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神》 第1章 《奉神》作者：栗子小姐【cp完结】 文案： 神主，铸我以血肉，凝我以筋骨，造我以魂魄。 神主，引我以指向，赠我以道路，赐我以勇歌。 纵使行走于深渊夹缝，我亦将以不朽之躯祭奉于至纯粹信仰，以残破之魂献祭于至光明神坛。 我在此起誓，以巫妖阿弗纳兹德之名，将终身伺奉于光明神珀斯菲尔斯身侧，播撒圣光的教义与恩典， ——直至燃尽我不灭的灵魂之火。 cp：珀斯菲尔斯x阿弗纳兹德（班尼迪克） 一句话简介：光明神x光明信仰的巫妖 标签：架空 第1章 寂静祥和的山林中，不知从哪里偶尔响起几声嘹亮的鸡鸣，惊起了一片片的鸟雀。 远处黯淡的晨曦中，依稀尚可看见散乱的星辰和隐约的下弦月。在这朦胧而迷离的天色之下，则是一座被炊烟萦绕的无名村落。 “父亲、母亲，起床了。”早起的少年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木制的房门，柔声说道。 他转身返回到厨房，将已经焙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及火腿移到碗碟上，端到了餐厅中。霎时间，食物独特的温馨香味充斥了整间木屋。他的动作利落而流畅，从中不难看出，少年已经是长期为家人准备早饭了。 正当他缓缓地将乳白色的牛奶灌入洗净的玻璃壶的时候，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了响亮的嘎吱声，然后从房门内缓缓走出一对长相毫不出众的夫妇。 他们都是一副农民打扮，似乎将要迈入中年，但岁月却不怎么在他们的身上留下雕琢的痕迹。两人的眼神都无比清澈，满含了农人特有的的淳朴和善良。 似乎是注意到了父母，少年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轻声地说道：“日安，父亲、母亲。” 转过头的时候，从窗外撒入的阳光照耀在少年的身上，让他的笑容显得愈发温柔和精致。 与父母不同，少年有着异于常人的英俊外貌。虽然此时穿着一身有些破旧且不合身的粗布衣裤，但在那一头仿佛由阳光编织而成的灿烂金发及天空或海洋一般清澈无垢的碧蓝双眼映衬下，他完美得像是光明神亲自捏造的宠儿。 “哦，早安，我亲爱的班尼！”农妇对少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几步冲向了对方，给了他一个深情的拥抱，同时用力地吻在了他的脸颊上。每次一想到村中其他家的孩子在这个年龄还是到处调皮捣蛋的小家伙，而自己的儿子却总是懂事地帮忙家务活的时候，她就别提多欣慰了。 农夫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儿，没有多言。他的表情依旧习惯性地保持着僵硬，眼神中却悄然露出一丝温和来，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径直坐了下去，十分顺手地往妻子的杯中倾倒牛奶。 与此同时，已经给了自己儿子一个早安吻的农妇也拉着儿子在餐桌旁就坐。 再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又饮了一大口后，农夫转头看向少年，问道：“班尼迪克，最近你的功课怎么样了？” 正在品尝火腿的少年闻言一愣，连忙将口中的食物吞下，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嗯……还可以……安德鲁导师说按现在的进度，我很快就可以正式迈入三阶魔法师的行列了。” “哼，骄傲的小子。”听到这样的回答，农夫冷哼了一声，似乎是对此尚不满意。但是那双带着些许骄傲和激动的双眸却又似乎泄漏出了一些什么来。 三阶，对于法师而言只可以说是一个起步，但是对于像是农夫一样，几乎一辈子没有迈出过脚下这座山的普通人而言，这已经是一种可怕的荣耀了。 他忍不住想起一次到临近那座巨大的城镇时，见到那些飞扬跋扈的魔法师的经历。作为一名农夫，他这辈子也应该就这样了，和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也不会有什么长远的见识。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也能够有机会成为像那样子的人物，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而不是像自己一样每日将时间花在农务琐事上，心中就是莫名的欣慰。 为人父母，不祈求孩子能为自己做些什么，甚至只要他能够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活得很幸福，那就足够了。 转头与妻子那揶揄的目光对上，农夫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再次回过头看向少年，语气僵硬地威胁道：“要是我听到安德鲁那个老家伙跟我抱怨你这小子偷懒，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你这人！”少年甚至还没有回答，农妇就不满地推了推自己的丈夫，小声地嘟囔道，“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和老约翰炫耀自己的儿子多好多好。” 声音虽小，但都完完全全地落在了几人的耳中。 “吃饭的时候不允许说话！”农夫将自己的声音加大，带着些许凶狠地说道，但是这却并不能掩盖他有一丝丝充血的耳尖。 父母之间还在吵吵嚷嚷，少年看着这温馨的场景，只是低下头羞涩地笑着，没有插嘴。 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他连忙三两口吞掉了自己已经所剩不多的早餐，站起身来，对着农夫说道：“我会继续努力的，父亲。今天我想提前做完我的冥想训练，现在就先去教堂做礼拜了。” 一边这么说着，少年一边利落地将自己用过的餐具放到了厨房的水槽中。 他正准备舀水，农妇连忙制止道：“行了，你把东西放下就好了，班尼。等会妈妈来洗。” 少年握着碗碟迟疑了片刻，才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餐具堆叠起来，洗过手，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那么我先走了，父亲、母亲。”少年打开门，转过头对还在用餐的父母说道。 心口不一的农夫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而农妇却连忙对他摆了摆手，露出一个笑容来，大声地回道：“路上小心，班尼。要认真学习哦！” “好的，母亲。”少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然后回身走出房子，顺手把门扣上。 屋内隐约还传来父母的斗嘴，而屋外，晨间的日光温暖而柔和地洒在用木制栅栏勾出来的庭院中，树叶在金色的粉尘中轻轻起舞。在门口眺望了一圈村中的景致后，少年快步走上门前的小道，向村中唯一的一座教堂赶去。 这无疑是一个淳朴而友善的小村。少年一路走去，迎面走来早起准备去耕作的农夫，他们大声谈论着最近村中的事情，谈到兴起时，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早啊，班尼！真是一个勤奋的小伙子！”几个农夫热情地向少年招了招手。 “日安，约翰叔叔，安东尼叔叔，马克叔叔。”少年向他们一一回答道，也招了招手，脚步却没有停下，依旧向前快步走去。 很快，他就越过了农夫们，走在了一旁的小道上。而他们夸赞的声音却还是顺着微风，隐约传入了少年的耳中。他垂下头，无法掩下唇边的笑意，脸颊上升起了淡淡的红晕。 这个夹在山林缝隙中的村落并不大，很快，少年就走到了他的目的地。 眼前的建筑与其说是教堂，还不如说是一幢已经有些破损的普通大房。山村并不富有，村中自然也用不起修建教堂专用的爱格伯特光芒白石，但是却也特地花心思使用了稍稍偏白的大石砖来堆砌。也许是因为已经建造了许久了，村中也没有人有闲心去修缮保养，此时这座教堂淡色的石墙稍稍偏绿，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青苔和藤蔓，几乎和四周苍翠的树林融合在了一起。 少年放缓了脚步，伸出手将自己束高的马尾拆散，金色的发丝如日光一般扑散而下。随意地整理了一下后，他又重新加快了脚步，走向教堂。 此时还没有到村民们早课的时间，教堂的大门仍然是半掩着的，里面空荡无人。 少年也并不在意，在门前将有些破旧的草鞋脱下，整齐地放在一旁，然后轻轻地推开门，走进了教堂。 门轴扭动着发出了难听而刺耳的声音，木制的大门缓缓地自中间分开，露出了教堂的内部。 虽然有些简陋，但这座教堂的确沿袭了光明神殿一贯以来的风格。四周是浅白色高高的屋架和屋墙，而教堂的穹顶则是透光的巨大天窗。虽然在这一座教堂中，这种透明的材质只是用一种毫无元素波纹的魔法结晶代替了原本昂贵的施法材料。 此时，清晨淡淡的日光如水一般自教堂的穹顶倾斜而下，落在带着些许闪光的地板上，显出一种别样的肃穆之感。 在神殿的正中央，则是光明神的神像。每当朝拜的时候，祈祷的信徒将会围绕在它的四周。 和神殿相同，这座神像也同样简陋无比。它的五官几乎不可辨识，线条生硬而曲折，应该是头发的部分和衣袍也纠缠在了一起，除了大约是一个人形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地方和英俊伟大的光明神有丝毫牵扯。 看着这座略显破旧和可笑的神像，少年的目光却是变得热切起来。他忍不住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握住了胸前旧的木质十字架吊坠，缓缓向前走去。 第2章 一般来说，标准的光明神殿的穹顶会通过一种特殊的材质和构造，沟通光明元素，来制造出一种穹顶日光引导信徒进入的景致。但是，村中的这座教堂自然是不可以的。然而此时，那些绚烂的晨光却仍然照耀了金发少年前进的道路。 最终，金发的少年在神像的身前站定，将手上的十字架放到唇边轻吻，然后虔诚地半跪下，轻轻地闭起了双眼。 披发、赤足，此刻，他俨然是一名标准的光明信徒。 ——伟大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您卑微的信徒在此乞求您，请聆听他祷告的祈言。 第2章 与此同时，教堂中唯一的牧师也是刚刚起床。按照自己的惯例，他在床上进行了十分钟的冥想和梳理后，才快速地起身洗漱。在他洗漱完毕后踏入神殿大堂的时候，看着其中那道半跪着祈祷的身影，也是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牧师走上前去，将手中的教典放在神像旁边的木桌上，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却发现少年已经站起身了。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牧师看着班尼迪克，柔声问道：“抱歉，班尼，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是这样的。”少年向牧师行礼的动作顿时顿住了，急急忙忙地说道，脸上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晕红，“我已经完成早课了，牧师先生。” “哈哈，不必紧张。”看着有些着急和不好意思的少年，牧师再次轻笑出声，语气放缓，说道，“只是你今天来得有些早，我感到诧异罢了。” “嗯……”抿了抿唇，班尼迪克低下了头，小声地回答道，“抱歉，牧师先生。昨天……昨天我……并没有完成导师要求的任务……因此，今天我想要早一点……抱歉，是我打扰了！” “不必道歉，”牧师向前几步，温柔地摸了摸班尼迪克的头，温和地说道，“光明神在上，伟大而仁慈的他并不会拒绝一个早到了的小信徒。并且……”牧师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调皮和狡黠微笑，“相信安德鲁也是可以原谅伊里亚德的错误的。” 听到这样的话，班尼迪克一惊，连忙摆手道：“并不是！并不是伊里亚德，而是……” 看着牧师难得露出的揶揄目光，班尼迪克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昨天，的确是伊里亚德看着安德鲁导师离开，然后强硬地拉着他逃课的。 “但是，”沉默了片刻，班尼迪克又抬起了头，语气坚定无比，认真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昨天的确是违背了光明神的教导，既没有坚定自己的想法，也没有遵从长者的吩咐。光明神在上，我们应该长久地保持诚实和坚毅的品德，在做错的时候请求宽恕，而不是将过错推卸给他人，不是吗？” 听到这样的话，牧师愣了一下，然后再次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是的，好孩子，你很诚实。光明神在上，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过错并且决心改正，安德鲁会原谅你的。” 班尼迪克垂下头，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来。他向牧师行了一个标准的拜别礼，“谢谢您，牧师先生。那么我先告辞了。” “去吧。”牧师点了点头，注视着少年转过头向外走去，又重新穿回他的鞋子。忍不住再次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牧师将右手置于胸前，低声地说道，“光明神在上，愿神恩永沐尔身，灾难疾病痛苦无从侵袭。” 话音落下，一圈浅浅的白光自牧师身后的神像而起，快速地掠出了教堂，萦绕在了离去的少年身上，似乎与灿烂的日光融为了一体。 “啊！这个可恶的老头子！”又是充实的一天过去，夕阳已经渐渐地隐入群山。山的夹缝间，少年愤怒的声音在村落中响起。 此时，班尼迪克和一名有着利落褐色短发的少年一同往村落的西边走去，这句怒吼正是出自这位褐发的少年。与早晨不同的是，他们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带着深浅不一的淤青和细碎的伤痕。 “嘶！”褐发少年碰了碰自己手臂上的淤青，忍不住大声地抽气出声，恼怒地低语道，“不就是逃一个课吗？安德鲁那个老不死的用得着这样吗？” 听到这样过分的话，班尼迪克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也是放低声音地安慰道：“不要这样说，伊里，安德鲁导师也是为了我们好。” 伊里亚德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又快速将头撇开，不屑地切了一声，说道：“得了吧！他这个已经没用了的家伙，就是看不得我好罢了！” “伊里！”班尼迪克扯住了伊里亚德的手，看着对方不耐地转过头来，他才严肃地说道，“光明神在上，在圣光的沐浴之下，我们应该要正视自己的错误，保持谦卑和公正，而不是在他人背后恶意中伤！” 闻言，伊里亚德不屑地笑笑，冷哼一声，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被他的动作挣开，班尼迪克脚步不稳，向后趔趄了几步。 他站稳身体，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伊里亚德那双满是傲慢的眼睛。 “你……” “行了吧，小神棍，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班尼迪克未出口的话被伊里亚德不客气地打断，他说道，“别装了，虚伪的家伙。你也是和他们一样看不起我对吧？” 班尼迪克瞪大了双眼，“我没有！” “呵！”伊里亚德猛地上前一步，将班尼迪克推倒在地，俯视着狼狈的少年，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来，“怎么？讽刺我的身世很有趣吗？光明神在上！他可不会眷顾我这样肮脏的人！” “我没有！”顾不上理会隐隐作痛的背部，班尼迪克挣扎着坐起身，大声地说道，“光明神会眷顾他的每一个子民！只要你……” 伊里亚德一脚踢在班尼迪克的胸前，让他再次猛地向后倒去。 看着身上满是泥污的少年，伊里亚德脸上恶意的笑容扩大，冷笑地说道：“只要我怎么样？我可不会匍匐在石头的身前请求它原谅我！” 班尼迪克努力地抬起头，想要和对方对视的双眸中渐渐弥漫上了震惊和不解，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对方却丝毫不顾地甩手离开了。 看着同伴大摇大摆地走开，班尼迪克依旧狼狈地呆坐在原地，心中满是无措。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几乎完全隐没的夕阳，顿了顿，却是爬起来转身冲向了教堂。 与伊里亚德起争执的地方离教堂并不远，班尼迪克也顾不上可能会打扰到正在休息的牧师，万分仓惶地推开了教堂半掩着的大门。此时也已经过了晚课的时间，教堂中并没有朝拜的人群，只有门轴摩擦间发出的刺耳响声在空荡的建筑中响起。 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教堂，少年甚至还来不及在进入教堂前脱掉鞋子和束发的发带。 在他进入了教堂后，过猛的推力将大门按压在两侧的石柱上，它们碰撞间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反弹回来紧紧地关上了。 而闯入的少年却无暇顾及这些。他一边向前跑去，一边蹬掉了脚下的鞋子，同时又伸出手胡乱地松开了自己的束发。 此时，金发的精致少年狼狈无比，全身上下沾满了灰尘和泥土，他披头散发地靠近了神像，有些无助地依靠在它的脚下蹲下。 伊里亚德一直是村中有名的天才，安德鲁教导的课程他一向理解得最好。 安德鲁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一名颇负盛名的魔剑士，因主修光明法术，也曾经被光明神殿的红衣主教召见，任命为首席圣殿军。后来深渊骑士奥狄斯带着他的铁骑从虚空夹缝中爬出，将爪牙伸向大陆的时候，安德鲁不幸地独自一人遭遇了这个残忍不仁的死灵暴君。在与对方作战的时候，奥狄斯那冰冷蚀骨的死亡气息不可逆转地侵染了安德鲁的魔力核心。 为了不使自己也沦为一名半生不死的亡灵，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安德鲁愤而引爆了自己的魔力核心。不灭而纯粹的光明能量霎时间灼伤了奥狄斯，在他身上留下了永不可治愈的伤口，这也为后来的圣战胜利打下了一个基础。 只可惜，虽然安德鲁有幸存活下来，但却一辈子都无法导引光明元素了。 不想成为昔日伙伴的累赘，他于是隐姓埋名地躲到了这座小山村里，教导一些具有天赋却无法得到良好引导的初学者，以此换取少量金钱或食物，维持生计。 不过，虽然说是隐姓埋名，但安德鲁在盛名的时候游历大陆，也曾经帮助过许多无名的小村落，恰巧，这里也是其中之一。 安德鲁是一个英雄，没有任何一个人因为他失去了圣光的力量而嘲笑他。 而在学习的少年或少女之中，同样有着光明魔剑士天分的伊里亚德对安德鲁最为崇敬，每次的讲课或是训练，也都是他完成得最为认真。 此时，伊里亚德才十六岁，便已经是四阶的魔剑士了。这样的天才一般的天赋，比起安德鲁也不遑多让，在千万人之中也不一定能见到一个的。 一直以来，爽朗热情且天赋非凡的伊里亚德一直都是班尼迪克前进的目标，但是，此时时刻，他却完全无法理解，对方为何会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第3章 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班尼迪克将自己蜷缩起来。他低声地问道：“神主，我应该……怎么去帮助他呢……” 月光渐渐地爬上了天幕，淡淡的光芒倾泻而下。在这寂寥而宁静的夜晚，年久失修的教堂却意外地并不显得过分阴森。 神像平和仁慈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夜宿的信徒身上。 第3章 叶间的露水自森林的缝隙之中砸落，越来越多地聚集在地面的凹陷处，凝成一个个小潭，偶尔荡出一圈一圈的浅色涟漪来。 从地上爬起身，班尼迪克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半梦半醒之间模糊地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然后霎时间惊醒了过来。 糟了！他彻夜未归，父亲和母亲一定十分担心！ 昨天晚上他也只是想着到这里坐一会就回家的，没想到想着伊里亚德的事情，最后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班尼迪克有些后悔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伸出手捡起了被自己随意丢在地上的发带。发带已经有些破损了，他没有多加在意，胡乱地将头发束了起来。 班尼迪克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心里有些好奇，不禁开始想着为什么昨天牧师没有来提醒他。 按理说自己开门的时候弄出了这么大的声响，是一定会惊动到居住在教堂后面的牧师的；而如果刚来的时候牧师并不在教堂，他再晚一些归来的时候也一定会碰到自己。 再大致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后，班尼迪克便将这些东西都甩到了脑后，从地上爬起来，将散落一地的鞋子随意地套上，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 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尴尬地停住了自己的动作，转过头来，看向了身后的神像。 “光明神在上，我……我很抱歉。”班尼迪克下意识地垂下了头，脸上瞬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停顿了片刻后，他又缓缓地开口说道，“嗯……抱歉，神主，我现在要赶着回家。父亲母亲找了我一晚上，他们一定急疯了。今天的早课我晚点再来。” 说完，班尼迪克转身向门口走去，轻轻地推开了那道紧闭的木门，门轴的摩擦声依旧刺耳。 此时破晓像是即将到来，天边朦胧一片，却又似乎像是薄暮一样艳红。 班尼迪克的身体已经走出去一半，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他注视着那座简陋的神像，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来，轻声说道：“谢谢您的收留……珀斯菲尔斯大人。” 将教堂的木门重新掩上，班尼迪克顾不上晨间尚有些微凉的清风，快步向村落跑去。 昨天他已经想过了。伊里亚德说出那样的话来，肯定是因为最近他家里出了一些什么事情。 伊里亚德是单亲家庭中的孩子，似乎是他的父亲在早年的时候已经过世，这些年来，只有他的母亲养育着他。这几天班尼迪克也的确听父母谈论过伊里亚德家里的事情来，只不过父母似乎是刻意避开他再谈论的，他自己也没有多加在意这种事情，因此对此事并不大了解。 等会问问父亲母亲好了，一定能想到办法让伊里亚德重新恢复过来的。 想到可以帮助到他人，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朋友，班尼迪克心中莫名就涌起了一种满足感，脸上羞涩的笑容没有敛起，反而是越加扩大了。 教堂在村落的最东边，和山村之间只夹了一小层薄薄的树林。转过最后一个弯，班尼迪克略略抬起因避风而低下的头。然而，就是这个时候，入目的场景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也突兀地止住了。 他霎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长大了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双腿无力地颤抖发软，最终他趔趄地跪坐在了原地。 在血色的黎明之下，入目所视的不再是昔日宁静而祥和的故乡，而是一片可怕而血腥的人间炼狱。曾经鳞次栉比的精巧木屋上，张牙舞爪的火焰在疯狂地肆虐着；原本浅灰色的碎石路则被猩红的鲜血染红，上面洒满了或完整或破碎的尸体。 “不……”环视着这一切，班尼迪克忍不住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他只不过是离开了一个晚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一定是在做梦！ 然而，即便眼睛被遮挡住无法看见任何东西，四周木屋被火焰侵蚀所发出的滋滋声和房屋倒塌的轰鸣声却依旧不断地萦绕在耳边，鲜肉被烤焦所散发出的残忍的香味也无法阻止地传入鼻尖。 眼泪顺着手指间的间隙缓缓落下，滴在了少年脚下尚未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 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接着物品摔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仿佛是被这样的声音惊醒了一般，班尼迪克用力地擦掉自己的眼泪，挣扎地站起来，犹豫地走进了灼热的村落。 他知道，村中最东边靠近教堂的那座房子，是安德鲁导师的。然而此时，焦黑的木房前只有一具同样焦黑的尸体。脸朝下扑倒在地，但即便能看到正面也应该已经无法辨识了。暗色的左手向着前方僵硬地伸直，右手却向后探索着，似乎想要握住曾经背在自己背后的圣剑。 班尼迪克走上前去，跪坐在尸体的前方，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尸体僵直的右手，然后仿佛是被灼伤一般猛地收了回来，快速从地面上站起身来，向家的方向跑去。 他跑在浩瀚的火海炼狱之中，却注视着废墟背后的曾经。 约翰叔叔的房子，安东尼叔叔的房子，马克叔叔的房子……还有，伊里亚德家……这些可能倒塌可能将要倒塌的房子前面，大多都铺满了或焦黑或苍白的僵硬尸体。不敢低下头去看，班尼迪克仰起头来，冰冷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又随着风飘落而下。 四周的景色快速掠过，他放空了自己的大脑，努力地忽视了自己偶尔踩到的碎屑其可能的来源。 脚下一错，班尼迪克被绊倒在地，身体向前，撞翻了侧前方放置的空桶。木桶相互碰撞间，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有一部分则滚入了更深的火海之中。 倒在地上，班尼迪克却又忍不住将头转回去。 这些木桶的样式异常熟悉，他似乎还记得父亲骄傲地告诉自己他的独门制作方法，又隐约间听到母亲整理木桶时对自己说等秋后酿造葡萄酒，给父亲一个惊喜。 感受到脚上传来的奇异触感，班尼迪克撑起身体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目光顺着自己的身体，最终落在了自己的脚上。 他看到了一只苍白的手。 他认得出那一只手。 它的主人，在昨天的这个时候，用力地挥动它，告诉自己要加油，要好好学习。 而现在，它的主人却被倒塌的熟悉旧屋压倒，只有这一只手仍然倔强地伸了出来，仿佛想要抓住一些什么东西。 泪水突兀地从眼眶中落下，班尼迪克撑起身体，膝行靠近了那只手，伸出双手覆在它的上面。 “母亲……”班尼迪克低声地呼喊道。 没有人回应他，片刻后，班尼迪克猛地站起身。没有理会因为剧烈地动作而产生的些许眩晕感，他猛地冲向一旁的废墟，用力地将一层层木板推开。 火焰似乎只是将另一边的房架烧毁，引起了房屋的倒塌，而并没有蔓延到这个位置。因此，当班尼迪克终于移开了全部的木板的时候，看到了三具仍然完整的苍白躯体。 “父亲……牧师先生……”班尼迪克捂住眼睛，无助的泪水却依然缓缓地流出。 农夫和农妇的胸口都有一个巨大的伤口，血液此时没有再流出，地面却早已被浸湿，染成猩红的一片。两人的双目圆睁，表情仍然带着死前的惊恐。 在两人的不远处，牧师的尸体僵硬，胸口的衣服似乎被什么利器破开了一个大洞，裸露出来的肌肤漆黑一片。班尼迪克知道，这是无法抵御亡灵的死亡气息侵染后的死亡。而牧师总是随身携带的教典则似乎被击飞到一边，他僵直的右手仍然伸向了自己的书籍亦或者是武器。 无力地扑倒在冰冷的母亲身上，班尼迪克失声痛哭起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与同伴的争执，导师的责骂，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只是，为什么，被留下的，只有他？ 悲痛地匍匐在母亲身上，隐约间班尼迪克却似乎感受到背后传来一丝冰冷的气息。 他顿住，察觉到了不对劲，无暇顾及脸上的泪水，快速地回过头去。 一只黑色的亡灵伸出了自己漆黑且半透明的利爪，正无声地狞笑着靠近了他。死亡的气息萦绕在它的身侧，向外不断散发出腐朽而恶心的味道。 这样浓厚的死亡气息还不是班尼迪克这个二阶光明法师能够抵御的，他沉浸在这寒冷彻骨的海洋中，无助地闭上了双眼，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晕倒在了母亲的尸体上。 看着这一幕，亡灵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它蠕动着快速接近了唯一的活物，黑色的爪子抓向了他的背部。 第4章 绷紧的发带在这一刻断裂，班尼迪克绚烂的金发仿若阳光一般披散而下。 就在这时，在那只不祥的黑色利爪能够接近班尼迪克的一瞬，亡灵停住了自己的动作。它张大了自己猩红而密布利齿的嘴，发出一声尖细而绝望的灵魂吼叫。半透明的身体却瞬间被从一侧照射过来的日光撕裂成碎片，消散在了空气中。 天亮了。 第4章 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隐约间，班尼迪克觉得眼前赤红一片，一下子没有想起自己现在正在哪里。脑中空白了许久，他才断断续续地记起了陷入黑暗之前的事情。 从母亲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上撑起身来，班尼迪克看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缓缓地伸出手阖上了她的眼睛。 昏睡过后，那种灭顶的悲痛却似乎并没有半分平息，依旧沉闷地压在胸口，只是精神却异常地冷静。 他环视了一圈村落，此时肆虐的火焰早已经冷却，四周只余下一些烧焦后焦黑的房屋废墟和残缺的尸体。远处的天色依旧是暗红不祥的一片。班尼迪克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只能从光源处大致判断出此时是夕阳时分。 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班尼迪克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将走向何方，但此时此刻，悲痛和慌张却一定不是解决的办法。 下意识地默念起教典的内容，他伸出手抚向了胸前的十字架。在手指碰到十字架的一瞬间，班尼迪克的指尖却被一烫，猛地将手弹开。 他低下头，有些不解地望向胸前的吊坠。 刚才隔着衣服没有发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十字架烫得可怕。 班尼迪克有些不明所以。他避开十字架本身，小心翼翼地取下了它，握住牵引的绳线举高至眼前。 横竖放置的两根小木棍虽然被打磨得精巧，但却可以看出，这只是普通的树枝而已。在它们交叉的位置，则用草绳牢牢地捆绑了起来。 胸前熟悉而简陋的吊坠看上去却没有半点异常。 他看了半天也不太能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放弃，避开灼热的吊坠，重新佩戴在胸前。 缓缓站起身来，班尼迪克忍不住按摩了一下自己麻痹的双腿。按摩了一会，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背部。 他还记得昏迷前那只亡灵的可怕狞笑和动作，按道理说现在他不可能活着。只不过，当他摸上自己的背部的时候，入手的却是光滑的一片，没有摸到任何伤痕。 “……幻觉么？”不可置信地加大力度，却仍然没有半点疼痛或是伤口的触感。 苏醒过后奇怪的事情太多了，班尼迪克也不再纠结于此事。毕竟，如果那个亡灵真的出现过，自己也没有可能在昏迷中躲过它的攻击吧？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周围的温度有些异常温暖，也总觉得自己的身形特别轻盈。 他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闭上双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十字架，但是在那只手能碰到它之前，他的动作却突兀地顿住了。顾虑着那种可怕的灼热感，班尼迪克收回手，没有再碰触自己的十字架，只是默默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诵念着。 ——光明神在上，愿已逝者安息。 默念后，那种沉重的悲痛终于稍稍平息了一些。重新睁开眼睛，班尼迪克默默地将父母及村民的尸体掩埋。 从今天起，能依靠的，真的只有自己了。 掩埋过后，班尼迪克从倒塌的房屋中，找到了一些没有被烧毁的宝石、金币或魔核等硬通货。想了一想，他又去了昔日安德鲁家中取走了唯一的一把法杖。这把法杖是用塞西亚魔法树枝雕刻而成的，杖顶的魔力核心则是一枚不附带任何属性的元素结晶，很适合他这种初学者。 与此同时，他还在废墟的空隙间找到了一些储物魔法道具。 只要是能够引起元素共鸣的职业，例如魔法师、牧师，甚至是魔剑士等，都可以自行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次元空间。因此，班尼迪克并不打算使用这些储物道具，只是想着可以拿去换取一些金钱。 光明神说：勿要执着于逝去的事物，后方的道路连接黑暗，前方的道路通向光明。 班尼迪克不是没想过将这些东西掩埋进村民们各自的坟墓，但是，魔法道具的元素共鸣是没办法掩盖的，起码，他现在做不到。如果这么做了，那后果只不过是村民们的坟墓被再次挖开而已。 回到简陋的墓碑前跪了许久，班尼迪克才转身离去。 因为曾经跟随父亲到临近的城镇中售卖农产品，虽然次数不多，但班尼迪克总归是认得路的。辨认了一下方向后，他不再犹豫，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向前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色是纯粹的漆黑，灿烂的星子镶嵌在无边的夜幕上，在这之下的树林显得异常阴森。班尼迪克虽然知道这里不会出没魔兽，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未涉世的少年，在这种情况下，心中还是不禁有点害怕和紧张。 光明神在上，祈求您在黑暗中护佑您卑微的信徒。 班尼迪克不断地在心中默念着攻击魔法的咒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间的道路基本上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差异，走了一段后依旧没有异常，班尼迪克就有点放松了下来，虽然还是保持警惕，但也不再像开始那么紧张了。 又走了一段路，隐约间，他从树叶在晚风吹拂下沙沙作响的声音中，又似乎捕抓到什么奇怪的响声。 抓住法杖的手一下子攥紧，班尼迪克在原地僵立了一会，最终还是悄悄地靠近了前方。 他不敢使用魔法照明，但是在黑暗中行走了这么久，双眼也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了。也因为这样，前方明明灭灭的火光显得特别温暖和诱人 无论是谁都好，他现在想看到一个人类。 “吼——”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兽吼却是从火光处突兀传来，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脚步一顿，班尼迪克也顾不上什么了，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索菲亚！”前方一道男声惊惧地喊道，期间则夹杂着女性尖细的惊呼声，“该死的，你这个畜生！” 另一道男声吼道：“回来，拉姆！” 下一秒，魔法火焰的灿烂色泽划破了夜幕，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魔兽大声的吼叫在林间回荡着。 这里怎么会有魔兽？ 这个疑问在班尼迪克的脑中一晃而过。而此时他却已经接近了战斗场地，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了。 隐藏在一棵巨树后面，透过树叶的间隙，他可以看到一头巨大的黑色兽形生物正在和一队冒险者缠斗。 班尼迪克认不出这头魔兽到底是什么。它格外地巨大和凶狠，一双兽瞳闪着冰冷的血色，身上披着厚厚的黑色毛皮，周身则萦绕着不祥的黑暗气息。在它的锋利的右爪下，按着一名有着酒红色卷发的女子，她正在惊恐地挣扎着。而对面，扛着圣剑的圣骑士用身体护住后方的火焰法师和牧师。 圣骑士眼神锋锐坚定，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即使是在黑暗中也并不显得黯淡，磅礴的光明元素不停地萦绕在他身侧。火焰法师则有着一头凌乱的红发，他挣扎着似乎想要扑上去撕咬那头魔兽。在队伍最后方的牧师有着同样灿烂的金发，她轻咬着下唇，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担忧地看着被魔兽压制的同伴。 “拉姆！你忘了自己是一个法师了吗！”金发的圣骑士将法师甩到身后，重新挡在了他的身侧。 被推到后方的火焰法师不忿地挥了一下自己精致的法杖，最后还是低声地诵念起咒语来。 这几个人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配合，魔兽渐渐地被压制了下来。 它又挨了一击火焰箭矢，黑色的毛发被烤得脱落了一大片，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吼。圣骑士的圣剑又紧随着落下，用力地砍在同样的位置。看着前方配合默契的几人，魔兽低吼了一声，犹豫了片刻，低下头叼起爪下的战利品，转身就想逃跑。 “放开我！”被咬住的少女惊恐万分，扭动着身体挣扎了起来。然而和魔兽比起来，她的力气小到可以忽略。 看到前方同样惊惧的几人，班尼迪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起了自己的法杖，念动了光明箭矢的咒语。 “无所不在的光芒精灵……”带着些许韵律地念动着早已熟悉的咒语，班尼迪克却感觉到些许不对劲。 法师通过念动有着共鸣韵律的咒语来沟通相应的魔法元素，用以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但是，此时此刻，班尼迪克却发现，自己现在居然没有办法沟通到光明元素了！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法杖，这把法杖他也曾经使用过，不会是因为在昨天的大火之中烧坏了吧？ 顿了一会，他闭上眼睛，再次举起了法杖，“无所不在的光芒精灵……” 第5章 念动的咒语再次停顿。 光明元素没有共鸣。班尼迪克看着杖端透明的魔核，心中的疑惑更盛。 然而，耳边传来的怒吼声却打断了班尼迪克的思绪，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前方的魔兽叼住那名少女，努力地往后退去，只要离开了法师的攻击范围，他就能享受自己的战利品了。 班尼迪克的位置刚好挡在了魔兽的退路上。看着被魔兽叼住的少女无助地哭泣着，他咬咬牙，想着安德鲁导师曾经教导过伊里亚德的剑技，舞起法杖就冲向了魔兽。虽然没有任何剑气的天赋，但是因为安德鲁的坚持，班尼迪克也有学过基础的剑技。即使几乎不能对魔兽产生什么伤害，也可以给对方制造出一定的阻碍，这样的时间差就足以让冒险者们将受伤的魔兽击杀了。 此时此刻，他既没有想到自己的安危，也没有想到为什么一定要去帮助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光明神说：人间残酷黑暗，唯有相互扶持才能走到最后。 第5章 魔兽快速压下身体避过一道灼热的火焰箭矢，这样的动作引得那名被称作索菲亚的少女发出了阵阵尖叫，然后它也没有再犹豫，掉头就往后方跃去。 “你给我站住！”拉姆一惊，念咒的速度霎时加快，又是一道鲜艳的元素箭矢向魔兽攻去。 箭矢命中了它的右眼，黑色的血液自眼眶内汩汩流出。眼中传来的剧痛令魔兽忍不住咬了咬牙。它利齿同样锋锐无比，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就刺穿了索菲亚的手臂、腰部和大腿。感受到从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和灼烧感，索菲亚的眼角滑下了绝望的泪水，推动魔兽的动作也变得迟缓了下来。 加特勒阴影魔狼身上满是剧毒，虽然这只只是一头幼崽，但中毒后不及时服用祛毒药剂的话也是会致命的。而现在，她连从它口中逃脱的机会都已经很渺茫了。 感受到猎物的挣扎变弱，有着极高智慧的魔兽强忍住疼痛，带着一丝暗喜继续朝远离冒险者队伍的方向快速逃跑。正在它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时候，一把坚硬的法杖从前方瞬间探出，以极快的速度敲击在了自己的头部。 这样的意外令加特勒阴影魔狼一惊。 它下意识想要侧身去闪避，而那把法杖却灵巧得不可思议，仿佛刀剑一般附骨而上。虽然并不能带来什么疼痛，却让加特勒阴影魔狼一时之间无法挣脱开来。它抬起爪子想要将眼前这个小爬虫击飞，而班尼迪克脚下步伐却轻灵无比，轻松地避过了魔兽的攻击。 此时，喘息着的魔兽已经是强弩之末，又无法挣脱眼前的阻碍，很快就被追上来的三人击杀在地。 圣骑士顾不上搭理这个突兀的陌生人，拉开魔兽的嘴巴，将索菲亚抱了出来，放在了地上。随队的牧师马上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中取出了祛毒药剂，同时念动了神术咒语治愈她的伤口。 淡淡温暖的白光溢出，渐渐驱散了树林的阴森。 死里逃生后，索菲亚剧烈跳动的心脏却还在扑扑扑直跳，她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已经没事了，索菲亚。”那名牧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索菲亚身上的伤口，然后蹲下身来，轻声地安慰道。 索菲亚一下子扑到了牧师的身上，用力地搂住了她，“赛西……” 感受到胸前隐约的濡湿感，赛西莉亚也终于露出了一个庆幸的笑容来，安慰地摸了摸索菲亚的头。 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恐惧后，索菲亚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那道拦住加特勒阴影魔狼的阴影，露出了一个感谢的笑容，想要开口道谢。然而，等她将目光聚焦清晰之后，脸上的笑容却是霎时僵住了。 月光轻柔似水，在树林的缝隙中，她看到了一头亡灵。 那具带着不祥灰白色污垢的骨架上，还挂着残存的皮肉和衣服，淡蓝色的灵魂之火在它空洞的颅骨之间跳动着。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女的视线，它的骨架颤抖着，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已经平息下来的心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索菲亚长大了嘴，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尖叫声，搂住赛西莉亚的手臂霎时缩紧。 “怎么……”赛西莉亚愣了一下，连忙伸出手安抚着怀里的索菲亚，一边抬起头顺着她目光落下的方向望去。当视线捕捉到那只亡灵的时候，她心下也是一惊。看了一眼一旁的圣骑士，赛西莉亚当机立断地用力将索菲亚往后拖动，躲到了圣骑士的身后。 她们两人一是辅助者，一是伤员，在现在这种时候也只不过是累赘罢了。 圣骑士也半步向前，挡在了两位女士的身前，警惕地握住了手中金光环绕的圣剑。一瞬间，澎湃的圣光再次升腾而起。虽然眼前的无疑是一头亡灵，但他却隐约察觉到有些许的不对劲，因此没有直接出手。 班尼迪克站在对面，握住自己的法杖，看着对面几人过激的反应，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 思考了片刻，他向前几步，开口说道：“我没有恶意……”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来自火焰法师的一道灼热烈焰。 火焰快速掠过，班尼迪克一惊，下意识地挥动起了手中的法杖。而想象中的圣光护盾却没有出现，灼热的火焰划出一道尾焰，直接擦过了他的侧脸，轰在背后的树林中。 脸上传来了火焰灼烧后丝丝的刺痛感，但班尼迪克却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之上了。他用力喘息着，睁大了双眼，努力去感受体内的魔力核心。最后，他终于感受到了。 他的魔力核心中，与光明元素沟通的区域内，一片空荡。 不知道怎么的，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陷入昏睡前遇到的亡灵，想起了醒来后身体的异常，最后，又想起了父亲和村中牧师曾经感慨过的安德鲁的经历。 在这一瞬间，班尼迪克脑海中一片空白，浑身上下都变得冰冷了起来。 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想握向胸前的十字架，眼前却又是一道直掠而来的灼热流火！ 这次，火焰法师没有脱靶，焰火冲着班尼迪克扑面而来。安德鲁一手教导出的实战本能令班尼迪克下意识地侧过身体，火焰再次蹭过他的脸颊而去，轰向身后的树林，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看了一眼对面眼神警惕的几人，班尼迪却克已经无暇顾及他们了，他握紧了杖身，浑身发冷地掉头离去。 树林快速地向后退去，班尼迪克用尽全部地力气奔跑着，已经没办法去想自己是否会引起可能存在的魔兽的注意，脑海中只余那一种可怕的设想。 空闲的左手握紧又放开，手中的触觉有些模糊，他又将手屈起，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身体，却最终还是狠狠地放下。 班尼迪克依稀记得，刚刚来的时候，曾经路过一条小溪。 顺着记忆往回跑了一会，在月光的照耀下，他果然发现了点点波粼。扯开挡在路前方的树杈，班尼迪克跌跌撞撞地靠近了溪水，带着夹杂着希冀的绝望，探头看去。 没有奇迹出现。 入目的，不再是金发碧眼的精致少年，而是一头异常狰狞丑陋的骷髅。 它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残破的皮肉，头上挂满了灰白如枯藤一般稀疏的毛发，一侧脸颊上的皮肤发黑，似乎是被灼烧而产生的大洞中，露出了森森的白骨。碧蓝的眼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了，只有一抹浅蓝幽深的灵魂之火在颅骨之中跳跃着。 看着水中那可怖的倒影，班尼迪克伸出手，狠狠地握住了自己的十字架。 热铁浸入冰水一般的滋滋声在空旷寂静的森林中异常明显，在这一瞬间，班尼迪克真实地感受到了所谓燃烧灵魂的痛苦。他似乎还能从手中的触觉隐约感受到自己手上的皮肤正在被消融，从骨架上脱落。 但是，他却没有放手。 这种灭顶的痛苦正在告诉他：自己，已经死了。 班尼迪克静静地将自己蜷缩起来，牢牢地握住十字架，眼神空洞地呆在溪边。他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多久，只觉得手骨似乎也已经有些融化了，从手心中传来的可怕的刺痛却似乎稍稍有些麻木。 那把带出来的法杖已经被随意地放在地上，班尼迪克空闲的右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腿上开始腐烂的肌肉。 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光明教典，他静静地等待着日出。 班尼迪克并没有打算苟活下来。 但是，教典却要求信徒不得因困境而自行结束生命，因为那是光明神赐予生灵的赞礼。因此，此时此刻，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日光的裁决，等待着光明神洗净他灵魂上污垢。 破晓将至，东边的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许许多多记忆的片段在班尼迪克的脑海中滑过。 他想到和父母的相处，想到安德鲁导师的教导，但是想到得更多的，却是他半跪在神像前祷告的情景。 那时候，温暖的日光自穹顶打下，凝聚在他的身旁，仿佛是光明神在轻柔地抚摸着自己。这种时候，一种愿望总是会特别鲜明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第6章 所有人都知道，光明圣城希欧托尔中的光明神像，是由有幸曾经目睹过光明神真颜的圣言法圣雕刻的。因此，他想要成为一名伟大的圣言法师，去往光明圣城希欧托尔朝拜那具闻名大陆的神像；想要成为一名虔诚的主教，沐浴在光明神神恩之下，向世人传播圣光的教义和恩典。 但这些，却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握住十字架的手心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班尼迪克抬起手，将十字架按在胸前，感受着那种蚀骨的疼痛。 天边的朝阳渐渐露出了轮廓。班尼迪克抬起头，直视着那道渐渐明亮起来的日光。 他腐烂的皮肤在日光下渐渐融化、消散，杂乱的毛发也缓缓从从头顶脱落。 那具骨架模仿着人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狰狞地抽动着，却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光明神在上，我，没有背叛您。 沐浴在朝阳之下的班尼迪克没有发现，在他的颅骨之中，不停跃动的蓝色焰火之上，隐约间似乎染上了些许灿烂的白芒。 第6章 “哼！渣滓！”看着眼前落荒而逃的骷髅，拉姆的脸上带出一阵快意之色。在之前与加特勒阴影魔狼的战斗之中，被狠狠地压制住的屈辱和差点失去自己所仰慕的人的悲愤，似乎也因为这件事而稍稍平息了下来。 欧尼斯特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亡灵离去的方向。 当对上了欧尼斯特那严肃的目光，拉姆略微地愣了一下，然后冷哼一声，毫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 装什么威严！不就是一个六阶的剑士！如果不是运气好做了一个圣骑士，又是下任圣子候选者之一，谁会在意你？ 打量了一番两人的动作，赛西莉亚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但琥珀色的眼眸中却掠过了一丝担忧。 他们四人，都来自光明圣城希欧托尔，千里迢迢跑到这个费雷德翠卡山脉的一个偏僻小村落，则是为了下一任的圣子圣女的竞争。 光明教廷中，并非没有利益和权利的斗争。其中最激烈的，则是圣子圣女的选举。 在所有光明信仰的人类之中，只有四种职业可以加入光明教廷，分别是牧师、圣骑士、圣言法师和光明魔剑士。 他们都通过冥想和祷告提升自我。其中，牧师和圣言法师修习光明神术，而圣骑士和光明魔剑士则修习光明剑技。而更深入来说，牧师和圣骑士修习的内容是更偏向于治愈和守护的温和系的神术或剑技，圣言法师和光明魔剑士则偏向于裁决和审判的攻击系神术或剑技。 教廷内所有牧师和圣骑士，只要仍然保持处子之身，就都有机会成为圣子或圣女。 在每年的朝圣日，预先被选举出的候选者将在希欧托尔中的光明神殿正殿中进行祷告，由光明神降下神恩，来决定下一任的圣子和圣女。光明神选择圣子圣女的条件和时长都没有任何规律，当新一任的圣子圣女被选举出来时，他或她的身上会出现金色的纹身，直到光明神收回他的馈赠之前，圣子和圣女的身份都将会一直被保持。 成为圣子圣女后，无论能够保持这个身份多久，都可以得到更多人的尊敬，并且对圣光的感应也将会更加敏锐。 四个月后就是下一任的选举了，作为圣骑士的欧尼斯特和作为牧师的赛西莉亚都是候选者。虽然没办法确认选择的条件，但提升自己的实力肯定是必须的。 就在前一段时间，欧尼斯特从一位相熟的长老那里得知，这段时间费雷德翠卡山脉附近有很明显的光明元素波动。费雷德翠卡山脉一般极少出没野兽，因此，他就想到在这边探索一番。 