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成魔》 第1章 《渎神·成魔》作者:天不绝【完结】 本书简介: 高冷禁欲的仙门第一天才 x 桀骜阴鸷重生归来的大魔头 - 《仙史》中记载,千年前,魔头谢折衣,出身云阳谢氏,一生作恶多端,罄竹难书,其做的最叫人不寒而栗的有三大恶: 第一恶,屠尽七大世家。 第二恶,血洗山外山,天外天。 第三恶,掀起人间战乱,创修罗道,令罗刹现世。 - 而千年后,重生成仙门二世祖的谢折衣看着这段话,沉吟半响,而后面无表情在纸上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写下第四恶: ——渎神 昔年见神于春野,折梅献花奉神前。 【阅读指南】 -开篇重生,相爱相杀 -互攻互攻互攻!!! -1v1强强,he -w-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重生 相爱相杀 高岭之花 主角视角谢折衣互动楼观鹤配角燕溪山闻清瑕 其它:互攻,强强,相爱相杀 一句话简介:魔头重生,和高冷天才相爱相杀 立意:心之所向无悔,身之所往无拘 第1章 谢玹正在被迫做测卷。 问一,御火符原材料是什么? 朱砂,符纸,火源石。 问二,修真者以灵气入道,分别有哪几大境界 废话,是个人都知道。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 问三,罗刹从最极致的恶念中所诞生,食人肉,可蛊惑道心,修真者如被蛊惑应如何处理 这还用问,自然是镇之,杀之,这么容易就被蛊惑还活着干嘛。 …… 谢玹一边腹诽,一边顺畅无阻地写下去,直到最后那几题,笔尖倏然顿住。 问九十九:千年前,魔头谢折衣做了哪几大恶事,最后死于何时何地 谢玹,不,应该说谢折衣低眸,他跪坐案前,柔软的乌发从耳侧垂下,白衣蓝底的弟子服饰被他穿的格外标志,天光透过窗棂落到少年身上,无端显得沉默内敛。 魔头谢折衣,出身云阳谢氏,天生神骨,一双三清神瞳可破世间虚妄,被誉为千古有望登神第一人,可惜二十岁那年突然不知所踪,直到十年后,其再次现身已经由仙堕魔,以鬼身入杀戮修罗道,最后死于山外山天外天,尸骨无存。 这是他从仙史中看见的关于他的事迹。 第一恶,屠尽七大世家。 第二恶,血洗山外山,天外天。 第三恶,掀起人间战乱,创修罗道,令罗刹现世。 第四恶,谢玹写到这里,唇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指节微动,他终是提笔,饱蘸浓墨,在洁白的纸页上,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落下两字: ——渎神。 昔年见神于春野,折梅献花奉神前。 可惜,从始至终,这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思绪万分,谢玹放下笔,他看了眼“渎神”二字,手指微动,有点想撕了这张纸,但突然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最后一道题吸引,心跳随着看见的每一个字开始慢慢剧烈跳动起来。 最后一问。 万万年前,真神降临此世,传道万法,后高居无妄海昆仑山之上,被后世修真者尊为唯一真神,于人世设万千神坛,享万世香火。 请问,真神陨落前,最后一次现身之地是何处 陨落 真神 “啪!” 谢玹蓦然起身将整张纸拍在案上,之前的淡然自若全然消失。 怎么会怎么可能 那位神祇高居九天,有谁能伤到祂,就算是,就算是,可明明最后自己已经…… 他正陷入混乱,突然眼前一点寒芒逼近,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子下意识躲开,脸颊仍因慢了一步被划开道细微血痕。 谢玹指腹捻过脸上那道新出炉的伤口,感受着从那处传来细细麻麻的痛意,终于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原本就在心里堆压的不满与惊恐尽数被点燃。 他冷冷盯着不远处的白衣少年,语气森冷,一字一句恨恨道,“楼——观——鹤!” 这阁楼里就谢玹与这被其叫为“楼观鹤”面无表情的少年,两人分别坐在东西相隔最远的书案前,一人面前铺开一叠宣纸,都是这种需要作答的试题。 不用猜,便知道这两人是一起被罚关在这阁楼之中,不写完那叠试卷不准出去。 “你这是想谋害同门”谢玹将手压在腰间的剑前,他恨不得立刻拔剑砍回去,但想到他重生后的这副弱鸡身体,还是勉强保持了理智,冷笑道: “你要是在这儿杀了我,我爹,山主,还有宗主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等我死了,我就在地下等着你,想来有当世第一天骄作陪,我也不算寂寞。” 楼观鹤的剑还泛着寒光,少年也是一身白衣蓝底的道袍,松柏鹤姿,面容如冰似雪,俊极雅极,可惜其神色过于冰冷,只叫人敬而远之。 楼观鹤:“你根本不是谢玹,宗主他们都被你骗了过去,可我不信你。” 谢玹气笑:“怎么?连宗主他们都没说什么,你再天才难不成比宗主还厉害不成” 谢玹一点也不心虚,他和这具身体完美契合,只要他不承认,根本没人能看出来,只是偏偏被楼观鹤这条疯狗咬住不放,可恶! 楼观鹤:“当时谢玹已经被罗刹蛊惑,他不可能从幻觉里挣脱,可你却没有受半分影响,要么你根本不是谢玹,要么你确实是谢玹,但已经被蛊惑化为罗刹,现在看着正常也只是想伪装混入青莲宗,无论是哪个,都应受诛。” 谢玹知道这人已经在心里给他判了死刑,只怪当时他苏醒的时机不妙,叫楼观鹤这家伙恰好撞见谢玹心跳停止又到他重生恢复心跳的那个间隔。 换个人兴许还能叫谢玹打个马虎眼敷衍过去,可偏偏面前这人油盐不进,死活认定他不是原装货,虽然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但他怎么可能承认。 一切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原身谢玹,是青莲宗有名的二世祖,仗着亲爹是青山山主,在宗门里是嚣张跋扈,肆意妄为,手下一群小弟也使劲浑身解数奉承讨好着,一个十七岁才堪堪筑基的庸才也被众人吹嘘成厚积薄发大器晚成的天才人物。 若只是如此,有青山山主护着,倒也不至于丧命,可惜他被众人夸的晕头转脑,也真觉着自己是个什么英雄人物,一时头脑发热,在听说青莲山附近一个小村落遭到罗刹作乱时,竟自发奋勇地决定要去降妖除魔,一人一剑就偷偷跑下山,结果可想而知。 他被青山山主护的太好,一进入那村落碰见正在吃人的罗刹就被吓得脸白手软,连剑都握不住,根本没带反抗就被罗刹入侵了神智,顷刻丧命。 若是谢折衣没来,那后面的情况自然是谢玹化为罗刹手底下的小鬼,被从宗门派来除魔的楼观鹤一剑斩之。 但就在楼观鹤的剑将将要落到谢玹身上时,本来已经双眸赤红神智全无的少年眼睛突然恢复清明,身体在最后一刻以极为迅捷的速度避开那穿心一剑。 “等等等等!剑下留人诶——哎哟!我是青山山主之子谢玹,我还没有变成罗刹这位师兄!” 内里已经换了芯子的谢折衣一睁眼就是迎面而来寒气逼人的剑光,似月下惊鸿,稍纵便可要人一命。 他匆忙一躲,随意翻了翻原身谢玹的记忆就大概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连忙开口以示自己神智清明,可眼前少年拿剑的手却丝毫未松,直接又是一剑刺来,幽幽的夜色中,半截长发随寒光慢慢飘落于地。 谢折衣看了眼地上断发,手下意识摸了摸颈侧,眼神一寒,若不是他身法了得,方才那一剑断的就不仅仅是这头发了,这人是完完全全没有留手的想法。 而看见一剑又是落空,楼观鹤终于凝眉,反手收剑于背,月光下,他那双越发透彻的冰蓝双眸上下审视了谢玹一番,半响,终于开口:“青山山主之子,谢玹” “对对对,谢玹,我就是谢玹,我是听说这里罗刹作乱赶来帮忙的,就是碰上硬茬子险些阴沟里翻船,多亏这位师兄你来的及时,要不然我真得死在这里,等回去我一定要告诉爹是你救了我,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一定帮你!” 谢玹见这人停手,以为有转机,赶忙应着,半是交代自己来历叫他有所顾忌,半是说自己之后定有重谢以利诱之。 他现在才刚刚苏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重临世间,但这具身体修为远及不上面前这人,这冲突能避免最好。 可面前这人偏偏油盐不进,听完谢玹一番话后,冷冰冰看着谢玹片刻,少顷,突兀冷笑一声,“谢玹可躲不开我的剑,哪来的罗刹恶鬼,竟也来假冒活人。” 不好! 谢玹一听这话就知不妙,赶忙转身就跑,几乎是他才刚刚离开,方才站着的那块地直接被劈开一道裂缝。 第2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又是险险躲开一剑之际,谢玹彻底被这油盐不进的家伙惹恼,虽然现下不适合用那种方法……但,看着身后步步紧逼的家伙,不得不这样了,他眼神微沉。 想清楚后,他咬破手指,从指尖挤出红的诡异的血珠,与此同时,漆黑的双眸深处逐渐显出瑰丽的红色,眼尾也一点点变红,其下隐隐有某种纹路似乎要从皮肤下方冒出来。 风声鹤唳,一股诡异无形的力量从这方天地弥散出去,这是谢折衣自创的功法,无需灵力修为就可施咒召令罗刹恶鬼为其所用。 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十分不想用上这个术法的,他现在才刚刚苏醒,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被万鬼反噬。 在他身后的白衣少年也无端握紧手中长剑,冰蓝的双眸紧盯前面人的背影,似乎察觉出周围隐约的异样,周身灵力运行,身体进入警戒状态。 就在气氛越发紧绷时,一道惊怒的声音从半空传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谢玹一惊,手指藏入衣袖,眼眸瞬间恢复原状,眼尾纹路也尽数隐去,这才转身朝半空看去,看清来者后立马从脸上挤出一道惊喜的笑容:“爹!” 作者有话说: ---------------------- 求评论() 第2章 青山山主谢从安在看见还能活蹦乱跳的儿子后,松了口气,他落到谢玹身边,把谢玹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才算放下心,但一想到方才急急忙忙赶过来就看见儿子被人拿剑追杀的场景,瞬间就被怒火充斥。 可那少年也非常人,却是莲山山主的得意门生,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第一天才,楼观鹤。 面对青山山主的责问,楼观鹤完全没有当面要杀他儿子的心虚,只面无表情解释,谢玹已经被蛊惑,杀他是为除魔。 谢丛安自然不听,后来因着雪山山主宋听雪也过来护着弟子,最后还是闹到掌门那里,由掌门亲自证实谢玹魂魄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且留在宗门当中的魂灯也完好无损,不可能是恶鬼夺舍。 青山山主听完,第一时间发难:“敢问掌门,谋害同门该当何罪” 掌门:“这,谋害同门自然是废黜修为,逐出宗门。” 青山山主冷笑:“那这楼观鹤意欲谋害我儿,是否算是谋害同门” 莲山山主见他想三言两语给自己得意弟子定下谋害同门的大罪,自然不依,当即道:“谢山主此言差矣,明明是你儿子私自下山干涉观鹤除魔,若不是谢玹突然出现在那里,观鹤怎会误认谢玹是罗刹小鬼” 青山山主一看他想反过来把罪名怪到谢玹身上,更是气笑:“怎么?宋山主,你这话是说楼观鹤想杀我儿,还全赖我儿咎由自取了?” 莲山山主轻飘飘看他一眼,显然就是这意思。 “你!” 眼看两位山主说着说着要在大殿打起来的架势,掌门连忙劝和。 掌门:“两位山主冷静,这事说到底最后也没出什么大事。谢玹不报宗门私自下山,楼观鹤没有辨清谢玹身份就直接动手,两个弟子要是想计较都有错,我看不如这样,直接把他两人都关在天元阁三月,叫他俩多写多背多做些测卷,静静心,长长记性,如何?” 所以怎么说人家是掌门呢?这和稀泥的本事实在是一流,直接各打五十大板,叫两边的人都挑不出错处。 青山山主也知道这事他也有理亏的地方,只是他着实是被楼观鹤拔剑要杀谢玹的那一幕刺激得不轻,如今掌门已经递过来台阶,他也就顺承着下了。 这惩罚不轻不重,莲山山主自然也不无不可。 就这样,谢玹重生后先是被人拿剑毫不留情的追着杀,后来还要被迫和这险些要他的命的罪魁祸首一起在天元阁关禁闭,朝夕相处三个月。 实在是,精彩。谢玹光是想着这些事简直就要气笑了。 这三个月里,他和楼观鹤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天元阁不算小,四周书架上都摆放着书简,掌门罚他俩在这儿呆三个月的同时还得把放在书案上的三百卷测写完才准离开。 本来那两个书案是相对摆放,中间只隔了一米,但谢玹在坐下后,发现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端坐的楼观鹤。 青莲宗的弟子服饰设计的十分精美,统一的白衣蓝底,流云袖袍绣着层层繁密的金纹,主打一个优雅仙气。 就这身衣裳穿在楼观鹤身上,越发显得这人如神似仙,仙姿玉貌,他本就生的俊俏,哪怕是板着一张脸,也仍叫人觉着赏心悦目。 可最吸引谢玹的,还是那双冰蓝的眼睛,在他刚重生见楼观鹤的第一眼时,他最先注意的就是那双眸,冰冷,无情无欲,像是最华丽的玉石,让他想起了记忆中,他即将沉浸于茫茫无妄海时,那双漠然俯瞰他的冰蓝神眸。 也就是这双极像记忆中的冰蓝双眸,叫谢玹更厌恶楼观鹤,他不会什么爱屋及乌,自然也不会因这点相似就移情,他只觉得这种相似是一种玷污,这个世上只需要存在一双剔透无暇的冰蓝双眸就够了。 忍住心中控制不住的摧毁欲,谢玹实在是不想离楼观鹤这般近,一方面是怕自己一时冲动,一方面也是怕楼观鹤一时冲动。 他很清楚,楼观鹤心里也指不定时刻惦记着除掉自己这个恶鬼罗刹,离太近实在是容易发生意外。 反正天元阁挺大,谢玹直接把书案搬到了离这里最远的最西面的一角,他动静不小,但楼观鹤笔直跪坐在案前,写字的动作毫无停顿,连眼神都未施舍一眼,俨然视其为空气。 当空气好啊,当空气才安全。 只是没想到他俩相安无事将近三个月,竟然在最后这几天维持的平衡打破。 谢玹擦了擦脸上因闪躲不及而被剑划破的血痕,摸不清楼观鹤又在发什么疯。 两人皆是看着对方,手不离剑,再度陷入紧绷的对峙状态。 楼观鹤:“谢玹不会做出你方才的表情。” 谢玹嗤笑:“你很了解我吗?我记得我跟你从前压根没什么交集,你哪来的自信知道我不会” 楼观鹤:“我观察了你三个月,你确实不是罗刹,但也不可能是谢玹。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你刚才情绪外露,是因为桌上的那张测卷?那上面有什么?” 不好。 谢玹一听这话眼皮一跳,刚欲动作,但楼观鹤根本不给他反应机会,直接一招手,谢玹书案前那张薄薄宣纸就飞到半空向他飘去。 这家伙!竟然这么敏锐。 想到纸上的内容,谢玹心一沉,两手一掐诀,半空中那张薄薄的宣纸凭空燃烧起来,火焰绯红潋滟,绝非凡品,几乎是瞬间就将整张纸燃烧殆尽,但楼观鹤也出手极快,冰蓝灵力将纸护在其中,只是那火焰极其霸道,最终也只剩了极为细小的一角落在楼观鹤手中。 谢玹见状想也不想,直接脚尖一点越过书案伸手去夺那点纸片。 他本已做好和楼观鹤交手的准备,谁料楼观鹤在瞥了那纸片一眼后竟愣了愣,全身灵力停滞一瞬,毫不作防。 好机会! 谢玹看准楼观鹤松懈的瞬间,直接将其扑倒在地,他两手按在楼观鹤左右,刚想要趁机把纸抢回来时,纸张却突然无火自焚,冰蓝的灵焰吞噬了最后的一点字迹,谢玹也就再不会知道楼观鹤到底看见了什么。 谢玹看着彻底没了的字迹,愣了愣,旋即一种更为汹涌的怒意涌上心间:“你这家伙,你看见了什么?谁准你看的你想死就直说” 只要是跟昆仑山上那位有关的一切,谢玹都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不管是他不堪的恶念还是其他…… 楼观鹤这次的做法已经完完全全触及到了谢玹的底线,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双眸隐隐透出杀意。 偏楼观鹤还一脸平静地看着谢玹,即便整个人已经被谢玹压在地上,但面上仍无波无澜,仿佛根本没察觉出上方谢玹越发汹涌的杀意。 楼观鹤:“谢玹。” 他突然开口,声音若雪水流过玉石,带着丝凉意,就像他这个人。 谢玹:“什么?” 突然被叫名字,谢玹陷入杀障的思绪短暂抽离出来。 楼观鹤:“最后剩的纸上是测卷最前面答题人的名字,我看见的只有两个字,谢玹。” 谢玹当然不信:“你若只看见这两个字,怎么会直接烧了不让我看” 楼观鹤:“只是想试探下你的反应,看来你确实很在意,现在竟想这样不管不顾的杀了我,不过你之前一直没有动手,想必你现在并非全盛状态,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打一场” 他这时倒反常的没有直接拔剑,反而一字一句分析利弊,语调毫无起伏,冰蓝的双眸映着谢玹的身影,两人一上一下,靠的极近。 楼观鹤:“而且你那火焰非比寻常,最后那纸烧的只剩一点,你觉得我能看见什么?” 他说的不无道理,谢玹这个时候也冷静下来了,方才那么大点纸片,顶多只有一两个字,楼观鹤能看到的概率极低,更重要的是他当前如果真要跟楼观鹤打就只能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可他绝不能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第3章 但如果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这家伙,谢玹又觉得不甘心,他向来不是个吃亏的主。 他看着身下的楼观鹤,视线不由从这人平静的侧脸往下滑,落到他从领口处露出来那一截冷白修长的颈脖,乌黑的长发垂到肩侧,黑的发,白的肤,莫名平添几分惑人。 谢玹忽然感觉喉咙干涸得厉害,方才他过于愤怒并没注意,但现在回过神来却发现他离楼观鹤实在太近了,近到他甚至能看清这人微翘的睫毛,鼻尖的小痣,以及,那裸露出的颈侧隐隐泛出的青色血管。 谢玹垂眸,额间碎发掩住其神情,他的声音此时莫名变得喑哑:“你往我脸上划了一剑,我报复一下没问题吧?” “等等,你……。” 楼观鹤察觉到谢玹的不对劲,他抬眸,刚想要说什么,颈侧突然传来痛意,竟是谢玹直接一口咬在了他的颈侧! 几乎是咬住楼观鹤的同时,谢玹就被楼观鹤身上极致的寒意冻醒了几分神智,他这是在做什么?他竟然就这样直接压着楼观鹤吸他的血 但当带着清幽莲香的血尝到口中,谢玹原本黑色的眼睛瞬间变为红眸,身体内潜藏的神力被引动,慢慢循环周身修复着暗伤,脸上渗着血的伤痕一瞬恢复如初,他不由压低身子,想咬的更深时,却突然被一掌击中上肩,整个人控制不住倒飞出去十几米。 “噗——” 这次是毫无防备受了楼观鹤丝毫没留情的一掌,谢玹直接吐了一地血,忍着剧痛,捂着胸口半跪地上,但他这次顾不得发火,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有的是他的,有的是楼观鹤的。 想到方才尝到的莲香味的血,谢玹面色复杂的抬头看向不远处撑着手半坐起来的少年。 谢玹:“净莲圣体不对,净莲圣体不可能只有这点效果,应该是残缺的净莲圣体。” 怪不得楼观鹤身上碰着这么冷,连血都渗着寒意,怕是其内里五脏六腑都是时刻处在极致冰度以下。 净莲圣体,天生就可沟通天地灵气,修炼进阶如饮水吃饭般简单,道心通透,诸邪不侵,其血自带清幽莲香,效果堪比极品灵药,若成神便化为净莲神体,不染尘垢,通明天道。 但天道不可能让完整的净莲圣体出现,一方世界只会奉一界之力供养出一名登神之人,而此世天道早就已经选出那个人选,没有人比谢玹更清楚那个人是谁。 千年前,云阳谢氏,谢折衣,以一界之力供奉顺天而生的注定成神之人,天生神骨,三清神瞳,是此方世界为晋升位阶而应运诞生的神子。 哪怕谢折衣最终身死道消,但一千年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天道再蕴育出下一个成神之人。 所以不可能出现完整的净莲圣体,而残缺的净莲圣体虽同样难得,千载难遇,但其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其主人自出生后的每时每刻,都将时刻处于极寒温度之下,连带五脏六腑都被冰封,只能靠灵力续命。 每一次呼吸说话吞咽对于其来说都如千刀万剐,且天生感情稀薄,必须时刻保持冷静漠然,不得情绪躁动,否则疼痛更甚千倍百倍,似万年寒冰在体内层层扎破五脏,再冻住融化周而复始。 几乎每个残缺的净莲圣体都活不过五岁就因承受不住这极度痛苦而死去,哪怕最后真有意志万分坚韧的活下来,残缺的净莲圣体也会因其残缺不全而活不过百岁。几近诅咒。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谢丛安没想到他打开门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半跪地上吐了大片血的儿子,他瞬间惊恐地朝谢玹方向大步走去,“玹儿!” 他小心将谢玹扶起后,震怒之下,想也没想就要朝楼观鹤推出一掌,“姓楼的小子,安敢伤我玹儿!” “谢山主,掌下留情——” 随后赶来的宋山主和宗主一进来就瞧见这一幕,亦是惊叫出声,念及爱徒性命,宋山主动作极快,瞬间挡在楼观鹤身前挡下这一掌,他对着震怒的谢丛安劝道,“谢山主何必这般冲动,眼下前因后果都未问询,怎能如此武断出手” 可惜他身后的楼观鹤直接道,“是我要杀谢玹。” 谢丛安本来稍微冷静下来的情绪立刻就被他毫不客气的语气激起火星子,他指着楼观鹤的手都颤了起来,对着宋山主讥笑道,“宋山主你可听见了,不是我随便污蔑,这可是你爱徒亲口承认的。” 宋山主也呐呐张了张嘴,自己徒弟亲自拆台,搞得他一时也是左右为难。 他也想不明白,观鹤平素性情孤冷,此次死咬着谢玹不放着实让人不能理解。 只是再怎么想不通他的反常,总归不想让自己的得意门生背上残害同门的罪名,他正犹豫着,视线忽然就被楼观鹤颈侧些微的血迹吸引。 他立刻反应过来,“等等,小鹤你也受伤了?” 楼观鹤低眸,避开他的打量,否认道,“没有。” 他神色十分平静,一点看不出撒谎的迹象。 谢玹在一旁闻言抬头,纳闷这人怎么不把他咬他的事情说出来。 他若是说了,这事儿多半就变成他俩互殴,事情也就扯不清,分不清个对错来。 不过这人不说,谢玹却是要说的,从他发现楼观鹤居然是净莲圣体时他就改了主意,他还是得和楼观鹤先打好关系。 所以他制住了快冲上去的谢从安,“爹,我没事儿。” 谢从安瞪他一眼,“他一心要杀你你还给这家伙说情?” 谢玹讪讪笑了一下,“其实,是我先咬了他的脖子,所以他才把我拍开了。” “你你咬了楼观鹤”谢从安没想到还能听见这茬,他儿子还能给楼观鹤给咬了? 他上下扫了谢玹一眼,摇了摇头。 “你小子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我虽说不喜欢他,但楼观鹤那小子早就成了元婴,你怕连靠近都做不到,还能给他咬了?” 不是谢从安有意给谢炫开脱,实在是二者修为相差过大,一个货真价实的元婴,一个靠磕丹药筑基的花架子,只要楼观鹤想,谢玹根本连靠近都做不到,又何谈咬呢? 哪怕是谢折衣重生过来,以原身微弱的修为,他目前也是不能轻易近了楼观鹤的身。 当时,当时分明是楼观鹤不知何原因护体灵力停滞了一瞬才叫他瞅准了机会……至于到底怎么回事,谢玹暂时也想不到那么多。 谢从安不相信,但不远处的宋山主听了却信了几分。 他拨开楼观鹤脖子处刻意遮掩落下的长发,一个咬的鲜血淋漓的牙印落在少年修长的颈侧处。 齿痕整整齐齐,咬的很深,毫不留情,再联系方才谢炫说的那番话,一下就知道这牙印的主人是谁。 宋山主,谢从安,掌门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牙印上面,俱是有些讶异,哪怕是宋山主有些猜疑,但他更了解自己的弟子,根本不可能叫谢玹近身,更遣论咬的这么…… 必是当时毫无防备。可观鹤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疏忽大意的时候 楼观鹤没想到谢玹会主动承认,他侧过身看过来一眼,谢玹正巧对上他那双透彻的蓝眸。 谢玹朝他露出一个笑,可楼观鹤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脖子上的伤暴露人前,他的神情亦没有丝毫变化。 倒是宋山主面带忧色,“观鹤,你怎么样?” 楼观鹤垂眸:“我无事,师尊不必担心。” 若是其他人,只是被咬伤而已,宋山主自然不会太担忧,但他是知道楼观鹤的身体的。 净莲圣体,血液堪比极品疗伤圣药,但又由于残缺,导致这具身躯四处破风,血液很难如常人般轻易供足。 随便的伤口流血都会造成身体极大的负担。 但楼观鹤从来都是平静漠然的面容,宋山主也就难以猜测他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他仅能从密卷仙册中记载的只言片语窥出其间的折磨。 不过叫宋山主好想一点的就是,楼观鹤受了伤,还是谢玹伤的,那就说明他打伤谢炫也是有理有据,情有可原。 这一波三折的,谢从安也没想到楼观鹤居然还能被他儿子那三脚猫功夫伤着,一下子就理亏了几分。 偏谢玹还在一旁嚷嚷道,“爹,你也知道我一直看不惯楼观鹤这家伙,总算叫我找着机会狠狠咬了回去,差点我就能给他咬下块肉来了,可惜。” 谢从安真恨不得捂住这臭小子的嘴,净说大实话,这个时候就不知道多吐几口血示示弱吗? 宋山主听了这番话皮笑肉不笑地望过来,“谢山主,你看,我就叫你先问个清楚,若不是我拦的及时,你岂不是就冤枉了观鹤” 没等谢从安回答,他直接向掌门问道,“宗主以为如何?” 宗主本来还在纠结这件事怎么处理,一看两边的人都动手了,两边都理亏,心头松了口气,又开始端水。 “也是我没考虑清楚,观鹤和谢玹两人本来就不对付还叫他二人待在一块,年轻气盛的难免忍不住出手,既然现在两个人都受了伤,就先回去修养吧,处罚的事日后再说。两位山主意下如何?” 第4章 意下如何? 自然是不如何,还能怎么办?谁叫自家的弟子都不省心,都占不着理。 还是先把人带回去把伤养好才是硬道理。 - 莲山终年积雪,白雪覆峰,门下弟子贵精不贵多,是故少了些人气,多了分寂静。 宋山主回到莲山主殿后,他终于忍不住问,“观鹤,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他了解楼观鹤,正因为了解,才知道最近时日他有多反常。 但身后的人却没有回应,宋山主忽然察觉身后人气息不对,他陡然转身,迎面就见楼观鹤嘴角缓缓流出一道血迹,身子也似不稳,朝前一倾。 宋山主急忙把人扶好,“观鹤,你这是怎么了?” 他顺势搭上他的心脉,用灵力一探,就发现少年体内经脉错乱,灵息似尖刺朝五脏六腑穿透,完全是一团糟。 “这,这是……圣体反噬” 宋山主对这个情况并不陌生,但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楼观鹤这么严重的情况了。 是净莲圣体的反噬,一旦情绪波动过大,则会五脏六腑剧烈疼痛,经脉俱损。 楼观鹤幼时修为不高,性情也未有现在这般心如止水时,便偶有发作,每一次都是一场酷刑,等到后来修太上忘情心法,修为上来后,倒几乎不曾发作了。 如今,如今时隔多年,居然再次发作,且看这作乱的灵息,想必是情绪极为激烈。 少年面上是平静如水,若不是这翻涌如潮的灵息,宋听雪也很难想象自己这弟子居然也能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他用灵力将少年紊乱的内息调理一番后,待楼观鹤稍稍转好之后才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楼观鹤咳了一下,他低头,白玉冠下乌发如水流动落在肩头,衬得他面色白皙如玉,他沉默了一会儿。 殿内安静良久,才听他道,“师尊,你相信吗?我一见到谢玹,就想杀了他。” 宋山主诧异抬头,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他问,“是因为你以为谢玹是罗刹” 谢玹与楼观鹤平日几乎没有接触,宋山主也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出乎意料又意外理所当然的,楼观鹤否认,“不是因为罗刹,我想杀他,没有理由。” 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杀意宋山主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别说是宋山主,就是谢折衣在这里也想不到会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就被个疯子盯上,谢折衣一直以为楼观鹤是因为发现他不是原装货才死咬着不放。 可楼观鹤,确确实实,只是因为,他看见谢折衣的第一眼,就控制不住的杀意涌上心头,心烦意乱,想叫这个人彻彻底底消失在眼前。 在天元阁中,他坐在书案前,谢玹离他极远,他自然也不欲搭理他,在他刻意的忽视下,他勉强忍住心头那股莫名其妙的燥意。 直到谢玹今日,本来神色散漫随意地捏着毛笔很是敷衍地在纸上写写画画,这也是谢玹三个月里的常态,整个人很是懒散随便,书随便翻翻,测卷也是随便写写,更多时候少年总是支着下巴望着东南方向出神。 但楼观鹤今日第一次见少年脸上露出那副神情,瞳孔微怔,一向漫不经心的表情收起,转而极为深沉,细看却可窥出几分惧意,像是看见了极度叫其惊惧的事情。 后来楼观鹤夺了那书案上的纸卷,虽烧的只剩一角,但上面正好是两个字。 不是楼观鹤对谢炫说的名字“谢玹”,而是—— “渎神”。 端端正正,一笔一划,能看得出写字的人在写这两个字时的认真。 没有前因后果的两字,烧的残缺不堪的纸,谢玹一瞬间戾气外露的表情,一瞬间都叫楼观鹤心神没由来的震动,从未有过的烦躁,圣体反噬来得急促,全身都在痛,但楼观鹤反而在疼痛中冷静了几分。 那种躁动,心烦意乱的,分不清是杀意还是其他。 但这种感觉太难掌握,所以此刻,楼观鹤面无表情,对着仍疑虑看他的宋山主道,“师尊,所以,别再让我见到谢玹,如果不想再出现今天这种事情。”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这边。 青山主殿。 谢从安为谢玹输送完灵力后就起身坐到一旁的桌子边,脸色不是很好,既不看他,也不说话。 摆明了心情不好。 谢玹知道谢从安在为什么事情不满,应当是他方才替楼观鹤说情,把他爹给架的不上不下。 感受着源源不断输送进来的充沛灵力,体内的伤势在这般蕴养之下,早便好的七七八八。 不得不说,原身谢玹的爹,确实是极为疼爱他。 谢玹自小没娘,是谢从安既当爹又当娘的给他拉扯长大。 作为青山山主的独子,谢玹悟性不好,根骨奇差,比之凡人好不了多少,但谢从安从来没嫌这个废物儿子给他堂堂一介山主丢脸,反倒是苦心竭力地搜寻灵丹妙药心法典籍,想方设法地为谢炫洗筋伐髓,助谢玹踏入修炼之途。 在谢从安的庇护之下,谢玹虽说资质比不得其余弟子,但活的却是比寻常弟子更加滋润,在青莲宗说的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不是一时想不开,非要下山,现在也该是照样做他嚣张跋扈的仙门二世祖。 谢玹啊谢玹,你这一时作死,倒叫我给活了过来。 谢折衣看着一旁的谢从安,想到死去的原身,也不知若谢从安知道真正的谢玹早已死去,会如何作想。 不过谢折衣不会傻到自己去谢从安面前说他不是谢玹,在他没有恢复修为之前,他得好好做一阵子谢玹。 谢折衣打定注意,回神却发现谢从安看了过来。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身上的伤还疼” 他语气生硬,夹着别扭的关心,想来有些拉不下脸。 谢玹自然见缝插针,忙捂着胸口咳了一下,“疼,当然疼啊,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楼观鹤的实力,他那一掌就没留情,我都吐血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谢从安就没好气道,“那你方才还替那小子说情” 谢玹当即义正言辞否认,“我怎么可能会给楼观鹤那家伙说情,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他这种人了。” 谢从安瞧他一眼,“哦,是嘛?那你方才为什么……” 见他不信,谢玹打断他:“我那可不是给楼观鹤说情,爹,我咬了楼观鹤诶,这说明什么?” 谢从安挑眉,“说明什么?” “说明,我,谢玹,堂堂正正地把楼观鹤,修真界公认的第一天才给咬了,说明什么,说明我比第一天才还厉害嘛,我为什么不能说,就是要说出来叫你们看看,我谢玹,可不比楼观鹤差。” “你这臭小子,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谢从安见他说着居然露出一副与荣俱焉的模样,险些气笑,却也真信了几分,只因这脑回路,确确实实,真是他面前这活祖宗能想出来的事儿。 “不过,爹。”谢玹见糊弄过去,转而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几乎是他上一秒受伤,下一秒谢从安就赶了过来。 谢从安瞥他,“我怎么知道你说呢?掌门把你和楼观鹤关在一起,你说我能放心吗?你什么修为,楼观鹤什么修为以你这狗嫌人憎的性子,若是与他起了冲突,岂不是就成了肉包子打狗” “我自然得多费点心,安排了弟子守在门外,叫他们但凡听到风吹草动,立即传讯给我,要不然我怕等到了天元阁,只能见着一具凉透的尸体了。” 谢玹瞬间佩服道:“爹,还是您想的周到。” 谢从安心头那股怒气早在自家儿子的讨巧卖乖里消了大半,见他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只能没好气地骂道:“要不是你小子三天两头惹祸,我需要这样伤脑筋吗?现在受伤了也好,叫你长长记性,省的一天天跑出去胡闹。” 谢从安毕竟是一山山主,不可能一直守在谢玹身边,在再三确定谢玹无有大碍之后才勉强定下心离开。 谢玹倚坐在床上,目送着谢从安的背影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拐角。 面上的笑容随之收起,归于平静。 谢玹垂眸,睫羽之下,那双乌黑的眼眸一片幽深晦暗,与方才混不吝的模样截然不同,一半的身影落于辰光,一半的身影隐于阴影,一时安静。 谢从安的关心,不过是因着原身谢玹,谢折衣很清楚,他也不在意这些。 为什么重生,为什么会重生到这具身体中,这些他也通通不在乎。 他早就死了,是他自己生剖神格,自断神骨,碎魂绝魄,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也确实该死,不管是被迫还是主动,他都造了太多杀孽,屠城,灭门,白骨累累,最后一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哪怕再次活过来,他也没有太多情绪,自始至终,满不在意,随意敷衍。 第5章 直到天元阁所见,彻底让他再也无法保持无所谓的态度。 “真神,陨落。” 谢折衣捏紧手指,仅仅是想到这几个字,心潮瞬时翻涌如浪,再不能平静。 在他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崇尚修真的世界。 万万年前,真神降临此世,高居无妄海昆仑山之上,传道万法,教化万物。 神坛遍布人世,享万世香火。 自此人界修行之法崛起,修士需有灵根,纳万物灵气为己用,上修神识,下延寿命,随着实力与对大道感悟的提高,不断提升自己的境界。 从炼气、筑基、金丹一路攀升至元婴、化神、直至大乘而后飞升成神。 每一个修士皆以成神为毕生所求,无数人前仆后继横渡无妄海,求道昆仑山,希望聆听神恩,祈求神赐。 神明无动于衷,随手一划,一声巨响,昆仑山脉崛地而起,浮于半空,无妄海掀起惊天骇浪,倒悬于天际,自此神明隐于东南神域。 昆仑山在万万重天,无妄海在万万里海,若想得见真神,只能朝东南走,先是跨过无尽的山脉河流,走到神域与凡俗的交界——山外山天外天,而后再横渡倒悬无尽的无妄海,逆流而上,去往万万重天之上的昆仑山。 千万年来,无妄海翻涌不息,没有人能渡过那无尽的无妄海。 直到千年前,凡俗与神域的交界,一个浑身遍体鳞殇的少年出现在天外天山外山。 他四肢带着断了的锁链,一双眼空洞洞流着血泪,手指断了七七八八,双脚扭曲折断,寻常人这等伤势早该死透了,偏他还能一点一点地抓着地往前爬。 来时的地上蔓延着长长的一道血迹,最终,无妄海溅起一道浪花,他就这样彻底沉入茫茫无尽海,悄无声息。 也是那时,是真神隐于神域后的第二次临世。 第一次,云阳谢氏。 第二次,天外天山外山。 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谢折衣抿唇,敛去纷乱的思绪,他必须得弄明白在他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必须要渡过无妄海,去往昆仑山,他不相信,那位尊者真的死了。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他恢复前世实力的基础之上,否则仅凭他如今筑基的修为,莫说前往神域,怕连山外山天外天那里的群山都翻不过去。 神格,这个暂时不用想。 神骨,被他炼成诛仙四剑,镇于东南西北四座最高的山脉当中。 神瞳,化为了诅咒,如今应还在云阳谢氏。 思索一番,还是云阳谢氏那里的神瞳可以先取回来。 神格无踪,神骨镇世,只有神瞳,源于他当时无尽怨毒浓稠的仇恨当中,化为诅咒,生生世世笼罩于云阳谢氏上空,显露着世间最极致的恶意。 想到云阳谢氏,谢折衣又是一阵默然,往事已矣,昔年太多恩怨,他当时执念缠身,魔障深重。 如今千载岁月流逝,既然他得以重生,也是时候彻底了结这场闹剧。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当然,如今谢折衣既然是以谢玹的身份待在青莲宗,如何能下山去也是一个问题。 一切都只能从长计议。 他至少要先恢复些许修为,来保证下山之后有自保之力。 谢折衣第一时间想到楼观鹤。 此世居然存在一个净莲圣体,净莲圣体道体无垢,血液灵韵非凡,恰好对谢折衣神魂深处的暗伤有奇效。 这也是为什么谢折衣在天元阁会突如其来、不受控制咬了楼观鹤一口,他虽不知缘由得以重生,但神魂残损,体内暗伤潜藏,净莲圣体于此时的他而言就如绝佳的灵丹妙药,吸引力非比寻常。 所以他才反常的,在天元阁给楼观鹤说情,就是想提前拉拢一下双方的关系,看看能不能再叫他咬上几口。 楼观鹤若是愿意合作,一切好说,但他若是不愿意,谢折衣黑眸微深,也别怪他不择手段。 正思索的入神间,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谢折衣抬眸看去,门外起伏的少年声响起。 “老大,我们来看你了。” 啊,是原身的小弟们。 谢折衣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身谢玹作为青莲宗有名的二世祖,自然是有一群专门负责溜须拍马的小弟。 只怪他重生过来后先是经历楼观鹤的月下惊魂一剑,后来回了宗门又被罚去禁闭,一来二去自然没机会和原身这群小弟见上面。 思索了下,谢折衣换上副散漫的神色,朝后一躺,懒洋洋对着门说了句,“进来吧。” 原身的小弟们既然能跟谢玹混成一片,自然是跟谢玹一路的货色,全是一群天赋平平,心性不坚的庸才。 不过在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这块他们一群人绝对是天赋异禀。 这不,小弟一号燕溪山一进来,看着躺在床上的谢玹,当即大呼一声,三步并两步走到床前,蹲下身。 “老大,你感觉怎么样?受伤严不严重还疼不疼?” 表情担忧万分,声音关切至极,表现的十万分焦急,简直比谢玹他爹还要急切十分。 后脚跟进来的小弟也有学有样,从门口纷纷涌进来给谢玹房间围成了一圈。 瞬间原本宽敞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小弟们七嘴八舌地争相嘘寒问暖。 东边一句“老大要不要喝水”,西边一句“老大要不要捶腿。” 一众人将谢玹围在中间,一股脑地使劲献殷勤,生怕小声了就表现不出来那忠心耿耿的劲。 “停停停——” 谢玹听的头大,他揉了揉眉心,喝断这此起彼伏的叫嚷。 房间霎时安静,作为小弟,第一要义自然是会看老大眼色行事。 眼下谢玹稍微露出不耐,这群人非常有效率的,第一时间就住了嘴。 谢玹倒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听话,有些诧异地抬头看过去一眼,就见燕溪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非常随机应变地自责道: “瞧我这脑子,老大你受伤了自然应该静养,是我们太莽撞了,老大放心,我现在绝对不多说一个字,绝对保持安静!” 谢玹嘴角抽了抽,果然不愧为谢玹手下第一号狗腿,就这应变能力,也算是一奇才。 其余人见燕溪山又领先一步表忠心,纷纷扼腕,哀叹自己怎么没这反应速度,想接着说话,又怕谢玹嫌吵,只能用眼神非常诚恳地看着谢玹,相继跟在燕溪山身后点头表示他们也一样。 谢玹有些没眼看 ,他摆摆手,“行了,我只是叫你们别吵,又不是让你们一个个在这里杵着当哑巴。” “老大说的是!” 众人齐声应道,这次倒是吸取教训,声音放的很轻。 很好,孺子可教也。 谢玹满意地点点头,原身这群小弟也着实有可取之处,至少听话,机灵。 正好,他现在受伤待在房里不能出去,可以从他们这里打听打听些消息。 这样想着,谢玹就转眸,看着蹲在床前离他最近的燕溪山,随口问道,“我受伤的消息你们都知道了?” 燕溪山:“是啊,老大你不知道,你在天元阁和楼观鹤斗得不相上下甚至把他打成重伤的消息,都在宗门内传遍了。” 谢玹眼皮一抽,语气迟疑,“宗门内…是这样传的?” 燕溪山使劲点头,“当然,现在全宗门都知道老大你打赢了楼观鹤。只有老大你!才是青莲宗之光,弟子之首,堂堂正正、当之无愧的修仙界第一人!” 谢玹:…… 若方才听前半句他还有些半信半疑,那听了后面半段话就知道纯粹是鬼扯了。 以原身谢玹那闻名全宗门的草包之名,传的再如何离谱,能被传成天下第一绝世奇才 再看燕溪山的眼神,炽热真挚,脸上没有丝毫说谎的心虚,若不是他以往也是以这种极其真诚的语气把原身谢玹吹成天上地下第一人,谢折衣兴许还真信了。 不过原身实在是就吃这套,谢折衣虽颇觉奇葩,仍是按着原身谢玹的性子。 下颔微扬,极其不屑地轻哼一声,“那是自然,楼观鹤那种冷冰冰没人性的家伙怎么可能比得上我。” 燕溪山与一众小弟赶紧附和:“对对对,楼观鹤自然是比不得老大性情宽和、天资出众、绝世之才、身份尊贵、才智双绝、天上地下,老大第一……” 越说越离谱,这些赞美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堆砌成山,一啪啦说下来连个停顿都没有,不怪乎原身能被夸的晕头转脑,头脑发热。 谢玹见他夸个半天不见停,终于受不了咳了一声打断他。 燕溪山立马停住,靠过来关心道,“老大你没事吧?是我们吵着你了?要不要叫山主过来看看” 谢玹:“没事,我就口渴,你倒杯水过来就行。” “哦哦哦!”燕溪山连忙转身,已经有机灵的小弟倒了水,燕溪山小心翼翼接过递给谢玹。 第6章 谢玹喝完水,把杯子还给燕溪山,才似是随意问道,“对了,你方才说,楼观鹤重伤了?” “对,楼观鹤那小子居然敢对老大你出手,真是不自量力,听说他回到莲山后就闭门修养了,也是活该!” 谢玹若有所思,仅仅是被他咬了一口,无论如何楼观鹤都不可能需要闭关修养的。 回想起天元阁时,少年冰雕似玉的面容,压根看不出受重伤的迹象。 可这传闻不可能空穴来风,总不会是…… 圣体反噬 谢玹忽地想到这种可能,又觉不对。 楼观鹤如今已至元婴,修为深厚,应早就能控制。 除非—— 他当时心性不稳,情绪剧烈波动,导致五脏皲裂、灵力失控。 谢玹想了想,竟越想越有可能,这楼观鹤冷冰冰的,一看就是有洁癖,这忽然被他咬了一口,肯定受不了,指不定就怒急攻心,急眼了 索性这些也不是谢折衣关心的事儿,楼观鹤受没受伤对他来说没什么干系。 谢玹将养了数日,他不过受了些外伤,有谢从安不时输送灵力蕴养,自然好的很快,不过几日就又可活蹦乱跳。 燕溪山一群人在房门口等着,见谢玹安好无恙,步履轻快地走出来,纷纷敲锣打鼓地庆贺,“今天是个好日子,普天同庆!老大,恭喜痊愈,可算是好全了!” 有人提议:“老大痊愈这么值得庆祝的事儿,要不要去山下市集转转,叫那店家好酒好菜拿出来招待” 众人附和:“诶,这个好这个好!” 可惜谢玹泼了冷水,“不行,我爹暂时不许我下山。” 不仅是谢从安不准,谢折衣本身也不想去,他前几日被谢从安拘着不让出门,可这具身体外伤痊愈,但神魂深处的暗伤却始终是个棘手的问题,且越来越严重。 还是得先去找楼观鹤,怎么着也得先要点血。 谢玹抬眸,对着正讨论激烈的众人道,“我要去莲山。” “啊???去莲山???” 小弟们齐齐惊叫出声,不怪乎他们这么惊讶,实在是,莲山与青山,虽同属青莲宗,但关系着实不怎么好,两座山的人互相都不太看得上对方。 莲山一脉,弟子皆出身修仙世族,资质出众,根骨极佳,无一不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要么高傲,要么冷漠,对青山一众泥腿子根本瞧不上眼。 而青山一脉,不问出身,不问来处,不问根骨,只看重弟子心性,还有眼缘,鱼龙混杂,草根泥腿子多,自然也看不惯莲山那一众鼻孔朝天的家伙。 是故谢玹突然说他要去莲山,确实是猝不及防。 不过谢玹有他的理由。对着众人解释道,他把楼观鹤打成重伤了,当然应该去探望一下。 说是探望,但小弟们一看谢玹不怀好意的神色,立马反应过来,老大这是要去嘲笑手下败将呀! 当即纷纷响应:“去!现在就去莲山!” 第6章 青山风灵玉秀,草木青翠,谢玹一行人走过,风微吹,草叶拂过衣摆。 青山在南,莲山在北,朝北走,草木渐渐稀疏,绿意褪去,细小的雪落在乌黑的发间。 两山交界,是一片十里梅林,飞雪落花,草木蜿蜒,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雪轻落,花微颤,人走在梅间小道,一停一动,一步一花。 谢折衣没想到这里会有这样一片梅林。 他怔了怔,抬手,一枝梅在空中缓缓飘落,最终落在手心,很轻,却激的谢折衣睫羽一颤。 梅花枝上雪,玉骨艳霜姿。 谢折衣低眸,轻轻合上掌心,将落在掌中的那枝花握住,没敢用力,很轻的五指拢住。 后面跟着的燕溪山见他忽然慢下步子,毫无所觉地问道,“老大,你怎么了?” “没事。” 谢折衣摇头,语气平淡,再看了一眼手中的那枝花,沉默半响,最终张开掌心,任它重新卷入风中,随雪同去。 很少有人知道—— 真神所在的昆仑山,也有这样的雪,这样的梅。 昆仑山在万万重天,不在凡尘,隐于世俗,寂静无声,万万年的雪由天际无穷无尽的飘落。 入目一片白茫茫,寒冷刺骨,唯有一枝梅,落在昆仑山巅、神殿西侧,凛冽到极致的冰寒,未叫它枯败,反而生的更为姝丽清姿。 谢折衣那时落入无妄海,幽冷的海水四面八方地包裹着他,一点一点,将他下沉,意识渐渐模糊。 无妄海翻涌不息,灵潮滚滚,是真神施以神力划分两界的界域。 海水幽冷刺骨,无边无际,修士若落入海中,灵力顷刻冻结,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若凡人一样在翻涌不息的浪潮中挣扎沉溺。 谢折衣本该死在这里,死在无妄海。 但也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瞬。 万年不止的浪潮在那一刻忽然平静下来,幽深的海水忽如一面明镜,清澈平缓,天地明亮。 白衣的神祇,浑身不染纤尘,衣摆轻拂过水面,如明镜,天与云与山与水,天地一色,万古寂静。 他垂眸,立在水面,自上而下俯瞰着水中的少年,那双冰蓝的神眸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察觉到突然平静下来的无妄海,谢折衣睁开眼,本该盛着眼珠的地方此刻空洞洞一片,眼前一片漆黑。 耳边传来一道漠然的声音:“死,还是活。” 声音清寒,若玉石霜雪,语气没有起伏,不似问句,倒像冷漠的陈述。 是……那位神尊。 谢折衣睫毛颤了颤,嘴唇微微一动,似在说话,但没有声音。 他筋脉寸断,双眼被挖,根骨尽碎,喉骨自然也碎了,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浑身痛的似用刀一点点凌迟,用火一遍遍焚烧,用针一根根戳入肺腑。 生不如死,但谢折衣那寂静无声的答案,仍是: “活。” 他被带回了昆仑山,带回了神殿,带到了那株梅树下。 先取一滴神血,固魂聚魄。 再取三分冰雪,霜骨天成。 最后取七枝梅花,重塑玉身。 风雪为骨,梅作身。 谢折衣在无尽的黑暗中重新睁开眼。 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毫无遮掩地见到真神的模样。 雪自天穹落下,无边无际,一片冰雪中,眼前一枝红梅盛开不败,而那位真神站在梅下,正低眸,看着那枝梅,如霜似雪,不知在想什么。 忽而,似是注意到谢折衣的视线,他转眸,顺着灼灼梅枝间隙,与谢折衣对上。 那双无情无欲的神眸,在漫天风雪中,在梅枝弄影间,漠然,平静,对视。 世界似乎寂静一瞬。 “老大,老大!”耳侧传来呼唤。 谢折衣忽然一激灵,前世与现世在某一刻没来由的重合。 他正愣愣站在原地。 此处仍在青莲宗,在莲山与青山之间的那片十里梅林,他也仍是谢玹,那个臭名远扬的仙门二世祖。 身后的燕溪山正偷偷使劲扯他的袖子,想叫他注意影响,别再一直盯着对面那人看了,再盯,可能他们就真要被打了。 谢玹是走在人群的最前面的,他方才松开手,把那枝花送回风中后,本欲重新迈步朝前。 谁知那花在风中飘飘摇摇半天,最后居然稳稳落到前方不远处忽然现出的人身上。 谢折衣一眼就认出了前方那道身影。 是……楼观鹤。 少年这次没有披外袍,也没有戴白玉冠,只有一件雪白单衣,一尘不染走在梅影绰约间。 他是侧对着谢玹这行人,乌黑的长发垂在两侧,微微带着水汽,正朝前走。 那花也就落在他的发侧,很轻,但也足以叫人察觉。 少年顿足,伸手,将头上凭空多出来的花枝取下,他低眸,看了手中的花一眼,而后转头,朝谢玹这边看来。 一切都猝不及防,发生的莫名其妙。 那双无情无欲的冰蓝双眸,隔着中间缠绕交织的花枝,隔着千年万年的轮回,就这样,漠然,平静,对上。 一瞬重合,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谢折衣站在原地愣了良久,后面的燕溪山自然发现不对劲,朝前仔细一看,顿时一激灵,这不就楼观鹤么!好巧不巧,居然直接在这儿就遇上了正主! 燕溪山想到自己这行人的来意,再看对面少年面无表情,周身连头发丝儿都冷的透着寒气儿,十分的不好惹,忽然觉得格外的心虚,连忙低下头,看了一眼就完全不敢再看,顺便扯了一下谢玹的袖子,想叫他收敛点,别真给人惹急了。 其余的小弟也是如此,全都瞟了一眼,又跟火燎了一般瞬间移开视线,或低头或转身,纷纷避开那人的目光。 他们之前对楼观鹤的了解,大多都来自别人口中的各种传闻。 楼观鹤,莲山首徒。 第7章 天资卓绝,心性根骨俱佳,乃是这届修真界最为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 三岁入道,七岁筑基,十三岁金丹,直至如今十七,已步入元婴后期,可与化神一战。 与谢玹这被人硬吹出来的水货相比,这才是真正绝世的天才,碾压修真界所有年轻一辈。 拂雪剑下,清风三寸,见血封喉。 有人称,楼观鹤,修真界第一天才。 无人反驳。 燕溪山这群人与楼观鹤从前几乎没甚交集,最多只在问剑大会上,隔着广阔无边的四方台遥遥见过。 更多的,就只在传闻中有所耳闻,只是所描述的那些事迹太远太虚无缥缈,听的时候也就没什么真实感。 是故燕溪山他们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在谢玹面前使劲骂楼观鹤,再踩一捧一,把谢玹夸的天上地下,楼观鹤则是提鞋都不配,每次都能将谢玹哄的喜笑颜开。 骂的多了,就更不以为然,可这次,花间遥遥一面,忽然之间,让燕溪山回想起数年前,他在问剑大会所见。 少年平静屹立在天地无极的四方台上,拂雪剑出,天下皆惊。 那样凛冽摧霜雪的剑意,冷漠到无情的神色,多看一眼,似乎都能感受到刺痛。 燕溪山开始悔不当初,他当时怎么就没想明白啊,那是谁啊!楼观鹤啊!他怎么也不拉着老大一点儿! 小弟们能平平安安混到如今,自然全都十分从心,如今见对方不好惹,一个个都非常默契地朝后挪了一下,将谢玹护至身前。 瞬间,最前面站着不动的谢玹和还不放弃疯狂扯他袖摆的燕溪山就格外显眼了。 在燕溪山都快要忍不住大喊:“老大,你别看了啊啊啊啊!再看我们万一被打死了怎么办啊啊啊!”的时候。 谢折衣终于在他的千呼万唤中从方才那一刻陷入虚幻的恍惚中回过神。 再看,眼前之景。 雪是细雪,不是昆仑山亘古不化的万年雪。梅是山梅,不是昆仑山永不枯败的不朽梅。 人,也更不是那位,无妄海幽幽一见,九天之上以血渡他真魂的神祇。 谢折衣忽然笑了一声,他这是在想什么?居然有一瞬间居然会觉得,楼观鹤很像……很像……后面的根本想都不敢想。 燕溪山在旁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整得一激灵,又想到方才谢玹像中邪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以为他是见了仇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想要动手,瞬间头皮发麻: “老大,老大你没事儿吧,你别冲动啊,我觉得吧,这想教训楼观鹤咱们可以等下次,下次咱们可以叫上山主大人一起,那样也保险些,老大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完,越觉他这主意十分靠谱,有山主大人在,至少不用担心楼观鹤到时候恼羞成怒直接动手,以他们这群人的三脚猫功夫,那不是纯上去送菜么。 可惜他的老大没能理会他的良苦用心。 谢玹转头,对着燕溪山微微露了个笑容,看上去十分和煦,燕溪山一见他这表情以为有戏,正准备努力劝说一下,谁知少年下一句就是,“不行,就得现在,立刻,马上。” 说完,就对着那边如霜似雪的少年,举起手非常嚣张的挥了挥,喊道,“喂,楼观鹤,你那伤好点没有,听说你被我打成重伤了,我呢,这个人特别的心善,你看,我这伤一好就立马来瞧你了,感不感动……” 我的天!老大,你这是作大死啊! 燕溪山被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看的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眼那边少年更冷几分的神色,又看了眼还在作死的老大,忽然沉默了下。 没再试着拦着谢玹,而是十分从心的,也跟着众人朝后退了一步。 老大,我尽力了,你自己要去的,我真没办法,我打不过他啊,去了也办法帮你,你自求多福吧orz 再说谢玹,他也不是真的要挑衅楼观鹤,毕竟他的目的不是来打架而是想来要点血的,也算有求于人不是。 可是看着那边那人冷冰冰,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忽然,就是想要挑衅一下,不想要再看见那双冰蓝眼眸,看过来的神色,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那么相似,相似到让他险些失措……想要打破那种让人厌恶的平静。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燕溪山等人都为谢玹捏了一把汗。 据传闻,上一个在楼观鹤面前这样不知死活挑衅他的,现在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虽不知传闻真假,但凡事不可能空穴来风,只能说这种事确实是有可能,且套在楼观鹤身上,更是增加了十分的可信度。 不过这次,注定叫他们大吃一惊。 远处的少年,冷冷瞥过来一眼,尤其盯着最前面的谢玹,不难看出最吸引仇恨的是谁。 在燕溪山等人都以为他要忍不住动手时,少年却又收回视线,似乎没看见一样,把他们这群人视作空气,直接转过头走了,根本不曾理会叫嚣的谢玹。 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等前面看不见人影了,燕溪山才呐呐道,“这这这他这是……没看见我们?” 其余人也不确定了:“有、有……有可能?” 谢玹瞥他们一眼,好笑道“照你们的意思,你们是觉得,楼观鹤眼睛是瞎的?” 一想到楼观鹤那冷冰冰的眼神,众人皆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 谢玹点点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嗯,既然他眼睛没问题,那方才我们这么一大群人就站在他百米远的地方,中间没有任何障碍,所以,他不可能没看见。” 看见他了,神色分明也冷了几分,但最后却没对他动手,和前几次一言不合就拔剑的反应截然相反。 谢折衣挑眉,所以这次是,选择对他视而不见么? 若是之前楼观鹤把他当空气,谢折衣自然求之不得,不过如今,可由不得他。 燕溪山不知道谢玹所想,还沉浸在逃过一劫的庆幸当中,长舒一口气,可惜这口气吐到半节就被谢玹后面的话给堵到了喉咙里。 谢玹忽然道:“我要过去看看。” “过去看看……?”燕溪山不敢置信地问,“去看什么?” 谢玹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去看楼观鹤啊……你看他方才一个人,又受了重伤,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全,刚刚都不搭理我,说不定就是伤势太重了不想叫我们瞧见,我得过去看看才行。” “毕竟——” 谢玹勾起几分笑,“他不是被我打成重伤的么。” 燕溪山:??? 不是老大,我请问你认真的吗??? 谢玹像是没看见燕溪山憋成猪肝色的脸,还挑眉问他,“你们要一起吗?” 燕溪山:“啊…啊?一起?!” 谢玹上下扫了他身后这群小弟一眼,“对啊,我都过去了你们待这儿干嘛?总不会你们全都累了吧?” 众小弟瞬间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哎哟一片,“诶怎么回事,好累啊,今天怎么这么累啊,不行了,真走不动了。” 有的甚至直接躺到了地上,浑身跟散架一样,仿佛真累得不行。 谢玹看着他们夸张的演技,有些想笑,他本就不准备带他们一起去,只是提一句吓他们一下,没曾想一个个居然这么害怕。 燕溪山见谢玹并没生气,试探着问道,“老大,你看我们都走不动了,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吧?” 谢玹当然乐见其成,只是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故作嫌弃地看着众人,摆摆手道,“看你们一个个不争气的样子,也罢,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其余人连忙应道,“好好好老大!我们保证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等你!绝对不乱走!” 这边。 楼观鹤走在花间,红梅白衣,身姿修长,未束的长发微湿,落在肩头,面容虽冷淡,却极其俊俏,行走间衣袂飘飘,好看的紧。 忽而,半空传来破空一声,穿过层层花束朝他袭来,那“暗器”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就袭到了楼观鹤的身后。 电光火石间,楼观鹤身形极快,微微偏头,避开那暗器的同时伸手,那“暗器”便被其握在手中。 却见方才那声势汹汹,搅得飞花乱舞的“暗器”,竟是一枝娇艳欲滴的梅花,柔软的花枝在楼观鹤手中微微摇晃。 同时上方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仙君好身手!不愧是仙门第一天才,果然名不虚传!” 楼观鹤闻声,眸色微寒,朝上看去。 少年眉眼疏朗,以红绳系着马尾,长长的红绳随着发丝飘在半空,梅影叠嶂间,竟多出几分意气风流。 赫然是甩开众人独自前来的谢折衣。 他是倚坐在树枝上,半只脚晃在半空,支着下巴,乌黑的眼眸露出些笑,半是调侃半是讥讽,语气总有股阴阳怪气。 楼观鹤未有波澜,抬头看着他,神色平静,“我以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第8章 谢折衣挑眉,“什么意思?” 楼观鹤:“把彼此当空气,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谢折衣笑吟吟问道:“怎么,你不准备除掉我这罗刹恶鬼了?” 楼观鹤:“既然宗门内你的魂灯完好无损,那便认你是谢玹。” 谢折衣看他:“可你是知道的,我不是谢玹。” 他若之前说这番话,谢折衣当然喜闻乐见,可如今,他偏偏要撕开所有外衣,要他们两个人不得不死缠在一起。 楼观鹤没想到他之前明明死不承认,如今却又突然改了口,一时顿住。 那双冰冷蓝眸映着树上少年的身影,盯着谢玹,半响,似想通什么,忽冷笑一声: “所以,你是终于想通了,如今一个人到我面前来送死?” 那笑容似淬了冰,之前一直故作平静的神色此刻冷的可怕,几乎瞬间,本细小的雪花受其灵气影响,顷刻如鹅毛般片片飞落,地上寸寸结冰蔓延。 一柄通体雪白,剑身如琉璃刻着霜花,凛冽冰寒灵气萦绕的长剑浮现。 谢折衣本只存着挑逗的心思,他此行目的到底还是为了与楼观鹤达成合作,自然不欲真把人给惹急了,如今见势不妙,连忙道: “等等等等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楼观鹤你别乱来……靠!我去你大爷,你来真的啊!真是疯了!疯子!” 少年面无表情:“我给过你机会。” 话落,灵力迸发,拂雪剑裹挟霜花落梅逼至谢折衣身前,极快极狠,毫不留情。 谢折衣也没想到这人一言不合又开始发疯,上一秒还冷冷淡淡,一脸平静地说把对方当空气,下一秒却瞬时拂雪剑出,杀招频至。 他从树上飞身而下,避开那惊天一剑,乱花飞舞,剑气所及之地,冰冻三尺,寒意不绝。 谢折衣回头看到这副场面,眸微沉,再见执剑的少年神情冰冷,杀气四溢,看来是讲不成道理了。 他心一狠,双眸一瞬赤红,以指为刃割破双腕,霎时腕间血流如注,血液离体的瞬间纷纷化作一根根红线,诡异冰冷,如活物在半空交织缠动。 谢折衣脸色也在瞬间苍白,毫无血色。 这是他前世自创的秘术之一,名千机,只需精血无需灵力,以血控线便可侵蚀神魂,操纵躯干,极为实用。 只是现下他这具身体太过弱小,使用这秘术反噬极大,必须得速战速决。 楼观鹤看着少年周身飘舞的诡异红线,眸子微动,他第一次皱眉,“千机血线?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折衣苍白的脸上挤出个笑,“你管我什么人。不过……你可以把我当作一只孤魂野鬼,一只马上要作恶的恶鬼,都行。” 他似开玩笑,语气也带着笑,只是下手却没留情,血线“嗖”地铺天盖地朝楼观鹤袭去。 拂雪剑冰寒灵力乍闪,一剑锋锐却未将这看似柔软的线劈断,反而被层层捆缚,沿着剑身逐渐向楼观鹤身上蔓延爬缠去。 楼观鹤见状,立即松开剑朝后疾退,那些血线却立即气势汹汹追上前,将他的手脚四肢全都缠绕收紧抵在一株梅树上。 不仅如此,在将少年捆缚在树上后,那些原本缠绕在四肢的血线逐渐朝身上,朝全身钻去,慢慢从颈子钻进衣领,从腰间盘旋,从大腿一点一点贴近,像有生命一般,缓缓缠绕。 这一幕看去,不像是打架,反而更像是某种见不得人的凌辱。 楼观鹤感受着逐渐更深入的血线,一瞬睁开眼,唇抿的发白,那双冰蓝的眼眸露出惊天的杀意,他死死盯着谢折衣,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想做什么?” 谢折衣觉得楼观鹤大抵可能有些误会,但现下少年周身缠着线,连那双向来无情的冰蓝的眼眸此刻都似碎了一片,蕴了水雾。 这副场景确实很难不叫人想歪,谢折衣难得有些有苦难言,他确实是不喜欢楼观鹤冷冰冰的样子,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打碎他的平静。 现下,会出现这种情况,究其原因却是这千机血线脱离了他的掌控。 在接触到楼观鹤的瞬间,这些血线就似狗见到骨头一样纷纷缠了上去,谢折衣是花了万分心力才勉强将其维持在一个可控范围,但这也加剧了他的消耗。 现在这场面也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周身力气在逐渐耗尽,谢折衣也没时间跟楼观鹤解释。 他走近,勉力控制着千机,制衡一个元婴巅峰且还是楼观鹤这么一个少年天才几乎叫他耗尽心力,脸色惨白一片。 谢玹到了楼观鹤面前,看着他,“我本来是想好好跟你说话的,只是你这个人实在不听劝,我只好出此下策。现在,你应该能安静下来听我说了吧?” 楼观鹤定定盯着他,见他面色苍白,那双漆黑的眼眸很认真,不似玩笑,冷静下来,“你想怎样。” 谢折衣:“你每月按时给我一点血,我助你修补净莲圣体,如何?” 楼观鹤眸子微动,看他,“你能修补净莲圣体?” 谢折衣勾起几分笑,“自然,若说天底下谁还能帮你成就完全的净莲圣体,那个人只能是我了。” 楼观鹤:“我凭什么相信你?” 谢折衣冷笑一声,“我管你信不信,反正你现在在我手里,先让我收点利息再说。” 他现在虚弱的厉害,这该死的千机,居然在关键时候不靠谱,白白浪费他的精血。 谢折衣内心已经开始骂人了,但面上却不显露,只是急不可耐地将楼观鹤抵在树上,他必须得赶紧咬上一口。 他凑过去,刚靠近楼观鹤的颈侧,却听耳边传来楼观鹤平静的问话,“你快撑不住了?” 谢折衣眼皮一跳,不详预感出现,却听少年一字一句唤道,“拂雪。” 拂雪剑! 该死,他怎么忘了! 剑有灵,更何况是拂雪这样的灵剑! 身后数米远的地上,拂雪剑在楼观鹤唤声的下一刻拔地而起,迅疾朝这处飞来。 谢折衣勉力一挡,却耗尽最后的力气,反噬来的又急又快,他面色苍白,吐出一口血,束缚楼观鹤周身的血线下一刻湮灭。 攻守之势逆行,谢折衣颓力倒在楼观鹤身上。 楼观鹤被他压了个满怀,皱眉,随意一推,少年就轻飘飘被他抛在了地上。 “咳咳……” 谢折衣躺在地上,周身无法动弹分毫,艰难睁开眼,就见楼观鹤神色冰冷,拂雪剑被其握在手中,一步步逼近。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雪落,无声。 楼观鹤冷冷看着谢玹,拂雪剑抵在他眉心,再近半寸即见血。 谢折衣躺在地上,千机反噬让他全身虚弱,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没说话的力气。 这样无能为力,弱小到可憎的感觉,有多久没有体会过了。 只能无助地困在原地,仿佛没有尽头的痛苦。 似乎回到了千年前。 少年身处无尽幽暗的生死狱,不见天日,四周一片寂静,唯余他一人微弱的呼吸,漫长到无尽的折磨,催生出浓稠到极致的恶念。 那样的恨意,恶念,诅咒,轮回不止,千年不绝。 那些久远到以为早已遗忘的回忆一一浮现,谢折衣漆黑眸子忽露出森冷讥笑,他直勾勾盯着刺过来的剑端,如同千年前他亦是漠然看着那群人是如何用一根根跗骨锥将他四肢钉在冰冷的墙上。 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被一根根抽掉筋脉,剥开骨头,宛如凌迟,最后双眼被挖,两根诛魂钉刺在黑黝黝的眼眶,洞穿他的头颅,世界一片黑暗,唯余绵绵不绝的痛苦长存。 只有亲眼看着苦痛是如何降临,才能知道在日后如何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奉还。 所以谢折衣从来不会逃避,他眼也不眨,那双漆黑眸子映出逐渐逼近的寒刃, 一点一点,贴近皮肤,寒凉气息扑面,霜刃破开皮肉,噗嗤,淙淙鲜血沿着剑身流下,滴答滴答,滴在雪地,融化。 一切忽而变得缓慢,连呼吸声都轻的可怕。 也就在这时,一枝梅悠然,摇曳,从半空飘下,打了个旋儿,从二人中间飘过,恰恰落在沾了血的拂雪剑身。 蓦地,直刺眉心的剑身一偏,顺着脸颊划出一道血痕,剑气越过谢折衣斩落其身后飞雪。 谢折衣漆黑眸子盯着楼观鹤,不明白他又在发什么疯。 少年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却没看他,反而低下身,拈起那枝不长眼误闯进来的梅花,细细打量半刻,乌黑睫羽垂下,也便看不清其眼底情绪。 也不知是又触到他哪根筋,那身四溢的杀气顷然消弭。 他低眸,眼睑微垂,投下阴影,“这次我不杀你。下次,离我远点,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手指微松,那枝梅花被其随意抛落在地,他神色恢复一贯的疏冷,不再看谢折衣。 转身,拂雪剑清鸣一声,重新归鞘,转眼白衣翩迁,如玉斐然,又是那位如隔云端的仙门天才。 第9章 随后身影渐渐隐入风雪,隐入花迹。 事情本该到这里莫名其妙的结束。 只是谢折衣二人方才在梅间一番打斗动静不小,乱花飞雪,寒意不绝,远处燕溪山等人见状纷纷惊骇朝这边赶来。 也就见到如今这副场面。 谢玹脸上血痕斑驳,狼狈躺在地上,不知生死,而楼观鹤步履从容,长剑负背翩然离去,几乎是每一个看见这场景的人脑子第一时间都冒出一个想法。 坏了,谢玹真给自己作死了! “老大——” 燕溪山一群人惊呼一声,当即手忙脚乱地赶上前把谢玹团团围住。 燕溪山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直直扑到谢玹身上,一阵鬼哭狼嚎,“呜呜呜老大你死的好惨啊!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我都说了别去别去,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你这么一走,留下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啊,老大……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一众小弟也跟着一起哭天喊地,一时间哀嚎声不断。 “……我还没死。” 一道微弱声音传来,打断了他们的哭叫。 燕溪山等人一激灵,纷纷朝怀中人看去,“老大你没死啊!” 接着反应过来,大喜过望,“太好了!老大你没死!” 谢玹嘴角一抽,“你们要是再在我耳边哭下去,我就得被你们活生生哭死了。” 他本来反噬极重都快昏迷过去,结果硬是被燕溪山他们生生吵的醒了过来。 众小弟讪讪,“我们这不是以为老大你死了伤心嘛……” 谢玹被燕溪山扶了起来,他咳嗽一声,浑身仍然虚弱无力,这时,人群忽而让出一条道,一人走到身前。 谢玹抬眸看去,来人一袭白衣,乌发半挽,眉眼温润,整个人如暖玉,带着柔色。 赫然是如今的青山首席弟子,闻清瑕。 他此时看着谢玹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小玹,你还好吗?” 谢玹没想到闻清瑕居然也会来,“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师兄你怎么来了?” 一旁的燕溪山解释道,“刚才老大你非要去找楼观鹤,我不放心,想去找山主大人,结果山主大人没在,还好半路上碰见大师兄了。” 闻清瑕为谢玹输了灵力护住心脉,他看着谢玹脸上仍在流血的伤口,素来温柔的眉眼沉凝下来,“小玹放心,师兄会为你做主的。” 语罢,站起身,朝对面走去。 与此同时,另一侧,莲山弟子察觉到此处动静也纷纷赶来查看,此时见了这场面,也是一惊。 虽惊疑不定,但都保持镇定,见了那边的楼观鹤,如见了主心骨,纷纷朝其靠了过去,齐齐行礼道,“师兄。” 楼观鹤天资卓绝,性情疏冷,作为莲山首徒,连山弟子无不对其敬畏有加。 此刻虽然谢玹躺在地上还疑似是被楼观鹤伤的,但莲山弟子全都不一而同认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大师兄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是故当闻清瑕带着一干人过来,莲山弟子纷纷站在楼观鹤身后无声地与青山众人形成对峙。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闻清瑕,青山首徒,本为人界太玄皇朝嫡长子,但其自幼性情温雅淡泊,对世俗名利视若浮云,一心求道,于七岁离开皇城,不远千里求道青莲山。 太玄是人间界唯一的集权皇朝,统治着广袤的中州大陆,东起吟剑关,西至碧溪岭,北至日月城,南至逐游江。 闻氏皇族身兼人族气运,按常理来说不得修炼仙法,闻清瑕身为嫡长子,下一任继承人,无论如何是不能进入青莲宗的。 但他自愿放弃太子之位,承诺此生绝不会继承皇位。 后在浩浩群山脚下,三千白玉阶,一步一叩首,长阶染血,叩响天门,最终谢玹之父,青山山主谢从安感念其诚心难得,破例将其收入门下。 其心性澄明,虽不比楼观鹤资质逆天,却也是难得的良才,更何况闻清瑕性情温和,对师长恭顺有礼,对师弟师妹耐心体贴,后来成为青山首徒也便是众望所归之事。 或许是感念青山山主破例收他为徒,闻清瑕在对待谢玹这个山主唯一的儿子时,更是极尽的包容体贴,不知为谢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原身那种狗嫌人憎的性子能够安好无恙长这么大,其中绝对有闻清瑕很大一份功劳。 如今,谢玹受伤,这位向来好脾气的青山首徒也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冷下神色。 闻清瑕敛起笑意,走到楼观鹤面前,十分周全的问了一礼后,才抬起头,语气似若温和,却暗藏锋锐地问道: “敢问小玹做错了何事,能叫堂堂莲山首徒以强凌弱,不顾门规对同门大打出手?” 这也是所有人想知道的问题,众人俱看向神色冷漠的楼观鹤,谢折衣也把目光投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这人能怎么解释,想到方才差点阴沟里翻船,谢折衣气极反笑。 真的是个疯子,直接在宗门里就敢对他下杀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停了下来,但谢折衣非常清楚,刚刚有一瞬间,楼观鹤绝对是想杀了他,实实在在的杀意,如凝实质。 不过他也确实好奇,楼观鹤这个神经病到底为什么这么想杀他?就因为他不是谢玹? 可方才楼观鹤既然能说出把对方当空气,魂灯既在便认他是谢玹这种话,听起来又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到底是谁。 但他后面也是真的想杀他,也不对,杀到一半又莫名其妙的放弃了…… 谢折衣思绪辗转,半响,擦了擦脸上的血,思前想后得出结论: 果然,神经病的想法就不是他这种正常人能猜到的。要真能理解了,岂不是说明他离神经病也不远了。 而那边,人群中心的楼观鹤,面对闻清瑕的质问,幽蓝的眸如玻璃珠纯粹冰冷,睫羽投下点点阴影,透出十分的漠然。 “做错了何事?”他低低重复一遍,神色冷淡,语气平静。 “若照你们的理解,他应当什么也没做错。只是他非要跑到我面前,叫我看见他,叫我心烦,又赶不走,所以只好杀了他。” 这理由,实在是……大大出人意料。 不论是他身后的莲山弟子,还是闻清瑕这边的青山弟子都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原因。 倒是谢折衣听到这个理由,没旁人那般惊异,却蓦地多出几分恍然大悟。 因为心烦?因为碍眼? 虽说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颇为荒谬,但若是放在楼观鹤身上,谢折衣觉得,居然、居然十分之万分的合理??! 所以楼观鹤才会在第一面时就想杀他,不是因为他不是原身谢玹,而仅仅只是因为看见他第一眼就想杀他? 所以在回宗后发现不好杀时又说把彼此当空气,杀不掉就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最后又因为他的死缠烂打,让他发现第二种方法不行,所以决定还是杀了他更靠谱,所以才会说他已经给了他一次机会? 之前的疑惑忽然迎刃而解,可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楼观鹤这么不想看见他?甚至到了直接不顾门规就想除了他? 谢折衣想不明白,闻清瑕也不明白,他皱眉,语气凝滞:“就……因为这样?” 楼观鹤:“就因为这样。” 闻清瑕渐渐沉下神色:“只是因为叫你看了心烦,所以就直接动手杀人?” 楼观鹤:“只因如此。” 他应的十分直接,一点遮掩的意思也没有,仿佛说的不是在杀人,而仅仅似赏花看雪般轻描淡写,漫不经心。 闻清瑕是一个秉性温和之人,他难以想象居然有人会因为这般莫须有的理由直接动手杀人,而这个人,哪怕到了现在,也仍是那般无动于衷,毫无波澜,一丝一毫的羞愧也无。 而小玹就因为这种毫无厘头的原因差点丢掉性命? 闻清瑕压下怒意,竭力维持冷静:“楼观鹤,你作为莲山首徒,可知青莲门规第三十一、三十二条?” 楼观鹤:“自然知道。” 青莲宗由千年前青莲道人所建,取自“戒得长天秋月明,心如世上青莲色。意清净,貌棱棱。” 千年以前,修真界无宗无派,唯有一个个修真世家林立,以七大世家为首,把持着修炼的功法秘籍丹药,世家以血缘维系,一致排外,自成一脉传承。 而外界的散修处境当时极为艰难,这些散修没有修炼法门,没有灵器丹药,每一步路都得一步步自行小心探索,修为往往浅薄微弱,远比不上同辈世家子弟。 青莲道人本也是一介散修,机缘巧合下,偶得真神遗泽,感悟大道,修为大成后,怜天下散修处境艰难,感世家门阀森严冷酷,遂于群山间创立青莲宗。 不论高低贵贱,不论世家门第,不拘一格广收天下求道者,性如青莲,洁而清,潋滟水光心自明。 青莲门规秉承青莲道人意志,希冀门下弟子性情良善,清涟濯濯。其中: 第10章 青莲门规三十一:不得以强凌弱。 青莲门规三十二:不得残害同门。 而楼观鹤显而易见,两条都犯了,还犯的干脆利落,毫无悔改之意。 青莲弟子皆知,犯门规者,轻则禁闭罚抄,重则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残害同门,更是重中之重,即便是楼观鹤天资禀赋,得掌门山主看重,但若担上无故残害同门这样的罪名,也照样逃不了一顿重罚。 面对这样的指责,楼观鹤尚未说话,他身后的莲山弟子可坐不住了,其中一个一直站在楼观鹤身后的弟子忍不住道: “闻师兄此言差矣,门规上是说了不得无故残害同门,但谢玹是自己找上门来屡次挑衅我们首席,以下犯上,不敬一山首徒,这般来看明显是谢玹有错在先。” “再说,师兄若真想杀他,以师兄的修为,谢玹现下还能喘气?可见师兄只是想给谢玹一个教训,并无杀人之心。” 闻清瑕沉下眉,刚欲言,一直旁观的燕溪山一听这话,却是忍不住站出来反驳道: “你谁呀,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空口白话地就污蔑我们老大清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老大挑衅你们师兄了?我们老大最是老实本分不过,绝无可能做这种事!” 闻清瑕:“……” 谢折衣:“……” 青山弟子:“……” 众人齐齐沉默一瞬,哪怕是闻清瑕,也是知道谢玹颇为顽劣,性子放纵不羁,与老实本分这四个字可谓是天差地别。 莲山弟子那边也是对燕溪山能如此不要脸的说出谢玹老实本分这般话叹为观止。 尤其是方才站出来的弟子,他愣了楞,旋即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嗤道: “谢玹?老实本分?你自己听了这话不觉得好笑吗?谁不知道你们青山谢玹的大名,仗着青山山主的名头在宗门里无法无天惯了,前不久还使下作手段害楼师兄受重伤,如今还敢跑到莲山来,别说楼师兄还手下留情了,我看就算是当真杀了他也没甚,就当为青莲宗除害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那话说的实在不客气,就差指着谢玹鼻子骂他活该了,别说是其余人了,就连闻清瑕也带上怒色,他是知道小玹在宗门内名声不太好,却也是第一次有人直白当着他的面这般诋毁谢玹。 那弟子面对青山众人的怒视,也没害怕,神色不屑,提到谢玹两字的语气都带着极其的嫌恶,“我什么意思?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谢玹这种卑鄙小人,手段卑劣,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想出什么阴招想要暗算师兄。 楼师兄一心修炼,性子直白,不知人心险恶,想来这次就是遭了谢玹的暗算。” 谢折衣这次没绷住:“……性子耿直?楼观鹤?” 这不和谢玹老实本分一样扯淡吗? 他再去瞧那弟子。 少年模样,身姿灵秀,相貌极为精致,眉眼灼灼逼人,神色举止间都透着十足的傲慢。 翻了翻原身记忆,啊,凤朝辞,逐游凤氏家主幼子,出身显赫,天资出众,因着自小被族人捧在手心里,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骄纵傲慢的性子。 曾自诩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 而后在十二岁时,听闻楼观鹤仙门第一人的名声,不服,遂在楼观鹤历练途径逐游时,带人将其拦在逐游江对岸,提出挑战。 结果仅仅一招,拂雪剑就挑飞他的佩剑,架在了这位逐游凤氏小公子金尊玉贵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说: ---------------------- “戒得长天秋月明,心如世上青莲色。意清净,貌棱棱。”——《僧伽歌》 感谢有位uu在超话的推文呀[粉心][粉心][粉心] 感谢芜湖宝宝的营养液[粉心][粉心][粉心] 本文更新频率以后大概为三天一更,评论多会更有动力码字可能会加更,如果没有人看可能会随缘更,但一定会坚持写完的[抱拳] 第10章 拂雪剑锋锐无匹,薄薄一层霜刃下,一丝血痕乍现。 楼观鹤没有留情,他本性冷漠,也无所谓顾忌什么身份。 还是一旁的凤氏属臣见势不妙连忙上前赔礼道歉,最终才险险叫少年停住了手。 凤朝辞也算是在楼观鹤手下死里逃生一回。 按常理来说,寻常人若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差点丢了性命,不说恼怒至极,也该是暗恨不已。 但凤朝辞注定不是常人。 他出身尊贵,根骨绝佳,心气儿高,也最是慕强。 在他看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 比他弱:活着浪费灵气的废物。 比他强:值得尊敬的强者。 往日里,凤朝辞几乎看谁都是垃圾,即便是族中那些修为高的长辈,他也仅仅是勉强给个面子,在他看来,哪怕是厉害如他爹,也不过是占了年龄的优势,他迟早超过他们。 如今猛地碰见楼观鹤这么一个与他差不多年岁,却比他更厉害,更变态的天才时,凤朝辞激动了。 这才是真正值得他尊敬,值得他追逐的天才! 下定决心后,也不管族人的反对,十分叛逆地就从凤氏偷偷溜出来,不远万里跑到青莲宗山门前大喊说要拜师学艺。 这可给逐游凤氏头疼坏了。 当今修真界,纵横四域,分上下两天。 所谓两天,为真神所在的上上天,以及红莲业火诸孽缠身的下下天。 所谓四域,则分为东海、西岭、南境、北原。 西岭十万群山大小宗以青莲宗为首,广纳天下求道者,仙山渺渺,济世度人。 东海沧水茫茫,由一境一楼分而治之,一境为月下飞天境,一楼为云生结海楼。 月下飞天境盛产灵宝仙材,交易遍布四域。云生结海楼更为神秘,门下弟子隐于四域,通晓天下之事。 北原则为无人荒域,沼泽密布,妖雾丛生,为妖兽、精怪聚集之地。 南境世家林立,千年前,魔头谢折衣屠灭七大世家,致使宗门兴而世家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残存的世家存于南境,仍坚守着冷酷森严的门阀制度。 秉承“非世家者非人,非修士者非人”。 逐游凤氏就是其中翘楚,而凤朝辞作为家主之子,不学凤氏秘术,反而跑到外面去拜师学艺,这叫什么话?! 族中长辈自然千个万个不同意,可惜凤朝辞天生九十九斤反骨,理都不理这些苦口婆心劝诫他的老头儿,直接给跑了。 千里迢迢来到青莲宗,千方百计拜入莲山,哪怕楼观鹤压根都不记得他了,他也毫不介意,狂热地追逐着楼观鹤的背影。 谢折衣了然。 怪不得能说出“楼观鹤性子直白单纯”这种不要脸的话。 换个说法,这不就是楼观鹤的狂热迷弟吗? 完全可以和谢玹手底下头号小弟燕溪山一较高下了。 把楼观鹤说成一朵淤泥不染的大白花,再把他从头到尾冷嘲热讽一遍,恨不得把他贬成烂泥,垃圾,废物,最好能下一秒去死得了。 年纪轻轻,说话就跟淬了毒一样,谢折衣毫无所动,甚至还觉出几分趣味。 千年前,他虽说后来举世皆敌,世人谩骂,但大多都是说他杀人如麻,屠戮血亲,冷酷无情,是魔头,是怪物,是罪人,却还从没人会骂他是废物。 毕竟,谢折衣这个名字,生来瞩目……注定就该是名动天下、惊才绝艳的天才。 任他再如何声名狼藉,恶行昭彰,也无人能否认这一点。 如今冷不丁被人骂成废物,还挺新奇。 谢折衣好整以暇,支着下巴,想瞧瞧他还能骂出个什么花样来。 只是他本人不在意,闻清瑕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够了!” 他直接打断了凤朝辞的话,唇紧抿,如水温和的眸此刻带着怒气。 闻清瑕一向温和有礼,此时突然的发怒,极为吓人,众人皆没见过他这样生气的样子,齐齐安静下来。 闻清瑕几乎是忍无可忍,他对着凤朝辞道: “敢问这位师弟,你说小玹手段卑劣,使计暗算,可有证据?若你毫无证据,无凭无据就把罪名强加在小玹身上,又岂是正道行径?人言可畏,小玹虽性子顽劣,却从未做过害人之举,还望师弟积点口德。” 凤朝辞自然没有证据,但他不觉自己有错: “我是没有证据,但谢玹一个堪堪筑基的废物如果不是暗算,他怎么可能伤得了楼师兄!这事儿都在宗门里传遍了!如今谁不知道这谢玹阴险卑鄙,在天元阁偷袭了楼师兄。” “闻师兄,我敬你是青山首徒,但谢玹,他绝非什么好东西!” 谢折衣听着听着,觉得不对。 等等,天元阁,偷袭暗算,卑鄙小人? 他貌似听过另外一个版本,但内容简直两模两样。 他似笑非笑朝一旁的燕溪山看去,“青莲宗之光?弟子之首?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人?” 第11章 燕溪山神色讪讪,勉强找补道:“老大,你别听他们瞎说,是他们这些人有眼无珠,在我心里,你比那什么楼观鹤厉害多了。” 谢折衣也没准备为难他,他本就猜到燕溪山等人必是夸大其实,不过没想到外面居然是这样传的。 只是这个传闻也不太靠谱啊。 谢折衣稍微有了点力气,他被燕溪山扶着站起身,对着凤朝辞微微一笑道: “这位张口废物,闭口垃圾的小师兄,请问啊,我是说,如果在你看来,我是坨烂泥扶不上墙的垃圾,那你说我该怎么才能伤到你的好师兄呢?” “还是说在你看来,你们楼师兄也不过如此,只要我这个才堪堪筑基的废物稍微略施小计,就能把他打成重伤?” “那当然不是!”凤朝辞立马否认。 谢折衣好笑道,“你看,你也知道答案,我这种废物怎么能伤的了你的师兄?所以何苦非要把这事儿扣在我头上?楼观鹤重伤可与我没什么干系。” 凤朝辞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但仍嘴硬道,“你是废物不假,可谁知道你爹有没有给你什么高阶灵器。” 谢折衣反问:“灵器有灵,越是高阶越需要匹配的灵力,你觉得我驾驭得了?更何况我若真用灵器把楼观鹤打成重伤,你觉得掌门和山主会饶过我?还是说,你不相信掌门山主的决断?” 凤朝辞:“这……” “再不济,你可以现在亲口问一问你的师兄,我有没有用下作手段偷袭他,害他重伤?” 谢折衣看向楼观鹤,眉眼微挑,朝他露出一笑。 他可没说谎,虽说他确实趁楼观鹤不备偷袭咬了他一口,但后面楼观鹤自己圣体反噬重伤可不关他事。 所有的事,旁的人皆起于猜测,唯有他二人自己知道事实到底如何。 凤朝辞小心翼翼看向楼观鹤,“……师兄。” 所有人亦跟着看向最中间的楼观鹤。 楼观鹤目光扫过众人,轻飘飘,微冷凉意掠过,最终落在谢折衣面容上。 少年五官俊郎,脸上虽添些血痕,但他眉梢轻挑,乌黑的眸子带笑,反而更为散漫恣意。 楼观鹤盯着他,准确的说,是盯着谢玹脸上那道血痕,那是拂雪剑气所伤。 拂雪剑气凛冽,那道剑痕不深,却极难愈合,哪怕是方才有闻清瑕输送灵力,此刻仍在微微渗血。 楼观鹤抿唇,心绪闪过一丝烦躁,面上毫无表情,握着拂雪的手却慢慢收紧。 又来了,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但他隐藏的极好,没人能察觉他的异常。 至少在凤朝辞看来,楼师兄仍旧一如既往的冷漠。 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平静:“我受伤与谢玹没有关系。至于今日之事我自会如实向掌门与两位山主禀报,无需再争论。” 作者有话说: ----------------------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李白 东海一楼一境灵感来源于这句诗,感觉很美。 感谢什宝、窈窕还有一个不知名天使的营养液啊![粉心][粉心][粉心] 第11章 谢折衣又躺回了床上。 既然楼观鹤已经说了不必再论,自会向掌门山主如实禀报,闻清瑕等人也就不好再拦着不放。 毕竟楼观鹤到底是一山首徒,即便是定罪,也该是由掌门山主来决议。 回到青山,闻清瑕在为谢玹蕴养灵脉之后,听闻楼观鹤已经前往主峰,心下不放心,叮嘱燕溪山好生照看谢玹后,也跟着去了掌门所在的主峰。 说来也是好笑,上次受的伤才好没多久,出去蹦跶不过半天时间,就又躺回来了。 谢折衣伸出手,摸了摸脸上那道血痕,仍能感受到隐隐刺痛,拂雪剑气凛寒至极,即便之后又敷了上好的伤药,那股寒意却如附骨之疽萦绕不去。 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仅没能取到血,还遭了千机的反噬。 一旁的燕溪山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安慰道,“老大你放心,这次楼观鹤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出手,山主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谢折衣恹恹低眸,敷衍地应道:“哦,希望吧。” 他没太指望楼观鹤能被重罚,毕竟这家伙确实在最后莫名其妙的收手了。 本身又是被寄予厚望的少年天才,再加上有莲山山主的倾力相护,此事最后多半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谢折衣想过楼观鹤会禁闭,会罚抄,但唯独没想到……这火还会烧到他身上来。 在听到闻清瑕带回来的消息时,谢玹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等等,什么叫罚我去关禁闭?!” 闻清瑕也是一脸不能理解,语气犹豫,“楼观鹤已经被罚去思过崖禁闭一月,但是掌门与两位山主在得知事情经过之后,都认为是小玹你先去莲山挑衅才招惹事端,所以也罚你要去主峰三清殿反省一个月。” “不是,有没有搞错,我都受伤了还罚我去禁闭?我才是那个受害者吧,我爹呢?我爹没反对?!” 闻清瑕为难地看他一眼,“师尊也同意了,而且还特意吩咐让燕师弟和……” 谢玹见他欲言又止,眼皮一跳,“和谁?” 闻清瑕:“和莲山的凤朝辞凤师弟一起去三清殿看住你。” 谢玹:“……” 好了,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就凤朝辞那目中无人的炮仗精。 他现在已经可以想象到时候三清殿里,他、燕溪山还有凤朝辞三个人该有多热闹了。 - 主峰大殿。 掌门看着谢从安,道,“你这次倒是舍得,不怕待会儿你家小崽子来闹腾你了?” 谢从安:“舍不得也得舍得,最近时日不太平,那小兔崽子又是个惹事精,我若在宗门内还能替他收拾收拾烂摊子,可这次下山,多久能回来……能不能回来都不太好说……把他暂时关起来也好。” 掌门动作一顿,抬头,“你还是决定下山?” 谢从安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朝窗外看去,外面一丛野花探头,摇曳生姿。 “无论如何,谢氏前任家主确实曾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对我伸出了援手,如今主脉嫡系只剩下两位女君,若认真算起来,她们还应当算是我的侄女,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掌门还是不太赞同:“虽说如此,可云阳城遭罗刹围攻,里面的情况外界毫无所知,云阳城有云阳谢氏,本身又是一块是非之地,此行……凶多吉少。” 不过谢从安天生是个固执的人,他对着掌门摇头,“我意已决,您不必再劝,只是谢玹那小子,就拜托您照看了,三清殿那个地方,有那位在,是个清净之地。” “不过谢玹那臭小子就是个活祖宗,天生闲不住,”谢从安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我把溪山和凤朝辞叫过去给他作伴,也省的他无聊。” 掌门听到这里,也稍微露笑,“逐游凤氏那小公子脾气可不小,你这真不怕给你那小祖宗又找了个祖宗?” 谢从安:“啧,就该得有人治治那臭小子的脾气,叫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没人能一直惯着他那狗脾气。” 掌门微微一笑:“你若真想叫个人治治,我怎么倒觉得有个人更适合。” 谢从安懂了掌门的意思,表情瞬间一黑,“您是说楼观鹤?还是别了,姓楼的那小子从小就冷心冷肺,也不知道对我家玹儿哪来那么大敌意,把他俩放在一起,谁知道他到时候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掌门不置可否:“其实……观鹤那孩子,倒未必有你想的那样讨厌谢玹。” 谢从安嗤笑一声,“不讨厌,难不成还能是喜欢?总不能是喜欢得想杀人吧?” 掌门反问:“兴许说不定呢?” 谢从安瞪大了眼睛,“我就这么一说,您还真当真啊?” 掌门不急着解释,而是转到另一个话题:“你见过观鹤杀人的样子吗?” 谢从安顿了一下。 楼观鹤杀人的样子? 他……确实见过。 燕溪山曾提起过一个传闻,说之前有个在楼观鹤面前挑衅的人,坟头草都三丈高了,其实这并不算假话。 在问剑大会上,在万众瞩目的四方台上。 颍川洛氏少主在落败之后,怀恨在心,趁其转身不备之际偷袭,结果反被斩于剑下。 少年杀人的手法极为干脆利落,拂雪剑气凌冽,见血封喉,那血沿着剑身,轻微一抖,便溅落于地,剑身复湛亮冰寒,从头到尾,少年白衣不染,长剑无垢,若他杀的人不是颍川洛氏的少主的话,兴许在座的人都得赞上一句白衣绝世,风姿无双。 楼观鹤的神情自始至终毫无波澜,第一次杀人,那双冰蓝眸子,没有丝毫的动摇,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担忧,什么也没有,让人感到一种极致的漠然。 也是因为那双冷漠的眼睛,让谢从安对楼观鹤发自内心的排斥与忌惮,太过冷酷,太过无情,毫无人性。 第12章 掌门看出谢从安的反感,摇摇头,“观鹤他……自小性子与常人不同,他若是真想杀一个人,从来不会瞻前顾后,想杀,便杀了,既不会因为他是洛氏的少主,也不会因为他是山主之子。” 哪怕是有谢从安护着,可中间机会多的是,可楼观鹤口口声声说着要杀了谢玹,却仍是让谢玹在他面前活蹦乱跳这么久,与他之前的作风完全不同。 谢从安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他不管,“谁管那小子怎么想的,我家那小兔崽子,我都不舍得动一根指头,姓楼的那小子敢这么直接伤了他,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我是绝对不会放过那小子的!” 掌门:“……”果然,谢从安还是那个谢从安,相当护犊子的紧。 谢从安摆了摆手:“算了不说了,我得赶紧走了,那臭小子多半在来的路上了,我可不想被那小祖宗缠上。” 他说完,就欲闪身走人,只是在走到门口时,脚步又顿住。 转过身,逆着天光,谢从安站在光暗交界,看不清面容,却见他一改往日的暴躁急烈,神情平和,端端正正,朝掌门行了一礼。 “拜托您了。” - 谢玹确实在去找谢从安的路上。 他觉得他还能再挣扎一下,就谢从安对原身的疼爱程度,没道理会这么坑儿子呀。 结果就被主殿门外的弟子告知:山主离宗了,归期不定。 谢玹:“???” 等等,这不对吧,真是亲爹啊,坑完儿子就跑路是吧。 这下谢玹终于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他真被他爹给坑了。 作者有话说: ---------------------- 宝们,五一假期快乐啊[粉心][粉心][粉心] 感谢ly、窈窕和一个不知名小天使的营养液呀[粉心][粉心][粉心] 这几天感冒了,头晕眼花,码一会儿就困的要死,本来想着五一加更的,结果也只能不了了之了_(:3」∠)_ 第12章 三清殿在主峰最顶上,从山脚上去,两行白玉石阶朝上延伸数千阶,北眺莲山云雾环绕,南顾青山则山明水秀,仙灵之气不绝,隐于碧落白云,十分有仙门之气派。 谢玹与燕溪山到殿门口时,就看见一名头戴金冠,腰束玉带的少年已经靠在门前柱头上,正环抱着手臂,神色极其不耐烦。 待听到这边动静时,少年转过头,那张姣丽的面容彻底暴露眼前,赫然就是那位金尊玉贵的凤氏公子,凤朝辞。 谢玹一见这人看过来,眉骨直突突开始疼,完全能够猜到接下来这人能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什么废物,垃圾,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没什么新意,谢折衣都听腻了。 这次眼看着凤朝辞下巴一抬,斜睨过来,神色不耐烦正说了句,“废物……” 谢折衣索性直接抢了这人的话,“啊对对对,废物就是废物,我就是废物,不好意思啊,让您久等了,看在我是废物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一个废物多计较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炮仗精虽然刻薄,不过碍于从小的教养,骂人都只会说废物和垃圾。 啧,骂就骂呗,反正他前世当谢折衣的时候难听一万倍的话都听过,这种程度的,只能说还得再练。 “你!” 凤朝辞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来,这人嘴上说自己是废物,可神色全然一副无赖样,完全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谢玹摊手,无奈叹口气:“怎么?你不是想说我是废物吗?那我告诉你,我承认了,对,我就是废物,所以你骂吧,反正我又不会少块肉。” 燕溪山本来不太明白老大怎么会承认自己是废物,不过一看凤朝辞被堵得无话可说的样子,瞬间就懂了自家老大的意思,马上接道: “对啊,我们就是废物怎么了,你是天才了不起啊,这么厉害就别挨过来,我们这种废物可配不上跟您说话。” 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废物,可就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竟似反以为傲的废物。 凤朝辞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可一时又不知道该骂什么,愣住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们,厚颜无耻!” 谢玹、燕溪山煞有其事地点头:“对对对。” 凤朝辞咬牙:“废物。” “昂。” 凤朝辞恨恨道:“垃圾。” “哦。” 凤朝辞几乎要气笑了,指着谢玹两人的手指都在发抖,“好好好,你们两个故意合着伙来欺负我是吧!” “没有啊。” 谢玹与燕溪山齐齐摊手,两人默契地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还说没有! 凤朝辞眼眶都气红了,这俩一个比一个气人,装什么无辜! 一时气急,凤鸣剑半出鞘,伴随一声清亮凤鸣。 谢玹与燕溪山齐齐顿住,全都看向气急得拔剑的少年,互相看了眼,俱是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经逗,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呢,自己就给自己气急眼了。 两人不约而同,朝后退了几步,离得远了些。 凤朝辞虽说素来心高气傲,眼睛几乎都长天上去了,可他也确确实实,是逐游凤氏这一代最为优秀的少年天才。 十岁入族地,获凤凰传承,得名剑凤鸣认主,十四剑挑南境少年群英,未尝一败,十五结成一品金丹,丹成圆满,如今十六已至金丹巅峰,可与元婴一战,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他若一时气急了眼,直接不管不顾出手,那凭他俩这菜鸡身手,多半得成凤鸣剑下亡魂了。 不过谢玹倒也不急,三清殿四周有守殿弟子,有他们在,无论如何是不会叫凤朝辞肆无忌惮下去。 谢玹看着正无声向这里靠拢过来的守殿弟子,掩在袖下的咒势悄然散去,重新露出微笑。 这种事还是得交给专门的人来处理,他这种废物只需要看戏就好了。 只是没等守殿弟子出手,凤朝辞自己倒突然惊醒,似乎想起来什么,恨恨瞪了谢玹一眼,咬了咬牙,将凤鸣剑重新按入鞘中,冷哼一声,“哼,要不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我这次非得给你们一个教训!” 谢折衣与燕溪山闻言皆是一愣,你看我我看你,一头雾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啊?什么东西?师兄的面子? 谁? 能被凤朝辞这样尊称一句师兄的似乎只能是……楼观鹤? 可这跟楼观鹤有什么关系? 别说谢玹和燕溪山一头雾水,连凤朝辞也不理解为什么楼师兄会叫他,不要找谢玹麻烦。 或者说,不理解的远不止是这一件。 那日十里梅林分别之后,凤朝辞跟在楼观鹤身后回莲山,一路上他都愤愤难平,只觉得似他师兄这等人物,怎么能被谢玹那等烂泥玷污。 他本就看不上谢玹这种废物,可就是这种他瞧不上的废物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攀咬师兄,只更觉无耻卑鄙。 “无耻、卑鄙、垃圾、废物、小人、歹毒至极……”他骂个不停。 同行的师兄弟虽未如他这般大骂出口,可神情微动,显然也是极为认可,只是碍于自身修养,做不到直接谩骂出口。 至于师兄,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神色冷淡,他是从来不在意这些小事的,哦不,是几乎任何事,他都不怎么在意,似乎天生便绝了七情六欲。 强大,冷漠,一心修炼,无情无欲,完美得如同一尊神祇,令人趋之若鹜。 自十二岁时起,凤朝辞在楼观鹤身后追了整整四年,可惜楼观鹤几乎不曾与人打交道,也不曾分给凤朝辞多余的目光。 第一次,凤朝辞拜入莲山后,等了许久见到进阶出关的楼观鹤,激动的上前,却只得了随意一瞥,一句没有情绪的:“我不记得了。” 第二次,凤朝辞在试炼中取得弟子第一,获得了挑战首席弟子的机会,他拔出凤鸣剑,拼进全力,渴望能得到这人的认可,但仍是随意一剑,铿锵一声,他连人带剑飞出试炼台,台上的少年收剑入鞘,看都未看他一眼,只对着莲山山主淡淡道,“我回去了。” 第三次,继续挑战首席弟子,仍是一剑落败。 第四次,败。 第五次,败。 第六次,败。 第七次,终于挺过第一剑,被第二剑打成重伤,整个人七窍出血,差点没挺过去,这次少年终于看过来一眼,对他道,“第一剑,你不该硬撑。”否则也不会重伤。 值得铭记的一天,虽然他差点死掉,但那日之后,师兄终于记住了他的名字。 再然后……前段时间,天元阁师兄重伤,脸色是他从没见过的苍白,从来一尘不染的白衣这些时日总会被血浸染,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血,仿佛五脏六腑都裂开一样,只能去后山的寒潭修养闭关。 没想到再见面,师兄应是才从寒潭疗伤回来,一身白色单衣,他顶着重伤对谢玹出手了……师兄从来没有这样执着地想杀一个人,所以那只可能是谢玹的错,师兄是不可能有错的。 第13章 但师兄,却第一次主动开口,看着他,“别说了。” “……师兄?”凤朝辞愣了愣。 楼观鹤平静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说,别说了。” “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谢玹两个字。”骂也不行。 光是听见这两个字就心烦,听见别人骂这两个字……更烦。 明明没什么表情,但凤朝辞就是能感觉到楼观鹤与以前不同。 因为谢玹?因为太厌恶这个人了? 在得知他要去三清殿看住谢玹时,他第一反应就是为师兄报仇,但他忽然想起那日,师兄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一时犹豫起来。 没等他纠结多久,师兄居然主动召见了他。 楼观鹤站在思过崖入口,罡风过境,风雪卷过衣摆,少年逆着月色,看不清神色,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有些破碎,但凤朝辞仍听见了。 “什么也别管,什么也别做。” 在临近思过崖,特意将他叫过去,就是为了叮嘱这句话。 什么也不要做,这不就是,叫他不要对谢玹出手吗? 师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 感谢川宝、ly、十二、丞、爺毁天下、芜湖宝宝与两个不知名小天使的营养液啊[粉心][粉心][粉心] 真的非常感谢,没想到有这么多营养液,让我真的非常想像个霸总一样,王霸之气侧漏,叼着朵玫瑰,把你们通通壁咚在墙上,然后邪魅一笑:“女人,你看,这是我给你的万字加更,随便看……”可惜这是我的想象orz 现实中的我好像一个无能的丈夫,有心无力,无能狂怒,只能在小剧场给小天使们表演一下无能丈夫的哀嚎(=tェt=)嗷嗷嗷,我真的很想加更啊,为什么我不能是只八爪鱼_(:3」∠)_ 以及剧情,我也真的很想写甜甜的恋爱,但是这篇文我流私设比较多,两个主角人设也比较复杂,感情线会比较缓慢,但我有努力想让你们get主角之间,恨不够纯粹,又不懂爱的矛盾。但两个人绝对没什么误会的,包双向奔赴[狗头] 第13章 凤朝辞思及楼观鹤的交代,也没什么再争执的心思,不甘心瞥了他俩一眼,“算了,当我大人有大量,今天就放你们一马。” 他说完,看见谢玹两人俱一头雾水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脑抽了,居然会跟这两个废物较劲,简直是浪费时间。 守殿弟子这时走了过来,他出现的悄无声息,一身素净灰袍,五官平淡无奇,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腰配一柄漆黑的乌木剑,目光沉静。 除开谢折衣外,燕溪山与凤朝辞都未察觉这人是何时靠过来的,尤其是凤朝辞,霎时一惊,有人近身自己居然毫无所觉。 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灰衣道袍乌木剑,面前这人应当是三清殿的守殿弟子。 三清殿在青莲宗的地位极为特殊,坐落于主峰之巅,白玉为阶,青莲作檐。四角悬着红绳铃铛,风过时清音袅袅,与天地共鸣。 方圆百里以十万大山为基,布九转青莲大阵,聚山川灵秀,承天地造化,是青莲道人专为供奉真神所立之神殿。 也是青莲道人……最后坐化之地。 自青莲道人死后,其座下一脉世代守于三清殿暗处,不属青莲宗任何一座势力,无名无姓,无有归处,又称三清一脉。 自真神陨落后,三清殿少有人踏足,凤朝辞这些年轻一代的弟子更是从未踏足过三清殿,也就一时忘了还有守殿弟子的存在。 不过能作为三清殿守殿弟子,实力定然不俗。 “见过师兄。” 谢玹三人都乖乖行了一礼。 这名守殿弟子,眼神淡淡飘过谢玹三人,等到了谢玹身上时停顿片刻。 谢玹察觉到这人的目光,疑惑抬头,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就听他问:“你方才看见我了?” “啊?什么?师兄你不是突然出现的吗?”谢玹表面装作一脸迷茫的看着他,心下却感叹这人当真是敏锐。 守殿弟子定定看他一眼,还未说什么,旁边的凤朝辞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师兄也是抬举他了,就谢玹这草包能发现什么?多半是方才不知道在到处乱看什么,叫师兄误会了。” 谢玹第一次觉着凤朝辞骂的还挺好听,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这位守殿弟子也不知信没信,静静看了谢折衣片刻,最终移过视线,看向一旁凤朝辞:“三清殿前,戒争斗之仪。你方才犯禁,按门规,应禁灵脉一月,我念你初犯,便减为十日,望你能静心反思。” 凤朝辞没想到这还能惹火上身,也是一愣,“等等,我刚才都没有真的动手,这也能算?”” 可惜守殿弟子无动于衷,十分之冷酷地点头:“算。” “噗——哈哈哈哈叫你嚣张,在三清殿还敢这么放肆,这下踢到铁板了吧。” 没等凤朝辞抗议,一旁的燕溪山直接就笑出了声,他早就看这姓凤的不顺眼,如今看他倒霉,终于是痛快了,恨不得当场为这位守殿师兄鼓掌喝彩。 谢玹也乐意看这目中无人的小公子吃瘪,不过他不像燕溪山那么直接,毕竟当着这位守殿师兄的面不好笑的那么猖狂,只勉强压住上扬的唇角,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附和道: “师兄说的对!罚!该罚!” 但他这样故意做作的模样更刺激人,凤朝辞一下炸毛了,“你们敢笑我!” 气急之下就要拔剑,结果一拔……没拔出来。 凤鸣剑纹丝不动待在鞘中,却见那位守殿弟子方才隔空一点,凤朝辞眉心凭空浮现一枚朱色莲花纹,周身灵力霎时封禁。 灵力都没了,也就自然拔不出剑。 凤朝辞没想到这位师兄说动手就动手,凤鸣剑在手中如一块废铁,往日充沛的灵力此时如死水,再看着旁边燕溪山谢玹两人看好戏的神色,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大为不服: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罚,旁边那两个人合着我欺负我,师兄你没看见吗?!” 守殿弟子:“他二人方才没有动手。” 凤朝辞暴躁了:“可他们动嘴了啊!” 守殿弟子:“这里只规定了禁止私下动手,没说不能动嘴。” 凤朝辞咬牙:“这到底哪来的什么破规矩。” 怎么专门像跟他过不去! 可即便他再不服,守殿弟子始终无动于衷,除了最开始看向谢折衣的那一眼略带疑惑,其余时刻都是古板到木讷的表情,毫无人气儿。 等把凤朝辞灵脉封禁后,他就如完成任务般又悄无声息没了身影,但三人都知道这位守殿弟子肯定就隐在暗处的一角。 凤朝辞在他离开后,仍不死心,手放在凤鸣剑上握得发紫,浑身灵力紧紧被禁锢。 谢折衣啧啧两声,“大天才,别费劲了,你拔不出来的,这禁灵咒除非是你修为比他高,要不然白折腾。” 凤朝辞狠狠瞪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谢折衣摊手:“哦,行,算我多管闲事儿,你自个儿折腾吧,这禁灵术你越折腾等会儿反噬的越厉害。” 凤朝辞这下诧异看他一眼:“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家伙居然还能知道禁灵术” 禁灵术并不常见,连凤朝辞也是无意间在凤氏珍藏的古籍中偶然看见才了解到有这么个秘术。 其本为青莲道人所创,乃是因其心性慈悲,即便是面对恶徒也不忍取其性命,便偶得巧思创下此术,可禁人灵脉使其如凡人,但只要其诚心悔改向善,也能解咒令其恢复修为,却不知何原因,至今只传承于三清一脉,外人也便渐渐不得而知。 至于谢折衣他为什么知道。 谢折衣抬眸,看了眼四角屋檐垂下的青铜铃铛,百里大阵汇聚灵力于半空如九瓣莲花盛开。 禁灵咒、青铜铃、青莲大阵、青莲道人…… 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这禁灵咒当时还是他提出来的。 只是那时的他早已由仙堕魔,满心仇恨,说的不是禁灵咒,而是灭灵咒。 灭灵咒,直接断其灵脉,毁其神魂,灭其灵识,死的不能再痛苦,灭的不能再干净,是一种由谢折衣首创,且极其残忍的咒术。 青莲道人自然不可能采用灭灵咒,但他却从中得了启发,创下了禁灵咒,只是禁灵咒到底与灭灵咒同出一源,若被有心之人拿去容易生出祸端,也就渐渐不得为外人可知。 当然谢折衣不可能直接告诉凤朝辞:这禁灵咒还有他一份力呢,他还能不知道吗? 他只能拉出他那便宜爹来扯幌子了:“我爹那里一堆有的没的秘籍,谁知道我哪天睡觉垫桌脚的时候扯出来看见了” 呵,瞎猫碰上死耗子,凤朝辞只觉果不其然,用这么珍贵的秘籍垫桌角的事情,也就谢玹这种草包能干出来。 跟这种草包走在一起对他简直是一种侮辱! 越想越憋屈,不过他这次学乖了,没有动手,只是翻了个白眼,理都不想再理这两个草包,直接朝前推开了三清殿门。 第14章 - 门开了。 青色灵力随着两扇门缝隙扩大的瞬间朝着两边翻涌。 待看清殿内景象时,三人齐齐一顿。 三清殿,又名三清神殿,而言及神,此世万万年间,唯有一位真神。 古有言:“香之为用从上古矣。所以奉神明,可以达蠲洁。” 自古祭神,以长明烛。 自古奉神,以九莲花。 其余果,水,香,财尽皆陈于供台。 千年前,在谢折衣还在云阳谢氏时,几乎每年谢氏全族都会举行一次大型祈神仪式,所有人必须参加,其场面之浩大是后世之人难以想象的。 上至七大世家,下至平民百姓,每至神临之日,香火不绝,祭典无数。 而在神陨之后,渐渐的才未有那般狂热,只是提及真神二字,仍不受控制地战栗。 大殿两侧是绵延不绝的长明灯海,上千盏青铜烛台呈九转青莲阵型排列,每盏烛台都铸成九朵莲瓣盛开的形态。 在烛海尽头,是一盏与众不同的琉璃莲灯,供奉在供案的正中间。 而供台之后,本应伫立神像的地方此刻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谢折衣怔怔顿足,他从绵绵不绝的长明灯一路看去,直至看见本应伫立神像的地方空荡一片,心猛地一沉。 “没有神像……” 他难得神色迷茫,语气惶惶。 在天元阁看见真神陨落的消息时,他便不死心翻阅了所有记载真神事迹的神历。 其中有提到,千年前在魔头谢折衣身死道消后的第三年,天地万物未启智的走兽飞禽齐齐朝神域方向跪拜哀鸣,同时此界所有的神像在某一刻齐齐裂开粉碎成灰烬。 万物哀鸣,神像泯灭,同时所有人不一而同如得到启示一般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真神陨落了。 即便早就已经在神历中看见了这段记载,但实实在在看见湮灭不复存在的神像,谢折衣仍觉出一丝不真实感。 真神陨落,怎么可能会陨落呢,明明他都已经把那个……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威胁到那位尊神…… 作者有话说: ---------------------- “香之为用,从上古矣,所以奉神明,可以达蠲(jun)洁。”——出自《天香传》 祝小仙女们端午快乐呀![粉心][粉心][粉心] 缓缓滑跪……真的不好意思,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毕业论文还有找工作的事情,再加上卡文一直没能更新orz 后面会慢慢恢复更新,但是因为下周申请不到榜单我可能会慢一点更新,压点字数,暂时就跟最开始那个频率差不多,等后面如果能上榜单会多多更新的[化了] 然后真的真的很感谢小鱼宝宝和罗睺大人投的雷,真的真的超级感谢qaq,还有很多宝宝投的营养液,我真的老有负罪感了,太对不起支持我的宝了[爆哭]真的好想打死我自己算了[化了]好像个负心薄幸的渣女[心碎] 第14章 大殿一时安静。 比起谢折衣的迷茫无措,燕溪山与凤朝辞则纯粹是被这样宏伟浩浩的场面所震撼而久久怔楞在原地。 长明烛并非寻常凡物,其又可譬喻为“天地间一缕不熄的灵。” 其烛火不随风雨而熄,不因岁月而尽,千年不灭,传闻有逆天续命之效,又因其珍贵难得,故便常用此烛为媒,上通天听,下达九幽,常为供奉真神而用。 不过即便是昔年七大世家都未有这般大手笔,足足九千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烛一路而上,煌煌灯火,不灭千年。 “这些长明烛……全是供奉那位……” 燕溪山倒吸一口气,待要说到最后两字时又顿住,不敢轻易说出口。 凤朝辞见了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难得没有阴阳怪气,看着满大殿灯火幽明的长明烛,幽幽道: “这些长明灯盏全是青莲祖师昔年,凭一己之力度化中州九城十万恶鬼而化为的灵。” “……中州九城” 谢折衣突然听到熟悉的地名,一下回神,看过去,“你说什么中州九城的恶鬼……被谁度化了?” 凤朝辞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无语:“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虽说他知道谢玹是个头脑空空的草包,但能无知到这个地步也实在是清奇。 念及正身处三清殿内,凤朝辞强忍住想冷嘲热讽的话,解释道: “中州九城,就是那个被谢折衣用周天诛仙大阵困杀九天九夜,屠的一干二净的九座城池。” “死的人太多,以那九座城为中心方圆百里都被死气包围,化为了鬼域,寸草不生,恶鬼遍野,不断朝周边的村落蚕食,最后还是青莲祖师出手,孤身一人进入鬼域度化万千亡灵才了结了此事,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件事,祖师才会耗尽心力在不久之后坐化殒命。” 