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1节 书名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作者 竹瑶君 文案 作为坤阴界唯一一位化神老祖,又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世人都道玄卿仙君一心大道,清冷绝尘,多少女君有贼心没贼胆。 曾经,也确实是这样的。 可自打仙君收徒,并护持徒弟入炼心镜修心以后,事情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徒弟跟其他男子走得近,仙君嘴上不说,酸在心里。 徒弟被其他男子表达爱意,仙君心里翻江倒海,夜里辗转反侧。 一靠近徒弟,仙君就抖得厉害,整个人软绵绵的站不住,想被徒弟亲,想被徒弟抱,想被徒弟爱,往日清冷碎了一地。 —— 人魔大战之日,周窈惊天一剑将魔族赶回老巢,昔日剑君重登巅峰。 退兵前,从来只对她温柔小意的魔尊赤红着眼,问她为什么看不见自己的心。 她拥着身边大了肚子的仙君,说自己已有夫郎,让对方死心。 仙君罕见地在人前红了脸,终于光明正大地唤她一声“妻主”。 世人:卧槽??? 注:女尊,男生子,依旧是正经的生子文。 第1章 第一章 巨大的广场中央,红衣女子护着白袍男子且战且退,四周,战圈已经越缩越小,两人分明已是深陷重围。 打斗之间,女子乌发飘扬,衣袂翻飞,唇角勾勒出一丝玩世不恭的弧度,分明已是强弩之末,一双饱含嘲讽的眸子扫视一圈,却依旧叫对手投鼠忌器,不敢靠近。 到底是被称为“天下第一”的女人,即便身中化功散,依然能在众高手围攻之中战至如斯境地。 被她紧紧护在身后的男子肤白如玉,长发及腰,身姿挺拔,秀雅绝俗,那模样出色到便是围攻众人,都有些移不开眼的程度。 唯有腰腹之间隆起一个不小的弧度,将他一身风华折去三分,分明已是身怀六甲,看那肚腹的大小,少说得有五六个月了。 他一双美目片刻不移,聚集在护着他的女子身上,仿佛在这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在他眼中。 “周窈,事已至此,你如今插翅难逃,还不知错么?”众人之中有个褐衣蓝裙的中年女人扬声规劝,一副只要她肯开口认个错,便考虑放过他们的嘴脸。 女子唇角那丝弧度加深几分,红唇轻启,声线清越:“认错?我何错之有?我徒阿衍与我两情相悦,如何不能长相厮守,尔等不过墨守陈规,从前没有,便认定如今也不许有么?我周窈偏要做这天下第一人!” 她说着,忽而话锋一转,从怀里掏出一张四四方方叠起来的牛皮纸:“你们这些人啊,一面说着我二人师徒相恋,悖逆伦常,天理难容,一面又千方百计在我饮食之中下了化功散,实则还不是为了这张藏宝图!” 她忽而仰天长笑,言语愈发狂悖:“普天之下,图只有我手中这一份,你们不是想要么?” 眸中嘲讽一转化为凌厉,手中宝图,瞬间被气劲碾成齑粉,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揽住男子后腰,提气向远处飞遁而去,只留下一句悠远却又叫人咬牙切齿的话。 “既如此,那便都别要了,就让这宝藏永远长眠地下吧……” 不少人是想追的,也切实付诸行动了,可是他们还是低估了天下第一人的速度,最终都无功而返。 …… 身中化功散,又被围攻许久,最后这次飞遁已是强行爆发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力。 将男子送至安全地带,她终于委顿在地,唇角亦不受控制地流下一道血迹。 她身形一晃,仿佛就要栽倒,男子及时抢上前来跪在她身侧将她扶住:“师父你莫要再强撑了,我来为你疗伤。” “不必。”她轻轻摆摆手,已是如今这样的境况,她面对男子时还是笑得异常柔和,“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用再浪费你的真气了。” 男子扶着女子的手有些颤抖,声音哽咽含悲:“可恶,若非我如今身子不便,必不至叫你一人迎战,也不会……” “好了,”女子抬手摸摸男子光洁的脸颊,弯起食指,轻轻在他鼻尖一勾,这是两人之间的亲昵动作,“我家阿衍长得这样好,哭丧着脸,可就不好看了哟,来,给为师笑一个。” “师父!”女人一露出这种不正经的样子,男子悲痛之中亦不免含上几分嗔怒。 “说了别叫师父,要叫阿窈,来,叫一声听听。” “阿……阿窈……”男子垂下眸子,舌头有些打结,不过悲伤的情绪过于浓烈,很快就将这几分嗔、几分羞冲刷干净,他双唇微颤,倔强言道,“我来为你疗伤,你必不会有事。” 女子从围攻之中将男子带走时,就很清楚自己这一次已是大限将至,她坚定地摇摇头,手掌在男子隆起的腹顶摸了摸,气息渐弱,笑容却依旧柔和:“你一身真气已用来保住咱们的孩子,切莫做傻事,放心,我虽先走一步,也必会在奈何桥上等你的。” 男子仍是翻来覆去,着魔一样地念着:“我来为你疗伤。”与此同时,掌心已贴上女子后心,勉强聚集起几分真气输入女子筋脉。 但是已经没有用了,任他如何往她体内输真气,也延缓不了她身体的衰败速度。 最后的最后,她留给他的,也不过是她闭眼之前,那一句“我这一生起于微末,登顶过巅峰,逍遥于世间,又有你这般美眷常伴左右,已是知足了,唯有一大憾事,便是不能亲眼看一看咱们的孩子……阿衍啊……代替我……好好的……快活的活下去……” 她的气息终至消散,他心口仿若遭受重击,加上方才为她疗伤失去不少真气,喉头一片腥甜之味涌上。 他一手揽着已经没了声息的她,一手捂着从尚未脱离战圈开始,便一阵阵绞痛的大腹,一口心头血终是喷涌而出,将雪白的前襟染成点点鲜红。 他竟是这样能忍。 ****** 道宗,仙莱峰,明心居。 悬在头顶的炼心镜通行牌寸寸皲裂,终至碎成齑粉,消散一空。 自意识消散,周窈的神识便被通行牌抽出炼心镜,回归本体。 炼心一世,明心见性,至此心境已是大成,筑基一事,水到渠成。 虽不明白为何镜中那阿衍的名字和模样都与现实中的师尊如出一辙,但她只将那归结为炼心镜的恶趣味,告诉自己那里的一切只是一场历练。 摇摇头“噗嗤”一笑,她花费些时间收拾好心情,从储物手镯中抓出一堆中品灵石堆在屋中,便正式开始筑基。 灵气恍若凝成实质,飞速从灵石之中涌入周窈周身筋脉,从练气到筑基,丹田之中溢满的灵气被紧密压缩到极致,终至凝气为液,筑基大成! 她周身气息迅速增强,不过短短四个时辰,便从练气小修一跃而成为筑基修士。 她心情大好,起身给自己施了一道洗尘术,一袭红衣艳艳,紧紧束在腰间的腰封上一炳仿若绣成的银色小剑熠熠生辉。 推开房门,她直奔明性居,想着要第一时间把自己筑基成功的好消息告诉师尊。 自懂事起就在这仙莱峰上长大,她早就想去宗门其他地方以及外面的世界走走了,可惜师尊对她管束甚严,言明修为不至筑基不准外出。 如今成功筑基,也就意味着,她终于自由啦! 明性居。 此刻同样的一块炼心镜通行牌寸寸皲裂化为齑粉,比明心居周窈那里,整整晚了四个时辰。 外界一日,镜中一年。 四个时辰,也就是镜中的四月时光。 一入镜中,便如新生,过往记忆尽忘,以赤子之心走过炼心路,才能真正明心见性,但从镜中脱身,镜中一世的记忆却不会忘记,如此才能化为心境历练,纳为己用。 玄卿仙君周衍虽为男子之身,却是坤阴修仙界现存的唯一一位化神修士,不知多少名门子弟、天赋绝佳之辈想要被他收入门墙,他却从未松口。 二十年前,他不知从哪里带来个小娃娃,忽然宣布将之收为弟子,引天下众修哗然。 精心呵护,悉心教导,小徒弟终于到了要筑基的时候,可惜她从未踏出仙莱峰半步,心境修为不足,于是他便想了个办法,用一面炼心镜通行牌送她去镜中修心,弥补心境不足。 在外等了八日,他终是不放心,便决定亲自入炼心镜护持,镜中三千世界变化万千,以他的能力,只能做到让自己和徒弟有联系,更多的便做不到了。 哪里能想得到,只因晚入镜八日,镜中便是八年,他比徒弟小了八岁,本为师尊的人,阴差阳错竟被徒弟收为弟子,又因长久的陪伴生出了男女之情。 镜中他们所处的世界不比外界,师徒相恋、珠胎暗结乃是悖逆伦常,再加上炙手可热的藏宝图一事,最终走至阴阳相隔的境地。 变故发生后,他身心俱疲,身体已遭重创,怀着身子勉强支撑到生产那日,独自一人在产床上受尽磋磨,最终却还是…… 眼下虽脱身而出,可那日日夜夜的蚀骨相思,终是深深刻在了他的灵魂上,叫他无暇顾忌别的,立刻就想要见到那人! 起身推开房门,那人正一脸笑意向他奔来,愉悦之意溢满周身。 “阿窈……”他手扶门框,一双眸子紧紧注视着她,身子阵阵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端正清冷的样子。 坤阴界男子一旦动情,身子便会发软,任由女君采撷,他闭了闭眸子,不得不承认,由镜中至镜外,他确实对自己从小养大的徒弟,动情了。 “唔……”强烈的羞耻感席卷全身,他身子发颤,身形不稳。 毕竟才从镜中出来,周窈对镜中的周衍是何等熟悉,只一眼,便瞧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强行将几欲脱口而出的“师尊”二字收回,她立在他跟前,轻轻唤了声:“……阿衍?” 他终于身子一颤,软软地倒入她怀中:“阿窈……” 如此,她便知,他已是动情极深,眼下,初情已至。 镜中情意尚在,又是对彼此熟悉至极的两个人,接下来的一切便都是自然而然的。 才被推开的房门重新阖上,也遮掩了人世间又一场两心相许的妙事。 活了数百年,玄卿仙君周衍的在室之身,终是终结在才满二十的小徒弟身上。 ……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周窈尚在睡梦之中,周衍却彻底从这一场荒唐事中清醒过来。 眸色复杂地瞧着枕边小徒弟睡着时明艳安详的面庞,他身体酸软,亦心乱如麻,分明一开始只是想护她重回巅峰,如今,怎会走到这步田地! 他阖上了眸子,思量许久,等到重新睁开时,眸中的复杂之色尽皆转化为冰冷坚定。 抬手用掌心轻触她发顶,封印法诀随之涌出,转瞬之间,便将她自炼心镜开始,直至方才那场荒唐事的记忆全部封印。 他乃化神修为,由他亲自设下的封印,非化神无解! 这样,她亦能沿着自己从前的道继续修炼下去。当年她屹立巅峰尚未陨落时,他虽才炼气修为,却也知道,她要走的路,是一条注定独行的道。 他既然奉天道谕示护持她,便决不允许自己成为坏她道果之人! 第2章 第二章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2节 从演武场出来,周窈掂了掂手里一块巴掌大的铜色令牌,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心情甚好。 道宗演武场规定,凡本宗弟子,成功挑战每个擂台的擂主,即可获得一枚令牌,并成为该擂台新的擂主,元婴擂台为金牌,金丹擂台为银牌,筑基擂台为铜牌,炼气擂台为铁牌,每个境界,都分为前期、中期、后期三座擂台,合计共十二座。 擂主身份一直延续到被挑战者打败,或者成功挑战更高境界擂台,成为新擂台的擂主,再或者,境界提升,自动失去擂主身份,由该境界修士重新决出新的擂主。 令牌一旦给出便不再收回。 针对那些钻规则空子的行为,擂台上还设了明心法阵,若是弄虚作假便会被排斥出擂台,一旦被排斥,则永远失去了挑擂资格。 所以每一枚令牌的拥有者,几乎都是或曾经是道宗某一个境界中的最强者。 当然,挑擂是允许越阶挑战的。 金银铜铁四色令牌在道宗不仅是声望和实力的象征,更能凭此在宗务堂换成功德点数,兑换珍贵资源或灵石,相比于平时做普通任务获得几十、几百的功德点,一枚铁牌值五千点,一枚铜牌值一万点,一枚银牌值四万点,一枚金牌值十万点,这也是对宗门弟子刻苦修炼提升实力的一种激励。 所以对于被剥掉储物手镯扔下仙莱峰,美其名曰下山历练的周窈而言,挑擂获得令牌是她如今所能想到最快的挣灵石方式。 没办法,她作为一名剑修,需要用大量的资源来喂养灵剑,而资源,可不就是用灵石砸出来的嘛。 她头一次下场面对的是同为筑基初期的擂主,当时便一次获胜成为筑基初期擂台的新擂主,也因此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筑基弟子一战成名。 如今一月已过,那枚铜牌所换取的资源已经被她消耗得差不多了,今日越阶挑战筑基中期擂台的擂主,同样一次获胜,第二枚铜牌便到手了。 今日一战过后,她的名字在筑基修士之间定会更加响亮。 眼看时辰尚早,为了犒劳自己,周窈特地去供门中弟子历练的雾林峰山林里抓了只肉质鲜美的五彩锦鸡,就地剥皮清洗撒料炙烤,烤得颜色金黄喷香流油,随手掐了张荷叶裹了,这才脚步轻快地前往剑窟值守。 坤阴界有专门培养剑修的剑宗,道宗虽是以法修为主,但也有剑修,剑窟便是道宗剑修最好的修炼场所。 不过周窈选择剑窟值守任务可不是为了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功德点数,而是为了从洞口溢出来的那些剑气。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她从前独自在仙莱峰上修剑,虽有师尊指点,也可以在秘境中与妖兽对战,但依然觉得接触面太窄,如今这座剑窟中的剑气,正好可以弥补她的不足。 宗门要求炼气和筑基弟子都要完成一定量的宗门任务,她接了这个值守任务,也是一举两得。 剑窟入口是一个一人多高的石洞,若非洞口布满深深浅浅的剑痕,其实和普通石洞没什么两样,不过这座剑窟内有乾坤,里头还有道宗剑修大能联合阵道宗师设下的剑阵,足可供金丹及以下弟子磨练。 周窈一来,与上一个值守弟子随意闲话几句、送上一只烤鸡腿、交接班以后,捧着剩余的烤鸡一屁股坐在石洞门口,便是在值勤了。 五彩锦鸡算是灵禽,肉质又嫩又鲜,宗门和酒楼都会专门饲养用作灵食食材,她扒拉着锦鸡身上的肉大快朵颐,吃得双手满是油渍。 解决掉一整只锦鸡,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心念一动,一个洗尘术便将双手的油污清理干净,伸了个懒腰,利落起身,开始感受洞口溢出的剑气。 五日的值守期一晃而过,她掐着时间点停下对剑气的感悟,闭着眸子消化五日所得,同时等接班修士过来。 忽有个炼气修为的青衫少年从里头出来,身上深深浅浅遍布剑痕,好些还在渗血,将一身青衣染成片片血色,显然是在里头经历了一番苦战。 这是从剑窟中出来的剑修的常态,值守以来她已经见过许许多多这样的修士了,并不感到惊奇。 这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即便只有炼气修为,面对周窈时半点没有晚辈面对前辈的仰望尊重,连正眼也没有瞧她一眼,将通行令牌上交给她,简单道了声:“告辞。”便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周窈倒也没有那种炼气修士必须对自己毕恭毕敬卑躬屈膝的想法,公事公办地收好令牌,仍闭上眸子继续消化感悟。 但是那少年,没走几步路,突然停住脚步,背影微颤,整个人如遭雷击,他缓缓转头,目光凝住闭眼站立在剑窟门口的周窈,眸中翻涌起滔天巨浪,仿佛等待了千百年,终于等来了想要的结果,不过这股情绪很快就被压制下去。 他转过身来,仿佛很是慎重,一步一步走回周窈跟前,目光紧紧粘在她身上,片刻不移。 周窈察觉到身旁再度出现的气息,不得不重新睁开眸子,挑了挑眉正欲询问他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却听他只道一声“你……”,便白眼一翻,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向她。 她下意识地将人揽住,拍拍他脸颊:“喂,你没事儿吧?” 怀中人毫无反应,甚至顺着惯性,脸颊深深埋入她柔软的胸口。 此时正好接班修士过来,瞧见这一幕,打趣道:“哟哟哟,我这来的不是时候啊,要不……我还是先走?” 周窈耸耸肩,一脸无奈:“可别,他应该是在剑窟受伤过重,一出来就晕过去了,你既然来了,我正好送他去医堂。” 那修士虽一脸坏笑,倒不忘给她提个醒儿:“他毕竟是男子,被你这么送过去,往后若是传出点风言风语,只怕……” 周窈一想这也是,只能道:“那我先带他回我那儿,等人醒了再做打算吧。”说完与那修士点了点头,便带着人转身要走。 后头还传来那修士颇为扼腕的声音:“就迟这么一会儿,我就错失了你那被男修投怀送抱的好艳福,可惜,可惜。” 周窈遥相应和:“再有下回,这机会定让给你。” 周窈如今的居所在落霞峰,顾名思义,就是傍晚落霞时分,景色甚是迷人,这峰上灵气浓度一般,住的都是道宗没有师承的筑基修士。 她被周衍扔下仙莱峰,便是要她以普通弟子的身份历练,若无他允许,不得透露身份。 将人带回位于落霞峰山腰的院子,把人安置在床上,又自掏腰包给人喂了粒回春丹,她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房门一关,自己去院子里练剑。 她一练剑就很容易沉浸其间,从白天到黑夜,星辰轮转而不自知。 但是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她立刻就察觉到了,手中银剑一晃就隐去踪迹,漫天繁星之下,她负手望向屋里那少年,淡淡道:“醒了?” 那人在回春丹的药效之下,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身上那件破损青衫也已换过,但还是青色,他仿佛很爱这个颜色。 “是你救了我?”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许是伤势大好,此时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甚是灵动,又生着一张精致的巴掌小脸,是很容易叫人心软并生出保护欲的长相。 可周窈,不为所动,视线朝院门那儿示意一下:“伤势既然好了,便请吧。” 见她这样恨不得立刻撇清关系的模样,少年瞬间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儿!连问也不问一句就赶人走!” 周窈恍然:“哦,那你今日分明已经走了,却又折返回来,所谓何事?” “你……”他满脸不可思议,蹭蹭蹭跑到周窈跟前,瞪圆了眼惊疑问道,“你不认得我?” 周窈莫名其妙:“我必须认得你么?”仔细地打量他一会儿,又好像心领神会,眉眼一挑,唇角微勾,“这般精致漂亮的小公子,好像是该认识一下。我叫周窈,你呢?” 她是偏美艳的相貌,举手投足间风流恣意浑然天成,刚还冷冷淡淡地叫人走,这突然撩起人来,竟也叫人耳根发红。 少年忽的垂下眸子,心中默默念一遍她的名字,果然还是“窈”啊,眸中深深的思念与笑意一闪而逝。 飞快藏下这点心思,他将下巴一抬,语带傲气,好像告诉她名字,就是看得起她一样:“女人你听好,我叫司尧。”顿了顿他又有些不自在地补充,“既然你救了我,那我允许你唤我阿尧好了。” 周窈双臂环胸,好笑地看着他:“所以,你折腾这一圈,只是为了问我认不认得你?” 被戳破心思,司尧耳根处的红晕几乎蔓延到脸颊,但仍强撑着气势道:“自然……宗门里似你这般年纪的女君,基本都认得我的。”说完又虚张声势地瞪她一眼,转身飞快离开了她的院子。 周窈先还不甚理解这话中的含义,但没过两日,就完全明白了,别看这少年年纪不大,人可是道宗年轻一辈美人榜榜首,又是元后大修士的关门弟子,平日里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周窈出山这一个多月,他一直都在剑窟修炼,所以无缘得知。之所以知道这些东西,还是拜钦慕他的那些狂蜂浪蝶所赐。 自打那日以后,他几乎每日都要来她跟前报道,有时候是讨教剑招,有时候又送些好吃的来,无事时也爱来她跟前晃悠,即便她在剑窟值守时也不例外。 时日一久,宗门同修之间便都传开了,从来对任何女君都不假辞色、叫人只可远观不敢近身的司尧公子,仿佛恋慕上近日名声大噪的筑基剑修周窈了。 某日又见当日剑窟那个接班修士,她拉着周窈便是一通遗憾大叹,若是那日她早半个时辰过来,如今得司尧青眼的搞不好就是她了呀! ****** 外头年轻弟子之间的风流韵事闹得风风雨雨,仙莱峰上那高岭之花的仙君,却面色苍白地捂着胸口,再一次从打坐状态中退出。 “呕……” 他近日总是抑制不住地恶心呕吐,因早已辟谷,胃里无物,便只能呕出些酸水,多数时候都是干呕。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炼心镜一世,他是真真切切感受过的。 只不过那时,尚有倾心相恋的女君在身旁悉心照料,身体虽难受,心却是暖的,如今却只剩他一人独自承受。 “呕……” 这呕意一旦来了,总要叫他难受到极致才肯罢休,喉头酸涩难掩疼痛,他心里也是既苦且涩。 高阶修士一向子嗣艰难,似他这般已经化神,更是几无可能,只那么一次而已,怎么就会这样巧呢! 第3章 第三章 这日清晨周窈尚在打坐,刚运行完一个大周天,小院门外便传来司尧的声音。 “女人,快开门,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周窈停下打坐,起身去院子门口开门,姿态随意地倚在院门口的篱笆上,打趣道:“司尧公子今日又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司尧捧高手里的东西递到她跟前,分明已经送过好几次东西,但仍别扭得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面颊亦泛上淡淡的粉色:“这是我亲手绣好,又托人炼制的,女人你带在身上吧。” 周窈垂眸去看,被他捧在掌心的,正是一个荷包模样的储物袋,底色呈浅红色,又不似寻常荷包那般花样繁复,只是在周边绣了一圈简洁的剑纹,荷包中间,绣了一个云箓体的“窈”字,右下角又有一个小小的“尧”字。 周窈平日爱穿红衣,这储物袋挂在她身上,无论颜色还是试样,都正正合适,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送出这东西,他虽未明言,但心意却是再明显不过。坤阴界女子为尊,男子多腼腆含蓄,似他这般大胆剖白心意的却是少见。 他前几次送来的都是食物,她自然当仁不让地收下了,她毕竟也帮过他一次,就当是报酬,眼下这储物袋嘛,恐怕就不是那么好收的了。 既然对对方没这个心思,她也不整那些虚的,直言说道:“抱歉,我暂时没这个心思。” “女人,你……”他从来都是开一下口,就有不少女君争先恐后上来献殷勤,头一次被这般拒绝,他好似有些不知所措,眼眶微微泛红,瞧着可怜极了,让人不禁想抱在怀里好生安慰。 可周窈不为所动,更显得君心似铁,不解风情:“公子可还有事?”言下之意,无事便请吧,是送客之意。 只可惜生就一双顾盼生姿的含情妙目,撩一下眼风都好像是在勾人,让她这番坚定的拒绝之意大打折扣。 司尧闻言面色泛白,但皓齿死死咬住下唇,虽羞耻至极,却仍不肯放弃。 周窈微感无奈:“公子欲结缘,但凡放出风去,自有数不清的女君供公子挑选。” “那么你呢,为何不行?” “这花花世界大好河山,我可还没玩儿够呢,就这么绑在一个人身上,多没意思。”这话听在司尧耳中,便有些渣女的意思了。 “果然,哪怕……你还是如此,从未变过……”司尧喃喃自语,声若蚊蚋,面上怀念之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收拾掉一脸感伤,重新振作,眸中充斥着坚定和自信,“无事,你既不收,便暂时先放我这里,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收下的。” 周窈尚未追问这“还是如此,从未变过”从何说起,便又有人来。 来人是几个女修士,修为都在筑基,领头的是个蓝袍女修,乌发高束,模样英气,筑基中期修为。 她们来寻周窈,本就是为了司尧,眼下见司尧也在,便纷纷先与司尧招呼,口称“司尧公子”,瞧着司尧便移不开眼。 唯有那蓝袍女修倒是有几分领头人的风范,解释了一下来意,不过瞧见司尧以后,她眸中也是带着笑意的:“我昨日出关,便听说演武场筑基中期擂台魁首换人了,还是个初期的师妹,正欲约战,不想司师弟也在。” 这话倒也不是假话。 她名唤柳玥,与司尧同为元婴修士弟子,是年轻一辈天之骄女一般的人物,早两年便对这个模样出挑、傲气十足的师弟上了心,对于司尧,旁人是只能远远的看着,机会不大,她却是有意等对方筑基,便去求师尊代为提亲的。 她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筑基初期擂台的魁首,且同境界未逢敌手,直到修为突破,初期擂台才重新决出魁首。 虽一直没有挑战中期魁首,但在大多数同门眼中,这中期魁首也早晚有一日是要被她收入囊中的。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3节 眼下来寻周窈一战,确实有遇见对手一决胜负的意思,但同样也是听说司尧对她颇为青眼,有意叫司尧看看,谁才是真正适合他的良配。 这些人怎么说都是筑基修士,司尧却连个眼神也没有递过去,与那日将剑窟通行令牌交给周窈时一样的高傲。 唯有对柳玥,他轻轻颔首,淡淡唤一声“柳师姐”,算是极给面子了。不过与他面对周窈时的模样,依然天差地别。 对于周窈而言,作为筑基中期擂台擂主,只要有修士向她发起挑战,她都必须接受,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于是她将眉一挑,跃跃欲试:“不是要打架吗?走,演武场见。”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筑基初期被中期挑战有什么问题! 但司尧却有话说:“这女人才筑基初期,以柳师姐的战力,即便胜了,不也是胜之不武吗?” 柳玥先前只是听说司尧对这个叫做周窈的女修很不一般,眼下亲眼所见,果然如此,但她还是含笑与他解释:“周师妹两战便拿下初期与中期魁首,可见不凡,我全力与她一战亦是对她的尊重,师弟若是有异议,我便将修为压制在初期,如何?”这最后一句,是与周窈说的。 周窈自然不同意:“不必,既然是中期擂台,按规矩来便是。演武场尚按修为划分擂台,外头的世界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修为,唯一战耳!” 见周窈并不领情,司尧气结,一甩袖索性也不管了:“那便演武场见吧。”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了,这女人即便如今才筑基初期,亦非等闲能够打败的。 毕竟天底下这么多剑修,时至今日,提起这“剑君”二字,大家想到的依然只会是她一个人。 ****** 仙莱峰,明性居。 周衍这几日被孕吐折磨得几乎无法修炼,心中也是心烦意乱,甚是郁燥。 桌上的瓷盘里摆了几枚青果,当初是为了阿窈那个贪吃的才种下的果树,如今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尚未成熟的青果既酸且涩,寻常人是难以入口的,放到周衍这儿,每每呕吐难忍,吃上一个好歹能勉强压一压呕意。 刚刚压下又一波呕意,忽而心念一动,峰上禁制被拉开一个口子,他长袖一挥,便将身旁装呕吐秽物的铜盆收好。 不过片刻,门外便传来一个疏朗女声:“师弟近来可好?” 周衍又是一记挥袖,房门大开,外头是个锦衣华服的中年女人,元婴中期修为,看起来温雅和善,唇边噙着抹淡笑,身上仿佛有一种令人信服依赖的力量。 他起身相迎,口称:“师姐。” 女人正是道宗这一代宗主玄华道君,也是与周衍同出一脉的嫡亲师姐。周衍性子清冷,不爱沾染俗务,她却为人长袖善舞,处理起宗务来游刃有余,这数百年岁月,也一直对周衍颇为照顾。 “一晃眼你我已二十年未见,如今师弟终于舍得把你那小徒弟放下去历练了。”玄华打趣地看向周衍,看似玩笑,实则余光却在仔仔细细地描摹这人的轮廓,仿佛想把这二十年的空缺弥补回来。 嗯,瘦了。 当时周窈下山,为她安排一个普通筑基修士身份,走的是玄华的门路,所以她是除了周衍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周窈身份的人。 “师姐今日怎么来了?” 玄华微一瞪眼,嗔道:“怎么,无事便不能来找师弟叙旧?” 周衍忙道:“不敢,师姐进来坐吧。”把玄华引进屋里,又给人倒了杯灵茶,两人相对而坐。 玄华端起灵茶轻轻抿一口,先赞一声“好茶”,随后才笑道:“此来倒也不是完全无事,一是来看看师弟,自打你收了徒弟,闭山二十载,你我可再未见过面啦,二嘛,也是要与你说一桩趣事。” “何事?”周衍神色淡淡,好像没什么事能令他侧目。 玄华早知她师弟这副性子,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就是你那小徒弟咯,她呀,当真是够能折腾的。” 周衍心口莫名一跳,不动声色问道:“阿窈……她怎么了?” 玄华一脸笑意,与久未谋面的师弟八卦如今这些小弟子们:“演武场那筑基擂台,她才刚筑基吧,去了两次,就拿下两块铜牌了。”说着仍是不吝夸赞,“师弟这二十年,把徒弟教得很好。” 周衍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微偏了头:“师姐谬赞了。” 玄华续道:“不止修为战力甚好,这人呀,亦是出色,这才几日功夫,竟惹了玄渊师兄那关门小弟子跟在她后头跑,这不,我来这会儿,被那小弟子的仰慕者约去演武场决斗了。” 周衍掩在袍袖下的手微微一颤,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果真如此?” 玄华笑道:“可不是,小辈们弄了一个道宗美人榜,那小弟子可是榜首呢,平日里看他傲得很,偏偏看上你家阿窈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不过她的目光仍落在周衍身上,对方腰背挺直端坐椅间,三千乌发一丝不苟高高竖起,一身数百年不变的白衣,衬得整个人秀雅至极叫人心折。 遂一时又多了句嘴:“不过呀,那些都是小辈戏言而已,你久不出山,他们若见过你当年的风姿,怕也不敢说什么榜首了。” 周衍略有些无奈:“师姐!” 玄华忙摆摆手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从小到大都这样,一说就恼。不过此事你还是注意些,必要的时候对你那徒弟也提点一二,若是有意大道,过早沾染情爱并非好事。” 周衍肃了容色:“此事我知道了,多谢师姐。”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事情也说完了,便欲起身告辞,忽然她目光一顿,瞧了眼桌上青果,随口道,“师弟从前不是不爱这些零嘴吗,现在怎的变了性子?” 周衍眼睫一跳,下意识说道:“原是阿窈爱吃,如今倒是习惯为她备上一些。” 玄华点点头,话语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艳羡:“倒是那丫头好福气,有师弟如此悉心呵护。好了,我这就先走了,师弟别送了。” 话虽如此,周衍仍是将玄华送出了门。临走前,她忽道:“哦对了,近来四方又有魔修为祸,必要时,还得请师弟出山走动一二。” 周衍眉心微蹙,应了声:“可。” 等察觉到人已离开仙莱峰,他挥袖将明性居的门一关,怔怔地坐回椅子上,心里压着事,五指死死捏着椅子把手,许久没有动弹。 “呕……” 先前压下去的呕意又起来了,他却不想再用青果压下,仿佛自虐一般,任由自己呕到喉头刺痛。 期间多少次想要用玄光术看看周窈近况,起始指诀掐了好几次,最终却还是没能掐完。 罢了,既已封她记忆,放她下山,自己又何苦再做这种背后偷窥的腌臜事…… 第4章 第四章 柳玥倒确实不负盛名,果然有几分能耐。 不过她运气不好,撞到了周窈手上,哪怕隔着初期和中期的差距,最终依然败下阵来。 虽则如此,她倒也有几分风范,没有因为一场失败便对周窈怀恨在心,下了擂台,还主动邀约下回再战。 打架这种事情,周窈自然不会推辞,当即便一口应下。 柳玥带人离开后,周窈直接被司尧拉着去了宗门坊市。 她原想着,今日既然拒绝了司尧的情意,便不该再应人家的约,以免让人家愈发放不下。 不过…… 司尧直接拿捏了她的命门,一句“道宗附近最烈的酒、最美味的佳肴,就问你去不去”,便让周窈丢盔弃甲,兴致勃勃地跟着对方出了宗门。 有司尧的地方,总是众修士瞩目的焦点,再加上一个近来风头正盛的周窈,可想而知,两人结伴出游,又惹了一大波瞩目。 道宗坊市就在宗门山门之外。 名字中虽有“道宗”二字,也依托于道宗而存,却不完全属于道宗。 里头那些店铺有道宗的产业,却也不禁止其他宗门、家族、帮派以及散修在坊市里开门做生意。 因此坊市里的人也是龙蛇混杂,除了各宗门、家族的修士,还有来这里寻找机会的散修,有意拜入道宗门墙、在坊市暂住等待下一次开山门的修士,以及道宗弟子的凡人家眷等等。 道宗作为此地主宗,则会定期派修士在坊市里巡逻,维护秩序。 这座坊市自道宗开宗立派以后就存在了,发展到如今,说是坊市,其实规模与城池无异。 司尧带周窈来的地方叫“珍馐楼”,是整座坊市里最出名的酒楼,楼里大厨做的灵食将灵气与滋味调和到一种极佳的平衡,叫人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自然,价格也不会便宜,等闲更是连门也进不去。 不过司尧小公子这张脸就是通行牌,他手里,也从来不缺灵石,挥霍得起,哪里像周窈,还得苦哈哈地去打擂台赚灵石。 珍馐楼坐落在坊市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楼的后头是个湖泊,湖上莲叶田田,莲花盛放,微风习习,吹皱一池春水。 他们来的时候楼里已然高朋满座,司尧不乐意跟旁人挤,便租了条云舟,让楼里的伙计把酒菜布置在舟上,把酒泛舟,别有一番意趣。 周窈自是无可无不可,只要有好东西吃,便任凭司尧安排。 珍馐楼的佳肴确实美味极了,妖兽最嫩的里脊肉被炖得软烂适中,香气袭人,灵泉水熬制的汤羹鲜得能让人吞了舌头,刚采下的莲花瓣做成糕点,被巴掌大小的莲叶托在中间,色香味俱全,就这味道,别说内中含有滋补灵气,哪怕只是普通食物,她也能吃个精光。 司尧只稍稍动了几下筷子,便托腮坐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大快朵颐,好像只要她吃得高兴,就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了。 一晃眼已是黄昏,晚霞漫天,金光垂江,红日入水,点点繁星顷刻便至。 周窈吃得尽兴,摸着肚子一脸满足,略歇了会儿,又手握酒瓶,与司尧说了声“我去上头吹会儿风,你随意”,只见红衣飞扬,人已斜倚在云舟舱顶上,随意地翘个二郎腿,时而仰头饮上一口。 这酒果然烈而烧喉,一口灌下去酣畅淋漓,时下又有清风明月为伴,好不潇洒快活。 忽而舟头传来悠扬笛音,缠绕着星辰与皎月,丝丝缕缕,飘零流转,周窈心有所感,循声望去,果然是司尧。 他一身青衫在夜风中飘扬,唇边架一竿碧玉横笛,身形随着悠扬旋律轻轻晃动,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却始终追随在她身上,不曾偏移分毫,一腔情思再明显不过。 周窈的目光在他身上微顿了顿,便一晃而过,再没停留,又灌一口酒,仰头望月,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仙莱峰上的师尊。 世人眼里,师尊便像是顶上那轮明月,遥远而高不可及,永远端坐在云间,无悲无喜地俯瞰尘世。 她兴之所至,抬手对月,虚虚抓了一把,抓自然是抓不住的,只因为这个动作,唇角便弥漫开几分笑意。 ****** 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周衍近来颇感嗜睡疲惫,不再频繁地打坐修炼,夜间也改为寝息。 不过白日里小憩得多了,夜里反而睡不着。 他如今小腹虽尚未显怀,双手已然会下意识地放置在腹间,做保护状。 自打察觉到自己又有了身孕,他便从未想过要堕掉,许是为了弥补炼心镜中没能将腹中孩子顺利生下来的遗憾,又或许,只是单纯的舍不得吧,舍不得这个孕育在他身体里的小生命,舍不得,他与阿窈两个人的骨血。 一想起阿窈,心口便好似空了一块,似有若无的疼痛像针扎一样,细细密密地侵袭他心口。 他禁不住抬手揪紧胸口衣襟,眉心微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实在难受极了,终于翻身而起,推开明性居的门,走向斜对门的明心居。 站在门口他几番犹豫,最终还是耐不住强烈而嗜心的思念,走进阿窈的明心居。 屋里满满的都是徒弟的痕迹,指尖拂过格物架上的小木剑,那是阿窈初初习剑之时,他怕她伤到自己,亲手削了这柄木剑送她,那本引气诀,是他亲手抄录,用来为她开蒙的读物…… 一路走,便一路看,一路回忆,短短二十年在他漫长的生命当中只占了极小的一部分,他们两个人之间,却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回忆。 脚步停留在她床边,俯身拿起她床头那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衣,放到鼻尖深深吸了口气,呼吸间满是她的气息。 自将她抱回来以后,仙莱峰便闭峰二十载,她的衣食住行所需之物,几乎全部是他一手操办。 他自幼拜入道宗,深受师尊和师姐关爱,平日只需修炼,旁的一概不用他操心,也从未动手做过这些凡俗男子皆要学习的琐事。 因为这峰上多了一个她,他这二十载虽闭峰不见客,这生活上反而热闹充实许多。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4节 抱着她的衣裳,躺在她床上,想象着她此刻就睡在身边,空落落的心口终于被填补几分,身子却无端端有些发软。 他兀自怔了怔,喃喃地、颤抖地唤了声“阿窈……”,尾音不可遏制地上扬,唇角却勾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自己果真是一颗心都落在她身上,只这般,便能情动。 第5章 第五章 夜色之下,湖心云舟。 周窈仰头饮尽瓶中最后一口酒,随手将酒瓶子掷入湖中,一翻身,整个人平躺在舱顶,阖上眸子,耳边依旧是连绵不绝的悠扬笛音。 云舟随着湖水流动随意漂泊,时间也在夜色下如水一般流淌而过,白日里共同泛舟湖上的云舟早已各自归岸,逐渐只剩下他们这一艘,笛音之外,四方无声,静谧安详。 在烈酒的作用之下,周窈已处在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边缘,忽然,笛音在一记刺耳的错音之后,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云舟旁亦传来“噗通”一下入水的声音。 周窈神识一扫,人已跃至空中,腰封银剑精光一闪,化作三尺青锋,被握进手中。 一剑斩下,剑气纵横,以涤荡妖邪之势,破水而入,几乎将附近湖水劈成两半。 未几,一具没了生息的黑衣尸首浮上水面,此前入水的司尧也浑身湿透地抱着一个婴儿回到云舟甲板上。 婴儿呜呜咽咽哭得好不可怜,司尧没有哄孩子的经验,颇有几分手足无措,求助一般看向周窈。 周窈……她也不会哄孩子啊! 一眼扫过,目光在司尧身上停留片刻,好似没看见他求救的眼神,五指成爪凌空一抓,一提,那尸首便被扔到另一头的甲板上,随后灵力一激,云舟无风自动,快速靠岸。 几乎是在靠岸的同时,几道灵光相继落在岸上,是几个筑基修士,身上穿着道宗执法弟子服饰。 领头那人眉眼凌厉,道是巡逻时发现此处有打斗痕迹,便来查看。 周窈和司尧把刚才之事一五一十告知,她听后,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自觉上云舟查看尸身,很快就有了结果。 “又是魔修!” 又有男修士上来从司尧怀中接过呜咽哭个不停的婴儿,抱着哄了没两下孩子就不哭了,司尧抛了这个烫手的山芋,顿时大松一口气,浑身轻松。 随后意识到自己衣衫尽湿,这般贴在身上几乎春||光半泄,于是微微往周窈身后挪了半步。 领头道:“近来各处均有魔修踪迹,不止掳掠幼童,更有孕夫接连失踪,我宗已联合各处追查,两位近期最好别外出游历,日后或许还会向你们了解情况。这孩子,我们会将他送回家里。” 周窈颔首:“可以。” 她都答应了,司尧自然也不会拒绝。 事情既已分说清楚,两人便告辞回宗,留巡逻修士继续在此查看现场。 没走多远,周窈忽然止步看向司尧:“你受伤了?” 司尧此时面色已有些苍白,一双大眼睛瞧着周窈,点点头,配着身上湿透的衣衫,甚是惹人怜惜,随后揭下左肩处一张幻形符,露出方才入水救婴孩时被那魔修造成的伤口。 他伤势不轻,肩膀处几乎连皮带肉被削去一块,流出的血几乎将一整条衣袖染红,伤口处还有魔气萦绕。 如此,光吃回春丹只能让伤口痊愈,却会将魔气锁在体内,反倒不好,得先把魔气拔除才行。 她瞥一眼面色不好却一声不吭的司尧,心想这骄骄小公子倒是也有几分骨气,于是干脆道:“先去我那儿,我助你拔除魔气疗伤。” 这一次,不像在剑窟初见时那样,张口便说要送人去医堂了。 司尧点头,垂眸掩下眸中异色,轻轻道了声“好”,一开口,声音里不掩颤意,可见确实是疼极了。 他受伤时间尚短,照理说魔气侵入应该不深,一次便能拔除干净,但是周窈一上手,才发现那魔气量虽不多,却不似普通魔气,除尽又生,很是难缠。 一折腾便折腾了两日,还是除不干净,司尧已是疼得打颤,中途服了粒止疼的丹药,将伤口痛觉麻痹才好些。 这日周窈再一次短暂地将魔气拔除干净,皱眉看着那伤口,恐怕要不了多久,那魔气又会再冒出来。想了想她道:“普通手段无法奏效,若是还不成,恐怕要用些非常之法了。” 司尧才将“是何方法”问出口,外头突然闹了起来,动静大得很。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去查看情况。 一出去,才发现落霞峰各个院子的邻居们都出来了,大家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齐齐仰头望天。 空中,一片巨大云朵铺陈开来,聚在道宗上方,威势四散,云朵上负手立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女人。 “是玄华宗主。”身边的司尧适时出声。 周窈回头看他一眼,复又望天,喃喃道:“这阵仗……” “怕要是出大事了。”不远处有修士在闲聊。 “是啊,自我入宗以来,从未见过这等场面。” “谁说不是呢,听说近来有魔修作乱,为祸四方!”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那些魔修专门对幼儿与孕夫出手,不少人再也没有找回来,找回来的,幼儿尸身干瘪,精气耗尽,孕夫则被生生剖腹取子,啧啧啧,手段极其残忍。” “自八百年前人魔大战,剑君以本命剑破云天为基,在人魔两界之间设下封印,人界好不容易太平了几百年,没想到这帮魔修竟然突破封印,又开始作乱了。” “唉,毕竟数百年已过,桑田沧海,封印的力量总会削弱。当年剑君已为此殉道,如今万一人魔大战再开,哪里还有另一位剑君为我人界而战,涤荡邪魔!” “不然,如今我人界尚有化神大能坐镇,若真有那一日,玄卿仙君定不会坐视不理……” 那边的聊天声音传入耳中,也让周窈对人魔两界之事有了更多的了解,这些事情,从前在仙莱峰上时,师尊从未对她说起过。 此时,已有好几位大能修士从各方飞遁而来,均上了玄华宗主所在的那片云上。 身边的司尧一一为她指认:“那是剑宗宗主、符宗宗主、萧家家主、珍宝阁阁主……” 坤阴界人界道、剑、符、阵、丹、器六大宗宗主全部到齐,几大修仙世家与帮派首领也在此齐聚。 自打道宗玄卿仙君进阶化神,各方势力便默认以道宗为首,如今道宗宗主头一次这般郑重其事,发出召集令邀请各方主事人会面,大家自然无人缺席。 等到各大宗门、家族、帮派主事人全部到齐,玄华朝仙莱峰方向发出一道讯号,片刻后,便有个乌发白袍、身形挺拔的男子出现在仙莱峰顶。 朝云头望一眼,便负手自仙莱峰一步踏上云端,身法之妙可见一斑,他一到场,聚在云端上那些平日里执掌各方的主事人尽皆抱拳行礼,齐声道:“恭迎玄卿仙君!” 与此同时,仰头看热闹的道宗修士们也一片哗然,这便是甚少现身人前的玄卿仙君啊,那眉眼、那气质、那风姿,当真是绝无仅有,只身站在那里,便仿佛占尽世间光华。 一时间,无论云端还是地面,所有修士的目光全部聚集他身上,不肯挪动半分。 这世上,怕是也只有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君,才配得上“天下第一美男子”这个称号吧! 周窈看得分明,那便是将她抚养长大、精心教导她二十年,如今又狠心将她扔下仙莱峰,美其名曰“历练”的师尊无疑。 连师尊都出动了,当真是要出大事了呀! 周衍现身以后,那云上便好似笼上一层迷雾,里头的情景再看不真切。即便如此,下头的道宗修士没有一人回去,都在原地等待后续。 见周窈目光不离那片云,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司尧暗暗磨了磨牙,酸味十足地道:“怎么,见了那仙君便移不开眼了?” 周窈摸着下巴眼眸微眯,言语含糊:“这般模样,当真少见。” 其实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与师尊朝夕相处这些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风范十足、令人甘心顶礼膜拜的师尊,大多数时候,师尊虽端庄清冷些,但对她还是十分照顾的,耐心且细心,是她最好的良师。 司尧不知其中真意,听在耳中便真以为她只一眼便为那高高在上的玄卿仙君所倾倒,嘟着嘴言语愈发无忌:“他不过是模样好看些,架子端的足些,我若长到他这般年纪,未必会逊色于他!” “哦?”周窈回过神来,上上下下打量他,肆无忌惮的眼神直将人扫得脸都红了,这才将唇角一勾,似真似假地撩得人心头发颤:“倒不知小公子长成大美人,会是何等风采?” “你这人……”司尧跺跺脚,脸色更红,眼波流转间那眼神里仿佛有钩子,“那还不快趁早先下手为强!” 周窈退后半步,一脸敬谢不敏的样子:“这机会我愿留给旁人。” “女人,真有你的!”司尧气结,正要发作,他伤口处早前才清掉的魔气又生出来了。 周窈看了看周围众人没人有心思关注他们这边,索性就地为他拔除。 那云端的聚会直到傍晚方散,周衍最后一个来,却头一个走。 万丈霞光之中,他衣袂随风飘扬,似仙似神,走下云端前,忽然朝道宗某个方向望了一眼,随后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身形一晃人便消失在仙莱峰上,让身后云端上那些蠢蠢欲动想寻他搭句话的女君们失落万分。 他走后,各位主事人也相继告辞,赶回去布置己方势力。 周窈彼时正全神贯注为司尧拔除魔气,并未注意到周衍离开前的这点小动作。 第6章 第六章 云端聚会过后,宗门的氛围明显紧张起来。 落霞峰上也有好些修士当晚就收到命令,行色匆匆,集结队伍出任务去了。 周窈这边暂时没有被派到任务,至于司尧,他只有炼气修为,不到万不得已宗门不会派尚未长成的炼气修士去送人头的。 天塌下来还有前辈修士们顶住,若非遇上毁天灭地的大灾难,炼气修士将是宗门未来的中流砥柱,以及最后能够留存下来的有生力量。 眼下还不知道事态会怎样发展,为免夜长梦多,周窈决定当晚就将司尧身上的魔气完全拔除。 “脱衣裳。”她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盘坐在蒲团上等待治疗的小公子。 司尧听后面色瞬变,抓紧胸口衣物,满眼狐疑,犹豫开口:“……女人,你想做什么?” 阿窈哼笑一声,挑眉看他:“你觉得我想做什么?”不等司尧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又促狭笑道,“好了,就你这小身板儿,能成什么事。我欲以剑气游走你全身筋脉,彻底绞杀魔气,不过剑气凌厉非常,炼气修士筋脉脆弱,你必得吃点苦头,拔除魔气后剑气会从你皮肤散出,这身法袍让剑气难以外溢,总得脱下,也没让你全脱,中衣可以留着。” 司尧这才松一口气,不过嘴上还是不肯服软,佯装声势道:“若是在你面前,全脱也不是不行,你只需点个头,我这身子、乃至整个人都愿意给你。” 夜色撩人,又有如斯美人在前,诉说一腔衷肠,但凡是个正常女君,总有那么一刻把持不住,可惜眼前这女君是周窈。 她脑子依然清明得很,食指轻轻划过小公子光洁的下巴,言语飘忽:“我呀,才不去惹这个麻烦。” 随之便在司尧面颊泛红地脱下最外面的法袍后,提醒一句“忍着”,指尖聚拢剑气,从他尚未愈合的伤口直入他周身筋脉。 凌厉剑气入身,司尧脸上羞意尽去,瞬间转化为痛苦,身上的每一寸筋脉都好似针扎一样疼,他下意识地紧紧咬住下唇,没过一会儿,下唇就被咬出了血。 周窈忽的转开了眼,不去看他的痛苦模样,同时驱使着剑气以更快速度追逐筋脉中的魔气。毕竟时间拖得越长,司尧所受的痛苦就越多。 追上之后,便是包围,剿灭! 确认魔气全部拔除完毕,她施法散去剑气,再看司尧时,却见他筋疲力尽,下唇几乎被咬烂,露在衣衫外头的头脸满是汗水,身体不住地颤抖。 可是方才那整个过程,这骄骄小公子却是一声也没有吭,倒是有那么几分可取之处。 忽然只见他身形一歪,竟是软绵绵的就要歪倒下去,周窈及时俯身将人揽住,轻轻说道:“我知剑气入体确实难熬,好在你体内的魔气已经全部拔除,歇息一夜便会好转。” 说着一使力,道一声“得罪了”,便将只着中衣浑身绵软的小公子打横抱起,径直往床边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怀中面色苍白的小公子瞧着她侧脸那眼神,已是既羞且涩,柔肠百结至极,怕是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眼下这浑身绵软是因方才剑气入体之故,还是因此时此刻,动心动情之故。 ******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5节 周衍从云端返回,一时心绪烦乱,愁思难解。 云端议事之时他呕意忽起,可那样的场合,哪里容得他做出这般举动,于是只得死死压抑,眼下独自回到房中,终是再也压制不住,对着铜盆呕了个昏天黑地。 这一程呕完停歇下来,他不由想起方才所议之事,两界封印松动,人界这边魔修作乱日益猖獗,怕是过不了多久,人魔纷争就要再起。 当年魔尊所图甚大,意欲一统人魔两界,于是掀起大战,想要将人界也变为魔域。 多亏剑君不惜以身殉道,才以本命剑破云天在两界之间设下封印,还人界数百年太平。 如今他忝为化神第一人,有需要时,他不介意效法当年的剑君,为人界而战,甚至……做出牺牲,只不过…… 他低下头来,掌心紧紧贴着尚未显怀的小腹,心情沉重,眼下这肚子里又有了一个,他如何舍得带着这孩子一同赴死。 只盼着魔界那帮人彻底打破封印的时间能晚一些,好让他把腹中这孩子先生下来…… 心念一动,离开云端时阿窈和那少年亲近的模样又浮现在心头。 他胸膛里那一颗心顿时仿佛揪起来一样,又闷又难受,抓紧胸口衣物,粗粗喘了几口气,依然无法缓解。 那两人亲近的模样好似在他脑海里扎了根,怎么也去除不掉。 他烦乱至极,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几案上,力道之大,整个几案连带着几案上的茶壶茶杯一并化为齑粉。 可他仍是愁肠难解! 最后终是没能忍住,再一次掐动了玄光术指诀,片刻后,一个圆盘大小的玄光镜浮现在他眼前,镜中两个人影清晰可见,红衣女修将只着一身中衣的少年打横抱起,直直走向床榻,亲密宛如一人,少年眸中的情绪,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也是曾经沧海之人,如何看不懂少年眸中满满的情意。 这画面让他不敢再看,心口闷痛,面色煞白,抖着手驱散了玄光镜,喉头酸气再次上涌,他急忙俯身对着铜盆。 “呕……” 几乎是在他驱散玄光镜的同一时间,落霞峰山腰小院,被女修抱在怀里的少年似有所感,抬起眼皮,眸中闪过一抹莫名的狠厉。 第7章 第七章 有周窈以剑气剿灭魔气,再加上回春丹之效,翌日未时司尧醒转过来,已是神清气爽,百病全消。 坐起身来,发觉院中传来翻腾挪移之声,又有剑光在窗幔间闪过,司尧便知那女人又在练剑了。 她练起剑来当真不知疲倦! 不过这样也好,他唇角一勾,垂眸看看身上穿的单薄中衣,想起昨夜那人亲自将浑身无力的他抱上床安置的样子,唇角弧度抑制不住地扩大,眼睫轻颤,面颊略泛出些薄红,无声地唤了句:“窈姐姐……”俨然一副深深沉浸在女欢男爱之中的男子模样。 不过片刻,他便将这点小儿女情思收起,锦被一掀,翻身而起,双足落地之时,身上青袍、足上灵靴已然穿戴整齐。 他快步走向房门,把门一开,院里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便尽数收入眼底。 几乎是同一时间,周窈收剑站定,看向门口那人:“如何,身体可是大好?” 司尧笑魇如花,当下灵活地原地转了个圈道:“你瞧,我全好了。”又不吝夸赞,“女人你真有本事!” 他这份夸奖周窈照单全收毫不虚心:“这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司尧眼珠子一转,忽然几步小跑到她跟前,兴致勃勃地问:“你方才可是在练剑?” 周窈挑眉瞧他:“是,你想如何?” 司尧右手灵光一闪,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剑已然握在手中,他拉开架势,端了个起手势,眸中带笑,却语含挑衅:“我也修过剑术,那就请指教一二,可好?” 周窈想起初次见他便是在剑窟外头,那时他浑身伤痕累累从剑窟中出来,晕倒在她怀里,眼下他的伤势既已大好,打架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她双臂环胸,一副等着谈条件的样子:“我也不是随意便指点旁人的,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司尧“噗嗤”一笑,早知该如何引诱她:“好,等过完招,我替你做好吃的,如何?” 周窈一脸狐疑,显然不是很相信:“就你?你会?” 司尧闻言将下巴一抬,傲气十足:“前两天带过来的那些烤肉糕点便是我亲手做的,你不也吃得津津有味么?” 看他成日一副骄骄矜矜的样子,周窈还以为那些东西是他托人做好现成拿过来的,没成想是他亲手所做,如此看来,他的手艺倒也合她口味,虽没有珍馐楼大厨那般精湛,比起她自己来还是出色不少的。 于是点了点头:“这样吧,我收敛修为,你只管全力朝我攻来,但凡有一招不敌,便算我输。”论剑术,她自信不输给任何人。 司尧肃了面色:“怎么,你便如此小瞧于我?”当下再不迟疑,飞攻而去。 周窈随手挽了个剑花,带出一片剑影:“战!” 一交上手,她便发现这小公子说是修过剑术,倒也不是随便说说的,手底下有几分真功夫,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司尧的运剑法门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于是好奇心起,对待这场“切磋”也更认真了几分,千方百计诱他使出更多招式。 她这边态度一变,司尧立刻就感觉到了,随即心下暗笑,可不就是似曾相识么! 他这手剑术,可是她当年一招一式亲自传授的! 他虽剑道天赋平平,当年还被她说过“笨”,可没有她的这些年,他每每相思蚀骨,便疯狂练习这几手剑术,一晃眼便是数百年,总也有所小成。 不过以他如今的炼气修为,即便小成,她又有意放缓攻势,他在她手底下依然过不了几招。 好在他原也没这个求胜的心,此番“切磋”,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为她做些吃食罢了。 眼看不敌,他收剑归鞘,干脆认输,略整整并无褶皱的衣衫,笑盈盈道:“想吃什么,自去寻食材来。” 周窈手中银剑归入腰封,若有所思地瞧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说了句“我去去就来”,人便没了踪影。 她去的快回的也快,约莫一柱香时间就回来了,一手提一只五彩锦鸡。方才在雾林峰上转了一圈,飞禽走兽看了个遍,还是这锦鸡最是不错。 回来就把两只活蹦乱跳的锦鸡交给司尧,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半躺下,一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等着看他大显身手。 他哼笑一声,颇为自得,一个眼波送过去:“女人你就瞧好吧!”随即两手一掐,两只锦鸡同时断气。 这日晚饭,一道叫花鸡,一道闷炖鸡汤,香味浓郁,肉质鲜美,配上一碗颗粒饱满的灵米饭,让周窈吃得心情大好,连带着司尧晚上没说一句就自顾自留宿的事,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 于是这日晚上仍像昨夜那样,司尧睡床,她和衣打坐。 ****** 自打开了玄光镜见到那般情景,周衍便没有片刻安宁,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也时时搅弄着他的心。 枉他自诩清高一意大道,却原来与这世间寻常男儿一般无二,想着心仪的女君时,也会辗转难眠,相思入骨,当心仪的女君与其他男子亲近,更会生出可怕的嫉妒之心。 阿窈的记忆虽是他主动封印,也是他一心放她去寻自己的道,可如今她身边又有了旁的男子,他却这样拈酸吃醋! 周衍心中苦涩蔓延开来,他当真枉为人师,也白活了这八百多年! 他垂下头来,目光落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掌心轻轻抚过,他一厢情愿地告诉自己,是腹中的孩子想见母亲了,不若,只去这一回…… 心里一旦冒出这种想法,便再也收不住了,炼心镜中的逍遥恩爱岁月,以及当日令他怀上身子那一次的情景纷纷涌入脑海,他心尖酸涩得几乎发颤。 这一刻,她的房间,她的衣裳,她的气息,已然满足不了他了,一旦尝过两情相悦的滋味,哪里还忍受得了孤枕寒衾。 咬咬牙,他终是身形一晃,瞬移去了落霞峰小院,一个昏睡诀下去,屋里的两人便同时陷入沉睡。 凉凉地瞥了眼床上睡得正香、唇角含笑的少年,他单膝着地,蹲在维持打坐姿势的周窈身边,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 这便是他连午夜梦回,都未有片刻忘怀的人! 鼻尖弥漫着她的气息,拇指指腹轻轻从她脸颊划过,他动作近乎虔诚,好似要把这一刻牢牢记在心里,在往后漫长而孤寂的岁月中,时时拿出来回味。 忽然他身形一颤,呼吸急促起来,身子亦有几分颤抖之意,仿佛湖面之上的漂萍,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吹得上下颤颤,他阖上眸子竭力抑制,终是将满腔情思忍了下去。 等到状态恢复了些,相思之意也得到了满足,他蜻蜓点水一般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唇瓣与她的肌肤一触即分,仿佛怕停留的时间久了,就抑制不住地想要更多。 随后五指相扣,以两人床|笫|之|间最亲密的方式执了她的手贴在自己小腹上,明知她根本听不见,但还是轻轻说道:“阿窈,你可知为师腹中已有了你的孩儿……” 话到此处,却又苦笑,自虐一般说着:“你自然不知,下山短短一个多月,你与那少年已如此亲密,甚至连夜里也共处一室。罢了,罢了……” 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床上那少年身上,他心头猛地揪紧,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熟悉的呕意又起。 “唔……” 他捂着胸口,好似落荒而逃,匆匆将她身体扶正,瞬移回了仙莱峰,对着铜盆又是好一顿呕。 等到胃里空空连酸水也呕不出来,便怔怔地一夜枯坐,直到天明。 察觉他的气息完全消失,本该在沉睡之中司尧突然睁开眼来,目光定定地瞧着端坐在蒲团上的周窈,一双圆圆眸子里,是完完全全的震惊! 他未曾料到,她今世竟做了周衍的弟子,难怪二十年前他卜算到她已重临世间,匆匆来寻,却杳无踪迹,只能大致寻摸着方位来到道宗,暗暗寻访。 如今好容易见到音容笑貌、就连名字也与往昔一般无二的她,他才这般伏低做小、想方设法留在她身边。 却原来周衍闭峰二十载,教的徒弟竟然是她! 他怎么早没想到,白白荒废这许多年! 想着方才周衍亲口说的那些话,他眸中震惊转为滔天嫉恨,好个世人眼里清冷孤高的玄卿仙君,教个徒弟却把人教到床上去了,如今怀了孽种才肯把人放下山来。 可他的窈姐姐,分明是他八百年前就中意的女君啊! 哪怕他周衍如今怀上了孽种,他也绝不放弃,能怀上,还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生下来,呵,眼下这人界,不知有多少孕夫被剖腹取子,惨遭横死呢…… 第8章 第八章 翌日司尧并没有在周窈面前表现出半点异样,仿佛昨夜他一夜好梦,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原想凭着一手厨艺勾住周窈的胃,在这儿多赖几日,结果这日不到午时,周窈就接到了宗务堂的传音符。 是宗门派任务下来了,让她去一个叫溪头村的地方调查那里的孕夫失踪案件,最好是能将失踪的孕夫救回来。 溪头村在道宗东南方向,是宗门下辖的苍河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均托庇于道宗之下。 如今宗门筑基以上修士都被陆陆续续派出去维持秩序,平息魔乱,周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次接到任务后,也打算立刻就动身。 不过…… 她看看拦在跟前满脸写着“我也要去”的小公子,开口便是回绝:“这次去极有可能直面魔修,打斗之中我可顾不上你,你难道想再受一次魔气入体之苦?” 司尧将下巴微微一抬:“我不怕!”不过单单这样可说服不了周窈,他早已想好更有说服力的理由,“这次要去救的可是孕夫,他万一哪里不舒服或者动了胎气呢?再或者,万一要生了呢?你能打架,还能照顾孕夫、替人接生不成?” 这…… 周窈必须承认,司尧所说不是没有道理的,打架她在行,照顾人这方面,还非得有个人跟着才行,这么想着,她眼含狐疑打量振振有词的小公子:“方才说的这些,你行吗?” 司尧皱皱鼻子轻哼一声:“怎么不行,再如何,我一介男子也比你一个女君方便些。” 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周窈腰间银光倏然大放,银剑冲出腰封悬浮在空中,她一跃而上,衣袂翻飞,自上而下朝司尧勾勾手指,示意他上剑。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6节 见她答应了,司尧唇角浮现出几分笑意,当下提气跃上银剑,将半边脸颊贴在她背后,双臂自然而然搂在她腰间:“先不急着走,带我回趟临沧峰,我得与师尊说一声。” 他这样顺着杆子往上爬,让周窈一度觉得自己这两日对他是不是过于纵容了,惯得他这样没轻没重,于是意有所指道:“众目睽睽,你便准备这样回峰?” 司尧甚至还将双臂紧了紧,一副完全不打算放手的态度:“就是众目睽睽才好呢,我不在意!” 周窈无声勾了勾唇,似笑非笑:“既如此,我也得好好想一想此番是否要与你同行了。司尧公子,别忘了我曾说过的话,你若是不遵守游戏规则,可就没意思了。” 司尧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后撤半步,与周窈拉开两拳的距离。 知他乖乖听话了,周窈头也不回,道一声“站稳了”,御剑朝临沧峰方向而去。 临沧峰主人正是司尧的师尊,元后大修士玄渊仙君,作为关门小弟子,司尧一向最受玄渊宠爱,此番提出要随周窈去出任务,玄渊原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司尧撒娇功夫了得,软磨硬泡硬是让他松了口。 话虽如此,玄渊还是将等在外头的周窈叫了进去,明里暗里一番敲打,让她务必保护好司尧。 随后又以要单独与周窈交代几句的理由,让司尧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地出了门。 “这才多久,小姑娘就接连夺得演武场两个擂台的擂主,又让本座这素来骄傲的小徒弟倾心相许,当真是好本事。”司尧一走,玄渊说起话来就没有原先那么客气了。 周窈微微一笑,轻轻巧巧将这番试探顶了回去,却欣然接受了话中的称赞,略拱了拱手:“多谢仙君夸赞!” 面对这种不知谦虚为何物的小辈,玄渊不着痕迹地抽了抽面皮:“可是据本座所知,小姑娘仿佛是一个多月前突然出现在我道宗的,本座现下想问一句,小姑娘你究竟是何来历?” 这便是正式“发难”了,他既然问出这句话,就说明此前必然已经查过周窈的底细,想想也是,司尧对周窈的态度表现得这么明显,他作为师尊,自然要对周窈多关注几分。 不过周窈并不打算就此交代自己的来历,她挺直背脊,唇边笑意不变:“莫非道宗每一个弟子,仙君都要知其来历?” 玄渊静默片刻,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小姑娘好胆识!” 他外表看起来是个中年男修模样,相比于坤阴界大多数男子,作为元后大修士的玄渊多了几分坚毅与棱角,不过他对司尧这个关门小弟子,也是打心底里疼惜:“旁人本座无需了解,不过小姑娘既然要与尧儿结伴出行,本座多问一句,想是不为过吧。” 若是玄渊态度强硬些,周窈说不定直接就开口回绝了,可他这样打感情牌,让人一时也翻不了脸:“晚辈只能说,若是司尧公子无害人之心,此次外出晚辈定全力护他周全。” 话到此处,玄渊也知今日是探知不了周窈的来历了,俗话说“儿大不由爹”,司尧是他从小养大的,名为师徒,实则与父子无异。 如今孩子大了,有了自己心仪的女君,他若是强行棒打鸳鸯,怕是要遭埋怨的。 也罢,这小姑娘近日在宗门闹出的动静也不小,若是底细有问题,掌门自不会放任不管,换句话说,如今她还安然无恙,就说明掌门心里是有数的,既然如此,他也不必过于苛求了。 于是便挥了挥手:“你出去吧,尧儿的安全,本座便托付于你了。” 周窈再度抱拳拱手,声音里多了几分真诚:“请仙君放心,晚辈告退。”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她一出殿门,司尧立刻迎了上来,面上焦心之色尚不曾隐藏好,便急急问道:“师尊与你说了什么?可为难你了?” 周窈淡淡瞥他一眼:“你觉得仙君会与我说些什么?” 说着已然将银剑重新祭出,她一跃而上,司尧见状也如来时一般跃上银剑站在她身后,两人被银剑载着飞快远去,模糊的交谈声随风飘散。 殿内玄渊仙君哭笑不得,轻哼一声,自语:“尧儿如此紧张这小姑娘,莫非当真以为本座会为难这么一个筑基小辈不成!这小子!”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离开道宗那一刻,一道被隐匿了踪迹的微弱灵光直直朝仙莱峰而去。 峰上那仙君此刻正摸着小腹怔怔发呆,忽而一抬手,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夹住一张传音符,符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师尊,徒儿奉命外出查案,近日不在宗门。” 周窈发来这道传音符,只是有感于司尧离宗前与玄渊仙君道别的行为,于是也向自家师尊告知一下自己的行踪。 周衍听后沉思片刻,阖上眼眸,默默掐算一遍,再睁眼时,对周窈的行踪已了然于心。 于是这日夜半时分,仙莱峰上那位常年不离道宗的仙君,破天荒地竟悄悄离开了宗门。 第9章 第九章 苍河城顾名思义,就是有一条名为苍河的长河自西向东流经整座城池,苍河在城池东面分作两股,主河道继续向东奔流,经久不绝,枝干往东南方向延伸,逐渐收拢缩小,变为溪流,至一个小村子彻底断流。 溪头村因此得名。 村子里因为孕夫刘良失踪的事情已经人心惶惶了几日。 刘良是夜里失踪的,若非邻居正好起夜看到一团黑影从刘家掠走,恐怕连人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事发以后邻居怕刘家出事,当即叫了一帮人去查看情况,毕竟这家人里还有一个孕夫,眼看过不了几日就要生了。 大家敲门以后等了会儿,见无人应答,便一起闯了进去。 当时刘良已然不知所踪,他那个入赘的小妻主则倒在一滩血泊之中,没了气息。 大家将刘良亡妻安葬以后,就赶紧派人去苍河城求救,将那团黑影的情况尽数告知,有一未必就不会有二,溪头村眼下可不止刘良一个孕夫,万一那团黑影再来,可怎生是好! 求救以后村民们就一直在等苍河城派人来调查,于是周窈和司尧一来,立刻受到了村民的热烈欢迎。 周窈是带着任务来的,也没跟他们多客套,问清楚事发当日的具体情况,又着重问了一下村里还有哪几家有孕夫,哪几家有一岁以下的孩子,便让村民各自散去,自己带着司尧在刘家细细查探。 现场往往是最能展现细节的地方,虽然这家女主人的尸首已经被安葬,但其他地方村民们并没有大动,大部分还是保留了原样。 屋里桌椅散乱倾倒在地,原本应该收纳整齐的各种摆设也是零落铺陈在地面上,显然这屋里经历过一阵搏斗。 中间空地上应该是原本尸首所在地,大片血迹已然干涸,氤氲出深褐色一团。 司尧四下里转了一圈,走到周窈身边失望地道:“现场只有这些,没有魔气痕迹,看来找不出魔修的线索了。” 周窈目光落在身旁那片深褐色上,抬手比了一根手指,来回晃动两下:“那倒未必。”说着微抬下巴指指地上那些散乱的桌椅摆设,“一个魔修面对两个凡人,其中一个还是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孕夫,尚能将现场弄成这副模样,意味着什么?” 在周窈的点拨下,司尧眸光骤亮,反应得很快:“说明这魔修修为不高,与两个凡人相斗都能弄成这副鬼样子!” 周窈瞥他一眼,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那魔修是怎么被发现的?” 司尧立刻道:“被邻居发现,他竟没有察觉,自顾自掳走刘良,说明他做事经验不足,连善后也没有做好。” “不错。”周窈眸底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样一个魔修,又带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夫,连着几日都没有露出行踪被人察觉,你觉得他们会在何处?” 司尧沉思片刻,朝周窈露出一个恍然大悟般的灿烂笑容:“那必是在附近藏起来了!” 得出结论,周窈带着司尧离开了刘家,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去寻魔修的藏身地,反而有一句没一句与司尧闲聊着,去村里其他有孕夫和孩子的人家门前转了一圈。 如此没过多久,便到了傍晚时分。 走在前头的周窈突然停住脚步,后头的司尧没防备,险些迎头撞上她背脊。 “怎么了?”司尧及时转换方向,绕到她身边问。 周窈指指各家各户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肚里馋虫正张着大嘴嗷嗷待哺:“我饿了。” 司尧“噗嗤”一笑,直接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怪我,转了这么久,竟没注意到晚饭时间到了。走,咱们去村外的溪边,来时我注意到这溪里的鱼仿佛不小,我给你做鱼吃。” “那今日便吃炖鱼,鱼汤要浓厚鲜美。”周窈边走边念叨着,随口将这顿的食谱敲定下来,这时候的她就比平时油盐不进的模样可爱多了。 为了“伺候”好周窈这张嘴,司尧早将锅碗瓢盆及必要的调料带在身上了,只要手边有食材,随时随地都能烹饪。 跟在周窈这个馋鬼身边,硬生生把他一个道宗美人榜榜首、骄骄小公子给逼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煮夫了,不过如果对象是周窈的话,他其实是甘之如饴的。 司尧口中的小溪便是溪头村赖以命名的那条溪,他们到溪边时天际橙红的晚霞将整条溪流映照成艳丽的橙色,鱼儿灵活扭动着身躯,穿行在溪底卵石之间。 司尧在溪边一块大岩石上架锅准备,周窈则脱了鞋袜,赤脚踩进清澈凉爽的溪里,顺手将碍事的衣摆塞进腰封,瞅准了,双手往水里一扎,出水时一条又肥又美的鲫鱼便被她抓在手里了。 用灵力凝出一根灵线穿进鱼嘴,拎在手里,如法炮制又抓了几条,这才赤着脚踏上岩石交到司尧手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晚霞之下他的脸颊仿佛也沾染上几分粉色,周窈瞧得不是很真切,他接了鱼就很快低下头去刮鳞清理了。 周窈左右也是无事,便站在岩石上,重新用灵力凝成一张小网,逆着溪水流向横扫一遍,一网便网了数十条手指大小的小鱼,准备一会儿让司尧给烤成小鱼干儿。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本该在认真处理鲫鱼的小公子此时一点也不专心,时不时就悄悄抬眸瞧一眼她踩在岩石上那对白皙的脚丫子,眼睫不住地颤动,乱了一池春水。 鲜鱼上锅后,只需调料得当,火候适宜,辅以灵力烹调,很快浓郁鲜美的鱼汤香味便惹得人十指大动。 周窈仍然赤着脚,盘膝坐在一旁,眸子晶亮等待鱼汤起锅,司尧知道她的目光此刻必然是聚集在自己身上,手持汤匙轻柔搅弄鱼汤,耳根微红,心下亦是说不尽的欢喜。 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空间突然有片刻细微的扭曲。 周衍近日正是孕吐剧烈的时候,哪里禁得住这么浓烈的鱼汤味,呕意上涌实在难耐,他只得暂时遁走。 寻了个杳无人迹的地方现出身来,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捂住胸口,胃里酸水再也抑制不住,疯狂从他嘴里涌出。 “呕……呕……” 呕完了,已是身心俱疲,勉强转身用背脊抵在树干上,面色苍白,唇角勾起叫人心惊的弧度,美得那么惊心动魄,却又是这样苦涩至极。 他双掌交叠贴在小腹上,阖上眸子微仰起脖颈,把自己的重量完全交给身后大树,脑中控制不住、一刻不停地闪过方才岩石上那些画面。 随性自在眉目含情的女君,愿为意中人洗手作羹汤的骄公子,呵,当真是天生一对啊…… 此刻也只有腹中这融了两人血脉的小家伙,才能给他片刻慰藉。 忽然,他眼眸重新睁开,凝视某个方向,仿佛越过虚空看到了什么,随后只见他身形微微一晃,人已消失在原地。 第10章 第十章 吃完炖鱼肉,把鲜美浓郁的鱼汤全部喝完,再把司尧后来烤的小鱼干儿分吃完一半,剩下那一半周窈当仁不让自己收了起来,留着以后慢慢吃。 晚餐解决完毕,天色已然完全黑下来,今夜月色不明,繁星晦暗,夜空仿佛蒙上一层深灰色纱幔。 周窈带着司尧在溪头村方圆十里范围内搜索,着重查看沟涧山洞这些能藏人的地方,他们本就是修行中人,辅以神识寸寸探查,收效很大。 周窈感受着神识边缘突然出现的那团黑影,飞快给自己和司尧各贴上一张隐身符,随后扯着司尧的衣袖,不远不近地跟着那团黑影进了村子。 被她的神识跟住,对方还一副完全没有发觉的样子,足以说明对方的修为没她高。 经验不足,修为又不高,这种程度的魔修,她一剑便可斩杀。 不过她来此的目的是为救回此前被掳走的孕夫刘良,眼下尚未寻到刘良所在,只能让这魔修多活一会儿了。 魔修此次前来没有再去掳孕夫,而是去了一户有孩子的人家,悄悄抱走了这家刚出生的婴儿,许是吸取了前次的教训,这次没有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得手后,魔修化作一团黑影离开村庄,两人紧紧跟在后头,一直跟到溪头村东面一个陡坡旁,眼看着那魔修撞进崖壁就没了踪影。 这地方周窈的神识已经搜索过一遍,当时并没有发现端倪。 此时隐身符恰好失效,两人先后现出身来,既然已经可以看得见对方,周窈就放开了司尧的衣袖,上前查看那魔修消失的地方。 司尧没有立刻跟上,他魔怔一般地站在原地,摩挲着被周窈拉过的那块衣袖,眸色沉沉不知在思索什么。 周窈已用上灵力细细查看,这才发觉这禁制颇为高明,若非亲眼看着那魔修穿过禁制进了山洞,等闲怕是发现不了,怪不得她用神识搜索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过眼下既然已经有了“目标”,常规手段破解不了,那便以力破之,当即唤出腰封银剑,对着禁制一剑刺下,那禁制立刻土崩瓦解,崖壁上原原本本展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回头一看,小公子竟然还站在那儿不知在琢磨些什么,于是唤一声:“别傻站着了,快跟上!”当先持剑走进洞里。 司尧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开衣袖,轻轻应一声,快步跟着进了山洞。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7节 这山洞其实不深,只不过里面的路有些蜿蜒曲折,从洞口望进去时就比较黑,一进到山洞腹地便开阔亮堂起来,沿着洞壁一圈燃了四根火把。 禁制一破,那魔修就发现有人闯入,一咬牙便取出一个阵盘,一经激发,阵盘周围立刻出现一个紫黑色的透明光罩,将模样狼狈蜷在地上抽搐的大腹男人和方才抱回来的小婴儿整个罩住。 才做完这些,周窈和司尧就闯了进来,一眼便将洞中景象尽收眼底。 那魔修一身黑衣,肤色灰黑暗沉,一打眼便看得出这人才炼气五层修为,比司尧都不如,而且看他的状态,这点修为估计也是被魔气灌体强行拔上来的。 看方才洞口那禁制,以及罩住刘良和小婴儿的阵法,制作精良品级不低,肯定不会是这种程度的魔修拿得出手的。 据周窈估计,这人也就是个马前卒,后头定还藏着更厉害的魔修。 眼下对付这魔修倒不是最重要的,阵法之中蜷缩抽搐的刘良以及哇哇大哭的小婴儿才让人揪心。 乍一眼看过去,小婴儿没受什么伤害,哭成这样约莫是受了惊吓,反倒是刘良,捧着大腹面色扭曲,身下一滩红白之物,看样子怕是要生了,而且已经煎熬许久,不能再拖了! 周窈当机立断,蓄力一剑直接将阵法碾得稀碎,剑之一道博大精深,在她的剑下,任何玄奇术法都只是一剑而已。 如果一剑不行,那就多砍几剑! 阵法一破,周窈甩给司尧一句:“那边两个交给你了。”随后一眨眼,手中银剑已然架在魔修脖颈之间。 从闯进来到现在虽做了好几件事,实则只在几息之间,那魔修激发阵盘已然用了不少魔力,尚未反应过来,连恢复的时间也没有,小命已经掌握在别人手上。 周窈精准控制着剑刃,一寸一寸刺入魔修颈肉,但又把握好没直接要他的命,见那魔修精神已濒临崩溃,这才开始逼问:“是谁指使你掳掠孕夫婴儿的?” 那魔修两股颤颤几乎站立不住,眼看他张口就要说出点什么来,却突然白眼一翻,萎顿在地。 周窈立刻半蹲下来查看,人已经没了气息,本就暗沉的肤色迅速变黑,怕是身上被下了禁言一类的法咒,一旦准备说出某些话,就会立刻毙命。 这么会儿功夫,司尧那边已经将小婴儿安置在一个柔软的蒲团上,使了个昏睡诀,让他进入香甜的好梦,又给刘良喂了几口回春丹化成的水,没敢多喂,怕凡人体质虚弱承受不住。 几口回春水下去,先前连呻|吟都没力气的孕夫终于呜呜咽咽缓过气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妻主”、“疼”、“孩子”之类的词,眼见有了活路,又喘息着,求司尧帮他。 周窈一眼望过去,那刘良在男子之间也算是身量高大的,眼下又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腹,更显得整个人臃肿不堪,相比之下,少年模样的司尧在他身边就显得小鸟依人多了。 根据在刘家留下的那滩血印判断,他那已经亡故的妻主身量怕是也及不上他,难怪白日里村民说起的时候,以“小妻主”称之。 离宗前司尧曾以女君无法帮孕夫接生为由说服周窈带他一同出来,眼下可不就是一语成谶,他这回是当真是要帮孕夫接生了。 这种事情周窈就爱莫能助了,为免刘良尴尬,还自觉站到远一点的地方,同时也把那魔修的尸体也拖了过去,细细研究起来。 可即便如此,那正在分娩之人痛苦呻|吟的声音还是不间断传入她耳中。 其实修行之人一路走来经历过的伤痛绝对不少,只说周窈自己,虽二十年未出仙莱峰,师尊平日里对她也甚是照顾,可在秘境中历练那些岁月,亦是多少次濒临绝境,才成就如今这般惊才绝艳的剑术。 饶是如此,刘良那边时而高亢时而隐忍的呻|吟,以及司尧不断让他用力、再用力的催促,依然让她心惊不已,男子孕育一个小生命之不易,由此可见一斑。 魔修此番残害孕夫与新生幼儿的行为,当真惨无人道,不可饶恕! 终于一记高亢的喊叫戛然而止,随后传来新生婴儿“哇哇”的啼哭之声。 便在这时,司尧突然大喊:“女人你快来看,这孩子……”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一股压迫感极强的威压突然笼罩在山洞之中,这股威压之下,司尧直接喷出一口血,连话也说不出来。 周窈下意识地全力对抗这股威压,但是她再厉害,如今也只是筑基修为,而这股威压的主人,修为怕是得在元婴期! 方才从那魔修嘴里问不出来的话这下也不必再问,此人必是那幕后之人无疑! 威压降临几息之后,便有一个全身被黑色斗篷包裹之人出现在山洞里,此人身上魔气缭绕,正是周窈预想中的元婴期魔修,此时她抵抗威压已用尽全力,泰山压顶一般的压迫感让她动根手指也难。 但周窈岂是轻易认命之人,一剑在手,元婴魔修又如何,她不惧! 极致的绝境之下,不是爆发便是湮灭,不知是哪里开了一个阀门,筑基初期的修为在这一刻,随着充血的眼眸与不屈的意志节节攀升。 初期顶峰,中期,中期顶峰,后期,后期顶峰,大圆满! 一直攀升到筑基大圆满,才堪堪停下来,扩张充盈的丹田和筋脉让她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借着这股契机,她双手握剑,将丹田和筋脉中的灵力吸纳一空,拼着筋脉爆裂丹田破碎的危险,孤注一掷斩向魔修。 那魔修本以为这么一个筑基修士,即便顿悟了也不可能接近自己,所以没有认真抵挡,谁知这一下竟当真斩破了她的魔袍,还让她出了血,笼罩在宽大兜帽之下的脸上露出几分惊奇。 不过,到此结束了,尚未成长起来的天才,什么也不是!无论是筑基初期还是筑基大圆满,杂鱼就是杂鱼! 