为了能够有更高的效率，他邀请了同样作为候选者的牧师赛西莉亚以及同校也有外出历练意向的飓风法师索菲亚组成了一个三人团队。这样的组合既有很灵活的行动力，又具有很强的生存能力。 然而，在得知了这件事后，一直仰慕索菲亚的火焰法师拉姆也找到了欧尼斯特，要求同行。对此，欧尼斯特和赛西莉亚都并没有多大异议，反倒是索菲亚似乎有些不满。 经过了这些天的共同冒险，原本互相看不顺眼的赛西莉亚和索菲亚成了要好的朋友，反倒是拉姆的一些坏毛病逐渐显露出来。他自大、冲动且懒惰，没有相应的能力却苛求过多，每一次团队陷入困境都是因为拉姆激进的所作所为。 事实上，不但是欧尼斯特，即使离得比较远，但作为一名对死亡气息特别敏感的牧师，连赛西莉亚都觉得刚才那个亡灵有很大异常。 又是拉姆的冲动和一意孤行搞砸了一切。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无法再次改变。赛西莉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给欧尼斯特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欧尼斯特没有说话，反手就想将自己的剑背回身后。然而，就在他准备将手从剑柄上放开的时候，又猛地握紧，拔剑出鞘，正正地对住另一侧树林，沉声说道：“出来！” 他的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几人又是一惊。已经没时间转移了，赛西莉亚连忙抱紧索菲亚，抬起自己的权杖拦在身前。 月光下，幽暗树林沙沙作响，在几人警惕的视线中，一道虚弱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我……我没有恶意……” 没有人放松警惕，片刻后，稠密的树叶被拨开，扶着树杈的褐发少年缓缓出现在冒险队的视线之中。他眼神疲惫，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混着肮脏的泥水，显得格外狼狈。身上的衣服也似乎因为在树林中的移动而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但却也隐约能看出本来应该是一名长相精致的少年。 他就是伊里亚德。 事情发生的之前，伊里亚德的母亲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于是当机立断地将伊里亚德藏进了衣柜中，并且向衣柜上倾倒了大量牛奶来掩盖他的气息。她的做法很成功，亡灵没有注意到衣柜中的少年，将少年的母亲撕碎后就离开了。看着母亲被撕裂，又在衣柜中胆战心惊地待了一个晚上后，伊里亚德才壮着胆子从衣柜中爬出来。 再之后，他意外地目睹了亡灵袭击班尼迪克的一幕后落荒而逃，在森林中兜转了许久，直到找到了这一队夜宿的冒险者。 看到了活人，伊里亚德提起的心脏才是缓缓放下。全身放松了下来后，竟然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陌生的少年后，拉姆轻蔑地切了一声，大大咧咧地收回了自己的法杖，说道：“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东西，没想到是一个菜鸟！” 还没等伊里亚德对此表达出不满，一旁的赛西莉亚就连忙责备地看了拉姆一眼，然后带着歉意开口道：“抱歉，我的伙伴失礼了。” 伊里亚德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眼神中的愤恨，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有所顾忌。 “请问……我可以冒昧地询问一下，你为什么……嗯，这么狼狈呢？”见眼前的少年久久不语，四周的同伴也并没有开口的意思，赛西莉亚在心下叹了口气，又再度开口。 这句普通的疑问却让伊里亚德一下子联想到昨天的可怖灾祸，面色刷地变得青白起来。 沉默了许久，他才是抬起头，环视了一圈眼前的那队冒险者。 红发的魔法师正在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过分华丽的法杖，丝毫没有将眼前这个突兀出现的陌生人放在眼里。还没有恢复行动能力的魔法师少女则乖顺地蜷缩在保护者的怀里，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但是，与此相对的，金发的圣骑士仍然紧紧地握着他手中那把正指着自己的圣剑。一侧的牧师虽然保持着温和友善的微笑，却也是丝毫没有放松手中洁白的十字权杖。 在认清了面前几人的打扮后，伊里亚德心下掠过一丝狂喜。 他想了想，努力地在脱力后做出一个悲痛的表情，缓缓地说道：“请你们……救救我！我居住的村落，被亡灵……” 说到这里，伊里亚德的话语顿住了。想起了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一幕，异常狰狞的黑色亡灵扑向了金发的少年，他脸上的悲痛变得真实了起来。撑起身体的双手稍稍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村子里面，只有我……只有我……活了下来。” “切。”听完伊里亚德的话，拉姆的脸上露出一个嘲弄的表情来，讽刺地说道，“那你可真了不起，能从屠村的亡灵手下活着逃出来。” 拉姆那种嘲讽的语气让伊里亚德感到了屈辱，他握紧了拳头，呼吸变得混乱起来。 “拉姆！”赛西莉亚看了一眼低下头的褐发少年，开口打住了拉姆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的话头，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无论这个少年说的是不是真的，都不应该这样讽刺他可能的遭遇！ 片刻后，伊里亚德才是将那种愤恨埋藏起来，再次开口：“是我的母……”讲到这里，他又顿住，母亲脆弱的身体被亡灵瞬间撕碎的情景再次出现在眼前。片刻后，他咬咬牙，仿佛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是我的父亲救了我！他把牛奶倒在我的身上，让我藏在衣柜里，我才从亡灵的手下活了下来。但是他却……” 第7章 听到这样的话，两位女士的眼神中带上了些许的不忍。 松了松自己握剑的手，欧尼斯特沉默了一会，他迈步向前，只剩下左手握紧剑柄，右手中则凝聚起一圈纯白的光芒。他用光球凑近了伊里亚德，白色的透明发光物仿佛是被滴入墨汁的清水一般染黑。 驱散了手中已经变黑的光球，欧尼斯特转过头对身后的队员们点了点头。 赛西莉亚眼中已经满是怜悯和同情，她再次放柔了自己的语调，说道：“我的名字是赛西莉亚因特斯雷，这几位是欧尼斯特波普、索菲亚梅赫卡普拉德和拉姆蒙图姆。光明神在上，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看着温和美丽的牧师，伊里亚德也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来，说道：“我的名字是伊里亚德……伊里亚德坎德林格。” “坎德林格？！”一贯镇定的欧尼斯特惊叫了起来，他盯着伊里亚德，急促地问道，“请问，安德鲁坎德林格是你的……？” “呃……他是……”伊里亚德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缓缓说道，“他是我的父亲。” 第7章 溪边的骷髅有着一具洁白而优美的骨架，它坐在地上，手上似乎抓着一点什么，瞪着初生的朝阳，颅骨之中，淡蓝色的灵魂之火跳得欢快无比。 听到背后的树林中隐约传来一些声响，骷髅转过身去，和一头陌生的魔兽对上了眼睛。 这头魔兽有着优美矫健的身体，深色的皮毛油光水亮。它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用那双血红色的兽瞳瞄了一眼似乎正在晒太阳的骷髅之后，就大摇大摆地凑到溪边饮水。 骷髅默默地看着这头魔兽喝完水然后再大摇大摆地离开，在这期间，它丝毫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正在晒日光浴的奇怪骷髅身上。 这已经是今天出现的第六头魔兽了。 没有去想为什么在此之前从不出没魔兽的山脉中总是有魔兽出没，班尼迪克抬起手，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原本的双手。在阳光的照耀下，那双雪白的手骨有隐约的莹莹光泽。 他的左手还在握着自己的十字架，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已经没有给自己带来那种可怕而灼热的痛感了。握在手中，只有一种淡淡的温暖触感。 将目光投向远方，班尼迪克感到前路更加渺茫了。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他真的……要作为一头亡灵而活下去吗？ 手中的十字架依旧散发着温暖的温度，班尼迪克再看了一眼它，抬手将十字架挂回胸前。 胸前的温暖感让班尼迪克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心脏仍然在自己的胸腔之中跳动。 既然光明神没有收回自己的馈赠，是不是认可了他作为亡灵的存在呢？ 温暖的日光依旧如记忆之中一般温暖，叹了口气，班尼迪克没有再留恋于此地，随手捡起了放在地上的法杖，转身就向来时的路走去。 光明神说：生命乃神赐之礼。 无论他是否承认了自己的不死者身份，从现在开始，他都没有资格剥夺自己的生命了。而以自己这样的外形，是绝对没有可能前往光明圣城希欧托尔的，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回到村中，将自己次元空间里面的夏装替换成斗篷。 顿了顿，班尼迪克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那把法杖，最后还是把它收回了自己的次元空间中。 虽然变成了骷髅，无法再共鸣光明元素，但班尼迪克的魔力核心却仍然存在，他现在也还是一名二阶的魔法师。只要他想，是可以通过精神力去共鸣其余基础元素或者是复苏和控制别的亡灵的。 但是……他并没有任何修习其他魔法，尤其是死灵魔法的打算！ 来的时候班尼迪克走得格外小心翼翼，现在变成了一头让魔兽没肉可咬的亡灵，他就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没有多久就回到了出发时候的村落。 村落和离开的时候一样，周围满是倒塌的房屋废墟，地面上满是明明暗暗的焦黑，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火焰的灼烧还是因为鲜血的干涸。在废墟中间，则竖着许多简陋的木质墓碑，上面简单地雕刻了亡者的名字。 当初掩埋的时候，有许多村民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可辨认甚至消失了，他只能大概地掩埋起来，有的墓穴之中甚至只有他们生前的一些物品。 班尼迪克走过这些墓碑，一个一个看下去，心中的那种无助和悲痛又涌上了心头。 为什么只有他被留了下来？ 强压住心中消极的想法，班尼迪克也不敢去看父母的墓碑了，顺着记忆的路线摸向几家印象中仍然有完整衣服的废墟中。 二阶魔法师的次元空间并不大，又因为勉强塞进了一根法杖，班尼迪克只能将之前放进去的夏装全部取了出来，重新放进了新的衣服。 刚刚收拾好一切，耳边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些许的人声。 手下的动作顿住，班尼迪克连忙将连帽斗篷上的兜帽拉上，闪身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一道语气颤抖的女声顺着风传来，“光明神在上！这……” 是昨天晚上那队冒险者。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多愁善感的赛西莉亚内心之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了阵阵悲痛，眼眶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她下意识地取出了自己的教典，轻轻地吟念起来。叹了口气，欧尼斯特也对这样的景象感到了不忍，没有多言，只是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而拉姆却没有这些人的过分忧愁，他脸上带着傲慢的表情，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村落。 “喂，菜鸟，”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他加大音量，语气变得愉悦起来，“这是你的墓碑？” 他们所站的位置和拉姆之间刚好隔了一小层废墟，无法得知那边情景。听到了拉姆从村中传出的声音，正在村外的几人都是一愣，连忙往声音传出的地方跑去。 转过了拐角，横七竖八的木质墓碑出现在其余四人的眼中。这些墓碑上似乎是用石头划出了亡者的名字，后面则都有一个小小的土包。拉姆正蹲在其中一块墓碑之前，指着上面的文字，转过头对着伊里亚德露出一个嘲讽的名字。 看到这里的情景，伊里亚德心中一慌，连忙跑上前去，也蹲在了那块墓碑之前。 在看到了墓碑上“伊里亚德之墓”几个字后，他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觉得不安。 墓碑上没有雕刻自己的姓氏，想来身份不会被揭穿了，但是，还有知道真相的人还活着！隐秘地看了一眼隔壁母亲的墓碑，他的心下又不由得掠过一丝怨恨。 村中的其他人都跟随父亲的姓氏，只有他跟随着自己母亲的姓氏。而每次向母亲问起父亲的事情，她的回答总是自己的父亲去世了。但是，伊里亚德最近才知道，她骗了自己！ 她根本不是没落魔法师的女儿，而是一个妓女！ 他的父亲也根本不是魔法学徒，而是一个异教徒！ 他不需要这样肮脏的人作为自己的父母！ 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伊里亚德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变得开心起来，轻声说道：“这么看来，村里面还有和我一样活下来的人了！我不是孤单一人的！” 说完，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哀伤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隐秘地计算着缺少了哪个人的坟墓，最终，目光却是落在了安德鲁的墓碑上。就在这个时候，赛西莉亚和索菲亚都对他投向了同情和怜悯的眼神，伊里亚德没有敢露出破绽，膝行向前，扑倒在安德鲁的墓碑前。 跪在安德鲁的墓碑前方，脑海中想到的，却不是他教导自己剑技和魔法的情景。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安德鲁在醉后一脸狂热地怒吼着要杀光所有的异教徒。 伊里亚德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眼神中的愤恨和屈辱，缓缓地伸出手，拍了拍身前的墓碑。他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安息吧。” 看着伊里亚德所做的这一切，感性的赛西莉亚和索菲亚却已经无法抑制住眼中的泪水了。而拉姆站在一旁，却是不屑地切了一声，转过头看向远处的废墟，似乎是想着这里会藏着什么值钱的玩意。 伊里亚德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抬起头，望向前方，目光悠长，缓缓地说道：“父亲一直对我很好，在知道我有光明魔剑士天赋后，却是异常的高兴，兴奋地指导我神术和剑技。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从来不亲自使用神术，他却从来不告诉我原因。他只告诉我他是一个普通的农夫，如果你们不告诉我，我从来不知道他有那么显赫的身份……”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有些哽咽。 赛西莉亚给他递上了手帕，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看着伊里亚德脸上悲痛的表情，她咬咬下唇，露出一个温和地笑容来，想要转移一下话题：“说起来，你的母亲是……？” 沉默了许久，伊里亚德缓缓开口：“我没有母亲。她嫌弃父亲是个没钱的弱者，丢下我跑了。” “光明神在上！”赛西莉亚掩住唇惊叫起来，然后才是磕磕绊绊地开口说道，“我……我很抱歉。” 第8章 “这不是你的错。”伊里亚德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笑容中隐约带着些许哀伤，更加让赛西莉亚心疼起来。 “不用担心。”欧尼斯特也叹了口气，在两人身后说道，“我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与坎德林格前辈共同在大陆上游历，是很要好的伙伴。以后，我们一定会代替坎德林格前辈好好照顾你的。” “谢谢你，欧尼斯特。”伊里亚德擦了擦眼角，又转过头，看向美丽的牧师，“也谢谢你，赛西莉亚。” 他顿了顿，又带着些许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可以……冒昧地请求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吗？我想要确认一下，和我一同幸存的伙伴到底是谁。” “当然可以！”赛西莉亚点点头，脸上带出了温柔亲切的笑意，柔声说道，“你不用那么拘谨，以后我们就是同一个队伍的伙伴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 看着眼前友好的伙伴，伊里亚德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来。 第8章 “约翰叔叔、安东尼叔叔、马克叔叔……”顺着立在废墟中的墓碑向前走着，伊里亚德一个又一个地低声念出碑上雕刻简陋的文字，语气之中的悲伤几乎要满溢出来。 “需要帮忙吗？”一直没有怎么开口说话的索菲亚探过头去，轻声问道。 伊里亚德此时刚好看到自己的墓碑，听到索菲亚的声音便是一惊。他连忙转过头，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的笑容来，回答道：“谢谢你，索菲亚。事实上，我居住的村落里面也没有特别多的成员，并不会有太大麻烦的。” 虽然索菲亚长相格外艳丽，也有着一头同样格外具有诱惑性的酒红色卷发，但事实上，却意外地是一个单纯清澈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你不要这么紧张啦！就像赛西说的那样，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同冒险的伙伴了呢！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也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什么都不和我们说。作为伙伴，就是应该互相帮助的。” “嗯，我知道了，索菲亚。”点了点头，伊里亚德的笑容带上了感激，“那可以麻烦你帮我记录一下墓碑上的名字吗？我其实不太想……见到……这样的他们……”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开始变得慌张起来，“抱歉，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会的！我很乐意帮忙的，请交给我吧！”索菲亚连忙摆手。 一想到伊里亚德要一边忍受朋友亲人过世的哀痛，一边想着自己幸存的朋友的身份，她就不由得为他感到难过。但无论怎么说，能有一个一起长大朋友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里陪着伊里亚德，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拉姆站在一旁，此时他已经将注意力从远处的废墟中收了回来，看着不远处谈笑风生的伊里亚德和索菲亚，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扭曲了起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笑容，拉姆大迈步凑上了前去，不动声色地将两人隔开。 索菲亚却没有理会他，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中取出常备的稿纸和笔，轻轻地哼了一声就转身离开。 看着索菲亚将她那华丽诱人的酒红色长卷发甩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拉姆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了起来。他瞪了一眼眼前的褐发少年，恶狠狠地说道：“菜鸟，认清楚你的身份，不要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什么东西你都能碰的！” 这样的话让伊里亚德瑟缩了一下，他怯懦地说道：“抱歉，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就从一侧伸了出来，拦在了两人之间。 这只手上，套着银白色的坚硬护甲。护甲的边缘被镀了一层明亮的金边，在阳光的照耀下，隐约可见其上繁复华丽的暗色魔纹。 “放尊重点。”欧尼斯特将伊里亚德护在身后，碧蓝的双眸盯着眼前的红发魔法师，语气冷漠得仿佛是雪山之上的寒冰一般。 “嘁。”拉姆冷哼一声，双手抱臂环在胸前，一脸不屑地与他对峙着，“别以为是我怕了你，欧尼亚斯。” 这些天来的憋屈让他受够了！尤其是这个突兀加入的菜鸟，没有实力又喜欢仗着自己是那位魔剑士的后代粘糊别人，让他恶心得不行。知道菜鸟的身份之后，欧尼亚斯这个马屁精现在也不装冷酷了，一整天都凑上去大献殷勤，真是要吐了。 现在又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教训自己。哼，之前他不和欧尼亚斯对上可不是因为怕了他！ 金发的圣骑士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冷冷地盯住他。 被那种慑人的视线盯视着，原本自信满满的拉姆渐渐地感到心慌，额角冒出了丝丝冷汗。 “你……”这种被气势压制住的屈辱让拉姆感到恼怒，他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向前迈了一步，大声地开口。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欧尼亚斯却是伸出手，一下子将他甩向了远处。 拉姆没有想到欧尼亚斯竟然真的会对依旧作为队友的自己出手，愣神间毫无反抗地被砸到了不远处的废墟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法师可不是什么皮躁肉厚的家伙，被这样甩到木板上，拉姆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都已经碎裂了。 他咬牙，想要从废墟中撑起身体，对欧尼亚斯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这时候，却又是一道黑影被砸了过来，再次掉到废墟中，发出了一道巨大的响声。这个时候，他已经稍稍恢复知觉了，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转过头去，却看到了同样一脸痛苦的伊里亚德。 看到这样的情况，拉姆也知道是有意外发生了，不敢多说什么，连忙看向欧尼亚斯的方向。看清楚远处的情景后，他的脸色也是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 此时，圣骑士已经快速地向前位移了几步，将已经走到前方的两位女士护在身后。他的手中则握紧了那把金光闪烁的圣剑，直直地对着前方。在他的正前方，则是一头突兀出现的亡灵。 亡灵漂浮在半空中，呈黑色的半透明状，身体巨大无比，足足有十码宽，仿佛乌云一般遮天蔽日。它无声地狞笑着，露出了猩红大嘴中森森的利齿，一双隐藏在黑雾之中的血红双眸鲜艳得仿佛能滴出鲜血一般。 似乎并没有和眼前的生物对峙的打算，它摆动着身体，直直地扑向了最前方的圣骑士。 亡灵的速度极快，转瞬之间便已经到了欧尼亚斯的身前。 欧尼亚斯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战斗的本能让他将手中高举的圣剑向前斩下。一瞬间，带着澎湃圣光的剑气直直地冲向了亡灵。 因为距离极近，亡灵没有躲开这一道攻击，金色的圣光直接窜进了它的身体。在这样的攻击下，它身体的一部分瞬间化为了粉尘。亡灵张开自己血红的大嘴，发出了无声的嘶吼，似乎极为痛苦。 欧尼亚斯毕竟是以守护和防御为主的圣骑士，攻击性神术并没有对亡灵造成过重的打击，它半透明的黑色身体的消散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乎只是片刻，恢复了的亡灵又再度冲着欧尼亚斯直扑过来。 就在这时，三道带着华丽尾焰的流火却是恰好抵达，一道接一道地直接砸向了亡灵，直接将他击退。 “切，渣滓！”拉姆眼神疯狂地闪烁着，脸色的笑容扩大，挥动着法杖又快速召唤出一道道火焰箭矢来。 挡在所有人前方的欧尼亚斯身上则渐渐升腾起浅白色的圣光。圣光缓缓向上，轻轻地缠绕在了圣骑士的身体上，不停地流转着。他手中的圣剑没有丝毫停歇，一下又一下地向亡灵的身体砍去，以免它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后方的法师身上。 这个时候，赛西莉亚和索菲亚才是刚刚反应了过来。索菲亚一边快速地向后退去，一边念动着咒语，道道锐利的风刃割向亡灵。而作为辅助者的赛西莉亚则退得极为谨慎。她挡在了两位法师身前，十字权杖挥动间，温柔而璀璨的圣光萦绕在队伍众人身上。 几人在战斗的时候配合得极为默契，亡灵不停地发出灵魂嘶吼，身体也渐渐地变得破碎，却是丝毫没有办法接近任何一人。 看到亡灵渐渐变得透明，赛西莉亚连忙收回十字权杖，从次元空间中取出自己的教典，捧在手中，轻声地吟念着：“伟大而无所不能的神主珀斯菲尔斯，我将以鲜花与诗歌赞颂您……” 随着肃穆神圣的教典被朗诵，一圈圈繁复的半透明魔纹缠绕着书本升腾而起，化作一层层的浅白色光晕向外散发。随着光晕荡过，欧尼亚斯身上的圣光护盾变得更加耀眼和坚固，而亡灵却在接触在光晕的一瞬间，发出一声尖锐的灵魂尖叫，消散在空气中。 看着亡灵消失，赛西莉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下子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吟念教典并实体化其能力需要耗费大量的精神力，但却是对付亡灵最有效的方式。否则，能够不停重生的亡灵足够给几乎任何职业的冒险者带来恶心感了。 第9章 但是，还是有一种淡淡的疑虑充斥在赛西莉亚的脑中。在此之前她并非没有诵念过教典，这些经历都没有另她感受到这种体内圣光全部消耗殆尽的感觉。 很快，赛西莉亚就知道原因了，不远处的欧尼斯特没有收回自己的剑，剑刃依旧直直地对着前方。他的面色变得更加沉重和严肃，空出左手来示意队友们集合起来。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废墟之中冒出了无数同样的亡灵，它们有一部分的身体已经变得残缺，却没有丝毫迟疑，狞笑着扑向了眼前的活人。 “该死的！”欧尼斯特低吼一声，身上的圣光护盾被瞬间撑开，推开了前方的亡灵，划出一圈安全地带来。他的声音瞬间加大，“全部人，给我过来！” 第9章 班尼迪克将自己仔细地隐藏在废墟的阴影背后。 这里离冒险者队伍的位置比较远，他没办法清楚地听到他们的交谈，只有隐隐约约的声音顺着风偶尔从远处传来。 在看到冒险队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班尼迪克的心里面瞬间被狂喜充斥。 伊里亚德还活着！ 这一刻，自己的那些可怕的遭遇似乎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还记得，很久之前伊里亚德曾经跟他说过，自己的愿望是成为和安德鲁导师一样伟大的光明魔剑士。那个时候，伊里亚德的眼神中都带着自信的光芒，他说总有一天，他也会被红衣主教召见，成为光明教廷的首席圣殿军。 伊里亚德的光明魔剑士天赋极高，即便是真的一直待在原本的山村中，以后的成就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现在，在他加入的队伍中，却已经有了一名圣骑士和一名牧师。无论这队冒险者来自哪里，现在暂时的目的地是哪里都好，最终，他们都总会有朝向光明圣城希欧托尔的方向前进的一天。这么一来，伊里亚德离他的理想也是越来越近了。 虽然很高兴，但是班尼迪克却并不打算以现在的身体和伊里亚德相认，他实在是不想这样狼狈地出现在伊里亚德身前。计算着墓碑的数量，伊里亚德也可以知道一同幸存的是他。比起一个没有心跳的亡灵同伴，一个幸存的人类同伴应该更能够给他带来前进的力量。 蜷缩在阴影之中，班尼迪克伸出手蹭着胸前的十字架，静静地等待着冒险队离开。 然而，没有等到对方离开，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伊里亚德的方向猛地传来。班尼迪克一愣，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种冰冷的压迫感却猛地压下，令他的骨架都颤抖了起来。 这种感觉冰冷而又不祥，带着死灵特有的气息。 他认得这种感觉！ 班尼迪克强压住莫名涌起的恐惧，颤抖着从阴影中探出头去。 果然……是亡灵。 他现在也是不死者，这种高阶亡灵的威压对他能产生的压迫效果强于他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班尼迪克咬咬牙，下意识地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起教典。 伟大而无所不能的神主珀斯菲尔斯，我将以鲜花与诗歌赞颂您……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随着教典的诵念，他似乎能感觉到一种温暖轻柔却又坚定的力量莫名地从体内涌起，慢慢地从高阶亡灵的威压之中镇定下来。 他待在原地平息了一下内心的波动，然后再次从阴影中探出身体，向冒险队的方向看去。 这个时候，最早出现的那头亡灵已经消散，他看到了数不胜数的亡灵从四面八方扑向了冒险队。金发的圣骑士竭力撑开了圣光护盾，将队员保护在身后。然而，在这样如潮水一般的攻击下，莹白的护盾就像是狂风巨浪中的小舟一般脆弱。 瘫软在地的牧师咬咬牙，伸出手摸向了一侧的教典。 “你不要命啦！”索菲亚在丢出风刃的间隙中看到这一幕，马上被惊吓得大叫起来。她调转自己的法杖，将教典勾离赛西莉亚，“在这么密集的亡灵群中诵念教典，你是想耗尽体内的圣光而死吗！” 之前的一次吟念，仅仅是余波牵扯到其他亡灵，也已经让赛西莉亚消耗了体内数量可怕的圣光元素了，现在她居然还敢直接将对象放到这些亡灵身上？！ “但是……” “赛西莉亚，原地坐下冥想，回复最佳状态。”欧尼斯特将自己的圣剑插到地上，澎湃的圣光再次升腾，融入了四周的护盾之中，他没有回头，只是沉声地说道，“你是我们团队最后的保护盾。” 赛西莉亚咬了咬下唇，犹豫片刻，才狠狠地跪坐在地，双手握住胸前华丽的白银十字架，陷入了冥想状态。失去了牧师的辅助，拉姆和索菲亚的输出效率一下子变得缓慢下来。 这样可怕的景象令伊里亚德浑身都抖动了起来。 身为四阶光明魔剑士，伊里亚德的实力甚至也已经和索菲亚相差无几了。但是，比起实战经验丰富，也曾有过多次直面亡灵经验的飓风法师，从来没有直面过如此之多亡灵的他却显得格外不够看。在安德鲁教导的时候，他只需要对木桩或者是近乎无害的魔兽施展自己的神术和剑技而已。 看到伊里亚德害怕地蜷缩在护盾之中，班尼迪克下意识地想要冲出去。 然而，在真正这么做之前，他又是顿住了。 自己已经失去使用所擅长的光明魔法的权利了。那现在，他即便站了出来，又能用怎么样的方法去保护自己昔日的同伴呢？ 远处的亡灵嘶吼着，飞蛾扑火一般扑向了散发着光芒的护盾。亡灵的发声频率和人类的接受频率只有小部分范围是重叠的。因此，在冒险队看来，亡灵只是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嘶吼，但对于班尼迪克来说，它们的可怖残忍的嘶吼和怒骂都清楚地传入耳中。 ——饿…… ——鲜血……鲜肉…… ——撕裂……撕碎你们…… 它们怒吼着，顶着身体被灼烧的痛苦，用力地撕咬着护盾。圣骑士身上的圣光没有熄灭，但是四周的护盾却已经显得有些黯淡了。 而班尼迪克在这些之外，却可以清晰地看到，从后方的山林之中，还不停地冒出来新的亡灵。明媚的日光并没有给它们带来任何不适，因此可以很明显地察觉到，这些亡灵并非是新生的。 护盾已经岌岌可危，如果没有意外，这一队冒险者最终都将命丧与此。他们的身体会被吞噬，灵魂则成为新的亡灵。 被塞进次元空间中的法杖不知何时又被取了出来，班尼迪克收缩着自己的手骨，紧紧地握住了它。 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亡灵，恍惚间，他想起来了一个大约能够解决眼前困境的方法。 在安德鲁刚刚抛弃了旧的身份的时候，对以前的事情也看得更加豁达了起来。虽然仍以狂信徒自居，但却也不一味地否定死灵魔法。为了让光明教廷中的同伴不再重复他的悲剧，安德鲁将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对死灵魔法的研究之上。 因为他已经失去了魔力核心，再也没有共鸣任何属性元素或操控亡灵的能力，所以对于此事，光明教廷也没有进行过多的干涉，算是默认了。而最后安德鲁，却也的确从一位巫妖的手札中研究出了死灵法师们许多的弱点。 这些事情，班尼迪克也只是和村中牧师闲谈时偶尔得知的。 但是，让他恍惚间记起来的事情是，安德鲁在一次醉后，看到他时说出的一句话， ——还好这是一个光明信徒，否则群龙无首的巫妖就要出一个王者了。 成为一名圣言法师，需要有过人的智慧、悟性和毅力。而事实上，虽然有毅力与坚定的意志，但班尼迪克却不怎么聪明，他拥有的是，适合成为死灵法师的、可怕的精神力天赋！ 眼前窜过一只亡灵，它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身旁这个小骷髅身上，向后方飞掠而去。 不死者的身体附带的贪婪让班尼迪克的精神力蠢蠢欲动。 只要强行入侵它的灵魂之火，并且在这之上打上自己的印记，这只亡灵就将永远地臣服于自己…… 这种危险的念头让在班尼迪克的心中一闪而过，他悄悄地举起了手中的法杖，却又瞬间清醒了过来。 光明神在上！宽恕我一时的邪念！ 班尼迪克伸出左手，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十字架明明灭灭的温暖霎时间充斥在了他的手心中。 他并不想要堕落为一名死灵法师！ 然而，心中坚持的信仰和拯救他人的良知还没有在心中角逐完毕，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却是在耳边清晰地响起。 圣骑士的护盾被击碎了！ 班尼迪克转过头看去。金发的圣骑士已经万分疲惫，但仍然努力将圣剑从地上拔出，为后方的队友提供保护；两位魔法师背对背而战，和圣骑士一起将牧师夹在中间，手中的烈焰和疾风没有停歇；牧师也已经重新挣开了眼睛，手中捧起了那本光明教典。 看着这样的景象，在这一瞬间，其余的念头都消失了，只有一种想法在脑海中格外清晰。 第10章 这些冒险者，还处于人生之中最美好的年龄。 能够在这时就有这样的能力，未来的成就一定不可估量。自己已经变成了不死者，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难道还要让其他人面临一次自己的绝望和无助吗？ 没有再犹豫，班尼迪克大步迈向前方，将自己暴露在了日光之下，手中高高举起自己的法杖，直直地对向前方数量可怕的亡灵。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是正义的，因此，他将裁决的权利交给神明。 ——神主，如果我将堕落，请以日光焚尽我身！ 下一秒，班尼迪克不再约束已蠢蠢欲动的精神力，它们化作无数精神触角，从精神海之中挣脱，直扑向四周的亡灵。 第10章 在班尼迪克将自己的精神力探入亡灵体内的瞬间，无数负面和情绪顺着精神触角，闯入了班尼迪克的精神海之中。 暴怒、嗜血、寒冷…… 这些压抑而冰冷的情绪如同恶魔低语一般在班尼迪克的脑海之中轻声劝慰： ——为什么还要相信所谓的光明神呢？ ——在你危难的时候，他明明就没有出现。 班尼迪克颅骨之中的灵魂之火停顿了一瞬，然后又缓缓地跳动了起来。 圣光为方向，我将追随您的脚步，行走在黑暗的道路之上…… ——他放弃了你，不会再赐福于你了。 希望为指引，我将继承您的意志，坚定于困境与顺境之间…… ——如果不是他的忽视，你也不会变成可怕的骷髅。 奇迹为信仰，我将传诵您的恩泽，匍匐在光明的神坛之下…… ——再坚持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神主以日光为投影，赐福于沐浴日光之灵…… ——撕裂吧，不要再犹豫了。放弃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吧，成为一名真正的强者…… 吾神，永存！ 一瞬间，班尼迪克的灵魂之火变得旺盛而明亮，所有强行灌入的负面情绪一空，精神霎时变得清明起来。他抬起法杖，外放的精神力再度凝实，在被侵入亡灵的灵魂之火上狠狠地烙下自己的印记。 做完这一切，他浑身脱力，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死灵法师通过同化亡灵，吸收它们的死亡气息来凝炼自身的灵魂之火或魔力核心，同时就能够召唤、同化、驱使更多的亡灵。 但是，与此同时，他们也必然会同时吸收到亡灵所带来的各种负面情绪。随着死灵法师不断地成长，他们的精神海也将连接更多的亡灵，这些亡灵们的负面情绪和领域场相互叠加，与死灵法师本身的精神海相互作用，慢慢地，将会使他们变得喜怒无常和残暴嗜血起来。 在永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同时，他们也最终将失去自我。 而正是因为这种成长方式直接而纯粹，在与敌人对战的时候，死灵法师们通常会有极高的战斗持久度。 只要他们在精神力即将完全耗尽前，就将敌人转化为亡灵，并且同化他们。这样，死灵法师们的精神力就又会得到恢复了。 然而，班尼迪克的情况却与他们不太相同。 他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地剔除了同化亡灵所带来的所有负面效果，失去了夹带负面情绪的那一部分精神力。因此，在精神海拓宽的同时，精神力并不会得到相应的补充，而是会变得一片空荡，同时是自己虚弱无力。但事实上，对于死灵法师而言，这才是真正稳妥而长久的成长方式。 当然，班尼迪克自己是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只是作为一名依旧没有背叛自己信仰的光明信徒，他下意识地拒绝了与信仰相悖的情绪而已。现在，班尼迪克只是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海之中空荡一片，但隐隐约约间却又感觉到四周有其余的精神海向他源源不断地输入纯粹的精神力。 犹豫了片刻，班尼迪克试着在脑海之中向有感应的精神海下达指令，几乎只是精神力稍动，四周就有十几只在此之前突兀停下的亡灵颤颤巍巍地动了一下。 班尼迪克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马上单方面切断了精神力对外的联系。一瞬间，晃荡的亡灵又静止在了原地。 和亡灵们对望了一会之后，班尼迪克忍不住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放开手中的十字架，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太阳。 此时阳光温暖地照耀在雪白的骷髅上，晕出了莹莹的光泽。 他害怕自己的行为不会被光明神接受，因此才同时同化多个亡灵。这并不是因为班尼迪克惧怕消散于日光之下，而是他不想做无谓的牺牲。同时同化多个亡灵，那即便他最终失败了或者被太阳净化，残存在亡灵体内的精神波段也将重创它们。 而现在，却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检查完自己身体的情况后，他下意识地朝伊里亚德的方向看去。 可能是因为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亡灵海，冒险队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侧的不对劲。 他之前是将精神力直接投放在处于冒险队附近的亡灵体内，给接连不断的亡灵海制造了一点空白。也刚好在这个时候，牧师已经冥想完毕。有了牧师的辅助和难得的喘息时间，圣骑士又重新将圣剑插在地面上，撑起了圣光护盾。 看着他们暂时逃过一劫，班尼迪克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四周的情景身上。身旁，面目狰狞的亡灵眼神呆滞，僵硬地立在空中；远处，同样面目狰狞的亡灵嘶吼着，张牙舞爪地扑向中央的护盾。 班尼迪克浑身一震，丝毫不敢轻举妄动。犹豫了好久，他还是不敢直接操控亡灵战斗，而是小心翼翼地命令自己的亡灵悄悄地向后退去，隐藏在山林之中。 目送着亡灵排成一列整整齐齐地向山林中飘荡而去，班尼迪克又在原地呆立了许久。直到又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破损声才回过神来。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一次同化亡灵的经历提升了精神等级，班尼迪克的精神力回复得非常快，此时已经恢复到同化亡灵之前的状态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同化亡灵也似乎变得不那么可怕和莫测起来。班尼迪克于是又对着亡灵海举起了法杖，灵魂之火中，不可见的精神触角伸向四周。 外围的亡灵被他一波一波地转移走，渐渐地，山林中也没有再冒出新的亡灵了。再次确认剩余的亡灵不会再给冒险队带来灭顶的灾难后，班尼迪克才是最后看了一眼似乎重新恢复了斗志的伊里亚德，拉紧了兜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眼前的这座山林与班尼迪克此前所在的村落废墟不同，满是蓬勃而葱郁的生命力。山林间，高大的巨树郁郁葱葱，遮蔽了日光。点点光斑自树叶的缝隙间过滤而下，洒在遍布苔藓和蕨类的地面上。 顺着精神海中隐隐的指引，班尼迪克向山林的某一个方向走去。自从发现魔兽对他的骨架并没有什么兴趣之后，班尼迪克在丛林间走路的时候就都不怎么小心了。 然而，在走过最后一块巨石之后，情景却是一变。 在矮灌丛之上，密密麻麻的亡灵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它们都呈黑色半透明的一大片，周身萦绕着浓厚的死亡气息，使得它们阴影笼罩下的灌木都变得枯萎起来。远远望去，它们像是一群没有任何声响的披着斗篷的人类。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个突兀出现的另类，残存的本能让它们转过头来，血红的双眼注视着眼前这只真的披着斗篷的小骷髅来。 被这样多的血红双眸注视着，班尼迪克霎时间浑身僵硬了起来。他顿了顿，一只手握紧了法杖，另一只手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缓缓地向后退去，最终将自己隐藏在巨石后面的阴影之中。 十字架带出温暖的光芒，给手心带来些许温度。班尼迪克有些无措地原地坐了下来： ——伟大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大人，请你解除我的困惑！ ——为什么即便我变成了亡灵，还是会怕鬼？ 在巨石背后祷告了许久，又默念了无数次的光明教典，再做好了万分的心理准备后，班尼迪克才重新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他强忍着后退的冲动，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眼前的亡灵又在瞬间将呆滞无神的目光投向班尼迪克，脸上则维持着僵硬了的呐喊表情。 看着眼前的这一些，班尼迪克开始努力思考应该如何将自己新得到的小宠物们适当地处理掉。 对于死灵魔法，他没有丝毫认知，而如果是按照他此前人生中所受到的教育而言，那就应该是使用圣言魔法来将它们净化掉。 但是，现在他却已经不能再使用任何光明神术了，将亡灵们放在阳光下曝晒这个方法也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此时亡灵们虽然看似没有任何危害性，班尼迪克却也不太敢连接到他们的精神海之中。 要念教典吗？班尼迪克有点不确定地想着，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十字架。 第11章 对于他而言，比起对他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体系的死灵魔法，早已熟悉的教典似乎更能给他安全感。 正在他对此事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呼唤声却从班尼迪克的身后传来，“班尼迪克。” 听到自己的名字，班尼迪克一愣，下意识地就将头转向了背后。 有着一头凌乱的深红色短发的剑士正扛着一把巨剑出现在身后的树林中。他的容貌有些衰老，却是格外的神采奕奕，眼神中满是蓬勃的精光。巨剑似乎很锋利，剑柄上却没有丝毫华丽装饰；而在他的身上，则套着一身朴素的灰白色铠甲。 班尼迪克的声音变得激动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喊道：“导师！” 第11章 逆光之下，魔剑士带着熟悉而慈祥的笑容。这个笑容，曾经的班尼迪克能够在每天早课后的清晨在授课的树林中看到，似乎直到现在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然而，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班尼迪克却是不再开口了。他将手中的十字架放开，伸出手将自己的兜帽往下轻轻拉动，试图掩盖住自己白森森的颅骨。右手则是轻轻举起了没有放松过的法杖，将它横在了自己的身前。 安德鲁似乎完全没有将他的这些小动作放在眼里，温和地开口，说道：“看来你并没有忘记我教给你的一切。” 沉默了片刻，班尼迪克才是缓缓地开口，回答道：“……是的，导师。我至今依旧很感激您的教诲。” 闻言，安德鲁没有说话，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 对于班尼迪克而言，安德鲁已经不只是简单的神术导师了，而可以算是一位将他指引到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的引导者。如果不是安德鲁，也许他并不会知道自己心脏中那种似有若无的充实感是来自于光明神的馈赠，可以让他掌握伟大的圣光；不会知道事实上他有可能离自己的信仰并不遥远；甚至，也许他只会成为和父亲一样的农民，娶一个和母亲差不多性格的女人。这样，心脏中的光明系的魔力核心对于他而言，最大的用途大概是领域内一定程度增幅植物的生长。 这并非是说他看不起农民这个职业。而是，成为一名圣言法师，他能够为自己、为自己的信仰，甚至是为这个世界做更多的事情。 然而，看着眼前安德鲁那双似乎隐约带着暗红光泽的双眸，他却一时之间不知道现在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不相信自己的村落中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了这些高阶亡灵。而且，这段时间频繁出现的魔兽也已经让他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么，让他走向理想的道路断裂的，就只有可能是眼前的这个，曾经引领他走向理想的人了。 两人又是沉默地对望了许久。见对方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班尼迪克张了张嘴，而安德鲁却是在他之前开口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似有若无的威严，仿佛仍然是在树林中的授课一样。他说道：“你一定很好奇于我所做的决定。” 将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班尼迪克点点头，重新开口道：“是的，毕竟在我看来，您一直是神主最虔诚的仆人。” “呵，我自然是神主最虔诚的仆人。”安德鲁轻笑一声，似乎是这句话勾起了他的一些什么往事。停顿了片刻，他才是慢慢地开口，“不过，神主却似乎从来没有眷顾于我。” 班尼迪克没有说话。下意识地想皱眉，却发现对于现在的这个身体，这个动作稍微有点难以操作。 而安德鲁却似乎并没有在于在意对面的班尼迪克，也许现在的班尼迪克对于他而言，只是一只弱小得不堪一击的小爬虫而已。 仿佛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能够毫无顾忌诉说的倾诉对象一般，安德鲁看向远方，带着沉思开口，说道：“我这一生，似乎都是为了神主而生的。从我出生开始，我的父母就知道我有强大的圣光共鸣天赋和过人的悟性。他们总是一刻都不停地告诉我，我就是为了圣光而生的，我是天生的光明魔剑士，一生都应该以侍奉神主为目标。” “凭什么呢？凭什么我非得效忠于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就因为他是神明？” “我每日每夜地匍匐在他的神像之下，但是他却从来不会有任何的回应。四周的同伴明明都不及我虔诚，却都得到了神主的恩泽。只有我，明明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却什么都没有。” “不过，当我遇到了奥狄斯陛下后，他的说法和提议却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提及这位凶名赫赫的深渊骑士，安德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狂热的笑容，“他告诉我，光明神所传播的教义不过是伪善罢了，毕竟我已经侍奉神主多年，自然对此表示质疑。而仁慈的陛下却没有对此表示愤怒，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他耐心地与我做了一次小小的实验。” “他将我的魔力核心暂时封印，让我告诉我的同伴们我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来重创了伟大的深渊骑士，他们的做法却果然如陛下所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表面上假惺惺地安慰，背着我的时候却窃窃私语地嘲讽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当我对于神殿而言再没有用途之后，他们也就不再理会我了；而当我开始研究黑暗魔法之后，却又急不可耐地窥视和监管我。” 安德鲁的笑容霎时变得狰狞而可怖起来。他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至此，我才是真正明白了，侍奉神主不过是一件伪善而毫无意义的事情。” 看着眼前似乎是疯魔了一般的魔剑士，班尼迪克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似乎是将激昂的心情平复了一番，安德鲁的表情又恢复了淡然。他重新将目光放在了班尼迪克身上，轻声地说道：“说起来，我原本的打算是将你转化为亡灵后再吞噬你的精神海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在被转化为亡灵后还能拥有自己的自主意识，并且还做下了这些了不起的事情来。因此，我改变主意了。” 他向着班尼迪克的方向伸出了双手，声音瞬间拔高，说道：“来吧，和我一起投入暗黑君主的怀抱吧！凭你那可怕的精神力天赋，一定能成长为巫妖之中的王者的！” 安德鲁猖狂的笑声在树林之中回荡，而班尼迪克却没有回答任何的话，灵魂之火在颅骨之中平静地燃烧着。片刻后，他才才是缓缓地开口，说道：“导师，听了您所说的一切，有一个问题却依旧让我感到困惑。” “你问吧。”安德鲁收回手，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愉悦。 “我很好奇，”班尼迪克将审视的目光投向安德鲁，“在成为奥狄斯的爪牙之前，您兢兢业业地侍奉在神主的身侧，是为了什么呢？力量？荣耀？亦或者是财富？” 下意识地将眼睛眯起，安德鲁淡淡地回答道：“如果我回答说是以上的全部，你会怎么样呢？指责我的贪婪吗？或者是认为我对神主不诚？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神主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取回这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停顿了片刻，班尼迪克的颅骨忽然咔嚓咔嚓地响了起来，似乎是发出了一些嘲讽的笑声。他再次开口，说道：“那您是将神主当做了什么？一件工具？” 安德鲁皱了皱眉，想要说一点什么，却又被班尼迪克开口打断了，“这个问题你不必回答我了。毕竟，我也将神主当做了一件工具。” “我想要得到力量，想要得到荣耀，想要得到财富，这既不可笑也不过分贪婪，因为我从没有妄想过要凭空取得它们。我将神主作为一件照明用的工具，放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他所散发的灿烂光芒无时无刻地告诉我，我离我的目标还差这么多的道路。他源源不断地给予我前进的勇气，告诉我，只要我向着目标不断努力，我就一定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但是，您却不同。您只看到了远处的光亮，却从不在意脚下的道路；只在意同伴的行为，却不去思考他们的内心；只执着于光明之下的黑暗，却拒绝绝境之中的希望。您渴求力量、祈求荣耀、追逐财富，却认为只要做到表面的虔诚，那么神主就必定会恩赐于您。” 班尼迪克稍作停顿，吐出了自己的结论，“您这一生，才是真正的伪善且毫无意义。” 也许对于安德鲁来说，之前那些话语只不过是长久压抑后的发泄，但对于班尼迪克而言，那无疑都是赤裸裸的炫耀。 对于修习光明神术而言，比起精神力，更重要的是悟性，而班尼迪克却恰好有精神力天赋。他无时无刻渴求能够侍奉在光明神的身侧，但却也隐约地知道，仅凭自己的天赋，即便做了再多的努力，最终也不一定能够达成这个目标。 安德鲁明明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却对此嗤之以鼻。 而看着眼前的骷髅平淡地吐出这些话语，对面的安德鲁脸色下意识地黑沉了下来。 他想要开口说一点什么，正与他对峙的班尼迪克却似乎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发黑的脸色一般，再次举高了自己的法杖，直直地对上了前方的安德鲁，说道，“请不要再说无意义的话了，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自然清楚。”班尼迪克张开了自己的精神触角，仿佛是以卵击石一般，直直地冲向了对面的安德鲁： 第12章 “我不会如您所愿的。神主赐予了我所有的一切，并非是为了让我败在一名伪信徒手下。” 第12章 班尼迪克细小的精神触角探入了安德鲁的精神海之中。 与之前那些亡灵所拥有的小水潭一般的精神海不同，安德鲁的精神海广袤得犹如浩瀚的大海。 做出这样以卵击石的举动并非是班尼迪克的一时冲动。 直到现在，安德鲁究竟依旧仍然是人类亦或者是已经堕落为不死者，班尼迪克都无从得知。但无论如何，他却清楚地知道，对方最终的目的是吞噬自己的精神海。那样的话，与其被动地接受对方的攻击，还不如一开始就主动出击。 与班尼迪克所设想的情况相差无几。安德鲁的精神海中是漆黑沉寂的一片，却又并非是纯粹的黑色，其间还夹杂着许多深灰色的团状物。它们四处飘荡着，无时无刻不向外散发着阴冷压抑的气息。 和死灵法师的精神攻击不同，对于圣言法师而言，他们修习的神术更偏向于直接对敌人的肉体进行打击。班尼迪克在仍然是人类的时候，是圣言法师的前身光明法师，修习的自然也是差不多的神术。 因此，现在自己的精神触角处在另一个人的精神海之中，班尼迪克就完全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进行了。停顿了片刻，他才是打算效仿之前同化亡灵一般，直接攻击安德鲁的核心。于是他操纵着自己的精神触角，灵巧地避开精神海中粗壮的精神脉络，向中心地带掠去。 他操作的手法熟练而干脆，似乎根本不是一个初学者。 然而，也不知道是因为安德鲁看不起班尼迪克的实力，并不把他的小动作和可能的攻击放在眼里，亦或者是真正地搜索不到班尼迪克太过于细小的精神触角，班尼迪克的精神触角在安德鲁的精神海之中游走了许久，也并没有遭遇到任何的阻拦。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这幽深又寂寥的精神海之中的游走却隐约成了负担。无论前进的速度有多快，触角感受到的环境却与之前并没有丝毫不同。四周依旧是如刚冲进对方精神海一般孤寂的一片，夹杂着偶尔出现的深灰色团状物。 班尼迪克前进的动作不由得迟疑了下来，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种不自信感。 自己现在这样所谓的坚持，真的是正确的吗？ 似乎是听到了这样的疑问，黑暗中终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紧接着，蛊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轻柔地传来，仿佛是恶魔的低语一边轻声呢喃： ——光明神是不会眷顾于一只亡灵的，你现在的信仰再虔诚，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已经不会听到你任何的祷告了。 ——来吧，不要犹豫了。接受我的力量吧，我可以让你拥有一切。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呢？毁天灭地的力量？万人敬仰的荣光？富可敌国的财富？亦或者是……直至永恒的生命？ 漆黑而荒芜的精神世界中，班尼迪克人形半透明的精神体轻轻悬浮在空中。在他的四周，渐渐地凝结出一圈血色的牢笼来，将他禁锢在其中，然后缓缓地收紧。 隐约中，那道似有若无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些许雀跃： ——来吧，告诉我。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似乎是被蛊惑了一般，班尼迪克的精神体缓缓地伸出了右手，仿佛是想要触碰前方的牢笼一般。他又动了动虚幻的身体，呢喃一般轻声地回答道：“我想要的是……” 在这一刻，许许多多的场景在班尼迪克的脑海之中划过。 他披着华丽而又繁复魔纹的银白色长袍，挥手之间带出明明灭灭的圣光；他站在珀斯菲尔斯精致得没有丝毫瑕疵的神像之下，和它一起享受无数信徒敬仰的目光…… 黑暗之中，半透明的灵体若隐若现，似乎下一秒就要湮灭在四周的荒芜之中。 班尼迪克的精神体仍然带着生前那一头绚烂得犹如日光一般的金色长发。他轻轻闭上双眼，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来，似乎正在沉迷于某个美好的梦境。 看到这样的情景，四周蠢蠢欲动的血色牢笼就再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本能了。几乎只在瞬间，它们就分化为无数狰狞的触角，滴着暗红的粘液，迫不及待地朝着似乎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精神体扑了上去。 就在这一个瞬间，班尼迪克将他最后的半句话轻声说了出来： ——“行走在日光之下。” 下一秒，虚空之中的灵体瞬间睁开了双眼，他的双眼依旧是生前那样的纯粹得如天幕一般的碧蓝色。 看着铺天盖地涌过来的精神触角，班尼迪克没有任何慌乱，挥手带出了一层浅白色的障壁，轻轻地将所有攻击挡下。撞在了这些柔软的障壁上，触角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被远远地反弹出去。 而这些触角甚至还没有做出任何应对被弹开的做法，班尼迪克便是握紧右手。一瞬间，莹白的护盾炸裂开来，片片碎屑射向四周的触角，打出了一层薄薄的血雾。 这种仿佛被无数的针刺入一般的痛苦，令安德鲁的精神触角远远地停在原地，痉挛着没有动弹。班尼迪克却丝毫没有在意这些似乎正在自我修复的东西，确认了一下位置之后，便操纵着灵体冲向精神海中心的方向。 看着班尼迪克的动作，对于自己的精神海了解得无比深入的安德鲁自然知道他想要做一些什么，连忙忍住脑海中阵阵隐痛，操纵自己的精神触角挡在了班尼迪克的身前。 班尼迪克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双手一收拳，凭空凝聚出来的道道白光瞬间射向前方受伤的触角，直接从密集的触角之中轰出了一个缺口。 许久之前，班尼迪克曾听说过一名叫做莉莉丝的光明圣女。她在没有接触过任何神术指导的之前，就已经能无师自通地领悟各种光明神术，并且如臂指使。当时班尼迪克十分羡慕这位不曾谋面的少女，而现在，他却在某种程度上也拥有了和这名少女差不多的经历。 “啊！”精神海被重创后带来的剧痛令安德鲁发出了一声尖叫，他疯狂地运转着精神力，引导着自己的触角重新冲向班尼迪克。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越到精神海的中央，安德鲁却越是后继无力。有一部分的触角甚至是自行瓦解消散了。 一直在向前奔去的班尼迪克没有错过这一个细节，他没有放缓自己的速度，内心却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到安德鲁提及的关于奥狄斯的所作所为。 然而他很快就没有心思去想奥狄斯的事情了，因为少了安德鲁的阻拦，班尼迪克很快就抵达了精神海的中央。 此刻，在他的眼前，灰黑的糊状火焰正在断断续续地燃烧着。这丛火焰虽然看似很旺盛，内焰中心却多了一块及其突兀的血红色晶石，似乎是正在不断地吸收着它的外焰。 事实上，魔力核心和灵魂之火指的不过是同一种物质在不同时期的表现状态罢了。 而眼前的火焰，正是安德鲁的魔力核心或灵魂之火。 看来那位著名的深渊骑士正如传闻之中的一般狡诈。 看着其间流转着光泽的血红色晶石，班尼迪克不置可否地想到。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浅白色的精神触角从灵体中悄然分裂开来，渐渐地凑近了眼前的火焰。 然而，就在班尼迪克的触角就快要凑近它的时候，内焰之中的色红色晶石却是猛地炸裂了！ 一惊之下，班尼迪克下意识地收紧自己的精神触角，想要缠绕在自己的灵体之上，以掩住自己外放的精神波段。然而，就在他准备条件反射地完成这一切的时候，他却是猛然地惊觉了起来，放弃了掩护自己，运转全部的精神触角扑上了眼前的魔力核心。 然而，因为那枚血红色晶石和安德鲁的魔力核心已经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在班尼迪克做出任何能做的之前，就已经随着晶石的炸裂而破碎了。 “不！” 灰黑色的火焰在这一瞬间发出了刺眼的光芒，然后化作无数的流火冲向了各个方向，其中有许多都扑在了距离最近的班尼迪克身上，带出了丝丝灼热感。 但是班尼迪克此时却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些身上，他下意识地操纵着自己的精神触角，追逐着四处流散的魔力核心碎片。 “放弃吧。”一道带着叹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班尼迪克下意识地回过神去。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班尼迪克的精神触角终于碰到了安德鲁魔力核心的碎片，可惜，在碰到的一瞬间，它们就彻底地粉碎为细屑，消散在虚空之中了。 看着眼前同样半透明的人影，班尼迪克莫名地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导师……” 此时的安德鲁依旧是一头散乱的深红色头发，双眸却并非是从前的深褐色，而是明亮剔透的琥珀色。他脸上的笑容平淡温和而又慈祥。 “不必担心，班尼迪克，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解脱。”叹息了一声，此时灵体脚部已经开始消散，而安德鲁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顿了顿，才是缓缓地说道，“真诚地感谢你，彻底地救赎了我。” 第13章 第13章 “不，我并没有……”听到安德鲁这样的话，班尼迪克下意识地摆了摆手，半透明的脸上也在瞬间染上一抹浅浅的晕红。他轻声地继续说道，“……是我害了您。如果不是我过于冒进，您也不会……” “奥狄斯的印记已经彻底地融入了我的魔力核心了，如果你没有阻止这一切，我最终会变成他体内的一部分。”安德鲁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身望向虚空，声音变得悠远起来，“说起来，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平静地感受着这个世界了。” 见班尼迪克没有说话，似乎还在懊恼于自己的错误，安德鲁叹息一声，又再次开口，说道：“你不需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切都是我的过错罢了，这些都只是我应该承受的后果。反倒是我，让你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而且，村落也因为我的缘故……” 闻言，班尼迪克连忙摇了摇头，“不，这并非您的过错。光明神在上，当一个人持刀杀人的时候，我们应该惩罚持刀者而并非刀刃本身。” “你说得很有道理，班尼迪克。”安德鲁将头转了回来，看向了金发的少年，“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班尼迪克没有说话。 “你一直有过人的智慧，缺少的只不过是对光明神术的悟性。”安德鲁笑了笑，轻声地继续说道，“因为你对神主过于虔诚也过于理性了。光明神术可以让愚昧者得到真理，而你看得太过透彻；可以让弱者掌握力量，而你的内心却强大无比。在学会神术之前，你已经有了应该在许多年之后掌握的智慧和能力。” “我想你能在我的精神海中下定决心来做到这一切，是已经有了一些对自己未来的想法了。而我现在告诉你这些，并非是想要让你执着于你曾经的天赋。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无论你是否仍然是人类，你都的确是被神主所眷顾着的。我希望你能够无时无刻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即便在灾难与绝境之时，也不要放弃光明与希望，直至最后。” “这也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教诲了。”安德鲁叹息一声，他的灵体渐渐地开始消散了。 片刻后，他最后一句话从几乎已经完全透明的人影中传来，“再见了，班尼迪克，我一直为有你这个徒弟感到骄傲。” 看着虚空之中渐渐消散的人影，班尼迪克忽然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孤独感萦绕了。 他最后的，唯二的两个亲人中，又失去了一个。 从头到尾，他都并没有打算真正地伤害安德鲁。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安德鲁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安德鲁可能会误会或嫉妒自己的同伴，但绝不会凭自我的意识去做出任何危害自己同伴的事情来。能做这样的事情的，只有可能是操纵着安德鲁身体的深渊骑士奥狄斯。 那么，奥狄斯的铁骑是即将从深渊夹缝中卷土重来了吗？ 这样的疑问在班尼迪克的脑海中一晃而过，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无论已经被重新封印的奥狄斯是否有野心或阴谋，这些事现在都暂时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与其关心与思考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还不如将精力更多地放在提升自己的精神力身上。 随着安德鲁灵体的消散，他广袤的精神海也渐渐地开始崩塌。班尼迪克在原地稍稍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吞噬它的想法，闪身退出了这片即将彻底消失的世界。 当重新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沐浴着温暖的日光，班尼迪克才是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此时对面原本站着安德鲁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任何身影，班尼迪克伸出手轻轻地握住胸前的十字架，轻声诵念着光明教典，许久之后，才是从悲痛之中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对于班尼迪克而言，和安德鲁的这一次接触让他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此前从没有体会到的东西。他最初的理想，成为圣言法师也好，成为主教也罢，不过只是一种对外的表现形式罢了。 他真正想要得到的，从来不是这些表面的东西。 他想要成为一名伟大而有一切美好品德的人，沐浴在阳光之下，向世人传颂所有美好以及善意。那么，即便他成为了一名不死者、成为了一名死灵法师，那又如何呢？ 神主并没有否决他作为不死者或作为死灵法师的存在形式。 经历了这一次的战斗，班尼迪克不得不无奈地承认比起圣言魔法，甚至是从来没有碰过的元素魔法，他似乎是真的更擅长于死灵魔法。在他的精神力化为触角接入另一个精神海之中，似乎就可以无师自通地懂得如何掌握一切。那么，只要阳光没有将他净化，就一直从死灵法师的道路上走下去也无妨。即便是成为了冰冷的不死者，他也并不认为自己会放弃原本所坚持的一切。 想通了这些事情，班尼迪克才是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那么，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学习如何运用自己的精神力来攻击敌人的精神海和操纵亡灵了。 班尼迪克转过头看了一眼亡灵，顿了一顿，然后又将头转回去，向着太阳的方向抬起头，闭上双眼，补上了原本例行的早课。 不死者没有饥饿，不知疲惫，似乎是最适合于用来修炼的身体了。 在树林中呆了好几天之后，班尼迪克终于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在这期间，他偶然间发现了自己意外地捕获了一小部分安德鲁的灵魂片段。从这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之中，慢慢地，他对死灵魔法有了一些模糊的认知。 死灵魔法并非是指不死者使用的魔法，而是针对操控不死者或对敌人进行诅咒或精神攻击的一系列魔法的总称，同样也可以被生者使用。它名下的技能树繁密无比，其中最主要的分支则是一共有五个：以亡灵复苏为核心、最为常见的召唤系魔法，对敌人的肉体附加各种负面效果的诅咒系魔法，作用于敌人精神海的心灵系魔法，操控或改变骨架形态来进行物理攻击或防御的白骨系法术，以及带来各种瘟疫或病变的毒素系魔法。 似乎这些魔法都是亵渎生命与灵魂的邪恶法术。然而，事实上，死灵魔法与光明神术却是能够共用同一个魔力核心。也就是说，无论是哪种法术，其本质都是通过魔力核心来共鸣外界元素并对其进行排列引导。人类也同样能作为两种魔法的施法者。 在死灵魔法庞大的法术列表中，班尼迪克唯一掌握的就是亡灵同化，而他第一次同化亡灵的经历却是在他得知同化亡灵的咒语之前。回忆起那次的经历也让他产生了某种想法：是不是所有法术都能够做到无咒释放呢？ 捕获到的灵魂片段中恰好有基本的亡灵复苏理论，他于是将这种想法运用于对亡灵复苏魔法的练习上，试图仅以精神力操控和魔法手势来做到复苏驱散后的亡灵。 而事实上，召唤亡灵的途径也与班尼迪克想象中的大为不同。 复苏亡灵的时候，召唤生物的核心是灵魂之火，其余的副材料则决定亡灵的形态。如果说使用的副材料是骨架，那么亡灵的灵魂之火片段将依附在骨架之上，通过向外发散的死亡气息模拟骨架的结构，凝结成死前形态的骨架。这就是说，将龙族的灵魂之火片段附在人类的骨架上，也可以召唤出一头骨龙。同理，将人类的灵魂之火片段附在任何魔兽的皮肉上，都只会召唤出腐尸。而如果不添加任何副材料，那就将召唤出幽灵。 死灵法师们都会拥有大量的召唤物，一般而言，它们都习惯于将已同化亡灵的灵魂之火储存在自己次元空间中分隔开一的一个小的区域内，以此来运输自己的召唤物。当不需要它们的时候，可以暂时性地驱散它们，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再行召唤。 班尼迪克很快就学会在次元空间中开辟出一个新的区域，而无咒的亡灵复苏魔法意外地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么困难，他很快就熟练了如何仅凭精神力来复苏自己的召唤物。也许，有无天赋的差别真的很大。 安德鲁来到村落的时候，班尼迪克刚好出生。可以说，班尼迪克是一出生就开始接触元素引导了。虽然当时安德鲁依旧被奥狄斯操控，但本能的认真让他没有对村落里的孩子们有丝毫松懈，对每天的冥想练习要求得格外严格与苛刻。 也正因为在此之前班尼迪克已打下了牢固的基础，修习更有天赋的死灵法术后，进展才格外顺利。 除了基本的亡灵同化、亡灵复苏和亡灵驱散之外，通过安德鲁残存的灵魂片段，班尼迪克还掌握了如何用精神力提升自己召唤物的能力，以及如何运用精神力直接干扰敌人的施法或行动。只不过，因为片段中的理论不是很完整，这些魔法的威力稍显不足。 而对于诅咒系、白骨系以及毒素系的魔法，班尼迪克则甚至是没有任何清晰的认知。 这么看来，到一座黑暗信仰的城镇中去搜集一些相应的书籍似乎是一件很必要的事情了。 第14章 费雷德翠卡山脉横在守护之城迪芬和边塞之城法迪尔之间，仿佛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一般，将米利克大陆上对立的光明信仰地界与黑暗信仰地界分割开来。 第14章 当然，这件事情班尼迪克也是最近才知道。 他从小居住的山村虽然夹杂在两片阵营之间，却因为离主干道比较远，并且阵营战争也许久没有爆发了，所以也还是可以一直处于平和状态。甚至连魔兽出没得都比较少。 而相较于黑暗信仰的边塞之城法迪尔，这座无名村落离守护之城迪芬的距离更近。虽然事实上，无论去哪个城市，路程都并不短。 以前班尼迪克曾经和父亲一起去过守护之城迪芬购买一些生活用的必需品，那时候他还只认为那座城市叫大城镇，他们坐马车都要赶上十几天的路。而虽然他并没有去过边塞之城法迪尔，但凭借安德鲁残存的记忆片段中的印象，如果按同样的方式，去往这座黑暗信仰的城市他需要花费几乎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消耗在路上的时间还是由行进方式决定的。如果班尼迪克能够捕获到一只一阶魔兽来作为自己的坐骑，那么至少能节约一半的时间。 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班尼迪克已经迅速将自己提升至三阶并巩固了自己的能力。但是，因为即便是最低级的魔兽，也具有很高的智慧，一般而言，大部分的魔兽宁愿自残也不会容忍被人类驱使。因此，与其去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收服一只仅用于赶路的魔兽，还不如直接靠走的。 反正，作为一具骨架，只要精神力没有耗尽，班尼迪克就永远都体会不到疲惫。 这是一个属于初春的明媚清晨。 被誉为边塞之城的法迪尔要塞虽然隶属于信仰黑暗神的罗莎琳德国度，但和所有的光明信仰国度一样，都是拥有昼夜变化的。 走走停停地赶了一个多月的路，边塞之城法迪尔足足百米高的城墙才是不情不愿地出现在了班尼迪克的眼前。相较于高大得可怕的城墙，班尼迪克渺小得仿佛是一只小爬虫。但通过安德鲁灵魂波段的记忆，他却清楚地知道，对于巨龙而言，这样的城墙也许不过只是一座不高的小山丘。 此时，沐浴在金色晨光中的法迪尔要塞犹如一头沉睡的雄狮，暗红底色的银白逆十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在路程的最后几天，班尼迪克走上了直通边塞之城法迪尔的主干道，四周同样赶路的旅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和此前去守护之城迪芬的经历不同，这里过路的并非是清一色的人类，偶尔也会出没各种形态的不死者或各氏族的恶魔、吸血鬼，虽然数量极少。人类的数量几乎占了全部，但大多数都瘦骨嶙峋，表现得畏畏缩缩的。 直到现在，班尼迪克也还是没有适应自己现在的身份，下意识地对那些将视线投向他的人类表露出友好。然而，对于这些常年居住在黑暗信仰国度的人们来说，眼前的骷髅望过来的目光却是极为渗人。 注意到那些人开始发抖，班尼迪克慢慢地将目光收回，下意识地将已经有点往后掉的兜帽拉紧，斗篷下的手骨下意识地抬起并握住胸前的十字架。 不断靠近城门，远处城墙下站岗的士兵们也渐渐地隐约可见了。他们大部分都是披着暗银色盔甲的士兵，手上则提着黑色的长枪或重剑，冰冷地扫视着来往的路人，也不知道盔甲的下面到底是不死者亦或是其余种族。 班尼迪克并不想太过张扬。他安静地排在入城的队伍后面，按规定缴纳了半个银币的入城费后，随着人群走入城内。 走在人群中，出于对所谓黑暗信仰地界的好奇，班尼迪克下意识地向四周打量着。除了建筑风格相差很大，边塞之城法迪尔内道路错综复杂和建筑鳞次栉比的程度，和守护之城迪芬中的并没有什么差别。而与守护之城迪芬的温暖宜人不同，这里似乎充斥着各种暴力和血腥。 就在他从城门走入的短短几分钟之内，他已经目睹了四场暴力事件了。而过路的人却连一丝一毫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这些事情身上，漠然地走过。看着弱势的一方眼中的痛苦和麻木，班尼迪克稍稍顿了顿，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出于对这座城市的戒备，班尼迪克没有找任何路人问路，而是花了许多时间，在法迪尔要塞里兜了几圈。这才是对城市的大致框架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 与光明信仰国度的神权至上不同，法迪尔要塞的正中央并非是神殿，而是城主府。稍显肃穆却格外阴森的黑暗神殿则在城市的最东边，离班尼迪克进城的城门十分遥远。冒险者公会则在南侧，它的徽章是一柄巨剑和一把法杖交叉而成的模样，这在全大陆都是相同的。其余诸如魔法师公会、药剂师公会、炼金师公会等等，班尼迪克也大致地摸清了它们的位置。 这次的目的是关于死灵法师的手札，因此班尼迪克将目标首先定在了魔法师公会身上。根据安德鲁残存的记忆显示，任何一座魔法师公会的内部都会拥有一座藏书丰富的图书馆。只要一位魔法师在任意一所魔法师公会中进行了等阶认证后，就有权无偿进入与自己阶位相应的层区阅览，而如果需要抄录手札或卷轴带出，则需要另外支付一定的金钱。除此之外，公会内部的其余公会设施，诸如冥想室、实验室等等，班尼迪克也是十分感兴趣。 顺着远远就能看到的塔尖前进，坐落在城市东边的魔法师公会很快就映入班尼迪克的眼帘。一般来说，一座魔法师公会就是一座魔法塔，而比起冒险者公会的吵杂和熙熙攘攘，这里显得异常安静。四周披着各式各样暗色斗篷的法师静也都只是悄悄地路过，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有一股淡淡的魔法波动从公会内传出。 从大门走进魔法师公会，里面则是一间宽敞的大厅。 班尼迪克悄悄地观察了一番周围稀疏的人群，最后效仿前一位似乎是刚从魔法学徒进阶的魔法师一样，找到胸前佩带着银色徽章的魔法师公会人员。 从隐约传出的魔力波动上来看，这位魔法师公会人员似乎也是一位魔法学徒。她长相艳丽，有着苍白的皮肤、稍尖的耳朵和大部分黑暗生物特有的血红双眸。一时之间，班尼迪克也无法确认对方的种族。 “等阶认证。”下意识戒备地审视了一番后，班尼迪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发声频率，然后言简意赅地说道。 闻言，学徒轻轻眨了眨自己美丽的双眸，优雅地躬身，带着甜腻的诱惑说道：“日安，死灵法师大人。我的名字是温妮，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在此之前您曾经做过等阶认证吗？” 这名叫温妮的学徒的奔放超出了班尼迪克这位纯情小伙子的估计，他强忍住后退的欲望，表现出一副镇静的样子，“没有。” “那么，这边请，您还需要先填写一份表格。”温妮掩唇轻笑，声音悦耳得像是清脆的铃铛，引导班尼迪克向一侧的房间走去。 等阶认证的表格很简单，除了必要的姓名和年龄之外，只有一些关于魔法的问题，连出生地都不需要填写。顿了一顿，班尼迪克没有选择在姓名一栏写下自己的真名。 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这将是他以后使用的名字。它来自古魔文，取义不朽的、黑暗中的微光。 表格填写完毕后，温妮又带着班尼迪克走上了第三层，一路上轻声地给班尼迪克介绍着关于魔法师公会的一些规定。在穿过了几条走廊之后，停在了一扇纹饰华丽的房门前。此时，这扇门前已经排了一小列队伍，他们都在安静地等待着。班尼迪克敏锐地认出，排在最后的那一位是刚才他所效仿的那位刚进阶的前魔法学徒。 将班尼迪克送到后，温妮就躬身离开了。离开之前她甚至还对着班尼迪克抛出了一个媚眼。 班尼迪克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安静地等在队伍后面。 事实上，虽然米利克大陆上魔法师的地位很高，但是数量却并不少。因此，准确来说，只有五阶级或以上的，才可以真正被称作魔法师，受到他人的尊敬。而五阶以下的见习魔法师，也大概只能在普通人面前耍耍威风罢了。 也没有等待多久，就轮到了班尼迪克。 房间内最中央有一枚巨大的水晶球，此时它并没有任何魔法波动。它的四周，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魔纹。班尼迪克对魔纹没有任何研究，但也还是大概能猜出这些魔纹大概的用途。而在魔纹外，有一名记录的魔法师，从他胸前的徽章样式可以看出他是一位七阶的冰霜法师。 虽然在此之前并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但班尼迪克还是表现出对此已经极为熟悉。他目不斜视地向前几步，伸出手摸向前方的水晶球，下一秒，庞大的精神力自魔力核心之中发散而出。 第15章 磅礴的魔力自班尼迪克的魔力核心之中涌出，水晶球渐渐开始发出亮光。虽然大部分精神力都用在了输出魔力上，但班尼迪克还是稍稍地留了一部分心神用于警惕。 水晶球越来越亮，竟然渐渐地超越了三阶的强度，不停地往四阶的方向窜去。这样的变化令班尼迪克触碰水晶球的手骨稍稍颤抖了一下。他顿时收敛了心神，等光芒的强度恰好越过了四阶，就装作力不从心的样子停手了。 第15章 一侧的冰霜法师也将投向水晶球的目光收回。他没有和班尼迪克说话，在手上的表格中快速地将数据抄录下来，然后冷着脸给班尼迪克递过一枚徽章后，就眼神示意他离开。 徽章样式有些古朴，材质大约是一种合金，透着冰冷的深灰色金属光泽。在它上面，则雕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颅骨。 班尼迪克低头看了一眼，将这枚代表四阶死灵法师的徽章佩戴在胸前，安静地离开了。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犹豫，按照既定的计划，找到了魔法师公会的图书馆。再之后的一个月，班尼迪克就根本没有从图书馆中离开了。 对于他而言，死灵魔法真的是一个完全陌生且完全颠覆他曾经学识的体系。虽然他不必完全从头学习一切，但许多必要的东西还是必须重新掌握的。 他抽出大量的时间阅读关于死灵魔法基础的书籍，在知道大部分低级咒语的抄录不需要支付金钱的时候，更是将所有他能碰到的低级咒语都抄录了下来。 关于无咒魔法的想法，他还清楚地记得，而在系统地接收到各类知识后，班尼迪克才知道，他并非第一个得到这样想法的魔法师。只不过，对于其余的死灵法师而言，似乎这是很难达到的一种行为。 而最终，他却还是没有按照一本巫妖手札上所说的，十阶后再行考虑无咒魔法，而是从现在开始就尽量不诵念咒语。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申请一间图书馆内的冥想室，不停地使用精神力操纵元素来练习组合排列。没有相应的书籍，那就用最粗暴的方式：不停地念咒，感应元素的排列，然后模拟！ 他的确没有过人悟性，而他却拥有过人的精神力以及毅力！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经过这一个月来的阅读和练习，班尼迪克已经将四阶魔法师有权阅读的所有死灵魔法相关的书籍都阅读了。他迅速地重新架构了自己的魔法理论，并且大幅度提升了自己对于精神力操控的精准度，而魔力强度似乎也早已超越了五阶。 不过他却并没有去重新进行等阶认证。重新进行等阶认证会调出原本的档案，而一个月就从四阶提升到五阶这件事，即便对于班尼迪克本人来说，也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 他大概能猜出来，这是因为在成为死灵法师后，与魔法体系契合度极高，体内魔力的使用效率也相应变高。重新排列后，他就能在短时间内得到迅速提升。 事实上，每一个魔法师对每一种魔法体系都有不同的契合度，而不是全部魔法师都会选择与自己最契合的魔法体系的。 因为在一般情况下，魔法体系对于魔法师而言，相当于是一种信仰，基本上是不会有重新架构的机会。如果不是因为被转化为亡灵，即便是知道自己有能够完美契合死灵法师的魔力核心，班尼迪克也不会放弃自己身为光明法师的身份。 在冥想房内完全放松地休息了一天后，班尼迪克安静地从魔法师公会中离开，重新回到了法迪尔要塞的街道上。看着远处的薄暮，他再次感受到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从现在起，他就真的完全不再是光明法师班尼迪克了。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这个名字，以及死灵法师的身份，将永远地伴随他。 没有再耽搁，阿弗纳兹德径直走向了冒险者公会。 这一个月来，他已经掌握了死灵魔法的各种理论知识，但无论在什么体系内，实战永远都是最重要的。而能在实战其间为自己提供一些小小的报酬的，就只有冒险者公会了。 想要加入冒险者公会很简单，只要交纳一枚银币，并填写自己的姓名、职业、等阶等简单的信息，就可以得到一枚初级冒险者徽章，这时候，冒险者就可以凭借这枚徽章领取初级任务了。完成了一定数量和初级任务后，才可以提升自己的冒险者等级，领取更高级别的任务。 冒险者公会附近十分繁华。阿弗纳兹德甚至还没有看到公会的屋顶，就已经陷入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冒险者们大声地叫喊着自己需要的队友，以求临时组成冒险队伍。同时，许多做生意的小贩在两侧摆着地摊，也是大声地叫卖着。贩卖的东西从野外冒险必备的各种工具或武器到冒险途中得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什么都有。 走在人群之中，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各种异味中，而是不着声色地打量着四周，通过商贩喊出的价格来大致了解各种商品的物价。 没有多久，随着人群的移动，阿弗纳兹德终于走到了冒险者公会门外。 这是一幢庞大的建筑物。和魔法师公会的高耸不同，这座建筑只有三层高，但却足足占据了大半条街道。它的装潢简单朴素，没有丝毫的张扬。从正门进去，里面同样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大厅内则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冒险者。有一部分人围在发布任务的公告板前阅览，有一部分人正在排队等待发出、接受或提交任务，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已经完成了一切，正准备离开。 而眼前的这些冒险者，几乎囊括了阿弗纳兹德所知道的所有职业。从魔法师到刺客，从骑士到弓箭手，不一而足。偶尔也会看到一两头恶魔或者是侏儒，但很快都消失在人群中。他们大多数人的身上都带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不难看出他们经年参与战斗。 和在魔法师公会中相似，阿弗纳兹德同样效仿了另一名冒险者，向穿着制服的公会工作人员出示了自己代表四阶死灵法师的徽章，填写了表格之后，再交纳了一枚银币，就又得到了一枚新的徽章。 这枚徽章应该是铜制的，呈现黯淡的紫红色，上面简单地雕刻了巨剑与魔杖交叉的样式。 得到了徽章以后，看着任务发布栏前拥挤得像是沙丁鱼群一样的人群，阿弗纳兹德稍稍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凑上去。 现在是黄昏，但对于边塞之城法迪尔的大部分居民而言，也许这才是一天的起始。 想着正午的时候，也许这些习惯不死者或恶魔等黑暗生物的人类冒险者才并不会出没，阿弗纳兹德慢慢地又顺着人群挤出了冒险者公会。 原定的计划取消，现在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应该做一点什么。法迪尔要塞要逛的地方早在一个月前就逛过了，难道又要回魔法师公会待一天？ 正想着事情，阿弗纳兹德不知不觉间又凑到了叫卖的小贩附近。吵杂的叫卖声中，一道声音却让他心下一动。 顺着这道声音，他靠近了一个摊位，打量了一番随意摆放的商品。 他的村落并不富有，所以阿弗纳兹德也大概能知道自己应该还是买不起各类昂贵的药剂、武器或防具的，因此就没有把多大的心思放在购物上面。不过现在，他却是想起来了自己需要一些必要的亡灵复苏的施法材料。 这个摊位卖的是供给死灵法师使用的骸骨、肉类或鲜血，尸体死相狰狞，摆在地上，血淋淋的一片，让阿弗纳兹德心下不由得发怵，下意识地摸向了胸前的十字架。 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稍稍平复内心的不适，强装镇定地认真打量起了摊位上的货物。 对于死灵法师而言，无论是什么骸骨，都可以召唤出骷髅；无论是什么肉类，都可以召唤出腐尸。但是，用蜥蜴的骸骨召唤出来的骷髅和用巨龙的骸骨召唤出来的骷髅，肯定是不一样的；用一小块碎肉和用大块的鲜肉召唤出来的腐尸，肯定也是不一样的。死灵法师们基本上都会大量的召唤物，每次召唤都需要消耗相应的施法材料，而他们却不会特地花时间在收集这些东西身上。 这样，对于一些人而言，他们也就有了赚钱的路子。 而摊位上摆放得最多的两样东西却意外的好看。它们浸在血水中，并不大，都呈透明的晶体状，在夕阳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芒。不同的是，一样是圆球状的，一样则满是发散性的尖刺。 通过这个月来的阅读，阿弗纳兹德已经知道，它们事实上都是尸骸。前者叫卡萝，后者叫多拉，是元素生物的两个分支，寿命极短，体形极小。卡萝没有骨骼，它的尸体就是完整的皮肉，而多拉的皮肉则会在死亡后瞬间蒸发，它的尸体则是一副完整的骸骨。因此，它们特别适合初级的死灵法师练习，以及后期用作亡灵天灾的施法材料。 除了这些基础的施法材料之外，摊位上还有许多死相狰狞的高阶魔兽的尸骸，在它们死去之前似乎经过了一些残忍的折磨。阿弗纳兹德强掩住反胃，一件一件地看下去。最终，视线落在了角落，那里堆放了十几个尚带着皮肉的人类颅骨。 他猛然地握紧了手骨中的十字架。 第16章 对于现在的阿弗纳兹德而言，魔法，无论是圣言魔法亦或者是死灵魔法，从头到尾都只能算是一种书面上的知识。 他选择学习死灵魔法，成为一名死灵法师，的确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到目前为止，对于他来说，这只不过是更换了一种不同的课本罢了。虽然在阅读到死灵魔法需要使用的各种施法材料的时候，会感到有些许的不适，但一种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却掩住了那种不适。 第16章 直到现在，看着人类以及其余智慧生物的尸骸，像是牲畜一样被放置在屠宰场砧板上的情景，他才是真正地明白了过来，死灵法师被成为灾祸根源的缘由。 每一位强大的死灵法师，走在封神和永生的道路上，总会无可避免地伴随着无数的血腥与杀戮。 许多光明信徒宣扬应尊重任何的生命，拒绝任何杀戮，但是，阿弗纳兹德却并不赞成这种所谓的善良。在他看来，自然的规律是光明神规定的世间的法则，优胜略汰，适者生存。而拒绝任何杀戮，那就可以称作是否定规律，否定神主。 他尊重所有的生命，但也会为了生存而杀戮，会为了自保而杀戮。 但是，他却无法理解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够得到更高的成就的杀戮。 沉默了片刻，阿弗纳兹德抬起头看向摊主。 那是一个男人，似乎是一名剑士，右眼上有一道可怕的疤痕，直接向下横贯了整个脸部，但这边的眼眶里却并非空洞一片，而是镶嵌了一枚猩红的假眼。他满脸凶神恶煞之气，披着厚重的铠甲、浑身上下都是虬结的肌肉。一把巨大的、还带着森森血迹的重剑被抱在他怀里，男人像是抱着抱枕一样眯着左眼，仿佛是沉睡了一般，而没有眼睑的右眼却不停地转动着。 成为亡灵之后，阿弗纳兹德的脚步变得很轻，此时又是在喧闹的人群之中，仿佛就真的是无声飘荡的幽灵。而这个应该是剑士的男人，却似乎能够注意到摊位前面来了一个顾客，猛然挣开了尚且完整的左眼。 “你想要什么？”随意地瞥了这个陌生人，男人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没有精灵骸骨，别问了。” 听到这样脱口而出的话，阿弗纳兹德不由得有些疑惑。他不着声色地接下这个话头，“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男人打量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奇怪了起来，“柏特莱姆的事情闹得全法迪尔的死灵法师都出动了，没想到还能有一个状况外的家伙。” “我今天才到这里。”柏特莱姆这个名字让阿弗纳兹德感到有些熟悉，他于是又继续把话接了下去。 “哦，那难怪。你们这些死灵法师都是移动冰块，刚来的话，不知道也正常。”笑了笑，男人抱着他的剑又往包袱上躺了回去。他看了阿弗纳兹德一眼，拿起身旁地面上的水壶灌了一口，随意地说道，“你要买尸体吗？买东西的话我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的是按这个男人所说，这件事情在边塞之城法迪尔闹得这么大，阿弗纳兹德随意站在冒险者公会里，大概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了。但是…… 阿弗纳兹德将视线又落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他抱着自己的重剑，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靠在自己的包袱上，看上去就像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但是，萦绕在他的身上的血腥味却格外地浓烈。而且，他现在的姿势，和安德鲁以前的躺姿很像。看似毫无防备，但无论进攻者从哪个方向攻击，他都能迅速地转换到攻击姿态。 同时，虽然他身上穿着破旧的衣物，细节处的配饰却都有强烈的魔法波动。 这个男人，是一个很强大的人。现在却在这里摆摊卖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由此可见，现在他只是很闲。 只是片刻，这些想法就已经在脑海之中晃过。阿弗纳兹德抬起头，将视线与男人的对上，稍稍思考了一下，就随意说了一个东西，“卡萝和多拉，有活的吗？” 男人喝水的动作顿住，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弗纳兹德，“你一个死灵法师买活的小精灵拿来做什么？这个东西可不好伺候。” 见眼前的死灵法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男人夸张地抖了一下身体，又喝了一口水，说道：“好吧，有活的。但是我没卖过活的，按尸体的价卖你好了，你要什么属性的？卡萝和多拉各要多少？我叫人拿过来。” “光明。” “咳咳咳！！”一下子被口中的水呛住，男人狼狈地抓起一旁的盖子给自己的水壶盖上，“你一个死灵法师买什么活的光明小精灵啊！” 这跟牧师买个尸体回去学亡灵复苏的性质很像好吗！ 男人过激的反应才是让阿弗纳兹德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一个亡灵了。顿了顿，他却不打算纠正，而是继续开口，说道：“没有？” “有是有，但是应该不多。它们在这里不太好长。”伸手擦了擦嘴角的水，男人从包裹里面抓出一块浅蓝色的透明晶石来。这块晶石呈扁状的椭圆形，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着点点的光芒。男人将它拿在手上，没有多久，晶石就散发出莹莹的淡蓝色光芒。 一道清丽的女声从晶石里面传出，“雷契尔，有事？” “艾玛。”被称作雷契尔的男人淡淡地答了一声，然后对着晶石说道，“你去看看光明属性的小精灵还有多少。” 对面的声音带上了些许讶异，“我记得全部的都在你身上了。” “我是说活的。”雷契尔伸出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在这里会有人买活的光明小精灵？”声音中的讶异更加明显了。在说话的时候，对面的人似乎也开始到处翻找着一些东西，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晶石上传出。片刻后，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有十几个，而且都长得很慢。你还要吗？要我就拿到摊位上。” 雷契尔没有说话，看向了对面的死灵法师。 作为最低等的元素小精灵，卡萝和多拉的繁殖方式很奇妙。它们的寿命大约是七天左右，死后，尸体会凝聚成晶体，而灵魂则会分裂成一定数量的残片，重新凝聚身体，变成新的卡萝或多拉。它们没有意识，不会施法，只会自发地散发出与自己属性相同的元素波动。在元素波动频繁的地方，浓厚的元素会凝聚成新的卡萝或多拉。同时，它们将生长得极快，甚至能做到朝生暮死。这样，很快就会变成一片浩瀚的精灵海。 但是，如果将它们带离出生地，它们会快速死亡且不会产生新的生命。就连那些晶体状的尸体也会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因此，养殖卡萝和多拉的商人，就必须用相应属性的魔核来模拟它们的出生地，防止它们死去。 十几只小精灵聚集起来，大概也就一小撮尘土的大小。一般来说，亡灵法师们买它们的尸体的时候，数量都是以万来计算的。没想到这个叫雷契尔的人居然还真的想要做这笔买卖。 阿弗纳兹德点了点头。 “你拿过来吧。”雷契尔又打了个呵欠，说道，“顺便把我的早饭拿过来，我快饿死了。” “知道了。”回答了一句后，晶石散发的光芒就渐渐地消退，最终重新变回了黯淡。 听到雷契尔的话，阿弗纳兹德才是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行为似乎有些异常。 在黑暗信仰的国度里，偶尔会出没一些诸如亡灵、狼人、吸血鬼等的黑暗生物，它们厌恶阳光，一般只在晚上出没。而这些出现在人类城市中的黑暗生物，因为种族特性，基本上都有远超普通冒险者的实力，大部分的冒险者都愿意跟它们打交道。而就算是人类，像阿弗纳兹德这样的死灵法师，也是不愿意在白天出没的。 因此，这样的地方，虽然黄昏的时候出没早起的战士系冒险者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一位“一大早”就特别精神的死灵法师，看起来就特别惹人怀疑。 而且他还买活着的光明小精灵。 阿弗纳兹德抬起头看了雷契尔一眼，而这个似乎很强大的剑士却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所想的一些，百无聊赖地不断打着呵欠。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位死灵法师的视线，他顿了顿，恍然大悟道：“哦，对了，精灵骸骨的事！” “虽然你没有买什么东西，但看在你应该赶了很久的路，还一大早就出来了，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他看了阿弗纳兹德一眼，说道，“巫妖柏特莱姆认识吧？二十八阶的死灵魔导师，你这个见习的小家伙应该认识他。” 提到“巫妖”两个字，阿弗纳兹德才是想起来为什么柏特莱姆这个名字让他感到熟悉了。他的确认识这个人，不过认识的途径却应该和雷契尔所想的不一样。 曾经还在自己出生的村落中，仍作为班尼迪克的时候，他听说过这只巫妖带领着自己的铁骑，侵略并占领了附近的几座小城市。 第17章 按照魔法师公会的定义，法师的等级每五阶进一位，零阶到四阶是见习魔法师，五阶到九阶是初级魔法师。由此类推，之后的几个等级分别是中级魔法师、高级魔法师、大魔法师、魔导师、大魔导师以及法圣，一共三十九阶。再之后，就将掌握法则，踏上成神的阶梯了。 米利克大陆上的见习魔法师多如鸿毛，更不要说连见习魔法师都算不上的魔法学徒了。但是，在金字塔顶端的大魔法师、魔导师之流，却是真正的数量稀少。魔导师之类的人物，具体的人数阿弗纳兹德并不清楚，但他却知道，这个大陆上，为人所知的法圣，也只不过寥寥三人。更不要说，比起其他的职业，因对精神力天赋要求严格而人数更加稀少的死灵法师了。 第17章 因此，无论是对于曾经的班尼迪克，还是对于现在的阿弗纳兹德，柏特莱姆都可以算是一个无法招惹的存在。 只不过，现在成为了一名死灵法师后，再听到这个名字，阿弗纳兹德却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没有说话，雷契尔似乎也没有在意和他沟通的人有没有回应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柏特莱姆有侵略光明信仰那边的爱好是出了名的，不过我想他最近干的这件事应该还没有传出法迪尔，不然你也不会不知道了。”稍稍停顿了一下，雷契尔继续开口，“前段时间，这个巫妖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直接就冲到迪芬去了，迪芬就是对面的守护之城。这种级别的城市可没有那么好打发，柏特莱姆差点被守城的几个魔导师轰回骷髅，灰溜溜地跑回了法迪尔这边。” “一个几乎是毫无反抗能力的死灵魔导师，还是巫妖。”雷契尔用巨剑拨了一下地上的晶体，笑着说道，“精灵骸骨的作用你也知道，再之后的事情，你大概也明白了吧？” 这句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让阿弗纳兹德一愣。 精灵拥有极高的基础元素感知能力，使用精灵骸骨召唤出来的不死者更能压抑黑暗元素的波动。 他成长的环境，一直以来都是很淳朴干净的，基本上没有接触过这些阴暗面的东西，也是稍稍思考后才明白了过来。 怀有巨财的强者令人钦佩，但是，当这个强者变得弱小，他的巨财就将被所有人觊觎。 这个赤裸裸的生存法则，他却是在成为亡灵之后才懂得。 按照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教义，他不会干涉别人的做法，但也并不认为自己会参与到这种类型的事件上。但是……这次的目标却是一只巫妖。 还是一只以侵略光明信仰地界为乐的巫妖。 说完事情后，雷契尔就抱着自己的剑又开始昏昏欲睡了。站在还没任何其他死灵法师光顾的地摊前，阿弗纳兹德在斗篷下的手骨又悄悄地摸上了胸前的十字架。 所有的死灵法师，那么意思就是，这些人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实力都弱于他。这么看来，寻找一队合适的冒险者团队去这只巫妖的法师塔里面看看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 对于他来说，二十八阶的魔导师是一个可怕的称呼，但却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并不能真正给他带来什么威慑。况且，他最大的目的也不是直接定在柏特莱姆身上。 阿弗纳兹德在心里面修改着之后的行程，却没有思考多久便从一旁人群之中挤过来了一名艳丽的女性，直直地向雷契尔的摊位走过来。 