这也是谢折衣彻底被天下人谩骂的开端,若论及最开始他屠戮七大世家。 对于世家之人他自然是穷凶极恶的魔头,但对其余早就对世家不满已久的散修来说,却也称得上拍手称快之事,最多也只是忌惮他心性之狠辣,竟能对其出身的本家云阳谢氏也能大开杀戒。 但屠城一事,他屠的是人间界中州九座凡人城池,且毫无顾忌,无论男女老幼,皆杀杀杀,所造杀孽之重震惊天下,只觉其当真是入魔至深,无可救药。 自此魔头之名,当之无愧。 作为屠城的罪魁祸首,谢折衣自然知道中州九城,他只是没想到……他再次看向殿内九千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若这些长明灯都是青莲度化九城恶鬼转续的灵。 那这些…都是他的业孽。 谢折衣闭眼,而如果真的是青莲度化了九城,那也意味着,是青莲代替他承受了这些孽债,所以才会死的那么早。 只是,谢折衣唯一不理解的是,他最后死的时候,自知罪孽深重,必得一死,便碾碎了魂灵,将一点真灵送去九城。 他那时勉强算得上证道成神,而神的一点真灵若无意外,九城恶鬼应可被度化往生。 但照凤朝辞所说,他死之后,九城恶鬼还在,还是被青莲度化的,那他那一点真灵去哪了 青莲又是怎么得以度化这九城无数恶鬼的 即便青莲后面修为已至巅峰,但屠城的业果,尤其是他以天命成神之人身份屠城的恶举,直接引得下下天红莲业火重新点燃,一路由下下天烧到天外天山外山,诛孽缠身,天诛雷罚。 即便是他,也是凭着当时一步证神的修为才硬抗了下来,可青莲到底只是凡躯,那样滔天的业果,除了…… 谢折衣睁眼,一时不敢想下去。 那样滔天的业果,除非…真神出手,否则没人能半路截走他的真灵,青莲也绝无可能凭一人之力承受住这滔天业果,即便是以命相抵。 可为什么。 越是知道得多,越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一副要死的样子。” 凤朝辞本来还想多说几句,结果转头就见一向嬉皮笑脸的少年面容凝滞,神色迷茫。 少年有一副好相貌,面容白皙俊郎,眼眸乌黑明亮,平素眉梢轻佻飞扬,即便是撒泼打诨,也总带着少年人的明媚。 凤朝辞虽总觉谢玹此人不学无术,无法无天,打心里厌烦他,但此刻猛地一见他低迷的模样,又更觉看不惯,忍不住刺了一句。 谢折衣被他这么一句打断思绪,从愈陷愈深的迷雾中重新回神,看他:“什么?” 还不听他说话! 凤朝辞愈发对他看不顺眼,没好气道:“我说,你想什么呢,沉着个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你呢!” “谁要死了?说谁死呢?我看你才要死呢!你全家都要死了!” 谢折衣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旁边的燕溪山却是听不得这话,居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咒他老大死! 又是这燕溪山! 凤朝辞怒道,“你是谢玹的狗吗?他都没急,你倒是在这儿急上了?” 燕溪山倒接受良好,“多谢夸奖啊,你说得对,我!坐不改姓,行不更名,就是我们老大座下头号狗腿燕溪山是也,我就爱当老大的狗怎么?你嫉妒啊?” “谁稀罕啊!”凤朝辞再次被燕溪山的厚脸皮惊得说不出话来,居然真的会有人喜欢当狗,“你简直是!简直是不可理喻!” 燕溪山瞟他一眼:“不可理喻的到底是谁啊,怎么了,我们老大不过是突然得知师祖的死因难受不行吗?你以为谁都像你和你那个好师兄一样冷血无情吗?” 这可不得了,他说凤朝辞本人都还好,但一提及楼观鹤,凤朝辞立刻炸毛了,指着他,“你什么意思!你居然敢骂我师兄!” 方才话一出口,燕溪山就有点后悔了,他对楼观鹤莫名有种打心底的敬畏,但输人不输阵,让他在凤朝辞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面前认怂他是万万不可能的,况且楼观鹤又没在这里,他怕什么。 第15章 这么一想,又稍微多了些胆气,抬起下巴,“怎么,就你能说我老大,我就不能说你那好师兄了” 凤朝辞:“当然!” 燕溪山:“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怎么说。” “你!”凤朝辞气急,“你敢说,我就杀了你!” 气急败坏又要拔剑,刚把手放到凤鸣剑又想起自己灵脉被封,现在根本使不出灵力。 “拔不出来吧,哈哈。”燕溪山就等着看他无能恼怒的样子,焉坏地冲他眨眼,“大天才,啧啧,你现在打不打得过我这个废物还两说呢!” “好好好,我这就让你知道,我不用灵力也能打过你!” 凤朝辞彻底气没了理智,也不拔剑了,直接赤手空拳就朝燕溪山扑过去。 燕溪山也硬气的很,“来就来,谁怕谁呀!” 他之前是修为比不过凤朝辞,但现在凤朝辞灵力都被封了,他不信他还打不过这家伙。 谢折衣也没想到他一个不留神,这俩人就直接跟炮仗一样要干起来了,他爹还真是嫌他过得快活,把这俩炮仗精一起塞他身边。 不过这里毕竟是神殿,谢折衣不想惊扰此地清净,即便那位真的已经……不,那位尊神绝对不可能陨落。 谢折衣眼眸一沉,那位尊神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地陨落,一定,一定还有转机。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要恢复修为,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折衣想清楚后,彻底从刚才彷徨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眼看凤朝辞和燕溪山就要扑到一起,袖中掐诀,默念法咒就欲将这两个人分开。 也就在此时,供台正中徐徐绽放的琉璃莲灯幽幽悬空,投下两道微光将凤朝辞燕溪山两人分别罩住,微光之下的两个人动作齐齐一顿,而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强制移动到供案之下的蒲团前跪下,再不能乱动。 三人都被这变故弄得措手不及。 “这,这灯成精了!”燕溪山惊叫。 他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弹,从头到尾就一张嘴能动动,整个人跪在蒲团上一动也不能动。 凤朝辞也跟他一样的情况,这次比禁灵咒还狠,只能乖乖跪着。 他狠狠瞪向燕溪山一眼,“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儿!居然在三清殿里就敢动手,现在好了,这九莲灯是青莲师祖的本命灵器,有灵的!” 燕溪山呵呵:“你不早说,我又不知道。” 凤朝辞冷笑一声:“你给我机会了吗?没脑子的废物。” 两人不能动,就你一句我一句开始顶嘴,谢折衣眉心直突,好了,现在是打不起来,开始吵起来了。 不过……谢折衣看向供台正中,仍悬在半空幽幽发光的九莲花,灵器有灵,更何况这九莲花灯是由妖炼成的灵,智慧比寻常的器灵高出一筹,它一直跟在青莲身边,肯定知道什么。 当然,得找好时机,尤其是得避开燕溪山凤朝辞这俩。 一想到这两个人,谢折衣又开始头疼,他爹真是亲爹,随便哪一个塞过来都行,偏偏两个一起塞过来,这下真成两个祖宗了! 作者有话说: ---------------------- 后面几天隔日更~等下周四如果能有榜的话应该可以日更,希望能申上qaq 非常感谢爺毁天下的雷[粉心] 感谢川宝、檀蒜羹李子、鲸鲸也、惊蛰、紫苑、十二还有两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粉心] 第15章 眼看这俩还要没完没了的吵下去,谢折衣揉了揉眉心,终于开口,“别吵了。” 燕溪山不愧是头号狗腿,一听这话当即对凤朝辞道,“我听我老大的,就先放你一马。” 凤朝辞嗤笑:“怕了就怕了,也就这点本事儿。” 燕溪山瞥他一眼,不做声。 “胆小鬼,怎么,刚才不是叫的那么撒欢吗?怎么突然不叫了?” 凤朝辞才不管那么多,他被这家伙气的够呛,这口气不出出来,他能被憋死。 燕溪山仍不吭声,看都不再看他,凤朝辞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憋屈的很,又绞尽脑汁地开始想词骂他,但谢折衣看出他的心思,斜睨他一眼道: “你要是再吵下去,我等会儿就把你嘴巴也封了,这样你不仅胳膊腿不用动,连嘴也不用动了。” 凤朝辞闻言立刻怒瞪过来,“你敢!” 谢折衣轻笑一声,“凤小公子,你试试看,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凤朝辞……凤朝辞还真不敢试。 现在他们三个人,就谢玹能够活动自如,这家伙还一向无法无天没脸没皮,什么事儿是他做不出来的。 想着自己真要是后面连话都说不出来,凤朝辞咬牙,忍辱负重般把还欲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安静下来。 供台前共有三个蒲团,燕溪山和凤朝辞各被拘着跪在一左一右,也就还剩下最中间那个,刚好三个,想来就是给他们三个准备的。 谢玹走了过来。 凤朝辞转过眼,不去看他,以谢玹这草包吊儿郎当的性子,想必待会儿就是个坐没坐相的没正经样子,他如今好汉不吃眼前亏,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出人意料的,谢玹这几步路走的缓慢而谨慎,一步一步,逆着沿阶而上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烛,待走到供台面前,掀起衣摆跪下,背挺得笔直。 这家伙……凤朝辞没忍住还是看了过去。 少年映着满室的火光,头微抬,漆黑的眸看向半空,似乎在看向本应伫立在那,而早已湮灭的神像。 世人求神,敬神,畏神。总是低眉顺眼,诚惶诚恐。 可少年似乎都不是,他神色虔诚郑重,一点看不出往日轻佻轻浮的样子,俯首跪拜间,仿佛已做过千百万次,供台正中的九莲花灯微微摇曳,灯火葳蕤下,那副模样竟觉出几分陌生,让人不由屏住呼吸。 这家伙,居然还有这么正经的一面。 “你……”凤朝辞下意识开口,但少年随意看过来那一眼直接让他屏住了声。 那双眸子漆黑如点墨,若细看,映着火光,甚至似乎可隐隐窥见最深处一抹金红,哪怕仅仅是随意一瞥,也莫名叫人胆寒。 凤朝辞第一次发现,谢玹不刻意露笑的时候,居然会有点……吓人。 不过很快少年就挑眉,又是那副轻佻模样,“怎么?” 似乎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谢折衣知道方才自己情绪没收住,大概不小心被凤朝辞看见了。 不过他不怎么担心,这位凤小公子一天到晚总把头脑空空草包之类的词挂在嘴边,但实际上最没什么心机的就是他自己。 凤朝辞确实没多想,满心都在震惊自己方才居然有一瞬间会被谢玹这个废物吓到,顿时忍不住有些羞恼,“没什么。” 燕溪山看不惯他这么对谢玹说话,直接道,“老大别理他,这家伙脑子有病,不知道又发哪门子疯。” “你说谁有病……” 一听这话,凤朝辞下意识就要回怼过去,却见谢玹似笑非笑看过来一眼,他突然想起来方才谢玹的警告,顿时哑声了。 他要是真和燕溪山这狗东西又骂起来,谢玹这家伙肯定要拉偏架,绝对只封他一个人的嘴。 这两个家伙就是合着伙来欺负他! 凤朝辞想到这里,恼恨之余又多了些委屈,想他自出生到现在,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还拿这两个罪魁祸首毫无办法,连骂都不敢骂回去。 一时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里咽,长呼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看向谢玹,“我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跟你们两个人计较。” “只是谢玹你别太得意,你爹去了云阳城,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劝你还是收敛点,要不然后面我看没人护着你了怎么办。” 凤朝辞本来想云淡风轻地忍下来,但他还是太高估自己的气量,最后又忍不住挑衅了一句。 说完就开始懊悔,他这嘴,怎么就管不住呢,生怕谢玹不禁他言是吧! 凤朝辞本以为谢玹听了这话势必要生气,谁知这人只是诧异看过来,“什么?你说我爹去了哪儿?” “云阳城啊……”凤朝辞不懂他反应这么这么大,疑惑了,“你不会连你自己亲爹去哪儿都不知道吧?” 谢折衣:“……” 嘿,不好意思,他还真不知道。 他那便宜爹坑了他一把就跑的没影了。 凤朝辞一看谢玹这表情,当即懂了,“你居然还真不知道。” 谢玹不想跟他废话,直接问道,“所以我爹他去云阳城做什么。” “云阳城遭罗刹围城,整个城与外界直接断绝了联系,你爹……” 他看了谢玹一眼,见谢玹仍是一脸疑惑盯着他,“我爹怎么?” 凤朝辞服气了,“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爹说到底曾经都被云阳谢氏前任家主收养过,如今云阳谢氏有难,他怎么可能不赶回去。” 第16章 云阳城有云阳谢氏,而云阳谢氏作为曾经的七大世家,在整个修真界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只是由于千年前谢折衣叛出家族,血洗全族,才导致渐渐衰微。 值得叫人啧啧称奇的是,云阳谢氏说到底曾经都是七大家族之一,又出了谢折衣那么一个千古难得一见的天才,底蕴非凡。 按理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云阳谢氏这千年来却衰败得急剧厉害,别说是一流世家,连三流四流都算不上,如今只能勉强算最末尾的那种不入流的小世家,缩居在云阳城苟延残喘。 全族再也没能出现厉害的天才,尤其是它的主脉凋零的厉害,自千年前至今,主支一脉竟没有一人能活过三十岁,全都年少早夭。 如今主脉仅剩两位羸弱的女君,一个体弱多病,一个天生眼盲,也是可怜。 上任谢氏家主大概预料到下一代主脉两位女君处境艰难,便收养了一名根骨极佳的乞儿倾力培养。 可惜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那少年与谢氏上任家主决裂孤身离开了谢氏,后拜入青莲宗,也就是如今的青山山主,谢玹的父亲谢从安。 这算得上世家秘辛,云阳谢氏对此事缄默不言,谢从安也从来没提及他与云阳谢氏的这段往事,双方似乎达成某种默契,互相都作不认识对方,所以知道谢从安这段往事的人不多,连谢玹这个亲儿子都对此毫不知情。 至于凤朝辞是怎么知道的,逐游凤氏作为南境当今鼎盛的世家之一,凤朝辞又是逐游凤氏最寄厚望的小公子,这些事情自然全都有所耳闻。 虽说世家秘辛,不好为外人道也。 但那是云阳谢氏的事儿,跟他凤朝辞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 非常感谢爺毁天下、丞、十二的雷[粉心] 感谢who's 和三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粉心] 第16章 谢玹,谢玹。 虽然原身姓谢,但谢折衣从来没有将其跟云阳谢氏联系起来。 毕竟云阳谢氏…… 谢折衣垂眸,那时的他执念缠身,魔障深重。 他没有选择杀掉那个人,而是让他活着,让极致的恶念化为诅咒,笼罩于云阳谢氏之上,让那人体会他曾经历的痛苦,每时每刻如身处炼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再把诅咒融于血脉,延续到之后百年千年,他要那个人的后人,世世代代背负弑杀天命成神之人的罪孽,永远活在最浓稠的恶念诅咒之中。 所以谢氏主脉千年之间凋零衰落,每任家主全都活不过三十。所以如今主家两位女君才会天盲体弱,羸弱不堪。 一切都不过源于千年前谢折衣的一场报复。 可原身谢玹这具身体,除了根骨资质差点,其余与常人一样,没有分毫诅咒残余的痕迹。 所以谢折衣一直没想过原身谢玹,亦或是他那便宜爹会跟云阳谢氏扯上关系。 兜兜转转,谢折衣忽觉有些好笑,即便是转世重生,他竟仍能和云阳谢氏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不知,他这场重生究竟是阴差阳错,还是他人别有用心的算计。 “你别是吓傻了。” 凤朝辞见他愣在原地,以为他被吓到了,自以为追回一筹,颇为自得道: “你若知道怕了,就对我稍微客气点,兴许我哪天心情一好看你顺眼,以后勉强罩罩你也不是不行。” 谢折衣闻言,转头看他,“听你这话意思,是笃定我爹回不来了?” 凤朝辞轻哼:“你以为罗刹围城是小事儿吗?那可不是一只两只,而是足足数万罗刹把云阳城里里外外围了数十圈,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你爹若是想强行冲进去救人,必得面对城外那数万罗刹,可罗刹这种东西,我想不用多说,你们应该都知道有多难解决吧?” 所谓罗刹,便是因千年前谢折衣创修罗道,使得罗刹降世。 其由灵魂与生前怨气凝结灵体实化而成。 由于灵魂掺杂了怨气恶念,无论其生前如何良善本分,一旦化为罗刹,则神智混乱,心性残暴,喜好啃食遇见的所有活物,其中以吃人为最爱。 且极难杀死,稍微高阶的罗刹灵智更高,甚至可直接入侵修士神识蛊惑道心,是所有修士都不愿面对的东西。 燕溪山听到这里,没忍住骂道,“这谢折衣真是死了都不让人安生,他倒是眼睛一闭死得轻松,却连累我们这些人来替他收拾烂摊子。” 就谢折衣做的那些事情,没几个人是听完能忍住不骂的。 不过他大概也想不到,他口中的祸害如今就在他旁边,听着他是怎么骂他不得好死的。 谢折衣:“……” 谢折衣能怎么说 九城恶鬼,罗刹降世……不管其间缘由如何错综复杂,可归根到底,终究是他自己选择了那条路。 所以谢折衣没有阻止燕溪山,任由他继续骂下去,甚至还能跟着点头,颇为认同地附和道: “谢折衣这丧心病狂的魔头!就该是叫他千刀万剐,片片凌迟,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然真是难消心头之恨。” 他语气刻薄,骂的比燕溪山还起劲,就这副模样,谁敢相信他就是谢折衣本尊,哪个家伙能骂自己骂得这么狠毒,完全毫不留情,恨不得往死里骂。 反正燕溪山和凤朝辞完全想不到。 这骂的太狠毒,凤朝辞没听下去,皱眉,“再怎么说谢折衣都曾是一代少年天才,无论如何都不该像你们说的那般折辱他。” 谢折衣这下诧异了,“你不恨他” 他以为,凤朝辞才该是他们三个人中最恨他的。 毕竟当初,他屠灭七大世家时,连带着也清理了不少依附其上的小世家,搞得世家派系元气大伤,只能退守南境,逐渐衰落下来。 因此所有残存下来的世家都对谢折衣恨得牙痒痒,其中自然也包括逐游凤氏。 凤朝辞身为逐游凤氏公子,于情于理都有着十万分的理由该恨他。 凤朝辞才不管谢折衣想的什么,他直白地应道,“作为凤氏家主之子,我是该恨他,恨他当初大肆屠杀世家之人,导致我们千年来只能困居南境。” “可若是单单只作为我凤朝辞本人角度来讲,我佩服他,我凤朝辞敬佩每一个真正的天才。” 而谢折衣,无疑称得上真正的天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仙史》出自世家之手,其上对于谢折衣不惮于用最恶毒、最犀利的语言去抨击,去诋毁。 可无论再如何谩骂,仍是在记载其生平时,极其不情愿地写那魔头少年时: “天资禀赋,意气风流,无人可出其右,千古有望登神第一人。” 凤朝辞幼时无意间看见关于谢折衣的这段记载时,第一次仿佛穿越千年的时光,似乎从千载岁月的长河间窥见那个名叫谢折衣少年时的模样。 那样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光芒万丈。 至此,埋下种子,开始追寻那抹天才的影子。 只是他有一点十分不解,“想谢折衣少年时是何等轻狂恣意,天资纵横,又是云阳谢氏嫡脉公子,身份,天资,地位全都不缺,怎么就想不开自堕魔道,最后还死得那么……”惨烈。 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这也是许多人的困惑不解,凭谢折衣的天资,证道成神也是指日可待之事,怎么就想不开入魔了呢? 谢折衣低笑一声:“有什么不理解的,要么是你说的那位云阳谢氏的天才,自己心性不定,自毁前程堕入魔道,要么就是……逼到绝境,无路可走,非如此不可。” 自古入魔之人,无非这两点而已。 “怎么可能会无路可走?” 谢折衣不置可否:“谁知道呢。” 那段年少时的意气风流早在后来无尽的折磨中,在分不清白天黑夜的生死狱中,在将他抽筋剥骨的无相府中,在业火焚烧的涅槃境中,显得太过轻描淡写,逐渐模糊不清。 若成神无望,那便成魔吧。 他那时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 今日份更新送上~因为要压字数,所以只有两千字,下一次更新在周四,到时候如果收藏够了能上榜就连更。 然后非常感谢小鱼宝宝、吐司就酱次、who's 、爺毁天下的雷呀,爱你们~[粉心] 第17章 谢折衣再次一拜。 他望向半空,那里本应伫立着神像。 为什么尊神会陨落,为什么是青莲去度化了九城恶鬼,他为什么会重生。 还有……云阳城为什么会被罗刹围城 没人会比谢折衣更了解罗刹。 若说这个天底下最不该出现罗刹的地方,那就该是云阳城。 罗刹诞生于他心底最深处的恶念魔障,天生受制于他。 云阳城有云阳谢氏,即便谢折衣再怎么憎恶,也不能否认他们流着相似的血液,而仅凭这一点,那些罗刹感应到来自血脉的天然威胁,就不可能出现在云阳城,更何况直接围城。 第17章 不过既然能够令罗刹暴动,谢折衣沉眸,那只可能是云阳谢氏出现了意外。 半空的九莲灯微微闪烁,似乎察觉到少年的疑惑,花瓣摇曳,缓缓飘动。 下面跪着的三人都发现了它的异动,纷纷看过去,尤其以凤朝辞最为激动,“这九莲花莫不是发现我是无辜的,要解了我这定身咒。” “呸,你哪点称得上无辜,你那是活该,我才是被你给连累了。” 燕溪山怼完,又看向那半空中的莲灯,嘴里振振有词道,“青莲祖师在上,九莲灯灵明鉴,要罚就罚旁边那个姓凤的就行了,我才是无辜的!” 他俩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跪了好几个时辰,浑身酸麻胀痛,又根本不知道还要这样继续多久,如今见莲灯有异动,自然上心。 只有谢折衣盯着那盏灯,隐隐察觉到这灯灵应该想跟他说话。 不过,有凤朝辞燕溪山两人在,这灯灵不好直接现身,谢折衣略微思量,就准备先把这俩人弄晕再说。 只是还不待他出手,这九莲灯突然浑身青光大振,与方才相似的两道微光落下。 凤朝辞燕溪山两人俱是一喜,以为这是给他俩解咒的,结果微光落到身上的刹那,两人齐齐眼皮一掀,直接失去意识昏倒在地上。 谢折衣没想到这灯灵出手这么干脆,他忙俯身探查两人脉象,见那青光仅仅只是让他们昏迷,其余没有什么副作用,才松口气重新起身,朝前方看去。 九莲灯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灯壁上浮雕的莲瓣簌簌颤动,绽出莹莹青光,光晕愈明亮之时,向上蔓延,逐渐浮现出一道人影。 是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身量清瘦纤细,额心一点青色莲花纹,双眸碧蓝,耳边缀着一条长长的碧玉流苏,风姿极为秀丽。 时隔千年,物是人非,这还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得见故人。 谢折衣抬手打了个招呼,笑道:“小莲花,好久不见啊。” 可惜这位故人貌似不太待见他,听见他主动打招呼的声音,神色一变,整个人连带着整盏九莲花灯都朝后面躲去。 “你,你先别靠过来!” 谢折衣:“……” 没想到都过了一千年,这朵花还是这么怕他,还是这么胆小。 他无奈举手,示意自己不会轻举妄动,“我不过来,你别害怕。” 那少年见他真站在原地没有再动,松了口气,重新探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打量他,问道,“所以,你真的是千年前那个大魔头” 谢折衣动作一顿,抬眸,“你怎么知道是我” 见他这副模样,那少年更确认了他的身份,“青莲对我说,你一定会回来。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知道是你。” 谢折衣神色微动,盯着他:“青莲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如果下次还能再见到你的话,就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九莲花灵轻点眉间青色莲花纹,一团微弱的金光从他额心飞出,浮在半空,在那金光出现的刹那,似来自九天的威压降临,横扫整座大殿。 殿内数千长明烛齐齐疯狂闪烁,连那盏最为耀眼的九莲花灯也随之一起明灭不定,同时外面九转青莲大阵灵力暴涨,将整座三清殿牢牢罩住。 九莲花灵似乎也受了影响,神色在取出这团金光后迅速苍白下去。 整座大殿,唯有谢折衣一人丝毫不受影响,站在原地,怔怔看向那半空的金光。 “……那道真灵怎么会在你这儿。” 这是他死时,送去中州九城的那道真灵。 九莲花灵:“是青莲给我的,他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让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会消散或入轮回,而修士通过修炼凝聚出的“真灵”是超越魂魄的更高存在,是不朽的种子。 真灵不灭,即不死。 怪不得他能重生,若是这点真灵还在,便算不得真正的死亡。 可问题是,天道不可能容忍他继续活下去,也不可能容忍他有一丝一毫复活的机会,他的真灵即便半路被人截去,在这千年间,也早该被天道毫不留情地毁去。 许是看出他的疑惑,九莲花灵越过他,看向沿阶而上的数千盏盏长明灯,垂下眼帘: “是青莲在临死时,以九千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为你布下了九转逆命大阵,遮掩天机,再以我为阵眼,才护住你的真灵,不至于让它湮灭。” “这些长明烛是青莲度化九城恶鬼转续的灵,是泽世的功德,刚好可以暂时压制你真灵中的煞气。” 他抬眸,看向从方才起就怔愣住的谢折衣,这次没了一开始的害怕,神色极其认真: “你炼化这真灵的时候要小心,我虽说已经尽力想要护住你的真灵,可它本就是残损状态,还有你当年因入魔而沾染的红莲业火,你在融入这真灵的时候,可能……不会太顺利。” 但谢折衣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紧紧盯着九莲花灵,“青莲除了让你把真灵给我,其余什么都没说吗?” “没有。” 谢折衣不死心,“那你一直跟在青莲身边,总应该知道一点别的吧,比如青莲是怎么度化那九城恶鬼的,又或是青莲……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我……”九莲花灵似乎被他问住,犹豫了下,“不知道。” 谢折衣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九莲花灵嚅嗫道,“你是知道的,我那时灵力微薄,连灵智都还未完全开化,只有零星一点意识。” 谢折衣有些失望,本来以为能够从花灵这里得到一些线索,没想到却是一问三不知,不仅没能解答他心中的问题,反而愈来愈迷惑。 但唯有一点谢折衣可以确定,青莲绝对在最后见过那位尊神。 否则他的真灵不可能在九莲花这里。 只是那位尊神怎么会找上青莲,青莲又答应了什么……祂后来的陨落会和这件事有关联吗? 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去,谢折衣冷静下来。 他看向半空中闪烁的那团金光,其边缘隐隐环绕一层绯红光焰,确实如九莲花灵所说,是红莲业火。 这红莲业火还真是阴魂不散,从上辈子就一直缠在他神魂当中怎么除都除不掉,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本以为重生一世总算甩脱这东西,没想到居然能一直藏在他这残存的真灵当中。 九莲花灵见他盯着那层火焰,以为他在担心,开口安慰道,“你放心,等会儿我会在旁边协助你一同炼化。只是可能会有点……疼。” 谢折衣闻言,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你觉得,我会怕疼?” 九莲花灵一时无言,他前世亲眼见证过谢折衣最狼狈的一段时间。 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大魔头,曾经害怕他,恐惧他,但也不得不佩服他。 与世皆敌,天地不容,天谴雷罚加身,业火红莲绵绵无尽。 这样的人会怕疼吗? 九莲花不知道,他没再多说什么,见谢折衣准备好,直接抬手。 法阵起,殿内数千长明烛火焰熊熊燃烧,前所未有的明亮,无数的灵星星点点飘荡于半空,不约而同向半空中那团金光汇去。 渐渐地那道金光越来越明亮,威压越来越强,在其愈发光芒耀眼之时,忽而一颤,似感应到什么,猛地向下投入谢折衣额心。 真灵归体,虽说早有准备,但谢折衣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痛弄得脸色一白。 红莲业火燃烧于神魂,自髓窍烧起,先是皮,再是脂,如千根针挑着筋,万把锉刮着骨,火舌舔过七窍,人说是痛,却不知痛到极致。 寻常人稍微沾染点业火,就恨不得赶紧抹了脖子自个儿了结算了,死了兴许比活着还能求得解脱。 唯有谢折衣前世业火缠身,烧了数万个日夜,还是没能把他给烧死。 不过谢折衣想漏了一点,虽说他前世能生生硬抗过去,可这一世,就凭他现在这具弱鸡身体,没有一步证神的修为护住周身,如今近乎是直接以肉体凡胎直面完全的红莲业火,比之他想象中还要痛上百倍千倍不止。 更糟糕的是,这具身体从来都是娇生惯养,根本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几乎就要化为灰烬。 好在一旁的九莲花灵见势不好,直接将他提起来瞬移扔到主峰一处冷泉当中,周遭水汽蔓延。 这是他早就选好为谢折衣压制业火的地方,在布下结界之后,就全力施展灵力起阵想竭力抑制业火的焚烧。 但这也只能保证谢折衣这具身体勉强能在业火的焚烧下不被烧成灰烬,疼痛却未能减轻半分。 整池泉水都因谢折衣的进入开始沸腾,业火焚于水面,蒸腾的雾气中化作流光,亮如白昼。 结界内,谢折衣蜷缩在水中,眉头紧皱,紧咬牙关,手指攥得发白。 该死的红莲业火,居然比上一世还能折腾人。 第18章 - 思过崖。 罡风如刀,夜色幽幽。 月光碎在风中,忽明忽暗,目之所及处,寸草不生,只有黑漆漆的山壁与深不见底的沟壑。 楼观鹤坐在崖边,拂雪剑被他握在手中,锋利的剑身寒光凛冽,映出一双无情的冰蓝双眸。 少年面容似冰雪雕琢,眼睑微垂,正打量着手中这柄伴他多年的本命灵剑,目光寸寸从冰冷的剑身拂过。 忽然,手蓦地用力一握,剑刃霎时毫不留情割破掌心。 “铮——” 拂雪哀鸣不止,剑身颤动,想要挣开控制。剑有灵,不愿伤其主,只是被少年强行握在手中,挣脱不得。 楼观鹤低眸,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顺着锋利的剑刃涔涔而下,不顾手中拂雪的哀鸣,一点点用力,血流的愈来愈多,面色也愈来愈苍白。 随着鲜血蔓延,以楼观鹤为中心的崖顶一点点结成冰花,冰寒灵气朝四方溢散,呼啸的罡风也在这样极致的冰寒中凝滞在半空。 净莲圣体,天生便可沟通天地灵气,即便是残缺之体,其血液亦灵韵非凡,珍贵至极,如此多的灵血溢散,温度急剧下降,一时之间,天地一片冰雪,连月光都愈发皎洁, 楼观鹤坐于冰雪之上,玉冠白衣,神色漠然,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任由伤口愈来愈深。 拂雪铮铮颤动,剑主近乎自残的行为引起它的强烈反抗,急剧的哀鸣愈发凄厉,似乎发现改变不了剑主自残的想法,剑身一顿,再忽然寒芒骤敛,刃上流光寸寸剥落,剑柄处玄玉显出一丝裂痕,竟是想直接自毁剑身。 楼观鹤无动于衷,盯着欲自毁的拂雪,神色冷漠的可怕,似乎真准备冷眼旁观任由自己的本命灵剑毁在自己手上。 若是叫谢折衣看见这一幕,在惋惜那些浪费的灵血同时,必然会再次肯定自己内心的想法,楼观鹤果然是个神经病! 本命灵剑对于一个剑修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反之剑主死亡,灵剑也会自封亦或者碎裂。 二者相依相生,一体两面。 楼观鹤这完全是不要命的做法。 好在他到底没有真疯,在玄玉裂痕扩大之前,松开手,制住了拂雪的自毁,也没再继续用自己的血刺激拂雪。 只定定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滴答滴答,鲜红的血滴蜿蜒顺着掌心滴落到结冰的地上,碎成冰花,神情晦暗不定。 谢玹有一句倒是没说错。 兴许,他当真是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 ---------------------- 今日份更新奉上~接下来连更到星期天 感谢爺毁天下、who's 的雷[粉心] 第18章 不知过了多久。 直至主峰之上,九转青莲大阵灵力急剧暴涨的那瞬,似感应到什么,楼观鹤蓦然抬头,望向主峰方向,目光隔着重岩叠嶂,穿过重重结界,冰蓝双眸映出一抹金光。 “真灵……红莲业火。” 楼观鹤一瞬间认出了那是什么,不该存在于人界的红莲业火,以及……不该存在于此世的真灵。 他定定盯了片刻,在那抹金光消失之后,最终于一片冰天雪地的思过崖中站起身。 周身灵力随之节节攀升,远远超过他元婴期的修为,而后转身消失在原地,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察觉。 - 结界内红莲业火渐渐熄灭,一切归于安静。 九莲花灵急切地朝里面张望,他能感应到里面谢玹逐渐平稳的气息,应该是顺利熬过了最紧要的阶段,但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耗尽力气昏了过去 就在他胡思乱想,终于忍不住要进去看看时,分散在结界外的灵识忽然察觉有人靠近,瞬间警觉抬头。 谁? 灵识感应到那人正直直朝这边靠近,明显目的明确,不是误闯。 这个地方他已经设下阵法,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九莲花灵凝神看去。 却见一名少年,雪衣乌发,玉冠长剑,如凝霜雪之姿,一步一步,直直朝谢玹所在之处走去。 九莲花灵紧紧盯着这名忽然出现的少年,不知是何方神圣,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之前为了确保安全,已经在四周布下结界,聚十万大山灵力的九转青莲大阵随他心念运转,将这方结界再次加固。 等见那少年走到结界边缘,脚步一滞时,九莲花灵松了口气,这可是九转青莲大阵,怎么可能会被人如此轻易的破开。 但下一秒他就惊愕抬头,结界确实没破,但那少年却是完全毫无阻碍,直接跨过结界踏了过去,离谢玹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 怎么可能! 九莲花灵来不及多想,这人来历不明,看样子是冲着谢玹来的,是敌是友都分不清,谢玹现在才刚刚熬过红莲业火,肯定没什么自保之力。 他得赶紧过去拦着这家伙。 九莲花灵镇定心神,但就在他准备上前时,那个白衣少年忽然转身朝这处看过来一眼。 只这一眼,九莲花灵顿时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见到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 所有的杀招霎时消弭于天地,整个人傻愣愣站在原地,仿佛一瞬间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只能一动不动看着少年走向那边。 怎么会是! 那位不是! 所有的困惑这一眼迎刃而解,怪不得,怪不得九转青莲大阵不起作用。 这九转青莲大阵本就是祂为了……而设下。 如果真是那位的话……不,没有如果,他不可能认错,一定就是那位。 那一眼,无情无欲的冰蓝双眸,似来自九天的威压扑面而来。 不经意泄出的神力直接以少年为中心四下蔓延,寸寸结冰,因红莲业火而灼热的空气瞬间被冷冽到极致的灵力而席卷,凝滞成霜雾。 楼观鹤收回目光,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那只灵认出。 真神……开此世道统,享万世香火,高居九天,不死不灭。 可神若失去所有记忆与神格,还算是神吗? 残破的身体,碎裂的神格,所剩无几的神力。 除了关于身份的认知,其余记忆一片空白。 他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境地的,楼观鹤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想了很久……没有答案。 直到遇见谢玹。 见到谢玹第一眼,他就看出此人非善类, 不知道哪里夺舍而来的恶鬼,戾气深重,业果缠身。 楼观鹤对与他无关的事一向是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神历》中记载,万万年前,此世无神,此界无仙,凡人生老病死,困于轮回。 直至某日,真神降临此世,高居无妄海昆仑山之上,传道万法,教化万物,泽佑世人。 每字每句,颂赞真神之功德,传颂真神之仁爱。 《神历》是专门记载万万年间有关于真神的所有事迹,从万万年前神临开始,一直到千年前神陨。 楼观鹤曾翻阅过《神历》,只是看了一半就没了看下去的兴趣。 他没有记忆,对于之前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不清楚。 但他很肯定的一点是,不论是失去记忆前,还是如今失去记忆坠入轮回,他都不可能是什么心怀仁慈的善神。 他天性冷漠,谢玹却能轻易勾起他的杀意,只能说明,谢玹绝对与他坠入轮回之事脱不了干系。 楼观鹤不在意谢玹到底是凭怎样的阴谋诡计能让前世的他失去神格,坠入轮回。 企图渎神弑神之人,直接杀掉就好,也就不可能再威胁他……本来应该是这样。 但为什么最后会犹豫。 又为什么要因为伤了他……迁怒拂雪? 一切的答案都在前方。 楼观鹤平静注视前方,不受控制外溢的神力被他收入体内,恢复原本元婴修为,所有的异象都湮灭于夜色。 除了方才目睹一切的九莲花灵,没人能再识出少年的身份。 谢折衣一半身体浸在水里,上半身则靠在岸边,乌黑长发湿漉漉散在水面上,水珠一颗颗从少年白皙的脸侧滑落,落到没有血色的唇角,再慢慢向下滑落。 他半昏迷在水中,红莲业火烧得他似处于炼狱。 灼热的温度几乎下一秒就要让这具身体化为灰烬,但又由于九莲花灵布置的法阵源源不断提供灵力护住他的心脉,让他在烈火中死欲生,生欲死,在生与死间不断辗转。 幸好红莲业火不可能长久存于现世,见久久烧不死谢折衣,不甘心地再次加大攻势,但最终碍于天地法则,只能渐渐熄灭,化作一颗火种随着真灵的归位,寄居在谢折衣的神魂之中。 好不容易熬过红莲业火的焚毁,谢折衣筋疲力尽倒在岸边,浑身没有一处不疼,虚脱般连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第19章 直到一阵脚步慢慢逼近,灼热的空气被一股极寒的灵力席卷,凝成霜雾。 谢折衣烧得疼痛的神魂竟也在这般寒凉的气息下渐渐平息下来。 有人……不是九莲花灵。 有花灵在,这里怎么会有人靠近,难不成是那朵花胆小怕事把他一个人给丢在这儿了? 思绪纷乱间,也顾不得去找花灵算账,谢折衣睫羽微颤,挣扎着张开眼,睁出一条缝。 视线所及,从绣着繁密金纹的衣摆向上,流云纹袖袍垂落,半遮半掩间,露出腰间一柄玉白长剑……好漂亮的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等等……这不是拂雪吗? 所以这个人是?! 谢折衣意识猛地清醒过来,他完全睁开眼,再朝上看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楼观鹤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少年一身白衣,此刻站在不远处,正微微低下眼帘,冰蓝双眸漠然看过来,没有表情,毫无情绪,直直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直看的谢折衣头皮发麻。 “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折衣这下是真震惊了,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来人会是楼观鹤。 他不是该在思过崖吗?他直接不顾门规直接偷溜出来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九莲花呢?他就这么水灵灵把楼观鹤放进来了? 谢折衣在心底把不靠谱的九莲花暗骂一顿,虽然想不明白楼观鹤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就现在他这副样子,在楼观鹤手下绝对走不过一回合。 在楼观鹤又朝这里走近一步时,谢折衣坚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非常没骨气地道: “等等等等——楼观鹤,楼师兄,好师兄,我错了,我认错,我向你道歉行吗?我就不该缠着你,不该在你面前晃悠,不该不自量力的去挑衅你,能不能给彼此多点机会。” “我发誓,从今往后,我绝对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眼了,你往东我就往西,你往北我就朝南,绝对有多远滚多远……” 道歉的十分诚恳,认错的尤为利索,服软的话都不需要思考一骨碌就说了出来。 不过楼观鹤听了他这么大一串话,仍旧没什么反应,但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拔剑就要取他性命,而是站在原地,神情漠然盯着他,幽深双眸看不清情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玹。” 他打断了谢玹。 谢玹当即应道,“在呢,师兄。” 楼观鹤看他,少年露出个笑脸。 谢折衣脸上笑容晏晏,心中却咒骂这家伙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只能先看看能不能稳住这个疯子。 再等一等,现在他太虚弱了,再让他缓缓,等缓过这一阵,至少没现在这样被动,且先陪这神经病演演。 楼观鹤:“你那日在十里梅林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他说的突然,谢折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楼观鹤:“我给你血,你助我修复净莲圣体。” 谢折衣这下是真惊讶了,这人那日还抵死不屈的模样他可还没忘记呢,宁愿忍受残缺圣体的折磨,也不答应和他合作,怎么今天突然就改了主意。 不远千里,不顾门规私自逃出思过崖,就是为了找到他说这件事? 谢折衣……不太信,狐疑打量楼观鹤,思考他到底为什么突然会改变主意 若是一开始楼观鹤就答应这件事,谢折衣自然高兴,但有了先前他冷漠的拒绝,现下突然转变才显得格外奇怪。 楼观鹤看出谢折衣的犹疑,也没多解释什么,又朝前走近几步。 谢折衣没有力气,既不能后退,也没办法阻止他的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楼观鹤一步步接近。 作者有话说: ---------------------- 等了这么久上榜,结果发现上榜也凉[捂脸笑哭] 感谢爺毁天下、大书记官海海的雷[粉心] 感谢who's 的营养液[粉心] 第19章 谢折衣脊背紧绷,他还没忘记先前几次,楼观鹤也是刚开始一脸平静的样子,但是说翻脸就翻脸,这次也保不准这家伙突然犯病就想要把他干掉。 不过这次楼观鹤意外的冷静,没有先前阴晴不定的翻脸,神情淡淡,待走到谢折衣面前的岸边停下脚步,自上而下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狼狈无力泡在水里的谢折衣。 他问:“考虑的怎么样?” 谢折衣打量他几眼,企图想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出这人这次又在发什么疯,但他实在猜不透神经病的心思。 他确实想要这人的血,而且现在他刚好经受红莲业火的摧残,楼观鹤的血现在对他来说更是修复业火灼伤的良药,但是他拿不定楼观鹤的心思。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地回道,“要不,就算了吧。我觉得我不配。” “当然,只是说我不要你的血,但还是可以帮你修复圣体,怎么样,这笔买卖你稳赚不赔,如何?” 说完,谢折衣就佩服起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他既不要楼观鹤的血,还说帮他修补净莲圣体,这话一出口,谢折衣都想不出楼观鹤还有什么想杀他的理由。 虽说这个对他来说完全是亏本买卖,但他说说而已,等他后面恢复了,认不认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他都这么退让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该高抬贵手,饶他一命,但他突然想起,不对,楼观鹤这家伙不能用正常人的思想看待。 “铮——” 剑出鞘的声音。 月光下,拂雪映衬月色洁白绚烂,锋锐的刃光在朦胧的霜雾间闪烁。 谢折衣一见到拂雪,脸色就是一变。 他就说楼观鹤是个神经病,他都退让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不肯放过他! “楼观鹤,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究竟想怎么样,你要想清楚了,我是现在拿你没办法,但你如果真要动手,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谢折衣压下涌到喉咙的血沫,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他紧紧盯着楼观鹤举剑的那只手,露出几分戾气。 示弱既然没办法,谢折衣瞬间又换了态度,警惕看着他。 “噗嗤……” 剑割破皮肉,血沿着剑身蜿蜒而下。 谢折衣惊愕抬头,不敢置信看着眼前场景。 夜色下,幽幽寒光闪烁间,楼观鹤举起拂雪,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莲香顷刻晕染开来,散在空中,清幽渺渺,似在无声地蛊惑。 “你要干什么?” 谢折衣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他本就身受重伤,这血对他来说实在是吸引力极其惊人。 他搞不明白楼观鹤目的是什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克制要扑上去的冲动。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谢折衣黑眸深处隐隐显出一抹绯红,若隐若现,亦如摇摇欲坠的理智,似乎只差一根稻草就能轰然崩塌。 偏偏楼观鹤还似毫无所觉……不,他分明是知道他的血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完全是故意的。 只见楼观鹤弯下腰,乌黑发丝垂下,触及谢折衣的脸庞,有些发痒,隐约闻到一阵清冽的冷香,那只正涔涔渗血的手凑到谢折衣嘴角,平静问道: “要么?” 尽管知道不对劲,但谢折衣根本移不开视线,他直直盯着正在冒血的伤口,喉咙吞咽几下。 好香,好想咬。 谢折衣满脑子都是直接扑上去,可对楼观鹤的忌惮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但又抗拒不了灵血对他的吸引力。 理智与欲望急剧拉扯下,还是没控制住,直勾勾盯着流血的伤口,小心翼翼凑过去。 楼观鹤没躲,与之前那次急剧的杀意不同,他只是低低垂着眸,冰蓝的眸看着逐渐丧失理智的谢玹,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静静看着少年一点点靠近。 月光落在他身上,全身似莹莹辉光,乌黑如水的长发散开,眉眼冰雪雕琢,如此模样,本该似月下的神明。 可在谢折衣眼里,站在岸边的楼观鹤比罗刹更能蛊惑人心,比妖鬼更诡异危险。 灵血蜿蜒滴落到水里,冰寒的灵气四溢,清冽莲香萦绕,驱散了业火的灼热。 太浪费了。 谢折衣本就不多的理智,在不断滴落的灵血引诱下渐渐模糊,他低低凑过去,低下头,没有直接咬,而是先舔了一口。 楼观鹤睫羽微颤,握住拂雪的手收紧,拂雪剑似感受到主人汹涌的心绪,也隐隐泛出寒光,但最终,楼观鹤松开手,没有动作。 谢折衣全然没有注意楼观鹤的异常,在尝到灵血的一瞬间,他所有的自制力尽数崩溃。 双眸彻底转变为隐藏至深的红瞳,眼角随之渐渐变红,其下红色脉络隐隐浮现。 这是修罗相,没有理智,全凭本能,如野兽一般全凭欲望驱使,是潜藏内心的黑暗本我相。 第20章 谢折衣平时还能勉强压制这一面,但他重生之后修为低弱,又生抗一次红莲业火。 如今本就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楼观鹤还不管不顾地用灵血引诱他,能撑到现在已经算他意志力坚定了。 凭着本能,谢折衣一把拽住那只递到面前的手,楼观鹤没有抵抗,顺着他的力道下水,蓝白衣袍浸湿,乌黑长发缠织在一块。 谢折衣并不满足只是伤口处那一点点的灵血。 不够,还要,还要更多。 他赤红的双眸盯上楼观鹤的颈侧。 乌黑长发湿漉漉垂下,水珠沿着发丝落下,滴在衣颈中,白皙的脖子隐隐窥得见下面的青色血管。 谢折衣还记得天元阁时他咬住那里时的感觉,冰冰凉凉,源源不断的血涌入口中,十分的可口。 越想,神智越溃散的厉害。 楼观鹤静静地看着少年双眸逐渐变红,面庞一点点爬上绮丽诡异的脉络,逐渐丧失理智,呈现出一种非人感。 在谢折衣从水中凑过来时,水雾弥散间,楼观鹤也彻底看清少年脸庞上逐渐清晰起来的纹路,沿着眼角向下,蜿蜒曲折的脉络,是株梅花的形状,落在半边脸上,绮丽得近乎诡艳。 明明该是入魔之后的魔纹,但楼观鹤却认出那诡异的梅花纹路毫无魔气,相反,是神明的精血凝化而成,与他,同脉同源,是他的精血。 楼观鹤眸色微动,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在谢折衣咬上他脖子时,在少年沉浸在灵血当中时。 他垂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少年埋在他颈边的侧脸,离得很近很近,毫无防备。 乌黑的长发落下,半遮半掩那侧纹路,楼观鹤平静伸手,挑起那缕乌发,捻了捻,而后抚上那道花纹,绯红得艳丽,瓣瓣梅花脉络的纹路交织。 谢折衣在他抚上花纹的刹那,身子整个一颤,冰凉的触感落在眼角,那些花纹是他全身最为敏感的地方。 楼观鹤的手无比的冰凉,带起一阵麻意,激的谢折衣瞬间神智清明了些许。 头顶传来楼观鹤的问话:“你脸上的纹路是什么?” 谢折衣没说话,只埋在楼观鹤脖子上装作仍然没有理智的样子,想趁机再多吸一点血。 算了,摸就让他摸吧,谁知道楼观鹤为什么让他咬,但错过这个机会,下次就难了。 可惜楼观鹤没让他继续得寸进尺,见他没动静,反手直接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扯开直接抵在岸边。 他的力道很大,谢折衣几乎是被他大力扯着后背撞到岸边石头上,“嘶……” 楼观鹤盯着他:“合作应该有诚意。我已经给了,你呢?” 简直是强买强卖。 谢折衣想要骂人,但他现在被楼观鹤掐着,只能拍了拍楼观鹤掐着他的手,几乎是挤着一句话出来: “你要不然先松手,你这样我也不好说话。” 楼观鹤定定看他半响,到底还是松开手。 “咳咳咳。” 谢折衣一得了自由,忙捂着喉咙咳嗽几声,还好方才吸了几口血恢复了些元气,否则凭楼观鹤这么折腾,他能不能活下来真两说。 不过,谢折衣沉眸。 既然楼观鹤这么想和他合作,那就奉陪到底好了。不管他有什么阴谋,总归只要他能拿到血,之后恢复实力一切都好说。 想清楚后,谢折衣抬眸看他,“行,你想要什么诚意?” 楼观鹤:“你脸上这些纹路是什么?” 谢折衣:“梅花。” 言简意赅,答非所问。 楼观鹤看他,谢折衣也直直看回去。 谢折衣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但他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 大不了就此翻脸,谢折衣现在恢复了些许实力,也没再如方才那么被动了。 好在楼观鹤只是看他一眼,转了另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折衣回答的干脆:“我不是人。” 又是避重就轻的答案。 见楼观鹤又要去拿拂雪,谢折衣伸手拦住他,“诶——等等等等,你既然说的是合作要有诚意,那就只谈合作的事。” 楼观鹤:“所以?” 谢折衣指了指他脖子上的咬痕:“你让我咬了一口,按合作内容,我帮你修复圣体,是不是?” 楼观鹤神色微动,看过来,“你现在就能修复圣体?” “当然不可能完全修复,你以为修复圣体是什么容易的事儿?这只能一步步来。” 谢折衣说完,露出一个笑,朝他勾了勾手,“你过来一点。” 作者有话说: ---------------------- 感谢十二、爺欲天下的雷[粉心] 感谢一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粉心] 第20章 楼观鹤……楼观鹤没动。 只站在原地,漠然盯着他,一点儿反应没有。 谢折衣也没尴尬,以楼观鹤的性子,若他当真勾勾手就叫他自个儿乖乖走过来,那才叫人惊奇了。 “就知道你会这样。” 谢折衣啧了一声,“楼师兄,好师兄,咱们既然都说好合作了,能不能多点信任,我现在要帮你修补净莲圣体,你如果不配合我,那我就算真有七十二般手段,你不信我,那也没法。” 说完,冲楼观鹤笑着眨了一下眼,“你觉得呢?” 楼观鹤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问,“你叫什么?” 谢折衣莫名其妙看他:“谢玹啊。” 楼观鹤神色冷漠:“你知道我问的是哪个名字。” 谢折衣确实知道他想问的是哪个名字,他的真名,谢折衣。 但谢折衣三字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若是说出来,这底子都得透完了,是故谢折衣才想着装傻充愣。 楼观鹤见他迟迟不回,“不能说?” 谢折衣挑眉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说好只谈合作不论其他,如果你非要探究我的身份,那咱们只能到此为止了。” 楼观鹤看他:“既然想要我信你,我连你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信你。” 名者,信之端也。确实是这个理。 见楼观鹤莫名其妙对他名字很在意,谢折衣迟疑了下,真名是肯定不能说的……随便说个假名? 不行,若纯粹给个假名,谁知道楼观鹤有没有什么鉴别真名的方法。 思索了下,谢折衣道,“我叫谢小花。” “谢小花?” 楼观鹤低低念了一遍,忽而抬头看着谢折衣,露出几分冰冷的笑,“连取个假名都这么敷衍,你自己觉得这个名字有几分可信度?” 谢折衣无奈摊摊手,“我真叫这名字,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他还真没乱说,谢折衣是他大名,谢小花则算得上他的小名。 谢折衣的名字是他那个早死的娘取的。 出自折枝花满衣。 大名取了一前一后折衣两字,小名独取中间的花。 爱花惜花怜花。 可惜谢小花这个小名太过柔情小意,他爹完全不能容忍云阳谢氏最负盛名的天才有这么个娇弱的名字。 骂着“妇人之见”就要废掉这个名字。 是故除了他娘在世时曾唤过他这个小名外,根本没人知道谢小花这个名字。 小名也是名,他可没撒谎。说到这里已经是他的底线。 谢折衣也没指望楼观鹤能信,毕竟谢小花听起来确实比假名还假,反正他已经说了,楼观鹤信不信是他的事。 从最开始楼观鹤提出合作的时候,他就觉得莫名其妙,完全摸不准这家伙的脑路。 他也没觉得楼观鹤会真的想跟他合作,不过今晚从头到尾算是他占了便宜,所以他也乐得看楼观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在谢折衣暗中掐诀,时刻防备楼观鹤翻脸动手的时候,楼观鹤看着他,忽而勾起唇角: “行,谢小花,那我们合作愉快。” 他有一双纯粹冰蓝的眸,眼皮极薄,即便是露出几分笑,也似刀刃般冰冷。 “你、你真信了?”谢折衣没想到楼观鹤会是这反应,没有翻脸,没有拔剑,这么平静。 楼观鹤抬眸,“难道你不叫这个名字?谢小花?” 谢折衣当即义正言辞道,“我当然是叫谢小花。” 楼观鹤:“那就行了。” 虽说如此,不过被楼观鹤谢小花谢小花的叫,谢折衣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个人果然有病吧,有必要反复提他这个小名吗? 为了不让楼观鹤继续说下去,谢折衣绕开这个话题,“所以现在我们两个达成合作。是不是得先约法三章?” 楼观鹤看过来。 谢折衣也看过去,“第一,合作期间,你不能再想杀我,也不能伤我打我,用拂雪吓我。” 他着重提到了拂雪,引得拂雪隐隐颤动,发出幽光,不过被楼观鹤按了下去,面无表情应道,“可以。” 第21章 “第二,每月你给我提供一次灵血,我帮你修复一次圣体。” 楼观鹤:“自然。” 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谢折衣松了口气,不过第三点…… “第三点……我暂时没有想好,等之后告诉你。” 谢折衣怕楼观鹤不满意,连忙补充道: 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提超出合作之外的要求,再说你要是不满意,到时候拒绝就行了。” 楼观鹤盯着他,没说话,但也没反对,谢折衣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没想到楼观鹤居然是真的想要跟他合作,谢折衣直到现在才相信这一点。 再抬眸,看过去,虽然楼观鹤仍然是那副冷冰冰十分不好靠近的样子,但谢折衣难得觉得今晚的楼观鹤顺眼了几分。 绝对不是因为他给自己血的原因,才怪,当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现在谢折衣看楼观鹤就跟看极品人参一样,大补,哪哪都顺眼。 他对着楼观鹤一笑,“所以,你要不过来点,你站的太远了。” 不是谢折衣不想主动靠过去,但他怕他贸然凑过去能被楼观鹤一掌拍飞。 虽说楼观鹤已经答应了约法三章,但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面对楼观鹤这种实力不俗又纯粹的神经病,谢折衣觉得他谨慎点当然没问题。 谢折衣想过楼观鹤会拒绝会无视,唯独没想过楼观鹤会说,“我过不来。” 谢折衣:“???”什么鬼。 他低头看了眼这池水,没有察觉任何能阻碍人行动的阵法,也没有任何异常的灵力波动。 他又抬头去看楼观鹤,这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楼观鹤有一张极其优越的脸,映着幽冷的月光,像一块久不见天日的冷玉,乌发湿漉漉垂下,愈发衬得面容雪白如霜。 偶有波纹晃过,那张面容便在水里碎成几片,又拼凑起来,如瓷做的人偶,极为美丽,却透出几分幽冷……和脆弱。 谢折衣没想到他居然能从楼观鹤身上看出脆弱两个字。 刚好下一秒楼观鹤就坐实了谢折衣的猜测。 只见他低头,睫羽微垂,看不清神色,“如你所见,我现在动不了。” 即便是到这个地步,仍然一脸平静,但谢折衣完全可以猜测到楼观鹤现在绝对没他表现的那么轻松。 连动都动不了,以他对楼观鹤的了解,肯定是真的完全不能动才会说出这种示弱的话。 不过谢折衣就不理解了,偌大一个青莲宗,谁能让楼观鹤收这么重的伤? 总不可能就他刚才吸了那么一点的血,就让他伤的这么重吧?残缺的净莲圣体再是折腾人,也不至于那么一点血就反噬这么严重。 谢折衣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朝他挪了过去,水流掀起阵阵涟漪,随着两人的靠近,衣袍,乌发全部纠缠在一起。 谢折衣凑近了,这次看的更清楚,楼观鹤的面容极为苍白,只是他素来冷着一张脸,也就没察出不对。 “你受伤了?” 谢折衣试探着伸手,一边观察着楼观鹤的神色,见他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没有反抗,才最终搭上他的手腕。 才搭上去,就被这人身上的温度冻的一哆嗦,彻骨的,浸入骨髓的寒冷,怪不得方才被红莲业火灼烧的沸腾的泉水在这人过来之后迅速冷了下来。 谢折衣没想到楼观鹤的身体居然严重到这个地步,越是彻骨的寒气四溢,越是说明这具身体崩坏的严重。 他皱眉,“你做什么了?” 灵力混乱,灵血流失严重,五脏六腑都在急剧的皲裂冰封。 几天前分明楼观鹤还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尤其是灵血……怎么会突然流失了那么多灵血,净莲圣体灵血珍贵难得,也极难产生。 “你灵血都去哪儿了?”谢折衣见他还能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你不要命了?” 一时之间少了那么多血,哪怕楼观鹤修为再深厚,一时半会儿也扛不住,能强撑到这里已经算他厉害了。 楼观鹤没回他,反而道,“现在我重伤不能动,你如果想动手,我打不过你。” 他复抬头盯着谢折衣,“现在是个好机会,你可以杀了我。” 谢折衣服了他的脑回路,笑了,“你以为我想杀你?” 楼观鹤:“不想吗?” 之前是想的,不过现在既然他肯乖乖给他血,谢折衣自然也就不想了。 活着的血包比死的方便。 谢折衣冲他一笑,“我们才达成合作,你当然得好好活着才行。” “既然说好了帮你修复圣体,总得让你知道我不是骗你的。” 楼观鹤静静盯着他,冰蓝双眸映出少年的笑容,幽深一片,没有说话。 谢折衣虽然说的轻松,但感受着楼观鹤这具身体内里的崩溃程度,也是暗暗惊叹这家伙居然这么能忍,还好他现在真灵归位,否则若是之前他也不好出手。 净莲圣体是天生道体,残缺的净莲圣体则可算一种天道的诅咒,就像红莲业火于谢折衣那般,都是天道不容之人。 想要修复圣体,几乎可以说不可能,除非……在百年之内,脱凡入神,那么残缺的净莲圣体自然会晋升为完整的净莲神体。 不过还有另一种方法……让另一个成就神位的神明以神力修复,但如何用神力修复又是一个问题。 谢折衣前世虽说入魔,可他最后走了另一个极端,以杀证道,以魔身成就神位,勉强可以算的上神。 只是渡神力的过程,必须神识探入魂窍循着周身而去,才能梳理被冰寒灵力冰封的灵脉。 涉及神魂……这就有点麻烦了。 谢折衣看着楼观鹤,恰巧,楼观鹤刚好也抬眸看了过来,两人一瞬对上。 作者有话说: ----------------------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猜过小谢的名字由来hhh,想了好久来着[笑哭] 感谢爺毁天下、小鱼宝宝、who's 、朝朝的雷[粉心] 感谢花神泪、山河、惊蛰和两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粉心] 第21章 神魂对于修士来说,绝对算得上重中之重,藏着隐藏至深的情感记忆,非绝对亲密信任之人不可窥探。 往往是至亲至密的道侣才会允许对方进入识海,触及神魂,亦可称之为神交,神魂双修。 只有完全的信任,才能让自己的识海魂窍对另一个人完全敞开。 谢折衣可不觉得他和楼观鹤能有什么绝对的信任,至于什么至亲至密同生共死的道侣就更是笑话。 不过还好他真灵归位,可以暂时虚化神识,避开魂窍,直接疏通灵脉,虽说效果大打折扣,但绝对是目前最适合他们的办法。 谢折衣想好之后,就准备叫楼观鹤配合他一下,但甫一抬头,就与楼观鹤的视线对上。 楼观鹤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如纯粹冰蓝的玻璃珠,似蒙着一层薄冰,眸色极浅,看人便似有若无的冷意。 “你在想什么?”他问。 谢折衣挪开目光,“没什么。” 虽然他厌恶楼观鹤,厌恶这双太过相似的眼睛,但又……总是不受控制地被吸引。 强迫自己镇定心神,谢折衣侧过脸道,“我现在帮你修复内腑,过程中我的灵识会避开你的魂窍,直接帮你先疏通灵脉,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自己封闭魂窍,这样我也不可能窥探你的识海。” 说话的整个过程,他都没去看楼观鹤,但他能感受到楼观鹤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这家伙,一直盯着他干什么? 怕他偷袭? 谢折衣不想看见这双眼睛,他扯了个谎,忽悠道,“不过你得先闭上眼睛,凝神闭气,否则等会儿容易出岔子。” “是吗?” 楼观鹤定定看他一眼,很平淡的一眼,没有多余的情绪,也不知信没信。 “我还会骗你?” 谢折衣被他看的心烦意乱,也懒得管他信不信,直接一只手蒙上楼观鹤的眼睛。 反正这人现在重伤,他真灵归位又得了灵血疗伤,风水轮流转,也不需要方才那么小心翼翼。 更何况他也确实没说谎,道,“我当然不会骗你,你一直看我,我就紧张,我一紧张手就抖,灵识也控制不好,待会儿还要帮你疏通灵脉,这不就容易出岔子了?” 也不知是他说的有道理,还是楼观鹤当真重伤难行,任由谢折衣冒犯地捂住双眼也没有反抗。 谢折衣也很惊奇,这家伙居然这么配合,转头看过去。 楼观鹤的眼睛被遮住,看不见那双冰蓝双眸,整张脸便剩下苍白的轮廓,既无惊慌,也无挣扎,很平静的站在原地。 只是问道,“我看你,你很紧张?” 谢折衣:“当然。你也不看看你那眼神,可凶了,宗门上下哪个弟子被你那么一直盯着都得害怕,更何况我。你之前差点要了我小命,我被你这样看着能不怕吗?能不紧张吗?” 第22章 “撒谎。” 楼观鹤道,“你不怕我,你是想杀我。” “诶……你这人怎么又乱说。”谢折衣可不干了,“我们说好了约法三章,现在我对你那可是绝对掏心掏肺,天地良心可见!” 楼观鹤没有反驳,也没有应答,只是冷不丁笑了一下。 极轻的笑声,极轻的冷意。 谢折衣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嘲讽了,当即没好气道,“信不信随你,总之现在一切听我的,你从现在开始闭嘴,不准动,不准问东问西,不准再干扰我。” 楼观鹤没应,但也没再说话。 谢折衣见他总算安静下来,莫名松了口气。 -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分灵识,入躯壳,避魂窍,通灵脉。 谢折衣握住楼观鹤的手腕,握上去便像是握住了一块寒冰。 楼观鹤大概没和人这样接触过,谢折衣能感受到他握上去的一瞬间,他蒙着那双眼睛的掌心下睫毛颤抖带起的痒意。 腰间的拂雪也跟着颤了一下,谢折衣见状立马对它道,“不准动!” 然后一切又安静了下去。 这破剑,总算叫他逞了一次威风。 谢折衣看这柄剑不爽很久了,早晚有一天得折了它。 但现在没心思理它,只随意瞥了一眼……诶就愣了一下。 拂雪剑柄上的玄玉怎么会多出一条裂缝? 本命灵剑受损可不是小事,谢折衣又转头去看楼观鹤,仍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一点儿异样没有,堪称乖巧。 这家伙,到底去干嘛了? 灵血莫名其妙亏空了那么多,连拂雪都受了损伤。 不过谢折衣虽然不解,却没直接问出来。 他和楼观鹤最多算是利益合作,除开合作内容以外的事自然互不相干,谁也别干涉谁,楼观鹤不探究他的身份,他也不问楼观鹤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楼观鹤只要吊着条命能给他提供灵血就行,其余他就算半死不活也跟他没关系。 谢折衣闭上眼,没再蒙着楼观鹤的眼睛,放下的另一只手一同搭在他另一边手腕上。 识海之上才将将归位的真灵金光璀璨,不时环绕着一层绯红的火焰,谢折衣分出一丝灵识出体,自眉心飘出,飞至楼观鹤体内。 两人闭目相对,交握着手,以他二人为中心,金色光芒逐渐扩散至整个水域,急剧增长的灵气搅弄成漩涡,但中心位置却是一片宁静,未受任何影响。 谢折衣灵识小心翼翼探入楼观鹤体内,瞬间感受到这里极致的寒冷。 灵识观测之下,楼观鹤体内不受控制的冰蓝灵力在五脏六腑肆意地冲撞,一条条贯穿上下的灵脉冰封凝滞,最中心的丹田被寒气侵蚀的布满裂痕,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好家伙。 谢折衣暗暗心惊,他本来已经预想到楼观鹤处境可能不太好,但没想到能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十倍。 这人是没有痛觉吗?居然还能面不改色撑那么久? 要是谢折衣不来,照这情况,楼观鹤再是修为深厚,也撑不过三年。 但即便有谢折衣帮忙,也只能再多撑几年,毕竟谢折衣只能分一点灵识助他疏通一下灵脉,再更进一步就牵扯太多了。 对谢折衣来说,几年的时间已经够了,楼观鹤之后死还是活与他无关。 他顺着残破的灵脉一路向上,神识所过之处,他以自身潜藏的神力为引,一点点修复那些受伤的经脉。 金红色的神力出现的瞬间,冰寒灵力俱是一滞,纷纷受其威压瑟缩起来,所过之处,横冲直撞的冰蓝灵力全都安静下去。 直至到了最中心的魂窍,也是一个修士最重要的地方,灵台。 这个灵台是楼观鹤全身上下损伤最严重的地方,冰蓝灵力层层冰封包裹,布满千丝万缕的裂缝。 谢折衣有些迟疑,他本来准备绕过这里,但这个地方受损实在太严重,他若是置之不理,之前那些就算白费功夫了。 不进去,就在外面用神力稍微震慑一下最外层动乱的灵力。 他是这样想的,为了以防万一,谢折衣还再多抽了一丝灵识过来。 金红色神力缓缓朝那团冰蓝色光芒靠去,但在才稍稍靠近时,那团冰蓝色光芒毫无影响,反倒是他的神力直接被逼退,根本不能靠近。 什么鬼?! 居然能逼退他的神力? 他一瞬睁开眼,望向对面的楼观鹤。 但少年仍闭着眼,面色苍白,似乎已经完全丧失意识。 也是,渡神力的过程中,神力威压之下,他不可能还有意识。 谢折衣皱了皱眉头,不死心,再度闭上眼,潜入灵识。 但就在他闭眼的下一秒,对面看似昏迷的少年睁开眼,冰蓝的眸映着金色神力逸散之下造就的结界,意味不明。 不过只是一瞬,也跟着再次闭上了眼。 谢折衣自然不知道楼观鹤在他闭眼之后的那一幕,他现在灵识正围着灵台这团冰蓝光芒打转。 若说最开始他确实是不想管这玩意儿,但当他的神力都无法撼动这层灵光时,他就改了主意,决心探探这到底是何方神圣,楼观鹤的灵台怎么会有这东西? 是净莲圣体的特殊体质造成?还是天道不容产生的诅咒? 但魂窍不好探,楼观鹤肯定也不可能对他不设防。 谢折衣绕了半天,盯着这团冰疙瘩,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总不能直接用灵识去莽吧? 若是一不小心,可能会直接被这团冰蓝光芒湮灭,但要他直接掉头就走谢折衣又不甘心。 算了,谢折衣一狠心,大不了就废了这一丝灵识。 他下定决心后,小心翼翼朝着那团光芒凑过去,心神高度集中,准备只要下一秒有不对就立刻闪身。 但出乎意料的,这层看似凛冽的光芒在他神识缓缓靠近的时候,居然毫无反应,微凉的光落在神识之上,隐隐平息了之前业火灼烧的疼痛。 谢折衣一时惊奇,他仔细打量这层幽蓝的光芒,但毫无头绪,分明连他的神识都无法靠近,怎么会是这样无害的东西。 几乎是毫无阻碍地就近了灵台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进入灵台之内,也是一个修士的识海,里面是神魂寄居之地。 楼观鹤的识海…… 谢折衣不准备再前进,里面已经算是一个修士的禁域。 但他在想退出灵台的时候,不知为何,在最后又回头望了一眼。 作者有话说: ---------------------- 原来我不止写剧情线慢,我写感情线也这么慢orz 感谢爺毁天下,芜湖的雷[红心] 下一更在周四,如果申榜成功就连更,申榜失败就缓更qaq 第22章 莫名其妙的一眼,本应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许是楼观鹤太过放松警惕,亦或是离得太近,叫谢折衣不经意瞥到了一瞬零星的记忆碎片。 只是一个背影,与楼观鹤有些相似,又似乎不太一样。 少年立于千仞雪崖之上,一身白衣,手中握着一柄染血的长剑,滴答滴答,血不断顺着剑身落到雪地上。 绵延无尽的血迹如盛开的梅花从百里开外一路随着少年的足迹直至山巅。 他正仰首望天,天空白雪飘飘,一望无际,什么也没有,可他仍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久久未动,仿佛与漫天风雪融为一体。 这是……楼观鹤? 出现在楼观鹤的识海中,最大的可能就是楼观鹤本人,这人的背影也和谢折衣印象中的楼观鹤十分相似。 但不一样的是,他有着与楼观鹤完全不同的一头银色长发,手中那柄长剑也不是拂雪,而是一柄不知名的,谢折衣从未见过的剑。 谢折衣没想过窥探楼观鹤的识海,但不知怎的,在看见这副画面的时候,他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般。 冥冥中有道声音似乎在催促他靠近一点,再近一点,看的更清楚一点。 在那道声音的催促之下,谢折衣下意识朝前迈出一步,但只是稍微靠近了一步,那边的少年似乎察觉到动静,忽然转头看过来。 破碎的记忆片段,一切都模糊不清,那少年的脸也看不分明,只那一双冰冷的蓝眸穿过无尽风雪无比的清晰。 不好,被发现了。 谢折衣陡然心惊肉跳,一股危机感从心头窜起,他立刻朝后面飞速退去,想要离开这儿。 但铺天盖地的排斥已然袭来,谢折衣只觉天昏地暗,四周骤然扭曲,灵识蓦然被一股巨力撞上弹出体外,而后两眼一黑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谢折衣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逐渐崩塌的天穹雪原,那看不清面容的少年,一双冰冷的蓝眸,以及在看见他之后,唇角微勾,透出几分似有若无的笑。 最后的最后,所有的一切,全部湮灭在黑暗中。 第23章 该死,阴沟里翻船了。 - 外面。 谢折衣灵识归体,直接跟着昏迷,整个人失去意识,身体摇摇欲坠朝前倒去。 他前面就是楼观鹤。 楼观鹤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他静静看着朝自己倒来的谢折衣,没有躲,任少年扑在自己身上。 两人一瞬,乌发交织,衣袖纠缠,近乎拥抱,楼观鹤低眸,看着倒在自己肩头的少年。 金色漩涡已经消散,月光穿过层林间隙落下,为少年的脸庞镀上一层银辉,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瞧见他紧闭的乌黑睫羽,在眼睑下投出两弯极浅的阴影。 很安静,没有他平日里的张扬不驯,也没有偶然流露出的戾气阴鸷。 树梢传来风吹落叶声,一片宁静中,楼观鹤终是抬起手,将少年搂住,没再让他慢慢往下滑。 “谢玹,谢小花。” 楼观鹤勾起几分笑,不达眼底,略微冰冷。 脑海中逐渐浮现的一段记忆,因为谢玹而渐渐复苏。 楼观鹤在十几年间曾不断追寻过逝去的记忆,不过毫无所获。 他的识海一片空白,那里封锁着一道禁制,没人能靠近,即便是他自己也进不去那道结界,那团冰蓝光芒是前世的祂所设下的禁制,将所有的记忆阻隔。 而谢玹可以进去……楼观鹤垂下眼睑。 为什么?前世的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 结界外围。 九莲花在外面走来走去,不断地朝里面张望,但什么也看不见。 当时在认出那名少年的身份之后,他整个人瞬间都宕机了,脑子成了浆糊一般不能思考,在原地愣了许久。 但后来他勉强回过神来之后,又被无数的疑虑充斥。 方才他太过震惊,可如今再仔细回想,那位为什么如今只是少年模样,而且那位方才那一眼貌似并没有认出他,十分的陌生,就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一样。 还有……虽然方才那样的神力威压不可能作假,但比起千年前那一面,刚才那位大人的神力威压显然没有曾经的那般浩瀚磅礴。 不像千年前那般,只需些许神力泄出,都足以使万物摧折,翻云覆雨。 更何况,那位在那之后,不是已经陨落了吗? 他当时是亲眼看着神像于眼前崩塌,看着天边血雨不断,万物悲鸣,神陨天地。 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个大魔头还在里面,虽然知道那位大人不可能会伤害他,但九莲花见里面久久没有动静,仍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刚一这么想,又犹豫起来,方才那一眼,明显在警告他不准靠近。 九莲花,自古供奉于神前。 对真神的敬畏早已刻于灵魂,更何况违背神意。 但想到不知生死的谢玹,他真的就这样置之不理?他真的能肯定那位大人就不会对谢玹出手吗? 千年已过,物是人非,谁能保证一切不会改变? 即便是那位尊神,难道就能始终不变吗? 难道他要像千年前那样软弱到看着青莲去死一样,看着又一个重要的人在他面前消失吗? 想到千年前青莲逐渐冰冷下去,最后消散在天地的身体,九莲花蓦地抬头。 不行,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不要再那样软弱无能到只能一个人留到最后。 千载的岁月,孤身一人守在三清殿前,伴着无尽绵绵的灯火,等待着没有期限的约定。 原来比起死亡,无尽的孤独也能那么可怕。 他虽然曾经很讨厌那个大魔头,但他绝对不能死。 九莲花咬牙,终于鼓起勇气,即便是违背本能,违抗神意也要闯进去时,模糊一片的深处终于出现了一道身影。 九莲花顿住脚步。 是那个大魔头,还有那位……尊神。 随着那道身影的逐渐靠近,月光破开乌云落下,九莲花终于看清眼前的画面,一时惊住。 那个大魔头……怎么会被那位大人抱在怀里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 楼观鹤神色淡漠,如凝霜雪,却偏偏穿着一身飘逸的蓝白衣衫,衣摆随步伐流动,似有流云暗涌。 而谢玹正被他抱在怀中,昏迷不醒,苍白的脸微微侧着,发丝垂落,与蓝白袖袍纠缠在一起。 夜风拂过,楼观鹤衣袖翻飞如月下孤鹤展翅,怀中的少年却被他抱得极稳,每一步都像踏在虚空之上,不染尘埃,唯有袖间云纹在月光下流转,如星河倾泻。 九莲花甫一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但下一秒他就发现不对劲,一时顾不得震惊,连忙上前。 “怎么回事,大魔头他他他……”没事吧。 九莲花着急之下就拦上去,看着昏迷的谢玹就要问出口,但他忽然想起眼前之人的身份,又猛地害怕起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他他了半天,在面对那双极致冷漠的冰蓝双眸时,也没勇气把剩下的话说完。 不过楼观鹤没有在意他的失态,垂眸看着怀中的谢玹,淡淡道,“他没事。” 九莲花听到这句话,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但下一秒楼观鹤的话又让他心神猛地提起。 “你见过我?” 九莲花蓦然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或者准确的说”,楼观鹤看过来,“你见过千年前的我?” 九莲花小心翼翼开口,“您,您不记得我了?” 楼观鹤:“或许,你可以把现在的我当成一个全新的我。” 什么意思?! 九莲花惊疑不定,“您的意思是……” 楼观鹤抬眸,“就是你想的那样。” 没有记忆,没有来处,作为全新的人格。 难怪…… 九莲花一瞬间如醍醐灌顶,从方才开始所有的不解之处全都有了解释。 但他突然想到什么,又紧张地看向楼观鹤怀中的谢玹。 如果这位尊神没有了曾经的记忆,那就更加不能保证他对谢玹的态度了。 毕竟这位大人的性子,九莲花作为曾亲眼见过这位尊神的人,是知道这位尊神本性是如何的冷漠无情。 楼观鹤见他陡然紧张起来,道:“你是害怕我会对他出手?” 听到这句话,九莲花惊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 他正慌乱解释间,楼观鹤却笑了一下,语气漫不经心,“不过你担心的没错,我确实曾打算直接杀了他。” 九莲花剩下想要解释的话一下堵在喉咙里。 “?” 不是,这对吗? 九莲花试探着问道:“那您为什么又突然改了主意?” “或许,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楼观鹤抬头看向九莲花,“我以为,你应该知道原因” 九莲花慌乱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楼观鹤:“那你知道什么?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谢玹是谁,那道真灵是怎么回事,你操纵的这道九转青莲大阵为什么会有我的神力” “还有,”楼观鹤冰蓝的双眸映出九莲花被质问时,一瞬慌乱的神色。 “谢玹和千年前的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 感谢爺毁天下、川宝、who's 、紫苑、小鱼宝宝的雷 感谢沉岚的营养液[红心] 以后就在半夜一两点更新了,比较符合我的阴间作息[笑哭] 第23章 久久的沉默。 九莲花在楼观鹤的注视下,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他对真神敬畏至极,他也从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遇上转世而来,没有记忆的尊神,更更更加没有想过,某一日他会违背神明的意志。 迎着楼观鹤的目光,九莲花抬头,嘴唇嚅嗫,吐出四字,仍是那个答案,“我不知道。” 声音极轻极微弱,说完之后,反而似下定了决心,又直直看着楼观鹤,这次说的更为坚定: “大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遵从我主人青莲的命令,守候在三清殿等待一个人,而那个人到底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我都不知道。” “至于他与您的关系,我便更无从而知,尊神在上,高居九天,我千年前只有幸在祭祀之时见过您,所以才能认出大人您来,其余关于您的一切和其他人一样,全都不清楚不了解。” 九莲花第一次觉得自己居然能够这么有勇气,他算是为了那个大魔头豁出去了。 如果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千年前那位拥有全数记忆与情感的尊神,九莲花相信那位尊神即便冷酷无情,但绝不会对谢折衣不利。 可现在这位尊者失去所有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保证。 第24章 既然现在这位大人还不知道大魔头的真实身份,就说明大魔头不愿意让他知道,而如果是这样,那他更不能背着大魔头把他的身份透露出来。 可惜他这一番话实在错漏百出,楼观鹤垂眸轻笑,冰蓝的眸底掠过丝讥诮的冷光,唇畔浮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不认识这个人,怎么刚才那么紧张,那么害怕我伤了他,甚至……敢为了他在我面前不惜于说谎?” 九莲花听到他说到最后,浑身一颤,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不敢欺骗您,方才我之所以怕他出事,是因为我的主人青莲让我一定要保护好他,我只是遵从主人的命令。” 楼观鹤:“你确定还是要坚持这个说法。” 九莲花暗中握紧拳头,抬头看他,“不论您问多少遍,我都是这个答案,我不认识他,关于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我都只是遵照主人青莲的命令。” “你既然在千年前曾经见过我,那就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神。” 楼观鹤笑意消失,重新恢复到一贯的漠然,看向九莲花的视线冰冷: “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撒谎。” “我知道。”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位尊神的冷漠。 九莲花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知道他不可能跑得了,也知道他这番话错漏百出根本不可能取信于这位尊神,更知道这位大人冷酷无情,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他不可能出卖大魔头。 冰蓝的神力泄出,一股凛冽的寒意朝他席卷而来。 九莲花闭眼,准备迎接因欺骗神明而来的代价。 但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半响,九莲花终于没忍住睁开眼,待看见面前的情景时愣住。 却见冰蓝的神力在离他还有半米的地方被一道同样冰蓝的结界阻隔在外,不能再近半分。 分明就是同出一体,同根同源的神力,在这一刻互为盾矛,互不相让。 九莲花愣愣看着这道冰蓝结界,忽然想起什么。 居然是这样,您原来一切早有预料吗? 而另一边的楼观鹤在看见这层忽然出现的冰蓝结界时,停住了手。 他走上前,触摸上去,不仅是他的神力,连带着他本人全身上下都无法通过这道结界,明显针对的对象就是他。 这道结界显而易见是千年前的他所留下的,专门为了防着他。 他看了眼结界,又看了眼结界里面神色恍惚的九莲花,忽而低眉嗤笑,“有意思。” 居然完全不相信千年后的自己。千年前的他或许才更是一个神经病。 能把自己玩的失去神格坠入轮回,还把千年后的自己当贼一样防着,是怕他知道什么?又或是担心他做出什么? 不过既然如此,楼观鹤看了眼怀中的少年。 那就来日方长。 - 谢折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三清殿外,楼观鹤已经没了影子,身边只有九莲花守在旁边。 见他醒来,九莲花一脸惊喜地凑过来,“你醒了?没事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折衣仍沉浸在方才识海里的所见,他头也没抬,下意识回道,“没事。” 但说完他就愣了下,没事? 他感受了下,确实浑身上下除了方才被震慑得直接昏迷过去以外,其余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但擅闯他人识海遭驱逐排斥一般来说,都会对灵识造成极大的损耗。 更何况,谢折衣想起最后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那抹唇角似是而非的笑容,所有一切带给他的感觉都十分危险。 按理来说,他绝对不该只是这点后遗症,但显然,他确确实实现在基本完好无恙。 只是楼观鹤识海里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九莲花见他忽然不说话,以为有事,连忙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伤到哪了?” 谢折衣一时理不清那些东西,索性暂时先放一放。 他看着面前一脸关心的九莲花,倒是想起来这朵花方才居然一个人跑了,还把楼观鹤放进来,让才熬过红莲业火的他孤身跟楼观鹤待在一起。 想到这里,谢折衣险些气笑,他看着九莲花,微微浮现笑意却越发显得渗人,“你说我有没有事,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把别人放进来,我以为你是盼着我死呢。” “不是!我没有把你一个人留在那儿!” 九莲花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的急切。 谢折衣见他这么急切的模样不像作假,挑眉,“哦?所以你去哪儿了?怎么会把人给放进来了?” 九莲花瞬间噤声,想要辩解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忽然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谢折衣解释。 “如果你不想逼我对他出手的话,就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楼观鹤语气平静冷漠,没有起伏,却让九莲花心里一滞。 不能说,不可以说,以那位尊神现在的处境,绝对不会让任何知道他身份的人活下来。 而现在,九莲花也不敢赌那位大人到底会不会对谢折衣出手。 所以呐呐半天,九莲花咬住下唇,垂头低声改口道,“是我,刚才看见人太害怕,不小心把那个人放进去了,但我没有走远,一直都守在暗处的……” “停!”谢折衣听到这里没能听下去,他抓住重点,“所以你就是因为害怕,然后把我丢下了?” “没有丢下你……”九莲花还是想反驳一下,但看着谢折衣黑了的脸色,一时哽住。 谢折衣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头疼,拍了拍脑门,“哎,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邪,居然真的相信你能靠得住。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没想到一千年了你还是没长进……” 他还欲说几句,但没想到隐约听见几声啜泣,谢折衣顿住了。 他低头,就看见九莲花眼眶泛红,碧蓝的眸子莹莹水雾。 “我没有丢下你。” 他道,“大魔头,你要相信我。” 九莲花觉得他太太太委屈了,明明他为了大魔头甚至几度三番违背神意,还差点死在那位尊神手上,但这家伙不领情就算了,还骂他。 谢折衣也没想到,他还没生气呢,这小莲花自个儿倒先委屈上了,到底是谁差点死里逃生啊? 他叹气,“算了,我相信你。” 闻言,还没待九莲花高兴,就听谢折衣下一秒问道,“小莲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没有啊。”九莲花一激灵,“你怎么会这么想。” 谢折衣盯着他思索了下,“就是觉得,你没有说谎,但照你的性子,我要是误会你了,你早该指着我骂回来,怎么像这样吞吞吐吐的。” 九莲花也顾不得委屈了,忙道,“我怎么可能有事瞒你,你可是我现在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了。” 谢折衣支着下巴打量他,“是吗?” 九莲花:“当然!” 谢折衣一双漆黑眸子直盯得九莲花头皮发麻,良久,才听见他轻笑一下,“行,我信你。” 才怪。 九莲花肯定有事情瞒着他。 这朵花根本学不来撒谎,但他有什么可瞒着他的? 谢折衣了解这朵花,虽然不擅于撒谎,但脾气极其倔强,就算他现在拆穿了他,也只能是死鸭子嘴硬,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 只能日后找机会试探了。 某种意义上,谢折衣确实算得上极为了解九莲花,毕竟方才面对楼观鹤他便是这种毋宁死也不开口的态度。 不过楼观鹤当时也不是要杀了九莲花,而是想直接使用禁制真言强行让九莲花开口,只是没想到千年前的他居然会在那只灵的身上设下结界,无论是搜魂亦或是禁制真言全都实施不了。 看来,只能日后再行试探。 某一刻,谢折衣和楼观鹤的想法居然出奇的一致。 作者有话说: ---------------------- 没那么快掉马orz 感谢sl963、川宝、爺毁天下的雷 感谢who's 、十二和一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红心] 第24章 三清殿。 若除去楼观鹤这个意外,一切都算得上顺利。 不过能和楼观鹤达成合作,似乎也算不得太亏?只是谢折衣始终对他在楼观鹤识海中的所见疑虑万分。 那个少年,是之前的楼观鹤?但他从来没听说过楼观鹤曾经白过头。 还有九莲花,他究竟隐瞒了什么? 谢折衣虽没再追问九莲花灵,但一路上却仍思虑万分,直到推开三清殿门,待看见殿内景象时,脚步顿了一下。 大殿内一片黑暗,曾经煌煌不灭,照耀整座宫殿的长明烛,历经千年,在终于等到这位故人之后,就如完成使命一般,燃尽最后一丝光芒,尽数熄灭。 唯有最中间的九莲花灯仍摇曳着火光,是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只是与最开始比起来,也微弱许多,飘飘忽忽,青玉般的花瓣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第25章 这是…… 谢折衣看着这一幕,抿住唇。 九莲花在一旁,看着这些陪着他度过一千年的长明烛,倒是看得很开,“它们也算是完成了它们最后的使命。” 长明烛,煌煌千年不灭,上达神明,下通九幽。它们是无数的灵,承载了青莲泽世的功德,所以才能瞒过天道护住谢折衣的真灵千年不毁。 而为了助谢折衣真灵归位,这些长明烛承载的愿力与功德尽数燃烧,燃烧到了最后,一切都成了灰烬,再是永恒的火焰,也终有熄灭的那天。 殿角残余的香灰无风自动,在空中旋转出几道黯淡的轨迹。 谢折衣垂眸凝视着这些枯竭烛台,久久未语。 良久,他问,“那你呢?小莲花。” 谢折衣转过来,漆黑眸子看向九莲花,“你作为阵眼,损伤应该更严重吧?” “我当然没事。”九莲花扬起下巴,骄傲道,“青莲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这一幕,他早便为我护住了根基,我才不会有事。” “是嘛?” 九莲花瞥他一眼,“我骗你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青莲有多宝贝我,怎么可能不给我留后路。” 如果不去看他苍白的脸色,倒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脸色不对,转过身去,避开谢折衣的目光,“不过是耗了些元气,修养几天就好了。” 话音刚落,也不等谢折衣再问,他整个人突然化作一道青光逃也似的钻回了半空中漂浮着的九莲花灯。 萎靡的花瓣“啪”地合拢,把最后一点灵光严严实实裹了进去。 “我累了,要休息了。”花心里传来九莲花闷闷的声音,“你不准再吵我。” 谢折衣望着面前这株灵光微弱的莲灯,刚要抬手结印,就听花心又飘出一句,“敢用灵力探查,我就和你绝交!” 谢折衣挑眉,“不是说没事吗?怎么还不敢让我看?” 九莲花:“不想让你看,不行吗?” 谢折衣见这朵花又开始逞那副倔脾气,啧了一声,“行行行,我哪管得着你。” 九莲花轻哼一声:“知道就好。” 谢折衣不置可否,却没再试图用灵力去查探。 九莲花有句话说的倒是没错,青莲绝对不可能让九莲花陷入死地,只是这朵花现在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即便是青莲给他留下了后路,但想护住他的真灵,代价绝对不小,但九莲花却绝口不提。 谢折衣定定盯着缓缓飘转的九莲花灯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算了。 还是不能逼得太紧。 殿内再度安静下来,谢折衣静坐在浓墨般的黑暗里,时间仿佛在此凝滞。 其实谢折衣从来没觉得他和青莲亦或是九莲花有什么太过深厚的交情。 不过是萍水相逢,各取所需,短暂同行过一段时间。 青莲能为了他度化九城恶鬼,谢折衣初始稍微惊讶了下,转念一想,又不觉多么惊奇。 毕竟青莲此人,确实不能用常理来推测。 当时修真界世家林立,世家之人看不起散修,垄断灵脉功法,视散修为蝼蚁。而散修之间更是为了争夺本就不多的修炼资源互相倾轧,为了一本下品功法都能杀的血流成河。 青莲,人如其名,濯濯清潋,虽只是一介散修,修为薄弱,却总想着实现他那济世度人的可笑想法,完全与当时残酷无情、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格格不入。 而谢折衣无论是作为万众瞩目的少年天才,还是世人咒骂的暴戾魔头,都没可能和青莲扯上什么关系。 但青莲恰好碰上了谢折衣颠沛流离的一个阶段。 那时谢折衣已经离开昆仑山。 他带着无尽的怨念仇恨回到人间,为复仇而来,孤身一人走遍四域,血洗世家,几乎是走到哪儿,杀到哪,血流成河。 但七大世家到底不是软柿子,拼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在最后的鱼死网破中,谢折衣也没能占着便宜。 在将七大世家血洗之后,他身受重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奄奄一息,但他仍然强撑着没有倒在原地。 就算是死,也不该和这群恶心透顶的人死在一块。 站在看不见尽头的血泊之中,谢折衣抬头,思索他应该去哪儿。 云阳谢氏已毁,被他亲手毁的。而昆仑山……也不可能再回去。 仇已报,怨已消,谢折衣竟一时不知道该去哪。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里,在神智模糊中,他只记得他当时满心想着,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离真神最近的地方,而后倒在了一个不知名山野,一座年久失修的神殿内。 真神在上上天的昆仑山,若说最近,应当是神域凡俗交界之处的天外天山外山,但那里太远,对现如今的谢折衣来说,实在太远太漫长,翻不过千山,渡不去万水。 能在这样偏僻荒无人烟的荒野,碰上这样一座神殿,能够死在神殿,也称得上是真神庇佑,得沐神恩。 可惜谢折衣还是没死成。 昏迷半醒半梦间,在生与死的缝隙间,一股冰冷极寒的力量凭空出现在体内,所过之处,血肉重生,筋骨重塑。 是,这具身体在自我修复? 也对,这具躯壳毕竟是那位以神血融合不朽梅所造的灵体,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死掉。 谢折衣的伤以这样的速度急剧地修复,神智也渐渐清醒过来,但他还是没动,他是真的想死在这里。 青莲无意间来这座神殿避难时,就碰见了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满身血迹没有声响的谢折衣。 “青莲,那边有死人啊!好可怕呜呜呜咱们快走吧。” 他胸口处护着的一朵青色九莲花哇哇大叫。 “不可胡说。”青莲的声音很干净,极为清雅中正,“这位道友只是受伤昏迷了过去,还没有死。” 他无视九莲花惊恐的叫声,朝着谢折衣走了过来。 谢折衣感受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已经准备好杀人了。 他从头到尾一直是神智清醒着的,甫一听见那朵破花进门就开始大声叫嚷他是死人,他便思索着要不要起来把这两个扰他清净的家伙杀了。 但又想到神殿前不宜沾血,一时便没有动作。 不过如果这人想趁他受伤对他出手,那也只能麻烦点,把这家伙带到外面去杀了,总是不好叫这些人的血污了那位尊神的眼。 不怪谢折衣这么想,修真界杀人夺宝之事屡见不鲜,更何况他现如今一副重伤濒死的模样,身旁的灵剑看上去便非寻常凡物,哪个人见了这场面不心动? 可惜谢折衣碰上的是青莲。 一股温和的灵力笼罩而来,谢折衣本以为是杀招,正欲唤出灵剑,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不对。 等等,这好像不是杀招? “青莲,你干嘛浪费灵力救这家伙,你自己都没剩多少灵力了。” 青莲:“若今日见死不救,如何对得起我所行之道,更如何论及济世救人四字。小九,这种话,日后不可再说。” 济世救人? 谢折衣心中哂笑,修真界居然还会有这么天真的人?这种人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太过稀罕,以至于谢折衣没有第一时间睁眼,而是任青莲助他疗伤,想看看这人是真心想帮他治伤,还是另有阴谋。 只是青莲是被人追杀到了这里,输送灵力到一半,又有一波人紧追到了神殿门口。 小九见青莲源源不断输送灵力脸色都变得苍白,急得在青莲胸口乱动,“青莲,你灵力都快耗尽了,别管这家伙了,你今天本来就透支了灵力,再这样下去,等会儿要是那些家伙追上来,咱们连跑都跑不掉!” 九莲花话落到一半,神殿残破的大门就被一道剑光劈开,烟尘中,数道黑影持刃而立。 为首的男子冷笑一声,“你这破道士,跑的倒是挺快。劝你赶紧把那灵花交出来,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青莲咳了一声,将胸口的九莲花藏的更深,对那男子道,“这九莲花只是朵刚刚生出灵智的妖灵,于修行之事没有任何效用,你们何苦要赶尽杀绝?” “哼,你说没用就没用?要是这花真没用,你干嘛还这么护着它不放,更何况你这臭道士什么资源没有,凭什么能这么快晋升金丹?” 谢折衣听到那男子这席话,一时想笑,居然是这种理由。 这才像是他所熟知的修真界,杀人夺宝,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他还真是冤枉了这叫青莲的道士。 那朵破花真就是朵百无一用侥幸生得灵智的花灵,而这道士能够在没有任何外物的情况下晋升筑基,是因为他天资根骨远比在场这些散修好的多。 只是这些散修全是一群筑基修士,而那叫青莲的已至金丹,怎么会被这群人逼到这个地步? 不过谢折衣也懒得去细想原因,反正这些人马上就要死了。 第26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7章 青莲又怎么可能担得起谢折衣身为天命成神之人的业果? 随便沾染一点,都必是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作者有话说: ---------------------- 怎么还论起道来了[捂脸笑哭]下一更周二,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了qaq 感谢爺毁天下、sky、丞的雷 感谢who's 和一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红心] 第26章 三柱清香点燃, 青莲站在方才谢折衣毁尸灭迹的地方,口中默念往生咒。 人死之后,若不甘瞑目, 心有执念孽障, 则化恶鬼, 不得轮回。由此而生往生咒,专门用于度化怨鬼, 送其轮回的。 不过往生咒需要施咒之人心性澄明, 以自身修为化为亡魂孽障,因此对施咒之人心性修为要求都极高,且度化的亡魂越多越折损寿命。 修真界几乎很少有修士会选择度化, 损己利人的事儿没多少人愿意,大多都是直接把这些怨魂强行打散。 谢折衣倚靠在殿门上, 看着青莲损耗自己精气度化这些邪修的魂,越发称奇。 啧,这世上竟还真有这种普度众生、以德报怨的大好人。 可惜他永远当不成这种善人。 谢折衣神色冷漠盯着那处在往生咒所产生的青光笼罩下逐渐化形的冒着怨气的魂魄。 不敬神明之人,怎么配入轮回。 身侧配剑随主人心念飘在半空,似乎下一秒便要再次冲出去。 不过这次没待谢折衣出手, 明明无风无雨, 以灵力而续的三柱香中, 最中间的那炷香却忽然齐根而断,切口平整如刀削, 往生咒也随即跟着被迫中断。 那正度化到一半的怨魂, 暴露于空中, 因着才刚刚成型极为脆弱,直接就散了大半,青莲见状忙欲施法护住这些魂魄, 但一阵无名风起,夹杂着极寒冷意,剩下的魂魄瞬间湮灭。 青莲站在原地,看着面前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的空地,再去看那毫无征兆熄灭的最中间的那炷香,怔愣半响,旋即反应过来什么,朝后看去,看向身后这座荒芜破败的神殿。 往生咒的三柱清香,由施咒之人灵力而续,灵力无穷尽,则香徐徐直达九天,不会轻易熄灭。 这香分三炷,分别敬天、地、神。其中天香在左,地香在右,而神香则居中。 一敬天,开轮回之路。二敬地,通九幽之门。三敬神,证慈悲之心。 神香无风而灭,只能说明尊神十分明确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这是青莲第一次遇见神明拒渡的情形。 他难得惊疑不定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还没想明白吗?这些人刚才擅闯神殿,冒犯尊神……” 青莲尚未来得及回头,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自他身后探出,指尖点在最中间的那根已经熄灭,断的整齐的神香上。 最后一句,透出冷意:“自然该是这个下场。” 谢折衣脸上的花纹不知何时已经褪尽,面容是苍白的俊美,没再如方才那般绮诡。他没去看旁边的青莲,只低垂着眼睫,定定看着那炷灭了的神香。 青莲眉头紧皱,目光从香炉移到谢折衣脸上,犹疑道,“可我之前也度化过类似的魂魄,从来没遇见过神香自断的情况。” 谢折衣闻言,忽然沉默了。 这也是他的疑惑。 神隐于神域,居于九天,根本不会关注人间的事,更何况这座破败荒芜的神殿,怎么会突然引来神的注视。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再难压下。细细想来,似乎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毕竟到底,他也算那位尊神费了些心力救回来的,或许那位只是心血来潮,想看看他这个曾受祂庇佑侥幸存世的人,是否还苟活于世上。 所以,现在,真神还在注视着他吗? 谢折衣心念一动,忽然朝神殿内走去。 殿内昏暗,尘埃浮动,他的目光径直望向正中那尊神像,因为多年荒芜无人打扫,已经遍布蛛网,细密的裂缝寸寸密布,经年无人供奉的香案早已积了厚厚一层灰。 可即便如此,神像依旧高距殿上,低垂的眼眸似在俯瞰众生,淡漠而遥远。 您……还在看着我吗? 身后的青莲跟着进到殿内,就看见谢折衣怔怔站在神像下面,抬首凝望的姿态近乎虔诚,与方才的戾气冷漠戏谑完全不同。 青莲犹疑:“你,信神?” 谢折衣倏然回头,看着他的表情恢复最开始本质的冷漠,“普天之下,谁不信神?” 是啊,此世谁会不信神,谁敢不敬神?即便是方才那群邪修,若不是被九莲花冲昏了脑子,怕是也不敢擅闯神殿。 但青莲想问的不是这个,“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性子,不像是会特别信什么的人?” 仅凭方才几面,青莲就可以肯定面前这个人必然是性情冷酷,恣意妄为且绝不信天命的人。 兴许会信神,但也至多信一点,绝不会像寻常人那般诚惶诚恐,敬畏虔诚。 谢折衣笑了一下,“那就是你猜错了,我这个人,最信的……就是神了。” 其实也不算青莲猜错。 曾经的谢折衣,从来不信所谓天命神明之类的东西。 他自己就是万载难出的天才,那时的谢折衣比如今的凤朝辞还要骄傲恣意,天生神骨,三清神瞳,千古有望登神第一人。 谢折衣一直坚信他会成神,去主宰自己的天命,不需要去信仰任何东西,即便是神。 直到后来……神骨尽毁,神瞳被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无尽幽暗,分不清白天黑夜的生死狱中,少年跪坐着,低垂着头,似乎是死了一般没有声息,乌黑长发倾泻而下,落在白色单衣的背上,裸露的手臂布满刀痕,是那些人割完一块肉等愈合,再割再愈合。 “嗒。” 一滴血落下,在地上晕开诡异的纹路,刹那间,整座生死狱的恶念都开始沸腾。 就算是死,也要化为恶鬼,化为修罗,就算堕入无尽的地狱,成为怪物,疯魔没有人性,也要他们那些人跟着他一起堕入地狱。 天命成神之人,道心破碎,以成神之躯意图入魔,天命颠覆,逆转天道,为天不容。若其误入歧途偏离天命成魔,必是一大祸害。 也就在这时,整座生死狱忽然安静下来,无论是沸腾的恶念,还是虚幻的杂音,全都消失了,很安静。 冥冥中似乎感应到什么,谢折衣忽然抬头,露出黑洞洞的眼眶。 “真神。” 他虚虚望着半空中的一点,什么也看不见,但似乎就在那里一般。 莫名的,所有的恶念在那一刻平息下去,谢折衣诧异于自己居然还能有这么平静的时候。 他说不出话, 只是心中默念,但他知道面前这位尊神听得见。 没有人回应他,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安静到死寂的生死狱,浓稠到无尽的黑暗,似乎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似乎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神明垂听,或许一切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但谢折衣仍然抬起了头,没有血色的唇角扯出一丝近乎疯魔的笑: “如果你真的在这里,如果你真的听得见,那告诉我,为何赐我天命成神却又亲手将我推入地狱,为何予我登天之路却又逼我自甘成魔。” 寂静依旧,无人应答。 他还真是疯了,居然会觉得那位九天之上的真神会出现在这里。 也对,他早就疯了。 谢折衣低笑出声,黑洞洞的眼眶甚至可以笑的要流出眼泪,但滴滴答答落下来的全是血。 可就在血绽放在地面的刹那,一道极致漠然的声音响起,似乎从无尽遥远的上上天而来,穿透生死狱的黑暗,冰冷无情,带着最极致的凉意。 “若想知道答案,便来无妄海寻吾。” 踏过千重劫山,横渡无尽苦海,翻过天外天山外山,去神域凡俗的交界,万川逆流之地,天穹倒悬之境。 那里,光阴逆流,生死无序。 那里,或许……能见到真正的神明。 高高在上的,即便是自九天之上垂眸投下目光,也仍旧无动于衷,无视谢折衣如今如同废人的处境,让他翻过天外天山外山,去见祂,傲慢至极。 最后一句,无情到极致,似碾碎冰玉般漠然,“若你……还能活着走到吾面前。” 即便是谢折衣全盛之时,想要翻越天外天山外山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依他如今根骨尽毁,形如废人,想要去无妄海见到祂简直可以说痴人说梦,几乎不可能之事。 谢折衣无声笑了一下,抬眸,“好啊。” “那便,去见您。” 然后,带着满身的怨恨不甘,带着浓稠的怨恨恶念,即便是爬,也要爬过去,想方设法,不择手段。 直至终于到了无妄海,翻涌不息的无妄海,逆流无尽的海水连接着倒悬的天穹。 第28章 谢折衣想也没想,直接爬着,落入无妄海。 要么死在无妄海,带着满身怨恨死去,化为恶鬼,在无妄海中彻底堕为怪物。要么,等着那位尊神降临,遵守他们的诺言,告诉他一切的答案。 海水冰冷刺骨,蕴含真神冰寒至极的神力,谢折衣却恍若未觉,狼狈地,决绝地,一点一点手指扣在地上,满手的血迹,爬着过去,在身后拖下长长的一道血痕。 最终,如他所愿,真神自九天降临。无妄海幽幽一见,九天之上以血渡魂。 此后经年,记忆犹新。 ----------------------- 作者有话说: 中二病晚期说的就是我:) 第27章 时至今日, 谢折衣仍想不明白真神为什么会刚好在那日降临生死狱,回应了他那时疯魔的一番话。 但已经不重要了。 当他选择离开神域的时候,就注定他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怀揣着那样恶心的心思, 若是叫那位尊神察觉, 必然会后悔救下他这样一个无耻之徒。 谢折衣离开神域的时候, 对着真神只说他要回去复仇,但其实还有第二个原因。 但第二个原因只能烂在心里, 要是敢说出口, 注定死路一条。 不过这些离开的理由说不说也无所谓,反正那位尊神也不会在意他到底是去是留。 谢折衣想到这儿,蓦地笑了下。 这样也好, 那位尊神只需要永远这样高不可攀居于九天之上,没人可以靠近。 至少, 没人可以比他靠的更近。 - 神殿内。 谢折衣既然选择睁开眼杀了那群邪修,也就没可能再倒回去装死。 死,应该是死不了了。 身上的伤势在最开始那股身体莫名产生的力量修复之下好了大半,又有青莲方才的灵力梳理,几乎可以算得上没什么大碍, 相比之下, 反而刚才差点自爆金丹的青莲才是问题更大的那个。 不过谢折衣没什么知恩图报的好品德, 随手甩过去一瓶疗伤丹药已经算他有耐心。 已经清醒的九莲花对他这种狼心狗肺的行为极度看不惯,想要骂他, 但谢折衣瞥过去一眼, 九莲花霎时哑了音。 他还没忘记刚才这人吓人的模样, 只敢瑟瑟发抖躲回青莲怀中后默默地骂魔头,白眼狼,狼心狗肺。 青莲倒是一如既往平和, 拿到那瓶丹药的时候,对着谢折衣轻声道了一声谢,而后闭目开始疗伤。 谢折衣没功夫搭理这俩人,他抬眸看了眼面前这尊积灰的神像,又环视大殿一周,这座神殿不知已经荒废了多久,比起谢折衣曾在云阳神阙见的那座神殿破败了无数倍,完全不能比。 既然正巧在他无处可去时碰见了这座无人供奉的神殿,那就从此把这里当成他的去处吧,就让他成为这座荒芜神殿唯一的信徒。 待青莲疗伤结束睁开眼时,就见面前这座神殿已经变了另一副模样。 大殿如洗,裂痕弥合,神像金身映着晨光,越加漠然无情,三柱清香无声燃烧,青烟寥寥盘绕,一切焕然一新。 他伤的很重,幸亏谢折衣那瓶丹药效果极好,绝非凡品,只是等他痊愈也足足过了一个月。 没想到再次睁开眼,就见到眼前截然不同的景象,而显然这一切只能是一个人干的。 青莲四下望去,就见到正从外面抬着一堆木头回来的谢折衣,愣了下,“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谢折衣头也没回,将木头哗啦啦卸在地上,“修门。” 他挽起袖子,竟不用半分灵力,单手中拿着不知哪来的斧子开始劈柴。 谢折衣几乎没有干过这些粗活,但他很聪明,在之前一个月的摸索中已经能很好地干这些事情了。 为敬神明,修复神殿这些事情,他全都保证亲力亲为,只是可惜…… 他看了眼供台之上,只有他四处找寻的果、水、香、财。 没有长明烛,也没有…… 梅花。 青莲见他突然看向供台,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谢折衣回神,看他一眼,“不需要,你若是养好伤赶紧离开就算帮我大忙了。” 青莲闻言一愣,“道友,你不走吗?” 谢折衣轻笑,“我为什么要走?我应该跟你说过,我这个人,最信的就是神,既然能叫我在这座荒无人烟的山野,遇上这座无人供奉的神殿,不就是真神仁慈,给我这个无路可去之人一个归处?” 青莲听到这里,顿了下,“无路可去?” 谢折衣:“对啊,家破人亡,亲友尽逝,无处可归。” 他说的满不在乎,家破人亡这种话在他嘴里轻飘飘,仿佛在说笑话一般,一点也听不出伤心难过之意,反倒似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讥讽。 不过青莲没有多想,还觉着自己说话冒犯,提起了对方的伤心事,微抿唇,郑重道歉,“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谢折衣见他居然还真信了,挑眉,摆摆手道,“没事,不过我现在看见你就想起我死去的爹娘,难过得要死,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赶紧带着你这朵破花一起走吧,别让我再见到你了。” 谢折衣一点没掩饰他想青莲赶紧走的意思,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这座神殿的主人,且占有欲极强,排斥任何人待在这里。 既然神域他回不去,那就守在这座神殿内,尽他所有供奉尊神。 这样一想,似乎也不错。 谢折衣本来是这么打算好的,反正他已经把七大世家杀的差不多了,也不需要再出去。 数年前,他在无尽的仇恨与扭曲的欲望纠缠中,选择离开昆仑山的时候,很难说有没有后悔,但如今,他只想一直守在这里。 如果不是青莲接下来说的那句话,谢折衣确实是这样想的。 青莲:“如果你真的敬仰真神,那不如跟我一起去往天外天山外山,就像千万年前昔年人族前辈那样,横渡无妄海,求道昆仑山,拜见真神。” 谢折衣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语气陡然冷的可怕,透出几分杀气,“你想去天外天山外山见真神?” 青莲面容沉静,郑重点头,“我此行出来,就是为了去见真神,你说你无路可去,那要不要和我一起,我们一起去神域。” 去神域,见真神。 谢折衣掩在袖间的手指颤了一下。 这几个字对他的诱惑太大,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不敢再见真神,再也回不去神域,可他真就不想再见一面吗? 谢折衣想过直接杀了青莲,但他顿了半响,抬眸看去,问的却是,“你为什么想求见神。” 青莲:“万万年,真神降世,传道万法,泽被众生,我相信真神是位仁爱世人的善神,如今世家仙门残酷至极,垄断修仙之路,散修生存晋升困难,我要去神域向尊神求问,为何对这些置之不理,为何要隐于神域不管不问,为何再也不听众生祈愿。” 很好,很符合青莲一贯的性情,不愧是青莲这种人能说出的话,确实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只是他为什么会这么理所当然的以为,神就一定需要仁慈? 谢折衣只觉好笑,但他没反驳,他知道青莲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定见不到真神,但他既然邀请了他一起,谢折衣即便知道不可能见到神,仍然没有拒绝,这是谢折衣抵挡不住的诱惑。 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从喉咙里挤出两字,面上是笑着的,似乎很是随意潇洒地应了一句,“好啊。” 即便见不到,也要离得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就这样,萍水相逢的两人,短暂的同行开始,只为一同去往遥远不可及的神域,拜见九天之上的神明。 