雨是瞬间浇下来的。 傅渊逸瑟缩在校门下,裤腿没一会儿就湿透了,冰冷地贴在腿上。 忆往昔的保安大叔看他等半个多点了,催他赶紧给盛恪打个电话。 傅渊逸一笑说,“不用。我哥来了。” 盛恪跑得急,身上几乎湿透。 过来一个字没说,在登记册上签完字,把傅渊逸往伞下一塞,带着他回了宿舍。 进门,盛恪把傅渊逸抱的巨大礼盒往旁边一扔,从衣柜里拿了件干净的衣服先把傅渊逸擦干。 傅渊逸都快心梗了,那可是他抱了半个点的蛋糕!! 但盛恪这会儿的样子太吓人,他非常识趣地没吭声。 “去洗澡。”盛恪又拿了套衣服给他。 “哥,你湿的比我厉害,你……” “别让我说第二遍。” 傅渊逸把嘴一闭,去冲了个热水澡。盛恪的衣服比他都大一号,卷了袖管又卷裤管。 甚至踮脚试了试,企图挽回点身上高上劣势,但发现盛恪裤腿的长度能盖到他脚趾。 “我有矮这么多么……”小少爷鼓着腮帮,嘀咕。 他洗完轮到盛恪。 他哥始终没多的话,热水澡洗完,人也库库冒冷气。 傅渊逸眼神追着盛恪来来回回,最后把人一拽,“干嘛生我气啊?” “我特地来给你过生日的。” 盛恪看着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以为你在睡觉。” “所以不想打扰我,宁可在外面一直等着。” 傅渊逸愣愣眨着眼睛,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气的。 盛恪转身进了厕所,没一会儿带着条冒热气的毛巾出了来。 他蹲下去,把毛巾敷在傅渊逸水肿的脚踝上。 傅渊逸抠着椅面,说:“不疼。” 盛恪没理他,“下完雨,让司机来接你回去。” “晚一点行么?”傅渊逸小心地问,“陪你过完生日。” 盛恪起来时晃了下,而后异常疲倦地坐在椅子上,隔了很久才开口,“傅渊逸。” “嗳。” 盛恪佝偻着背,手肘支着腿,“别什么都只为别人想。” “哦。”傅渊逸点头,“好。” “但你是我哥,不一样。” 盛恪紧绷的肩膀没办法似地往下一沉。 他似是有话要说,可喉结滚了又滚,还是没说出来。 “毛巾冷了没?” “没。”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半晌,傅渊逸拿掉脚上的毛巾,拆掉淋湿的盒子,捧着蛋糕过来蹲在盛恪面前。他仰着头,眼神很亮,嘴角挂着柔软又温和的笑,对盛恪说—— “盛恪,十八岁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没你不行 傅渊逸发现盛恪红了眼。 “倒、倒也不用这么感动!”傅渊逸吓得没蹲稳,膝盖啪嗒往地上一磕。 盛恪立马捏住他的手腕,“别把我蛋糕翻了。” 傅渊逸还愣,被盛恪拽了一下,“不起来?” 傅渊逸把蛋糕一搁,伸手去摸盛恪的额头,“哥,你在发烧啊???” “嗯。” “几度?” “接你之前38。” 傅渊逸哽了哽,站起来去找体温计,消完毒让盛恪含着。 盛恪的体温奔着39度去了。 傅渊逸拿着体温表,表情变幻莫测,过了好一会儿,幽幽地憋出一句,“我也可以生气吗?” 还挺礼貌的。 盛恪笑起来,“让司机送你回去。“ “哦。“傅渊逸撇撇嘴。 “那我选择原谅。” 盛恪宿舍没什么吃的,只剩一罐泡面和上次傅渊逸送来的小面包小饼干。 叫外卖或者让司机送来,都得去校门口拿,现在雨下得大,傅渊逸脚踝肿着,而他发着烧。 一病一残,谁去都不合适。 盛恪又想喊傅渊逸回去,傅渊逸却已经泡起泡面。 这是不打算走了。 盛恪没辙。 最后两个人当了回甜咸永动机,就着一份泡面,吃着巧克力味的蛋糕。 盛恪找一次性筷子的时候,傅渊逸眼尖地从抽屉深处找到一罐酸奶洋葱味薯片。 连盛恪都忘了是什么时候买的。 可看着这罐薯片,盛恪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原来他很早就在期待傅渊逸来找他,甚至提前做了准备。 却又下意识地把这种期待藏进最深处,不见天日。 至于为什么,盛恪不敢往下想。 小少爷还在为他规划着如何补过生日。十八岁么,里程碑式的一个生日,代表着成年了、长大了。 从男孩到男人。 从少年到成年。 怎么能窝在宿舍,吃着三块五一碗的泡面,发着高烧过呢? 但盛恪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 他闭着眼,靠坐在椅子上,出声打断,“傅渊逸,你回去。” 傅渊逸的声音顿住,又说:“这是你今天第二次赶我走了。” “那你就回去。” 傅渊逸没有伤心,他只是问他:“我走了,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盛恪反问。 “你生病,谁照顾你啊?” “不用。”盛恪回答,“不需要人照顾。发烧而已。” “以前不是没病过。” 上一次他们闹别扭,也是因为“从前”。 提及了没有彼此的从前。 好似谁介入了谁的生活,都不曾改变什么。有没有对方都一个样。 可谁都知道,少了对方就是不一样的。 盛恪是不敢往前走。 他是傅渊逸的哥,陈思凌把他带回来,不是让他拐着傅渊逸往那条道上走的。 明明两个人之间没有血缘、没有亲缘,可因着一声“哥”,他就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要。 背德、背叛,一瞬间压得他喘不上气。 傅渊逸站在门口,门已经开下了,走廊昏黄的灯光将他身影打得模糊。 “哥,那我走了。” 盛恪“嗯”了声,表情很淡。 也很苦。 他在想,自己从来没过过生日,唯一一次有人为他庆生,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他为什么非要在今天跟自己过不去。又牵连傅渊逸。 傅渊逸无辜吗? 傅渊逸无辜得要命。 抱着蛋糕等了他半小时,站得脚也肿了,还淋了雨,陪他在宿舍吃根本吃不饱的泡面。 对他说着“这是你第二次赶我走了”,却根本不生气。 盛恪叹了口气,顶着头疼追了出去,在楼道的转角,见到了磨磨唧唧原地打转的傅渊逸。 第19章 傅渊逸抿着笑,问他:“今天干嘛老赶我走?” 盛恪走下台阶,站到他面前,说:“生病,脾气大。” 傅渊逸抬起手。 盛恪倾低着身体,容他将手落在他的颈侧。 “烧得好烫。” 盛恪“嗯”了声,又停顿许久,才认命般地说,“没你照顾不行。” 傅渊逸乐了。 盛恪领着傅渊逸回到宿舍。 傅渊逸问:“你的床能睡下我们两人吗?” 盛恪:“……” 傅渊逸眨着大而亮的眼睛:“咋了?” 盛恪一言难尽:“你不回去?” “你不是说没我照顾不行?” “我也没让你睡这里。” “那我在椅子上睡一晚也行。” 盛恪没辙了,他自己睡椅子也不能让傅渊逸睡,于是给傅渊逸拆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具,让了半张床。 小小的单人床,两个男生睡显得捉襟见肘。 盛恪不敢让傅渊逸睡外侧,他怕他一个翻身掉下去,所以让傅渊逸睡里面。 但哪怕侧身背对背,他们的身体也还是无可避免地贴到一起。 傅渊逸的体温透过来,盛恪握着床边的护栏,表情视死如归。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床这么晃过。 傅渊逸只是翻个身,床却好似不堪重负似地嘎吱嘎吱响。 跟着傅渊逸的手环了上来,把他的腰腹一箍,说:“别掉下去了。” 他迷迷糊糊地说完,把脑门抵在了盛恪的背脊上。 隔了会儿,傅渊逸又迷迷瞪瞪醒来,眯着眼凑到盛恪耳边问,“哥,你是不是又烧起来了啊?” “身上怎么这么烫?” 盛恪咬着牙,“你别抱我这么紧。” “哦……”傅渊逸松开他,翻身面壁似地贴墙睡去了。 安稳了没够五分钟,身一翻又黏了上来。 好在高烧实在太耗体力,盛恪才没真的睁眼到天亮。 只是他没睡几小时,蒋路就回来了。 蒋路风风火火地进来,把包一甩,甩完发现盛恪居然还在床上。 “嘿,兄弟,你也会赖床?” 说着一顿,“不是,你这脸色是怎么了,白成这样!昨晚被鬼缠啦?” 然后“鬼”就从盛恪的身后冒了颗乱糟糟的脑袋,睡眼惺忪地问:“谁啊?” 蒋路:“……”啊这……脚趾扣地了兄弟。 “那什么,需要我……回避下不?”蒋路也没想到自己能目睹这么尴尬的现场。 盛恪平时看着高冷学霸,想不到私底下玩这么野。 把人都带回宿舍了!还特么睡一张床! 盛恪无语,把傅渊逸脑袋往回一塞,“我弟。” 蒋路拍拍心口,”吓死我了兄弟,我以为你们……” 傅渊逸又窜出来,“以为我们什么?” 蒋路看着盛恪的脸色,识趣地把话咽了回去。 蒋路回来,傅渊逸也不好继续睡了,顶着一脸困倦去洗漱。 蒋路挺不好意思的:“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啊?” 盛恪:“……” 蒋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抓着脑袋,“没办法,早上跟我妈吵了一架,所以我提前回来了。” 盛恪无语:“这本来也是你的宿舍。” 蒋路神神秘秘:“下次你弟要来,你提前说,我回去。” “都是自家兄弟,别客气的。” 盛恪:倒也不必。 他俩又不是什么地下情,需要蒋路腾空间。 盛恪没休息好,烧自然也没退。 小少爷端茶送水,也愁眉苦脸,“怎么不退烧呢?” 盛恪拿手盖着烧痛的眼睛,一个字都不想回答他。 偏偏蒋路啥都不知道,真诚且羡慕地感叹:“诶,有弟弟疼就是好。” 傅渊逸腼腆笑笑,特别乖地喊了蒋路一声,“路哥。” 蒋路平时满嘴跑火车,真遇上乖的,又不适应了,浑身僵硬地站起来,就差给傅渊逸鞠个躬说谢谢。 盛恪的手从护栏的边缘垂下来,“傅渊逸。” “嗳。”傅渊逸抬手,自下由上地将他的手一牵,“要啥?”盛恪的手心还烫。 盛恪没想到他会牵上来,一时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傅渊逸自己说:“我再待一会儿,等下走。” 盛恪“嗯”了声,把手抽了回去。 盛恪翻了个身,对着墙壁面壁。灰扑扑的墙面,看不出花来,他却盯着半天。 最后把发痛的脑袋靠了上去,以这么个封闭的姿势睡了。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傅渊逸特别小声地喊了他,接着傅渊逸的手落到了他的颈侧,“盛恪,我回去了。” 盛恪不太清晰地应了声,喊他:“傅渊逸。”喊完又没了声。 等他再醒来,宿舍只剩蒋路了。 蒋路:“你弟给点的外卖。” 盛恪扶着额,“点的什么?” “非常养生的虫草鸡汤。”蒋路说着举了举手里的碗,“你弟真好,连我都有份。” 盛恪回答:“他对谁都好。” 蒋路嘬了口汤,“啧。他要是女孩子,我肯定追。” 盛恪蹙了下眉。 蒋路指着他的表情,“诶诶诶,你这个弟控又开始了!” “盛恪,你该不会是那种占有欲特强,要把你弟绑身边一辈子的那种变态哥哥吧?” 盛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得蒋路后背发毛,立马给自己嘴里塞了口鸡汤,还不忘小声逼逼一句,“完了,恼羞成怒了?” 学生宿舍是不允许外人留宿的,所以周一盛恪被叫去办公室,写了份情况说明。 “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允许了。”班主任体谅盛恪生病没人照顾,酌情通融了一番。 盛恪回答:“下次不会了。” 不会再让傅渊逸来,也不会跟他一起挤在狭小的单人床上。 这样的距离,一次就够了。 - 十二月,一模。 盛恪连着几周都没回去。 蒋路被他卷得头皮发麻,一边骂他不是人,一边关心地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盛恪回答没有。 蒋路叼着笔:“可你看上去像是失恋了。” 盛恪懒得再理他。 蒋路研究着他的表情,啧啧摇头:“就是这样,没错的。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暗潮汹涌。” “为了不去想念那个人,只能把自己埋在题海里。” “不让脑子停下来。” “我没有。”盛恪把笔一放,起身去了阳台。 蒋路翘着椅子看着他的背影,啧啧两声,“嘴硬。” 微信里,陈思凌在问他们两个最近怎么样。 傅渊逸说他挺好的,除了作业好多不会写之外,过得挺好。 陈思凌又笑他是个小傻子。 盛恪一直以来回复都挺简单的,不是都好,就是还行。他很少提自己的近况。 陈思凌挺放心他的,没多唠叨,叮嘱了几句让他别太拼,注意身体。 群里安静下去的同时,一条私信敲了进来。 辶免丶:哥……能理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认了 盛恪看着消息,恍惚了很久,连蒋路和他说话都没听见。直到蒋路单手按在他肩上:“想什么呢?” 盛恪按熄手机,“你刚说什么?” “我问你去不去食堂吃饭。” 盛恪又走了神,眼神凝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蒋路叹了口气,“不是,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把自己卷得精神恍惚了?” 盛恪摇头说没。 “嗡——”震动声响。 盛恪拿起手机,发现不是自己的,又放了回去。 蒋路看看他,看看消息,最后选择直接把手机递到盛恪面前,“你弟的消息。” 盛恪拧着眉,“为什么发给你?” 蒋路两手无辜地举在耳边,“因为你弟说你不理他。” 盛恪哑了哑,去看消息。 辶免丶:路哥,我哥最近还好吗? 路路通:咋来问我? 辶免丶:[微笑]我好像惹我哥生气了,他最近都没太理我。 辶免丶:他要是不太忙的话,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元旦回不回来? 盛恪表情有些冷,把手机塞还给蒋路,又说了句不去吃饭,让蒋路自己去。 蒋路识相地走了。 片刻,盛恪拿上手机,去了阳台。 最近外面降温了,傅渊逸窝在阳台的懒人沙发上,昏昏欲睡地看着外面的天。 霞姨给他弄了杯热可可。可甜,甜的他开始想盛恪了。 想他应该会喜欢的。 傅渊逸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那次从盛恪宿舍回来后,他和他哥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他深刻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太黏人,盛恪让他黏烦了。 第20章 前两天陈思凌回来过,发现自家小崽子愁眉苦脸的,不得问问么。 一问好险没笑过去。 傅渊逸不太开心,表情可苦了,“二爹,你还笑啊?” “你哥本来吃顿药,睡一觉,可能就好了。”陈思凌说,“结果你一去,你哥病三天。” “还被老师叫去写了份情况说明。” 傅渊逸瞪着眼:“真的假的?” 陈思凌摸摸他的笨脑瓜,“他们班主任都给我打电话了,你说真的假的。下次不允许了啊。” 傅渊逸没声儿了。 半晌又不太服气,“那我哥生病没人照顾么……他还过生日呢。” “一个人在宿舍,多惨的。” 陈思凌撸着傅渊逸,最后没舍得开口打击小孩。 傅渊逸感情需求高,敏感、粘人,还天真。 盛恪性子冷,没那么容易和人交心,烦他嫌他也是正常的。 陈思凌让盛恪多担待。 盛恪的电话打了进来,傅渊逸人都坐直了些。 “哥。” “嗯。” 然后就没话了。 傅渊逸抠着手机背板,他其实有挺多问题想问的,但真到这一刻,他又哑巴了,一句也不敢问。 听筒那头传来盛恪的叹息,“傅渊逸。” “在。”傅渊逸轻声回答。 “没不理你。”盛恪说,“没生气,没嫌你烦。” “元旦回去。回一天。” “宿舍你下次想来还是能来,但不能过夜。” “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 “没有了!”傅渊逸立马识相地回答,“没有了真的。” “以后要问就直接问我。”盛恪的语气实在有些无可奈何,“别迂回找蒋路卖惨。” 傅渊逸“嗯”了声,说:“那你得理我么。” “你不理我,我只能场外求助。 盛恪在阳台上支着脑袋,背都是弯的。 外面好像又要下雨了,天阴了下来,风呼呼地刮着,几乎要将树连根拔起。 在嘈杂的风声中,盛恪问他:“你哪条消息我没回?” 傅渊逸颤颤巍巍:“刚刚那条……?” “那挂了。” “别别别!哥……错了,别挂。好不容易能打个电话……” “我是住山里还是海里?”盛恪问。 傅渊逸“啊?”了声,又很快反应过来,“那我以后想打就能打么?” 盛恪:“……” 蒋路给盛恪带了饭回来,他在阳台找到盛恪的时候,还以为盛恪咋了,人弯得厉害,脑袋抵在阳台的石板上,那模样颓得好似要跟晦暗的天融到一起。 蒋路赶紧给他拉进空调房里,珍重地劝解:“那什么,要不然你休息休息?” “真别太卷了。” “你看你都把自己卷成啥样了。” “也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你现在年级排名都前三十了,谁有你猛啊,名次蹿得像特么开挂。” “不行咱歇歇。别给自己整抑郁了。” “没抑郁。”盛恪回答,他嗓子有些哑,不知道是刚才吹风吹的,还是掺了太过浓烈的情绪在里头。 “那你这是咋了?” 盛恪笑了下说:“就是有点认命了。” 蒋路:? “那可不行!我命由我不由天啊兄弟!站起来!” 盛恪恍惚地听着蒋路的中二病发言,觉得人生挺奇妙的。 人生前十七年,他从来都不属于任何一处,也从来没和什么人交过心,有过留恋。 父母、亲戚、同学,都是身边匆匆过客。 他一开始也会渴望,渴望被爱,渴望被接纳。 也曾懵懵懂懂地学着讨对方喜欢。 但又在很小的年纪就懂得了一个道理——他是多余的人,即便做得再多再好,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奖赏。 没有人会要他。 他们说他是天煞孤星。 确实如此。 所以哪怕当初跟着陈思凌走,也仅仅是因为在十八岁之前,他没能力养活自己。 他需要一个栖身之所。 他其实很自私。 一开始对傅渊逸的好,不过是遵循着“等价交换”的原则。 可现在原则被打破,围城被攻陷。 他的理性、自持,是一组组无效代码,全都不管用了。 他也想退,往后退一退,冷一冷。想着也许自己只是一时被傅渊逸的热情冲昏了头。 是傅渊逸贴得太近了,黏得太紧了,让他乱了自己的步调与节奏。 调整回来就好了。 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这种感觉非常清晰明白地刻写在那儿,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假装看不见。 那天蒋路开玩笑地说他该不会是那种占有欲特别强烈,想要把傅渊逸绑在身边一辈子的变态哥哥吧? 盛恪竟然无法肯定地否认。 他赶走傅渊逸,冷着傅渊逸。最后又在傅渊逸的难过里头缴械投降。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找蒋路,为了演给他看,但他就这么认了。 认命一般地认了。 他知道,他应该是走不掉了。 在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傅渊逸的那一刻,在他向自己欲望妥协的那一刻,他就再也走不掉了。 十八岁。 他将自己的一颗心,捧给了傅渊逸。 却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太阳,能否予以回应。 - 陈思凌回来了,说是回来陪傅渊逸跨年,结果赖在家里根本不愿意出去。 “外面太冷了,小孩儿才喜欢去外面跨年。”陈思凌让霞姨给他煮了杯热红酒。 “我就是小孩儿。”傅渊逸说。 “那你自己去。”陈思凌拿酒杯贴了贴傅渊逸被空调吹得干燥发红的脸,“注意安全。” “……”傅渊逸讪讪,“二爹,你这么放心我??” “你都十七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十七岁,都已经自己偷偷买大巴票坐车去找你凌爹了。” “那会儿的客运站又破又乱还臭。大巴晃晃悠悠得十三个小时。” “我吐了三回,咬了一身包。也不知道什么虫咬的,肿老大,看得夸张得要命。” 傅渊逸盘腿坐在地毯上,“凌爹骂你没?” 陈思凌笑起来,“你凌爹生起气来你不知道啊?” 傅渊逸点头,“知道,凌爹一不说话,你就老实了。” 陈思凌还是笑,“是啊,他一不说话,我就老实了。” “所以他不会骂我,就冷着我。一个字都不跟我说。” “这叫啥?这叫冷暴力!” “小崽儿,”陈思凌忽然正儿八经地说,“这点不能跟你凌爹学。” 小崽儿哼哼他两声,“凌爹能冷你多久?” 陈思凌给了他一个爆栗,“你管呢。” “那后来呢?” 陈思凌呷了一口红酒,“记不得了,”他说,“反正哄挺久的。” “然后你凌爹就把我遣返了。” “陪着我回来,再自己回去。搞得我像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傅渊逸出了门。 陈思凌没醉,但他觉得他二爹需要一个人待着,所以他出了门。 说是说和汤泽一起跨年。实际上在小区外瞎溜达,从长长的街道这头,走到街道的那一头。 数路边的小吃摊来了几辆三轮车,一个小时后又被城管赶走了几辆。 数天上的星星,但城市里根本没星星,数的是对面居民楼里的灯。 后来有点冷了,他钻进了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 便利店的玻璃门上还贴着圣诞时候的窗花,“marryx'max”几个字母歪歪扭扭的,还有些被人抠了角,皱皱巴巴团在一起。 傅渊逸要了一份关东煮。 他掏出手机,想给盛恪打电话,又怕盛恪听出来他在外面,问东问西。 于是作罢。 关东煮他要了辣的,吸溜魔芋丝的时候被呛了口,咳得面红耳赤。 接着就有瓶水哐地砸在桌面上。 傅渊逸含着眼泪水看过去,看到了他哥冻住的脸。 盛恪拧开花茶,怼到傅渊逸嘴边。 傅渊逸缩着脖子喝了两口——是暖柜里拿的。 温热带甜味的花茶压下嗓子里的辣,傅渊逸吸着鼻子问他哥,“你不是明天回来吗?” 盛恪把他的关东煮换给自己,把不辣的推过去。 “自己在这干嘛?” 傅渊逸挑着里面的北极贝,“跨年。二爹太懒了,窝在家里不乐意动。” “我就自己出来了。” 盛恪抬眼,“在便利店跨?” 傅渊逸嘿嘿一笑,“饿了么,进来吃点东西,等下去江边看灯,还一个小时呢,来得及。” “哥,你和我一起去不?” “不去。” 十二月三十一号,零度的江边。他理智尚存。 第21章 半个小时后,觉得自己理智尚存的人走到了江边。 跨年的人都聚集在江对岸。 流光溢彩,人声鼎沸。 人群,灯光,尖叫,气球,流淌成河,匆匆淌过这一年,又匆匆奔赴下一年。 江的这侧安静许多。 唯一吵闹的是风。 江风大得像在耳边装了个鼓风机,傅渊逸背靠着观景护栏,两只被风刮红的手压着一头乱飞的卷毛。 盛恪头发比他短太多,没这样的苦恼。 所以他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冷酷。 哪怕穿着附中那套不太好看的冬季校服。 隔一段会有一处观景台。 为了情调,小情侣们被迫统一了姿势——女孩子瑟瑟发抖地躲在心爱的人怀里。 傅渊逸也贴着盛恪。 盛恪觉得自己脑子真的坏了,才会带傅渊逸来吹江风。 他把傅渊逸的围巾重新围过,动作带着怨气似地把傅渊逸半张脸蒙起来,打了个结。 傅渊逸无辜的大眼睛眨着,“哥,喘不上了。” 拽下来一点,被盛恪一盯,又扣了回去。 江风太猛了,往肺里灌冰似的。 傅渊逸的肺不太好,盛恪没压着他回去已经十分仁慈了。 两个人紧挨着。傅渊逸看着江对面,盛恪看着傅渊逸。 少年眼底映着斑斓的世界,落进另一双沉静的眼中。 对面尖叫一波高过一波。 巨大的数字浮空跳动,“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穿透夜幕。 傅渊逸抬眸,笑着对盛恪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傅渊逸。” 盛大的电子烟火炸开,天幕失色,江风沦为背景。 情侣们拥吻彼此,留下对方的温度。 盛恪卡着傅渊逸的脸,将他的脑袋定住,不让他瞎看。 傅渊逸便睁大眼睛看着他,一眨不眨。 那双眼睛真的很漂亮。干净,明亮,点着温柔的光。 盛恪有些不敢看了。 可他才要收回手,就被傅渊逸按住。 手指不自禁地蜷动,看着像是握住了少年冻红了的脸。 盛恪心跳失控,如同噼啦啪啦炸开的烟火。 而傅渊逸是他的引线。 半晌,少年看着他,真诚又小心地问:“哥,我想抱你一下,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 这本节奏不对啦,更完存稿会先暂停。给大家道歉(90度鞠躬)。 (明天开《失明症候群》有兴趣可以看一眼) 第17章 黏人精 距离跨年拥抱过去了十六天。 盛恪不敢多想,只把那个拥抱当成是傅渊逸的撒娇手段。 他或许是一个人太孤单了。 又或许是太久没见了,又又或许是当下的气氛到了,傅渊逸也觉得他们得干点什么。 可盛恪又实在很难从那个怀抱里面抽离出来,因为傅渊逸太像一只依赖性很高的小动物了。 把自己整个埋在他的怀里头,单手就能揽得过来。 这让他产生了可以完全掌控他的错觉。 傅渊逸的身上还很甜,洗发水的香气,像某款小时候吃的泡泡糖,那味道一直留在盛恪的喉间,引得他咽喉颤动。 盛恪有些受不了,想要隔开他,但傅渊逸往他怀里钻,手将他的腰箍得紧。 “傅渊逸。” “嗳。”傅渊逸闷在他肩头回答。 “松开。”盛恪说。 “噢。”傅渊逸应了声,却还赖在盛恪的怀里。 有行人路过,偶尔抬眼过来。 盛恪的手抵上傅渊逸的后脑勺,以保护的姿态将他裹住。 “抱够没?”盛恪问他。 傅渊逸小狗似地往他身上嗅了嗅,“哥,你好香。” 盛恪抵着他的脑袋,不让他乱动,“是你的味道。” “行了,回去了。” 那天后来落了场暴雨,雨声吵闹。 盛恪听见自己的喘息,不堪又凌乱。他向来克制,却在那一晚满盘皆输。 鼻尖还是能闻到甜腻香气,像是流淌在血液里,附着在骨骼上,被汗水一蒸发,香得令他难以自持。 他庆幸欲望之上,有一场倾倒的雨。 即掩盖着他难耐的呼吸,又冲刷着他卑劣的欲望。 所以过去的十六天,盛恪不敢回头想任何一个细节。 于他而言,傅渊逸像是一场无法治愈的慢性病,就算他知道症结在哪儿也于事无补。 他可以忍受刮骨疗毒的痛,但只要傅渊逸想靠近,他就还是会再一次地掉进他的陷阱中。 好在那时的傅渊逸正在准备期末考,小话唠比平时安静许多,给盛恪留足了自我麻痹的空间。 等再回过神,过年都是眼前的事儿了。 今年过年特别早,一月底,所以显得所有的事情好似加快了脚步,紧赶慢赶地追着人跑。 傅渊逸顺顺利利过完了他高一的第一个学期。 汤泽问他几号放假,要不要趁寒假出去玩一玩。 傅渊逸说要在家里陪他二爹。 陈思凌年前不会再走了,毕竟老板也是人,老板也有家,家里还有娃。 所以陈老板在年末餐会上,跟下属们请了半个月的假,说自己再不着家,家里孩子就快不认他了。 陈思凌当老板很有他自己的风格,撇开工作,其他时间都挺随性的。所以大家习惯了自家老板有点“皮”的性格。 听他这么说,纷纷表示会替他照顾好“家”。 陈老板不当老板的第一天,也要开会——家长会。 傅渊逸的成绩在班级里属中下游。陈思凌在学习上对他向来没要求,来之前还问傅渊逸这次考没考倒数。 给傅渊逸气得不想说话。 开完家长会,陈思凌被班主任特地留了下来。 傅渊逸站在办公室门口,给他哥发消息,问盛恪吃没吃饭,啥时候放假。 盛恪在上晚自习,没看手机。 傅渊逸无聊地拍着天上的月亮,但手机像素不够,怎么拍那抹月亮都像是模糊老旧的白炽灯泡。 琢磨半天,傅渊逸把手机收回了口袋。 班主任和陈思凌聊了十来分钟。 回到车上,傅渊逸擤着冻出来的鼻涕问:“老师和你说啥了?” 陈思凌拧着眉头看他:“你们老师和我说你不太合群?”陈思凌尾调转了几个弯,自己说出来都感觉奇怪。 傅渊逸长得干净、漂亮,性格安静、乖巧,又粘人还爱撒娇,所以从小到大,陈思凌从来只担心傅渊逸太招人。 刚领养傅渊逸那会儿,傅渊逸四岁,长得跟洋娃娃似的。 睫毛长得过分,眼睛又大又亮,水灵灵的。浅褐色的头发带着微微的自然卷,婴儿肥的小脸蛋粉扑扑。 乍一看,陈思凌还以为他是个混血宝宝。 头一次见的时候,傅渊逸抱着他的大腿,拿一双无辜又透亮的眼睛瞧着他,问他:“漂亮叔叔,我能跟你走吗?” 陈思凌那年二十五岁,意气风发的年纪,忽然被个小孩儿缠上,有点无语。 他提溜着黏人精的领子,把黏人精扔到了一旁。 结果黏人精又缠了上来。 黏人精那会儿就展现出了狗皮膏药般的毅力。 等凌遇来接陈思凌的时候,黏人精又从陈思凌的身上黏到了凌遇的身上。 小脑袋吃力地仰着,追着凌遇喊“哥哥”。 陈思凌“嘿”了一声,把黏人精抓过来,“你叫我叔叔,叫他哥哥?” “你就这样还想跟我走呢?” 黏人精眨着大眼睛,怯生生地抓着凌遇的裤腿,看着陈思凌问:“是不是喊你哥哥,就能跟你走了呀?” 陈思凌连四岁小孩儿都要气:“你想得美!” 凌遇笑了声,把陈思凌提溜起来,“跟个小孩子计较,出息。” 陈思凌把黏人精的脑袋当小狗脑袋撸着,“这小孩儿脑子不行。给我们喊得差辈了。” 被他这么蹂躏,黏人精没哭没闹的,特别安静地杵着,杵着杵着,硬把自己汗涔涔的小手塞进了陈思凌的手里。 但那次他们没想过要带黏人精走,只说下次给他带吃的。 黏人精小小一只,站在福利院门口的台阶上目送他们,站累了就蹲下来抱着自己,直到消失在他们的后视镜里。 陈思凌捻着手心里的潮意,又回头看了一眼。 凌遇说:“下次再陪你来。” “再说吧。”陈思凌窝在副驾,心情有点复杂。 他自觉不是什么有爱心的人,可能只是当时的情境,让他生出了一些同情。 后来陈思凌一直没再去过,他怕真的被黏人精碰瓷。 领养孩子和领养小猫小狗可不一样,不是爱心泛滥随手捡回来就能养的。 第22章 养个孩子的责任太大了。陈思凌没再想了。 凌遇三十岁生日的那天,带着陈思凌去了福利院。 陈思凌老大不情愿:“生日来这里干嘛?不是说好下午都交给我来安排吗?我可是……” 他的大腿又被抱住了。不用看也知道是哪个黏人精。 陈思凌还是提着领子,把黏人精从身上撕下来,而后一愣。 黏人精哭鼻子了,大大的眼睛含着眼泪,脑袋上被划了两道口子,可怜极了。 “怎么回事?”陈思凌黑着脸,把黏人精抱起来,“谁打你了?” 凌遇给黏人精擦了眼泪,又给他检查了一下手和腿,关节处都红。 显然是摔跤了。 陈思凌有点上火,凌遇让他别急,把黏人精抱过来很耐心地问他怎么摔的。 黏人精抽抽搭搭地回答说,知道他们来了,就从后院跑过来,结果跑太快摔了一跤。摔在了石板和石板之间。 陈思凌表情一言难尽,“我就说你笨。” 黏人精挂着眼泪鼻涕,老实地点点头。 凌遇把黏人精交给陈思凌,自己去问管理人员要了医药箱。 他单膝跪着,耐心又仔细地把黏人精的伤处都处理好,然后摸了摸黏人精的脑袋叮嘱他下次不要跑太快,他们会等他。 黏人精抱着陈思凌的脖子问,“那下次也要等很久吗?” 凌遇抬眸看向陈思凌。 陈思凌噎了噎,说:“不会吧。” 黏人精吸吸鼻子,“可我这次等了很久。漂亮叔叔如果能早一天来,就可以一起为我过生日了。漂亮叔叔,明年你能来吗?” 陈思凌心里酸酸的,“你5号生日?” 黏人精摇头,“不是的,我们都是被丢掉的小朋友,大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日,所以是统一一天过的。” 陈思凌闻言,表情变幻莫测,最后苦哈哈地看向凌遇求助,“凌哥,我怎么觉得这小屁孩在想方设法惹我心疼?” 凌遇笑起来,在一大一小的脑袋顶上都撸了把。 回去的路上,陈思凌问凌遇:“凌哥,你今天带我来是……” “原本只是想带你来看看他的,他一直在等你。” 陈思凌瘪着嘴,有点烦地说:“够缠人的。” 说完又问,“他应该是自己摔的吧?” 凌遇回答:“是。我找老师确认过了。” 陈思凌“哦”了声,“那就好。脑子这么笨,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 凌遇笑笑,喊他。 “啊?”陈思凌应了声。 “其实我也有私心。”凌遇将车停好后,看着陈思凌郑重地说:“我现在已经符合收养人的条件了,年满三十周岁,无子女,有抚养、教育和保护被收养人的能力。” 陈思凌突然反应过来,其实不是凌遇有私心,而是凌遇看破了他的心。 “当然,选择权在你。”凌遇温柔地说,“你不用想得太多,但凭心意就好。” “如果你愿意收养他,就请你相信我们有能力将他养好。” “如果你并没有做好准备,也不用自责难过,这不是一道必须给出完美答案的选择题。”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要是你不放心他,我们也可以资助他,直到他长大成人。” 领养黏人精的那天,天气晴朗得不像话。 陈思凌抱着黏人精感叹:“你得逞了。” 黏人精依赖地圈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像只树袋熊,糯声糯气地对着陈思凌喊:“漂亮哥哥。” 原本热到想把他扔下来的陈思凌耳根子被他喊得一软,一路都给抱着。 可后来漂亮哥哥就不太着调了,要给人喜当爹。 凌遇给小黏人精起了名字,姓氏没改,还姓傅,那是他的出生与过去。 取名——渊逸,是希望小黏人精以后能逃离各种苦难深渊,过得安逸快乐。 生日订在了他到家的那天,8月15号。 于是,凌遇成了傅渊逸的凌爹。 陈思凌成了傅渊逸的二爹。 傅渊逸被人喜欢的能力像是与生俱来的。从小招老师喜欢,也招同学喜欢。 毕竟漂亮、粘人、爱撒娇,虽然干啥啥不行,但嘴甜第一名。 陈思凌第一次被喊家长,是送傅渊逸去幼儿园的第五天,老师说俩小男生为了和傅渊逸放学时候走一起牵手,打起来了。 给陈思凌弄懵了,于是陈思凌又喊了他的“家长”——凌遇,一起来聆听老师的教诲。 等从办公室出来,陈思凌皱着脸问:“为啥俩兔崽子为我家崽打架,我们还要听训?” “长得漂亮乖巧还是我们的错了?” 凌遇提前预判了陈思凌的话,用手把傅渊逸的耳朵捂上了。 傅渊逸上小学也被喊过家长。 为了争同桌,一小孩的家长特地找了老师,说要安排自己孩子和傅渊逸坐。 傅渊逸原本的同桌不干了,也找家长。 陈思凌叹着气,越发觉得自家小崽儿是个祸害。也难怪呢,他当初就是这么着了道的。 初中稍微消停了点,因为傅渊逸出了车祸,休学一年。 身体也不好了。 不过他这副惨兮兮柔柔弱弱的模样,又给自己招了个汤泽这样的——一个迄今为止的心愿是想当傅渊逸大哥保护他的中二病。 再后来是盛恪。 虽然陈老板人在外,关心这俩孩子的时间不多。 但从平时聊天加之霞姨的转述上不难看出,盛恪大抵也快被傅渊逸哄过去了。 总而言之,傅渊逸从小能骗,能哄。 人缘好得叫陈思凌害怕,招蜂引蝶地没个完。 所以这次被老师说傅渊逸不合群,感觉有点融不进班级,陈思凌差点怀疑老师是不是搞错孩子了。 他家逸崽……不合群? “傅渊逸,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陈总正儿八经地问。 傅渊逸“啊?”了一声,傻愣:“老师说我融不进班级啊?” “我没觉得哇,我和班级同学都挺好的。” 说着傅渊逸掏出微信给陈思凌展示,“喏,班级的人一半都加了微信呢。” 陈思凌到底是不怎么放心。 晚上给盛恪发了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放假。 盛恪回复说,过年放十天,前面加一天,后面加两天。 陈思凌原本想让盛恪去探探傅渊逸的口风,两个孩子差不多大么,可能比较好吐露心声。 但最后还是没说,毕竟高三生,学习都忙不过来,哪儿有时间替他关心傅渊逸的心理状况。 可没过一会儿,盛恪发来了消息,问:凌叔,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陈思凌:没。你好好学习就行。 盛恪:您要说的事和傅渊逸有关? 嘿,小崽一个比一个精。而让他更意外的是盛恪会这么主动问及傅渊逸。 陈思凌:是有点事。不过没那么重要,等你放假了再说。 盛恪回复:好。 几秒后,原本在客厅吃薯片追番的傅渊逸,趿着拖鞋匆匆跑回房间,接起一通电话—— “喂,哥?”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冲突 电话打了十分三十六秒。 盛恪问傅渊逸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 傅渊逸说没有,他说自己没生病,没疼,唯一不好的是他太笨了,150分的数学卷子考了92。 傅渊逸抱着大号的史迪奇坐在飘窗,唉声叹气:“哥,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盛恪不是傅渊逸,没他那么会哄人,想半天也只想出一句安慰的,“至少你文科还行。” “不算太笨。” 挂了电话,蒋路幽幽地看过来,“嘶——我还以为你对着你弟能委婉点。” 盛恪:“……” 蒋路心疼地摇着脑袋:“小逸好惨。唉,还是让贴心的路哥来好好安慰安慰他吧。” 盛恪插上耳机懒得管他们了。 十二点零三分,傅渊逸收到盛恪的消息。 1:考完就别想了。不用难过。 辶免丶:[鲜花] 1:…… 辶免丶:我没事的,原本二爹预估我考倒数呢。 这爷俩……盛恪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辶免丶:今天打电话的时候,路哥也在吗?他给我发消息了。 1:嗯。他说要安慰你。 1:他和你说什么了? 傅渊逸直接截了图发过去。 路路通:宝贝!别灰心,别难过!分数不能代表我们的实力! 路路通:别以为成绩不好天就塌了!以后塌的日子还多了呢! 路路通:没事哒!到了高三你就会知道,以前的日子那都不是事儿!最黑暗的日子还在等着你呢! 盛恪看完有点想把蒋路从床上拖起来打一顿。 第23章 这算哪门子安慰人?反向冲分?欲扬先抑? 辶免丶;路哥安慰人好特别…… 1:你别听他的。 1:忘掉。 辶免丶:遵命! 1:以后不懂的来问我。 辶免丶:不行。我哥高三,不能打扰他。 1:就你那些题,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不花时间 辶免丶:[流泪猫猫头] 辶免丶:哥,我也有点不想跟你说话了…… 太伤自尊了!! 他每次做数理化,不会的死活不会,看一俩小时,题还题,他还是他,脑子空空如也——除了会写一个端正的解。 结果他哥说他那些题都不算事!不费时间! 太打击人了! 脑子好用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傅渊逸真的没再回消息。 等盛恪想起来还有“撤回”这一功能,时间已经过了两分钟。 撤不回了。 盛恪盯着手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半晌,沉重地叹着口气输入到—— 1:逸宝。 1:别不理人。 - 城市里的年没什么年味,挂的都是电子灯笼和假爆竹。 平日喧闹的街道空空荡荡,想找个早餐店,最后要么走进便利店,在空荡荡的货架上挑挑拣拣,要么就近选择麦当劳或是肯德基。 商场、超市全是统一bgm——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年年听,日日放,刘天王堪称春节档最强“公务员”,能从年二八唱到十五。 “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傅渊逸心情很好地跟着哼唧,小卷毛脑袋非常有律动地点着。 盛恪有点不想跟他走在一起,嫌丢人。 傅渊逸倒是不在乎地傻乐——终于逮着机会放风了么。 原本是霞姨要出来采买,过年的春联、五谷丰登的挂件、绿植要重新换过。还要补点零食,糖果、瓜子、果脯之类的。 有没有人吃是一回事,但过年标配的东西,家里得有。 傅渊逸在家闲得发荒,要跟霞姨一起去,霞姨不让。 一到冬天,傅渊逸和暖棚植物没差,霞姨恨不得拿个玻璃罩给他罩起来。 傅渊逸的脚踝当初是伤得最重的,粉碎性骨折打了六根钢钉一块钢板,一场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 骨骼与骨骼之间的滑膜也没了,导致他小小年纪,患上了关节炎。 下雨疼,阴天疼,冬天疼,走多了路疼。 那少走路总好了吧?也不行。关节会肿、会僵。 总而言之,就是咋咋都不行,除了磨人还是磨人。 傅渊逸的右腿到现在也还是比左腿要细上一圈,养不回来了似的,给霞姨愁死了都。 加之这两天零下,霞姨哪里敢让他出门。 傅渊逸也苦哈哈,跟关笼子里的小动物似地站在窗边,脑袋贴靠着玻璃忧伤仰望天空,“姨,你就带我出去放个风呗?我快长蘑菇了。” 拖着地的霞姨眼都没抬,“你长一个我看看。刚好摘下来,晚上给你烩三菇。” “姨,你不疼我了。” “小祖宗,你脚上还敷着药呢。出去再冻着,回头更肿。” “可是家里太闷,我肺也不行哇,得去外面吸吸新鲜空气。” 霞姨瞧她一眼,伸手打开了空气净化器。 傅渊逸哭笑不得。 “傅渊逸。”是盛恪在喊他。 “来了。”傅渊逸哒哒哒地过去。他没瘸得特别厉害,但毕竟脚踝肿着,吃不住劲儿,所以多少能从他的步态上看出来点。 盛恪是昨晚回来的,刚才在房间里刷题。 高三生基本没有放假的概念,上学等于在教室刷题,放假等于在家刷题。 “要去哪儿?” 傅渊逸眼睛亮了亮,“哥,你带我去啊?” 盛恪“嗯”了声,“省得你缠人。” “霞姨说要去买过年的东西。”傅渊逸嘿嘿偷着笑,“那就我们两个去呗?” 霞姨把要买的东西和盛恪交代了一番。 盛恪一一记下。 傅渊逸坐在大理石台,等他们说完,他搭着盛恪的肩,从他哥身后露出脑袋,“姨,你自己不放心带我出去,倒放心我哥带我出去啊?” 霞姨嗔他一眼,说:“小盛比我能管得住你。” 傅渊逸吐吐舌头,被盛恪牵走了。 - 盛恪带着傅渊逸打车到了附近最大的卖场。 傅渊逸问陈思凌要了2000的购物基金。 陈思凌每年年前会去凌遇的母亲那儿待几天,帮着老太太打点打点。原本傅渊逸和盛恪也应该去的,老太太没让。 老太太说盛恪高三,喊他们别折腾。 于是陈思凌把傅渊逸留下来给了盛恪,走前再三叮嘱傅渊逸别去烦盛恪,让他尊重一点高三生。 结果傅渊逸就来讨钱来了,说和盛恪一起出来采购,让他给打点超市基金。 陈思凌:我走前怎么和你说的?让你别去烦盛恪。 辶免丶:是我哥自己要带我来的!!! 陈思凌:你没作他,他能主动? 辶免丶底气十足地回答:我没作他! 辶免丶:我作得霞姨! 陈老板被自家崽噎得没话了。 卖场很大,分上下两层,啥都有,除了常规的服装、家电、家具、餐饮、超市,甚至还有卖黄金和手办的。要全逛过来傅渊逸的脚估计就要不了了。 盛恪推车的时候看到边上坐在车兜里的小孩哥,扬眉对傅渊逸说:“要不你也坐进来?” 傅渊逸绷着脸:“……哥,人家可能七岁,我十七。” 盛恪:“嗯,人家能跑能跳,你不能。” 傅渊逸:qaq咋人身攻击啊?? 最终傅渊逸坚持了自我,跟盛恪说先走一段,如果后面疼起来了,再坐兜里丢人也不迟。 一层超市,傅渊逸拉着盛恪到处试吃,牛排吃了、意面吃了、酸奶、牛奶都喝上了。 果酒拿了,但没喝成,被他哥没收了。 傅渊逸眼巴巴地看着盛恪,“哥,这个才四度……”凑近了闻都闻不见酒味儿。何况就一小口试喝,也不至于管那么严。 盛恪把两个喝完的纸杯叠在一起扔进废纸篓,“四度还是八度都跟你没关系。” “我还半年就成年了!” 盛恪推着车继续往前,“等你脚不肿了再说。” 傅渊逸追着他问:“那等我脚不肿了,你能给我买吗?” “我想喝白桃味的。” 盛恪没拒绝,算是答应了。 每次来超市,薯片必定是不能少买的。 “袋装的咸,味道也不浓呢,所以要买罐装的,比较好吃。”傅渊逸说着,拿了三罐酸奶洋葱味的薯片扔进购物车里。 然后满意地抿了下嘴——很好,购物车已经塞买了,他不可能坐进去了! “我不介意再推一辆。”盛恪冷不防出声。 “我介意!!”傅渊逸嗷了嗓子,又连忙把嘴捂上,和被他惊扰的人群点头哈腰地表示道歉。 看着他从脸红到脖子,盛恪忍不住用手挡了唇。 傅渊逸撇着小八字眉闷声控诉,“哥,你学坏了啊。怎么也逗我玩儿。” 盛恪撸了一下卷毛,说:“那你怎么不经逗?” 傅渊逸撇撇嘴,“我下次肯定聪明。” 盛恪又是一笑,显然不信那颗笨脑瓜子能反映得过来。 下次抓着机会还逗。 - 结账前,路过卖模型、手办的区域,傅渊逸拉着盛恪拐进去逛。 汤泽下个月生日,他想给他选套奥特曼。倒不是汤泽喜欢,仅仅是他想送。 “哥,你相信光吗!?”傅渊逸中二病地一比划。 他哥信不信光不清楚。 但要是傅渊逸在他生日送他一套奥特曼,盛恪非常肯定自己会立马拉上行李箱离家出走! 两个人找了两排,没看见奥特曼,倒是看见一堆芭比娃娃和非常抽象的hellokitty。 傅渊逸拿起其中一个非常真挚问他哥,“我要是送个这个给汤泽,会被打吗?” 他哥被丑得眼睛疼,推着车躲什么似地往前走了。 转过第三排货架,盛恪的脚步猛然一刹,表情骤冷。 “妈,我要嘛~我要嘛~你说好给我买的!”看着十岁左右的小屁孩缠着他妈要买模型。 “走了走了,这些东西要来干嘛?” 女人几乎是硬拽着要把儿子拉走,小屁孩浑身写着抗拒,嘴里“唔——唔——”地喊着,手死死扒着柜面不肯放。 他们女子对峙间,傅渊逸追了上来,“哥你咋走了!虽然娃娃丑是丑……” 傅渊逸声音忽而顿住,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盛恪露出这种表情了。循着盛恪的目光看过去,傅渊逸注意到那对母子。 趁他们没发现,傅渊逸立马拉上盛恪的衣袖,小声说:“哥,我想了想,还是买别的吧。我怕汤泽打我。” 第24章 盛恪非常模糊地“嗯”了声。 刚转身,一道尖锐得略显刻薄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哟,看看这是谁啊?真巧了。” “来来小毅,去看看,看看那是不是你、哥、哥。” 小屁孩飞奔着跑过来,刚还哭丧着的脸一下就笑得五官乱飞。 “妈妈,是他呀!” 小屁孩指着盛恪,大声喊道—— “是哈巴狗哥哥!” “是哈巴狗哥哥呀!” 作者有话说: ---------------------- 我咋更不下去了,开始库库涨收藏了qaq,大家谨慎入坑呐! 第19章 小绿茶 哈巴狗。 小屁孩叽叽喳喳兴奋地围着盛恪喊。 傅渊逸下意识地去看盛恪,盛恪脸上没什么表情,捏着推车的手却已经攥得青筋鼓胀。 傅渊逸往后错了一步,站到盛恪的身后。 “诶,小毅,你怎么能这么叫人呢?人家现在被富贵人家捡回去了,身价不一样了。见到我们扭头就走,看不上我们了。” 盛恪闭了闭眼,而后松开握紧的拳,转身,低哑喊道:“大姑。” 傅渊逸跟着转过来,便是挡在盛恪前面了。 对面的女人习惯性地微仰着下巴,是一种极度自傲的姿态,眼神犀利地在傅渊逸身上审视一番,又跳去看盛恪。 傅渊逸也在打量她。女人穿着深灰色的长款羽绒服,里头是件酒红色的高领毛衣,下身搭着厚重的黑色棉裤,脚上踩着一双棕色雪地靴。 沉闷又平庸。 脸上没有妆容,暗沉的皮肤加上盘起的发髻,让她看上去有四五十。 傅渊逸以为她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主妇,可开口却是尖酸刻薄到了极致。 “诶,你说这人真得靠打扮。再脏的流浪狗捡回去洗洗干净,也能整出个人模人样来。” 她好像只蜘蛛。傅渊逸想。 黑色的,让人头皮发麻的长足似是又细又长的毒针,一根根地扎过来。 令人恶心。 女人走过来,在盛恪他们的购物车里翻了翻,“啧,以前在我们那白吃白住真委屈你了。现在都吃上三百多的牛排了。” “真是不一样了啊。上档次了。” “小毅过来。”女人扶着儿子的肩,“来看看,还认得出么?以前在你房门口偷鸡摸狗的人,现在摇身一变成凤凰了。根本不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赖在我家的。” “所以说啊,白眼狼就是白眼狼,改不掉骨子里烂,也想不到别人为他付出了多少。” 傅渊逸担心地看向盛恪,发现盛恪好似根本没在听,眉眼低垂着在看他牵着他衣袖的手。 同一时间,那个叫小毅的孩子突然一指盛恪的鞋,“妈!他穿的鞋两千六!我都没有!!!” “别喊了。都说了人家现在扒上有钱人家了,能和我们一样吗?我们老实人,本本分分过日子,哪里比得过呀?” “大姑。”盛恪倏尔抬眸,一双冷眼压着极低的气压,“你说我可以,别带别人。” “哎哟,这就护上主了?”女人说着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一直不喜欢盛恪,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厌恶。 他觉得盛恪太过阴沉,性格里的冷只是隐而不发。 实际上他虚伪又自私。 因为需要一个栖身之所,所以忍受一切的屈辱、责打,把自己的存在边缘化。 她从来不相信盛恪会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但他却能克制自己的本性,装出那一副能被拿捏的模样,这放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难道不够可怕吗? 她早就说过,盛恪从来不是什么善茬,他是狼、是野狗。就算碾碎了他的骨头,他也不会成为一条呜咽求饶的哈巴狗。 可那群傻逼男人只会喝着酒嘲笑盛恪和他爸一样窝囊,摇尾乞怜。 他们谁都不曾像她一样,在盛恪短短几个字里,感受到了毫无遮掩的警告与压迫。 盛恪无意纠缠,只想离开。于是握住傅渊逸的手腕,低声说:“走了。” 傅渊逸猛地一拽他,睁着黑亮的圆眼睛,说:“走啥呀?” “怎么就这么走啦?这可是你大姑诶!” 小孩子说话就是不过脑。女人呵笑一声,给傅渊逸挖坑,“人家现在搭上你们了,看不起我这个大姑了,我家那小破庙怕是天花板都矮了,是吧盛恪?” “是的啊!”傅渊逸真诚点点头,“我还一直在纳闷呢,到底是什么样的贫困家庭,能让我哥吃那么多苦!” “现在总算知道啦!” 女人:“……” 小孩不乐意了:“我们家哪里贫困了!” 傅渊逸眼睛瞪得比他还大,“啊?不是啊?可我哥来的时候,衣服没几件,鞋只有一双,书包都是坏的,还不敢开空调!” “所以我想不明白么?要不是特困家庭,不能让我哥苦成这样吧?” 说着,傅渊逸转向盛恪:“哥,你爸当初给打钱了么?” 盛恪回答:“打了,一个月一千五。” “小畜生,你吃喝不用钱?你用水、用电不花钱?你以为你一个月花得少吗??哦,我们给你养这么大,你现在倒是会反过来咬人了?” 傅渊逸害怕地缩缩脖子,“大姑,你别生气。我只是看你连一块三百块的牛排都要惊讶一下,所以才这么猜测的。何况我哥只是回答我的问题,你别激动别激动,你这样子更像是要咬人呢。” 女人气得怒目圆睁,扬起手来。 盛恪立马拉住傅渊逸,傅渊逸比他还快地缩到他身边,样子可怜极了,“哥我害怕。我从来没见过会刁难小孩子的大人。” 女人:“……”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声随着傅渊逸的话音炸开,“就是啊,刁难两个小孩子,这大姑当得太有面儿了。” “可不,你看她那刻薄的样子。哎哟。开眼了都。” “那小孩怕的,快哭了诶。” “大姑,你别打我。”傅渊逸还真带上哭腔了,“三百块的牛排你要是想要,我拿我压岁钱给你买么。” “谁要你买!!”女人简直疯了,“好好好,你们现在联起手来了是吧?盛恪!当初你爸求着我们,我们才收留了你。你最难的那几年,是谁在帮你?!你不知道感恩戴德,还……” 傅渊逸缩得更厉害,鼻子一抽一抽的。 盛恪好笑地拍拍他,打断女人,“大姑,我很感谢你们的收留。但我爸每月打来的一千五,应该足够支付我的生活费了。毕竟我从没上桌吃过一顿饭,睡的是阳台的钢丝床。我的书桌、餐桌都只是一张椅子。” “我那次也没有在你儿子的房间门口做任何不恰当的行为,我只是太热了,想去蹭一下门口的冷气。” “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你如果一定要歪曲我,那我也没办法。” 女人:“……” 什么意思??盛恪这种无可奈何向她妥协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是要让围观的人觉得她龌龊,抓着一个小孩儿不放是么?? 好啊,很好。连自己流浪狗一样的生活都不嫌难堪不要自尊地拿出来引导风向。 那大家就一起丢这个脸! 女人嘴角噙着古怪的笑意,幽幽地将视线转向他们,“盛恪啊盛恪,我早就说过,你单名一字恪,却一点也不恪守本分。不过也难怪了,在那样的家里能出什么好?如果我没记错,捡你的是跟凌遇搞同性恋的那个吧?哎哟我说出来都恶心。” 盛恪冷着脸色掰过傅渊逸的肩,将他转向自己,落手捂住他的耳朵,“别听。” 傅渊逸眨眨眼睛,安抚地笑笑;“没事的哥。” “哎哟喂,”女人做作捏着鼻子,“差点忘了你身边这个小贱种,不就是那俩领养的?” 围观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女人似是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几乎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扬起声调,“就因为这种龌龊的关系,克死了……” “你刚才是想要那个是吧?”傅渊逸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女人尖锐地表演。 他在对小毅说。表情温柔,甚至礼貌地半蹲下来,一手撑在膝盖。 另一手则被盛恪牵着。 “很想要吗?”他又问。 有了刚才三百块钱牛排的铺垫,小毅还以为他是要给他买来补偿他们,于是肯定地点头:“是!” 女人厉声:“要什么要!你敢要!” 女人瞪着自家孩子,但傅渊逸却冲小毅笑得特别漂亮,露出整齐的贝齿,眉眼弯出甜到人心坎里的弧度。 他说:“好啊。” 小孩么,都喜欢对自己好的,尤其是在这种被父母拒绝、觉得他们面目可憎的时刻。 这时冒出的傅渊逸,简直像是福星降临。 傅渊逸在小毅渴望的眼神中,对柜面的服务说,“您好,这个模型,要一个新的。” 第25章 小毅期待得要命,这可是特别版黑色战衣的蜘蛛侠,关节都是可活动的! 但他妈嫌标价太贵,不肯给他买,毕竟一个模型两千块,不能吃不能用的,有个屁用。 刚才他连哭带闹地磨了很久,他妈都不给他买,还骂他拽他!他手到现在还疼呢! 但现在傅渊逸要给他买了! 他觉得傅渊逸简直比他妈还要好了。 柜员拿出了新盒,很大一个盒子,傅渊逸抱着,脸都看不见了。 他蹲下来和小毅平视,而后把盒子一举,笑着仰头说:“哥,给我买。” 盛恪把盒子接过来,放进购物车里,应声说好。 小屁孩懵了,满脸不可思议,怎么不是给他买的?为什么不是给他买的?? 盛恪怎么可能买得起两千块的模型?不可能的! 傅渊逸歪歪脑袋,两手一摊:“哎呀,怎么办?你妈妈没钱给你买,但我哥愿意给我买诶。” “我有了,你没有,好惨哦。” “你要哭了吗?” “那你哭吧,哭响一点。毕竟我也觉得你真的太惨了。” 女人过来,把自己的孩子一拽,怒骂傅渊逸:“你有病啊!你个贱……” “妈!!我也要!!!我也要!!!!”小毅心碎成渣了,他的天塌了。 他不允许别人有他没有!还是他最看不起的盛恪! “凭什么他们能买得起啊!!凭什么啊!你不是说盛恪是条哈巴狗吗!哈巴狗为什么能买,你却不买给我啊!” “你明明说了生日给我买的啊!!!你骗人啊!!你都不如哈巴狗!” 小孩子的哭闹惊天动地,更多的人围观了过来。 女人提着他的领子要他闭嘴。小毅不依不饶,那被养坏了的恶劣性格,在众人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 教人咋舌。 女人忍无可忍,给了他一巴掌,“闭嘴!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在小毅撕心裂肺地哭声中,傅渊逸拉着盛恪大摇大摆地走了。 走出一段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 “噗嗤!”傅渊逸靠在盛恪的肩上,笑得眼睛都没了。 盛恪也跟着笑。 “哥,我是不是好茶!?我自己都惊了!”傅渊逸摇头晃脑的,看上去挺骄傲,“我好会啊~” 盛恪没忍住,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声“谢谢。” 傅渊逸顺势去牵他的手,盛恪却猛地将手握成拳。 “傅渊逸。”他甚至退了一步。 傅渊逸却追过来,硬挤进他的掌心里,“哥,我腿疼,你牵着我走呗。” 盛恪没有动,他说:“别闹。” 傅渊逸却很执拗:“牵着呗。我不在乎的。” 他紧紧握住盛恪想要逃离的手,满眼盛的都是盛恪。 他说:“哥,我不在乎的,所以你别自责啊。” “那是你大姑说的话,是她坏么。跟你没关系。” “你不用觉得抱歉。” “也别躲我。” 作者有话说: ---------------------- 傅渊逸兴奋:二爹!我今天当了小绿茶! 盛恪:……(无奈沉默) 陈思凌点烟:凌哥,咱领的这号是不是给我养废了? 存稿发完,如果有思路现编就编一下,如果真的编不出…那就等有思路的时候编(捂脸)当惊喜掉落?就是苦了你们追更的嘞(鞠躬赔罪) 第20章 请笑纳 傅渊逸说:“哥,你不用觉得抱歉,也别躲我。” 盛恪怎么不想躲他? 他太想躲着傅渊逸了,躲得巴不得躲越远越好。 因为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如果不是理智拉扯着,他甚至想借着此时人来人往的嘈杂问一问傅渊逸,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也想把自己的卑劣砸在傅渊逸的面前,好教他看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思。 他想要傅渊逸害怕,希望他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傻傻对他好。 他快受不了了。 “哥……你要实在生气,那就不牵了……” 可放不开的也是他盛恪。 傅渊逸手松开的那一刻,被一股力量更用力地握住。他感觉到疼,也感觉到那只手在颤。 “哥……?” 盛恪喉结重重一滚,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傅渊逸往前走去。 账是盛恪结的。 “您好,一共4967.8。” 傅渊逸吓得忙拉住盛恪,把手办推回收银台,“不、不好意思啊,我们不要了……” 盛恪把手办拿过来,塞进他怀里,扫码结了账。 “哥,我就是……”对上盛恪的眼神,傅渊逸不敢往下说了。 车上,傅渊逸抱着硕大的手办盒子,心理压力比抱着几百万还大。 陈思凌给了2000,霞姨给了1000,那也只有3000。 还差的那1900都是盛恪自己的钱! 他之前听陈思凌说过,盛恪的爹每个月会给他300的生活费。 300,一天交通费就4块钱了,一个月下来车费就得小一百。要是学校组织什么活动,都是盛恪从自己的生活费里先扣,不够了再去要。 若是他们不肯给,盛恪就不去,把钱省下来买教辅书。 1967.8!他哥得攒多久才能攒到啊?就被他那么嚯嚯没了,傅渊逸不仅心疼,肋骨都跟着一起疼了。 “怎么?”盛恪忽然问。 “啊?”傅渊逸一顿,“没、没什么啊。” 他刚要摸手机给陈思凌发消息就被发现了??他哥装雷达了? 见盛恪靠近过来,傅渊逸忙往后让,结果盛恪只是越过了他,将他那侧车窗打开一条缝,“喘不上的话,我让司机关空调。” “我呼吸很急啊?”傅渊逸自己都没察觉。 盛恪看他一眼,仿佛再问——你说呢? 傅渊逸用力呼了两下气,把呼吸调整过来。盛恪又盯了他一会儿,才转开眼看向窗外。 傅渊逸把手办扔到一侧,挪动屁股挨到盛恪,“哥,心情还不好么?” “没有。”盛恪回答。 傅渊逸前倾着歪过脑袋与他对视,“明明还在气。” 盛恪抵开他的脑袋,不看他。 傅渊逸却又贼兮兮地凑上来:“其实我今天有爽到。” 盛恪眉峰轻轻挑了一下,显然是不信。 “真的!二爹胃不好,以前凌爹不让他吃冷饮喝饮料,他就老抢我的。”傅渊逸说,“每次看我前前后后追着他,他都可开心了。” “今天我算是知道了,为啥他老爱抢我的。” “因为确实很爽!”傅渊逸眼睛亮亮的,呈着一程又一程的路灯,一笑起来,又藏着蔫儿坏的劲头在里面,教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乖还是装乖。 “原来抢熊孩子的东西,那么好玩儿。” 盛恪:“他都快记恨上你了。” “记么。”傅渊逸说,“留下阴影更好。谁让他们一家这么坏啊。” “哦对了,我要声明一下,我小时候可乖,我不熊!二爹抢我东西,纯是他的问题。” 盛恪抬手撸了一下他的脑袋,“下次不用你出头。” 傅渊逸:“我就是不想看你挨欺负。” “不会。”盛恪眉眼温柔,“我不会再挨欺负了。” “我还有个问题,”傅渊逸举起手提问,“哥,你一开始是不是挺讨厌我的?” 盛恪的温柔一下冻上,瘫着脸拧起眉心——这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那小屁孩不也叫小yi么。你是不是听着我的名字挺烦的啊?” “…………” “就是那种,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叫……” “傅渊逸。”盛恪忍无可忍。 “啊?” “闭嘴。” 小话痨识相地把嘴缝上了。 - 吃完晚饭,傅渊逸一头扎进自己房里和陈思凌告状。 陈思凌还是说他笨,小笨脑瓜子气人也不知道怎么气。 傅渊逸不服气:“我怎么不知道啦?那熊孩子哭得可惨了。” 陈思凌慢条斯理:“你就应该把货架上的蜘蛛侠全买一遍,让他知道,好的坏的、便宜的、贵的他都得不到,而你随手都能有。这才叫给人留下心理阴影。懂没?” 傅渊逸恍然大悟:还得是他二爹! 傅渊逸这头告完了状,陈思凌又接到了盛恪的电话。 这是盛恪第一次主动联系他,陈思凌以为又是为了今天的事,怎料,盛恪问的却是:“凌叔,我想知道傅渊逸当初怎么出的车祸。” 陈思凌问他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 盛恪没回答。 陈思凌:“傅渊逸刚才和我打了一个小时电话。” 小话痨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讲盛恪怎么被他大姑阴阳怪气,怎么被小孩指着鼻子骂成哈巴狗,讲盛恪以前怎么怎么惨。讲他哥一路回来有多不开心。 第26章 “但你却来问我这个问题,”陈思凌低笑一声,“她提凌遇了?” 盛恪低沉地“嗯”了声。 陈思凌又问:“说得多难听?” 盛恪又不说了。 陈思凌还是笑,那笑声很轻、很冷,如有实质般地扎在他们的对话里。 连盛恪都觉得压抑。 好在陈思凌很快又开了口,“等他自己告诉你吧。” 陈思凌这么说,其实已经算是给了他答案了。所以盛恪没有追问。 挂断电话,陈思凌一边帮着包饺子,一边向凌遇的母亲有意无意地问起,“妈,之前收留盛恪的、家里有个十岁左右小男孩的是哪家?” “哦,你是说小盛他大姑吧?她老公叫徐志华。当初失业后,来找老头子帮忙弄工作。老头给他介绍进了一家国企当销售吧,那会儿阿遇还帮他准备简历,教他怎么面试来着。人挺老实的。” 陈思凌薄薄的眼皮抬了抬,“是么。那他老婆呢?” “他老婆好像是中心幼儿园的财务。怎么突然提起他们来了?” 陈思凌温和笑笑,“没什么。只是记得当初他家闹得最凶,好奇,所以问问。” 老太太“哎”了一声,“盛恪那孩子,确实太苦了。” “没事。”陈思凌捏了个褶子特别标准的饺子,笑说:“这不盛恪现在到咱们家了,不会让他苦着了。” 包完饺子,陈思凌给盛恪转去了5000。 盛恪没收。 “收了吧。”陈思凌发来条语音,“你要不收,傅渊逸能闹我一晚上。” 说着,发来一堆聊天记录,都是傅渊逸叮嘱他一定要把钱给盛恪,能多给就多给点,别小气。不行把他的零花钱分点给盛恪。 “你就当帮凌叔的忙,收了这钱,还我一个清净。否则他还能再绕我一俩小时,太缠人了。” 盛恪:…… 最后盛恪收了1967,剩下的退了回去。 一分钟后,傅渊逸就来了,从门后露个脑袋,“哥,你也不用算这么精准吧?” “生活费总要的。” 盛恪面无表情地把他脑袋一推,关上了门。 等他刷完题,洗完澡回来,今天买的蜘蛛侠手办正在他桌面上摆着。 上面贴着三张黄色便签。第一张写着“战利品”,第二张写着“请笑纳”,第三张画着痛哭的表情,两只大大的荷包蛋泪花眼,哭得生动又形象。 盛恪无声地笑起来,内心软成一片。 傅渊逸。盛恪闭着眼,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像是念着自己的心跳。 - 陈思凌在年三十准时到家。 霞姨回家过年去了,晚上的年夜饭陈思凌请了个五星饭店的大厨来做。 “咋不把奶奶接来?”傅渊逸给他挂着外套问道。 “老太太说太麻烦了,今年就不来了。明年等盛恪考完,让我把你俩都捎过去。” 老太太之前回老房子是因为带着盛恪,现在盛恪被陈思凌接来了,她就又搬回乡下盖的小楼里去住了。 每天种种菜,养养花,越来越不愿意到城市里头来。 傅渊逸闻言立马给老太太打了个电话撒娇卖乖,把老太太哄得心都快化了。 “哪里麻烦啦,您来还能陪陪我呢。” “我哥都闷在房间里刷题,才不搭理我。” 盛恪闻言朝他觑了眼,傅渊逸缩着脖子,冲他吐了吐舌头。 “那明年我去陪您过年。我也会种菜呢,种得可好了。” “真哒,那盆昙花要开啦?那等开了,您给我打视频呢,我还没看过昙花开花。” 陈思凌给自己倒着红酒,朝傅渊逸的方向一扬下巴,“你弟厉不厉害?小话痨把谁都哄得好好的。” 盛恪问:“从小这样?” 陈思凌“昂”了声,“要不然你觉得我怎么就给他抱回来了?” 盛恪无奈一笑。 “不过也多亏这小东西,凌遇的爹妈才开始接受我们俩。”陈思凌摇着酒杯,“小东西乖么,又长得漂亮,可怜的时候又是真可怜,说哭就哭。” “凌遇第一次带他回去,老太太要赶人,小东西扑过去张嘴就喊奶奶。奶奶不让进门,可怜巴巴地退到门口哭。不出声的那种哭,眼泪吧嗒吧嗒掉。” “凌哥牵着他,一大一小在门口罚站。” “小孩儿么,一般站个十几分钟就站不住了。凌哥想带他回来,小东西不肯,犟种一个。老太太也是嘴硬心软,在猫眼里看了好几回,最后给开门的时候,他们一大一小并排坐在台阶上,像俩流浪汉。” 陈思凌兀自笑起来。 “小东西忒会惹人心疼,开门先抹眼泪,抹完了眼泪问,‘奶奶,外面太冷了,我能在门口待一会儿吗?’” “老太太哪里遭得住,让他们进门了。这一进门,就被黏人精彻底缠上了。” 盛恪看着傅渊逸,想象着小时候的他。 嗯,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子,眼睛很大,睫毛长而卷,脸上肉嘟嘟的,说话奶声奶气。 抱起来像个软乎乎的团子,喜欢勾着人脖子,特别依赖地把自己挂在对方身上。 要跟人牵手、要抱抱,还要一起睡。 他对感情需求很高,但同时,他也从不吝啬输出自己的感情。 他对谁都好。盛恪想。傅渊逸真的对谁都好。 所以,或许在傅渊逸的眼里,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小少爷只是太善良了而已。 作者有话说: ---------------------- 存稿快用完啦~ 第21章 别瞎想 陈思凌给两个小的封了红包。 陈老板在这方面从来不会委屈自家孩子,给封的红包十分厚实。一个红包比别人家小孩儿在亲戚面前转一圈都多。 而他们每个人有两个。 一个是陈思凌给的,一个是陈思凌替凌遇给的。 盛恪从来没收过红包,还是这么多钱,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傅渊逸义正词严地按着他的手说:“不能不收的!” 陈思凌扬着眉附和,“不收可就是不把我和凌遇当长辈了。” 于是盛恪不敢不收了。 “来,”陈思凌举着他的红酒杯,“我这个做长辈的,祝你们两个小的在新的一年里健康成长。傅渊逸少给我生点病,盛恪考上好大学。” 傅渊逸有点不太满意,“怎么我就是少生点病啊。” 陈思凌看他,“不然我还指望你这个小脑袋瓜给我考第一?” 傅渊逸撇撇嘴,“哦,那是指望不上。你指望我哥吧,他肯定能和凌爹一样考去北京!” 盛恪也举了杯,他的是红酒,陈思凌给倒的,薄薄一个底。 “嗯,傅渊逸少生点病。少疼点。” “知道啦知道啦!别念啦!!!”傅渊逸拿起杯子跟他们一人碰了一下,“我努力好了吧。努力不给大家添麻烦。” 他把杯里的可乐喝完,去向陈思凌讨红酒。 陈思凌给他倒了点,他一口就给喝完了。喝完了还想要,陈思凌倒是给倒,盛恪不给了,眼神幽幽地看着他。 傅渊逸牙齿咬着杯壁,眼睛来来回回地瞥着,小声逼逼:“红酒活血,对我好的呢。”说完又在盛恪的眼神中,老实巴交地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可乐。 陈思凌笑他笑得找不见眼睛了,“完了啊,傅渊逸,家里总算有个不吃你那套的人了。” 傅渊逸期期艾艾喊了声“哥……” 盛恪面无表情拍了拍他的笨脑瓜,让他安心喝可乐。 晚上,傅渊逸抱着自己的铺盖去盛恪房里守岁。 陈思凌洗完澡过来,往门里一瞧,乐了。开始漫无边际跟小崽儿聊天。 “崽,要不咱买套别墅吧?” “啊?”傅渊逸从被子里钻出来,爬到床尾盘坐,“这里住着不是好好的?” “没为什么,有钱么。”陈思凌那不着调的样子成功把傅渊逸噎着了。 “把你和盛恪的房间整大点儿,省得你三天两头赖在人家房里,盛恪都没地方睡了。” “哪儿啊!”傅渊逸拍拍身边的床,“我就占一半!” 陈思凌“哈哈哈”地笑。 “别换了。”傅渊逸说,“你平时也不在家,哥以后考出去了,家里就剩我和霞姨。要这么大房子干什么?” 陈思凌脸上还留着笑意,眼睫却微垂着,顶灯打下阴影,将他的眼睛藏得深,“也是。” 但他还记得当初25岁生日的时候,他许下的心愿是给凌遇买“大别野”。 凌遇问他为什么。 他说没为什么,就是想给他买。 凌遇笑了一声说,行,正好当婚房。 陈思凌贱嗖嗖地贴过去,抛媚眼:“那是不是我娶你嫁?” 凌遇吻上他说,“都行。陈老板想娶我或者想嫁我都行。只要陈老板是我的。” 第27章 25岁的陈思凌没钱给凌遇买别墅,所以许下了心愿。 37岁的陈思凌,千万的别墅可以眼睛也不眨地买下来,却再也没有了盼头。 “二爹?”傅渊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面前了,“你要想买就买么。” 他抱上来,蹭着他,“但你别难过。” 陈思凌笑着撸了撸他的脑袋,“我哪儿难过了?别成天瞎琢磨我。别墅的事儿我再想想,买了当个投资也成,哪天咱家破产了,卖了也够养活你和盛恪。” 盛恪拿着给傅渊逸做热敷的热毛巾走进来,自然地接上一句:“养他就行。” 傅渊逸:……这个家已经没有看得起他的人了是吗? - 年初五,迎财神的日子。 傅渊逸跟着陈思凌早早起来去烧香。烧香的蛇形队伍绕着寺庙围了两圈,他们排了俩小时才进去。 傅渊逸全须全尾地去,咳着回来,手上还被香撩了两个泡。 盛恪瘫着脸问他怎么弄的。傅渊逸说在香炉点香的时候跟人撞着了,又呛了口烟。 陈思凌在旁补充:“他自己溜去给你拜学业,脚都走不利索还搁人堆里挤。” 傅渊逸冲他二爹呲牙,让他二爹别拱火!陈思凌抖了抖肩,也不跟俩孩子闹了,“今儿晚上我约了人喝酒,不用等我了。” 霞姨炖了雪梨给傅渊逸清肺,盛恪帮他处理手上的水泡,处理完一声不吭回房做题去了。 傅渊逸喝着雪梨汤,愁得直皱眉——完了,他哥好像生气了。 他今晚还是回房避避风头吧。 晚上,盛恪洗完澡回来发现自己半边床空了。 他坐在那半边的床尾,听着外面的雨。雨声很吵,吵得人心烦,像是溅起的油点子,噼里啪啦地烫在心上。 傅渊逸今晚不会来睡。 盛恪关了灯,那条他烫好的毛巾,突兀地挂在椅背上,挂了一整夜。 十天时间一晃而过,傅渊逸手上的烫伤刚结痂,盛恪就要回学校了。 陈思凌也要走了,新的一轮工作涌来,陈老板觉得捡破烂也未尝不可。 早上,趁傅渊逸还没醒,盛恪去找了陈思凌。 “凌叔,年前你给我发消息的那次,是想说什么?” 陈思凌没想到盛恪还记着这茬,“不是什么大事,年前给逸崽开家长会,老师说他不合群。” “不合群?” “是啊,奇怪么?小黏人精还会不合群……所以原本想让你帮我去探探小崽的。”陈思凌一拍他的肩,“后来我想想也不该拿这事烦你。你还半年就高考了,得以你自己为主,傅渊逸的事我会再去和他们班主任沟通,你就别管了。” 盛恪点头应好。 陈思凌又问他有没有想考的学校。盛恪说还没想好。 陈思凌还是那句话,让盛恪专注于自己,一切以自己为先。 - 傅渊逸起来后挺忙碌的,先送走了赶飞机的陈思凌,再送盛恪。 他还有些咳嗽,盛恪不让他送,他可怜巴巴地看着、盯着、跟着。最后盛恪没办法,拿围巾蒙了他半张脸,带着他一起回学校。 蒋路比盛恪早到宿舍,正在打扫卫生。看到傅渊逸来了,跟见着自己亲弟似的就要抱上来,被盛恪拦了。 “他咳嗽。”盛恪说。 蒋路“嗐”了声说:“我哪儿会介意这个!” 傅渊逸今天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他皮肤白,这种颜色很衬他乖。今天阳光也好,一头小卷毛被打成浅棕,脸上的绒毛都泛着金,整个人看上去毛茸茸的。 蒋路家养狗,导致他特别福瑞控,见到这样的傅渊逸就忍不住想给他抱过来撸一撸。 结果盛恪还是不让,这人无情开口:“你身上有灰,别引他咳嗽。” 蒋路脑瓜子嗡嗡,“不是,我身上是结网了还是怎么?能有多少灰啊?!而且我是在为我们宿舍搞卫生,我、们、宿、舍!” 傅渊逸在旁笑得一颠一颠。蒋路抄着扫把指着盛恪,“宝,你这哥变态吧?控制欲太强了,你少跟他在一起。” 傅渊逸咳着说,“那我也变态,我还挺喜欢被我哥管着。” 蒋路看着盛恪看傅渊逸,觉得他们俩真是天生兄弟——一起没救。 盛恪帮着蒋路一起打扫宿舍卫生,傅渊逸被他赶到了自己的床上。 傅渊逸荡着两只脚,乖乖当他的废物小点心。 等他们打扫完,三个人去附中后面的那条街吃晚饭。 傅渊逸闻着哪家饭都香,哪儿都要凑上去看看,然后被爆炒窜出来的辣椒呛得直咳嗽。 盛恪冻着脸,把他按在身边,“傅渊逸,你能不能老实点?” 傅渊逸缩着脖子,贴近了,把他哥的手一牵,嘿嘿傻笑。 “喂喂喂,”被暴击的蒋路不满地喊起来,“这还个活人呢!你俩这节奏哪里像兄弟啊,我都觉得我特么跟电灯泡似的——多余!” 盛恪一怔,松开了傅渊逸。 他这个动作太刻意,蒋路有点懵了,忙解释:“我就是随便阴阳两句,也不用当真吧?” “没。”盛恪低沉给了个字眼,而后问,“吃面行么?” 学校附近开的最多的是烧烤、冒菜、麻辣烫,傅渊逸吃不了辣,也最好吃些清淡的,所以最后进了面馆。 面馆很小,拢共只有五张桌子。椅子是红面的圆椅,这种椅子坐久了容易摇摇晃晃,像是要散架。 盛恪挑了把比较稳固的塞给傅渊逸。 这会儿刚过五点,除了他们只有另外两位食客。老板一开始没开空调,他们进来后人多了才舍得开。 老式柜机轰隆轰隆送着热风,刚好对着他们那桌。那风吹得人不舒服,带着味道的暖风直往呼吸里涌,傅渊逸想去调一下叶片,盛恪已经先他一步起身,将叶片掰向另一个方向。 傅渊逸点的拌面,盛恪给他加了蛋。 拌面里面有虾皮,傅渊逸不吃,埋头挑着,”师傅咋这么客气……给我洒那么大一把。“ 蒋路幸灾乐祸地预判上了,说别等他们吃完,傅渊逸还没挑完。到时候他们可就不等他了。 傅渊逸苦哈哈地看向盛恪,盛恪自觉把自己的汤面换给了傅渊逸。 蒋路:“?” 傅渊逸喝着面汤,对蒋路得意地摇头晃脑,“哼哼,我哥才不会扔下我。” “不是,你们这么自然吗?”蒋路手指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这难道就是兄弟之间的……磁场?” 他不太确定,毕竟网上那些都是“打弟要趁早,不然大了就不好下手了”的类型。 这俩的节奏……嘶……… 但傅渊逸完全骄傲小狗,眉毛都扬起来了,特骄傲。 “我哥从来不嫌我呢,我们经常换着吃。” 盛恪:“……” 蒋路眼神流转在他们之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盛恪被他看得不自在,拧眉解释:“他挑食。不吃的东西太多。” “哦。”蒋路还是觉得怪,琢磨着说了句,“可能我没弟弟。” “反正别人碰过的东西我吃不了一点。” 傅渊逸筷子一顿,他好像从来也没问过盛恪到底愿不愿…… 刚想呢,盛恪冷质的声音已经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盛恪说:“吃你的。别瞎想。” 傅渊逸嘿嘿一笑。 心里又美上了。 作者有话说: ---------------------- 第22章 受伤小鸽子 盛恪回去上课后,傅渊逸仿佛霜打的茄子,干啥啥不得劲儿。 蔫了十来天,再抬头就轮到他收骨头了。 崩溃汤泽:要开学了!要开学了!我不能接受! 傅渊逸噼里啪啦收了汤泽几十条微信,他也有点崩溃。他截了个红点去问盛恪:哥,我平时也这么烦么? 盛恪应该在上课,没回。傅渊逸这才又点开崩溃汤泽的对话框。 辶免丶:师傅别念了![晕] 辶免丶:开学就够烦的了!你还要念念念!让不让活啦?! 崩溃汤泽:[疑惑]我们不是昨天才刚放假的吗?我那么长——的假期你看见了吗?? 崩溃汤泽:我们甚至大半年没见过面了!逸啊,你是不是不爱爸爸了? 辶免丶:[鄙视]是啊,不爱你,我更爱我哥。 不受宠の汤泽:行!你眼里就特么只有你哥!你哥给你下蛊了! 辶免丶:嗯呢。下了。 在汤泽叽叽歪歪的哀怨声中,高一学子重返校园。 傅渊逸有点厌学情绪,倒不是不想上学,而是不想去国际学校,要不是怕陈思凌添麻烦,他高低得让他二爹给他换个学校。 “傅渊逸。”讨人厌的声音一大早就在耳边响起。 傅渊逸冷着脸,眼皮也没抬,自己把自己的桌子挪好,开始整理教材。 但他不搭理人家,架不住人家非要来惹他。 第28章 “我上学期的提议,你想得怎么样了?” 三月,天还冷,来的人却已经把冬季校服敞着了,里头倒是穿得规整,白衬衫加毛衣。头发剃了个板寸,左耳戴着的银色耳钉,中二又扎眼。 傅渊逸觉得烦,看都没看他,也没回话。 那人吃了鳖也不在意,一屁股坐在傅渊逸的桌上,指节敲了敲,“不理人?” 傅渊逸还是不说话。 那人索性手按在桌上,前倾过来,硬凑到傅渊逸面前,“嘿,”浓眉一挑,“别不理人啊。” 傅渊逸:“……” 果然同一句话,看不顺眼的人说出来就很找打,傅渊逸那棉花般的拳头都硬了起来。 “你到底要干嘛?”傅渊逸抬眼凉飕飕地看过去。 “做我男朋友。”那人说,“都追你半学期了。” “……”傅渊逸深吸一口气,“你有病?” 陆续有人进教室,看到他俩,非但没人惊讶,甚至还有一两个开起玩笑的。 “周渡,开学第一天又追上了?” “你别高中三年,到最后都追不上吧?” 叫周渡的男生长腿支着地,朝傅渊逸歪了歪头,脸上演得惆怅:“是啊,挺难追的。” “人家弯不弯啊,你就追?” 周渡弯下腰,就着旁人的话认真问傅渊逸,“你弯不弯?” 傅渊逸还是觉得他有病,用课本怼了怼他的屁股,“麻烦滚开。” “没正面回答,那就有可能了?”周渡屈指抵着下巴,“那考虑考虑我?” “不考虑、没兴趣。”傅渊逸斩钉截铁,“你再这样,我和老师说了。” 周渡耸耸肩,“说了我也还是会追。” 神经病就是神经病!无法交流! 也是,如果不是神经病,谁会在高一刚开学一个月跟一个同性别的男生表白,还一点都不遮掩,搞得人尽皆知。 傅渊逸躲都躲不掉他。 他说自己喜欢女孩子,周渡说没关系,他没追到女孩子之前,可以跟他试试。他会努力改变傅渊逸的性取向。如果傅渊逸实在喜欢女生,他也不是不可以女装。 傅渊逸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周渡说没关系,他不介意当三。 傅渊逸最后没办法了,直说自己不会喜欢他。周渡还说没关系,也许他追着追着,傅渊逸就喜欢他了。 傅渊逸觉得——是真有病啊! 所以其实傅渊逸不是不合群,就算真的不合群,原则上他也不会让“不合群”成为一个能让陈思凌操心的问题。但有了周渡这个瘟神一般的存在,傅渊逸实在没办法合群。 周渡在的地方自成一个结界,别人不太愿意靠近。 他成天跟着傅渊逸,就导致傅渊逸的身边也没什么朋友。 倒不是因为周渡有多混,而是因为周渡是某企业的少公子,人家爹厉害,给学校砸了不少钱,所以少公子只要不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老师对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他人更不乐意惹他了。 所以周少看上的人,大家自然敬而远之。 傅渊逸烦不胜烦,平时温温和和、在盛恪面前乖得不得了的人,这会儿脸冷下来,眉眼也凶,“你能不能别盯着我?” 周小公子笑起来,说:“不行。我喜欢你。” 傅渊逸:“……”他被烦得胸口疼。 周小公子趁上课前最后的空隙:“逸崽,你再考虑考虑。” 傅渊逸拧眉:“我比你大。” 周小公子立马改口:“那,逸哥,你考虑考虑我。” 傅渊逸不想拿正眼瞧他了。 傅渊逸整整被周渡烦了一礼拜,烦得脑瓜子嗡嗡。周五放学后,傅渊逸直接让司机送他去了附中。 盛恪还没下最后一堂课,傅渊逸在门口等,等听到下课铃,他才发消息给盛恪——哥,我在校门口。 没几分钟,盛恪匆匆而来。过来先把傅渊逸上下扫了一遍,才问:“怎么来了?” 傅渊逸眨眨大眼睛:“想你么。” 盛恪:“……,好好说。” “上学上得有点烦,所以就过来了。” 盛恪不懂他的什么逻辑,但既然人来了,又等他那么久,总不能直接把人赶回去,只好登记出校。 门卫保安见着傅渊逸已经很熟了,吐着茶叶沫子和盛恪感叹:“你弟真黏你。” 盛恪看向傅渊逸,很轻地笑了声,“嗯。” 傅渊逸凑过去问:“烦不烦人?” 盛恪:“有点。” 傅渊逸苦哈哈地抽了抽鼻子,“哎,叔叔我好惨……” “别演。”盛恪拍拍他的后脑勺,登记完提溜着他走了。 刚走出去几步,背后传来一声吼:“祖宗们,等等我啊!!” 蒋路龙飞凤舞地在登记本上签了字,追过来,喘得声音都哑了,“盛恪,你不够意思了啊,怎么下了课自己跑了!” “你弟来了也不招呼我一声!” 盛恪凉飕飕看着他,仿佛在说:你也知道那是我弟,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渊逸很懂礼貌,从盛恪身侧探了个脑袋,乖乖巧巧喊了声:“路哥。” 蒋路第一次见傅渊逸穿校服,国际学校的校服可比他们好看多了,厚款校服有点呢子风衣的味道在里头,不像他们的那么二逼,穿着像东北大袄。 傅渊逸里面搭得也很学院派,法兰绒的白色衬衫搭蓝白条纹的v字粗毛线背心。再加上那一头棕色的小卷毛和又大又黑又真挚的眼睛,蒋路仿佛看到自家金毛产的小小崽的拟人图。 不行了,蒋路咽了咽口水,“盛恪,那什么……我能不能……” “不能。”盛恪把傅渊逸拽到身前,推着他的肩往前走。 傅渊逸转着脑袋往后,“路哥,你……” 盛恪把他脑袋转回去,“别问。” “我觉得你离变态又近了一步。”蒋路不满地叨叨。 傅渊逸闻着声又回头,“什么变态?” 盛恪一起回头,蒋路在他幽幽的眼神里,成功闭上了嘴。 因为带着傅渊逸,晚饭的选择空间锐减,哪怕傅渊逸声称自己什么都吃,蒋路也很难信他,更别说盛恪了,压根就懒得听他的鬼话。 最后三个人吃了顿披萨。 周五宿舍也有门禁,所以吃完盛恪带着傅渊逸去超市买了罐薯片,把人塞车里赶回去了。 傅渊逸扒着车窗探出脑袋,“哥,我下周五还能来么?” 盛恪冷冷:“不能。” 蒋路:“你来啊,路哥带你吃香喝辣。” 傅渊逸无辜:“我哥不让呢。” 盛恪瞥他:“我下周回去。你来?” 傅渊逸立马老实了,说不来了,在家等他。 蒋路:?他不值得是吧? 一路都没捞到撸傅渊逸的机会,又被辜负,蒋路难受得翻出自家金毛小时候的照片,追忆半个点,还求着他妈要跟狗视频。 盛恪理解不了蒋路对狗的感情。 蒋路说狗子热情。盛恪想傅渊逸也热情。 蒋路又说狗子黏人。盛恪想傅渊逸比他家金毛更黏人。 蒋路:“你对狗狗好,狗狗就成倍对你好。每次抱着他们,我都感觉自己被爱着,呜呜呜是我的崽们让我原谅这个卷生卷死的世界!” “听过一句话吗,世界破破烂烂,狗狗缝!缝!补!补!” 盛恪想,他的世界也破破烂烂。 幸而他有傅渊逸。 - 但好好的日子过到周五就不对劲了,盛恪一天都没说话,把蒋路整得浑身难受。宿舍里多座冰山,谁吃得消? 问盛恪估计问不出来什么。 但盛恪这人平时没什么情绪,一旦有情绪那肯定和他弟有关系。 所以蒋路十分贴心地给傅渊逸发去消息问他和盛恪怎么了? 辶免丶:我哥……很生气啊? 蒋路后仰着扫了一眼埋头做题的盛恪,“啧”了声。 路路通:一天没说话了。背影看着库库冒寒气。你到底怎么惹你哥了? 傅渊逸没正面回答,只说是自己不对,盛恪气他也是应该的。 路路通:宝,你这么敷衍我,让你路哥咋给你说情? 傅渊逸憋了半天说:我周末……不在家。 蒋路秒懂,打字:那没事了。反正哄不好了,你也别太难过。 辶免丶:…… 辶免丶:[快哭了] 辶免丶:路哥,你下次别安慰人了。真的。 路路通:不过你为啥突然放你哥鸽子? 为啥呢?傅渊逸仰躺在床上,捂着一侧的眼睛,看着模模糊糊的天花板,他也想知道为啥遭殃的是自己。 下午给盛恪发消息,跟他说自己这周周末去汤泽家的时候,他自己心里都虚。 上周明明说好的,盛恪这周回来,他在家等他。 结果临到头跟盛恪说要去汤泽家,他哥不气他就有鬼了。 第29章 可是他没办法。 他现在眼睛又肿又紫,他不想被盛恪知道。 霞姨晚上又拿冰袋来给傅渊逸冰敷,一看到傅渊逸那可怜劲,霞姨就忍不住愁起来,“这眼睛肿成这样可怎么办?怎么一点不消肿?姨再带你上医院看看好不?” 傅渊逸连连摆手,“姨,我没事,消肿哪有那么快,你别紧张我。” 但冰袋一碰上眼睛,傅渊逸脸色都变了。 霞姨看着干着急,“咋弄的啊?咋弄的?先生真知道了?” 傅渊逸还是含含糊糊地说是被人怼了下,又举着手发誓说陈思凌真知道。 “那要是晚上不舒服,你喊我。姨带你上医院。” “嗯。姨放心。”傅渊逸眼睛实在难受得紧,垂下脖子,把脑袋抵桌子上不动了。 霞姨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唉声叹气地带上了门。 她怕傅渊逸糊弄她,打了电话给陈思凌。 陈思凌确实知道这事,事情一出班主任就打电话给他了,说傅渊逸眼睛受了伤。 老师陪着去了趟医院,查下来暂时没什么大问题,让傅渊逸多休息。如果眼睛消肿后,视力仍然无法恢复,需要再上医院。 陈思凌说自己这两天会抽空回去一次,叫霞姨不用太紧张,傅渊逸没那么脆弱。 但霞姨哪里能放心得下? 她担心傅渊逸是被坏孩子打了,不敢说实话。现在校园暴力屡见不鲜,傅渊逸性子软,好欺负,要是真被人霸凌了…… 霞姨把自己想得害怕了都,在厨房直打转。 正愁,她突然想起来傅渊逸说这个礼拜盛恪会回来,于是连忙给盛恪打电话。 “霞姨?” “小盛啊,几点到家? “霞姨,有什么……”盛恪的话音猛地顿住。 蒋路正准备去洗澡,路过盛恪的时候看他僵停在那,还奇怪呢,接个电话怎么跟被砸懵了似地,就听盛恪冷着问出一句—— “傅渊逸、在家?” 作者有话说: ---------------------- 来了。 我写崩了没有? 第23章 信用破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渊逸听到开门声,以为是霞姨又进来了,没抬头,只说自己没事,等下就去洗澡。 “霞姨”一个字没说。 静了几秒,傅渊逸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眼前刚清明,就直直对上了盛恪那双冻得死人的眼睛。 空气有一瞬的凝固,好似被盛恪冷眸凝成了冰,刺得傅渊逸头皮发麻。 傅渊逸立马捂住右眼,干巴巴地问:“哥,你怎么……回、回来了?” 盛恪拉开他的手,傅渊逸眼睛周围肿了一圈,泛着青紫。因为一直在冰敷,连带着颧骨也红了。 看着他哥越发冷下来的眼神,傅渊逸知道自己完了。 他明明叮嘱他二爹了,让他别告诉盛恪,二爹咋出卖他? 冰袋里的冰块没完全化,盛恪一个字没说,拿上冰袋转身出去了。 傅渊逸忙跟上,“哥,我……我没什么事,就是被人不小心怼了下。我怕你担心,所以才、才骗你的……” 盛恪在冰箱里拿了新的冰袋,包上毛巾,把傅渊逸按到沙发上,重新替他冰敷。 傅渊逸动都不敢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盛恪,手也握住盛恪的手腕,服软地喊着哥,说着“哥,我错了。”“哥,对不起。”“哥,你别气我了,我已经很惨了。” 盛恪没甩开他,但也没多余的表情,只问:“凌叔知不知道?” 傅渊逸噎住。 “好。”盛恪给了一个字,从压着傅渊逸的动作里退出。 傅渊逸以为盛恪会更生他气,气到不愿意理他。但盛恪没有,反而像是一下子就没了脾气似的,语气平静问他有没有配药。 “哥……”盛恪越这样,傅渊逸心里越没底。 “有没有配药?”盛恪又问一遍。 傅渊逸现在哪儿还管什么药,握着他的手可劲喊哥。 盛恪不为所动,沉着调子问第三遍,“有没有?” 语气多少有点重了。 傅渊逸这才老实了,回答:“有,有一罐消肿的药。” “在哪?” “我房里。” 盛恪拿了药膏回来,掰着傅渊逸的下巴,在他的眼睛周围涂抹。 药膏又凉又辣,傅渊逸难受地闭起眼。盛恪捧着他的侧脸,凑近了些,眉眼低垂着为他吹风。 等到药膏的凉意褪下,盛恪的气息也骤然抽离。 傅渊逸的视线模模糊糊的,一下没能抓到盛恪。盛恪去厨房洗手,傅渊逸跟着摸过去。盛恪绕过他回房,傅渊逸继续跟屁虫一样地跟。 盛恪停在房门口,背对着傅渊逸,“去睡觉。” 傅渊逸低着脑袋,没动。头顶的灯光打下来,让他的影子看上去像是埋头靠在盛恪的肩。 盛恪也没动。 傅渊逸抬手牵过来,他躲开。傅渊逸又追过来,他捏成拳,傅渊逸就用两只手把他的拳头裹住。 “哥,我错了。”他又在认错,声音黏黏糊糊地拖着调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哥,你别这样。你理理我……” “傅渊逸。”盛恪声音特别哑,听得傅渊逸心慌。 他用力咽着喉,像是在等盛恪的宣判。 凉意从盛恪的指尖侵入傅渊逸的手心,他分不清这种冷到底是刚才冰敷留在盛恪手上的,还是因为盛恪对他太失望。 盛恪背脊也不怎么挺了,像是要走,又像是被什么羁绊着,许久后才开口,“傅渊逸,你是不是没真的把我当哥……” 傅渊逸的手猛然一颤,“怎么会?!” “哥,我没有!”他用力掰着盛恪的肩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哥,我……” 盛恪看着他,表情依旧很冷,但傅渊逸却感觉盛恪在难过,很难过。 他突然就有些哽住了,盛恪可以气他,可以不理他,这些都正常,谁都不喜欢被骗。可他没有想过盛恪会难过…… 他为什么会难过? “哥,你别这样……”傅渊逸手足无措起来,声音抖得发紧,如同下一秒就会失声,“我没不把你当哥,真的没有。我要是、我要是不把你当哥,我干嘛……我干嘛要瞒你啊?” “我都犯不着再扯个谎骗你……” “你不知道下午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我心虚得不得了,心虚到眼睛都更疼了。” “结果现在还被拆穿了。我刚一直在想怎么哄你……不、不是哄你,是怎么求你原谅。” “哥,你可以气我、不理我,但你不能说这么伤人的话。”傅渊逸拽着他,又要去抱他,手都伸了,却不敢真抱。 委委屈屈地拉着盛恪的衣袖,“我怎么不把你当哥了?我怎么……” 急切的话音倏尔一顿,盛恪没有擦干的手心带着一点潮湿抚上了他脸,拇指抵在他的眼下,“你骗我,你还哭上了?” 傅渊逸吸吸鼻子,“急的哇。” “急什么?” 傅渊逸把眼泪蹭在盛恪的手心里,脸也埋进去絮絮叨叨,“以前凌爹一不说话,二爹就老实了。我以为是凌爹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凶,二爹怕他。我现在知道了,不是因为凌爹凶,是他一不说话,二爹自己就先慌了。” “越慌越怕,越怕越慌。” “难怪二爹说让我别学凌爹冷暴力。”傅渊逸拿着盛恪的手,盖到自己肿胀的右眼上,“冷暴力伤人呢。” 盛恪呵笑一声,“我对你冷暴力了?” 傅渊逸摇摇脑袋,“你比冷暴力还吓人。”他抽抽搭搭,那可怜劲儿跟被盛恪欺负了似的,一头卷毛都蔫哒哒的。 “说我不拿你当哥……”他说到这个眼睛又红一圈,眼泪花苞在眼眶里打转,鼻音重得声音都软,“你怎么能这么说的啊……我不把你当哥,我……我……” “我道歉。这句、是我说的不对。”盛恪给他擦眼泪,擦完一下往衣服上抹,没办法,傅渊逸眼泪多,不这样能把他手都打湿,没完没了的擦不干净。 “但傅渊逸,你记不记得你发过誓,不会瞒我。” 傅渊逸“啊”了一声。 “发太多誓,忘了?” 傅渊逸眼神闪躲着小小声说:“没。但实际情况下,有点难呢……” 盛恪收回手要走,被傅渊逸一把抱住,“错了,以后一定不再犯了。” 盛恪凉飕飕:“放开,我去洗澡。” “那等下,我能来一起睡吗?” “不行。”盛恪提醒道,“你现在应该在汤泽家。” 傅渊逸苦哈哈地喊哥,喊完又追着问:“我等下真的不能来一起睡吗?” 盛恪懒得理他了。 等盛恪洗完澡出来,傅渊逸都还顶着他一大一小、一边淤紫的眼睛在蹲点,模样可怜极了,像在原地等待主人的小狗。 小狗鼻头还红,吸吸鼻涕,眨着水灵灵的黑眼睛,复读机似地问:“哥……真不能一起睡啊?” 第30章 黏人玩意儿实在太能黏了,偏偏没人能可怜得过他,脸上的泪痕都还在呢。 盛恪就算有再大的脾气,也拿他没办法了。万一再弄哭了咋办?明天俩眼睛都该肿了。 “去洗澡。” 傅渊逸还叨叨:“哥,我想和你睡。你不看着我,我要是晚上睡觉姿势乱飞,压着眼睛……又要疼的……你看我都还没消肿呢……压一晚上,明天肯定……” 话没说完,盛恪开门,把他推浴室。傅渊逸探头探脑,等看到盛恪去他房间给他抱被子才安心。 洗过澡傅渊逸老实地坐到常睡的那半边。盛恪已经替他铺好床铺了,拿着吹风机给他吹脑袋。 傅渊逸老老实实,嘴巴闭得紧紧的,乖得像玩偶。 盛恪摆弄好小少爷,将顶灯关了,只留一盏台灯。但他躺下后,傅渊逸便不太老实地侧睡瞧着他。 “睡。”盛恪拧着眉,“不睡就回你自己房里去。” 傅渊逸指着眼睛说疼。 之前瞒他一人,现在又只对着他卖惨。盛恪都快气笑了。 翻过身,把手盖在傅渊逸眼睛上,傅渊逸小动物似地蹭上来,赖他掌心里。盛恪的手掌温热,盖在刺痛的眼睛上,还挺舒服的。 “怎么弄的?”盛恪问。 傅渊逸不太想说,因为要说就免不了要提到周渡那个烦人玩意儿。 他好好的中午去吃饭,周渡非要挤过来跟他一起。 周小公子在学校里太过高调,仇家不少。其中有一个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高年级的,也不知道和周渡什么过节,反正有事没事就喜欢找茬。 周小公子头一张处分单就是在他身上吃的。 这次这人又找上门了,但没找周渡。 周渡天天追着傅渊逸跑,所以他们找上傅渊逸了。 傅渊逸端着餐盘正绕着找坐,冷不防脚下就被拌了。周渡跟在他屁股后头,反应很快,扔了餐盘拉着傅渊逸的衣服就把人捞回来了。 傅渊逸一点也不想感谢他,因为那一下勒得他快吐了。 周小公子英雄救美还不够,要替傅渊逸出头。周渡一对多,撂倒了俩,自己也挨了几拳。 傅渊逸不得拉架么,但他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被人一甩就甩边上去了。 地上都是食物残渣和油水,傅渊逸脚下打滑,然后就不知道撞到谁的胳膊肘上。撞击的那一瞬,他都感觉自己眼球要被撞裂。 一屁股跌在地上,傅渊逸捂着眼睛,疼得不会动了。 周渡一看他受伤,一下爆发把几个人全都揍了,然后过来拉他的手。 傅渊逸抵不过他,手一被拉开,周渡慌得嗓子都抖了,说着,傅渊逸你别哭啊,傅渊逸你别哭了。 傅渊逸要是能止住疼出来的生理泪,他也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周渡还特么的跪在他面前,把他脑袋往怀里扣。 傅渊逸脑子嗡嗡,“周渡,你松开我!” “不行。”周渡说,“我心慌。得护着你才行。” 傅渊逸想他真的有病。 后来来了老师、教导主任,反正一堆人。傅渊逸被送去医务室,周渡试图背他,被他拒绝后,周小公子的脸比他身上全是污迹的衣服还惨。 傅渊逸眼睛肿了,眼球血管破裂红得快能滴出血,看东西也模模糊糊,跟快瞎了似的,医务室的老师让尽快送医院。 他们班主任陪着去的。周渡也非要跟,说傅渊逸是为了他才受的伤。 傅渊逸让他别脑补,周渡说这辈子都会记得傅渊逸对他的好。 傅渊逸觉得周渡病得不轻。 周渡让他爸安排的私人医院,知道傅渊逸肯定不肯去,让老师给他帮腔,傅渊逸只好从了。做了全套检查,要不是傅渊逸自己坚持少做两项,周渡能让他把五脏六腑都查了。 周渡家里的管家给两人送了替换的衣服。 做完检查,周渡还试图送傅渊逸回家。傅渊逸最后威胁他说,再跟,他就转校!周渡这才作罢。 傅渊逸实在不想提周渡,只和盛恪说是在食堂脚下打滑,撞到了别人的手肘上。 盛恪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自己摔的?” 傅渊逸点头:“自己摔的。” 盛恪眼神依旧带着审视,傅渊逸拱过去他身边:“哥,我就骗你一回,不至于信用破产吧?” 盛恪眉峰微挑,“你觉得呢?” 傅渊逸隔着被子在他肩头蹭了蹭,“再给个机会。我下次肯定不敢骗了。” 暖黄的灯光将傅渊逸裹得柔软,像是黏人的小动物,蜷在手心,连呼吸都那么近。 盛恪手指微动,不自然地移开眼,冷淡地“嗯”了声。 他想离傅渊逸远一些,奈何黏人精不放他,“哥,你们不是有门禁么?你这么回来没关系?” 盛恪低声:“用不着你操心。睡你的。” 傅渊逸没多想,他今天也够折腾的,所以贴着盛恪没一会儿便睡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间听到盛恪在打电话—— “嗯,我弟弟没事了。” “好,知道了老师,我周一会去教导处的。” “嗯,您放心,有什么处罚我都接受。” “谢谢老师。昨晚麻烦您了。” ----------------------- 作者有话说:掐指一算,适合更新。(隔壁没更,就这里更一下叭) 其实看到大家想看小盛爆发我还有点慌…… 毕竟已经写成了这样qaq 想想小盛这个时期应该舍不得对黏人精发火,而且黏人精长嘴又能哄,应该…就…气不起来…(小声哔哔) 后面一点儿都没写了哈,真的得随机掉落了。 第24章 后悔 盛恪挂了电话,一回头,傅渊逸顶着乱糟糟的卷毛坐在床上,表情带着醒后的懵劲。 受伤的眼睛今天肿得越发厉害,淤紫也更重。他皮肤白,看着尤为吓人。 傅渊逸见盛恪盯着他看,忙拿手捂着伤处,另一只眼睛倒是瞪得老大,“哥,你昨天到底……” 盛恪听他问就头疼,怕他回头念念叨叨,忙打断道:“没事,别瞎想。我和老师说过。” 傅渊逸还要问,盛恪已经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拿着冰袋回来,“躺好。” 盛恪坐在床头,替他敷眼睛。傅渊逸疼得眉头直皱、脑袋直让,但他不说疼,只说太冰了。 盛恪就取掉毛巾,用手拿着冰袋捏个几秒,再将手敷在傅渊逸的眼睛上。 盛恪的手很大,可以捧住他半张脸。 盛恪的手也很瘦,掌骨分明,凹陷处埋着青色的血管。手指长且骨节匀称,指甲饱满、有着漂亮的白色月牙。 但他好像根本不心疼自己似的,手全冻红了也不在乎。 傅渊逸瘪着嘴,早知道还是老实说疼好了。现在弄得自己心里也难受起来了。 盛恪老这样,老让他有一种完全不在乎他自己怎么样,但要供着他、把他放首位的错觉。 