她正欲给眼前这瞎蹦跶的杂鱼来个痛快,忽然又一股威压降临,这次是人类修士,同样也是元婴威压。 周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仍不忘暗中积蓄灵力。 她是如此,魔修可就不轻松了,她本人已是魔界元婴魔修当中的佼佼者,可来人同样是元婴期的威压,却让她无端端生出一种本能的防备,来人必是劲敌! 这时,她忽然转身看了看司尧的方向,他怀中,正抱着一个浑身散发紫黑之气婴儿,正是刘良方才拼死产下之子,眼下那几口回春水的效力已过,这产下了魔婴之人,已是奄奄一息! 因为第二道威压来临缓解了压力,司尧终于能动弹了,他只是轻微地眨了一下眼,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魔修飞快掠向司尧的方向,一把拎住他后脖颈的衣物,只一个刹那,连人带魔婴便全部没了踪影。 几乎是前后脚,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山洞之中,他一出现,这魔气未散的简陋山洞仿若蓬荜生辉。 周窈却已经完全脱力,先前勉强斩出那一剑的后遗症反涌上来,丹田和全身筋脉的刺痛让她必须拄着剑才能勉强站立。 第11章 第十一章 白袍元婴修士看看魔气最浓郁的地方,也就是先前元婴魔修将司尧拎走之处,又看看奄奄一息的刘良和重伤的周窈,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走向周窈。 片刻后,周窈嘴里便被塞入一粒药丸,入口即化,瞬间一股澎湃的带有强烈治愈性的灵力顺着筋脉游走全身,她感觉再不行功疏导,自己就要因为大补过度爆体而亡了,于是赶紧道一声:“多谢前辈。”就地盘腿坐下,专心疗伤。 这枚丹药的效力很强,仅仅一个周天,她濒临爆裂破碎的筋脉和丹田均已恢复如初,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也在这般破而后立的契机中巩固下来。 睁眼时神识外探,外头天色未明,这夜尚未过去。 方才那白袍的元婴前辈正盘坐在刘良不远处的蒲团上,怀里抱着昨夜被魔修掳来的小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婴儿背部,看起来气质十分柔和。 许是已经给治疗过了,旁边原本奄奄一息的刘良也是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察觉到周窈结束调息,那人抬起头来,正巧与周窈的目光撞上。 这双眸子…… 周窈恍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异想天开了,那人平日都在仙莱峰上呆着,等闲不会下山。 而这位前辈,虽也是一身白衣,气质却比那人柔和许多,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化神仙君,高贵又清冷,坐享坤阴界万万人景仰。 容貌可以改变,气质这东西却玄得很,周窈无法想象她那清贵的师尊唇边带笑、柔柔哄孩子的样子。 回过神来,周窈起身走到距离白袍修士三步远的地方,拱手道:“多谢前辈援手。” 那白袍修士指指怀中婴儿,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无妨”。 周窈沉吟片刻,也放低了声音:“眼下即将天明,那户丢失孩子的人家怕是要起身了,见到孩子不在不知有多着急,晚辈认为,趁天色未明,不如尽快把孩子送回去。” 白袍修士闻言倒也没说什么,起身将孩子交到周窈手里,不过等他见到周窈抱孩子的糟糕手法,转头就又把孩子抱了回去,眉心微蹙朝周窈道:“带路。” 周窈自知理亏,倒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当先带路离开山洞,看似一步一成行,实则缩地成寸速度极快,至于后头那人,修为比她高出两个大境界,她完全不担心对方跟不上。 将孩子顺利送回家里时,那户人家还没有人起身,所以此次孩子丢失的事情没有惊动任何人,天明以后,对他们来说依旧是与往日一样平常的一天。 便是如此平常的日子,于旁人而言已是奢望。 一前一后回到山洞,刘良依然睡着,眼下还能有个安稳觉睡,于他已是颇为不易。 周窈没有去打扰他,主动走远了些,白袍修士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跟了过来。 “若是可以,麻烦前辈留在此地看顾一二,晚辈宗门师弟被魔修掳走,我必须要去救他。” 白袍修士沉默片刻,忽道:“且不说你是否能寻到他们的踪迹,即便寻到了,对方是元婴魔修,而你尚未结丹,如何是对方的对手,说句不好听的,你此去极有可能没有把人救回来,还要把自己折进去。” 周窈笑了笑:“多谢前辈的忠告,不过晚辈离宗前曾答应过他师尊,定要护他周全,如今怎能言而无信。再说,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那魔修中了我的剑,身上留有我剑气,师弟身上亦有我剑气痕迹,顺着剑气感应,我便能寻到他们。” “你难道不怕危险?”白袍修士再问。 周窈摇摇头:“不怕。”顿了顿,她认真凝视住对方,面上却带了几分肆无忌惮的不羁,“我辈修士岂能因惧怕危险便裹足不前,前方看似万丈深渊九死一生,却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一说,万一我便能从中寻出一条生路来呢?” 白袍修士眸光微闪,又问:“以我神识所见,魔修掳你师弟多半是为了他怀中的魔婴,当时因我就快赶到,她为求速度才连你师弟一同掳走,眼下时间宽裕,她既得到了魔婴,你师弟恐怕……” 未尽之意周窈怎么不懂,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去:“总归相识一场,即便……我也要求个结果。” 白袍修士见劝她不动,心下无端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仿佛是掩饰一般,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刘良那儿,停顿片刻,敛去眸底嘲意,这才回头道:“你们倒是好情意。这样吧,等把这人安顿好,我可与你同去。” 有此人帮忙,干翻那魔修把司尧救回来的几率便翻了好几番,周窈忙拱手道:“多谢前辈!”大喜之下,也就没去纠正这“情意”一说。 此时原本沉睡的刘良挣扎着翻了个身,眼皮抖动,眉心紧蹙,眼看就要醒来,两人对视一眼,便一起过去看他。 行走间,白袍修士忽然自报家门:“本座道号水行,散修。” 周窈从善如流,尊称一声:“水行前辈。”随后简略说了一下自己的来历,“晚辈周窈,来自道宗。” 第12章 第十二章 坤阴界要求男子做到柔顺温婉,女子则要顶立门户,这种要求在修行者之间表现得还没那么明显,凡俗则更为严格。 刘良一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溪头村,这一辈虽只有他一个男孩儿,父母倒也疼他,家中积累了一份薄产,日后嫁夫生子,和乐美满。 谁知他年纪越大,长得也愈发高大,没有半点男子该有的玲珑身段,反而五大三粗,与那狩猎砍柴的女人一般高大魁梧,虽长了个周正模样,却也弥补不了什么。 一直长到二十有五,依然没有女君愿意来提亲,家中父亲愁白了头,长时间心情抑郁以至于缠绵病榻,没挨过半年就过世了。 父亲去后母亲没过两年也走了,诺大一个家里就只剩了他一个,如此到得三十岁,还是茕茕独立,孑然一身。 说来也是巧了,一日他上山砍柴,救下一个崴了脚的瘦小女人,闲聊间才知道原来女人是邻村人士,家中只有她一人,如今也二十有五了,因为模样瘦小,一直没有男子愿意嫁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也算同病相怜,于是往来愈发频繁,逐渐互相关怀,半年后便成了亲,女人不舍他离乡背井,便卖了家产自愿入赘,两家合为一家过。 如此这一对虽让人侧目,倒也妇夫和睦,生活美满,苦尽甘来。 半年后,刘良便有了身子,两人满怀期盼地等待孩子降生。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偏偏被他们遇上魔修掳掠,快要临盆的刘良好死不死成了魔修的目标。 那夜魔修来袭,刘良和妻主两人拼死反抗,刘良身子不便,平日瘦瘦小小的妻主为了自家夫婿和未出生的孩子,更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 可惜凡人与修士的力量差距犹如天堑,即便是个修为被硬生生灌出来的炼气魔修,于凡人而言,也是毫无招架之力。 刘良眼睁睁看着好容易找到的、准备在未来人生路上互相扶持的妻主被魔修一只手洞穿了整个身躯,刺目的鲜血流了满地。 那种情况下,他当场就动了胎气,却被心狠手辣的魔修掳走,粗|暴地将他扔在这个山洞里,甚至在他疼得晕厥过去时,不知对他腹中的孩子做了什么手脚。 终于得救,他拼死产下腹中胎儿,结果却是个魔胎,如今更是不知被掳去了何方! 随着刘良的讲述,一幅被生活使劲磋磨的悲惨画卷徐徐在眼前展开,这般曲折的经历,不得不让人深感唏嘘。 周窈与水行对视一眼,当即说道:“我与水行前辈正准备去追踪魔修,若是还有机会……我定帮你把孩子救回来!”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8节 话虽如此,她心里其实也知道,那孩子在胎中便成了魔婴,即便救回来,也不可能像普通孩子那样了。 此言更多还是安慰,但在这种时候,却生生给了刘良活下去的希望,他原本毫无生气的眸子倏然发亮,连声音也有些颤抖:“恩人所言,可是当真?” 周窈坚定点头:“必会尽力!” 刘良猛地起身跪在周窈二人跟前,“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若是还能见我那可怜的孩儿一面,刘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两位恩公!” 经过昨夜水行的治疗,他这一觉醒来,原本产后奄奄一息破败不堪的身体已然恢复如初。 “既如此,我们先将你送回去,随后便出发。”周窈俯身扶起刘良,边道。 刘良却摇了摇头:“我身体已无碍,能自己回去,我那孩儿,便劳烦两位恩公了。”一提起自己刚刚产下,却连看也来不及看上一眼的孩子,饶是刘良这般坚强的人,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此时水行忽道:“你我早走一步,便多一分机会。” 周窈侧目看他,一瞬间心领神会:“好,那我们这就走了,你回去一路小心。”看来还是同为男子的前辈,更能体谅刘良的心事。 刘良闻言自是千恩万谢,自这日起,便天天盼着这两人有一日能将他的孩儿救回来。 ****** 剑气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虽沾染在司尧和元婴魔修身上,感应起来却并不简单,很容易就会找错方向。 两人偶尔御剑,偶尔步行,走走停停,行进的速度算不得快。 水行话不多,周窈有时候无聊了拉他闲聊,他也会点到即止,让人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不过各人有各人的风格,旁人无可置喙。 倒是那日,周窈走着走着嘴馋了,掏出司尧早前炸的小鱼干儿“嘎嘣嘎嘣”嚼起来,她吃东西一惯很香,自己吃得香,还不忘给水行递两条。 就是这一次,让她看到了这位元婴前辈最真实的反应,不过她不是很明白,这么好吃的小鱼干儿,对方不吃也就算了,转头还吐了是几个意思? 周窈一看他反应这么强烈,默默离他远了些,同时也藏好了自己的小鱼干儿,真是的,他不吃就算了,她还舍不得给出去呢! 会给她做小鱼干儿的人眼下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她身边就剩这些了,吃完可就没了,她珍惜着呢! 除了这么个小插曲,其他倒也没什么,不过走得越久,便发现近期在凡俗走动的修士不在少数,看样子都是因为近期魔修四处作乱,奉命来探查魔修踪迹的。 有一次路遇一个筑基初期修士和筑基后期魔修死斗,眼看修士不敌,周窈还上去搭了把手,一剑就让魔修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她如今已是筑基大圆满修为,如此虽有以大欺小之嫌,不过考虑到魔修行事毒辣,毫无阴德,她也就欺负得心安理得了。 此后遇上修士与魔修相斗的情况,若是修士一方不敌,周窈都会上去搭把手。 这种时候水行一般都隐在暗处,不去打扰,等到周窈继续上路,身边无人的时候,他才会现身,好像是有意无意地放任周窈在战斗中磨练剑术。 周窈对此并无异议,甚至恍惚有一种是师尊在陪伴她历练的错觉,于是两人就心照不宣地延续了这种模式。 最艰难的那一次,是和一个同为筑基大圆满的剑修对付一个金丹中期的魔修,两人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直到后来配合默契,虽各自都受了不轻的伤,最后也总算顺利把金丹中期魔修斩杀。 以前帮忙斩杀魔修以后,周窈转身就走,连个名字也不留,颇有几分挥剑斩邪魔,深藏功与名的意思。 这次倒是和那并肩战斗的剑修惺惺相惜,互通了姓名来历,打算交个朋友。 然后她才知道,这名叫杨桐的英气剑修竟是来自剑宗,而且对方还从道宗好友嘴里听说过她,不过当时只是听说道宗这一辈出了个极耀眼的剑修,以筑基初期修为,接连夺取筑基初期、中期两座擂台魁首,而且无一败绩。 眼下见她修为已至筑基大圆满,杨桐还吃了好大一惊,连连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只道是战斗中有所顿悟,这才接连突破。 周窈修剑,一直以来也对剑宗这么个满是剑修的门派充满了好奇心,不过眼下两人各有任务在身,不便多说,于是约定来日有机会定要大战一场,一决高下。 如此告别了剑修杨桐,周窈又感应着剑气重新上路了,没过多久,水行也再度现身,瞅了眼受伤不轻的她,默默给她塞了粒疗伤丹药。 对于水行的看顾,周窈没有推拒,欣然受之,眼下她虽才筑基修为,帮不上他什么,但她总有结婴的一天,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届时总有回报的时候。 除此之外,这些日子以来她还发现四处作乱的魔修大多数修为都在金丹以下,金丹魔修已是十分稀少,至于元婴魔修…… 不知该说她是运气太好,还是点儿太背,除了她那一次,再未听说有旁人遇上过。当然,或许其他遇上元婴魔修的人都没她这么好的运道,还能生还,所以没有消息传出来。 行行复行行,如此过了约莫一月之久,依然没有司尧和元婴魔修的踪迹,周窈只能感觉到他们还在更遥远的前方。 时间拖得越久,她原先急切的心境仿佛渐渐平静下来,若是司尧命好,这么久还不出事,那总能等到她去救他,要出事也早就出事了,他在宗门留有魂灯,一旦遭遇不测,玄渊仙君定有所觉,消息早该传到她这里了,眼下宗门那里没有反应,便说明司尧的性命暂时无碍。 这日穿过一片整整走了三日才通行的茂密古林,周窈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松下一口气,感慨:“若是再走不出来,我就要直接飞出来了。” 转眼便瞧见山坡下方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普通村庄自然不会令她侧目,不过眼前这个,足以再次拖住她的脚步。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转头与并肩站在身侧的男人道:“前辈可看出什么来了?” 水行临风而立,山风拂动他素白的衣袍,显得他愈发宽肩窄腰,身段风流。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前辈身上有什么地方仿佛与初见时不太一样,不过日日相见,纵有细微变化,也在频繁的接触中被视若等闲了。 许是察觉到周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顿过久,水行略带不自在地清咳两声,状似不经意地将双手交叠在腹前。 第13章 第十三章 想不明白,周窈便也不去费这个脑子,重新将目光投放到山坡下的小村庄上。 此时,只听水行说道:“是阵法,魔阵!” 这些日子以来,水行很少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但此刻说出“魔阵”这两个字的时候,周窈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情绪上的波动。 她起先乍一眼望下去时也觉得这村庄静得不正常,只不过更多的就看不出来了。 他既这么说,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于是她将灵力凝聚到双眼,试着寻找他口中“魔阵”的痕迹,但依然一无所获。 忽然耳边传来水行的声音:“抱元守一,心若观火,吐故纳新,意气合一!” 周窈下意识地顺着口诀照做,片刻后,眼前的景象果然大不一样。 原来看着静谧至极的村庄突然变得阴森可怖,整个村庄周围罩着一层紫黑色透明光幕,魔气缭绕,几欲冲天,至于内部…… 活下来的只有两种人:孕夫和婴儿! 或许是魔阵的作用,整个村庄的状态被定格在某个时刻,内里一切都维持着魔阵设下时的样子,等待着魔阵的主人来撤阵。 她和水行是感应着剑气一路追踪到这里来的,所以这个魔阵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元婴魔修! 如果当真是此人,那么她也许是手头有什么急事,屠村后来不及带走这些孕夫和婴儿,所以就留下魔阵将“战利品”封存起来,等日后再来带走。 正思索间,胳膊被一把抓住,随后整个人便飞了起来,随着身边那人凌空飘下山坡,她侧过头来,忽觉眼下这情景似曾相识。 十岁初次进秘境历练时,师尊便是如此抓着她的胳膊,将她送入悬崖下方的狼群之中,随后便留她一人独自挥剑斩杀,直至斩尽最后一匹野狼,筋疲力尽晕厥在群狼尸体中间。 随后便被不知在哪里暗中观察的师尊带回,总归她醒来时,人已经在仙莱峰明心居自己的床上躺着了。 只这么一个晃神,人已站在魔阵边缘,胳膊也已被松开,可她专注的目光却依然停留在身边人柔和的侧脸之上。 直到……听见他清咳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倒也没什么偷看被抓包的窘迫感,反而目光灼灼、似是而非地说道:“水行前辈身上,似有故人身影。” 这话说完,不等对方作出反应,她便重新将目光投向魔阵,神情凝重地绕着魔阵边缘观察起来。 她这一走,也就没有察觉到方才被她那灼灼目光盯住的男人,不知何时耳根已然微微泛了红。 没走几步,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半丈宽的圆洞,看洞口被挖出的泥土成色,这洞应是才挖开没多久。 她正欲往前一探究竟,洞口忽的冒出个人来,这人金丹修为,灰头土脸,身上那件蓝袍已被泥渍污得不成样子。 一出来就被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看,他看起来有些窘迫,不过感应到两人身上的气息并非魔修,他出洞后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道了声:“抱歉。” 随后就近选了株大些的树,掩在树后不知捣鼓了什么,想来多半是在清理身上泥污。 果然,出来时一身蓝色广袖长袍已经焕然一新,脸上泥污尽去,一头乌发用玉冠高高束在头顶,唇角噙着淡笑,看起来温文尔雅,俊朗非凡。 只见他拱手道:“见过两位道友,在下江蓠。”不因水行是元婴修士而谄媚,也不因周窈只有筑基修为便轻视,举手投足之间气质卓然。 水行只朝他点点头,便负手站在那儿,没打算开口,他仿佛心不在焉。 周窈见状主动上前寒暄:“江前辈,”随后先介绍水行,“这位是水行前辈,在下周窈。” 听完介绍,江蓠重新唤一声:“水行前辈,”又与周窈笑笑,“不必拘礼,你我以道友相称便是。” “江道友。”“道友”二字让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不少,不过“江蓠”这二字,她仿佛在哪里听过一样。 “此地如此偏僻,两位怎会来此处?” 周窈七分真三分假地道:“我与水行前辈是追踪魔修踪迹而来的,不想却在这里见到这样一座歹毒的魔阵。江道友怎会来此?” 江蓠道:“我本是来附近采药的,结果却撞上这样一座魔阵,尝试了两日,怎么也寻不到破阵之法,于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想着进地底看看能否寻到破绽。”说着苦笑一下,“若非这魔阵之内一切已被定格,也容不得我这般花时间去琢磨,不过再寻不出破解之法,怕是要寻阵宗的道友来帮忙了。” 周窈自己是不通阵法的,任何阵法禁制,她唯有手中一剑破之,不过眼前这座魔阵,老实说以她的剑道造诣,恐怕还破不了。 此时水行忽道:“怕是阵宗长老来,也只能合数位元婴修士之力,强行破之。况且,这只是一处凡人村庄,元婴修士未必会愿意走这一趟。” “前辈的意思是……”江蓠欲言又止。 周窈就直接多了,连珠炮似的发问:“前辈您看懂这座魔阵了?可有破解之法?” 水行道:“此阵乃是上古封印之阵的简化版本,但布阵之人,修为极强,造诣极高,我亦只能联合其他元婴修士强行破之。” 周窈咋舌:“您已是元婴强者,若是修为比您还高,难道那人会是元婴大圆满?亦或是……”化神? 如果是后者,那么人魔两界这场纷争必定无法善了,人界有一位化神坐镇,才会如此稳定,若是魔界这些年来也有人突破了化神,怎会甘心龟缩在破云天封印之后! 这坤阴界,怕是要风云再起啊! 江蓠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一时面色难看。 水行对此不置可否,也没有回答周窈的问题,而是将重点放在魔阵上:“即便没有元婴联手,这魔阵倒也不是无法可破。此阵中心有一阵基,便像阵盘一样,提前将阵法刻在阵基之上,需要时催动阵基便可迅速布阵,若是能够破坏掉阵基,魔阵自破。” “阵基既在魔阵中心,我等如今根本进不去魔阵,又该如何破坏阵基?” “剑修。” 周窈兴趣来了,一脸好奇追问:“怎么说?” “修成人剑合一之术,万法可破,自可一剑击破此阵阵基。” 江蓠难掩惊讶:“人剑合一!这不是昔日剑君绝技么?自剑君以人剑合一之术,与本命剑破云天合二为一,永镇人魔边界以后,普天之下便再未有剑修修成过此术。” 周窈练剑至今,从不知“人剑合一”之术,指尖轻触腰封银剑,她不由追问下去:“若欲修成此术,该往何处求师?”此问已不仅仅关乎此阵是否能破的问题了,而是她心之所向! 水行眸色幽深,似有顾虑,江蓠已道:“不必求师,剑君当年便将人剑合一之术的修炼法门公诸于众,但凡剑修,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数百年来,依然无人修成而已。你若想要,我便能将口诀传给你。” 周窈满脸兴奋,眸色发亮:“那就有劳了!” 江蓠于是一指点在周窈眉心,瞬间一篇泛着金光的修炼口诀便出现在周窈识海之中。 她闭目通读一遍,似是心有所感,留下一句“我去试一试”,转头便扎进林子里没了踪影。 周窈一离开,剩下的两个男人之间,气氛就变得十分沉默。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9节 水行将目光从周窈的身影消失之处收回,深深凝视住江蓠,问道:“小医仙可知,她若当真修成此术,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江蓠微微讶异:“原来前辈知道在下?”随后又满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身为剑修,谁没有尝试过修炼此术,可自剑君以来,又有谁成功过呢,您看数百年来剑宗出了多少位惊才绝艳的宗师级人物,却都失败了。让周道友尝试一下有何不可?” 若周窈是普通剑修,江蓠的想法倒也没错,试一试而已,未尝不可。 但水行却深深地看着他,隐在宽大袍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手背青筋隐约可见,似是有气而无处发泄,又似无可奈何。 他索性将袍袖一甩,眨眼之间便隐去了身形。 不过片刻,他已重新出现在方才与周窈所在的山坡之上,掌心一块通透的白玉符光芒闪烁,他眉心紧蹙,忧思甚重。 “师姐,魔界许是已出现化神魔修,据我推测,那人极有可能便是如今的魔尊。” 白玉符带着他的提醒,化出一道肉眼难见的灵光飞向道宗方向。 他将凝在灵光之上的视线收回,转而投向林子深处,层层绿意之间,似有一道火红的身影在其中翻腾挪移。 他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尽心教导她修行,引导她重新走上剑修之路到底是对是错,或许私心里是不愿意的吧,所以才有意无意地隐瞒了她那位剑君存在过的痕迹。 思及此处,他若有所思地垂眸瞧着自己小腹处,当日慌乱之下封她记忆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既得了天道谕示,便不可明知故犯。 可如今…… 他越来越难以想象,她若当真走上从前那条路,自己能否承受的住! 第14章 第十四章 林中红衣蹁跹,忽隐忽现游走在深深浅浅的绿意之间,剑光闪烁,在树林上空留下道道剑痕残影。 周窈一头扎进林子尝试人剑合一之术,水行一走就没了踪影,他是元婴前辈,来去自由谁也管不了。 一时之间,魔阵处又只剩下江蓠一个了。 他一直没有离开。 林子里的动静也一直没有停歇下来。 他左右无事,就地取出丹炉炼起丹来,一炉丹成,便朝林子方向打量一会儿。 还别说,就周道友这对剑术的执着劲儿,比之剑宗那帮被人笑称此生就要娶手里这把剑当夫郎的剑疯子们也不遑多让,扎进林子以后,这剑影儿就没停下来过。 而且他每每打量观察的时候,发现那剑影的气势一次比一次强劲。 他眼眸微眯,望着林子上空那道凌厉无比的冲天剑影,拇指和食指捏着粒方才因被剑影惊扰而不慎从极品掉落成上品的护灵丹来回摩挲,心里突然有一种似是而非的预感。 有没有可能,这人剑合一之术,当真就被这位周道友给练成了? 这么想着,等那道剑影消散后,他也顺势收回了目光,将手里的丹药装进特制玉瓶,微微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 哪里有这样巧的事,这么多惊才绝艳的剑道前辈穷尽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被他偶然遇上的剑修,随随便便的就做到了? 怕是他异想天开了! 按下这种突如其来的可笑想法,他重新取出一堆灵药,分门别类,按时按量投入丹炉,指尖一簇橙红色丹火跃到丹炉下方,铺开一层细细烘烤。 月升日落,顶上星辰转过一轮,又一轮。 第三轮方转到中途,林中忽然银光大放,一柄丈许宽的巨大银剑虚影裹挟着强烈的威势直冲天际,在黑夜之中更显气势恢宏,光芒万丈,仿佛一瞬之间照亮了半个天际。 受其影响,江蓠手底下一炉即将凝丹的药液几经颤动,彻底报废,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他却恍若未觉,目光完全被林子上空那道经久不散的剑影所吸引。 这是……成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好像对于自己轻易地就见证了这样历史性的时刻有些难以置信。 不等他作出更多反应,那巨大银色剑影忽然调转方向冲向魔阵,在魔阵正中间的上方,剑尖朝下,以雷霆万钧之势俯冲而下。 就在这一刻,前几日令他窥不见半点门径的魔阵倏然之间土崩瓦解,笼罩在村庄周围的那层紫黑色透明光幕寸寸皲裂,几息之间就消弭于无形。 没了魔阵光幕阻隔,强烈的死气扑面而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之声响彻天际,孕夫叫喊哭泣的声音纷纷扰扰,被定格住的村庄里的时间重新汇入时间长河,缓缓流淌向前。 江蓠收敛住心神,先去被巨剑虚影直接攻击的村庄中心转了一圈,地上只有一颗裂成四瓣的黑色珠子,即便碎了,还是带着不可忽视的魔气残余,想来那日水行前辈所说的阵基便是这珠子了,除此之外,他没找到那个红色的身影。 周边叫喊啼哭的声音愈演愈烈,充斥在他耳边,身处如此人间炼狱,他“小医仙”的名号到底不是盖的,怅然若失地将地上那四瓣珠子碎片收入灵盒,以符箓封印防止魔气外泄,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投入到救死扶伤当中。 神识粗略一扫,村子里除了已经死透的村民,活着的婴儿和孕夫加起来,估摸着得超过双掌之数。 这些人身体最是虚弱,而这村子里此刻充满了血腥死气,短时间内是不能再呆了,他得赶紧想办法把他们都转移出去才行。 不过他医术再如何高明,眼下也只有一个人,婴儿受惊了得哄,孕夫的心情得安慰,还得带着他们转移,怎么算都是分身乏术之局。 上天仿佛瞧见了他的为难之处,此时还真就给他送来几个帮手,而且一水儿全是丹宗弟子。 这些人对于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也很懵逼,他们也是接了宗门任务出来驱邪除魔的,不像江蓠一人既成一队,他们是组队而来的,原本正在距此万里之遥的惊雷城附近,这深更半夜,他们正在休息,谁知道一眨眼就到了这里。 想到消失的周道友,和一去不回的水行前辈,江蓠忽然想起水行前辈临走前所说的话,莫非周道友是前辈带走的,而这些同门,也是前辈送来的? 无论如何,眼下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他又正是用人之际,便暂时按下这些疑问,简略将村里的情况说了一下,众人听后知道情况紧急,也没多说什么,纷纷行动起来。 就在丹宗众人忙忙碌碌之际,水行横抱着怀里昏迷不醒的红衣女子,暂时在一个草草开辟出来的山洞落脚。 女子一身灵力被抽得半点不剩,即便昏迷着,依然面色惨白,神情萎靡。 人剑合一之术霸道无匹、威力无穷,对施术之人却是个很大的负担,魔阵对于如今的周窈而言又太过高阶,以至于出现眼下这样的情况。 她已是精力耗尽,这个时候若用丹药强行复原,对她而言反而是个负担,不若由她身体自行调节,慢慢恢复。 他有些心疼地用指尖碰了碰她毫无血色的唇,触手一片冰凉,十指连心,这凉意顺着指尖几乎凉到心里。 即便如此,他的指尖依然舍不得离开,眼神就跟着了魔似的,心疼之中又透着几分渴望,半刻也不肯离开她的唇。 在炼心镜时,从来都是她主动吻他,每每吻得他浑身发软喘不上气来还不肯放过他,情到深处,还总爱用那种羞死人的话来调笑。 回忆着那些恩爱岁月,他看着她的眼神柔和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身体不受控制地俯下来,用自己的唇试探着去触碰她的唇。 许是知晓她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他才敢这样放纵自己一回。 阖上眸子,心底带着满满的自嘲,行动间却决绝地想要在她唇齿之间沾染上自己的痕迹。 活了这些年岁,只有她,也唯有她,能令他这般动心动情! 已完全投入到情思之中的他并没有发现,此时此刻,怀中人紧闭的双眸突然颤动两下。 第15章 第十五章 将唇从男人唇上移开,女人拇指与食指捏住他下巴,笑容透着几分邪肆:“阿衍,亲吻的时候是用鼻子呼吸的,要都像你这样,岂不是亲都要亲得窒息?” 女人眉眼弯弯,拇指摩挲着怀中人白皙光洁的下巴,满意地看着他面颊红晕直蔓延到耳根,燎原一般,从脖颈扩散到衣领深处,圆润的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 “师父……”他含羞带嗔,身子泛起阵阵无力,只能软绵绵躺在她怀里,任她为所欲为,身为男子便是如此,一旦交付了真心,动起情来便由不得自己了。 “嗯……?”女人拖长了调子,有意等他改正。 男人垂下眸子,眼神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她总是这样,不惹得他羞恼万分不肯罢休,可是他叫了她快二十年的“师父”,即便如今两人在一起了,这个称呼也依然根深蒂固,很难改变。 偏偏她只似笑非笑,好整以瑕地瞧着他,眼神直勾勾的,非要听他唤她的名字。 他知道今日若是不叫出那两个字,怕是无法善了,只得张张嘴发出声来:“阿……阿……”还是喉头干涩,好像连嘴也不听使唤了。 正慌乱得眼神发飘,耳垂突然被一股湿热包裹,一瞬间,他只觉一股麻痒之意贯穿脊柱,不只嘴不听使唤,连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女人一直都知道他面皮薄,所以格外爱将他逗得羞恼,不过她也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循序渐进嘛,今儿先就一个字,下一回,非让他叫出另一个字来不可。 她含着他的耳垂,眸色渐深,手臂一挥,锦被倾覆而下,将自己以及怀中人尽皆裹入被中。 锦被之下,十指灵活,衣带渐松。 …… 场景一转,又是一年初春时节。 城外郊远小道,男人自顾自走在前头,任女人在后头时不时唤一下他的名字,他只头也不回。 女人唤不动他,面上却丝毫没有恼怒痕迹,反而一脸好笑,好像很乐意看他露出这种少见的样子。 等到玩够了,她提起真气,身轻如燕,凌空而起,转瞬便来到他身边,老虎头上撸毛一样勾住他垂在脑后的乌黑发丝把玩,笑嘻嘻道:“阿衍可是在为那云剑山庄的月公子生气?” 分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却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每每为此气得牙痒,今次打定主意晾一晾她,于是用力扯回发丝,加快脚步往前走,一眼也不肯看她。 她却还在滋啦滋啦地火上浇油,斜眼瞧着他面色发青的样子,假意说道:“嗯,是该生气,人家月公子可是闻名江湖的诗剑双绝,不过最对我脾性的是他也爱酒,他方才还邀我来日一同品酒来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他一直强忍的怒意终于被她这番话点燃,蓦地停下脚步,压低声音怒道:“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那月公子对你百般讨好,曲意逢迎,真当我眼瞎的不成!” 她一言不发地瞧着他吃醋发飙,满脸惊讶,眼底却透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他低吼出这几句以后,心情终于平静了些,也想起来要在言语上下功夫:“不过你也把眼睛放亮点,他明知你已成亲,夫郎就在旁边,还这般以言语挑弄,一意地来倒贴你,可见绝不是什么良家夫男,往后出了事,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这般将满腹的心里话说完,他以为她定要生好大的气,心下悲苦,便撇开头去,等着她雷霆之怒降临。 看他这样面色黯淡,整个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她突然笑了起来,手臂一伸便勾住他腰肢贴向自己这边。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即便如此,却也没忘记自己正在生气,别扭地小幅度挣扎着,仍旧不肯正眼看她。 到了此时,她便知逗弄得够了,再逗下去人可就要被她逗跑了,于是贴上去亲了亲他耳后最敏感的嫩肉,满意地感觉到他身子发颤,逐渐卸了力,浑身的重量已有一部分靠着她的手臂支撑。 他也知这般分明生着气,被她略一逗弄便出现动情征兆的自己甚是不堪,便更沉下脸来,心里一时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恼。 说来说去都是她不好! 此时却听她含笑言道:“好了阿衍不气了,那月公子再好,天底下我也只认一人是我夫郎,那人呀,分明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得很。自行走江湖以来,不知多少人觊觎那人的美貌,我呀,真恨不得把那人藏起来,日日夜夜只允许我一个人看。” 心知她口中的“那人”正是自己,骤然被这般直白表露情意,他一时羞涩难当,先是大悲,后又大喜,如此强烈情绪交替之下,一阵凶猛的眩晕感袭来,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回应,人就已经软倒在她怀里。 事后才知道他原来已经有了身孕,此番竟是生生被她逗得晕了过去。 从前他几乎全副心思都扑在她身上,有孕以后,他更多的心思却放在腹中的孩子身上,时常捧着日渐挺起来的肚腹笑得满脸柔和。 时日一长,她难免有被“冷落”的感觉,玩心大起时,甚至生出一种想要与自己的孩子争一争他注意力的想法。 …… 杂乱不清的画面毫无章法疏然而过,她的身体正在不断地进行自我调节,识海也颇不平静,不知是哪里来的荒诞场景常常令她难以捉摸。 她可以很清楚地意识到,画面里的男人长着一张师尊的脸,一颦一笑足以倾倒天下女君,女人则是她自己的脸,对于女人的情绪,她甚至能够产生共情。 可这不是更荒唐了吗?她怎么能对师尊产生这样的想法! 难道说……其实她潜意识里早就有了这种心思,只不过平日里一直在压抑自己?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10节 识海思绪杂乱无章,一会儿便是一个跳跃,她好胜心一起,便开始下意识地与之抗衡起来,此进彼退,此长彼消。 直到眼前再一次出现明亮的光。 第16章 第十六章 明亮的光不期然刺入眼帘,这让长时间处在黑暗中的眼睛十分不适应,周窈不由微眯起眼眸,同时抬起手背将双眼遮住,直到能够适应眼下的环境。 第一眼,她就迎着光看到了负手立在洞口那个身影,那只是个背影,她却觉得眼熟极了,一声“师尊”脱口而出。 那人察觉到她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她才看清楚这人并不是自家师尊,而是此前一直结伴同行的水行前辈。 昏迷之前的情景一点一点回笼,她从江蓠处得到人剑合一之术的口诀,一种油然而生的兴奋感驱使着她一头扎进林子里练习。 一练起剑来,她就忘却身边一切,也没有了时间概念,只能感觉到灵力在筋脉中源源不断地流淌,剑气从起先的凝滞到熟练,直到如臂指使,剑诀仿佛与生俱来一般熟悉。 不过她感觉这人剑合一之术并不像水行前辈和江蓠说得那样难练,将剑诀熟练上手以后,稍加摸索,她就摸到了剑术门槛。 经历了几次失败以后,她感觉自己被一种冥冥中的玄奥感包裹,丹田与筋脉中的灵力疯狂涌入剑中。 那个时候,她的记忆与感触就已经模糊,只是顺着本能与仿佛和身体融为一体的银剑一起直冲天际,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让她放开了所有戒备,每一颗毛孔都仿佛在叫嚣着舒爽。 还剩下的最后一丝意念驱使着她调转方向,朝魔阵最中心冲去,据说极难破解的封印之阵,便在这次冲击下,摧枯拉朽一般地土崩瓦解。 而她自己,自从入魔阵以后,便完全没有意识了。 再之后…… 她有些迷惑地敲敲自己脑壳,分明好像发生了什么的,而且,似乎还与师尊有关,所以她方才乍一眼看到与背影师尊有些相像的水行前辈,才会下意识的认错。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记不清了呢…… 周窈费力地搜索自己识海,依然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得暂时作罢。 不过总而言之,眼下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定是水行前辈救了她并将她带来的。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丹田和筋脉中原本空空如也的灵力此刻已经恢复,银剑也重新回到她腰封之上。 于是提起一口气,轻轻松松一跃而起,落在水行跟前笑嘻嘻道:“多谢前辈再一次相救,方才真是抱歉,险些将前辈错认成师尊。” 水行轻轻点头,便是接受了周窈这番道谢,同时面上显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之意:“你会认错,可是我与你师尊很像?” 周窈沉吟片刻,道:“倒也不是,前辈与我师尊……唔……前辈比我师尊柔和一些,我能与前辈天南地北无所顾忌地畅谈,在师尊面前却不敢如此造次了。” 水行唇角似乎出现一抹弧度,意味不明地道:“原来你竟是如此尊师重道之人?” 周窈讶异反问:“为何前辈会以为我胆敢离经叛道欺师灭祖?是什么让前辈产生了这种错觉?” 水行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以你的性格,实难想象你循规蹈矩做乖顺徒弟的样子。” 周窈一抬下巴,双臂环胸哼哼道:“那您这回可看走眼了,这世上若有谁值得我循规蹈矩,便只有师尊一人。” 水行听后连眼底也展露出几分笑意,唇角弧度尚来不及扩大,便听得眼前这人继续道:“若无师尊,便没有现在的我。”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次醒来以后,觉得水行前辈愈发亲近,这些从不曾在人前吐露的话,自然而然便与他说了:“师尊自是与旁人不同,他之于我便如再生父母!” 哪知水行听见这话,原本的笑意一敛而空,甩袖冷哼:“你这话可有失偏颇,放眼望去,目无尊长大逆不道的难道还少吗?” 话音一落,便径自转身往外走去,冷冷淡淡地丢下一句:“还不感应着你那剑气赶紧带路,为了等你醒来又耽搁了七八日功夫,再耽搁下去,你那小情人还不知怎样了。” 周窈一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又惹他生气了,不过寻找司尧确实是眼前头等大事,于是闭目感应了一番,约莫寻到一个方向,走出山洞重新踏上寻找司尧的道路。 一路上插科打诨,估摸着前辈的气已经消了些,她才问起被魔修屠戮的村庄后来怎么样了。 水行只说江蓠已经与一帮丹宗同门在善后,亡者已来不及挽救,婴儿与孕夫们应是无碍。 “那便好。”沉默片刻,她突然好想记起了什么,“丹宗?……江蓠……那人竟是人称小医仙的丹宗江蓠?” 一路走来她不只一次听说丹宗“小医仙”的名号,据说他师承丹宗那位医仙老祖,筑基以后便时常在外走动救死扶伤,时日一长就被冠上了“小医仙”的名号。 当时他只介绍说自己叫江蓠,所以她一时没想起来,此时听水行说他出自丹宗,这才记起他原来就是那位“小医仙”! “怪道人都说圣手医仙,公子无双,如今回想起来,那位江道友倒还真有点心怀苍生的样子,他愿意为了救人把自己弄成那样灰头土脸,可见传言非虚。”一向凡俗之人在自视非凡的修行人眼中便如蝼蚁,江蓠愿意这么费力去救凡人,可见其人品。 此时忽听方才一直没什么废话的水行意味深长地道:“既如此,若江蓠与你那小情人相比,你会选谁?” 周窈闻言哈哈一笑,摸着下巴评价道:“司尧美貌,嬉笑怒骂风情怡人,江道友清雅,翩翩公子如珠似玉,是各有各的好,真让人无法抉择啊!”不过我这大好年华,可还没玩儿够呢,自是谁也不选! 这最后一句她没有说出来,直接导致水行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搭理她。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反而让她发现了一个水行前辈的小秘密,原来修为高至元婴,也会有寻常男子一样的喜恶。 比如像她这样,说两个男子都很好,让人无法抉择,前辈便会以为她是个游戏花丛的花花女君,出于男子天然对花花女君的厌恶,便不想搭理她。 由此她又琢磨着,如果前辈有这样的喜恶,那么师尊这般的修为,是不是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呢?或许也是不一样的,师尊毕竟是化神,平日都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他流露出这种情绪。 察觉到自己又在心里妄议师尊了,她赶紧止住思绪,余光里正好瞧见有只兔子在旁边的草丛里上蹿下跳,翻手便给逮了来,笑嘻嘻地朝前喊:“哎,前辈慢点儿!” 水行停住脚步,连头也没回,只淡淡抛出两个字:“何事?” 周窈缩地成寸三两步来到他跟前,举起手里活蹦乱跳的兔子,又一手指指头顶当空烈日:“这眼看都到吃饭的点儿了,我饿了,咱们歇会儿呗。” 水行沉着张脸瞥瞥她手里的白毛兔,嗤笑一下:“怎么这会儿又不急着去救你那小情人了?” 周窈索性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草丛里,使了个引水术将兔子洗刷干净,边道:“老实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迟这么一会儿关系不大。” 水行不由又是一声嗤笑:“以你如今的修为,辟谷十天半月问题不大,还成天嚷着饿,见到好吃的就走不动道儿,我看你仿佛也不像是真担心人家的样子。” 周窈专心处理兔子,头也没抬,嘴里倒是不停:“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这些日子忙活的,难道不是去救人吗?这事儿如今已成了这样,急也急不来,头先着急忙慌的,不还险些寻错了路么,寻人是要寻,咱也不能亏待自己不是。前辈您一会儿尝尝我的手艺,虽然没有司尧那么精湛,倒也还能入口。” 水行沉默一会儿,倒也没有再去反驳什么,见她捣腾这兔子还得有一会儿,便一言不发地就近寻了棵树,靠着树干坐下来闭目养神。 周窈又是拔毛又是清洗,最后生火烤制,折腾得热火朝天,等到大功告成,她靠近深吸一口气闻了闻,自语:“嗯,真香!” 于是信心满满起身走到水行那儿。 水行听见动静,睁开眸子抬起头来。 周窈朝他一笑,撕拉下一条烤兔腿来递给他:“前辈尝尝看,算是我给您赔罪啦,咱们这一路还不知要结伴走多久,您这一直生气可就没意思了。” 水行又哪里想与她一般见识,只是也不知怎么回事,近来确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既然她如此诚心道歉,便抬手接过烤兔腿,算是给了她个台阶下。 见他态度缓和下来,慢慢吃起烤兔肉来,周窈也十分自来熟地在他身边坐下,一道吃起来,此前注意到他仿佛不大喜欢鱼肉,这次她连小鱼干儿都没有拿出来。 如此吃完烤兔肉,两人起身重新上路。 恰好一阵风吹来,吹得水行衣袍翻飞,飘飘欲仙。 可是周窈一眼瞧过去,顿时目露狐疑,才刚把人哄好没一会儿,此时嘴上就又没了把门儿,指着对方腰腹道:“前辈,老实说,您近日是不是有些发福?” 第17章 第十七章 水行听后垂下眸子,抬手摸摸自己小腹,随后递给周窈一个好笑的眼神:“这得怪你成日嚷着要吃东西,连带着我也吃了许多,我早已辟谷多年,如今突然解了食禁,能不发福么?” 周窈耸肩:“男子应该都比较在意这个,您若是介意,往后我背着您吃还不成么。” 水行面上失笑:“你最好能说到做到。” 此事于周窈而言只是个小插曲,聊过就忘了,水行,或者说是周衍,却暗地里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明面上算是应付过去了。 掐算起来,如今腹中这孩子该有三个月了,光周窈沉睡养伤这几日,他就能明显地感觉到,小腹已微微凸起一个弧度。 随着月份渐大,这弧度往后只会更加明显,直到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已怀有身孕的事实。 要掩饰其实也简单,于他而言不过一个掩身术的事儿,这样若非修为高过他,便难以看穿。 但如今虽用着“水行”的身份,与周窈独处时,他却固执地不愿去用那掩身术,连他自己也觉得别扭,然而感情的事情,他亦是看不透。 ****** 红尘茫茫,黄沙漫天,拱卫着从八百年前开始就已横亘在人魔两界交界之处巨剑封印,封印将人魔两界隔成两半,不止禁止通行,连对面是什么情况也无法探查。 时间是最强劲的敌人,历经数百年的风吹雨蚀,从前那道神光湛湛的封印,如今也褪去了不少色泽,不过从人界这方望过去,封印依然坚不可摧,护卫全界生灵。 前期因魔修作乱,各方势力都已派了人来封印处驻守巡逻,以防生变,眼下尚未寻到魔修越过封印的痕迹。 人界一方是如此,魔界一方的封印,却已被众多煞气腐蚀得斑斑点点,腐蚀处婴鬼哭嚎,魔音贯耳,自来煞气之中唯婴煞最是阴狠,尤其是尚未长成的婴魂所凝聚的煞气。 封印若是持续被这些婴煞腐蚀下去,时日一长,迟早会被腐蚀得崩溃。 封印一侧,一个大阵源源不断炼化着新补充的婴魂,为腐蚀封印提供煞气,繁复炫目的大阵中央,青袍男子修补完大阵,负手瞧向惨不忍睹的封印处,唇角一勾,仿佛心情极好。 不同于一般魔修爱穿的紫黑红等嗜血之色,那身繁复青袍穿在他身上,依然霸气十足,威势凛然,让一众候在大阵之外的魔修连看他一眼也不敢。 若是看得仔细,他眉眼之间其实还有几分司尧的痕迹,不过眼下的他已恢复成年男子身量,柔和惹人怜爱的面颊长出棱角,圆圆大眼拉长成不怒自威的凤眼,鼻梁立体挺拔,整张脸仿佛是上天杰作。 道宗云端大会那日周衍现身时,司尧曾对周窈说过一句“我若是长到他这般年纪,未必会逊色于他”,如今看来所言非虚,不过他与周衍完全是两种风格,一人如仙似神,清艳不可方物,一人威势十足,冷峻邪肆。 婴煞阴狠至极,连人魔两界的破云天封印都能腐蚀,这炼化婴魂的大阵直接接触到婴煞,不可避免地也遭到了腐蚀,大阵唯有他亲自布置方成。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回来修补一下大阵,那日长影出现在山洞,他便知要回来修补大阵了,所以才眨眼示意对方“掳走”自己。 这是其一,其二他也想知道自己若被魔修掳走,那个女人是否会为自己着急,是否会来救他。 一想到女人如今活蹦乱跳生气勃勃的样子,他便迫不及待想要与她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快了,就快了,等封印一破,他魔界大军便可长驱直入,届时整个山海界都将在他掌控之下! 至于道宗那个周玄卿,他冷冷一笑,这阵中最缺的可就是婴魂啊! 一步踏出大阵,旁边守候的魔修齐声唤他“尊上”,他只略点了点头道:“尔等守好此处,大功即日可成。” 随后便将目光落在黑斗篷魔修身上:“长影,你随本尊来。”指尖在空中一划,化神之力直接撕裂虚空,两人没入空间缝隙没了踪影。 留在原地的魔修目露痴迷:“果然元婴与化神犹如天堑,有尊上在,我等横扫人界指日可待啊!” “只可惜,尊上他……” “慎言,可还记得当初尊上以男子之身登上尊位,那些质疑他的人,如今都是什么下场?” “对对对,尊上岂能与普通男子相比,再说人界那边的化神也是男子呢,莫非咱们这坤阴一界,如今唯有男子才可化神?” “瞎说什么呢!看,阵中婴魂又来了,快加持炼化吧。” …… 司尧带着长影从空间缝隙来到人界。 此法唯有化神方可使用,而虚空之中,肉身强度不够便无法横渡,以司尧如今的能力,在虚空之中只能护持一人,他得在道宗扮演好司尧的角色,只能由长影在人界培养魔修,为他们所用。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11节 方落地,司尧便自动变幻成少年模样,不仅身子骨缩小了,霸气侧漏的凤眸也变成圆圆的猫眼,他一眨眼,“咦”了一声。 即便见过许多回,长影依然很难将原来的尊上与这样美貌精致的少年划上等号,不过她将情绪隐藏得很好,感应一番,忽道:“封印阵法被破了?” “那阵法已是设在偏僻之处,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被找到并破解……”他自语,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炫目得几乎要将长影的眼恍花,“莫非是她找来了!” 掐算一遍,果然如此。 这简化版的封印阵法是那日他回魔界时,心血来潮寻了个偏僻村子用来试验的,如今既然已被她破解…… 不过片刻,他心中已有了一个计划,遂招招手,让长影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交代几句。 长影听后有些犹豫:“尊上,您如此以身涉险,万一……” 司尧那双圆圆的大眼里顿时射出几道寒光:“本尊不是在与你商议,这是命令!” 这种神态以他如今的形貌做出来,有种怪异的可笑感,但长影依然头皮发紧背脊寒凉,噗通一下跪在他跟前:“属下知罪,请尊上责罚。” ****** 晴空万里,碧水蓝天。 千江水畔,周窈御剑飞行没一会儿,便降落在岸边,疑惑地指着东边道:“原先分明不是这个方向,怎么突然感觉变了,难道……他们还在变换位置不成?” 周衍行至她身边:“你的意思是……” “原先那种似有若无的感应,突然强烈起来了!” “这……”他凝眉细思,“怕是事情有变,眼下若是由我带你,你可能准确辨别方向?” “可以。”于是她就看着对方抛出一驾云舟,自己被提溜到云舟上,坐着云舟飞速往东方而去,速度与原先的乌龟爬相比,堪称风驰电掣。 周窈坐在舟头仔细感应,时而微调一下方向,道一声“偏左一点”、“往右”。 云舟越过万里平原、苍茫大山,一路飞至东海之畔,暂时停歇下来悬浮在海滨上空。 “再过去便是东海地界,岛屿众多,东海深处还有还有海兽横行,你确定还要继续往东走?” 周窈站起身来,眺望海天一线交接处,豪迈地抬手一指:“走!我确定此次感应定在东海!” 话音落下,云舟再次在云海里起航,近海处尚有凡人打渔踪迹,再远些便只有修士敢出海捕猎海兽了。 云舟足足在东海上飞了一整日,直至傍晚时分,漫天落霞将茫茫海面染得通红似火,连人也好像置身在一个大火球中,入眼皆是一色。 云舟突兀地悬停在一座岛屿上方,整座岛屿被熟悉的上古封印魔阵所覆盖,成了漫天火红之中唯一一点紫黑色,就像一匹上好的霞色锦缎被染上一点墨渍,刺目至极。 但这座阵中的情况与原先那座魔阵不同,里头不再是死去的村民与幸存的孕夫婴儿,而是一层叠一层,密密麻麻的婴儿尸体,有些是刚刚出生的婴儿,有些则是生生从父体中被刨出来,血肉模糊的一团。 估计这段时期所有被害的婴儿尸体,全被堆在这阵中了。 大阵中心,凌空漂浮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肤色白皙面颊红润,闭着眸子好似睡着了一般,正是寻了这么些天的司尧无疑! 这种情况,若是与村子里那座一样的封印魔阵,周窈人剑合一破掉阵基便能将魔阵破开,但是在这里,司尧却被做成了那个阵基! 如果强行破阵,便意味着一剑斩断司尧的生机! 云舟上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表情中瞧出了“难办”二字。 “这帮魔修到底想干什么!”周窈咬牙切齿,腰封银剑自动出现在她右手,但是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强行克制。 周衍近年来虽长居仙莱峰,当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才得以修至化神的,然而即便以他这般阅历,瞧见眼前这一幕,也被深深地刺痛了眼眸。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亦身怀有孕,推及己身,若是自己腹中孩儿此刻也躺在那里…… 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眸中寒光乍现:“魔物,该死!” 第18章 第十八章 “以前辈之见,眼下可还有什么法子能把我这师弟救出来?” 周衍紧盯着魔阵,沉吟道:“法子是有,不过只有五成把握。” 周窈眸子一亮,急忙追问:“什么法子?” 周衍指着魔阵中心司尧的身体道:“需要一件替身之物,比如替身符或替身傀儡,以精血为引,在你人剑合一破开魔阵的一霎那,及时用替身之物将他置换出来。” 说完他郑重地看向周窈:“此法需要破阵之人与施法替换之人配合极为默契才行,一旦中间出现任何差错,你这师弟的性命就要被你亲手了结了。不破阵,他即便被封印在魔阵当中,也还能留下一条性命,一旦选择破阵,必须承担风险。” 周窈只思考了三息时间,便一口咬定:“阵必然要破,人也要救!离宗前我可是答应过他师尊,要把人安全送回去的。人剑合一之术我可以施展,玄渊仙君那里应该留有司尧的魂灯,精血也可以拿到,剩下的就是替身之物,这东西却不知哪里可以寻到。” 好在周衍很快就给她指了条明路:“替身之物品阶甚高制作不易,向来都是大家压箱底的救命宝物,等闲怕是没有人肯轻易贡献出来。不过道宗绵延上万载,宗门珍藏里未必没有。” 周窈听后当即拍板:“劳前辈在此看护一二,我立刻回宗门去取魂灯,玄渊仙君在宗门也是老牌元婴仙君,关于替身之物,或许他能想想办法。” “可,你一路上注意安全。”应下她所托后,他还不忘叮嘱一二,同时扔给她一块留影石,记录下魔阵影像。 “多谢前辈援手,我一定早去早回!”接下留影石,腰封银剑激射而出悬在空中,她弃舟踏剑,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坐飞舟来时,从海滨到那岛只用了一整日,许是修为上的差距无法弥补,她自己御剑硬是飞了半个月才来到海滨大城沧澜城,好在一路没遇上太大风险,几次遇上不长眼的海兽袭击,都被她一剑斩落。 沧澜城与道宗附近的连云城之间有传送阵相连,为了节省时间,这次她选择乘坐传送阵。 不过传送阵得花费好大一笔灵石,她身上现有的灵石远远不够,为了凑足路费,她特地找了家标有道宗记号的铺子,用第二块擂主令牌找掌柜支领了这笔灵石。 有了路费,走从传送阵几息之间就到了连云城,此后从连云城御剑返回道宗,又花了两日功夫。 之所以不把传送阵设在道宗坊市,其实是为了防备外敌入侵。道宗坊市距离宗门太近,如果设在道宗坊市,万一有外敌入侵时,通过传送阵立刻就可以打到宗门山门前,设在附近的大城,既方便往来,也能和宗门之间留个缓冲地带,在传送阵的设置上,各大宗门基本都是这么做的。 周窈返回宗门很顺利就见到了玄渊仙君,从留影石中得知了司尧的处境,他忧心之下虽没有斥责周窈,但态度与上次见面时相比已经冷淡许多,不过倒是二话没说,带上司尧的魂灯,从宗门珍藏中兑换了一个替身傀儡,就准备亲自去救人。 鉴于婴儿尸体铺陈在魔阵当中事关重大,离开前玄渊还带周窈去见了一下玄华宗主。 这还是周窈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玄华,她一身锦袍华服,文雅和善面带笑意,观之可亲。 上一次,便是云端大会时远远见过一次,当时还是有司尧提点,她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本宗宗主。 见面以后玄渊面色凝重地将周窈所述情状一一告知玄华,同时也将留影石奉上。 玄华接过留影石,并没有立刻查看,反而上上下下将周窈打量一番,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你便是周窈?”心道原来这就是师弟闭峰二十载一心教导出来的小徒弟,原先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倒确实是气度不凡,风姿出众。 “弟子见过宗主。”周窈朝玄华拱了拱手,便算是拜见宗主了。 玄华朝她点点头,此后就没有继续纠缠在她身上,观看过留影石,面色也转为凝重。 前段时间她曾收到过师弟的传信,说是魔界极有可能已出现化神魔修,那时她才惊觉原来师弟已经不在仙莱峰上。后来问过宗务堂,得知周窈也离宗出任务去了,她便想着,师弟应是不放心徒弟初次离宗做任务,暗中跟去护持了。 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沉吟许久,方问:“你既回转,魔阵那处可有人留守?” 周窈道:“有一元婴散修水行前辈代为看护。” “水行……水行……”知晓部分内情的玄华默念两声“水行”二字,已将他的真实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既然有他坐镇,便用不着兴师动众搞得人心惶惶了,等到魔阵破解,再将此事宣告各方便是。 于是不动声色道:“既如此,玄渊师兄你便携司尧师侄的魂灯与周窈去一趟吧。救出司尧后可传个信回来,我即刻通知各方前往,事关重大,善后事宜还请师兄帮衬一二。” 玄渊当仁不让一口应下:“这是自然,宗主可以放心。” 简单将事情议定,玄渊便与玄华告辞,招呼周窈前往连云城。 玄华一直用目光将两人送出殿外,才拧拧眉心去谋划接下来的部署,果然是多事之秋啊! 周窈从连云城返回道宗足足花了两日,此次由玄渊的云台带着,不到半日就走完了这段路。 而且跟着长辈,坐传送阵的花费都不需要她出灵石,好歹没有让本就不富裕的她雪上加霜。 赶到沧澜城后,又重新坐上云台,一路往东飞速赶往魔阵处。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水行前辈恐怕不是一般的元婴修士,毕竟作为元后大修士的玄渊,如此全力赶路,也是花了足足三日才靠近魔阵所在的岛屿,而水行前辈那时却只花了一日。 周窈坐在毫无防护的云台上,揉揉被泠冽海风吹得生疼的面孔,暗暗想着,仙君没有开启云台上的灵力防护罩,应该是故意的吧,许是为了惩罚她没能信守诺言,以至于让司尧身陷险境? 此事的确是她理亏,于是只能顶着刀割一般的烈风,继续咬牙忍耐。 ****** 魔阵上方云舟之上,从外头看只是寻常一尾乌篷小舟的样子,内中其实大有乾坤。 越过甲板进入船舱,经过空间之术叠加,里头厅堂卧室厨房等等无一不全,而且陈设配置精良,直接住在里头就可以当成个家。 周衍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月,此处魔气纵横,连海兽也不敢轻易冒头,阵中一切皆被封印,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东海深处,天地之间仿佛就剩下他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日升月落。 有那么几刻,他仿佛回到了化神以后静守仙莱峰的那几百年,那时虽然没有闭峰,平日也无人敢来打扰,宗门的小弟子一茬接着一茬换,他身边的光景却只有一年四季,不停轮换。 唯有玄华师姐隔几年就会来他这里走动一二,或者每隔几十年,需要有他坐镇的大场合,便会请他出山走个过场。 他本也不是喜好热闹的性子,渐渐地,生命里仿佛只剩下修炼,但是迈入化神以后,他明显感觉天地间的灵气十分稀薄,修为进境也缓慢下来,往往运行一个大周天就要花费数年时间。 说寂寞么,倒也不至于,就是静得久了,仿佛这般度日已经成了常态。 再者以他在人界的地位,一举一动都易引起有心人揣测,甚至扰动各方局势,为了维持稳定也好,安定人心也罢,他也主动不外出行走。 直到天道谕示降临,指引他前往人魔交界的封印之处,在破云天巨剑下抱回了刚刚凝形、嗷嗷待哺的此生魔障,有了她在,从此仙莱峰即便闭峰,倒也有些生气了。 至于往后会给他平静无波的生活带来这样大的变化,是当时的他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 不过这段日子与曾经那些静守的年月也有不同,以前都只有他一个人,如今可不止一个人了。 自打显怀以后,小腹的弧度是一日比一日明显,如今的处境不宜打坐修炼,观察腹中孩子的变化成了他为数不多的乐趣。 这日神识扫到有座云台飞速往这边来,云台上除了青丝凌乱连眼睛都快睁不开的阿窈,还有阔别许久的玄渊师兄。 他起身步出船舱,不过在走上甲板前一刻,垂眸瞧了眼腰带下方已经将衣袍顶出些许的小腹,眼眸微弯,还是抬手给自己施展了一个掩身术,如此一来,旁人便瞧不出他肚腹的异样了。 做完这些,他大步走上甲板,抬眸眺望西方,没一会儿那疾驰而来的云台就出现在他肉眼可见的范围之内。 约摸过了十几息,云台缓缓停在云舟旁边。 一停下来,周窈就跟逃难似的跳到云舟上,丝毫不顾形象,呈大字型往甲板上一躺,一脸的受尽摧残生无可恋。 第19章 第十九章 周衍一看他们俩的样子,约莫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也没有去打扰周窈,任她自行恢复。 玄渊简单与周衍见过,便急急催动云台上去瞧他的关门小弟子了,原来还在他跟前撒娇卖乖的少年,眼下却被封印在充满死气与魔气的魔阵之中,即便阵中时间流动是禁止的,他依然放心不下。 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能被用来当作此封印魔阵阵基,贵徒想必亦是不凡,否则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魔力冲击?” 玄渊闻言微愣:“这……”随即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道友过誉了,小徒只是个普通的炼气修士,哪能当得道友如此盛赞。” 他既不愿明言,周衍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不过是与不是,当见到司尧被当作阵基镇在阵中时,他便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也才能解释为何在那元婴魔修手下,他还能逃得一条性命。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12节 除非——他是万年难遇的天灵体! 天灵体之人天生六脉畅通,修炼提升不会遭遇体质上的困扰,只需灵力和心境积累到位,进阶便会水到渠成。 同时,他们的身体还是一种最好的过滤器,散落在天地之间的灵气从他们身体里转一圈再回到自己体内,便不必再提纯炼化就可纳为己用,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是堪比纯阳、纯阴之体的炉|鼎体质,有一个在身边,修炼速度可以快上数倍。 眼前的封印魔阵虽然是上古封印阵法的简化版,阵基却不是普通灵物就能胜任的,须得具有灵气转化之能,但凡此种灵物,无一不是绝佳的辅助修炼灵物,极为难得,也极难寻觅,而各种体质当中,也只有天灵体,才能成为阵基一般的存在。 这司尧能在道宗好端端待了十来年,想必是玄渊这个师尊给了他掩体之物,不过后来被元婴魔修看穿了,这才将他作为阵基镇在此处。 若非如此,哪怕是个化神修士在此,亦承受不了魔力灌体之苦。 “道友想必已经将替身之物与贵徒的精血带来了,等周窈那儿调整完毕,便可施法破阵。” 虽说已经听过周窈口述破阵之法,可玄渊还是不敢十分相信:“那丫头当真练成了剑君的人剑合一之术?” 周衍转身望向四仰八叉躺在甲板上的周窈,语气中多了几分飘忽:“道友也无法相信是不是,毕竟这数百年来,没有一位剑修能将此术炼成。不过此事乃我亲眼所见,若是道友还想求证,自可去寻丹宗那位人称小医仙的江蓠小友,当时他亦在场。” 玄渊见他说得诚挚,怀疑之心也减去大半:“怎会不信道友,还未谢过道友一路相助,寻找小徒。” 关于此事,周衍自不会居功,只道:“同为人界修士,我既撞上此事,力所能及之下帮扶一二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追寻踪迹主要还是靠周窈,我只是从旁协助。” 玄渊听后只是笑笑,也没说相不相信:“此事过后欢迎道友来我道宗做客,也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 周衍亦是从善如流:“有机会自当一行。” 周窈被海风吹得头昏脑胀,浑身乏力,躺在甲板上连根手指也不想动弹。 不过援救司尧终究还得依靠她的力量,为了早些把小徒弟救出来,玄渊仿佛是良心发现一般,给她喂了粒极品回春丹。 极品丹药一入口,连运功催化都不需要,药性便随着筋脉流入四肢百骸,滋养血肉身躯。 等到药力完全被身体吸收,周窈是脸也不疼了,头也不昏了,精神头好得就像刚刚从好梦中醒来一样,耳聪目明,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她感受了一下||体内灵力,如海纳百川一般从四肢百骸流入丹田,再从丹田流转反哺,自成一个体内循环,生生不息。 右手一扬,银剑已自动出现在手中,施术之前,她摸着剑刃道:“玄渊仙君,人剑合一之术我目前亦是勉强能够施展,一但使出,连自己也无法控制,您要提前准备好以魂灯精血为引,在我的剑尚未伤害到司尧之前,用替身傀儡将他置换出来,机会只有一次。” 玄渊自不会拿司尧的性命开玩笑,郑重点头。 除此之外,她想到破阵之后玄华宗主便会召集各方势力前来,是以又道:“破阵之后我可能会陷入昏迷,但是在溪头村时我曾答应过一个人,要将他的孩子送回去给他,如今看来……那孩子多半也在阵中这些婴尸之间了,不知此后会如何处置这些尸身,那孩子被掳走时才刚出生,被司尧抱在怀里,他醒来后应该能认得,若是可以,能留个全尸最好,若是……哪怕带点骨灰回去,也算是个念想。” 玄渊沉默片刻,道:“此事我会留意。” 周衍亦道:“此事乃是你我一同应下,还有我在,你不必担心。”顿了顿,又添一句,“施术时自己注意安全。” 周窈点头应下,她这边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毕。 玄渊一手握着魂灯,一手拿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制傀儡娃娃,在灵力的作用之下,魂灯中凝聚出一滴鲜红的血液,被灵力所包裹,缓缓移动到傀儡娃娃额头上方,在破阵那一刻,只需催动血液与额头相融,顷刻便能将司尧从阵中替换出来。 见此,周窈体内灵力加速涌入银剑当中,直到灵力被抽空一半,银剑脱手而出直冲天际,她自己亦迎剑而上,一人一剑在天空交汇那一刻,银剑倏然扩大成为巨剑虚影,与此同时,周窈置身虚影当中,仿若巨剑剑灵。 人与剑融合完毕,一人一剑调转方向朝魔阵俯冲而下。 玄渊收敛好眸中的赞叹之意,全神贯注凝视巨剑剑尖的位置,这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他眼中万物皆无,只剩下一寸一寸冲入魔阵的剑尖。 就是此刻! 被灵力包裹的血液转瞬融入傀儡娃娃额心,几乎是同一时间,玄渊手中已经没了傀儡娃娃,而是打横抱着完好无损的小徒弟,他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正站在他身边的不远处的周衍突然动用了只有化神修士才可使用的瞬移之术,眨眼之间就出现在阵中,自下而上将灵力耗尽意识模糊的周窈抱了一个满怀。 便在此时,自魔阵最中心那几具层层叠叠的婴尸之下,蓦然冲出一个小臂长短的魔气浓郁的锥状魔器,直击周衍尾椎骨偏上的位置,从那里刺入,正好能够穿透他小腹。 周窈恰是头冲下的姿势,见状她半阖的眼眸突然大张,瞳孔紧缩,电光火石之间,不知是哪里来的精神,硬生生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在最后一刻,猛地将两人的位置倒转。 天旋地转间,只觉丹田一阵巨痛,她疼得瑟缩了一下,眼前随即陷入黑暗,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仿佛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喊——“阿窈”! 但这声音中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情绪,她已经分辨不了了。 阵中变故仅仅发生在几息之间,玄渊尚未从救出司尧的兴奋中抽离出来,再抬头时,便已是无法挽回的糟糕局面。 封印一破,无数婴尸身上散发的死气铺天盖地地扩散开来,将岛屿附近污染成一片死煞之地。 玄渊将司尧放在云台上,驾驭云台往外遁出一段距离。 此时周衍也面色煞白地抱着周窈回到云舟甲板,并驱使云舟退到云台边上。 他将周窈抱在怀中,跌坐在甲板上,浑身的颤抖之意无法遏制,此时怀中人的丹田已被魔锥从后往前贯穿,在肚腹处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从血洞中涌出的血水将本就鲜红的衣裳染至深红。 他只能强行堵塞她血脉,替她将血止住,又掏出自己身上最好的疗伤丹药,一股脑给她喂了下去,细细替她将药性化开,疏导入奇经八脉,这些丹药便是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二十回都足够了。 经过这般治疗,周窈身上的血窟窿肉眼可见地愈合了,命也保住了,可是皮肉伤易愈,丹田破碎却难合! 见周衍动作停下来,玄渊忙踏上云舟询问:“这丫头怎么样了?” 周衍抬头看向玄渊,一双眸子布满血丝晦涩至极:“布阵之人机关算尽,他真正想要的不是贵徒的性命,而是破阵之人的性命!我眼下只能暂时将她的性命保住,可她丹田已碎,往后只怕……” 丹田破碎的严重性玄渊怎会不懂,若是不能重聚丹田,任是再天才的修士,往后怕是也只能成为废人了。 “道宗底蕴深厚,听说宗内亦有医堂,与丹宗关系也属亲厚,便请玄渊道友把她带回去,想法子医治吧。”说完掌心托着一个染血的魔锥,“这是方才在阵中伤她的魔器,便交给道友了。” 玄渊接下魔器,面上不掩讶然:“道友难道不与我等同去道宗?” 周衍摇摇头,轻柔地抱起周窈交到玄渊手上:“自来丹田伤势最是难治,我欲行走天下,替她寻访治疗之法。” 他一介散修都愿意为周窈做到这种地步,玄渊一时大是震撼:“道友高义!也请道友放心,丫头的伤势,我道宗定会全力想法施救。” 道别之后,玄渊带着昏迷的周窈回到云台山上,周衍驾驭云舟好似赶时间一样飞快遁走。 直至钻进船舱,他终于眉心紧蹙,再难忍受地跌坐在地,撤下掩身术,捂着侧腹的左手指缝间渗出大片血迹,将纯白的衣袍染红了一大片。 “呃……”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滑落,他浑身打颤,喉头响起隐忍低吟。 侧腹的伤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真正令他疼成这样的,其实是伤口旁边已然微微凸起的小腹。 他动了胎气。 第20章 第二十章 周窈受了这么重的伤,若非万不得已,他又怎会假手于人。 当时那魔锥穿透周窈身躯后,其实还扎入了他侧腹,但那时周窈濒死的模样令他完全顾不上自己,只得匆匆施了个掩身术把伤势掩盖掉,确认周窈性命无虞后,他才有心思来处理自己的伤势。 一翻储物戒,才记起方才慌乱之下,身上的疗伤丹药几乎都喂给周窈了,他只能暂时给自己止血,要想痊愈,还得回宗门取药。 施法堵塞住伤口血脉后,伤处果然不再流血,可是小腹仍旧一抽一抽的疼,偏偏他手上没有准备任何安胎一类的药物。 好在算上炼心镜中一世,他已经不是头一次有孕,经验也有一些,如今化神修士的身体素质亦十分出色,眼下这情况倒没有落胎之险,不过惹得他自己疼一些罢了。 现在想想也是后怕,当时若阿窈没有在最后时刻发力调转位置,那魔锥贯穿的就该是他肚腹处,若当真如此,这孩子是无论无何也保不住了。 想到这个,他煞白的唇勾出一个侥幸的弧度,轻轻摸着小腹凸起处,喃喃自语:“你母亲虽还不知道你的存在,这回倒也算是为你遭了大罪了。” 如此生生从白日熬到深夜,感觉小腹疼痛稍稍缓和下来,他才起身步出船舱。 云舟尚未离开东海范围,四下无人,他一步踏出云舟,毫无依凭地凌空立在海面上方,一旁云舟迅速缩小,被他收回储物戒。 随后食指在身前轻轻一划,平静的空间便被划开一道裂缝,他一步踏入,再出来时,人已回到道宗仙莱峰,明性居。 同一时间,方安排完婴尸岛相关事宜的玄华察觉到仙莱峰有动静,行色匆匆离开主峰前往仙莱峰。 道宗护宗大阵的阵基在她手中,只要她想,大阵范围之内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视线,以往她也不会时刻注意仙莱峰。 但是自打收到周衍关于化神魔修的传信,知晓他不在宗门以后,她对仙莱峰就多留意了几分。 毕竟如今这等多事之秋,无论人界还是道宗,都十分需要周衍坐镇,这是于公。 于私,即便已经过了数百年岁月,凡世间沧海桑田几经变换,她做了许多年道宗宗主,周衍也做了许多年的人界第一人,她对这个同出一脉的师弟,总是与旁人不同的。 更确切地说,这份不同从他当年初初拜入师尊座下,成为她唯一的师弟时,就已经存在了,不过大家都是修行之人,有些事情也不是非得宣之于口的。 所以今夜周衍一回峰,她立刻就察觉到了,并且几乎是紧随其后地踏入了仙莱峰,他没有拦她。 明性居外。 玄华面向亮了起来的屋子扬声道:“师弟若是有空,可要与我聊聊?” 屋内周衍已然服下疗伤丹药,腹侧伤势快速愈合,皮肤光洁如新,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受过伤的痕迹,唯剩小腹仍隐隐作痛。 听见外头玄华的声音,他心念一动,身上染了血的衣袍已然换过,一扬袖,因受伤见血而带来的血腥之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最后他右手手掌往微凸的小腹处一抹,顿时那处看起来平坦一如往昔。 准备好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忍下小腹隐痛,面色如常地去门口开门迎客。 “师姐。” 玄华负手走进屋里,仿佛只是招呼一声:“回来了?”随后熟门熟路地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果然没有发现异常。 周衍见此便也在几案旁的一个位置与她相对而坐,不过这一次,他双手交叠在小腹前,是一个保护的姿势,若非知晓他正怀着身孕,且不久前才受了伤胎气大动,乍一看只会以为这是一个寻常的坐姿。 玄华也没有察觉端倪,看着周衍随意寒暄:“师弟平日里没有大事便绝少外出走动,如今为了徒弟倒是肯外出了。” 提起阿窈,周衍内心不掩忧心,不过面上仍不动声色:“师姐说笑,不过静极思动,恰好有此契机罢了。” 玄华一挑眉,不置可否,也没有非要就此事争出个高下的意思,话锋一转就谈起了正事:“当日师弟传信回来,语焉不详,现下可能与我详细说说?” 周衍掩在宽大袍袖之下的掌心轻轻摩挲着隐痛的小腹,衡量着这点痛意忍一忍倒也无妨,便点头应下,详细说起:“当时玄渊师兄的小弟子被魔修掳走,他身上留有阿窈的剑气,我们便通过剑气感应去寻人,路上遇到一个由上古封印之阵简化而来的魔阵,将一个被屠的小村子封印起来,我当时观察那阵法,便觉布阵之人应有化神修为,而且此人精通阵法一道。” 他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玄华等了会儿,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问道:“只是如此?” 周衍抬眸,目光恰好对上玄华带有一片了然之意的眸子,如此对视三息,无形之中仿佛经历过一番拉锯。 片刻后,他移开视线续道:“封印阵法唯有当年剑君的人剑合一之术可破,阿窈对此甚有兴趣,便要了口诀去修炼,谁知竟真被她练成了,当时丹宗小医仙也在场。” “师弟不想让此事被更多人知晓?”玄华恰到好处地露出些狐疑,“毕竟剑君之后无一人练成的剑术,却被师侄练成了,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师姐不必试探,我从来都无意于此,阿窈她,也无需以此扬名。”周衍淡淡说道。 名气越大,肩上的责任也就越重,他一直没有让阿窈以化神弟子的身份外出走动,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往后的事情无法预料,最起码在他能够护住她的时候,他想让她活得轻松一些。 可是,他终究还是没能护好她。 玄华闻言抚掌一笑:“这么多年了,师弟这淡泊名利的性子一点也没变。”然而沉默片刻,她又肃了容色,“想必那日师侄回宗时口中的水行前辈,便是师弟吧!” 周衍眼睫一颤,轻轻呼出一口气:“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师姐。” “今日东海之事,我已从玄渊师兄的传信中得知,事已至此,不知师弟有何打算?” 周衍沉吟道:“第一,阿窈练成人剑合一之术的事情,希望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第二,等她回宗,除了想法子医治丹田,便仍让她在落霞峰落脚吧。” 玄华盯着周衍沉静得看不出真实想法的清艳脸颊看了会儿,点头应下:“玄渊师兄那边是不会往外说的,至于小医仙,目前尚未听见有人议论此事,想是也尚未往外说,正好师侄丹田的伤需要医治,可以让医堂出面邀小医仙来我道宗一游,届时亦可借机敲打一二。” “可。”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13节 大致将后续事情议定,玄华面带感慨:“师弟啊,我竟不知该说你对阿窈师侄是呵护备至好呢,还是狠心绝情好,当年你将她收入门墙,不惜闭峰二十载精心教养,她外出做任务你都不放心要跟去看着,固然关怀备至。如今她遭此大难,往后极有可能沦为一个废人,你却忍心不将她接回仙莱峰,我当真是看不懂你了。” 周衍怔了怔,却道:“修行亦是修心,她此生前二十载顺风顺水,空有一身天赋修为,总要经历些世事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沉默半晌,玄华忽道:“师弟就不怕她丹田伤势再难痊愈,抑或是,从此一蹶不振?” 这话许是说得让周衍极不爱听,他轻轻瞥一眼她,言语中也有了送客之意:“师姐身为一宗之主,就没有其他事儿要忙?” 玄华听后不怒反喜,连眸子都仿佛要放光了:“师弟你有多久没对师姐我撒娇了呀,让我算算,得有个六百年了吧,不对,是七百零二年!” 眼看周衍脸色有越来越黑的趋势,她识时务地起身告辞,这跑路的姿势像极了年少时的样子,这不,临走前还不忘再撩起周衍几分火气,“师弟若是有难处,别总是自己闷在心里,尽可来找我,你我可是亲师姐弟!” 