她肌肤如雪一般白皙，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紫黑色长袍，袖口及下摆处用银线绣着一些纹路，但是法袍和魔纹的样式却与法师常穿的有些许不一样，反而是带着不易察觉的肃穆之感。一头深紫色的长发用镶嵌了无数细碎宝石的饰品高高竖起在脑后，点点璀璨映衬着深色的背景，仿佛银河一般深邃。 但是，最吸引阿弗纳兹德视线的，却不是她绝美的容貌，而是她挂在胸前的吊坠。 那是一个雕工华丽的黑银制逆十字架。 她是黑暗教会的牧师！ 将原本想着的事情放下，不着声色地观察起了这个似乎是渐渐接近的女牧师，阿弗纳兹德隐约想起了之前和雷契尔对话的声音。也许她就是那个叫艾玛的女人。 不出所料，这个女牧师果然停在了雷契尔面前。她那同样璀璨如星空的紫色双眸只是稍稍落在了阿弗纳兹德身上，略微点了点头，便瞬间移开，视线落在了半靠在包袱上的雷契尔身上。顿了顿，她似乎是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直直地丢在了雷契尔的身上。 “温柔点行吗，牧师小姐？”雷契尔没有睁开眼睛，右手却抬了起来，准确地接住了这个被丢过来的东西。那似乎又是一个包裹，接住后，他就坐起身，将包裹放在大腿上，毫不在意地打开，包裹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块三明治。 艾玛轻轻地哼了一声，在雷契尔拿起自己的早饭一口一个的同时，她又取出了一件东西，递了过去。她开口，声音清丽动人，“你要的小精灵。” 这是一个透明的广口瓶，瓶口用木塞紧紧地塞住，隐约有几点纯白的星芒在里面有气无力地漂浮着。 魔法师或牧师等能使用魔法的职业，都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次元空间。理论上来说，次元空间内无法存放活物，但对于卡萝或多拉这类的低等元素精灵，却是可以存活在次元空间内的。 “给他就好。”将最后一个三明治丢进嘴里，雷契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摊位前的死灵法师。 眨了眨眼，艾玛转过头，一脸诧异地望向了阿弗纳兹德。 因为魔法体系的特性，只要不特意去掩盖，死灵法师的周身是会一直萦绕着一种腐朽的死亡气息。作为一名见习死灵法师，阿弗纳兹德的身上自然也有这样的死亡气息，虽然十分稀薄，但也不难认出他作为死灵法师的身份。 因此，知道这位死灵法师就是购买活着的光明小精灵的顾客，艾玛对此感到惊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抱歉，我是说，我没有想到。”不好意思地笑笑，艾玛重新将瓶子递给了身旁的死灵法师，“卡萝只有八个，多拉是九个。瓶子下面绘制有聚魔法阵，但是周围有太多黑暗生物了，它们还是长得不太好。” 阿弗纳兹德将审视的视线落在了艾玛手上的广口瓶上。瓶底的聚魔法阵有些简陋，但到底也是一个完整的魔纹。沉默了一会，稍稍思考了一下市价，阿弗纳兹德才是伸出手取走了瓶子，同时在这名牧师的手上放下了十几枚银币。 晃了晃瓶子，淡淡的萤火似乎在瓶中趔趄了一下。阿弗纳兹德心下一动，手中的瓶子就放到了次元空间之中。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也许最早起的那一部分冒险者已经逐渐离开，周围的人群似乎没有一开始的密集。想了想，他还是打算先回冒险者公会看看，如果围在任务发布版前的人群还是刚才一样的密集再离开也不迟。 然而，他还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落实，雷契尔略带着惊讶的声音却止住了他的脚步：“等等！你是亡灵？” 阿弗纳兹德回过头，顺着雷契尔的眼神看向了自己已经重新隐藏在斗篷下的手骨的位置。 虽然大部分的死灵法师都习惯于用兜帽和黑雾一般的死亡气息隐藏住自己的脸，但是，理论上来说，亡灵是完全不具备人类身上所带有的生命气息。对于雷契尔这种强大的冒险者，和黑暗生物打交道应该是常事，因此，基本上是不可能在看到手骨后才发现自己是一只亡灵的。 这么看来，自己和普通亡灵之间，可能会有点不同之处，而自己却并不知道。 心下虽然十分疑惑，阿弗纳兹德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也不敢说太多别的话，露出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淡淡地说道：“是。” 不单单是雷契尔，作为一名对死亡气息和生命气息更加敏感的黑暗牧师，艾玛的表情也变得惊讶起来。打量着两人的神情，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伸手摩挲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 三人对峙了一会，雷契尔却是嚯地站了起来。他的眼神中露出一抹兴味，随手将怀里的巨剑背在身后，便迈步踩在血水之中，靠近了阿弗纳兹德。停在了阿弗纳兹德身前，雷契尔稍稍沉默了一会，便是开口道：“明天的这个时候，我的团队会去柏特莱姆的法师塔凑凑热闹。团队中刚好缺少一名死灵法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这个邀请完全出乎了阿弗纳兹德意料之外，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应该是这个队伍所属的艾玛。对方脸上的惊讶原本已经收了回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不变，但眼神中却隐约又再次带上了些许讶异。 “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实力能够参与进此事。”想了一下，最终阿弗纳兹德还是稳妥地回答道，况且，如果真的照雷契尔所说，他的团队中没有死灵法师，相信他也并不会在这种时候凑热闹了。 “我的团队中的确有死灵法师，但是却没有亡灵死灵法师。”似乎是能知道阿弗纳兹德内心所想，雷契尔开口，接着，语气带上了些许蛊惑，说道，“作为一名死灵法师，还是不死者，我想你不会拒绝一只巫妖的宝藏。” 第18章 诚如雷契尔所言，没有任何一个骷髅死灵法师能够拒绝一头巫妖的宝藏。但是，阿弗纳兹德却现在不在这一群不死者之中。 光明信仰的教义以及安德鲁长久以来的教导让他谨记在魔法或剑技的道路上绝没有捷径，因此，在知道这件事之后，阿弗纳兹德想要做的并非是去探寻或占有巫妖柏特莱姆的宝藏。比起这件基本上不可能在现在达成的事情，他更愿意去法师塔附近寻找一些炼金傀儡或者防御法阵来提升自己的实战能力。 虽然，他也的确很想给这个渎神的不死者一点颜色看看。 第18章 而雷契尔一行人，却显然是冲着巫妖柏特莱姆的财富去的。 按照雷契尔之前所言，柏特莱姆几乎被守护之城迪芬的守城者打回了骷髅，那么，这个意思就是，现在这头巫妖已经因为透支法力，暂时失去了巫妖的各种种族特性，变回了稍低等的不死者。这种退化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在这段时间内，它应该是会丢失差不多一半的战斗力。 二十八阶魔导师丢失了一半的战斗能力，可不是直接掉到十四阶的意思。因为越到后期，每两阶之间的差距将越来越大，按照阿弗纳兹德之前在魔法师公会图书馆内翻过的相应书籍来看，现在巫妖柏特莱姆的战斗力大约是二十阶上下。 那么，再加上巫妖所属的法师塔的能力加成，雷契尔本人起码也要有二十阶以上的能力才会有如此自信。同时，他的团队之中，也应该还有至少一名二十阶以上的强者，其余成员也应该至少有十五阶的能力才可以。 雷契尔不可以没有看到阿弗纳兹德胸前代表四阶死灵法师的徽章，但就算假设他可以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是五阶，也绝不是他邀请自己加入冒险团队的理由。相差了十多阶能力的阿弗纳兹德，面对上巫妖柏特莱姆根本完全不够看。 那么……雷契尔看上的，很有可能是阿弗纳兹德现在所不知道的，自己和其余不死者不同的地方了。 这些关于情势的思考，几乎只是片刻就在阿弗纳兹德的脑海之中计算完毕了。能够拥有这样细致且全面的思维，对于一名两个月之前还是普通人的阿弗纳兹德来说，显然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但是，也许是因为思考的过程太过自然而然了，这样的变化并没有引起阿弗纳兹德本人的注意。 那么，现在他应该怎么做？ 是继续自己既定的路线，还是选择依赖自己的某种尚未知道的特性，冒险加入雷契尔的队伍去直面一头残喘的巫妖？ 顿了顿，阿弗纳兹德最终还是选择重复了自己之前似乎被雷契尔忽视的那句话，“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实力能够参与进此事。” 闻言，雷契尔眯了眯眼，那只假眼则快速地转动着。最终，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是非常遗憾地缓缓开口，“好吧，既然你坚持。“ 对于阿弗纳兹德来说，他更倾向于稳妥的前进方式，但只是担心自己所谓的不同之处会特殊到让雷契尔坚持自己的决定。现在见到对方似乎并没有逼迫他跟随的举动，阿弗纳兹德也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嗯。”拉了拉自己的兜帽，阿弗纳兹德吞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诸如祝你们一路顺利之类的完全不符合自己现在身份的话，转身离开。 看着披着厚重斗篷的不死者静静地离开，艾玛才转过头看向了雷契尔，语气中满是疑惑，“你看出来这个见习的小家伙身上特殊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了？” 即便是信仰不同，但同样作为一名牧师，艾玛对于生命气息的敏感程度和光明牧师相差无几。她自然能看出这只骷髅的与众不同，但却只能感到不对劲，完全不能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雷契尔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转身往回。 “你不知道还邀请他加入队伍？”也许是这个答案太过出人意料，艾玛瞪大了她美丽的双眸，看向雷契尔，震惊地说道。 “直觉吧。”雷契尔伸了个懒腰，重新躺回在自己的包裹上，“总觉得他能给我们带来一些帮助，具体的我也完全不清楚。” 听到这样的话，艾玛反倒是又看向了死灵法师离开的方向，“你的直觉可是很准的……所以不需要回去找他吗？” 艾玛的这句话落下许久，也不见雷契尔有什么回答，于是她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 剑士正抱着他的巨剑，已经重新睡得死沉死沉，连那只血红的假眼也耷拉了下来。 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又松开，最终，艾玛从次元空间中取出了一个大铁锅，用力地砸在了躺平的雷契尔身上，愤怒地吼道：“给老娘好好看店！” 巨大的铁制品与剑士的头部产生了碰撞，发出了一声听起来就很痛的撞击声，被惊醒的雷契尔下意识地嗷了一声。 而听到这句哀嚎的艾玛只是露出了一个恶狠狠地笑容，就转身快速地离开了。 亏她还以为这头蠢材能开始什么深刻的思考呢！ 虽然此时已经完全天黑了，但冒险者公会里的人群却并没有半分消减的迹象。这样拥挤的场景让阿弗纳兹德能想象到自己的骨架被挤压的感觉，也并没有去看任务发布栏的欲望了，怕自己陷入人群里面，连忙转身离开。 考虑到从一名高阶的死灵法师的法师塔中的科技也许更能给另一名死灵法师带来灵感，在这之后的计划，已经初步定为去巫妖柏特莱姆法师塔的外围了。在整个法迪尔要塞的死灵法师都倾巢而出的情况下，他并不认为巫妖柏特莱姆能够真的有机会恢复实力，甚至假如可以，他也不可能在这之后报复所有的进攻者。 从冒险者公会出来后，阿弗纳兹德又回到了魔法师公会，申请了一间冥想室。 雷契尔的队伍将会在明天黄昏的时候出发，而说实话阿弗纳兹德不太能理解他们选择的这个时间。因为对于包括巫妖在内的所有不死者来说，阳光的照射会使它们变得虚弱。因此，如果要和一名亡灵战斗，那么最好选择白天。 柏特莱姆虽然已经失去了一半的战斗力，它的法师塔可能也因为反馈魔力而有些许的损毁，但却依旧不能小觑。外围的防御法阵虽然会稍显简陋，但也应该大概再过一天，雷契尔的团队才能完全通过外围区域，这个时候，他再出发也不迟。 现在他首先将自己的小精灵从次元空间之中取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次元空间中，带有一小部分阿弗纳兹德灵魂之火外溢的死亡气息，比起交易之前，这些卡萝和多拉显得更加有气无力了，似乎已经快要消散。 阿弗纳兹德握住瓶口，将瓶子倒转了过来，露出雕刻了聚魔法阵的瓶底。 任何一名魔法师都需要掌握基础的魔纹知识，此前作为一名二阶光明法师的阿弗纳兹德，自然也懂得最基础的聚魔法阵。 聚魔法阵由两个部分组成，外围的基础法阵以及内部的核心法阵。基础法阵全属性通用，决定了其聚魔的作用，而核心法阵则决定法阵凝聚元素的属性。瓶底的这个聚魔法阵由标准的无属性元素粉尘绘制而成，周围的基础法阵线条平滑优美，连各种难以处理的细节都完美地勾勒了出来。但是，相对的，中央的核心法阵就显得歪歪扭扭了，很勉强地填充了一些光明元素粉尘才能达到魔法回路的判定。 如果这个聚魔法阵是由刚刚那位名叫艾玛的黑暗牧师所绘制的，那么阿弗纳兹德很能理解她当时的心情。曾经他在学习这个法阵的时候，安德鲁本着知己知彼的想法，也让他试着绘制黑暗属性的聚魔法阵。当时那种强行引导与自己魔力核心相悖的元素的感觉，真是令阿弗纳兹德终身难忘。 魔法师公会中的每一间冥想室都会按照等级不同，配有适量不同等级的魔法材料，并且每天都会通过传输法阵定时补充，无偿提供给公会内法师使用。阿弗纳兹德看了一眼一侧木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基础魔法材料，下意识地取出了一份光明元素粉尘，放在了魔法笔和新的广口瓶旁边。 然而，等他极为顺手地握起了那支魔法笔的时候，却是霎时顿住了。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头骷髅，永远失去了光明属性的魔力核心了。 动作只是稍作停滞便继续了下去。阿弗纳兹德握住魔法笔，极为熟练地在粉尘上蘸取了些许。魔法粉尘一般呈游离状态，只会和低等元素精灵类似，自发散发出元素波动，却不会主动去侵蚀相悖的元素，因此，它暂时还没有给阿弗纳兹德带来不适感。他的左手则拿起了新的空瓶，并翻转它使瓶底向上。 在笔尖沾染的光明元素粉能与瓶底接触之前，一声巨大的轰鸣，止住了阿弗纳兹德的动作。 第19章 每一位在公会中登记过等阶的魔法师，每天都可以向公会申请一次使用冥想室，按等阶安排，持续使用的时间不限。这里指的仅仅是财气大粗的魔法师公会向法师免费提供的情况。 为了能得到更舒适或更适合的用于冥想或实验的环境，有很大一部分的法师会选择向魔法师公会支付一定的金钱，这样，公会在安排冥想室的时候自然不会拘泥于你的实力。 见习魔法师的数量多如鸿毛，阿弗纳兹德以四阶见习魔法师身份领取的冥想室，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凭借魔法师公会设计精密的建筑材料，即便是在最差的房间里，一般也不能产生这么巨大的噪音的。 并且这道巨大的轰鸣声，似乎还是从魔法师公会外部传来的。 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转过身，看向冥想室内的窗户。 第19章 此时正是黑夜，厚重的夜幕之下，远处的建筑之上，淡蓝色的火焰泛着艳丽的色泽，仿佛带着无比灼热的温度。它顺着风势拔地而起，在周围鳞次栉比建筑的屋顶上带出一层层薄冰，艳丽而明媚的颜色让星辰都显得黯淡了起来。 “是冒险者公会。”看向火焰燃烧的方向，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开口。 还没等阿弗纳兹德的话说完，远处火焰燃烧的地方又炸开片片绚丽的火花，然后又是一道更剧烈的轰鸣声从冒险者公会的方向传来。伴随着这道声音，似乎连脚下的魔法师公会都开始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接着，就在冲天的蓝色烈焰中间，猛地伸出了一双布满狰狞倒刺的骨翼。 那双骨翼舒展开，用力地向下一压，带起的巨风瞬间将围绕着的冰蓝火焰推开，顺着这可怕的反冲力，一头巨大的骨龙破冰而出，径直盘旋向上。 这头骨龙伸展开自己双翼，足足达到百码宽，仿佛是一大片遮天蔽日的乌云一般。骨架一片黝黑，在月光和火焰的照射下，隐约泛着金属的光泽。脊椎和双翼上布满尖锐而狰狞的倒刺。在他巨大的颅骨之中，深蓝色的灵魂之火却丝毫没有受到夜风的影响，平稳地燃烧着。 骨龙腾空直上，静止在半空之中。稳定了自己的身体后，它地垂下自己的头颅，对着身下的建筑，张开了巨大而空荡的龙嘴， “吼！” 伴随着这一声龙吼，一道寒冰一般的龙息喷吐而出，直直地击在了地面上原本冒险者公会的位置上。龙息之中蕴含的巨大冲击力作用在残存的建筑上，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 骨龙一边喷吐着龙息，一边开始转动它的头颅，似乎想要将火势蔓延到别的建筑身上。和纯粹的火焰不同，这些纯粹由冰霜元素模拟而成的虚假火焰，蔓延间带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雾。 除了被龙骑士驯服的龙类，其余成年的巨龙已经许多年不曾出现在人类大规模聚居的地方了，龙岛也已经在许多年之前就隐匿在起源之海的迷雾之后。即便是已经不能称作龙类了的骨龙，也很少有机会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握住广口瓶和魔法笔的那一双莹白手骨下意识地抓紧，脑海中开始不断发出对危险的警示。阿弗纳兹德曾经听说过许多冒险者屠龙的史诗，但这却是他第一次直面这种几乎已经是传说中的生物。即便它只是真正的巨龙死去后的灵魂，凭借死亡气息所制造的一具模拟的骨架。 根本不需要直面，仅仅是远远地观望，骨龙那种铺天盖地的体型，已经给所有能看到它的其余种类生物公平地给予一种可怕的压迫感了。 龙息的喷吐已经停止，骨龙猛力地拍击着自己的双翼，似乎是想要转动自己身体。观察着它的动作，阿弗纳兹德发现骨龙似乎正是准备向魔法师公会的方向飞行。 要逃离吗？ 事实上，冒险者公会和魔法师公会分别位于法迪尔要塞的南侧和北侧，相距甚远。但这种念头却下意识地在阿弗纳兹德的脑海之中闪过。 而甚至还没有等他对此作出回答，从南侧的城墙中却隐约出现了一些带着些许暗红的阴影。它们在夜色之中若隐若现，渐渐地靠近了似乎还在试着掌握自己新身体的骨龙。 这些阴影的移动速度很快，几乎只是片刻就接近了骨龙。它们和夜幕几乎融为了一体，阿弗纳兹德并不能准确地判断出阴影的真实身份。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阴影，阿弗纳兹德内心的压抑和恐惧莫名地舒缓了不少。 对于边塞之城法迪尔这座敌对信仰的要塞，阿弗纳兹德一直保持着一种警惕和抗拒的心理。在这个时候，这种充满着敌意的心理却提醒了他，作为罗莎琳德国境上的边塞之城法迪尔，是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 正如阿弗纳兹德所想，动作也带着不自然僵硬的骨龙几乎没有飞行多少距离，身后灵敏的阴影就已经扑到了它的身前。与庞大的骨龙相比，这些阴影仿佛是爬虫一般渺小。 “吼！”然而，在阴影侵染到骨龙的瞬间，它却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仰头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吼叫。骨龙那条带着狰狞倒刺的尾骨在身后用力地左右摆动着，却完全无法击中任何一道敏捷的阴影。 就着冒险者公会上熊熊燃烧的冰霜烈焰，阿弗纳兹德终于看清楚了所谓的暗红色阴影。 是一群载着骑士的双足飞龙。 双足飞龙虽然被称作龙，但严格上说，它们并不是龙类，只能算是龙类和其余魔兽杂交后的一种亚种。骨龙同样严格意义上不能称作龙类，和模拟完整龙类骨骼骨龙相比，它们本来应该是弱得可怕的。然而，这头骨龙动作的明显僵硬和四周越来越多的双足飞龙骑士，却隐约暗示了这场搏斗的结果。 远远地观望着远处的战斗，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摩挲起了手上的广口瓶。他的脑中仍然思考着关于远处骨龙的出现的缘由，但是，凭借着无数次光明聚魔法阵绘制的经验，握笔的右手却条件反射一般地抬起，在广口瓶瓶底流畅地开始了法阵的绘制。 首先他下意识地想到之前就在冒险者公会门前的雷契尔，不过也马上否定了这个可能。 只是希望这件事对自己后天的行程没有可能产生影响吧。 手中广口瓶底部的光明聚魔法阵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美而流畅地刻画完毕，阿弗纳兹德一边思考着，一边无意识地将瓶子翻转，把另一个瓶子中的卡萝和多拉都倒了进去。然后他再机械式地将魔法师公会提供的所有光明属性的魔法材料都研磨成粉末，全部倾倒在了放置小精灵的广口瓶中，将瓶塞盖上，放回到了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 按正常来说，现在是一具骷髅的阿弗纳兹德的灵魂之火是完全与光明元素相悖的，但是，绘制法阵的过程却意外地顺利。 脑中完全被巫妖塔的行程规划所占据，此时阿弗纳兹德没有注意到本该注意到的异常。 做完了这件事情后，他顺手取来几份无属性元素粉末和空白卷轴，再重新回到了工作台前。将空白卷轴平铺开，阿弗纳兹德用一支已经洗净的魔法笔蘸取了粉末开始绘制一些基础的魔法卷轴，以备不时之需。 这还是他第一次绘制关于死灵魔法相关的魔纹，断断续续地画了很久才将第一个黑暗属性的魔纹核心绘制完毕。完成了第一次之后，配合精神力，绘制的速度和流畅程度明显有所提升，魔法师公会向会内法师免费提供的并不丰富的材料就很快画完了。 三张骨矛的魔法卷轴，两张骨盾的魔法卷轴。 稍稍整理了一下，阿弗纳兹德就将它们放到了自己的次元空间中，又转身去取别的材料。 这个时候，远处骨龙和双足飞龙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龙类亡灵用死亡气息模拟的骨架被双足飞龙骑士击碎，残缺的碎骨散得到处都是。阿弗纳兹德刚好目睹了骨架消散的过程，而亡灵的核心却在一瞬间被处于远处的死灵法师召回了。 冒险者公会的冰霜烈焰却依旧在熊熊燃烧着，稍加思索，阿弗纳兹德还是决定在一些都准备完毕后，去骨龙出现的附近看看。 除了基础魔纹以外，魔法师们也一般会掌握诸如炼金、药剂等学科的基础。这正如猎人总会掌握基本的鉴定和采集一样。当然，如果你想在这些学科上有更高的建树，你就必须得将更多的时间花在这上面。 对于阿弗纳兹德而言，虽然魔纹、炼金、药剂等都有涉猎，但他更偏向魔法学主干本身。 比起尚且精通的魔纹，他的药剂学显得格外糟糕。耗尽了所有可用的材料也才捣鼓出了两小瓶初级魔法药剂，其中一瓶中的魔法元素还显得特别不稳定。 他将药剂放到次元空间中，看了一眼远处已经似乎显得有气无力的冰霜烈焰，转身离开了冥想室。 第20章 阶梯上满是上上下下的各阶法师，应该是之前的轰鸣声太过巨大，导致窝在冥想室中的大部分法师都走出了房门。 阿弗纳兹德的脚步顿了顿，稍稍将自己的兜帽向下拉扯了一下，然后就继续向楼下走去。 沿着阶梯向下至魔法师公会大厅，他并不意外地发现这里聚集了许多其他职业的人。他们的神情都带着紧张和惊恐，应该是因为之前突然出现的骨龙而躲藏进这里的。一座法师塔也许更能给人以安全感。 避难的人群拥挤在大厅里，在这其中阿弗纳兹德甚至还发现了一些非人类的魔法生物。从他们之间走过，阿弗纳兹德特意放慢了速度试图听到一些什么消息。然而，法师的身份高贵，人群虽然惊恐万分，却没有人敢在这里交谈。 穿过魔法师公会大门后，法师塔自带的防御法阵不再作用于阿弗纳兹德身上，即便亡灵的温度感觉不灵敏，他还是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从次元空间中取出了自己的法杖，握在手上，阿弗纳兹德径直向走去冒险者公会。 第20章 此时街上已经基本上没有平民了，偶尔传来啜泣和窃窃私语的声音。 大队大队整齐的士兵路过。他们一部分快步向和阿弗纳兹德前进方向相同的地方走去，另一部分则四散开来，保护四周仍然无措的平民掩藏到有雕刻防御法阵的建筑物下。 “那边的法师阁下，”一道声音让阿弗纳兹德的脚步顿住，下意识地回过头。然后一名士兵快步跑上前来，伸手拦住阿弗纳兹德，“请止步。” 这名士兵身材魁梧，头部完全被盔甲包裹住，身上则披着制式的黑铜铠甲，上面仅仅是简单地雕刻了一圈初级防御符文，右手上则攥着一根长矛。他的身上隐约溢出一些生命气息，应该不是不死族。看了一眼披着黑色斗篷的阿弗纳兹德，他说道：“黑暗神在上，死灵法师阁下，愿黑暗永远伴随您。前方曾遭遇骨龙袭击，它的灵魂之火尚未熄灭，现在还不知道它是否会再次出现，请您不要试图接近中心地点。” 士兵的第一句话让阿弗纳兹德下意识攥紧了握住法杖的右手。他伸出左手，碰触着胸前带着暖意的十字架，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祷言。 “我的同伴在那边。”他松开十字架，缓缓开口，然后示意更远处的平民，“我想你更应该去处理他们。” 拦住阿弗纳兹德的士兵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示意向后看去，说完了那句话，阿弗纳兹德也不等对方回过神，径直越过他向前走去。 死灵法师都是些冷漠、固执且不近人情的家伙。 原本阿弗纳兹德就只是打算在附近观望，而不是去中心地带。同时，他自然也并不是非去那边不可，但如果他在开始行动后还听从这个士兵的话停下来，就显得太过反常了。 “请止步。”注意到阿弗纳兹德的动作，士兵连忙又向前踏了一步，横下手中的长矛拦在阿弗纳兹德身前。 脚步猛地停下，阿弗纳兹德提起法杖，挑开身前的长矛，然后低声而迅速地呢喃起来：“不曾安息的亡者魂魄，吾以怨恨铸骨，以愤怒造体……”念咒的声音越来越低，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几乎完全不能辨识了。咒语的最后是赞美黑暗神的语句，阿弗纳兹德不着痕迹地接上了一句光明祷言。接着，他的精神力猛地激活了早已连接上的灵魂之火。 一瞬间，三头漆黑而冰冷的怨灵瞬间凝聚在阿弗纳兹德身侧，它们转动着自己猩红的双眼，最后牢牢地盯住了眼前的士兵。 没有再和对方交谈，阿弗纳兹德伸出法杖将已挥开了的长矛再推开一些，然后带着自己的召唤物，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么猖狂的事情，也不知道那名士兵会不会因此受到责备，阿弗纳兹德心下不由得涌起些许紧张和愧疚。他握住胸前的十字架，下意识地想向光明神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却猛地想起一些事情。 这个人并不是光明信徒，是追随黑暗的渎神者。 自己为什么要为一个渎神者的遭遇而内疚？ 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样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对，但长久以来的教导却让他根本无法对黑暗信仰的人一视同仁。 之后的路程中，没有任何一名路过的士兵试图去拦截一名带着三头怨灵的死灵法师，很快，阿弗纳兹德就进入了靠近冒险者公会的一个广场。此时周围的温度也越发寒冷了，两侧深灰色的建筑上甚至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前方的冰霜火焰依旧燃烧着，阿弗纳兹德的视线可以捕捉到它们在没有被波及到的建筑物顶端若隐若现。 广场上是大批负伤的人员，他们都被人用棉被裹着躺在篝火附近，低低的啜泣不断萦绕在四周。披着神秘而繁复的墨色法袍的黑暗牧师和搬运伤者的后勤兵在期间来来回回地走动着，黑暗神术的黯淡光芒明明灭灭地闪烁着。阿弗纳兹德连忙开始在人群中搜索雷契尔的身影，逃避一般将之前的矛盾抛在脑后。 无论骨龙的出现是否与巫妖柏特莱姆有关，雷契尔现在的情况对于阿弗纳兹德后天的行程都有很重要的影响。如果对方现在已经负伤严重，近期内无法参战，那么即便这头骨龙和柏特莱姆没有任何关系，阿弗纳兹德就需要再仔细考虑去巫妖塔的事情了。 越靠近冒险者公会，有气无力哀嚎着的伤员就越来越多，抬着担架或指挥的士兵也往来得更加频繁，偶尔能听到几句大声的叫喊。 “这边有个胳膊掉了的，快来多一个牧师！” “他已经死了，处理到那边！” “来个死灵法师召唤亡灵再往里面搜索一下！” 其他时候，窃窃的安慰声和断断续续的哭声不断地萦绕在耳畔。 行走在这之间，会让人没由来地感受到一种对生命消逝的无奈。刚才被抛开的念头又似乎回到脑海之中，阿弗纳兹德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却不知道此时此刻是否应该默念祷言。 负伤者大多是平民和等阶不高的冒险者，阿弗纳兹德大致地看过他们的脸，就继续往前行进。在这个时候，他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将看向一侧的视线收回，重新落在前方。 不远处的地面上一些石砖忽然轻轻地移动了起来，发出了一些细碎的声音，而四周正在忙碌的人却似乎没有注意到。 不知道为什么，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感觉不对劲，精神力下意识地操控着自己的怨灵挡在自己身前。就在怨灵开始移动的时候，一只只深灰色的手骨噌地推开石砖，骷髅们扒住地面，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法迪尔要塞道路上整齐的石砖被顶起，再哗啦啦地摔落，击碎了地面上的冰晶，溅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雾。 骷髅们从地底爬起后，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然后迫不及待地扑向了不远处的伤者。 它们只有大概一两阶的能力，脆弱无比，如果没有死灵法师的精神保护，甚至连阳光都无法抵御。但是，现在刚好是午夜，而且似乎因为一些别的事情，大部分的战斗力都被召离，集中在一条街道外的更前方。这里有的只是伤者和牧师，连周围的士兵都是没有多大战斗力的后勤！ 黑暗牧师和光明牧师可不一样，他们对不死者没有压制作用！ 等待前方注意到这里后回援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一刻，阿弗纳兹德下意识想到的是掩护自己离开，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在如此密集的亡灵海的攻击之中力挽狂澜。离开，既可以保持死灵法师身份的所谓冷漠与自私，也不必违背长久以来坚持的教义，去拯救背神者。 但是，这样真的是正确的吗？ 黑暗神代表着血腥与残暴，黑暗信徒冷漠、自私，他们尊崇欲望而泯灭人性，是一切不洁的代名词。 在边塞之城法迪尔的这段时间里，阿弗纳兹德也的确见识过这些糟糕的事情。因此，他尽量避免与这里的人相交，也凭借着长久以来的经验和最近的所见所闻，怀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们。 然而……他把目光投向远处的人群，握紧了自己的法杖。 在眼前这些人之间，有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孩子身前的母亲，有为了自己的妻儿而放弃生命的丈夫，也有为了自己的城市而举起盾牌的士兵。 现在天色一片漆黑，而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将会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 神主以日光为投影，赐福于沐浴日光之灵。 使自己在死灵法师的道路上行走下去的动力，正是为了能保护这一切。 而现在，他的确可以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为他们做一些什么。 动作稍稍顿了顿，阿弗纳兹德最终没有再犹豫。他将自己的法杖对准前方，操纵自己的召唤物扑向了潮水一般的骷髅。 第21章 低下头胡乱念了几句祷言后，阿弗纳兹德就快速地激活了次元空间之中的灵魂之火。又是五只漆黑而半透明的怨灵在他的身侧凝聚，它们出现后，马上被操纵着向前扑去。 与此同时，首先扑上去的三只怨灵已经接近了成群结队的骷髅。它们狞笑着伸出了自己锋利的爪子，将眼前的骷髅撕扯成碎片，然后一口吞下了它们颅骨之间淡蓝色的灵魂之火。和身前数量可怕的骷髅比起来，这几只怨灵就像是海浪之中的小帆。它们不停啃食着周围潮水一般的骷髅，却并不能对骷髅海造成多少伤害。 四周的伤员和牧师惊叫着，试图躲避骷髅的攻击，士兵们挡在了他们的身前，提起自己的长矛，迎向不断前进的骷髅。但是这些几乎毫无攻击力的后勤兵，对于骷髅而言就只不过是一道味道还算不错的小甜点。 霎时间，惨叫声不停地响起，四周又萦绕起浓厚的血腥味。 阿弗纳兹德命令自己忽视周围的哀鸣和血腥味，将注意力放在操控召唤物身上，同时不停地激活次元空间中的亡灵之火。不时也施展一次骨矛来掩护伤者撤离。一些士兵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名死灵法师和这些更残暴的家伙并非敌人，纷纷跟在它们后面清理一些尚未完全消散的骷髅。 第21章 也有一些牧师试图接近阿弗纳兹德，似乎想要给予他一些辅助神术。但阿弗纳兹德并不想要任何黑暗神的恩赐碰到自己，他将自己隐藏在了黑色的怨灵之间，并同样地接近了骷髅海。 渐渐地，阿弗纳兹德已经将自己所能够召唤出来的亡灵陆陆续续地召唤出来了，这些怨灵仿佛乌云一般倾压而上，在深灰色的海洋之间割开一大圈空白区域，仿佛死神一般收割着骷髅的灵魂之火。 对于死灵法师来说，召唤物的获取十分简单，困难的是高阶召唤物的获取。即便你烫死了一窝蚂蚁，他们的灵魂也可以为你所用，只不过强度不高而已。像阿弗纳兹德这样，在能力较弱的时候，比较轻易地得到大群怨灵的机会是十分难得的。 而对于一般的死灵法师，即便能有阿弗纳兹德那样的机遇，他们过于狭窄的精神海也无法同时承载成百上千的灵魂。这个时候，一般会采取的做法是让已同化的亡灵相互吞噬来减少数量并增加质量。 阿弗纳兹德虽然拥有过人的精神天赋，但他此时也只不过是一名五阶的初级魔法师而已，同时召唤了数十只怨灵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勉强了，原本大脑应该存在的位置就已经隐隐作痛了起来。但是他却隐约知道自己完全有能力将上百只的怨灵同时召唤出来，咬紧牙关继续运转着精神力，激活了下一枚灵魂之火。 他感到自己似乎被分割成了无数分，一部分在头痛欲裂地操纵着精神力，一部分在最前方吞噬灵魂之火，一部分在掩护后方的伤者撤离。 终于，全部的召唤物都已经召唤完毕了。用尽全力把持住自己的心神，阿弗纳兹德从次元空间中摸出一瓶药剂，下意识地就想灌进嘴里。但是下一秒，他的动作却顿住了，思维也不受控制地向四周发散着。有些意识迷糊，阿弗纳兹德咬紧牙关，将瓶子用力地摔在了自己的头顶，任由液体自己渗进灵魂之火之中。 魔法药剂很快就作用在灵魂之火之中，那种头痛欲裂的痛苦渐渐减弱，慢慢地变终于得可以忍受了。 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精神力还在无时无刻地消耗着，阿弗纳兹德不敢再耽搁，用力地压缩自己的精神海，快速输出精神力作用在自己的召唤物之上。一瞬间，所有怨灵的身体仿佛充气了一般膨胀起来，利爪则变得锋利和狰狞。它们周身萦绕着的黑色雾气变得更加浓厚起来，这些黑雾竟然令靠近的骷髅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同一个死灵法师所有召唤物的灵魂之火之中，都会有着相同的灵魂烙印，阿弗纳兹德快速地将召唤物攻击的目标选定在眼前骷髅的烙印上，然后瞬间断开了和怨灵的连接。 断开了连接，怨灵依旧在攻击，但原本敏捷的移动却变得稍微僵硬了起来。感觉到空荡的精神海开始渐渐地回复，脑海之中的隐痛渐渐消散，阿弗纳兹德这才是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开始不紧不慢地施展着骨矛掩护自己的召唤物。 骷髅出现的时间和位置如此敏感，不难猜出它们和骨龙之间的联系，而现在也没有得到其余地方的援助，肯定是防御系统被动了什么手脚。召唤物的破碎会对施法者造成一定程度的反噬，强弱和两者之间的等阶差有关系。作为一种近乎完美的亡灵召唤物，骨龙的破碎有极大可能会对死灵法师造成不可逆转的反噬。因此，现在的骷髅很可能是另一位死灵法师召唤出来的，而他和召唤骨龙的死灵法师的能力应该相差无几。 死灵法师并非会同时连接其所有的召唤物。 一般而言，他们会像阿弗纳兹德这样，只有在复苏的过程中连接召唤物的精神海，之后是给出一个大致的目标就任由它自行攻击。虽然这样对精神力的负荷不大，但是这种时候，被召唤亡灵的魔力核心之中并不会有多少精神防护，极其容易被另一名死灵法师二次同化，正如之前阿弗纳兹德得到他现在的召唤物那样。 那么……现在这些只有一两阶的骷髅是不是也是这样？ 现在距离骷髅被召唤出来已经过了很久了，而前方聚集了大批战力的地方却没有半点回援，很明显，现在仍然有敌人在阻挠着他们的脚步。 想了想，阿弗纳兹德试着伸出精神触角，摸向了接近的一只小骷髅。 现在他赌的就是这两位死灵法师同样狂妄，那么他就一定不会只在这里召唤骷髅海，而因为最接近的地方还没有回援，重心肯定是放在集中了大部分战力的更前方。 也正如阿弗纳兹德猜测的这样，这只小骷髅的灵魂之火上并没有过多的精神防护，只是大约被提升到三阶左右，阿弗纳兹德很轻易地就取缔了原本的灵魂烙印。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同化了那头小骷髅的同时，自己的身上竟然渐渐地萦绕起了一层薄薄的黑雾。 没有止步于这一只，很快，就有相当一部分的骷髅被阿弗纳兹德同化并增幅，转身去攻击他们原本的同伙。 如果没有更多的变故，这里的情势应该就被把握住了。 看着自己几乎充斥了大半个广场的召唤物，阿弗纳兹德内心不知道为何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满足感却又不像是满足。正准备查看有些异常的精神海，他却隐约间注意到了身后似乎有人接近，转过头去。 此时，一名少女正向他走过来。 她似乎只有十一二岁左右，肌肤雪白，样貌并不出众，一眼看去却让人没由来地觉得舒畅。她那双银色的双眼温柔而清澈，仿若洁净的白水晶。一头霜雪一般的长发丝绸一般铺下，洒在样式华美的墨色长袍上，与胸前银白色的逆十字架交相辉映。 在她的右眼眶外，则围绕着一圈银黑色的繁复魔纹，顺着脸颊脖子，一直蔓延直至滑入长袍内。 灵魂之火跳动了一下，阿弗纳兹德不着痕迹地抓紧了自己的法杖。 阿弗纳兹德能一眼看穿少女大约只有一两阶左右的实力，而她身上的穿着却比之前能力不明的艾玛更加华美。事实上，就算没有注意到这些，就仅凭她身上的魔纹，在魔法师公会图书馆内呆了一个月的阿弗纳兹德也自然能知道她的身份。 黑暗圣女。 并且，这是一名非常年轻、能力弱小而有得到极大恩泽的黑暗圣女。 看到她，阿弗纳兹德已经大致能猜出来事情发生的原因了。 少女款款走来，每一步的间距似乎是被丈量过一般精确。她站停在阿弗纳兹德身前，优雅而可爱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她抬起头，用一种温柔而感激的目光看向了死灵法师。 “感谢您，尊贵的死灵法师阁下。”她轻轻开口，声音也如夜莺一般动人，“我的名字是洛莉丝莫里斯，来自黑暗教廷。因为一些意外，我的守护骑士暂时离开了我，恳求您能在我与他重新会和之前保护我的安危。我知道这的确是一个过分的请求，尤其是在您已经拯救了我一次之后。”顿了顿，她又继续开口，“当然，无论您是否帮助我，在此之后我都会报答您的。” 阿弗纳兹德低下头，看向这名自称洛莉丝的少女。 他一向对黑暗教廷的人没有任何好感，但是现在处在黑暗信仰地界，抛下她不管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的做法。 伸手招来一只被强化过的怨灵，阿弗纳兹德对上了洛莉丝银色的双眸，低声说道：“我想，你知道怎么跟着它。” 听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话，洛莉丝的眼睛一下子睁大，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来，这让她整个人都似乎明亮了起来。然后在下一瞬间，她强装镇定地掩住自己的笑容，恢复了优雅。再次行了一个礼，她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胸前的吊坠。 这个时候，阿弗纳兹德才发现，她的右手上也有着和脸上相同的银黑色魔纹，似乎是从胸口处一直蔓延下来的。 “黑暗神在上，”洛莉丝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轻轻地说道，“愿黑暗永……” 洛莉丝的话似乎触碰到了阿弗纳兹德某条神经，心中异常的感觉忽然强烈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黑暗信徒。” 第22章 黑暗信仰地界并非神权至上，因此信仰比较自由。除了黑暗神之外，也有许多人信仰其余的下位神或是元素神，甚至还有极少一部分信仰光明神。一般而言，信徒都不太愿意其余神祇的恩赐附加在自己的身上，阿弗纳兹德说出这样的话也并不显得特别奇怪。 但是，阿弗纳兹德隐约间觉得不太对劲，总感觉自己有些迷迷糊糊的。 触碰十字架的指尖传来一丝丝温暖，阿弗纳兹德摩挲了一会后将手放下，将这些细微的异常抛开，将注意力继续放在战场上。他抬起法杖驱散了一部分身体破碎不堪的骷髅，并把它们重新复苏为幽灵。在事情还没有完全尘埃落地的情况下，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召唤物驱散。 此时远处的火焰似乎都熄灭了，因为仅仅是一副骨架，阿弗纳兹德对温度的变化并不敏感，只是注意力无意间落在了广场附近的房顶，发现那里已经没有覆盖一层薄薄的冰晶了。 第22章 阿弗纳兹德的召唤物很快就完全占领了这个广场。 为了不消耗过多的精神力，他只是连接上了自己和洛莉丝身旁的几只怨灵和骷髅，虽然不链接的召唤物也会不停地消耗召唤者的精神力，但总体来说，对精神海的负荷并不大。 洛莉丝带着那头漆黑的怨灵回到了牧师和伤者集中的地方，他们频频望向死灵法师的这边，似乎是洛莉丝正和其余几位牧师谈论阿弗纳兹德的事情。没有人特意凑上来，很快也就各自散开，施展神术救治负伤者了。 怨灵和骷髅在四周逡巡着。之前阿弗纳兹德也试图操纵几只怨灵往外走去，却稍稍走出几步就碰到了一股无形的墙壁，只能放弃向外探索，等待黑暗教廷的人来亲自救他们的圣女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天色渐浅，破晓晕开了墨染的天色，丝丝温暖的阳光将要溢出。 看向缓缓升起的朝阳，阿弗纳兹德放松了一瞬，神经却又在下一刻绷紧。 有人攻击了他的召唤物！ 他将精神力依附在被攻击的召唤物附近，共享了其中一只骷髅的视角。 这个位置很靠近之前他碰到透明墙壁的地方，而原本空荡的街道此时却站满了一队队披着深色铠甲和披风的骑士，他们呈护卫状围绕着最中间的一位老者。老者披着繁复的黑色魔纹长袍，他的神色有些凝重，似乎是刚刚才赶到这里，注视着阿弗纳兹德召唤物的方向。 最前方的一名骑士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苍白，此时他的手中正抓住自己的魔剑，一双猩红眸子紧紧地盯着这边。似乎正是这一名骑士攻击了他的召唤物，他往前一步想要进行攻击，却被两边身着相同铠甲的人拉住了。 “亚岱尔，冷静下来！”后方那位披着黑袍的老者开口了，他语气冷静，却又隐含了一种担忧，“暴力并不是解决一切的办法，不要因为自己之前的过错而丧失了冷静。” 被称作亚岱尔的暗骑士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用力撑开了拉住他的两人，将魔剑重新背回了自己的身后，沉默地盯着阿弗纳兹德的召唤物。 老者叹了口气，再次开口道：“不要太担心了，也许洛莉丝并没有事。柏特莱姆并不愚蠢，如果得手了，它不会把自己的召唤物丢在这里的。现在这些召唤物应该是恰好路过的死灵法师召唤的。” 亚岱尔没有说话，那副冰冷的神色却似乎稍稍缓解了些许。 阿弗纳兹德将视野切换回自己的身体，余下一小截精神波段注意着那边，然后操纵洛莉丝身旁的怨灵将她推了过来。 被冰冷的怨灵推了一下后，洛莉丝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连忙提起自己长袍的下摆快步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走来。行了一个礼屈膝后，她抬起头，“日安，死灵法师阁下。” 没有回答她，阿弗纳兹德将更多一部分精神力集中在另一边，然后缓缓开口，说道：“黑色短发、红眼、应该是不死者、魔剑剑柄上是龙头雕刻……” “是亚岱尔！”阿弗纳兹德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洛莉丝就激动地喊了起来，然后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双手交握着放在大腿上，低下头轻轻地说道，“抱歉，阁下，失礼了。我的意思是，那就是我的守护骑士。” 得到了确认，阿弗纳兹德就不再犹豫，操控着自己的怨灵和骷髅向两侧分开，露出一小截道路。注意到这样的变化，对面应该是黑暗教会的队伍也没有对此表示出过多的惊讶，安静地顺着道路向前靠近，其中那名称作亚岱尔的骑士排众而出，迫不及待地快步前行。 看到了亡灵向左右分开，洛莉丝交握的双手不禁开始相互摩挲着。她踮起脚尖，紧张地左右晃动着身体，银白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像尾巴一样在她身后一荡一荡。 和黑暗教廷的人相距并不远，很快，那名黑发红眸的骑士就出现在了阿弗纳兹德的眼前。洛莉丝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颤抖而愉悦，似乎是要哭出来了，然后不再顾及礼仪，提起长袍的下摆就冲了出去，扑到了那名骑士的身上。 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保护伞，洛莉丝不再抑制自己的紧张和恐惧，埋在亚岱尔的胸前低低地啜泣着。亚岱尔也伸出手将洛莉丝紧紧抱住，低下头，低声地在她耳边安慰着。 黑暗教廷的其余人也紧接着抵达了这里，为首的老者看了一眼洛莉丝和亚岱尔，眼神中是释然和庆幸，然后他将审视的目光转而投向了阿弗纳兹德，开口道：“日安，这位死灵法师，我的名字是道格拉斯莫里斯，谨代表黑暗教廷，感谢你的所作所为。” 老者的话让阿弗纳兹德颅骨之中的灵魂之火稍稍跳跃了一下。这个自称道格拉斯的人和那名称作洛莉丝的圣女同姓，也就是说这两人之间大概是有亲缘关系了。 而在听到道格拉斯开口，一直啜泣的洛莉丝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从亚岱尔身上站起，强装镇定地站好，有些紧张地看向他。虽然道格拉斯一直审视着阿弗纳兹德，但仍然有留意到周围的情况。洛莉丝的神情太过可怜，最终道格拉斯还是无奈地收回目光，半蹲下向她张开双臂。而看到道格拉斯这样的动作，洛莉丝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跑向道格拉斯，用力地扑向了他的怀抱。 “黑暗神在上，小洛莉，你要把爷爷的这把老骨头撞散架了！”道格拉斯接住冲过来的洛莉丝，叹了口气，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眼神中却满是慈爱。 洛莉丝将整个人都陷进了道格拉斯的怀抱里，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许久，她才闷声说道：“对不起，爷爷，让你担心了。” “不是你的错，洛莉。”道格拉斯亲吻了一下少女的发顶，柔声说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我并没有做什么，是……”洛莉丝忽然一下子从道格拉斯的怀抱里挣开，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一下泪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身后，“是这位……嗯，死灵法师阁下救了我。” 洛莉丝的举动让道格拉斯无奈地摇摇头，他站起身，重新将视线放在一直沉默的阿弗纳兹德身上。 阿弗纳兹德没有主动开口。 “黑暗教廷会对此提供让你满意的报酬的，死灵法师。”道格拉斯敛起了对洛莉丝露出的慈爱，淡淡地开口，“我是否有荣幸知道你的身份？” “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阿弗纳兹德说道，“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死灵法师。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莫名其妙地被困在这里的原因了吗？” 一般情况下，魔力核心所承载的魔法体系会对施法者本人造成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因此，死灵法师一般会自私、冷漠和不近人情，正像是圣骑士一般会公正、无私而坚守荣耀。当然，这些性格是相对成为这个职业之前的性格而言的，并不是说所有的圣骑士都会为了光明而奉献一切。 甚至是阿弗纳兹德，在成为死灵法师之后，也开始不怎么喜欢说话了。 因此，在这种时候，适当地展示一下自己符合死灵法师身份的性格总是没有错的。 “我猜你知道巫妖柏特莱姆这个名字。”道格拉斯果然没有对此侧目，开口说道。他也没有等阿弗纳兹德接话，稍稍停顿了一会就自顾自地继续开口，“最近他丢失了自己魔力核心，你知道，只要一个巫妖的命匣没有被破坏，那么它们就可以恢复自己所有的创伤。因此，所有人都想在它恢复之前做一点什么。柏特莱姆自然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也知道自己的财产被所有人觊觎。而对财产的占有欲几乎可以媲美巨龙的巫妖却无法忍受这件事。” “而圣子或圣女身上蕴含着神主赐下的最纯粹的黑暗力量，只要巫妖同化或吞噬了他们的魔力核心，那么它就可以解决现在的困境了。而我想你知道，这里正有一名弱小的圣女适合巫妖柏特莱姆使用。” 第23章 对于任何一名法师而言，能够建造一座属于自己的法师塔都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法师塔能够反馈给拥有它的法师提供极强的辅助和防御，总体上可以使法师的能力提升为原来的两倍。回到了法师塔的柏特莱姆相当于恢复了自己全盛时的力量，能在法迪尔要塞之中召唤出一头骨龙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在遭到反噬后的瞬间再召唤出一大波亡灵海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低等亡灵海被驱散或同化后的反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位暂时未知的死灵法师依旧拥有全盛时的大部分战力；虽然骨龙破碎的反噬会对死灵法师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但柏特莱姆最终收回了巨龙的魂魄。这两件事情再加上雷契尔目前的情况和计划，都影响阿弗纳兹德对自己接下来行程的判断。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弗纳兹德能感受到这件事本身透露出的一种违和感。 “我想莫里斯小姐的魔力核心并不能给两位死灵法师同时使用。”阿弗纳兹德开口，他的话让洛莉丝嘟起嘴，用身体稍稍蹭了一下道格拉斯。 第23章 “你很敏锐，阁下。另一名死灵法师是……”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格拉斯才是带着些许无奈地开口，说道，“我的一位，故人。这部分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误会而已，现在已经过去了。” 道格拉斯的语气很是微妙。 似乎这位死灵法师在边塞之城法迪尔中召唤出一大波亡灵的引火索，只是一些朋友之间的小摩擦，他带着黑暗教廷的这些人赶来此处，并非是担心朋友掳走自己的孙女，只是担心其中混入了巫妖柏特莱姆的人。 一瞬间，萦绕在阿弗纳兹德身侧的黑雾变得稍稍浓厚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在耳边窃笑着，一丝红色的气息悄然融入了他淡蓝色的灵魂之火。 阿弗纳兹德想到了更多的事情。 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所以牵扯到普通的平民？ 法迪尔要塞算是军事重地，罗莎琳德国度更并非神权至上，城主也不追究此事？ 