好似欠了他们的,要拼命对他好才行。 冰敷完,擦了药,傅渊逸把盛恪的手牵上。盛恪问他干嘛,他闭着眼睛说药膏太凉太辣了,睁不开眼睛,要盛恪牵他走。 他手在被子里捂得暖烘烘的,没一会儿就把盛恪的手带热了。 他装瞎所以没看见他哥那无奈又无语的笑。 在家的一个周末,都是盛恪帮傅渊逸处理眼睛,也是他把傅渊逸牵到东牵到西——没办法,狗皮膏药实在难甩,哪儿都要跟。 他刷题的时候,傅渊逸就坐他边上,抱个抱枕,重新做回陪伴系统。 偶尔会翻两页盛恪做的题,眼睛眯起来看,瞪起来看,表情变幻莫测,有次皱眉太用力,牵着伤“嘶——”了老半天。 盛恪把题册收走,笑着问他:“看得懂么?” 傅渊逸说:“懂啊。”数字、中文还有那几个字母他都能看懂,就是连一起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比天书还天书。 所以听着盛恪笔尖沙沙的书写声,看着那一堆近似鬼画符的推导公式,傅渊逸很快就抱着他的史迪奇睡过去了。 盛恪停了笔。他无法忽略身边绵长的呼吸声,余光总是不受控地看过去,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 现在月亮闭上了眼睛,他也得到了片刻的赦免。 傅渊逸睡觉的时候很乖,柔软的头发倒向一侧,露出浓黑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几乎贴到被抱枕拱起的脸颊上。颜色微粉的唇张开一条细细的缝,随呼吸微动。 盛恪拨了一下他的刘海,将那些落在肿胀眼尾的恼人发丝抚开。 傅渊逸舒服地哼哼,却是引得盛恪手指用力一蜷。隔了许久,盛恪的背脊才随着傅渊逸的呼吸放松下来。 目光却依旧很深。 眼神落在那被灯光打得柔软的粉色唇瓣上,等清醒过来,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地触了上去。 熟睡人儿温热的呼吸打在手背,有一些痒,挠到心里,勾出压不住的念。 第31章 盛恪长而深地一闭眼,带着压抑的情与欲,拨动了那瓣微启的唇。 “……唔……”傅渊逸埋了埋脸,又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很慢地看向盛恪。 那一瞬,盛恪没有感到羞耻,没有感到尴尬。哪怕强烈的背德感如同滚烫的子弹击穿心脏,他却像个无耻之徒,无比希望傅渊逸看穿这一刻的他。 这样他就不用再伪装了。 他不是圣人,傅渊逸每一次无意识的靠近,都让他的防线濒临崩溃,哪怕一次又一次地粉饰太平,无视内心的卑劣与贪念,但他又能支撑多久? 是下一次还是下下一次? 迟早有一天,他会在傅渊逸面前丢盔弃甲。 所以他希望傅渊逸饶过他,希望傅渊逸做回他的小王子,而他逃离童话。 但当傅渊逸咬住他手指的瞬间,盛恪知道,他逃不掉的。他是童话里被锁住且被驯化的怪物。 “盛恪,你弄醒我了。”傅渊逸黏黏糊糊地拖着困倦的调子,不满地哼唧。 盛恪收回手,“困就去床上睡。” 傅渊逸紧了紧抱枕,“你刷完题了?” “还没。” “那你刷完了再叫我呢。” 他的陪伴系统不肯主动下线。不仅不肯下线,还要求他像修无情道般心无旁骛。 盛恪做不到,所以他让自己的脑子下线,洗过澡,领着他的陪伴系统睡觉去了。 ˉ 盛恪周一一早才走。 傅渊逸视力恢复之前不用去学校。小少爷在家无所事事一天,开始复盘自己怎么会露馅。绕了一圈才明白,出卖他的不是陈思凌,而是霞姨。 “霞姨!你和我哥还留了电话哇?!”小少爷痛心疾首地问。 霞姨被他大惊小怪的模样弄笑,嗔他一句:“怎么啦?小盛的电话就准你有,不准我有呀?” 傅渊逸想想,也是的么,盛恪都是家里一员了,和霞姨有联系也正常。 但他怎么都觉得有股怪异的感觉,追问道:“啥时候加的哇? “小盛住宿之前来找的我,”霞姨和着手上的馅,“说是以后你要有什么事,都让我给他打电话。半夜也没关系,他手机不关机。” 傅渊逸嘀嘀咕咕,“我能有什么事比他高三还重要啊……” 霞姨让他少得了便宜卖乖,说陈思凌给他找了个好哥哥,让他别不知足。 傅渊逸哪里是不知足,他不知道有多知足。他就是愁,他不想盛恪把他放在第一位。 谁都不应该把他放在第一位。 陈思凌、盛恪,他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们该为他们自己而活的。 晚上八点半,傅渊逸听见有开门声,以为是陈思凌回来了,小狗似地迎出来,结果跟盛恪大眼对大眼。 “哥,你怎么……又回来了?”傅渊逸懵了几秒,肩膀一垮,无奈道,“哥……我眼睛都没事了。” 盛恪反问:“好透了?” “那也不用你来回跑。”为了他,晚自习都不上了,像话吗? 盛恪可是高三啊高三!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高考了! 盛恪:“不用你操心。” “怎么不用我操心了?”傅渊逸追着问,“你不是为了我啊?” 盛恪拧着眉,懒得多说。 傅渊逸不买账,继续叨叨:“你心疼我受伤,那怎么不想想我心不心疼你啊?” 盛恪冷下脸,“那怎么?我现在回去?” “没,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渊逸不敢真气盛恪,立马软下声,“但明天可不能回来了!来回跑不折腾么,早上五点就得起来……” 盛恪放了东西,把傅渊逸压在沙发上,检查眼睛。 他表情又不大好了,平平的单眼皮显凶,开口也冻人:“傅渊逸,我说了不用你操心。我起得来,路上这点时间也耽误不了我什么。” 言下之意,他明天该回来还是会回来。 “咋这么犟呢……”傅渊逸咕哝。 “今晚回你自己房间里睡。”盛恪毫不留情。 傅渊逸拉着他衣袖,大眼瞪得可怜巴巴:“咋每次都这句啊……” “一生气就赶人,哥……你这样伤你弟心呢。” “你不是好了?” “那我没好。”傅渊逸撇撇嘴,“你轻点,疼呢。” 盛恪失笑。 - 傅渊逸的眼睛经过一周差不多消肿了,视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就是眼周还青。 盛恪当了一周的走读生,傅渊逸叽叽歪歪地盯着他说他瘦了。 “没瘦。”盛恪把他的手扒拉开,“别乱想。” 傅渊逸贴上来,单手搂紧他的腰,声音嗡嗡,“瘦了。我抱得出来。” 盛恪:“……,还睡不睡觉了?” “睡的。”傅渊逸说,“但瘦了就是瘦了。” 关了灯,傅渊逸也不松。 盛恪被他抱得发热,后背热烘烘地透着傅渊逸的呼吸。不知名的情绪攀上来,连盛恪都克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傅渊逸,你平时也这么抱别人?” “啊?”傅渊逸把脑袋凑上来,“我平时抱谁去?” 盛恪按着他的脑袋,不让他凑到更前面来。 “我也没跟别人睡过,也不黏别人。”语气跟发誓似的认真得不行。 盛恪好笑地往后瞥,“只黏我?” “嗯呢。”傅渊逸还挺骄傲的。 “为什么?” 傅渊逸缩回去,把脑袋抵在他背脊上,闷闷地说,“一开始是因为二爹说,他是把你从凌爹那接来的,让我对你好点。” “后来是我老觉得你要走,生怕不盯着黏着,你就跑了。” “现在好像是习惯了。” 盛恪沉默了半晌,才苦笑着说,“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知道你黏我是怕我跑了。”盛恪的眼神很暗,定定地看着一处。 他的手始终停留在傅渊逸的手边,不敢更近一步。 傅渊逸接着他的话问:“那你会跑吗?” “不会。”盛恪回答。 傅渊逸才不信他,他说自己知道盛恪会考走的,以盛恪的成绩,考去北京肯定没问题。 盛恪失笑,傅渊逸倒是比他有信心。 “哥。”傅渊逸的手收得更紧了些,“不管你想考哪里,早点告诉我,好不好?” 盛恪翻了个身,有黑暗做遮掩,有些事似乎更容易开口,“傅渊逸……” “嗳。”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患得患失?” 很早盛恪就察觉到了,傅渊逸害怕身边任何一个人的离开。 他黏人、依赖性高、感情需求高,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害怕”。 可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所以趁着夜色,趁着两个人交缠的体温,盛恪想问。 “是不是和……凌遇叔有关?” 一缕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入,似一根脆弱无比的线,却轻易地将黑暗割开。 盛恪清晰地看见傅渊逸的眼睛里有水汽漫上来,很慢很慢地填满了傅渊逸的眼眶。 而傅渊逸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盛恪抬手按在他的眼尾,“不想说就不说,哭什么。”他声音很轻,也很温柔。 傅渊逸配合着,努力抿了个笑。 盛恪心疼了,不想让他说了,于是把他揽过来,拍着脊背轻哄。 “哥……” 傅渊逸克制着,强忍着,他想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疼,但实际上,他每说一个字,胸口疼得像是又一次被肋骨扎穿。 “我没有……见到凌爹,最后一面。” 他没感觉到自己哭,可盛恪的手不断在他眼角擦拭着。 “不说了,傅渊逸。”盛恪后悔问了。 可傅渊逸没停下,手紧紧攥着盛恪胸前的衣服,说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在颤,“我那个时候还没醒过来……哥,我没醒过来。” “是我那天非要凌爹去接我的……如果没有我,凌爹不会为了保护我而……”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傅渊逸。”盛恪把他往怀里压得更紧,“不说了。” “哥……” “嗯,不说了。”盛恪哄着他,偷偷在他的发顶落下很轻的一个吻,“不说了,也别哭了。” “没有人会怪你的。” 傅渊逸还是哭,哭得没有一点儿声,只有身体在发抖。 盛恪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哄着、抱着、擦着眼泪,一遍遍喊着傅渊逸的名字。 他现在终于知道了,知道当初傅渊逸那句没有说完后半句到底是什么。 “没有比车祸更疼的了……很疼……所以,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不会……” “我不会要凌爹来接我。” “不会在那天抱住二爹的腿,问他能不能跟他走。” “不会期待见面,不会缠着他们,想要他们收养我。” 第32章 “我会在福利院长大,过得辛苦也没关系的。” “只要二爹和凌爹不遇见我,他们就不用经历生离死别。他们会幸福地在一起,一同老去。” 凌遇走后,傅渊逸变得无比胆小,他害怕每个人的离开,怕每一次的不告而别。 所以傅渊逸远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乐天派。他的小王子心里有个巨大的、永远无法被治愈的疤。 他愿意血淋淋地揭开给他看,但最终不忍心的、后悔知道这一切的却是他盛恪。 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才能修补它。 他出现得太晚了。 “史迪奇可以告别吗?” “可以。” 但傅渊逸却没能和他最爱的人告别。 甚至来不及见凌遇最后一面。 ----------------------- 作者有话说:(……挠头。) 第25章 小牛皮糖 周末,陈思凌回来了。 一进门,自家小崽儿没迎上来,只问了句,“哥,谁来了?” 盛恪推推他枕在他颈窝的脑袋说,“凌叔回来了。” 傅渊逸立马掀起眼罩一角,“二爹!” 盛恪随着他站起来,喊了声凌叔。 陈思凌把行李交给霞姨,解着领带走进来,“嘛呢你们?” “敷眼睛呢。”傅渊逸指指脸上的眼罩。盛恪给他买的蒸汽眼罩,每天压着他敷十五分钟。雷打不动。 “你怎么回来了?” 陈思凌被他问笑了,挺傲娇地反问了句:“那我走?” 傅渊逸连忙过去把人一抱,“别,好不容易回来的么。” “啧,说的我跟多难似的。”陈思凌扒开他的眼罩,掰着他的下巴左右瞧了瞧,“这不看着都没事了么?” “是啊。”傅渊逸立马告状,“我都跟哥说好了,他还每天压着我敷呢!” 陈思凌撸着他的脑袋,让他别得寸进尺。 “我咋得寸进尺了!我就是好了么……”傅渊逸嘴硬,说的时候不敢看盛恪。 陈思凌看看他,看看盛恪,慢条斯理地说:“你哥为了你,大半夜的给他们老师打了十几通电话,老师没接着,他选择翻墙,被保安给按了。” “好在老师及时回了电话,不然你哥得在全校面前念检查,吃处分。” 傅渊逸“啊?”了声高音。 陈思凌继续道:“现在也没好多少,连带着我也要写情况说明,帮你哥证明真是家里有事。” 傅渊逸彻底懵了,好半晌才去找人算账,“哥!你不是说没事的么?” 盛恪也没想到陈思凌一回来就说这事儿……被秃噜到傅渊逸面前,多少还是有些窘迫。 他没看傅渊逸,也没说话。 奈何傅渊逸非要在这么尴尬的时候往他面前凑,表情担忧:“难怪说还要去教导处,哥你又骗我呢?” 盛恪绷着唇,把他的脑袋转开,“你别烦。” 傅渊逸指着他,“二爹,你看,这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陈思凌翘着二郎腿看戏,顺嘴火上浇油,“哟,怎么的,你也骗你哥……” 话没说完,傅渊逸一下蹿过来,给他嘴捂了,小声在他耳边咬牙:“二爹,别给你崽添乱……” 那天连哭带哄的盛恪才不生他气,哪儿能再提这事儿啊! 傅渊逸偷偷瞄着盛恪,觉得得转移火力,于是招他二爹到一旁接着告状,“二爹,哥这段时间每天都回来。” 陈思凌一双笑眼在自家崽身上打了个转,“怎么的?想让我给你哥劝回去?” “嗯呢。”傅渊逸点点头,“他高三,咋能为了我这么来回跑啊?你看他都瘦成啥样了。” 陈思凌抱着胳膊打量了一番盛恪,点头总结:“确实瘦了。” 盛恪:“……” 傅渊逸:“是吧……我说了,哥还不信呢。” 盛恪冷着调子,还是说没瘦。 傅渊逸不动声色拽了下他二爹,陈思凌把蒸汽眼罩往下一扯,罩住自家崽的大眼睛,然后对盛恪说:“行了,你弟我替你看着,你好好回学校去。” 盛恪一愣。 等回过神,已是满背凉意。 他不敢看陈思凌,怕他话里有话。 于是埋着头,“嗯”了一声,飞速躲回自己房间。 背脊抵着门,听着门外傅渊逸和陈思凌的聊天声,一股窒息感漫上心头。 他是无耻的,也是恐惧的。 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伪装沉稳,唯独在陈思凌面前慌乱无措。 他害怕傅渊逸过分的亲近,让他露出情绪上的蛛丝马迹。 也害怕自己矫枉过正,与傅渊逸刻意保持距离的后果,是更快地失去伪装。 原因无他,只因他是惊弓鸟,是小偷,会控制不住地在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加以极端的揣测,怕他们意有所指。 但他害怕的从来不是被发现后的羞耻,他不在乎任何人对他的唾骂与指摘,他怕的只有一件事,他怕陈思凌知道后,会带走傅渊逸。 他可以待在任何一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溃烂般地活着,却不想、也不能失去傅渊逸。 他不敢赌陈思凌的心思,不敢冒一分一毫的风险。 他只能逃,逃回学校。 但他这一逃,愁坏了什么也不知道的傅渊逸。 傅渊逸盘坐在沙发上,愁得直揪自己的卷毛。 陈思凌悠哉吃着果切,瞥他一眼,“本来头发也不多,别揪秃了。” “哪儿啊!”傅渊逸不满,“我头发可多。”盛恪给他吹头发都得吹个几分钟呢。 “愁啥呢,苦成喇叭花了。” 傅渊逸挪着屁股过来,“二爹,你说我哥是不是又生气了?” 陈思凌挑了挑眉:“听你这口气,你老惹盛恪?” “没!”傅渊逸赶紧否认,“是我哥气性太大了。” “啧,盛恪不在家,你可劲蛐蛐是吧?” 傅渊逸傻嘿嘿地一笑。 隔半晌,陈思凌的声音又幽幽飘上来,“盛恪马上高考了,你少烦他。” 刚拿起手机的傅渊逸:“……,我哪儿烦了啊……”说着,强行点了个小游戏玩。 “你好好的别生病就给你哥省不少事儿了。”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傅渊逸嘟嘟囔囔,“以后我哥习惯了我弱了吧唧的样子,应该就好了吧。” 陈思凌无语地笑,“你不能自己争点气?” “我也想争气,不想让你们这么担心。老这儿疼那儿疼,我自己也烦呢。” 陈思凌默了一瞬,揪了揪傅渊逸的脸,“怪二爹。那个时候没好好顾你。” 傅渊逸听他这么说,鼻子一下就酸了。 那个时候他和凌遇,一死一重伤,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都是陈思凌一个人咬牙挺过来的。 陈思凌要操办凌遇的丧事。 人走得突然,身后事便也像洪水猛兽般扑咬着,要把活下来的人一块块撕烂。 凌遇的母亲哭晕好几回。 陈思凌也想崩溃,也想疯,那样就能忘了失去凌遇到底有多疼。 他甚至想让酒驾司机给凌遇赔命,他再抵命给司机好了,无所谓,没有了凌遇的世界,他一刻也不想待。 他和凌遇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一起,老天爷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他的凌哥带走了。 一切都烂透了。 可从重症监护室传出来的一张张病危通知,又一遍遍将他拉回这个痛苦的世界。 医院的走廊真的很冷。 重症监护室外的哭声也真的很吵。 他麻木地坐在那,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眼神和死了没有区别。 直到护士出来说,“你孩子醒了。” 陈思凌才在这一刻重新拥有了灵魂。 傅渊逸,凌遇用命救下的傅渊逸,成了陈思凌唯一的救命稻草。 回忆争先恐后地挤进脑子,占据陈思凌的大脑,像一张张来不及放完的幻灯片。 “叫渊逸怎么样?”凌遇写下傅渊逸的名字。 “行啊,挺好听。就是‘渊’不太好写,那小笨脑瓜别写不明白。” 傅渊逸扒着桌沿哼哼唧唧,“二爹,我没那么笨呢!” “不过凌哥,取这名字有什么深意?” 凌遇笑笑:“没什么深意,就希望他逃离深渊,过得安逸幸福。” “他都跟了我们了,哪儿还能遇见什么深渊,是不是黏人精?” 傅渊逸仰头傲娇地应了声——“嗯呢,我以后的日子好着呢。” 这话是他常拿来逗黏人精的,没想到被他学以致用了。 凌遇闻言笑起来,说:“是。以后我们的日子好着呢。” 黏人精跑开后,他撞了撞凌遇的肩,“凌哥,你是不是怕我俩带坏小孩儿,让他走我俩的老路?” 凌遇将他揽过去,“我俩的路怎么了?” “我们两个坦坦荡荡。” 第33章 “也是。”多少个深渊他们都跨过来了,还有什么怕的? 他吻了凌遇,将他压在餐桌上,吻了很久。 吻完发现黏人精在旁瞪着大眼睛瞧,表情又震惊又无措。 他伏在凌遇身上,笑得直颤,“完了凌哥,这怎么解释?” 凌遇也尴尬。 结果黏人精自己跑过来,说:“二爹,我也要亲亲。你不能只亲凌爹。太偏心了!” 他笑着把黏人精提溜起来,亲得黏人精满脸颊口水,捂着再不要他亲了。 “渊逸……” “渊逸……逃离深渊……” 可终究他们谁都没能逃离深渊。 注销凌遇户口那天,他问警察自己如果想改名字,要哪些手续。 警察说成年后改名是非常困难的,几乎不可能成。又问他为什么想改名字,他现在的名字挺好,让他别瞎折腾。 “理由么……”他摩挲着凌遇的死亡证明说,“我想把我爱人的姓加进名字里。” “我们这一路走过来很难,不能就这么忘了。他得陪我一辈子。” “我俩没法结婚,那一本小红本不认我们,没关系,我不在乎。” “但我要在生命里留下他的印记。” 那一年稀里糊涂地就过了。 傅渊逸出院,他也改了名字,成了陈思凌。 傅渊逸那会儿还虚弱,说话都喘,但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抓着他问,“二爹,我也可以改名字吗?我想跟凌爹姓。” 凌遇是他的领养人、监护人,也是又一次给了他生命的人。 是他的爹爹。 是比血缘还要亲的存在。他想跟他姓。 但他忍着鼻酸说不行,“你凌爹的姓归我了,少跟我抢。”他刮着傅渊逸的鼻子,开玩笑似地把话题揭过。 直到后来傅渊逸才知道,凌遇一开始给他起名的时候说过,“姓不改了,那是他的根。” 陈思凌一直记着。 他从来不会违背凌遇。 傅渊逸恢复得差强人意,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陈思凌顾不到他,便给他请了两位护工,一男一女。女护工特别尽心尽力,对傅渊逸照顾得很细致。 傅渊逸也熟悉她,出院后,陈思凌把女护工聘来了家里,照顾傅渊逸的饮食起居。 那位女护工就是后来的霞姨。 陈思凌自觉亏欠傅渊逸。 那个每天充斥着病痛与死亡、极度压抑的重症监护室,傅渊逸一共待了42天。 是13岁的傅渊逸独自煎熬的42天。 他陪伴甚少。 傅渊逸出院后,他也忙于工作,没时间陪他。又或者,他本能地不想让自己停下。 他是自私的,他选择了自己。 可傅渊逸从不怪他,每每噩梦惊醒,只会抱着他反反复复地说,“二爹……二爹,你能不能别恨我……能不能别恨我……” 傅渊逸从来不提那段最疼、最难的日子,是怕他伤心,是怕他心疼。 是觉得对不起他。 是觉得自己应该。 陈思凌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束手无策。 他会在夜里的阳台喝着冷风抽烟,对着模糊的天上月问上一句,“凌哥,你说我怎么办?” “我们崽快被我养蔫了,你帮帮我呗。” 后来陈思凌遇见了盛恪,被凌遇的母亲捡回家,住在凌遇的房间,又管他喊“凌叔”。 他把盛恪当作凌遇送来的答案。 希望有了盛恪的陪伴,他的小崽儿不会再那般难过。 可喜的是,盛恪把傅渊逸养得不错,傅渊逸也愿意黏着他。 但他的小崽儿还是太敏感了。 陈思凌抽了张纸,“啪叽”盖他家崽儿脸上,“不当黏人精改哭精了?动不动就掉眼泪水。小姑娘都没你那么爱哭。” 傅渊逸擤着鼻涕,说:“那你别招我呢。老说那种话……你不难过我难过……” “啧。”陈思凌嫌弃地皱了下眉,“看来还得把你扔给你哥。” “也就你哥不嫌你烦。” 傅渊逸摇摇头,“我哥也嫌。”说完,呲个大牙傻乐,“但我哥包容我。” “嫌我也不说。” 陈思凌切了他一声,“看把你得意的,以后你哥考走了,你咋办?成天在家哭呐?” 傅渊逸睫毛上还沾着眼泪,眨动的时候一闪一闪,显得他眼睛锃亮。 他吸着鼻子满不在乎,“哭啥哭。” “我哥考出去了,我就追出去呗。” “飞机一坐不就到了。飞机不到就高铁,高铁不到还有绿皮火车。实在不行,你多给我点钱么,我跨省打车。” 陈思凌听笑了。 这小牛皮糖还真是…… 黏着就甩不掉了。 ----------------------- 作者有话说:坐起来码一章。 今儿隔壁和这里都更(骄傲) 第26章 心碎午夜 蒋路最近发现盛恪又开始变态了,那没死就往死里学的架势,看得他害怕。 他偷摸给傅渊逸发消息:宝啊,你哥又受什么刺激了? 路路通:他这样我睡觉都睡不踏实! 辶免丶:[投降]我没惹我哥! 路路通:那懂了。 辶免丶:?? 路路通:他终究是疯了。 被他这么一说,辶免丶同学彻底睡不着了,辗转反侧,又操上心了。 他给陈思凌发消息,让他去关心关心盛恪,说高三生那么压力大,他这个当叔的也不知道关心一下盛恪的心理状态。 陈老板回复说:你以为你哥是你? 辶免丶同学不服,半夜十二点不睡觉,在网上找各种耸人听闻的新闻发给他二爹。有高三生顶不住压力跳楼的、精神失常的、自残的,一口气找了十几条。 给陈思凌弄无语了。 但自家崽布置的任务能咋办?他要是不依着来,今晚怕是别想睡了。 可陈思凌到底是陈思凌,没和盛恪打电话,也没和他发消息,而是在家庭群里转发了聊天记录。 陈思凌:[陈思凌与辶免丶的聊天记录] 陈思凌:@1你弟烦我。 辶免丶:…… 陈思凌:你弟怕你压力太大跳楼、精神失常、自残、精神衰弱、人格分裂…… 辶免丶:……二爹你撤回!!! 陈思凌:不是你让我关心你哥的? 辶免丶:@1哥,我没有!!! 陈思凌:你没有什么?不关心你哥了? 辶免丶:…… 给小崽子整安分了,陈思凌心满意足地睡了,留下傅渊逸独自凌乱,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摊饼,他咋能有这么不靠谱的二爹啊! 他哥咋能有这么不着调的凌叔啊! 正苦呢,群里跳了消息。 1:…… 1:@辶免丶你消停点。 辶免丶:[老实巴交] 1:去睡觉。 辶免丶:[晚安][玫瑰][玫瑰] 半个小时后,盛恪手机里又跳入消息——哥,我睡不着[哭] 蒋路已经准备上床了,见盛恪拿着手机往阳台走,十分懂行地问:“你弟又失眠了?” 盛恪“嗯”了声。 蒋路风骚地抱手曲腿椅在楼梯上,装逼一甩头发:“要不要他的路哥来安抚他的漫漫长夜?” 回答他的是盛恪无情的关门声。 上次回学校后,盛恪已经很久没有和傅渊逸打过电话了。 也很少主动联系。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噪音。 盛恪皱着眉问,“在干嘛?” 傅渊逸声音闷闷的,“我拱在被子里当毛毛虫呢。没你一起睡,冷。” 盛恪:“……” “哥,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啊?”傅渊逸大概是拱好了,听筒那边没了噪音,只传来他又轻又软的声。 “没。”盛恪深黑的眼底印着天上模糊的月。 “可路哥说你不吃不喝不睡,光做题,跟不要命一样。” “……”盛恪一时判断不出到底是傅渊逸在瞎掰,还是蒋路真是这么说的。 毕竟这俩夸大其词的本领差不多。 “哥,你说话呢?” “说什么?“ “你没话和我说啊?”傅渊逸故作惊讶,“你是不是开始嫌我烦啦?” “还是我又哪里让你不高兴啦?”说完也不给人回答的时间,就自己叨叨,“真不想跟我说话啊?那我挂咯咯咯咯……” “……”盛恪叹了口气,“压力不大,不会精神失常。有吃、有喝、有睡觉。” “还有呢?”傅渊逸追问。 “没嫌你。嫌你不会打电话。” 傅渊逸闻言心满意足地一笑,鼓着腮帮,“还要我自己铺垫。” 盛恪无奈,“行了,能睡觉了吗?” 傅渊逸犹犹豫豫地“嗯”了声,说:“大概吧……” “兴奋什么呢?”盛恪问。 傅渊逸就等他这句呢,立马打开话匣子:“我们高一今天搞活动,我下午喝了奶茶!好甜,同学给我点的全糖的。我本来想不喝,放了学给你送过去,但想想隔了几个小时肯定不好喝了,就算了。” 第34章 “还有还有,我们学校后面还新开了家串串店,可好吃了!我想让跑腿给你送呢,但老板说天气冷,等送到你那就是一坨凝起来的牛油了,不好吃。” “等天气热点,我再给你叫。” 盛恪无语发笑,“傅渊逸。” “啊?” “我是在学校,不是坐牢。有食堂,学校后面也有吃的。” “啊。”这次是四声调,“你弟一片心呢,你不要啊?” 盛恪故意逗他说:“不要。” 傅渊逸抽抽鼻子,“那你弟只能心碎午夜了。” 盛恪纵着话痨占用他原本就不太多的睡眠时间。 电话一共打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小话痨自己觉悟了,“哎呀哎呀”地挂了电话。 盛恪捏着发烫的手机,又在阳台吹了会儿风。他不太冷了,空落的心被一通絮絮叨叨的电话填满,鼓胀着挤占胸腔。 血脉砰砰砰砰地跳动着,像是某种特定频率。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他想逃想退缩的时候,傅渊逸便会追上来。 刻意哄他,嘘寒问暖,嘴巴甜得要命,不为别的,就想让他开心点。 所以傅渊逸这三个字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是救赎吗,如同一张创口贴,再溃烂的伤口也能被治愈。 还是一场隐秘心动,在他的世界里,盛大地进行。 又或者……傅渊逸就只是傅渊逸,他属于他自己。 而他属于他。 遇见傅渊逸或许是命中注定,又或许不是。 但他非常确定,喜欢傅渊逸是他的本能。 与生俱来的。 本能。 - 清明前总是会连着下雨,像是独属于这个时节的固定格式。 傅渊逸的骨伤也是格式里的一部分。 他疼得没睡着,脚踝睡前热敷过,但没什么太大作用,关节还是肿了,皮肤崩得难受,里头的神经一跳一跳抽着疼。 肋骨也不舒服,平躺着喘不上,侧睡又压着疼,索性抱膝蜷坐在了床头。 手握着肿胀的脚踝,大腿面压着胸骨。 外面雨淅淅沥沥地在下,隔了一道玻璃窗,声音模糊了不少。 傅渊逸有点想吃止痛药,又在想吃多了止痛药是不是真的会变傻。 他车祸那年做过大大小小七八场手术,麻醉打多了,他就觉得自己记性不太好了。 也有可能是他真的笨,五十个单词要背个两天,好不容易记住,隔天忘一半。 盛恪就不一样了,背一百个单词只要一两个小时,之后也不会忘。 他哥扎根年级前五,他在年级中下游徘徊。 盛恪只要正常发挥,肯定能考去北京。他估计只能下辈子争取。 至于这辈子咋办,他也想过了。 努力一下北京的二本,实在不行,附近的城市也行。 他考出去的话,陈思凌应该能省不少心,至少不用再硬挤时间回来陪他。 他一个人在外,有些事就传不到陈思凌那,教他平白担心。 至于盛恪……离得近点,总是好的。他想去看他哥随时就能去了。 他哥性子太冷。高中有路哥和他当兄弟,那是因为蒋路也自来熟,他们又是二人寝室,关系自然近。 大学里是四人宿舍,万一人家三个排挤盛恪咋办? 盛恪话那么少,肯定不会和他们说这些,都自己往肚子里咽。 那不成。 但他要是在就不一样了,能帮帮盛恪搞好宿舍之间关系,打点打点,不教盛恪挨欺负。 傅渊逸未雨绸缪地把自己高考后的陈思凌和盛恪给安排好了。 结果临睡前发现,他和盛恪差两届!等他高考完,他哥大二都读完了。 哪儿还需要他替他搞宿舍关系啊! 傅渊逸操心一晚上没睡,早上起来心口更疼了。 偏偏周渡还来烦他,问他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请假,他这就让管家来接,送他回去。 傅渊逸腿也瘸,头也疼,呼吸还重。 他闭着眼不说话,把周渡又给急上了,拿着他的手环上自己脖子就要把他扛走。 傅渊逸拧着眉,冷冷看他,“你干嘛?” 周小公子:“能干嘛?带你上医院,你这样我看着心疼。” 傅渊逸听到医院就烦了,推开他,“你别烦我,我就好了。” 周渡站在他座位边没动,“你知道自己在喘吗?谁呼吸跟你一样急?” 傅渊逸不在乎地回答:“我身体就这样。你别管我,别关注我。” “我喜欢你,我还能不管你不关注你?我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 周渡这猝不及防的表白,把周围人逗乐了,纷纷比划上一句,“周渡你真绝了,害不害臊啊?” 傅渊逸被围观,更郁闷了,声调都高了些,“那你别喜欢我!”但在嘈杂的午休时间,也显得弱。 他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我也有人管。我哥会管我!” “哦,那你哥呢?”周渡抱着手问,“他在哪儿?他要管你还能让你晚上疼得不睡觉?” “我疼关我哥什么事啊!”傅渊逸烦死他了,“你是不是有病!?” 周渡被他这模样也弄得不爽,傅渊逸干嘛这么包庇他哥啊?在他眼里,傅渊逸就是没被照顾好么。 眼下是青的,腿是瘸的,呼吸是又喘又急的,唇色比纸还白,这哪里是有人照顾的样子? 周渡对傅渊逸那哥没来由的产生了敌意,于是开口的语气也冲,“行,我有病,你不要我管,你要你哥管。你哥能管你一辈子!” 傅渊逸一下顿住,满布红血丝的眼睛慢慢抬起来看周渡,呼吸像憋了口气,脖子都憋红了。 周渡也哽着了,但小公子到底是要面子,倔着说:“干嘛?我说错了?你哥不恋爱,不结婚,他能管你管到几岁?” 傅渊逸忽然没了精神,也不跟他吵了,慢慢匐到桌上,哑哑出声,“周渡,你能不说了吗……” 他一点都不想想以后。 明明计划好了,盛恪考走,他也追着走。 为什么还要提醒他以后的事啊…… 盛恪谈恋爱就谈么,结婚就结嘛!这些和他是他弟有什么冲突的啊…… 他有了女朋友难道就不管他了吗? 傅渊逸把脸埋在臂弯里,心里直泛酸。 以后他哥是不是就不会在听到他生病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回来他身边啦? 没人会包容他挑食了。 也没人掐着他要帮他热敷了。 他又要一个人睡了,又会陷在噩梦里了。睡不着的时候,也没人陪他打电话,听不到他哥冷冷又无奈的声音了。 傅渊逸越想越难受,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两眼周渡。可是心里还是堵。 一想到盛恪以后不要他了,他就难受、郁闷、心酸、苦。 傅渊逸掏出手机,给1发消息。 辶免丶: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傅渊逸蔫了一整天,到家也是无精打采的往沙发上一蜷,吓得霞姨以为他病了。 直到傅渊逸的手机跳入1的消息—— 1:傅渊逸,别犯病。别瞎想。 辶免丶:[委屈]我想什么啦…… 1f发来语音,语气挺凶的,“没想你问我这些有的没的?” 傅渊逸心虚:“这、这不是……人之常情嘛,结婚生子……” “而且我就问问嘛……哥你咋那么凶……” 盛恪大概彻底烦他了,一句话给他顶了回去,“问什么问,你已经够黏人的了,我给自己再找个做什么?” 傅渊逸抱着手机,躺着看,坐起来看,站起来看,围着霞姨绕圈看。 最后躺在盛恪房里,呲个大牙傻乐着回:“那哥,你要和我过一辈子啊?” ----------------------- 作者有话说:…发生了什么,忽然涨了十几收,还有好多评论… 我原本没思路,这本数据也很惨…我就打算暂停的。 结果突然涨收了,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摆了………坐起来水一章(bushi)…… 现在是隔壁也很惨淡,我也很久没写了。 要命。这都咋回事儿啊哈哈哈哈 第27章 猫猫道歉 那天后来,傅渊逸直接赖盛恪房里了。 盛恪不在他也睡得特别规矩,铺好床,睡自己那半边,把盛恪的枕头当成阿贝贝摆在手边。 第二天霞姨来喊他起床,打开房门吓一跳,还以为傅渊逸连夜离家出走了,结果在盛恪房里找到的他。 霞姨气得一拍他屁股,“你这小孩,怎么又睡小盛这里了?” 傅渊逸迷迷瞪瞪地坐在床上,把盛恪的枕头抱在怀里支着脑袋,说:“霞姨,我发现……我哥床好像比我的舒服呢!” “我都不想起来了。” 霞姨哪有不懂他的,“别找借口,再不起上学可就迟到了。” 第35章 小祖宗赖在床上找手机,发现他哥回了消息——回了六个点,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三十三分。 傅渊逸看得直笑,想象他哥盯着短信时那又凶又冷的脸,盛恪肯定不想理他,但又怕他回头没完没了地问,于是无语地给了六个点。 纠结了将近四个多小时的六个点…… 傅渊逸不知怎么心里美了起来,一点没有造成盛恪失眠的负疚感。 他心情大好,对着周渡都有了笑脸。 周小公子自从表白以来,收到的只有傅渊逸的冷脸,还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开心,跟朵太阳花似的,又甜又好看。 所以周小公子也美了,觉得傅渊逸可能是被他骂醒了,想通了,打算弃暗投明了,终于发现他哥靠不住,打算投来他的怀抱了。 幸福突如其来,周小公子却没什么准备,昨天害怕话说太重,傅渊逸不再理他,都没睡好,今天脸色憔悴也不够bking,否则高低要在傅渊逸面前孔雀开屏一下。 不过没关系,可以等明天!明天他一定好好打扮打扮,让傅渊逸看到他的魅力! 结果!傅渊逸第二天请了假! 周小公子校服里一身骚气的粉色无处发挥,耳朵上的闪钻耳钉瞬间失去华彩。 周渡怒气冲冲地去问班主任傅渊逸为什么请假了。 班主任说傅渊逸家里有事,家长给他请的假。 周渡立马瘪了,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傅渊逸没生病就好。 但想想傅渊逸昨天对他那个温柔又漂亮的笑,周小公子还是郁结在心。 凭什么啊,这么好看的傅渊逸怎么是单日限定呢? 他平时对着他那讨人厌的哥不会也这么可爱这么乖吧? 傅渊逸到底为什么要有哥哥啊! 烦! - 傅渊逸起了个大早,和霞姨一起打包好早饭和要带走的东西,才去叫醒陈思凌。 陈思凌今早凌晨到的家,满打满算不过睡了两个多小时。 傅渊逸有点心疼,陈思凌却撸着他的卷毛不太给面儿地说,“家里最弱的就别瞎操心我们了。” 傅渊逸当即拉下脸,撤回一条心疼。 他们今天要去扫墓。 路上堵车,高架一路飘红,傅渊逸和陈思凌在车上吃了早饭,又补了一觉才到墓区。 今天又是个雨天,毛毛细雨最烦人,明明不大,却因雨太密而不得不累赘地多撑把伞。 墓区人多,陈思凌把崽揽在身边,深怕他被人撞着,腿还瘸呢,别再摔一跤,那可太遭罪了。 墓区烟味也大,傅渊逸进来就开始咳。不过年年如此,他已经习惯了。 之前几次来,他不想自己的咳嗽声闹到陈思凌,会硬忍着,好几次把自己手捏得通红。 后来被陈思凌发现,他二爹威胁下次不带他来看他凌爹,才把他这习惯纠正了过来。 凌遇的墓前放着一束白菊,是老太太来过了。 陈思凌在门口买了红黑漆,重新描了一遍碑上已经斑驳了的字,又给墓碑擦了一遍灰,把墓碑擦得干干净净的,而后放上他买的一礼盒尤为吸睛的黄玫瑰。 别人是来扫墓,而他是来看他的爱人。 所以每一年,他都带着凌遇最爱的黄色玫瑰来看他。 傅渊逸给凌遇上了香,磕了头,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自己和盛恪的事。 还和凌遇请了假,说盛恪有考试,没办法来,明年会带他一起来见他的。 小话痨没说得太多,他知道他二爹才是最思念凌遇的那个。 所以说完,自己跑去一边待着了。 陈思凌手里捏着电子烟,目光随着他,笑说:“凌哥,你看我们崽懂事不?” 他用手抹掉了大理石面上的水,腿一屈坐在凌遇双人坟的另半边,和凌遇的墓碑同撑一把黑伞。 “再过四个月,逸崽就成年了,18岁了。”陈思凌佝偻地撑在腿说着,“是不是感觉时间有点快?” “是吧?”无人回应,他只能自己跟自己对话。苦笑一声又侧头,抚了一下黑白照片上的人儿,“我都要38了。” “可凌哥你还是这么年轻,这么帅。” 墓碑上的照片是他选的,是30岁的凌遇。 陈思凌那会儿评价说他身上既有三十岁男人的成熟,又有男大的干净帅气。 所以,爱上凌遇是他这辈子眼光最毒辣的一回。 却又过早的失去了他。 陈思凌没和凌遇“聊”太多,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着。 陪凌遇看一场雨,或是等一阵风。 走前,陈思凌蹲在墓前,敲了敲那盒玫瑰,“我每次来都给你带花,你怎么不知道来梦里见见我?” 说着,抹了把脸,笑了声。 沉默片刻,才又说:“哥,我走了啊,崽还在等。” 他站起来,又垂眸,终究哽咽,“凌哥,你要还疼我……就回来看看我吧。” “让我梦见你。” 我真的……太想你了。 陈思凌带着傅渊逸走了,而他们身后,几个墓区的管理人员正在议论着他。 “诶,是那个人吧?” “是啊,我看着他放的玫瑰。” “没想到这么年轻。” 他们都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会有人在某位年轻逝者的坟前放上一大束黄色玫瑰。 那还是个双人墓,另半边也早早刻好了名字。 真奇怪啊。 没有人会在上坟的时候放玫瑰。 更没有活着的人愿意那么早就给自己买好墓,刻好名字。 就好像那个死去的年轻人已经带走了他的一辈子。 - 周渡那天再三和班主任确认过,傅渊逸只请一天假。 结果呢?傅渊逸又请假了!而且这次请得是病假,把这个礼拜剩下的两天全都请了! 这就意味着他这周见不到傅渊逸了!他花了一整晚让时尚顾问给他搭的衣服,没有了展示的必要! 周小公子彻底蔫了。 傅渊逸也蔫,额上贴着冰宝贴,从头到脚裹着被子,就露出一张被烧得两颊通红的脸。 用力吸着不通气的鼻子,傅渊逸哀怨地看向床尾的陈思凌,“二爹……” 陈思凌清了清嗓子,“啊”着应了声。 父子俩对望半天,陈思凌心虚开口,“这事儿,要不就别告诉盛恪了?” 傅渊逸又是用尽全身力气一吸鼻子,嗡里嗡气地问:“二爹,你怎么也怕我哥知道啊……咳……?” 陈思凌挠挠侧脸,那不然咋办?说自己带崽出去扫个墓,回来就发烧,还把嗓子咳哑了? 他一个当人爹的,还没给傅渊逸捡来的便宜哥哥靠谱,说出去不丢他老脸吗? 所以父子俩非常默契地没让高三的那个知道生病这茬事儿。 这次傅渊逸还长了心眼,把霞姨也一并拉上船,生怕她又给盛恪“告状”。 晚上盛恪来了电话,傅渊逸没敢接,眼巴巴看着电话自动挂断。 昨天盛恪也主动打来电话,傅渊逸知道盛恪是怕他扫完墓伤心,想做点什么安慰他。 他哥朴实,不会说漂亮话哄人,但会打电话陪他说些有的没的,让他不瞎想。 昨天他是接了的,当时声音还没那么哑。不过他哥还是听了出来,问他怎么又咳嗽。 他说是被墓区的烟呛了。他之前也被呛过,所以他哥没怀疑。 但今天二爹说他声音像乌鸦! 那得多难听啊! 他鼻音也重,下午鼻子堵了之后,开始狂流鼻涕。 他这会儿冷,爱斯基摩人一样地包着被子,左边鼻孔堵着纸巾,眼泪鼻涕一把,呼吸重得像苟延残喘的抽气泵。 就这他还怎么接电话啊?他哥听见,又得翻墙了。 所以他没接,第二天才给盛恪发消息。 本来想说自己睡了。临发送前想起他哥来电时间是晚上九点多……这么早睡不成吧? 于是紧急删除,重新编了条理由——哥,我昨天晚上和汤泽视频聊习题呢,手机开了免打扰,弄完我就睡了,所以没接着你电话。 汤泽——一款塑料兄弟,友谊是没有的,联系是不联系的,锅是全都背的。 傅渊逸都觉得他惨,于是点开聊天框给他发送了一张[猫猫道歉]。 被遗忘的汤泽:? 被遗忘的汤泽:傅渊逸你又背着我干嘛了? 辶免丶:没呢。我就测试一下我们的友谊还牢不牢固。 被遗忘的汤泽:自从你有了哥,我们的船已经翻了[再见] 盛恪白天不能带手机进教室,没法回消息。 傅渊逸等到晚上,等来了他哥高冷的一个字——好。 傅渊逸琢磨着这个字,觉得他哥可能是又生气了,于是也给盛恪发[猫猫道歉]。 他哥隔了两个小时回了他一句:什么题需要视频说。 傅渊逸看着那个句号,忍不住拱在被子里笑,笑得人倒在床上打滚,新换的冰宝贴都蹭开了一个角。 第36章 自己按回去后,做作地打字——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啦? 1:没。 辶免丶:那你是…… 1:题呢? 辶免丶:我知道了,哥你是吃醋了?! 他哥再没理他了。 倒是蒋路偷偷给他发了消息,说他哥又犯病了。有天神神叨叨把手机放桌上,盯了个把小时,凌晨三点半都还在“做法”。 现在又开始了!盯着手机看半个点了,表情凝重得像被夺舍了! 傅渊逸笑得直咳嗽,拱在床上成了个开了震动模式的大团子。 笑完,他给盛恪发了很多亲亲抱抱贴贴的表情包。 路路通发回现场报道:你哥看个手机看得耳朵红了,你说他在看什么? 辶免丶故意回:我咋知道。 路路通:等你路哥去探探! 几十秒后,路路通:!!!!! 路路通:你哥肯定谈了!都在和人亲亲抱抱了!!! 辶免丶手上按着[惊恐][惊恐],实际笑得快喘不上了。 等他匀好呼吸,盛恪也回了消息。 回了他六个字,外加一个感叹号。 是盛恪拿他毫无办法地打下了一句——傅渊逸,去睡觉! ----------------------- 作者有话说:(在周渡耳边碎碎念)你逸哥在他哥面前可爱爆炸,又乖又黏人,嘴巴还甜呢。 好怪,说要暂停,我怎么又写起来了。 但真的要谢谢大家的喜欢哇!(鞠躬) 昨天写完半夜了所以今早来发(一个更新全靠现挂的作者抹泪) 第28章 新东方 盛恪在五月底搬离宿舍,他东西不太多,傅渊逸和司机一起去接的他。 不过傅渊逸是被留在楼上,跟轻量行李一起等着被最后接走的那个。 蒋路还没搬,趁盛恪不在,他偷偷把傅渊逸招过来,问傅渊逸能不能给他撸一下! 这都认识一年了,愣是被他那变态哥哥盯着没能实现。 今天怎么说都得摸一把! 傅渊逸当然是给撸的,反正他二爹还有他哥都喜欢撸他。 “宝啊,你路哥没白疼你!”蒋路感动坏了,伸出的手都激动得抖哇! 傅渊逸的脑袋和想象中的一样好撸,脑袋圆滚滚,卷毛细细软软,发色没那么黑,像是染过似的偏棕一些,有种阳光的味道在里面。 傅渊逸身上的香气也很好闻,清新、清爽,透着一点点甜,简直和他家里的小金毛一样香香软软! 蒋路幸福了,圆满了,得寸进尺地想抱着傅渊逸啃一口。 但他不敢,生怕变态盛恪半夜摸进宿舍把他刀了。 十分钟后,下楼放完行李箱的盛恪回头来接傅渊逸。 他自己拿了重的几件,把枕头塞给傅渊逸。 傅渊逸老老实实地抱着,和蒋路saybyebye,“路哥,我们走啦。” 蒋路捂着心口,“宝啊,答应路哥,无论他日能否相见,别忘了你路哥!” 盛恪:“……” “哪儿能忘呀。”傅渊逸给他竖了个拇指,“我路哥这么厉害,一定能金榜题名的!到时候跟我哥一起去北京读大学,我们不又在一起了嘛!” 蒋路心窝窝瞬间被糖塞满,幸福得冒泡,“路哥没白疼你!以后路哥赚了钱养你嗷!” 傅渊逸偷偷瞥了瞥他哥,憋着笑说:“那我祝我路哥前程似锦,未来赚大钱!” 蒋路那叫一个窝心,抹着看不见的泪水,吐槽一旁冷脸的盛恪,“你小子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啊!让你捡着这么个弟,呜呜呜呜……老子也想要!” 盛恪把傅渊逸提溜到身边,攥住手腕,无情开口:“下辈子你也没机会。” 蒋路:“……” 盛恪给人一刀,又认真看着蒋路说:“走了。” 蒋路点点头,抬手朝他们挥了挥。 等盛恪走到门口,蒋路又叫住他,“嘿,兄弟,”翘着椅子往后,吊儿郎当地冲盛恪笑说,“你也加油。” 盛恪很轻地勾了下唇,“走了。” - 上了车,傅渊逸抱着枕头挨到盛恪身边,“哥,你以后养不养我啊?” 盛恪面无表情地回答说不养。 “为啥?” “你路哥养你。” 傅渊逸憋着笑,轻轻地撞了一下盛恪的肩,“哥,你又吃醋啦?” 盛恪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傅渊逸还以为自己得逞了,半张脸埋在枕头后面笑,结果到家就笑不出来了! 他这一个来月都睡盛恪那儿,习惯了有盛恪味道的枕头,睡得格外香,很少做梦。 霞姨老笑他,说他快长盛恪身上了,这么黏人以后可怎么办? 傅渊逸摇头晃脑地回答说自己是棵蘑菇,要挨着他哥这棵树生长。 他哥也说了,会管他一辈子,以后咋样都不怕。 霞姨无奈,操心地叹了句,“你这孩子呀……”却也没了后话。 盛恪这次从宿舍搬回来,原以为这俩小的又会黏一起,没曾想,刚到家就见傅渊逸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可怜巴拉地在盛恪房门口罚站。 傅渊逸敲着门,软声喊哥。 霞姨看戏:“小盛给你赶出来啦?” 傅渊逸苦哈哈:“姨,你帮我求求情呢。” 霞姨立马说忘了煤气灶上还煮了排骨汤。 傅渊逸没人帮,脑袋抵在门上,手指画圈,“哥,开开门呗。你弟想跟你睡。” “寂寞空虚冷的夜,你怎么舍得你弟伤心哇……” 盛恪:“……” “叩叩——别一生气就赶人,这习惯不好的呢。” 盛恪气笑了。 而门外的傅渊逸则吸上鼻子了:“盛恪啊……当哥的要懂得心疼弟弟。” 盛恪:“……” “你弟都要站不住啦,被子好重……” 盛恪起身去开门。 甫一开下,被人扑了满怀。 盛恪把傅渊逸连同他的铺盖一同捞进怀里。傅渊逸没羞没臊地倒着不肯自己站,隔着两人中间的被子枕头,把盛恪的腰一并搂了去。 盛恪僵了一下,凉飕飕地垂眸。 傅渊逸厚脸皮地冲他说:“哥,我赖上你了。” “别赖。不养。” “养~”傅渊逸嚼着重音纠正他,“得养。” 盛恪撒手,他不撒,硬抱。抱着和人细数:“你看,你弟体弱多病,这儿不好那不好的,柔弱不堪、不能自理。” “心思敏感又脆弱。” 盛恪:“………” “脑袋也不聪明,人可笨了。” 盛恪看他脑瓜子一点不笨,哄人的功夫一套套的。 “离了你他可咋办?上街捡垃圾,腿脚都不不如人家拾荒老头利索,抢不过人家的。” “所以你得养哇。你弟也只要你养呢。” 傅渊逸大眼睛眼巴巴地瞧着他。 盛恪盯他片刻,忽然发力箍着傅渊逸的腰,将自己压向他。 暖黄色的顶灯被盛恪的身影遮去大半,阴影将他的眼神描得愈发晦涩。 “傅渊逸。”盛恪声音沉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傅渊逸没见过这样的盛恪,眼睛夸张地瞪着,呼吸莫名一扼。 他不敢动、不敢挣扎,盛恪的手正在他敏感的腰窝,引得他脊柱酥麻一片,都有些站不稳了。 “知……知道的。” 他重重咽下干涩的喉咙,却摒除不掉周遭的空气里充斥着的盛恪的味道,像柠檬又像薄荷。 盛恪闻言低笑。 空气随着他的呵气而震动,像是许多负荷过载的粒子,躁动在他们之间。 傅渊逸感觉到热,也感觉到剧烈的、几乎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 可眼神依旧不偏不倚地盯着盛恪,从盛恪的眼睛再到盛恪的唇。 盯得久了,甚至舔了一下自己唇。 他觉得,有什么正在融化。 可这样的暧昧嘎然而止,盛恪放开了他,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给了新的台阶,说刚才房间里有蚊子。 傅渊逸感觉胸口有点空落落的,“现在抓着了吗?” “嗯。” 傅渊逸往房里探探脑袋,“那蚊子没了,傅渊逸可以进去了吗?” 盛恪板着脸,一揉他的卷毛,“傅渊逸,适可而止。” 傅渊逸立马闭上嘴,进去收拾床铺了。 盛恪没进屋,而是靠在房门口,平缓着呼吸。 他承认自己吃醋,也清楚自己对傅渊逸的占有欲有多强。 所以他不想纵着傅渊逸“胡作非为”,没心没肺地跟他玩“试探”。 他经不住他这些。 若非理智尚存,他刚才差一点就想吻他了。 可傅渊逸还没成年,他也快要高考。 一切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也不是生气,只是不想把傅渊逸放在身边,想在高考前静心。可傅渊逸是只狡猾的狐狸,一边使坏一边撒娇,教人束手无策。 第37章 赶、赶不走,凶又舍不得。 逃,亦无处可逃。 傅渊逸大概真是要把他锻炼成清心寡欲的圣人才肯罢休。 - 高考前一晚,盛恪按正常作息到点睡觉,傅渊逸却紧张得失眠。 他在黑暗里盯着盛恪看,熬鹰似地一眨不眨。 盛恪闭着眼都感受到他的视线,“傅渊逸……” 傅渊逸把被子拉上来,挡到眼睛下装无辜,“我也没吵你,别赶我。” “我都紧张死了,你要赶我回去,我今天肯定睡不着了。” “……”盛恪轻叹一口,睁眼抬手把他的大眼睛遮住,“我高考,你紧张什么?睡你的。” 傅渊逸顺势握住他的手腕,苦口婆心地说:“哥,你一定要以平常心对待明天的考试!” 小操心又开始叭叭,“别紧张,考不好也没关系,家里养得起你呢。” 盛恪故意:“那我那生活不能自理、脆弱又敏感的弟弟咋办?” 傅渊逸在他掌心下眨眨眼睛,“他想过了,他脑子笨么,考不进大学还可以考新东方。拖拉机估计开不了,但他可以当厨子。” “努力点当上主厨,赚得也多。够养活你的。” 盛恪不太给面子地问,“就他那肺,能行吗?” 傅渊逸噎住,又不服气地小声说:“实在不行,咱俩还可以啃二爹的老,二爹钱多。” 盛恪主动揽上他,拍拍他的后背,低沉好听的声音洒在枕边,“别瞎操心。闭上眼,睡觉。” 傅渊逸嗅在他的颈间,“哥,你晚上用的什么沐浴露?” “你的。” “那怎么你要更香一点?“ 盛恪抵住他的脑袋,想说别闹,出口却是哑着声的一句,“别拱火。” 傅渊逸老实了,不嗅他了,说自己这就睡觉。 盛恪拆台地捏了捏他红了的耳尖。 傅渊逸立马捂住,动作夸张地翻了个身,背对盛恪当鸵鸟去了。 盛恪一笑,把手搭在傅渊逸的背上哄他似地轻拍,“睡了,逸宝。” “嗯,晚安。”盛恪。 高考当天,盛恪起,傅渊逸也起。 盛恪上车,傅渊逸也上车。 盛恪莫名看着他,“傅渊逸?” “嗳。”傅渊逸冲他嘿嘿傻笑,“我让二爹给我请假了。” 他越过来,替他系上安全带,一头卷毛在阳光下金灿灿的,他说—— “哥,我给你送考!” ----------------------- 作者有话说:写都写了……那就…… (俩爹if线……是要给凌遇在番外来个复活币吗?) (你们咋都这么看得起我,觉得我能写完。我才写到高考,我自己都看不到头……) (不过既然提了就顺带一说,在我浅浅的设定里,俩爹以前其实也挺难的呢,就是有一方不够坚定,都会在对同性恋的流言蜚语里被击溃的那种,所以凌遇给傅渊逸起名的时候,渊字就这么来的。是如果以后,逸崽也走上和他们一样的路,那凌遇祝福他,希望他不会再受他们受过的苦。) (凌遇:谢邀。悍跳预言家了。) 第29章 他也醋 上午考完,盛恪走出考场,大老远看到一头金灿灿暖烘烘的小卷毛,站在校门最前面。 别的家长都知道打伞,他倒好,这么大个太阳不知道躲,傻愣愣站在太阳下,晒得脸颊通红。 “傅渊逸,你是不是傻的?”盛恪把人揪出人群,拿自己的书包搭他头顶上,“等多久了?” 傅渊逸不太老实地说没多久。 盛恪冷飕飕瞥他一眼,傅渊逸才含糊不清地说:“我看别的家长都没走……” 盛恪没好气地把他塞进车里,“别人知道打伞,在树荫下等,你不知道。” “砰——”盛恪怼上车门。 傅渊逸老实地坐着,等半天,盛恪才从另一侧上车,手里多了瓶刚买的冰水。 又在车载储物箱里找了湿巾,扯了好几张,全都用冰水打湿,敷在他晒伤的地方。 傅渊逸从后视镜里偷偷看自己,湿巾围着脖子绕了一圈,他不太好受,也不敢揭,忍着透心凉,被盛恪摆弄。 手臂也都敷上了湿巾。 傅渊逸最后忍不住小幅度扯了一下盛恪的衣摆,“哥……再裹就成木乃伊了。” “笨。”盛恪一压嘴角,把湿巾收了。 “我是太紧张了。”傅渊逸小声狡辩。 盛恪无语,傅渊逸的心态未免太差了点。 “以后你自己高考怎么办?” “那我反而不紧张了。”傅渊逸说,“我笨么,怎么考都那点分,没什么可紧张的了。” “……” 司机把他们送到附近的五星酒店。 傅渊逸让陈思凌定了两天,中午带盛恪过来休息。 陈思凌当时问他怎么想到这一出的。 傅渊逸说自己在网上查了送考攻略,很多家长都是前一晚就带着孩子去酒店住,省得来回折腾。还能排除路上的一切不确定、不安全因素。 陈思凌一边惊叹自家崽对盛恪的上心程度,一边吐槽:“所以你让我给你哥开总统套房当钟点房用?” “小少爷,我的钱,不是钱呐?”陈思凌捏着傅渊逸的脸蛋,“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傅渊逸顶着被捏变形的脸,吸溜着口水,艰难回答,“那附近没房了么,我也不能带我哥去小旅馆啊,多埋汰。” 陈思凌挑挑眉。 傅渊逸靠过来,“二爹别小气,你在我哥身上投资,以后我哥替你养我呢。” 陈思凌闻言竟然沉思两秒,说:“那我岂不是赚了?” 气得傅渊逸一晚上没理他。 盛恪不知道傅渊逸的安排,到了酒店还有点懵。 “傅渊逸?” “嗳。”傅渊逸把自己身份证递给盛恪,催他去办入住。 换好房卡,上了电梯,傅渊逸才把自己做了“送考攻略”的事说了一遍。 “等下你先去洗澡,我让客房服务送吃的,然后你睡一觉。到点我喊你。” “……”盛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傅渊逸给安排了,“什么时候做的攻略?” “一个月前。”傅渊逸说,“我晚上睡不着就……” “为什么晚上睡不着?”盛恪打断。 傅渊逸抿了一下唇,表情有种说漏嘴了的懊恼,“就……突然睡不着……” “16层,到了。”机械语音响起。 门开下,盛恪先走了出去,身后坠着个垂着脑袋的跟屁虫。 跟屁虫跟到门口,趁盛恪刷房卡的时候,捏住了他白衬衫的下摆说:“是做噩梦了……醒了就很难睡着。” “不过后来我去你那儿睡了,就不怎么做梦了。” 盛恪问:“以前也这样?” “嗯……”傅渊逸点点脑袋,声音有些闷,“不过现在没那么频繁了……” 盛恪转身,在卷毛上撸了一把,“等我考完,跟我去看心理医生。” 他不能让傅渊逸一直这么下去。 “好。” 傅渊逸其实是看过心理医生的。 在凌遇走后的一年半里,他和他二爹,都是心理咨询室里的常客。 陈思凌应该到现在都有在看。 他不想让陈思凌分出心神来操心他,所以慢慢就不去了。 他觉得只要自己乖一点,多藏一点,应该就能瞒过陈思凌。 但盛恪不一样。 他很依赖盛恪,一开始是怕盛恪走了,半真半假的黏。后来盛恪对他太好了,他黏着黏着,就一点儿都不想离开他哥了。 有盛恪在,他很安心的。 所以对着盛恪,他没什么好撒谎的。 撒谎也没用,他哥跟装了测谎仪似的,总能拆穿他。 何况再过几个月他哥就要走了,他虽然对陈思凌说得信誓旦旦,说盛恪去哪儿他追到哪儿。但其实心里没什么底。 以前老听别人说,“到了大学就不一样了。” 到底什么不一样了呢? 大概什么都不一样吧。圈子不一样了,眼界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从高中到大学,就像从少年到成年,那种突然的成长与变化,傅渊逸觉得自己会追不上。 他在盛恪的生命里出现得太晚了,占据得时间太短了。 他是盛恪的便宜弟弟,盛恪是他的便宜哥哥。 盛恪到了大学,到了新的城市,未来什么样,谁都说不好。 盛恪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老把眼睛放他身上,谁也说不准。 所以他才要听盛恪说一句“养他”,算给自己讨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骗自己一下。 盛恪现在说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他并不抗拒,很乖地点头说好。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陪诊”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盛恪终归是要走的。 - 傅渊逸尽职尽责地送考了三天。 第38章 头一天晒伤的地方,回去后盛恪给他涂了芦荟膏,这两天开始蜕皮了。 他本来今天也想跟盛恪一样穿衬衫,结果领子磨在晒伤的地方太疼了,无奈换成了卡通t。 跟盛恪一点也不搭,郁闷一早上。 盛恪今天穿的黑衬衫。 早上傅渊逸还在被子里,盛恪先去换衣服洗漱,等他出来,傅渊逸直勾勾地盯着看,困顿的眼睛瞪老大了。 盛恪被他看得不自在,蹙眉问:“做什么,一早上露出这么傻的表情。” “哥,你穿黑色好帅!” “……”盛恪懒得理他。 傅渊逸吃早饭都还盯着他看,跟夸夸怪似的,一个劲儿地夸他帅,甚至招呼霞姨一起来夸。 盛恪确实是不一样了。 当初刚来的时候,穿着洗褪色的旧t恤,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 现在他哥可帅!纯帅,一点不掺假的帅,尤其是穿黑色的时候,虽然衬得他眉眼更凶了点,但属实英气逼人。 傅渊逸很满意,和陈思凌发消息说,他俩把盛恪养得不错。 陈思凌回消息提醒他:你哥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自己养自己,跟你没什么关系。 辶免丶:[不跟你好了] 傅渊逸在盛恪进校门的时候偷拍了他。 照片定格。 湛蓝的天空,红色砖墙的教学楼,摇曳斑驳的树影,正在往里走去的盛恪。 一切都让傅渊逸觉得美好。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响起,高三学子正式从三年的挑灯苦读中毕业。 有人狂奔着冲出考场,但很守规矩地将一声怒吼憋到出校门。 有人接受采访,精神状态极其美丽地激情开麦:“管趿考得好不好,现在、此刻、天上地下,劳资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牛逼的人!!” 记者说:“同学,这个不能播。” “咳咳,感谢老师的细心教导,感谢自己这三年的努力。我相信无论结果如何,自己会有美好的未来!不负韶华,不负青春,我们都是最棒的!” “……” 傅渊逸在旁看得直笑,而后被盛恪一把撸着脑袋带走了。 “哥,你现在什么感觉?”傅渊逸仰着脑袋看他哥。 “没什么感觉。”盛恪把伞接过来。 “那……”傅渊逸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 “你感觉自己考得怎么样哇?”傅渊逸语速飞快,“我这几天一直想问,但攻略里说了,不能问,不能给你们压力,会影响下一门。我刚才实在憋不出了。” 盛恪倒是不知道他这几天这么难过呢? 不过一句话憋两天半,确实难为这个小话痨了。 “还行吧。”盛恪回答。 预料之中的答案,傅渊逸撇撇嘴,“你老敷衍了……” 盛恪正想问他想听什么样的回答,便听身后有人喊他,傅渊逸也听见了,跟着盛恪一起回头。 一个女生跑上来,可能是跑太快了,喘得很厉害。 盛恪等她喘匀了气才问,“有事?” “盛恪,我……我有话对你说。”说着,女生往傅渊逸那儿看了一眼。 傅渊逸有点尴尬地往盛恪背后错了一步。 “可以单独给你说吗?” 盛恪偏头看向傅渊逸,“先回车上去。” “哦……”傅渊逸拿过伞,抿着唇,自己先走了。 回到车上,司机见他不怎么开心,盛恪又没跟上来,问是不是和盛恪闹不愉快了。 傅渊逸回答说没有,眼睛不自禁往窗外撇去,“有女生要跟我哥表白,我在不方便,就先回来了。” 司机哈哈大笑,“小盛这么帅,又这么优秀,有女孩子追可太正常了。现在高考也考完了,是谈恋爱的好时候啊。” 傅渊逸听着这话心里又酸又闷,瘪着嘴彻底不说话了。 那女生确实是想追盛恪,盛恪有心避着傅渊逸处理,谁曾想,傅渊逸会自己闷着发散思维。 等他回到车上,傅渊逸都不知道想哪儿去了,把自己想得闷闷不乐的。 “那女生跟你表白啦?”沉着调子憋出一问。 “没。只是问我要联系方式。” 那女生很知轻重,挺早就喜欢盛恪了,为了不耽误学业,一直没要过盛恪的联系方式。现在高考考完了,她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盛恪却说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你给了?” “没。” “咋不给啊,不喜欢人家?”傅渊逸搅着手指念念叨叨,“我看人家长得挺漂亮的……” “而且高考都考完了,现在不谈恋爱什么时候谈啊……” 司机:“……” 而盛恪不耐地觑他一眼,冷冷:“你想我谈?” 傅渊逸垂着脑袋,不回答。 盛恪轻呵一声,“那我现在回去找人要?” 傅渊逸伸手,捏住了盛恪的衣摆。 一路无话。 盛恪不搭理傅渊逸,自己往前走,傅渊逸垂头跟在后。 两天前的场景再一次重现。 傅渊逸看着轿厢壁里的盛恪,慢慢挨过去。 盛恪没动,他就伸手过去拽住他,喊哥。 盛恪对他的撒娇无动于衷。 自己藏在心里、供在心尖的人,对他说那些有的没的,他心里能有多舒服? 但重的话又不舍得说,最多只能甩个脸。 傅渊逸另一手抠着裤腿缝,黏黏糊糊地吐着字眼:“我……” 犹豫间,只听“叮——”的一声——电梯这就到了。 盛恪要往外走,傅渊逸给他拉着,说:“我吃醋么……”他是着急了,说话语速都快,“所以才会阴阳怪气的……” “不是真心的……你别气。” 盛恪觉得傅渊逸可能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吃醋,他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吃醋。他是真不知道这句话对他意味着什么。 盛恪气笑了。傅渊逸大概真是他的劫,三番五次地来撩拨他,却又无知无觉。 一派天真。 他终有一天要疯在他身上。盛恪自嘲一笑,叹着气把傅渊逸拉出电梯。 他没说话,是不知道说什么。 但傅渊逸不一样,他是真后悔了,他不想惹盛恪生气的,可自己心里到现在还酸呢……太不好受了。 于是,他非常诚实、也特别有恃无恐地去牵盛恪的手。 牵住了,也不安分,要把盛恪逼到无路可退一般地看着他问—— “所以,哥,你能不能、先别谈恋爱啊?” ----------------------- 作者有话说:榜单就这么水灵灵地完成了! 第30章 底线 “哥,你能不能、先别谈恋爱啊?” 傅渊逸问完,久久没能得到盛恪的回应。 走道感应灯亮起又熄灭,像是他们之间的某种关系被忽然地关闭,陷入沉闷的暗。 穿堂风过,穿过他们各自空落的胸腔。 盛恪是个藏得太久太深的人,他不敢轻易地相信什么,怕失去也怕得到。 而傅渊逸怕盛恪的沉默。 他转到盛恪面前,盛恪不看他。 他凑上去,伸手抱住盛恪的腰,盛恪先是抵了他的肩,往后退,之后又不动了,任由把他自己埋向他。 傅渊逸脑袋枕在盛恪的锁骨上,闷闷出声,“行不行了?” 讨不到答案便不作休般地追问。 “傅渊逸。”盛恪喊他,声音一点也不温柔,反倒憋着火气,“你是17,不是7岁,别老用这招。” “我要是7岁,我就直接抢了,我还问你做什么……” “傅渊逸!”盛恪喉结滚了滚。 一秒、两秒……十秒……体温逐渐被傅渊逸的温度侵占,被理智压抑着的情绪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挑战。 如今枷锁断裂,欲望横生。 盛恪抬手,插/进傅渊逸的发间,霸道又用力地压着他,在他耳边低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 “叮——” 傅渊逸的声音和电梯到达的提示音一同响起,一切的试探、剖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电梯门开,盛恪骤然清醒般地抬头,和门后的陈思凌四目相对。 心脏从万米高空砸落,濒死的窒息感漫上来。 盛恪动不了,赤*地被陈思凌打量着。 那藏在镜片后的凤眼微眯,有那么几秒,盛恪觉得陈思凌看穿了自己。 可陈思凌什么都没说,他让这一瞬的尴尬、紧张、羞愧,如同一把达克摩斯之剑,高悬在他的头顶。 “嘛呢?”陈思凌笑问。。 傅渊逸慢吞吞地松开盛恪,在他身边站好,吸着鼻子说:“撒娇呢。” 陈思凌饶有兴致:“又惹盛恪了?” 傅渊逸点着耷拉的脑袋,“嗯……给我哥说不开心了。” “说什么了?” 傅渊逸皱皱脸,瞥一眼盛恪,道:“我都给我哥说不开心了,你还让我提呢。” 第39章 “我哥等会儿更气了,你替我哄啊?” 陈思凌耸耸肩,“谁的哥,谁哄呗。又不是我气的。” “幸灾乐祸的大人……”傅渊逸嘟嘟囔囔跟着陈思凌进门,“二爹,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 “后天要出差,所以陈老板这两天想翘班,行不行?” 落在他们身后,盛恪迟钝地找回呼吸,操控发麻的手脚进门。 他知道自己不自然,呼吸、心跳、表情,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暴露他的情绪。 可他束手无策。 就这样被看穿也是理所当然。 失魂落魄之时,脸颊忽而被一只冰凉的手碰了一下,引他回神。 “哥,你没事吧?”傅渊逸问,“咋忽然脸色这么难看?” 盛恪久而深地看着他,傅渊逸一举一动都是如此自然,同他亲近,与他撒娇,在陈思凌面前也从不收敛。 他和他是不一样的。 他问心无愧,不需要像他一样躲躲藏藏,当个见不得光的小偷。 所以…… 所以…… 即便傅渊逸问出那样暧昧的问题,一次次越界、追赶、示好,不过是他自己臆想得太多,以为那是傅渊逸的试探。 以为自己可以承认。 但其实,一切只是傅渊逸的天真。 “没事。”盛恪找回声音,“考试考得有点累。” “那你回房睡会儿?” “嗯。” 洗了澡,躺回床上,傅渊逸的枕头被子就在床的另外半边,盛恪却不敢想他。 翻过身,背对着,思绪乱得快要在脑子里打结,隐隐让他开始头疼。 盛恪睡得不安稳,整个高三乃至高考当下,他都没有感受过如此压抑的情绪。 像一张网,将他层层密密地缠绕。 他做了很多梦,梦里全是零散的过往碎片,燥热的夏天、阳台的钢丝床,掉漆的木头椅子,女人的谩骂,小孩的高声尖叫…… 一段段糟糕的回忆争先恐后地出现,要在这一场纷乱的梦里将人凿烂。 可就在黑暗浪潮快要将他淹没之时,巨浪化作雨、化作风,轻柔地缠绕过来,如同一个柔软至极的拥抱。 盛恪在黄昏时分醒来,发现腰上搭着一只手——傅渊逸圈着他,脑袋抵着他的背脊睡得正香。 盛恪想把他的手放下去,刚捏住傅渊逸的手指,那人就缠了上来,更紧地将他搂住。 盛恪微怔,又兀自苦笑,心里潮湿一片。 他从来不被任何人需要。 只有傅渊逸需要他,依赖他,也心疼着他。 那些兵荒马乱的情绪,霸道地作贱着他,又在这样一个温柔的黄昏,被傅渊逸下意识的动作,轻易地化解掉了。 “傅渊逸。” 身后有回应,那人带着淡淡的醒后鼻音“嗯”了一声,问:“哥,你醒了?” “嗯。” “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傅渊逸又赖了会儿才和盛恪起来。 霞姨已经做好了晚饭,但没能开饭,因为不靠谱的大人还没起来。 傅渊逸跑去敲门,“二爹,起来吃饭啦!” 片刻,陈思凌开下门,打着哈欠揉乱小卷毛,“你睡醒了,就非得喊我起来?” “吃完再睡,不然胃饿坏了。” 饭桌上,陈思凌问盛恪暑假有什么安排。 盛恪回答还没想过。 傅渊逸认真给他俩剥虾,一人一个一人一个轮着来,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二爹,我哥刚考完,你就问人有啥安排,都不让我哥休息两天啊?” “唉……”陈思凌痛心疾首地说,“小没良心的,你二爹我还不是想帮你问的?” “啊?”傅渊逸把剥好的虾沾上酱油,递给陈思凌。 陈思凌让他举高点,然后就着他的手把虾吃了。 “二爹,多懒呢!”傅渊逸吐槽。 38岁给人当爹的人回答,“少脏我一双手,不挺好?” 说完,又带着点正经地说:“我这趟去估计七月中下才回来。你马上放暑假了,不得把你安排了?” 傅渊逸听他这么说,给盛恪剥的虾立马喂陈思凌嘴里了。 “不过也确实早了点,盛恪刚考完,先歇着吧。估摸你们也得搞搞毕业旅行。” 确实有,高考的铃声一结束,大家拿到手机开机,毕业旅行的话题就已经安排上了。 “要是你那能带家属,就把你弟捎上。” 傅渊逸一听可来劲,“我能出去玩啊?” 陈思凌看着他笑,“我寻思我们家也没搞圈养那一套啊。” 傅渊逸嘿嘿傻乐,倒是盛恪一直没作声,后来被傅渊逸催着才表了态,说知道了,如果有机会会带上傅渊逸一起。 “要是还有时间、精力,也可以来我公司实习实习。” 傅渊逸“嚯”了一声,“二爹,你要把公司交给我哥啊!?” 盛恪:“……” 陈思凌舔着唇,冲盛恪一扬下巴,“我养大的,这就向着你了?” 盛恪窘迫得不知该说什么。 傅渊逸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撒娇地喊了声“二爹”。 陈思凌让他别喊,去喊他哥去。 吃完饭,霞姨给他们切了水果。傅渊逸吃了几片西瓜,被陈思凌赶去洗澡。 傅渊逸一走,客厅气氛就冷下来了。 “别紧张,就是找你聊聊。”陈思凌说。 盛恪点点头。 “考得怎么样,自己心里有数吧?” 自然是有的。盛恪甚至能给自己估分。 “志愿想好了吗?” 盛恪说还没。 陈思凌轻笑一声,摘了眼睛扔在桌上。他看过来,一双凤目没了镜片的遮挡显得更为直白,也更能看透人心。 “你不是没想好。”陈思凌说,“你是早就想好了。” 盛恪沉默着。 “怕逸崽知道?” 盛恪抿着唇,不作答。 “我不干预你的决定,”陈思凌捡了两颗葡萄扔嘴里,“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犟。” “何况咱这儿的名校也不差,我母校当年录取分可不比那俩低多少。” “但你想好怎么跟崽解释。” 盛恪一直都没想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傅渊逸,但也的确不知道事后该怎么办。 毕竟这个决定应该会触及傅渊逸的底线。 “你要能过你弟那关,”陈思凌站起来,重重拍了一下盛恪的肩,“那你也挺厉害。” 盛恪一怔。 而陈思凌已经往房间里走了,边走边伸着懒腰,“傅渊逸可是我养大的。盛恪,别把你弟当菟丝花了。他啊……” 陈思凌顿了顿,说:“他啊……可是连鬼门关都成闯过来了。” 傅渊逸洗完澡,发现盛恪还一个人在客厅傻坐着。 “哥?” 盛恪拿过他手里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哥,你咋啦?”傅渊逸想扭头,被盛恪按着脑门顶不让动,“二爹跟你说什么了?” “没。”盛恪嗓子有点哑,咳了一声后问,“傅渊逸,我要是……” “啊?要是什么?” “要是考出去了,你……” “我啥?”傅渊逸把盛恪的手扯下来捏着,回过身去看他。 盛恪今天一直这样,表情很淡,却看着教人很难过,像是有什么沉甸甸地心事压着他,快把他压垮了。 盛恪没往下问,傅渊逸就自己回答,“你考出去了,我就追出去呗。飞机、动车、火车,再不行打车。” 盛恪无奈,抬手捧着他被热水蒸红的半张脸,“追我干嘛?不烦呢?” 傅渊逸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存着盛恪,他想说实话,可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候,于是把最想说的话咽下去,改成一句“就想追。” “那我要是……不走呢?” “什么?”傅渊逸看着他的眼睛,怔了几秒后脸色一下变了,“哥,你别开玩笑……你要是被录取了,你……你会不去么?” 盛恪没说话。 “是……为了我么?” 傅渊逸能接受盛恪没考好,去不了。 但如果盛恪考得上,傅渊逸是绝对不能接受盛恪为了他而选择放弃的。 “是因为我太弱了,让你放不下了?还是你觉得得报答二爹,要留下来,照顾我?” “盛恪,你回答我!” 傅渊逸忽然就喘上了,哽着气有一口没一口的,捏着盛恪的手也越来越紧,脸色越来越白。 “傅渊逸……”盛恪心里一紧,忙去拍傅渊逸的背,“我只是……这么一问。” 傅渊逸另一手压到肋骨上,背脊抽痛地弯下来,伏到腿上,“盛恪……” 他喊道。 “如果……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那你就、别……别当我哥了。” 傅渊逸疼得厉害,说话一字一顿。 第40章 “我、我不、认、你、了。” ----------------------- 作者有话说:小盛撤回了一份志愿。 (拍拍小盛:下一章好好哄你弟) 第31章 逸宝 傅渊逸睡回了自己的房间。 盛恪想过傅渊逸会生气,却没想到傅渊逸会如此狠地说出那样的话。 躺在空了半边的床,盛恪终于明白陈思凌那句“你要是能过你弟那关,你也挺厉害”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根本过不了傅渊逸这关。 傅渊逸把他关在房门外的那一刻,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傅渊逸从来没跟他生过什么气,也从来没真的要他哄过。 但这次,傅渊逸差一点就被他弄哭了。 盛恪拿出手机,求助唯一一位好友——蒋路。 1:知道怎么哄人吗? 路路通:咋?跟女朋友吵架了? 1:…… 路路通:上午才高考完,晚上就把人惹了,你挺厉害啊。 1:你到底会不会? 路路通:[摊手]不会,我又没女朋友,怎么会? 路路通:我只会哄狗。 1:……? 路路通:就是给狗当狗,懂了吗? 1:…… 路路通:你试试吧,万一管用呢? 盛恪觉得蒋路比谁都不靠谱,听他的简直抓瞎。于是决定求助搜索软件,打下一行“怎么哄弟弟”,又改进“怎么哄被自己惹生气的弟弟”…… 几分钟后,盛恪的搜索被相关搜索引导成了,“怎么哄喜欢的人”、“心上人生气了怎么办”、“怎么表白”、“怎么跟男生表白”、“我是男生,他也是男生,我该怎么表白”…… 最后盛恪放弃了,起身走出了房间。 凌晨一点二十分,傅渊逸房里还隐隐透出一些微弱的光。 盛恪又站在了门前,依旧不敢敲门。 脑子不受控地想起傅渊逸方才喘不上气的模样,想起那人红了的眼睛,想起傅渊逸最后回房时的低落情绪…… 明知道那是傅渊逸的底线,他究竟为什么会去踩。 是喜欢太过令人盲目,还是自己没能真正明白傅渊逸究竟要的是什么。 门始终没有被敲响。 他们一个在里,循环播放着无声的星际宝贝,直到天亮。 一个在外,守在门边,枯坐一整夜。 清晨五点,傅渊逸房里的空调像是定过时般,准时关闭。 傅渊逸眨动酸涩的眼,看着门的方向,又很快把脸埋向史迪奇。 七点,霞姨来敲门喊傅渊逸起床。 门是没有锁的,霞姨推门而入,发现傅渊逸抱着公仔在飘窗边的地板上缩着,电视机也还开着。 “哎哟,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啊?”霞姨急忙过去,“也是一夜没睡?” 傅渊逸反应慢半拍地挤了个笑说,“霞姨,我今天不想去学校了。我有点不舒服……” 霞姨看他脸色就知道肯定发烧了,一摸果然烫手,“烧多久了啊?你这孩子,啥事儿给你弄成这样?” 傅渊逸不做声。 “来,去床上。姨给你拿药去。” 傅渊逸身上软,又缩了一夜,关节都酸麻了,自己起不来。但飘窗下就这么点地方,霞姨怕硬拽给他拽伤了,一时也有点急。 “咋样,能自己起不?” “霞姨,我来。”是盛恪的声音,但傅渊逸都没看他。 盛恪过来,蹲跪在傅渊逸面前,“逸宝……” 傅渊逸垂着眼睛,不看他,但还是挺乖地抬手圈上他。 盛恪半扶半抱地将他放到床上,拿被子裹好。傅渊逸翻过身,背对他,蜷成一个令人揪心的球。 盛恪瞬间僵得手脚都不会摆了。 傅渊逸一直都像小狗一样缠他,跟他,亲近他。现在小狗跟他生气,不理人了,那股冷漠的劲儿,割得盛恪觉得得把心挖了,才会好受点。 陈思凌也起了,听闻俩小的一夜没睡,傅渊逸还病了,便过来看看情况。 结果发现盛恪也没好多少。 傅渊逸是发烧,病得有点苍白。 盛恪那是跟死了似的,快没人气儿了。 陈思凌坐去床头,扒拉了两下被冷汗打湿的小卷毛,“要不要二爹带你去医院?” 傅渊逸没什么精神,强撑着眼皮说,“二爹,我没事的,你去上班,不用管我。” “跟盛恪闹不开心了?”陈思凌凑到傅渊逸耳边小声问。 傅渊逸抿着嘴不说。 陈思凌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就是没想到自家的崽反应能有这么大,都把自己倒腾病了。 “那你要是不想见着他,我把他带走?” 话音刚落,傅渊逸伸出手,拽住了他。话还是不肯说,但那一拽的动作,也够无声胜有声的了。 陈思凌拍拍他,“行,那二爹去上班了,有事儿给二爹打电话。” 盛恪站在门口,雕塑似的,不会动也不会说。 陈思凌看了他一眼,最后也没发挥他长辈的作用,没在俩小的之间打圆场,挺潇洒地走了。 有些事他未必要管,就像有些事他未必不知道。 他自己活得离经叛道,随心所欲,没道理要给自己养的小崽子们设下道道障碍。只要两个小的不翻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个懂事的大人没什么不好的。 自觉懂事的大人走了,没想得起来教一教那位雕塑怎么哄崽。 雕塑不声不响地自我凌迟半天,哑着嗓子喊了声,“逸宝。” 逸宝不搭理人。 盛恪想,要是给傅渊逸当狗能让傅渊逸原谅他,他能原地给傅渊逸汪一声。 这想法要是被蒋路知道,肯定怀疑他是不是盛恪。 盛恪也觉得不像自己,但在面对喜欢的人时,脑子里真的会出现一百种奇怪又离谱的想法。 偏偏他嘴又说不出好听的话,迟钝之下也不够温柔。 霞姨拿了药进来,把餐盘给盛恪,让他去喂。 盛恪白着脸色摇了摇头,他怕傅渊逸看着他还气,等下药都不肯吃。 霞姨推了他一把,小声说:“惹着了就去哄。小逸好哄。” 但到底怎么哄,谁也没教他。 霞姨带上了门,房间里就剩他俩了。 盛恪把餐盘放在床头柜,单膝跪下去,让自己能凑到傅渊逸面前。 傅渊逸脸颊烧得红,大概是太难受,眉心拧得也紧。感受到盛恪的视线,傅渊逸缓缓睁眼。 四目相对,盛恪霎时哑然,又张不开口了。 傅渊逸自己起来,自己喝水吃药,又自己躺回去,闭上眼。 他心里难受,身上也难受。烧得呼吸发烫又急促,喘得急了还会呛咳,断过的肋骨便开始一刺一刺地疼。 他蜷缩着,努力想让自己睡觉,又本能地抗拒睡觉,怕做噩梦。 辗转间,身旁的床陷了下去。盛恪从身后圈了过来,将他搂住。 傅渊逸浑身都烫,整个上半身跟着呼吸一起一伏。 盛恪搂得紧,傅渊逸也不动。 “逸宝。”盛恪又喊。他以前只在微信里打下过这两个字,后来再没喊过了。 今天却喊了三回,可他的逸宝不应他。 盛恪叹了口气,束手无策地把脑袋抵到傅渊逸滚烫的颈段,低声问:“真不把我当哥了?” 傅渊逸垂眸去看盛恪的手,盯着不眨一眼。 “还没填志愿呢,给个改正的机会,好不好?”盛恪问。 得不到回应。 “逸宝,是哥错了。” 盛恪都没办法了。平时话不多的人,被沉默逼着开了口。 “我知道你最怕别人为了你不顾自己。但……你也得允许我放不下你。逸宝,我是担心,担心你病了疼了憋着不说,瞒我骗我。我盯不着你,要真出点什么事我都赶不回来。” “你让我怎么办?” 盛恪收紧手臂,“你说你不认我当哥。可不管我俩还有没有关系,只要你是傅渊逸,就能牵着我。” “傅渊逸。你就能牵着我。”盛恪低声重复,“这辈子,都能牵着我。” 傅渊逸被盛恪掰着肩膀转过去,他这次没挣扎,顶着满布红血丝的眼睛和盛恪对视。 盛恪心疼地捧着他半张脸,“我没不要自己的前途,学校、专业我都有规划。但你是计划外的。” 是令他混乱,教他束手无策的干扰项。 “我要是知道会让你这样,我都不会提。” 傅渊逸吸着鼻子,嗡声嗡气控诉:“你是不会提,因为你已经打算好了,等填好了录取了,再告诉我。” 盛恪再笨也知道这会儿打死不能认。 傅渊逸才不信他的。 “只要你还要我,你说考哪儿我就考哪儿行不行?”盛恪卑微求和,“清华北大,哈佛麻理,考不上我复读。” 傅渊逸压了压嘴角,嘟嘟囔囔:“还要出国了啊……” 第41章 盛恪咽咽喉,以为又说错,立马改正:“那国外的不去。” “不离你那么远。你要想追过来,我就去接你。行不行了?” 几秒沉默,盛恪又开口:“傅渊逸,你回答回答我,我没哄过人,实在不会了……” 傅渊逸被他一板一眼的语气逗笑,一笑存在眼眶里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盛恪给他擦着眼泪,温声喊他“逸宝。” “嗯。” “今晚和不和我睡?” “不和。” 盛恪动作一顿,才舒开的眉又拧起来。 傅渊逸挺坏的,就是要盛恪急了,才慢悠悠地说出后半句,“我发烧,不跟你睡。” 盛恪心脏这才往下落回原位。 傅渊逸在药效驱使下又睡了会儿。 中午盛恪给他喂了小半碗的粥。退烧后,傅渊逸的呼吸才缓下来,但一整夜没睡,精力还跟不上。 下午又睡了很久,盛恪一直陪着他。 霞姨让他也去睡会儿,盛恪说不用。 傅渊逸这次病完全是他惹来的,他不看着他好起来,没法让灵魂归位。 蒋路来了消息,问他哄好女朋友了没。 盛恪回答:我没女朋友。 路路通:那那次和你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是谁? 1:我弟。 路路通:? 路路通:那你这次要哄的是…… 1:我弟。 路路通显然受到了冲击,“正在输入”了半天,也没发来任何一个标点符号。 晚上,盛恪又陪傅渊逸看了一遍星际宝贝。 “这是第几遍?”盛恪问。 “第八遍。” 从昨天到今天的第8遍。四年里的第335遍。 看完,傅渊逸又起了烧。一开始烧到38度5,喘得没法平躺,得半靠在床头,才能勉强呼吸得上。 盛恪把他揽在怀里,直到他退烧。 陈思凌回来过,拿了行李,本不想喊醒傅渊逸的,但一想到自己一个半月回不来,又有点舍不得自家的黏人精。 “逸崽。” “二爹……”傅渊逸眼神有点散,蜷着像只不太有生命力的小动物,“二爹,你是不是要走了?” 陈思凌抚了抚他烧得汗涔涔的额,“嗯。你在家乖点儿。这几天就别去学校了。二爹给你请假。” 傅渊逸笑笑,“那我又要班级垫底啦。” 陈思凌也笑,“没事儿,班主任说你,二爹给你兜着。” 盛恪把陈思凌送到门口,“凌叔……” 陈思凌一拍他肩,“逸崽辛苦你照顾。“ “您放心。” 陈思凌一抬眉,拖着行李走了。 盛恪再回到傅渊逸房间时,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 傅渊逸有点愣,“哥,你干嘛?” 盛恪说:“你不和我睡吗,那我过来和你睡。” 说完,又抢在傅渊逸前面先发制人地开口,求着一声—— “逸宝,别赶我。” ----------------------- 作者有话说:这次的榜要1w5,你们应该能看着我坐起来,努力更一下。 第32章 将破未破 傅渊逸隔天才退烧。 霞姨炖了鸡汤,要给他好好补一补,说他病了两天人更瘦了,就剩一把骨头。 傅渊逸笑嘻嘻哄着霞姨,而盛恪在旁脸色沉了又沉。 半晌,他把傅渊逸抓过来,用手箍了一下腰。傅渊逸有点痒,抵着他的肩问他干嘛呢。 盛恪严板着脸警告他以后好好吃饭。 傅渊逸回答自己是长不胖的体质。而且他这两天发烧,嘴里苦得厉害,不怎么愿意吃东西。 盛恪下午趁他睡觉出去了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罐柠檬糖。 等傅渊逸睡醒,给他喂了颗。 傅渊逸含着糖,有点不想去上学了,只想待在家里跟盛恪一起,待多久都愿意。 但学还是得上的,在下周就期末考了,他不想垫底,所以销了假,老老实实回去上复习课。 盛恪早上五点醒,确认空调关了,再补睡两小时。 七点和傅渊逸一起起,送他去学校。盛恪单肩背着傅渊逸的书包,把傻愣在原地的人牵上车。 傅渊逸问:“哥,你送我啊?” 明显的废话,但盛恪还是回答了,“嗯。” “晚上来接我么?” “来。” 傅渊逸憋着笑,把头转向窗外想:虽然三天前,他被盛恪弄得很伤心,但他哥现在特别乖,那就原谅了好了。 - 盛恪把傅渊逸送到校门口,两人还没说再见,一道嘹亮的声音从大老远横冲直撞过来。 “逸哥!!!” 傅渊逸一听脸色就变了,想催着盛恪走,但周渡已经奔过来了,看姿势甚至是想往他身上扑。 盛恪拽了他一把,把傅渊逸藏到身后,才扼停了周渡。 周小公子不太爽地看着眼前人,再看看他俩牵着的手,火直往天灵盖蹿。 “你谁啊?” “你谁?”盛恪语气比他还冷。 “我?我是我们家逸哥的……” “周渡!”傅渊逸咬着牙瞪他,心脏七上八下地跳,生怕周渡在盛恪面前乱说。 他这样,周渡立马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看上去很欠揍的人是谁了! 虽然他还是想说自己是傅渊逸的追求者,但又怕真说了回头傅渊逸不理他,所以还是识相地把话咽回去滚了一圈,说:“同班同学。” 盛恪回头,傅渊逸冲他不自然地笑说,“对对,我、我们一个班的。” 周渡怎么看盛恪怎么不爽,一张扑克脸,看上去对傅渊逸的态度也很冷淡,怎么配得上可可爱爱小太阳一样的傅渊逸? 他压根就不配! 傅渊逸还傻了吧唧跟他这么亲。 嘁,哥哥?哥哥顶个屁用?又不能陪傅渊逸一辈子,非横在他们中间干嘛! 他不爽就也想让盛恪不爽,于是阴阳怪气地开口:“逸哥,你怎么又病了啊?” “你家里人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清明到现在也才两个半月,怎么又病了?” “你不是说你哥会管你么?他就是这么管你的啊?” “???”风和日丽的天,傅渊逸却感觉正在遭雷劈。 他上辈子是欠了周渡的吗,周渡这辈子要来克他!? 盛恪闻言,转眸而下,表情冷得可怕,“清明?” “哥,你听我解释……” “是啊。清明!”周渡的声音盖过了傅渊逸,扯着嗓子生怕别人听不见似地说,“我逸哥病了一礼拜!呵,他说他哥会照顾他,我看着也没……” “周渡!”傅渊逸蹿到周渡身边,背对盛恪咬牙切齿地小声警告,“再说一个字,绝交!” 周渡不情不愿把嘴闭上了。 他闭上了嘴,盛恪却又开了口,冷眸扫过他,“傅渊逸上次眼睛受伤,是因为你?” 周小公子前一秒还挺傲气地抬着下巴,用鼻孔看比他高的盛恪。听完这句,脖子差点闪了,说话也结巴上了,“上、上次是意外,那、那傻逼已经跟我保证过了,不会、不会再找傅渊逸麻烦……” 傅渊逸两眼一黑,当事人很后悔,今天就不该出门。 完了,一切都完了。 前两天还是他哥哄他,今晚回家该他想想怎么哄他哥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转到他这儿老有事。 还有一个煽风点火的周渡叽叽喳。 “傅渊逸,刚那就是你哥?呵……不过如此么。” 傅渊逸可烦死他了。一推他,手捏着他肩头的衣服,把周渡怼在墙上。 周渡瞬间心脏砰砰,呼吸都不敢用力了。瞪大的眼中全是傅渊逸凑近的脸,他甚至闻得见傅渊逸身上好闻的香气。 周小公子幸福了,幸福得灵魂都飘出去了,他逸哥还没和他凑那么近过! “周渡,你能不能别烦我了啊!以后也别多嘴,我生不生病的跟你有啥关系,要你管我!”傅渊逸气呼呼地一顿喷。 结果周渡看着他笑,一个劲儿点头说:“嗯,我管你,我管你。这辈子我都管。” “……” - 傅渊逸被周渡气吐了,憋着怨气上了一天的课,上得眼冒金星。 明明是复习,他却感觉自己和那些知识点是初次见面。 傅渊逸揪着自己的卷毛想不明白,他二爹、凌爹还有他哥都聪明得要命,全家咋就他笨成这样? 小卷毛自尊心十分受挫,慢慢吞吞走出校门,没点精神。来接他下课的盛恪差点以为他又发烧,结果傅渊逸耷拉着眼,吸溜着鼻子问他:“哥,你说我咋这么笨?” “……”盛恪一噎,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傅渊逸更难过了。 好在盛恪现在闲着,能给他补一补课。盛恪讲题很认真也很耐心,数学推导都是带着傅渊逸手把手一步步解的。 第42章 有的时候傅渊逸自己都嫌自己太笨,没信心做题,盛恪就先把剩下的解题思路写了,等傅渊逸把自己哄好了,再继续讲。 这几天,也都是傅渊逸先睡,盛恪基本要到两三点,他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把傅渊逸这个学期的内容摸了一遍,又用了一个周末,把重点内容罗列出来,让傅渊逸就着复习。 傅渊逸复习的时候,他接着做题,刷了好几本练习册,把经典题型筛出来,给傅渊逸做专项突击。 有盛恪单独开小灶仿佛名师1v1在线辅导,傅渊逸最后直接跃进了班级前二十,被班主任好一阵夸。 傅渊逸心里美得要命,觉得没给盛恪和他二爹丢脸,在群里at陈思凌报喜。 辶免丶:@陈思凌二爹!我这次考得老好了,你不用怕家长会丢脸了! 陈思凌:我本来也不怕。 陈思凌:@1这次你弟家长会,你去丢这个脸。 辶免丶:!!! 1:知道了。 辶免丶吃着薯片,挨到某人的肩嘟囔,“不会丢脸的……” 盛恪瞥他一眼,没说话。 气氛突然就有点怪了,但傅渊逸又不知道哪里怪,拿着薯片喂过去,试探着说:“哥,你要是不想去家长会,我可以和老师请假的。” “傅渊逸。” “啊?”咋又叫全名了…… “除了清明那次,还有没有瞒着我的?” “……” 不得不说,盛恪还是挺贴心的,一直憋到他考完试才来和他秋后算账。但傅渊逸一点也不想提这一茬。 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时间咋没能带走他哥的脾气? “有没有?” “没,没了!” 盛恪幽幽地盯着他,傅渊逸欲哭无泪,举起还沾着薯片芝士粉的手,颤颤巍巍:“真的没有了……” 因为那次是陈思凌和傅渊逸一起合谋,盛恪不好追究什么,但……“眼睛呢?” “啊?”傅渊逸表情拧得苦,心里更苦,手里的薯片顿时不香了。 而盛恪眼神直勾勾的,大有今天不说明白就不放他走的意思。傅渊逸憋了半晌,还是把食堂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哦,是了,还有一个周渡。” 盛恪从没用过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语调四平八稳,语速慢条斯理,像是藏着火,又像是气过了特别冷静,听得傅渊逸心里发慌。 他明明没把周渡追自己的事说出来,却感觉已经暴露了。 缩着脖子想逃,被盛恪一把拽住。傅渊逸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坐在了盛恪的腿上。 慌里慌张想起来,腰上猛然一紧——盛恪抬手圈住了他。 “哥……”傅渊逸眼睫乱颤,喉结一下下地滚,心脏跳得很快,快到他怀疑自己是心悸了。 盛恪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没觉得他们的姿势有什么问题。 “周渡、喜欢你?” 他的声音从空腔共振而出,弄得傅渊逸半边身子酥麻,背脊越发挺不直了。 “没……没……”傅渊逸抠着薯片桶。 “傅渊逸。” 傅渊逸心虚地“嗳”了声。 “不准喜欢他。”盛恪说,“不准和他早恋。” 傅渊逸欲哭无泪,他哪儿就早恋了,哪儿就喜欢周渡了啊?! “我没……我真的……” 下巴被盛恪硬掰过去,眼神便也无处可躲地撞进了那双黑眸。傅渊逸呼吸扼了一瞬,脑子炸开烟花。 他哥这次好像……是真……吃醋了? “听见没?”盛恪手指用力,在傅渊逸的皮肤上留下红痕,“回答。” “听见了……”傅渊逸说,“不和他早恋。” 想听的听到了,盛恪却还是没有松手,他眼神很暗,眉眼半垂,视线在傅渊逸微粉的唇上停留。 他想自己大概是不太清醒了。 这两个礼拜他接送傅渊逸上下学,每天都能见到那个叫周渡的。傅渊逸进学校,他跟不到了,便只能看着傅渊逸被周渡缠着一起同进同出。 从此视野里,傅渊逸的身边多出了那么一个人,无时无刻围着他转。 盛恪试图接受,接受傅渊逸在他之外还有自己的朋友圈。 但他根本做不到。 他开始胡思乱想,那些他们班上发生过的暧昧事情,主角全都换成了傅渊逸和周渡。 他的嫉妒、占有欲如同疯长的藤蔓,一发不可收拾。 他也在想以后,以后自己不在傅渊逸身边,看不住他了怎么办? 傅渊逸会不会去黏着别人? 傅渊逸性格这么好,这么招人,有一个周渡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里面会不会有傅渊逸喜欢的? 他要傅渊逸发誓来让自己安心,来满足自己的占有欲,过分吗? 过分。 可他控制不住。他也不想控制。放纵一次怎么了。他要傅渊逸怎么了? 傅渊逸看着他哥的表情从冷到凶,再到极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捧住盛恪冻着的脸问,“哥,你这次,真的吃醋了吧?” 盛恪睨着他,冷冷一“嗯”。 傅渊逸伏在他肩头,勾着他的脖子笑,他看到盛恪红了的耳尖,也感受到自己烧得发烫的脸。 心脏跳得太快了,有些藏了许久了话,便被翻腾的心情、愉悦的神经推到了情绪的制高点。 再也压抑不住。 “哥……”傅渊逸香甜的气息贴在耳侧、唇齿,“我不和别人早恋,因为我……” 盛恪预感到了什么,越发圈紧了手臂下的薄腰。 “嗯?”一声气音,兴奋又颤抖。 “因为我喜……” 密码锁不适时地发出声响,两人骤然分开,暧昧气氛崩裂,飙升的肾上腺素洇出手心冷汗。 “干嘛呢,你们俩……”买菜回来的霞姨一进门被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盯得她莫名其妙。 两人各自张口,又都哑声。 “小逸啊,你咋摔小盛身上去了?”霞姨又问。 傅渊逸蹦跶起来,本来还不好意思,结果看到盛恪也和他一样窘迫,反而一下好了。 他贼兮兮地看着盛恪,扯着嗓子夸张地说,“是啊!盛恪,你咋腿这么长,都给我绊摔了!” 霞姨:“都在家里一样吃,你咋长不高?” 傅渊逸捂着心口,痛心疾首,“姨,你咋不说盛恪坏!咋攻击我矮呢?” 盛恪想抓傅渊逸,没抓着,小卷毛腿脚忽然麻溜,一溜烟躲回房了。 盛恪无声一笑,盖着眼睛,仰头靠进沙发。 又僵硬地从旁拿了个抱枕,挡在腿间。 遮了那将破未破的风流与疯狂。 ----------------------- 作者有话说:盛恪:但可以和我早恋。 第33章 不去 查分那天,陈思凌特地把会议延后了十五分钟。 为了获得参与感,傅渊逸邀请他视频通话。 视频里,傅渊逸表情凝重,紧张得手机乱晃。还是盛恪发现陈思凌快被晃吐了,接过了手机。 陈思凌:“傅渊逸,到底谁查分?” 傅渊逸搓着衣摆回答:“我心态差……” 陈思凌被他如此清晰的自我认知给噎没了话。 掐着点进网页,结果网络拥挤卡顿了好几秒,傅渊逸一口气不上不下,心里百转千回,想看又不敢看,盛恪索性抬手把他眼睛捂上了。 等分数跳出来,才和傅渊逸说睁眼。 傅渊逸问:“几分啊?” 盛恪报了个傅渊逸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梦的分数,把他紧闭的眼睛吓得猛然睁开,瞪成铜铃。 “哥!!!”傅渊逸兴奋地跳到盛恪身上,搂着他直蹦哒,蹦完了埋在盛恪肩膀嗷嗷直哭。 盛恪为了兜住他,彻底顾不上手机里的陈思凌了,“哭什么?” 傅渊逸抽着鼻子回答,“我这叫喜极而泣!” 盛恪:“……” 等两人想起来视频里还有一个的时候,陈老板早就去开会了。 辶免点:@陈思凌二爹你看到哥的分数了吗! 陈思凌:我只看到天花板在旋转跳跃。 傅渊逸被他二爹嘲了也还兴奋,对着分数拍了张照发过去,说回头要裱起来。 陈思凌问他为什么不裱录取通知书。 傅渊逸给他二爹竖了个大拇指,夸他二爹的好主意。 陈老板开着会,叹着气,反省自己当初怎么就千挑万选了个这么笨的脑袋带回来养。 盛恪这边也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惯例询问每个学生的考分。 听到盛恪的分数,班主任笑得合不拢嘴,在电话里直夸他,并叮嘱他好好挑选专业。 这里刚挂,手机又接了一堆消息。 路路通:兄弟!看看我这分! 路路通:[图片] 路路通:我哭了啊,兄弟!说真的,考前我完全没信心,但现在!我能和你北京相见了!!! 第43章 路路通:盛恪,真的,我不知道怎么谢你!多的话不说了,你就是我蒋路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路路通:要是没有你在我边上卷生卷死,就没有今天的我! 路路通:这一刻,这一分这一秒,我要为卷王正名!卷王就是最牛的!!!! 盛恪完全不想回消息。 还是傅渊逸帮他回了个:恭喜路哥![祝贺][祝贺] 路路通:[亲亲][亲亲] 盛恪拿回手机:…… 路路通撤回了一条消息。 路路通:[击掌][击掌] 分数一出,各大学校也开始抢人了。 选择太多,反而不利于选择。所以陈思凌在工作之余,在线召开了家庭会议。 陈思凌养崽虽然随心所欲,有点任其生长的豪迈,但关键时刻,他这个凌叔还是靠谱的。 靠着自己的人脉,和各行各业的大佬聊了聊未来行业趋势和发展方向,供给盛恪做参考。 他俩聊得深,笨脑瓜在旁听得云里雾里,昏昏欲睡。 等盛恪挂了视频,笨脑瓜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盛恪无奈把他弄回房间去睡。 等他洗完澡,傅渊逸反而醒了。 傅渊逸侧躺着,顶着灼亮的眼睛问他选好学校了没。 盛恪回答选好了。他其实一直都有想法有目标,而这个想法和陈思凌提供的解题思路不谋而合。 傅渊逸听完,嘿嘿冲他笑。 盛恪拨着他的唇问:“这么开心?” “这是凌爹的母校。” 盛恪一愕。 “二爹以前老是吐槽他们的食堂不好吃。说每次去找凌爹,都要再到隔壁大学去蹭食堂。” “说他要是在凌爹那待个一个礼拜,能瘦五斤。” 傅渊逸压低了声音,偷感十足地和盛恪八卦,“其实是二爹自己胃不好,硬赖人家食堂。” 