对于这样的玄华,周衍倒也没有真生气,反而在心里多了几分感念,是啊,在这世上他除了阿窈和腹中的孩子,也就只有这个师姐是最亲近的了。 其实他不让阿窈回仙莱峰,还有一层考量,天道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想让她一步一步走上老路,可他,如今若是想抗争一二呢? “嘶……” 小腹一抽一抽的隐痛突然又剧烈起来,他掌心不轻不重地在那块微隆的地方揉按,试图缓解疼痛,心下亦想着,是时候炼些安胎的丹药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雾林峰侧峰,一人多高的大石上横着一道红色身影。 她仰面平躺着,长腿一屈一直,一只手小臂垫在脑后,另一只手握着一个白瓷瓶,时而仰头灌上一口。 许是酒意所侵,她看起来眸色迷离泛着水光,面颊微微泛红,被周边绿意所衬,更显得慵懒随性,美艳绝伦。 这一个白瓷瓶里的酒喝完,她扬手一松,瓷瓶随即从她掌中滑落,滚在大石旁边,只听得一声脆响,与另外一个空瓷瓶碰撞在一起。 这块地方已经堆积了十来只这种类型的空瓷瓶。 一瓷瓶饮尽,她将手收回来时,手中又凭空出现一个瓷瓶,行云流水地一仰头,一口酒就又灌了下去。 司尧找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去落霞峰小院没找到她,他一想就知道她会在这个地方,自她被送回宗门醒转过来短短五日,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 当日他醒来时尚躺在师尊的云台上,并肩躺在身边的红色身影正是她,她还昏迷着,腰腹的伤口已经在灵丹妙药的作用下愈合,可破损染血的衣衫依然让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后来师尊的口述果然证实他的猜测没错,她确实是在破阵时受的伤。 可他本意分明不是这样的! 当日将手上被抽走婴魂后的所有婴尸都扔在东海深处那个岛上,其实是为了吸引人界这边的注意力,以自己为阵基布下封印魔阵,也是为了让自己被魔修掳走却还能留下一条性命的事变得更有可信度。 当然,这一切都是以她修成人剑合一之术,能够破解封印阵法为前提的。 在溪头村外的山洞里与她分离时,有个元婴修士正好赶来相助,连长影都说那个元婴的威压让她觉得很危险。 要知道长影可是元婴后期的魔修,修为战力在魔界都算是顶尖的,连她也觉得有压迫感,来人岂会是普通元婴? 再加上那人出现得又那么及时,稍加推算,便能猜出此人八成就是道宗周玄卿,恐怕从他们离开宗门开始,他就偷偷地跟在他们后头了。 所以他不顾长影反对,孤注一掷将自己纳入封印魔阵的同时,还在婴尸底部埋下幽冥魔锥为暗桩,就是赌她一定会来救他,而周玄卿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魔器所伤。 可惜他环环相扣的谋划还是在她身上出了岔子,原本按照他的设想,周玄卿入阵护住她时那魔锥正好可以从背后刺入他肚腹位置,受到如此重创,他腹中那孽种自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 谁知竟被她生生又给调转了位置! 她如今才筑基修为,身体强度自然比不了化神期的周玄卿,魔锥刺入周玄卿体内不会穿透,自然伤不到她,可刺入她体内,却能直接穿透她的身体。 想来应该是被幽冥魔锥伤到了,极有可能还伤到了孽种,周玄卿才舍得将她托付给师尊匆匆离去,只不知那孽种如今又是个怎样的光景。 若早知布下幽冥魔锥会将她害至丹田破碎的境地,他是宁愿容那孽种多活几日的! 后来宗门和各方势力相继来人齐聚婴尸岛附近,商议此事的解决之法,师尊要留下主持大局,便托人将他和一直昏迷不醒的她送回宗门。 如此又在医堂折腾了好几日,昏迷近十日的她才终于醒来。 醒过来知道自己丹田破碎,连医堂也束手无策的时候,她只是愣怔片刻,随后竟然面不改色,转头就回了落霞峰。 他一路尾随,直到进了她的小院,她才停下脚步,问了他自己昏迷以后的事情。 他自是照实说了,不过有意无意的,他略过了周玄卿的动向,这件事情他听是听师尊说了,但就是不想在她面前说起。 他没说,她也没问,只说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就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出了小院,他也想给她点时间来平复情绪,就回了临沧峰。 翌日一早他又来找她,在小院里前前后后寻了数遍也没见到她的人影。 他一时心慌极了,怕她心里为丹田破碎的事情想不开,以至于做出什么傻事,毕竟她的伤追根究底是他害的。 其实以他的神识强度,铺陈开来探遍整个道宗不在话下,但若是直接以神识寻人,势必引起护宗大阵警觉,于是掐算一二,才得知她竟在雾林峰这里。 一路急匆匆过去寻她,却见到她躺在大石上整个一副借酒浇愁的模样。 而且这几日几乎日日如此,所以他一找不见她,连掐算都不用,来此必定一找一个准。 今日果然又在这里! 见她人没事,他心下已经松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大石头下方,踢一脚散落的那些白瓷瓶,仰头望着她的侧影,扬声道:“喂,女人,你到底还要颓唐到什么时候?” 她分明听见了,却好似没听见,只是悠悠又灌了一口酒下去,辛辣的液体穿喉而过,叫人不由沉迷于这种刺激的爽感。 司尧只当她心里是在责怪自己,遂心念一转用了个以退为进的法子:“是我非要跟你出去做任务,才会被魔修掳走,以至害你至此,你若是责怪我,打我骂我都行,只要能让你心里好受些,你不要再如此折磨自己了。” 大石上仰面躺着的周窈突然朝天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随后几口将瓷瓶中剩下的酒饮尽,手臂发力,扬手将瓷瓶抛进了远处林中,瓷白的一点眨眼就在万顷绿涛中失了踪影。 她起身一跃而下,黑白分明的眸子深深凝视住他,反问:“你以为我是在责怪你?” 司尧咬咬下唇,圆圆的大眼眨了眨,可怜兮兮地点点头:“难道不是么?” 她沉默地望了会儿天,突然左耳上下一动,指着左边茂密草丛道:“我饿了,那儿仿佛有只五彩锦鸡。” 她只说了这么两句,司尧便明白她的意思,灵光一闪,片刻后一把带有血迹的匕首飞回手中,草丛里的锦鸡已被隔断了脖子。 他收好匕首,朝她讨好一笑,道了声“稍等”,便去将锦鸡捡回来,随后拔毛清理,起火烤制,步骤十分熟练。 没过多久,一只被烤得喷香流油的锦鸡就被递到她手上。 她什么也没说,接过来就是一顿大快朵颐,饱腹后伸出手来,示意他施个引水术,将沾满油污的双手洗净,然后拍拍屁股站起身来,道了声:“走了。”径自下了雾林峰。 司尧忙不迭跟上她,看方向,是回落霞峰的路。 两人在道宗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司尧自不必说,年轻一辈美人榜榜首,除了不问世事的苦修之士,其他基本都认得他。 而周窈,虽离开仙莱峰才四个月出头,奈何她闹出的动静太大,一连拿下演武场两个筑基擂台魁首,还得了司尧公子亲眼,连柳玥都败在她手下。 光这样已经足够她在道宗大出风头。 然而她外出做一趟任务,回来后竟然连丹田也碎了,修士的一身修为皆依托于丹田,丹田破碎,对于修士而言可不就是废了么。 如此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自然最为人所津津乐道,茶余饭后爱讲点八卦绯闻的毛病不只是凡俗中人有,修士在这点上与凡人没什么差别。 不过周窈丹田没碎时,纵有指指点点,亦只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说,当面只怕被她一剑挑翻。 如今她成了废人,那些闲言碎语就飘到她跟前来了,像什么“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厄运就要降临在自己身上”、“从前看着不可一世,以为有多高贵呢,如今还不是废了”、“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人都废了还让司尧公子这般放不下”云云。 有些甚至是刻意跑到她跟前来说,就是为了看一看她隐忍憋屈的脸色。 这种心态可能就是从前一直仰望、连衣角也碰不上一片的人突然跌落凡尘,就想说些风凉话,看一看她究竟有多惨,来满足自己幸灾乐祸的劣根性吧。 周窈一路面不改色,背脊挺得直直的,仿佛完全没有听见这些话一样。 反而是司尧,跟着她走了一路,就生了一肚子气,他连句重话也舍不得说的人,这帮人怎么敢这样诋毁她! 于是在她进了小院后,他的脚步停在院门口,冲她的背影道:“女人你不必把方才那些话放在心上,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我……我这就回去闭关筑基,往后无论你还能不能治愈,我来保护你!” 他说完见周窈仍是没有反应,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好像还真回去闭关了。 听见他的脚步声跑远了,周窈才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抬起手来,一柄手指长的银剑正灵活地在她掌心旋转,正是往常所用那把银剑的缩小版。 她目露疑惑,喃喃自语:“我似乎……还没这么废吧?” 丹田虽碎,可筋脉未断,她依然可以出招,只要在筋脉灵力耗尽之前打败敌人,不就行了,他们还妄想在她手底下走过很多招么?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怀孕近五个月的时候,男人的肚子已经十分明显,整个人的状态也比往常慵懒许多。 两人住的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树干得两个成年人伸长手臂合围才能抱住,树冠茂密浓郁,正好能将日头挡在外面。 树下放了张躺椅,他近来很爱歪在躺椅上歇息。 肚子挺起来以后往日极衬他精瘦腰肢的腰带便不好系了,改为在侧腰处系带的样式。 这种衣裳站时尚不觉什么,一坐下来,束缚得不够紧绷的衣襟就会松垮下来。 此处只有他们两人,他也没在外时那么注意着装细节,一躺下来,衣襟领口略微敞开,露出两条精致锁骨和一片白皙的肌肤,如此欲语还休,令人更想去探究那衣裳底下的风景。 他长发柔顺地铺陈在躺椅背上,许是有了身孕的缘故,面颊看起来比往日圆润些,给他清艳绝俗的容貌增添了几分犹如仙人下凡的亲和。 再往下,腰腹间肚腹隆起明显,双手交叠轻置于腹顶,唇角时常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整幅画面看起来美好得不可思议。 女人双臂环胸,背倚小院的篱笆门,心情很好地凝视大槐树下小憩的男人,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一阵微风拂过,槐树细枝顺着风向轻轻摇摆,垂下的枝条上有片浅绿的嫩叶仿佛不堪重负,挣扎两下后离开枝条悠悠飘落下来。 眼看就要落到男人手背上,她眼眸微眯,身形灵活如燕凌空而起,眨眼之间便无声地靠近了男人,手臂往前一伸,那片嫩叶就被她一下抓在手心。 她动作很轻,小憩中的男人完全没有被她吵到,仍旧睡得香甜。 她眨了眨眼,索性就不走了,轻轻绕到树干旁边,靠着树干一遍一遍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越看,便越觉得男人是真的好看。 这江湖上任是怎样的名门公子,抑或欢场魁首,但凡她所见,便没有一个是比得上他的。 她的阿衍,当真是个宝藏啊! 幸而她没有因这该死的师徒名分而错过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觉睡醒朦胧睁眼,第一眼便瞧见了一旁目光灼灼的她。 “怎么站在这儿?不累么?”他见怪不怪,轻轻问她,声音里还透着几分尚未醒透的惺忪睡意。 她笑得眉眼弯弯,蹲下身来替他将粘在颊边的几缕碎发拨到耳后,食指沿着他清越的眉骨从眉头顺到眉尾,莞尔:“不累,看着阿衍这样好看的人怎么会累呢!” “油嘴滑舌。”他嘴上不肯饶人,耳根却悄悄地泛了红,哪怕已经成亲三载,鱼水之欢都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每每她说出这些露骨情话,他总是羞涩难当,好像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羞意,连身子骨都软了三分。 “我们阿衍喜欢就行!”她自说自话,完全不顾他顺着耳根迅速爬上脸颊的红晕。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14节 他似嗔还羞,努力绷起脸来:“都快要当母亲的人了,还这般轻狂,像什么样子。” “当了母亲,难道就不是阿衍的妻主了不成?”她不乐意了,用手掌覆盖住他置于腹顶的双手,假意恼怒,“还是说,阿衍如今眼里心里就只有孩儿,没有孩儿他娘了。” “不是的。”他忙反驳,急得要直起腰身,不过他如今挺着肚子身子惫懒,竟是十分艰难,最后还是靠着她的搀扶才从躺椅上坐起来。 她饶有兴致地凑近他耳边,言笑盈盈:“不是什么?” 他羞得面红耳赤,微微撇开头去,连眼神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不是……不是……” 到了此时,她便知已经逗弄得够了,再逗下去,可就不是搞情趣,而是要闹情绪了,于是轻轻一笑,放过他站起身来。 一下子拉开了距离令他下意识地追逐她的动作,脱口而出:“怎么了?” 她挑眉浅笑,言语愈发轻狂:“既然眼里心里不是没有孩儿他娘,那自是要做些事情来证明一下咯!” 话音落下,她微俯下||身,双臂使力,一下就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朝屋里走去,唯剩嫩绿的叶片悠悠飘落在躺椅上。 他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略挣扎两下,急道:“你要干什么,这还是青天白日的。” 她脚步愈快,进得屋来,混不吝道:“青天白日怎么了,和拜过天地、饮过合卺的正经夫郎亲热,谁敢说个不字!” 她突然这样强势,偏又叫人心动得紧,目光撞在她明艳的侧脸上,身子一下子又软了两分,可他好歹还存了几分理智:“当心孩子。”却也没再露出不愿意的意思。 “放心,”她轻轻将他放置在床榻上,调笑道,“如今这个月份,且伤不着的。” 随后指尖灵活一转,本就不十分紧绷的衣裳立刻松垮下来,她手掌顺着衣衽滑了进去,满意地感觉到他浑身一颤,轻哼一下,唤了声“阿窈”,彻底软了筋骨。 …… 周窈猛地惊醒,坐起身来,抬手摸摸跳动有些剧烈的心脏,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平复心绪。 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一切的情绪和触感都是那么真实,唯有梦中人的脸,模糊成一团,任她怎么仔细回想,也想不清楚。 唯一还剩下的印象,便是他生得极好看,因为她还记得自己那种一眼惊艳、再见倾心的感觉。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梦见这个男人了,不过从前总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醒来以后想要紧紧抓住点什么,梦里这些画面却像是滑溜的沙粒一样,越是想要抓住,就越是抓不住。 这一次,是她印象最深刻的梦境。 趁着感觉还在,她扶着脑袋,努力回想梦里那个男人的样子,可脸还是想不起来,倒是他的身形,若是没有身孕的话,仿佛……与师尊十分相似。 唔……与水行前辈也有几分相像。 果然还是与水行前辈更像吧,她实在无法想象清冷绝尘、高高在上的师尊大着肚子,躺在女君怀里面红耳赤、软了身子骨的样子,这太亵渎了! 她转而又想起丹田破碎昏迷之前,仿佛确实听见水行前辈唤了她一声“阿窈”来着,与梦里那个声音是何其相似。 莫非同行这一路,她竟对水行前辈生出了几分旖旎情思,所以连做个春||梦都能梦见水行前辈? 想到这个,她自己就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个道侣携手同行。 可梦里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呢? 修行之人的灵觉一向比较灵敏,梦见一次还能说是巧合,这样接二连三地梦见同一个人,就不是巧合而是必然了。 而且在梦里她动情的感觉那么真切,这是在她记忆中从未体验过、也不可能有的,这太奇怪了! 实在想不通,她只能暂时搁置,躺下继续休息,不过这一次入睡,便是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再做梦了。 昨日收到传信让她去一趟医堂,说是今日有丹宗的人来,看看她的丹田还有没有什么旁的法子。 她起身照旧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剑法,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收回银剑,离开小院一路走下落霞峰,前往医堂。 医堂位于甘露峰,在此峰居住的都是宗内精于医道、丹道的修士。 医修和丹修缺少不了灵药,所以甘露峰附近几座辅峰便是宗内的灵药园,除了看管药园的执事定期会来看一看,浇水除草施肥,其他时候人比较少。 行至一座辅峰山脚,周窈被拦住了去路。 她凝眸瞧住对方:“是你?” 来人她认得,正是她第二次挑翻的那个演武场筑基中期擂台魁首,仿佛是叫李茹还是李芸来着,眼下这是……见她落魄,来落井下石找场子来了? 只见对方轻蔑一笑,甚是扬眉吐气地放了句狠话:“周窈,人都废了,还这么装腔作势,偏偏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 这一番话说出口,连她都能感觉到这人心里那种畅快开怀的情绪。 不过……装腔作势?狗眼看人低?她有吗?? 不等她琢磨更多,这人便击出腕间流星长链,直冲她膝盖而来,分明是强行逼她下跪的架势。 周窈一旋身,灵巧地避了开去。 这人见她竟然轻轻巧巧地就避过了自己的攻击,擂台上的难堪记忆一时席卷而上,发起狠来,几乎忘了她是个丹田破碎的“废人”,浑身灵力充盈,下了十成力道,直击她天灵盖。 这已经是要命的招数了。 但是,这结果…… 也就是一个错眼的功夫,被强行压着打的周窈依然好端端站在那儿,她手持惯常所用的银剑,锋利剑刃旁就是这人的脖颈,只要她手抖一下,这人立刻就要身首异处。 “你……你不是丹田破碎,废了么!” “是啊,连我这个废人都能将你这个前擂台魁首一招制住,你说说看,自己该有多废物?” “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窈眼眸微眯一瞬,蓦地将剑尖下移,不轻不重地在她左膝上划了个“x”,满意地看着这人吃不住痛,膝盖一弯就跪倒在地。 她哼笑着收回了银剑:“下回再找人寻仇,眼睛可得放亮着点儿,不是次次都这么好运的。” 这个伤口,足够这人瘸上一阵的了,好叫她知道,上来就逼人下跪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看着这人一瘸一拐走远,周窈正准备继续往医堂去,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头,突然传出一阵鼓掌的声音。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循声望去,却见那树干后头转出个人朝她走来,这人她认得,却不是道宗弟子,他此时出现在这里,莫非…… “医堂所说的丹宗来人,便是你小医仙?” 江蓠唇带浅笑,悠悠说道:“正是,莫非周道友信不过在下?”他方拜见过玄华宗主,正欲前往甘露峰医堂,结果半路上就遇见此次的病人了,倒是有缘。 周窈挑眉:“怎会?小医仙亲自前来,荣幸之至!” “不是说过么,你我以道友相称便是,如今周道友一口一个小医仙可就见外了。” 周窈从善如流,略一颔首:“江道友。” 江蓠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周窈一会儿,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甘露峰的方向:“所以这眼下可是要去医堂?” “既然江道友便是医堂请来替我瞧病的人,又何须再去那儿走一趟?” 江蓠无可无不可:“既如此,周道友想去哪里?” 周窈沉思片刻,想着自己今日早晨起来以后还没吃过东西,便道:“我道宗坊市有一珍馐楼,楼里的灵食甚是不错,江道友若是同意,你我便去那里走一遭,如何?” 听见“珍馐楼”这三个字,江蓠眸中闪过几分笑意,点头应下:“客随主便,自是听周道友的。” 周窈于是给医堂发了张传音符,将自己已经与江蓠遇上的事情说了,又言明两人说好去别处医治,今日就不到医堂了。 随后就与江蓠一同走出剑宗,前往珍馐楼。 一路上自然不乏指指点点的声音,周窈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或者说,她从没有将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过。 江蓠在人界这边名气甚大,小医仙的名号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也难怪,修行毕竟是逆天而行,总有个受伤需要求医的时候,对于他这种医术高明的医修,但凡是个脑子清楚的人,等闲便不会去得罪,谁也不知道未来哪一天就要求到人家头上。 一路走过便有不少识得他的修士,纷纷与他招呼,他亦含笑回应,于是只能不断地走走停停,走出道宗山门的时候,晌午都要到了。 “让周道友见笑。”江蓠歉意地朝她笑了笑,“不如这样吧,接下来这段路,咱们御空而行可好?” 这一路走下来,周窈的耐性也将将告罄,但她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江蓠是受邀来医治她的,怎么说也对她有恩,她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就发脾气。 不过能少些干扰尽快到达目的地,她当然乐见其成,便道:“如此甚好。” 顾及到她丹田破碎不便御剑,江蓠主动抛出自己的本命法宝,也就是他平日炼丹所用的丹炉。 周窈看着悬浮在空中那只造型古朴、浑然大气的炉子,再看看身边清雅俊朗、风度翩翩的江蓠,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江蓠心知她在笑什么,却丝毫不见生气的样子,反而自嘲道:“如何,在下这法宝,足够遮风挡雨吧。” 周窈打量着炉子,斟酌了一下言辞:“确实够别致!” “那就请上炉。”江蓠说完率先跳进炉子里,周窈见状,轻笑一下,也跟着跳了进去。 如此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倒是把两人的关系拉近不少,笑一笑,连言辞间也没原先那么客气了。 来到珍馐楼,正好是午食的时间,楼里依然像上次来时那样高朋满座,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甚是热闹。 他们正要进去,却被个炼气期的小伙计拦在门口:“两位,本楼今日已经客满,不如改日再来?” 两人之间周窈如今丹田破碎,看不出修为深浅,江蓠可是实打实的金丹修士,如此都被这小伙计拦住,可见这珍馐楼的后台强硬,连金丹修士也是说拦就拦。 周窈疑惑:“你们开门做生意,只要灵石给够,怎么还有拦客的道理?楼里客满,我等在楼后湖上租条云舟,把酒菜布在舟上便是。”上回和司尧一起来时,便是如此。 她现在丹田储存不了灵气,万一斗法时筋脉灵力耗尽,便需及时从灵石中补充灵力,为此她还特地去了一趟宗务堂,把手里的魁首令牌全部额度都兑换成了灵石。 上回来时她身上并无多少灵石,付不起这珍馐楼的消耗,当时还是司尧付的账,如今她手里不缺灵石了,才提出请江蓠来这珍馐楼一叙,结果跟她说客满恕不接待? 不想对于她提出的解决方案,小伙计却道:“真是抱歉,本楼今日已经被道宗炙阳峰峰主玄焰道君包了,后厨只为炙阳峰弟子烹调,两位不若改日再来。” 周窈闻言难免失望,自上回吃过后,她可是想念这珍馐楼的灵食很久了,来了却吃不着,真是有够让人抓心挠肝的。 不过人家早一步包下了整家店,她也不能强行闯进去坏了规矩,把原来好好一件事给变成坏事。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江蓠忽然上前一步道:“劳烦小哥去通报一下你家仙君,只说丹宗江蓠来访,他自会知晓。” 小伙计看他们俩女的美艳,男的俊朗,穿着也都是整整齐齐的正经人,想来应该不是来找麻烦砸场子的,便应下转回楼里去通报。 周窈这时也回过味来了,转身注视着江蓠:“你与珍馐楼的东家相识?” 江蓠浅笑道:“不出意外,那应该是我师门元婴长辈。” “丹宗元婴?却为何来我道宗坊市开设珍馐楼?” “这个……”江蓠难得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想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组织言辞间,方才跑回去那小伙计又出来了,一改先前公事公办的态度,甚是热情地将两人邀请进楼,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堂,直接将他们引上顶楼的雅间。 这雅间布置陈设甚是清雅,檀香袅袅沉静悠远,屏风上的花草绣制得就跟真的似的,正对门还开着一扇窗,窗外就是上回与司尧一起泛舟的那个湖泊,湖上莲花开得依然繁盛,亭亭玉立,娇柔芬芳。 两人进屋落座,小伙计忙着为他们沏茶,边道:“今日楼里人多,东家正忙着烹调灵食,交代小的好生服侍两位,要些什么灵食尽管提出来,东家说了,但凡能说得出来的,就没有他做不到的!”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15节 江蓠颇有几分谦让精神,让周窈先点。 既如此,她便当仁不让,让小伙计拣店里味道最好的几样菜各上一份,如此也算注意分寸,没有提出特别让人为难的要求。 其实也没必要让人为难,她本就耽于口腹之欲,只要灵食的味道好就成,至于食材如何、又是否能补充灵力,于她而言倒是其次了,反正她丹田如今也储存不了灵力。 她点了以后江蓠让小伙计再上一壶猴儿酒,就让人下去准备了。 “刚才你说珍馐楼东家是你宗门元婴长辈,如何就亲自动手烹调灵食了?” 江蓠解释道:“这位长辈原本在丹道颇有天赋,奈何他兴趣不在丹道之上,反而喜爱摆弄些灵蔬,灵药灵蔬本就一体同源,如此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他师尊甚是恨铁不成钢,放出话来若他不肯放弃灵食一道,便不许他踏入丹宗半步,所以才选了道宗坊市开设这珍馐楼,烹调灵食是他兴趣所在,也就无所谓身份修为了。” 周窈恍然大悟:“难怪这里的灵食滋味绝佳灵气充盈,原来是出自这位绝妙的前辈之手,若有机会当真想认识一下。” 江蓠一口应下:“等日后闲了,定为你引荐。” 周窈眉眼弯弯道了谢,又问起当日她破阵之后,那村里的孕夫和婴儿是如何安置的。 江蓠道:“说起此事亦是十分奇怪,当时我去阵中寻过,并未见到周道友的身影,只在阵基位置寻到了这个。”他说着取出那颗裂成四瓣的黑色珠子交到周窈手上,“我正愁一人分身乏术无法顾全孕夫和婴儿,远在万里之外的几位师侄突然出现在村里,我便与他们合力救治了孕夫和婴儿,安葬了村里那些遇难的村民。” 周窈摆弄着几瓣珠子碎片,除了上头萦绕淡淡魔气,其他也看不出什么来,便仍交回给江蓠,又道:“当时我施展人剑合一之术后,全身灵力皆被抽空,陷入昏迷,是水行前辈救了我,你那几位师侄,或许也是水行前辈送来的。” 江蓠道:“我也这么想。当时也真没想到,你竟当真把那人剑合一术给练成了。”说到这个,他又主动提起一事,“听玄华宗主说,东海那婴尸岛上原本也覆盖着一个封印魔阵,你便是在破阵时受的伤,放心,我已答应过玄华宗主,你练成此术的事情绝不往外透露半个字。” 周窈其实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练成人剑合一术的事情是否为人所知,不过玄华宗主既然这么郑重地交代了江蓠,那她往后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使用此术便是。 话又说回来,她如今丹田破碎,仅靠从灵石中吸取的灵力,根本无法使出这种对技巧和灵力匹配度要求极高的剑术。 见周窈神色淡淡,江蓠以为是因为自己言谈间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忙转换了话题:“自打那婴尸岛出现以后,在外作恶的魔修仿佛一下子就销声匿迹了,各宗门目前都在陆续将派出去剿灭魔修的弟子撤回。” “有这等事?”这又是想干什么! 江蓠道:“谁知道呢,如今敌暗我明,只能加强防范了。你把手腕伸出来,我替你探探脉。”至此他终于想起这次来道宗的正事。 周窈伸出右手搁在桌上,干脆道:“来吧。” 江蓠用三指搭在她脉上,一探之下,便蹙起了眉心,想了想,他目光下移至她丹田。 周窈心领神会:“你可是需要亲探我丹田?” 江蓠解释:“医者面前只有病人,无男女之分。” 周窈轻笑:“我知道,你探吧,只要你自己不介意就成。” 被她这样坦坦荡荡一说,江蓠也笑起来,道了声“好”,便倾身靠近她些,将手掌贴在她腹上,灵力自掌心生出探入腰腹,她丹田的情况也逐渐明晰。 此时仙莱峰明性居,侧倚在软榻上的男人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慵懒,他轻抚微隆的肚腹,有些烦躁地挥手驱散了玄光镜,想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他翻了个身想要小憩片刻,脑海中却仍然浮现镜中那两人靠得极近的身影,虽知晓他们是在查看伤势,心里依然不是滋味,一时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珍馐楼。 小伙计拎着个叠加了空间之术的食盒推门进来,乍一眼见到两人靠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忙蹭蹭蹭退出门外,极是自责地道了声“抱歉”。 被他这样一弄,原本没什么的两人都有些尴尬,好在江蓠探查得也差不多了,就收回了手直起腰身,清咳两下:“进来吧。”目光一时不太敢去碰触周窈。 小伙计也知道屋里的情况十分诡异,更是一声不吭将食盒里的灵食端到桌上,心里只想快点端完好快点走人。 周窈瞧了眼仿佛是在欣赏窗外湖景,实则连背脊都僵硬了的江蓠,状似不经意地缓解氛围,问小伙计:“不知今日玄焰道君大宴炙阳峰弟子,所为何事?” 小伙计如蒙大赦般说道:“您不知道么?这不是再过半月就是道宗宗门大比的日子了,玄焰道君每次大比前都会在珍馐楼开宴,为弟子们加油打气。” “宗门大比?”周窈喃喃重复,她竟完全不知道这个事情,不过就算知道,她如今恐怕也无缘此次大比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美美地饱餐完,江蓠方才那些莫名的尴尬情绪也恢复正常了。 于是便说起周窈的病情,面色多了几分凝重:“你丹田的伤势,确实不好办。” 周窈当然知道不好办,若是好办,医堂何至于找上他丹宗的人求援:“你说说看吧。” 江蓠道:“若是寻常丹田破裂,服下弥合丹便能将裂痕弥补好,但我方才探过你的丹田,分明是遭受重击以后完全破碎,这等伤势若是放在八百年前人魔两界尚未被隔开时,还有办法,如今嘛……” “你的意思是,医治丹田破碎的方法在魔界?” “倒也并非完全如此,只是重塑丹田的丹药十分高阶,能够炼制的丹师不多,里面还有两味极重要的配药出自魔界,当今之世根本就无法凑齐。” 闻言周窈倒也没有灰心丧气:“既如此,那亦是时也命也,可能将那两味配药告知于我,日后也是个念想,否则万一有机会往魔界一游,放在面前也不知道就是真遗憾了。” 江蓠道:“自然,那两味魔药分别是血茯神与炎魔荆。有朝一日你寻到这两味药,拿来寻我,我定亲手为你炼制塑元丹。” “那便一言为定!”周窈说着为自己倒了一杯猴儿酒,举杯说道,“满饮此杯,一切感激之意尽在酒中了。” 江蓠见状也举起酒杯,与她碰了一下:“你破阵救人时,可是为了他们一个谢字?你我即是朋友,何须言谢。” 周窈笑了下,当即说道:“好,从今日起,你我便引为挚友,永不相负。”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蓠亦笑:“引为挚友,永不相负。”也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将酒杯放回桌上,他唇边笑意愈深,“阿窈,你很特别。” 周窈挑了挑眉,再次为两人的酒杯里斟满酒:“哦?怎么说?” 江蓠一双清俊的眸子里仿佛在发光:“这世间一向女子为尊,男子为末,凡俗此风尤甚,修行人之间虽没那么看重,亦不能免俗。我这些年也算薄有虚名,在外行走时,得各位道友称一声小医仙,却很少有人像你一样,不因我是男子而区别对待,能与你为友,是我之幸。” 周窈哈哈一笑:“女尊男末实属无稽,人生于世,各有各的使命位置罢了,男子为末更是荒诞,且看现如今这屹立于人界顶端那位,便是男子,一样受世人尊崇。所以,阿蓠根本无需为此介怀。”她自小被师尊养大,亦从未有过女子天生便要压在男子头上的想法。 江蓠闻言一怔,当即又饮下一杯酒:“阿窈所言甚是,是我着相了!” 周窈见他兴致颇浓,也陪了一杯。 如此又开怀畅聊了小半日功夫,才离开珍馐楼,遗憾的是那位精于食道的东家一直也没见着,不过来日方长,只要珍馐楼还开在这道宗坊市,机会总会有的。 回宗门依然坐的是江蓠的炉子,江蓠近些时日在道宗小住,落脚便在甘露峰,这几日会与医堂众人切磋一二,还笑言要等看了道宗的宗门大比再走。 周窈原本自己并不参赛,对这宗门大比也是抱着可看可不看的心态,不过既然江蓠很有兴趣,她便自告奋勇届时可结伴观看。 这几日正是宗门大比报名的时间,凡本宗炼气、筑基、金丹修士,有意者皆可报名参赛,获得各修为前三名,不仅能得到丰厚奖励,还可去琉璃境修炼十日。 这琉璃境乃是道宗修炼圣地,据说里头还叠加了时间法则,各种类型的修者皆可在里头找到自己的修炼机缘。 不过琉璃境开启消耗甚大,每每开启一次,都需要休养许久才能恢复,只有宗门大比前三名才可进入,道宗如今这些元婴以上的大能,在尚未结婴前大部分都进过琉璃境。 奖励倒是其次,便是为了进这琉璃境,所有修士都卯足了劲地想要夺取前三。 周窈自是没有报名的,奈何宗门里这几日着实开始热闹起来,她偶尔出出进进也听了那么几耳朵,为了这宗门大比,关于她的议论都少了些。 纷纷扰扰的声音当中,只有一个消息令她侧目,那就是一直在东海处理婴尸岛一事的玄渊仙君回宗了,也带回了婴尸岛之事最后的解决方式。 当时是各方势力都派了人去商议的,但是中途听说魔修突然销声匿迹的消息,更让整件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人界这边往后准备如何对付魔修,周窈这种层次的没资格知道,不过婴尸岛最后是被三昧真火给焚烧殆尽了,直到他们离开时,萦绕于岛屿周围的死煞之气依然没有完全消散。 玄渊仙君并没有忘记她破阵前的嘱托,带回了一罐婴儿的骨灰给她,至于刘良的孩子,当时那岛上密密麻麻的婴儿尸体,却是分辨不出来了。 周窈收好骨灰罐,朝玄渊仙君道了谢,准备日后寻个时间把这骨灰罐给刘良送去,找不回孩子,这骨灰罐怎么说也是个最后的念想。 司尧是在报名截止日的最后一日出关的,此时距离宗门大比开始还剩三日,他已顺利筑基,成为筑基初期修士。 不过离开周窈短短几日,他就想她想得发疯,去宗务堂报完名后立刻就来了落霞峰,还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她竟然也在宗门大比的名单上! 得知周窈并没有自己报名,事情就更古怪了。 “所以,是有人故意替你报的名,想要看你在大比时……”司尧欲言又止,闪烁其词。 周窈主动替他接了下去:“想要看我在大比时当众出丑呗!” 司尧急忙追问:“此事你觉得是谁做的?” 周窈正思索间,又有人来了她这儿,也是听说了她在大比名单上的事,来问她详细情况的。 两个男人撞了个正着。 “这位莫非就是道宗大名鼎鼎的司尧公子?”江蓠浅笑着打量司尧。 “你是……丹宗的小医仙!”司尧也一眼就认出了江蓠。 自这日后直到大比开始前,司尧大部分时间都赖在周窈这里,美其名曰现在有人暗中盯上她了,他既已顺利筑基,就要兑现承诺保护她。 偏偏江蓠在道宗这些时日本就常常来寻她叙话,于是她这清静的小院在多了两个男人以后,立刻变得“热闹”非凡。 一个骄矜十足精致貌美,一个翩翩公子丰神俊朗,但凡有同门经过她小院外,总要满含艳羡地驻足一会儿。 于是她这个废人一个人“霸占”了两位最受欢迎的公子之事,立刻甚嚣尘上,引得宗门各处议论纷纷。 周窈自己倒是无所谓,对于这种议论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但是仙莱峰上,肚子一日大过一日的仙君这两日的心情是沉郁到了极点,玄光镜一会儿撤下,一会儿又展开,心思辗转起伏,夜里再没真正睡着过。 有那么几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可笑极了,非要在这些少男少女之间的感情里掺一脚,阿窈今世不过二十岁,司尧还不到二十,江蓠纵使已经结丹,骨龄也没过百岁。 而他呢,活到他这个年岁,看遍沧海桑田,却还是看不穿这尘世间的情情爱爱,沉溺其间无法自拔,甚至还老蚌生珠一般怀了身子。 他低头瞧着松松垮垮的腰带下方,将衣袍顶出老大一块的圆隆肚腹,轻轻地隔着衣袍摸了摸,唇边笑意柔和却又苦涩。 纵他已经化神,容颜不改,可这坤阴界的男子,又有几个不在意自己的年纪呢? 突然想起前日师姐邀他过两日去观看本届宗门大比,他尚未给答复,不若……去一下也好。 再不出去露个面儿,他的阿窈,怕是要乐不思蜀,忘记他这个师尊了吧!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宗门大比正式开始那日,周窈、司尧和过来观赛的江蓠一起来到比赛现场。 现场设三十个擂台,炼气期十五个、筑基期十个、金丹期五个,擂台周围一圈是观赛席位,正北边设置了数十个观赛云台,是宗主、各峰峰主以及元婴长老们的席位,眼下大部分都还空着。 今日正中间那座云台上竟然设置了两个观赛席位,惹得众弟子议论纷纷,因为那里此前都只有一个席位,是属于玄华宗主的。 等到所有弟子、峰主、长老们全部到场,玄华宗主才一身深红色正装,唇含浅笑从天而降,落在正中间的云台上,照例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便宣布本届宗门大比正式开始,众参赛弟子可以开始抽签决定比赛擂台和上场顺序了。 不过在场众弟子没有一个人将目光从云台上移开,因为在玄华说完话以后,她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白袍男人。 此人一出现,仿佛天地灵气皆集于一身,立刻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天哪,这位仙君怎么来了! 他该有数百年没有在宗门大比上露过面儿了吧!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16节 今次是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这位从前一直深居简出,即便是道宗弟子,从入门直到陨落都没见过他一次的大有人在,近期却频频公开露面。 上回就是三个多月前的云端大会,不过那时天上地下距离太远,而且来去匆匆,大部分人都没看清楚这位稳居“天下第一美男子”宝座数百年之久的仙君到底长什么模样。 今日算是真正见着了,见着了,却也更移不开眼了,到底是怎样的天地精华,才能造就这样一个人啊! 仙姿瑰丽,清艳绝俗,再如何夸张的形容词放到他身上,也绝不让人感到违和! 那日周衍答应出席此次大比,玄华也感到很奇怪,她只是循例问一问他要不要观赛,心里其实没觉得他会答应,毕竟从前每次问,他从来都没有答应过。 玄华的目光落在站立在众弟子边缘处那个红色身影身上,这一次他会出现,怕是为了她吧。 这丫头能得他如此相待,当真是让人……十分地羡慕啊! 被玄华十分羡慕的周窈,这时候的注意力也全部都在周衍身上,自被扔下仙莱峰以来,除了云端大会那一次,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师尊了,活了二十年,这还是头一回与师尊分开这么长时间。 时隔数月再见,她第一眼就发现了周衍身上的变化,嗯,师尊仿佛丰腴了些,但还是那么好看,叫人移不开眼。 身边的司尧察觉到她的状态,眸底闪过一丝嫉恨,故意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一会儿就要去抽签了,你如今的状况根本不宜参赛,若是感到吃力,弃权便是,我是不会因此笑话你的。” 周窈的目光仍粘在周衍身上,却也没有忽视司尧,回答亦十分狂妄:“吃力不吃力,比过才知道。” “你……”司尧一时语塞,顿了顿还是苦口婆心好言相劝,“输赢名次这些都是虚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周窈终于转过头来看他,饶有兴致地道:“这可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司尧急得跺脚:“我怎么了,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此时在一旁看戏的江蓠道:“司尧公子,她既然选择来此参赛,我们只需相信她便好。”毕竟他可是亲眼见她在丹田破碎的情况下,一招就打败了筑基中期修士。 不过他也没忘给周窈提个醒:“擂台上变数太多,上了擂台还是要万事小心。” 对于他这种自以为善解人意的做派,司尧瞧得眼疼,哼道:“装模作样,心机深重。” 这两日江蓠已经习惯了他的风格,并不与他一般见识。 别看周衍端坐在玄华身边,清冷得好似天上谪仙,周窈几人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落入了他眼里。 他心湖微澜,眸光黯淡,正好玄华侧过来与他搭话,他便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些惹人不快的事情,收回心思专心与玄华说话。 玄华见他今日兴致颇高,便愈发妙语连珠,惹得他难得地展露几分笑颜,叫一直关注他没有错过的那群人呼吸都凝滞了,不过因为心底烦乱,这笑终究没能维持住多久。 云台上的动向一直是众人目光焦点,尤其是最中间那一座,眼见仙君和宗主两人相谈甚欢,周围又有细小的议论声传出。 “据说宗主和仙君乃是同出一脉的师姐弟,难怪感情这样好!” “可不是,仙君这般如神似仙的男儿,我等多瞧一眼都怕亵渎了,宗主能够这样近距离地靠近仙君,难保不动心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宗主执掌宗门数百年,如今隐隐成为凌驾各宗之上的第一宗门,不也是天下男儿心目中第一等的女君么?” …… 他们聊的声音虽轻,周窈三人却是一字不落听在耳中了。 江蓠更是压低了声音笑言:“我看你们道宗弟子胆子都大得很,大神眼皮子底下还敢如此口无遮拦,议论人家私事。” 他一出言,司尧偏与他唱反调:“我看他们说得就极对,仙君与宗主两人可不就是天作之合嘛,看他们说话的模样,仿佛谁也插不进去似的!”他倒是真心愿意见到他俩好,周玄卿有了玄华,就不要再来惦记他的窈姐姐了! 周窈平时是很少掺和这种议论的,也懒得去掺和,但是今日,看着云台上那异常和谐的两人,她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种刺眼的感觉。 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心口,这种感觉很陌生,她仿佛从未体验过,心里好像生出一头猛兽,想要冲上去把旁若无人交谈着的两人给狠狠扒拉开,让男人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只能瞧见自己一个人,让他那种令人炫目的笑,只对自己一个人展露。 不,或许在那些断断续续的梦里,她是体验过的,梦里那个男人的面貌她从未看清楚过,如今带入男人的脸,倒是意外的和谐,他虽大着肚子,依然为她的撩拨而情动不已,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在她怀里软了身子…… 想到这里,她又急忙打住,闭了闭眸子,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思考更多令人心惊的内容。 她举目遥望云台,突兀地道:“他只如此永远站立在云端便好,实不该为任何人侧目停留!”更遑论,沾染情爱这等俗事。 她的师尊,不该被如此亵渎! 第26章 [vip] 第二十六章 司尧闻言不怒反喜, 心道周玄卿啊周玄卿,枉你费尽心机, 未成婚却连孽种也怀上了, 你可知道,她却一心盼着你永永远远孤身一人呢! 纵然周衍的出现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宗门大比总还要开展, 在执事弟子的引导下,周窈和司尧都去筑基组抽了签。 等到抽签完毕, 周窈才发现此前司尧和江蓠的叮嘱都派不上用场, 因为她第一场就抽到了轮空签! 每一轮的比拼都要在擂台上两两对决, 胜者晋级,败者淘汰,机会只有一次,在场所有筑基弟子们中间唯一一支轮空签,偏偏撞到了周窈手上。 司尧握着自己第六百六十六号的签子,都不由感慨她运气好到逆天。 不过他自己运气也不赖,遇上的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单单使用剑术, 就轻轻松松把人打败了。 所以说同阶之中剑修最强并不是一句空话,司尧虽非纯正的剑修, 且剑道天赋平平, 但数百年来每每思念周窈便疯狂练习她曾经传授的剑术, 如今在剑道上也有小成。 以他的剑道修为,在筑基初期足以打败筑基中期甚至一般的筑基后期修士,若想再越阶挑战, 便要辅以其他手段了。 比赛一开始,众人的目光多多少少被擂台上的比拼吸引回来一些, 不过仍有那比赛间隙或者观看间隙,偷偷去瞧周衍的。 话又说回来,这位仙君难得露面儿,今次以后有生之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看一眼就少一眼,是得趁此机会赶紧大饱眼福! 周窈因为先前不期然冒出来的那点亵渎之心,一直强迫自己不往云台上看。 司尧将她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以为她当真介意玄华的存在,心里窃喜不已,一时间更是缠着她说话,被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也是丝毫不在意。 第二轮周窈没有再轮空,对手也一般,就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 对手一看是她,先就松懈三分,甚至“好意”劝说:“你如今的情况怕是阖宗皆知,上一轮抽到轮空是你好运,这一轮遇上我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主动认输吧,这样大家面上都好看。” 周窈挑了挑眉,心道:够狂!希望接下来你还能这么狂! “亮兵刃吧,我倒想看看我还能不能继续好运加身。” 对手冷哼一声:“不识好歹。”手握一对子母双刀加速攻向她,然后…… 然后就被周窈一剑扫下擂台,引得底下一片哗然。 而那原本还不可一世的对手,面色爆红从地上爬起来屈辱遁走。 此时大家才想起,她是丹田破碎,并不代表她筋脉尽断啊,丹田破碎只能让她后劲不足,但如果能在筋脉中的灵气用完之前就把对手打败,那她依然立于不败之地! 一时间众人看她的目光从轻蔑的戏谑变得十分凝重。 要知道这位可是轻轻松松就拿了演武场筑基初期和中期擂台魁首的人,连柳玥也不是她的对手,在场所有修为不达筑基后期的修士,谁也不敢保证能在她筋脉灵力耗尽之前,就把人打败啊! 呸,什么废人,此人实乃劲敌! 周窈一下场,早在擂台下等候的司尧就兴匆匆迎了上来,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赞叹:“女人,可真有你的!” 周窈下巴微抬,轻哼一声,像极了司尧平日面对旁人时的骄矜模样,惹得本尊掩唇轻笑。 比赛结束得快,又毫发无损不需要疗伤,观赛的时间自然而然就多了,周窈和司尧、江蓠三个凑做一堆,一起无所事事地观赛,时而聊一聊擂台上的趣事,也是抱着个转移注意力的心思。 云台之上,周衍先前察觉到周窈的目光恨不得粘在自己身上,特别是有那么几瞬目光甚是火热痴缠,他虽在与玄华说话,心里却很是受用。 但没多久那目光便转开去了,而且是再也不肯抬头看他一眼,即便偶尔目光不经意地撞过来,也很快移开,叫他心内涩然。 不过他眼下既已坐在此处,便少不得要打起精神,与玄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注意力却始终分出一丝在周窈身上。 有了第二轮的亮相,接下来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第六轮、第七轮,周窈的对手皆是筑基中期以下修士,她也不负众望,基本都是一剑结束战斗。 曾经她在演武场攻擂时还做不到一剑取胜,固然有那时的对手皆是擂台魁首的缘故,但如今这样快速取胜,也与她丹田破碎,必须速战速决有关。 再者她领悟了人剑合一之术,如今剑道修为大大精进,此前也已是筑基大圆满修为,修为晋升筋脉拓宽,这般与筑基初期、中期的修士比斗,实在是有些欺负人。 倒是司尧,分明才刚刚筑基,却在擂台上凭着一手绝妙剑术配合精妙阵法大杀四方,连筑基后期的对手都败在他手下,看架势甚至有后劲颇足、愈挫愈勇之势。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过于美貌的骄公子也不似他往日所表现的那么简单,玄渊仙君的关门弟子,他当得实至名归,看来以前是藏拙了,就等着在宗门大比上一鸣惊人呢! 连周窈也是才知道,司尧除了剑道之外,还如此精通阵法。 被他们疯狂揣测的司尧,真实想法远没有这么复杂,他真的只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周窈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而已。 否则他堂堂魔界至尊,才不会费功夫与这些筑基小辈比斗。 第八轮,周窈的对手因为在前次擂台上消耗过大,对战时连擂台都没能爬上来,就晕了过去。 周窈莫名不战而胜,被迫到擂台上打了个转儿,就又下去了。 至此,她一个丹田破碎的“废人”,就这么一路混着混进了了筑基前十的队伍。 连江蓠也说她这一路晋级都没遇上个像样的对手,每每一剑结束战斗,比赛看起来着实索然无味。 不过接下来可就没有这么好对付了,在道宗这样的宗门,能挤进筑基前十的人,个个都是硬茬。 她看了眼名单,除了她,还有司尧一个筑基初期,柳玥筑基中期,其余有五个筑基大圆满修士,还有两个半步金丹,为了此次宗门大比硬生生压着修为没有进阶,就为获得进琉璃境的机会。 第九轮,遇上的是个筑基大圆满。 为表重视,她上擂台前也做了些准备,一手持剑,一手抓了一把灵石,准备若不能速战速决,便随时从灵石当中补充灵力,以这种造型站在擂台上,即便她模样明艳依旧,一袭红衣也一如往日吸睛,依然笑倒了底下的观众。 这都是什么鬼,头一次见有人抓着灵石上擂台的。 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这位名副其实的筑基大圆满,在周窈手底下没走过十招就被扫下了擂台。 直到这时,众人再次以不同的目光看待这位最近在宗门里风头最盛的废人,不,她如果是废人,那他们都是瘫痪! 就连云台上的玄华都不由对周衍赞叹:“师弟这二十年,当真教了位好徒弟。” 周衍一路看下来亦是唇角含笑,目光紧紧追随在周窈身上,闻言便道:“她自来如此,从不让人失望。” 云台上除了周衍,心情最好的要数玄渊,他此前亦是从未想到,这个才刚刚筑基的小弟子竟然这么为他挣脸。 前五之争中柳玥被一个半步金丹淘汰了,司尧反而大爆冷门,打败了一个筑基大圆满顺利晋级。 第十轮是前五的对决,抽签轮到司尧轮空,提前一步成了板上钉钉的前三。 周窈对战另一个半步金丹,她依旧抓了一把灵石上台,经过上一轮她展现出来的绝对实力,这个半步金丹对于她这个对手也是给予了十成十的重视。 但结果嘛,刀光剑影之中,依然惜败于周窈剑下,饮恨淘汰。 至此正式决出本届宗门大比筑基期前三,分别是周窈、司尧以及另一个筑基大圆满,这种人员和修为组成,自道宗的宗门大比开办以来还是头一遭,简直吸足了眼球。 于是隔壁炼气和金丹期的比赛除了参赛选手,几乎没什么人关注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筑基这边。 魁首之争采取车轮战形式,两两对决,胜利场次最多的便是筑基魁首。 但是那个筑基大圆满由于上一轮与同阶修士对战,各自都使出了最大绝招,不幸受了重伤,此时便自请认输甘为第三。 于是这最后一轮,就这么演变成了周窈和司尧的对决,筑基期最后的魁首在一个丹田破碎的人和一个刚筑基的人当中产生,一时让人大跌眼镜,又不由满心期待。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17节 两人各自从擂台一侧拾级而上,一个红衣艳艳,乌发飞扬,一个青衫裹身,美貌精致,光看着就像一幅画一样美好。 走上擂台,就意味着比赛已经开始,可是谁也没有先动手,只是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对方。 “没有想到,这最后一战会是你我之战,筑基以后,你成长很快,或者说,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你。”周窈懒散地摆弄着手里银剑,淡淡说道。 司尧朝她笑笑:“我可是早就在期待着与你一战了。”为此,我已经筹谋了太久,窈姐姐,你准备好了吗? 这种场面不止司尧心情不平静,就连底下的观众也十分激动,司尧本来就是道宗年轻一辈里的风云人物,他一心恋慕周窈的事情,也早就不是秘密了。 现在这两个绯闻八卦里的男女主角,站在擂台上为争夺筑基魁首而战,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场面! 围观观众擦亮双眼,抱着激动的心情拭目以待。 于是他们站在擂台上迟迟没有动手,也惹出了一些催促,“快动手啊”、“磨磨蹭蹭还打不打了”、“擂台上可不兴怜香惜玉啊”…… 云台之上,玄华亦是满脸兴味地与周衍闲聊:“师弟啊,依你看,这两个小辈谁会赢?” 周衍目光不离擂台,更确切地说,是不离擂台上那个红色的身影:“若是阿窈未曾受伤,此局应当毫无悬念。” 可如今周窈的丹田确实是个不小的拖累,他话中之意,分明也有些拿不准。 玄华闻言兴致愈浓,含笑看着擂台上那两个出类拔萃的小辈接下来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惊喜。 千呼万唤之中,周窈未持剑的左手上划半个弧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手中空无一物,意味着这一局她不准备随时通过灵石补充灵力。 “女人,可不要轻敌哦。”司尧轻飘飘说道。 随后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数块阵盘脱手而出,天人散花似的,分散落向擂台各处。 此时,远远的角落里有个女人一瞬不瞬地盯着擂台上的战况,双手紧紧握成拳,连指节都被握得发白了,好像比战局中的两个人都激动。 只见周窈一跃而起,身形快速移动,几道剑光闪过,这些被激发了一半的阵盘全部被劈成两半,散落于各处,成了没有作用的废物。 她眉心微蹙望向司尧,显然对他的表现不是很满意:“就这样而已?” “自然不是。”司尧笑,手腕一转,祭出了自己的灵剑,“再让我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周窈挑眉:“你要与我比剑?” “自然……不仅仅是剑!”话音一落,他便持剑一攻而上,周窈反身相迎。 但他却且战且退,并不与周窈正面相抗,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每迂回过一个点,便留下一支阵旗。 没两下就被周窈发现了意图,阵法的事情她不懂,她唯有手中一剑,任何鬼魅魍魉,只以一剑破之。 眼下时间拖得越久,于她便越不利,她耐心耗尽,银剑剑尖对准他手中的剑,挥剑强行斩下,正是一剑破万法的架势。 他果然抵挡不住,手中灵剑被拦腰斩断,持剑那手的虎口被震得生疼,剑尖部分划出一个弧度掉落在擂台上,剑柄部分脱手而出,落在身侧。 他捂着胸口后退两步,喉结上下一滚,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可他仍然是笑着的,一双眸子里更是充满了狡黠。 看着他的状态,周窈直觉不对,正欲后退,然而筋脉灵力忽滞,便来不及了。 擂台上掉落的阵盘碎块、他先前趁机扔出的几支未能成阵的阵旗、再加上折断的那柄灵剑,沾了他的鲜血,就好像活了起来,刹那间连点成线,大阵已成。 周窈只觉眼前景象一变,手中银剑已空,她正置身于梦中那座熟悉的小院里,院里有棵两个成年人合抱方能围住的大槐树。 槐树下的躺椅上,清艳雅致的男人见她回来,朝她笑了笑,扶着腰,艰难从躺椅上起身。 她想做什么来着,哦对,十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她必须出席,可他身怀六甲,怕是不便同去,得解释一二。 她一步一步走向大槐树下的男人。 …… 但在台下的观众看来,她却是在断了司尧的灵剑,眼看就要取胜的当口,突然收了剑,直愣愣地走向对方。 此时角落里的女人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她当时帮周窈报名参赛,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幕,周窈持剑横行不可一世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人群中看出点门道的立刻叫破:“是阵法!司尧公子从开战开始就在筹谋布阵,擂台上的任何一点物料,于他而言都是成阵的工具,此等布阵手法,当真神乎其技!她怕是陷入幻阵了!” 但凡有一人叫破,擂台上的局面便明朗起来,周 窈陷入高明幻阵,一时难以挣脱,司尧受了伤,却因为要操控阵法,不得不全心投入,一时也奈何不得周窈。 场上陷入了僵持。 不过一般幻阵成阵以后,都会自动生成迷雾,让入阵者如坠五云雾中,不知今夕是何年,唯有布阵者能够完全掌控阵中情景。 但这个幻阵却一点迷雾也没有,阵外之人能够清晰地看见阵中所发生的事情,很大程度上增强了观看的体验感。 玄华戏谑地凑近周衍:“这一局她若是不能顺利挣脱幻阵,胜负可就没有悬念了。” 周衍亦心生疑惑,阿窈的心性他最清楚不过,经历过炼心镜一世历练,即便镜中记忆被他封印,该有的感悟早已深入骨髓,按理说,她不该为幻阵所迷才是。 眼下这样,却是奇怪至极,究竟是怎样的场面,让她堪不破,或者说,潜意识里不舍得勘破! 幻由心生,陷入幻阵之人的所见所闻,往往是她潜意识里最想要的。 阵中。 周窈心心念念地想要靠近男人,可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走,还是徒劳无功,她怎么也走不到那棵大槐树下,怎么也走不到男人身边。 她心急起来,改走为跑,可是看似丈许远的距离,她却怎么也跑不过去。 男人好像距离她越来越远了,连先前清晰可见的面貌也模糊起来,她心里一急,直接动用了轻功,飞身而上。 终于,长臂一伸,成功将男人拦腰箍进怀里。 阵中周窈达成了目的,满心欢喜,心潮涌动。 擂台之下,观众一片哗然。 他们看见了什么! 周窈竟然……她竟然飞身而起,一把将司尧公子揽进怀里! 而此时的司尧公子呢,他在操控阵法,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女人揽进怀里。 他的仰慕者们已经气愤至极,在场下大喊周窈不要脸,在比斗之时趁机占人便宜。 可心平气和些的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来被周窈抱住以后,他非但没有气愤之意,反而面颊迅速泛红,眼含春水,目似秋波,分明是既羞且涩的神情。 没看见人家心里正愿意着呢,你们这帮痴女吠什么吠! 周窈呢,她的视角里只觉得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佳人在怀,何等快意。 她从不委屈自己,当即凑近面目有些模糊的男人,用额头抵在他额上,越凑越近,逐渐呼吸纠缠。 司尧面颊至脖颈深处已经红透,就像只熟透的红苹果,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的气息,引诱对方来采撷品尝。 场下司尧的仰慕者骂声愈盛。 玄渊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此刻终于坐不住,起身大喝:“执事,打开擂台阵法,这比试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为防止斗法余波波及场外观众,每个擂台上都设置了阵法。 本场擂台执事左右为难,按照规矩,大比未决出胜负便不能打开擂台阵法,除非危及性命,才会由看守执事打开阵法上擂台救人。 眼下这情况虽越来越往诡异的方向发展,可并不符合开阵救人的条件。 玄华见状便摆摆手,示意玄渊坐下,扬声道:“玄渊师兄莫急,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有了她发话,玄渊虽不再为难擂台执事,坐却是坐不下去了,他直直地盯着擂台上那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且仍在越凑越近的男女,做好了一旦出现变故,哪怕坏了规矩也要立刻上场的准备。 坐在玄华旁边的周衍,从周窈飞身而起揽住司尧那一刻开始,掩在宽大袍袖之下的手已然狠狠掐住椅子扶手。 此时,他胸膛里那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理智告诉他周窈是在幻境当中,她可能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擂台上那幅画面,依然叫他心口发凉,连呼吸都仿佛带着痛。 他竟莫名的有些羡慕玄渊,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出来说要中止比赛。 到了此时,周窈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感觉,还是气息?她说不清楚。 怀里面目模糊的男人羞涩已极,眼睫微颤,近乎沉醉,诱人沉沦。 忽然,只见擂台之上银光大盛,下一瞬,空中红衣飞扬,随着银剑划破长空,让台下众人看了一场“好戏”的幻阵终于土崩瓦解。 下一刻,沉醉尽退,唇角染血,银剑被架在脖颈,剑刃割破颈肉,眸色幽深。 他还是司尧,她,也还是一再拒绝他心意的周窈。 至此,胜负已分,本届宗门大比筑基魁首,已被周窈收入囊中。 台下噤若寒蝉,唯有寥寥几句欢呼,也被这种沉寂的氛围给压制着吞了回去。 擂台执事终于撤下阵法,玄渊下一刻就站在了司尧身边,给他喂下一粒回春丹,而后意味不明地瞧向周窈:“怎么,比赛都结束了还不肯撤剑,你欲何为?” “师尊。”司尧喃喃,视线却仍不肯从周窈身上移开。 周窈的目光从玄渊滑至司尧,心念一动,银剑自动归入腰封,她转过身正欲离开。 方走两步,忽听玄渊道:“站住!” 她重新转回身来看向玄渊,略带疑问:“仙君有何指教?” 玄渊道:“众目睽睽,你既做出了这等事,难道不给个说法就想走?你让小徒日后如何做人?” “擂台大比期间,一切都是未知,方才我若堪不破幻阵,输的便是我,甚至还有损心境。”周窈说着转而凝视住沉默的司尧,“你怎么说?” “我……”他自来胆大包天,快言快语,难得这样欲言又止,期期艾艾,一副全权交给师尊做主的羞涩男儿模样,甚至垂下了眸子,连看也不敢看周窈一眼。 这是心虚的表现,方才那出戏码,是他早有谋划,故意为之的! 他这是在逼她,用他自己的名誉,用他师尊的一片爱护之心,用全体观众的唾沫星子,在逼她! 此时观众当中果真冒出了起哄的声音。 “不如就娶了人家吧,众目睽睽之下,搂也搂了,抱也抱了,差点都亲上了,不结璃,司尧公子日后可怎么办?” “就是就是,早就听说司尧公子钟情于你,人家如此貌美多情的可人儿,又是元婴弟子,自身能力又强,不如就此结下一桩美事!” “结璃!结璃!” “在一起!在一起!” …… 玄渊闻言哈哈大笑,看了眼身边愈发羞涩的小徒弟,索性执起他的手走向周窈:“不如这样,今日你已取得筑基魁首,何不好事成双,由本座做主,将小徒许配给你,如何?” 周窈沉默片刻,忽道:“仙君,我可是个丹田破碎的废人,你如此草率便做出决定,就不怕耽误了他?” 玄渊却道:“不然,以你在本次大比上的表现,哪怕如今暂时经历挫折,日后定非池中之物。”再说在东海时他可看得清清楚楚,能练成人剑合一之术的剑修,怎会永远龙困浅滩! 周窈再度沉默下来,侧眸看了眼司尧,他依然一言不发,可那含羞带怯的表情神态,分明代表着他心里是极愿意的。 她转而一眼扫过擂台之下起哄的观众,目光投向云台之上,那些端坐的宗门前辈亦是全部在关注着他们这边。 包括他,她的师尊大人,高居云台,正襟端坐,俨然一副八风不动的尊神样!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18节 她看得莫名眼疼,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子赌气的情绪,于是回头看向玄渊和司尧这边,轻轻勾了下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见她笑了,玄渊以为有戏,立刻乘胜追击:“既如此,不如今日便先当众定下此事,日后等一切准备妥当,再办结璃大典,如何?” 周窈唇带笑意,再度望向最中间那座云台,她所关注的人依然没有半分动静,反而是玄华宗主站了起来。 她声音宽和,莞尔一笑:“周窈,你不必有所顾虑,结璃之事,遵从本心即可,你若答应,自然皆大欢喜,你若是不应,玄渊师兄也不会逼你。至于方才比斗间的那些事情,流言蜚语都是一时的,没有什么能敌得过时间,待日后你与司尧皆成大能,自然无人再敢议论这些事情。” 玄华这话一说,先前还窃窃私语的台下观众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就方才之事议论纷纷。 她这么说,分明是在给周窈一个台阶下,无论今日她是否答应这桩婚事,都无碍。 周窈于是再不迟疑,收回目光,再度转向玄渊与司尧,唇边笑意加深,愈发令人捉摸不透:“既如此,那就感谢玄渊仙君的厚爱了,我……” 她刻意拖长了尾音,司尧禁不住她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她,圆圆的大眼里充满了爱慕与渴望之意。 仿佛只要她点个头,他什么都可以抛弃,只为与她共订白首盟约。 他这般的身份模样,对外表现出来的能力心性,对旁人又骄又傲,对她却温柔小意,甘愿不顾脸面追随在她身后,愿意为她放下身段洗手做羹汤,着实让人很难开口拒绝。 便在这时,云台上那人宽大袍袖虚虚拂过看不出一点痕迹的平坦肚腹,掌心在椅子扶手上撑了一把,终于借力站起身来:“且慢!” 只这么两个字,便如石破天惊,让周窈唇边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实度,也让司尧原本泛红的面色变得煞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抬眸瞧向云台上时,目光中闪过一丝恨之欲死的凉意。 除了玄华,其余不知情者皆心生疑窦,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君怎么也会管这种小辈之间的情情爱爱? 有人甚至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天,这天儿,该不会要下红雨了吧? 就连玄华也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清咳两声,凑近周衍小声劝诫:“师弟啊,这年轻人之间的事情,他们若是你情我愿,咱们插手太过,反而不美,不如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但他眼下既然选择站出来,就已是下定了决心,他封她记忆,以历练为名将她赶下仙莱峰,刻意不与她见面,就连保护也要借用旁的身份。 可她若要在他眼皮子底下与旁人定下盟约,他决不允许! 说他鬼迷心窍也罢,自甘沉沦也罢,但凡他在世一日,就见不得她琵琶别抱! 哪怕……哪怕是为了他腹中的孩子。 于是他居高临下,深深凝视住她,顺从本心说道:“此事,本座不允!” 不知为何,只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就令周窈心下一片雀跃,就好像……终于确认他还是在乎她这个徒弟的,不管他是多么高高在上,受人仰望,她仍是芸芸众生当中,他最亲近的那个人! 开赛前因他与玄华宗主旁若无人交谈、仿若一对璧人而生出的那种陌生又异样的感觉,此刻终于完全消散。 原本即将落成的好事偏偏横生波折,玄渊转头看了眼身边面色煞白、泫然欲泣的小弟子,一时甚是心疼,遂捏了捏握在手里的他的手,想让他安心。 玄渊将司尧从小养大,精心教导,十多年来的感情早已如师如父,今日为了他的小徒弟,他必须多问一句,即便那人是周衍。 于是他仰头望向云台,扬声道:“玄卿师弟,你如今已是独一份的化神仙君,还如往日那般唤你一声师弟,希望你不要怪我。今日之事,原只是小辈之间的私事,在这大比擂台众目睽睽之下为他们定下亲事,确实是我考虑欠妥,却不知师弟向来不理这些俗事,今日为何要阻止他们?” 全场寂静无声,就等着周衍说出缘由。 他掩在袍袖中的手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扫视一圈紧张注视着他的众人,重新将目光放在擂台上的周窈身上,不期然撞上她满含期待的眼眸。 一时间他心跳忽的漏掉一拍,心口微滞,一字一句如仙音飘渺,又仿佛敲击在众人心上:“因为周窈,是本座的弟子,她的亲事,本座自然有资格做主!” 这话一出口,立即引得现场一片哗然。 什么?周窈她……她她竟然是玄卿仙君的弟子! 所以说仙君当年宣布闭峰二十载,精心教导出来的徒弟原来就是她! 这就难怪了,背景不明,却依然能在道宗混得风生水起,即便丹田破碎,也能随随便便拿个宗门大比筑基魁首,她如果是玄卿仙君的弟子,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而且,她也姓周!与仙君同姓! 一时之间,不明内情的众人都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也就是玄卿仙君这样的师尊,才教得出这样惊才绝艳的徒弟吧。 周衍如此当众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周窈一时心情大好,双手抱拳,对着云台遥遥一拱手:“不肖弟子周窈,见过师尊。弟子一切都听师尊安排。” 玄渊这下是彻底死了心,苦笑道:“原来如此,却是我冒犯了,尧儿咱们回去吧。” 玄渊肯放弃,司尧却突然狠狠地挣开了他的手,踉跄几步跑到周窈身边,直视云台之上,仿佛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年冒冒失失地质问棒打鸳鸯的大恶人:“即便她是仙君您的弟子,我亦想当众问上一句,她自己尚未拒绝,您为何就是不同意!” 他这般胆大妄为,当众质问化神仙君,在旁人看来分明是不要命了,却也惹来不少同情,暗赞他一句至情至性。 如此一来,出来阻止的周衍仿佛真的成了棒打鸳鸯的顽固长辈,虽当面无人敢说他,背后难保不被人戳脊梁骨诟病。 直到此时,周窈终于无奈叹道:“小公子,我记得此前早已与你说过,我无心情爱,你亦不必执着于此。” “我……”司尧一双圆圆大眼眨了眨,一瞬间弥漫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使他看起来甚是可怜。 周窈视若无睹,话锋一转,瞬间变了脸:“但是你不该借擂台赛之机设计我,更不该,对我师尊如此无礼!” 第27章 [vip] 第二十七章 周窈言辞锋利, 就好像利剑一样刺痛人心。 唯有在乎,才会受伤。 司尧此时便是如此, 若非周窈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顶顶在乎的人, 他何至于这般委曲求全,费尽心机去倒贴她。 可是眼下,她责怪他设计她, 责怪他对周玄卿无礼! 他便是无礼又怎的,他周玄卿哪来这么大的脸面受他尊崇! 唇角不由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此前受伤呕了血, 虽然服过玄渊所喂的回春丹, 唇边血迹依然未消,衬着苍白的肤色,更显得整个人可怜至极,看着就叫人心疼。 当然,心疼的是玄渊和台下观众。 “你便当真如此绝情?”他避而不谈阵法设计之事,只谈感情,就让同情的天平更往自己这边倾斜。 从他在阵法中众目睽睽之下被周窈轻薄,到玄渊提出将他许配给周窈, 再到周衍阻止两人亲事,道破周窈的身份, 再到此时他一副受了情伤的样子质问周窈, 桩桩件件, 几乎将围观者的同情分拉满。 在玩弄人心博取同情这件事上,他确实玩得炉火纯青,要是心性不够坚定、容易受外物所扰的人, 估计就受不住这轮番的攻势了。 可惜他遇上的人是周窈,就注定他这些鬼魅魍魉的花招没有用武之地。 周窈闻言深深地凝视住他, 良久正欲开口,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窈,随为师回去。” 只一个眨眼间,人已经回到了阔别近五月的仙莱峰,她自己的明心居。 与她一同出现在房里的,正是师尊周衍。 不让她把回答司尧的话说出口,一是因为他着实不愿见她沾染这些工于心计的险恶心思,二也是……他有些害怕听见她给司尧的答案。 所以他的行动很直接也很有效,不愿意听,不给她说出口的机会便是! 可是见到周窈回来以后依然面色凝重,不发一言,他便有些拿不准自己这么做是否会令她不快。 纵然心里辗转想了许多,他面上仍然没有丝毫变化,负手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风骨毕现,沉默片刻,问道:“为师阻了你与司尧的姻缘,你心里可怨为师自作主张?” 周窈当然没有,她本就一再拒绝了司尧,怎会因此而生出责怪情绪,她面色凝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如今很不正常,尤其是从再见到他以后。 当时他和玄华宗主并肩坐在云台上熟稔交谈,她心里便好像要冲出一头猛虎。 而后幻境里那一遭,她真切地看见了从前梦里梦见,但醒来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那个男人的脸。这回她没有再忘记,那张脸清艳绝俗,堪称人间绝色,与眼前的师尊无异。 眼下两人共处一室,距离这样近,她愈发觉得自己不对劲了,心跳速度也失去了原来的频率。 与师尊近距离相处,她竟然开始产生这种异样的情绪,想要抱他,想要亲他,甚至……想要让他软到在自己怀里,把他弄哭! 她这是……怎么了?她疑惑蹙眉,眸中一片茫然之色。 见她许久不曾有回应,此刻突然蹙起眉来,周衍当真以为她心里很是介意方才之事,心下一怔,以为她当真怨了自己,嘴里顿时发苦,涩然开口:“你若对他……” 话未说完,却见她粲然一笑,就像从前那样,一副没大没小的做派,挑眉反问:“我若当真对他有心,师尊一句话就让徒儿失去了一个骄骄小夫郎,可要拿什么来补偿我才好?” 周衍被她这一顿抢白弄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可观她情绪,仿佛没有怨怼的意思,于是略微放下心来。 就在此时,忽又听她愈发胆大口不择言:“还是说,师尊欲拿自己……” “住口!”周衍断然喝住她下面那些越来越不成体统的话,愈想愈是心慌,便又道,“放肆!” 周窈哈哈一笑,蹭上前几步满脸讨好:“好啦师尊快别气啦,是徒儿不好,不该如此乱开玩笑。咱们师徒阔别许久才再见,可别为这些事情气坏了身子。” 原本两人之间还有几步距离,被她这样一蹭,这距离立刻拉得极近,近到他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许是下意识的反应,他身子微微一颤,不着痕迹地将袍袖掩到腹前,往后退开一步。 她见状便以为数月不见他对她疏远了,于是愈发要凑到他身边,状似哀怨地道:“徒儿这几个月不在您身边,您怕是一个人逍遥得都忘了徒儿了吧!” 她一露出这般没脸没皮的样子,周衍就没了办法,瞥她一眼,索性将袍袖一甩,便有一盘熟透的青果出现在她屋里的八仙桌上,他道:“这几日比试下来,你不累么?桌上是你爱吃的青果,吃了就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完竟直接转身走出了明心居大门,步履虽没有丝毫凌乱,周窈却莫名觉得他走路的速度比往日快了几分。 他这一走,周窈脸上的笑立刻就垮了下来,狠狠地用掌心在自己两边脸颊上揉了揉,才感觉笑得有些僵硬的颊肉彻底放松下来。 一句失言,就要用百句解释来遮掩,说的就是她方才的情况。 方才那话她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情绪所致,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了,说出口了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不该如此冒犯师尊,这才用刻意讨好的态度来遮掩。 也不知师尊察觉到什么没有。 她若有所思地走向八仙桌,盘里青果青翠欲滴,还沾着水珠子,令人食指大动,拿起一颗放在嘴边脆生生咬上一口,立刻口齿生津。 她“咔嚓咔嚓”地吃着,很享受这种咀嚼的快感,还是师尊疼她,知道她贪这口腹之欲,早就给她准备好了。 吃完一颗,又吃一颗,吃完一颗,又吃一颗,直到把盘里的青果完全消灭,才抹了抹嘴,用引水术洗净沾了青果汁液的手,大大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床边走去。 随后重重往床上一扑,她好久没有睡在自己床上了,还是这张床最舒服! 抱着被子深深吸了口气,还是熟悉的味……道……嗯?不对! 这味道……?仿佛是师尊身上的味道嘛? 她意识到这一点,猛地坐起身来,扯起被子怼到鼻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闻了个遍,确实是师尊的味道,她不会认错! 她的被子上,怎么会有师尊的味道?! 正疑惑间,余光瞥见枕头旁边放着的那件衣裳,眸中再露疑惑,这衣裳……仿佛被人动过诶,她叠衣裳可从来不会这么叠。 于是鬼使神差的,她拿起衣裳再度放到鼻尖,仔细闻了一下,确实,还是师尊的味道。 确认过后,她身子一侧,又凑到了枕头上细闻,还是师尊的味道,床单上,依然是师尊的味道。 师尊动她床榻衣裳做什么? 莫不是……趁她不在峰上,替她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吧! 随即又否定了这种想法,若是清洗过,这床榻上她留下的味道应该会淡上许多,现在却是她的味道没有淡,反而融入了师尊的味道,两种味道纠缠在一起,颇有几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又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要瞎琢磨,睡觉睡觉,有问题明日直接去问师尊不就行了。 于是侧头往枕上一倒,被子直接蒙过头顶,说睡就睡起来,宗门大比开始近十日,她一直在比赛现场,一刻也没有合过眼,此刻一心一意想着睡觉,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19节 她又做梦了。 梦里还是长相和师尊一样的男人,她坐在大槐树下那张躺椅上,男人就坐在她大腿上,一手勾着她脖颈,一手轻轻搭在隆起明显的大腹上,含羞带怯垂下了眸子。 而她呢,她就跟条小狗一样,凑近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处又嗅又舔,一副恨不得把人拆骨入腹的急色||样。 他虽羞涩已极,却完全没有反抗,呼吸时轻时重,努力迎合着她。 当她坏心眼地啃咬他不住滚动的喉结,他便不由自主地仰起脖颈,受不住似的轻哼出声,声音轻中带腻,尾音发颤,撩的人恨不得剖开胸膛把心都掏给他。 太要命了,真是太要命了,这男人即便大着肚子,撩起人来依然让人受不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动情至极,甚至还不满足于啃咬他脖颈,五指插进他发间,从喉结吻过他下巴,一路吻上他的唇。 