这些想法让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想要出口讽刺，却又在下一秒止住了。除了在隐约间记起现在自己现在的身份外，还因为过于敏捷的思维让他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当他还被称作班尼迪克的时候，曾经有一次为了捉弄伊里亚德，将一个基斯敦蚁窝扔到了他的床上。这种蚁类没有毒素，叫声奇怪，像是婴儿的笑声。午睡的时候，伊里亚德扑到床上，压扁了无数的基斯敦蚁，它们的哀鸣像是此起彼伏的奇异笑声，吓得伊里亚德整个人从床上掉了下去。这件事让班尼迪克笑了一整天。 也许对于那位死灵法师而言，这些平民之于他也只不过是基斯敦蚁一般的存在。他只不过是将蚁窝扔在了床上，为换取它们濒死时的声音逗弄伙伴。 看着道格拉斯无奈的神情，一瞬间，阿弗纳兹德没有温度的身体更显冰冷，一种可怕的念头没有任何缘由地在心中涌起。 自己此刻所坚持的变强的道路是否真的正确？ 等他也站在了那个高度上，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是否也会像这样将同类当做蝼蚁一般戏耍？ 他不得而知。 下意识地想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将手抬起却又颤抖着放下，阿弗纳兹德对上道格拉斯的视线，机械式地回答道，“我想，这位故人并不会因为我取走了他的一些召唤物而来拜访。” 出于尊重，道格拉斯并没有用精神力感官去探测死灵法师斗篷下的身影。此刻凭肉眼望去，这位死灵法师身上萦绕着异常不祥的死亡气息，仿佛黑雾一般笼罩了他的周身，其中只有一丝因生者身份而溢出的生命气息。在这浓厚的黑雾之下，一双淡蓝的火光中染上些许红光，若隐若现。 “黑暗神在上，这是自然。”道格拉斯接口道，隐约觉得这一丝生命气息有点不对劲，却又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相信黑暗神殿欢迎你的到来。” 这句邀请就像是开启了某种指引一般，脑海深处，上下颔骨开启又闭合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它们窃笑着，蛊惑一般的声音不断回荡着： ——你的做法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班尼迪克。 ——你所谓的坚持，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意义。 ——不要再做无谓的事情了，放弃吧。 这种阴冷的骷髅声让阿弗纳兹德心下一颤，脑海中不停翻涌的负面情绪让他下意识地想默念教典或是握住十字架祈祷，但是此时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无法说服自己。 忽然暴起的负面情绪几乎占据了阿弗纳兹德所有的精神力，混沌的大脑让他一下子没有办法连上道格拉斯的话。不想让黑暗教廷的人看出自己的不对劲，他努力地操控着自己的颔骨，尽量流利地随便答了一句什么，“黑暗教廷应该不会任由企图染指圣女的柏特莱姆流窜了。” 听到这句并没有顺着话头的回答，道格拉斯不由得挑了挑眉。 因为魔力核心的影响，死灵法师一般都相当固执，其中一种的表现就是对信仰无比狂热。而眼前的这名死灵法师在面对黑暗神的时候却沉稳冷静得厉害，丝毫没有半分动容。 “柏特莱姆的巨龙魂魄被我下了诅咒印记，它短时间内无法通过牺牲龙魂来恢复反噬伤害。”也许他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么想着，道格拉斯再次开口，“三天后，黑暗教廷将在边塞之城法迪尔召集冒险者，共同商讨讨伐渎神者柏特莱姆事宜。” ——也许珀斯菲尔斯每天都在嘲讽你的伪善。 ——你的一切敬仰与奉献他都不屑一顾。 阿弗纳兹德根本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本身的异常之处上，只能听到骷髅张合颔骨的喀啦喀啦声依旧在脑海之中回响着。 混乱间阿弗纳兹德只听到黑暗教廷几个字，又想起了道格拉斯的邀请，几乎是本能一般回答道，“我不是黑暗神的信徒。” 闻言，道格拉斯一愣。 脑海中的声音太过吵杂，一时之间阿弗纳兹德并没有留意到自己本能间到底说了一些什么。 顿了一会，他又想到了道格拉斯后面的话，缓缓开口，“三天后我会到场，要给我的东西那时候交给我就好。” “可以。”道格拉斯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那么……” “那么告辞。”没有等他的话说完，阿弗纳兹德就冷淡地打断，挥杖散去了周围的召唤物，一瞬间，萤火一般的灵魂之火冲向了法杖顶端。将自己同化了的召唤物收回次元空间中，阿弗纳兹德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向魔法师公会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道格拉斯的眼神不由得深沉了起来。 理论上说，法师无时无刻都在共鸣魔法元素，只不过这些无意识的共鸣一般情况下都并不明显。运用魔法会引起强烈的魔法共鸣，除此之外，一些强大或者元素亲和力极强的法师，在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都可以无意识地凝聚出浓厚的魔法元素。 这位自称阿弗纳兹德的死灵法师，也许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简单。 以及，如果道格拉斯没有看错的话，死灵法师最后使用驱散亡灵的时候，并没有念咒。 法师们大都会在他们十阶的时候开始用精神力练习无咒魔法，但是，基本上到了二十多阶才能有所感悟。能够在二十阶之前理解了无咒魔法的基础，就可以算是一名天才级的法师了。 在大部分情况下法师们使用魔法的过程是：念动咒语，运用魔力操纵精神力，再用精神力共鸣四周游离的魔法元素使他们按一定顺序排列，最后再运用魔力激活这个特定排列，成功施展。而如果需要取消咒语直接释放，那就需要直接用精神力强行驱使魔法元素排列。 这就像要求一名画家，固定自己的画笔，然后用腿去操纵画纸作画。 真是可惜了。想到之前他自称并非黑暗信徒，道格拉斯心里有些遗憾。 无论是不是黑暗信徒，对于任何一名死灵法师而言，洛莉丝都相当于一种高级魔法药剂，但是阿弗纳兹德却并没有试图将她带走，足以证明他并不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因此道格拉斯也并不会吝啬于报酬。而如果他信仰黑暗神，那么道格拉斯就能够给予他的报答也就可以更加实用。 道格拉斯将视线收回，然后落在了一直扯着他袖子的洛莉丝身上。半蹲下身，他有些无奈地开口：“小洛莉，你是想把爷爷的外袍扯下来吗？我想巴斯提恩并不会特别高兴你这样的行为。” 闻言，洛莉丝连忙松开手，抬头挺胸站好，双手交握放在腹部，瞬间恢复成优雅的牧师小姐。她眨了眨眼睛，用一种贵族式的吟咏调开口，“啊！我亲爱的，爷爷阁下，我想您一定不会介意我像您询问一些事情。” “咳咳！”洛莉丝调皮的举动令道格拉斯呛住，语气变得更加无奈，“好吧，我错了，洛莉。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巴斯提恩的。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你知道……”洛莉丝又扑到道格拉斯身上，“你知道刚才那位法师阁下吗，爷爷？” 道格拉斯挑了挑眉，“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刚才他不是自我介绍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洛莉丝嘟起嘴，扭扭捏捏地磨蹭着，“我是说在这之前，你听说过他的名字吗？” 第24章 “没有，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过阿弗纳兹德这个名字。”逗弄够了，道格拉斯才终于将洛莉丝想听的东西说了出来。 听到这样的话，洛莉丝一下子不满地从道格拉斯身上站开，“爷爷你真没有用。” “好吧，是我不对。”道格拉斯站起身，牵起了洛莉丝的手往法迪尔要塞黑暗神殿的方向走去，亚岱尔和其余骑士连忙跟上，“你也听到这位尹德斯缇先生的话了，三天后他会去神殿。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到时候直接问他就可以了。” “嗯！”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洛莉丝的脚步一下子变得蹦蹦跳跳起来。 也没有再要求洛莉丝在这个时候保持一丝不苟的礼仪了，想到这次事情的惊险，道格拉斯低头看向她的发顶，叹了口气，“这次你要乖乖待在亚岱尔身边，不可以乱跑了。” 第24章 “……对不起，爷爷。我这次一定会乖乖待在战场后面祈祷的。”洛莉丝蹦蹦跳跳的脚步停了下来，低垂下了头，低声说道。然后她转过身看向一直跟着她的守护骑士，松开了道格拉斯的手，扑向了亚岱尔，“亚岱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黑发的骑士没有说话，只是将少女抱在怀里，沉默地跟在道格拉斯身后，向黑暗神殿的方向走去。 阳光有些刺眼。 班尼迪克揉揉眼睛，撑起自己的身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浅白色的屋架和屋墙，透光的穹顶天窗，熟悉而简陋的神像。 “你醒了，班尼。”一道温润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班尼迪克下意识地转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神像旁的木桌上摆放着一本光明教典，书页已经有点泛黄。牧师披着他的白色法袍，正细细地翻看着。似乎是注意到班尼迪克的醒来，他转过头，柔软的阳光照耀在他被搭理得整整齐齐的墨色长发上。 “啊，是的，牧师先生。”慌张地站起身，向牧师行了一个礼，班尼迪克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晕红，“我的意思是，我很抱歉……” “哈哈，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必道歉。”将手中的教典合上，牧师柔声说道，“我猜想你一定是遇到什么困惑了，对吗？” “嗯……”似乎想到了什么，班尼迪克变得有些紧张，他低下头，金色的发丝如阳光一般洒下，“是的，我很抱歉……” “光明神在上。”牧师离开木桌，随意地靠着神像坐下，然后伸手示意班尼迪克坐到他身边，“我想，你并不介意和我倾诉一下你的小烦恼。” 犹豫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牧师，班尼迪克偷偷地打量了一眼那座简陋无比的神像，低声地说道，“失礼了，珀斯菲尔斯大人。”然后他才磨磨蹭蹭地坐到了牧师的旁边。 背后靠着神像，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似乎透过了衣服传递到全身，让班尼迪克整个人都放松了起来。沉默了许久，他才是缓缓开口，说道：“昨天，我……嗯，把一个基斯敦蚁窝放到了伊里亚德的床上。我是说，我很抱歉，因为我觉得它们的叫声会很有趣，伊里亚德会……做出一些特别的反应。” “嗯，的确，那很有趣。”似乎是猜想到了这件事的结局，牧师笑着点了点头，“但我想伊里并不会介意朋友间的这种小玩笑。” “不，我的意思是……”又是沉默了好久，班尼迪克曲起膝盖，双手抱住自己的腿蜷缩起来，轻声说道，“我的意思是，那些基斯敦蚁……我很抱歉。” 牧师也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你觉得你做错了？” “是的。” 转过头来，他看向班尼迪克，“那么你为此感到很抱歉？” “是的。” “你以后还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不会了。” “嗯，那很好啊。” 班尼迪克一下子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撑起身体，转过头看向牧师，语气中满是难掩的惊讶，“但是！但是，我做错了。它们已经……” “是的，所以你很抱歉。”牧师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件事已经无法挽回了。” 班尼迪克低下头，又重新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又是沉默了许久，牧师忽然开口，问道：“班尼，光明神播撒神恩，引导世人。你还记得他向我们传颂了什么美德吗？” 班尼迪克一愣，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公正、勇敢、仁慈、诚实、牺牲、坚毅、谦虚。” 听到班尼迪克的回答，牧师的脸上带上了欣慰的笑容，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他要向我们传颂这样的美德吗？” “因为，这些都是很美好的品德。”思考了许久，班尼迪克才是有些犹豫地回答道，然后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嗯，还因为我们都应该坚持这样的品德。” “不。”牧师低下头，轻轻地笑了一声，“他向世人传颂这样的美德，是因为，世上不会有人真的拥有全部的这些美德。” 班尼迪克睁大了双眼，注视着牧师，眼神中满是疑惑。 “班尼，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叹了口气，牧师伸出手摸了摸班尼迪克的头，轻声说道，“甚至是神明，也都会做一些错误的事情。” “所有的生命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自私是印刻在灵魂之中的东西。在得到力量后，掠夺弱者也是所有生命不需要学习就会做的事情，原因有可能仅仅是为了享乐。而甚至是神明，也一定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 “除此之外，人或其余生命还有许许多多其余的恶行。比如傲慢、比如暴怒、比如懒惰、比如贪婪，以及色欲。这些，都是你一定会有的，隐藏在灵魂中最丑陋的一面。” “而神主传播美德，正是要告诉我们，过多地沉迷在这些东西里是不对的。” “公正、勇敢、仁慈、诚实、牺牲、坚毅、谦虚，这些美好的东西，都隐藏在丑陋的东西之后。神主告诉世人，要正视自己丑陋的一面，知道自己的错误，忏悔自己的恶行，然后逐步地完善自己。” 班尼迪克没有说话。 “牧师先生，”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我修习光明神术，以后会成为一名很了不起的人吗？” “这是当然。” 又是沉默了许久，班尼迪克闷闷的声音再次传出，“……我成为很了不起的圣言法师后，也许普通人对我来说，都只是像基斯敦蚁一样弱小了。那我……会做出类似这样的事情吗？” 牧师没有回答，反而是又问起了之前问过的问题：“你以后还会把蚁窝扔到伊里亚德的床上吗？” “当然不会了！”班尼迪克声音拔高，有些懊恼和羞涩。 “哈哈。”牧师轻笑出声，“那你为什么觉得，那个时候，你会对类似基斯敦蚁的普通人做同样的事情呢？” 听到牧师的反问，班尼迪克一下子没有反应回来，愣愣地看着他。 又揉了一把班尼迪克的头，牧师再次开口，“你要知道，班尼，事实上，大部分的强者都不会想这个问题。” “这样温柔善良的你，即便在最深的黑暗之中，也永远都不会迷失自己原本的道路。”牧师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轻声说道，“所以，比起担心以后会变成一个不好的人，还不如努力去成长起来。只有你强大起来了，你才可以去尽更多的力量去保护更多的基斯敦蚁。” “以及，在此之前，你要去懂得，欲念与偏执都是不可耻的，傲慢、暴怒、懒惰、贪婪、色欲，如果这些东西能带给你前进的动力，那么坦诚地露出自己的丑态也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你最后依旧觉得生命是一件美好的事物，依旧相信所有爱和感动能够成就一切，依旧愿意以自己全部的温柔去对待这个世界，你的存在就永远都不是错误的。” 班尼迪克眨了眨眼睛，最后轻轻地笑了，点了点头。 “那么……”牧师注视着班尼迪克，轻轻将一枚十字架放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一枚很简陋的十字架。它仅仅由横竖放置的两根小木棍组成，在木棍交叉的位置，用草绳牢牢地捆绑了起来。 “我想你现在应该想去和它们道歉。” 十字架在掌心散发着温和而柔软的温度，班尼迪克隐约间，觉得自己正捧着一鞠阳光。 他注视着十字架许久，然后站起身，向牧师以及神像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离开了教堂。 教堂外的阳光灿烂而夺目，刺得牧师几乎睁不开眼。看着班尼迪克几乎和日光融为一体的身影，他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光明神在上，”他将右手置于胸前，一字一顿地说道，“愿神恩永沐尔身，灾难疾病痛苦无从侵袭。” 牧师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而在他的身后，阳光编织发丝，一切希望与奇迹铸造身躯，湛蓝的天幕与海洋凝聚双眸。 神像，缓缓地睁开了他的双眼。 第25章 阳光有点刺眼。 骨架相互碰撞之间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颅骨之间黯淡的灵魂之火瞬间变得旺盛起来，阿弗纳兹德睁开双眼，视线渐渐聚焦在陌生的天花板上。虽然他不太能够理解一头骷髅是如何睁开双眼的。 将不知何时被握在右手的十字架系回脖子上，他从地上爬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是在魔法师公会的冥想室中，看来自己在昏迷前还是硬撑着跑到了这个暂且安全的地方。 而此时窗外的天色是一片漆黑，之前阿弗纳兹德在黑暗之中感受到的刺目阳光，居然是几乎已经充斥了整间冥想室的光明小精灵。低头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抬起手，一大团明明灭灭的光芒被捧起，然后顺着骨头的缝隙流下，淡淡的温暖渗透进骨髓之中。 卡萝和多拉活着的时候都是一个散发着光芒的小点，阿弗纳兹德并不能准确地分辨出它们。他只能看到自己的身边挤满了一大群萤火，不停地在他的骨架上来回磨蹭着，在他的脚下，则铺着一层厚厚的结晶状物体。 第25章 这是怎么回事？ 姑且不论它们是怎么从自己的次元空间里面跑出来的，这么喜欢接近一名不死者显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而且从地面上那层厚厚的结晶可以看出，它们已经代谢了许多代了。 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冥想室房门后的计时板，但是，在能看清楚上面的数字之前，他就被计时板旁边的镜子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在镜子的倒影中，他看到在原本自己灵魂之火燃烧的地方，正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卡萝和多拉，让他整个脑袋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一样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光明神在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暂时将脑海中的震惊压下，阿弗纳兹德转头看向计时板。从上面的数字可以看出他昏迷了一天，现在是第二天的清晨。现在他很清醒，之前和道格拉斯对话的内容也记起来了，看来没有错过黑暗教廷讨伐巫妖柏特莱姆的行程。 他一开始并没有直面柏特莱姆，但一方面和道格拉斯约定好了，阿弗纳兹德也并不想失约。另一方面……事实上，他体内的那种冒险因子也开始叫嚣起来，而他此刻并不想将此抑制住。 之前的魔力外溢和意识模糊应该不是精神力使用过度的反噬，而很有可能是来自道格拉斯故人的一些警告。 稍稍感受了一下自己精神海之中的情况，阿弗纳兹德敏锐地发现比起昏迷前，自己精神海的容量拓宽了不少。从精神海中退出，虽然这次平安度过且确确实实得到了好处，但这次的经历还是给了阿弗纳兹德一个小警告。 和修习光明神术时的磕磕绊绊不同，载入了死灵魔法体系后，进阶的道路顺利无比，这也一定程度上给了阿弗纳兹德一些不好的暗示，让他不由得有些浮躁了。 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阿弗纳兹德才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发光的颅骨上。 沉默了一会，他筛子一样抖动自己，然后迅速用魔法师公会提供的空瓶将这些下雨一般掉落的小精灵装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一方面，它们在被甩开之后，仍然不依不挠地凑近阿弗纳兹德的灵魂之火；另一方面，在凑近灵魂之火后，它们的代谢变得快速了起来，很快就死去然后又产生更多的小精灵，那些晶体一样的尸体也越聚越多，扑簌簌地顺着骨架流下，落到地面上。 阿弗纳兹德一开始购买这些小精灵只不过是着急之下，随便扯了一样自己能接受的货物而已。他原本的计划是等一段时间后就将它们放到合适的地方，在此期间也又一定可能可以获得一些自己能接受的施法材料。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奇怪的事情。 难道他的灵魂之火是光明神遗落的什么圣火吗！ 折腾了好久才终于把这些该死的小精灵都塞到了空瓶里，它们挤挤攘攘地在瓶子里面乱飞乱撞，似乎还是想要凑近眼前的不死者。思考了一下，阿弗纳兹德伸手抓起自己的法杖，陷入冥想状态，精神触角探向装卡萝和多拉的瓶子，试图去感应它们不自觉外溢的光明元素。 这么密集的光明小精灵集中在一起，它们外溢的元素波动十分强烈。但是阿弗纳兹德甚至都能隐约共鸣到远处的黑暗元素了，却丝毫不能使光明元素跟随着精神力的引导而移动。 太奇怪了。 将一个瓶子拿起来，阿弗纳兹德一边用指骨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一边思考着现在的情况。 现在想起来，似乎奇怪的事情从很早之前就有了。 因为阳光中蕴含了纯粹而丰富的光明元素，低阶的不死者会被阳光灼伤或是杀死，譬如说阿弗纳兹德最初遇到的那只。而死灵法师通过亡灵复苏召唤出来的不死者，因为有施法者的精神保护，能够抵御一定程度的阳光伤害。 阿弗纳兹德伸手摸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指尖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暖。但是，他还记得曾经的那种可怕的灼热感，也曾记得阳光融化肉体的那种痛苦。 这样看来，这些奇怪的情况应该是在那天晒过太阳后发生的。 将视线放到手上的瓶子，阿弗纳兹德摩挲瓶身的动作一下子顿住。稍稍思考了一下，他取出一份光明元素粉末，用魔法笔蘸取些许，然后将另一只手上的广口瓶倒转，露出瓶底，开始绘制光明聚魔法阵。 绘制的过程异常顺利，仿佛他现在根本不是一头亡灵。 看着已经开始流畅运转的魔法回路，阿弗纳兹德又想起来雷契尔的异常。顿了顿，他顺手在另外几个装了光明小精灵的广口瓶瓶底绘制上聚魔法阵，然后将瓶子和地上的晶体放到次元空间里，转身离开冥想室。 两天后，傍晚，阿弗纳兹德抵达了边塞之城法迪尔的黑暗神殿外。 在发现了身体上有了自己不能理解的异常后，他也就顾不得什么了，重新验证了自己的等阶后，到图书馆的更高层去查阅了一些相关的书籍。经历了昏迷的事情后，他大约也能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已经不止五阶了，但最终还是只在自己的档案上记到五阶。 第一天他翻阅了魔力核心相关的研究书籍，也许是因为五阶的初级法师一般不会开始接触这些，他能找到相应的书籍很少，且基本都是一些基础的知识。无果后，他也就没有再做无谓的坚持，只是将这些异常记下，然后就开始抄录和练习新魔法。 四阶和五阶之间提升了一个魔法师等级，已经可以算是质的变化了。阿弗纳兹德也没有办法在一天的时间内熟练所有的新魔法，只能大致地练习了几个特别常用的，另外的一些仅仅是抄录和背诵下咒语，紧急需要使用的情况下再念咒释放。 在此期间，道格拉斯派人在图书馆找到了阿弗纳兹德，交给他一份关于邀请冒险者共同商讨讨伐巫妖柏特莱姆事宜的邀请函，似乎是用来分发给所有适合的冒险者的，语气和措辞十分正式，在最后则署上了道格拉斯的全名。 骨龙破碎后，被反噬的柏特莱姆应该是更加虚弱了。那天他遭到精神力反噬，一下子没能想到这些，但是现在看来，黑暗神殿可不会随意地和人分享自己的战利品。这样将冒险者集中起来，应该是柏特莱姆事情又有了什么变化。 阿弗纳兹德只和父亲去过守护之城迪芬几次，每次都来去匆匆，没有机会去光明神殿参拜，只是远远地眺望过几次，记忆中最深刻的是那层剔透的穹顶，连正门都没有见过。村里面那座简陋的教堂是他唯一接触过的光明神殿。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去往光明圣城希欧托尔朝拜之前，自己会先站在一座要塞的黑暗神殿的大门前方。 标准光明神殿的屋架呈圆柱形，穹顶则是盖在顶端的半球；而黑暗神殿则是棱柱形的屋架，棱锥形的穹顶。与光明神殿的清灵透彻不同的是，标准的黑暗神殿的屋架和穹顶都必须是由绝对不透光的黑色材质制造，棱角分明。而在神殿前的庭院之中，一丛丛的杰瑞米灌木正开着诡魅的黑色花朵。 现在时间还早，阿弗纳兹德还没有这么早进入神殿的打算。他将自己隐藏在神殿前一根石柱的阴影之下，暗自观察着过往的人群。 背着符文魔剑的黑暗魔剑士、握着骸骨法杖的死灵法师、披着黑色斗篷的阴影行者……他们大都是人类，但是阿弗纳兹德还是注意到偶尔有一些尖耳朵的黑暗精灵、皮肤苍白的不死者和矮小的侏儒。也许还有一些别的，但黑暗生物大都喜欢把自己隐藏在斗篷之下，阿弗纳兹德也无法完全将它们辨认出来。 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就在这时，一名背着巨剑的剑士冲着黑暗神殿大门的方向走来。 剑士的右眼上有一道可怕的疤痕，直接向下横贯了整个脸部，一枚猩红的假眼镶嵌在其中，取代了原本的眼珠。他满脸凶神恶煞之气，披着厚重的铠甲、浑身上下都是虬结的肌肉。背后的重剑没有剑鞘，森森的血迹布满了剑身。 是雷契尔。 阿弗纳兹德颅骨内淡蓝色的灵魂之火轻轻跳跃了一下。 第26章 雷契尔迈步向黑暗神殿走来，步伐没有丝毫凌乱，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看起来，之前那场在冒险者公会的骨龙袭击并没有波及到他，亦或者是他的实力足以化解碰到的危机。 就算没有了解过，但阿弗纳兹德也大概能猜出来，这个剑士并不是那种轻易与别人分享自己战利品的人。原本他的计划是三天前就出发去巫妖柏特莱姆的法师塔，现在却取消原定计划后又赴黑暗教廷的所谓共同商讨之约，这么看来，的确如阿弗纳兹德所想，巫妖柏特莱姆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来自别的原因。 阿弗纳兹德依旧隐藏在阴影之下，一边思考着现在的情势，一边继续打量着跟在雷契尔身后的人。 之前那名被称作艾玛的黑暗教廷牧师并不在队列之中，有可能是先行抵达了神殿。 第26章 现在跟在雷契尔左首的，是一名灰发的法师。他的身上同样披着魔纹繁复的黑色法袍，但比起神殿牧师的黑袍，却少了几分庄重肃穆，应该是一名暗言法师。再之后有一名看上去老实憨厚的盾剑士和另外三名法师，从他们法袍上的纹路大概能辨识出他们分别是汐雾法师、冰霜法师以及死灵法师。 一个拥有四名法师的团队。 这个结论让阿弗纳兹德有些惊讶。因为魔法师的地位崇高，一些高阶的魔法师不屑于和战士或其余职业的人合作，所以一般衡量一个佣兵团的实力都要看高阶魔法师的数量和质量。一个拥有四名看上去并不弱的法师的团队，是有足够值得骄傲的资本的。 阿弗纳兹德暗自观察着，并没有从阴影之中走出。 然而，带着队友路过的雷契尔却将目光投向了阿弗纳兹德的方向。脚步顿了顿，他露出了一种异常野性的笑容，然后迈步向他的方向走去，同时看上去十分娴熟地开口，说道：“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你。” 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而雷契尔似乎也不介意他的冷漠，继续说道，“我那天的邀请还是有效的，你现在改变主意了吗？” 看到雷契尔的邀请举动，跟在他背后几人的神情都或多或少地带上了些许惊讶，没有人开口，但也都暗自打量了一番这个陌生的死灵法师。 摇了摇头，阿弗纳兹德依旧保持沉默，视线却放到了暗言法师的身侧。现在他们离得稍近，阿弗纳兹德才发现，雷契尔的团队之中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完全将自己隐藏在了斗篷之下，没有任何生命气息或是死亡气息，像是一道阴影一般，没有任何存在感。 雷契尔顺着阿弗纳兹德的视线看去，望向了那道阴影，然后眼神之中的兴味更浓。再转过头，重新将视线放到阿弗纳兹德身上，“你收到了教廷的邀请函？”也不等阿弗纳兹德回答，他将手撑在胸前，又说道，“这么看来，我们过几天还是会同路的，真的不考虑一下？” 雷契尔的坚持令阿弗纳兹德颅骨之中的灵魂之火稍稍跳跃了一下。他隐晦地看向雷契尔身后，他的队员们眼神之中惊讶之色更浓。手骨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法杖，颔骨稍动，然而，阿弗纳兹德还没有来得及说点什么，却发现雷契尔眉头一皱，忽然转头看向了黑暗神殿的位置。 有些好奇，阿弗纳兹德也转过头，顺着雷契尔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从神殿前的庭院里快步走出。这道身影身着厚重的铠甲，身后则背着一把重剑，上面满是魔法波动强烈的魔纹。他血红的双眸看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然后直直地向这边走来。 雷契尔双手撑在胸前，看着亚岱尔向他们走来，又打量了一下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 渐渐走近，亚岱尔的脸色还是三天前那样的冰冷。他向雷契尔略略颔首，然后看向阿弗纳兹德，伸手拔出背后的魔剑，流畅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稍作停顿，他重新将巨剑背回身后，然后缓缓开口：“日安，尹德斯缇阁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本来是打算说点什么，然后又将话吞回。阿弗纳兹德大概猜出来大概是一些赞颂黑暗神的祷告词。 “我是暗殿军所属亚岱尔霍华德，”亚岱尔看向阿弗纳兹德的眼神平静无比，并没有任何诸如不忿及嫉恨的情绪，“奉圣女殿下之命，接引阁下至黑暗神殿。” 而亚岱尔如此郑重的举动，却让雷契尔兴味的眼神变得认真了起来。 阿弗纳兹德接触黑暗信仰没有多久，大部分的知识又仅仅是来自手札或卷轴，自然也不清楚亚岱尔的身份。但是，雷契尔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黑暗信徒，虽然是一名四处冒险的雇佣兵，却对亚岱尔霍华德这个名字毫不陌生。 所有生命，都是在出生后一段时间才会渐渐在体内凝聚魔力核心，再之后才能开始接触魔法或剑气。譬如说，所有人类都只能在十周岁以后共鸣元素，所有精灵都只能在一百岁以后共鸣元素，这是不可改变的种族特性。 只有亡灵族是例外。 一个生灵，在被转化为亡灵的一瞬间，就拥有共鸣黑暗元素的能力，区别只是强弱不同。 但一般情况下，亡灵的灵魂之火是由魔力核心转化出来的。因此，在还没有凝聚出魔力核心前死亡的生灵，被转化为亡灵需要更为挑剔的环境限制，年龄越小，转化成功的可能性越低。 而亚岱尔霍华德，他能够为人所知，首先是因为，他是一名天生的不死者。 他的母亲是一名黑暗信仰的人类，曾经被选做圣女。她几乎得到了黑暗神全部的恩泽，对黑暗元素有异常完美的亲和力，就像是黑暗元素所化作的精灵，甚至在睡梦中都能自然而然地晋阶。她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在五十岁的时候，就达到了法圣的阶级。而天赋一般的人类法师，在这个时候，也不过徘徊在中级魔法师上下，许多人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十阶。 当时大陆上一共有五位为人所知的法圣。一位直接效忠光明教皇，一位效忠黑暗信仰雷吉诺德国度的国王，一位位于遥远无尽之海俄瑞治诺的群岛上，一位生活在绿萝森林芭芭拉中，最后一名，则正是效忠黑暗教廷的这位圣女。 后来，这名圣女与一名异教徒相爱了。 除非是极为特殊的情况，任何信仰中，得到神明眷顾的圣子圣女都不可能被允许与一名异教徒结婚生子。更何况她是这样一面颇受神明恩宠的圣女。 而为了她的爱情，这位圣女最终放弃了自己的信仰，与那名异教徒私奔了。 在离开了黑暗信仰地界后，异教徒才是暴露了自己光明神狂信徒的身份。他试法让圣女爱上自己，最大的目的正是为了削弱黑暗教廷的实力。异教徒杀死了因怀孕而暂时失去力量的圣女，重新回到了光明圣城希欧托尔，得到了无上的荣耀。 但是，异教徒没有想到的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圣女燃烧了自己的魔力核心奄奄一息地勉强活着，没有真正死于他的刀下。 她拖着残喘的身体回到了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因为本身受了重伤，一直处于濒死状态，同时，她的魔力核心又是纯粹的黑暗属性，在最后的时间，她身上萦满了死亡气息。这种气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胎儿，在母亲肚子里，亚岱尔就已经渐渐被转化为亡灵了。 将亚岱尔生下后，一名法圣的魔力核心完全燃烧殆尽，圣女最终死去。 黑暗教廷原本不愿意接纳一名判教圣女的孩子，但是他们却发现这名新生的婴儿是一名天生的不死者。他在一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流畅地共鸣黑暗元素了。 最终黑暗教廷收养了他。 在这过后，二十年间，那位生活在芭芭拉的精灵法圣牺牲了自己，将深渊骑士奥迪斯重新封印回虚空夹缝，大陆上最终只剩下三位法圣。 黑暗神只允许黑暗牧师接受恩泽成为圣子或圣女，但亚岱尔却似乎完美地继承了母亲来自神明的恩泽。作为一名亡灵符文骑士，在二十岁的时候已经达到剑王的等级，这相当于法师中的魔导师。在一出生就接触魔法以及剑技的他，有很大可能超越自己的母亲，在五十岁之前就达到剑圣阶位。 除此之外，他还是洛莉丝莫里斯圣女的守护骑士。 这位洛莉丝圣女恰好出生在朝圣日，去年刚好十岁。虽然她并没有参与选举，但在凝聚出魔力核心的瞬间却得到了黑暗神的眷顾，成为了一名黑暗圣女。因为她是黑暗教廷五位黑袍主教之一的后代，关于她的传言被教廷顺利地隐藏了起来。但是，雷契尔却知道，她是教廷内部公认的、有很大可能会得到和亚岱尔母亲一样恩泽的圣女！ 那天阿弗纳兹德因为精神力反噬而陷入元素紊乱状态，外溢的精神力极其狂暴，但是本人却因为过人的自制力，行为举止表现得并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道格拉斯出于尊重没有用精神力去探测，自然以为他本身就能无意识产生强烈元素共鸣，起码是一位魔导师级别的强者。 但是，为了隐瞒洛莉丝的身份，黑暗教廷方面同样也封锁了此事，雷契尔完全不知情。所以在他的眼中，这名死灵法师不过只是一名弱小无比的初级魔法师而已。 他将视线牢牢地钉在阿弗纳兹德身上，也不知道最终得到了什么结论，脸上充满野性的笑容渐渐扩大。 第27章 将雷契尔不断变化的神色看在眼里，阿弗纳兹德不着声色地将视线转开，对亚岱尔点了点头。 “不介意我们一道吧？霍华德骑士。”雷契尔笑着开口，眼神重新落在了亚岱尔身上。 这位历来以高傲著称的黑发骑士却没有当即表态，反而是转过头看向了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斗篷之下的死灵法师。等阿弗纳兹德再次点头，亚岱尔才是向雷契尔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向黑暗神殿主殿走去。 看着两人奇怪的互动，雷契尔只是撑着手跟在后面，不再说话了。在他身后的冒险队队员们沉默地跟上，事情变化的诡异程度让他们没有插话，只是暗自观察着这名陌生的死灵法师。 第27章 黑暗神殿前的庭院中，除了种植有密集的杰瑞米灌木外，还在主道两侧整齐地树立着好几尊黑暗神的雕像。这些雕像雕工细腻，神态动作各自不同，似乎是从不同的传说史诗中截取的。阿弗纳兹德对安德里斯的故事并没有任何兴趣，仅仅是大略地扫过一眼就移开视线，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会议让教廷暂时封锁了神殿，此时周围只是偶尔有几名信徒匆匆向外走去，不时也转过头来，畏惧地打量一番几人。 前方那座棱角分明的黑色建筑物越来越近，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稍稍跳跃了一下，然后他伸出手，在斗篷下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在心中默默地诵念着光明教典。 而似乎亚岱尔并没有带领众人前往神殿的意思。他远远地对着神殿行了一个骑士礼后，就带着几人从一侧的小道走过。 任何一个光明信徒在进入神殿所属范围时，都需要先进入神殿内部参拜，再行做自己原本想要做的事情。即便不是光明信徒，也应该按照礼仪远远地行礼，以示敬重。但是，在路过黑暗神殿的时候，阿弗纳兹德注意到雷契尔的团队中，只有那两名暗言法师和汐雾法师对着神殿行了法师礼。 阿弗纳兹德之所以抗拒踏入黑暗神殿，就是因为他不愿意对黑暗神行这种礼仪性的法师礼。并且一开始他以为道格拉斯顾虑自己并非黑暗信徒，才没有让亚岱尔带领自己进入神殿，但现在看这些人的情况，却似乎并非自己所想。 隐约地还可以看到前方应该是与自己目的相同的冒险者，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稍稍跳跃了一下，他摩挲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依旧沉默地跟在亚岱尔的身后。 小路很快走到尽头，连接的是一座同样宏伟的偏殿。 标准黑暗信仰风格的神殿内外，聚集了一大群刚才阿弗纳兹德在门口看到的那些冒险者。也许是因为还是在神殿所属范围内，他们都是压抑了声音低低地相互交谈着，似乎是有所冲突的两个团队之间也只是用愤恨的眼神相互瞪视，没有大声争执。 亚岱尔看向雷契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雷契尔深深地看了阿弗纳兹德一眼，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离开了。在经过阿弗纳兹德身边的时候，他微微张了张口，一句低声的蛊惑顺着微风传到了死灵法师的耳边，“我的邀请一直都有效。” 没有给对方任何一个眼神，亚岱尔伸出手，示意通向更深处的一条小道，对着阿弗纳兹德缓缓地开口，“尹德斯缇阁下，请。” 目送着两人向更深处离开，雷契尔左首的那名暗言法师才是缓缓地开口。他说道，声音沙哑而冰冷，“雷契尔，他是？” “一个顾客。”将看向阿弗纳兹德的实现收回，雷契尔向偏殿走去，“怎么，威弗列德，你对他很感兴趣？” “是你对他很感兴趣。”被称作威弗列德的暗言法师暗自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法杖，“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种毛都没长齐小家伙感兴趣了。” 这种隐晦的暗示令持盾的剑士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而队伍中身材娇小的冰霜法师却完全没有听明白这种暗示，睁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雷契尔的眼神中满是不解，“对呀，团长，你说的邀请是什么意思？不可能是邀请他加入我们的团队吧？” “我的确是这样打算的。”雷契尔没有否认。 “为什么！他真的很弱小，完全没有特别的地方！”冰霜法师轻声惊叫起来，不时还踮起脚试图继续打量已经走远了的死灵法师。 “他是一个死灵法师，雷契尔。”还不等雷契尔说话，队伍中同样披着黑袍的死灵法师却是带着傲慢开口了，“你不会是想背弃之前的誓言，最后将柏特莱姆的手札给他吧？如果你这么做了，父亲不会原谅你的。” 听到这样的话，剩下的那名汐雾法师的脸颊染上了些许艳红。她有些尴尬地伸手扯了扯死灵法师黑袍的袖子，试图打断他的话，然后将满是歉意的眼神投向雷契尔。 “奥玛，不要试图惹怒我。”雷契尔没有将任何眼神放到这名死灵法师的身上，冷哼一声，“我和你父亲的承诺不会改变，但是不要以为你可以凭此来指导我的行为，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小屁孩。” “……你！”雷契尔的话似乎令被称作奥玛的死灵法师感到羞愤，他的眼神一下子愤怒起来。他握紧自己的骸骨法杖似乎想要做一些什么，身旁的汐雾法师连忙扑上去扯住了他，低低地连声安慰。 “放开我，海洛伊丝！”奥玛挥手试图推开那名汐雾法师，仇恨的眼神一直投向雷契尔，但是海洛伊丝的手抓得很紧，一时之间无法挣脱。他的语气变得森冷起来，“我命令你放开我！” 海洛伊丝脸色更加尴尬了，她低声地劝阻着，抓住奥玛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 “只会靠老爸的小屁孩，别以为你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小王子了。”雷契尔转过头，那只不停转动的假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奥玛，那样冰冷得犹如猎食者一般的眼神令奥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和你父亲的约定是帮你拿到柏特莱姆的手札，你的安危并不在列。断手断脚也没有多大关系，毕竟……” “只要剩下一个魔力核心，你那野种母亲就可以给你救回来，不是吗？” 听到雷契尔如此轻视母亲，奥玛心下满是愤怒，却又顾忌着雷契尔之前的警告。不愿意露怯，他硬着头皮开口，“你敢，雷契尔，父亲不会……” “你说我敢不敢。”原本背在雷契尔背后的那把带着森森血迹的巨剑被取了下来，剑尖直直地抵住了奥玛的脖颈。 那把巨剑曾沾染过无数智慧生物或是魔兽的鲜血，在主人的手上，散发着可怕的煞气。那种凛厉的气息让奥玛的额角流下了几滴冷汗，竟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然后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的举动似乎让雷契尔感到可笑，他切了一声，把剑背回身后，重新向神殿走去，“小鬼，安分点。” 奥玛的眼神又带上了愤懑，他用力地挥开海洛伊丝安抚他的手，冷哼一声，径直走上前去。 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几人见状也跟上，其中那名冰霜法师眨了眨眼，然后蹭上去安慰式地拉住了海洛伊丝的手。威弗列德的眼神在对峙的两人间流转了一番，然后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没有说话。 只有那道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阴影，从头到尾都没有围观这场闹剧，灼灼的视线一直锁定着阿弗纳兹德离去的方向。 拐过最后一个弯，映入眼帘的已经不再是冰冷僵硬的杰瑞米灌木，而是魅惑而绚烂的黑色卡米尔花。这些花朵撑着火焰形状的花瓣，顺着碎石路铺满了整片花圃。在微风的吹拂下，这些微微摇摆的卡米尔花像是一片无边无际地狱火的海洋。 在碎石路的末端，则是一座风格迥异的神殿。 它仿佛是休憩用的凉亭，四周没有任何遮掩，仅仅是由几根爬满卡米尔花藤的石柱支撑。穹顶是几根小石柱搭出来的网状结构，上面同样爬满了蔓延向上的卡米尔花藤。 而证明这座神殿原本功能的，则是矗立在其中的一座神像。 这座神像由一种格外剔透的黑色石材雕刻而成。此时夕阳仍没有完全消散，淡淡的薄暮洒在神像上，透出点点绚烂的星芒。神像披散着一头长发，身着繁复的长袍，紧闭双眼，唇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 和此前阿弗纳兹德村落中那座雕像的简陋不同，这座神像显然是经过精雕细琢的。黑暗神的神态精妙无比，甚至连袍角的花纹都纤毫毕现。 在它的身前，则跪着一名身材娇小少女。 她的身上披着纯黑色的长袍，隐约带着些许淡色的暗纹，在夕阳照耀下闪着亮晶晶的光忙。那一头银色的长发则犹如月光一般清澈。 稍稍打量了一眼神像以及少女，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 第28章 在这座风格迥异的神殿前，伫立着两名身材高大的骑士，见到来者，他们抬起手中的长矛，安静却标准地向亚岱尔和阿弗纳兹德行了一个骑士礼。亚岱尔也拔出自己的魔剑回礼，然后没有说话，将视线投在神像前的少女身上，静静地站立在神殿外等待。 虽然现在的情况有些奇怪，但阿弗纳兹德没有对此表露出任何不满。他仍然握住十字架的手骨之间，吊坠散发出明明灭灭的温暖，让他一瞬间沸腾起来的精神海在下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作为一名依旧信仰光明神的亡灵，阿弗纳兹德几乎是再也没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在自己的神明身前跪拜，因此，目睹到任何在所信仰神明前祈祷的信徒，都能让他感到不适。 他不去看神像及少女，也不去欣赏那海洋一般茂盛的、代表着黑暗神的卡米尔花，只是眼神放空地在心中默念着光明教典。 在光明教典被默念了四次以后，前方的动静令阿弗纳兹德瞬间回神。 第28章 此时洛莉丝刚好完成了她的祷告。她已经站起身，正提着自己长袍的下摆，对着神像优雅又可爱地行了一个告别礼。行礼完毕，她半躬下身体，依旧保持着优雅而完美的姿势向后退去。在抵达离开神殿的台阶时，她又再次盈盈地拜下。直到完全从那三阶台阶上离开，她才是稍稍放松，放开手中的布料，然后转过身来，向不远处的阿弗纳兹德几人走去。 三名骑士举起武器，整齐地对着洛莉丝行了一个骑士礼，而阿弗纳兹德看着洛莉丝的这一系列的举动，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忍不住稍稍跳跃了一番。 “日安，尹德斯缇阁下。”看到了阿弗纳兹德，洛莉丝的动作似乎开始显得稍许雀跃。她如鸟雀一般向前几步，右手再次提起自己长袍的下摆，左手置于胸前，轻轻地向他行了一个礼。 见阿弗纳兹德没有回话，洛莉丝也没有因此生气或者难过。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一枚紫色的宝石，轻轻地递给了阿弗纳兹德，轻声说道，“这是爷爷让我交给你的，无论如何，谢谢你之前……救了我。” 因为上次的事情，道格拉斯对她的安危有些过分紧张，不但给她加多了几名骑士，也已经不让她随便走动了。洛莉丝当然也不愿意做出让祖父难过的事情，也就听话地乖乖待在神殿里面，不到处乱逛。 事实上，洛莉丝可以一开始让亚岱尔在神殿门口直接把东西交给阿弗纳兹德，但是，那样她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个死灵法师了。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这个死灵法师从来没露出过自己脸庞，她还是会不停地回忆着他的身形、想象着隐藏在斗篷下的样貌。 “这里面有一枚二十阶、十枚十五阶以上的灵魂之火，一副二十阶、十副十五阶以上的骸骨，以及一些低阶的施法材料……”洛莉丝缓缓说道。 这样的报酬很符合洛莉丝圣女的身份，但如果是以一名未来法圣的身份，显然是不够看的。这应该是教廷方面在这三天里已经查清楚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份，认为他并不清楚洛莉丝的身份，也就顺势隐瞒了起来。 而阿弗纳兹德也确实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他看了一眼洛莉丝捧在双手中的宝石，缓缓伸出手，接了过来。 精神触角从灵魂之火之间探出，轻轻地扫进了这枚紫色宝石，大概地确认了一下就收进了自己的次元空间中。 “还有事情吗？”也许是因为心态变了，现在看到这些灵魂之火和骸骨也不让阿弗纳兹德感到特别难受。现在离邀请函上的时间很接近了，他看了一眼洛莉丝，问道。 “你是亡灵？”看着那只探出斗篷外的手骨，洛莉丝不由得轻声地惊叫起来。 听到这样的话，阿弗纳兹德的视线也不由得落在自己的手骨上，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稍稍跳跃了一下。这样类似的话他已经听过很多次，他也不可能再将它忽略。要发现自己和其余亡灵不同的地方，也许应该要从生命气息和死亡气息之间关系的研究着手。 这么想着，他将自己的手骨重新掩藏在斗篷下，语气也变得稍稍冰冷起来，“是。” “嗯……你……”听到阿弗纳兹德这样的话，洛莉丝的脸上带上了些许晕红，低下头稍稍有些难过。她断断续续地开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嗯……没什么……” 洛莉丝这样忸怩的举动令阿弗纳兹德有些不明所以，他略略点了点头，就没有再多加留意，转身离开了。 顺着原路返回，回到那座华丽的偏殿的时候，雷契尔已经和另外的几个冒险者开始谈话了，阿弗纳兹德隐藏在人群之外，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冒险者各自交谈。 这些人似乎不仅仅是冒险者，还有一些来自各个势力或家族的人物。 从附近的几个人的交谈中，他大概能听出巫妖柏特莱姆似乎是得到了一些外来力量的帮助，传闻正是另一名和他实力相差无几的巫妖。不过阿弗纳兹德却对这个说法表示质疑。巫妖对它们财宝的占有欲几乎可以和巨龙媲美，它们不可能和同类和谐相处的。自然，也不能排除是因为一些特殊的情况而开始的互助。 此时教廷方面也只是让几个服侍在冒险者们之间服务，并没有任何一名牧师出现，阿弗纳兹德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冒险者们得到的消息都不太准确，并且千奇百怪，阿弗纳兹德稍稍听了一会就没有再多加理会了。他放空了自己的大脑，开始思考自己身体的问题。 也就在这个时候，身旁传来的些许动静让他一下子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看到来人，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稍稍跳跃了一下。 是雷契尔团队中的那道毫无存在感的阴影。 他犹如一道真正的阴影一般，顺着墙壁快步走到阿弗纳兹德身前，静静地和他对视。因为不知道他的目的，阿弗纳兹德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同样沉默地对视了回去。 许久，对方将眼神收回，看向人群，缓缓开口，说道：“利奥波德。” “阿弗纳兹德。”死灵法师平静地点了点头，也将视线移开。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肩并肩靠着墙壁，静静地注视着人群。 “你认识亚岱尔？”又是良久，利奥波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一面之缘。”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他，然后停顿片刻，又补充道，“雷契尔让你问我的？” “不是。”利奥波德淡淡地回答，然后话锋一转，“你不知道亚岱尔的身份。” “嗯。”阿弗纳兹德略微颔首，并没有否认。 利奥波德的眼神慢慢变得深沉起来，“你是亡灵。”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在看到骨头之前这么笃定自己的身份，阿弗纳兹德也无法确认是不是雷契尔告诉他的。沉默了片刻，还是没有否认，“是。” 