盛恪抿着笑,但很浅,“后来呢?” “后来二爹每次去,凌爹就单独给他开小灶。凌爹说他的厨艺全是那个时候练的,读博那会儿,研究怎么给二爹养胃比研究课题还认真。” 傅渊逸说完,看着盛恪眨眼睛。 盛恪好笑地拍拍他的脑袋,“好不好吃,以后去了就知道了。” “那我去找你呢。” “嗯。” 盛恪关了灯,却没睡意。 身侧的呼吸渐缓,人却不太老实地贴过来,抬手将他搂住。 盛恪习惯性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傅渊逸的手背,望他安睡。 却听假寐的人儿轻声唤他:“哥。” 盛恪偏头,“睡不着?” 傅渊逸的吐息凑近了,“没,我是想告诉你,你就是你,盛恪。” 盛恪一顿。 “我没把你当成凌爹的影子。”傅渊逸说,“你考进哪里我都开心的。” 盛恪无声一笑,心里一片潮湿。 要是可以,他想吻他了。 而傅渊逸找到盛恪的指尖,轻轻勾住了说,“你也……不用弥补我的遗憾。” - 傅渊逸正式放假前,还有一场家长会要开。 陈思凌回不来,盛恪代为出席。 傅渊逸全程紧张,在盛恪身边寸步不离,生怕回头周渡犯病,再说点什么给他哥惹了。 结果周渡没来。 傅渊逸捏着手机纠结半天,还是给周渡发了消息——发消息的前提是先把周渡从黑名单里拉了回来。 辶免丶:你没来家长会啊? 不渡:想我了? 辶免丶:不好好说话拉黑了。 不渡:别别。 不渡:家里没人,和老师请假了。 辶免丶:哦。 傅渊逸听周渡自己说过,他父母经常不在国内,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没人管他。 不过那次傅渊逸听着除了烦还是烦,因为当时是周渡和他表白,他反问周渡,你家里人知道你喜欢男孩子吗? 周渡才答了这么一句。 傅渊逸现在想起来,还挺能共情周渡的。 陈思凌这几年都太忙了,出差的时间合起来能有大半年。但他和周渡不一样,他不是没家长管的小孩,陈思凌只要能赶回来一定会赶回来的。 而且,他现在还有盛恪了。 辶免丶:其实老师也没说什么,就是总结了一下这个学期。 不渡:逸哥,你这是心疼我了? 傅渊逸无语地把手机摁了,摁完抬头,对上了他哥凉飕飕的眼,霎时跟被逮了的小鸡一样,毛都竖起来了,“我……我就是……关心下同学……” “嗡嗡——”盛恪的眼睛随着手机震动而下移。 不渡:逸哥,既然想我了 不渡:我能跟你约会吗? 傅渊逸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把周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为什么今天脑子抽了想关心周渡一句,又为什么要开提示消息内容? 周渡还生怕消息显示不全似的一句话分两句打! 盛恪的笔尾敲击在笔记本上,发出“嗒——”地一声,傅渊逸的眼皮跟着一跳。 他立马按亮手机,回复消息——约什么会!我不和你早恋! “嗒——”他哥还不太满意。 于是傅渊逸动动手指,又把周小公子拉黑了。 开完家长会,回到家,傅渊逸贼兮兮地拽着盛恪问,“哥,醋劲还没过呢?” 霞姨刚好来给他们送水果,跟着问:“小盛喝醋了?” 傅渊逸睨着盛恪憋笑,“是呢,我哥喝了好大一口陈醋,酸着了呢。” 霞姨:“哟,咋莫名其妙去喝醋了?醋劲烧胃,姨去给你倒点水不?” 盛恪瞥一眼傅渊逸,和霞姨说自己没事,吃点水果就行。 霞姨回厨房忙去了,傅渊逸可不也得逃么,但他这次没逃掉,被盛恪薅住了。 傅渊逸心跳又开始乱七八糟了。他含含糊糊地咬着字,“哥……我都拉黑周渡了……” “嗯。”盛恪淡淡,“我吃多了醋,想吃哈密瓜。” 小狗腿子立马插了一片哈密瓜喂过去,“您尝尝,包甜的。” 盛恪捏着他的腕子,就着他的手吃,和陈思凌懒出一个模样。 小狗腿子跟伺候山大王似地伺候着,给盛恪喂一块,自己吃一块。 最后一片,小狗腿子很有眼力见地献给了盛恪,且试探着问:“我哥醋劲儿消了吗?” 盛恪抬抬眼,不答。 小狗腿子耸耸肩,“那没办法了,哈密瓜吃完了。” 小狗腿子要溜了。 盛恪藏着笑,一喊:“回来。” 傅渊逸又蹿回去,乖巧地让盛恪撸了两下卷毛,才让他哥这醋劲完全消下去。 闹过之后,陈思凌来了电话,问了问家长会的情况,还问了盛恪毕业旅行的事。 盛恪他们班这次订的目的地是——敦煌。都说要去实地看高考考卷上的试题到底特么长什么样! 费用暂定六千每个人,可以带家属。 这事盛恪没和傅渊逸说,自己直接在群里回了说不去。 傅渊逸急道:“为啥不去?毕业旅行多有意义的事儿啊。” 盛恪回答:“不想去。” 傅渊逸:“去呗!住沙漠,骑骆驼,多好玩!” 盛恪:“说了不去。” 陈思凌在电话那头抿着红酒,听着电话里俩小的闹闹腾腾,莫名生出了过来人看热闹的爽感。 他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到一旁,去找天上的星。 随便找着一颗顺眼的,便举杯邀星,边笑边说:“凌哥,你看我们养的崽傻不傻?” “你说他随了我们谁啊?我以前追你的时候,应该不算笨吧?” “但我现在老想以前,想那个时候你为我做过的事,想着想着就觉得我好像还是挺笨的。” “要是早一点,再早一点……”陈思凌摇动红酒杯,“我们应该能有更多的时间吧……” 他声音很轻,带着红酒的涩,仿佛还没出口就已经消散在风里了。 而这一边,傅渊逸说不通盛恪就不说了,跑去洗澡了。 洗完澡也还是挺气的,不是气盛恪去不去的问题,而是盛恪老不把话说明白,就反反复复“不想去”,听着太搪塞了。 傅渊逸抱起枕头,准备回自己房。 就是这个时候,路路通来了消息,发来了和1的聊天记录。 蒋路也在问盛恪为什么不去,想劝他一起,毕竟他俩本来一个寝室的,蒋路对盛恪的好兄弟情结极深。 路路通:去么,把咱宝贝弟弟也带上! 1:不去。 路路通:兄弟,你这就没意思了!好歹给我点面子! 1:傅渊逸去不了。 路路通:? 1:那边太热,风沙也大,傅渊逸肺不好,会喘不上。 路路通:[啊这……] 路路通:你就不能抛下你弟独立行走? 1:抛不下。 第44章 路路通:高三诶!毕业旅行诶!一辈子就一回!感受到它的含金量了吗?! 1:没有什么比傅渊逸更重要。 路路通也是觉得盛恪说不通了,来傅渊逸这里出气。 路路通:以后离你哥远点,这控制欲,这占有欲…… 殊不知傅渊逸捧着手机,心里软成一片。 “没有什么比傅渊逸更重要。”他喃喃重复,憋不住笑出来。 身后传来脚步,盛恪擦着头发进来,傅渊逸转身刚好和他对上。 眼神落到傅渊逸抱着的枕头上,盛恪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正要让开,却见傅渊逸慢慢悠悠地又回到了自己那半边床,铺好被子,放好枕头,躺了回去。 盛恪问:“不睡回去了?” 傅渊逸反问:“谁要睡回去了?” “那你刚才抱着枕头?” “什么枕头,没有枕头!” 盛恪无语一笑。 傅渊逸闭上眼,拍拍身侧:“盛恪,来睡觉!” 喊小狗似的。盛恪也不气,而是应了声说—— “晚安,傅渊逸。” ----------------------- 作者有话说:为榜单拼过命。 第34章 分离焦虑 “预约下午两点就诊的傅渊逸在吗?” “在。” “请跟我到诊室。” 盛恪把傅渊逸送到诊室门口,傅渊逸手心里全是汗,抓着盛恪不想松手。 盛恪拍拍他圆润的后脑勺,温声哄道:“乖点。” “我在这等你。”盛恪又拢了一下他的肩,“我不走。” 傅渊逸这才安了心进了诊室。 盛恪说不走,是连脚都没挪,就在诊室门口守着。 护士劝他说,傅渊逸面诊没那么快,如果要进行心理疏导的话,可能要两个多小时,让他去一旁的家属区等候。 盛恪礼貌点头。 一个小时后,护士再次路过他,看他还站着,便问:“需要喝水吗?” 盛恪回答不用。 “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别把心理咨询看成是什么大问题。放轻松一点。否则你弟弟看到你这样,心里负担会更重的呢。” 盛恪还是礼貌点头。 他答应了傅渊逸在这里不走,黏人精回头出来看不到他,估计会难过。 所以傅渊逸进诊室三个小时,他便站着等了三个小时。 之后医生把盛恪喊了进去,和盛恪说了一下傅渊逸的情况,“主要还是由于车祸造成的慢性型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这种情况,一方面是由当时身体重伤造成的,另一方面是由失去至亲造成的。傅渊逸常做噩梦也是创伤再体验的一种表现,并且伴有一些躯体化反应。 幸运的是,陈思凌在最一开始就有意识地让傅渊逸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没让他的问题过度恶化。 “小逸对感情需求很高,对人际关系过度依赖,都是源自于安全感的缺失,他对分离、分别、死亡的恐惧感很深。作为他的家里人,还是希望你们能多陪伴他,这样的话,也会对他的心理治疗有所帮助。” 傅渊逸从诊室出来后,没怎么说过话,牢牢牵着盛恪不肯撒手。 跟走丢过的小狗似的,好不容易回到主人身边,要前前后后黏着、看着才能安心。 傅渊逸也一样,好似那分开的三小时,让他患上了分离焦虑。 情绪也很低落。 盛恪心疼。不知道怎么哄,只喊着他的名字,“傅渊逸……” 傅渊逸抬了点头,鼻尖无意蹭过他的脖子,“咋又叫全名了……”他说得轻,听着有点委屈。 盛恪喉结滚了滚,喊了声逸宝。 “很难受?”他问。 傅渊逸回答:“不难受。但是哥……我有点累。” 盛恪的手抚过他的额,停住,俯身吻在自己手背上,“要不要睡一会儿?” “哥,还有糖吗?” 盛恪从口袋里摸了一颗,拆了包装喂给他。 傅渊逸含着糖,靠着盛恪一路睡到家,到家后喝了口水,又蜷进房里去睡。 如同某种冬眠的动物,用睡眠来抵御严寒,度过危险。 盛恪什么也没干,傅渊逸睡觉,他就在旁陪着。 阳光漫过纱帘,从金色变成橘色,最后太阳西沉,夜幕升起。 盛恪看到了时间从傅渊逸身上缓缓流淌而过。 然后呢? 时间走了,留下了依旧痛苦的傅渊逸。 它带不走任何,也治愈不了任何。 傅渊逸的伤口结了厚重的痂,一层又一层,一年又一年。 结痂之下,依然溃烂生疮。 - 傅渊逸委顿了一天,隔天看上去就好了许多,恢复了元气。 然后,他哥便去他二爹的公司实习了,甚至没点缓冲! 傅渊逸一早醒来,脑子还钝呢,听闻这样的噩耗,卷毛都耷拉了。 “哥,你今天就去了?不多陪我一天?” 盛恪系着纽扣,回了个淡淡的“嗯。” 傅渊逸彻底枯萎了,在床上抱着被子问,“那我咋办?” 盛恪看他一眼,“在家待着。” 傅渊逸脑袋创进被子里,闷声说,“全家我最笨,我最弱,现在我还最闲最废物了哇……” 盛恪过去,在被子团上轻轻拍了两下,“那你问问凌叔,问他能不能让我把你也稍上。” 傅渊逸钻出来,才闷了几秒就有点喘了,“真的?” “嗯。带上你的暑假作业。” “……”傅渊逸的天又塌一回。 最后他没跟着盛恪去,他完全不想在陈思凌的总裁办公室里丢脸地做他的高一暑假作业! 去是没跟着去,但心没少操。 一会儿问盛恪忙不忙,一会儿问盛恪有没有挨欺负。中午盛恪刚午休,他已经开始问他啥时候下班,几点回来。 但这种关心只持续了一天。 第二天盛恪一条消息也没等到,同事看他中午对着手机吃饭,以为他在和女朋友视频,过去才发现,盛恪只是盯着手机而已…… 还是锁了屏的手机。 谁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等什么。 那天盛恪下班了才等到傅渊逸的一条消息。 辶免丶:@陈思凌二爹,汤泽约我去古镇,两天一夜,我能去吗? 陈思凌二话不说,转过去两千。 陈思凌:注意安全。 辶免丶:[爱你] 盛恪看完消息,长长吐了口气。但直到进家门,他那口气都没倒顺。 “哥回来啦?” 不等盛恪回答,傅渊逸已经拿着自己的牙刷毛巾从他面前略过了。 盛恪面无表情地换鞋,换完鞋抬手捏住眉心,在玄关枯站。 “哒哒哒……” “哒哒哒……” 傅渊逸的拖鞋声过来又过去,扰着人的神经一跳一跳不安宁。 盛恪忍无可忍,一把将他箍到面前按下,“傅渊逸!” “咋啦?” 对上傅渊逸无辜的狗眼,盛恪有火难发,但一口气梗在喉口也咽不下。 于是一掰傅渊逸的下巴,警告他:“不准和汤泽睡!” 傅渊逸嘴角要笑不笑地压着,眉眼早已弯成月牙,“不跟他睡。订的大床房。” 盛恪挺不情愿让傅渊逸和汤泽出去的。 撇开吃醋这层,去年傅渊逸和汤泽去迪士尼,全须全尾出去的,胸口紫了一片回来的。 汤泽在盛恪这里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可傅渊逸也得有自己的社交,他到底是不能真当个变态,把傅渊逸捆身边。 而这次出行,也是事出有因。 汤泽学民族乐器的,乐团组织他们去古镇演出,汤泽爸妈没空去,他便想起傅渊逸,想他去给自己捧捧场。 孤独汤泽:逸啊,你忍心我一个人在台上孤孤单单凄凄惨惨吗? 辶免丶:[微笑]忍心的呢! 虽然傅渊逸和汤泽有点塑料,但塑料情也是真情义! 傅渊逸义不容辞! 他哥听完啥也没说。 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哥箍着他,箍得他差点喘不上了。 第二天一早七点,傅渊逸就被汤泽接走了。 看着他俩坐的车消失在车流,盛恪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照常吃完饭,上班。 坐进车里,没打开工作群,而是点开了浏览器。 时间从七点滑向八点,走过八点十五……八点三十六…… “小盛?”司机回头,提醒这位已经坐了五分钟又五分钟的小实习生,“到了,不下车吗?” 盛恪回过神,开门下车。 九点,盛恪坐在工位,按亮手机,继续打完刚才没打完的搜索——怎样才能缓解分离焦虑。 ˉ 傅渊逸一直到第四个小时才来消息,拍了酒店客房,告诉他们自己安全到达了。 1回复得最快,最无情,只有一个标点:。 第45章 但下一秒,傅渊逸的微信又跳出私聊消息,这次两个字。 1:大床? 傅渊逸笑得不行,汤泽问他莫名其妙在笑什么。 傅渊逸回答:“我哥不让我和你睡。” 汤泽一听立马勾着傅渊逸的脖子挑衅地扬起下巴:“给你哥拍照,说你有你汤哥照着,让他少管。” 傅渊逸可不敢。 他哥傲娇呢,得哄着。不然等他明天回去,又得被扫地出房间了。 辶免丶:汤泽的爸爸给我们升级房间啦,是个里外两间的套房。 辶免丶:真不和他睡。 1冷冷淡淡:嗯。 嗯完又发来:管好手机,别失联。 傅渊逸想半天他哥啥意思,后来才反应过来……开始一个人趴在床上乐。 乐得眼睛眯成小狐狸,给他哥回消息:哥,你是不是开始想我了? 1说没有。 辶免丶说:你有~ 1:…… “逸啊,走了,下午要彩排!”汤泽招呼道。 “来啦!”傅渊逸从床上滚了一圈起来,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一震,还是1的消息。 1说:我有。 1又说:早点回来。 汤泽的演出从晚上六点开始到八点半结束。下午是彩排时间,需要布置演出舞台。 傅渊逸被当成演出人员,对方指挥着他去搬乐器和乐谱架。 傅渊逸刚点头说好,身后猛然窜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别动!” 汤泽跑过来,把傅渊逸拽到一旁,“不用你搬!” 废物小点心不满意地嘟囔,“我没那么弱的么……” “可别了祖宗。”汤泽按着他肩,“我这次再让你出点什么事,你二爹回头肯定不让你跟我玩儿了。” 傅渊逸想说他二爹应该不会,但他哥肯定会。 汤泽不知道应该把傅渊逸藏哪儿,最后把他扔去了妆造师那儿,跟着其他人一起做妆造。 化妆师可喜欢他,一直夸他漂亮,唇红齿白,眼睛又大又亮,骨相柔和但五官立体。 皮肤好得都不用上底妆。 傅渊逸被夸得耳根通红,最后还盛情难却地换了套应景的汉服。 汤泽回来,看着傅渊逸走过来,有礼貌地问他:“不好意思,有看见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吗?” 傅渊逸:“……,泽啊,我们真有那么塑料吗?” 汤泽围着傅渊逸绕了三圈,确认了傅渊逸真是傅渊逸。 接着也疯了,和化妆师一起对着傅渊逸一顿猛拍。 傅渊逸叮嘱他别乱发朋友圈,五分钟后照片不出意外地流到了陈思凌那。 陈思凌:@1崽,二爹送你出道怎么样? 辶免丶:[惊恐] 1:? 陈思凌:哦,盛恪没汤泽微信,看不到。 陈思凌:@1你弟今天打扮了,像古装小明星。 1:嗯。我看不到。 傅渊逸盯着这几个字,想到盛恪冷着脸刻意强调又带着点委屈的模样,便忍不住觉得他哥可爱。 傲娇又别扭。 老实地去问汤泽要照片,不过汤泽已经上台了,他只能去朋友圈偷。 才保存,微信跳出视频电话。 1打来的。 信号转了几圈,视频接通,是他哥的冷脸。 他哥声音也冷,说的却是一句带着醋劲儿的“现在看到了。” 屏幕对面的少年笑出声,眉眼间月光流转。 浅草绿色更是将他衬得一副温润小公子的模样,实在讨人欢喜。 心悦他的人儿动动手指,将这一刻定格,截图存下。面上却还是八风不动,警告似地沉着调子说:“傅渊逸,娱乐圈不适合你。” 傅渊逸笑得手机屏幕乱颤,“那哪儿适合我?” 乐声起,盖过了盛恪的声音。 傅渊逸不得不将扬声器贴向耳朵,“哥,你说什么?” 他听见盛恪的呼吸,也听见他低沉嗓音,在他耳边低语,轻浅又缱绻。 “我身边。”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如同某种有力的誓言,声声回响。 乐声又起。月光融化。 乌篷船过,摇摇晃晃向远方。 涟漪荡漾。 拨乱少年心事。 -----------------------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都在外面,还淋了场暴雨。写的比较匆忙,可能不太好,之后再修。。 下章应该能成年了(我是真的慢……) 等逸宝成年等的我自己都望眼欲穿。 小盛忍出内伤。 第35章 烟火 傅渊逸生日前一周,汤泽、周渡全来问他打算怎么过,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过。 傅渊逸回答汤泽:我还不知道呢。 回答周渡:“你咋知道我号码?” 周小公子说:“你别管,我有我的办法。” 傅渊逸无情挂了电话。 周小公子锲而不舍来了短信,最原始的短信——没办法,他的微信到现在还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尾号1118:问你呢,生日跟不跟我过? 傅渊逸:谁要跟你过? 尾号1118:跟我过怎么了?我可是这世上除了你爹之外,第一喜欢你的人。 周渡觉得自己挺识相的,把自己的顺位挪到了第二。要知道,按他的性格,就不可能当老二,在傅渊逸这儿屈尊了。 结果傅渊逸回他:跟你不熟! 何况这世上除了他二爹之外,第一喜欢他的人应该是他哥,盛恪。周渡指不定还得往汤泽后面稍稍呢。 但想到盛恪,傅渊逸止不住地郁闷。 他哥到现在也没问过他生日想怎么过,一点儿动静都没,他哥不能把他的18岁给忘了吧? 这可是他的18岁,成年了,能干点未成年不能干的事情了…… 傅渊逸揪着史迪奇的耳朵,想了很多,把自己想得面红耳赤的。 结果他哥回来,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问他是不是热。 傅渊逸脑子里的画面瞬间全碎了,一点期待都没了。 晚上甚至回自己房间去了。 陈思凌上周回来的,这几周都准时准点下班,倒回来了点精神。 路过傅渊逸房间便没个大人模样地笑他,“哟,咋跟你哥分房睡了?” 傅渊逸蔫了吧唧地回:“嗯呢,我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房间呢,一米八的大床。我在上面打滚都没人嫌的。” 路过的盛恪冷着脸,问:“我嫌过你了?” 傅渊逸把嘴闭上了。 陈思凌在旁笑,眼神略过这个,又去看那个,最后伸了个懒腰,回自己房里去了。 晚上,盛恪房门没关实,留了条缝。 他看数据表看到十二点半,门缝还是那道门缝没动。他没等了,上床去睡。 睡到凌晨两三点,习惯性空出的那半边床陷下去一块,跟着就有热源贴到了后背。 盛恪翻过身,本能地把傅渊逸一揽,下巴抵在那绒绒的脑袋上,接着睡了。 之后的几天,周渡孜孜不倦地每日一问,说自己可以委曲求全,如果8月15当天傅渊逸有安排,那他就往前排,14号13号,再不行12、11号。 最后周小公子一口价:“10号!没人比我还早了吧?” 傅渊逸看傻子般地看着那条短信,回:嗯,没了。 因为已经11号了。 周渡裂开了,独自疗伤去了。 傅渊逸也很心碎,他哥大概是真忘了。 晚上吃饭,傅渊逸挤眉弄眼地盯着他二爹看,想让他二爹提醒提醒他哥。 结果他二爹不肯好好当爹完成孩子的心愿,38岁的人了还倒腾人家小孩,问说:“眼睛咋了?眨巴眨巴眨的,难受啊?” 傅渊逸戳着碗里的饭说没。 说完,下巴就被掰过去了,盛恪扒开他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确定了没事才又去吃饭。 傅渊逸看他二爹那笑咪咪的样子都快气死了,吃过饭抓着他二爹到一旁批判他欺负小孩。 陈思凌扬了扬眉,笑着反问:“小孩不就是拿来欺负的么?” 傅渊逸:“……” 陈思凌揪着他的卷毛,“不然我养你干嘛?我养小狗去了。” “……”傅渊逸脑子卡了下,又转了下,“二爹,你是不是觉得我比小狗还好欺负?” 陈思凌“嘶——”了声,有点意外地说:“跟着你哥混,现在脑子都快了不少。” 傅渊逸把怀里的水果扔给他,不想理他地跑了。 陈思凌抱着果盘,坐去阳台的躺椅上,找着星星,挑果盘里头的葡萄吃。 “凌哥,”他问远星,“崽要18了,你说,我俩送他啥好?” 问着自己偏头笑起来,“毕竟我18那年做出来的事儿,不具参考性,你说是不?” 他成年那天,千里迢迢跑去找了凌遇,拉着凌遇去开房,把自己初夜送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还坐凌遇身上,掐着凌遇脖子要凌遇承认,是他睡了他。 第46章 陈思凌说自己从来没想过会是下面那个。 凌遇笑着抬手,按着他的喉结,回答说行,“是你上了我。睡了我。你对我负责。” 陈思凌野得很,将他身上抓得一道又一道,伤口连着吻痕。 看上去不像是上床,倒像是打架。 凌遇起来,把腿软腰酸的陈思凌抱去重新洗澡,上药。 结果就是在浴室里又来一次,他先开的头。 所以,陈思凌的18岁,就是这么混账般地在凌遇身边过完的。 隔天再被凌遇掐着后颈遣返,要他回去好好上他的高中。 陈思凌走的时候要凌遇说爱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说爱他。 22岁的凌遇无奈拍着他的脑袋,“别任性。” 陈思凌掸开他的手,垫脚勾住他的脖子,逼凌遇弯下腰来跟他对视。 凌遇抵着他的眼角笑了:“真要听?” “别废话。”陈思凌说,“这么多人看着,指指点点也受了,冷嘲热讽也挨了,我讨你一句话,不过分。” “凌遇,你说。” 凌遇又弯下一些腰,将陈思凌罩进怀里,他说:“你不像18。” “别人18,没有你这么野的。” 陈思凌不服,回嘴:“你也不像22。别人22,没你这么纯的。” 凌遇在他耳边低低地笑。 也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喊他的名字,郑重说下一句:“我爱你。” - 二爹没能靠得住,傅渊逸苦哈哈地回到房,发现他哥竟然在床尾坐着。 傅渊逸退出去,确认了一下,这是自己的房间,又重新踏进来。 “哥,你在……等我啊?” 只有恃宠而骄的人,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讨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过来。”盛恪说道。 傅渊逸坐过去,“干啥?”脸上笑都要压不住了,却还明知故问。 盛恪从身后掏了个信封给他。 “是啥?” “自己拆。” 信封里是一张银行卡还有两张迪士尼的门票。 傅渊逸上一秒还乐,这一秒就懵了,门票能懂,银行卡他实在懂不了。 拿着卡眼巴巴地对着盛恪喊哥。 “工资卡。”盛恪说话的时候也不自然,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已经攥紧了,“实习工资才发,买了门票,剩下的在卡里。” 傅渊逸短促地“啊”了声,“给我干啥?” 盛恪不作声了。 傅渊逸挨过去,歪着脑袋去看盛恪,笑着问:“赚工资养我啊?” 盛恪把他脸推开,“你拿着就是,哪儿这么多问题。”说着,起身回自己房去了。 傅渊逸拿着卡,哭笑不得,哒哒哒地小跑着去找他二爹。 “二爹,我哥给我工资卡。” 陈思凌嘴里吃着葡萄仰头看他,“开心了?” 傅渊逸又笑,蹲到陈思凌旁边说,“开心了。但我不好意思收。” “那去还。” “不要。”傅渊逸把卡放在心口,“我给我哥存着。” “得了啊,别显摆,”陈思凌捏了下他的腮帮,“你凌爹当初第一笔工资也是给我的。” “有多少?” “六百。他给他们导师干活赚的。” “你咋花的?” “你哥这钱你舍得花?”陈思凌拍他一脑袋。 傅渊逸不好意思地搓搓鼻子,盘腿在陈思凌旁边的蒲团上坐下,脑袋靠在陈思凌的身上,也看天上的星。 陈思凌一边撸着傅渊逸,一边吃着葡萄说,“我把那六百收起来了,用的自己的钱,给他买了一束玫瑰。” “老板那天生意太好,就剩了几支已经完全开了的黄玫瑰。老板和我说,顶多两天,这花就得谢,要给我便宜点。” “我说我买给心上人的,不用便宜。” “一共六支,我让老板扎成了一束,抱着去见你凌爹。” “结果等我到你凌爹那,那花都开始掉瓣儿了。” 傅渊逸听得直笑,“掉了的花瓣,凌爹也宝贝吧?” 陈思凌也笑,“宝贝啥?他当我面把花掰了,把花瓣洗干净,拿去烘干当香包了。” 那夜漫天繁星闪烁,夜风温柔,似是故人回眸凝望,眷恋不舍。 - 傅渊逸是15号生日,当天肯定是要和陈思凌一起过的。 所以盛恪买的14号的迪士尼票。 去年傅渊逸去的时候下雨,没那么热,他还比较精神,玩了挺多个项目。 今年热得出奇,逼近40度的高温,又憋着一场雨不肯下,闷得人透不过气。 对傅渊逸的肺而言负担太重,在外面走一会儿,盛恪就得带他找有空调的地方坐一阵,等他缓上来。 傅渊逸喝着盛恪递过来的水,抿了个笑说:“哥,要不你去玩呢,别管我了?” 盛恪蹙眉瞥他一眼,傅渊逸老实地不敢再提了。 最后一整天玩下来,傅渊逸觉得自己像一米二以下的小孩儿,刺激的项目一概没玩,只被他哥领着去各种城堡和表演场馆。 不过冷饮还是让吃的,他选了鸭鸭,是柠檬味的棒冰。 他哥喜欢甜食,吃了根米奇,外面裹着浓郁的巧克力脆皮。 他哥也挺懂“规矩”的,拆了自觉递他嘴边,让他啃了第一口。 110元一个的气球也买了,他哥主动买的,买回来系他手腕上,说这样防走丢。 可入园之后,他哥没离开过他身边,哪儿还需要防走丢。 发箍也买了,他说不要,太丢人。他哥问他是不是汤泽买他就要,把他噎没话了。 最后他俩都戴上了,他顶了个朱迪,他哥老大不情愿,但还是戴上了他买的尼克。 这样他们看着就是一对了。 吃过晚饭,他俩提前去占位置看烟花。 这还是傅渊逸争取来的,否则他哥就准备带他回去了。 盛恪太紧张他了。也怪他不争气,一直喘。 可他身体如此,盛恪得习惯,不能老因为他啥都不想,啥都不要了。 看烟花的最佳观赏位早早被人抢占,盛恪不愿意让傅渊逸被人挤着,带他去了角落。 角落里有几对情侣,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傅渊逸也拉着盛恪坐下。盛恪直接坐地上了,但给傅渊逸屁股下垫了自己的防晒衣。 上次看烟花,傅渊逸顶着疼,给盛恪直播了全程。 那会儿只是想把那一刻分享给盛恪。没想别的。 这次看烟花,傅渊逸被盛恪牵着,微汗的手心相抵着,传过来的是对方的温度。 烟火盛大、绚烂,噼里啪啦炸开在黑暗的天际,傅渊逸的心跳就跟着乱了,脑子也不受控了,好似有小鹿在里头蹦。 隔壁情侣已经吻上了,不顾旁人眼光,吻得忘我。 傅渊逸看着他们,再看看盛恪的侧脸,没出息地舔了舔唇。 音乐高潮迭起,喷泉蹿至半空。 气氛就位,心悦之人就在身旁。 傅渊逸顶着剧烈的心跳,喊了一声,“盛恪。” 盛恪垂眸而下,黑眸映着五彩斑斓的光,又在看过来的一瞬变得深邃、沉黑。 傅渊逸喉结滚动,鼓膜涌起血流声。 在他踮起脚的同时,盛恪也吻了下来。 第36章 18 盛恪的吻,小心又温柔。 舌尖细细卷过傅渊逸的软唇,挑开唇缝,探进去。傅渊逸笨拙地回应着,伸出舌与之交缠。 但这个吻太短了。 傅渊逸意犹未尽,眼神迷离,舔着唇角还要追上去寻盛恪。 盛恪却抵着他的额将他按回去,让他先把气喘匀。 傅渊逸鼓着腮帮,有点生自己的气,人家舌吻没这么蜻蜓点水的,到他这里,盛恪还要顾着他能不能喘上。 傅渊逸调好了呼吸就去讨吻,牵着盛恪说:“再吻一下。” 已经是散场了,人来人往,傅渊逸却在这里问他讨吻。 盛恪哭笑不得。 傅渊逸委屈,“我都等这么久了,就一下啊?” 黏人精到底是黏人精,接个吻都比别人黏糊。前前后后地追着,一定要满意了才行。 盛恪说他像小狗,傅渊逸就冲着他“汪”,汪完了问能不能再吻一下。 盛恪没办法了,在他唇边啄了一口说,“乖点,回去了再补。” 傅渊逸说好,“我再忍忍。” 其实哪止他一个人难受,盛恪吻他的时候,心跳比结尾高潮的音乐还大声。 呼吸乱得一塌糊涂,手也在抖。 想了太久也藏了太久,得到时候就像梦。怕呀,怕一睁眼,是个梦。 可也欢喜,在梦里和傅渊逸吻一场也是馈赠。 到现在,烟火谢了幕,人群散了场,八月的风来了又走,傅渊逸的心跳抵着他的,他都还觉得不真切。 所以,盛恪也有脑子不好用的时候,不灵了、不转了,都是以前失去的太多,没拥有过什么留下的毛病。 第47章 走到这一处,待在这一处,又不属于这一处。 走走停停,走是真的走,停却总没真的停过。 只有在傅渊逸身边,盛恪才算找到最终的栖息地,他愿意守在这里,也死在这里。 可他习惯了自己想,想好了学不会说。 所以傅渊逸笑他,牵着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也还是笑他。 “哥,你现在的表情,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盛恪蹙眉又松开,松开又锁紧。 “你在担心什么?”傅渊逸把盛恪的脸捧过来瞧。 盛恪喊他别闹,司机只要抬眼就能从后视镜里看着。 傅渊逸才不松手,他问:“怕二爹知道啊?” 盛恪黑眸一颤,瞥开了视线。 傅渊逸又笑,笑得眼睛都没了,笑完了偷袭似地在盛恪的唇上“么”一口。 盛恪脸更凶了,心脏七上八下地要被傅渊逸弄得停跳。 “二爹早就知道了。” 这下,盛恪的心脏真停跳了。 傅渊逸撞撞他的肩,又把头靠上去,玩着盛恪的手指。 盛恪人比他高一个头,手也比他大一圈,手指很长很瘦。 “二爹是过来人,他哪儿能看不出来哇。” 盛恪咽了咽喉,出声还是哑,“凌叔他说、什么了……” “二爹警告我说,在我成年之前不准跟你上床。”傅渊逸说的时候,特别识相地贴着盛恪耳语,否则被司机听到,他哥脸又该冻上了。 盛恪胸口起伏有些快,他眯起眼,看着傅渊逸说:“别骗。” 傅渊逸举手发誓,“没骗!二爹真这么说的。” 他二爹要能正儿八经地说点啥,那才是陈思凌呢。 盛恪呼吸更加不稳了,跟溺水似的,比傅渊逸的呼吸还喘。 傅渊逸不黏了,坐直了,甚至有点着急上了,“哥……咋了啊……哥……” 盛恪捏着他的手,很紧,紧到他疼了都。 他也好似有话哽在喉口,脖侧筋骨都在用力,锁骨中间的凹陷也深陷下去。 “哥……”傅渊逸主动抱上去,顺着盛恪的后背安抚他哥,“我在呢。” 盛恪箍上来,鼻息埋在他的颈段,一下一下,重而沉。 “傅渊逸……”盛恪喊他,哽咽着,几乎发不出来声地喊。 傅渊逸应着,“在呢。” 他都心疼死了,这咋在一起了,反而给盛恪搞得这么难受了啊…… 可他哥不会告诉。 不会告诉他曾经自我挣扎的夜,不会告诉他被背德感凌迟的苦,更不会告诉他,他当了那么久那么久的小偷,总在独自庆幸那些相处的日与夜,却也最怕这样的日与夜。 怕失控。 怕失去。 他患得患失,又贪心不足。 “哥,我不知道怎么说。但,凌爹给我取名叫渊逸,不是希望我以后别走他们的路,”傅渊逸说得有点慢,他其实想不好怎么说,盛恪难过,他脑子也空,可就是想说点什么给盛恪听,“他们是希望……无论我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能过得幸福安逸。” “是凌爹的祝福呢。” 傅渊逸亲昵地拿脸蹭盛恪,拥抱他,还吧唧吧唧一口一口地亲他,像小时候陈思凌亲他一样,给盛恪亲得满脸口水。 盛恪眼睛红了一圈,但这会儿大抵是缓过来了些,偏开头不让他亲了,说都是口水,小狗都没那么脏。 傅渊逸不服气地在他唇上啃,说他没良心,自己在安慰他呢,他咋能嫌他脏。 盛恪舔着被咬痛了的唇,终于是笑了。 - 两个人到家快十一点,离15号更近了点。 傅渊逸洗过澡,吹干脑袋,特地擦了润肤露,才进被子。 他闻着自己身上的香气,觉得自己都准备好了。 离12点越近,他的心跳就越剧烈。陈思凌不让他在成年前跟盛恪上床,但是过了12点,他就18了,成年了!不一样了! 虽然他连理论知识都没有,但是他觉得自己肯定行。 反正第一步要先接吻,以前二爹和凌爹都吻多久来着? 等盛恪洗完澡进房间,傅渊逸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下巴闷在被子里笑得像个傻子。 盛恪有点无语,从没见傅渊逸这么亢奋过,因为他也从来不知道那个看着长不大似的、顶着一张乖乖脸的黏人精,现在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所以当他关灯准备睡的时候,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眨。 盛恪:“……” 傅渊逸把被子拽下来一点,含含糊糊地问:“哥,你是不是还欠我什么?” 车上都亲十七八口了,全没被他算进去。 盛恪单手支在他脑袋边上,俯身,与他鼻尖相抵,“傅渊逸。” 傅渊逸眨眨眼,“这个时候可以不叫全名的……” 盛恪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乌黑的瞳孔,“那叫什么?” 傅渊逸眨眼的频率随着心跳变高。 他哥这会儿好诱人,头发没完全干,发尾落到他脸上,教他呼吸里全是马鞭草的味道。 唇色也没平时那么淡,粉色重了些。 身上有热水蒸腾出的热度,压过来,将周围的空气都熨热了。 傅渊逸看着看着就啃上去了,勾着盛恪的脖子,教他弯下来。落到盛恪背后的手也不安分,攀上了盛恪快要靠到一起的肩胛。 盛恪眉眼微抬,看着傅渊逸动情,使坏地一点点往上抽离。 傅渊逸追过来,跟被引诱的小动物一样,一点防备心也没有地追过来。 脆弱的脖子暴露出来,下一秒便□□燥的、带着热度的掌禁锢。 后颈一片酥麻,颈侧的动脉也被拇指抵住,略带用力地摁下。 盛恪感受着傅渊逸的呼吸,吞咽,以及他剧烈的、有力的心跳。 慢慢的,傅渊逸的皮肤泛起憋胀的粉色,喉咙发出难耐的呜咽。 盛恪摩挲着他的喉结,直到傅渊逸受不住了才松开了他。 傅渊逸手脚酥麻,瘫软地靠在盛恪的肩头喘,他快窒息了,那种眼前黑一片白一片的感觉,让他灵魂发烫。 他哥太坏了。 盛恪拨着他染着水色的唇低笑,另一手安抚地顺着他的背脊。 傅渊逸喘得厉害,头一遭感受到盛恪的不温柔,虽然有点难受,他却很喜欢。 想再次索要,盛恪又不肯给了。 傅渊逸睫毛轻颤,“咋这么、小气……” 盛恪说:“生日快乐,傅渊逸。” 原来已经15号了。 傅渊逸拽拽他,“别叫全名……” 盛恪依从,附到他耳边低声:“那就祝我的逸宝,18岁生日快乐。” “那我都18了……能不能……做点别的了呀?”傅渊逸顶着通红的耳根问。 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太矜持,但又怕自己不开口,他哥太矜持。 结果他哥根本没往那儿想! 傅渊逸蔫了,不会好了。 好不容易熬到18,他哥竟然对他没想法。 他把自己团进被子里,盛恪又挖菜似的把他挖出来。 “我丢人。”傅渊逸说。 盛恪哄他:“逸宝,再等一等。” “等什么?“傅渊逸问。 盛恪没说,只是看着他,他的眸色又深又温柔,傅渊逸便不问了。 他说好。 又说:“哥,你别让我等太久。” “这么着急呢?” “嗯呢。”傅渊逸点着脑袋,“因为我是小色胚,很喜欢你的小色胚。” “所以你别让我等太久。” 盛恪吻他的眉眼,笑着回应。 “知道了。” ˉ 清晨五点,盛恪醒了,因为感觉到傅渊逸的不对劲,一下惊醒了。 傅渊逸背对着他,抖得厉害,甚至更像痉挛。 盛恪轻拍着傅渊逸把他弄醒,“傅渊逸!” “逸宝……” 傅渊逸睁开眼的刹那,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一大颗一大颗地打在被子上。 “怎么了?”盛恪心疼地擦着他的眼泪。 “哥……我梦见凌爹了……他祝我……祝我生日快乐……” “傅渊逸,不哭了。”盛恪将他拉到身前,从后背圈上来,将他整个裹进怀里,“不哭了。” 傅渊逸哭得喘不上气,心脏跟着抽疼起来,疼得他弓身,“凌爹,凌爹……凌爹能不能、能不能不走啊……” 盛恪紧紧抱着他,哄他,“不哭了。傅渊逸,凌遇叔也不想看你伤心。” “哥……我不想,不想凌爹走……” “傅渊逸,你再哭,凌遇叔以后不会去你梦里了。你就真的再见不到他了。”盛恪不想这么说,但傅渊逸再哭下去要出事。 他只能如此狠心。 傅渊逸也知道自己情绪不能崩,但他真的太想凌遇了,也太想凌遇活过来了。 第48章 他在盛恪怀里躲着,被盛恪抱着、哄着,一遍遍地听盛恪喊他逸宝、逸宝。 慢慢的,他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身体不再抖了,眼泪也收住了。 但他太累了,说不出话,只牵着盛恪不肯松。 盛恪陪着他又睡了会儿。 九点,他们的手机同时震动,跳入两条消息。 相亲相爱一家人(4): 陈思凌:@辶免丶崽啊,18岁生日快乐!恭喜踏入成年人的世界! 凌遇:@辶免丶逸崽,生日快乐。恭喜我们的小孩儿终于成年。以后也要好好长大,要平安,要健康,也要勇敢。更要记得,我们都很爱你,也会一直爱着你。 ----------------------- 作者有话说:jj不让写,所以再等等。 具体等啥我也不知道(躺) 第37章 626 陈思凌今天不去公司,和下面的人说了,儿子18岁生日,让他们谁都别来打扰,连周鑫都不准给他发消息。 陈老板在家舒舒服服睡了个懒觉,起床打开房门,刚好和两个小的撞上。 一个没表情,一个没精神。 两个人一前一后贴在一块,像是盛恪在家都得领着黏人精到东到西。 陈思凌嫌他们腻歪,但看了看眼睛肿成核桃的自家崽,又挺无奈的。 他知道傅渊逸看到消息肯定会哭,倒也没想到小屁孩能哭成这样。 “这么感动呢?”他凑过去搓着傅渊逸的脸孔。 傅渊逸抖着声,喊了声二爹。 “憋回去不准哭。” 傅渊逸哪里忍得住,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睛里就蓄起了一汪。 陈思凌哭笑不得地帮他抹眼泪,“哪有寿星一早起来哭的。好了好了……” 但傅渊逸泪腺跟坏了似的,看着他直哭,眼泪越擦越多。 陈思凌遭不住,黏人精从小哭起来就没完,他有点头疼地抬眼找盛恪。 盛恪把傅渊逸拉回来,手抚上他的后脑勺,把他扣进怀里藏着,“傅渊逸,不是说好今天不哭了?” 陈思凌用口型问盛恪:哭几回了? 盛恪回答:三回。 “……”陈思凌噎了一瞬,“行了,哭包。你凌爹要知道你成年第一天就哭,得跟我一起笑你。” 盛恪又用口型喊他:凌叔。 陈思凌:? 盛恪看了眼怀里的人说:别招他了,再哭不好哄。 陈思凌在哭得汗涔涔的小卷毛上轻抚了抚,笑着嗔了句,“哭精。” 等傅渊逸缓过来,调匀了呼吸,盛恪又去给他拿冰袋敷眼睛,敷过之后也还是肿,眼尾红了一片,像是擦多了眼泪快破皮,怪招人心疼的。 迟迟不见两人出来吃早饭,陈思凌便端着盘蜜瓜火腿,过来看看傅渊逸的“修复”进度。 盛恪已经把傅渊逸“拼”得差不多了,脸也干净了,衣服也换好了,情绪看着也没什么问题了。 陈思凌往崽嘴里喂了块蜜瓜,问:“寿星今天有什么安排?” 傅渊逸鼻子还有点嗡,说话慢慢吞吞的,“二爹,不是应该你给我惊喜么?” 陈思凌:“盛恪给你什么惊喜了?我参考参考。” 傅渊逸吸吸鼻子,“那哪儿能告诉你哇,这不得是孩子的隐私啊?” 得,孩子大了,都跟他谈隐私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亲亲小宝贝了。 陈思凌心碎,心碎之余招呼上傅渊逸说带他去看惊喜。 “把你哥也捎上。” 等两小的吃过早饭,陈思凌开车带着他们,开了将近一个来小时,到了一片别墅区。 陈思凌刷了门禁卡,过了保安亭。 傅渊逸一下惊起,往前抱着驾驶座的椅背探头,“二爹……”眼睛瞪得滚圆,“你真买别墅了?” “昂。”陈思凌扬了声,“真买了。” 还是三层楼精装别墅,前面带花园,后面带泳池。 傅渊逸听着他们三人脚步的回声,彻底呆了,因为陈思凌把钥匙交给了他。 “收着啊。”陈思凌在他脸上捏了把,“小傻子。以后咱家要真破产,你好歹还有套不动产,卖了也够你活一阵。” 傅渊逸看看盛恪,看看陈思凌,还是懵。 “咋是给我买的?” 陈思凌插着兜,仰头看着别墅那高高的顶,笑了。 他说:“我给你凌爹买的,但我俩现在把这里转赠给我俩共同的儿子,作为他18岁成年的礼物。” 盛恪走到傅渊逸身边,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而陈思凌没点大人模样地勾住了小崽儿的脖子,说:“崽啊,以后不管受了多大苦,挨了多大的委屈,或者想逃避、想休息的时候,这里就是你的避风港了。” 说着又抬手,勾了另一个,“盛恪得自己努力。毕竟你凌叔的钱全都拿来养你弟了,你这个当哥的只能委屈点了。” 盛恪很轻地笑了下,说:“没事。养他就好。” 毕竟他以后赚的钱,也是要拿来养傅渊逸的。 “来!”陈思凌推着俩小的的背,“去看看我们逸总的别墅。” 傅渊逸忍着的眼泪差点被他二爹这一推给推下来,他赶紧抹了抹眼角,换上笑招呼道:“走呢!逸总的大别野,三层呢!以后我们一人一层!” 陈思凌立马调侃:“哟,我们逸总不黏人了?要自己睡了?” 盛恪没能习惯这样赤裸地在陈思凌的面前,多少有点尴尬。 傅渊逸却一点不害臊,“那不能够。” 他说:“我黏人精人设不能倒呢。” 说着,他左手牵陈思凌,右手牵盛恪,将他们牢牢握住,幼稚地摇晃着往前。 “以后我们不用去捡垃圾了吧?” “你捡得动么你?” “二爹,你咋这么看不起我?” “那你问问你哥看不看得起你。” 微风扬起纱帘,光影摇晃,陈思凌驻步回眸。 风又来,钻入他的掌心,他轻轻拢住,嘴角一抹浅笑,仿佛最爱之人就在身边。 与他们一起,在这明媚的午后,听着少年人对未来的胡言乱语,安一处新家。 - 晚上是在家里过的。 陈老板觉得这样有点委屈自家崽,18岁,怎么也应该搞个大排场。 但傅渊逸一早就说了想在家里过,安安静静地和他们一起过。 这可忙坏了霞姨,从昨天起床就开始准备,一直忙到今天,没停过。 弄了一桌子海鲜大餐,还给傅渊逸封了个红包。 “拿着。”霞姨把红包塞傅渊逸手里,不肯让他还回来。 “霞姨……”傅渊逸软乎乎地喊。 霞姨摸摸他的脑袋,有点感慨,“长大了呢。真好。是个帅小伙。” 傅渊逸嘿嘿地笑,“霞姨再夸我就脸红了。” “霞姨也照顾你五年了,把你当自家小孩儿,所以这红包你得收着,知道不?” 傅渊逸勾着霞姨的胳膊,把脑袋靠上去,亲昵地说着知道了。 “小逸啊,要好好长大。不要被欺负,有事儿要知道说,疼了病了的别憋着。” 她虽然是住家保姆,和他们是雇佣关系,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对着傅渊逸这小孩儿哪儿能不上心呢? 傅渊逸懂事、乖巧。当初在鬼门关走过一圈,又失去亲人,他不疼吗?他不难受吗?可为了不让陈思凌担心,每次都是等陈思凌走了之后,自己躲着哭。 13岁的少年,扛过痛,淌过苦。 一颗玲珑心被磨得千疮百孔,所以她老怕傅渊逸真的出点什么问题,他们都来不及发现。 现在好了,傅渊逸长大了,身边又有了盛恪。 他也不孤单了,也有人能制着他,看着他,不让他瞎折腾自己了。 是真好。 霞姨笑着拿围裙抹了抹眼角,把傅渊逸推出厨房,“行了,出去等吃。” 霞姨弄的一桌够十个人吃,而陈老板订的双层蛋糕,傅渊逸觉得他们四个人吃一个月都吃不完。 陈老板尴尬地推着镜框,说双层蛋糕都这么大,让他少废话。 傅渊逸拿着蜡烛嘎嘎乐地插上,盛恪帮他点蜡烛,霞姨关灯,陈思凌带头唱生日歌。 “寿星,许愿吧。” 傅渊逸合着手,闭着眼,嘴里念念叨叨地说了得有两分钟。 陈思凌:“小话痨,蜡烛都快烧完了,你还没说完,哪路神仙有那个耐心听?” 傅渊逸把蜡烛吹了说,“我许的愿不用神仙听到。” “只要你们在,我的愿望就算实现了。” 陈思凌把他卷毛揉得凌乱,“就你煽情。”可他声音里也有哽咽。 蛋糕切下第一块,装盘,没给任何一个人,而是双手捧着,放在了空着的座位前。 那是给凌遇的。 而后傅渊逸才去切另外几块,给陈思凌切了带水果地方。盛恪则收到了顶着一朵粉色奶油小花的。 霞姨不能吃太甜,傅渊逸贴心地把上面的奶油刮了,再给她。 第49章 盛恪趁空档回了次房,拿了瓶起泡酒出来,是一年前答应过傅渊逸等他成年后买给他喝的,白桃味的起泡酒。 每人倒了一杯,傅渊逸挨个碰过去,最先碰的依旧是凌遇的杯子。 最后凌遇的酒,被陈思凌喝了。蛋糕则是他们三个一起分。 吃饱喝足,洗过澡,陈老板懂事地将后面的夜还给小情侣,自己窝回房间去了。 盛恪跟着傅渊逸回房,坐在飘窗下的小小空间里陪他看星际宝贝。 看到史迪奇奋不顾身去救莉萝的时候,傅渊逸还是会哭,把脸埋在臂弯里躲了很久。 盛恪什么也没说,只挨过去,跟傅渊逸肩膀靠着肩膀。 直到傅渊逸冲他张开手,他才把他搂进怀里。 傅渊逸问他讨了个吻。 盛恪吻得温柔,不敢用力地舔舐着他的唇,略过他的齿。 舌尖微微勾起,扫过傅渊逸的上颚,一阵酥麻沿着脊柱漫开,引得身体不受控地一颤。 傅渊逸发出一声呜咽,软软环上盛恪的脖子,将吻加深。 夜色铺进窗,是沉闷阴郁的蓝。 电影结尾,荧亮字幕滚动,漫长又乏味。 但月光轻柔,欲望蒸腾发酵。 傅渊逸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又快窒息。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他听到自己像小色胚一样祈求他哥,“哥,我难受……你、你帮帮我。” 说完又羞耻,伏在盛恪颈项怎么都不肯抬头,不承认刚才是他。 嘴上说着不要了,却又追着盛恪去,往盛恪手里送。 最后他实在分不清是盛恪的掌心烫,还是他自己的温度烧着了。 只晓得眼前炸开白光的那一刻,自己差点喘不上来。闷哼着咬了盛恪的脖子。 他哥身上真的好香,染到了他身上,他就属于盛恪了。 小色胚睡睡醒醒,醒醒睡睡,梦里都是他哥的香味。 等到清醒,周遭仿佛一夜春梦般狼藉。 好在他俩昨天没在床上睡,在飘窗下睡的,把毯子一收,扔去洗就好了。 傅渊逸也把自己洗干净了。洗完澡才想起来找盛恪。 但家里只有霞姨。 傅渊逸迟钝地回想起来,陈思凌说过今天要盛恪跟着他去公司。 傅渊逸找到手机,点开微信,忽然眼睛一亮。 置顶的名字从1变成了626。头像也变了,变成了史迪奇被捕获时的截图。 傅渊逸盯着看了很久很久,嘴角收都收不住。 霞姨问他一早起来傻乐什么。 “我在是笑……”傅渊逸捏紧手机,看向窗外,听着窗外的鸟鸣声说,“天上的飞鸟,终于愿意落到我身边了。” 第38章 小孩儿 傅渊逸15号生日,盛恪20号报道。 理论上,陪傅渊逸过完生日,盛恪就该准备报道了。 但盛恪把时间压到了最后一天,陪着傅渊逸一直到19号复诊结束,再坐20号早上的头班飞机,落地北京之后直奔学校去报道。 傅渊逸想跟着去,盛恪没同意。 他自己也是人生路不熟,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能让傅渊逸跟着。 傅渊逸哪里舍得哇,才表的心迹,温存了几天啊……盛恪就要走了。 所以这几天傅渊逸都快长盛恪身上去了,但就算盛恪无时无刻陪着他,傅渊逸的心也不定,晚上失眠,好不容易睡几个小时,全是零散的梦,根本睡不安稳。 没几小时又惊醒了。 心理医生说傅渊逸怕分别怕离别,盛恪知道他会焦虑,却没想过会这般严重。 更何况他们还只是异地,随时随地能电话、视频。 道理傅渊逸都明白,可他没法控制自己。 被盛恪裹在怀里也不踏实,按着心脏低声道歉,“哥,对不起……我、我心态太差了。” 盛恪没说话,只吻了吻他的发顶。 傅渊逸仰起头,去寻他的唇。吻完嘟嘟囔囔地说:“早知道不让你走了……” 盛恪气笑了,那个时候多狠的话都往外蹦,现在倒开始任性了。 但再舍不得,盛恪终归是要走的。 看着盛恪打包行李箱,傅渊逸蹲在那拽着卷毛可怜巴巴地问,“哥,你能把我一起打包了吗……” 他要是猫猫就好了,趁他哥不注意往箱子里一蜷,都不占地方。 盛恪把他拽起来,傅渊逸眼前黑一阵又黑一阵——脑袋让盛恪按在了肩膀。 盛恪喊:“傅渊逸。” “嗳。” “咋这么黏人?” “一般人我也不黏。”傅渊逸一边回答,一边抬手把盛恪的腰搂住,“我想你了就去找你。” “可别天天来。”盛恪笑说。 傅渊逸哼哼两声,“想得美呢。”说完,在盛恪脖子上嘬了个红印。 盛恪也不嫌他,纵着他在他脖子上胡作非为,打下一个个属于傅渊逸的标记。 - 盛恪是早上七点的飞机,到机场要一小时,五点得出门。 他四点半起的,傅渊逸跟着起了。 盛恪知道傅渊逸压根没睡,他只是装得乖,跟他一起早早睡下。可他脸上哪儿有一星半点睡过觉的样子? 送到机场,跟着盛恪办理值机,最后送他入关。 傅渊逸全程都很安静。 盛恪叹了口气,从入关口折回来,“傅渊逸。” 傅渊逸抬头看他,眼睛红了一圈。 “过来。” 傅渊逸就一头扎向他,紧紧把他抱住。 缠到最后的最后,傅渊逸才松开盛恪,“落地报平安。” “好。” 清晨的机场,人来人往并不多,但就连傅渊逸也没想过他们会在这里接吻。 还是盛恪主动。 黏人精眨巴着眼睛——懵呢。等懵完,他哥已经入关了。 所以盛恪是真坏。 欺负他脑子不好,转不快。他在担心他哥被人家指指点点,毕竟大庭广众,他们又是俩男生。 他哥倒好,直接走了,教他那点情绪来不及发挥。 盛恪走后,傅渊逸世界里的时间就变得慢了下来。 和汤泽见过两次面,又去过一次心理疏导,新的学期也就跟着来了。 汤泽定时定点开始开学前焦虑。 傅渊逸很通透地回答:“该来的总要来。” 汤泽呵呵一笑:“在你眼里,除了你哥之外的事儿,还叫事儿吗?” 傅渊逸认真想了想,“那还有我二爹呢。” 汤泽:“那我呢?” 傅渊逸:“勉强也算一个吧。” 汤泽很大度,没有跟傅渊逸计较,毕竟傅渊逸出柜,是第一个告诉他的。 他觉得自己在傅渊逸心里还是很有地位的。 殊不知,傅渊逸只是想找个人说,想告诉别人,他很爱他哥。 汤泽不知道,开开心心地吃着傅渊逸喂过来的狗粮。 但另外一个人就没那么开心了。 被傅渊逸关了一个暑假的黑名单,直接抑郁了。 “傅渊逸你有那么讨厌我吗你?”周小公子挫败地问。 傅渊逸咽了口口水,犹豫了。 说实话,周渡并没那么讨厌,只要他不盯着自己要跟自己早恋,他就没那么讨厌。 但他的一秒犹豫,成了周渡的兴奋剂。 周小公子觉得傅渊逸心里有他,他还有戏,还能再追。 “……”傅渊逸后悔了,他这辈子都不想把周渡从黑名单里捞出来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傅渊逸被他缠得不耐烦,索性直说。 谁知周渡根本不在乎。他一头热地坚持着自己的“一个傅渊逸”原则。 不就是知三当三吗? 他当了! 道德?在喜欢的人面前,讲个屁的道德! 傅渊逸拧着眉,凶着脸,“你听不懂吗,我有喜欢的人了,不可能喜欢你的!” 周渡说,听得懂,“你喜欢的那个,是男是女?” 傅渊逸回答:“关你什么事?” “哦,那就是男的。”周渡说,他真的懂,“所以我也还有机会。” 傅渊逸跟他说不通,推开他转身出了教室,结果在转角跟人撞上了。 那人不知是故意还是单纯的力气大,傅渊逸被他撞得后背直接怼转角上,挺重,能听到骨骼发出“嘎啦”一声。 傅渊逸扶着肩,痛得闷哼一声。那人问都不问,也没道歉,仿若无事发生般地走了。 傅渊逸扭头去看,只看到个背影。 周渡听着声追出来,骂了句脏,俩手又不会放了,傻了吧唧要碰不碰地举着,“逸哥,咋样啊逸哥?” 上次傅渊逸伤着眼睛给他整阴影了,一看傅渊逸受伤就感觉要命。 傅渊逸强调过自己不是豆腐。 周渡也觉得他不是豆腐,他喜欢的人咋能是豆腐? 那是琉璃。易碎的琉璃,得捧着,宝贝着。 第50章 “哪个傻逼撞的?”周渡一吼,那架势像是要去找人干架,“是不是上次那几个?” 傅渊逸摇头说不是,他也没看见脸,估计对方不是故意的。 转角嘛,撞到人挺经常的。 他让周渡别大惊小怪。 “你把衣服撩起来我看看青没青。”周渡说。 傅渊逸白他一眼,把衣领捏紧。 周渡摸摸鼻子,含含糊糊:“没想占便宜……就怕你伤着么。”但他眼睛都不敢看傅渊逸,明显心虚。 傅渊逸后背痛了三天。 洗澡的时候照镜子,右边肩胛骨青了一大片。 这个时候就庆幸盛恪没在身边了,否则他哥的脸估计又要冻上。 陈思凌拿红花油过来给他揉淤青。 “二爹……”傅渊逸吸着鼻子,忍不住说,“我好歹是你领来养了十三年的,下手咋这么重哇?” 陈思凌哈哈哈地笑,笑完在他脑袋上撸了把。 结果傅渊逸后背热,头皮凉,眼睛刺,呼啦呼啦地流眼泪。 陈思凌一边跟他说对不起,一边带他去冲眼睛,把傅渊逸弄得像是被人蹂|躏过。 刘海湿了,眼睛充血,眼尾也磨红了。 陈思凌憋着笑,拿手给他整理湿漉漉的刘海,“不得不说,还是盛恪给你照顾得好。” 换做以前也是凌遇照顾傅渊逸多。 凌遇正经人,带娃也正经。 而陈思凌养娃,真就是和他自己说过的一样,娃是养来玩的。 一点也不正经。 有次他给傅渊逸洗澡洗得两个人都是沫,再扯着嗓子喊凌遇。 “凌遇,你儿子不好好洗澡!” 傅渊逸那会儿才五岁,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漂亮大人,本来就没建立的世界观,直接塌了——咋会有大人告小孩子的状哇? 傅渊逸抽抽搭搭和凌遇说:“凌爹……是二爹把沫弄我眼睛里了……” “人家五岁都能自己洗澡了!”漂亮大人笑着抱手站在凌遇身后,“就你笨呢!” 傅渊逸呆了,他哪有那么笨?他们在福利院也不是自己洗的。 凌遇把他脸上的泡沫擦了,说:“不笨。不听你二爹的。” 说完先提溜了那个不靠谱的塞花洒下,让他自己洗。 然后继续去浴缸那把小的洗干净,眼睛也滴好眼药水,用毯子把小的裹住,送去房间里的暖空调下。 料理完小的,凌遇拿上换洗衣服,也去了浴室。 傅渊逸等他们一起睡,等得小卷毛干了,那俩大人还没洗完。 他裹着小毯子快睡着的时候,他凌爹才抱着他二爹出来,把他二爹放他边上。 他二爹那会儿可老实,“大”字型瘫着一动不动。就是身上很红,从脸一路红到胸口还往下。 傅渊逸趴到他身上,树袋熊一样抱着他,问他咋了。 陈思凌拍着他的后脑勺说,“洗澡洗累了。” 隔半晌又哽着说,“崽啊,下次不喊你凌爹来了行不行?” 傅渊逸昏昏欲睡地回答,“二爹,不是你自己喊……” 陈思凌立马把他嘴一捂,“睡觉!” 傅渊逸吭哧吭哧地在陈思凌的掌心下呼吸,觉得他二爹很怕他凌爹。 真好,以后二爹欺负他,他就能找凌爹帮忙了。 - 陈思凌看他眼睛红得厉害,想在外卖软件买个眼药水。 傅渊逸说家里有。 “盛恪买的?”陈思凌问。 “嗯。上次我眼睛受伤,我哥给买的。” 他那会儿难受,老揉。盛恪买了人工泪液,一支一支的那种,给他滴。 滴过眼药水,傅渊逸枕陈思凌腿上没走,反而把脸埋他肚子那儿,抱住了他。 陈思凌好笑地问:“盛恪不在,改黏我了?” 傅渊逸喊他:“二爹……” “嗯?”陈思凌问,“想你凌爹了?” “嗯。”但他自己不敢提。 陈思凌笑了声,拍拍他的小脑瓜问,“那要不跟二爹一起喝一杯?” 傅渊逸抬头,傻了吧唧地“啊?” “别告诉你哥,二爹带你喝酒。” “我18了,能喝。” “你哥可不让。” “那就不告诉盛恪!” 小崽儿忙碌又是拿酒杯又是挑红酒。 而陈思凌倚着窗台,恣意地仰着脖子,对着天上星。 一双凤眼弯得漂亮,“哥,我这可不算带坏小孩儿。” “就别怪我了。” “毕竟,我俩都想你了。” ----------------------- 作者有话说:大家别慌。没那么快破镜。我文案写了呢。 (这本的故事线真的会很长,我原本预计得有30w?是我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本。如果我能写完的话。所以我说很流水,很日常。) (而且我想多铺点,到破镜的时候,希望不会太突兀。可能会狗血,受点罪,但我保证大家都会活着。) 第39章 预支吻 黄玫瑰与史迪奇(4) 辶免丶:@626哥,国庆回来吗? 陈思凌:我能不能退群? 辶免丶:二爹咋了? 陈思凌:黄玫瑰与史迪奇……城乡结合部都没你土。 辶免丶:那我改回去? 陈思凌:算了。以前那个更土。 那个还是他取的。在傅渊逸十岁的时候。 那次凌遇让他去接傅渊逸放学,结果他和傅渊逸等在两个地方。一开始以为是老师留堂,结果等到快七点都没见着人。 想着会不会是笨脑瓜子自己先回去了,又立马把自己否定了。 傅渊逸平时很乖,肯定不会乱走…… 学校里找了一圈,愣是没找着。陈思凌一下急了,脑子里也开始播放校园暴力那些事儿,担心傅渊逸出了什么事儿。 人在乱的时候,脑子也会卡壳。 平时挺聪明的人,那会儿也笨了。不敢给凌遇说,自己闷头接着找。往回家的路上无头苍蝇一般地找。 傅渊逸也着急,含着眼泪找了教学楼里还没下班的老师,让他们给凌遇打了个电话。 凌遇让他别怕,说他二爹马上就到。 过了五六分钟,陈思凌跑着来了,一个字没说,一把将他抱住,抱得他骨头都疼。 “二爹,你是不是要哭啦?” “哭你个头!”那会儿他都31的人了,哪儿能哭。 但要是再这么来一回,他也遭不住。所以陈思凌把傅渊逸稍去了商场,买了手机。 傅渊逸说老师不让带手机进学校。 陈思凌教唆:“偷偷带会不会?” 凌遇把傅渊逸提到身边,傅渊逸立马懂了,这是凌遇不让他听他二爹瞎胡扯的意思。 不过手机买都买了,陈思凌就正式地建了个家庭群。 想半天群名,实在想不出,最后摆烂用了个最土的,一抓一把同名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还顺手给傅渊逸改了个微信名,改成了辶免丶。 他不倒腾自己的名字,光倒腾小孩儿的。 凌遇也嫌他土,一边嫌,一边把群和人都置顶。 陈思凌说以后改,想到好听的再改,但后来没再动过。 现在群里四个人,他和凌遇的头像是黄玫瑰,傅渊逸和盛恪是史迪奇。 黄玫瑰和史迪奇……爹土儿子也土,但却是刚刚好的两对。 思绪被手机震动拉回来,陈老板又要去开会了。 盛恪也在这个时候回了话,一个字——回。 他说回,傅渊逸的日子就有盼头了,“还一周……”他躺盛恪床上,盯着天花板眨啊眨。 希望日子真的能一眨眼就过去。 傅渊逸也觉得自己幼稚可笑。可他和盛恪谈恋爱呢,得允许他干点蠢事,矫情地想点这啊那啊的吧? 他盘算着和盛恪的假期,盘算得好好的,周渡又冒出来,要约他假期出去玩。 “你就不能喜欢别人吗?”傅渊逸发自肺腑地问。 周渡摇头说不能,“我对你一心一意。” 又犯病了。 傅渊逸没空理他,端着餐盘到别的地方去坐。 “请问,这里没人吧?”傅渊逸态度很好地询问。 那人看他一眼,回答:“没人。”说完,猝不及防拿起汤泼在了桌上。 傅渊逸被溅到一些,好在溅得不多,没有烫到。 周渡嘴里骂着“卧槽”扔了餐盘就过来了,把傅渊逸往身后一拽,指着那人,“你踏马有病?” 那人眼睛盯着傅渊逸一瞬不瞬地问:“我怎么了?” “我汤洒了,有问题吗?” “你那是洒了?你特娘的是往他身上泼!” “有么?” 傅渊逸把周渡拉回来,“别吵了,我们换个地方。” 傅渊逸已经是食堂名人了,两次都在食堂里跟人发生冲突。 全校各个年级的估计全认识他了。 第51章 被人指指点点围观的感觉不好受。那人也没真往他身上泼,傅渊逸想着算了,等下周渡要真揍人,反而是他们的错,更不好收场。 周小公子脾气向来大,但傅渊逸正拉着他手腕呢,再大的火也熄了。 他把傅渊逸的餐盘夺过来拿着,涨红的脖子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太纯情羞的。 重新坐定,傅渊逸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那背影就是上次撞他的。 “那傻逼干嘛针对你?” 傅渊逸摇头,他也想知道,他都不认识那人。何况他这种性格这种身体素质,能跟谁起冲突? 周渡很赞同,傅渊逸软软糯糯甜甜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 没眼光的傻逼。 周渡很快查到了那傻逼的信息,虽然人高马大却是小他们一届,高一(7)班的。 那就更怪了,这才开学多久?他哪儿就对傅渊逸有那么重的敌意和憎恶感了? 到底怎么个事儿?周渡想不通。 傅渊逸同样想不通。 不过盛恪要回来了,傅渊逸觉得自己可以原谅这个世界。 至于被针对……以后避开点,绕着走,小心点就行了吧。 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躲就是。 这是他二爹教他的,因为他从小就弱,所以陈思凌“教导”他,要是被欺负了先跑,跑回来找他们告状,他和他凌爹会给他出头。 别傻了吧唧的逞英雄挨揍。 不过傅渊逸长到现在还没挨过什么欺负,最会欺负他的就是陈思凌了。 傅渊逸没把那人放心上,他还想好好和盛恪过假期。 结果盛恪回来第一件事,是带他去心理科复诊。 傅渊逸幽怨地看着盛恪:“……哥,你别是就为这个回来的吧?” 盛恪看他一眼,“嗯”出一声,这次复诊会重新对傅渊逸进行评估,所以盛恪要自己带他去。 傅渊逸心嘎啦啦地碎开,“没想我呢?” 盛恪笑了,“每天一个视频电话,还不够?” 傅渊逸知道了,原来想念是不对等的,所以还是他喜欢他哥多一点。 毕竟他每天都在想盛恪。 傅渊逸复诊的情况还不错。盛恪特地问了医生,确定傅渊逸有按时按点进行心理疏导,才安下心。 “哥,我们之间能不能多一点点信任?”傅渊逸比着手势问。 盛恪淡淡斜他一眼,仿佛在反问他一句,“你说呢?” 傅渊逸心里苦,举着发誓手,哽咽再哽咽。 ˉ 国庆掐头去尾,盛恪能待五天。 本来傅渊逸规划了他们的国庆,但国庆要下雨,连着下,傅渊逸的身体便开始不争气了。 也没走什么路,可脚踝莫名其妙肿了起来,骨伤也隐隐犯疼。 傅渊逸揪着热敷仪的魔术扣,下巴抵在膝盖上闷闷不乐,“我都好久没疼了……” 偏偏盛恪一回来就疼,咋能这么准呢? 盛恪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单手把傅渊逸的手扣了,省得他不消停。 傅渊逸靠过去,贴着盛恪,看他花花绿绿的屏幕。 “哥,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挺没劲的?” “别瞎想。” 傅渊逸没应声,盛恪停了手里的动作,垂眸看着他说,“傅渊逸,你脑子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语气挺凶。 没办法,这是傅渊逸的老毛病了。得改,得凶他,不然他会把自己绕进去,出不来。 傅渊逸被训过之后老实了很多,贴着盛恪不声不响没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盛恪挺着上半身尽量不动,伸长手费劲地勾到条毯子,给他盖上,继续操作电脑。 等傅渊逸醒,盛恪也弄完了。 他把电脑递给傅渊逸,说:“玩玩看。” 是盛恪编的小游戏。为了转移傅渊逸的注意力随手弄的,参考了以前红白机和黑白屏手机的游戏风格,弄了个像素风小人,要一边过河一边吃豆子。 “啥时候学的啊?”傅渊逸惊得不得了。 但他哥没给他开后门,那游戏对他这个手残来说太难了。 “八只眼睛我都看不过来!”傅渊逸挫败地哀嚎。 盛恪笑了声,说:“过来。” 傅渊逸爬过去,缩他怀里,盛恪从后面圈过来,双手落到键盘上,下巴抵在傅渊逸的肩膀,没一会儿就通关了。 “哥,你咋这么厉害?!” 盛恪吻了吻傅渊逸转过来的侧脸说,“够你玩一个假期了。” “你是不是嫌我烦啊?” “……”盛恪服了他,“你每通一关,到我这里领奖励。” “啥奖励?”傅渊逸一听来了劲头。 盛恪眼神落在他的唇,微微挑了挑眉峰。 盛恪已经完全长开了,眉峰很利,看着有点凶,是骨相太立体了,找不到转折的柔。但他的眉眼又好看极了,带着点冷意却深邃勾人。 傅渊逸哪儿受得了啊,捧着盛恪吧唧了几口。 “耍赖啊?”盛恪问。 “嗯呢。”傅渊逸承认道,“先吻了,当预支的。” “否则等我通关,不知道啥时候呢。” 毕竟等盛恪再回来,就得是过年了。 ----------------------- 作者有话说:周渡是好人哈。别烦他。 这次的榜也写完了,后面应该没榜了。我也顺便缓缓。 看看后面咋写。 第40章 针对 盛恪回去后和蒋路见了次面。 刚报道那会儿蒋路就约过他,不过后来大家都忙,没能约上。 这次国庆蒋路没回来,其实大部分大一新生都不会选择回去,好不容易离家,那不得抓着紧的撒野? 所以盛恪周围,只有他一个人选择了回去。 “又是为了你弟?” 毫无意外地,盛恪“嗯”了声。 蒋路想吃烧烤,他懒得问盛恪的意见,直接就定了地方。 点完烤串,蒋路又整了两罐啤酒,说是成年男人的烧烤标配。至于快乐水,小孩儿才喝! “你弟……高二了吧?”蒋路起了个话头。 “嗯。” “他这么黏人,居然没来北京找你?” 话音刚落,黏人精的视频电话就到了。 傅渊逸凑得离屏幕近,一张娃娃脸、一头小卷毛把屏幕占得满满当当。 蒋路凑过来瞧一眼,“啧”了声,“宝啊,这眼睛还是那么大嘿。” 睫毛浓密又带着点卷,眼睛乌黑透亮,水汪汪的,看什么都认真,瞧着实在欢喜,像他家的小金毛。 傅渊逸得了夸奖笑得欢,一声声喊着“路哥”,喊得路哥飘飘然,让他现在打飞地过去。 “路哥报销!” 路哥还要带他撸串喝酒,逛学校,顺便很自然地吐槽了一下隔壁学校的食堂有多难吃。 “真难吃啊?”傅渊逸好奇,因为他二爹也是这么说的。 “你来呗,让你哥带你吃一次就知道了。” “我哥同意吗?”傅渊逸在屏幕里看他哥。 他哥把手机架桌上了,蒋路跟他说话,凑得比较前面,他哥在后面,没说话,光吃串。 蒋路拿酒罐碰了一下盛恪胳膊肘,“诶,你弟问你同不同意。” 盛恪瞥眼过去。 傅渊逸委委屈屈,“我哥不让呢……” 蒋路给他支招,“你哄哄骗骗、撒撒娇,你哥保证心软。他对你能有啥原则。” “他对我可凶……”傅渊逸还没来得及“告状”,蒋路已经被盛恪扒拉开了,他立马闭上嘴,看着他哥骤然出现的帅脸,憋笑。 盛恪说:“别听他的,他机票都买好了。月底的。” 蒋路恍然大悟,对着屏幕摇手指,“小渊逸,学坏了哈。” 说完又问,“月底……来给你哥过生日?” “嗯呢。”傅渊逸点头点得起劲。 这可是件大事。 蒋路想提前探点情报,问他打算怎么给盛恪过,傅渊逸守口如瓶,说是秘密。 又七七八八说了会儿才挂,要不是串凉了不好吃,这俩话痨还能接着侃。 烧烤吃过两轮,酒也喝过三巡,蒋路忽然顶着高原红,正儿八经地看向盛恪。 盛恪:“……?” “兄弟,有件事,”蒋路挺直背脊,“我想问很久了,但一直没敢。” “就是怕有点冒犯,你懂吧?到时候弄得尴尬,不太好收场。” “可我实在太好奇了,兄弟……我今天必须得问出来,否则我估计得失眠。你不想回答……”蒋路打了个酒嗝,“也没事,不想回答就不回答。要是觉得冒犯,就当我撒酒疯……成么?” 盛恪看着他,大概猜到蒋路想问什么,就是没想到蒋路问之前居然会铺垫这么一长串。 “你问。” “你……你是不是喜欢你弟啊?” 蒋路含含糊糊,吞蚊子似的。盛恪回答得却有力又坚定,几乎是接着他的话音,毫无遮掩地回答:“是。” 第52章 “啪——”蒋路一拍桌子,再拍胸脯,“我就说我就说!”他声调陡然拉高,又在盛恪的眼神中强压下来,“我看你们这样子,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是。” 蒋路又要了罐啤酒,哐哐灌下后控诉,“兄弟,你真能憋啊!半点风声都不露!” “害得我老觉得自己思想滑坡!” “还有那个时候,在学校那会儿,你知道我老担心你疯吗?就是学疯了,被高三逼疯了!搞半天,你是陷入了感情漩涡……” 盛恪:“……” 蒋路不爽地用力戳着盛恪面前的桌子,继续谴责:“盛恪,我拿你当兄弟,把小渊逸当自己弟的。结果你都没拿我当朋友。” “我们好歹睡……”蒋路虽然有点醉,但理智尚存,紧急刹车改口,“好歹同寝室一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几乎都在一块……咋还人心隔人心了呢……啊!” 盛恪拧眉,蒋路的话越说越离谱。 他把蒋路的酒拿过来,放到脚边的地上,不让他够着。 “盛恪……”蒋路醉眼朦胧,“你真应该跟兄弟说。” 他伸手握成拳,跟盛恪的酒撞了一下,“一个人,挺难的吧?” 盛恪喉头一滚。 “切。还装高冷。那会儿我看你每天盯着手机像在做法,还在想原来学霸也信玄学。” 盛恪终于偏头笑了声。 沉默半晌,灌了口酒,盛恪才说:“没想过真能在一起。” 所以才没说,和谁都没说,包括傅渊逸。 “那你打算怎么着?”蒋路问,“搞虐恋情深啊?” 盛恪提着酒罐子,指尖擦着壁上的水珠。 “不怎么。”他回答,“没想那么多。” 因为只要能在傅渊逸身边,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你是这个……”蒋路竖起大拇指,点赞两下,又一翻手腕,“但你也是锯嘴葫芦。” 什么都爱闷着、藏着。性格冷得像是南北极的冰山。 “不过……想想也确实难呐……” 盛恪与傅渊逸的一切起源于一声“哥”,也差点止于一声“哥”。 里头的苦与难大概只有盛恪自己知道了。 - 蒋路后来彻底醉了。 这人醉了特别吵,先给他妈打视频,要看看他自己亲手接生的小金毛。 看到了,就对着屏幕猥琐地喊,“宝贝,过来,来亲爸爸一口。” 最后直接被他妈挂了视频。她妈让他清醒点,别发神经。 蒋路坐在路边嗷嗷哭,拉着盛恪说当初是怎么接生小小崽子的,说小小崽差点窒息死掉,自己还给做了人工呼吸。 又说自己是怎么一把屎一把尿给它拉扯大的。 说着说着,开始掏手机,眯着眼发微信——发的语音。 惊天动地地大着舌头喊,“宝啊!你咋也这么没良心!” “你路哥是什么外人吗?!跟你哥一起瞒你路哥……” “路哥好伤心哇……呜呜呜呜呜呜……你俩咋就在一起了呜呜呜呜,我也想我家金毛了……呜呜呜呜……你俩要好好的啊……” 盛恪受不了了,把蒋路安置在一旁,去买醒酒药,又赶着点把蒋路送回去,再折自己宿舍,跑了两步才没被门禁拦外面。 室友问盛恪是不是跟女朋友出去约会了,那么晚回。 盛恪想到蒋路就头疼,他是万万没想到还会有人会被几罐啤酒放倒。 洗过澡,湿着头发去阳台消酒气,顺便给傅渊逸回电话。 傅渊逸已经进被子了,声音带着点要睡不睡的软,黏黏糊糊的。 “把路哥送回去了?” “嗯。” 今晚月色朦胧,多半是要下雨,盛恪开始担心傅渊逸的骨伤。 人还挺奇怪的,以前根本不在乎的东西,一旦被牵着心、勾着魂,就好似成了什么人生大事。 总在脑子里转。 傅渊逸让他别担心,家里除湿器都开着,热敷也没落下。最近陈思凌在家,会看着他。 可终归不在身边,盛恪心就没法真的定下来。 “哥,路哥……他,咋知道了?”傅渊逸小心翼翼地问,问得很轻,快被他窸窸窣窣的翻动声响盖过去。 “之前就看出来了。”盛恪回答,“只是没问。” 傅渊逸“啊”了一声,“我还以为我表现得没那么明显呢……” “……”盛恪低笑,“那你收敛点。” “路哥都看出来了,我还收敛啥……”傅渊逸不满地哼哼。哼唧完又像说悄悄话似地说,“哥,我也告诉汤泽了。” “嗯?” “我就是……”傅渊逸顿了一下,说:“就是想和人说,想告诉他们。” “不想把你藏着!” - 傅渊逸盼着盛恪的生日,也盼着和盛恪见面。 汤泽吐槽他太黏盛恪,一副不值钱的样子,以后肯定被他哥吃得死死的。 辶免丶:嘿嘿,你管我呢。 想不出前缀的汤泽:感情里,付出多的那一方吃亏啊! 辶免丶:你谈过啊?也早恋了? 想不出前缀的汤泽受到暴击,直觉和傅渊逸这种恋爱脑没什么可说的。 盛恪生日在周四,前后都不搭,傅渊逸没办法,只能买了前一个礼拜周末的机票。 陈思凌晃荡着二郎腿看傅渊逸收拾背包。 他出差,一去一两个月都没提前三四天准备行李,也就热恋的小孩儿,忙忙碌碌没消停。 “二爹,你笑啥呢?” 傅渊逸还以为自己行李带多了,他二爹嘲笑他,结果陈思凌说:“笑我耳边终于能清净个两天了。” 傅渊逸:“……”到底是错付了真心。 因为想着去见盛恪,傅渊逸有点没心思上课。 不过及时被盛恪校准了回来,盛恪说傅渊逸要是期中考不好,他过年就留北京。 吓得傅渊逸连政治课都没再睡过觉。 笔记也做得工工整整、干干净净,每天拍给盛恪看,末了还要加一句,“要回来的。” 天天说天天说,几乎成了他俩每天对话的结尾。 周五,天气预报报的有雨。不过早晨没下,还是要出操。 傅渊逸做操中途闷得有点喘不上,回班级上楼的时候便落在最后头。 等周渡想起来找他,他们之间都隔两层楼了,后面的班级也越了上来。 傅渊逸爬到三楼,气没匀两口,被他们语文老师抓壮丁抓过去搬习题。 语文老师抓的时候是随手一招,根本没注意是谁,等傅渊逸进了办公室,她自己也笑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去班里找几个男生来。” 傅渊逸细胳膊细腿的,听他们班主任说还出过很严重的事故,她怕这几十本习题册给他压坏了。 傅渊逸红着脸,说自己没那么弱,可以搬的。 语文老师最后让他抱了上面十几本走,“去另外喊两个来,一个估计搬不动。” 习题册确实重,傅渊逸中途得停下来,用大腿面顶一下中间滑下来的,才能继续抱着走。 他再次撞见那人,就是在调整习题册的时候,纸的边缘有点割手臂,他想把袖子放下来。 正弄着,身后传来一句带着极度厌恶感的话,骂着:“真恶心。” 傅渊逸当时不知道是在说他,只是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等和那人对上眼神,心脏猛地往下一沉。 那人看着他,准确而言是死盯着他。 那人是单眼皮。盛恪也是。 但盛恪的眼神更多的是冷淡,而他是带着戾气,像吊着眼睛,好似恨极了。 傅渊逸咽着喉咙问,“你是,在说我吗?” 那人轻嗤一声,走过来,路过他的同时,将他撞到一边。 “哗啦啦——”习题册掉了满地,傅渊逸连退了几步,胳膊撞在护栏上,磕到了麻筋。 而那人,明明自己撞过来的,却如同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做作地掸掸肩,咒骂道:“同性恋,真恶心。” “像你们这种人,就应该去死!” 第41章 躲 周渡找到傅渊逸的时候,他还在三楼,蹲在那一本一本地捡习题册。 “傅渊逸!”周渡过来,把他拉起来,“干嘛呢?” 傅渊逸晕了一瞬,靠在走廊的墙上,闭着眼睛,“不小心掉了。” 周渡把剩下的习题册捡了,往边上一放,抓着傅渊逸的手问,“那这个又是怎么弄的?” 傅渊逸这才看到自己小臂上一条长长的血痕,在往外冒血珠,他皱着眉用手抹。 抹一点就冒一点,抹了好几下,也抹不干净。 好烦。他都要去见盛恪了,不能让他好好的吗? 咋又受伤了。 怎么就又受伤了,怎么就划到了? “诶诶诶……”周渡拦着他,傅渊逸那架势不像擦血,像是要把自己的皮给揭掉,伤口本来没多严重,被他一弄,小臂红了一大片。 第53章 “掉了就掉了呗,捡起来就好了,你跟自己较什么……”周渡话说着说着没声了,因为傅渊逸眼眶红了。 傅渊逸上一次流眼泪,是被砸了眼睛流的生理泪。 这次是真哭,眼眶一点点泛红,两只眼睛都红,眼泪就被框在里头,好似一眨便会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周渡懵了,抬手接在傅渊逸的下巴,“逸哥……你别……你别哭啊……” “怎么回事儿啊……”周渡问,“你要有什么不开心,你跟我说……” 这样子也忒招人心疼了,谁受得了啊,看着跟要碎了似的。 不就几本破习题册,撕了都不带眨眼的。 傅渊逸把眼泪憋回去,抬手抹了把脸说没事,“老师让再喊两个去抱习题册。” 周渡肯定不能走啊,他哪儿敢把傅渊逸放这儿,也不敢让傅渊逸再拿东西。但傅渊逸不知道在犟什么,非要拿。周渡最后跟他一人一半。 上楼前,周渡回头看了眼三楼走廊,教室上面挂着的都是高一的牌子。 周渡又看向前面的人,傅渊逸沉默地走着,垂着头,没半点精神。 周渡越看心里越堵,但又束手无策。 上午第二节是体育课,外面雨还是没下,所以大家趁机出去撒欢。 傅渊逸申请过体育免修,自己待在教室。 但等周渡上完体育课回来,傅渊逸位置上已经空了,问了老师才知道傅渊逸请假回家了。 周渡自认脾气差,可这两次傅渊逸说让他别惹事,他就没惹了,压着脾气听着。不想回头人家报复到傅渊逸身上。 但这次,那个傻逼算是触他底线了! 虽然傅渊逸不喜欢他,甚至微信都把他拉黑了一个暑假。 可他喜欢他啊。 当初军训的时候,他光注意傅渊逸了。这人明明不用军训,也不知道找个阴凉地躲,傻了吧唧地站在烈阳下,一头卷毛被照得泛金。 站累了,想找地方坐,偷偷摸摸地看他们,嘴唇开开合合地盘算,想去树荫,走两步又原路退回去。把内心挣扎全现在脸上了。 最后还是没去树荫,就地坐下。结果跑道太烫屁股,给他烫得直接蹦起来,发出了短促地一声“啊”。 被旁边人看了眼,傅渊逸忙捂着嘴,也不知道跟谁道歉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后面回班级,傅渊逸一个人慢慢吞吞地坠在最后,爬楼梯走两步要歇一歇,看着比女孩子还弱。 见他盯着自己,傅渊逸顶着被太阳晒红得通红的脸冲他笑了下,不好意思地挠乱了卷毛。 周渡觉得他可爱。觉得他像花,柔柔弱弱又温温和和,要晒太阳,要保护起来。 周小公子天生弯,还是个顶级颜控,被傅渊逸漂漂亮亮地一笑,就给笑进去了。 即便傅渊逸压根没记住那一茬,他只是觉得当时挺丢脸的,还想着这人为啥盯着他看个没完,他都不好意思继续喘了。 再后来知道傅渊逸身体不好,属于男人的保护欲这不就起来了吗。 周渡自认也是欠,老喜欢招傅渊逸。 因为傅渊逸生气起来都是柔软的,像小奶猫,挠你一下,咬你一口,挺凶,实则没有半点杀伤力。教人想把他揣怀里蹂、躏。 他喜欢傅渊逸,喜欢得很认真。 所以看着傅渊逸被欺负,他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而且他十分确定,傅渊逸回家也不会提这些事,他只会编点理由骗过去。 他不会说的。 - 傅渊逸确实不会说,他只是给陈思凌打了个电话,说想回家。 陈思凌当时在开会,听傅渊逸声音不太对劲,立马出了会议室。 “怎么了?” “没什么的。”傅渊逸说,“就是有点不舒服,可能天气太闷了。” 但他又说了一次,“二爹……我想回家。” “要不要二爹去接你?” “不用不用。”傅渊逸声音压抑着说,“二爹你别为了我放下工作……” “行,我让司机过去。”陈思凌没多纠结,“你去和你老师请假,回头二爹也会给你们老师打电话。” 傅渊逸到家睡了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惊醒后摸了摸身边的床,又蜷缩着抱住了盛恪的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那么在意那个人的话。 那人说同性恋恶心!说他们应该去死! 但他甚至不认识那个人……就因为厌恶同性恋,便对他一个跟他毫无交集的人产生了那么浓烈的敌意…… 甚至针对他,攻击他…… 他没有惹过他,他也想避开他。 更何况,在学校里,周渡只是嘴上说喜欢他而已……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是为什么啊……傅渊逸不明白。他身边的人明明都很好。 他告诉汤泽的时候,汤泽说,“恭喜你早恋了。” 蒋路知道的时候,在语音里喊,“你们俩要好好的啊……” 可他又想到盛恪的大姑,那天在超市,说凌遇和陈思凌是同性恋,说他们恶心,说就是他们那样龌龊的关系,克死了凌遇。 他当时根本没有注意旁人的反应,如今却莫名在脑海里看清了他们一张张嫌恶的、鄙夷的脸孔。 具象化地凿着他的神经。 他那会儿还没有跟盛恪在一起,没意识到自己喜欢盛恪,所以他能把手硬塞进盛恪的手里,要他哥牵着他。 但他记得盛恪躲了…… 他也是怕吧,怕被别人说。怕被那些污言秽语攻击。 所以,如果让盛恪周围的人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盛恪也会遭受到这些吗? 傅渊逸头痛欲裂,忍不住跑去厕所呕吐,吐不出来,一阵阵地缩在马桶边痉挛,把霞姨吓得不轻。 后来他又蜷在飘窗下的角落里睡,把巨大的史迪奇玩偶挡在身体前面。 上次他蜷在这里一夜,有盛恪把他抱出来。 这次盛恪不在,但好在还有陈思凌。 陈思凌推了晚上所有的应酬回家,霞姨担心地同他讲,傅渊逸回来后吐了,晚饭也没吃。 陈思凌闻言,从角落里把傅渊逸挖出来,让他陪着自己吃饭。 “给二爹说说,怎么回事。”陈思凌问,“在学校里受欺负了?” “没……”傅渊逸喝着粥摇头,脸色苍白带上了一丝病气,“就是闷着了。” “还难受?”陈思凌摸摸他的额,倒是没发烧。 “有一点。” “那明天还去不去北京?” 傅渊逸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想见盛恪的心战胜了一切。 陈思凌没再往下问。 他知道事情不像傅渊逸说的那么简单,这哪里是身体不舒服,分明是有了心事。 但要是傅渊逸回答不去找盛恪,那今天他就会刨根问底,问问到底是哪个小畜生把他家崽弄成这样。 既然傅渊逸回答去,那他就把傅渊逸交给盛恪去治疗。 傅渊逸没睡好,昏昏沉沉一整晚,又早早醒来。 外面天雾蒙蒙的,厚重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天际。 又是个阴天。 陈思凌送他去机场,虽然傅渊逸说他已经成年了,自己能行。 但陈思凌说他头一次坐飞机,还是送一送,省得他没见过世面丢脸。 上了飞机,傅渊逸在群里发了消息——等待起飞。 盛恪便从学校出发去机场,等着接他。其实中间还有好几个小时,盛恪却总想早点过去,仿佛那样就能早点见到想念许久的人。 等待的心情不好受,盛恪时不时看看手机,看看电子大屏。 难得焦躁。 终于黄玫瑰与史迪奇的群聊又跳了出来。 辶免丶:落地啦。 626:我在到达口。 然而626接到的却是个脸色非常不好的辶免丶,唇上没血色,人也看上去没精神,倦意很重。 出关的人多,盛恪将傅渊逸护到一旁,免得他被挤到。 “哪里不舒服?晕机了?”他问。 “哥,你说什么?”傅渊逸凑近了点。 盛恪敏锐地蹙起眉,“耳朵没恢复?” “嗯……”傅渊逸拽着耳垂,“还有一些难受。” 盛恪找了些恢复耳压的办法让傅渊逸照着做,然而直到他们回到市中心,傅渊逸的耳朵也没恢复。 他听东西都像隔着水,听不真切。 所以他越发依赖盛恪,把盛恪的衣袖攥得很紧,但盛恪要去牵他,他又躲。 到了酒店,蒋路已经等着了。 知道傅渊逸要来,他追着盛恪说要参加,“生日不得人多点儿一起过啊?” 傅渊逸状态不对,蒋路自然也察觉到了,忙问:“宝,咋了?不舒服?” 傅渊逸抿了个笑说,“没事的,昨晚太兴奋了,没睡好。” 蒋路很懂行地抖起眉峰,这才把傅渊逸逗得开心了点。 第54章 放好东西,他们第一站要跟着盛恪回学校。 “我能进吗?”傅渊逸猛然想起来问。 蒋路:“我的宝啊,你这会儿才想起来?” 傅渊逸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 蒋路:“你哥早替你约好了。” 蒋路还说既然傅渊逸这次来是要给盛恪过生日,那就不去食堂了,否则他高低要听听傅渊逸是怎么评价的。 “不过,你哥宿舍你还没去过吧?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 傅渊逸开了小差,没听清,蒋路又在他耳边说了遍,“我说宝,你怎么坐个飞机把耳朵坐聋了?” 傅渊逸忙说,“没聋!我没事呢!大家坐飞机不都会耳朵闷吗……我身体差,所以恢复得慢……” 蒋路听得大脑死机,问盛恪:“你弟真的假的?他是不是诈我不是医学生?” 盛恪觑了傅渊逸一眼,没说话。 “盛恪,你们宿舍楼是往这里吧?”蒋路问。 “嗯。” 傅渊逸却突然拉了盛恪一下,“哥……” 盛恪移目向他。 “要不我们先去未名湖吧,二爹老在我耳边提呢……我好奇……”傅渊逸提着笑,软软乎乎地开口,有点像撒娇。 蒋路:“不去宿舍啦?” 傅渊逸摸摸鼻子,“不去啦,我看到我哥跟别人睡一屋,吃醋呢。” 蒋路“哎哟哎哟”地吐槽他和盛恪一样变态。 而盛恪只是淡淡收回眼神,应声说了句—— “好。” 第42章 戒指 说是给盛恪过生日,其实更多的是带着傅渊逸玩。 但这俩一个不说话,一个狗狗祟祟,蒋路脑子就算再不灵光,也品出味儿来了。 所以逛完上午,吃了个错峰的午餐,蒋路决定先溜,把空间交还给小情侣们去解决问题。 “那……我就先回了?”反正他们这会儿就在他母校,他跑起来也方便。 傅渊逸表情苦哈哈,眉眼耷拉着向下,求助地看着蒋路,嘴巴嗫嚅着像是有话说,又不敢当着盛恪的面说。 那小模样,蒋路都替他憋得慌。 盛恪则是一贯的冷脸,淡淡一应说好。 说罢回头,错了一步站他身后的那个,立马从对着蒋路挤眉弄眼变成了低眉顺眼。 “傅渊逸走不了太多路,我带他回酒店午睡。” “哥……我、我还不累呢……”傅渊逸拇指抠着食指边缘,小声嘀咕。 蒋路一听盛恪这语气,越发肯定自己得走,否则他得被连坐。 不成。 他对着傅渊逸无奈耸了耸肩,又趁盛恪打车的时候对他说:“宝啊,路哥真帮不了你……” 傅渊逸心里一阵阵抽疼,哽咽着喊路哥。 路哥没什么同情心地祝他好运。 蒋路一走,傅渊逸就得独自面对盛恪,他心慌,慌得心脏东一下西一下地吊在半空荡,拇指还在抠,抠得用力,把食指皮肤都给剐得快要渗血。 被盛恪看了一眼,才心虚停下,乖乖上了车。 “哥……真的……不逛啦?我豆汁还没喝……爆肚也……” 盛恪的沉默让他不敢往下说了。 倒是司机师傅看他一脸委屈样,热心肠地调解起来,“兄弟俩生哪门子气啊?你弟想逛,咋不带他再逛逛?你看他委屈那样儿,够招人疼的。” “不过豆汁你们外地人可能喝不惯,爆肚倒是一定得尝尝。” 傅渊逸看看盛恪冻着的眉眼,冲司机师傅笑笑说,“我……我身体不好,我哥怕我太累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也别怪你哥。”司机话锋一转,“晚上再出来逛逛,看看灯,也不错。” 盛恪全程没话,傅渊逸也没心思,一双眼睛快长他身上了,人却不敢靠近。 到了酒店也沉默。 一个往里走,一个站门口,一双手不安地背在身后,握着门把手抠弄。 “哥……”站门口的那个喊,调子抖得不行了。 里头的那个放了包,坐在床尾,垂着头不吭声。 傅渊逸慌得有点晕乎,感觉天花板摇摇欲坠,等下就该砸下来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盛恪开了口,直接的、没有任何铺垫地问:“你自己说,还是我问。” 傅渊逸视线不敢抬,盯在地上,认真得像是要从地毯缝隙里面找出只蚂蚁。 “行。”盛恪的声音传过来,冷到蚂蚁都得结成冰,“那我来问。” “也没发生什么……”傅渊逸蚊子似地嗫嚅着,“能不能不问……” 盛恪压根不听他的,问他:“在学校被欺负了?” “没有……”傅渊逸摇头,“有周渡在谁敢欺负我啊……” 他有心拿周渡出来当挡箭牌,但他哥这会儿没空吃飞醋,接着问:“那就是有人说了你什么。” 傅渊逸一噎。 “和同性……” “没……”傅渊逸拧着眉,眉尾眼尾全都耷拉着,一张脸苦得不行了,软乎乎拉了个长音,“没人说我……” 盛恪显然没信。他没办法,不能让他哥接着问,于是顶着盛恪审视的目光走过去,蹲到盛恪身边,狗狗似地瞧着他,“真没。” 盛恪垂眸,傅渊逸就把脑袋枕到他腿上,觉得还不够便捉了盛恪的手腕,要他哥把手盖在他脑袋上,像求贴贴的猫,硬往人手心里拱。 “我就是自己网上瞎看……看了点乱七八糟的……”傅渊逸慢慢吞吞地说,“我心态差……就给看进去了。怕别人要是知道我俩的关系,回头说你,对你指指点点。所以今天才别别扭扭,躲你的……” “我怕别人说?”盛恪声音砸下来,没任何调子,听着吓人。说完无情把手收了回去。 傅渊逸又去捉,这次捉了不放脑门上了,放到唇边亲,亲盛恪修长的指头,又捏在手里一节节掰着。 “是我怕你被别人说么……别人说我就算了,但别人不能说你……我容易瞎想,我知道不好,但我控制不住……” 盛恪冷笑一声。 “哥,你别气我了……我心态本来就差,你再这么不理我,我等下心脏该疼了。” 他把盛恪的手拉到心口,“你摸摸,是不是砰砰砰的……” 盛恪知道他是卖惨在撒娇,是认准了他心疼他,不会继续往下深究。 他都知道,都明白。 所以他不开口,怕自己一说就对他心软了。 但黏人精一旦黏上来,多大的脾气都被他磨没了。 “哥,我耳朵也还疼呢……可疼了……我疼得在飞机上还吐了一次……”傅渊逸扑上来,双手搂着他脖子,依赖地把脸埋他脖颈。 他本来不想告诉盛恪耳朵的事,但此时此刻也拿出来说了。 毕竟他真想不出别的招了,没办法了。 “你说我多不容易的?” “我盼星星盼月亮地要来见你,结果咋又给你弄生气了?” “去年生日气我,今年生日还气我,那明年我还给不给你过生日了?” 盛恪的手臂终于圈了上来,紧箍着他的腰,问:“要跟我分?” 傅渊逸一听一惊,手忙脚乱地扒着盛恪,都不是抱了,是扒,手脚全在盛恪身上缠着,“哪儿能分了啊……不是,咋会要分的啊??” “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傅渊逸说着说着真喘上了,盛恪叹了口气,安抚地抬手替他顺背。 傅渊逸实在清瘦,掌心下能摸到他突出的脊骨,整个人坐他怀里也没什么分量。 但就是这么个人,总是牵着他的心,沉甸甸地坠在心头。 教他疼,教他爱,又教他恨得牙痒痒。 “既然不想和我分,那就别替我怕。”盛恪的手游移到傅渊逸的后颈,用了点力地握住。傅渊逸不舒服,却不挣扎,乖顺地受着。 他哥在这种时候对他总是狠,像是要他记住疼,也记住这样的错不能再犯。 “如果有人欺负你,或是说了你什么,别理、别去想,也别哭。难受就告诉凌叔。”盛恪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教,“我不在你身边,我顾不到。所以你要好,傅渊逸,你要照顾你自己。” 盛恪把手指插进傅渊逸的发中,实在算不得温柔地揪着。 傅渊逸被迫仰头,他看着盛恪,湿漉漉的黑瞳眨动,软之又软地喊一声,“哥……” 盛恪吻下来,又凶又很,掠夺着傅渊逸本就艰难的呼吸。 唇齿交缠,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傅渊逸扑倒了盛恪,还是盛恪主动拦着傅渊逸的腰,带他往后仰倒。 傅渊逸趴在盛恪身上同他接吻,吻完又撑起来看盛恪。 从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被他吻得泛红的唇,小色胚咕咚咕咚咽着口水,唇舔了三四回后,忍不住问,“哥,做吗?” 不能不做吧!傅渊逸想,气氛都到这儿了!他都压在盛恪身上了! 何况酒店里应该都有那些东西的吧! 第55章 水到渠成! 所以当盛恪抬手擦过他被吻肿了的唇角时,傅渊逸脑子已经想到怎么脱--衣服了。 结果他哥微微一勾,给了他两个字:“下去。” 傅渊逸懵了,追着问:“为啥?!” 盛恪抵着他的额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了。 小色胚坐在床上,感觉天塌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看看厕所,哭丧着去敲门,“哥……那要不然你先……让我、让我解决下呢?” 里头回应他的是哗啦啦的流水声。 等到盛恪洗完澡出来,小色胚已经彻底蔫儿了。 脑袋垂着,卷毛耷拉,闻见他哥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才抬头,吸了两下鼻子喊人,“盛恪……” 他委屈死了,他哥都第二次拒绝他了。第一次还帮他弄呢,这次扔他自己忍。就算知道这是他哥对他的惩罚,还是伤心……难过…… 心拔凉拔凉。 “去洗澡。”盛恪在他脑袋上拍拍。 傅渊逸吊着眼幽幽怨怨看他一眼,“盛恪,你弟现在对你很失望!” 盛恪挑挑眉,“那你问问他,要不要我现在就送他去机场。” 傅渊逸跳下床,拿上衣服,头也不回进浴室了。 - 两天时间过得实在太快,傅渊逸还没跟盛恪待够呢,就得回去了。 盛恪想让他改坐高铁回去,但高铁六个小时,傅渊逸下午两三点就得走,他舍不得。 他宁可耳朵疼,也要跟盛恪再腻会儿。 手臂上的伤自然也没能藏得住,不过盛恪没多苛责。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盛恪没那么矫情,非要问出个一二来,这里心疼那里心疼的。 谁都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俩人坐地铁去的机场,傅渊逸来的时候要跟盛恪保持距离,走的时候又牵着手不肯松。 盛恪问他,“不怕别人说了?” 傅渊逸撇着嘴嘟嘟囔囔,“咋还提呢……”说着,在口袋里掏巴掏巴,把牵着盛恪的手举到面前。 盛恪问他做什么。 傅渊逸回答:“我来给你过生日的,还能空手来啊?” 他点点盛恪的手指,“张开。” 盛恪照做,“戒指?” 傅渊逸气鼓鼓地看他一眼,虽然他这么一说,都能猜到是戒指,但在给盛恪带上前被他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何况他哥好像一点都不惊喜。 “我自己打的!” 是个银质的素圈。盛恪看着戒面上捶打出来的那些坑洼痕迹,略略挑眉,“看得出来。” “这是设计!”傅渊逸不服气。 盛恪低笑一声,看动作像是要脱下来,傅渊逸立马扣住他的指头,紧张兮兮地说:“戴上了哪儿能脱的!丑也戴着!” 盛恪索性让他给自己脱。 傅渊逸问为啥,“太小了不舒服吗?” 盛恪掰过他的下巴,上上下下扫他一遍后说:“挺笨。” 傅渊逸无辜地眨眨眼,“哪儿笨了……” “还不笨?”盛恪抬起无名指,说—— “戒指,要戴这儿。” 第43章 又乖又黏人 盛恪手上多了个戒指,回去后,宿舍一群单身狗两眼放着光就来了。 “挖槽兄弟,你怎么说有女朋友就有女朋友啊?哪儿找的??” “你这问得傻不傻逼?人家长这样,难不成跟我们一起孤寡?” “诶,你们别带我,我跟你们可不是一路的。不过盛恪有了女朋友,隔壁系花不得伤心死?” 面对看过来的三双眼睛,盛恪十分无奈。 都在传隔壁系花喜欢他,想追他,但实际上他连对方啥样都不知道,更不晓得谣言从哪儿起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有希望了啊?”其中一个兴奋地翻坐起来,整了整无实物的领带。 对床的踹了护栏一脚说,“人家喜欢盛恪这样的,就算追不上,也不至于瞎了看上你。” “咋说话呢?单身狗咋不帮单身狗?你狗腿往外拐啊你?” 没参与单身狗之争的那个更好奇盛恪的女朋友啥样,非要盛恪说说。 “说……什么?” 盛恪平时话就少,那几个也知道,没指望这个“哑巴”主动说,所以七嘴八舌地问。 问盛恪女朋友长得怎么样,盛恪回答:“很乖。” 又问盛恪女朋友性格怎么样,盛恪笑了一下说,“很黏人。” 他一笑,可把那几个点炸了,纷纷嚎道:“卧槽卧槽,酷哥居然喜欢又乖又黏人的……我是真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别说你没想到,系花估计也没想到!” “快快快,快发消息给系花说啊,让她明天就改人设!” 隔壁寝室的路过他们门口,两耳竖直了在外敲着门问,“系花咋了、咋了?” 没上床的那个立马去开门:“来来来,咱们盛恪谈了!” “靠!等着,我这就回去通知我们寝!” 盛恪:“……” 最后他借着洗澡的名义,躲在厕所里和傅渊逸打电话,才把这八卦的一夜给逃过去。 而从北京回去后,傅渊逸安分了不少,不瞎想瞎折腾自己了。 陈思凌老神在在地把小崽子招到身边,说:“以后你要是有点啥事儿,要不然直接去找你哥。别折腾你二爹我了。” “我都快40了,想过过消停日子。” 傅渊逸嘿嘿傻笑,抱着他喊二爹,说二爹最好了。 陈思凌让他别撒娇,不管用。 说完又问他,“你和你哥上没上床?” 傅渊逸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他捂住陈思凌的嘴,义正言辞:“咳……二爹!我正经小孩儿,你别瞎教!” 陈思凌眯着眼,笑着重复,“正经小孩儿……” 正经小孩儿脸有点红红,但挺直了背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结果他二爹说,“那你不行啊,小孩儿,我18都睡完你凌爹了。” 傅渊逸:“……” 谁家大人会和小孩儿比这个啊!? 小孩儿不服气,在他身后逼逼,“二爹你明明是下面那个……” 他嘀嘀咕咕不敢说大声了,可他二爹这种时候耳朵最尖,走了还掉头回来,抬着小孩儿的脸左看右看,又慢着调子重复,“正经小孩儿?呵……” 正经小孩儿绷不住了,顶着红透了的脸回房躲着去了。 虽说傅渊逸的“心病”暂时被盛恪治好了,但这件事多少在他心里留下了不轻不重的一笔。 他想过会因为自己是同性恋遭受到非议,却没想到当那些辱骂、攻击真正朝他袭来的时候,他会是那样脆弱不堪。 不是因为他敏感、爱瞎想。 而是他太想守住陈思凌,守住盛恪了。 周渡也怕这事儿给傅渊逸留下阴影,所以隔天上课,偷偷摸摸地观察他一天。傅渊逸去食堂、去茶水间,他都跟着,生怕再从哪儿蹦出来个不识趣的傻逼。 结果跟着跟着,傅渊逸猛然回身,他差点撞上去。 刹住了车又深深后悔,咋不撞上去?!撞上去不就能抱到傅渊逸了? 可蠢死他了! 傅渊逸:“周渡,你又要做啥?你还要跟着我一起上厕所吗?” 周渡正悔呢,闻言跟了一句,“不行吗?上厕所不能跟吗?” 傅渊逸:“……” “哦。”周渡反应过来退了一步,“那我不跟了,我在这里等你。” “……”傅渊逸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有话,你就说。” “哦。”周渡看看他,说,“那个傻逼转学了。从此以后没这个人了。所以逸哥,这事儿你别往心里去。” 转学了?傅渊逸一怔,“你……” 周渡挠着头打断,“我以后会收敛点的,不乱说了。” “但是!”他又猛然提了调子,生怕傅渊逸误会似地举着手发誓,“我还是你喜欢你的啊!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傅渊逸看看厕所的指示牌,看看周渡的发誓手。 深深在思考,他每次发誓,盛恪看他时的感受,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 离谱。 - 因为耳朵的问题,傅渊逸被盛恪限制了去北京的次数。 他说自己比牛郎织女还苦。 他哥说,那自己今年不回去了。 傅渊逸立马撤回一条消息,改口:还是他们苦。[比心]我等你回来呢。 傅渊逸原本以为再见到盛恪得是过年放寒假了。 但他哥在年前特地回来了一次,上午飞机回来,下午带他去复诊,晚上再飞机回去。 傅渊逸心疼坏了,说他这样太折腾,复诊自己能去。 但他也知道他哥不会听的。 他哥每次都要和心理医生面谈过他的情况,确定了他情况稳定,才安心。 而他二爹,一个不太正经的成年人,大概是觉得看小孩儿谈恋爱挺有意思,便时不时地秃噜点什么。 