他唇齿间的味道就跟他的人一样,乍一开始清冷入骨,时间一长,探索愈深,就能愈发感觉到他清冷外表底下那种诱人的清甜,让人一尝之下,就想要深入、更深入地去探索他。 男人毕竟怀着身子,愈发容易动情,体力上却也容易跟不上,察觉到他被自己吻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身子的重量完全倚靠在她身上,她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放过他。 唇齿分开,津液拉出一条晶莹的细丝,难分难舍地崩断了弦,场面甚是迷乱,他胸膛一起一伏粗粗喘气,眼睫颤动不止,撇开头去不肯与她有半点眼神的交汇。 他怕一旦触及到她某根神经,她便又要“狠狠欺负”他,往日他身体无碍,又是常年跟着她练武的,尚能应付下来,眼下他怀着身子,就怕被她不知轻重地“欺负”,会伤到孩子。 她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今日既已尝到甜头,便心情甚好地放过了他。 …… 美梦散去,又是仙莱峰的一日清晨。 周窈掀被起身,打着哈切走出明心居,却见师尊已经静立在明性居门口,见她这般睡眼惺忪地出门,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赞同,分明是在斥她过于随意不够庄重。 可是看在她眼里,师尊这般微嗔的模样却与昨夜梦中那含羞带怯的男人高度重合在一起。 她一时又忘了分寸,脱口而出:“师尊能不能告诉我,为何徒儿床榻上会有师尊的味道?” 第28章 [vip] 第二十八章 周窈如此直白的问话令周衍心内一颤, 数月前的记忆再次回归。 那时他方察觉到自己有孕,孕吐得厉害, 夜间不再打坐修炼, 改为寝息。 强烈的思念令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可他那时着意与她一刀两断, 封印她记忆,将她赶下仙莱峰历练, 不许她回峰, 就连玄光术也别扭得不肯施展。 那日终是禁不住蚀骨相思, 去了她的明心居,躺在她床上,盖着她的被子,抱着她的衣裳就当抱着她一样。 甚至……头一次睡在她屋里时,闻着她的味道,他还不知廉耻地动了情,幻想着她当时如果在身边,抱抱他, 亲亲他,告诉他她想要他, 也想要他腹中的孩子, 不知该有多好。 其实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若她知晓自己竟是这般嘴上说着一套,背地里做着一套,还不是要如何看待他呢。 不过情之一字若是能自抑, 那便不称其为穿肠毒药了。 自那以后,他每每夜不能寐, 便会来她屋里就寝,久而久之,那床榻上便染上了他的味道。 眼下被她如此大大咧咧地叫破此事,他一时心下慌乱,羞涩难当,下意识地想着要赶紧寻个借口将此事遮掩过去,不能被她察觉。 此时跟前这小冤家许是见他许久没有动静,半是疑惑地唤了声:“师尊?” 他心念急转,终于想到一个法子,便清咳两声说道:“哦,你闻见的那味道,可是清凝草的味道?” “清凝草?”周窈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心想被师尊这一说,仿佛真有些相像。 周衍见她表情松动,便又睁着眼睛说瞎话:“咱们后山那眼温泉底下,生了好些,为师时常在那里……嗯……沐浴,许是沾上了这草的味道。” 话锋一转,他续道:“清凝草有清心凝神之效,你前些日子遭逢大难,为师本想接你回峰,后得知你报了名要参加宗门大比,便有意等你大比后再接你回峰。怕你因伤势难遇郁结于心,故特意用清凝草制成清凝丸放在你床榻上,这才留下了味道。” 周窈听后将信将疑,不过也没有刨根问底,只是莫名的点点头,自语:“如此说来,徒儿床榻上并非师尊的味道,而是清凝草的味道,只不过是师尊身上亦有此草的味道,所以两种味道才如此相似。” 周衍微一颔首:“正是如此。”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大气。 揭过这事,周窈又兴致勃勃地想出了其他花招,欲请周衍指点一二。 其实这也不算冒昧,师徒两人往日清晨也时常压制了修为,只以招式相斗。 因为周衍修为比周窈高出好几个层次,若是不压制修为,根本就没有比试的意义,周窈在其中也得不到任何收获。 所以周衍平日与周窈比试时皆两人都压制了修为,不动用灵力,只论招式。 眼下她提出比试,有让他验收自己这数月来的历练成果之意,倒也不算突兀。 她不突兀,周衍却有些犹豫,因他如今已是双身子的人,腹中孩子刚满五月,他是对自己施展了掩身术,才看起来与往日无异,实则肚腹隆起已经十分明显。 如果收敛了灵力,他怕比斗之间一个不甚,会再度动了胎气。 但是他看周窈一副兴致勃勃、正欲大显身手的样子,动了动唇仍是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她如今丹田破裂伤势甚重,若是自己拒绝,她万一多心,以为自己是因为她的伤势才不肯跟她比斗,便不美了。 于是还是点头应下。 见他答应,周窈手中银剑毕现,动作间一个大开大合的起手式就已准备就绪,充满信心地挑眉一笑:“师尊,请!” 周衍见状,袍袖无风鼓动,已是准备就绪。 周窈手中银剑毫不留情,风驰电掣般地就攻了上去,剑尖直击他心口。 周衍身形一侧,轻轻松松避了开去,宽大袍袖中真气鼓荡,带有极强吸力,几乎让周窈剑尖偏转。 她见状不妙,早已留下后手,手腕一个极扭曲的翻转,顺着袍袖吸力再度进攻,这一下那吸力便成了她乘风的助力,银剑直击他侧腰。 此处正是早前周衍早前以水行的身份在婴尸岛魔阵中救她时伤到的地方,眼下早已痊愈。 不过他如今挺着肚子,腰杆子使不上力,便动用了腿部力量,以一腿为桩,一腿脚尖绷直,在周边地上划了大半个圈,不仅顺利躲过她的攻击,还角度刁钻地绕到她背后,手肘曲起,肘关节眼看就要撞击她脖颈柔软处。 她顿时仿佛背后都生了眼睛,脚心抓地,整个身体倾斜成一个与地面极贴近的角度,让他的撞击落了空,随后右臂就跟游龙一样灵活,剑尖刷刷刷抖动几下,对准他因抬起胳膊而疏于防备的腋下刺去。 这一下速度极快,再立在原地定然躲不开,周衍便身轻如燕一跃而起,人尚在空中,袍袖已倏然变长,几成一条丈许长的绸带,好像活物一样紧紧缠在她一只脚的脚踝处。 如此形势逐渐明朗,她看似已立在危墙之下。 若是往日,如此这般她不出三招必然落败。 但是此次外出历练,她于剑道之上可是大有长进,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她凌空一个侧翻,竟是不顾脚踝桎梏,将袍袖翻转成一条麻花,目光预判了他落地之处,等他双腿甫一落地,下一瞬剑尖就已递到他背心。 交手这么几招,她可是发现了,他今日仿佛状态不佳,过招时亦只动用腿部和手部力量,身躯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 这般没有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派上用场,可是过招时的大忌。 她唇角一勾,眼眸发亮,瞅准机会便只往他要背处攻去。 他果然愈发趋向于守势,翻腾挪移间也是只守不攻。 她见状愈发加紧攻势,风驰电掣一般拆了十数招过后,突然使了个心眼,被他袍袖缠住的那只脚状似站立不稳,身形一歪往一边倒去,刁钻招式来不及变换,剑尖竟是指插自己大腿。 周衍被她这般攻击不成反而要伤到自己的架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收回袍袖,顺着袍袖收势欲将她手中银剑击飞。 她却使了个兵不厌诈的巧方,被击飞的银剑不知怎的在空中饶了一个弯子,直接斩向他肩部。 他身形一转极速后退,却见她脚踝恢复了自由后紧接着又跃向空中,劈手接住剑柄,顺着落下的惯性整个人在空中飞速旋转,就想一束旋风一样,人与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攻势直往他腰腹而去。 就在剑尖几乎要抵住他腰腹之时,他疾速后退的脚步微微一滞,袍袖迅速在身前一档,带有些许灵力威压的袍袖立时将她连人带剑一同掀翻。 她顺势在空中来了个大转体,稳稳落地,却也错过了他脚步些微踉跄那一瞬。 落地后她大笑道:“师尊你坏了规矩,此局是我赢了!”这可是往日从没有出现过的局面,能逼得师尊在对局中不得已使用灵力,足够她开心好几天了。 周衍亦不吝夸赞:“这些日子确实长进不少。”随后又照例点出她招式和身法上的几处缺陷。 指点完见她若有所思站在原地,指腹无意识地在银剑一侧划过,知她已经沉浸在改进提升当中,便悠悠回了明性居。 直到进门,他才撤下掩身术,显露出腹前隆起明显那一块,略有些踉跄地坐到了软榻上。 一手扶在腰侧,一手掌心轻轻抚弄腹顶,他心道自己果然还是有些逞强,方才若非他及时动用灵力,阿窈那没轻没重的一剑难保不伤着孩子。 不过这也怪他自己不好,比斗之前也没有预料到,腹中的孩子竟会在打斗间突然动了一下,这才拖延了他的脚步,险些被阿窈那融合了人剑合一术的强势一招得逞。 好在眼下什么事也没有,唯有这腹中,孩子仿佛是刚学会动手动脚,在他肚里轻微地一戳一戳,教人难以忽视这种生命力活跃的神奇动静。 他垂眸瞧着自己腰腹间隆起那一块,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眸光更是柔软得不得了,但凡有旁人瞧见他这模样,谁还敢相信这满心期盼着腹中孩子降生的男人会是那个高高在上屹立巅峰数百载的玄卿仙君。 都说十月怀胎,还有五个月时间这孩子就该出来了,男子生产据说就跟走过一道鬼门关一样,他亦是亲眼见过溪头村刘良产后的惨状,更在炼心镜中亲自体验过一回难产的痛不欲生,那时他本就因阿窈之死身心俱疲心力衰竭,最终没能熬过去,亦不曾将腹中孩子顺利产下。 每每想起此事,虽心里清楚地知道那只不过是炼心镜所模拟出的一场过于真实的幻梦,他依然无法做到真正释怀。 毕竟与他血脉相连朝夕相处九个多月的孩子,真真正正与他一道体验喜怒哀乐,并不是一句幻梦能够概括的。在阿窈去后那几个月,若没有这孩子,他对她这般用情至深,没有她的日子他是一日也熬不过去的。 只希望剩下这五个月时间,一切都能够平平安安,让他和阿窈的第二个孩子,能够顺利地来到这世上。 虽在此世尚未与阿窈结璃,不过为人夫为人父的心情,也就是如此了。 他指腹轻点腹顶,唇角笑意愈深,柔声安抚:“这一回,定让你平安顺遂来到这世上。” 屋外,刚练完一套剑法的周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师尊今日过招间身躯成了漏洞,岂非又与昨夜梦里的男人多了几分相似?! 第29章 [vip] 第二十九章 周窈这些日子总是被梦里那个和师尊生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弄得心神不宁, 即便回到仙莱峰上,她依然日日做梦, 梦里还是那个男人, 有些场景反反复复,似有熟悉之意,可她清醒后搜索记忆, 还是一点也无。 这日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时间尚是半夜, 她想起前日师尊口中的清凝草, 莫不如, 便再去采些来,即便不制成清凝丸,放在身边总也有些宁心静气的功效。 周窈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一打定主意就掀开被子翻身而起,快速穿戴整齐,直奔后山温泉池。 此处她其实不常来,因为知道师尊经常会来此处沐浴。她虽是由师尊带大的,但两人终究男女有别, 作为弟子,总也要顾及几分师尊的颜面。 不过眼下已经夜深了, 她想着师尊应该不会这时候还在温泉池, 这才毫不犹豫的去了。 穿过明心居和明性居中间的夹道, 便能径直通往后山。夹道由石板铺成,一直延伸到草木葱茏处,转为卵石星星点点嵌硬土中, 一脚踏上,脚底传来一种凹凸不平的感觉, 走得慢一些,便让人感觉甚是享受。 她一直在想,师尊在温泉池外修建这样一条小道,根本就是想在泡完温泉以后散步回房时多享受片刻,实在心思精巧。 沿着数尺宽的卵石小道约莫走上半刻钟上下,道旁草木逐渐稀疏,前方则有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如此,她便知温泉池就在前方了。 …… 自那日与周窈过招,察觉到孩子突然动了一下以后,这两日腹中的孩子便经常会动一动,今夜一下子将他从熟睡中闹醒,他便心思浮动,再也睡不着了。 想了想,索性披上袍子来了温泉池。 泉水的热意令他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半倚在池边,荡漾的泉水中隆起的肚腹清晰可见,他手肘半撑在池边,整个身体完全打开,舒服得眼眸微迷,先前流失的睡意在泉水的浸泡和青凝草的作用下逐渐回归。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正想着该回去了。 谁知偶尔扫出去的神识竟告诉他阿窈也在往这儿来,他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下一瞬,人虽在池里,衣裳已经穿上了身,被池水浸泡得紧紧贴合在身上。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20节 他一手抚着肚腹,一手划水,迅速游向温泉池远离卵石小道的对岸,静静地沉入水底,随后隐去身形。 做完这些十几息过后,周窈的身形便出现在卵石小道尽头温泉池边。 她原本的目的只是采几株清凝草作为宁心静气之用,但是来到温泉池旁,她的想法就又变了,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趁此机会享受一下也好,反正师尊今夜不在这儿。 随手将衣衫退在岸边,她双臂大开,整个身体直接扑入水中,惊起一片水花四溅而起,身形像条矫健的游龙,在池中上下穿梭,自觉不亦乐乎。 这池水可真舒服,混合着清凝草的味道,又颇有静心养气的功效,难怪师尊对这泉水爱不释手,身上常年透着清凝草气味。 她这么一下水,隐在池中的周衍可就苦了,几乎将自己与池水隐为一体,才没有让她察觉到。 不止如此,他还控制好自己的气息,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水里使劲儿撒欢,他还要避免自己因为心动过速而露馅儿,即便周围水里充斥着清凝草的味道,也依然让他忍得很辛苦。 谁知道她撒过欢儿以后,竟然还优哉游哉四仰八叉地仰面漂浮在水面上不动了,俨然一副要长时间待下去的样子。 周衍此时在水里已经热极了,但是此刻除非静止不动,否则哪怕是瞬移回屋,也会发出被人察觉的动静。 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在周窈到来之前选择离开,以至于落入眼下这种骑虎难下的境地,现在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周窈依然没有动静,周衍却有些熬不住了。 若是往常的他,哪怕熬个十天半月也不成问题,偏偏他如今是个双身子,腹中孩子什么时候动弹全不由他掌控。 此前还将他从睡梦中闹醒,泡过温泉方感觉好一些,这时候竟然又动弹起来。 水对于声音是有放大作用的,他的气息只猝不及防混乱了一瞬,水面上的周窈瞬间就警觉起来。 心念一转岸上的衣衫无风自动,眨眼飘落在她身上,与此同时银剑在手,双足踏在水面上,浑身戒备拉满,神识一寸寸搜索附近和水底,然而仔仔细细搜索三遍后依然一无所获。 可方才那动静分明是呼吸的气音,她不可能听错! 搜寻失败后她索性连清凝草也不采了,直接踏着卵石小路飞快往回走,转头就去敲响了明性居的门。 屋里很快就亮起了夜光石,房门自动打开,里头传来周衍熟悉的声音:“阿窈进来吧,深夜来寻为师,有何要事?” 周窈走进屋里,却见他身上松松地披着一件袍子,三千青丝并没有像平日里那样高高竖起,而是随意散落在肩头背后,绸缎一样又黑又亮。 在夜光石散发出的莹莹光线之下,他整个人就好像跌落人间的神仙,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清冷疏离,多了作为人的柔和与亲近。 不过周窈与他相处二十年,倒也不会做出看呆了这样的蠢事来,略微愣怔过后,便道明了来意:“师尊,徒儿方才在后山温泉池那儿,仿佛听见了人的呼吸声,您有没有察觉到外人闯入的痕迹?” 周衍暗想方才可是够险的,趁着她穿衣戒备那短短几息,用瞬移之术回来,这才把方才那事掩盖了下去,若是被她知道自己在水里隐了身形气息“偷看”她洗浴戏水,这为人师尊的脸面怕是彻底保不住了。 所以此刻面对周窈的提问,周衍面色如常,当即合上眼眸感应几息,随后睁眼道:“并无,为师方才用神识扫视了整座仙莱峰,并未发现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 “怎会如此……”周窈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几分疑惑之意,她方才在温泉池那儿搜索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人影,此刻连师尊也说没有外人,莫非,当真是她方才听错了? “还有旁的事么?”见她没了言语愣怔在原地,周衍淡淡问道,“无事便回去吧,这两日好生歇息,炼气和金丹期的大比都已经结束了,你是筑基魁首,不出三日,便会收到宗务堂的传讯让你去琉璃境修炼了,那地方对修行中人大有裨益,你如今丹田有伤,修为暂时停滞,无需关注修为这块,你的剑道自成一脉,亦无需浪费在琉璃境的时间去修炼剑道,为师建议你多关注一下修炼心境的区域。” 周衍这般说,分明已是在下逐客令了。 周窈闻言便没有多留,道了声:“多谢师尊指点,徒儿这就先回去了。”转身要走。 身后周衍突然让她“慢着”,她转回身来,却见他两步走到她跟前,微凉的手抬起她手腕,只听得“咔嚓”一声,熟悉的储物手镯重新回到了她腕上,正是数月前被扔下仙莱峰时扣下的那只。 将储物手镯还给她后,周衍又交给她一个白色瓷瓶,道:“里头是为师制的清凝丸,你拿去用吧。” 周窈爱不释手地摸着手腕上的储物手镯,又用掌心轻轻抛了抛瓷瓶,微微讶异:“师尊怎知我想要这个?” 周衍唇角展露些许浅笑:“你往日甚少去后山温泉池,今日深夜前去,为师可不信你是特意去泡温泉浴的,加之前两日刚提起过清凝草长在温泉池底,便想着你可能是去采清凝草的。” “还是师尊最了解我!”周窈腆着张脸,笑嘻嘻地给周衍小小吹了个彩虹屁,“要是没有您,徒儿往后可怎么办呀?” 周衍无奈摇头,笑意略深了些,心里显然十分受用,嘴上却道:“你如今年纪渐大,再过几年,总是要出师的,哪里能永远赖在为师身边,说起来让人家笑话。” 周窈张嘴便哄他:“爱笑就让他们笑去,他们即便想陪在师尊身边,还没有这个机会呢,徒儿有这得天独厚的好条件,才不要出师离您而去!” “还是这么贫嘴。”周衍失笑,微弯的眸子里仿佛多了几分潋滟神彩。 周窈立刻顺着竿子往上爬,一下抱住他的胳膊晃啊晃,还不忘为自己辩解:“这不可叫贫嘴,徒儿可是捧出一颗心来给您看了!” 如此又巧舌如簧地磨蹭了一会儿,把一向清冷的男人逗得连眉梢眼角都染了笑意,她才心满意足地告辞回屋。 她这一走,周衍面上的笑意立刻收了回去,心念一动,夜光石的光芒黯淡下去,屋里再度变为一片黑暗。 但他夜视能力很好,无需肉眼可见的光线便可在黑暗当中行走自如。 他笑意退却,眉心微微蹙起,捧着肚腹靠坐在软榻上,当时在温泉池中险些泄露行踪,便是因为腹中孩儿突然动起来。 这一动便没个消停,方才他对阿窈下逐客令,也是想要早些安抚这调皮的孩子,只不过她那张嘴就跟抹了蜜似的,实在太甜了,也太会哄人,弄得他都有些舍不得再让她走了。 于是只能这般自己多忍耐一些,继续与她谈笑风生,面上一丝一毫也看不出他腹中的孩子正在闹腾。 眼下她走了,他才撤下掩身术,平心静气地在软榻上靠着,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腹上轻轻揉按,慢慢地等着孩子消停下来。 第30章 [vip] 第三十章 翌日周窈就接到通知, 让她即刻前往主峰苍穹殿集合。 苍穹殿是道宗最为重要的殿宇,重要的典礼、议事都会在苍穹殿进行, 这一次进入琉璃境修炼, 也让他们先到苍穹殿。 周窈与周衍打了个招呼,带着一句“该交代的为师昨夜已与你交代过,进入琉璃境以后该往哪里走, 你一看便知”的叮嘱,计算好灵力用量, 御剑前往主峰。 从仙莱峰到主峰的距离御剑而行, 她筋脉中的灵力够用, 不必时刻抓着块灵石随时补充灵力。 来到主峰时,其余有资格进入琉璃境修炼的八人都已到场。 司尧也在,不过他今日看起来垂头丧气甚是颓然,远没有往日那种光鲜亮丽的骄矜模样,更没有一见到她就忙不迭地凑到她身边,连个眼神也没有往她这边瞥。 不知那日她被师尊带回仙莱峰后,大比现场又发生了些什么。 反倒是江蓠,昨日就发了传音符给她, 说是他留在道宗本就是为了观看宗门大比,如今大比已经结束, 他就告辞了, 与她约定来日再见。 这大殿里的情况仿佛被时时关注着, 周窈来了以后没多久,玄华宗主就带着玄渊仙君以及另外三个不认识的元婴走进殿来,两女一男。 女的一个身着橙红色劲装, 胸前背后都是火焰形状的图纹,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上去的, 火焰仿佛在衣衫上跃动似的,高高竖起的发冠形状亦是火焰。 另一个一身浅紫色留仙裙,模样温婉清秀,一头青丝长及地面,周窈觉得她甩一甩头发就能用来当作武器。 男的一袭桃红色衣衫,媚眼如丝,行走间扭腰摆臀,搔首弄姿,光走进来这么会儿功夫,就和玄渊相看两厌好几回了。 玄华走到殿中九人跟前,四位元婴各自在她身后站成一排。 “你们九人都是本届宗门大比各修为段的前三名,可以说是我道宗最出色的弟子,宗门亦有心好生培养你们。按照祖辈留下的规矩,你们可以去琉璃境修炼五日。琉璃境乃是宗门修炼圣地,境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外界一日,境中十日,相当于你们有五十日的时间可以在境中修炼,希望你们把握机会,更上一层楼。” 如此一番开场白交代完,玄华又单独看向周窈,神情甚是和蔼:“从琉璃境出来后,可去宗务堂领取你的另一件奖励。” 随后右手掌心向前托起,掌中随即出现一颗琉璃色拳头大小的珠子,乍看上去流光溢彩甚是惹眼。 随着她掌心灵力涌入,珠子自动旋转着升入空中,她道:“是时候了。” 其余几位元婴听见这话,亦同时为珠子中输入灵力。 有了五位元婴灵力的加持,珠子从低速旋转逐渐转变为高速旋转,灵力源源不断汇入,珠子肉眼可见地加快旋转速度,直到在珠子的位置出现一座虚影门,门的大小可供一人出入。 玄华道:“你们进去吧,时间到了琉璃境会自动将你们送回此殿。” 闻言从金丹开始,九人一个一个鱼贯而入,等到最后一个炼气修士进入以后,虚影门自动消失,仿佛是算好了一次只能进九人一样。 将他们送入琉璃境以后,五位元婴便停止为珠子输送灵力,珠子旋转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直到漂浮在空中静止不动,珠中不时有灵光乍现。 五位元婴修士看起来都是一脸灵力损耗过度的模样,玄华知道这种情况,早已准备好为元婴修士补充灵力的丹药,此时便一瓶一瓶抛给他们:“这里头是极品聚灵丹。” 一拿到丹药,几人都不同程度地露出些喜意,要知道元婴修士对灵力的需求量远非炼气、筑基修士可以想象,相应的,能为他们补充灵力的丹药也更为难得,聚灵丹就是其中效果比较好的一种。 不过极品聚灵丹一听名字就知道更为稀有,无论灵力损耗到何种程度,一粒极品聚灵丹下去,立刻就能将丹田筋脉的灵力补充完全,生死斗法时有这么一粒丹药加持,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所以他们拿到丹药以后都没有直接入口,而是珍藏起来了,选择用自备的其他丹药补充灵力,更有甚者,像火焰衣衫的道君,连丹药也没服,直接就地打坐恢复灵力。 见此桃红衣衫的妖媚仙君就笑话她:“焰焰你还是这么抠,连粒丹药也舍不得服用。” 玄焰专心恢复灵力,完全没有搭理他的风凉话,反而是紫衫的玄黛道君替玄焰挽回了一点尊严,她的声音和她外貌看起来一样柔和:“玄棠你嘴下也留点口德,她不算抠,大比之前不还包下了珍馐楼大宴炙阳峰众弟子么。” 顿了顿又盈盈笑道:“今日进入琉璃境的弟子,她炙阳峰出了一个炼气一个金丹,怎么,你眼红了?” 玄棠以袖掩口吃吃笑着:“她包下珍馐楼?可别贻笑大方了,谁不知道她和珍馐楼里那位灵肴仙君早就不清不楚了,这顿宴席说不定就是灵肴倒贴给她的。再说奴家座下拢共也就三名弟子,今次还占了一个名额,奴家才不眼红呢!” 玄渊最是看不惯他这副妖妖娆娆的样子,板着张脸斥道:“半点没有男儿家该有的矜持,伤风败俗!” 玄棠这人当真是逮谁喷谁,一听笑得愈发阴阳怪气:“谁规定男儿家就只能以一种面目见人?不过说到矜持,你与你那方才进了琉璃境的小徒弟倒是矜持得很呢,当众向女君强行求亲,这种事情奴家可做不出来,奴家一向是讲究你情我愿、好聚好散的。” 玄渊听了一张脸刷地沉下去,此事确是他做得有欠考虑,原以为那周窈愿意舍命救尧儿,总也对他有几分情意,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又眼睁睁看着尧儿对她动了真情,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给她,这才想在宗门大比上锦上添花把这事儿定下来。 后来发生的变故着实是他没有想到的,那日回去后他就拘了尧儿的自由,怕他听见外头的闲言碎语更加想不开,直到今日要进琉璃境,才放他出来。 此事他办得甚是后悔,此时被玄棠以这种口吻说出来,更是被揭了疮疤,气得头顶冒烟,眼看连动手的心都有了。 玄黛见状悄悄后退两步,远离不安定的圈子。 玄华见此终于出来主持大局:“好了,两个加起来都不止千岁的人了,还能吵吵着就要动起手来,咱们自己人知道也没什么,要是传出去,可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话一出,虽让玄渊和玄棠两个熄了火,但还是互相看不顺眼,终是各自冷哼一声,甩袖离开大殿,出去这一路上活像两只斗气的大公鸡,谁也不肯看谁。 玄黛见此,瞥了眼珠子也赶紧说道:“师姐,那我也先走了。” 玄华点点头道:“师妹慢走。”随后就见玄黛跟在他俩身后飘也似的出了苍穹殿。 转头再看看盘坐在地上专心打坐的玄焰,她只能无奈摇头,宗门里这几个元婴当真是各有各的性子,难约束得很! 她还是去师弟那里走一趟,换换心情,也把这几日的趣事说给他听一听,免得他成日闷在仙莱峰上没个消遣。 于是给尚在打坐的玄焰留下一张传音符,交代她这几日看顾一下琉璃境,自己也离开了苍穹殿,直奔仙莱峰周衍那处。 琉璃境。 周窈进来以后才明白“进入琉璃境以后该往哪里走,一看便知”是个什么意思。 眼前数十座丈许高的大石门恢弘伫立在入口,门楣上各自刻着“道”、“丹”、“器”、“法”、“心”、“鬼”、“阵”等字样,但凡能想到的修炼法门,此处应有尽有,供进来的弟子随意挑选。 这些都是道宗历代杰出先辈们为后辈弟子留下的福荫,而这些传承又成为后辈弟子的上升通道,等到他们修炼有成,也能继续在琉璃境中留下传承,如此生生不息、循环往复,护佑道宗世代绵延。 周窈目标很明确,瞅准那一个刻着“心”字的大门,朝尚未选定的几位同门一拱手,当先走了进去。 周窈走后,其余七人亦各自寻了自己感兴趣的门道一头扎进去,司尧是最后一个进的,他眸色莫名地盯着“心”字门瞧了好一会儿,才转头走进了“阵”字门。 仙莱峰。 玄华一见周衍,唇角的笑意是掩也掩不住,一口一个“师弟”叫得欢畅。 周衍轻轻瞥了她一眼,不由道:“师姐近来怎的如此空闲,有事没事总往我这仙莱峰跑。” 玄华面上笑意不改,假意说道:“师弟这话可就让师姐我伤心了,往前倒数个八百多年,师弟每每外出,被那些狂蜂浪蝶围追堵截得连洞府也回不去时,不也时常来我处避难么!”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21节 这般说着,她仿佛又想起了一段往日趣事,笑意愈深:“在我印象中,唯有咱们筑基期时,去金陵参与瑶台会,遇上那位剑君围着你打转儿了好几圈,你没有避如蛇蝎,回来后还多次明里暗里打探她的事迹来着。哦,我记得她当时还用破云天勾你下巴来着。” 周衍闻言面上闪过一抹薄红,但很快消散,眼神沉静,一本正经地道:“师姐瞎说,没有的事儿。” “怎么没有,当时你俩还同时被雀神选中,去雀神小世界游历三月,剑君素来爱扮作各种身份行走天下,唯有手中一柄破云天做不得假,问你去小世界以后见到她的真面目没有,你却一直也不肯说,恁的吊人胃口!” 从她的叙述中,周衍不由回忆起当时在雀神小世界那段时光,若非有她明里暗里的提点,他亦不可能这么快就明晰自己的大道,自此修为一日千里,最终修至化神。 她与他的缘,其实由来已久。 第31章 [vip] 第三十一章 这琉璃境乃是道宗曾经一位惊才绝艳的炼器大能所炼制, 其中融入了时空砂,辅以本人对时间和空间规则的领悟, 这才炼制出了这样一颗能改变时间流速、内里包罗万象的琉璃珠。 从外头看, 是沙漠之上伫立着一座座高大石门,进门以后,原来的沙漠一转而变为绿洲, 三座精巧而富有古趣的竹屋均匀排列其间,屋后月牙泉倒影着悠蓝苍穹, 沁人心脾。 门外大漠黄沙, 古朴浑厚, 门内碧水蓝天,青草悠悠,形成鲜明对比。 周窈心随意转,从最左边的竹屋开始探索。 推门而入,现场没有溅起一点灰尘,屋里情景看起来崭新如初,完全没有留下半点岁月的痕迹。 再看屋里陈设,除了一张丈许长的竹编桌上放了一面铜黄色、周边一圈镶以流线云纹的圆铜镜, 其余空无一物。 铜镜最上方漂浮着一行云篆文,周窈认得, 正是“炼心镜”三字, 只闪烁了三息便熄灭了, 仿佛是自动响应一样,一旦感觉到有人进来,就会自动指示此物究竟为何。 名字熄灭以后, 炼心镜主体镜面自动散发出莹莹黄光,仿佛在邀请镜前的人入内。 周窈摸着下巴, 仔仔细细打量着这面炼心镜,目光中流露几分疑惑,随即又绕着这面镜子顺时针转了一圈,是愈发觉得这镜子上的流线云纹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而这面铜镜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也让她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可是她合上眸子仔仔细细搜索自己的记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起初梦见那个和师尊生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她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那人的样子。 她琢磨片刻,还是转身出了这间竹屋,这面炼心镜给她的感觉过于怪异,还是先看看其他两间屋子里都是什么为好。 出门以后竹门自动合拢,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样,静静地伫立在月牙泉边,等待下一位有缘人到来。 周窈抬头望了望悠蓝的天空,随后脚步一转,行云流水地走进了第二间竹屋。 这间屋子不像第一间那样空旷,只放了一面铜镜,一样大的空间里,满满当当地排列着竹制书架,书架上又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大量书籍。 奇怪的是这些书籍看材质都是纸质书,却丝毫没有陈腐的迹象,崭新得就好像刚制成一样。 抽出一本看了眼,书名是《道心总述》,把这本放回去,又抽出一本,书名是《心海》,她又看了别的一些,林林总总都是些介绍修心与修心法门,提升心境修为的书籍。 随意翻阅了几页,有些地方艰涩拗口,有些则深入浅出,浅显易懂,好些东西连师尊也没有教过她。 这间竹屋堪称是修心一途的无尽宝库! 周窈当即原地坐下了,翻开一本开始研读起来,看完一本就掐算一遍时间,生怕自己在此处耗费过多的时间,她还得留点时间去第三间竹屋转转。 就在她一头扎进书海,埋头苦读之时,进了“阵”字门的司尧可比她忙碌多了。 “阵”字门里的情景不像“心”字门里那么宁静安详,里头被春夏秋冬四季分隔为四块区域,分明处在同一空间,却互不相扰。 春域桃林散发着阵阵幽香,桃花悠扬从桃枝飘落,散落满地,将地面层层叠叠地用花满覆盖起来,入目一片粉色,一脚踏上去,轻轻软软,仿佛踩在棉絮上。 夏域莲花田田,娇艳盛开,碧绿的莲叶铺满整片水域,像极了珍馐楼外种满莲花的湖泊,却比那处更为繁盛独特,脚踏莲叶而过,另一种意义上诠释了踏水无痕的意境。 秋域橙黄的梧桐叶飘落满地,秋雨稀稀落落,击落了树枝上摇摇欲坠的梧桐叶,带来秋雨之中一片萧瑟心境,雨点溅落在身上,更显孤寂而悲怆。 冬域鹅毛大雪纷纷飘落,将域位染成白茫茫一片,枯败枝桠横陈在雪地之间,零落颓然,天地一片寂静,一脚踏入,雪直没到小腿肚,不知这瑞雪之下,隐藏着怎样的玄机。 可是奇怪的地方在于春域桃花一直飘落,桃枝上永远桃花满满。夏域莲花长盛不衰,永远散发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香。秋域梧桐叶片片落地,地上的落叶却没有一层一层厚起来。冬域一脚下去雪没到小腿肚,拔||出来却不见半点踩过的痕迹。 司尧只在各个域面转了一圈,唇角便轻轻巧巧地一勾,莫名地竟有几分周窈平日里勾唇浅笑的影子。 他精通阵法,也有自己独特的破阵手法,这春夏秋冬四域虽无动物,植物景致却都如此鲜活,分明是一个巧妙的四季阵域。 站立在阵域中心四季的交汇点上,指尖伸展而出的透明青线仿若实质,从交汇点开始,一层一层像是织网一样,编织出整座四季阵域的脉络,直到繁复的阵域脉络勾连完毕,此阵便完完全全由他所掌握。 所谓一窍通而百窍通,一旦精通于一门技艺,举一反三便不是难事。 四季阵域勾连完毕,仿佛亘古不变的四季美景便土崩瓦解,寸寸皲裂,下一瞬,他已经置身于漫天星辰之间,每一颗星辰所在的位置都那么独特,几息过后便跳跃闪烁到另一个位置,等待身在局中之人以精巧手法破开。 “心”字门中,周窈在第二间竹屋里整整呆了四十日,几乎将满屋子的书或精研或简略地翻了个遍,这才站起身来,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抖落了一身并不存在的灰尘,大步跨出竹屋。 与前一间竹屋一样,她一出门,竹门便自动合拢,静待下一位有缘人。 此时的她看起来仿佛与原来一样,细看她双眸,却仿佛沉如深渊,叫人难以一探究竟,又有着难以言喻的智者魅力,不过这种状态只存在了极短时间,就被她一贯的状态所同化,又变回了逍遥于世间的洒脱。 略微调整了一下状态,她重整旗鼓,紧接着就踏入了第三间竹屋。 与此同时,“阵”字门的司尧已经踏出了那座刻着“阵”字的大石门,他身上的青衣有些破败零落,想是经历过一场恶斗,不过唇角笑意却十分明显,打通了“阵”字门内的所有大阵,于他亦是收获颇丰。 一眼扫过其余数十座恢弘的石门群,他的最终目光落在周窈此前进入的那座“心”字石门。 心念一动,破败的青衫换成了另一件崭新青衣,他随手舀起一把黄沙,以沙为媒,在自己身上构筑起一个足以隐匿气息和身形的阵法,随后大步走向从一开始就关注到的“心”字门。 周窈这边,她眼下所在的这间屋子又和第一间十分相似。 不过第一间里面的“炼心镜”是被放置在一张竹编桌上,这第三间里面,唯有一面一人高的落地长镜,镜面如流水微漾,却能清晰地倒映出周窈的身形以及面容。 镜中的女人青丝以一根红色布带高高竖在头顶,肤色白皙脖颈修长,一袭红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饱满的胸,腰封银剑熠熠生辉,两条笔直的大长腿踏着一双高及小腿的红靴,面容明艳姝丽,眸中含着几分玩世不恭,往人前一站,便是千万男儿梦寐以求的女君。 这面镜子的名字便是在镜面上以凸起的水纹勾勒而成“溯世镜”三字,一看这名字,就有种从千百世转世中传出来的轮回气息,奥妙莫测。 等到“溯世镜”三字消失,周窈便眼睁睁地看着镜子以倍速回溯起了自己一路走来的种种,从琉璃境回到仙莱峰,再回到宗门大比,落霞峰,婴尸岛,追寻司尧和元婴魔修踪迹的一路,溪头村,道宗。 然后她就看到,仙莱峰那夜的温泉池中,那个她遍寻不着的呼吸声的主人竟然就是师尊! 婴尸岛破阵之时,水行前辈甘愿以身为她挡住突然冲出魔阵的魔锥!! 在她初初施展人剑合一之术昏迷那时,水行前辈将她从阵中带走以后,竟然嘴对嘴地吻了她!!! 这些画面足以令她瞳孔剧震,但惊讶还远不止这些,回溯到被剥去储物手镯扔下仙莱峰之前以后,回溯镜里突然变为一片空白,模糊一片,与此同时,她识海中的某一处突然刺痛起来。 她面色难看地捧着脑袋,却怎么也缓解不了,那个地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和溯世镜的力量搏斗,可她识海中那股力量亦十分强大,一时两边都占不得上风,唯有周窈的识海一片波诡云谲,疼得脑袋几乎要开裂。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头顶仿佛被什么东西所覆盖,可是她此时疼得都快崩溃了,顾不得那许多。 隐在沙阵当中的司尧此时的震惊并不少于她,他掌心覆在她头顶,寸寸搜索她识海,没多久便发现了那枚封印的印记,其上所散发的气息并不亚于他。 在这坤阴界当中,除他之外,唯有一人有此手笔! 而他能够确定,自己从未在她识海中下过封印! 见她眼下这样痛苦,司尧一时心疼极了,恨不能代她受之,同时心下亦是冷笑不已。 好个周玄卿,这种手段竟用在她身上,这封印所封的……莫不是她前世的的记忆?难怪自己以初见她那时的年纪模样站在她跟前,她却见面不相识,视为陌路,她当初分明还授他剑术,教他如何在虎狼环伺的魔界生存下来的。 原来她对从前的自己一无所知,竟是源于此封印! 他周玄卿以为这么做,就可以永远把她留在身边? 做梦! 司尧一时怒火滔天,既心疼于她此时的痛苦,又愤恨于周衍这种不留半点余地的做法,澎湃魔力自掌心涌出,集聚于她识海封印之上,硬生生将此封印冲破。 霎那间,周窈浑身一松,记忆当中与男人之间的缱绻记忆尽数回归。 而琉璃境外仙莱峰上,侧卧于明性居榻上的男人猛地坐起身来,面色难看至极,一双眸子仿佛透过一切,盯住了主峰苍穹殿中的那枚琉璃珠。 他下在阿窈识海当中的封印被破了,当今世上,唯有一人有此能力! 第32章 [vip] 第三十二章 周衍察觉到异状, 当即掩好身形异常,以最快的速度瞬移去了主峰。 前一瞬人还在仙莱峰明性居, 下一瞬, 已经出现在主峰苍穹殿,悬浮在空中的琉璃珠旁边。 早前被留下看守琉璃珠的玄焰此时已经恢复好灵力,正百无聊赖地躺在一张自备的摇椅上, 偶尔瞧一眼琉璃珠,显得十分无所事事。 但是周衍一出现, 她这张摇椅一不小心摇动幅度大了些, 以至于直接摔了一个狗啃泥。 她却连反抗也无, 任由自己摔倒在地上,盯着周衍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造型实在不雅,于是赶紧面红耳赤地爬起来,开口略有些结巴。 “玄卿师……师兄,”她讨巧地套了个近乎,用上了从前的称呼,“何事来苍穹殿?” 她才问出这句, 门口玄华也走了进来。 苍穹殿是道宗重地,之所以放心地留玄焰在此看守琉璃珠, 其实是因为这苍穹殿的枢纽在她手中, 殿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都逃不开她股掌之中。 周衍方才一出现在这儿,她立刻就察觉到了,于是赶紧放下手头在办的事情赶来。 见周衍果然在这儿, 且神情严肃,眉心蹙起, 双目紧紧盯着琉璃珠,一副想要立刻破珠而进的样子,她忙问:“师弟,究竟发生了何事?” 周衍目光不离琉璃珠,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玄华和玄焰瞳孔巨震。 “琉璃境中有化神修士在,若我所料不错,那人应该就是魔界魔尊!” 玄焰讶异的惊呼脱口而出:“魔尊!” 玄华思考得比她深入一些:“莫非此次进入琉璃境的九名弟子当中,有一人是便是师弟口中的魔尊?” 虽知周衍此时的心神全在琉璃珠上,她双眸仍紧紧盯住他,问道:“最重要的是,师弟从何处知晓此事?” 周衍沉默片刻,才道:“因为一些缘故,阿窈识海中有我所下的封印,方才,我感应到那封印被强行破开了,能以此种手段破开封印之人,必然拥有化神修为。当今世上,除我之外的另一位化神,想开便是魔界魔尊。” 他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清晰明了,玄华和玄焰两个听得都十分明白,玄华因此前收到过周衍的传讯,知晓魔界许是出了化神,此时还能稳得住。 玄焰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当下惊讶地张大了嘴:“什么!玄卿师兄你是说,魔尊已达到化神修为,还混入了我宗琉璃境?这可如何是好!” 周衍道:“得想办法提前关闭琉璃境。” 此时琉璃境“心”字门第三间竹屋里,周窈记忆恢复,炼心镜中和镜外与周衍之间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涌了回来。 然而此时眼前却一下子凭空出现了司尧的身影,对方一扫此前的沉默颓然,正满脸期待地睁着一双圆圆大眼问她:“女人,你可记得我了?” 周窈一脸莫名,她确实是记得了,记得与师尊之间的点点滴滴,可是司尧要她记得的却是什么? 她心下警觉,正欲掩饰一二套他些话出来,他却已经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边摇头边往后退,喃喃念叨着:“不可能,莫非你不是她?” 紧接又推翻了此番想法:“不对,不对,你与她生得一模一样,剑道又如此出众,还练成了人剑合一之术,连性子也与她一模一样!” 此时周窈哪里还不明白,司尧之所以从一开始就这么缠在她身边,分明是把她当成旁人了,这是在她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呢! 她冷笑了下:“小公子,你以为我是谁?我周窈可不屑于做旁人的替身,我劝你趁早悬崖勒马,别识人不清,投入太多,往后追悔莫及。” “你是谁?识人不清?”他笑得有些癫狂,仿佛是往日的情绪一股脑全涌了出来,连声音都透着明显的颤抖之意,“正是因为,她也叫窈啊!”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22节 话音方落,他忽然朝天上望了下,紧接着眸光微闪,显然没有将周窈刚才那些话放在心上。 片刻后,竟然抢上一步,强行将周窈拦腰抱住,硬生生将自己挤进她怀里。 周窈挣了挣,竟是没能挣开,瞬间面色如霜,眼泛寒意,腰封银剑出鞘,反手便架在他毫无防备,或者说不愿对她有任何防备的颈侧,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刺透人心的冷意:“放手!” 即便如此,他还是将头深深埋在她怀里,不肯有片刻放手,甚至强行将周窈的银剑逼回腰封。 便是维持着这种造型,下一瞬,两人从这间竹屋里消失,在出现时已回到苍穹殿大殿,与此同时,在其他门里修炼的七人也一同出现在大殿。 就在他们离开以后,“心”字门里景色变幻,清幽环境已转变为漠漠戈壁,戈壁间三个洞穴一看眼可见,洞穴里的东西却已经与原先的炼心镜、修心道书与溯世镜截然不同。 此时的苍穹殿大殿里,方从琉璃境里出来的人正迷惑于时间未到,自己怎么就被送了出来。 而原本就在苍穹殿琉璃珠旁的周衍、玄华和玄焰三人,目光全部集中在抱在一起的周窈和司尧身上。 周衍眼眸微眯,仿佛是被这极亲近的一幕给刺痛了,不过他几乎立刻就将魔尊人选锁定在司尧身上。 其他人的迷惑和两人的亲近造型也都印证了他的猜想,在提前关闭琉璃境前那么短的时间里,唯有司尧才有机会解开周窈识海中的封印! 对于此刻的司尧,他给出了十二分的重视,一时间竟是没有瞧见被司尧紧紧抱住的周窈似的,在玄华和玄焰眼中,他完全是以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使出了杀招,不过这杀招是直面司尧的,旁人受到的波及小些。 但是如果能够击中,被司尧紧紧抱住的周窈无疑也是九死一生。 这种阵仗明显是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且抱了必杀的决心,因为近在咫尺的周窈,司尧终于无法再隐藏下去,就像婴尸岛那时他埋下幽冥魔锥为暗桩,赌周衍定会为了救她以身为替一样。 这一次,周衍亦是赌他不舍得她受一点伤害。 周衍赌对了! 司尧身上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紫黑色防御光罩,将周衍的攻击尽数防住的同时,还把周窈给推出了战圈。 一旁玄华和玄焰早已做好准备,将被推出来的周窈和其余七人尽数护住,化神之战即便只是余波,低阶修士决然无法承受。 她们能做的唯有这些,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她们能够参与的了。 不过周衍显然留了后手,在顺利让周窈脱离战圈以后,他旋即以方才那记杀招反弹的契机为牵引,破开一道空间裂缝,将司尧牵引进无尽虚空当中。 这无尽虚空,才是他们这个层次最广阔的战场! 看着他们在裂缝中消失的身影,以及快速合拢的裂缝,周窈目光中的焦急情态一览无余,恨不得追随他们一起进去,可是眼下的她,还没有这个能力。 垂在身侧的双手蓦然攥成了拳,丹田受伤以来头一次,她强烈地希望自己能够痊愈,快速强大起来! 第33章 [vip] 第三十三章 33 周衍重新出现在苍穹殿, 已是五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彼时他唇角带血,面色惨白, 神情透着几分掩不住的疲惫, 背脊却仍挺得笔直,目光快速在殿内环视一圈,肉眼可见地在周窈和玄华身上停顿了一下。 随后他面朝玄华, 双唇微动,显然是以传音之法告诉了她某些事情。 听了他的传音以后, 玄华的面色刷地沉了下来, 神情凝重至极。 将事情交代完毕, 周衍对周窈道:“阿窈,过来,随为师回峰去。” 周窈乖巧地应了一声,垂下眸子,掩下眸中千万情绪,一步一步、不疾不徐走向周衍,这短短的几步路,她走得异常坚定踏实, 仿佛跨越了炼心镜所造成的虚实交糅、前一阵对面不相识的错身而过,以及他在虚空和魔尊生死交战, 自己却毫无办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走向无法掌控境地的失落。 直到站在他身边, 轻轻唤了声“师尊”,又极是自然地将手臂从他臂弯里穿过,以表面看来十分小心轻柔、实则却不容抗拒的方式搀扶住他。 察觉到她暗中的力道, 周衍心下一突,不过碍于场合没有表现出来, 最后朝玄华点点头算作告别,心念一转,转瞬就带她瞬移回了仙莱峰。 眼看这师徒二人拍拍屁股说走就走,尚弄不清事态发展的玄焰只来得及瞪大眼睛问玄华:“师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怎么,还都走了呢!” 见她这一副不知是真痴还是假呆的样子,玄华面色稍霁,目光扫过殿内其余七个不明所以被琉璃境扔出来,但此刻却各怀心思的弟子,开口时声音里增加了元婴期的威慑和压迫:“方才之事事关人界安危,你们都是我道宗每一代的佼佼者,想必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今日之后若被本座得知有任何风吹草动是从尔等口中传出……” 她语意未尽,已不需多言。 有那眼色极佳的弟子立刻主动发下心魔誓,表明自己日后定将守口如瓶。 有人带头,其余弟子纷纷跟随发下心魔誓。 玄华见此轻轻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带头发誓之人表示赞赏,随后取出一枚玉简,贴在额上录入一段讯息,录完后抛给那人:“尔等本该在琉璃境中待足五日,如今因故提早离开,实是吃了亏的。剩余的时间便以其他方式补足,拿着这玉简去宗务堂交给执事,她自会带你们去选则你们喜欢的东西代替。” 七人齐声道过谢,便跟随手持玉简那人匆匆离开了。 他们走后,玄焰才凑近玄华,继续追问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玄华抬手拧拧眉心,长叹一口气,一五一十吐露了方才周衍传音的内容,玄焰闻言又是一阵惊诧不提。 ****** 师徒二人返回仙莱峰,落脚在明心居与明性居门前的院中。 周衍心知自己在周窈识海中所下封印已破,她已记起往事种种,心下微涩,兼之方才与魔尊斗法伤势不轻。 于是目带躲闪,不容置疑地想要推开周窈的搀扶,只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言道:“为师……我需要闭关疗伤,你守好仙莱峰,这段时日不许任何人打扰。” 可如今的周窈已经记起一切,又怎容他如此逃避,当下将臂弯那条手臂箍得更紧了些,同时一手上探,拇指指腹轻轻触碰他染血的唇角,替他抹去那抹刺目的暗红色。 她指腹温热,他体温却偏凉,冷与热的交汇之下,他仿佛受不了似的,再度逃避似地想要撇开头去。 她却瞬间用上了食指的力道,眸色沉沉眸底泛起波澜,两指紧紧箍住他下巴,以此来宣告自己不再是那个唯师命是从的小徒弟,也不允许他再逃避! 经过这般暗流之下的你来我往,周衍再端不起一开始的师尊架势,此前封她记忆,自己本就有几分心虚,于是声音也软下一些,听起来是个无奈的商量语气:“阿窈,无论如何,待为师伤愈后再说,可好?” 他这般好言好语,也确实受了伤,周窈总不能罔顾他的伤势,在这种时候强行与他“回忆往昔”,好在自己方才已经表示了态度,如今两人也都在仙莱峰上住着,逃得了一时,他还逃得了一世么? “既如此,师尊快回去疗伤,徒儿会一直守在门口为您护法。”说话间已经扶着他往他的明性居走,将他送进门后,为他阖上房门前,还淡淡补充了一句,“徒儿会一直一直守着师尊,绝不离开一步。” 说完,眼见他挺拔的背脊轻轻一颤,这才掩下眸中异色,将他房门合拢,随后便如方才所言,转身往门边的立柱上一靠,双臂环胸阖上眸子,是个准备长长久久守下去的意思。 她就这么守在门口,屋里的周衍又怎会不知,然事已至此,确也容不得他再逃避多久了,深吸一口气,在榻上盘坐下来,服下一粒疗伤圣药,掌心划过依然掩盖在掩身术下,又确确实实能够触碰到的肚腹,摆出一副五心向天的姿势,完全沉入疗伤状态。 …… 十日过后。 周衍稳住伤势收功,神识下意识一扫,便察觉到屋外的回廊下,阿窈仍旧守在那里,姿势几乎与自己入定前一般无二。 自己这一入定便是十日,入定之中不免全神贯注,时间流逝极快。 于他而言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儿,对于守在外头的阿窈而言,却是实打实的十个日夜,更何况她丹田破碎尚未痊愈,如此这般,也不知她身体可吃得消。 自己伤势方好,周衍就开始担心起阿窈来了。 意识到自己这种极是不自重,甚至是有些上赶着的心态,周衍唇角不免又绽出几分苦涩的笑意。 回过神来,他又摸了摸自打受伤以后便十分安静的大腹,心情略略好转了一些,这孩子也算体谅他,没有在紧急关头给他添乱。 照以往的架势,他此前又是斗法又是重伤,肚子里这小家伙定要天翻地覆地折腾他才算完,这回倒是十分安分,若非他有内视之法,能够确认孩子无碍,怕是要误以为与魔尊斗法伤着孩子了。 杂七杂八地想着这些事情,周衍行动上还是十分遵从心意,下了榻来,扶着后腰略微借了一下力站起身来,又给自己叠加了一个掩身术,确保阿窈看不出半点异常,这才缓步走向房门。 虽知阿窈已将炼心镜中诸事尽数回忆起来,可关于身怀有孕之事,周衍仍没有想好要怎么与阿窈开口。 只那么一次就怀了身子,对方还是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徒弟,身为男子,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这件事情。 也罢,先把眼下的事情应付过去再说。 这么想着,周衍站在门后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周窈一见房门打开,当即站直身体三两步走到周衍跟前,不过因为站得太久了,丹田又确实有伤,这两步路便走得有些踉跄。 这未尝不是有意为之,在师尊面前,她可完全不介意示弱一二。 果然周衍见不得她这般,直接就入了套,伸手扶了一把,不过他还是有意识地和周窈保持距离,不敢离她太近。 掩身术只是一种欺骗视觉的术法,触觉是掩盖不了的,他虽然给自己用了掩身术,但只要往他腰前一碰,便能碰触到他挺起的肚子,既然还不想与阿窈明说此事,他便要注意不能被阿窈碰到。 见周窈稳住身形,周衍便收回了手。 周窈也没有得寸进尺继续凑近他,见他气色不错,便笑眯眯地问:“伤势可是痊愈了?” 周衍道:“已然无碍。” 周窈闻言面上更添几分笑意:“既如此,你我之间是不是该好生谈一谈?”她笑魇如花,言语和气,态度也很好,完全不像十日前刚回仙莱峰时那样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被她的态度所惑,周衍轻点一下头,已是应下她话中所言。 周窈笑容愈发和煦,如春日的暖阳叫人心里热烘烘,她本就生得甚好,五官艳丽,又天生一双桃花眼,哪怕面无表情都有一段风流姿态,这样认真地盯着人看,更显眉目含情顾盼生姿。 周衍心里对她是有情的,哪里受得住她如此这般刻意的“循循善诱”,一时间心口怦然如坠云端,恍惚又听她问起“要去何处谈话”,如梦似幻地就把人领进了自己屋里。 周窈眼见自己的策略有效,心下亦是高兴,心满意足地跟他进了屋。 真当她这十日在他门外是白站的么? 她用这十日时间,将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梳理了一遍,明确了自己对他的心意,也琢磨了一下往后该如何与他相处。 都已经是她的人了,逃避是不可能逃避的! 第34章 [vip] 第三十四章 34 周衍是周窈今生活了二十年来最重要、也最亲密的人, 这是毫无疑问的。 两人之间一开始确实是师徒关系,二十年抚育之谊, 二十年教导之恩, 二十年相伴之情,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一点。 周衍对周窈恩同再造,而周窈, 在进入炼心镜之前也从未对周衍生出过旁的心思。 即便这个男人生了一副人间难觅的神颜,朝夕相处, 还对她好得过分, 可她人生这前二十年几乎是一心扑在修炼上, 没怎么认真思索过情情爱爱这种事情,起码她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这份情谊从什么时候变了呢?自然进入炼心镜以后!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为了历练一世增强心境修为而进的炼心镜,他却中途也跟了进来。 炼心镜一世她记忆全无,相当于是重活一遍,面对跟进来的他,她自然毫无尊师重道的自觉,甚至将他收为弟子。 镜中的他生得与外头一模一样,而且从小到大一心系在她身上, 天长日久地相处,她又年长他许多岁, 自然把他深藏在心底的心意都一一看在眼里。 不过一开始她还顾忌着师徒的身份, 尽量让自己不往那方面想, 镜中世界对于师徒名分可比现实的坤阴界看重多了,师徒相恋那是违逆人伦的丑事,一旦被外人所知, 是要被戳脊梁骂的,人言可畏便是如此。 在坤阴界, 对师徒名分这种事情虽然没有这么看重,却也不提倡。 她那时察觉到他的心意以后,就一再提醒自己收心,反应到行动上则是不自觉地与他疏离了很多,他也察觉到了她的态度,一时很是黯然神伤,对自己的龌龊心思也甚是愧疚,还意志消沉了一段时日。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23节 直到她故友的弟子来访,向教她请教武学,她便留人小住一段时日。 那孩子和他年纪相仿,每每有了心得便拉他切磋,有良师教导,又有同道切磋,时光如流水,这一住便住了月余,离开前一日,竟然还向她求取他。 她当时只说自己要好好考虑一下,又让他单独留了下来,推心置腹地问他是否愿意,实事求是地讲,那孩子出身名门,性格好,人也有上进心,对他一片真心,两人又是一般的年纪,于他而言确实是个良配,只要他愿意,往后的好日子是可以预见的。 他听后却只是面带复杂地看了她许久,垂在身侧的手攥的死紧,手背上青痕遍布,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不同意,也没说拒绝。 在他的目光下,她没来由的一阵心烦,于是挥手让他自己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这毕竟关系到他自己一生的幸福,她作为师父,也不能强逼他嫁人。 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便垂了眸子出去了。 他这一走,反让她心情也不那么平静了,她当然看得出他心底是不愿意的,却又不知道如何拒绝,若是拒绝,她问起缘由来,他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在没有得到他最终的答案之前,她也一直在心里反复琢磨这件事情。 世事其实就是不禁琢磨,本来没什么的事情,琢磨的多了,反而容易出事,多少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事儿就是这么来的。 一直到了当天晚上,她愈发心烦意乱,便晃悠去了自己的小酒窖。 她素来爱喝一口杯中之物,酒窖里有从外头买来的好酒,也有他这些年来为她酿的酒,不过他自己从来不喝,一手极好的酿酒手艺,最后都便宜了她。 说是巧合也好、孽缘也罢,她进了酒窖,却发现黑灯瞎火的,已经有一个人在那里了,虽然满身的酒气,她还是一下就从酒气之中辨别出了他的气息。 于是心头燥火愈盛,问他躲在这里喝酒是什么意思,求亲那事全凭他心意便是,他若愿意,她自然风风光光送他出嫁,他若不愿意,她也不会逼他。 从小到大,她何时逼过他! 这段话不知触动了他哪根心弦,又许是酒意作祟,他鼓足勇气袒露了心声,直言自己不愿嫁人,而且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意中人。 顺着这茬话,她静静地问他那人是谁,他却又沉默下来,再不肯多吐露一个字。 对峙半晌,她忽然仰头灌了一坛酒,借着半醉的酒意,幽幽问他,那人可是自己? 他仍是沉默,原本就酒意上头的杂乱呼吸却一下子又混乱粗重了许多。 她好像被蛊惑了,也昏了头似的,拇指摩挲着他光滑的脸颊,说只给他这一个机会,今夜若不说,往后便永远也别说了。 她从不逼他,却在这一次逼了他。 他终于破罐子破摔一样紧紧抱住了她,身子抖得厉害,分明动了情,手臂软得几乎没有力气,却还是不肯放开她,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水面上唯一的浮木,死死抓紧仅剩的生机。 而她呢?那晚的事情只剩了迷乱无法理清的记忆,但她既然没舍得推开他,便已是最好的答案。 于是那晚黑暗的小酒窖,充斥在周身的浓重酒气,冰凉的地板,火热的触感,便成就了这一段从镜中绵延至镜外的两世师徒情缘。 后来他们就抛弃一切凡尘俗见成了亲,此后很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有了肌肤相亲,不可避免的也就有了情缘的结晶。 但是这一段情缘,最终却以悲剧惨淡收场,两人相继离开炼心镜。 她成功筑基,本欲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知师尊,一见面却认出他就是镜中与自己相知相伴的男人,心绪激荡之下,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那以后她便失去了与他之间的这些回忆,被剥掉储物手镯扔下仙莱峰独自历练,如今想来,封印她这段记忆的人,定然是他。 呵,才还跟她缠绵悱恻、情||动不已,转头就能狠心封印她记忆,将她赶得远远的,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莫非他这是一时意乱情迷,转头就后悔了? 既如此,当日宗门大比擂台之上,玄渊仙君欲将司尧许配给她,他又何必如此巴巴地跑出来阻止,要知道当时司尧的魔尊身份可还没有暴露。 思及此,周窈心下已经有了决断,他如今对她也未必无情,如此大费周章封她记忆,将她“赶”下下仙莱峰,八成是将镜中情愫带到现实世界以后,他面子上挂不住了。 毕竟现实中的他可不是小她八岁的徒弟,而是有着近千岁高龄的化神仙君,世人眼中如仙如神的人物,就这么委身于方满二十的小徒弟,可不是羞臊至极么。 这种心情,周窈自认是能够理解的。 既然理解,便抱有同情,她可以不去纠缠前头那些错过,但是往后,她亦拥有追求的权利。到了这种地步,再让她将他视为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师尊,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她的师尊,瞧着凛然不可侵犯,事实上却是个心底柔软的人呢! 不过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了,以免适得其反,守在他门口的这十日,她已经初步给自己制定了一条行动准则——温水煮青蛙! 眼下看来,这条策略十分有效,这不才打照面,她就堂而皇之地登他的堂,入他的室了。 清冷绝俗的男人进屋后行动间有几分拘谨,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眼神更是一刻也没有与她对视。 周窈仍旧言笑盈盈,也不客套,眼看周衍落座,她便自顾自寻了个靠近他的位子坐了,一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毫不遮掩地望着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刻意逗他:“师尊就没有什么想与徒儿说的吗?” 面对她这种毫无半点庄重的态度,周衍脸上愈发挂不住,不自然地眼神飘远清咳两下,正欲寻个说辞搪塞过去。 周窈突然补充道:“徒儿的意思是,您是怎么知道司尧便是魔界魔尊?那时我们分明都在琉璃境里修炼,莫非,您有未卜先知之能?”她这一口一个“您”,顺口还给周衍戴了顶高帽子,听得周衍面皮都要烧起来了。 好在他这数百年岁月也不是白活的,强行保持住镇定神态说道:“你识海中的封印……咳……封印是为师亲手所下,非化神不可破。当时你分明身在琉璃境中,封印却碎了,大概率有化神修士在身边,再加上近来魔修横行作乱,显然是人魔交界之地的破云天封印出现了漏洞。两者叠加,不难想象是魔界有魔突破化神,渡空间裂缝来我人界,魔修性喜好勇斗狠,又十分崇拜强者,那化神魔修九成九已登上魔尊之位。” 说着目光终于不再闪躲,直视周窈:“离开琉璃境时你与那司尧……嗯,离得最近,所以据为师所见,他定然是魔尊的不二人选。事实也证实了为师的猜测。”一说起正事,他终于又寻回几分为人师表的庄重得体。 “司尧近来与我接触甚多,他既然是魔尊,您难道就一点也不怀疑我与魔界勾结么?即便您不问,恐怕宗门也不会不闻不问。”毕竟除了玄渊仙君,整个道宗与司尧关系最密切的就是她了。 周衍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已经过了十日,若有问询,也是时候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话音方落,周衍腰间的白玉符已然收到玄华的传讯,命她前往主峰一行,通过周衍这边传讯,也表明了宗门的态度,即便她是化神弟子,也逃不过这次问询。 毕竟魔尊在道宗潜藏十数年未被察觉,对宗门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 第35章 [vip] 第三十五章 35 玄华在传讯中让周窈即刻去主峰苍穹殿接受问询。 看了眼无可无不可、丝毫没有半点危机感的周窈, 思及她如今丹田伤势未愈,周衍当即决定与她一同去。 “不用, ”周窈闻言笑得坦荡, “我没做过亏心事,被问一问有何不可,届时实话实说便是, 若是宗主不信,我便发个心魔誓以安其心。我怎么说也是她亲师侄, 她总不至于给我穿小鞋吧。” 她这半是安抚半是玩笑的话一说, 周衍心念微转, 还真被她劝阻住了,一次例行问询他还要不放心地跟着去,确实有小题大做之嫌,以师姐对他的了解程度,难保不被看出点什么来。 如此思量一番,他便遂了周窈的心意,由得她自己去。 见他同意,周窈笑颜愈盛, 当下起身要走,不过临走之前, 她突然凑近他, 一双桃花眼微弯, 直勾勾瞧住他微漾的眼眸,鼻尖几乎与他相触:“师尊,等我回来哦!” 周衍起初反应平平, 无甚表情地瞧着她离开明性居,越走越远, 直到人影都快看不见了,才好像惊醒过来一样,白皙的面颊迅速泛起一抹艳色,衬得整张脸清艳无匹。 可惜周窈已经离开,这般动人景致却无人欣赏。 手背轻轻碰了碰有些发烫的脸颊,周衍眼睫轻颤,暗自羞恼,动了动唇不甚清晰地嘟囔着:“这丫头……愈发没规矩了,连师尊也敢如此戏弄!” 嘴里虽这般“埋怨”着,心里未尝不十分熨帖受用。 ****** 苍穹殿周窈已经不是头一次来,这次熟门熟路地就来了。 她原本还以为迎接她的会是众多长老峰主列席的“三堂会审”,来了才发现殿中等她的只有玄华宗主一人。 见此,转念一想也不难明白,魔尊现身道宗是何等大事,当日事发的范围只在苍穹殿之中,周衍和司尧斗法时更是进了虚空,只需捂住殿中几人的嘴,便可以将事情暂时压下来,以免造成动荡。 玄华宗主应该就是这么做了,所以今日殿中才只有她一个人在。不过今日的她面色颇为严肃,不像往日那样态度和善,脸上总噙着一抹淡笑。 “今日传这般唤你来所谓何事,你应该已经知晓。” 玄华这般开门见山,周窈也便开诚布公地道:“宗主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若我知晓,定不隐瞒,若是宗主不放心,我可以立个心魔誓,以证所言非虚。” 玄华摆摆手:“那倒不必,你只需实话实说,没有隐瞒便是。据我所知,你五个多月前才奉师命离开仙莱峰下山历练,那以后不久便认识了司尧,随后便与他走的很近,外出执行任务时也带了他前去,后来他被魔修掳走,又被困魔阵,是你以人剑合一之术救了他,自己却落了个丹田破碎,可是如此?” 周窈点头称是,静静地等着玄华的下文。 见她一一应下,玄华果然继续问道:“前次宗门大比之上,司尧显然对你很有好感,离开琉璃境那时更是为了救你不惜暴露身份,你先说一说,他对你有情之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几个月来,你就没有察觉一丝可疑之处?” 周窈先是拉了玄渊仙君下水,为自己洗刷了一波:“玄渊仙君作为司尧的师尊,将他自小养大,相处十数年都没有察觉一丝不妥,我这短短五个月没有发觉出异样,也不足为奇嘛!” 玄华知晓她的小心思,语气稍微柔和了些:“玄渊师兄处我已问过,你放心,若你没有与魔界勾结,我定不会冤枉你。”她浅浅的笑了笑,“有你师尊在,便是最大的靠山。” “宗主说笑,我怎会不相信宗主呢。”周窈凝神思索片刻,随后说道,“此事说来也很奇怪,头一次见他是在剑窟之外,我领了剑窟的值守任务在当值,他正从剑窟里苦修完出来,满身的伤晕倒在我跟前,我便随手救了他,此后他就时常来我跟前盘桓,他直言表露过真心,我也一再回绝。” “后来便如您所知的那样,他跟我一同去执行任务,被魔修掳走,找到他时他已作为阵基,被压在魔阵之中。回到宗门以后,我丹田破碎伤势难愈,他依然没有放弃,直到宗门大比之后,进入琉璃境修炼,一般来说在境中很难遇见一同入境的修士,他却寻到了我修炼的心字门当中,还……” “还如何?”见周窈言语有所停顿,玄华追问下去。 周窈便续道:“他仿佛急于让我知道什么的样子,破了师尊下在我识海当中的封印,师尊曾言他所下的这道封印,唯有化神修为方可破解,正因为如此,他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琉璃境中的异常,赶来苍穹殿堵人。” “封印?”玄华意识到此事还与周衍有关,心下虽有疑惑,眼下倒没有刨根问底,只把这件事放在心里,“若与司尧之事无关,你可以不说。” 周衍封印的是什么,周窈当然不会说,只道:“破除师尊所下的封印后,司尧没有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东西,一时间十分失望,状似癫狂,一直在说我与'她'生得一模一样,性子也一模一样,连名字也叫'窈',还都练成了人剑合一之术,怎么可能不是'她'。似乎他所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那个'她',却不知他口中那个'她',究竟是何人!” 玄华闻言,眉心轻蹙:“你的意思是,他之所以与你亲近,对你生出情愫,其实是认错人了?” 周窈沉默片刻:“反正我记忆当中是没有他存在的,我自二十年前被师尊带上仙莱峰,便从未离开过半步。司尧若是早有预谋,在宗门里一藏便是十来年,他与'她'的纠葛总也有些年头了,按理不应该是我。” 事情听起来有些扑朔迷离,但玄华分辨得出来,周窈应是没有撒谎,眼下似乎应该追寻一下,司尧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她”究竟是何人。 如果能够破解这个谜题,许多事情或许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一个名字叫“窈”的女人,和周窈生的一模一样,还都练成了人剑合一之术,这般明显的特征,玄华想着,若是她知道或者听说过,应该不会,没有印象。 听了周窈这一席话,事情似乎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原本化神期的魔尊突破封印进入人界,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藏在道宗,近来又搅得整个人界不得安宁,这怎么看都藏着巨大的阴谋。 可是在周窈口中,魔尊潜藏在道宗,似乎只是为了找一个女人,那女人还极有可能是魔尊的心爱之人! 这实在太奇怪了。 玄华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契机把这两件事情牵连在一起,但是她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透。 良久之后,玄华重新将目光凝聚到沉默地站在殿中的周窈身上,似乎一切的变故,都是在她来了宗门以后才发生的。 周窈二十年前被师弟带回,过了没两年,司尧便也潜进来了。 数百年来,师弟从未与她透露过有收徒的意愿,可偏偏不声不响地就收了周窈为徒。 师弟明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重大,却还是这么做了,似乎周窈的身世并不普通,才让人觉得合理,这一切也才说得通。 这么想着,玄华看向周窈的目光更加凝重,几息后,突然抬手擒住她胳膊,用灵力探查片刻,心道,没错啊,她骨龄确实是二十岁! 此时周窈突然被深色凝重的玄华制住,虽没有反抗,却挑眉道:“宗主这是何意?” 玄华再次打量了周窈一会儿,似乎……这个谜题,需要去寻师弟解决了,为何突然收了个徒弟,为何收了周窈做徒弟,恐怕也只有师弟才能给她答案。 于是她松开周窈的胳膊,袍袖一甩,负手朝苍穹殿外走去,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正好有些事情要问一问你师尊。” 到了此时,再看玄华的态度,周窈约莫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便一言不发地跟着玄华回了仙莱峰。 其实她自己也想知道,似师尊这般的修为和地位,若有意收徒,一声令下自有数不清的天骄主动前来供他挑选,为何他偏偏选择了当年尚未记事的她,怎么就会是她! 如今虽然和师尊的关系变了,但并不意味着她不想知道这个困扰了她许多年的问题的答案。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24节 恰恰相反,她更加想要知道,究竟是很什么,将他们两个人牵引到一起! 第36章 [vip] 第三十六章 36 仙莱峰和主峰之间距离不近, 周衍性喜清净,当初金丹期选峰头的时候就选了这处偏远些的峰头, 这一住就是好几百年, 便是化神以后也未改换。 位置偏远,自然就离本宗灵脉的核心之地远一些,当初仙莱峰上的灵气其实并不充盈, 只不过周衍修成化神以后,在峰上布下了超品聚灵阵, 这才把仙莱峰经营得像一座化神仙君的居所。 周窈因为丹田伤势, 来时还计算着灵力御剑而来, 回去有玄华带着,速度便快了不少。 玄华来仙莱峰也是熟门熟路,她们方到,周衍就已经察觉到了,不需招呼就开门出来迎接。 “何事劳师姐亲自过来走一趟?”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有劳师姐把阿窈送回来。” 玄华往日见到周衍,脸上笑意便没有断过, 也总要有话没话多叨叨几句,今日便只面色稍缓地接了句:“你我师姐弟之间, 无需如此生分。” 随后犹豫片刻, 又看了眼周窈, 她还是选择当着周窈的面直接问了:“今日前来是为解一萦绕在心头很久的疑问,师弟当初,为何偏偏将阿窈收为弟子?” 对于玄华的来意, 周衍并非没有预料,相反, 他心知迟早有这么一天。 不过这件事情,还不是让周窈知道的时候。 于是他温言让面上看不出什么的周窈先在外稍候,自己带了玄华进屋“密谈”。 周窈意味深长地将目光凝在周衍身上,并未提出异议。 进屋后玄华将自己所知的魔尊突破封印进入人界,在道宗潜藏十数年,却近期才开始大规模暴露众多魔修踪迹,以及周窈方才在苍穹殿对她说的司尧似乎一直在寻找一个女人,而且还把周窈当成了那个女人的事情一一对周衍说了。 讲完这些才将今日来意又提了一遍:“师弟如今可愿实话实说了?当年你已长居仙莱峰久不出山,为何突然离开宗门,回来时便带回了尚是婴儿的阿窈?” 司尧一直在寻人的事情,周衍也是此刻听了玄华所言才知道的,周窈之前并没有与他说过,当然,以两人如今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阿窈不对他说也情有可原。 他此前只通过封印魔阵推测出魔尊许是已经化神,又突破破云天封印来了人界,直到十日前琉璃境事变,才将魔尊和跟周窈走得很近的司尧划上等号。 眼下知道了周窈所述之事,他凝神细思片刻,将两件事情一连通,面色也沉下来几分,开口时向来清润的嗓音多出几分滞涩:“阿窈说魔尊是将她错认成了旁人,恐怕……恐怕魔尊并未错认,他来人界寻的人可能就是她,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亲耳从周衍嘴里听见这话,玄华依然免不了震惊:“师弟这是何意?” “阿窈她……其实就是当年的剑君。” “……你说的,可是那位剑君?”凝滞几息后,玄华艰难开口,面色带着三分叹息、三分震惊以及四分的难以置信。 “没错,就是那位剑君!”既然已经说开了,周衍也不再藏着掖着,“当年我心血来潮感应天道,按照天道谕示前往破云天封印附近寻觅,便捡到了刚刚重新凝形成为一个小婴儿的阿窈,之后便将她带回宗门收为弟子精心教导。” 听周衍这么一说,玄华竟然有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感觉,难怪师弟突然收徒这件事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眼下听他这样一解释,就说得通了。 身为人界唯一一位化神仙君,确实是最有可能收到天道谕示的人。如此也难怪周窈剑道天赋如此突出,还能练成人剑合一之术,人家就是当年的剑君本尊,根本只是寻回当年的修为境界而已嘛! “如果她是剑君,魔尊一心想寻的人是她就有可能了。毕竟她还在的时候,人魔两界并未被封印隔绝,两边能够互通,剑君那样的大能被一个魔修爱慕,也并不是什么令人感到奇怪的事嘛!难怪他要破开她识海封印,离开琉璃境以后即便暴露身份也要保护她!”玄华一心都在思考周窈就是剑君的事情,并没有察觉到她说出这句话时,周衍的神色有一瞬间极不自然。 “可是我记得八百年前人魔大战那时,时任魔尊是个女子,修为也并未突破化神!也就是说,如今的司尧突破化神和成为魔尊的事,都是近几百年间发生的,当年剑君和魔修司尧相识,也并非不可能。可是为何她识海封印已破,却还是没有记起当年?” 周衍只是语焉不详地道:“阿窈她一直就没有原来的记忆,这道封印也并不是用于此处的。” 随后又对此次谈话做了个总结:“所以说魔尊十几年前来到人界,并潜伏在宗内,一是残害了众多婴儿和孕夫,二是来寻找剑君,也就是阿窈的。如此其实不难猜出,他残害婴儿和孕夫所谓何事,东海婴尸岛恐怕只是个幌子,他真实的目的应该是试图以婴魂炼制成婴煞来侵蚀破云天封印,进而打破封印重新入侵我人界!” 玄华对周衍的总结也是认同的:“若当真如此,恐怕要辛苦师弟了。” 话不用说透,周衍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事关人界安危,他亦是当仁不让,也压根儿就没有考虑到自己已经有了五个多月身孕,是个应该被重点保护的孕夫的事实:“魔尊既然能来人界,我也能去魔界,我即刻就动身前往魔界一探究竟。” 玄华终究还是关心周衍的:“师弟的伤可痊愈了?” 周衍道:“师姐放心,已经无碍。” “好,那我便在宗门等着师弟的消息。”她说着就要回主峰,“我也即刻传讯各宗门、世家、帮派,将魔尊的阴谋尽数告知,让大家做好最坏的准备去。” “师姐,阿窈的事情……” “放心,她的事我会保密,即便往后她身份大白于天下,我也可以保证,此事绝不是从我这里透露出去的。”说到此处玄华又不得不操心更多:“如今她丹田破碎,可如何是好,对天道谕示是否会有影响?” “目前尚不可知,只能尽量想法子了。”周衍对阿窈的伤亦是无能为力。 “好,我也会亲自联系丹宗医仙,看看能不能有办法。” 两人商议完毕,就一同出了屋子来到院里,周窈仍在院里等候。 玄华走之前,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周窈好一会儿,心道原来甚少有人见过的剑君真容,竟是生得这样明艳动人,难怪她当年行走天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否则这天底下的男儿心,恐怕都要被她勾走了。 魔尊当年恐怕就是见过这位的真容,所以才这么多年都对她念念不忘,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潜藏在道宗寻人吧。却不知师弟是否也…… 想到此处,她急忙止住乱窜的思绪,感慨了一下,都说蓝颜祸水,这红颜美到了极致,也未必是福! 不过她还是没头没尾地对周窈说了句:“你很好,很好!” 周窈此时也是满腔的疑问,不过她没有选择问玄华,而是趁机说了另一件事情:“此次宗门大比,我其实并没有报名,却不知为何出现在大比名单之上。”她的本意是想让宗主派人查一下暗中使坏的人。 不过玄华听后显然想到了更多,留下一句此事她会亲自查证,这才离开了仙莱峰,赶回主峰联络各方安排事务去了。 玄华一走,周窈的疑问就都堆叠到了周衍身上:“所以说师尊就不能坦言相告么?” 周衍没有看她的眼睛,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为师即刻要前往魔界一行,这段时日你好好呆在仙莱峰上,暂时不要四处乱跑。” 一听他说要去魔界,周窈连先前的疑问也放下了,忙道:“师尊可能带我一起去?”又解释了一下自己想去魔界的原因,“江蓠说炼制重塑丹田的塑元丹,有两味重要的配药出自魔界,只要找到这两味配药,我丹田的伤就能治愈啦!” 去魔界探查一事干系重大,非同小可,思及自己的身体不比全盛时期,如今魔界也不知是个怎样的情形,带上阿窈,他怕万一出现什么差池,自己护不住她。 正犹豫间,却听她道:“进了魔界师尊只管去做正事,随意找个地方将我放下便是,寻药之事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周衍仍是不同意,只道:“你需要何种魔药,为师替你寻来。” 见他心意已决,周窈只能把血茯神和炎魔荆的名字请告诉他,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做好去魔界前的准备,而她只能跟在后头不住地叮嘱他万事小心。 看着他进入空间裂缝消失不见,周窈想要痊愈变强的心思,在这一刻愈发强烈了! 她真的不想一直看着他冲在前面,而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躲在后头被人保护! 第37章 [vip] 第三十七章 37 没了师尊的仙莱峰, 让人感觉愈发清冷了。 周窈只在仙莱峰上呆了一日,便颇觉心浮气躁, 即便摆了个打坐的架势, 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总觉得身边处处都是师尊的痕迹。 二十年来头一次,她的情绪被一个人影响如此之深。 烦乱之下, 她索性离开仙莱峰,回了落霞峰小院。 一整个下午, 她都在院子里一遍一遍地练剑, 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剑法上面, 如此内心终于得到几分安宁。 身体折腾得精疲力尽,回屋掐了个引水诀从头到脚尽情冲洗一遍,到了晚上便沉沉睡去,还做了个美梦。 现如今她已经知道,从前那些看不清梦中人脸的梦境,基本都是曾经和师尊两人在炼心镜中的经历,不过那时她识海中被设下封印,这些记忆便只能以似是而非的梦境方式出现。 这一次却不再是炼心镜中的经历, 梦里的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做梦,但还是抱着喜悦的心态放纵自己沉沦在梦境当中。 