一路上,九莲花对青莲带着谢折衣的举措很是不满,但他压根不敢在谢折衣面前露面,只敢偷偷的,在谢折衣闭目修养的时候对着青莲暗暗发泄不满。 可惜谢折衣神识极敏锐,它骂他的所有内容谢折衣全都听得一清二楚,表面虽没有立刻报复回去,但后面时不时就吓唬回去,每次都能吓的这破花痛哭流涕,哭着喊着躲到青莲怀里。 只敢大魔头大魔头地骂着谢折衣。 经谢折衣这一路的了解,这破花曾是朵走运诞生灵智的九莲花,曾经供奉在真神神像之前,可惜它胆子太小,面对威严冷漠的神像都害怕的要命,居然就因为这个偷偷溜了出来,然后碰见了青莲。 百无一用,灵力微薄,灵识弱小使得神智如同稚子,胆子还小的要命,也就青莲还温温柔柔地把这朵花当宝。 路上也碰见过几次邪修,不过青莲已经熟知谢折衣习性,根本不待谢折衣出手,自己就已经将这些人困住,好说歹说叫谢折衣没有立刻下杀手。 只是如何处理这些邪修又成了一件难事。 谢折衣靠在树上,挑眉一笑,率先提出解决办法,“我觉着不如用灭灵咒,直接断其灵脉,毁其神魂,灭其灵识,也省的还要你费心费力地度化。” 第29章 这话一出,那群邪修当即吓得噗通跪倒在地,都看出谢折衣不好惹,全都对着一看就温和的青莲砰砰磕头,“仙君饶命啊!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他们也算是求对了人,青莲自然不会采用谢折衣所说的灭灵咒,却从中得了启示,创下了禁灵咒,也便是后来凤朝辞所中的那个。 胆小如鸡的破花,济世救人的道士,心狠手辣的魔头。 他们三人,这样一个稀奇古怪东拼西凑的组合,居然还真能相安无事一路走到天外天山外山。 可惜,所有的一切终止于天外天山外山。 堕魔,屠城,罗刹,疯魔。 一切都是从那时注定。 即便是如今已经重生后的谢折衣,也偶尔会想,若是他那时没有答应和青莲一同去神域,会怎么样。 但只这么一想,又笑了下。 不,他一定会去,也一定还是那个选择。 无论再给他多少次选择,他还是会选择这条路,即便是死。 ----------------------- 作者有话说:下章现世 感谢爺毁天下的雷 感谢呜啦啦呜嘿和一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红心] 第28章 九莲花悬浮在半空, 莹莹微光浮动,是如今三清殿内唯一的光源,即使微弱, 仍代表它还活着。 谢折衣看了眼那半空的花, 见再没有多余动静, 似乎彻底陷入沉睡,他收回视线, 环视四周, 黑漆漆一片。 他方才真灵归体的动静太大,虽说有花灵的结界,但三清殿里这些长明烛一夕之间全部熄灭, 若叫人看了去,随便想想都知道有问题 。 谢折衣想了想, 随手一挥,整座大殿倏然明亮,满室的蜡烛再度明亮至极,灯火煌煌。 不过现在这些长明烛所蕴含的灵已经全都成了谢折衣真灵的养分,所以准确来说这些长明烛已经不算长明烛, 即便再次点燃, 也只是最最最普通的蜡烛。 谢折衣为了防止这些蜡烛不小心熄灭, 还把神魂内一丝红莲业火的火种分了出去,保证这些蜡烛暂时可以燃烧不灭, 至少在他还在青莲宗时能够蒙混过去。 等确保大殿内看上去和最开始没什么区别之后, 谢折衣才看向他左右两边, 凤朝辞和燕溪山正毫无形象倒在地上睡得昏天黑地。 他很认真思索了一阵,思考到底要不要叫醒这两个活祖宗,等会儿要是这两人醒了, 多半又得在他耳边吵个不停,能折腾的他头大,要不然干脆叫他俩就这样昏下去算了。 这想法实在太缺德,谢折衣轻咳一声,略微心虚地看了眼燕溪山。 燕溪山这小弟平日里那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对他忠心耿耿、事事以他为先,他这做人老大的,也不能这么坑人不是。 至于凤朝辞……就当捎带手的事儿算了。 等凤朝辞朦朦胧胧睁开眼,就见谢折衣撑着脸,对他挑眉,“啧,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怎么看怎么欠揍。 凤朝辞还迷糊的脑子经他这么一激,瞬间清醒过来,“我怎么睡过去了?!你偷袭我?不对,是那朵九莲花!” 他一下想起昏睡前的所有事情,分明是那束来自九莲花的青光。 凤朝辞最后的记忆就是那青光刚刚碰过来他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那边悠悠转醒的燕溪山经他这么一大呼小叫也跟着理清了事情经过,“吵什么吵,还吵呢,都怪你,要不是你把花灵吵烦了,怎么会惹得它老人家把我们弄昏过去!还倒霉催地连累我!” 他当然不知道九莲花为什么要弄昏他俩,但不妨碍他把所有的锅全推到凤朝辞身上去。 谢折衣就喜欢燕溪山这种小弟,什么事儿都能自己找理由,完全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省心。 这理由别说,还真就像模像样。 凤朝辞一听,虽然气愤燕溪山居然敢对他这么阴阳怪气,但也觉得他说的有理,心里寻思这花灵脾气真大,朝供台上看去。 不过这么一看,倒叫他觉出些奇怪,“这九莲花怎么感觉怪怪的。” 燕溪山:“我看你才是怪怪的,这花不就那花吗?瞧那花瓣,青莹莹的多好看,花灵祖宗莫怪莫怪,真要怪这次就怪凤朝辞一个人就行了,我真没乱说啊。” 燕溪山可不敢把眼前这九莲花当寻常花看待了,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都没敢抬头仔细打量,把这花当祖宗样敬着。 不过若他抬头细看,自然是能看出这九莲花与先前相比,看着像是枯萎了许多,光芒微弱,花瓣萎缩。 凤朝辞本来还有些疑惑,在凤朝辞这般冷嘲热讽之下,彻底抛到了脑后,满心眼只想把这人打一顿。 不过他到底没有动手,有了之前的教训,他这次只是忍辱负重看了燕溪山一眼。 等着,等出去他一定要这两个家伙知道惹了他凤朝辞是什么下场! 这凤小公子,有进步嘛。 谢折衣本来都打算要是他俩再吵下去就直接动手封嘴了,没想到这位凤小公子居然忍了下去。 凤朝辞已经下定决心,现在他为鱼肉,敌为刀俎,忍字当头!他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等出去禁灵咒解除之后一切都好说,现在无论他俩说什么都不要搭理,要不然他现在势单力薄吃亏的只能是他。 可惜他刚这么想,谢折衣就问了个凤朝辞无法拒绝的问题。 “你师兄是什么时候得的拂雪剑?” 事关他师兄,凤朝辞不可能忽视,他努力想控制住别搭理这人,但还是没忍住瞥过去,“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折衣支着下巴,“好奇。” 凤朝辞狐疑扫他一眼,“你对我师兄好奇?” 谢折衣眨眼,笑吟吟道,“对呀,你师兄这么厉害,天资这么高,人长得又好看,我自然是瞻仰许久,只是他哪里都好,就是平日里冷冰冰都不搭理人。 我是想多了解了解,苦于没有门路,这不是没办法,前不久才使出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就是想跟你师兄认识一下。” 谢折衣此人满嘴扯胡话的功力不减当年,他这种信口编的胡话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没经脑子就说了出来,且说的时候一脸认真,没有一点说谎话时的脸红心快,看上去特别可信。 别说是凤朝辞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连他身后的燕溪山都惊掉了下巴,等等,他老大这是说真的? 燕溪山细细一想,他老大平日里确实老是把楼观鹤提在嘴边,虽说总是骂他没人性,冷血无情,狗眼看人低,但如果这些都是老大想要引起楼观鹤的注意……? 燕溪山又忽然想到在十里梅林,他老大这么惜命的一个人,居然敢那么不怕死地上前挑衅楼观鹤,该不会就是急于想借此引起楼观鹤的注意? 越想越觉得居然貌似还真有可能,燕溪山只觉得脑子里的认知全都被颠覆了。 这这这,老大他难不成,其实不是讨厌,而是一直偷偷瞻仰楼观鹤??? 凤朝辞闻言,也是一愣,怀疑起了自己耳朵,“等等,你说什么?你,” 他顿了顿,“你说你瞻仰我师兄?” 谢折衣:“昂。” 凤朝辞不敢置信,“你连累我师兄被关天元阁三月,又害我师兄重伤,最后还逼得我师兄自请禁闭思过崖,你说你瞻仰我师兄?” 谁家正常人是这么瞻仰的? 谢折衣听他这么数落下来,略微心虚轻咳一声,也是反应过来自己这段日子也是把楼观鹤祸害得不轻。 不过到底是谁祸害谁还真不好说……他想到冷泉那晚,楼观鹤能够那么平静地自残引诱他,这种神经病,到底是谁在折腾谁啊? 当然,谢折衣肯定不会在凤朝辞面前直接骂楼观鹤是个神经病,毕竟他还得套个话先。 所以只是接着先前的剧本道,“我这不都是为了引起你师兄的注意嘛,按寻常的办法肯定连你师兄一个眼神都分不到,我就只好另辟蹊径了。” 他说完,还朝凤朝辞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直看的凤朝辞头皮一麻,“停停停!你这家伙怎么越说还越肉麻了!” “不过你以后不准再用这种邪门歪道了,你要是真瞻仰我师兄,就该像我一样,努力修炼追随师兄,而不是整天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知道的清楚你是瞻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多恨师兄呢!” 谢折衣:“……”他肯定是恨啊,不是,你们就这么简单相信了啊? 谢折衣都没想到这小公子居然都没稍微质疑下就信了他这番鬼扯的胡话,让他连后面准备的话都没了用武之地。 他试探着问,“你都不怀疑我在说谎吗?” 凤朝辞抬起下巴,嗤笑,“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哼,你不说我都迟早能猜到,我就说嘛,这天底下,我楼师兄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讨厌他,你为了引起我师兄的注意这么无所不用其极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第30章 是的,凤朝辞除了在最开始吓了一跳外,后面立马接受良好,他是个极度自负的人,自小都是以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 既然他能为了楼师兄千里迢迢偷跑到青莲山拜师学艺,那谢玹这家伙能够做出这种伎俩想引起师兄的注意,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傻白甜,这才是真正的傻白甜。 啧,逐游凤氏知不知道他们养的小公子这么好骗。 不过这倒方便了他,谢折衣深谙凤朝辞脾气,顺着他的心意跟着把楼观鹤夸的天上地下,就哄得凤朝辞把楼观鹤之前的事儿交代的一清二楚。 拂雪是楼观鹤自七岁筑基之后就伴他左右的本命剑,基本不可能会使用其他剑。 而至于楼观鹤有没有白过头……依凤朝辞的说法是,反正他没看见过楼观鹤一头银发的样子,可是楼观鹤自十三岁之后常年外出游历历练,是故中途若是出了些事情,曾意外白头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那晚在楼观鹤识海中所见的那个不知名姓,不知面容的少年,是曾外出历练某一时期的楼观鹤? 这个貌似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猜测。 谢折衣自己都说不清缘由,对那个少年格外的在意,直觉的,莫名的,他觉得那个少年不是现在的楼观鹤。 至于到底是谁,又是一头雾水。 要不然……直接去问楼观鹤? ----------------------- 作者有话说:谢折衣:不是,你这就信了?? 凤朝辞:没错,我,真正的傻白甜! 感谢爺毁天下的雷 感谢who's 的营养液[红心] 第29章 谢折衣不准备继续在三清殿关下去了。 若是之前, 在这里暂时待一阵也无妨。不过现在,先是知道云阳谢氏有异,又遇见了九莲花取回了一点真灵。 真灵归体, 至少暂时有了自保的能力, 可以不用再像之前那样畏手畏脚了。 这样一想, 谢折衣抬眸。 凤朝辞和燕溪山都被他的视线冷不丁看的一激灵。 凤朝辞:“你想干嘛?!” 燕溪山:“老大,怎么了?” 谢折衣唇角微弯, 朝他俩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怎么看都带点不怀好意: “我说,你们想不想提前出去。” - 主峰大殿。 掌门低头看完一封信后,眉头紧皱。 最终, 思来想去半响,他定定看着那封来自南域的信, 还是下了决心。 青莲宗是西岭大宗,其下分治十万大小宗,主要势力可简称为一主二山十二峰再加上无数的附属脉系。 一主为掌门主脉一派,历代掌门都是大乘期。二山则是谢折衣和楼观鹤分别所在的青山莲山,两位山主都在化神巅峰。十二峰又在二山之下, 十二位峰主皆是元婴修士中的佼佼者。 如今, 在掌门的传唤之下, 抛去已经离宗的青山山主外,其余山、峰之主尽皆聚于主峰大殿。 诸位峰主一到掌门主殿就看见其余人也全都来了, 纷纷心里一顿, 意识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莲山山主宋听雪头一个出声, 他看向殿上的掌门,问道,“掌门把我们都叫过来, 可是发生了何事?” 掌门把信传了下去,“你们看吧。” 众人待看完那封信后,尽皆沉默了会儿。 掌门看着众人,“南域以逐游凤氏、扶风秦氏、颍川洛氏、晋陵原氏为首的几个大世家联名写了这封信向青莲宗求助,想让我们派弟子前去云阳城助他们化解此次罗刹围城的危机。” 云阳城地处西南,位于西岭和南域的边界,由于其地位特殊,不论是南域还是西岭都不愿去碰这烫手的山芋,是故云阳谢氏倒也安稳龟缩于云阳城中,得了这样诡异的平静。 不过如今罗刹围城,西岭这边有十万群山做屏障,加之有九转青莲大阵护佑一方,暂时没有什么影响。 可南域就不行了,那云阳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罗刹朝这里赶来 ,一圈一圈将云阳城围住,但过了几个月也没能攻进去,反而聚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棘手。 如今南域罗刹聚集,四处游荡,这些世家也对此一时没有办法,这才想到了他们西边青莲宗这位老邻居。 不过这也可见南域世家是真没办法了,不然他们不可能会向青莲宗求助。 千年前世家衰,宗门兴。二者此消彼长,针锋相对,不过表面上仍然维持着体面,只是这暗地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 青莲宗也是因为考虑到南域世家的态度,以及罗刹围城此事确实棘手,才一时没有贸然派弟子前往。 但现在南域世家既然已经主动求助上门,青莲宗也有了插手这件事的理由。 宋山主自然听懂掌门的意思,道,“我们青莲宗一向秉持济世救人之道,如今既然南域世家主动把台阶递了过来,我们若是置之不理,又怎么对得起我们所行之道。” “更何况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罗刹虽然暂时祸不及西岭,但绝对不能坐视不管,否则早晚祸及天下,青莲宗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这也是掌门所想,他点头,“宋山主和我想的一样,这次云阳城的事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诸位意下如何?” 他看向殿内其余峰主。 有个峰主皱眉问道,“掌门和宋山主所言在理,我等自然谨遵掌门之命。只是云阳城之事关系重大,掌门是准备派谁前往,由谁带队?” 掌门:“此次形势险峻,人员贵精不贵多,由各峰分别派出十名精英弟子,再由三位峰主随宋山主领队,你们看怎么样?” 青莲宗各脉精英弟子,至少都是金丹期以上,全是一水儿的天才,再由宋听雪这样一位化神巅峰的高阶修士领队,已经算得上重视十足、周全万分。 众人再没有异议:“谨遵掌门之令。” 在最后众人散去的时候,掌门单独叫住了宋山主。 “听雪,你留下来。” 宋听雪回头,“掌门,还有什么事吗?” 掌门神情整肃:“此次云阳一行刻不容缓,谢山主如今也被困在了云阳城内没有消息,那云阳城不知是谁布的一道结界,极为特殊坚固,既挡住了罗刹进攻,也挡住了我们这些外面的人去探查消息,里面的人也没办法再出来。” “你身为此次领队之人,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能冲动行事置我们的弟子于危险之中,如果实在不行,就只在外围行动,绝不可贸然尝试闯入结界。” 宋山主应道:“这是自然,我绝不会拿弟子性命去冒险。” 掌门当然也知道宋听雪一向沉稳可靠,要不然他也不会授意他来引领此次的行动。 除了宋听雪修为高深外,其性格冷静理智,有分析决断能力也是一大原因。 相比起来,谢从安就要急躁许多,前不久离宗到了云阳城以后就再没了消息。 他已经是化神期,整个修真界都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如今下落不明只可能是他直接闯进了云阳城内。 想到毫无消息的谢从安,掌门叹了口气,“你到了云阳城后,可以在附近看看有没有谢山主的踪迹,只希望他不要真不管不顾地闯进去。” 否则即便是化神期,数十万的罗刹,其中甚至有不少高阶罗刹隐于其中,性命也是堪忧。 宋听雪也知道谢从安的事儿,皱眉,“这家伙怎么都做到一山之主了,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样莽莽撞撞不知轻重。” 掌门无奈摇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谢山主的性子了。” 宋听雪:“所以我才一直看不惯他。” 青山莲山,两山弟子积怨已久的源头,溯及既往自然归根到上头两位山主。 宋听雪端肃严谨,谢从安恣意莽撞,自少年时就互相起了龃龉,直至后来各自成了山主,都仍然相看两厌,只勉强维系着表面的体面,这样的态度自然也影响了下面的弟子。 掌门也想过维系一下两人的关系,可惜每次两边都讨不着好,见二人自始至终维持在一个得体的范围内,不至于闹得宗门内乱,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见宋听雪脸色一冷,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观鹤还在思过崖吗?” 提到得意弟子,宋听雪立马注意力全转了过来,“在的。观鹤之前自请紧闭思过崖一月,如今方才过半月。” 掌门:“把观鹤叫回来吧,剩下半个月不必再罚了,他年纪轻轻修为不俗,在弟子间威望也高,不比十二峰的峰主差,此次你莲山派遣弟子,观鹤作为首席弟子若不去不足以服众。” 这恰合宋山主心中所想,当即应了一声。 楼观鹤因此得以提前解了紧闭,由掌门遣来的弟子召到了主峰大殿。 “掌门,师尊。” 楼观鹤分别朝两人各行一礼。 神情虽一贯的平静冷淡,但面对长辈却毫无骄矜之色,礼数周到,完全没有在谢折衣面前的阴晴不定,反复无常,便似最符合众人印象中引以为傲的宗门天才,弟子楷模。 第31章 “不必多礼。” “观鹤,你之前的伤恢复的如何了?” 两人是一起开口的。 宋山主根本不待掌门继续往下说,一见到楼观鹤便关心则乱,他一直担心之前楼观鹤圣体反噬的伤。 圣体反噬的伤虽然一时不足以致命,但这是楼观鹤这么多年来这么突然严重的一次反噬,完全没有预兆,是故宋山主怀疑是否是圣体崩溃的前奏。 只是还没等他再进一步探寻,楼观鹤就自请紧闭思过崖,也只能作罢。 楼观鹤面对一脸关切的宋山主,平静道,“我无事,师尊。” 神情淡然,语气平静,看上去似乎真一点事没有。 可惜宋山主不信,他的弟子他知道,就算真重伤得要死了可能都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直接伸手握住楼观鹤的手腕去探经脉,结果这用灵力一探查,他惊讶地睁开眼。 “怎么回事……” 楼观鹤知道他在惊讶什么,道,“早在之前闭关休整期间我就已经用太上忘情心法自行调理好了,师尊不必再担心。” 真是这样? 宋听雪总觉哪里不对,可他方才灵力探查到的情况也告诉他观鹤确实好全了,甚至比圣体反噬之前的情况还要好。 曾经寸寸冰封的经脉逐渐疏通,体内冰寒灵气不知为何消减许多,退缩到了角落似乎畏惧于什么不敢再肆意横冲直撞,曾经受损的五脏内腑也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得到了遏制。 太上忘情心法这次效果这么好?若真对观鹤有效,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改善? 宋听雪自然想不到,楼观鹤体内情况的改善完全归功于重生而来的谢折衣,也只有谢折衣这样前世一步证神之人,可以以神力修复楼观鹤的暗伤。 楼观鹤自然不可能再对宋听雪多解释什么,转头去看上首的掌门:“掌门,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掌门见终于有人理他了,露出笑容,和善道,“观鹤……” 刚一出声想交代准备让他去云阳城的事情,下一秒就被急匆匆赶进来的弟子声音给截断。 “不好了,不好了,谢、谢、谢玹,他他他要死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爺毁天下、小鱼宝宝的雷[红心] 感谢vv7、十二、呜啦啦呜嘿、小鱼宝宝的营养液 第30章 掌门刚想要训斥这不分轻重闯进殿内的弟子, 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等等,死了?谁要死了? 谢玹怎么就要死了??! 掌门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谢玹不是在三清殿待的好好的吗?出什么事儿了?” 那弟子道, “那谢玹不知道从哪儿知道谢山主去了云阳城不知踪迹的消息, 前几日就一直大吵大闹要出去找他爹,我们想着掌门你的交代, 都没管任他闹腾, 谁知道今日凤朝辞师兄嫌他太吵与他起了争执,失手把谢玹打死了!” 掌门:“什么?!” 若说谢玹自己寻死觅活他倒不怎么信,但若是凤家那位公子脾气上来一时失手, 那可真是……太有可能了。 只是谢山主不是在临走前已经拜托守殿弟子把凤朝辞的灵脉封禁了吗?这都还能闹出人命来?! 况且,三清殿内不是有花灵在吗?怎么会就这样放任这样闹出人命? 谢山主离宗之前可是专门让他照看好谢玹, 如今谢玹若真死在三清殿,那他可真就成了罪人了。 一旁的宋山主也是没想到谢玹都被关在三清殿里了还能闹出这等幺蛾子出来。 凤朝辞是他莲山之人,他也做不到置身事外,道,“此事经过还不清楚, 依我看, 不如先去三清殿亲自看看才好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掌门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不论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也得赶过去看看。 等一众人赶到三清殿门前, 只见一身灰袍的守殿弟子正站在殿门前, 对着掌门略微伏身行了一礼。 掌门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未待对方行完礼便急切问道,“谢玹现下如何,可还安好?” 守殿弟子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神微动, 看了眼掌门,顿了会儿,才道,“您,自己进去看吧。” 这副样子,更把掌门看的七上八下了,当即来不及深思,直直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还没待看清殿内情形,就先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老大啊啊啊,你死得好惨啊啊啊,那天杀的凤朝辞怎么能这么狠心,居然能狠下手害你至此!” “老大,你死得好惨啊……” 殿内一派人仰马翻,血迹蜿蜒顺着墙壁流下,一点点滴在地上,地上也跟着蔓延出一滴滴的血迹,一路直至大殿正中心地上躺着的“尸体”那里。 燕溪山背对着众人跪在谢玹尸体面前,正鬼哭狼嚎、哭天喊地、撕心裂肺、地动山河。 而凶手凤朝辞则站在不远处的柱子旁,衣冠凌乱,衣袖沾着血迹,面色略微苍白,脸色也呃……黑着个脸,撇向另一侧,根本没去看那处那两人,似乎很是不耐烦,叫那名弟子所说的争执杀人听起来更可信了。 总之掌门一见到殿内这场景就是一踉跄,太像了,太像气急之下过失杀人的凶杀现场了。 他勉强镇定心神,走上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门——!” 那处的燕溪山一听见掌门开口瞬间,一个滑跪就扑到掌门面前,“你可要为我们老大做主啊!凤朝辞这天杀的王八羔子、挨千刀的畜生、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就因为嫌我们老大吵,居然能狠下心把我们老大一把推到墙上,然后……然后我们老大就直接被一头撞死在这墙上了!” 他一边哭一边骂,什么狗娘养的凤朝辞,天杀的王八羔子、狗眼看人低,一路骂的不带重样。 直骂的一旁的凤朝辞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这个馊主意。 - 事情得从前几日说起。 “我说,你们想不想提前出去。” 谢折衣当时说完这句话之后,燕溪山和凤朝辞两人脸上神色各异。 燕溪山作为谢玹手下头号狗腿,当然对于谢玹的任何主意都坚决拥护,当即道,“老大要是想到办法了,我一定无条件配合!” 凤朝辞倒是理智得多,看了眼谢玹唇角那抹笑,怎么看怎么渗人,怀疑道,“你想干什么?” 谢玹不担心燕溪山,所以他着重看向凤朝辞,直看的凤朝辞头皮发麻,总觉得此刻的自己像只被人盯上的肥兔,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但又不想在谢玹面前露怯,硬着头皮看回去,“你到底想干嘛!” 谢玹笑了下,“不想干嘛,就是等会儿的事,可能需要凤小公子你稍微配合一下。” 凤朝辞不太信他,不想答应,“我凭什么要帮你,你可别把我当成燕溪山那种狗腿子。” 谢玹:“哦,那也行啊。反正要是我出不去,到时候我和燕溪山两个人就一起在你耳边叫你吵你烦你,你也不想这样吧,小公子,你现在又没有灵力,被我们两个废物压在头上的滋味……” “停!”凤朝辞被他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想到他说的那个场面几乎是一刻都不能忍,“我答应你,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他要出去,现在,立刻,马上,一秒钟都等不了了! 不出所料地拿捏住这凤傻白甜后,谢玹微微一笑,然后说出了他的计划。 这计划着实称不上高明,甚至堪称儿戏闹剧。 凤朝辞在听了之后,总觉得自己智商被侮辱了,“这能行么?” 谢玹轻啧,“套路不在深,有用就行。越简单的套路越容易上当。” 总而言之,谢玹的计划一共分三步。 第一步,先搞定守殿弟子。 守殿弟子一直隐于暗处,谢玹他们想搞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守殿弟子的视线之下,所以一定要让守殿弟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不要拆穿他们的把戏。 前几日谢玹开始哭爹喊娘地在殿内大吵大闹寻死觅活,不仅是让外面的弟子知道他想要出去,也是为了……把这位守殿弟子烦的不堪其扰。 在鬼哭狼嚎、装疯卖傻震的整座三清殿屋檐下的青铜铃都不停晃动了三天三夜后,那位守殿弟子终于现身,“你想做什么。” 仍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看向谢玹的眼神很是……只是看了一眼都嫌吵。 谢玹眉眼微弯,露出笑容,“三清殿清净之地,实在不适合我们这等无赖待下去,师兄,其实你也想我们赶快滚蛋吧……” 守殿弟子盯着他,不过又只看了眼,移开了视线,“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步,伪造凶杀现场。 这一步可苦了凤朝辞了。 谢折衣:“凤小公子,请问你是不是我们三个当中最厉害、最威猛、最有胆识的天才?” 第32章 凤朝辞虽觉他问的莫名其妙,但还是抬起下巴,应道,“那是自然。” 谢折衣又问,“凤小公子,那你是不是我们三个当中最坚强勇敢,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疼的人?” 凤朝辞虽越觉古怪,但他仍是硬着头皮应了声:“昂。” “好!” 谢折衣脸上笑容扩大,“那最厉害勇猛有胆识,坚韧不拔不怕苦不怕疼的凤大天才,能不能割点血出来。” 凤朝辞当即毛骨悚然瞪他,“要我的血干什么!” 谢玹理所当然道,“伪造凶杀现场啊,没有血不好演。” 凤朝辞气笑:“那凭什么就用我一个人的,你们两个呢?” 谢玹:“我怕疼。” 燕溪山:“我胆小。”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凤朝辞,齐齐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 “所以最厉害勇猛有胆识,坚韧不拔不怕苦不怕疼的大天才,只能稍微委屈一下你了,能力有多大,责任有多大,毕竟我们两个废物又怕疼又软弱胆小无助可怜,只能仰仗凤小公子你了!” 凤朝辞:“……”??! ! 一时居然无力反驳。 他又被这俩人联合起来套路了! 第三步,等掌门过来之后,让燕溪山趁掌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诱导掌门说出解禁的话。 掌门一言,驷马难追,就算事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要是敢反悔,他们三个也能抱着掌门的大腿不放,反正到时候等掌门被骗过来了才一切好商量。 是的,就是这么没脸没皮的战术,完全靠耍流氓,一哭二闹三上吊,凤朝辞站在一旁撇过脸不去看那处的燕溪山,纯粹是觉得太丢脸了。 这两人是怎么做到毫无心理负担的,今日之后,就算真能成功解禁出去,他凤朝辞的脸面也算是在全宗门面前丢尽了! 眼下看着所有人以看凶手的视线盯着他,凤朝辞更是浑身不自在,第无数次开始后悔上了谢玹这条贼船。 凭什么这两家伙,一个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用管舒舒服服地睡觉,一个趁此机会公报私仇骂他骂的狗血淋头,而自己在这里倒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凶手。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暂时咬牙背了这就黑锅。 无论如何,现在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第三步,至少先要掌门亲口说出放他们出去。 燕溪山虽说趁着这个机会夹杂着点私人恩怨把凤朝辞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他还记得老大交代他的要事,话风一转又接着道: “掌门,我老大临死前都一直念叨着要离开三清殿去找谢山主,生前老大没能如愿,现在,求掌门开恩,能否解了这禁足令,让我带着老大的遗体回青山去……” “那是自然……” “等等。” 掌门刚想要应下,一直跟在身后毫无存在感的楼观鹤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 作者有话说:感谢vv7、沉岚、who's 的营养液 感谢爺毁天下的雷[撒花] 第31章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之间全都看向楼观鹤。 “观鹤……怎么了?” 宋山主也转头看向身侧的少年。 又是这样, 似乎只要跟谢玹一扯上关系,观鹤就会变得……奇怪。 若是以往,管他谁死谁活, 谁杀了谁, 观鹤必定是毫不在意。 宋山主知道楼观鹤最不爱搭理这些事情, 所以在掌门主殿时特意对他说可以先回去不用跟过来。 每次,楼观鹤势必都是略微点头而后径直离开, 但这次却回了句“无妨”直接跟了过来。 而现在, 甚至主动牵涉了进来。 于众人目光中心,楼观鹤神色冷淡走到地上躺着的谢玹“尸体”面前。 燕溪山看着他就这样一声招呼不打直接走过去,心里一急, 老大不会暴露吧。 凤朝辞也没想到他师兄居然也会跟着过来,眼见他要细细去瞅谢玹那家伙, 也跟着心脏一紧,天知道谢玹连那脸上的血都是用他的血敷上去的! 要是仔细一看不就败露了么。 “师兄。”凤朝辞情急之下喊了一声。 楼观鹤抬眸,看过来一眼,冰冷的目光随意一瞥,凤朝辞下意识噤声。 谢玹, 你可自求多福吧。 被众人念叨的谢玹, 此时也很纳闷。 楼观鹤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该在思过崖吗? 怎么每次他想做什么这家伙都阴魂不散! 若说掌门在焦急之下可能会暂时忽略掉一些小细节,可楼观鹤……谢玹闭着眼睛, 他使用了神识屏息, 即便是掌门也无法第一时间发觉不对, 但是楼观鹤这个人实在是邪门。 他能感受到冷冰冰的视线在脸上四处的扫视,浑身上下在这样的目光下不受控制地想要本能地反抗,但谢玹还牢牢记得他现在是具尸体。 虽说在楼观鹤出声的时候谢玹就隐隐预感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不太妙, 但还是决定敌不动,我不动。 “观鹤,怎么了?” 这次是掌门在问,方才燕溪山一直拦在众人前面,掌门在看见殿内这样血迹斑斑的景象更是来不及思考,也没有注意谢玹身上具体的伤势。 如今见楼观鹤越过燕溪山走上前,看着谢玹的尸体久久不语,又见突然安静下来紧紧盯着楼观鹤一举一动的燕溪山和凤朝辞,稍微冷静下来也跟着起了疑虑。 “师尊,掌门。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楼观鹤回了这么一句,全程没回头,一直看着地上的谢玹。 虽说知道这个人不会这么容易死。 但,楼观鹤看着谢玹弄得满脸的血迹,新鲜的血,不是假的,他伸手,指腹从谢玹眼角略过。 就是这块地方,是之前那诡丽梅花纹路蔓延的地方,他当时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这人就浑身颤了一下。 不过现在全都被敷上了一层血迹,很拙劣的手法,也就稍微骗骗关心则乱的掌门,楼观鹤看着明明浑身已经控制不住紧绷仍然不动的谢玹。 唇角微勾,笑容冰冷,不过他如今是背对着众人,也便没有人看见,除了谢折衣。 在楼观鹤用手碰上他眼角的时候,那块地方即便暂时没有浮现花纹,但仍然十分敏感,冰冷的手指触碰上来的瞬间,谢折衣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眼睛稍微睁开一条缝,就看见了楼观鹤唇角那抹危险至极的笑容。 掌门不知道这边的暗潮涌动,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问道,“怎么奇怪?” 楼观鹤慢条斯理垂眸,捻了捻指腹沾上的血迹,“奇怪……” 他顿了顿,燕溪山与凤朝辞的心跟着一起顿住,以为他要直接戳穿他们。 结果楼观鹤转而道,“谢师弟明明还有生息,只是一时受了重伤昏迷过去,怎么燕师弟直接就说他死了。” 没想到楼观鹤居然会这么说。 掌门闻言,大喜过望,“当真?!” 宋山主也松了口气,若谢玹真因凤朝辞死在这里,他也不好交代。 燕溪山也愣了下,没想到楼观鹤居然会帮他们掩护,他之所以会直接说老大死了,自然是死了比受伤更有冲击力,更能让掌门一时情急下忽略掉这些细节。 现在楼观鹤这样说,也不过是帮他们再坐实了谢玹受伤的事情,燕溪山也反应极快,当即认错道: “是我的错,方才我见了老大满脸是血的样子,一时慌张就以为老大被害死了……” 掌门没想到还有这样峰回路转,见了一脸自责的燕溪山,斥责的话也说不出口,顿了半响,只能道,“下次千万要记得弄清楚了再说!” 说完又觉得不对,“没有下次。” 再来一次,即便是他也承受不住这种冲击。 “好好好。”燕溪山连忙应道后,还没忘记自己的正事,又试探着问,“所以掌门,我们现在可以回青山了吗?” 掌门也是没见过愣头青成这样,一时气笑道,“小玹都重伤了,我是什么铁石心肠的恶人吗?你还不赶紧带着你家老大回去疗伤。” 燕溪山:“那这禁闭……?” 掌门摆手:“免了免了。” 哎,他真是怕了这群兔崽子了。 虽说他方才确实起了疑心,可即便是假的,能闹到这种地步,再不如了这帮兔崽子的愿,谁知道下次还能给他什么刺激。 这场闹剧其实经不起深究,宋听雪也隐隐察觉到不对,只是方才在三清殿内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观鹤又…… 他想到最后楼观鹤上前,一定是发现了不对,但最后却说了那么一句话,宋山主顿住,看了眼跟在他身侧神色漠然的楼观鹤。 张了张口,想欲问出口,但到底没有问出来。 算了,观鹤他想必……定有自己的成算。 至于到底有什么成算…… 楼观鹤低眸,他当时本来是准备一剑刺过去揭穿那家伙的把戏,只是看着少年在他手下明明全身紧绷防备却又强忍着只能任他作弄的样子。 第33章 嗯……大概取悦到了他。 - 这边。 谢玹回到房间后,支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燕溪山刚送走最后一个人,就准备了一腔美言想要夸赞老大的英明神武,结果回头就见他老大皱着眉盘坐在床上。 “怎么了老大?” 燕溪山想不通老大的计划不是已经完美成功地实施了吗?怎么还这么纠结。 谢折衣皱眉,“你说,楼观鹤他到底怎么想的?” “啊?”燕溪山没想到他想的居然是这个,一提到楼观鹤三个字现在他都觉得烫嘴,“这这这,可能他真的没发现吧……” 虽然这话说出来他都不太信。 谢折衣闻言,也是嘴角一抽,楼观鹤会没看出来? 就凭他最后看见的那抹笑容,谢折衣就敢断定楼观鹤一定是发现他在装死装伤装疯卖傻。 他都做好了这家伙要发神经的准备了,结果没想到居然楼观鹤会帮他? 为什么?因为他们之前那个合作?楼观鹤良心发现了? 随便哪个答案想了想,都不太靠谱。 思索了半天,最靠谱的答案居然还是,楼观鹤是神经病,神经病嘛,那做什么都不足为奇了,可以突然想杀他,可以突然想给他血,也可以突然想帮他。 这么一想,果然好多了,也不再去过多纠结楼观鹤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现在下一步要做的,是如何顺理成章下山去云阳谢氏。 不过正好瞌睡来了送枕头,谢折衣刚在思考如何去云阳谢氏,凤朝辞就带了好消息过来。 因着隐隐察觉到这场闹剧的本质,凤朝辞也只是象征性的被罚了一下,不过到底背了口伤人的黑锅,宋听雪还是让他这傻徒弟带了一堆疗伤灵药到青山去表示表示。 凤朝辞刚从三清殿离开,他现在恢复了灵力,就想起了在三清殿内被谢玹欺压的黑历史,也满心想着去找回场子,当即积极地应了。 宋听雪没想到他这么积极,没有以前那般提及谢玹的嫌恶避之不及,反而十分跃跃欲试,居然还能看出几分期待? 等看着凤朝辞雀跃离开的背影,宋山主:“……” 他这傻徒弟,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呢。 而凤朝辞等到了谢玹这里,把门一推,直接进去不客气地把东西往桌上一甩,“喏,我师尊让我给你的灵药。” 谢玹看着面前这大包小包,又看了眼趾高气昂的凤朝辞,道,“我怎么觉得你比我更需要这些。” 毕竟在三清殿,那些血可全是凤朝辞的,该说不说,这凤小公子是真实诚啊,这血是说给就给。 对自己也狠,直接以指并剑就对手腕划啦了一大个口子,弄得整个三清殿溅的都是血迹,要不然也不会一时把掌门唬成那样, 搞得谢折衣难得在最后良心反思了下,凤小公子虽说脾气娇纵了点,但他这么坑一个比自己小千多岁的傻白甜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刚一这么想,凤朝辞就成功打消了谢折衣好不容易多出来良心: “呵,你以为为是你这种废物吗?不就是一点血,我稍微养养就回来了。” 很好,很凤朝辞,要是楼观鹤能像凤小公子这样大方就好了。 可惜……可惜谢折衣也知道想叫楼观鹤能心甘情愿让他喝个够真是难如登天,兴许只能在梦里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 哦,不对,要哪天楼观鹤真这么干了,谢折衣兴许还得怀疑这人又该包藏什么祸心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爺毁天下的雷 感谢小鱼宝宝、who's 、十二的营养液[红心][红心] 今晚加一更~段评已开,小仙女们可以试试哦,我之前都忘了qaq,感谢小鱼提醒[撒花] 第32章 怎么又想到楼观鹤身上去了。 谢折衣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忙摇头甩开多余的念头,重新看向凤朝辞,“所以, 你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药?” “多谢啊, 药我收到了, 你走吧。” 明眼人一看凤朝辞这推门而入的气势,都知道是来势汹汹。 谢玹倒好, 躺在床上瞥了那桌上的药一眼, 摆了摆手就要送客,一点没给凤朝辞往下说的余地。 凤朝辞见他居然就这么理所当然赶自己走,一时无语气笑。 不过想到他才不久知道的消息, 又期待谢玹接下来的反应,怒气转瞬化为得意, 冲谢玹扬起下巴,笑道: “好啊,我现在就走,看来是我枉做好人了,原本想着告诉你如今谢山主的消息, 不过既然你不欢迎我, 那就算了。” 说完作势就要转身, 等着这人求他开口,故意放慢脚步等着谢玹求他, 谁知都快跨出门槛了屋里愣是没有半点动静。 凤朝辞这下耐不住了, 停下脚步一转身就对上谢玹似笑非笑的眼神。 这人正无动于衷坐在床上, 气定神闲瞧他,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凤朝辞瞬间胸口一睹,没憋住道, “你一点不着急?你亲爹的死活你都不关心?” 谢折衣故作叹气:“我自然是着急的不得了,只是你不想说,我又没办法强迫你开口,着急有什么办法。” 他肯定是想知道他那便宜爹的消息,不过说这话的是凤朝辞,以他对这位凤小公子的了解,必得反其道而行之,越不搭理他,越是沉不住气自个儿就能乖乖说出来。 果不其然,凤朝辞一听他这话,急道,“我什么时候说了我不想告诉你了?我要不想告诉你我至于费心费力跑到你面前来?你真以为我是专门给你送药来了?” 谢折衣眉梢一挑,当即惊叹地赞道,“我就知道凤小公子古道心肠,宽宏大量,不屑与我们这等废物计较……” “所以……”夸得凤朝辞越发得意之际,才悄然转问,“我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凤朝辞本来是想着势必要谢玹低声下气求他才肯说,不过他此刻被谢玹夸得飘飘乎,也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他计较,便道: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三清殿的事先不跟你计较。你爹的事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我之前跟你说你爹去了云阳城,如今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你爹进了云阳城就没了踪迹,可能凶多吉少,现在南域那边派人传信过来求助,掌门已经传令各山、峰都要派弟子前往云阳城。” “不过你嘛……”凤朝辞看了眼周身灵力微弱的谢玹,“你就不可能去了。” 凤朝辞是从宋听雪那里知道的这事,他是金丹巅峰,既然已经从三清殿解禁出来,自然有资格作为莲山精英弟子去往云阳城。 几乎是下意识的,凤朝辞在得知这事时就想到了谢玹,虽说他讨厌谢玹,在三清殿还被谢玹狠狠坑了很多次。 但云阳城事关谢山主,是谢玹的亲爹,所以凤朝辞没忍住问了句,“这事儿谢玹知道吗?他会去吗?” 宋山主闻言,愣了愣,十分意外看了凤朝辞一眼,他这徒弟不是素来最讨厌谢玹那种废物吗,不过还是回道: “自然是不能叫谢玹知道。否则依那小子脾气,不知道又得闹出个天翻地覆来,掌门已经严令宗门上下不得将此事告知谢玹,只叫他安心待在青山养伤。” 他没多想,也绝对没料到他这一向骄傲看不起废物的弟子,居然会刻意给谢玹通风报信。 凤朝辞看着谢玹,“掌门他们都不想叫你知道,不过谢山主是你爹,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件事。” 说完又觉得自己干什么要这么关心谢玹知不知道,恼恨自己多管闲事,没能叫谢玹求他,反而自个儿一股脑把底儿全透了出来,只能恨恨道: “总之就是这样,你反正现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想不想去,能不能去全凭你自己本事,我就过来带个话。” 凤朝辞甩下话,这次是真转身就要走。 但谢折衣比他更快,在他才刚跨出门槛时,谢折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凤小公子,多谢。” 语气带点笑意,很轻很微弱,转瞬散在风中,说完这句,也没看清人影,就越过凤朝辞出了门,直奔山下而去。 - 主峰大殿。 掌门端坐于上首,宋山主在侧旁,楼观鹤站在殿下,正准备继续交代之前云阳城的事。 “观鹤,此次你……” 掌门稳了稳因方才谢玹一事起伏的心绪,重新露出笑容,可惜才刚刚开口,又被人急匆匆打断: “不好了,不好了掌门……谢玹,谢玹他……” 掌门笑容僵在脸上,如今一听见谢玹两字就眼皮一跳,“谢玹他又怎么了?” 楼观鹤听见谢玹两字时,也看了过去,就见那名弟子着急道,“谢、谢、谢玹他现在正在殿门外面闹着要见掌门您呢。” 掌门:“……他伤好了?” 那弟子:“这、他看起来比您脸色似乎还好些。” 掌门:这下是装都懒得装了。 第34章 不知道这小子又受了什么刺激,都已经如他所愿把他放出来了还能闹什么,掌门觉得头疼,“算了,你让他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 “掌门,我也要去云阳城!” 谢玹一进来就开始撒泼打滚无赖大喊,“你们凭什么叫人瞒着我不让我去,我爹是在云阳城没踪迹的,我怎么能不去,凭什么不让我去!” 掌门:“……” 他就知道要是叫谢玹知道这事之后会这样,所以他不是都叫人瞒着他了?怎么还是叫谢玹这小子知道了? 掌门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道,“小玹,你先冷静些。” 谢折衣打定主意要叫掌门松口,自然不可能罢休,“冷静,我怎么冷静,我爹他去了云阳城就没了消息,我怎么可能在宗门里安心待的下去,你们既然要派人去云阳城,我当然得一起去!” 掌门眉头紧锁,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不能让你贸然涉险,云阳一事疑虑重重,你如今修为尚浅,若贸然前往,出了事我又该怎么向你爹交代?” 谢折衣:“我爹他都不知道死哪去了,还用交代吗?再说,我的安危我自有办法,掌门不用担心。” 掌门听到这儿,诧异看过来,“你能有什么办法?” 谢折衣笑了下,“先不说我爹给我留下了那么多防身法宝,便是元婴期修士都一时伤不了我,更何况……不是有人会护着我吗?” 掌门这下更疑惑了,皱眉,“有人护你?此次云阳城一行,各位峰、主皆有要事在身,清瑕又脱不开身离宗,你还能找着谁护你?” 有能力在云阳一行护住谢玹的,至少也得元婴之上媲美化神。 谢折衣狡黠一笑,“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 他看向楼观鹤。 这意思就显而易见了。 掌门愣了愣,“你是说观鹤?” 谢折衣理所当然道:“对啊,他不是什么第一天才吗?想来护住我也不是什么多困难的事吧?” 一旁的宋山主听到这里,终于看了过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观鹤乃我莲山首徒,哪有心思去专程护着你。你之前在三清殿胡闹逼得掌门放你出来便罢了,如今又在这儿装疯卖傻,观鹤另有要事,你那些小心思全都给我放一边,我可不吃你这套。” 谢折衣冲宋山主笑了下,“楼观鹤都还没说什么,宋山主急什么?” 宋山主皱眉,谢玹这是什么意思,不会真以为观鹤会同意吧?凭之前那几件事,不当面杀了他就算好了居然还敢攀扯观鹤。 掌门也是没想到谢玹所说的人选会是楼观鹤,没忍住无奈笑了笑,“小玹,观鹤他不可能答应这件事的。” 但凡谢玹所说的是其他人,或许掌门还得思考下该如何劝说,但若说的是楼观鹤,那完全就不可能了。 “怎么就不可能了?” 谢折衣轻甩衣袖,顶着大殿内众人的目光,施施然走到楼观鹤身边。 少年静立如松,玉冠束起的乌发衬得眉眼越发淡漠。 自谢玹进殿之后,楼观鹤便一直看着他,视线随着谢折衣的靠近一点点拉近,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如宋山主所想的那般避之不及,反而放任了谢玹的靠近。 谢折衣凑到楼观鹤面前,脸上露出笑容,“楼师兄若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楼观鹤,约定。 别看谢折衣表面说的轻松,不过冷不丁对上楼观鹤视线就又开始有些担心这人发疯了。 他俩可是说好了每月为期限,楼观鹤但凡脑子清楚点都该知道要带上他一起。谢折衣生怕楼观鹤在这里发神经,还附带传音过去提醒。 宋山主在看见谢玹成功贴近时,本来笃定的神情开始僵住,这不对……按照往日,观鹤早该拂雪一剑把人扫到殿外去了,怎么会容谢玹这混账近身三寸。 他转瞬又想起这段时日观鹤的异常,等等,观鹤他不会真…… 宋山主忽地眼皮一跳,“观鹤……” 他下意识开口,想要阻止什么,可惜楼观鹤已经在殿内所有人惊愕的表情中开口: “好。” 谢折衣见楼观鹤终于给了反应,如愿松了口气,可算这家伙正常了一回。 掌门也惊愕道,“观鹤你,当真答应了?” “掌门莫非是年纪大了耳背,楼师兄方才可是应的清清楚楚。”谢折衣凑在楼观鹤身后伸出个头,神色颇为得意。 宋山主在看见谢玹这么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 这谢玹,到底给观鹤下了什么迷魂药…… ----------------------- 作者有话说:宋山主:怎么一个两个,全都跟灌了迷魂药一样 谢折衣:魅力太大,没办法[狗头] 感谢白清宴、小鱼宝宝、爺毁天下的雷 感谢三万万万、沉醉不知归路、who's 的营养液 非常感谢!![红心] 第33章 凤朝辞在去给谢玹报信的时候, 想过谢玹可能会又用他那无赖撒泼的办法缠的掌门不得不同意。 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谢玹会跟他师兄扯上关系。 迎着莲山众人惊疑不定,尤其是凤朝辞见了鬼的目光中, 谢折衣跟在楼观鹤的身后, 面不改色地冲着众人挥了挥手打招呼。 “哈哈, 又见面了。” 凤朝辞看着谢玹一脸嬉皮笑脸跟在他师兄后面的样子,脑子有一瞬间蒙了一下。 等等, 谢玹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应该去求掌门吗?怎么会跟他师兄扯上关系。 莲山众人前不久才在十里梅林跟谢玹撞过面, 一个个都对这张脸记得清清楚楚。 之前这家伙不是还惹得楼师兄直接拔了拂雪想当场杀了他吗?怎么还敢过来? 如果不是他们的记忆有问题,那就是他们眼睛出问题了? 他们为什么可以看见谢玹跟在他们师兄身后还耀武扬威的样子。 “师兄,他……怎么过来了?”有人犹疑问出声。 还没等楼观鹤开口, 谢玹已经主动探头冲他笑了下,“你师兄呢, 已经答应要护着我去云阳城了,以后就要麻烦诸位多担待了。” “什么?!” “开玩笑吧?” “师兄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事情?!” 他们全都看向楼观鹤,想亲口听他们师兄说,可惜楼观鹤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想,面无表情道, “谢玹跟我们一起。” “听见了吧, 你们师兄亲口说的。” 谢折衣几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从方才掌门大殿出来到现在,一路上只要碰上个人看见他和楼观鹤一起都是这么一副表情,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怎么能想出这么有才的主意, 直接把楼观鹤拖下水, 有楼观鹤在前面顶着,根本不用他去费功夫。 - 主峰大殿时,面对掌门和宋山主惊疑不定的目光, 楼观鹤瞥了眼在他身后的谢折衣,又看向掌门,平静道: “掌门顾及谢玹的安危,不想让他去云阳城,不过谢玹既然能够从三清殿一再闹到这里,掌门有把握能一直把谢玹看住?” 掌门一时被问住:“这……” 谢折衣见状立马配合喊道,“今日你们若不让我跟着去,我就自己下山,横竖腿长在我身上,你们还能一直绑住我不成,到时候我就算是爬着,跪着,不择手段想方设法我都要去云阳城!” 确实是这个理,与其到时候逼得谢玹私自一个人下山……掌门想到几个月前谢玹正是胆大妄为自私一个人偷偷溜下山才和前去除罗刹的观鹤结下梁子。 谢玹实在是够折腾,以他肆意妄为的性子,到时候逼急了狗急跳墙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 不过,掌门看向大殿正中心楼观鹤与谢玹两人。 让楼观鹤护着谢玹,这件事本身就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观鹤,若你当真愿意护着谢玹,那……” “愿意,愿意他愿意,掌门你不用再问了。” 谢折衣见掌门态度松动,一看就是被说服了,立刻打蛇上棍,直接就替楼观鹤满口答应了下来。 可惜掌门只盯着垂眸不语的楼观鹤,看来是必须得亲口听楼观鹤答应才行。 “楼师兄,咳,你说句话。”谢折衣扯了扯楼观鹤的袖摆,一边用心声传音提醒道: 楼观鹤,约定,约定,约定……! 少年规整无一丝褶皱的袖摆在谢折衣胡乱的拉扯下变得凌乱。 一直盯着这处的宋山主忍不住皱眉,他自以为最了解观鹤,知道楼观鹤自小就排斥别人的触碰,且极度洁癖到极致,界限分明,怎么突然之间就对谢玹百般放任,千般纵容? 他仔细看向楼观鹤,想从少年平静的脸上看出厌烦,但楼观鹤此刻并未如宋山主所想的那般在意凌乱的衣袖。 在听见谢玹说,“爬也要爬到云阳城,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时候,楼观鹤空白的识海飞快略过一幅画面。 第35章 倒悬无边无际的海水连接天地,千层山万重水跨越数百万里的范围,画面的角度是自九天之上的俯视,所见的范围极其辽阔,穿过九重天境,整个人间尽收眼底。 但在这样辽阔无垠的画面之下,最极具鲜艳的色彩却是最渺小最不起眼的一角。 是个气息微弱,狼狈不堪的少年,看不清脸,正在一点一点地向前爬。 楼观鹤顿了一下,面上波澜不惊,在感受到袖摆被拉扯传来的力道,回神,定定看了谢玹一眼。 是……前世的祂所见? 又是跟谢玹有关? 这次突然浮现的记忆又是为什么?因为谢玹方才那句话? 谢玹冷不丁被楼观鹤这么一看,平静到极致的眼神,让他一下想到了那晚在水潭那里,楼观鹤也是这样看着仙姿玉立,十分平静的发疯。 不会吧?这个时候? 谢玹悄悄松开扯着楼观鹤袖子的手,步子往后面一挪,下意识想要离远一些,唯恐楼观鹤当场发疯。 不过他才松开手的下一秒,手腕就被握住。 冰冷的凉意自两人相触的手腕传来,楼观鹤握着手腕的力道很大,谢折衣几乎是被扯着欲往后退不成反凑近了一步,与楼观鹤面对着面对视。 在他二人彼此可见的角度,楼观鹤微微笑了下,冰冷没有温度,总带着丝危险的意味。 “好啊。” 他对掌门回道,“我愿意护着谢师弟。” 谢玹有句话说的倒是很对,他不可能会把谢玹一个人留在宗门。 既然谢玹跟他有关,那无论这具身体里的究竟是人是鬼,都得绑在他身边。 - 谢折衣是随楼观鹤一起出了主峰大殿的,在楼观鹤答应下来之后,掌门终于还是松了口,“既如此,云阳一行,谢玹就托付给你了,观鹤。” 宋山主在看见谢折衣扯着楼观鹤衣袖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时就彻底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一切顺利,除了最后楼观鹤突然抽了一下疯,不过虽说楼观鹤在最后的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但至少没有当场发疯而是如谢折衣所愿应承了下来。 与之前时不时拔剑、杀人、放血之类的相比,这次只是莫名其妙笑了下,似乎也不算犯病? 毕竟神经病嘛,神经病突然笑一下似乎也正常? 谢折衣只稍微思考了下,就懒得再去想。 神经病的想法,不需要在意。 但他下一秒忽然想起之前在楼观鹤识海当中所见的那个不知名姓的少年,莫名其妙的在意。 算了,还是在意一下吧。 谢折衣看着身前少年,扯了下他的衣摆,“喂,楼观鹤。” 楼观鹤回头,看他一眼。 谢折衣:“三清殿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帮我?” 先迂回问一下,不过三清殿那个时候,谢折衣确实疑惑过,索性一次性问个清楚。 楼观鹤:“帮你什么?” 啧,还非要他说个明白。 谢折衣挑眉,“你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拆穿我?” “你觉得我是在帮你?” 出乎意料的,楼观鹤似乎被他这个问题逗了一下,唇角勾起笑容。 等等,经他这么一提醒,谢折衣忽然想起,分明当时掌门就快答应燕溪山的请求了,若不是楼观鹤出声打断,根本没有后面的事情。 再想到这个人当时分明已经发现他在装死,还故意朝他脸上摸。 谢折衣蓦地想明白什么,“你故意吓我?” 楼观鹤:“你若这么想……似乎也没错。” 毕竟在最后,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谢折衣看着楼观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一时无语气笑,“耍我很好玩?” 楼观鹤看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那刚才在主峰大殿你什么意思?” 谢折衣这次已经对楼观鹤的神经质程度认知更深一层,哪怕他再说出什么奇葩言论,也势必能做到心如止水。 楼观鹤:“我们既然达成了合作,我自然帮你。” 居然这么正常??! 谢折衣不信,“那你最后笑什么?” 楼观鹤又看他一眼。 谢折衣这次居然明白了楼观鹤这个眼神的意思,“……又是故意吓我?” 虽然不知道楼观鹤所言几分真几分假,但谢折衣第一次发现,楼观鹤居然有这样的恶趣味。 果然他就不该试图了解神经病的想法。 但说这话的是楼观鹤,谢折衣隐隐竟习惯了。 最后的问题才是谢折衣最在意的,他似乎是极其随意地,走着走着无聊问了一句,“楼观鹤,听说你十三岁之后就经常出去历练?” 楼观鹤:“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折衣:“就是觉得你长得很眼熟,我好像曾经见过你。” 楼观鹤:“在什么地方?” “一座雪山……雪很大,那个人很像你,不过他的头发是白的。” 谢折衣盯着楼观鹤的表情,试图看出有什么不对,可楼观鹤的神色十分平静,“那你看错了,那个人,不是我。” 果然,什么都问不出。 谢折衣对这个结果也不奇怪。 算了,不过只是无意间窥见的记忆碎片,甚至跟他毫无干系,他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当务之急还是之后的云阳一行。 谢玹既然是由楼观鹤负责,自然也是跟着楼观鹤前往莲山一队。 依掌门命令,以各山、峰为类别分十一队,本来该有十二队,但青山由于谢山主的原因,掌门担心青山弟子意气用事,所以刻意避过了青山……除了谢玹。 因此,谢玹一个筑基修为的青山弟子跟在楼观鹤身后,大咧咧走到莲山队伍中时,几乎是在场所有弟子全都投过来了注目礼。 尤其是听见楼观鹤开口,说要和谢玹同行的连山弟子更是一个个不敢置信地看着谢玹朝他们不要脸的打招呼,似乎完全忘了先前的不愉快。 这这这,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 作者有话说:十万字了!又迈过一大难关[撒花] 感谢林七、who's 和一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 感谢爺毁天下的雷[红心] 第34章 宗门广场。 因着谢玹的存在, 所有人都若有若无的将视线落在了莲山这边,只是碍于楼观鹤在,都只是打量怀疑的看过来。 若寻常人过来, 早该无地自容, 羞愧难当, 不过谢折衣是谁,谁看他, 他全都一个个看回去, 顺便挨个挥挥手打个招呼。 被他“招呼”到的弟子登时一愣,没想到这人还能这么操作,“这家伙谁啊?” 立马有人回道, “这你都不知道,青山谢玹啊, 那个草包。” 宋听雪到的时候,就看见四周十峰弟子全都奇怪地看着正中间,他跟着望过去,就见他莲山弟子个个芝兰玉树、气度不凡,偏生其中混进个谢玹, 如青玉堆中出了块粗粝烂石。 而现在这块烂石, 还肆无忌惮蹭在他最看好的美玉身边, 宋山主见状,瞥了一眼极其不要脸的谢玹, 转而看向谢玹身前的楼观鹤。 “观鹤, 你过来一下。” 楼观鹤就这样被宋山主叫过去, 谢折衣一时没了挡箭牌,莲山弟子见楼师兄走了,纷纷冷冷看过来。 好在凤朝辞这个时候见状, 连忙把谢折衣拉到了一旁,避开了其他人。 “你怎么会跟在我师兄旁边??!” 凤朝辞早在谢折衣跟着楼观鹤露面的时候就憋了满肚子疑惑,眼下楼观鹤暂时被宋山主叫了过去,可算让他找着机会了。 偏偏谢玹此人还不着调地笑道,“这事儿还得多谢凤小公子你呀。” 凤朝辞疑惑,“?” 跟他有什么关系? 谢折衣:“若不是你过来给我报信,我也赶不及去掌门主殿,正巧,在殿里撞见你师兄,楼师兄面冷心热见我可怜,就在掌门面前答应护着我了。” 凤朝辞:“???” 怎么每个字分开他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他甚至还愣了愣,思索了下,不过还没待他想出结果,谢折衣见他还真思考起来,直接笑道,“凤小公子,你还真信啊?” “你师兄可是真正的铁石心肠,面冷心也冷,怎么会有同情心这么稀罕的东西。” 这话一出,凤朝辞就知道谢玹这家伙又在满嘴胡话,鬼扯呢。 他极度看不惯谢玹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冷笑两声,“我师兄怎么样,还轮不着你来这里多嘴闲舌。” “说吧,你这次又使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伎俩逼得我师兄带上你的?” 谢折衣闻言立马诧异看他,“什么叫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天地可鉴,我对你师兄那可是清清白白的,分明就是你师兄自愿的,我可没逼他,我哪有那么大能耐逼得了你师兄。” 第36章 凤朝辞呵呵:“清白?在三清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这么一提,谢折衣也想起了在三清殿时他为了套凤朝辞的话随口胡说的什么瞻仰来着? 哦,瞻仰楼观鹤。 他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我就是想认识认识你师兄,没办法,所以才使出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不需要谢折衣再去想,凤朝辞已经模仿谢折衣的口吻重复了一遍在三清殿时他是怎么说的。 凤朝辞瞥他一眼,“你自己亲口承认的,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谢折衣:“……” 他不过胡乱鬼扯的话,他说完当时就抛到了脑后,没想到这人居然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还真信到现在一点没有怀疑。 谢折衣打量了眼凤朝辞,见他一脸深信不疑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索性应了一句,“哦,行。就是我用歪门邪道逼的你师兄,你现在知道了想怎么样。” 凤朝辞眉梢一抬,得意道,“你终于承认了!我就知道是你用些旁门左道逼迫我师兄不得不同意!” 谢折衣听到这儿,以为他又要开始骂他小人,没想到凤朝辞话风一转,突然看向他,“你也不想其他人知道这种事吧?” 谢折衣:“?”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只见凤朝辞一副看清一切的表情,抬起下巴道,“只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让师兄同意把你带在身边的,我就勉强帮你隐瞒一下。” 谢折衣:“……” 他怎么记得这位凤小公子,在三清殿时可是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不准再用什么歪门邪道,要跟他一样潜心修炼,努力追随师兄,而不是整天想些有的没得。 凤朝辞见谢折衣这一言难尽的表情,立刻不悦地冷哼道,“要是真能让师兄把我一直带到身边,那叫什么歪门邪道?” 分明就是至圣宝典! 天知道他刚才看见师兄居然任谢玹跟在身后,还纵容谢玹这家伙凑的那么近时到底有多么惊讶。 凤朝辞能为了楼观鹤不远千里来青莲宗,那如今要是能像谢玹这样凑到楼观鹤身边去,那稍微底线灵活变通一点,也不是不行。 谢折衣已经彻底被凤朝辞的脑回路折服,在他沉默这会儿的功夫,凤朝辞还在旁侧追问: “怎么样,你若是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师兄的,我不仅不追究你之前的事儿,我呢,勉强也可以认下你这个朋友。” 谢折衣:“哦,不怎么样。” 凤朝辞没想到他居然会拒绝,当即脸黑了下来,刚想要说什么,正巧宋山主与楼观鹤结束了谈话。 宋山主从弟子半空飞过,稳稳落到最前方高台之上,他扫了台下弟子一眼,道: “时辰已到,出发。” 宋山主平静的声音传遍全场,不容置疑下了命令,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随着这声令下,四周弟子召唤飞剑,跟随最前方的宋山主与三位峰主化作流光遁去天地。 眼看着四周弟子一个个化作流光消失在原地,凤朝辞强忍着想要把谢玹打一顿的冲动,算了,正事要紧,就欲召唤凤鸣剑跟上去。 谁知就在凤鸣剑出鞘飞在半空,凤朝辞正欲上去时,他感受到袖摆被扯了一下。 凤朝辞回头,黑着脸看向拉住他的谢玹,“你还想干什么?” “咳咳,这个……”谢折衣冲他笑了一下,“凤小公子,其实,我觉得咱们也不是不能商量商量。” 凤朝辞好不容易拉下脸被拒绝,现在看见他就烦,不耐烦道,“有话就说,你到底想干嘛。” 谢折衣:“要不,我告诉你我怎么让你师兄同意的,你用凤鸣剑载我一下成不成?” 凤朝辞睁大眼睛,反应过来,“你不会御剑???” 谢折衣讪讪一笑,意思不言而喻。 谢折衣当然会御剑,但原身谢玹不会啊,御剑是剑修的基本功,奈何原身实在是个废柴,能勉强修到筑基已经算奇迹,去剑冢没有一柄剑愿意认其为主,身上的佩剑都只是柄没有灵的凡剑。 所以,碍于原主的人设,谢折衣也只能当自己不会御剑,若现在不搭上凤朝辞,难不成要回头去找楼观鹤? 谢折衣一想到那柄锋利无匹的拂雪,眼皮就忍不住一跳,算了,还是凤朝辞这个安全。 凤朝辞知道谢玹废物,但又一次刷新了他对废物的认知。 他看了看谢玹,又看了眼飘在半空流光溢彩的凤鸣剑,凤朝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确实非常非常想知道谢玹是怎么做到的,但对于剑修而言,本命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凤鸣剑对于凤朝辞更甚,以凤朝辞的骄傲,他绝对不想让别人踩在他的凤鸣剑上。 谢折衣看出凤朝辞的纠结,直接又添了一把火,他故作叹气道,“哎,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去找你师兄。” 说完,就装作要转身的样子,凤朝辞一听这话哪敢放他走,连忙拉住他,“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要去找我师兄?你想让我师兄用拂雪载你??” 谢折衣:“对啊,我只能又用我那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去逼你师兄答应了。” 这怎么行??! 凤朝辞急了,直接道,“你不准去!我答应你了!” 啧。 计谋得逞,谢折衣悄悄勾起唇角。 不过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在凤朝辞心痛万分准备让谢玹上凤鸣剑时,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是楼观鹤。 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神情冷漠,冰蓝的双眸直直地盯着他们两个人,尤其是凤朝辞方才心急之下扯住谢玹的手。 “师兄?!” 凤朝辞见到楼观鹤就是一惊,师兄怎么会在这儿?刚才师尊走的时候师兄不就该直接跟过去吗? 想不明白,但他还是老实道,“我正准备跟上师尊他们。” 楼观鹤没有反应,只看向谢折衣,“那他呢?” 不等凤朝辞说话,谢折衣直接道,“我跟他一起!” 说完,给了凤朝辞一个眼神:你也不想我去踩你师兄的拂雪吧? 凤朝辞顿时一激灵,也跟着附和道,“对!谢玹他跟我一起!” 楼观鹤看了眼凤朝辞,又看了眼谢折衣,两个人十分默契地拉在一起。 莫名的碍眼。 凤朝辞只觉得今天的师兄似乎格外渗人,那看着他的眼神,冰冷的可怕,下意识的他松开了拉着谢玹的手。 这才见他师兄没再看他,而是看向旁边的谢玹。 谢折衣被楼观鹤这么看着,心里也觉得莫名其妙,他不去缠着他,他难道不该高兴吗? 楼观鹤看出谢玹的想法,神情越发冰冷,心中再次升起想把谢玹直接杀死的想法……太不受控制了。 谢折衣对楼观鹤这副样子可太了解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触了他那个点,又要发疯,他连忙笑着问道,“楼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楼观鹤露出一丝冷笑,冰蓝的眸纯粹冷漠,“你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过来?” 凤朝辞一听见这话,整个人愣在原地,不敢置信这是他师兄能说出来的话。 谢折衣也是一愣,“跟我有什么关系?” 楼观鹤:“我既然答应掌门负责你的安危,自然要跟你一起,不过没想到你原来和凤师弟关系这么好,只是云阳一行危机难料,凤师弟恐怕力有不竭,难以周全。”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让谢玹只能跟着他一起,而且还用掌门做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但楼观鹤分明知道他根本不是谢玹,也根本不需要他保护。 谢折衣看着楼观鹤,不知道他发哪门子疯。 而且,谢折衣隐隐察觉到楼观鹤这次的情绪比先前几次还要剧烈,似乎下一秒那根弦就要崩断。 但楼观鹤表面看上去又始终是一片平静,看过来,站在原地,只对着谢折衣道,“谢玹,过来。” 谢折衣愣了下。 “来无妄海寻吾。” “过来。” “来昆仑山见吾。” 永远站在原地,平静的,冷漠的,无情无欲地注视着他,然后只需要一句话,即便天上地下,万水千山,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过去。 除了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谢折衣拒绝了。 当时……当时那位尊神是什么反应呢? 第一次遭到拒绝,在他彻底堕魔即将万劫不复之时,让他去昆仑山见祂。 多半是毫不在意吧。 只是在这么想的下一秒,手腕被握住,冰冷的温度一下让谢折衣回神,就见楼观鹤不知何时主动走了过来,凤朝辞被挤到了旁边。 楼观鹤站在谢折衣面前,定定看他一眼,刚才紧绷冰冷的杀意消散了,很平静地说了两字: “走吧。” ----------------------- 作者有话说:感谢小鱼宝宝、爺毁天下的雷 第37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38章 就在四周弟子想要靠近过来想看的更清楚时,那道剑遁流光倏然恢复平稳,直接加速避开了这些想靠过来的弟子。 只传出来一句冷淡的声音,“我无事。” 众弟子虽然略有疑虑,但那道剑遁流光已经直接越过众人,消失在眼前,也就无从探究。 而此时此刻,在剑遁流光之中,谢折衣正被楼观鹤掐着脖子,被迫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就见楼观鹤神情冷漠,冰蓝的眼眸纯粹的冰冷,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在干什么?” ----------------------- 作者有话说:“甜蜜”双排[狗头叼玫瑰] 接下来几天日更~ 感谢林七、who's 的营养液 感谢爺毁天下的雷[红心] 第36章 谢折衣:“……” 一时无语。 在楼观鹤冷冷的目光中, 谢折衣摆烂道,“我恐高啊楼师兄,我现在站在这里就两眼发黑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实在没办法才不小心冒犯到你了, 真对不起啊。” 大概没想到是这答案, 楼观鹤沉默了下,他扫了眼谢折衣, “恐高?” 谢折衣连忙应道:“昂, 对啊。” 楼观鹤语气冷漠:“废物。” 谢折衣:“……”呵呵,反正骂的是原身,跟他谢折衣有什么关系? “行, 我是废物,所以楼师兄能不能先放开我, 我这个废物要被你活活掐死了。” 谢折衣心累地拍了拍楼观鹤掐着他的手,这家伙怎么反应这么大,不就是抱了他一下吗。 楼观鹤定定看他一眼,到底还是放开了手,不过最后冷冷地警告了一句, “离我远点。” 谢折衣:“……”你以为我愿意碰你啊? “呵呵, 行, 我就是头晕眼花从这儿掉下去,跳下去, 我都绝对不会再碰着楼师兄您冰清玉洁的身体一下。” 他说着, 又往后挪了一下, 与楼观鹤隔出大半的距离,拂雪在御剑状态下是放大版的,经谢折衣这么一挪, 两人分别站在剑头剑尾,绝对没机会再碰着。 为了避免自己又不小心看见下面恐高发作,谢折衣直接背对着楼观鹤坐下,闭上眼,放出千机缠着拂雪的剑柄,好稳住重心,防止自己落下去。 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果然好多了,谢折衣这时才有心思去想刚才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啊,他有什么错? 分明是楼观鹤先发疯死活让他跟他一块,现在又阴晴不定叫他滚远点。 要是他现在是跟凤朝辞一起,哪来这么多事儿? 谢折衣真心实意地道,“我说楼观鹤,你说既然你要我离你远点,那你刚才直接让我跟凤朝辞一起不好吗?你不准我故意避着你,又让我离你远点,你说你是不是有病,我骂你神经病我都觉得对不起神经病。” 风声过,没有人回答,谢折衣也不需要楼观鹤回答,“我要是跟凤小公子一起,既碍不着你什么,更不会碰着你挨着你,皆大欢喜不是。” 谢折衣只是单纯不解,不过他也没抱希望认为楼观鹤会搭理他,毕竟这家伙,向来有一句没一句。 但他闭着眼没看见,楼观鹤在他开口的时候,不知何时转身,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的抱怨。 少年闭着眼,背对着坐在剑柄处,散落的发丝随风飘舞,缠在他腕间的千机红线也随着风往后飞扬,其中一根似乎有了灵一般,轻轻碰到楼观鹤裸露的手指间,在谢折衣都未察觉的情况下,悄悄缠在楼观鹤分明修长的手指上。 就跟之前在十里梅林时一样,这千机红线似乎对楼观鹤格外的感兴趣,兴许是跟他主人一样,被他体内的净莲圣血所惑。 楼观鹤低眸,看着悄悄缠在指尖的红线,碰了碰,那根红线颤了颤,绕着骨骼寸寸分明的手指慢慢地绕了一圈又一圈,似乎见没人阻止,又要朝手腕上缠去,就跟他主人一模一样。 得寸进尺。 楼观鹤冷漠地将那根红线捏在两指间,不准它再乱动。 “你就这么想跟凤朝辞一起?” 谢折衣没想到他关注点居然是这个,一时无语,重点是这个吗?无论是跟谁一起都比跟楼观鹤在一起好吧? 他道,“至少,若是跟凤小公子一起,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至于被掐脖子,也没有生命危险。” 就凤小公子那傻白甜,那不是任他拿捏骂? 楼观鹤声音平静:“你也会因为恐高像刚才那样碰他?” 谢折衣:“……” 他总觉得楼观鹤这些问题都很莫名其妙。 “……可能,也许?” 谢折衣被他这么一问,还真给问住了,他刚才怎么会就那么抱上楼观鹤了,就算他真控制不住两眼发昏要倒下去,也不该那么没有防备地去靠近楼观鹤。 总不能重生到这具身体里面,也真同化成一个废物了?完全没了下意识的警惕心。 “可能,也许?” 楼观鹤重复念了一遍,不知为何,谢折衣莫名听出来这句话透出几分森冷。 就在谢折衣认真思考他现在跳剑的可能性时,楼观鹤忽然使劲扯着那根千机红线一拉,谢折衣只感觉到腕间一紧,整个人顺着这股力道朝后仰去。 但他反应极快,即便是闭着眼睛,但整个人行动却毫无影响,十分灵活地双手一撑翻过身稳稳站了起来,只是整个人难免凑到了楼观鹤的身边。 “我的千机怎么会在你这儿?” 谢折衣分明记得他是绑在剑柄上的。 楼观鹤捻了捻指间那根红线,勾起几分笑容,意味不明道,“那就得问你自己了,你这根线自己跑过来缠在我手上,你说这算不算是你又挨着我了?” 谢折衣:“……”这该死的千机。 该死的楼观鹤。 不过也好,反正他受够楼观鹤了,他现在跳下去到时候自己想办法去云阳城正好。 “行,你把那根线放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现在就跳下去,不碍着你。” 可惜楼观鹤没应,冷笑道,“我若是现在让你跳下去,不就是成全你了吗?” 谢折衣一时无语:“……所以你想怎么样?” 楼观鹤:“你过来。” 谢折衣没动:“过来干嘛?” 楼观鹤:“靠着我。” 谢折衣:“???” 他耳朵出毛病了??? “什么?” “靠着我,”楼观鹤顿了下,“像你刚才那样。” 谢折衣惊悚地看了一眼楼观鹤,但才一睁眼就想起自己恐高,连忙又闭上,试探着问,“楼观鹤,你是不是也被人夺舍了?” 见谢折衣再三推诿就是一动不动,楼观鹤神色一冷,直接又扯着那根红线一拉,谢折衣身子朝前被迫又凑近一步,“诶,你干嘛?” 然后下秒,手腕就被人握住,楼观鹤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不是恐高吗?靠着我不就行了。” 谢折衣:“……”大哥,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次,他听出楼观鹤好像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谢折衣小心翼翼睁开一条缝,就见楼观鹤神情冷淡地盯着自己,冰蓝的眸冰冷又漂亮,看不分明情绪。 谢折衣:“……真的?” 好吧,楼观鹤居然真是说真的。 在试探着靠上去见楼观鹤没有再拦着他,谢折衣还是没忍住贴了上去,虽然他闭着眼睛能没那么难受了,但都比不上贴着楼观鹤时那么舒服。 明明楼观鹤整个人都冰冷到极致,寻常人碰着只会觉得冷到刺骨,但大概是体内有红莲业火的原因,谢折衣反而觉得碰上去很舒服,也莫名其妙的……不排斥。 等楼观鹤之后因为净莲圣体崩溃死了,他倒可以帮忙去收收尸,把他这具身体炼成傀儡用来靠着再合适不过。 好在楼观鹤不知道谢折衣这种想法,否则可能就不会让他这么好受了。 - 拂雪剑的剑遁流光冰冷而美丽,速度极快,远远越过周围一众剑光,只见流光一闪就没了踪迹。 宋山主在最前面不紧不慢地御剑而行,冰蓝的流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宋山主:“……” 宋山主:“???” 等等,刚才那是……观鹤? 还有谢玹……? 宋山主好歹是化神巅峰,其余弟子都只能看见一道流光,但他却能看见里面模糊的画面,虽然只是一眼,但已经足够他堵心了。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看见谢玹从后面不要脸地贴着观鹤,那手放在哪儿呢?观鹤不是一向最不爱和人触碰吗?怎么对谢玹就这么…… 他在心里暗骂谢从安不要脸,养出来的崽子也不要脸,整日专门想方设法黏着他的得意弟子,不过到底没有冲动拦上前把这两人叫住。 宋山主想到在宗门广场之时楼观鹤对他所说的话。 当时宋听雪把楼观鹤叫过去,除了有要事交代以外,在最后终于把他自在掌门主殿时就憋的疑惑问出了口: 第39章 “观鹤,你和谢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向来最讨厌他吗?” 一见到谢玹,就想杀了他。 宋山主还记得最开始楼观鹤是这么说的。 然后就见楼观鹤沉默了会儿,垂眸,“我还是想杀了他。” “那为什么……” “但我发现,”楼观鹤抬眸,神情冷漠又疑惑,“我居然下不了手。” “师尊,我想自己去寻找答案。” 所以,您也别再插手这件事了。 宋听雪听出楼观鹤潜在的意思,所以哪怕现在看见这一幕,他非常想去把谢玹从楼观鹤身上扯下去,却仍然没有动。 就在宋山主勉强冷静下来时,一个弟子追了上来,“山主,您看见楼师兄没有,刚才楼师兄的剑遁轨迹不稳,我担心楼师兄是不是出了问题……嗯?山主您怎么了?” “……” 宋山主勉强平复的心情又被勾了起来,他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没什么,我刚才看见观鹤了,他没事。” 不过宋山主大概猜到楼观鹤为什么剑遁会不稳了,只可能跟谢玹有关,而且依他刚才所见来看……反正十分糟心。 总有种精心养的白菜要被糟蹋的感觉。 ----------------------- 作者有话说:感谢who's 、林七的营养液 感谢爺毁天下、小鱼宝宝、79043209的雷[红心] 第37章 云阳城虽说是城, 但其范围却远远不止一座城的范围,方圆百里山林部署皆归属云阳谢氏的辖制范围,一条贯穿整个西南边界的漆江由西自南流过这座城池。 千万年的修真大族, 即便衰落到如今, 仍然依稀可窥见千年前的强盛。 谢折衣在临近云阳谢氏时, 就渐渐敛了神情,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 漆黑的眸子盯着前方那道冲天而起笼罩着四方的结界, 脸上没了一向挂着的笑容,显出一种平静的冷漠。 深蓝色的结界包含着巨大的灵力拔地而起,将整座云阳城笼罩其中, 从外面看只能看见里面隐隐的轮廓。 而结界之外,无数的罗刹里里外外围着, 堵的水泄不通,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不肯离去,又破不开结界,只能游离在结界外。 即便在此之前,谢折衣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想, 但在看见这些罗刹以及那道蕴含着熟悉灵力的结界, 他就知道此事一定和他, 和云阳谢氏有关。 结界中,熟悉至极的灵力……是他的灵力。 只可能是他留下的三清神瞳, 有人以神瞳为阵, 设下了这道结界, 可神瞳蕴含着他极致的恶念诅咒,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得到神瞳的允许靠近…… “你以前来过云阳城。” 在谢折衣陷入沉思时,楼观鹤忽然出声, 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陈述。 谢折衣仍然维持着从后面靠着楼观鹤的姿势,按理说这个姿势,楼观鹤应该看不见谢折衣的表情,也看不见谢折衣方才一瞬的异样。 但他忽然这么一问,还是让谢折衣神色微敛,楼观鹤既然这样问了,肯定不是问的原身谢玹。 不过他反应极快,又恢复了笑容,“云阳城……以前那可是修仙界顶有名的大城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自然也慕名来瞻仰过。” 楼观鹤:“以前?多久以前?” 谢折衣直接道:“忘了。” 摆明了不想说。 楼观鹤也没继续追问,转而道,“你之前说你叫谢小花,你以前是云阳谢氏的人?” 谢折衣:“这怎么可能,云阳谢氏那种大世家我可高攀不上,谢小花,啧,你见过哪个大世家给自己孩子取这种小花小草的名字?” 楼观鹤看他一眼,勾起几分笑,若有所思道,“也是。” 也不知信没信。 但谢折衣管他信没信,既然他现在已经到了云阳城,等他取回三清神瞳,至少修为可以恢复一半,那时他还需要在乎楼观鹤的想法? 若他真不识趣想要透露他的身份,就直接杀了……看在净莲圣体的份上,或者勉强留他一命把他筋脉废了当个血包。 谢折衣闪过一丝戾气,有一瞬间他从身后盯着楼观鹤,既想直接扭断楼观鹤的脖子杀了他,又想一口咬上去把这人生吞活剥,杀意和对血的渴望扭曲交织了一瞬。 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那股戾气来的太过突然,就算他平日里对楼观鹤厌恶至极,确实曾想过直接杀了楼观鹤,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受控制。 谢折衣强行将那股戾气压制下去,冷冷看向远处那座城池,是那里面三清神瞳蕴含的戾气影响了他,那戾气本就由他而诞生,历经千年也未曾磨灭,靠的越近,影响越深。 正在谢折衣思考如何摒除这戾气影响的时候,却见拂雪停在这半空许久未再动过,也没再朝前靠近。 与云阳城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以看见云阳城那道冲天的结界,但实际还有百余里之远。 “你怎么停在这儿?” 这里距离云阳城实际的边界还有段距离,南域世家就是在再前面一段距离的边界驻扎下来,狩猎罗刹,研究结界,探寻如何进入云阳城的方法。 按理来说,应当继续向前去南域世家驻扎之地汇合。 楼观鹤:“在等你动手。” “咳咳!”谢折衣没想到他突然语出惊人,呛了两声,“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动手,动什么手?” 楼观鹤声音平静:“你刚才想杀我。” “没有。”谢折衣哪能承认,这肯定不能承认,“你又错觉了。” 这家伙也太敏锐了,他刚才也就一瞬间的杀意都被他察觉到了。 楼观鹤转头看他一眼,谢折衣当即露了个笑,十分的纯良,完全看不出刚才戾气深重的冷漠。 就在他俩这对峙的功夫,后面的宋山主等人也赶了上来,随即就见拂雪剑浮在半空,谢玹和楼观鹤两人挨得极近。 谢玹虽方才在与楼观鹤对峙的时候没再抱着他,但两人的距离却仍然实在是极其、非常、十分的……近。 不提宋山主的神色有多扭曲,跟在他身后的无论是十峰弟子,还是莲山弟子见到这副场景都是一脸精彩万分的表情。 一时之间场面寂静了一瞬,还是最后面姗姗来迟的凤朝辞不明所以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云阳城不是还在前面……” 凤朝辞说到一半见到面前的画面卡住了,“……师兄,你也在啊,好巧,呵呵,谢玹也在……” 好了,比师兄主动去握谢玹更怀疑人生的事情出现了。 师兄居然会让谢玹离他这么近,这跟贴在师兄身上有什么区别?! 只有这两位当事人,一个比一个淡定。 楼观鹤是完全神色毫无波澜,丝毫没在意别人的震惊。 而谢玹则纯粹是脸皮厚,还能一脸嬉皮笑脸地冲着宋山主解释道,“宋山主别见怪,我胆子小,刚才恐高发作,多亏楼师兄心善,好心让我挨着站会儿。” 众人:“……” 你看我们信吗? 好在这尴尬的场面并未持续多久,远处一道焰火尖啸着冲上天穹,“嘭”地炸开,化作一团绽放的绿色月桂,众人脸色一变,这是颍川洛氏的求救信号! - 等谢折衣他们匆匆赶到那处时,就见十几个罗刹正围着三名落单的修士,那三名修士都身受重伤,青色长衣尽皆染成深色,躲在一块石碑后面,面色发白地看着四周渐渐靠拢的罗刹。 但不知为何,那群罗刹似乎摄于什么威胁,只是徘徊在附近,并不敢靠近。 谢折衣见了那块石碑,面色一怔,只是众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下面的罗刹身上,都没注意到谢折衣这一瞬的失神,唯有楼观鹤不经意瞥过来一眼。 那下方三名修士察觉到有人过来,一眼认出青莲宗众人的宗门纹徽,当即面色一喜,纷纷大喊道,“你们是青莲宗的人?!快,快,快下来救我们!” 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理所当然,也根本没有顾忌这样会暴露青莲宗等人的踪迹。 而四周的罗刹果不其然见这三人对着上面大喊,也跟着看了过来。 青莲宗等人见状纷纷脸色一黑,他们特意施了屏息咒潜行过来就是为了不惊动这些罗刹,这几个人真是不要脸。 “颍川洛氏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副恶心人的嘴脸。” 凤朝辞第一个骂出声。 但没办法,那三个颍川洛氏的人躲在石碑后面,这些罗刹靠不过去,见拿那三个人没辙,便全都转而抬头,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上面御剑的青莲宗众人。 罗刹会飞吗? 答案自然是……当然啊。 赤红的双眸,青面獠牙,毫无理智,此刻见着天上的谢折衣等人,上半身背后忽然张开一对巨大的、邪气阴森的双翼,脚一蹬就朝天上挥动翅膀冲上来。 青莲宗众人见状皱眉,但并未惊慌,青面獠牙毫无理智,只是最低阶的罗刹,大概对应人族修士当中的筑基至金丹。 第40章 别说他们人人都在……若不提谢玹,人人都在金丹期以上,更何况宋山主跟在他们身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事,只是到底觉得晦气,想着过来救人没想到反被人祸水东引。 “啧,我刚才就说别管颍川洛氏的人,你们偏不听,又得弄脏我的凤鸣了。” 凤朝辞虽这样抱怨着,但却毫不犹豫直接拔出凤鸣剑,冷冷盯着下方冲上来的罗刹,神色认真,倒真有了逐游凤氏天骄的风采。 其余人虽然也觉不悦,但济世救人是青莲宗秉承的宗旨,根本做不到见死不救,也纷纷拔出剑。 但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本来都已经准备大战一场,但这些罗刹……怎么突然全跑了,就像是见到了极具惊恐之物。 本来已经张开翅膀,浓黑的烟雾弥漫,狰狞着要咬上来,但冲到半空就集体纷纷顿住,而后全都僵硬一瞬,本能地挣扎着朝下方坠去而后极速朝四下逃窜。 “这些罗刹……他们在害怕?”有人迟疑说出口,但又不敢置信这一发现。 要知道,罗刹没有理智,形如怪物,诞生于恶念怨念仇恨之中,一心只有杀戮,吃人,吃吃吃,杀杀杀,没有恐惧,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令罗刹产生多余的畏惧。 宋山主也凝重地看向那些逃窜瞬间没了踪迹的罗刹,“这些罗刹在害怕什么?云阳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所有人都没看见的地方,谢折衣躲在楼观鹤背后,隐去刚才威慑那群罗刹一瞬露出的绯红赤瞳。 没必要在这个地方打起来。 谢折衣看着下方那三个人,漆黑眸子显出一抹赤红,“你们可以下次再来。” 他已经在那些罗刹的脑子刻下指令,让它们记住这三个人的味道,然后……吃了他们。 ----------------------- 作者有话说:谢折衣:深藏功与名[墨镜] 感谢爺毁天下的雷[红心] 感谢who's 、林七、沉醉不知归路的营养液[红心] 第38章 罗刹突如其来的四下逃窜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不过谢折衣隐藏的极好, 没人会将方才的事联想到他的身上。 根本没有人去看躲在楼观鹤身后的谢折衣,而是纷纷将目光落在下方那块石碑之上。 颍川洛氏的三名弟子方才就是躲在这石碑后面而没有罗刹敢靠近,那群罗刹似乎就是在害怕这石碑? 虽说仍然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但显然这石碑就是目前最可能的答案。 倒是凤朝辞见到这块石碑时眼前一亮, 直接御剑落到了这块石碑面前。 碑高六米, 石色莹白,通体无一丝纹饰, 古朴浑穆, 纵经千年风雨浸渍却丝毫不生苔藓。 其正面用正楷一笔一划刻着“云阳城”三字,是千年前云阳谢氏鼎盛时期伫立于此地的界碑。 不过凤朝辞对正面的内容并不感兴趣,他连忙又转了一圈, 终于见着石碑后面想看的内容。 总共八字,分上下两句。 上句问, “天高几许?” 下句答,“剑下三分。” 与前面端端正正的“云阳城”三字相比,这八字显然出自另一人之手,极为的轻狂恣意,似剑走游龙, 锋锐剑意逼人。 凤朝辞看着这龙飞凤舞的八字, 忍不住惊叹道, “居然跟《仙史》中记载的一模一样。” 身后的青莲宗众人也跟着凑了过来,他们自然也都读过《仙史》, 显然对这也有所了解, 此刻一个个看着这历经千载仍剑意凛冽的八字也纷纷不由惊叹。 “这就是千年前, 那谢氏的那、那人写的?” 这人大概是想说那魔头,但面对着这石碑上恣意轻狂,剑意风流的字, 下意识换成了那人,总觉得能写出这样的字的人,不该被那样轻辱。 凤朝辞兴奋地点头,“就是他,这就是谢折衣少年时用天问剑在这界碑上刻下的字。” 《仙史》自千万年间流传,记载修真界历来震惊世人的大事迹,千古风流人物,名门世家,神兵利器。 而在记载神兵利器时,《仙史》甚至专门分了一个篇章用以记载谢折衣的佩剑,天问。 少年时的谢折衣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没有剑的,若有人来找他比试,太弱的无需用剑,勉强可入眼的,则随手折枝梅花,折花论剑,照样打得那些人不得不服。 但一名剑修,没剑怎么行? 有人问:“谢折衣,你是要多好的剑才肯收下?要东海的玄晶,南域的陨铁,还是北原的冷焰?” 谢折衣听了这话,思考了会儿,望着云阳城漆水两岸垂枝而下的梅,轻笑一声道,“那倒也不需要多好,不过,我的剑嘛,总得我喜欢才行。” 那人摇摇头,以为他这是随口敷衍他,只当玩笑话听了。 不过谢折衣却当真如他所言,他的剑不需要多好。 天问剑,既没用上东海的玄晶,也没有南域的陨铁,北原的冷焰,与其他世家天才的绝世名剑相比,显得极其平凡。 炼器世家文氏遣人送剑来云阳谢氏,按照惯例,所有的剑都先由着谢折衣随便挑,等谢折衣挑完再轮着主脉分支的其他人。 不过谢折衣往常从来都只是看一眼便摆摆手说不感兴趣,是故送剑的人也照旧当走个过场。 但就在那送剑的弟子准备转身走人时,谢折衣叫住了他,“等等,那边那柄剑叫什么名字?” 那弟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愣了一下。 那是柄通体玄黑的剑,平平无奇,甚至连灵智都十分的微弱,几乎与凡剑无异,只是不知铸剑人怎么想的,偏在剑柄处斜逸出一枝绯红的落梅,便蓦然昳丽生姿起来。 不过再如何漂亮,也始终是柄几与凡剑无异的失败品,本是送过来打算给那些被云阳谢氏招进来用以卖命的散修,没想到谢折衣居然会对这柄剑感兴趣。 那弟子虽觉奇怪,但还是如实答道,“这剑只是文氏中一名旁支弟子所铸,灵智微弱,并无剑名。” 谢折衣点头,“行,就它了。” 就这么随便地选了把这么普通的剑,这可把其余人震惊坏了。 他们之前都当谢折衣眼界高,那些呈在他面前的所有名贵珍惜灵剑全都看不上眼,可谁知道他挑了那么久居然就选了这么一个看着除了外表漂亮点,其余根本不够看的破剑。 有人问:“千挑万选的,怎么就看上这柄剑了?” 谢折衣拔出半寸剑,他低头,细细打量这柄剑,目光落在那处梅花纹,露出几分笑,“你不觉得,很漂亮吗?” 那人顿了下,迟疑问道,“就因为漂亮?” “漂亮还不够吗?” 谢折衣随手舞出几个剑花,剑意无阻,惊起阵阵飞花,再如何普通的剑在他手上也如神兵利器。 “何必去求什么神兵利器?只要我喜欢,在我手上,那它就注定是这世上最无坚不摧的剑。” 那人怔怔无语半响,笑了下,“也是,只要你喜欢就好。只是你想好取什么名字没有?” “当然。” “哦?叫什么?” “天问。” “天问?有什么含义吗?” 谢折衣与那人并肩走在回云阳的路上,正巧经过界碑时问到剑名。 少年抬头,望向浩瀚无际的天穹,噙着几分笑,“没什么多余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这天……究竟有多高?” 分明是抬头仰望的姿态,语气却极其恣意傲慢,带着几分轻狂骄傲。 他看了眼那块立在路边的界碑,顺手以剑为笔,在这界碑背后龙飞凤舞写下“天高几许?剑下三分”的豪言壮语。 何等骄傲轻狂,不信天命,不信天道,问天高几许,却又言不过他剑下三分。 谢折衣少年时行事随心所欲,此举虽颇受某些人诟病,但少年轻狂却引得更多的人争相追捧,不失为一段雅事。 天问剑也不负谢折衣当年所言,只要在他手上,便注定会成为这世上最无坚不摧之剑,以凡剑之身,伴谢折衣左右威名远扬,后名列神器谱首位,可惜在最后,也随着谢折衣身死道消后渐渐没了下落。 如今这界碑之上有谢折衣当年用天问剑随手刻下的字,蕴含着无坚不摧的剑意,即便已过千年,也仍能感受到那股凛冽不散的锋芒。 现下来看,那些罗刹方才迟迟不敢靠近,应当就是畏惧这字中所蕴含的剑意……或者说,是谢折衣留下的剑意。 那罗刹本就是谢折衣所创,若畏惧谢折衣的剑意,似乎也说得通。 所以,在场的人都意识到,这是个好东西啊。 罗刹畏惧之物,若能利用好,想来必有大用处。 那颍川洛氏的三名弟子也意识到了这点,此刻见青莲宗的人都围着这块石碑,连忙嚷嚷道,“你们靠那么近干什么,这块石碑是我们先发现的,自然归我们颍川洛氏所有!” 凤朝辞呵呵:“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来的,若不是我们赶过来,你们现在还被罗刹围着呢!” 第41章 那颍川洛氏弟子道,“那又如何?就算你们没来,那群罗刹也根本伤不了我们,再说,也没见你们刚才有什么用。” “我们没什么用?!” 凤朝辞简直要气笑了,“我们再怎么也比你们有用,连最低价的罗刹都对付不了,三个废物!我要是你们,早就羞的干脆找根绳子吊死算了,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 那弟子被凤朝辞怼的哽了一下,“……那是你们没看见,若不是那些罗刹突然发狂,我们也不可能受伤。” 谢折衣方才一直看着那界碑,“问天高几许,不过剑下三分”,他听着耳边凤朝辞等人兴奋的讨论,一时居然再难回想当年,他写下这段话时的心境。 滞愣半响,在听见那弟子说“罗刹发狂”才回了神,看过去,“发狂,什么时候发的狂?” 那弟子见他躲在众人身后,不过筑基修为,更为不屑,“关你什么事?跟你一个筑基期的废……” “——啊!我的腿!” 还没待其说完“废物”两个字,就化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一道凛寒的剑气已然在所有人没有反应的时候直接贯穿了那颍川洛氏弟子的大腿。 那弟子惊惧地抱着破了个窟窿的腿哀嚎半天,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住,齐齐向那道剑气袭来的方向看去。 拂雪剑半归鞘,凛冽霜寒的灵气还未散去,昭示着动手的人是谁。 楼观鹤站在原地,眼帘低垂,冰蓝的双眸深处纯粹的冰冷,他平静地道,“既然你不需要被救,那就死吧。” 谢折衣被他挡在身后,也是没想到楼观鹤会突然动手,怔愣半响,不过若真是嫌这群人恶心想动手也符合他的性子。 确实应该是这样,他差点还以为…… 那边颍川洛氏的弟子没想到向来好说话的青莲宗居然说动手就动手,一时心慌起来,“你,你们,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居然不顾道义想要杀人夺宝……” 宋山主也没想到一向置身事外的楼观鹤会突然动手,刚才那道剑气,甚至连他也没有反应过来。 宋山主到底不想真闹了人命,连忙唤了声,“观鹤。” 只是他才想缓和一下场面,那边见了焰火的颍川洛氏之人也赶了过来。 见了这场面,那群人当即面色一寒,其中最前面领头的人更是冷冷讥讽道: “什么济世救人,泽被苍生,满口仁义道德,果不其然就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辈,朗朗乾坤之下竟就敢就这般杀人夺宝。” “真当我颍川洛氏无人吗?!” ----------------------- 作者有话说:感谢爺毁天下、小鱼宝宝的雷[撒花] 感谢who's 、林七和一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红心] 第39章 “少主!” 那三名落单的颍川洛氏弟子在见到那群人为首之人时眼前一亮, 如见了救星一般。 可惜那为首之人闻声瞟过来一眼,神色厌恶,“废物, 居然落得如此狼狈!” 那三名弟子脸色一变, 知道他们少主最厌恶无用之人, 赶紧解释道,“少主, 是那罗刹方才不知为何突然发狂, 短时间内居然挣脱了缚水咒,我们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够了,没用就是没用, 我不听无用之人的解释。” 那名被众人换作少主的少年,不过约十七八岁的模样, 生就一副秾丽眉眼,偏生戾气横生坏了那分丽色,显得阴鸷扭曲。 “不过,就算是废物,那也是我颍川洛氏的废物, 怎么也轮不着外人来教训。” 他冷冷看过来, “真不懂父亲怎么会同意让你们青莲宗这群假仁假义之辈过来。” 这话一出, 青莲宗众弟子可不乐意了,凤朝辞直接嘲讽道, “洛今在, 要怪就怪你们洛氏的人不讲理, 纯粹活该!也别开口废物闭口废物的,你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要说废物, 你不也是吗?!” 凤朝辞曾剑挑南域诸世家,自然也曾去颍川洛氏指名点姓说要挑战洛氏少主洛今在。 同样的骄傲,同样的慕强,同样的天资禀赋,不过与凤朝辞不同,洛今在此人本质残忍,视弱者如蝼蚁,视人命如草芥,沿袭了他颍川洛氏自命不凡的性子。 凤朝辞极度厌恶颍川洛氏这种作风,当初他就是故意去颍川洛氏专门挑衅的,连他逐游凤氏都没那么嚣张,颍川洛氏倒一天天不知道在猖狂些什么。 洛今在虽确实天资不错,但凤朝辞显然更胜一筹,因此现下凤朝辞完全有资格说洛今在是他的手下败将。 但洛今在怎么可能容忍得了别人说他废物? “凤朝辞,你当初不过侥幸胜我一招,呵,你身为逐游凤氏公子,居然不顾身份,自甘堕落去青莲宗拜师学艺,枉费天赋,如今这些年过去,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呢。” “再说,若是我兄长还在,当初还轮得着你嚣张?” 谢折衣注意到,这位洛氏少主,在提及他兄长时闪过一丝恨色,阴狠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望向谢折衣这个方向。 但显然他看的不可能是谢折衣,原身谢玹可没机会跟这位洛氏少主有接触,这视线倒像是…… 谢折衣抬头看了眼他身前的少年,倒像是在看向楼观鹤,隐藏着极深的恨意。 楼观鹤跟这洛氏少主有仇? 这边的青莲宗等人听见洛今在提及他兄长,神色也是一顿,下意识看向谢折衣这边,确切的说,是看向谢折衣身前的楼观鹤。 颍川洛氏的少主原本并不是洛今在,而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洛昔朝。 而洛昔朝确实曾一度在南域世家中风头无两,只是在十年一度的试剑大会上,在万众瞩目的四方台上,于众目睽睽之下,败于青莲宗楼观鹤之手,甚至没能在拂雪剑下挺过一炷香。 在已经宣布比试结束之后,仍不甘心接受自己的失败,竟在楼观鹤转身时暴起想要偷袭,却反被斩于拂雪剑下。 鲜血沿着长剑淅淅沥沥滴在台上,少年一袭白衣,冰蓝的眸平静地看着洛昔朝不敢置信地捂住被一剑割穿的喉咙,下一秒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满座皆惊,颍川洛氏的人连忙围上前查看,可拂雪剑气冰寒,瞬息的功夫,洛昔朝就已经声息全无,回天无力。 面对颍川洛氏众人的质问,楼观鹤冷淡解释道,“情急之下,没能收住。” 至于是不是当真手误,谁也不知道。 可不论如何,确确实实是洛昔朝偷袭在先,楼观鹤若一时没控制住也极有可能。 此事最终以青莲宗赔偿颍川洛氏一条灵矿划上句号。 本来就是洛昔朝偷袭在先,若再强硬一点,青莲宗甚至可以直接撕破脸什么都不管,只是到底死了人,青莲宗出于道义,才意思意思赔了一条灵矿。 在洛昔朝死后,洛今在成了少主,他与洛昔朝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对于害了他兄长的青莲宗,尤其是杀了洛昔朝的楼观鹤恨之入骨。 可惜,无论这些年他派去多少高手去刺杀,暗地使了无数的阴谋诡计想要致楼观鹤于死地,但全都毫无作用。 不知为何,明明楼观鹤的修为仅仅是元婴,甚至数年前还在金丹,可洛今在派出去的高手中,皆是元婴期的佼佼者甚至还有化神期的大能。 但这些人,全都一去不返,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死的尸骨无存。 在那位化神修士死之后,洛氏家主终于察觉了这件事,将洛今在狠狠训诫了一顿,可以派人暗杀,但化神的修士即便是他颍川洛氏也是极珍贵的存在。 这还是洛今在用他少主的身份地位许诺了无数的好处才勉强说动那位化神修士去杀了楼观鹤,没想到,居然连化神修士也一去不返。 楼观鹤真的是元婴期吗?! 洛今在恨意愈来愈深的同时,莫名也多了一种恐惧,在被洛氏家主警告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派人去刺杀过楼观鹤,但一边不可避免地恐惧,一边又越发地怨恨扭曲。 如今在这里见了青莲宗众人,可谓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场面一度剑拔弩张。 此刻提及洛昔朝,众人自然下意识望向楼观鹤,谢折衣翻了翻原身记忆,终于大概理解了这其中的缘由。 哦,偷袭不成被反杀,这不又毒又蠢又活该吗? 在众人看过来时,楼观鹤还未说话,谢折衣倒从楼观鹤身后探出头,迎着众人的目光,咦了一声: “诶,你兄长,不就是那个在楼师兄剑下走不过三招的废物吗?打不过人就偷袭使坏,啧啧,真是……死得好呀!” “你说什么?!你是个什么人,一个小小筑基期的废物,居然也配议论我兄长的事?” 洛今在一向以他兄长为傲,哪能容得别人在他面前诋毁他兄长? 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堪堪筑基初期的废物?! 一瞬间阴狠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谢折衣,其间的杀意凛然,几乎赤裸裸地想要将谢折衣生吞活剥了一般。 第42章 这种眼神,谢折衣见多了,内心毫无波澜,表面上却装作害怕的样子,朝楼观鹤身后一缩: “哎哟,我好害怕啊,洛少主怎么这么看我,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不就是你兄长输不起,想要偷袭结果反而自食其果丢了小命” “这么丢脸的事,我若是你,我都不好意思提出来,你居然还能把你那兄长挂在嘴边,真是,不愧是堂堂颍川洛氏。” “你这种人,怎么配提及我兄长?!你们这些人懂什么?!” 谢折衣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可那张嘴却一句比一句刺人,青莲宗其余人虽说也这般想的,但都顾忌面子没有撕开这层皮,谢折衣可不会在意这些什么里子面子。 他虽说讨厌楼观鹤,但颍川洛氏这种作风,让他想起了前世他最厌恶的一些人,他当时几乎要杀的世家血流成河,没想到还是没能杀干净,只怪……只怪他最后时间不多了。 如今,如今自然不好像前世那般直接一剑杀个干净,可却也不能让这些人好过。 谢折衣气人的能力不低,洛今在几乎没见过敢有人当着他面这般诋毁他的兄长,一双眼睛都气的发红。 “我要杀了你!” 说着,就拔剑想要直接冲上来。 谢折衣站在原地眼睛都没眨一下,开玩笑,青莲宗这么多人在,更何况还有宋山主,他不信这人能伤到他。 洛今在自然不可能伤到谢折衣,在他说完这句话,话音刚刚落下时,拂雪半出鞘。 洛今在看见拂雪出鞘的刹那,整个人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他警惕看向一直似乎置身事外突然牵扯进来的楼观鹤: “楼观鹤,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这小子对我兄长出言不逊,你们青莲宗就这样由着他诋毁我兄长吗?!” “我怎么诋毁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谢折衣这个关头了还在拱火,青莲宗其余人虽也是这般想的,但能说到这个地步还是叫人叹为观止。 宋山主也是头疼的厉害,他也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刚想要叫谢玹少说两句,结果才张口,就见楼观鹤直接拔出拂雪,露出几分笑,冰冷漠然。 “我倒觉得,他方才的话确实有理,你若觉得他方才的话有哪里不对,不如拔剑,我可以送你去见你兄长。” “到时候,你也可以亲自去问问洛昔朝,他死的冤不冤。” 众人:“……”沉默一瞬。 宋山主:“……”他就知道只要一跟谢玹扯上关系,观鹤就不正常! 谢折衣也没想到楼观鹤这次居然这么给力,旋即反应过来,极其狗仗人势嚣张地地对洛今在道, “对呀,你说我是在诋毁你兄长,那不就是说我师兄有错吗?你要真觉得不服,你有本事就过来呀。” 他躲在楼观鹤背后,一派小人得志的模样,洛今在被气的不轻,但他却迟迟没敢动一步。 他甚至不敢和楼观鹤对视上,但他看着躲在楼观鹤身后洋洋得意的谢玹,一时气急道,“楼观鹤,我都说了跟你没关系,你这么护着这废物做什么?!” 楼观鹤不是一向不管闲事吗?怎么今天这么多事?! ----------------------- 作者有话说:明天暂时休息一天,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星期天入v,入v之后会尽量日更的~ 感谢爺毁天下、小鱼宝宝的雷,真的很感谢! 感谢who's 、林七的营养液 第40章 谢折衣看了眼那位洛少主, 在楼观鹤出声之后,这位洛少主整个人都急躁了起来,眉眼戾气更深, 但谢折衣却从中看出了一丝……恐惧? 为什么?按理来说, 楼观鹤杀了他兄长, 恨能理解,但为什么会害怕?他在怕什么? “洛少主, 你别冲动, 我们此次是应了南域诸位家主之邀过来,并非想要与洛氏为敌。” 宋山主怕再这样发展下去这位洛少主冲动之下真得冲上来,连忙出声劝和, 但那位洛少主看着对他的话一脸无动于衷,从始至终冷漠的楼观鹤, 恨意愈加扭曲。 “无意与我们洛氏为敌?你们打伤了我洛氏的弟子从始至终连句道歉都没有叫无意与洛氏为敌?” 一瞬间,恨意终于越过恐惧,洛今在抬起头阴狠看向楼观鹤,“杀我兄长,欺我洛氏弟子, 楼观鹤, 你真以为我怕你吗?!打就打!谁也别来插手!” 见他当真不罢休想要拔出剑与楼观鹤生死决斗, 洛今在身后的一众弟子也急了。 这怎么行,楼观鹤如今已经元婴巅峰甚至可媲美化神, 少主不过才金丹修为, 这不是去送死吗? “少主别去, 您冷静点,家主大人若是知道你不顾他命令冲动行事又会罚您的。” “罚就罚!我爹有什么资格罚我?!他就是个懦夫,我兄长被人当着他面被人害死都不敢为他报仇, 我才不怕他!” 不提那位家主好,一提那位洛家主,洛今在情绪更加恶劣,蛮横甩开身后人拦着他的手。 他看着楼观鹤,与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冰蓝双眸对视上的那刻,拔剑的手甚至控制不住地发抖。 楼观鹤……这个人几乎都快成为他的心魔,如果他连对着这个人拔剑的勇气都没有,那他和毁了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死在这里算了。 谢折衣见着这位洛少主颤抖地想要拔出潮生剑,一时倒高看几分,无论如何,作为一名剑修,任何时候都不该缺少拔剑的勇气。 不过勇气这个东西,有时候可以说是勇敢,有时候也能说愚蠢。 当然,最后肯定没能打起来。 “孽子!你想做什么?!” 一声怒斥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灵光微敛,数名气势迫人的人影显现,道道皆是化神巅峰近大乘的气息。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位中年修士着华服金履,神色森严威重,衣摆绣着象征身份的金色月桂纹,正是洛今在的爹,如今的洛氏家主。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位洛家主已经如瞬移般掠至洛今在面前,一巴掌将其在扇倒在地,毫不留情。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洛今在连闷哼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如遭重锤猛击,被这一掌直接扇得横飞出去。 场中一瞬安静。 青莲宗的众人在见到这位洛家主出现的时候都做好了被算账的准备,没想到他居然第一时间什么也没问就把自己儿子打成这样。 洛今在直接被这一巴掌抽得离地旋转了半圈,狼狈不堪摔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发丝散乱。 但他像是习惯了一样,平静地擦去嘴角的血,爬起来看向洛家主,昳丽眉眼扭曲阴暗,像只艳鬼般冲他讥讽一笑: “我在干什么不是很明显吗?我在替兄长报仇呢,你冷血冷酷无情无义死了儿子不心疼,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见他还死不悔改,洛家主神色愈冷,“废物,还敢顶嘴,丢人现眼!” 说完,又举起一巴掌准备扇过去,隐隐聚起灵力,带起一阵风,若这巴掌再扇上去,怕是真得重伤了。 一只手凭空出现,拦下了洛家主这一掌,“洛家主还请留情,洛少主不过年少,正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有时行差踏错也正常,亲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何必弄得这样难看。” 是名青年模样的修士,眉眼极为俊逸,与凤朝辞七分相似,气息清韵悠长。 洛家主看了眼拦在身前的人,敛了怒气,很是无奈地叹道,“凤家主有所不知,是这逆子总是做些蠢事,实在让我不得不狠下心教训。” “现下青莲宗不远千里愿意来相助,这孽子居然还敢在这里找事,我若不教训他一顿,也不能给青莲宗一个交代。” 宋山主听到这儿,连忙道,“洛家主言重,洛少主虽说年轻气盛,却到底没做出什么事来,倒是我们方才不小心伤了你颍川洛氏的弟子,认真算起来,还是我们的错。” 三个人就这样你让一句我让一句,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啧啧,大人物无聊的寒暄。 不过……谢折衣看了眼狼狈可怜完全看不出方才半分嚣张的洛今在,再看了眼正和宋山主凤家主等人寒暄、面露笑意根本看不出方才威严森冷的洛家主。 这洛氏,也很精彩啊。 这位洛家主若真如洛今在所说,自己儿子被人杀了,面对杀子仇人还能言笑晏晏,那确实是个人物。 不是千载难遇的圣人就是笑里藏刀的小人。 谢折衣支着下巴看着那边一群人寒暄,见没可能再看见父子相残这种精彩的戏码,遗憾地收回视线,重新落在身前人身上。 “诶楼观鹤,”谢折衣扯了扯他袖子,“洛今在怎么这么怕你?你对他做什么了?” 楼观鹤:“他派人来杀我,都被我杀了。” “啊?” 洛今在居然派人暗杀过楼观鹤,不过细细想来,这才正常,以方才那位洛少主的态度,在亲眼看着自己兄长被人杀死,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第43章 谢折衣意外看他一眼,“洛今在派人杀你,你居然还能留他到现在?” 楼观鹤:“忘了。” 谢折衣:“……这也能忘?” 楼观鹤:“当时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后面就忘了。” 谢折衣诧异看他,“受伤了?他派了什么人,居然能让你受伤?” 虽然很不想承认,抛开残缺净莲圣体这一点,楼观鹤确实是谢折衣难得遇见的,天资根骨心性全都万里挑一之人。 若千年前的谢折衣能遇上楼观鹤,兴许便是真正天才与天才的交锋,两轮明珠熠熠生辉,也不知千年前的他,与如今的楼观鹤相比,谁能更胜一筹? 谢折衣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个想法,但又觉得好笑,怎么会突然想这种不可能的事,千年前只有一个谢折衣,而千年后也只可能有一个楼观鹤。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天才,而属于谢折衣的时代,早已尘封于千年前,成为了无声伫立的石碑。 “是化神期的修士,我那时还不能轻易对付。” 楼观鹤的话把谢折衣的思绪拉了回来。 化神修士? “……那时?”谢折衣迟疑,“你那时候什么修为?” 楼观鹤:“金丹。” 十三晋升金丹之后,楼观鹤便开始四下游历,明面上的说辞是游历试炼,实际是为了寻找失去的记忆。 在洛今在的眼里,无论他派出去多少人,哪怕是化神修士,楼观鹤都像不可预测的深渊一样将所有吞噬,因此产生惧意。 不过实际上,那个阶段的楼观鹤并没有他想的那般轻松,虽然有神力加持,但那时他才晋升金丹不久,境界不稳,神力也微弱,还有残缺圣体的拖累,还处在最虚弱的阶段。 