第56章 这次就是突然跟傅渊逸说,“诶,忘了告诉你,你哥现在不要我给生活费了。” 傅渊逸脑子卡了卡,“啊?” 陈思凌摸摸他呆了吧唧的脸说,“所以你哥来回机票都是他自己的钱。” 小傻子瞬间蹦起来,钻房里跟盛恪打电话去了。他现在不仅心疼盛恪身体,还心疼盛恪的钱。 但他哥只会回答他六个字,“用不着你操心。” 让他别管。 比起其他的,盛恪更怕他东想西想。 等盛恪再回来,就临近年关了。 陈思凌带着俩小的趁过年的一段空档期把家搬了。他还去乡下把凌遇的母亲接了上来,和他们一起在别墅过年。 老太太看到傅渊逸最是开心,小孩儿长得漂亮,嘴又甜,哄人一套套的。 老太太被哄得掏出了房产证。 傅渊逸也没想到是这效果,懵了,眨着眼睛求助他二爹。 陈思凌过来,一边乐一边让老太太把东西收回去,“这套别墅够他住的了。原先那套也给他留着了。您就放心吧,饿不死他的。” 老太太执拗地说,“拿着。” “奶奶……”傅渊逸往后缩。 老太太把他薅过来,“就当凌遇留给你的,你要还是不要?” 傅渊逸一下就哽住了。 盛恪过来,站到他身后,扶着他肩。 “本来这房等我百年后也是留给凌遇的。那凌遇肯定也是留给你的呀。但他走得早,所以啊,就由我这个当妈的来替他做这件事。”老太太把房产证塞到傅渊逸打颤的手里,“小逸啊,你是好孩子。” “别跟自己过不去,知道没?” 傅渊逸咬着唇点头。 老太太捏捏他的脸蛋,“要哭啦?大过年的可不能哭。” 傅渊逸哪里忍得住,转头扑盛恪怀里去了。 盛恪拍拍他的脑袋,让他收着点。他一哭起来容易喘。 而陈思凌抱着手在那逗傅渊逸:“咱逸总年纪轻轻,三套房在手了。以后要是二爹破产了,你可得养我。” 傅渊逸就从盛恪怀里扑到了陈思凌怀里,闷闷说:“好呢,我赚钱养你。但房子不卖……” 那是他和凌遇、陈思凌住过的老房子……18岁得到的别墅……还有他凌爹小时候住的房子…… 这里面都有凌遇。 不能卖的。 陈思凌嫌弃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冲盛恪说:“他哥,快给他领走。” 盛恪便过来把黏人玩意儿带到一旁去哄,顺便洗脸。 老太太瞧着欢喜,问陈思凌说:“这哥俩,好着呢?” 陈思凌挑挑眉,婉转地告诉老太太:“由他哥养着呢。” “看着是比以前好了。” “嗯,盛恪来了之后好很多了。” “那你也要好。”老太太心疼地看着他,摸摸他的脸,说:“我们都想他,但也得过自己的日子。” 陈思凌表情空了一瞬,又很快换上吊儿郎当的笑,“老太太,弄哭一个还不够,还想再弄哭一个呢?” “过会儿我哭了,您哄我?” 老太太拍他一下脑袋,“就知道贫。咋给你当上大老板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大老板没理他那震个不停地手机,想好好和家人们一起吃个饭。 倒是老太太接了个拜年电话,打了十来分钟。 “行行,我再帮你问问……知道了,你别急,我帮你问问……好好。先这样。” 挂了电话,老太太犹犹豫豫地看向陈思凌,“阿凌啊……” “您说。”陈思凌嘴角含着笑,往盛恪那瞥去一眼。 老太太也跟着看盛恪,顿了那么几秒才开口,“小盛还记得你大姑吧?” 盛恪没什么反应,傅渊逸倒先蹙起了眉。 “你大姑去年……不知咋的被幼儿园辞退了。作孽的是,他老公过了一个月,也把工作丢了。这不刚又来求我,想问问阿凌有没有什么活可以给安排安排。” “求我好几回了,我一直拖着没问……这不刚又打来了,说大半年没找到工作了……” 傅渊逸听完,眉毛不止是舒开,那是直接扬了起来。 他抬眼看向他二爹,他二爹冲他挑眉笑,边笑边慢条斯理地说:“哎哟,我们公司啊……我们公司保洁保安都得要有工作经验的。没干过的,就算是我这个老板的关系户也没用。” “我们保安队长、保洁主管可不卖我面子。” 说完就挨了老太太的揍,“一点不正经。小盛难的时候,人家好歹也帮过。” 陈思凌:“那得告他们虐待儿童了,还有些谁,盛恪你一起列个名单。” 傅渊逸看陈思凌挨揍看得嘎嘎直乐,附到盛恪耳边小声说,“哥,我咋比当初欺负小孩儿还爽呢?” ----------------------- 作者有话说:先谈会儿(挺长一会儿)甜甜的恋爱哈。 第44章 冷战 晚上守岁,傅渊逸神神秘秘地钻进盛恪的被子里。 他洗完澡身上也没能热起来,手脚冰凉,盛恪瞥他一眼,默许了他八爪鱼一样缠上来,拿他当热水袋。 傅渊逸身上有马鞭草的清爽香气,也有白桃润肤露的果甜。 刚洗过的头发柔软得像小动物腹部的毛发,盛恪不自禁地把手插--进他的发间,无意识地拨弄着。 这样亲昵的姿势让傅渊逸很受用,舒舒服服地在盛恪的被窝里“住下”了。 “哥。” “嗯?” 傅渊逸在被子里找到盛恪的手,将自己攥着的东西渡过去。 是另外一枚素圈银戒。 “给我戴上呢。” 学校不让他们戴饰品,何况就算能戴,他一个高中生,无名指上戴个戒指,未免太过招摇。 所以只能趁着假期,过过瘾。 盛恪给他戴上的同时也扣下了他的手。 联欢晚会后面放了点什么,他们俩不知道了。也不记得到底是谁先吻了谁,谁先把谁压在了身下。 大抵还是傅渊逸先耐不住漏出了软,抓着盛恪的手往下纳。 到最后却又受不住盛恪,隐隐带上了哭腔,说难受,求着他哥别折腾他。 求人的时候不好好求,又亲又啃,奶猫似地咬盛恪的耳垂。 盛恪眼神晦涩地握住他的后颈,将他拉开,惩罚般轻一下重一下地揉捏着。 傅渊逸闭着唇齿,埋在盛恪肩头呜咽。 盛恪低笑一声,按住他染了汗的后脑勺,故意提醒:“轻一点,要被听见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傅渊逸吓得咬住自己手腕处的衣裳,一双水润的黑瞳控诉地看着盛恪。 盛恪无动于衷。 终究是傅渊逸败下阵来,勾着盛恪的脖子,顶着红透了的脖子在他耳边压着声苦求,“哥……” “…………” 后面的字眼被脑中炸开的白光吞了去。 等盛恪洗干净手回来,傅渊逸已经钻回自己被子里去了。 盛恪好笑地拍拍他,“不理人了?” 傅渊逸吸着鼻子哼哼唧唧:“你这么弄我,还指望我理你呢?” “平时咋不知道你有那么坏……” 但等真的睡下,两人又是同一条被子了。 - 过年之后起了一波流感,各大医院的呼吸科门庭若市,输液室更是爆满,想找个位置都难。 家里最先鼻塞的是霞姨。霞姨为了不过给傅渊逸,自己把自己隔离了。 接着是盛恪开始咳嗽。 症状一起,盛恪毫不犹豫地把傅渊逸连人带铺盖一起扔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自从搬进别墅,傅渊逸就没回自己房间睡过觉,忽然被赶回来,一下适应不了,一晚上没睡。 他不认床,但认人。 流感来势汹汹,盛恪第二天起了高烧,一度烧到39°7。 傅渊逸着急得要命,霞姨病了,他二爹送老太太回乡下了,家里只有他能照顾盛恪。但他哥完全不放他进门,他只能听到他哥开门的时候,远远在自己房门口看他一眼。 这回真是比牛郎织女还苦。 盛恪烧到第三天,烧得有点烦,他病得越久,就越有可能过给傅渊逸,所以准备去医院挂水。 傅渊逸哪能让他自己去,口罩戴了两层,气都喘不上,还非要跟着盛恪。 “一个人挂水咋行啊?”傅渊逸绕着他团团转,“身边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万一再突发个什么情况的,咋办啊?” 盛恪这几天咳得太厉害,嗓子哑了,说不出话,索性也不说了。偏开头,又用胳膊肘捂在口罩外,抓了傅渊逸的手把他塞回门里。 然而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隔天傅渊逸也开始咳嗽。 傅渊逸的肺不好,咳得厉害了,喉咙里出来的嘶鸣声听着像是快窒息,得抓着什么用力咳用力喘才缓得上来。 盛恪自那天起,脸色就没好过,比生病时还难看。 第57章 他把傅渊逸从头到脚裹好,带着上医院。医院里人实在多,插队的,吵架的,哪儿哪儿都在吼。 盛恪找了个通风人少的地方让傅渊逸待着,自己去替他挂号。 傅渊逸目光越过人群,看着盛恪咳得弓起来的背,心里酸得发慌。 他哥还在发烧,手心烫得不像样,却得分出精神来顾他。 他说自己可以找陈思凌的助理周鑫,可盛恪跟听不见似的,独裁独断地自己带着他来了。 傅渊逸咋能不难受?他啥都干不好,只会添乱。 废物一样的。 傅渊逸确诊了流感,但他没起烧,指标也没到要输液的地步,所以医生先开了药。 “实在压不住的话,我们再看看后续怎么用药。” 从医生手里接过药单,盛恪去排队付钱取药。 傅渊逸说想陪盛恪挂完水再回去,盛恪又当没听见,把他塞进车,先送回去。盯着他吃完药,躺上床,再跑去社区医院挂水。 傅渊逸没睡,一直等着盛恪回来。 但两人见这面,又都不跟对方说话。 尤其是傅渊逸,盛恪过来想探他额头,他赌气躲开了,不让盛恪碰。 盛恪冷着眼神看他,傅渊逸压根不理会。 两个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因为一场病,陷入了冷战。 傅渊逸憋了一天才起烧,他烧得没盛恪高,38°5左右,但他连着烧,吃了药也退不了几分,药效过了又开始持续高烧。 咳得也比之前厉害,根本没法平躺着睡,只能坐着。吭哧吭哧地喘,胸口大幅度起伏,嘴巴鼻子一同呼吸依旧上不来气。 盛恪给他喂止咳糖浆,刚含进嘴里没咽呢,直接推开盛恪跑去吐了。 吐完连抬头都没力气,低垂着脖子蜷缩着。 盛恪过去将他抱出来,傅渊逸烧得晕晕乎乎地挂在他身上,一双眼被高烧和生理泪磨得通红。 他盯着盛恪,像是要在他身上凿出个洞,却怎么也不肯开口先破这僵局。 盛恪又带他去了医院,做了ct,显示肺部有阴影——肺炎,得住院挂水。 傅渊逸这会儿没力气也没脾气,盛恪将他放在哪里,他就待在哪里,裹着羽绒服把自己缩得小小的。 盛恪拿着住院单回来时,他们隔着长长的医院走廊对望。 傅渊逸明明什么都没说,盛恪却知道他在喊他。 疾步过去,傅渊逸伸手要抱,盛恪便蹲下,让他圈住自己。傅渊逸哑哑喊着哥…… 盛恪说:“我不走。” 陈思凌走了关系,替傅渊逸升级成了单人病房,盛恪留下来陪护,要了张折叠小床,放在傅渊逸的病床边。 霞姨送来了他们两的换洗衣服,见盛恪一脸疲惫也是心疼,想劝他回去。 “小盛,你也还病着,要不霞姨来陪,你回去休息。” 盛恪摇头说不用。 这场病是他带给傅渊逸的,他得自己陪着、看着、守着,才能好受些。 他也不想他的逸宝一个人在医院里,他知道他会害怕。 回到病房,傅渊逸已经打上了点滴,听到脚步才慢吞吞地睁开眼。 他要盛恪过去。 盛恪以为他会赶自己,谁知,傅渊逸紧紧将他抱着了。 于是盛恪不厌其烦地告诉他,“我不走。” 傅渊逸浑浑噩噩地睡着,睡得不踏实,醒一阵睡一阵。最后盛恪跟他牵着手,他才安稳了些。 点滴挂了六个多小时,一直挂到半夜。 等傅渊逸拔完针,盛恪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 靠在逼仄的浴室墙面上,盛恪弓着背脊捏着眉心站了许久,直到自己又咳起来,才立马钻进淋浴房,打开花洒掩盖。 洗过澡,盛恪躺在折叠小床,怔怔出神。 他很想睡觉,他已经很累了,理应闭眼就能睡着,可他却迟迟不肯闭眼。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又究竟在等什么。 翻过身,猝不及防地在黑暗里和傅渊逸对上了眼神。 “哥,”傅渊逸轻声唤他,“你还……气我吗?” “没气。”盛恪回答。 傅渊逸冲他笑,说他骗人,“明明话都、不跟我说……咳……” 小没良心又开始有恃无恐地胡说了。 盛恪一直哄他,他不提,往回倒到冷战的时候,跟盛恪来算。 “我也不是要跟你生气。”傅渊逸说,“我就是老觉得你为了我不顾自己……” 盛恪听着没作声。傅渊逸也没了话。 病房安静得像是另一个空间,逼仄且沉闷,傅渊逸将自己咳闷在被中,如同压抑自己的心事与慌张。 半晌,傅渊逸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借着微弱的仪器亮光,他看到盛恪起来了。 “怎么了,哥?” “让半张床给我。” 傅渊逸“啊?”了声说,“病床哪儿能一起睡……你得长命百岁。” 盛恪反问一句:“我要长命百岁做什么?” 说着,盛恪挤了上来,将他圈到了自己怀里。 “哥,你也认我呢?”傅渊逸声音带笑。 “嗯。”盛恪问,“能安心睡了吗?” “能了。” 傅渊逸感到满足,因为盛恪的心跳和他的体温,都紧紧贴着他,还有他身上的皂角香气,充盈在鼻腔,驱散了苦涩的病气。 麻木的手脚逐渐回温。恐惧也随之溃散。 他想,自己是真的很需要盛恪。他愿意当个小废物,来讨要他哥的心。 得了安稳,又不安分,闭着眼絮絮叨叨,拖着要睡不睡的音调要同盛恪再说说话。 “哥,你有害怕的事吗?”小废物问。 他哥回答:“有。” “是什么?” “怕傅渊逸矫情。” “……” “怕傅渊逸胡思乱想。” “……”小废物不太满意地扯他一下,“说我点好的……” 盛恪便沉下声,说:“最怕傅渊逸疼,傅渊逸病。” “也最怕他哭。” ----------------------- 作者有话说:也太难写了!!(崩溃大哭) “……”是晋江不让写不让说的话,我也没办法,审我六七个小时不让过。 第45章 病态 傅渊逸在医院住了十天,全程都是盛恪陪着。 等他出院,寒假临近尾声,盛恪又要走了。 傅渊逸郁闷到跟自己生气,揪着卷毛闷闷不乐地蜷缩在秋千椅里,把自己裹成一颗毛茸茸的蛋。 盛恪把他挖出来,问他:“又怎么了?” “烦呢。”傅渊逸说。 他的咳嗽一直没好透,断断续续,偶尔气短。中医也看了,让好好调理,不能年纪轻轻坏了肺。 他咳得烦,病得也烦。总是病总是病的,和盛恪独处的时间,全搭在生病上了。 “哥,你说我咋这么没用?” 盛恪看他一眼,懒得理他。 傅渊逸知道他哥不喜欢看他这幅矫情又扭捏的模样,识相地把嘴闭上,自己慢慢消化情绪。 楼上的行李理得差不多后,盛恪下楼去收拾了几双鞋,等再回来自己房间,行李箱里多了个傅渊逸。 傅渊逸抱膝坐在一侧的衣服上,看着他说,“我是一颗蘑菇。” “请你把我摘了去吧。” 盛恪把蘑菇摘出来。傅渊逸顺势挂在他身上,双腿缠着他的腰,从蘑菇变成树懒。 “我觉得我什么都没干,光生病了。”傅渊逸苦着声说。 盛恪没说话,往上颠了他一下,将他抱稳。 傅渊逸捧着盛恪的脸,亲他的唇,吻他的眉眼,“异地恋咋这么苦呢……” “你少黏人,就没那么苦。” “我控制不住。”傅渊逸舔开他的唇齿,吻进去。 他说—— “我是病态的。病态的黏人,也病态地喜欢着你。” - 今年清明,盛恪跟着一起去上坟。 陈思凌依旧惹眼地抱着一大束黄玫瑰。 而傅渊逸还是那絮絮叨叨的小话痨,跟他凌爹说自己是怎么追的盛恪,从宿舍到北京,又告状说盛恪老跟他生气。 陈思凌最后听不下去,给他赶到一边,“你凌爹在下面都得嫌你烦。” 盛恪不在身边,傅渊逸就钻陈思凌怀里,吸着鼻子说:“我还有好多话想说……好多好多……” 陈思凌拍拍他的后脑勺,说:“忍着。” 独自悲伤的傅渊逸扯扯陈思凌的贵价衬衫:“二爹,你就不能安慰安慰小孩儿?” 陈思凌说:“那是你哥该干的。” 傅渊逸回头望过去,盛恪跪在凌遇的坟前。他们站得远,听不到盛恪在说什么,但盛恪表情郑重地磕下了三个头,又拿起笔沾了漆,补全了碑上缺损的最后一笔。 回去路上,傅渊逸问盛恪对凌遇说了什么。 盛恪回答:“没什么。” 第58章 傅渊逸才不信,盛恪在凌遇坟前跪了那么久,肯定说了很多。 只是盛恪估计太害羞,不愿意告诉他。 下车时,陈思凌落了一步,与盛恪并行。 “凌叔。” 陈思凌看他一眼,笑了声说,“你在我哥面前给了承诺就够,不用再跟我说。” 盛恪说好。 “但我还是得提醒一句,”陈思凌驻步,“你们现在还小,又生活在一起,看到的全是对方,或许就觉得能一辈子了。” “可一辈子太久,也太不容易,有太多的意外了。” 陈思凌说到这里,停顿许久,才又重新提起话头。 “更别说你弟敏感、多虑,心态还差,遇到点事儿就扛不住。”陈思凌拍拍盛恪,“所以以后……如果万一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别恨你弟……” 说着,他又一摇头,“我知道这么说对你不公平。但没法啊,他是我领回来的,是我养大的。是凌遇拿命护下来的。我没法不偏心。所以、所以盛恪,就算哪天你恨上他了,厌他、烦他了,叔恳求你,还是帮叔照顾着他。” “小屁孩实在太笨了,我怕他活不好。” 成长是一件太过辛苦也太过痛苦的事。 如果有可能,陈思凌希望傅渊逸一辈子都不用长大。 被保护着,被爱着,快乐的、安逸的过完他的一生。 可命运对他们太差劲,像一张揉烂了的纸,每一处的折痕都是刻在他们骨头上的疤。 谁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说不清楚到底还要吃多少苦才能证明这一生的价值。 所以他不放心。得先为傅渊逸要一句承诺。 “二爹,你和我哥说啥呢!?”傅渊逸在门前冲他们招手,“霞姨喊吃饭啦。你们快点。” 陈思凌:“我在道德绑架你哥呢。” 傅渊逸“啊呀”了声,说:“这么严重啊。” “那绑架成功了没?” 陈思凌:“那你可要问你哥了。” 跟着他的话音,盛恪回答:“我会的。” 语气亦如在凌遇坟前,请求凌遇将傅渊逸放心交给他时一样坚定有力。 - 清明放假只放三天,但下雨下了两周,下得人心情郁闷。 周渡看着外面的雨,听着傅渊逸时不时的咳嗽声,寻思着这世界怎么还没爆炸! 傅渊逸过年回来之后就一直咳,都四月份了,他还在咳……家里是不是没人照顾啊? 他们家要是真的没人在乎傅渊逸,要不直接把傅渊逸给他得了。但凡他在傅渊逸身边,都不能够让他遭半点罪。 所以周渡有事没事便在傅渊逸身边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蛐蛐盛恪,想把盛恪比下去。 傅渊逸嫌他烦,有次跟他顶嘴,说话一急咳到扶着墙蹲下。 把周渡吓得手足无措,“逸哥,你、你别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逼逼了……” 傅渊逸没力气推他,背过身去,吭哧吭哧地往肺里吸气。 周渡看着心疼,想带傅渊逸去私立医院看看,做个全面的检查,再让他家营养师给傅渊逸出套方案,帮他好好养养身体。 傅渊逸哪里能理他。 周小公子多委屈的,他对傅渊逸是真上心,是一颗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只想照沟渠。 周渡怨,快怨成个怨妇。 他得找地方发泄,刚好要开校运动会,周渡直接让体委帮他报了个3000米,说这次不拿第一誓不为人! 和周渡玩得要好的几个,纷纷对傅渊逸竖起大拇指:“逸哥,可以啊!把我们周哥的胜负欲都给激出来了!” 还有个更莫名其妙,抹着不存在的眼泪说周渡他好爱。 傅渊逸:“……”果然能和周渡玩在一起的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 隔一周便是校运会,场地租在外面的体育场。 体育场外停车一向难,这次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涌过来,把这一带的交通弄得不堪重负。 离体育场还有两条马路就已经开始堵车。 二十分钟挪了一个红绿灯,最后傅渊逸不得不下车,走过去。 车道两旁栽的是悬铃木,市政冬季就开始修剪枝条,但季节一到,依旧飞絮漫天。 新闻一直在提醒过敏体质的市民做好防护。 傅渊逸戴了口罩,全程没敢脱下,却还是嗓子痒,不断在咳。再加上艳阳天,隔着口罩加重了呼吸的难度,到后来傅渊逸只能时不时将口罩拉离一些,缓一缓,再戴上。 周渡跑完了三千米,跑得纵情忘我,真拿了个第一回来。 隔壁好几个班的女生给他送水,周渡都没要,从自己兄弟拿随手捞了瓶,就来找傅渊逸,想问问他逸哥有没有被他的飒爽英姿所吸引,为他沉醉、着迷。 骚话憋了满肚,等见到傅渊逸,一句也说不出了。 “逸哥,咋了?”周渡紧张兮兮地问。 傅渊逸脖子低垂着,喘气的时候整个上半身跟着在起伏。 攥在胸前的手把衣服勒得死,另一手则撑着椅子,仿佛这样才能坐稳。 额上全是汗,快要洇到眼睛里。 傅渊逸抬着肩蹭口罩,周渡见状,连忙帮他把口罩拉下来。 傅渊逸说:“周渡……我有点、有点难受……你、你能不能……替我、请个假……” 这是第一次傅渊逸向他求助,周渡一下愣了。 “周渡……” “我在我在。”周渡跳起来,又蹲下去,“我去请,我去请。”说罢站起来摸裤兜,“我先打电话给司机来接我们。” 周渡电话拨到一半,又手忙脚乱地把傅渊逸架起来放到一旁阴凉地儿,随手抓了个人让他看着傅渊逸。 他去请了假,然后让他爸给家庭医生打电话,让司机一并接过来。 阵仗搞得太大把班主任给吓着了,忙过来看傅渊逸的情况。 傅渊逸说说话费劲,闭着唇只摇头或点头,最后实在没力气了,拉了一下周渡的衣摆。 周渡这回长脑子了,过来替他发言,让班主任放心,不用过分操心他们这儿。 等了一刻钟,车来了,周渡半扶半搂地把傅渊逸架上车。 车里开着空气循环和空气净化,家庭医生给傅渊逸吸了点氧,这才把傅渊逸的呼吸缓下来。 周渡瘫在傅渊逸身旁苦哈哈地控诉,“逸哥,你可把我吓惨了……” 他刚跑完三千米时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感觉自己手脚像灌了铅,喉咙里能咳出血。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吗?”周小公子指着自己说,“是条累狗。” 傅渊逸眼睫毛上还黏着汗,笑得时候被阳光打得亮闪亮闪的,可好看。 周渡瞧着他,一边跟着笑,一边在想怎么能才把傅渊逸那烦人的哥从傅渊逸的身边弄走。 最好这辈子都别特么回来了。 而当傅渊逸对他说“周渡,谢谢你”的时候,周渡已经在盘算以后要和傅渊逸在同性合法的国家领证了。 不过傅渊逸不咋听话,没肯跟周小公子上医院。 “我可能是有一点飞絮过敏,没事的……家里有药的。” 周渡说不行。 “周渡……我不想去医院……” 傅渊逸说话没什么力气,让周渡误以为他在对自己撒娇。立马转了态度,说不想去就不去了,“要是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事后,周渡很后悔,非常后悔,后悔被傅渊逸乖巧又带着一点点破碎感的漂亮模样给迷惑了。 咋就信了他的邪? 但其实傅渊逸自己也没想到这次过敏有这么严重。 回到家睡了一觉,结果被强烈窒息感憋醒。坐起来也还是喘不上,张着嘴,上一口气赶着下一口气。 可他的呼吸道仿佛被堵住了,只留下一条细线般的缝,让他得以苟延残喘。 傅渊逸抖着手找到手机,打给周鑫。 周鑫接得很快,“小逸,怎么了?” “周、周鑫哥……”因为喘不上,傅渊逸的声音变形得厉害,只剩哑到不行的气音,“我……我……喘、喘……不……” “咚咚——”傅渊逸砸着自己的胸口。 周鑫打断他:“我马上叫救护车,你让霞姨送你过来,我在医院接你。” 而就在这种时候,傅渊逸也不忘跟周鑫说—— “先、先……先别、告诉……二、二爹……” “别、别……让他,担心……” ----------------------- 作者有话说:大家国庆快乐。 第46章 力不从心 “恪啊,”蒋路翻着白眼,敲敲盛恪面前的桌子,“能把咱宝先放放不?盯一顿饭了,又作法呢?” “傅渊逸没回消息。”盛恪眉心始终紧拧。 蒋路翻了个白眼,他可太看不起他们这种热恋小情侣了!分开一分钟仿佛分开一世纪,有没有这么黏糊? 盛恪平时什么人啊?那是高冷的神,性格冷,脸也冷。 第59章 结果谈了恋爱还是不能免俗,果然,爱情这种东西,可怕滴狠呐! 伤神伤身,更烧钱。盛恪来来回回那些机票钱,他看得心都在滴血。 “我说,”蒋路吐槽他,“你也收一收你的控制欲。你弟难道还没点自己的生活吗?” “你这么死盯着,也不怕给他带去压力。” 盛恪抬眼,蒋路自己噤声,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继续。 盛恪直接打了电话,蒋路瞄着他的脸色,问:“不接啊?” 盛恪接着重播。 “可能就是出去玩了,没看手机。” 盛恪十分肯定地回答:“不会。” 盛恪反复拨着傅渊逸的电话,直到第六通电话才被接通。但傅渊逸没有向往常一样甜甜喊他一声哥,听筒里只有粗重的、急促的喘息声和凌乱嘈杂的背景。 盛恪捏着杯子的手瞬间收紧,“傅渊逸,你在哪里?” “医……、医院……”傅渊逸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憋着口气,憋到快要窒息时发出的求救。 盛恪猛然站起,蒋路条件反射地跟着他弹起来,“咋了,出事了?” “有谁在你身边?霞姨还是凌叔?”盛恪语速飞快,中间几乎没有停顿,“逸宝,你要是没办法跟我说话,就把手机给你身边任何一个可以跟我对话的人。” 几秒过后,手机易主。 “小盛,我是周鑫。” “周鑫哥,傅渊逸是怎么回事?”盛恪示意蒋路买单,自己拿上外套,一边通话一边大步流星走向街边打车。 “飞絮过敏导致呼吸道水肿,正在医院挂水。眼下情况还算稳定,不过他在吸氧,不方便说话。” “好。”盛恪又问,“在哪家医院,身边还有谁?” “医院地址发你。”周鑫操作手机,“陈总出差,霞姨陪着。今晚需要留院观察。” 这个点的车不好打,盛恪又跑向下一个车流比较大的路口,“周鑫哥,麻烦你加我一个微信,傅渊逸有任何的情况及时告诉我。” 蒋路追上来,要吐不吐地扶着电线杆子,刚吃完跑一千米呢这是? 气都没喘匀,盛恪的任务已经派了下来,“蒋路,帮我查最晚一班回上海的高铁。” 蒋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现在要回去?” “傅渊逸在医院。”盛恪眼睛不断梭巡着出租车,脚下不停地往前走,这个路口打不到车,就奔向下一个,再下一个。 “查到没?” “七点,你来不及。” “动车呢?” “能赶上九点的,但要十二个小时,而且只有无座。” “行。”盛恪当机立断,“替我买。” 蒋路听懵了,“别开玩笑……你要站十二个小时回去?”这是急疯了,脑子不清醒了? “你动车回去,也是明早九点多到,还不如赶明早最早一班七点的飞机。” “盛恪我知道你急,但你这样站回去没意义。”蒋路说完陡然一声惊呼,“盛恪!” 盛恪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找车,没注意闯红灯的小电驴,还好蒋路反应快,拽了他一下。 对方心虚,先发制人粗着嗓子问盛恪怎么不长眼睛。 而盛恪捂着被撞的胳膊,头也不回继续往前找车。倒是蒋路替他喷了对方两句。 “没事吧?”蒋路追上来,感觉今晚过得高潮迭起。 “现在是七点四十八,”盛恪答非所问,“从这里过去机场一个小时左右,最晚一班飞机是九点三十五。我会尽量赶,如果赶不上,我坐动车回去。” “盛恪,你冷静点。小渊逸身边有人陪,你明天回去也来得及。” 盛恪看过来,问他:“那我今晚要怎么过?” 蒋路顿时噎住,盛恪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崩溃的情绪,他很冷静,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才会教他疯。 盛恪上车前,蒋路喊住他,叮嘱一句:“兄弟,你那胳膊自己当心着点啊……” 盛恪捏着手机,直奔机场。 周鑫发来了好友请求。 626:周鑫哥,傅渊逸现在怎么样? 周鑫:你不用急。小逸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626:他醒着? 周鑫:醒着。 626:如果他有力气接电话,就麻烦您把手机给他。 周鑫放下手机,刚好对上傅渊逸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他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道:“是你哥。他让我给你拿手机。” 傅渊逸小幅度地点点脑袋,眼巴巴地等着。周鑫帮他解锁,下一秒手机震动,是626打来的电话。 周鑫接起,放到傅渊逸耳边。 “逸宝。” 盛恪一出声,傅渊逸鼻头瞬间发酸。 傅渊逸想喊哥,但张嘴无声,一说话又要引咳嗽,胸口起伏得厉害。周鑫忙替他缓气。 “逸宝,难受的话就先别说话。” 听筒里传来的鼻息越发的重,带着可以听得见的颤抖。 “哥在,别怕。” 盛恪的心脏越拧越紧。他摁在自己被撞伤的地方,仿佛只有那样剧烈的疼痛,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逸宝……逸宝……”他一遍遍喊,一声声哄。可对面无声。 到后来他的声音也变得嘶哑。 许久后,周鑫说傅渊逸睡过去了,盛恪才将电话挂断。 坐上飞机,盛恪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在抖,每一根手指都在发颤。 他想止住这种颤,却无能为力,亦如他不能立马去到傅渊逸身边一样。 距离,从未有一刻如此具象。 是两个半小时的飞行距离,是往返机场再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是他不在傅渊逸身边,傅渊逸难受、生病,只能打电话求助周鑫,而他无法在第一时间知道。 上海到北京,一千两百多公里,飞机、高铁、动车、自驾都可以到达,都可以跨越。 盛恪却觉得难,觉得远。 觉得力不从心。 - 傅渊逸昏昏沉沉,醒也没能完全醒,睡也不能好好睡。 吊针的手冷到发疼,喉咙依旧咽不下去,发不出声。戴着鼻氧,呼吸才上得来,但只要一咳,肺里又开始收紧,要喘上好半天才能把呼吸重新稳下来。 医生来看过好几次。他听见他们模模糊糊的交谈,又听不清具体的。 霞姨偷偷抹了好几回泪。 傅渊逸眼睛模糊看不清,凭感觉在手机上打了一行——霞姨,我没事,小猫小病的,不担心。 霞姨哽咽着抚上他被汗湿的额,念念叨叨地说:“我咋能不担心啊?你这小孩,得让人心疼死。咋老是生病呢……” 陈思凌自然也知道了,这么大的事周鑫不敢不汇报。 陈思凌二话不说,让周鑫立马改签机票,暂停了手头所有工作,要先赶回来陪傅渊逸。 紧接着他又接到了盛恪的电话。 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盛恪只给了一句:“凌叔,傅渊逸交给我。” 所以等傅渊逸有力气睁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的便是风尘仆仆的盛恪。 傅渊逸以为自己没醒,盯着看了许久,眼泪一下来,眼前更是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看到我哭什么……”盛恪无奈地用衣袖给他擦眼泪。 他这么说,声音却也是哽咽着的。 傅渊逸生过那么多次病,从不曾像现在这般支离破碎。 他戴着鼻氧管,斜靠在病床,手边堆叠着支撑他的枕头,安静又苍白的脸上,只剩病气。 唯一一点血色,是因干裂起皮而嵌在唇纹里的血迹。 他薄得好像一层沙,只要风轻轻一吹,就会飞起来,谁都抓不住、留不住他。 哥……傅渊逸动了动唇。 “嗯。”盛恪回应着,将他冰凉的手包在掌心,又慢慢抵上了自己的额,“逸宝……” 傅渊逸看不到他的表情了,可他能感受到手背上一点点漫进皮肤里的温热,引得他鼻息加重。 盛恪把情绪咽回去,擦着傅渊逸的眼尾说,“不怕,哥陪你。” 傅渊逸点点头,看着盛恪红得能滴血的眼眶,迟迟不肯闭眼再睡。最后被盛恪捂着眼睛,哄睡了过去。 盛恪和周鑫做了交接,又让霞姨先回去休息。 凌晨三点二十的急诊,依旧人来人往。 傅渊逸这次没有轮上病房,只有一个临时床位,情况好转之后,被安排去了走廊。 盛恪将外套铺在地上坐下,仰头靠在冰凉墙面,看着白炽灯发呆。 他就那样坐了几个小时。 清晨五点,太阳初升,医院亦如往常,有秩序地开始新的一天。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 蒋路发来消息,问盛恪怎么样了。 宿舍群里也at他,调侃地问他怎么出去吃个饭,吃得夜不归宿。 第60章 盛恪把手机放到一旁,陷入新一轮的沉默。 终于,傅渊逸醒来,从许久没有出过声的喉间压出了一声,“哥。” 盛恪回过神。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 盛恪找了医生过来给傅渊逸做检查,医生说傅渊逸打完今天的点滴后可以选择回去,也可以等等看有没有床位,这样不用来回跑。 “我们不住院。”盛恪回答,“明后两天我会按时带他来挂水。” 傅渊逸身上没力气,都是盛恪抱着走。 盛恪陪他挂水,喂他吃饭,帮他擦身。 傅渊逸昏沉地枕在盛恪肩头开玩笑地说自己快把盛恪培养成护工了。 “我出车祸那会儿,也是这么被照顾着的。当时我羞呢,自尊心也强,每次护工大叔帮我擦身体,我都委屈得要掉眼泪。” 傅渊逸说话声音不大,断断续续的,说着还微微提了下嘴角,存了逗盛恪的心说,“哥,现在我被你看光啦,你得对我负责。” “不能嫌我累赘。” “嗯。”盛恪回应,拍拍他让他睡。 等傅渊逸睡着,盛恪俯下身,吻了他。 蒋路几天都没盛恪的消息,不放心地打来电话,“宝咋样?” “没事。” “那你咋样?” “……” 蒋路无语,“哥们,咱也不是哑巴,能不能多说两个字?” 盛恪沉默半晌,说:“蒋路,我不会留在北京。” 蒋路一默,又笑,嘲了一句:“你个恋爱脑。” 几天前他约盛恪吃饭时,听隔壁桌在讨论北漂生活,便随口问道,“兄弟,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继续留在北京还是回去?” “都说这里难留,给我整好奇了。你有什么想法?要是有,咱俩合计合计,以后创个业啥的?” “你别这么看我,不是我要卷。是我们寝室那群逼,他们根本不是人,咱才大一,多么美好的青春年华,就天天在我耳边耳提面命,要我有危机意识。” “意识个屁!” 蒋路边骂边又问了一遍盛恪对未来的想法。 当时盛恪说还没想好。 现在盛恪想好了。 但这个回答让蒋路有点难受,并不是因为没能逮到人跟他一起去未来吃那“北漂”的苦。 而是他感觉盛恪有太多太多的心事。 可他这个兄弟实在太哑巴了。 他什么也不会说,不肯说。 只会同他肯定地道一句,“我不会留在北京。” ----------------------- 作者有话说:文中病情都没有医理,为了剧情需要而夸大!! 第47章 缺失 陈思凌凌晨到的家。 第二天傅渊逸一觉睡醒,在二楼走廊见到他一下哑了,还是他身后的盛恪先喊了声,“凌叔。” 陈思凌点了下头,把傅渊逸抓到身边翻来覆去检查一番,“现在还难不难受?医生怎么说?” 傅渊逸直愣愣地瞅着他,眼都不眨。 “这是病傻了啊?”陈思凌使坏地捏着傅渊逸的脸颊,“会说话不?” “二爹……”傅渊逸总算喊了他一声,“你咋回来了?” “想回来就回来了。” 傅渊逸看看他,看看盛恪,不说话了。 陈思凌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别瞎琢磨,说工作是最不重要的,不需要他瞎操心。 傅渊逸沉默地点了点头,张手跟陈思凌讨了个拥抱。 可他一天都没怎么说话,窝到哪儿就在哪儿团成一团发呆。 晚上吃饭,他去喊陈思凌,好一会儿也不见下来。盛恪上楼去寻,看见他低垂着脑袋在书房门口站着。 “怎么了?”盛恪问。 傅渊逸走过来,抱住他,把脸埋在盛恪的肩说:“二爹还在开会……” “嗯。那我们给他留点。” “好。” 身后门里传来不小的动静,听不清陈老板具体在说什么,但这也是盛恪第一次听到陈思凌发这么大火。 盛恪牵过傅渊逸的手带他下楼,傅渊逸手冰得厉害,手心里黏着薄汗。 “别乱想。”盛恪说。 傅渊逸抿了个难看的笑,但他越走越慢,一下下咽着喉,仿佛有什么哽在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盛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说过两天。 “明天周一了。你陪了我五天。” “嗯,等你再好一点。”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傅渊逸加重了咬字,“你不能一直陪着我。你得回去上课。” “知道了。” “那你今天晚上就回去,或者明天早上。”傅渊逸说,“我让二爹给你订机票。” 盛恪停下步子,回过身去。 傅渊逸红着眼睛,站在上一级的台阶,垂首看他。 “明天带你复诊完,我回去。” “二爹回来了,二爹会带我去!” 盛恪蹙起眉,重复:“我说了,明天复诊完,我回去。” 他倔,傅渊逸也倔,“我也说了!二爹会带我去,咳……” “先吃饭。”盛恪不想跟他争,傅渊逸说话快了或是情绪上来就容易喘、容易咳。 “哥,你别回避我!”傅渊逸往回一拽盛恪的胳膊。 盛恪吃痛,跟他牵着的手猛然一紧,傅渊逸立马察觉不对,心脏越发往下沉,“咋回事?哥?咋回事?!” 他连问两遍,盛恪却咽了痛,说没事。 “咋可能没事?”傅渊逸咳起来,“你啥时候伤的?”说着去撩盛恪的衣袖。 盛恪扣住他的手。 两个人的呼吸都重,看着对方不肯让步。 但傅渊逸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干啥呀……”他声音抖得厉害,“干啥呀……你回来了,二爹也回来了……” “我一生病,你们什么都不管了,都回来了……” “二爹说没照顾好我,你也说没照顾好我……”傅渊逸想把眼泪憋住,但根本没办法,他按着发疼的心口,身体晃得摇摇欲坠,“我生病怎么能怪你们了啊……” “凌爹已经因为我死了……你们能不能别再为了我……” “傅渊逸!”盛恪接住软下来的傅渊逸,扣着他的后颈安抚,“冷静下来,逸宝,冷静下来……” “我咋办啊哥……我咋办啊……” 盛恪拍着他的背哄他,“我的手没事,刚是被你捏疼了……” “哥……哥……”傅渊逸攥着他,眼睛不太聚焦地流着眼泪说,“我求你了哥……” 陈思凌听到动静出来一惊,俩小的全跪跌在地,其中一个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了。 “怎么回事?” 傅渊逸情绪崩得厉害,盛恪也没法三两句说清楚,只摇了摇头,张口说是自己不好。 陈思凌把傅渊逸接过去,傅渊逸哭得意识混沌,软软挂在他身上,嘴里念念叨叨地喊二爹,喊凌爹…… 陈思凌拍拍他,缓和情绪地问了句:“跟盛恪吵架哭这么凶,这么委屈呢?” 可傅渊逸好像魔怔了,抓着他说:“二爹……二爹你……” 傅渊逸后面说得太轻,陈思凌听不清,只知道这小孩看着自己一直流眼泪。 那顿晚饭,最后谁也没吃成。 盛恪当晚回了北京。傅渊逸则是一直昏睡,陈思凌陪了一夜。 - 五一盛恪没回去。 蒋路惊讶地问他是不是撞邪了,又琢磨半天,小心地问了句,“还是跟宝……分了?” 自从上次回来,盛恪的情绪便不大对劲了。以前话也少,但没那么少,一天憋不出一个屁,不得把人闷死? 可他什么都不肯说,问就是没事,再不然摇头。 蒋路搞不懂了,“既然没分,那是闹啥?小渊逸平时黏你黏得甩都甩不走,这次你不回去,他也不问?” 盛恪还是没话。 蒋路爆出一声崩溃的哀嚎,拉着双耳耳垂,“大哥,你饶了我吧,你这么半死不活的,我看着难受啊!你俩不难受,我看着难受!” 这是折磨谁呢!? 蒋路受不了了,发消息给傅渊逸:宝啊,你跟你哥闹啥呢? 路路通:你别嫌你路哥八卦,爱管闲事,主要是你哥……快把自己搞得没人气儿了。 路路通:再下去我看他得得个什么抑郁症。 消息发出去不久,傅渊逸的电话打了进来。 “路哥……”小渊逸的声音没了平时的活力,不甜不软了,听着就是一副丧气劲。 “咋了?分手了啊?”蒋路问。 傅渊逸忙说:“没!没分……没分……”他强调,“我们没分手……” 都否认,看来是真没分。 “那你俩整的哪一出?” “我哥……” 蒋路见他没后话,替他接上,“有些人活着,但和死了没区别。” “别……”傅渊逸难受了,闷声跟蒋路说,“我……我上次赶我哥回去的……冲他发脾气了……” 第61章 “嚯,小渊逸,你行啊。” 傅渊逸期期艾艾又喊一声路哥,“我……我就是觉得他不能一直陪着我,只顾我……” 宿舍太吵,蒋路跑到阳台去跟傅渊逸打电话,“宝啊,说实话,路哥觉得你没错,你哥为了你旷课三天,确实挺离谱。” 蒋路安慰人永远往人身上扎刀子。 傅渊逸心里更抽抽了。 “但你真没法怪他。你哥那天一口饭没吃,光盯着手机等你给他回消息。后来听到你在医院,脑子里只想着要回去。那会儿都快晚上八点了,他跟我说要是赶不上飞机,就赶动车回去。” “十二个小时,只有站票。你哥说买。” 傅渊逸抠着手机背板,问:“我哥的手是不是那天撞的……” “是啊,他光顾着找出租,没看见送外卖的闯红灯。被撞了也跟哑巴似地一声不吭,捂着手接着往前找车。我跟着他跑了三条马路,才打到车。晚上吃得那点差点没吐了。” “路哥……” 蒋路“哎哟”了声,说,“别感动别感动,路哥就是看不得哑巴谈恋爱。所以你哥不跟你说,路哥跟你说。” 傅渊逸吸吸鼻子,“那你下次能不能替我拦……” “诶诶诶,”蒋路打断他,“这我可看不住你哥。” “我那天跟他说了,你身边有人守着,让他早班机回去。你哥反问我,‘那我今晚要怎么过’,把我噎没了话。” 傅渊逸也没了话,抿着唇,快把床单扯烂。 “路哥不知道你们后来发生了啥能闹成这样,但你哥一心就为你,这点咱不能没良心地否认吧?” 傅渊逸模模糊糊地“嗯”了声,他哪能不知道呢,可他最怕的就是他哥什么都为了他。 这是他摆脱不了的心病。 “所以啊,你要是再不理他,你让他咋办?” “何况你俩又没什么原则性问题。你委屈点,去哄哄。” 傅渊逸当然知道他哥最好哄了。 可手机天天捏在手里,电话就是打不出去。 盛恪难受,他也难受,情绪拧着一块,不上不下、患得患失。 他怕呀,怕盛恪还气他,怕盛恪不要他。 自己那天又哭又闹,像个犯病的疯子,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更不知道要盛恪怎么做。 所以他不敢面对盛恪,在壳里缩了好几天,仿佛就能将事情躲过去。 要不是蒋路这通电话,他还得再自己虐自己个几天,得疼到受不了了,才会出来面对。 “小渊逸啊……”大概是半天没听到他的回答,蒋路最后半是玩笑半是调侃地说:“你要是不疼你哥,那这个世上估计就没人疼你哥了。” 只这一句,便把傅渊逸的壳砸得粉碎。 他着急地拨下盛恪的手机号,那十三位数字早已滚瓜烂熟,在脑子里背了千百遍。 “嘟——嘟——”每一声响铃,如同滚石砸在心上,坑坑洼洼地砸出一大片洞来。 他怕盛恪接,更怕盛恪不接。 终于,电话接通。 “哥……”傅渊逸软着声喊,声音里的小心翼翼清晰可闻。 对面无声,他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继续说,“你五一……咋、没回来……” 傅渊逸知道这句开场白特别傻,可他脑子笨,想不出别的了。 而盛恪始终沉默着。 只有呼吸穿过听筒,证明他还没有挂断。 “哥……我们、我们……能和好吗?”傅渊逸讨饶地问,“你能不气我了吗?” 盛恪不说话,他便接着认错。 “哥,……你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我难受呢……我下次肯定跟你好好说话……我……” “傅渊逸。”盛恪冷冷打断。 “嗳……” “别再让我听到你说那样的话。” 盛恪的声音合着忽然而起的风声而来,冷得教傅渊逸心里骤然一空。 “如果你觉得凌遇叔是你害死的,自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那么——” 盛恪声音缓而沉,像一把不够尖锐的刀,没有一下捅进心脏里的疼,而是一点一点顶破皮肤,教伤口血流如注。 他坐在湖边,凝视着自己又颤起来的手说—— “那么——” “你就和我分。” ----------------------- 作者有话说:我咋觉得这本走到现在越来越难了…… (没在这里破镜……别怕…) 第48章 不分 傅渊逸哪里会跟盛恪分,哪里舍得跟盛恪分。 他知道自己有问题,于他而言凌遇就像是一场好不透的感冒,每次提起来都要让他发一场高烧。 要抽掉他所有的力气,要让他疼,让他呼吸困难。 他不会好起来,只会一点一点加重,直到被吞食。 他逃不出来。他陷在里头。 后来盛恪来了。他抓住了他。 他其实说不出盛恪到底做过些什么,勾得他那么、那么爱他。 他哥的情绪总是很淡,他太内敛太压抑。闷不做声,也不表达。 可他每次生病,盛恪不管在哪里,能不能回来,他都回来了,都到了他的身边,陪着他、守着他。 盛恪因此吃过处罚,旷过课,也曾在医院走廊枯坐过整整一夜。 还有每两个月一次的心理复诊,盛恪从未假手他人。 哪怕当天来回,累得能在地铁上睡着,他也要自己带傅渊逸去。 那一张张往返上海与北京的机票,如果还盛不住盛恪的爱意,那傅渊逸也不知道究竟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去珍惜的。 盛恪就是这样的,说的少,做得多。 从来纵着他,宠着他。他想要的,他都给。 他没有的,他就去挣来给。 傅渊逸还能奢求什么呢?他也想把心挖给盛恪看。 他很爱盛恪,却偏偏也是他,让盛恪那样难过。 盛恪上一次提及“分手”,不过是半真半假,对他的惩罚。 可这一次……傅渊逸分不清了,他哥到底是要治他,还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盛恪的语气那么难过,连他听着心都会拧起来,会跟着疼。 他说不出话,不敢说,不敢应。 躁动的风声在电流中徘徊,傅渊逸不知时间,他只知道自己背脊僵得发疼,他和盛恪好像就这样举着手机,沉默了几个小时。 或是一整夜。 他不知道,他不记得了。 他仅仅记得,最后……那天的最后,盛恪喊了他的名字。 他哥像是也蜷缩着,所以声音闷在了臂弯间。 他喊他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碎得快要教人听不清楚。 他又喊他逸宝,一声声的…… “逸宝……逸宝……”盛恪真的很想把傅渊逸养好……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做不好。 所以他不断地问,“傅渊逸,你能不能告诉我……告诉我该怎么办……” 傅渊逸曾经问过盛恪有没有害怕的事。 现在他知道了,知道他哥到底怕什么。 盛恪最怕无法把傅渊逸带出那条黑色的巷子。 最怕傅渊逸松开他的手,跟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是我害死了凌爹。”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 夏天来的时候,盛恪也该回来了。 但这次盛恪晚了十几天才回来,回来之后没多歇,还是去陈思凌的公司实习。 傅渊逸头顶上“分手”buff没消,盛恪上哪儿他都想跟着,却又跟不到。 心里没点安全感,急得嘴里撩泡。 他开学就高三了,虽然国际学校没有那么卷,班级一大半人都是要出国的,不用高考。 但他们也是要提前到八月中旬开始上课,满打满算就能和他哥待一个月的时间。 结果半点温存没有,他哥白天上课,晚上回来给他补课。 傅渊逸想表现也只有晚上睡觉那会儿,还得是盛恪空下来,不看数据的时候。 一个晚上看了他哥十七八回,时针从九点慢慢爬向十二点。 傅渊逸在空调下卷着毛毯,含含糊糊地问:“哥……还不睡啊?” 盛恪“嗯”了声就没话了。 傅渊逸把毛毯裹在身上,走下床去,蘑菇一样蹲到盛恪边上。 盛恪撇他一眼,他委委屈屈眨眨眼,说:“我想睡觉了……” 盛恪合上笔记本,把笔记本带到床头放着,等傅渊逸睡着再接着看。 傅渊逸跟着他回去床上,却不睡,小心翼翼地勾着他的手指问,“哥,你还没原谅我呢……” 问的时候,傅渊逸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眼睛也不敢看盛恪,生怕听到一句不原谅。 但盛恪话比以前少太多了。 他问过好几次,盛恪都没回答他。 不肯定也不否定,吊着他不上不下,磨得他一颗心都快生茧子了。 第62章 “哥……”傅渊逸翻身坐到盛恪的身上,捧起那张冷脸,盛恪抿着唇不让他吻,他就用舌头强硬地挑开那两片薄唇,吻进去,急吼吼地舔舐盛恪的唇齿,感受两个人舌与舌交缠带出的水声。 吻得深了狠了,连牙齿都磕到一起。 他挂在盛恪身上,又将盛恪吻倒,最后埋在盛恪的肩头不动了。 “盛恪……”他喊。 “你说话。你跟我说说话……”他咬了盛恪的颈侧,尖牙在皮肤上留下细小的印记。 盛恪吃痛地握上他的后颈,却没将他拉离,而是不轻不重地停留。 “说什么?” “说你不想和傅渊逸分手。” 他不出声,傅渊逸的尖牙便又落到他的锁骨。 盛恪抓着他的头发,喉结滚了又滚,却只吐出傅渊逸的名字。 “傅渊逸……” “在呢。” 傅渊逸寻到他的耳边,低低开口,“哥……有些事,我没法忘记。有些‘习惯’,我也没法一下改掉。我不乖的时候,你就罚我。” “但你别难过,别跟我分手。” “你看着我,和我好好往下活,好不好?” 哀求的语气一声声,将那一夜染得混乱又混沌。 傅渊逸到最后什么也说不出了,讨饶的话,讨好的话,全都压抑在喉间。 盛恪身上又多了很多新痕迹,吻痕、抓痕、咬痕,遍布交织。 那是傅渊逸痛时、哭求时、失神时打下的印记。 到最后玩偶一样被盛恪抱去浴室清洗,傅渊逸才恍然回过神来,攀到盛恪耳边笑说,“哥,我终于睡到你了!” 回味地舔舔唇,又意犹未尽地去亲盛恪,最后心满意足地被放进浴缸。 “就是挺疼的……” 盛恪表情一顿,用泡沫把傅渊逸盖住,省得他再说些有的没的。 大约是浴室这样的地方太过暧昧,热水蒸腾的雾气太过氤氲,最后竟又放纵地缠到了一起。 “哥,我们不分手了吧?”傅渊逸还是要一个答案。 “我听话一些,我们不分手了好不好?” 盛恪将他吻进怀里,终于回应着说:“好。” 第二天,盛恪照常随陈思凌去上班。 陈思凌扫了眼他的脖子,问他身后那个:“怎么给你哥啃成这样?” 傅渊逸憋着坏笑,倒是盛恪红了耳朵。 “你哥组里那些姐姐们可要伤心了。”陈思凌不清不楚地扔下一句,下楼吃他的早饭了。 留下个傅渊逸呆愣愣地看着盛恪。盛恪拧眉警告他别乱想。 但傅渊逸还是揪着他问,“哥,是不是好多人追你啊?学校里也有吗?” “也是了,你这么优秀,成绩好,长得又帅。我要是姑娘,我也喜欢你呢。” “傅渊逸!”盛恪不耐烦地喊。 傅渊逸这会儿才不怕,昨天都睡过了,今儿还能分啊? 于是一边被盛恪牵下楼,一边神叨叨地可劲聒噪,“路哥说,隔壁系的系花追你,是真的吗?人家是不是可漂亮了?” “……” “哥,我腰酸,我走不了了。你昨天太凶了……” “……” “盛恪,虽然别人追你,但你要把持住哇。”傅渊逸东一下西一下地说,上一句撒娇,下一句讨打。 眼神转转悠悠地瞧着盛恪的脸色,憋着笑。 “你家里还有个傅渊逸呢。” “你要记得你和傅渊逸已经睡过了。你不能辜负他,你是有家室……” 盛恪忍无可忍,把傅渊逸往肩上一扛,扛下楼给他摁在餐桌上,喊他少说话,抓紧吃早饭。 傅渊逸笑得捂着腰,一边喊疼一边不知收敛。 上了车,避开了傅渊逸,盛恪开口第一句,便是和陈思凌道歉。 陈思凌笑问:“因为睡了你弟?” 盛恪一哽,好半天才重新找回声音说,“这两个月,我和傅渊逸闹,让您烦心了。” 陈思凌挑挑眉,“是挺嫌。小崽子每天忧心忡忡,就差来找我哭了。” 盛恪哑言,闭着嘴不会说了。 盛恪不太好逗,所以不正经过后陈思凌又换上了点正经模样,同他说:“凌遇一直是傅渊逸的心病。他过不去。” “我这个当二爹的……”话说一半,又咽回去,一笑,“总之,你要治他、罚他,凌叔不插手。” “他虽然笨,倒也还算听话,你慢慢教,好好教。” “但盛恪,”陈思凌目光有些远,“要是他让你真累了,难了,也别纵着。” “想放手就放手。” “没人怪你。” “人嘛……”陈思凌拍在盛恪的肩,“有时也得为了自己活。” 第49章 禁酒令 傅渊逸今年的生日没搞得太隆重。 按陈老板的话说,“别墅都送完了,再往上的高度,你得等你哥给你挣。” 所以家里几个聚在一起简单地吃了蛋糕,吹了蜡烛。 傅渊逸只要大家都在他身边,就很开心。于是偷喝了很多酒,趁盛恪不注意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 等盛恪察觉,傅渊逸已经眯起眼瞧他了。 后面的事傅渊逸就记不太清了,混乱又摇晃,只记得自己捧起盛恪的脸要亲他。 盛恪不让,说他带着酒味。 他严肃地指正盛恪说:“红酒味,甜的。亲你一下你就知道了。” 再然后,他被盛恪带回了屋,到后来屋里也都是蒸腾出来的葡萄酒的甜味。 傅渊逸没有洗澡的记忆,醒来却发现自己被洗得干干净净,身上还有白桃润肤乳的香气。 他在被子里拱到他哥身边,贱嗖嗖地问:“哥,昨天你给我洗的澡啊?还给我擦香了?” 盛恪冷着脸,不想回忆。 傅渊逸醉酒后不老实,洗个澡东倒西歪坐不稳也就算了,一个没看住,他长本事地潜浴缸水里去了。吐着泡泡被盛恪拎出来,就苦着脸说自己喘不上,要窒息了。 还委委屈屈地喊哥,好似是盛恪欺负他了一样。 洗头的时候更招人嫌,用手抹脸揉眼睛,把泡沫揉眼睛里去了。 疼了就对着盛恪喊:“盛恪,我要瞎啦!” “要瞎啦!我以后可怎么办!” 盛恪被他烦得不行,想用东西给他绑了,但又耐着性子,好好给他把眼睛里的沫都冲干净,等洗完再给他滴眼药水。 好不容易洗出来,擦干也没消停,光着身子问盛恪,“哥,我们刚刚睡了吗?” “没睡的话,我今天生日,能和你睡吗?” 傅渊逸喝醉酒的脑袋里满满都是黄色废料,人站不住,小色胚人设倒是很稳。 盛恪一句话都不想理他。 等身上擦干了,小少爷又要盛恪给他擦沐浴乳,“我等下要去跟我哥睡觉的呢,要香一点。” “你说,我哥喜不喜欢这个味道啊……?” “你怎么不回答我呀?”傅渊逸歪着脑袋凑近了,眼神迷离又恍惚,“你是不是不认识我哥?” 盛恪忍无可忍,掰着他的下巴,把他嘴堵了。 吻完,小色胚咂么着嘴巴,躲他,“你咋吻我啊?我是盛恪的……我是我哥的……” “我就是你哥!”盛恪爆出一句,单手箍着他胡乱挣扎的手腕,把他扛出浴室,直接塞进了被子里。 傅渊逸一点不记得这些了。 也不记得盛恪每次摸到他身上那些手术疤痕时,总会问他还疼不疼。 - 傅渊逸因为酒品太差,被盛恪下了禁酒令,连带陈思凌也得跟着发誓不再给高三生喝酒。 “放假也不能喝一点吗?!过年也不能吗?”傅渊逸试图再给自己争取争取。 奈何这次撒娇也不好使了,他哥斩钉截铁:“不能!” “哥……” 盛恪捏着他的脸,不准他再说任何一个字。 过完生日,暗无天日的高三也就跟着来了。 汤泽每天都在朋友圈发疯,时不时和傅渊逸发消息说些精神状态堪忧的话。 “逸啊,你帮我看看,我怎么觉得这些公式在嘲讽我?” “逸啊,你说什么是高三,什么是高考,人活着为了什么?” “公式是我的血液,试卷铸就我的灵魂,你说我从教室跳下去会不会不太美观?” 作为只背锅不讲感情的塑料兄弟,傅渊逸把自己的心理医生推给了汤泽,建议他早介入早治疗。 而在高三的重压下,周渡也收敛了许多。 周小公子原本是要出国的,完全可以不踏入高三地狱,但傅渊逸不出国,他就改了主意,跟他爸说要在国内念商科。 他爸气得撂了电话。过了几分钟又打回来问,“你喜欢你们班哪个?实在不行,我送你们一起出国!他的费用,我们家出!” 周小公子声音恹恹:“他要是肯跟我走就好了……” 傅渊逸心里只有他那个哥!连志愿都要跟着往北京填! 第63章 真他妈烦死! 周父觉得自己儿子魔怔了,正要骂,周母的声音幽幽而来,“别气。小孩子想吃苦,就让他去吃。等真的尝到了,自己会回头。” “周渡,高三快乐~”周母声音轻快地挂断了电话。 但高三怎么可能快乐?高三快要把人苦死。 究竟有多苦呢…… 是连他这种平时丝毫体会不到压力的人,也会跟着焦虑,会被成摞成摞的试卷压得喘不上气,晚上到个凌晨一两点已经是家常便饭,早上六七点又得起来投入到新的一天。 没有放松的时间,睁眼是题,闭眼是题,脑子全天候工作。 是傅渊逸生病也不请假,顶着咳嗽,发着烧来学校。 疼了累了都往肚子里咽,憋着一口气要往死了学。 有几次生病,傅渊逸只请了上午的假,下午来的时候,手背上还留着止血棉球。 他没那么聪明,很多时候做不出来题会急,一急就咳嗽,一咳便是一个下午不停。 有次傅渊逸卡在一道题上,看着答案也解不出,草稿纸演算了一张又一张,最后他停了笔,红着眼睛问周渡,“周渡,我怎么这么笨啊……我哥才教过我的……” 周渡知道,傅渊逸不是要他的安慰,他是实在压抑到没法了,没地方可以发泄,所以才会对着他说的。 周渡没有安慰的话可以说给他听,只扔了他的笔,带他到操场上走了两圈,才把傅渊逸的情绪平复下来。 那十几分钟的路,大概是他们整个高三最为宁静的时刻,但也伴着傅渊逸的声声咳嗽。 周渡梦里时常都能听见傅渊逸的咳,梦见自己摔了傅渊逸的笔,撕了傅渊逸的卷子,抓起他的手直奔机场。 梦见他们到了一个很小的国家住着。 他每天要走过一条很长的石阶去找傅渊逸。 他在暖色的阳光里推开花房的门,傅渊逸穿着柔软的毛衣,抱着花束,对他温和地笑。 可梦里的他竟然感觉不到开心。 而等放学铃再一次响起的时候,高三上半学期居然就这般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 作者有话说:有点短小。 不过我明天应该也来。 第50章 肋骨疼 盛恪春节回来了十来天。 傅渊逸舍不得他回去,但也是头一次希望盛恪赶紧回北京,越早越好。 只因这个年过得不太平,盛恪的大姑不知道怎么找来了,初一那天提了点不值钱的香蕉苹果来给老太太拜年。 她不光自己来,还拖上了一位不速之客——盛恪他爸,盛文海。 这是傅渊逸第一次见到盛恪他爸,男人过年也穿得不怎么体面,裹着一件已经穿到袖口发黑的咖色羽绒服,脸上胡子邋遢,眼球略微浑浊发黄。 头发长而枯燥,用一根最普通的黄色橡皮筋绑着。 身上有厚重的烟味,常年抽烟的嗓子沙哑不堪,看到盛恪没有父子间的寒暄,只半嘲似地说出一句,“过上好日子了。” 盛恪没话,站在那像雕塑。 盛梅绢觑他一眼,替他接话,“可不就是,你儿子这是攀上好人家了,你看看,别墅都住起来了。” 傅渊逸一看这个架势就烦了,听到盛梅绢刻薄的声音响起,眉心拧得越发的紧。 盛恪抬了抬眼,对傅渊逸说:“你回房。” 傅渊逸不动。 盛恪冷下脸,又说一遍,“傅渊逸,回放去!” “哟哟哟,盛文海你来看看,你儿子和人家多兄弟情深呐。”盛梅绢嗤笑道。 傅渊逸抿起唇,不耐烦地上楼了,上楼去把还在补觉的陈思凌拖起来,说人家欺负他哥欺负上门了。 陈老板宿醉,头疼得厉害,被盛恪大姑他们扰了觉,也没什么好脸色。 洗漱一番,叼着霞姨早上送进房的三明治,被傅渊逸催着下楼去了。 楼下阵仗算不得大,就是盛梅绢的声音回荡在别墅颇为尖锐。 老太太劝她轻点儿,安抚她说工作的事确实没办法。 盛梅绢哪里能忍,对着盛文海一通阴阳怪气,隐隐带上了委屈哭腔,“盛文海,你倒是说句话!当初你老婆跑了,你不想养儿子,是谁帮的你啊?你一个月就给这么三五百,你儿子吃的穿的用的,上学的费用,哪个不是我们家出的?现在你儿子日子过好了,翻脸不认人了?” “那我的付出算什么?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房子就这么点,还要挤出地方来养你儿子!我家小毅委屈了这么多年,算什么?我养条狗都比你儿子通人性!” “现在我家难了,你们谁也不帮!我男人不得不去送快递养家!风里来雨里去,哪儿哪儿都是病,夏天中过好几次暑,我看着不心疼啊?”盛梅绢抹起眼泪,“我呢,我现在只能给人家当当服务员,收营员!不过是想求你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忙找找工作,怎么这么难啊!?两年了,两年了我家过得什么日子,你们知道吗!?” 见盛文海死人一般不帮腔,盛梅绢又把矛头指向盛恪,“盛恪啊盛恪!你对我们有什么怨啊……要这么捉弄我们?你说我们待你不好,那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我们家的实际情况?现在你过得好了,良心就被狗吃了?上次大姑不过是说你两句,你合着外人给我脸看,让我下不来台!哪有你这么坏的小畜生啊……” “我告诉你盛恪,你别以为你考上了好学校,就能当人上人了!做人要讲良心!你这样忘恩负义,迟早要遭报应!” 盛文海听着盛梅绢这么说也还是没半点反应,哑巴一样坐在那,像是个看戏的。 倒是老太太把盛恪拉到身后,斥责道:“梅绢,你有气有怨别往孩子身上出!盛恪他做错什么了?你……” 盛梅绢抢话道:“他没错!他好着呢,错的是我这个大姑,是我……当初心软,心疼我这弟……” “大姑。”盛恪看向盛梅绢,“这里不是我家,你要哭要闹,还请你出去。” 他声音冷,眼神也冷,惹得盛梅绢上火,抬手就扇。 盛恪攫住她要落下的手,静立在那,不退不让。 以前他也挨过盛梅绢的巴掌,那时的他不得不忍气吞声,他需要一个住的地方。 他承认自己卑鄙、卑劣。 但现在他不会让,他有家。也有傅渊逸。 黏人精回头知道他挨了巴掌,不知道得烦成什么样。 “好好好,你现在翅膀硬了!成富贵人家了!敢跟我动手了?!”盛梅绢气得眼睛血红,死盯着盛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你……” “一大早都这么大火气?”盛梅绢的谩骂被一道懒散的声音打断。 陈思凌终于下来了,嘴里还在嚼他的三明治。陈老板慢条斯理地穿过众人目光,端着一身老板气质,往单人沙发里一陷。 “怎么个说法?是上我这里拜年,还是上我这里要人?” 盛梅绢看终于把正主闹下来,挤了半天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开始给陈思凌讲故事。讲自己是怎么含辛茹苦把盛恪带大。 讲自己到底压下了多少心酸事,吃了多少苦。 “这里面的事,我不过是不说,自己把苦往下咽!”盛梅绢手里的纸都哭湿了,“你们没人为我想想,都以为我发疯,觉得我装委屈,谁真正体谅过我啊……” 陈思凌吃完了三明治,神游完一圈,终于想起来对盛恪说,“你也上楼去。” 盛恪不动。 陈思凌瞥他一眼,“去,帮我看看你弟咋回事儿。” 盛恪立马蹙起眉,往楼上跑。 上了楼,傅渊逸一个人坐在床尾,手按在心口,表情有一点点拧着,人也佝偻,上半身跟着呼吸起伏。 但看到盛恪立马就蹦过来了,摸摸盛恪的脸又摸摸他身上,“没吃亏吧?” “没。”盛恪把他按回床上,“怎么会喘?” “气的!”傅渊逸粗喘两口,“气得我肋骨疼。你大姑……” “不用理。”盛恪打断。 “可她那样说你……”傅渊逸抱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他,“明明你才委屈……” “不委屈。”盛恪顿了一下,说“以后不会让她再找过来。” “别!”傅渊逸紧张地抓着盛恪,“这事儿你交给二爹,二爹会处理他们的。你可千万别自己扛……” 他最怕盛恪闷不作声,自己扛事,自己咽苦。 傅渊逸千叮万嘱,又想起什么来,不放心地问:“那你爸来干啥?他不会把你要回去吧?” “不会。” “就算他要你,你也不能跟他回去……”傅渊逸双肩缩着,背又挺不直了。 “他不会。”盛恪说,“别乱想。” 傅渊逸知道盛恪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但他听着难受。于是捧起盛恪的脸亲亲他,“我要你呢。” “我可喜欢你。” “嗯。”盛恪拍着他的背,慢慢帮他把呼吸顺下来。 第64章 楼下应该谈得很顺利,没一会儿便安静了,不多时,霞姨喊他们下去吃点心。 傅渊逸知道是他二爹处理好了。陈思凌也让盛恪放心。 盛恪没说话,眼神晦暗地看向大门。 他那时的表情,让傅渊逸心里没来由地颤了下。那感觉一划而过,傅渊逸抓不住,只能牢牢抓住盛恪的手,让自己安心。 盛恪看向他,又一次重复:“傅渊逸,别乱想。” - 十分钟前,盛梅绢走出别墅时也回望了一眼。 她刚哭过的脸上不再演绎委屈,而是浮现了扭曲的笑意。 她指着身边的男人说:“盛文海你记住,我家不好过一天,你儿子也别想好过!” 盛文海抽起烟,懒得烦地扔下一句,“随便你。” ----------------------- 作者有话说:我发誓,20w里面我一定破镜! 我感觉自己有点墨迹,越写越长。不过后面应该会快点,一点点在往破镜点铺了 第51章 心思 过完年回来,时间显得愈发的快,有种让人追不上的无力感。 傅渊逸班上的人少了一半,春考后又少一半。 教室变得空空荡荡,他脚边的习题试卷却垒得越来越高,几乎与他膝盖齐平。 二模结束,班主任挨个约谈了剩下的学生与学生家长。 轮到陈思凌,班主任反过来劝他别太给傅渊逸压力,把孩子逼得太紧。 班主任:“陈先生,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孩子的未来还有很多种可能,你们做家长一定要保持平常心!” “……”陈老板哽了哽,表情扭曲地吐出一句,“您说的是。” 陈老板被“教育”了一个钟点,回到家,满肚子冤地把傅渊逸从书房薅出来,啥都还没说,烦人小鬼突然往他怀里一扑,闷声问他,“二爹,我能去找我哥吗?” 他压力实在太大,快要撑不住了。 当年盛恪高考他紧张得够呛,原本以为轮到自己时,没什么可紧张可担心的,他一笨脑瓜子能考上二本都是超长发挥。 可后来不一样了,盛恪来了。 从高二那年开始,就是盛恪陪着他学的。 从高二陪他到高三,给他划重点,给他出考题,给他讲解知识点。 盛恪教他的比老师还多。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盛恪都是把自己放一边,先来顾他的。 所以他太想考好了,不想让盛恪失望,不想辜负他哥花费在他身上的时间与精力。也怕自己万一二本也考不上,到时候没法去北京,没法跟盛恪在一起。 这些情绪一点一点累积,化成压力,压得他喘不上气。 偏偏他心态又是最差的那一个。 他这两次去做心理疏导时,医生也察觉到了他糟糕的状况,试图跟他多聊一些盛恪的事,来分解他的压力。 盛恪是他的定心丸。 所以他想去找盛恪了,只要见一面,哪怕跟盛恪待几个小时也好。 “行啊,去呗。”陈老板溺爱孩子到了一定的份上,没二话地允了,当晚给傅渊逸请了假,买了机票。 傅渊逸反而又磨磨唧唧地问他:“二爹,我是不是不该任性啊……都快高考了……” 陈思凌摆摆手,“你可快去吧。” “啊?” “让盛恪给你治治。省得你们老师又说我给你压力,我可冤死了。” 傅渊逸笑起来,“是冤。是冤。” “这锅得你哥背。”陈老板开始跟小孩儿计较。 小孩儿也顺着他说,“嗯,得算盛恪头上,让盛恪背!” 傅渊逸没给盛恪说要去找他的事,怕盛恪不让他去,毕竟还半个月就要高考了,他现在要做的应该是老老实实在家,好好吃喝好好睡觉好好复习。 而不是选择飞北京,就为了见他一面。 四个小时的飞行,傅渊逸被发疼的耳朵磨得疼白了脸色。 地铁下来,他耳朵也还没恢复,打电话给盛恪的时候,几乎要听不清他哥的声音。 “哥……” “嗯,怎么?”盛恪的声音压得低。 “我在北门,你能来接我吗?”傅渊逸问,“我忘记预约了。” 外面起风了,风声聒噪,傅渊逸不得不把另一只耳朵捂上,才能听清他哥说话。 盛恪那儿有几秒的停顿,“傅渊逸,你说什么?” 不是疑问,而是一句反问。 “我……”傅渊逸缩着肩膀说,“我太想你了……就、就自己来了。我……我现在在北门。哥,你能来接我吗?” 听筒对面又是一小段的沉默,傅渊逸心跳如鼓,他不确定盛恪是不是生气了。 “哥,我知道我不应该来的……但是我,我太想你了……” “傅渊逸。”盛恪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在傅渊逸听起来也更响一些了,“我不在学校。” “哦……”傅渊逸难掩失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别的地方等你。” “我暂时回不去。”盛恪说,“我让蒋路去接你。你在北门等着,别乱跑。” 傅渊逸避让人群的脚步一下顿住,眼神都变得迷茫起来,“哥,你、回不来吗?” “嗯,抱歉。”盛恪无奈一叹,“我周末才能回去。” 傅渊逸用力吞咽着喉头,明知道盛恪看不见,他还是努力提起了个难看的笑,说:“哦,没、没关系的。那,你不要让路哥来了,我晚上就回去了。”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我太想你了。” “逸宝……”盛恪听他的声就知道傅渊逸肯定难受了,但他鞭长莫及,也不知道怎么哄他。 毕竟见不到面,说得再多也显苍白。 “没事的哥,”傅渊逸深吸一口气,“你忙呢,我自己逛逛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傅渊逸迷茫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一时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天好像要下雨了,眼前的颜色都蒙上了灰。 他没带伞,但他想着要是下雨好像也不错,符合他的现在的心情,潮湿又沉闷,心里沉甸甸地压着一片乌云,拨不开,冲不破。 傅渊逸沿着校区外圈逆着人群而行。风又起了,在他不怎么听得见的耳朵里变得尖锐。 突然,他的肩被拍了下,吓得他一个机灵。 “哎哟,我的宝,”蒋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下次得拿个喇叭在你后面喊……” 傅渊逸不好意思地帮他顺气,“路哥,你怎么来了……” “我要不来找你,你哥今晚提刀杀我。” 傅渊逸闷闷,“才不会,他不是周末才回么?” “没见着你哥不开心了?” “没有。”傅渊逸摇头,“我知道他忙。” 蒋路轻轻一撞他的肩,“跟路哥还不老实。” 傅渊逸勉勉强强笑了下。 “要不然别跟你哥了,跟路哥混咋样?”蒋路挑唆,“我们食堂好吃点。” 傅渊逸:“能比的就剩这个啦?” “……”蒋路一噎,没好气地把傅渊逸一勒,“宝,你这可是引战了哈。” 傅渊逸装傻往天上看。 “你哥跟没跟你说他出去竞赛了?” 傅渊逸摇头。 “你哥纯哑巴。”蒋路吐槽道。 “我哥今年好像很忙……” 提起这个,傅渊逸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盛恪太忙了,到现在他已经没法每晚和盛恪通上电话了。 有好几次给盛恪发消息,盛恪也都是凌晨两三点才回。 过完年后的假期,盛恪只在清明回来过。和他们去给凌遇上坟,隔天再带他去复诊,第三天早上便匆匆回了北京。 五一,盛恪甚至没能回来。他俩也就没再见过了。 “完了,你哥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蒋路煞有介事地问。 傅渊逸拧巴着脸瞅他,“我哥……不会吧……哪儿还有小狗像我这么乖,这么自觉的……” 蒋路“噗嗤”笑出来,趁盛恪不在,可劲揉傅渊逸的脑袋。 傅渊逸实在太像他家小金毛了,连头发的柔软程度都很像,还傻了吧唧的。 “路哥逗你的。你哥那性子,看得上他也被他冷走了。” “那我哥到底在忙啥……”傅渊逸颇为小心眼地问起来,“我哥平时都不跟我说这些……” “你哥忙竞赛,忙论文,忙科研……” 傅渊逸眼睛越瞪越大。 蒋路将手抄在脑后,总结:“你哥在给自己挣保研名额呢。” 傅渊逸愣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不愧是我哥。”把蒋路笑个半死。 “不过你咋突然就跑来了?” 傅渊逸不好意思地挠挠耳垂,“我压力太大了……也、想我哥了。” 蒋路恍然大悟,“哦!!!快高考了吧?” “嗯。” “想好考哪儿了吗?” “没呢……”傅渊逸尴尬一笑,“我没我哥那么聪明,也没他努力,能考上二本就不错了……” 第65章 “你哥……呵,”蒋路冷冷一笑,“卷王。”但凡提到盛恪,他忍不住总要“踩”一脚,“不过这里面一半的锅得扣你头上。” 傅渊逸懵懵地“啊?”出一声。 “宝啊,你真是谈个恋爱都谈不明白。”蒋路老神在在,后面的话却愣是怎么都不肯跟傅渊逸说明白了。 - 因为没见到盛恪,傅渊逸买了晚上的机票回去。 蒋路把他送上地铁,还特地给盛恪打了视频,“来,确认下,你家逸宝,完好无缺,我这就给他送上地铁了。” 盛恪“嗯”完挂了视频,下一秒傅渊逸手机就响了。 蒋路:……?用完就扔??拔x无情? 好在傅渊逸还是很懂礼貌地和蒋路说谢谢,还和蒋路抱抱。 盛恪在视频那头:“下次道谢不用抱。” 蒋路:“盛恪!来来,我们现在就把好友删了!” 傅渊逸听着蒋路咋咋呼呼地单方面跟他哥吵,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路哥,我走啦。” “可快走吧,祖宗。” 地铁关上门,说要删好友的那个给盛恪发了条消息。 路路通:得了,看着笑了,应该没事,放心吧。 傅渊逸往返北京,一天来回飞了八个小时,落地后,耳朵疼到碰不得,也几乎听不见声。 好在一觉睡醒恢复了些许。 第二天要拍毕业照,他们班主任这两天嗓子哑了,说话声音小,班级里的人又都回来了,叽叽喳喳每个停,导致傅渊逸大部分时候都听不清他们班主任在说什么,反应总慢半拍。 看着人群往外走,他才跟着往外走。 周渡挤到他身边,问:“耳朵咋了?” “有点岔气。” “听不清?” “嗯……有一点。” 周小公子闻言,插着兜在他边上站定。 “周渡,你这么大高个,挤傅渊逸边上做什么?”班主任没好气地指着他,“站后排去!” 周渡不乐意地撇撇嘴,对班主任说,“傅渊逸身体不舒服,需要我照顾!” 全班一起笑他,笑得队形都乱了。 傅渊逸气得揍了周渡一拳,“你有病呐?” 周小公子挑挑眉,说:“有啊,要是没病怎么能三年都像鬼一样缠着你?” 傅渊逸先是一懵,后又笑起来,再就止不住了,笑得人一抖一抖,卷毛跟着颤。 周渡眸色温和地看着他想——傅渊逸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来,同学们准备好,一二三——” 快门定格,高三那些飘摇压抑的日子,便在这一瞬成为过去。 未来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但至少这一刻,阳光落下来,刚好洒在了傅渊逸身上。 周渡觉得,这就够了。 第52章 开端 高考上午结束,傅渊逸晚上生病。 绷了一整年的神经骤然松下,没让傅渊逸多轻松,反而让他这场头疼脑热变得来势汹汹,浑浑噩噩病了一周才好。 陈思凌笑他,“别人考完撒欢,你考完在家生病。” 傅渊逸吸着还堵的鼻子解释说自己是一条绷久了的皮筋,一下松开,不习惯了。 “那好办。”陈思凌给了他一个方案,“跟着周鑫实习去。” 傅渊逸苦哈哈,“二爹,你都给我哥弄走了,咋又来抓我……” 陈老板说自己冤,“是你哥自己提出来的,赖我?” 傅渊逸闷闷不乐地捣着粥碗,“你们都忙……” 陈老板去年一年推了很多工作陪他这个高三生,现在他考完了,陈老板心里的弦没那么紧了,就又得为了工作满世界乱窜。 这次一走,接下来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回来。 盛恪更好,今年让陈思凌弄到深广那边的大厂实习去了,整一个暑假都见不着面。 别人高三结束的暑假都是最开心的,到他这里还不如前两年。 陈思凌:“还不是为了养你这个小少爷,好了,别黏黏糊糊的了,等下送我去机场。” 傅渊逸跟在陈思凌的屁股后头,嘱咐他要记得休息。 “别太累了。”傅渊逸不太有底气地说,“养我也没那么花钱……” 陈思凌低笑一声,盘算道:“我再熬个几年,等盛恪自己把自己养成了,我就能退休了。” 回程的路上,傅渊逸一直在想陈思凌的这句话。 他终于明白蒋路为什么说他谈恋爱都谈不明白了。 他很多时候都觉得盛恪像个陀螺,好似从来不舍得放松似的不停地转,唯一能算得上轻松的,大概只有大一那一年。 他以为盛恪是以前苦怕了,想要努力改写命运的不公,想为自己挣一条青云路。 但现在他知道了,这不是盛恪所有的动机。 高三时候,盛恪拼命学或许有一半原因是为了不辜负将他捡回来,花了大价钱将他送进附中的陈思凌。 但那之后,他才是盛恪另一半的动机。 他在盛恪眼里是被陈思凌和凌遇宠大的,是生活无忧的小少爷。 所以盛恪肯定会逼自己不断往前往上,等到有一天能和陈思凌站在一样的高度上,提供得起他足够好的生活,才会认定自己有资格爱他。 盛恪是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是想替他们未来挣一条路。 好傻。 傅渊逸想,他哥有的时候真的……好傻。 独裁专断,掌控欲强,偏偏又啥都不让他知道,自己闷声承担,难怪蒋路说他哑巴。 晚上睡觉前,傅渊逸和他的哑巴哥哥打了个电话。 以前每次破冰都是傅渊逸先说,这回却是盛恪先问,“感冒好点了?” “嗯,不烧了。” “好。” “哥,你忙吗?” “还行。”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太干,盛恪又补充了一句,“下实验室不能带手机。” 傅渊逸知道,却故意找茬地说,“我还以为你打算跟我一直冷战下去,故意不回我消息呢。” “不会。”盛恪说,“我不会。” “知道了知道了。”傅渊逸翻了个身,卷在被子里,“二爹今天出差去了。” 盛恪顿了一下说,“那你,在家……乖一点。” “要怎么乖?”傅渊逸问他,“怎么才算乖?” 盛恪不会说了。 等到傅渊逸快笑出来,盛恪才又一板一眼开口,“可以和汤泽出去,但注意安全。” “那周渡约我呢?” “不许去!”盛恪冷声,几乎没有转圜余地地说。 挂电话前,傅渊逸又喊了盛恪。 “哥。” “嗯?” “我听你的。” 盛恪微顿。 “但你就得辛苦点了,”傅渊逸笑说,“谁让我是黏人精呢。所以,你以后每个月都要回来一次,回不来就写欠条给我。我想想怎么写……” “嗯……就写盛恪几月几日欠傅渊逸一次见面,傅渊逸可以要求盛恪随时偿还,盛恪必须履行,且不能嫌傅渊逸烦,不能嫌傅渊逸黏人。” 盛恪面对不平等条约,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了个“好”字。 “……”傅渊逸一噎,“哥,你真答应啊?” “嗯。”盛恪问,“什么时候开始?” “等、等你再回北京吧。” “好,那就这个月吧。” “……” 挂了电话,傅渊逸轻轻一笑,看吧,他哥就是很傻,哄他的时候什么都能答应,自己往圈套里钻。 算了,还是原谅好了。 他们这次之所以会冷战,是因为盛恪不让他填报北京的志愿。 他当时质问盛恪为什么。 盛恪避重就轻地说他的分够在这里上一个不错的二本。 “盛恪!” 盛恪蹙眉看过来。 傅渊逸那会儿上了脾气,只字不提自己一心想要跟盛恪离得近一些的心境,只嘴快地吐出一句,“你能不能别老管着我!” 盛恪又开始不说话。 俩小的闹僵,霞姨看着着急,出来打圆场喊他们去吃饭。 但他们一个在气头上,一个憋着不肯好好说,一顿饭吃得怎么都不是滋味。 晚上傅渊逸又发起烧,唇色褪得干净,冷汗一程一程地出,睡一会儿又被噩梦吓醒。 后半夜是盛恪抱着他睡的。 昏暗的房间里,安静得只剩彼此的鼻息。 盛恪安抚地捏着傅渊逸的后颈,而傅渊逸偏头吻在盛恪的颈侧。 但直到盛恪拖着行李箱上飞机,他们都没能向对方妥协。 如今傅渊逸选择顺从,并非认同盛恪,而是因为他知道盛恪真的爱他,所以愿意让步。 让自己始终陷于盛恪的掌控。 - 一月一次的见面,盛恪如期而归。那天刚好是傅渊逸二十岁的生日。 一个月累积的想念,上一次不欢而散的情绪,爱与被爱的表达,全都在吹熄蜡烛后迸发。 第66章 关掉的灯一直没再开。 奶油甜味、红酒香气,从急促进而用力的喘息,由疼痛带起的呜咽。 交缠、深入。 缠绵又抗拒,最后遵从本能地主动所求。 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地陷在对方的体温里,度过短暂而又欢愉的一夜。 第二天,傅渊逸累得醒不过来,赖在床上睡了一觉又一觉。 盛恪抓他起来吃饭,他懒懒洋洋地骑在盛恪身上说自己腰酸,不想动。 说完不老实地去撩盛恪的衣服,看看自己留下的痕迹。 盛恪的脖子上、锁骨上甚至胯骨上都留着他的咬痕,一块一块像是刚烙上去的。 肩膀还有道道抓痕。 “我昨天……这么狠呢?” 他把盛恪的嘴唇也咬破了,那处看上去还是鲜红色的,仿佛又要流血。 傅渊逸碰碰盛恪身上的红痕,再小狗似地舔舔盛恪唇上的伤口。 他换了新的牙膏,靠近了便是一股清新的茶香,引得盛恪吻了他。 盛恪不怎么温柔,拽着他的头发,要他仰起头来迎合,把他吻到缺氧才放开。 傅渊逸急促地喘着,嘴巴甚至没空用来说话。 盛恪用拇指替他擦去唇上沾染的唾液后便出神地看着他。 那眼神算不得温柔,甚至带着一点偏执。 傅渊逸喘匀了气,问他怎么了。 盛恪也问他,“还气我,是不是?” 傅渊逸不能撒谎说没有,否则他昨天不会对盛恪那么狠,把盛恪咬出血来。 “那你能告诉我吗?”傅渊逸问,“当成我的生日愿望。” “对我说一次,盛恪。” 盛恪“嗯”了一声,又沉默。 半晌,他将自己埋向傅渊逸。 “我不放心,逸宝。” 明明是傅渊逸坐在他怀里,可那样的姿势,又好像傅渊逸才是他们之间的掌控者。 盛恪声音卑微又沉闷,“你在这里,有霞姨,有凌叔,还有周鑫、汤泽和……别的什么人。” 傅渊逸笑起来,他哥还惯会吃醋的。 “万一你病了伤了,至少他们都能替我照顾你。” “哥……”傅渊逸好笑地拍拍盛恪的后脑勺,“我都二十了……你当我真的生活不能自理呐?我说过的,我黏你,是病态的,不是……” 盛恪收紧的手,打断了他的话音。 他还是重复,“我不放心。” “我怕我顾不到。” 傅渊逸拿以前盛恪教育他的话反过来压他,道:“盛恪,别多想。” 盛恪不说话了。 “好了,盛恪,不许矫情了。”傅渊逸亲亲他,弯起笑眼,“我饿了,你抱我去吃饭呢。” “昨天弄得我那么痛……我都走不了了。” 盛恪无奈一笑,没再说别的,而是低低应了好。 直到很后来傅渊逸才懂,盛恪到那天底为什么会说这些,想这些。 他不知道他那次得肺炎和后来每一次的情绪崩溃,全都成了盛恪记忆里细小的伤口。 他哥……始终在自责。 甚至不再相信自己能把他顾好。 他都不知道,当时只天真地以为是盛恪难得矫情了,还挺稀罕挺乐的呢。 如果重来一次。 傅渊逸会让盛恪知道这些不是他的错,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把他照顾得很好。 他知道他很爱他。 而于盛恪而言,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会把傅渊逸放在身边守着、看着。 无论如何,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 都要绑着他,困住他。 ----------------------- 作者有话说:后面三天出门,然后下周一要入职,要忙起来了。 文的话,能写我一定更。入不入v好像没那么重要 但写都写到这里了,无论如何我也会坚持到……破镜的! 再次感谢追更的小可爱们! 第53章 窥探 “哥,你别送我去了,在家休息吧……”傅渊逸忧心忡忡地望着盛恪,“你明天还要回北京呢。” 盛恪拿过他的箱子,不废话地把他塞进车里。 “你要不放心,让霞姨送我去么……霞姨铺床肯定比你利索。” “……”盛恪一阵沉默,然后把车门甩上了。 盛恪前天才回来,行李基本没动,因为三天后他又要回北京。 而中间那天,是傅渊逸去大学报道的日子。 小情侣隔了一个来月见面,硬是被时间催着又分开。 陈思凌回不来,送傅渊逸去报道的事情自然是盛恪接手。 但盛恪刚病过,手背上还留着泛着淤青的针眼,傅渊逸数了,有三处——他哥打了三天吊针。 他问盛恪咋了,盛恪就光会说没事。 傅渊逸想跟盛恪生气,最后却没舍得。拢共能待在一起的时间连两天都不到,再拿来生气未免太过奢侈。 所以他嘴上喊盛恪别送他,心里却是想的。 傅渊逸的学校在郊区的大学城,车程两个小时。因为报道的人太多,私家车都不让进学校,只能停在外围。 傅渊逸先去体育馆报道,盛恪和其他家长一样等在外。 有高年级的学姐过来跟盛恪说:“新生报道在里面,往里走哦。” “……”盛恪没解释,只礼貌性地点了下头。 “你不去报道吗?”学姐问道,但盛恪的目光已经越过人群,锁在了某人身上。 某人吃力地抱着一堆材料,走路不好好走,一步三回头地在人群里踉跄而行。 “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学姐的话还没说完,盛恪说了句“抱歉”,从她身边而过。 “傅渊逸!” 盛恪拨开人群,把傅渊逸拉到身边,傅渊逸却还在忍不住频频回看。 盛恪跟着看过去,发现傅渊逸在看的是一位迎新的学长。 盛恪蹙眉,“傅渊逸,好好看路!” 傅渊逸“嗯”了声,又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去,盛恪索性到他身后,扶着他的肩,将他推走。 “有什么值得你看的?”盛恪问。 体育馆里热,傅渊逸的脸颊被蒸得红扑扑的,他长得白,又是娃娃脸,配上被阳光染金的卷发,让他看上去格外招人些,周围好几个人都在瞧他。 盛恪莫名烦躁,表情不自觉地凶了起来。 “我在看刚刚那个学长……”傅渊逸眨起他无辜的黑瞳,“他鼻子这里有颗痣。”傅渊逸艰难腾出手,指了指鼻尖偏右一些的地方,又点点脸侧,“还有他笑起来,左边会有梨涡。” 他自顾自说着,没注意盛恪拧着的眉有多用力,像是能把人给绞杀了。 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哥早就在他身后站着不走了。 傅渊逸抱着材料小跑着回到盛恪身边,贼兮兮地问,“哥,你吃醋啊?” 他轻轻撞向盛恪的肩,“我看别人,说别人好,你就吃醋啦?” 他还要说,被盛恪掰住了下巴。 盛恪冲他冷冷挑眉,反倒把傅渊逸心脏搅得砰砰直跳,他哥吃醋的模样,好坏,教人……想吻他。 小色胚舔舔唇,问盛恪:“哥,我想吻你了咋办……” 盛恪呵笑一声,把他的脸往边上一掰。 傅渊逸笑起来,一边喊着错了,一边又在盛恪松了力道后,凑了过去。 他矮盛恪半个脑袋,从下往上看的时候,眼睛清亮而透彻,他说:“别醋了,哥,我只喜欢你。” “傅渊逸只喜欢盛恪一个人。” 盛恪显然不吃他这套,不看他。 傅渊逸就垫起脚,把自己的娃娃脸塞进盛恪的视线里,“我看他是因为他有点像凌爹。” 盛恪表情一空。 傅渊逸点点鼻尖和脸侧,“虽然我知道再像他也不是凌爹,但……我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嗯。” “还醋吗?” 某人笑嘻嘻地样子有点找打,但盛只是恪抬手揉了下他汗涔涔的脑袋。 “走了,送你去宿舍。” 结果某人不安分,“我刚刚还和人家搭话学长给了我微信呢,说如果以后……” 话没说完,刚还牵着他的人,把他手给甩了。 傅渊逸偷着笑起来,往前追上他哥,黏人且烦人地说,“盛恪,你怎么醋劲这么大啊?”他故意拉了长长的音调,“你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我啊?” “我现在也住宿舍了呢,总要跟别人一起……” 盛恪停下、转身。傅渊逸刹不住车撞到他身上,跟着后颈就被盛恪按住了。 他抬不了头,所以他哥俯身,在他耳边又轻又慢地说,“傅渊逸,听好。” 盛恪难得用这样的姿态和语气同他说话,傅渊逸有些愣,又有些心跳过速。 “不准和别人睡同一张床,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行。” “宿舍床要是塌了呢?”傅渊逸问。 “床塌了就回家睡。出去活动就自己单独开房。” 第67章 “哦……”傅渊逸瘪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还有,”盛恪声音却越发低沉,“不许对别人撒娇。不相干的人少加微信。” 傅渊逸乖乖点头。 但盛恪好似还觉不够,他眯起眼,慢慢收紧五指。 又突然想到什么,把傅渊逸脖子上的项链解下来,拆下上面的戒指,戴进傅渊逸的无名指里。 之前因为校规,傅渊逸不能带饰品,所以盛恪在他十九岁生日的时候给他买了条项链,把戒指穿在上面,让他戴着。 如今也没了这个必要。戒指,还是得戴在手上才行。 “戒指,不准脱。” 傅渊逸好笑地看着自己的戒指,心里美,嘴上却说:“哥,你咋这么霸道了?” “嗯。” 盛恪清楚知道自己是被占有欲冲昏头,颇为可笑地在无理取闹,但他……不想冷静,不想理智。 以前他只是分离焦虑。 因为他知道傅渊逸很乖,每天无非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社交圈也不过那几个。 但现在不同了,傅渊逸是进了大学,一个小型的社会体系,也进入了集体生活,住进了宿舍。 他周围出现的人会越来越多。 太多的未知,在盛恪心里布成了一张黑色的网。 里头藏的是他卑鄙又卑劣、不敢让任何人窥见的阴暗面。 傅渊逸曾经抱怨过他从不和他说大学生活。 盛恪确实从不和他说,因为怕傅渊逸觉得他们之间会有距离,那会儿傅渊逸还在高中,不同的社会关系与眼界,不同的生活模式都会拉大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不愿意让傅渊逸察觉到这些。 所以他把小王子依旧藏在城堡里。 但现在轮到傅渊逸自己去探索了。 他没法把他藏起来了。 于是某种如同苔藓一般繁殖的情绪,不断在他心里生长,直到这一刻,兵刃相接,他才发现原来这些情绪,早已将他的理智蚕食得千疮百孔。 而这种情绪的名字就叫做占有欲。 “傅渊逸。”盛恪收住自己的呼吸。 “嗳。”傅渊逸笑着看向他。 盛恪将他一牵,两枚戒指碰擦在一起,发出一声轻响。 盛恪重复:“傅渊逸,戒指,不准脱。” “知道了知道了。”傅渊逸紧了紧他俩牵着的手,“盛恪,你咋也开始黏人了呢?” “跟我学的啊?” 盛恪冻着脸,把他送到宿舍前,都没再开口了。 - 傅渊逸的宿舍在五楼,天气太热,他爬了两层就有点喘上了,后面三层都是盛恪走在前面拽着他上。 好在已经有人到了宿舍,开下了空调,所以傅渊逸呼吸调整得还算快,坐没一会儿便缓过来了。 “哥们,你哮喘啊?” 跟傅渊逸同寝的是个小平头,穿着长过屁股的t恤和一条荧光绿色的沙滩裤,说话调调散漫又含糊。 这让傅渊逸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我没有哮喘。”傅渊逸回答道。 小平头嘿笑一声,“那你这身体素质可忒差了。”说着习惯性地要拍傅渊逸的肩,结果拍在了一条湿毛巾上。 小平头抬眼看人。 盛恪冷冷,“傅渊逸,去洗毛巾。” “哦。”傅渊逸立马跑了。 小平头吊儿郎当地摊了下手,也走开了。 盛恪给傅渊逸铺床,擦桌,整理行李。 而傅渊逸全程被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当个看客,除了中途去拧了次毛巾,手上再没沾过一滴水,一点灰。 都弄好,小少爷背着手审视一般夸盛恪做的不错,说要带盛恪参观参观,顺便去食堂找饭吃,犒劳犒劳他。 等他再回到宿舍,就是一个人了。 小平头在宿舍里吃外卖,空调房里全是麻辣烫的味,见他回来热情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吃点。 “我吃过了。”傅渊逸说,“还有两个人没来吗?” “小道消息,我们宿舍就三个人。还有个什么时候来我也不知道。”小平头说着抹了把嘴,“哦对了,我叫许旭,九日那个旭。” “我叫傅渊逸。深渊的渊,安逸的逸。” “深渊的渊……”许旭舌头打了个卷,发出“的”的一声,“挺行,像什么小说男主。” 傅渊逸:“……”他不太能和这个人聊的上,索性也就不说了。 但许旭还在接着问,“今天陪你来的是你的谁啊?” “我哥。” “哦,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傅渊逸一怔,没拿稳的手机“哐当”砸在桌子上。许旭看过来,傅渊逸只好对他尴尬地笑。 “你哥看着也不大,是不是也在读大学?” “嗯。” “在哪儿上学?” “……”傅渊逸不想回答,他有些不知道许旭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对盛恪感兴趣。 “我随便聊聊。”许旭大概是注意到他的不自然,陈了一句道。 傅渊逸只好回答:“在北京。” “嚯,啥学校啊?你哥一看就是学霸……” 傅渊逸蹙了下眉,避重就轻地答:“嗯,我哥很厉害。” 说完,他拿上手机跑到外面去和盛恪打电话。 但分别后的那些不舍,已经被许旭的几句话搅没了影,只剩满心紧绷的情绪。 好在听到盛恪的声音后,这些情绪自动消解了下去。 “哥,今天你走的时候,咋不吻我?”傅渊逸漫无目的地在楼底下绕着宿舍楼打转。 他哥反问,“那你不会主动?” 傅渊逸哼哼唧唧,“哪能每次都我主动啊?” 他哥低笑一声,那声音咬着傅渊逸的耳朵,弄得他尾椎都麻了,于是他含含糊糊地鼓着腮帮问,“哥,下次见面我们能……做吗?” “嗯?”盛恪又笑,“又主动了?” “嘿嘿,就是想了。” 盛恪便回答:“嗯。” 傅渊逸美了,脸上挂笑地回到楼上,准备去洗澡。 结果一进门,许旭竟又盯了上来,问他:,“诶,哥们,你刚是跟你那哥打电话去了吗?我听见你喊了声哥。” 傅渊逸抿起嘴不想回答。 但许旭又举起一只手摇动无名指示意他,“我还想起来,你俩都戴着一样的戒指。” 话音落下,许旭翘着的椅子也刚好落地,发出“哒”的一声响,惊得傅渊逸一缩。 许旭打量地眯起眼,又问:“你和那个谁真不是一对同?” ----------------------- 作者有话说:没能赶在十二点前。 每天都太累了…有点没时间。 第54章 嘲讽 傅渊逸自然不会回答许旭的问题,反倒冷下脸来问他,“你不觉得自己很冒犯吗?” “我们没有很熟吧?” 许旭吊儿郎当地往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嗐,你别介意,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我嘴也快,不过脑。” 他瞄着傅渊逸的神色,又讨好地说,“真没别的意思,我又不歧视同性恋。” 傅渊逸冷着调子“嗯”了声,没再计较。 毕竟大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开始就闹僵了也不太好。 “你洗澡不?”许旭一转话题,“我刚洗完,热水没那么快,你再等等?” 他话音刚落,一人风风火火提着行李箱闯了进来。 “嚯,我们的三床来了。”许旭反坐在椅子上,冲人招手,“哥们,早啊。” 那人掀起衣角抹了把汗,应着许旭的调侃说:“早早早。” “哥们怎么称呼?” “陈嘉鹭。” “我,许旭。”许旭说着一指边上,“这位,傅渊逸。” 打过招呼,陈嘉鹭边收拾行李边和许旭聊着。 傅渊逸无心寒暄,在旁不怎么出声。但他发现许旭似乎对每个人的生活都有着极强的兴趣。 因为他又像之前探究盛恪那样,去追着陈嘉鹭问他和他女朋友的事。 陈嘉鹭没这么敏感,有问必答,女朋友在什么学校,念什么系,他俩怎么谈上的,到后来被许旭起哄得连女朋友的照片都拿出来秀。 不出半小时,两个人已经称兄道弟,情比金坚。甚至猥琐地凑在一起聊那方面的事。 傅渊逸没兴趣听,拿上衣服洗澡去了。 等他从浴室出来,许旭招呼他明天一起出去吃饭。 “趁还没正式上课,我们去大学城逛一圈呗?” 陈嘉鹭附和道:“走啊,周围巨热闹!要不是有门禁,我这会儿肯定还在吃宵夜!” 傅渊逸说自己不想去,被那俩说成是叛徒。 许旭:“别那么扫兴,我们以后可是一个小团体,你可不能这么不合群。” 陈嘉鹭:“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傅渊逸也只好跟着去了。 那俩说想吃烧烤,他们仨便打了辆车去大学城的小吃街。 第68章 车上皮革味道重,司机又抽过烟,闷着一股烟味,傅渊逸闻久了胃里不怎么舒服。 下了车,许旭和陈嘉鹭又一人点了支烟抽。 “来一根?”许旭也给傅渊逸递烟。 傅渊逸没看一眼,答了句“不会”,兀自往前。 许旭讪讪把烟收了。 他们一路顺着人流往小吃街里逛,一路都能听见傅渊逸的咳嗽。 “哥们,你要不去查个哮喘吧?”许旭喷了口烟,要笑不笑地瞥他一眼,“林妹妹似的咳个没完。” 陈嘉鹭倒是离远了一步,问:“闻不了烟味?” 傅渊逸咽着发疼的喉咙,摆了摆手,懒得回答。 许旭:“我说,你这也忒像个妹子了,还是娇软的那款。” 陈嘉鹭看向许旭,许旭抬着眉给他细数道,“咱这哥们,烟也不会抽,爬个楼梯还要喘,咱俩昨天开黄腔,他跑去洗澡。咱俩洗个澡五分钟,他洗了快二十分钟?看这细皮嫩肉,多像个妹子。” 陈嘉鹭满足了好奇心,装模作样演起好人,一捶许旭说:“可管管你的嘴,别给新室友说不高兴了。” 许旭忙在嘴上一扇,“别介意啊。我嘴贱。” 傅渊逸蹙起眉,冷声问:“到底还吃吗?吃哪家?” 陈嘉鹭立马掏出手机搜索一番,招呼道:“走走走!这家评分还行。” 许旭:“走呗。” 陈嘉鹭:“诶,我们等下开两瓶啤的喝喝?吃串不来一口不白瞎了?” 许旭:“我行啊,你问问软妹。” 陈嘉鹭转向傅渊逸,“他有病,你别理他。你喝得了酒吗?” 傅渊逸点头:“可以。” 但那顿烧烤傅渊逸没吃多少,因为太辣,所以后面上来的串傅渊逸基本没动。 许旭又犯贱地招他,“你这胃口和妹子一样,只有拳头那么点。” 傅渊逸胃里被辣烧得难受,冷着脸没理他。 陈嘉鹭和事佬,跟傅渊逸碰了杯后又去怼许旭,“你贱不贱,老盯着傅渊逸说。” 许旭赔笑道,“我就是看他可爱,想逗他。” “什么恶趣味啊你?”陈嘉鹭嫌道。 许旭:“那种男人看萌妹的感觉,你难道不懂?” 陈嘉鹭恶寒,“你少恶心,你别是什么深柜吧?” 许旭神神秘秘:“说不定我是呢?” 傅渊逸听着他们相互调侃,闷头喝酒。 回去的路上,许旭不知道又抽什么,突然正儿八经地跟他道歉,说让他别介意,自己就是贱得慌。 傅渊逸压着胃,靠着车门不愿说话。 回到宿舍将近九点,傅渊逸洗澡久,挨在最后洗。他便拿上手机下楼给盛恪打电话。 盛恪先是挂了,隔了十分钟才又拨过来。 “刚在老师那。”盛恪说。 傅渊逸找了个地方坐下,身体因胃里的疼痛而蜷缩,“哥……” “嗯?”盛恪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带着沙沙的颗粒感,傅渊逸很喜欢。 “没什么事,就是想喊喊你。” 但傅渊逸在盛恪面前就像是透明的,一个小小下坠的尾音,盛恪都能察觉。 “为什么不开心?”他问。 “想你想的。” “说实话。” “哥……”傅渊逸攥紧了身侧的衣服,他本是想搪塞过去的,可听着盛恪的声音,他突然想要撒娇,于是黏黏糊糊地说:“我胃疼,可疼了。” “怎么回事?”盛恪果然凶了起来。 “晚上吃太辣了。”还灌了一胃的冰啤,但这一段傅渊逸不敢给盛恪说。 “自己能不能吃辣,心里没数?” 傅渊逸可怜巴巴,“别骂了……我疼呢……” 盛恪叹了口气,“那就多喝热水。” 傅渊逸哽了又哽,隔了好几秒才吐出一句,“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声音装得怪委屈的,把盛恪逗得发笑。 电话打了十来分钟,怎么都舍不得挂。最后还是盛恪催着他上楼洗澡。 还不忘提醒他多喝热水。 挂了电话,没等上楼,傅渊逸手机跳入新的来电,陌生号码,他直接挂断了,但那人又孜孜不倦打来。 傅渊逸这才接起,“哪位?” “我送外卖的,你们学校不让进,你的外卖我放校门口了啊。” 傅渊逸一头雾水,“我没点外卖。” “单子上就是这个手机号,买的是……”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外卖员说,“买的是胃药。” 傅渊逸立马回头往宿舍外跑,“那是我的!我马上来拿!” 