或许是虚构的梦境, 而非过往的记忆以梦境方式重现, 临近清醒时, 她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不过有师尊陪在身边的感觉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悦感, 也是真的! “你醒了。”耳边传来略微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周窈的懒腰还没伸开, 刚要舒展的双臂被这声音打断,突然顿住,这声音……这气息…… 她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丈许长的床上,周围看起来是像宫殿一样的地方,不过这处宫殿不像主峰苍穹殿那样庄严正气,反而以黑紫色调为主,飞梁画栋之上亦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图纹,周身充斥着比灵气更加暴戾的能量,令她本能地感觉不喜。 这地方绝非她在落霞峰的住所! 将周围环境尽收眼底的同时,她当然没有忘记打量身边发出声音那人。 此人一身颇具威势的繁复青袍,面貌棱角分明,鼻梁立体挺拔,一双狭长凤目不怒自威,身上冷峻邪肆的气质与周窈往日所见的那些男子大相径庭。 他看起来有些莫名的眼熟,可是这么独特的气质,如果见过肯定不会忘记,周窈能够确定,自己的记忆中并没有此人存在过的痕迹。 但是,结合眼下所处的环境,以及此人面容和声音里透露出来的几分莫名的熟悉感,已经足够周窈推断出他的身份。 “你是司尧。”她如是说道,声音里是肯定的语气,“魔尊这是把我弄到你们魔界来了?” 司尧闻言哼笑一下,似乎是因为她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心情很好,凤目在瞧着她时刻意收敛了威势,眸中满满的都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意。 “看来这甜梦香效果很好,这一觉你睡得好香!”他答非所问,声音柔和。 难怪! 想来昨夜那个美梦,便是这厮口中那甜梦香的作用吧。 周窈不愈与他废话,坐起身来便直接问:“说吧,把我弄到魔界来,所为何事?” 司尧这些日子虽身在魔界,却每日都在掐算她的动向,一算到她离开仙莱峰去了落霞峰,当天晚上就横渡虚空把她带了回来。 那日与周衍虚空大战,他受伤不轻,思及身份暴露不该恋战,便寻了个对方的破绽遁回魔界,至今伤势尚未好全。 不过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他还是带伤冒险潜进道宗,把周窈“偷”了出来。 毕竟错过了这次,等周窈回了仙莱峰,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他和周衍同为化神,是无法掐算周衍动向的,如果周窈的动向与周衍有关,他同样无法掐算,所以当初潜进道宗以后,他一直没有找到周窈的踪迹,直到她离开仙莱峰,两人才遇上的。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但他没有直接回答周窈的问题,而是说道:“你说我把你带回魔界,周玄卿若发觉你已不在道宗,会作何感想?” 周窈扯了扯唇角:“看不出来,你竟这么在乎他。” 司尧带着几分怨气轻轻瞥她一眼:“你何须如此揣度我,你分明知晓,我最在乎的人只有你。”这般作态若是用十几岁那时的面容做出来还有几分情趣,如今嘛,却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周窈好似视而不见,右臂在床上一撑,整个人便轻盈跃下地面,转身看着仍坐在床沿,一双眼眸却一直追随在自己身上的人:“你准备何时放我回去?” 司尧微微仰头,视线落在她即便面无表情仍好似含情的桃花眼上,眼眸微眯,语带飘忽:“在我魔界呆着不好么?” 周窈挑眉反问:“你在人界时可好?” 司尧想也不想便道:“知你在人界,未寻到你时心里有期盼,倒也不能算不好,寻到你以后,便一心只想在你身边!” 周窈突然发现他自打恢复本来身份以后,人比原来可奔放多了,原来的司尧气急了也只会嗔她“你个死女人”,现在却学会红口白牙地撩人了,莫非这人“长大”了,性子也会变得不同? “你一口一个寻到,仍是把我当成那人。”她蹙了下眉,双臂环胸,语气带些躁意,“早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是。”对于这一点司尧无比执着,想着周窈还没回复记忆,一直重复提起这一点怕惹她不快,他适时寻了个她感兴趣的话题,笑道,“你刚醒来尚未进食,该饿了吧,我魔界的食物你肯定没吃过,稍等,我亲自做给你吃。”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周窈还真有点饿了,抱着不能这么简单就向司尧妥协想法,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转身走向琉璃窗边,默默地打量殿外景物。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25节 见她沉默,司尧便默认她是答应了,轻笑一下,心情颇好地亲自去准备食材了。 这天底下,纵贯人魔两界,唯有她一人能令他心甘情愿洗手做羹汤。 周窈没有管他去做什么,眼中是琉璃窗外头那比人界多了几分暗沉的天色,以及满院子从未见过的魔植,目光在那些颜色鲜艳奇异的魔花、魔草、魔树上头徘徊,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别处。 被司尧弄到魔界来这件事情,虽不在计划之中,倒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她的丹田伤势正需魔药炼丹治愈,她还苦无来到魔界的方法,司尧这下却成全了她。 更重要的是,师尊眼下也在魔界,可是她不能用传音符,人界常常有符箓、法宝在天上飞过,发张传音符一点也不显眼,但这是在魔界,传音符所特有的灵气必会被察觉,她不能因此暴露了师尊的踪迹。 不过她没办法找师尊,或许可以想办法让师尊主动来找她。 就这么会儿功夫,司尧已经准备好食材回来了,他就站在琉璃窗前,招呼她去院子里。 周窈略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慢慢踱出殿外。 这院子被两人高的围墙围起来,只留了一扇玄黑的大门进出,肉眼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形,令人有种被囚禁的错觉,再加上魔界特有的暗沉天色,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有院中这方寸之地,让人感觉心情压抑。 察觉到自己情绪有异,周窈甩甩脑袋,强行将这种丧气的感觉驱逐出去,一眼就找到了司尧。 他正站在数丈远的亭子里,把方才准备的食材一样一样取出来。 再走近些,她就看得更清楚了,那些食材看起来都是肉食,而且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应该算是魔兽吧,还算正常。 她可知道魔界比人界血腥多了,同类相食之事都是平常,人界除了极个别修炼邪法的邪修,以及凡俗遇上天灾人祸食物极其短缺的时节,等闲没有人会去吃同类。 这边两人各怀心思,没有打破岌岌可危的平衡,魔界一侧的破云天封印附近,周衍已经在虚空之中潜伏多时了。 这坤阴界唯有化神可以进入虚空,在魔界,虚空可算是他最好的栖身之所。 透过虚空缝隙探查多时,周衍对这将破云天封印腐蚀得斑斑点点的婴煞大阵已经心中有数,可是正因为心中有数,他不能贸然出手毁坏大阵,如今的他甚至连这大阵也靠近不得。 此阵全名是九阴炼魂婴煞大阵,顾名思义,便是将婴魂炼化,转换成为极其阴狠的婴煞以发挥效用,若是往日,周衍是可以像那些魔修一样靠近这座大阵的,如今却不成了。 他身怀有孕,如今五月有余将近六月,腹中孩儿已渐成型,九阴炼魂婴煞大阵对婴魂有天然的吸引力,况且这阵运转多年,气候已成,即便是他,想要成功毁去大阵也要冒上九死一生的风险。 眼下他若贸然靠近,怕是连腹中孩儿的魂魄亦会被大阵吸去,一旦没了魂魄,他和阿窈的孩儿便会成为死胎。 说白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哪怕付出再惨痛的代价,能将这座大阵毁去,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可他如今不仅仅只是他自己而已。 他作为生身之人,是断然舍不下腹中这块肉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面对这座婴煞大阵,他生出了退缩之意。 再一次关上虚空缝隙,退回黑暗的虚空当中,周衍单手托腹,心绪起伏不定,面上是一副难以释怀的郁郁之相。 不探不知道,一探之下,他才惊觉这道人界一侧看起来依然坚不可摧的破云天封印,怕是最多只能再撑三个月! 第38章 [vip] 第三十八章 38 阖上眸子沉默片刻, 他迅速稳定住心神。 唯今之计,只得如此。 随后重又睁开双眼, 在黑暗的虚空之中辨明方向, 快速往人界方向遁去。 因此前魔修作乱之故,人界各方势力经道宗玄华宗主牵头,已有了对抗魔修的准备, 如今破云天封印的人界一方正驻扎着不少修士。 但是有封印阻隔,他们看不到封印对面是怎样糟糕的情形。 周衍在虚空之中遁过修士营地, 来到数千里外人迹罕至的山里, 才步出虚空, 落在一处草木葱茏雾霭苍茫的山顶。 白色袍角划过小腿肚高的草丛,沾染上晶莹的露珠,又顺着天蚕丝材质的布料滑落,周衍左手托腹,来到约有三人高的迎客松旁轻轻靠住。 右手滑到腹侧,将一直挂在腰际的白玉符握在掌心,目光远眺,望向道宗方向。 随后, 从白玉符上化出的灵光眨眼飞遁而出,将他在魔界探得的情形一五一十传递给远在宗门的玄华。 白玉符传讯的速度比平日所用的传音符速度快上千百倍不止, 但是炼制方法已经失传, 周衍和玄华手里这一对还是当年在一个符箓宗师陨落后留下的墓葬中寻得,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复制出这白玉符的工艺,但这么些年来一直也没有进展。 他们手中这一对白玉符,应该是这世上仅存的两枚了。 在白玉符的加持下,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背靠在迎客松上休息的周衍就收到了玄华传回的讯息。 大意是照眼下的情形看, 封印被破、人魔之间的纷争已不可避免,她会立刻发出十万火急的召令,联络各方,准备迎敌,请他先在封印处坐镇,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放眼整个人界,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讯息的最后,玄华还是如实道出了周窈失踪之事,又言此次是她疏忽了,她后来去查看过,落霞峰周窈的小院里有空间波动的痕迹。 她虽未明言周窈的下落,但讯息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周衍闻讯面色凝重,给玄华传回一条讯息,言道自己会严密注意封印处的动向,阿窈的下落,他也会自己去寻,让她不必分心,专心应对眼前的危局。 看着灵光再度遁向道宗,周衍松开白玉符,指腹轻触掐算片刻,周窈的下落却是一片迷雾算不真切。 如此他便能够确定,周窈的失踪必然是魔尊司尧所为。 就如同司尧算不清他的动向一样,他也算不清与司尧有关的事情,但是在他看来“算不清”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给了他答案。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麻烦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周衍隔着衣袍摸摸腹里被他沉郁心情影响,有些躁动不安的孩子,眸色漆黑犹如沉渊。 待腹里平静下来,终是提起一口气来,再度划开眼前虚空,身形飘忽遁入其中。 空间裂缝合拢后,人迹罕至的山间一切恢复原样,只有被虚空余波冲击得七零八落的迎客松针叶,昭示着曾有强者在此处暂留的事实。 ****** 魔界。 司尧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血腥气浓重的魔兽肉在他手中化腐朽为神奇,在滋啦滋啦的炙烤声中散发出诱人的浓香,引人食指大动。 看着被眼前人笑盈盈递到跟前的烤肉,周窈深深地看他一眼,还是伸手连碟子一起接了过来。 传递间指尖不慎触碰到对方的手指,她好似一无所觉,行云流水。 司尧却骤然瑟缩了一下被触碰到的手指,眸色微暗,心潮浮动,但是见女人丝毫没有关注的模样,又不由有些失望。 桌上已经准备好了竹签子,周窈用签子叉起一块正要往嘴里放,忽听司尧道:“等一下。” 周窈抬眸瞧他,一双明眸里分明写满了:你还想怎么样? 司尧抿唇一笑,手里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小罐调料,身体微微往前倾,就着周窈的手往她竹签子上的肉表面撒下一层色泽偏红的细末状调料,这调料一撒出来,浓香更甚,诱人垂涎。 “这是我魔界特有的魔苋草所制,你尝尝看味道如何?”他满含期待地瞧着周窈,凤眸里亮晶晶的,好像一只讨主人欢喜的宠物,半点没有身为魔界尊主的自觉。 周窈略感无语,却也没有意气用事辜负手里的美食,一口咬下去,浓香在鼻尖蔓延,肉汁充分铺满味蕾,魔苋草粉末微辣的口感将魔兽肉的鲜美提升到极致,形成一种食物和调料完美融合的典范。 见她面色缓和,神情享受,司尧心情大好,手里烤肉的动作更是一停不停。 为心爱的女子烹制食物,应该是全天下男子最幸福的事情了! 况且他手艺这般好,那周玄卿一副冷冰冰不解风情的样子,可能如他一般折下身段、亲手为她烹调出如此美味的食物? 想来在仙莱峰上那些年,她在周玄卿手底下讨生活,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呢! 好在如今来了魔界,他必要让她将那些年的苦好生弥补回来,也让她看清楚,到底谁才是她真正应该珍惜的人! 看着周窈安安静静地飞快消灭自己烹制出来的食物,司尧是极其享受这一刻的,恨不得此情此景一直延续到天荒地老才好。 只可惜有人不让他如愿,准备好的魔兽肉还剩两串,便有人寻到了门口。 他看了眼尚未烤完的魔兽肉,又看看守在一旁飞快消灭烤肉的周窈,想了想还是撤下门口禁制,传音让人进来。 周窈注意到来人全身裹在黑斗篷里,造型很让人眼熟,她记得自己见过此人,当初将司尧“掳走”的就是此人。 如今想来,他们那时分明是在做戏给她看呢! 司尧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自己“伺候”周窈的情景被这个最受信任的下属看到,要是可以,他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和周窈的关系非同一般。 于是一面将最后的魔兽肉放上烤盘,一面问道:“长影,何事如此着急?” 长影站在亭外,整个身体都被笼罩在黑斗篷之下,周窈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不过听声音,她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纵然她的声音里带有一种含着沙砾般的沙哑。 “闻听您从人界归来,紫、阴、金、青四位魔王前来拜见。” 司尧耻笑一下,将盘上烤肉翻了个面,均匀撒上魔苋草粉末:“他们四个倒是消息灵通,本尊回来不过十日,且一直闭关,尚未公开露过面儿,他们是从何处得知本尊已然回返的消息?” 长影沉默片刻:“属下立刻去查。” “罢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能被你轻易查出来,他们岂不白活这么大岁数?” “是属下失职。” 周窈默默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最后还是选择盯着烤肉,没过一会儿,司尧就把最后两串烤肉递到她手上,她也不管长影在场,如先前一样接过来飞快消灭。 司尧一挥袍袖撤下亭子里这一片狼藉,想了想道:“这段时日你便跟在贵客身边伺候,不必拘在这座院子里,只要不提回人界的事儿,旁的地方任她来去,均如本尊亲临。” “如此可好?”司尧看向周窈,语气迅速柔和下来,甚至微不可查地带有一丝恳求意味,与跟长影说话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可是尊上身边……”长影语带迟疑。 “让虞乐回来便是,她空挂了一个右护法的名头,也该让她管管事儿了。” “属下这就传信。”说着匆匆走出院子。 趁这时间司尧温声给周窈解释:“长影是我左护法,跟在我身边最久,有她跟在你身边伺候我才放心。” 周窈瞥他一眼,并没有吃人嘴软的自觉:“究竟是伺候还是监视,不都是你说了算?” 司尧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轻轻扯了扯:“你若是愿意,这魔界便是我的嫁妆,你只要点一下头,从今往后魔界便由你说了算。” 他这话似是玩笑,却又好似孤注一掷般决绝:“你知我心意,你可愿意?” 第39章 [vip] 第三十九章 39 周窈没有半点感动, 只觉得他可能是疯了。 莫名有些可怜魔界众生,摊上这么个为了女人疯魔的魔尊。 她舔舔粘上了肉汁的唇角, 还是那句话:“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个人。” “你就是!”司尧坚持,恰逢长影传了信回来,他不想与周窈在此事上纠结, 就留长影随侍周窈,自己去接见四大魔王。 司尧一走, 周窈就彻底奉行了吃好喝好玩儿好的策略, 当即带着长影往外走, 一点也没有低调行事的意思。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26节 她如今是不怕动静闹得大,就怕动静闹得不大! 长影得了司尧的吩咐,只是静静跟在她身边看她胡闹。 这处高墙深院应该是司尧的私人居所,没有几个人敢靠近,从玄黑大门出去,门前是数丈宽的深渊,渊中黑紫之气回旋缭绕,时而窜出地平线, 魔气纵横,底下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周窈本能地不喜此种气息, 如今她丹田的伤势反而令她比以往更能适应魔界的环境, 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深渊之上有一条索道与对崖相连, 索道之上仿佛布了隔绝阵法,周窈走过去的时候没有沾染到半分魔气。 下了索道就是一马平川的旷原。 人类修士居住的地方多是云烟雾绕的仙山福地,越是崎岖飘渺, 越凸显福地的仙气,魔宫反而多是坐落在一马平川的大旷原上, 宫殿也以高大宏伟为主。 不过魔界的特色是暗沉的配色,高大的建筑更令人观感沉闷。 索道这边的魔宫就是如此,穹顶高耸直冲天际,巨垒成的魔宫气势恢宏,威压浓重,不难猜测,这必是司尧的魔宫无疑。 周窈表达过自己想去集市逛逛的意愿,长影便带她绕行过魔宫,往南方而去。 走过魔宫,长影取出一条黑底红纹的飞毯,魔气涌入见风就长,直长到丈许长才停下来悬浮在空中。 周窈见状提气跃上飞毯,长影亦紧随其后。 飞毯飞行在深林上方,周窈抬眸远眺,随口问道:“为何不一开始就取出飞毯?” 长影言简意赅:“尊上的魔宫附近不允许御空。” 臭规矩倒是不少,周窈腹诽。 不过长影在司尧的魔宫旁坚持步行,到了集市却直接招摇地飞到闹市中心才拉风降落。 周窈一眼望去,集市上方也没有直接御空飞行的魔修,这估计也是他们这种高阶魔修的特权吧。 魔界的正规集市和人界坊市都是大同小异,两边的语言发音类似,文字却大不相同。 周窈不大认识魔界的文字,站在闹市中心两眼一抹黑。 因为有长影在侧,元后大魔修气场强大,来来往往的魔修自动绕开他们走,以至于在两人周围形成一圈真空。 不过周窈这种外形出众、身上没有半点魔气的人修在这种满是魔修的地方过于显眼,走过路过投来注目礼的魔修还是不少。 周窈原地转了一圈,朝长影摊手:“有没有魔界文字速成法?” 长影废话不多说,直接抛出一个魔简,周窈接过魔简神识探入,内容都是人界文字和魔界文字互译,修士记忆力和学习能力强大,扫过一遍后再看街边店铺的招牌,就不再是睁眼瞎了。 周窈提出逛魔界集市并不是无的放矢,做些迷惑性举动混淆视听也是随手为之。 她身上没有魔界的通用货币魔石,可长影身上必然不少,司尧既然要强留她在魔界,费点魔石总是应该的吧。 于是各家魔器、墨丹、魔符、魔阵、魔兽铺子轮番逛过去,时而询问一二,瞧见有兴趣的就收入储物戒,自有长影跟在后头付账。 周窈自打顺利筑基,获准离开仙莱峰以后,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阔气过,作为周衍唯一的徒弟,她也算是人界头一份的二世祖了,可叹二世祖的快乐她今日才真正享受到! 因为先前吃饱了肚子,魔食铺子她没有进去,不过来日方长,来都来了,总有机会尝试。 因为这般豪气地挥洒魔石,身上没有半点魔气,却有高阶魔修像护卫一样守在身边,短短半日功夫,她在集市里就出名了。 不过魔界像长影这样黑斗篷打扮的魔修不在少数,所以长影的魔界左护法身份倒是没怎么暴露。 对此,周窈不是很满意。 天色将将擦黑之际,她停在一家每层楼都挂满了红灯笼的高楼前,大门牌匾上的魔文显示,此楼名为“寻欢楼”。 十分浅显易懂,魔修就是这么直接。 周窈负手瞧着“寻欢楼”的牌匾,浅叹了一下,抬腿就要往里走。 这一回长影终于伸手拦住了她:“你可知这是何地?” 周窈朝牌匾努努嘴:“很好懂嘛,女魔寻欢作乐的地方呗。” 长影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你去这种地方,尊上不会高兴的。” 周窈挑眉勾唇:“他不是说除了不回人界,魔界其他地方可任我来去?这地方便不是魔界的地方了?” “这……” 长影语塞,被周窈一把拨开,大步踏进这座令男魔咬牙、女魔沉醉的寻欢作乐楼。 见她这般肆意妄为,想到尊上先前的叮嘱,长影忍了忍,还是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一进门身上布料清凉的热情男魔就黏了过来,长影活了千年,自认是个洁身自好的端正女魔,从未踏入过这等烟花之地,一时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不过这么多年的魔界左护法到底不是白做的,几息之后便恢复正常了,高阶大魔的威压一放出来,黏在她身边的热情男魔只有炼气修为,被一下震开不说,还抑制不住地咳了血,这下可真是倒了血霉。 就这还是长影有意放他一马的结果。 威压一放即收,影响不是很大,但其他男魔瞧见热情男魔的惨状,也没有再敢黏上去的了。 长影解决完身边的“麻烦”,回过头来寻周窈,却见她正一左一右拥着两个男魔上楼去,时而调笑一句惹得男魔花枝乱颤,好不快活。 黑色斗篷之下,长影不耐地皱起了眉,真不知尊上瞧上了她什么,此人除了长得好看些,究竟有哪点值得尊上如此对待! 但这也能只是心里想想,行动上她还是“尽职尽责”地跟着周窈上了楼,走进一间对魔而言颇有格调的“雅间儿”。 对于周窈而言,墙上那狰狞的魔兽头、暗沉的色泽,都令她心情不忍直视,唯有那铺了油光水滑手感柔软的魔兽皮软榻还算入眼。 她拥着两个男魔坐下就不起来了,按照她的吩咐,一个妖妖娆娆地喂水果喂酒,一个上下其手捏肩揉手,好不风流快活。 不过这酒水,好像不是简单的酒水,转念一想也是,毕竟是欢楼里的酒水嘛,如此也无可厚非。 周窈分明察觉出了酒水当中的猫腻儿,却还是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地下肚,不多久面色就泛起了红,眼神也迷离起来,连胸口衣襟也快松开了。 长影在一边正襟危坐,本是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见此情形终究还是为自家尊上不值,出言提醒:“别得寸进尺!” 这话也不只是在说周窈,还是说那两个男魔。 男魔碍于长影看不透的修为和威压,瑟缩着退到了一边,周窈却不为所动,瞥一眼长影,凉凉说道:“不愿意看可以出去。”又招呼那两个男魔回来。 长影一肚子气,却又不能对周窈动手,身上直冒冷气。 被如此一打岔,周窈也没了“兴致”,两个男魔回来服侍了一会儿,就被她兴趣缺缺地挥退,歪在皮毛软榻上歇了会儿,就脚步虚浮地下楼离开。 费用自然还是由长影支付。 出了“寻欢楼”,周窈因喝的酒里被掺了料,身上不大舒服,便不乐意继续逛集市,由着长影不悦地招出飞毯返回。 来到魔宫附近照例是要步行,周窈脚步虚浮、眼眸半阖,走得歪歪扭扭,没走几步便被扶住,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去了何处,怎么弄成这样?身上这是……什么气味?” 第40章 [vip] 第四十章 40 周窈只当自己是醉得狠了, 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无论司尧问什么, 她就是不说。 如果司尧是她夫郎, 那她就是个实打实的渣女,要被众多男儿家唾弃的。 见她如此神智不清的样子,司尧舍不得逼问她, 想了想还是先将她送了回去,安顿在大床上, 给她捏了个清心诀, 细心替她盖好被子、捻好被角, 坐在床头叮嘱她好生歇息。 随后走出院子,长影也刚好从魔渊索道上下来。 见他神色不虞,长影在他跟前两步远处停下脚步,讷讷唤了声:“尊上。”倒是没有主动打小报告。 “说吧,你们究竟去了何处,她怎么弄成这样!” 司尧既然问了,长影也不会特意替周窈遮掩:“去了集市,起初逛了不少铺子, 挑着感兴趣的买了些,后来……后来铺子逛完了, 便去了寻欢楼。” “难怪……”司尧喃喃, 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去责怪长影让周窈进那种地方。 长影跟在他身边数百年, 他最是清楚她的性情,根本就不是会引人去那种地方寻欢作乐的。更何况她明知周窈对他意味着什么,就更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了。 反倒是周窈她自己, 是那种率性而为的人,她若来了兴致, 做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可……谁让她是他捧在心尖尖儿上的人呢! 司尧有些疲惫地挥退长影,返回殿中。 在清心诀的作用下,周窈先前饮下的那些酒中掺杂的药性已经疏解得差不多了,此刻正安安稳稳睡在大床中央,她头微侧,神色平和,白皙的面颊陷在柔软的魔蚕丝枕中,叫司尧一看就软了心肠。 此刻偌大的魔殿当中,周窈沉睡,神志清醒的唯有他。 刻进骨子里来爱的人毫不设防地躺在自己跟前,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司尧好像是被周窈周身的酒意蛊惑了一般,视线凝聚在她红润艳丽的唇上,越来越近,越靠越近。 他心动过速,情念一起来,连身子都软了一半,几乎是敞开怀抱等待心爱的女君来临幸。 只可惜,他心爱的女君此刻正睡得人事不知。 最终,抱着仅剩的、生为男儿的矜持,他仅仅在周窈额间轻轻留下一吻。 只这么轻轻的触碰,已让他双唇酥麻,身子颤栗不已,凤眸泛起水色,呼吸短促而灼热,唇齿间压抑不住地溢出低吟。 他意识到自己眼下的状态十分“危险”,喉结上下一滚,强行将注意力从熟睡的周窈身上挪开,起身踉跄走向窗旁软榻。 他软着腿,几乎是跌坐在软榻上,呼吸仍然急促,紧紧阖上眼眸,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大床,一手撑在软榻上支撑身体,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搁在膝上,肉眼可见地能瞧得出指尖的颤意,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着。 汹涌而来的情||动烧灼着他的身躯,心爱的人就在身边,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刻骨思念过后涌动的情思更加清晰。 他感到惶恐,却又沉溺。 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他是万年难遇的魔灵体,这种体质在人界也叫天灵体,无论魔界还是人界,这种体质都是极好的修炼之体,却也是绝佳的炉||鼎体质。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只是跟着爹亲过日子,爹亲千方百计为他隐藏体质,护他周全,却还是百密一疏,东窗事发,被觊觎他相貌的少城主发现了这个秘密。 爹亲拼死护着他出逃,可他那时尚未筑基,最终还是被少城主捉到了。 他这样的体质,已经远远超出他相貌所带来的吸引力,少城主在城里能够只手遮天,在整个魔界范围内也只能算个排不上号的小喽啰,他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被无数次你争我夺的悲惨未来。 那个时候人魔两界尚未隔绝,就是游历到魔界的剑君救了他。 说起来其实是个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可是对当时的他来说,她无疑就是他的救世主。 他那时还不知道她就是人界的剑君,只知道她修为高绝,一手剑术璀璨夺目,还是他此生见过生得最好看的女君。 她说自己的名字是“窈”,他便叫她窈姐姐。 他爹亲死后无处可去,便跟着她一同游历魔界,更得她亲授剑术,只可惜他天赋平平,她的一身本事,他连皮毛也没学到。 后来他被时任魔尊的亲生母亲寻到,从母亲和她的交谈当中,他才知道原来她就是人界那位大名鼎鼎的剑君。 再后来,便没有理由跟在她身边了,他随母亲回了魔宫,不用再整日里担惊受怕,也得到最好的教导和培养。 没过多久人魔之间的局势愈发紧张,直到爆发大战,得知她以身殉道,为人魔两界设下封印,他才明白她一介人修,却跑遍魔界各地的用意。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27节 那段在魔界天南海北游历的记忆,成了他往后几百年时时拿出来缅怀的珍藏,她护着他,授他剑术,他为她烹制最美味的食物。 他曾天真地以为这种日子可以一直一直延续下去。 后来哪怕进阶化神重夺母亲的魔尊之位,他能做的也只有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司尧,即“思窈”,永永远远地思念着她。 回忆伤神,动情伤身。 在强行压抑之中褪去情||潮,司尧面色绯红,大汗淋漓地倒在软榻上,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大床上那个身影,再提不起半分气力。 ****** 周衍在封印附近的虚空之中盘桓半日,料想这封印短时间内出不了变故,便在虚空之中辨明了方向,头也不回往魔界而去。 魔气是一种比灵气暴戾数倍的能量,魔界的虚空也比人界的虚空更加不稳定。 腹里胎儿仿佛是察觉到这种令人不喜的气息,时不时不安地躁动着。 周衍用灵力凝成屏障护住大腹,将胎儿保护得密不透风。 魔界他从前没有来过,八百年前那场人魔大战爆发时,他还只是个小修士,并没有真正地参与到大战中来,所以剑君以身殉道的事情,于他也只是个传闻。 此次深入魔界腹地寻人,他也是一边摸索一边前进。 好在魔尊的魔宫所在地在魔界并不是什么秘密,稍加探听便有所得。 魔界是魔尊自己的地盘,他总不会舍近求远,把周窈安置到别处。 周衍循着探得的消息,横渡虚空来到魔尊的魔宫附近,将周身灵气收敛好,模拟出魔气的运转方式,瞬间他给人的感觉就成了一个魔修。 达到化神这个层次,对能量的理解已经到了一种全新的境界,就像司尧能够隐藏在道宗十数年不被察觉,他在魔界亦能如此。 随后他将修为压制到金丹期,再度往隆起的大腹上施加一个掩身术,裹上一件魔修常用的黑斗篷,确保看不出任何破绽便步出虚空,落在一座大型集市的千里之外。 魔修多的地方,消息才会更加灵通。 第41章 [vip] 第四十一章 41 自打肚腹显怀以来, 周衍大部分时间都在仙莱峰上清修。 清修,便是打坐。 即便外出, 以他的修为也是高来高去, 很少需要动用双腿走这许多路,更何况还是挺着肚子。 从降落之地走到集市,饶是周衍这样的修为体质, 亦不由得背心发汗,腰腿发酸。 魔界的集市没有守卫, 至少入口没有, 周衍以伪装的姿态, 没受到任何阻碍就顺利进了集市。 此时已是午夜,但街面儿上的魔修仍然来来往往互市交易,与人界坊市白日里的热闹程度相差无几。 人界修士早出晚归,肖似凡俗中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魔界却没有这种说法,相比于白日,魔修们更喜夜间出来活动。 若是周窈在这儿,就会发现此时的集市比她白日里来逛时更加热闹。 周衍并不知道他眼下踏过的土地,正是自个儿心心念念的小徒弟白日里踏足过的那一条。 他身体罕见的疲累, 包裹在黑色斗篷下的手不着痕迹地扶在腰侧,略捏了捏, 正欲寻家客栈落脚。 夜风将街面儿上魔修们问价闲聊的声音吹入他耳中, 白日里发生的那庄稀奇事, 自然也被他听了一耳朵。 心下微动,他不动声色地在原地站了会儿,直到那两个魔修结束这一段对话, 他才抬腿走向最近的一家客栈。 魔界的文字他识得,他年轻时那些年, 人魔两界还尚未隔绝,两边许多东西都是互通的,人魔文字互译的玉简也很多见。 只不过近几百年间两界互不相通,学习魔文已经无用,年轻一代成长起来的修士便都不怎么去学习魔文了。 进了客栈,周衍模仿魔界的口音,压低嗓音要了一间上房,他身上并无魔石,便以路上随手打来的魔兽抵了账。 进了房间,关上房门,他谨慎地以魔力布下一个隔绝阵法,这才脱下黑斗篷,露出底下那张清艳绝俗、此刻却稍显苍白的面孔,以及弧度挺出明显的腰身。 许是因他累着了,孩子有些不老实。 随着肚腹月份渐大,他如今已经不系腰带了,除了掩身术后,腰腹处浑圆的一团将他从前挺拔精瘦的腰肢破坏殆尽。 从前在炼心镜里,他尚未有孕时阿窈那双不老实的手最爱在他腰间流连。他那时人也羞涩,每每被她上下其手弄得面红耳赤身子发软。 不过等他有孕显怀以后,她又极爱贴在他腹上听他肚里动静…… 心里头想着她,身体上的不适便没这么难挨了。 再加上方才在街面儿上听来那些消息,约莫他已经快要找到阿窈了。 于是心下稍松,解衣上床,盖着兽皮被侧身躺下,捧住肚腹约略安抚一会儿,借着那点疲惫劲儿慢慢睡了过去。 ****** 周窈醒来时司尧已经恢复正常守在她身边了,一点也看不出昨夜曾狠狠地动过情。 对于此事,周窈根本无意深究,她看似眉眼风流,眉目间天然含情,实则在感情一事上,对于没有被她放进心底的人,却最是无情。 起初周衍一念之差封她记忆放她下仙莱峰,她没过多久便与司尧走得很近,虽说当时是司尧主动贴上来的,她也没有再三赶人,反而渐渐默认了司尧的行为,让一直在仙莱峰上默默关注她的周衍好一顿愁肠百结。 如今嘛,司尧心里的愁苦比周衍那时亦不遑多让,只是在周窈面前,他隐藏得很好。 “睡了一觉,身子可舒服了?” 周窈揉揉宿醉的脑袋,并无不适,只有初初醒来尚未完全褪去的半分困倦。 “尚可。” 司尧微勾起唇看她:“今日想做什么?我今日无事,尽可陪你。” 周窈抬眸瞧他一眼,略一思索:“还是寻欢楼吧,那地儿挺有意思,除了喝酒,还有其他乐子尽可一试。” 司尧闻言瞳孔猛地一缩,倒也没有出言反对,一副她爱怎样都随她的包容样子,想了想却又道:“那地方白日里是不开门迎客的,要去也得等入了夜才成。不若我先陪你去名山大川逛一逛,可好?我倒知晓好几个值得一观之处。” 他没有说的是,从前他的窈姐姐也是最爱在魔界天南海北游历的,他心里有那么一分念想,带她去重温往日旧梦,或许她就能回忆起一些以前的事情,这样,他在她心里的地位或许还能与周玄卿拼一拼,不至于像如今这般一败涂地。 周窈不知他心里所想,但对此并不排斥,便点头应下。 床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套深红色的长裙,光这么看着,就能感觉到这衣裳做工精细、花样繁复,见司尧捧了递到跟前,周窈挑眉:“给我做新衣裳了?” 司尧笑笑,目光轻触她身上那件红衣:“换了吧,原来的衣裳你仿佛已经穿了许久,又沾了酒味,出去玩嘛,穿件新衣裳,也是换换心情。” 周窈一想也是,便让司尧侧过身去,自己换上了他准备好的新衣裳。 先时还看不太出来,一穿上身,她便觉得这衣裳上的纹样有几分眼熟,再抬眸一看司尧的背影,顿时福至心灵,这件衣裳上的纹样分明与司尧身上那件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她眨了眨眼,对他的小心思又多了几分认知,不过换都换了,倒也没有再换回来。 “好了。”她将原来那件红裙放回储物镯里,仍围上原来那条腰封,这条腰封是周衍亲手炼制,说是腰封,其实还是一个奇特的剑鞘,她惯常所用那柄银剑就一直收在腰封里。 司尧转过身来,见她换上了自己准备的衣裳,心情不错地笑笑,他素知她爱着红衣,很久以前就为她准备了这身与自己身上的青袍极为相像的红裙,深红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少了几分洒脱张扬,多了几分沉稳厚重,叫人有种亲近与信赖感。 司尧喜欢这样的感觉。 “原来那件呢?” “收起来了,怎么……?” 司尧轻笑:“那件都脏了,还收起来做什么,我这儿可不缺你件衣裳穿,你一句话,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你若舍不得,我替你洗完再还你便是。” “不必了。”周窈一口回绝,负手走向殿门口,走了几步,察觉司尧并未跟上,又转身问他:“还有何事?” 司尧眼睫轻颤,脸上扬起一个笑来,快步走向她身边:“无事,咱们走吧。” 罢了,他不过是见不得她身上穿着被旁的男子碰过的衣裳,去了“寻欢楼”那样的地方,哪有能真正片叶不沾身全身而退的。 不过她眼下已是穿着他准备的衣裳,他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那件被她收起来的衣裳,怕是出自周玄卿之手吧…… 想到这个,司尧原本还不错的心情陡然低落两分。 “周玄卿。”他无声地将这三个字在齿间滚了一圈,脚下不着痕迹地往周窈身边靠近一些,无论如何,眼下陪在她身边的是自己。 这一次出游因有司尧陪在身边,长影识时务地没有出现,不过对方有没有在暗中跟随,周窈就不知道了,毕竟她如今是个丹田破碎、没有修为的“废人”,哪能感应到元后大魔修的动向。 司尧想来是对她有几分了解的,以化神修为带她飞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山水相间、小兽嬉戏、偶有轻烟雾绕、薄云浮玉的地方,像个世外桃源。 也难为他在魔界寻得到这样的地方,纵然天色没有人界那样亮堂,比魔宫魔殿那些地方已经好很多了。 周窈阖上眼,悠悠地沿着一眼望不尽的长河边漫步,脚下步子极慢。趁着这会儿功夫,看似在踏青赏景的周窈,心里却在琢磨别的事情。 昨日逛集市时借着满足好奇心的借口,她逛遍了集市上的各种铺子,有的没的东西也买了不少,但是真正于她有用的其实就一样。 炎魔荆。 这是江蓠口中用来炼制修复丹田的塑元丹的魔药之一,另一样血茯神,她不着痕迹地试探过,怕是整个集市都找不到。 不过她昨日还买了不少讲述魔界常识以及介绍魔药、魔矿、魔兽的魔简,有空多加研究,希望能寻到血茯神的线索。 另外昨日她刻意引着长影在集市里闲逛,足有元后修为长影“任劳任怨”地护卫她一个身上不带半点魔气的小修,闹出来的动静应当不小。 今夜去了“寻欢楼”还当继续再接再厉,最好能把魔尊的名头也引出来,若能把魔尊随女子逛花楼的事情发酵起来,传遍整个魔界,便再好不过了。 至于司尧,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就满足了,见她此刻心情不错,便没有去打扰她,只是行走间落后她半步,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侧脸和衣裳上的纹样间流连,恨不得时光长长久久停留在这一刻才好。 可惜天不遂魔愿。 约莫是一个时辰以后,天际忽然出现一团深紫色的魔气,朝他们这边滚滚而来。 周窈察觉到魔气,停下脚步这会儿功夫,那团魔气已经降落在他们跟前,魔气的主人是个穿着深紫色宫装长裙的女魔,同色的长发海藻一般垂在身后,几乎与身量等长。 她生得高鼻深目、肤色极白、胸脯饱满,衬得气质颇为冷艳,即便是个魔女,周窈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有风情的魔女。 至于此魔的修为,周窈看不穿,但看这气势,看她立在司尧跟前这不卑不亢的态度,也能猜出她修为定然不低。 见她到来,司尧眉心微蹙,上前半步与周窈并肩,面上不见半分与周窈在一起时的笑模样,周身气质骤然变得冷峻邪肆,声音也是又冷又沉,透着几分嗜血:“未得宣召,何故前来。” 周窈想她大概是明白了,这才是司尧做为魔尊,面对万魔时的样子。 第42章 [vip] 第四十二章 42 紫衣女魔闻言笑道:“尊上莫非忘了, 本王的魔宫便在这附近,尊上难得驾临, 本王总要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28节 她说完便将目光放到周窈身上。 周窈和司尧并肩站在一起时, 由第三个人的目光看来,一眼便知他们身上的衣袍是配套的。 紫衣魔女其实就是紫魔王,魔尊之下的四大元婴大圆满魔王之一, 名字叫紫峭。 她昨日才和其他三位魔王一起去魔宫拜见过司尧。哪曾想,今日在这里又见着了, 而且还附带一个看起来与司尧关系匪浅的周窈。 紫峭一时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周窈来。 周窈亦不触她的直白与威势, 唇角浅浅一笑, 好整以暇地打量回去。 反倒是司尧,丝毫不顾紫峭的看法,再度上前半步,将周窈半护在身后,阻隔了紫峭打量的视线,摆明了不允许周窈受到半点伤害。 “无事便退罢。” 他如此悉心保护的动作,却让紫峭更为好奇,言语更是肆意:“原来尊上数百年来不近女色, 喜欢的竟是这款。” 她嘴里说着“这款”,目光仍然大胆地打量周窈没有被司尧遮挡住的那半边身体, 不知想到了什么, 还掩唇轻笑起来:“早知尊上非一般男魔可比, 却原来在男女一事上,尊上亦是怜香惜玉的。” 身上没有修为的周窈,如此一个照面之下直接被她视为需要被“怜惜”的弱者了。 然而片刻后, 她又目光微凝,直接叫破:“不对, 她不是魔修!” 司尧再容不得她如此放肆,保护好周窈的同时,化神威压猛地朝紫峭倾泻而去。 纯粹力量上的差距让紫峭终于收敛了些,也勾起了从前某些可怕的记忆,于是立刻停止先前那种作死行为,敛容肃目一下转变为规规矩矩的下属模样。 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屈能伸方是生存之道,走到四大魔王这种位置,紫峭深谙此理。 “尊上与这位贵客可还有哪些地方想去,本王可代为引路。” 司尧完全不想自己与周窈的二人世界被破坏,电光火石之间凝气为针,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势强行打入紫峭筋脉之中,瞬间使得紫峭面色扭曲,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小惩大诫,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想来紫魔你应该知道。” “属下逾矩,尊上恕罪。”被警告过以后,紫峭立刻乖顺得有些像长影在司尧跟前的样子了。 “附魔针一月自消,你当知晓,允你回去闭门,若敢再犯……” 司尧凤眸微眯,未尽的内容已是尽在不言中,没有把话说完,纯粹是不想在周窈面前表现出自己狠毒的一面。 紫峭闻言面色惨败地打了个颤,卷起一团紫色魔气灰溜溜走了。 等到天际那团紫色魔气失了踪影,周窈才悠悠开口:“所以,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司尧转过身来,迎面对上一双含着思量之色的眸子,心下顿时升起几分慌乱。 片刻后他定定心神,脸上重新露出宠溺包容:“可是不喜我方才那种样子?你放心,对你,我永远不会那样。”同时,暗暗告诫自己下回不许在她面前行事太过无忌。 对此周窈不置可否,拇指摸了摸下巴,索性屈膝往草地上一坐,仰头招呼:“记得你笛子吹得不错,可愿为我吹奏一曲?” 这岂有不愿意的,司尧恨不得满足她任何愿望。 于是取出在人界曾用过的那杆碧玉横笛架在唇边,目光深深凝视住周窈侧脸,悠扬的乐曲随着笛膜振动,飘进周窈耳中,也飘散在这魔界难得的好山好水之间。 周窈阖上眸子听了一会儿,仰面躺下来,以天为盖,以地为庐,以臂为枕。 等到司尧一曲终了,她已经伴着笛音睡了过去,侧脸抵在初生的小草嫩芽上,叫司尧看得心都要化了。 不想吵醒周窈,司尧悄无声息地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将她的脑袋搬到自己大腿上,让她枕得更舒服些,又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条柔软犹如蝉翼的薄被,极是轻柔地为她盖在身上。 然后,就这么低着头,定定地凝视她的脸颊,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好像要把过去几百年没有她的空白全部弥补回来。 这一睡,又是一整日功夫。 周窈仿佛是掐着点儿醒过来的,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躺到司尧大腿上,也不见恼,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随意问道:“什么时辰了?” 司尧勾着唇,柔柔答道:“酉时了。” 她微讶:“我竟睡了这么久,怎么不叫醒我?” “左右无事,你睡多久都无妨。” 他生着一张冷峻的面孔,却说着这样宠溺到没有原则的话,周窈看在眼中,平生一种浓浓的割裂感。 心下微哂,眨了眨眼,却笑问:“被我枕了这么久,你这腿该麻了吧。” 她不说还不觉得,被她这么一说,司尧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被她枕着的这条腿确实又酸又麻,他低低地“嘶”了一声,面上不见没有半分责怪。 周窈掀开身上那条轻柔薄被,利落地爬了起来,她没有去为司尧揉腿,等他站起来时,却伸手扶了一把。 司尧为此受宠若惊,狭长的凤眸一瞬间灿若星辰,看向周窈的眼神更是炽热得可怕,胸口鼓噪得仿佛要跳将出来。 可惜周窈只是扶了他一下就撤回手,兴致不错地道:“走吧,咱们去集市。” 这话让司尧跳跃鼓噪的胸口一下子平静下来,微不可闻地呢喃了一下:“还是要去啊?”随后状若无事地提起一抹笑来,“好,你站稳了,这就去。” 话音落下没过多久,两人就站到了周窈昨日来过的那个集市入口。 周窈抬腿就要往里走,被司尧叫住:“唉,等等。” 转过身来,却见他无奈一笑,取出一件黑斗篷罩在身上,这才跟上周窈:“走吧。” 这一次过来,周窈的目标很明确,进了集市就直奔“寻欢楼”,司尧紧紧跟在她身侧。 昨日才来,今日又来,偏她又是这么惹眼的人,楼里的男魔对她印象很深,招呼她上楼的还是昨日那两个男魔。 一个妖娆妩媚,一个知情识趣,可谓花红柳绿,应有尽有。 他们身上穿的衣裳很是风凉,几块薄布堪堪遮住敏感地方,手臂长腿都露着,两魔一左一右簇拥着周窈将她迎上楼上雅间,身子几乎都要溺到她身上去了。 落在后头全身裹在黑斗篷里的司尧,先还以为自己能够忍得住以平常心伴在她身边,哪知眼下只这么打一个照面,他的拳头就已经硬了。 混账! 他恶狠狠地盯住那两个不知死活的男魔,眸色凉得像是在看两个死物。 还是昨日那个雅间儿里,周窈已经享受起了妖娆男魔的贴身热舞和识趣男魔的小意服侍,她甚至还招招手让直愣愣站在门口的司尧赶紧进来,笑眯眯感慨:“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负,何不过来一同行乐?” 这一瞬间,司尧突然怀疑起自己强行将她掳来魔界的决定是否正确,她为人本不该是这样的。 甚至自虐一般想着,周玄卿若瞧见这一幕,不知会是各种表情,这人可还怀着孕呢,算算月份,如今肚子应该挺得老高了吧。 呵! 黑斗篷底下冷峻邪肆的面孔上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心口一片冰凉。 然他也只是心里头想想罢了,事实上还是应了周窈的邀请,转身关上房门,一步一步靠近她。 只要能伴在她身边,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第43章 [vip] 第四十三章 43 司尧一过来, 就得了周窈亲自动手斟的一杯酒,就放在他跟前。 这酒周窈方才已经喝过, 与昨日所喝那些味道一样, 也是掺了“料”的,她面不改色地就喝了下去。 司尧倒是欲言又止地试图阻止,她手中酒杯在唇边微顿, 潋滟含情的眼风轻轻扫过他,笑笑说“无妨”, 一仰头便将杯中酒饮得一滴不剩。 如此, 司尧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总归他在这里,她哪怕醉得不醒人事,也有他来照料。 眼下她却要司尧也饮下这种酒。 过了一会儿,见他迟迟不碰酒杯,周窈又疑惑问道:“怎么,不想喝?” 她唇边带着些微笑意,好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是不容许反驳, 非要他喝下不可。 司尧已经察觉出她的行事做派与在人界时不同,他把这归结于被强行掳来魔界的不满, 她如此行事, 无疑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诉说这种不满, 她这是在发泄! 正因为如此,司尧便想多顺着她一些,也不愿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上违逆她。 不过是喝杯酒罢了, 酒里这些“小伎俩”,对修为低的会有影响, 以他的修为,属实是聊胜于无。 于是便举起酒杯,身子微微靠向周窈,与她手里的酒杯轻触,黑斗篷下传出一记带着气音的轻笑:“没有,与你对饮,乐意之至。” 两人接连对饮了三杯,后两杯都是司尧为周窈斟的酒。 喝过以后,周窈在司尧眼皮子底下倚在识趣男魔身上把玩了一会儿他的头发,忽然来了旁的兴致,笑眯眯道:“只这么喝酒未免太没意思,我身上没魔石,一应花销可是由你负责?” 如此“吃软饭”的行径,她说出来却是坦坦荡荡,连伺候的那两个男魔都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感到不可思议。 毕竟魔界这一任的魔尊虽然是个男子,可绝大部分时候,仍是女子尊顶立门户的,这位客人生得这般好相貌,修为却几乎没有,连逛花楼都要旁人付魔石,再看她对“金主”的态度,怕就是那类“软饭硬吃”的吧。 不过这“寻欢楼”本就是三教九流藏污纳垢的地方,他们在这楼里什么没见过,只要魔石不缺,他们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只好生伺候便是。 话又说回来,这位客人生得这样好,被她轻飘飘瞧上一眼,身子都要酥了半边,伺候她他们也是不亏的。 对于周窈的“求助”,司尧自是当仁不让,豪爽道:“你这点花销我还供得起。” “既如此……” 周窈猛地坐直身体,说出自己方才想到的“好主意”:“今夜咱们不玩儿别的,就玩儿这酒好了。” 此时她已经受了掺料酒水的影响,面上开始泛红,眼神也迷离起来:“这样吧,”她指一下正扭得热情的妖娆男魔,“你把消息传出去,就说今夜有大魔在此处品评好酒,谁手里有好酒可以来此处献酒,若能摘得魁首,重重有赏!” 这句“大魔”周窈说得也不亏心,整个魔界就没有比司尧更大的魔了。 妖娆男魔看看周窈,再看看披着黑斗篷的魔,有些迟疑。 司尧倒是主动给周窈做足了面子,他大手一挥,跟前的四方桌上就出现了一堆魔石,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魔气充斥在不算小的雅间里。 妖娆男魔和识趣男魔顿时眼睛都看直了,他们两个都只是炼气初期的小魔修,沐浴在这些魔石魔气之下,连呼吸一口都好像在增长修为! 混迹欢场多年,他们见过的世面也不算少了,却也是头一次瞧见这么多的魔石。 还都是极品魔石! 就跟不要钱一样随意地堆在桌上! 要知道极品魔石这东西和普通的上中下三品魔石不同,它不止有市无价、魔气储量极大,还不会随着魔气的耗尽而报废,里面的魔气消耗以后放置一段时间,它就会自动补充魔气,堪称是一座取之不尽的宝藏。 这样的东西放出来,今夜这品酒大会必然会造成轰动! 同时他们还有些不是很懂,有这样好的男魔在身边,这位客人为何还要来“寻欢楼”找乐子,莫非……这男魔披着黑斗篷不愿见人,是因为相貌生得实在抱歉,不堪入目不成? 不管两个男魔有什么心理活动,周窈看着这么多的极品魔石,仍然面不改色催促妖娆男魔:“如此可够?还不快把消息放出去!品质一般的酒我这里可不收,而且过时不候!” 妖娆男魔连连点头,忙不迭跑出去传递消息了,他也是十分兴奋,今夜这品酒大会若是办成了,与他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若能办得让客人满意,那位手指缝里漏下点好处都够他闭关到筑基了! 司尧如此识时务地为她做面子,周窈自然也不能“亏待”他。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29节 轻轻一掌将识趣男魔推开,趁着饮过酒后的迷离劲头儿,她伸出食指朝司尧勾了勾,又眯了下眸子:“过来,坐到我身边。” 司尧心口怦然,动作迅速地依言坐到她身边,顺便不着痕迹地将识趣男魔挤得更远了。 怎么说也是堂堂魔尊,如今却跟一个炼气小魔争风吃醋,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周窈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情愈发愉快,也乐意再给他些“甜头”,老话说得好,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于是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身体当成椅背倚了上去,满意地察觉身后的身躯轻轻一颤。 此时外头已经开始人头攒动热闹起来,周窈示意识趣男魔倒酒,倒完了酒却又让司尧来喂她。 如此有美相伴,一掷千金,醉生梦死,倒是快活极了,如果不是身在敌营狼窝的话。 因为极品魔石的刺激,这一场品酒大会还真在短时间内就如火如荼开办起来了。 一坛坛一壶壶各有千秋的美酒源源不断地经由妖娆男魔的手送进来,献酒那些魔修就候在外头,等屋里决出最终的酒中魁首。 献酒的魔修来得太多,把整座“寻欢楼”挤得水泄不通,竟是比往日选花魁那时还热闹。 足可见大部分魔修还是心系魔石修为的,极品魔石的吸引力可比花魁大多了。 透过大开的门框和窗框,看着屋里桌上那一堆极品魔石,所有魔修都激动得眼都红了。 不是没有动过闯进来强抢的念头,但是屋里那位罩着黑斗篷的大魔身上威压极强,在场没有魔猜得透他的修为。 再说敢大咧咧拿出这么多极品魔石,也不可能没有半点倚仗。 这一点上魔修们的脑子还是拎得清的。 因为“寻欢楼”有大魔以极品魔石为引,开办品酒大会的事情,这夜几乎整座集市都沸腾了。 周衍暂居的客栈里也有不少魔修跑去看热闹,顺便献个酒碰碰运气。 他有了身孕后身体更易疲惫,夜里多数时间都是要睡觉的,今夜在梦里被外头的声响吵醒,疑惑之下放出神识笼罩住整座客栈一探究竟。 这才从魔修们的交谈之中了解到“寻欢楼”正在进行的盛事。 那些魔修在交谈之中,还把口口相传的那两个话题中心人物描述得惟妙惟俏。 身穿红衣的女子模样生得好看极了,看起来却好像没有修为,身上连一点魔气也无,正是昨日在集市里由元后大魔护卫着一掷千金那位。 另一位披着黑斗篷的大魔仿佛对这女子极为宠溺,这是位男魔,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与那女子调||情,品酒大会献上来的每一口酒都是这位大魔亲自喂到女子口中的。 周衍越听越觉得他们口中那生得极好,却没有修为、没有魔气的红衣女子是他的阿窈,至于那大魔应该就是魔尊司尧了。 但是又觉得他们口中的红衣女子和大魔这样亲近,听起来很不寻常。 他一时希望那女子正是他心心念念找寻的阿窈,一时又有些害怕是她,心里为此矛盾起来。 不过无论如何,是与不是他总要亲眼去看一看才行。 这么想着,他掀开盖在身上那条兽皮被,扶着腰起身,将周身伪装好,披着黑斗篷出了门,跟随着众魔前往的方向,很顺利地就见到了远处那挂满红灯笼的“寻欢楼”。 挤在楼外的魔修实在太多了,周衍身在其中,也不免与别的魔修磕磕碰碰,他有些不喜,下意识地蹙起眉心,宽大斗篷之下,双手牢牢护在腹前。 因为来得迟了,周衍亲眼看着好些想要献酒的魔修连“寻欢楼”的门也挤不进去。 他本可以用神识探查,不必这么挤着,可里面两个如果真是阿窈和司尧,他放出去的神识必会被同为化神的司尧察觉。 如此,免不了又是一场大战。 魔界是司尧的主场,他眼下怀着身孕,动手不大便利,还要想办法救走阿窈,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硬碰硬,还是要想个其他法子才行。 许是感受到他的心情,肚子里那个偏偏也在此时来凑热闹,生龙活虎地闹腾个不休。 周衍眉心蹙得更紧,强自忍耐,斗篷底下一手在腹底轻抚,想让孩子快尽快安静下来。 他且行且退,慢慢退到魔修群的边缘,背脊抵在路边铺子的廊柱上,微微喘息。 想到“寻欢楼”里的情形,如果阿窈真的在里面,他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眼下没有身孕,那么即便立刻与司尧硬碰硬地对上,他也有把握将阿窈救走,也不用对着那座正在不停腐蚀封印的九阴炼魂婴煞大阵一筹莫展。 方闪过这个念头,肚里正闹腾的小祖宗突然狠狠踹了他一下,好巧不巧还踹在胃囊上,惹得他吃痛地干呕两下。 这下是再也不敢埋怨这小祖宗了,他没抱什么希望地低喃:“好了好了,爹爹自是最疼爱你的,你乖一些好不好,等爹爹找回你娘亲,届时你再如何闹腾,爹爹都受着,可好?” 这安抚当真起了效果,配合着腹底轻轻的揉按,小半柱香之后,这小祖宗终于渐渐安静了。 好容易缓过来,周衍眉心渐松,慢慢地将呼吸喘匀,轻轻拍拍腹顶表示赞赏。 此时挤得水泄不通的魔修们突然爆发出一阵高呼,周衍仿佛察觉到什么,抬眸望去,却见那灯火通明的“寻欢楼”三楼露台栏杆后头多了两道身影。 他目力极好,看清红色那道正是他心中所想的阿窈无疑! 然而他的阿窈,此刻却神情迷离、眉眼含情地倚在另一道身影身上,那身影的气息他很熟悉,也与之交过手,正是魔尊司尧! 一瞬间,心口仿佛塌了一块,难言的闷痛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呼吸都仿佛带着刺痛。 第44章 [vip] 第四十四章 44 酒过三巡, 先前那些掺了料的酒再加上后头喝的许多品种不一的酒在腹腔里混合发酵,饶是周窈也有些醉了。 她让司尧扶她去露台上吹吹风, 于是便亲眼瞧见了楼里楼外魔修沸腾的盛况。 真好! 她笑眯眯地想, 如此一来,师尊若知晓她被司尧掳走前来追寻时,便容易多了。 随意看了几眼楼下凑热闹的魔修们, 周窈侧头,隔着斗篷兜帽与司尧耳语了几句。 随后便见他帮周窈靠在栏杆上, 自己转身离开了露台, 而周窈则一面眼神迷离地靠着栏杆, 一面仍品尝着由两个男魔递上来的各色好酒。 不过这一回她是自己接过酒杯喝的。 远处店铺门前,背脊抵着廊柱,同样一身黑斗篷的周衍瞧见“寻欢楼”露台上那一幕,眼神愈发暗淡下来。 他们竟是这样亲近! 周衍的手无意识地捧着大腹,理智上能够明白,阿窈她如今孤身陷在魔界,如此做法或许有什么自己的考量,可是感情上, 他仍然觉得心口闷痛,气血翻涌, 身上也是阵阵的麻木乏力。 他自家知道自家事, 他对阿窈早就不是单纯的师徒之情, 而是刻骨铭心的男女之情,为她挺着肚子诞育血脉,亦是心甘情愿。 可是在这坤阴人魔两界, 他相信再大度贤惠的男子,都不会愿意见到自己心上的女君与旁的男子亲近。 至于女君们, 左拥右抱,见一个爱一个,一个接着一个娶进门的事情还少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阿窈当不至于如此,她做剑君时,天底下多少男儿仰慕,也没听说传出过什么风流韵事,今世二十年养在他身边,也一直是规规矩矩的好女郎,怪他自己鬼迷心窍跟着进了“炼心镜”,这才把事情搞成这样。 她不过是……不过是生得风流勾人一些罢了,性情还是端正的。 周衍一时间想尽了各种理由来为心上的女君开脱,气血终于渐渐平复。 正在这时,“寻欢楼”那边突然又有异动。 周衍定睛看去,却见露台栏杆外头、周窈跟前的半空中,突然多了一个女魔,笑声如银铃一般动人,以她这手悬空而立的本事,至少也有元婴修为,注意力顿时被这突发情形吸引过去。 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周窈并没有被大魔头盯上的恐惧,反而迷离着眼神,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位生得就像甜美的豆蔻少女模样的大魔,话语中也没有对高阶魔修的尊敬:“你也是来献酒的吗?” 此时魔修们当中有些脑筋灵光的,已经结合传闻猜测起了女魔的身份,像她这样特点极为明显的高阶魔修,身份最是好猜。 爱着粉衣,双马尾装束,模样甜美、爱笑,永远以豆蔻少女的年纪示人,这分明就是魔尊身边的右护法,虞乐。 众魔皆知,魔尊身边最近亲的便是两位护法,左护法长影大人行事低调,常年身披黑色斗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右护法虞乐大人则是一位爱玩爱笑模样甜美的少女,只不过没人会把元后修为的她当成真正的少女,往往笑声过后伴随的就是血腥和杀戮。 他们没有猜错,这女魔确实就是被司尧召回来的虞乐,对于周窈的提问,她的回答伴随着标志性的笑声:“好酒嘛,本座身上多的是,可是本座为何要献给你?” 周窈随手指向众魔:“那你怎不问问,他们是为何前来?” 虞乐好像是在逗周窈,故意吊她的胃口:“哦,为了极品魔石嘛,本座可不缺这东西,你还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换本座身上的好酒?” 其实虞乐此番现身,主要是来看看长影口中那个被尊上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东西没有,好人倒是有一个。”周窈好像是真醉得狠了,竟然把司尧拿出来做“交易”,“我身边有个模样好、性情好、修为高、又有一手好厨艺的魔,换你身上最好的酒如何?” 这时司尧正好烹制了烤肉端出来让周窈下酒,只因周窈跟他说,想吃他亲手做的东西。 一出来就听她对自己是满口的称赞,什么模样好、性情好、修为高、又有一手好厨艺,这些虽然都是事实,可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脸红。 却听她接下去又说,要用他换虞乐身上的好酒,先前的那点脸红羞涩劲儿顿时消退,心里也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自己这般放下魔尊的身段,小心翼翼地伺候她、讨好她,到头来却还比不上旁人的一壶好酒? 如果是周玄卿,她还会如此随意么? 自从知道周窈和周衍之间超出师徒关系的感情,司尧就总是忍不住拿自己和周衍比,又每每因此让自己憋闷气恼。 他自问身份地位、修为样貌,哪一样都不比周玄卿差,他甚至愿意放下身段,温柔小意地去讨好她,那个周玄卿呢,见天儿一副冰冰冷冷、不近人情的样子,生得再好又有何用! 只除了,自己没能像周玄卿一样,为她怀个孩子罢了。可是她若能给他一夜,他也是愿意为她生下子嗣的啊! 天知道在道宗知晓周玄卿罔顾师徒之份与她苟且,为她怀上身孕之时,他是多么想要毁掉周玄卿,毁掉他肚子里那个孽种! 纵然心里对周衍颇多妒忌埋怨,对于周窈,司尧还是不忍苛责,于是收起手里端着的烤肉,怒火全部对准虞乐,声音也是凉透了:“真换给你,你可敢要?” 这话让漂浮在半空中的虞乐一个趔趄,险些跌下去,不过见司尧披着斗篷,她便识时务地没有叫破他的身份,要知道他往日可没有像长影那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习惯,如今披上斗篷,必是不愿暴露身份。 正巧此时飞来一张传音符解了她的尬局,她抛下一句:“今日有要事在身,交易之事延后再论。”便好像魔尊紧急召唤一样,火急火燎地脚底抹油了。 她这一走,周窈便有些兴致缺缺,今夜估计是暴露不了司尧的身份了,不过虞乐来闹了一场,她想要闹出大动静的目的也达成了大半。 刚才魔修们的私语议论她可没有错过,魔尊身边的右护法,这个身份不算低,她这一来一走,必然有更多魔修愿意将今夜之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虞乐走后,周窈也被司尧扶了进去,同时宣告今夜品酒大会结束,让众魔都散了,回去等品鉴结果便可。 回到雅间,司尧挥手便将门窗全部合上,两个伺候的男魔连门也没挤进去。 周窈似乎一点也没发现司尧情绪不好,仍在笑问:“怎么不让他们进来,毕竟花了魔石的,这么着岂不是浪费了?” 司尧沉声道:“有我陪在身边,难道还不够么?”声音虽沉,却又带着微不可察的小心与颤意,“为何这么轻易,就能把我推出去换给旁人?” 周窈只轻飘飘一句:“不过玩笑罢了,还当真了?放眼整个魔界,谁敢用你魔尊大人来交换?” 她仿佛醉得走不动路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司尧身上,同时也更加清晰地察觉到身边人的颤意。 他在害怕?真可笑,堂堂魔尊,翻云覆雨的一界之主,竟然会为此感到害怕! 周窈随手指了角落里还算有印象的一个酒壶:“今夜魁首,就是那个。” 司尧几乎气笑,到了这种时候,她还记得品酒大会的事! 周窈抬手掀掉司尧头上的斗篷兜帽,露出里面那张精雕细琢的冷峻面庞,随后……不轻不重地捏捏他的鼻子,浅浅打了个哈欠:“回吧,我困了。”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30节 因为这么个小动作,司尧先前那些郁气一扫而空,冷峻面庞现出些薄红,耳垂迅速充血,背脊一片酥麻,若非周窈此刻醉成这样,他真想就此软倒在她怀里。 定了定神,他重新带上兜帽,强撑着安排了品酒大会的后续事宜,带着周窈回到与魔宫隔着一道深渊的那座魔殿。 一场不期而遇的盛会就此落幕,众魔对得到品酒大会魁首,获得大量极品魔石的那个幸运魔修羡慕嫉妒之余,也在茶余饭后将这场轰动整座集市的盛会、盛会中的两个主角以及连魔尊右护法虞乐都被吸引来的事传播到整个魔界。 至于那个幸运魔后续能不能把极品魔石保住,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众魔散去之时,周衍也顺着人流回了客栈,不过以周窈眼下那种大醉的状态,却与一直对她颇多觊觎的魔尊在呆一起的事情 ,仍旧让他悬心不已。 好在人已经找到了,他需得细细谋划,早日将阿窈救回人界! 这么想着,一手扶腰走向床榻,一手无意识地轻抚大腹,心下略略安定一些。 第45章 [vip] 第四十五章 45 一回到魔殿, 周窈又像昨夜那样倒头就睡,端的是没心没肺。 司尧被她捏鼻子那一下弄得心绪激荡, 不想离她太远, 便靠在她床头坐了一夜。 因昨夜司尧没有给周窈施清心诀,翌日宿醉的周窈自然而然睡了懒觉。 司尧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面带笑意、心情甚好地出了魔殿, 悠悠跨过魔渊索道来到魔宫。 他这魔宫规模不小,除了伺候的魔侍, 左右护法长影和虞乐都住在魔宫里。 周窈自打来了魔界就没进过魔宫, 基本都在司尧的私人魔殿里落脚, 最多也就是在长影的要求下从魔宫旁边步行走过。 此时的魔宫里,魔侍们都在私下议论纷纷。 一是尊上据说似乎带了个女魔回来,还让她住在他们都不得踏进一步,唯有两位护法可去的魔渊后头那座魔殿里,这可是尊上头回带女魔回来! 或许,那女魔就是他们未来的尊后也未可知! 听说那女魔这两日在集市里出了大风头,见过她的魔都说那女魔虽没有修为在身,却生得极好看。 不过毕竟事关司尧, 他们也不敢太过多嘴,万一惹怒尊上, 他们可能要丢掉小命的。 要知道当年尊上夺得魔尊尊位的时候可还没有化神, 却生生以一介男子之身灭了当年的四大魔王, 当年魔界那血流成河的惨状,他们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也听说无数次了。 毕竟尊上可是魔界数万年来头一位以男子之身登上魔尊尊位的, 甚至还成功进阶了化神! 除了这第一件事,魔侍们议论起第二件事来则更加大胆一些。 离宫许久的虞乐护法, 昨日回来时竟然带了个男魔回来,还是个身怀六甲的男魔! 于是不少魔侍才反应过来,虞乐护法虽然一直以豆蔻少女模样示人,实则已是好几百岁高龄了,娶个夫郎,生个孩子,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她那夫郎看起来倒是个正常青年,模样也很俊,性子应该是个稳重的,昨儿深夜虞乐护法回来以后,还缠在他身边撒娇来着。 瞧着倒像是真心的。 从前只要虞乐护法一笑,他们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如今这么看着,属实是一物降一物。 不过虞乐护法的模样着实太过年幼,看她缠在男魔身边的样子,就跟女儿缠在爹亲身边似的。 这男魔修为倒是不高,只有筑基而已,想想也是,修为越高越不易受孕,瞧那男魔沉沉坠在腰腹前的肚子,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该生了。 也幸亏是个筑基期,若是像他们尊上一样的化神修为,怕是这辈子也难有个孩子。 当然,这只敢在心里头想想,绝不敢宣之于口。 司尧一路走来,便听了不少从四面八方传进耳朵里的、有关于那男魔的议论,在他面前,魔侍们自然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别说议论闲话了。 知道司尧来了,长影还是马上到他跟前伺候。 虞乐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直没有现身。 司尧眸光从虞乐院子的方向收回,看不出喜怒,问起了别的事情:“阴风谷那儿准备得如何了?” “听虞乐的意思,已按尊上吩咐加紧操练,只待尊上一声令下。” 司尧面色淡淡不置可否,不过虞乐倒真是他手里的一把好刀,那些年死在她手里的魔修不计其数,等到人魔封印一破,这把好刀的刀锋便该指向人修了! 双双沉默片刻,司尧又道:“听说虞乐带了夫郎回来?” 虞乐那夫郎昨日长影已经见过,只不过那时司尧正在陪周窈,不喜被打扰,便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正是,属下亦从未见过她这一面。”相识数百年,长影也十分感慨,未曾想过虞乐会有这一天。 “那么你呢,”司尧这话问得很有跳跃性,“你可曾想过,有一日也讨个夫郎?” 长影顿时有些语塞,尊上怎么还操心起她的事来了,莫非是自己近来得偿所愿、春风得意,便有意让属下也成个家? 虽这么想着,嘴上仍恭敬道:“属下从未想过这个,魔道独行亦是修行的一种,属下只为尊上尽忠。” 见她心意已决,司尧轻轻颔首,不再多问。 直到这时虞乐才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嘻嘻嘻笑开了:“怎么不见未来尊后?” 昨夜虽脚底抹油地跑开了,但她在司尧面前素来随性,这过了一夜便恢复了本性。 从前司尧能容她,除了她本身有用以外,也是因为她这随性的性子有几分像周窈。 眼下嘛,司尧可没忘昨夜周窈被她三言两语“勾”得要把自己换给她那话,此时仍凉凉说道:“昨儿难道还没瞧够?倒是你那夫郎,何不叫出来让本尊一见?” 虞乐插科打诨试图蒙混过关:“他身子不便,怕在尊上跟前失了礼数。” 司尧轻嗤:“可从没见你在意过礼数二字。”顿了顿,又冷声道,“去,叫出来。” 虞乐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正踌躇间瞥见长影垂在身侧的手悄悄给她打手势,她只能应下,道了声“稍等”,回院子去接人了。 她一走,司尧便闭了眸子斜倚在魔尊宝座上,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你们俩倒是好交情。” 他说话时没有睁眼,却让长影听得心口一突,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尊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 “属下……属下不该在您跟前玩小动作。”她为虞乐解围,只是不想司尧气坏了身子。 司尧有些意兴阑珊,但他对长影还是少见的宽容,只警告一句:“下不为例。” 再睁眼时,瞧见的便是虞乐小心翼翼扶着她那身怀六甲的筑基夫郎进殿的情景。 男魔罕见地穿了一身魔修当中极少见的白衣。 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青年男魔高高鼓起的腰腹之间,司尧眸光一闪,恍惚间仿佛觉得男魔的脸变成了周衍的样子,而身边小心翼翼扶人的粉衣少女,则变成了红衣的周窈。 胸口猛地一下揪紧,可怕的嫉妒感几乎将整颗心包裹,他决不允许,决不允许! “尊上,他叫素离。” 虞乐简单将素离介绍一下,就扶着手托腹底、身形臃肿的夫郎朝司尧行了跪拜大礼。 初次面见魔尊都是如此,即便素离如今身子不便,虞乐也没有随性到坏了这个规矩。 纵然心里已经翻天覆地,司尧面上一点也瞧不出端倪,冷眼瞧着素离艰难行过跪拜礼后,还和蔼地朝他招招手:“素离是吧,来本尊这里。” 素离闻言侧头看一眼虞乐,见她咬着唇点了点头,才按下心里的不安,缓步走向司尧。 一时殿里除了浅浅的呼吸声,就只有素离略显笨拙沉重的脚步声。 等素离走到近前,司尧竟破天荒拉他坐在自己身侧,魔尊宝座十分宽敞,坐两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拉着素离坐下后,司尧还颇有兴致地摸了摸他圆润的腹顶,真切地感觉到这腹里确实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因为在他手掌摸上去的时候,这肚腹突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惹得素离难忍胎动,耐不住轻哼一声。 司尧难以琢磨地感慨:“哈,真是活的!”随后又极有兴致地问,“你这肚子,几个月了?何时生?” 素离心里虽有些紧张,倒也应对得体:“快九个月了,约莫再过得一个多月就该生了。”他说这话时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浅笑,全身上下闪耀着慈父的光辉。 司尧也勾了勾唇,却道:“倒极是符合本尊那九婴炼魂婴煞大阵所需。” 这话让虞乐投向司尧那眼神中的惊诧几乎凝成实质,素离虽不知九婴炼魂婴煞大阵为何物,身子也下意识地恐惧到颤抖。 好在片刻后司尧摆摆手道:“本尊不过开个玩笑,不必当真。虞乐,扶你夫郎回去吧,本尊可是很期待你的孩儿降生的,本尊这魔宫里,可还没有降生过婴孩呢!” 司尧方感慨完,忽尔目光一滞,下一刻人便已经没了踪影,再出现时已经回了周窈所在的魔殿。 此时周窈正好懒懒散散地醒过来,睁眼时司尧还不在殿里,只眨了眨眼,对方就已经来到她身边。 魔宫这边司尧一走,长影留下一句“你近日收敛一些”,算是对虞乐的提醒,便也走了。 素离如今是碰不得的身子,受了这番惊吓,回去就动了胎息,倒在软踏上疼得里衣都被冷汗浸湿。 但是虞乐此时已经不能轻易将他带离魔宫了,当初不带回来便罢,已经带回来了,又在司尧跟前挂上了号,如今再把他送走,分明是在打司尧的脸。 虞乐虽然随性,能稳稳地坐在魔尊右护法之位上,该有的心思也不少。 一面用魔力为素离安胎,虞乐心想,眼下素离身边离不了人,还是得寻个可靠的魔侍,在她偶尔顾及不到的时候,好歹能照顾他。 魔宫里的魔侍她信不过,去魔宫外寻一寻吧。 第46章 [vip] 第四十六章 46 满心的嫉妒感到了周窈面前依然没有平息。 相比于昨夜被周窈随口就要“换”给旁人的事, 这种嫉妒更让他疯狂。 说白了如果周窈身边没有旁人,也就是说她一心大道无心情爱, 那么他即便不能和她在一起, 也能勉强忍受。 可是她身边有了旁人,要和那人诞育后代,还那样温柔地对待那人, 司尧一想到这个就嫉妒得发狂。 头一次,他生出了对周窈用||强的心思。 他如今已是站在此界巅峰的化神强者, 她却修为尽失。 这种心思就像燎原的野火, 一旦生出, 就再也熄不下去。 于是趁着周窈初初转醒尚未起身的当口,司尧猛地扑到她身上,将人死死压在大床上。 他眼里仿佛在喷火,低了头,强行向周窈索吻,可是对方牙关紧闭,他没法子,只能碰触到她的唇。 再接下来……再接下来, 他就身子发软地停了手,没了法子。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31节 这种事情, 女君来主动才是天经地义的, 男子一旦动情, 便失了主动权。 周窈自然不可能主动对他做什么,她看向司尧的目光含着嘲讽,像是利刃一样戳进司尧心口, 还要再坏心眼地搅动几下,鲜血淋漓。 司尧方才因嫉妒而生出的胆气渐消, 再受不了眼下的氛围,逃也似的躲回了魔宫,转头却让长影伺候好周窈,但不再允许她外出。 周窈并不因此而焦躁,也没有为难长影,开始悠闲地蹲在魔殿里种蘑菇。 而魔宫这边,右护法虞乐的夫郎素离身边,迎来一位金丹期的魔侍,是虞乐亲自从集市里层层筛选出来的可靠男魔。 素离是个性情稳重温和的男魔,喜着白衣,这在魔修里很少见,几乎算是格格不入的异类,偏巧虞乐为素离寻来的澹归魔侍也爱着素色衣衫,沉默少言,很是投了素离的性子。 没过多久,素离便很亲近澹归,连日来心情好了许多,身子也见大好。 虞乐见了,暗道自己专门去寻个魔侍回来的行为十分正确。 时日一长,澹归对魔宫里的情形也渐渐熟悉了,比如虞乐虽比素离年长数百岁,在他面前却总是像个爱玩爱闹的天真少女,比如魔宫后头隔着一条魔渊的魔殿,是个只允许魔尊和护法进入的禁地,比如魔尊性情捉摸不定,千万别主动凑到他面前去作死。 这日素离说起澹归平日太过少言寡语,见澹归一脸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素离便笑着回忆起了他和虞乐的往事。 “其实你别看我现在这样,从前的我啊,与你还更像几分。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出生的地方比较偏远,真正的高阶魔修几乎没有,修为最高的城主,也就是与你一般的金丹修为。我这筑基修为在城里也算是不错的,不过我不爱那些打打杀杀的活计,就在城里开设了一间学堂,教一些刚入道的小朋友,我这学堂里少有超过炼气五阶的,他们修为一高就再也不肯安安分分修炼了,这也许就是修炼魔气的结果,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听他说起这个,澹归微显讶然:“郎君莫非对魔灵二气有所研究?” 素离扶着大腹摆了摆手:“倒也不算研究,做先生的,不过是看的书和玉简多一些,涉猎广泛些罢了。” 澹归只点点头,便沉默地继续听素离讲下去。 “后来妻主她也来了我的学堂,她来的时候已是如今看起来这般的少女年纪,却尚未入道——自然,后来才知道她那都是装的,什么有心向道却苦于入道无门,一心向学请求收入门下,她一介元婴大魔,却来我这里寻开心。” 澹归注意到素离说着耳根子悄悄泛了红。 “我那时信以为真,怜她年岁大了入道艰难,又见她挤在一群不足十岁的小朋友中间很是可怜,便多看顾她几分,时常也会开开小灶。” “我因不喜杀戮,平日里只觉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无事时便只能打坐修炼,甚少外出,修为竟也与日俱增,一教一学之间,我与妻主的关系便日渐亲近起来。” “那时她装得在修炼上很是笨拙,我做久了先生,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况且她除了修炼上笨拙一些,其他事情上可聪明得很,又是个爱玩爱笑的讨喜性子,我自然不会嫌她,慢慢地助她顺利入道,提升修为。” “约莫是过了三四年,她逐渐摸到修行窍门,修炼速度也快起来,很快就到了炼气五层,我便循例问她是想要外出闯荡,还是继续留在学堂。” “出乎意料的是她选择继续留在学堂,我开了数十年学堂,似她这般的还是头一例,她既然愿意留下,我自然欢迎。” “此后她修炼速度便愈发快起来,又过三年就顺利筑了基。那时我才惊觉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我与她也相处近七年了。” “她这一筑基,我有意请她做我学堂的第二位先生。不过开口之前,还是先问她是否想要外出闯荡,主要也是想探一探她心里是否安定。” “谁知道……谁知道她竟冲我发起狠来,口口声声问我是否嫌弃她,总想着赶她走。快七年了,她头一次露出这种情态,我一时有些愣怔,招揽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她就冲我道明了心意。我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快速问了她是否愿意留下来做先生,就匆匆跑开了。” 见澹归眼泛笑意,素离轻轻锤了他一下:“你可别笑,哪一日你也遇上此生情缘,看你羞是不羞。” “我跑开后静下心来,才细细思量这件事情。