听到这样的回答，利奥波德也不再说话了，看着人群，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阿弗纳兹德对这个人搭话的缘由有些好奇，却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就在这个时候，偏殿大门又走入两名骑士，他们恭敬地伫立在门的两侧，抬起手中的长矛向最后进门的那个人行了一个骑士礼。 这个人身材高大，满脸是岁月所带来的沧桑之感。他的手上握着一把雕饰华丽的权杖，身着一袭厚重庄严的黑色长袍，走进来的时候，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气势。他环视了一番四周，让偏殿内低声交谈的冒险者们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是道格拉斯。 “结束之后，我会去找你。”身旁传来利奥波德的话，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回过头去，却发现对方已经离开了。 他还没有将利奥波德的话理解完毕，道格拉斯却是开口了，“我的名字是道格拉斯莫里斯，黑暗教廷黑袍主教，谨代表教廷，欢迎诸位莅临神殿。” 和冒险者之中的几位略微寒暄了一番，道格拉斯就没有再拐弯抹角，开始概述这次骨龙的事件。阿弗纳兹德将利奥波德的话暂时放开，一边听着道格拉斯的概述，一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的对面。 之前和道格拉斯寒暄的几人，应该算是冒险者之中的领军人物，阿弗纳兹德只认识其中的雷契尔。也是从周围人的谈论之中，他才知道雷契尔并非是一名简单的人类剑士，而是一名狼人雷霆魔剑士。 他带领的狼毒佣兵团，最为人所知的事迹是曾经屠戮过一头二十四阶的雷霆巨蜥。这种魔兽拥有比例颇重的巨龙血统，拥有极高的智力以及魔法抗性，基本上可以和好几名二十五阶以上的强者抗衡。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可以仅凭二十二阶的实力，和眼前这些动辄二十五阶的佣兵团团长比肩而丝毫不落下风。 第29章 虽然不清楚洛莉丝确切的身份，但阿弗纳兹德也能隐约从亚岱尔和道格拉斯身上，大概猜出来她和普通黑暗圣女的不同。否则，纵然作为黑暗教廷五位黑袍主教之一的道格拉斯是她的亲生祖父，也并不能派遣数量如此之多的暗殿军骑士前去营救自己的孙女。 而现在，关于洛莉丝被困的事件果然被道格拉斯几句话含糊了过去，他只是主要说了一下关于骨龙的召唤者、召唤的目的，以及略微提到了在这之后中心区域的骷髅海。 “莫里斯主教冕下，”其中一名冒险者开口了，声音沙哑得犹如在砂纸上摩擦过一般，“以我的灵魂之火发誓，如果我能够在骨龙破碎的反噬后，再使用亡灵天灾，那么我就可以马上去见黑暗神了。” 这名冒险者和阿弗纳兹德一样，是一名骷髅死灵法师。和阿弗纳兹德不同的是，它只是披着厚重的黑色斗篷，而没有遮掩自己漆黑如墨的颅骨，在其中，暗红色的灵魂之火蓬勃地燃烧着。它周身萦绕着不祥的黑红色死亡气息，没有握住法杖，只是用右手骨轻举着一个结构狰狞的魔兽颅骨。 “阿比盖尔，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将注意力放在骷髅海之上。”道格拉斯看着那头骷髅，眼中满是怜悯，仿佛是叹息一般说道，“毕竟，这是‘那位’的杰作。” 第29章 道格拉斯前面的话似乎令阿比盖尔感到了愤怒，但是，在他说完后面的那半句话之后，骷髅颅骨之内的灵魂之火却骤然停止了跃动，片刻后，才是颤颤巍巍地重新燃烧起来。 深深地看了道格拉斯一眼，阿比盖尔最终没有说话，只是用空余的左手将自己的兜帽拉起，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黑袍之下。 阿弗纳兹德将阿比盖尔的动作收在眼底，然后又不着痕迹地看过周围神色忌惮的其余冒险者。早在一开始道格拉斯跟他说骷髅海来源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了，但是当时他处于精神反噬的状态，只能对此感到愤懑，而没有发现最重要的关键点。 这么看来，法迪尔要塞城主并没有出手抑制这次的骷髅海，最大的可能就不是顾忌着他和道格拉斯的关系，而是对所谓的“那位”无可奈何了。 稍稍停顿片刻，道格拉斯重新环视了一番众人，然后放缓了声音，开口道：“那么，我想诸位现在已经知道教廷邀请各位的缘由了。” “冕下，”一位顶着巨角的兽人龇开他的利齿开口说道，他身材无比魁梧，浅绿色的身体上都是虬结的肌肉，“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一点。我可不像你们这些法师们脑筋灵活，这么拐弯抹角的话我听不懂。” “哼，四肢发达的莽夫。”兽人身旁的一名人类法师嗤笑出声。 “总比你四肢和头脑都不发达来得要好，罗纳德。”冷哼一声，兽人掂了掂自己手中的巨锤，有些不怀好意地看向人类法师。 另一名人类法师将自己的法杖压低，挡在两人之间，劝慰道，“行了，都少说几句吧。” 被称作罗纳德的那名人类法师和兽人都冷哼一声，后一名人类法师谦和而毫不在意地笑笑，看向兽人，轻声地解释起来，“萨姆尔，我想你知道骨龙之于死灵法师的意义。这次骨龙袭击法迪尔要塞，柏特莱姆对外表示其目的是夺取一名黑暗圣女，以恢复自身的实力。但是，所谓的恢复，是指恢复它因袭击守护之城迪芬而造成的创伤。” “那么，”这名人类法师的眼神深沉了下来，“在袭击迪芬的时候，它为什么不将自己的骨龙召唤出来？” 作为一名佣兵团的团长，萨姆尔并不愚蠢，他此前表露出过度的愚钝不过是对道格拉斯大惊小怪地召集了他们全部人的不满而已。一开始在他看来，聚集了现在身处偏殿的人来对付一个柏特拉姆，简直是大材小用。在法师塔之外，只需要他一人就可以和这头不知所谓的巫妖打个平手了。但是，经由这样的提点，他也是发现了这件事情的奇怪之处。 “为我的态度道歉。”萨姆尔将巨锤背回身后，然后看向罗纳德，说道，“我想现在教廷并没有丢失任何一名圣子或圣女，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聚集我们。那么，就应该去看看冒险者公会是否有所丢失了。” 罗纳德正是冒险者公会在边塞之城法迪尔分会的会长。注意到了萨姆尔的视线，他感到有些恼怒，冷哼一声，沉声说道：“放心，那时候我刚好在公会内，我们冒险者公会一根毫毛都没有丢。” 那名谦和的人类法师不得不又开始安抚将要吵起来的两人。 “但是……”没有不依不挠，罗纳德将视线转开，又说道，“我和骨龙对峙的时候，的确发现它的异常。” 说到这里，罗纳德的神色变得奇怪了起来，似乎正在回想当时的情况，又似乎正在想一些别的事情。周围的冒险者们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罗纳德身上，萨姆尔对他的欲言又止感到些许恼怒，但因为之前的事情，这时他也压住自己的脾气，没有开口催促。 过了片刻，罗纳德环视了一番众人，然后将视线落在了道格拉斯身上，缓缓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首先是骨龙的能力过于强大了，根本不像是一头二十八阶的巫妖能召唤出来的，其次，它的动作过于僵硬了。根本不像是亡灵，反而更像是某一种骨龙形状的炼金傀儡一样。” “不可能。”一直保持沉默的阿比盖尔开口了，“当时我在魔法师公会，在那里我也可以感觉到骨龙核心上柏特莱姆的灵魂烙印。骨龙身上蕴含的那种精神波段我很熟悉，它一定是那头巫妖死灵法师的召唤物。” “也许是你离得太远，感受有误？”罗纳德将手撑在胸前，语气有些不善，“毕竟你那把骨头都用了多久了？也许都发霉了。” 阿比盖尔隐藏在兜帽下的灵魂之火霎时间熊熊燃烧起来，它轻轻抚摸了自己手中的魔兽颅骨，刚想做一点什么，道格拉斯沉稳的声音却一下子响了起来。 他没有看向之前说话的众人，而是将视线落在了雷契尔身上，此时他的神色满含深意。道格拉斯开口，缓缓问道：“你猜到了什么？” 几人和四周保持沉默的冒险者一下子顺着道格拉斯的视线看向了雷契尔。 被众人注视着，这头狼人魔剑士却并没有半分慌乱，他对着道格拉斯轻笑一声，然后说道：“我想，你的意思是，有人操控了柏特拉姆，再以它的身体去操纵骨龙。不过，这个人太过于骄傲了，他认为自己能够在精神力二次转写后依旧能操控骨龙如臂指使。但事实上，他只能保持能力或敏捷其中之一。” 听到雷契尔的话，甚至道格拉斯还没有回话，阿比盖尔就冷笑一声，说道：“别开玩笑了，雷契尔小狼人，你不是死灵法师就不要胡乱猜测。二次转写精神力后还能召唤出骨龙，至少需要到三十五阶，‘那位’虽然是死灵法师，但前面也说了他在之后召唤出亡灵海，你所说的假设并不能成立。” 雷契尔并没有反驳阿比盖尔的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道格拉斯。 众人的视线落到了道格拉斯身上，他却并没有说话，转过身看向偏殿的大门。 此时刚好从小道上走来一队人。迎面的是一名陌生的黑暗牧师，他身披和洛莉丝相同的黑色长袍，一头墨蓝色的长发仿若夜空一般透彻。在他的身侧还有两名跟随的牧师，他们的身上披着的牧师袍稍显简朴，阿弗纳兹德能认出其中的一名就是雷契尔团队中的艾玛。在这三名牧师身后，则跟随了一整队的暗殿军骑士。 骑士们整齐而安静地停下，侍立在殿外，墨蓝长发的牧师则领着另外两名牧师踏入殿内。他们躬身向道格拉斯行了一个礼，然后为首的那名牧师开口，语气郑重，“主教冕下，结果出来了。” “骨龙破碎后，仍然残余了些许碎片在冒险者公会。”说到这里，道格拉斯转头看向罗纳德，对方也点点头，“我觉得碎片上的依附的精神波段有些熟悉，但是因为碎骨上的波段太稀薄了，我并不能准确地确认自己的判断。因此，我将它交给了教廷审判院，让他们试图凝聚这些精神波段，并且，和我的判断相比对。” 然后道格拉斯重新将视线放回为首的牧师身上，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那么，乔，告诉我，比对的结果是？” 被称作乔的那名黑暗牧师注视着道格拉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呼出后，才是沉重地开口，说道：“冕下，您的判断并没有错。” “骨龙碎片上的精神波段……来自深渊骑士奥狄斯！” 第30章 深渊骑士奥狄斯，这个名字对于在场的诸位而言并不陌生。 和此前一直处于光明信仰地界的阿弗纳兹德所猜测的不同，并不是所有黑暗信仰的人都愿意追随它的脚步。 深渊骑士奥狄斯嗜血残暴，并且对自己的下属和同伴也并没有半分仁慈，他那狭隘的灵魂之火内只有自己的身影。只要能够让他得到财富、力量或永生，那么他的利刃会毫不犹豫地对准昔日的战友；只要他的下属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么他们的尸骸将为这个暴君提供最后的用途。 也正是因为这个没有任何灵魂的深渊骑士的如此作为，才曾经让大陆上已知的所有信仰相互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其铁骑威势。而他的强大，乃至牺牲了一名法圣，也不能将他彻底杀死，只是最终将它封印在虚空裂缝彼端。 但是，现在看来，一名法圣倾尽全力的施法，也仅仅能抑制住它十多年？！ 在当时，因为各信仰的联合以及深渊骑士奥狄斯的暴君式统治，让它众叛亲离，在末路上残喘了几十年。在此期间，它召唤了一名低位神下界，然后夺取其神格。又因为没有任何信仰，只能踏位半神而并不能封神，被法则强行留在主世界。 圣战后几十年，失去了亡灵大军的深渊骑士奥狄斯并不能给大陆带来多少灾难，平民也渐渐将它淡忘在脑后，但眼前这些几乎可以是一直追在它身后的冒险者，可并不能完全将它忘却。 “消息传回黑暗圣城总殿了吗？”道格拉斯开口。 乔轻轻点头，“在得知结果以后，就按照您的要求，马上传递消息回总殿了。” “让他们派人去查看封印地点。”道格拉斯的话音落下，侍立在偏殿门口的其中一名骑士朝殿内行了一个骑士礼，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第30章 “那么，”道格拉斯回过头，环视了一番在场的冒险者，“我想，柏特莱姆巫妖塔一行无可避免了。教廷方面会派出足够多的暗殿军，但从前的事实就已经表面，只靠我们是远远不够的。”他沉默片刻，补充道，“去往奥狄斯封印地点的位置确认到回复，至少需要三天时间。在收到消息后，我将会立即转达给在场诸位。初步决定，再过两天，出发巫妖柏特莱姆法师塔。” 道格拉斯说完，又补充了几句后，几名佣兵团团长就相互礼貌性地道别一声，匆匆离开了。对于他们而言，这种配合异常熟悉，而比起独行的冒险者，在出发前，他们要做的准备工作显然要更多。 对于这件事，阿弗纳兹德的确有些惊讶，但也感觉有些意料之内。 因为安德鲁的事情，他也许是在场众人之中最早知道奥狄斯消息的人了。而也正如他一开始所说的，他并不打算、也并没有能力参与进这件事。与其去追逐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还不如将时间都放在新得到的这些施法材料身上。如果眼前的这些强者们并不能解决问题，那他也帮不上任何的忙。 不过……提前知道了这些不对民众公布的消息，还是对他有很大意义的。 阿弗纳兹德和道格拉斯告辞，并且以精神反噬的理由推辞了之后的法师塔一行。这也是他在听到道格拉斯称呼召唤骷髅海的死灵法师为“那位”的时候想到的理由，事实上他也的确遭到了反噬，虽然现在应该已经完全恢复了。 对此，道格拉斯果然没有感到疑惑，只是神色带上了些许遗憾。他还是决定在得到消息后提供给阿弗纳兹德一份，只是希望在此之前他能够完全恢复。 退出黑暗神殿后，阿弗纳兹德还记得利奥波德的话，等在建筑下的阴影内，没有离开。 没有等多久，身侧吹来一阵清风，抚起了夹在建筑之间的绿树。阿弗纳兹德颅骨内的灵魂之火稍稍跳跃了一下。没有再犹豫，他转身向前走去，随意地找到了一间酒馆，推门进去。 虽然三天前这座城市的冒险者公会遭到了骨龙的袭击，但是在魔法的帮助下，这座建筑早就已经恢复了大体构造，只是那些雕刻的魔纹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修缮。而现在，平民和普通冒险者却已经差不多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酒馆中，穿着暴露的半兽人顶着猫耳或狐耳，摆着自己纤细无比的腰肢和诱惑的尾巴，在冒险者之间灵巧地走过，将客人的酒准确地放到他们的桌子上。喝酒的客人相互哄笑打闹，伸手摸向那些魅笑着的妖精。 这样喧闹而糜烂的情景让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在心中默念起光明教典。 因为魔法体系的影响，死灵法师们生理上的欲望并不怎么强烈，比起在这些喧闹吵杂的环境猎艳，他们更喜欢去研究那些冷冰冰的尸体。因此，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围观，此时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取出自己的法杖，甚至连遮掩颅骨的黑雾都撤去了，只是更低地拉下了自己的兜帽。 他避过拥挤的人群，蹭到角落的空桌上坐下，向不知何时凑上来的狐女报上了两杯最普通的啤酒。也许是阿弗纳兹德身上的死亡气息太过明显，狐女并没有做无谓的事情。她摆动着自己火红的尾巴，给这个披着厚重黑袍的客人端上两杯酒后就悄悄地退下了。 骷髅可以进食，虽然它们并不需要以此来汲取能量，方法是直接丢进自己的灵魂之火之中，但阿弗纳兹德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过愚蠢了。因此，除了必要的药剂，他并不打算食用任何东西。 他将其中一杯酒推向对面。 对面的空气莫名扭曲了一下，然后一道毫无存在感的阴影从扭曲的空气之间踏出。他拉开酒馆的木椅，坐在了阿弗纳兹德的对面。 阿弗纳兹德安静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个人。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具体身份，只知道他来自雷契尔的佣兵团，名字是利奥波德，并且从此前他的行为来看，大约是一名阴影行者。 “你好。”沉默了片刻，利奥波德缓缓开口。 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只是稍稍点了点头。 两人又是对视着沉默了许久，最后，又是利奥波德开口。他语速缓慢且调理清晰地向阿弗纳兹德概述了边塞之城法迪尔各大势力的关系以及现在的基本局势。 慢慢消化着这些消息，阿弗纳兹德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静静地等利奥波德说完。阿弗纳兹德又稍顿了一会，然后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利奥波德的手搭在酒馆的木桌上，苍白而半透明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桌面，从那病态苍白得直至透明的指尖不难看出对方也是一名亡灵。两人都没有喝那杯酒，酒杯中的液体随着敲击荡出一圈又一圈的花纹。 “我的全名是利奥波德古缇雷兹。”敲击桌面的指尖霎时顿柱，利奥波德轻声说道。阿弗纳兹德摩挲了一下斗篷之下的十字架，隐约觉得古缇雷兹这个姓氏有些熟悉。 “我有一个兄长，他的名字是马勒缇斯古缇雷兹。”只是顿住片刻，利奥波德又接上了下一句话，“他是一名光明牧师。” 这个名字被念出的瞬间，阿弗纳兹德骤然握紧了手中简陋的十字架。 马勒缇斯古缇雷兹，这个名字，阿弗纳兹德自然认识。 这是村落中唯一一名牧师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打量利奥波德的视线更加认真了起来。但是对方和自己一样，完全将身体隐藏在了黑袍之下。 “我已经被转化为亡灵许多年了，也许十几年，也许几十年，具体的数字我自己也忘了。”利奥波德敲击桌面的手指又开始规律地跳动起来，“被转化为亡灵后，我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兄长了，但是，我牢牢地记住了他身上的气息。” 他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但阿弗纳兹德已经知道了他想要表达的一切。 作为黑暗教廷黑袍主教之一，道格拉斯应该早已查清他在什么时候踏入法迪尔要塞，并且也知道他在魔法师公会上登记的等阶。但是，阿弗纳兹德能够确认，当时因为过度的精神反噬，他并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能力。 只要他不说，那么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一名隐居许久的骷髅，而不会想到他两个多月以前还是一名人类。 但是…… 抬头看了一眼利奥波德，最终阿弗纳兹德轻声开口，“马勒缇斯是我出生村落的牧师。两个多月，差不多三个月以前，全村被屠戮，只有我被转化为亡灵。” 指尖敲击桌面的规律声音一下子止住。许久之后，利奥波德问道，“是谁？” “直接动手的人已经消散了。”阿弗纳兹德放松了自己紧握十字架的手骨，说道，“有很大的可能性，背后的人是深渊骑士奥狄斯。” 两人沉默了片刻，敲击桌面的声音才终于规律性地响起。利奥波德开口，他原本专属于亡灵的那种沙哑声音变得更加破碎且沉重，“死因？” “无法抵御死亡气息侵染。” “尸体呢？” “完整，已掩埋且立碑。” 利奥波德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又或者是愤怒地冷哼一声，酒馆内过于吵杂昏暗，阿弗纳兹德只能隐约看到这道阴影稍稍动了下。 “多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阿弗纳兹德不置可否。片刻后，他又抬起头看向利奥波德，不由得补充了一句，“我想，牧师先生并不希望自己的弟弟为了他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 敲击桌面的指尖没有停止，利奥波德的视线落在自己苍白的指尖上，没有说话。 第31章 此时已是午夜，远处教堂传来悠远而宁静的钟声，酒馆中却依旧吵杂纷闹。浓郁的酒气和冒险者们呼喝的声音萦绕在这个昏暗而又逼仄的环境里。 阿弗纳兹德推开酒馆略显破旧的木门，就着月色返回魔法师公会。 他暂时把和利奥波德的对话抛在脑后，专心地处理自己新得到的召唤物。 三天后，一名来自黑暗教廷的骑士敲响了冥想室的房门。总殿派去查看奥狄斯封印之所的人已经返回，封印的法阵依旧运转，在其中也可以感受到浓郁的深渊骑士气息。 关于这件事，道格拉斯的猜测是其外溢的精神力侵染了一部分生物，他再通过操纵这些生物去侵染柏特莱姆。但哪怕是阿弗纳兹德也能看出来这样的解释太过于牵强。这样的举动可是相当于精神力的三次转写，在这之后，哪怕强大如深渊骑士奥狄斯，想要操纵一头骨龙也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思考了片刻，他让给自己传递消息的骑士回复道格拉斯，说自己的精神反噬问题已经解决，两天后会作为一名独行冒险者，跟随着队伍一同前去。 接着的两天，他就把时间都花在绘制随机传送卷轴上了。这是他刚从某本手札上发现的一种卷轴，撕碎它能够触发绘制出来的法阵，传送到一定范围内的随机一个地点。在使用它的时候，还能够进行些许空间微调，以防止使用者掉到必死之境中，算是一种保命的手段。 第31章 这也是阿弗纳兹德第一次绘制，并不熟练，只能够勉强达成魔法回路的判定。也还好道格拉斯给他的储物道具中提供了一部分高级材料，否则根本无法开始绘制。 除了这一张随机传送卷轴，他还制作了其余的一些魔法卷轴和魔法药剂。 最后一天的黄昏，在检查完自己的次元空间后，阿弗纳兹德推开了冥想室的大门。然而，推开门后，却在门口看到一个完全出乎了他意料之外的人。 “利奥波德？” “嗯。”那道倚靠在门口的阴影稍稍动了动，然后迈步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走来，“我从雷契尔那里知道了你决定参加这次行动。” 他在阿弗纳兹德的身前站定，从斗篷下伸出自己苍白而透明的手掌，递给他一枚透明的宝石，“这是我帮你准备的。” 阿弗纳兹德低下头，看向那枚宝石。它的周围有很浓厚的空间波动，很明显是一个空间储存道具。伸出精神触角探入，阿弗纳兹德能感受到里面放置了一整套高级魔法长袍、相关的魔法配饰以及一把雕饰华丽的骸骨法杖。 “我早已承诺之后会带你回到村落。”阿弗纳兹德没有伸手接过，而是淡淡地开口，“我也并不认为自己没有自保能力。” “你身上有兄长的气息，”利奥波德开口，在阿弗纳兹德能就这句话反驳之前，他继续补上了后面的话，“这种气息是特意的赐福，而并非普通的精神力外溢。保护你是他的意志，我会遵从。” 沉默了片刻，阿弗纳兹德最终收下了那枚宝石。他带着利奥波德退回冥想室，当着他的面将法袍换上，将魔法配饰一件一件地佩戴上。 感受着身上渐渐萦绕起的浓厚死亡气息，阿弗纳兹德注视着利奥波德良久。 然后他伸出手，就着斗篷的遮掩，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缓缓地开口，“光明神在上，愿神恩永沐尔身，灾难疾病痛苦无从侵袭。” 他现在没有光明属性的魔力核心，因此这句祷言也只能是单纯的祝福，并不会触发任何的魔法回路。但是，也许牧师残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志，能够通过它来传递给他多年未见的弟弟。 伸手拉上兜帽，阿弗纳兹德放开了手中的十字架，伸手推开冥想室的大门，向外走去。 利奥波德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跟着他从魔法师公会离开。 站在边塞之城法迪尔要塞的西门之外，黄昏时的微风抚动着阿弗纳兹德崭新的法袍，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薄暮的日光掺着绚烂的黄金色，沐浴在此之下的法迪尔要塞犹如一头沉睡的雄狮，暗红底色的银白逆十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阿弗纳兹德依稀想起了自己刚来到这里的那时候，他看到的也是这样的风景。 然而，和当时不同的是，黑暗教廷的队伍已经整齐地在城门外列队，被邀请的冒险者们也各自三三两两地聚集着。此时来往的人群稍显稀疏，期间并没有太多的平民，大多是各种职业的冒险者。 深渊骑士的事情并没有向民众公开，因为城主和道格拉斯的言论指引，关于骨龙袭击的事情似乎已经在法迪尔要塞之中完全平息了。这些路过的冒险者快步避过集合的人群，只是偶尔投来些许带着疑惑的眼神。 阿弗纳兹德看向人群。现在在城门外的冒险者大多是一些独行者，萨姆尔、罗纳德带领的佣兵团或公会势力还没有到来，但是，在黑暗教廷的队列中，他却看到了洛莉丝和亚岱尔，以及那名名为乔的牧师和艾玛。 从利奥波德那里他大概知道了洛莉丝的身份。这件事是利奥波德偶尔得知，对外还是保密的，现在让洛莉丝跟着暗殿军一起行动，大约也是为了隐瞒她的真正身份。 洛莉丝似乎也注意到了阿弗纳兹德，她那双银色的眼睛露出了惊喜的色彩。她似乎想要向这边走来，但最终还是没有移动，和乔一起保持着优雅的姿势，端坐在树荫下的巨石上。 阿弗纳兹德和利奥波德一起隐藏在树下的阴影之中，静静地观察着人群。 作为教廷五位黑袍主教之一，道格拉斯并不能轻易离开法迪尔要塞。这次行动的发起方是黑暗教廷，洛莉丝对外的身份不便暴露，那么，行动的总指挥应该是那名名为乔的圣子了。 大型的佣兵团也在团长的带领下渐渐集合了，乔和他们稍稍讨论了一番后，全部人就各自骑上坐骑向位于费雷德翠卡山脉一个小角落的柏特莱姆巫妖塔出发了。 “没想到你会和利奥波德一起。”和乔谈论完以后，雷契尔就向后退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身旁，看了一眼利奥波德后又转过头看向那名死灵法师，“那么，我的邀请现在还是有效的。” 阿弗纳兹德侧过头看向利奥波德，对方点了点头。 “暂时一同行动。”想了想，阿弗纳兹德说道。 “欢迎你。”将两人的动作收在眼底，雷契尔的笑容显得富有深意。 从前方的人群中又逆向走来一个紫发的黑暗牧师。看到了阿弗纳兹德和利奥波德，她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再看向雷契尔，语气不善地开口说道：“雷契尔，你在这里婆婆妈妈地做什么呢？” “没什么，邀请一个新成员而已。”雷契尔向艾玛走去，然后身体瞬间狼人化，混身虬结的肌肉更加狰狞，杂乱的灰黑色毛发瞬间充斥了全身。一手捞起她放在肩上，他朝身后的两人摆了摆手，“边走边说吧。” 说完，他四肢猛地着地，溅起一阵尘埃，载着艾玛快速地向前跑去。 因为之前在道格拉斯和洛莉丝面前已经做出了无咒魔法，阿弗纳兹德也并没有再做无谓的伪装，洒下一枚多拉的同时挥杖召唤出一头骷髅马，紧跟着已经骑上了一头梦魇的利奥波德。 很快，四人就追上了雷契尔佣兵团的成员，也就是之前跟着雷契尔去黑暗神殿的那几名。 “团长。”见到背着艾玛的狼人快速抄上，这些冒险者都在坐骑上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雷契尔没有说话，在他背上的艾玛却转头看向阿弗纳兹德。她首先指了指自己，“艾玛沃特斯，人类，二十一阶黑暗牧师。”然后看了一眼利奥波德，还是指向了那名暗言法师，“威弗列德弗劳尔，人类，二十一阶暗言法师。” 威弗列德似乎有些吃惊。现在的阿弗纳兹德换了一身衣服，又同样是隐藏在黑袍之下，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是转过头向阿弗纳兹德点了点头。 那名娇小的冰霜法师也转过头。她丝毫没有冰霜法师一贯的冰冷，像洛莉丝那样眨了眨自己冰蓝色的双眸，乖巧地说道，“日安，死灵法师先生。我的名字是阿蜜莉雅芭芭拉。” 阿弗纳兹德注意到她的耳朵异常地尖细，皮肤像亡灵那样苍白，应该是一名黑暗精灵。 “你好啊，我是希尔维斯特泰勒。”那名持盾的剑士说道，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 队伍中原本的死灵法师不屑地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冷哼一声后将头转开，没有说话。 看到他的举动，一直跟着他的汐雾法师脸上忍不住带上了些许晕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向阿弗纳兹德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柔声说道，“我的名字是海洛伊丝克拉克，”然后她又示意了一下另外一名死灵法师，“那是奥玛克拉克。” 艾玛那样郑重的介绍让他们大约猜出眼前这名死灵法师就是之前他们在神殿门口遇到的那名。他们虽然有些不解团长为什么要邀请这样一名大约只有五阶左右的弱者，但是大都没有像奥玛那样毫无礼仪地甩脸色。 毕竟，那位向来高傲无比的亚岱尔可是当着他们的面给这位躬身行骑士礼。 环视了一番佣兵团的成员，阿弗纳兹德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 第32章 听到阿弗纳兹德的自我介绍，那名叫做奥玛的死灵法师冷哼一声，似乎又想说一点什么，却被雷契尔转过头冰冷的一瞥给镇住了。现在他正处于狼人状态，浑身是坚硬的深灰色毛发，脸上的那道伤疤和那颗猩红的魔眼更显可怖。 看了一眼两人，艾玛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她伸出手安抚性地拍拍身下的狼人，环视了一番众人，开口说道：“之前教廷方面派出的斥候并不能探入柏特莱姆法师塔所属范围内部。这次行动，暗殿军骑士团会直接从正面进攻柏特莱姆，其他佣兵团和势力需要挡住法师塔其余地方的出口，防止其逃窜。而我们因为人数较少，机动性较强，所以需要两两组队去以上这些无法顾及的角落破坏法师塔的防御法阵。” “因为一些特殊情况，现在我们队伍中的法师比较多。”艾玛从次元空间中拿出了笔和笔记本写写画画，嘴上一边说道，“外围的防御法阵能通过基础回路来推导，那么我就按每队中配备一名法师、二十阶以上带队的方式来分组吧。首先，雷契尔和阿蜜莉雅一队，你们都不是人类，可以去的地方更灵活。” 第32章 那名身材娇小、长相可爱的冰霜法师点了点头，两人都没有觉得这句有些诡异的话有问题。 “接着是利奥波德和奥玛。” 利奥波德不置可否，那名傲慢死灵法师的回应依旧是不屑地冷哼。 “威弗列德和希尔维斯特。” 暗言法师和盾剑士点点头。 “那么，”艾玛将笔记本合上，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和最后那名略显羞涩的汐雾法师，说道，“海洛伊丝和阿弗纳兹德跟着我。” 点点头，海洛伊丝有些担忧地看了奥玛一眼，对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她，只是一脸傲慢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前面的队伍已经渐渐分开，雷契尔所带领的狼毒佣兵团中的几人也各自分开，按照艾玛所说的，两两组合成小队分别顺着几条岔路离开。 伏下身体在狼人的背后落下轻柔的一吻，艾玛从次元空间中取出自己的权杖，抬手挥动间，竟然一个闪现术就出现在阿弗纳兹德身后，然后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接着，另一边的阿蜜莉雅也闪现到雷契尔身后，然后驱散了自己原本召唤出来的冰霜元素。 注意到阿弗纳兹德不自然的僵硬，艾玛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右转，尹德斯缇阁下。” 用精神力操纵骷髅马向右侧跑去，阿弗纳兹德伸手扯了扯自己快被吹掉的兜帽，语气颇有些不善，“牧师阁下，我的精神力没有贫瘠到无法支撑第二头骷髅马。” 在现在这样毫无安全感的环境，他实在是无法习惯有一个还算陌生的人这么靠近自己。尤其是这还算陌生的人还是一名来自相反信仰的牧师。 “我都不介意了，你一个骨头架子这么介意做什么？”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自己深紫色的长卷发，它们在夜风的吹拂下仿佛真正的银河一般流动着，艾玛直接扑到阿弗纳兹德的背后，探出手给他指路。 身后隐约传来的生者温度让阿弗纳兹德感觉越发暴躁。 骷髅马在丛林间悄无声息地踏过，渐渐地远离了其余人，身后则跟着一头载着海洛伊丝的巨大汐雾元素，其上萦绕着似有若无白色的雾气。 顺着逆推的魔法回路一直向前走去，拐过一块巨石，阿弗纳兹德感觉到些许不对劲，身下的骷髅马一个急停。他快速从次元空间中取出一大团晶体，倾洒在身后，然后挥动法杖。瞬间凝聚的几头骸骨巨兽挡在了他的身前，然后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响起，大半的巨兽应声而碎，重新化作了粉尘。 召唤物的破碎让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有些闷疼，他却丝毫不敢放松，又再次挥动法杖，重新凝结出新的骸骨巨兽。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山的另一端，林间又充斥了骸骨巨兽破碎后的粉尘，阿弗纳兹德的精神力却锐利地穿透了这一切，看向了之前击碎骸骨巨兽的生物。 一共有五个，它们拥有坚硬而高大的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隐约可见流转的金属光泽，浑身遍布繁复而密集的魔法回路，一双毫无感情的红色眼睛向外发散着红光。 “是炼金傀儡。”阿弗纳兹德凝缩自己的精神力，挥杖增幅了自己的召唤物。 这些骸骨巨兽的核心来自各式各样的魔兽，是之前道格拉斯让洛莉丝交给他的那枚宝石之中的报酬。 现在经过增幅之后，他们雪白的骨架猛地膨胀起来，一道道骨刺从脊椎上刺出，利齿和骨爪变得更加锋锐，敏捷地扑上了身前的炼金傀儡。 炼金傀儡没有任何生命，在被激活之前只不过是一堆废铁，因此他们离得这样近才发现。 这时，海洛伊丝的汐雾元素也终于跟了上来。看了一下前方的情景，思考片刻，她轻咬下唇，举起法杖念动了召唤汐雾元素的咒语。 汐雾魔法作用于空气，对于任何生灵都能造成相当大的杀伤力，但是对上了这种没有任何生命的炼金傀儡就毫无办法了。将汐雾元素凝聚为实体的元素精灵也许稍有作用。 “停止施法。”阿弗纳兹德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召唤出怨灵，让它们依附在骸骨巨兽身上，“操纵汐雾元素从傀儡的关节处去直接摧毁它的核心。” 阿弗纳兹德的话让海洛伊丝的动作稍顿，迟疑了片刻，她最终闭上眼睛，开始感受游离在空气中的汐雾元素。 伸出手握住胸前的吊坠，艾玛用另一只手碰触着阿弗纳兹德，纯粹的精神力通过碰触的地方融入阿弗纳兹德本身的精神海。这样的变化让艾玛一愣。 任何法系职业都能分享自己的精神力给任何人，但是通常情况下，能力较低的人有很大可能会因为这样的分享而造成精神力外溢，且有一定可能会被能力较高的人控制其精神海。 但是，艾玛发现，明明身前的这名死灵法师只是一名初级魔法师，但他的精神海却犹如海洋一般浩瀚。一时之间，她的精神触角竟然无法抵达精神海的彼岸。 前方的炼金傀儡又操纵着巨大的手锤砸向挡在它们身前的骸骨巨兽，眼看下一秒就要将其砸碎，那几头在巨锤下的骸骨巨兽却骤然虚无化，化作一道阴影窜开。炼金傀儡的巨锤砸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溅起的粉尘让眼前的视野一片模糊。 而之前窜开的骸骨巨兽却又在它们身侧重新凝结，锋利的骨爪割向炼金傀儡的关节。但是也许是制作这些傀儡的材料太过坚固，只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而并不能真正地伤到其本身。 它们似乎被这些弱小的爬虫所激怒了，眼中的红光一闪一闪，将手锤平举至身侧，然后下一瞬间，它们的身体快速旋转起来。 阿弗纳兹德根本来不及让他的召唤物退开，旋转所带来的巨力作用在骸骨巨兽上，又瞬间将它们击碎成粉末。 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一下子黯淡了片刻，然后才又慢慢地燃烧了起来。 就算是又艾玛的增幅，阿弗纳兹德还是觉得自己的整个脑袋都被巨锤砸过一般疼痛。 他平息了一下自己的紧张，然后又重新召唤回被击碎后的灵魂核心，重新将它们凝聚为新的骸骨巨兽，挡在了已经冲上来的炼金傀儡身前。炼金傀儡停止了准备到一半的冲刺，重新举起了手锤，在它们能击碎骸骨巨兽之前，阿弗纳兹德又快速地驱散了它们。 在这争取过来的短短时间内，阿弗纳兹德操纵着骷髅马后退，同时操纵另一头骸骨巨兽将海洛伊丝扛在肩头，一起向后退去。 巨锤砸到地面上又爆发出几声巨大的轰鸣，丛林间的土地被砸出一个个大坑。炼金傀儡眼中的红光快速闪烁，重新抬起巨锤，似乎要朝几人的方向重来。 在它们身后，又是同样的骸骨巨兽被重新复苏，它们在膨胀起来的同时扑上了眼前的炼金傀儡，骨爪抓向它们的关节处和核心处，发出了阵阵刺耳的摩擦声。 炼金傀儡的脚步停止了，平举起自己的手锤，眼睛中红光大现，身体又瞬间开始了快速地旋转。 然而，这一次阿弗纳兹德已经有所准备，早已跟随在骸骨巨兽身后的怨灵们瞬间融合在它们身上。在炼金傀儡快速旋转的身体所带动的巨锤能砸到它们之前，骸骨巨兽的身体瞬间虚无化为一道道阴影。 仅凭多拉召唤出来的骸骨巨兽并不能对这些由高级材料制成的炼金傀儡造成伤害，而知道了这五台炼金傀儡的运作规律后，阿弗纳兹德就利用召唤物虚无化的魔法来和它们兜圈子。以此来换取海洛伊丝攻击它们炼金核心的时间。 炼金傀儡们巨大的重锤砸在地面上发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树林间不停地回荡着，却根本没办法真正击中阿弗纳兹德的召唤物。 也不知道带着它们兜了多少个圈子，其中一台炼金傀儡忽然停止了动作，眼中的红光诡异地闪烁着。没有多久，它的脑袋之中就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整个身躯轰然倒下。 第33章 傀儡倒下的声音在寂静的丛林间回荡，阿弗纳兹德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这道声音发出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愣神的一瞬，另外几台炼金傀儡的巨锤就危险地擦过了几头骸骨巨兽。幸好在最后一瞬阿弗纳兹德回过神来，重新操控着它们虚无化，避免了被击碎成粉尘。 这五台炼金傀儡核心的回路原理应该是一样的。破解了其中的一台后，之后海洛伊丝破坏它们核心的过程就顺利多了。没有多久，四声闷响接连响起，剩下的几台炼金傀儡也轰然倒下，溅起了阵阵尘埃。 看了一眼倒下的几台炼金傀儡，艾玛又转头看向身前的死灵法师，内心一下子复杂了起来。 阿弗纳兹德的精神海格外广阔，精神力回复的速度极快，一旦没有因召唤物破碎而反噬，他用于操纵召唤物而消耗的精神力就很快能够自行恢复。通常这种情况下，作为等阶更高的艾玛，她传输的精神力会传导到阿弗纳兹德体内再溢出，但是，在精神海饱和后，其自然产生的障壁居然可以无意识地制止她的传导。 这个死灵法师，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名初级魔法师。 第33章 以及……艾玛看向阿弗纳兹德因高举法杖而从斗篷下露出的手骨，眼神变得深沉了起来。 这个骷髅精神海中的气息，也根本不像是来自不死者的精神海，而更像是来自……一名生者。 “嗯……炼金核心已经完全破碎了。”海洛伊丝的声音让艾玛将脑海之中的念头抛开，她转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海洛伊丝看向阿弗纳兹德，神色有些紧张，似乎是因为发现自己突兀地出现在一头骸骨巨兽上而感到了惊讶。 听到海洛伊丝的话后，黑袍的死灵法师就毫不犹豫地下马，迈步走向了炼金傀儡。他将自己骸骨法杖的杖尖对准炼金傀儡诡异的头部，一个瞬发的元素解离术让其瞬间分裂开来。因为核心在此之前已经被海洛伊丝破坏，这个半机械式的头颅分裂开之后，大量细碎而透明的核心残骸从中流出，除此之外，还有一小枚黯淡的灵魂碎片漂浮在这些之上。 和机械傀儡不同的是，制作一台炼金傀儡有可能会使用生物的灵魂或身躯，而灵魂散发的波动却一般会被炼金核心的回路所遮掩。 阿弗纳兹德将所有的炼金核心都拆解了，取走了内含的那枚受到些许损伤的灵魂碎片后，回过头看了一眼侧身坐在骷髅马上俯视着他的艾玛。顿了顿，他抬杖复苏了另外一头骷髅马，翻身骑了上去。 阿弗纳兹德没有着急着操纵骷髅马向前，他重新将精神触角连接上之前被召唤出来的骸骨巨兽。这些骸骨巨兽身形一顿，然后身体快速虚无化，顺着逆推的回路向前探去。 共享了召唤物的视角，阿弗纳兹德操纵着这些虚无化的灵魂掠过层层树木，没有任何阻碍，直直地向前漂浮而去，直到最终停在了一个悬崖跟前。 “前面有个悬崖。”阿弗纳兹德将视角切回了自己的身体，回过头看向艾玛，“没有发现生物，但是有物理碰撞的炼金傀儡启动装置。要引开还是击碎？” 就阿弗纳兹德本人来说，他更倾向于击碎它们。因为这些制作炼金核心的灵魂一般都是高阶魔兽的灵魂，虽然这样收取会有些许破损，但事后只要稍加修补就能够重新使用，还算是比较好的收益。 但是现在毕竟是团队行动，靠他一个人要破坏它们坚硬的外壳也比较困难。 艾玛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番后，说道：“直接破坏掉吧。这些东西应该和防御法阵共用一个魔法回路的，破坏掉之后应该能给回路本身带来一些损伤。” 阿弗纳兹德不再说话，只是一边操纵着自己的骷髅马向前，一边将远处的召唤物召回。 因为有了一次经验，又是有所准备地主动激活，阿弗纳兹德也就更能把握住整场战斗的节奏，给海洛伊丝制造攻击时机。并没有多久，前往悬崖路上的炼金傀儡就都被海洛伊丝破坏了。 骷髅马的移动速度并不慢，很快，几人就抵达了悬崖的前方，这次他们的目标是破坏防御法阵中的一个魔法回路，应该是在悬崖更过去一点的地方。 但是，当抵达了悬崖的时候，阿弗纳兹德却感觉到了很明显的不对劲。 此时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夜幕之上，在这之下的悬崖之间，一层层漆黑的浓雾萦绕而上，侵染得悬崖边上的植物都开始发黄变黑。在这些浓雾之后，隐约可以看到对面相对而立的同样陡峭的悬崖。 顿了顿，阿弗纳兹德试探性地召唤了一头小骷髅，操纵它靠近悬崖。 骷髅颤巍巍地移动着，喀啦喀啦地接近了外溢的浓雾，在它的身体碰到浓雾的瞬间，这些黑色的雾气骤然膨胀起来，瞬间覆盖了整个骷髅。阿弗纳兹德一惊，下意识想要操纵它后退，却发现自己的精神力不知何时已经与它断开了联系。 疯狂的骨骼相互碰撞的声音从浓雾之中响起，伴随着一阵令人发怵的骨架被腐蚀的嘶嘶声。而这些声音响起又很快停歇，片刻后，这部分突兀膨胀的浓雾又变得淡薄起来，渐渐恢复成最初的情况。在浓雾之中的骷髅却不见了踪影，连亡灵消散后残留的核心都消失殆尽。 伸手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阿弗纳兹德看着这道峡谷久久不语。 这道姑且算是峡谷的断崖出现得很是突兀，刚好横在了防御法阵的外围和核心之间，阻断了他们的道路。 片刻后，他稍稍转过头，看向了艾玛。 就目前来说，他的知识都来自魔法师公会的图书馆，而在此其中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这种奇怪浓雾的信息。 看着这些浓雾，艾玛的神色变得沉重起来。她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中重新取出自己那把把雕饰华丽的黑色权杖，低声快速地诵念着咒语。伴随着咒语的诵念，几圈不祥的黑色阴影凝聚在她的身侧，快速地凝实成三道漆黑的箭矢。然后她迅速压下权杖，伴随着艾玛的动作，那三道箭矢弹射而出，一下子穿透了浓雾，飞向了远处。 颅骨内跃动的灵魂之火稍稍停顿了一下，阿弗纳兹德顺着箭矢的轨迹看去。 这些箭矢虽然已经离开了浓雾的范围，但周身却骤然膨胀起了一层相似的黑雾。很快，它们就得到了和骷髅一样的结果。 “这是死亡瘴气。”艾玛的声音淡淡地在阿弗纳兹德的身后响起，“看来奥狄斯的魔爪的确已经伸向了这里。” 在圣战后期，因为安德鲁和另外几名魔剑士自杀式的袭击，深渊骑士奥狄斯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几乎只是拖着残破的身体在大陆上苟延残喘。只要各大势力保持着一定的兵力输出，他就并没有多少逆袭的可能。因此，为了避免平民或一些普通冒险者不必要的恐慌，许多关于他的事情都没有被记录在各工会的图书馆里。 但是作为一名等阶不算低的黑暗牧师，艾玛大约是参与过圣战或是圣战后的清扫工作的。 “不对，有些太淡了……”艾玛的视线落在浓雾上许久，皱了皱眉头，然后又转头看向阿弗纳兹德，说道，“你召唤一个能飞的东西，直接在瘴气的上面飞过去试试看。” 看了一眼浓雾，阿弗纳兹德抬起法杖，稍稍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召唤了一头小型怨灵。他操控着怨灵直直地向上飞去，直到大约比浓雾高十码后，再操纵它缓缓地向前移动。 怨灵渐渐靠近了浓雾中心，朝远处飞去。 远处的浓雾不正常地蠕动着，握住骸骨法杖的手骨一紧，阿弗纳兹德将法杖快速向后方挥去。那只怨灵随着挥杖快速向后飞掠，刚好避过了一道飞射而出的浓雾箭矢。这些瘴气却似乎并没有放过怨灵的打算，又是几道凝聚成线状的浓雾弹射向已经接近悬崖边缘的怨灵。 阿弗纳兹德再次下压自己的法杖，伴随着魔力的运转，几道骨矛迅速凝聚在他的身侧，然后弹射而出。在浓雾能沾染上怨灵之前，这些骨矛恰好挡在了两者之间。 艾玛似乎被阿弗纳兹德这样的举动噎住了，她的语气有些无力，说道：“一个低阶怨灵……你不至于这么吝啬吧……” 阿弗纳兹德将死里逃生的怨灵召回自己的身边，没有理会感叹的艾玛。 对于他来说，所有的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哪怕是不知道还算不算生命的亡者魂魄。他不会让任何一个灵魂做无谓的牺牲。 没有再理会阿弗纳兹德，艾玛看着前方那些流转的黑雾，似乎又陷入了沉思。海洛伊丝的视线流转在其余两人及浓雾之间，表情是说不出的紧张和担忧。 因为浓雾的遮掩，在彼岸显得模糊不清的人影若隐若现，但是呼救声却是穿过了瘴气传到了悬崖这边。 阿弗纳兹德猛然抬起头，看向浓雾的另一边。 第34章 浓雾遮掩住的彼岸，隐约还可以见到层层叠叠的树木，在这其间，一头可怖的巨兽迈着巨大的步子，渐渐向悬崖靠近。 它和树林齐高，仰头吼叫着，挥动自己的双手，像推倒杂草一般推倒了自己两侧的树林。透过越向上越稀薄的雾气，三人隐约能看到这头巨兽一半完好一半腐烂的头颅。 “是食尸鬼。”看着巨兽挥动双拳砸向地面，艾玛不禁喃喃低语起来，声音变得凝重。 食尸鬼是一种能够在某种条件中自然形成的亡灵，由冤死的鬼魂凝聚成实体，通常会聚集在乱葬岗中，以尸体为食。它们通常和人差不多大小，基本上只有一两阶，单体战斗力不算强，因此正常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眼前的这头异常巨大的食尸鬼很明显是不正常的。 地上的呼救声减弱又拔高，伴随着食尸鬼捶打地面发出的一声巨大轰鸣，又半道绝望的尖叫后，除了某种令人发怵的碾碎声后，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艾玛将左手置于胸前，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 这头巨大的食尸鬼将地上的碎屑捡起来，咀嚼后吞咽。那种渗人的碎裂声在寂静的丛林间清晰可见。 “这的确是深渊骑士曾经铁骑之中的一员，巨大化的食尸鬼。”艾玛的脸色有些难看，低声说道，“但是奥狄斯显然不是什么蠢货，在本体还没有从封印之所离开的时候，我并不认为他真的会开始制造自己的兵工厂。” 第34章 “对面的那些是什么人？”沉默片刻，阿弗纳兹德问道，“暗殿军？” 艾玛摇了摇头，“不知道，乔只告诉了我们大致的编排。我只知道我们需要去破坏回路的节点，其他人强攻来掩护我们，但是他们是怎么安排的我不清楚。” “不如……我们现在这里等一等吧。”海洛伊丝轻声开口，抓紧了自己手中的法杖。她怯懦地环视了一番四周，似乎是惧怕这阴森的环境，丝毫不敢离自己召唤出来的汐雾元素太远，“我记得……这里之前并没有这道峡谷的。我们离两侧的佣兵团并不远，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会派人来找我们的。” 没有说话，阿弗纳兹德和艾玛对视了一眼。 “呼，那好吧。”艾玛向上掂了掂自己的法杖，然后取出了一本漆黑的书本，用空闲的左手托起，“我们顺着悬崖一直走吧，刚好也能离佣兵团更近一点。” “但是……”海洛伊丝张了张嘴，有些磕磕绊绊地说，“万一他们是从另一边走来的呢？我们……”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锋锐的骨矛瞬间刺向她的方向。在海洛伊丝下意识操纵汐雾元素抵挡的瞬间，阿弗纳兹德操控着两头骸骨马快速向后面的树林退去。 “为什么不直接制服她？！”骷髅马的速度被拉到极致，艾玛不得不压低身体来防止自己被吹飞，同时用权杖轻点不知何时已经摊开的教典，一圈圈黑暗元素在骷髅马的身旁萦绕。增幅的效果让它们奔跑的速度变得更快。 操控着其余召唤物掩护的阿弗纳兹德空出半分心神，带着些许讽刺地说道：“我想你没有忘记她是一名汐雾法师。” “汐雾法师怎么……”施法后，艾玛将教典和权杖收回，伸手握住胸前的吊坠以延长法术威力和时间。刚说完这半句话，她忽然想起了峡谷周围萦绕的死亡雾气，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啊，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被增幅后，移动速度原本已经很快的骷髅马奔跑得仿佛风一般，两人没有多久就完全隐藏在了法师塔外的丛林中。阿弗纳兹德将两头骷髅马驱散，召唤出两头怨灵，分别附身在两人身上，以稍微掩盖他们的气息。与此同时，他慢慢地驱散了自己的其余召唤物，却并不将核心召回，只是将它们隐藏在各种隐秘的地方，并用精神力操控着它们主动减弱自己的气息。 现在他们还处于法师塔防御法阵的范围之内，在法师塔的核心区域，任何强烈的灵魂波动都能被很清晰地被感知到。 “没想到你的反应还挺快。”两人拨开树杈，隐藏到一个树洞里，艾玛压低声音说道。 阿弗纳兹德还在处理着自己的召唤物，闻言，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巫妖不会允许未经邀请的其余生物踏入自己的领域内，哪怕只是防御法阵的外围。这个常识我不至于忘记。” 树洞外隐约传来些许谈话声，阿弗纳兹德和艾玛将自己更加仔细地隐藏在阴影内。 “我对外来势力了解不深，”谈话声又渐渐远去，阿弗纳兹德淡淡地开口道，“叛变的应该会是什么人？理由？” “海洛伊丝是克拉克家族的，她那种性格不敢反抗家族。”艾玛重重地深呼吸了几次，“他们和罗纳德有联系，该死的，冒险者公会的走狗！” “克拉克……”轻声咀嚼着这个姓氏，阿弗纳兹德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奥玛也是克拉克家族的？” “是，但是不必担心，利奥波德不至于弱到连那个家伙都避不过。”艾玛轻声说道，又补充了几句，“之前克拉克家族的族长和雷契尔有一个交易。具体内容就不必赘述了，反正最终的结果是我们要带着奥玛和他的侍女做拖油瓶，直到帮助奥玛拿到任何一名巫妖的手札。”她冷笑一声，“我就说他们哪有那么好心，原来是早就预到了这样的事情。倒是没有想到奥玛这种性格的人居然这么能撑得住。” “侍女？”注意到一个词语，阿弗纳兹德的语气有些疑惑，“海洛伊丝也姓克拉克。”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什么荣耀成员之类的吧。被赋予了姓氏什么的。”耸了耸肩，艾玛不置可否地说道。 “现在打算如何？”沉默了片刻，阿弗纳兹德开口问道，“向前还是后退？” “要先找到雷契尔。”艾玛沉声说道，“他们这么嚣张地直接撕破脸皮，背后肯定有黑暗教廷的手笔，应该是一部分暗殿军也叛变了。最后准备的几天我都在神殿内祈祷，根本不能收到什么有效的消息，现在贸然后退也不知道会退到哪里去。” 阿弗纳兹德记得雷契尔和阿蜜莉雅去了法师塔西边，那边的地形更为陡峭，作为狼人和黑暗精灵的他们比起人类更容易完成目标。 想了想，艾玛张口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被阿弗纳兹德伸手止住了。 交谈声由远及近，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少……少爷……”少女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她带着些许喘息地说道，“……抱歉，少爷，您生气了吗？” “哼。”一道带着傲气的男声响起，“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做得怎么样了？” “这个……” “计划没有完成，让他们跑了吧？”少年冷笑一声，沉声说道，“艾玛也就算了，毕竟是一个二十多阶的黑暗牧师，就算有那些瘴气也不一定能将她留下。但是另外一个小子居然也跑掉了？” “……抱……抱歉……”少女的声音更显紧张不安，“但是……但是……那个人很厉害……我……” “住嘴，没用的家伙！”少年怒吼一声，似乎是反手给了少女一个巴掌，响亮的拍击声在森林间响起，“看什么看！你们都给我继续搜！他们肯定没有跑出这座森林的！” 四周断断续续地传出几声应和，骑士们盔甲相互摩擦的声音和人行走在树丛间的声音忽远忽近。 从次元空间中取出一枚灵魂之火，阿弗纳兹德没有将其复苏为亡灵，而是单纯地共享了它的视野，然后操纵着它隐藏在灌木下悄悄探出。 