没跑出几步,外卖员又打来,“给你买药的那个刚打赏我了,让我给你捎句话。” “他说什么?” “他让你好好吃饭,别吃太辣。” 傅渊逸傻笑出声,对着外卖员说,“那是我哥。” 外卖员听着挺莫名其妙的,但还是有礼貌地附和一句,“那你哥对你挺好的。” “可好了!”傅渊逸炫耀的音调快飞到去天上,人也不蔫着了,许旭什么的,也瞬间原谅了。 等他到了校门口拿到药,又一通外卖电话打了进来,是他哥给他点了一份生滚鱼片粥,加了备注。 备注里只有两个字—— 喝完。 第55章 记忆烙印 傅渊逸没把外卖拿上楼,随便找了个台阶坐着把粥喝了,顺便回他二爹的消息。 陈思凌这次一走三个月,到现在也没法确定回来的时间。陈老板忙,又和这里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很少能和他们点对点联系上,群里的消息都是有一句没一句,一个话题能延续上两三天。 等傅渊逸重新回到楼上洗完澡,陈思凌才又回了消息。 这让傅渊逸想起陈思凌刚创业那会儿,有次也是忙得昏天暗地,连轴转了一个来月没休息,直接给自己累病了。 偏生陈老板对自己不上心,发烧了也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头疼。 等到凌遇去捞他,他已经烧得快晕了,眼睛发直,拉着凌遇问怎么有两个他。 那是傅渊逸头一次见凌遇生气。 凌遇生气起来比盛恪还吓人些,大抵是因为凌遇平时看上去温和又温柔,不像盛恪那般拒人千里,以至于一但冷下脸,便格外教人害怕。 陈思凌烧得昏昏沉沉,被凌遇打横抱起来的时候,还混账地在人耳边说,“今天放我一马,不做了好不好?我累……” 凌遇一声不吭,把他塞进车里,送去医院挂水。 傅渊逸坠在他们后面当个小跟班。 等到了医院,陈老板脑子才像是又重新接上了线,趁凌遇去挂号抓紧把傅渊逸招到身边,问他:“你凌爹现在什么表情?” “没表情呢。”傅渊逸搓着他发烫的手心回答。 他二爹心情沉重地抬手盖住烧红的眼睛,重重叹出一声,“完了。” 傅渊逸也觉得他二爹完了。 “凌爹会原谅你吗?”他问。 陈思凌舔了舔烧得干裂的唇说,“不一定,你做好和我一起被赶出家门的准备。” “可我是凌爹领回来的,为什么会被赶出去?”傅渊逸眨着黑瞳不太理解。 陈思凌一噎,讪讪道:“别问。先帮二爹想想该怎么哄。” 傅渊逸哪里能知道。 他觉得陈思凌眼下最重要的是养病,病好了,他凌爹肯定也就不会生气了。 但他二爹却开始盘算,“你说,对着你凌爹撒娇有用没?” 傅渊逸看看已经走到面前的凌遇,再看看还无知无觉的陈思凌,小声回答:“要不……你试试呢?” 陈思凌睁开眼,对上凌遇的沉静的眼睛,把到嘴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陈老板那会儿特老实,被凌遇带着去问诊、验血、输液。 他想哄人,但凌遇全程一言不发,连个台阶也不给。 到了输液室,打上吊针,凌遇脱了外套给他披着。陈思凌磨好了一肚子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凌遇已经往输液室外走了。 傅渊逸心里有点难受,看着凌遇背影着急地问陈思凌,“二爹,咋办呐?” 他不想凌爹跟他二爹分开,更不要被赶出家门。 陈老板心累地支着脑袋沉吟片刻,将他揽到面前,说:“你去和你凌爹说……” “……” 凌遇倒不是和陈思凌闹脾气,而是有通电话要回,在输液室里不方便说,于是走到了外面。 电话刚挂,傅渊逸出来了,举着瓶水对他说:“凌爹,二爹想喝水,我拧不开呢。” 凌遇抬眸往输液室里扫一眼,伸手拧了水。 傅渊逸抱着水,等了会儿,见凌遇没后续,哒哒哒地跑回去了。 凌遇低笑一声,索性在外面站着,想看看里面那两个还能玩出什么花。 隔了会儿,小崽子又出来,这次是陈思凌饿了,想吃东西。 凌遇领着他一起去买了粥,让傅渊逸送给陈思凌。 第69章 隔半晌,傅渊逸第三次出来。 凌遇笑了,问他:“又怎么?” 傅渊逸:“二爹让我来问问,凌爹你能不能不气他,进去看看他。” 凌遇牵起傅渊逸,“还有呢?” 傅渊逸表情凝重地回答:“二爹说他身也冷,心也冷,说再没有谁的怀抱可以温暖他的心灵了。还说我像独自照顾生病老父亲的可怜小孩儿。” 凌遇唇角轻轻一挑,“我要是还不进去呢?” 傅渊逸把小嘴一抿,内心似是挣扎了一番,才一闭眼睛说:“二爹说你要是不进去,就是不要我们了,让我哭,让我边哭边喊,凌爹你抛家弃子。” “凌爹……”傅渊逸捏紧凌遇的手,“你就理理二爹吧,我不想丢人呢……” 凌遇把他抱起来,进了输液室。 窝在输液躺椅上的人看上去确实惨兮兮,半张脸蒙在他的外套里,拿一双不怎么聚焦的眼睛殷切地瞧着他。 凌遇在他边上坐下,陈思凌便没骨头似地靠过来,含含糊糊地跟人说坐不住了。 凌遇不开口,他又继续给自己找台阶,“我都烧成这样了,你怎么还忍心冷我?” 凌遇瞥他一眼,把傅渊逸捞到腿上抱着坐好,“我提醒过你几次?” “公司太忙了……” “忙是借口?” “没……”陈思凌哼哼唧唧,小小拽他一下,“别训了,崽儿在呢,丢人。” 傅渊逸立马把耳朵捂上。 陈思凌:“……” 凌遇摸摸傅渊逸的脑袋,“陈老板还知道丢人。” 陈思凌“唔——”了声,双手捏着耳垂认错,“真错了,我以后肯定好好聆听您的教诲,成不成了?” 凌遇把他打着针的那只手拿下来,陈思凌手凉又不安分,他索性扣下了。 陈思凌立马得寸进尺地凑过去,“知道你心疼我,但心疼归心疼,别冷着我。” 他顺势吻在凌遇的嘴角,吻前还不忘把傅渊逸的眼睛遮住。 但傅渊逸知道他们在干啥,所以等陈思凌收回手,他有样学样地抱着凌遇的脸亲了两口,亲完又去亲陈思凌。 陈思凌嫌他,“学人精呢你?” 傅渊逸嘿嘿笑了两声,觉得跟二爹凌爹在一起真好,没有被赶出家门真好。 等陈思凌挂完水,傅渊逸已经在凌遇怀里睡着了。 凌遇抱着一个,牵着一个,走出医院。 傅渊逸醒了一下,睡得模模糊糊的眼睛里印着“急诊”鲜红的字眼,他有些怕,圈紧了凌遇的脖子。 有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又给他披上衣服。 那人还在捏了捏他的脸,说:“小东西,便宜你了。” 是他二爹的声音,但他实在太困,睁不开眼睛,只嗫嚅着:“二爹,你别生病了……” 他不想来医院了,医院里又冷又吓人。 可他想不起来陈思凌最后有没有回答他。 一夜的梦境也因此戛然而止,傅渊逸冷醒过来,浑身的骨血因僵硬而隐隐作痛。 他缓了缓才起来。但下床的时候,有过骨伤的踝关节一用力便刺痛,像踩着钉子。 傅渊逸忍疼下来,又扶着坐到椅子上。 “傅渊逸,你起这么早?”是陈嘉鹭的声音。 “吵醒你了?” 但陈嘉鹭又睡了过去,没再回答。 傅渊逸从衣柜里取了弹力绷带把自己的脚踝缠上。 缠完,他枕在曲起的膝盖,有些想盛恪,也想凌遇和陈思凌。 大概没有哪个二十几岁的人会像他这么柔弱又黏人,许旭嘲笑他,说他像林妹妹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怪只怪他一直以来都被他们照顾得太好了。 盛恪只要在家,就依然会在夏天的五点起来一次,确认空调是不是关了。 哪怕不在傅渊逸身边,也总记得在雨季的时候,叮嘱他要热敷。 他二爹也没让他吃过什么苦。 现在他们都不在身边,他便过得乱七八糟起来。 但人总要学着独立。 只是不知道陈嘉鹭他们是怎么适应得这么快的…… 空调还在呼呼送风,傅渊逸在许旭桌上找到遥控器,调高了几度,又在椅子上刷了会儿手机,等听到外面渐渐有人声了,才去洗漱。 陈嘉鹭醒来后吸着鼻子骂骂咧咧,“许旭,你踏马昨天空调开几度啊?” 许旭哪里记得,瞎说了句:“二十五六度吧。” 傅渊逸更正道:“二十。” 陈嘉鹭对着许旭的床又是好几脚,发泄完了才起来。 许旭不想起,蒙着被子说,“我不去吃早饭了啊。” “谁管你!”陈嘉鹭招呼上傅渊逸,“我们走?” 傅渊逸拿上饭卡,“好。” 陈嘉鹭:“诶,你怎么瘸了?早上下床时候弄的?” 傅渊逸摇头,说是旧伤。 陈嘉鹭:“骨折过啊?那要不你待在宿舍,我给你买回来?” “不用。”傅渊逸温和一笑,“但我走得慢……要不你先去……” 陈嘉鹭一摆手“有什么关系,慢慢走呗。” 食堂人不少,都挤在这个时间段吃早饭,傅渊逸挑了不怎么排队的口子,要了碗小馄饨。 找位置的时候,有人在他背后出声,问他:“需要帮忙吗?” 傅渊逸回头,是那天那位长得和凌遇有些像的学长,一时怔愣。 “我看你腿受伤了,端着汤汤水水的不方便吧?”那人温和冲他一笑,“我送你过去好了。” 傅渊逸回过神,“那就谢谢学长了。” 那人从他手里接过餐盘,行在前。 傅渊逸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学长,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林青衍。” “哪、哪个林?”傅渊逸用力吞咽着。 “双木林。” “好,我记住了。” 等陈嘉鹭找过来,傅渊逸还愣神地盯着一处。 “看什么呢?” “没什么。”傅渊逸摇头,却又往林青衍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真的…… 很像。 ----------------------- 作者有话说:我知道我更新越来越慢……主要还是入职后,精力跟不上了……再次道歉。 (大家要是觉得不好看了,不想看了,记得告诉我哈。我就不更跑路了哈哈哈哈因为真的有点想跑了已经。) 第56章 你 “首先,欢迎各位新生的到来……” 伴着台上校领导的发言,陈嘉鹭打了个哈欠,“得开多久啊?” “按经验,开学典礼怎么也得俩小时。”许旭道。 “那我先睡为敬。” 傅渊逸坚持了半小时,也开始犯困。他周围已经睡倒了一片,剩下一小半在装模作样刷手机。 傅渊逸支着脑袋,熬不住地阖上了眼。 甫一开始,他睡得很难受,毕竟大礼堂的位置前面没课桌能趴,后来就完全睡了过去。 等到人群开始骚动,他才慢慢醒转。他有些没睡够,揉着酸涩的眼睛,迷迷瞪瞪地问身旁的人,“开完了?” “是啊。”那人捶着肩回答,“你还挺能睡。” 不是陈嘉鹭的声音,但这声音又特别的、耳熟…… 傅渊逸看过去,黑瞳瞪得快落出眼眶,“周、周渡?” “你怎么在我学校?” 周小公子一撇嘴,“我问你一个暑假,你都不肯告诉我,逸哥,感情淡了啊。” “别打岔!”傅渊逸做贼似地压低声,“我问你,你怎么在我学校!” “很奇怪吗?”周小公子今天穿得骚包,他正了正粉色衬衫的领子,“我要是愿意,我还能坐去第一排当个什么荣誉代表。” 好,这是给他学校捐钱了。 傅渊逸头疼,但也懒得追究,周渡钱多烧得慌,他管不着。 “陈嘉鹭和许旭呢?” “刚坐你边上那俩?”周渡随意往身后指了指,“早尿遁了。” “……”傅渊逸完全没想到那俩连开学典礼都敢溜。 “要不是我用我坚实的肩膀给你依靠,你差点就摔地上去了。” “……那我宁可摔地上!”傅渊逸咬牙,他才不想靠在周渡穿着粉色衬衫的肩头! 好在他们班坐在最后,否则他直接不想活了。 “等下中午跟我出去吃?” “回你自己学校去!” “周五你几点下课?我来接你一起回。” “周渡!” “我考驾照了,超跑坐得惯吗?坐不惯我让家里司机来接。” “……周渡!”傅渊逸咬牙咬得太紧,脖子那隐隐浮起青筋。 周渡识相地闭了几秒嘴,又带着一股委曲求全的调子说,“那我跟着你在你们食堂吃总好了吧?” “……” 由于周小公子太过显眼包也太过跟屁虫,傅渊逸甩不掉他,最后只好跟他走了。 第70章 “脚又疼了?”周渡看他一瘸一拐,瞬间拧起了他帅气的英眉,“怎么弄的?” “没怎么。” “逸哥,我都追你学校来了,不能对我好点儿啊?” “周渡。”傅渊逸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我有喜欢的人。”他亮出无名指的戒指,“不是骗你的。” 周小公子眼神暗了暗,又抄着无所谓的口气,“是不是你那个哥?” 傅渊逸也不多遮掩了,点头回答是。 周渡一耸肩,把手背在脑后,吊儿郎当地说:“我说过,我不介意知三当三。” “你……” “你哥现在在北京吧?”周渡不给傅渊逸说话的机会,“他总有顾不到你的时候。” “你就把我当备胎。”周渡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格外认真,“有需要就喊我。我也不要你回应我,偶尔搭理搭理我就成。” “行么,逸哥?” 傅渊逸本来心就软,被周渡那黏黏糊糊的乞求姿态弄得愈发不上不下。 但他很庆幸,深知感情的事不能模棱两可,依旧强硬着态度,拒绝、不理睬、远离。 可周渡向来我行我素,根本不听他的。 “逸哥,哪天我要是找到喜欢的人,我自己会走。” “但我现在就喜欢你,没厌、没烦。我乐意供着你,倒贴你。你忍忍我,把我随便当个仆从使唤……” 傅渊逸眉心一蹙,打断:“瞎说什么呢你!” 周渡嘿嘿一笑,低声冲他,“逸哥,你多少还是舍不得我的吧?……” 他说完,傅渊逸一个瘸子脚下都生起风来。 - 自从再一次被周渡缠上,傅渊逸的太平日子也就到头了。周小公司跟回娘家似的,隔三差五地来。 傅渊逸每次都偷偷摸摸地把他带出学校,导致陈嘉鹭一度以为他谈恋爱了。 “说,你最近是不是谈上了?”陈嘉鹭勾着傅渊逸的脖子,恶狠狠地把头凑过去,“老是一声不吭地溜出去,每次还要下楼打电话,一打一个多小时。有情况不和兄弟说?嗯?拿我们当外人呢?” 傅渊逸后仰着身子,除了亲近的几个人,他不喜欢跟人靠那么近。 “没。”他否认道,“没谈。” “啧啧啧。”陈嘉鹭揶揄地捅了捅他的腰窝,“装,你就可劲装吧。” “我高中同学也在大学城,所以经常来找我吃饭,没别的。” 许旭摘掉耳机,瞥过来一眼,“男的女的啊?” “你问的什么屁话!肯定女的呗,否则还用这么偷偷摸摸啊?”陈嘉鹭说着又问傅渊逸,“啥时候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傅渊逸尴尬地笑了两下。 许旭扫他一眼,又转回身去打他的游戏了。 “嗐,你别理他。”陈嘉鹭说。 傅渊逸本也没想理。他和许旭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颇为僵硬。不过那次醉酒之后,许旭收敛了许多,没再老盯着他嘲讽。 而陈嘉鹭,日常老好人,夹在他们中间充当粘合剂,左拉一把,右拽一下,所以整个宿舍的氛围也还算过得去。 开学的那段日子一晃而过,没上几堂课,眨眼就是国庆。 傅渊逸数着盛恪回来的日子。 他哥最近忙得快把睡觉的时间都进化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人看着更瘦了。 傅渊逸总跟他说别这么累,别这么拼,但盛恪嘴上“嗯”,却没点实际行动。 傅渊逸抱着盛恪的腰,手臂夹紧箍了箍,相当不满地说:“再瘦下去都不好抱了。” 盛恪瘫着脸,回他一句,“那就松开。” 傅渊逸把人惹了还笑,眯起一双眼问盛恪,“盛恪,你不开心了啊?” 盛恪更加嫌他烦了。 十六七岁的傅渊逸把人惹了,会软乎乎地过来哄,多半会更加紧地抱着他说,“哪儿能松的啊,一个月没见了,我得多抱会儿才能回本!” 现在的傅渊逸把人惹了也不哄,恃宠而骄、为所欲为地戳着人的心事说。 盛恪看着他,盯了好一会儿,抬手捧了他半张脸。 “怎么了?”傅渊逸凑过去亲亲他。 盛恪不说话,拇指轻轻擦在他的眼下。 明明每个月都见,可就是刚才那么一瞬,车外灯光恍惚的那一下,他突然觉得傅渊逸不再是他养着的漂亮小花了。 即便还是那张娃娃脸,眉眼却长开了许多,那双澄澈的眼睛里也多了些别样的东西再里头。 即便他还是那样黏人,看上去有些小孩心性,但到底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人了。 时间真的很快。 四年,一眨眼竟然过了四年。 “到底咋了?”傅渊逸收敛了玩心。 下一秒,盛恪吻过来,将他压在车窗,吻了很久。 傅渊逸怕吓着司机,心虚地偏头朝驾驶座看去,却被盛恪强硬地掰回脸。 盛恪还咬了他,似是惩罚他的不专心。 傅渊逸总觉得盛恪野,既温柔也偏执。 他像是藏起了自己疯狂的占有欲来爱他,又在某些不经意地瞬间,漏出一些卑劣的本性。 那夜傅渊逸过得水声火热。外面隆隆打着闷雷,后又下起暴雨。 他身上染了水汽,潮湿、黏腻。 甫一开始觉得冷,后来水汽融成了汗液,便烧得人热。 他恍惚地看着打在玻璃窗上的雨,看着那一点晕开的光,它们摇动、晃眼,最后雨滴汇合在一起,沿着玻璃滑落。 后半夜傅渊逸没怎么睡着。 盛恪抱着他。他总喜欢从背后抱着他,将他圈在怀里。 他又问傅渊逸在学校里是不是都好。 傅渊逸也和平时电话里回答的一样,说自己很好。 “咋那么操心呢,盛恪?”傅渊逸捏着盛恪的手指笑他。 盛恪沉默了会儿说,“蒋路说,一个人在外都是报喜不报忧。” 傅渊逸笑起来,笑声通过他们紧贴的身体传过去,挠在盛恪心上。 他回答:“孩子都好,没被欺负,请我哥放心。” 盛恪把他翻过来,盯着他看了会儿才说:“我之后会忙。” “知道了。”傅渊逸手不消停地去拨盛恪的薄唇,“能去给你过生日么?” 盛恪摇摇头,“我不一定在。” 去年也是这样,盛恪的二十岁,他忙碌于各种比赛,傅渊逸没能过去给他过。 今年也还是这样。 “生日不重要。”盛恪说。 “那什么才重要?”傅渊逸明知故问,黑亮的眼睛里藏满了昭然若揭的秘密。 盛恪低笑一声,喉结微动地在傅渊逸耳边低吟出那个唯一的答案—— “你。” 第57章 撞破 (57) 盛恪生日那周,他没在北京,两人没见上。 等好不容易打上电话,离生日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傅渊逸觉得自己像在坐牢,天天盼着盛恪来巡视。日思夜想,想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 “异地恋也太苦了……”傅渊逸踩着落叶绕着树根打圈。 这个城市一入秋便落了好几场雨,冷空气骤然降临,外面起了大风,盛恪能听见风声,也听见树叶摇动的沙沙声。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傅渊逸的话,于是道:“少吹风,别感冒了。” 傅渊逸问他,“盛恪,你想没想我啊?” 盛恪叹了口气,说想。 傅渊逸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扭扭捏捏地说:“那……你不表示表示?” 盛恪没他那么活络的心思,一时没明白他所谓的“表示”是什么意思,想了一瞬回答说,“空了我回去。” “不是这个。”傅渊逸吸吸鼻子,嘴里像含了颗枣,“不是说想我么,你、你表示表示。” “怎么表示?”盛恪不解。 “你自己想想呢!” “请逸老师指教。” 一声“逸老师”可给傅渊逸乐坏了,对着直接手机“么”了个大的。 不正经完他又装得严肃,语气认真地问盛恪,“学会了吗,盛恪同学?” 盛恪一时无语,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一个情绪内敛的人,花一辈子多半也学不会这个。 “盛恪?盛恪!盛恪——”傅渊逸使坏地喊着盛恪的名字,明知故问,“你怎么不说话了啊?” 傅渊逸倚着树笑,笑他哥笨,笑他哥傻,笑天上的月亮,模糊又遥远。 忽然另外一道声音骤然闯入,“傅渊逸!” 有人从背后蹿过来,一下勾住他的脖子,“谈恋爱被我抓到了吧!” 傅渊逸的笑声戛然而止,嘴角僵硬在脸上,他朝前跌了半步,手机也脱手砸在地上。 “挖槽!兄弟,你也太不经吓了!”陈嘉鹭蹦起来惨叫,又立马蹲下去捡他的手机。 “别!”傅渊逸惊呼一声,心跳炸开在胸膛。 陈嘉鹭被他的反应吓得动作一顿,下一秒,听筒里传出盛恪的声音,“傅渊逸,怎么了?” 第71章 男的……电话对过是……男的……? 陈嘉鹭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看着傅渊逸的手机仿佛看着一块烙铁。 而傅渊逸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身体里的血液结成了冰,刺得他每一寸骨骼都在发疼,他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嗡鸣。 “逸宝?说话!”电话那头的盛恪声音急切。 陈嘉鹭咕咚咕咚咽着口水,咬牙把傅渊逸的手机捡起来,还给他。他脸上挂着笑,但那笑笑得太假太僵,轻易就能看得出来。 “你、你先接。” 陈嘉鹭在裤腿上搓着发汗的手,想走却又硬生生停着。 傅渊逸的手机屏幕碎了,刚好裂到盛恪的名字下面,傅渊逸愣了几秒,才去拍掉上面的碎渣。 他看见自己的手抖得不像话,却又完全感觉不到它们。 “哥,我、我没事。”他清了清干哑的嗓子,可声音依旧碎得厉害,“我同学来找我,我……我先挂了。” “好。”盛恪什么也没问,只最后对傅渊逸说了一句,“逸宝,别怕。” 傅渊逸按了好几下才把电话挂断,他把手机塞进口袋,也没再把手抽出来。 “打完啦?”陈嘉鹭尴尬地“嘿嘿”了两声,挠着头说,“不、不好意思啊……我、我那个……”他指指身后又胡乱比划了一通,“我也在和我女朋友打电话,然后听到你……”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那个……你的手机,我回头赔、赔给你……” 傅渊逸僵硬地摇了摇头,艰难地咬出字眼:“不用了……” 陈嘉鹭干笑两声,“实在对不住了……” “没事……” “那我先、上、上楼了……你……你……” 傅渊逸替他接下去,“我先不上去了。”他想吹会儿风,他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他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嘉鹭闻言,垂着头转身就走。但走出几步,他又忍不住停下问,“傅渊逸……你、你是同性恋啊?” 傅渊逸张了张口,却是许久后才发出一个音节来,“嗯……” “哦,呵……”陈嘉鹭尽量扯出笑,“其实没什么的,同性恋嘛,没什么的……” 他喃喃重复。 “现在这个社会,性取向、很、很自由的。” 傅渊逸知道陈嘉鹭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在调和气氛,想让这件事看上去不那么尴尬,可他实在笑不出来,连扯一下嘴角都好似会牵动心脏的疼。 他甚至开始轻微地喘,喘息声比冷风更聒噪。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请求陈嘉鹭不要告诉别人。 陈嘉鹭上楼后,傅渊逸脱力地坐在石阶,他慢慢曲下腰,攥着心口的衣服用力呼吸了两口。 他不怕别人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可一但暴露了盛恪,便好似交出了他自己的命门。 即便知道他们和盛恪没有任何的关联,伤害不了盛恪,却还是忍不住地开始臆想,开始患得患失。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坏毛病。 他哥也知道。所以他哥让他别怕。 可情绪向来是不受理智支配的东西。 最胆小的人偏偏走了最多荆棘的那条路。 - 那天过后,傅渊逸明显感觉到陈嘉鹭开始与他保持距离。 这些变化也被同寝室的许旭看在眼里。 “诶。”许旭扔给陈嘉鹭一根烟,“你最近跟傅渊逸怎么了?” 陈嘉鹭拿了他的打火机点上,“什么怎么了?” “还装。”许旭瞥他一眼,“平时在我们中间当老好人,现在吃饭、上课都不喊他。上次洗完澡出来,还把人当瘟疫似的避。” 陈嘉鹭抽了口烟,否认,“别特么乱说,我可没。” 许旭轻嗤,“那他刚喊你吃饭你怎么不去?” 陈嘉鹭哑言。 “怎么,傅渊逸是得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传染病?” “别瞎说人家。”陈嘉鹭嘴上这么说,却是搓搓膀子,打了个寒颤,“我自己恐……” 话到这里一下顿住,陈嘉鹭舔了舔唇,心虚地把后话滑过去,转而道,“反正你别乱说。” 许旭眯起眼追问,“恐什么?” 陈嘉鹭虽然恐同,也有意无意避开傅渊逸,但他答应过傅渊逸不对外说。 “没什么,你别烦。” “恐同?”陈嘉鹭不说,许旭却还是自顾自问,语调愈发玩味。 陈嘉鹭一咬滤嘴,憋了半天,见躲不过去,才又开口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许旭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悠哉地把脚搁到了写字台上,“怕什么?我早就猜到了。” “??”陈嘉鹭震惊,“你别特么也是吧?” 许旭直接冲他竖了中指。 陈嘉鹭舒下一口气,“差点要以为这个寝室就我一个正常人。” “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啊?总不能是因为傅渊逸长得不错吧?” “神经病。”许旭喷他一句,而后把中指收回去,伸出无名指,“他手上戴着戒指。” “戒指怎么了?”陈嘉鹭亮出手,“老子也戴了。” 许旭觉得自己真他妈没法跟这个傻逼沟通,又想起来报道那天陈嘉鹭是晚上才来,于是耐着性子说:“那天送他来报道的那个,手上戴了个一模一样的。” “他说是他哥。”许旭吊儿郎当地掀起嘴角,把烟头灭在喝完的可乐罐上,灼出一个丑陋的窟窿,“呵,拿我当傻逼骗呢?” 陈嘉鹭知道许旭跟傅渊逸不对付,这次的事情他本来也没想说,现在捅了出去,心里多少觉得有点对不起傅渊逸。 于是关照许旭说,“性取向是别人自由,你特么别惹事。” 许旭没说话,摊了一下手。 陈嘉鹭指着他:“别往外说,否则你就是把我卖了,我俩也没得兄弟当。” 许旭这才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陈嘉鹭:“饿了饿了。点外卖,点外卖,你吃不吃?” “吃啊。” 许旭嘴上回答陈嘉鹭,视线却慢慢悠悠移向傅渊逸的床位。 而后又轻又慢地笑了一声。 ----------------------- 作者有话说:看我这个更新时间就知道——牛马终归是牛马。 上了班的我…已经不是我了。 第58章 主角 “喂?喂?!喂!!” 面对听筒里许旭大着舌头的鬼喊鬼叫,傅渊逸压着自己那点烦躁的心思才忍住没挂电话。 “诶,那谁,你帮我看看,我手机是不是坏了?” “我看你是喝坏脑子了。”被使唤的那个道,“这特么不是正在通话吗?” “没声音啊!”说着听筒里传来两声炸耳朵的噪声,大概是许旭在拍听筒。 傅渊逸忍无可忍地问:“到底什么事?” 许旭闻言,反过来问他:“你谁?” 傅渊逸差点气笑,刚要挂电话,许旭的手机被另外一人接手了,“那个,你是许旭的室友吧?” 傅渊逸锁着眉心,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许旭喝醉了,麻烦你来接一下。”话音未落,又听许旭扯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陈嘉鹭,你踏马快来,我今天要喝死这帮狗娘养的!” “我没时间,你们给他打个车送回来吧,钱我付。”他才不愿意去接一个跟他不对付的醉鬼。 他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和盛恪打电话! 时间只有十分钟,是盛恪集训的休息时间。他得早早就等着,等着八点半的到来。 自从盛恪又去参加了个什么比赛,他和他哥已经有两个礼拜没打过电话了。 盛恪消息回得也少,白天基本都是他的独角戏——单方面向盛恪汇报自己,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早饭吃了什么,上午几堂课,中午去哪里吃,下午又在哪节课上睡得不省人事。 一天二三十条消息。 有次在食堂排队被后面的人瞥见了手机屏,那哥们大概是共情了,送了傅渊逸一份鸡汤,语重心长地同他说:“兄弟,别太舔。舔狗到最后一无所有!信哥,哥是过来人。” 大哥说完潇洒又悲伤地端着餐盘走了,而傅渊逸喝着鸡汤兀自傻笑。 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没舔,盛恪都已经对他这么好了,要真舔上去的话,那他不得应有尽有? 他哥命都得给他的。 毕竟别人看到的只是他单方面的追求,而其实呢,他哥哪怕凌晨四点,快没时间睡觉了,也还会一条一条认真地回他的消息。 他演得从来都不是独角戏。 所以傅渊逸断然是不愿意为了一个喝醉酒的许旭,而耽误和盛恪打电话的。 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要在世界消亡前,听到盛恪的声音。 许旭应该是醉得不轻,话特别多,在听筒对面骂骂咧咧嘴里没一句干净,聒噪又吵闹,也始终以为他是陈嘉鹭,叫唤着让他去。 第72章 对面有点制不住他地跟着飚脏,骂了好几句才又对着傅渊逸说:“你看他这样子像是能坐车回去的吗?你们宿舍要是不来接,我们就把他扔这儿了!” “扔吧。”傅渊逸回答完直接挂了电话。 许旭还在不停拨他手机,傅渊逸最后懒得掐了,开了静音,拿上换洗衣服去浴室洗澡。 洗完出来,未接来电有23通。 傅渊逸给陈嘉鹭发消息,说了许旭的情况,问他方不方便去接。 陈嘉鹭:我……我在陪女朋友呢。 陈嘉鹭:要不你去接下? 隔了几秒,陈嘉鹭又发来:算了,别管他了,总归死不了。 傅渊逸也觉得死不了人。他甚至恶劣地在想,就算许旭要死,也等他和盛恪打完电话再说。 他反坐在椅子上,盯着手机时钟,一边嘴里念念叨叨地嫌弃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太爱盛恪了,一边又摇头晃脑地觉得理应如此。 谈恋爱嘛,不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够哇? 八点半,盛恪的电话没来,只来了条消息。 626:不休息 短短三个字,让傅渊逸的心情砸到了地上。但他也舍不得怪盛恪,他哥肯定是偷摸打下的消息,否则不会不跟他解释。 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老旧的空调呼呼送着不冷不热的风,像是快要报废前的苟延残喘。 傅渊逸呆坐了几分钟,望着天花板眨眼睛。 半晌,手机又震。不是盛恪,是烦人的傻逼。 傅渊逸接起来,在对面开口前火速说了四个字,“地址发来。”又火速挂了电话。 盛恪没再给他来消息,傅渊逸心情不好,连走路都觉得累,看地上的落叶也共情。 他站在落叶前,给盛恪拍了张自己鞋子和落叶的合照。 辶免丶:[图片] 辶免丶:冷呢。 等了等,等不到消息,再把手机揣兜里,缩着脖子埋头接着走。 接着就在校门口被人拦了。 “你们学校很闲?”傅渊逸无语地看向周渡。 周小公子一耸肩,银亮反光的夹克闪得人眼睛疼。他转了半步和傅渊逸并肩,“逸哥,这么晚了哪儿去啊?” 傅渊逸远离他一步,“你也知道这么晚了,还往别人学校跑?” “出来兜个风,就兜来这里了。”周渡随口扯,“认真的,这么晚你去哪儿?要不要小爷送你?” 傅渊逸先是蹙眉看着他,表情凶得像是要开腔赶人,下一秒又抿了个温和无害的笑,冲周小公子眨巴他那双黑圆的眼睛。 “去接个醉鬼,少爷一起?” 周渡其实还挺喜欢带着点蔫坏劲头的傅渊逸,比起那个总在拒绝他的傅渊逸可要好玩鲜活得多。 于是配合地一个后仰,以表嫌弃。 傅渊逸抬抬眉,提步就走,“拜拜。” 周渡偏头一笑,甩着车钥匙跟上。 “又去啦?等下吐你车上,我可不管。” 他摇头晃脑的,街灯为他镀上柔和的暖色调,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揉他的脑袋,喊他别皮。 但周渡不敢,傅渊逸不是他的。 这一点,他尚且清醒,再想要也只能过过口舌之瘾,“我能让我喜欢的人跟个醉鬼待一起?” “我是疯了还是疯了?” 傅渊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噎了一下才强调:“跟你说过,我有主了!” “我也跟你说过,我不介意……” “周渡!闭嘴!” 超跑拉风起步,看着街景迅速划过,傅渊逸却像是清醒了一般,恨不得马上跳车。 他到底是什么毛病,竟然真的来接许旭? 有这点功夫,还不如拉着周渡去兜个风,喝上两杯,也比现在又给自己心里添堵的好。 可他也知道,自己最后无论如何也还是会去的。 因为路上,陈嘉鹭又给他来了电话。 这人正和女朋友在看电影,中途出来说是上厕所,其实是给他打电话。 “傅渊逸啊,你要不然还是去接、那个谁一下?” 陈嘉鹭把许旭的名字用“那个谁”代替,也是知道傅渊逸和他不对付。 傅渊逸没说自己在路上了,而是反问道,“不是说死不了?” 陈嘉鹭有点尴尬,干笑两声,“怎么说都是室友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说是吧?” “何况这天这么冷……把他留大马路上……也、也不太好吧……” 傅渊逸隔了那么几秒,憋得陈嘉鹭有点急了,又在肚子里盘算措辞的时候,他才说自己已经在路上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周渡单手扶着方向盘,侧头瞥他一眼。 傅渊逸垂头捏着手机,手指摩挲着侧边,像是还在等什么。 周渡低笑一声。傅渊逸便抬头问他笑什么。 周渡说:“原来你对别人的态度,比对我还差。” 傅渊逸:“……” “你啊,”周渡轻叹,“心肠真硬。”好像除了和盛恪之外,和谁都不亲近。 这种感觉之前并不明显,但自从傅渊逸和盛恪在一起后,周渡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种难以名状的距离感,便具象化地显现出来。 对着外人,他没那么乖也没那么温和。 周渡不知道这到底是傅渊逸的底色还是伪装。 但他不觉得这样不好,相反,他觉得这样很好。 甚至认为傅渊逸可以更冷漠一些,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 寻到犄角旮旯的小饭店时,傅渊逸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踩着油腻脏污的小道越往里走,傅渊逸就越想调头回去。 周渡看着他犹犹豫豫的脚步忍不住发笑,“逸哥,真不要我陪你去啊?” 傅渊逸认真盯着脚下的路——试图从大片黑乎乎的油腻堆积里找出一小块能落脚的地方,顺便扬手摆了一下。 不是让周渡别来,而是喊他闭嘴! 他声音里的笑意也太明显了! 这样让他很没面子! 蹦跶着越过脚下泥泞,手抄在口袋里,用肩膀顶开小饭店门口那已经脏成黄黑色、几乎要粘连在一起的塑胶帘子。 铺天盖地的烟味酒味猝不及防地直接呛进鼻腔,让傅渊逸瞬间咳了起来。 在他剧烈的咳嗽声中,他听见那个在电话里明明大着舌头说话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 周渡带着极度的兴奋说—— “看,我们的主角,这不就来了?” ----------------------- 作者有话说:复健一下 第59章 表演 傅渊逸咳得无法呼吸,脖侧的筋骨全因强烈的窒息感而绷紧发红。 他转身就走,掀帘的手却在下一秒被人牢牢攥住。 傅渊逸吃痛地睨着许旭,许旭笑着将他往回拽,“哪儿去啊?来都来了,一起喝两杯?” 傅渊逸哪里敌得过他,他现在呼吸都费力,即便挣扎也没用,被许旭揽着肩硬压着往里走去。 “滚开!”傅渊逸的嗓子沙哑无声,但那样咬牙切齿的情绪,聋子也能听得懂。 许旭还是擎着笑,刻意地凑到他耳边说,“那可不行。” 傅渊逸头一次对人动手,可他身体向来不好,细胳膊细腿的,一个肘击砸在许旭身上,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 反而他的肩膀被许旭捏得生疼。 当初车祸,他的身上骨折的地方有三处,锁骨、肋骨和脚踝。 锁骨这么多年没怎么疼过,算是他浑身上下养得最好的一处伤,眼下却疼得他满背冷汗。 整条左臂动弹不得一般垂在身侧,指尖抖得厉害。 许旭如此暧昧地跟他贴在一起,引得他那群狐朋狗友兴奋起哄。 “哟哟,还真来了!” “牛啊,许哥,这都给你骗来了。” 傅渊逸听着他们混乱的口哨声,胃里痉挛。 许旭把傅渊逸压在椅子上,同那群人挑衅般地抬眉,“怎么说?” “长得确实挺好的哈,细皮嫩肉。”他们其中一人对着傅渊逸评价道,“是那种男人也会想艹的类型。” “没想到你宿舍真特么有同性恋?”另一个勾了许旭,“我还以为你小子吹牛呢。” 他们那张桌子已经吃得一片狼藉,洒了的酒、吐的骨头、灭在残羹上的烟蒂全都混在一起,还有面前的塑料杯子,里面呈着黄褐色的液体,上面正飘着几截烟头。 空气厚重又肮脏。 傅渊逸胃里猛然痉挛,反酸蹿到了嗓子眼,被他硬生生地咽下。 “嘘……别激动。”许旭感觉到他的颤抖,贴到他耳边说,“我只是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毕竟……他们还没见过同性恋呢。” 他压在傅渊逸肩上的手不断施压,甚至为了让傅渊逸听话,掐住了他的后颈。 四下起哄,傅渊逸抖得愈发厉害,那是生理性的,不可控的战栗。 是因为疼,也因为恐惧和恶心。 第73章 在这一刻,他无异于动物园里的猴子,赤裸着被人观赏,嗤笑嘲讽。 但他又逃不了,许旭甚至为了让他能够成为一只听话的狗,正一只脚踩在他受过伤的脚踝上,用疼痛勒住他的咽喉。 等到手心被傅渊逸的冷汗弄湿,许旭才附在他的耳边,漫不经心地道歉,“对不起啊,我还以为是桌腿。” “你说你,怎么都不叫啊?傅渊逸~” “是啊,叫一声来听听?” “长得娘们唧唧,叫起来是不是也差不多?” “诶,”一人带着浓烈的酒气靠过来,“被人走后门是种什么感觉?” “被*的时候爽不爽?” “会不会□□?” “嗯?我还没睡过男人,要不然……” 傅渊逸脑子“嗡——”地一声,紧跟着腾起被人猛砸了一棍子的尖锐疼痛,让他终于熬不住弯下腰去干呕。 耳鸣被无限度地放大,那群人的声音被按下静音。 他看到他们调笑的嘴脸,看到他们一张一合的污秽唇齿,却听不到他们发出的任何一点声音。 只有尖锐的嘶鸣声,从双耳横贯过快要爆炸的脑子。 眼前的景象崩塌扭曲,接着痛感也这具身体消失,然后是触觉,最后轮到呼吸。 如同被封进满是浓烟的密封罐,一点一点迎来窒息后的死亡。 一切濒死的症状在他身上的浮现。 “许旭,你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要弄他?” 许旭没回答,直接给了那人一拳。 “艹!”那人捂住发痛的肚子,“我看你他妈的肯定想过,否则怎么非要把他搞过来给我们玩?” “别瞎说,这种被人上过的货色,咱许哥也看不上。” “被人上过了?” “许哥不是说了,这人跟他哥是一对。” “艹,刺激!不知道他哥是个什么货色,许哥,想办法把另一个也……” 那人话音被一声碎裂的巨响打断,傅渊逸手上还握着半块滴血的骨碟,抬起的双眸红得仿佛淬了毒,揉了血。 谁都没想到傅渊逸会突然暴起、发疯,在场人全被砸蒙了。 “艹!”许旭第一个反应过来,爆出一声怒吼,抓着傅渊逸的头发,将他脸往桌子上“砰——”地一砸。 “傅渊逸,你找死!” 后面的事,傅渊逸记不太住了。 就像当初的车祸,他唯一能记得的画面,就只有看向身边鲜血淋漓的凌遇时的那一眼。 现在也一样,那些凌乱的画面他记不得了,当他再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周渡的超跑里。 他缓慢地眨着眼睛看向四周,画面、色彩、声音,包括疼痛骤然涌回这具身体,让傅渊逸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哇啦一下吐了。 好在他下意识地开下了车门,没全部吐在周渡的超跑里。 周渡把车往前挪了挪,拿矿泉水给傅渊逸漱口,傅渊逸手不知道为什么握不住东西,他只好一点点喂给这个祖宗。 又从后备箱里取了药箱来给傅渊逸处理脑门上的伤口。 傅渊逸看着他眨眼睛,半晌,晃晃悠悠举起手,僵硬着手指碰了一下周渡的脸问,“你也、打架了?” 周小公子好险没一口气噎过去,他撩起衣袖,又拉开领口,最后展示了一下自己破皮流血的指关节,“是啊,打了。1打4。” “哦。”傅渊逸脑袋脱力地垂下去,下巴快要触到胸口,他说:“我也打了。” “我拿盘子砸了人。” 他絮絮叨叨,沙哑的嗓子一下能发出生声音,一下又发不出声音,“因为他们说我哥了……” 周渡没好气,“你特么能不能先不想你哥?你都成什么样了?那帮贱种!!” “诶,诶……逸哥,你、你别哭……”傅渊逸的眼泪让周渡瞬间偃旗息鼓。 “帮你教训过他们了,都给他们打进医院了,别哭了行不行?” 傅渊逸后来就没说过话。 周渡不可能让他再回宿舍,便把他送回了家,傅渊逸的状态看着不对劲,送回家好歹有人照顾。 霞姨看到傅渊逸的模样,吓得直哭。 周渡帮着傅渊逸撒谎,说是出去滑雪摔的,摔得比较惨,所以脸上裂了好几道口子。 霞姨将信将疑,但因为又周渡这个“证人”,也就勉强信了。 周渡一直没走,直到傅渊逸洗过澡,喝过热牛奶睡下后,才离开。 超跑开出别墅区,在路边打着双跳停下。 周渡点了根烟,坐在路肩上抽。 手机捏在手里,焦虑地一下一下按着锁屏键。 最后一点火星被寒风吹灭,周渡丢掉烟头,拨了手机上留下的那串号码。 铃音响了两声,被对方直接挂。 周渡忍了一路的怒几乎要在这一刻喷发,却最终还是收回了砸手机的念头,重新点了支烟,给对方发短信。 [我是周渡。] [傅渊逸出事了。] 几秒后,手机震动。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对方问他,“傅渊逸怎么了?” 极低的声线让周渡听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又或者可以具象地称之为—— 颤抖。 ----------------------- 作者有话说:就让这狗血全都洒下~就让你看不到我脸上的挣扎~ 第60章 创伤再体验 “盛恪!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讲不明白了呢?” 上了年纪的小老头子哐哐拍着桌面,保温杯里的水被震得溅出来不少。 “你这次的项目是百分百要拿奖的呀!这其中的含金量还需要我跟你强调吗?” “这就是你以后敲开那些顶尖企业的金砖!你现在意气用事要退赛要走,以后是要后悔的呀!!” 面对一言不发的盛恪,小老头子气得胸口发闷。 他知道盛恪倔,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但这次不一样,他看着盛恪一路比上去的,盛恪付出了多少心血,他都看在眼里。 现在盛恪说要退赛,完全就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小老头缓了两口气,嚼了两颗枸杞,试图平心气和的和盛恪再谈谈,“你和老师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家里有人重病了还是怎么了?” “下周就是决赛,什么事是一点都等不了的?” 面前的男生还是沉默着。 “你倒是说话!” 小老头指着盛恪,气得脸红脖子粗,手也跟着抖。 但到底是最心爱的学生,再怎么不争气也还是疼爱的,所以小老头没骂了,也不跟盛恪较劲了,“行,你小子犯浑,我不跟你说!我找你家长!” 这么大的人了,一有事,还是会被叫家长。 小老头不想跟盛恪说话,直接翻了档案,找他的紧急联系人。 “傅渊逸——”小老头念出档案上写着的名字,“他是你什么人?” 盛恪终于有了一丝反应,抬眸回答,“我弟。” “……”小老头怀疑盛恪今天不把他气到心脏病发,这小子不会罢休。 又僵持了半个多小时,小老头最后让出一步:“你和老师说实话,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老师能帮你,一定帮。但老师不想你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盛恪抿着唇默了半晌,吐出一句:“对不起,老师。” 小老头破着音喊他滚出去。 其他老师忙过来宽慰,喊小老头别动怒,别为了个学生把自己身体气坏了。 “如此意气用事,以后肯定也成不了什么大气。您犯不着跟着急。” 小老头摆摆手,懒得多说。 盛恪有没有出息,旁人知道什么? 他也不是气盛恪一意孤行,而是气他根本不珍惜自己。 他不晓得盛恪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也不知道盛恪经历过什么。他作为导师,能看到的太少。 可你说,能进到这些顶尖高校里的学生,哪个不聪明?哪个不刻苦? 盛恪却依旧在这一群佼佼者中显得那么突出。 只因盛恪无时无刻都在逼自己,他比其他人都有紧迫感。这种紧迫感,没有任何外力因素的助推,单纯是他近乎变态的内驱力。 他像是要将自己的每一寸都压榨干净,却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 因为当盛恪毫不犹豫踏出门的时候,就证明在这件事情的抉择上,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的利益,又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他自己。 未来、前途,与他现在所执着的那件事那个人而言,渺小到不值一提。 这个孩子…… 随时都准备好了放弃自己的一切。 - 傅渊逸从梦里惊醒。 他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基本都在昏睡,发烧烧了好几轮,吃什么吐什么。 梦境也是层层叠叠。 有的时候明明醒了,身体却动弹不得。 而更多时候,他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却每每痛得撕心裂肺。 第74章 这次醒来也一样,他又动不了了,全身骨头如同被高烧烧溶,传来的尖锐痛楚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怎么了?”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微凉的手掌覆上他酸涩的眼睛。 盛恪打开台灯,把灯光调到最暗,才收回手。 傅渊逸吃力地偏头看他,眼睛一瞬不瞬,然后慢慢红了眼眶。 盛恪拨开他额前濡湿的刘海,轻声问,“做噩梦了?” 傅渊逸深咽着喉咙,用力喊了一声哥。 “嗯。”盛恪回应着。 “哥……我好疼……” “哪里疼?” “哪里都疼……”傅渊逸颈侧的筋骨崩起,昭示着他正在忍受的折磨,“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盛恪将他扶起来,抱进自己的怀里,顺着他的脊背安抚。盛恪又看到自己的手在颤,是他无法自己控制的颤抖。 是那次提过分手后,留下的毛病。 如同已经扎根在他的身体里,每到这种时刻总要发作。 他控制不了。他无能为力。 而傅渊逸蜷缩在他的怀里,声声喊疼。 傅渊逸很少喊疼的,偶尔撒娇的时候才会故意说上两句,大部分的时候,他哪怕疼得很厉害,也要瞒一瞒盛恪。 盛恪搂紧他,哄他,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傅渊逸把脸更深地埋向他,滚烫的眼泪、灼热的呼吸,便全都落在他的颈侧。他撕咬他柔软的颈段,要把自己的痛渡过去。 换做平时,他不会把这些转嫁给盛恪。他舍不得的。 哪怕是在梦里,他也不要他哥陪他一起。 可他现在太疼了。 他在盛恪怀里央求着盛恪,要盛恪将他抱紧一点,再紧一点。 “哥……别放开我……” “嗯……” 随着话音落下,盛恪吻了他。 吻得不够缱绻,不够温柔。他咬了傅渊逸。 傅渊逸干裂的唇上渗出血,将那个吻染得潮湿。 盛恪捧住傅渊逸的脸,与他抵着额。 傅渊逸的眼眶血红,眼神却黯然无光,没有焦点。他说冷说疼,他像是一艘失去了锚点的船,快要在黑暗里迷失方向。 他说,“哥……你把凌爹还给我……” 他又说,“你们都别走,别不要我……” 他攥着盛恪的衣袖,哽咽着呕出他所有的痛苦,“要是我没有我就好了,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他做了很多的梦。 可所有的梦,又都是一个重复的梦。 他陷在车祸的那一瞬,反反复复地经历亲人的离世。 一遍遍感受撕心裂肺的苦。 创伤再体验……创伤后应激反应的一种。严重起来甚至会产生幻觉。 盛恪眸色一暗,表情紧绷,手上越发用力,他要傅渊逸看他,沙哑的嗓音低沉冷戾,近乎是在下达命令,“傅渊逸,看着我。” “傅渊逸,我是盛恪,是你哥。” “我就在这里。” 傅渊逸眼睫快速煽动着,像是清醒前的预兆。 “我是真的。” 盛恪掰开傅渊逸攥着他的手,带着他僵硬的手指贴到被他咬过的颈侧,让傅渊逸感受他的脉搏与温度。 “我回来了。” “傅渊逸,我回来了。” 傅渊逸看着他,表情从痛苦转为木讷,最后滚烫的眼泪从能滴出血的眼眶里止不住地落下来。 “哥……” “哥……” “哥……” “嗯。我在。” 那一夜,他在盛恪的怀里一直躲着,直到又一次睡过去。 他依旧做了很多梦,梦里他也还是疼。 可这一次会有人将他揽进怀里,轻声安抚。 于是疼痛变得可以忍受。 他也能在第二天阳光照进来的那一刻清醒过来,对着身边的人,说一句—— “哥,我醒了。” 那人会温柔吻他的发顶,同他说一声—— “早上好,傅渊逸。” ----------------------- 作者有话说:怎么越写越苦了……(我其实是写小甜甜的人啊……啊……) 第61章 什么都不要 盛恪回来后,傅渊逸的状态好了很多,不再连续的高烧。 晚上也能睡上整觉,就算做了噩梦也没关系,盛恪不会留他在梦里挣扎,他会喊醒他,拥抱他,亲吻他,告诉他哪一边才是真实的。 霞姨看到傅渊逸好起来,自然是欢喜的,但也忍不住要嘲笑他总是缠着盛恪。 好像比之前还要缠人,无时无刻要跟盛恪黏在一起。 傅渊逸圈着盛恪的脖子,不害臊地在霞姨面前跟盛恪贴脸颊,“我、黏人精……” 盛恪没躲,随他折腾。 “小盛,你可别太宠他了,再宠就宠坏了,你看看咱家小逸,哪里像个二十岁的人呐?”霞姨嗔笑着捏了捏傅渊逸的脸颊。 傅渊逸鼓着腮帮,手指不安分地戳着他哥的冷脸,“哥,霞姨说你呢……” 盛恪把他放到刚刚铺好的柔软床上,回答道:“嗯,他不需要长大。” 霞姨叹了口气,无奈叮嘱盛恪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还记得盛恪回来的那天,凌晨两点多进的家门。 外面正在下雨,盛恪没拿伞。 好在没有淋湿多少,但盛恪的脸色并不好看,除了倦色之外,还带着一丝苍白。 她问他怎么会这个点回来,又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盛恪没回答,只问她傅渊逸怎么样了。接着就钻进了傅渊逸的房间,连湿衣服都没换。 她不放心两孩子,没再睡,所以才会看到后来让人心疼的一幕。 盛恪踉踉跄跄地从房间出来,找了什么药生吞下去。他撑着台面,埋着头,大口喘息着。清瘦的身形仿佛只剩下摇摇欲坠的骨架。 可他到底是站不住了,沿着橱柜慢慢蹲下,一个人在黑暗里沉默了许久。 等到药效上来,盛恪洗了把脸,重新进了傅渊逸的房间,没再出来。 她去翻了药箱,才知道盛恪吃的是止疼片。 可谁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哪里疼。他从来不说。 他总在委屈自己,却把傅渊逸捧在手心里头。 傅渊逸脚肿着,盛恪便没让他的脚落过地,不是抱着就是背着。 发烧那两天,洗澡都是盛恪帮他一起洗的。 洗完替他把头发吹干,然后送上床,接着给他做热敷。 傅渊逸在床上待不住的时候,盛恪就把他抱去客厅里晒太阳。 看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她总想掉眼泪,因为她知道这俩孩子都过得太辛苦了。 他们也就只有在彼此身边的时候,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之后一天,盛恪说要出门,让她帮忙看着傅渊逸。 问他去干嘛也不说,只让她在傅渊逸醒来后给他打电话。 傅渊逸倒是睡得安稳,一整个下午都在睡,醒来懵了好一会儿才问她:“霞姨,我哥呢?” “出去了。” “去哪儿了?” 她也不知道。 于是傅渊逸给盛恪打电话,刚拨出去,盛恪进门了。脸上挂了彩,嘴角碎了,结着血痂。手指关节也碎了,周围皮肤一片血红。 “哥,你打架了?”傅渊逸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被盛恪按了回去。 “我去洗个手。”盛恪说,“你别下床,待着。” 盛恪给的命令,傅渊逸只能老实照办,就是脖子伸得老长,恨不得眼睛能拐弯看到厕所里去。 隔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靠回床头说:“霞姨,你把药箱拿给我吧……” 盛恪洗掉了手上的血痂,又摁着把血止住。回到房间,傅渊逸咬着唇,死盯着他。 傅渊逸拍拍床边,指名道姓:“盛恪,你过来。” 盛恪低笑一声,提步过去。 傅渊逸撕着酒精棉球,把声音压得极度严肃地问:“为什么出去打架??” 盛恪没回答,但配合地把手伸过去让傅渊逸消毒。 这得打得多用力啊!关节全碎了,连皮都给磨掉了。 “你去找许旭了?” “嗯。”架都打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傅渊逸鼓着腮帮,往他伤口吹气,“咋这么冲动!?架是能随便打的吗,盛恪!万一留了案底怎么办,万一……” 他的脸颊被盛恪捏住,他哥说:“我都考虑过。” 傅渊逸心脏重重一跳。 盛恪松开他,又抚上他额上的淤青。 傅渊逸没说话,跪立起来,拥住盛恪,喊了一声哥。 盛恪不会忘记那天周渡说,傅渊逸出事了。 接着他收到了周渡发来的监控录像。 “那群畜生对他说了些……”周渡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没找任何的措辞来形容,就只是直白的停顿,然后又烦躁地说,“反正你自己看吧。” 第75章 盛恪看完视频,冷静地问:“他们人呢?” “我全特么给他们送进医院了!”周渡吐了口烟,接着说道,“许旭那个逼我会弄走,不会让他再出现在傅渊逸眼前!”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但下一句又透出最深的无奈。 “本来劳资也不想给你打电话,但……傅渊逸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应该很需要你……” 他没有告诉盛恪,他接傅渊逸出来的时候,傅渊逸几乎成了没有意识的木偶。 他死咬着牙关什么也不说,脸上明明有泪痕,这会儿却一滴眼泪也没流。他就那样安静地沉默着,将自己屏蔽一切之外。 周渡心慌,傅渊逸空洞的眼底和他无声的崩溃,都让他心惊胆战。 他没法重组这样的傅渊逸,只有盛恪可以。 盛恪对他说了谢谢。 挂断前,盛恪还说了一句话,他说——“许旭,留他到周三。” - 陈嘉鹭在今天之前没有见过盛恪。 傅渊逸出了那档子事情之后,他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也恨不能再揍许旭一顿。 他总在想,那天要是没偷听傅渊逸打电话就好了。 要是没告诉许旭就好了。 要是自己去接许旭就好了。 可哪儿有那么多的如果。 负疚和悔意让他坐立难安,在知道许旭被退学后,恐慌的情绪也蹿至峰值。 许旭回来了宿舍打包行李。 他脸上没有了昔日的那种张扬,反倒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顶着一身的伤,一言不发地站在那,看着他叔替他收拾行李。 他叔反反复复地咒骂,“小畜生,你去招惹他们做什么!给我们添多少麻烦!他妈的,收拾完你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同许旭说话,嘴张了又张,最后抠着手指,也站到了一旁。 等到他们收拾好,他再跟着他们出去。 盛恪就那个时候逆着人群而来的。 他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傅渊逸的哥哥,因为不会再有人会露出那样的眼神了。 那是一种冷静又疯癫的眼神,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本能地感到害怕。 眨眼的瞬间,许旭已被盛恪按在地上。 盛恪的拳头一下下砸在许旭的身上,许旭被打得哀嚎,却又在发疯般地笑,笑完了又哭。 许旭的叔叔抱着手漠然旁观。 后面学校保安来了,才把两个人分开。之后又来了警察,许旭叔叔这个时候哭闹起来,要盛恪赔偿。 陈嘉鹭从来没见过像盛恪这样犯事的人。 明明一切骚动的源头是他,他却格外的清醒冷静,擦掉嘴角的血,配合地做笔录,不耍无赖、不否认。 唯一一次听到他提问,是他在问能不能打个电话。 而他打电话的内容很简单,仅是一句:“霞姨,傅渊逸醒了没?” 大概是得到了心里想要的答案,他又把手机收回口袋,回到警察身边。 事情没有闹大,反而是以同学间的小摩擦来结的案。 许旭的叔叔还要闹,但忽然又想到什么,瞬间老实地说是许旭闯祸,是他们对不起盛恪。他们不需要盛恪赔偿。 之后盛恪上楼把傅渊逸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带走了。 陈嘉鹭在他走前跟他说了声对不起。 盛恪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回程的路上,盛恪给周渡发了消息,道了谢。 周渡捏着手机,有点想笑。 笑自己有病,瞎凑合什么?就应该让盛恪留案底才好。 但想想又觉得算了,如果盛恪留了案底,傅渊逸大概又要难受了。 而事实上,盛恪身上那点伤就够傅渊逸难受的了。 他牵着盛恪的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哥,你怎么能去打架呢?” “……”盛恪被他念了一天,有些头疼。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为我报仇,但是、但是……” “傅渊逸。”盛恪出声,“睡觉。” 傅渊逸不情不愿地顿了顿,应声说哦。 房间重归安静,又在两分钟后被打破。 “哥……” “又做什么?”盛恪捏紧了傅渊逸的手,希望他闭嘴,安静睡觉。 傅渊逸却把头凑过来,在漆黑中盯着他瞧,“你是不是你们系出勤率最低的?” 盛恪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拧着眉不耐地用被子把他的脑袋一蒙,说:“你再多生几次病,我该被退学了。” 傅渊逸抠着盛恪的手心,隔了好半晌才说,“闷呢……” 盛恪把他放出来,他顺势翻到盛恪的身上,亲了他受伤的唇角。 而后又去吻他。 最后才老实地窝在盛恪的脖颈处安静下来。 盛恪轻顺着他的脊背,“明天跟我去复诊。” 傅渊逸身体僵了僵,又很快恢复如常,乖巧应好。 他知道自己逃不过去的。 他只求自己争气点,明天表现得好一点,别被查出更多的问题。 否则他哥又要放心不下他,走不掉了。 他不想盛恪这样。 他还记得的,记得今天原本应该是盛恪比赛的日子。 记得盛恪说要赢。 可到最后,他哥还是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了。 ----------------------- 作者有话说:我结束了三个月被pua的工作。 现在又进入到下一家的火坑中,处于新的动荡期。 2025年的第一更。 希望大家2025年顺风顺水!要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第62章 缝隙 又隔一天,陈思凌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落地没回去,而是直接去心理科接了傅渊逸他们。 陈老板这次有好好给人当爹,跟心理医生对话了近一个小时,才从诊室出来。 “二爹,我说了我没事……”傅渊逸缩在盛恪边上,咕哝着说,随即惨遭他二爹一个大白眼。 陈思凌把人捉过来,粗鲁地掰着傅渊逸的脸上上下下地瞧,还不手软地对着他额上的淤青按了下去。 傅渊逸抿着唇,手背在身后冲盛恪招手——哥,救救! 盛恪只好走上去,牵住他,替他求情说:“凌叔,你别气他。” 陈思凌这才松开傅渊逸,往外走得大步流星。 傅渊逸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双手圈着陈思凌,螃蟹似地随着他走,“二爹,别气。” “我就是不想让你太担心。” 陈思凌觑他一眼,放慢步速,“嗯,是,你不想让我担心,你现在有你哥了,二爹得往后排了。” 这话说得怨气十足,傅渊逸没嘴接,只好黏着陈思凌,求原谅。 不怪陈思凌气,家里他是最后一个晓得整个事情的。 那群小兔崽子专门把傅渊逸骗过去,辱他笑他,还把傅渊逸给打了。这叫傅渊逸没出什么大事,那万一呢? 万一有点什么,傅渊逸是不是也不打算告诉他这个二爹? 他是忙,难以兼顾家里和工作,自从盛恪来了后,他少操了很多心,可以放心把傅渊逸交给盛恪去养。 但这不代表傅渊逸可以对他报喜不报忧。 等到校方打电话打到他手机上,他才知道傅渊逸跟人产生了摩擦。 至于是什么摩擦,他还得再去问盛恪,问霞姨,问傅渊逸他自己。 最后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也是最后才晓得傅渊逸因为这事病过一场,加之旧伤复发,情绪也不怎么稳定。 他人在国外,紧赶慢赶之下还是花了三天才回来。 他怎么能不气傅渊逸? 他气得想把傅渊逸的笨脑瓜子砸开看看里头到底怎么想的。 “二爹……” “别喊。”陈思凌把傅渊逸靠过来的头推回去,“找你哥去。” 傅渊逸扭头对着盛恪:“哥,二爹醋你。” 盛恪无言以对,“别往我身上推。” 傅渊逸咂着嘴,蔫哒哒地窝回椅背,手指头却捏着陈思凌西装裤的裤腿,像小时候求陈思凌带他走的时候一样那么拽着。 陈思凌瞥瞥他,小兔崽子从小就会装可怜。 长得乖么,一安静下来就显委屈,再加上无精打采的,看着越发可怜。 二十岁的人了,好似一点没长大,永远都是那个长得像洋娃娃似的小屁孩,顶着红红的鼻头,动不动就要掉眼泪。 陈思凌抬手□□了撸傅渊逸的卷毛,揉得很大力,傅渊逸的脑袋跟着直晃荡。 揉乱的过往在眼前烟消云散,陈思凌的火也消下去大半。 傅渊逸傻笑着凑过来,“二爹,还撸不?” “别了。”陈思凌嫌弃,但也没再掸开孩子,“别越来越笨了。” 说着,他又问,“那群小流氓怎么样了?” 这是在问盛恪,傅渊逸却立马紧张起来,抢答道,“我哥都把人揍过了!周渡也把人弄走了!都没事了……” 第76章 陈思凌手指点着膝盖,没说话。 “二爹,我这仇都报过两轮了,可以了。”傅渊逸说,“你多陪陪我,我就好了。” 陈思凌看他。 “真的!”傅渊逸坐直了,认真又严肃地说:“盛恪马上要回去了,没人陪我了。” 被指名道姓的盛恪:“……” “你知道我的,我脆弱、黏人……”傅渊逸掰起手指,“感情需求高……所以您多陪陪我。” 陈思凌丢脸地把他的手包起来,半晌才笑着低声说了句,“当初怎么就领了你回来。” 傅渊逸听见了,眨着无辜眼问,“二爹,你后悔啊?” 陈思凌挑挑眉,轻快地“嗯”了声。 傅渊逸伤心地抽着鼻子看盛恪,盛恪把他脸一蒙,喊他别装。 陈思凌趁机在傅渊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哥,再拍二爹又要嫌我笨了!” 被嫁祸的盛恪:“……” 罪魁祸首陈思凌则一副事不关己地看着车窗外笑。 傅渊逸抬起眼,偷偷看着他的二爹,跟着提起了嘴角。 哪有什么后不后悔。 他们谁都不曾后悔。 - 过完周末,盛恪回了北京。 他再不回去,出勤率真就成了大问题。总不能老让隔壁校的蒋路和自己寝室的人帮忙点名。 盛恪走前替傅渊逸重新选了学校和专业,但最后还是妥协的让傅渊逸去了周渡在的商学院。 撇去自己心里那点不爽和对傅渊逸的占有欲,他不得不承认,有周渡替他保护着傅渊逸,他倒也能放心点。 就是…… “不准和周渡一个寝室。”盛恪临入关前,还在同傅渊逸强调。 “哥,你都说二三十遍了!”傅渊逸含着笑,把盛恪紧绷的嘴唇推得翘起来。 盛恪把他的手捉下来,捏在手心里,垂眸顿了几秒说,“不行就让司机每天接送。” “我哪有这么矜贵!何况我早上也起不来那么早哇……” 盛恪冻着脸,不说话地盯着他。 傅渊逸把他的围巾扯松,钻进去,用围巾挡着旁人的目光飞速在盛恪的嘴角亲了一口。 “别担心,我不会那么倒霉,换了学校还能遇见第二个许旭,是不是?” “而且周渡……” 盛恪扯回自己的围巾,转身就走。 傅渊逸在他身后咯咯咯地笑,还贱嗖嗖地给他发消息——盛恪,咋这么容易吃醋呢? 盛恪回看他一眼,又消失在玻璃屏风后。 下一秒,626的消息跳入——因为你是我的。 - 后面的日子,在记忆里悄无声息地溜了过去。 快得让人根本意识不到,回过神时,年都过完了。 盛恪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给傅渊逸打下的“见面欠条”也又多了那么几张。 陈思凌依旧是空中飞人,最近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国外。 人瘦了一圈,把傅渊逸心疼坏了,整个过年没黏盛恪,光黏着他了。 所以最常回别墅的只有傅渊逸。 一开始,霞姨看他老往家里跑,便紧张地问他是不是住不惯新学校的宿舍,担心他又被人欺负。 傅渊逸摇头说没有。 “真没有?” “没有。我就是想回来多陪陪您,否则您一个人守着别墅,多孤单。” 霞姨哪里听得了这个,拍拍他的脑袋,感动得要掉眼泪。 她又何尝不明白,最想要人陪的其实是傅渊逸自己。 傅渊逸喜欢睡在盛恪的那半边,枕在盛恪的枕头上。 即便如此,傅渊逸还是睡不好。更多的时候,他们房间的灯彻夜常亮。 她有次起起夜看到灯亮,悄悄进过他们的房间。 傅渊逸在睡梦里,却流了满脸的泪,蜷缩在被子里发抖。 她把他喊醒后,傅渊逸有一瞬的失神,认不出她来。 等傅渊逸回过神,清醒了,便缠着她说是梦到被怪兽追着跑,在梦里害怕得嗷嗷直哭。 他哄着她,求着她别告诉盛恪。 “我哥可难哄了,霞姨你行行好,别告诉他。求求……”傅渊逸搓着双手,可怜巴拉地乞求道。 她不打算替他瞒,可那段时间盛恪没回来,凌遇的母亲又病了,住了几天院。 陈思凌照顾完老太太,自己也病了一场。 事情接踵而来,她便没想得起来再提。 等她发现傅渊逸需要吃安眠药才能睡觉的时候,结局似乎已经朝着无可挽回的局面奔去。 而她所能回忆起的伊始,是傅渊逸生日前两个月的某一天早上,她记得那天天很热,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 傅渊逸起得很早,和盛恪打了通电话,腻歪了好半天才挂。 挂了之后嚼着三明治哼哼唧唧地同她吐槽,“霞姨,你说我哥咋这么拼命,这么努力哇?我都两个半月没见过他了,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啦?不想回来见我了?” 她笑他,“那你再打个电话问问小盛,把你刚才的话重复给他听。” 傅渊逸吐吐舌头,好好吃他的三明治去了。 她回厨房里去收拾,收拾到半途,突然听到外面盘子砸碎的动静,连忙出去瞧,“怎么了?” 傅渊逸脸色煞白,捂着嘴跌跌撞撞奔进厕所,吐了个天昏地暗。 “怎么了,小逸,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她想把傅渊逸拽起来,却发现傅渊逸身上没有半点力气,软烂如泥地瘫坐在那。 “小逸,跟霞姨说,到底怎么了?” 傅渊逸张不开口,一启唇便不断往外干呕。 肩膀缩得极紧,不住地颤抖,环抱自己的手甚至把手臂扣出了血。 她吓得心脏突突地跳,立马联系司机要把傅渊逸送去医院。傅渊逸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霞姨,我……我没事……我只是刚才,胃里不舒服……” 他嗓子哑然无声,说几个字喉头便要用力地往下吞咽。 手心里也满是冷汗,眼神有些涣散,人抖得如同失温。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好在傅渊逸没犟,乖乖跟她去了医院,做了套检查,查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 “您看,我说了我没事的……”傅渊逸勉勉强强提起笑。 可她还是不放心,给盛恪和陈思凌都说了这事。 回去后傅渊逸和盛恪打了很久的电话,傅渊逸又蒙头睡了一觉,状态才回来些。 可她不知道,那是傅渊逸装给她看的。 那天的傅渊逸彻夜未眠。 他抱着盛恪的枕头,缩在房间黑暗的角落,手指机械式地手机屏幕上滑动、刷新。 嗡嗡——手机跳入消息。 ??汤泽:逸啊!!听说你原来的那个学校有人跳楼了?? ??汤泽:大学城的论坛现在都疯了! ??汤泽:说是你们大四的学长,姓林的? ??汤泽:卧槽卧槽,之前看说他因为同性恋被宿舍的人霸凌,受不了轻生的。现在又爆出来说他好像被导师那啥…… ??汤泽:太离谱了,这个世界果然癫!!!! ??汤泽:兄弟?人呢? “哐当——”一声,手机脱手,砸在地板上。 于彻底的黑暗中,傅渊逸终于崩溃恸哭。 ----------------------- 作者有话说:这是上周的。这个礼拜我会再努努力,续上这周的。 第63章 暴露 “小逸,还可以吗?” 傅渊逸慢吞吞地眨着眼睛,隔了会儿,才从诊疗椅上起来,坐到主治医生的面前。 主治给他倒了杯温水,“盛恪今天没来?” 听到盛恪的名字,傅渊逸捏着杯子的手骤然一紧,“嗯,没来……” 今天并不是复诊日,是他瞒着盛恪自己来的。 主治不再多提,调出傅渊逸的检查报告。 他看得出傅渊逸有些逃避,始终回避着眼神,于是尽量温和地安抚,“你的情况没有你自己想得那么糟。” 傅渊逸抿着唇,浅浅点头。 “不过,我们还是要用一些药物……”主治的声音在傅渊逸猛然抬起的紧张眼神中忽而一顿,“至少要让你能好好睡觉是不是?” 傅渊逸垂下眼去,苍白又单薄地坐在那,静静不语。 “用药不代表什么,就像感冒发烧需要吃药打针一样,别太紧张,也别多想,好吗?” 傅渊逸抠着自己的手心,点了点头,“阮医生,那你可以……不告诉我哥和我二爹吗?” 主治似是犹豫,傅渊逸越发不安地求道,“先别告诉他们,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我会配合治疗的会好好吃药,就是别告诉他们……” “当然可以。”主治答应下来。 如果告诉盛恪或者陈思凌,会加重傅渊逸的焦虑,那么按照病人的意愿,他会为他暂且保密。 第77章 出了医院,傅渊逸接到盛恪的电话。 “在哪儿?”盛恪听他那边有些嘈杂。 傅渊逸咽下提到喉口的心跳,“我想吃薯片,就出来买……” “嗯。” 两相沉默,盛恪又问:“怎么了?” 傅渊逸一愣,“什么?” “我问你怎么了?” 平时打电话,傅渊逸总说个没完,像是要把一天24小时里发生的都告诉盛恪,连做了什么梦都不放过。 今天他却沉默着。 盛恪怕他瞒着事,语气多少严肃,“傅渊逸。” 傅渊逸抽抽鼻子,“在呢,”他含含糊糊,听着扭扭捏捏地说,“没啥事儿,我就是想你了。” “因为太想了,所以有点不开心。” 盛恪轻声叹息,“很快我就回去了。” “好。” 挂断电话,傅渊逸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有一瞬的失神。 今天明明是个好天气,他却觉得闷,觉得喘不上气。 每走一步身体都累得仿佛被抽干力气,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绊着,要往深渊里载。 他走不动,便找了个街边的花坛坐下,在那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太阳消失在天际尽头,才起身回去。 - 蒋路发现最近盛恪越发沉闷,好几次约他,都没把人喊出来。 再这么下去,盛恪迟早自闭。 他下午没课,于是直接冲去盛恪宿舍抓人。 他勾着盛恪的脖子,“走走走,出去吃饭。” “再学下去人都傻了。” 两人随便找了家火锅店。 “我说哥们儿,你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蒋路给盛恪烫了一块子肉,盛恪瘦了很多,看上去不怎么健康。 “你也不至于这么拼。好歹给我们留条路。” “没。”盛恪惜字如金。 盛恪肠胃出过一次问题,挂过一阵的水。当时自己都还没好透,傅渊逸病了,他就没管自己的身体飞回去了。 现在蒋路不敢拉他吃辣的,给他烫东西都在白汤锅里。 “你到底在想什么?”蒋路问。 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泡,盛恪盯着看了许久后说,“你上次问我,毕业后什么打算。” “我跟你说过,我不会留在北京。” 是有这么一茬。 “我想提前回去。” 蒋路筷子一顿,不太理解地拧眉看着他,“什么意思?” “回去读研。” 蒋路憋了会儿,憋出四个字——“你真疯了。” “没。” 他很清醒。 蒋路吃不下去了,再吃得上火。 盛恪从大一到现在大三,几乎没停下来过,他像一条绷到极致的皮筋,不停地学,不停地参加比赛。为的就是攒绩点,回头能保研。 现在他却说要回去。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在哪儿都是一样的。”盛恪说。 “又为了你弟?”蒋路用筷子狠戳着桌面,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逸宝都进大学了,你以为他还十六七岁,没你这个哥看着自己就没法活?” “盛恪,你……” “傅渊逸有心理问题。”盛恪蓦地开口。 “什么?”蒋路一怔,听不懂似的,“你说谁?” “傅渊逸。” 盛恪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所以……那个看上去很乖很可爱,每次见到他都软软呼呼会喊他“路哥”的傅渊逸…… 根本不快乐。 “他出过很严重的事故。”盛恪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抬头,好似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快要将他压垮,“脚踝、肋骨、肩膀三处骨折,肺被断骨扎穿,形成气胸。” 这得多疼…… “那场事故里,”盛恪清了清已经哑的发不出声的嗓子,“他还、失去了……至亲之人。” “……” “傅渊逸患有ptsd——创伤后应激症。之前一直控制得很好……” 蒋路发现盛恪放在桌上的右手在抖。盛恪也看着自己的手。 “但我没把他顾好。”盛恪说,“所以他的病情发展了。” 蒋路不知道说什么。但他敢断言,如果盛恪都不算把傅渊逸照顾好,那应该没人能再有资格说什么了。 盛恪这些年为傅渊逸做的,他或多或少都知道些。 谁敢指责盛恪做得不好?他甚至把傅渊逸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可盛恪从来都不曾肯定过自己,他只觉得亏欠。 是他让傅渊逸情绪崩溃了那么多次,是他让傅渊逸感染肺炎,是他欠了傅渊逸那么多次见面,是他不在傅渊逸身边,以至于让他被人欺负受伤。 “那逸宝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创伤再体验。”盛恪每个字都哑,每个字都用力。 创伤再体验,轻易就能理解的意思,是反复经历车祸的瞬间,反复体验失去至亲的痛苦。 循环往复。千刀万剐。 谁能不疯?谁看着不心疼? 火锅煮至快要收干汤底,桌上的菜却无人再动。 蒋路从来没听盛恪说过那么多话。 他说,傅渊逸因为跟他在一起,成了同性恋,室友便欺负他,将他骗出去。 那群人笑他、辱他,还打了他。 傅渊逸的脚踝伤了又伤。 “他甚至认不出我……,蒋路,傅渊逸他哭着跟我喊疼……“” 盛恪声音带着明显的颤,眼睛也被蒸腾的水汽熏得通红。 “蒋路,未来、出路,我都可以挣。” 但傅渊逸只有一个。 那是他的命。 - 出了火锅店,吸上一口新鲜空气,蒋路才觉得活过来了一些,心口集聚的东西不再那样沉甸甸。 他依旧像来时一样勾着盛恪的脖子,带着他大步朝前走。 他说:“行吧,我不拦你了。” 他从不知道盛恪心里压着这么多的事。 “但盛恪,我说过的,哪天我不想接着读了,就去找你创业。” “到时候你可不能拒绝我。” “未来嘛,我也不知道是条什么样的道。我只知道,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兄弟。” “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我这人很容易满足,你带飞傅渊逸的时候顺便捎上我就行。”他拱了盛恪一下,冲人挑动眉毛,“兄弟,怎么说?” 盛恪没眼看,却还是从喉口压出一声有力的“行”字。 可谁都没有向这一群少年人承诺过,未来一定是一条坦途。 就像盛恪的胃再受不了任何寒凉刺激的食物,他的手也总是会在想起傅渊逸时,不受控的发颤。 这些病灶一开始或许只是一次普通的发作,之后却像是刻入了骨髓一样,再也无法根除。 盛恪记得那一天,是晚上9点03分接到霞姨的电话。 那天的北京不见月也不见星。而申城下了一场大暴雨。 霞姨去各个房间关窗户,关到他俩的房间。 这个房间,这几个月一来,就只有傅渊逸回来睡过。 傅渊逸习惯睡在左边,那边的床头柜抽屉没有合好,她过去想要关上。 隐隐的,透过打开的缝隙,她看见里面摆着的瓶瓶罐罐。 那是傅渊逸的药,他没仔细用东西遮盖好,露出了马脚。 霞姨看不懂别的那些药,可她知道其中有一瓶是安眠药。 “小、小盛啊……”霞姨拿着药,给盛恪打电话,声音哽咽,“你知不知道小逸他怎么了?” 盛恪晚饭的时候吐过,后来便没吃东西,也起了一些低烧。 蒋路特地发来消息嘲笑他体弱,说他哪里有当哥哥的样子,自己就弱不经风,回头怎么保护逸宝。 那会儿他刚躺下。 “怎么了,霞姨?”盛恪立马又从床上起来,“您慢慢说。” “小逸,小逸在吃药。好多药……” “什么药?” “我、我拍给你。” 盛恪胃里又灼烧起来,那种疼让他瞬间弯下了腰。 霞姨发来照片。 “小逸是怎么了?怎么还有安眠药,这孩子……这孩子……” 盛恪绞着腰侧的衣物,“姨,你别急。傅渊逸有些睡眠问题,这些都是养神经的。” 这不是盛恪第一次替傅渊逸圆谎,却是最违心的一次。 “那就好那就好。”霞姨吸着鼻子,显然是已经吓哭了,“没事就好。” 挂了电话,盛恪垂着头,伏在膝盖上良久。 他手颤得厉害,怎么都止不住。 半晌,他才攒够了力气,拨出一通电话—— “阮医生,您好,我是盛恪。” 第64章 不好 盛恪高烧到39度。 室友摇了早上没课的蒋路过来领人,帮忙带去医院。 “这货昨晚吐了好几次。” “我们说不通他,死活不肯去医院,只能找你来了。” 第78章 蒋路头疼地架着昏沉的盛恪,哀叹:“祖宗啊,闹啥呢?” 盛恪闭眼喘着,胃里疼得他直不起身,造作的器官仿佛被什么东西搅着,以痛止痛地用手压着,甚至压上了上半身的力度。 弓起的背脊清瘦而削薄,分明的脊骨几乎要钻透衣服布料。 高烧让他身上战栗不止,啸叫般的耳鸣贯穿双耳。 蒋路还没见过这样虚弱的盛恪,一时有点手足无措,“盛恪,你别吓我,怎么这么严重?” 盛恪从他苍白的唇抿出极轻的两个字,“没事。” “都特么半死不活了还没事呢?!”蒋路无能狂怒,只恨不能真的砸开盛恪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啥。 打车到了医院,等医生调出盛恪的病例,蒋路才知道他两年前那次不是什么屁的肠胃炎,而是胃溃疡。 至于到什么程度,具体还得做胃镜。 老医生开着药,语重心长地嘱咐,“胃要养,要养!跟你们小年轻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不吃饭,也不要胡吃海喝。你看看,现在疼得受不了了吧?我跟你说,你再不好好养,之后很有可能胃穿孔。到时候有你痛的。” 盛恪耳朵里嗡得厉害,头也疼,神经突突地跳着。身上那点力气全都去抵御胃里的痉挛了,没听进去几句。 蒋路忙替他应下:“是是是,我回去一定盯着他好好吃饭。” “这两天先挂水,把炎症压下去。胃镜我看……”老医生抬着老花镜看屏幕,“最快也要排到周五。另外,做胃镜要全麻,得有人陪。” 蒋路:“好好好,您给安排,周五我一定带他来。” 蒋路去拿药,一回头,盛恪不见了。问了才知道,刚有个男孩子冲进了厕所。 盛恪又吐了,瘦弱的身体支撑不住,伏在洗手池上,久久没法起身。 蒋路把人捞起来时,横在他腹部的手臂甚至能感受到盛恪胃里的抽动。 好不容易到了输液室,蒋路也是一身汗。 等护士给盛恪扎完针,他才算是功成身退地跌坐在盛恪边上的椅子上,长出一口气,“兄弟,闹了半天,你比逸宝还能折腾。” 说曹操,曹操到——盛恪的手机响了,傅渊逸打来的。 盛恪没第一时间接。 蒋路睨着他,“瞒不过的。” “没想瞒。”盛恪淡声回答,而后接起电话,“嗯。” “哥,下课没,中午吃啥?下周会来吗吗吗吗!” 傅渊逸总是这样,跟盛恪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表现出来,电话里依旧是活力四射的模样,什么都要问,什么都要管,偶尔跟他撒两句娇。 如果不是知道傅渊逸心理状况不好,盛恪也会被他骗过去。 “回。” 蒋路震惊地看着盛恪,恨不得张口开骂,直接告诉傅渊逸他哥不好。但一想到盛恪的拧巴的性子,还有傅渊逸的身体情况,他又只好把这想法扼杀。 但骂还是要骂的! “回个屁啊你!你下周五检查!!检查!!!”他掏出盛恪的检查单,“啪啪”戳着上面的日期,用气音骂道。 电话那头的傅渊逸:“几点的飞机啊?不要太早的,太早你太累了。你买中午左右的吧,我还能去接你呢。” “好。” “哥,你那边怎么这么吵?”傅渊逸听出了一点儿不对劲,声音立马变得紧张,“你在哪儿呢?” “医院,”盛恪回答,“蒋路病了,带他看病。” “啊!路哥怎么了?他在边上吗?” “嗯。”说着,盛恪把手机递给蒋路。蒋路一边把盛恪祖宗八代问候一遍,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喊了声,“逸宝。” “路哥你咋啦?” “我……”咋啦?他他妈也想知道自己咋啦! 蒋路白眼一翻,装虚弱地压着气声回答,“没什么,乱吃东西,肠胃炎了。” 也快要被你哥气出心脏病了。 挂了电话,蒋路攥着手机,难得严肃地问盛恪,“怎么想的?自己的身体不是身体?眼里只有你弟?” 盛恪蜷缩着,脸色苍白如纸,偶尔胃里痉挛的那一下会让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搅得更紧。 “我周六回,不妨碍。” “不是,你少回去一次怎么了?逸宝没你不行了?” 盛恪被冷汗濡湿的睫毛微动,他抬眸不知道在看哪里,失焦眼神里的情绪蒋路读不懂,却教他心惊。 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悄然发生。 只是盛恪习惯了闷不作声地自己咽。 - 因为大雨,盛恪没让傅渊逸来接机。 傅渊逸在家盼星星盼月亮,睡了一轮午觉,盛恪才到家。 傅渊逸跟条小狗一样扑过去,拱在盛恪的颈侧,“哥!咋这么晚哇?” “大雨。延误。”盛恪注意到傅渊逸脚上缠的热敷贴,“又疼了?” “霞姨非要我贴的。”傅渊逸赖在他身上不肯松,盛恪换鞋他都要趴盛恪背上,“怕我疼呢。” 霞姨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了,听傅渊逸吐槽她,她也连忙告状:“他早上说要去给你接机,结果走路都得扶着东西……” “霞姨霞姨!!”傅渊逸立马求饶,双手拜拜,“别说了,等下盛恪又生我气。” 盛恪换好鞋,把傅渊逸的手一握,将人背起,送到沙发上。 “还疼不疼?”他问。 “本来就不疼。”傅渊逸回答。 热敷贴已经没了什么效力,盛恪解下来,拿纸擦掉傅渊逸脚踝周围的蒸腾出来的汗。 握着那人略微发凉的足底转动,踝骨如同嵌着生锈的钢板,根本活动不开。 傅渊逸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脚,又被盛恪抓了回去。 盛恪手心温热,从足心传来,实在是教他有些心猿意马,于是傅渊逸反坐在盛恪身上,捧着那人的冷脸,对着盛恪的唇啄上一口,“哥,怎么一回来就撩我啊?” 盛恪看着他,脸上表情很淡。 “咋啦?”傅渊逸问,“脸色这么不好,是太累了?” “没。”盛恪哑声,他看向傅渊逸的眼,眼神一寸寸扫过,而后勾着傅渊逸的后颈,将人压向自己,吻过。 即便两个人都藏着心事,这一刻的缠绵无关任何。 晚上,傅渊逸趁盛恪洗澡的时候,又去检查了一次自己藏在李思凌书房里的药瓶。 理论上盛恪不会进来这里,但他心里有鬼,总是惴惴不安,越到晚上越是焦虑。 洗澡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拿牙膏当洗面奶用,辣到眼睛里要去找毛巾来擦,结果碰翻了置物架上的瓶瓶罐罐,手肘也不知道砸在哪里,痛得麻了。 “傅渊逸?” 盛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傅渊逸心脏一下失重,回答盛恪的声音略微发着颤,“没、没事……” 可他蹲在地上,被水淋着,突然就有些失控。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身体动不了。他唯有抱紧自己,一遍遍哄着自己——盛恪在呢,盛恪在他身边。 下一秒,他又想到什么,惊恐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像是埋怨自己的莽撞。 不能被盛恪发现!他不能被盛恪发现! 直至这一刻,白天被粉饰太平后的种种表象,终于崩塌。 他装没事,装可爱,装黏人,他在盛恪面前套上一层层的假面。 他不敢告诉盛恪,他不好,傅渊逸一点也不好。 可,什么是爱一个人? 要怎么样去爱一个呢? 即便他不够懂,也笨拙地认为,至少不该让盛恪一起跟他疼。 不能将自己的痛苦转嫁。 生病太辛苦了,不管是身体的,还是心理的。他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好了,不要让盛恪…… “嘎达”门锁被打开,朦胧的视线里,盛恪朝他走来。 刺痛的眼睛还在不断溢出眼泪,那人赤脚踩进浴室,润湿了毛巾抬着他的下巴替他一点点擦干净。 “哥……” “嗯。”盛恪的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将他清瘦的身型勾出纤薄的线条。 傅渊逸吸着鼻子,努力看清他,“你又湿了。“ “嗯。” 盛恪总他把傅渊逸捞起来,帮他重新洗过,擦干。 傅渊逸说:“我能自己洗的。” 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 盛恪还是“嗯”,却依旧我行我素。 收拾完浴室,盛恪为傅渊逸处理手肘上的口子,没伤多重,蹭破了一点皮。 傅渊逸撒娇,要盛恪为他呼呼,盛恪照做。 睡觉的时候,傅渊逸也还乖,贴着盛恪,跟盛恪牵着手道晚安。 “哥,晚安。” “嗯。” “亲一口呢。” 盛恪便侧过身,吻在他的唇角,“睡吧。” 房间逐渐安静,只剩下两人的鼻息。 等感觉到盛恪睡了,傅渊逸小心地起来,躲进厕所。 第79章 他在镜灯后藏了安眠药。 他本该趁盛恪洗澡的时候吃,可他太贪心了,盛恪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想多跟盛恪亲近。于是将安眠药藏在镜灯后,想等盛恪睡下了再吃。 但他从来瞒不过盛恪。 当他听到脚步回头时,盛恪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傅渊逸。”盛恪的声音很哑,看过来的眼神也不够温柔。 傅渊逸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呼吸,他看着盛恪,重重咽下喉咙,却没法从发紧的嗓子中喊一声“哥”。 小小一颗药片被他攥在手里,掐得手心都疼。 可盛恪没有质问,没有责怪,他只换了个表情,温和对傅渊逸笑了一下,而后张开双臂,对他说—— “逸宝。过来。” ----------------------- 作者有话说:这里也更一下 第65章 急转 傅渊逸想过很多次,如果被盛恪发现,自己要怎么解释。 最后发现,他根本不用解释。 因为那是他哥,那是最爱他的盛恪。 盛恪走进来,头顶暖色的灯光将他不怎么温柔的眉眼柔化,傅渊逸凝着呼吸盯着他瞧,眼底有酸涩的温热悄然爬上。 盛恪捧着他的脸,微微弯腰,与他额头相抵。 呼吸交缠,体温相融。傅渊逸急促起伏的胸口慢慢平息下来,他哽咽着开口,在长久的静默之后,喊出了一声沙哑的——“哥。” 盛恪没有回应,而是吻了他。 很轻的吻,一点一点舔舐他干燥的唇。 而后是傅渊逸主动的深入,他似是干渴许久的人,用尽全身力气攫取着。 在这样荒唐的夜晚,本不该做那更荒唐的事。 可傅渊逸太想要了。 亲密的,疲惫的,狼狈的,疼痛的。无论是什么样的,他只想要跟盛恪靠得更近。 他已经成年许久了,他应该和盛恪完完整整的有一次。 外面的雨好像又大了些,打在浴室玻璃上发出阵阵闷响。 昏暗的空间里,除了雨,还混杂着别的声音。 那是他的心跳,和被放大的血流,还有……还有他一声声喊着的、盛恪的名字。 再然后,再然后他记不清了。 大抵是抓着盛恪在那人怀里崩溃了一场。 醒来时,看到盛恪肩膀上的牙印,他咬得重,因为那会儿身体开始疼了,他便不管不顾地咬在了盛恪的肩上。 当时并没察觉自己用了多大力,现在才看到那结着一个个小血痂的皮肤,伤口周围泛着献红。 有点不好意思地在被子里蛄蛹过去,从盛恪的手臂里钻过,主动投怀送抱。 盛恪被他弄醒,低垂着睡眼看他,“做什么?” 傅渊逸伸出舌头在他被咬的牙印上轻轻一舔,“不疼吧?” 盛恪失笑,把他圈紧了抱着继续睡,“忘了。” 昨天被他哭得什么都忘了。 “应该不太疼。” 总也抵不过心里的疼就是了。 - 下午,盛恪带着傅渊逸去复诊。 他上次和阮医生通过电话,知道傅渊逸的病情确实加重了,却不知道具体的诱因是什么。 在病人不愿意透露的情况下,医生也得向家属保密。 还是要傅渊逸自己说。 但傅渊逸不愿提,即便知道盛恪容易把他身上的一切归咎于自己,傅渊逸也没有说实话。 他逃避有关于凌遇的所有话题,那是已经溃烂的伤口,明知道快要坏死,还是本能畏痛地想要逃避。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却又实在痛得太过,痛得怕了。 从诊所出来后,傅渊逸的情绪很低,错开半步被盛恪牵在身后走。 “哥,我有点想二爹了……” “晚上跟凌叔通个电话?” “不要。”傅渊逸摇头,他拉着盛恪,“我在想,等你有空了,我们直接飞去找二爹好不好?” 盛恪自然应允。 他们跟陈思凌已经有小半年没见了,这段时间陈思凌一直在建立海外市场,世界各地到处飞。 他们之间有时差,总是白天对黑夜。 陈思凌没不惦记家里这两个小的,尤其是这个自己一手养大、身体又特别弱的,隔三差五便会找个时间打来视频。 但傅渊逸知道他累,即便想他想得要命,开口还是会催着陈思凌去睡觉。 “二爹!都几点了,快去睡觉!” 陈总这种时候会支着下巴,凑近着屏幕瞧他,然后笑着吐槽这个小的:“哟,这屏幕前的娃娃谁家的?才几个岁啊,怎么跟老年人似的,张口闭口就是喊人睡觉?” “你那儿都过一点了!” “崽啊,你二爹今年几岁?” “啊?”傅渊逸反应慢了半拍的回答,“41。” “是啊。”陈思凌接着他的声儿,“41,正是一枝花的年纪!哪能浪费在睡觉上!就得美酒配良夜。” “……”傅渊逸哽了哽,“二爹,你醉没?” 陈思凌低笑,拿着酒杯一敲镜头,“酒量好着呢。” 然后镜头突然就被移开了,傅渊逸看不到陈思凌了,但能听见他含糊又低沉的轻语,“要是真能喝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念……” “就好了。” 再后来,陈思凌睡着了。 视屏没有挂断,傅渊逸就这么陪着陈思凌。他听见陈思凌在梦中的呓语,很含糊,含糊到几乎分辨不出来。 可他知道,他二爹喊的是他凌爹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带着低微的啜泣。 没有人会让陈思凌伤心成那样了。也没有人会让陈思凌那般难过。 - 那年暑假,是盛恪陪傅渊逸陪得最久的一年。 他们又做过几次爱。傅渊逸说自己是小色胚,每天想着跟盛恪酱酱酿酿,是他最开心的时候,脑子里只有盛恪,不会被那些起起伏伏的情绪拉着。 虽然他还是在吃药的,但药量减了一些。 神经类的药物会让他变得迟钝,一开始用药的时候,他的情绪、记忆都有大段的空白。 盛恪回来后把他照顾得很好。他的感情有了落点,有人托着他、陪着他,很多东西便有了出口。 晚上也不再频繁吃安眠药了。 大多时候都是盛恪哄着他睡,只偶尔像是雷雨天,人的兴致、情绪本就容易被外界因素影响的时候,盛恪还是会安排他吃一点安眠药帮助睡眠。 盛恪的宠溺,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傅渊逸的依赖情绪。 所以等到暑假快要过完时,傅渊逸便开始焦虑盛恪要走的事。 盛恪把来回踱步的他拦下来,让他跨坐到自己身上,捧着他的脸,迫使他看他。 “逸宝。” 傅渊逸的眼瞳微颤,眼神飘了会儿,才定在他身上,“对不起哥……我控制不住。” “把我前两天同你说的话,复述一遍。”盛恪口吻近似命令。 傅渊逸愣了几秒,才一板一眼地重复:“你说你会回来实习,回来读研。你说我们只是每周分开四天半,就算周五晚上你回不来,周六也一定会回来。周末、我们一定会见面,哪怕一天、半天,或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我还说什么?”盛恪托住傅渊逸的后腰。 傅渊逸俯下身抱住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低声,“你还说,只要我想你,随时给你打电话。多晚你都在。” “你不会关机,不会不接电话。” 盛恪揉弄他的后颈,“记住了?” “嗯……”傅渊逸的唇带着一点温热贴在他的颈侧,“哥,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挺累的?” 问的结果,是被盛恪用力揪了一下后颈皮。 傅渊逸不怕痛,还是抱着他,自言自语地往下说,“本来就黏人,烦人,胆子小,想得多。心理问题反反复复,磨自己,也磨你。“ “可你别烦我,我这一辈子,最爱你们。” “二爹、凌爹、还有你。” “二爹、凌爹把我养大。你陪着我成年。” “我总在想,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就好了。二爹不用那么辛苦。你也能见到凌爹,凌爹肯定会喜欢那么聪明的你。你陪着我长年,再来爱我,把黏人的我从他们手里接过去。” “而后呢,就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凌爹陪着二爹慢慢变老,我们两个就追着他们的脚步慢慢成长。” “我不生病,二爹不孤独,凌爹不会离开我们,而你也不用寄人篱下。” “我们都好好的过好陪伴彼此的这一生。”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拥有一场撕心裂肺的遗憾。 - 九月,盛恪回了北京。 蒋路第一时间跑来接,“拿到名额没?” “嗯。”盛恪颔首。 蒋路对此毫不意外,如果说盛恪没有拿到保研资格,那才是值得他惊讶的。 第80章 “你呢?”盛恪问。 “啧,”蒋路白他一眼,“看不起谁?兄弟还能比你差吗?” “不过,你真想好了要回去?” 他知道自己多此一问。 “嗯。” 盛恪原本手里已经拿到了本校夏令营的优营名额,但现在傅渊逸的情况不允许他继续留在北京,所以他毅然决然申请了外校,并拿到了预录取。 蒋路心里有点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惋惜,但还是笑着跟盛恪撞了一下肩,“优秀啊,兄弟。” “反正不管怎么的,以后创业,我肯定是要拉着你的。这点你可赖不掉啊!” 盛恪也难得笑了笑,回应一声,“知道。” 之后的两周盛恪都履行着和傅渊逸的承诺。 也大抵是因为不用再对自己的病情藏着掖着,心里每每对周末有所期待,傅渊逸的状态比之前要稳定得多,他甚至想着下一次复诊的时候,要让阮医生再给他减一些药量,能减到原先的一半是最好的。 陈思凌也说了月底要回来一趟,他在国外待够了,白人饭是一口都不能再吃了。 他要回来吃香的喝辣的! 傅渊逸抱着硕大的史迪奇听着他二爹的“豪言壮语”笑咯咯地提醒,“二爹,你胃不好,吃不了辣的。” “啧。”陈思凌烦他,“小屁孩尽扫兴。” “行了。你二爹要去上班了,你可快去跟你哥黏黏糊糊吧。”陈思凌系好领带,“盛恪今天回来?” “嗯。他今天没课,所以提前回来了。”傅渊逸不好意思地揪着耳垂,在自己二爹面前秀恩爱,他多少还是羞的。 陈老板笑他没出息,一提盛恪就是一脸不值钱的样儿。 “嘿嘿。”傅渊逸笑得更傻了。 挂了视频傅渊逸看了眼时间,才过十点,盛恪还要一个小时才落地。 正思考应该干些什么来消磨时光,突然收到蒋路的电话。 “喂?路哥?” “逸宝,你哥是不是还没下飞机?手机打不通!” 蒋路声音带喘,听上去很急,傅渊逸瞬间警觉起来,甚至一下没稳住气息,呛咳一声,“咳,我哥十一点二十才落地,怎么了路哥,出什么事了?” 听傅渊逸这么一咳嗽,蒋路忽然就清醒了。 盛恪把傅渊逸看得比自己命还重,傅渊逸现在心理状况欠佳,盛恪对他保护得紧,最怕他心理波动,断然是不希望他知道的。 但事出突然,他一下急上头,找不到盛恪本人,情急之下就打来了傅渊逸这里…… 妈的,蠢货!蒋路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搓着牙花当场扯谎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忘了他今天没课,呵呵……”傻子都能听出他笑得有多尴尬,“我还以为他又翘课,不想要学分了!” “没事了没事了,是路哥脑子不好,路哥挂了啊。” 听筒对面迟迟不出声,蒋路的心七上八下,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 “逸、逸宝?”试探性地喊出一声。 又是长久的沉默。 再听到傅渊逸的声音时,电话那头的人儿声音已带上了颤,不是哽咽时的那种颤,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快要窒息之下发出的声音。 “路哥,你告诉我,我哥出啥事了?” “没事儿……”蒋路“嗐”了一声,“真是我弄错……” “路哥!”傅渊逸似是竭力喊出这一声,“求求你,告诉我……怎么了?一定有事对不对?” “路哥,求你了……告诉我,盛恪是我哥,有事我也应该知道!” 任谁听到傅渊逸那苦苦哀求的声音都会心软,蒋路忧郁再三还是开了口,“好,但逸宝,你先冷静点。冷静了路哥才能跟你说。” 傅渊逸做了几轮的深呼吸,他手指不受控地蜷缩着,一下下往手心里咬。 他控制不住强烈的躯体化反应,只能尽力用两只手夹住手机,贴在耳边。 “嗯,路哥,你说。” 蒋路叹出一声,而后沉声道—— “你哥……被、举报了。” ----------------------- 作者有话说:来了。 第66章 造谣 甫一落地,盛恪的手机便震个没完,上百条消息同时涌了进来。 宿舍群显示99+,蒋路头像旁则显示35。 没来得及点开,蒋路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在飞机落地前十几分钟便开始打盛恪的电话,知道接不通也还是机械式地拨着,以此来缓解他心里的焦躁和忐忑。 电话终于接通,蒋路激动到破音,“兄弟!你落地了?” 盛恪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且跟他有关,但他依旧冷静,“何事?” 他一边听蒋路说,一边戴上耳机,同时查阅手机里的消息。 等到蒋路说完,他也差不多理清了。 今天周五,他没课,所以提前回了。 事情发生在他离校之后,有人打了一通举报电话到他们学校的□□接待室。 原本保研名额公示期间,举报这等事屡见不鲜,总有人眼红、有人不服气,心理阴暗想把人拉下马,绞尽脑汁要给自己“挣”出一个名额。 但举报盛恪的这通电话却不尽然,更像是要在这种关键节骨眼上特地来搅局的。 盛恪的成绩、履历、获奖是他实打实自己拼了命努力来的,无可辩。 学术造假的脏水泼不到他身上。 于是那人抓住盛恪品行不端来造谣生事。 那人大抵也知道,若非学生私生活严重到涉及道德和违法行为的,一般不会被计入考量。 所以那人开始走起了“骚扰”路线。 一个早上□□接待室里传出的全是那人的血泪哭诉,从早上七八点打到了中午,逼得人快要拔网线。 校园论坛上也在“爆雷”。 “现在关于你是同性恋,私生活不检点的帖子到处乱飞,周边学校的论坛全爆了,应该是特意买了水军,掐着点来弄你的。”蒋路说着,眼皮一跳,又刷到了一篇不堪入目的帖子。 “你赶紧想想,谁和你有过节?” 但不对啊……蒋路挠头,盛恪这性格冷是冷了点,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在装逼。实际上,这人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嘴里一天都蹦不出几个字。 话最多的时候就是聊起傅渊逸的时候。 他能得罪谁?能和谁生出什么过节?? “妈的,到底是哪个逼啊?真烦死。”蒋路很少说脏,这回是真忍不住了,看着自家好兄弟遭罪,他心里不好受。 “不是身边的。”盛恪到现在都还很冷静,他一边回答蒋路,一边在群里回复室友,对他们一早上帮他不停举报删帖表达了感谢,然后让他们不必再理会。 “就这么放着??”蒋路不理解。 “既然对方买了水军,靠你们几个也于事无补。”而且事情已经被掀开了口子,流言蜚语已经漫天,再怎么遮掩也是徒劳。 “帖子还说什么了?” “造了挺多谣的。你要是心脏可以,我转给你看吧。” “行。” 蒋路转来帖子,盛恪点开飞速扫了一眼,他知道是谁,只是想要确定一下。 贴子里说:“这种狗娘养的玩意儿也配保研?他早就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了,否则怎么能攀上豪门?” “可怜他爸,单亲,一手拉扯他长大的,现在他进了豪门,眼睛长头顶了,翅膀硬了。他爸现在身体不好了,他却对他爸不管不问。仿佛从来就没这个家,没这个人。巴不得连姓都改了。” “再说人品,你们确定要推一个十几岁就对小孩伸过手的人去深造?当年他才多大啊,偷窥人家五六岁的孩子,那孩子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他爸知道后气得脑梗,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就这么倒了。他倒好,逍遥自在,跟金主的儿子上上床,把自己搞进了豪门里,摇身一变,狗都当人了。” 后面便是一些打了无数马赛克的医疗证明,有xx的心理症断书,有xx的医学报告,以此来佐证。 蒋路听见盛恪的低笑时,以为盛恪终于疯了,没曾想盛恪却是对他说了两个字——“没事。” “这还没事?” “嗯。不是什么大事。” “在你眼里,是不是除了傅渊逸,天塌下来也不算大事?”蒋路真的被这个人的脑回路给震惊到了,“哥们儿,这事情再往下发酵,可真说不准了。就算原本什么,但要是真引起什么舆论风波,那可就有什么了!” 要知道,名门院校树大招风,但凡出个什么事儿,也是能上到热搜榜的。 抛弃血缘亲缘是小,同性恋也不算大,但要是扯上猥/亵,那就不得了了! “何况,最近开始入党审查了吧?这事儿不解决……” 他正说着,盛恪忽然出声,“帖子没了。” “什么?” 蒋路立马掏出手机去看论坛,一刷新,果然主页干干净净,仿佛在过去的四个多小时里,没有掀起过任何的波澜。 第81章 “怎么会……”他话音一顿,一拍脑壳,“是逸宝!” 盛恪的语气在听到这两个字时,终于重了些,“什么?” “艹,我他妈忘了跟你说了,我犯大错了!”蒋路为盛恪这事着急一上午了,刚才坐下,一下又跳了起来,“我早上找不到你,一着急给逸宝打了电话!” “跟他说了?”盛恪方才一直坐在机场大厅,本想处理了这事再回,现在却步履匆匆往外行。 “瞒不过,逸宝对你的事上心得很,听到我声音不对,立马就意识到出事了。我跟他说了个大概,也说了这事应该影响不到你保研大,就不晓得他能不能听进去。”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 “好。挂了。” 盛恪挂掉电话,立马给傅渊逸拨过去。他几乎是小跑着穿行在机场,脚步一刻不停地上到出租。 傅渊逸那接得很慢,声音也哑,“哥,你、落地了?” “在回来的路上。”盛恪回答,“蒋路跟你说了我的事。” 傅渊逸隔了几秒才“嗯”出一声,“是你大姑对不对?” “嗯。”盛恪根本不想提这个,不管事情如何发酵,他只顾眼前人,“逸宝,冷静下来。” 他听得出傅渊逸声音在发紧,带着细微的颤,听得出他呼吸困难,一小口一小口快速又浅短。 “……”傅渊逸不是不想冷静,是他没办法控制,他脑子里好像有什么拉着他往下坠,眼前一阵阵眩晕,他甚至看不到东西了。 耳朵……耳朵也听不清,尖锐的耳鸣贯穿了他的太阳穴,他认得那声音,是急刹车时刹车片摩擦出的啸叫声。 鼻腔里仿佛再一次被汽油味、血腥味填满。 “你如果冷静不下来,见到我会更难受,那我现在就回去。” “不要!”傅渊逸像是被他一吓,吓得思维回笼了一些,“不要哥……你回来,让我见见你。我能好的,我能好的……” 发誓一般地不断重复着,而后把呼吸埋进枕头,压抑痛苦的呜咽,“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盛恪没挂电话。 手机在掌心里发烫,时间一分一秒地跳转。 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唯有傅渊逸急促的呼吸和偶尔难受到极致的闷哼。 还有那被傅渊逸咬在唇齿间的—— 他的名字。 ----------------------- 作者有话说:最近真的太忙了。 每天九点半才能坐到电脑前。实在没啥精力。 也不知道自己在写啥。 累麻了。手还发作了。【叹气】 另外保研的相关都是网上查的,大部分胡诌。 只是为了走剧情,莫较真[合十] 第67章 鱼 傅渊逸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肢解的鱼,全身每一寸神经都在剧烈疼痛。 他的皮肤是鱼鳞,被刀刃剐下,鱼鳞逆向翻起扎进皮肤,再被连根剔除,血肉模糊。 他好疼。 他快死了,他的身体不听话了,手、脚、胸口的骨头都断了,和那个时候一样,全都断了。 碎掉的骨茬尖锐地扎在皮肉里,疼得他快要窒息。 半阖的双眼,眼皮沉重而烧灼,睫毛簌簌地抖,半开的眼瞳空洞无光,失焦迷离。 傅渊逸感觉自己在剧烈的颤抖,实际上却是全身僵直,如同被随意扔在马路上的破烂布偶,只能等待被碾碎。 那天也是一样的,他疼,疼得想要崩溃大叫,可他发不出声,嘴唇、下颌、甚至连同面部肌肉一起,全都被血糊上了,失控了。 他残破地躺着,躺在两辆车相撞后的狼狈现场,躺在凌遇失温的怀里,而他的身下,有温热粘稠的液体在渐渐地扩张,像是一张恐怖的血腥巨口,要将他们吞噬。 他的耳朵也在流血,刹车留下的啸叫,两车相撞时金属摩出的尖锐嘶鸣,还有玻璃爆裂的时巨响,一同凿穿耳膜,扎进他的脑神经。 身体不受控制,一下下痉挛着,像是死前的挣扎。 鱼死之前也是这样的吧……尾鳍用力拍打着,鱼身在极端的痛苦下弹跳,鱼鳃用力张合,却依旧慢慢窒息。 最后尾鳍断了,鱼鳞翻折,腮部充血爆裂…… 鱼也痛苦吗? 鱼也痛苦吧…… 额头的冷汗滚落,划过眼角,勾出眼泪般的路径。 他无法呼吸了,他的鼻腔也被堵住了,被汽油、浓烟,被从破损的肺汩汩往外涌出的血堵住了。 他快死了。可是……可是…… 凌爹…… 凌爹…… 凌爹…… “傅渊逸!” 流血的耳膜听到了模糊的声音,那声音好熟悉…… 二爹……凌爹……还有…… “傅渊逸!” 还有谁……想不起来了,还是想就这么死掉…… “逸宝,醒过来。” “逸宝,我是盛恪。我回来了。” “逸宝……” “嗬——咳咳咳咳……”傅渊逸瞳孔剧烈收缩,而后如同溺水之人重获氧气,呛咳出来,肺部剧烈地起伏。呼吸竭力,他用力张着嘴汲取。 他呼吸极浅,一口接一口过不到肺里似地往外吐。 盛恪小心托住他的下巴,另一手轻压着他的心口,替他缓和呼吸。 缺氧得到缓解,眼前模糊的光斑一点点收缩成画面,当视网膜上印出盛恪的模样时,傅渊逸觉得自己得救了。 喉头哽动,还没发出声,眼泪先不受控地落出来,成串地砸下来。 盛恪不让他哭,傅渊逸的呼吸还没缓过来,这个时候情绪崩溃会让他越发糟糕。 所以盛恪不让他哭,抵着他的眼角,吻他发颤的唇,威胁他:“不准哭。” “再哭我就走了。” 傅渊逸努力摇头,用瘫软无力的手指去牵盛恪。 “那你乖一点。” 盛恪抱着软成水的他,一遍遍告诉傅渊逸,车祸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不会疼…… 可他也知道,傅渊逸很疼。 疼得快死了。 他那始终没能愈合的心脏,快要腐烂生疮。 最后,傅渊逸体力耗尽,陷入昏睡。 盛恪斟酌之下还是决定给陈思凌打个电话。直到拿手机的那一刹,他才发现自己手已经抖得没法握住手机。 后知后觉的情绪涌上来,让他一下没站稳。 “小盛!”霞姨疾步过来,想要扶他,被盛恪躲开了。 “没事,霞姨。我去打个电话。” 霞姨也难受,她看着两个孩子受苦,急得心痛,却又无能为力。 盛恪什么都以傅渊逸为先,现在小的这样,他这个当哥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他们两个都是哑巴,关于自己的一切,总选择沉默。 盛恪给陈思凌去了电话,说了傅渊逸的情况。 “对不起,凌叔,我没把……傅渊逸顾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盛恪。”他常年不在两个小的身边,但也知道,如果这些年没有盛恪,傅渊逸的问题或许会更糟。 这是很早之前就浮现出的病症,一直扎根在傅渊逸的伤处,迟早有一天会爆发。 陈思凌扪心自问,凌遇走后,他对傅渊逸是有过逃避情绪的。 他也是心理科的常客,诊疗记录同样也是一厚摞。 傅渊逸没见到凌遇最后一面,他也没见到。他见到的是盖在白布下的凌遇,安静的、灰败的、冰冷的…… 一块白布,就让他和他的挚爱,天人永隔。 人死了,再见不到、听不到了。 他也曾午夜梦回,梦了许多他们完满结局,而后呢,一睁眼,又什么都没了。 “真要说起来,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有把崽照顾好。” 是他自私。是他或多或少的逃避。 是他以为,他们父子能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到最后才发现,不过是各自把心里那块烂掉的地方藏起来,笑着往下过而已。 这一场噩梦,谁都没能顺利逃离。 - 傅渊逸浑浑噩噩了几天,甚至意识不到已经过去整整一周。 “哥……”他声音嘶哑地喊了隔着被子睡在他身侧的人。 那人衣服都没换,像是守了他一夜。 “眼里只有你哥?”那人没睡,闻言低笑一声,把他用力搂过来,揉了揉他一头卷毛。 “二爹?!”傅渊逸眼睛渐渐瞪大,想从陈思凌的怀里出来,好好看看他二爹,但他身体沉,没力气动,只急急地喊,“二爹二爹,你松开我,让我看看你……” “看什么看。”陈思凌压着他的脑袋,不让他看,“才六点,再睡会儿。” 陈思凌的声音很哑很颤,傅渊逸知道,是盛恪告诉陈思凌了。 “二爹……我没事。” 陈思凌拍拍他的脑袋,“嗯,知道了。” 第82章 “你这次什么时候走?” “暂时不走。” “是……可以,陪陪我了吗?” 陈思凌用力咽了一下喉咙,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 “二爹,我哥呢?” “让我撵回房睡觉去了。” “啊……”手上知觉回来了些,傅渊逸慢慢吞吞地调动手,圈上陈思凌的腰,“二爹,你瘦了好多……” 陈思凌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把他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我没换衣服,身上脏。别瞎动。” 大概是听见房里有说话声,门外的人叩响了门。 盛恪进来后,陈思凌自动把人交还了回去。 “行了,你二爹我去洗漱倒时差。你陪你哥再睡会儿。” 盛恪站在床边没动,傅渊逸爬起来,拉他过来,“哥……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好好睡啊?” 盛恪只会回答:“睡了。” 至于睡了几个小时,他不会说。 陈思凌看他们就来气,“霞姨可跟我告状了,你们两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他指着傅渊逸,“你,小兔崽子,生病了瞒着,药都吃上了,还不跟我说,眼里有没有我这个二爹。” 傅渊逸靠着盛恪不敢吱声地撇撇嘴。 “还有你,盛恪。让你睡觉,你睡了几个小时?咋,你弟……”陈老板说到这里停了下,转了个阴阳怪气的调子,“你心上人,在他自己家,在他自己亲爹眼皮底下,这么几个小时还能出事不成?” “他人都是我一手养大的!” 盛恪跟着傅渊逸垂下了眼睛,两人都是一副听凭发落的模样,弄得陈思凌没脾气。 傅渊逸好一些了,开始装起脆弱小绿茶,弱弱地拉着盛恪的手指玩,小声嘟哝:“被骂了……” 盛恪:“嗯。” 陈思凌:“……咋,你还委屈?” 傅渊逸:“咋办啊?” 盛恪:“你哄哄。” 傅渊逸飞快抬眸看一眼陈思凌,“他会消气嘛……” 陈思凌:“……” 气没消,但气笑了。 ----------------------- 作者有话说:虐一下阿宝。 第68章 象牙塔 周渡最近很烦。 烦得想把地球炸了,他已经有快两个礼拜没见到过傅渊逸了。 电话不知道打了多少通,一开始是没人接,最后索性关了机。 想直接冲去找人,但一想到傅渊逸为了避免他骚扰,手机都关了,周小公子一颗心就仿佛被泼了冰水,冲动的情绪也就按捺下了。 傅渊逸可以不喜欢他,可他别去招人厌吧,现在好歹还能说上几句话,真到被讨厌的那天,傅渊逸多半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这多难受? 周小公子自我纠结了一个礼拜,内耗得天天睡不着觉,最后实在没憋住,找了傅渊逸班的辅导员问情况。 得到的回答是,傅渊逸请了长假。 “他哪儿又病了?” 周小公子紧张得直接起立,把辅导员吓一跳。这位小少爷连校领导都得给三分面,他连忙跟着抬屁股,回答说:“交上来的假条上开的是心理原因。” “艹!怎么不告诉我!?” 辅导员:“……” 周渡看他一眼,说:“不是对你。” 虽然公子哥语气不加,可人家肯放下身段跟你打声招呼,也算得上是给面子了,自然不好计较。 一句“没关系”还在嘴边,公子哥就追问道:“什么医院开的病假?” “……”这谁记得? 周渡催着他回了办公室,找了傅渊逸递上来的假条,拍了照。 一个多小时后,周渡收到了医院地址和那位阮医生的信息。 但病人的病例是保密的,周渡就算再恶劣,行事作风再“霸道”,也不可能烂到未经允许就调取傅渊逸的病例。 所以他是毕恭毕敬去拜访了那位阮医生。 阮医生自然没透露太多,只告诉了他一些能够透露的,譬如傅渊逸确实存在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一直在接受治疗,近期有加重,增加了药物手段。 最后阮医生提醒周渡,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打扰傅渊逸,让他静养。 一心想去找人的周渡哪儿听得了这个,正要发作,话到嘴边又给憋回去了。傅渊逸状态都那么差了,万一自己莽撞跑过去找人,刺激到傅渊逸咋办? 周小公子抓心挠肺之下,给手下的人派了活,让他们找一起七八年前的交通事故,当时傅渊逸应该十三岁左右。 这怎么找?这个城市每天会发生的交通事故大大小小上百件,就算是重大事故,也不一定会有报道。 何况周渡除了能给出一个大概的年份,受伤人员的名字,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有没有人员死亡?是什么样的交通事故,酒驾还是疲劳驾驶? 什么都不知道,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可周渡没办法,他能知道的信息就这么多,喜欢的人眼里没他,什么都没和他吐露过,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拿着这么点模糊的信息,往回一寸一寸地找,希望能拼凑出更多的傅渊逸。 正丧呢,手机响了,来电人——傅渊逸。 傅渊逸上个礼拜都在昏睡,浑浑噩噩地不知天日。 他的手机早没了电,一直安静地躺在抽屉里。今天才想起来充上。 一打开,微信上的小红点里已经不显示数字了,而是“…”,电话也有几十通——汤泽打来的5通和周渡打来的37通。 “……”傅渊逸看着“周渡(37)”无语地笑出来。 “笑什么?”盛恪看过来,他明天得回去了,今天在给傅渊逸分药。 “啊……”傅渊逸眼神有些逃避,“是汤泽,给我发了一堆消息乱七八糟的消息……” 盛恪转回去,继续分药,傅渊逸继续翻看手机消息。 他也不知道盛恪什么时候过来的,等感觉到,盛恪已经单膝跪在床面,入侵式地压过来,从他手里抽走了手机。 “……哥!” 盛恪垂着眼睛,滑动手指,“周渡给你发了194条消息,打了37通电话。” “他很着急找你?” 遇上周渡,盛恪的话就要多一些。 “可能……可能是找不到我……”傅渊逸被他圈着,有点退无可退,“我和他很多课……都是重合的,就会……一起上。” 盛恪“嗯”了声,开始念—— “傅渊逸,人呢?” “傅渊逸,你怎么不接电话?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傅渊逸!看到消息无论如何回我一个字!标点也行!” “傅渊逸,你能不能别玩消失啊?老子心脏不好,你到底有什么事,你能不能吱个声?” “傅渊逸!傅渊逸!傅渊逸!” “我……想……” 傅渊逸适时捂住了盛恪的嘴,没让他把“我想你了”这四个字念完。他赔笑地亲亲他哥冻住的脸,“盛恪,又吃醋啦?” 他哥没声儿。 他接着亲,上唇亲一下,下唇亲一下,鼻尖亲一下,眼角亲一下。 “冷得都冻嘴呢……” “那你别亲。”盛恪凉飕飕地说。 傅渊逸傻笑着,又多亲了他两口。 盛恪对他没脾气,收了醋意,把手机还给他,“给他回个电话。” 虽然很烦周渡这个人,但他也明白那种心急的感觉不好受。 他自己经历过太多次了。 “只报平安,其他不准多聊。”盛恪掐着傅渊逸的下巴说。 “yes,sir~” 所以周渡接到了傅渊逸的电话。 “我没事的,只是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请了长病假。” “哪儿不好?”周渡明知故问。 傅渊逸顿了一下反问,“我有哪里是好的么?” 周渡:“……” 无法反驳。 “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傅渊逸回答:“我努力。” 周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深吸一口气,压下一切情绪说,“你好好努力,傅渊逸。” 要很用力地活着。 - 陈思凌回来之后,盛恪照顾傅渊逸的压力小了很多,能放心回北京处理自己的事。 “行了,放心回吧。崽这里我看着。”陈思凌拍了拍盛恪的肩,“你大姑的事,需不需要凌叔帮你?” 盛恪摇头。 陈思凌深知盛恪是个闷罐子。 他家黏人精是黏黏糊糊的性格,车祸之后才开始藏心事,但刨去和生病相关的话题,傅渊逸就是个小话痨,也是烦人精。 一件事情能叭叭好几回,才不会自己憋屈。 何况,他人又弱,哼哼唧唧的,谁都舍不得让他承受太多压力。 盛恪和他刚好相反,问了也不说,性格闷得都让人害怕——怕他那天把自己憋坏。 陈思凌知道盛恪能担事,这些年他承担了自己和傅渊逸的生活,从来没说过苦喊过累。 第83章 生病也不吱声。 这么多年过去,陈思凌几乎想不起来盛恪有什么用得到他这个“叔”的时候。 每次盛恪主动打电话给他,基本都是为了傅渊逸。 唯二两次要他帮忙,也都是傅渊逸打给他,跟他告状。 一次是几年前他们在超市,撞上他大姑。 另一次便是一周前,突然接到傅渊逸的电话,哭包又在哭着喘了,说他哥被他大姑造谣、举报。 “二爹,你能不能……能不能快点想想办法……”傅渊逸抽噎着,咳着,“咳……这事肯定是他大姑干的……” 是因为几年前,他拜托陈思凌“报复”她,牵扯出来的。 如果那次他没有小孩子心性,非要替他哥报仇,那个女人就不会记恨盛恪…… 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举报盛恪,想让盛恪失去保研资格…… 他没把这些话说出来,所以盛恪和陈思凌都不知道,那是傅渊逸因为ptsd衍生出的一种过度自责情绪,是病理性的自责。 是从凌遇死后,一点一点从他内心至暗处生根发芽的。 他会把一切是非对错全部归咎到自己身上。 盛恪不想去北京读书,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那么弱,没有总是生病,他哥就不用这么迁就他。 盛恪手臂受伤,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突发呼吸道过敏,盛恪就不用着急赶回来,不会被车撞。 陈思凌也不用火急火燎从海外赶回。 如果他没有生病,盛恪和陈思凌就不会那么累…… 一切都是他的错!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陈思凌和凌遇该领养他,这样凌遇不会死,陈思凌不会难过。 每个人都能好好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便是盛恪和陈思凌为了他,不顾一切。 因为他不值得。他们应该自私,应该为自己。 就像凌遇,在生死面前,应该选择自己,而不是他! 傅渊逸的这些情绪其实一直有迹可循,他之前每一次的崩溃,跟盛恪翻脸,都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的自我否定。 他对凌遇的愧疚映射到后来的每一件事上。 盛恪清楚,却无能为力,于是用了最笨的办法。 他以为只要将傅渊逸小心的保护起来,放在自己身边,看好他,护好他,迟早有一天能让傅渊逸心里的伤口结痂。 直到很久后,盛恪于某个清晨醒来时,毫无来由地想起了阮医生曾经的善意提醒。 阮医生说,“小盛,小逸虽然很需要陪伴,但你也不要对他过度保护。” “他需要成长的空间,需要去面对,才可能有一天对此脱敏。” 他给傅渊逸搭建的象牙塔越漂亮,越牢固,坍塌的时候,就越地动山摇。 可少年盛恪不知晓,他控制不住保护心爱之人的念头。 爱人越脆弱,他越不敢放手。 或许相爱中的人们都有过这样的时刻,可盛恪的爱人太特殊,他是瓷器,脆弱且易碎。 也偏偏正因如此,当他身上已经有了巨大的裂痕时,才越发不能将他关在漂亮的玻璃罩里。 哪怕玻璃罩完好无损,只消一个轻微的、从内部引发的震荡,就会一切内部的平衡崩坍,让他粉身碎骨。 那时的盛恪不懂得。 等到象牙塔坍塌时,他已经失去傅渊逸了。 傅渊逸的离开,或许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他自己。 崩坍来临的那个早晨,傅渊逸其实睡了一个好觉。 陈思凌还笑他,说他终于“长大”了,不再是盛恪一走,就哼哼唧唧柔弱不能自理的麻烦精了。 傅渊逸烦他,吃完早饭,自己回房吃药去了。 药刚吞下,他手机跳入了一通陌生号码来电。他先挂了,但对方又打来,于是他犹豫着接起。 “喂?” “是傅渊逸吗?”对方的声音很严肃低沉,听着像是四五十岁。 “是的,请问您是?” 中年男人说出了盛恪学校的名字,“审查组的。有一些关于盛恪的情况要跟你核实。” 傅渊逸的心脏一下悬起。 烈日从厚重的云层后面冒头,折射在玻璃上,晃了一下傅渊逸的眼睛。 男人就在这个时候问他—— “你和盛恪是什么关系?” 第69章 别恨我 “喂?听得到吗?”傅渊逸迟迟不出声,引得对方不耐地追问。 傅渊逸咽下干涩的喉咙,答道:“能的。” “你和盛恪是什么关系?” 傅渊逸下意识地按住无名指的戒指,“我是……他的、弟弟。” “有血缘关系?” “……,没有。” “那是?” 是什么呢?傅渊逸也问自己,他是盛恪的弟弟,也是盛恪的爱人,他们明明跨越了血缘,可这一层关系,却无法同旁人说。 最后落到唇边的,只能是一句,“我和盛恪没有亲缘,也没有血缘关系。我哥是暂住在我家。” “出于什么缘由?” “我哥……没地方住。我爹领养了我,也资助我哥上学。” “了解了。那你对盛恪的家庭情况了解多少?” “我……我知道,我哥父母离异……他跟了他父亲,但他父亲没有尽到抚养义务,只是把他寄养在各个亲戚家中。” “还有呢?” 傅渊逸愕然一怔,突然被人这样问及,他才恍然意识到,他对盛恪的事知之甚少。 还有呢……还有什么…… 傅渊逸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他想从混乱如泥沼的思维里再多挖掘出一些关于盛恪的事,可一切都是模糊的。 见他答不上来,对方转言下一个问题,“在盛恪提交的审查材料中,他提及自己无法联系上母亲,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 太阳太烈了些,傅渊逸站在落地窗前,眼前阵阵发黑,呼吸也如同被炙烤着。 周围的空气逐渐稀薄。 “那他和他父亲有没有联系?” 傅渊逸撑着玻璃,满是冷汗的掌心在干净的玻璃上留下湿痕,“我……我不知道……” 对面“啧”了一声,“也就是说,你对盛恪的情况并不太了解。” 不是的,他对盛恪很了解的! 他知道盛恪的喜好,知道盛恪的生日,知道盛恪哪一种表情是生气,哪一种表情是失望。 他光是听声音也能听得出来盛恪的情绪。 他数过盛恪的睫毛,跟着盛恪的呼吸而呼吸,踩着盛恪的脚步往前走。 他吻过盛恪的眼睛,他的鼻尖,他的嘴角。 也吻过他身上那些细小的疤。 他应该对盛恪很了解的……他应该对盛恪很了解的…… 可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每一个字眼都哽咽在喉口,像是尖锐的鱼刺,搅进他痉挛的声带。 “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跟你核实下。最近有人举报盛恪猥亵儿童,关于这件事……” 对方还没说完,傅渊逸便出声打断道,“没有!不是!” 心脏不受控地胡乱跳动起来,“不是的……”傅渊逸攥紧胸口的衣服,试图稳住自己的声音,“我哥……我哥……” “你先不要激动。”对面听他喘得话都说不出,稍作安抚道。 “是,是他们,造谣……”傅渊逸胸口越来越疼,喘息声甚至大过了说话声,每一个字都要喘上许久,“我们……我们、我们已经,在……在找律师、了……” “事实……事实,根本不是、那……那样的……” “我哥,说过这件事……”傅渊逸痛得冷汗满背,他眼前已经看不清了。身体也支撑不住,膝盖猛砸在地上,整个人弓起的弧度,像是要将脊柱一节节向内折断。 “他,只是……去,吹、空调……” 对方觉得傅渊逸的反应实在太过激烈,不太适合继续进行审查询问,而且就傅渊逸的态度而言,他所说的话,可信度已经大打折扣,没有继续的必要。 于是对方草草结束这个话题。 “行,大致情况我们了解了。” “等,等一下!”傅渊逸强撑着快要窒息的痛苦,挤出声音,“老、老师……这、这件事,会、会影响我哥……吗?” “你们还是等政审结果吧。” 可能是因为傅渊逸声音听上去很痛苦,让人有些揪心,所以对方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但还是要让这位同学尽快向校方作出解释。另外,对方一直骚扰□□办,在网上发帖,破坏网络环境,你们要抓紧解决,不要让校方为难。” “否则后果,谁都说不清。” 电话挂断的瞬间,傅渊逸剧烈地干呕起来。 一下一下收缩的喉头,让本就依赖用嘴攫取呼吸的他越发难以呼吸,濒临窒息。 不过几瞬,闷痛的肺部转为尖利的刺痛,窒息带来的痛苦让他脖颈处的皮肤充血涨红,鼓胀的青筋夸张地暴起。尖锐的耳鸣如同啸叫的刹车贯穿耳膜,在脑海里翻腾。 第84章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后背的衣服更是已经湿透,贴在他清瘦凸出的脊骨。 眼前的画面因缺氧而模糊成一片混乱光影。 他想喊,想求救。 可所有的声音全都化成稀碎徒劳的呜咽。 二爹……盛恪…… 下一秒,陈思凌一声破了音的“傅渊逸!”骤然入耳。 他来给傅渊逸送水果,没曾想一进门却是这样让他差点心脏骤停的画面。 “逸崽!”陈思凌疾步过去,跪在地上将瘫软的傅渊逸半抱起来,“逸崽,逸崽,怎么了?” “二、二爹……我、我……喘、不上……”傅渊逸看不清他,只胡乱地抓住他的小臂,“……我胸口……好痛……” 他的呼吸急促且浅短。 剧烈起伏的胸口看似在努力摄取,氧气却好似根本进不到肺里。喉间发出一连串破碎的吸气声,像是什么东西摩擦过铁锈似的,拉扯得陈思凌心脏都疼。 霞姨听到动静,小跑着上来,看到傅渊逸这般惊恐发作的模样,一下就哭了出来,她捂着自己的颤抖的唇问,“小逸,小逸这是怎么了?” 陈思凌托住傅渊逸软塌塌的脖子,将他按向自己的肩头,以保护的姿态裹住他。 另一手则压住他薄瘦的脊背,帮他缓和呼吸。 陈思凌用眼神示意霞姨去把窗关上,将窗帘也都拉上。 外面的嘈杂被隔绝,房间也骤然暗下。 屋内只余陈思凌低沉温和的轻哄,“逸崽,没事。不怕……跟着二爹慢慢呼吸……” 傅渊逸抓着他的力道很大,似是将他视作救命稻草一般攀着。 他在他怀里抖得如同失温,也无意识地一遍遍喊疼。 “二爹……二爹……我好疼……” “好疼……” 喊得声音越来越哑,却执拗地一遍又一遍。 陈思凌哄着他,抱着他,陪着他,直到傅渊逸的身体一点一点回暖。 等到傅渊逸全然安稳下来,逐渐昏睡,他才把傅渊逸抱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他没走,反而盯着傅渊逸苍白的脸出神,慢慢的,自己也红了眼睛。 傅渊逸最后发出的呜咽乞求,始终凿在他的耳膜上。 也深深扎进他柔软的心脏。 傅渊逸的眼泪滚烫,低落在他的颈项,明明没有力气,却还是用力地搂着他的脖子,声声哀求:“二爹……你别恨我……” “二爹,求求你……你别恨我……” 时间一晃,九年。 他和凌遇领回来的小黏人精是长大了……却是背着满身的伤疤地长大了…… 被痛苦与愧疚啃咬得千疮百孔地长大了… 而他这个当二爹的,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他内心的恐惧。 不是源自于车祸。 不是因为疼痛。 而是十三岁躺在病床上的傅渊逸,知道他曾经有那么一瞬恨过他。 有那么一瞬后悔过。 有那么无数个日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于是选择逃避。 所以…… 所以傅渊逸从那时起便选择了沉默。将愧疚、恐惧、疼痛、失控全都咽下。 他还记得傅渊逸十五岁生日那天,他陪他看过一部动画——《星际宝贝》。 他笑傅渊逸看个卡通电影哭成泪包,傅渊逸吸着鼻子跟他装可怜。 “二爹别笑我,快给我擦擦。” 五岁的时候,他给傅渊逸擦过眼泪。六岁、七岁……十岁……十二岁……他都给傅渊逸擦过眼泪。 可十三岁,傅渊逸最疼的那一年,眼泪是自己擦干净的。 “史迪奇可以告别吗?” “可以。” “她们是谁?” “她们是我的家人。我自己找到的她们。” “一家人就代表了没有人会被抛弃或者遗忘。” 电影结束,傅渊逸又是眼泪汪汪,他枕在他腿上,手里捏着他的衣角。 “二爹……”傅渊逸嗡声嗡气地喊,“如果哪天你要走,你记得跟我说。” 他在傅渊逸的脑门上用力弹了一下,打得傅渊逸嗷嗷喊疼,“我走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都,要和我说,好不好。” “就你烦人。” “好不好啊,二爹。” “行行行。” 现在他知道了,傅渊逸怕的不是他要去哪里,不带他。 而是,怕他哪一天真的无法承受心中的恨意,想要抛弃他时,对他不告而别。 ----------------------- 作者有话说:好难写啊…… 写了我两天。我为什么当初要这么折磨他们… 我错了。 凌遇你给我活! 我圆不下去了。 快破镜了。这次肯定写完破镜再跑。 第70章 解决 傅渊逸醒来时,天已擦黑。 床边有人守着他,以为是盛恪,低低喊了声哥。喊完才又想起来,盛恪还没回来。 “二爹……” “醒啦?”陈思凌没睡熟,听着声音也就醒了,“还难不难受?” 傅渊逸身上沉,手脚像是都被铁块绑着,但还是想给陈思凌在身边挪个位置。 陈思凌按住他的肩,“别折腾。” “你别坐地上……” “管真多。”陈思凌挤到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卷着傅渊逸的卷毛,评价道:“头发长了。” “嗯。哥说这周回来带我去剪。” 陈思凌莞尔,“越活越回去了,剪头发都要盛恪带着?” 傅渊逸浅浅一笑,因为脸色苍白,人也没精神,他现在笑起来不怎么甜了,反而惨兮兮的,像是在强颜欢笑。 “我哥霸道……” “嗯,看出来了。” “二爹。”一小段沉默过后,傅渊逸看向陈思凌,“二爹……你明天、带我去一次阮医生那里,好不好?” 陈思凌揪了一下他的头发,又给他揉乱,“人家阮医生要提前一周预约,哪里是你想见就见的。” “没关系,阮医生会见我的。” “为什么?” 傅渊逸抿了一下唇,然后很慢地开口,“我和他约好的。” “……”陈思凌呼吸一滞,玩弄傅渊逸头发的手盖了下来,遮住了昔日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你和他……约定了什么?” “嘿嘿,”傅渊逸有气无力地勾了勾苍白的唇,故作轻松地笑着回答—— “秘密。” - 盛恪周四没课,他趁这天回来了一趟。没回别墅,而是联系了盛文海,一同找上了盛梅绢。 盛梅绢依旧是盛气凌人的模样,即便她穿着用度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寒酸,但她今天化了妆,过白的粉底在她脸上泛着不健康的青色,眉毛纹得浓密而尖锐,像两条青黑色的记号笔痕迹,严严实实地铺在她吊起的双眼之上。 橘红色的唇膏,看上去很劣质,斑驳地卡在纹唇里,显土又显黑。 “哟,这是哪门子风把豪门少爷给我们这来了?”开口还是那么刻薄。 指着盛恪的手做了美甲,厚厚的甲油闷在指甲上,猩红的颜色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小毅啊,来看看,这谁啊?我都认不出了。” 盛梅绢的儿子站在自己的房门口,他已经高一了,脸上发满了青春痘,人也长胖了许多,看着有一百六七十斤,背也驼得厉害,眼下青黑很重,精神萎靡。 盛恪扫了一眼他衣服上别着的校徽,一所普高。 小毅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看过来,眼神带着极度的怨恨,像是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狗东西。”他低低咒骂道。 盛梅绢闻言嗔怪道,“诶,怎么能这么说你哥。你哥现在可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万一一个不高兴,又要恩将仇报怎么办?” “到时候妈妈只好带着你去跳楼了。” 盛文海看了一眼盛梅绢,一声不吭跑去阳台抽烟。 盛梅绢的丈夫也在,他同他打了声招呼。男人坐在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布艺沙发上,他右边的手一直蜷缩着,右边的脸也有点歪斜,应该是中过风。 这个男人在这个家一直没什么话语权,盛梅绢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盛恪将眼神移回到盛梅绢的脸上,喊了声:“大姑。” “哎哟哟,不敢不敢,我哪儿能是你大姑啊?” 盛梅绢能不能好好跟盛恪说话都无所谓,毕竟盛恪从来也没幻想过盛梅绢能跟他好好沟通。 “大姑,造谣我的事,我建议你停下。” “哎哟哎哟,”盛梅绢拍着自己的心口,“盛文海,你儿子这是在说什么呐?说我造谣他?”她哼笑起来,声音尖锐,“吓死我了,我哪儿敢啊?” 盛文海当没听见,继续抽他的烟。 盛梅绢见他不帮腔,火一下就窜了上来,“盛文海,你生的好儿子!当初吃我家用我家,现在倒打一耙。你们一家良心都特么喂狗啦?当初让你不要娶那个女人,你非要。好了,跑了的老婆给你生了个白眼狼,现在还要来祸害我们家!这算什么事?” 第85章 “你倒是说话啊!屁都不放一个,你哑巴啦?” 盛梅绢的声音钻透所有人的耳膜。 盛文海转过头来,看了看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盛恪,又看了看快要发疯的盛梅绢。 盛恪已经二十三了,长开了。跟养在盛梅绢家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盛恪比现在还要瘦,头总低着,话很少,几乎不开口。每次他来,他总是在阳台的椅子上做作业。一年四季都在那个角落。 他不是不知道盛梅绢克扣盛恪的吃穿用度,但寄人篱下的,哪有不受委屈的。 何况他自己也不想养,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好好对他? 大家的日子不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 后来闹开,盛恪被陈思凌接走。在富人家养着的孩子确实不一样,之前过年去别墅闹的那次,他第一眼都没认出盛恪来。 这两年,盛恪又高了,看着有一米八七的样子,虽然还是瘦,但身板很正。 眉眼也俊,鼻梁高,眉骨深。不太像他妈,跟他更像一点。 气质也出挑,哪怕扔在人群里都是第一眼就能被记住的。 跟边上的小毅简直云泥之别。 他知道他这个儿子很优秀,考上了数一数二的大学,又拿到了保送研究生的资格。学校里给他来过电话,说是政审。他当时也问了对方点问题,才知道盛恪这几年参加比赛,拿奖拿了不少。 盛恪的成长他没参与过,生不出来自豪感,当然也没有太多的愧疚。 上次盛梅绢从别墅出来,说不会让盛恪好过,他回答说“随便”,是觉得盛梅绢翻不出什么天来。顶多是一哭二闹,多闹两回也就消停了。 没曾想,还真闹出事儿来了。 “你要我说什么?”盛文海拧起眉头,他眉眼凶,又是跑车的,一股子痞气,声音一低下来把盛梅绢也给吓住了,“你其他事情上闹也就闹了,无非就是想让那家人给你点。但你他妈的失心疯了去造他谣?孩子学习上的事儿,你闹个屁?” 盛梅绢愣了几秒,猛地一拍桌就指了上来,“哟哟哟,你现在开始当爹啦?你儿子有后台了,进名校了,你这个当爹的沾着光了,开始对我指手画脚了?你要是真有当爹的样,当初他妈的怎么不自己养?寄养到我家算什么?” 盛文海真觉得盛梅绢有病,他不知道他在给她搭台阶? “你知不知道他能告你?” “告啊!”盛梅绢喊得震天响,“让他告!开庭的时候,让所有人看看,做人到底能狼心狗肺到什么程度!” “神经病。”盛文海咒骂一声,不耐烦地看向盛恪,“赶紧把你的事说完。” 盛梅绢已经气得失去理智了,冲着盛恪就要扇过来,盛恪没动,眸光一抬丝毫不为所动地看向她。 盛梅绢忽而一顿,她从盛恪小时候就讨厌他这双单眼皮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某种猛禽的眼睛,阴翳、锋利。 跟他这个人一样,表面藏得好,逆来顺受,实际阴沉又虚伪。 是一头无法驯化的狼。 “大姑,既然您做好了开庭的准备,那么律师函,这周应该会送到。”盛恪平日里只有对着傅渊逸的时候才会温和,其余时候的声线都是低冷的。 像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你说什么?!”盛梅绢血红的眼睛几乎要崩裂出眼眶。 “他说他要告你!”盛文海没好气地在出声,带着嘲讽。 盛梅绢没想过盛恪会真的告她,一下有点愣住。 “关于您造谣我的事,律师已经收集完证据了。鉴于您说小毅有精神障碍,我劝您还是尽早带他去医院开证明,应该可以成为你方的有力证据。” 盛梅绢“咚咚——”地捶着胸口,“你……” “还有,”盛恪好心提醒,“民事诉讼一般都是公开审理,会有人旁听,您最好期待没有认识的人参与,否则小毅从小被……”盛恪看向阴暗处的小毅,“被猥亵的事,就会人尽皆知。” 小毅现在这个年纪最是要面子的时候,手机要用最贵的,球鞋要穿aj,身上的衣服也要名牌。 盛梅绢没钱,不给他买,他就闹。母子两打都打过好几回。 现在听到盛恪这么说,小毅一下惊叫起来,“妈——你看你干的好事!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闭嘴!”盛梅绢暴跳,“谁说是我造的谣?你有什么证据?别人也可以发帖!!” 盛恪却不回答他,只道,“我会按照诽谤来提起诉讼,这件案子的结局有两种,一、判定您诽谤,判处您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二、我败诉,您儿子从小被我猥亵的事情传遍。” “你!你不要脸的吗?”盛梅绢目眦欲裂,几步跑到废物儿子身边把儿子往身后藏。 盛恪很少笑,但他礼貌地笑了一下,“我可以出国。这件事对我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我也有能力考到更好的学校。” “这件事,对于你们的影响更大。” “盛文海!!!这就是你儿子!”盛梅绢没办法了,只能对着盛文海哭。 盛文海真受够这个神经病了,“你说你惹他干什么?!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们的条件应该没法送小毅出国,但可以搬家。”盛恪始终冷静,但他发现他可能是被傅渊逸那个小绿茶传染了,说话开始气人,“但您不是一直觉得我不是好人?所以,无论到哪里,我都会让小毅都背上他的阴影,过一辈子。” 盛恪停顿了两秒,才刻意强调道,“是您强加给他的阴影。” “盛恪!”盛梅绢终究是疯了,对着盛恪要打过去。 盛恪后退一步,退到门外,“您现在打我,日后也会成为证据。” 盛梅绢差点被气晕,一下跌坐在地上,开始撒泼。 周围邻居听到动静已经全都围了上来。 盛梅绢的丈夫这个时候叹着气,撑着一根手杖过来,他看了眼地上的盛梅绢,又看看盛恪,先把围观的人赶走,而后才含糊不清地对盛恪道,“这件事就到这里吧。” “我们家虽然对你不好,但是,那几年你也确实没地方去。” “梅绢呢,也不是想怎么样,只是你们把我们工作都弄没了,她心里恨。” “现在事情闹成这样,谁也不好过。都算了吧。盛恪,放过我们。” 盛恪看着他没说话。 他本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力气,只是傅渊逸太为他担惊受怕,所以他才必须解决掉盛梅绢。 “盛恪……”男人的声音带上了哀求。他早就劝过盛梅绢,不要跟他们争。对方有钱人家,随便动动嘴皮子他们工作就丢了。 他是拿到了点赔偿的。毕竟工作上无功无过,公司里的闲人一个,当时公司要裁员,本来也就在名单上。 盛梅绢没拿到赔偿,上面来了专门查账的,盛梅绢有几笔账没做清,差点要赔钱吃官司。 所以盛梅绢才恨,恨盛恪,恨陈思凌。 这些年,他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差,他又中风,家里都靠盛梅绢。盛梅绢这样,也是他这个做老公的太没本事。 “盛恪,求你了……”男人又一次开口。 “证据和今天的录音我都会留着。”盛恪落眼在盛梅绢身上,“大姑,没有下一次。” 傅渊逸的情况不好,如果盛梅绢再有一次拿他做文章,引得傅渊逸病情加重,那么他会不择手段。 他怎么样都没关系,被诋毁被造谣,他无所谓。 但傅渊逸在乎。所以他也必须在乎。 出来盛梅绢那已经有些晚了,他不得不去赶飞机,没能回去别墅。 路上他给傅渊逸打了个电话。 傅渊逸声音嗡得厉害,软软在他耳边喊,“盛恪——盛恪——” 盛恪问他,“撒什么娇?” 傅渊逸回答:“想你了。” “再一天。”周五晚班机他赶不及,买的周六一早的。 “嗯呢。”傅渊逸顿了一下,“盛恪……” “嗯?” “周末回来,可以不可跟我做啊?” “……”盛恪无语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司机,都怕自己手机漏音,“傅渊逸……” “诶……”色胚无动于衷,甚至热衷于这个话题,“可以不可以啊,盛恪,可不可以?” 盛恪喉结一滚。 对面压低了声音,用手捂在听筒旁聚拢声音道,“我想要。” “盛恪,我想要你。” ----------------------- 作者有话说:好了。大姑解决了。 太累人了。 第71章 否定 盛恪回去两天,他们做了两天,傅渊逸都快长他身上了。 偏偏小的那个不害臊,跟小猫崽子发情似地咬着他耳垂,含含糊糊地说:“我们色鬼是这样的。” 盛恪失笑,揉着他汗涔涔的后颈问,“什么样?” 傅渊逸也笑,温热鼻息钻进盛恪的耳膜。他贴得更近,柔软的唇陷在盛恪的耳骨上低声,“就是要抓着不放的。” 第86章 “所以盛恪……” “弄疼我吧。” …… 后半夜下起了雨,雨点很大,很吵,盖过了傅渊逸从喉间溢出的痛苦。 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打湿一切朦胧的景,也打湿傅渊逸的眼睛。 屋内温度渐渐蒸腾而上,雾气攀爬上来。 傅渊逸觉得热,热得哪里都在烧。又在贴上玻璃的那一瞬,被刺激得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他哥好像真的挺狠。 撑在玻璃上的手逐渐发颤,指尖死死抵着,指节绷紧、抠起、最后握成了拳。 而后呢…… 而后是他的求饶。 意识昏昏沉沉地求饶,勾着盛恪发烫的脖颈求饶,带着一点呜咽的求饶。 可他心眼坏。 当真得了盛恪的宽宥,被温柔对待,又不安分地凑上去招惹。把盛恪的嘴唇咬破,在盛恪的脖子上打下红色的印记。 他说,“盛恪,我很爱你。” 盛恪低声回应。 爱这个词他哥大抵是说不出口的,他不强求。 有些人的爱意挂在嘴边,未必是真。而有些人不言语,却是掏出了一整颗心。 所以,这样,就够了。 - 连着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停了,傅渊逸醒得很早,他枕在手上,看着还在睡的盛恪。 看着看着便不安分地亲上去了,先是额头,眉眼,再是鼻尖、唇峰。而后小狗似地舔着盛恪的唇。 盛恪没睁眼,只是抬手隔开他,翻身冲另一边。 傅渊逸贴过去,从背后抱住盛恪,下巴枕在他的肩头。 “傅渊逸。”盛恪的声音还哑。 “诶。” “别黏人。” 下一秒,傅渊逸脑袋歪下来,半张脸贴着他的脸,“我从小就黏人,你刚知道啊。” 盛恪失笑。 又在床上磨了会儿,两个人才起来——盛恪背着傅渊逸起来,带他去洗漱,因为傅渊逸说他身上疼。 “怪谁?”盛恪问他。 傅渊逸含着牙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哥,你上完我不认账啊?” 他点着自己身上的印子,“你看这里!脖子,手臂,还有这里这里……”他掀开衣服,露出薄瘦的腰,“全都是你啃的!” 盛恪冷静反问,“是谁缠我?” 傅渊逸小声逼逼:“那还不是你都不主动……” 盛恪瞥他一眼,傅渊逸闭上了嘴。 可等洗漱完,他又黏上来了,拿着手机,打开录音,“盛恪,你说你把我弄成这样,是不是应该哄哄我?” 盛恪抬眉。 傅渊逸把手机凑过去,“快点,哄哄我。我都这么疼了……” 盛恪拿他没办法,把手机接过来问:“怎么哄?” “……”傅渊逸瞪眼指着自己,“哥,你让我教你、哄我自己?” 盛恪笑起来,而后垂眸点下录音。 “逸宝,逸宝……”他声音又低又沉,带着沙沙的颗粒感,“我的宝贝。” “呼——”他冲着手机吹气,“不疼了。”如同真的怕傅渊逸太疼一般,他声音渐轻,“不疼了,我的宝贝。” 傅渊逸专注地看着他,又猛然把头低下。 整个人僵硬地提着肩,以此来止住自己无声的颤抖。 “满意没?”盛恪按下停滞按钮,将手机还回。 可他没松手,而是顺势凑到傅渊逸耳边,低低拖着语调—— “我的宝贝?” 傅渊逸瞳孔一缩,钳住盛恪的手,往他身上猛然一扑,将他压到在沙发,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可这样的气势到头来却说出了最讨饶的话,他说—— “盛恪,你别钓我了。” “你放过我吧。” “再下去,我就不想让你回北京了。” 但他还是得放盛恪回去的。 他送盛恪去机场,一路跟着要进关。 盛恪抵着他的脑门,将他定在原地,“傅渊逸。” “我就送你进去……”傅渊逸小声求着,“不跟着你上飞机。” “……”盛恪无奈,“是不是想跟我一起飞北京?” 傅渊逸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问他,“我能现在就买票吗?” “住哪儿?”盛恪问。 “你给我学校边上开一间房么。”傅渊逸掏出身份证,“你看我都带着呢。” 随时可以买机票跟着盛恪走。 “衣服呢?” “穿你的。”傅渊逸对答如流。 盛恪失笑,将他拉过来,抱了抱又亲了亲,“傅渊逸,乖一点。” 傅渊逸埋在他颈侧,闷闷地吐字,“真不能带我走啊?” 盛恪用外套裹着他,“跟我去做什么?” “我是回去上课,不是出远门,也不是不回来了。” “别焦虑。别紧张,也别瞎想。”盛恪轻拍他的后背,“乖乖在家等我。有凌叔照顾你,我才能放心。” 他哄了许久,才哄得傅渊逸应声说好。 转身入关,忍不住回头,却看见傅渊逸失神地站在那,披着满身的落寞与破碎。 心里蓦地空了一下,像是突然的失重,让人无所适从。 但下一秒,傅渊逸冲他扬起和煦的笑,摆手挥别。 那人眼睛笑得很弯,甜得人不自觉跟着笑。 盛恪隔空拍拍他的脑袋,又比唇语——“乖一点。” 傅渊逸遥遥回应,“知——道——啦——!” 盛恪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傅渊逸的嘴角也在刹那落下。 他如同雕塑,一身苍白地站了许久,而后绞紧胸口的衣服,一点点蹲下。 他眼睛睁得大,眼神却空,颤抖的视线飘忽许久,才落在那一抹被地面瓷砖反射出的刺目亮光上。 可干涩的眼底流不出眼泪。 人群流转。只有他,静默不语。 - 周渡接到傅渊逸电话时,正开着他的超跑漫无目的的在这个城市游荡。 他心里堵,不知怎么发泄。 今天下面的人给他送来了当年的事故报告——关于八年前的那场车祸。 由于货车司机疲劳驾驶闯了红灯,撞上了一辆小轿车。货车司机轻伤,身上仅是骨折。但小轿车被重型后挂撞飞出去,车上两人一死一重伤。 报告的最后夹着傅渊逸的档案。 原来傅渊逸是被领养的。小轿车的司机就是傅渊逸的领养人——凌遇。 是他的凌爹,将他带出了福利院,给了他爱,也保护他到了生命最后一刻。 也正因如此,周渡才觉得“傅渊逸”这道题无解。 要怎么让傅渊逸走出来,要怎么让傅渊逸愈合,要怎么让傅渊逸原谅自己,一层又一层的结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站在旁观者的位置,尚且看不到任何破解的方法,又何况身处其中的傅渊逸? “呼——”周渡吐出一口压抑的浊气,打着双跳停在路边。 正要摸烟,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等着对面开口。 “周渡,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傅渊逸的声音没了昔日的少年温润气,而是低冷的,没有一丝起伏。 “说。” “陪我去北京。” “好。” “不问我为什么?”他的爽快反倒弄得傅渊逸有些无措。 “没什么好问的。”周渡咬上滤嘴,“如果你有办法自己去,就不会喊我陪你。” “你既然喊了我,就说明这一趟去北京,你不想让你哥知道。” “你要瞒他。那也应该不会对我说实话。偏偏我又拒绝不了你。” 周二,周渡直接去别墅接傅渊逸。 陈思凌始终觉得不太对劲,抱着手狐疑地看着他俩,“你小子,谁?” “周渡。”周渡不知道今天来还要见家长,否则高低要穿一套正装,现在搞得他有些措手不及,只能象征性地理了理棒球衫的衣摆,弯腰一鞠躬,“叔叔,您好。” 陈思凌:“……”听着咋这么不舒服。 “你俩去哪儿?” “我想带傅渊逸回趟岱山。” “岱山?” “我家。” “……”陈思凌一咳。傅渊逸小声凑上来,“二爹,周渡是览胜集团的少爷……” “……”陈思凌又是一咳,他家小屁孩连人家豪门少爷都给嚯嚯过来了? “不是,你去人家家做什么?” 周渡插话回答道,“叔叔,是这样的,最近有几位心理学的专家在岱山给我妈会诊,我想带傅渊逸给他们去看看。”说着,周渡从车后座拿出名册,“上面这些专家,您请过目。” “……”上面随便哪一位都不是有钱能请得到的,陈思凌还能说什么?? “真愿意去?”陈思凌转向傅渊逸。 “嗯呢,”傅渊逸过来抱他,“我也想好的么……不想总拖着你和我哥。” 陈思凌还是觉得怪,但他一时半会儿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毕竟手里的名册沉甸甸,眼前这位少爷也挺诚恳。 第87章 最后陈思凌还是放了人,“傅渊逸就麻烦你照顾了。” “对了,你和你哥说过没?” 傅渊逸立马警惕地比了个“嘘——”,“可不能告诉盛恪,被他知道我跟周渡走了,我就完啦!” “他得醋成啥样哇?我又得被折腾成啥样?” 陈思凌没忍住,翻了他个大白眼,捂着耳朵钻回别墅里去了。 傅渊逸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陈思凌上到二楼,才和周渡离开。 “走吧。” “傅渊逸。”周渡踩下油门,“为什么?”他没想到,傅渊逸连他二爹都要骗。 “你这趟去北京到底为了什么?” 傅渊逸蜷缩在门口,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景,答非所问,“我哥有胃病,好几年了。” 周渡不屑,“所以呢?” “但我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 直到周一他送盛恪去机场,盛恪见他穿得少,怕他在机场冻着,折回去给他拿衣服,手机放在后座没拿,所以傅渊逸才会看到那条医院提醒他复诊的短信。 “我点开了短信,然后一直往上滑,一直滑,一直滑……一年,两年,三年…” 他只看得到预约记录,看不到盛恪的病例。 但这一条又一条的预约、改诊,才是最让他疼的。 “我哥从来不说。”他哽咽着,睫毛一下下颤动。 “所以我想要一个答案。” 下午三点,他们落地北京。傅渊逸的耳朵每次坐飞机就疼得厉害,这次比上次更严重,飞机上吐了一次,下来后坐车又吐了一次。 严重到眩晕,听力骤降,但他执意要去盛恪的学校。 “我哥下午满课,”傅渊逸捂着刺痛难忍的右耳,“我们不会遇到他。” “你要不想送我,就让我下车。” 周渡没法放着他不管。与其让他乱来,还不如自己看着。 所以,只能陪着傅渊逸先去,然后让人安排个能上门的医生在酒店待命。 他们从预约的北门进入。 同样有专人来接。傅渊逸说自己想找一位姓童的老教授。 是之前带盛恪去比赛的那位老教授,傅渊逸听盛恪提过几次他的名字。 “这边。我带您去。” 到了办公室门口,傅渊逸把自己的手机给周渡,让他在外面等。 “等一下如果我出来后犯病,你就放这个给我听。我能冷静下来的。” 是一段录音。 周渡一把抓住傅渊逸,语气沉的厉害,“傅渊逸,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傅渊逸看着他,点了一下头,“我有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我现在的状态不好,病情发展了,我会幻听、会创伤再经历,会惊恐。等下我可能喘不上气,没关系,你别紧张。我不是器质性的,你放录音给我听,我会慢慢冷静下来的。” “……”周渡听他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些,气得肺都快炸了,“所以,你他妈的是让我带你来找虐的?” 早知道他是来折磨自己,打死他他都不会带他来。 傅渊逸很冷静地摇头,“你不带我来,我也会想办法来。” “你到底要知道什么?盛恪为你做了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他难道不应该?你有必要这样?” “有必要。”傅渊逸回答,“你为什么觉得应该?是因为我弱,是因为我有病,所以觉得应该?” “你钻什么牛角尖?”周渡上了脾气,调门高了不少,“名啊利啊,这些东西重要吗?换做是我,你要什么我也都能给!这他妈有什么?” 沉默对视,而后傅渊逸忽而很淡地笑了一声,“周渡。我五岁的时候,被凌爹领养。我很黏人,也很烦人。十三岁那年的九月二十三号,我去上补习。我之前每次都是自己打车回家,可那天我非要凌爹来接。就因为我看到别的小朋友下了补习之后有爸爸妈妈来接,我缠人的劲头起了,就在群里说也想要爹爹们来接。” “其实那天二爹胃疼,凌爹应该去接二爹的。可因为我说了,二爹就把凌爹让给我了……”傅渊逸一边说着,一边不断深呼吸调整情绪,“然后我们出了车祸……二爹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凌爹。” “傅渊逸,对不起,诶你……你别……”周渡手足无措,甚至想扇自己两巴掌,他跟傅渊逸凶什么? 明知道傅渊逸脆弱得要命,他干嘛跟他吵? 傅渊逸没哭,而是扶着墙,把背脊挺得笔直,“我是自私的。因为不想在福利院待,所以求着凌爹和二爹带我走。因为别的小朋友有,我也想要,于是害得二爹失去凌爹。” “也因为我自私,我哥要北京、上海两头跑,但他从没跟我说过一句辛苦喊过一声累。” “你说这些是他应该做的。可如果换一个爱人,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 “会不会有更好的前程?” “你说,如果是你,你也会为我放弃一切。” 傅渊逸又是一笑,“周渡,那如果换做你是我呢?你会甘愿看着你喜欢的人,不断在为你付出,而你却只能当一个无能的爱人吗?” “何况,跟我在一起,会很累。” “因为我是——” “精神病人啊……” ----------------------- 作者有话说:先这么着吧…… 要修也是以后修了,我实在写不来[裂开] 我甚至以为能破镜了。战线不应该这么长才对。 第72章 逸宝,逸宝 “童教授,有人找。” 老教授抵着老花镜,从电脑屏幕后抬头,见是陌生脸孔。 傅渊逸走近一步,微笑着冲老教授欠身行礼,“童教授好,盛恪是您的学生吧?” 老教授狐疑地看着眼前人,娃娃脸,笑起来挺甜,看着二十刚出头的样子,他虽然记不住系里所有人的脸,但如果这孩子是自己的学生,怎么也应该有点印象。 “盛恪是我的学生没错,但你是……?” “盛恪请了我们作为他的代理律师,我是律师助理。”傅渊逸对答如流,“想来跟您了解一下关于盛恪的事。” 人既然已经进来到了面前,老教授也没什么可以怀疑的,示意道,“坐吧。” 傅渊逸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又将椅子往前挪了些,“抱歉教授,我听力不太好,坐近一些可以吗?” 老教授点点头,“你想了解什么?” “想知道一下盛恪平时在学校里的表现。”说着,傅渊逸竟然从紧张的情绪里生出了一丝笑意。 他感觉自己现在不像是在调查他哥,更像是当了一次他哥的家长。 “盛恪应该,很优秀吧?”问出口的时候,甚至带上了些许的骄傲。 “是,这孩子很努力,很优秀,也很有天赋,脑子聪明得很,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透。我带他出去比赛,那都是要拿奖的。” “这么厉害!” 老教授说起这个学生也是带着赞赏,一说起来就没完。 从盛恪大一说到盛恪大三,像是平时没人可以炫耀似地,不吝夸奖着他的这个学生。 “是颗好苗子啊!”老教授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枸杞茶,又呸出两根茶叶。等他放下杯子,话锋便转成了唉声叹气,“但是!但是!” 他接连敲了两下桌子,“我,教书三十几年,没见过这么轴,这么倔的孩子!” 傅渊逸笔尖一顿,“他……怎么……” 还没说完,老教授已经气不打一处来地自顾自往下,“这小子性格太闷,问他什么都问不出。出了事也不会说。这次的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自己也有一半的责任!” “我跟他说了,早点解决。他不知道在做什么,硬是拖着!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他自己心里没数吗?还有他的家里人,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管不顾?” “说来我就气,还有上次科技杯,我们准备了整整一个月,他本来是要拿奖的呀!是要拿奖的!”老教授再一次把桌子敲得“邦邦”作响,“那个奖他要是拿到,日后路就好走了呀!是他以后的敲门砖!含金量比他之前参加过的其他比赛都要高!结果临到头,他跟我说不比了!” 老教授说到这里,激动得拓沫星子乱飞,“我当时问他,说他要是有什么困难,说出来,老师帮着他一起解决。这小孩子死活不开口!跟我说不比了,要回去。” 隔壁老师闻言,也插了一句,“盛恪啊,不知道翘了我多少堂课。要不是童教授您看中他,我高低得关他一门。” 老教授重重一叹气,这会儿更像是唠家常,说起家里那个不争气的孩子,有满肚子的苦水要倒,“什么都好,就是闷得要命,锯嘴葫芦!这叫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我也不好评判。但这么优秀的孩子,家里应该全力支持的呀!” “还有这次,他拿到优营名额,我都准备好亲自带他。结果他说他要回去。我真弄不懂,人家挤破头想要的名额,他说放弃就放弃,他家里到底什么情况,需要这个孩子做到这个地步?” 第88章 “但我听说,盛恪填的政审材料,不是和父母都不联系?” 老教授摇头,又是一阵唉声叹气。而后才想起来自己眼前还有个人,“你还有什么要问?” 傅渊逸咽着干涩的喉咙,笔尖在笔记本上留下不可控的墨点,“教授,或许您知道,盛恪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老教授想了想,“是看他吃过几次药。” “我在医院碰见过他两回。”另一个老师说,她老公是医生,所以往医院跑的次数很多,撞见过盛恪。“一次挂水,一次他好像是去做胃镜吧,就上个月。” “家里有人陪?”老教授立马问。 “倒是没见。胃镜是另外一个男孩子陪着的。因为要全麻嘛。” “你看看,你看看!他家里连孩子的身体都不关心。”老教授痛心疾首,“盛恪家里拖累他太多了呀,太多了……” - 同一时间,上海。 “陈先生。” “阮医生。”陈思凌冲对方点头致意,然后跟着阮医生进入诊室。 “好久不见。” 凌遇刚走的时候,阮医生也曾是陈思凌的心理医生。 “我这次来,是想问一下傅渊逸的情况。”陈思凌开门见山,“我知道,小东西的情况不太好了,但我想知道,他现在到了哪个阶段。” 阮医生沉吟片刻,道:“我们前几年一直控制得不错,盛恪加入之后,情况变得更加稳定。” 陈思凌颔首,“盛恪来了之后,傅渊逸确实都是他在照顾。” “小逸的情况是在今年夏天急转直下的,但原因……我也无从知晓。我对他进行疏导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所以我猜测,应该也和凌先生有一定的关键。” 陈思凌蹙眉,“这段时间没有发生过什么。这一点,我和盛恪讨论过,可以确信。” 所以,他们至今不知道,点燃引信的那个事件到底是什么。 陈思凌神情愈发凝重,“我们下一步能怎么做?” 他和阮医生都知道,傅渊逸创伤后应激的触发事件是凌遇,但ptsd的创伤后再体验、惊恐,并非必须要经历明确的事件才会触发,也有可能是某个细微的场景,甚至只是一个相似的气味,例如汽油、柏油马路的沥青味,或者一段声音,例如急刹车,金属摩擦,都会导致傅渊逸的情绪波动,从而触发傅渊逸的压抑记忆。 “我想,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设法稳定小逸的情绪。药物治疗我会按照他的情况继续调整计量,先稳住他的睡眠和焦虑。” 陈思凌抬眼看向他,表情并不好。 阮医生当然知道他不想听到这样笼统的、没有明确治疗方案的回答,但是—— “小逸现在处于防御机制非常强烈的状态,强行追问只会激起他更大的抵触情绪。我们必须谨慎的去建立他的安全感,创造足够稳定的环境,帮他重新建立表达,而不是极端的回避。” “这样我们的治疗才能继续。” “另外,这次情况突然的恶化,会拉长他的治疗期。”阮医生语气低缓却十分清晰,“当然,我不希望他进入终生的慢性病程,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我想您和盛恪需要对此有心理准备。” “还有,我希望您能同意近期安排小逸进行更密集的心理疏导。我想尽可能缓解他的防御姿态。” 陈思凌点头:“自然。” “在这段期间,您和盛恪也要足够耐心才行,他应该很需要你们。” 走出医院,陈思凌问司机要了支烟,站在路边抽。 他戒烟很久了,大概能追溯到他还在追凌遇的时候。他痞,而凌遇一看就是三好学生。 为了追三好学生,他乖乖把烟戒了。 当然一开始也没那么好戒,心情一不好还是习惯性地想来上一根。 但后来又一次……那天的天跟现在差不多,是个阴天,风挺大。 他吊儿郎当地单肩背着包,跑凌遇学校门口堵人。凌遇身材高挑,长得也帅,人群里一眼就能望见。 凌遇跟自己的同学谈笑风生地走出来,然后路过他,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淡极了,他却被神撩得浑身难受,叼着烟,混混似地跟在凌遇身后,一路跟他跟到车站,也跟着上车。 那天车上人很多,他花了吃奶的力气才挤到凌遇身边。 凌遇垂眸看他,笑了一下。 “笑屁。”他吸着鼻子,“勾我的是你,不理人的还是你。凌遇,你——” “吱——”司机一个急啥,不仅打断了陈思凌的话,还让他咬到了舌头,生理泪瞬间涌上来,差点没出息地在凌遇面前哭。 他背过身,把脑袋抵在手臂上,痛得抠紧了脚趾。 耳边又是一声低笑,凌遇的手盖了上来,盖在他的后颈,将他提溜着转过身。 跟着他就很没面子地被人挑起下巴,那人拇指食指一捏他的两颊,他乖得跟什么似地把嘴巴张开,给人看。 “咬得不轻。”凌遇擦了擦他的唇角。 陈思凌耳朵红得要滴血,“要你管……” 凌遇递了水过来,“漱漱口。” “吐哪儿?”陈思凌含糊地问。 凌遇眉眼一弯,回答:“咽下去。” 陈思凌:“……” “还有。”凌遇弯下腰,在陈思凌的颈侧轻嗅。即便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陈思凌也能感受到凌遇身上的热度,还能闻到他身上的—— 洗衣液的味道。 “什么?”陈思凌一咽口水。 “少抽烟。”凌遇说完,直起身,“我不喜欢。” “……” “咔嚓”陈思凌点燃烟,抽了一口,觉得呛,于是没抽了,只在指尖夹着任其燃尽。 天际滚过闷雷,是又要下雨。 陈思凌上车后,司机问,“老板,现在去哪儿?” 陈思凌沉默了一会儿,答:“去墓地。” - “呕——”剧烈的呕吐声从厕所传出。 周渡几乎是跟着傅渊逸一起跪在地上,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这会儿也不嫌脏不怕恶心,只求傅渊逸千万别出事。 傅渊逸吐得太厉害了,整个身体痉挛蜷缩,后背的衣服湿得快要拧出水,已汗湿成一缕一缕的刘海不断往下滴汗。 “傅渊逸,呼吸!”周渡紧张到破音,他托着傅渊逸的下巴,“呼吸……” 再吐下去,傅渊逸就要窒息了! “医生呢?怎么还没到!”周渡冲门外的人吼。 “已经在路上了,少爷。” 傅渊逸喘不上了,身体在抽搐之下全然失了力道,没有焦点的眼睛,眼瞳剧烈颤动,像是沉溺在某个噩梦之中。 “傅渊逸,你别吓我!” “呼吸,求你呼吸——” 但傅渊逸肺里好似破了个口子,呼吸浅极,每一次短促的喘息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用力撕扯出来,带着夸张的嘶鸣。 而后又在还没吐出来时,立马呛回去。 周渡急得红了眼睛,拍打着他的后背,试图帮他稍稍顺一口气。 可于事无补,傅渊逸已经意识模糊了,周渡不知道他在经历什么,失焦的眼里竟溢出眼泪。 “这个孩子还有生命体征!” “把他们分开,快!救护!” “你凌爹……回不来了……” “二爹你别恨我……” “傅渊逸,我回来了,我是盛恪。” “第一人民医院提醒您复诊。” “名啊利的,前程啊,前途啊,重要吗?” “可我是……精神病人……” “盛恪家里拖累他太多了呀,太多了……” 好吵,好疼……傅渊逸疼得想蜷缩起来,可他动不了,他的骨头碎了,肺破了。他失去了凌遇,愧对陈思凌,拖累盛恪…… 他是精神病人…… …… “操!”周渡突然骂出一声,傅渊逸的状况来得太教人措手不及,让他一下子懵了,以至于忘了傅渊逸的交代。 “傅渊逸,醒过来!” 周渡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出傅渊逸的手机,点开那段10秒的录音,放给傅渊逸听。 盛恪的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流出—— “逸宝,逸宝,我的宝贝——” “呼——不疼了。不疼了,我的宝贝。” 一遍,两遍…… 第十遍,傅渊逸颤抖地将手机抢过去,贴在他已经快要听不见的耳朵,压得耳骨通红。 “逸宝,逸宝,我的宝贝——” “呼——不疼了。不疼了,我的宝贝。” 第二十六遍—— 周渡终于感觉傅渊逸瘫软了下来,他接住他,而后望见了傅渊逸那一双通红的、正在慢慢聚焦的眼睛。 那一瞬,他知道,这一辈子,或许只有盛恪才能成为傅渊逸的解药。 第73章 我想走了 从北京回去后,傅渊逸过得浑浑噩噩,连盛恪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第89章 他像是被遗忘的人,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只记得自己醒来,吃药,然后再次睡过去。 他应该是有和盛恪撒娇的,应该是有缠着盛恪要拥抱要接吻,可他记不清了。 可能是因为再次加量的药物,也可能是因为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摘离了盛恪的世界,所以他的大脑再一次开启了保护机制。 就像当年车祸一样,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想不起凌遇究竟长什么样,记不清凌遇那天来接他时穿的什么衣服。 可后来,在不断闪回的噩梦里,他被动记起了这些瞬间。甚至快要被吞噬,分不清现实与梦。 胸口又开始疼了,尖锐的刺痛。 傅渊逸挣扎着起来,路过穿衣镜时,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而笑了一下。 他现在的模样着实糟糕,苍白的唇,不够清明的眼神,消瘦的身形,一头栗色的卷毛耷拉着,右手搅着胸前的衣服。 看着好可怜呐……他苦笑。 所以,盛恪平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他吗? 颓丧的,染着病气的,甚至……甚至是疯的…… 以前的傅渊逸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的他应该被盛恪养得很好才对,脸上有微笑,爱撒娇,爱黏人,什么都靠着盛恪,永远长不大。 是啊,如果不用长大就好了。 成长那么疼,那么辛苦。如果没有盛恪,他该怎么办。 会疼死吧。 心脏、骨头、每一寸呼吸,都会疼吧。 可他本应该独自成长,独自在疼痛里赎罪的。 撑着镜面,佝偻着缓了几个呼吸,傅渊逸拖着脚步,朝外走去。 “小逸,怎么了?胸口又疼了?”霞姨正在拖地,看到傅渊逸连忙扶上去。 “我没事。”傅渊逸抿嘴一笑,“姨,我二爹呢?” “陈先生在书房。” 傅渊逸下楼,敲开书房的门。 陈思凌那会儿正准备找酒喝,站在偌大的玻璃藏酒前,冲他招手,“来,给二爹选一瓶。” “二爹,今天能不喝酒吗?”傅渊逸小心地问道。 陈思凌抿出笑,在他脑袋上撸了把,“不行。”他说,“不喝,我怕我等下太清醒,答应不了你的请求。” - “兄弟,想什么呢?”蒋路端着餐盘坐到盛恪的边上。 “没。”盛恪今天吃得比平时还要少,餐盘里素得狗看了都得摇头。 蒋路匀了个鸡腿给他,“你比特困生吃的还要特困生。” “诶对了,上次让你去复诊,你去了没?” 盛恪不做声。 “你再这样,我可就要找逸宝告状了。” 盛恪看他一眼,“别告诉他。” “那你现在约上。”蒋路朝着他的手机扬了扬下巴,“好好的学霸,怎么讳疾忌医?” 盛恪没动,“等傅渊逸的情况再好……” “等等等,等到什么时候?”蒋路把手机塞他手里,“你知道逸宝的病是长线作战,一年、两年、五年,你别看我,我只是实话实说。照这样下去,你准备什么时候治你的胃?也等个三五年,等到胃穿孔,直接给你抬进手术室?” “没那么严重。”盛恪蹙眉。 “有那么严重。”蒋路指指自己的眼睛,“我长眼睛了。” 蒋路这四年一有空就往盛恪他们学校跑,没法,自己母校的食堂实在拿不出手,只能来隔壁蹭。 盛恪之前的饭量和他差不多,他还经常拉着盛恪出去下馆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盛恪的胃就坏了,偏偏这人不张嘴,疼了病了也不会说。 大二那次胃溃疡挂水谁都没告诉,自己就去了。 第一次做胃镜也没人陪,估计做得不是全麻,而是普通胃镜。 那种得先喝麻药将食道麻痹,再从喉咙探入内镜。人在这个时候会止不住地想要干呕,进而难受得浑身抽搐痉挛。 他小时候陪他妈去做过一次,吓得哭着出来,所以记忆特别深刻。 盛恪这些事没人知道,他从来不说,等旁人发现了,左右不过一句“没事”。 蒋路搞不懂他。 他能把傅渊逸放在手心里捧着,怎么就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盛恪,虽然有句话很俗,但我还是要说。”蒋路认真地清了清嗓子,“学会爱别人之前,你得先学会爱自己!” 这话太肉麻,说得蒋路浑身起鸡皮疙瘩,直接打了个寒颤,“嘶——” 盛恪也是听得一脸抗拒,怕他再烦,拿起手机预约了复诊,顺便再次提醒,“别告诉傅渊逸。” - 窗外的夕阳一点一点西沉,暖色的光晕从傅渊逸的身上滑向陈思凌,将他们切割成对比并不强烈的光影。 空气中悬浮着一层金色的尘埃,看似华丽,却是将画面描摹得愈发压抑而沉默。 傅渊逸的指尖微微蜷缩着,搭在膝盖上隐隐颤抖,咬着的唇松开,似乎想要开口,却又犹豫着再次咬上。 低垂的睫毛,平平的铺开,遮住眼底晦暗的情绪。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醒酒器中红酒轻柔碰撞着透明器皿的声响。 陈思凌轻轻地转动着酒杯,目光落在酒液缓慢荡开的波纹上,沉静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最后,还是他这个当二爹的替傅渊逸起了话头,“去北京了?” 傅渊逸不再遮掩地点了下头。 陈思凌失笑,“怎么骗到周渡那小子来陪你演戏的?” “他高中就追我了。” 陈思凌“啧”了一声,“我还给你养成有恃无恐的小渣男了。” 傅渊逸抿着唇不否认。 “既然要瞒着我,那肯定不是去见你哥。” “我……”傅渊逸呼吸重了几分,他没有接着陈思凌的话说,而是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他的心口越来越疼,他分不清是心脏比较疼,还是断过的肋骨更疼。 只知道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无数根针,一齐扎进他的身体里。 他攥紧发颤的拳,脸色苍白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倒下。 “二爹……”他喊出声,下一秒,他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耳里是啸叫的血流,是疼痛的鸣啸,但他知道,他还是把那句话说出口了。 他说:“我想……走了。” “走去哪儿?”陈思凌冷静地问。 傅渊逸听不见,只是重复,“我想走了……我想离开……” “逸宝。”陈思凌放下酒杯起身,来到傅渊逸的面前。他掰着傅渊逸颤抖的肩,迫使他转向自己。 傅渊逸的眼睛红了,原本干净的眼白满布红血丝,眼泪压在眼眶里,又慢慢地溢出来。 他从小就爱哭,哭起来眼睛眼眶就红成一片。陈思凌以前总说,当初就是被他这副可怜劲给骗了,才领回来一个麻烦精。 麻烦精长大了也还是爱哭。 陈思凌耐心地给他一点一点擦着眼泪,“逸宝。” 傅渊逸眼前的画面被眼泪扭曲了,他看不清,可他知道陈思凌在喊他,于是很用力地“嗯”了一声。 “告诉二爹,为什么想走。” 傅渊逸说不出,他喉口哽咽得太厉害,快要喘不上气,他只能看着陈思凌一下一下地摇头。 陈思凌怕他失控,轻柔地拍着他的背脊,哄着他,“你怕拖累我和盛恪是不是?” “可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拖不拖累这一说法。你现在生病了,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明白吗?” 傅渊逸还是摇头,他想说不应该,他想说他对不起陈思凌。 他想说,他想要盛恪好好的。 可他说不出来,像个脆弱的疯子,只知道掉眼泪。 “或许,你跟盛恪商量一下,和你哥说开。告诉他,你希望他怎么做。”陈思凌劝解道,“盛恪会明白的。你应该相信他。” “他是你哥。” “也是你的爱人。” 是啊,盛恪是他的爱人。可是当他的爱人实在太辛苦了。 他不想这样。他也想当一个正常的爱人,想好好爱盛恪。 哪怕他的爱笨拙又狼狈,他也想好好的跟盛恪过下去。 至少,至少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在盛恪怀里崩溃。 他不能再拖累盛恪了。 傅渊逸于疼痛中艰难呼吸,他捉到陈思凌的衣摆,攥紧在手心里。 而后,一下、两下,用尽全身力气拽动着。 五岁那年,他也是这样拉着陈思凌的衣摆,让他带他走。 “崽啊。”陈思凌心疼地摸着傅渊逸的脸,低低喊他。 “你要知道——” 他哽咽着,看着傅渊逸落出眼眶的眼泪,也跟着红了眼睛,“你要知道——” “你这一走……你就——” “再也没有哥了。” 傅渊逸当然知道,盛恪不会原谅他的。 盛恪那么爱他,一定不会原谅他的。 可他没有办法了。 第90章 他没有办法了。 他病得越来越严重了,如果哪一天他真的成了疯子,永远地陷入昔日的痛苦,那他一定不要在盛恪和陈思凌的面前。 他要躲起来。 他要躲起来。 傅渊逸脑中炸开血色,眼泪成线般留下来。 他于崩溃呜咽着,喊着,又瘫软地滑下椅子,跪跌在地。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一遍遍地乞求。 “二爹……我想走……你帮帮我……” “你、帮帮我……” - 盛恪不知道傅渊逸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周末还黏着自己,跟自己□□,为什么…… 盛恪站在空了一半的房间,有一瞬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一场真实到可怕的噩梦。 胃里开始痉挛,剧烈的疼痛顶上来,一下攫住他的呼吸。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致使他失重后跌,肩膀重重砸上墙面,消瘦的骨骼传来撞击的钝痛。 他还是不信。 他打开所有的柜门,他翻找傅渊逸的痕迹。 可这个房间好似从来没有住过第二个人。 唯有玻璃立柜中的蜘蛛侠,证明他曾经真实地拥有过一位铭心刻骨的爱人。 冰冷的胃里像是被人猛地击中,盛恪冲去厕所吐,吐到眼泪都流下来,可那种恶心的感觉却压不下去。 一轮、两轮,吐到整个人脱力,吐到他开始发冷。 他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几个小时,直到冷汗干透。 这一刻,他是否清醒,又是否活在噩梦里,都无所谓了。 他什么都没拿,也没去找陈思凌,而是就那样孑然一身地回了北京。 所以陈思凌没有等来盛恪的诘问。 也正是如此才让他清楚地明白,这个家,散了。 他的黄玫瑰凋零了。而傅渊逸的史迪奇也终究走失在了森林里。 他坐在凌遇的墓前,不知道怎么开口。 风来了又停。雨停了又下。 这些年,盛恪为傅渊逸付出的种种,他都清楚都明白。可傅渊逸是他一手养大的,看着傅渊逸在他面前崩溃,听着傅渊逸一遍遍地乞求,他于心不忍。 终究偏心。 “凌哥,”他摸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指尖被染得发凉,“我啊,也挺混账的。” 他笑起来,笑着笑着便支撑不住地垂下头,贴靠在墓碑上,“可这事儿也怪你。” “我在梦里问了你那么多遍,你为什么不回答。” “哥……你为什么……不回答……” - “什么?我马上来!!”蒋路正准备进峡谷厮杀两把,就接到了盛恪他们宿舍来的电话。 今天是周五,盛恪没课,理应一早就回去了,怎么这会儿却又出现在宿舍? 而且对方说盛恪状态不对,失魂落魄的,看着像丢了魂,回来后就在睡,中途起来吐了两场。 他不知道情况,只能给蒋路打电话。 蒋路火急火燎地赶到。 “人呢?” 没回去的那个兄弟朝厕所一扬下巴。 “又吐了?” 那人点点头。 蒋路进去捞人,发现盛恪已经吐得几近虚脱,半伏在台盆上,双手用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才不至于摔下去。 “咋样啊?!” 蒋路问完,盛恪又是一阵剧烈的呕吐。 可他胃里也早就吐空了,吐出来的胆汁里混着一丝丝的血。 “我草!你真他妈的给我吐血了是吧?” 蒋路心头惊得乱跳,连忙招呼门外的兄弟跟他一起将盛恪送去医院。 一路心惊胆战,好在检查下来不是胃穿孔。 夜间的急诊依旧人来人往,白炽灯光将一切照得惨白。 有人在哭,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咒骂。 混乱的、不安的、焦躁的情绪,无限度地蔓延在这个冰冷的夜,裹挟每个人的心脏。 唯有盛恪,单薄的蜷缩在走廊里的移动病床上,如同听不见看不见般,不言不语。 蒋路尝试跟他沟通,“兄弟,到底怎么了?” “哑巴了?” “你倒是说句话,你嗯一声也行啊。你这样……我他妈有点害怕。” 蒋路最后没办法了,掏出手机,“你再不说话,我打电话给傅渊逸了啊。” 盛恪紧闭的双眼挣了挣,睫毛簌簌抖动,却没能睁开,只是眼角慢慢流出了泪。 “傅渊逸。”许久胃酸反复灼烧过后的喉咙沙哑异常,“傅渊逸……” 他重复着。 “真的……有这个人吗?” “说什么呢……那不是你……”蒋路的声音忽而顿住,因为在他点开的页面里,傅渊逸的微信头像变成了黑色,名字也成了一个虚无的空格。 怎么会…… “我的……什么?”盛恪睁开眼,赤红的双眼,仓惶失焦。 “盛恪,你别吓我……你和逸宝……,不是,你上周不是还回去陪他了?” 盛恪低笑一声,“是吗?” 上周还缠着他要抱一下,亲一下的人,真的叫傅渊逸吗? 他真的爱上过谁吗? 他的爱人是叫傅渊逸吗? 可,傅渊逸呢? 他牵得那么紧的傅渊逸呢?去哪里了? “我跟他说,我说,你别怕,你别多想……你别多想……”盛恪喉头梗动,哑然无声。 他拿手盖着眼睛,指节大幅度地痉挛着,颤得仿佛神经失控。 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症状,他又是为了什么而在难过…… “蒋路……” “诶。”向来冷静自持的人,突然在他面前哭,哭得教人心都要跟着碎了。 可蒋路对此束手无策。他帮不了盛恪,也回答不了盛恪。 因为盛恪问他,“傅渊逸……是谁?” 傅渊逸是谁? 盛恪呼出颤抖发烫的气息,却咽不下藏在话音里的眼泪。 “我的爱人……是谁啊……” 从17岁到21岁,傅渊逸给了他家,也给了他爱。 却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他。 放弃他。 于是那个从不言苦,不言痛的少年人,无声恸哭。 从此,他再也无法提起那个名字。 那个—— 曾经的爱人。 ----------------------- 作者有话说:[化了]累了。 破完了,我该跑路了。 再见之时就是盛霸总登场之日。 第74章 七年后 “陶陶,你家老板又走了?” 陶梓从电脑屏幕后幽幽抬头,伸手自然地接过行政手里的文件。 “嗯,上周五飞的。”她熟练地在需要签字的地方贴上标签。 “这次走多久?” “没具体说,估计还是一个月左右吧。” 行政莞尔。 陶梓也叹气。他的老板,盛恪,称得上是她职业生涯遇到过的最怪的老板。 她的这位老板,话非常少,不苟言笑的程度堪比她以前高中教导主任,仿佛天生嘴角向下,面部肌肉瘫痪。 除了工作基本没有什么生活上的事情交代给她。 要知道,身为秘书,很多时候都免不了要处理老板私人生活上的一些事,但在盛恪这里几乎没有。 当然,她老板的生活里,可能只有工作工作工作…… 无论她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盛恪总在。 她偶尔周末来拿东西,也能撞上。 就在她以为她这位老板是全年无休的那种刻苦型霸总时,他老板休假了。 休一整个月! 这给当时刚入职的她带去了不小的震撼,虽说很多外企老大们休假十天半个月或者一个月都很正常,但这件事放在把工作当生活的盛恪身上就显得很诡异。 而且每年盛恪都像放暑假似的,在八月十五号之前走,九月回来。 更奇怪的是,陶梓始终觉得她老板可能就是换了一个地方办公,回邮件的速度和在办公室差不多,也是不分昼夜,完全不像是在外面玩。 更怪的是,公司的另外一位老板,对盛恪这样休假完全没有异议。 甚至上周一的时候还特地来盛恪办公室问他怎么还没休假。 她从行政元老那八卦来的消息说,公司的两位老大——盛恪和蒋路,是高中同学,之后一起又去了北京上大学。 两个人研究生毕业后,蒋老大拉着她老板创业。 蒋老板性格活络,人精明,又舌灿莲花,所以负责市场和宣传。她老板盛恪主要负责技术。 正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合伙的一般都走不到最后,就会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拆伙,但这俩人却没有这样的问题。 办公室里甚至有嗑他们cp的邪教,毕竟相携七年,一个性格火热,一个性子凉薄,刚好互补。 蒋路对盛恪更是百依百顺。 而且听说盛恪的家境非常的好,盛恪的亲人是他们第一轮天使投资人。一个上不上班无所谓的大少爷,在这里兢兢业业陪着蒋路创业,打市场。 第91章 如果不是相互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上,就是有一些不可告人的感情在。 “不过,你们盛总这个节奏,”行政八卦地凑近陶梓,“我怎么觉得不像是休假?” 他们盛总又没孩子,为什么每次都偏偏要挤在暑假里休? “那像什么?”陶梓虚心求教。 行政老神在在,“倒更像是受到某种创伤后,逃避某些特定的日子?” 陶梓沉默了一瞬,真诚提问,“我们盛总看着像是有感情的人吗?” 行政:“……” 只是这一次,盛恪才走了两个礼拜,就突然杀了回来。 “盛总?”一早还没睡醒的陶梓看到办公室的盛恪,甚至怀疑地掐了自己一把。 但她的老板就闪现了那么一下,跟她交代了些工作,又行色匆匆地走了。 盛恪前脚离开,蒋路闻询而至。 “走了?”蒋路“嘶——”了一声,正大光明地吐槽,“连句话也不给我留。” 说着又吩咐她,“这两周还当他休假,有什么事先到我这儿,别去打扰他。” 当惯了牛马的人随口就是一句“好的”,等蒋路走了,她才慢慢品出味儿来,点开行政的聊天框重重打下两个字——好宠! 但蒋路却愁,端着苦涩的黑咖啡站在落地窗前唉声叹气。 七年了,那两人终于,要见面了。 - 夜晚的机场大厅也是灯火通明。 出关口站着几名黑西装,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保镖。 有爱凑热闹的人,看到这样的架势就猜会不会是哪家的明星,想偶遇一下,于是跟着等。之后人便越来越多。 “这到底是在等谁啊?” 有人问,却没人答,只有不断侧目又加入的人。 最后迟迟等不到人,于是作鸟兽散。 将近十一点时,一架已经飞行了十四个小时的飞机落地,这架飞机的上一站经停在法国巴黎,停留了五个小时后,飞往上海。 机上的旅客满脸都是疲惫,接近二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等同坐牢。 周渡推着行李车,走在队伍最后。 七年,周小少爷变了不少,五官比少年时更锋利、更成熟。气质不再纨绔,反而多了一种让人信任的沉稳。 走得近了,保镖才看出他们少爷身后还跟着一位。 可能是因为那人的娃娃脸还有那一头栗色的卷毛,让他看上去只有二十五、二十六岁。 他比周渡矮了半个头,人也很瘦,只有周渡一半宽。 可能是身体不好,别人短袖,他却穿着偏厚的衬衫外套。 衬衫应该是周渡的,他穿完全不合身,瘦弱的身形根本撑不起来。 腰腹削薄,衣袖宽大,有种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错觉。 周渡时不时回头看他,确认他跟着。把东西交给保镖后,周渡腾出手来,但十分有分寸地没去牵他,只拉着傅渊逸的衣袖。 “是坐会儿还是上车?” 他说的很慢,唇型做得清晰。 傅渊逸想了一下,还是往一旁的等候座位走去。 周渡让保镖们先带着行李上车。傅渊逸可能需要点时间。 他给傅渊逸倒了杯温水,盯着他喝完,又陪他坐了一刻,傅渊逸才在他眼前挥了下手,冲他笑了笑。 七年里,虽然他每年都跟着傅渊逸回来一次,却从没回过自己家。 这次也不能算是正式回来,但应该短时间内不会走,以至于一时间莫名生出了些近乡情怯。 不过一年,周围的景色又陌生了很多。 手背被冰凉的手指点了两下,周渡的视线转回来,落在傅渊逸的身上。 傅渊逸给他打字:送我回去吧。 周渡蹙了下眉。 傅渊逸接着打:没关系的。我哥 他的手忽而顿住,又落在删除键上,按了两下,而后重新输入:别墅现在应该没人住的,不会有问题。 周渡:“你回去之后什么都没有,不方便。” 傅渊逸摇头,回道:二爹应该给我准备了。 再不济,客房也有备用的洗漱套装。 傅渊逸:如果我的状态不好,我再让你来接我,行不行?我想回家,周渡。 周渡思索再三,他不会强行违背傅渊逸的意愿,于是让司机改道,先送傅渊逸回别墅。 只是在路上给傅渊逸做了一次压力测试。 七年前,他跟着傅渊逸出国后,从商科转修了心理,开始了一段兵荒马乱又暗无天日的日子。 只要见过那个时候的傅渊逸,就没有人能指责他对傅渊逸的过度保护。 好在,他现在也找到了平衡自己内心的方法。 将傅渊逸送到已零点,别墅里没有灯,只有一盏门灯常亮,等着归家之人。 傅渊逸从进来别墅区后,呼吸便有些急促,身体也崩得很紧。周渡花了点时间帮他调整。 “感觉不行,我们就明天再……” 傅渊逸看着他摇头,他是害怕,但只是因为太久没有回来过了。 可他还是想回去。 他想了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别墅的密码一直没换,但他因为手抖输错了好几次。他抱歉地看着周渡,要周渡帮帮他。否则他可能按一个晚上也按不准。 周渡捏着他的手指,带着他一个一个点下数字,又陪着他进门。 别墅的灯亮起,有一瞬的刺眼。 熟悉的环境,让他恍然回到七年前,一切好似都没变,时间不曾逝去,亦没有发生那些如噩梦一般的过去。 只是如今的别墅空空荡荡,连霞姨也不在了。 周渡陪着傅渊逸坐了会儿,直到傅渊逸的呼吸和颤抖逐渐平缓下来。 “有事给我发消息。”今晚于他,应该是个不眠夜。 傅渊逸乖乖点头,将他送出门,挥别。 周渡走后,傅渊逸回到客厅枯坐了一会儿,他虽然回来了,却像这个家的陌生人,一时竟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耳鸣还严重,听不见什么声音。 这种症状每次坐飞机都会有,之前恢复得比较快,后来诱发了两次中耳炎后,恢复起来就非常慢,曾一度影响他的听力。 如果到明天他还听不见什么声音的话,应该又会被周渡带着去做针灸。 这个人可是能在小国家都请到针灸师傅的恐怖家伙,现在回了国,更能治他了。 身体慢慢平静下来,也浮出了一丝冷意,傅渊逸回过神,推着行李上楼。 别墅的电梯最近无人使用,一直处于断电状态。 他找不到电闸,只能放弃。但行李太重,他扛不动,便先找了必需品拿上楼。 如果他能听见,一定能早早注意到楼上的脚步。 而不是傻子一样,等到了楼梯口才感觉到有人,一脸错愕地仰着头和盛恪四目相对。 才平静下来的身体陷入新一轮的颤栗,手里的东西全都砸落在地。 他的呼吸、心跳一并坠落,失重感逼得他后退半步。 太久没出声的嗓子发出了短促又模糊的音节。 他预想过很多和盛恪七年后再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直到盛恪收回他冰冷得仿佛看陌生人的眼神,他才着急忙慌追上去。 他跑得急,差点绊倒,盛恪却连头都没回。 好在他抓住了他。 抖得没什么力气的手,勾着他的衣袖,努力地不让他抽回去。 “松手。” 低沉又硬冷的声音。 傅渊逸听不见。所以他也不松手。只是拽着,急促地喘着,弄得人心都烦。 盛恪回头,七年后再见,这人依旧习惯用这么可怜的样子看着自己追着自己。 好似当年心狠的不是他。 盛恪不耐地甩开他,回房。再出来,已经换了身衣服。 罚站的十分钟,傅渊逸努力调好了呼吸。他想体面一点,好好打招呼。 结果盛恪一副要走的样子。 他忙跟上去。亦步亦趋地跟着。小狗似的跟着。 没心没肺地跟着。 “傅渊逸,你想做什么?”盛恪停在门口。 他原本也就是临时回来住一晚,没曾想命运会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七年。 再见面竟是这样戏谑又无聊的场面。 真可笑。 偏偏这人似是忘了七年前发生的一切,竟还能没脸没皮地绕到他面前,面对他。 傅渊逸的眼睛还是无辜,任何时候都显得那样无辜。 “哥……” 盛恪当然不知道傅渊逸喊出这一声需要多大的勇气,他听着只觉得好笑。 他盯着他的眼睛,轻嗤一声。 他走向他,越过他,毫无感情地说出一句,“傅渊逸,你知道的,我当不了你哥。” 可惜,傅渊逸依旧听不见。 所以那人无知无觉地恳求他道,“哥,你能不能别走?” 第92章 ----------------------- 作者有话说:[化了]人应该是很难有存稿的。 开始我的霸总part。 第75章 他都可以 盛恪当然不可能留下。 少时是他蠢,被傅渊逸玩得团团转。七年后再见,他还没贱到再一次走进傅渊逸的圈套。 傅渊逸黏人、爱撒娇,爱装无辜,又总是病病殃殃,像是生来就要被人怜爱的。 可是心肠最硬最狠的不也是他傅渊逸吗? 他总要求他——“哥,你如果哪一天要走,要离开,一定告诉我好不好?” 结果呢?他自己消失得悄无声息,抹除了一切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这就是傅渊逸,多狠的一个人。 所以盛恪走得头也不回。连多余的眼神都吝啬得不肯给。 傅渊逸想追,他想留下盛恪,就算知道盛恪烦他厌他,不想看见他,但他还是想留下他。可惜他的身体不给他机会,最后只能跌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着盛恪的车驶离。 揪着胸口前的衣服,傅渊逸说不上来究竟是愧疚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 思来想去,最后觉得自己即没资格谈愧疚,也没资格说难过。 今天的局面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被如何对待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哥确实不应该再可怜他。 