这才反应过来,她这将近七年时间,竟一直是初来的模样从未变过,我心里也一直把她当成是个孩子,压根儿就没想过这种事情。” “我看未必。”澹归好像看透了似的,眼眸里充斥着一种直击人心的了然光芒,“以你的性子,那时既然肯与她亲近,必然不会是完全没有动过心。” 素离轻笑:“你说得对。不过我那时还不甚了解自己真正的心意,便没有给她回应,很是纠结了一段时日,险些就此错过。好在她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恰逢月圆之夜,她强||吻了我,直到被她吻得软了身子动了情,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与她之间竟是两心相许的。” 说到这里,门口忽然传来虞乐的声音,还甚是洋洋得意:“若非那时强逼你一下,你如今哪来我这么优秀强大美丽可爱的妻主呢!” 素离被她逗笑,点着头附和:“是是是,我家妻主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女魔。” 不知是不是澹归的错觉,他觉得素离恁稳重温和的性子,在这一刻竟显出一分娇意。不过他还是很有眼色,见虞乐回来,便主动退下了。 关门时,澹归听见屋里虞乐也颇有兴致地和素离说起了往事,他脚步不见片刻停顿,关了门就离开了。 但是屋里谈话的声音还是原原本本传进了他耳朵里。 只听得虞乐嘻嘻笑道:“我若是不好,你如何愿意与我生下这个小崽子!” 又听素离道:“你可瞒得我好苦,早知你是魔尊身边的右护法,我可得好生思量过才行。你也是,堂堂大魔竟隐藏修为去我那里寻开心,到了最后一刻才挑明真实身份。你与我说实话,我教你修炼那会儿,你可是在心里笑话我?” 虞乐连连讨饶:“哪有的事,我才没有故意瞒你,你看我永远都是这副样子,也该心里有数了。”随后声音轻了一些,似是耳语,“此事我只告诉你,我因功法原因,每隔一百年便会修为尽失,其后有一年的衰弱期,再往后修为便能迅速恢复,甚至还有精进,初到你那里时我是真的没有修为在身!” 素离喉头一滞,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气势瞬间便弱了下来,被虞乐抓住机会得寸进尺。 素离先还顾忌着快足月的肚子,有几分拒绝之意,转眼就被虞乐的虎狼之言弄得软了身子:“魔医都说无碍的,昨儿夜里不还身子难受得睡不着么……” 紧接着就是衣衫摩挲窸窸窣窣的声音,澹归及时收回神识,非礼勿听。 入了夜,魔宫里那个最为强大、最具压迫感的气息果然再度远去,澹归知道,魔尊这是去了魔渊后头那座魔殿。 自他来到魔宫以后,这魔尊夜夜如此,从不间断。如此,结合平日里探得的那些蛛丝马迹,他也就知道,阿窈十之八||九就被关在那里。 至于魔尊为何每每要到深夜才去,他不愿去深想,那日“寻欢楼”上两人亲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怕自己想得多了,只会图惹伤怀。 他应该相信阿窈的为人才是,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他只相信阿窈亲口所言。 如今既然已经探明阿窈所在,他该尽快找个机会把人救回去才行。 终归还是,夜长梦多啊! 第47章 [vip] 第四十七章 47 司尧虽说躲回了魔宫, 不敢在周窈跟前露面儿。但思念数百年的心上人在侧,他甚至没忍过三日。 第二日夜里他就忍耐不住, 在周窈熟睡后悄悄潜回了渊后魔殿, 伴在她身侧,翌日早晨在她醒来之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从始至终, 都没有让周窈知道自己来过。 如此这般虽然不那么正大光明,好歹让他的心情好转许多, 不至于像头两天那样, 情绪暴躁搅得整座魔宫不得安宁, 还无端发落了好些魔侍。 如此约莫过了一个月,封印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九阴炼魂婴煞大阵威能日盛,腐蚀破云天封印的同时,本身也被腐蚀得厉害,请魔尊前去加固大阵。 打通破云天封印事关一统坤阴人魔两界的鸿图霸业,司尧不得不暂时放下周窈前往封印,这一次他没有带长影, 而是吩咐她一定要看好周窈。 他走后不过一日,虞乐这边就接到了征调阴风谷魔兵的命令, 同时四大魔王处也收到了魔尊命令, 封印将破, 准备即将打响的人魔大战。 这些消息周衍都是从虞乐那儿听说的,他此前扮作澹归潜入魔宫,一直跟在素离身边伺候。 虞乐接到命令后与素离道别, 因素离这几日眼看就要生了,虞乐在这当口离开, 心怀歉疚,便与素离多解释了几句,全被周衍听了去。 她走时还再三叮嘱周衍要照料好素离,魔医早已在院子里待命,她不在,若是遇上解决不了的难事,可去魔渊那儿寻长影回来坐镇,她已与长影打过招呼。 因魔渊后头不允旁人入内,虞乐还交给周衍一道魔印,他只要在魔渊索道前捏碎魔印,长影便会收到消息。 如此两日之内,司尧和虞乐都走了,魔宫里的魔侍们也日渐人心浮躁,大战即将打响,届时他们都将有机会上战场,前往人界狩猎血食,据说人界修士的元婴和金丹可都是大补之物! 素离是个不喜血腥杀戮的性子,却整日生活在这样的氛围当中,加之心里头又担心着外出的虞乐,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这几日肚腹鼓胀到一种可怕的程度,几乎要将他的肚皮撑爆,腹上遍布青紫色的筋络,狰狞可怖。 临盆之日就要到了,肚腹时常一阵一阵地疼,隐隐地还有些发硬、发胀,如厕时偶有见红,周衍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在他身边照料。 可是周衍自己的肚子如今也将近七个月了,再加上魔界这边突然如临大敌,他猜测定是因为司尧去了封印那边发现人界在封印另一边大肆备战,这才立刻调兵。 如此他在身体疲惫之时,还更添几分忧心。 万一封印在他临盆之前被破,魔界一方有魔尊,人界又该如何抵挡? 形势很是不妙! 趁着素离偶尔入睡,周衍几度隐藏身形前往魔渊附近查探,他发现渊后魔殿里除了有长影镇守,还布下了一个大阵,将整座魔殿保护起来,若是强行闯入,必会为大阵的主人察觉。 而这座大阵的主人,自然就是魔尊。 周衍每每探查不了多久就要回转去照料素离,即将临产的孕夫即便好不容易睡着,要不了多大会儿功夫就会被腹里的动静闹醒,很是辛苦煎熬。 周衍还需要澹归的身份掩藏行迹,只能陪着一块儿煎熬。 不过具体营救计划已经在他心中成型,届时若是不出意外,当能顺利救回阿窈,他还在等一个时机。 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素离的肚子在几日过后的一个傍晚,终于发动。 彼时两人正在园子里散步,魔医说孕夫多动一动,有助于生产。 周衍发现他破水以后立刻扶他回房待产,同时叫来魔医接生。 魔医此前就说过,素离的肚子长得太大,生起来不大好生,真到了这一刻,果然难产! 煎熬到午夜时分,身||下褥子几乎被鲜血染红,饶是素离这么个筑基魔修,也已经因失血过多而神志不清了。 可是孩子迟迟下不来。 周衍在一旁辅助魔医,一盆一盆往外倒血水,他已经不记得倒过多少盆了。 魔医脸色很差,接生的手都有点哆嗦,万一这爷儿俩出个好歹,等虞乐护法回来,他必定是要拿命去赔的! 没有法子,魔医只能不断地用丹药吊住素离的精神,但他能做的也有限,终究还要素离自己使劲,把孩子生下来。 周衍看着大汗淋漓、面上几无血色、嘴里一直无意识交替唤着妻主和虞乐的素离,一咬牙一跺脚,飞快跑了出去。 他做足了心焦的姿态,因魔宫之内和魔宫周边不准御器,他是实打实的真跑,跑得又快,一点也看不出异样的大腹随着他奔跑的动作剧烈震荡,但他甚至不能用手托腹缓解不适,这样会引起怀疑。 跑到魔渊索道前头时,他已经能感觉到腹里那种不大妙的动静了。 他强行忽视这种不适,站在索道前大喊两声“长影护法”,里头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阵隔绝了外头的响动。 周衍当机立断,捏碎虞乐留下的魔印,这回不过片刻,魔殿里就出来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元后魔修。 周衍曾经见过她一次,那还是周窈头一次接到任务下山,在溪头村平乱的时候,他因不放心,便暗中跟了去,被司尧那锅鲜鱼汤引得孕吐发作,那时他就发现有个高阶魔修就在附近。 后来以水行的身份现身时,也是与这高阶魔修擦肩而过,对方前脚刚掳了司尧走,他后脚就到了。 原来那时所见的高阶魔修,便是这位魔界左护法长影。 长影一下了魔渊索道就问:“寻本座何事?”声音低沉沙哑,犹如碾过一片沙砾。 周衍焦急地道:“见过长影护法,我是素离公子身边的魔侍澹归,虞乐护法离开前说若是遇上难事可来寻您,眼下素离公子难产,连魔医也说不大好,我们实在没法子了,想请您过去坐镇!” 长影沉默片刻:“男子生孩子,本座能有什么法子。”但是闻到来人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她转头看了眼渊后魔殿,还是道,“走吧,带本座去看看。” 她说完一马当先快步往魔宫走去,毕竟和虞乐是数百年交情,对方好容易有个可心的夫郎,还即将有血脉降生,她总不能坐视不理。 不过身后满脸焦急的魔侍看着就不大聪明的样子,急急跟了几步,竟然还摔倒了。 长影斗篷之下眉心紧蹙,不耐烦地训斥了一声:“废物。”随后嫌他动作慢,留下一句“赶紧跟上”,就好似风一样地进了魔宫。 为了瞒过长影,周衍方才那一下是真摔,腹里本就不痛快,这一下摔得虽然尽量避开大腹,还是不可避免地抽痛起来。 可是眼下正是机不可失,他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腹顶,还是强行忍下这种快速扩散开来的痛楚,利落地爬起来转身走向魔渊索道。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32节 这索道上没有阵法痕迹,周衍很顺利就通过了,前头的魔殿大门紧闭,周围笼罩大阵,阿窈就在里头。 周衍取出一把银光耀目的匕首,这是器宗炼器大宗师亲手炼制的顶级破禁秘宝,匕首刺入大阵,辅以化神修士的磅礴灵力倾泻而出,大阵果然被撕开一道裂缝。 周衍再不迟疑,立刻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正在破云天封印处主持大局的司尧突然目光凌厉射向魔宫方向,狠狠骂了句“该死”,飞快划破虚空飞顿而入,徒留一群摸不透魔尊心思的魔修们面面相觑。 渊后魔殿,周衍一进去就恢复了真容。 周窈原本还在睡觉,长影离开时她一点也不知道,但是大阵被破的动静还是吵醒了她,这还是她来以后,魔殿头一次发生异动。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刻起身披上衣裳冲了出去,果然熟悉的人已经寻了过来。 她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唤了一声:“师尊。”手腕就被对方握住,被拉着跑出魔殿,又通过一道阵法缝隙钻了出去。 立在魔渊后头索道旁边,周衍二话不说,抬手便要划破虚空,但是本就抽痛厉害的肚腹突然又传来一阵猛烈刺痛,他不肯放开周窈,下意识地便收回本来要划破虚空的手按了按腹。 周窈看在眼里,正迷惑着,虚空里便又跃出个人来,咬牙切齿地道:“周玄卿,你好得很!” 周衍轻轻一叹,没想到只耽搁这么会儿功夫,就被司尧赶回来撞个正着。 但既然碰上了,便只能一战,今日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将阿窈救回去! 两大化神全力动起手来,又不是在虚空里,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不大,魔殿和魔宫都有损毁,不过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掌握好分寸,不伤到魔渊索道旁的周窈。 两人动手的速度太快,以周窈如今的眼力根本看不清楚,但方才周衍露出的那点异样还是萦绕在她心头。 分明就能走了,怎么突然收手在腰前晃了一下,以至于错失良机,师尊不该犯这样的错误,除非——迫不得已。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周窈百思不得其解,又觉得只需要一个契机,她就能猜到。 因为化神大战,魔宫里的魔侍们都在关注这场大战的情况,包括之前被周衍诱走的长影。 人界化神都入侵了,长影怎么还有心思去关注素离的情况! 在场的或许也只有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素离和那个魔医没有在关注空中那场声势浩大的化神大战了。 第48章 [vip] 第四十八章 48 化神之间的大战旁人无从参与, 但是当空中坠下一个白色身影时,周窈目之所及, 第一时间就聚集起筋脉当中仅剩的灵力冲了出去, 顺利将那个下坠的人紧紧抱住。 与此同时,原本虽充满魔气却还算平静的魔渊当中突然冲出一股黑色的风暴,带着强大的磁吸之力将两人吸入深渊。 周窈身上灵力不足, 想要挣脱时已经后继乏力。 周衍先前斗法已是胎气大动,这才以半招之差惜败于司尧, 此刻磁吸的力度过大, 又不在预料当中, 他即便想要采取措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黑云之上,瞧见两人直直坠入魔渊当中,司尧想也没想,一跃而下加速冲进魔渊,迅速与此前落入魔渊的两人拉近距离。 伴随他进入魔渊的,还有拇指上作为魔尊象征的那枚从他母亲处传承而来的扳指,以及手腕上被他自己强行划破的一道伤口, 扳指上散发出一片薄如屏障的紫色光芒,手腕上的鲜血源源不断融入光芒, 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紫红之色。 紫红色光芒将三人的身形笼入其中, 下一刻, 三人便同时消失在魔渊当中。 直到昏迷前一刻,周窈还莫名有种被怀中人腰腹间的一块凸起膈到的感觉。 三人一消失,长影等在暗处观察的魔修才敢过来查看情况, 但从未听说掉进魔渊还能生还,当初那尊上上位那时, 无数魔修被打入魔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至今未见一个出来…… 但她倒底是司尧最信任的左护法,按下心中恐慌,当机立断以元后威压震慑住在场所有魔修:“尊上的下落若敢往外透露半个字,本座便也送他去尝尝魔渊的滋味!” 在场魔修一时噤若寒蝉面如土色,唯唯诺诺地应了。 镇住场子以后,长影站在魔渊旁边久久没有离开,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以尊上的实力,此番既然自动选择进入魔渊,定不会轻易折在里面。 但转念一想,若是为了那个叫周窈的人类,尊上真这么犯傻,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些年来她都看在眼里,为了此人,尊上犯的傻已经不少! ****** 天色比魔界的天空更加暗沉,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心神不宁的气息,但仔细感应,却感应不到一丝魔气,更遑论灵气,身上亦是筋脉凝滞,几乎退变成凡人。 周窈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醒来,眼前是一排五间石屋,通体用巨石垒砌而成,中间那间最大,两边四间稍小。 石屋之外,屋前黄沙莽莽一线接天,屋后高低魔植错落遍野,整片天地仿佛被这一排石屋奇异地分割成两块不一样的世界。 周窈本能地感觉除石屋及石屋周围这一片真空地带之外,远处的世界危险遍布。 身边不意外地躺着两个男子,都尚未清醒。 青袍那个手腕周边氤开一团血色,面色苍白,伤口不见痊愈的痕迹,以一个化神大魔自身的治愈能力,这很不寻常。 周窈只瞥了他一眼,就转向了白袍那个。 白袍那个昏睡在她另一边,眉心微蹙,昏迷中的他透露出一种平日里难以见到的隐忍和脆弱。 视线下移,周窈注意到他腰腹之间浑圆鼓起那一处,这从前没有显露过的地方,眼下看起来十分明显,叫人无法忽视,也移不开目光。 周窈恍惚想着坠入魔渊时腰间有种被膈到的感觉,原因便在此处了。 她已经恢复炼心镜中的记忆,对于这种情况很快就心领神会了,算算那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如果当时就有了这个意外,如今也该有七个月了,肚腹长到这般大小,也很正常。 周窈轻轻将怀着身孕的男人扶起来揽到怀里,将他颊边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指腹滑过他微凉的脸颊,心口泛起一片酸涩,这个傻子,为何要瞒她这么久! 此时身后传来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司尧醒了。 周窈是背对着他的,听见他轻轻“嘶”了一声,随后仿佛是撕下了一块布条,默默包扎伤口。 一直等到他包扎完伤口,怀里的周衍还是没有动静。 沉默良久,周窈才听见身后的司尧开口,声音沉沉的,带着些暗哑和低落:“你还是知道了。” 周窈福至心灵:“你早便知晓?” “在道宗落霞峰那时,他趁你睡着来找过你,对你说了些话,你睡着没听见,我听见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周窈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很快就问起了另一件事:“我们现在是在何处?是你带我们过来的,你应该知道如何出去。” “我是知道。可我,为何要放你们出去?困住了人界化神,于我可是天大的好事!” 周窈没有回答他,他等了一会儿,自觉无趣,还是老老实实透露了一些情况:“此处是魔渊底部的一个小空间,魔渊境,我们称之为绝魔之地,按你们人界的说法,便是绝灵之地。” 难怪周边感应不到半点灵气和魔气,难怪,师尊这肚腹会这般显露出来,想是从前一直用了障眼一类的法术遮掩起来了,此处无法动用灵力,法术自然失效。 “魔渊境除了石屋周边,其他地方遍布阵法,处处危险,唯有拆解掉所有阵法,才能打开出口。”司尧选择性地说了一些,倒也不算假话。 周窈仿佛想到了什么:“你从前可是来过此处?你那手阵法绝学,便是习自此处吧。” “正是。”从这句话里知道周窈对自己也有所关注,并不是完全不屑一顾,司尧的声音竟稍稍轻快了些。 周窈眨了眨眼,并不在意对方情绪的转变,只是小心地环住怀中人的肩背和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扫一眼一排五间石屋,直接进了最左边那一间。 至于中间最大的那间,司尧既然从前来过,那必然是住在这一间的,她不想踏足。 进屋以后,察觉到司尧没有跟来。 石屋里陈设很简单,更确切地说是简陋,只有靠墙的地方垒了一张石床,其余空无一物,想来便是曾经有过其他陈设,也已经在漫长的岁月当中,风化消失掉了。 周窈脱下身上那件与司尧同款的暗红色繁复长袍垫在石床上,然后将周衍轻轻安置上去,自己坐在床头,仍将他上半身搂在怀里。 昨夜变故发生时还是午夜,在魔渊境醒来时已经是白天,一直等到外头天色擦黑,天空中升起一轮血月,暗红色的光芒洒遍魔渊境,为这片大地笼罩上一层神秘危险的红色薄纱,被小心翼翼揽在怀里的人才伴着一记难掩痛苦的呻||吟,缓缓醒转过来。 第49章 [vip] 第四十九章 49 周衍是被疼醒的。 有意识时, 腹里那种抽痛仍然没有缓解。 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大腹,随后才察觉到身体被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鼻尖萦绕的气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阿窈……”他喃喃, “呃……”目光所及,原本被掩身术遮掩的浑圆肚腹已经完全暴露出来。 心口一紧,顾不得腹中抽痛, 他急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周窈强行压回怀里。 “可是还疼得厉害?”周窈是贴在他耳边说的, 言语中不乏心疼。 周衍被她温热的气息激得轻轻一震, 倒是不再挣扎, 唇齿之间透露出几分回避与苦涩,眼睫轻颤:“你……你还是知道了,为师……我……” 他有些难以启齿,目光停驻在隆起的腹顶,自觉为人师表的威严碎了一地。 从得知他已怀有身孕以后的震惊,到此刻等到他醒来,周窈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来平复情绪,也大致猜到了他始终将此事瞒着的原因。 如果没有发生此次意外, 对方估计会一直瞒着她、疏远她,甚至等孩子生下来了, 他也不会把这孩子的身世告诉她。 以她对他的了解, 他大概率会把这孩子收为弟子, 让她多一个师弟或者师妹罢了。 这个糊涂||鬼,倔驴! 但是眼下这样的情景,她哪里舍得去质问他! 只能轻轻为他揉着肚腹, 不住地问:“可好些了?” 周衍嗓音滞涩,身上有些乏力, 喘息也粗重几分:“为师……我好些了。”良久,缓过来一些,才续道:“说说看,眼下是什么情形。” 周窈没有停止揉腹的动作,嘴上把知道的都告诉他:“此处是魔渊底部的魔渊境小世界,绝灵之地,是……是魔尊开启魔渊境入口救了我们。” “他怕只是想救你罢了。”周衍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么说,魔尊也在此处?” “是的。” “可说过如何才能出去?” “说是说过,想要出去怕是不大容易。” “你便一点也不怀疑他诓骗你?” “他没必要。” “哼,你倒是相信他。” 周窈闻言莞尔:“师尊这话听着可有些醋味。” 周衍气息一滞,指间轻颤,忽道:“阿窈先出去吧,为师有些累了,想自己一个人歇一歇。” 周窈想着他眼下身子不适,自己在这里确实打扰他休息,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脸皮薄,心里又着实放不下师尊的脸面,不忍他面上挂不住,便轻轻将他上半身安置到石床上,轻声叮嘱他好生歇息,自己出门去了。 她还得和司尧合计合计怎样才能尽快离开魔渊境。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33节 眼见周窈走出门外,周衍捂着肚腹的手突然攥着衣料捏紧了拳,不过片刻后又缓缓松开,艰难地侧了个身,朝向石床里侧墙壁,阖上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抽痛的肚腹,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亦或是真的只是在休息。 周窈出了门,在中间那间最大的石屋前转了两圈,司尧就察觉到动静迎出门来。 开门见山,周窈先道了谢:“我得谢谢你,司尧,此番若非有你相救,我与师尊定然凶多吉少,我从前一直不知道师尊的身体状况,你……总之,这一次多谢你了。” 周窈知道以他的性情,却救下了师尊,确实很不容易。 她这么好言好语,刚好触及到司尧的痛点:“你知道的,我想救的只有你,那时你若没有跳出去接住他,我不会救他,周玄卿是我此生最大的敌人!”他说着竟有些激动起来,“我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带着他肚子里那孽种!” “司尧!”周窈瞬间眉眼凌厉,“你够了!” 但是想到人在屋檐下,适时还是应该低一低头,她很快收敛好情绪,目光穿过血月光芒望向黄沙天际:“说说看,如果按照你说的方法,多久才能离开魔渊境。” 对于周窈的要求,司尧总是尽量满足,只要对方眼里能有他,哪怕是假装出来的,他也愿意。 “我从前进来那次,花了整整一百年,才拆解完所有阵法打开境门。” “一百年……这太久了,有没有其他办法?” “当时我阵法基础薄弱,尚未真正入门,一边拆解,一边摸索,才需要花费这么久,如今嘛,若是全力拆解,一年足矣。” “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动手?” 司尧低头沉思片刻:“如果我说……要你在魔渊境里这段时日,不许与周玄卿接触,你可答应?” 周窈想也不想,一口否决:“这不可能,换其他要求。” 司尧嗤笑一声:“就知道你不会同意,开玩笑的。我只要你能别把我当成敌人一样对待,哪怕是像在道宗时那样,做个简单的师弟、朋友,好不好?”说到最后,态度愈发卑微。 周窈想了想,点头:“在魔渊境这段时日,我可以答应。”至于离开以后,想要和平相处几乎是不可能的。 司尧显然是听懂了她的潜台词,但他还是答应下来了,两人个人的感情里面先爱上的那个人,怎么都是个输。 达成一致以后司尧的语气也轻松下来:“这魔渊境与其说是个困境,倒不如说是个绝佳的习阵之地。此处没有魔灵二气留存,外头再厉害的阵法,在这里的伤害能力也有限,你若想学阵法,也可去尝试着拆解一二。” 他说着指向石屋前那片茫茫荒漠:“你可以从这里开始,沙漠里危险小一些,明日开始,我就去后头的魔植那边开始拆解。” 周窈想着,既然有这种机会,习些阵法也好,便答应下来。 她从前在阵法上造诣一般,作为剑修一贯信奉一剑破万法,况且人剑合一之术本来就是破阵秘器,但是眼下这种情形,学会阵法能够加快拆解速度,早日离开魔渊境,她也不是不能学。 “这地方,在魔界也算是个宝地吧。” “自然!”司尧说起来还有些自豪,“此地乃是我魔界初代魔尊打造的秘境,初代魔尊是一位阵法大宗师,你看这一排,五间石屋,便是初代魔尊和她身边四大魔王的落脚之处,唯有初代魔尊血脉加上魔尊代代相传的传承信物才能开启。” 周窈挑眉,目光落在他已经包扎好的手腕上:“所以你手腕上的伤,就是为了开启魔渊境而来?” 司尧不在意地笑笑:“这算什么。上一回进来之前,我还不知道有魔渊境这样一个地方,当时母亲止步于元婴大圆满,寿尽陨落,将魔尊之位以及传承信物交到我手上,前任四大魔王狼子野心联合反叛,我那时修为尚未成气候,被逼狼狈落入魔渊,彼时以为再无生还希望,没想到老祖宗还留了这样一个救命的地方。我在此地百年,学会了此处所有阵法,顺利打开境门离开,后来厚积薄发,侥幸进阶化神,亲手复仇夺回魔尊之位。”如今,还能用阵法破除两界封印,带领整个魔界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周窈听后沉默良久,才道:“如果我是魔界中人,会为拥有你这样一位魔尊而骄傲的。”不过作为人界一员,只会为这样一位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魔尊而倍感压力。 “所以,你也不想被困在魔渊境不得离开吧。” “不。”司尧认真地盯着周窈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如果你永远留在魔渊境,我也可以永远留在这里陪你。” “呵,那你可想错了。第一,我确实不是你所想的那个人,第二,我如今寿数不过百,你为了我永远留在魔渊境,岂不亏大了。” “你就是!”司尧执拗地说着。 周窈突然来了兴致:“那你倒是说说看,当年究竟是哪位神仙中人,让你堂堂魔界至尊念念不忘至今?” “这……”司尧一时喉头滞涩,心想她一直没有从前的记忆,周玄卿也一直都不说出她的真实身份,不知是有什么顾虑,他若说出她的身份,万一于她不利可如何是好? 但是转念一想,周玄卿不肯告诉她真相,他偏偏就要告诉她,说不定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慢慢就把原来那些记忆记起来了。 “剑君,你便是人界那位以身殉道设下人魔两界封印的剑君!” 周窈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两个字了,她学会的人剑合一之术,便是传自这位剑君。 “这不可能。”她想了想就一口否定,“那位剑君已然以身殉道,与配剑合而为一,化作破云天封印。麻烦你清醒一点,我时年二十。” 她没有记忆,会是这种态度也很正常,司尧没有强迫她去相信,只是闲聊一样随口说道:“那么为何周玄卿身为人界化神,多少人争着抢着想要拜他为师而不得,偏偏要将你收为弟子?他活了近千年,漫长的一生当中经历过多少风雨,心境何等坚定,你若当真只是个普通的二十岁女君,他做你十八辈祖宗都够格了,凭什么对你另眼相待,与你生情,甚至愿意为你孕育血脉?而我,我也不是傻子,为什么就偏偏认定了你?你是个聪明人,无需我多言,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相信你仔细想一想就能有答案。” 周窈是想反驳,师尊与她之间当然不是简简单单就生情了,他们是因为炼心镜里那一段缘分,才会有今日,可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司尧说的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所以,会是真的吗? 第50章 [vip] 第五十章 50 此时突然有个声音传来:“阿窈你就是你自己, 是我周衍唯一的徒弟,不必去相信魔尊说的那些。” 周窈闻言转身, 瞳孔扩大, 讶然:“师尊你怎么出来了!” 挺着肚子的男人不知是何时出来的,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周窈连忙跑过去扶他,小心翼翼十分上心的模样让司尧看得眼睛疼。 他胸闷气短, 盯着周衍怒极而笑:“哦,不必相信?那你周玄卿可敢以心魔起誓, 阿窈她并不是剑君?” 周衍面上看不出半点心虚回避之色, 却也不进司尧下的套:“没有根据的事, 本座何须起誓,还请魔尊慎言。”说完他侧头看向周窈,“阿窈,扶为师回去。” 周窈“嗯”一声,点点头,扶周衍往石屋走,没走几步便听得后头司尧嗤笑的声音。 “哈,好一句为师, 周玄卿,本座看你真是连脸皮也不要了, 若是人界那些修士见到他们捧在神坛上敬仰的玄卿仙君这副样子, 不知要怎么议论呢!需要本座助你早日解脱么?” 周窈闻言忽然停下脚步, 转身凝视住司尧,声音冰凉:“我们方才说的那些,只要还在魔渊境便算数, 但你若敢再伤他一分,我便与你不共戴天!” 说完继续小心翼翼地扶着周衍往回走, 直到快进门时,才听见司尧情绪不明地道了一个“好”字。 一道石门好像一道封印,将屋里屋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一进屋,周衍仿佛卸下一身防备,脚步微跄,呼吸顿重。 周窈忙支撑住他的身体,送他坐回石床上,颇不赞同地道:“既然还不舒服,怎么就起身了?” 周衍轻扯唇角:“已经好些了。倒是你们方才……约定了什么?” “在魔渊境里和平相处,一起拆除境中阵法,打开境门。” 周衍微微蹙眉:“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周窈十分肯定地点了下头,“拆阵的事情交给我和魔尊就好,师尊你如今身子不便,就好好在屋里歇息吧。” 周衍无奈:“为师还没这么无用,阵法一道为师也略有涉猎,可为你指点一二。” 周窈迟疑地瞄瞄他肚腹:“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 “臭丫头!”周衍不满地拧住她耳垂,“为师又不是废人,不过是……” 话到此处他窘迫得有些说不下去,周窈趁机将耳垂从他指尖“解救”出来。 随后顺势蹲在他腿边,仰起头来,自下而上地看着他,言语中充满了认真劲儿:“只要师尊顾念好自己,徒儿就放心了。” 因她这番认真叮嘱,周衍蓦然有些脸热,一时撇开眼去瞧住其他地方,想了想还是说道:“此处毕竟是魔界的地盘,人心隔肚皮,该防范还是得防范,阿窈,听为师一句,他是魔尊,别太相信他。” “徒儿心里有数。” 她答得这么干脆,周衍却更不放心了,就像见到自家熊孩子对家长的叮咛左耳进右耳出的那种不放心。 沉默片刻,他有些别扭地道:“为师知道魔尊他对你……别以为为师这么说是醋了他,魔界众修行事一惯心狠手辣,你初出茅庐,戒备心不能少。” “知道啦知道啦!”周窈乖乖应下,眼珠子一转,坏心眼顿起,忽而又可怜兮兮地问,“可是,为何师尊不醋,师尊是不稀罕徒儿了吗?师尊可是大度到徒儿与旁的男子亲近,也能乐见其成?” 周衍心口突然跳的厉害,勉强虎了脸训斥:“胡说。” 周窈不为所动,继续纠缠,愈发可怜地攀上他膝盖,将下巴搁在他膝上:“可是师尊分明说自己不醋,原来师尊是那种乐意看着自家妻主左拥右抱的贤良男子么?” 明知道阿窈总是随随便便就能影响自己的情绪,周衍此刻还是不由得白了脸色,然而下一刻,却又听心上的女君苦恼地抱怨:“可是徒儿很难做到左拥右抱诶,徒儿实在是太稀罕师尊了,稀罕到分不出一点空隙去容纳旁的男子呢!” “师尊呢,师尊要是不醋,徒儿可就太伤心了!”她说着又攀上去一些,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周衍腿上,双手轻轻捧住对方隆起明显的大腹,“小娃娃,你爹亲原来一点也不稀罕你母亲,你是不是也和母亲一样,可伤心了?” 周衍没有推开她,甚至还因她这番动作,将身体微微后仰,让她能更好地与腹中的孩子接触,刚才发白的面上此时已升起红霞。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下意识的举动已经将他的心意暴露无遗。 周衍羞得厉害,神思也有些恍惚,头脑发晕身子发软,一颗心也因她这难得的撒娇和直球的表白软成一团。 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他沉默了一会儿,浑身轻颤,深吸一口气,终是给出了回应:“为师自然也是……嗯,也是稀罕阿窈的。”他僵直着腰背,羞窘得连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周窈顿时眉开眼笑,兴奋极了:“既然如此,徒儿从今往后就陪师尊一块儿睡,师尊不介意吧!” 说完不待周衍回答,就行动力很强地扶他躺下,自己也踢掉鞋子凑到他身边。 周衍垂着眸子任她施为,没有明言拒绝,便是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他本身性情内敛,又修为绝顶、久居高位,几乎被人界修士捧上神坛,无人胆敢冒犯,长久以来性子养得愈发寡淡清冷,方才那句话已经是他的极限,更多的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周窈因祸得福,不止顺利抱得美人归,这美人肚子里还怀着她的孩子,一时有种莫名走上人生巅峰的感觉。 虽然地点有些不合时宜。 过了会儿她又不满足地得寸进尺,手不老实地探到周衍腹上,与他搭在腹上的手十指相扣,周衍还是默默地顺从了。 一夜无话。 翌日司尧信守诺言,从屋后开始迅速拆阵,周窈在屋前的沙漠里边摸索边学习。 周衍身子舒服些了,偶尔也会在她身边指点,却当真没有亲自动手。 这种两王共存的日子奇迹般地融洽而忙碌,眨眼间一月时间飞逝而过。 周衍的肚子肉眼可见地一天天大起来,身子也愈发重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会降生在魔渊境当中。 时日一长,他对于在周窈面前毫不遮掩挺着肚子的事情别扭感稍退。 司尧始终看他的肚子不顺眼,暗地里不知道红了多少次眼,碍于和周窈的约定,暂时只能按兵不动。 这日临近午时,周衍扶着腰从屋后踱到屋前沙漠边缘,周窈正在拆阵的地方。 见周窈正对着阵眼苦思冥想,稍稍指点了两句,等她顺利拆掉此阵,便招招手叫她过来。 “师尊,怎么啦?”周窈又拆掉一阵心情正好,顺手揽住他的腰,摸摸他肚子问道。 周衍眼睫轻颤,稍稍避了避,没有避开便也不强求,而是抬眸朝屋后示意了一下:“你不是要从魔界寻两味药回去,让小医仙炼制塑元丹助你恢复丹田么,为师初来魔界时已寻到炎魔荆,对于血茯神的线索却一直没有眉目,这魔渊境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外头寻不到的魔药,此处未必没有,有心的话或许可以找得到。” 周窈嘻嘻一笑:“师尊与我真是心有灵犀,实不相瞒,我在外头也只寻到炎魔荆,早就想寻个借口去后头看一看了,既然师尊提起,那今晚趁魔尊休息的时候就去!” “为师与你同去。”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34节 第51章 [vip] 第五十一章 51 周窈不赞同地道:“这怎么行, 师尊身子这样重,该好生歇息, 我自己去就好。” 周衍这次十分坚决, 一时连为人师表的威严都显露出来了:“莫要多言,为师目力比你好上许多。” 周窈一想也是,从漫山遍野的魔植之中寻找魔药, 拥有绝佳的目力确实事半功倍,这才松口答应下来。 忽见周衍目光落在沙漠中某一个阵法上, 神色恍惚, 周窈不乐意见他这副样子, 便故意使坏,将脑袋埋在他颈间乱蹭。 “莫要胡闹。”周衍被蹭得痒了,注意力全被周窈拉了回来,习惯性地训导她,“在外还是收敛一些,落入魔尊眼里,恐再起风波。” “好啦!”周窈听话收敛,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与他拉开距离。 骤然的分离使得周衍心里头空落落的,可分明是他自己要求周窈离他远些, 这时再把人拉回来, 他也拉不下这个脸, 于是只能将腰背挺得笔直,佯装自己无事。 冷不防唇角被印上一个温热的吻,而且“偷袭”那人得寸进尺, 偷吻还不算,问过以后还在他唇侧轻轻咬了一下, 霎时一种又酥又麻的感觉从唇角袭遍全身。 他微惊,心口猛跳一下,连带着身形晃了晃,后退一步才勉强站稳,一时又是脸热又是着恼,竟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怒。 周窈知他在这件事情上总是别扭,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得了好处便不容分说扭头将他送回石屋。 周衍心神未定,恍恍惚惚地就全应了她。 直到周窈叮嘱他“少操心,多休息”后又转头出去继续跟沙漠里的阵法死磕,周衍才回过神来,脸色发烫暗自着恼,心里亦埋怨自己在周窈面前总是失态,当真是被她给吃得死死的。 好半晌才平复心绪,坐在床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腹,目光透过石制窗格重又定格在沙漠中的阵法上,面上流露出几分忧色。 这些日子被困在魔渊境当中太过安逸,又有阿窈时时伴在身侧嘘寒问暖,纵有魔尊在一旁虎视眈眈,时不时冷嘲热讽,日子还是过得太安逸了,算算日子,若是不出意外,被九阴炼魂婴煞大阵不间断腐蚀着的破云天封印,怕是只能再撑上一个月了。 虽说玄华师姐那边已经联络各方守护封印一侧,封印一旦破碎,人魔大战终究不可避免,不幸中的万幸是魔尊如今与他一样被困在此处无法离开。 若是当真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将所有阵法拆解完,打开魔渊境出口,那于他而言倒还是件好事,至少他能在相对安稳的境况中产下孩儿,不至于拖着这样重的身子去直面人魔纷争。 那夜与魔尊动手时,他已经真切地感受到有孕之身对他的影响,若是平日里对上魔尊,他绝不至于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落败,还险些连累阿窈与他一起葬身魔渊。 “最多再有两个月,你就该出来了。” 腹中胎儿仿佛听见了他的话,猛地踹了两下以显示存在感,周衍将手掌轻轻覆盖在腹顶凸起的位置,掌心传来轻微的触感,仿佛腹中的孩子在和他玩耍。 他含忧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慈爱几乎溢出眼眶。 破云天封印碎了又如何,只要这孩子和阿窈能平平安安的,万不得已时,他不介意亲手将人魔两界通道再封印一次! ****** 偌大的魔渊境万籁俱寂,血月好像永远不会疲倦一般,又一次爬上穹顶,血红色光芒洒遍大地。 漫山遍野的魔植当中,周窈扶着周衍小心翼翼地一边走一边辨认,这里是司尧已经拆解完毕的地方,比尚未拆解过阵法的那些地方安全很多。 不过世事好像就是不禁念叨,寻了小半宿毫无所获的师徒俩正准备回转,突然周窈一脚不知踩中了哪里,周边不同种类的五株魔植仿佛被细线串联了一样,齐刷刷散发出墨绿的光芒。 与此同时,以这五株魔植为基,两两相交的五道屏障自地面直冲天际。 他们陷入了阵法当中! 周衍察觉到异常,第一时间将周窈护在身后,但是被特意加强过数遍的阵法威力强劲,两人无法动用灵力,破解起阵法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尤其,此阵的功用并非对敌作战,乍一看是个极为高明的困阵。 既然是个困阵,再高明的困阵都会有对应的阵眼,特别是在魔渊境当中,阵法的威力已经被削弱许多。 周窈近来埋头在阵法中浸淫一月,也算小有心得。 被周衍护在身后不过片刻,她反手就从后头搂住周衍的腰,手臂一勾一带,将挺着肚子的男人牢牢护进怀里,同时脚尖探到方才踩中的地方,狠狠地踢了一脚那个疑似阵眼的东西。 出乎意料的是这竟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困阵,而是一个巧妙的叠加阵法,一开始没有显露实际功用,随着困阵被破,此阵才真正挂靠在原来的困阵之上完整成型。 在阵法驱动之下,两人头脑发晕,很快就萎顿在地,即便如此,周窈依然将怀中人牢牢护着。 阵法的动静惊动了正在最大那间石屋当中休息的司尧,五道直冲天际的墨绿色屏障太过显眼,他立刻跑向光芒所在地,但是此时跑过来已经来不及了,阵法已成,唯有等到墨绿色光芒散尽,才能与阵中人接触。 目光透过屏障,司尧盯着被周窈牢牢护在怀里的周衍,恨得眼睛都红了。 这记忆回溯阵是他在拆解阵法时偶然发现,特地留下来,准备以后给周窈用的,为此他还特意将此阵加强了数遍,又布上一个困阵作为掩护。 他满心等着找机会将周窈引进阵中,让她在回溯阵法当中恢复记忆,能够记起他们曾经一起游历魔界的日子,这样,她应该就会待他亲近些了吧。 可恶周衍竟然一同入阵了,要知道如果有两人共同入阵,阵中人的记忆就会互相交缠,相当于能看到对方的记忆。 司尧这一手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阵外的人在双目通红地捶胸顿足,阵中两人此时已经陷在回溯阵法的记忆倒流当中了。 倒流的时间仿佛从低处流向高处的长河,在阵法的作用下,场景飞速转换,从魔渊境回到魔界,再回到道宗…… 两人的记忆仿佛交织纠缠在玄光镜当中,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但也足够身处其中的主人公从对方记忆中知道一些曾经不知道的事情。 包括周窈在魔界和司尧虚与委蛇。 包括周衍为了不让周窈知道自己有孕之事,数次刻意回避。 包括周窈外出历练时,周衍化名水行默默跟随。 包括周衍腹中这孩子怀得多么挣扎与不易。 包括从炼心镜出来以后,发生了那件事情,周衍亲手在周窈记忆中下了封印。 包括两人在仙莱峰共渡的二十年时光。 也包括二十年前,周衍受天道指引,前往破云天封印处抱回了刚刚凝形的周窈。 再往前,周窈的记忆骤然停滞,哪怕是这个记忆回溯阵法,亦不能如司尧所愿,让周窈记起身为剑君时的记忆。 再往前的那段时光里,只有周衍漫长的记忆长河。 周窈也是头一次,不是从道听途说当中,而是亲自、完完整整地见证了她家师尊从一个初入道的小弟子直至成为人界巅峰的化神仙君的传奇一生。 不过因为司尧非说她是剑君转世、以及得知自己确实是周衍从破云天封印处抱来的缘故,最让她注意的还是周衍筑基期时,去金陵参与瑶台会的那段经历。 因为那段经历是周衍记忆当中,唯一有剑君参与的一段。 …… 金陵瑶台会于人界修士而言乃是一等一的盛会。 瑶台会每五百年举办一次,这么长的时间对于凡俗中人而言,都够几世轮回了,即便是踏上修途的修士,也有大部分熬不到瑶台会举办便御中途陨落。 有机会参与瑶台会,乃是修士一生当中少有的机缘,瑶台会不设门槛,举凡人界修士,但凡想要,均可参与。 但是瑶台会最大的机缘,还是在盛会上被雀神选中,得到进入雀神小世界游历的机会。 相传每一位进入过雀神小世界的修士,除非中途陨落,但凡能活下来的,修为最低也能到达元婴期,成为一方巨擘。 传说很久以前那些飞升上界的先辈,也都被选中进过雀神小世界。 所以每隔五百年,能够在瑶台会上被雀神选中进入雀神小世界游历的修士,都是一等一的天之骄子。 周衍参加那次瑶台会时才筑基修为,遵照师尊的嘱咐,他和师姐玄华结伴,提前从道宗出发,两人一路游历前往金陵。 一路上就不断地听到众修议论,说上一届瑶台会被选中进入雀神小世界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剑君,不知这一次谁会那么好运被雀神选中。 周衍从小模样就生得好,天赋也好,及至长成,不知引得多少女君求娶,道宗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他也知道自己模样过于招人,平日行事尽量低调,久而久之性情也变得少言寡语,就这样还经常引得女君们在他洞府门前围追堵截,以至于他时常都要躲到玄华那儿去“避难”。 从道宗前往金陵这一路上,自然也吸引了不少狂蜂浪蝶跟随。 及至金陵郊外,突然窜出个乞丐模样的女修士,瞧见他就好像瞧见一锭闪闪发光的金子似的,来来回回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儿,还一口一个“小美人儿”叫得欢畅。 第52章 [vip] 第五十二章 52 以周衍的性子, 遇上这种情况自然是要想法子避开的,但是那次, 自打女乞丐一出现, 他的两条腿就好像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没有人比直面女乞丐的他看得更真切,那双弯弯含笑的桃花眼亮得仿佛盛满了漫天繁星, 叫人过目难忘。 玄华当时想为他出头,也被那女乞丐一记剑柄轻轻松松给挥开了。 临走时还用剑柄勾起周衍的下巴, 饶有兴致仔仔细细地把他瞧了个真切, 很是感慨地留下一句“果然是个绝无仅有的小美人儿, 咱们后会有期哦”! 那剑柄一亮相,上头明晃晃的“破云天”三个霸气大字已经把她的身份表露无疑。 女乞丐调戏了小美人儿,拍拍屁股潇洒离开,只剩周衍和玄华两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良久,周衍才怔怔开口,似是喃喃自语,又仿佛是在询问玄华:“这位……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下剑道至尊?” 玄华回过神来,尴尬一笑:“除了那位, 怕是无人再敢把配剑命名为破云天了吧。” 周衍神色仍旧恍惚:“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玄华摆摆手纠正他:“我看是见面不如闻名才对!” 又过一会儿仍不见周衍回神,玄华抬手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终于把周衍的神志给唤了回来。 她好笑地摸着下巴调侃:“怎么, 真被那位给勾了魂儿去啦?” 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的周衍略微懊恼地咬咬下唇:“没有, 师姐快别瞎说了。”又十分欲盖弥彰地垂眸催促,“咱们上路吧,晚了就赶不上瑶台会了。” 说完就不等玄华, 自己先走了。 玄华在后头一面追一面继续不怕死地调侃他:“说什么赶不上,咱们可是提前出发的, 赶上瑶台会时间绰绰有余的好吗?而且师弟你突然走这么快干什么,等等我诶!” 周衍只顾埋头赶路,就跟没听见玄华的呼唤一样。 “唉,害羞了就害羞了嘛,有什么好跑的……” 这话才出口,玄华就发现前头周衍赶路的速度更快了。 ****** 瑶台会的举办地金陵是座大型修仙城池,城主是个元后大修士,城中不允许斗法,否则会被执法的金甲护卫请出城外,严重的还会吃牢饭。 盛会将会持续一个月之久,这也是金陵每五百年中最热闹的一段时间,四方修士纷纷涌入,金陵城再大也难免人满为患,供不应求之下,城里的客栈价格飞涨。 在城里找不到住的地方,或者舍不得花那住宿的灵石,便只能在城外安营扎寨,不过城外的安全金甲护卫可不负责,相比于城里,城外的危险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35节 周衍和玄华两个倒不必为此发愁。 道宗乃是人界六大宗门之一,城里早为道宗弟子留好了下榻之处,不必去城外和众多散修们搏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一路走来,城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修士,不过大多都是炼气筑基的低阶修士,金丹以上的修士可不会把住宿那点灵石放在眼里。 修士越多,周衍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时受到的注目也就越多,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这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名满天下了。 人家剑君靠的是足以登顶巅峰的实力,而他,靠一张清艳绝伦的脸。 不过人都是视觉动物,美人嘛,受一些偏爱也是正常。 才到金陵城门,守城的金甲护卫就满面笑意地迎了上来:“想必两位就是道宗明琼宗主的高徒吧?” 玄华出面抱拳还礼:“家师正是明琼宗主,在下玄华,敢问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英气的金甲护卫笑道:“玄华道友,久仰久仰,”说着目光落在玄华身边的周衍身上,“那么这位就是玄卿道友吧。” 身为宗主弟子,便是道宗新一代的领军人,玄华和周衍两个虽然尚未结丹,在拜入宗主门墙后便已被授予道号,这一代的弟子结丹后都会跟随他们,取玄字辈的道号。 羽苑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周衍,她的目光虽然惊艳,却十分清明,不含半分亵渎之色,看起来是个心性端正之人。 周衍抱着这份认知,亦与她抱拳见礼,口称“羽苑道友”。 如此双方认识后,羽苑就十分热情地引两人入城,前往为道宗安排的下榻之地。 玄华没有拒绝,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这是大势力之间心照不宣的惯例,每当其他势力有重要人物造访,都会安排好接引之人。 这羽苑道友显然就是金陵城为她和师弟安排的接引之人。 不过进城前,周衍忽然凝视住城外人群中的某个方向,那里仿佛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仔细去看时,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有些不甘心,目光继续在人群中搜寻,却还是一无所获。 玄华及时唤他回神:“师弟,怎么了?哪里有什么吗?” 周衍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无事,进城吧。”心里莫名有几分失落。 有羽苑的带领,两人没有走冤枉路。 瑶台会虽然还有几日才正式开始,城里的街面儿上已经十分热闹,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摊位,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修士们使用的丹器符阵一类的物件。 虽然摆满了摊位,城里秩序维持得还不错。 经过一个围满了男子的摊位前,玄华眼神一亮,突然让周衍和羽苑等她一等,说完她就挤到摊位那儿去了。 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用白色羽毛装饰、足可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直接递给周衍:“师弟拿着玩吧,你瞧这里的男儿家都喜欢这个,你有时候也该像这个年纪的男儿家一样,玩玩闹闹的多好,别总是一个人闷在洞府里修炼。” 周衍略感无奈,不过不忍拂她的好意,还是接过来收好了。 羽苑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还感慨:“玄华道友和玄卿道友师姐弟感情真好。最近正是我们金陵最热闹的时候,晚上这街上还有夜市呢,到处都会挂满各色的灯笼,好看极了,两位道友如果感兴趣的话,届时在下可以引两位出来游玩。” 周衍尚未来得及拒绝,玄华就抢先答应下来:“这自然是好,那就提前谢过羽苑道友了。” 事已至此,周衍也不好再说什么。 此后直接去道宗下榻之处安顿不提。 到了晚上,羽苑果然准时出现,玄华不由分说,兴致勃勃地拉着周衍出去游玩。 夜市的街面儿果然如羽苑先前说的那样,热闹极了,街边挂满了成串的彩色灯笼,将夜晚的金陵装扮成一个灯火辉煌的不夜城。 面相年轻的修士们三三两两结伴出来游玩,不知是不是错觉,周衍莫名觉得夜晚的氛围比白日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 也有可能不是错觉,因为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明显更加赤裸裸了,还有热情奔放的女君直接上来搭讪,想要与他结识的。 直到被玄华和羽苑两个挡掉十几波桃花以后,周衍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这夜晚的灯市究竟是为何而存在的了。 早知如此,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在这个时候出来。 事已至此,为时已晚! 看着周边有不少男女修士都带了各种式样的面具,周衍索性将玄华白日里送的那个面具拿出来戴上,这才清净一些。 此时却听玄华惊呼:“师弟你与这个面具好生相称,看起来就像……就像……” 羽苑及时补充:“就像那洁白美丽优雅高贵的白天鹅。” 玄华眉开眼笑:“正是,正是!我眼光可真不错!”她越看周衍戴上面具的样子,越觉得自己独具慧眼,心情于是愈发愉悦。 三人凑热闹一样走走停停,难得身边没有众多惊艳乃至淫||邪的眼神追随,很有一种轻松惬意感。 突然前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热闹事,后面一群人涌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三人就被冲散了。 人多腿杂,周衍被人群挤到路边,正好有辆推车的横梁拦在身前,眼看躲不过去,身体顺着惯性一歪,几乎就要动用灵力。 此时旁边伸出一双温热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稳住身形,周衍侧头一看,竟是个与他戴了同款白羽面具的女君。 此人穿着一袭红裙,发髻被同色的发冠高高束在头顶,身形笔挺犹如一柄出窍的长剑,偏偏身材生得凹凸有致,面上未被面具遮住的红唇饱满润泽,引人遐想。 单看外形,这也是个十分风流倜傥的女君,平日里想必会被不少男儿追捧示好。 周衍因自己受足了容貌的麻烦,反而对旁人的外貌没那么看重。 然而方抬起头来道了声谢,目光便被对方那双明媚璀璨犹如焰火的桃花眼吸引住了。 很熟悉,莫名引人沉溺。 几乎是一眼他就认了出来,这双眼睛,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拥有一双同样的眼睛了,是白日里那个调戏了他、拍拍屁股就跑路的女乞丐! 她也来了金陵城! 这么说,他在城门口惊鸿一瞥、后来却再也寻不到的那个身影真的是她? 她为何一下扮成乞丐,一下又如此装扮? 周衍瞬间怔在当场,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着些有的没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突然眼神发直、呆呆地站着有多么突兀。 直到被对方出声提醒:“公子,可站稳了?你还要让我握着你的手到几时?” 周衍反应过来,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收回被对方握着的手,换来对方“扑哧”一声轻笑。 有生以来头一次,周衍面上仿佛充血一样红得不成样子,多亏有面具遮盖,才没有完全失态。 第53章 [vip] 第五十三章 53 因为这个插曲, 周衍回到下榻处便闭门不出,一副潜心修炼的样子。 玄华找了他好几次, 奈何半点也劝不动, 最后没有办法,也只能由他去了。 瑶台会是五百年一度的盛会,四方修士云集, 热闹非凡,各类项目也是应有尽有, 无论是交流、切磋、拜师还是交易, 都能在最大限度内得到满足。 缺少丹药、法器、珍宝的, 可以在拍卖会上找到最合心意的物件,据说往届瑶台会上,还有伪仙器品阶的秘境作为拍卖会的压轴宝贝出现。 想要切磋交流的,道宗和剑宗承办的斗法擂台随时开放报名,欢迎前往攻擂。 除了斗法,丹、器、符、阵四道均有大赛举办,四道的弟子可以在瑶台会上一较高下,既能印证己道, 又能搏一个盛名声望。 哪怕是一些小道歪道,都能在瑶台会上玩个尽兴, 爱点口腹之欲的, 盛会上各种美味应有尽有, 沉迷杯中之物的,再好的美酒都能淘到,喜爱美色的, 合||欢之道的修士乐意奉陪,喜爱赌一把的, 多得是同道中人聚集。 但凡能在瑶台会上扬名,约等于天下扬名。 这种类型的盛会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一飞冲天在此一搏,若是错过了,还不知有没有命活到五百年后的下一届瑶台会。 此后几日除了道宗明琼宗主来时周衍出门迎接了一下,此后直到瑶台会开幕那日,周衍才和玄华两个一左一右跟在明琼身后列席开幕式。 明琼宗主在开幕式上的位置十分显眼,自然,周衍又因此收获了众多的瞩目。 作为宗主首徒,又是女君,玄华几乎已经是公认的道宗下一任宗主,她为人是出了名的和善可亲,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筑基大圆满,只需一个契机便能凝结金丹,堪称是人界第一等的青年才俊,倾慕她的男儿亦如过江之鲫。 这种这种声望在擂台赛守擂之时突然突破而达到顶峰。 明琼宗主见状喜出望外,为了留出地方让她安心突破,特地封了这座擂台,在其他地方另设一座擂台以供斗法所用。 周衍因放心不下,便一直守在玄华所在的擂台下面。 这么一来有些人就坐不住了,众所周知明琼宗主的两位弟子关系是出了名的好,玄卿总是闭门修炼,在外走动得很少,但每每玄卿外出,玄华基本都会陪伴在侧。 这种关系,无论是倾慕周衍的人,还是倾慕玄华的人,都不愿意看到。 但是话又说回来,人家乃是同出一门的嫡亲师姐弟,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又都这么优秀,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相配,如果两人之间真的传出好事,哪还有旁人插手的机会。 相信明琼宗主对于此事定是乐见其成的。 越是如此,便越有人要沉不住气了,不过没人会傻到直接面对面地去和周衍交锋,人多的时候,流言传播的速度比往日要快上数十倍。 不过几天时间,一个有关于周衍的流言就在修士们当中飞速传播。 八卦,尤其是顶尖美人儿的八卦,谁都爱听,流传起来也快得不得了。 流言说的是道宗冷美人周玄卿傲得很,还放言只嫁比他强的女君! 可是比他强的女君,在场不是一抓一大把吗?他如今只是筑基中期,那些个金丹、元婴期的真人、道君虽然在岁数上比他要年长不少,但俗话说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嘛,如果能抱得美人归,舍下脸面与个筑基小辈斗过一场,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谁都没有轻举妄动,传播流言的时候也都是避开周衍这个正主传的,最亲近的玄华此时还在擂台上凝结金丹,所以他一开始还完全被蒙在鼓里。 直到有个剑宗的金丹女修沉不住气,直接过来寻守在擂台下的周衍打探流言的真伪。 “我看玄卿小友一直守在此处,想必你们师姐弟平日里感情定是很好。” 此处本来就是整个斗法场的焦点,既然有人已经做了这个出头鸟,其他对此有兴趣的人自然是时刻关注着。 一时间听到风声的修士都有意无意地朝这边靠近,等待这件事情的后续。 周衍维持着礼仪,冲那个金丹剑修叫了声前辈,又道:“前辈见笑,师姐凝丹乃是大事,师尊诸事缠身有所不便,否则定是要亲自守候的,玄卿不过是代师守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不过剑修大多都是直肠子,那金丹剑修既然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这遭怎么也不会被周衍给避过去:“虽说突然这么问有些唐突,但玄卿小友请相信,我是真心的。” 周衍此时已经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沉默片刻,还是谨慎发问:“前辈这是何意?” 金丹剑修道:“听闻玄卿小友曾放言,说是此生只嫁比你强的女君,可是真有其事?” 周衍一听,眉心狠狠跳了跳,当下便是否认:“晚辈从未说过这种话,前辈想是听错了。” 他这么一开口就是否认,金丹剑修顿时急了:“玄卿小友这是什么话,不止是我,想必如今在斗法场上的大多数人都听说了,小友这时候否认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下周衍是完全明白了,原来刚才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个,他没说过的话,一下子传得人尽皆知,这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揣测着背后那人不知是什么意图,他面色顿时沉下来,紧抿着唇,仍是沉住气道:“此事实乃无稽之谈,前辈莫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36节 他的态度已经这么明确,众目睽睽之下金丹剑修也不能逼他,只得遗憾离开。 但是经过方才那一段交谈,在场众修小声的议论就更多了,而且因为已经挑破了这层窗户纸,再加上周衍有意无意地关注周围的声音,有不少议论声飘进了他耳朵里。 “这有些人呐,一会儿一变,怕不是耍着人玩呢吧?” “诶,别这么说,人家毕竟身份不同,又自来被女君们追捧惯了,跟咱们这些人怎么能一样。” “不过是仗着一张好看的脸罢了,父母给的又不是自己挣的,这人和人真是不一样,比不了比不了。” “可不是嘛,人家有宗主师尊宠着,每每出门总有未来宗主的师姐寸步不离跟着,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人物,哪会真的自己亲自去比试?” “看着是筑基修为,这修为还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呢,成日里板着张脸,瞧着一副冷若冰霜冰清玉洁的样子,呵,要知道这世上可有一种功法叫双修……” 周围嗡嗡嗡嗡的议论越来越难听,周衍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捏成了拳,白皙通透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然此时的他对于那些难听至极的议论还做不到充耳不闻。 可是放眼望去,几乎人人都在偷偷看他,又转回头去跟身边的友人说话,对他的指指点点不能更明显了。 但是也有老话说法不责众,如果说话难听的只有一个两个,他倒是还能想办法处理,眼下斗法场上有这么多人,不乏各大宗门出身的修士,真要为了“几句”闲话就一一揪着人家不放么? 他想,即便是师尊出面,怕也是办不到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分辩又能如何,一张嘴难敌悠悠众口,这就是背后那始作俑者的目的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哪怕他能够咬牙忍下,因为他一个人而坏了师尊师姐和宗门的名声,他是绝不能容忍的! 打定主意,周衍终于抬起头来,沉着脸扫视一圈周围众人,目光落在那些跃跃欲试的女君身上:“你们,不就是想与我比试么?” 他的声音带着沉沉怒意,抬手指向玄华结丹的擂台旁边那一座:“那是剑宗所设的筑基擂台,哪位若是能夺得这座擂台战的魁首,我便与她一战!” 那些鬼蜮手段他或许防不胜防,正大光明一战,他不惧! 这话一出口,周围顿时奇迹般地安静了几息。 有人沉不住气,立刻发问:“若是你输了,该当如何?” 也有人说:“可那是一座筑基擂台呀,叫金丹、元婴的前辈们怎么办?” “所以,方才那位剑修真人说的话竟是真的么?你当时为何否认?” 周衍不理会那些充满恶意的闲言碎语,只道:“选择筑基擂台,便是只与筑基同修较量,莫非,各位真人、道君还想欺负我一个筑基小辈不成?”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讪讪而笑的女君,清艳绝俗的面庞仿佛染了一层寒霜:“我若输了,在不累及道义、不涉及宗门的前提下,我可以答应胜者一个要求。比过之后,还请各位将那些毫无根据的污蔑之言都咽回去,否则无论花费多少年,周玄卿亦绝不善罢甘休!” 周衍已经退让到这一步,再咄咄相逼也没有必要了,他只有筑基中期,而夺得剑宗筑基擂台魁首之人,怎么说也得算是金丹之下第一人,比如原来尚未开始凝丹的玄华那种水准的。 他周玄卿再厉害,仅凭筑基中期修为,能斗得过么? 不少人在心里感慨,他到底还年轻,受不得激,仓促之下做出这个决定着实是草率了,这不是生生把自己拱手送出去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对方是金丹之下第一人的水准,那也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周玄卿即便输在那人手下委身于她,好像也不算亏。 一时间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但是那些垂涎周衍的筑基女君们,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就涌到了剑宗筑基擂台之下等着攻擂。 原来只敢在心里想想的美事,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机会,不想试一试的人是小狗! 第54章 [vip] 第五十四章 54 因为周衍那句承诺, 剑宗筑基擂台一时成为所有擂台当中的焦点,几乎所有修为合适、对周衍有那么一点点想法的女修都来参与了一把。 原本剑宗所设的筑基擂台只是给剑修们一较高下的地方, 非剑修的筑基修士想要攻擂, 都会去道宗那座筑基擂台,毕竟同修为之内,谁也不想碰上以高战力而闻名的剑修, 除非自信心强到爆棚,想要通过与剑修交战来验证战力。 这下子不管是不是剑修, 都聚集到剑宗筑基擂台这边来了, 以至于道宗那座筑基擂台瞬间变得门可罗雀, 剩下的只是寥寥几个对周衍不感兴趣的女修,以及大部分的男修。 这座擂台上攻擂守擂如此热闹,时间一久,众多修士结束了手头的事情都闻风而来,里三层外三层将剑宗这座筑基擂台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是那些高来高去、轻易不露面儿的高阶修士,也因为青年弟们这场“盛事”隐在暗处关注。 道宗明琼宗主就收到了老友剑宗宗主调侃外加不怀好意的眼神:“姐妹你这小徒弟本事不小啊,以一己之力在这瑶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明琼倒是抱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心态稳得一批:“老姐妹这话你说得可就不对了, 能做我明琼的弟子, 阿衍早已不是池中之物。” 剑宗宗主摸摸自己从不离身的佩剑, 心里有些酸溜溜的,瞧瞧人家收的这两个弟子,一个当场凝丹, 一个风头正盛,她自己的弟子呢?那不争气的臭丫头正等在擂台下头准备攻擂呢! 不止如此, 道宗未来有这两个优秀青年顶立门户,必定更上一层楼,剑宗上头却顶着个散修出身,却比剑宗任何老祖、长老都出色的剑君,想到这位名噪天下的剑君竟然不是出自他们剑宗,剑宗宗主就觉得接下来一整年的饭吃着都不香了。 正被剑宗宗主惦记着的剑君此刻也没有免俗,收敛了修为和威压,混在人群中高高兴兴地看热闹,而且她手里还拿着一只香喷喷的鸡腿,一边啃一边看,别提多惬意了。 全场唯一对剑宗筑基擂台这事儿毫无关注的,恐怕就只有正在隔壁擂台里面专心凝丹、对此事一点也不知情的玄华了。 这场浩大的攻擂行为一直延续到瑶台会结束前的第五天,最后还是剑宗一位筑基大圆满的剑修夺魁,得到了与周衍一战的机会。 由此可见,剑修同阶无敌这话还是可信的。 看着擂台上那个强自按捺镇定,但一眼就看得出跃跃欲试心情极好的自家弟子,剑宗宗主几乎是一口老血梗在喉头,臭丫头,这次瑶台会回去定要把她扔到试剑崖关上十年! 周衍十分信守诺言,等到擂台上确定决出魁首,再无人继续攻擂时,便依言站上擂台。 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一个筑基大圆满剑修,又是新出炉的擂台擂主,光看这个配置,就没有几个人认为周衍能赢,大部分人已经认为这剑修是最后能够抱得美人归的幸运儿。 动手前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有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男修被扔上擂台,与他一同飞上擂台的还有一柄剑,剑上挂着一张长纸条,上书四个大字——造谣之人! 而这柄剑,没有一个剑修不认识,因为剑柄上那毫无遮掩的“破云天”三个字。 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场爆发出热烈议论。 如果先前那则堪称是导火索的关于周衍的流言是假的,那么他们这些在旁边议论、瞎传小道消息的人,岂不都成了帮凶? 看着擂台上那个即将与高出两个小层次的剑修对战的男人,如果他输了,就要履行此前的承诺,将他逼到这种困境的人,其实就是他们啊! 明琼宗主这时候也坐不住了,强行拉上在一边看热闹的金陵城主,两人现出身形亲自带走了那个被扔上擂台的造谣之人,承诺要对他严加审问,同时也让周衍不必忧心,若当真是此人搅出的风云,金陵城和道宗都不会饶过他。 至于这场比试是否还要继续,明琼宗主让周衍自己决定,晚辈的事情他们不插手,随后就和金陵城主一道拎着那个造谣之人消失在现场。 随着他们一同消失的,还有剑君的佩剑“破云天”,周衍的目光一直凝固在“破云天”之上,直到再也瞧不见这把剑的半点踪影,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事已至此,即便不战亦是情有可原,没人能说得出一个不字,但周衍的答案仍是——战! 他已亲口许下承诺,无论发生何种变故,都不会轻言放弃! 从前世人只知道宗玄华是个奇才,而他周玄卿,扬名天下靠的却是一张脸,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说他德不配位,笑话他一直活在师尊和师姐的庇护之下。 今日以后,他要天下人知道,周玄卿配得上宗主之徒的位置,他即便是个男子,亦不比天底下任何女君逊色! 随后让剑宗宗主更加心梗的事情发生了,这场众人关注的斗法,竟然是周衍赢了! 虽然斗法的结果十分惨烈,周衍身上大大小小遍布伤口,身上那件白袍全部染成了血色,白皙清艳的面颊上两道血痕触目尽心,叫人看着不落忍,但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赢的那个人确实是周衍! 剑宗宗主这一下是彻底没脸去见老姐妹了,她不高兴,自然也不能让那个身为剑修、却连筑基中期也打不过的臭丫头高兴,回去以后试剑崖一百年!少一天都不行! 但是事情还不算完,就在周衍战胜以后,金陵的天际逐渐凝成一朵扇形的火烧祥云,这道祥云一出现,从云层深处照射出来的光芒瞬间洒遍金陵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祥云形状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神,将万丈光芒洒向人间,雀神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此时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事情,目光被这朵扇形的火烧祥云所吸引。 曾经参加过瑶台会的人心脏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是,雀神显灵了! 这也就意味着,本届瑶台会的幸运儿要诞生了! 此时的周衍感觉笼罩在身上的万丈光芒正在迅速治愈身上的伤口,沐浴在光芒之中,就仿佛回到父胎之中那么舒服。 他感觉有一种极强的牵引之力,正在牵引着他前往某个神秘的地方,感觉那种力量没有恶意,他也没有抵抗。 于是,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擂台之上的周衍被万丈光芒摄入了那朵火烧祥云之中,但是被雀神选中的幸运儿竟然不止周衍一个人,因为与此同时,竟然还有一个方才在擂台之下观战的红衣女修士被一同摄入祥云! 这红衣女修士虽然带着一张白羽面具,叫人看不清真容,但她手里那柄佩剑在场几乎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正是此前出现在擂台上的那柄“破云天”! 这时候即便是隐在暗处的高阶修士们也淡定不下来了,凭什么呀,道宗周玄卿被雀神选中还情有可原,人家确实是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在场都是有目共睹的,谁也不敢保证在他这种年纪这种修为,能做得比他还出色,雀神选中他,旁人亦无话可说。 可是剑君她分明已经进过一次雀神小世界了呀,雀神怎么就如此青睐她,上一届瑶台会选中她,这一届还选她! 自打瑶台会出现以来,还从来没有过两次被选中进入雀神小世界的修士,这实在是让人很费解,剑君她究竟是什么神人?! 第55章 [vip] 第五十五章 55 大燕王朝, 朔元二年。 匈奴大破北方幽云二十一州,新任单于呼延邪率部大举南下, 直逼京都, 情势危急。 朝议时群臣大部分主张议和,女帝虽有心主战,但大燕如今的军力确实拼不过常年马背上来去的匈奴铁骑, 强行出兵,除了一败涂地, 白白送将士们去送死, 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女帝周徽如今才登基两年, 其实她从登基之初就有意识地训练军队,有意未来与匈奴一战,但是积重难返,如今成效尚不明显。 大燕历史上也曾有多次与匈奴议和的举动,步骤都是现成的,割地、赔款,以及和亲。 割地赔款的具体数额都要与匈奴使者商议以后才能决定,至于和亲, 照旧例是从宫中的侍从中间选出一人封为公子,作为前往匈奴的和亲公子。 至于真正的帝王嫡系、周氏公子, 上一辈的几位公子早已出嫁。 女帝这一辈, 更是只有一位一母同胞的亲生兄长周衍, 朝中人称长公子,两人是当今太后所出的双胞胎,周衍因早出生一刻, 便居长,尚未成亲。 而下一辈, 女帝如今虽已大婚,但尚未有子嗣,所以下一辈也是没有指望的。 如果送真正的公子去和亲,唯有长公子这一个人选,兄妹俩自小感情就很要好,不说女帝自己舍不得,便是太后那儿就第一个通不过。 为了和亲这事儿,女帝下朝以后就亲自去太后那儿说明情况,请他挑选适合的和亲人选先教导起来,等与匈奴来使议定以后便封为公子,送去和亲。 太后唏嘘一番,随后也就应下了,毕竟打仗打不过人家,还能怎么办,唯有忍着这口气待以后反击。 等女帝走时,太后还千叮万嘱:“切记,无论如何也不准把主意打到你兄长身上,你们可是一母同胞,要是敢对不住你兄长,哀家拼了这身老骨头不要,也要跟你拼了。” 女帝连连应道:“父后您至于么,朕怎么舍得送兄长去匈奴!” 太后这才放心点头,想了想又道:“看来是该为衍儿相看人家了,你们俩年岁相当,你作为妹子都已大婚,衍儿是哀家这把老骨头舍不得他出嫁,这才多留了两年,如今看来是留不住了。你平日里在朝堂上也注意着点,有合适的家世好、品性好、能力出众、模样出色的女君,便给哀家递个信儿,再让衍儿自个儿也去相看相看,满意就赶紧定下来。” 女帝笑嘻嘻道:“这还用您说,女儿早就留意好几个了,这就派人把名单和详情送过来供您参阅。” 太后一听便催促她:“那还不赶紧去!” “好嘞。” ****** 匈奴大破幽云二十一州,在这些州烧杀抢掠,根本没把大燕的子民当人看,侥幸逃脱的难民纷纷南下,近来京都附近聚集了许多难民。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37节 朝廷一直在想办法安置,施粥施药等救济措施也在持续开展。 这日京都城外粥棚当中来了一个白衣青年,男人带着垂纱斗笠,模样看不真切,但声音清朗极是好听,身边的侍从也是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原以为男人也就是几分钟热度,来这里体验一下施粥的乐趣,后来发现他竟然天天来,后几天还带了大夫过来为难民看病,大家也就慢慢习惯了,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仿佛看到神仙一样拘谨。 这天粥棚这边来了几个匪气十足身材高大的女人,高鼻深目、头发卷曲,衣着打扮和燕人有很大差别,都是匈奴人打扮。 难民们都是从幽云二十一州逃出来的,对匈奴人害怕到极致,都吓破了胆似的缩到一边,一时之间粥棚前就只剩下那几个女人。 见到这副情景,她们仿佛很不屑似的,轻蔑地瞥了几眼,正准备离开。 这时候瑟缩在一起的难民中间突然出现一记婴儿的啼哭之声,一声过后,顿了一息竟然开始号啕大哭。 站在粥棚里面的白衣男人记起前两日有个逃难到这里的孕夫刚刚生下一个孩子,眼下应该就是那个孩子在哭,怕不是饿了吧? 旁人惧怕那几个女人,他可不怕,听见哭声就拿起一只碗舀了些米汤送到那孩子的爹亲身边,可是孩子的爹亲也已经吓得浑身僵硬,只紧紧地抱着孩子,动也不敢动。 男人只得亲自接过孩子,手指沾了些米汤,一点一点喂给孩子吃。他虽然做着喂孩子这么接地气的事情,一身的矜贵之气丝毫不减,即便动作有些稚拙,看起来仍然赏心悦目。 恰好一阵风吹来,将男人斗笠上的白纱吹起半边,从那几个女人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男人那张好看到极点的面容,虽然只有一瞬间,也足够看清楚。 这些女人是匈奴人,有先前打了胜仗做基础,在大燕境内便是横行无忌也无人敢管。 有个刀疤脸女人很是有点眼色,见为首那个看着白衣戴斗笠的男人眼睛都直了,当下便要去把男人抢了来。 被为首的女人及时制止,制止了刀疤脸女人后,她却自己走向男人。 男人看自己眼下怕是有麻烦了,便及时将孩子交回孩子爹亲手里,又把米汤也放在他们身边,叮嘱要喂给孩子喝,然后就起身走回粥棚,看也不看走过来的女人。 但是那女人既然对他起了色心,便不会善罢甘休,在男人走回粥棚前及时扯住他的手腕,分明是看上了就要立刻把人带走的意思。 男人的侍从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冲出来要去跟女人拼命。但是他哪里会是女人的对手,一下就被撂倒在地。 见状,那几个反应过来的大夫也想冲过来,转眼就被女人的随从们制住。 反倒是作为漩涡中心的男人,看不出一点慌张之色,即便面对如此强势的匈奴女人,也是十分镇定自若的样子。 他的底气很快就由冲出城门的护城军撑足,守将早就得到过上头的命令,没能保护好这位每日来施粥的白衣公子,他的小命就没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白衣公子的真实身份,但地位肯定不低,所以即便牵涉到这么麻烦的事情,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那几个匈奴女人一点也不把守将放在眼里,她们本来就是战胜一方,当下表明了自己几人是代表匈奴出使燕朝的使者身份。 守将此时也很为难,白衣公子他要保护,可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儿,陛下都要跟匈奴议和了,他哪里敢得罪这几位匈奴来的奶奶。 心里正叫苦,忽然有个红衣女人持剑而来,竟是一点也不怕惹麻烦,功夫也强得很,几下就帮白衣男人挣脱了匈奴女人的牵制,一下搂住男人的腰,飞也似的跃上城楼没了踪影。 突然出现的红衣女人帮忙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守将敬佩庆幸之余,连忙跟匈奴使者虚与委蛇起来,将几人迎进城中。 但是这几个匈奴使者仍然要求燕朝这边找到那个白衣男人送过来,守将只能继续跟她们打着官腔,许下根本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另一边,武力值突出的红衣女人救下男人后,直接将男人送到宫门附近。 “怎么样小美人儿,为难民施粥的感觉如何?” 