那名化神期的修士当时其实对楼观鹤已经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最后是拼着重伤的代价透支神力才将那修士杀了。 月色下,那名化神修士站在原地浑身发抖,霜花飞落,分不清是月色还是雪色,层层冰寒凛冽的冰霜一块一块冻结蔓延一方天地。 少年一袭白衣,倚在树上,嘴角挂着血迹,胸口被一剑洞穿,但即便如此,仍如毫无痛觉般,冰蓝双眸平静看过来。 在那名化神修士以为一切都结束时,忽然,天空开始飘雪,一股浩瀚无比的力量降临此间天地。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湮灭一切的力量,灵力,筋脉,血液,魂魄,在这股力量之下,似乎都成了虚无,冻结,极具的惊恐之下,那名化神修士留下了他此生最后一句遗言,死无葬生之地,灰飞烟灭。 “我是什么人?” 少年低眸,勾起几分笑意,“好问题,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楼观鹤都不得不闭关养伤,后面时间一长,就忘了。 如今,既然重新撞见。 楼观鹤:“下次遇见就杀了。” 谢折衣对他这句话倒不奇怪,楼观鹤能把洛今在留到现在才震惊到他了,不过现在更叫他惊讶的是,楼观鹤居然金丹的时候就杀掉了一名化神修士。 即便是千年前的他,也是凭着三清神瞳,天生神骨才勉强在金丹期强行杀死一名化神,就这还拼着重伤。 可楼观鹤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具残破的身体,这已经不能说是天才了……若不是谢折衣清楚地知道楼观鹤是残缺的净莲圣体,他真得怀疑天道又推出了新的天命成神之人。 但这不可能的。 “楼观鹤,若是以前的我能碰上现在的你,兴许会是一件有趣的事。” 谢折衣只是下意识感慨这么一句,却见楼观鹤突然转头看他一眼,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 “兴许,我们曾经见过呢。” ----------------------- 作者有话说:最近开始工作,暂时时间很忙,都是熬夜写qaq 感谢爺毁天下、小鱼宝宝的雷[橙心] 感谢who's 、林七和一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 第41章 见过? 怎么可能? 谢折衣想笑, “曾经?有多曾经?” “昨天,前天,还是三个月前?” 楼观鹤:“比如……千年前?” 谢折衣的笑容在楼观鹤平静的声音中渐渐消失, 漆黑眸子定定盯过来, 但只一瞬又挑眉露笑冲破方才凝滞的氛围, 似乎毫不在意道: “你在胡说什么呢,千年前, 别说是你, 连我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怎么可能见过?” 楼观鹤很平静看他一眼,没说话, 谢折衣虽然笑着,声音却冷了下来, 用传音道,“楼观鹤,如果你一定要探究我的身份,挑战我的底线,也别怪我翻脸了。” 谢折衣自来到云阳城之后, 就没再刻意掩饰自己的异常, 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楼观鹤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楼观鹤看了他一眼, 谢折衣没有躲,冷冷对上那双平静的冰蓝双眸, 即便再如何相似, 也始终不是, 根本没必要避开。 两人对上两秒,一时谁也没有说话,不过一直留意此处的凤朝辞可看不下去了, 他从刚才楼观鹤出声起就全程没忍住时不时看过来。 他又想起了谢玹在三清殿对他说的话。 瞻仰师兄? 怎么个瞻仰法? 自从刚才凤朝辞看见谢折衣在剑上紧紧贴着楼观鹤,凤朝辞就一直处于重新组织世界观的状态。 他从来没有想过师兄会和人离的这么近,但现下突然回过味来。 谢玹说的瞻仰,不会是想方设法靠近师兄试图……玷污师兄吧?! 要不然为什么会贴师兄那么近?! 凤朝辞能想到的离师兄最近的方式,就是每天跟在楼观鹤背后,瞻仰对方拔剑的风采,从来没敢想象过和师兄搂搂抱抱之类的事。 最开始谢玹说瞻仰,凤朝辞理所当然地以为谢玹和他一样都是只对师兄怀揣着崇敬。 但现在看来,怎么看怎么不对。 想到这里,凤朝辞心一提,不要脸的谢玹,怎么敢对他师兄有这种心思! 如今一看两个人对上视线,离得那么近,还一动不动,这可得了。 不行,不能让谢玹再这样缠着他师兄了,要不然……虽然凤朝辞一直坚信他师兄不可能会被谢玹得逞,但现在,凤朝辞本来坚定的心也不确定了。 师兄,他不会也真,真对谢玹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说话就说话,谢玹你离那么近干什么!” 凤朝辞第一时间窜到了谢折衣和楼观鹤的中间,强行把谢折衣和楼观鹤隔开。 “???” 这凤小公子也吃错药了? 谢玹被凤朝辞突然出现的脸吓了一跳,朝后退开几步,“你做什么?” 凤朝辞上下扫了谢玹一眼,极度愤怒道,“好你个谢玹,居然抱着这种不要脸的心思,之前还敢骗我说你只是瞻仰师兄!” “啊???” 谢折衣一脸莫名其妙,他什么心思,这凤小公子脑子终于想明白他根本只是对楼观鹤恨的牙痒痒了? “你说,谢玹瞻仰我?” 说到瞻仰两字时停顿半响,带着几分玩味。 凤朝辞插到两人中间,面朝着谢玹这边,而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显而易见说这话的人是谁。 楼观鹤这话是问的凤朝辞,可视线却一直看着谢玹。 谢玹无语抽了抽眼角,刚想要说“这你也信”。 但凤朝辞此刻好不容易和楼观鹤搭上话,立马一股脑地把他所知道的全都一骨碌吐了出来。 什么“谢玹这不要脸的早就瞻仰师兄你许久”、“想方设法都只是为了引起师兄注意”、“歪门邪道死皮赖脸师兄你千万不要被这家伙得逞啊”。 总之,在凤朝辞的口中,谢玹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为了接近楼观鹤不择手段、丧心病狂的变态了。 越说越离谱,这谁会信? 谢折衣无语到极致,反而气的笑了出来,但当他抬头看着楼观鹤看过来的眼神,没忍住道,“你不会真信了吧?!” 楼观鹤似笑非笑:“我为什么不信?我倒还奇怪,你最近怎么老是碰巧出现在我面前,若说你……” 他顿了下,“若说你瞻仰我,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谢折衣看着似看好戏的楼观鹤,他最近总是出现在楼观鹤面前,凤朝辞不知道,楼观鹤还能不知道吗? 不就是贪图他那点血吗? 难不成还真能是贪图他这个人? 光是冒出这个想法,谢折衣就浑身一激灵,他怎么可能对楼观鹤有什么心思? 他对上楼观鹤戏谑的眼神,一瞬间又明白这人恶趣味又犯了,好啊,既然你想这么玩,那看看到底是谁更能恶心谁。 谢折衣一把越过凤朝辞,扑上去抓住楼观鹤手臂死死不放,像破罐子破摔直接大声道: “对!既然现在一切都说穿了,那我也不不需要再藏着掩着了!” 第44章 “楼师兄,我其实,一直都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你都不知道,你让我和你一起御剑飞行,主动让我抱你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我知道,我终于把你这块寒冰暖化了,我知道,楼师兄,你也是喜欢我的,你其实也早就喜欢我了吧?!” 做戏嘛,谁不会做戏,他又没有面子,等找回三清神瞳,他也不再需要谢玹这层身份,到时候丢脸的也只会有楼观鹤一个。 他这动静可不小,一瞬间所有人全都看了过来,连那边正在寒暄都诸位世家家主与松山主也停了下来。 待所有人听清他这段话皆不约而同惊讶看向楼观鹤。 一起御剑飞行?主动让谢玹抱他? 这是楼观鹤能做出来的事? “好个楼观鹤,好个第一天才,我当你刚才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一直明里暗里护着这个废物,原来我们冷心冷情的第一天才,也动了凡心嘛。” 那处嘴角还渗着血,好不凄惨的洛今在第一时间嗤笑出声,讥讽看向这对在他眼中的狗男男。 “放狗屁!”一向不会放粗话的凤朝辞终于骂出声,他本来只是想警告谢玹收敛一点他的心思,怎么就变成现在这种场面了? “师兄怎么会喜欢……”谢玹。 不过还没等他反驳的话说出来,站在视线中心的楼观鹤反握住谢折衣抓住他手臂的手,对着谢折衣露出几分笑容,冰冷又纯粹,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那看来我们是两情相悦,既然如此,等回青莲宗,我们就举办结契大典,昭告天下,结为道侣。” 众人:“???” 凤朝辞:“! ! !” 洛今在:他就说,这就是对狗男男! 而谢折衣……谢折衣目瞪口呆看着楼观鹤,没想到这家伙为了看他好戏,居然能这么豁出去 ,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但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挤出笑容: “好啊,只要楼师兄你愿意,等回青莲宗,立刻马上,我当然愿意!” 很好,他现在绝对不会回青莲宗,就算真要去青莲宗也绝对不可能是以谢玹的身份。 所有人都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能见证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这有情人的身份实在是……出人意料。 “咳咳咳!” 宋山主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宋山主强行让自己露出笑容,“我那两个弟子闹着玩呢,什么道侣之类的话当不得真,小辈之间小打小闹不需要在意,我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看看我们该如何处理面前这块界碑。” 表面看似风轻云淡,实际早就快绷不住笑脸了,要不是现在还有这么多其余人在场,宋山主非得抓着楼观鹤的肩膀使劲问问,他说他要自己去寻找答案,这就是他寻找到的答案吗?! 结为道侣,这是能儿戏的事情吗?! 甚至都不跟他商量一下! 宋山主几乎快气的吐血,但为了维持青莲宗的形象,他只能勉力维持着嘴角的笑容,想要转移众人的注意,至少别再去看谢玹那边了! 人人都有八卦之心,尤其是关于楼观鹤这种天之骄子的八卦,更是叫人抓心挠腮地想继续看下去。 但看着宋山主强行撑起的笑容,众人不得不给宋山主面子,极其可惜地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那块伫立千年的石碑之上。 凤家主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咳,宋山主说的是,小辈嘛,确实年轻气盛,情之所至情不能已也是正常的,也不用太惊讶……嗯,不用太惊讶。” 他看了眼那边在楼观鹤说出结为道侣之后,整个人瞬间僵硬得跟块石像一般的凤朝辞,忍不住眉头一皱,“小辞,过来。” 差点忘了他这个小祖宗,之前就是为了楼观鹤要死要活闹着要去青莲宗,现在不知道该有多震惊,还是先叫回来,免得等会儿又闹出什么事儿。 而青莲宗那边,也是一个个惊呆了下巴,虽然之前奇怪过谢玹什么时候和楼观鹤关系这么好了,但没一个人会想他俩是这种关系。 其中又以莲山弟子为最,一个个呆滞在原地,不比凤朝辞好多少,全都处于怀疑人生的状态。 道侣?师兄和谁?谢玹? 是他们疯了还是谢玹疯了? 谢折衣传声给楼观鹤,“这下你满意了?” 道侣,这人可真敢说。 修真界的道侣,一旦结契,则神魂所系,命魂相依,生死共存,非至死不渝不结道侣,一般而言,多是露水情缘,没人会随随便便把自己性命和别人绑在一起。 楼观鹤刚才一开口就是道侣,属实把谢折衣都吓了一跳,不过,答应他的是谢玹,关他谢折衣什么事? 无视周遭若有若无看过来的眼神,谢折衣看向诸位世家家主与宋山主围着的那块石碑,当务之急,还是先进城,等取回了神瞳,赶紧甩了谢玹这层身份。 现在,一想到他方才应下了和楼观鹤结为道侣的约定,就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哪里哪里都不对。 石碑那处,涉及正事,诸位家主神情也认真了起来。 比如,这石碑该怎么处理?听方才弟子所言,这石碑可以震慑罗刹不敢靠近,罗刹害怕之物,极其难得,随便一想都知道其中大有可为,所有人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怎么分? 关系到利益问题,众人虽然脸上笑意盈盈,但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凝重,谁都想要,可东西只有一个。 谢折衣看了半天,见他们协商来协商去,没争论出个结果,轻啧一声,喊道,“你们争这么久,这东西搬不搬得走都还不一定呢。” 有人看不惯他这副轻描淡写的语气,嘲讽道,“不过只是一块石碑罢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废物吗?” 谢折衣摊手,“啊行,你们去试试看就知道了。” 见他说的信誓旦旦的,众人虽不太信,但试一试又无妨,凤家主直接摸上这块石碑,金色灵力显现,想要将这块石碑挪动几寸,结果大出人意料,居然真如谢玹所说。 在一位化神巅峰近乎大乘的修士灵力作用下,这石碑巍然不动,别说是挪动半寸,就是一丝一毫连颤都没颤一下,似乎所有的灵力落在这石碑之上全都被另一股力量无形地化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好了,刚才谁都想把这块石碑抢到自己名下,但若是这石碑连化神大能都挪动不了,那就只能把它放在这儿?若不能移动,那这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一时,诸位家主都有些失望。 不过,凤家主倒是记得方才是谢玹先指出来了这块石碑不能被移动,他心中一动,转身看过去,这次倒未曾因为其余什么名头,而是认真细细打量这个人本身。 这一看,倒愣了愣。 他以前,只听闻过谢玹纨绔二世祖的名头,再多的印象,那就是方才突然和楼观鹤两情相悦要结为道侣的闹剧,他方才看的清楚,这个谢玹方才纯粹是在作戏,完全是在胡闹。 但楼观鹤,这态度就值得玩味了,比起谢玹这个只有草包之名远扬的二世祖,楼观鹤在修真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绝世天才,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永远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千年前的谢折衣,还是千年后的楼观鹤,都是这样的人。 不管你喜欢或是厌恶,你都会不受控制地被其吸引,忍不住去追寻目光。 而楼观鹤随第一天才之名远扬的,还有他冷心冷情无情无欲的性子,天生修道的好苗子。 但是现在,若说谢玹一个人胡闹可以理解,但楼观鹤竟然会在最后应下,无论怎么想,都不符合他的性子。 不过,虽然有些不解,但这些都是青莲宗的事,与他关系不大,看看热闹就够了,不需要牵扯太多。 但现下,他转过去看谢玹这一眼,莫名其妙觉得很眼熟,谢玹基本没有下过山,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谢玹,怎么会觉得眼熟? 少年眉眼俊俏,红绳系高马尾,对周遭一众或明或暗的目光视若无睹,懒洋洋支着下巴看着那块石碑,很是随性。 哪里熟悉呢……凤家主皱着眉头打量这名叫谢玹的少年,总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上下扫了一圈,也没察觉异样,直到少年似乎察觉到视线,忽地看过来一眼。 极其随意的一眼,但凤家主在对上那双漆黑眸子的一瞬间,周身忽然一凛,身体本能地紧绷,像是一瞬间感知到危险的本能反应。 眼睛,那双眼睛……对,就是眼睛。 凤家主曾在先祖留下的藏书阁中无意间见到一副画,画中之人也是一名少年,正倚在枝头懒懒朝下看,手中折枝梅花,神情似笑非笑,极其懒散恣意。 那少年与谢玹自然是两模两样,毫不相似,画中的少年更为好看的惊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漂亮,灵气逼人,随意一笑,准保无论男女老少,一勾一准。 第45章 谢玹是远远比不上那少年的,只是不知为何,凤家主在对上那双漆黑眸子的刹那,不合时宜地就想到了那名画中少年,也是同样有双乌黑发亮的眼眸。 而那副画卷右下角,一字一句记载了少年的名字: 凤兮九年,漆水梅林边,浮月落星桥头,吾临水边花下,仰头见仙人。 谢氏折衣,仙人矣。 很难相信,凤氏先祖全族被灭,被迫改头换面流落他处,却并没有世人想象的那般恨谢折衣入骨,反而曾临摹过一副谢折衣少年时的画卷,称赞其“谢氏折衣,仙人矣”,珍藏在书阁不曾外传。 也不知那位凤氏先祖是抱着怎样复杂的心思,留下了这副画。 乌黑眼眸到处都是,怎么就忽然想到那个了,凤家主甩去这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念头,为自己刚才有一瞬间的冲动感到好笑。 谢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人…… 他收敛心神,问道,“谢小友,方才你是如何得知这石碑不能挪动的?” 谢折衣:“猜的。” 干脆利落两字。 凤家主顿住,“猜的?” 谢折衣眨眼,“对啊,就跟刚才那个人说的一样,我想着我肯定搬不动那石碑嘛,那当然得问问你们能不能挪了,没想到你们也不行。” “……” 众人齐齐沉默一下,果然草包就是草包,这想法还真是草包能想出来的,只是刚好歪打正着叫他给说对了。 凤家主也顿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 也对,谢玹草包之名连他都有所耳闻,不知道才正常,他怎么会有一瞬间觉得面前这个少年会有办法。 他甩去这种多余的想法,笑了下,“原来是这样,谢小友也是……聪慧。” 说到最后又顿了一下,想来是一时找不着什么准确的词能称赞,勉强说了聪慧二字。 倒是最开始那名被打脸的弟子听见这种理由,嗤笑一下,“凤家主何必给他脸,我果然没说错,草包就是草包,我还当他真有什么本事呢,原来是歪打正着。” “诶,你要这么说了,那我还真有个办法。” 似开玩笑一般的语气,所有人都重新看了过来,只见谢玹抬眸,目光落在说话的弟子身上,唇角勾起几分弧度。 只是这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再配上谢玹本人草包的身份,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那弟子极其不屑道,“你?你能有什么办法?连凤家主都没能挪动那石碑,你能有什么办法?” 没什么人相信他真有什么办法,看起来太像逞强好胜在那胡扯。 不过凤家主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乌黑眼眸,心中微动,那股莫名的感觉又来了,让他忍不住想再信这少年一次,微微笑道,“若谢小友真有什么办法,不妨一说。” 谢折衣摇头,“不行,这办法不大合适,还是算了。” “什么不合适,我看就是这家伙故弄玄虚,在这里胡言乱语,凤家主还是别理这草包了。” “你这家伙,在这一直吵什么,说谢玹是废物,你难道有办法?!” 凤朝辞虽说还处于怀疑人生状态,但谢玹……就算他再看不惯,也是师兄第一次亲口承认的……呃,想要结为道侣的人? 那就不能容忍别人随便骂谢玹,虽然那家伙确实该骂,但只能他骂! 不过说到师兄,怎么这次师兄听见有人骂谢玹没反应。 凤朝辞朝楼观鹤看去,就见楼观鹤一直看着正在说话的谢玹,冰蓝的眸映着少年的身影,没有任何想要阻止谢玹继续胡扯下去的行为,反而……似乎在等着什么? 而那边的弟子被凤朝辞一怼,顾忌凤朝辞的身份没有反驳,但神情显然不服。 而谢玹在凤家主的再三劝说,又在那名弟子的“刺激”之下,“勉为其难”答应,但提前申明道: “反正是你们要我证明给你们看的,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可不能怪我。”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眼皮一跳,尤其是宋山主之前见识过谢玹有都能折腾,隐隐觉得不妙,但谢折衣一反方才推拒犹豫的态度,这次倒过去的很干脆。 一点没有拖泥带水走到界碑面前,他抬头,看着面前这座石碑,看着上方龙飞凤舞的八字。 折花论剑,倚树桥头。 年少时的他呀…… 太久远了,连记忆都变得模糊,也不需要留恋。 “轰隆——” 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少年拔剑,随手一挥,似乎是极其随便地挥过去,毫无停滞地劈向那块石碑。 在凤家主手下纹丝不动的石碑,此刻在这样似乎极其随意的一剑之下,刹那碎得四分五裂。 谢玹是有剑的,一柄没有灵的凡剑,但在方才某一刻,少年站于石碑崩塌的烟尘之中,剑握在他手中,竟隐隐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剑意,仿若错觉。 而那伫立千年无损的界碑,就这样在少年的手下崩毁,一时之间,全场寂静,所有人都没想到谢玹居然胆大包天就这么把石碑给劈碎了。 而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能轻描淡写地笑道,“这样就可以了,现在这石碑碎成一块一块,不仅好拿,也好分,你们也不用再争了。” “……” 所有人齐齐沉默。 ----------------------- 作者有话说:两章合一,今晚或者凌晨的时候会再更,以后会尽量日更,欢迎评论区留言呀,今天随机掉落红包[撒花] 感谢爺毁天下的雷 感谢林七、who's 和一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 推推专栏预收快穿互攻文《病弱炮灰是大佬(快穿)》,感兴趣的宝宝可以点个收藏[红心] 文案: 你既不是天命在身的主角,也不是有权有势的反派,你只是一个炮灰,连名字都不配有,死在故事的开篇。 谢九歌:呵呵。 炮灰是不可能炮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炮灰。 【世界一:双腿残废病弱谋士x流落民间落魄皇子】 兄长为救将军攻身死,而你是他唯一的亲人,双腿残废生活不能自理,将军攻为报答救命之恩决定纳你为男妾,保你衣食无忧。 直到后来遇见真爱受遣散后院,你因无人在意饿死街头。 谢九歌:谁家好人报恩是纳人做妾的? 拒绝做妾,转头养成未来霸主,成为万人敬仰的帝师! 【世界二:冷酷无情大魔头x高冷禁欲高岭之花】 你离经叛道,欺师灭祖,是人人喊打的大魔头,在好不容易从尸山血海中杀上魔主的宝座,突然走火入魔一朝暴毙,只为成为主角受后面捡漏的金手指。 穿越后,看着面前天生通透道体、绝佳炉鼎之资,一路追杀你到这里的正道仙君。 谢九歌露出微笑:很好,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强绑高岭之花双修,摆脱必死命运,称霸修真界! 【世界三:顽劣不堪仙门废柴x端方雅正弟子楷模】 你早逝的母亲为你留下了一块木牌,她告诉你,她曾经救过一位仙人,你凭着这块木块就可以拜入天下第一仙宗。 母亲死后你流落为乞儿,你想到母亲的话决定前往仙山撞撞运气,但是在路上遇见土匪不幸殒命。 而主角受捡到你的木牌得以拜入天下第一仙门,一路升级打怪,最终飞升。 谢九歌:这次,我不死,换我来! 其余世界待定…… 【阅读指南】 *沉浸式快穿,可当单元文阅读 *每个世界1v1 he -w- *爽爽爽甜甜甜苏苏苏~ 第42章 “你、你、你这这这……” 半响, 才有人反应过来,但仍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界碑就这么碎了?连凤家主方才都没挪动的,伫立千年, 承载剑意的界碑……被谢玹一剑就劈碎了? 总觉得很玄幻, 像活在梦里一样。 而在这些人反应过来想要找谢玹算账时, 谢玹已经不知何时又躲到了楼观鹤的身后。 “咱们说好了的,不管发生什么可都赖不到我身上, 你们就说现在, 这石碑是不是可以随便搬了?” 他从楼观鹤身后探出个头,眉眼微挑,一点没有闯祸的心虚, 反而格外理直气壮。 而楼观鹤虽说什么都没说,但他挡在谢玹身前没有动, 已经很明显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众人看了看地上碎成几十块的石碑,又看了看躲在楼观鹤身后毫无所畏的谢玹。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能搬了吗? 碎成几片几片的,当然是能搬了,但碎了的界碑能干什么?! 只是在惊怒的同时也在疑惑,谢玹是怎么劈碎那界碑的, 千年不毁的界碑, 就这么在谢玹那么随手一剑下化为碎片,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界碑有那么容易被毁损吗? 界碑当然不可能那么容易毁损, 那上面有谢折衣曾经留下的剑意, 那是最无坚不摧的剑意, 刻于界碑之上后,也让界碑成为剑意的载体,无坚不摧, 历经千年不朽。 第46章 别说是摧毁,连挪用搬动都不可能,当然,这其中肯定不包括谢折衣本人。 这剑意随少年时的谢折衣无坚不摧诞生于世,也在千年后的谢折衣随手一剑之下化为碎片。 这些,其余人当然不明白其中复杂的缘由,他们只是单纯的疑惑。 不约而同全都看向谢折衣,谢玹这远近闻名的草包,什么时候也这么厉害了? 可惜他们才看过去,就见谢玹极其不屑一个个瞪回来,“看什么看,没见过天才吗?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想不到。” 众人:“……” 这种不要脸的做派,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天才。 凤家主看着碎成一片一片的界碑,最开始也沉默了下,饶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见刚才还好好的界碑一下子就变成一堆碎块也是愣了好一会儿。 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着追究,而是看向谢折衣,以及他手中那柄剑。 人,是不折不扣的筑基初期,甚至根基不稳,一看便知是用丹药堆出来的虚浮底子。 剑,也是确确实实的凡剑,毫无灵智,除了稍微锋利些,与最寻常的铁剑没多大区别。 谢折衣对上凤家主探究的视线,毫无所避地直视,挑眉道,“看我干嘛?反正你们也挪不动,还不如干脆劈碎了一块一块捡着分了算了,就按你一块他一块我两块这种分,刚刚好。” 即便这个时候,也不忘口头上占点小便宜,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不过凤家主还是问道,“谢小友,你是怎么劈碎那界碑的?” 谢折衣看白痴似地看他一眼,“你没看见吗?就那样,一剑劈下去,就碎成大块小块了。” 他说着,还用手比了个挥剑的动作,“你们这群人磨磨蹭蹭的,还不如我干脆,一剑下去,管他什么石头豆腐,全都通通碎成片,我这剑,可是我爹特意寻找的最锋锐的玄铁,果然削铁如泥,削石也如泥。” 其余人见他吹自己一把的同时还不忘踩他们一脚,有人受不了他这嘚瑟样子,忍无可忍道,“就你那柄剑,就算真能削铁如泥,那也是凡剑,凡铁,怎么比得上我们有灵可助力的灵剑!” “再说了,谁让你把界碑给劈了!你闯大祸了知不知道,还在这嘚瑟,你知不知道能够震慑罗刹的东西有多难得吗?你就这么毁了!毁了!” 现下最能够解释谢玹能够破碎界碑的原因就是,那界碑不知为何,挪不走,屹立不倒,但自身却脆弱,只需一柄削铁如泥的凡剑都能劈碎……也真是阴差阳错。 挺过了千年的风霜雨雪,结果居然倒在了一个无知废柴手上,真是,叫人不忿。 在场的人,有一个没一个,看着谢玹的眼神都隐隐带着怒色。 可惜谢玹兴许知道他招惹人的本事,全程躲在楼观鹤身后,该怎么嘚瑟怎么嘚瑟,十分自然地就把楼观鹤当成了挡箭牌。 而效果自然十分显著,楼观鹤修为高,名气大,寻常弟子见了他那张冷脸就不敢靠近,而诸位家主也不会气的直接跑过来教训谢玹这种以强凌弱不体面的事。 而效果最好的一点还在于,有楼观鹤挡在身前,凤朝辞那小炮仗就不敢过来在他耳边烦他。 在亲眼看着谢玹将界碑劈碎那刻,凤朝辞只感觉他那颗心也随着界碑一起碎掉了。 那样无坚不摧,锋锐不可挡的剑意,就这样没了…… 刚才见到这块石碑的时候,就属凤朝辞最兴奋,不是因为这石碑可以震慑罗刹,而仅仅是因为那上面见证着一名少年天才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传奇,是凤朝辞一直孜孜不倦追寻的,真正的天才。 只是还没看几眼,现下好了,什么都没了,全都成了渣,凤朝辞看着这堆碎成块的残块,心痛至极! 有一瞬间,凤朝辞是真想把谢玹刀了。 但在他想要拔出凤鸣去找人算账时,罪魁祸首已经躲在了师兄身后,一点没觉得心虚。 天杀的谢玹! 自从遇见谢玹这狗东西他就没顺心过,如今叫这家伙勾搭上了师兄,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得了! 师兄,你糊涂啊! 凤朝辞满腔怒火化为憋屈,憋在肚里,只能死死瞪着谢折衣,可惜谢折衣才不会在意眼神这种毫无杀伤力的东西,直接无视。 更叫凤朝辞憋屈。 小人得志! 而在所有人怒气腾腾的视线中,谢折衣一脸不理解地道,“毁了?怎么就毁了?碎了又不是不能用了。”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一顿,看向中间那堆碎块,对啊,虽然说这界碑碎是碎了,可其上附着的剑意却没那么轻易散去。 想到此,也没心思再去计较谢玹的事,几位家主想通这其中的关键,连忙叫人去捉几只罗刹过来做实验。 然后事实证明,即便是碎片也仍然具备震慑罗刹的能力,当然,这能力与碎片的大小成正比,碎片越大,效果越好,而越小的碎片,最后几乎就没有任何作用。 当证实这件事后,所有人看着这堆碎片的视线都发热起来。 没想到居然又让谢玹歪打正着,眼下这些碎块,不仅方便携带,而且现在数量一多,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只有一个,所有人都不愿罢休,倒是好分了许多。 最终,由几位家主与宋山主共同商议之后,决定平均每个势力分十五块。 而后将这十五块分下去,组成十五人组小队,佩戴由这石块做成的腰牌进入罗刹堆里去探索结界,摸索进入云阳城的路。 只是虽然有了这石块做的腰牌可以震慑罗刹,但这石块只能震慑最低级无灵智的罗刹,若遇上有灵智的罗刹,仍然是一番苦斗。 不过现下云阳城外绝大部分都是最低级的罗刹,只有极少数是高阶罗刹,若真那么倒霉碰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其间危险不必多说,所以也必须得挑选最优秀的弟子。 眼下既然已经商定,其余家主也不必再留,各自回了驻地开始布置人手。 宋山主看着手中这十五块腰牌,也在思索该派哪些弟子去。 当然,无论派谁去,都不可能有谢玹。 宋山主现在对谢玹,已经不能说头疼了,他现在都有点怕见到那活祖宗,每一次都能给他当头一棒。 尤其是,现在谢玹在宋山主眼中,不仅是惹事精,还是个狐狸精! “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山主在其余人走后,这次直接把谢玹和楼观鹤两个人一起留了下来。 他不信这两个人之间真能有什么,观鹤和谢玹,道侣? 还有比这三个词连在一起更荒谬的事情吗? 面对宋山主的质问,楼观鹤面色不变,只是在看着谢折衣的时候,微不可察地勾起几分笑,“若谢玹真心喜欢我,想和我结成道侣,我勉为其难也不是不行。” 谢折衣:“……”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呢,总好像他舔着脸去求他答应一样。 宋山主听见这话稍微松了口气,似乎观鹤并没他想象中为爱就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就要跟谢玹在一起,那到时候,兴许他还真没辙。 那看来就是谢玹强求了,宋山主没好气看向谢玹,“所以你呢,你是怎么回事?” 谢折衣本来这次很老实只想说他刚才只是想恶心楼观鹤,没什么心思,但听见楼观鹤把自己说的跟被他强迫了一样,一时气笑。 于是学的有模有样的,跟楼观鹤一模一样的说词,道,“若楼观鹤真心喜欢我,想跟我结为道侣,我勉为其难同意也不是不行。” “……” 宋山主:“???” 你们俩这在搞啥呢? 既然两个都这么勉强,干嘛还闹那么一出? ----------------------- 作者有话说:凌晨这更虽迟但到[化了],我还是太高估我自己了,感谢宝宝们的订阅,真的很感谢![红心] 感谢小鱼的火箭!!!超级无敌感谢[爆哭] 感谢爺毁天下的雷![红心] 感谢who's 、林七的营养液 第43章 宋山主不瞎, 就现在谢玹与观鹤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怎么也看不出半分“有情人”的样子。 所以道侣之言十有八九也是假的。 想到这里,宋山主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 观鹤和谢玹两个人, 怎么看怎么荒谬。 只是,想到观鹤最近段时日的异常, 宋山主心又一提, 如果观鹤真对谢玹毫不在意的话,根本不可能陪他演这场闹剧。 虽说现在还是假的,但若他再不做点什么,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真了。 想到这个可能,宋山主就觉得眼前一黑。 不行, 他不能再让谢玹挨在观鹤身边了。 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进入云阳城罗刹聚集圈之内,危险重重,无论是他想要隔开谢玹的私心,还是为了保障谢玹安全来说, 谢玹都不该跟着观鹤身边一起去。 第47章 他道, “罗刹聚集地内危险重重, 即便是我也没办法完全保证万无一失,现在有了界碑所做的腰牌, 正好选出十五名弟子随我一起进去, 观鹤作为首席弟子是一定要去的, 至于谢玹,为了你的安全,你就随其余的弟子一起留在外面。” “那怎么行, 我来云阳就是要进去找我爹的!你们谁也别拦着我!” 开玩笑,他都到云阳边域来了,怎么可能不进去,无论如何他都得进去。 但宋山主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让谢玹去,而且理由十分的正当,这都是为了谢玹的安全着想,况且,只有十五枚腰牌,只能紧着最优秀的那批弟子用,怎么也不能让只能是拖累的谢玹占用名额。 但谢玹一听这理由,冷哼,“什么叫为了我的安全?我还需要你们保护吗?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保护,我自己就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宋山主:“……”你说这话,还真是半点不心虚。 宋山主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无语。 谢折衣挑眉:“你不信?” 宋山主:“……我该信?” 信了才有鬼吧。 谢折衣见状也不多余解释什么,只是不急不缓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大块……“石头”。 宋山主见到这块石头的时候,不敢置信看向谢玹,“这怎么在你这儿?!” 这石头色泽莹白,剑意萦绕,赫然正是先前被众人争的不可开交的界石碎块。 而眼前这块界石,不仅体型大,几乎占了原本界石的六分之一,且其上剑意极为充沛萦绕,甫才从储物袋里拿出来,宋山主就感受到了锋锐的剑意,比之他们扯皮了无数次才勉强同意均分的界石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货真价实的界石,且又大又好,只是谢玹怎么会有?! 谢折衣佯做得意道,“我为什么没有,明明我才是最开始想出办法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不能去?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喜欢过河拆桥,好在我当时留了个心眼,偷偷顺了一块最大最好的塞进了储物袋。” 当时尘埃飞扬,界碑崩毁之下剑意肆散,混乱中也没人注意到谢玹在浑水摸鱼。 也正是因为他偷偷拿了一块,导致后面在协商的时候发现数量不对,所有人都开始互相怀疑对方偷偷顺走了,彼此猜忌,才扯皮了半天。 结果互相猜忌了半天,却没想到居然是谢玹这家伙,胆大包天在一开始趁所有人不注意就偷偷顺走了一块。 在宋山主直直看过来的目光下,谢折衣反手将界石又收入储物袋,转而抬头,得意看向宋山主道,“看见了吧,我有这么大块界石,就算是罗刹都得绕着我走,我能保证我自己的安全,也不需要占用那十五个名额。” “再说了,楼师兄都没嫌我烦赶我走,宋山主你急什么?” 谢折衣露出笑容,看向楼观鹤,“是吧,楼师兄?” 刚才两个人还在那里互相“勉强”,现在有需要用到的地方,又一点不心虚“师兄”“师兄”地叫上了。 楼观鹤看过来一眼。 谢折衣看回去。 两人就这样在宋山主面前眉来眼去,至少在宋山主看来是这样。 顿时两眼一黑,他忽然意识到,以观鹤的性子,从他一而再再而三为了谢玹破例之后,就注定他什么都阻止不了。 晚了,一切都晚了。 宋山主最后还是没能阻止谢玹跟着一起去。 最终决定由楼观鹤领队,又再挑选十四名最优秀的弟子组成十五人组小队,当然,若是加上谢玹这不合时宜一起的人,也勉强算得上十六人组队。 至于宋山主,他不和谢折衣他们一起,那界碑所做的腰牌最多只能震慑最低阶的罗刹,因此宋山主只让他们进入罗刹堆的外层查探,而宋山主则一个人更深入一段距离。 临近出发时,那其余十四名弟子见到跟在楼观鹤身后的谢玹,神情全都变得精彩起来。 不过想必是有先前楼观鹤一番“结为道侣”的惊世之言,这次倒没人站出来质问你怎么会来这种话。 凤朝辞自然也是这十四名弟子之一,在看见谢玹出现的那刻,他这次没有任何惊讶,居然还有一种波澜不惊的从容。 有了先前几次的三观重组,后面就算谢玹再闹出什么事,他相信他都不会再大呼小叫了。 还有什么事儿比师兄要和谢玹结为道侣更离谱的事? 有了谢玹这个突兀的存在,整个队伍的气氛变得异常奇怪,跟在身后的弟子没一个出声。 凤朝辞又还对天问碑一事耿耿于怀,既然奈何不了谢玹,那就只能憋屈地生闷气了。 倒是谢折衣格外的自在,他走在楼观鹤旁边。 云阳城最外围一圈是树林,低阶的罗刹随处可见,越往云阳城走,罗刹越密集,走出树林则是一眼看到尽头的平地,不过如今那处平地已经全部都是罗刹,而云阳城就在罗刹围着的正中心。 而谢折衣他们现在就是在最外层的一片树林中,林中密密麻麻的全是低阶罗刹,而谢折衣与楼观鹤走前最前面,因此出现一个奇观。 几乎是谢折衣走到哪处,哪处的罗刹全都如见了极度恐惧之物般退居三里开外,十分壮观,罗刹密密麻麻朝着四下逃散。 凤朝辞与另外十几名弟子何时见过罗刹这等恐惧逃窜的模样,一时都不由愣住,迟疑道,“这腰牌的效果,这么好?”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佩戴的腰牌并没有那么大的效果。 谢折衣他们几乎是畅通无阻走了大半,而后在林中央,好巧不巧,居然碰见了颍川洛氏一行人。 与谢折衣他们的惬意相比,颍川洛氏那边的人看起来就要狼狈太多了,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血迹斑斑。 最前面带头的洛今在更是还在怨毒地骂道:“这破腰牌,不是先前还说可以震慑罗刹吗?!怎么这次一点用也没有!” “少主,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用,刚才要不是因为这腰牌震慑那群罗刹停了一下,咱们方才可能真逃不出来了。” “呵,也就只有这点用。”洛今在冷笑嗤道,“还说什么有那什么剑意在可以逼退罗刹,也不过如此,也是,毕竟都死了不知道多久了,要真那么厉害,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惨……” 还没等继续嘲讽完,迎面看见前面谢折衣一行人,个个步履从容,甚至连衣角都干干净净,没沾染任何灰迹,与浑身是血的洛今在等人,可谓一个天一个地,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 “你们怎么没事???” “你们进罗刹窝了???” 两波人碰面,皆是被对面的样子吓了一跳。 颍川洛氏众人几乎是见到青莲宗这些人连衣角都完好无损时,全都呆了一秒,与闲庭散步的青莲宗等人相比,他们现在跟一群难民也差不了多少。 而青莲宗这些人在看见狼狈不堪的颍川洛氏等人时,也不敢置信地叫出了声。 还不待颍川洛氏的人反应,就见一直追在他们身后的罗刹,在即将靠近时,忽然纷纷顿住,朝后退去。 颍川洛氏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住:“……” 等等?这正常吗?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罗刹见了他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一样,现在见了青莲宗这些人倒好,全都跑了。 而青莲宗众弟子见了这场景,倒见怪不怪,若最开始还惊异于腰牌效果之好,后面就麻木了,不愧是那个人的剑意。 “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些罗刹不敢过来?” 青莲宗这边的人一听这话,一脸莫名,“不就是那个腰牌吗?你们难道没有??” “那腰牌有用?!” 其中落在最末尾,一名被罗刹咬断手臂的弟子走上前,唯一剩的那只手拿着那只断手,断手手心还握着一枚腰牌,“我就是拿着这只腰牌被活生活咬断了这只手,你跟我说腰牌有用?!” “这……” 青莲宗的人一时都被问住了,他们一路走过来,走到哪,哪里的罗刹就退到哪,一直以为是腰牌的原因,可如今听颍川洛氏的话,腰牌并没有这么大的用? 那为什么那些罗刹要跑? 倒是谢折衣看了眼那只腰牌,再扫了眼那名弟子的脸,十分没同情心地笑了下,“可能……这就是你之前骂我的报应吧。” 腰牌毋庸置疑是有用的,只是对于青莲宗等人来说,罗刹见之即避的原因,腰牌只占了很小一部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有谢折衣在,只要他想,别说是这些最低阶的罗刹,即便是更高阶有灵智的罗刹,见到他也只能恨不得退避三舍。 而对于颍川洛氏来说,腰牌本来是有用的,就算不能使罗刹退避三舍这么夸张,但让罗刹忌惮不敢靠近是可以,之所以被罗刹紧追不舍,归根究底嘛…… 自然就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格外凄惨的弟子。 正是先前骂谢折衣的三人之一。 第48章 这三个人这次也在颍川洛氏队伍当中,不过经过方才罗刹追杀,那两个人已经不负所望被吃了,只剩下最后这个人侥幸苟活,不过也断了条手臂。 如果这个人一起死在了刚才,那群罗刹也不会再追颍川洛氏这群人了。 谢折衣之前刻下指令让那些罗刹吃了这三个人,而谢折衣的指令,对于罗刹来说,无异于源头的指令,可以让他们无视所有的一切,无视腰牌带来的恐惧,只为了吃了那三个人。 所以,谢折衣说这是那弟子的报应可没说错。 ……得罪他谢折衣的报应。 但那弟子可就直接被激怒了。 “你这家伙,你说什么?!” -----------------------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夹子,为了保千字排名,明天更新会在晚上十一点,以后更新就定在每天晚上十一点至十二点,爱你们[撒花] 感谢沉岚、爺毁天下的雷[红心] 感谢who's 、林七、小白的营养液 第44章 “你是个什么东西, 骂你怎么了,我就算真要杀了你能怎样?!” 那弟子一路被罗刹追杀,咬断一只胳膊, 早便又惊又恐, 如今见谢玹这个废物居然敢幸灾乐祸, 那股惊恐就化为了怒火,如失去理智一样只想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在面前这个人身上。 若他稍微还有点理智, 就该知道如今谢玹跟在青莲宗众人身边, 旁侧又有楼观鹤在,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里跟谢玹叫板。 这人骂的越来越难听,甚至还想要冲上来动手, 青莲宗的人神色都不太好看,虽然他们一向看不惯谢玹吊儿郎当的样子, 但也轮不着颍川洛氏的人来教训。 被骂的当事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谢折衣笑着,静静看着这名弟子像发了疯一样想要冲过来,他身后颍川洛氏弟子不想在这里起冲突,从后面想要拉住这个人,但却被一把掀开。 洛今在身上也受了伤, 他不想在这里跟青莲宗的人打起来, 此刻看见那个弟子跟发狂一样拦都拦不住, 骂了句“废物”后,冷声让那弟子回来。 但那弟子却似乎根本没听见一样, 一点反应没有, 对洛今在的话置之不理, 一心想要冲向谢折衣。 而谢折衣就站在这人前面不远处,虽然是笑着,但眸底却没多少笑意, 莫名显出几分寒意。 这个人…… 后面的洛今在还在骂着喊这人的名字,一边恼怒这人居然敢不听他的话,一边疑惑这人今天居然敢不听他的话? 洛今在虽然在他爹那儿没几分话语权,但在这群弟子当中,作为少主的权威还是很足的,这名弟子平日对外虽嚣张跋扈,但对洛今在却势必是俯首帖耳,毕恭毕敬的。 这弟子居然对他置之不理。 洛今在皱眉,察觉到了某些异样。 而谢折衣全程看着这弟子逐渐从最开始的暴躁,发狂,到双眼发红面目狰狞似乎完全丧失理智。 这弟子当然不会再听洛今在的话了,从刚才这人开始不受控制狰狞,谢折衣就察觉到这人应该已经被罗刹迷惑快要被同化成小鬼了。 只是能够蛊惑人的罗刹,通常都该是中高阶,刚好对应修士的元婴至化神期,也就是说,方才在这林中,至少有元婴以上甚至化神的罗刹。 不过,谢折衣抿唇,他既然下了指令是吃了那三个人,有他的指令在,这群罗刹应当不会选择蛊惑而放过这个人,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干扰…… 看来得想办法将幕后人引出来。 谢折衣将思绪压下去,抬眸看着面前狰狞得整张脸开始抽搐,渐渐爬满青筋,似被吓了跳做戏道,“哎呀,这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青莲宗的人也全都看见了这人这副模样,纷纷叫道,“罗刹小鬼!这人已经被罗刹同化成小鬼了,大家当心别跟他靠近!” 瞬间林子中心空出来一大片地,所有人都警惕看着最中间那发狂的弟子,面色赤红,脸上逐渐爬满青黑的块状,断了的手臂重新“嘎吱嘎吱”似肉瘤一样长了出来。 罗刹小鬼本身战斗力并不高,但这种怪物却极具污染性,若被其咬到,修为弱者会直接同化,高阶修士有罡气护体不惧这点,却架不住这种小鬼皮肉血液全都有毒,容易侵染腐蚀道心。 此刻所有人警惕看着这只新鲜出炉的小鬼,不约而同握紧剑,防备这小鬼突然地靠近。 但这小鬼没有试图靠近,而是脑袋旋转了一圈,咕噜噜的眼珠环视将它包围住的众人,忽然周身膨胀,膨胀越来越大。 有人见状惊呼:“不好,这小鬼想自爆!” “快设结界!” 小鬼的血肉全都可以腐蚀神智。 但这小鬼的举动实在出人意料,通常小鬼除非走投无路逼不得已,否则根本不会自寻死路。 而眼前这只根本没有试图反抗,直接就自爆,仿佛它出现的意义就是为了用血肉蛊惑他们这群人。 结界张开了,但青黑的雾气却无孔不入地侵蚀了进来。 凤朝辞看着逐渐逼近眼前的黑雾皱眉,不对劲,师兄呢?师兄为什么不出手?! 而被凤朝辞念叨的楼观鹤,此刻手正放在拂雪剑上,但另一只手压在他的手腕上,“楼观鹤,相信我,别动。” 谢折衣望着逐渐蔓延至身边的雾气,漆黑眸子微冷,“就让我们看看这小鬼后面的人是谁。” 楼观鹤低眸,看过去一眼。 青黑的雾气四下蔓延,那些弟子纷纷如避虎狼朝四下退去,少年却无一丝恐惧站在原地,漆黑眸子静静看着这些四下游离的雾气,而这些雾气在他四周也未如在其余人那里那般肆意浮动。 而是安静下来,静静在他四周轻轻漂浮,想亲近,又害怕。 楼观鹤收回视线,没有应答,但也没用再试图一剑破开这雾气。 因此才有凤朝辞刚才的疑问,师兄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颍川洛氏这边的弟子一个个早在先前一路的逃窜中筋疲力尽,因此相比青莲宗之人来说最先中招,青黑雾气入体,不过却并未发狂,而是呆滞地站在原地,失去神智。 谢折衣见状,也肯定了他心中的一个猜测,这小鬼不过是幕后人推出来的引子,若他只想要了他们这群人的命,大可以直接利用这林中中无穷无尽的罗刹围攻,却偏偏选择用小鬼蛊惑神智。 那就只能别有所求了。 越来越多的弟子中招雾气入体呆滞站在原地,谢折衣见状,也跟着双目失神站在原地,顺便扯了扯旁边一直平静旁观他“精彩变脸”的楼观鹤。 “站着干嘛,快点,快学我。” 楼观鹤看他,没说话。 看他干嘛? 谢折衣没好气道,“楼师兄,好师兄,求你,能不能配合一点。” 楼观鹤定定看他一眼,终于肯配合了。 就这么喜欢看自己求他? 神经病。 谢折衣总能在某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感受到楼观鹤的恶趣味。 忍忍忍,再等等,等取回神瞳之后,他就再也不需要跟这家伙虚以为蛇了。 - 青黑雾气中,一个个呆滞在原地的弟子,如牵丝傀儡般,在许久之后终于动了。 不约而同地,如被人控制一般,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谢折衣看着这些弟子过去的方向,顿了下,这个方向……是贯穿整个西南地界,由西自南流经,云阳城。 浪花拍打两岸,漆水源头自十万大山深岭,波涛汹涌,一路狂奔向南流至云阳地界开始一马平川,逐渐平缓,直至流经云阳城,化为平缓的河水,清澈见底,极为灵秀。 而现在,这些被控制的弟子,就这样站在潺潺流动的漆水面前,然后,一个接一个毫不迟疑地往下跳了下去! 谢折衣皱眉看了一眼,这幕后之人居然是要他们这些人跳进漆水里面去?为什么? 前面跳进去的都是颍川洛氏弟子,凤朝辞双目无神紧跟在一名颍川洛氏弟子后面,等他前面那弟子一跳,这小公子也跟着就要往下面跳。 谢折衣早已不知何时来到了最前面,扯住了凤朝辞的领子,笑道,“凤小公子,你还真想成落汤鸡呀。” 颍川洛氏的人基本都跳了进去,他管不着,青莲宗这些人倒不必跟着跳进去,反正他如今已经知道漆水有问题,之后就好说。 耳边传来谢玹烦人的打趣声,凤朝辞睁眼就见身前波涛汹涌的漆水。 “我怎么会在这儿?!” 凤朝辞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两脚凌空,若不是谢玹抓着自己的领子,想必他不出所料早就成了只落汤鸡。 谢折衣笑道,“这得问小公子你了,扑棱着不管不顾就要跳下去。” “你这人,都这个时候怎么还是这种吊儿郎当的性子!师兄呢?!这么危险的情况,我们得赶紧去找师兄!” 谢折衣挑眉,“看清楚,是我救了你,你不感谢我就算了,反倒惦记着楼观鹤干嘛?” 第49章 凤朝辞见他这个时候居然还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血压升高,十分想抓着这家伙的肩膀使劲晃晃,看看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垃圾,怎么能有人这个时候了还不急!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等等,你为什么没事?!” 谢折衣:“都说了,其实我是个绝世大天才,平常装成废柴的样子,一直偷偷修炼,然后专门等到这个时候就展露真面目,惊艳所有人。” 凤朝辞:“……” 人原来无语到极致,真的会说不出话来,有一瞬间凤朝辞感受到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他在这里心急如焚,这家伙还在这里做他的春秋大梦呢。 “你说你是绝世大天才,你怎么不直接说你是谢折衣呢?!好歹还沾个谢字。” “呸,我这嘴说的什么话,居然拿你跟那样的天才比,真是被你气昏头了。” 谢折衣:“……” 他还是高估了这凤小公子的智商,在刚才听见“谢折衣”三字的瞬间,谢折衣确实顿了一下,以为这向来傻白甜的小公子这次居然这么敏锐,结果,啧,太高看了。 谢折衣把凤朝辞拉回了岸上,其余人跟在后面,在谢折衣方才开口叫凤朝辞的时候,少年的声音似暗含某种奇特力量般,所有人浑浑噩噩被控制的思绪忽然清明,纷纷恍惚看着面前陌生的场景。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儿?” 一时间,原本寂静到死沉的漆水边忽然热闹起来,凤朝辞下意识觉得这水很危险,想要离远点,但他发现谢玹站在水边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过来点,离那条水远点。” 可惜谢折衣只笑,“凤小公子原来还怕水,胆子这么小,刚才还那么一股脑往下面跳,我差点拉都拉不住,啧。” 他真是多余关心! 凤朝辞恼恨瞪他一眼,“你等会儿掉下去活该!” 虽是这样说,却也跟着站在原地没动。 谢折衣看他,“你还站这儿干嘛?” 凤朝辞呵呵:“你管我?” 谢折衣:“楼观鹤在那边探查,你带着这些弟子去找他。” 凤朝辞皱眉,“你呢?” “我?”谢折衣笑了下,“我自然是,随后过来。” 才怪,先把这人诓走再说,等这些人稍微走远点,他就跟着进漆水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不过这次凤朝辞或许是察觉到什么,说什么也不走,皱眉,“不行,你跟我一起,一个人在这人干什么?” 谢折衣:“都说了,我是天才,我有办法。” 凤朝辞瞥他一眼,“你能有什么办法?呵,等会儿随便路过只罗刹就把你当点心吃了。” 谢折衣看他,金冠华服的少年神色一贯的傲慢不耐烦,明明口口声声说着嫌弃,但无论如何就是不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不然干脆再蛊惑下神智,让这家伙乖乖过去算了。 罗刹可以蛊惑,小鬼可以蛊惑,那作为创造这一切的源头,谢折衣自然更会蛊惑,且侵蚀的无声无息。 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直接叫楼观鹤过来把人领走。 方才临近这里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谢折衣选择继续跟着众人前往终点,而楼观鹤则紧追着过去了,也不知道那黑影是什么,能让楼观鹤追这么久,现在还没消息。 就在谢折衣试图传音联系楼观鹤时,在所有人没注意的角落,落在最后的洛今在刚才并未跟着洛氏那些弟子一起跳进洛水。 而是落在了最后,在理智与入侵的意志相抗衡,直至谢折衣方才出声的瞬间,终于完全意识清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一清醒,他就留意到了站在岸边的谢玹凤朝辞两个人。 方才残留的意识里,他还记得他颍川洛氏的弟子全都跳了进去,凭什么青莲宗的人全都没事?! 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阴鸷的眼睛紧盯着谢玹,楼观鹤说这是他的道侣,能让楼观鹤亲口承认,一定很重要,想必要是这人死了,楼观鹤肯定痛彻心扉。 谢折衣正和凤朝辞僵持着,但下一秒,他陡然察觉到一道气息猛然靠近。 他立马发现是那洛氏少主,刚刚没注意,居然还留在这里,这突然冲过来,看这毫不迟疑的杀气,显然目标是他。 什么仇什么怨,谢折衣轻啧,站在原地没动,正巧,这洛少主过来想杀他,可以借机装作不小心落水,也不用跟这突然较真的凤小公子僵持。 但谢折衣想的很好,却没料到凤朝辞在看见突然冲出来的洛今在目标明确地朝谢折衣冲去是,猛然反应过来扑上去。 然后……谢折衣完好无损站在原地。 倒是凤朝辞和洛今在双双一起落水了。 谢折衣:“……” 其余人也没料到这番变故,反应过来全都凑过来,“凤师弟!” 可惜漆水表面平缓,人一掉进去却如入深渊,毫无动静,瞬间淹没于水面再无动静。 这下好了,该跳进去的人没进去,不该进去的进去了。 谢折衣看了眼微微涟漪的水面,说了句“你们别进来,去找你们楼师兄。” 说完还不待众人反应,也跟着跳了进去。 他早就想跳了,跳的干脆利落毫不迟疑,其他人傻眼了,没想到居然又进去一个。 “不行,谢玹一个人修为薄弱,你们去找师兄,我进去看看。” 那人修为算这群弟子中深厚的,吩咐完这句话也立马跳了进去。 “这怎么行,我也得去,你们在这里去找师兄。” “不不不……” 青莲宗弟子虽性情各异,但“济世救人”“仁爱恩泽”却刻于骨子,此时一个个都做不到见死不救,如下饺子般一个个“噗通”跳了进去。 只留下最后一名弟子站在岸上,想跳,又怕到时候不能及时给师兄传消息,只能徘徊在岸边。 而楼观鹤回来时,就见漆水岸边空荡荡一片,只有一名弟子在那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那名弟子在看见楼观鹤身影的瞬间,眼眸一亮,忙道,“师兄,你总算回来了,谢玹和一众师兄弟他们全都进漆水去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伍六七、林七和一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红心] 感谢爺毁天下、arrogant、鱼君的雷[红心] 第45章 漆水浸着凉意, 水下一片幽暗,无形的力量在微微波浪中蔓延,似一层薄雾蒙在眼前, 什么也看不见, 一片黑暗, 神识外放出去如触碰屏障。 谢折衣睁开眼,黑漆漆一片, 整个人浸在幽冷的水中, 某一刻,恍惚回到千年前,他怀着无尽的怨恨跌入无妄海。 但无妄海的冷, 是深入刺骨、冻结神魂的冷,与漆水的凉意不同, 眼前的黑暗,也不过只是那股力量蒙蔽神识,而非神瞳被挖的痛苦。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漆水逸散,推动着谢折衣朝某个方向前进,谢折衣没有反抗, 很平静地让自己顺着这股力量朝前飘动。 直至似乎触碰到某个屏障, 水流忽然退去, 双脚重新踏足在地上,只是眼前仍然一片漆黑, 很安静, 黑暗与寂静是滋生不安的摇篮, 但谢折衣从始至终都平静地朝前走,没有任何迟疑。 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洛今在,你最好别惹我, 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呵,凤朝辞,你以前不是最看不起谢玹那种废物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凤朝辞冷笑,“手下败将,你没资格跟我说话。”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让你看看如今谁才是手下败将。” “打就打,你以为我怕你?” 随着这句话落下,那边刀剑相交的铿锵声响起,谢折衣听见那处的动静,脚步顿住,一时沉默了下。 他还真是白担心了。 没想到这小公子在这种情况下都能不管不顾地跟洛今在打起来。 谢折衣朝前走了几步,并没掩饰自己的脚步,那边的凤朝辞和洛今在同时察觉到异样纷纷停下动作,“谁!” 这里虽然已经离开漆水的范围,但那股无形的力量仍然笼罩,如一层屏障,漆黑一片,即便是神识也看不见。 凤朝辞和洛今在同时掉进来,被那股力量推着到了这处地方。 若是正常人,面对这种陌生危险的未知地方,都该暂时冷静下来休战,但凤朝辞和洛今在几乎是一发现对方的存在,就开始炸毛,根本冷静不了一点。 两个人三言两语之下就拔剑,毫不犹豫地出手,招招致命,完全是冲着杀死对方的目的,一点没留情。 只是察觉到暗处有第三人的存在,两人到底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勉强停下手,警惕望向四周,但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尤其是除了方才一瞬间的动静,后面就再也没有任何气息。 谢折衣在即将靠近时,刻意放缓了气息,他摸到凤朝辞旁边,刚把手搭上去。 第50章 凤朝辞瞬间吓的跳到旁边,“谁谁谁!!!谁在装神弄鬼?!快出来,藏头藏尾的算什么本事!” 谢折衣没想到他反应居然这么大,他不过将手虚虚搭在他肩膀一下,凤朝辞就整个人窜出去老远。 不由好笑,平日里看着那么骄傲,没想到居然胆子这么小。 升起几分捉弄心思,他凑过去,朝这人耳边吹了口气,小声道,“凤小公子~” “什么鬼东西??!” 凤朝辞被这口冷气吹的一哆嗦,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双手紧紧握着凤鸣才能汲取一点安全感。 眼见着要把人吓坏了,谢折衣才拉住这不知道要惊慌失措下乱跑的小公子,“别跑了,是我,谢玹。” 凤朝辞一听这话,瞬间停下来,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反应过来,刚想要怒声骂这家伙,就听谢玹对他“嘘”了一声。 凤朝辞下意识收住声,没叫出来。 不远处洛今在感受到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逐渐暴躁起来,冷声叫道,“凤朝辞?你真死了?” 没人回他。 被他念着的凤朝辞正和谢玹站在黑暗中,小声质问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凤朝辞本来是准备质问谢玹为什么吓他,但又很快意识到谢玹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时怀疑起眼前人的真假。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忒没眼光,居然冒充谢玹那废物想来迷惑我,我才不会上当。” 谢折衣:“……凤小公子,其实,要真有人想迷惑你,根本不需要变来变去那么麻烦。” 太傻白甜了,勾勾手都能乖乖上当的程度,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 “你!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谢玹?!” 凤朝辞这次是真确定面前这人是谢玹那废物了,就这说话欠揍的程度,绝对是真人无疑。 “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折衣:“来救你呀,凤小公子看不出来这么爱当落汤鸡,跳一次不够跳两次。” 凤朝辞闻言顿时恼道,“我这都是为了谁,你这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不感谢我救你就算了,还敢明里暗里嘲讽我?!” 谢折衣:“都说了,其实我是个大天才,根本不需要你救,之前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凤小公子,以后别再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了。” 是笑着说的,可语气却带着一种平静的冷漠,一瞬间竟分不清楚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凤朝辞一时愣了下,但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不顾生命扑过来救他,结果这家伙不感谢他就算了,这是还在怪他多管闲事? 他真是多余救他! 凤朝辞整个人气的发抖,“好好好,我要是下次再管你一下,我就自己去死!!!” “好啊。”黑暗中,少年轻描淡写地应了。 真是,不知好歹! 凤朝辞听见他居然还敢应,更是气的火冒三丈,刚想要骂出声,但谢玹却直接道,“跟我走。” 说完,就朝前方一个方向走去,走出几步,见凤朝辞没有跟上来,停下脚步转过头,问,“你难道想永远困在这儿?” 凤朝辞冷哼,“我凭什么要跟着你,难道你还能知道怎么出去?” 谢折衣笑了下,“也许呢。” 他似是而非甩下这句话,就继续朝前走去。 凤朝辞见他毫不犹豫地朝前走去,暗骂这人不知轻重,在这个地方都敢乱走,可虽然刚才才放狠话说绝对不管他,但最后还是没能做到坐视不管,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那边的洛今在还在原地转圈喊凤朝辞的名字,凤朝辞回头,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洛今在还留在那里。 “洛今在……他留在那里会怎么样?” “可能,会死吧。” 谢折衣随意的应答声传来,漫不经心,带着一种对生命的漠视,凤朝辞闻言愣了下,他想过谢玹会恨洛今在恨的要死,毕竟洛今在几次三番都想要害他,这是在太正常不过。 但恨,也需要有激烈的情绪,就像方才凤朝辞直接激动起来拔剑相向,恨不得直接杀死对方,可谢玹方才的语气却很平静,什么也没有,没有恨,没有不满,比单纯的恨更让人毛骨悚然。 有一瞬间,凤朝辞竟隐隐从谢玹身上看见了师兄的影子,对所有事情的不在意不关心,对生命的冷漠漠视。 “谢玹,你……” 凤朝辞想要说什么,不远处逐渐响起的一道道喊声打破了静谧的氛围。 “凤师弟!” “谢玹!” “少主!” “你们在哪儿?!” 此起彼伏的喊声响起,朝这边靠近,越来越近。 这边的凤朝辞、谢折衣闻声齐齐顿住脚步。 凤朝辞不可思议看过去,“?” 怎么人都来了? 谢折衣:“……” 合着他刚刚说的全都白说了,一个个全来添乱了。 走,暂时不好直接走了。 谢折衣本来打算只带着凤朝辞一个人走出去,剩下的颍川洛氏之人包括洛今在,全都会一直困在此地,不出三天,这些人全都会灵力消散,魂飞魄散而死。 这个地方弥散的这股无名力量,谢折衣实在太熟悉了,本就是来源于他,自他而诞生的怨念诅咒。 不过现在这诅咒大概已经被人利用,设下阵法吸取灵魄,困住修士的三魂七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远处不断靠近的人群,静谧的黑暗逐渐热闹起来,那边最后赶来的青莲宗众人在黑暗中找寻半天,找到了最开始进来分散在各处的洛氏弟子,又一起找了过来。 谢折衣垂眸,叹了口气,青莲宗,青莲。 倒是真跟他们那祖师一个德行。 杀人都不好杀。 颍川洛氏之人还真是走运。 在谢折衣沉默的片刻,凤朝辞已经大声应着喊回去,“我们在这儿呢!” 所有人就这样在漆水之下,不知名的黑暗结界中汇合。 互相看不见,彼此只能拉着剑柄保证不走散,谢折衣过去的时候,那些青莲宗的弟子格外兴奋,“谢玹,终于找着你了,要不然真是没办法面对师兄了!” 谢折衣:“……”呵呵,原来还有这层原因,都怪楼观鹤这神经病,非要胡言乱语。 不过,他迟疑问道,“楼观鹤没进来?” “师兄还没回来,但有弟子在外面接应。” ……原来你们还有点理智,还记得留个人。 算了,这里不能久留。 谢折衣重新转身,道,“跟着我,我带你们出去。” 有人质疑,“跟着你?你知道怎么出去?” 听声音,是颍川洛氏的人。 可惜谢折衣现在不太想搭理他,自从进入这个地方之后,这些诅咒怨念虽然对他没有什么太大危害,却会若有若无地影响他的情绪。 所以凤朝辞在方才,才会一直隐隐感受到谢折衣的不对劲,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谢折衣在这里根本没有掩饰他的异常。 面对这人的质疑,极其冷漠地扔下两字,“随你。” 而后直接朝前走。 信不信由他们,谢折衣能感受到逐渐升腾的戾气,脚步不由加快,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青莲宗的人不可能放他一个人走,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追了上来,而颍川洛氏之人,洛今在看着快要没影的青莲宗众人。 这里他刚才已经摸索过,根本没有出去的地方,如今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想到此咬牙道,“跟上去。” 谢折衣在前面走,身后一大群人跟着他。 一片黑暗中,谢折衣走的不急不缓,仿佛看得见一样,如履平地。 身后的众人则要磕绊许多,互相牵着一条线艰难地跟上谢折衣的步伐。 少年走在最前面,每一步,走停,转向,变换,自如平缓,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凤朝辞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他们全都一点看不见,走路都走的不稳当,可谢玹却似乎毫无影响,而且仿佛,对这里很了解一般,走的十分自然。 “你看得见?” 谢折衣笑了下:“这需要看见吗?” 前世,分两次,很长一段时间,谢折衣都是看不见的。 与黑暗为伴,似乎已经成为习惯,即便时至今日,依然能在黑暗中行动自如。 ----------------------- 作者有话说:迟来的更新,也是更新!orz 谁懂上班第三天就喜提加班的救赎感[裂开] 感谢爺毁天下、小鱼、鱼君、陌樱恋的雷[撒花] 感谢岑也、困于荒野的心脏、崽崽的崽崽、林七、山山而川、姜的营养液 第46章 一行人走在黑暗中, 很安静,不知为何没有人说话,随着时间逐渐流逝, 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抑。 “你到底知不知道路?”有人问出声。 第51章 但谢折衣没有回答, 随着越走越深, 他的脚步也越走越快,这股无形的力量, 来自于神瞳的力量, 愈来愈浓稠,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回归,变得欢快踊跃, 翻涌起来。 “轰隆——” 似乎触及到某个界限,浓稠不变的黑暗忽然间隙划过道闪电, 似巨雷的轰鸣炸在耳侧,淅淅沥沥的雨落下,刺目的白光消散后,一瞬间空间转换,所有人下一秒置身于雨夜电闪雷鸣之中, 恍若幻境。 谢折衣抬眸, 望着突然转变的场景, 神情平静而冷漠。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措手不及,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身上, 冰凉略微湿润, 极为真实, 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真实。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哪儿?!” 他们纷纷看向最前方停住不动的少年,而后顺着他的目光朝一个地方看去。 那里,雨夜雷电交加下, 白光一闪照耀出一道场景。 “家主大人,求您,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我怀的是您的骨肉,是云阳谢氏的血脉,您不能这样……”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模样生的极漂亮,浑身素净简陋也仍然难掩风姿,此刻电闪雷鸣的雨夜,她乌黑长发湿漉漉散落地上,正捂着肚子狼狈痛苦地祈求着面前的男人。 可惜男人毫不动容,高高在上俯瞰这女子,“你只是个低贱的散修,不配生下云阳谢氏的血脉。” 那女子见求他无用,又转为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夫人,夫人!求您,求求您!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的孩子,我可以死,但能不能放过我的孩子。” 那名被叫做“夫人”的女子,神情精致而冷漠,看着她的眼神很淡,毫无情绪,“你是死是活都是谢钧的事,与我无关。” 怀孕的女人被所有人围在中间,那位谢家主看着这怀了他血脉的女人,毫不犹豫,冷酷下令道,“杀了她,孩子也不能留。” 那女子闻言,如被下了最终通牒,绝望得跌坐在雨中,四周围满了云阳谢氏的仆役,她被围在正中央,闪电划下的白光映出所有人冷漠旁观的神情,冷酷至极。 而凤朝辞这些人,在听见“谢钧”二字时,皆炸开了锅,“谢钧,这不是千年前那被谢折衣亲手杀死的云阳谢氏家主吗?!” 当然,这谢钧还有另一个身份,也就是那位赫赫有名谢折衣的亲生父亲。 所以眼前这场面是,千年前所发生的事? 所有人看着面前这场景,一时安静下来,全都继续看了过去。 四周弟子得令,毫不迟疑拔剑。 也就在剑落下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那女人突然浑身冒出道金红光芒,夹杂着磅礴的灵力,将四下围过来的弟子全都击飞出去,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看着这幕。 雷声轰隆,闪电照耀白光之下,所有人看见那女子周身源源不断溢散精纯巨大灵力,化作一道金红光束直冲天际。 照的暗沉的夜一瞬明亮,墙角梅枝颤颤而绽,不过只是一瞬,所有的异象又全都消散,似乎只是幻觉,只有空中陡然增多的精纯至极灵力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谢钧本来冷漠的表情在看见这异象之后,化作惊愕,又转而变成狂喜,这女子自然不可能有这种巨大的灵力,他看向这女人的肚子。 “天生异象,生来不凡,天命成神之人!是真神数万年前曾作下的神谕,哈哈哈,天佑我谢氏,我云阳谢氏将会出现一名神子! “这,这,这……她她她,她肚子里的是谢折衣??!那,那那她她她是……”谢折衣的生母? 凤朝辞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在看见那道冲天金红光束时,他就彻底睁大了眼。 《仙史》记载,云阳谢氏谢折衣,天生神骨,三清神瞳,生来尊贵,但从来没有提及过他有一位出身低贱的母亲。 其余人也全都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仿佛窥见千年尘埃下的一抹真相。 那边的场景还在继续。 女人活了下来,被云阳谢氏以最好的药材补品丹药供养。 直至数月之后生产那日,连绵不绝的哀嚎声,产房外无数候在外面的仆役产婆丫鬟里里外外焦急地跑进跑出,而在一声“生了,生了!”的喊声中。 比之前更大,大壮观的异象降临,天边一抹金红神光如火烧云般,烧了大半天空,云阳城方圆百里红梅逆时而开,艳丽无比。 众人看着那襁褓中的孩子,在睁开眼的那刻,露出那双澄澈平静的漆黑瞳眸,仿若有灵一般,映着所有人的身影,被这双眼睛看见的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没有人怀疑这孩子的身份,天生神骨,三清神瞳,天命成神之人,他云阳谢氏,幸得天命,将会诞生一位神明。 - 在生下谢折衣后,那女子便没了用处,云阳谢氏的神子,不需要一个低贱的母亲。 那女子这次倒没有反抗,她的孩子成功活了下来,那她能不能活着,也就不重要了。 只是,在最后喝下毒药之前,她请求道,“我能不能再见他一眼。” 谢钧皱眉,那女子见他又要拒绝连忙又添了句,“看在我为云阳谢氏诞下神子的份上,能不能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我只是想见一见他。” 在她再三祈求之下,最终,还是让她见到了被众人簇拥的孩子。 那孩子平静看着她,乌黑的眼珠纯粹澄澈,女子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亲那双被众人尊崇敬畏的神瞳,眼角有泪,“娘要走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不论你是不是什么天命成神之人,你都是娘最珍贵的宝贝,折衣。” “掬水观鹤影,折枝花满衣。” 女子低声念了这句诗,她蓦地有些恍惚,露出缅怀的神情,“折枝花满衣,折衣,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取一前一后折衣两字,小名就取中间一字的花,爱花惜花怜花,他们都说你将会是千百年来最难得一见的天才,你注定会成为千古有望登神第一人。” “只是,如果可以,即便你未来能拥有无上的力量,也一定不要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 “小花,小花。” 如花之灿烂,明媚生姿。 上一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人叫谢折衣这个名字。 那时的谢折衣不过出生数日,没人会觉得他能记得这些。 只是,天命成神之人,生而知之。 当他还在母胎之时,就已经有了意识,只是最开始诞生之际,天性懵懂而冷漠,对生死之事没有概念。 看着眼前女子在哭泣也根本不理解她为什么哭,只是静静地,平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哭,看着她笑,听着她说“折衣”,听着她说“小花”。 - “怪不得,怪不得从来没听说过谢折衣的母亲,原来她在生下谢折衣后,就被云阳谢氏秘密……” 凤朝辞这些人见了这幕,纷纷恍然大悟,只是谢折衣名字由来居然是这样吗? “掬水观鹤影,折枝花满衣。” 等等,凤朝辞念着念着突然觉得不对劲。 谢折衣,楼观鹤。 谢折衣的名字居然跟他师兄出自同一个诗句,果然天才连名字都有缘分。 这首诗,并不是什么出名的诗句,甚至可以说,这天底下也就寥寥几人听过。 那是谢折衣母亲年少时所作。 谢折衣母亲名宋清风,她虽只是一名散修,天资平平,地位卑贱,却从不轻贱自己,曾立志仗剑游览山河,于溪边掬水观鹤,折枝头落花满衣,潇洒从容,如清风自由。 直至遇上那位高高在上的谢氏家主,谢钧。 在一次游历中,她不幸中招被人使了诡计封住修为,被当做炉鼎贩卖,而后被途径的谢钧看上带回了云阳谢氏做了谢钧的专属炉鼎。 其间反抗过,挣扎过,甚至想过自尽,但她不想死,她凭什么死,而谢钧从始至终冷漠地旁观她的挣扎,似乎看戏一样取乐。 她的体质很特殊,天生可以续灵,是炉鼎的极佳体质,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体质,所以谢钧留了她那么久,也导致她即便在喝下绝子药之后,仍然怀了孕。 在最后,生下谢折衣之后,她知道她一定活不下去了,以她对谢钧的了解,别说他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哪怕有几分对宠物般的喜爱,也绝对不会允许云阳谢氏的神子有一位低贱的母亲。 所以在最后,她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只是看着那个孩子,她生命的延续,如果她无法再自由如风,那么她的孩子,也将秉承她最美好的祝愿,承载她最美好的时光,永远快乐地活下去。 太久远,太久远的记忆了,那时的谢折衣即便有意识,却很难理解,他那时听见那女人的那番话,只是单纯觉得折衣两个字很好听,现在再看这一幕,才留意到了折枝花满衣的前一句。 掬水观鹤影? 楼观鹤? 楼观鹤怎么会知道这首诗?还是单纯只是巧合? 第52章 ----------------------- 作者有话说:感谢小鱼、爺毁天下的雷[撒花] 感谢ly、川宝、三万万万、岑也的营养液 第47章 甭管凤朝辞这些人如何感叹, 那边的画面再度一变。 谢折衣母亲为谢折衣取名一事,自然瞒不过谢钧的耳目。 一道传来的还有她的死讯。 根本没待仆从威逼,在见完谢折衣最后一面后, 宋清风直接一头撞死在了梁柱之上, 鲜血四溅, 死的壮烈。 即便最后要死,也该让她自己决定怎么死。 谢钧得知她的死法, 沉默了会儿, 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漠,“折衣?小花?” 他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面无表情道, “她还是这么可笑。” “我云阳谢氏神子之名,怎么能让一介低贱散修命名。” 无论是名字, 还是所有与这个女人有关的一切,都将会在云阳谢氏抹去一切痕迹。 从今以后,他们云阳谢氏的神子从始至终都没有这样的生母。 只是,在第一步取名的过程就受到了阻碍。 神子出生第三个月,云阳谢氏终于确定了这孩子的名字。 至于先前那女人所取的?那当然从来没有人当真。 谢钧进入神子所在的崇明殿。 大殿很大, 光线明亮, 因而显得空旷, 照顾随侍的仆从全都跪在两侧,恭恭敬敬诚惶诚恐, 虽说名义上是照顾神子, 但并没人敢与那孩子亲近。 许是天命成神的奇处, 虽才三月,却已经有四五岁孩童大的模样,眉眼生得漂亮, 长得极其好看。 他坐在最高处的座位上,因着还是小孩子,赤足悬在半空,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眸静静打量着下面跪了一排排的人,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是蓦地一激灵,总觉所有的心思无所遁形。 没有寻常孩子的活泼,很沉默安静,却莫名给人无比的压力,没有人敢轻视这个孩子。 但大多时候,这孩子都会闭上眼睛,不吵不闹一个人坐在那里。 最开始,这可把谢钧急坏了,以为他是出了什么问题。 恨不得将整个云阳城的医修都抓过来看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经过百般折腾,才终于发现原因,原来是三清神瞳威力巨大,消耗也大,曾有言,三清神瞳,可破世间虚妄,以“神”命名,自然非比寻常。 那孩子尚小,还未踏足修炼之途,身体并不能支撑这样巨大的负担,闭上眼睛也是一种身体自发调节的手段。 而现在,谢钧一进殿,就对上那孩子平静看过来的视线,冷淡毫无感情,天真懵懂又冷酷。 崇明殿,专为神子诞生而修的神殿,其中布局是最前面无数阶梯铸就高台,下方宽阔大殿专供人跪拜,而神子自然就坐在那最高最高的大殿之上的高台上。 在这样的大殿上,没人会把他当成孩子,尤其是当他平静看过来时,更是与寻常的孩子完全不同,浑身似乎被看的透彻,毫无秘密。 谢钧被这样的视线看着,下意识顿了顿,走近几步想要跟这孩子说他的名字。 但那端坐高台的孩子似乎早已知道他来的目的,根本没等他开口,直接平静道,“我要叫折衣。” 谢钧霎时抬头,惊疑不定看他,“折衣?为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似乎听过,好听,我喜欢这个名字。” 孩子,近乎本能地选择,懵懂冷淡又执着,面对那双漆黑的眼睛,谢钧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只是另一个谢小花的名字却严禁人提及,谢折衣这名字便罢了,但谢小花绝对不行。 谢钧不想惹那孩子不高兴,但他看着那从出生开始,就平静冷淡的不像个孩子的孩子,这是他第一次提要求,居然是跟那个女人有关。 不行,绝对不能让那个女人影响到他。 谢钧更坚定了要抹除所有与那女人相关的痕迹,之后,别说是宋清风留下的遗物,便是曾经伺候过见过宋清风的仆从,也全都被处死了一批又一批。 这边的凤朝辞等人看着谢钧处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纷纷为他的冷酷感到心惊,虽然千年后的世家仍然坚守森严的阶级,但再如何说,过了千年,世家逐渐褪去旧日的辉煌,也难免改变了许多。 至少,在凤朝辞所在的逐游凤氏,即便尊卑分明,但也未曾有谢钧那般冷酷残忍,说杀就杀。 不过,还有一点让众人不理解。 他们看着高台之上的孩童,在谢钧走之后再度闭上眼,眉眼冷淡安静。 这,这,这是谢折衣?? 这是那个在《仙史》上以恣意风流,不可一世闻名的少年天骄? 小时候居然这么冷漠?看起来冷冷淡淡,和轻狂恣意的少年天骄形成反差太大,凤朝辞他们甚至都不敢太相信这是谢折衣。 只有谢折衣看着那个孩子,皱眉,幼年时的他,那时,那时他好像…… 随着谢折衣犹疑的下一秒,那边的孩子忽然睁开眼,漆黑澄澈的神瞳看向空中虚虚的一点,似乎看见了什么人一般: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随着他突然的问话,跪在高台下的众人纷纷摸不着头脑地抬头。 看着这一幕的凤朝辞等人也全都惊疑不定地朝四下到处张望,他们是以旁观者的角度也什么都看不见,那孩子到底看见了什么? 而这,恐怕也只有谢折衣才知晓了。 他曾一度以为那是他幼时神瞳负担过大而产生的幻觉,但现在以第三视角再看这一幕,他再度肯定,那一定不是幻觉。 真神……确实曾在他幼时降临,注视过他。 谢折衣前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黑暗当中,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幼年时,神瞳力量庞大,他身体承受不住,所以大多时间是闭着眼睛。 第二个阶段则是后来神瞳被挖,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眶,自然看不见。 而在第一个阶段中,谢折衣坐于高台之上,虽然闭着眼睛,刻意不让自己去观察四周的环境,让自己陷入黑暗当中。 但安静黑暗中,那道身影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了,三清神瞳可破世间虚妄,即便是神明可能也没想到,祂悄无声息投下的分身居然会被一个孩子察觉。 在谢折衣神瞳所及下,周遭的一切归于混沌黑暗,只有大殿梁顶坐着一个人,衣摆落在半空,浑身洁白不染纤尘,浑身散发着冰蓝的光芒,极为的显眼。 谢折衣努力想要透过那层冰蓝的光去看他的脸,却如雾笼罩一般看不分明,只对上一双冰蓝无情的双眸。 祂没有回答谢折衣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下一秒,消失在原地。 谢折衣顿时站起身,睁开眼,四下望去,但什么也没有,仿佛是一场幻觉,而他站在高台之上。 这样的动静自然惊起跪在下方的仆从弟子,俱是惊疑不定地询问,“大人,您怎么了?” 神瞳睁开之后,带来巨大的损耗浑身隐隐作痛。 但谢折衣这次坚持着没有闭眼,而是一寸寸扫视四方天地,想要找出方才那道身影,可惜,堪称可破一切虚妄无所不利的神瞳,这次却毫无所获。 直至损耗过大,甚至双眼流下两道血泪,惊得整个云阳谢氏围着他团团转,在几次三番未果,才再度闭上眼,重新令自己陷入黑暗。 幼时的谢折衣,没有认知,没有理解,懵懂天真,本性又冷淡冷酷,即便是面对他母亲最后的离别,也没能激起他太多的情绪,所以谢钧曾赞道,神子就该是这般冷漠无情高高在上。 但他第一次见那道冰蓝光芒的身影,却不受控制地好奇在意。 在终于坚持不住闭上眼再度陷入黑暗,墙角梅枝微颤,不知哪里吹来阵清风,清香萦绕鼻尖,谢折衣似感受到什么,下意识睁眼。 眼前不再是崇明殿高高在上、空旷寂寥的高台,而是一处大雪纷飞的梅林,那道熟悉的人影正站在梅枝下,平静地看过来。 幼时的谢折衣,身量还不高,离这人的腰都还差大截,因此只能抬头仰望着祂,与那双冰蓝的双眸对上: “你是谁?” 那人淡淡道,“你不需要知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 那人还是那句,“你不需要知道。” 十分的冷淡。 谢折衣抿唇,大概是第一次遭到这样的拒绝,他顿了下,朝前走了几步,并没有因这人的冷淡而退缩,再度抬头,乌黑的眸盯着这人,即便看不清面容,仍认真看着他,问道: “那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那人看他,没有回答,显然可以问,但会不会回答就不一定了。 兴许又是一句冷漠的“你不需要知道”。 谢折衣问:“你知道,什么是娘吗?” 他的神情冷淡而疑惑,“那个女人,她抱着我,说了些很奇怪的话,我不懂。” 第53章 “这个,我需要知道吗?”他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他面前那道身影,许是未料到他会这么问,低眸,冰蓝的眼眸映出他疑惑的面容。 天命成神之人,注定寡亲缘情缘,七情六欲尽断,入道途,叩天门,问长生。 那人冷漠道,“需要,也不需要。” 衣摆被扯住,那人低头。 小孩正仰望着他,努力够着脑袋才能勉强抬起头看他,问道: “那你可以教我吗?” “教我,需要知道什么。” ----------------------- 作者有话说:一到周末,玩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不知天地为何物了,我怎么能玩了整整一天,大半夜才狼狈不堪爬起来码字,还不如平常工作日[化了] 感谢爺毁天下的雷[撒花] 感谢岑也、26452699、川宝、ly、陌樱恋、林七的营养液 第48章 “不可以。” 那人淡淡道。 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谢折衣抬头看他, 分明看不清面容,浑身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好接近, 但不知为何, 总觉得很亲近。 “为什么不可以?如果你不想理我, 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既然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又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谢折衣歪头, 纯然的疑惑, 乌黑碎发落在眉眼,没有在云阳谢氏时那般冷淡近乎渗人,反倒竟有些显得乖巧可爱。 可惜他面前这人毫无所动。 “为什么要出现在你面前?” 祂垂眸, 看着谢折衣,视线纯粹的冰冷, 没有温度,答道,“或许,是让你知道,你未来会死在谁的手上。” 谢折衣更疑惑了, “你是说, 我会死在你的手上?你会杀了我吗?” “或许。”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答案, 一切都像场幻境,那人出现的恍如一场梦, 消失的也如一场梦, 到最后, 谢折衣的问题一个也没能解开,反而愈发疑惑。 就像小孩子喜欢做梦一样,谢折衣一度分不清那场梦是真实还是虚假, 梦中那人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又为什么说未来他会死在祂的手上。 华丽空旷的崇明殿,谢折衣跪坐在高台之上,殿内寂寥安静,他闭着眼,置身于黑暗当中。 方才那场幻境一瞬破碎,再想回忆那人的声音身形全都模糊不清,只记得梅枝落雪中,那双俯瞰自己的冰蓝眼眸,漂亮的不真实。 还有,方才他问了很多问题,那人全都是说他不需要知道,唯有在问娘是什么的时候,回答的模棱两可。 需要,也不需要。 那是什么意思? 需要知道,但不需要在意吗? 谢折衣想到最开始见到的那个女人,虽然没什么感觉,不理解她的那些话,但他喜欢她给他取的名字。 不过,她是死了吗? 虽然宋清风是在见完谢折衣,等谢折衣彻底消失在眼前才撞柱自尽,但谢折衣那时正对她感到好奇,三清神瞳运行之下,整座云阳谢氏悄无声息尽收眼底。 鲜血淅淅沥沥顺着台阶而下,她撞得极快极重,在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整个脑袋撞得头破血流,而后下一秒顺着柱子倒在地上,躺在了血泊中。 双目睁得很大,死死地盯着谢折衣离开的方向,嘴角却有笑意,也不知道究竟是死不瞑目,还是含笑九泉。 谢折衣通过三清神瞳,以第三者的视角由半空看见这一幕,鲜血溅的很高,映入眼帘尽是血红。 他静静看着这一幕,外表看不出一丝异样,没有任何人察觉,谢折衣将那女人的死亡全过程尽收眼底。 他那时还不能理解死亡,甚至于不懂悲伤难过亦或是母亲的意义。 只是,如果娘这个身份值得在意,亦或是看在她为他取名的份上,那就如她所愿,承载她的意愿,自由如风。 宋清风,送清风,送清风一曲自由如歌。 - 天生神骨,三清神瞳,云阳谢氏好不容易能出一位神子。 谢钧对谢折衣的事情极其慎重,他无比希望将谢折衣培养成忠诚于云阳谢氏的一柄利刃,做云阳谢氏的守护神,带领云阳谢氏走向新的顶峰。 强大,优秀,冷静,对外人不需要有任何怜悯的利刃,受云阳谢氏供奉而忠诚于云阳谢氏的神子。 在谢折衣五岁之前,谢钧都一直以为他做的很好,那孩子正按着他期望的样子长大。 直到谢折衣后面开始修炼之后,随着他实力愈发强大,名声愈发远扬,谢折衣开始了他的叛逆生涯。 不听从谢钧的命令,不顺从云阳谢氏的安排,不顾及云阳谢氏的利益,无法无天,桀骜不驯。 从幼时冷淡沉默,众人供奉敬畏的神子,到少年时恣意妄为,意气风发的少年天骄。 谢钧看着忽然长歪的谢折衣,完全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他一直没有让谢折衣接触外人,从小到大向谢折衣灌输的理念全都是忠诚于谢钧,忠诚于家族,忠诚于云阳谢氏,一切以云阳谢氏的利益为重。 可谢折衣最终完全和他期望的相反。 谢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一开始,在他一时心软让谢折衣见到宋清风那一面,从那位不知名的存在偶尔回应谢折衣时,谢折衣就不可避免地长歪了。 亦或是,他本就不可能受人束缚,受人操纵。 谢钧在谢折衣幼时曾对他不停地灌输一个理念,“你是云阳谢氏的神子,你强大,尊贵,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你不需要多余的感情,只需要守护云阳谢氏,只有云阳谢氏才是你的归属,只有云阳谢氏值得你的忠诚。” 从出生之日起,谢折衣一直被供奉为神子,周围只有云阳谢氏族人毕恭毕敬地围绕着他,向他不停灌输一切为家族而生的理念。 若换作寻常的小孩,早该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洗脑中如谢钧所愿,永远以云阳谢氏为重。 但谢折衣在谢钧这样说时,反而抓住重点,“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包括你吗?” 谢钧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笑道,“我是你的父亲,你听我的话,不叫低头。” 谢折衣静静盯着谢钧,表面没有反应,但在谢钧走后,他再度一个人坐在高台之上,看着半空那里的房梁。 他一直喜欢一个人盯着那处,云阳谢氏的人对他全都毕恭毕敬,没人敢靠近他,所以谢折衣在最开始的时候,一直等着那个人再来。 虽然,那个人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三清神瞳也察觉不到那人的任何踪迹,但谢折衣冥冥中就是感觉,那个人似乎还在。 “父亲?我需要听他的话吗?” 谢折衣一个人对着虚无的前方自言自语。 久久的,没有任何回应,整座大殿很安静,谢折衣跪坐在高台上,他已经五岁了。 那场幻境似乎是他的一场梦,梦中的一切不知何时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唯独那双梅落冰雪间的冰蓝眼眸,冰冷纯粹的美丽。 三清神瞳在最开始几年给他的身体带来沉重的负担,他不能修炼,不能踏出谢氏,大多时间都在这高台之上,要么闭着眼睛沉浸在黑暗中,要么偶尔睁开眼睛,则盯着那处房梁。 而五岁之后,随着他神骨逐渐完整,已可以很好地承受住三清神瞳的负担,也就意味着,他可以正式开始修炼。 谢折衣站起身,他站在高台之上,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他没有失落,或许已经习惯,这五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言自语,毕竟除了谢钧或是他派过来的那些人灌输忠诚之类的言论,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他。 “我要走了,这个地方,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崇明殿,说是供奉神子的地方,其实也可以说是囚禁神子的地方,既是保护也是囚禁,禁止任何人私自见谢折衣,严防死守有人意图接近给他灌输不好的理念,在这里,他只需要接触谢钧,意图让他对谢钧产生依恋。 谢折衣在高台上待了五年,他不喜欢这里。 “你喜欢梅花吗?下一次,我给你带一束梅花吧。” “如果,我还能见到你的话。” 谢折衣并不觉得会有回应,只是在即将离开时,他忽然记起那幻境中雪落梅花,和那双冰蓝的眼眸一样漂亮,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 谢折衣最后一次回头,看向那处高台,平静看向这座困了他五年的大殿,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地方,除了那场如梦的幻境,而在最终踏出殿门那刻,一道声音忽然落在耳边: “你不需要听任何人的话。” 冰冷纯粹漠然,似来自遥远的九天,是对他第一句的回应。 像是幻听一样,出现的突然,极轻极冷。 谢折衣猛地回头,周遭所有的仆从全都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 第54章 可惜,大殿内,那处房梁上没有任何身影,那道声音也仅仅出现了一次,再没有任何回应。 - 五岁以前的记忆,大多是寂静幽深的黑暗,众人跪拜的高台,所有人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地供奉。 因此,显得那场幻境格外地如场梦一般,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不存在的幻境。 那个人,在最后对谢折衣说,他不需要听任何人的话。 所以,在未来的数十年,无论是威名远扬的云阳谢氏少年天骄,还是后来人人喊打无恶不赦的魔头,谢折衣都一直坚信着这一点,他不需要听任何人的话。 无论是谢氏,或是谢钧,或是天命,全都不需要。 凤朝辞他们,就这样看着那个幼年谢折衣,在寂静空荡的崇明殿高台上,一个人度过最初的五年。 直至最后踏出崇明殿门时,不知为何,突然回头,唇角勾起一丝悄然的笑,本冷淡沉默的眉眼无端泄出几分不驯。 谢钧看不见那丝笑,这个角度,刚好只能凤朝辞他们看见,一时才恍惚从这小孩身上,看见未来十年后恣意风流少年天骄的模样。 就在他们感慨时,那边那人忽然转头,看过来一眼,漆黑纯粹的三清神瞳似穿过千年缝隙,透过前世今生,看向凤朝辞这行人。 “他他他他看见我们这些人了?!”凤朝辞惊叫。 可惜还没能等他再反应,忽然整个幻境似乎遭受猛烈重击一般,开始摇晃,从那处黑暗无数台阶堆砌的高台开始崩塌。 “怎么回事??这幻境要碎了??!” ----------------------- 作者有话说:不是养成,真神不会养孩子[捂脸笑哭] 下一更,等我熬夜,可能预计三四点,不如明天上班的时候睡觉orz 感谢爺毁天下的雷[撒花] 感谢26452699、芜湖、猜、三万万万、ly、林七、小鱼的营养液 第49章 一道惊鸿的剑光划过眼前, 寒气顷刻逸散,冰蓝剑气所至之处,幻境如镜子般破碎成千万片最终化为星星光点消散。 天光照在众人身上, 众人一阵天旋地转间睁眼, 入目漆水清澈缓缓, 草木青葱,远处一座青玉铺就的弯拱桥, 漆水两岸垂枝梅绵绵不绝, 绯红潋滟,细长的梅枝垂在水面,迤逦妩媚。 不再是方才浓稠到不见天日的黑暗, 也不是那似真似假的幻境,而仿若重见天日一般, 面前的一切美好的不像话,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但方才那道横亘黑暗的剑光,众人却再熟悉不过,他们纷纷转头。 楼观鹤一袭白衣站在不远处垂枝梅下,拂雪剑出鞘, 通体银白冰蓝灵力四溢, 他握着出鞘的拂雪, 冰蓝的眸正看向这边,花枝垂落在他脸侧, 如神似仙。 青莲宗尤其以凤朝辞最为惊喜,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纷纷大喊, “师兄!” 众人皆朝他那边跑去,唯有谢折衣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谢折衣还沉浸在幻境中的他最后那一眼。 凤朝辞他们只看见了那抹笑,只有谢折衣看见, 那个“他”在最后转过头来时,张了张嘴,口型是, “ta,在,你,” 但只说了这三个字,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一道剑气携寒霜将整个幻境捣成碎片,剩下的话也就不了了之。 再睁眼,白衣的少年站在垂枝梅下,正看着他。 ta? 哪个ta? 他,她,它还是……祂? 只是,即便是幻境,能让那个自己这么郑重在意的,也只可能是,祂。 祂,在,你? 在他哪里? 只有三个字,信息太少,根本无法判断那个自己想要表达的含义,不过,却能通过这短短三个字推出一个消息。 祂还没死。 还在某个地方。 可惜再详细的就没了,谢折衣暗恨楼观鹤插手的不是时候,刚巧打断了最后那句话。 那道幻境,虽说是幻境,却并非完全的虚幻,那漆黑浓稠的空间,可以说,是以神瞳为引设下的结界,而随着谢折衣的回归,神瞳的力量无比的活跃。 谢折衣没有犹豫地朝前走,在其他人眼中毫无方向一片黑暗,他却如鱼得水,这道结界通往的不是别处,正是云阳城内侧,走过千百万遍,所过之地,浓稠的黑暗翻滚,直至将要踏出结界时,那股力量达到临界点。 谢折衣他们被拉入了幻境,神瞳本人记忆的幻境,也可以说,是谢折衣曾经记忆碎片的幻境,介于真实与虚假之间的世界。 所以,幻境中的那个“他”,既可以是虚幻,也在一定程度是真实的。 而凤朝辞他们惊喜地围在楼观鹤身边,“师兄,你什么时候来了?!” 即便楼观鹤从始至终都冷冰冰毫无表情,但青莲宗众人在看见他的那刻都如见了主心骨,彻底安下心。 跟在楼观鹤身后,也就是最后被留在外面的那个弟子答道,“我们在你们才进幻境时就到了,跟着你们一起进了幻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刚才看得见你们,却不能靠近。” 什么?! 楼观鹤也进了幻境? 这话一出,谢折衣猛地抬头。 那谢小花这个名字岂不是就暴露了??? 就在这么想的那一刻,那弟子又道,“所以你们刚才在里面看见了什么?怎么一个个都那种表情?” 谢折衣连问,“你们没看见?” 那弟子摇头,“我们只能看见你们被困在幻境中了,但看不见那幻境的内容。” 谢折衣闻言,又去看旁边的楼观鹤,见他毫无异色,似乎并没发现什么,不过就算他现在发现了也没关系。 反正,他现如今,已经不需要再害怕暴露身份了。 谢折衣看向四周随风摇曳的梅枝,垂在漆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清幽梅香散在风中,无边无尽,连绵不绝。 “那个幻境,是,”凤朝辞顿了顿,回答那弟子道,“是千年前云阳谢氏跟谢折衣幼年的经历有关。” 他将幻境中的所见所闻复述了出来,众人皆是沉默了一瞬,没人会想到千年前那位谢折衣,年少时居然有那样的经历,那样的性子。 尤其是凤朝辞,他在看了那幻境时,简直是颠覆了他原本的认知,他一直以为谢折衣从始至终都是他想象中那般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但没想到年幼时居然被供在华丽空旷的崇明殿,不见天日,不见外人。 这是《仙史》中从未有过的记载,还有他那位被抹去一切痕迹的母亲,更是闻所未闻。 《仙史》由世家所著,对不利于世家的记载避而不谈,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谢折衣堕魔一事,又是不是另有隐情,那人,当真那般十恶不赦,罪不容诛吗? 凤朝辞缓缓冒出一点疑惑,如果《仙史》并不准确,那它所记载的事例,又可信吗? “我说,你们聊够了吗?也不看看我们现在什么处境,一个个还有心情在这儿叙旧?” 在凤朝辞稍微对《仙史》质疑时,身后的洛今在见他们还在那里兴高采烈的兴奋,冷嗤嘲讽一声。 “呵,关你什么事?你这么厉害,要是不爱看,大可以带着你颍川洛氏的人滚远点。” 凤朝辞可不惯着,直接怼了回去,但话虽这么说,但青莲宗众人却也意识到现在情况不明,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众人围城一圈,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时刻防备四周是否会有危险。 水面平缓徐徐向南流去,垂在水面的垂枝依依摇曳,清风徐来,小桥流水蜿蜒。 一切安静祥和地不像话。 仿若世外桃源。 有人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安详静谧得像是从一个幻境,又到了另一个幻境。 “这里是云阳城。”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身后那边传来。 “谁!” 众人顿时警惕转身看过去。 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眉眼清艳,秀发半挽,以一根木簪束成发髻,穿着一身白色锦云裙,颇为脱俗。 可惜这样一位翩翩佳人,双眼处却蒙着一层白色绸带,嘴唇苍白,脸色也白,却是个瞎子,看样子还是个病秧子,奄奄一息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的样子,好一位病骨支离的病美人。 病秧子,眼盲,白衣白绸带。 这特征实在太明显了,尤其是她方才还说了云阳城,那面前这女子的身份,只可能是现如今云阳谢氏的新任家主,谢白玉。 那曾被谢从安提起的云阳谢氏羸弱的两位女君中的长姐,在前任家主死后被迫挑起了云阳谢氏家主的重担。 “云阳城,这里是云阳城?!”凤朝辞不敢置信地叫出声。 其余人也没想到,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到了云阳城,“那,那你是?” 即便心中隐隐有答案,但听见从这女子口中“云阳谢氏家主,谢白玉”时,仍然觉得恍惚。 第55章 所以,那条漆水,其实就是直接通向了云阳城内部,只是中间隔了那道结界,之前他们都没能发现,今日倒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闯过那道结界得以进城了。 谢白玉道,“这里是云阳城,你们是谁?如今云阳城罗刹包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她面色虚弱,甚至还是靠身旁人扶着才勉强站稳,但在看着谢折衣这些外来不明之人时,神色冷凝,毫无怯弱之色。 凤朝辞他们对这位新任家主皆是只闻其名不曾见过本人,往日只听云阳谢氏两位女君羸弱不堪,孤苦伶仃,如今见了这位新任家主,却觉并非世人以为的那般柔弱。 “我们是青莲宗的人,此次听闻云阳罗刹围城特来相助,这番能进城,也实在是机缘巧合。” 待谢白玉了解事情来龙去脉之后,稍微思虑了会儿,她看向谢折衣这一干人,目光审视又冷峻,待看见他们身上青莲宗莲花纹弟子服饰,以及周身清灵之气,暂时缓和了神色。 不过在看见楼观鹤时,她顿了下,“他是谁?” 凤朝辞莫名其妙道,“这是我们青莲宗此次领队首席师兄。” 谢白玉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又将目光落在谢折衣身上,“那他又是谁?” 谢折衣正懒洋洋靠在垂枝梅下,他看着四周似曾相识又陌生的水,花,云,桥,漆黑的眸映出一寸寸熟悉的地方,唇角挂着似是而非的笑,旁人看上去便只觉是个没脑子的草包。 随着谢白玉这么一问,众人也跟着看过来,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全都习以为常。 “这是,是,就是个草包,不用管他。‘’ 谢折衣见众人看过来,笑嘻嘻抬手挥了挥打了个招呼,“白玉姐,好久不见啊。” 众人一愣,皆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凑近乎。 谢白玉皱眉,“你是?” 谢折衣露笑,“我爹是谢从安。” 谢白玉一怔,“你,你是小叔叔的儿子?” 原身谢玹的记忆从七岁起,七岁之前一片空白,按时间推,谢从安离开云阳谢氏时,谢玹应该六岁,按理来说应该曾经在云阳谢氏待了六年。 所以,谢玹虽然没见过谢白玉,但谢白玉应该见过原身谢玹。 只是……原身谢玹七岁之前在云阳谢氏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七岁之前的记忆完全是虚无? ----------------------- 作者有话说:下班之后,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感谢日暮流淌、小鱼、爺毁天下、捏碎的雷[撒花] 感谢日暮流淌、陌樱恋、林七[红心] 第50章 谢从安虽然早就叛出云阳谢氏, 但他与谢白玉这位侄女的关系应当还不错。 在谢折衣说出他爹是谢从安后,那位新任谢氏家主显然态度和缓了不少,对他们这些人放下了戒备。 谢白玉皱眉 , “小玹, 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叔叔他居然让你一个人下山。” 谢折衣挑眉,诶,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 在原身谢玹记忆中,自他有记忆起,几乎就没有离开过青莲宗的地盘, 而唯一单独下山的一次,就被罗刹杀死而后才有了他谢折衣的重生。 但谢白玉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她为什么会觉得谢从安不会让原身谢玹下山? 谢折衣愈发察觉到他这次重生并不是偶然, 他看向谢白玉,也不知道他这位便宜姐姐,又是不是知道些内情。 他心中千转百回,面上却佯做不满的样子,哼道, “我爹他自己一个人跑云阳城这边失踪下落不明, 哪还能管得着我?!腿长在我身上, 我爱去哪去哪!” “不过,白玉姐, 你一直在云阳城, 我爹就是在云阳城失踪的, 你有没有在云阳城看见过我爹啊,或者最近有没有人进来?” 谢白玉皱眉,“小叔叔失踪了?” “云阳城自罗刹封城后, 根本没有人可以进出,我没有看见过小叔叔的踪迹。” 说到这,她问道,“罗刹封城,里里外外水泄不通,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谢折衣于是把他们是如何跳进漆水,如何进入云阳城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他们被小鬼引诱跳入漆水,而后阴差阳错进来云阳城。 谢白玉听完,抿唇,“你是说,你们在漆水经过结界时,进入了一处幻境中,看见了千年前的谢,谢折衣?” 谢折衣点头,同时也在观察他这位便宜姐姐的反应,“话说,白玉姐,云阳城为什么会突然引得罗刹围城,外面那道结界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也是没想到他和这位谢氏家主似乎很熟络的样子,一口一个白玉姐喊得亲热,但见他一点不拐弯抹角地就问这么直接,难免担忧那位家主觉得冒犯。 但谢白玉虽皱了下眉,却没有生气,她抬头,双眼覆着白绸,肤色苍白近乎透明,刚欲说话,一阵风吹过。 似乎连这般轻柔的风都经不住,她猛地低头一阵猛咳,众人都看见那捂着嘴的手帕被血晕染开,顿时心惊,虽说一向听闻谢氏两位女君体弱,但今日还是被这样弱不禁风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身后的随从属臣见状也纷纷惊叫道,“家主,您身子不好,外面不宜久留,不妨回府再叙。” “咳咳咳!” 谢白玉咳完那一阵,重新抬头,原本苍白的嘴唇依稀染上点绯红血迹,平添几分绮丽,她略微抱歉道,“我身体不适,还请诸位见谅。” 凤朝辞等人一听,连忙摆手,哪还真能让人道歉,这位谢家主拖着病弱之躯陪他们在这儿站着,分明是他们思虑不周。 谢白玉对众人的反应并无波动,而是又直接转头看向谢折衣,“小玹,你刚才的问题我不好直接回答你,你若想知道,不如随我回谢氏自己去看,正好,你随小叔叔离开谢氏这么久,青翎她也很想你,她见到你,也一定很高兴。” 去云阳谢氏,本就是谢折衣最开始的目的,自然是求之不得,其余人也纷纷应下,他们现在也一时摸不清云阳城情况,见这位谢家主气质清灵,不似歹徒。 云阳谢氏作为云阳城唯一的修真世家,若有这位家主相助,他们也能更好地了解云阳城的情况。 - 谢白玉走在前面。 谢折衣他们跟在后面。 一路上,经过的地方鸟语花香,小桥流水落花和风,极为静谧祥和,几乎不像是被罗刹围住危机逼近的困城,倒像一座世外桃源般不可思议。 众人愈发觉得云阳城情况捉摸不透,如团迷雾,越探越困惑,他们这些外面的人十万火急一样来救人,但云阳城这些被困的人,反倒看起来不急不躁,一点危险将至的恐惧也没有? 难道他们不知道外面全是罗刹吗? 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百姓一问,只见那人神色骄傲道,“有谢家主布置的那道结界在,外面的罗刹根本进不来,有什么可怕的!” 谢折衣顿时看向谢白玉,外面那道结界,是她布置的? 那道结界分明有他潜藏的神瞳诅咒……若真是她所布置,那罗刹围城的事跟他这位便宜姐姐有关系吗? 众人也是没想到,外面那道连化神期大能都拦在外面进不来的结界居然是这位看上去弱柳扶风的谢家主所为,实在是,人不可貌相,一时间升起几分敬意。 人都是慕强的,之前不过是有求于人,面上客气,如今才真心起了几分敬意。 云阳谢氏,不愧是曾经赫赫有名的修真大族,即便衰落至今,每任家主却皆是灵秀之辈,虽大多短命夭折,可仍撑着云阳谢氏顽强地屹立不倒。 众人之前对云阳谢氏揣测居多,如今跟在这位谢家主身后,一寸寸打量这座千年屹立的古城池 ,倒一时不敢轻言。 直至,途径纷纷扬扬的垂枝梅,头顶是艳阳,漆水澄澈映衬日光金光粼粼,他们跟着谢白玉踏上一座青玉所筑的弯拱桥。 “浮月落星桥?!” 凤朝辞在看见足下青玉弯拱桥,桥下漆水波动,再见桥头一棵数十米高,并二头,如瀑布倾落而下的垂枝梅,终于认出来了这是哪里。 “浮月落星桥?!这就是《仙史》奇景篇首篇里记载的浮月落星桥??” 其余人随着凤朝辞的提醒也认出了这是哪里。 谢白玉站在桥头,停下脚步,看着桥头那株如瀑瑰丽至极的垂枝梅,神色淡淡,肯定了他们的答案,“是的,这里就是浮月落星桥。” “可惜现在是白天,若是晚上到这里来,想必能看见浮月落星的盛景。” 《仙史》奇景篇,专记载修真界瑰丽奇观,其中首篇浮月落星桥,与问天剑一般,也与谢折衣有关。 漆水徐徐而流,两岸梅落垂枝,青玉而筑的弯拱桥,桥拱形似满月,每至夜晚,灵光照耀倒影水中,如一汪明月浮在水面,而漫天繁星自天穹闪烁,水中星光点点。 月桥卧星汉,天地镜中月。 不过使之真正名声大噪,名扬修真界的,却是少年时的谢折衣。 第56章 那时谢折衣也不过才刚刚满十二岁,自崇明殿出来已经七年。 七年间,他不愧为天命成神之人的身份,天资根骨心性皆非比寻常,短短七年时间,修为突飞猛进,毫无阻滞,十二岁晋升元婴一跃而成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年轻一辈无人可出其右。 十二岁这年,由七大世家举办,所有世家都会参与进来,修真界最有名的问道试炼中,谢折衣以一敌六,将其余六大世家的天骄压在剑下,毫无还手之力,以最强势的姿态夺得了此次问道试炼的第一。 以前的试炼,七大世家的少年天才,一个比一样骄傲,通常各自为队,从不结盟,但此次,面对横空出世的谢折衣,他们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默契地决定联手。 其中岐山楚氏的楚二曾过来找谢折衣,告诉他其余五个世家的那几个已经决定要联手对付他,然后问谢折衣要不要跟他一起联手先淘汰掉其余人之后,他们之间再来对决。 谁知谢折衣听见这个提议,连思考一会儿的功夫都没有,轻飘飘瞥了楚二一眼,在楚二以为他绝对不可能拒绝时,谢折衣收回视线,直接拒绝,“不。” “不?!” 楚二没想到会被拒绝,咬牙,“你拒绝我?你难道不怕我跟他们一起对付你?谢折衣,就算你再厉害,可你只有一个人,难不成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打过我们六个?!” 谢折衣莫名其妙看他,“为什么不可以?” 越是故作茫然,越是气人,完全没把人放在眼里。 楚二直接被谢折衣气的浑身发抖,“好好好,谢折衣,你有种,你等着!!!” 结果,谢折衣却当真以一己之力,把他们另外六个人压着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当之无愧的第一。 而后,在夺得问道第一,带着无数赞誉美名,带着修真界无数人的瞻仰敬畏,谢折衣回到云阳谢氏,在云阳城所有人的欢迎中。 刚巧是一个星月交晖的夜晚,谢折衣踏上浮月落星桥,夜风吹动少年衣衫,无数的星光落在少年周身,周身流光溢彩,名扬整个修真界的天才,乘月而归,星河流转。 少年天骄,以一敌六而胜,本就传奇,而当踏上那座浮月落星桥,恰好成就一番奇景。 随着无数人对谢折衣的追捧,浮月落星桥的美名也跟着流传出去。 凤朝辞对谢折衣的光辉事迹如数家珍,自然知道浮月落星桥,而到了云阳城,每一处叫人惊叹之地,无不是与千年前那位可称传奇的天才有关。 众人一时站在桥上,惊叹驻足,似乎也跟着想体会千年前那人,在夺得第一名扬修真界后,是如何迎着夹岸无数人的赞誉追捧,意气风发踏上这座浮月落星桥。 谢折衣也站在桥上,望着桥头那垂枝梅,久久未语。 不过,很快,谢白玉的问话把他拉回神: 谢白玉转过来,“小玹,你小时候经常来这座桥上玩,你还记得吗?” ----------------------- 作者有话说:天天加班,天天熬夜,哎 感谢爺毁天下的雷[撒花] 感谢陌樱恋和一个不知名宝宝的营养液[红心] 第51章 “我记性差, 小时候的事很多都不记得了。” 