披着黑袍的少年法师已经放下了自己的兜帽，那张傲慢的脸露在了月光之下。他环视着周围正在搜索的人群，满脸的傲慢与不耐烦。在他身后，披着浅灰色法袍的海洛伊丝左脸不正常地红肿着，却不敢伸手去捂，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法杖，不停地低声道歉着。 两人在这里站立了许久，直到从远处飞掠来了一只白色的鸟类。奥玛伸手接住了这只鸟，从它的脚下取出了一些什么，然后又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原路返回。 海洛伊丝环视了一番还在附近搜索的骑士，有些怯懦地缩了缩自己的身体，最终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如何？”注意到阿弗纳兹德动了动自己的身体，艾玛连忙压低声音问道。 “奥玛和海洛伊丝离开了，还有一些骑士在搜索。”想了想，阿弗纳兹德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你有办法联系到雷契尔吗？” “离得近的话可以。”艾玛说道，从次元空间中取出了一枚似曾相识的淡蓝色晶石。之前在法迪尔要塞的摊位上，阿弗纳兹德看过雷契尔用相同的一枚晶石和艾玛联络。 示意她将晶石暂时收回，阿弗纳兹德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除了冒险者公会、黑暗教廷以外，还有哪些人有可能叛变？” “我不知道。”艾玛诚实地说道，“冒险者公会里面也有不服从罗纳德的一派，黑暗教廷的圣子和圣女也不一定会和他们联络的。” 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骸骨法杖，阿弗纳兹德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第35章 破晓将至，远处黯淡的晨曦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在山林间萦绕。 在此期间，阿弗纳兹德一直持续输出精神力和魔力，引导法术使两人的身体维持虚无化。又因为他们隐藏的地方有些狭小且昏暗，搜索的人只是撩开藤蔓稍稍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居然真的没有被发现。 此时，一直在附近搜索的骑士已经搜索了大半个夜晚，虽然依旧毫无收获也不敢放松丝毫。毕竟，那位奥玛少爷的脾气可不怎么好。但这些骑士可都不是亡灵。虽然他们努力打起了精神，但因为昼伏夜出的生物钟使然，现在已经有些疲惫了。 奥玛为人虽然十分跋扈，但毕竟是一个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的贵族，又已经和狼毒佣兵团相处有一段时间了，对团队中各人了解得比较深入。他自然也大概能猜出艾玛的动向，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换班。 因此，现在还算是他们脱离的一个好时机。 手骨悄悄动了动，远处的一个灵魂之火瞬间被激活，一头骸骨巨兽被复苏起来，然后又瞬间被强化了三次，向随便一个方向冲了起来。 这个动静惊动了不远处的奥玛。此时他正在等待下一步的消息传来，正在到处无所事事地逡巡着。然而，还没有等他做出什么，那头狰狞的骸骨巨兽却又在他的眼皮底下瞬间被驱散。 第35章 奥玛的眼神一沉，低声念动着咒语，然后挥杖召唤了一个法术印记，并将它上升到空中。 “他一定在附近，搜远一点的地方。”这种声东击西的手法奥玛一眼就看穿了，他阴沉地笑笑，对着身侧的骑士们下令道，“往骸骨巨兽奔跑的反方向搜。” 隐藏在树洞中的阿弗纳兹德能很清晰地听到外面搜索的骑士正迅速地赶往一个方向，他没有着急，静静地等待着。 奥玛的推测的确没有错，但是他却错误估计了阿弗纳兹德精神力的强度。 这大半个晚上他并不是在发呆，而是慢慢地用精神力覆盖了整片森林，再搜索到离他几乎有几千码之外的奥玛。对于阿弗纳兹德而言，这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他观察了这些搜索的人行动的轨迹后，再将自己的精神力向单一方向延展，才终于在那么远的地方找到了奥玛。 而复苏亡灵后又迅速驱散，也并不是奥玛所想的那样是为了被他二次同化。亡灵被复苏后，能够转移到召唤者千万码以外都并非困难的事情。但隔了这么远距离的复苏，精神印记和复苏回路难免会显得有些勉强，阿弗纳兹德的精神力很快就无法负荷，导致其排序崩溃。 事情很成功。奥玛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死灵法师是一个精神力能贯穿好几千码的存在，只是在身旁的千码左右范围内搜索。 “你做了什么？”和阿弗纳兹德坐到了骷髅马上快速移动，艾玛看着周围已经没有搜索人群的丛林，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精神力探向前方查看，两人此时已经重新实体化。毕竟物体虚无化这个魔法需要消耗的精神力更加庞大，现在阿弗纳兹德的颅骨还有些隐隐作痛。 “引开了。”阿弗纳兹德言简意赅地说道，“要多近才能联系上雷契尔？” 看到阿弗纳兹德似乎并不想深入探讨，艾玛只能将想说的话收回，“千码内。” 没有再回答，阿弗纳兹德操纵着自己的骷髅马快速移动着。然而，并没有移动多久，颅骨内灵魂之火一颤，两匹骷髅马快速急停了下来。 艾玛也是一愣，却瞬间回过神。她将身体压低，整个人伏倒在马背上，同时瞬间将自己的权杖从次元空间中取出，瞬发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魔法。 一道半透明的薄膜瞬间挡在了两人的身前，准备挡下接下来全部的攻击。 但是，许久之后，却依旧没有任何攻击轰上护盾。 眉头稍稍皱起，艾玛有些警惕地环视了一番四周。而阿弗纳兹德却已经将举起的骸骨法杖放下，转头看向身侧的丛林，“你来了。” “是。”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伴随着这道声音，树林间的阴影扭曲了一下，一道阴影从中踏出。 “利奥波德！”看着这道阴影，艾玛惊叫了一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记得你和奥玛是一起去法师塔北边的。我以为你会先行去和雷契尔碰头。” 利奥波德没有说话，转头看向阿弗纳兹德。 “我没事。”低声说道，阿弗纳兹德在他身旁重新召唤了一头骷髅马，“边走边说吧。” 注视了那匹骷髅马稍许，利奥波德翻身上马，几人重新在外围绕向法师塔西侧。而在此期间，艾玛一直用疑惑的眼神在两人的身上轮流打量着。 她和阿弗纳兹德的目标是在法师塔的最南侧，离利奥波德最远，她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这个对任何事都毫不动容的亡灵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按阿弗纳兹德那句话来看，似乎还是为了他来的？他们应该也没认识多久吧？ 而利奥波德却似乎并没有解决她困惑的想法。他三言两语地交代完了奥玛是如何趁机发难，然后自己因为那些死亡瘴气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对他动手，只能先行撤退。 “圣子有问题。”说完，他看向了艾玛。 艾玛伸手握住了胸前的逆十字架，低下头久久不语。当初让狼毒佣兵团拆分为小组去执行目标是那名名为乔的圣子提议的，对方也并没有详细说出其他势力的人员编排。而作为成名已久的佣兵团，狼毒佣兵团内的人员在大部分人眼中早已不是秘密，两两分组的具体方式也能大概推测出。 但是，在教廷中，作为圣子的乔一直当艾玛是妹妹一般照顾。她完全无法理解仿佛自己兄长一般的乔为何会向自己的神明叛变。 几人不再交谈。 在一路上也有许多类似的炼金傀儡启动装置，因为要隐藏行踪，阿弗纳兹德只是在察觉了它们之后就操纵骷髅马绕开了，并没有去触发。 渐渐靠近了目的地，植被变得稍稍稀疏地势也颠簸起伏了起来。骷髅马已经不适合在这样的地形中前进了，他将三头骷髅马驱散，换成了三头猿形的骸骨巨兽。在这种起伏不定的山地之间，骸骨巨兽们异常灵活。 “停下！” 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稍稍顿住片刻，下一秒，三头骸骨巨兽的脚步骤然止住。 艾玛的护盾在下一瞬间作用在阿弗纳兹德和她自己身前，她迅速诵念着咒语，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教典在自行翻动着。猛地压下自己的权杖，一道深邃的黑光弹射而出，直直地追向那道早已弹射向前的阴影。 利奥波德仿佛阴影一般冲向前方，双手交叉然后用力向两侧划下。手上戴着的锋锐拳刃割开了眼前的空气，空间扭曲间似乎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哀嚎。 颅骨之间隐隐作痛的地方似乎更加痛苦，但阿弗纳兹德却并没有发愣。在这期间他已经在身前凝聚出三头漆黑的怨灵，它们发出无声地尖叫，疯狂地向前冲去。 就这后退的力道，利奥波特仿佛踩踏住虚空一般，猛地又弹射回扭曲的空间之前，犹如猛兽挥动利爪一般快速地挥动着双手，拳刃锋锐的刀口将扭曲的空间撕扯开来，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在阿弗纳兹德的怨灵能够飘到那里之前，虚无的空气渐渐凝聚成一道巨大而半透明的影子。它呈巨猿状，四肢着地，轮廓颤动着，似乎要和背后的世界融为一体。 怨灵迅速绕到他的身后，利爪疯狂地割向了它的背后。 这头半透明的怪物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爬虫，它仰起头，张大了自己的巨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却又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异常尖锐的尖叫。 在它身后的三头怨灵以及在此之前被召唤出来的骸骨巨兽应声破碎，阿弗纳兹德和艾玛从坐骑上摔下，而两人却没有任何挣扎，直直地摔到地上，溅起了一阵尘埃。阿弗纳兹德握住法杖的手骨用力地攥紧手中的杖柄，力气之大似乎要捏碎它一般。 半透明巨兽的吼声直接作用在施法者的精神海之中，现在他的脑子仿佛被千万道箭矢穿透了一般，这种灭顶的痛苦让他甚至想要打滚。 注意到身后两人的变化，利奥波德神色一沉。他再次欺身而上，双手虚无化，穿透了巨兽的喉咙后再猛然实体化，与此同时用力向下划去。 这样的攻击直接带走了巨兽两大片透明的皮肉，无色的血液飞溅而出。 然而，喉咙似乎并非它的发声部位，巨兽仰头尖叫着，叫声更加尖锐，甚至于连肉耳都能够接收到。看了一眼捂着头似乎更加痛苦的艾玛和一动不动的阿弗纳兹德，利奥波德眼中的怒火更甚，疯狂地向这头巨兽的喉咙区域攻击。 挣扎地摸向了胸前的十字架，阿弗纳兹德被更尖锐的叫声刺得眼前发黑。他下意识地想要握紧十字架，却又顾忌着它的脆弱，不敢太过于用力，最后还是狠狠地放下，用力地抓向地面，手骨仿佛都要崩断了一般。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颅骨和灵魂之火都似乎要被这些尖叫震碎。 第36章 直接作用在精神海上的痛苦让阿弗纳兹德感到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扎得像筛子一样了，在此之前能与其媲美的只有之前十字架和阳光给他带来的蚀骨痛苦。 他努力在剧痛之中把持住心神，控制住精神触角慢慢地在自己的精神海外围构筑起一圈障壁。 似乎那头半透明的巨兽并不能直接给实体目标造成伤害，只能左右狼狈地躲避着。因为移动的速度对于利奥波德而言太慢，它看上去只是站在原地挨打，但它看上去却又并不在意身体上的创伤，尖叫着攻击敌人的精神海。 黑色的斗篷下，利奥波德皱了皱自己的眉毛，现在它尖利的叫声居然令他的脑袋也有些隐隐作痛。 又看了一眼身后显得无比痛苦的两人，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然而，下一秒，在他眼前的这头半透明巨兽的半个身体居然瞬间崩裂了。身体化作的碎屑瞬间和背后的空间融为了一体，透明的血水汩汩流出。 它尖叫着，身体快速自行修复了起来，但下一秒，脑袋却被不知道什么扎成了筛子。 顿了顿，看了一眼拖着半个身体还在继续挣扎的巨兽，利奥波德转过头去。 此时阿弗纳兹德已经站起身，浑身萦绕起浓厚得仿佛黑雾一般的死亡气息。他拖着自己的法杖，跌跌撞撞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第36章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半透明巨兽的身体又渐渐自行修复了一大半。阿弗纳兹德挥动法杖，颅骨之间淡蓝色的灵魂之火大盛，探出的精神触角化作无数无形的箭矢刺向了那头还在挣扎的巨兽。 在他身后的艾玛也已经同样跌撞着爬起身，她浑身都是冷汗，大声且清晰地念动着精神屏障的咒语。念咒完毕，一圈稍黯淡的黑光升腾而起，萦绕在她的身侧。这个时候，艾玛才是稍稍放松，一下子狠狠地跪坐在地上。 艾玛抬起头，伸手撸了一把被冷汗沾湿的发丝，然后看向了身前仿佛魔神降世一般的阿弗纳兹德，又看了一眼那头变得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巨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在此之前她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但大约能辨认出它是梦魇的一种，就像利奥波德坐骑那样。但是，她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可怕的梦魇！它应该至少有二十阶或以上，精神攻击直接融化了自己的障壁，然后攻击核心。如果不是阿弗纳兹德最终打断了它的尖叫，艾玛感觉自己的魔力核心会被直接震碎！ 那头猿形的梦魇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像是一张薄膜一般落到了地上。 “这头梦魇是怎么回事？”艾玛喘息着，看了一眼那张薄膜，又转头看向浑身萦绕着黑雾的阿弗纳兹德，眼神中满是深思。 没有说话，阿弗纳兹德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神，身侧萦绕的黑雾也渐渐变得淡薄。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在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之火都要被震碎的时候，胸前的十字架却一下子变得冰冷了起来。然后灵魂之火上仿佛被淋下了一桶冰水，蚀骨的痛苦霎时被一清。他不敢耽搁，操纵着全部的精神力凝聚成道道箭矢，直接攻向了那头半透明巨兽。 现在一切结束了之后，颅骨之间的清凉感消失，还没有完全消散的痛苦又渐渐作用了起来。他没有太过紧张，只是慢慢地用精神力疏导了一番。 没有等到答案，艾玛也没有生气。她看着阿弗纳兹德，缓缓开口，“你到底是谁？” 她并不能认为这是一个单纯的初级魔法师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一个初级魔法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干翻一头二十阶以上的魔兽？尤其是这头魔兽一见面就将一名二十一阶的黑暗牧师攻击得毫无还手之力。 以及在此之前，亚岱尔对他的态度太过于暧昧，和炼金傀儡、和海洛伊丝的战斗，以及那一大半夜的持续施法，都能证明他的异常。 艾玛并不否认有一些强者喜欢隐藏自己的实力，但是现在对方的站位未知。在现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她不敢拿这些来赌。 “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死灵法师。”阿弗纳兹德从那层薄膜上剥离了这头魔兽的魔力核心，然后将自己的灵魂烙印落在了它的上面。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可能六阶，也有可能七阶左右。” 一边说着，他一边轻挥自己的法杖，那层薄膜仿佛是被充入空气一般膨胀起来，渐渐地变成一头同样的透明猿形巨兽，然后它重新完美地将自己隐藏在空气之中。 “别开玩笑了。”艾玛冷哼一声，说道，“七阶死灵法师能这样干脆利落地干掉这个梦魇？我不是死灵法师，但是也大概清楚，仅仅是同化它所需要的精神力强度就至少需要二十阶或以上。” 艾玛的话让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稍稍顿了一下。事实上，他可以确定自己的魔力强度应该是在六七阶左右浮动，也大概能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比起同阶的法师来说并不正常。但是，他却并不知道自己不正常到这个地步。 下意识地伸手摩挲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阿弗纳兹德能感受到指尖明明灭灭的温度顺着骨头渗入骨髓，却依旧能够想起在此之前异常的冰凉舒适。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瞬间想到了那位光明圣女莉莉丝，想到了洛莉丝和亚岱尔的母亲，然后没由来地感觉到愉悦了起来。他开口，语气带上了不同寻常的温暖，“那又如何？” “信仰给予我力量。” 说完这样的话，他顿了一顿，挥杖操纵着那头新得到的梦魇重新出现。端详了好一会它半透明的身体，再回味一番之前十字架带来的清凉感，阿弗纳兹德才是愉悦地将它收回。 这个回答让艾玛眉头一挑。现在她头发凌乱，原本整洁严谨的牧师袍也沾满了泥土，万分狼狈。但这微微一挑的眉梢以及那双绚烂的紫色双眸，却让她依旧美得不可思议，“果然死灵法师都是些不可救药的狂信徒。但恕我冒昧，我似乎并没有在教廷队列中看到阁下的名讳。” “抱歉。”阿弗纳兹德的语气变得冷淡，夹带了些许愤怒，沉声说道，“我不是……黑暗神的信徒。” 事实上，他很想在黑暗神前面加上一些诸如卑鄙无耻嗜血残暴之类的修饰语，不过看在对方是一名黑暗牧师的份上，还是将这些修饰词咽了回去。 “我很抱歉。”艾玛一愣，然后诚恳地道歉，毕竟对于任何一名信徒而言，错误判断其信仰都是一种侮辱。顿了顿，她还是继续开口，“那么……为什么还要站在我们这边？毕竟你也不是黑暗信徒，也不需要非得站在教廷这边，对方很明显能给你更多的好处。” “我要巫妖柏特莱姆的手札。”阿弗纳兹德转过头，双手撑在胸前，说道，“对方和这头巫妖是一伙的，而我并不认为自己的能力能强大到让他们和柏特莱姆反目。” 他一开始的目的自然不是这个，原本他就没有打算跟柏特莱姆直接对上！但现在迅速变化的形势让他一下子摸不着头脑，目前也没办法从这件事情之中抽身，只能暂且拉出一样自己知道的东西。 沉默了一会，艾玛缓缓说道，“你很自信。但是黑暗教廷这边的死灵法师数量也不少，你确定他们会将这个给你？” “我不需要原本，拓本就可以。”阿弗纳兹德说道，“我相信道格拉斯并不会拒绝我这样的请求。” 魔法师们都不怎么乐意收集拓本的魔法手札。这是因为在原本的手札中，作者还会烙印下一些魔法波动，以协助自己记忆。这样，当一名其余的法师得到了原本的手札，手札主人留下的波动可以给予读者一些施法灵感。而手札的拓本一般只是用一种地精科技拓印出来的，无法拓印任何魔法波动，只能通过文字或魔纹推导出那种波动。因此，阿弗纳兹德说出这样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艾玛没有再说话。她想到了亚岱尔当时对这个死灵法师的敬语，又想到亚岱尔和洛莉丝、和道格拉斯的身份，最终还是艰难地点点头，说道，“好吧……我姑且相信这是你的想法……如果被我发现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牧师小姐，”阿弗纳兹德挥杖，重新召唤出了三头骸骨巨兽，转眼看向了艾玛，“继续赶路吧。” 看着做出一副不想再谈论表情的死灵法师，艾玛恼怒地跺了跺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是翻身爬上了巨兽的手掌。 接下来的路上，几人虽然有意地避开了炼金傀儡，但是类似的梦魇居然也还碰到了几个。被叫多了几次之后两位法系职业的也就稍微有些抗性了，同时还有一只被复苏的亡灵梦魇在身旁协助，只是消耗了一些时间就靠近了雷契尔和阿蜜莉雅的目标地点。 艾玛已经将联络用的蓝色晶石从次元空间之中取了出来，她朝晶石注入精神力，晶石发出断断续续的光芒，最终一下子稳定下来。 “……艾玛，”雷契尔带着些许喘息和沙哑的声音从晶石里面传来，“你来了。” 第37章 “雷契尔。”听到了雷契尔的声音，艾玛下意识地摸向了胸前雕饰华丽的逆十字架，紧张的心情也是稍稍放松了一些，“你们怎么样了？” “我们遇到了埋伏。”雷契尔言简意赅，“你怎么过来了？” 艾玛将之前的事情概括性地说了一下，然后问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去找你还是去找援助？” “克拉克家族，果然……”听完了艾玛的叙述，雷契尔感叹了一声，轻声说道，“艾玛，你忘了，乔圣子的全名是乔克拉克。道格拉斯已经老了，洛莉丝又得到了那样的能力，你说他们还能放得下心吗？” 艾玛眼眶有些发红，良久都没有说话。 顿了一顿，雷契尔开口，轻声说道：“都靠得这么近了，就直接过来找我吧，我们见面再详细谈。我现在和阿蜜莉雅在一个石洞里，你顺着晶石的指引过来就好。” “嗯。”艾玛应了一声，又想到了些什么，问道，“埋伏的是哪些人？” “应该是罗纳德的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清晨的时候就全部撤走了。”雷契尔说道，“事实上我们刚准备离开，你来得正好。” “那你们在那边等我们。” “好的，”雷契尔有些虚弱的声音显得温和起来，“自己小心点。我爱你。” 第37章 正准备将晶石收回的艾玛动作霎时顿住，伸手擦了擦盈眶的眼泪，强忍住哭腔，轻声说道，“我爱你。” 三人没有再耽搁，顺着两颗联络晶石之间似有若无的联系，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杂草丛生的石洞，并且找到了因负伤而躲在里面的雷契尔和阿蜜莉雅。 他们进去的时候，那名黑暗精灵正蜷缩在角落沉睡着，雷契尔则裸露出上身，染血的绷带随意地挂在了他的身上。注意到洞口有人进来，他却并没有半分慌乱，转过头，看向来者，说道：“你来了。” 艾玛一下子扑了上去，跪坐在他身前，扯着他的脖子拉下他吻了上去。雷契尔一愣，然后马上回应了起来，伸手捞住艾玛的腰，狠狠地吮吸着她的唇瓣。 两人吻得如痴如醉，阿弗纳兹德默默将脸移开，视线落到洞穴更深处，然后霎时愣住了，“亚岱尔，洛莉丝？” 在洞穴更里面一点，披着浴血铠甲的符文骑士放下了手中的魔剑，怀里抱着沉睡的少女，一双红眸看向了突兀的闯入者。顿了顿，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虚弱，“日安，尹德斯缇阁下。” 这两句话让拥吻的两人分开，艾玛不在意地用手背抹了抹自己肿胀得通红的唇瓣，然后看向了亚岱尔和洛莉丝，眼神中满是疑惑，“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我记得你们是和暗殿军一起直接冲着法师塔去的……抱歉。” 说到一半她就记起了乔叛变的事情，想必两人是从暗殿军队列中逃离出来的。 “乔叛变了，他带出来的暗殿军全是直属于他的人马。”雷契尔代替亚岱尔解释道，“洛莉丝圣女暂时借用了神主的能力，将效忠于她的骑士传送开来，刚好到了这里附近。之前我和阿蜜莉雅躲避埋伏在此的骑士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他们，也就一起行动了。现在洛莉丝圣女因为透支魔力而昏迷。” 艾玛取出了自己的黑暗教典和权杖，膝行至亚岱尔身旁，避着洛莉丝把他的盔甲扒了，然后施展黑暗神术给这个受伤更重的符文骑士疗伤。黯淡的光芒渐渐修复了亚岱尔的亡灵躯体，艾玛一边持续输出着神术，一边问道，“那剩下的那些人呢？除了守护骑士，我记得洛莉丝圣女还配有十二名骑士。” “伤得重的几个在更里面，”雷契尔说道，“一个轻伤的返回黑暗神殿去给道格拉斯传递消息了，还有几个伤得不重的在外面打探消息。” 洞穴中比较昏暗，艾玛又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雷契尔身上，一时之间也没有看到洞穴深处的那些伤员。 被黑暗神术灼伤的伤口在黑暗神术的滋润下又渐渐恢复，亚岱尔低下头，看着自己半抱住的洛莉丝，没有说话。 作为狼人，雷契尔恢复的能力更强一点，艾玛虽然担心他，但还是去更里面先行给其余的骑士疗伤。正治疗到一半，洞穴门口的藤蔓被撩开，几个骑士迎面走来。 他们的盔甲有些破破烂烂，浑身沾满了泥水，格外狼狈。 “怎么了？”雷契尔睁开眼睛，看向走来的几人，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你们怎么是一起回来的？” 为首的那名骑士啐了一口，被后面的那个用手肘戳了一下，也就重新站好，开口说道：“法师塔的防御法阵被所属者触发了，现在我们出不去，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困在这里。不只如此，周围也有很多炼金傀儡和梦魇……” 说到这里，他就止住了，后面的那名骑士接上了话头，说道：“梦魇还好，我们毕竟不是法系职业，就是稍有些头晕，但那些炼金傀儡……盔甲很坚硬，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几刀砍下去也不见得能轰开一个缺口，还好我们跑得快。” 听到这样的话，雷契尔神色一凛。现在，很明显对方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将他们困死在防御法阵内部，但雷契尔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一个二十二阶的狼人还不至于让他们如此大动干戈。联系上之前的事情，对方的最主要目标应该就是洛莉丝了。 他转头看向抱住洛莉丝的亚岱尔，想了想，说道：“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把洛莉丝圣女送出去。维持这个防御法阵的全部能力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核心区域内每天要消耗的能量就够他们吃一壶了。只要洛莉丝顺利离开的消息传出，自然也不会有兴趣维持法阵。” 在雷契尔说话的时候，几名骑士都各自靠着墙壁席地而坐，偶尔扫了一眼站着的两头亡灵，没有说话。而之前那位为首的骑士却是在这个时候接口了，“现在圣女陛下刚借用了神力，透支魔力的反噬可没有那么容易痊愈，短时间内是没办法使用任何神术的。” “我自然知道。”雷契尔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你等我想想……” 现在情况危机，却又似乎陷入了死局。 雷契尔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一直保持沉默的亚岱尔却是开口了。他看向同样沉默的阿弗纳兹德，轻声说道，“尹德斯缇阁下。” 阿弗纳兹德看向他。 不止是他，除了雷契尔、艾玛和利奥波德，其余的全部有知觉的骑士都转过头，惊讶地看向了这个对着阿弗纳兹德使用了敬称的符文骑士，然后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那名弱小的死灵法师。 “……请求您。”亚岱尔的话没头没尾，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然而，虽然能够听懂，但是并不代表他们能够理解他的行为，甚至连雷契尔都觉得有些许惊异。低头施展神术的艾玛眼神闪烁，想到了之前的情景，没有说话。 沉默了片刻，阿弗纳兹德开口道，“我只是一名六阶的死灵法师。” 魔力外溢的感觉分明，不用阿弗纳兹德强调，在场的几人都能感觉到他是一名普通的初级魔法师。而亚岱尔却并没有接受这一句明显是拒绝的话，只是固执地盯住他。 两人对峙了良久，阿弗纳兹德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骸骨法杖，环视了一番众人，最终说道：“我需要随机传送卷轴。” “我不认为那种东西能突破一座法师塔的防御法阵，”后一名骑士接口，说道，“你是想把我们随机传送到敌人的营地吗？” “我需要大量的随机传送卷轴。同时激活它们后，配合多重绘制的聚魔法阵，应该能够突破防御法阵的空间障壁，将在场所有人随机传送到大陆各地。而因为能量不够，这个各地的范围应该在防御法阵内外不远。”没有理会那名骑士的反驳，阿弗纳兹德缓缓开口，“但是，随机传送的风险我想你们自己也一清二楚，并且这次没有任何微调的措施，直接掉到海里或者岩浆里的可能性极大，甚至有可能直接掉到敌人的聚集地。” “但如果不出去，他们就不会停止输出防御法阵，一寸一寸土地地搜索，即便倾家荡产也要将洛莉丝圣女留下。”雷契尔接上了他的话头，然后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中甩出五个魔法卷轴。作为一名能够使用魔法的雷霆魔剑士，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次元空间，“但是，要突破法师塔防御法阵，需要的精神力可不少，你确定你可以做到？” 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 而在他之前，利奥波德和亚岱尔早已将自己包裹中和次元空间中的随机传送卷轴丢了出来。见此，其他的人对视几眼，也不再反对，各自将魔法卷轴取了出来。 在一般的情况下，随机传送卷轴中会附带微调法阵，以减少使用者直接掉到困境的可能。因此，对于可能遭遇任何情况的冒险者而言，这种魔法卷轴无疑是一种极佳的保命手法。又因为它们对于高阶的冒险者而言并不昂贵，基本上冒险者们外出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几卷。 看了一眼摊成一大堆的魔法卷轴，阿弗纳兹德转过头，又看向了还在昏迷的几名骑士和依旧沉睡的阿蜜莉雅，很显然她也应该是在昏迷，说道，“等他们醒了，你们再讨论一次吧。” 第38章 三天后，洞穴深处的溶洞中，地下湖平静的湖面上，一圈圈交叠着的繁复魔纹闪着荧荧的光芒。仔细看去，绘制这些魔纹的材料是一种被研磨得细碎的粉末状发光体。 此时，阿弗纳兹德正站在岸边，操纵着一头骷髅鸟在湖面上巡视。他共享了骷髅鸟的视角，以确认魔纹绘制得丝毫不差。 “怎么样了？”艾玛从背后走来，问道。 伸手将骷髅鸟召回在自己身前，阿弗纳兹德转过头看向她，缓缓说道，“可以了。” 闻言，艾玛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这几天来，克拉克家族的人马搜索这片区域的动作更频繁了，正像之前雷契尔所说的那样，真的是一寸一寸地仔细搜索着。道格拉斯应该还没有开始怀疑乔，因此那些人可以凭此大致确认洛莉丝还被困在防御法阵内。 不得不说，这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些天，洞穴门前走过了好几拨骑士，其中一波甚至还跑进了洞穴内。也还好他们在洞穴门口堵了一大堆石头，骑士们大概也疲于搜索，仅仅是大致看了一眼就离开了，也才避过一劫。 第38章 “说起来，”放松了之后，艾玛看了一眼远处发着光的法阵，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多光明元素粉尘？” 元素粉尘，这是由有元素波动的物体研磨成粉末后得到的一种基础魔法材料，通常研磨的原材料是各属性的魔核。但是，一名死灵法师随身携带能够在一片地下湖铺设魔法阵那么多的光明元素粉尘，这件事很显然是一件极为不正常的事情。 阿弗纳兹德看了艾玛一眼，没有说话。 事实上，这些光明元素粉尘是来自之前那些卡萝和多拉。 它们应该没有在瓶子里面待很久。在三天前阿弗纳兹德提出那个意见的时候，他也准备将自己那两张魔法卷轴取出来，那个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次元空间内，装着光明小精灵的瓶子全被撑破了。这些小精灵已经不知道在他的次元空间之中繁殖了多少代，完全占领了他的整个次元空间。 不止如此，阿弗纳兹德甚至还发现有一些外溢的小精灵跑到了自己的精神海之中。说真的，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精神海和次元空间之间有任何物理意义上的联系。 次元空间被它们挤得完全无法使用，又因为这几天和人挤在一个狭窄的洞穴内，阿弗纳兹德也不敢把这些小精灵都取出来重新找空瓶装好。在接下来的一天，他确认了它们似乎并没有对自己的精神海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后，出于某一种私心，阿弗纳兹德就将全部的小精灵都移到了自己的精神海之中。 这些小精灵似乎很能适应一头骷髅的精神海，迅速地增殖成一大片浩瀚的星辰，照得精神海之中明亮无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此之后，阿弗纳兹德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更加灵敏地操纵自己的精神力了。 而这些小精灵代谢后产生的晶体则都被过滤到了次元空间之中，刚好能用做铺设魔法阵的材料。 见阿弗纳兹德没有回答，艾玛耸了耸肩，不再多说什么。死灵法师都有一些怪癖，其他人不能理解，虽然眼前的这一名所拥有的癖好，也许在死灵法师们的眼中也有些奇怪。 她转过头向外面走去，说道，“那我去叫他们要做好准备了。” 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只是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所有的随机传送卷轴，操纵着自己的骷髅鸟将它们一张一张地投入到魔法阵相应的位置中。随着这些魔法卷轴的投入，浓郁的空间元素波动在洞穴内渐渐充斥起来，慢慢地掩盖住了原本的光明元素波动。 亚岱尔抱着洛莉丝走进了这个溶洞，感受着洞穴内强烈的元素波动，重新清醒的洛莉丝眼眶稍红，轻声说道：“……谢谢您，尹德斯缇阁下。” 激活并引导如此巨大的聚魔法阵，并将其全部转化为击破法师塔防御法阵的能量，这样行为所需要的巨额精神力，甚至连艾玛或阿蜜莉雅都不敢夸下海口。因为，只要法阵开始运转，无论最终是否能成功，这些精神力都会被消耗，很可能会使施法者精神海干涸而死。 明明他能够将她的踪迹告诉叛变者，相信仅凭这件事，对方也不会苛待他。 眼前这个死灵法师，无论他是否有能力做到这一切，起码他没有去出卖她，而愿意去为她做到。她却莫名地确认他能够做到这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其余的几人也陆陆续续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阿弗纳兹德专注地操纵着自己的召唤物，并没有转头，却能够感受到身后走来的人，开口说道：“我会将传送的坐标定在边塞之城法迪尔，中心则是洛莉丝。但是我要说明的一点是，在此之前，我没有使用过这个法阵，防御法阵的空间干扰因素也过大，所以最终的结果未知，很可能传送的终点是直接致死的。要进去的待在这里，不要的就出去。” 在这里的骑士都是洛莉丝的守卫，自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在这几天，因为顾虑着奥玛用团队内的联络方式找到他们，雷契尔在团队联络用晶石中发出了一道警告密语后就将其破坏了，因此到现在也没有其余队员找到这里。因为顾忌到他们，雷契尔让其他几人都待在防御法阵内部，只有他跟着洛莉丝一起传送出去。毕竟事实上，在洛莉丝要通过传送离开的情况下，待在防御法阵内比跟着一个未知的传送法阵一起离开更安全。 雷契尔捞过艾玛和她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后，两人分开。 一切已经就绪，阿弗纳兹德施法将地下湖冰封起来，以便让需要离开的人走入阵法的核心区域。 看着雷契尔走入传送阵，艾玛握住了胸前华丽的坠饰，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 神主啊……无论如何，请护佑我所爱的那个人…… 阿弗纳兹德环视了一番众人，然后将胸前的吊坠取出，借着斗篷的遮掩，放到原本唇边的位置，落下了一个根本不算是亲吻的吻。 他做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为了洛莉丝，不是为了亚岱尔，不是为了那本巫妖的手札，更不是为了所谓黑暗阵营的安稳。而是他的直觉在他的脑海之中窃窃私语，一定要这么做。这个巨大得可怕的传送阵法，能够将他传送到什么人身前。 所以阿弗纳兹德遵从了自己的直觉，反正，他从来都不惧怕死亡，尤其是在被变成了亡灵之后。他纵然愿意以这样的身份活下去，但死亡对他而言，则已经更像是一种来自神明的恩典。 没有再犹豫，他放开了手中简陋的十字架，抬起了自己的骸骨法杖，浩瀚的精神力自精神海之中疯狂地舒展着。一瞬间，冰层上繁复而密集的法阵似乎拥有了生命，疯狂地生长了起来，相互纠缠蜿蜒，迸发出夺目的光芒。 绿萝森林芭芭拉中，一片平静的湖面旁，一头独角兽低下头舔舐着湖水。 它有着纯白无垢的鬃毛，浑身上下也洁白一片，并没有半分杂色。一根锋锐的银色尖角在头顶竖起，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半敛着，仿佛身前的湖水一般清澈。 但是，如果有任何人路过这里，他却一定不会将任何一丝视线落在这头美丽的动物的身上。 因为，在它的旁边，有一名更完美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双腿修长，仿佛雕塑一般完美。他有着一头由阳光编织成的灿烂金发，一双由天空凝聚成的明媚蓝眸，完美的唇瓣轻翘，勾出了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那张白皙的脸庞完美得不可思议，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辞藻能够修饰，似乎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沦陷。 此时男人只穿了一袭简单的白袍，却又高贵得仿佛是披着由世上最昂贵的材料制作出来的长袍一般。他胸前佩戴的十字架，则表明了他光明信徒的身份。 但是，如此高贵完美的男人所佩戴的十字架却简陋得不可思议。 这枚十字架的主体只是两根普通的树枝，在交叉处的固定则是最低廉的草绳，甚至因为过多的摩挲，草绳已经有些磨损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男人的笑容扩大，整片树林和湖泊都为他的愉悦而雀跃。他伸手，将那枚十字架举起至唇边，落下了一个温柔的亲吻。 男人轻轻开口，声音清澈空灵，全部的鸟雀都在此寂静。低下头的独角兽也因为他的声音而微微侧过头，碧蓝的眼睛注视着他。 “我终于能够真正地注视到他了，那个人……” 没有放下手中的十字架，男人注视着、轻轻地摩挲着它，一边温柔得仿佛是诉说情话一般轻声说道，语气中的愉悦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男人将手中的十字架放开，似乎有所感应，看向了身前平静的湖泊。 在他的视线落在湖泊的瞬间，平静的湖面上渐渐溢出一丝光芒。这些光芒越来越亮，渐渐纠缠蜿蜒成藤蔓一般的繁复花纹，可怕的空间元素波动从中传出。 男人没有移开视线，慢慢地，刺眼夺目的光芒变得黯淡起来，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在寂静的丛林之中格外明显。 “光明神在上，”微微一笑，男人闪身间出现在渐淡的光芒中心，看向了涟漪泛起的地方，柔声说道，“需要帮忙吗？” 第39章 从昏迷中转醒，雷契尔感到浑身上下都是被人拆分后又重组后的那种痛苦。 挣扎着从铺满枯叶的地上爬起身，他下意识地打量起四周。依旧是沉闷无比的天色，远处深色的树丛在夜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从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上的熟悉纹路可以看出，现在他正在边塞之城法迪尔的郊外。 不得不说，比起之前所设想的的各种最坏打算，这的确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了。 雷契尔松了一口气，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离，一下子跌坐回地上。空间转移带来的眩晕感还作用在自己的脑子里面，让他感到昏昏沉沉的。他将手放在胸口，隐约间仿佛还能感受到传送时胸腔内突兀燃起的灼热感。 在传送阵作用的瞬间，他似乎能感到一种外来的强势力量灌入了他的体内。这种力量带着灼热无比的温度，仿佛要将他的身体焚烧殆尽一般。 第39章 不过……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魔力核心，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些异常。 皱了皱眉，没有什么异常，他也就将疑问甩到脑后，转头向四周打量了一圈。 亚岱尔、洛莉丝、其他的骑士……黑暗神在上，看来运气很不错，真的就按照了原本设定的路线移动了。 苍白而半透明的指尖微微颤动，亚岱尔睁开了他的眼睛，下意识地摸向了胸前。在感受到依旧伏趴在他身上的洛莉丝，他才是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此时洛莉丝还没有从昏迷中转醒，那次的魔力透支让她受到的伤害远超她自己的估计，尤其是在这种直面强烈空间波动的情况下，要比其他人更虚弱。而就算她苏醒了，在未来的几个月之内，也应该暂时无法使用任何神术或魔法。 “感觉怎么样？”略微恢复了些许，雷契尔看向了亚岱尔，轻声问道。 “还好。”亚岱尔不置可否地说道，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后，又在四周巡视了一番，然后微微皱了皱眉头。 看到亚岱尔的神色，雷契尔有些懒洋洋地问道：“怎么？” “……尹德斯缇阁下，你看到他了吗？” 他的话让雷契尔心下一凛，稍稍环视一圈四周，然后沉声说道：“没有。我也是刚刚醒来，没有看到他。”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其余的骑士也陆陆续续地爬起来，见到了彼此，都不约而同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摸向了胸前的逆十字吊坠，向黑暗神祷告。 从包裹中取出魔法药剂吞服，稍作恢复后，其中一名骑士看向了亚岱尔，“霍华德骑士，我们现在出发返回边塞之城法迪尔吗？” 亚岱尔此时正和雷契尔对视着，片刻后，他将视线移开。闭上眼睛片刻，又睁开那双鲜红的眸子，看向了那名骑士，“原地候命五……”他的话顿住，片刻后又说道，“不，现在就返回。” “我以为你会选择在这里等他。”这个命令并不出雷契尔的意料之外，他的脸上挂上了一抹轻笑，“毕竟他可是有很大可能先于我们苏醒，现在只是在附近。” “你在说什么，雷契尔？你是指那名死灵法师吗？”那名骑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铠甲，听到了雷契尔的话，笑了笑，说道，“毕竟他自己也说过了，会传送到哪里他不能控制。也许只有他一个被传送到别的地方也说不定吧？” 他的话让雷契尔眼神一凛，看向了亚岱尔，没有再说话。 两人又对视了良久，亚岱尔抱着洛莉丝站起身，轻声说道：“无论如何，一切以圣女殿下的安危为先。”他转身看向了其余的十二名骑士，沉声下令，“所有人，准备出发。” 雷契尔笑笑，也站起身，拍拍膝盖，跟着他们走向了法迪尔要塞。 房间里的壁炉之中，黑色的地狱火正无声地燃烧着，带出一点昏暗的温度。周围落地窗上，暗纹繁复的窗帘被紧紧拉上，营造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两侧则有序地放置有几套绒制的暗色沙发，只有烛台上的浅蓝色火焰带出了一抹迷离的光芒。 “没想到事情是这样。”道格拉斯低头看着手中的咖啡，敛下了眼中的深思。 亚岱尔没有说话，雷契尔笑笑，放松地倚靠在了身后柔软的椅背上，开口问道：“那么，冕下现在打算怎么做？” “乔每天都会用魔法水镜给我传递法阵内的消息，毕竟我们都没有想到……”说到这里，道格拉斯的话止住了。良久，他才抬起头看向雷契尔，缓缓地说道，“初步打算不揭穿他们。我想知道真正站在他们背后的，到底是不是深渊骑士奥狄斯。我知道你的团员们还在法阵内，你对此的想法是？” “黑暗神在上，我自然不可能对冕下的决定有异议。”雷契尔轻笑一声，将声音压低，缓缓说道，“不过，冕下可是不要忘记，作为狼毒佣兵团的一员，我的爱人艾玛牧师也在法阵的领域内。” “啊，我当然记得。”听到雷契尔的话，道格拉斯的语气不由得变得揶揄起来，“说起来，艾玛的天赋在这群孩子之间也是很不错的，二十多岁就能达到二十一阶，不愧为沃特斯家族的嫡系。当初我还预言她能被选召为圣女，没想到最后被神主选到的却是乔。也许问题就是出现在这里吧。毕竟，如果艾玛一开始能通过判定成为圣女，也就没有乔什么事情了。” 所有信仰的圣子或圣女，在被神恩笼罩期间，都需要保持处子之身。只有最纯净的生灵才能被宣召去侍奉神主。 “虽然我是神主虔诚的信徒，但并不代表我愿意与他分享我的妻子。”听到道格拉斯的揶揄，雷契尔没有任何尴尬的感觉，冷哼一声。 “唉……年轻人啊，年轻人的世界。”摇了摇头，道格拉斯无奈地叹了口气，饮了一小口咖啡，轻声地说道。 “行了，别废话了。”雷契尔不耐烦地说道，“你的计划大致是什么？我需要怎么做来配合你的行动？” 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了一眼雷契尔，道格拉斯缓缓开口道，“罗纳德和克拉克家族联手了，除此之外，其余的势力是否有与他们合作我们还未知悉。毕竟乔克拉克足够聪明，他应该也会考虑到有人从法阵内逃出，这样，除了在水镜之中我能看到的渎神者以外，应该还会保有一些底牌。” “你想我到处去探听一下？”雷契尔将手撑在胸前，问道，“我不是利奥波德，可完全不擅长这个。” “放轻松，雷契尔。”道格拉斯轻叹一口气，说道，“我只是告诉你我接下来的打算，并不是暗示你要去做什么。艾玛让你完全丧失了应有的判断力了。” 良久，两人没有说话。 雷契尔伸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有些丧气地说道：“是的……现在我的脑子很乱。” “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艾玛也不是那种需要依靠别人的弱者。”道格拉斯饮了一口咖啡，轻声地劝慰道，“距离下一次乔通过魔法水镜传递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谈谈别的事情。说起来，你们能够走出防御法阵，是因为那位死灵法师阁下？” “是的。”雷契尔稍稍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将事情概述了一遍，然后看向了亚岱尔，“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他能够做到这一切。”不出所料，亚岱尔没有回答，雷契尔也没有恼怒，又转头看向了道格拉斯，“或者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么笃定阿弗纳兹德是一个……能够做到不可思议事情的强者。”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微微一笑，道格拉斯将手中的咖啡放到了桌子上，双手轻轻地放置在腹部，“雷契尔，这是你的判断。” 两人又对视良久。 “好吧……”雷契尔又伸手揉乱了自己本来就已经凌乱的头发，无奈地说道，“我的确是觉得他很不对劲，你知道吗？他是一个亡灵。” “你说什么？”道格拉斯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你说他是亡灵？” “你不知道？”对方的反应让雷契尔有些惊讶，不过片刻后又回过神来，“看来你也和我一样，认为他是一个生者了。但是……我看到了他的手，那是不是手掌，而是白森森的手骨。” 伸出手，枯枝一般的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道格拉斯的神色不定，没有说话。 “雷契尔，”沉默之中，亚岱尔缓缓开口，他看向了雷契尔，说道，“我们看到他，同化了‘那位’的召唤物。” 听到了亚岱尔的话，雷契尔的眼神也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他转头看向道格拉斯，对方点头确认。 顿了顿，雷契尔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亚岱尔却是先开口止住了他的话头，说道：“但是，我在那时候请求他帮助我们，并非是因为这一点。而是……”他顿住，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才是接上了后面的话，“而是，似乎有一种直觉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几人都没有再说话。 对于他们这种高阶的骑士或魔法师而言，直觉并非是一种虚诞的感觉，而更应该被形容为是一种条件反射。也许你并不能真正地发现问题所在，但是你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对发现的异常内容进行判断，并且通过直觉这种貌似荒诞的东西来告诉你。 而除此之外，一个信徒，特别是一个像亚岱尔那样受到极大恩宠信徒的直觉，则更可以被称呼为……某种神喻。 第40章 远距离传送的感觉并不算美好，尤其是这个远距离传送的途中还需要割破一个防御法阵的空间障壁。阿弗纳兹德觉得自己简直是被人揉成一团，顺着某个怪物的食道直直地挤进一样。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并没有过多久，远处传来一种奇异的引力，将他狠狠地从这个狭窄的通道中吸出。 “噗通。” 因为空间波动干扰过大，他的灵魂之火暂时和骨骼失去了连接，浑身没有知觉，但是从这声水声中也可以得知自己落入了某片水域之中。 第40章 虽然他不会游泳，但这倒是比掉到岩浆里面好多了。反正也没有听说过溺水而死的骷髅。 脑中无所事事地想着，阿弗纳兹德任由自己的身体向下沉去，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模模糊糊地从水面传来，“光明神在上……需要帮忙吗……” 这道声音让他心中一凛，不敢继续处在水中，握住法杖的手骨稍稍缩紧，一个闪现术出现在了水面上。 闪现术因为涉及空间魔法，远不是一名初级魔法师能够修习的，但阿弗纳兹德却是在几本提及到闪现术的手札中提及的部分细节习得。 轻踏在水面上，阿弗纳兹德挥杖想要召唤出一头怨灵。然而之前那个远距离传送法阵几乎已经耗干了他的魔力，之后又越阶使用了闪现术，这已经可以是他的极限了。颅骨之内的灵魂之火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感觉到身体变得沉重，将要重新沉到水里，他却忽然感到浑身一轻。 一股柔和的魔法波动将他的身体托起，让他能够在水面上站稳。 带着些许戒备地抬头看去，视线落在对面人的身上时，阿弗纳兹德却是忽然愣住了。 创世神在创造这个世界后，世界只是混沌一片。 之后他认为这个没有变化的世界太枯燥了，又创造了光暗两神，以之达到世界的昼夜变化。其中，他凝聚了所有的日光作为光明神的灿烂金发，将溢满阳光的明媚天空制作为他的双眸，收集了所有正面的、积极的力量制造了他的身躯。 因此，在光明信仰地界中，金发碧眼的人总是能够得到更多的宠爱，而人们也习惯于用阳光以及蓝天来修饰他们的发色和瞳色。在阿弗纳兹德还是一名人类少年的时候，他也得到过许多类似这样的赞誉。 但是，在看到了眼前的这名男子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阳光及天空凝聚而成。那种璀璨夺目的颜色，根本无法以苍白的语言形容。 在被誉为生命之森的芭芭拉的湖泊中闪出一头骷髅太惊世骇俗了，但男人却只是微微地一愣，然后温柔地笑了起来。阳光直直地打在他灿烂的金发上，美丽得不可思议。他轻声地说道：“日安，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阿弗纳兹德微怔的心神重新一凛，感受到身下传来的托举感，他不着声色地将这个奇怪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显然这个人是一个光明信徒，并且因为他周身的那种柔和的元素波动，有很大可能会是一名牧师。 