女人一袭红衣灿若朝阳,一双明媚含情的桃花眼顾盼生姿,男人,也就当今长公子周衍,头一次见到她就莫名被这双桃花眼所吸引。 “多谢你,建议我亲自出宫了解民间疾苦,此番我收获良多。”周衍说得很诚恳,表情沉静,丝毫没有被方才那番变故所惊扰。 他虽是大燕的长公子,却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宫闱之中,民间对于他来说只是书上寥寥几个字的描述,从未真正体验和了解过。 前几日朝堂上传来大燕兵败、被迫与匈奴议和的消息,当天晚上这奇怪的女人就突然出现在他寝宫。 他不是没想过召侍卫捉拿这个不速之客,但是看着这个女人的眼睛,他就莫名的有一种熟悉和信任感。 分明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却带给他这样的感觉,他犹豫了一下,就被她接下来那些话给说服了,然后才有这几日亲自出宫施粥这件事情。 父后和妹子不放心,叮嘱他在外时必须要带好垂纱斗笠,一刻也不准摘下,又下令护城军看护好他,这才肯放他出宫。 没想到今日还是惹了乱子,多亏这女人及时现身相救。 “还未问过,侠士如何称呼?” “称呼啊……”女人摸摸下巴,这几百年她只要一亮“破云天”,人们便以剑君相称,至于在这雀神小世界里该如何称呼的话,她想了想,“你可以唤我阿窈。” “阿……窈!”周衍张了张嘴,有些拗口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剑君挑挑眉,她这个本名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听人叫过了,被他这么叫出来,好像还不赖嘛。 她心血来潮,抬起剑柄撩开他斗笠上的白纱,桃花眼亮晶晶地瞧住他,满脸认真地道:“小美人儿你知道吗,在这世上,只有你这么叫我。” 周衍本就莫名被她这双桃花眼眸所吸引,哪里禁得住被这么瞧,脸上顿时热了起来,有些狼狈地后腿半步,白纱从剑柄滑落重新盖住面容,他才略带磕巴地道:“到宫门了,我……我得回宫了。” 剑君莞尔,双臂环胸,下巴朝宫门那儿示意一下:“去吧,我就在这儿看着,等你进去了我再走。” 周衍此时已是脸红心跳得厉害,胡乱点了点头,就闷头往宫门口走,没走几步,还听见后头人在说:“咱们很快就会再见的,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给我准备好美食哦,我喜欢这个!” 第56章 [vip] 第五十六章 56 周衍独自回到宫里, 便赶紧派人去城门那儿接侍从云舟回来。 已经是第一时间去接人了,回来以后云舟那双眼睛还是哭得跟核桃一样肿, 于是又好生安慰了一番, 才把人安抚好。 城门口那番变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还牵涉到匈奴使者,没过多久太后和女帝那儿也都收到了消息。 到了用膳时分, 周衍就被召到太后宫里,没多久女帝也来了。 太后最是心焦周衍的安危, 见他来, 拉着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 确认他确实没有受半点伤,这才放下心来,嗔怪道:“让你不要出去,你非不听,瞧瞧,这可不就出事了!往后可不许再出去了!” 周衍略感无奈:“父后,这回不过是凑巧遇上匈奴使者,在咱们大燕境内, 那儿能回回遇上他们呢。况且还有护城军保护,您就放心吧。” 太后:“放心什么, 哀家就生了们两个, 你妹子如今做了一国之君, 也轮不到哀家去操心,如今最操心的就是你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最近可不许再往外跑, 至少匈奴使者没离开之前,你就得安安分分呆在宫里!” 周衍无法, 只得识时务地先应下:“知道了父后,最近肯定不外出。” 女帝适时也在一旁插科打诨:“父后您这话女儿可就不爱听了,什么轮不到您操心,您不操心女儿还有谁真心为女儿着想呀,您这眼里心里只有兄长,女儿可不依!” 太后禁不住她难得这般撒娇痴缠,“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先前那些忧心生气也消散不少,人看起来柔和多了。 哄好一个,女帝终于逮着机会问出自己的疑惑:“兄长,可能与朕仔细说说,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衍原原本本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又道:“确实是巧合,不过你如果见到难民们瞧见匈奴人时害怕得动都不敢动的样子,便知道目前不与匈奴硬碰硬是对的,咱们还没到那个火候。” “这也是朕最大的顾虑。”女帝叹道,“目前的隐忍是为了未来更强大的反击!明日朝堂上就该接见这几个匈奴使者了,兄长对她们印象如何?” 周衍重新回想一遍:“匈奴使者中间有个刀疤脸的女人,看似性情冲动,实则粗中有细,要注意此人。为首的女人在使者中间很有威信,我认为,咱们的主要精力也应该放到她身上。” 女帝听后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朕知道了。所以那个对兄长不敬的人,便是那为首之人?” 周衍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太后先前虽也听过奏报,说是长公子在城门口施粥时被匈奴人轻薄了,此时亲眼见到周衍的反应,心里头那股子气又冒出来了。 但是再气也没办法,打了败仗,还要与人家虚与委蛇,割地、赔款、送男人,这就是弱者需要付出的代价。 “徽儿,你想要做的就全力去做,练兵也罢、打仗也罢,哀家全力支持你,哪些朝臣有异议,让她们只管来找哀家!” 有太后的全力支持,女帝高高兴兴地应了声:“哎!”如此她便更能大干一场,不必因为那些反对的老臣而束手束脚了,在她有生之年,定要将匈奴彻底赶出大燕国土,让他们年年朝贡,岁岁进贺! 气氛缓和下来,女帝仿佛想起了什么,侧头促狭地看周衍:“不是说兄长最后是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红衣侠士救走的么?宫门守卫却回禀是兄长一个人回宫的,那侠士眼下又在何处?” 正说着匈奴,她却突然提起阿窈,周衍一时有些愣怔,但很快回过神来,面色如常说道:“救下我就走了,想是习惯了漂泊,不受拘束。” 虽然这么说,他心里想的却是分开之前,那人说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那句话,他若是不出宫该怎么见?莫非又要像初次见面时那样,突然出现在他寝宫? 太后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致,凑过来问:“她可知道你的身份?” 周衍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知道。” “那她也应该知道自己立了大功,怎不来御前讨赏?” 女帝笑道:“父后,人家可是侠士,拥有眨眼就能翻越城墙的能力,怎么还会缺这点赏,要是真给点赏便罢,那不是埋没了名士。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何不招揽进军中,为我大燕效力!” 得知女帝有此打算,周衍心里莫名一动,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反倒是太后喜道:“真能招揽进朝廷自然是好,日后有能力封候拜将,也是她的造化,不算白白就衍儿一场。” 女帝也道:“听说那是个见过就让人忘不了的人,明日女儿就派人去寻访,既然是人才,定要全力招揽才是!兄长说呢?” 见女帝如此这般频频将话题带到自己身上,周衍便是再迟钝,也咂摸出了一些味道,但他怎么说也是个男子,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若能为朝廷寻到良才,自然是极好的。” 女帝见他如此,心思微转,便有意转了个话题,笑着与太后说起来:“父后那日与女儿说的事儿女儿一直放在心里,名单也给您送来了,您看过,可有中意的?” 说到周衍的终身大事,太后那是报了十二万分的热情:“你那名单里的几个倒还真不错,哀家看中了两个。” “哦,哪两个?”女帝问着,还让周衍也认真听一听,一时却打趣地笑着,不肯告诉他原委。 太后想了想,道:“一个是威远侯世女,祖上是跟着高祖一起打天下的交情,他们家世代将领,霍远那孩子如今任职羽林卫中郎将,你不也是极看重的么?还有一个孔清,孔老夫子第十五代嫡系,家世源远,人品清贵,堪为良配。” “父后即然看中,不如改日女儿召她们进宫,让父后当面看一看?”这时女帝终于不再打趣周衍直接道明了原委,“最主要呀,还是要让兄长自己看一看,到底选哪一位做未来的妻主呢?” 周衍听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等女帝也挑明了,便再无疑惑。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便更加能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 若是从前,他这一生循规蹈矩长大,做好长公子分内之事,规规矩矩听从安排嫁人生子,也没什么愿不愿意的。 但是现在,听到父后和妹子商量着要为他挑选妻主,他莫名有点别扭,心里也蓦然浮现出一个红衣的身影。 但是他不敢细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父后问他是否同意时,他也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莫须有的事情一样,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就同意了。 只有女帝,在见到他点头同意的时候,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把他的里子都看光了一样。 聊完事情,在太后这里用完膳,兄妹俩各自回宫。 然而回到寝宫,周衍才发现还有一个大“惊喜”在等着他。 见到那个一点也不遮掩,大大咧咧就坐在他寝宫里的女人,他就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当即吩咐下去自己要休息了,不必在跟前伺候。 可是分明偷偷潜进男子寝宫的人不是他! 想到这人白日里在宫门口说他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就是指现在这样,再一次突然出现在他寝宫吗? 突然心里又平生一种莫名的愤怒,她便是如此不在意破坏一个男子的名声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为此生气,她又是他的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因为她这种做法而生气! 剑君可不管他心里九曲回肠在想些什么,懒懒散散地趴在小几上:“说好的再次见面要准备好美食招待我的,所以美食呢?” 见她露出这样亲切的语气和这么自来熟的懒散动作,周衍发现自己心里那股子气好像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少,他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的感觉,开口时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这样:“侠士……嗯,阿窈来前可是尚未用过晚膳?”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38节 剑君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没有,我饿了,好饿啊!”她抬起眼眸,可怜兮兮地瞧着周衍,就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很是让人心软。 周衍这下是一点气也不剩了,声音里更是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关切:“怎么就这么饿着,我若是一直不回来可如何是好?” “因为我没钱啊,拿什么去买吃的!”她一个女子,就这么把没钱这种事情说得光明正大,丝毫没有要在男子跟前隐瞒或者遮掩的样子,周衍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见他愣在当场,剑君看起来更委屈了,她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饥饿的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小美人儿你最好了,可救我一回吧?” 这种时候还不忘记要嘴上花花,周衍哪儿能不知道她这种样子就是装的,可偏偏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是装的,自己还是狠不下心来赶人,甚至想要满足她享用美食填饱肚子的小小“请求”。 于是这夜周衍宫里伺候的人都感到很奇怪,因为从前长公子从太后宫里用完膳回来以后,一般都不会再传膳了,哪怕是真饿了,也就让人进些小点心。 今夜却在屏退侍从准备休息以后,突然又吩咐传膳,要知道长公子虽然身份尊贵,但一直都很体恤下面的人,很少会这样的。 今夜,这是怎么了? 第57章 [vip] 第五十七章 57 剑君仿佛真就是来享用美食的, 吃完宫里的晚膳以后,拍拍屁股就走了, 只留下一句:“小美人儿, 明晚见哦!” 然后就这“明晚见”三个字,几乎成了两人每天晚上的道别语。 从这夜以后,剑君每晚都会准时来周衍这里报到, 不只蹭吃蹭喝,还总是嘴上花花。 弄得周衍都习惯了有一个人每晚必来, 从来都不忘准备好丰盛的晚膳。 前朝和匈奴使者的谈判进行得还算顺利, 毕竟割地、赔款、和亲几项都得到了满足, 匈奴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太后斟酌几日,最后选了周衍身边的侍从青舟封为宁远公子,带回自己宫里教导。 选青舟一是因为他自小跟在周衍身边,忠心程度自不必说,耳濡目染之下,也熟知作为大燕公子应该有怎样的品行气度,教导起来省事不少。 二是因为他行事性情十分稳重,是个可堪大任之人, 如今匈奴正强势,等他去了匈奴, 大燕这边还有不少需要用得着他的地方。 太后看中了青舟, 便亲自召见了他, 对他晓以大义,青舟自知太后之意不可违,再加上他被封为和亲公子, 老家的父母姊妹都会得到封赏,弟弟云舟未来的归宿太后和长公子也会多加考虑, 堪称是牺牲一人鸡犬升天,权衡利弊之下,也就接受了这份使命。 反倒是一同伺候在周衍身边的云舟,本来就是个小哭包,如今几乎天天都哭成个泪人。 每每周衍去太后那里一同教导青舟的时候,他都会主动请缨跟过去伺候,就为了跟即将远嫁匈奴的哥哥多相处一会儿。 这日匈奴使团跟大燕这边商议完毕,终于带了满满的珍宝丝绸茶叶打道回府,唯独留下那个刀疤脸的女人在都城做外派使者。 当晚剑君潜入周衍宫里时,周衍一如既往准备好了晚餐,屏退了侍从。 “怎么样,匈奴使团终于走了,感觉如何?”剑君边吃边含糊其辞地与周衍闲聊。 周衍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多年来的教养令他即便是在私下里,亦坐得十分端正,看她吃得开心,他的心情也莫名变好。 “感觉……大概是松了一口气吧,终于走了。” 剑君就着一杯酒咽下嘴里的食物:“可是担心他们一直留在这里,终有一日会遇到你?” 周衍眼神迷茫了一瞬:“或许有吧,不过我大燕也不可能永远这般与匈奴虚与委蛇,总有一日……” 他没有再说下去,这未尽之意任谁都听得明白。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剑君突然说道。 “什么?你说。” “细数大燕历史,不止一次与匈奴和亲,但从未让真正的公子去和亲过,如果,我是说如果,形势所迫,必须要你亲自去和亲,你会如何?” 这个问题周衍不是没有想过,事实上不管是学习大燕有关于和亲的历史时,还是太后选中了青舟做和亲公子时,他都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必须要去匈奴和亲的人是他自己,他会如何。 说实话,眼下他还无法回答。 如果回答愿意,去了匈奴自此离乡背井,或许此后一生再也无法回到生长的地方,再也无法与父后、妹子相见,而且据说匈奴那边的习俗与大燕很是不同,哪怕贵为单于阏氏,在单于死后如果是由非他所出的王子或者由单于的姊妹继承单于之位,他便要继续伺候下一任单于,这也就是匈奴所谓的收继婚制度,母死,夫其后父,姊妹死,皆娶其夫夫之。 更不必说他一旦去和亲,身边势必要带上几个陪嫁的侍从,他们一样要随他一起离乡背井,终其一生再也不得返乡,哪怕是死,也只能落个客死异乡。 前几代的和亲公子诸如此类的事例其实并不少。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回答不愿意,便是愧对他大燕长公子的身份。 他其实有这种觉悟,此生既然出生于帝王之家,享尽人世尊荣,为大燕而牺牲自己,并非不可为之事。所谓身在其位,必谋其职,便是如此。 今日听说匈奴使者一走,父后便让他明日去玉林苑散散心,还特意说得十分清楚,明日他妹子带着几个近臣在玉林苑狩猎,好像那日提过的霍远和孔清都在伴驾之列,若是碰巧遇上,正好可以相看相看,哪个更合他心意。 父后这是为了以防夜长梦多,想早日把他嫁出去,虽则如此,还是精心为他挑选了整个大燕年轻未婚女君中间家世、人品、才干、相貌最出色的两个供他选择。 说白了他无论选择哪一个,日后的境遇总不会差到哪里去,一番拳拳父爱之心由此表露无疑。 周衍沉默良久,还是没有回答剑君方才提出的问题,反而他几度想要开口,把明日玉林苑之事透露给她,最后却还是把这些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罢了,与她说了又能如何?他莫非是在期盼着什么吗? 不过这件事情不说,另外一件事情也在他心里埋了好些日子,借着这个机会终于问了出来:“阿窈可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剑君此时刚把今日份的膳食全部吃完,正意犹未尽地嘬着小酒回味方才那些美味,忽然听周衍这么问,想了想便道:“我是什么人,总有你知道的一日,但不是现在。” “既然总会知道,为何不能现在告诉我?是早还是晚,真的这么重要吗?” “如果非要回答的话……”剑君的目光落在周衍那张每一次见到都觉惊艳的脸上,沉吟片刻,“确实非常重要,我只能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了让周衍少去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她甚至身形一晃就连人带凳子坐到了他身边更近的地方,一顿抢白。 “我说小美人儿,你这么在意我的真实身份,可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我……”周衍目光闪烁,眼睫轻颤,最后却道,“不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陛下求贤若渴,知道你是个人才,有意招揽你进入军中,派人寻访了一段日子却一直没有你的踪迹,所以我才想着问问。”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空了的那些碗碟上:“咱们认识也有好些日子了,除了你每日会突然来这么一回,我竟一点也不知道你的其他情况。” 剑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原来是为了陛下,那你可以劝她不必忙了,她找不到我的,即便找到了,我也不会接受招揽。” 周衍猛地转过头来直视她,眸中充满震惊之色:“为何?不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么,你为何不愿?莫非,你是匈奴人?” 剑君甩甩高高竖起的飘逸长发:“你看我有哪点儿像匈奴人?” 周衍迟疑摇头:“没……没有。” 剑君神秘一笑:“还是那句话,不可说,不可说呀!” 周衍再问:“宫里守卫如此森严,这些日子你如何每一次过来,都没有惊动守卫?” 剑君一脸理所当然:“这自然是因为本人本领高强,宫里头那些守卫拍马也及不上。” 周衍额角微抽,就没见过这么自信的人,哪知紧接着却又听她道:“再说,我这么来去一直没有被守卫发现,最主要的不是因为你长公子一直在为我打掩护么?” 这话倒是实实在在,一点也不掺假。 周衍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抑制不住地发热,长久以来的教养以及男儿固有的矜持让他不愿在对方面前失了态,微微别过脸去,不肯直面她。 此时却又听她道:“既如此,我就先走了,小美人儿,明晚不见不散哦!” 话音一落,很快宫室里就没有了另一个人的动静。 周衍强行压下心头骤然涌起的空落,起身吩咐侍从撤下碗碟,自己却走出宫室,立在青石板铺成的院落里仰头望月。 良久,久到云舟取了件斗篷为他披上,劝他:“长公子,更深露重,不如早些就寝吧。” 他才紧了紧肩上的斗篷,转身回了寝室,边道:“明日太后让我去玉林苑散心,你随行吧。” 云舟高高兴兴地应下了,自打进了宫,出宫的机会可不多,明日去的还是玉林苑那种趣味十足的地方,云舟自然高兴,一时连与青舟的离愁别绪也消散了些。 周衍以为出去院里静立一会儿,他的心情应该能够平静下来。 但是直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他才发现原来一直也没有平静,反而在这安静宽敞的寝室当中,愈发容易东想西想。 那样的感觉很陌生,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无论如何强行压抑、刻意不去触碰或是欺骗自己,那种情绪总会以更加猛烈的姿态喷涌而出。 他如今已是弱冠之年,该懂的都懂,他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不敢去承认罢了。 他这是……动了心啊! 不知道是因为那日被匈奴纠缠,她从天而降将他救走时,还是这些日子以来每日雷打不动的相见。 抑或是头一次她突然出现在他寝宫,劝他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时。 他确实是真真切切地对她动了心,着迷于她高强的本领、潇洒来去的身影,以及风流艳丽的模样。 甚至,着迷于她总是一口一句地唤他“小美人儿”,如此不尊重甚至带点儿艳色的称呼从她嘴里叫出来,他竟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感受到一种奇怪的甜。 每每被她那一双无时无刻不含情的桃花眼眸看着,他就甘心情愿地迷醉并沉沦着。 没错,他不再欺骗自己了,他根本就是对那个叫“阿窈”的女君动了情! 可是她就像是一股来去无踪、让人一点也把握不住的风,她整个人就是一团谜。 他该怎么办啊,明日相看过后,父后应该就会颁下懿旨,为他赐婚了…… 第58章 [vip] 第五十八章 58 玉林苑回来以后周衍立刻就被太后叫去问相看的情况了。 周衍回想起今日玉林苑的情景, 那个叫霍远的女君比较英气,孔清可能是家学渊源的缘故, 看起来更加温和儒雅一些, 能被妹子放在身边的人,大问题应该不会有。 像她们这样,放在外头必然都是极好的妻主人选, 他想,若是没有认识阿窈在先, 他可能也就在她们两人中间选一个做妻主了吧。 可是现在, 说实话他有些不愿意, 但是在太后面前无法明言阿窈的存在,于是只能找个借口说自己还要回去好好考虑。 毕竟是关系到一生的大事,他拿出这么谨慎的态度,太后不怒反喜,还一再关照他务必仔细考虑,懿旨早就拟好了,只等他点一下头,就安排侍从去宣旨。 周衍抱着一种纠结的心态从太后那里离开, 想着再拖延一段时间。 谁知这一拖延竟然就拖出了天大的祸事,足以改变他原本一眼可以望到头的一生。 匈奴使团回去后, 没过几日竟然派人送来一封呼延邪单于的书信, 说是原先商量好的割地、赔款的事情他们没有异议, 但是这和亲的人选,得变一变。 呼延邪单于不要如今选定的宁远公子,他要娶大燕真正的长公子做未来阏氏! 消息传到后宫, 太后勃然大怒,痛斥呼延邪单于给脸不要脸, 胃口大得离谱,他的衍儿绝不可能嫁去匈奴! 女帝自然也不愿意唯一的兄长嫁到匈奴,当即召集一帮智囊团,修书去与匈奴商谈。 太后越想越不放心,再度召来周衍,问他考虑得如何,霍远和孔清两人他到底要选哪个。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39节 如今匈奴已经要求他嫁过去,唯一的转圜余地,就是他在两方磋商的这段时间里面立刻嫁给旁人,事情已成定局,匈奴那边自也无话可说。 周衍自打得知匈奴要求更换和亲人选的事情,整个人就如遭雷击,眼下虽然找回了理智,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太后见他还是犹豫不决,索性也不等他的答案了,自己亲自为他选定了孔清。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霍远身为武将,总有一日要上战场,虽说这是建功立业最好的途径,可危险也是真危险,文臣相比于武将还是要安全许多。 周衍身为大燕长公子,本身已是尊荣至极,不需要未来妻主再去战场上拼杀搏命换来荣耀,还是孔清更合适些。 事情一定下,宫里的侍从便第一时间去孔府宣旨,婚期定得也很紧,不管是不是吉日吉时,五日之后便要成亲。 懿旨一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长公子如此急着下嫁是为了什么,留在都城的匈奴使臣须卜兰,也就是那个刀疤脸女人,一直在关注周衍的动向。 那次周衍去玉林苑的时候,须卜兰偶然瞧见了他的真容,当即修书回匈奴将此事报给呼延邪单于。 事实上,当日使团里的那个为首的女人正是匈奴单于呼延邪本尊,只不过她是假托了身边重臣的名字,作为使臣来的大燕。 她看中了在都城门口惊鸿一瞥、却又在眼皮子底下被夺走的男人,在大燕的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暗中派人寻访,直到离开前还是一无所获,于是才将继续寻访的任务交给了留在大燕的须卜兰。 回到匈奴后的呼延邪是接到了须卜兰的来信,这才修书给大燕女帝要求更换和亲公子人选的。 所以须卜兰这些日子对周衍的动向格外关注,一得知长公子五日之后即将下嫁孔清的消息,便立刻进宫求见女帝,要求暂缓长公子的婚事。 女帝自然一顿虚与委蛇将她应付过去,随后还亲自去了一趟太后那里,说是兄长的婚事必须按期举行,否则看匈奴使臣的态度,呼延邪单于绝不会善罢甘休! 婚礼时间太过紧张,宫里众人以及孔府中人都为了五日之后的婚礼忙碌起来,周衍作为即将出嫁的正主,却一点喜色也没有,像个木头人一样配合裁缝缝制礼服,跟宫人学习出嫁为人夫需要学习的东西。 对于他的态度,大家也都能理解,毕竟事涉和亲,又要仓促下嫁,任哪个男子摊上这等事情也笑不出来。 一直忙碌到天黑,周衍才被放回来休息,但一桌好酒好菜还是雷打不动地在寝宫里备好了。 剑君也是按时出现,蹭吃蹭喝。 周衍今夜情绪不高,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马上就要嫁人了,小美人儿仿佛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周衍勉强扯扯唇角:“让阿窈见笑了。” 剑君好像永远没有烦恼的样子,边吃边问:“哦?是匈奴的要求令你烦心,还是下嫁孔清非你所愿?” 周衍沉默良久没有回应,最后开口时还避开了这个问题,反道:“这几日还过来便罢了,待我出嫁,阿窈就别再来了吧,已嫁作人夫还与旁的女君来往,对妻主不好交代。” 剑君突然放下筷子,可怜兮兮地道:“小美人儿这是嫌弃我啦?” 如果是原来,周衍肯定会心软的,但是现在,他只能硬起心肠别开眼去:“即然嫁了人,就要尽到为人夫郎应尽的责任,我即便身为长公子,亦不能免俗。” 你我的缘分,就此尽了罢。 剑君不置可否,继续吃着桌上的食物,直到吃饱了,才抹抹嘴道:“这不是还有几日么,不着急。” 周衍其实很想问她,知道我要嫁人,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个吗?还是说这么些日子以来,我在你眼里,就只是提供好酒好菜的工具? 但是他很能压抑自己的冲动,话到嘴边,还是被他咽了回去,只道:“时间很紧,出嫁前这几日我会很忙,不一定有时间陪你用膳,不过饭菜我会让下面的人准备好。” 剑君仿佛有吃有喝足矣,听周衍说还会为她准备酒菜,她就放心了:“还是小美人儿对我最好了!” 今夜过后,一连几夜剑君过来吃饭的时候都没有遇到周衍,直到出嫁前一夜,他才在剑君即将吃完之前出现了。 但即便过来了,还是沉默着坐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有。 剑君忽道:“小美人儿高兴点嘛,明日可是你出嫁的大喜日子,总这么哭丧着一张脸可不好,未来妻主见了也要不高兴的!” 周衍闻言勉强扯扯唇角,但显而易见,兴致还是不高。 剑君此时也吃得差不多了,想想便道:“这样吧,吃了你这么多好酒好菜,今日我送你一份好礼!” 说完就起身神秘兮兮地朝周衍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等人走到近前,不等他反应,就一把搂住他腰间,窗户在掌风之下应声而开。 两人好像鸟儿一样,快速飞行在雄伟广阔的大燕宫廷之中,穿过脚下一座座宫殿,就像那日在城门口救下周衍时的情景一样,也跟神仙似的,带着人在空中飞。 寻到一个僻静久无人居的宫院,剑君带人降落,同时放开周衍,整个将人搂入怀里的动作就真的好像随手为之,搂着人时不带半分旖旎,将人放开时,也不带半分留恋。 反倒是看似被动的周衍,愣愣地僵在原地,身体不自觉地轻微颤抖着,身上力气也随之流失了不少。 他这几日都在随宫人学习嫁作人夫的一些知识,怎么不懂身子发软、没有力气意味着什么,未免继续失态,他急忙脚步微跄寻了个最近的廊柱靠住,目光幽幽飘向院落当中引得他如此的红衣女人。 随后便听见女人说了句:“小美人儿,看好了!”剑鞘落地,长剑瞬间惊鸿游龙一般舞动起来。 今夜月色正好,洒落在这废弃宫苑当中,就好像给院落中舞剑的女人洒上一层朦胧的光辉。 周衍眼神迷离,却贪婪地不肯放过女人任何一个动作,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出色的剑法,被女人舞动出来,正与她那一身红衣相得益彰,仿佛这天地、这红色、这名剑,都是专门为了她而存在一般。 一剑寒光快意行,无情却总似多情。 就是这么个无情得像风一样的女人,他却轻易地就把一颗心遗落在她身上了。 他克制着,在寒凉的夜风之中,强行驱散自己身上脸上的热意,克制住颤抖,克制住身子继续发软的趋势,他明日就该出嫁了,男子的这些东西都应该留给未来的妻主才对。 院落里的女人仿佛不知疲倦一样,游转翻飞、剑起剑落,占尽了天地月色的光华,一剑在手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无可否认,这等惊世剑法对于观赏的人而言,是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境遇。 周衍却突然悲哀地发现,他对于她而言,好似连她手里的剑也比不过。 最后一式收尾,她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面朝他笑问:“如何,这份回礼小美人儿满意吗?” 周衍勉强笑了笑:“满意,阿窈的剑舞自然是最好的,实乃平生仅见。” 剑君大步走向他:“还有什么愿望只管提出来,今夜我都能满足你。” “都能满足”这几个字就好像魔怔,不断萦绕在周衍脑海,他有一股冲动,如果,想让你带我走,就此远离宫廷,两个人去过普通平淡的日子,你答应吗? 但是这种情景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身上的枷锁和责任,宫里的父后和妹子,都足以构成他抛不开的理由。 强行收回发散的思维,闭了闭眼,最后他只道:“带我去屋顶上坐一坐吧,今夜星月交辉夜色迷人,想去高处看一看月亮。”和你一起。 剑君惊讶于他的愿望如此简单,但他既然提出来了,自然满足,当下再度搂住他腰间,提气飞上宫殿顶,两个人并肩坐在屋脊。 夜凉如水,明月空悬,各怀心思。 第59章 [vip] 第五十九章 59 周衍的婚礼是和宁远公子青舟出发和亲同时推进的。 婚礼以后, 周衍搬入孔府,剑君自此再没有出现过。 孔清是个真正的君子, 也很清楚这场婚事究竟是怎么来的, 婚后纵使天天对着周衍这等容颜的夫郎,她也没有半分逾矩。 她想等到周衍心甘情愿与她产生感情的时候,这也让表面平静实则内心忐忑的周衍大大松了口气。 谁知没过多久, 边关传来战报,匈奴不顾先前的协定, 再度对大燕发兵了, 发兵的理由便是大燕议和诚意不足, 不守信约。 匈奴对于这场婚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是大燕这边没有预料到的。 原本这么赶着将周衍的婚事落定,就是为了避免周衍落入和亲的境地,眼下匈奴揪住这点不放,倒成了大燕理亏了。 明面上是这么个结果,但是实际上,一个周衍真有这么大能量,让两国刀兵相加么? 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在政治的世界里,最无耻的那个才能占尽最多的利益。 匈奴以周衍为借口, 其目的不过是想从大燕得到更多的土地、更多的钱财, 以及更多的政治资源。 喜欢或许也是有的, 但那只是众多理由里面,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遇上这么不要脸的匈奴,大燕这边一时还真是投鼠忌器, 同时也很左右为难。 眼下有一个最快解决危机的方法,就是送周衍去匈奴和亲, 只要这样,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即便他已经嫁了人,可匈奴那边对于贞洁这种事情没有大燕那么重视。 但是问题也在这里,周衍已经嫁了人,眼下又要出尔反尔把孔家的夫郎送去匈奴,既对不住孔家也对不住孔清,也怕寒了朝臣的心,这是其一。 宫里头太后是坚决不同意将周衍送去匈奴的,女帝自己其实也舍不得,不过眼下为了大局考虑,她对此事的态度变得有些暧昧,这是其二。 其三就是周衍自己,其实在这件事情里面,他自己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 他如果主动同意去匈奴和亲,太后即便再不舍,也不得不为大局着想,女帝那里就能皆大欢喜。 至于孔家那边,这件事情归根到底还是他和孔清两人之间的事情,他有心要走,孔清也不可能死死拦着不让他走,两人一旦和离,孔家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那么周衍自己的态度呢,他反而是最不纠结的一个。 他本身与孔清就没什么感情,对于孔清的君子作风,有的只是感激,事实上自打剑君在他婚后不再出现以后,他的心也跟着一起封闭了。 在这种情况下,于他而言只要对方不是那个人,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今大燕需要他前往匈奴和亲解除危机,他身为大燕长公子,为了父后和妹子,为了即将处在匈奴铁蹄之下的无辜百姓,也为了整个大燕,他自该当仁不让地主动站出来。 这是他的使命,这么多外姓女郎都在疆场上为大燕拼搏,不惜马革裹尸,他身为周姓子孙,更得守护他的大燕! 做出决定是最难的,已经有了决定,与孔清的和离便十分顺理成章,她不是那种心中没有大局的女君,在和离书上签字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让周衍十分感动的话。 她的正夫之位会一直为他留着,孔家永远有他的位置,无论他往后还会不会回来! 周衍抱着对孔清的愧疚回到宫里第二次待嫁,迎接他的是太后堪称狂风暴雨的怒气,他全部忍了,太后也不是真的生他的气,所以最后演变成抱着他垂泪。 但是事已至此,已成定局。 匈奴那边催得很急,呼延邪单于得到大燕即将送长公子前来和亲的消息,下令让推进到大燕国土的铁蹄暂时按兵不动。 局势仍十分紧张,一触即发。 回到宫里没休整几日,周衍便由女帝亲自护送到都城之外,踏上了前往匈奴和亲的道路,这一走,有生之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一路上旌卷马啸风尘仆仆,旅途颇为沧桑寂寥,众人兴致都不高。 这夜暂时下榻的行馆里突然来了一位熟客,让周衍十分惊喜的同时,也驱散了些许离开大燕的离愁别绪。 剑君这次现身罕见地没有要吃要喝,而是特地来与周衍谈心的。 “唉,好好一个小美人儿这就要送给匈奴单于了,可惜啊可惜。做出这个决定,你日后可会后悔?” 她说出这么一番话,周衍反而比较讶异:“阿窈莫非是来劝我改变主意的?” 剑君还真点了点头:“你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立刻带你离开,这样你就不用去伺候匈奴单于了。” 周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苦笑了下:“你这话若是早一些说,我或许会犹豫,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不可能抛下大燕、抛下这一切,自己远走高飞。” 剑君又问一遍:“你可是当真决定了?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往后你我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上一次他出嫁后,她就没有再出现过,当时甚至还没有明说他们不会再见的事情,这一次既然已经明言,那应该是确定不会再见了。 奇迹般地,此时得知这件事情,他甚至没有像那个舞剑的月夜那么难过,因为眼下的形势已经与当时不一样了。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40节 现在别说是阿窈要带他离开,即便是她承诺他日后会与他长相厮守、永不分离,他也必须要去匈奴! 他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家国大义与个人的小情小爱之间,他必须选择大义。 他得守护大燕,为此,无论亲情还是爱情,必要时都可以割舍,惟愿大燕境内难民遍地的情景往后不再出现! 剑君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相劝,眸底深处反而闪现几分激赏,道了声“往后珍重”,身形一晃就从窗口离开了。 她离开得这么干脆,残留的感情还是让周衍下意识地心口一紧,往窗口小小追了几步,追自然是不可能追上的。 站在空落落的窗口吹了会儿风,他被剑君突然出现而搅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用一生来守护大燕的决心自此也彻底坚定下来。 这夜他睡得异常安稳。 …… 再醒来时,周衍已经重新出现在金陵城的擂台上,站在他身边的正是一身红衣、带着白羽面具、手持破云天的剑君。 雀神小世界走过一遭,他不止明确了自己的道心,确定往后要踏上的大道,还意外地瞧见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剑君无人知晓的真容。 嗯……美得不似凡俗中人。 此时距离瑶台会结束已经过去将近三个月,金陵城的秩序已经恢复,前来参加瑶台会的修士也大多已经离开。 还留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为了看一看从雀神小世界出来的剑君和周衍有什么变化,包括顺利进阶金丹,留在此处守候周衍的玄华。 事实上,外人还真看不出任何变化,只有剑君和周衍两个人心知肚明,自己究竟获得了什么。 这其中周衍因为是头一次进雀神小世界,收获的和从前那些被雀神选中的前辈差不多,第二次进雀神小世界的剑君就不同了,她这一次是在冥冥之中充当了周衍的引路者角色,甚至还瞧出了几分这个所谓“雀神”的根脚。 心底暗骂一声“贼老天”,她一改此前见着周衍就要戏谑几句“小美人儿”的风流做派,淡淡地朝周衍点点头算作告别,随后化作一道流光驾驭破云天离开了金陵城。 看那流光去往的方向,正是魔界的方向。 剑君一走,留下来等候的修士纷纷围上来问他雀神小世界的体验如何,玄华见状忙帮他将这群修士应付过去,然后拉着他一溜烟儿冲出重围,跑出去“避难”了。 随后便是与他交代了一下他进雀神小世界以后的一些事情,比如师尊他们都已离开,当日放出谣言使坏的修士也已经被严惩等等。 玄华终究免不了好奇,最后也问了周衍雀神小世界里究竟有什么奥妙,看他进去了一趟出来感觉没什么变化。 周衍只道这是一次修心之旅,进了一趟雀神小世界,他明确了自己的道心,找到了未来要踏上的大道。 玄华似懂非懂地挠头,“道心”这东西很重要吗?非要进雀神小世界里去寻?外头难道寻不到“道心”? 至于这“道心”重不重要,玄华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周衍自打这次回去以后便经常闭关,修行速度一日千里,没过几年甚至还超过了她。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次人魔大战,就是在这次大战中,剑君以身殉道,以人剑合一之术与本命剑破云天合二为一,永镇人魔边界,也在人界留下了关于这位惊才绝艳的一代剑君的传说。 道宗明琼宗主也在这次人魔大战当中陨落于时任魔尊之手,后来玄华就接任了道宗宗主之位。 周衍因为长久地闭关修炼,完美错过了这次人魔大战,也没有见到明琼师尊……和剑君最后一面。 这成了他往后数百年最大的遗憾,甚至连进阶化神的心魔劫都是以剑君为原型而幻化的。 不过那时他潜意识里坚信那个风流却又无情的剑君已去,也多亏了雀神小世界里那段经历,让他明确了自己往后要走的守护大道,能够以正常的心态来看待大义与小情小爱之间的抉择,顺利度过心魔劫,成为人界唯一的化神仙君。 直到收到天道谕示,从破云天封印处抱回了重新凝形为小婴儿的阿窈,将她收为弟子,甚至让她冠以自己的姓。 从这以后的二十年间,因为有真实的她时时伴在身侧,他的心态逐渐发生变化,以至于在炼心镜中铸成大错,出了炼心镜以后还鬼迷心窍地不知悔改,最后弄到和弟子无媒苟合、大了肚子的地步。 来到魔界发现九阴炼魂婴煞大阵腐蚀破云天封印的时候,他本该出手阻止的,却因为舍不下腹中骨血而退却了。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身陷魔渊境,怕是再也来不及阻止封印被破、人魔大战爆发了。 陷入魔渊境这些日子以来,他虽欣喜于和阿窈日渐亲密的关系,心中的忧心与焦灼也着实不少,幸亏魔渊境是绝灵之地,否则他怕是有道心动摇之患。 那样麻烦就大了! 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魔尊也一样身陷魔渊境不得离开,双方都没有化神修士参与,人界与魔界之间不至于相差太过悬殊,还有一战之力。 第60章 [vip] 第六十章 60 随着记忆回溯阵法失效, 阵法运转散发出的绿色光芒逐渐黯淡,直至湮灭于无形。 阵中两人的思维看似走过了漫漫记忆长河, 实则放到现实的魔渊境当中, 也就是血月刚刚落下、旭日迎来东升的时刻。 从察觉到自己特意留下的阵法生效开始,司尧就一直站在阵法外头等待,眼下阵法失效,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到周窈和周衍跟前。 眼前虽是两个人,但他眼里只看得见一个, 另一个每每见到都令他气闷难言, 直接被他选择性无视了。 “你在阵法里看到了什么, 你都想起来了吗?”司尧眼含期待,紧紧凝视住周窈,眸中几乎要放光。 可是周窈,她看的却是被自己牢牢护在怀中的男人,对方漫长的记忆已经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面前,如今在这世上,她绝对是最了解他的人。 此时她看着他,几乎连他一眨眼、一蹙眉时心里在想什么, 都能猜得出来。 比如此刻周衍一直垂着眸子静静立着,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周窈也能猜到他有些累, 心里亦是羞得不行, 因为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耳根处泛起了难掩的红。 这抹红晕让她不由想起记忆中在雀神小世界时,他面对那位剑君偶尔也会露出这种极力掩饰、却依然难以抑制的情绪。 想到这个周窈心里突然不太舒服, 感觉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好像被当成了剑君的替身。 她有点别扭,但没忘记要让身子不便的周衍可以尽快回去休息, 便与堵在跟前的司尧道:“我短短二十年记忆,有什么可想起来的。” 司尧闻言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面露哀色,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这不可能,不可能,阵法怎会没用,我分明已经加强了好几遍!” 周窈挑眉一笑:“阵法自然是有用的,只不过我确实只有二十年的记忆而已,没什么可回溯的。”看着司尧瞬间苍白下来的脸色,她抱着一种莫名的作为替身的自觉,忽道,“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二十年前,我确实是师尊从破云天封印之下抱回的。” 其实看完周衍的记忆,她已经相信自己和曾经那位剑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一是因为她无父无母,出生于破云天封印处,二则是因为周衍记忆当中那位剑君的真容,与她生得一模一样。 司尧闻言目光中猛地绽放出强烈光芒:“所以,你确实就是她!” 与此同时,被周窈护在怀里、自打从阵法中清醒以后一直低着头的周衍也突然抬起头来,他看着周窈的目光中似有不解,又似不赞同,他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将此事说给司尧听。 周窈紧了紧搂住周衍的手臂,面对司尧只道:“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因为我确实只有这二十年的记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她继续道,“至少这二十年里,我只认自己是道宗弟子周窈。” 说完就没有再理会司尧,扶着重新低下头去一言不发的周衍往回走。 留在原地的司尧怔了许久,分明周窈的身份有了进展,更能确定她就是当年的剑君了,他应该高兴的,但是看着前面周窈小心翼翼扶周衍离去的背影,那点子高兴劲儿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记忆回溯阵法所在的地方距离石屋不近,却也不远,不过周衍身子重,昨夜又无意识地站了整整半宿,回到屋里便累得躺到了石床上。 周窈扶他躺好以后,只静静地低头坐在床沿凝视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什么话。 沉默了一会儿周衍有些熬不住了,心里一时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最后问起的却是:“方才为何将你的身世告知魔尊?” 周窈没有回头,仍凝视住地面,仿佛地面上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十分值得研究一样,不过她的眼神是没有焦距的。 “为何不能说?师尊不是说过,我便是我,不是旁的什么人,既然如此,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还是说……”她突然回头,带着强烈探索之意的视线撞进周衍目光中,“师尊究竟在隐瞒些什么?” 周衍突然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眨了眨眸子,若无其事地撇开眼去,语气中也是似有若无的自嘲与苦涩:“我如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是啊,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周窈故作轻松地站起来,走到窗口,沐浴在阳光之中伸了个懒腰,随后转回身来道,“师尊你也累了,今日便好生休息吧,我去拆解阵法了。” 周衍看着站在阳光中很是富有朝气的女人,突然有一种很敏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周窈走出石屋的背影,甚至平生一种原本抓在手里的东西,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就像沙粒一样握不住地从指缝中流失的感觉。 八个月的肚子已经大得离谱,他这么躺在床上,高隆的肚子就像一块巨石严丝合缝地压在他身上一样,沉重地叫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怔怔地仰面躺了会儿,实在难受得紧,便艰难地侧过身去面朝窗口,透过石制窗棂,远远地还能看见那抹在莽莽黄沙当中忙忙碌碌的红。 昨夜那些翻涌上来的记忆他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了,时间拥有湮灭一切的能力,过得太久了,曾经那种强烈的悸动,如今看起来更像是年少时期偷偷藏在心头的思慕。 有句话说得没错,感情是要相处出来的。 雀神小世界里面那三个月,让他寻到了这一生需要汲汲追寻的道心,却也在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身上留下了一抹思慕。那时听到剑君以身殉道的消息虽也遗憾,却尚未丧失一颗向道之心。 最近这二十年的相处、炼心镜里那段纠缠,以及眼前的种种,才是他此生最刻骨铭心的爱恋,甚至,肚子里还有了孩子。 如今如果让他眼睁睁地再看一次阿窈以身殉道,他甚至不敢想自己会做出什么来,或许道心崩溃也就在咫尺之间吧。 他不是个能把任何事情都宣之于口的人,也不像魔尊那样,能够毫无顾忌地把一腔爱意全部说给她听,相比而言,不管是顾忌身份还是顾忌其他的什么,他更愿意把真实的想法藏在心底,也因此思虑更重。 或许,他是时候应该改变一下了。 阿窈方才表现出来的那些异常他不是没有觉察到,性格使然,他没有当面戳穿,在他印象当中这种情况以前没有过,是从今晨才开始的。 她究竟是怎么了?莫非……是因为他记忆当中的剑君? 周窈这种状态还真是因为剑君。 不可否认,当她得知师尊和剑君曾经的种种,以及师尊当年对剑君那种十分明显的情愫,她确实做不到冷眼旁观一点也不往心里去。 即便她心里知道,自己前世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剑君! 但是没有曾经的记忆,如今的她看剑君就跟看旁人一样,尤其从师尊记忆当中得知,他收自己为徒,又对自己百般呵护,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剑君,她就更加忽视不了心里的这股郁气了。 说起来也挺滑稽的,她这样很有可能是自己在吃曾经的自己的醋,别人看起来根本就没必要,但她就是解不开这个心结,越是有爱,便越介意。 眼下她就是非常介意! 她其实很想冲动地问问师尊,他心里真正爱着的那个人究竟是曾经的剑君,还是现在的她,他究竟是不是把她当成替身了。 但是她忍住了,师尊现在身子这样重,怀的又是她的孩子,以前的几个月已经吃了不少苦,这些她都已经一一看在眼里。 这个时候她再去问这种话,那就太混账了,连她自己也要在心里唾弃自己了。 万一师尊对于她的怀疑也很介意,再因此动怒动了胎气,那不止伤了感情,对师尊的身体也是个很大的负担。 还是等师尊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她再找机会了解清楚吧。 周窈考虑这些的时候,手中还在不断地拆解阵法,突然手里动作一顿,随即自嘲地摇了摇头。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果然,感情这东西最是磨人! 这日她一直磨到天色即将暗下来才回石屋。 此时周衍因为躺了很久,已经起身靠坐在床头,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大腹上轻抚,眸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周窈回来,他眸底飞快闪过几分欣喜,扶着腰下了床,慢慢走到她身边,像当初两人还是正常师尊和徒弟那样,伸手为她整整稍显凌乱的衣襟,又轻轻为她掸去身上尘埃:“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周窈半点也没有迟疑地道:“遇见一个比较棘手的阵法,觉得很有趣便多研究了一会儿,费了点时间。” “哦?”周衍轻轻笑了下,顺着她的话问,“那阿窈可是破解了那个阵法?” 周窈得意地一挑眉,瞬间整个人变得神采飞扬,一双桃花眼眸熠熠生辉:“这是自然,这点程度可难不倒我!” 周衍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对她这双桃花眼一点抵抗力也没有,做了二十年师徒,看得多了,又时时提醒自己阿窈是徒弟,才勉强能用平常心来看待。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41节 如今既然两人的关系已经默认超越了师徒,他心中一动,抬起手来,指腹缓缓划过她眼下的皮肤,目光柔和不掩爱恋:“阿窈这双眼睛,生得真好。” 第61章 [vip] 第六十一章 61 周衍难得的主动让周窈心口一跳, 不由得暗自疑惑,不过她不是那等不知情趣、非要破坏气氛的人。 于是轻轻勾了下唇角, 张开双臂把周衍连带着他腰间那高挺的肚腹一同拥入怀中。 “我这眼睛一向生得很好, 师尊莫非到了今天才发现?”她说着露出几分疑惑,“师尊今日这是怎么了?” 周衍没有推拒她的拥抱,也没有像往常那样, 总是在周窈面前表现得像个长辈。 这一次他的态度软化了一些,眉眼微弯, 显得整个人柔和亲切不少:“只是今日突然发现, 你我之间可以更亲近些。” 周窈几乎要怀疑这话是不是从周衍口中说出来的了, 她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脸打量半晌,几乎要把人盯得脸红,这才“大发慈悲”放过了他。 察觉到周窈的目光移开,周衍刚松下一口气,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身体也和地面悬空了! 他有些紧张地抓紧了突然将他打横抱离地面的人:“怎么了?” 周窈笑了笑,话语中竟还带点莫名的委屈:“分明是师尊自己说要与我更亲近些的!” 她说完就大步将人抱回石床,满意地察觉到怀中人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 甚至平生一种他对自己依赖很深的错觉。 不过她也只能这么过过干瘾,抱到床边以后, 就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回石床上, 他如今这样的身子, 更多的也不能够了。 被这么抱回石床又很快分开,周衍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心里莫名有种失落感, 好像这种时候本应该发生点什么的,但事实是没有。 周窈的这种反应跟他预想中很不一样, 当初在炼心镜那时分明不是这样的,她每每将他抱回床上,紧接着便是极致的亲热。 哪怕他那时亦怀着身孕,等到可以不伤着孩子的月份,她马上就急不可耐地想要亲近他,叫他既羞又喜,推拒也不是,迎合也不是。 眼下这是怎么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着周窈规规矩矩坐在床沿的样子,周衍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 是因为恢复了师徒的身份,她拘束了?还是自己如今肚腹这样大、身子严重走样,她没了兴致?抑或是……因为昨夜记忆回溯阵法里那些记忆? 周衍每每考虑问题的时候,总是展现出一种面无表情的放空样子,看似站在云巅之上那么高冷,实则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以周窈如今对周衍的了解程度,一眼就看得出他有心事,动了动嘴,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好像自从得知了那些记忆以后,她确确实实是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理智上知道不应该,感情上却难以自控。 周窈莫名有点唾弃自己,转头见周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点欲说还休的隐忍,她突然站起身来,留下一句:“师尊早些歇息吧,我突然想到一个阵法的解法,这就去试试!” 她说完逃也似的匆匆出了门,冲向被笼罩在薄薄血月光芒下的沙漠,没有看到身后周衍一瞬间转为黯淡的眼神。 与此同时,中间那间最大的石屋窗口,也有一双眼睛牢牢注视在她身上,一直跟随着她直到沙漠深处。 周窈是为逃避周衍才重回沙漠,此时虽然下意识地在拆解阵法,但明显心不在焉,进展缓慢,约等于没有进展。 正当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尖拨弄着沙粒的时候,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的男人慢慢走了过来。 男人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沙沙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下下敲击在她耳膜。 她没有吱声,但男人不会给她沉默的机会。 “你看到她了是吗?在周玄卿的记忆里。”他好像非常确定周衍的记忆里一定会有剑君的身影一样,言语中充满了肯定。 “你想知道什么?”周窈的态度很平和,并没有违背与司尧和平共处的约定。 司尧闻言唇角流露一抹苦涩,似是不愿将接下来的话宣之于口,但他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最后还是问了:“她当年,是否就对周玄卿……” 他说着还是难以启齿,不过未尽之意周窈已然意会。 “没有。”至少从周衍的角度看来,她看不出那位剑君对周衍流露过情爱之意,否则周衍也不必黯然神伤数百年了。 不过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别确实是有一点的,可惜剑君后来以身殉道成就了破云天封印,否则倒真说不好两人会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听见周窈的否定,司尧仿佛很是惊喜,一下子扫尽先前那点苦涩之意:“果真如此?” 周窈的情绪突然有点郁燥,当年剑君到底是有多招男人喜欢,让他们一个两个都过了数百年了还这么念念不忘! 师尊如此,司尧也是如此! 没有人愿意做替身,周窈哪怕明知自己和剑君必然有渊源,但只有二十年的记忆让她抛不开这种芥蒂,从心底里,她将自己和剑君两个人分得很清楚,也从不认为自己就是剑君。 “信你所信便是。”周窈的声音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凉意,心思全在“剑君”二字之上的司尧根本就没有察觉。 不过他好像从周窈的话里获得了某种启发,一时有些醍醐灌顶的愣怔,转眼竟是破天荒地连句招呼也不打,独自返回了石屋。 周窈站在原地抬头望了会儿高悬天穹的血月,微微耸了下肩,加快速度破解掉脚下的阵法,转头回了和周衍所住的石屋。 彼时周衍已经睡熟,侧着身,双手下意识地护着大腹。 周窈在石床边站了会儿,突然附下身,轻轻在周衍额头印上一个吻,目光幽幽流转,仿佛是在向冥冥之中的某人宣告着这个男人的主权。 ****** 翌日司尧来找了周衍,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来找周衍。 趁周窈去沙漠里跟那些阵法死磕的时候,他暂停了解阵的事情,从石屋后头绕到前面,进了周衍的屋子。 周衍原本还躺在床上假寐,身子越来越重,即便是他,亦感觉到了不小的负担。 司尧的脚步声和周窈不一样,察觉到这种与往日不一样的脚步声,他瞬间睁开眸子,见到来人是司尧,便立刻扶着腰起了身。 站起来后他端起双臂,稍稍用宽大的袍袖遮在大腹前,即使这只是徒劳无功的掩耳盗铃之举,但由他做出来,即便是如今身形大为走样,亦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仪态端正以后淡淡问道:“魔尊特意前来,有何贵干?” 司尧本就对周衍的肚子恨之欲死,此时见周衍自己“识趣”,便也主动移开视线不去瞧他腹部,进门后就站在离石床五步远处。 早前与周窈有过约定,他不会在这时候去伤害周衍,面对周衍的问题,他也十分直接,开门见山:“周玄卿,你老实告诉本尊,现在的周窈确实就是当年的剑君,是也不是?” 周衍目光微潋,却是用周窈先前说过的话来应付司尧:“阿窈已经说过,她幼时乃是本座亲自从破云天封印处抱来的,魔尊既已知晓,何必一问再问。” “既如此,那为何记忆回溯阵法无法令她忆起往昔种种?” 周衍仍是淡淡回应:“此事应该要问魔尊你,阵法乃是你所设,本座如何能知。” 司尧被他这两个不咸不淡的回答弄得心口微赌,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问道:“好,那本尊便换个问法。当年,你如何得知她会出现破云天封印处?就这么赶巧去抱了她回道宗?” 周衍只似是而非地道:“此事乃我人界机密,魔尊这般一意探寻,怕是不妥。” 司尧几乎气结:“本尊无意探你人界机密,只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 周衍仍道:“关于她的事便是机密。” 司尧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突然仰天笑了下,目光幽幽直视周衍,缓缓说道:“你可知我为何如此这般费尽周折寻找她的下落?” 周衍明知是坑,自然闭紧了嘴不进他的套。 但司尧是故意这么问的,便步步紧逼,不许他抽离:“当年她曾来过魔界的事情,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你可知那时我是如何称呼她的?窈姐姐,我一直唤她窈姐姐!” 此时周衍心里已经微起波澜,曾经那些泛黄的记忆才被翻到眼前,他清楚地记得那个一袭红衣风流恣意的女人口口声声说过,这世上只有他可以唤她“阿窈”,却原来,她和魔尊当年也是这么亲近的关系吗? 纵然心内颇不平静,周衍面上仍是淡淡,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模样:“魔尊到底想说什么?” 司尧微哂,继续说道:“你可知她当年在魔界是如何悉心护着我的?我与她曾走遍魔界南北,在魔界这片土地上,几乎处处都留下过我们的脚印。若非有这么深厚的渊源在,我缘何这般深陷其中,念念不忘!我遇见她时的模样想必你也看过,就是在道宗时的样貌,是最讨女君们喜欢的。周玄卿,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司尧这段似真似假的话确实令周衍不适,但是面对司尧,他依然十分稳得住:“魔尊与剑君当年有何纠葛,与本座无关,魔尊亦不必事无巨细与本座汇报。” 司尧冷笑一下,突然逼近两步犀利地道:“周玄卿你怕了!你是不敢听本尊细说吧,你怕她当年真与我有过一段!” 他说着绽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来,“传言剑君当年在人界时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可是在魔界,她可是大大方方,在本尊面前从不掩饰的,你也知她生得这样好,但凡被她那双眸子看一眼,就很难不深陷其中。说起来,你当年可见过她真容,怕是没有吧?” 第62章 [vip] 第六十二章 62 司尧话里话外的意思, 根本就是在刻意引导周衍,让他以为剑君当年在魔界时和自己有过一段。 他的目的达到了, 这段话确实成功让周衍的心湖掀起波澜, 但数百年高坐云颠的生涯已经练就了他面对对手时表面上波澜不惊的本事。 “本座与剑君有何渊源,亦与魔尊无关,”周衍目光中多了几分凌厉, 他心内不大痛快,亦不想再听司尧说下去了, “魔尊特地来一趟若是只想说这些, 那就请吧, 本座累了,这便不奉陪了!” 说完不等司尧回应,有意无意地甩了甩遮在大腹前的宽袖,半遮半掩地露出高高挺起的肚腹,冷冷淡淡地道:“魔尊,请吧!” 周衍这番举行看在司尧眼里,那可真是扎了他的心,他本就对周衍那碍眼的肚子妒忌到彻夜难眠, 此时连周衍口中那“累了”二字,也觉得是在显摆。 笑话, 一个化神修士即便到了绝灵之地, 也不可能站这么一会儿就累了, 眼下如此这般“娇气”,竟是连站也站不得了,还不是在炫耀自己能为周窈诞下骨血, 而他不能么! 这下司尧是一股酸气直冲天灵,满腔满腹都好像被灌了酸水, 苦涩难言,咬着后槽牙低骂一声:“贱人!” 随后不可遏制地再度逼上一步几欲动手,但看周衍仍旧云淡风轻的表情,忆起和周窈的约定,终是强行按捺下来,用刀子一样的眼风狠狠剐一眼周衍,留下一句:“任你如何放下身段,低贱地曲意逢迎,待她恢复记忆,终归会变回我的窈姐姐回到我身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衍虽不甚明白司尧为何突然这般应激,但莫名又有种合该如此的感觉,见这个“大麻烦”终于走了,心头稍宽,回过神来又着实被他临走前那两个“贱”字搅得心中不快。 但凡事关周窈,他的心境便总是容易波动。 轻轻托着腹底,感受到腹里孩儿轻微的动静,他不禁反思,自己面对阿窈时当真如魔尊所言,是放下身段曲意逢迎么? 又思及魔尊刚才一口一个“窈姐姐”唤得亲近暧昧,胸中更添酸涩,当年从雀神小世界出来后剑君为何马不停蹄去了魔界?在魔界时是否当真如魔尊所言,与他那般亲近?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源源不断从周衍心底冒出,他不解又苦闷,眼下却没有人能替他解答疑惑,唯一知晓真相的魔尊又正是搅乱他心境的罪魁祸首。 静默片刻,他恍然,自己这是醋了! 像个普通男子一样,为心爱的女君与旁的男子走得太近而吃醋,最可笑的是这还只是从对方口中说出来不知是不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有些无力地坐回石床,怔怔地,目光疏离,心不在焉,因重孕在身,身子已经严重走样,即便如此,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好像是刻进骨子里的风度。 周窈并不知道司尧曾单独来寻过周衍的事情,周衍也没有与她说起过,好像两个男人之间这场险些动起手来的“攻心大战”没有出现过一样。 虽则如此,周窈还是感觉到昨夜好容易软化了些许的男人不知为何重新将自己包裹起来,连着好几日对她都冷冷淡淡,连个笑脸儿也没有。 周窈大致能猜出他心里是有情绪的,虽不知这情绪从何而来,哄一哄总没错。 思绪在脑子里滚一圈,一个主意迅速在胸中成型。 这夜等到司尧返回石屋修整,周窈又一次表示自己要去魔植那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到血茯神。 原来态度冷淡的周衍一听这个,终于主动搭理周窈了:“为师与你同去。”说着便扶腰下床,略整了整衣袍,一副准备好出发的模样。 周窈心下暗喜,心道他果然上钩,表面还是摆出一副忧心的样子:“师尊还是留在屋里休息为好,我早去早回。” “无需多言。”周衍心里明显已经有了决定,任周窈如何相劝都不会动摇,并且已经当先走了出去。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42节 周窈见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随后迅速收拾好表情,几步跟了上去。 这片魔植两人此前已经探过一次,周窈也是有意无意引着周衍往上次探过的路线走,一是因为安全,这二嘛…… 当两人来到一处位于低矮山坳里的温泉池边时,周窈突然扯了扯周衍的袍袖:“师尊留步,可要试试这温泉?” 这便是她的目的,师尊往日里除了修炼就是教导她,生活乏味到堪称无趣,唯有仙莱峰后山那一眼温泉,能让他有片刻放松。 上回探查时她就发现这眼温泉了,当时因正事要紧,便没有停留,这回她是特地引他来此的,因存了这份心思,她先前已经在此处仔细检查过,温泉里没有危险,周围也被她用灌木枝围出一个简易的防护装置,只留下一个可以出入的口子。 周衍闻言停住脚步,目光幽幽划过蒸腾着袅袅热气的温泉,以及周围那圈低矮的灌木枝,最后凝在周窈脸上,开口便揭破了她的心思:“所以,寻血茯神是假,让为师试这温泉才是你今夜的真实意图?” 周窈嘻嘻一笑,摆出一副耍无赖的样子摇着他的袍袖,拖长了调子道:“来都来了,师尊要不要试试嘛~” 这语调模样像极了她年幼时偷懒不想练功,朝他撒娇的样子,往事历历在目,周衍心口蓦地一软,随即涌上几分酸楚。 不过事已至此,他心底已是应了她的示好,也舍不得拒绝啦! 见周衍神色放松下来,周窈立刻笑嘻嘻引着周衍来到特意留出的温泉入口,随后转过身去走开几步背对他道:“师尊只管安心沐浴,此处我来守着,断不会打扰你,也断不会偷看的!” 周衍摇头失笑一下,“嗯”了一声,目光颤动着落在周窈背上,痴痴地凝视,指尖缓缓摸到衣带系扣处,轻轻一扯,挂在肩头的外袍便随之滑落到脚边,紧接着便是内衫、长靴。 温热的泉水柔和地包裹着身躯和大腹,随着身体轻缓的动作而流动,不经意间溅起的水花敲击着耳膜,舒适的喟叹悄悄溢出喉头。 自打离开道宗,离开仙莱峰,周衍就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水利万物而不争,温热的泉水当真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况且,这还是阿窈特地费心送与他的一场享受! 腹中孩儿仿佛也感受到生身之人愉悦的心情,生龙活虎地舞动两下,大腹顶端薄薄的肚皮肉眼可见地凸起。 周衍已是见怪不怪,好心情地用指尖轻触,与之嬉戏,为此连胎动引起的些许痛楚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玩了会儿腹里便安静下来,想是孩子也累了,周衍摸摸肚皮,缓缓游到温泉旁靠坐下来,双臂朝后撑在岸边,温热的泉水正好将胸口完全浸没,他阖上眸子微仰起头,又是一记喟叹溢出,就这么静静地泡着。 周窈虽刻意避开了不去看,但架不住听觉灵敏,这般的水声加上喟叹声一丝不落全部钻进她耳中,任谁都忍不住心猿意马。 她可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女君!况且心里对他还是有情的!这不是在折磨她么! 有那么一刻她有些后悔带他来温泉这里了,他倒是舒服,可苦了她形单影只守在一旁“煎熬”。 不过只要他舒适愉快了,她便觉得这一遭来得值,想象着温泉里那人脸上露出轻松享受的表情,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第63章 [vip] 第六十三章 63 女君的用心很容易就能把一个男子哄回来, 起码在周衍这里是适用的。 这夜过后,周衍消散了冷淡疏离, 态度逐渐软和下来, 与周窈也日渐亲近。 他还是没有说为何那日突然转变了态度,周窈也心照不宣地没有询问。 日子又恢复到白日拆阵晚上休息的正轨,颇有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诗意, 司尧也奇迹般地没有过来闹什么幺蛾子,平静温馨到令人心惊。 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周衍肚子里的孩子度过了难得平静的一个月, 无波无澜地长到九个月, 周衍的肚子也安安稳稳地又胀大了好几圈儿。 周窈每日都亲眼看着周衍身体的变化,她不止一次地疑惑,一个人的肚子怎么能长到这么大,鼓鼓囊囊地像一个大西瓜一样坠在身前,肚皮上的皮肤又热又薄,隐隐还能看见青紫色的筋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承受不住而裂开。 太可怕了! 周窈每每替周衍揉腰的时候都止不住地心疼和担忧,生怕他什么时候再出点事儿。 好在他近来已经肯让她贴身照顾了, 偶尔晚上去泡温泉的时候也愿意让她帮忙揉揉酸痛的腰和变肿的腰,不再一味地避开她。 不过每当在这种时候, 他还是止不住地羞涩, 连眼神都不敢往她身上瞟, 最后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阖上了眸子任由她在他身上“上下其手”,但是偶尔颤动的眼皮以及红到滴血的耳根还是将他的情绪完全暴露出来。 她好脾气地没有拆穿他, 也是怕他万一“恼羞成怒”,不肯再让她贴身照顾就不好了, 过了九月随时都有可能生产,万一他顾及面子硬撑着、或者她一时疏忽,届时他就要吃大苦头了。 所以这段日子周窈也是尽量顾忌着他的感受,照顾好他别扭的性子。 许是自打离开仙莱峰以后就过惯了惊心动魄的日子,近几日周窈莫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是对这种平静的不适应,又或许,是害怕这种平静变成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希望是她多虑了…… 这日再度被梦魇惊醒,外头血月尚未落尽,周窈心神不宁辗转了几下发现自己睡不着了,便准备起身去沙漠里继续拆阵,她如今的拆阵速度已比刚开始时快得多了。 刚坐起来,就听见身边人带着关切轻声询问:“怎么,又被魇着了?” 周窈俯身在他额上留下一个吻,又轻轻在他硕大的肚腹上轻抚两下,柔声笑道:“无事,师尊继续睡吧,我出去了。” 因周衍坚持,周窈只能由着他随自己一同起身。 其实她这几日的异常周衍都看在眼里,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止一次问过她怎么了,她却自己也说不明白。 越是如此,他便愈发忧心,修士与天争命,在凡俗中人看来手段通天,就跟神仙一样,实则在天道眼中,但凡没有脱离此界,也就是个厉害一些的蝼蚁罢了,本质上还是与蝼蚁无异。 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异常,心血来潮很有可能是天道的警示,就像是他当年从破云天封印处将阿窈抱回来,不就是受了天道谕示么。 阿窈此次得到警示虽没有他当年那么明晰,但肯定是要有大事发生了,天道这位大老爷才会勉为其难劳动大驾给出警示。 “这几日还是多注意着些,心血来潮未必无因。”周衍想来想去,还是出言提醒了一下,目光专注地落在周窈身上,一手扶着腰,另一手指尖轻轻从她衣襟上划过。 她身上还是那身与司尧同款的暗红色繁复长袍,从一开始令他怎么看怎么别扭,到如今奇迹般地已经能够看顺眼了,也许是因为穿在她身上吧。 划过衣襟的手往下落在包裹住纤细腰肢的腰封上,这还是他亲手为她炼制的、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剑鞘,世间只此一件,当初她拿到这件礼物时的兴奋劲儿还历历在目。 指尖在腰封上流连片刻,食指突然发力将它牢牢勾住,身体微微前倾,主动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吻,喘息稍重,殷切叮嘱:“阿窈,答应为师,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 “师尊放心,咱们,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会好好的,一定!”周窈一把将想要退开的男人搂进怀里,手掌轻轻搭在他高挺的腹上,“师尊只要安心养好胎,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就好。” 周衍心知她说得没错,可话又说来回,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才令他愈发不安,若是从前,即便无法动用灵力,出了事他总能帮上一些忙,如今这样的身子,但凡有个万一,他只会成为她的拖累。 心中忧虑不减,眼下却无计可施,只能暂时将忧心按下:“好了,外头天儿都亮了,为师送你出去吧。” “好,师尊留心脚下。” 两人相携走出石屋,为了照顾周衍的速度,周窈特意放慢了步子,即便如此,还是能感觉到身边人走得略显吃力。 腹中孩子的位置渐渐往下走,周衍如今双腿已经无法并拢,走路时迈着明显的外八,孕相十足,不过身边有周窈常伴宽慰,他渐渐没有那么为孕期展露出来的异样而煎熬了。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出门不过十来步,腹中突然一下疼得厉害,伴随着一阵收缩的感觉,大腹突然有些发紧。 周衍原还想撑一下等送了阿窈就立刻回去休息,谁知这疼痛来得没那么简单,随后袭来一阵更猛烈的收缩感疼得他脚步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 周窈察觉后立刻揽住他肩头:“师尊怎么了,可是肚子疼?” 周衍眉心紧蹙捂着肚腹轻点一下头,感受着掌下愈发变硬变紧的大腹,心口没来由地发慌,据他从前翻看过的那些医修玉简描述,这种感觉莫非是……要生了? 可是这肚子刚满九月,又不像是马上要生的样子,这不应该。 周窈看得揪心,哪容得他继续在外头折腾,正欲将人打横抱起送回屋里,却听一个酸味十足的声音由远及近,说的正是:“哟哟哟,这是在做什么呢,大清早的就要专门往人心口上扎刀子?” 对方一开口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专门往周衍软肋上捅:“还是堂堂人界至尊的玄卿仙君呢,论勾引女君你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我魔界最淫||荡妖娆的男魔都比不上你!” 这一个月来周衍偶尔去温泉沐浴,周窈寸步不离陪着,司尧想不发现都难,不过他没有去打扰,一直是看在眼里酸在心里,背地里不知毁了多少魔植来泄愤。 今日一大早出门就看到两人在腻腻歪歪,终于爆发了,失控一般过来酸了几句,不过话里话外主要还是针对周衍,他可舍不得伤害周窈半分,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周窈闻言眉心一拧就要与突然蹿出来像疯狗一样乱吠的司尧理论,周衍及时按住了她,手还有些颤意,微微摇头。 周窈立刻意识到眼下不是与司尧纠缠的时候,师尊和他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于是刻意忽视掉司尧,膝盖微屈,双臂一使力便将捂着大腹疼得厉害的周衍打横抱起。 就在这时,整个魔渊境突然发生异动,脚下的地面剧烈颤动,不只是抱着人的周窈,独自一人的司尧也几乎站立不稳,与此同时,远处的沙漠掀起了巨大风暴,莽莽黄沙连天接地朝着石屋这边席卷而来。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之间。 此时,周衍突然搂紧了周窈的脖子,让她放他下来。 …… ****** 孤独屹立了八百年,以惊天力量将人魔两界一分为二,见证过沧海变桑田的破云天封印此刻已经岌岌可危。 魔界一侧的九阴炼魂婴煞大阵即将把封印彻底腐蚀殆尽,无数魔修在长影、虞乐两位护法和紫、阴、金、青四大魔王的带领下迎风怒号、虎视眈眈,就等着封印一碎,冲向人界狩猎血食。 到了此时,人界一侧也能察觉到封印将碎、形势严峻,新的人魔大战即将爆发,各个势力的修士均在道宗玄华宗主的带领下厉兵秣马、整装待发,准备迎战魔界来敌。 与此同时,他们也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如今的人界已经没有第二个剑君,但是有那个人在,他们相信人界必将延续历史,再一次击退魔修! 然而唯有为首的玄华知道,万众期待的那个人、她的玄卿师弟,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现了,因为手握白玉符的她也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上玄卿了。 