谢白玉突然提及以前的事情,谢折衣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倒也没有隐瞒, 很直接地承认后, 看向谢白玉问道, “白玉姐,你能说说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你小时候……” 谢白玉站在桥头, 二指宽的白绸覆在眼前, 衬得她脸愈小,伸展的绸带随风飘扬,她淡淡道, “你小时候,很乖, 很安静。” “啊???” 凤朝辞没忍住叫出了声,“谢玹??乖??” 这两个字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其余人也全都抽了抽嘴角,不提谢玹闻名修真界的草包二世祖名声,这段时日他们也算是见识了这家伙闹腾的性子,无论如何也和“乖”这个字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很乖?很安静? 谢折衣本人也顿了一下。 所以原身离开云阳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七岁以前的记忆全都消失, 本人也性情大变成了嚣张跋扈的二世祖? 但谢白玉并没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谢折衣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这位便宜姐姐, 到底瞒了些什么? - 云阳谢氏族地府邸。 千万年修真大族, 不悔玉铺就地阶, 清心铃悬挂檐角,画廊林苑,一圈又一圈, 绯红梅花沿径次第绽放,整座府邸以最中心为阵眼,布就聚灵阵,充沛灵力溢散空气之中,十分舒适。 谢折衣他们跟着谢白玉一进府,就见着坐在屋前台阶上撑着下巴坐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大约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红裙,五官生的漂亮,依稀可窥见日后绝色。 她没像谢白玉那般病弱得苍白,也没有用白绸遮住双目,那双眼睛是睁开的,可惜若再细看,便能看见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毫无焦距,原来竟也是个瞎子。 那小姑娘听见这边的响静,立马露出笑容,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姐姐!” 谢白玉冷淡的神色,在听见那小姑娘开口的时候,瞬间柔和下来,“阿翎。” 她蹲下身,抱住不管不顾冲过来的小姑娘。 众人在那小姑娘喊“姐姐”的时候也就猜到了她的身份,谢白玉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谢青翎。 谢青翎身为主脉之人,自然也受了诅咒的影响,一出生和谢白玉一样,天生眼盲,双目失明,但比谢白玉更严重,这甚至影响到了她的身体发育。 明明是与谢白玉一同出生,但发育迟缓,分明与谢白玉同岁应该是二十岁,但却只有八九岁的模样,连智商也只有八九岁的程度。 实在是……唏嘘。 谢折衣看着那边抱在一起的两姐妹,两个瞎子,一个病弱,一个痴傻,皆是受诅咒影响。 一时有些沉默。 他恨的是那个人,那时他不管不顾只想要那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带他的所有后代都承受这份怨恨诅咒。 但重生归来后,曾经那份扭曲心神的戾气消散许多,谢折衣终于有了更客观的角度来审视这件事。 这到底是他和那个人的恩怨,又与她们这些后面的人有什么关系? 那边谢白玉和谢青翎说了几句话后,起身对她道,“阿翎,你看,你小谢哥哥回来了。” 小姑娘是看不见的,但却似看见一般转头“看”向谢折衣,脸上顿时露出比见到谢白玉还要惊喜的表情,“小谢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十几年未见,她完全没有害怕认错人的犹豫,似乎笃定面前这个人就是她的小谢哥哥一样,直接兴奋地朝谢折衣跑过来。 可惜跑到一半,她忽然又像是感受到什么,猛地顿住脚步停在原地,想靠近又不敢。 谢折衣察觉到她的害怕,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转头,看着一直站在他旁边的楼观鹤,谢青翎在怕楼观鹤? “小谢哥哥,你旁边那个人是谁,好可怕……” 谢青翎浑身颤抖地朝后退去,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 众人也纷纷不明所以,不懂她到底在怕什么。 谢玹旁边的人? 不就是师兄吗? 楼观鹤虽然全程神色冷冰冰,但也不至于到把人吓成这样的地步。 还是谢折衣盯着惶恐不安的谢青翎瞧了会儿,忽然露出笑容,先是对楼观鹤道,“楼师兄,你看你,一天到晚冷着个脸,都给人小姑娘吓成什么样了。” 而后上前一步,蹲下身摸着小姑娘脑袋安抚道,“阿翎别怕,这里没有坏人,你姐姐和我都在,没人能伤到你。” 谢青翎在谢玹走进的时候,似乎感应到亲近的气息,浑身没再颤抖,她抓住谢折衣的袖子,才勉强冷静了点,“小,小谢哥哥?” “对,是我。”谢折衣在把小姑娘安抚平静后,才趁机问,“阿翎,你刚才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害怕?” “是,是那……” 谢青翎刚想开口说什么,谢白玉忽然把她拉了回去,“阿翎胆子小,许是一下见了这么多人被吓住了,是我疏忽了,我先让人带她回房间休息一下。” 小姑娘被她拉住后,一下安静了下去,没再试图凑近谢折衣,也没再对楼观鹤露出恐惧的神情,只是一动不动地被她抱在怀里。 众人就这样看着那小姑娘被人带下去,全程很安静,很乖巧,像是一瞬间被按下了开关,跟着仆从慢慢地消失在眼前。 “这,她没什么事吧?” 谢白玉:“她没事。” 很平静,丝毫没有最开始见着胞妹的温柔,像一下又冷漠毫不关心起来。 众人皆感受到了这丝反差,不由察觉出奇怪。 但谢白玉除此之外,对他们的态度仍然十分客气,众人虽觉这对双生姐妹间的关系有些奇怪,但身为外人也不好说道。 第57章 而谢折衣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观察谢白玉,她刚才分明是有意让谢青翎靠过来,而在谢青翎露出惊恐表情时,她没有露出任何担忧,反而似乎……在确认什么。 她在确认什么? 她知道什么? 谢折衣看向楼观鹤,就见楼观鹤正看着方才谢青翎离开的方向,神色冰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啧,看什么看,都怪你,成天冷着个脸,都把小姑娘吓跑了。” 谢折衣佯做怒骂道,打破了稍微凝滞的氛围,也让楼观鹤回过头看他。 从进入云阳城开始,无论是谢折衣,还是楼观鹤,都一直似有若无地保持沉默,尤其是楼观鹤,一直保持着游离观察的态度,冷漠而审视。 谢折衣是因为“近乡情怯”。 但楼观鹤是因为什么? 谢折衣本来不关心楼观鹤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刚才谢青翎那态度,还有谢白玉,两个人对楼观鹤都有不同的反应。 她们认识楼观鹤? 谢折衣盯着楼观鹤瞧,几乎想盯出朵花来,谢白玉和谢青翎都是云阳城的人,按理来说跟楼观鹤不可能有交集,现在只能说明,楼观鹤和云阳城有牵扯。 楼观鹤也转头看他,面对谢折衣打量的表情,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完全看不出什么。 楼观鹤还未说什么,一旁的凤朝辞却受不了了。 这谢玹仗着他师兄稍微对他纵容了点,就开始作妖了,那小姑娘被吓跑,跟他师兄有什么关系,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谢家主和她妹妹并没有表面看的那般友善。 “我说谢玹,你不要仗着师兄喜欢你,你就蹬鼻子上眼得寸进尺,我师兄在这里好端端站着,怎么就成吓小姑娘了?!都是要结成道侣的人了,怎么还想着用这些伎俩吸引我师兄注意!” 凤朝辞早就看不惯谢玹了,如今又见他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他最尊敬的师兄,更是火上浇油,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 “等等,你说什么,你说,谁和谁要结成道侣?” 是那位谢家主。 谢白玉自出现在众人那刻,始终是平静淡然的模样,即便病弱咳血,仍然端得一副家主的姿态,一举一动规矩威严。 而现在,在听了凤朝辞那番话后,这位家主终于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似乎听见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唇抿的发白,连原本一丝血色也无的面颊也因过度激动染上血色。 凤朝辞没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激动,下意识回道,“我师兄和谢玹啊,等后面我们回了青莲宗,师兄就会和谢玹定下契约,结成道侣,昭告天下。” “咳咳咳!咳咳咳!” 谢白玉忽然又剧烈咳了起来,大概是忽然心绪起伏过大,一时难以抑制。 “家主!家主你没事吧?!” 周遭谢氏的仆役属臣皆没料到谢白玉忽然这么严重,一时手忙脚乱,连忙想要上前扶住谢白玉,但全被谢白玉制止了,她缓过这一阵后,抬头,稍微恢复平静。 “不行,小玹,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只抬头,面朝着谢玹的方向,完全没有试图和楼观鹤说话。 谢折衣注意到了这一点,刚才谢青翎也是,现在谢白玉也是,只是谢白玉没有那么明显,但谢折衣仍然察觉到谢白玉对楼观鹤很忌讳。 为什么? 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谢折衣想要激她一激,于是佯做恋爱脑晚期不服气道,“为什么不行白玉姐?我就是喜欢他,爱他,想和他一直在一起结成道侣,你说不可以,总得告诉我一个理由吧!”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都是没想到还能从谢折衣口中听见这么肉麻,又恋爱脑又无可救药的发言。 ----------------------- 作者有话说:感谢勿、林七的营养液 感谢小鱼、爺毁天下的雷[红心] 第52章 谢白玉也被谢折衣这番话震在了原地。 她大概也没想到谢折衣居然已经“情根深种”到这种地步。 静默半响, 她给出理由,语气平静但极其肯定,“小玹, 他不可能喜欢你的。” 谢折衣闻言抬眸, “白玉姐凭什么这么说?楼师兄和我两情相悦, 他喜不喜欢我,我还不知道吗?倒是白玉姐莫名其妙说这话很奇怪, 你和楼师兄素不相识, 从未见过面,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不会喜欢我?” “难道,白玉姐你和楼师兄认识?” 谢折衣转头看楼观鹤, “楼师兄,你和白玉姐之前见过?” 楼观鹤:“没见过。” 他看着谢白玉, 冰蓝的眼眸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地自以为了解我?” 谢白玉:“你确实没有见过我,但我见过你, 你不可能爱上什么人, 更不可能和谁结成道侣,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请你不要把小玹扯进来, 小玹他心思单纯, 既然你根本没有感情这种东西, 就不要戏弄他。” 凤朝辞一听这话,气笑了,“戏弄?到底是谁在戏弄谁啊?要不是谢玹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我师兄, 师兄才不会松口答应呢!” 还心思单纯,就谢玹那坑死人不偿命的家伙,他要能叫心思单纯,那这世上也找不出什么黑心肠的人了。 这位谢家主,枉他最开始还敬佩她身残志坚,没想到却是个不讲理的。 谢折衣也是没想到他这便宜姐姐把他当作一只涉世未深的小绵羊,第一次被人夸单纯,这感觉还挺新奇。 不过,谢白玉那番话却很有意思,什么叫,楼观鹤没见过她,但她见过楼观鹤?在哪里?怎么见的?谢青翎和她对楼观鹤态度奇怪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谢折衣转头,想看楼观鹤有什么反应,却见楼观鹤神色冰冷,他看向谢白玉,唇角勾起几分笑,“没想到谢家主看上去光风霁月,也如俗人般自以为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臆想,就敢对旁人评头论足。” “我和他的事,还轮不着你来管教。” 谢白玉唇抿的发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啊,楼观鹤又想干什么? 谢折衣本来还在疑惑谢白玉对楼观鹤的态度,但楼观鹤的反应也超出谢折衣的预料,他这番话什么意思? 这番话怎么听,都仿佛他跟楼观鹤真有点什么,可他和楼观鹤那可真是,天大的清白。 谢白玉刚才说的有错吗? 完全没错。 楼观鹤可不就是毫无人性没有感情,恶趣味十足,完全只想戏弄他? 都这时候了,楼观鹤能为了恶心他现在还能坚守两情相悦的人设不动摇,也实在是有毅力 。 “我想干什么?” 楼观鹤目光从谢白玉挪到满脸都是“神经病又发作没救了”无语的谢折衣。 谢折衣和那双冰蓝双眸对上,浑身又开始发毛,这人又想干什么? 他不禁想往后退一步。 但楼观鹤不知何时一只手扣在了他的手腕,牢牢的,令谢折衣只能站在原地,两个人挨得极近。 “既然我和谢玹两情相悦,那自然是要结为道侣。既然要结为道侣,那自然是要做道侣要做的事情。” 他身量高挑,身形修长如松柏,谢玹这具身体比他稍矮一些,是故楼观鹤是低着眸,睫羽微垂,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与他面对面的谢折衣看得见他那双咫尺的冰蓝双眸。 楼观鹤那番话太过惊悚,别说凤朝辞那些人,谢白玉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这种肉麻的话。 而且做道侣要做的事情?!什么事情?! 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他能做什么事情??! 因为太过震惊,一时竟没人出声,也没人有动作。 而谢折衣看着楼观鹤垂眸,那双冰蓝双眸如玻璃珠纯粹冰冷,似蒙着层薄冰,看不分明情绪,只觉似又在戏弄他,又有一瞬仿若真情实意一般。 他眼睁睁看着楼观鹤越凑越近,几乎鼻尖相抵,呼吸相缠。 看上去就像是要亲他一样。 不是吧?! 楼观鹤这次为了戏弄他牺牲这么大?! 谢折衣已经完全不明白楼观鹤到底在想什么了。 “咳咳咳咳咳咳!!!” 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俩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上去时,谢折衣忽然猛地一阵巨咳,弯下腰顺势与楼观鹤拉开了距离。 楼观鹤能豁出去,他可不能。 几乎是所有人在看见两个人分开的时候,下意识都松了口气,虽然他们在先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楼师兄真可能和谢玹两情相悦,但如今真看见这种场面,那刺激,那冲击感,绝对非比寻常。 哪怕之前还犯嘀咕,但如今一见楼观鹤主动要亲谢玹的样子,没人再质疑他对谢玹的态度,以楼观鹤的性子,即便是戏弄人,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而谢白玉也久久怔愣在原地,没想到楼观鹤会用这种方式来反驳她的话。 第58章 可是,可是,怎么可能呢。 - 谢白玉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一时没有心思再和众人交流下去。 谢氏的家仆为众人安排了房间。 其中,谢折衣和楼观鹤是两个房间。 看来即便是先前见到楼观鹤和谢玹那么亲密之后,谢白玉还是不死心,想要分开他们两个。 谢折衣是非常满意这个安排的,但楼观鹤却对那家仆冷冷一笑道,“我还从未见过,哪一对道侣是分开住的。” 谢折衣:“???” 什么道侣不道侣的,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么就成道侣了? 那家仆根本经不住楼观鹤的逼问,下一秒就从心地收回一把钥匙,“对不住对不住两位,我记错了。” 还等不及谢折衣叫住他,那家仆就飞快跑没影消失在眼前。 房内顿时就剩下谢折衣楼观鹤两人。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折衣一把坐在凳子上,他实在看不懂楼观鹤在想什么了。 “别用你对外人那套,咱们两个之间有没有关系,我们两个最清楚是怎么回事,你刚才发的什么疯?别告诉我,你真爱上我了?” 谢折衣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方才楼观鹤那举措太突然,太震惊,连他一时也没想到,惊在了原地,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楼观鹤真的会亲下来。 但楼观鹤又毫无迟疑,神情又平静的诡异,最后连谢折衣都分不清楚这人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在最后连忙咳嗽着避开了那个吻。 疯了,楼观鹤绝对疯了。 面对谢折衣的质问,楼观鹤倒是波澜不惊,他道,“既然她不相信,那就证明给她看,我到底有没有感情,是不是戏弄。” “?” 谢折衣不可思议看他:“这有什么好证明的,不相信就不相信,本来我们就是假的,她们说就说,有必要……做到你刚才那样吗?” 那个,近在咫尺,擦着鼻息而过的亲吻,谢折衣甚至不想再回忆。 楼观鹤:“假的?谁告诉你是假的?” 谢折衣不敢置信睁大眼:“你什么意思?” 楼观鹤对他勾起几分笑,“你说你能修复我的净莲圣体,我自然要把你绑在我身边,道侣契,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谢折衣,谢折衣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万万没想到楼观鹤居然会是这种想法。 道侣契,同生共死,神魂共生,是此界约束最重,后果最严重的契约,无论修为再高,境界再深,都无法违抗道侣契的制衡。 有人曾猜测,是否有朝一日,有人能突破神境,成神成圣,仍旧不能摆脱道侣契的束缚? 不过古来今往,没有任何人成功登神,而唯一高居九天的真神,也不可能与人结下道侣契,是故这始终是个推测,不了了之。 楼观鹤能想到用道侣契来约束他,确实有效,但也实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谢折衣也绝对不可能答应他,“道侣契,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亏楼观鹤想的出来。 就算谢折衣现在立刻马上去死,他都不可能和楼观鹤结道侣契。 谢折衣看着楼观鹤,不知为何,从心底愈升起一股烦躁,楼观鹤到底在想什么。 进入云阳城,愈接近一团迷雾,神瞳潜在的力量一直在若有若无地影响着他,谢折衣本来就一直压制着那股戾气。 而现在,看着楼观鹤,不理解楼观鹤的行为,但不知为何,又莫名在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楼观鹤不受控制暧昧不清的态度让谢折衣感受到一种烦躁。 谢折衣察觉到自己状态有异,想闭上眼静心凝神。 刚闭上眼,就听见楼观鹤道,“你又控制不住了?” 谢折衣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 楼观鹤:“距离上一次过了多久?” 谢折衣一下明白他的意思,瞬间睁眼看他,“二十八天。” 一个不早不晚,但又刚好差两天。 但经楼观鹤这么一提,谢折衣陡然想起那冰凉清香的灵血,本来勉强还能压下去的躁动忽然不可抑制地沸腾,眼珠隐隐约约显露绯红 。 “你这次愿意?” 每次要吸血,楼观鹤都推三阻四好不容易才让他咬一口,这次怎么主动提出来。 “毕竟,都是要成道侣的人了,”楼观鹤看着他的神色意味不明,“给点甜头,有何不可?” 这次,这次谢折衣没急着反驳了。 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 现在先咬了,以后翻脸不认人就是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爺毁天下的雷[红心] 感谢愈慢、伍六七、呜啦啦呜嘿、ly、勿、陌樱恋、桥边、林七的营养液 第53章 “谢玹!谢玹!你这家伙死里面了吗?快出来!” 谢折衣刚把牙齿贴在楼观鹤的脖子上, 只需要轻轻再朝下就能刺破皮肤咬下去,也就在这时,凤朝辞嚷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可惜屋内的两个人都没反应。 谢折衣一双眼眸此刻在那股近在咫尺的莲香引诱下变得绯红, 半边脸庞爬满诡丽绮艳的梅花纹, 哪还有心思搭理凤朝辞。 而楼观鹤, 只垂眸盯着少年眼角又一次浮现的梅花纹,冰凉的手指抚弄那花纹, 那处花纹温度似乎带着火焰的炽热, 楼观鹤手指的温度又格外冰冷。 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那处梅花纹敏感至极,宛如活物般生长延伸, 颜色愈深。 谢折衣不懂楼观鹤究竟是什么毛病,每一次都对他那处格外感兴趣, 偏偏他那里又尤其敏感,稍微一碰,谢折衣就觉得浑身一激灵,楼观鹤还老是反复摸来摸去,有什么好摸的? 这变态。 为了血, 谢折衣忍了。 他都这么大牺牲了, 谢折衣肯定不能因为一个凤朝辞就半途而废。 谢折衣一口咬下去—— “嘭。” 门直接被推开了。 随着门打开, 外面的天光落进来,屋内一下明亮至极, 凤朝辞一进来毫无准备就见到屋里谢折衣和他师兄搂在一起的样子。 “……” “???” “!!!” 凤朝辞呆若木鸡站在门口, 呆愣愣盯着屋内搂在一起的两人。 这不是谢玹的房间吗? 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 现在这个不重要,谢玹和师兄他们两个在做什么??? 难道是继续刚才那个,道侣该做的事? 在凤朝辞怀疑人生的时候, 谢折衣已经一口咬下去了。 他咬的毫不留情,楼观鹤面色不变,只是将谢折衣的头按在自己肩侧,彻底掩住少年脸庞诡异的花纹。 从凤朝辞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两人近乎拥抱,谢玹的头埋在师兄的颈侧,而师兄揽着谢玹的腰,几乎要将少年整个人拥在怀里,一种近乎占有的姿势。 这副画面冲击力太强,凤朝辞完全反应不过来。 寻常人被撞见这种亲密事,早该尴尬不已分开,但屋内这两人都跟没事人一样,谢折衣现在满心都是幽冷清香的灵血,什么清白不清白,发现不发现,根本懒得去想。 而楼观鹤更是没有一点被人发现的尴尬,抬眸,冷冷看向凤朝辞:“出去。” 声音平静,语气冰冷。 凤朝辞瞬间回神,整个人脑子跟烟花炸了一样,混乱一片,跟见了鬼一样,连忙喊道: “不好意思打扰了!师兄,你们继续!” 说完直接把门一关。 等谢折衣恋恋不舍喝完血,被迫从楼观鹤脖子那儿离开,理智回笼,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凤朝辞那家伙。 谢折衣盯着楼观鹤颈侧那咬痕,似乎隐隐还在渗血,喉咙滚动一下,但知道楼观鹤肯定不会让自己再咬下去,艰难移开视线,才有心思想刚才的事。 “现在好了,那小公子看见我们那样子,这次多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楼观鹤拉住领口将那咬痕遮住,神色平静,“他早晚都要看见。” “楼观鹤,你认真的?” 谢折衣喝了这么多灵血,这次楼观鹤意外的大方,比之前咬一口就拍飞要好太多了,灵血冰凉,原本躁动的戾气在灵韵清幽的灵血压制下平静下来。 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舒适,神瞳的影响被削弱至最低,净莲圣血当真是好用。 谢折衣现在再看楼观鹤,又勉强顺眼了几分,再听见楼观鹤这种疯言疯语,难得可以冷静下来心平气和交流。 楼观鹤问:“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谢折衣挑眉,“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怎么可能结为道侣?” “道侣契虽然可以把两个人牢牢绑在一起,但你不可能不知道,道侣契必须两个人心意相通,非至死不渝,同生共死不可的道侣才能立下道誓,至于我们两个……” 第59章 后面的话根本不需要谢折衣继续说,他和楼观鹤两个人,至死不渝?同生共死?哪个词套在他和楼观鹤身上都不可能,不互相捅一刀子都算有情有义了。 楼观鹤听完却无动于衷,唇角微勾,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呵呵,哪里都不可能。 谢折衣都不知道这人哪还有脸问下去,他到底凭什么会觉得自己会和他能结下道侣契。 “我有喜欢的人。我这辈子,下辈子,上辈子,都只可能和他结契,至于你楼观鹤,我知道你也不可能喜欢我,不过即便是想戏弄我,也该适可而止。” 谢折衣定定看着楼观鹤,漆黑眸子幽深一片,没有往常轻佻玩闹的模样。 楼观鹤在他说出有喜欢的人时,静静盯着他,冰蓝眸子看不分明情绪,平静到诡异,他问,“喜欢的人?谁?” 谢折衣:“你不需要知道。” 楼观鹤:“你前世的道侣?” 道侣?谢折衣默念这两个字,他倒是想,可惜,从始至终都是他的妄想。 楼观鹤从他一瞬的沉默得出答案,似笑非笑,“看来不是。” 谢折衣冷笑,“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就不该指望楼观鹤能正常。 楼观鹤没在意谢折衣恶劣的态度,继续问,“是他不喜欢你?” 谢折衣又沉默了一下。 “是我不配。” 光是生出那么点念想,都是对那位尊神的玷污,更何况结为道侣这种事,更是想都未敢想,妄想渎神,他也算死有因得。 谢折衣不想再聊下去,楼观鹤的问题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 “凤朝辞刚才来找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我去找他。” 谢折衣说完转身,也不再管楼观鹤什么反应。 - 凤朝辞还站在外面没有走远。 他呆呆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满脑子胡思乱想,谢玹和师兄他们不会,不会……?! 但现在还是大白天,不可能,不可能的。 谢白玉当时吩咐下去是按两间房分给谢折衣和楼观鹤的,凤朝辞问了另外的家仆谢玹房间在哪,根本没想到楼观鹤会在谢玹房里。 要不然,他刚才也不可能那么嚣张地踹门而入。 凤朝辞看着紧闭的房门,神色古怪扭曲,这么久都没出来…… 好在,在凤朝辞脑子不受控制跑得越来越偏时,房门终于打开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 谢折衣没想到凤朝辞居然就等在门外没有走,狐疑看了凤朝辞一眼,这凤小公子,不会有什么奇怪的……? “你在想什么?!我才不是那种人!” 凤朝辞从谢折衣古怪的神色一下猜出他的想法,顿时恼羞成怒,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明明是谢玹这家伙,死不要脸大白天就缠着他师兄……白日宣淫,怎么还有脸来污蔑他。 谢折衣说完也觉不对,他那话的意思不默认他和楼观鹤在屋内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两个人都觉得这话题不对,不约而同转了话题: 谢折衣:“你刚才找我什么事?” 凤朝辞:“你怎么出来了?” 两人同时出声,谢折衣咳了一声,先回道,“出来走走。” 凤朝辞也回道,“刚才谢家主找你,我过来替她叫你一声。” 谢折衣皱眉,“白玉姐?” 凤朝辞:“对,她让你去谢氏宗祠见她。” 谢氏宗祠? 谢折衣沉眸,“我知道了。” 他转身要走,凤朝辞连忙叫住他,“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知道宗祠在哪儿吗?” 这云阳谢氏的府邸大的要命,刚才凤朝辞都是绕了好久才找着路。 谢折衣朝他笑了下,“我当然知道。” 他知道? 凤朝辞愣了下,谢玹不是刚才直接就回房了吗?什么时候出来认的路? 他望着谢玹逐渐远去的背影,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从进入云阳城开始,谢玹这家伙,总觉得有时候,忽然有种陌生。 不过那种感觉也只是一瞬,凤朝辞素来心大,下一秒就觉得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然后抛之脑后,他看着谢玹快要消失的背影,想起来更重要的事,提醒道: “下次,你要是再和师兄做那种事,一定要记得关门!!!” 这次还好是他,要是换个人,那他师兄的清誉可不就得被谢玹这家伙毁了吗? 枉他师兄那么冰清玉洁,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人物,居然折在了谢玹这家伙身上。 凤朝辞简直痛心疾首。 而谢折衣没想到凤朝辞最后居然还能语出惊人,他脚步一顿,差点踉跄过去。 “没有下次了。” 下次,他早就离开了。 - 谢氏宗祠。 青烟浩浩,大殿桌案层层向上摆放着数千年间云阳谢氏历代先祖的牌位。 谢折衣进去的时候,谢白玉正站在这些牌位下,仰着头,面朝着这些牌位,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玹,你来了?” 谢折衣笑着走过去,“白玉姐,听凤小公子说,你找我有事?” 谢白玉:“你之前说你记不得从前的事,我想着先带你来认认我云阳谢氏的历代先祖。” “虽然你没有云阳谢氏的血脉,但毋庸置疑,你是我的弟弟,是云阳谢氏当之无愧的一份子。” 云阳谢氏的一份子? 谢折衣站在阴影中,神色一半明一半暗,无端显得冷漠。 ----------------------- 作者有话说:下本我一定要存稿[爆哭] 感谢爺毁天下、小鱼、陌樱恋、山山而川的雷[红心] 感谢小鱼、洛希极限、日暮流淌、朝朝、呜啦啦呜嘿、伍六七、勿、芜湖、桥边、林七、70788550、ly的营养液[红心] 非常感谢! 第54章 云阳谢氏历代先辈有资格被纳入宗祠之人, 或惊才绝艳成就大能,或为云阳谢氏做出大贡献,才可奉于宗祠供后辈子嗣拜祭。 谢折衣抬眸, 跟着看过去。 最上首的牌位毋庸置疑是创下云阳谢氏的先祖, 后面跟着的则是历代家主及杰出后辈, 云阳谢氏绵延数千年,供于案上的牌位数不胜数, 一排排一层层围着向下。 直至看到中间某一牌位, 谢折衣神色一顿。 而谢白玉还在为他介绍,“最上首的是我云阳谢氏一脉的先祖,昔年正是先祖不惧艰险横渡无妄海, 求道昆仑山,于无数人中脱颖而出, 我云阳谢氏才得以在先祖庇佑下繁荣昌盛,鼎盛人族。” “下面的则是我云阳谢氏历代掌门天骄大能……” 谢折衣从看见那牌位开始,就再也没能听进去谢白玉的话,似是看见极度不理解之事,他指向那木牌, 眸色沉了分, 问, “谁把谢折衣的牌位放了进来?” 历代掌门天骄大能,谢折衣姑且占了天骄大能两个, 若没有后来的事, 他自然够资格被供奉于宗祠受后辈世人代代瞻仰。 可他最后杀的云阳谢氏血染城池, 谢氏之人提及他之名无不是咬牙切齿,恨得锥心切骨,谁会力排众议敢冒全族之大不违把他的牌位呈于宗祠? 疯了? 谢折衣先是觉得恶心, 和云阳谢氏沾上一丁点的关系他都恶心透顶,无数的人名从脑中略过。 云阳谢氏中与他交好的屈指可数,且还能做到将他牌位放于宗祠,至少后面的地位非常高。 谢折衣一一筛选过去,筛到最后,竟没有任何一个人符合这个条件。 “是云阳谢氏第三百五十一任家主。” 三百五十一任? 谢折衣神色一愣。 他只知道谢氏第三百五十代家主是谁。 谢氏三百五十代家主,谢钧。谢折衣的生身父亲,也是死在天问剑下的谢氏家主。 而第三百五十一代家主,正巧是谢折衣血洗云阳谢氏之后的第一任家主,那会是谁? 在直面谢折衣血洗全族后,还能把谢折衣的牌位供在宗祠,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皱眉,朝那堆牌位看去,按着历代家主那处的牌位往下数,而后终于看见一块古朴木头刻的牌位。 待看清上面的字后,谢折衣神色冷沉下来,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阴郁。 同时,谢白玉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谢氏第三百五十一代家主,谢别枝。” 也是谢折衣同父异母的兄长。 - 谢折衣五岁之后,虽从空旷寂静的崇明殿出来,但谢钧那时把谢折衣看的跟眼珠子一样,仍然对他四周的人严防死守,云阳谢氏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小主子的特殊性。 是故虽然得以重见天日,但谢折衣走在路上,沿路仆从跪拜,回到房间,弟子守在门外,谢钧派了无数人跟在他身边,任何人想要靠近谢折衣都要经过极其严密的审查。 遇上谢别枝是个意外。 应是才从崇明殿出来不久,谢折衣冷淡得不像个小孩,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乌黑的瞳眸淡淡看向前方,他走在路上,身后跟着长长的家仆。 第60章 没有人说话,一路过来,唯余脚步踩在雪地松软的塌陷声。 细小的雪花落在谢折衣发梢,他还没开始修炼,不能用修为御寒,只能穿着身厚厚的白毛围氅,愈发衬得粉雕玉琢,可惜那双眸始终毫无情绪,如雪做的瓷人。 忽然,远处青玉墙头,一抹红从外面探头。 谢折衣顿足,身后无数人跟着他一起停下脚步。 他指了指那墙头,问,“那处是什么地方?” 身后有人回道,“是大公子的居所。” 谢折衣除了谢钧,几乎谁也不认识,这所谓大公子自然没听过,他问,“大公子?” “大公子是家主与夫人的长子,也是您的兄长。” “兄长?” 谢折衣念了一遍,神色无动于衷,他更对那墙头冒出来的梅花感兴趣。 “把那株梅花栽到我院里去。” 他对人没兴趣,漆黑眸子只盯着墙头招摇的梅花。 “这,可是,大公子悉心养了好几年……宝贝的不得了。” 谢折衣只两个字,“我要。” 身后的仆从尽皆感到头疼。 这位小公子才从崇明殿出来不久,沉默的完全不像个小孩子,却不知为何对梅花格外感兴趣,但凡是看见稍微好看点的,必得要占为己有,真真是奇怪。 谢折衣才不在意这些仆从怎么想,他只惦记着在最后他对那个梦中人做的承诺,若下次再见面,他会送他一株梅花。 下次是多久? 谢折衣不清楚,但不妨碍他提前末雨绸缪将所有看得过去的花全都收入囊中,等到后面自然可以由着他千挑万选。 更何况面前那株花,不仅仅是看得过去,花瓣艳丽,枝蔓蜿蜒,极为姿色动人,妩媚多姿,少有的极品。 可这株花的主人,在云阳谢氏地位却也很是不凡。 云阳谢氏长公子,谢别枝,其母亲乃同为七大世家的重泽闻氏家主之女闻酌君,身份尊贵,于阵法一道天资颇高,本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可惜其因一次意外根基受损,修为跌落,再难晋升,七大世家温情少有,在她注定道途已毁后,就直接放弃了她。 闻酌君虽境界跌落,但其乃重泽闻氏家主之女,血脉尊贵,拿来联姻正好,根本容不得闻酌君反对便被强行送进了云阳谢氏,成了没有名字的家主夫人。 但无论如何,其也是闻氏之女,而谢别枝作为她与谢钧的长子,既是云阳谢氏的长子,也是云阳谢氏与重泽闻氏合作的筹码,不可谓不重要。 这些仆从怎么敢轻易得罪了这位长公子去,但他们也不敢忤逆谢折衣的话。 一时迟疑起来,就在气氛凝滞的时候,一名着青衣锦袍的少年站在那处院墙的门口,眉眼带着温和的笑,声音清润,“折衣若是想要便拿去。” 谢折衣盯着他,没说话。 倒是身后的仆从尽皆认出来人的身份,纷纷俯身行礼,“见过长公子!” 谢别枝走近,他比谢折衣不多不少,正正大了十二岁,十七岁的少年,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神骨玉清,面冠如玉。 四下的仆从见他走近,纷纷面露迟疑,他们奉家主之命,禁止任何不相干的闲杂人等接近小公子,可若是大公子的话,他们该不该拦? 谢别枝微微露笑,“我已经得了父亲的允许,你们不用这么防备。” 云阳谢氏长公子,以端方有礼、温润如玉闻名遐迩,出身世家却未有世家子的傲慢,绝不可能说谎。 那些家仆听了他这话,俱是松了口气,也不再试图拦着,识趣地朝后退了几步,给两人留出空间。 谢别枝低头,看着矮他半截,粉雕玉琢偏偏冷淡至极的小孩,语气温和,“第一次见面,我是你的兄长谢别枝。” 谢折衣歪了歪头,他对这个人不感兴趣,但不妨碍他理解到,这个人会给他花,所以在谢别枝带他进他宅院时,谢折衣很顺从地跟着他进去了。 宅院里,雪地中开得正盛的梅花迤逦而绽放,从瓣瓣绯红花瓣,可见其主人心血不少,平日里应是极其爱惜,不过此刻,这位素来把这株梅花捧在手心的长公子,却温和笑着对谢折衣道, “喜欢吗?喜欢就让人全栽到你院里去正好。” “长公子?!” 他身后的侍臣闻言一惊,都是知道长公子平日里有多爱惜这些花,下意识叫出声。 谢折衣可没有什么抢人所爱的愧疚,或者说,他根本还没有这些多余的认知,他只知道,他需要挑一枝最好看的梅花送给那个人。 所以他直接点头。 长公子身后的仆从看不惯他这样毫不感恩的样子,想要为长公子抱不平,但谢别枝却笑道,“这些梅花本就是我为折衣栽种的,他能喜欢,也算没有白费苦心。” 谢折衣喜欢梅花,此事人尽皆知,但没人疑惑为什么。谢折衣出生之日,方圆百里梅花逆时而开,这般天地异象伴随梅花而诞生,若喜欢梅花也似乎并不奇怪。 不过谢折衣在最开始,对梅花根本没什么兴趣,与其余的花草树木并无区别,只是在那个幻境中,随着那双冰蓝双眸一起映入眼帘,无端显得四周红梅妩媚生姿,叫谢折衣难得起了兴致。 当然,这些原因也无从为外人道也,那个幻境始终是谢折衣一个人的秘密,没有人知道。 因着这次赠梅花一事,谢折衣倒难得在除了谢钧以外对另一人也多了几分印象。 且这印象,与谢钧不同……并不排斥。 也不知道谢别枝对谢钧都说了什么,谢钧确确实实允了他偶尔来见谢折衣,他实在是个温柔的少年,与他那位高傲冷淡的母亲截然相反。 即便随着谢折衣越长越大,显露出万万年绝无仅有的天资,名扬修真界,衬得谢别枝这位长公子如萤火微弱。 所有人提及谢氏公子,永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谢折衣,而原本属于谢别枝的少主之位也摇摇欲坠。 但谢别枝从没有怨言,对待谢折衣永远温和一如初见。 所以,才显得后来愈加可憎,令人恶心。 ----------------------- 作者有话说:感谢爺毁天下的雷[红心] 感谢山山而川、伍六七、洛希极限、勿、ly、陌樱恋、林七、70788550的营养液 第55章 恶心。 一想到这牌位是谢别枝放上去的, 他就恶心,厌恶,反胃, 甚至想吐。 看来还是他当初手下留情了, 竟叫谢别枝在后面还能这样恶心他一手。 “咔嚓。” 谢折衣漆黑瞳孔一瞬绯红, 在他冷冷的目光下,那块刻着“谢折衣”的牌位自上而下裂开道裂痕, 而后“咔嚓咔嚓”裂缝越来越大。 那是上好的紫桐木所铸, 但此时在谢折衣的视线中却似承受了千钧的压力,最终“嘭”地一声炸开,化为无数木屑飘散。 “家主!发生什么事了?!” 这动静不小, 一下惊动了外面守着的谢氏弟子,他们说到底对谢折衣这个突然冒出的谢氏人不放心, 听到宗祠传来这么大的动静,连忙闯了进来。 然后就见,受谢氏后人供奉至今的宗祠,历代先祖牌位全部东倒西歪,横着竖着倒在供案上, 还有许多甚至直接掉在了地上, 一片狼藉。 而谢折衣与谢白玉站在殿中心, 两人背对着众人,不知道情况如何。 那些弟子连忙唤道, “家主, 您没事吧?” 谢白玉:“碎了。” 那些弟子疑惑, “碎了?什么碎了?” 谢白玉弯腰,捡起地上一块木屑。 她看不见,在地上摸索了会儿, 紫桐木坚硬锋利,谢白玉手指无意碰上木刺,瞬间血珠滴落,落在她苍白近乎透明的指尖,越发晃人。 谢折衣皱眉,那血……当然没有楼观鹤的诱人,但他能感受出,那血居然对他也有一股奇怪的吸引力,不过好在刚刚才在楼观鹤那里咬的尽兴,他现如今勉强能控制得住自己,没有显露异样。 不过,她的血,怎么会对他吸引力? 谢折衣盯着她,越发感受到不对劲。 谢白玉忽然转头,与谢折衣对上,她问,“小玹,你方才有什么感觉?” 她为什么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难道他应该有什么感觉? 谢折衣心绪百转,表面却佯做不解道,“白玉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没什么感觉啊?就是这牌位怎么会突然碎了,吓我一跳,白玉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谢白玉抿唇,“什么感觉也没有?” 谢折衣:“昂。” 她不知信没信,也没追究为什么这木牌为什么会突然碎掉,只是低头,摩挲着那块木屑,突然道,“小玹,如果有一天,白玉姐迫不得已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到时候能不能原谅姐姐。” 通常问出这种问题的,不是有对不起他的事情,就是要有对不起他的事情。 第61章 谢折衣越发警惕起来,他盯着谢白玉,时刻注意着她的举动,“白玉姐,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谢白玉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动手的意图,平静道,“只是突然想问问,你若不想说便罢了。” 谢折衣思索了下,笑道,“那当然应该……不会原谅。白玉姐姐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呢,最是爱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受不来委屈的,谁要是对不起我,我必得叫他千倍万倍还回来,以德报怨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不过我相信白玉姐才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问这个作什么?” 也不知是手受了伤,谢白玉紧抿的唇苍白,她身子单薄,此时微咳几声,她身后的弟子觉得谢折衣说话太过放肆,想上前训斥他一顿,不过被谢白玉拦住了。 她道,“是我多问了。” - 谢折衣走出宗祠,却见凤朝辞一众青山弟子与洛今在一众颍川洛氏子弟全都赶来了宗祠殿外。 谢折衣视线一转,楼观鹤站在东南角的庭院下,远离人群,自成一处天地,拂雪剑配在腰间,蓝白衣裳飘逸,冰蓝的双眸没什么情绪地望着宗祠这个方向。 他们所有的人都在这里,谢折衣立马意识到这点。 但他现在来不及思考,直接穿过人群。 “谢玹,你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凤朝辞本想抓住谢玹好好问问在宗祠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想到这家伙一声不吭,从人群撞出一条道,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完全无视他朝东南走去,等等,那里是……?! 凤朝辞想起来那里是谁,连忙转头看去。 就见谢折衣直接一头扑在了他师兄身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凤朝辞想到自己之前还提醒这家伙记得关门,没曾想人家根本不屑于在房间里,直接就当着众人的面就在这里不知廉耻地扑他师兄怀里! 谢折衣将头埋在楼观鹤颈侧,遮掩住了快要隐藏不住的绯红瞳眸。 谢白玉的血对他并非没有影响,与楼观鹤的灵血不同。 楼观鹤的血,他光是闻闻都觉得灵魂如浸在一汪冷潭,躁动戾气尽皆平复……很舒服。 可谢白玉刚才的血,他闻到的一瞬间,谢玹这具身体本能地渴望,且潜藏的那股戾气一下被引动。 他在宗祠内忍了这么久,直到见到楼观鹤,虽然谢折衣一直觉得他讨厌楼观鹤,但无可否认,在这一刻,楼观鹤是唯一知道他身份可以帮他掩护的人。 不过谢折衣在最开始确实担心楼观鹤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发神经。 “楼观鹤,帮我。” 他隐隐控制不住修罗相,在靠近楼观鹤时,眼角渐渐爬满诡异花纹,这个时候,这么多人,绝对不是显露人前的时候。 好在楼观鹤这次非常配合,静静看着谢折衣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在谢折衣扑上来的时候,甚至似是下意识,一只手搂住少年的腰身,将人半拥在怀里,隔绝众人的目光,彻底掩住谢折衣的异样。 凤朝辞没想到谢玹居然这么不要脸,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热情成这样,偏偏他师兄貌似还真就吃这套! 苍天无眼,师兄,你糊涂啊! 青莲宗这边的弟子从没见过这么大庭广众亲热的道侣,更何况,这其中一人还是素来以冷漠无情闻名的莲山首徒。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开眼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但凡是跟谢玹有关,似乎再离奇也不奇怪了。 只是青莲宗等人大多从没见过这么黏黏糊糊的相处,看了一眼,竟不敢多看,看天看地,又控制不住想看过去,就被自家师兄冷冰冰的目光刺了回来。 倒是颍川洛氏这边,洛今在见这俩人又搂在一起,神色不屑讥讽,“奸夫淫夫!狗男男!” 谢折衣鼻尖凑在楼观鹤脖颈处,嗅了嗅,冰凉清幽的莲香充盈,远比谢白玉那莫名的血好吃的多,喉咙滚动几下,但他记得前不久才吸了楼观鹤那么多血,若再吸下去,先不说楼观鹤可能会翻脸不认人,他的身体兴许也承受不住。 不过也够了,光是贴着皮肤闻闻,浮躁的神魂就静了下去,谢折衣抓着楼观鹤的肩膀,极力克制着想一口咬下去的冲动。 在洛今在开口嘲讽时,楼观鹤就欲唤出拂雪,只是还未有动作,整个人就顿了顿。 谢折衣舔上了楼观鹤的脖子,不能咬,舔舔总行吧。 要不然,到时候还是想办法救他一命算了,这人要是死了,到时候他还能去哪里找到这样极品的血。 搂在腰间的那只手力道越来越大,谢折衣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某人忍耐的极限。 恋恋不舍从楼观鹤怀里起来,结果没想到却见楼观鹤脸色愈冷。 “?” 他都起开了,怎么感觉这人还更不高兴了? 谢折衣暗道一声神经病。 “小玹。” 谢折衣转身看去,谢白玉从刚才他俩抱在一起脸色就不太好看,想来是谢折衣把她之前的话当了耳旁风。 “你,” 她顿了顿,想劝说什么,但大概知道没人会听她的,轻咳几声,似是妥协,“你若真心喜欢,我也拦不住你,只是你之后会后悔的,小玹。” 又是这套说辞。 谢折衣也很好奇,谢白玉到底为什么这么笃定楼观鹤会对他不利? 但问了,谢白玉又避讳一样,根本不说原因。 一旁的洛今在才不爱掺和这爱不爱,后不后悔的事儿,实在腻歪的慌,他不耐道,“谢家主,你把我们召过来,不是要告诉我们关于这道结界的事情吗?快说吧,别耽搁本少主时间了。” 洛今在一向傲慢惯了,到了云阳谢氏地盘对其家主也没见几分尊敬,惹得谢白玉身后一众的谢氏弟子纷纷动怒。 不过谢白玉本人倒是没有生气,除了关于谢折衣和楼观鹤的事情让她神色难看片刻外,其余她都跟没情绪的假人,毫无波澜。 她终于将注意力从谢折衣楼观鹤两人身上收回来,对众人道,“你们若是想知道结界的事,就随我来吧,我带你们亲自去看看结界的阵灵,你们就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了。” 阵灵?! 众人闻言一愣,俱是互相看了眼。 但旋即又反应过来,这样威力无匹的大阵,有阵灵倒也不算奇怪,就跟九转青莲打阵有九连花一般,越是厉害的大阵,越可能诞生阵灵。 只是,阵灵一般不是平白诞生,而是附着于起阵的媒介。 而这结界的媒介? 谢折衣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爺毁天下的雷[红心] 感谢朝朝、洛希极限、呜啦啦呜嘿、崽崽的崽崽、伍六七、勿、ly、林七、愈慢、陌樱恋、山山而川、桥边、70788550、芜湖的营养液 第56章 谢白玉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 沿路亭台水榭, 青玉墙砖,云阳谢氏的族地极大,非一府一院一栋, 而是成片的建筑群, 谢折衣他们跟着谢白玉朝里走, 穿过一道道曲折的走廊。 灵气越来越浓韵,一树树梅枝在路边开的愈加繁盛, 绯红潋滟, 仿若走入了另一个世界,直到最后踏出回廊,视野陡然开阔, 是云阳谢氏族地整个建筑群的最中心,空出一块数十里空地, 其正中伫立一座极其恢宏的神殿。 “这这这这里是……?!” 众人才将将看见这巍峨恢宏的神殿,下意识也跟着停下脚步,俱是屏住呼吸,不敢置信惊呼出声,与四下云阳谢氏的府邸相比, 这座神殿高耸入云, 极尽奢华威严, 比当初青莲宗三清神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白玉道,“你们没猜错, 这里就是我云阳谢氏数千年前举全族之力倾力所造的云阳神阙。” 千年前, 修真界以七大世家为尊, 神泽四方,无人不尊神,无人不敬神, 俗世凡间无数凡人供奉真神,香火绵延千万年不绝。 而七大世家作为修真界最顶级的存在,既是为了供奉真神以证虔诚之心,也是为了彰显其世家底蕴实力,七大世家倾全族之力,搜寻世间能工巧匠极尽奢华珍贵之物,打造了七座神殿。 为与寻常凡俗神殿区别,又称七脉神阙。 《仙史》曾记载,千年前,谢折衣血洗七大世家,一花一草一木甚至连条狗也没放过,一步杀一人,血迹蜿蜒浓稠滴下,顺着剑尖滴滴答答沿路而落。 空气中血腥味无处不在,几乎是杀红了眼,毫无理智,丧心病狂,走到哪杀到哪,七大世家的人被千机红线所起的千机阵困住,如瓮中之鳖无路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折衣一路一步步似是闲庭漫步,不紧不慢朝前一步步逼近。 一路势如破竹无人可挡,直至杀到七脉神阙殿前。 余下残存的世家之人躲在神阙之内,跪在神前惶恐地祈求神明相助,所有人走投无路将希望希冀在神明现世除掉外面那魔头。 第62章 许是他们的诚心传上九天,得以真神显灵,谢折衣确确实实在神阙前停下了脚步。 青年面容掩在帷帽之下,只能看见苍白的下颔与半边脖颈露出来妖异诡丽的花纹,手腕缠着一圈圈蠕动诡异的红线,天问剑拖在地上,在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神阙,也就是神殿,里面供奉着神明。 青年仰头,露出帷帽下阴郁苍白的眉眼,他打量着这座巍峨壮丽的神阙,里面的人在此时也才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倒吸一口气至一半,又猛地屏住呼吸,生怕发出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但不知是不是真神庇佑,之前举族之力设下的护族大阵在谢折衣剑下一戳即破,这处神阙没有任何结界,外面没有任何防护,没有任何阻拦,谢折衣却偏偏停在了殿外,再没有前进一步,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屏障拦在外面。 故《仙史》后面在记载这件事后,曾总结了一个结论,大意为,真神泽佑世人,以谢折衣这般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魔头乃神明驱逐之人,神殿有神明庇佑,似谢折衣这等魔头,根本进不去神殿。 此事经《仙史》传名天下,后剩下几个世家在被谢折衣逼得最后走投无路时,也都死马当活马医躲进了神阙,没想到还真见着谢折衣驻足不前,百试百灵。 不过这些只是暂时延缓了他们的死亡,谢折衣守在神阙外,最终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那些躲在神阙的世家之人居然一个个自己跑了出来。 此事,后来前去查探的人都没有头绪,也就只能归结于谢折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邪门歪道 。 神不容魔,世人经此事这样坚信,无数人跪拜于神殿希冀神明能显灵降世,而最后谢折衣死于天外天山外山,死于神域凡俗交界之地,死于离神最近的地方,也似乎更加证实这个传言,真神终于响应众生祈愿,除掉了这个罪该万死的魔头。 只是,一切的真相掩盖于千年的时光,模糊于后世人数不清的臆测臆想,但最广泛的传言,还是《仙史》曾推测的那般,神不容魔。 - 谢折衣抬头看着面前这座巍峨壮丽的云阳神阙,神色怔怔,一如千年前,他带着满心仇恨,杀的失去理智,但最后站在神殿前,被戾气裹挟的神智忽然清明。 他不能进去。 他满身血气,戾气缠身,浑身都脏透了。 不能弄脏了神殿,在无止境的杀欲中,这个念头止住了还欲前进的动作。 谢折衣守在神阙外,殿外没有任何阻拦他的结界屏障,是他自己给自己划了一条线,绝不踏进一步,绝不可以,玷污神明。 “哼,看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一座神殿吗,一个个跟看傻了似的。” 洛今在讥讽的声音把所有人拉回神。 谢折衣漆黑眸子闪过一丝杀意,他冷冷看过去。 这般不敬神明的话,在场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谢白玉倒未有太多生气,只是平静警告道,“洛少主慎言,真神在上,兴许你哪句无心之过,就会惹的神罚死无葬生之地。” 洛今在不屑道,“早不知死了千八百年的,兴许灰都不剩了,一个个倒还信这些,真是笑话,本少主天不怕地不怕,难不成我还怕一个死掉……” 话未完,无形的红线于半空盘旋,隐隐晦暗的力量降临,众人皆感应到一股不详,没有心思再去注意洛今在,纷纷警惕看向四周。 “啊——!” 忽然,静谧中一声痛呼从身后传来,众人一惊,连忙转头看去,就见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洛今在似乎被无形的线吊在半空,浑身一道道细长的伤口瞬息出现。 似乎有潜在的无数锋利的线割在空中,众人也被这诡异的一幕惊住。 “愣着干什么!快救我啊!” 这到底什么东西! 洛今在痛的咬牙,忽然耳边一道风声响起,他一惊,下意识转过脸,但那诡异的线太快了,根本躲不掉。 “嘭!” 潮生剑无令而出,千钧一发之际拦在洛今在面前,但那股无形的力量太过庞大,直接击碎在名剑榜上排名前百的潮生剑,又朝前几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今在半边脸被削穿,隐隐可见皮下白骨,但也多亏潮生剑舍身护主,那线虽击碎潮生剑继续朝前,但到底没有一开始那般势不可挡,不过还是削了洛今在半张皮,那半张皮还剩一丝连在骨头上,吊在半空,极其恐怖。 众人也没想到瞬息之间,居然会有这种变故。 那些无形的线似乎还不罢休,想要再度出手,却见谢白玉忽然割破手腕,淅淅沥沥的血沿着苍白的手腕蜿蜒流下。 一道道诡异的勒痕出现在她的手腕,割出一道道深深的伤口,似乎在贪婪的吸吮着她的血,相应的,洛今在那边的线少了许多,众人连忙抓住这个机会把洛今在救了下来。 “少主,少主,你没事吧??!!” 颍川洛氏的弟子连忙围上去,都被洛今在挥开,洛今在半张脸皮吊在骨头上,形貌极其恐怖,但他却没在意脸上的伤势,而是第一时间吼道,“潮生剑,快去,你们快去找潮生剑!” 方才潮生剑碎成两半截,一半被洛今在紧紧握在手中,另一半不知道掉哪去了。 那些弟子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了还在意剑,连忙劝道,“少主,先别管潮生剑了,你的伤势要紧!” “滚!你们懂什么!那是我兄长的剑!” 青莲宗这边的人面面相觑,第一次认识到洛今在和他那位兄长的感情深厚,一时心情复杂。 凤朝辞虽然一直看洛今在不顺眼,但看着他如今这般凄惨的样子,也是皱眉,他看向那边的谢白玉。 谢白玉的手还不停地流血,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方才她那番动作,显然并非毫不知情,且对此似乎并不惊奇。 凤朝辞神色沉了下来,没了平常傻白甜的样子,语气冷凝,“谢家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是怎么回事,若你不给个交代,也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谢白玉咳了一声,唇角溢出鲜血,脸色惨白,显然方才放血,对她影响不小,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凤朝辞的话,而是先转向谢折衣那边。 可惜,谢折衣没看她。 那些线谢折衣很熟悉,是千机红线。 但不是谢折衣放的,刚才他确实有一瞬间想杀了洛今在,但还没动手,就感受到了神阙里传来的异样。 待看清那突然无穷无尽扑向洛今在的千机红线时,谢折衣实实在在愣住了,怎么会,千机红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很快,一股无形力量自暗处溢散,铺天盖地的戾气从心底升起,随着那些红线的出现,随着谢白玉割腕那些红线饮血之后,那股巨大的戾气几乎要破笼而出。 就在即将控制不住时,一双极其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极寒的灵力从相握之地源源不断进入体内。 谢折衣诧异看向旁侧,没想到楼观鹤会帮他。 而谢白玉转向谢折衣时,正巧谢折衣在看楼观鹤。 谢白玉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转头看向凤朝辞,对他道,“我从来没说过,神阙无神,他冒犯神明,自然引得神罚。” “什么??!!” ----------------------- 作者有话说:感谢爺毁天下、小鱼宝宝的雷[红心] 感谢吴梨、勿、朝来雨声骤、懒菜锦袍、日暮流淌、伍六七、ly、山山而川、林七、陌樱恋、桥边、70788550的营养液 第57章 谢白玉话落瞬间, 所有人都惊叫出声。 什么意思??? 众人不敢置信看向那座巍峨神阙,这位谢家主的意思是说,神就在这里面?可是那位尊神不是已经陨落千年了吗? 怎么会?真的假的? 但这话由这位谢家主说出来, 再加上眼前这座无比壮丽的云阳神阙, 以及方才洛今在的惨状,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惊疑不定。 只有谢折衣, 一双黑眸沉沉望向面前这座神殿, 方才这里面确实传出来了一股神力的波动,但他不相信谢白玉的话,他也不相信那位尊神会忍受困留在云阳谢氏这个恶心的地方。 “神?谢家主, 你是说,这里面有神?” 有人终于没忍住问出来。 谢白玉没有点头, 也没有直接否认,道,“云阳神阙供奉神明,若无神,何来供奉?” “可是, 可是真神不是在千年前就……?!” 谢白玉看向那人, 苍白近乎透明的脸庞, 此刻却微微挑起一丝笑,“神高居九天, 不死不灭, 你们为什么会觉得神一定是陨落了?” 所有人沉默了一下, 千年前那场神陨变故太过突然,没人亲眼见到真神陨落,只是从血雨不断, 神像毁损,万物同悲的场景中,依稀得知真神陨落。 有人也曾想去往天外天山外山,横渡无妄海去往昆仑山寻求真神踪迹,但所有人都止步于天外天山外山。 第63章 在凡俗与神域的交界,方圆万里群山,生出无尽梅林,彻底隔绝了凡俗窥向神域的视线,也就再无从探知真神的下落。 若说真神还未陨落,其实很多人也仍抱着一丝这个想法,只是千年间,再未出现丝毫神明的踪迹,渐渐的,所有人也默认了真神陨落的事实。 如今陡然从谢白玉口中得知神明的下落,所有人第一反应不敢置信,但见她的态度,又开始惊疑不定,但始终有一个疑问。 凤朝辞问,“若如你所说,真神若还在世,怎会不回昆仑山,反而留在你云阳谢氏?” 云阳神阙再如何恢宏华丽,但没人会觉得这里能留住真神。 那些诡异的线在吸完谢白玉的血后,隐隐显出一瞬,绮丽诡艳的红线,如被血浸染一般绯红,扭曲蜿蜒盘旋在谢白玉手腕上,毫不留情地勒出深深的伤口。 谢白玉唇色愈白,却仿佛感受不到疼一般,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神虽仍存于此世,却也遭受重创,我云阳谢氏有幸在此千年前供奉隐于凡尘的神明,自然是求之不得,毕生荣幸。” 凤朝辞不信,“尊神若真遭受重创,怎会偏偏选中你云阳谢氏?!” 谢白玉唇角露笑:“就凭,千年前,我云阳谢氏,云阳神阙,是唯一迎得真神降世的神殿。” 众人再沉默。 千年前,真神高居九天,隐于神域,凡俗神殿千万,香火无数,却甚少投下视线,唯独千年前,云阳谢氏于云阳神阙举行祭祀之时,云天破晓,真神临世,惊动世人。 若说,真神在虚弱之时,对云阳神阙有所青睐,选择此地似乎也有迹可循。 但虽说如此,众人看着面色苍白到诡异的谢白玉,还有方才一瞬显现出绯红妖异的红线 ,隐隐的不安在心中升起。 “楼观鹤,你信吗?” 谢折衣盯着谢白玉手腕上一瞬显现出的妖异红线,他收回视线,如今稍微冷静下来后,他已经几乎可以确定,谢白玉一定在说谎。 千年前那次真神临世,绝不是因为真神对云阳谢氏有所青睐,而仅仅是因为……一次约定。 而且,真神若是真处于衰弱的阶段,也绝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祂的身份,祂绝对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么被动的地步。 清楚真神不在这里后,谢折衣终于彻底恢复冷静,也有心情跟楼观鹤问话了。 楼观鹤在谢白玉说出神阙有神,众人包括谢折衣都惊愣片刻时,从始至终却极其平静,他盯着面前这座恢宏神阙,情绪莫名。 在听到谢折衣的问话后,他转头,冰蓝双眸盯着谢折衣,反问,“你信?” 谢折衣看着前面的神阙,笑了一下,“可能信一点吧。” 楼观鹤闻言,神色冰冷了一点,“你信那里面真有神?” 他语气也冷了几分,谢折衣一下听出楼观鹤突然不悦的情绪,纳闷看他一眼,这也能生气? “我说信一点,是说,我相信尊神在上,绝不可能那么轻易陨落,至于其他话,”谢折衣笑了一下,神色有点冷,“我可不信真神会留在这种地方。” 谢折衣明显感受到这话说完,楼观鹤的情绪又莫名其妙好了不少。 “?” 莫名其妙的。 那处,谢白玉在说完这些后,看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也不急,只是道,“你们不是想知道云阳城外面那道结界是怎么回事吗?答案就在里面,你们若想知道便随我来,若不信,也可以自行离去,我不会拦着你们。” 本来众人都做好和她随时翻脸的准备了,刚才那一切都太过诡异,里面究竟有什么,谁也不清楚,可没想到这位谢家主却仍旧平静到诡异,没有翻脸,也没有强迫他们进去。 进,还是不进? 都已经到了这里,他们看着面前这座神阙,隐隐推测到,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面,那道结界,神明的踪迹,诡异的红线,云阳谢氏千年的秘密。 迟疑间,反倒是最开始被那诡异红线削掉半张脸的洛今在抱着断成两半截的潮生剑,冷笑道,“进!为什么不进?我倒要看看这里面藏着什么牛鬼蛇神,居然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居然敢毁了我的潮生!” 谢白玉已经走向殿门。 在潮生剑碎后,洛今在整个人状若癫狂,脸都没了一半,凭着修为硬撑着追着谢白玉的方向跑过去,完全跟疯了一样,刚才仅凭那些红线就把他弄成这样,现在他这样进去想要找里面的存在算账,根本就是找死。 “喂!洛今在!你疯了?!” 凤朝辞没想到洛今在就这么冲进去了,皱眉,这疯子! “少主!” 青莲宗的人暂时还未动,颍川洛氏弟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洛今在一个人进去,若洛今在死在里面,等回来颍川洛氏,等待他们的也只可能是死路一条。 想到此处,洛氏弟子咬咬牙,也跟着洛今在追了进去。 那扇古朴华丽的殿门随着谢白玉的进去,打开了一条缝,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能看见漆黑一片,一切都是未知,那些颍川洛氏弟子进去的瞬间,也尽皆没了身影与声响,归于安静。 越是未知,越是可怕,青莲宗弟子尽皆警惕看着那扇门,唯恐有什么东西顺着那条缝钻了出来。 但忽然,一道身影慢悠悠从他们面前路过,朝神殿走去。 凤朝辞大怒,“谢玹,你凑什么热闹!” 谢折衣回头,挑眉对他一笑,“都走到这了,总不能打道回府吧?若这次不进去,下次有没有这机会可就不一定了。” 完全是无知!这里面若真是涉及到神明的存在,那根本不是他们目前可以接触的层次,即便是师尊掌门他们来了,也不可能就这样莽进去。 就在凤朝辞想要把谢折衣拉回来时,却见又有一道身影跟在谢玹身后。 待看清那人是谁,凤朝辞顿时一惊,“师兄?你也觉得谢玹这家伙说的对?!” 楼观鹤看他一眼,“我和谢玹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 话落,在众人愣神间,谢玹与楼观鹤已经走了进去。 凤朝辞看着那扇空荡荡的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凭什么?凭什么师兄能允许谢玹那家伙进去,反而让他们留在外面等着???” 凤朝辞想清楚这点之后,当即一头就往门那里冲,什么危不危险全都不想管了!他师兄宁愿相信谢玹都不相信他?!这什么道理?! “凤师弟,你想做什么?!师兄刚才让我们留在外面等着,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有谢玹那个拖后腿的累赘,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我得进去帮师兄!” 凤朝辞挣开众人的手,一头也进了那扇门。 - 进去的一瞬间。 漆黑。 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不知道在神阙的哪个地方,明明是和楼观鹤同时进来的,却没在同一处地方。 一切都看不分明,谢折衣却在踏足这里的瞬间,就清楚地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居然,居然会是这里。 空中浮起一朵红莲状的火焰,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寻常的火根本无法在此地燃烧,唯有永恒的红莲业火,可以照出方寸之地。 谢折衣虽然知道该往哪走,该去往何处,即便失去双目,在黑暗中,于他没有任何影响。 但是,但是这个地方,如果是这个地方,他需要看见。 红莲业火朝上走,寻着记忆中的地方而去。 照着一寸,现出一道石像的影子。 谢折衣抬眸,漆黑眸子微动。 还在。 神陨之时,凡俗万千供奉神像在一瞬间齐齐裂开粉碎成灰烬,而这里,却仍伫立着这么一座神像。 谢折衣自踏足这里时,心神一动,就明白他如今在何处。 祭祀大殿。 祭祀神明的主殿。 在千年前,谢折衣就是在此地,亲眼见证九天之上的神祇降世。 ----------------------- 作者有话说:感谢爺毁天下、三万万万的雷[撒花] 感谢吴梨、冰糖葫芦、日暮流淌、伍六七、洛希极限、山山而川、勿的营养液 第58章 谢折衣九岁。 自崇明殿出来后的四年间, 其已经展现出天命成神之人的非凡天赋,云阳谢氏的功法秘籍,全都一触即通, 修炼晋级如修炼喝水一般, 仅仅四年时间, 就已经晋升金丹。 九岁的金丹,若传出去, 必得在修真界惊起千层浪。 但谢折衣的存在, 谢钧极其小心谨慎,别说是外界,即便是云阳谢氏内部, 知道的人都寥寥无几。 直至现在谢折衣金丹,已经勉强在这修真界有了自保之力。 谢钧终于决定, 在谢折衣七岁这年的祈神节,于云阳神阙供奉神明之日,让谢折衣在整个修真界面前亮相。 - 《神历》记载,真神于万万年前某日降临此世,高居无妄海昆仑山之上, 传道万法, 庇佑世人。 第64章 世人为感念真神恩德, 便将神临之日定为祈神节,祈神节当日, 凡俗香火不断, 祭祀不断, 供奉不断。 云阳谢氏作为七大世家之一,祈神节当日比之寻常人,那等场面自然更为浩瀚恢宏, 倾全族之力修筑的云阳神阙伫立于天地无极,无论云阳谢氏主家弟子还是分散各地的分脉子弟,亦或是无数的属臣仆从,尽皆将会于此地汇聚于云阳神阙。 没人敢在云阳神阙高声喧哗,所有人路过尽皆行色匆匆,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而谢折衣在前往云阳神阙的路上,他盯着路边一株梅树,停下了脚步。 “公子?怎么了?” 跟着身后的属臣小心翼翼上前询问。 “我不想去。”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顿时脸色一变,“那怎么行,家主大人可是特意叮嘱过,这次公子您必须去。” “况且这可是供奉神明的重要日子,公子您这么说,若是被多嘴的小人听了去,怕是会误以为公子您不敬神明。” 听见这话,谢折衣转头,盯着那属臣,乌黑的眸无端让那属臣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神明?我为什么要敬祂?”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那属臣连忙看向四周,见没有外人听见,才将将松了口气,“公子,您这话可千万别在旁人面前说出来,真神在上,泽佑世人,这等不敬神明之言若被有心之人听去,许会招致大祸。” 那属臣说完,面前的人迟迟没有开口,四下突然陷入一阵沉默,就在属臣以为这位颇让人头疼的小公子终于把他的话听进去时,却见面前的少年转过头,盯着他: “有人对我说过,我不需要听任何人的话,自然,也没有任何人值得我毕恭毕敬供奉,神也不行。” 谢折衣今日穿的不同于平日的简约,因打定主意祈神节当日要让谢折衣亮相于天下人面前,谢钧特意吩咐了谢折衣今日的装扮。 少年一身金玉装饰,乌发如瀑,不挽不束,只于耳畔垂下两缕金玉流苏,随步履轻晃,腰间一条赤红锦带紧束,其上悬着金玉铃铛。 他生的极好,在这般隆重打扮下,通身的金玉饰物不显艳俗,反将他本就极盛的相貌衬得越发不可窥视,恍惚间,竟似神祇临世一般。 此时,他这般面无表情盯着那位属臣,凝滞的气氛四溢,那属臣几乎要把头埋在地里去,完全不敢跟这样的谢折衣对视,只觉得这位小公子周身气势在这四年间越发无可忽视。 一边在心中暗自感叹不愧是天命成神之人,一边也感到疑惑,是谁居然这么胆大包天在小公子面前说这种话?为什么一直跟在小公子身边的他会不知道?家主知道吗? 属臣惊疑不定之下,面前少年再度开口,让他没空再想下去,“带路吧。” “您,您要去?!” 属臣没想到事情还能峰回路转,这四年时间里,他依稀察觉到这位小公子寡言平静外表下,并非像家主想的那般乖巧听话,只是随着谢折衣表现的越来越优秀,偶尔一次的叛逆,似乎也不值得在意。 家主不在意小公子偶尔露出的叛逆,但一直跟在谢折衣身边的属臣仆从却越来越感受到这位小公子的恣意妄为。 这位属臣本已做好谢折衣拒不配合只能去向家主请罪的下场,没曾想这位小公子居然松口了,为什么? “神明?既然是神明,那应当无所不知吧?”少年神色淡淡,毫无对神明的尊敬,“既然想要我诚心诚意供奉祂,那至少让我看看,祂配不配。” - 金玉雕砌的大殿,极尽世间最极致的能工巧匠所造就的神像屹立于正中,白衣的神祇,自上而下俯瞰众生,冰蓝的双眸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天光透过镂空的窗棂细碎落下满地清辉,供案上摆放着仙露玉果,其案正中供奉着一青白玉瓷,里面插着去岁供奉至今的长明烛,灵香徐徐燃起,直上九天。 谢折衣进来时,神阙内所有的人下意识避在两侧,为他让出一条直通向大殿正中心的道。 所有人在看见少年出现时,尽皆在察觉出他的修为时愣在原地,一时不敢置信打量着少年的相貌,纷纷在猜测他的身份年龄。 谢钧看着所有震惊在原地的众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他云阳谢氏的神子,将会在今时今日,彻底惊艳整个修真界。 而谢折衣却对众人或惊疑、或震惊、或嫉妒的视线全都视而不见,甚至也无视了谢钧对他招过去的手。 谢钧笑着招手道,“折衣,到父亲这里来。” 谢折衣走近他的身边,谢钧对他的听话很满意,谁知少年却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直接越过他,直接走到那高百丈的神像之下。 少年站在巨大的神像之下,衬得愈发渺小,他抬头,视线先从神像的衣角,慢慢往上,只见玉袍云纹,衣袂飘飘,无一处不精美华丽,无一处不巧夺天工,直到终于要看到脸时,却是模糊一片,只有那双冰蓝的琉璃眸冷冷清清地俯瞰众人。 他在最后突然改变主意,决定来神殿的原因很简单,他想要寻一个人。 既然神明无所不知,那想来,寻找一个人的下落也应当不是不可能。 而现在,谢折衣抬眸,盯着面前巨大俯瞰众人的神像,已经不需要问了,他想,他应该知道所寻之人的下落了。 虽然看不清神像的面容,世间神殿万千,神像无一不华丽,无一不精致,却没有人敢雕刻神像的脸,既是因为不敢,也是因为真神高居九天,也无人面见过神明的面容,模糊的脸,却更为漠然俯瞰不容亵渎。 自然,几乎也没人敢像谢折衣这本直接抬头直愣愣盯着神像打量。 跟着谢折衣进来的属臣在见到这位小公子一声不吭越过众人走到神像面前,几乎以为这位小公子又要像刚才那般口中狂言。 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敬神明,不过即便还未开口,这般仰头直视神像,也算得上一种冒犯。 四下前来观礼的众人,此刻目光也从方才的惊疑惊艳变得古怪,这不知来历的少年想做什么? 谢钧脸色也不好看,他没想到谢折衣居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他面子。 而在谢钧神色愈发冷凝时,谢折衣忽然转头,看向他,“父亲,这就是尊神吗?接下来的祭祀,我需要做什么?” 少年这样说道,显出一种乖巧。 谢钧闻言,神色稍微好转,兴许只是一时见到尊神,被一时震撼住才忽视了他的话。 其余人听见他那一声父亲,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九年前云阳谢氏那晚的异象,这些年外面的人并非没有揣测,如今再看这惊世绝伦的少年,顿时明了谢折衣的身份。 云阳谢氏藏了九年的天命成神之人。 谢钧的话也坐实了众人的猜测,他满意于谢折衣的听话,对众人的笑意也愈盛,他向所有人介绍道,“诸位,这是我的幼子折衣,当然,也是我云阳谢氏的神子。” 至于为何是神子,他没有细说,众人却已经猜到,天命成神之人,千古有望登神第一人。 一时之间,灼热的目光看向谢折衣,几乎要将少年的身子盯出洞来,所有窥视的打量,或算计,或惊艳,或惊疑。 谢钧又看向谢折衣,道,“折衣,你是我云阳谢氏的神子,此次祭祀神明之礼,便交由你来开始。” 这话一出,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谢别枝,他是云阳谢氏长公子,祭祀神明之礼,一般来说,要么是家主,要么就是下一任家主继承人,而现在却直接越过谢别枝交由谢折衣来。 不过谢别枝却没像众人想的那般不满,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毫无芥蒂。 众人有些失望,也是,毕竟是素来温和有礼的谢氏长公子。 所有人再度看向神阙正中心,那位云阳谢氏的神子。 少年一个人走到供案面前,青烟寥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他抬头再度看了眼神像,而后在那位属臣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直接跪下。 那位属臣可还记得这位小公子在他面前对那位尊神何等不屑,他一路提心吊胆到现在,如今猛地见谢折衣毕恭毕敬跪于神像前,本该松一口气,却又被谢折衣这一跪搞得惊疑不定。 谢折衣却不管旁人的想法,只是抬眸,看着那双俯瞰着他的冰蓝双眸。 原来如此? ----------------------- 作者有话说:感谢小鱼、爺毁天下的雷[撒花] 感谢日暮流淌、我爱梁烨、愈漫、洛希极限、勿、林七、朝来雨声骤、山山而川、ly、吴梨、70788550、伍六七、桥边、陌樱恋的营养液 第59章 怪不得可以在无数人监视之下悄无声息接近他。 怪不得已至化神巅峰的谢钧毫无察觉。 如果是真神的话, 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是,谢折衣抬头,对上那双俯瞰他的冰蓝双眸, 为什么, 为什么尊神会在他幼年时注视他? 第65章 祭祀大礼, 祭祀人根本不该像谢折衣这样直视神明的面容,少年即便跪着, 但抬头看着神像的身形却无寻常人那般诚惶诚恐, 极尽谦卑。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少年身上,一时气氛安静到诡异,谢钧见谢折衣半响没有动静, 皱眉,但到底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上前。 祀神之礼是此世最盛大壮观的祭祀, 案前花果香烛极尽奇珍,而祭祀人本该跪于神像之下虔诚俯首祈愿,而后起身,恭恭敬敬将专门用来奉神的九莲花供在案正中。 古有言,“有献九莲花供神者, 众仙以铜罂盛水, 渍其茎, 欲华不萎。” 而谢折衣虽然直视神像稍显不敬,到底不算太过出格, 众人虽颇有议论, 但也不敢贸然上前,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叫所有人下意识惊呼出声。 本该被供在案正中的九莲花灵气潋滟,是云阳谢氏倾尽全族之力于四域寻求的珍品,谢折衣将那九莲花单手拿在手上, 他看了眼案前摆放着的铜罂,又低眸看了眼手中的九莲花。 谢折衣没有把九莲花放上去。 那案正中的铜罂被他随手拨到了旁边,而后手一握,凭空出现了一枝娇艳欲滴的梅枝,被极精纯灵力蕴养,越发绮丽生姿。 众人从未见过开得这般漂亮的梅枝,心神在看见这株梅花时心神一晃,但下一秒又反应过来,这梅花再如何漂亮,也绝不该代替九莲花被供奉神前。 自古以来,九莲花濯濯清潋,以证世人虔诚奉神之心,这少年怎敢擅自用梅枝代替九莲花,怎敢如此?! “这这这……不可!!!” 众人下意识惊呼出声。 而谢钧更是没想到一向“听话”的谢折衣居然敢在祈神之礼这样重大的场面做下这般放肆,再不能顾忌云阳谢氏的体面,直接上前冷声斥道,“逆子,你这是想做什么?!” 谢折衣倒没有丝毫闯祸的心虚,乌黑的眸看过来一眼,神情很平静,“父亲没看见吗?我在祭神。” 谢钧脸色难看,“谁教你这么祭神的,九莲花自古以来便是奉神之花,爹知道你喜欢梅花,但供奉神明之物,怎么能由着你的性子来,若因此惹得真神不悦,云阳谢氏都将因你一人之举遭致大祸!” 谢折衣眸子微动,“惹得真神不悦?为什么?祂不喜欢梅花吗?” 真神喜不喜欢梅花,这事谢钧怎么可能知道,想必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自古以来凡祭神之礼,都以九莲花为献神之花,也就成了默认的惯例。 谢折衣从众人的反应猜到了答案,“你们也不知道真神喜欢什么,想来九莲花也不过是你们擅自主张供奉于尊神。” “一派胡言!” 谢钧已经被他的冥顽不顾气得浑身发抖,谢折衣这四年间从来没有这般忤逆他过,否则他也不可能放心让谢折衣在此次祭神之礼亮相,没想到素来听话的少年,在所有人注视之下,却说出这番邪门歪理! 他不欲再放任下去,不能再让谢折衣在所有人面前,在神像面前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的事,丢了他云阳谢氏的脸,看来是他这段时日放松了管教,竟叫这孩子生了叛逆之心。 谢折衣将梅枝插在案上那青白玉瓶之上,这梅枝是他四年间千挑万选而得,为保证这梅开得艳丽不败,他每日都会用灵血喂养,天命成神之人的浑身上下,无处不是宝,其血亦是灵韵非凡,得其灵血滋养,这梅便愈加绮丽。 由他随身而带,总想着哪日无意遇见便兑现幼时的诺言,送给那人,没曾想竟是今时今日这般场景。 谢钧快步靠近,谢折衣没动,他暂时还没有实力反抗,不过谢钧即便再如何生气,也不过是将他重新关回崇明殿,再关一个五年,十年,二十年。 不过,如果他再度回到崇明殿,谢折衣抬头,看向面前的神像,“你还会来到我的身边吗?” “如果我还能再见到你,就给你带一束梅花。” 谢折衣一直记得在离开崇明殿时他对那人所作的承诺,只是自始至终那人都没对他说过,他是否喜欢。 《仙史》记载,千年前,真神隐于神域后的第一次现世。 于云阳谢氏祈神节当日,于万万人瞩目之下,精致华丽的神像周身忽然泛着微微冰蓝灵光。 所有的人都察觉到神像的异动,惊呼,“那是,那是什么??!” 而后,一道虚影凝实,浑身白衣不染纤尘,看不清面容,只一双冰蓝双眸无情无欲,若最华丽的玉石,冰冷纯粹。 在这道虚影现世的瞬间,一股似自九天而来的磅礴威压降临,场面刹那凝滞,陷入巨大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轻微,唯恐惊扰了那突兀现身的神祇。 没人怀疑这道身影的身份……神明。 怎么会,真神怎么会突然临世。 谢钧本欲靠近的动作凝滞在了半空,他离跪在案前的谢折衣只差几寸,但偏偏就这几寸的距离,在如此浩瀚磅礴威压下,再难以动弹,连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 除了离神明咫尺之近,跪在神前的少年。 谢折衣抬头,与那双熟悉的冰蓝的双眸对上,那双如玻璃珠般漂亮的眼眸倒影着少年的模样,纯粹冰冷,毫无感情。 谢折衣问,“你喜欢吗?我送你的梅花。” 四下安静,因此显得少年的声音格外突兀,在场所有人心一紧,都是没想到在神明亲临之时,这位谢氏公子居然还真跟个愣头青一般,亲口向尊神问话。 好在尊神并没有在意谢折衣的冒犯,祂垂眸,看着抬头看着自己的少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在震惊真神隐于神域万年后第一次现世,而接下来,却听神明之言道: “汝为天命成神之人,百年内,汝必成神。”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唯余轻缓的呼吸。 神明箴言。上一次神明箴言是,天生异象,生来不凡,天命成神之人。而此次现世箴言,却是直言百年内,必成神。 所有人尽皆看向跪在神明面前的少年,一时间艳羡嫉恨的目光灼热到极致。 事到如今,他们哪还能不知道,此次神明现世,完全是为了这位天命神子,作下这般箴言。 若无意外,百年内,其必将成神,如此举世无双天命成神之人,引得神明降世作下箴言。 而谢钧也震惊于谢折衣居然能引得神明亲临,一时间再没有心思去怪罪方才谢折衣的忤逆,虽之前他确实认为谢折衣是万万年难得一遇的天命成神之人,如今引得神明箴言,却终于才算是完全相信。 他看向跪在神明身前的少年,没了怒气,天命成神之人,是他云阳谢氏的神子,他得慢慢来,一定要让他为云阳谢氏所用,让他云阳谢氏远远超过其余六大世家,成为修真界唯一的顶级世家。 所有人的心思不一,而处于目光焦聚的谢折衣却什么都没有想,他只盯着面前白衣的神祇,可惜似乎这次尊神现身只为作出这番箴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比之幻境中更为冷漠无情,无动于衷,也毫无回应谢折衣的意思。 谢折衣抿唇,想要伸手牵住祂的衣摆,却下一秒,那道身影化作漫天冰蓝碎光,消散于神阙中心,那股自九天而来的威压也随之消散一空,众人陡觉身上一轻,缓了好半天,才敢小心翼翼看向神像面前。 那道冰蓝身影消失不见,唯余少年孤伶伶跪在神前,垂眸,看着方才微微触碰神明衣摆的指尖不语。 但忽然,有人察觉到异常,他惊呼,“那那玉瓶里面的梅花怎么不见了?!” 谢折衣闻声,眸子微动,抬头看着案前,方才那被他供奉在玉白瓷瓶中的梅枝不知影踪。 “定是真神方才见之厌恶,随手毁去了罢。” 至于另一个答案,那梅花得真神青睐,被带回九天,根本没人会这么想。 真神无情无欲,从没人会觉得真神会喜欢什么。 唯有谢折衣抬眸,看着冷冰冰的神像。 果然,您是喜欢的吧。 只是谢折衣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真神会在那日降世,于众目睽睽之下说下那番箴言。 天命成神之人,三清神瞳,天生神骨,百年成神,这般引人艳羡,众之所趋。 所以在无尽幽暗的生死狱中,在极致的痛苦折磨中,回忆神明那番箴言,才愈发扭曲不解。 为何赐他天命成神却又亲眼见他入地狱,为何予他登天之路,却又逼他自甘成魔。 直至后来,随青莲一同前往九天拜神,于天外天山外山,才终窥得真相。 一切,自那时起注定。 - 谢折衣静静盯着眼前这座神像。 历经千载,仍一如昔年。 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华丽,谢折衣如千年前第一次见神般,跪于神像前,视线从衣摆往上,玉袍云纹,衣袂飘飘,直至那双华丽如玉石的双眸。 终于,谢折衣将视线收回,落在案前。 第66章 玉白瓷瓶正中,插着一枝极其漂亮的梅花,漂亮的不可思议,晶莹玉透,美的近乎妖异,比千年前谢折衣用血蕴养的无数梅花还要绮丽生姿。 是……他的三清神瞳所化。 ----------------------- 作者有话说:“有献莲华供佛者,众僧以铜罂盛水,渍其茎,欲华不萎。”——《南史》 感谢爺毁天下、捏碎的雷[撒花] 感谢柏、70747668、愈漫、勿、山山而川、ly、我爱梁烨的营养液 第60章 有人靠近。 红莲业火熄灭, 大殿归于黑暗。 一股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脚步声离谢折衣越来越近。 一道清幽的光亮起,从身后而来。 谢折衣转头, 谢白玉提着一盏烛灯, 她的手腕重新割开道口子, 那烛灯内燃烧着的,正是谢白玉的血。 她身后跟着凤朝辞一群人, 待看见跪在地上的谢折衣, 当即神色一喜,冲上前叫道: “谢玹,你这家伙刚才跑哪去了!我追着你进来结果你一下子就没影了!不对, 等等!” 凤朝辞忽然像发现不对劲,他看了眼谢折衣身前身后, 确确实实只有谢玹一个人,他皱眉,“就你一个人?我师兄呢?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吗?” 谢折衣闻言,也是一愣,他转头朝凤朝辞身后看去, 一圈人青莲宗的, 颍川洛氏的都在, 唯独少了楼观鹤的身影。 “这神阙有古怪,我一进来就跟他分散了, 应该是触发了什么特殊传送机制, 他应该也跟我一样不知道被传送到神阙里哪个地方去了?” 刚才确实一进来, 谢折衣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浮动,而后他就来了这里,楼观鹤和他一前一后进来, 想来也是跟他差不多的遭遇。 但谢折衣这般说完,就见凤朝辞脸色疑惑,“特殊传送机制?有吗?” 谢折衣皱眉,“你们都没有?” 他看向其余人,就见其余人纷纷迷茫摇头,“没有啊,我们就是跟着这样走进来的。” 那是为什么? 若说谢折衣是因为他本身和这座神阙的联系,那楼观鹤又是为什么会消失不见?难不成是受了他的牵连,楼观鹤现在又会在哪里? 谢折衣抿唇,神思略微不定。 “谢家主,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有人开口,看向正慢慢绕着神阙四周点烛的谢白玉。 谢白玉蒙着白绸,昏暗的环境对她没有任何影响,手腕上的血一直在流,神阙四周摆放着许多青铜烛台,谢白玉把血滴进去,那些熄灭的烛火刹那开始重新燃烧。 整座大殿在四周清幽烛光的照耀下重新明亮起来,众人在这般明亮的烛火之下,终于看清眼前大殿的场景。 冰冷森严自上而下俯瞰众人的神像,跪于神前虔诚俯首的少年,案前供奉神明艳丽诡异漂亮到不可思议的梅枝。 一时之间,所有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这这这是……!!!” 谢白玉在将所有烛盏都点燃后,才不紧不慢转身,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被她毫不在意地掩在袖下,她道,“这座神阙供有神明,小玹和你们那师兄想来是引得神明注视,才有幸被神明直接接引入殿。” 谢折衣皮笑肉不笑看她一眼,事到如今居然还能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编下去,他这便宜姐姐究竟想做什么? “神明?”凤朝辞看着面前高不可攀的神像,喉咙吞咽了下,“这这这,面前这不就是神明吗?我师兄就算被接近,也该是和谢玹一起被接引到这里吧。” 自真神陨落至今已有千年,随真神陨落之际,此世所有神像也一同粉碎崩毁,凤朝辞这些人虽曾在随师长学习《神历》中了解到昔年真神高居九天,万世尊崇的盛景,但却无一人亲眼见过神像,也更无法想象到神明的姿态。 如今光是这样突兀见到这座伫立在大殿正中心,似以世上最极致的能工巧匠雕琢,无一处不精美,无一处不巧夺天工,直至神像面容,一片模糊,冰蓝双眸自上而下低垂俯瞰殿内众人。 明明只是一座石像,却让在场所有人心神一凛,总觉在这般冷漠注视之下,根本无所遁逃。 在场,唯有谢白玉和谢折衣两人从始至终没露怯,一个人跪在神前,一个人站在原地。 谢白玉素来平静的面容,露出丝笑容,略微讥讽,略微冷漠,“神明?面前这不过是座死了的神像,如何算神?” 她眉眼恬静,不言不语不笑时,只觉是一派威严庄重令人信服的家主,如此突兀冷笑,整个人神色讥诮起来,在四周明灭烛火映照下,苍白近乎透明的脸越发诡异。 她又朝前走进几步,恰恰站在谢折衣身边,抬头,仰视着巨大的神像,笑容消失,恢复死寂的平静,“我说的神,不在这里。你师兄,自然也不在这里。” 谢折衣嗤笑,“你说的哪门子神?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除了真神以外,这世上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也配称神。” 谢白玉闻言,转头看过来,唇角微弯,“谁说除真神之外,此世没有第二个神?” “莫不是诸位忘了,我云阳谢氏千年前,亦是出了一位神明。” 谢折衣瞬间反应过来,她口中的神明指的是谁。 而凤朝辞等人也在听见她这段话后,知道她说的是谁了,这一路自进云阳城以来,到处都是那位千年前赫赫有名的人留下的痕迹。 “天命成神之人,得神箴言,百年内,必成神。我云阳谢氏自然当供奉属于我云阳谢氏的神明。” 这换作任何人来听,都得以为这人疯了不成,谢折衣千年前哪里是成神,分明是入了魔还差不多,依谢白玉的意思,那这云阳谢氏千年间,岂不是都在供奉一个魔头?! 可若真说如此,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谢折衣千年前堕魔后可是血洗云阳谢氏,就这般血海深仇,云阳谢氏该有多心大居然还敢供奉这种灭门仇人,是真没被杀够? 有人惊叫道:“谢折衣?!你是说这座神阙里面,你们供奉的是谢折衣???” 谢折衣也没想到他随口一骂能骂到自己身上,但他想过谢白玉会供奉什么野鬼恶魂,唯独没想到会供奉他。 他……若认真来说,前世确确实实在最后称得上一步证神,迈入神境。 神明箴言,百年内,必成神。若照那般来看,似乎也并非虚言,可那种成神之路,还不若从一开始就毁掉。 居然,居然供奉的会是他,虽然知道,这群人供奉他,不可能干什么好事,但谢折衣还是皱眉,没忍住骂道,“你们有病吧?谢折衣杀了云阳谢氏那么多人,供奉他做什么?” 谢白玉笑了下,唇角极浅露出一点笑: “供奉他做什么?自然是要他活过来,活过来让他睁眼看看云阳谢氏如今这般情景是否如他所愿,要他再如何不甘心,也要为云阳谢氏所控,为我所用。” “我用心血供奉他,用无数人命供奉他,我要他从地狱回来,要把他炼成一具傀儡,一具躯壳,我要毁了神瞳,毁了云阳谢氏的诅咒。” 她虽露笑,但语气却一点点变冷,带有一股平静的癫狂,再如何反应迟钝,众人都看出来她的不对劲,“谢、谢家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谢白玉冷笑,“凭什么,凭什么我云阳谢氏就要生生世世笼罩在他谢折衣的阴影之下,凭什么我和青翎一出生就天生体弱双目失明,凭什么我就要无时无刻忍受着这样极致的折磨!” 她冷笑几声,忽地转头看向谢折衣,语气平静到诡异,“小玹,你不会怪白玉姐吧?” 谢折衣皱眉看她,也没等谢折衣回答,她又蓦地轻笑,“小玹怎么会怪姐姐呢,小时候,若不是白玉姐救了你,小玹或许连这十几年也活不了,多活这十几年应该也够了吧小玹。” “其实,我后来每每想起来,总是免不了后悔,明明你不过就是父亲炼出来的一具容器,连人都算不上,不会痛不会哭不会笑,我就不该答应谢从安一起把你救出来,如果不救你,我父亲就不会死,如果我父亲不死,我和青翎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你明明早就该死在十几年前!父亲是对的,是我错了!不过如今也不晚,如今一切都可以回到原位。” 谢白玉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谢折衣。 凤朝辞见状,他被这谢家主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吓了一跳,如今一见她还想靠近谢玹不知道要做什么,也顾不得危险,下意识大喊一声,“你想对谢玹干什么!别靠近他!” 他这突然一吼,倒震的谢白玉那似纸糊的身子颤了颤,整个人突然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鲜血,覆着双眼的白绸也浸出血迹。 一时倒分不清到底是谁想作恶,反衬的凤朝辞才是那想杀人灭口的恶人。 众人见状,猛地反应过来,这谢家主身子弱成这样,他们这么多人一起上,难不成还打不过这她一介天生体弱之人吗? 第67章 可惜才这般想,就见谢白玉勉强停下咳嗽之后,直接用剑在手腕上划开道大口子,她站在谢折衣身旁,离供案前的那株梅花极近,源源不断的血滴在那株梅枝上,浇灌得那株梅枝越发妖艳。 同时,四周方才被谢白玉用血引燃的烛盏发出幽幽青光,所有的烛盏以梅枝为中心,在众人脚下勾勒出复杂繁丽的纹路。 白光一闪,谢白玉的声音落在耳侧,“你们急什么,谁都逃不了,我说要供奉神明,你们可是我精心准备的祭品。” 话落同时,整座云阳城外面的结界随着那株愈发娇艳的梅枝亮起阵阵诡异青光,原本宁静祥和的云阳城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城内的百姓在瞬间双眼失明,生命如被抽取一般,每分每秒生息都在急剧衰弱。 ----------------------- 作者有话说:感谢小鱼、爺毁天下的雷[撒花] 感谢朝朝、林七、三万万万、勿、ly、吴梨、陌樱恋、70788550、伍六七、呜啦啦呜嘿、山山而川、我爱梁烨的营养液 第61章 这是一个以无数人性命献祭的逆天改命禁阵。 云阳谢氏千年来受诅咒压制, 历代主脉之人天生体弱灵力微弱,可千年前那位云阳谢氏家主谢别枝却是阵道上的天才。 如今幸存下来的云阳谢氏一脉便是那位谢别枝的后代,谢白玉却也有幸继承那位先祖的阵道天赋。 以三清神瞳为阵眼, 调动四方结界, 提取方圆百里所有生机, 无论植物还是牲畜,通通沦为献祭的祭品。 进入阵法的人, 全都会陷入永恒的梦魇, 在极致的摧残中被一点点抽干生命力,最终化为养分供向阵法最中心的“神明”。 谢白玉源源不断地用血浇灌着那株梅花,如愿看着众人脚下亮起繁密诡异的花纹, 所有人怔愣在原地,如空壳般呆滞僵在原地。 但突然, 那株梅枝忽然摇曳微动,似感应到什么,在周遭大阵想要抽取凤朝辞这些人生命力时,三清神瞳混沌的诅咒暴动,漆黑浓稠的恶念笼罩而去, 这是谢白玉没想到的。 本该所有人各自陷入各自的梦魇, 此刻在三清神瞳暴动之下, 全都笼罩于一个人的怨念诅咒中。 - “折衣,杀了这些人。” 谢折衣还未清醒, 耳边便传来熟悉又无比厌恶的声音。 他睁开眼, 一眼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和他身前的少年。 谢折衣待看见那名少年时, 神色微愣。 少年相貌十分之俊俏,一双乌黑眼眸如星曜石般纯粹漂亮,年龄尚幼, 身量不高,看过来的神情极其冷漠平静。 少年身边的男人,穿着身华服锦袍,衣袖间绣着代表云阳谢氏家主身份的金色祥云纹,赫然是谢折衣那死在他手上的生父,谢钧。 而谢钧身边的少年……谢折衣从未有这般面对面站在少年时的自己面前,一时感到陌生,他看着少年平静看过来的视线,毫无感情,他年少时,原来是这种样子么。 谢白玉想要利用三清神瞳献祭所有人,她方才使的那道阵法……谢折衣神色一冷,与千年前诛杀他的诛神阵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如今只是由谢白玉一人实施,威力自然小了亿万倍,若非她借了三清神瞳的力量,那道阵法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三清神瞳是这座阵法的核心,是这座阵法的阵灵,若没有谢折衣,所有人无一例外将会陷入梦魇心魔痛苦地被抽取生命力死去。 但如今三清神瞳感应到谢折衣的存在,那些怨念诅咒有了发泄的尽头,于是全部的人都被三清神瞳拉入了一场长达的千年的怨念,浓稠的怨恨横亘于云阳谢氏上空,若度不过去,则所有人都将被这股怨念吞没。 而现在,谢折衣扫了眼他四周的场景。 周围有十几个跟他一样被云阳谢氏属臣压在地上的人。 谢钧在一旁催促“快杀了这些人”,而站在原地的少年平静的目光自上而下,扫了这些被强行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眼,淡淡道, “手无缚鸡之人,不配我拔剑。” 久远的记忆被唤醒。 千年前,在谢折衣幼时,谢钧孜孜不倦地向他灌输,这个世上他只需要遵从家族的命令,尊从他的命令,不需要对其余人有任何怜悯,不需要有其余任何多余的感情,希冀把他培养成独属于云阳谢氏的利刃。 这个场面,就是谢钧想要测试谢折衣有没有无用的同情心。 如今谢折衣所在的这具身体以及周身同样被压在地上的十几个,是秘密藏在暗处以推翻世家为目的集结在一起的散修。 无意被谢钧发现,便让人把他们捉住,压在一起,而后命谢折衣杀了这些人。 至于那时,谢折衣最后有没有动手…… 他那时根本没有所谓怜悯心,只是单纯不喜欢单方面的屠杀。 于是谢钧道,“那便把这些人放了,再给他们武器,这样就不算手无缚鸡之力了。” 这些散修一个个算是翘楚,也不知道谢钧从哪捉的人,俱是金丹以上的修为,而此时谢折衣尚且才七岁,还只是筑基。 显然,谢折衣的回答让谢钧不是很满意,所以他便让这些年仅七岁的谢折衣和这些散修一起困杀。 谢钧率属臣退回,起结界将谢折衣和这些人围在里面。 那些散修甫一得了自由,怨恨地盯着结界中唯一剩下的谢折衣,他们只知道眼前这少年是高高在上的谢氏公子,就算是死,有这样一位金尊玉贵的世家子陪他们一起死,也不亏。 所有人慢慢围上前。 最终,结界消散,少年一人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本白皙干净的脸庞溅上血迹。 他低眸,看着四周倒下的尸体,无悲无惧,只由衷地感到一股厌恶。 而现在,被三清神瞳拉入怨念的第一幕居然是这个,连谢折衣自己都没想到,本以为早就忘的一干二净的事,原来一直没有彻底忘去。 被逼着第一次杀人,看着一个人的生机一点点流失在剑下,那种感觉最开始谢折衣不懂,只是本能的厌恶,后来懂了那种感觉,才知道他原来并不喜欢杀人,可惜后来却被迫或主动地杀了成百上千无数的人。 而现在三清神瞳让谢折衣成了要被杀的人,所以,谢折衣看着不远处静静看过来的少年,是要改变这一切吗?若是从一开始,就不再手染血腥。 想要改变这一幕倒也简单,按照记忆中的发展,等谢钧让人放了他们这些人时就是最好的反抗时机,在结界中,他带着这些人直接逃走就行了。 结果谢折衣刚准备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之时,旁边一个也被压在地上的人大概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骂了声,“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大概还知道自己处境不太妙,声音压的极低,谢折衣从这人熟悉的语气一下认出这家伙是谁。 - 凤朝辞一睁眼,就见着自己被人压在地上,受制于人毫无反抗之力,极其憋屈,完全陌生的地方,凤朝辞环视一圈,待看见不远处那冷漠平静的少年时,愣住。 是谢折衣? 凤朝辞在之前漆水幻境中曾见过幼时都谢折衣,自然还记得他的模样,但他记得之前不是那谢家主突然发疯说要献祭他们吗?怎么会突然间又来到这种地方又见到了千年前的谢折衣? 在凤朝辞完全两眼抓瞎根本想不通当下的情况时,衣袖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谢折衣朝他眨了眨眼,小声道,“是我。” 凤朝辞睁大眼,“谢玹,你也在这儿!” 两人都互相对彼此那语气熟悉的要命,瞬间完成相认。 谢折衣也没想到居然会碰上这位凤小公子,“你待会儿就听我的,看我眼神行事。” 凤朝辞刚想要说“我凭什么听你的”,却见谢折衣神色认真,呛声的话哑在了喉咙里。 “这里是谢折衣留下来的怨念诅咒,也可以说是他的梦魇,你要是想出去,就听我的。” 凤朝辞虽然满腔的疑惑,但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好地方。 接下来如记忆中那般,谢钧命人放了谢折衣这些散修,而后一道结界笼罩在头上。 除开谢折衣与凤朝辞外,其余那些散修全都朝中心的少年围去,所有人都被怨恨冲昏了头脑。 而就在这时,谢折衣率先一马当先冲在了人群的最前面,把凤朝辞都看的一愣。 那处的少年还未拔剑,剑尚在鞘中,只是随着众人的接近,一只手握在了剑柄上。 只是突然上前的谢折衣实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少年也是一愣,握住剑柄的手一紧,可不知为何,看着冲过来的谢折衣,隐隐感到一种亲切感,就是这一愣的功夫,他被谢折衣牢牢抱在了怀里。 结界外的谢钧看见这一幕,再不能保持微笑,“一介散修,怎么敢靠近我云阳谢氏的神子!折衣,杀了他!” 而谢折衣抱着年幼时的自己,在他耳边道,“谢小花,借给我你的力量。记住那个人对你说的话,没有任何人值得你听话,如果不喜欢,谁也不能强迫你。” 第68章 比如杀人,前世他已经杀的厌倦,若在这方梦魇中,能阻止一切,也挺好。 少年没有说话,乌黑的眸静静盯着谢折衣的面容。 源源不断的,熟悉的力量自二人身体流转。 谢折衣黑眸一瞬绯红,借得千年前神骨神瞳之力,结界忽地破开一道口子。 “快走!结界破了!” 凤朝辞不明白谢玹做了什么,但他牢记谢折衣的交代,连忙大声喊道。 那些散修本就是以为在劫难逃才准备在死前拼命拉上谢氏公子,如今既然能逃出生天,那自然不必在这里把命搭上。 结界消弭,云阳谢氏属臣与逃出结界的散修交手,现场一片混乱,凤朝辞连忙跑过去,拉着谢折衣就要走,“别傻愣着了,等会儿等云阳谢氏那群人反应过来,咱俩可就真完了!” 谢折衣没反抗,顺着他的力道跟着走,不过他回头看了眼,看着不远处那个少年,最后道: “离开云阳谢氏,去天外天山外山,去见……祂。” 虽然一切都不能,但谢折衣偶尔也想过…… 若从一开始,他就能离开云阳谢氏,找到那个人就好了。 即便真神高居九天,也许不会回应一个人的祈愿。 但若能终其一生追寻神明的踪迹,也算幸终。 ----------------------- 作者有话说:感谢爺毁天下的雷[撒花] 感谢愈漫、洛希极限、山山而川、吴梨、我爱梁烨、ly、伍六七、陌樱恋、勿的营养液 第62章 谢折衣被凤朝辞扯着玩命地朝前跑。 四周的场景逐渐模糊, 唯余那侧的少年静静站在原地,目送他二人的离去。 天旋地转,周围在两人的狂奔中不知不觉又换了一处场景。 “谢折衣, 你别得意!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人吗?多的是人盼着你跌下来, 我等着你再也笑不出来的那天!” 一名少年跌落在试炼台下, 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势,但浑身华贵的衣裳却被无数剑气割开小口, 反倒羞辱的意味更甚。 谢折衣和凤朝辞这次成了在试炼台下观看比赛的弟子。 天地无极四方台, 设于四域中州大陆正中,十年一次青云少年天骄试炼,彼时年仅十二岁的谢折衣自九岁得神箴之后, 锋芒愈加必露,十二岁已声名远扬, 而此次四方一剑更是名震四域天下。 四方台浮于半空,四周成百上千的弟子尽皆火热地盯着正中心的高台。 “谢折衣!谢折衣!谢折衣!” 无数欢呼踊跃声在耳边一声声狂热呼喊,欢呼唯一的胜者。 “这这这,他们这是疯了不成!”凤朝辞也没想到才逃出虎穴,又不知道给他们干哪来了。 不过听着这一声声谢折衣, 凤朝辞就知道这势必还是跟那位谢折衣有关。 谢折衣定定抬头, 看着高台之上站着的少年, 他以前从来都是站在高处,也甚少混在人群中这般仰望别人。 十二岁的谢折衣, 修为已至元婴, 甚至隐隐可以与化神一较高下, 他早已经有了和谢钧谈判的权力。 少年站在高台之上,那时还没碰上喜欢的剑,甚至手上拿的仅仅是随手在路边折的梅枝, 他懒洋洋耸拉下眼皮,轻轻瞥向后面的几个名世家的天骄,“一起上吧,不要浪费时间。” 少年相貌一等一的漂亮俊俏,可惜这般轻狂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姿态,实在让人恨的牙痒痒。 其余六大世家天骄齐上,被一人一花毫不客气打飞出去,少年独立台上,毫无悬念的第一。 获胜之后,也不待众人狂热地想围上去,少年花枝一转,整个人若流云出岫脚尖一点,转眼消失在台上。 “你们两个,原来躲在这儿偷懒,长公子快要离开了,你们还不赶紧跟上去侍候!成日里好吃懒做的,得亏长公子心善,若是换作其他主子,你俩早不知道喂了哪条野狗了!” 台上的少年一消失,所有人的兴致瞬间都减了大半,一时散的散走的走,谢折衣和凤朝辞两个人站在原地,正以为又要换场景时,没想到来了一个让叫他们赶紧去侍候长公子。 谢折衣与凤朝辞互相看了眼,当即配合地应了声。 跟着那人而去,谢折衣待看清所谓长公子,眸色一沉,果然是谢别枝。 青年相貌温润,清俊如玉,一身青衫潇潇如君子而立,见了不知从哪浪完回来的谢折衣两人,也确实未生气,反而笑着问道,“如何,这青云问道试炼是否和你们想的一般精彩。” 凤朝辞摸不清现在是哪门子套路,压根不敢轻易回答,连忙使眼色看向谢玹。 谢折衣完全没心思搭理凤朝辞,他大概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了。 他佯做惊叹回道,“回长公子,这青云试简直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精彩,更何况这次有折衣公子在,那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长公子你刚才看见没,二公子方才那英姿,完全把其他六家的人打的灰头土脸的!” “是吗,那就好。”长公子声音清润,唇角的笑容却浅了点。 谢折衣和凤朝辞这个场景的身份应该就是这位长公子的仆从。 凤朝辞跟在这位长公子身后,他看着这位长公子挺拔如立的背影,对谢折衣道,“这长公子倒还真是不可思议的温和呀,他爹和他娘一个比一个刻薄冷漠,居然能养出这么根正苗红的儿子,真是歹竹出好笋啊!” 谢折衣闻言,没忍住笑了一声。 凤朝辞条件反射地炸毛,瞪他,“你笑什么笑!” 谢折衣道:“你也觉得他很温柔,是云阳谢氏难得的好人?” 分明是平静的问句,却总有股挥之不去的讥诮。 凤朝辞听着不费劲,他反问,“难道你不觉得?” 谢折衣:“我当然觉得他好的很。他可是云阳谢氏难得一见的好人。”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 谢折衣和凤朝辞跟着这位长公子走了段距离,最终停在了一株梅树下。 “折衣,回家罢。” 谢别枝对树上的少年温声喊道。 “不回。” 树上少年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谢折衣顺着声音看上去。 少年一身黑衣,红色腰带束身,懒洋洋半躺半坐在枝头,看上去极为不驯。 谢别枝听见这般不客气的回答也不气,反倒笑了一下,“不回就不回,那里也确实没什么好回的,你若是想在这儿待着,哥哥陪你。” 树上少年闻言,神色微动,低头看下来。 他有双极其漂亮的乌黑眼眸,视线所见,这位名义上的兄长,倒还真坐在了梅树下。 凤朝辞见状,若有所思道,“这位长公子脾气好,看样子对谢折衣也很好,怪不得在最后谢折衣血洗云阳谢氏满门时,独独放过了这位长公子。” 谢折衣闻言笑了声,没说话。 那处长公子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音一直温和而耐心,倒是树上的少年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折衣,我在院子里又给你种了梅花。这次是我派人去往天外天山外山千辛万苦侥幸寻得的一株梅花。” 树上的少年有了动静,“天外天山外山?” “嗯,神域和凡俗的交界。” “神域?我可以去吗?” “这……那至少得等你化神以后了。” “好。我要去神域。” 显然,树上的少年终于被勾起兴致,谢别枝这个时候转而提道,“那你想看吗?我派人找回来的梅花?” 想要看就得回云阳谢氏,少年犹豫了会儿,他看了眼树下坐着的青年,最终点了点头,“好。” 谢折衣看着两人一上一下的对话,哪怕是现在以第三视角观看,他仍然看不出谢别枝当时脸上的别有用心,不过也正是他能装的那般好,所以那时的他,才会一点一点地放任他都接近吧。 这次没头没脑的对话结束,场面终于再度改变。 熟悉的晕眩感传来,这次谢折衣和凤朝辞都习以为常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转换。 - “折衣……危,速回!” 一道千里传信的玉简,其上寥寥几字,大概是处于极其紧迫的情况,中间的字逐渐狂乱潦草完全看不清楚。 但谢折衣还是认出来了字迹的主人,他的兄长,谢别枝。 彼时谢折衣已经突破化神,谢钧早已不是威胁,云阳谢氏困不住他,其余六大世家更是对他忌惮的吃不下、睡不着,无时无刻不想着除掉他。 他正在去往神域的路上,翻过无尽的山,跨过无尽的水,去往凡俗神域的交界,他等待这一日等的实在太久,终于等到化神,等到再无人可以束缚他。 谢别枝的求救玉简也随之飞过千山万水承载着另一方的所有希冀抵达到谢折衣的手上。 这些年,谢别枝实实在在对谢折衣无微不至的关心。 从最开始高高在上与世隔绝的神子,他笑着走近,递出一树花枝。 第69章 到后来恣意妄为,桀骜不驯的少年天骄,他耐心守在身侧,在与谢钧的对峙中,也从来跪着替他求情。 谢折衣抿唇,看着手中的玉简,最终他抬头,看着东南天穹,似穿过九天,望向万万里之上的昆仑山。 慢慢收紧力道,玉简被捻成粉碎,随风飘去。 “只这一次,这次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再和我无关。” 在即将到达山外山天外天之时,少年最终转身。 于是回到云阳谢氏,等待他的是以七大世家无数高手的围剿。 诛神阵起,方圆百里大阵血红光芒冲天而起,以七大世家底蕴无数灵脉,无数的散修被献祭,起名诛神,胆大包天,意图诛杀神明。 杀不杀得了神明是个未知数,但困杀那时的谢折衣却足够了。 谢折衣那时已经化神,面对众人的围攻即便不能完胜,但脱身却是完全没问题的,可这诛神阵起,处处杀机尽显,将他所有的生路封住。 这样巧夺天机的阵法,当今此世最为惊才绝艳的阵法师…… 谢折衣抬头,漆黑眼眸倒映出青年温和的笑容。 “谢,别,枝。” 毫无情绪,一字一句。 谢折衣没有死。 云阳谢氏最终决定联合其余六大世家困杀他的原因很简单,他最终和谢钧的期望十万八千里,完全脱离了云阳谢氏的掌控,既然不能为云阳谢氏所控,成为云阳谢氏的利刃…… 那不如发挥他最后的价值。 天命成神之人,全身上下无处不是宝。 他的眼睛,三清神瞳,神物。 神骨,镇世极品灵物。 血肉筋脉全部全部都成了众人争夺的稀世奇珍。 而神骨那时被谢别枝拿了。 谢别枝灵脉微弱,修为不高,只在阵法一道天赋奇绝,可惜天生根骨极差,再阵法一道再如何天资禀赋也始终不可能求得大道,只能最后如凡人般生老病死化作黄土。 所以,原来谢别枝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他身上的神骨。 ----------------------- 作者有话说:下章,小楼出场[化了] 感谢小鱼、爺毁天下、sun的雷[撒花] 感谢洛希极限、朝朝、伍六七、日暮流淌、勿、ly、山山而川、补药一刀切、芜湖、陌樱恋、我爱梁烨、宰宰猫猫、70788550的营养液 第63章 血红光芒, 杀机四溢。 无数的人围在阵外,冷酷贪婪忌惮地看着最中心的少年。 血……似乎流不完一般,从全身各处往外流, 少年半跪在地上, 以剑勉强支撑着身子, 满脸都是血污,再也看不出半分曾经四方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哼, 谢折衣, 我说过,我等着你笑不出来那一天。” “呵。”少年笑了一声。 早已油尽灯枯走投无路,却仍笑了这么一声, 摆明了嘲讽。 那人果不其然被惹怒,“谢折衣,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你什么样子吗?就是你这种傲慢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我当初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也跪在地上求我……” 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不怀好意咧出一笑,“你不是喜欢笑吗?我倒要看看你后面还笑不笑得出来, 谢大天才!” 这一幕实在超出凤朝辞的预期, 《仙史》中只记载了谢折衣年少时意气风发, 却从没提到在他少年至后面堕魔之间居然被七大世家围攻,众叛亲离, 父兄不仁。 “谢、谢玹, 你看见没有, 他他他们……” 等了半响,没有人回话,凤朝辞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转头去看,结果却看之前几次都在身边的少年突然没了影踪。 这次场景变化,他和谢玹分开了! - 痛痛痛,全身都在痛! 这熟悉至极,折磨不堪的痛意! 与前面几次穿成第三人视角不同,这次谢折衣直接成了少年时的他,还是在被擒之后。 两根手指直接剜进眼眶,鲜血从眼眶顺着脸颊直流,可惜三清神瞳毕竟是神物,用这般寻常的手段根本剜不出来,那些人使了许多方法,用手指使劲地旋转搅弄叩挖,几乎要把整个眼眶都洞穿,还是没挖下来。 全程谢折衣的意识都是清醒的,三清神瞳在遭受剧烈的伤害后发出淡蓝色的光慢慢治愈着身体,加上天生神骨,谢折衣痛到极致,却也不能像寻常人那般昏过去。 最后还是先废掉谢折衣的灵脉,挑断他全身的筋脉,而后用刀一片一片割下他的肉,不大不小,精心要切成刚好够七大世家平分的数目,血也不能浪费。 谢别枝这些年钻研了许久如何完好无损取出神骨,在把肉剃的差不多,浑身只扒着皮几乎只剩个骨头架子,可惜即便是这般,因着三清神瞳,天生神骨,谢折衣还剩着一口气。 等到这番折腾过后,三清神瞳与神骨的威力已经小了许多。 谢别枝再设阵屏蔽天机,生生取出一根莹莹如玉的白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生取神骨的痛苦甚至比凌迟还要折磨无数倍,少年终于在此刻终于痛呼出声,而后在没了神骨之后,又立马挖下他的眼睛。 这次没了神骨支撑,三清神瞳在微弱抵抗之后,到底没了最开始那般顽强,血淋淋的两颗眼球在取出之后化作两颗晶莹剔透的玉珠。 至于没了神瞳与神骨的谢折衣……六大世家的人原本是要杀死他的,但天命成神之人的命数未绝,再怎么折磨,也仍是吊着口气。 谢别枝看着在地上没一块好肉,不成人形的少年,垂眸,素来温和的脸此时没了笑容,淡淡道,“不妨关到生死狱去吧,我会设下屏蔽天机的阵法,等百年千年,属于他谢折衣的命道过去,一切都会结束。” 生死狱,无穷无尽的黑暗,一切都是虚无,用来关世上最极恶的魔头,被永远驱逐的恶鬼。 在生死狱最深处最黑暗的一处。 万年寒铁做的铁链牢牢绑着少年四肢,铁链极粗极大,衬的少年伤痕累累的手腕格外脆弱纤细,长长的乌发如流水倾泄铺在地上,少年跪坐地上,久久没有任何声息响动,似乎早已死去。 但突然,手指微动,紧接着铁链发出轻微晃动声,方才还似是死了的少年抬头,一张苍白阴郁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黑洞洞的眼眶溢出,巨大的戾气随着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力量催发不受控制。 三清神瞳所造的梦魇在让谢折衣又一次的经历千年前那般无止境的折磨,一次又一次,疼痛到极致,粉身碎骨挖眼抽筋扒皮之痛,三清神瞳当时承载了他太多的戾气,这些怨恨戾气经历千年而不散。 如今想要重新取回三清神瞳,就必须承受住那腔无尽的痛苦憎恨。 谢折衣以为他在血洗七大世家之后已经放下,但现在,在这般怨念催化一次又一次地经历无止境的折磨,极致的痛苦,无处不在的喑哑呓语再一次唤醒藏在深处的戾气。 三清神瞳,本为神物,清正祥瑞,如今却在千年不朽的怨念中,化为云阳谢氏头顶挥之不去的诅咒。 