他不值得同情。 枯坐片刻,手脚回来了些力气,傅渊逸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回别墅。 空荡别墅冷清得像是无人居住的样板房。 七年前他走之后,这个家就散了。盛恪没回来过,陈思凌则一心扑在海外市场,这一两年才回到国内。 彼时的别墅只剩霞姨。 后来霞姨也走了,她说一个人守着没人回来的家,她难受。她总想起以前,想得泪流满面。 “那个小逸整天黏着小盛,小盛也宠着他。有次看小盛抱着小逸在落地窗前晒太阳,我就觉得日子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可惜,最后他们都走了。 回不去了。 傅渊逸独自回到房间,又想起什么似地跑到门口,确认再三,而后傻子似地扬起了一个笑。 这是他们以前的房间! 他哥……盛恪今天回来睡得是他们以前的房间! 那是不是说明盛恪没有百分百讨厌他? 或许还保留着那么百分之一或者百分之零点五的可能性,他哥对他还有一丝丝的感情在? 至少,至少应该不是完全恨他的? 想到这里就开心得不知所措,反反复复地进出自己的房门来缓解自己的亢奋。 最后走得头都晕了才停下。 今天回来时,周渡怕他出问题,在药盒里给他备了一片安眠药,可他现在不想吃了。 因为今天的他,拥有盛恪呀。这比什么药都管用。 傅渊逸去洗了澡,而后在电视投上星际宝贝,接着钻进盛恪睡过的那一侧,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茧。 被子上还留着一点沐浴露的香气,还是他们以前用的那款马鞭草。 是盛恪留下来的味道。 因为他没用沐浴露,而是特地用了味道不浓烈的精油皂洗的,就是为了留住这一点点香气。 可惜他还听不见声音,不能戴耳机,否则他还能听着盛恪的声音睡觉。 那多幸福呢! - 傅渊逸睡了个好觉,睡到周渡急得破门而入,他还迷迷瞪瞪地没醒透。 “周渡?”傅渊逸把半张脸埋进被子,“你怎么来了?” “傅渊逸,现在下午一点二十了!” 周渡这些年性子已经平稳了不少,很少一惊一乍发脾气了。这才刚回来一个晚上,又差点被傅渊逸气到发作。 但他吼他的,傅渊逸半聋一个,浑然不觉。 得亏他记得昨天的密码,否则他就算把门铃按穿,门捶烂,这人大概都听不见。 周渡拉开窗帘,先检查了一遍傅渊逸的药盒,最后一格的安眠药还在,说明傅渊逸昨晚的状态比他预计的要好得多,甚至能睡得跟猪一样…… “起来,带你吃饭,吃完送你去医院。“ 他们这次回来是因为凌母住院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突发的晕倒,但没曾想,是身体机能逐渐衰竭的预兆。 陈思凌要傅渊逸回来在最后的日子里陪陪老太太。 傅渊逸接完电话哭了一场,哭得很凶,好在的是没有更进一步崩溃的迹象。 只是这次回来,周渡多少还是忐忑。 这就像是对过去那七年他所做努力的一场大考,傅渊逸能不能撑过去他也没把握。 凌母、陈思凌、盛恪,他们每一个人都牵着傅渊逸的情绪,能轻而易举地将好不容易拼合起来的傅渊逸再次击碎。 何况这一次,傅渊逸或许还要再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 “周渡,周渡!” 傅渊逸将他的神思换回,那个半聋完全没听见他刚才话,也不知他所愁,只自顾自跟他说,“我哥昨天在家!他,他睡在这里的。” “这是我们以前的房间!” 周渡:“……”他不想听。 “那他人呢?” 傅渊逸哀怨地叹了口气,“被我气走了。” 周渡:“……” “周渡,你说,我现在情况已经稳定很多了,怎么也能算……半个正常人吧?”他不太确定,又这样肯定道。 “那我能重新追我哥吗?” 周渡:“……” 话虽这么说,可他还是愁,自己偶尔还是会犯病,盛恪现在又恨他,不跟他说话,他来他就走,这可怎么办? 傅渊逸一下没了信心。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他把史迪奇公仔抱在身前,下巴抵在史迪奇的脑袋上盘算道,“无论如何,我先求盛恪原谅,这一步虽然很难,但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放弃的。我可以死缠烂打。” “我怎么也是他弟弟……我又那么弱,盛恪不能不管我……” 没办法时,道德绑架也是一种办法。 “反正,反正只要能在我哥的身边,我怎么样都可以……” 周渡额角青筋蹦起:“傅渊逸!起床吃饭!” “跟我去做针灸!” 这人聋着实在太不方便了,只管自己叨叨,完全不顾他死活。 他自认已经能调理和平衡好他与傅渊逸之间的关系,但他不是圣人,还没能大度到跟傅渊逸讨论怎么重新追盛恪。 那毕竟,曾经是他的情敌,而且他还输给了盛恪! 这是他周小公子一辈子的耻辱! 傅渊逸赤脚下床,跑去洗漱,不忘问他:“周渡,你说我哥能原谅我吗?” 周渡:“不能!” 傅渊逸点点头,傻傻一笑,“我努努力,就算不原谅,我也想在他身边待着。” 周渡:“…………………………” - 两点半,他们到达医院。 周渡先带着傅渊逸去吃了点东西,才把人交给陈思凌。 “别让他哭得太厉害。如果他控制不住情绪,就带他出来。”周渡交代道。 陈思凌这几年时不时会飞过去看傅渊逸,所以和周渡也熟。 他没想到当年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居然会为了傅渊逸耐下性子转而修习心理学,一陪就是七年。 在傅渊逸状态最糟糕的前三年,是周渡拉着他走过那些暗无天日的至暗时刻。 傅渊逸不肯吃饭,他就强行喂。傅渊逸不肯睡觉,他陪他枯坐一夜又一夜。 傅渊逸伤害自己,他绑着他、锁着他,自己不眠不休地守着他。 傅渊逸说想盛恪,纵使心里五味杂陈,周小公子还是压着脾气,压着心里那些酸苦哄着他。 一遍遍告诉傅渊逸,他会好,他会再见到盛恪。 但这一段感情到最后,谁都没有圆满。 周渡的得不到,哪怕是旁观的陈思凌也会觉得是自家的崽对不起。 可周渡说,“是我愿意。” “傅渊逸早就跟我说清楚了。可陈叔,我看不得他那样。一开始是舍不得,后来是……”这个大男孩哽咽着,捂着眼睛说,“是责任。” “是我想救他,想看他好,想他像以前那样快乐。” 他永远不会忘记,傅渊逸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恸哭着在他怀里说,自己想当一个正常人…… 这一刻,“医生”这个身份,在他心里,才真正有了重量。 凌母今天精神不错,正靠坐在床头,吃陈思凌给削的苹果片。 老太太看到傅渊逸,也是止不住眼泪。,傅渊逸更不用说,扑过去把老太太抱在怀里,埋着头哭得一抽一抽。 七年,他丢下陈思凌,丢下奶奶,丢下盛恪。 汹涌的愧疚又在心口翻腾。 好在陈思凌及时介入,提着他的脖子将他强行和老太太分开,没让他一下陷进去太多。 第93章 “行了啊,再哭把你扔出去交给周渡。” 傅渊逸连连摇头,他哭得呼吸里有点乱,自己掐着虎口止哭。 老太太心疼坏了,不断给他擦眼泪,“不哭了不哭了。别把自己哭坏了。” 傅渊逸情绪上头时,说话不利索,嘴张了好几次,最后只轻轻喊出一声,“奶奶。” “乖了。”老太太顺着傅渊逸栗色的卷发,含着泪花的眼里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心疼,“瘦这么多。” 衣服空落落的,身上只剩一把支离病骨。 以前凌遇还在时,跟陈思凌一起把他养得很漂亮的。 眼睛很大,神采奕奕。栗色的小卷毛也神气,有的时候会翘起一束,呆得很。 傅渊逸长得白净,性格又乖巧。看着就讨人欢喜,抱起来沉沉的,像个实心的糯米团子。 喊“奶奶”时声音糯糯的,抱着她的脖子左亲一口右亲一口。 想到这里,老太太又是泪眼婆娑,“这是受了多少苦……” 傅渊逸摇头,把老太太的手放到自己的脸旁,鼓起腮帮要她摸。 老太太被他逗乐,收起眼泪,拿了片苹果喂给他,“盛恪呢?来了没?” 老太太最早是不知道傅渊逸和盛恪的事的,后来逢年过节也见不到傅渊逸和盛恪,只有陈思凌去看她。几次过后,她才从陈思凌口中问出了那些年的种种。 但过去的事,纵有遗憾,已无法重来。 老太太只希望能在自己最后的这段日子里,看着这俩小的和好。 “盛恪没来过,小逸,你去接一下你哥好不好?” 傅渊逸怔了一下,先是摇头——盛恪肯定不想见到他,可能宁愿自己去问讯处问…… 可他想去接盛恪。 被无视也好,被冷漠对待也好,他自己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吗? 不可以逃避,傅渊逸。你要去把盛恪挣回来。 所以他擦干净脸,接到任务似地郑重点了下头。 周渡见他出来,问他干什么去。 傅渊逸顶着红彤彤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回答,“接、我、哥。” “周、渡,我去、接、我哥。” ----------------------- 作者有话说:不对劲哇。我觉得重逢就是甜。为什么你们会越看越苦? 第76章 再一次 傅渊逸出去接盛恪。 原本等在病区的电梯口,没几分钟,便要下楼去等。 周渡将他拽回来,没给好脸:“盛恪不是小孩。” 傅渊逸眼神清澈跟周渡装听不见:“我下楼去接,我怕我哥找不到病区。” “他长了嘴,能自己问!” 傅渊逸点点头,“你要先走了吗?那我送你一起下去。” 周渡:“……”这是在赶他走了? 奈何傅渊逸表情无辜,周渡有气没出撒,最后也不想给自己添堵,找陈思凌嘱咐了几句,留了些备用药就走了。 说实在的,他最不乐意见到的就是盛恪。 从始至终他都认为,七年前致使傅渊逸病情加重,盛恪难辞其咎。是他那些自以为是的选择,将傅渊逸一步一步推向深渊。 在他眼里,盛恪甚至没有资格恨傅渊逸。 傅渊逸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那些年,混乱的记忆里只有盛恪。 可是盛恪在哪里? 当傅渊逸被约束带绑在病床,当傅渊逸一次又一次崩溃,陷入幻觉,甚至当他濒死一遍遍念着盛恪名字的时候,盛恪又在哪里,在做什么? 盛恪有什么资格恨傅渊逸?他的痛苦跟傅渊逸比起来微不足道。 他失去爱人,难道傅渊逸就没有吗? 如果他受到伤害,感觉到疼,他就有资格恨,那傅渊逸该恨谁? 傅渊逸只是个傻子,他谁都不恨。他最恨的就是他自己。 他没有好好爱过自己。那几年,也没有人去爱他。 所以就算再见到盛恪,周渡不会替傅渊逸说出那七年,他不会把傅渊逸往盛恪那儿送。 那七年,是傅渊逸自己淌着血,忍着抽筋拔骨之痛,把自己打碎了重塑,才活过来的。 傅渊逸是他自己的。 如果这一次,盛恪选择不珍惜,那么他还是会带走傅渊逸。 无论如何。 - 傅渊逸根本不知道盛恪什么时候会来,只一根筋地等着。 从电梯口等到楼下大堂,怕人多盛恪看不见他,又从大堂走去大门。 高温炙烤着每一寸空气,也堵着傅渊逸的呼吸,教他喘得费劲,可他认死理地没有回去有空调的大厅。 他被晒得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绿,烈阳下的景也跟着扭曲。 可看到盛恪的那一刻,什么难受的劲头都被他抛之脑后,小跑着往盛恪那里去。 他清楚地知道,盛恪根本不想看到他,所以当盛恪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时,傅渊逸虽然难受,但也只是一瞬的事。 下一秒就又提起劲头,跟上盛恪。 他像个身经百战、越挫越勇的战士。他也总在“劝慰”自己——傅渊逸,盛恪现在恨你是正常的。没什么好难过的对不对? 是你自己对不起盛恪,盛恪怎么对你都是你活该。 盛恪人高,步子也大,傅渊逸追得辛苦,等停下来时,鼻息已经乱得一塌糊涂。 他压着快速起伏的胸口,喉结滚了又滚,才好不容易从喘息间挤出一句,“哥……你,来啦……” 不出意外,盛恪没有回头。 傅渊逸并不沮丧,歪着脑袋看了看盛恪的侧脸,计算着距离往前挪了一小点,把脚步摆得跟盛恪一样。 他哥好像比以前高了,他抬手比了比,他以前能过盛恪的肩膀,现在却刚刚好了。 他哥的肩也比以前宽。他用手隔空丈量着。 虽然他哥腰还是那么薄,但身材不似以前那般瘦弱。 那就好。 说明他哥没有吃太多苦,那就好。 盛恪站姿随意,一只手垂着,掌心自然朝后。傅渊逸盯着看了片刻,忽然一个机灵,慌乱地将视线移开。 不可以握上去,傅渊逸!他用力捏着自己的虎口,警告自己别干让盛恪厌恶的事。 医院电梯总是最慢最忙碌又最拥挤的存在,排了四五分钟也不见来,队伍传出焦躁的抱怨。 更是有一道声音炸开在队伍末尾,傅渊逸的腿猝不及防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膝盖一软,往前踉跄一步。 “叫你让一让,听不见啊?喊了三四遍,是不是聋?” 傅渊逸为了稳住身体,本能抓住了盛恪的衣服,又在盛恪回头时,立马松开。 失重摔倒带来的惊恐还在他的心脏上作乱,让他说话断断续续,“对不、起,哥……不是、故意……” 盛恪脸色十分难看,利刃似的眼神越过傅渊逸落在他身后之人,“说谁?” “就说你们怎么了?喊了三四遍,听不懂人话啊?”那人推着辆空轮椅,身上穿着病号服,仗着自己是病患,便觉自己有理。 人群骚动,众人围观。 傅渊逸提起裤腿看了看被轮椅撞到的小腿,有一道白印,不算疼,就是撞得不太巧,可能撞到在了筋骨上,让小腿麻木。 他瘸着挪了两步跟盛恪站在一起,他很想牵盛恪的衣袖,可看到盛恪不耐的表情,最终只攥紧了自己的衣摆。 “我耳朵,听不清。所以……”他不太利索地道着歉,“不是故意不让……” 盛恪表情一顿,头微偏几分又僵硬停住。 “叮——”右侧电梯终于到达,里面的人鱼贯而出。 旁人无心热闹,陆续而上。 那人翻着白眼,推着轮椅想挤上那最后一点空位,却被黑色皮鞋抵住轮椅脚踏,无法前进。 “你做什么?!” “欺负老弱病残是不是?” “我告诉你……” “傅渊逸。”盛恪低冷的声音打断那人聒噪,“先上。” 傅渊逸怔愣两秒,而后傻笑着瘸着腿走进电梯。他挡住门,往后挤出一些空间,“哥,还有、位置。” 黑色皮鞋用力将轮椅逼退半步,反身步入电梯。 电梯门缓缓阖上,阻绝了那人尖利的咒骂,也将盛恪的片刻温柔斩断。 他与他又似陌生人,中间隔着其他人。 可傅渊逸从陈旧又模糊的轿厢壁中看着盛恪,眼神即虔诚又贪恋。 - 回到病房,老太太将盛恪单独喊入。 陈思凌则把傅渊逸提到一旁座位,没好气地吐槽他:“让你下楼去接你哥,你都能给我瘸着回来?” 傅渊逸笑笑,“没事的,就是被撞了一下,我哥已经替我出头了。” 陈思凌在他卷毛上一揉,“这就开心了?” 傅渊逸点着脑袋,“能见到我哥,我就开心。” “傻样。” 傅渊逸把头靠在陈思凌的肩上,这些年他状态好一时坏一时,陈思凌为他操碎了心,虽说他二爹觉得自己哪怕年近五十,也是风韵犹存,但傅渊逸还是觉得对不起。 第94章 所以一有机会,总想跟陈思凌多亲近。 “昨天晚上,哥原本在别墅睡的。” “你哥这几年,没回来过。” 傅渊逸走了之后,盛恪把很多事都算得很清。陈思凌以前在他身上花的钱,他全都成倍打了回来。 陈思凌是他们的天使投资人,盛恪便给了他比自己所持股权更高的股权比例。 别墅也是盛恪的家,盛恪想回去根本不用知会他。可盛恪给他发了消息,用的是“借住两日”这样的措辞,也在消息里将事情缘由解释得清楚,就好似陈思凌不是他的家人,而是房东。 盛恪现在租住在公司附近,楼上邻居家里水管爆裂,淹到了楼下。 原本他八月出去,要一个月才回,有足够的时间让工人翻新家里的墙面。 可凌母突然倒下,他当即折回,家里还不能住,便想在别墅借住。 陈思凌也不是故意不告诉傅渊逸,只是他最近为了老太太的事在奔波,极少看手机。等注意到消息,傅渊逸已经在别墅了。 这七年,他不是没有后悔过当年插手他们两个小的之间的事。 傅渊逸的痛苦,盛恪的沉默,他都看在眼里。 如今傅渊逸回来,他和盛恪总要再见,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去,或爱或恨,又要有个了结。 所以,他即是无心也是有意放任。 “可他还把那里当家的对不对?” 有家的人,才不会在匆忙而回时,把住酒店当成自己的第一选择。 “他还睡在我们以前的房间。”傅渊逸强调着,“是我们以前的房间。” 陈思凌一笑。 现在的傅渊逸比以前更像小孩子,性格里多了些以前没有的偏执。 他不知如何评判。 但至少,对盛恪的偏执让他有一个活着的理由,一个活下去的牵绊。 应该不算坏。 病房门开,盛恪走出来,对着陈思凌颔首。 陈思凌带着傅渊逸进去,三人并排立于床尾。老太太看着他们笑,说他们这么严肃好像专家会诊。 之后的气氛还算融洽,他们陪了老太太一下午,直到探视时间结束。 走的时候,陈思凌在傅渊逸哀求的眼神中,对盛恪说:“如果不忙的话……” 盛恪打断,“我得回公司。” 陈思凌对着自家崽无奈耸肩——二爹没办法。你哥把路堵死了。 所以傅渊逸只能自己去追。 他用手挡住已经快要合上的电梯门,硬挤进去。 可盛恪站得靠后,他没发跟他说话。 出了电梯,盛恪疾步而行,他便小跑着追,说话还没喘息声大,“哥,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盛恪充耳不闻。 “哥……”这种高温天傅渊逸呼吸本就费力,再这么一跑,氧气更显稀薄,“我……我手机、没,没有支付、功能,我……我打不了车……” “我没有办法……自己回去……” “哥……你能不能走慢一点……”傅渊逸按着疼起来的肺部,乞求道。 “哥……” 盛恪的脚步忽而停住。 他垂下的眼眸冷而厉,是以前从来不会对傅渊逸露出的眼神,可现在他那样直白又尖锐地看着傅渊逸,没有一丝温柔。 亦无心疼。 “傅渊逸,你到底还有没有羞耻心?” 他欺压过来,在傅渊逸的脚下埋出一片阴影,“还是你觉得,你回来了,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傅渊逸哽着呼吸,摇头,“没有……不是的……” “那是什么?”盛恪质问。 阴云遮蔽烈阳,一场暴雨将至。 傅渊逸看着盛恪,眨动酸胀的眼睛,盛恪的面容在他的视线里逐渐模糊。 又装可怜。盛恪冷笑,转身要走,却被人抱住了腰,那人箍着得紧,瘦弱的胳膊勒得他发疼。 “盛恪……”傅渊逸埋在盛恪的脊背。 “盛恪……” 七年的思念到最后只化为一个单薄的名字和在心里练习过千次万次的一句—— “盛恪,能不能,让我再追你一次?” ----------------------- 作者有话说:太难了太难了,我写不来啊写不来 第77章 不言自明 那场雨还是下下来了。 夏天的雨水是温热的,可豆大的雨滴砸在脊背透进皮肤时,又是冰凉的。 傅渊逸淋着雨,看着盛恪离开,双手重重压着闷痛的胸口。 当盛恪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时,他便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甚至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费力而艰难地张着嘴呼吸,又猛地被雨水呛到,咳得面红耳赤再站不住。 可盛恪不会回来。 他哥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护着他了。 以前的盛恪不会让他淋雨,不会让他受伤,更不会把他扔在原地不管。 以前的盛恪,从来没有对他狠心过。 但那个盛恪不见了,是他把盛恪变成现在这样,是他弄丢了那个很好很好的盛恪。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盛恪看看他。 看看他就好了。 他要的没有很多。他不贪心的。 雨越发的大,雨幕像是浓厚的雾,将人掩埋。 人群匆匆而过,伞上落下的雨,走路带起的泥,溅到傅渊逸的白衣上,头发上,脸上。 他没有躲,只是锁紧双膝,埋下头。 可忽而,雨不再往身上砸,有人停在了他的身侧,为他撑伞。 他抬头望过去,不是盛恪,是一张陌生脸孔。 那人嘴唇张合,“是傅先生吗?有人为您订了专车,送您到碧芸别墅区。是您没错吧?” 傅渊逸依旧蘑菇一样蹲着,他抬手指了指耳朵。雨声砸在伞面实在太吵,他听不清。他本就不是听障,分辨唇语能力有限,加之是不熟悉的人,便读不明白了。 好在那人耐心不错,支着伞单手掏出手机,给他打下刚才的话。 傅渊逸接过手机,念了一遍。 又一遍。 再一遍。 直到那人拍拍他的肩,他才舍得移开眼睛。 “是您吗?” “是,是。”傅渊逸连连点头。 刚才还像被抛弃惨兮兮的人,一下就变得明媚了。 真怪啊。那人收起好奇心,问傅渊逸能不能自己站起来。 傅渊逸回答可以。 他中途还是搭了把手,傅渊逸蹲得久了,呼吸又不好,站起来后踉跄了一下。 上了车,他给了傅渊逸一条干净的毛巾。 跑车多年,这种情况遇见不算少数,各种东西一应俱全。 相对安静的空间,傅渊逸也能听见一些声,所以他抱着副驾的座椅凑上前,“师傅,刚才,你打在手机里的话,可以不可以对我,说一遍?” “什么?” “您对我说一遍,可以吗?”傅渊逸很乖很礼貌地重复。 果然是一位奇怪的乘客。但他还是照做了。 傅渊逸侧耳听得认真,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莫名亮了起来,“谁替我,订的车?” 明知故问。但他就是想亲耳听到。 “是尾号0626的一位先生。” 傅渊逸一边咳着一边笑,同司机说了好几遍,“那是我哥。” 司机礼貌笑笑,还是觉得这位乘客怪异得很。 “我哥,咳……怎么跟您说的?咳咳……” 可惜他咳起来后,又听不清了,只能让司机等红灯的时候帮忙打在手机里。 这次用的是他自己的手机。 【那位先生说,让我帮忙下车接一下您,说您穿白衬衫,没有打伞。他有催我快一些,应该是怕您淋湿。】 【但当时我在等红绿灯,所以晚了,非常抱歉。还请您不要投诉。】 傅渊逸看到文字,立马往窗外去寻。 盛恪没走!盛恪一直在看着他! 可惜外面雨太大,他们也已开出了一段路,他没能寻到。 但仅仅是这样,就足以令他开心。 他哥没有不管他! 兴奋的情绪引了过速的心跳,也引了没完没了的咳嗽,“那、咳,那能麻烦您把我哥的手机号、告诉我吗?” 盛恪的手机号在当年他走之后,就停用了。 他打过很多很多次,即便知道没有人会接,他也打过很多很多次。 “抱歉,平台只能看到尾号。就算回拨,也是虚拟号。” 傅渊逸失望地皱起眉,又很快松开,向司机致谢。 没关系的,他今天已经很满足了。 知道盛恪没有不管他就够了。 -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也是疾步匆匆。 黑色奔驰打着双跳停在街边。 驾驶室里的人正伏在方向盘上,背脊弓起一个脆弱又痛苦的弧度。 盛恪捏着方向盘的手,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骨节亦是苍白。而那皮肤下原本就微微鼓起的青色血管,也因充血绷成一道道夸张的线,切割着他劲瘦的手背。 第95章 他的胃又开始疼了。 抵着的那只手能清晰感觉到腹腔里的器官在剧烈痉挛,于是以痛止痛越压越深。 可哪怕他将自己捅穿,也止不住造作起来的胃。 呼吸带上了沉重的闷哼,手抖得没法从储物箱里拿药。明明狼狈,却突然笑了出来。 都说胃是情绪器官,那他现在的情绪是烂到什么样了,才会陷入一波又一波的剧痛中,无法解脱? 暴雨穿透耳膜,带起耳鸣。 盛恪的衬衫先是被雨淋透,如今又被冷汗浸透。 经空调一吹,冰冷地贴在身上。 剧痛之下,时间都失去意义,仿佛这嘈杂的世界,只剩他自己。 这样的流程多么熟悉。 多少个疼痛的日日夜夜,他都是这样度过。 梦境、想念、思及那人,疼痛、止痛,而后是漫长又虚无的沉默,他浑浑噩噩,不知时间不辨虚实。 有的时候,他会放任疼痛。 痛到某一种程度,耗光了体力,脑子就安静了。他也能偶尔睡个好觉。 手机铃声响起,陌生号码,尾号却又眼熟。 他接起。对面说,“先生,您要送的人已经送到了。” 咬着牙关,摒着一口呼吸,才把痛按下,应了一声“好”。 雨势渐歇,天要放晴。 疼痛退去,发颤的手却握不紧方向盘。 七年,他依旧没有学会控制当初傅渊逸在他身上留下的病症。 打了电话让公司司机来接,最后来的却是蒋路。 蒋路看他脸色便知道他又胃疼过,身上也是狼狈模样,衣服半干半湿,发梢凌乱,唇色苍白像鬼。 “盛恪。”蒋路挂完档,支着头看盛恪,“今年公司体检,你好好查查吧。” 中控的杯架上有盛恪没喝完的黑咖啡,还有他没来得及扔掉的止疼包装。 蒋路从公司来的,这样的配置,在盛恪的办公桌上还有一套。 这人昨晚从别墅离开后,回了公司,一夜未眠。凌晨四五点还在回邮件。 早上从九点开会,开到十二点半。 之后去隔壁酒店开了个套间,冲了澡,换了衣服,赶往医院。 一整天,喝了两杯黑咖啡,吃了一轮止痛片。 “我觉得按你这么作,你的胃不癌变,说不过去。” 盛恪闭着眼,不作声。 蒋路踩下油门,“既然不想见,昨晚为什么回去?” “……” “既然要恨,为什么又放不下?” “……” “盛恪,你……” “闭嘴。”盛恪哑声打断,不用睁眼,光是蹙眉就够凶。 蒋路耸耸肩,得,恼羞成怒,不让说了。 - 傅渊逸回到别墅的时候,周渡已经在等他了。 别墅没有再请新的保姆,傅渊逸年龄虽然长了不少,但生活技能没跟着长。 他刚回国,什么外卖软件都没装,支付软件也没开通,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所以周渡亲自来给他送饭。 结果接到的是一个不仅湿透了,还咳嗽咳不停地傅渊逸。 周渡花七年养出来的好脾气瞬间荡然无存,差点就要爆粗口。原地换了好几轮深呼吸才勉强控制住。 他盯着傅渊逸洗澡,吃饭。在他的手机里装上各种软件,“把密码设了,我给你转点钱。” 傅渊逸摇头,他身体弱,淋雨后咳嗽不断,鼻子也塞了。 “不要给我转钱。” “给你备用。”这段时间傅渊逸的一切,周渡会亲自看着,给傅渊逸转钱确实是想给他备用,以防万一。 譬如今天如果他有钱,就可以自己打车回来。 傅渊逸还是摇头,“不要。” “又怎么??”周渡告诉自己不能生气,气死自己,傅渊逸就要跟盛恪跑了。 “反正你别给我转。”傅渊逸把手机藏起来。 周渡没跟他纠结这个,但逼着傅渊逸答应以后有什么事都打电话给他。 傅渊逸连连应好,至于能信几分,周渡也没把握。 原本他不想走,傅渊逸这样,最迟明早铁定发烧,没人照顾怎么行? 可他父亲来了电话。 他跟着傅渊逸走了七年。七年里,傅渊逸和陈思凌一直保持着联系,陈思凌也经常会来。但他和自己的父母却从没联系过,也没回过一次家。 那七年,并不是他随性所欲就能支配的七年。 他从商科转修心理,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想要,就得等价交换。 现在,便到了他要偿还的时候。 “知道了爸,我等下就回去。”今晚还有局,是“周家公子”要承的局,他不得不去。 只是傅渊逸…… 傅渊逸识趣地当着他的面把感冒药送水服下。时值八点,他拿被子把自己裹住,闭上眼,信誓旦旦地说:“我睡了,周渡。” 乖得教人信了他的邪。 周渡等了一会儿,才离开。 应酬结束后,他大抵还会过来。 生病时,人总脆弱,容易噩梦缠身。他不放心。 怎奈一个晚上他都脱不开身,第二天一早还要陪母亲做身体检查。 这样的理由,他无法拒绝。 只得在母亲检查的空隙,给傅渊逸打电话。傅渊逸没接,他又打给陈思凌。 而后得到了让他如鲠在喉的回答—— “放心吧,有人照顾着。” 至于是谁。 不言自明。 第78章 他又卖惨 生病对于傅渊逸而言,犹如家常便饭。 他底子弱,淋雨后发烧不足为奇,只是以前每每生病,总有人比自己更紧张。 如今一觉惊醒,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说不难过是假的,呼吸未平,心跳还乱,也得拖着没力气的手脚起来,去找水找药。 这段时间陈思凌没在别墅住,为了安全起见,家里电器基本都是断电状态。 傅渊逸回来的这两天也没用过,毕竟大部分时候有周渡鞍前马后。 家里没热水,傅渊逸拿了瓶装水喝。凉水入喉,咳嗽就又起了。 他蹲在厨房里熬过一阵咳,才拖着脚步回去房间躺下。 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情绪毫无征兆地有了崩溃的迹象。 他承认自己软弱无能。明明经历过生死,又被心理问题折磨了这么多年,可还是习惯依赖别人,学不会独立。 他大概这一辈子都会如此下去,当个废物。 情绪越来越沉,胸口也越来越闷,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再下去约莫又要犯病。 身体已经快动不了了,但还是挣扎着起来戴上耳机。 降噪耳机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声音,整个空间被按下静音,徒留下他粗重的呼吸和那陪他走过七年的声音…… “逸宝,逸宝,我的宝贝——” “呼——不疼了。不疼了,我的宝贝……” 等到再一次清醒过来,已是九点。 那几年的时间也是这样浑浑噩噩,有时一犯病,时间便似停滞不前,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灵魂脱离躯壳,在永夜深处徘徊迷惘。 等清醒过来,往往已然过去一周。 他的烧应该是退过的,被子里又热又潮,但现下身上阵阵恶寒,当是高烧又起。 空落落的胃里也不怎么好受,从昨晚到现在除了水和药,没再进过食。 手机还有一点电量,忍了半晌,鼓起勇气拨通了一个号码。 响了七八声,对面接起。 “喂?”盛恪那边有些嘈杂,听着不像是在家里。 “哥,是我……”他一出声,对面便没了声。 心跳因高烧和紧张而愈发的剧烈,扑通扑通撞击着胸腔。 “哥……我、发烧了,你能不能……“ “谁给你的号码?”盛恪冷声打断。 “奶奶。” 昨日病房,老太太的确问他要了手机号码。 老太太说,以前傅渊逸时不时就会给她打电话,顺带捎上盛恪一起报平安,所以那会儿没想起来留他的号。 后来傅渊逸走了,他也走了。几乎跟他们断了联系。那七年,她想问问他好不好,也不知道往哪儿打电话。 所以盛恪留下了自己现在的手机号码。 现在看来,老太太打的感情牌里有一部分是为了傅渊逸。 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和粗重的鼻息,而后是傅渊逸又闷又软的请求,“哥,你能来看看我吗?” “发烧就去看病,打给我没用。”盛恪说得不近人情。 “可我没有钱……” “……”盛恪一噎。 “我没钱看病。”烧哑了的尾调听上去可怜极了。 但盛恪不为所动,“那你应该找凌叔。” “二爹在医院走不开,今天要陪奶奶做检查……“ “账号多少?”盛恪言简意赅。 第96章 “没开通……”傅渊逸说完,咳了好一阵,快要发不出声,“身份证没在、我自己这里,所以……还没开通……咳……” “……” 说合理,似乎也合理。 说不合理,哪里都说不过去。 但盛恪没心思去追究,“喊家庭医生上门。” “我听不见门铃……耳朵,还没好。近的,听得到。远的,听不到。” “……别卖惨。”盛恪警告道。 傅渊逸惨兮兮地吐出两个字:“我没……” 又是一阵摩擦的噪音,他把自己团得更紧,张着嘴辅助呼吸,“哥你不愿意来的话……那你能给我点外卖吗?我还没吃东西……” “等我有力气了……我自己去拿……” “……” 别墅区外卖员进不去,只能自己去门口取。但傅渊逸这样的身体情况,要怎么去拿? 这不是卖惨是什么? 追着盛恪沉默而来的是傅渊逸更卑微的恳求,“哥,我知道我很过分。但我真的……很难受……” “你可不可以,咳,可不可以把我当成街边的流浪小猫小狗,发发善心……” “哥……好不好?” 一句话,分了三段才能说话,张着嘴呼吸都喘得厉害,喉头一干就要咳。 盛恪听着烦,拧着眉冷冰冰地回应:“傅渊逸,别装可怜。你知道这招对我没用。” 傅渊逸没话了,手指委屈巴巴地抠着手机后盖。 高烧带来的难受比不上心里的。他是在卖惨,是在装可怜。故意没跟陈思凌开口,不要周渡给自己打钱,就是想给自己去找盛恪的理由。 结果盛恪全然不买账。 哪能不难过呢?难受得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咳着哑着失落地说出“那哥再见……我不打扰你了”,实则挂了电话还牢牢捏着手机不肯放。 盼着他哥会再打来,但盛恪没有。 于是重新戴上耳机,只有那样才能哄着自己睡着,才能让自己不去多想。 傅渊逸那边挂了之后,另一通电话拨入了盛恪手机,是老太太。 “盛恪啊,在忙吗?” “小逸发烧了,你能不能帮奶奶去看看他?思凌照顾我走不开。这孩子刚回国,啥都不会,又娇气,一个人怕是不行。” 盛恪闭着眼,仰头抵着墙面。 半晌,他低声回答,“奶奶,我今天……很忙。” “那行,你先忙。我让思凌回去。没事的。” 没人会指责他,就算如今他对傅渊逸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也没有人会指责他。是傅渊逸负他在先,是傅渊逸不吭一声地离开…… 连陈思凌都觉得愧对他。 但他就没错吗? 当然有。 所有的结局,无论好坏,都有通向它的不同的节点,是他们各自的选择导致了如今的结局。 七年过去,再见傅渊逸,盛恪想起来的不是有多疼,而是失去傅渊逸时的迷惘。 是他过去握在手里的人突然消失,抽离得干净。是过去付出的所有努力,变得毫无意义,不再有目标。 是一无所有的人做了一场应有尽有的梦,醒来时连心跳都失去,却还在想着,那人身边会是谁在照顾,那人会不会疼,会不会哭,会不会又难受得想要撒娇。 七年前,是他解错了傅渊逸这道题。 七年后,他不敢再解。 脑中纷乱,休息已成奢望,盛恪睁开眼,眼神沉静地看着周遭形形色色的人群。 公立医院,无论白天黑夜总是忙碌异常,这里汇聚着人间百态,有人在输液室门口对电话哭诉咒骂,“为什么不来陪我,你就真的这么忙吗?” 有人独自沉默。 有人痛得蜷缩。有人“哎哟哎哟”无病呻吟。 也有…… “要哥哥抱。”小小的孩童在母亲的怀里不依不饶,“我要哥哥抱!” “哥哥刚刚抱了你好一会儿了,哥哥也要休息。” “要哥哥抱!”小孩子的坚持总是让人无奈又好笑。 另一个男孩年纪看上去也不大,十岁上下,应是一起陪着小的来挂水。 才刚吃上一口面条,就又让母亲把弟弟放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可不能这么宠你弟,回头被你宠坏了。” 男孩轻轻拍着弟弟的背脊,哄他入睡。 “是我要你们给我生个弟弟的。照顾他是我的责任。” 母亲失笑,大概是觉得那么小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责任。又或是欣慰,至少两个孩子不是只晓得打架的小皮猴。 盛恪收回目光,又有电话进来,这次是蒋路。 “挂完没?” 盛恪抬眼看了一下吊瓶,“挂完了。” “要不要去接你?” “不用,不回公司。” “那你回哪儿?晚上应酬你就扔我一个人了?” 盛恪不带感情地恭维道:“蒋总舌灿莲花,能者多劳。辛苦。” 蒋路:“……”狗东西! 挂了电话,盛恪拔掉手上的针头。 路过的护士:“你这还有两瓶没有挂完,不挂了?” 盛恪颔首。 护士见多了不遵医嘱的病患,她找到盛恪的输液单,让盛恪在上面签字留底,顺口叮嘱:“如果之后症状没有缓解,还是要回来挂的。” 盛恪的病例上写的是慢性胃溃疡,这种慢性病要靠养,但盛恪的病历上几乎都是因此入院治疗。 这次是急性发作,反复呕吐无法进食,被蒋路催着来挂水。 蒋路那会儿歪着坐在酒店套房的沙发上,对着手机机械式地念到,“胃是情绪器官……” “……”盛恪开始烦了。 “剧烈情绪起伏过后交感神经兴奋,导致胃酸分泌过多,引起胃部灼痛绞痛、呕吐、食欲不振、烧心。” 盛恪胃病这些年,蒋路逐渐从一惊一乍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可谓是身经百战。只要盛恪不再吐血,便没有能再吓到他的。 “盛恪,你最近是有什么大起大落?”明知故问,等着盛恪自己承认。 “没。”盛恪惜字如金,顺便把人赶出了门。 蒋路整理好衣服,礼貌地重新敲门,“别忘了去医院挂水。” 一觉醒来不过六点,叫了客房服务送了碗粥。吃下几口,又全吐空。 不得已,自己来了医院挂水。 一本病历还剩最后两页。医生反复叮嘱,不要为了工作不要命。胃要养,要养。 千叮万嘱苦口婆心,谁知病患半句没听,开好的吊针留了三分之二。 到达别墅,家庭医生已等在门口。他说自己按过门铃,但家中好像没人。 盛恪按下密码,中午时分,别墅安安静静,没半点人气。 “走吧,人在楼上。” 打开房门,床上鼓着一团,那人抱着被子蜷得紧。 看似睡着,但高烧之人哪里能睡得好,何况傅渊逸还咳,咳又咳不出,全闷在肺里。 每次咳嗽前的吸气像极了漏了气的气球,气息在喉咙里打转,发出破败的声音,断断续续呛进肺里。 难受地紧闭双眼,肩膀随着剧烈的咳嗽不自觉地紧缩,又因肺里发紧难以呼吸而选择平躺。 咳嗽止息片刻,再次卷上来,傅渊逸压着无力咳嗽的肺,在床上痛苦地翻滚半圈,连带呼吸也愈发急促。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门,直到忽然咳得停不下来,不得不半支起身体,才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朝他而来的盛恪。 以为是自己不清醒。以前想念太盛的时候,幻觉常来,也总能见到盛恪。 抓着那人的衣袖,残破的呼吸一下下,硬是从泛着腥甜的喉咙压出一声,“哥,我好难受……” 声带仿佛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哑。 手里触及的皮肤烫得可以,盛恪替他拍着背,帮他咳过那一阵。 傅渊逸软下来,手还抓着盛恪,脖颈处涨得通红。睡衣第一颗扣子不知道何时松开的,衣领歪得不像话,露出半个肩头。 盛恪注意到在他锁骨上的疤,是以前不曾有的。 那疤不像是割破皮肉后留下的,没有凸起的增生瘢痕,而是一条暗红色的半弧形。 还没来得及收回神,傅渊逸突然挣扎着跪立起来。 盛恪扶住他,沉着脸色斥责,“傅渊逸,你又要……” 晃晃悠悠的人眼神迷离,张开手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跌进他的怀里。发烫的眼睛、鼻息全都埋进他的颈侧,软着尾音一遍遍喊他,“盛恪……盛恪……盛恪……我难受,你都不管我……” 盛恪知他,再下去怕是就要哭了。 呼吸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再哭怕是得吸氧才能缓过,于是盛恪不客气地握着傅渊逸的后颈将他从身上撕下,警告道:“傅渊逸,再闹我走了。” “不要。”傅渊逸抓着他,不太满意地吸着鼻子嘟嘟囔囔。 第97章 盛恪没管他在说什么,让一旁久等的家庭医生过来诊治。 第三人出现,还是陌生人,傅渊逸的眼睛瞪得大了些,眼瞳颤了又颤。 一双委屈发红的眼睛看看盛恪,看看家庭医生,再看看自己。等嘴里被盛恪塞了冰凉的温度计,才反应过来,“咳,哥,你是真的??” 盛恪冷脸皱眉,托着他的下巴让他闭嘴。 傅渊逸老实了,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坐好量体温。量完体温,自己拉开衣服让家庭医生听诊。 “肺部以前有过什么问题吗?”家庭医生问。 “气胸、肺炎,还有过一段时间的轻度白肺。”回答的是盛恪。 “这几年有没有定期检查肺部情况?” 傅渊逸看着盛恪压根没听,等被盛恪凶了一眼,才摇头回答说“没”。 家庭医生再次听了一下傅渊逸的肺部,“肺部有些杂音和湿啰音。不过因为原本他肺部的情况就不太好,所以也不一定是炎症或者感染。” 他例行询问傅渊逸,“咳嗽有痰吗?” “没有。” “会感觉胸部压迫或是呼吸困难吗?” 傅渊逸还是摇头。盛恪又凶他,他挺无辜的缩着肩,“我平时也胸闷,呼吸比较浅,这都……正常的么……” 说完,他感觉他哥的脸色凶了不止三分,得有四五六七八分,后来他哥就不看他也不理他了。 早知道就不照实说了。傅渊逸用被子把脑袋也一起裹住,牙齿沿着下唇线咬了一圈。 家庭医生走后,气氛变得紧缩。 傅渊逸憋着不敢咳,怕盛恪听着烦他,也不敢跟盛恪说话,一双眼睛却追着盛恪跑。 盛恪下楼去,找到傅渊逸的行李箱,从里头找了套衣服。 “换上,然后下楼。” 傅渊逸老实听着指令,乖得像小狗。 盛恪来的时候买了粥,用微波炉热了。 两个人吃得沉默,傅渊逸嘴巴泛苦,还吃了大半碗,盛恪那碗却似没动。 “哥,你就吃这么点吗?” 盛恪置若罔闻,拿上车钥匙出门,傅渊逸连忙跟上。 上了车,两个人也没话,逼仄的空间里只有傅渊逸的咳嗽。 “哥,有口罩吗?” 盛恪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手支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总是没理他。 一路沉默到医院。 盛恪带他来的不是人满为患的公立医院,而是环境很好有专人来接的高端私立。 傅渊逸跟着护士去挂号、问诊、采血。他总回头找盛恪,以前他生病,盛恪无论在哪里都会到自己的身边,有的时候盛恪甚至都不管自己的身体,先来顾他。 想到以前心里多少不好受。 因为爱过,因为拥有过,又被他亲手毁掉。 思绪沉沉又飘得远,愣愣回不了神时,手臂突然压了一道力。盛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神色还是冷,一言不发,眼神也不曾落在他身上,却抬手替他按住了被他松掉的棉球。 两人沉默地坐在等候椅上,中间隔着距离。 五分钟后,护士过来带他去拍胸片,他看盛恪没有再陪着他的意思,自己老老实实跟着护士去了。 拍完,重新回到诊室时,盛恪已经在里面了。 医生看着检验单和胸片,问了傅渊逸关于肺部的病史。傅渊逸又将早上跟家庭医生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气胸、肺炎、白肺,医生听得皱眉,抬着眼镜确认了一下傅渊逸的年纪,才二十七。 年纪轻轻,肺部已经有了损伤。 “以前的胸片有吗?” 傅渊逸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有存?何况,他早些年看病不是陈思凌带着就是盛恪带着,自己根本没有管过。 “最好还是回去找一下,胸片,出院小结这些,找得到的话,下次复诊……” “这是他之前肺炎时的胸片。”盛恪突然出声,在傅渊逸震惊的眼神中,目不斜视地递出手机,“还有之后一次白肺时的ct、血常规和用药记录。” “什么时候感染的?” 盛恪报出准确年份。连傅渊逸自己都记不得的事,盛恪记得。 医生又问了近几年的病史,到傅渊逸这里全成了摇头。 “这七年都没生过病?”医生显然不信。 傅渊逸捏着自己的虎口,低着头,弱声说,“我这几年……记忆力不是很好,可能生过病,但我……记不得了。” 准确而言,这七年,他一直都病着。 早些年精神类药物用得多,他那时已经严重到出现幻觉,吃的便是一些抗精神病类的药,导致记忆十分混乱,更多时候是空白的。 周渡说他那会儿认不得人,每天浑浑噩噩,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说话也没反应。 他那时连陈思凌都忘了,就记住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凌遇,另一个便是盛恪。 关于凌遇的一切总是痛苦的,疼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碎掉,周渡后面不得不用约束带来控制他。 但关于盛恪的就没那么疼了。盛恪会哄他睡觉,会帮他赶走疼痛,会抱他会亲吻他。 只是每次他都不愿意清醒,不想面对醒来后自己一个人,不愿承认自己已经离开了盛恪。 - 考虑到傅渊逸肺部原本的问题,医生最后开了雾化治疗,还有一些止咳和退烧药。 护士帮忙领了药,而后带他去做雾化。 傅渊逸回头找盛恪,小心翼翼地开口,“哥……你能不走吗?” 雾化用不了太久,但他怕现在的盛恪没耐心等他。 不出所料,从出门开始,盛恪没再理过他,现在也一样,没有回应。傅渊逸等了会儿,垂头丧气地跟着护士走了。 雾化结束,有另一位护士来,“傅先生吗?请跟我这边。” “那个……跟我一起来的那位,还在吗?”不敢自己去确认,又迫不及待想知道。 “那位先生在的,一直没走呢,应该是等您一起。” 傅渊逸抿着的唇,嘴角忍不住翘起。 到了诊室,却不是方才那间,是盛恪记得他说自己听力下降,又替他挂了耳鼻喉。 乖乖看完,拿上护士替他取来的药,回头去找盛恪。 盛恪在大厅的沙发等候打电话,看着像是工作电话,耳朵里塞着耳机,手机上分着两个界面。 傅渊逸看他忙,没过去打扰,抱着一袋子的药,窝在沙发里等。坐得规规矩矩,想咳的时候,就弯起手臂掩着,尽量不发出噪音。 等盛恪那边结束,傅渊逸已经垂着脑袋快睡着了。 他其实感觉自己现在挺像小狗的,盛恪下达命令,他照做。盛恪给个眼神,他就乖乖跟着走。但他并不在乎如今卑微的模样。 当盛恪的舔狗也没什么关系。他愿意的。只要盛恪肯让他跟着。 路上又下起雨,这几天天气预报都报有雨,新一轮的台风已经形成,是今年夏天的第五轮台风。 骤雨打着车玻璃,噼里啪啦有点吵耳朵,却刚好能缓和他们之间过于沉闷的气氛。 等红灯的时候,傅渊逸偷瞥了一眼盛恪,问道:“哥,你怎么还留着我的病例?” 盛恪闻言先是沉默,仿佛没必要回答这毫无意义的一问。 隔了几秒,才回答道:“换手机导数据的时候一并导了。” 换言之,是让傅渊逸别多想,不是特意留下,只是没必要费那个时间特地去删罢了。 原以为傅渊逸不会再有话说,却听他闷闷开口,“哥,其实你不用总记在心上的。我那次会得肺炎,不是因为你。” “……” 这一次,他没有辩驳。 之后的一路无人再言语,两人沉默地回到别墅,傅渊逸吃完药,滴完耳药水,自己回楼上睡觉。 站在楼梯,他回头,今天第二次问出同样的话,“哥,你能不能不走?” 盛恪不回答。 他便又问,“那我咳嗽好之前都要做雾化,哥能来带我去吗?” “我会跟凌叔说。” 愣在原地,实在想不出其他能留下盛恪的理由,于是捏住衣摆,勉强自己笑着说了一声,“谢谢哥……”说完,便逃回了楼上。 他就是这么不切实际,幻想盛恪对他留有情分,幻想盛恪不那么恨他。 否则盛恪为什么会给他打车,又为什么来带他看病? 可现实如同一个无情的刽子手,一刀接着一刀地砍下来。 盛恪始终对他不冷不热,他们之间变得生疏、见外。 是陌生人了。 不再是盛恪和傅渊逸。 他们是陌生人了。 情绪再次翻涌,压得胸口发疼,呼吸越来越急促,咳嗽趁乱造作。痛苦地掐着几乎被堵住的喉咙,控制着发抖的手在床上乱摸一气。 他的手机呢?!他的耳机呢? 明明就在床上的,枕头下,被子里……为什么没有?从床上无力地摔坐到地上,焦虑引起的躯体化症状还在蔓延,他快动不了了。 第98章 “咚——”一声,脑袋砸在地上,然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一抹白——耳机近在咫尺。 可他没力气了,除了躺在地板上流眼泪,他什么都做不到。 呼吸变得异常艰难,肺里痛得如同烧灼着一把火,脖侧青筋因窒息而鼓胀,痉挛的指节艰难地在地板上往前挪,身体似离水挣扎的鱼随呼吸抽动,再一点……再一点…… 他不想犯病,他不要犯病。 可刹车的啸叫如同以前一样,千百次的、轻易地贯穿耳膜。 “唔——”喉间溢出痛苦呜咽,他快要支撑不住。 盛恪……盛恪……盛恪……脑海里只剩这一个名字。 盛恪…… “咚咚咚咚——”是脚步,是有人来了! 努力抬动脖子去看,模模糊糊的眼前却是扭曲的光斑,看不清来人,而后沉重僵硬的身体被人抱起。 “周渡……”本能地喊出名字,“咳……不要绑我……”小声呜咽着乞求,“不要绑我……别、别让我哥看见……” 那人的动作猛地停住,抱着他,迟迟没有将他放下。 他能听见那人乱掉的呼吸,很重,和他的呼吸混在一起。 还能闻见那人身上淡淡的香气,是他很熟悉味道,可惜混沌的脑子已经分辨不出那是谁了。 - 傅渊逸混乱地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车祸的画面,有和盛恪接吻的画面,有他离开后盛恪独自一人的画面。 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哄他,那人轻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温柔极了。 只是梦境戛然而止,他醒过来时,外面天色已是黑沉,雨不知何时停了。 夜风吹来,带着雨后的青草味,撩动纱帘。 傅渊逸偏头看向窗外朦胧的月,足足躺了一刻,发麻的手脚才重回知觉,但肺里还在烧,咳嗽又起。 犯病过后,他的记忆紊乱,他记不得自己的手机原来就在床头,耳机也规整地摆在一旁。 给手机充上电,打开时震了好一会儿,点开全是来自周渡的消息。 短促地发出一声懊悔的“啊”字,知道要挨骂,还是给周渡回了电话,开场白是一句,“能不能别骂太狠?” 电话那头的周渡哂笑一声,已经被气得没了脾气,他这里走不开,傅渊逸倒好直接跟他闹失联。 要不是早上和陈思凌通过电话,知道他身边有人照顾,不然早就亲自“杀”来别墅了。 为了让周医生消气,傅渊逸非常自觉地把今天的状态、行程全都老老实实、一条一条复述给他听。 周渡听到他又一次犯病,声音秒变严肃,沉了好几个调子,“现在呢?” “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傅渊逸被周渡逼着检查了一下全身,“没有受伤,就是额头有点疼,大概是嗑在哪里了。”他走到镜子前看了看,是有一抹红痕。 脸色也难看得狠,但他忽而笑了一下,还挺高兴地说,“周医生,我是不是进步了?" “这次,我好像自己挺过来了……” 能够自己度过发病期,还没乱七八糟的躺在地上醒来,没把自己弄得到处是伤,可谓是一大进步! 这样的喜悦心情冲淡了盛恪离开后的失落,情绪一回来,他甚至感觉到了饿。 打开房门,发现别墅里的灯都亮着。 那一瞬,有什么东西猛猛撞击在胸膛。他快步下楼,又咳又喘,但在看到厨房那一抹身影时,身体上的难受便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原来,原来不是自己进步了扛过了发病,没有自残自伤,而是…… 那人为他,留下了! 盛恪不仅没走,甚至还在煮粥,闻香味应该是皮蛋瘦肉粥。 傅渊逸控制着自己的嘴角不要笑得太过分,凌乱的呼吸却将他的心迹暴露无遗。 盛恪端着粥出来,偌大的圆桌如今只剩他俩,却是这三天里让傅渊逸感觉到幸福的时刻。 即便饭桌上,气氛依旧沉闷。 “哥,你会……留下吗?” 第三次的试探,终于得到回应,盛恪回答:“我会待到凌叔回来。” 也就是说他哥今晚会留下!会留下陪他! 傅渊逸一激动,咳嗽起得又急又频繁,好不容易停下来,嗓子哑得连哥都喊不出,最后老老实实闭嘴喝粥。 吃完,盛恪收拾。 傅渊逸看到他碗里剩的粥,面色转而凝重,盛恪吃得太少了。中午剩了三分之二,晚上看着基本没动。 “哥,你的胃,这几年还疼吗?” 下意识的一问让盛恪的动作僵在中途,勺子从碗中滑落,磕碰在桌。 他抬头看他,眉心锁得紧,像是被冒犯。 气氛急转直下,傅渊逸一个机灵,仓皇摆手,“我、我没让周渡查你,咳……七、咳咳……七年前我、我就知道的……” “咚咚”捶着胸口,着急忙慌地把后半句话补完,“我看到过你的复诊短信。” 盛恪表情空白几秒,而后垂下那双凶戾的眼睛,重新将桌面收拾干净,转身走进厨房。 傅渊逸停在厨房门口,自己咳个没完,还絮絮叨叨忍不住地叮嘱盛恪,“哥,胃是要靠养的。就算吃不下,也要努力吃一点。” “工作再忙,也不能不吃。不要再喝咖啡了,咳,尤其是空腹的时候,生冷的、辛……” 流水声停,盛恪撑着水池壁,背对着他,低沉开口—— “傅渊逸,管好你自己。” - 凌晨两点十五分,最后一封工作邮件发出,停歇下来的脑子却毫无睡意。 盛恪走到窗边透气。外面又开始落雨了,雨急风大,闷雷声声。 几个小时前,气象局发布雷电、大风、暴雨和高温预警,注定今夜这场台风要让人不得安生。 雨夜总能放大诸多压抑的情绪,连盛恪这样死水的性格也会被影响,烦闷到透不过气。 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熟练地找出止疼片,出门倒水。 房门一打开,一人一玩偶跳入视线。 那只特大号的史迪奇经过这些年也已洗褪了色,失去了原本鲜亮的蓝,蒙上了雾色的灰。 虽然被重新填充过,改过针脚,可终究不似从前。 傅渊逸被开门声惊醒,猛然抬头和盛恪四目相接。 盛恪的表情沉得教他不敢多看,落下的眼神更是冷得让人惊心。 像极了厌恶。 “为什么在门口睡?!”盛恪声音低极了。 傅渊逸紧了紧抱着史迪奇的手,回答:“做了噩梦,害怕,也想离你近一点……” 盛恪伸手将他拽起,一抚额头——还在烧。 那点温度差点燃了他心里的火。 “回去!” 傅渊逸回避着眼神,站在原地不动。 “傅渊逸,别让我说第二遍。” 傅渊逸还是不动,“哥,我不想自己一个人。”他哑声嗫嚅着,“我不想再做噩梦……梦里我会疼,会哭,会失去,所以我害怕。” “我也、我也不想再犯病……” “所以盛恪,别赶我走好不好?我就待在门口,不会打扰你的。” “或者,或者我再离远一点。”说着,他退开两步,把一声咳压抑在臂弯和玩偶间。 “我压不住咳,可能还是会有一点吵,但我会尽量克制,你别赶我好不好?” 用尽了卑微的姿态,却打动不了那人。 “回去睡,你还在发烧。” “那你能……陪我吗?” 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得到的无非是早就预料到的拒绝。 “傅渊逸,现在的我,没办法跟你睡在一个房间。” 盛恪说话时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的眼神不再冷了,却犹如一口干涸的枯井,深幽、残败、带着极致的悲伤,看得人想哭。 这一瞬,傅渊逸不得不被迫承认,七年,真的太久太久了。 他和盛恪都失去彼此太久了。 或许他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到过去了。 “好,我知道了……”傅渊逸牵动嘴角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微笑,“那我……” “走吧。”盛恪没让他说完,而是提步先行。 “哥?”傅渊逸怔愣原地。 盛恪没回头,而是厌恶地瞥了一眼自己逐渐颤起来的手,沉默几秒,最后似是接受一般塌下肩膀,退让一步:“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回房。” 那夜的后来,傅渊逸睡得很好。一夜无梦,安然酣睡。 再醒来,身边已经换了人。 陈思凌风尘仆仆,照顾老太太不够还要操心小的。 但小的见着他,完全没有对当爹的感谢,眼神飘忽了一圈,没找到人,才无奈落在他身上。 陈思凌气得在他脑门弹了一指头,万分嫌弃地开口,“盛恪等我回来才走的,没多久。还叮嘱我要带你去做雾化。” “回来三天就给我生病。真有你的傅渊逸。” 第99章 傅渊逸毫无歉意地笑笑。 洗漱完,跟着陈思凌下楼吃饭时路过客房,他朝里望去一眼,心脏猛地一紧。 客房的床单一丝不苟,被子枕头的封套都还在,椅子也还是昨天盛恪出来时转到的那个角度。 所以……盛恪守了他一夜,不曾回房,亦无安睡。 七年,盛恪或许变了,变得更冷更沉默,也更封闭。 或许没变,永远都无声地温柔着。 内心的柔软再一次漾开,里面诸多感情傅渊逸难以理清,但有一个念头却无比坚定地蹦出来。 “二爹。” “怎么?” “你能给我请个大厨吗?”想了想补充道,“嗯……还要一个营养师!” 陈思凌对他的突发奇想见怪不怪,“又想做什么?” 傅渊逸靠在门框,歪头看着窗外簌簌摇动的树影,抿出一个温和笑容—— “我想——” “好好养一养我哥。” ----------------------- 作者有话说:[化了]我尽力了。燃尽了。(不知道在输出什么,总之就是…这样了) 是三合一!三天的量都在这里了! 明天应该没有,要休息一下手。[合十]别跑空。 第79章 送饭 傅渊逸说要养一养他哥,让陈思凌给他请大厨和营养师。 陈思凌问过周渡的意见后,隔天就把人请回来了。 盛恪让陈思凌别忘了带傅渊逸做雾化,陈思凌一天不敢拉下,赶场子似的两头跑。 就这样过了一周,陈老板终于觉出了不对。 请大厨和营养师是为了盛恪,但花的是他的钱。 盛恪带傅渊逸看病,去的是私立医院,挂号费一次一千,一个礼拜的用药账单四位数,还不算检查费,花的也是他的钱。 虽然这点钱对陈老板而言不算什么,但陈老板含辛茹苦兢兢业业,到最后人财两空,连口汤都没捞着。 这算什么?! “没有我的?”陈思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崽,再一次询问,“真没二爹的?” 掷地有声。悲从中来。 傅渊逸短促地“啊”了一声,尴尬笑笑,“对不起二爹,我的确、把你忘记了……” 傅渊逸咳嗽好一点后,便开始更营养师一起研究食谱,说是要从这周开始给盛恪送饭。 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在厨房跟着厨师忙活一上午,最后准备了两份营养餐,一份给老太太,一份给盛恪。 老太太的让陈思凌送去,盛恪的他自己送。 他没把自己算进去,也没把陈思凌算进去。 陈老板伤心欲绝,孩子养到二十七,第一次下厨居然不是为自己。 傅渊逸看他二爹这么伤心,紧急回厨房去问还有没有剩的,最后端出来一小碟子——一朵西蓝花,两根芦笋,一片半黄油煎蘑菇。 “二爹,你尝尝……”他还是知道不好意思的,没敢看他二爹。 陈老板冷笑着把傅渊逸招到身边,指着那一小盘残羹冷炙无情地对他说,“下次去给你凌爹扫墓的时候,记得自己认错。” “二爹……这也要告状吗?” “不然呢?”陈思凌反问,“你把他对象养得这么差,不得道歉?” 傅渊逸哭笑不得,求饶地合十双手,在脑袋前摇了又摇,求了又求,才让他二爹消气。 人财两空的陈思凌走后,傅渊逸打包好另一份出发去盛恪的公司。 中心地段的写字楼都有严格的门禁要求。傅渊逸没有预约,没人能作为他的接应人,也就没法在前台办理临时门禁,上不了楼。 “抱歉先生,您要不然还是再联系一下对方?” 傅渊逸捏着手机,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给盛恪打电话。他怕盛恪不想见他喊他回去,或者索性避开他,不回公司。 “没事的,我去一旁等他好了。” 傅渊逸抱着食盒站去一旁,那食盒分量不轻,没一会儿,手臂便被压出了两道深深的红痕。 但因为是吃的东西,他宁可傻傻抱着,也没往地上放。 只是没站多久,他便开始冷了。 写字楼里空调开得低,不要钱似的,有些人从外面进来眼镜能起雾。 他穿着长袖也抵不住,一冷不仅咳嗽又起,站久了的脚踝也僵得发疼。 他本该站去外面,给自己解解冻。但又不想挪地方,他现在的视角刚好能看见高区客梯厅,这样盛恪无论从哪个门进来,他都能看到。 受点罪没关系,他更怕错过盛恪。 左右手来回倒了几十次,手臂酸胀到快要失去知觉,受伤的脚更是站不住地踮起,只能背靠墙壁来缓解压力。 他就这么从十一点半等到了一点。 “傅渊逸?”有人喊他,却不是盛恪的声音,而是…… 傅渊逸看着眼前的人,不确定地喊出一声,“路哥?” 不知是他自己记忆模糊了,还是蒋路变得太多,总之第一眼,他没能认出西装革履的蒋路。 相比之下,蒋路的态度倒是自然得多,不像是七年未见,倒似寻常遇见,自然寒暄,“来找盛恪?” “嗯。” “没跟他说?” 傅渊逸摇着头,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蒋路让自己的秘书去给傅渊逸办了张临时门禁卡,带他上楼。见他走路一跳一跳,瘸得厉害,便问:“等了很久?” “没。没很久。” “盛总今天什么行程?”蒋路问秘书。 “我问一下。” 电梯到达时,秘书收到了回复,“陶秘说盛总两点会回来跟研发部开会。” 于是蒋路直接把傅渊逸带进了盛恪的办公室。 终于将食盒放下,傅渊逸甩了甩酸痛的手臂。 “带的什么?”蒋路问道。 傅渊逸回答说:“给我哥带的饭。” “盛恪有胃病的事你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的。”傅渊逸看着他说。 这让蒋路有些惊讶。盛恪一向哑巴,从前最常挂在嘴边的是一句“别让傅渊逸知道”。想来胃病的事也应该从没告诉过傅渊逸才对。 “我哥是没告诉过我,”傅渊逸解释道,“是我当年看到了他手机上的复诊短信。” 原来如此。蒋路颔首,又问:“那你这些年呢,过得怎么样?” 傅渊逸实在无法说出自己过得还不错这样的鬼话,他甚至不愿想提起那些年,于是抿了个不太好看的笑,当做回答。 “我哥呢……他过得好吗?” “你觉得呢?”蒋路反问,语气里有些许微妙的嘲讽,“你哥曾经把你看的比自己都重要,你突然消失,一声不吭的离开,你觉得他能过得好么?” 气氛一下僵硬起来。 傅渊逸喉结滚动,他接不上话,只低低哑哑吐出一句,“对不起。” 蒋路自知失言,喝了口手里冷掉的咖啡,用苦味综合掉了自己略显过激的情绪。 “逸宝……” 七年未曾喊过,再喊起这样的昵称竟感生涩,于是转而重新喊到,“小逸。” 一瞬间的疏离,却是回不去的那七年。 傅渊逸始终垂头坐在沙发,而蒋路也始终靠在盛恪的办工作,同他隔着一段距离。 “小逸,我知道你当初离开盛恪肯定有你的理由、你的苦衷,你生着病,你也很难。但我做不到拿以前那样的感情去对你,也演不出多热情的态度。毕竟在情感上,我定然是偏向你哥的。” 他和盛恪从高中认识到现在,十四年的兄弟。他们一起走过了太多的路。 他没法不偏袒。 “那些年,盛恪为你做的事,你或许不得而知,但我都看在眼里。” “所以你也别怪我对你带着敌意,我只是……” 蒋路停在这里,他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堪,所以没有把话说完。 “不,不会的,”傅渊逸连连摇头,“……我,我没资格怪任何人。今天这样的局面,是我一手造成的。” 蒋路没有安慰他。他无从评判他们的过往,也无权干涉。 只有一点——他始终认为,傅渊逸不该做出那样的选择。 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说是傅渊逸一手造成的,亦无可厚非。 一小段沉默过后,蒋路再次开口,“当初你走了之后,盛恪病了一场。” 算是对傅渊逸刚才提问的回答。 “严重吗?”傅渊逸闻言猛然抬头,急切问道。 问完又觉自己可笑。 现在问出这样的话,有什么意义?就算严重又如何呢?时间不可能倒回,他永远也没有机会陪伴在那时的盛恪身边。 “吐血。” 短短两个字砸得傅渊逸耳里嗡声, “按你哥的话说,只是胃出血,死不了。” 胃出血……盛恪、盛恪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更多的,等盛恪自己告诉你吧。毕竟有些苦,只有他自己知晓。但有一句,或许能让你知道你的离开对盛恪而言,意味着什么。” 第100章 “是……什么?”傅渊逸问的时候声音在抖。 他知道答案一定会让他很疼,但他还是想知道。 “是你哥躺在病床上,哽咽着问我——” “傅渊逸……是谁……?” “我的爱人……是谁啊?” 蒋路看过来,眼底平静却又最伤人,他说:“但我没法回答他。” “我甚至不敢跟他提你的名字。” 因为傅渊逸走得干干净净,什么念想都没给盛恪留。 因为傅渊逸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出现在盛恪的世界。 于是关于傅渊逸的一切倾塌,在盛恪的身上割出一道道劈在骨头上的伤。 如今,伤口愈合。但断裂的骨头不会痊愈。 七年后再重逢。 依旧刻骨铭心。 第80章 守承诺的成年人 “陶梓。“ 从外面进来的盛恪,身上带着烈日晒过的热气,他卷着衬衫的袖口快步穿过办公区,拐向会议室。 陶梓立马从工位起来,跟上盛恪的脚步。 盛恪边走边嘱咐她之后的工作,“四点跟蒋路那边的行政会,你先替我去开。”他回来晚了,已经两点过半,怕是赶不及结束。 “我这边结束了就过去。还有把我的笔记本送来会议室。” 陶梓在他推开会议室的那一秒插话道:“盛总,有人在您办公室等您,您……不知道吗?” 盛恪拧眉,显然不知情。 “是蒋总带上来的,直接进了您的办公室。” 盛恪动作微顿,“对方有没有说什么?” 陶梓摇头,“只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盛恪垂眸几秒,推开会议室的门,“告诉他,我今天没时间,让他先回去。” 说实话,陶梓一点也不想当这个坏人。 她之前进过盛恪的办公室,问那人要不要喝点什么。 那人看上去二十刚出头的样子,娃娃脸、大眼睛,搭上栗色的卷发,很安静很乖也很礼貌,看着她摇头说不用,说完又不好意思地小声请求她给他倒一杯热水。 也小心翼翼地问她:“那个……你知道盛……盛总什么时候回来吗?” “应该快了,盛总两点有会。需要我联系一下盛总吗?” “不、不用!”他坐得规规矩矩,只占着沙发最边缘的那点地方,“别打扰他,我等他就好了。” 陶梓为他倒了一杯热水,他连着说了两遍谢谢。 再次回到盛恪办公室,陶梓是真不想伤小可爱的心,怎奈他的老板要她来当这个坏人。 傅渊逸原本伏在沙发的扶手上,感觉有人开门,立马直起身子看了过来。 对上他期盼的眼神,陶梓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而不是出现在小可爱的眼前,教他失望。 “不好意思……”她下意识道了歉,“我来拿盛总的笔记本电脑。” “盛恪,回来了吗?!”傅渊逸眼里一下有了光。 伤人心是要扣功德的,何况是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可陶梓还是不得不残忍地告诉傅渊逸,盛恪直接去开会了。 眼看着一个人从瞬间的欢喜到满眼失落,论谁都会不忍心。话在喉口滚了一圈,陶梓尽量婉转地转达盛恪的意思道,“盛总后面还有会,可能会到很晚,您要不然……” “他是不是说让我先回去?”傅渊逸捏着虎口,抿出快要碎掉的笑容。 陶梓没法回答,不点头也不肯定,只道:“我去给盛总送电脑,您有事再找我。” “那个……”傅渊逸喊住她,“如果我留下等他,会牵连到你吗?” 陶梓一愣,内心软了好几分,呜呜果然是个小可爱,心地也很善良! “不会的。盛总要我转达的话,我已经转达过了,不是吗?” - 时针走向七点,天幕终于压了下来。原本干净的蓝色,仿佛被人一点一点抽掉了光,逐渐褪去,沉入灰败。 楼下的街道忙碌而拥挤,车辆尾灯在视线里留下拖拽的红色光线,驶向远方。 办公室里听不见外面的喧嚣,只偶尔能听见空调发出的轻响。 傅渊逸睁开眼,看着落地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孤孤单单的、模模糊糊的一个。 已经七点了吧?竟然在盛恪办公室等了一天。 盛恪是不是已经走了?知道他在这里等他,所以连办公室也不想回么? 伏在自己腿上把自己抱得更紧一些,又无所事事地数起对面写字楼的灯。 一盏……两盏……数完一栋,再换另一栋。 他想再等一个小时,等到八点他就不能再等了,今天的药还一顿都没吃,要是犯病的话,会给盛恪添麻烦。 只是时间一眨眼就过了,快得教人不知所措。 又赖了五分钟,傅渊逸不得不脱下身上的外套,准备回去。 那外套是盛恪的,办公室里空调足,傅渊逸冷得受不了,自说自话拿了盛恪挂在衣架上的西装来穿。 西装被他穿得暖烘烘的,一脱下,寒意又顷刻钻回,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他知道自己脚踝肿了,皮肤崩得紧,袜子的皮筋勒进了肉里。刀口周围的皮肤冰得没什么知觉,用力揉了两下也还是麻木。 脚后跟僵硬着落不下去,站起身的时候动作慢极了,要找各种地方借力,扶着手头一切能扶的,比人家七老八十的还不如,好似身上每一块骨头都滞涩住了,生了锈。 一开始走的那几步也是乱七八糟,咳嗽的时候得停下,等咳过了才能继续走,否则踉踉跄跄重心就不稳了。 桌上的食盒,是他抱着来的,装得满满当当。 现在也是他抱回去的,依旧满满当当。 按下电梯,看着电梯从二十六楼上来,“叮——”的一声,电梯门开,里面的人抬头,错愕地与他四目相接。 对视的那几秒,周遭安静极了。连心跳、呼吸都不存在。 一切仿佛陷入真空,只剩下头顶的一束光,照着他和盛恪。 电梯门快要重新合上时,盛恪挡住了门,傅渊逸垂着头沉默地走进去。 这个场景说来好笑,他们之间竟是意外的默契。 谁都没有提起那漫长的一个下午。盛恪不问他为什么还在,他也不去探究盛恪的会是不是真开到这么晚。 到达一楼,盛恪先出,傅渊逸慢慢吞吞地跟在后。 盛恪不是没听到他一轻一重的脚步,却始终没有回头。 他刷开门禁、挡住。傅渊逸从他面前经过,走出去时没有看他。 门禁重新关上,红色的警示灯闪烁又熄灭。 盛恪转身时,听见傅渊逸喊他。 “盛恪。” 盛恪脚步停住,两人背对而立。 傅渊逸抱紧了手里的食盒,指尖在尖角处一下下地抠着,他很想好好说话,不要总是一副委屈的样子,不要总是哽咽着,亦或是喘着咳着。 可他做不到。他就是这样病病恹恹活到了今天。 张着嘴缓了几个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的平静,“盛恪,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你应该是个守信用的人吧?“ 盛恪微怔。 “如果你说,以前的承诺不作数了,那我控制我自己,以后尽量不来烦你。可是偶尔、可能偶尔我还是会来缠着你,希望你能别怪我,你知道我生病了,我克制不住我自己。” “我也说过的,我病态的喜欢着你。你还记得……这句话吗?”他语焉混乱,肩膀发抖,声音越来越低。 盛恪垂头看自己的右手,而后紧紧握成拳,藏进口袋。 他回过身问,“究竟要说什么?” 傅渊逸吃力地放下食盒,而后从口袋里小心地摸出一张泛黄的纸,他隔着门禁,将纸递过去。薄薄的纸片在半空抖得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从指尖掉落。 “这是你写给我的欠条。如果你还守承诺,那它们应该还有用的对不对?”傅渊逸抬手抹掉落出眼眶的眼泪,他不想哭,但这是情绪使然,他无法自控。 “本来,本来应该有三十二张,可是我、我弄丢了四张。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可能是他发病的时候被他弄没了,也可能是当时几次辗转,收拾行李的时候弄没了。 他明明收得很小心,用一个漂亮的盒子装着,一张一张按照日期叠得整整齐齐。 可就是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后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他记错了,其实一直就只有二十八张。 没有后面的种种,因为那时他已经抛下盛恪离开了。 “还有二十八张。”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如果你的承诺还有效的话,我们就还能见二十八次。” “我、我不求你来见我,我来见你好不好?” “我不耍赖。一次一张。” “你只要每天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在,哪怕只有中午的一小时……我来见你,好不好?” 他极尽卑微,可盛恪却连一秒都没有考虑,他说:“我不经常在公司。” 第101章 凉薄透了,冷情透了。 和他大姑当年评判得一样,是一个养不熟的狼崽子。骨子里流的是冷漠薄情的血。 爱慕时,装得一派深情。恨时,便一口撕咬上来,咬得人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那就等你在的时候。”傅渊逸一字一顿。 盛恪走过去,抽走纸条,上面的字迹模糊不堪,日期已经晕得无法辨认了,纸张也皱皱巴巴,折痕的地方破出了一个个时间留下的洞。 也是被人千百次地展开后,磨损出的洞。 那上面是他的字迹,涂涂改改之下还能看清一些原本的内容——【盛恪因参加科技挑战杯赛周末无法回家,欠傅渊逸一次见面。】 当时傅渊逸嫌他写得一点也不诚心,像是写给老师的请假条。于是那一行简简单单的话最后变为—— 【盛恪同学为了能让逸宝过上更好的生活——】 “傅渊逸,为什么开头是这样?”盛恪当时拧着眉,很难理解。 傅渊逸趴在床上仰着脑袋看他,“那你说,你那么努力是不是为了以后赚大钱?” “……” “赚到钱,养不养我,给不给我花?” “……” “对嘛,这不就是为了我吗?” 盛恪决定沉默,照他说的写,“然后?” “积极参加科技挑战杯赛,但也因此无法回家,痛失跟傅渊逸,不对,划掉!”他坐起来,伸长脖子盯着盛恪改,“要写逸宝!痛失跟逸宝在一起的美好周末。” “……” 傅渊逸对盛恪无语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说:“故而欠他一次见面,实属无奈,倍感痛心。” 盛恪忍无可忍,“傅渊逸。” 傅渊逸揉揉鼻子,都喊大名了,要生气了。瞬间认怂,“就、就这样吧。你画押,然后照着再写一张。” “为什么?” “周六,周日,两天呢!你写一张怎么行哇。多赖皮?” ”……“赖皮的究竟是谁???盛恪不跟他计较,快速写完画押扔给傅渊逸,而后出去准备热敷的东西。 回来时,傅渊逸已经把"欠条”收好了。 他又黏上来,挂在他的背上,一边亲着他的耳垂一边喊他,“盛恪,盛恪。” “又怎么?” 他被他的磨得不耐烦时,他就亲下来,捧着他冷冰冰的一张脸说,“我好爱你啊。盛恪。” 回忆强行被盛恪切断。不愿再想,不敢在想。 他收好“欠条",往傅渊逸掂着的脚看过去一眼,说,“后两天我不在办公室。” “那、周四呢?我可以来?”傅渊逸着急追问。 “中午会在。” “好,那、那我周四来!” 盛恪走过去,将自己的门禁卡递出。 傅渊逸愣了愣,慌慌张张地接过,那张白色的门禁卡上贴着盛恪的名字,还有他捏久了留下的体温。 一个下午的失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被允许了! 被允许出现!被允许靠近! 走出大楼,闷热袭来,卷走身上的寒气。他抱着食盒站在那给自己化冻时,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到面前,司机小跑至他的面前,态度恭谨,“请问是傅先生吗?” 傅渊逸笑着点头。 “您好,我是盛总的司机,盛总让我送您回碧芸别墅区。” “您请上车。” ----------------------- 作者有话说:是不是我有史以来最努力的一个礼拜? 我可以收获很多评论吗(逸宝许愿) 第81章 旧情人 “盛总,您的临时门禁卡——” 蒋路拖着调侃的长音将门禁卡按在盛恪的办公桌上,“我特地为你去行政领的。” 原本是陶梓的活,蒋路知道后,却自己亲自去了趟行政办公室,替盛恪领卡。 他不仅嫌烦。他还乐意得很。 行政照例询问道,“盛总原本的卡呢?如果是丢了的话,我们要找物业挂失。” “不用。”蒋路斩钉截铁,“他的卡没丢。” 顶多算个外调。 他走后,行政小间开启了八卦会,但由于没人知道傅渊逸的身份,导致八卦会从源头卡了壳,众人遗憾离场。 “你原本那张呢?” 摆明了的明知故问,盛恪懒得理。 “所以……你这是原谅了?” “噔——”盛恪的电脑弹出报错页面,他抬眼看向半个屁股搭在桌边的人,问:“很闲?” 蒋路一派坦然,“不差这点时间。” “我没闲工夫聊。” “是你没空聊,还是你不想聊。” 盛恪重新打开笔记本,“你要没事干,可以替我下实验室。” “诶别,那可是你技术的活,我不参与。”蒋路抬起屁股,“行,你不想聊,不想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这么多年了,还是个闷罐子。 “但你要是哪天想聊了,我随时在。”蒋路暧昧地敲敲桌面。 键盘声停,盛恪无声叹息,“我答应过,不会不管他。” 蒋路低笑一声,咂摸着盛恪冷脸上的表情,给了他四字批语——自欺欺人。 他没多留,今天盛恪在,傅渊逸等下怕是要来。 他虽不愿看盛恪重蹈覆辙,却也明白,有些事注定走向同一个结局。 只是希望这一次,傅渊逸能捧好他哥的真心。 别再碾碎。 而此时的傅渊逸正在别墅里挨批。 周渡一早就来了,过来先给他做了一轮压力测试,而后检查了他的药盒,再然后…… 周渡发火了。 “傅渊逸,药不按时吃,你想干什么?想翻天吗?回来了,见到了你哥,你是不是就觉得自己好了?” “周渡……” “周什么渡!你把我放眼里了吗?!回来之前,我是不是跟你强调过无数次,你现在的情况不算太稳定,不能私自减药!不能私自减药,傅渊逸,你到底听没听?!” “周渡……”傅渊逸几次想插话都插不上。 周渡这会儿也不是什么周医生了,七年里修出来的好脾气、风度、耐心,在这一刻全都崩了盘。 “你要重新追你哥,我不反对。但你不能给我肆无忌惮,脑子里只有你哥你哥!傅渊逸!你首先是你自己!你自己最重要!” “周渡……” “你回来之后不是没发过病!你要不想再进一次……” 后面的话突然哽在后头,烧融的理智猛地回笼,有些话能骂,有些却不能。 周渡喘着粗气背过身,试图将火气压回去。 傅渊逸老老实实在他背后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想减药,我是忘了。我、我以后不会了,我把药都带着。” 他没想惹周渡生气。 七年前他离开,是因为受不了自己拖累盛恪和陈思凌,是想要自生自灭。所以他逃走了。 他逃去了盛恪找不到的地方。 可那样却是抽走了他自己的救命稻草,他病得越来越重,脑子里无时无刻都在想给凌遇偿命。 他一边痛苦,一边庆幸,庆幸自己离开了盛恪,这样盛恪就会恨他,他的死或许对盛恪也会成为另一种解脱。 只是这样对陈思凌太不公平,他二爹失去了凌遇,现在又要失去他。 可他没办法了。他只能做到这样。 他从来没想过周渡会追来。 那会儿的他离彻底疯掉只差一步,是周渡想法设法囚住了他,在他每一次不能自控的时候,把耳机塞进他耳朵里,陪着他一遍遍听盛恪的声音。 他感激周渡,也恨过周渡。 第一次被周渡送进精神病院时,他恨极了他。 约束带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道的磨痕,血就那么顺着苍白的皮肤流下来。 他对着周渡哀求,对着周渡尖叫,他咬过周渡,打过周渡,拿头撞过周渡。 那会儿他不清醒,已经不算是个人了,而是走投无路的野兽,无差别的攻击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他一共被周渡送进精神病院四次,四次周渡都陪着他一同住进去,再带着他走出来。 如果没有周渡,他不是疯就是死。是周渡生劈了一条路给他。 他是他的医生,他没有放弃他,他也不会不听他的话。 所以,傅渊逸举起手在耳边发誓,“我真的不是想减药。我以后定闹钟,一定不会不吃药了!” 周渡长呼出一口气,指着傅渊逸让他滚去把闹钟一个一个设好。 “我出去透口气,回来检查!” 走出别墅,周渡点上烟,又从口袋掏出手机。 今天太阳很晒,很刺眼。抽根烟的功夫,皮肤就被晒得有些发疼。 明明已经是九月中下旬的天,居然还热得不像话。 真想回去啊,带傅渊逸回到那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国度。 傅渊逸继续待在他的花店里摆弄那些花花草草,而他就尽职尽责地照顾他。 第102章 傅渊逸一辈子不爱他也没关系,反正当年他就明白,没想过多奢求。 他只盼着傅渊逸真的能好起来。 可惜,这样的日子,满打满算不过三年。教人恍惚觉得只是一个短如一瞬的梦。 一根烟抽完,他拨出了那通电话,说出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喂?我是周渡。” - 傅渊逸抱着食盒着急忙慌地往盛恪办公室赶。 可惜他还瘸着,走也走不快,反而将自己急得心脏砰砰直跳。 他是好不容易才从周渡那儿拿到赦免权出门的,紧赶慢赶还是过了一点。也不知道盛恪有没有等他。 算了,还是不要等他。他不想盛恪饿着。 走出电梯,他脚步停了停,先把气喘匀了才往里去。 陶梓见到他冲他打招呼说盛恪在办公室里。 傅渊逸笑着点头致谢。 推门进去,盛恪刚巧抬头。 傅渊逸露出和煦笑容,“哥,我来了。” 主动上交一张“欠条”,看着盛恪收回去时虽然很不舍得,但这一次他没资格再赖皮。 调整好情绪,他问盛恪,“哥,你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吃的话,我给你带了一些。都是早上现做的。” “要尝尝看吗?” 盛恪还是很少回应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还给盛恪带了一支花,不敢多买,怕盛恪不喜欢。所以只买了一支作为点缀。 今天带的是白色风铃。 盛恪办公室自然不会有花瓶这种东西,傅渊逸去问陶梓要了一个矿泉水瓶,暂且养着。 吃完,盛恪要外出,他今天得下研发实验室。 “哥,我可以……留在这里吗?”傅渊逸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我还不想回别墅。回去也是一个人……” 盛恪没有回答,算是某种默许。 于是他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确定。” “我想等你。” “……”盛恪沉默片刻,给出一声冷淡的“随你”。 傅渊逸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有些像是退回到了最一开始。盛恪最早来到家里的时候就这样的,不怎么理睬他。而他总是跟在盛恪的屁股后面跑。 没办法,他哥心防高,性子也冷。 后来他们相爱,他哥将他仅有的那些温柔悉数给了他。 偏偏他伤他最深。如今债台高筑,盛恪对他冷淡,无可厚非。 盛恪走后没一会儿,陶梓叩门而入,手里抱着一条短绒毯子。 “这是盛总之前让我准备的毯子。我给他放在沙发上。” “谢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重回工位,陶梓怎么都觉不对,毯子是盛恪要求她买的,傅渊逸为什么要跟他道谢? 怎么都很奇怪吧?!这浓浓的家属感是怎么回事?? 还有……她之前就想不明白,她老板怎么突然之间要她买毯子,虽说他们办公室的空调的确冷到离谱,仿佛一个大型冷冻库,到了下午人人都要穿起长袖,体寒一点的妹子甚至得穿毛衣、羽绒马甲。 但盛恪不穿西服改披毯子……?想想那画面陶梓都是一个机灵。 可她老板更不可能午睡啊! 盛恪是谁?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能在线二十三个小时的工作狂魔,怎么可能睡午觉!? 她老板根本就不在碳基生物的范畴里! 所以前两天盛恪要她帮忙买条柔软一点、厚实一点的午睡毯的时候,她脑子当场卡住了。 最后订了一条七千的羊绒毯,三天前送到的,今天刚清洗完送来。 现在看到傅渊逸,陶梓算是想明白了。 毯子根本不是盛恪自己用的,而是给小可爱的。 可小可爱到底和盛恪什么关系呢?难不成真的是家属? 也不对,如果是家属,她老板为什么不理人,还让小可爱受尽委屈? 排除种种选项,那就只剩唯一一条真理了,那就是…… 桃桃子:!!!!乡亲们,我可能抿出我老板和小可爱的关系来了! 一时间,小群里的成员全部冒头,统一格式问道:是什么?!快说! 桃桃子:我觉得他们是! 桃桃子:旧! 桃桃子:情! 桃桃子:人! - “盛总呢?”研究实验室内,有技术拿着平板过来找盛恪确认数据。 “走了。” “现在几点? “五点五十五分。” “……”技术以为对方开玩笑,自己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来这里四年,每次盛恪都走得比他晚,没个七八点根本不可能踏出实验室! 更不可能早退! 不可能! 极度追求秩序感的技术久久无法回神,眼泪浮上被“辜负”的泪。 而此时,早退的盛恪已回到公司。 陶梓下班时关了他们那一层的灯,他的办公室里也是黑灯瞎火。 表情有一瞬的沉,而后又自嘲一笑,手里的拎袋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他早应该习惯的。 推开门,开下灯,走向办公桌时,余光瞥见灰色的一团。 等看清那团东西后,他没能控制好脾气地压出低沉又隐含怒意的一声—— “傅渊逸!” ----------------------- 作者有话说:我尽量(划重点)尽量(强调)两天有一更。 第82章 病因 “傅渊逸!” 那一团东西不是别的,是盖着他的西装,抱着自己,把自己埋在沙发和盆栽夹角处的傅渊逸。 盛恪疾步过去,触手的西装缎面冰凉,感受不到料子下那人的体温。 拿过沙发上的毯子,将西装和傅渊逸一整个裹住。 “傅渊逸!” 隔了几秒,或许是暖了一些,傅渊逸昏昏沉沉抬起头,眼神虚焦而空洞,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根本看不到他。 眼皮眨得缓慢,累极了似的,每一个动作都要花上四五秒。 “先起来。” 明明不矮的一个人,缩在那却和栽树的盆差不多。瘦的一把骨头,盛恪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整个抱住。 傅渊逸没动,只低低在盛恪耳边,说:“哥,你来看我了……” 盛恪的动作一顿。 傅渊逸眼睛又已经闭上了,他挣扎着伸出手来,勾住盛恪的脖子。他的手臂,隔着衣服布料也透出凉意,一点温度也没有。 他在盛恪怀里细碎地颤着。 “哥,周渡答应我了,他说……”傅渊逸语速很慢,拖着疲倦的调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说我这段时间,表现很好,今年能、带我回去见你……” 他紧了紧抱着盛恪的手,“我能回去见你了。” 说完,他在盛恪的耳边笑,气息不匀地洒下温热。 接着有好几秒他都没说话,盛恪单膝跪着,圈着他,又忽而弯下脊背,用脸颊轻轻一蹭傅渊逸头顶的发,“傅渊逸,你已经回来了。” 傅渊逸没什么力气地点了点头,“你生日那天,我回来了。” “二爹说,说你跟路哥创业了。他给了我地址,我给你买了一束花,我买了……买了……”话音顿住,眉心越拧越紧,睫毛也簌簌抖动着,仿佛经历着一场醒不来的梦。 “我买了……”他越来越着急,呼吸也越发艰难,“我明明记得的……老板说,那是刚到的花,开得很好。” “你给我买了雏菊。”盛恪说,“你给我买了白色的雏菊。” 傅渊逸上一秒提着嘴角,笑得温和,下一秒眼角却溢出眼泪来。 “可你没有要……”他哽咽到每个音都碎了,“你没有要。那花还在那……” “后来它枯了,死了,烂掉了……” 盛恪喉结重重一滚。 “你没有要……”傅渊逸固执地重复,“你不要花,也不要我。” “盛恪……你为什么……不要我……”傅渊逸睁开眼,他的眼睛红极了,他看着盛恪,很用力地看着。他去碰盛恪的眉眼,去摸盛恪的鼻子,最后颤抖的手指停留在盛恪的唇上。 他说,“盛恪,你亲亲我吧。” “亲亲我,我就好了。” 而后他自己就吻上来了,舔着盛恪的唇峰,亲着盛恪的唇角,最后撬开盛恪的唇齿。 咸涩的眼泪便从相贴的唇渡过来,苦了一片。 - 傅渊逸头昏脑涨地醒来,睁眼的一瞬,有些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 等坐起来眼底更是茫然,盛恪的西装不知何时到了自己的脑袋下,乱七八糟地推成了一团。 身上也盖着那条才洗好的羊绒毯子。 傅渊逸感觉自己完蛋了。 把盛恪的西装放在腿上,徒劳地拿手熨了又熨,最后“呜——”地一声,把西装罩在脑袋上,将自己埋了。 第103章 正纠结到底是欺瞒——偷偷摸摸把西装带回干洗,还是现在立马去跟盛恪自首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傅渊逸僵硬地转过脑袋,视线被西装挡了大半,也还是能感受到他哥凉飕飕的眼神。 于是更不敢将西装拿下来,直面盛恪。 “哥,你回来啦……”傅渊逸做贼心虚,声音气若游丝。 阴影压过来,就在他身侧。周遭的气息随之紧绷。 傅渊逸咕咚咕咚咽着口水,恨不得用西装把脸也蒙上。 盛恪将什么东西放在桌上后,对他说了五个字,“药盒,拿出来。” 傅渊逸没想到除了周渡要查他药盒之外,他哥也要查。 “我吃过了……” 他不敢不吃。他的情绪最忌起伏,许是因为赶来的时候太匆忙,致使他神经过度紧张,盛恪一走,周遭安静下来,他的情绪就有了失控的迹象。 所以他吃了一片咗吡坦,是一种镇定催眠的药物。 精神类的药物很多都有副作用,有些会让他思维迟钝,注意力涣散,有些会让他记忆出现缺口,削弱他的一切情绪,还有些甚至会造成肢体上的问题,譬如手抖或是让他走路摔倒。 而唑吡坦会让他意识模糊,他不喜欢,也就只有在急性发作的时候才会吃。 药盒空了两格,一格是早上吃的,另一格是放咗吡坦的备用格。 晚上还有一格要吃。 盛恪看了一眼时间,不算太晚,“先吃饭。” 傅渊逸愣了愣,忽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乐。 “哥,西装我能穿着吗?太冷了……” 盛恪懒得回答他。 他们的晚饭,是盛恪回来路上让司机拐去餐厅打包的煲仔饭,他刚拿去用微波炉热了。 虽然二次加热后,饭的口感不怎么好,但甜滋滋的香肠配上热乎乎的饭,让傅渊逸身上、胃里好受了许多。 吃完,傅渊逸老老实实吃药。 看着盛恪收拾,日子恍然回到从前,不好不坏的气氛让傅渊逸的胆子大了些。 “哥,你现在住哪?”他试探着问。 “酒店。” “没有想过住回别墅吗?” 盛恪抬眼。他是单眼皮,本就显凶显冷。自下而上看时,那种凉薄感越发的重。 自从他们重逢,盛恪对他的态度总是隔着山隔着海,遥远得让他无法触碰。 偶尔对他的好与零星那一点温柔,亦是稍纵即逝。 好似他进一步,盛恪就要往后退十步,以此来划分界限。 现在也是一样。 方才的温馨时刻,仿佛只是一场幻影。盛恪脸上漠然的表情,如凉水般兜头而下。 “傅渊逸,我们谈谈。”盛恪扫开桌面上的东西,面对傅渊逸坐在茶几。 傅渊逸心脏一紧,避开盛恪的眼神,站起来,“哥,我吃了药,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 他要逃,却无路可逃。 盛恪不知不觉已将他圈在了□□。 “哥,我想回去!”傅渊逸压抑地喊出来。 盛恪没动,也没说话,只是苍白又冷静的看着他。 “哥,你让开,我想回去!”傅渊逸抵着盛恪的腿,但他力气敌不过。 他想坐回沙发,从上面绕开,却被盛恪拽住了西装。 他被拽得踉跄跌下。 失重的心跳放大在耳边,傅渊逸双手撑在盛恪的肩。他知道自己避不开了,他们的呼吸近在咫尺,他清晰地看到盛恪眼中的自己。 “我不想谈!”他在挣扎。 “冷静下来,傅渊逸。”盛恪凑上前,那样冷的语调,那样锋利的眼神,全都落在傅渊逸的心脏上。 可他们的唇几乎要擦到一起了。 再近一点,就能接吻。 傅渊逸盯着盛恪的唇峰,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还是重复,“我不想谈。” 盛恪抬手掌住了他的脸,不似安抚更像是某种不温柔的掌控,“傅渊逸,控制好你自己的情绪。” “我不想谈!”他用力推着盛恪的肩,“你无非是想提醒我别得意忘形,别得寸进尺。你无非就是想让我别再纠缠!” “我都知道,所以我不想谈!” 那样他就没机会了!他已经拿出了他所有的底牌,他没有勇气再一次直面盛恪的拒绝。 盛恪手上加了力道,不让傅渊逸挣脱,“行,那我现在送你回别墅,以后你不用再来。” 傅渊逸霎时僵硬,抱着盛恪的手臂发抖,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盯到眼睛充血发红。 “哥……你不能这样!” “眼泪,憋回去。”盛恪毫无感情地命令道,“你如果还想我们有以后,现在就控制好情绪,我们好好谈一谈。” “你如果每次看到我都要犯病,那傅渊逸,我就不会再……” 傅渊逸手指痉挛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完。 他不要听这么伤人的话! 可盛恪不肯放过他,不愿结束这一场对峙, 傅渊逸快被他杀死了,胸腔里的空气在流失,脑子里的情绪在躁动,身体却在下沉。 眼前的盛恪变得模模糊糊,遥远又扭曲。 耳朵里也听不到声音了,心跳不再聒噪,喘息不再费力。 唯一还真实的,是盛恪的体温,是盛恪看着他的、那双沉静的眼睛。 身体抖得控制不住,却死死抓住盛恪的手。眼睛盯着他不肯眨,像是埋怨盛恪不讲道理,记恨他的威胁,也像是要跟盛恪较劲。 不在他面前崩溃。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办公室安静得只剩下傅渊逸粗重的喘息。 从如同窒息式的鸣啸到逐渐一口一口地缓上劲。 盛恪不帮他,不哄他。再没有比盛恪更冷漠的人了,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挣扎。 傅渊逸恨他,他把脑袋抵在盛恪的肩头,又一下一下地撞着。 直到全身失去力气,跌落在盛恪的怀抱。 盛恪替他脱掉那件已经被冷汗打湿的西装,转而用羊绒毯将他裹住。 他又一次将他拉向自己,问:“冷静了没?” 傅渊逸缓缓眨着眼睛,他从毛毯下探出手,吃力抚上盛恪的唇,一下下拨动。 他问他,“哥,你怎么,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 盛恪的手臂被他的指甲抠破了,留下几道凸起的血痕。他也不嫌疼。 等傅渊逸松开他,才扯了纸巾擦傅渊逸手上的血。 傅渊逸捏紧拳头不让他擦,“哥,你又对我好,你又不要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他不会了。他不知道了。 盛恪这道题太难了。他找不出答案。 他不管不顾地压向盛恪,他不要盛恪的沉默,他吻住盛恪,发了狠似地吻过去,还觉不够便按住盛恪的后颈,将他不断推向自己。 牙齿碰撞在一起,舌头反复擦过齿尖,呼吸都埋在这个吻里。 最后尝到血,是他把盛恪的唇咬破了。咬得很重,血不断往外流。 牙齿颤抖着松开,温热眼泪擦在盛恪柔软的颈侧。 “盛恪,我生病了啊……我生病了……” “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盛恪等他发泄够了,等他彻底没了力气,才将他抱到沙发上。 吃下去的药早就应该起效,削弱傅渊逸的喜怒哀乐。可对着盛恪,对着曾经的爱人,七年累积的苦楚全都倾泻而出。 难以阻挡。 到后来,傅渊逸说不出话,喉咙里只剩破碎的呜咽。 盛恪半跪在他的身边,是他引傅渊逸犯病,是他让傅渊逸痛苦,可他却冷眼旁观。 多冷情的一个人啊。 可也是他哽咽着在傅渊逸耳边问出那一句听着便教人心碎了的话。 “傅渊逸,告诉我——” “我也是,你的噩梦吗?” 又或者,他也是他不可治愈的病因。 ----------------------- 作者有话说:第一稿写废了。 把盛恪写成了强制play。后来觉得太ooc,就改成了这样。 (躺下) 第83章 五分钟 傅渊逸看着盛恪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明白他哥到底在说什么。 盛恪怎么会是他的噩梦? 盛恪怎么可能是他的噩梦? 可药物在作用,一层又一层削减着他的情绪。失控的颤抖制住了,汹涌的情绪消退了,脑内的吵闹、耳边的轰鸣,全都消失了。 他依旧用僵硬的手指牢牢勾着盛恪的衣服,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瞳却从震颤、崩溃到逐渐归于平静。 他的世界快要静止了。 他还有好多话想说,还有好多事想问。 盛恪说要跟他好好谈一谈,盛恪问他是不是他的噩梦。 他好像知道他哥为什么总是对他忽近忽远,好像明白了盛恪到底为什么不想要他。 千言万语卡在发紧的喉咙,到最后化作一声沙哑的—— 第104章 “盛恪……” 盛恪将他抱起来,大抵是知道傅渊逸的记忆会被药物影响,所以才愿意露出那一点温柔。 他亲吻傅渊逸的额头,说:“送你回去。” 这一场谈话,终究没能进行。 傅渊逸在路上就睡着了,睡得很沉,一直没醒。 盛恪将他送回房间,替他量了体温,幸而没有发烧。 别墅空荡,他离开时的脚步声声回荡。以前的别墅虽不热闹,傅渊逸却从来不是一个人。 就算盛恪和陈思凌忙,没时间回来,也还有霞姨照顾着。 如今别墅里只剩傅渊逸自己。 他总在乞求盛恪留下。卑微的、狼狈的,或用尽一切拙劣的手段,或直白地一再恳求。 可盛恪多狠心呢。 知道他有病,知道他需要人陪,还是一次一次将他抛下了。 无梦的一夜,想见的人没有出现。 傅渊逸每次醒来,哪怕睡饱,也总昏沉,要躺上许久意识才能回笼。 烈日从云层后钻出,灼眼的阳光将木质地板切割得斑。热意顺着空气缓慢蔓延,将人的呼吸压得浅短。 傅渊逸用手盖着眼睛,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被照得苍白透明。 有人拉动窗帘,为他挡上光。 “哥?”傅渊逸抬眼看去,却是周渡,“什么时候来的?” “今早。”周渡将窗户一并关上,隔绝热源。 “滴——”的一声,他打开空调,调为除湿。 等到呼吸没那么燥热,傅渊逸才起来。有什么在脑中盘旋,呆坐着回忆,却只有零星的碎片。 “周渡,我怎么回来的?” 周渡沉默两秒,回答:“你哥送你回来的。” “我哥……” 对,他昨天去给盛恪送饭了,然后留在了盛恪那里。再然后…… 砸了砸发胀的脑子,也还是想不起来,可奇怪的是,他的心口似是堵着什么别样的情绪,让他十分难过。如同墨迹,一遍遍地涂抹,厚重得让他难以承受。 “周渡……” 始终无法消化那股情绪,傅渊逸老老实实对周渡说,“我今天感觉不怎么好……” “你帮我调整一下今天的用药吧。” - “小逸,小逸?” 老太太连喊几声,傅渊逸才惊觉回神,“怎么了,奶奶?” “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 傅渊逸说不上来,明明吃过药了,他的情绪却始终起伏不定,昨天他到底跟盛恪发生了什么? “最近和小盛还好吗?” 傅渊逸不想让老太太担心,抿了个笑答,“还好。” 老太太莞尔,捏捏他的脸,“真的?那就好。我原本还想着马上中秋,让小盛回来吃饭,缓和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 “要的!”傅渊逸连忙握住老太太的手,生怕老太太不帮他了,“要的奶奶。要吃的。” 他着急忙慌把手机塞给老太太,“您打呢。” “干嘛呢?”陈思凌端着洗好的葡萄进来,路过傅渊逸时,往他嘴里塞了好几个,塞得他腮帮子鼓起来。 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那么不正经,改不掉折腾小孩儿的毛病。 “谁的哥谁追,怎么还教唆我妈帮忙?“ 傅渊逸一口一口把嘴里的葡萄嚼完咽下去才辩驳道,“奶奶愿意帮我的呢!” 老太太拨了电话给盛恪,“小盛,忙吗?” “不忙,奶奶您说。”盛恪正在自己办公室里,虽然沙发上还坐着一位不速之客,见缝插针地想要八卦他的事。 但他视而不见。 “马上中秋了,你回别墅来,陪奶奶吃顿饭。” “奶奶我……” 听着语气便是想拒绝,老太太抓紧打断,“小盛啊,你就当陪陪我,行吗?你也知道我的身体,难得一次,回来陪陪奶奶。” 老太太这么说,盛恪自是不好再拒绝。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老太太本来还挺高兴的,看到泪眼汪汪的傅渊逸心里一下就软了。苍老的手抹着傅渊逸的眼角,笑他,“你这孩子,咋这么爱哭。” “小时候跟着凌遇回来的时候,小不点大,也爱哭。” “如今长这么大了,还是爱哭。也不知道随了谁。” 陈思凌听到这么一句,连忙撇清关系,“肯定不随我。” “也不随凌遇。” 傅渊逸抱抱老太太,软软地在她耳边说,“谢谢奶奶。” 老太太拍拍他,问陈思凌,“这就是你养大的?二十七岁了,还像小孩子。” 陈思凌垂眸无奈一笑,他说:“不算是我养大的。” 傅渊逸一怔,“二爹,你说啥呢……” 陈思凌倒是坦然,“我说错了?” “以前是凌哥养得多。往后三年,是霞姨照顾得多。再往后的四年,是盛恪给他养着。出去后,是周渡看着。” “养到二十七,我除了给他领回来之外,没好好当过爹。” 他这么一说,哭包的眼泪又要落下来了,“二爹,你说啥呢!!” 陈思凌拿手给他擦,也不好好擦,就乱抹一气,而后一笑,“还真是爱哭。” “你惹的……”他本来就控制不好情绪。有一些是生理性的泪,一些是情绪攀爬上来引的泪,还有一些是宣泄情绪的泪。 他从来不否认自己弱。他可能还没有大部分的女生来的强。 他承认自己的矫情与懦弱、从不掩饰自己过多的依赖性。他就像是一株菟丝花,依附于别人而生长。 所以,如果哪天在他身边的这些人觉得累了,想离开他了,亦是无可厚非的。 因为他可能永远也长不大。无法独立。 “行行行,我道歉。”陈思凌举手投降。 有微风吹来,拂起医院的蓝色窗帘。阳光散落在床单上,也落在傅渊逸的睫毛上,闪出一点点细碎的光。 陈思凌抬手轻触那光点,眼神温和又怜爱。 大抵是病房里的气氛刚好,又或者,即将再一次看着至亲离去,教陈思凌格外珍惜眼下的时光。 亦或是,在过去的七年里,看着傅渊逸一步一步挣扎着活过来,让他终于愿意正视他们父子之间的问题。 总之,在这一刻,陈思凌得以坦然的面对过去逃避的问题。 “小崽,对不起。”他蕴出一个笑,“是二爹不好。” “没有,不是……” 陈思凌摇头,“你以前总哭着喊我别恨你。我没好好回答过你,是因为我的确会恨,会迁怒,会无法面对你。” “没办法,那是我的爱人。” “我也确确实实想过,如果当初没有把你领回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后来才明白,其实所有的选择,都只会通向这一个结局。” “你是凌哥留给我的。” “你的病,是因为凌遇也是因为我。” 傅渊逸眼泪都擦不干净了,陈思凌嫌弃地皱着脸,“啧,你再这样哭,等下犯病,周渡得说我。” “你还记得你那时认不出我吗?”陈思凌苦笑,“你看到我就躲,看到我就怕。” 那是傅渊逸病得最厉害的一阵。 陈思凌放下手头一切工作,飞过去看他。 昏暗的房间,窗帘被严密的拉起,窗户紧闭着,空气闷热潮湿,恍然生出了腐烂的味道。傅渊逸缩在床边的逼仄角落,他的状态已明显异于正常人。 眼下乌黑,眼神时而空洞时而惊恐。 看到陈思凌时,像是见到了陌生人般,害怕地背过身去,把自己蜷缩得更紧。 那一瞬,有什么东西刺破了陈思凌的心脏。 “小崽。”陈思凌放轻说话声音,连呼吸都控制着,“我是二爹。” 那时的傅渊逸沉默着,始终沉默着,像是被关进了另一个世界。 像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他尝试安抚傅渊逸,可哪怕只是触碰,都让傅渊逸颤抖到呜咽。 从房间出来后,周渡在等着他。 他说自己已经联系了当地的医院,准备带傅渊逸去治疗一段时间。 陈思凌艰难地,应出了一个“好”字。 他不是没想过把公司卖了,以后都陪着傅渊逸。 但周渡说,“傅渊逸还清醒的时候,留了一句话给你,他说,如果哪天他真的疯了,他不要你陪着。” “……” 那一年冬,陈思凌回国了一次。 他去了墓地,在凌遇的墓旁——那个属于他自己的位置,坐了一下午。 生命太轻,有时一眨眼,那一盏灯就熄灭了。没法继续为活着的人照亮前方。 人们常说,被留下的人才最痛苦。 每个人身处其中的人都以为自己才是最痛的那一个。可痛苦无法衡量,无法比较。 恨意到后来不过是一把刺像自己的利剑。 第105章 直到心脏淌出血,或许才能让那些执迷不悟的时刻释怀于当下。 “凌哥把你留给我,我却没好好养。”陈思凌笑着揉弄傅渊逸的脸,“下次我去你凌爹坟前跪着道歉,你在旁边数秒,怎么样?” 傅渊逸哑声问他,“跪多久?” 陈思凌“——嘶”了一声,“念在你二爹快五十了,要不然就跪个五分钟?” “五分钟怎么够?是不是啊,奶奶。”傅渊逸吸着鼻子,把老太太当靠山。 “是,不够诚心。” “我都快年过半百了,能不能别虐待老人?” “陈思凌,你含沙射影奶奶年纪大?” “……傅渊逸,你今天药吃了没?” “吃了。” “吃了怎么还这么活络?” 大概是因为,陈思凌爱他。老太太爱他。 他也很快能够再见到盛恪吧。 ----------------------- 作者有话说:收一下跟二爹的线。 之后就开始收盛恪和宝的。 然后收拾收拾就可以完结了( 第84章 不装了 “叩叩——“ “还没走?”蒋路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西装革履,头发用定型水喷了个大背头,“今天不是说要回别墅吃饭。” 盛恪敲着键盘,不明白怎么这个人比他自己还关心他的行踪。 “我提醒你一下,现在已经将近六点半了。团圆的日子让家里人等,可不应该。”蒋路说完,潇洒走了。 来去一阵风,仿佛是专程来提个醒。 盛恪看了一眼时间——六点零七分,这就是蒋路口中说的,“将近六点半。” 手头的工作其实并不急,犹豫磨蹭的不过是他自己。 但终归是答应了的,他不会食言,哪怕知道那是一场“鸿门宴”。 还在路上时,老太太来了电话,“小盛,到哪儿了?” “有些堵车。”前方尾灯一片飘红,“不用等我,你们先吃。” “哪儿能不等?”老太太笑说,“有个小傻子在外面等你半天了。行了,路上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不禁一笑,这种傻事也只能傅渊逸能做得出来。 天空开始飘起小雨,雨滴一滴一滴落在车窗,将前方的红色尾灯晕开。 这条路平时在这个点没那么堵,想来今天是团圆的日子,都着急归家去。 但,“家”之一字,对盛恪而言,已经很遥远了。 傅渊逸走之后,他就再没有过家。创业时睡过公司,好起来之后,搬过三四次家,到了现在的房子。如今又因那边装修,住进了酒店。 赚到第一个千万的时候,蒋路问他为什么不买一套房子。 “你不是没有钱,兄弟。总这么居无定所的,不难受?” 而他回答:“习惯了。” 小的时候在各家亲戚辗转,这里几个月,那里几个月,住的最长的是盛梅绢家的阳台。 十七岁那年,陈思凌将他带回家,但大部分的时间,他都住校。高中一年,大学四年。研究生期间和蒋路一同租去了外面。 如果家是对于某一个地方的定义,那么,他确实没有家。也不需要。 如果家是指某一种归属,那么,他曾经有过,却又失去。 抵达别墅已过七点,雨也下得大了一些。 车子拐过弯,遥遥便能望见那个等着他的人。那人坐在台阶,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脑袋偏向他来的方向。 看见车灯,知是他来了,脸上就有了笑。 傅渊逸走下台阶的步态有一点瘸,显然过去的那一个小时,他都等在这里。 看着这样的傅渊逸,盛恪总会恍然。 恍然觉得似乎时间并没有过去七年之久,傅渊逸还是二十岁时的傅渊逸,看上去好像是成年人了,其实幼稚得很。 会热烈地迎接他,会前前后后黏着他。 会执拗地喜欢着他,一遍遍不嫌烦地说“盛恪,我好爱你呀”,“盛恪,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不曾离开。 “哥,路上很堵吗?” 对上傅渊逸的眼睛,盛恪便知道,那天的对话,他应是忘记了。 “小盛来啦,过来,坐奶奶边上。”老太太笑着拍拍身边的桌面。 一桌四个人,唯余一个空位,在老太太的身边,也在傅渊逸的身侧。 陈思凌开了一瓶珍藏的红酒,“盛恪,能喝吗?” 盛恪颔首,傅渊逸却捂住了他的杯口,“哥胃不好,别给他喝。” 陈思凌挑挑眉,“我胃也不行,你怎么不拦我?” “你那是自己喝酒喝的,哥不一样。”后半句,却没法往下说了。 “没事。”盛恪将傅渊逸的手掸开,倒上半杯。 傅渊逸也跟着倒了半杯。 陈思凌:“你吃药呢,能不能喝?”回头喝出问题,周渡又要来问责。 被一个小辈批评,陈老板还是多少想要给自己留点面子的。 “能喝!”傅渊逸其实自己也不太确定,但一桌连老太太都有小半杯酒,总不能排挤他一个!? 陈思凌犹豫的时候,盛恪已经伸手拿走了傅渊逸的杯子,将大部分倒给了自己,留了一口给他。 傅渊逸:“……” 要是他二爹这么干,他可能还要挣上一挣。换做盛恪,他就没办法了。 老老实实举着酒杯,跟大家碰杯。 一口酒还没尝出味顺着喉咙滑下去了,却在口腔里留下了葡萄带来的回甘,勾得他还想再喝。 以前也是这样,盛恪和陈思凌可以喝,他每次都被盛恪管控着。 “哥,能不能再给我倒一口……” 彼时讨酒,撒个娇,磨一磨,或许还能讨来一口。 如今却只能讨来盛恪的无视,最后安安分分地不再作妖。 酒过三巡,陈思凌先送老太太回房休息,又将傅渊逸赶去洗澡。 桌上,剩他与盛恪。 酒已空瓶,陈思凌问:“要不要再来一点?” 盛恪说随意。 陈思凌放下酒杯,“那就算了。还是直接说吧。” 他看向盛恪,不得不承认,盛恪变了很多。 十七岁领回来那会儿,瘦弱、沉闷,眼神总是低垂。虽也能看出帅气的底子,却怎么都少了几分气质。 如今的盛恪,早已不似当年。 眉眼锋利,气质冷沉,喜怒不显。唯一和从前相像的,大抵就只剩话少。 “当年我送你弟走后,我一直在等你。”陈思凌低低开口,嗓音里存着一点醉意,他拨弄着手边的酒杯,提及往事,千言万语到最后不过寥寥数语。 “你始终没来。”连问责,都不愿意来。 “我选择了帮你弟。送走的是你的爱人。对你不公平。” “你怨我,实属应该。”陈思凌苦笑道。 家散了,他也难辞其咎。 盛恪摇头,“没有。” 陈思凌略显诧异,“实话?” “实话。”盛恪道。 陈思凌一笑,“这大概就是你和傅渊逸最大的差异。” 盛恪却说,“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傅渊逸。您不能,我也不能。” 陈思凌闻言怔愣,拧眉问他,“那如果当年崽跟你说他要走……” 盛恪终于看向他。 头顶的灯光在他的眼下投出一小片的阴影,将他的眸色勾勒得越发深,教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唯有他自己承认,“我会放他走。” 陈思凌这才惊觉,盛恪和他、和傅渊逸都是不同的。 他对凌遇,傅渊逸对盛恪,他们的爱意似烈酒。是巴不得昭告天下的热烈。 是一但察觉要失去,会用尽一切办法抓住。 可盛恪的爱意是静默深潭,在无人知晓的平静水面下,翻涌着、掩藏着足以让人粉身碎骨的漩涡。 他从很久之前开始,便将自己埋在了漩涡之下。 自始至终,不曾改变。 所以他可以无数次的放下自己,也可以从不考虑自己。只要傅渊逸想要,他都会给。 可陈思凌又不明白了,既然如此…… “盛恪,那你究竟恨不恨傅渊逸?” - 傅渊逸洗完澡出来,发现其他三位都在他房间门口的走廊。 “这是……怎么了?”他问。 陈思凌抱着手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倒是老太太先开口,“小逸啊,你哥今天去你那睡。” 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盛恪,“你哥喝了酒,没法开车回去。客房里的床铺都脏,睡不了。让你哥去你那儿睡。” 傅渊逸被热气熏得有些过速的心脏,又开始猛地撞击胸腔。 他小心翼翼看向盛恪,“真……真的?哥,你真的……肯跟我一个房、房间?” 激动到有些不太会说话了,带了点结巴。 老太太把盛恪推过去,“有什么真的假的,就这样定了。回去睡吧。” 第106章 盛恪无奈,在老太太盯梢般的目光之下,将代驾取消。 两人回到房间,傅渊逸很有自知之明地先开口,“奶奶是为了给我创造机会,你别怪她。” “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我去睡客房就好了。” 自从重逢,傅渊逸成了卑微的那一个,总在做着让步。 “还有没有别的被子?”盛恪问。 “有的!”傅渊逸从橱里抱出新的枕头和被子。那模样,像极了从前抱着铺盖来找他,黏着他要同他睡。 但傅渊逸现在胆子变小了,不敢轻易把被子放下,而是问,“要不然,你睡床上,我睡地……” “放床上。”三个字打断了他后面的话,也打断他的呼吸。 别墅里一直有备他们各自尺寸的换洗衣物,盛恪拿了一套去洗澡。 傅渊逸捂着心口,呆坐在床等他。 他跟盛恪第一次□□时,心跳大概也没现在跳得快。 盛恪洗完出来,傅渊逸已经僵硬成了雕像,每个关节似乎都跟自己不熟,僵硬地爬进被子,僵硬地盖好被子。而后又因盛恪一句话,再僵硬地从床上起来。 “去吹头发。” “噢。” 吹干了头发,身上带着暖烘烘的热气回到盛恪左侧的床面躺下。 心跳还是快,咚咚咚地在耳里敲着鼓点。 盛恪熄了灯。 黑暗里,傅渊逸的感知被放大。他能闻见盛恪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混着一点葡萄酒气。 能听见盛恪的呼吸和柔软面料摩擦时的窸窣响动。 过去七年,盛恪只存在在他的幻觉与偶尔的梦境,但大都支离破碎。 这样亲昵的同床共枕,无异于奢望 心念微动,再难平静。 “哥,你睡了吗?” 盛恪没睡,但也不会回答。 “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傅渊逸自顾自继续,“那天……” “你送我回来的那天,我们说了什么?”他问。 “……” “对不起,我记不得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他掰过盛恪的肩,翻身压上,双手支在他的耳边,居高临下望着他。 漆黑眼眸直直投进盛恪眼底。 先前的乖巧、退让、小心翼翼仿佛全都是伪装,这一刻才是他的目的。 “告诉我,盛恪,我忘了什么?” 盛恪蹙起眉心,冷声警告:“下去。” 可他没有推开他。 便是这样的一个破绽,让傅渊逸不想再装。 他压住他的手,有恃无恐地说:“哥,你可以推开我,我没什么力气。但我会疼。” “……”盛恪偏开头,“没什么可说的。下去。” 傅渊逸执拗道:“有的。” 有很多可以说的。只是盛恪不告诉他。 那么,就由他来说。 他声音很低,一字一句慢慢说着,“今天早上我去医院接奶奶出院。医院门口有人在推销保险。” 盛恪表情一顿。 “我就想啊,我出过车祸,又生着永远也好不了的精神疾病,大概率是活不久的。”他微微压低,吻了吻盛恪耳下的颈骨,“便想着买一份,受益人就写盛恪。” “哪怕盛恪不认我不要我,我也想,哪天我死了,怎么也要为他留下一点什么,就算是他不缺的东西,至少,至少……”他将手指插进盛恪的指缝之间,“别死的悄无声息,让他忘了我吧。” 盛恪喉结滚动,傅渊逸吻下去,感受舌尖下的颤抖。 “可惜,我这样的……没法投保。身体又差,又有精神病。很多保险都没法投保。” “不过他们说,也有其他保险,能让我为你创造一点价值。我知道,他们有可能只是想要我的个人信息,但我还是填了他们给我的表格。”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染上了盛恪呼吸里的颤,“表上有一栏,是我的身份证。” 他在这里停顿,眼神描摹着盛恪的表情,缱绻又贪恋。眼里有莹莹水汽慢慢积蓄泛滥。 “等我上楼,我接到了销售的电话,说我是他们的大客户。可我从来没有买过保险。” “我拜托他们帮我去查。” 他哽咽在这里,眼泪从眼眶直直滴落,洇入盛恪紧闭的眼睛,濡湿他的睫毛。 “他们说,四年前,有人替我买了一份高额保险。” 盛恪:“……” “投保人……盛恪……” “受益人……傅渊逸……”他像是用尽力气才说出了最后这几个字。 接着便力竭垂下头,用额头抵着盛恪的,一点一点去吻他的脸,吻他的眼角,吻他抿着的唇。 “我一直想知道盛恪为什么一边不要我,又一边纵容我。”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那天后,我心里总是难受,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可是我想不起来。盛恪,我吃很多的药,那些药会让我忘了很多事。我不是故意。” “所以,你回答我好不好?” “告诉我,为什么。” ----------------------- 作者有话说:手太疼了,就这点写了一天。[化了]为榜单拼命。 第85章 答案 傅渊逸醒时也不知道是几点,因为手脚太沉,脑子发胀,于是就那么一直躺着。直至陈思凌上楼来喊他起床吃饭。 推开门,看着眼前一片凌乱的房间,陈思凌动作卡了卡,“……” 花了几秒接受后,陈思凌走到傅渊逸的床边,隔着被子拍拍那人,“昨天和你哥打架了?” 傅渊逸掀开被子,给陈思凌看了一眼,而后又迅速将被子盖上。 陈思凌想了想问,“拿上来给你吃?” 傅渊逸摇摇头,眼睛眨得缓慢,带着半梦半醒间的疲惫。 陈思凌不太确定,“能起得来?” 傅渊逸伸出一只手给他,陈思凌拽他起来,没坐稳,傅渊逸又仰面倒下去了。 脸上表情变了好几轮。四肢百骸酸透了,腰更是酸得像是断了。 陈思凌没忍住,笑了。 “得,我还是给你拿上来。你这样下去,别等下吓着老太太。” 陈思凌下楼,准备了个餐盘,把午饭给他拿上楼来。 老太太以为傅渊逸病了,要过来瞧,被陈思凌给拦了,陈思凌说:“小崽儿没事,估计就是昨天犯病,今天有些起不来。您不用去管他。” “等盛恪回来,他也就好了。” 重新回到房间,他崽靠在床头,呆滞出神。 陈思凌拍拍他的脑袋,“去洗漱。” 傅渊逸身上软得没力气,陈思凌一边扶着他给他弄去厕所,一边笑着嗔道,“怎么还要我来给盛恪善后?” 小崽儿始终没精神。 等刷完牙,吃完饭,苍白的脸色才稍微回来一些,就是那一身的吻痕咬痕,估计一时半刻难以消退。 盛恪咬得挺狠,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关于□□,陈思凌从来没干预过两个小的,但盛恪把人弄成这样,他这个当二爹的多少有点看不过去。 于是问道,“盛恪昨天给你做没做清理?”别回头真弄发烧了。 傅渊逸噌地红了脸,瞪着看过来。 陈思凌呵笑一声,“咋?我还不能问了?” 傅渊逸撇撇嘴,认命地把头埋回去,说:“清理了。” 答完又问,“我哥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七点左右。”他没那么早起,是老太太说的。 傅渊逸越发垂头丧气。 陈思凌:“昨天没和你哥谈谈?” 傅渊逸闷声回答,“谈了。” “谈到后面光上床了?” “……”傅渊逸幽怨抬眼,“二爹,你能不能,注意点措辞。” “跟自己的崽还得委婉呢?” “那你这也太直白了。” 陈思凌让他少扯别的,“老太太昨天都睡下了,特地起来为你留住你哥。结果你就和你哥谈成了……”他上下一扫,“这样?” 傅渊逸憋了半晌,说,“我哥也没比我好多少。” 他在盛恪身上留下的痕迹,可不比盛恪留下在他身上的少。 至于昨晚…… “我发疯了。”他讪讪说道,“我对着我哥发疯了。” 因为盛恪总是沉默。 他求他告诉他为什么,为什么对他忽近忽远。为什么对他好,又不要他。 可盛恪不回答。于是,他不管不顾撕咬上了那两片薄唇。 “说话!盛恪!” 他不喜欢盛恪的沉默。他哥总是这样,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让他知道。 可他想知道,他要知道! 盛恪不说,他便发泄式地咬他,咬盛恪的颈和锁骨,一路咬一路吻。晕湿的睫毛沿着盛恪的颈段碰擦出一道灼烫的痕迹。 “傅渊逸,下去!”盛恪重复着。 傅渊逸不听。他很多时候都乖,很多时候又倔强到难以理喻。 第107章 “傅渊逸!”盛恪的声音冷得像是蒙上了霜。 痉挛的手指本就束缚不住那双手,盛恪被他弄得烦了疼了,于是轻而易举地掐住他的后颈,接着姿势变换,他被盛恪压到了身下。 他不反抗,用那双红肿又微颤的眼睛看着盛恪。 他不依不饶,要在今天讨一个答案。 “傅渊逸,你根本就不清醒。”盛恪掐住了他脆弱的咽喉,拇指抵在他的颈动脉,感受那里鼓胀的血流。 “是啊,我不清醒。”傅渊逸后仰着,将自己往他掌心送去。 他沙哑而蛊惑地问他,“你能让我清醒吗,盛恪?” 他握住让他的手腕,逼迫他用力,“哥,你知道被束缚带锁着喉咙是什么感觉吗?” 盛恪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不自禁地一用力,引起傅渊逸一声呛咳。 傅渊逸却痴痴地笑起来,手指一点一点描着盛恪的眉,“和现在差远了。” 他偏了一点头,颈骨在盛恪发烫的掌心下清晰,也露出他锁骨上的那一处疤。 那一处暗色的红,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着。 “这里。”他缓慢眨眼,“第一次出院的时候就带着了。” “褪不掉了。” 盛恪收紧手指,他将傅渊逸逼至轻微窒息。傅渊逸眼动的速度很快,睫毛簌簌颤着,眼神逐渐有些涣散,可这一次盛恪判断不出,傅渊逸到底有没有在犯病。 “傅渊逸,你到底想说什么?” “亲亲我吧。盛恪……”傅渊逸再一次地缠上来,没有被禁锢的双腿缠上盛恪的腰,“你恨我七年前不置一词就离开你,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选择跟你告别,我就走不掉了……” “我放不下的。盛恪。” “我会……”忽而他就哽咽了,眼里蓄起了难以承受的眼泪,“我会死在你面前的……” “傅渊逸,我现在不吃你这一套。”盛恪轻嗤。 他多狠呐,傅渊逸的剖白都打动不了他。 可他又吻下来,把嘴里的血腥味渡向傅渊逸。 傅渊逸厌恶这种味道,喉结痉挛似地上下滑动着,眉心紧蹙。他想躲,盛恪却不让,掌着他的脖子,逼迫他继续这个吻。 盛恪吻得深,吻到傅渊逸快要窒息。傅渊逸推不开他,只能被迫接受。 身体随逐渐稀薄的氧气隐隐抽动。 盛恪松开他时,傅渊逸眼前已经炸起来白光,他的呼吸跟不上了。破过的肺拼命地汲取空气,发出难听的嘶鸣。 眩晕的感觉始终无法缓解,脖颈、胸前的皮肤充血泛红,快要那块疤融合在一起。 “清醒了吗?”盛恪的声音低极了,几乎是震在他疯狂跳动的心脏上。 傅渊逸闭上眼,眨去眼里涌上的生理泪,而后回答,“不清醒。” 为什么要醒,醒来后又会被盛恪推远。 他宁可就这样疯下去好了。缠着盛恪疯下去。 “傅渊逸。你要想知道我的答案?可以。”盛恪抄着他的腋下,将他抱起来。他如一滩泥一般倒向盛恪,砸进他的怀里。 “条件呢?”傅渊逸问。 他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知道盛恪的答案。 “告诉我,”盛恪将他扶起,拿枕头将他软烂的身体支起来,他掰着傅渊逸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的病忽然加重。” 傅渊逸身体一僵,眼瞳剧烈一颤。 “说出来。” 盛恪必须要知道。即便他已经认定自己就是那根导火索,但他要知道得更具体。 傅渊逸却只问他,“哥,你恨过我吗?”眼底的悲戚几乎要将人淹没。 他们的身体彻底凉下来了,感受不到盛恪的体温后,傅渊逸冷得厉害。 “你恨过我的是不是?”他自问自答道,“我就那样走掉了……我就那样走掉了……” “恨过。”盛恪回答。 怎么可能不恨。 那是他的爱人,那是他生着病的爱人。没有给他留下只字片语,抹除了自己所有生活过的痕迹,然后离开他。 他怎么可能不恨? 可恨又能恨多少? 不过是那一瞬的心境——是看到房间空了,是自己存在的意义全都被否定了,是过去的一切在顷刻间崩坍。 而后呢? 而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 他不记得了。像是万物变迁,时间流转,却独独将他遗忘在了某处狭小阴暗的空间。 直至偶然的一次,他的老师问他的官司打得怎么样了。 他才知道傅渊逸去过他学校。 于是,自责,最深、最割人的自责,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将他碾碎了,凿烂了。 他开始不断地问,问自己为什么没把傅渊逸照顾好,问自己为什么让他的病情加重了。 他的梦境开始不断闪回着过去。傅渊逸挣扎的日日夜夜里,他同样无法安睡。 傅渊逸离开他的七年,盛恪独自推演着他们的过去。 他推演了上万遍,始终没能推演出圆满的结局。 如果说傅渊逸被困在了当年那场车祸里,那么他,盛恪,是被困在了有“傅渊逸”的每一天。 那次他回别墅暂住,蒋路问他,“既然不想见,为什么又回去?” 他不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所以答案是肯定的。 想见。他想见傅渊逸。 他的冷情冷性不过是演出来的罢了,因为他还没能找到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能和傅渊逸走出圆满结局。 他是傅渊逸的病因。是傅渊逸的病灶。 傅渊逸靠近他,只会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地犯病。 那他宁可,这一次不要重来。 “恨过就好。”傅渊逸呢喃着。他抖得越来越厉害,呼吸也越来越乱。 “傅渊逸,你还没有回答我。”盛恪捧着傅渊逸的脸,不让他脱力垂下头去。 他要他清醒。 可“回避”是应激障碍最常见的表现。明知知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可大脑却先于一切,将与创伤相关的事物拒之门外。 他越是不想提及,越是难以摆脱。 回避不会让他更好过,那些痛苦反而更像是一张厚重的黑色的布,将他裹在逼仄的空间里,化作情绪的茧,掠夺多他的呼吸。 可他控制不住。他的本能在驱使着他逃避这一切。 盛恪逼近一步,傅渊逸越发恐惧,想要后退。可他的身体僵硬成了木头,手脚的力气被抽干。 他想挣扎,想喊叫,喉咙里却只能溢出破碎的喘息。 每次发病,他就化身成了一只笼中鸟,被锁在满是血污与铁锈的笼中,他拼命扑腾,撞得面目全非,却找不到出口。 黑色的血迹混合刺鼻的汽油蔓延开,似是无法阻挡的熔岩,烧得他痛不欲生。 傅渊逸呼吸快要衰竭,冷汗如雨一般,极速冷却着这具不堪的躯体。 “傅渊逸。” 他听见遥远的声音。 “傅渊逸。” 那声音一声声地喊着他,如同远处的钟罄,给予在黑暗中的他一个方向。 盛恪揉捏着傅渊逸的后颈,手心里染上了黏腻的汗,他抵上傅渊逸的额,看着那双被他逼至失焦的眼睛。 所以他败下阵来,露出了再难伪装的心疼。 “逸宝。回来。”他轻声唤道,拇指来回摩挲在傅渊逸发红的眼下,像是要替他擦眼泪。 可傅渊逸眼里没有泪。他只是怔忪地睁着那双无神的眼,却根本醒不过来。 “傅渊逸。”盛恪亲吻他的唇,“回来我身边。” 他不断喊着他的名字,直到傅渊逸的睫毛开始不断地颤动,直到他开始痛苦又崩溃地呜咽,直到他痉挛着捏住了他的手。 “哥……”他不像是在说话,更像是从僵死的面部肌群和喉咙里挤出字眼,“哥……” “盛恪……” 盛恪将他抱得更紧。 “是……因为……”傅渊逸的喉咙哑得彻底,只留下些许无力的气声,“是……因为……” 本能的“回避”阻止着这具身体,清除着大脑里跳出的每一个字。 创伤一层又一层,是附着在身上的厚痂,就算有人承诺他们,会一点一点替他们剥离,不会再次疼痛。 但受伤时的剧痛已经刻写在心脏上了,无论如何都会恐惧。 周渡以前尝试过用延长暴露疗法来治疗他。那是一种让患者在治疗师的引导下,详细口述创伤经历,反复面对创伤记忆和触发场景,直到恐惧和焦虑逐渐消退的治疗方法。 这种方法在傅渊逸的身上没能成功。 傅渊逸的“回避”情绪非常重。当时他的身边也没有陈思凌和盛恪,没有可以提供他足以支撑这种疗法的安全感的人。所以每一次都进行不下去。 傅渊逸不是不想说,是身体不让他说。是过去的一切困住他的现在。 第108章 傅渊逸的病灶是造成凌遇死亡的那场车祸,但他逐渐加重的病因,却不只一个。 是盛恪,是陈思凌,也是曾经诱发他崩溃的某一件事、某一个人。 他不说,就没人能知道。 盛恪会始终将错归咎于自己。而绑着他沉入深渊的那块石头,就永远也不会松开。 “傅渊逸,告诉我,我也是……你的噩梦吗?” “不是……不是………!”傅渊逸声声重复。 “哥……你,不是……不是,我的噩梦,不是,我的……病因。”他想起来了,那天,盛恪问他的话。 在这一个戏谑的、不堪的瞬间,盛恪的话如同幻象一般扎进他的神经。 “你……不是……”倔强的抬起手,圈住盛恪。 “是因为……咳……”他知道自己的喉咙没事,却又感觉喉咙肿了,声道闭合了。 可是盛恪在,盛恪在他的身边。他快要冻住的身体能感受到盛恪的温热体温。 “是……因为……学长……咳咳……”他伏在盛恪的肩头不断地咳。咳得几乎没法继续说出任何一个字。 可他又听见自己的声音—— “死……了。” 意识随着最后一个字极坠下去。失重感让他的手脚剧烈颤抖。 但这一次他没有坠入黑暗,盛恪接住了他。 他感受到了盛恪的吻。轻柔的,缠绵的,宛如替他舔舐伤口般温柔。 他们吻了好几次,从他一开始的无力回应,到后来无度的汲取。 “哥……” 被松开后,傅渊逸用僵硬的手指拨弄着盛恪的柔软的发。他笑了一下,因为脸色苍白,让他的笑看上去有些惨淡。 但他眼底却是亮着的,盛着光。 他又一次开口,“盛恪。” “如果你,没那么恨我……” “那么就跟我□□吧。弄疼我,惩罚我。” “就是别再……推开我了。” ----------------------- 作者有话说:昨天加班到九点,没写。 今天赶ddl来了…这次的榜单赶完了。 我们周末见。 再一次申明:崽的病情我都是编的。大部分不可信。是为了剧情。但ptsd很难治愈是真的。 第86章 翻脸不认人 熟悉的办公室,熟悉的人,不太熟悉的氛围。 傅渊逸眼观鼻鼻观心地把自己缩在沙发的角落里。 盛恪的办公室总有人在进进出出,找盛恪签字的、汇报的,找他定方案、讨论模型的,总之,一个下午傅渊逸都没机会跟他哥好好说两句话。 将近下班时分,办公室才重归安静。就是盛恪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有点不近人情。 他哥看着他那只下意识搭在自己脖子处的手,垂着冷眸凉飕飕地说,“明天别来了。” “咋又说这种话!”傅渊逸噌地站起来,表情委屈得要命。 盛恪留的痕迹实在太深太重,脖颈上的牙印这两天转为了暗红色,格外显眼。衣领遮不住,有人路过他时,他便下意识用手挡一挡,否则不是坏盛恪名声么? 结果他哥曲解他,以为他介意别人的眼光。 他介意啥,又不认识那些人。他们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到最后还不是得八卦到盛恪身上? 虽说现在社会开明了,同性恋不稀奇,可到底涉及到隐私的么,他没那么乐意他哥被人家八卦,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都跟我睡了,还说这种话。”也不敢说大声,只敢小声嘟囔。 他哥倒好,闻言反问,“以前没睡过?” “……”他更不服气了,奈何胆子小,只敢把一句话黏在嘴里含含糊糊地抗辩道,“那能一样吗?” 以前他们高低算热恋!盛恪再想要,也不会让他受一点伤。 现在呢?现在顶多能算破冰。算大家交换了互相的一个秘密。 他哥到底原没原谅他还两说,但在床上,他哥是真狠呢。 那些求饶的话,呜咽的声,全被他哥用一个吻堵在了唇齿间,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盛恪身上其实也没好多少,傅渊逸在他喉结上留下的咬痕,在他背上、手臂上、手背上留下的抓痕,一道道地提醒他们那晚到底有多激烈。 那是想把对方拆了骨,融到自己身体里的野。 可醒来后呢? 醒来后他哥不认账了,当天晚上甚至没回别墅住。 没有他这样的! 怎么睡完了就翻脸不认人啦? 今天已经是“事发”后的第三天了,傅渊逸腰没酸得那么厉害,于是带上“欠条”来讨说法。 结果一等一下午,最后等到他哥一句让他明天别来了。 “盛恪,做人不能这么渣。”自己心里百转千回,看他哥没事人一样,于是忍不住谴责道。 他哥已经坐回了位置上,自屏幕后抬眸看他。 傅渊逸面对盛恪的时候,胆子最小。但这一次,他直挺挺坐着,梗着脖子,眼神直勾勾的对上盛恪,理直气壮道:“我没说错么。” 就是没怎么发出声,用的口型。 盛恪下半张脸被笔记本屏幕挡着,所以傅渊逸没法从他露出的眼里,察觉他的笑意。 “那你说,要我怎么?” 傅渊逸坐得更直一些,“跟我回别墅住。”想了想又补充,“或、或者你带我去你那住。” 盛恪挑了下眉,“傅渊逸。” 傅渊逸“嗳”了一声,身体扭啊扭的,背脊就塌下去了。 是挺怂的,一被叫名字,便觉得是自己越界,“不愿意也……也行。渣、渣男我也喜欢。” 这次真把盛恪整笑了。 “傅渊逸,两个成年人,你情我愿地睡一觉,怎么就要负责了?” 傅渊逸脑子笨,瞪着震惊眼,好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话题聊死,关系倒退。 办公室再次安静。 半晌,混着盛恪的键盘声,传来了“咚咚——”的沉闷捶打。 盛恪看过去,发现傅渊逸正在捶胸口,估计被他刚在的话气得喘不上了。 低声一笑,合上笔记本起身过去。 傅渊逸不看他,只是特别习惯性地抓上了他的袖口。 他每每委屈了,要撒娇了,想缠人了,就总和小时候一样爱抓人衣角或是袖口。 这么多年都没变。 “还追不追我?”盛恪问他。 “追的。”傅渊逸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就算知道我不会原谅你?” 傅渊逸手指一紧,喉结滚动,“嗯……” 盛恪蹲跪而下,看着傅渊逸有点飘忽的眼神,“那我给你一次机会。” “真、真的?”傅渊逸眼神定了下来,有了焦点。 盛恪颔首,“假如你可以控制好自己,不会每次看到我犯病,我可以重新考虑。” 傅渊逸知道盛恪提出这个要求,是在给他机会,也是盛恪在给自己机会。 他不能总被盛恪牵着情绪。盛恪也怕再一次将他推入深渊。 他哥大概还是认为,自己是他的病因。所以提出了这样的方案。 可是他的病并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他也还没修炼到能让自己的情绪不与盛恪挂钩。 这对他太难了。 就像现在,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先答应,无论如何去尝试去控制。但情绪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拽下去了,心里因为未来还未发生的这一场“考试”而紧张,心脏一下下紧缩,喉咙哑了声,回答不出来了。 盛恪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站起来要走。 下一秒,傅渊逸紧紧牵住他的手。 “我会努力的。”傅渊逸说,“但是哥……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很重要,我最在乎的就是你了。我肯定没办法一下控制得那么好,所以……” 他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盯着盛恪眨动着。 “所以如果我偶尔一次犯了病,你能不能给我重考的机会?” 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心里越发忐忑。情绪收紧到了让身体发疼的程度。傅渊逸强忍着绷紧身上每一块肌肉,不让自己发抖。 “还有多少‘欠条’?”盛恪忽而问。 “二十四。”傅渊逸感觉自己都没来几次,可是‘欠条’数量肉眼可见地下降。 “那就在你的‘欠条’用完之前,”盛恪垂眸,眼神露出些许柔软,他将温热手掌盖在傅渊逸的发顶,揉弄他柔软的卷毛,“一次见面记五分。及格线一百分。” “能做到吧?傅渊逸。” 也就是说,二十四次的见面里,盛恪允许他犯病四次! 有了容错率,他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刚才快要窒息的情绪骤然散开,眼底的颤抖散去,化作笑意洇入。 “能的!哥,你就看我表现吧!” “我一定能重新追到你的!” - 第二天,医院。 第109章 陈思凌忍无可忍地捂住傅渊逸的嘴巴,将他从老太太的床边拽走。 一个早上了!一个早上这玩意儿都在说和盛恪的那档子事。 对着他说一遍,对着老太太说一遍,对着周渡都说了一遍。 周渡最后冷着脸恐吓道,“傅渊逸,你再不停,我就带你去做躁狂症的检查!” 到底谁要听他和盛恪那点事?还嫌他不够糟心? 周渡出去抽烟了,留下捂着嘴的傅渊逸和陈思凌四目相望。 傅渊逸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我没控制住……” 陈思凌“啧”他一声,“你就有恃无恐。” 傅渊逸趴在老太太身边不说话了,老太太轻柔地拍着他的脑袋,哄他睡。 刚闭眼没多久,他又坐起来。 陈思凌都烦他了,“知道了,你哥答应你……” 话没说完,傅渊逸径直走出去了——同手同脚地走出去了。 陈思凌无奈一笑——还不算没良心,把人惹了,还知道哄。 周渡在窗口抽烟,听到咳嗽声,才转头,脸色有点黑,“出来干嘛?”说着就把烟灭了。 傅渊逸捏着虎口,张口道歉:“对不起啊,周渡。” 周渡一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愣了几秒,生出两声苦笑。 这一声对不起,听着实在扎耳,像是一刀就把他们之间唯一那点可能也给斩断了。 “你不会再跟我回去了吧?”他问。 傅渊逸有答案,可他看着周渡脸上那一点落寞的表情,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风从窗口灌进来时,他才回道,“嗯。不想再走了。” 有些事,注定要有结局。 不出所料的回答。周渡并不意外,他只是不肯承认罢了。其实之前每一次带傅渊逸回来时,他都有这样的错觉。 他清楚也明白,傅渊逸迟早会留下来。 如今,真到了最后一次。他反而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 傅渊逸走到一旁的座位坐下,他拍了拍身边的椅面。周渡过去,隔开了一格坐。他身上有烟味。 白炽灯光洒下来,在雪白的墙面上落下一层银白。 “其实,你也走不掉了,对不对?” 傅渊逸的话让周渡的表情猛然一顿。 傅渊逸却对他笑得温和又无奈,“我也没那么傻。七年里,你没回过家。是因为我的事,对吧?” 无法否认的事实。所以周渡选择沉默。 “这么多年,我都没对你说过谢谢。前三年,是因为我不清醒。到后来是不敢面对。七年的时间很长,我担了你那么多的感情,却还不起……” “别说屁话,傅渊逸。”周渡瞪他一眼,“那七年,是我自己的决定。” 傅渊逸叹气,“下这样的决定时,你有想过自己吗?” 周渡又抽出了一支烟,“怎么,现在是要跟我做什么情感清算,说一声‘周渡谢谢,但之后我就不需要你了?’” 傅渊逸笑起来,摇头说,“不会,我的病又不会好。只是——” “真的谢谢你。周渡。为这七年里的所有。” 周渡没心情跟着他笑,抬头抵着墙面,闭着眼问:“还有没有?” “有的。” “说。” “但是,我心里只有盛恪一个。这辈子,应该不会爱你了。” “下辈子,我有没有机会?” “应该也没有。” 周渡转过头,睁眼,眼里有一点红血丝。 他问:“下辈子要是没有你哥呢?” 傅渊逸想了想,诚实回答:“那我应该就不喜欢人了。” “………………,傅渊逸。”周渡深吸一口气,“滚回病房里去。” “在我对你动手之前,滚回病房里去!” 他早就明白傅渊逸心里只有盛恪。即便盛恪成为过傅渊逸的病因,但同时也是他的良药。 这些年,他对傅渊逸有过得不到的不甘,有过想要拉他一把的责任。 但抛开这些,“傅渊逸”和“那七年”对他而言也意味着逃避,逃避他对于家族的责任,逃避一些他必须要担起的身份。 明知逃不掉,却还是拼了命的想要找理由将“周渡”安放其中。 心照不宣的七年,不过是各自困局里的一丝执拗罢了。 窗外有鸟群飞过。 周渡叼上烟,忽而就笑了。 那七年,终究是—— “过去了啊。” ----------------------- 作者有话说:久等。 第87章 奖励 傅渊逸进入了考核期。 隔天去见盛恪的时候,紧张到几乎当场就要犯病,在楼下大堂的咖啡店坐了半个小时,才缓解了那些躯体化症状。 陈思凌骂他没出息。 傅渊逸自己也愁,苦着脸,耷拉着脑袋,承认自己心态差。 如果不是心态差,也不会让自己的应激障碍发展到这种地步。 陈思凌无语,在他的脑袋瓜子上一敲,“别瞎上升。” 傅渊逸把自己陷在沙发里,不说话了。 半晌,他献宝似地掏出手机,求陈思凌给盛恪打电话。 “又做什么?”陈思凌问。 “帮我问问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别墅住。” “你自己怎么不问?盛恪是谁的哥?” 他当年追凌遇的时候可是没脸没皮的,在一起后也没收敛多少。傅渊逸就算不是他们亲生的,遗传不到他骨子里的那点落拓,但看总能看会一点? 怎么就给养成了这么个怂包。陈思凌想不明白,决定下次去凌遇坟头问问他凌哥有没有答案。 “我问了……”傅渊逸声音发闷,神情愈发无精打采,“我哥说,成年人你情我愿睡一觉,不用负责。” 乍一听是渣,但……“确实是这个道理。” “……,二爹……”傅渊逸幽怨的眼神追着陈思凌,“哥不回来住,我咋追啊。” “你哥回来住,你就能控制好自己了?” 这一问,把傅渊逸给问噎了。他自己埋着头去角落里想,想没想明白不知道,但十来分钟后陈思凌听见了他“呼哧呼哧”的粗喘。 老太太刚才就醒了,躺着听他俩父子聊。结果小的那个半天不出声,再有动静就喘上了。 老太太嗔怪地拍了一下陈思凌的手背。陈思凌往身后瞧上一眼,笑着轻声说,“没事儿,这事得他自己想,想明白了才能和盛恪往下走。” “小逸现在的性子就像小孩子。”老太太看向傅渊逸,眼底溢出怜爱。 “嗯。一根筋。”陈思凌附和道。 傅渊逸比以前更小孩子一些,并不是说他长不大,小孩子心性。而是生病过后,有些事他绕不出来,像小孩子思考问题,看不穿、看不透,容易执拗地钻在某一个点上,反反复复。 但他又不如小孩子。 把简单的事情看复杂,敏感又自抑。小孩子宣泄情绪是肆无忌惮,而傅渊逸更像个气球,把所有的压力都往内输送。 这个气球不会爆炸,只会无限挤压内部的傅渊逸,直到傅渊逸粉身碎骨。 其实他和盛恪的事哪儿有这么复杂。 盛恪如果真能对他狠下心,那傅渊逸根本没机会接近如此冷情冷性的一个人。 傅渊逸自己也明白,但他还是怕。 因为过度在乎,以至于困住了他自己。 所以盛恪的这一场考核,想来也是让傅渊逸自己找到一个与自己相处的平衡点。 - “我怎么这段时间没见过傅渊逸了?” 日常工作会议散会后,蒋路一路跟着盛恪进到了他的办公室。 “你很闲?” 从这简短的三个字,那下坠的音调和盛恪脸上臭到不行的表情判断,傅渊逸确实没来过了。 蒋路抬起手腕,指指腕表,“盛总,下班时间。” 盛恪眉心短蹙了那么一下,说:“我很忙。” “是忙还是烦?”蒋路追问。 “你就这么爱八卦?” “因为我自己没有感情问题,所以特别关注你的感情路。” “……”盛恪懒得理这个人,他的手头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没空和蒋路聊天谈心。 “你的那套房子弄好了。准备什么时候住回去?” 房子漏水墙壁遭殃的那段时间,盛恪在国外,重新翻修的事情就由蒋路替他操办。回来后,盛恪也没停,没空管,所以一直都是蒋路在尽心尽力替他盯着。 翻修两周前就弄完了,又散了大半个月的味儿。 盛恪在酒店的东西不多,几套西装,一些贴身衣物和必需品,一台笔记本,随时可以搬回去。 他蓦地又想起傅渊逸问他能不能回别墅住,又或是,能不能带他回去住。 可自从上次傅渊逸从这间办公室离开后,他就再没来过。 每天的饭都是由司机送上来。 傅渊逸会在微信里关心他吃过饭了没,问他明天想吃什么。每天跟他晚安时,不忘提醒他要记得按时好好吃饭。 第110章 他像是一个只出现在线上的关怀系统,看似离他很近,嘘寒问暖。实际人影都没见。 蒋路说傅渊逸是学坏了,学会了欲情故纵。 盛恪回答,“他不会。” “为什么?” “他没那个脑子。”斩钉截铁,有些伤人自尊,但确是实话。 “那怎么没来了?不追了?” 盛恪停下打字的手,捏了一下眉心,道:“多半是不敢来。” 他不敢来,盛恪只能亲自去抓人了。 当他出现在别墅时,傅渊逸以为自己又一次出现了幻觉,掐了自己好几把,把手背掐出一片红,才相信眼前的盛恪是真的。 “哥,你怎么……来啦?”傅渊逸瞥见他身侧的小型行李箱,心头突突地跳。 “酒店忘了续,没房间了,回来住一晚。”盛恪脸生得冷,情绪控制到位,漏洞百出的谎话说出来也是面不改色。 傅渊逸摒着呼吸,消化他的这句话。 盛恪今晚要住这里!那、那能和他一起睡吗?他们能□□吗? “让住么?不让我可以重新……” “让!”傅渊逸心脏跳得太快,让话破了音,“哥,你、你别走,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听着傅渊逸“噔噔噔”飞快的脚步,盛恪没忍住,垂头笑了一声。 之前装高冷,装冷性。现在坐不住的倒成他了。 很快,傅渊逸去而复返,双手背在身后,神色颇为不自然地说,“哥,我没找到客房的被褥。要不然,你今晚……还是跟我睡?” 也是个说谎的。只是傅渊逸说谎比盛恪拙劣得多,那双闪躲的眼睛和轻到几乎不可辨的最后一个字,都是昭然若揭的证据。 盛恪没戳穿,拿上行李,提步上楼,傅渊逸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客房的被褥没找到,傅渊逸房间的另外半边床倒是已经铺好了,天蓝色的枕套和被套。 洗过,加了柔顺剂,最近也重新晒过,能闻到阳光的味道。大抵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一直在等另一位回来而做着准备。 浴室里的东西也没动,他上次用的毛巾、牙刷、牙杯都在,摆在傅渊逸洗漱用品的方便,成套成对。 盛恪去洗澡时,傅渊逸什么也没干,坐在床尾,不停捏着自己的虎口,做着深呼吸。 盛恪澡都洗完了,他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盛恪。 “傅渊逸。” 盛恪喊了三遍,傅渊逸才惊觉回神,他快速地咽着喉咙,“哥……” 盛恪走过去,将他的双膝禁锢在□□。傅渊逸支撑着向后仰,抬头看他。 盛恪发上的水低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引他眨眼,睫毛颤抖。 他能感受到盛恪身上的热敷,闻见沐浴露和洗发水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气氛暧昧,但傅渊逸清楚知道盛恪不会吻下来,因为他的表现并不好,不应得到奖赏。 “我在调整了……”傅渊逸说,“我也……不算犯病,我只是见到你,有些开心。” 他大概真的应该去做一个躁狂症的检查,看看他原本的抑郁焦虑是不是在回来后全都转变为了躁狂。见到盛恪便容易情绪亢奋。 他抓住盛恪的手腕,“哥,再给我一点时间,别算我不及格。” 看中如此笨拙又诚恳的请求,盛恪无奈想笑。他压住唇角,抬手擦掉傅渊逸睫毛上沾湿的水痕。 最后只下了一个简单的命令——“去洗澡。” 傅渊逸洗澡洗了半个小时,其中有十五分钟是坐在马桶盖上冷却他自己。 他没注意盛恪在门外,木门中间的那一块磨砂玻璃有那么一个等待的人影。 就是那道身影不太道德,在门口偷听。 盛恪抱着手,听着傅渊逸的自言自语——“傅渊逸,别紧张。” “傅渊逸,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傅渊逸,你再这样,盛恪又会不要你。” “傅渊逸,你和盛恪还要在一起呢,你要好好的才行。” 哄自己哄了一刻,再出来时,像只湿漉漉的小狗,眼底也潮湿。 不过确实稳定了许多。 吹完了头发,傅渊逸缄默不言地把自己蒙进被子。 盛恪属实没想到他今天那么老实,“睡了?” “没呢。” 床面抖了几下,是盛恪那边在笑。 “哥,你笑啥?”傅渊逸睁开眼,一双圆眼在有月光的夜晚显得格外的亮。 盛恪回答,“你今天不缠人,挺老实。” “……” 那边没了声,盛恪也不逗人了,傅渊逸能缓过来不容易,算是进步。 谁知,刚闭上眼,身边床面剧烈晃动,而后,老实睡觉的人翻身过来,压在了他身上。 那人毫无章法地吻下来。 盛恪抬手抵着他的额头,将他隔开一点,“我明天还见人。” 傅渊逸复又吻下去,这次吻在了他的锁骨下——能被衣服遮住的地方。 没有上一次那般荒唐野蛮,这次更像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欢爱。 到最后,傅渊逸伏在盛恪的身上,跟着他的呼吸,平复自己的呼吸。 “这算什么?”盛恪问。 傅渊逸现在体会到了,他哥确实是个恶劣的商人,什么都要追根究底地找寻一个对等关系。 傅渊逸拿起盛恪微微洇湿的手掌,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回答,“算我的奖励。” “自己讨的奖励。” 第88章 月明 傅渊逸觉得盛恪才是欲情故纵的高手。 说睡一晚上还真的只睡一晚上。 等他醒来时,身边的床面已经跟他的心一样哇凉哇凉了。 现在的盛恪怎么这么无情啊! 他都要怀疑盛恪是不是拿他当炮/友了,前一夜跟他耳鬓厮磨,后一晚让他独守空房。 “那你就有骨气点,冷一冷盛恪。”陈思凌给他支招道。 “……”傅渊逸在沉默几秒过后,很有礼貌地反问,“二爹,你有试过这招吗?” “我找死吗?” 傅渊逸脸拉得更苦了,说:“我也不想找死……” 可他和盛恪的关系也不能一直这样不上不下的卡着。 所以他又坐进了盛恪的办公室,每天支付一张“欠条”,维持着他们不近不远的关系。 常去盛恪办公室的那几位,见到他已是习以为常,甚至会同他打招呼,仿佛已经将他默认成了这个办公室的编外成员。 - 十月底,降了几次温。 傅渊逸的体质让他永远早别人一个季节,别人还在穿厚外套,他已经穿上了毛衣,也有点咳嗽。 陈思凌从果篮里拿了个橙子给他,脸上写满嫌弃,“一换季就要生病。” 傅渊逸吸着不怎么通气的鼻子,乖乖剥橙子吃,吃完被陈思凌无情赶回了别墅——陈思凌让他别传染病毒,怕过给老太太。 走前,老太太叮嘱他,“要真病起来记得打电话。” 不过这次傅渊逸挺争气,一觉睡醒虽然鼻子还塞,但没加重。 他最近有一件大事要干,不能生病。 所以后两天也没出门,每天定量喝水,一天一个橙子。 多睡觉,少折腾。 就是几天没见,有点想盛恪了。他哥也不知道主动给他发消息。 哎。 卷在被子里,点开微信——还是得自己主动。 f:哥,在忙吗? 盛恪现在的微信名就是他的名字,头像是初始头像。 当年他的微信也是这样简单,名字是随手打的数字“1”,头像是初始的灰白。 后来改成了“626”和史迪仔。 但傅渊逸回来后尝试加过那个号,已经搜不到了。他再也加不回那个属于他的“626”号。 就像他也找不回自己原来的那个号码——那张sim卡被他永远地留在了那架带他离开的飞机上。 七年过去,那个号码或许早就属于别人了吧…… 仿佛某种刻板行为,傅渊逸躺在床上机械式地一遍一遍输入旧号码,再删除。 而后,有那么几秒钟,他的动作停顿下来,等意识再回来,他已鬼使神差地拨出了电话。 没有“已注销”的提示音,也并非不存在的忙音,而是……无人接听! 那就说明,有人在用这个号码! 一下兴奋起来,颤着双手握住手机,或许……或许他可以把那个号码买回来!花多少钱都可以! 念头一旦起了,便如同层层叠叠的蜘蛛网,将他网住。 于是不知疲倦的一遍遍拨着那个号码,他知道这种行为像个神经病。 如果有一个陌生号码给自己打了几十通电话,他也会觉得对方有病。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对面也始终无人接听。 打到手机快要没电的时候,对面接通了。 他的心脏随着接通时跳出的读秒,咚咚撞击着胸腔。 第111章 “喂?您好……”如同窒息之人挣扎吐出的话音,每个音节都沙哑破碎。 对面接他的话。 他怕对方挂断,连忙恳求道,“不好意思,请您别先别挂。我不是想骚扰你,我、我是这个号码原来的使用者,我……” 他的话音突然卡住,因为听筒对面的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傅渊逸。” —— “那个,我能不能冒昧问一句,盛总,你这恋爱谈的是在玩什么呢?” 蒋路对于盛恪莫名其妙接了一个电话,喊了一个名字,又莫名其妙挂掉电话的行为表示费解。 但很显然,哑巴经过那么多年还是哑巴,盛恪不会解释,并且盛恪只用一个问题就把蒋路逼走了。 盛恪看着他,表情还是以往那副嘴角向下的面瘫脸,可蒋路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句——他是认真的。 盛恪问他:“你家金毛是不是生了?” “……”蒋路心中警铃大作,“你想做什么?盛恪,”蒋总抬起手,比了个拒绝,“虽然兄弟这么多年,但你要是打我家金毛的主意,那别怪兄弟无情!” “生了几只?”盛恪继续问。 蒋路连连后退,“别想!我警告你,我不可能让我家的小崽去你和傅渊逸之间吃苦!” 他神情警惕,严辞警告,“马上停下你那肮脏的念头!你要是想给傅渊逸找个伴,就去申请精神抚慰犬!” 蒋路对他家那几只金毛的保护欲到了极度变态的地步。 最老的那只是他从高中开始养的那只,后来那只生崽,下了四只。蒋路当时自己是学生,家里不让留,全送了,这事儿给他落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后来念大学、读研、创业,没好好陪过那只,错过了它生命里三分之二的时间。 这一直是蒋路的遗憾。 所以等有了钱,蒋路一点没犹豫地在房价高涨的时候买了套别墅。把老金毛接过去,还专门去追寻了那几只被送走的金毛的下落,要了它们各自下的崽回来养。 搬去别墅后没多久,那只陪了他十几年的金毛就走了。 直到现在蒋路都觉得对不起,所以把剩下的几只看得比什么都紧。 蒋路骂骂咧咧地走了。 盛恪估计他这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他能清净一阵。至于傅渊逸…… 盛恪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部装着傅渊逸旧号码的手机,沉吟许久后,回拨了过去。 对面接得很慢,声音也黏黏糊糊地带着鼻音,“哥……” “为什么挂电话?”盛恪开门见山。 傅渊逸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在说谎和沉默之间。选择老实回答:“没想到是你,一下子吓着,手太抖就不小心摁掉了。” “现在呢?” “没有了。”只是他的心脏还在过速地跳动,他没力气坐着,重新躺了回去,把自己卷在被子里。 “哥,这个号码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傅渊逸,别问这么蠢的问题。” “噢。”傅渊逸蔫哒哒地回复,“那你为什么要买下我的号码,保留到现在?” “……”还是一个蠢问题。 “那我重新问,哥,你能把号码还给我吗?” “不能。”盛恪斩钉截铁。堪称无情。 “为什么?”傅渊逸不服,“我可以重新买下来!” “你不是不要了么?” 这样直接,让人避无可避。 傅渊逸被噎得没话,抠了好半天的床单,几乎要把床单抠出一个洞来。 “没话说就挂了。” “不是不要……”被威胁着开了口,声音又低又沉闷,往被子里埋入了半张脸,“没有不要,是不能要,怕自己找你。” 他听说猫在自己快死之前,会选择离开。离开主人,离开生活过的地方,找一个不会被找到的地方独自等待死亡。 那个时候,他就是“那只猫”。 他不想死在盛恪面前。 盛恪不是猜不到答案。 他只是卑劣。 是胆小。是自我怀疑的情绪始终扎根在心底最深处。 以至于在没有听到傅渊逸亲口说出答案前,他都不敢确定——七年前傅渊逸不是真的舍得。 不是真的放下。 并非卑鄙的想要反复去验证傅渊逸的爱。但那时的空白,那个空了的房间,那一瞬被丢弃的崩塌感,就像缺损的拼图,永远无法严丝合缝。 让他的安全感摇摇欲坠。 在让人眼里,他盛恪冷静,自持,总是无波无澜,像枯井死水。实则在无人知晓的情绪深处,他同样患得患失,彷徨无措。 “哥?” 盛恪呼出一口浊气,将发颤的那只手按在桌面。 他笑了一下,忽而看向外面的月。 明月高悬。 而电话那头,是他的月。 于是启口回答—— “那就自己来问我拿。” ----------------------- 作者有话说:阿江总算在12点前修好了吗[比心] 第89章 解药 “那就自己来问我拿。” 听盛恪这么说,傅渊逸巴不得立马就去找他,他哥主动实在难得。如果讨价还价一下,说不定还能少用一张“欠条”,多赚一次见面。 可傅渊逸没有,他磕磕巴巴地拒绝了。 “先、先存你那……” 盛恪的声音几乎是立刻降了几个度,“嗯?” “我就是……就是这两天先不去你那……”床单被傅渊逸抠出了一个小小的凸起,抚不平了。 盛恪没再追问,淡淡回了一个字——“好。” 之后几天,傅渊逸真的没有出现。 盛恪虽然神色如常,还是那副高冷模样,但陶梓第一时间便关注到了自家老板的低气压。 “@桃桃子,最近你们盛总怎么了?” 沉寂许久的行政群不断跳出消息—— “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把我们盛总这么淡泊名利的人,逼成这样?” “难道是蒋总终于把他们之间的窗户纸捅破了?” “邪教,x出去!” “不过蒋总最近是真乖?以前一天要去八百次盛总办公室,最近都没去。” “不会真掰了?” 桃桃子:[猫猫思考] 桃桃子:蒋总是好久没来了,但之前盛总没那么阴沉。 “那是为什么?” “那是为什么?” 陶梓努着嘴,在脑中逡巡着这几天的蛛丝马迹。 桃桃子:我觉得,会不会和那个小可爱有关? 桃桃子:他之前天天来给盛总送饭,乖乖等盛总下班。 “他还等盛总下班?” 桃桃子:是啊。盛总最近几次准点下班都是跟他一起走的。 “小可爱把我们盛总调教得这么好吗?” 桃桃子:小心说话! “小心说话!这纯属小张同学个人发言,与本群其他人无关。” 但陶梓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以前盛恪工作起来不要命,像不用休息的机器人。上班永远比她早,下班永远比她晚。凌晨三四点也能收到盛恪的邮件,在实验室里能待十几个小时不休息。 她老板从来没有“准时吃饭”这个概念,有的时候行程紧或者项目赶进度,他们会在会议室里直接用餐,盛恪永远都是咖啡,像仙人饮露。 要不是那一板又一板的胃药真实做不得假,陶梓更愿相信盛恪并非碳基生物。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从有小可爱坚持不懈给他们盛总送饭,盛恪现在就算再忙,也会预留出十几二十分钟的吃饭时间。 咖啡也很少喝。应该也是小可爱的功劳? 否则她想不出为什么一个有多年胃病、从不遵医嘱戒咖啡的人,会突然转性? 除非他愿意为了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去改变。 “@桃桃子,所以……最近我们盛总的低气压是因为小可爱很久没来了?” 桃桃子:我觉得是? “难道是分手了?” 桃桃子:小心说话! “小心说话!这纯属小张同学个人发言,与本群其他人无关。” “祝盛总与小可爱百年好合!” “啧啧啧!!!看看你们谄媚的嘴脸啊!!!” - 同一辆回公司的车上,蒋路也想八卦——因为盛恪最近的臭脸。他的气场已经不是单纯的高冷了,而是生人勿近。 熟人也不行。准确而言,应该是除傅渊逸之外的人都不行。 偏偏那个信誓旦旦说要追盛恪,不追到手不罢休的人,他不来。 如此恶性循环,搞得盛恪身上的气压低得可怕。 “盛恪……”对上眼神,蒋路倒抽一口气,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没事,盛总,您忙。” 盛恪戴了眼镜,防蓝光镜片折射着屏幕光,幽幽一抹冷蓝映在那双凉嗖嗖的眼里,叠加上他那不太友好的单眼皮,属实凶到家了。 第112章 算了,他还是安分点,省得盛恪回头又打他家金毛的主意。 盛恪心无旁骛,回了一路的邮件。 快到公司正门的时候,盛恪听见蒋路又喊他,不耐地蹙眉抬眸,看见蒋路朝前一指,“那个,抱着花的那个。” 盛恪寻着方向看过去,紧蹙的眉心舒开,不自禁地低笑出一声。 视线里,有那么一个傻子,抱着一束比自己人还宽的火红玫瑰,吃力地从花束后歪着头,在进入大楼的车辆中,梭巡他们的车。 蒋路这才想起来,今天是盛恪的生日。于是恍然,揶揄道:“原来有人一直在为你筹谋今天。” 傅渊逸不是要同盛恪玩什么若即若离的把戏,他只是在准备盛恪的生日。 一开始没解释,是想保持惊喜。 今天他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挑了柔软的白色毛衣,头发用了点发胶,把中间一束往后抄,弄了个小背头。 身上喷了一点香水。那款香水有一个温柔的名字,叫温暖壁炉。木质调的,后调是暖烘烘的阳光的味道,也像壁炉燃烧时溢出的暖软香气。 手上的玫瑰是他自己养开的。他在国外的时候,有自己的花店。是后四年,周渡为了让他有些事做,重新建立与周围的联系,给他弄的花店。所以他养花还算有一手。 不过回国后一直没时间再捡起来。 这次的花是他自己去市场里挑的,因为是要给盛恪的生日花,以至于选了很久,把小小的市场逛了三四遍,走到最后把自己脚踝都给走肿了,才千挑万选出了三十支。 买回来后,算着时间养开。今早起来剪好花枝,用玻璃纸包扎好,系上丝带,抱着来见盛恪。 怕碰坏,在车上也一路抱着不敢放。 原本蛋糕也想自己做。但他吃药,手会抖,裱花裱不好,盛恪的名字也写不好,总糊作一团,只能作罢。但整个蛋糕从用料到颜色到点缀、生日字牌,用什么材料、怎么摆都是他和糕点师一点一点沟通出来的。 他就为了这些忙忙碌碌准备了一周。 这一周里他也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吃药、热敷,把自己养好,然后来见盛恪。 盛恪的车缓缓驶入,等待过闸。 傅渊逸认出了车牌,脸上瞬间扬起笑,迫不及待地朝他们的方向走。而朝向他那侧的车窗也跟着慢慢落下,露出盛恪的脸。 “哥!” 随着他的话音,远处一道刺耳的刹车啸叫同时钉入,将整片空间的平衡瞬间击碎。 原本正在交谈的人,正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正喝着咖啡走向远处的人,全都骤然停滞,一切有序的流动被这一道刹车惊扰,变得支离破碎。 而后玫瑰落地,“砰——”的一声,花枝撞击地面,鲜红娇艳的花瓣簌簌散开,触目惊心地散落在地,亦如傅渊逸那骤然被撕裂的心绪,凌乱而脆弱,瞬间凋零。 周遭仅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一两秒,便恢复了秩序,可傅渊逸的时间停滞了。 他的瞳孔惊惧颤动、收缩。 周围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视线里的颜色也极速灰败下去。景象扭曲,眨眼的一瞬,他便站在了当年车祸的废墟里。 疼痛顷刻翻涌,占据这具身体。 刺耳的刹车、金属的扭曲、破碎的玻璃交叠着切割耳膜,教他耳朵生生流出血来。 呼吸同样灼烧般地疼,破损的肺部痉挛着,窒息感引起干呕,剧烈收缩的喉部涌上血腥,堵住他的惊叫。 紧接着,他的脚下忽然就空了,地面开裂,化作沉黑的深渊裂隙。失重袭来,而他动弹不得,直挺挺地坠落下去。 视线受到撞击猛烈抖动,傅渊逸倒在了地上,但他感觉不到疼。知觉麻痹,他的身体不再是自己的。 而那些被碾碎的花瓣,潮湿丑陋地化作一团血色,嵌入他苍白的皮肤纹理中。 “诶,这个人怎么了?” “不知道啊,突然就摔下去了?” “要不要打救护车啊?”围观路人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有凌乱的脚步朝这里跌撞而来。 “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蒋路跑得差点断气,喘得肺都炸了,这让他想到了当年陪盛恪奔走拦车的情景。 盛恪也是这样不顾一切,不要命。 这人在听到急刹的啸叫时拉开车门直接跳车。得亏当时他们在等前车过闸,车速很慢,否则还得了? “都别看了!!”蒋路催着人群离开。留下空间给盛恪处理。 盛恪看上去冷静极了,他跪在傅渊逸的身边,用西装将傅渊逸兜头罩住,为他拢出一小片安全的空间。而后小心翼翼,轻之又轻的将颤抖痉挛的人,慢慢抱进怀里。 “逸宝。”他低声喊,如果不是声音里有哽咽,谁都不会察觉他此时的心疼,“逸宝,我是盛恪。” 傅渊逸没有回应。他全身僵硬抽搐,唇齿紧抿,双眼紧闭。 盛恪强行抬起傅渊逸的下巴,帮他打开呼吸道不让他缩着自己,“你现在很安全。逸宝,你现在在我的身边。回来我这里。” 他包裹住傅渊逸紧攥的拳头,松一下紧一下的捏着,让他能感受到自己。 【在面对创伤性应激障碍患者发病时,第一要确保环境安全,不要加剧患者的惊恐情绪。第二,尝试稳定患者,可以尝试引导呼吸,给予语言、触觉安抚,利用感官拉回。】 可一切熟记在脑子里的方法,在这一刻都显徒劳。 他依旧不知所措,依旧心疼得快要窒息。 “逸宝……求你,回来我这里。” 傅渊逸嘴唇嗫嚅,鼻翼快速翕动,睫毛簌簌抖着,薄薄眼皮下的眼球也在胡乱翻动。 他像是要醒来,又像是被完全冰封住的人,无法回应。 唯有喉头不断溢出痛苦的、压抑的、仿佛被生生撕裂的哀鸣,“啊——啊——!” “逸宝……不疼了……”盛恪禁锢着挣扎起来的傅渊逸,将微凉的唇贴近他的耳边,一声声,“不疼了……呼……我的宝贝……” 这是七年里,傅渊逸听了上万次的声音,是傅渊逸用时间刻在痛苦里的声音。 只要他记得这个声音,他就不会迷失。 盛恪是他的解药。 是他在这道残败的生命难题中,唯一的答案,亦是他唯一清醒着的灵魂碎片。 他要醒过来,有盛恪的地方才是真实的世界! 傅渊逸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呻吟也越来越剧烈。盛恪几乎要压制不住他,他别无他法,唯有低声哀求,“逸宝,安静下来好不好……逸宝……求你了、别动了……” 眼前的残骸、血迹、火光在撕扯交错,傅渊逸找不到出路。 他听见盛恪的哀求,听见盛恪喊他的名字。 “逸宝……回来我这里。跟着我呼吸……” 那人将呼吸贴在他的耳边,于是他的世界开始震动。 他不再挣扎,不再漫无目的地寻找出口,他站在残垣废墟中,跟着盛恪的呼吸而呼吸,慢慢将他们的呼吸调成同频率的震颤。 下一秒,灰败的天空裂开一道缺口,灼烧的空气浇灌进来,带着尖锐的刺痛,却是真实的。 接着,更多的裂缝出现。天光乍现。 世界的颜色一点一点于灰败中重新跃动而来。 脑中的嘶鸣跟着褪去,傅渊逸在盛恪为他制造的、狭小的仅供他一人躲藏的空间里慢慢睁眼。 眼神还散,看不清盛恪。他没力气说话,也没力气回握盛恪,他只是那样望着盛恪的方向,很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他想告诉盛恪他醒过来了,他会慢慢好起来。 可盛恪却是一点一点,如同痛极了一般弯腰下了腰。 他听见盛恪的闷哼,接着是他剧烈又恍若劫后余生一般的喘息。 明明看不清盛恪,却又清楚地知道,他哥一定红了眼。 于是眼泪比盛恪先一步落下来。 那个人的吻也就在此时落到了他的唇边,拾去了他嘴里浓烈的苦涩。 蒋路不再看他们。 他知道傅渊逸出过车祸,经历生死,失去至亲。但于他而言,再怎么心疼,也不过是听了一个令人惋惜的故事而已。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无法理解盛恪对傅渊逸的偏执。 直到这一刻,他或许,有一些懂了。 一个上一秒还在笑着的人,下一秒就跟断线的木偶一样,倒在自己面前。 灵魂被困缚,躯体在融化。 他仅仅作为这一场痛苦的旁观者,就被这直面而来的巨大绝望压得透不过气。 可那仅仅是一声刹车啊。即便叫人惊心,于普通人而言,不过是短暂的几秒钟的插曲,骂一两声就过去了。 没有人会因这一声刹车而陷入痛苦。 但傅渊逸会。 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撕裂了。 他是旁观者,可以选择不去看、不去听,以此来屏蔽被动的共情。 第113章 可盛恪不能。 所以盛恪才会变得偏执,会害怕自己再一次将傅渊逸推入深渊。于是在重逢的时候,选择愚蠢又直白地将傅渊逸推开。 旁人只看到了盛恪的无情与所谓的“恨”,却没有人真的明白,那是他一次又一次自我压抑的过程。 “蒋路。” 蒋路回头时,盛恪已收拾好情绪,将傅渊逸打横抱起,“我……” 蒋路接过话头,“公司有我。你先带逸宝回去。这两天就陪着他吧。”他上前,替傅渊逸拉好西装,让他能继续缩进那个令他感到安全的空间里。 “好。”盛恪颔首。 他们两个之间不需要太多客套的感谢。 盛恪抱着傅渊逸上车,又麻烦蒋路替他把已经残败的花束捡回来。 蒋路将玻璃纸重新整理好,“这是第几年了?” 盛恪回答,“第五年。” 车门关上,司机不确定地问盛恪,“老板,是送碧芸别墅区吗?” 怀里的人闻言,牵动了一下他的手。 于是盛恪回答—— “回我那。” ----------------------- 作者有话说:最后一次发病了。后面没有苦的了。 跟着盛恪回家了。把最后的线收一收就好啦。 第90章 不曾停止 “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盛恪端着水,无可奈何地看着沙发上那一团。 已经到家十来分钟了,傅渊逸还是不肯出来,躲在他的西装里装蘑菇。 傅渊逸蜷缩着,拉着两侧的衣领,好半晌才畏畏缩缩地问,“扣分吗?” 盛恪快气笑了,以为这人躲着是发病后情绪缓不过来,不愿见人。没曾想,竟是为了这么个原因…… “你说呢?” 不冷不热地反问,让“蘑菇”重新拉上了“门帘”。 “……” 盛恪没再说他,去电视机柜下取了药箱,然后非常粗暴地拉下了罩着傅渊逸的西装外套。 “蘑菇”看他的表情错愕又无辜,牙齿在抿着的唇上来回磨。 盛恪要替他处理额头上的伤。撞的那下着实不算轻,皮肤碎了一大片,又红又肿,结着一小点一小点的血痂,看着触目惊心。 要清创就得先把伤口洗干净。 “能不能走?”盛恪问他。 傅渊逸摇头,小声说自己没力气。盛恪也不多追究他是真是假,让他抱好药箱,然后俯身将他抱起来,带去厕所。 傅渊逸被盛恪放到了洗手台上,双脚离地的姿势让他莫名羞耻,脑子里想了不该想的东西。 盛恪拍拍洗手台边缘。 傅渊逸“哦”了一声,配合的倾低。刘海往前垂落,碍事又扎眼,傅渊逸腾出一只手抚着刘海向后抄。 “闭眼。” 盛恪用指腹搓掉小粒的血痂,血珠重新冒出,又被生理盐水冲走。 淡粉色的血水沿着傅渊逸的脸侧流下来。 眼尾肌肉受刺激般地抽了抽,傅渊逸盲抓到盛恪的手腕,说:“哥,轻一点。” 那束刘海失去束缚,重新垂落下来,沾着水后,便贴在皮肤上。 盛恪让傅渊逸自己按好纱布,转身走了出去。等再回来时,盛恪手里多了一个笔帽。他用笔帽当夹子,把傅渊逸的那束刘海固定住。 傅渊逸扭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有点傻,但他更好奇,他哥是哪儿学来的这些。 “陶梓。”盛恪回答。 陶梓开会时嫌头发碍事,就会这么干。 盛恪家里自然是没有女孩子用的东西,找不出发卡皮筋之类的,便照着学了。 “好傻。”傅渊逸说。 盛恪附和,“嗯,是傻。” “……” “以后感觉自己要发病,就先蹲下或者找个地方靠,别傻站着。本来就不聪明,再撞两次脑袋真该傻了。” 傅渊逸盯着盛恪一开一合的唇,完全没在意被盛恪说笨,反而更在意他哥说了很长的一句话。 “看什么?”盛恪问。 “哥……”傅渊逸抬眸,指着自己脑袋上的伤,“你是在,心疼我吗?” “……” 盛恪从来不怀疑傅渊逸对“情感”、“情绪”的敏感程度,但偶尔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例如现在。 傅渊逸问出来的傻话,让人无法回答。所以盛恪选择沉默,拿出酒精棉给他擦拭伤口周围,再涂上碘伏。 伤口被刺激,傅渊逸脑袋不自禁地往后让,盛恪抬手握住他的后颈,将他固定。 “呼——”他轻吹他的伤口,酒精带来的疼痛感化作一阵微凉。 “哥。” “又做什么?”盛恪垂眸。 随着傅渊逸圈上他的动作,感应镜灯亮起。盛恪的眼神算不得温柔,莹白镜灯映在他眼里,更添一抹凉。 傅渊逸注视着这么一双眼睛,贪恋地问,“我可以吻你吗?” “你靠我太近了,我想吻你。” “……” 不成理由的理由,也没真的等对方回答,就先纠缠上去了。 明明是他占优势,是他勾着盛恪的脖子限制他,也是他先俯身吻过去。最后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成了劣势的那一方,被盛恪掠夺一空。 盛恪的手抵在他的后脑与镜子之间,傅渊逸余光能瞥见自己的狼狈,眼神迷离,睫毛颤动。唇被吮出血色,水莹莹的。脖侧的筋骨因略微的窒息而鼓胀,而自己抓着盛恪肩膀的衣服,欲拒还迎。 意乱情迷不过如此。真叫人难堪。 但又趋于本能地索取。 等盛恪松开他,傅渊逸没骨头似地靠着镜子喘气。那一副可怜模样,不像是被挑起情欲,倒像是被人凌辱。 气氛到了这里,傅渊逸起了正常的生理反应。可盛恪不管他了,不跟他做接下来的事,反而把他抗回了沙发上。 傅渊逸瞄了一眼自己的身下,拿了个抱枕挡着,下巴枕在边缘,抑郁上了。 “盛恪,你不要我吗?”说出来的话调子黏黏糊糊,惨兮兮的。 盛恪收拾着药箱,凉飕飕地反问,“走路没力气,做这个有力气?” 什么叫自作自受? 大概就是傅渊逸本人了。 - 傅渊逸被盛恪安排着喝了一杯蜂蜜水,然后睡了一觉。 睡醒,外面天幕已经暗了下来。为了不打扰他的睡眠,客厅没有开灯,只有一束从厨房穿来的光。 傅渊逸身上软,起得不太利索,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动作又慢又卡顿。 等到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没拖鞋——之前都是被盛恪抱着,没自己下过地。 赤脚跑去开灯。 盛恪这套房子的装修风格是极简的侘寂风,整体用的是低饱和度的颜色,灰白的主色调配上实木家具的棕。 虽说这种装修风格看着是挺舒服的,但傅渊逸并不喜欢,他觉得太冷了。 盛恪一个人住,东西自然也少。除了基础的家具,没一点装饰,单调得像样板房——哪怕再怎么营造氛围,也毫无生活气息。 不过这倒很符合他哥死水一样的性格。 客厅一目了然,没什么可探索的,傅渊逸便将目光投向了盛恪的卧室。 他摸到门边,讲礼貌地问盛恪,“哥,我能去卧室吗?” 厨房里传出那人硬冷的回答,给了两个字说,“不能。” 傅渊逸讪讪走回客厅时,盛恪刚好端着粥出来。这次他哥给他做的海鲜粥,放了瑶柱和切碎的海参丁。 傅渊逸本来没觉得饿,一闻到香味,饥饿感就涌上来了。亦步亦趋地走跟着盛恪走去餐桌,被盛恪发现没穿鞋。 盛恪蹙眉问他,“鞋呢?” 他“啊?”了一声,回答:“你没给我拿。” “……”盛恪无语,去鞋柜给他拿了双,特地放到他脚边,就着弯腰的姿势凑近问,“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傅渊逸没那么厚脸皮,还是知道害羞的,小声摇头说没了。 盛恪依旧吃的不多,傅渊逸的胃口倒是不错,把他吃剩的半碗一并吃了。 盛恪:“……,不够还有。” 傅渊逸回他,“不要浪费。剩下的,我明天还能吃呢。” “……”盛恪扬眉,嘴角要笑不笑地勾着,“谁说要留你过夜?” 傅渊逸一听懵了,气氛分明是不错的,他哥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们还接吻了呢,虽然没做吧,但怎么也算得上暧昧? 怎么他一醒就又不认账啦? 他哥无情,傅渊逸没辙,只好拿身上那点伤说事儿,指着额头上贴着的敷料,又向盛恪展示身上那点小擦伤,“我都这样了,你还要送我回去呢?” “我要晚上再犯病咋办?我现在一闭眼,都能听见……”他抿着唇,顿了顿才继续,“都能听见刹车声……” 他哥不给面子,拆他台说:“刚才不是睡得挺好?” “那是知道你在身边,所以才能睡着。“傅渊逸抠着手心,脖子低垂,“平时晚上总做梦,零零碎碎的。吃药也有副作用,经常醒了以为没醒。有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就解离了,被子在身上,人在地上,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第114章 他一股脑地说着,声音里能听出些许颤意。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办?”盛恪眼神始终落在他身上,只是眼底多了一层别样的情绪,像是融化于深海的冰,将他的眸色染得愈发深了些。 “不怎么办,干坐着熬天亮,或者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要不然就听……”傅渊逸话说到这里,突然一卡。 “听什么?”盛恪追问。 “随便听一些。”傅渊逸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掩饰般地补充道,“能让自己的脑子平静下来的,都可以。” “不是听录音?”盛恪的声音很平,却让傅渊逸打了个寒颤。 傅渊逸不吱声,他便接着问,“傅渊逸,那次让我录音,是你早就打算好了的?” 七年前的旧账重新摊开在他们面前,傅渊逸意识到自己中了盛恪的圈套。可他这次没得逃了。 桩桩件件都得清算。 憋了许久才从喉头艰难地发出一个肯定的音节,“嗯。那个时候就想好了。” 想好了要去北京,想好了要走。所以给自己准备了“止疼剂”。 盛恪低低笑了一声,笑得傅渊逸犯怵,心里七上八下的等候发落。 盛恪却没再追究,而是问他,“当初和阮医生约定了什么?” 傅渊逸茫然抬头,“什么约定?” “是我问你。” 傅渊逸皱眉,他的记忆因为吃药和电休克治疗受损,跟盛恪没关系的事,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何况,同阮医生的约定肯定与他自己的病有关,他的大脑主动屏蔽也是正常。 “我……不记得了……”他怕盛恪不信,举起手发誓,“我真的记不得了,不是骗你的。”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傅渊逸又说,“可能是让他偷偷给我加一点药量之类的,没什么重要的。” 盛恪觉得好笑。 蒋路总评判他,说他把傅渊逸的一切看得比什么都重。对自己却不上心。 其实傅渊逸也是一样的,对上自己的事永远都是“不重要”、“没什么”,却一次一次的陷在与他有关的事上,走不出来。 这个问题,已然没有了答案,傅渊逸和阮医生的约定成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迷。 其实对于七年后的他们而言,答案或许早已没那么重要了。盛恪再怎么后悔,也无法穿越回去,守住那个时候的傅渊逸。 傅渊逸也已从那痛苦不堪的过去活了下来,回到了他身边。 有些事无需追根究底,但有些事…… “当初怎么去的北京?” 翻过了一茬竟然还有一茬,傅渊逸被问得心脏快要绞痛起来! 这个问题太过敏感。他不想老实回答,但说谎一定会被他哥拆穿,平白惹盛恪生气。 傅渊逸轻叹一声,回答:“让周渡、帮我的。” 盛恪手指点着桌面,那一下下的节律跟钟摆似地打在他的心脏上。 他哥的沉默,最是逼人。 于是苦着脸,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给盛恪。 “所以,你为了瞒我,让周渡带你去了我的学校,见了我的老师。你们还在北京住了一晚。” 盛恪慢条斯理的声音让傅渊逸感觉要遭,“我、我们分了两张床睡的!没、没睡一起!原本应该当晚回来的,因为我的状态不好,周渡不敢带着我奔波,也不敢一个人留我在房里,所以才……才睡在一间房里。” 不管是不是重点,现在都成了重点。 傅渊逸傻,不懂谈判桌上的反制。 他会去北京,是因为盛恪瞒了他太多事,不让他知道。他也该和盛恪清算。 可盛恪掌了这局的节奏,傅渊逸便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光顾着解释,为自己澄清。 反观盛恪,听完他的解释即不表态也不追问,脸上的表情亦是耐人寻味。傅渊逸脑子笨,解读不出他哥是什么意思,只会跟在盛恪身后念念叨叨地把事情翻来覆去地解释上三四遍。 他哥到底在不在意,在意的又是什么他全然不知,全然不晓。 真真傻子一个。 盛恪泰然自若的收拾好桌子,准备进书房。他挡住身后的跟屁虫,“要么回别墅,要么去客厅。” 傅渊逸吊着眼睛瞧他,“那你原谅我了没?” “原谅什么?”盛恪问。 “就……那些事。” “哪些?” 他哥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他自己再把自己的“罪行”细数。 直到这时才恍然,原来盛恪给他挖的是连环坑,他跳了一个又进一个。难怪刚才不变态,原是在这里等他。 傅渊逸内心快被他哥戳烂了,可求人原谅总也得拿出真心才行。 所以傅渊逸掰着手指,细数罪行。 一问,“盛恪能不能原谅傅渊逸七年前诱哄他录音,直到离开前都假装他们之间没事?” 二问,“盛恪能不能原谅傅渊逸七年前撺掇周渡,欺骗二爹,瞒着他去他学校假装律师调查他?” 三问,“盛恪能不能原谅傅渊逸七年前擅自分开他们,一声不吭的消失?” 问完这句又着急补充,“但那时傅渊逸也是情非得已,他病得越来越重,他控制不了他自己。他其实很爱盛恪,一点也不想离开他的。所以盛恪,……能不能原谅他?” “他不会再走了。真的。”傅渊逸又一次举起手发誓,跟过去无数次起誓一样,眼神真诚又明亮,“傅渊逸这次肯定听盛恪的话。” 以前盛恪总跟他说,“傅渊逸,别多想。”,“傅渊逸,少瞎想。” 有任何的事情,交给他去处理。 可年少时不懂如何平衡感情里的索取与给予,也不懂得如何调节病中那横生出的多余的自尊心。总想着,他也爱他,不想成为负累,最后走出了伤己伤人的路。 如今回看,傻得可以。爱人珍贵,当敌过一切万难。 所以这次说什么他也不会走了。 “就算以后我的病再次加重,就算以后我又抑郁自伤,就算最后我还是会疯,我都要在盛恪的身边。我不走了。”傅渊逸憋着眼泪,上前一步,手指轻颤着抚上盛恪紧抿的唇。 他啄吻上去,一下又一下,直到撬开盛恪的唇齿。 “我不走了。”他重复,“我不好的时候,你就绑着我。我清醒了,你就来爱我。” “好不好,盛恪?” 这一刻,爱欲变成简单又直白的东西。盛恪吻下来。 他掠夺傅渊逸的呼吸,占据他的体温。 他在傅渊逸的耳边低声回答,“傅渊逸,记住你今天发的誓。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嗯。” 傅渊逸被他抱了起来,后背抵在了门上。 书房的门没有关严,不堪重负的门被撞开一点,又一点,最后他们踉跄着跌入门内。 而后,傅渊逸湿润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许多鲜明的颜色。 与书房格格不入的、鲜明颜色。 是花。 他看见了过去每一年给盛恪送出的生日花。第一年的白色雏菊,第二年的向日葵,第三年的星光百合,第四年的紫色鸢尾……全都被制成了干花,放在原本的包装纸中,封存于书房的玻璃立柜中。 无数记忆涌上来,让傅渊逸颤抖起来。 他把脸埋在盛恪的颈侧,哽咽着,“我以为你都没有要。” “我以为你都不要。” 可原来,盛恪将它们带回了家,保留了下来。 “盛恪,你还爱我的吧?”这一刻,终于能确定了,也终于敢问出口了。 不是恃宠而骄,不是有恃无恐,是清清楚楚地明白—— “盛恪,你还爱我。” 那人话总是很少,这种时刻也不例外。 他不带欲望地亲吻他,抚摸他的后颈安抚他。也在他的耳边,坚定而温柔地纠正着他的错误—— 他说,“是一直。” 一直一直爱着。 不曾停止。 ----------------------- 作者有话说:来了。头都写秃了。 大家国庆快乐! 第91章 正文完 后半夜落了雨,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阵阵闷响。 外面风雨交加,屋内的空气却闷热异常。蒸腾的热气在皮肤上游走,连呼吸都带着湿意,沉甸甸压在胸腔。 傅渊逸快要被这场雨淹没,耳边逐渐只剩下急促的喘息与黏腻的雨水声。 几道闪电划过,短暂地照亮房间。影子在墙面上颤动,又没于昏暗。 空气中漂浮的水汽带着一点咸腥,温度沿着不知名的痒意攀升。窗上的雨蜿蜒成线,顺着玻璃滑落,也沿着他潮热的皮肤滚落。 那一声声闷在喉口的难受,教他几乎分不清是这场雨褫夺了他的呼吸,还是源于胸腔深处的颤动。 他沉溺于这样潮湿的、失重的感觉。让人既清醒又迷乱。 到后来,神思昏聩,无法撑住沉重的眼皮和麻木的手脚。 第115章 身上的骨头好像在疼,因为空气里过高的湿度。又好像疼的不是骨头,而是更深处。 那场雨,什么时候停的,他浑然不知。之后又发生过什么,他也浑然不晓。 等醒来,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身边是还在熟睡的盛恪。 身上的黏腻感早已清洗干净了,自己浑身散发着一股水果香气。 身上的睡衣是盛恪的,袖口长到能遮住他的指尖。 盛恪还在睡,一手随意地搭在他的腰上。 他侧头去瞧他,盛恪的唇又被他给咬破了。记不得是第几次了。每次都想改,但意乱情迷的时候,哪里还能控制得住自己? 而且盛恪的唇很柔软,牙齿慢慢陷入的感觉,教他痴迷。 咬着的时候,舌头也总习惯性地舔舐盛恪的唇,为其渡上柔软水色。 盛恪嫌疼或是嫌他烦的时候,会捏着他的后颈,将他格开。 他让盛恪别老这样,他又不是猫,每次犯了错就被捏着后颈皮调教。 盛恪懒懒洋洋地舔着被他咬出的牙印,说他的确不是猫,是狗,不然怎么会这么爱咬人。 于是傅渊逸得寸进尺地在他身上打下各种标记,还在他耳边“汪汪汪”,教他毫无办法,只能任由他肆无忌惮。 最后傅渊逸一身吻痕,换了他一身咬痕。 一大早的,他还没醒,傅渊逸又不怎么安分了,用手指拨拨他的睫毛,碰碰他唇上的口子。碰完再亲一下。隔几秒,又亲一下。 盛恪被他烦到没脾气,只得起床。否则再这么下去,两人就又不用起了。 其实昨天把傅渊逸带回来的那一刻,盛恪便知道,他在傅渊逸面前怕是再难装下去。 有些事虽说不是他刻意藏起,但也确实没想过会这样呈现。 自从重逢,傅渊逸的角色始终卑微如尘,仿佛只有将自己的尊严全都丢掉,才能求得盛恪的一丝怜悯。 而实际上,在这一场感情的博弈里,盛恪从未占得上风。 傅渊逸小心翼翼,他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无情冷性的背后不过是一些自己也难掩的伤口。 如今倒是不用藏了,但也让某些人愈发恃宠而骄。 “你给我弄成这样,我哪里还能下地啊?”傅渊逸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脸上的表情演得好似昨日种种与他无关,全是盛恪一手造成。 他只剩满心的委曲求全。 “……”盛恪呼出一口浊气,过去将傅渊逸抱起来,送去洗漱。 路上,傅渊逸见他蹙眉不语,还关切地问,“哥,想啥呢?” 光是看傅渊逸的表情,盛恪着实判断不出他是想气人还是真天真,毕竟傅渊逸是装可怜的天生好手,一张娃娃脸任何时候都显无辜。 “在想等下把你送回去。”盛恪回道。 傅渊逸“哦”了一声,从他身上下来,老实地站在镜子前,从镜子里看他。 盛恪:“……” 傅渊逸说,“那你把我送还给二爹吧。” 盛恪:“……” 傅渊逸:“我不跟二爹说我身上都是你弄的。” 盛恪单眉微挑,“那你准备说是谁弄的?” 傅渊逸耸耸肩,“不知道啊,也不知道谁,睡完我就不要了。没良心呢。” 盛恪:“……” 气人的结果就是从厕所洗漱完出来后,自己嘴上也多了一道口子。 - 下午盛恪要在书房里办公,傅渊逸在边上他没法干活,于是吃完午饭他把人送回床上。 傅渊逸怎么可能待得住,但他还没说什么,他哥就慢慢悠悠地飘出一句,“不然我就送你回别墅。” “……”傅渊逸没招了,“怎么一言不合就要送我走啊?盛恪你是不是真的没良心?” 盛恪单膝跪在床面,冷冷提醒,“是谁说自己腰疼腿疼手疼肺也疼?” “……”傅渊逸短蹙地“啊”了声。 “老实待着。” 傅渊逸又“啊”了一声,这回是降调的第四声。 盛恪原以为傅渊逸多少能老实一会儿,结果不出半个小时,傅渊逸就摸进了他的书房。 他在开线上会,没空管他,便由着傅渊逸在他书房探索。 傅渊逸又站到了花柜前,手指隔着玻璃慢慢划过那些花,也拨动着自己记忆的开关。 刚出去的前三年,他的状态实在太差,所以无论怎么恳求,周渡都不肯带他回来。 第四年的时候,他的病情稳定了一些,才被允许回国。 往后的每一年,他都会在盛恪生日前夕回国,买一束生日花,在盛恪生日当天亲自送过去。 可他没有门禁,也不敢告诉盛恪自己回来了,所以花束只能放在大堂的外卖区,再让大楼的前台帮忙通知盛恪公司的前台,喊盛恪来领。 但盛恪没来过。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花瓣开始变得干枯焦黄。 第四天,第五天……花束逐渐凋零。 第六天,他得回去了。 就这样,连着四年,他的花都没有送出去,落寞地盛放在那个昏暗的角落,无人认领。 可是好多人夸他的花束好看,路人也会给它们拍照。 为什么盛恪不要呢。 “因为是我送的,所以才不要吗?”傅渊逸自言自语地问道,“既然不要,又为什么都带回来了呢?” 明明都不漂亮了,快要枯萎了,却还将它们做成干花,特地打造了一个柜子封存。 为什么? 他不明白。他问盛恪。 盛恪还在开会,拍着他的脑袋让他安静点。 书房铺了地毯,傅渊逸便盘坐在地,背脊靠着书桌的抽屉,等他。盛恪让他去沙发他也不去,非要这么惨兮兮地蜷缩在他的身边。 盛恪无奈,幸亏是在家里,若是在办公室让人发现他开着会,腿边还藏个人,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傅渊逸愿意陪盛恪,不觉无聊。 但通常这种时候,旁人会觉得他们无聊,所以盛恪给了他自己的平板。 傅渊逸没有想看的想玩的,他只对盛恪感兴趣。 “哥,我能看相册吗?”他轻声问。 盛恪点头。 盛恪的相册做了分类,里面是一些备份过去的照片,大部分是工作上的,还有一个相册被划分到了风景类别里。 是这些年盛恪到世界各地旅游拍的照。很少有人物照,大部分是无人的街道或是一些建筑和随手记录。 但每年八月十五那一天,固定会有一张照——是那天的月亮。 海边的月,山谷里的月,峡谷边的月,荒原上的月。 明亮孤独的月,群星环绕的月,朦胧模糊的月,全都定格在那一年一年的照片里。 到最后,傅渊逸的眼睛也跟着模糊了。 盛恪开完会,低下头去寻人时,发现傅渊逸不知何时埋下了头,又不知道在哭些什么。 把人拉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书桌,无奈叹气,“傅渊逸,你感情是不是太充沛了些,动不动就哭?” 傅渊逸抬着红彤彤的眼睛看他,指着平板上的照片说,“我在这里。” 盛恪一怔。 那是他到过的一个北欧小镇。那天他在街边的一家咖啡店停留,对面拐角的花店没有营业。 这里的建筑色彩都十分鲜活明亮,光影切割之下,让那家没有营业的花店成了整副画面里唯一的暗色。于是他便拍了下来,算作这趟旅途的终点。 如果花店开着,他想他应该会进去买一支花的。 或许是黄色玫瑰。 “我在这里。”傅渊逸重复着。这家花店是他的,他不记得那天为什么没有开门,或许是因为他又犯病了,或者是因为他哪里又疼了。 一年里,花店歇业的时间比开门的时间要多出太多,所以他自己也不记得是为什么。 “如果那天我去了,是不是……就能遇见了?”他哽咽地捧住盛恪的脸,与他额头相抵。 但命运总是如此捉弄人。 “原来,我们,错过了。” 他亲吻他,眼泪咸涩地渡在两人的唇上。 后来盛恪为了哄他,告诉了他很多事。 为什么不收他的花,是因为知道他在那里。收了花,傅渊逸就会走。所以哪怕远远望着,也想多留住他一会儿。 “你就不怕我伤心?”傅渊逸问。 “想过。”盛恪诚实回答,“但我更自私。” 盛恪又细数着这些年去过的国家。傅渊逸问他为什么选这些地方,都不是什么旅游圣地。 盛恪回答说是为了找人。 “他应该不喜欢人太多、太吵闹的城市,也不喜欢太冷的地方。” 他不知道傅渊逸到底在哪个国家,哪个城市。于是只能漫无目的的,在每一年的八月去到一个国家,在那边待上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那其实算不上旅行,更像是换个地方办公。 第116章 但他也会坐在不知名的广场,或是泡在某一家咖啡店,又或者待在某一处算不上是景点的景点,看着人来人往,日升月落。 他在找一个人,在茫茫人海,寻一个人。 “二爹说,你从来没问过我在哪里……”所以他一直以为盛恪恨死他了,连他在哪里都不想问。 盛恪却笑,反问他,“会有答案吗?” 傅渊逸不回答了。 所以盛恪没去找过陈思凌。他知道,如果是傅渊逸提出的离开,陈思凌不会有任何留他的办法。 换做是他,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时的傅渊逸想逃,觉得那样他才能活下去,那么他就放手,任他逃。但他也得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办法。 笨是笨了点,好歹让那一颗不断下坠的心,有了牵绊。 “盛恪,你说,我们到底是怎么熬过的那七年……七年啊,明明那么长……那么久……” 那么疼,那么苦。 可竟然,就那样过了七年。 傅渊逸昏沉在盛恪的怀里。 白日的烈阳一点点收去热力,金色的光影退回地平线。 时间在这一刻慢了下来,所有无法言说的过去,如同一场已然醒转的旧梦,融化在这温柔的薄暮里。 傅渊逸勾着盛恪,往下坠。 有风从未关严的窗户灌进来,撩起白色的纱帘,掀起散乱的纸页。掠过他们交叠的呼吸。 “盛恪。” “嗯。” “我们好好相爱吧……”傅渊逸恍惚地看着那一盏昏黄的灯,手指插在盛恪的发间,搅紧。 “好。” 盛恪的声音共振在胸腔,如同一声遥远的、已然存在许久的誓言。 - 傅渊逸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又一觉。再醒来,又到了中午。 今天外面是个好天气,天空蓝得像是被擦拭过,高远而澄净。 偶尔有云经过,阴影扫过窗台,落进屋里,又慢慢游走。 房间里不冷,但空气里仍有一丝刚入冬的凉意。不刺骨,反倒让傅渊逸想深深吸上一口。 窗外的银杏叶已经落了不少,还有一些半枯半绿的叶片坚强地挂在枝头,只是风一来,那些枯叶摇晃两下,便打着旋地落下了。 傅渊逸起来,在厨房找到盛恪。 他从背后抱上去,踮着脚也没能让下巴抵上盛恪的肩。 “……”内心十分挫败,于是将就地吻了盛恪的后颈。 由于他的捣乱,盛恪热的粥糊了锅,两人只能出去吃。 傅渊逸自己没带衣服过来,身上除了鞋是自己的,剩下的都是盛恪的,包括大了一号的内裤,但他要面子,死活没说。 盛恪给他套了一件厚实的毛衣,傅渊逸很喜欢这种柔软的面料,就是盛恪的衣服实在太大,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一米七五的个子能有这么矮…… 袖口折了两圈,肩线落到了大臂中段,裤子更别提了,裤腰多出的部分能折到后腰。 “太瘦。”盛恪评价道。 傅渊逸不信,用手量了量他哥的腰,再比到自己身上。 虽说他常年生病,身板薄得像纸,但也不至于差那么多!何况他哥胃不好,能比他胖多少? 怎么就能差这么多?! 最后强行将两个人的差距缩短到一个虎口。盛恪嗤笑一声,懒得理他这种作弊行为。 两个人上了街,却不知道吃什么,漫无目的的闲逛。看到想吃的便钻进去吃上一口,再寻觅下一家。 傅渊逸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是他们分开那些年,连梦里他都不敢想象的幸福画面。 “看什么?”盛恪注意到他的目光。 傅渊逸贼兮兮地笑了一下,那双圆眼瞧着他缓缓一眨,“没。” 这样。足够幸福了。 “哥,前面有甜品店,我们进去看看!” 随着熙攘的人群穿过马路,和人无意地相撞在一起。 那人冲傅渊逸温和一笑,低声说抱歉,而后与他们错身离去。 傅渊逸怔了几秒,蓦地回头去寻那人。 “怎么了?”盛恪见他紧张,跟着他的目光寻过去。 红灯跳转,身后的车流穿行而过。 傅渊逸收回目光,平了平自己呼吸,对盛恪说,“刚刚那人,好像……” 话音卡住,那个名字对他而言还是太疼了。 盛恪没问,而是将他揽进怀里,低声喊着他的名字,轻哄着他。 片刻,傅渊逸鼓起腮帮呼出一口气,主动退出盛恪怀抱,对他说,“刚才那人好像凌爹。” 但这一次他没有拼命追寻,没有陷入痛苦的过去,而是选择牢牢握紧盛恪的手。 即便心脏还在猛烈跳动,傅渊逸却是努力提起笑,冲着那遥远的、无法追寻的远处挥了挥手。 无声道别。 他说过的,不会再离开盛恪。 成长于他而言真的很辛苦,像一场存在于骨骼里的绵延不断的疼。 静默又漫长。 他学不会告别,于是痛苦就和爱一同生长,纠缠成了他的人生。 如今阳光重新落在肩头。 虽然那些痛苦的过去,依旧流淌在这具身体里。 但幸而,他的爱人就在身边。 “盛恪,我们走吗?” “好。” “那你牵着我。” “好。” 他们牵着彼此,走入人群。 世界继续向前。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在这个无人在意(x)的凌晨一点半。我完结了。 太难收尾了。以至于写到了这个点。 辛苦大家了,我也没想到这本写了一年。 中间一度弃了,又被大家拽了回来。 辛苦啦。 还会有一点收尾,放在番外里。番外不会那么快出。一周之内吧。[比心][比心][比心] 再次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