不过她没有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大敌当前,最不可取的就是自乱阵脚,玄卿失踪的事情无疑是眼下最能搅乱军心的,她可不能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所以哪怕明知魔界这边很大概率有化神魔尊压阵,而他们这边的化神却不知所踪,她还是强迫自己要以最佳的精神状态做出表率、迎接来犯! 当年她和玄卿的师尊便是陨落在上一次人魔大战之中,如今是她们这一辈人借过了先辈手中的接力棒,她作为道宗宗主,也早已经抱了舍身成仁的觉悟! 虽则如此,她心底深处还是期待着周衍能在最后一刻出现,或许,眼下他正在和魔尊互相牵制,所以才联系不上,又或者他也正在想办法抵抗魔界来犯…… 玄华在心里不断为失联的周衍开脱,师弟的人品她再清楚不过,若非万不得已,面对人界生死存亡的大事,他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眼前的封印终于从一个点开始寸寸皲裂,迅速溃散,就在此时,巨剑破云天完成了使命,缩成原本大小,朝着魔界的某个方向飞遁而去。 人魔大战,一触即发! 第64章 [vip] 第六十四章 64 周窈此时哪里会听周衍的将他放下来, 她反而将怀中人抱得更紧,迅速朝石屋跑去。 司尧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 也紧紧跟在周窈身后, 一同跑向石屋。 前脚刚进门,身后铺天盖地的黄沙就撞了过来,奇迹般地, 石屋外头突然亮起一层银灰色屏障,将疯狂涌过来的黄沙全部阻隔在外头。 与此同时, 石屋后头亦传来猛烈的撞击声, 或许是与黄沙一般发疯的魔植, 同样被银灰色屏障所阻隔。 周窈怀抱着周衍,惊魂未定地喘息着,与后脚跟进来的司尧对视一眼,发现他目光中也是疑惑。 怀中周衍拍了拍她肩膀,再一次道:“阿窈,放为师下来。” 确认了石屋中暂时安全,周窈便顺了他的意,大步走到石床边将他小心安置好, 顾不得去与司尧讨论此番变故,只先紧着周衍这边:“师尊现下感觉如何, 可还疼?” 周衍轻摇一下头, 双手护在大腹上, 安慰似的笑了笑:“好些了,方才那阵痛应是寻常,生产前一个月左右是会这样的, 不必太过忧心。” 说着又敛去笑意肃了容色交代:“眼下魔渊境有此变故,正应了近几日的心血来潮, 记住,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为师这儿无事的。” 司尧在一旁看得眼疼,冷笑了下,正欲再度出言嘲讽,突然本就颤动不止的魔渊境又迎来一记强烈震动,隆隆巨响自天空传来。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43节 魔渊境的天好像被捅了一个窟窿,末日般的感觉降临在这个堪称阵道宝藏的秘境当中,从窗棂往外看去,莽莽黄沙与快速涌入的大量黑色魔气相交织,外头几乎看不出白天的模样。 也是到了此时才能看出,原来整座魔渊境里面这一排五间石屋才是最核心的部分,魔渊境都破了,石屋还是被防护得密不透风。 魔气的涌入让司尧快速恢复了实力。 周衍也同时解锁了周身气机,灵气重新将丹田筋脉填满,本就平缓下来的那阵收缩一般的痛楚此时已经能够压制,他迅速抱腹下床,借着距离优势先一步将周窈牢牢护在身后。 小小的石屋里一瞬之间剑拔弩张,化神大能的威压互相碰撞,即便已经有意识地克制了,还是将屋里的石床碾压成了齑粉。 石屋材质应该是某种高阶炼器材料,又是作为魔渊境核心的存在,一时尚还牢固,只是墙面被轰炸出一些坑坑洼洼的痕迹,虽则如此,再多来几下怕也撑不住。 屋里最完好无损的,只有对峙的两人都舍不得伤害的周窈了。 然而就在周衍和司尧心照不宣地撤回了威压之时,一炳似曾相识的飞剑仿佛根本就没碰到什么阻碍似的,势如破竹地穿透了笼罩在石屋外头的银灰色屏障,直冲周窈而来。 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两位化神大能根本就来不及阻止,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飞剑剑尖直指周窈天灵盖,俯冲而下贯穿她整个躯体。 “阿窈!!!” “窈姐姐!!!” …… 这两记模模糊糊的呼唤是周窈从外界感受到的最后的信息。 身体在一瞬间被飞剑贯穿以后她感觉浑身都沸腾起来,痛还是次要的,反而是一种好似施展人剑合一术那时的贯通如一感更令她震惊。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离奇了,她能感觉得到,意识是清醒的,但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仿佛是在被进入体内的那柄飞剑一遍遍地摧毁又重塑,摧毁又重塑。 在这个过程当中,她感觉筋脉的度量急剧增加,原来破碎无法凝聚灵气的丹田也在被修复,丹田之中的灵气快速被挤压凝结,几个呼吸之间就重回筑基状态,随后仍在飞速变化,直至结成金丹,甚至……凝成元婴…… 身体变化的同时,她的识海也好似拨开云雾,明心见性,有关于“另一个人”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飞速展现,通过这些记忆,她意识到体内这柄给她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飞剑正是当年那位剑君的本命剑破云天,而这些记忆,也正是这位剑君从出生直至以身殉道,上千年来的点点滴滴。 破云天给她带来的归根结底也就是这一个信息——她即剑君,剑君即她! 此时魔渊境正在加速坍塌,遍布阵法的沙漠和魔植转瞬化为乌有,秘境的坍塌中隐现空间法则痕迹,爆裂的能量夹杂着撕裂虚空的力量,使得石屋周围的环境危险至极混乱不堪。 眼下唯有石屋才是唯一的避风港。 屋里周衍和司尧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外头的变化,他们的全部心神都在周窈身上,情绪也从一开始的恐惧绝望转变为复杂观望。 自打察觉到突如其来的飞剑对周窈没有恶意以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忆起来,这柄似曾相识的飞剑可不就是将人魔两界分隔八百年之久的破云天嘛! 既然是破云天,那就绝对不可能伤害周窈! 只是眼前的情景恰又说明了另一个问题,既然破云天在此,那么人魔两界的封印肯定已经不复存在了,眼下,怕是大战已经打响。 周衍一时之间既担心眼前不知是何情况的周窈,又心系人魔大战的战况,还要提防一边的魔尊,眉头紧锁心神皆忧,好在腹中阵痛已然缓解,不至于在这时候还来添乱。 破云天的归来让司尧重新看到了周窈恢复记忆的希望,他满心期待地守候在一旁,等着他的窈姐姐真正回归。 同时又凉凉地扫一眼周衍腰间高挺的大腹,为了不影响窈姐姐回归,他愿意暂时与周玄卿休战,他倒要看看等眼前这个女人不再是从前的周窈时,他周玄卿要如何自处! 魔渊境的坍塌仍在继续,直至五日之后渐趋和缓,石屋最后降落在一个魔气纵横的深渊底部,不出意外的话,此处应该就是魔宫后头那个魔渊的底部了。 如此,他们已是顺利脱离了魔渊境。 司尧上一次离开魔渊境时,是花了百年时间拆解完所有阵法,打开了魔渊境的大门,这也是他先前与周窈说的。 事实上他还隐瞒了后半部分,魔渊境大门一旦打开,就会以魔渊境所在的魔渊为中心,强行吸取附近生灵的血肉生机来补充能量,直至恢复到原先遍布阵法的状态,所以当年他上位时腥风血雨,无数魔修被投入魔渊,这才将魔渊境的大门重新关闭。 这一次原本想的是等到拆解完阵法打开大门那时,人魔封印已破,他不必再残害魔界生灵,可以拿人界生灵当做血食投入魔渊境。 但是封印破碎使得破云天归来,直接将魔渊境的天捅了一个窟窿,导致整个魔渊境毁灭坍塌,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如今事已至此,只盼着他的窈姐姐能早日回归,他真的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连日的等待让周衍腹中的阵痛又发作了两次,与司尧之间虽暂时休战,但明里暗里仍处在对峙当中,他不得不提起精神接连站了好几日,这对他的身体是个不小的负担。 好在如今灵力已经恢复,阵痛来袭时虽难受,忍一忍也就熬过去了。 这日自打破云天入体以后就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周窈突然睁开了眸子,身上气势节节攀升,几息之间就经历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直至……化神! 没错,正是化神! 她身上的气势定格在化神境界,如今已是与周衍和司尧一样的化神修士! 当年剑君以身殉道时已是元婴巅峰,如今历经劫难,又有破云天帮助重塑灵体修为,已是顺利过渡到化神境界,她如今是坤阴界唯一一位化神剑修! 桃花眼眸甫一睁开,眼神凌厉一往无前,尽显霸道本色,但是一眨眼,又转变成眉目含情、恣意风流的感觉,与此同时,身上的化神威压一敛而尽,返璞归真。 眼前的这个人,与先前的周窈不大一样! 司尧见此已是狂喜,抢上一步哆嗦着唇唤了一声“窈姐姐”,声音竟有些哽咽。 相比之下,周衍的心态更加复杂,剑君化神归来固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他的阿窈……与他朝夕相对二十年、他腹中孩子的母亲,莫非就没有了么? 思及此,周衍心口堵得发慌,一时竟是立在原地挪不动步子张不开嘴,直接被司尧占了先机。 然而如今的周窈却也只是与激动地唤着自己“窈姐姐”的人点了点头,迈动大长腿几步走到周衍跟前,眉眼弯弯轻笑道:“小美人儿,师……尊,如今你希望我如何唤你?” 周衍的目光直直落在眼前人那张仿佛数百年来从未变过的脸颊上,猛地粗喘了一下,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当年的剑君,还是他的阿窈? 见周衍不肯开口,周窈也不在意,仍然笑意不减,好似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我竟也要做母亲了!” 又极是熟练地将周衍搂进怀里,轻轻摸摸他高挺的肚腹,自作主张道:“不管你想要我如何唤你,你如今可得唤我一声妻主!”她说着还跃跃欲试地凑近他耳边撺掇,“唤声妻主来听听嘛?” 周衍一时心乱如麻,却仍被撩得耳根泛红,而且这个不知是剑君还是阿窈的女人还要让他唤“妻主”,属实也太为难他了。 司尧原本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回周窈身上属于剑君的记忆,如今剑君已经回来了,眼里却仍然只瞧得见周衍,他恨得双目赤红,几近疯魔。 正欲进逼一步问问这个狠心的女人是否还记得自己,却见她搂着周衍踏进了虚空,司尧想也没想,立即跟进虚空,紧随而去。 第65章 [vip] 第六十五章 65 山河破碎, 大地开裂,飞沙走石, 烟尘弥漫, 爆裂与呼号不绝于耳,残尸遗骸遍地可见,血流蜿蜒交织成网, 好不容易从干涸的河床上冒头的嫩草也在这巨大的余波中瑟瑟发抖地被干掉了。 自打人魔边界的封印被打碎,大战爆发, 八百年前那段令所有幸存修士不忍回忆的历史终于再次重演。 魔界是有备而来, 魔军更是训练有素, 在两位护法和四位魔王的指挥下一拥而上,为了狩猎更多血食不要命地往前冲。 人界这边虽也集结众修严阵以待,终究是安逸得太久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猛一下有些被魔界压着打的感觉,很是吃了个大亏。 好在玄华指挥得当,在投入了不少高阶战力后暂时把局面控制住了,虽然如此, 人界这边打一照面就已损失惨重,不少往日同修更是永远留在了这片战场上。 这一切让众修深深地意识到眼前的现实, 新的人魔大战真的爆发了, 他们这些人很不幸地赶上了最混乱的时代! 最初的冲锋被挡住之后, 魔界这边意识到一时无法长驱直入,便更换了战略,保存有生力量等待下一次大举进攻, 不过战场上的战斗一直没有停过。 人界这边也是根据魔界的战法及时调整了策略,目的只有一个——决不放魔修进入人界! 前方修士们轮番进入战场, 后方各类法器交错林立,都是战场上轮换下来休息养伤,或者源源不断从各地赶来新加入战场的修士暂时下榻处。 一幢宏伟庄严的宫殿状空间法宝坐落在营地中心,是人界这边暂时设立的大战指挥中枢,主殿聚集着各方势力的当家人,周围也隐藏着不少高阶修士,确保指挥中枢不会因魔修偷袭而沦陷。 玄华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明里暗里打探周衍的消息了,虽面上不显,但其实她心里也愁着呢,眼下都这个局面了,师弟他究竟跑到哪里去了,阿窈那孩子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有魔尊,至今也没见露面儿。 可是她也没什么办法,除了尽力控制住眼前的局面,只能故作含糊地用“时候未到”、“该出现时自会出现”之类的话来搪塞。 战场上,虞乐肆意收割着人界修士的性命,手上沾染的鲜血越多,她就越兴奋,多年练兵,憋屈在阴风谷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早烦了,这下终于可以狂欢一回。 “魔头休要猖狂,且与本座来战!”面容坚毅的元后男修飞身堵在虞乐跟前,阻止她肆意收割己方小辈修士性命的无耻行径,此人正是司尧在道宗的师尊玄渊仙君。 魔尊曾潜入道宗一藏就是十数年的事在人界一旦爆发出来就是天大的丑闻,道宗一直将消息封锁着,除了当日在场的几人,再没有露过半分口风。 但是玄渊不一样,他怎么说也是司尧的师尊,当日司尧失踪后他便再三向玄华追问小徒的去向,玄华也是被这个老资格的师兄逼得没法子,才据实相告,玄渊知晓真相后便很是一蹶不振,闭门颓唐了好一阵。 直到此次人魔大战爆发,他一个元后大修身先士卒冲在前头,斩杀了不知多少魔修,可见是对司尧的蒙骗恨之入骨。 虞乐性子乖戾,逞凶斗狠更是寻常,一时间两位元后大修动起手来声势浩大,周边修为不及的修士一时间被炮灰了不少,其余也全都识相地寻了别处再战。 便在这时,头顶天空空间一阵扭曲,随后竟裂开一道缝隙,就好像浅色的布帛被画上一道漆黑的墨痕。 虞乐注意到这点异常,一度以为这是自己和玄渊动手引发的异象,正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魔功又精进了,随后却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因为裂缝中有人出来,而且还不止一个! 如今的坤阴人魔两界,空间裂缝与化神修士是可以划等号的,它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战场上众多修士的注意,大家不约而同地各怀心思,且战且退。 玄卿仙君终于出现了!人界修士大松一口气,几乎要热泪盈眶。 尊上终于现身了!魔修们群情激奋,张牙舞爪斗志昂扬。 然而打头从万众瞩目的空间裂缝里飞出来的,既不是众人期待的玄卿仙君,也不是群魔相迎的魔尊司尧,而是个身着暗红袍子的女剑修! 这女剑修手握长剑,身姿俊逸,凭虚而立,衣袂飘扬,怀里还拥着个身怀六甲快要临盆的白袍男子,端的是姿态逍遥,美眷相伴,引人神往。 再看长相,两人一个明媚若朝霞,一个清艳绝尘俗,亦是绝配。 甫一出现,这女剑修俯视一圈一片狼藉的战场,随后高举手中长剑,朝着某个方向凌空一斩,惊天剑意呼啸而来,人魔两界修士纷纷被强行逼迫后退,仿佛是自动为这道剑痕让路。 剑痕所过之处,空间微微扭曲变形,斩至地面,就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地深入地底,地动山摇随之而来。 等到烟尘消散,众修才发觉女剑修那轻轻巧巧的一剑,竟给这片战场留下了一道丈许宽的深渊,而且不知是不是巧合,这道深渊所在的位置正好与从前的破云天封印重合。 因为这惊天一剑吸引了几乎所有的目光,以至于后来从空间裂缝中出来的青袍男人几乎没怎么被注意到。 直到魔修当中“尊上”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反应过来的人修才发现魔尊已然莅临战场。 既然魔尊都已经来了,那么他们的玄卿仙君呢? 此时忽然有人高呼:“那剑……那剑像不像原来的破云天封印!” 修士的眼力不比凡人,一旦被叫破,再看那剑时就怎么看怎么像曾经的封印上那破云天巨剑的缩小版。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这剑当真就是封印破碎那日遁走的破云天,那么持剑的女人……莫非…… “会是剑君吗?” “破云天的主人必是剑君无疑!” “天佑我人界,当真是剑君归来了!” “剑君!剑君!” …… 战场上也有道宗弟子,宗门大战那时周窈在擂台上很是出了回风头,认识她的道宗弟子不在少数。 正当其他人界修士高呼“剑君”之时,道宗弟子却已经震惊到眼睛都要脱出眼眶去了,不只因为周窈摇身一变就成了众人口中的“剑君”,更因为被她拥在怀中那个身怀六甲的男人。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44节 他们绝不会看错,这可是他们的玄卿仙君啊! 周窈不是仙君的弟子么,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剑君? 眼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认得周衍的远不只道宗弟子,人界修士但凡资格老些的、地位高些的,几乎都认得他,所以此刻见到这样的他,亦是目瞪口呆、大为震撼。 首当其冲的就是此前直面空间裂缝的玄渊仙君,但是此时此刻,他除了瞧着周窈和周衍所在的方向干瞪眼,其余竟是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战场遭逢巨变,自是惊动了坐镇中枢的众位宗主家主,他们也都纷纷离开宫殿出来查看情况。 其中尤以道宗玄华宗主对眼前的情景最是难以置信。 虽然她已经从周衍口中得到证实,阿窈师侄确实就是当年的剑君,可是如今被师侄……啊不,剑君拥在怀里的这个大着肚子的男人,当真是她师弟? 不,这太离谱了!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事儿! 也是直到此时,因为剑君骤然回归、阿窈不知吉凶而难以回神,心乱之下被带到此处,又被众多难以置信的目光所注视着的周衍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竟然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来到了大众面前。 可是眼下,说什么都迟了! 此情此景,玄华有心想要与周衍说几句,可是不等她靠近,青袍的魔尊已经比她先一步来到周窈和周衍跟前。 这个时候人修和魔修们突然发现魔尊身上那身青袍与剑君身上红袍的样式竟是相同的。 可是剑君怀里分明已经抱着一个了…… 这太混乱了! 不过,眼下这情形,似乎……仿佛……可能是有戏看? 第66章 [vip] 第六十六章 66 “窈姐姐的眼睛里, 当真一点也瞧不见我么?”司尧旁若无人一般,就这么当着周衍、当着一众人修和魔修的面问了出来。 周窈看一眼怀里面色如常的周衍, 朝司尧耸耸肩, 很是带着几分吊儿郎当:“如你所见。” 司尧微微一怔,不知是领会到了什么,竟狠狠地盯住了周衍:“是不是只要没有他, 你便能回心转意!” 周窈单手把玩着手里的破云天,紧了紧拥住周衍的手臂, 满意地察觉到怀中人与自己贴得更紧, 随后挑眉微讶:“你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我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了, 瞧你做什么,我家夫郎这般貌美,我整日里瞧着我家夫郎就够了!” 司尧闻言仿佛遭受重击,不可置信地微微倒退半步,目露哀怨,沉默片刻,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又仿佛放下了什么, 幽幽地道:“若是我不介意你身边还有旁人呢?” 这话一出口,不只是周窈, 便是一直沉默的周衍都意外地抬眸瞧了他一眼。 他们站在云端说话并没有设下防护罩阻隔声音画面, 于是本就凶神恶煞的一众魔修面色更加阴沉, 不乏有女魔在心里念叨,男魔毕竟是男魔,修为地位再高又有何用, 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况,做出这般姿态岂不平白让魔界低人一等!往日看着挺好的, 怎么魔尊竟是这种性子! 人修这边虽也心中复杂,此情此景却让人有种莫名暗爽的感觉,各自通过眼神交换着想法,一切尽在不言中。 司尧却丝毫不在意旁人怎么想、怎么看,哪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此时心里眼里也只有窈姐姐一人:“若是窈姐姐同意,我愿……”他似有些犹豫,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我愿与周玄卿共同侍奉你。” 他说话时声音略带颤意,语气却尽力地柔和下来,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周衍听后眼睫微颤,垂了眸不知在想什么,周窈却又一挑眉,目光不置可否地落在云端之下众魔身上。 司尧以为她是在顾忌自己的身份和眼下情况,忙殷勤道:“方才所言窈姐姐若是答应,我魔界自然就此罢手,往后不只人界,便是整个魔界,亦唯你马首是瞻!” 这话中透露出来的诱惑对任何一个女君而言都是难以推拒的,只要肯点下头,便有魔界至尊肯温柔小意伏低做小地侍奉,左拥右抱的同时又能号令人魔两界,眨眼消弭一场人魔大战,所谓人生赢家莫过于此。 退一步说,眼下只要能让人魔两界停止干戈,便能挽救无数生灵,又是一场天大的功德。 只需略微权衡利弊,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选。 正因为如此,周衍心中突然不敢笃定身边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了,如果是曾经仙莱峰上相伴二十载的阿窈,他不会有这份顾虑,可如今身边这人是已经归来的剑君! 扪心自问,他真不知道这人会如何抉择,剑君这人从前他就没有看懂过,如今……呵,如今自是愈发看不懂了。 话又说回来,眼下他自己都是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果真?” 疑惑又戏谑的两个字,让司尧眸色泛红,心急如焚地往前逼近一步,想要立刻听到她肯定的答案,也成功地让周衍心中愈发没底。 面对这种局面,周窈的语气仍旧带着几分玩味揶揄:“那你稍等哦,此事我一个人可做不了主,我得问问我家夫郎的意思。” 说着微微侧头凑近怀里一直沉默的周衍,拥着他的手贴在他身侧缓缓下移,摸摸他肚子,轻笑:“魔尊所言,你意下如何?纳不纳小侍总归是后院儿的事,我都听你的。” 周衍身子一颤,心内已是湖海生波,却仍不肯说话,亦拿不准她这般表态究竟是为了什么,腹中突然生出些隐隐的抽疼,眼下这种情况却也顾不得了。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周窈又是玩味一笑,目光瞥向司尧,却更加凑到周衍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是主君正夫,究竟答不答应只凭你一句话,你瞧,大家伙儿可都等着呢!” 她这般不分场合的调笑让周衍面上有些挂不住,纵使极力抑制,耳根还是迅速爬上些红晕,好在十分不显眼,除了周窈,旁人全都注意不到。 如此又是沉默一会儿,周衍突然推开她自己站远了些,垂着眸子不动声色地道:“剑君不必这般巧言试探,是耶非耶想来你心中已有定论,旁人如何有本事干涉。” 见此底下忽然一片哗然,吼吼,剑君家这是要后院起火了,剑君你可长点儿心吧! 周窈却眼含笑意,不知脸皮为何物似的又撵到周衍身边,转头却略带抱歉地与司尧道:“你瞧,不是我不答应,我家夫郎他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儿的,其实醋劲儿大着呢,我可不想往后家宅不宁。” 这番说辞被周衍听在耳中,一时又是气又是羞,腹中抽痛稍稍加剧,顾忌着场合只能强自镇定。 人家两口子这般唱念做打,分明就是个当众秀恩爱的模样儿,可惜司尧这儿只要有一根浮木,就死死抓住不肯放弃,甚至还很有心机地刺激周衍。 “你从前不是夸我最是知情识趣,又有一手好厨艺,不像原来遇见的那个小美人儿,脾气又臭又硬,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如今多个人侍奉你有什么不好,他是能像我这般贴心贴意,还是能心甘情愿为你洗手作羹汤?” 周衍知道剑君曾经在魔界和司尧有过不浅的纠葛,却不知道当年她会在他面前这么描述自己,一时只觉腹内抽痛更甚,面上仍不动声色。 周窈眼眸微眯,眸底闪过一丝凌厉,语气仍是揶揄:“哎哎哎,咱们就事论事,可不兴翻旧账的啊。” “好,那就不说从前,只说眼下,这一场人魔大战只要你点一下头就可避免,你意下如何!”言语中直接把周窈的决定放到了道德制高点上。 若是旁人,当真就要投鼠忌器了,可惜他遇上的人偏偏是周窈,而周窈也快要没有耐性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重新将身边人搂进怀里,似真似假地朝司尧埋怨:“你看你这说着说着,都快把这么大一个夫郎给我说没了,这我可万万不能同意!” 又转头对周衍说,“不如这样吧,你唤我一声妻主,我就什么都听你的!”见周衍没什么反应,还举起手来赌咒发誓,众目睽睽之下直把周衍逼得红了脸。 另一边,司尧见他们毫无顾忌地当着自己的面打情骂俏,赤红了眸子恨道:“为什么你眼里就只看得见他,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这么爱你,八百年了,我爱了你整整八百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转头看我一眼!” 眼看着司尧都快疯魔了,周窈还是视而不见,只追着周衍哄他唤声“妻主”。 周衍饶是再如何高冷,在这个女人面前却总是一败涂地,加之他腹中抽痛不见缓解,眼下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又逼得他不敢表露分毫,只想着赶紧结束。 于是终于拗不过周窈,阖上了眸子,往事一幕幕尽在眼前闪过,他红着脸声音分明,终是当着世人吐出了这两个字——“妻主”。 虽是形势所迫,但是在他心底,其实还是心甘情愿的,无论是做她夫郎,还是为她诞下血脉,毕竟剑君和阿窈,本就是一个人啊! 既然如此,不过是唤声“妻主”罢了,又有什么开不了口的,再说了,炼心镜中又不是没唤过! 周衍最终还是这么说服了自己,底下则再度哗然! 跟前司尧彻底翻脸了,赤红着眼动起了手,周窈反应迅速,一手搂着周衍,一手挥动破云天将司尧对周衍出的杀招挡了回去。 当年她还是元婴期时在整个坤阴人魔两界就难逢敌手,如今进阶化神,对付司尧自然不在话下。 上头大佬都动手了,底下人魔两界修士也欲继续动手,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剑君用破云天留下的那道与从前封印相重合的深渊剑痕看似平平无奇,却仿佛有一股神奇的推力,根本无法靠近,哪怕高阶修士强行逼近,也是触之即伤。 此时虽因三位化神现身而暂时休战,又“被迫”看了场好戏,但大战五日的人魔修士均已十分疲惫,又确实伤亡惨重。 下头正对那道剑痕束手无策,上头司尧已然在周窈手底下一退再退,终是含恨带伤,下令暂退。 周衍腹中阵痛来势汹汹,原本已是强行忍耐许久,又被周窈搂着与司尧激战了一会儿,此时终于松懈下来,疼得有些受不住,大半的重量都靠在周窈身上,额上冷汗密布,呼吸急促。 自从记忆回溯阵法之后,周窈自诩已是十分了解周衍,这时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疏忽,为了哄他唤声“妻主”平白令他受了这许久的罪。 于是不顾场合急忙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玄华一直在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见此也立刻心情复杂地将他们引到营地中早就为周衍留出的下榻之处。 他们一进去,玄华就被好奇的人给围了起来,于是只得打起精神按了按眉心,端起笑脸来与他们虚与委蛇兼收拾残局。 里头周衍躺在周窈怀里,阖着眸子按着大腹身子打颤冷汗直流,腹中又硬又紧的感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体验,但真的疼起来还是叫人难以承受。 周窈叠声在他耳边赔不是,又很是殷勤地替他揉肚子,洒脱恣意玩世不恭的剑君偶尔展现出温柔,当真是要把人都给揉软了。 这次的疼痛持续时间甚长,或许已经不仅仅是阵痛了,应该还稍稍动了回胎气,折腾了周衍大半日功夫,直到夜深人静才渐渐缓和下来。 第67章 [vip] 第六十七章 67 周衍睡得不大容易, 不过因为实在太累了,后来还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周窈陪着他直到睡熟, 出门已是寅时。 玄华应该是一直在关注这里的情况, 周窈一出门她就过来了。 不过这一回往日长袖善舞的玄华宗主第一次在周窈面前表现出了数百年不曾有过的窘迫,两次意欲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周窈察觉了, 便笑眯眯地与她招招手,当先上了这处空间法器殿宇的屋顶, 一掀袍子很是自如地在屋脊上坐下来。 玄华紧紧跟在后头, 见此略犹豫了一下, 也跟着坐在旁边。 周窈看出她的窘迫,便主动缓解她的尴尬:“无论是当年剑君还是宗主所认识的周窈,其实都是我,宗主愿意如何称呼都行。” 玄华笑笑:“剑君如今已经恢复记忆,又顺利进阶化神,再唤师侄就不合适了,我还是唤您剑君吧,您也别叫宗主了, 直接叫我玄华就是。” 周窈微一挑眉:“也好。你来找我,是想问他的事儿吧?” 见周窈如今性情没有太大变化, 玄华也稍稍找回了原来的状态, 说起周衍, 更是平生一种娘家人的自觉:“师弟他竟瞒得这样好,如今想来,该是你下仙莱峰之前的事情吧。” “不错。” 身边一阵沉默。 周窈勾唇:“没有想到吧, 他这般循规蹈矩的人,也会干这样出格的事儿。” 玄华的声音里带点似有若无的苦涩:“若是旁人, 我确实难以想象,不过对象是你,我倒是没那么出乎意料了。” 忆起当年雀神小世界的事情,再结合魔渊境里所见到的那些记忆,周窈莞尔,这个男人她早就看上了,若非当年受天道谕示前往魔界,又必须肩负起护道之责,哪里会有后来这八百年的分别。 便在这时,她突然皱了下眉,意味不明地抬头望了下东方即将泛白的天色,突然站起身来,没头没尾地道:“我怕是要离开一阵,他如今身子不便,劳你多看顾一二。” 玄华闻言吃了一惊,也赶紧站起身来,心里盘算着魔界魔尊已归,师弟又怀着身孕眼看就要临盆,真动起手来必定没有胜算,剑君如今在人界这边就是主心骨和定心盘一般的存在,昨日各方也都托她向剑君表达务必请她坐镇战场的意思,这怎么说走就要走了? 沉默片刻,见周窈没有解释的意思,她只能主动去问:“不知这次要离开多久,是否能晚几日再走?”顿了顿,又续道,“师弟他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该临盆了,不若等师弟临盆之后再走?这个时候,想必他定是很想你能陪在身边的。”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45节 周窈肃了面色,却道:“怕是不成。”想了想,她凭空伸手一抓,手心迅速凝出一柄半透明的长剑,长剑形似破云天,她转身将长剑交给玄华,“此剑你收好,它凝聚了我全盛时期八成的力量,必要时许是能助你一臂之力。” “当真必须要走?”玄华接过剑,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遍。 周窈只道:“功体有恙,天道谕示。”这天道当真是不禁念叨,方才只在心里想过一遍,谕示就跟不要钱一样,转头就来了,为此周窈已经在心里骂了不止一次“贼老天”。 这两样哪一样都耽搁不得,玄华于是不敢也不能再劝。 “等他醒来我与他知会一声就走,我会尽快赶回,此地你尽量斡旋,能不开战便不要开战,魔尊并非善类,他心里存了气,我这一走,怕他无所顾忌把气撒到你们身上。另外我离开的消息要保密,这几日劳你营造出一种我并未离开的假象,许是能震慑一二。” “好。”玄华一口应下。 “小医仙江蓠可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若再有不适,可劳烦江蓠照看。” “好,我会与丹宗宗主商议,把江蓠借过来几日。” 事情谈妥,周窈便欲回去等周衍醒来。 此时玄华突然又想起一事:“虽然此事对现在的你而言恐怕已经不在意了,不过既然答应过你,还是要与你知会一声,当初宗门大比你曾言自己并未报名,此事据我所查,确实是有人替你报的名,那人名叫李茹。” “哦?”周窈凝神思索片刻,记忆中仿佛是有这么个人来着,不过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以后千百年的记忆实在太多,她有些记不清了,“可知她为何如此?” 玄华道:“你初初下仙莱峰时曾有一阵泡在演武场,还连续得了几个擂台魁首,一时在年轻弟子中间风头无两。她便是被你打败的筑基中期擂台魁首,应是当时怀恨在心,见你落魄便想报复你,看你在宗门大比上出丑。” 周窈闻言倒也不惊讶,落井下石伺机报复的事情从来都是层出不穷,况且不遭人妒是庸才,难免的,于是留下一句“按照门规处置便是”,就飞身下了屋顶。 轻轻走进殿中,见周衍双手下意识地护着肚腹尚未睡醒,便又想起未曾了结的一件事情。 指尖轻触储物手镯,这里面还保存着一个孩子的骨灰罐 ,她曾答应过溪头村的刘良,要将他的孩子送回去的,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不得闲,这一耽搁就耽搁到了现在。 于是趁着周衍睡着的时间,她迅速横渡虚空,往溪头村走了一趟,此时村里已经鸡鸣四起,家家户户都要起身开启新的一天了。 周窈没有多留,将小小的骨灰罐端端正正摆在刘良家门前,想了想,又给屋里尚未起身、却比数月前初见时憔悴许多的刘良施了一个入梦术,送他一场儿女绕膝的美梦,便又马不停蹄地横渡虚空回去了。 天道谕示一来,往后不知何时再有空闲,亦或者,她又为这“贼老天”卖命去了,应承过的事情还是早些完成为好。 回去时周衍已经醒转,更确切地说,是在周窈撕裂虚空时他就已经感受到空间波动而醒来,腹中那种收缩坠疼感已经停歇,人也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 他扶着腰艰难坐起身来,面色不明地凝视住虚空合拢的地方,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找魔尊去了,否则没必要通过横渡虚空的方法前往,心情一时有些沉闷。 此时见周窈回来,他心情稍稍舒展,却也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言明,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竟是个这么容易就吃醋的人。 周窈这次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分别在即,过去将他紧紧按在自己怀里,他倒不抗拒,就这么温顺地软了身子,腻在她怀里。 抱了一会儿,又凑近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瞬间鼻尖萦绕的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这才放开他,随后膝盖一弯半跪在榻边,轻轻捧起他腰间大腹,极致珍惜地在腹顶亲了一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已经让周衍察觉到了异样,他身子微颤,心口一紧,正欲问些什么,周窈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 “师尊,我有事必须得离开一段时间,这里的事情都已经跟玄华交代过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尽量赶在你生产前回来。” 见她说得这样慎重,周衍蹙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若实在艰难,为师可助你。” 周窈不赞同地摇摇头:“师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重自己。”为勉他忧心,她还是多讲了一些,“可还记得当年那个雀神小世界?” “自然记得。” “雀神小世界我去过两次,第一次时也是与你一样,寻到道心,修为精进一日千里,第二次去时就是你去的那次,我发现雀神小世界和天道之间关系密切,一离开雀神小世界我就收到天道谕示让我前往魔界,我就是在魔界探查时救过当时还落魄的魔尊,后来才在人魔大战爆发后找到了最佳的封印位置。” “难怪……” “你二十年前去封印处寻我,也是受了天道谕示,我估计若非魔尊横空出世,千方百计破坏封印,天道是不会让我复生的,如今这是又用得上我了!咱们去过雀神小世界,便都是被天道选中的人!眼下虽不是瑶台会举办的日子,但我方才又收到了一次天道谕示,要去金陵走一趟。我如今刚刚恢复修为,看似进阶了化神,实则功体不稳,既然如此,我便再去会会那个所谓的雀神!” 周窈这番话里其实隐含了另一层意思,天道既然费这么大功夫让她复生,大概率是又一次需要她为人魔两界这场纷争做些什么了,上一次是以身殉道,为了天下苍生,她对天道再不忿亦只能遵循本心、心甘情愿做出牺牲,那么,这一次呢? 周衍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亦不会阻止她,但必要时他亦会尽他所能,为她扭转局面,再一次失去她的风险,他承受不住! 话已至此,便足够了,周窈站起身来,捧着他的脸缠着他来了一个深吻,分开后便一改此前凝重神色,交代他:“我会万事小心,你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已与玄华说过,托她请江蓠来照顾你。” 最后,她神采飞扬地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眼眸顾盼生姿:“小美人儿,等我回来!” 话音落下,便转身再一次撕裂虚空,一跃而入。 周衍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面前,那声“小美人儿”言犹在耳,他对着虚空合拢的方向,摸着腹顶,轻轻念道:“妻主,一定要平安。” 心情突然郁燥起来,既然都是被天道选中的人,缘何只有她一个人在做牺牲? 他也是化神,也去过雀神小世界,他可以助她!只是得等他生产以后。 她方才是说,托江蓠来照顾他么?或许,可以请小医仙帮一下忙…… 第68章 [vip] 第六十八章 68 在坤阴界屹立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金陵城历经风雨, 像个过客一样看尽花开花落潮起潮退,至今依然如故。 新的人魔大战既起, 金陵修士纷纷开赴战场参战, 城中修士行动间比往日更见匆匆,受修士们影响,城里气氛略显沉郁。 不过凡俗中人的生活并没有受太大影响, 除了与修士有联络消息灵通的那些纷纷窝在家中减少外出频次,凡人聚居的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 为生计奔波者比比皆是。 无论大厦是否倾颓, 他们这些人的生活终究只能围绕着一日三餐五谷轮回, 那些高来高去的仙长们的事情,他们哪里插得上手。 城东一个毫不起眼的胡同角落,空中突然无端端扭曲起来,随后扭曲处裂开一道笔直的黑缝,黑缝渐渐扩大成为一个漆黑的洞。 忽而一阵风吹过,黄褐色的落叶被卷至黑洞附近,眨眼就被无形的力量搅成齑粉,消失于无形。 这时有个红色的身影从洞中跃出, 黑洞在她身后迅速缩小直至消失。 她方在胡同角落站稳,突然用手掩唇咳了一下, 指缝间旋即争先恐后涌出鲜红的液体, 流淌在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对比鲜明, 触目惊心。 她在此处停留不过十几息,便又凭空消失在原地,仿佛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带走了, 只有滴落在地的一点鲜红血迹证明她曾经确实在这里出现过。 第三次与所谓的雀神接触,周窈出现的地方不再是前两次那种看似正常的凡俗世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漫天晚霞交织、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地方。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竹筏上,竹筏静静漂浮在水面上,无处停靠,无所依凭。 美景如斯,寂静如斯。 有股力量在影响她,在这处似真似假的世界,对方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 周窈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抬手用袖口将唇边血迹抹去,唇角微微一勾,桃花眼眸噙着的光芒无惧又无畏。 雀神,或许该称之为——天道! 尚未恢复作为剑君的记忆时,周窈或许还会对这股坤阴界最为神秘也最为强大的力量有所忌惮,也曾为自己究竟是当年那位以身殉道的剑君,亦或仅仅是今世年仅二十的周窈而纠结过。 但是一旦恢复了记忆,重塑了身躯,这一切的忌惮和纠结便都不复存在。 曾经的剑君是她,今世的周窈亦是她,正是这两段独一无二的经历,才成就了如今的化神剑君。 再一次面对天道,她已无所畏惧! ****** 在江蓠看来,自己从未近距离接触过这位从他入道开始便已屹立在人界巅峰的玄卿仙君,想不到如今竟然有机会接近他,更想不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正如他想不到自己的挚友竟会摇身一变成为早已殉道的剑君。 他并不知道曾经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水行前辈,便是眼前这位本尊。 要为如今身怀六甲的玄卿仙君安胎,看顾这位的身体,江蓠进门之前心里还有几分忐忑。 要知道这位可是他从前只敢远观的人界修士第一人、众多修士所追寻的目标玄卿仙君啊,就连他师尊那种只对医道有兴趣的古板女君,提起道宗玄卿也会感慨一句“世间无二,唯卿而已”! 可是进门之后,见到挺着巨腹靠坐在床榻上,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父性,与普通孕夫并无二致的玄卿仙君,他就一点也不紧张了。 毕竟修为再高深,地位再尊崇,相貌再清艳,如今的他也只是个即将临盆需要被人照看的孕夫。 而自己,是个医者。 眼下他们是病人和医者的关系,仅此而已。 江蓠对除去光环的周衍本人的认知相对来说是陌生的,周衍对江蓠可不是。 撇开作为水行时的相遇,便是江蓠在道宗和周窈日日混在一起那段时间,也足够暗中关注的周衍对他有所了解了。 更何况,当时的周衍还因周窈和江蓠走得太近产生过几分说不清道不清的嫉妒。 两个男子之间若牵扯进一个女君,故事便总归有些情感上的纠葛,所幸这点子纠葛如今已经没必要在意了。 “本座的身子,这几日便有劳小医仙了。”周衍微微笑了下,朝走近的江蓠点点头,主动伸出皓腕。 江蓠忙道:“不妨事,能为仙君分忧,是在下之幸。”顺势在床边小杌落座,三指搭在周衍腕上细细诊视。 十几息过后,江蓠收回手指,沉吟片刻后选择了直言:“恕在下冒昧,仙君这胎可是怀得不大稳当,曾多次动过胎气?” 周衍阖了下眸子,方才被诊脉的那只手轻轻在腹顶摸了摸,声音里带有几分对腹中孩子的歉疚:“确实如此,因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得已动过几回胎气。” 江蓠点点头,又问:“仙君如今感觉如何?孩子近来可是动得比较频繁?” “不错。”周衍想了想,又道:“约莫过了九月以后,偶尔会疼得厉害,肚腹又硬又紧。” “这样的情况有过几回了?” “只这几日便有两回了。” 江蓠迟疑片刻,试探问道:“若是仙君不介意,在下可否摸一摸……” 周衍第一个念头自然是不愿意的,不过瞧了眼高隆的肚腹,最终还是应下了,只要是为了孩子,他没什么舍不下的。 于是主动松开衣衫系带,阖上眸子撇开头,任由江蓠的手从他衣衫底下摸进去。 江蓠上下左右约略摸了摸,随后突然在左下腹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一阵突兀的疼痛惹得周衍闷哼一声。 完事后周衍系好衣带,便听江蓠说道:“仙君底子好,虽动过几回胎气,如今看来孩子还算稳当,仙君这几日腹痛也是寻常情况,毕竟月份大了。不过……恕在下直言,有道是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仙君这胎恐怕会早些出来,约莫再过十日左右就到日子了,仙君要有所准备才是。” 一听孩子会早产,周衍立刻有些紧张:“可是有何不妥?” 江蓠安慰他:“仙君不必紧张,只要过了九月,早些晚些问题不大。不过自来男子生产时都最是难挨,仙君也要有心理准备。” 周衍心情稍宽,微一颔首:“本座知道了,多谢。” 至此江蓠便起身道:“在下这就去为仙君熬制安胎汤药,仙君先歇息。” “好,有劳。” 周衍目送江蓠出门,手掌极致珍惜地搭在腹上,目光中愧疚之色甚浓,虽然江蓠说无妨,不过孩子会早产总归不是很好。 至于他自己,生产这点苦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他只盼孩子真能平安无事地出生,还有阿窈,他的妻主,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回到他和孩子身边!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46节 第69章 [vip] 第六十九章 69 “师弟, 我可以进来吗?” “是师姐么?进来吧。” 玄华进门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是周衍的背影, 他站在玄银窗棂旁边, 目光透过窗户和防御法阵落在外围匆匆来去的修士们身上,气质上与往日相比,少了几分清冷, 多了几分沉静。 这是自昨日他和剑君当众回归以后,玄华头一次单独见他。 其实光从背影上看, 他的身形依旧挺拔, 腰杆笔直, 一点也看不出正重孕在身。 直到现在,对于周衍有孕且即将临盆这个事情,玄华还是有种如坠迷雾的恍惚感,她与周衍相识近千年,自问对这个师弟了解颇深,打死她也想不到某一天师弟会突然大着肚子出现在她面前,这实在太惊人了! 但是眼下,看着周衍一手扶腰一手托腹转过身来, 朝她点点头,如往常一般熟稔地唤了声“师姐”, 她就把方才那些想法全部推翻了。 或许她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师弟, 这近千年的时光, 同为明琼师尊座下唯二的两名亲传弟子,她还是没能真正走进师弟心里。 要说这么多年来她对这个被称作“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师弟没有一点喜欢,那是不可能的。 她相信在这坤阴界, 任何一个女君如果能够与他长期接触,能够近距离地靠近他, 便都会为他心动的。 毕竟他是这么优秀而耀眼的存在,仿佛散发光芒一样,吸引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也就是这些年,他渐渐地隐居在仙莱峰上,不怎么出现在人前,年轻一辈对他的认知可能只停留在化神仙君第一强者的层面,但是在老一辈修士心里,他绝对是最特殊的存在! 也许是受回忆的影响,玄华看着周衍的肚子莫名有些别扭,她略带不自在地别过眼去,清咳两下,声音里也带上了一种“质问”的感觉:“师弟就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俗话说长姐如母,师尊去后,玄华对于周衍而言就是如师如母的存在,哪怕如今修为已经高过玄华,周衍内心对玄华还是很亲近的。 玄华这么问他,对周衍而言无异于家中长辈在问他:“尚未成婚,怎么突然大着肚子回来,家里却一点也不知道,作为一个男子,还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基于这种认知,周衍内心微涩,下意识地紧了紧托住腹底的五指,又稍稍侧了下身子,徒劳地将高挺的肚子藏了藏,一开口却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此事不怪阿窈,是我自己不好。” 玄华的本意并不是兴师问罪,那个问题也只是脱口而出的,此时想要收回却来不及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对于周衍,她除了那一点放在心底好几百年从未说出口的倾慕,也当真是拿他当成亲人看待的,于是便强行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女君不主动,反倒让男儿家贴上去怀个孩子的事情。” 这话已经有些露骨,周衍心内涩意加重,垂着眸子咬了咬唇,言语中却还是在维护周窈:“那时阿窈才刚刚筑基,我若是不愿意,她如何能这般……” 周衍越是这么说,玄华就越来气,是剑君怎么了,剑君也不能这么便宜就把她家养了数百年的好白菜给拱了! “师弟!”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此时周衍反而勇敢地直面了这个问题:“师姐当知,我从金陵瑶台会那时,就对她……如今上天垂怜,又给了我一个机会与她结缘,我不愿也不想再错过。师姐,我是心悦她的,此事我不后悔!” 他说完也不等玄华回应,便低下头去瞧住浑圆高挺的腰腹,眸中闪着慈爱的光,衬得整个人气质愈发柔和,几乎与曾经那个清冷绝俗高高在上的玄卿仙君判若两人,却更添一种作为人的鲜活气。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向玄华,莞尔一笑,整个人与以往大不相同,但在旁人看来却仍然光芒万丈:“无论如何,阿衍多谢师姐这些年来的照拂。” 也就是在这一刻,玄华突然就释然了,只要师弟他心里愿意,自己也高兴,她又何必要去质疑,既然心悦他,那么看着他活得开心不就够了么? 他为仙时,屹立巅峰为道宗遮风挡雨保驾护航,他想为人,她自也要全力为他和他腹中的孩子撑起一片安稳的天! 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况且这也是她昨夜答应过剑君的。 ****** 自那日谈话以后,玄华虽忙于排兵布阵做好防御,以防魔界突然发难,还是每日必来周衍处探视,与他说说如今的局势和安排,偶尔回忆一下以前的趣事,气氛十分融洽。 周衍的身体有了江蓠精心照看,一日三顿安胎药喝着,这几日情况稳定,除了不可避免越来越频繁的宫缩胎动之外,其他一切正常。 这日玄华正与周衍说话,突然有弟子神色匆忙来寻,玄华不动声色悉心为躺在床榻上的人捻好被角,便匆匆告别出了门。 周衍虽足不出户安心养胎,但心里对魔界的动向一直存着一份隐忧,此时便留了个心眼,悄悄使神识跟了上去。 随后听到的消息让周衍十分庆幸于自己的这个举动。 原来这弟子匆忙来寻玄华,说的竟是当日剑君留下的剑痕威力有所消减,魔界近几日一直在悄悄派兵试探,方才他们发现已有魔兵靠近了剑痕深渊,眼下看来那道剑痕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必要时恐怕要请剑君加固一二。 玄华却半句不提请剑君加固剑痕之事,沉吟片刻,突然改换传音之法,不知给这弟子交代了什么。 弟子得到吩咐后便领命办事去了。 周衍彼时没听到玄华给这弟子交代了什么,但是不过半日功夫,他的神识便发现营地中的剑修们纷纷出动前往深渊剑痕处,或观察,或试探,或打坐,一看就是在领悟剑意。 同时,他也从这些剑修们的口中得知原来他们过来领悟剑意是“剑君”授意的,谁若能第一个领悟剑痕的剑意,便能得到剑君的指点。 “剑君”二字对当今剑修们而言无异于宗师级人物,能得她指点,不只是与偶像近距离接触、面上有光这么简单,修炼上也能少走不少的弯路,所以不仅散修和其他宗门中的剑修,即便是剑宗弟子,也纷纷蜂拥而至。 周衍想得更深一层,深渊剑痕有所消减,玄华却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应对,一是用众多剑修来弥补剑痕消减的弊端,给魔界以震慑,同时也能更好地监视魔修动向,二怕是不想让魔修发现阿窈不在,无法出手加固剑痕威能。 所以剑痕和封印还是有区别的,封印能屹立数百年不倒,直到魔尊使出九阴炼魂婴煞大阵,投入无数婴儿魂灵为引,才被逐渐腐蚀直至崩溃,剑痕却这么快就消减了,只能起一个短期效用,除非将阿窈绑在此地,持续为剑痕加固。 看来想要一劳永逸击退魔界,避免更大的战争爆发,还是非封印不可! 想到此处,周衍只觉额角筋脉嘣嘣直跳,他蹙着眉揉了揉太阳穴,隐隐感到几分头疼。 阿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若是来不及在魔界发难前赶回,他这里也得有所准备,届时才不至于太过被动。 思虑万千,眸中不自觉染上点点隐忧,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大腹上轻轻摩||挲。 破云天是仙器,当年只有元婴修为的剑君尚需人剑合一之术以身殉道,才能化作封印,隔绝人魔两界争端,护住人界八百年太平。 他如今已是化神,如果手里也有一件仙器,是否也能…… 这些年来他也算享尽人间尊崇,此前已经因为腹中孩子的原因没能及时毁坏九阴炼魂婴煞大阵,使得封印被破酿成此次大战,若能有所弥补,亦不失为一桩好事! 如果最终的结果仍然需要阿窈做出牺牲,他宁愿牺牲的人是他,毕竟,他也是被天道选中的人啊! 仙器道宗倒是也有一件,便是容纳了宗门修炼圣地琉璃境的本体琉璃珠,外人或许以为似这等宝贝肯定是被珍而重之藏在宗门核心之地,他却知道,此次大战玄华把琉璃珠也带过来了。 万不得已之时,琉璃珠还能护住不少修士的性命,为人界保存有生力量。 玄华这已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正在周衍准备寻个借口将琉璃珠借过来研究的时候,在魔界行宫坐镇的司尧也得知了人界剑修们的动向。 那日他在战场饮恨而走,虽心里忍不住埋怨剑君太过绝情,但对她的爱终究超越了这点恨意,舍不得过多地责怪她,索性便把所有的怨恨全部堆到周衍身上,此番对周衍是愈发恨之欲死。 这几日他虽按兵不动,却一直在密切关注人界修士的动向,此时得到暗桩传来的消息,颇觉奇怪。 领悟剑意便亲自出手指点?她何时有了这种兴致?而且眼看剑痕威能正在不断消减,她竟然还不露面? 他亲自用神识在深渊剑痕附近探了几个来回,倒是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便让暗桩继续密切关注人修的行动,尤其是剑君和周衍下榻之处,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这么一关注,还真让他察觉到一点异常,这几日江蓠时常出入,端汤送药,剑君和周衍两个却足不出户。 司尧端坐在尊位上思来想去,眸中嗜血的暗红层层浮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莫非……是周玄卿的肚子不大好? 第70章 [vip] 第七十章 70 玄华对周衍向来有求必应, 不过周衍这人很少提要求,所以一旦开了口, 基本都能得到满足, 即便是琉璃珠这么重要的东西。 仙器这样的东西在坤阴界也是屈指可数的,就目前所知,除了剑君手里的破云天, 也就是道宗的琉璃珠成长到了仙器的高度,其余像是魔界的魔渊境, 还算不得仙器级别, 只能算是伪仙器级别的伪魔器。 琉璃珠是个琉璃色拳头大小的珠子, 被周衍端在掌心,流光溢彩甚是惹眼,与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相得益彰。 琉璃珠中的琉璃境历来只允许道宗宗门大比前三的修士进入,而且每次只能停留十日,里面有道宗历代大能留下的传承,周衍也曾进去修炼过,对境中世界还算熟悉。 据他所知,这琉璃珠虽已达到仙器级别, 却尚未蕴养出器灵。作为一件仙器,在拥有了器灵以后, 才能将其威力发挥到极致。 当初剑君使出的人剑合一之术, 原理也就相当于把自己变成和破云天剑灵一样的存在, 这才和破云天一道成功化作封印。 区别在于人剑合一之术只有剑君一人练成,所以她才能在元婴期便做到这种地步,后果便是以身殉道, 就此消失于世间。至于后来又重新凝形成为周窈,这是天道出于另外的考量, 非人力所能干预。 到了周衍这里,有仙器在手,又有一身化神的修为,若是主动献祭成为器灵,未必不能做到封印的程度。 不过这是一条注定无法回头的路,开弓没有回头剑,这是万不得已之时,他拖着这样的身体实在无法与魔尊抗衡,才能使出来的下下策。 琉璃珠在他掌中光芒不减,仿佛任何俗事都无法使它蒙尘,周衍定定地凝视住这枚珠子,良久,目光逐渐从珠子转移到高高隆起的肚腹上。 当初孕期尚不足月,他实在舍不得腹中的孩子被九阴炼魂婴煞大阵所伤,所以退缩了,如今孩子已经在他腹中住了九个多月,就连江蓠也说这孩子会早产,但问题不大。 既如此,若是比自然早产的时间再早上一些,应该也是无碍的吧? 阿窈到现在也没消息,夜长总归梦多,孩子早一日出生,他与魔尊抗衡的把握就大一分,这样或许就不用走到需要使出下下策的地步。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毒||药一样在他脑海中深深地扎下根来,疯狂地引诱着他去实践,大腹鼓鼓囊囊,压得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突然他手掌一翻,流光溢彩的琉璃珠便消失不见了,掌心重新覆上大腹,腹中胎儿此时应该是睡着了,并没有太大动静,被撑开到极致的肚皮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承载着与他血脉相连的那一部分。 他的孩子,会懂他的吧! 他的目光柔和极了,双手轻轻地在肚皮上一下、一下地摸着,好似在说服这个孩子早些出来,又仿佛,只是在说服他自己。 到了该服药的时辰,江蓠按时过来送汤药,向来拿到汤药二话不说便一饮而尽的周衍,这一次看着江蓠手里的药碗却迟迟没有动静。 “仙君?”眼看汤药都快凉了,江蓠不得不略带疑惑,出声提醒。 周衍却迟迟不接药碗,反而顾左右而言他:“小医仙曾经与阿窈交好吧。” “这……”江蓠有些迟疑,不知周衍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不过犹疑片刻,他还是选择据实相告,“在道宗那时,确实意气相投。” 周衍安抚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忧:“能与阿窈交好,小医仙想必也是性情中人。” 江蓠腼腆一笑:“仙君过誉了。”说着将手中药碗往前递了递,“汤药该凉了,仙君不若先把药喝了?” 周衍却摆摆手道:“这药本座今日不喝了。”又伸出腕子示意江蓠号脉,“你再来看看,本座的孩子还有多久才会出来?” 江蓠闻言便将药碗搁在一边,先为周衍号脉,斟酌着道:“若是不出意外,再有个两三日功夫就该发动了。” 周衍又问:“若是不再喝安胎药呢?” 江蓠心下微惊,想了想道:“前几日的汤药喝下去效果不错,从现在开始停药,估摸着也得过两日才会发动。请恕在下多嘴,仙君何故有此一问?” 因此事有求于他,周衍便也不再瞒着:“本座想请小医仙煎一服催产药来,不知小医仙可能帮本座这个忙?” 江蓠闻言大惊:“仙君何必如此?左不过就是这两日功夫了。” “强敌在侧,虎视眈眈,本座如何还能安卧。”他说着,还把接下来的话改为传音,“小医仙的人品本座是信任的,不怕告诉你,如今阿窈那道剑痕威能正在消减,她眼下正在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根本无法脱身与魔尊抗衡,万一魔界此时突然发难,本座如今这样的身子又能如何?眼下这样的境况,这孩子早一刻出生,本座便可早一刻做好全力与魔尊对抗的准备。” 周衍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江蓠要是还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就白白活了这么多年了,他犹豫,一是医者仁心的本能作祟,心疼这个孩子,二也是心疼重孕在身,却还要背负这么多责任的周衍。 这些大人物平日里确实受尽尊崇,令人向往,真到了危急关头,却也是承担最多的。 毕竟敌人哪会管你是不是临近生产呢,他们只会抓住时机,趁你病,要你命! 见江蓠迟迟没有应承,周衍再度开口问道:“此事,小医仙可能襄助本座?”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47节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江蓠哪里还能说得出拒绝的话,于是只能点头应下:“不知仙君准备何时……” 周衍只摸着腹道:“小医仙这就去煎吧。” 见他心意已决,江蓠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仙君稍待”,便端起没有动过的安胎药出去了。 周衍这儿的情况一直都被司尧埋下的暗桩注意着,包括这几日时常进出的江蓠的一举一动,那碗没有喝完最终被倒掉的安胎药,也好死不死地落入了暗桩眼中。 这个暗桩才得到魔尊的命令,要他把玄卿仙君这儿的任何风吹草动全部如实上报,没有喝药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思来想去,还是准备找个机会把这个事儿报上去。 于是在江蓠煎完催产药送去周衍那儿的时候,这个暗桩也寻了个借口悄悄走向营地的外围,一直与魔尊联络的“安全之地”。 第71章 [vip] 第七十一章 71 严格来说, 喝下一碗催产药的流程与喝安胎药一样,张嘴、仰头、咽下便一气呵成了。 周衍不愿让旁人看到自己生产时的狼狈, 把药碗递给江蓠以后就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仙君……”江蓠想说还是让自己留下来吧, 必要时也能帮上忙。 可是周衍好像已经猜到他未说出口的那些话,目光清明而坚定,摇了下头, 执意不用他留下。 江蓠犹豫再三,知道自己拗不过周衍, 只能留下一句“那在下就守在门口, 仙君何时需要, 唤一声便是”,一步三回头地挪出了屋子。 江蓠一走,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周衍抬手扯松衣袍上的系带,将外袍脱下来放在床榻旁边,只着一件寝衣和一条里裤,侧身躺着静静等待药效来临。 江蓠熬的催产药不同于凡俗那种普通的催产药,都是拿灵草熬制出来的, 熬制过程中还用灵力催发了药性,所以见效很快。 喝下药以后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 周衍就感觉到肚腹出现熟悉的发硬发紧的感觉, 或许是喝下了催产药的缘故, 这种感觉不像是以前那种自然的宫缩感,反而来势汹汹,短时间内就令他疼得不得不在榻上蜷缩起来。 好容易熬过了这一阵, 才缓解没多久,新一阵更加猛烈的疼痛又袭来了。 周衍纵使心里知道这是喝了催产药之后的正常情况, 痛了就说明药见效了,孩子很快就会出来,身体上还是疼得下意识打起了哆嗦。 身上那层薄薄的寝衣已经被冷汗粘在皮肤上,柔软的发丝一缕一缕粘在面颊和脖子上,身子也是一时冷一时热的,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眼下他所有的感官全部集中在肚腹上面。 性情使然,即使屋里没人,他也只是咬牙强忍腹痛,唯有疼到最极致的时候,才肯松开牙关,些许漏出几声轻哼。 于是在药力的作用之下,他就这么抱着大腹蜷缩在床榻上,熬过了一波强似一波的阵痛,感受着发硬的肚子一点一点往下移动。 另一边,本就猜测周衍肚子不大好的司尧一接到暗桩发来的消息,说是玄卿仙君今日连安胎药也没有喝,一时猜测更多。 不过再多猜测,汇聚起来也就一件事——周玄卿的肚子在这种境况下,不止死死拖住了人界一位化神,有可能连另一位化神也会被拖得分身乏术! 与其坐着胡乱猜测,还不如趁眼下剑痕将消,亲自去探一探虚实,即使讨不了好,给对方添点乱再撤退他自认还是做得到的。 司尧来来回回这么一想,就当机立断吩咐虞乐点兵进攻。 魔军在长期备战之下训练有素,从司尧下令到整装待发,都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的。 及至整装待发,须臾便至剑痕深渊。 司尧此前退兵,一半是忌惮周窈实力强悍,魔界这边一时没有取胜的良机,另一半也是在她这里受了情伤,心灰意冷退兵再做打算。 此一时彼一时,周衍那里出了事,正是他趁乱发兵的好时机。 眼见魔尊带着魔军卷土重来,此前被玄华“忽悠”来领悟剑意的剑修们立刻往回跑,留下几个修为高些的殿后。 此时虽剑痕威力有所消减,司尧想要完全攻破带领魔军长驱直入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趁此机会,早先撤退的剑修已经有人去玄华和各位主事人那里报信,殿后的剑修见自己人都跑得差不多了,也都战略性撤退了。 若是今日来的是别的魔修,他们还有一战之力,但来的是魔尊,那他们还是赶紧跑路,留待日后为人界效力吧。 玄华借到消息,顾不得发愁,立刻排兵布阵不提。唯有在是否要将魔尊来袭的事情告知周衍这一点上,她犹豫了一会儿。 按理说以周衍如今的状况,实在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去烦扰他,但是魔尊亲自出动,剑君又不在,必要时除了他没人能与魔尊抗衡! 权衡利弊之下,玄华还是通过白玉符将魔尊领兵来袭的事告知了周衍,至于请他出手的事情,玄华在传讯里没有提,是否出手,何时出手,她想周衍自有考量。 幸好周窈留下的剑痕余威将魔军的步伐阻挡了片刻,等到司尧击破剑痕与人界正面相对时,人界这边已经备战完毕。 “怎么,本尊亲自前来,都没人来迎接一下么?”司尧言语狂妄,一点也没把眼前这些人界修士放在眼里。 玄华作为代表回应:“魔尊说笑,眼下这排场还不够大么?” 司尧不欲与她废话,蹙着眉心开门见山,目光不着痕迹地巡视一圈,仿佛在寻找什么:“她和周玄卿呢?没有他们在,就凭你们这些人,以为能阻挡本尊?” 玄华压住焦躁的心绪,继续与他虚与委蛇:“本座以为,不试试怎知不行呢?” 司尧闻言眼眸微眯,眸中浮上一层嗜血的不耐,片刻后,他抬手便是腥风血雨的一掌排山倒海而来,直击以玄华为首的人界修士。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直面魔尊这一掌的时候,众人修才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化神的威能,于如今的他们而言,哪怕是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可能从魔尊掌下逃生。 但是除了玄华,其他人还没有真正感受到那种死到临头的悲凉,因为在他们心里,剑君和玄卿仙君虽没有露面,人肯定是在的,紧要关头总归不会见死不救。 玄华心知求无可求,袍袖底下手掌微动,正准备顶着压力将剑君留下的最后杀招使出来,拖得一时是一时。 便在此时,一道白影倏忽而至,众人修压力顿减,玄华也及时将杀招收了回去。 眺目望去,黑白两道身影已经在上空交上了手,白色那道身影虽大腹便便身形臃肿,几个回合下来倒也算得势均力敌。 两位化神掌风相对声势浩大,暴戾的气息排山倒海而来,逼得下方对峙的人魔两界修士不得不暂时退后避其锋芒。 上空,司尧打斗之中不忘嗤笑追问:“都这样了,她竟舍得让你出来与本座对战,如此看来她对你也不怎么样嘛!” 周衍强忍宫缩痛楚,面不改色地道:“对付你,本座出手已经足够,何须劳动她出面。” 司尧目光凌厉,诈道:“呵,以本尊对她的了解,你如今大着肚子,她怎会舍得放你出来,除非……”话赶话地说到此处,司尧突然灵光一闪,“除非——她不在!” 周衍心口一跳,竭力保持镇定,见招拆招。 但是司尧猜测周窈不在,自觉是个大好时机,攻势更猛:“她若是在,现在还不露面儿,莫非是等着本尊将你周玄卿和你肚子里这孽障一网打尽不成?” 周衍如今这样的状况,先前本就是倾力一战,才勉强不落下风,此时司尧越战越猛,他便有些力有不逮了,更糟的是因为战斗的原因,腹中痛楚不减,后面那处羞人的地方甚至涌出了一股热流。 因为这,周衍的步伐些微凌乱半点,就被司尧看了出来,愈发对着他的肚子招招致命。 周衍一时既要忍痛,又要护住肚子,还得全力与司尧对战,心下已是涌起了无限悲凉。 阿窈尚未归来,再这样下去,他怕是真的要不成了…… 而此时,魔军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人界修士都等着他救命呢! 至此,周衍终于放弃继续与司尧对战,拼着后背受司尧一掌,腾出手来掐动献祭法诀,自愿献祭为琉璃珠器灵。 说是献祭法诀,其实也就是一息的时间就完事儿了,周衍受了一掌,口中鲜血狂喷而出,正好为琉璃珠所吸收,转化。 于是周衍身上突然七彩光芒大盛,整个人看起来圣洁无匹,那光芒以不容置疑的威能将错愣的司尧推开丈许。 便在此时,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影带着熟悉的气息从后往前,将他胸膛贯穿。 他重伤之下,心绪紊乱,看着眼前纵使身怀六甲大腹便便,已然圣洁如谪仙的周衍,死死凝视住从胸口贯穿而出的半透明剑尖,咬着牙留下一句“你好狠的心,竟这样算计我”,终是不甘心地带着魔军再次退去。 随着魔军退去,人界危机暂时解除。 半空之中,身带七彩光芒的周衍一闪身便瞬移回了屋里,但身上的光芒一点也没有减弱,反而有持续增强的趋势。 献祭之路,唯有向前,无法后退! 他成为琉璃珠器灵永镇人魔边界不打紧,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可他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 想到这个,他又强行延缓与琉璃珠融合的速度,逼着自己一定要在完全成为器灵之前把孩子生下来。 方才与魔尊对战之时,他已经感觉到后面破了水,此时挣扎着将里裤脱下来,余光可见洁白的布料已经被染得鲜红。 腹中绞痛不减,身上光芒愈盛,他心急如焚,无师自通地用手将坚||硬如球的大腹一下、一下地往下推。 疼自然是疼到极致,但跟对腹中孩子汹涌的爱相比,那点疼痛几乎是微不足道的。 他和阿窈的孩子,绝对不能就这么随他一起做了器灵! 屋外,紧急关头用周窈留下的杀招偷袭成功、让魔尊重伤退兵的玄华,在周衍离开战场以后立刻赶来这边,却见屋外江蓠焦急守候,背着手来回踱步。 “怎么回事!”玄华心口猛跳,直觉不好。 果听江蓠急道:“玄华宗主,仙君他……仙君他饮了催产药,已经发动多时了!” 玄华一时只觉脑壳嗡嗡直响,眼前一片漆黑。 催产药!发动多时!可师弟他方才还在战场与魔尊生死相搏! 天呐…… 第72章 [vip] 完结章 72 玄华头晕目眩, 焦急万分,几乎失却往日风度, 连声音里也带了少见的斥责之意:“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还不快进去帮他!” 江蓠此时也顾不得是不是被斥责了:“仙君他不肯让人守在身侧!” 玄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师弟那人执拗起来,当真是谁劝也不听, 于是也不为难江蓠了,自己上前去敲门急问:“师弟, 师弟你如何了?生产可不是儿戏, 身边怎能一个不留, 最起码要让小医仙进来看护啊!” 屋里先是传出一记隐隐约约的痛吟,随后才是断断续续虚弱的回应:“不必……师姐……唔……在外便可……” “师弟!师弟!”玄华不死心地继续敲门,可惜里头再无回应。 周衍实在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全力让腹中胎儿往下走,送她来到这世间,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以为从前动胎气和阵痛时已经很疼,眼下真正生产时,他才知道什么是人间极致的疼。 他此生受过的所有的伤加起来, 都没有此刻来的疼! 可是事到临头,已经没有别的法子。 他只能一手扶腿一手推腹, 每一次使劲都是竭尽全力, 浑身紧绷到颤抖, 牙根咬得几乎崩裂,额上青筋暴起,狰狞可怖。 许是因为方才那场大战中断了产程, 被憋得狠了的缘故,孩子好像突然不肯再往下走了, 任他怎样使力都没有半点动静,腰腹之上仿佛压了一座坚硬滚烫的小山,是叫人难以承受的煎熬。 整个人几乎全部被汗水打湿,全身上下仅剩的那条寝衣湿湿漉漉地粘在皮肤上,里头肤色隐约可见,和魔尊对战时收拢的发丝重又凌乱地散落在颈间颊边,一丝一缕,更添狼狈。 他徒劳地大张着双腿,仰面朝天像溺水之人一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像少了这一星半点的空气,他就要窒息了一样。 身下,上好的天蚕云锦被混合着鲜红淡黄的液体沾染得泥泞不堪,淡黄液体几乎流尽了,鲜红液体还在源源不断从他身体里流出来,逐渐将整条洁白的云锦染成红色。 身上七彩光芒只增不减,耀目的光华将整座屋子塞得满满当当,时间愈来愈紧迫,周衍却几乎要撑不住了。 第一仙君怀崽了[女尊] 第48节 唔…… 阿窈,他的妻主,究竟何时归来…… 他和孩子,真的很需要她…… ****** 雀神小世界。 水面静静漂浮着的竹筏上立着一个约莫有一人高的红色圆茧,圆茧周边灵气流转,浓郁厚重,几乎凝成实质。 突然,这圆茧开始猛烈颤动,周边的浓郁灵气随之剧烈波动,仿佛在进行着什么斗争。 圆茧在颤动最猛烈的时候戛然而止,随后被一把剑从中间劈成两半,显露出茧中的人来。 剑是破云天,人自然是周窈。 那日重新来到雀神小世界后,她才知道天道大费周章让她复生,又引她重回此地,竟然是有意则她为继任人,从前那些经历一半是时事驱动,一般也是它有意顺水推舟来历练她。 谁能想得到,天道竟也有当得想撂挑子不干那一天。 天道是坤阴界的主宰,在这雀神小世界当中就更是了,那个圆茧就是她接受天道传承的容器。 如果没有意外,她或许就真的成为坤阴界下一任天道了。 谁知方才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心悸,让她平生一种无论如何也要立刻回到师尊身边的急迫感。 天道感受到她的心绪,一度想要压制她,甚至还用一旦成为天道,便可肆意操纵坤阴人魔两界,隔绝两界众生顺手便可为之这种话来蛊惑她。 她直觉不对,既为天道,总也有各种规则约束,否则择一个继任者何必费如此周折,退一步说,天道既然拥有这么强的能力,为何它自己却不想做了。 况且此时此刻,天道哪怕是强大到无所约束,足以主宰此界一切,她也不要做了,接受完整的传承短时间内完不成,可是师尊在等她,她能感觉得到,师尊非常需要她! 她意志如此坚决,天道亦是无可奈何,只能遗憾送她离开雀神小世界。 机会只有一次,契机也只有一个。 周窈这一走,茫茫水天一色当中,便只留下天道隐隐的喟叹,错过了这一个有资质成为天道的修士,下一个不知道要等多少万年,看来它还得继续等下去,才能脱离这无休无止的寂寥和桎梏,找到继任者接班,得以转生。 周窈一旦继任天道亦是如此,除非寻到下一位继任者,才得以脱身而去,否则就要永远被桎梏在坤阴界当中,哪怕沧海桑田、世事轮转。 而有资质继任天道之人,万万年也不一定能出一个。 ****** 周窈一脱离雀神小世界,立刻横渡虚空回到周衍这儿,却一度被满屋的七彩光芒迷了眼。 再看床榻上从前像谪仙一样高贵清冷的人儿如今竟是这般凄惨狼狈至极,她心头沉沉一坠。 还是来晚了! 事已至此,周窈也顾不得其他,转头奔到周衍身边,抓起他的一只手不住得说着:“都怪我,都怪我回来得这样晚,早知如此,我应该守着师尊寸步不离才是!” 周衍失血过多,被腹中孩子折磨得几乎死过一回,此前也是一度意识模糊,此时听见声音,他茫然着眼神顿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焦距瞧见归来的周窈。 唇角下意识地扯了一下,但是因为气力不够,在周窈看来只是微微抖了抖唇。 “阿……窈……”他张了张嘴,声音几若蚊蚋,被周窈渡进不少灵力才恢复了一些精神,每吐出一个字都要大喘气一下,“孩……子……帮……我……” 双腿大张着已经麻木,他勉强挺着腰动了动已经被挤压到变形的大腹,胎水几乎流尽,肚腹上婴儿的形状清晰可见。 周窈看得目眦欲裂,抚上他肚腹的手都有些抖了。 此时周衍反倒是又强行打起了精神:“抱……抱我……” 等周窈依言将他上半身抱进怀里,又将她的手拨到自己肚腹上方:“推……推出去……快……来不及了……” 这么会儿功夫,周窈也意识到从周衍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些七彩光芒的含义了,她哪里想得到只离开这么几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此时唯有顺着周衍的意思推腹,让孩子尽快落地,才能减轻周衍的痛。 于是周窈不忍地阖了阖眸子,说道:“师尊你忍一忍。”双手在他大腹上推着。 每一下,都要使五脏六腑移位一次,疼得就似刀割一样,哪怕修为臻至化神,生产之时遇上难产,也只能如普通孕夫一般强自忍耐。 熬得过去就大小平安,熬不过去,一生一死还是幸运的,最严重的大小双亡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衍身上的光芒越来越强烈,他知道此刻已是迫在眉睫,为人父者的心思都是一样的,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孩子! 他大张着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积蓄着剩余全部的力气,脑袋抵在周窈肩头,下颌高高扬起,粘着凌乱发丝的脖颈湿漉修长,顺着周窈下一次推腹的力道,终是挺着腰,从沙哑的喉头爆发出一记撕心裂肺的哀嚎,生理性泪珠不可抑制地从眼角滑落。 随后,强劲而有力的哭声从他腿间传来,原本被挤压到变形的肚腹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球一样瘪下去,留出一间小了很多的空屋子,刚刚产下孩子,肚腹不可能一下子回到尚未有孕前那种紧致精瘦状态。 他再无力抵制与琉璃珠的融合之势,连看一眼自己受尽煎熬怀了九个多月,拼死产下的孩子都来不及,只来得及倚在周窈怀中唤上最后一声:“妻主——” 随后身上七彩光芒大盛,整个人迅速与琉璃珠融为一体,飘出屋子,飘向曾经的破云天封印、也是被周窈留下剑痕深渊之处,顶天立地地化作隔绝人魔两界新的琉璃珠封印,献祭了自己,庇护人界安宁。 拥有器灵的琉璃珠封印和曾经以身殉道用人剑合一之术化成的破云天封印不同,它有自己的意志,连横渡虚空都穿不透。 献祭的进程已经到了最后,周窈哪怕顺利继任天道也根本阻止不了,更何况是现在。 不过她知道,师尊无奈之下做出这种选择虽是逼不得已,却也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当年在雀神小世界当中寻到的,正是独属于他的——守护之道! 一如她当年,甘愿以身殉道,护人界太平。 求仁得仁,她该为他高兴才是。 封印既成,斯人已去,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们的孩子好好扶养长大。 她转头将沾满血污哇哇大哭、好像知道生身爹爹已经离开了自己小娃娃抱起来,迎着琉璃珠封印上尚未消散的七彩光芒,转头望向以玄华为首、肃目仰望封印的人界众修。 她笑了下,桃花眼眸熠熠生辉,红袍飘扬光彩夺目。 随后目光重新凝聚在封印之上,声音轻柔好似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又大义凛然纵横捭阖,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师尊,这人界,值得。” 托师尊的福,她没有继任天道,往后不必被桎梏在这坤阴界当中,她还有机会继续修炼乃至飞升。 宇宙之大,奥妙无穷,总有一日,她会寻到秘法,逆转献祭。 在这期间,师尊你且好生休息一阵,等我带着咱们的女儿,迎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