谢折衣静静跪坐在黑暗中,他仰头,四肢被锁链捆住,不知在看向何方。 他在等待,若一切都如梦中那般,经历如炼狱极致折磨之后,在无尽黑暗中,在满腔憎恨怨念中,等待着九天的神明高高在上投下目光,许他一个承诺。 哪怕是冰冷傲慢毫不在意的一个眼神。 也让他足以在无尽的折磨中,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被浓稠的怨念同化为毫无人性的恶鬼修罗怪物。 可惜,这次,谢折衣等了许久,永恒无寂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九天的神明,也没有冰冷的注视,只有一片虚无,要将所有一切吞没的怨念。 也对,这是三清神瞳虚构的幻境,是他的梦魇,这里只有无止境的折磨…… 谢折衣静静跪坐在原地,身上源源不断的疼痛席卷,什么也看不见,三清神瞳巨大的怨气将他整个人包裹,如果他堪不破这道执念,那么在这股怨气中,他许会被同化成真正的恶鬼魔头。 乌黑长发在浓稠怨气中生长,如绸缎般散在地上,随着怨气侵蚀神智,脸上渐渐爬上妖艳诡丽的花纹,这一次比以往更为严重,从眼角往下,几乎是整个脖子都出现了这道花纹。 “哒哒哒。” 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安静到极致的生死狱存在感格外明显。 冰蓝的光芒似渡灵的魂灯,从远处走来,冰蓝微光燃起一路,空气中渐渐被寒意侵袭,一路走来,万年虚无的生死狱随着那少年走过,铺出一条冰霜凝成的路,散发着冰蓝光芒,如浮生之路,于地狱中的接引之路。 这一次,不是神明高居九天,高高在上冷漠傲慢俯瞰一个人的生死。 楼观鹤走到谢折衣身前,他垂眸,冰蓝双眸映出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少年。 第70章 “谢小花。” 他如此道。 “跟我走,我带你去杀人。” - 楼观鹤在进入云阳神阙之后,与其余人不同,他直接便进了一方幻境。 是……祂的神力。 云阳神阙,有祂一块极其完好的神格。 被一股不知名力量护的严严实实,明明是浓稠极致怨憎的力量,却在护着那块至精至纯的神格碎片时,小心翼翼围在四周,却未敢靠近。 而在感受到楼观鹤的到来时,那股怨念的集合体,欢呼雀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那块神格碎片奉了上来。 在吸收这片神格之时,其上的记忆也形成幻境将楼观鹤拉了进去。 第一个片段,他是少年时的谢折衣,确切的说,是附身于少年谢折衣身上的游魂,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动地看着他被谢钧威胁,被众人围攻,也在最后,看着最后一个人冲上来抱住他,阻止了一切。 那个人说,“谢小花。” 第二个片段,他是少年谢折衣手上的那束花枝,看着他打飞所有人之后,负手而立,笑看众人。 而后,诛神阵起,众叛亲离,生死狱无尽黑暗。 那片神格终于吸收殆尽,在这次的片段中,他将化身为谢折衣记忆中那位高高在上冷漠的神明,俯瞰投下来一眼,许下一个承诺,冷眼旁观他的死活,等着他为了这么一个承诺,翻越千山万水去往神域。 楼观鹤在那简短的记忆中,窥得了那时神明的心绪。 祂那时俯瞰而来的一次注视,根本不是为了救下谢折衣,而是为杀他而来,冰冷无情的杀意凛冽于心,天命成神之人,若成魔,则违背天道,忤逆法则,祂应天道之约,本是要杀死他的。 但最后,祂看着跪坐在不甘质问的少年,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绪,没有动手,而是回答了少年的质问,道 “来见吾。” 楼观鹤化身为谢折衣记忆中的神明,自九天投下注视,看着黑暗中跪坐无声的少年,神力浮现周身,他自九天而下,不再如记忆中高高在上冷眼旁观。 从未有过的杀意在心中肆虐,冰蓝的神力在整座生死狱躁动。 于是他对少年道,“谢小花,我带你去杀人。” 不再是冷漠俯瞰,傲慢地要少年千辛万苦翻越千山万水去往神域。 随着这句话落下,冰蓝神力震荡,场景一换。 回到诛神阵起,少年被众人围困。 一切折磨的开始。 “谢折衣,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你什么样子吗?就是你这种傲慢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熟悉的讥讽在耳边响起。 谢折衣这次却恍若未闻,似有所觉般,他抬头。 一名少年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情况之下出现在诛神阵之中。 “谁谁谁,是谁?!” 众人始料未及,大声叫道。 阵中心的两人谁也没理那些人,突然出现的少年低眸,对着半跪仗剑而立的谢折衣伸出手。 “来,杀人。” 第64章 谢折衣抬头。 少年一身蓝白衣袍, 冰蓝双眸低垂,看不分明情绪,似蒙着块薄冰, 如冰似玉, 如白衣的神祇。 ……是楼观鹤。 谢折衣怔怔盯着他, 几乎下意识的,根本不能思考一般。 伸手, 相握。 四周是杀机尽显的诛神阵, 无数的人在阵外惊疑不定看着这远远超出所有人预料的一幕。 谢折衣轻声应道, “好。” - 诛神阵,设阵人不知天高地厚取名诛神, 不难看出其野心,诛神诛神, 诛杀神明。 而此刻,在只恢复部分神力的楼观鹤下,在拂雪一剑之下,集七大世家无数底蕴苦心竭力设下的诛神阵却霎时如遭打排山倒海的震荡,摇摇欲坠。 “怎么可能?!谢别枝, 你不是说你这诛神阵非神明不可破吗?!怎么突然冒出个家伙就扛不住了!” 一开始嘲讽谢折衣的那个人在见到这番变故之时, 跟疯了一般冲着谢别枝大吼大叫, 冥冥中一股不祥笼罩在人群之中。 而谢别枝静静盯着动荡的诛神阵,怔怔然, “是啊, 诛神阵, 非神明不可破。” 诛神阵在摇摇欲坠之后下一秒,顷刻如再不能承受一点,“嘭”地一声化为无数绯红光点, 荡开海浪般的气浪,巨大的冲击力让四周世家弟子全都被打飞出去。 烟尘散去,谢折衣立于原地,他看着四下惊惧看过来的众人,眼眸一瞬绯红,赤红花纹爬满脸颊。 是时候,彻底与千年前那场梦魇做一场了结。 “来吧。” 这次,没了诛神阵的束缚。 恍若回到千年前,那时的自己怀着无尽的不甘怨恨。 那些怨恨戾气诅咒全都来自于千年前的自己。 谢折衣这次再也没有抵抗四周欢呼雀跃,越发磅礴尖啸的戾气,任无尽的怨气源源不断涌入体内。 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谢、谢折衣,你不能这样!你要是杀了我,你……啊!”最开始那个嘲讽的世家弟子一剑洞穿眉心,至死双目睁得老大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和我无关啊!我只是听命行事,我不是故意的!”这是跟着云阳谢氏一起围攻他的仆从。 他到底在怨恨不甘什么,即便时至千年依然不散,谢折衣自进入云阳城之后感受着那股戾气,便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 若说复仇,千年前他血洗七大世家,屠戮血亲,把他曾所受的伤害全都千倍万倍地还了回去,抽筋拔骨,挫骨扬灰。 大仇得报,也该如愿以偿了不是。 但,此刻感受着依旧源源不断自四面八方涌入体内的怨气,他终于明白了,三清神瞳承载的怨念,是不甘,是不解。 三清神瞳的诅咒,本就是他当时为一人而设下的。 提着滴血的长剑,谢折衣一步步走到谢别枝面前。 他问,“为什么,谢别枝。” 谢别枝看着出乎意料破阵而出的少年,生死之际,反倒露出温和的笑,“这不是很明显吗,折衣,我嫉妒你啊。” “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平,赐我天资聪慧,阵法奇绝,却又叫我灵脉微弱,终其一生不得大道,只能一辈子仰望着你的背影,凭什么。” 与千年前一模一样的答案,千年前,谢折衣一人一剑杀上云阳谢氏,最终杀到谢别枝面前时,青年也是这个回答。 嫉妒。 多可悲的答案。 千年前,谢折衣没有杀谢别枝。 只因为,在无尽幽暗的生死狱,在神明高高在上许下承诺之后,谢折衣是如何在神骨尽毁,抽筋拔骨之时逃出生死狱的? 很荒谬,也很可憎的事情,是谢别枝放了他。 谢别枝那时自上而下怜悯温和地看着他,解下了捆束他的万年玄铁,“神骨既然我已拿到,念在你我终究兄弟一场的份上,留你一命。” 谢折衣一想到那时谢别枝说这句话时那一如平常温柔的语气就想笑,笑的想死。 所以千年前血洗云阳谢氏之时,在最终,他剑横在谢别枝脖子上时,也没有选择杀了他,而是勾唇露出分讥诮的笑,如谢别枝曾经在生死狱那番话一般,笑着道,“念在你我终究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不杀你。” 活着才好,活着才能无止境地无时无刻承受着千百万倍的痛苦。 以三清神瞳为媒介,诅咒云阳谢氏之人世世代代受诛心剜瞳之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抽筋拔骨,凌迟之苦。 千年前谢折衣最终将所有的怨恨尽数归于三清神瞳,笼罩于云阳谢氏。 而如今,随着所有的怨气尽数被谢折衣炼化在体内,不仅是千年前谢折衣的戾气,在长达千年之久的时间,这些怨念还包括了千年间历代云阳谢氏之人的怨恨。 病弱无力,天生眼盲,灵脉微弱,剜骨剖心之痛。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要忍受这样的宿命,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自出生就要遭受这样无穷无尽的折磨! 千年间,无数代云阳谢氏家主不甘瞑目。 直至千年后,云阳谢氏再度出了一个阵道上的天纵奇才,谢惊春,也是谢白玉谢青翎的父亲,认谢从安为义弟的前代云阳谢氏家主。 他不知从哪得到了一个可以改生死,逆轮回的阵法,可以复活已经死去的人,不过这复活过来的人却并不算完全的复活,复活之人拥有生前的实力,却没有任何思想,只是一具活尸,一具傀儡。 几乎是瞬间,谢惊春就意识到无数代谢氏家主前仆后继寻求的解开诅咒的方法就藏在其中。 若寻到一切的源头,复活三清神瞳的主人,那是否可以解开笼罩于云阳谢氏千年的怨念。 他杀了许多谢氏弟子,以谢氏血供奉于云阳神阙,再秘密四下收集阴时阴历阴日的女童,阳时阳历阳日的男童,最好是天生灵脉,根骨禀赋之子。 第71章 邪术,当之无愧的献祭邪术,当时谢从安意外撞见血海滔天的阵法,惊惧不已,不敢置信一向冷淡却心善的义兄,居然会如此丧心病狂施展这般灭绝人性的邪术。 …… “咳咳咳,小叔叔,看来,还是得你再最后帮我一次。” 谢白玉走到神阙的最底层。 三清神瞳急剧的怨气激增,不受控制,谢白玉起阵之后,本来凤朝辞那群人应该即可化作三清神瞳的养分,但现如今神瞳暴动,连谢白玉也无法感知阵法内凤朝辞等人的情况。 怕是谁也没有想到,巍峨凛冽的神阙最底层居然会是一座隐秘阴暗的地牢。 非常暗,只有墙边一盏微弱的烛火轻轻摇曳,发出极弱极弱的光。 随着谢白玉靠近,传来一阵锁链晃动的声音,一个男人被锁链吊在墙上,面色苍白,是失血过度的征兆,赫然是谢折衣那失踪多日的便宜爹。 而他面前是个身着红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努力想喂男人水喝。 谢白玉走过来,看了眼娇弱的幼妹,“阿翎,你回去,算算时间,洛戚风应该也快带着外面那群人进来了,你到时候配合洛戚风把那群人引到云阳神阙来。” 谢青翎抿唇,有些犹疑,“可是,小叔叔他……” 谢白玉打断她,“没事,我来照顾小叔叔。” “那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叔叔。”谢青翎纠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姐姐的话占了上风。 小姑娘慢慢走了几步,谢从安感受到动静,从昏迷中挣扎着睁开眼,他喊道,“青翎,别去!” 谢青翎停下脚步,迟疑回头,但谢白玉平静地命令道,“阿翎,离开这儿。”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跑了出去。 谢从安看着头也不回越跑越快的小姑娘,在地牢的门再次关上之后,他抬头,看着面前平静癫狂的女子,心情五味杂陈,“白玉,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错?我有什么错?”谢白玉轻蔑笑了一声,在此刻,她终于卸下那层面具,“我现如今做的,才是真正对的事,才是我早该做的事,我只不过是将一切走歪的轨道拉回到正确的地方。” 她冷冷盯着谢从安,“小叔叔,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谢从安知道她要说什么,痛苦地闭上眼,“白玉,对不起,我不知道……” “对不起有什么用?”谢白玉讥讽道,“你当初为了那么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就抛下我和青翎离开了云阳谢氏,你有没有想过我和青翎之后的下场?” 谢从安神情晦暗,语气艰涩,“我不知道后来……” 在谢白玉的帮助之下,谢从安虽然在最后成功破坏了阵法,但那时谢惊春的阵法已经进行到一半,那些被暗中捉拿的孩子已经被流干血而死。 谢从安那时看着无数干瘪的尸体,整个人完全不能思考,只觉得血,全都是血,全都是幼童的尸体,他跌跌撞撞来到大殿。 谢惊春坐在一处阴影中,看不清状况,但阵法被外力强行干涉,他受了反噬,此时即便没有昏迷,也不可能有力气阻止他。 谢从安根本不敢去看谢惊春,他一眼看见了大殿诡异阵法符文正中心的孩子。 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跪坐在阵中心,肤色苍白,神色空洞,一双漆黑眼眸呆滞无神,像一尊玉白瓷人。 谢从安走过去,那孩子似感受到有人靠近,漆黑的眼珠跟着转过来,直直盯着谢从安。 谢从安知道谢惊春那惊世骇俗的想法,他想要复活千年前那个人,那现在这个孩子……难道谢惊春真的成功了?! 想到这个念头,谢从安看着这个诡异孩子的目光瞬间警惕起来,“谢折衣。” 完全没有反应。 就在谢从安想要近身时。 “……住手。”有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谢从安霎时心中一紧,他连忙看向那处阴影,谢惊春居然还有意识?! 一道人影从阴影中推着轮椅出来,眼覆白绸,面容苍白俊逸,气质清冷高华,光看相貌绝对想不到这般如仙的人居然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 谢从安也不敢相信,是谢惊春在他孤苦伶仃彷徨无措的时候收留了他,他一直视谢惊春如父如兄,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谢惊春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而如今,看着艰难推着轮椅过来的谢惊春,谢从安浑身僵住,眼睁睁看着谢惊春接近那诡异的孩子。 谢惊春浑身都在流血,但他毫无所觉,也完全没有管旁边站着的谢从安,他直直盯着面前的孩子,突然伸手握住这孩子的手腕,在探清这孩子体内情况后,神色逐渐癫狂。 “不对,不对,不是他,灵脉微弱,神魂不全,完全没有任何力量的废物!!!” 大概本来就是强撑着一口气,他癫狂嘶吼了半天,猛地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谢从安见状,赶忙把那孩子拉着带出了大殿。 那就是年幼的谢玹,一个失败的试验品。 不会哭,不会闹,不会痛,不会笑,仿佛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知觉的怪物,谢从安本来想过直接杀了他,以绝后患,但想到他也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况且阵法失败,面前这个孩子不可能是谢折衣,也没有任何力量作恶。 谢惊春受了反噬,一直留在那座大殿没有出来,没有动静,但谢从安怕谢惊春醒了之后对这孩子不利,最终咬咬牙,决定带着这孩子一起逃出云阳谢氏。 至于谢白玉谢青翎姐妹,谢白玉帮他的事很隐蔽,没人知道,况且她们是谢惊春的亲骨肉,虎毒不食子,再如何也不可能害了她们。 “但你想不到,我爹在遭了反噬之后,根本没过多久就死了?” “也想不到,在我爹死之后,洛戚风会趁此机会秘密潜入云阳谢氏控制我和青翎做实验?” “更想不到,我云阳谢氏主脉的血对罗刹居然有无比的威慑力,惹得那等小人,每日每夜,吊着口气,一直放血。” 第65章 “他是……?” 谢白玉看着谢从安带出来的孩子, 心中隐隐有个答案,只是不敢相信。 “我在阵法中央找到的,是……失败品。” 谢从安将在大殿内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谢白玉清楚前因后果之后, 她抿唇, “那你之后又待如何?” “之后,我会带着这孩子离开云阳谢氏。若有机会, 我会回来的。” 谢从安虽想要离开, 但谢玹最开始的状态非常不稳定,还是多留了几天。 这几日的观察,也足够谢白玉看出谢玹的不正常。 可以一整日不动不笑不说话不吃饭, 完全跟个空壳一样。 “小谢哥哥,你不吃饭不饿吗?” 谢青翎支着下巴凑在少年面前, 好奇地问道。 她什么也不明白,只知道最近身边又新来一个可以跟她一起玩的小哥哥,可惜小哥哥实在惜字如金,每次最大的反应可能只会呆呆地转头,乌黑如墨的眼眸盯过来, 但谢青翎依然乐此不疲凑过来。 “阿翎, 你小玹哥哥不会吃饭, 你教教他。” 谢白玉一只手摸了摸幼妹的脑袋,她叹了口气, 另一只手也摸了摸谢玹的头。 她分明也不过差不多六七岁的孩子, 但面对身边的妹妹与呆滞的谢玹, 却仿若年长好几岁的姐姐,此刻她踮着脚一边一只手安抚两小只的动作,便格外有意思。 谢玹最开始的时候, 什么也不会,连生物的本能都没有,饿了不会吃饭,渴了不会喝水,什么都得教,好在他十分听话,几乎是谢白玉说什么,他都会乖乖做。 渐渐的,谢玹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一句话,“白,玉,姐。” “阿,翎。” 他渐渐也会开始到处走动,最爱去的地方有两处,一处便是那名扬修真界的盛景浮月落星桥,而另一处……云阳神阙。 想来虽是失败品,但兴许还是有些影响。 谢白玉最开始并不后悔阻止父亲,救下谢玹。虽然天命如此,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命,她已注定背负诅咒,忍受这等痛苦,又何必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可能,去赌上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只是可怜了阿翎。 谢白玉摸了摸幼妹的脑袋,她目送谢从安带着谢玹离去,“无论如何,这可悲的诅咒,就终结于我们这一代吧。” 在谢从安走之后不久,谢惊春终于从紧闭的大殿出来。 “父亲。”谢白玉在知道了谢惊春所做的事后,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低头抿唇,轻声唤了声。 半响未听见声音,谢白玉没忍住抬头,一阵猛地咳嗽从上首传来,“父亲?!” 她惊叫出声,只见就一会儿的功夫,谢惊春苍白的唇角咳出大片的血,衣襟处成片的血红,谢白玉吓得连忙上前扶住男人。 “无妨。”谢惊春安抚地摸了摸少女的发梢,他这次倒没有在大殿内的癫狂,神情很平静地交代,“白玉,我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第72章 “为什么,因为,因为阵法反噬吗?!”谢白玉惊慌无措抓住父亲的衣袖,她确实不愿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那个杀人如麻的疯子,可她也从来没想过父亲会就这么死去。 “白玉,我知道你很不理解。”谢惊春神色有些无奈,也有些怜悯,“我要死了,可你和阿翎还活着。云阳谢氏的诅咒,远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它,来自一位神明的诅咒。我云阳谢氏之人,世世代代,永无宁日。” “等你以后,你便能理解我的话了。” 一月之后,谢惊春离世。 七窍流血,死无完肤。 阵法反噬极其痛苦,不过他的面容却很平静,大概生前已经忍受过太多的折磨,临死之时那般极致的疼痛反倒习以为常。 甚至,谢惊春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颍川洛氏家主洛戚风不知哪里得来的风声,在谢惊春死时,潜入云阳谢氏,他直接将谢惊春的尸首挫骨扬灰,而后再自己化形成谢惊春的模样。 这一切都是当着谢白玉的面做的。 谢白玉被他定住,不能发声,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而后,噩梦降临。 洛戚风早便对云阳城这块土地虎视眈眈,虽说云阳城碍于千年前的往事口口相传成一个禁忌,又由于南域世家势力复杂,在各大势力中反而安稳度过了千年。 但小人行事,暗中发大财。 这谢惊春一死,云阳谢氏这两个孤女还不是任他拿捏? 洛戚风化作谢惊春的样子掌控了整个云阳谢氏,他将谢白玉和谢青翎两姐妹绑在云阳神阙的地牢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俩,“我一直有个想法想要验证,还得麻烦二位配合一下。” 千年前,云阳谢氏有位举世无双的天才,虽堕魔道,立修罗道,为祸天下,却也不能否定他的惊才绝艳。 如今修真界束手无策的罗刹便是经他之手,诞生于世,洛戚风在《仙史》中看见这段描写时,便想到,若罗刹是谢折衣所创造,谢折衣是云阳谢氏的人,那如今云阳谢氏之人的血,是否对罗刹也有影响?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洛戚风将谢白玉两姐妹吊在地牢。 割开两道口子,先放了两碗血拿出去找罗刹实验,而后发现,那些罗刹在闻到这些血时居然胆怯不敢靠近。 洛戚风登时大喜。 那若强行逼这些罗刹喝了这些血会如何? 洛戚风捉来只十分弱小的罗刹强行灌进去,发现这只罗刹在喝完血后居然直接进阶了。 这里面实在操作空间太大了! 洛戚风简直欣喜若狂。 整整五年,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牢,谢白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洛戚风用她们的血精心培养了几个罗刹,残暴至极,品阶极高,且用她们血炼制的丹药可以令这些罗刹乖乖听令。 几个罗刹赤红着眼,高大的身躯围着小小的谢青翎,毫不客气抓着手臂,肚子,腿,脸咬下去。 小姑娘顿时疼的大哭,她四肢被铁链锁住,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很疼,只知道喊着,“姐姐,好疼,阿翎好痛!!!” 谢白玉自己也被咬得不成人样,洛戚风只需要她俩有口气就行,屈辱,怨恨,疼痛让她整个人颤抖,但她还是颤着声安抚着妹妹,“阿翎乖,阿翎别怕,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 在这五年里,谢白玉终于明白了谢惊春最后对她所说的意思了。 云阳谢氏的诅咒,注定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冥冥中有股力量,让她们寻死不成,必须要这般痛苦地苟活下去,而只有,只有在下一代诞生时,她们才会挣扎着痛苦死去。 而洛戚风已经有了让她们和罗刹交p的想法,和罗刹诞下云阳谢氏的下一代,甚至连那么年幼的谢青翎都不放过,谢白玉光是想到这一点,就恶心地想吐。 诅咒,诅咒,是不是连洛戚风的存在都是诅咒。 我一定要毁了它,无论用什么办法,无论。 谢白玉利用自己的血引诱那些罗刹,她偷偷地喂给一只小罗刹,洛戚风不会发现,这些罗刹喝的血越多,也会慢慢的,越来越受她所控。 最终,谢白玉利用那些罗刹反杀了洛戚风,她将傀儡咒植入这具尸体,让他重新回到颍川洛氏,在关键的时刻,里应外合。 比如,现在。 “洛家主,你是怎么发现从这里可以进云阳城的?” 凤家主看着平缓幽深的漆水,向人群最前方的洛戚风问道。 洛家主:“我在今在身上种有我洛氏一族独有的血脉追魂符,他若有危险,我可以感应到他的位置。” 其余家主闻言了然点头,“洛家主先前对洛少主那般严厉,如今来看,到底父子连着心,却是拳拳爱子之心啊。” 只有宋山主看着洛戚风的背影,总觉哪里不对,他也在凤朝辞他们身上留了追踪符,可如今却毫无感应,洛氏这追踪符效果这么好? 在他们所有人都未看见的地方,这位洛家主唇角微弯,笑不达低。 - 三清神瞳梦魇内。 与千年前不同,谢折衣最终干脆利落地杀掉了谢别枝。 无穷无尽的怨气入体,谢折衣看见了千年间无数代云阳谢氏之人悲愤痛苦的哀嚎惨景。 诅咒,本不该存在,千年前的谢折衣太过极端偏执,千年已过,再多的怨恨,也该从此刻了结。 谢别枝最后笑了下,身影在天问剑下渐渐消散于天地。 终于,最后一人被杀干净,谢折衣站在血泊中,天问剑再也拿不住,脱落在地。 无穷无尽的怨气还在源源不断侵蚀进来,谢折衣双眸越来越红,他整个人跪在地上。 忽然,前面出现一截洁白如雪的衣摆。 谢折衣忽然心一颤,他意识到面前这人是谁,但这一次,他没敢抬头。 不过,他这次逃避似地低头,楼观鹤却直接蹲下身,冰蓝的双眸看着谢折衣,他唇角微弯,“怎么,不敢看我?” 闻言,谢折衣下意识抬头,对上那双冰蓝纯粹双眸,明明还是那熟悉的神经病语气。 可有太多巧合,有太多的心神恍惚。 谢折衣分不清,可与其说分不清,却是从一开始就不敢相信,他一字一句,盯着楼观鹤,语气艰涩,问道: “楼观鹤,你究竟是谁?” 第66章 浓稠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滴答滴答,梅枝上滴着血珠,四下枯骨遍地, 谢折衣半跪在血泊中, 乌黑睫羽混着泥土与血污, 只仰头,赤红血瞳诡丽绮艳, 一动不动盯着眼前人。 三清神瞳的怨气还在不断加深, 理智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谢折衣目前最该做的,是立刻聚精会神原地入定, 稳住心神和体内的怨气抗衡,但他现如今却对自己体内的混乱全然不顾。 “楼观鹤, 告诉我,你是谁。” 为什么在生死狱中出现的会是楼观鹤。 为什么诛神阵会被拂雪一剑斩开。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被他问话的少年,一步步淌过血泊,走到谢折衣身前,浑身上下干干净净, 纤尘不染, 这样走过来, 倒真有几分神明临世的模样。 但他在谢折衣面前蹲下身,洁白的衣摆霎时落在血泊中, 浸染血色, 没了方才一瞬间不可靠近的错觉。 看着谢折衣逐渐妖化的脸, 他语气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我会是谁?” 他以为是谁? 谢折衣手攥紧,心绪起伏过大, 大片诡丽的梅花纹浮现的炽热,几欲娇艳欲滴,颜色得浓稠近乎红墨。 他张了张嘴,想像以前那般毫无所动骂人,但说出口,声气却极轻,带着几分摇摇欲坠的坚持与几乎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楼观鹤,你……只要说不是……” “是不是重要吗?”楼观鹤截断了他,垂眸。 他这样平静的问话,毫不在意的反应让理智濒临边缘的谢折衣陡然生出一丝不知何处而起的怒火。 “对你而言,不重要吗?”谢折衣轻声喃喃。 似乎在问楼观鹤,也似乎在自言自语。 身前的人闻言,一时没有说话。 怨气浓稠得近乎欲滴,无数云阳谢氏之人的哀嚎在耳边不绝,极端的偏执化作戾气凸显,邪念在耳边喑哑低语引诱,想要将面前的人生吞活剥,吃进身体里,趁着祂还弱小的时候,占有祂,吃了祂,牢牢占据祂。 所有的一切都在自欺欺人,谢折衣几乎已经肯定,楼观鹤就是……,但现如今,他显然还没能恢复实力,在这处梦魇中,他有神瞳的助力,趁此机会,将还处于弱小的神祇吞吃入腹…… 谢折衣抬眸,一双血红的眼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你想吃了我?”楼观鹤看见少年毫无理智的红瞳,没有害怕,倒还露出几分玩味的笑,“怎么,没有给你满意的答案恼羞成怒了?” 第73章 怨气附在千机红线上,将楼观鹤四肢悄然缠上,大概是觉得有意思,楼观鹤出乎反常地并没有反抗,场景随着主人的意念变换。 雪,落下。 洁白无瑕的雪地生出大片诡丽的梅枝,楼观鹤全身上下被贪婪的千机红线一圈一圈死死缠住。 他倚靠在梅树边,如墨流水的长发垂在两侧,眉眼低垂锋利而漂亮,雪花落在他乌黑睫羽,平添风情。 待少年欲走近,楼观鹤抬眸。 谢折衣呼吸霎时一滞,他混沌的大脑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一切都出乎于本能,梅树下的少年只需要轻轻瞥过来一眼,都近乎于勾引。 那双冰蓝纯粹漂亮的眼睛,以前就觉得好看,如今知道面前这人是谁后,谢折衣只觉稍微看一眼就心绪起伏不可控制。 谢折衣本来是要吃了这个人,真真正正地吃。 但只这么一眼,下意识地,他动作放缓,半跪着凑在楼观鹤面前。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分明被捆缚着,楼观鹤却似居高临下垂眸,冰蓝双眸情绪晦暗,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少年,淡淡问道。 “吃了你。”谢折衣直白地答。 千机收紧,两人之间纠缠无数根红线,近在咫尺间,谢折衣野兽般非人的红瞳露出对猎物的捕食欲。 第一口,他要吃了那双最漂亮的眼睛。 第二口,吃那双白皙骨骼分明的手指。 第三口…… 无穷无尽的怨念在这般诡异的情景之下,催生出了无穷的欲望。一切的欲望在此时放大,全都化作心魔要将谢折衣沦为野兽。 梅花落下,飞雪问花。 汹涌的欲望,要吞吃入腹的食欲,几乎是不可控制扑上前,却在最后……在雪地红梅间,化作一个滚烫炽热的吻,轻轻落在那双平静无情的冰蓝眼睛上。 所有的欲望,在最后归于宁静,近乎虔诚,落下一吻。 “杀了我吧。” 谢折衣埋在楼观鹤怀里,他浑身都紧绷着颤抖,呼吸不稳,似乎在极力抑制着心魔对他的引诱。 这些怨气,若是正常情况,绝不至于如此让谢折衣理智全失,形同野兽,是比怨恨,比恶念更为浓稠无数倍的执念欲念爱念在此刻与那股怨念纠缠在一起,造就了一场疯魔。 千机红线扭曲蜿蜒,本能地想要收紧纠缠,每一根红线都似乎有意识般绕着,极度的贪恋,却又在与主人近乎自毁的抗衡中败下阵来,依依不舍地松开,在手腕盘旋不愿离去。 一瞬之间,攻守之势逆行。 分明还什么都没做,原本气势汹汹的罪魁祸首在落下那一吻后倒自己整个人埋在怀里,似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单薄的脊背绷得极紧,呼吸都在颤抖,如一根羽毛落在怀里。 “谢小花。” 谢折衣听见那人轻轻笑了下,语气戏谑,“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之前?” 谢折衣浑浑噩噩的大脑迟钝地回忆,若是之前,他会怎么样? 如果只是楼观鹤的话,他会…… 冰冷的手指落在滚烫诡丽的花纹之上,那处太过敏感,谢折衣浑身一僵,楼观鹤不容置疑地抬起他的下颔,冰冷锋锐的睫羽垂下落下阴影。 谢折衣被迫抬起头,目光却不受控制被他敞开衣领裸露出那一片白皙透着淡淡青筋的颈脖吸引。 “净莲圣血有清心静神的奇效,按照约法三章,你这种情况,我应该给你血。” 以往哪次不是推三阻四包藏祸水,这次却直接把谢折衣按在颈侧,清幽的莲香萦绕鼻尖,无意于对谢折衣的自制力是一场更大的考验。 此刻,在谢折衣的眼里,面前这个人,一举一动都像在引诱,比耳边无数喑哑低语还要惑人,完全无法抵抗。 极努力地控制着呼吸,谢折衣抓紧楼观鹤的衣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字一句,“楼观鹤,你最好不要再逼我。” “如果这算逼的话,那就当我在逼你好了。”楼观鹤极轻地笑了声,带点雪水的凉意。 谢折衣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你逼我的。” - 一口咬下。 锋锐的牙齿陷入唇瓣,“噗嗤”一声,几滴血珠在炽热的唇齿相依间蜿蜒落下,砸入松软的雪地。 只是目标并不是最开始的脖颈。 是楼观鹤逼他的。 想要平复他的邪念,其实,也不是非净莲圣血不可。 若邪念得到满足,自然可消。 本已偃旗息鼓的千机红线铺天盖地翻涌,将楼观鹤全身上下牢牢缚住。 “您还没有恢复实力对不对。”一吻作毕,谢折衣轻喘着,平复呼吸,轻笑着问道。 楼观鹤冰蓝的眸静静看他一眼,本该冰冷疏远的神色在那殷红染血的唇瓣映衬下,反而添了几分锋利的艳色。 他神色晦暗地盯着谢折衣。 “您生气也没用,我已经给过您机会了。” 谢折衣见到面前人冰冷的神情,心中一滞,但他早该知道不是吗?将心中的执念欲望全然剖出呈于神前,只能是恶心又肮脏的。 但无论他再如何苦苦追寻,既然毫不在意,只能是漠然俯瞰的目光,那是不是,被恶心厌恶也是一种殊荣。 虽心中想着,即便厌恶也无所谓,但谢折衣还是截下一段白绸蒙住了那双冰冷纯粹的眼睛。 不敢从那双冰蓝眼睛里看见厌恶的神色。 蒙着白绸,那双冰蓝如玻璃珠纯粹的眸子看不见,也便只能从紧抿的唇看出主人的不悦。 谢折衣又亲了上去,落在唇角。 呼吸纠缠,气息是冰冷清幽的,像是雪的味道。 “你喜欢的,是这样?” 楼观鹤语气莫名。 “你说的吃,是这个意思。”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谢折衣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再度凑近吻住,在唇齿相依间断断续续自嘲道,“对,我这种不知羞耻,无情无义,趁人之危的魔头,爱慕您,倾慕您,想要您。” 楼观鹤不能动,眼睛被蒙住看不见,神识却游离在外,冷静地审视着谢折衣的一举一动。 在谢折衣未看见的地方,冰蓝神力凝聚于指尖,却又在那个滚烫的吻中,悄然湮灭。 没有记忆……却不想反抗。 在冰天雪地中,红梅绽开一片片,冰冷的雪花落在滚烫的肌肤上瞬息化作雪水,呼吸越来越急促,绯红的梅花开得愈来愈艳。 冰雕玉琢的少年,蒙着层薄冰的冰蓝玻璃珠似化作涔涔雪水,睫羽颤的厉害,柔软的花瓣包裹在周身,急促的呼吸,似水流温暖地流动,置身于疾风骤雨之中。 “你,……” 有稍微一点疼痛,但谢折衣向来对疼痛忍耐极高,比起疼痛,更多是一种奇怪,以及,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潜藏的惶恐。 他吻住楼观鹤的唇: “别说话,求您,就现在,就这一次。” ----------------------- 作者有话说:我这恶趣味……从阿恪到小花,怎么都这样[捂脸笑哭] 第67章 起起伏伏, 如海潮席卷,如花般在水里摇摇晃晃,一个没撑住, 花深深陷入水中。 谢折衣仰头, 露出脆弱修长的脖颈, 如溺水之人,眼神有片刻的涣散。 “……嗯……” 谢折衣身子一软, 倒在楼观鹤身上, 经过一场近乎疯魔的发泄,方才被邪念控制神志不清的大脑稍微清明。 花仍陷在水中。 稍微动一动,都似搅了一池水。 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埋在楼观鹤肩膀上,急促不规律地喘息。 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谢折衣浑身一僵。 雪,静静地下,方才浓稠如滴墨的怨念全都在方才催化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执念,随着这场极致疯狂的双修,经年妄念一朝得偿所愿, 反而没了最开始沸腾的戾气, 安静地飘荡在四周, 再不能奈何谢折衣。 枝头花晃了晃,上面的积雪落下些许, 一抔雪砸在谢折衣手心, 冰冷的凉意顺着雪融化的地方一点点寒入骨子。 ……他怎么敢, 怎么配?! - 少年坐在树下,他微微抬头,仰望着无尽飘雪的天穹。 沉沉的枝头压着雪, 风一吹,不堪重负,落下些许,少年伸手,接住那抔雪。 他生的极其漂亮,一身红衣,虽是重塑的灵体,却与之前模样相差无几,只眼角添上一颗绯红的梅花痣,浑身上下,乌黑浓稠的发,艳丽红衣,坐在白茫茫风雪中,倒比花还风姿绰约。 真神把他丢在这儿,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谢折衣垂眸,盯着手中这捧雪,无比的冰冷凛冽,即便他捧在手中,也毫无融化的迹象,昆仑山的万年雪,至冷至寒至凛冽,如此地主人一般。 他抬头,目光落向昆仑山巅,那里有一处此世最为孤寒巍峨的宫殿,是神明所在的昆仑云宫。 第74章 他要见祂。 谢折衣不知道在雪地里走了多久,乌黑的发落满了雪,明明看上去不远,但若只靠走,却仿佛隔了天堑。 近乎于抽筋拔骨、粉身碎骨之后重获新生,曾经化神的修为也不复存在,一切都得重头再来,谢折衣如今没有半点修为,只能靠两条腿走。 得益于这具新身体,即便没有修为护体,也可以不吃不喝,不惧寒冷地走在雪中数十日。 这里是他曾心心念念的神域,但谢折衣那时在历经抽筋拔骨,剜瞳凌迟的折磨后,满心戾气,他只想见到真神,祂还没有回答他的那个问题。 为何赐我天命成神却又推入地狱,为何予我登天之路却又逼他自甘堕魔。 风雪忽然变大,冰蓝的神力弥漫,谢折衣顿足,他抬头。 一双冰蓝的眸隔着风雪俯瞰着他。 风雪带来了神明的答案。 心不死则道不生,天命成神之人,若想成神,必经粉身碎骨之劫,必陷万念俱灰之渊,在无尽折磨痛苦中脱胎换骨,破境成神。 一个极其可笑,又极其可恨的答案。 难道他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 谢折衣想笑,“那若那天命成神之人在途中死了呢?” 真神:“那就死。” 谢折衣冷笑,“这到底是成神,还是逼人成魔?” 真神:“若心志不坚,选择堕魔,那也死。” 天命成神之人,道心破碎,以成神之躯入魔,天命颠覆,逆转天道,为天不容,若其误入歧途偏离天命成魔,必为一大祸害。 “所以,在生死狱时,你是来杀我的。”谢折衣一下想通其中的关键。 但为什么,没有杀他。 谢折衣那时问了,但白衣的神祇面容在风雪中模糊不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为什么,没有杀他。 为什么,要救他。 谢折衣埋在楼观鹤怀里,攥紧手,不敢抬头看身前人的神色。 这些困惑在当下这个局面,反而变得不重要了。 他趁神明尚且弱小之时以下犯上,真真正正罪不容诛的罪人。 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谢折衣到底未敢面对眼前人,他借用三清神瞳的力量掐诀,让楼观鹤陷入短暂的昏迷后,才敢再次有所动作,连呼吸都轻微不可见,小心翼翼抬头。 在方才那场混乱中,楼观鹤衣领散开大片,白玉冠整齐束下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散在地上,白绸还牢牢覆在眼前,唇瓣破了皮,显得格外殷红,素来冰冷如雪的面色终于破天荒多了些艳色,漂亮得锋利,多看一眼似乎都会被剑气刺伤。 偏偏谢折衣怎么看怎么惑人,他到底没忍住,最后低头又亲了一口,落在唇角,很轻的吻,不沾情欲。 “等……之后,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在谢折衣没看见的地方,少年藏着袖中的手死死嵌入雪地,留下半指深的凹陷。 其上还捆缚着千机红线,贪婪地绕着手腕指间盘旋,从方才到现在,自谢折衣祈求般让他不要说话,楼观鹤一声不吭,被动地接受着谢折衣所给予的一切,只是在谢折衣沉浸在其中时,未曾察觉的地方,冰蓝神力不受控制地弥散,风雪愈来愈大。 直至现在,感受到身上之人想要起身的动作,楼观鹤睁眼,冰蓝灵力一闪而过,束缚着手的红线轻飘飘落下。 谢折衣艰难地想要起开。 但那花颤颤巍巍沉浸在水中,波浪打着旋,想要浮出水面却似乎在这般波涛汹涌的水里难以浮起来。 就在好不容易快浮出水面之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腰身扶上一双手,手指冰冷如雪玉。 谢折衣浑身一颤,猛地反应过来这人还有意识。 只是刹那,还不待他反应,扶在腰身的那双手忽地用力。 飘飘忽忽好不容易要离开水面的花控制不住又跌入水里。 “……嗯。” 一瞬间天翻地覆。 谢折衣从跪坐着,天旋地转睁眼,对上楼观鹤那双冰蓝纯粹的眼睛,那段白绸被风雪吹开,少年冰冷晦暗的神色毫无遮掩地落入谢折衣眼底。 “楼观鹤,你……嗯……。” 没有浮出去,浪潮反而愈深,只言片语连不成句,如雨滴淅淅沥沥碎成玉珠大颗小颗。 手抓在肩侧,控制不住地用力,留下一道深深的指痕,隐隐可见血丝。 他问,“你喜欢这样?” 谢折衣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能说不喜欢,但也不好说喜欢。 只是如琴弦绷紧,随手一拨,欢吟的调子流淌。 视线有些失焦,落在半空风中微微晃动的花枝,楼观鹤浑身都是冰冷的,带来的感官愈加刺激。 只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 似是察觉他的不解,楼观鹤低眸,语气冰冷不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种事,是这么个算法吗? 谢折衣意识有些涣散,他朦朦胧胧觉得不对。 但浪潮实在太汹涌,稍微想要凝聚个清晰的念头,却下一秒被浪花冲散。 直至最后,浪花翻卷至顶端。 楼观鹤低头,吻在耳边,语气晦暗不清,他低低道: “等回青莲宗,我们结为道侣。” 可惜这句话谢折衣并没听见。 最后的浪潮太过汹涌,沉浸在极致的波涛汹涌中,那句轻飘飘的低语反倒被忽视了。 - 凤朝辞睁开眼,回到了云阳神阙。 记忆最后是被七大世家围困诛杀阵中的少年谢折衣。 “凤儿,你怎么样?”旁侧传来熟悉的关切声。 这声音,能叫他凤儿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个人。 凤朝辞瞬间睁大眼,猛地转过头去,待看清面前人清俊面容时,下意识大声叫道,“爹?” “你怎么在这儿?!” 但是等问出这句话,他就反应过来不对,朝四周看去,只见诸位世家家主还有他师尊宋山主全都来了。 “多亏洛家主在洛少主身上种下的血脉追踪符,我们才能找到进云阳城的路,没想到进云阳城的路居然会在漆水之下……”另一位家主在那里感慨道。 “什么血脉追踪符?”洛今在的声音插断了他的话。 众人疑惑看来,“你不知道?” 洛氏的秘术,洛今在作为少主不该一无所知啊。 但洛今在闻言,反而嗤笑,“什么血脉追踪符,我洛氏只有千里追魂符,那漆水有一道化神都不可接触的结界,别管是什么追踪符都不可能感应到里面的气息,你们进来时有遇见什么阻碍吗?” “洛家主,你真的感应到我的气息了吗?”洛今在念到‘洛家主’三字时,格外的讥讽,带着恨意。 不过这位洛少主与洛家主之间关系不好,亲父子处的跟仇人一般,更何况他现如今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所说的话可信度不高,但到底还是叫周围的人心一紧。 尤其是宋山主早先就略有迟疑,见状暗中握紧手中剑,直接问道,“洛家主,可否给个解释。” 其余人见他那副警惕的模样,刚想要说还是不要草木皆兵了,但那位‘洛家主’却忽然笑了一声,很轻,却在静谧的大殿格外突兀。 “没有什么追踪符,也没有什么解释。” 大殿回荡起空荡荡的重音,仿佛是两个人在说话,但突然,所有人都意识到,不是仿佛,就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频率完全一致,一个是洛家主原本的声音,而另一道…… 一道女子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面容苍白秀丽,身子单薄。 “姐姐!”站在众人身前的小姑娘见到来人的一瞬间高兴地跑到女子身边,“我把他们带过来了。” “谢白玉?!你居然还敢出来?!”凤朝辞没想到诸位世家家主齐聚,谢白玉居然还敢现身。 但是,他忽然反应过来,谢白玉把父亲他们引过来不可能毫无准备。 就在这样想的下一秒,大殿暗处浮现几道气息,几道化神气息,更甚者,还有一道大乘期的气息。 众人屏息看去,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的那几道高大扭曲的身影。 居然是……化神乃至大乘的罗刹。 ----------------------- 作者有话说:我,到底在干什么orz 没控制住[化了] 第68章 片刻之前, 地牢。 血迹蜿蜒勾勒成复杂的阵法图案,谢从安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体外,汇入阵法, 那阵法华丽复杂至极, 乃至多看一眼都觉眩晕。 气息越来越微弱, 而周身的修为境界也在不断地跌落。 “小叔叔,你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收养你吗?” 被锁链吊着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但周身生机的流逝让谢从安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艰难地睁开眼,看向面前的谢白玉。 第75章 “因为你才是最适合献祭的人选。小叔叔,你应该也察觉到自己的特殊吧, 这么多年修为进展如此神速,即便是叛离云阳谢氏, 去了青莲宗也百里挑一,还成了一山之主。” 谢白玉笑了下,“阴阳混沌体,阴阳之力在体内达成完美平衡,生生不息, 那数万个至阴至阳的男童女童都比不上你一个人有用啊。” 从第一面。 人界, 飞雪连绵三月, 大雪封城。 彼时还是乞儿的谢从安哆哆嗦嗦蹲在阴暗的角落,浑身落了雪, 如果不出意外, 他活不过今天晚上。 一辆马车经过, 在松软的雪地压出车辙印,而后停在了谢从安身前。 一只如雪般白皙修长的手撩开帘子,露出张翩若惊鸿的脸, 可惜却是个瞎子。 自己都要死了,还有心情可惜别人,谢从安想到这儿,不禁有些想笑。 而他也笑出声来,毫无顾忌,反正都要死了,还在意什么。 侍奉在旁侧的属臣见状,第一时间怒而上前,“大胆!你这小乞丐居然敢嘲笑家主大人!” 谢从安没想到只是随意笑了笑也能被曲解意思,嘲笑?他都要死的人还有资格去嘲笑别人吗? 他无所谓地继续笑,早死晚死都是死,总不能在死之前还得瞧别人眼色憋屈吧? 那属臣见他还敢笑,气急拔剑。 “咳咳,住手。” 在那柄泛着寒光的剑架在脖子上时,马车上那人淡淡出声制止了属臣的动作。 属臣满腔愤懑,但最终顾忌那人的命令,退回马车边。 谢从安从始至终没在意,他哈了口气,摩擦着手掌想要努力汲取点暖意,看来这位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大人没准备找他算账,又能多活几柱香了。 真是个地狱笑话。 他低着头,自得自乐时,忽然眼前出现一双华丽不染纤尘的布履,是方才那位在马车上惊鸿一瞥的修仙者大人。 居然亲自下车,走到乞儿身前,低身问他,“要不要和我回云阳谢氏?” 谢从安就这样被谢惊春带回了云阳谢氏。 在他濒死时朝他伸出手,给予他新生。 所以谢从安一直觉得谢惊春冷淡外表下实则极其温柔,所以才会在得知谢惊春为了破解诅咒不惜搭上无数人性命献祭邪术时才会不敢置信,心中一直坚信的某样东西碎了。 不敢面对疯魔的谢惊春,想要弥补他犯下的错误,所以带着谢玹逃出云阳谢氏。 这些年一直不敢刻意去关注云阳谢氏的消息,直至收到谢白玉的求救信时,才知道在他走之后云阳谢氏居然发生了那么多变故。 也没想到,曾与他一同救下谢玹的白玉会走上谢惊春的老路。 如今突然得知当初谢惊春收养他的真相,谢从安眼皮颤动,艰难地,嘴唇微张,发出微弱的声音: “所以,当初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为什么当初宁愿去苦心竭力搜寻数万童男童女,却没有对他下手。 谢白玉安静了一会,“因为父亲他最后还是心软了,就是养条狗好几年也有感情,更何况人呢。” 她走近几步,安静的地牢唯余她冷的诡异的声音: “所以这样看来,其实害死那数万孩子也有小叔叔你的一份啊,那些孩子不过是你的代替品,全都是为你而死的。父亲也因为你受反噬而死,我和阿翎也因为你受折磨五年,一切都是因为你当初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破坏了一切!” 女子冰冷的语气流露出恨意,阵法散发出诡异的红光,谢从安知道她说这些只是为了让自己心神失守,但无可反抗地,到底还是被那些话动摇了。 见他神色痛苦,阵法从他身上夺得的灵魄愈快,谢白玉语气转而和缓,语气露笑: “小叔叔,你看看如今,无论是那些孩子,还是我和阿翎,你都救了谁呢?你谁也没救成,你害了那些孩子,害了父亲,害了云阳谢氏,害了我和阿翎。” “不过如今你还有机会补救,我已经找到了如何重启父亲当初的阵法,虽然当初因为反噬毁了大半,但我已经把南域各大世家家主还有青莲宗的人都引了过来,有他们做祭品,父亲没做到的,当然由我来完成。” 听到‘青莲宗’时,谢从安终于有了反应,他意识到什么,“玹儿也来了?!” 这个阵法,谢玹作为容器自然或不可缺,谢从安知道谢玹的特殊性,到底比不上寻常人,虽然基本没人知道谢玹的来历,但他唯恐出事。 这些年明里暗里不准谢玹离开青莲宗,这次离宗之前还特意吩咐掌门看顾,没曾想居然还是让谢玹回到了云阳谢氏。 谢白玉见他反应剧烈,冷笑一声,“怎么?你还真拿那怪物当亲儿子了?你和我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也不知道小叔叔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叫那怪物如今看上去竟像个活人一般,我之前一时倒还没能认出来。” 谢从安没说话,提到谢玹之后,他整个人情绪激烈起来,谢白玉笑意愈深,她只需要谢从安不能维持冷静。 不过,想到三清神瞳暴动,谢玹不知所踪,谢白玉脸上的笑稍微浅了点。 但没关系,一步步来,先把那群人困住,一点点炼化。 南域世家诸位家主修为自然不低,元婴乃至化神都有,宋山主也是化神媲美大乘的修为,如此组合,在整个修真界都可以说几无敌手。 但谢白玉在整个云阳神阙布了两个阵法。 一个十几年前谢惊春曾布下的血魂返生大阵,还有一个…… 诛神阵。 - 神阙大殿。 众人看着突兀出现的谢白玉,纷纷拔剑警惕看过去。 待那只大乘期的罗刹慢慢从阴影中走向人前,所有人都惊惧地倒吸一口气。 “怎么会,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绝境的罗刹!” 待那只绝境罗刹露出面相时,所有人一惊,却是毫无罗刹的特征,肤色苍白,貌似少年,极为清秀瘦弱,若不去看他那双冰冷无机质的眸子,倒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他走出来,面无表情看了众人一眼,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却又见他走向谢白玉,乖巧地蹲在她的脚边。 谢白玉淡淡下令,“去,杀了他们。” 她摸了摸少年的脑袋,顿时非人的眸子亮了亮,下一秒看向众人的眼神又极度冰冷杀意。 他起身,完全没有任何法术招式,直接“嘭”地一声纯粹以肉身冲进人堆,随意冲到一个人身边,没待那人反应,手一伸洞穿整个胸膛,鲜血四溅,铁腥味四散。 一切都太快。 凤朝辞离得近,眼睁睁看着那元婴巅峰的修士整个身体直接被一分为二,鲜血甚至喷溅到了他整张脸上,他呆呆地摸上脸,全是血。 而下一秒,在凤朝辞呆滞的时候,那“少年”复而冷漠看向这边。 “凤儿,小心!” 凤家主连忙替他挡下了一击,却也不好受,嘴角溢出点血,他没好气地看着自家儿子,“祖宗,都什么时候了还走神。” 不过情况紧急,也没时间多余教训,现在更要紧的是这罗刹,他紧紧盯着面前这诡异的少年, “这罗刹只是刚刚到绝境,等会儿宋山主,秦家主,原家主,”凤朝辞将几位化神巅峰的家主都唤住,“待会儿我们联手,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虽是这般说着,但却与宋山主对上使了个眼神。 就在几位家主齐上的下一秒,凤家主对宋山主点了点头,瞬间二人急速后退,突然转了个方向冲向谢白玉的方向! 擒贼先擒王,方才这罗刹对谢白玉听话的样子尽皆目睹,绝境的罗刹不好打,这病殃殃的谢白玉难道还不成吗? 果不其然,见他二人冲向谢白玉,那罗刹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露出人性化的焦急,撇下对战的人就想冲过来。 其余人也立刻懂了他俩的意思,当即拼尽全力缠住这只罗刹,趁这罗刹分心之际,几柄长剑贯穿了这罗刹的胸膛。 众人见状,长舒一口气,尤其凤家主宋山主那边,眼看就要近了谢白玉的身,所有人都以为要结束时,没曾想,谢白玉忽而唇角微弯。 “不好,后退!”宋山主和凤家主齐齐看出不对劲。 下一秒,大殿中心亮起一道绯红光芒的阵法,杀机四溢,仅针对活人,却对那罗刹无碍。 凤朝辞一见这熟悉的绯红光芒,不久前他才见过,不敢置信大喊,“诛神阵?!” 是诛神阵没错,不过却是弱化版的诛神阵。谢白玉到底没有千年前七大世家的底蕴,只是却也够了,毕竟凤朝辞他们,也不是千年前对谢折衣。 诛神阵在内,困杀生机,寸步难行,只能任人屠宰。 众人看向阵外微微露笑的女子,一瞬间,所有人脊背微寒。 - 一滴血落下,滴在谢折衣的眼角,如一滴绯红的泪痣。 第76章 清幽莲香四溢。 谢折衣猛地睁开眼。 入目,楼观鹤神色冰冷苍白一片,唇角溢出几丝血迹,仿佛正在遭受什么巨大的折磨。 “你这是,圣体反噬?!”谢折衣一瞬间看出楼观鹤的情况,反应过来,他想要起身,但没想到还连在一起,稍微动一动,整个人僵了一瞬。 “别动。” 楼观鹤压住他的手,谢折衣整个人被他牢牢压在身下不得动弹,少年神色极其冰寒,他定定盯着谢折衣,冰蓝的眸有一瞬再度露出熟悉的杀意。 谢折衣一愣,心跟着冷了下来,但下一秒,楼观鹤却又重新低头,是一个沾血的吻。 “我不杀你。”楼观鹤定定看着谢折衣道,“你……” 话还未说完,他忽然朝旁侧扭头,一口血落在雪地上,楼观鹤捂住嘴,鲜血却透过指缝朝下流。 他低头,看了手上的血,神色愈发冷,面色却也愈发苍白。 ----------------------- 作者有话说:感情线应该不会虐?o_o 第69章 “你别说话了!” 谢折衣没想到他都这个样子还在这里逞强, 内心着急,趁此机会终于摆脱他的束缚,直接抓住他那双沾满血迹的手。 楼观鹤却皱眉, 想要甩开谢折衣, 但此时他显然强弩之末, 完全抵抗不了谢折衣的探查。 有了之前灵识入体的经验,此次虽楼观鹤并不配合, 但谢折衣却依然进入得极其顺利。 若不是进入魂窍, 谢折衣很难想象楼观鹤情绪居然能波动到这般大,象征主人情绪的识海如波涛汹涌般反卷,体内无数冰寒的神力互相倾轧, 暴乱不已。 谢折衣内心一沉,这次比以前还要严重, 不知何时回归的冰蓝的神力磅礴巨大,但楼观鹤这具身体又极度脆弱,根本不能相容,再加上…… 谢折衣一瞬间想杀死自己的心都有,他做了什么, 他到底做了什么, 刚才居然……被他那般逼迫, 谁还能保持情绪稳定? 甚至连想要像以往那般修复都困难,冰蓝的神力暴动起来, 远非现在的谢折衣可以轻易平复。 为什么, 为什么祂会陷入轮回, 为什么会是楼观鹤,为什么刚才……没有反抗。 再往上走,是识海魂窍, 那里可以窥见一个修士的所有记忆,谢折衣想起上一次窥见的一眼,所有的疑惑是不是,若进入其中可以解答。 结果就在靠过去一步,周围暴动的神力忽然暴涨靠近,与上次安静的样子完全不同,一见到谢折衣那缕金红色神识,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直接化作千丝万缕不容置疑地笼罩住谢折衣这一缕神识。 “……嗯!” 神识碰撞的下一秒,谢折衣那一缕神识没能扛住那磅礴的压抑疼痛刺激,弹回体内的瞬间,谢折衣同步感受到那缕神识带回来的感官余韵,没忍住闷哼出声。 神魂上的刺激,比身体更为直观更为难以忍受,谢折衣大脑直接空白了好几秒。 没等这股余悸过去,谢折衣很快反应过来,连他都差点没承受住这般刺激,那楼观鹤岂不是……? 他连忙抬头看去,楼观鹤冰冷苍白的脸上,蓦地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脸上是一贯的平静,连吐血都面无表情,从外表是完全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起伏,只能从流得愈来愈多的血看出来他远非表面这样平静。 “楼观鹤,你没事……”谢折衣忽然发现从刚才起,楼观鹤就一直没再出声。 而刚一碰到这人的肩膀,少年整个人忽然倒了下来,谢折衣接了满怀。 ……居然,直接晕过去了。 谢折衣抱着昏迷的楼观鹤,此时世界终于归于一片安静,谢折衣也终于强迫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净莲圣体的隐患,不能不解决,但以他如今的修为根本不能抗衡楼观鹤体内的神力,三清神瞳之后,他至少再取回散落的神骨。 还有刚才,谢折衣回想起刚才的事,睫羽控制不住地微颤,若说最开始是他一厢情愿强迫而为,那为什么后面会…… 想到后来楼观鹤反客为主,谢折衣抿唇,他低眸,看着怀中的少年,愈发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了,从发现楼观鹤身份到后来那场失控的欢爱,若自始至终谢折衣都处于失控状态,可楼观鹤呢。 金红色的神力不要命地外溢而出朝怀中少年笼罩而去,所有的一切,只能等楼观鹤醒来,才能问询一个答案。 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他必须做。 谢折衣小心翼翼将楼观鹤放在梅树下,他得去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修复净莲圣体。 - 诛神阵下。 宋听雪这些人再难维持最开始的平静。 绯红的光芒一闪,四面杀机充斥而来,身上大大小小全是深不可见的伤口,还有那只绝境罗刹在场。 虽然方才众人趁其不备刺穿了它的胸膛,但罗刹生命力太过顽强,对寻常人来说的致命伤,对罗刹来说却是毫无顾忌。 不过这只罗刹除了最开始下了死手,后面在诛神阵起之后却没有再残暴地撕裂人的身体,而是把所有人打成重伤,让他们失去反抗的力气,此后静静站在原地,谁若是想强撑着站起来,就会被它一脚重重踩下去。 就在众人疑惑它为什么留他们一命时,忽然,一道与诛神阵不同的幽青色光芒升起,这是另外一道完全不同的阵法?! “阿翎。”谢白玉忽地唤了声胆怯捉着她衣角的谢青翎,“如果姐姐想要让阿翎你来当我云阳谢氏的神,阿翎愿意吗?” 谢青翎没想到谢白玉突然会这么说,她惶惶无措地抬头,“姐姐,我,我不行的。” 谢白玉却微笑,语气温和,“不,阿翎,你可以的。父亲执着地想要复活谢折衣,想要凭此真正解脱云阳谢氏,我曾经也这样想过,神明的诅咒,总是需要神明本身才能毁灭。” “可是,有时候很多事情是不可控的,我千方百计引谢玹来云阳谢氏,我苦心竭力地用血献祭三清神瞳,但三清神瞳不可控,谢玹也不可控,就算我真的复活了谢折衣,可即便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难道就真能为我所控吗?” “与其把希望放在不可控的神明身上,不如,最后再赌一次。” 在三清神瞳暴动,谢玹不知所踪之时,谢白玉就想过这个问题,这些都是不受控制的意外,有什么可以真真正正确定的,被她所掌控的。 是她的阵法天赋,是她自千年前那位云阳谢氏先祖谢别枝那里学到的阵法,如今祭品已在,南域诸位化神世家家主,青莲宗宋山主,这样极致的祭品,若是换一个献祭对象呢,将他们所有的灵魄修为提取出来,全部为青翎所用。 谢青翎微弱的反抗根本不可能忤逆谢白玉的决定,小姑娘见着愈加癫狂的谢白玉,安静下来,乖乖走到阵眼中心。 “我听姐姐的。” 其余人听见她们的对话,也知道事情不妙,“你想做什么?!” 谢白玉却毫无解惑的闲心,她此时唇角微扬,大概心情确实极好,她慢慢踱步走到神像之下,众人的目光紧紧随着她而动。 女子眉眼恬静秀美,一身素雅白裙,她来到神像之下,低头,看着案前那株妖艳得诡异的梅花,暗红色神力暴动,形成一道结界,阻止着任何人靠近。 她神色很冷,“即便是不需要你,我也可以毁了诅咒。” 血魂献祭大阵起。 阵内所有人的生机顷刻急速遭受抽取。 凤朝辞咬牙,宋听雪他们方才的问题那个疯女人全都置之不理,可刚才谢白玉对话中提到了谢玹。 虽然现在他都快死了,可就是快死了,凤朝辞才不想死都死的不明不白的,没忍住喊道,“你刚才说什么谢玹,谢玹去哪了?还有我师兄呢?你把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凤家主看着自家这儿子,没想到死的时候居然还惦记着别人,但听他提到谢玹,也忽然想起在天问碑时,那个黑眸笑着的少年。 而那边的谢白玉,无视了所有人的质问,唯独在凤朝辞出声之后,微微转过头,“他们两个……?” 谢白玉表情忽而渐渐讥讽,“你担心他们两个?” 凤朝辞皱眉,“你什么意思?” 谢白玉轻轻笑了一下,“你担心的两个人,一个是怪物,一个是…” 她语气奇怪,但凤朝辞根本没信她的话,没忍住嗤笑,“怪物?你说别人是怪物,你不觉得自己更像怪物吗?!” 大概是从未被人骂过怪物,谢白玉愣了下,“怪物?” 她笑了下,“我可能也是个怪物吧。不过,我这个怪物,可跟你口中谢玹那个怪物不一样。” “谢玹他……是从无数童男童女血肉献祭中诞生的怪物。” 作为谢折衣的容器而生。 大殿一时安静,没想到会突兀听见这般惊世之言。 第77章 尤其是青莲宗这些对谢玹颇为了解之人,一时都快忘了自己都要死了,一个个睁大眼,饶是想破脑子他们也不敢相信谢白玉的话。 谢玹,谢玹那家伙,怎么可能会是……容器? 倒是凤家主恍神了下,他忽然想起曾经在天问碑那里的眼熟感,谢折衣,对,那少年就是有些像谢折衣,却不是相貌,而是一种似是而非,玄而难言的神韵。 可,若只是没有灵魂的容器,若只是没有感情的怪物,会有那般莫名其妙的熟悉吗? 就在众人处于震惊,宛若世界观被颠覆时,一道轻笑在寂静大殿响起。 “白玉姐,当面笑言温语,背着我却骂人怪物,如此两面三刀行径可不好啊。” 声音似笑非笑,是从上面而来。 这道声音太过熟悉,凤朝辞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抬头,“谢玹?!” 众人亦随之抬头。 少年不知何时半坐在半空中的梁木,双脚晃在半空,看下来的神情随意散漫,似笑非笑,漆黑双眸却未见笑意,却是一片冷寒。 一时,所有人顿住。 ----------------------- 作者有话说:谢折衣:做晕了?o_o 我在说什么虎狼之词[捂脸笑哭] 第70章 诛神阵绯红光芒闪烁, 与血魂献祭大阵的清幽光芒混杂在一起,整座大殿几无立足之地,处处杀机, 凤朝辞这些人的生命力快速地流逝。 饶是方才知道谢玹的来历处于震惊状态, 但凤朝辞第一反应还是想叫他快走, 急切喊道“谢玹,你还回来干什么!快走!” 可惜, 不待他还想再说什么, 一旁的凤家主面色凝重,他一把拉住自家这看不清情况的傻儿子,不让他再喊下去。 “爹!你干什么!”他正急的团团转, 这什么破大阵连他爹都奈何不了,谢玹来了岂不是白白送人头, 还不如能跑一个是一个。 凤家主却只盯着半空中的少年,神色认真,“凤儿,你注意看他的身侧。” “都什么时候了看什么看……那是……”凤朝辞本来不想搭理他爹不知道又犯了哪门子病,正心急如焚根本来不及思考, 但还是下意识顺着凤家主的目光看去。 红线, 绯红的线, 如染血般迤逦奇诡,蜿蜒缠绕在少年周身, 于半空中诡异扭曲的蔓延。 诛神阵绯红的光芒溢出, 向上快要触碰到少年时, 却在那轻柔的红线稍微晃动下,似惊惧地朝下瑟缩一寸,再不敢朝前一步, 整座大殿所有人笼罩于绯红杀阵之下,唯半空的少年,于空中的红线形成界域。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谢、谢……谢玹……?”凤朝辞再想开口,以往说了千遍万遍的称呼突然再也说不出口。 曾经忽视从不放在心上的陌生感,在此刻陡然发觉眼前的人神态气质完全相去甚远。 “凤小公子,你看,我可没骗你。”少年低眸,冲他笑了下,“其实我是个绝世大天才,平常装作个废柴的样子,专门等到这个时候惊艳所有人。” 在漆水时,谢玹确实曾对他这样说过这种话,可凤朝辞那时只当他没脸没皮,白日做梦,这一次,当再次听见少年戏谑的调侃,凤朝辞却只能怔怔地看着,恍若做梦。 “小玹……不……?”谢白玉语气惊疑不定,“不,你不是小玹。你是……你是……” “大概,我也没想到再见天日,居然会是在千年后。” 少年这样轻轻叹了一句。 其间多少复杂难言之绪归于这么一句轻叹,却也绝非世人眼中那个不着调的二世祖可说出来的。 谢折衣也确实没想到,时隔千年,他居然还有重临现世的这天。 谢白玉怔怔道,“你不是小玹……你是……” 凤家主也凝重地看向半空中的少年,对呆愣住的凤朝辞道,“他不是谢玹……他是……” 一字一句,在寂静的大殿落针可闻。 “谢折衣。” 那位云阳谢氏的神子,天命成神之人,天生神骨,三清神瞳。 幼时困于崇明殿,少年时声名远扬,折花论剑,不服天命的少年天骄,乃至最后,众叛亲离困杀于诛神阵中,剜骨剖眼,抽筋拔骨而后堕魔,犯下累累祸世大错,最终死于天诛雷罚的谢折衣。 也是前代谢氏家主谢惊春苦心竭力想要复活进而操控的傀儡,可明明那道阵法在最后被谢从安毁了,怎么可能,怎么会……而且那道阵法只可能复活的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具没有神智的躯壳,可眼前这个人。 “怎么可能会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谢折衣怎么可能真正地复活……” 少年从半空落下,如出岫浮云,很轻地落在神像之前,他抬头,看着面前这座巍峨壮丽的神像,“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活下来,为什么,我会在千年后重临世间。”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垂眸,神像案前那株诡丽奇绝的梅花娇艳欲滴,绯红似滴血。 方才神力暴动,这株梅枝的周身形成一道暗红色的结界,阻止着任何人的靠近,此刻,所有人看着少年这样一步走近,伸手。 方才谢白玉无论如何不得触碰的花枝,此刻谢折衣却似毫无阻碍,触碰在那道结界之时,如泡沫般消融,诡丽的花枝红的暗沉,似无数的血液浸染而成。 在少年苍白手指轻触枝蔓时,那些枝蔓似活了一般,似乎感应到熟悉而亲切的气息,沿着手腕缠绕交织。 “等等!” 在谢折衣碰上去时,谢白玉猛地咳出一道血,似乎整个人遭受重创。 不过这却不是谢白玉喊的,而是来自于阵法中央,是谢青翎。 无穷无尽的灵力随着血魂献祭阵法涌入她的体内,原本苍白虚弱宛如稚子的小姑娘此刻个头在片刻间长到了与谢白玉一般高。 身上的衣裳在这个过程中被撑破,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如瀑的青丝披散在周身遮住了其下的春光。 小姑娘一瞬长大,眉眼却似乎仍保留些许稚嫩,她对谢折衣祈求道,“小谢哥哥,可不可以不要拿那株花。” 仍是唤的小谢哥哥。 谢折衣看了眼那边如受重创的谢白玉,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你把自己的神魂□□全都献祭给了三清神瞳?” 谢白玉讥讽笑道,“三清神瞳?这样的魔物也配称神之一字吗?我云阳谢氏一族世世代代拜它所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它只接受我云阳谢氏之人的血肉,若非当年我以我神魂血肉饲养献祭,洛戚风那小人也该得逞了。” “那也是你云阳谢氏咎由自取!”凤朝辞忽然激动插道。 所有人还沉浸在谢折衣出场的惊天大戏中,没想到凤朝辞会突然插进来一脚。 “凤儿!”凤家主忙拉住激动的凤朝辞,唯恐他多说多错。 “别拉着我,让我说!”凤朝辞心里憋着口气,若之前还震惊于谢玹就是谢折衣,可如今猛地想起谢玹若就是谢折衣,那他之前在幻境中所见的一幕幕……? “你云阳谢氏欺他,骗他,害他,联合外人使计设诛神阵困杀他……若非你们当初做的那么绝,害他至那种地步,最后又怎么会……”凤朝辞一时说不出来,若非遭受那般非人极致的折磨,最后又怎么会造就那个毁天灭地的魔头。 谢玹,那个轻佻戏谑,说话不着调,吊儿郎当的谢玹,会是谢折衣? 会是那个堕魔,屠城,为祸天下的魔头? 凤朝辞满脑子混乱到现在,但至少对于云阳谢氏,谢白玉没资格这么说。 “你知道什么?!”谢白玉神色陡然疯癫,她挥手掐诀,那血魂献祭大阵猛地加大威力,阵中的所有人霎时脸色一白: “就算我云阳谢氏当真欺他,骗他,伤他,他要杀要剐要报仇,也该去找千年前那些人,和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干系,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们生来就注定背负这诅咒百般折磨,千般蹉跎!凭什么?!” 凤朝辞生命力在极度的流逝,此刻听见她那番话,没力气再反驳,只想冷笑。 不过也就下一秒,那急剧抽取生命力的速度停止下来。 凤朝辞感受到生息缓缓流回体内,宛如朽木逢春,诧异抬眸。 “够了。” 原来是谢折衣走了过来,诛神阵杀机四溢的绯红光芒落在他身上毫无作用,他漆黑的眸映出熟悉的阵纹,扯出一个笑,极为冷漠,“你想知道凭什么?” “大概,就凭我是个魔头,魔,是不需要讲道理的。” “我怨气难消,总得要让有些人倒霉。” 谢白玉:“所以就活该是我和阿翎?!” 谢折衣露笑,语气冷漠,“对,只能怪你们倒霉,出生在云阳谢氏。” 磅礴威力的,困所有人于其中的诛神阵在他踏足其中时,恍若不能承载一般,周遭出现裂痕,噼里啪啦,如镜子碎成千万片蒸发。 第78章 而后是血魂献祭大阵,绯红诡异的千机红线沿着阵法勾勒,将那些幽青色阵纹搅碎,他站于凤朝辞面前。 “谢,谢……”凤朝辞下意识想喊谢玹,但旋即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不再是那个人,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多谢前辈。”没了阵法的束缚,一旁的凤家主不知道谢折衣对他们这些人的态度是什么样,也怕自家儿子犯了忌讳,连忙拦在凤朝辞面前。 尤其现在谢折衣整个人神色极度冷漠,再看不见之前作为谢玹时的轻佻散漫,青莲宗的人一时也并不敢开口。 宋山主在看见谢折衣走过来时,心绪也是复杂万分,脑子也是乱成一片,根本不知道怎么说什么。 不过好在谢折衣此刻并没有要和这些熟人打招呼的意思,他径直朝阵中央,谢青翎的位置走去。 这个阵法若要完全摧毁,若要凤朝辞他们流失体内的生命力灵魄回来,必得追溯源头,要谢青翎把取得的一切全都还回去。 谢折衣低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因着无数充沛灵息入体,她一瞬长大,漂亮的惊人,也许谢白玉这一点并没说错,若这个阵法成功。 以云阳城无数百姓献祭,以设计引诱过来的无数化神元婴献祭,谢青翎兴许真能突破诅咒也说不定。 第71章 “阿翎, 你长大了。” 谢折衣低眸,轻叹一声,用无数人性命换取而来的长大, 未免过于沉重。 谢青翎怔怔跪坐在地上, 乌黑的发丝散落在地, 她抬头,那双始终蒙着雾似的眼睛在这般逆天改命的阵法加持下, 第一次明亮而澄澈地倒映出前方少年的模样。 “小, 小谢哥哥?” 语气略微茫然。 复而低头,抬手,如瀑的青丝从指间流泻, 如水一般柔顺,久久的, 才如做梦一般呓语道,“我,我,看见了。” 所有人看着阵法中央的少女,汲取整个云阳城生命力, 于无数生命消亡中长大, 眉眼灵动明媚, 美好得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阿翎,你看见了?你看得见姐姐吗?”那处的谢白玉听见胞妹茫然的呓语, 本已死寂的神情忽而焕发出新的光彩,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身上还痛不痛?” “不痛了, 一点也不痛了。”谢青翎摇头,她看向谢白玉,女子的面容苍白近乎透明, 肉眼可见生命力在急剧流逝,泪水从双颊落下,“姐姐,我看见了,我看见你了。” “姐姐,停下吧,已经够了。能够看见姐姐一眼已经够了,云阳城的百姓不该死,小叔叔也不该死,这些过来救我们的人也不该死。” 谢白玉微微露笑,依稀有几分从前的温柔,“阿翎,姐姐已经停不下来了。接下来的事,你不要管。” 诛神阵已毁,血魂献祭大阵也在谢折衣插足之下再难以维系,如今她还能做什么? 七窍流血,全身都在流血。 谢折衣之前在谢青翎那声祈求之下,并没有直接取回三清神瞳,如今谢白玉就这样朝三清神瞳走去,那株梅枝诡异地摇曳。 谢白玉走一步,地上流下一摊血。 “她,她想做什么?” 有人见这般血淋淋的场景,唯恐她还有什么后手,心中惊恐,惊疑不定出声。 谢折衣却皱眉,三清神瞳为什么,为什么会回应此时此刻的谢白玉? “小谢哥哥,求您,不要再让姐姐继续下去了。” “姐姐她,曾经对三清神瞳许了一个愿……” 在那五年生不如死如同地狱的折磨中,因着诅咒的存在,谢白玉总能留口气在,怨恨在滋生,无穷无尽的怨恨恶念于此刻降临,直至……唯一的胞妹,谢青翎的死亡。 所有的理智倏然崩塌。 是啊,诅咒纠缠于云阳谢氏世世代代,它不会轻易让云阳谢氏族人死去,可谢青翎和谢白玉却是双生子,是两个,死了其中一个,只留其一,照样也能保证诅咒漫长永恒存在。 三清神瞳的怨念夹杂着无穷无尽世世代代云阳谢氏族人的恶意,如呓语在崩溃疯魔的谢白玉耳边蛊惑,“许一个愿望吧,以你的神魂血肉,全部的全部,直至灰飞烟灭。” 血红的泪滴下,谢白玉抱着妹妹逐渐凉透的尸体,许下愿望,“我要毁了诅咒,我要阿翎回来。” 话语落下。 三清神瞳焕发诡异的光芒,在浓稠欲滴的怨念中,一道人影轻轻落在谢白玉身前。 那人有双清润的眸,他着一身青衫,气质温和,若忽略掉周遭无穷无尽的怨念,倒似仙人一般,他取出两道卷轴,“左边这卷为诛神阵,尔可困杀。右边这卷为返魂阵,尔可改命。” 谢白玉处于茫然无措间,怔怔然:“你,你是……” 那人影笑了笑,“吾乃谢氏三百五十一任家主,谢别枝。” 三清神瞳力量之下,谢青翎奇迹般地重新睁开眼,只是个头再也不可能长大,神智永远维持在八九岁时。 且,随时随地都可能再次死去。 谢折衣听到这里,神色一凝,“谢别枝?” 谢别枝没有死?三清神瞳之内,怎么可能出现谢别枝的踪迹? “小谢哥哥,你不奇怪吗?为什么三清神瞳会响应姐姐的愿望。明明它那么怨恨云阳谢氏,怎么还会反过来帮助云阳谢氏?” 谢折衣神色微沉,所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谢别枝做了什么?神瞳不可能会违背他的意志主动帮助云阳谢氏。 他低头,看向跪坐在地上的少女,陡然长大,似乎连神情也在瞬间从茫然无措变得坚韧冷静。 “因为,神瞳并不只是响应了姐姐的愿望,在千年间,但凡是怨念执念深重想要毁了诅咒的云阳谢氏之人,都会受到神瞳的蛊惑,要他们逆天改命,去复活一具躯壳。” 这话的意思,谢折衣愣住,不敢置信地低头,谢青翎还在说,“父亲那邪术从哪里来的,姐姐的阵法是从哪来的……都是神瞳里那道虚影,那个所谓的先祖给的。” “他们以为自己是要毁了诅咒,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所有的阵法结合在一起,只是为了复活一个在千年前早已死去的人啊,失败了无数次,于是历代云阳谢氏之人总会出现疯魔企图逆天改命之人,妄图用无数人命去填。” 小姑娘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语出惊人,大殿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带那处想要彻底献祭自己的谢白玉也惊得转头看了过来。 “阿翎,你说什么?” “姐姐。”谢青翎眉眼微弯,却似乎可怜的像在哭,“我好像,不是你要的那个阿翎。” 所谓的复活哪有那般简单,后来再度重生的谢青翎不过只是团神智低微的怨念集合,入驻谢青翎那具身体之后,保留小姑娘的本能。 直至如今,在磅礴力量催化之下,在三清神瞳力量暴走中,在谢折衣重新临世刺激下,混乱微弱磅礴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 谢折衣神色复杂,若真是如此,那之前那个叫做阿翎的小姑娘,也是这团怨念在身体内受记忆本能而为。 可还是没能解释,三清神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异动。 “是……尊神啊。小谢哥哥。” 少女似悲似叹的声音轻轻落下,整座大殿在此时此刻归于一片死寂。 - 天光落入巍峨壮丽的神阙。 整个云阳谢氏遭到血洗,十不存一。 谢别枝作为嫡支仅剩的子弟,前任家主的长公子,当之无愧下代家主之选。 谢折衣最后选择留下他一命,却也剖其骨,剜其眼,势必要让他每时每刻体会他曾所受之痛。 而今时今日,至那位举世唾骂的大魔头谢折衣身死道消后的一年。 谢别枝屏退其余谢氏属臣,独身进入神阙,他一袭薄薄青衫,神态虚弱,咳着血,几乎风一吹似乎就要倒下,却仍一步步走在神像之下,站立。 其余人都当他是得知谢折衣死了之后,迫不及待去昭告神明。 但谢别枝只是静静地站在神像之下,依稀回忆起数年前,尚还年幼的少年恭恭敬敬跪在神前供奉一株梅枝的场景。 秉家族之期盼,承世人之仰望。 谢别枝那时是真的为少年高兴,却又难以控制无可抑制地滋生嫉妒。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谢别枝一度以为他可以做到真正明月清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回不去。 谢别枝的母亲,同为七大世家之一,重泽闻氏家主之女,闻酌君。 本是阵法一道的天才,却因意外根基受损,直接被家族强行嫁给谢钧,孕育后代,困于后宅。 闻酌君性子高傲冷淡,她不爱谢钧,不在意谢钧有多少女人,有多少私生子,但她不能容忍自己唯一的儿子是个废物。 她要强了一辈子,自己的儿子也绝对不能被人压一头。 “啪!” 带刺的鞭条落在少年薄薄的脊背,一道血痕骤现。 第79章 “废物,我怎么会生下你这种废物。天生灵脉微弱,根基不全,废物,百无一用,丢人现眼。” 女子坐在上首,神色极冷,看地上不成人形的谢别枝冷漠的宛如不是亲子,而是仇人。 这是谢折衣突破金丹,谢钧举族庆祝,而谢别枝却仍是尴尬的筑基。 之后无数次,但凡谢折衣哪次又取得了如何瞩目的胜利进步,谢别枝无一例外都会跪在这密不透风的小黑屋中,承受着母亲冷酷无情地嘲讽鞭打。 再如何希冀清风明月,也在无数次母亲傲慢地蔑视中渐渐腐蚀。 直至金丹问心劫,自天际而落一道低声的呓语,如蛊惑,如梦魇。 “嫉妒吗?恨吗?凭什么?凭什么他谢折衣生来如此天命不凡你却只能被他踩在脚下?” 一朝心魔起,魂分善恶,从此清风明月不在。 心魔缠身,犯下不能回头之大祸。 于生死狱中,善念犹存,放少年出去。 直至云阳谢氏血洗的那夜,根骨尽废,抽筋拔骨,双眼被挖,灵脉寸断,感受到少年曾受之痛,境界跌落至凡人,心魔反倒在这般毫无修为的境况下退散,他终于勉强能再度做他自己。 而后,于整个修真界不敢置信,如油入冷水传遍天下的消息。 魔头谢折衣,陨落于山外山天外天,天诛雷罚,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谢别枝将一株梅枝供奉在神像前。 折衣他,生前最爱的是梅花,心心念念想要供奉神前,如今他为他供奉一枝,少年曾说,他一定要去神域,如今,死在天外天山外山,死在离神最近的地方,是否也算如愿。 “尊神在上,可否聆听众生祈愿。” 谢别枝学着记忆中的少年,供奉梅枝祈愿。 “可否以我的神魂血肉全部的全部,换他一个来世。” 梅枝湮灭,倏然间,一股九天的威压瞬息降临,冰蓝身影落于半空。 无情无欲的神明,自九天降临,冷漠俯瞰于他。 ----------------------- 作者有话说: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西江月》 第72章 真神, 回应了谢别枝的祈愿。 自九天的神明降临刹那,整座神阙冰冷杀机四溢。 在这股磅礴杀意之下,谢别枝本就脆弱的身体浑身溢血, 不受控制膝盖弯曲, “嘭”地一声跪在地上。 “咳咳咳!” 谢别枝承受不住这番威压, 激烈地咳嗽往外吐血,他捂着胸膛, 勉力撑着继续抬头看去。 供在案前的梅枝, 一瞬湮灭,似无比的厌恶,化作无数碎点。 谢别枝怔了下, 他一瞬想到多年前,少年供奉在案前的那株梅枝, 若当真是厌恶至极,应当像如今这般毫不客气毁于一旦,而不是悄无声息消失。 “您,厌恶我?” 谢别枝捂着嘴,稍微没再那样要命的咳嗽, 勉强缓过一口气。 真神冰冷至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无需回答, 谢别枝忽地了然于心。 “是因为折衣吗?我剖他的骨,剜他的眼, 欺他骗他, 害他至如今魂飞魄散的地步。” “咯吱咯吱。” 神阙四周极尽华丽的金玉所筑的高墙在无言的寂静中, “啪”地一声,出现一丝裂缝,随着这丝裂缝出现, 宛如某种预兆一般,四周忽然凭空出现无数裂缝,仿若承受不能承载之压力,几欲破碎。 谢别枝全身上下的骨头也“咯吱咯吱”随着摇摇欲坠的神阙,弯曲粉碎。 偏偏也就这般不同寻常的怒意,才叫谢别枝忽而露出一个笑。 “看来我猜对了,您是为了折衣而来。”涔涔冷汗顺着脸颊落下,谢别枝跪着地上,浑身疼的发抖,却带着笑,“否则,您不可能会见我。” “呵。” 一道冰冷的笑声似遥远的天际而落,与世人所想的无情无欲截然相反,夹杂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所以,你是来向吾求死?” 却并没否认。 “不。我是为一个人而来。” 大殿安静了片刻,久到谢别枝几乎要活活疼晕过去,才听那声音响起,冰冷至极。 “他要你活着,要你无时无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云阳谢氏世世代代承受无止境的诅咒,吾不会杀你。” 谢别枝闻言心一紧,他猛地抬头,虽然表面看似冷静,实则在神明冰冷讥笑出声那刻,谢别枝就意识到神明绝非他之前所想的那般乃清正祥和的善神。 所以,这样的神对于折衣的态度究竟如何,反倒是如迷雾,是逗趣,还是一时兴起? “吾不会杀你,你要活着。即便你的□□死去,你的恶魂也要永生永世囚于云阳谢氏永无止境地受剜瞳挖骨,千刀万剐之痛。” “你的善魂将堕入九幽轮回,每次投胎轮回转世都会受百苦百难,以凡身,负神骨,承受四方天地倾塌之痛,你的生生世世轮回所在,都将不得善终不得好死。” 金丹问心一劫,心魔缠身,魂分善恶,于是在无尽轮回转世中,亦一分为二。 可神明的这番话,却让谢别枝猛地抬头,“神骨?” 这其中的意味,绝非单纯地惩罚。 谢折衣死前,掀起世间大乱,天地倾颓,却又在最后碎魂剥骨,真灵渡化九城恶鬼,神骨一分为四,散去四方东南西北最高的山巅支撑天地。 神骨早已散落四方。 如今,神明却说,要他在无尽的轮回中,以凡身,负神骨,承受天地倾塌之重。 在惊疑不定悲喜交加的目光中,白衣的神祇轻轻落于神像之上,祂冰蓝的双眸冷漠地俯瞰而下。 “你的祈愿,吾允了。” 换那个人一个来世。 或者说,祂本就是为此而来。 谢折衣在死前,生生剖出体内的神骨,一分为四,散去天地,可若要求一个来世,若任神骨散去四方支撑天地,待百年千年万年后,即便侥幸求得转世,却也再难从与天地浑然一体的天柱中将神骨取出来。 若有一人,愿意承受如坠天地倾颓之痛,永生永世承载轮回之悲苦,将神骨纳于体内蕴养,以□□成人柱支撑天地,等到那人归来那日,才可勉强还他一具完完整整的神骨。 没人比谢别枝更合适,他也曾拥有过神骨,曾经亦是他生生剖出少年体内的神骨,为己所用。 而恶魂囚于云阳谢氏,永生永世受诅咒之苦,寄存于三清神瞳之上,悄无声息地蛊惑,引诱此后世世代代的云阳谢氏后人,要他们寻求复生之法,要他们在谎言中复活一具躯壳。 神明的恶意不加掩饰。 谢别枝却恭恭敬敬跪下,朝神像一拜,“尊神仁慈。” 以神明之力,聚四方神骨,铸人柱堕轮回,囚恶魂于三清神瞳,生生世世等待一个人的归来。 - “尊神曾在您死后降临此地,祂以神力划分善恶二魂,聚神骨,囚恶魂,我是那时浩瀚神力之下,波及的一点怨气,因祸得福侥幸生了微弱灵智。” 谢青翎慢慢地,千年前一场疯狂的祈愿在此时此地,在寂静大殿,于众目睽睽下揭开真相。 因神明之力,三清神瞳才会容许接纳谢别枝的存在,才会允许谢别枝借的几分力量。 三清神瞳,不会违抗他的意志,可若有神明插手,谢折衣所有的恶念全都为神明意志让行,甘愿为其俯首。 谢白玉最后要献祭她自己,不过是为了彻底结束这场交易。 她活着,三清神瞳将会借由她手再度实施复活谢折衣的计划,可她最后将阵眼换成了谢青翎,这完全违背了三清神瞳的意志,或者说,违背了寄居在神瞳之内那道恶魂的意志。 青翎诅咒已解,只要她再一死,诅咒也算毁了,再不复存在。 可所有的一切,在最后谢青翎的话语中,天翻地覆。 谢折衣在听完这场历经千年的祈愿执念,怔怔然愣在原地。 “尊神,尊神祂……谢别枝,谢别枝他……” 脑中的所有混乱一片,完全冷静不下来,完全不能思考,似乎迟钝一般,久久未能反应过来。 “不可能!尊神……”一旁的青莲宗弟子猛地出声叫道,亦是才从不敢置信的恍神中回神。 “尊神在上,仁爱世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放任谢别枝的恶魂蛊惑人心,为祸一方!” “为什么,你们都理所当然的觉得,神就一定需要仁慈?”谢青翎轻声道,偶尔不经意的回忆,沉浸于神明的冷酷残忍,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所以,即便神智微弱,即便没有记忆宛如稚童,谢青翎在看见那人时,仍止不住地颤抖害怕惊惧。 谢白玉知道谢青翎对带有神明气息的事物都怕的要死,在谢青翎见到楼观鹤时惊惧朝后而退,谢白玉抱着小姑娘宽慰时,只听见小姑娘颤抖地无意识地念道,“……神,我怕。” 毫无记忆,堕落轮回的转世之身。 第80章 早在楼观鹤踏足云阳城时,三清神瞳内的恶魂便从浑噩中惊醒,讥诮陈述于耳侧。 已经死去的神明,还算神明吗?谢白玉冷漠的想,即便是神,也不能阻止她。 只是,即便是转世的神,又怎么可能拥有感情? 谢白玉曾向三清神瞳询问。 寄居其上的恶魂大多时间疯魔不搭理任何人,但却在谢白玉问到神时,饱含恶意意味不明冷笑,“你口中的神,比我还狠毒,冷漠,毫无感情。不过祂只能沦落成现在这种要死不活的凡人,你不用管他,他活不了多久的!” 恶魂之所以是恶魂,就在于,他绝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要复活谢折衣的执念作祟,他可以为此不择手段,阴险狡诈,伪善狠毒……可惜,与无穷无尽的怨念纠缠,他已没有多少神智,一切都是本能,心狠手辣的本能。 除了在最开始蛊惑谢白玉时伪装成一副温和的模样,其后愈来愈不掩饰其阴狠的本质。 所以谢白玉知道,他靠不住,她要自己想办法。 小玹啊小玹,若你还是没有感情,没有知觉,没有痛苦的怪物就好了。 你居然第一次喜欢的人,是个同样没有感情,冷漠无情的怪物,好听点是神明的转世,难听点,不过是一个残缺的转世体,将死未死,苟存于世。 而我,自然也可以毫无愧疚之心的,杀了你。 可惜恶魂说错了,谢白玉也想错了。 谢玹非谢玹,而神明也并非毫无感情。 - 尊神。 楼观鹤。 谢折衣此刻并不想去再听谢白玉谢青翎或者其余什么人的声音。 他只想见到楼观鹤,前所未有的,立刻马上,非常想,非常想见到他。 他忽然有些后悔,他不该因为不敢面对就逃避。 睫羽微颤,他站于大殿之上,思绪千转百回,所有人都看着他,却见他久久地沉默。 神像下,那株梅枝绽放的妖异。 突然,伸出无穷无尽的千机红线朝谢白玉缠去,似乎要将她吞噬。 “姐姐!” 谢青翎惊叫出声。 千机红线触碰谢白玉的瞬间,谢白玉所有的挣扎归于死寂,却又转瞬之间露出一抹熟悉的温润笑容,却与那张清冷的面容格格不入。 似乎知道谢折衣的想法,“谢白玉”虽然是温柔的笑,语气却冷涔涔,恨意深深道: “折衣,你不能再去见祂。祂会杀了你的。” 第73章 “你应该杀了他。” 梅树下, 在谢折衣走之后不久,似乎重伤昏迷的楼观鹤蓦地睁开眼。 他垂眸,看着附近源源不断的金红色神力在四周溢散, 不要命地朝体内涌入, 想要护住他的心脉。 是谢折衣留下的一缕灵息, 他不敢面对楼观鹤,却也不敢放着受伤的楼观鹤独自留在这里, 以灵息为媒介, 设下结界,源源不断的神力供养不断破败的身体。 神力,有“神”一字, 自然非比寻常,对如今的谢折衣来说算是用一分少一分, 寻常人若被这么多的神力蕴养,活死人生白骨也未尝不可能。 但那道缥缈的声音却道,“这些神力救不了你,没用的,你是知道你身体的情况, 这具残破圣体根本承受不住你的神魂, 你会彻彻底底的死亡。杀了他吧, 杀了他,你与我的约定即可达成, 就可以重新回归神位, 再不用受这轮回之苦。这是你最后一次的机会。” “呵。” 楼观鹤冷笑一声, 冰蓝的双眸泄出冰冷杀意,唇角溢出血,面色苍白, 前所未有的虚弱,但神色却冷沉的可怕。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吵……天道。” 最后两字,一字一句,语气极冷。 天道,居然是天道! 寰宇大道之下,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每个世界都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意志,隐于众生生灵背后,没有欲望,没有感情,遵循着既定的命运轨道。 而这道缥缈声音的主人,便是此世天道。 天道的声音无形缥缈,分不清男女,它冷静地问,“你恢复记忆了。”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毫无感情的陈述,也对,天道本质是一方世界的运转机制,不是人,自然不会有人的感情。 楼观鹤:“想起来了一点,想起来……我是怎么把你碾碎的。” 天道:“你当初不该那么冲动,你万万年来都做的很好,为什么到了最后却反而昏了头。你不该心软,你不该为了他违背与我之间的约定……” 说到最后,毫无感情的语气带上疑惑,“为什么?万万年前降临此世之时,你分明与我约定好的,为什么,你会为了一个入魔的天命人放弃神位,堕入轮回。” “你不需要知道。” 楼观鹤神色极冷,可惜身体急速溃败下,白衣被血迹侵染,连虚弱也透着锋锐,不容直视。 “你要死了,不出一个月。” 天道平静地陈述事实。 楼观鹤没理,它继续道,“你刚才为什么放任他侵犯你?” “你本来可以多活几年,融合那块神格之后,你应该知道的,你不该放任他。” “你和他双修,不对,不应该叫双修,是他单方面采补你,他应该还没意识到吧,只要和你欢爱,无需神骨,无需神瞳,自然而然修为会回到顶峰,吸取你的灵魄神魂,成为此世千古真正登神第一人。” 楼观鹤虚弱靠在树上,他垂眸,捏着方才那截因剧烈动作从双眼处松落的白绸,为什么会放任呢? 自神阙中,那块散落的神格归位,愈来愈多的记忆隐隐浮现,记起来许多事,包括天道,包括万万年前降临此世的记忆,唯独,对谢折衣的记忆模糊而隐晦。 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楼观鹤敛眸,淡淡道,“不好吗?此世需要一个成神之人,他若成神,你也不亏。” 天道顿了顿,“谢折衣执念入魔,成神于此世,并非幸事。此世不需要一个入魔的天命之人,也不需要一个疯魔的神明。” 楼观鹤闻言,露出几分冰冷的笑,“难道你以为,若我重归神位,便会如你所愿?” 天道:“所以我希望你回到最开始的样子,你最开始来到此世的样子,永远理智冷静,不会被所谓的感情控制。” “明明我已经清空了你所有的感情,已经让你本能地厌恶他,对他产生杀意,你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该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但是你还是没有动手。” “我在这千年间,仔细观察学习了凡人为什么总是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情,饥寒交迫之时割肉放血,把生的机会留给对方,违背本能,违背本性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奉献出去……” “他们把这叫做爱。” “所以,你爱他对吗?神。” - 谢白玉,不,应该说此时的她已经被附身成了谢别枝。 所有人都看出来她的不对。 “折衣,祂一定会杀了你,你不能再去找祂。” “谢白玉”努力想要露出温润的笑,但在提及“祂”时却无可避免地泄出几分忌惮与恶意。 其余人都没听懂这个“祂”指的是谁,以现如今谢折衣的实力,谁还能杀得了他? 唯有谢折衣站在原地,他无动于衷看着面前的谢别枝,挑起几分笑,“即便是祂真的想杀了我?那又如何?” “谢白玉”没想到他如此冥顽不顾,眉头一皱,“祂想要杀你,难不成你还要乖乖送上去给祂杀个尽兴?!” 显然,谢折衣就是这个意思。 简直是无可救药! 恶魂气的牙痒,完全恨铁不成钢,“祂冷血,无情,傲慢,到底哪点值得你这么不要命?” 谢折衣神色沉下去,“不要以为你最后舍身想要救我,我就会容忍你。” 任何对尊神不敬之人,都该死。当然,也包括他。 更何况这是谢别枝的恶魂,曾经嫉妒的源泉,满身的恶意不详,只是在千年三清神瞳的侵蚀,谢别枝本人的执念之下,所有的恶念全都执着于复活谢折衣。 面对谢折衣尚且只能勉强露出几分笑容,对其余人自然更是不择手段阴狠狡诈。 不过如今恶魂却是真正地关心谢折衣,它的执念早已扭曲变为复活谢折衣,如今谢折衣出乎意料地活过来,执念所系谢折衣一人,绝对不会让谢折衣又这样白白送死糟蹋自己的命。 于是见劝谢折衣不成,祂转而讥讽一笑,“就算你现在去,除了被祂杀死,难道还有其他用吗?祂想见你吗?你做了那等不敬之事,祂恨你厌你恶心你都来不及,你居然还想凑上去,即便是这样,你还要去见祂吗?” 神瞳梦魇中发生的一切,恶魂寄居在神瞳之中,自然清楚发生了什么,当然,在金红色的神力之下,祂看不见过程,但并不妨碍祂猜到了什么。 而楼观鹤之后重伤,他也略有猜测,千年前,是祂亲自把那块神格放在了这里。 第81章 恶魂一顿,回想起千年前那幕。 谢折衣陨落天外天山外山的第五年,恶魂已经被神明分离出来镇压于三清神瞳之下,忍受着诅咒无时无刻的折磨,满心的怨恨执念,在每日咒骂真神时,却未料这次真神居然真的现身了。 高不可攀无情无欲的神像伫立大殿,案前供奉一枝亭亭玉立,绮丽妩媚的梅枝,三清神瞳倒是与它那主人一般无可救药,灵韵天成地化为一株梅枝静静供奉神前。 恶魂厌恶极了神,却又百般无奈无时无刻没日没夜都被迫困在神瞳内供奉神前。 而恶魂最后一次见到真神,不再似九天高不可攀,也不是自神像自上而下的俯瞰。 这次,云阳神阙殿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白衣的神祇,神力急剧地衰落,曾磅礴浩瀚的神力如今十不存一,祂是一步步走进来的,走一步,金色的血落一地,沿路走来,一步步金色血落下又被冰蓝神力碾碎化作光点,恍若幻境。 恶魂甚至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虚弱苍白的人是那个让他咬牙切齿,无可奈何的尊神,没有任何人敢相信,神明也会有如此虚弱的一天。 直到金色神格碎片出现瞬间,恶魂终于了然,它不敢置信看着面前冷漠的神祇面无表情将神格从灵魄中生生剖出来,再毫无反应地生生切割开来。 神格! 即便是对于神明来说,也是重中之重无可代替的存在,有了神格,才可称神,硬生生剖出自己的神格分割,不重伤才奇怪。 “你,你,你……” 恶魂震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要死了!”恶魂哑巴半天,终于吐出完整一句话。 即便是恶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神明急剧衰减的生命力,太明显,甚至神明即将陨落的消息本能地让人感到战栗。 “下次,你若是再见到我,要么直接杀了我,要么就让他离我离的远远的。” 神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即便是虚弱状态,也不是恶魂可以抗衡的,神色冷冰冰,一如往昔。 “为什么?”恶魂干巴巴地问。 神明淡淡道,“因为下次再见,我会杀了他。” 恶魂想不通这其中的逻辑,虽然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神明显然是想救谢折衣,但又说出祂会杀了谢折衣…… 下次再见?谢折衣死了,神明看样子也活不长了,还有下次吗?下次是哪次? 在困惑中浑浑噩噩迷茫疯癫千年,直至如今再见,他忽然一瞬明白千年前神明的再见。 轮回,居然堕入轮回辗转千年,再次于此地相聚。 所以,再次见面,祂会杀了折衣。 他绝对不能让折衣去找祂。 ----------------------- 作者有话说:猝死:) 第74章 谢折衣站在原地, 仰头,漆黑的眸子映出神像冰冷俯瞰的眼睛。 恶魂的话大多他都当耳旁风,只是有句话却说的谢折衣周身一僵。 尊神真的会希望见到他吗?在他犯下那般大错之后…… 可, 为什么最后又…… “与其赌上一条命回去送死, 不如先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你的神骨, 历经千年,也该回到它本来的位置。” 恶魂一看谢折衣沉默, 就知道他的话并非完全没有效果, 连忙趁此机会继续道: “即便是你现在回去又能做什么呢?即便你取回三清神瞳,可刚才你应该已经尝试过了吧,祂现在的身体根本不是如今的你可以轻易修复的了, 若你真想救他,现如今最该做的, 就是去取回神骨。” 谢折衣神色微动,他转头看向恶魂,“你知道神骨在哪?” 若按谢青翎之前所说,千年前,真神以神力分善恶二魂, 恶魂镇于诅咒之下,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善魂承神骨承天倾之重,历代轮回转世尝尽百苦不得好死。 “兴许……”恶魂提及神骨一事, 自始至终阴郁的神色转为一种内敛的沉默, 他看向谢折衣, 语气很复杂,轻得似喟叹,“他早就在你身边了。” 谢折衣皱眉, “你什么意思?” 心蓦地凭空跳起,恶魂的意思是指,谢别枝的善魂早就在他的身边?一直都在?是谁? 凤朝辞?燕溪山?洛今在? …… 不,不可能是他们。 若当真是善魂,那就合该是谢别枝本身温柔好脾气的样子,未经恶魂的诱导,未经心魔的折磨,是尽职尽责极尽温柔的兄长。 而若是他身边这样的人…… “你应该有些猜测了吧。” 恶魂笑了下。 谢折衣:“是……闻清瑕。” 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谢玹记忆中一直无条件纵容他的师兄,温柔和善,敬师长,友爱同门,唯独在对待谢玹时格外护短,永远任劳任怨地为谢玹收拾烂摊子,谢玹能无法无天那么多年,闻清瑕绝对是大功臣。 只是,怎么会是他?又为什么,一直在谢玹身边,是巧合还是……? 真神几乎以神谕的方式,注定了善魂背负神骨历代轮回承百苦不得好死,可这一世的闻清瑕,出生中州皇室,是最尊贵的嫡长子,即便主动放弃继承权到了青莲宗,也是众人敬爱的大师兄,无论如何都与善魂的百苦磨难的命运不同。 兴许察觉到谢折衣的困惑,恶魂冷笑,“历经人世百苦,历代轮回不得好死,千年了,这是最后一世,至此之后,神骨物归原主,那原本用来承载神骨的容器自然也不复存在,也当迎来真正的死亡。这最后一世,兴许连老天都看不过眼,终于让其得以解脱片刻。” “最后一世?你们知道我会重生到谢玹身上?所以他一直都守在谢玹身边只是为了等我回来?” 恶魂摇头,“不,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一世,他只是你的师兄,真真正正的光风霁月。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你身边……执念吧。” 正如谢折衣曾经的执念是复仇,可以长达千年诅咒笼罩整个云阳谢氏上空,而谢别枝的执念也是两个字,赎罪。 所以跪于神前祈求以其所有换来世,所以甘愿背负神骨承受天倾之重轮回百世之苦,所以可以忍受分魂割裂之痛,永远死无葬身之地。 他所有的意义为赎罪而存在,历经千年执念不消,直至最后一世,执念,也可以归结于命运,冥冥中将其引到谢玹身边,这一次,他将会成为一个真正温柔的师兄,真正清风明月,光风霁月。 以这一世的闻清瑕,去面对这一世的谢玹。 “不过,如今他应该已经想起一切了吧。三清神瞳归位,我也将不复存在,我和他一体两面,善恶双魂共生,我一消散,他大概就该知道所有的一切了。”恶魂垂眸,“你去见他吧,去中州皇城。他应该也想见到你,想来,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 不过即便是要去中州,却不能放下面前这一大堆烂摊子。 谢折衣和恶魂的交谈并没有避开众人,在听见闻清瑕就是谢别枝善魂时,所有人都傻了眼,尤其是青莲宗弟子,一个个全都处于三观震碎的状态。 但心中再多震惊好奇惊疑,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脱离险境,虽说这恶魂看上去并没有要发狂杀人的样子,甚至能和谢折衣在这里心平气和聊上许久,但其余人是一刻不敢放松。 恶魂随意扫视了眼,阴冷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这些人,我看还是杀了吧,他们知道你的身份,留着也是隐患。” 众人顿时浑身一僵,现如今他们毫无反抗之力,这恶魂要对他们动手,根本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谢折衣轻轻瞥了恶魂一眼,“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恶魂一笑,不置可否,“若你想留他们一命,我当然也不会做多余的事。也对,等你取回三清神瞳和神骨,自然也不需要在意这些人,折衣,去取回神瞳吧。” 那株妖异的梅枝娇艳欲滴,恶魂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谢折衣一步步走近案前。 谢折衣低眸,看着这株梅枝,手指微碰,“你刚才说,若我取回神瞳之后,你会死?” 恶魂笑了下:“不是死,是解脱。”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谢折衣:“那谢白玉呢?” 恶魂讥讽一笑,“她呀,当然也跟着我一起彻底死亡。她当初把血肉灵魂全都献祭给神瞳,待神瞳归位,自然从此消亡,不复存在。” 谢折衣闻言,动作顿了下,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垂眸,静静看着面前这株梅枝。 手指触碰刹那,一股金红色神力磅礴充斥整座大殿,妖异的梅枝浑身散发金红光芒,逐渐变小,变小。 “不要……不要。”谢青翎跪着朝前爬出几步,她伸手,想要阻止神瞳归位,但方才阵法倒逆,体内原本充沛的力量正在溯洄倒流回凤朝辞等人身上,连抬手的力气都变得困难。 凤朝辞这些人看着她凄惨狼狈地样子,纷纷面色复杂,即便知道谢白玉曾疯狂地想要拉上所有人去死,可如今看着她即将死去,到底心有戚戚然。 第82章 一片金红光芒中,梅枝融化成两团光,晶莹玉透的乌黑琉璃珠,透彻漂亮,玄而又玄的气息萦绕,仿若有灵一般,飘在空中,凡是被其照到的人都不觉心中一凛,总觉所有心思无处遁形。 这就是三清神瞳,真正的模样。 破世间虚妄,洞察九幽人心。 谢折衣抬手,神瞳微微晃动,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朝着谢折衣飘来。 也就在神瞳即将落于谢折衣手中时,因谢白玉没有继续下令而一直安静站在原地的罗刹少年忽然自发地,疯狂地猛扑过来,想要把神瞳抢过去。 谢折衣神色不变,面对猛地扑过来的罗刹,他淡淡道,“跪下。” “嘭”地一声,几乎不容反抗一般,原本飞扑过来的少年,在这声令下之后,身体直接不受控制地狠狠砸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跪在地上,膝盖砸出乌黑的血,他抬头,“咯吱咯吱”脖子处的骨头在颤抖。 罗刹,由谢折衣所创修罗道衍生而出的附属,不可能忤逆谢折衣的命令,也不可能胆敢抬头直视谢折衣。 可这罗刹少年,跪在地上,挣扎着,全身是血地抬头,“还,还,回,来。” 一字一句说的艰难,极其生涩,像是牙牙学语一般发音极其模糊不清,毕竟是野兽,即便境界越高,灵智越高,可他们本性杀戮而生,也会主动去学习人类的语言,也不屑于学习。 谢折衣微微有些诧异,这个罗刹居然能违抗本能主动靠近他,灵智已然极高,且显然其并不是被迫受谢白玉控制,而是主动地听从。 “啧,谢白玉饲养的小罗刹,真是不敢相信。”恶魂看好戏地支着下巴,“居然敢跟你这么叫板。” “还,给,我。”罗刹少年跪着朝前又挪了一步,浑身骨头碎的越多,血流的越多。 恶魂还在一旁道,“它是谢白玉最好的刀,最开始只是一只最弱小的小罗刹,被洛戚风拿来做实验,谢白玉当时挑中了这只最弱的偷偷给它喂血,谁能想到那样弱小的罗刹,也能给她养成绝境罗刹,这些年替谢白玉明里暗里杀了不少人,乖的不得了,一只野兽而已,居然还当真有人的感情,真是奇了怪哉。” “索性我替你杀了它?” 谢折衣皱眉,恶魂却动作极快,一柄剑直直洞穿少年的脑袋,搅弄三转,从耳朵而入,眼睛而出,趴在地上不成型了。 他还顶着谢白玉的身体,那罗刹少年知道他不是谢白玉,剩下那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满腔地愤怒。 “罗刹就这点不好,把脑子搅碎了都杀不死,还是你来吧。” 谢折衣神色有点冷,他低头,看着不断挣扎的罗刹。 “我为什么要杀它?” 第75章 “你想活吗?” 漆黑的地牢, 谢白玉吊在锁链上,衣裳破烂,整个人被凭空悬在半空。 远处数只罗刹在疯狂厮杀, 其中一只罗刹身形瘦削弱小, 远远没有其余几只厉害, 四肢被撕碎,就剩个脑袋还挂在颈子上。 恰巧地, 落在谢白玉脚边, 它那双血红的眼睛朝上,直直凝视着谢白玉血迹斑斑的脸,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女子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 “想活的话, 就眨眼。” 眨了一下。 “这只就很合适,神智不算太低, 现在又弱小,洛戚风想要用你的血控制罗刹,但是,”恶魂似笑非笑,“血在你身上, 你其实比他更适合成为这些罗刹的主人。” 谢白玉沙哑一笑, “罗刹的主人?上一个所谓罗刹的主人已经死了, 魂飞魄散,尸骨无存。我不需要做罗刹的主人, 它们只需要做我的工具, 我给它们血, 它们替我杀人,双赢的买卖。” 她低头,看着小罗刹, “你想活,我也想活。那就听我的话,我带你一起活下去。 真是神奇啊,以杀戮而生,只有欲望,没有理智的罗刹,居然会与谢白玉在地牢相依相存,在无尽的血肉血液杀戮中一步步成长为绝境罗刹,甘愿认谢白玉为主。 “戮,杀戮的戮,你以后就叫戮。” 洛戚风胸口破了个大洞,死不瞑目地被少年一只手洞穿整个身体,谢白玉重新从地牢爬出来,重见天日的那刻,她低眸,看着蹲在脚边,满身血迹的少年,为他取了一个注定不详的名字。 这些年中,谢白玉杀了很多人,而戮替她杀了更多的人,数不清的人,或罪大恶极,或穷凶极恶,也或无辜可怜、牵连无知的路人。 应了它的名字,戮,杀戮的戮。也对,罗刹,本就是他们的主人谢折衣为屠戮天下而生。 “戮。” 谢白玉垂眸,她擦了擦少年脸颊杀人时无意沾染上的血迹。 “嗬嗬。”少年乖巧地把脸蹭在她的掌心。 她轻轻道,“你我,注定是要下地狱啊。” - “你还想留着它?这只罗刹可跟其它那些不一样,它不听你的话,现下还对你心怀怨恨,早早杀了也免日后来寻仇。” 谢折衣把那柄刺穿罗刹脑袋的剑拔了出来,恶魂见他这样做,皱眉,“这么心软的样子,可不像你了,要是千年前,别说是这只罗刹,就是这些人,” 恶魂指了指周遭其余人,给其余人指的身上一冷,但它显然只在意谢折衣的反应,纳闷地盯着谢折衣,“你也该顺手杀了才是,如今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谢折衣讥讽笑了下,“千年前?兴许就是千年前造孽太多遭了报应,如今才该好好反省一下。” 总不能叫他做的孽,报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更何况,” 谢折衣垂眸,看着地上死死挣扎想要起身的罗刹,少年的模样那么的不甘,那种炽热得几乎想要毁灭所有挽回的样子,仿佛触动记忆中某道影子,不惜一切,拼尽所有也要逆天而行。 但他面上没有显露,只是淡淡道,“云阳谢氏时至如今,也算彻彻底底死绝,它的话,就当作我为云阳谢氏留下的最后一个见证。” 这话的意思。 死绝的意思,谢青翎如今只是一具躯壳,那谢白玉若是要死的话? 恶魂抬头,其余人也跟着看过来,那罗刹少年忽然猛地剧烈挣扎起来。 谢折衣抬手,飘在半空的神瞳晶莹玉透,乌黑透彻,似最纯粹的黑曜石,历经千年,轻轻地落在少年指尖。 倏然,化为两道流光融入体内。 刹那间,谢折衣周身气息骤然翻涌,浑身金红色神力暴涨,四周的光芒照耀的人几乎无法睁开眼。 “三清神瞳,融进去了……”其余人怔怔道。 “千年,终于,还是让我等到这一刻。” 与此同时,恶魂阴鸷不甘的神色,在这般金红色神力的照耀下,第一次渐渐化为一种平静与怔然。 它周身无穷无尽的怨气,诅咒,折磨,不甘,戾气,在金红色神力照耀下,逐渐消散。 修为节节攀升,陡然恢复大半力量,谢折衣暂时不能很好地控制,磅礴的威压从身上源源不断溢散,其余人就不好受了,尽皆被压趴在地上。 刺眼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明亮到极致的大殿勉强可以睁眼,众人才稍微试探看过去,却见谢折衣睁眼,一双极致漆黑透彻的眸,深处隐隐可见金红,对上的一瞬间,所有人尽皆有股头皮发麻的感觉,仿若整个人要被吸进去,根本不敢多看。 唯有恶魂,怔怔然对上那双眼,所有的心思呈现于谢折衣眼底,无穷无尽的怨恨,扭曲的欲望,在这千年间全都化为要复活他的执念。 所有的一切,全都在那双乌黑纯粹的三清神瞳中尽数消散。 “其实,其实我一直想说,”恶魂最后笑了下,“谢别枝第一次对我提到你时,就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我现如今看了,也觉得,他那家伙,倒还真说对了一次。三清神瞳,本就要……回它该去的地方。” 无穷无尽的黑雾散去,也代表着恶魂的消散,他诞生于谢别枝的恶念,曾是嫉妒的化身,阴险狡诈,冷酷无情,后在谢折衣死后,因谢别枝的执念,转化为自厌,一心想要复合谢折衣,不择手段。 死有余辜,魂飞魄散,煎熬千年,终于求仁得仁也算得了解脱,只是在最后彻底消亡那刻,它猛地挣扎着抓住谢折衣的手臂, “小心,小心天道!是它,是它在金丹问心劫做了手脚!” 金丹问心劫,心魔一朝生,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崩坏。 在谢折衣微愣的神情中,恶魂从未有过的痛苦狰狞却又在最后归于平静,“……我才是,从来都不该诞生,他,本来该是真正的明月清风……对不起,折衣。” 两行漆黑的泪在滚滚黑雾中消散,随之彻底消散。 恶魂,从来都不该诞生,谢别枝本就是真正秉性纯善之人。 “天道。”谢折衣微怔,仿若触及某种界限,久远到无尽的回忆溯洄,“天道,居然,那么早……” 第83章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因为所谓天命,所谓天道。 - 谢折衣和青莲,九莲花三人行,一路跌跌撞撞、有惊无险抵达了天外天山外山。 去神域,求见真神。 一人为心中所求之道,为济世救人而来,一人却只为心中妄念,为神明本身而来。 但他们谁也没见到神。 天外天山外山,是神域与凡俗的交界,虽界域动荡,磅礴神力翻涌,不易生存,可那处却仍是有人的。 万万年间,无数希冀横渡无妄海,求道昆仑山之人,虽未能得见真神,却不甘就此离去,久而久之,在这处凡俗与神域的地界落脚,繁衍生息。 他们自诩为神眷,所有的人渴求追寻尊神的踪迹,苦守在神域附近,只祈求神明的垂怜。 这群人一向深居简出,只一心追寻神明的踪迹。 可这一次,在谢折衣青莲抵达界域时,居然被这群人团团围攻,这群人当中不乏有化神甚至大乘的高手,活了无数年,只求侍奉神明左右。 “你们想干什么?!”九莲花缩在青莲胸口惊恐大叫! “我们要见神!”领头那人语气激动。 青莲语气温和,努力想让场面保持稳定,“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想见神,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也是来求见尊神的,若是可以,我们还能同路。” 有人笑出声,“谁说我们要求见神?我们要让神来见我们。” 青莲抿唇,“什么意思?” 他们三人被众人捆住带到了一座巨大浩瀚的神殿,但这座神殿的神,却没有头,只有一个身子。 满大殿穹顶之上,挂着成千上万的尸体,血淋淋的,浓稠的血气氤氲不散,走进殿内,仿若在下着血色的雨,淅淅沥沥,目之所及全是一片血红色,唯有那巨大的无头神像洁白无瑕,唯有衣角的一处微微浸染上一抹暗红。 不像是神殿,倒似哪个邪修的献祭。 那些人一见到那衣角那抹暗红,纷纷惊喜欢呼出声,“红了!红了!真的红了!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只要再杀个六七十万,肯定能把这神像全都染成红色!” “你们在干什么?” 谢折衣一进殿,在看见那座无头神像时整个人神色就沉了下去,他不过抱着这群人想干什么的想法假意装作不敌被带过来,没想到就见到这副血海无尽的地狱画面。 那领头的那个提着谢折衣的领子,往他脖子上缠细成一根线的绳子,这种绳子,缠紧之后只有吊起来,就会绷紧如锋利的刀刃刺进血肉,形如凌迟,可以让人活生生疼死,血流而尽。 见他死到临头还似乎毫无所觉地发问,那人讥讽笑了笑,“你也算走运,能为神明临世出一份力。你现如今配合点,到时候,等我拿到神明的血肉,分你一滴血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最好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谢折衣神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神明的血肉?!这群人怎么敢?! 那人却以为谢折衣这副样子是害怕,轻蔑地笑了笑,“你不知道吧,神,要死了!” “等我们把这神像完全浸染成血红色的那天,神明就会从九天陨落坠下,我们到时候,就能真正地得到神明了,无论是血肉还是其余的所有……” 这群疯子,在无数年的追寻中,对神明执念入骨,在长久得不到神明回应之下,竟丧心病狂生出想要弑神的念头。 谢折衣只觉得这群人蜉蝣撼树,不自量力,可他抬头,看着那座巨大的无头神像,看着神像衣摆那抹绯红,不详的预感萦绕不散,心跳剧烈跳动。 他逮住那人,漆黑的瞳眸冰冷一片,“是谁跟你这么说的!” 那人没想到他能挣脱束缚,朝后踉跄了下。 “是,是……是上天的启示。” 第76章 “噗嗤。” 剑洞穿咽喉, 方才还说着话的人下一秒倒在血泊中,那人死死捂着脖子,止不住的鲜血喷薄而出,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要死了, 再是不甘心下一秒也倒在了血泊中。 “你怎么还能动?!”其余人悚然一惊, 背后油然而生一股冷意。 谢折衣脸上溅上几滴血,他抬眸, 若隐若现的绯红瞳孔诡异心惊。 “谢道友, 你心魔缠身,不要冲动。”青莲看出谢折衣周身的不对劲,比以往时刻带给他的感觉都要危险。 几乎与那些快要走火入魔的修士一模一样。 谢折衣轻轻笑了下, 极轻极冷,血雨滔天之下, 他一人,却似乎比无尽血海还要恐怖,无穷无尽的杀意从心底不可抑制的生起。 这些人,这些人怎么敢。 杀,杀, 都杀了。 这些人, 全都该死。 根本看不清是如何动的手, 几乎只剩一道残影,冷刃寒光一闪, 便应声倒下一具尸体, 不一会儿的功夫, 整座大殿少了一半的人。 待来到青莲面前,少年整个人浑身都被血浸染透了,踏着血泊, 黏腻的血迹沾染在衣摆,透着死亡的气息。 九莲花快要被他这副模样吓死了,失声大叫,“大魔头,过来了过来了!不要杀我!青莲快跑!” 但青莲全身都被绑的严严实实,根本动弹不了一点,但青莲本身也没有任何想跑的意图,他抿着唇,看着谢折衣陷入杀戮的欲望中,对他的话熟视无睹,似乎完全丧失了理智。 而此刻,谢折衣走过来,冷漠地俯瞰着青莲,一剑举起。 “啊!”九莲花捂眼不敢再看。 却没有剑刺血肉的声音,怔怔然睁开眼,却是青莲身上的绳子一分为二,落到了地上。 “青莲。”少年看不清神色,语气沙哑,“你走吧。” “赶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你不和我一起走?”青莲不赞同地皱眉,现在谢折衣情况摆明异常,怎么能够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谢折衣漠然道,“不了。本就是萍水相逢,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他这话说的有些绝情,在青莲微愣的神情中,没待青莲反应就发动传送符,直接将青莲和九莲花传送出去。 在将青莲送出去后,此时此刻,他提剑抬头,剩下那群人被他杀怕了,他一动,全都畏畏缩缩朝墙角缩去。 “你,去擦干净。”谢折衣随手指了一人。 那人现如今怕极了他,完全不敢反抗,哆哆嗦嗦连滚带怕朝神像那里爬过去,想要用手擦干净。 但还没来得及碰上去,一根诡异红线直接从后方袭来讲他整个人拉到半空直接搅成了碎末。 “我疯了不成,那么脏的人,怎么能让他碰到神像。”谢折衣喃喃,神色平静到诡异。 这样一想,那剩下这些人也没有用了,铺天盖地的红线朝四周涌去,不同于纠缠于楼观鹤时痴迷近乎撒娇的无害,此时此刻,这些红线,诡异扭曲,近乎碾压地将这些人缠在半空,锋利的不可思议。 片刻间,哀嚎声渐渐微弱,死了个干干净净,整座大殿只余谢折衣安静到死寂的呼吸声。 浓稠的血腥味萦绕不去,谢折衣看着神像衣摆处那抹血红。 稍微有些后悔那么干脆利落送走青莲。 如今的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脏透了,不配靠近。 可那些人更不配。 若是青莲还在这里,倒是可以叫他帮帮忙。 这样恶心的地方,那些人怎么敢把神像放在这里,无头的神像,在看见这座无头神像之时,怒火沸腾烧的理智岌岌可危。 但谢折衣还是小心克制地不想损害神像,他反复将自己的手擦拭干净,确定绝无任何血污,才敢小心翼翼尝试去擦掉那块碍眼的血渍。 不行,完全不行,无论如何那块血红都擦拭不掉,就好像诅咒一样附骨之疽,似乎真的牢牢扒在那处。 即便用上灵力,无穷无尽的灵力涌上去,想要直接磨掉这一层表面,却毫无作用,谢折衣神色越来越阴郁。 穹顶吊着的无数尸体仍在摇摇晃晃滴着血珠,方才那么大动静的打斗,却没有一具尸体掉下来。 一滴血珠滴在谢折衣眉心,蜿蜒朝下,谢折衣感应着脸上黏腻的触感,抬头,看着头顶无数的尸体,手一翻,天问剑被其掷了出去,掀起一阵冷风,势无可挡朝那些尸体刺去。 却在即将靠近时,“咚”地一声,被一道无形结界拦住。 随之而来,方才被谢折衣杀的成千上万的碎肉全都自主地似乎受到某种召唤朝上飞去,也成了那堆烂肉的一员。 谢折衣再度把剑掷出去,这次无数千机红线也跟着朝上面扑去,却还是被那道无形屏障拦着。 那是什么、那上面的气息。 无数次被挡下,有余波反噬到身上,谢折衣唇角溢血。 终于,在天问剑再度被弹开之时,谢折衣猛地吐出一口血。 第84章 “你不可能成功的。”一道平静无机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缥缈玄幻,仿若从遥远的天际而来。 但绝不是尊神。 “你是谁?你知道什么?”谢折衣冷冷地问道。 “天命之人,你不需要如此戒备,”它说出它的身份,“我是此世天道,我不会害你。” 谢折衣闻言,忍不住冷笑三声,“不会害我?我从出生之日起,至今所经受的这些痛苦折磨,莫不是拜你所谓天命所赐,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会害我?” “那是你身为天命成神之人所注定的宿命,我并未强行干预,而是你生来注定,隐于三千道之上的命轨选中你为天命之人,没有人可以反抗。” “天命成神之人,非历经百般磨难,千种蹉跎,不可证道心。那是你的宿命。” 天道平静地解释道。 狗屁的宿命。 谢折衣心中讥讽,却惦记着更重要的事,他问,“那看来,那群人刚才对说上天的启示,莫不是就是你这贼老天?” 面对他的出言不驯,天道毫无反应,只应道,“我只是稍微回应了他们的夙愿。” 谢折衣神色冰冷,“是你告诉他们用这些尸体来污染这座无头神像?这些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若是这座神像当真全都染成红色又会怎么样?” 天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待这座神像真正完全浑身上下都被血迹浸染,高居九天的神祇也将会陨落。” 心中那股预感成真,即便再不想相信,可冥冥中有道声音告诉他,天道说的都是真的,而也正是如此,谢折衣才愈加不安躁动。 “尊神高居九天,不朽不灭,凭这些人,凭这么简陋的阵法,你怎么就敢自以为可以对神造成伤害,即便你是天道,也不可能插手神明生死。” 天道:“你说的对,若是正常来说,我确实不可能做到,只是,是祂擅自违背了与我的约定,是祂违背了命轨,即便是神明,也不可违背三千道之上的命轨,祂会因此付出代价。” 谢折衣错愕,“什么约定?” 天道:“祂应当杀了你。” 一句话,震的谢折衣几乎不能思考,他陡然想起初见时,白衣的神祇,自上而下垂眸看他,当年幼的谢折衣问祂为什么出现时,祂道,“或许,是让你知道,你未来会死在谁的手上。” 所以,从那时起,祂就知道,或许未来的某一日,祂将亲手结束他的性命。 可是…… “可是祂非但没有杀你,还救了你。”天道第一次语气上扬,纯粹的疑惑。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 “祂救了你,你……没有死。祂违背了和我的约定,祂会死。而你,恭喜你,你度过了天命给你的考验,你会成为此世第一位成神之人,所以,我不会害你的,天命人。” 天道放缓语气,徐徐善诱道,“放下这一切吧,放下执念,放下魔障,来,成神吧,这本就是你的宿命。” 少年低头,乌黑发丝散落身侧,看不清神情,久久的未出声,死寂的大殿,遮掩不去的血腥,在这样极致的炼狱景象中,却告诉他,来,放下一切执念,成神吧。 久久的,久到时光似乎凝滞于此刻,忽然,一声轻声喑哑笑声溢出。 “成神?我为什么要成神?” 若要放下一切执念,若要坐视神明的陨落,成神还有什么意义。 “你,你不想成神?”天道顿了顿,它似乎感应到什么不对,语气加快,“不对,你……” 周遭血气蔓延,浓稠的执念化作亘古的魔障,眼角血色魔纹一片片蔓延,少年抬头,一双漆黑如墨的眼深处暗红蔓延。 “我不要成神。” “我要做魔。” 既然成神不能做到他想做的事,那就入魔吧。 执念缠身,魔障深重。 在这一刻,天外天山外山方圆万里浓稠戾气升腾,诡异的梅花沿路绽放,开得奇诡艳丽。 青莲被谢折衣送出去之后,还欲朝回走,他还没见到真神,也不放心最后谢折衣的状态,可没想到颤栗于灵魂的戾气从天外天山外山一路席卷萦绕包围无止境的山水,形成一座牢不可破的结界。 一念成神,一念入魔。 至此,再无回头路。 第77章 谢折衣当初只知道天道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 态度模棱两可。 不过,谢折衣从不听它的废话,若依天道之言, 成神需放下执念, 那他永远不可能如天道所说的那般成神。 所以, 谢折衣选择了另一条极端偏执的道路,入魔, 以杀证道。 血洗天外天山外山, 彻底入魔,以杀入道。 而后,重新回到人世, 屠城,掀起战乱, 杀业深重。 可没想到,连谢别枝的心魔也是天道在作祟,还有尊神与天道的约定,尊神为什么要答应那种约定…… 谢折衣垂眸,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千年前, 他入魔之后, 虽理智尚在却早已被戾气影响,难以自控, 所行之事罪孽深重, 最后落得天诛雷罚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重生之后, 居然难得感到一阵久违的清明,在回想千年前那些往事时,也终于能够平静地去看待。 无论如何, 所行之事,他无悔。 只是,为何尊神仍是陨落了,谢折衣心没忍住颤了颤,还堕入轮回成了楼观鹤,想到楼观鹤如今千疮百孔的身体,谢折衣喉咙干涩,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害怕。 他从不怕报应,红莲业火,天诛雷罚,他都能一笑而过,可这些绝对不能,不该报在那人身上。 谢折衣再度睁眼。 恶魂乌黑的雾气在暴涨的金红色神力光芒下逐渐散去,如云如雾融入空气,悄无声息,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笑容,是一种解脱的笑容,时至今日,那萦绕不去的戾气怨恨嫉妒才在此刻彻底消散,带着一种解脱。 “去见另一个我吧。” 极轻的声音,随那些雾气彻底消散。 “……咳咳。” 随着那些雾气散去,再次有了动静,些许轻咳立马引起了谢青翎和戮的注意。 “姐姐?!姐姐你回来了……” 谢青翎虽体内灵力逐渐流失,可身体却未再缩水,仍是青葱少女的模样,肤色白的跟雪一样,她急切地爬过来,乌黑的发丝晃动,其下透明的肌肤若隐若现。 看的周遭那些年轻弟子皆是脸色一红,纷纷挪开目光,左顾右盼。 谢折衣垂眸,看着少女狼狈地朝这边爬过来,没拦。 总共也没剩多少时间了,他又何必去做那恶人。 “阿翎。”谢白玉轻声唤道。 谢青翎顿时停在半路不敢上前,她哭着道,“姐姐,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你的妹妹,我只是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自怨气中诞生,无意间占据了这具身体,对不起……” 谢白玉神情很复杂,在良久的沉默中,在谢青翎忐忑不安的心跳中,她低低叹出声,“我早该知道的……本来就该是如此不是吗。” “我是亲眼看着阿翎死在我面前,起死回生,又怎么可能会如此简单……” 谢白玉蹲下身,为少女抹去眼泪,动作很轻,谢青翎感受到脸庞轻柔的抚摸,怔怔抬起头,“姐姐……” “也许这样也好。待我死之后,云阳谢氏再无后人,诅咒,也如我所愿,彻底终结于此代。阿翎,不,不该叫你阿翎。” 谢白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摇头,“我没有名字,我是一团怨念,真正的谢青翎死时,因她担忧你而产生的强大执念将我唤醒,让我阴差阳错间附身到了这具躯体。” 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谢青翎,是原本谢青翎的执念与云阳谢氏无尽怨念纠缠而形成的特殊产物,甚至,原原本本继承了谢青翎执念中对胞姐的孺慕依恋。 “那我叫你,小翎吧。”和阿翎换了一种称呼,一种称呼。 谢白玉没有如谢青翎想象中露出厌恶的表情,反而仍温和地摸上少女的头,“小翎,好好的活下去,你的身上将不再有诅咒,从此云阳谢氏诅咒终结于我此身,你要好好的,带着我和阿翎的那份希望,一起活下去。” 谢青翎没来得及高兴谢白玉对她的态度,就从这段话听出言外之意,她猛地抬头,“姐姐,那你呢?!” 谢白玉微微露笑,浑身浮现莹莹白光,自发丝,开始碎成模糊的光影。 “我这种人,自然是该下地狱去。” 如恶魂所说,谢白玉将她的灵魂所有全都献祭,如今神瞳归位,恶魂已消,她自然也即将紧随其后消亡天地。 旁侧的戮在看见谢白玉逐渐消散的身躯时,非人的红瞳猛地一缩,似乎明白等待谢白玉的将是什么,他半个脑袋还吊在半空,他这次没像最开始激烈地反抗,而是爬着,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抠着地,爬到谢折衣面前。 “救,救,救她……”他喉咙艰难挤出字,祈求道。 第85章 谢折衣垂眸,“救不了。” 神瞳归位,若想救谢白玉,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眼睛重新挖出来给她续命。 但,他疯了才这么做。 谢白玉无论目的为何,杀人如麻是事实。 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 谢白玉想来也是这么想的,她对自己接下来的结局颇为冷静,“戮。” 她平静地唤住见软的不成,又想要拼命的罗刹。 戮果不其然在她出声的下一秒,什么也顾不得,连忙转身,想要爬过去。 但他伤重的很,爬也爬的慢,还是谢白玉主动走了过来,自上而下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年,一瞬间,仿若回到最开始相遇的那个昏暗地牢。 谢白玉蹲下身,为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她手指拂过少年脸上巨大的窟窿,顿了顿,“戮,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我,注定是要下地狱的。想来今日,便是我等的那日。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从今日起,你自由了。” 戮疯狂摇头,“呜,嗬,不,嗬。” 野兽一样含糊不清的呜咽。 谢白玉微微露笑,“好好活下去,地狱太冷,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最后,她转向谢折衣,神色些许复杂,“小玹。” 她还是叫她小玹。 谢折衣于是也应道,“白玉姐。” 谢白玉声音近乎叹息,“对不起。” 白光愈盛,最后一句轻叹落下,化作细碎光点。 “嗬呜!!!”戮疯狂地扒拉着散去的光点,但什么也抓不住。 “不!姐姐!”谢青翎终于没忍住失声大哭。 她毕竟是小姑娘的样子,哭的实在可怜,有人看不下去,想上前安慰一下,却在下一秒睁大眼。 却见谢青翎周身忽然全身冒出青色的光韵,也如谢白玉那般身影逐渐模糊消散,化作一粒粒青色光点,朝那白光融去,二者触碰刹那,青白交映,混沌旋转,最终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中,化作一株相依相偎的双生花。 一株二艳,一青一白,并蒂双生。 无名风起,青白花瓣随风摇曳,再不可能分离。 “这,这,她这是……” 谢折衣也没想到谢青翎居然会这么做,他抿唇,“并蒂双生,灵魂所有献祭,再加以双生子之间的羁绊,只为了留住一丝残魂,等待千年万年亿年一丝渺茫的可能。” 他上前几步,金红色神力落向那株双生花上,一丝隐晦的黑雾彻底散去。 其余人不解谢折衣在干什么。 戮也生怕谢折衣想毁了这花,急眼地欲上前抢过来,谢折衣收回动作,把那花丢给戮,道,“谢白玉身上的诅咒已消,若来日她真能再次重临世间,也如她所愿,再无诅咒。” 戮小心翼翼把双生花护在怀里,消失在众人眼前。 至此,云阳谢氏诅咒,才算是彻彻底底终结于此。 大殿一时寂静,皆没料到最后居然是这般收场。 眼下谢白玉已死,谢青翎为强留一丝残魂也跟着化作一朵花,如今这座大殿就剩凤朝辞这些人和谢折衣。 谢折衣一人站在殿中央,其余人离他离得远远的,泾渭分明,戒备警惕,生怕他忽然看他们不顺眼,也想随便杀几个人助助兴。 “谢……”凤朝辞看着谢折衣一个人站在那里被所有人忌惮,总觉心头一堵,没忍住第一个想开口,谁知才上前一步就被他爹拖下去施了禁言咒。 “唔唔。”凤朝辞睁大双眼瞪向他爹。 凤家主挪开目光,眼下谢折衣秉性还没摸透,他们在场这些人还不够在那些红线下走过一回合,就算要当出头鸟,也轮不着自家这个小祖宗。 最后还是宋山主打破了僵局。 “多谢前辈搭救,敢问阁下还有何事交代?”他恭恭敬敬朝前行了一礼,只是神情格外的复杂,尤其是面对谢折衣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还记得前不久他是如何嫌弃,现如今再忆及之前的事,这声前辈那是说的五味杂陈。 谢折衣也被宋山主这声前辈叫的一愣,之前装谢玹装的太顺手,当个仙门二世祖当的不亦乐乎,如今再度以谢折衣的身份重现众人面前,才发觉那种疏离警惕戒备,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般相处。 虽心中思绪辗转,面上却毫无表情,淡淡道,“我爹,” 下意识说了个我爹,转瞬又反应过来那是谢玹的爹,和他谢折衣没关系,旋即改口道,“谢从安在地牢。” “谢山主在地牢?!” 其余人没想到消失已久的谢从安居然真的在云阳城,且居然就在这座神阙底下。 宋听雪自然听见谢折衣方才嘴瓢的我爹,神色更是复杂,他当下派人去地牢找人,却见谢折衣身形微动,似乎要离开,下意识问道,“你不见一见他吗?” 谢折衣没回头,“不了。”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宋听雪想听的,他皱眉,又问,“那观鹤呢?” 听见熟悉的名字,谢折衣身子反射性紧绷,但他控制的很好,极力用平静的语气回道,“逢场作戏而已,见他做什么。” 好一派渣的坦坦荡荡的言论。 宋听雪几乎要被他气笑了,若不是顾忌谢折衣如今的修为,他真得冲上去好好问问,什么叫逢场作戏,所以,他那个徒儿铁树开花唯一一次动心,居然就被骗了个干净? 虽然宋听雪一向嫌弃谢玹,但在这些日子不断的挑战下,几乎都快自己麻木自己,其实也不是不行,结果才刚刚劝自己想开点,却告诉他,这都是假的,他那傻徒弟被骗了个底朝天。 谢折衣显然不知宋听雪所想,他不欲再留在这里,发生的事太快太多,暂时性不能理清,但有一件事他很明确,他得赶紧去中州找闻清瑕。 身形微动,刚想离开,背后一道声音传来,霎时整个人僵住。 “谢折衣。” 声音冰冷若玉石,胆大包天唤了大魔头的全名。 第78章 “所以, 你爱他对吗?神。” 天道冰冷无机质的话落下,楼观鹤第一时间没有回答,安静下来, 唯余轻微的呼吸。 花瓣簌簌而落, 楼观鹤伸手接住一片, 冰蓝的眸轻垂,乌黑睫羽掩下, 定定看着手中那片落花, 神色不分明。 “爱?”少年声音冰冷,“我不知道。” “但他不能死。” 天道不说话了,它无声注视着冰冷无情的神, 对爱一无所知,却又似乎早已告诉了它答案。 “你要去哪儿?” 天道看着楼观鹤忽然起身, 谢折衣留下的金红色神力只是为了修复楼观鹤的伤,并没有囚禁的作用,所以楼观鹤毫无阻碍地迈出了金红结界。 想来谢折衣也没想到楼观鹤会醒的那么早。 楼观鹤:“出去。” 天道:“你应该留下来。这里有谢折衣源源不断供养的神力,虽然不能让你实质性地修复,但可以让你好受点, 延缓你这具身体崩溃的过程。” 楼观鹤看了眼四周源源不断供养而来的神力, 皱眉, 这么多的神力,即便是谢折衣取回了神瞳也绝对不可能轻易耗费这么多神力。 他抬手一翻, 所有的金红神力被他主动阻隔体外, 面无表情, “没必要。” 天道不理解:“你这是在找死。” 这具身体在崩溃,在与谢折衣结合的刹那,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如同祭品一般, 悄无声息地流向谢折衣,楼观鹤在获取那片神格时就隐隐明悟,他这具轮回转世的躯体,只是一个……祭品。 他是谢折衣最好的灵丹妙药,无论是灵血,还是……其他。 所以,在双修结束之后,楼观鹤直接在谢折衣面前没控制住吐血,只是因为修为神力神格急剧消散,悄无声息化为了谢折衣的养分。 那一刻,杀意是真。 本能地想要杀了这个威胁,理智也该是杀了谢折衣。 可最终,杀意化作一个吻,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楼观鹤走出幻境,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塌,飞花,落雪,所有的一切全都湮灭,归于寂静的黑暗,冰蓝的神力如冰冷的雪花于黑暗中铺出一条道路,少年身影愈走愈远。 天道:“你还要去见他?你如果不是为了杀他,就该离他远点,你现在离得越近,力量只会衰落的越快。” 转世的神明头也没回,一声轻笑传来,纯粹冰冷,分不清玩笑还是认真。 “总不能叫人占了便宜就逃之夭夭。一个月,压回青莲宗成亲够了。” - “谢折衣。” 顶着在场所有人惊恐的目光,楼观鹤叫住转身欲离去的少年,他平静地问: “你要去哪?” “唔唔……!” 师兄! 凤朝辞见到楼观鹤出现,整个人如打了鸡血一般,想要大喊,却无奈还被他爹下了禁言咒,只能激动地摇晃身子想要冲过去,可他人也被凤家主拦着,只能站在原地唔唔叫。 第86章 青莲宗其余人却没被禁言,见到楼观鹤出现的刹那,尤其是莲山那些年轻弟子,大为激动围上前,“师兄!你去哪了!我们之前一直在找你,还好你没事!” 分明是前后脚进的神阙,楼观鹤却一个人失去踪迹,青莲宗的弟子一路都在找他的踪迹,可惜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毫无痕迹,只能拿师兄修为高深,绝不会轻易出事来安慰自己。 如今陡然见楼观鹤完好无损现身,在场青莲宗之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连宋山主神色也微不可察地一缓,下意识想过去看看观鹤有没有事,又忽然想起这大殿内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危险成分在场。 宋山主猛地想起楼观鹤刚才喊了什么。 完完整整的谢折衣三字,一个尊称都没有。 算得上十分不客气,宋山主猛地提起心,那边那人应当不会这么小心眼计较一个称呼吧? 他小心翼翼看过去,只看见一个背影,少年仍是背对着众人,只是脚步未动,似乎有些僵持,脊背紧绷,仿若错觉一般,宋山主居然会从那道背影看出几分胆怯? 宋山主来不及多想,只当自己眼花,见楼观鹤直直盯着谢折衣,生怕他因感情受骗一时冲动想找人算账,连忙走到楼观鹤身旁,小声劝道, “观鹤,冷静。谢玹他,已经不是谢玹了,他是谢折衣,从前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 他虽这般劝说,神色却也不怎么好,自己爱徒被人耍成这样,现如今,即便再愤懑,也只能憋着。 其余青莲宗弟子也在宋山主这番话下回神,对啊,谢玹之前和师兄不是都说好要结为道侣了吗?可若谢玹是谢折衣,那之前所说的那些,还能当真吗? 师兄,师兄他是怎么想的,在知道谢玹之前的一切都在骗他。 一时之间,所有人小心翼翼打量楼观鹤的神情,却见少年面容冰冷如玉,什么也看不出,只是静静地盯着前方那道身影。 宋山主还想再劝,身侧一名弟子却忽然疑惑出声,“师兄,你脖子这怎么受伤了?” 其余人闻声,纷纷看过去,其实也不能说是受伤,没破皮,但红了一片,跟落梅点点一般,只是楼观鹤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如雪一般,那片红则格外突兀。 谢折衣在听见受伤时,以为楼观鹤反噬又加重吐血,下意识转身看过去,就见那弟子疑虑指出楼观鹤脖子处不正常的绯红,顿时僵住。 那,自然不是什么伤。 楼观鹤的血对谢折衣来说诱惑力太大了,在那个过程中,谢折衣一度将牙齿抵在楼观鹤脖子处,清幽的莲香如蛊惑,苍白皮肤之下,冰冷的血流动,隐约显露的青色血管,全都在引诱谢折衣咬下去。 在极致的沉沦中,神智迷糊远去。 罗刹天生杀戮而生,而其上的修罗相也形如野兽,嗜杀,杀欲极重,但谢折衣第一次知道,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即便化作修罗相,可比天生杀欲更汹涌的,却是翻涌的情欲。 所有的利刃褪去,谢折衣舍不得咬,全都化作吻,在那处流连不去,属于野兽的占有欲发作,神力牵引之下,让那处吻痕深深烙在上面,短时间内极难消除。 年轻的弟子不懂,宋山主到底还是见识比那些弟子广,见那红痕形如梅瓣,或深或浅,从衣领一路延伸出来到脖颈咽喉,格外的……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师兄!你受伤了!”凤朝辞挣扎半天,可算摆脱了那该死的禁言咒,他一听楼观鹤受伤,忙上前查看,待看见那连片的红痕,看上去很严重的样子,咬牙,没忍住骂出声,“这是什么伤!该死,谁伤的!” “我带了药,师兄你涂一点看看有没有用。” 凤朝辞从储物戒里翻出个瓷瓶,刚想要递过去,却被凤家主截住了。 “爹!你干什么!” 凤家主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傻儿子,语气莫名,“你师兄他应该没事。” “什么没事!那么大片红斑,师兄灵力护体,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异状!” 凤朝辞不理解他爹语气里奇怪的意味,一心记挂着他师兄,可惜连宋山主的反应也一瞬变得奇怪,“观鹤,你脖子上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一个合适的说法,“脖子上的伤……哪来的?” 而后,却见楼观鹤静静看向谢折衣。 这这这……?! 宋山主脑中一声惊雷掠过,不敢置信亦瞪大眼跟着看向谢折衣。 一时之间,惊疑不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观鹤一身蓝白道袍,仙姿玉貌被众人围在正中,一双冰蓝双眸静静看向谢折衣。 而那处黑衣的少年,亦转身,似乎避无可避一般,回头,乌黑纯粹的双眸,那双可堪破世间虚妄的三清神瞳,此时此刻清清楚楚倒映出一抹蓝白的身影。 似乎感受到其间暗潮涌动,不易察觉的焦灼蔓延,连凤朝辞也下意识噤声。 “你去哪?”楼观鹤再度问,声音平静,但总隐隐感受到一种压迫。 这次,连宋山主也没再试图拦着楼观鹤了,大殿一时寂静,所有人看向这对之前貌似“恩爱甚笃”的准道侣。 谢折衣没想到楼观鹤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依照他所想,楼观鹤之前反噬过重,在他神力蕴养之下,至少也得七天才能醒过来,而那时,待他取回神骨,再为其续命。 他其实,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有很多的疑问,恶魂说的是真的吗?天道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要回应谢别枝的祈愿,和天道的约定是什么?又为什么宁愿违背约定也要救他,以及……在幻境中。 只是,在看见这个人时,所有的话哑在口中,敬如神明,不敢擅自揣测。 但这个时候,他不能暴露楼观鹤的身份,因此谢折衣心中翻涌不定,面上却冷漠看过来,淡淡道,“我去何处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该知道,之前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我不是谢玹那个二世祖,而你,也不该这么跟我说话。” 楼观鹤语气平静,“逢场作戏?” 谢折衣莫名心虚,但还是应道,“对。” 楼观鹤再问,“都是假的?” 谢折衣迟疑着应声,“对。” 他回的实在太无情,青莲宗的人纷纷咬牙切齿,同时担忧看向楼观鹤,生怕他一激动想上前跟谢折衣拼了。 但楼观鹤神情却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好,你走吧。” 惊人的好说话。 完全跟楼观鹤之前冷酷翻脸无情的形象不符。 但反而是这么平静的一句,反倒叫谢折衣心莫名提起来。 他转身,迟迟迈不动脚步。 “你在怕什么?” 冷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看我,谢折衣。”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现在走,以后别再见我。要么,跟我一起回青莲宗。 “我们成亲。” 第79章 一语惊起千层浪。 成亲?! 楼观鹤居然还想跟谢折衣成亲?!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以楼观鹤冰冷无情的性子,在发现谢折衣隐瞒身份骗他感情后,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把人一剑捅死, 而是要成亲。 直至此时, 所有人才恍然, 隐隐约约发觉,这位名满天下, 惊世奇绝的莲山首徒, 兴许是当真动了心,还是死心塌地的那种。 宋山主神色复杂地看着楼观鹤,凭他对观鹤的了解, 楼观鹤之前对谢玹做出的重重例外,都让他知道他这位冷心冷情的徒儿是认真的, 但,他还是没想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楼观鹤居然还能要说出成亲这种话。 可是,即便是想成亲, 但谢折衣不是谢玹, 佯做谢玹时的虚情假意能有几分?又怎么可能同意这个荒谬的要求? 不。 宋听雪忽然想起楼观鹤脖子上那些暧昧不清的“伤”, 心中一个念头凭空升起,若真是他想的那般, 能做到那种程度, 是不是说明, 其实那个人也并非完全毫不在意。 尤其是,从方才楼观鹤出声到现在,已足足过了几息, 远处的黑衣少年却迟迟没有回答,若真如他之前所说逢场作戏,那早该嗤笑而过,当即走人,哪还会留下来。 但宋山主想得到这些,那些不明所以的年轻弟子却不明那红痕为何物,只知道谢折衣亲口承认对他们师兄毫无感情,此时见楼观鹤似乎执着于此,纷纷担忧上前,“……师兄……” 刚想劝句“算了吧”。感情这种事,到底不可能勉强,其实也不是不能勉强,若换作其他人,要是他们师兄喜欢,抢回山上也不是不行,可现在摆在眼前的是那个千年前掀起腥风血雨,修为不知道有多高深的大魔头,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但才稍微出了个声,就被截断。 “可以有第三个选择吗?” 什么?! 所有人都没想到谢折衣居然会是这个反应。 远处的少年驻足回头,唇微抿,漆黑的眸紧紧地盯着楼观鹤,十分慎重的样子。 第87章 也确实十分慎重。 在楼观鹤说出,“若你现在离开,就再也不用见他”时,这句话有如世上最无可战胜的咒语,谢折衣似脚下凭空生了藤蔓缠住,再也走不动一步。 再也不能见到。 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但谢折衣知道,楼观鹤既然能说出这种话,就一定会做到。 直至听见第二个选择。 “我们成亲。” 成亲。 成亲? 成亲! 脑子一瞬间被这句话炸的空白,万万没想到楼观鹤时至如今,恢复记忆之后被他那般对待,还会说出要和他结为道侣这种话。 心中千遍万遍浮现又觉不敢置信,唯恐亵渎一次次否定,又一次次忍不住细想的念头终究再也控制不住再次涌上心间。 楼观鹤,他。 尊神,祂。 兴许,也许,真的,可能,不讨厌他。 不讨厌也可以换种说法。 但谢折衣不敢想,想到这种地步已经是极限。 楼观鹤说到这种地步,谢折衣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一意孤行离开,在这样的情况,在楼观鹤开口挽留的情况下,即便心中有千种万种理由告诉他,他应该离开,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多余的感情。 但所有的一切,都为楼观鹤的意志让步。 可,也不能不去,神瞳回归,恶魂消散,与恶魂一体双魂的善魂受其波折,也很快会消散,也就是说,闻清瑕……时日不多,他得抓紧时间。 所以,谢折衣认真地,提出第三种选择。 他看向楼观鹤,隔着无数人群,似发誓一般,说不出的认真,“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所有人听到这里之后,一切消声。 谢折衣后面这句话是传声,他不欲让其余人知道他对楼观鹤到底是什么态度。 大殿一时安静,所有人在猜测何谓第三种选择,却见下一秒金红色神力朝所有人扑面袭来,灵台被落下咒痕。 一个极其高明的禁言咒术。 若他们这些人胆敢泄露与他有关,尤其是与楼观鹤沾上边的任何信息,都会立刻马上七窍流血而死。 在谢折衣暴露出对楼观鹤的不同时,他就已经在想要不要杀了这些人,但前世他杀人杀的厌倦,又唯恐这些因果当真报应在楼观鹤身上,还是决定留人一命,若这些人当真不识好歹,再死不迟。 所有人都感受到灵台上那个极具不详的咒印,心有戚戚然,对谢折衣魔头之名有了更深认识,再不敢窥探,一个个低下头,而下一秒,少年转瞬消失。 楼观鹤则神色冰冷,没有任何反应。 没人知道的那所谓第三个选择是: “给我七天时间,无论发生什么,七日之后,我会回来。” 其实应该说,“回来成亲”,但即便是这种地步,少年也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这傻子。 - 谢折衣一路马不停蹄地朝中州赶。 云阳离中州十万八千里,寻常御剑十天半月也是正常,不过谢折衣取回神瞳,境界愈深,神力加持下,转瞬穿梭壁垒,几个呼吸间便到了中州。 四域遍布修仙世族门派,可中州却是凡人国度,千千万万的凡人,皆归闻氏皇朝统治,此世唯一的大一统王朝。 自千年前诸国割据分战,天下动荡不安,由当时的闻氏先祖闻岐以一介卑微质子,力揽狂澜,登基之后,挽大厦将倾,异军突起,灭诸国,结束战乱,建大统一王朝,史称太玄皇朝。 这位陛下征战天下,谋略才能无穷尽也,性情冷酷严谨,雄才大略,天生帝王之才。 唯二的缺点。 其一,酷好求仙问道。 其二,早逝。享年不过三十岁。 死于……谢折衣死后第五年。 谢折衣抵达闻氏皇城时,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皇宫。 只需稍微遮掩形迹,就无人可察觉。 直至到人皇殿门前,身形才微微一滞。 他能感应到,闻清瑕在里面,但也不止闻清瑕一个人,隐隐有女子泣哭的声音。 这里有道结界,十分玄妙,让谢折衣不能像之前那般悄然进去。 谢折衣感应到这结界的气息,挑眉,是千年前他所设。 嗯……他想起来,千年前,他应了那个小孩的祈求随手在这里设下了道结界。 人皇殿,是千年前那位世祖陛下所居之地,统一诸国,建立大一统皇朝,当之无愧的人皇。 不过千年前,那位人皇才从民间流落回国登基时,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孩,权臣野心勃勃,太后冷眼旁观,少年君王,行走刀刃之上。 “老师,你虽不好直接插手人间之事,给孤这寝居处设个防身的结界是否可行,否则若是在睡梦之中就被人悄无声息地杀死,总觉得窝囊。” 半大的少年跪坐在书案前,小声向旁侧神情冷淡的青年祈求道,半是敬畏,半是依赖。 那青年隐于阴影下的面容俊美苍白,眉眼阴郁冷漠,赫然是自天外天山外山之后彻底堕魔的谢折衣。 天外天山外山,在发现尊神即将陨落的消息,谢折衣拒绝成神,入魔之后重新回到人间,他选择以杀证道。 入魔之后,执念怨念恶念不受控制,沉入九渊,化作罗刹,以杀入魔,堕为修罗恶鬼。 无数罗刹入世,诱惑引诱凡人贪嗔痴恶念,世间祸事陡增,不幸之事,不幸之人,恶胆横生之人,奸佞小人,恶徒贼人横行世间,挑起世间大乱。 其后,入世,掀起战乱,修真者不得随意干涉人间之事,即便他入魔不受道义约束,可碍于无处不在的天道法则约束,也不能正大光明插手人间之事。 于是,谢折衣挑出一个合适的人,来替他完成这一切,做他的棋子,指哪打哪,挑起战乱,所行之处,军队开道,尸骨遍地,灾劫无数。 闻岐就是那枚合适的棋子。 闻岐,岐,同弃。 所有人都不要的弃子。 流落他国,受人欺凌,与野狗争食,性情暴戾冷酷,却不乏聪慧过人。 于是谢折衣成了他的老师。 半大的小孩正恶狠狠与一只野狗对峙,中间放着一个馊了的馒头,一人一狗都眼馋地盯着中间那个馒头,而后抬眼,互相看向对方。 风声动,一人一狗扑向对方。 小孩一只手直接被野狗咬住,血流不止,但他恍若没有痛觉一般,任它咬着这只手,只不要命地用另一只手使劲地朝狗脆弱的腰捶打。 谢折衣面无表情看着这幕,他盯着小孩头顶象征人皇的浩瀚紫金之气,无论如何没想到千年难得一出的人皇居然会混的这么惨。 不过也好,方便他利用。 闻岐以不要命的打法,成功让野狗胆寒,放弃那块馊馒头夹着尾巴逃了。 就在小孩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趴在地上享受他好不容易狗口夺食的战利品时。 “仙人”翩然落下。 “甘心吗?你在这里受苦受难,你的兄弟姐妹,你的那位父皇,甚至欺凌你的所有仇人全都高居宝殿,雍容华贵,骄奢淫乐。你就甘心如此吗?想……万万人之上吗?” “仙人”容貌俊美,比闻岐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从天而降,恍若真仙。 但闻岐对上那双漆黑深不可见的眸。 恍若引诱般,“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献出你的所有,做我的刀,做我的刃,替我杀人。” 哪里是什么仙人,是恶鬼。 但他闻岐,早就沦到地狱,神明不渡,恶鬼同行。 ----------------------- 作者有话说:倾情推荐专栏预收《杀死那只妖鬼》,懵懂残忍杀人不眨眼的妖鬼x沉默中变态也不正常的穿越者,有没有感兴趣的宝宝呀[求你了] 第80章 闻岐如谢折衣所预想的那般, 天生就是一名合格的君王。 文治武功,触类旁通。 性情是君王特有的冷酷恣睢,但面对谢折衣极尽听话蛰伏, 登基之后, 尊谢折衣为帝师, 修高百尺供玄国百姓顶礼膜拜的摘星楼为其居所。 “老师,您看, 这是我为您特意建造的摘星楼。”少年君王殷切讨好地为青年展示这座高不可攀, 月华潋滟下的琼楼玉宇,高百尺,细数而上, 九千九百九十九玉阶,四周种下月桂, 比之真正的仙殿亦不遣多让。 谢折衣随意瞥了一眼,收回视线,毫无动容,“你不需要讨好我,有花这心思的时间, 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能费最少的兵力灭了赵国。” 闻岐热切的神色微黯, 他低头, 在谢折衣面前,不似群臣面前亲政后冷酷的君王, 而仍是多年前那位孩子, “我不是在讨好老师, 只是老师乃仙人降世,那些凡俗宫殿怎配得上您的身份,只有真正的月宫才配得上老师, 可惜凡人力量终有不及,只能打造这样的宫殿,还望老师见谅。” 谢折衣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我不是仙人,不需要折腾这些。闻岐,你逾矩了,记住,你如今只需要按我说的做,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最鼎盛的六国只灭了最弱的燕国,还有其余五国,有空折腾这些,不如还是仔细想想若他们联手你该如何应对,不要让我失望。” 第88章 “你现如今,只需要挑起战乱,不断地征战,出兵,令天下大乱,其余所有事,都是多余。” 闻岐抿唇,应声,“是,老师。” 谢折衣冷淡看他一眼,少年埋头,看不清神色,但他也不需要去理解少年潜藏的心思,一个供他征战挑起纷争的工具而已。 是的,只是个工具而已。谢折衣那时堕魔,真神即将陨落的消息对他的打击太大,神智全然无法自控,偏执,冷酷,阴暗,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一个敏感多疑的少年君主显然不能让他有任何关注。 记忆中的闻岐是什么样子?谢折衣记不太清楚,年少时卑微而倔强,与恶犬争食,后来对突然出现的他,戒备多疑但又不得不蛰伏臣服,做他的最锋利的刃,搅得天下大乱。 不过与他谢折衣的这场交易,也不算全然亏待了他,至少,他确实实现了他曾经予他的承诺。 复仇,新生,万万人之上。 可惜,命短了点。 唯一奇怪的是,他曾经观闻岐命格,并不是早夭之相。难不成是当初跟着他造孽太多,也承了报应? 谢折衣挑眉,看着人皇殿这道结界,隐隐约约想起来记忆中模糊到早就不知道忘到哪去的少年。 好在这结界虽玄妙难以破解,但再怎么说也是他自己布置的,虽然现在谢折衣实力比不上曾经,但稍微花些时间也不是不能进去。 谢折衣才将将把手放上去准备破了这结界,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小玹。” 殿门打开,结界消散。 青年形如翠竹,眉眼温柔,挂着温和的笑,仍唤着“小玹”,一如往昔,似乎谢折衣仍是那位二世祖,而他也仍就是青莲宗大弟子,任劳任怨为师弟收拾烂摊子的师兄。 谢折衣看着这位谢玹记忆中熟悉的“师兄”,神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位似仇非仇,似友非友的故人。 怨恨太深太久,即便知道他情有苦衷,但恨到已经成了习惯,想要回到当初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不可能了。 想来谢别枝也知道他们回不到当初,于是他只做闻清瑕,而谢折衣也配合地以谢玹的语气唤道,“师兄。” 闻清瑕神色愈温和,“进来吧。” 谢折衣跟着闻清瑕进了大殿。 里面确实有其他人。 一位是如今的陛下,闻清瑕此世生父。 一位是如今的皇后,闻清瑕此世生母。 还有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闻清瑕此世胞弟,也是闻清瑕求道仙山,自愿放弃继承人位置后,这位胞弟顺理成章继承了太子之位。 方才谢折衣在门外听见幽幽泣哭的女声,就是那位皇后娘娘。 她生得柔婉动人,此时睫羽沾着点点泪珠,看着谢折衣的目光却有些恨意,“你就非得叫清瑕为你去死吗?” 谢折衣挑眉,他都没想到他在这些人眼中是个这么心狠手辣的歹人。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没说错,他如今要取回神骨,可不就是要了闻清瑕的命吗?如果他放弃取回神瞳,谢白玉恶魂不会死,放弃取回神骨,闻清瑕不会死…… 只要他放弃,一切貌似皆大欢喜,但谢折衣不可能放弃,他需要力量,无论如何。 谢折衣没说话,皇后的目光愈加透出凶狠,那是想要拼命守护孩子的决心,好在这个时候闻清瑕开口了,“母后,请您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已经说的很清楚,这是我欠小玹的,我活着,就是为了赎罪,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而如今,我终于可以如愿。” 皇后泪流满面,“就算要赎罪,也不是非要你的命啊,清瑕,再想想好吗,为了我,为了你弟弟……” 闻清瑕摇头,微微露笑,“只有一死,才可换我灵魂的安宁,况且,也只有一死。” 这一世的闻清瑕,出生尊贵,是太玄皇朝嫡长子,身份贵重,父母疼爱,胞弟孺慕,堪称人生赢家,一帆风顺。 可按道理来说,其为神骨容器,承天倾之罪,前面无数轮回无不是尝尽百苦痛苦磨难,如今最后这一世反倒是异常,可恰恰因是最后一世,才要其活的顺风顺水,在父母亲人疼爱中,迎来最终的死亡,迎来千年劫难的终结。 也是,神明对其最后的温柔与残忍。 神明的恶意,简直如影随形,神明会不知道谢别枝曾经的苦衷吗?不,祂知道,但祂不在意苦衷,只在意结果。 而陛下倒是比皇后要冷静许多,自谢折衣走近大殿,他就一直紧紧盯着谢折衣,似乎在打量、思虑、辨别,想要从中寻找某个熟悉的影子。 他问,“你就是,我太玄皇朝千年前那位国师大人?” “你知道我?”谢折衣看他一眼,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也确实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陛下见他承认,神色有些复杂,“知道,当然知道,我太玄历代君主,在继任之时,无不认识您。” 谢折衣这下有些诧异了,他倒不知道他在太玄还如此有名。 陛下见他一无所知,起身问道,“您可否随我来一趟。” 谢折衣没拒绝,他也想知道这里面又在卖什么关子。 其实在来之前,他就隐隐有些猜测,谢别枝虽千年前曾占有过他神骨一些时日,可做神骨的容器,可单凭如此,即便有尊神相助,想要仅靠他一人之力承载千年天倾之罪,也几乎难如登天,其中,定还有什么转折。 陛下带着他到了人皇殿的里殿。 华贵内敛,布置陈简。 正北墙上,挂着一副墨画,所有人一进门都能看得见。 其上青年容貌俊美,五官锋利冷漠,一手执剑,正在杀人,是个侧面,剑锋掠起的血色映在他毫无波澜的眼底,衬得那副面容越发苍白瘦削,如终年不化的雪,又似出鞘的剑,多看一眼,都觉脊背一亮。 画名,仙人恶鬼图。 最下角有行小字: “孤的帝师,孤的仙人,孤的恶鬼,孤的求而不得。” 其中狂热,病态,偏执,看的人不寒而栗。 谢折衣皱眉,他之前不在意那小孩的心思,但陡然见到闻岐居然对他这么病态,略微有些厌恶。 怪不得,怪不得千年前,那家伙居然第一次反应那么激烈,敢那样对他说话。 那次,谢折衣无意间叫闻岐察觉出了他对尊神的心思。 堕魔之后,心魔缠身,谢折衣一时不察陷入心魔,他双眸赤红,失去理智,在幻境中被神明幻像所困,妄图渎神。 闻岐察觉到灵力暴动,昭示着此地主人的失控,抛下一切赶过来。 一进大殿,整个人被眼前之景惊住。 青年跪坐在神像之下,乌黑浓稠的发散落在地,似乎陷入梦魇,苍白的脸颊爬遍扭曲诡丽的花纹,漆黑的双眸赤红,他称在案前,似乎陷入艰难的挣扎。 “老师,您怎么了?”闻岐第一次见谢折衣这副样子,痛苦狰狞,神智不清,似乎……还毫无防备。 这是除掉他的好机会。闻岐犹豫了下,没有任何一个君王能忍受被人控制的感觉,尤其是谢折衣极度冷酷,修为高深莫测,闻岐平日完全不敢反抗,如今见到谢折衣如今毫无反抗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靠近。 恐惧,胆怯,戒备,还有一种……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兴奋。 可待他靠近之后,却听见青年口中痛苦反复呢喃着的都是一个字: “神。” 千回百转,似在口中辗转反侧千遍万遍,世间最极致浓稠的感情,也不过这一字而已。 与寻常人敬神,拜神,绝无可能出现的妄念。 与闻岐内心,潜藏至深的阴暗心思不谋而合。 一瞬间,闻岐想笑,疯狂的想笑,太讽刺了。 他像只黑暗里的蛇,觊觎他的老师。 可他的老师,竟比他还肆意妄为,居然,居然觊觎九天之上的神明。 嫉妒使原本的胆怯消失,而嫉妒,扭曲的爱慕涌上心头。 神,您居然喜欢神?! 凭什么,凭什么您不能看看我?! 闻岐凑近,他伸手,想要为青年拈起落在脸侧的一缕发丝。 却没想到才靠近一步,无名冷风起,一股磅礴力量袭来,摧枯拉朽般把闻岐拍到墙上。 足足差点要了闻岐的命,而谢折衣也在这样大的动静下从梦魇中清醒,他才从梦魇中醒来,凶性未消,看着闻岐,毫不关心他为何受伤,只盯着他吐在地上的血: “你是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过来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准靠近这里,而你,不仅不听我的话,还弄脏了神殿。” 第81章 闻岐随意擦去嘴角的血, 他艰难从地上爬起,第一次大逆不道抬头直视谢折衣,神情晦暗难测, “老师, 我差点死了, 您没看见吗?是不是我这整个人,在老师您的眼中, 连神殿里最不起眼的灰尘还不如?” 第89章 谢折衣皱眉, 没说话。 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闻岐见状,讥讽一笑,“我还真是自取其辱, 早该知道老师您的答案,只要是跟那位有关, 老师就会变得不像您自己,我以前一直想,尊神在上,吾等凡俗再如何尊崇也不为过,老师敬仰神明似乎也无可指摘, 不过……” 他说到这里, 语气嘲讽, “老师,你在神殿侍奉神, 是敬神, 还是为了你的妄念。” 谢折衣一瞬漆黑眸子杀意毕露, 两道冰冷的视线射向那边不要命,在他底线上来回蹦跶的少年。 “你什么意思?” 闻岐一见谢折衣反应就想笑,刚才还一副冷漠无动于衷的样子, 如今一听见那个关键词,整个人便似乎活了,那冰冷严实的外壳裂出一条缝,流露出内里晦暗的感情。 “我都听见了。”闻岐扯出一丝笑。 谢折衣神色愈冷,他走到闻岐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所以呢,你说出来,是想找死?” 没有否认。 唯一的侥幸也没了,闻岐内心一沉,再难以维系重伤的身体,猛地再吐一口血,整个人脸色发白,扭头道,“我现在的伤势撑不过一炷香,老师若想杀我,大可以看着我死就行了。” 果不其然还是个少年,意气用事,才十五六岁,虽已亲政初具君主威仪,在谢折衣面前还是不免偶尔露出几分倔强,明明知道刚才最好的做法是认错,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却还一而再再而三挑战谢折衣底线。 而这次,闻岐隐隐预感到,老师是真的动了杀心,为了那个不知所以的神,就要杀他。 莫名地,感到一阵委屈。 不过,那股杀意横在头顶片刻,最终还是散了。 谢折衣确实动了杀意,但他暂时还需要闻岐,到底还是没让人在这里直接死了。 不过在探查闻岐伤势时却皱眉,“你做了什么,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一股神秘磅礴的力量,连谢折衣都没能追寻到来处。 闻岐微楞,没想到谢折衣居然对刚才的事一无所知,他一直以为刚才那道攻击来自谢折衣,可现如今看他的反应,居然毫无察觉,那方才那道凭空出现的力量是谁?! 在皇城禁地,在重重保障之下,在老师这样修为高深的人面前,能够毫无所觉潜入进神殿…… 神殿,神殿。 电光石火间,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闪现。 他朝神殿正北方高大的神像看去一眼,依稀有个念头但不敢确定,再看向一无所知的谢折衣。 恢复成一贯的乖巧,随意扯了谎,对刚才神殿的异样避之不提。 无论是不是他想的那个原因,都一定不能让老师知道。 只是。 神,高居九天的神,无所不能的神。 真的可能会是神吗? 神,也会有多余的感情吗? 闻岐那次过后,再也不敢在谢折衣面前提及与神相关的事,谢折衣的杀意不做假,他相信,若他再敢不要命挑衅,谢折衣真会杀了他。 可另一层方面,基于某个不可说的理由,闻岐本身也不愿在谢折衣面前提及那个存在。 随后,闻岐出兵诸国,天下大乱,谢折衣隐于幕后,冷眼旁观战火绵延无尽,死伤无数,妻离子散,在无尽的杀劫中修为愈发深不可测。 直至征战赵国,六国中最强大的国家,都城临涯城墙高砌,易守难攻,且其似乎有仙人助阵,撒豆成兵,呼风唤雨。 闻岐久攻不下,七天七夜,仍旧毫无办法。 也就在这时,谢折衣从久居的神殿中现身了。 青年闭关数年,这几年,连闻岐都没能见过几面。 谢折衣现身时,闻岐正对着从赵国那处传回来的文书皱眉,大殿侍奉的宫女太监尽皆在君主周身愈来愈低的气压中大气不敢喘,唯恐惹得上位不喜。 而就在这般凝滞的氛围中,一道声音凭空而现。 “闻岐,你把兵撤回来,之后的事全都不要管,此事交给我。” 竟是直呼君主的名字! 周遭侍从没忍住抬头想要看这位胆大包天的狂徒是谁,却待看清那人面容时,所有的斥责哑在喉咙里。 所有人不约而同跪下,“国师大人。” 来人正是谢折衣。 “老师。” 闻岐亦是有些怔然,不敢相信谢折衣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关,这几年他派过许多人去询问,都毫无消息,甚至他都以为谢折衣早就抛下他走了,没想到会乍然现身。 再度相见,谢折衣神色比最开始的阴郁冰冷内敛了许多,归于平静,所有的情绪掩于那对漆黑的眸,深不可测,容貌毫无岁月流逝的痕迹,依然俊美至极,如初见般,翩若惊鸿,仙人下凡,无怪所有人第一时间就认出他的身份。 闻岐看不穿他的修为,只猜测这几年间老师的修为定是精进不少,但他想起刚才谢折衣的话,皱眉,“老师,您虽修为精进,但不好插手人间之事。” “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不容置疑的命令。 谢折衣随意一瞥,闻岐顿感周身寒意涔涔,毫无感情的视线,比之以往,更加阴冷,宛如没有人性的怪物。 不对,老师他……闻岐觉出些许不对劲,但谢折衣的命令没有人可以更改,只能应下。 只是,在青年转身消失的一瞬间,闻岐没忍住唤道,“老师,您一定要小心!我会在这里等您平安归来,而且,其实……”祂也许也在等您。 心中莫名的慌乱让他想说些什么让谢折衣改变主意,但话没说完,青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大殿。 那也是闻岐最后一次见到谢折衣。 后面的消息……已经不需要刻意去打听,屠城的消息疯了一般传遍中州,传遍四域,传遍全天下所有地方。 千年的赵国地域,也便是今时的中州九城。 周天诛仙大阵之下,不费一兵一卒,赵国成了死地。 如此,天下所有诸国尽灭,太玄完成统一。 可闻岐根本没有任何喜悦,他疯了般到处寻找谢折衣的踪迹,只听说在屠城之后,在赵国都城临涯附近的山崖,谢折衣立于其上,几乎是立刻引动天罚,随着周天诛仙大阵现世的,是如影随形的九九天雷劫,以及下下天为此惊天之举随之复燃的红莲业火。 红莲业火之下,所有的一切化为灰烬,从此,闻岐再也没听说过谢折衣的踪迹。 此后多年,闻岐不放弃地想要找寻谢折衣存在的痕迹,为此,广征天下仙士,求仙问道。 直至最后,与神明做了一个交易。 用余下的数十年寿命,与人皇磅礴浩瀚的人族气运。 闻岐盯着浮在半空中神像前那抹模糊冰蓝的身影,在认出来人身份的那刻,想笑,疯狂地想笑,语气讥讽,毫无对神的敬畏。 “神?神!是你,居然真的是你。你想复活他哈哈哈,你说你想复活他哈哈哈哈,看来,十几年前,就是你吧,那次在神殿打伤我的,你果然一直都在,可你为什么不阻止老师?” “不是都说你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吗?怎么?居然是个懦夫,当初只敢偷偷打伤我,却不敢在老师面前现身,你明知道他喜欢你……你凭什么能让老师那么喜欢?!” 神明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闻岐的咒骂。 闻岐居然从神明那双素来无情的冰蓝双眸窥出几分极其隐晦情绪。 是他这些年间,无比熟悉的……痛苦。 一瞬间,他哑言。 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祂可以坐视老师的陨落,又在如今显出对老师的不同。 但他最终恢复平静。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真的,把老师救回来。” - “世祖陛下与神明做了一个交易,同时命我太玄皇室世世代代等待一个人的归来。” 千年来,只在太玄皇室正统一脉流传的密令在晋明帝口中娓娓道来。 以谢别枝做容器,以人皇寿命气运做纽带,确保神骨能够完完整整,毫无差错地流转千年,等待谢折衣重生后完好无损地物归原主。 一切,不过只是神明苦心竭力的筹谋。 室内一时陷入安静。 晋明帝:“在清瑕诞生时,我就知道那一日不会远了。” 他扣动墙壁上一处机关,挂着谢折衣画像的墙壁后面倏然颤动,而后露出一个暗格,不大不小,刚好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细细长长,其上阵纹复杂华丽,十分精贵的模样。 而在看见这匣子的瞬间,谢折衣视线凝住,移不开眼。 而那匣子内的事物似乎也感受到什么,忽然剧烈地颤动,只是在它想要破匣而出时,匣子外的阵纹微亮,又将其镇压下去。 曾经,闻清瑕出生时,这匣子内的事物也有这般动静,但在被连续镇压几个时辰后,还是不甘愿地罢休了,这也是晋明帝意识到闻清瑕的不同。 第90章 身具神骨,到底也有它主人的一部分,感应到些许熟悉的气息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暴动,不过最终发现不是那个人,再度陷入沉睡当中。 可此时此刻,在谢折衣面前,阵纹亮了又亮,亮的惊人,几乎就要燃烧,匣内的事物仍然没有要罢休的样子。 “父皇,这里面是……”太子也是第一次得知这样的隐秘,全程人都傻愣愣的。 “天问。” 三个人的声音重合。 晋明帝沉重。 闻清瑕温和。 谢折衣却是轻轻唤出声。 也就在谢折衣轻唤刹那,那匣内事物气息陡然暴涨,匣上阵纹再镇压不住。 “嘭!” 木盒四分五裂。 一柄通体血红不详,唯剑柄一枝迤逦梅花昳丽生姿的剑轰然破匣而出,剑鸣不止,朝谢折衣飞去。 曾经的天下第一剑,伴谢折衣左右名扬天下,却也在谢折衣堕魔后,沾血太过,怨气深重,随之堕为魔剑,千年间镇压藏匿于此。 直至如今,待被谢折衣握在手中的那刻,剑身无止境的怨气凝滞,激动地颤动。 天问,居然是天问。 天问居然还在。 第82章 天问怎么会在这儿? 天问剑, 不是碎了吗? 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千年前,即将身陨之时, 谢折衣本想把天问剑托付给青莲, 但没想到天问剑神智过于灵性, 死活赖在谢折衣身边,直至最后, 在谢折衣魂飞魄散时, 天问剑亦随之自毁,碎的七零八落。 可现在,天问剑居然好好的还在这儿, 在太玄皇宫。 晋明帝:“是千年前,那场交易中, 神明交予世祖陛下的。” 千年前,答应交易之后,神明给了闻岐一柄剑。 闻岐一眼认出这是谁的剑,愣住,“……天问?” “你要把天问剑给我?”他神色狐疑, “你应该不喜欢我吧, 这么大方?居然连老师的佩剑都舍得给我?” 神明语气冰冷, “只是暂且存放此地。” 闻岐觉出不对:“我都要死了,放我这里做什么?你为什么不自己拿着?” 神明没有回答, 冷冷看他一眼, 在把剑扔过来后, 那道神降虚影便消失了。 不过后来在尊神陨落后,却很轻易可以得出答案。 祂要陨落了,所以只能把天问剑送出去。 所说的暂且存放, 这个暂且,却是足足等待千年。 晋明帝在看见天问剑对谢折衣的亲近依赖时,最后一丝顾虑放下,彻彻底底相信谢折衣的身份。 他拦住了哭啼啼想要扑上前挡在闻清瑕面前的皇后,“皇后,不要胡闹,这是清瑕命中的劫,我们管不了。” 谢折衣也没想到太玄居然也参与了他的重生。 青莲,谢别枝,闻岐。 三个人,全都成了他重生的牺牲品。 在他死后,尊神到底做了什么。 谢折衣不知为何,心情愈来愈沉,若他的重生是尊神千方百计换来的,那尊神会付出什么代价?他想到天道,想到轮回后的楼观鹤,想到那残缺的净莲圣体。 “小玹,你在想他吗?”闻清瑕点出谢折衣内心的隐忧,他神色略微复杂,“其实,连我也没曾想到,祂居然会选择堕入轮回,就在青莲宗,就在你身边。” “你应该已经见过另外的那个我?那你应该也知道神骨现如今就在我身上,你已经取回神瞳,天问剑也在你之手,只要我把神骨还给你,你就可以再度有能力去做你想做的事,去问你想问的疑惑。” “尊神……当初你总是缠着我询问神明有关的事,我只当你小孩心性,难免对那般神秘的存在感到好奇,没曾想却是抱着这腔赤诚热烈之心。” 闻清瑕神色温和,没有斥责这感情的不容于世,反倒似兄长般真心欢喜自己的幼弟明白感情之可贵。 “小玹,不要犹豫,杀了我吧。取回神骨,然后,去找祂。我虽不知道尊神当初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可复生已是逆天不容于世之举,而复活一个天道不容,天命不容之人,那便是绝无可能之事。” “世祖陛下以人皇之尊,我以无尽轮回魂魄来世,哪怕是如此,若无尊神出手,都不可能成功,可我们这些边边角角的人都尚且付出这般大的代价,那全程谋划这场逆天复生之举的神明又会是怎样的代价呢?” 堕入轮回。 残破圣体。 ……还有呢? - 青莲宗。 从云阳城回来后。 青莲宗一行人全都魂不守舍,所有人面色恍惚,神情凝重,直至回到宗内都还没能反应过来云阳城发生的那些事。 谢玹,那个谢玹,他他他,居然是谢折衣?! 燕溪山早听见消息,大老远地便站在山门前等着。 他带着一众小弟守在山门前,远远地瞧见众人归来,连忙迎上去,东张西望半天,却没见着想见的人。 “怎么少了个人?老大呢老大呢?!” 所有人面色顿时一变,表情说不出的奇怪,可又由于谢折衣离开时在他们灵台上下的咒印,也不敢开口。 燕溪山一看见众人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以为谢玹是出事了,顿时惊叫,“你们怎么全都这副表情,总不会你们全都好好的,就我老大死了?!” 众人没想到他能想到这茬去,不过仔细一想,还不如默认得了,要不然怎么解释谢玹的去处,谢玹成了谢折衣,不就相当于是死了? 因此,凤朝辞在身后众人无声的催促下,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道,“你……节哀吧。” 他说的磕磕绊绊,这话说的着实烫嘴。 燕溪山本只是随口一说,他老大那么一个贪生怕死的人,遇到危险准第一个跑的远远,又有那么多人护着,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没想到就听见凤朝辞承认了,两眼蓦地一黑,差点没站住,他一把抓住凤朝辞衣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谁节哀?” 燕溪山恨恨瞪着他,凤朝辞一时不敢看他的表情,别开头,没说话。 他也不想再说谢玹死了这种话。 僵持间,还是宋山主上前分开了两人,燕溪山怔怔地听着宋山主再次说出谢玹死了的消息,一时半会愣了许久。 就在众人以为他总算可以消停会儿时,却见燕溪山整个人忽然猛地扑向另一侧的楼观鹤。 那简直是要拼命的样子。 “燕师弟冷静,你这是要做什么?” 楼观鹤没动,淡淡看着燕溪山扑过来,两人还差一米左右的距离,燕溪山被周围人拦住了,这次楼观鹤在云阳城受了伤,护在他四周的莲山弟子当然不可能让燕溪山这么扑过去。 燕溪山看着近在咫尺的某个似乎仍然平静冰冷的人,一双眼睛瞪的似乎要喷火,“楼观鹤!你还记得你离开宗门的时候说了什么吗?你说你要护着老大,结果呢?我老大现在死了,你怎么还活的好好的,这就是你说的要好好护着吗?” “枉我以前还算当你是个人物,没曾想也是贪生怕死,说话不算话的小人,你说,你故意把我老大带在身边,是不是就是方便你趁乱下手,是不是就是你害了我老大!” 这话说的,就差诛心了。 若周围人不知道真相还好,兴许还真考虑这话有没有几分道理,可众人全都知道谢玹真实身份,楼观鹤哪能害了那家伙?那家伙不害他们所有人都算皆大欢喜了。 没有一个人应和燕溪山那番怒意十足的发言,听完他那番怒意十足的发言,反倒神情愈发古怪,但又碍于咒术不好直说,一个个只能好说歹说上前勉强把燕溪山劝了回去。 看着燕溪山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所有人都觉心累,这还只是燕溪山一个,等之后面对掌门他们又该怎么交代? 走在回去的路上,凤朝辞看着似乎全程毫不在意的楼观鹤,欲言又止,犹豫了会儿,还是道, “师兄……燕溪山那家伙的话,你不要放心上,那家伙天生少根筋,说话都不过脑子,他之前天天老大长老大短的,刚才听见谢玹的死讯怕是急昏头了才那么说话。” “哎,早知道就该编些其他理由的,说谢玹去浪迹天涯都比死了好,我还真怕那小子到时候要做出什么寻死觅活的事来!” 凤朝辞神色有些懊恼。 楼观鹤有了反应,看他:“寻死觅活?” 凤朝辞丧气点头,“对啊,那小子对谢玹感情那么深,感情一深嘛,人就容易做些冲动的事,就好比修真界有些感情至深的道侣,一方死了,另一方也绝不独活,跟着寻死。不过,燕溪山和谢玹肯定也扯不上什么道侣……诶,我跟师兄你说这些干嘛!” 说着说着,越觉自己越说越偏,拍了拍头,师兄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说这些干什么? 连忙抬头看了眼楼观鹤的表情,见他没像以前那般听见这些不感兴趣的转瞬一走了之,反而垂眸,似乎陷入思考。 第91章 凤朝辞也不敢贸然打断他的思绪,等了半天,却听他突然问,“要是你的道侣死了,你会不会跟着去死?” “啊?”凤朝辞睁大眼睛,“道侣?我?” 怎么突然问他这种问题?作为一个母胎单身至今,一心修炼的木头,凤朝辞面对他最敬爱师兄难得朝他询问的问题,哑巴了。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没等他开口,楼观鹤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冰蓝的眸微动。 少年转身望向中州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收回视线。 如果是谢折衣的话,答案肯定只有一个。 会。 如果他死了,谢折衣一定会跟着死。 前世不也是如此吗? - 楼观鹤以疗伤之名闭关。 但他没有疗伤,也没有修炼,只是静静枯坐在黑暗中。 “你在做什么?” 天道一直跟在他身侧,如今见他只是坐着,任由体内伤势加重,察觉到不对,问出声。 “你要是再对你体内的伤不管不问,别说是一个月,不出三日,你就死了。你之前不是还答应等他七天,一直用神力吊着命,怎么,你不想见他了?后悔了?恨他了?其实你还有机会,他那么听你的话,你叫他自尽……” “闭嘴。”楼观鹤语气冰冷,“他不会死。” 天道看他这样,也不像是反悔的样子,放弃引诱他杀谢折衣,这次是纯粹的疑惑,“既然你没有后悔,还有最后几天时间,你不想见他?你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最后一面了,你不见他吗?” 楼观鹤:“我怕我控制不住。” 天道:“什么?” 楼观鹤:“我如果见了他,就舍不得让他忘记我了。” 天道:“……忘记?” 压回去成亲,要让谢折衣永生永世刻上他的烙印。 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还是选择遗忘吧。 只有这样,摆脱了神明的注视,摆脱了执念的束缚。 才算真正意义上的重生。 楼观鹤平静道:“若他忘掉我的存在,不是刚好如你所愿吗?” “帮我,天道。” 第83章 在谢折衣留在中州的第三天。 莲山首徒楼观鹤病危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修真界。 谢折衣在得知消息时, 整个人如坠冰窖,不敢相信楼观鹤的身体居然崩溃的这么快,怎么会, 明明他之前已经反复探查过, 七天绝对不成问题, 可如今才第三天,才第三天怎么会…… 恐惧让执剑的手都变得颤抖, 天问感应到主人的惊惧, 如血的剑刃划过寒光,散发不详的戾气。 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握住天问锋锐的剑锋,瞬间鲜血淅淅沥沥而下, 没有落到地上,反而尽数被剑身吸收, 便愈发暗红,诡艳妖丽。 是闻清瑕。 他本来早该死了,在第一天谢折衣就可以直接杀了他,剖开身体取出神骨,但兴许是皇后和太子跪在他脚边哭的他心烦, 是回想起曾生生被挖出神骨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是想到此世之后, 无论是谢别枝还是闻清瑕都将彻彻底底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谢折衣最终没能如他所想那般毫不留情下手,他面无表情收回天问, 给出最后的期限, “三天, 我给你三天时间。想做的,想说的,就在这三天做完。” 三天, 只是三天……谢折衣在想立刻马上回青莲宗见楼观鹤和让闻清瑕多活几天的急剧拉扯中,选择了三天这个不多不少的数字。 只是这一切在听到楼观鹤病危的消息时,所有的犹豫顷刻粉碎,转瞬消失原地出现在闻清瑕所在寝宫。 谢折衣来的时候,除了闻清瑕,寝宫内皇后也在。 兴许是知道只有这最后几日时间,皇后每日都得来闻清瑕这里呆上整天,闻清瑕也很温柔地回应着皇后的每句问话。 千年前作为谢别枝,吝啬难得的母爱,在这最后一世,加倍地感受到了。 谢折衣忽然的出现,给寝殿内的宫人都吓了一跳,他的神情冷酷,天问出鞘,漆黑的眸冷冷盯着闻清瑕,一片杀意。 皇后拦在闻清瑕面前,她被杀意凛然的谢折衣吓的浑身发抖,但还是鼓足勇气愤怒道,“你不是说有三天的时间吗?这才第二日。” “我改主意了,现在立刻马上,他必须死。”谢折衣神色愈冷,他没时间浪费,随意挥手,皇后就浑身僵住,不受控制摔到一旁。 闻清瑕倒从头到尾很平静,脸上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在得知楼观鹤病危的消息时,他就一直在等谢折衣的到来。 面对着不加掩饰的杀意,直指身前的天问剑,没等谢折衣动手,他主动握住剑尖,朝胸口一刺,谢折衣没想到他会这么主动,神色微愣。 一时停下动作,没有顺势用力刺进去,也没有拔出来,而是不知是以怎样的感情作祟,放任着,看着闻清瑕握住剑刃用力朝胸口再度深深一刺,口中流出血液,他整个人身形晃了晃,却还在胸口被剑刺中的情况下,朝前走,而后……一把抱住谢折衣。 天问也随之彻底洞穿他的躯体。 他埋在谢折衣颈侧,语气温和,“谢谢你,小玹,让我多活这两天,够了,已经够了。真高兴,能在最后一世再见你一面,死在你的手上……” 谢折衣是抱着一定要杀死他,取回神骨的决心来的,但现在,闻清瑕主动死在他剑下,却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是释怀,难过,还是茫然。 抱着他的兄长气息愈来愈弱,阔别千年,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连转世也不会再有。 “折衣,对不起。” “你还怨恨着我吗……” 最后一句,只有在死前最后一刻才敢问出声。 而谢折衣,他在听见最后这句问话后,沉默半响,而后闭眼,在一片死寂中,唤了一声: “兄长。” 极轻,极微弱。 - 闻清瑕是笑着死的。 谢折衣替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而后,在皇后撕心裂肺的哭叫中,用天问从正中胸膛到肚子,一剑把闻清瑕的尸体一分为二,开膛破肚,剖骨挖筋,然后整个过程并不血腥。 尸体并没有流出多余的血,仿佛空心一般,也对,他毕竟只是个容器,身体内部与常人不同才正常。 莹莹如玉的骨头浮在空中,闻清瑕此时已经只剩了一张皮,看起来分外恐怖,而在谢折衣招手间,那骨头忽然微光暴涨,猛地扎入谢折衣体内,闻清瑕剩的那层皮也在神骨归位瞬间湮灭成灰烬,什么也不剩。 咯吱咯吱,谢折衣周身骨骼诡异的再度生长,气息层层暴涨,所有人被这诡异的一幕吓了大跳,惊惧地闭上眼。 等没了响动,才敢试探着睁开眼,却见原本站在大殿那处的人,完全变了个模样。 原本束着的马尾散开,浓稠如墨的发丝疯长几乎快落到地上,披散开,像流动的丝绸,眉眼漂亮的惊人,只静静站在那里,都能让人第一时间确信,他绝不是凡俗之人,说是天上的神明下凡也不一定。 谢折衣低头,看着自己指节分明修长的手,比原本属于谢玹的更为修长有力。 神骨归位,直接重塑了这具躯体,让他回复了前世谢折衣的模样。 而谢折衣,作为天命成神之人,无论是天赋根骨,还是相貌,都数人间第一流。 翩若惊鸿,举世无双。 - 取回神骨的过程顺利的出奇。 谢折衣想到死去的闻清瑕,想到他临死时落寞而温柔的笑容……真的,算顺利吗? 但已经无暇去思考这些多余的事,谢折衣没再去看原地灰都不剩的闻清瑕,转身消失原地。 而后转瞬间出现在青莲宗门口。 燕溪山正在山门前不甘心地大闹他要下山,他要去找老大。 而凤朝辞在后面死命地拉着他,叫他冷静下来不要一时冲动。 谢折衣落到青莲宗山门前时,两人看见他突然出现的身影,不约而同傻了一般愣在原地。 “你怎么在这儿?!”凤朝辞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而燕溪山则在稍微怔愣过后,整个人惊喜大叫一声,“老大!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没死!” 谢折衣原本的模样太过招摇,在途中他想了想,还是暂时变回了谢玹的模样,因此凤朝辞和燕溪山一见到以谢玹模样出现的他,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尤其是凤朝辞,他可知道这个谢玹到底是谁,此时见谢折衣突然出现,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你还来青莲宗干什么?” “凤朝辞你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啊?我老大不来青莲宗去哪?你脑子进水了?”燕溪山满心沉浸在谢玹回来的惊喜中,没有留意凤朝辞的反常,也没用留意谢折衣突然出现的蹊跷。 谢折衣也并没有要解释的心思,他直接看向凤朝辞,“楼观鹤在哪?” “师兄?”凤朝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注意到谢折衣神色极冷,担心他是来找楼观鹤麻烦,小心翼翼试探道,“你找师兄做什么?” 第92章 谢折衣根本不欲跟他废话,天问剑直接搭在凤朝辞脖子处,“你只需要说他现在在哪?” 这下,连燕溪山都看出不对,他呆愣愣地看着神情冷酷漠然的谢折衣,却仍下意识回道,“老大,楼观鹤他他,他在莲山……” 有了答案,谢折衣转瞬收剑,消失原地。 谢玹的动静并不小。 他还并不能很好地掌握暴涨的修为,磅礴的修为随意泄露一丝都足以叫青莲宗的所有人感到惊惧。 他来到莲山脚下,除了谢山主仍重伤昏迷没有苏醒外,宋山主,掌门,其余八峰的峰主全都汇集于此,警惕着看向来人。 只有去了云阳城的人才知道谢折衣的身份,其余的人在看见谢折衣时,都是一愣,“谢玹,怎么是你?” 宋山主神色凝重,“他不是谢玹,他是谢折衣。” 这种当面说出身份,倒也不算违背咒印。 宋山主是在场最了解情形的,他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道,“阁下,我青莲宗应当与您并无冤仇,斗胆请问您此番来我青莲宗有何要事?” 他是真的疑惑,谢折衣怎么会突然回青莲宗,在云阳城来看,这位传言中的魔头似乎并非《仙史》所记载那般穷凶极恶,也没道理会突然来青莲宗寻仇。 就在宋山主疑虑之时,却见谢折衣忽然勾起一分笑,“我自然不是来寻仇的,诸位难不成忘了,我与贵宗弟子楼观鹤先前两情相悦,早已定下婚契,我此番,是特地来求亲的。” “本来是想准备重礼再上门求见,没曾想竟听闻楼师兄病危的消息,还请诸位告诉我楼师兄在哪儿?我必须去见他。” 他说到病危两字,神情愈冷,但透露出的焦灼也十分真切,所有人都感受到这番话下的满腔赤诚之心,还有那要是他们不识相不肯说就把他们全宰了的态度。 所有人互相看了看,倒没人去触谢折衣的眉头,不约而同看向宋山主,楼观鹤是他的弟子,要不要跟谢折衣说明情况当然该他来。 宋山主已经被谢折衣和楼观鹤两个人的关系折腾的脑子疼,他实在是没懂两个人到底什么情况,此刻见谢折衣一副要疯魔的样子,眼角微扯,“观鹤就在莲山他自己的洞府……只是……” 谢折衣只听见前面半句楼观鹤所在之地就准备去找他,但突然见宋山主语气疑惑道, “只是观鹤并没有病危,你到底从哪听见的这个假消息?” 什么?假的? 就在谢折衣愣在原地的片刻。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落在他身后,蓝白衣裳,漆黑如流水的长发垂在背后,眉眼如冰似玉,冰蓝的双眸静静地看着他, “求亲?” “来的还真是慢。”他冷冷讽了一句,下一秒,却陡然勾起几分笑。 “不过……我答应了。” 说到底,他才……不是什么圣人。 第84章 谢折衣转身。 与那双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冰蓝双眸对上。 而后下一秒, 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天问剑落地,宛如一阵风, 还没来得及看清, 谢折衣已经牢牢将楼观鹤抱住, 如抱着失而复得的奇珍,透出几分小心翼翼。 “楼观鹤。”谢折衣低低叫道。 楼观鹤:“……嗯。” “还好, 你还在。”谢折衣声线有些颤抖。 在来的路上, 他甚至已经想像到了最坏的局面,脑子一片空白,无数次怨恨自己的自大, 他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心软, 为什么没有立刻赶回来。 应该寸步不离,一步也不能离。 所有的忐忑,在见到这个人的瞬间才勉强平复。 楼观鹤的身体很冷,谢折衣抱上去,便似抱了一块寒冰, 但谢折衣炼化了红莲业火, 浑身温度比常人较高, 两个人抱在一起,反而存在感更为强烈。 谢折衣感受到楼观鹤并没有抗拒他的接近, 便得寸进尺地抬头看他, “楼观鹤, 你之前在梦魇,是什么意思?” 楼观鹤:“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谢折衣漆黑的眸紧紧盯着他:“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楼观鹤静静看他,睫羽微垂, 他勾起一分笑意,漂亮的惊人,“我答应你的求亲,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谢折衣略微失望,还是没有直接说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但就在他这么想的下一秒,楼观鹤接着道,“自然因为我爱你,心悦你,喜欢你,随便哪一个都行。” “千年前的我是个傻子,这一次,我不可能放你走了。” 他顿了顿,冰蓝的眸映出谢折衣的身影,声音带上一丝前所未有的柔意。 “谢折衣,成亲吧。” 谢折衣怔怔半天,几乎要溺在那双冰蓝的眸中,宛如在做梦,刚想要说些什么,一道惊声插断了他的话。 “师尊掌门,不好了!谢折衣他来找师兄……” 凤朝辞方才自山门见谢折衣气势汹汹朝莲山方向消失,担心他师兄的安危,气都不带停地御剑赶过来,没成想气喘吁吁赶过来就见谢折衣大庭广众之下死死地抱住他师兄。 “……寻仇了。”卡了半天,才把后面三个字震惊地吐出来。 宋山主满脸复杂地冲他摇摇头,“别说了,我都知道。” 是寻仇还是求爱,他还是分得清的。 - 谢折衣来青莲宗求亲这回事着着实实把青莲宗上下所有人震惊住了。 连带着谢玹就是谢折衣这回事都勉强没那么难以理解。 燕溪山:呵呵。 好吧,两件事都同样地让人难以接受,难以置信。 宋山主反复询问了他的得意弟子,当真不是摄于谢折衣的淫威屈服的? 而后再三得到否定的答案,失望离开。 也对,他这个徒儿,他是知道的,就算谢玹是谢折衣又怎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可能逼他接受。 而至于谢折衣又是怎么看上他徒儿的,观鹤这么优秀,兴许就是逢场作戏动了真情,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谢折衣取回神瞳,得了神骨,此刻修为近乎半神,青莲宗没人是他对手,再加上楼观鹤也似乎非常配合,仔细想想,也并非是件坏事,所有人都以一种复杂的心情筹备这次道侣大典。 虽然谢折衣极其想要立刻马上赶紧和楼观鹤结成道侣,但道侣大典再如何赶进度,也需要七天的时间筹备。 在此期间,青莲宗向四域其余势力递出请帖,前来青莲宗参加莲山首徒道侣结契大典。 至于所要结的道侣是谁,没有明说。 其间谢折衣就和楼观鹤一起留在莲山,并没有回青山。 他以前那一众小弟在燕溪山的带领下倒是找上门来过,燕溪山看着他,神色迟疑又认真,“你如果不是我的老大,那我的老大呢?” 谢折衣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不久前还跟在身后老大老大叫着他的少年,可惜他的老大从来都不是他,哪怕谢玹这具身体和他有些渊源,但归根到底并不是他。 因此只是淡淡道,“谢玹死了。私自下山时被罗刹杀死的。” 燕溪山整个人如遭雷劈,呐呐道,“原来是那个时候……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没把老大看好。” 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谢折衣知道,他不会再来了。 道侣大典要七天的时间筹备。 但楼观鹤似乎不想等那么久,在当日晚上,楼观鹤的寝居就挂满红绸,龙凤灵烛徐徐点燃。 谢折衣只是出去见燕溪山的功夫,回来却见原本冰冷单调的寝居已彻底变了模样,红绸垂落,喜烛高燃,跃动的烛光中,楼观鹤正静立在殿门前。 他一身绯红喜服,金线袖纹在光影间流转,款大袖摆勾勒紧瘦腰身,楼观鹤从来都是蓝白单调的颜色,此刻穿着红衣,反衬得面容愈发俊丽,像玉一般,唯有那双冰蓝眼眸情绪难辨,冰冷地融入夜色。 谢折衣在看见一身喜服的楼观鹤时,呼吸下意识一滞,即便在梦中早就已经梦过千遍万遍,但此时此刻在现实中当真见到这个场景,却如见到最浓稠艳丽的一幅画,连呼吸都快要忘记。 “七日后才是大典,怎么今日就穿上婚服了。”谢折衣虽是这般说着,却眼也不眨地盯着楼观鹤,像是做梦一般,缓缓走过来。 楼观鹤朝谢折衣伸出手,“七日后是大典,但婚契,我想今日就与你结,七天太久了,就今天,就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谢折衣握住他递过来的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下意识用神力探入体内。 神力入体,虽仍旧筋脉冰封,但比之前似乎还要好转一点,并没有他想的那般严重,似乎算不上太糟糕。 但谢折衣看着面前的一切,总隐隐有种似空中楼阁,走不真切,有一种落不到实处的虚幻,他看着楼观鹤,道,“怎么这么突然,今天就……” 楼观鹤截断他的话,直接问:“你不愿意?” 第93章 “不。”谢折衣立刻回道,他当然愿意,只是觉得不真实,“我愿意。” “但是,你体内的伤不能再耽搁,在此之前我得替你疗伤,”想到什么,谢折衣语气微顿,“也好,今夜……可以一道帮你疗伤。” 谢折衣想到,若想帮楼观鹤修复神魂,最好的方法就是神魂双修,他再借此机会进入识海替他修复神魂暗伤。 楼观鹤听了他的方法,并没有反对,却也没有直接应声,谢折衣察觉到楼观鹤今日有些奇怪,无论是有些急切地想要与他成亲,还是突然如此直白地承认他的心思。 就好像,好像再不说出来,后面就没有机会了。 一拜天地,天道不配,不拜。 二拜高堂,无父无母,不拜。 夫妻对拜,在这个只有两人的夜晚,两个人凝望一眼,不需要其余第三人,不需要什么隆重的典礼,只需要他们两个就够了。 两人彼此一拜,礼成。 合卺酒,龙凤烛,洞房花烛夜。 谢折衣看着对面的人饮下合卺酒,明亮的蜡烛为他冰冷的眉眼添上几分暖色,兴许是酒意发作,他扣住对方冰凉如玉的手指,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楼观鹤,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楼观鹤没立即回答,而是反问,“你是问的千年前,还是千年后?” 谢折衣却从中听出隐含的意思,“果然,果然千年前您就对我有心思了是吗?” 仿佛等待了无数年的祈盼有了回应,谢折衣低头,用额头抵着楼观鹤的手,看不见神情,只能听见微颤的声线,“九城真灵,三清神瞳,中州神骨,是你,都是你对吗?堕入轮回,神力微弱,神格破碎,还有什么代价?” 楼观鹤垂眸,他抬起谢折衣的下巴,露出那张漂亮到极致的面容,不是谢玹,而是谢折衣原本的模样,黑曜石般的眼睛隐隐蒙上薄雾,其中那股浓郁的感情几乎要溢出来一般,楼观鹤似乎被烫了一般,睫羽颤了一下,低低道, “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这么高兴的日子就不要再提了。” “楼观鹤,你到底在瞒我些什么?”谢折衣见他事到如今还避而不谈,几乎要气笑,一把将他推倒在绯红一片的床上,红绸喜被将两人团团围住,两人陷在一片红色的世界。 楼观鹤被他这么毫不客气地压倒,没有生气,反倒朝他笑了一下,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你若是想知道,自己来看,我的识海,我的神魂,今天晚上,全都为你打开。” 谢折衣被他说的一愣,这话的意思,明里暗里似乎都在明示,简直是赤裸裸地说今天晚上他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勾引。 漆黑的眸隐隐转为绯红,他紧紧盯着身下的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楼观鹤泄出一声笑,他轻捻谢折衣倾泄而下的一缕发丝,继而抚上脸侧,反复摩挲因情绪激烈不能控制浮现脸侧的花纹,他道, “怎么,不敢?” ----------------------- 作者有话说:小小推荐下专栏预收《皇兄,替我杀了他》,一个骨科脑洞,虽然很想写真骨,但晋江不行,含泪伪骨qaq。这本会后面再写,预计先从快穿和妖鬼挑一本,到时候综合看收藏和大家的想法以及我的创作动力[可怜] 第85章 谢折衣压在楼观鹤身上。 两个人一上一下, 彼此望向对方。 不知为何,谢折衣突然想到最开始的时候,在天元阁, 他那时为了抢那张测卷, 也是这样把人压着还狠狠咬了一口。 而这次, 他也“咬”了下去。 唇齿贴在楼观鹤毫无防备暴露出来的颈侧,白皙脆弱, 透着浅青的筋络, 只是以前可以毫无顾忌咬下去,如今却如收了利齿的家犬,只敢小心翼翼轻咬。 还是很香, 净莲圣血对他的诱惑极大,想要将面前这个人吞吃入腹。 楼观鹤似乎很喜欢看他被他勾的失去理智的样子, 眼皮微掀,挑起几丝笑,他举起手指,当着谢折衣的面咬破指尖,秾艳的血珠暴露空气中, 那股莲香越发氤氲。 “还在忍什么?” 那滴血珠被他点在谢折衣眼角, 宛如一朵艳丽的梅瓣, 开在浮现的越来越密集的花枝之上。 谢折衣原本是想先帮楼观鹤疗伤的,但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他, 用色相, 用语言, 用灵血,谢折衣只觉得他两只眼睛都忍的发红,他抓住楼观鹤的手, 呼吸沉重地喘了两声。 没忍住,一口含住正在滴血的指尖,但牙齿却很努力地收着,只是小心地□□着那道伤口。 而后顺着修长的指节朝下舔到指根,每一寸都不放过,轻轻的吻像下小雨一般落在白皙分明的指间,极为虔诚又爱怜。 楼观鹤的手也跟他这个人一般,像冷玉,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不像是执剑的手,倒像是一名清贵公子,只有指腹有常年练剑而来的微微薄茧。 但谢折衣知道,这状似修长白皙的手潜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顷刻间杀人于无形,也曾于无尽黑暗中,予他一丝光明。 太喜欢,也便太珍惜。 所有的力道全都收着,所有的欲望全都蛰伏,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试探,在唇齿间舔舐。 但身下人大概受不了他这么磨人,就在谢折衣细细舔舐间,原本躺平任他摆弄的人忽地起身将他反压在下,同时被谢折衣手指并指探入谢折衣的口中,堵住舌根,像是惩罚一般,让他的嘴不能轻易合上。 谢折衣睁大眼,没想到楼观鹤反应居然这么大。 楼观鹤神色有点冷,那双玻璃珠似的冰蓝眸子却似隐隐蒙上水雾,白瓷一般的面容染上绯色,“你属狗吗?我让你别忍着,不是叫你像狗一样舔我手。” 谢折衣却一点没生气,他再度舔了舔探进口中的手指,却见楼观鹤睫羽颤动,手指猛地抽出,但被谢折衣一把抓住,他笑的认真,“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是你的狗。” 原来楼观鹤受不了他舔他,谢折衣为自己这新发现感到莫名的愉悦,至于是当狗,还是当人,当鬼,当魔,只要他是离祂最近的那只狗,那就无所谓。 可惜,他这番话没能叫楼观鹤高兴。 楼观鹤抬眸看他,冰蓝的眸如一汪幽深的水潭,倒映着谢折衣的倒影,他问: “我不需要狗,只缺一个道侣。你是想当我的狗,还是当我的道侣?” 谢折衣愣住,他对上楼观鹤漂亮如蓝玉的眸,一瞬间,懂了楼观鹤的意思,这句话的意思,何尝不是告诉他,不要再把自己的地位放的那么卑微,不要再把祂当做一尊供奉敬仰的神像。 “你是我的道侣,你不需要再仰望我,谢折衣,从今往后,你只需要爱我。”楼观鹤撩起谢折衣散落肩头的一缕乌发,他低头轻轻落下一吻,仿佛刻下一道咒誓般,“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爱我。” 谢折衣蓦地眼眶一热,明明是不讲道理地命令,但却让比所有直白的情话让人难以抑制。 他吻上前,十指相扣,乌黑的长发倾泄而下,两相交织,在唇齿碰撞间,谢折衣几乎是发誓般道,“我爱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爱你,以我的灵魂,躯体,所有。” 被掀红浪,红绸飘飘摇落下,谢折衣在以最炽热原始的方式来表达他对神明的爱。 千机红线层层缠绕而上,绑上楼观鹤的四肢,牢牢地捆在四个床脚,毫无反抗之力。 红线上系着金铃,才堪堪进了几根手指,红线上的铃铛就颤巍巍的响出声。 “嗯……谢折衣,你。”楼观鹤玻璃珠似的眸像融化一般,蕴了一汪水,他大概想冷声喊谢折衣的名字,但却由于嗓音的微微喑哑毫无威慑力。 谢折衣亲了亲那双雾气萦绕的眼睛,笑的轻快,“如您所见,我在爱您。” 那番话彻底让谢折衣放下一切顾忌,那些不堪的欲念铺天盖地涌出来,但他不准备再克制,而楼观鹤也纵容着谢折衣的胡作非为,大逆不道,犯上作乱。 终于,二者彻底融为一体的那刻,仿佛身心都得到了圆满。 之前在梦魇的那次,谢折衣早就想把这个人这样那样翻来覆去,但那时他不敢。 这一次,感受到楼观鹤无声的纵容,谢折衣到底没能抑制住骨子里的某些恶念。 想让他流泪,想让这个人冰冷的面容破碎,想让他……坏掉。 正着持续了很久,而后翻了个面,从面对面到背对,跪着,背对着,没有离开,花儿在水中旋转了一圈。 “嗯……你别太过火……。”绑在楼观鹤四肢的千机红线绷紧,冰蓝的神力浮现,沿着红线蔓延,冰霜凛冽,似乎下一刻就要将红线截断,但花儿猛地进入水中,浑身一颤,冰蓝神力难以维系,散了。 谢折衣把人捞在怀里,湿漉漉吻在鬓边乌黑的一缕发,“我错了,您别气,我收着点。” 第94章 虽是这样说,可力道却一点没收,花朵在水潭中起起伏伏,金铃铛“叮叮当当”猛烈地摇晃。 这次把人抱在怀里,面对面,坐着。 从始至终花都在水里。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还真是翻来覆去。 大概是见他好几个时辰还不消停,楼观鹤终于冷了神色,一把掐住谢折衣把他压在墙上,他竭力想要平稳呼吸,但花还落在水中,想要说的话也边不成调,几乎是一字一句道,“你,还,没,好?” 谢折衣还恬不知耻地亲过来,“快了,快了。” 他也不是真想把人玩坏。 只是神魂双修对修炼双方的刺激更大,他这只是为了让他两个人提前适应,咳咳,当然,也有一部分私心。 想到接下来最关键的步骤,谢折衣漆黑的眸也郑重起来。 神魂出窍,沿着纠缠的身体进入对方的体内。 楼观鹤的神魂如他这个人一般,冰冷到极致,于谢折衣灼热的神魂一冷一热,明明是漂亮的冰蓝色,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腐朽黑气缠绕在神魂里面,莫名的渗人。 谢折衣皱眉,他不顾极度冰寒,将这团伤痕遍体的神魂抱在怀里。 道道金红光芒从谢折衣神魂流转而出,如春风融雪般渗入缠在一起的神魂,惊人的快感如闪电噼里啪啦在全身各处激起酥麻发痒的痒意,连灵魂都快要破碎,两道熟悉至极的神魂如交颈鸳鸯般缠绵,几乎要在极致的愉悦中化为齑粉。 入目是熟悉的漫天冰寒神力,无数被冰封破碎的筋脉在体内纵横交错,随着金红神力的涌入,磅礴如潮的暖流应在彼此毫无阻碍的双修中宛如同源同生,毫无排斥地融入四肢百骸,修复着这一根根破烂的筋脉,所过之处,凛冽寒意节节败退,被逼至角落,最终在这样炽热的金红神力下消散。 谢折衣见到快速修复的筋脉,神色微松,有效果! 他一路沿着筋脉而上,直至再次到达那个熟悉的地方,一团冰蓝的光芒浮在最高处,那是魂窍,是一个修士最重要的地方,承载记忆,感情,真灵,是一切的基本。 “楼观鹤,我要进去帮你修复魂窍。”谢折衣自言自语说了声后,这一次,他深深地看了眼这道魂窍,再没有最开始那次犹豫不决,他必须进去,他也一定要进去。 谢折衣还记得最开始无意间瞥见的那眼,那个银发的少年,是楼观鹤吗?但是这一世的楼观鹤从来没有那个样子,还是轮回中的哪一世? 还有他所探寻的所有答案,楼观鹤让他自己去找,他的魂窍识海,全都为他一人而打开。 谢折衣看着魂窍外面那层神力结界,微微靠近,就像最开始那般,毫无动静,对他的靠近毫无作为,就仿佛,天生就是在等待他一般。 楼观鹤的识海里,会有什么? 谢折衣一只脚踏进结界,突然间,心底蓦地升起一阵不安。 仿佛冥冥中有道声音告诉他,不要去,不要去。 不,不是错觉,是真的有道声音! “别过来。”声音平静无机质,但谢折衣却从中听出一丝恐惧。 是从魂窍内发出来的,谢折衣下一秒认出这道声音是谁,“天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道怎么会在楼观鹤的魂窍内? 天道:“疯子,祂真是疯了。祂把我骗进来,把我封印在这里,想跟我同归于尽。” 第一次,天道平稳起伏的声音有了波澜。 楼观鹤说,要借天道之力让谢折衣失忆,以神献祭,借天道之里,彻底封印住谢折衣的记忆,乃至控制的谢折衣的情感为它所用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后半句是天道都私心,他对着突然提出合作的楼观鹤有些犹豫,但一想到神为谢折衣所做的种种疯狂之事,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没想到,想要谢折衣失忆是真。 想致它于死地也是真。 谢折衣听到“同归于尽”四字,心就猛地“砰砰”而跳,他意识到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进入魂窍,想要收回脚。 但突然,里面一阵吸力,谢折衣毫无反抗之力地就被卷了进去。 ----------------------- 作者有话说:感谢小鱼,唉扣,爺毁天下、奶泡甜酒果的雷!非常感谢![撒花] 感觉也没写什么,怎么就给我锁了[化了] 第86章 无边无际浩瀚蔚蓝的魂海, 比星空更加璀璨炫目,一个修士最本质最核心的领域,潜藏着他最重要最珍贵的记忆, 灵魂, 根源。 冰蓝神力如星火漫天燃烧, 照耀广阔无垠的魂海,在外来者擅自闯入时, 这些星火般的神力本应化作比红莲业火更为恐惧之物, 将擅闯者毫不留情焚烧殆尽。 但当谢折衣毫无防备被卷入进来,所有的星火围着他连成一圈,没有温度, 却在触碰的刹那,全都化作星光融入他的体内。 残缺的真灵魂魄在迅速地修复, 谢折衣看着前仆后继钻入他体内的光点,这是修士魂海的灵,是最精纯的源,是一个修士生存的本源,而现在若这些源消耗殆尽楼观鹤又会怎样? 谢折衣想要伸手拦住这些源源不断融进体内的星光, 但他现在整个人沉在魂海当中, 冷冰冰的海水, 汇聚着无穷无尽的神力,将他死死地困在水里, 四肢不能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星光越来越微弱。 “不要……”谢折衣一瞬间明白楼观鹤的做法,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活下来。 谢折衣艰难伸出手,水滴沿着修长的手指流下,最后一粒星光如有灵一般, 轻轻落在指尖,似亲吻一般,仿佛在告别,而后消散。 世界陷入黑暗,谢折衣沉浸在冰冷的水中,随着星光殆尽,愈沉愈深,在一片极致的混沌中,亘古的记忆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浮现。 所有的答案……属于,神的记忆。 - 道有三千。 寰宇大道之下,分三千大世界,三千大世界之下又有三千小世界,每个世界都有无形缥缈却遵循着一定的规则,那便是天道。 而神,是世界为进阶而诞生的最无与伦比的造物,掌握法则,领悟道的真谛,追寻超脱与强大,足以跳脱天道的控制,逃离命书的制约。 没有天生的神明。 所有的神,都是由天命成神之人的身份,历经无穷磨难,历经无穷挫折,自地狱一步步爬起,他们是世界选定的命定之人,是世界为进阶而诞生的钟灵毓秀之存在。 若成神,则世界进阶。 若失败,则万年内,此世将无进阶之希望。 所以,楼观鹤,曾也是天命之人吗?也曾像他那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每方世界,都有属于它的天命成神之人,宛如平行时空般。 在这片记忆的汪洋中。 谢折衣看见了属于楼观鹤成神前的经历。 那是条极端残酷的成神之路。 不同于谢折衣这个世界,是选定谢折衣一人,让其体验亲友背叛,举世皆敌,心魔丛生的考验。 楼观鹤所在的那方世界,并未选定确切的天命成神之人,而是将天命分成无数碎片投入人世,要所有承载天命的人互相厮杀,直至从鲜血与白骨中,迎来唯一的胜者,在厮杀中,夺得完整的天命,登上神明的尊位。 在这个过程中,无数天骄为争取成神的契机,毫不留情地杀戮,而最终,踏过血泊,银发蓝瞳的少年,提着一柄滴着鲜血的剑,在终结掉最后一个对手,在无尽风雪中,他走上山巅,仰望天穹。 谢折衣怔怔地看着这个画面,是最开始他在楼观鹤魂海中看见的少年,原来那是……成神前的楼观鹤。 谢折衣只能像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灵,跟在楼观鹤身边,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杀人,直至最后,站在这里抬头望着虚空中的一点。 是……那方世界的天道。 是个程序化毫无感情遵循大道规则运转的天道。 祂对楼观鹤说:“你失败了。” 失败,怎么会失败?谢折衣完全没能理解,楼观鹤杀掉了所有天命人,只剩下他一个,这怎么会失败? 而后就听天道接着道,“你有情。你证不了无情杀戮道,你不能成神。” 此世成神之道,便是无情杀戮道。 于无尽枯骨血肉中,锻炼出一颗无情之心。 而楼观鹤虽然杀死了其余竞争者,但他本身却未能拥有无情之心。 谢折衣听见天道的话,总觉祂只是单纯不想楼观鹤成神,否则,以他所见楼观鹤面无表情杀人的样子,怎么可能有情? 此世的楼观鹤,无父无母,无门无派,无根无凭,自年幼起因天命成神之争卷入血腥的厮杀,根本没有机会和别人产生羁绊,只有杀与被杀,怎么会有情? 可出乎谢折衣意外的,楼观鹤居然并没有反驳。 但他也不可能会是坐以待毙之人,拥有全部天命的楼观鹤,成神之势已成,即便是天道也不能阻止,只是这样成就的神位,并不能如同真正的神明一般不朽不灭。 第95章 楼观鹤以神明之尊,脱离原本那方世界,游离在寰宇万千位面之外,步入混沌之中,直至千百万年的时间,如白玉有瑕,因成神时的不完美,寂灭之劫来临。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终有一丝生机。 楼观鹤感应到他的生劫,也感应到他的死劫,全都系于谢折衣所在的这方世界。 他步入这方世界,与此世天道缔结了一个约定。 他助此世天道进阶,而天道助他化解寂灭之劫,助他成为真正的神明。 天道进阶,与此世生灵万物息息相关,万万年前,那方世界只有灵气,却无修炼法门,无修炼之路,只是最低阶的小世界。 于是有了《神历》记载,万万年前,神明降于此世,高居昆仑山无妄海之上,传道万法,教化众生。 无数修士前仆后继横渡无妄海,求道昆仑山,昔年最强大的七名人类修士曾得以侍奉神前,而后回到凡俗,因其无可比拟的实力,七大世家诞生。 尊神明为此世唯一真神,创《神历》记载神明之恩泽,修七脉神阙,供奉香火不绝。 以七大世家为尊,修真界迎来一段繁荣时代,但盛极必衰,随着世家统治愈久,门阀制度冷酷森严,垄断修真界的功法资源,但其世族子弟却又故步自封,修真界再度沉寂。 但这方世界想要晋阶。 于是,天命成神之人应运诞生。 云阳谢氏,谢折衣,天生神骨,三清神瞳,千古有望登神第一人。 天道对这个突如其来,超脱它掌控的天命成神之人的态度十分复杂。 一方面,若谢折衣可以如它期望那般顺利成神,可以在它的掌控之下,此方世界可以在最快的速度之下晋阶。 可另一方面,天命成神之人若成神,则超脱于天道,不受天道掌控,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若天命成神之人失败堕魔,则是天命不容的浩劫,会对此世之后的晋阶造成无可挽回的打击。 所以,在谢折衣堕魔之后,应那个约定,神本该直接除掉堕魔的天命之人,以免造成后来更大的灾劫。 但是神没有,祂没有按照约定除去谢折衣这个堕魔的天命人,甚至违逆天命,擅自更改了天命成神之人必死的命运,为道不容。 谢折衣睁开眼,第一次,站在神明的身后,以神明的视角观看此方天地。 天命成神之人,关系此世晋升与毁灭。 应与天道的约定,神明在谢折衣诞生之初便投注而下目光。 高居九天,冷眼看那少年囚于高台,看那少年逐渐展露锋芒,意气风流,扬名万里,看那少年众叛亲离,诛神阵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生死狱中,谢折衣本是该彻底入魔的,若他入魔,那就彻底无回头之路,一条死路,但神明于无尽黑暗中降临,本是为杀他而来,却化为一句,“来无妄海寻吾。” 生死狱约定一诺。 无妄海幽幽一见,九天之上以血渡真魂。 后,谢折衣为复仇,入世。 血洗七大世家,踩在无尽尸骨之上,提剑只觉无路可去,无一归处,重伤浑浑噩噩间,昏迷于山间小道,那是座荒山,没有人烟,也不存在什么无名破败的神殿。 谢折衣倒在荒野,他蜷缩成一团,过度的失血让他意识不清,大雨一直在下,淅淅沥沥都雨声中,少年泥泞的睫羽微颤,不住地轻念,“神。” 似唯一的信念,似唯一的归处。 而后无形力量掠过,一座山间无名神殿凭空屹立荒野,将重伤的少年庇佑于神前,冰冷的神力悄无声息修复重伤的躯体。 “若无路归去,那便以此处为归处。” 那是祂为少年所建立的归处。 若谢折衣当时选择留在那处神殿,那就是神对他最好的安排。 可他最终选择与青莲一同前往神域,发现了神明将陨的真相。 选择了彻底堕魔,屠城,掀起人间战乱,创修罗道,世间灾劫起,其罪孽缠身,再无回头之路。 神于虚弱中苏醒。 祂看见了堕魔的谢折衣。 在谢折衣堕魔后,前往中州遇见闻岐之前,曾路过一座神殿。 青年一袭黑衣,戴着帷帽,浑身气质冰冷渗人,在周围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慢步踏进神殿,抬头,露出苍白俊美的眉眼。 他是来供神的,每经过一座神殿,谢折衣都会折来一株梅枝,供奉神前,即便神明兴许早已厌恶他这个不知悔改的罪人。 自离开昆仑山后,谢折衣再也未能见神,而如今堕魔后,就更不奢求神明的回应。 但那次,神明回应了他。 在他离开昆仑山后,在他堕魔之后,在他犯下大错之后,神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来昆仑山见吾。” 谢折衣愣住,他没想到神明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让他回昆仑山的话。 生死狱中,神说,“来无妄海见吾。” 昆仑山时,神最经常说的也是,“过来。” 那时,无论谢折衣在何处,何时何地在干何事,只要听见这句话,天上地下,万水千山,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过去。 直到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谢折衣抬头,漆黑的眸倒映出冰冷无情的神像。 “我不会回去了。” 他拒绝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那时他想,那位尊神,多半是毫不在意吧。 但此时此刻,在楼观鹤的回忆中。 那时的神明未尽的意思是: “来吾这里,吾将庇佑你,免去你一切的不幸。” -----------------------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还记不得,在楼观鹤想要谢折衣跟他一起御剑的时候,说了句“过来”,但谢折衣没动,楼观鹤主动过去了。这里其实是前世谢折衣最后一次的拒绝教会他,要自己过去[狗头叼玫瑰] 第87章 谢折衣掀起战乱, 以杀证道。 此世成神之道是,历经万劫不改初心的济世之道。 而谢折衣成不了圣人,他放不下执念, 没有善恶是非观念。 在天道第一次见到这个天命人, 在神明第一次见到谢折衣时, 就已经预想到他的失败。 谢折衣知道自己不可能走上这条正统成神之路,所以他干脆剑走极端, 入魔, 证道,凝练神格。 开辟此世不存在的以杀证道之路,注定是条死路。 最后, 在无尽杀劫中,他在某一刻踏入凡俗与神明的界限, 神格在魂窍中渐渐凝练而成,分明是杀戮中诞生的神格,却是耀眼的金红色。 此神格诞生天地的瞬间,红莲业火由下下天一路烧到上上天,天地震荡, 诸天雷罚降世, 誓要将这个为道不容的邪神除去。 谢折衣活不下来的。 但他本就不准备活下来。 他生生剥去新生的神格, 比之抽筋拔骨还要痛苦百倍千倍万倍,神格凝聚道的源, 神格碎, 则神陨, 是神明的立身之本。 在重伤濒死之际,谢折衣踉踉跄跄走到天外天山外山,这里是神域与凡俗的交界, 是离神最近的地方,他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无妄海岸边。 将生剥下来的神格化作一株梅枝,放在翻涌不息的无妄海中,看着那株梅枝顺着无尽无妄海,逆流而上,将这株神格化作的梅枝送达到神明的眼前。 神明陨落,唯一可以阻止这一切的方法,就是另一个神明愿意以神格为代价,献祭供奉陨落的神。 谢折衣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此刻。 他跪在地上,抬头看天,想要隔着无尽九重天望向上上天的昆仑山。 最后一眼。 神格献祭。 神骨在此之前,已经被他自己剖出来,化为四根天柱去往东南西北四座最高的山峰镇压倾天之劫,是他为成神不择手段而造成的浩劫。 而逐渐溃散的真灵,谢折衣想到化为一片鬼蜮的中州九城,他罪孽深重,魂飞魄散是咎由自取,不过能补救一点便补救一点,手指一点,残存的真灵被他送往中州九城行渡化之力。 死的干干净净,连一丝魂魄都没剩,天道也不可能还允许他有复活的机会。 所以谢折衣在重生之初才会那般惊讶。 直到此时此刻,随着沉浸在记忆之海,谢折衣窥见了他死之后的事情。 那株梅枝顺着无妄海逆流而上,承载主人的意志,飘到昆仑山,落到神宫之主的发侧,很轻,却将重伤沉睡中的神明唤醒。 真神睁眼,伸手,将头上凭空出现的花枝取下,祂低眸,娇艳欲滴的花枝蕴藏着无与伦比精纯至极的神力,颤巍巍立在指尖,花瓣轻抚而过,仿佛一个不知名的轻吻。 而后下一秒,散作无数星光尽数汇入神明体内,如枯木逢春,身体的衰落霎时终止。 神站起身,消失原地转瞬出现在天外天山外山。 祂来到青年身陨之地,一丛新生的梅枝迎着神域的方向肆意生长,风一吹,飘飘摇摇,仿佛感应到神明的到来,每一朵花都在尽情地摇曳,想要争抢神明的目光。 第96章 神走近,看着那簇梅枝,冰蓝的眸如最深沉的海水,什么话也没说,沉默地站在原地。 沉浸在记忆之中,谢折衣以看不见摸不着的魂灵状态,就站在真神的旁侧,看着在他死之后,神明静静地在他身死之地前,沉默地站了整整三日。 神明站了多久,谢折衣就在旁边看了多久,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这样的神,胸口蓦地一紧,感到疼痛,比之生剥神格的痛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他想要走上前,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想走过去,但记忆的结界让他只能站在旁侧,走不过去,什么也做不了。 而下一秒,谢折衣在看清眼前的画面时,整个人僵在原地,似乎看见了什么极其不敢置信之事。 一滴,血色的泪。 从冰蓝的眸,乌黑的睫羽,眼角处。 落下。 滴在那丛梅枝上。 如汲取到最精纯的养分,那丛梅枝迅速生长蔓延,眨眼间,天外天山外山似笼罩一层永垂不朽的结界,方圆万里梅枝四时绽放,千年不萎,隔绝其余所有人的窥伺。 谢折衣怔怔看着这一幕,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血液凝滞,浑身久久未能动弹。 神,落泪了。 为他而流的泪。 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站在这里,静静看着。 看着神,再度降临凡俗。 做了三个交易。 第一个交易,与青莲,为截真灵。 神问:“汝所愿,为济世救人?” 青莲:“是。” 神:“吾予你济世救人之力,给你五年的时间,五年内,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你想要做的。” 青莲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问,“五年之后呢?” 神:“你的命。以你的命魂去渡化九城恶鬼,那本也是你所希望的不是吗?” 青莲抬头,看着冰冷无情的神,这样道,“我不能答应这个交易,这对您不公平。九城恶鬼与我一位友人有关,我承了他的情,渡化九城,本就是我该为他做的。” 神沉默片刻,冰蓝的眸定定看他一眼,“以你目前的修为,你做不到。” 青莲抿唇,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 而后却听神继续道,“吾也是为他而来,所以,这个交易对吾来说,很公平。” 青莲惊诧抬头,没曾想会听见神明这番话,喃喃自语道,“您,他,原来如此,竟是如此……若我那位友人能听见尊神您的这番话,怕是死也瞑目了。” 一人一神,因谢折衣达成了合意。 青莲得神赐,修为突飞猛进,经谢折衣血洗七大世家后,世家势力衰微,青莲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异军突起。 世人皆传,青莲得神昔年之遗泽,以一介散修身份,登顶修真界,于西岭十万大山深处创立青莲宗,不拘一格降人才,广招天下仁义之士,不问出身,不问根骨,与世家分庭相抗。 至此,修真界兴门派而世家衰。 五年之后,青莲正在给九莲花浇水。 在朦胧晨光中,神像异动,尚且灵智微弱的九莲花懵懵懂懂地看着青莲朝那个人行礼。 而后回来,对它温柔道,“小九,我要走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千年之后,替我看一眼故人。” 九莲花听见了青莲和那个人的谈话,即便不是特别清楚前因后果,但不妨碍它知道青莲是去送死,它苦苦哀求道,“青莲,不要去,不要留我一朵花。” 青莲一向纵容它,但这次却格外的坚定。 九莲花目送着青莲的离去,而后,一天两天,三年四年,百年千年过去,青莲再也没有回来,在无边寂静的三清殿中,它逐渐明白了青莲当初的意思,于是它在漫长的孤寂中等待。 等待一个故人的归来。 第二个交易,与谢别枝,载神骨。 回应祈愿,降临凡俗。 分善恶两魂,恶魂镇压云阳神阙,善魂承载神骨,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直至最后一世,再遇故人,终得安息。 第三个交易,与闻岐。 其实不算交易,是利用了那让祂为之心烦的恶心心思,不止一次,祂想杀了闻岐。 那次在神殿,看着谢折衣心魔发作,神志不清,祂记起谢折衣毫不留情地拒绝回昆仑山,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神都毫无意识陷入沉睡,可在谢折衣一声声辗转反侧的轻唤中,一丝神识仍艰难地降临人世,附身神像之上,然后就看见闻岐小心翼翼地,怀揣着那恶心的心思贴近神智全无的青年。 一瞬间,连祂自己也说不清楚,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充斥,可惜没死。 不过,还好没死。 “神,你之前做什么去了?你明知道他爱你,你为什么不去见他?你为什么要看着他死?” 闻岐冰冷的讥讽,在谢折衣死之后,神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祂垂眸。 感受到陌生的痛苦。 无情杀戮成神之道,祂本该没有感情,也不会感受到痛苦,但或许是证神之时的不完整,连带着在这一方面也不完整。 为什么,不带他回昆仑山? 为什么,不回应他? 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让他再也不能离开? 神在问自己。 冰冷无情的神性与无尽轮回中那缕摸不着看不见的红线交织碰撞。 没有答案。 但神早已做出选择。 逆此间天命,欲复活孽债缠身的天命成神之人,违背大道,忤逆命轨,本是不可能之事。 天道震惊地看着神几乎是自毁的献祭,“你不能这么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会死。” 神勾起一抹笑,让祂看上去极端冰冷危险。 天道立刻意识到,作为神明,祂当然知道后果。 同时,天道察觉出异样。 神自毁的神格,其中无可比拟的力量朝它袭来,将它困住。 想要复活一个天道不容之人,就不能让天道这么正常的运转下去,天道的意念随祂而卷入凡俗,堕入轮回。 碎神格,堕轮回,困天道,求千百年之后的一个可能。 天道在卷入轮回的最后诅咒道,“你会忘记对他的感情,他也会忘记你,你们相见之时,会厌恶对方,杀意会从你们的骨子里渗出,你们会不死不休。” 神并不在意天道的诅咒,甚至于,祂亲手封印了自己的全部记忆。 祂不相信转世后的自己。 祂没有给自己留活路,转世之身是祂留给谢折衣重生后的一条后路。 残缺的净莲圣体,祂的血,祂的骨,祂的肉,祂的一切全都是为谢折衣再次登神而准备的祭品。 祂本性冷酷,若转世之身知晓他的存在只是一个祭品,兴许会不择手段地提前扼杀谢折衣,所以,才会有封印所有的记忆。 只是,谁也没想到。 无尽轮回之后,谢折衣重生睁眼的一瞬间,第一眼所见便是神明转世之身。 诅咒而起的杀意,本能而起的杀意,最终却又在一次次模棱两可的烦躁中消散。 而天道的诅咒,也没能让谢折衣失去记忆,只是让谢折衣与楼观鹤相见不相识,相看两生厌。 天道没能让谢折衣失忆。 所以天道也知道他无法让谢折衣失忆。 在楼观鹤提出借天道之力让谢折衣失忆时,天道犹豫了会儿,道,“我做不到。” 楼观鹤:“不需要你做,你只需要借给我力量,我来做。” 天道可耻地心动了。 却没曾想,楼观鹤竟是借这个契机,将它关入体内。 楼观鹤确实要借天道的力量,但他想借的是完完全全的天道之力。 他不仅要抹去谢折衣所有关于他的记忆,还要改变此方成神之道,济世之道不可能了,至于到底改成什么,楼观鹤想,那就让谢折衣自己选吧。 以他最后的力量,以此方天道的力量。 予谢折衣一个重启成神之道的机会。 ----------------------- 作者有话说:小小推荐专栏预收《饲魔》,越接近完结,脑洞越多,太神奇了[化了] 第88章 沿着记忆的海洋, 谢折衣逆流而上。 最终来到回忆的彼岸,是……楼观鹤站在梅树下的画面。 少年漆黑的发如绸缎般落在身后,身姿如翩然的鹤, 衣袂随风飘飘, 似仙人欲乘风归去般。 他最开始是背对着谢折衣, 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他微微抬头, 仰视着枝头落下的梅花。 谢折衣走近几步, 忽然,那处的少年猛地咳嗽,捂嘴, 血从指缝间渗出,滴答滴答, 落在地里,染在梅瓣上,衬得血红的花瓣愈发奇诡艳丽。 “楼观鹤!”谢折衣见状,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处在记忆里,本应是跟之前一样看不见摸不着的状态, 但这次他焦急地上前呼唤, 那处的少年却似乎听见了, 转过身。 第97章 冰蓝的眸,如最华丽的玉石, 漂亮到不可思议。 他静静看着谢折衣朝自己走来, 忽而, 露出一个笑,他性情一贯冰冷,以往哪怕是笑, 也总带着几分冷意,但这次,他看着谢折衣,周身散去萦绕不去的冷,添上几分暖色。 “你没事吧?”谢折衣整个人六神无主地为少年擦拭唇角的血迹,即便是前世天诛雷罚魂飞魄时,也坦然得宛如无所畏惧般,此刻却感到满心的茫然无措。 这一路记忆的长河,沿途走来,谢折衣早已明白楼观鹤做了什么,也明白,这个人把他的全部,他的情感,他的记忆,他的心,一寸寸,剖给他看。 但谢折衣也同样看见,这个人根本没给他自己留活路。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的朦胧,如一层水润的雾气,乌黑睫羽轻颤,水珠滚动,是难以抑制的泪,一滴滴沿着眼角落下。 一声叹息响起,冰凉的手指抚去眼角的泪,“我若说无事,能让你不哭吗?” 楼观鹤的声音冰冷悦耳,如玉石碰撞,听起来总有几分冰雪的寒意,此刻却难得有些束手无措,让他整个人显出不同寻常的柔和。 谢折衣很少很少落泪,几乎是屈指可数。 这次却完全不受控制,难以抑制,连谢折衣也难以想象,原来眼泪这个东西,居然也可以这么多,多到仿佛下了场小雨。 他抓住少年为他擦拭眼泪的手,漆黑的眸经泪水打湿,如洗炼的黑曜石,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道,“不可以。” “你要是真想让我别哭,就和我一起出去。要不然,我天天哭,夜夜哭,哭的你心烦。” 少年唇角微弯,似乎被想象中的那副场景逗笑,“那确实还挺可怕的。” 一切都温柔到不可思议。 居住在楼观鹤魂海中的灵居然这么温柔,完全与他本人截然相反。 魂海的灵,最真实的自我,最纯粹的本我。 似乎感受到谢折衣的疑惑,那少年道: “不用怀疑,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本我,只想对你笑,只对你一个人笑。你别这样看我,现在的我,完全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最真实的内心,完全不加掩饰的爱,谢折衣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克制住心口不断涌出的酸涩,“我要出去,你能帮我吗?” “不行。” 谢折衣咬牙,才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现如今拒绝倒毫不留情面,心中那股焦躁逐渐暴涨。 但少年却在这一点上格外坚持,感受到谢折衣愈来愈暴躁的情绪,少年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平静深沉。 “谢折衣。”他轻轻唤住谢折衣的名字时,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认真。 谢折衣霎时所有注意力被他吸去,而后听见他道,“对不起。” “我实在做不来什么圣人。” 圣人?什么意思? 少年伸手,将他抵在树上,遮住他的眼睛,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冰凉的手指触在眼角,如刻上一层烙印,一朵血染的艳丽梅瓣绽放其上。 “你会忘了我,但你永远不可能爱上别人,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你都只能属于我。”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唇角。 “谢小花,再见。” 话落瞬间,周身溃散,在谢折衣徒劳无功的挽留中,化作一片片花瓣随风飘去。 无情杀戮之道的神,本应不通情爱,冰冷无心,此刻哪怕近乎诅咒的神谏,都似乎在诉说着爱意,每一片花瓣纷飞之际,都绕过谢折衣的发梢,似轻吻,似道别。 谢折衣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当他意识到少年最后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时,霎时心中惊惧。 忘记?不,他绝对,绝对不能忘记他。 但就在这样想的下一秒,记忆的长河卷起翻天覆地的浪潮。 所有的记忆碎片中的场景发生变化。 一股磅礴浩瀚的力量降临,如无穷的伟力不容抗拒地抹去所有谢折衣与神明的交集。 谢折衣出生时,崇明殿,再也没有未知的存在与他对话。 云阳神阙,谢折衣规规矩矩供奉九莲花,毫无异常。 生死狱中,无尽的黑暗中,九天的神明没有投下注视,更没有什么承诺,他是因谢别枝一丝善念而逃脱,为复仇而堕魔,最终死于天诛雷罚魂飞魄散。 不可思议的重生后,他为恢复失去的力量,去往云阳谢氏,中州,三清神殿,最终收回真灵,神瞳,神骨,离成神指差一步之遥。 没有在最开始重生时,遇见与那名月下执剑的少年惊魂一剑,也没有在天元阁禁闭三月中,因净莲圣血与某个不知名少年达成合作。 所有与那个人相关的记忆碎片,全都被一双无形的手抹去另一半的身影。 至此,记忆的长河倒灌,所有的记忆破碎,化作无尽的黑暗,幽蓝的识海寂静如死水,再没了最开始那无边无际的星光。 - 谢折衣睁开眼,坐起身。 入目是燃至底部的龙凤烛,蜡油积成厚厚一堆蜡块,摇摇欲灭,他有些疑惑地扫视一圈,红绸高挂,喜字高悬,再低头一看,盖在身上的还是喜被,桌上饮尽的合卺酒,全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 今晚应该是谁的大喜日子,而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新郎官还是他自己。 但是,他怎么可能会成亲? 谢折衣翻来覆去地回忆,都没记起来自己是怎么成亲的,他就记得他从中州拿回了神骨,然后回青莲宗……诶,他为什么要回青莲宗? 难不成是假扮谢玹的时候,对这里有了感情?想在成神之前看看?貌似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问题来了,青莲宗的什么人和他成亲了? 思索了阵,实在没有头绪,谢折衣抿唇,感到喉咙一阵干涩,似乎做了场极度费心神的剧烈运动般,身体有些无力,想下床去倒杯水喝。 但才掀开被子,他突然整个人愣住,他……居然没穿衣服,全身遍布痕迹,即便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 这这这,他这是已经被人吃干抹净了?是那个要和他成亲的人? 但人呢?吃干抹净不认账? 不对,等等,跑偏了。 问题关键的是,他居然真和别人睡了??!! 不应该啊?他是这种会跟别人随便睡的人吗?? 谢折衣对那个未知的成亲对象越发好奇了。 床前两根龙凤烛彻底熄灭,窗外的天光透过窗棂倾洒在地面上,屋内明亮而宁静,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如今天亮了,一切都该醒了。 谢折衣穿好衣服下床,桌上没有水,只有一壶合卺酒和两个空杯子,杯子底部还留着一些酒水的残留,一看就是昨晚用过。 直到现在,谢折衣还没从他成亲这个震惊的事情回过神来,他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下的时候,他摩挲着杯子上的花纹,总觉得,不应该自己一个人喝。 合卺,合卺,总得两个人才是合卺。 心中忽地一刺痛,极微弱,仿佛是错觉,谢折衣下意识捂住胸口。 奇怪,太奇怪了,从他睁开眼就感觉哪里无处不奇怪,胸口仿佛空落落的。 “谢折衣,你起了吗?” 是凤朝辞过来了,自从知道谢折衣身份后,这小公子就肉眼可见地变得拘谨起来,有些小心翼翼,但却是唯一一个敢主动接近谢折衣的人。 谢折衣对他没有恶感,正好,他也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直接道,“进来吧。” 谁知凤朝辞一进来,看见屋内的情形,却表现得比谢折衣还要惊讶,“你,你这是什么样子?” ? 谢折衣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看样子竟然对他成亲这件事毫不知情,挑眉,“我什么样子?” 凤朝辞回过神来,环视四周一圈,看着红绸喜被,喜气洋洋一片,完全是成亲的样子,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你,自己和自己成亲啊?” “你不知道?我难道不是和人成亲?” 凤朝辞诧异道,“成亲?和谁成亲?你有喜欢的人?你还会喜欢人?” 谢折衣这下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一种茫然荒诞的神情。 但同时,在说到谢折衣喜欢的人时,两个人动作都一顿。 有那么一个人吗? 第89章 下山, 途经莲山与青山交界的十里梅林。 “你,真不是你自己心血来潮想跟自己结婚?” 凤朝辞走在前面,花瓣簌簌而落, 两个人漫无目的走下山, 一时都有些心神不定。 谢折衣:“你觉得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他神色不太好,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吃干抹净还凭空少了段记忆都不太高兴,更何况是谢折衣。 只是比起被吃干抹净, 他似乎更在意忘记的那个人, 他不觉得他是被强迫的,怎么说呢,谢折衣不觉得有人能够强迫他, 只是若是心甘情愿,心甘情愿这四个字, 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第98章 前面的凤朝辞看不见他沉思的神情,听见他那么说,兴许是如此正身处青莲宗,一时忘记他不再是那个二世祖,下意识回道, “你还不无聊啊?你要是真不无聊, 当初就不会在天元阁暗算……” 暗算?暗算谁? 卡壳了下。 谢折衣确实曾被关在天元阁三月, 但原因是因为他私自下山,一个人被关在里面, 没有别人。 一个人在里面, 能暗算谁? 而谢折衣闻言, 却是下意识喉咙吞咽了一下,身体下意识给出了反应,仿佛冰凉清香的液体滚入喉咙, 曾经,有尝过。 “你在说谁?”他追问。 “不知道。”凤朝辞也很茫然的样子。 谢折衣看见他那副模样,心下那股奇怪的感觉愈来愈深,想要深想下去,又似乎冥冥中有股力量阻止他继续深究。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谢折衣垂眸看着脚下的路,没有目的,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没有留在青莲宗的理由了,他现在该去哪里? “你,”凤朝辞回头,看着他,脸上露出犹豫,“你还要走吗?” 这是什么问题,谢折衣有些好笑,他肯定是要走的,他又不是谢玹,青莲宗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肯定是要回……回,回哪儿? 记忆又出现断层,一股晦涩的情绪在胸间流窜,他有可以回去的归处吗? “也是,你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了,等五天之后的大典结束,你就再也不用留在这里了。”凤朝辞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低着头,语气兴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有些低落。 “……大典?” 谢折衣捉住这个词语,翻了翻记忆,然后想起这个大典是以青莲宗为主持一方,召集其余四域仙宗齐聚,商讨东南神域梅花结界一昔间全部枯萎一事。 此世是有神的,只是不知从何时起,神隐于神域,再也没有于人世降临,而千年前,世间所有神像忽然一夕之间全部崩塌粉碎,世人全都冥冥中得到一条讯息,神明陨落了。 而在神陨之后,曾有无数人想去东南神域查清神明是否真的陨落,又是为什么陨落,但还没待靠近,就发现凡俗与神域的交界,方圆万里绽放梅花,形成一道特殊强大的结界,连靠近都做不到。 如今,梅花结界逐渐消失,这代表着他们可以再次去往神域,这个诱惑相信对于这些修士的诱惑太过巨大。 但是,这个跟谢折衣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为了这个留下来?他现如今神骨神瞳全都取回,甚至,谢折衣感受到识海中金红光芒璀璨的无数碎片,正在逐渐凝练成形…… 他能够感受到,他距离成神只差一步之遥,他现在只需要随便找个地方闭关个几年,不出意外就可以真正凝聚神格成神。 那个从来只在传闻中听过的已经陨落的神,对于谢折衣来说,根本就不需要再去分多余都心神。 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应该是,成神。 对,他要成神。他一直以来想要的,不就是成神吗?掌握自己的命运,摆脱天道的控制。 ……是这个吗? 他想要的,是成神? 无数修真者前仆后继,心心念念,一生所追寻的,成神。 按道理来说,谢折衣也该是如此,但冥冥中有道声音却似乎又在心中反问。 “真的是这样吗?”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你忘记了什么?” “诶诶诶,你,你怎么……”凤朝辞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惊吓,眼睛和嘴巴都睁的老大,仿佛看见十分之可怕的场景,磕磕绊绊半天,都没把话说利索。 他怎么了? 谢折衣微愣,手背忽然感受到滚烫的不明液体滴下。 诶,他这是…… 少年的神情有些茫然,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已经本能的,不受控制的落泪,乌黑睫羽挂上晶莹的水珠,如水雾蔓延,顺着面颊流淌。 谢折衣茫然地用指尖接下一滴水珠,他看着,不敢置信,他这是……哭了? 仿佛是这具身体最后的挣扎,这些泪珠前仆后继地滚落,凤朝辞手足无措地想上前帮忙又不知道从何下手,着急地在旁边走来走去,不知道在瞎嚷嚷些什么。 风大了,梅林如海一样潮起潮涌,似乎要卷起最后的记忆。 “忘了我,但你只能爱我。” 有道声音在风声中响起,记忆随之淡去,唯有晦涩难明的情感烙印其上。 半响之后,无名风安静下来,谢折衣与凤朝辞两个人茫然地看向对方。 “你在干嘛?” 居然连早上的记忆都一并抹去了。 同时,原本清晨那个居所,那些龙凤花烛,红绸被浪全都湮灭,属于楼观鹤的居所也从这个世界的存在彻底消失。 那个洞房花烛夜,彻底消失。 谢折衣感受到似乎他正在彻底失去某样东西,忽然朝回跑,他不知道他在跑什么。 但一路跑过去,只有无尽的风雪,莲山是座雪山,沿途莲山弟子纳闷地看着他,但顾忌他的身份,谁也没上前拦,等跑到原来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谢道友,敢问你在找什么?”宋山主听见谢折衣似乎在发疯的消息,急忙赶了过来。 谢折衣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雪地:“这里,一直是这样吗?” 宋山主不明所以:“对啊。” 谢折衣:“哦。” 他转身走了。 宋山主见状,忙问:“谢道友,你这是要去哪里?” 谢折衣:“成神。” “什么?” 没有再回答。 谢折衣在路上狂奔随着流逝的每一秒,那股在胸腔处涌动的晦涩难测情绪便每淡一分,直至在风雪中漫步走到这里,当听见宋山主说这里从始至终都是一片什么也没有的雪地时,已经彻底归于一片平静。 仿佛耗尽了最后的情绪,什么也没有,平静到可怕。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为什么会在青莲宗?他现在要去哪? 成神,对,成神,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成神,其余的,都不重要。 自那日谢折衣离开青莲宗之后,再也没人看见他的踪迹。 十年过后,一处山巅忽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万里劫云遍布,上至化神,下至才将将踏入道途的小弟子全都感受到了天地的震动,所有人全都出来看着天上那般惊天动地的雷劫,连化神的雷劫都比不上其万分之一。 “这这这这这是……”有人似乎看出来几分不对劲。 “这是成神之劫?!!!” 随着其话音落下,足足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雷劫天花聚顶,一道渺小的人影立于雷劫之下,毫无所惧,迎身而上。 天问在手,此一问,问天高几分。 天机红线铺天盖地蔓延,织罗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劫雷落下,被其吞噬。 终于,最后一道劫雷散尽,漫天金云翻涌,凝作三千金莲悬于谢折衣头顶。甘霖天降,涤尽凡尘,一道亘古之门于九天之上轰然洞开。白玉长阶自云端垂落,阶身刻满太古神纹,九千级台阶尽头,天门流光,神威如狱。 谢折衣踏出第一步,脚下石阶绽出万道霞光。 随着他踏着天阶走到半空,有人识出他的身份。 “谢折衣?是谢折衣?!” “什么?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在千年前?”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不可思议的场景,千万年来,无数人前仆后继寻求成神之路,而如今,这成神之境丘却是切切实实,真真切切在他们眼前展开。 这十年里,东南神域的结界消散,无数人去往神域,但没想到,什么也没有,万万年翻涌不息的无妄海干涸,逆流而上高不可攀的昆仑山风雪停息,冰雪融化,寸草不生,失去主人的昆仑山也沦为了一座毫无声息的死山。 所有人大失所望,甚至对神的存在产生怀疑,而如今,看着眼前新生神明的诞生,所有人再度燃起希望,当差距过大,甚至连嫉恨都无,只有对道的追寻 而所有人瞩目的中心,谢折衣踏在成神之阶上,往前一步是成神,是超脱,是证道。 但他迟迟没有迈出那一步,成神,证道,他要证的,是什么道? 眼中再度显现迷茫,随着修为的提升,消失的疑惑再度浮现。 天道呢?他要成神,天道为什么没有出现,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后退。” 有道声音忽然在脑海中急声响起,仿佛十万火急一般。 “不要再往前了。否则,你再也见不到他了。”那道声音继续道。 谢折衣:“你是谁?” “我就是你。” “是你自己亲手切割下来的一缕魂念。” 第90章 他的魂念? 谢折衣漆黑的眸子微动, 唇角微微勾起一分冷漠的笑,“没想到你已经无聊到了这种地步,天道。” 第99章 “怎么, 一千年不见, 你怎么沦落到这种下场?” 谢折衣从熟悉的气息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天道, 他之前度雷劫还在疑惑天道为什么没有阻止他,没想到天道的意志居然已经虚弱到依附他的神力而存, 躲在他识海里, 什么时候的事?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不过谢折衣并不担心,眼下这天道意志依附他神力而存,只需要他信念一动就可将这抹残存的意志湮灭, 因此,他倒也有闲心多问几句。 “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悔?有什么能值得我后悔?” “他?他是谁?” 天道语气幽幽, “看来你还真是忘的一干二净,也是,差点让我的意志彻底湮灭,也难怪这道记忆封印这么牢靠。” 记忆封印? 谢折衣神色微沉,他确实感受到记忆似乎有损, 但随着离神境欲近, 那股想要探究的心思反而愈浅, 所有的记忆,总归成神之后总能找回来。 所以, 他原本应该毫不犹豫成神的, 成神之后, 彻底跳脱此方天命。而天道刚才的话很有可能是为了阻止他而随意编的谎言,虽说是这般想,但谢折衣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再也迈不动一步。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的耐心有限。”谢折衣语气不耐。 天道:“那个人为了救你,自愿献祭自己,还在最后坑了我,差点让我的意志彻底湮灭,那个疯子想让你忘记他,然后无忧无虑地成神,不过你,” 天道说到这里时,顿了顿,“你也是个疯子,我当时意志快要彻底消散,但你为了不忘记和他的记忆,把自己的魂魄切了一半和我融为一体,把记忆潜藏在我这里,等到你成神之时,我吸取你的神力渐渐壮大,才勉强可以从你的识海中出来,所以若严格来说,我现在也可以称得上是你的分魂。” 谢折衣闻言,神色一沉,连忙探向那抹分魂,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熟悉神力,沉默。 天道幸灾乐祸道:“谢折衣,你再也没有自由了。” 将分魂与天道意志融合,谢折衣从今往后,只能永永远远和此世天道绑定,和此方世界绑定,他会逐渐与天道融为一体,化作一抹无形的意志,维持着世界的运转。 所以他现在不能成神,只要他现在踏上这成神之阶,他就会彻底以神身化天道,失去自我。 而能够让他做到这种地步,谢折衣漆黑的瞳孔一片晦暗,“所以,那个人是谁?” 那个,让他做到这种地步的人是谁? - 昆仑山在上上天。 想要前往昆仑,需向东南走,跨过无尽的山,越过无尽的海,去往凡俗与神域的交界,天外天山外山,而后逆流着无尽无妄海去往万万里之上的昆仑山。 可那是曾经。 当楼观鹤彻底消亡的那日,绽放在天外天山外山的无尽梅林一瞬随之枯萎,没有了这层结界,凡俗修士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无数人前往东南神域。 然后就见,海水枯,风雪尽。 无妄海干涸,昆仑山坠落。 无数的记忆从天道那片潜藏的分魂源源不断地涌入脑海。 “他,他怎么不走了?走啊!往前走啊!” “后退干嘛?他是在朝后走?” 成神之阶上,万众瞩目中,青年忽然开始一步一步朝后走。 惊诧声此起彼伏,恨不得自己上前取而代之,那可是成神之路啊!成神!古往今来多少求道人苦心竭力所求之终点。 随着谢折衣消失,天穹的金色大门关闭,流光溢彩自九天而下的成神之阶渐渐消散,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千万年好不容易出现的成神之路再度消散眼前。 而被所有人扼腕的谢折衣此时,时隔千年,终于再度踏足天外天山外山。 这里的人不少,虽然已经有无数人失望而归,但还是有更多的人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渴望能够在这里得到神明的遗泽,就比如像千年前那位青莲道人一般,一步登天。 这些人俱是小心翼翼打量着这块陌生荒芜的土地,寸草不生,光秃秃一片,而曾在《仙史》中所记载永不停息的无妄海,此时里面的海水早已干涸,只剩一个巨大空旷的海沟,深不见底,幽深恐怖。 没人敢轻易涉足。 谢折衣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青年不紧不慢,徐徐前行,与周遭紧张各怀心思的人截然不同,不带一丝目的,不带一丝犹豫,只是轻轻地垂眸,漆黑的眸静静地将这片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景致映入眼帘。 终于,来到深不见底幽深一片的无妄海。 周遭有不少人聚在岸边朝下打量,但没一人敢轻举妄动。 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能飞,要想继续朝前走,只能跳入这深不见底的海沟,跳进去之后能出来的人十不存一,每一个回来的人都会咬牙切齿地说,前面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山,什么也没有。 神呀,早就死了。 不过,他们是这么说,总有人不信邪。 又有人下去了。 谢折衣看着那些人跳下去。 神情一瞬冰冷。 “诶,你也想下去吗?”有个人看出谢折衣的不简单,想要来组个伴,小心翼翼凑过来问道,“我们一起下去怎么样,一个人再厉害要是发生点什么意外总顾不周全,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也好,你说是不是?” 谢折衣看他一眼。 那人倏然哑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十分从心地闭上嘴。 谢折衣唇角轻扯,虽笑却没多少温度,“你也想下去?” “不不不不,我不想,一点也不想。”那个人看见谢折衣露出的那抹笑容,不知怎的,背后寒意涔涔,求生欲极强地连忙摆头。 谢折衣没搭理他,转过头,垂眸,静静盯着像下饺子一样,从这里跳下去的修士,轻声仿佛自言自语道,“神……喜欢安静。最讨厌别人烦他。” 曾经有神域结界,有无穷无尽的无妄海,而现在,所有的屏障消失,总有人能从无妄海底爬出去,去到昆仑山。 去到独属于神,和他的昆仑山。 “你,你说什么?”旁边那人听见谢折衣似乎说了什么,但没听清,刚小心翼翼问出声,却瞬间被下一刻的画面震惊到睁大眼,宛如失语般看着眼前仿若奇迹的出现。 青年周身气息节节暴涨,金红的神力冲天而起,仿若神明临世般,缠着红线的手轻挥,无穷无尽的金红神力如波浪般以青年为中心翻涌。 寸草不生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无边无际的梅花绽放,而干涸的无妄海…… “哗啦啦……” 仿佛神迹一般,翻涌不息地浪潮拍打在岸,泛起滔天水花将岸边的所有修士拍飞数丈,唯有一人站在岸边。 在所有人震惊呆滞的目光中,谢折衣踏在波涛汹涌的浪花上,随之逆流而上,去往远处,山崩地裂,地脉层层崩塌,坠落凡俗的昆仑山在磅礴神力的依托之下,再度悬在万万里之上的九重天。 风雪再度覆盖的昆仑,谢折衣所过之地,全都化为与千年之前一般无二。 只是,再如何想要回到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模样,也再不可能出现那个人的身影。 天道看着他从恢复记忆后就一言不发,有些不安,“祂已经死了,彻彻底底的,比千年前的你死的还干净。” 谢折衣来到山巅,垂眸,盯着融化在掌心的雪花,神色不分明,“别废话,我既然能答应以身化天道,就不可能只是让你帮我保存记忆,把最后我们合作的记忆还回来。” 天道无语,“你真是个疯子。” - 在楼观鹤魂海中,除却谢折衣存在以外的所有一切都在飞速的湮灭,包括他困在识海中的天道。 天道在最后看着即将被吞噬记忆的谢折衣,诞生的意志不甘心就此湮灭,它道,“你想就这样忘记他吗?你想就这样看着他死吗?和我合作,我可以救他!” 谢折衣漆黑的眸一瞬紧紧盯着他。 “好。” 寰宇大道,其下三千天道,大道之下,天道之上,有一命书,记载众生命运,又称命轨,三千大道之中,有一条河,为光阴的长河,曾有人凭借足以抗拒天命的意志摆脱了命书的操纵,跳下光阴长河,逆转三千大道而上,去往时光的彼岸改变原定的命运。 “谢折衣,你若真有那个本事,去吧。失败了,回来,和我融为一体,完善此间法则,这个世界可以真正从小世界进阶为大世界。如果成功了……你的意志会迷失在时空的长河中,不过,你的灵魄躯体还是会被我吞噬,与我融为一体。” 反正,它也不亏就是了。 天道被这两个疯子折腾了千年,因与谢折衣的一半分魂融合,导致它逐渐多了几分人性的思考,它突然也想看看,是否真有人可以改变天命。 第91章 一道无法形容其宏伟与古老的“河流”虚影在谢折衣眼前徐徐流动。 第100章 那不是水, 是无数世界的生灭,是亿兆生灵的悲欢,是过去, 现在, 未来所有瞬间光影交织成的洪流。轰鸣声并非来自耳朵, 而是直接撞击灵魂深处,那是来自过去与未来的碰撞。 谢折衣一步踏入。 难以想象的痛苦将他吞噬, 并非物理上的疼痛, 而是来自法则的修正,光阴长河缓缓向前流逝,而谢折衣如今却想要逆流而上, 去往时间的彼岸,每一寸逆流而上, 都几乎是以血肉之躯对抗无形道的意志。 他的身体仿佛被无数只大手朝不同的方向撕扯,过去与未来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剑刃,切割着他的神魂。 他看见,前世,神垂眸的一瞥, 少年跪于身前献花, 也看见神在他死之后的一滴泪, 少年沉于无妄海中苍白的脸庞……这些记忆的画面变得破碎,混乱又重组, 几乎将他整个人的意志捣碎。 更可怕的是“虚无”, 从记忆开始, 逆流意味着他主动剥离自己于现世的存在,某些珍贵的记忆变得模糊,意志在消散……这些构成谢折衣的基石正在一块块崩塌, 流逝。他紧紧攥着唯一清晰的意念。 “救他,助他成神,成为真正的神,不惜一切代价。” 一切的源头都是从楼观鹤成神之际,被天道否认而成就不完美的神而导致,他要让楼观鹤成为真正的神,不朽不灭,亘古存在的真神。 这个执念,是他不迷失在光阴长河中的唯一锚点。 越往上游,阻力越大,谢折衣的神魂愈发暗淡,他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融在这长河之中。 天道之前说,如果失败就回去和它融为一体,但它从来没想过,谢折衣只给了自己两个选择,要么成功,要么死在这里。 而现在,谢折衣感受着神魂中难以维系的力量,浑身力气到了极限。 他笑了笑,看来,只能是第二个选项了,死在这里…… 也就在谢折衣快要彻底淹没时,手指微微动弹,一根鲜艳的红线凭空显现,一根系在谢折衣食指,另一端似蝴蝶一般,在光阴的长河中蜿蜒伸长,在虚无的河水中,明艳的近乎奇迹。 仿若命运的红线。 谢折衣抬眸,顺着这根红线看去。 那里,就是那里。 而后拼尽最后的力量,像一只燃烧殆尽的箭矢,在那一瞬间,挣脱长河的束缚,沿着红线两端,冲向那里。 - 雪,无边无际的雪。 沉沉地压在松枝上,天地一片银装素裹。 忽然,一阵猛烈的撞击,地面抖了几番,压在松枝上的雪堆哗啦啦地掉下去。 把鲜血淋漓的尸体盖住。 松软洁白的雪地,滚烫的血液淌成一片水泊,在极寒的风雪中顷刻冰封,如凝成红艳的水晶,诡丽漂亮。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树下的阴影走出来,明亮的天光落在这人身上,映出一张苍白冷漠的面容。 是个七八岁的小孩。 浑身血淋淋,脏兮兮,穿的很单薄,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单衣,柔软的银发垂到雪地上,仿佛比雪还要洁白,看不清面容,只一双冰蓝的眼眸死寂冷漠。 他冷冷盯着不远处地上的尸体,扔了块石头砸在那尸体的脑袋上,迸溅一束血红的水花,确定这个人死的透透了之后,才踉踉跄跄走过去,拔出插在这人脖子上的匕首。 把匕首埋在雪里,反复擦了擦,看着干干净净的刀刃,才重新收回腰间。 而后咳嗽一声,继续朝前走,消失在风雪深处。 未成神之前的楼观鹤,自出生起,无父无母,有幸被一个云游的道人收养,传授他简单的修真之法,引他入道途,在五岁快要筑基之时,那道人才暴露真面目,他认出了楼观鹤天命人的身份,想要拿他炼药。 但被他反杀了。 至此,正式开启一场关乎成神的大道之争。 他实在太弱小了,勉强踏入道途,只能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踪迹,但仍然会碰上许多要杀他的人。 要杀天命人的,不仅是一同争夺的天命人,还有无数觊觎天命人气运的其余修士。 不过大多数天命人根骨奇绝,生来不凡,几乎都是有名的仙门大宗的天骄,有宗门保驾护航,而这个小孩,虽然是天命人,但他藏的很好,根骨不显,天赋不显,大宗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有偶然不经意受伤,属于天命人的灵血会暴露身份,引来窥伺追杀。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这样,发现了他的身份。 小孩找到一座破庙,沉重的喘气声响起,他把最里面的那堆干草铺好,靠在上面,额头浮现密密麻麻的细汗,从颜色愈来愈深的衣袖,可以看出他受伤了,且伤的不轻。 但他从始至终没有叫出声,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腹部那个大窟窿,正在渗出越来越多的血迹,那个人一剑把他捅了个穿,也正是觉得他一个小孩根本扛不住这种伤势,才放松警惕叫他找到机会反杀。 终于要死了,小孩躺在草堆上,平静地盯着房梁,感受着失血的晕眩,唇瓣愈发苍白。 不过,想到要是被人闻着血找上来,兴许死了之后还得被鞭尸,他掏出一个瓷瓶,唇紧抿成一条线,朝腹部那个伤口倒下。 透明的液体接触到伤口的瞬间,“滋滋滋”的声音响起,仿若灼伤腐蚀的白烟冒气,小孩疼得蜷成一团,那是可以立刻止血的琉水,可以直接把血液烧成烟,并不能治伤,只是单纯的让血不再流出来。 百害而唯有一利,非常疼,和自焚差不多,但对他来说,能让血消失就不得不用。 若是量用的再多一点,也可以达到自焚的效果,全身都会在琉水中腐蚀成一片灰烬。 小孩举高这装满琉水的瓷瓶,微微倾斜,这次不止是伤口,死了刚好可以用来化尸,也省的死了还不安宁。 不过,瓶口的液体倾泻而出时,一道声音忽然在无人的大殿响起。 “等一下。” 小孩的眼神瞬间警惕望向四周,神色冰冷,悄无声息按上腰间的匕首,“谁?” 那道声音微微软下来,“我是你的护身符。” 小孩闻言,低眸看着腰间那块木牌,似乎是他从未见过的母亲留给他的护身符,既然是从出生就有,也就一直带在身边。 “护身符?”小孩面无表情,看了眼腰间那块普普通通的木牌,什么也没说,下一秒直接扯下来丢在地上,掐诀冰蓝灵火凭空焚烧。 “我不需要护身符,你可以去死了。” “诶诶诶,我真的是护身符,我是来保护你的!你别冲动!” 那道声音抬高了几分,完全没想到这小孩不按常理出牌,正常人就算不相信他,但在濒死之际面临一个可以救命的存在,居然能这么毫不在乎地毁掉。 是的,这个护身符就是谢折衣。 逆流世间长河而来,记忆虚无的谢折衣。 他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力量,只记得他要帮助一个人,要让一个人成神。 就是这个小孩。 一个完全不像小孩的小孩,冷漠孤僻,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谢折衣琢磨着该怎么靠近他,要是化成修士,以这小孩多疑的心思,可能会被一刀杀掉,思来想去,他决定化成护身符,专门守护他的护身符,这个身份,怎么想怎么无害,没想到才说一句话就要被烧掉。 这小孩真是油盐不进,都要死了,稍微信他一句会死吗? 谢折衣是真的在这护身符里面,他神魂不全,既然想着以护身符的身份靠近小孩,干脆就寄居在这护身符里面养魂,现在这冰蓝灵火烧着木牌,对他也有影响。 好在虽然失去大部分记忆,但谢折衣仍然记得他曾经应该非常厉害,即便只剩下一部分力量,现如今对付这小孩倒是轻松。 于是,在小孩视角,就是这木牌抖了几下,周身燃烧的冰蓝灵火就消失了,仍旧完好无损。 冰蓝的眸愈发冰冷一片。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 木牌萦绕金红色的光,飘在他眼前,再一次道,“我是你的护身符,我是来帮你的。” 小孩唇角微扯,“行,刚好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 谢折衣见他态度转变,连忙问,“什么事?” 小孩:“替我把这块木牌毁了,然后你去死。” 谢折衣:“……” 呵呵,真是油盐不进。 “你现在要死了,我可以救你。你没必要这么防着我。” 小孩:“我不需要你救,我只需要你消失。” 看着眼前毫不动容的小孩,谢折衣眼角微扯,没见过这么奇葩的人,都要死了还这么嘴硬,但看着小孩愈来愈微弱的气息,心中升起的一股焦躁让他不想再去理论。 软的不来,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跟他理论什么,这小孩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能阻止他不成? 谢折衣突然觉得刚才理论半天的自己脑子短路了。 第101章 一道虚影从木牌中浮现在半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一身红衣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五官漂亮的惊心动魄,乌黑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一缕系着红流苏的发带飘在空中,掠过他明亮的眸,陡然现身破庙之中,宛如一簇跳动的火焰,隐约有种不真实感。 谢折衣力量不全,导致他现在只能维持十二三岁的身体。 “别过来。”虚弱冰冷的声音警告着他。 少年挑起一分笑,走过去,居高临下十足挑衅地说,“别虚张声势了,你能打过我再说。” 第92章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看着这小孩冷冰冰抗拒他的样子,谢折衣就越是想逗弄他。 他的魂体落在干草堆旁,故意凑的很近, 清晰察觉到小孩周身冰冷的抗拒愈发明显, 那抹笑挂在唇角, 带着几分恣意的顽劣。 “既然打不过我,就乖乖听我的话。” 小孩面容脏兮兮的, 只一双冰蓝瞳孔格外漂亮, 碎出冷光,盯着他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杀意,但他一直躺在干草堆上没动, 维持着冷冰冰盯着谢折衣愈来愈近。 也就在两人相距不足半寸之时,突然, 一丝寒光撕裂空气,眨眼间刺到谢折衣眼前,夹杂着凛寒的灵力,那小孩之前隐忍不发,原来就是为了等这致命一击, 想来之前那名死掉的修士, 就是掉以轻心之下被这一招反杀。 但谢折衣早就防着这一手, 两指一并,两根看起来白皙修长, 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手指, 轻飘飘就将那柄飞掷而来的寒刃夹住, 再不能进一寸。 寒意从刃身四散,感受着手指传来的极寒冷意,谢折衣有些诧异, 这小孩的灵力居然能达到这种绝对的寒冷,怪不得他只是筑基修为能反杀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 谢折衣现如今修为大跌,勉强相当于元婴初期的修士,且不好随意出手,每次出手都相当于在消耗他本源魂魄的力量,不过面对眼前这重伤强撑的小孩,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他把那匕首反客为主拿在手心把玩,面对着这要取他命的凶器也没丝毫恼意,还有心思笑道,“你这匕首还不错,如果不是用来杀我就更好了。” 小孩见他毫发无伤接住匕首,神情微微怔住。 那一击使出了他全身所有的灵力,因为他这具身体根骨的原因,他的灵力也很特殊,附在匕首上杀伤力极大,全力之下甚至可以破开金丹修士的防御,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所谓护身符居然可以这么轻易拦下这一击。 小孩冰蓝的眸微动,“你很强。” 平铺直叙,神色冰冷,既不像是夸赞,也没有丝毫惧意,只是最简单直白地陈述事实。 而后下一句,“我打不过你,杀了我,这具身躯拿去炼药炼法宝随你。” 看来之前谢折衣说的护身符,想要保护他那番话他一个字都没信。 谢折衣看着小孩闭上眼引颈受戮,完全不相信他的模样,莫名恨的牙痒痒。 虽说以这小孩的经历,要真能轻易相信他才是怪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对,这家伙就该无条件相信他才对。 现在照面前这小孩的戒备心,就算他真能一颗红心剖出来摆在他眼前,兴许都不会信他。 想了想,谢折衣直接道,“行,你说的对,本来呢,我是想杀了你夺舍,不过嘛……” 谢折衣不容置疑抬起小孩的下巴,漆黑的眸透出些不怀好意,“你太弱了,这具身体也太弱了,我再养养,等你结丹了之后我再直接占据你的身体。” 对于眼前这个只相信“利益算计”的小孩来说,这套不怀好意的说辞兴许比“我是来保护你的”更能让他接受。 而那小孩听见他这番话,冰蓝的眸死死盯着他,似乎在分析这段话的可信度,但身体却渐渐放松了些,暂时相信了谢折衣这套说辞,只是刚刚放松下来,暂时遗忘的疼痛就铺天盖地袭来。 “咳咳咳!” 谢折衣看着面前这小孩稍微放下戒备的神情,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这人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显然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这小孩之前表现的太正常了,叫谢折衣差点忘记他受了重伤。 谢折衣笑意微敛,漆黑的眸盯着眼前的小孩,当他惯常的笑容消失,认真起来时,便多了几分晦暗。 他伸出手指,虚虚点向小孩的眉心,“别死了,我第一次养人,要是你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 一道温和的金红光芒再次从指尖流淌而出,注入小孩体内,这一次,小孩没有挣扎,或许是无力挣扎,或许是在权衡利弊。他闭上眼,感受着那股力量在体内流转,修复着破损的筋脉,驱赶着致命的寒意。 这种被另一个人灵力侵入体内的感觉让他不适,但……确实有效。 小孩唇紧抿,长长的睫羽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在源源不断的金红灵力输送下,呼吸渐渐平稳。 谢折衣微不可察松了口气,身影微微一晃,凝成的虚影却稍稍透明了些,源源不断的灵力输送出去还是有些勉强,但幸好有用。 几刻钟后,破庙里生起个火堆,明亮的火焰驱散了周遭的漆黑冰冷,“噼里啪啦”地柴块因高温急剧燃烧反应下发出响声,在外面风雪呼啸声中,反而衬出屋内几分祥和的宁静。 谢折衣懒洋洋托着下巴盘膝坐在火堆旁,明亮的火光跳跃在那双漆黑的眸底,漂亮又散漫,他打量着对面那个一言不发坐着的小孩。 雪白柔软的银发很长,散乱地披在背后,垂在地上,小孩面容十分白皙,冰蓝的眼珠像玻璃珠似的,冰冷纯粹,神情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唇抿的很紧,像一尊玉瓷做的雕像,冰雕玉塑,极为漂亮。 谢折衣挑眉,也没想到这小孩居然生的这么好看。之前他浑身上下被血污盖住,看不清面容,谢折衣只从那双漂亮的眼睛推测出这小孩大概长得不赖,只是没想到能长成这样。 至纯至净的金红神力不仅把小孩身上的伤基本治愈完毕,也顺带着洁净了那具身体所有的杂质。 周身脏兮兮的血污全都褪去,叫谢折衣在看清那张脸时愣了一下。 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感和熟悉感又涌了上来。 “喂,”他忽然开口,声音轻的像自言自语,“你叫什么名字。” 老是小孩小孩的叫,总觉得奇怪。 他记得要助他成神,却连他的名字……都忘了。 小孩闻声,微微转头看过来,他平静地看着谢折衣,眼神也似乎是在打量,安静了会儿,就在谢折衣以为他要继续当哑巴时,小孩微微看向谢折衣……附身的那块木牌,才吐出一个字,“楼。” “” 楼,这是名字? 而且谢折衣也注意到了这小孩刚才看过去的视线,低头顺着看过去,就见他附身的那块木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字,“楼。” 不会是才对着这块木牌上的字说了个姓吧但这木牌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一直带在身边,兴许是随母姓。 谢折衣继续问:“那你的名呢?” 楼:“没有。” 谢折衣皱眉,“没有” 人之始,名也。 一个人,怎么会连名字都没有。 不过仔细想想,虽然曾被收养过一段时间,但那修士只是为了拿他炼药,压根没想过取名的事,平日就“你过来,你跟着我”地唤,唤小猫小狗一样,至于之后就更别说,除了追杀的人之外,与其余人毫无交集。 “你叫什么名字?”小孩反客为主问道。 他 没想到小孩会突然问他的名字。 谢折衣想了想,心血来潮般告诉了他另一个名字,“我叫谢小花。” “呵。”小孩微不可察地嗤笑了声,大概是以为他随意乱编了个名字敷衍他,且还编的格外不走心,下一秒,他给出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那好,我叫楼小草。” 非常平静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撒谎的磕绊。 “咳。”谢折衣没忍住呛了下,莫名的,他觉得这小孩一本正经地取个小草的名字很好笑。 算了,不逗他了。虽说谢小花是小名,小名也是名,严格来说也不算撒谎,但谢折衣还是抬眸,漆黑的眼珠映出跳动的火焰,笑意微敛,道, “那你记住了,我叫谢折衣。” 谢折衣。 小孩神色微动,他看着少年漆黑的眸,莫名的,他知道这个名字是真的。 小孩:“折枝花满衣” 这下轮到谢折衣诧异了,没想到这小孩还挺有文化,一下就猜出了他名字的来历。 “我叫楼观鹤。”下一秒,重新给出来一个新的答案,比楼小草要靠谱很多,但谢折衣盯着小孩面无表情的脸,他合理怀疑,这小孩就是懒得想名字,听见他名字之后,直接根据下半句诗当场想的名字。 掬水观鹤影,折枝花满衣。 第102章 这首诗,在这个世界早就有了。 但是,这小孩对他的态度怎么比一开始好转那么多,还能有心情问他的名字?谢折衣狐疑看他。 只是,还没等问出声,几道陌生的气息忽然由远及近迅速朝这座破庙靠近。 谢折衣霎时反应过来,是之前楼观鹤受伤沿途滴的血,这附近方圆百里荒无人烟,按道理来说,只要隔个几个时辰,那灵血气息就能被风雪消散,但架不住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真恰巧有修士经过,还是三位金丹期的修士! 楼观鹤显然也反应过来情况,神色立刻冷下去,站起身,悄无声息按在腰间的匕首。 但根本没给他准备的机会,谢折衣直接把他拉到怀里,而后靠在墙角,一道微弱的金红光芒化作结界掩盖两人的身影。 谢折衣感受到怀里小孩紧绷的身体,怕他反抗,连忙低头凑在耳边对他小声道,“嘘,别出声,静观其变。” 潮湿的热气喷在耳侧,小孩睫羽颤动,握着匕首的手指攥的发白,似乎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拔出来捅谢折衣一刀,但最终随着进来的三个金丹修士而僵持着未动。 第93章 三个金丹修士, 两个金丹初期,一个金丹巅峰。 谢折衣现在大残状态,虽说勉强有个元婴的修为, 但刚才给楼观鹤疗伤又耗费了些神力, 现如今想要一口气对付三个金丹修士, 不太容易。 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硬碰硬, 静观其变看看。 所以他才第一时间拉住楼观鹤藏了起来, 因着一时情急,他下意识把人拉到怀里,谢折衣是十二三岁少年模样, 而小孩七八岁,才只到他胸膛。 谢折衣很轻松地把小孩辖制在怀里, 感受到怀里小孩紧绷的身体,才后知后觉他把人抱的太紧了。 楼观鹤:“放开。” 语气很轻,带着一丝克制的杀意。 想来要不是碍于现在这个危急的情景,他真能当场跟谢折衣翻脸。 也是,这小孩看着就冷清清的样子, 防备心又高, 怕是从来没跟人这么接触过, 乍一被谢折衣抱在怀里,身体绷成一根弦一样。 谢折衣可不惯着他, 反把这根绷紧的小木头抱的愈紧, “都这个时候就别闹了, 我现在只能布这么大的结界,你要是想送死,就出去试试。” 楼观鹤冰蓝的眸颤动, 明白谢折衣说的是真的,也正是知道眼下情况只能这样,才没立刻翻脸,强忍着没有动弹,只是抱着他的这个人,贴着的背后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强烈无比的存在感。 也许连谢折衣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抱着楼观鹤的这个动作占有欲何其的强烈,双手牢牢环住小孩的腰,毫无意识的侵略。 楼观鹤唇抿成一条线,看着眼前这层微薄仿佛随时撑不住的结界,只能强迫自己忽略身后这个人的存在,把注意力放在进庙的三个不速之客身上。 - “陆师兄,我们已经把这破庙仔仔细细搜了个遍,这庙里没人,会不会是那个神选者见势不对已经跑了?” 两个金丹初期的弟子跟在那金丹巅峰弟子身后,恭恭敬敬地唤着前面那位金丹巅峰的修士为师兄,看来那个陆师兄地位不低。 陆师兄,也就是陆无衍看着面前这摊熄灭了的柴火,还冒着点还未完全熄灭的烟,还有地上凝固的血迹,眉头微皱, “这堆火应该熄灭没多久,人应该还没走远,从外面的血迹看,那个神选者应该伤势不轻,而且修为不高,应该只有筑基,他肯定跑不远……” “那我们还不赶紧去追?” “不。”陆无衍摇头,“我觉得那个神选者兴许还藏在这座庙里。” “外面天气恶劣,他伤势又重,根本逃不了,只能藏。” 他左边那个弟子,许安皱眉,“可是我们已经里里外外搜过了,这座庙里根本没人,那人只是个筑基的修士,不可能瞒过我们。” 他右边那个弟子,许全也道,“对呀师兄,我们两兄弟已经搜过了,这庙里不可能有人的,兴许那家伙早就跑了。” 陆无衍没说话,看着面前的痕迹,自顾自地思考起来。 见他压根不听他们的话,许安许全两个人互相对上一眼,都流露出些不满。 这个陆无衍,不就是运气好被选中成了神选者,根骨高点,天赋高点,侥幸被掌门收为亲传,一天天的从来不把他们当人看,使唤来使唤去,他们两兄弟也不是泥捏的。 许安许全是亲兄弟,天赋在同辈人中也算不错,百岁的金丹,可惜比起陆无衍来可差远了。 此世天道将神格分为一千份碎片,有大有小,凡是承载神格碎片之人,统称为神选者,为预备成神之人,神格碎片越完整,则越接近神的力量,天赋越高,根骨越强,当然,有些神选者只分到了极微弱的碎片,那种当然天赋根骨也弱,很大程度只能当炮灰。 在陆无衍这三人看来,眼下这破庙里受伤的神选者应该只承载了块极小的碎片,毕竟凡是稍微承载大一点的碎片,无不是脱俗于常人的存在,无一不是天之骄子,早就被修真界有名的仙门大宗抢了去。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神选者以互相厮杀可以吞噬对方体内的碎片,陆无衍是五行宗的神选者,与寻常人相比根骨已算出众,但与当今修真界顶尖的几位神选者比起来却是远远比不过。 正是感应到若是再在五行宗闭门不出,迟早有一天会被杀死,才会冒险出来寻找机缘,没曾想居然能在这里感应到一个这么弱小还身负重伤的神选者,真是天不负苦心人。 可惜,他一心想要搜寻那个藏起来的神选者踪迹,并没注意身后许安许意两个人的动作。 - 神力结界的维持并不轻松,谢折衣隐隐预感到,此世天道并不想看见他在这个世界动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动用的力量越多,受到的排斥越大,少年周身明艳的红衣都随之黯淡了。 好在这时,那处的情况突然发生转变。 谢折衣都没想到这三个人就这么狗咬狗内讧,水灵灵的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场好戏。 许安许意早就看陆无衍不满,嫉妒……还有觊觎,神选者的神格碎片虽然只能被同为神选者吸收,但除去碎片之外的灵肉根骨无一不是极品,和灵丹妙药无疑。 陆无衍在神选者当中也算不错的,金丹巅峰的神选者要是被他兄弟二人炼化吸收,他们困在金丹初期几十年的修为一定可以突破。 两个人早就密谋了许久,此次跟着陆无衍一起下山就是他们好不容易等着的机会。 一粒丹药被悄无声息丢在火堆中,混在黑烟里挥发,这可是他们两兄弟求了许久,专门为陆无衍准备的极品禁灵丹。 “……你,你们。”陆无衍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有胆子这么做。 “陆师兄,哼,看来掌门没有教你什么叫人心险恶。” 陆无衍感应到灵力渐渐消失,竭力保持着冷静,“师父在我身上留下了追踪咒,你们要是杀了我,你以为你们跑得了?” “我们已经找了池忆池师兄做靠山,到时候我们杀了你,拿你的神格碎片做投名状,等我们成了太虚弟子,五行宗算个屁!” 那颗禁灵丹就是池忆给的,要不然他们也没办法奈何得了陆无衍。 太虚宗的池忆,当世最顶尖的几位神选者之一。 陆无衍脸色惨白,“果然,我就知道他们早晚会盯上我。” 许安居高临下地笑道,“再见了,陆师兄。” 一剑刺下,变故顷刻发生。 原本灵力全无的陆无衍突然爆发,两根木藤从地里钻出,把原以为胜券在握毫无防备的许全许安贯穿钉在墙上,瞬间死的透透的。 陆无衍猛地咳出一口血,面色惨白一片,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盯着墙上两具尸体,嘲讽道,“就凭你们两个废物,也想杀我。” 到了他这种境界,怎么可能没有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使出来。 那个逃走的神选者陆无衍现如今也没心思再去想,他现在毫无灵力,他得赶紧找个安全的藏身之地。 谁知忽然身后一凛,还没转身,一柄寒意凛然匕首直接贯穿喉咙,剧痛一瞬间袭来,等不及思考什么情况,生机已然断绝,整个人颓然地倒在地上,溅起一地灰尘。 最后的意识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冰雕雪塑的银发少年。 而后是随后跟在少年身后走过来的谢折衣,啧啧啧地走过来,看着这具尸体感慨道, “还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楼小草,你运气真不错,这也能让你当一回黄雀。” 楼观鹤没搭理他,搞得谢折衣一个人像在自说自话,他毫无骚扰小孩的自知之明,非要不要脸地凑过去搭在楼观鹤肩膀上,“诶,别不理我呀,你不说话多没意思,挺漂亮的小孩怎么这么无趣,看在我又救你一命份上,说句话呗。” 第103章 楼观鹤正在擦匕首,他有些洁癖。 以往杀完人至少世界清静了,第一次在杀了人后还有人在耳边吵嚷,他对谢折衣暂时杀又杀不了,想甩又貌似暂时甩不掉,只能先忍一忍。 直到谢折衣贴上来,两个人靠得极近,一下让楼观鹤想起方才被这个人抱在怀里的感觉,擦拭匕首的手一抖,忍无可忍般,反手将匕首刺过去。 当然,毫无疑问地被谢折衣躲了,两个人也因此分开了点距离。 “离我远点。”小孩神情冰冷,像只冷淡戒备的猫。 谢折衣怕真把人逼急了,举起手,“行行行,我不碰你行了吧。” 等楼观鹤把匕首放下,才嘀咕道,“好不经逗的小孩,好没意思的一个人,难道我真是要帮这么没趣的家伙成神?确定没有找错人?” 楼观鹤没听见谢折衣的腹诽,不过他也没兴趣去听谢折衣的抱怨。 总归不管谢折衣再如何疑惑,冥冥中那个声音告诉他,对的,就是这个没意思的小孩,就是这个没趣的家伙,就是他。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一道绿色的光从陆无衍的尸体浮现出来,而后没等两人反应就钻入了楼观鹤体内。 谢折衣:“这就是那个神格碎片啊?你感觉怎么样?” 楼观鹤:“……还好。” 谢折衣:“还好是什么意思?” 每次问个问题,还好,随便,不知道三个齐名的令人恼火的答案。 楼观鹤:“境界稍微有点促进。” 谢折衣皱眉,“只是有点?” 陆无衍的碎片应该不算小,怎么效果也不该这么弱,除非……楼观鹤体内的那块碎片远比陆无衍的大,才显得陆无衍的渺小。 第94章 当然也不全是好事, 杀了陆无衍之后,楼观鹤手腕上多出一道咒痕,应当就是他之前所说的追踪咒。 不过有谢折衣在, 这点问题倒不是很大。 “我可以把追踪咒和施咒人的联系暂时隔绝掉, 但是你哪天要是碰巧遇上正主了, 面对面那联系就没办法隔断了。”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边苟边修炼, 等楼观鹤修为起来了, 到时候管他什么五行宗还是太虚山,谁来谁死。 可惜这番豪言壮言,暂时对他们来说还是不切实际了点, 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好好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最近的城池, 最大的客栈。 一个半大的少年,整个人围在帷帽之下,看不清眉眼,只能看见露出来的下颔,极为白皙, 唇色极淡, 气质冰冷神秘。 一包沉甸甸的钱袋被他甩在桌上, 言简意赅,“两间上房。” 店家一见这人奇怪的打扮, 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当即热情应道, “好嘞好嘞客官,这就给您安排,就是不知道您那位朋友什么时候过来, 我们好安排人提前打扫。” “朋友?”楼观鹤抬头,露出那双冰蓝的眸子,待看见店家茫然地盯着自己,意识到什么,他微微看向身侧半透明的少年。 “他看不见我。”谢折衣又凑过来朝他笑道,“我现在跟鬼魂差不多,只有你能看见我。” 既然看不见,那在其余人眼里,楼观鹤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要两间房怎么也说不过去。 见店家还紧张地盯着自己,楼观鹤改口道,“他不来了,只要一间上房。” 等店小二把人领到房间离开后,谢折衣看着这间屋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该说不说,不愧是这座城里最大的客栈,屋内很宽敞,也很干净,窗户宽大,窗外就是风景雅致的庭院,两株梅枝生得高挑,正巧落在窗头,清新怡人。 “这间房不错,我喜欢。”谢折衣斜倚在窗边,一袭红衣,他伸手捏着窗外的梅枝,低头轻嗅,抬眸时笑意浅淡,分明是人更胜花三分。 这比他之前的笑容都来的真实。 楼观鹤:“……你喜欢花?” 还不待谢折衣回答,他又道,“毕竟叫小花。” 谢折衣沉默:“……好冷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花,他确实喜欢,不过。 “我只喜欢梅花。” 窗外那丛梅花令谢折衣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小孩的不识趣,还有心思调侃道,“你日后要是不想死的太早,可以想想法子讨好我,比如,每天送我一枝花,我心情好了,兴许就叫你多活一阵。” “呵。”小孩面无表情轻嗤一声,大概是对他这番话感到好笑,就算真要死了,他也不可能会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更何况,“你不会杀我。” 谢折衣挑眉,之前他好说歹说都不信,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楼观鹤:“要是你真想杀我,即便是想要留我一命当容器,也不可能损耗本源替我疗伤。” 在破庙中,谢折衣显然不好对付那三个金丹修士,按道理,他应该溜之大吉才对,容器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但当时谢折衣完全没有丢下楼观鹤的想法,更甚至,隐隐有破釜沉舟的举动。 这不合常理,除非,他最开始的说法是真的。 “你真是我的护身符?”小孩抿唇,紧紧盯着谢折衣,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折衣存心想报复他之前不信他的事情,因此没直接承认,而是模棱两可笑道,“之前我说我是,你不信,那我现在说不是,你信吗?” “不知道。” 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本以为这小孩一向笃定自己的答案,居然会说不知道。 楼观鹤:“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只觉得,你暂时并不想害我。” 他一直盯着谢折衣,冰蓝的眸映着少年俊逸风流的面容,似乎在反复地斟酌面前这个陌生的,神秘的,未知的少年是否可信。 谢折衣可不想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信任功亏一篑,见好就收,从窗檐跳下,趴着凑到他身边,笑吟吟道: “我呢,如假包换,就是你的护身符,我是你母亲一族祖传的宝物,之前一直在沉睡,最近才在你的滋补下养出魂体,你越强,我就越强,我们两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我会保护你,我会助你成神。” 除了最后一句真话,其余全是胡编乱造。 楼观鹤母亲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谁知道她留的这块木牌有什么意义?死无对证,由得谢折衣信口开河。 楼观鹤也不知道信没信,摩挲了下木牌上的楼字,没说话。 总之不管他信不信,他都甩不掉谢折衣,暂时两个人也只能死缠在一起。 不过等他有了反抗的力量之后,兴许就容不得谢折衣都存在了,但等到楼观鹤不需要谢折衣保护时,谢折衣自然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暂时,楼观鹤看来只能逼迫自己习惯身边多一个人,哦不,一只鬼魂的存在。 最开始,当然磨合的十分之艰难。 楼观鹤有洁癖,喜静,喜独处。但谢折衣一来,全乱套了。 房间分内外两室,外室桌椅案牍,用以接待客人,内室床榻梳妆台,用以休息。 楼观鹤叫了水沐浴,虽然有祛尘咒,但咒法总是没有用水沐浴那般妥帖,他在内室沐浴,谢折衣便只能在外室无聊地乱晃。 “楼小草,养你好麻烦。”谢折衣听着里面的水声,觉得这小孩真是吃饱了撑得,明明一个咒术的事情,非要跟凡人一般瞎折腾。 里面的人没理他,看来是嫌烦,毕竟在此之前,谢折衣已经叽里咕噜扯天扯地扯空气在楼观鹤耳边扯了半天,最开始兴许还会冷冷地道,“嗯,哦,闭嘴。” 到了最后已经能够很好地无视无动于衷。 谢折衣眼珠一转,听着屋内哗啦啦的水声,勾起一丝坏笑,“楼小草,你要再不理我,我可进来了。” “……闭,嘴。”忍无可忍般,似乎是顾忌谢折衣真能不要脸进来,到底还是应了两字,几乎算咬牙切齿。 “怎么说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我无聊,你就当报答我,陪我解解闷呗。” 谢折衣其实不是什么吵嚷的人,但对这个小孩,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他冷着脸,却又气的忍无可忍的样子,总能品出一丝趣味。 奇怪,真的奇怪,叫人完全忍不住去招惹。 等里头的人沐浴完出来,周身还氤氲着未散的水汽,半大的少年只随意披了件蓝白外袍,内里单衣未透,银发并未完全干,带着水汽,湿漉漉披在身后,神情冰冷,眼眸冰蓝,看着谢折衣的眼神带着丝冷意。 “你终于出来了。”谢折衣刚准备打个招呼,没想到才露个笑容,迅疾的寒光就逼至身前。 谢折衣侧身躲开,转身看着深深插入墙壁的匕首,佯做诧异地看向楼观鹤,“不是吧不是吧,不就话多了点吗?至于对你的恩人这么心狠?” 楼观鹤语气冰冷:“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看样子,真是被谢折衣惹的不轻。 不过,从始至终,他周身都未带杀气,谢折衣自觉理亏,他也是欠,就爱把人惹急了,再不要脸地凑上去笑吟吟求饶道,“好好好,我错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第104章 但显然这小孩不好糊弄,下一秒,门开了,再“啪”地一声关上。 一块木牌被丢了出来,连带着谢折衣的魂体也跟着扔到了回廊上。 “滚。‘’ “楼小草,别啊,别这么绝情。” 店小二正巧路过,看见丢出来的木牌,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敲了敲门,“客官,您东西掉了。” “扔了。” 店小二可不敢随便扔客人的东西,见他不要,只好先放在楼下的店台上。 谢折衣寻思着那小孩正在气头上,在外面待一阵也行。 下面是吃饭的地,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满堂的食客人挤着人,中间倒是空了好大一块地儿出来,一张桌子摆在中央,一个说书人正拍案讲的神采飞扬。 讲的正是此世最经典的《神选者》。 神选者,承天命,皆为不凡之人。 此世最为顶尖的神选者,有五位。 太虚山的池忆,青冥佛门的无殃,云山乐府的黎琼音,燕赤丹楼的江问,天机衍阁的九琢。 俱是短短百年的时间,就已至化神,当真是世人仰望的天之骄子。 “因着这几位实力相当,要是现在就打起来,势必会两败俱伤,便宜了别人,所以有默契地避开彼此,先对散在此世其余的神选者大开杀戒,等到最后,再从这五人中决出胜者。” 有人问,“那照你的意思,现如今,最强的神选者,就是这位了?你怎么知道暗处没有藏着不愿现身的神选者,兴许比那几位还要强呢?” 说书人笑着摇摇头,“非也非也,你们可听说过天命榜” 在场大多是凡人,对这些人一知半解,此刻听见未知的词语,俱是一脸茫然,“天命榜?什么天命榜?” 说书人:“是天道专为刻录此世最为惊才绝艳,最有可能登神,承载最多神格碎片的神选者,每十年更新补录一次,只记载前百名。” “这几百年,天命榜的第一,都在那五位仙君中轮流登榜首。若真有不世出的神选者藏在暗处,天命榜绝不可能错漏,算算时间,下一次天命榜现世应当就在半个月后,到时候也不知道榜首是五位仙君中的哪一位。” 谢折衣支着下巴思量,“楼小草今年应该才七八岁,那什么天命榜十年才现一次,想来之前都没有楼观鹤的名字。 “只是不知道这次现世,楼观鹤是否榜上有名,能登榜自然好,说明想助他成神也简单些,可若真能登榜,到时候势必会引来世人瞩目,树大招风啊。” 就在谢折衣思索间,那处的说书人已经说到神选者间的规则。 “神选者可以通过杀死对方夺取神格碎片,不过神格碎片入体,虽大有益处,促进境界增长,但也会产生排斥反应,视情况不同,反应不同,传闻太虚山的池忆第一次吞噬碎片时,灵力暴动,一剑削平了小峰山巅,当真是可怕。不过利远远大于弊,这点小缺处也无足挂齿。” 谢折衣听到这儿,登时整个人一愣。 排斥反应?等等,楼观鹤他是不是第一次吞噬碎片?他有反应吗? 谢折衣思及刚才小孩面无表情的样子,一点没看出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不过心里总觉不安,还是朝楼上走去。 才站在门外,就感受到隐隐传递而出,溢散的寒气。 谢折衣几乎要气笑。 这小孩……还是没信他。 ----------------------- 作者有话说:小推预收,《师尊》,非典型师徒,因为是短篇,随时可能开坑 第95章 谢折衣进去的时候, 外间没人,凛然的寒霜从里面蔓延,在地上层层凝结成冰。 待进了里间, 一眼可见寒气聚集的中心, 房间内唯一的床榻, 浅蓝的纱帘拉下,遮住里面的情形, 唯愈来愈低的温度让谢折衣明白里面的人情况绝对称不上好。 他皱眉, 几步走到床边,撩起帘子。 少年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背对着他,像只缺乏安全感虚弱的小兽, 但又极度戒备冷漠,抗拒着所有人的接近, 暴动的灵力从他身上不断溢出,床榻四周都凝了冰霜,寒意凛然。 谢折衣见状,不清楚少年是否还有意识,迟疑唤道, “……楼小草?” 没人应答。 “你不说话, 我就当你默认我过来了。”谢折衣自说自话地坐下, 把人翻了个面。 手碰上去,跟碰个冰疙瘩一样, 而少年也确实毫无意识地紧闭着眼, 面色苍白如雪, 银色的长发随着翻身,如流动的水覆在谢折衣手背,冰冰凉凉的。 就这样了, 还想把他赶走,一个人硬撑。 谢折衣气笑,握住这人的手,想要继续传送神力,但没想到刚才还毫无反应的家伙,这次却直接抽出手,“离我远点。” 语气冰冷又虚弱。 “好心没好报。”刚才不出声,一出声就是喊他滚远点,谢折衣已经彻底对这家伙服气,没好气骂道,“我是在救你,懂吗?” 楼观鹤:“不需要。” “反正又不会死。” 没听过这样的道理,不会死就不需要治了?看他现在这样子,浑身都快覆上一层寒霜,说话间,睫羽微颤,其上都结着细碎的冰霜,跟冰封的公主一般,漂亮又惹人怜。 谢折衣心里愈气,可握着这人的力气却下意识放的很轻,生怕把人碰碎了,“我想救就救,反正你管不着我。” “你应该没剩多少灵力了吧,之前在破庙你已经耗费了大半,现如今若再随意浪费,你确定你还能维持住身形?你要是现在消失,那道追踪咒就没办法隐匿,我们之后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更何况,这只是暂时的灵力暴动,只要熬过去,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你还是留着点力气,想想我们之后应该怎么应付其余神选者的追杀。” 这说到点子上了,谢折衣确实没办法再轻易调动神力,神力使用过度,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沉睡,更甚至,直接消散。 楼观鹤感受到旁边的人沉默下来,知道他说对了,他这护身符虽然有那股让他感到极其强大玄妙的力量,但不知出何原因,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动用。 体内暴动的灵力让他不受控制地颤抖,这并不是楼观鹤第一次灵力暴动,之前也有几次吞噬碎片的排斥,每次都会这样,不会死,但会感到极致的冷,寒意入骨髓的痛。 既然谢折衣知道他如今并没有危险,也帮不上任何忙,就该知道,他现在赶紧离开对两个人都好。 极度的冰寒几乎连带着思维都快要冻结,就在楼观鹤以为谢折衣终于想开要走了的时候,浑身忽然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似不朽的火焰驱散着亘古的冰冷。 谢折衣从背后拥着银发的少年,把他整个人纳入怀抱,源源不断灼热的温度从四面八方传递而来,与体内那股凛然的寒意抗衡。 “你说的对,我确实不好再耗费力量,虽说聊胜于无,但你既然是冷,那这样能不能让你好受些,巧了,我体内有业火,不怕冷,刚好可以跟你挨一起,这样你暖和点,我也凉快点。” 楼观鹤从没有和人挨的这么近过,更遣论完完全全被另一个人抱在怀里同塌而眠,声音平静又透着极致的寒意,“你在干什么。” “抱你啊。”谢折衣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少年周身的抗拒,仗着小孩现在无力反抗,把人翻过身再往怀里抱的深了点。 楼观鹤此时便彻彻底底整个人埋在谢折衣怀里,乌发与银发交织,一股清冽的梅香萦绕在鼻尖,灼热的拥抱中,深入骨髓的寒意似乎当真消停了几分,楼观鹤攥紧这个人的衣袖,想要推开,但兴许是太过虚弱,又或许是这个怀抱确实驱散了几分冰寒,最终松开。 谢折衣感受到怀中紧绷的身躯逐渐柔软,似乎彻底认命般。 室内一时宁静几分。 大概过了一阵,许是有所好转,少年才后知后觉问道,“业火?红莲业火?” 为天不容,恶孽难消之人才会引得红莲业火降世,亘古不朽的地狱之火。 谢折衣没好气道:“对啊,红莲业火,怕了吧,我可是个大魔头,你要是不想死,就对我客气点,否则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以儆效尤。” “呵。”意义不明的嗤笑。 可能没信,毕竟,没见过他这么吊儿郎当不靠谱的魔头。 也没见过哪个魔头能这么好心。 谢折衣轻啧,“你别笑,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怀里的小孩闻言,没说话了。 看样子,不会是被他感动的哭了吧,只对你一个人什么的,噫,谢折衣忽然被自己肉麻了下,他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不要脸了。 越想越不对,赶紧转移话题道,“楼小草,你知不知道你的灵力跟普通人不一样,很纯粹的寒意,看样子,你的体质应该很特殊,兴许是五灵体中的变异类型,冰灵体,若是去拜入修真门派,怕是许多人都抢着收你为徒。” 第105章 这只是谢折衣随口乱猜的,冰灵体虽然灵力也非常寒冷,但也没有楼观鹤这般至精至纯,不过他也没想着深究,这小孩防备心这么重,多半不会理他,反正也只是想转移话题。 但没想到楼观鹤却直接回道,“不是冰灵体,是净莲圣体。” “……”净什么莲?圣什么体? “咳咳咳!”谢折衣震惊地没忍住呛了下。 净莲圣体,几乎算得上得天独厚,亿万分之一的概率诞生,修炼如吃饭喝水般简单,妥妥的成神预选! 怪不得,这小孩无门无派,连个正统的修炼功法都没有,也能修炼到筑基巅峰,谢折衣猜想过他根骨上佳,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圣体。 “楼小草。”谢折衣望着床顶吊着的那串璎珞,幽幽叹了口气,“半个月之内,咱们准备找个地方藏好吧。” 凭这个资质,谢折衣已经可以肯定,半个月后出现的天命榜上,楼观鹤一定榜上有名,到时候不知道有引来多少人来追杀他们。 - 有什么屏蔽掉所有追踪手段的好地方吗? 答案两个字:秘境。 秘境相当于独立于世界的另一方天地,相当于不在此世,外界的追踪手段几乎很难探寻到秘境之中,况且秘境既能隐蔽气息,又可以寻求机缘变强,对于如今楼观鹤简直是绝佳的藏身之地。 而最近,最为所有人关注的一则消息就是,亿万年前,传闻是曾经离神境最近,最可能成神的凤凰仙君陨落之地,凤凰洞天即将开启。 成神啊,只要沾上神这个字,便足以令无数人趋之若鹜。 谢折衣和楼观鹤两个人花了十五天的时候,终于赶到了传闻中洞天即将开启的地方。 这里早已经是人海人海,无数人抬头看着悬崖上空逐渐出现一抹金红的漩涡,隐隐透露出晦涩磅礴的气息。 但它开启的速度却很慢,谢折衣看的眉头皱在一起,“这破秘境,这么慢,不会要等上一天一夜吧,那什么天命榜……” 还没等谢折衣说完,忽然,天穹出现异动。 不是秘境,而是来自无边无际的天穹,蔚蓝的天空在此时此刻如一幅画卷,一支无形的笔在其上一笔一划,金红的字体浮现。 “排名一百:宋冀。” “九十九:刘炆。” “九十八:王桉。” …… 是从前往后,排名逐次往前。 谢折衣整个人几乎是震惊地看着天穹浮现的一行行金红字体,他本以为天命榜是一个静止在一个地方的榜,但没想到,居然是由天道之力,在天穹之上实时写下排名,且所有人只要抬头全都可以看见。 这也……太夸张了。 字体还在一个个浮现,所有人下意识抬头看去。 谢折衣一直没能找着楼观鹤的名字。 直到, “第六名:池忆。” 人群忽然爆发出一片哗然,“池忆在第六名,怎么可能,谁把他给挤下去了?!” 这么多年来,前五名的位次几乎固定不变,即便偶尔稍有变动,也仅仅是那五位仙君内部轮转,这次池忆排第六,也就是说,有个新的神选者后来居上进了前五! 这对整个修真界来说都称得上不可思议。 他们继续看过去。 “第五名:无殃。” “第四名:黎琼音。” “第三名:江问。” “第二名“九琢。” 随着排名越来越靠前,空气中已经安静到窒息,几乎连呼吸声都停了下来。 所以,那个人直接越过了五位仙君,位列……金色的字,一笔一划,写下从未有人听说过的一个名字。 “第一,楼观鹤。” ----------------------- 作者有话说:小仙女们,国庆快乐呀[狗头叼玫瑰] 第96章 从天而降的第一, 彻底将楼观鹤的存在传遍整个修真界。 在天机衍阁想付出大代价推算楼观鹤所在之地时,谢折衣已经扯着楼观鹤进入了凤凰秘境。 感谢修真界一个非常特殊的机制,越是这种机缘巨大的秘境, 越是限制修为。 这次这个凤凰秘境就是如此, 限制元婴及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去。 而这显然对于谢折衣他们是个好消息。 踏入秘境, 灼热的风裹挟着远古的威压扑面而来,焦黑的土地上遍布着凤凰骨殖, 如同金色的山脉。 “楼小草啊楼小草, 我是该说你厉害,还是该说你麻烦。”谢折衣飘在楼观鹤身侧,他想到天命榜之后可能会有的麻烦, 已经开始头疼了。 楼观鹤看着前方崎岖的路,压根没看他, “你可以走。” 谢折衣:“我说你这家伙,怎么每次三句不离赶我走?” 少年冷淡看他一眼,没说话,但意思显而易见,就是单纯地想赶他走, 毫不掩饰的嫌弃。 谢折衣才不怕他的冷眼, 反倒愈挫愈勇凑上去, “你这么看我干嘛,啧, 还是你病殃殃的才好, 小小年纪气性这么大, 也就受伤的时候才乖乖的,想想在客栈时,我抱着你的时候可乖了……” 楼观鹤神情愈冰冷, 大概是想起客栈时居然认命地叫面前这家伙抱着他,也给了谢折衣后来每次说起时的打趣。 连他自己也想不清楚当时怎么就稀里糊涂放任了。 又不搭理他了。 谢折衣看着少年冷冰冰沉默的样子,每次一说到这个话题,小孩就一字不吭了。 无趣啊无趣,真不经逗。 这处秘境走了许久,都是荒土野骨,没有碰着另外的人,仿佛要把人困死在这里面。 十分的安静,整个世界只有谢折衣一个人在楼观鹤耳边不眠不休地吵,成了这片天地里唯一的噪音。 这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俩最经常的相处情形。 谢折衣用了三天时间终于搞清楚了这个凤凰秘境的规则很简单,杀人。 杀死其余进来的所有人,唯一留下的那个就可以继承凤凰传承。 谢折衣盯着地上的尸体,略微思索,“你不觉得和神选者的规则很像吗?” 楼观鹤正在擦匕首,声音平静,“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整个修真界的规则就是如此。” “但是如果真是必须杀死所有人,以我们目前的修为,很难做到吧。”谢折衣指出这个问题。 毕竟这座秘境还有几个元婴期的修士,光凭现在楼观鹤和谢折衣两个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楼观鹤冷冷看他一眼:“那就死。” 谢折衣:“……”无话可说。 话题再次终结。 一路称得上有惊无险,楼观鹤虽是筑基巅峰,却堪比金丹,又有谢折衣辅助,金丹以下乱杀,金丹一对一勉强,元婴则远远地就溜之大吉。 当然,也碰见过避无可避的情况,是一个元婴巅峰的修士,察觉到楼观鹤神选者的身份,跟疯狗一样追过来。 等谢折衣楼观鹤两个人费了九牛二五之力,终于快要甩掉那家伙时,一把大刀直接飞过来快要把楼观鹤捅穿,谢折衣忽然扑过去,他一直都是魂体状态,但这次,虚幻的魂体凝实,硬生生挡下这一刀。 好在他是一身红衣,压根看不出流了多少血,只是脸色陡然苍白,唇角溢出鲜血,滴滴答答滴在楼观鹤洁白的衣袖上,护身符也随之从中间裂开一丝裂缝。 楼观鹤下意识接住倒下的少年,冰蓝的眸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愕然”的情绪。 谢折衣看他愣住,恨铁不成钢骂道,“看我干什么,快跑呀,等着那家伙追上来吗?你想死我可不想死!” 楼观鹤深深看他一眼,唇紧抿,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是抱着少年的力道收紧,从空中快速掠过。 那元婴修士本来见那一击那弱小的神选者肯定躲不掉,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居然会突然出现一个人挡了那一击,可恶,但那刀上涂了毒,那个人活不了多久的,敢坏他的好事,哼。 谢折衣已经感受到腹部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撕裂焚烧般的痛意,“该死,有毒。” “虎落平阳被犬欺,阴沟里翻船,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居然有一天能被一个元婴修饰逼成这样。”谢折衣虽忘了大多数记忆,但他还是记得,他之前应该从来没把元婴放在眼里过,真是世事无常啊。 “楼小草,你这次说什么都得对我温柔点了,我是为了你才这样的。”谢折衣趴在少年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喊着疼,“哎哟,疼死我了,老疼了。” 其实并不是不能忍受,这点痛,下意识地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但楼观鹤在,谢折衣就喜欢在他耳边止不住地喊,看少年的反应。 “别吵了。”楼观鹤把谢折衣轻轻靠在一棵枯树上,盯着谢折衣腹部泛黑,止不住流血的伤口,神情冷的可怕。 “我都这样子了你还凶我。”谢折衣不敢置信睁大眼。 但下一秒也来不及愤懑,寒光一闪,噗嗤一声,绵延不绝的血顺着手腕处的伤口流下,清幽莲香四溢。 第106章 “快喝。”楼观鹤把手腕抵到谢折衣的口中。他看着谢折衣到神色极为冰冷,仿佛不是想救人,而是想杀人一般。 谢折衣理解他什么意思,净莲圣体的血,堪比极品疗伤圣药,虽说不知道能不能根治,但绝对有用,只是这家伙,居然会主动放血救他,看来,也不是那么讨厌他嘛。 颇有点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冰疙瘩总算有了点人情味。 但楼观鹤也伤的不轻,谢折衣只准备要点血止住伤势见好就收。 不过谁也没想到,谢折衣在尝到血的瞬间,漆黑的眸子顷刻变红,半边脸爬满诡丽的花纹。 “谢折衣!”楼观鹤立刻察觉到不对,没来得及后退两步就直接被发狂的谢折衣扑倒在地,“你是谁?” 他本以为是如夺舍之类的邪术,但仔细感应之下,分明还是那个人。 谢折衣失去记忆,连他本人都忘了,净莲圣体的血对重伤的他究竟有怎样的吸引力。 只觉得冰凉香甜的液体吞咽入喉,但心中却隐隐有道声音告诉他不能再继续喝下去,只能念念不舍地舔着周遭的血,小心翼翼地舔着,没想到身下的人挣扎的愈厉害,有些气恼地压的更死,直到终于失去意识,倒在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等到谢折衣再次睁开眼,他还靠在那棵枯树上,楼观鹤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看过来的眼神阴恻恻的,这次应该是真想杀人。 “好你个白眼狼,我可是又救了你一命,不把我供起来就算了,居然还是这副臭脸。” 谢折衣骂着骂着,突然就注意到了楼观鹤脖子上的伤口,之前应该是没有的,等等,脑海中忽然浮现几个片段。 “咳,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多计较。”谢折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理不直气不壮了,但想让他认错是不可能的。 “呵,”楼观鹤见他应该想起来他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也没拆穿他,谁也没提刚才发生的事。 谢折衣看着冷脸过来的楼观鹤,怕他恼羞成怒,毁尸灭迹,连忙道,“诶,等等等等,你别过来。”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可不能……” 话还没说完,被楼观鹤背起来,声音戛然而止。 “这里不安全,先离开。” 什么嘛,居然是这样,他还以为…… 谢折衣趴在楼观鹤背上,少年走的很稳,许是无聊,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侧过头打量少年的面容。 他们进秘境已经有五年,这五年,楼观鹤修为到了金丹,与修为同样增长的,是抽条一般生长的身体,之前就初见俊逸的眉眼,如今更是漂亮的惊人,而谢折衣还停留在十二三岁模样,倒反比他矮了一点,如今被他背在背上,倒一点不费力。 “楼观鹤。”谢折衣摸了摸他颈侧的那道咬痕,“你没生气啊?” 没理他。 “楼观鹤,你不是不喜欢我碰你吗?这次怎么这么主动?”谢折衣搂住他的脖子,指尖捻起落在他下巴边的一缕银发,得寸进尺般,“你不是有洁癖吗?我现在身上这么脏,还碰我。” “所以,你是想我现在把你扔下去。”楼观鹤终于说话了,语气冰冷的可怕。 “诶,别别别,我说笑呢说笑呢,楼观鹤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谢折衣怕这家伙真能干出把他扔下去的事,连忙搂紧赔笑。 不过很快,谢折衣就笑不出来了,楼观鹤的血确实有用,但那毒也着实不一般,因他是魂魄凝实挡的刀,所以相当于是魂魄受损,那毒便是在侵蚀他的魂魄。 不致命,但会愈来愈虚弱,更何况,这方天地还无时无刻排斥着谢折衣的存在,每日,楼观鹤都会喂谢折衣血,但效果越来越差。 楼观鹤看着每日昏迷时长越来越久的谢折衣,冰蓝的眸晦暗一片。 等谢折衣某一日醒来,惊觉楼观鹤居然元婴了,“楼观鹤,你这也……”太变态了吧。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解药。”一成不变的荒土中,这是唯一的一棵细小的梅枝,格格不入,谢折衣经过时一眼看见了这株不应存在的梅枝,顿时提议留在这修养一段时间。 正巧这附近偏僻,没有人迹,确实适合落脚。 楼观鹤此时把谢折衣轻靠在这株梅枝上,里里外外布下里三圈内三圈的结界。 谢折衣看出他的不放心,笑道: “你放心,小树不倒,我不倒。” 第97章 这个秘境除了焦土枯骨, 不可能有梅花。 显而易见,现在谢折衣靠着的这棵小梅树是出自谁手。 他懒洋洋靠在梅树下,一根梅枝垂下, 恰好谢折衣伸伸手就够得到, 他没折, 只是摸了摸柔软的梅瓣,无声笑了下, “这家伙, 之前怎么威逼利诱都不送?现在倒好,不送一枝两枝,一送就一树的花。” 谢折衣对楼观鹤的安危并不是很担心, 之前金丹时,那家伙就跟元婴打的有来有回, 如今终于晋升元婴,之前那个元婴修士绝对不是楼观鹤的对手。 不愧是净莲圣体,不愧是天命榜首,度过了最弱小的前期,之后只会愈发势无可挡。 只是……之后的楼观鹤, 真的还需要他吗? 而另一处的楼观鹤, 这几年他不择手段地杀人, 修炼,晋升, 不是为了什么传承, 而是为了这一刻, 他冷冷盯着面前的元婴修士。 “拿来,解药。” 楼观鹤挑断那修士的脚筋手筋,捣碎了他的元婴, 凛寒的灵力跟凌迟一样生不如死,那修士没想到五年时间楼观鹤居然就能把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在越发煎熬的折磨下,完全没了最开始的傲气,连连求饶,忙不迭地供出解药。 “杀了我,求你,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楼观鹤冰蓝的眸晦暗冰冷,他杀人,一向只求干净利落,但这个人……凌迟整整一个时辰吊着口气,等全身只剩具骨头了,才宽容大度地送他去死。 远处一个路过的金丹修士看见这场景,吓的呼吸急促露出踪迹,楼观鹤瞥过去一眼,那金丹修士连忙逃窜,仿佛有恶鬼在后面追赶,但楼观鹤现在的模样,与恶鬼倒确实没多大区别。 刚才凌迟只顾发泄,甚至连洁癖都忘了,浑身溅满血,白皙干净的脸庞也落了血渍,整个人看起来,可不是看起来跟恶鬼差不多。 楼观鹤盯着满手的血,终于承认一件事……他,在愤怒,因为谢折衣。 等回去的时候,谢折衣所见的楼观鹤已经是干干净净,跟以往那般冰雕似玉的少年,也根本想象不到他是如何虐杀那个元婴修士。 而谢折衣也如他所说,小树不倒他不倒,小梅树亭亭玉立生长在焦土枯骨中,谢折衣也好好地坐在原地,屈膝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等着他回来。 “楼小草,你能再慢点吗?你知道我等的有多辛苦吗?”还没走近,少年眉梢微挑,已经不客气地先行抱怨一声。 五年的朝夕相处,两个人早就熟悉对方的行事风格,一个散漫逗趣,一个无动于衷,谢折衣当话痨,楼观鹤当哑巴。 所以谢折衣也没指望这个人会回他,但楼观鹤这次听着他无理取闹的抱怨,既没不耐烦,也没直接无视,而是定定盯着他,冰蓝的眸映着少年的身影,看的谢折衣心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 刚想要问他怎么回事,就见楼观鹤走过来半跪在面前,与他保持着平视的水平,谢折衣被他突然靠近吓了一跳,睁大眼,“你,你干嘛?” 楼观鹤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他一惊一乍的态度,神情冷了几分,把一个瓷瓶塞到他手上,冷冷道,“解药。” 谢折衣看他又阴晴不定地生气,反倒轻啧,“这才是我认识的楼小草嘛。” 之前一直用那种晦暗不清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又不说话,可那眼神似乎又像要把他整个人烤焦般,让谢折衣难得感受到一种坐立难安的焦灼。 可看着楼观鹤神情冰冷下去恢复正常,谢折衣又隐隐觉得似乎错失了什么,他低头,仿佛错觉般,无名指系着根鲜艳的红线,像展翅的蝴蝶飘摇,顺着风在空气中连接着另一端,但等谢折衣眨眼,又什么也没有。 “那,是什么?”错觉吗? 心脏剧烈的跳动,谢折衣捂着胸口,似乎有些记忆朦朦胧胧要浮现,但还没等看清画面,喉咙处冒出一口血,被谢折衣咬牙咽了回去。 这个世界的排斥又加剧了。 但他不想让楼观鹤察觉他要消散了,莫名的,他预感到要是让楼观鹤知道了,兴许会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但他的脸色苍白的跟纸一样,楼观鹤看着他皱眉,“解药没用吗?” “就算是解药,也得给时间发挥药效才行,更何况过了这么久,一时半会儿还得养养。” 楼观鹤定定盯着他,没说话,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但过了一会儿,又用刀在手腕上割开一大道口子递到谢折衣嘴边,这五年,这家伙的血跟批发的一样,偶尔谢折衣发狂把他按到在地,也没最开始那么抗拒。 第107章 反倒喜欢把失去神智的少年半揽在怀里,摩挲着脸侧的花纹,垂眸,看着红着眼,贪婪地向他索取,主动朝他怀里钻的少年,神色晦暗不清,看不分明。 解药的事解决之后,剩下的就简单了,楼观鹤进阶元婴,其余的修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杀到只剩下楼观鹤一个人,原本空旷无垠地焦土中心,金色的山脉下沉,继而升起一座金色的大殿。 所谓的传承,居然是一块神格碎片,还附赠那位传说中凤凰仙君的一段记忆。 原来那凤凰仙君也是一个神选者,甚至是个杀得只剩下零星几个竞争者,差点就要登神的神选者,但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成功。 在他死之后,大多的碎片重新分散在世界各地,而最核心的五片却留在了五个不同的传承之地,是的,这样的凤凰秘境,还有另外四座。 而在楼观鹤获取那块神格碎片的同时,附带着的凤凰也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成神之路,无情之道。” “无情之道,唯一人尔。”凤凰残念说这话时,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吾做不到。” 从秘境离开后,谢折衣虽服了解药但暂时还是没有恢复,所以还是楼观鹤背着他,大概是受凤凰残念的影响,在一片寂静中,楼观鹤破天荒主动问了一句,“谢折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谢折衣趴在他肩头,闻着少年身上清澈的冷香,咽下喉咙冒出的血沫,还有心情调侃道,“怎么?你之前不是一直赶我走吗?” “现在终于肯承认你压根舍不得我走了?我就知道你这家伙喜欢口是心非。” “嗯。”没有否认。 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承认了,谢折衣睁大眼,够着脑袋想看楼观鹤应这一声的表情,“嗯?嗯!你嗯什么意思?” 一到这种问题,谢折衣准一惊一乍,楼观鹤抿唇,没说话了,就在谢折衣以为他混过一劫的时候,楼观鹤又开始阴晴不定了。 是在一处山洞,两个人躲在里面避雨,原因是楼观鹤吸收凤凰秘境的碎片导致的灵力暴动,没办法再赶路,又倒霉碰上阴雨,只能临时找个山洞歇脚。 潮湿的雨如线一般落下,狂风大作,唯山洞内温暖的火光驱散寒冷与黑暗,柴枝噼里啪啦作响,火光映出相依相偎的两道影子。 山洞内没有床,没有干草,什么也没有,两个人没有躺,只是互相围着火堆靠着,楼观鹤全身冷冰冰的,凛冽的寒气四溢,把四周的墙壁冻上一层寒霜。 他比之前更能忍了,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他的虚弱,只能从极低的体温与地上的寒霜看出他的异常。 谢折衣把他按在自己肩上,握着他的手,想用体温去驱散少年周身的寒意,值得可喜可贺的一件事,经过这几年的死缠烂打,楼观鹤总算在这个时候没像一开始那么要死要活地反抗,而是很乖地靠在谢折衣身上,明灭的火光中,乌发与银发交缠,生生叫谢折衣想到一个词,岁月静好。 但下一秒就不太好了。 楼观鹤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下,居然又问出了那个问题,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谢折衣莫名觉得,这次他必须得好好回答,再想像之前那样蒙混过关兴许不太行,他盯着身前那团火,漆黑的眸明灭闪烁,“我会陪着你,我会助你成神。” 手心的力道收紧,谢折衣察觉到他的答案应该没让楼观鹤满意,但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好的答案了。 那次的山洞谈话之后,楼观鹤再也没有问过谢折衣这个问题,只是他的脾气偶尔总会变得阴晴不定。 有时候谢折衣好好的压根不需要血,他会突然划开大道口子引诱谢折衣凑过去咬他,有时候又会突然冷漠,眼神冰冷地盯着谢折衣,恨不得杀了他一样。 就像,就像……谢折衣顿了下,就像个神经病一样。 只是神经病,不知为何,在冒出神经病三个字的时候,脑海中的一根弦拨动。 “楼观鹤,你真是个神经病。”少年咬牙切齿的骂道,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是失去记忆之前的他? 谢折衣愣住,所以,在他失去记忆以前,楼观鹤还真是个神经病?可听那语气,他貌似恨不得捅楼观鹤一刀,后来真会想方设法助楼观鹤成神? 他为突然冒出的记忆感到莫名,但谢折衣并不想深究,记忆浮现的越多,排斥就愈重,谢折衣不清楚他之前对楼观鹤什么态度,但…… 他看着面前不知为何又冷下脸的少年,笑嘻嘻凑上去,毫无所惧地挤进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摆弄着少年垂下来的一缕银发,没脸没皮道,“我的伤又疼了,你抱着我走。” 仗着伤势未愈,谢折衣在之后几次试探中,总算知道怎么拿捏楼观鹤了,这家伙,看着冷冰冰的,只要他主动凑过去喊伤口疼,再怎么阴晴不定都不可能不理他。 少年抱起他,动作很轻,语气却仍冷冰冰的,“哪里疼” 谢折衣这时就会挑眉看他,不怕死地挑衅道,“诶,楼小草,你会说话呀,我还以为你哑巴呢不理我。” 百试百灵,亲测有用。 当然,在谢折衣这么挑衅完之后,楼观鹤的神情势必会越发冰冷,但却仍是任劳任怨地抱他或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说要赶谢折衣走这种话了。 所以,谢折衣靠在楼观鹤身上,想,即便是他搞错了,兴许失忆之前的他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助他成神,而是要杀他还是什么。 那也无所谓。 至少现在的他,只想楼观鹤成神 第98章 谢折衣说谎了。 其实他根本撑不到楼观鹤成神那日。 十年, 最多十年,他会消散。 但他不可能告诉楼观鹤。 好在楼观鹤似乎也没发觉不对,再也没追问过他那个问题。 谢折衣眨了下眼, 看着从水里出来的楼观鹤, 银色的长发湿漉漉披在身后, 滴滴答答落着水珠。 少年玻璃珠似的蓝眸看过来,乌黑睫羽挂着晶莹的水滴。 再几年过去, 楼观鹤已彻底长开, 漂亮的惊人,可惜神情冰冷,总带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冷。 不过在看见半坐在树枝上, 懒散晃着脚的少年时,神色微动, 也不及弄干衣裳就朝他走过去,对他伸出手, “下来。” 谢折衣轻啧两声,“我自己会下来。” 他现在是魂体状态,当然会飞, 但大概是之前因受伤强制凝成实体, 导致楼观鹤形成了习惯, 每次都会下意识过来接他下去。 不过虽说觉得他有病,但谢折衣秉持着麻烦他人, 方便自己的优良品性, 还是落在了楼观鹤的怀里, 独属于少年的冷香扑鼻,抱了满怀。 无论是魂体还是实体,楼观鹤都可以完完整整触碰到谢折衣, 所以即便是魂魄状态的谢折衣,也不影响这个冰冷的拥抱。 这是他们从凤凰秘境出来的第九年,楼观鹤已经晋升化神初期,但显然,比起另外早已经步入化神甚至大乘的几位神选者,他俩完全不够看。 天机衍阁可以推算到楼观鹤的具体方位,为了避免被那些人找到,谢折衣和楼观鹤两个人这两年不停地在不同的秘境中穿梭,既是为了找寻剩下的凤凰秘境,也是为了隔绝外界的追踪。 在这九年里,他们算上最开始的那座秘境,已经找到了四个,每一次,除了碎片以外,凤凰残念都会留下一句话。 “成神之道,无情之道。” “无情之道,杀戮之道。” “以杀证道,凝聚神格。” 前三句都在说成神之道,唯独第四句,语焉不详,模棱两可留下一句,“天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万事万物,一线生机。” 谢折衣听着凤凰残念平静的声音,莫名心中一动,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成神之道,并不是绝对的? 他看向身旁的楼观鹤,少年冰蓝的眸幽幽盯着半空那团残念,不知道再想什么。 这个凤凰秘境到底是什么来头,谢折衣对这秘境了解的愈深,愈觉其存在的诡异,传闻是许久许久前的一位凤凰仙君,可这场天命之争总共也不过持续几百年,若真有那么一位即将登临神境的神选者,为何每每打听这个人时,所有人的描述都语焉不详,似乎有这个个人,可当问到详细处又说不出来。 这位传闻中的凤凰仙君,当真存在吗? 答案,兴许就在最后那座秘境中。 但是事情当然不可能那么顺利。 楼观鹤的存在时时刻刻都是一个危险,尤其是天命榜出之后,世人觊觎,出了一个秘境到下一个秘境之间,总会有段真空期,那就是谢折衣和楼观鹤最危险的时候。 这次就是在真空期内,太虚山的池忆,青冥佛门的无殃,云山乐府的黎琼音,燕赤丹楼的江问,天机衍阁的九琢大概是察觉到楼观鹤这几年过于迅速的成长,步步紧逼的威胁使得几人第一次联手,五个人一起出现在谢折衣楼观鹤栖身的客栈。 第108章 两个人顿时被打的到处逃窜,不过有谢折衣堪比神境的神识作弊,以及楼观鹤远超寻常花神的战斗力,两个人到底坚持到最后一刻,撑到了最后一座凤凰秘境开启。 两个人几乎是昏迷着跳入秘境裂缝,醒来就在这汪水潭中。 “呵,什么名门天才,也就会以多欺少。”谢折衣跟没骨头一样瘫在楼观鹤身上。 压根不给他俩反应的时间,冲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就是楼观鹤?你的碎片我们收下了。” 然后直接动手,根本不给交流的余地。 谢折衣想到这里,有些忧心,“楼观鹤,那几个家伙是看着我们消失在秘境裂缝中的,多半跟进来了,你小心点。” 五个化神乃至大乘修士,就算楼观鹤再厉害,想要以一敌五也几乎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这里是凤凰秘境,天然就是强者的狩猎场。 但出乎意料的是,最后这座凤凰秘境的规则居然不是杀人,而是幻境。 水泽的雾气弥漫,一不小心就会进入幻境迷失其中。 应当算好消息吧,比起被五个化神巅峰的修士同时追杀,躲在虚虚实实的幻境里至少不会直接死,更何况以楼观鹤的心性,幻境根本对他造不成威胁。 谢折衣本来是这么想的。 然后,就打脸了。 他盯着沉浸在水潭中,一动不动宛如冰封的少年陷入沉思,这这这,他他他……这家伙这么容易就被幻境给骗了? 见他迟迟不醒,谢折衣渐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不对,楼观鹤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中招…… 察觉异样,谢折衣顾不得天道排除,神识不要命地放出去,然后就见百里之外的几道身影飞速朝这里汇聚。 池忆把玩着腰间的剑,不耐烦问道:“无殃,你的问心术当真能找出那小子的执念让他陷入幻境?” 无殃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那位施主已经睡过去了。看样子,是场美梦,希望他能在梦中得偿所愿,也算抵消我几分罪孽。” 江问冷嗤,“你们青冥佛门一贯的假惺惺,杀人就杀人,还做出这慈悲为怀的面孔,当真令人作呕。” 黎琼音拨弄了几声箜篌,无所谓这几人的争吵,只问最前面那个带路的白衣青年道,“九琢,还有多久?” 九琢手中举着一个八卦盘,其上指针缓缓旋转,精准地指向谢折衣两人所在的方位,他微微一笑,“不足百里。” 池忆见他手中的天机盘,笑道,“啧,多亏你发现了那小子身上的追踪咒,要不然也不能找的这么快。原来十几年前,陆无衍是被那家伙半路截胡的,那小子身上多半有什么遮掩踪迹的法器,要不然五行宗那老头不可能找了这么久没找着人。” 几人虽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速度却不慢,眨眼间又进了几分。 谢折衣蓦地睁开眼,一下就明白现在情况到底有多危急了。 他必须得把楼观鹤叫醒。 “楼观鹤!楼小草!”谢折衣推了两下,知道外力没有用,见少年毫无转醒的迹象,咬牙,直接魂魄一凝钻进了少年的身体。 他要去魂海里面,进去幻境中叫醒楼观鹤,本来以为势必会花费一番力气才能闯进魂海,但没想到那魂海的屏障对他而言毫发无阻,一下就穿过去了。 还没等谢折衣惊讶,白光一闪,整个人失去意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在耳边作响,周遭“恭喜啊恭喜啊”的声音不绝于缕,谢折衣睁眼就发现自己正盖着一个红盖头,手中捧着红绫,身上穿着正红的喜服,余光中络绎不绝的宾客来来往往。 这,这是,他这是在成亲? 这,这是,困住楼观鹤的幻境?成亲?谁跟谁?楼观鹤在哪里? 谢折衣才不想陪人稀里糊涂的成亲,他一把掀开盖头准备去找楼观鹤,但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楼,楼观鹤?” 谢折衣从来没见过楼观鹤穿红衣,如冰似雪的少年,红衣似淬了火的霞,将他素日霜雪般的面容衬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昳丽,他眼眸微抬,平日冰冷的蓝眸映着满堂喧闹的红绸,竟漾开一分恍若错觉的温柔。 谢折衣握着红绸的手不自觉收紧,指尖传来丝绸微凉的触感……而丝绸的另一端,正稳稳地牵在楼观鹤手中。 什么鬼……这居然是他和楼观鹤的成亲现场。 谢折衣怔怔地盯着对面的人,心脏不合时宜砰砰跳跃起来,明明觉出几分荒谬,可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来的剧烈,怦然跳动的心,呼之欲出的记忆,仿佛喷涌而出的情感。 是什么,那些是什么……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怎么回事,谢小郎君莫不是反悔了?” 周遭的人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最开始还似活人一般吵闹,但见谢折衣迟迟没有按照既定的安排进行最后的夫妻对拜,声音渐渐变得尖锐诡异空洞,“成亲,怎么不成亲了?你为什么不成亲?” 谢折衣霎时回神,他朝四周这些人看去,全都没有脸,五官藏在浓雾之中,十分之诡异。 看样子,这个幻境会自动驱逐异常者,他得暂时按照这个幻境给他的人设演下去。 但是,如果要演下去……谢折衣动作一顿,他微不可察地瞥向对面那人。 他真要和楼观鹤成亲?虽说是假的,可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而且,楼观鹤的幻境怎么会是他和自己成亲?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他真的一点意识都没有吗了吗? 谢折衣死死盯着那双冰蓝双眸,看不出异样,最终只能压下心中那丝别扭,弯下腰。 “夫妻对拜。” 第99章 龙凤花烛闪烁着明黄的暖光。 谢折衣坐在喜床上, 终于等到送入洞房这个环节,只有他和楼观鹤两个人,毕竟洞房嘛, 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了。 “楼观鹤, 你……” 谢折衣开门见山, 见着进来的少年,直接想说这里是幻境, 你得赶紧醒来, 但才说了半句,进来的少年却自顾自地坐在桌前,斟了两杯酒, 打断道,“洞房花烛夜, 合卺酒,不喝吗?” 他举杯朝谢折衣看过来,冰蓝的眸平静又幽深。 谢折衣本来想说这都是假的,成亲是假的,洞房花烛夜是假的, 合卺酒当然更没有喝的必要。 但望着明亮烛光下, 少年平静俊丽的面容, 谢折衣鬼使神差地过去接过那杯酒,但在触碰到冰凉的杯壁又一瞬惊醒。 他, 为什么…… 低头, 摩挲着杯壁的花纹, 清澈的酒水倒映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漆黑如点墨的眸,乌黑发丝垂落, 眉眼俊美逼人,不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而是青年模样。 也对,都要成亲了,自然不可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这个幻境在某些方面倒意外的符合逻辑。 不对,这不是纠结的重点,重点是……他应该叫醒楼观鹤,而不是鬼迷心窍地陪他演下去啊! 谢折衣回神,极力克制心底不受控制的异样,握紧手中的酒杯,看过去,“楼观鹤,你听我说,虽然不知道你的幻境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但你……” “谢小花,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会想反悔吧。”对面的人似乎完全不相信他的话,反而勾起一丝笑,“后悔也没用,你和我是生生世世都要绑在一起的。” 他倾身。 谢折衣没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下一秒,睁大眼,冰凉的发丝轻拂在脸侧,带起一阵莲香,唇角覆上冰凉的触感,酒液就这样渡过来,呛得人想咳嗽,下意识吞咽入喉,恰巧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唇齿被撬开,那带着酒香的舌遍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他的清白!楼观鹤!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马上,毫不留情赶紧推开这家伙,但谢折衣在被吻住这一瞬间,整个人的身体不自觉战栗,落在楼观鹤肩膀的手从推拒到下意识地攥紧。 脑海中,一些画面闪过。 “你是我的道侣,你不需要仰望我,谢折衣,从今往后,你只需要爱我。”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爱我。” “我爱你,以我的灵魂,躯体,所有,起誓。” 是……他,还有楼观鹤,也穿着喜服,在床上。 这是什么?是幻境制造的干扰他的杂念,还是……他真的,和楼观鹤成过亲? “喝干净了。”楼观鹤看着他怔住的样子,笑了下,“想起来了吗,你对我说的话。” 谢折衣闻言,顿时看他,“你什么意思?” 楼观鹤伸手,修长分明的手指擦去他唇角的酒渍,冰蓝的眸盯着他,“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生生世世。” “还没想起来吗?谢折衣,你自己答应我的,你要永远爱我。”他轻轻笑了下,抬起谢折衣的下巴,乌黑睫羽微垂,冰蓝的眸低低垂下来,如神祇般不可直视。 第109章 “你,你不是楼观鹤,不,你是楼观鹤。”谢折衣在虚假与真实间徘徊,他以为进来最大的问题会是如何唤醒楼观鹤,但没想到,居然会是与他失去的记忆有关。 面前这个少年他有一瞬间怀疑不是楼观鹤,但在仔细探查之后,分明这个绝对就是楼观鹤潜藏在魂海中的意识体,但与他认识的楼观鹤很不一样。 魂海中的灵,是最真实的本我,最深刻的记忆,最留恋的情感。面前的这个楼观鹤……如果说的是真的,那他到底知道些什么,而失去的记忆又是什么。 “……你,知道什么?”谢折衣抿唇,神情复杂。 楼观鹤指了下桌上另一杯酒,意有所指道,“还有一杯,合卺酒,本就是要两个人一起喝的。” 谢折衣瞬间理解他的意思,分明就是叫他像他一样,主动…… “吻我。”楼观鹤看他。 明明应该觉得很难接受,被逼迫做这种事,可到真吻上去的那刻,谢折衣没忍住扣紧这人的腰,把他压到桌上,随主人心绪波动,空气中凭空浮现红线,悄无声息朝楼观鹤身上缠上去。 而就在酒液饮尽,谢折衣好不容易取回理智想要抽身拉开距离时,楼观鹤忽然一把拉过他,再度吻了上来,清幽的莲香充盈唇齿,是楼观鹤自己咬破舌尖,血从纠缠的吻渡了过来。 滴滴答答,有血顺着唇角缝隙流下,滴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指间,化作鲜艳的红线缠在两人的无名指上,结成永不分离的道侣契。 仿若打破某种封印,谢折衣空白的脑海,无数个千百年的记忆破封而出。 崇明殿,生死狱。 无妄海,昆仑山。 他因他重生,他为他堕轮回。 放弃成神,逆流光阴长河。 终于,谢折衣成了什么也想不起来的谢小花,遇见了什么也不知道一无所有的楼小草。 一路跌跌撞撞,在东奔西逃的日子里相依为命,相互依靠。 谢折衣只记得他要助楼观鹤成神,却忘了楼观鹤为什么成不了神。 “所以……是我。是我害得你没办法成神。”谢折衣声音干涩。 谢折衣逆流而来,在最后第九年的时候,没撑住,死了,他自以为已经帮助楼观鹤度过了最艰难时期,最后成神也是指日可待之事,死的很安心。 却没想到,楼观鹤抱着他渐渐冰冷的尸体,终于在那一刻认清了自己的心,哪怕谢折衣死了,他也不要命地刻下道侣契,因一方身死,他只刻成了单方面的道侣契。 也就是谢折衣死了,他会死,但他死,于谢折衣毫无影响。 本来按照这个契约,楼观鹤该直接跟着谢折衣一起死,但他那时已经杀了剩下的所有神选者,也就是说,他得到了所有的神格碎片,他应该成神,而神,是不会死的。 所以造成了一个bug,他成就了不完美的神,而谢折衣也没有完全的死亡。 天道要的不是这样的神,他不承认楼观鹤的身份,但对于已经取得神格的楼观鹤束手无策,但楼观鹤违背命书,违背成神的命运,命书的反噬让他失去记忆,失去所有的情感。 但道侣契,堪称奇迹般,即便是命书也无法彻底摧毁,化作命运的红线,冥冥中指引他们再次相遇。 在冰冷的杀欲中,在无情的俯瞰中,神明仍然爱上了谢折衣,于是几乎用自毁的方式想要助他成神。 单方面的道侣契,本就世间罕见,几乎是献祭般,让自己沦为祭品,他死了,谢折衣不会受任何影响,所以谢折衣如果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成为真正的神明,才是楼观鹤为自己安排的最完美的结局。 “但你还是来了。”楼观鹤道。 逆流而上,寻着命运的红线,来到他的身边,一切的终点,也是一切的开端。 “所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是吗?”谢折衣怔怔然道。 这是个死循环。 涌入脑海的,不是简单的原本记忆,而是无数个千年万年,无数个轮回的记忆,也代表着,他已经经历了无数个这样的轮回。 楼观鹤勾唇,冰蓝的眸晦暗幽深一片,“是啊,每一次,我都抱着你的尸体,选择刻下道侣契,而每一次,你都会放弃成神,逆流着无尽光阴长河,找到我。” 明明,只要两个人当中,随便哪个人选择放弃,选择成神,一切都会结束,但偏偏两个人都这么偏执的可怕。 突然得知的真相让谢折衣哑声,但他突然想起有几世中分明不一样。 “不,不对,并不是完全的死循环。” 谢折衣猜到些什么,看着他,“凤凰秘境,最开始没有凤凰秘境,也没有凤凰仙君这个人,是后面才突然出现的,那究竟是什么?” 楼观鹤:“从来没有什么凤凰仙君,在无数次的轮回中,有时,我会察觉到异常,有时,是你,每一次察觉到异常,就会想方设法留下破局的线索,于是,便化为凤凰秘境。” “前几次,都失败了。但最后这一次,这第五座凤凰秘境……”说到这里,楼观鹤第一次露出抹笑,很轻快的,仿佛如愿一般,他冰蓝的眸漂亮的不可思议,对谢折衣伸出手道,“这一次,你信我吗?” 谢折衣握住那双手,也笑了,“当然。” “只是,这样把他一个人留下来会不会太狠心了。” 谢折衣已经撑不住了,尤其是在记忆觉醒的这一刻,就注定了他再也留不下来了,他将会消散。 这对于谢折衣算是好事,因为留在这里的每时每刻,他都遭受着巨大的折磨,尤其是最后这段时间,每时每刻,如抽筋拔骨般的痛意如影随形,但他不想留下楼观鹤一个人,所以一直强撑着。 如今,楼观鹤唤醒他的记忆,何尝不是想予他解脱,可是,现在幻境中的楼观鹤只是魂海中潜藏至深的灵,等他消散后,清醒过来的楼观鹤并没有这段记忆,只会面对他那具逐渐冰凉溃散的躯体。 谢折衣总觉得,那个时候的楼观鹤,一定,一定……形容不出来,但谢折衣直觉地不想发生那种事情。 但面前这个楼观鹤一点不顾及出去之后的自己,他唇角是带着笑的,但却总有些冷漠,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至少这会是最后一次。” ----------------------- 作者有话说:感谢值嘛、唉扣的雷,非常感谢[红心][红心] 虽然已经凌晨了,有点马后炮了,但还是祝大家中秋快乐[狗头叼玫瑰] 第100章 死亡是什么感觉? 原来, 死亡也能如此温柔。 谢折衣的魂魄逐渐消散,经年缠绵的痛楚也随之远去,仿若一缕青烟, 随风而去, 脆弱的魂魄笼罩于冰蓝的冰雾之中, 仿若沉浸在一汪清澈的水潭,没有丝毫痛苦, 反而整个人似落在冰冷却温柔的怀抱。 即将消散之际, 谢折衣回眸看了眼下面已经转醒,抱着他逐渐消散的躯体,神情平静到可怕的楼观鹤。 ……会再见吧。 即便再次失败, 我也终将踏破光阴长河,寻你而来。 谢折衣回眸, 最后一眼,停留在楼观鹤面无表情,平静到可怕的神情。 少年从幻境中醒来,对所有的一切一无所知,只是跪坐着, 抱着怀中逐渐冰凉, 逐渐溃散的躯体。 旁边护身符断成两半, 小梅树也倒了下去。 他一言不发,没有流泪, 没有反应, 仿若毫无影响, 神色平静到可怕,只是突然,一柄匕首穿心而过, 蕴藏着无穷灵力的心头血滴下,不要命地想要为这早已失去生机的灵体续命。 “谢折衣。”良久,在心头血都快滴干时,楼观鹤唇色苍白,乌黑睫羽颤抖,冰蓝的眸低垂,如玉琉璃般,冷的可怕,“你这个骗子。” “我不会放过你的。” 心头血短暂续住了一缕浅薄的魂灵。 而之后的事,谢折衣不用再看,早已烂熟于心,无论发生多少次,无论经历多少次的轮回,楼观鹤在这一刻,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仿若所有的情感随着谢折衣的消散随之逝去,宛如没有心的杀戮机器,他摒弃了一切,天地的法则在这一刻为他青睐,他的修为进步的飞快。 在离成神一步之遥那刻,楼观鹤仰望浩瀚无际的天穹,想,谢折衣之于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明明最开始那么厌烦,厌恶突如其来的意外,厌恶不受控制的变数。 但是……无论是厌恶还是什么,这个人都只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生生世世。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也就在楼观鹤再次决定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在他杀死其余神选者的那一刻。 第五座凤凰秘境震动。 凤凰残念现身。 此时的楼观鹤早已临近神境,平静地直视着这道与他气息同源的残念。 凤凰残念:“你想救他吗?” 楼观鹤不答反问:“你是谁?” 凤凰残念:“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无数个失去他的你。” 第110章 楼观鹤:“你们?” 凤凰残念:“已经数不清了,太久太久了,你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楼观鹤露出一抹笑,冰冷纯粹,“幸运?” 凤凰残念笑了下:“总得也要你体会一下何谓失去的感觉,否则,岂不是让我们嫉妒,至少这一次,可以由你来终结这一切。” “既然不想失去,这一次,命书将无法控制你的记忆,你将会在时间的彼岸再次与他相遇,这一次,一定,再也不要分开,永生永世,生生世世,轮回与生死都将为你让路。” 前四座凤凰秘境留下的话分别是: “成神之道,无情之道。” “无情之道,杀戮之道。” “以杀证道,凝聚神格。” 前三句因力有所不及,只能指引楼观鹤如何成神。 第四句,留下“天衍五十,遁去其一,一线生机。” 而那生机便在最后一句,凤凰残念轻轻笑了下,“无情之道……明明,最是深情啊。” “极情于天,无情于地,极情于人,无情于道。” “无情杀戮之道,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条路。” 话落,最后一缕凤凰残念汇聚于楼观鹤体内,千百万载轮回的记忆随之在脑海浮现,与其合二为一。 无数次轮回,不择手段地想要挽留挽回,无数次在失去时崩溃疯魔,无数次找寻破局的方法。 极情于人,无情于道。 无情杀戮道,极情于一人,无情于天地,杀戮于众生。 至此,神格凝聚,所行之道,唯一人而已。 而后,顺着无尽的时空碎片朝前,在无边无际的光阴长河中等待,等待河流慢慢朝前,仿若化就一片虚无,似乎千年万年亿年过去。 命运的红线缠绕在指尖,指引着神明来到一个荒芜的位面前。 这只是个小世界,小世界的天道正在想方设法地想要晋升位阶,它等在这里,冥冥中有道声音告诉它,它会遇见一个即将陨落的神明,他们可以达成一个合作,它助他亘古的存续下去,而他助它晋阶。 但现在它看着眼前这个神格完整,实力深不可测的神明,原本想说的合作哑在口中,这个神明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要陨落的样子。 就在小世界天道心灰意冷准备再等个千年万年时,这位神明忽然主动道,“要不要与吾做一个约定。” 天道:“什,什么?” 神明:“我助你晋阶,而我要一个人。” - 至此,神明降世,传道万法,泽佑世人,被后世之人尊为唯一真神,于人世设万千神坛,享万世香火。 自此人界修行之法崛起,修士需有灵根,纳万物灵气为己用,上修神识,下延寿命,每一个修士皆以成神为毕生所求,无数人前仆后继横渡无妄海,希望聆听神恩,祈求神赐 可惜神明无动于衷,随手一划,一声巨响,昆仑山脉崛地而起,浮于半空,无妄海掀起滔天巨浪,倒悬于天际,神明隐于东南神域。 千万年来,无妄海翻涌不息,没有人能度过那茫茫海水。 直至一日,一道金红的神光直冲天际,如火烧云般,烧了大半天空,云阳城方圆百里梅花逆时而绽,艳丽无比,天命成神之人降世。 天生神骨,三清神瞳,千古有望登神第一人。 就在云阳谢氏狂喜于天命成神之人降世时,取名谢折衣的神子高坐于寂寥空旷的崇明殿高台。 乌黑纯粹的眼眸无视下方跪拜的所有人,直视半坐在房梁上一抹冰蓝身影。 在谢折衣神瞳所及下,周遭的一切归于混沌黑暗,只有大殿梁顶上坐着一个人,衣摆落在半空,浑身不染纤尘,浑身散发着冰蓝的光芒,极为显眼。 自出生后毫无波澜的心在见到这道陌生的身影时忽而剧烈跳动,谢折衣抿唇,问,“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为何,在问出口之后,心中一紧,莫名的,他似乎觉得这个人会拒绝回答自己,然后一言不发地消失,就仿佛,曾发生过千百万次。 但这一次,那道人影没有离开,反而落在谢折衣身前,睫羽低垂,注视着谢折衣。 冰蓝的眸漂亮到不可思议,浑身上下充斥着清幽的莲香,极为好闻。 谢折衣:“你是谁” 那人:“神。” 谢折衣睫羽一颤,继而又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神:“为你而来。” 谢折衣抿唇,盯着面前这道身影,心底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充斥,他歪头,乌黑的眸冷淡而疑惑,“你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心就会不受控制吗?” 神顿住,盯着谢折衣的眼神晦暗得令人有一瞬间感到毛骨悚然,如玻璃珠般漂亮的冰蓝双眸,不经意泄出的一丝波动都足以令整座云阳城寒意凛然。 但倏然,衣摆被扯住,神垂眸。 小孩不知道他的存在对神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正仰望着神,努力够着脑袋才能勉强抬起头看祂,问道: “那你可以带我走吗?” “我不喜欢这里,我想跟在你身边。” 曾经无数次的轮回里,神无情地拒绝了无数次,在九天之上冷漠俯瞰天命成神之人注定悲惨的人生。 而这一次,神露出一抹笑,冰蓝的眸深深映下谢折衣的身影,祂抚上小孩的头,轻笑,“好。” 从这一刻起,命运发生转折。 云阳谢氏的其余人发现异常,谢氏家主谢钧急匆匆赶过来,而后却见,空旷寂寥的崇明殿高台之上,九天的神明降世,身量尚小的谢折衣被祂抱在怀中,牢牢地占据姿态,冰蓝的眸随意扫过高台下一眼,所有人下意识浑身一颤。 而后下一秒,神明消失,神子亦随神而去。 无妄海之上,昆仑山之巅,迎来了第二个主人。 昆仑山巅,无穷无尽的雪,无边无际的梅林,神牵着小孩的手,一步一步走在风雪中。 曾经的谢折衣,无数次的希冀,无数次的渴望,那就是在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之前,离开云阳谢氏,去往天外天山外山,去往神明所在的昆仑山,无论以什么方式,永远追随真神,永远陪在神明身侧。 而此刻,他终于得以如愿以偿。 神:“你怕吗?” 谢折衣:“怕什么?” 神:“今日之后,你永远都只能留在吾身边。” 谢折衣垂眸,看着两人牵着的手,笑了起来,“不,不后悔,我一定不会后悔。” 风雪渐大,两个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在雪地中越走越远,每一步,一枝梅花凛冽绽放,清幽的寒梅沿途绽放,仿若一场无声的情语。 至此,永生永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了~纠结了很久,最终选择止步于这里,第一百章 ,一个完完整整的数字,我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坚持下来了,给小花小楼一个完整的结局,以前从来没有写过这么长,断断续续写了四五个月,这篇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长篇,对我来说已经很长很长了,这是一段极具艰辛却也不乏幸福的旅程,陪伴了我非常迷茫的毕业阶段,对我的意义很特别,也特别特别感谢一路陪伴我到这里的大家,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小楼小花的也有幸与大家一起见证参与他们的人生,预计后面会有一两章真神养孩子的福利番外,随机掉落[求你了] 还有,再问问大家想开哪本预收,应该从《妖鬼》和《快穿》二选一,我会斟酌听取大家的意见。 最后,真的真的很感谢小仙女们的一路支持,有时候情至深处,眼泪都要哗啦啦地流下来了,真的真的好爱你们[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