一名见到了亡灵的普通光明牧师可不会如此友好地请它喝茶。 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稍稍跳动了一下，阿弗纳兹德却最终选择放下了手中的骸骨法杖。 这并非是说对方诡异的举动令他觉得很值得信任，只是，对于阿弗纳兹德而言，任何光明神术都不是攻击，哪怕它们能将他彻底杀死。 看到阿弗纳兹德的举动，男人脸上温柔的笑容渐渐扩大。那种满溢的幸福感仿佛让四周的阳光都灿烂了许多。他转过身，将后背完全暴露给这头突兀出现的骷髅，然后轻轻挥手，一条通向岸边的冰道瞬间凝结。 光明元素能带来温暖，而如果瞬间撤离区域内所有的光明元素，那么骤然降低的温度就能将湖面冻结。 看着这一条冰道，阿弗纳兹德颅骨之内的灵魂之火稍稍跳跃了一下，从这之中他似乎得到了某些灵感。 两人没有说话，一前一后地走向植被繁茂的岸边。 原本低头饮水的独角兽将头抬起，看向了迎面走来的两人。它清澈的视线落在两人的身上片刻，然后默默移开，仿佛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一般，重新低下头喝水。 独角兽向来厌恶任何负面元素，虽然阿弗纳兹德在此之间没有见过这种传说之中的生物，但也知道眼前的这头的举动怪异。它们可能不会主动进行攻击，但也绝对不会像这样忽视。 莫非……这里是某种黑暗生物的幻境？ 这样的设想让阿弗纳兹德心下一凛。 走在前面的男人动作微微地顿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然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无奈而温柔，仿佛是碰到了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 “啊，说起来，我忘了这个。”他转过身，看向阿弗纳兹德，然后稍稍下压了自己的右手，轻声念诵道，“光明神在上，愿神恩永沐尔身，灾难疾病痛苦无从侵袭。” 伴随着这道熟悉的祷告词，一圈浅浅的白光自他身上泛起，然后轻轻地窜到阿弗纳兹德身上，萦绕在他身上片刻，又融化在日光之中。 看着这一幕，男人微微笑着，然后转身继续向岸边走去。 事实上，因为光明元素是一种比较柔和的元素，虽然在一般情况下会无意识地灼伤亡灵或其余黑暗生物，但只要施法者稍加引导，也可以让光明元素正面作用在他们身上。 而男人的举动，也是让阿弗纳兹德大体上否定了幻境的可能性。 一般来说，除非为了捕食，否则普通的魔法生物不会主动攻击亡灵，而可能主动攻击他的黑暗生物，则是没有可能模拟出具有光明元素的幻境。因为，在它们想要模拟这些充满着希望的力量的时候，被模拟出来的光明会首先将它们自己灼伤。 阿弗纳兹德将审视的眼神落在男人的背影上，一边走向不远处的岸边，一边陷入了沉思。 而男人却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种视线，也没有将触碰十字架的手放下，仿佛是在聆听着什么一样，脸上温柔的笑容完全没有敛起。 终于走到了岸边，男人踏上柔软的草坪，就在他的布靴碰到草尖的一刹那，阿弗纳兹德发现他踩过的地面上，快速地生长出嫩绿的新草。它们在顶端开出细小的花朵，相互拥挤着似乎想要去碰触男人的靴子，却在男人将脚步迈开的时候慢慢枯萎，只剩下原本就有的那部分青草。 这样的情景属于光明元素外溢，和死灵法师身上萦绕起黑雾的原理是一致的。这么看来，这名可能是牧师的男人应该也有足够的强大。 “我的名字是……”男人稍稍沉默了一会，看向远方，然后说道，“班尼迪克，我的名字是班尼迪克，没有姓氏。”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阿弗纳兹德一愣，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疯狂地跳动着。他顿了顿心神，说道：“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 “很高兴认识你……阿弗纳兹德。”那位自称班尼迪克的男人回过头，碧蓝双眸之中的柔和几乎要满溢出来。他轻声说道，一个字一个字仿佛在舌尖兜转过许多次，“我想你不会介意我冒昧地称呼你的名字？” 阿弗纳兹德没有接他的话。 “恕我冒昧，这位……”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班尼迪克后，他开口道，“班尼迪克阁下。” 对方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个称呼不是特别满意，说道，“我不介意你直接称呼我为班尼迪克。” “……阁下不觉得，作为一名光明牧师或是其他可能的类似职业，您的举动太过于异常了吗？”阿弗纳兹德将双手撑在胸前，没有接对方的话，很是不客气地说道。 班尼迪克微微一笑，“怎么会呢？作为光明神虔诚的信徒，我对我能遇见的所有生命都保持着基本的敬意。这样的举动，不是很符合一名牧师所应该遵循的守则吗？” “我并不认为，”阿弗纳兹德冷笑一声，语气带上了些许嘲讽，“一个生命可以能够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体温。或者你觉得一副骨架更符合你对生命的认知？” 无奈地微微笑着，班尼迪克轻叹一声，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光明教典所言……神主以日光为投影，赐福于沐浴日光之灵。所有能够在日光下成长的生灵，都是光明神的子民。” “我刚从边塞之城法迪尔离开，”阿弗纳兹德面无表情地说道，“而你更应该去那里的一座黑色建筑里面，将这句话再说一遍。” “我正有此意。”男人脸上的笑容没有半分变化。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那头独角兽微微抬起头，打量了一番对峙的两人后，似乎被湖水噎着住了，发出了奇怪而响亮的咳嗽声。班尼迪克微挑眉梢，转过头半蹲下，伸手抓住独角兽的鬃毛，然后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它。 独角兽被他冰冷凛然的视线看得一抖，乖乖地继续低下头优雅喝水，尽管现在它的肚子已经被水涨得不行。 因为班尼迪克此时背对着阿弗纳兹德，他并不能看到对方的动作，只看到金发的男人抚摸着独角兽雪白的鬃毛，轻轻安抚着它。 “那么，”料理完拆自己台的东西，班尼迪克优雅地站起身，回过头来，说道，“好吧。不介意我询问……关于一头骷髅是如何来到绿萝森林的故事吗？” 第41章 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手中的骸骨法杖，阿弗纳兹德看了一眼一脸温和的男人，言简意赅地概述道：“深渊骑士奥狄斯有逆袭迹象。” 第41章 “……就这样？”停顿了片刻，见阿弗纳兹德后面似乎并没有别的话了，班尼迪克做出惊讶的表情，“没有什么诸如决定不与邪恶势力同流合污、坚定信仰决不妥协、千辛万苦从匪堆之中逃出，这些事情吗？” 阿弗纳兹德以审视蠢货的眼神审视了一番班尼迪克。然后他轻轻举起手中的骸骨法杖，也没有念动咒语，一头白森森的骸骨巨兽便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这头亡灵的骨骼呈灰白色，浑身粗壮无比，脊骨上带着狰狞的倒刺，密齿锋利。似乎要比之前召唤它的时候要强大一点。 不着声色地打量了那头骸骨巨兽一眼，阿弗纳兹德开口说道：“如你所见……我不但自己是一副骨架，还能召唤其他的骨架……所以你以为，我的信仰是？” “光明神在上。”阿弗纳兹德的暗示令班尼迪克的眼神越发明亮，发出了一句不知道是感叹还是回答的话来，“好吧，关于你提到的事情，事实上光明教廷这边也有所察觉。甚至于费雷德翠卡山脉之中，巫妖柏特莱姆法师塔附近的战斗，我们也有所耳闻。” “你说这里是绿萝森林芭芭拉。”阿弗纳兹德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距离不是问题。”班尼迪克微微一笑，“无所不能的神主，能够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法杖，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光明信仰的生物对话能让阿弗纳兹德感到格外的满意，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取悦到他。 注意到因为他的这句话，阿弗纳兹德似乎少了一些抗拒，班尼迪克忍不住又伸手触摸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然后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 而他的动作也让阿弗纳兹德注意到了他胸前那个风格格外不同的十字架，它略有些熟悉的形状让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淡蓝色的灵魂之火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 顺着死灵法师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班尼迪克顺势轻轻地将他它握住，稍稍摩挲了一下，然后看向阿弗纳兹德，说道：“你一直在看它。我的十字架有什么值得你观察的地方吗？” “抱歉。”阿弗纳兹德开口，“只是我所认识的大部分牧师，都更喜欢更华丽的吊坠。” 抚摸十字架的动作微微一顿，班尼迪克叹息一声，然后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向阿弗纳兹德。也许是这句话触碰到对方的某种情感，班尼迪克周身的元素波动变得强烈起来，不远处的树木开始快速生长着，甚至开出了美丽的花朵。 注视着阿弗纳兹德许久，他微笑着、一字一顿地、无比认真地说道：“这是我所能得到的，最华丽的吊坠了。” “它是一个人，用最纯粹的爱意和……”班尼迪克微微敛下眼睑，将后面的词语含糊过去。然后他将十字架举起至唇边，落下了一个温柔的亲吻。 在这一瞬间，阿弗纳兹德隐约觉得自己胸前的那枚十字架发散出来的温度似乎忽然猛地灼热了起来。 就着斗篷的遮掩，他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胸前，却又并没有察觉到指骨上感受到的温度有什么不同。 班尼迪克将手中的十字架放下，看向阿弗纳兹德，不着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也许你想在这里稍微冥想一下？我感觉你的骨头架子喀啦喀啦地快要散架了。” 阿弗纳兹德的确不太好受。 激活了那样巨大的一个传送法阵后，又透支魔力越阶使用了一次闪现术，最后还硬撑着和这个奇奇怪怪的光明信徒不明所以地相互试探了这么久，颅骨之间原本大脑存在的地方早已隐隐作痛了，现在他的脑袋昏昏涨涨的。 他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格外值得怀疑的男人，又转头打量了似乎还在喝水的独角兽，最终不置可否地将法杖收回次元空间内，原地坐下，陷入了冥想状态，将自己最脆弱的状态暴露在这个理论上的敌对者面前。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人他心中总会涌起莫名的亲切感，而明明他并非一个感性的人。 班尼迪克看着阿弗纳兹德的动作，伸手摸上了胸前的十字架，低声快速地念了些什么后，转身，撑手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开始不停咳嗽的独角兽。 独角兽咳嗽得将自己整个头都塞到了湖里面，然后又狼狈地伸出来，用力地甩开了那些水珠。接着抬起头，看着收回了温柔笑容的班尼迪克，居然以一种奇怪地咏叹调开口了，“哦！光明神在上！我赞叹您所有的功绩！” 班尼迪克伸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神深沉，没有说话。 浑身怪异地抖动了一下，普马斯后退几步，语气更加诡异，说道：“无所不能的神主，天哪！您能不这么自恋吗！” 班尼迪克那双碧蓝的明媚双眸霎时间变得冰冷无比，仿佛是极北大陆上万年不变的寒冰，他冷笑一声，沉声说道：“好吧，普马斯，或者对此你有更好的主意？能告诉我今天你俘虏到多少匹漂亮的母马？” “我当然没有。”似乎是没有发现班尼迪克那冰冷的视线，普马斯撒蹄子绕着坐下冥想的阿弗纳兹德转起圈来，“毕竟我没有一个，爱我爱得如此深沉的小甜心信徒啊！” “也许你很乐意被我剃光毛挂在神殿大门上。”班尼迪克冰冷地开口，说道。 奔跑中的独角兽猛地急停了下来，它转过头看向了班尼迪克，语气有些颤抖，“我想这只是一句玩笑？” 班尼迪克冷笑一声，“你可以试试。” 似乎回想到一些不好的经历，普马斯浑身颤抖了一下，不再试图做一些奇怪的举动了。顿了顿，它才是踱步走到了班尼迪克的身前，和他对视着，语气变得认真无比，说道：“告诉我，珀斯菲尔斯，你现在的举动只是觉得你的新玩具很有趣？” “我想我的举动已经证明了一切。”珀斯菲尔斯撑手在胸前，缓缓说道。 与金发的男子对视许久，独角兽略显暴躁地来回踱步，语气急促，“当然、当然。每日每夜地蹲在魔法水镜之前、投下了千万年都没有投下的恩赐、甚至现在直接投影下界，你的举动当然已经证明了一切！”普马斯急停在他面前，那双原本平静的双眸变得疯狂无比，注视着珀斯菲尔斯，说道，“但是我觉得你疯了，因为你的举动告诉我你爱上了一个人类……不，一个不死者，一个骷髅！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吗！” “我不认为我的身份有何不妥。” “光明神和不死者，别开玩笑了！”普马斯急促地说道，“珀斯菲尔斯，快醒醒吧！这个披着衣服的只是一副骨头架子，还是说你觉得这样更符合你的审美？……我以为你会更喜欢银色头发的少女！” 珀斯菲尔斯轻笑，眼神中却冰冷无比，并没有半分笑意，“银发的少女？这么说来，是晨曦女神让你来的？” 普马斯的眼神一颤，没有说话。 轻叹一声，珀斯菲尔斯脸上带上了柔和的笑意，似乎是万分无奈一般，缓缓开口，“普马斯，这几千万年以来，你隐藏得可真够好的，不过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或者说……你以为我脾气很好？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是你。”他叹息一声，抬起手虚握，制住了独角兽，“原本是觉得有趣才将你留下来的，不过现在却是……” 珀斯菲尔斯虚握的右手渐渐缩紧，感受到胸腔之中传来的窒息感，普马斯的眼神变得绝望起来。它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身体。 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还在冥想的阿弗纳兹德，珀斯菲尔斯缓缓放松了自己紧握的右手，看向大声喘气的独角兽，他冷哼一声，说道，“看在她还是一名中位神的份上，我不杀你。回去告诉你的女神，不要将人类编写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套在我身上，否则的话……” 他的话让独角兽再度颤抖了一下。普马斯看着眼神冰冷的金发男子，心中却莫名涌起了一股愤怒。这个神明，从头到尾都挂着一副高贵的面孔，这样地高高在上，将所有人都当作蝼蚁。 他凭什么？ 普马斯尖叫着，恶狠狠地诅咒道：“珀斯菲尔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小信徒知道了你现在的样子……他会怎么做呢！” “这就与你无关了。”冷哼一声，珀斯菲尔斯挥手将它送回了神界。 看着独角兽消失的地方，珀斯菲尔斯的神色阴沉不定，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再睁开的时候，他那种凛厉冰冷的气质又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顿了顿，他迈步向阿弗纳兹德走去。 端坐在葱郁草坪上的骷髅一身黑袍，阳光打在这此之上，显得格格不入。而在珀斯菲尔斯看来，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风景。 珀斯菲尔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扯下了他的兜帽，在那白森森的颅骨上落下了轻柔的一吻。他轻声地开口，仿佛是情话一般细腻温和，却又仿佛是誓言一般郑重严肃，“不会被你发现的……班尼。” 第42章 ——“在你面前，我永远会是你所想象中的那样完美。” 第42章 陷入冥想状态后，阿弗纳兹德意外地感觉到自己回复精神力的速度更快了。精神海之间那些仿佛星海一般的小精灵们顺着某种诡秘的回路移动着，相互作用间将大量纯粹的精神力反馈在阿弗纳兹德的精神海之中。 经过了这一次的传送法阵的使用，他的魔力很明显又得到了提升，原本已经异常广阔的精神海也再次得到了拓宽。但是这并不一定是什么好的预兆，安德鲁从小就教育他，过度快捷的提升对未来长远的发展百害而无一利。 因此在这次冥想中，阿弗纳兹德并没有急于向下一阶突破，而是尽力地压缩自己的精神海，试图压制它极为不正常的扩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荡的精神海中又重新溢满了稠密的精神力，其中充斥着星辰一般的小精灵耀眼无比。 阿弗纳兹德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头被太阳晒得热，摸了摸光秃秃的颅骨，伸手扯上了自己不知道何时掉了下来的兜帽。 不远处那名自称班尼迪克的男人正打开着魔法水镜，似乎正在聆听着水镜对面施法者的诉说。柔和的阳光顺着树叶间的缝隙倾倒在他金色的长发上，长长的睫毛下滤出一道诱人的阴影。 似乎是注意到了阿弗纳兹德从冥想状态中苏醒，他对着魔法水镜说了一句什么后，就伸手撤销了这个魔法，站起身向阿弗纳兹德走来，“你醒了。” 阿弗纳兹德站起身，转头看向珀斯菲尔斯，没有说话。 到现在他还没有搞懂这个莫名其妙的光明信徒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一共冥想了七天，”珀斯菲尔斯也没有在意他的沉默，微微一笑，说道，“在这期间，经过狼毒佣兵团的协助，柏特拉姆法师塔的防御法阵被击破，道格拉斯向大陆通告了克拉克家族渎神者之名。” 七天，看来他们的速度并不慢。颅骨之内的灵魂之火稍稍跳跃了一下。 对于任何一个信仰的信徒而言，渎神者可以算是一个非常严重的罪名。甚至于一般情况而言，黑暗神的渎神者并不会被光明信仰所接纳。因为虔诚信仰一个神明后再背叛信仰的神明，这个人或团体、家族将会被烙下不忠诚的印记。 但例如亚岱尔父亲的那种光明狂信徒，他本身是一名光明信徒，虽然他的行为阿弗纳兹德并不能认同，但背弃黑暗神并不算是背弃自己的信仰，因此也并不可能会被记为不忠。而自然，由人类被转化为亡灵后，从光明神转信黑暗神，这种情况则不属于渎神。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出发返回黑暗信仰地界吗？”珀斯菲尔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黑暗教廷一直在寻找你的踪迹，他们说愿意为你的行为支付你应得的奖赏。”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以光明牧师的身份知道这个消息的，但这件事本身并不出阿弗纳兹德的意料之外。在道格拉斯面前，他表现出了一种异常强大的实力，还是一名对圣女似乎并无意图的骷髅死灵法师。道格拉斯自然会在合适的时候，在各个方面友善地对待他。 沉吟了一番，阿弗纳兹德淡淡地报了一个地名：“欲望之都奥古斯汀。” 大陆上，光明信仰地界、黑暗信仰地界以及绿萝森林芭芭拉三足鼎立，其中两大信仰的国度在北方，南方则是精灵及其余元素生物、魔兽等居住的绿萝森林。在这三片地带的中间，是绝对中立领地，欲望之都奥古斯汀。除了明面上暂存的三名法圣之外，还有传闻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内也有一名隐居的法圣，但因为谁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也就没有记名。 事实上，阿弗纳兹德早有去往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的计划，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目前算是一个很恰当的时机。 首先是这里也有黑暗教廷的势力，可以在那里联系上道格拉斯。同时，因为这里接壤两大信仰地界，同时充斥了各种混乱的交易，一名死灵法师在这里得到一些光明魔法道具并不怎么困难。 如果能得到一座小的光明神像就更好了。 “啊，真是太巧了。”珀斯菲尔斯脸上的笑容更加愉悦了起来，“我正打算去往那边购买一些魔法用具，我想你不会介意我们一起行动的，对吗？” 阿弗纳兹德瞥了他一眼，“会。” 说完，他也不再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召唤出一头骷髅马，通过日光判断了一下方向后，径直向北方走去。 珀斯菲尔斯笑笑，居然没有不依不挠地跟上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 因为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阿弗纳兹德并没有贸然前进，先通过精神力向四周探索过再行前进。他这样贸然离开，自然不会以为这样就可以将这名光明牧师抛在身后。注意到珀斯菲尔斯并没有跟上来，阿弗纳兹德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也就暂且将这个陌生且奇怪的光明信徒抛在了脑后。 自己身上肯定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个据说守了他七天的光明牧师挂念，但既然对方不肯表态，那阿弗纳兹德也不妨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这里是绿萝森林芭芭拉的哪一部分，身旁的巨木高耸入云，郁郁葱葱。这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其他生物，但能采摘到一些稀有的药草。 走走停停了一天，日光渐渐消散在天幕的一侧。远处树林缝隙之间，明明灭灭的火焰颜色特别明显和夺目，大概是某队冒险者的露营地。 亡灵并不需要休息。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骸骨法杖，阿弗纳兹德操纵着骷髅马打算绕过这一道篝火，但在他能离开之前，一道熟悉的声音却是从前方传来，“啊，真是太巧了，阿弗纳兹德。” 珀斯菲尔斯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在黑暗之中，篝火明亮的光芒之前，显得异常地温暖，“在森林之中露宿真的有种不安全的感觉呢，能够遇到一个认识的人实在是太好了。” 阿弗纳兹德坐在骷髅马的背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想你并不介意陪我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对吗？”珀斯菲尔斯眨了眨他湛蓝的双眸，轻声说道，“看在我之前……嗯，看在神主的份上？” 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的一句话。阿弗纳兹德面无表情地想。 篝火燃烧着发出滋滋的声音，珀斯菲尔斯伸出手勾弄了一下柴火。 他看向了倚靠着树干坐下的阿弗纳兹德，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说起来，我也算对这个大陆上各个职业的高级冒险者稍稍有一些了解，按黑暗教廷那边的搜寻力度，看来你也不应该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人。” 阿弗纳兹德瞟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见状，珀斯菲尔斯笑笑，也靠在了树干上。沉默许久，却换了一个话题，轻声说道：“我是一名四处冒险的光明牧师。希望能在冒险的同时，将神主的恩泽及光明的教义播撒到大陆的各个角落，最终被教廷红衣主教召见，成为下一任红衣主教……嗯，甚至教皇的候选者。” “目前我已经踏过了很多地方，比如去年毕塞德村落里遭遇了洪水，退水后又因为边境走来的死灵法师而产生了瘟疫和小型的亡灵天灾。那个时候我就在村落里面，站在圣殿军之后……” 篝火滋滋地燃烧着，伴随着木块灼烧的声音，珀斯菲尔斯轻声地一件一件事诉说着。 恍惚之间，阿弗纳兹德有些嫉妒这个能够做到这些的冒险者牧师，又隐约觉得这个顶着自己之前名字的光明牧师，似乎是以某种形式代替了自己做到了永远也无法达成的梦想。 “睡觉吧，牧师阁下。”阿弗纳兹德开口打断了他的叨念，冷淡地说道，“以我的神明发誓，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我并不担心你会加害于我。”珀斯菲尔斯转过头，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看着阿弗纳兹德，轻声说道，“我的意思是……阿弗纳兹德，一个人的旅途实在是太孤寂了，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的梦想毫无意义。就算我帮助了眼前的这些人，还有许多的人处在灾难之中，就算我竭尽性命，也无法救助所有的处于困境者。” 篝火的光芒映在金发的牧师身上。他那双湛蓝的眼睛露出些许脆弱的神情，一瞬间，阿弗纳兹德感觉自己心里某个角落柔软了起来。 这个问题曾经也让阿弗纳兹德迷茫过，但现在，从这短短的旅途之间，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沉默了片刻，看着对方那双天空一般清澈的蓝眸，阿弗纳兹德还是淡淡地开口道：“你已经尽力了。” 你已经尽力了，班尼迪克。 一瞬间，阿弗纳兹德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珀斯菲尔斯笑了，温柔而清浅，仿佛夜风一般柔软，“我当然知道。” “我的意思是……”他的画风一转，眼神投向了远方，“在这之后的旅途，我想知道……我有机会能和你一起吗？” “一个光明牧师和一个死灵法师的组合。”阿弗纳兹德嗤笑一声，“恕我冒昧，班尼迪克阁下，您的行为足够令人警惕。” 第43章 “我知道。”珀斯菲尔斯低低地笑笑，用手拢了拢自己的金发，说道，“但是……以我的神明发誓，我是真的只是想要结识你，没有别的目的。” 他转过头，那双宝石一般的蓝眼睛温柔地看向了阿弗纳兹德。 两人静静地对视片刻，珀斯菲尔斯又轻笑一声，侧身躺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眼。 “晚安。” 夜色如水，除了鸟鸣，寂静的丛林之中再也没有别的声音。阿弗纳兹德看着树枝点起的篝火渐渐熄灭，又忍不住将心神放到了身侧沉睡的牧师身上。 他不知道为何会对这个人有莫名的亲切感，也不知道这是否会是一件好事。但又确实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制止了他将对方拒之门外。 第43章 魔力透支所带来的后遗症比洛莉丝自己想象之中的还要严重。经历了那次突破一座法师塔防御法阵的传送后七天，洛莉丝才从深度的昏睡之中转醒。 期间，作为她的守护骑士，又因为之前在暗殿军之间保护洛莉丝透支了稍许魔力，亚岱尔并没有参与任何一场战斗，而是片刻不离地守在洛莉丝的床前。现在战争已经告一段落，战后总结需要亚岱尔去转述当时与乔的直面争斗情况。他犹豫了一会，看了一眼沉睡的洛莉丝，最后还是跟着那名前来的牧师离开。 身着浅紫花纹女仆裙的少女侍立在门口，向亚岱尔躬身行礼，直到他远远地离开才起身。顿了顿，她转身推开房门，进入了房间。 洛莉丝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侍女马上伸手撩开了纱幔，微微躬下身，将一杯温热的奶茶放到深色的木质床头柜上，“殿下，您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银色的眸子轻轻睁开，洛莉丝挣扎着坐起身，端起那杯奶茶，轻轻地饮了一小口。现在她感到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虚弱无比，“我睡了多久？” “您昏睡了七天，这几天一直是霍华德骑士通过魔法药剂来帮助您维持生理功能。”侍女低声说道，“莫里斯冕下让您苏醒后不要急着进食，以免伤害到身体。” 洛莉丝低下头看着那杯奶茶，轻轻地应了一声，也因此，她错过了侍女眼中诡异闪烁着的红光。 “爷爷呢？”想起了一些什么，洛莉丝抬起头，看向侍女。 侍女垂下头，轻声回答道：“莫里斯冕下正在书房处理教廷事务。” “我要见他。”洛莉丝慌忙地将喝了一半的奶茶放回床头柜上，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殿下，您现在还不能起身。”侍女一惊，连忙伸手按住她，说道，“几位殿下都说您这次受伤严重，短期内不能走动，请您乖乖地待在床上，好吗？” 洛莉丝被侍女按在床上，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乖乖地躺了回去，看向了侍女，说道：“那你去帮我喊爷爷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就要跟他说。” “是。”侍女躬身，“您先休息一会。” “我不需要，你快去。”洛莉丝连忙说道。 侍女抬起头，原本褐色的双眼此时通红无比。她看向洛莉丝，发出了机械一般的声音，“请您休息……” “爱丽丝！爱丽丝你怎么了！”洛莉丝一惊，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发现随着侍女的喊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发疲惫了起来，“你……” “请您休息……请您休息……”侍女的嘴机械地开和着，按压少女的手变得强硬起来。 洛莉丝感到自己越发疲惫，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在昏睡之前，她只能挣扎着抓住了手边的兔子玩偶，用力地掐出了几个印记。 之后的几天，作为一名光明牧师的珀斯菲尔斯真的一直跟在了阿弗纳兹德身后。大概是因为那天晚上的话，阿弗纳兹德虽然依旧认为他的举动十分可疑，但也并没有特地去避开这个人，算是默认了对方的举动。 也许因为传送法阵将他传送到了绿萝森林芭芭拉的中心地带，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冒险者，反倒是遇到了不少形形色色的魔兽，而这些碰到魔兽的攻击欲意外地很强。联想到之前在费雷德翠卡山脉向边塞之城法迪尔时十分顺利的一路，阿弗纳兹德一时之间不能判断问题是出在多了一个活人、自己的气息有了改变或者是两片地域之中。 出于自保，阿弗纳兹德并没有留手，又有一名光明牧师的辅助，大部分战斗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两人走走停停许久，一路上珀斯菲尔斯不断向阿弗纳兹德提供黑暗教廷方面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大概又是一个月过去，才终于抵达了欲望之都奥古斯汀附近。 和边塞之城法迪尔的外围不同，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城墙外很远就已经有了人烟，冒险者们在绿萝森林芭芭拉外围摆起了各类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 亡灵并不算一个特别受人欢迎的种族，阿弗纳兹德也早按照个人的习惯拉上了自己的兜帽。因为此行收获了数量颇丰的魔兽核心、皮革等，阿弗纳兹德放慢了脚步，仔细聆听周围的叫卖声，暗自大概地了解一下这些材料的市面价格。 “阿弗，”珀斯菲尔斯眨了眨湛蓝的双眼，在阿弗纳兹德身侧低声说道，“按照我之前的经验，皮革类的这些去冒险者公会附近售卖会比较好。普通的魔兽核心可以直接售卖魔法师公会，而如果不着急走，高级一些的核心可以放到拍卖行。如果你怕麻烦，以上这些都可以全部卖给拍卖行。” 阿弗纳兹德没有回话，对方却已经习惯了这样单方面的沟通，继续说道，“肉类和骨骼我想你会自己留着，如果还想购入一些高级的魔兽尸骸，去拍卖行能够快速找到，但价格有些昂贵；在这里附近则可以碰碰运气找到一些价格便宜的。” “你对尸骸了解得很深入。”阿弗纳兹德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对方的机会。 “我只是将它们代入了我自己使用的施法材料。”珀斯菲尔斯微微一笑，“以及，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的外围，按通向的方向分三个区域，一般在这里的尸骸会比较实惠，但等级基本不算高；在通向黑暗信仰地界那边的位置，应该会有一些高级一点的尸骸。”顿了顿，在阿弗纳兹德能嘲讽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嗯，当然我没有买过。” 说话间，远处高耸的城墙已经在晨雾之间若隐若现。 毫无疑问，这是一座风格与黑暗信仰地界完全不一致的城墙。粗大而颜色不一的藤蔓相互纠缠着向上，上面挂满了同样巨大的叶片以及花朵，蜿蜒成木质篱笆样式的城墙。巨大的城门中，却并没有任何守卫，只有一座高大无比的钢铁傀儡。它的双眼中带着闪亮的红色光芒，证明它此时正处于运行状态。 “我们需要交一次入城费，”珀斯菲尔斯指了指远处傀儡身前的一条队伍，“城市防御系统有记录，在接下来的一天内可以随意进出城，以便去城区外部的摊位进行交易。” 欲望之都奥古斯汀是大陆上，除了地精、侏儒和矮人聚居地外，唯一大规模使用了以上这些种族科技的城市。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这个城市的城墙，所谓“真实的虚拟”，正是这三个种族科技的共同产物。 这三个种族在大部分情况下并不能和谐共处，他们能够一起合作生产出了这件器具，也正是流传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中坐镇一名法圣的证据之一。 两人随着人流进入了城市，一路走向了拍卖行。和黑暗信仰地界中类似，这里的过往行人大都是人类，也偶尔有一些别的魔法生物。 “之后我打算去光明神殿一趟，你打算回黑暗神殿吗？”珀斯菲尔斯问道。 两人已经抵达了拍卖行，阿弗纳兹德并没有打算四处去贩卖他的战利品，直接将所有打算出售的东西都丢给了这边的工作人员。一些普通材料按照市价与拍卖行直接进行交易，高阶一点的就按一定时间寄售，价高者得。此时正在等待工作人员进行必要的一些手续。 “嗯。”顿了顿，阿弗纳兹德又补充了一句，“我需要联系上道格拉斯。” “啊，那位黑袍主教……那之后你打算去哪里？”珀斯菲尔斯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要先了解事情后面怎么发展。”大致浏览一番寄售的商品，阿弗纳兹德一边说道，“如果后续并没有需要我插手的地方，就打算去冒险者公会看看。” “嗯。” 拍卖行的工作人员已经将凭证及大袋的金币提了过来，大致地与两人介绍了一番后，躬身离开。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阿弗纳兹德伸出精神触角将其中的一半放到了次元空间之中，就将剩下的部分抛给了珀斯菲尔斯。 沉默了片刻，阿弗纳兹德抬头看向珀斯菲尔斯，开口说道：“那么我先走了。” 虽然这个牧师的出现很可疑，但不得不说，和这个让他有莫名亲切感的牧师这几天下来的相处还算愉快。现在分别，阿弗纳兹德也不知为何，有些许莫名的遗憾。 第44章 对方稍稍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阿弗纳兹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然后珀斯菲尔斯缓缓地笑了，那双湛蓝的眸子仿佛清澈的蓝天一般温柔，“光明神在上，不要担心，阿弗，我们不会就此分别的。” 他带着些许调侃的话让阿弗纳兹德感到有些恼怒，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低低地笑了笑，珀斯菲尔斯看了一眼手中的钱袋和样式各异的凭证，眼中是难掩的温柔。抬起头再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消失的地方，他也一个闪身就瞬间消失在了拍卖行之中。 而四周的人群，却仿佛一开始就没有看到这个人一般，对这个人突兀的消失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诧。 第44章 离开了拍卖行后，稍微思考了一下，阿弗纳兹德也没有急着去购置魔法道具，而是直接走向了城内黑暗神殿的方向。 远处尖锐而棱角分明的黑色屋顶在其余建筑物上方若隐若现。看着那抹晨曦下格外突兀的阴影，阿弗纳兹德忍不住转头向左侧看去。 因为处于三个不同信仰地界的交汇中心，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也是大陆上唯一一个同时建设了光明神殿与黑暗神殿的战略级城市。除了以上的这两个信仰对立的神殿之外，这里还建有其余的元素神神殿。 此时在灿烂的晨光之中，阿弗纳兹德能够看到一圈柔软温和的弧度，轻轻地笼罩在白色的支架上。聚焦在此之上的明明灭灭的晨光仿佛暗夜之中的星辰一般耀眼。 注视了许久，直到那些反射的柔和晨曦渐渐变得刺眼而夺目，阿弗纳兹德才是转过身，继续向黑暗神殿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人群显得稍稍拥挤了起来，披着厚重深色斗篷的人们低下头，安静地离开黑暗神殿的方向。此时是一天的开始，却又是黑暗信徒们晚课完成的时间，他们完成了一天的劳作，向自己的神主祈祷过后，正向着自己的家走去。 远处已经隐约能看到铺满一地如地狱炎一般漆黑的杰瑞米矮灌，描绘黑暗神的一座座怪异而骇人的雕像则整齐地矗立在这其中。在庭院的前方，则笔直地站立了几名身披银黑色盔甲和披风的侍卫。 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上道格拉斯，稍稍思考了一下，阿弗纳兹德走向了门口的侍卫。 要成为一名死灵法师，对精神力天赋有很严苛的条件，因此，在大部分黑暗信徒心目之中，一名死灵法师甚至有可以媲美黑暗牧师的身份。看向这个明显是走向他这边的死灵法师，侍卫举起了自己的长矛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礼貌性地说道：“日安，死灵法师阁下。黑暗神在上，愿黑暗永伴身侧，请问阁下需要什么帮助？” “我是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侍卫的那段话让阿弗纳兹德有些不悦，顿了顿，他没有犹豫，言简意赅地说道。 听到阿弗纳兹德的话，对方一愣，然后转过头和身旁的侍卫对视了一眼。几人有些慌乱而郑重地朝阿弗纳兹德重新行了一个礼后，之前的那名侍卫连忙说道：“请稍等，尹德斯缇阁下……请允许我去通知主教阁下。如果需要，阁下也可以先行进入待客厅稍等片刻。” 阿弗纳兹德微微颔首，却没有移动。 他并没有任何长时间呆在黑暗神殿这个令人烦躁的地方的想法。 道格拉斯应该的确如珀斯菲尔斯所说的那样，寻找了他许久。听到了阿弗纳兹德自报姓名之后，四周的这些侍卫眼神变得慌张和畏惧起来，而离开去通知主教的那名侍卫则早已消失在视线之中。 敌对信仰信徒带着些许崇敬的畏惧并不能让阿弗纳兹德感到任何的愉悦。他的脑子高速运转着，将之前珀斯菲尔斯转告他的消息和离开防御法阵内之前的各势力情势联系起来。思考还没有告一段落，之前离开的那名侍卫就急匆匆地从神殿内跑出。 在他的身后，则紧跟着一名身披灰色长袍的黑暗牧师。 按照那名侍卫所说，这应该就是神殿里面的一名主教。和黑袍主教道格拉斯不同，他只是稍低一级的灰袍主教。他身材不算高大，看上去有些年轻，黑发黑眸让他显得格外纯粹与干净。 “日安，尹德斯缇阁下。”也许是因为之前速度稍快的跑动，这名牧师稍稍有些喘气，但话语却依旧清晰无比。他半躬身向阿弗纳兹德行了一个礼，然后说道，“莫里斯主教冕下已经等待阁下许久，请随我来。” 看了一眼对方，阿弗纳兹德轻声说道：“我不认为道格拉斯在此之前能得知我的行程。” “抱歉，是我没有说清楚。”牧师缓过一口气，再次说道，“莫里斯冕下已经在边塞之城法迪尔等待阁下许久，我们将为您开启通往那边黑暗神殿的传送门。”稍微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如果阁下需要，按莫里斯冕下所言，谈话结束后可以要求那边的牧师开启返回的传送门。” 边塞之城法迪尔和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相距极远，如果要使用传送门在两地之间进行移动，则需要最高级别的传送门。每次使用这种远距离的瞬时传送门所需要消耗的能量可不少，甚至还可能是道格拉斯亲自激活传送法阵。 纵然在道格拉斯看来，阿弗纳兹德是一个难得一遇的强者，但在他的印象中，应该是还是觉得阿弗纳兹德的实力稍弱于自己的。阿弗纳兹德在他印象之中所谓的能力，还不足以让他这样郑重地对待。 看来，除了目前阿弗纳兹德已知的这些消息之外，应该还发生了一些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再犹豫，阿弗纳兹德跟着这名身着灰袍的牧师快步走入黑暗神殿的庭院，绕过主殿走向后方。 与主殿本身相比，主殿后面的这座次殿显得稍微有些简朴。出乎意料的是，这座神殿内并没有任何一尊黑暗神雕像，整座建筑之内只有泛着淡淡流光的深黑色魔纹图案。 阿弗纳兹德将视线落在了这座庞大的阵法上，大致确认了一番其用途后，就踏入了法阵内部。 一阵庞大的空间元素波动自身下的法阵涌起，魔纹上泛着淡淡的流光开始绕着魔法回路运转起来缓缓地与远处一座相同的法阵相链接。 眼前一阵光影交错，阿弗纳兹德眼前一黑一亮间，那具骨架身体就消失在了欲望之都奥古斯汀。视野有些昏暗，视线甚至还没有完全聚焦，就听到了身旁传来道格拉斯还算熟悉的声音，“许久不见了。” 纵然使用了最高级别的传送法阵，远距离传送的感觉还是不太好受。阿弗纳兹德稍稍平复有些波澜的精神海，转头看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然后平淡地说道：“许久不见。” 说完，阿弗纳兹德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圈四周。 这里显然不是黑暗神的某座偏殿，而是一间起居室。 房间里的壁炉之中，黑色的地狱火正无声地燃烧着，带出一点昏暗的温度。周围落地窗上，暗纹繁复的窗帘被紧紧拉上，营造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两侧则有序地放置有几套绒制的暗色沙发，只有烛台上的浅蓝色火焰带出了一抹迷离的光芒。 脚下踩着一片透过皮靴也能感受到其柔软的皮草地毯，在这之上，用最纤细的魔法笔描绘出了极其细腻的线条，那个原本布满了整座偏殿的魔法阵被浓缩成了小小的一块，绘制在了这块地毯上。 而近处的沙发上，道格拉斯、亚岱尔、雷契尔团队，以及其余几名阿弗纳兹德曾见过或不见过的人依次就坐，似乎在此之前正商讨着一些什么。此时，他们都转过头看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 道格拉斯抬起的手在这时候悄然放下，很显然，之前激活法阵的就是眼前的这位老者。 这样的情景很出阿弗纳兹德意料之外。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对外表现出来的实力以及对于洛莉丝的态度能决定道格拉斯在短期内并不会对他有什么满怀恶意的作为。现在这样的情况，应该就不是想要对他出手，而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牵扯到他，或是这位老者想要将他拉到黑暗信仰的船上。 他重新将视线放在了道格拉斯身上，对方平静地与他对视，没有开口。 谈判之中，最先沉不住气的人大多会落在下方，但很显然，还有一个词语叫先发制人。 阿弗纳兹德将双手撑在胸前，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想你将我传送到这里，很显然不是为了听你们聊家常的。” 那些并不认识阿弗纳兹德的人神情暗自变得愤怒起来，脾气暴躁的似乎即将要暴起。 阿弗纳兹德对外表现出来的魔法波动表明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初级魔法师，虽然说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对于道格拉斯而言，这样低微的魔法波动反而证明了一些什么。而之前阿弗纳兹德的所作所为，也同样证明了他的猜测。 “啊……自然不是。”阿弗纳兹德这样的反应正是在道格拉斯的意料之内，他放缓了自己严肃的气势，说道，“艾玛已经将你的想法转达给我了，对于你所想要的那样东西，我自然会双手奉上。但是……”道格拉斯稍顿，然后说道，“在此之前，我想询问一些事情。” 第45章 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阿弗纳兹德看向道格拉斯，没有说话。 “洛莉丝失踪了。”没有再卖关子，道格拉斯言简意赅地说道。也没有等阿弗纳兹德搭话，他就自己说了下去，“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很成功地被传送到边塞之城法迪尔附近。就在传送阵使用成功的三天后，洛莉丝在黑暗神殿内消失。” “我到了绿萝森林。”阿弗纳兹德毫不客气地开口道，“我想在我被传送到这里之前，你已经能从欲望之都奥古斯汀方面收到了消息。或者是你以为我能越过这些距离在黑暗神殿之中偷取一名圣女？” “咳咳。”道格拉斯的神情有些尴尬，“我当然没有这样的想法。” 环视了一番神色不定的众人，阿弗纳兹德冷哼一声，没有搭话，而是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稍稍叹了一口气，道格拉斯放缓声音继续开口道：“洛莉丝在失踪前……在自己的玩偶上留下了一些信息。”他低下头又抬起头，注视着阿弗纳兹德的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她说：‘保护尹德斯缇’。” 第45章 尹德斯缇这个姓氏阿弗纳兹德并不陌生，这正是他为自己编纂的名字中一部分。 而听到这个姓氏被道格拉斯提及，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湛蓝的灵魂之火稍稍跳跃了一下。 这可完全出乎了阿弗纳兹德的意料之外。 他回想了一遍所有和洛莉丝相处的情景，然后看向道格拉斯，说道：“我确定除了那次袭击的事件以外，我并没有和她独处的经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并且，我并不认为我和这位圣女曾相互之间有过任何深入的了解。” “我自然知道。”道格拉斯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骨龙袭击、由此牵扯出的巫妖法师塔事件，以及最后的洛莉丝失踪。这些事情一环接一环，不得不让人怀疑那位被封印的深渊骑士早有预谋，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势力借用他的名义想要做一些什么事情。在此之中，多次作为极为重要的中心人物，阿弗纳兹德的出现显然极为突兀。 但从一个角度上说，如果没有这名死灵法师的出现，一切事情早在最开始就能盖棺定论。从许多细节和阿弗纳兹德的性格之中不难看出，这件事应该真的是只是一名低调的强者所遭遇的无妄之灾。 因为不怎么清楚来龙去脉，其余的那些人虽然不满阿弗纳兹德的态度，但此时也没有多话，只是用凛厉的眼神扫视着阿弗纳兹德。 阿弗纳兹德却完全忽略了那些灼热的视线，专注地看着道格拉斯，等待他表明自己真正的目的。 “我是说……”道格拉斯轻声说道，“你是知道洛莉丝的圣女身份的。作为一名能够聆听神主旨意的圣女，她不会任何没有理由的话，所以……” “恕我冒昧。”阿弗纳兹德开口，沉声打断了道格拉斯的话，“莫里斯冕下，我想你忘了一件事。” 微微一愣，道格拉斯似乎回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奇怪了起来。 “看来冕下已经回想起来了。”冷笑一声，阿弗纳兹德很是不客气地继续说道，“我并不认为自己会有幸出现在那位……的任何旨意中，或者可以这样说，那位……的任何旨意，对于我而言，都并没有任何实际性的意义。” 出于对信仰这件事本身的尊敬，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将那些诸如卑鄙无耻嗜血残暴之类的修饰语说出来。 事实上，这短短几个月之内的经历也已经让阿弗纳兹德能够更理智地看待自己的信仰。也许，光明神也并非自己想象之中正义，黑暗神也并非自己想象之中邪恶。 但是，那又如何？ 也许他一开始是因为臆想之中的完美而决心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神主，那么，在此之后，无论神主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将永远是他最虔诚的信教徒。 也因此，无论黑暗神如何不邪恶，在阿弗纳兹德眼中都永远是卑鄙无耻嗜血残暴。处于供奉厌恶之人宫殿的阿弗纳兹德，也有充足的理由感到不满。 他的这些话无疑表明了自己对黑暗神的抗拒，让道格拉斯将原本想说的那些都咽了回去。黑暗教义崇尚自由与固执，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则是信仰自由。因此，纵使阿弗纳兹德的这些话语似乎对自己的神明有些不敬，道格拉斯也并没有过多的不满。 “好吧……”沉默了片刻，道格拉斯轻揉额角的力道变得稍重一些，语气中带上了很明显的苦恼，“我能看出来，你对黑暗神殿本身有些抗拒，但不得不说，我对你的信仰有些好奇。目前能发现的各阶级下位亡灵神也并没有明显抗拒黑暗神的存在，或者说你信仰的是某位上古神明……” 将这些邪神与完美的光明神比喻在一起让阿弗纳兹德感到恼怒。深色斗篷下，手骨摩挲十字架的动作变得稍重了起来。 “抱歉，我们的话题好像扯远了。”似乎能注意到阿弗纳兹德的愤怒，道格拉斯连忙将话题转回原本的地方，“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坚持，我也没有理由将你留在这边。但无论如何，洛莉丝留下的线索不能被忽视。” “不必拐弯抹角，直接把你的目的说出来。”死灵法师淡淡地开口。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格拉斯轻声说道：“我希望你能允许亚岱尔跟在你身边。” 听过道格拉斯转述的事情，阿弗纳兹德也大概能猜出他这样的打算，但却没有想到这个人选会是亚岱尔。 “理由。” 道格拉斯也自然不会以为阿弗纳兹德问的是派人的原因。他放松身体，任由自己倚靠在身后的靠背上，双手置于腹部，毫不在意地说道：“这是洛莉丝留下的线索，作为她的守护骑士，亚岱尔有充分的理由去遵从。” 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阿弗纳兹德算是勉强收下了这个明显是敷衍的理由，“我不会特意甩开他。” “那就足够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道格拉斯示意身后的一名侍女给阿弗纳兹德递过了一枚有明显空间元素波动的宝石，“这是你想要的东西。因为没能找到并击碎柏特莱姆的命匣，我们也只拿到了稍有些破损的部分，希望这不会让你感到过于失望。如果我们能找到剩下的部分，也会及时复刻成拓本递交给你。” 从侍女手中接过宝石，阿弗纳兹德低下头，拿在手骨之间把玩了一会，就将它收回了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然后重新抬起头看向了道格拉斯。 没有忽视阿弗纳兹德那只惨白的手骨，确认了这个事实后，道格拉斯的神色变得深沉了起来。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他又轻轻舒了一口气，说道：“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如何？柏特莱姆的灵魂之火和大部分渎神者都逃离了，我希望你能留下来，毕竟……好吧，我知道这并没有多大可能。” 阿弗纳兹德没有接下道格拉斯的话，而是转过头，看向了角落中一道隐藏着的阴影，问道：“我们之前的约定，要现在兑现吗？” 听到这样的话，房间内几人都稍稍一愣，然后转头看向了角落。 利奥波德渐渐从阴影之中踏出，沉默了片刻，缓缓回答道：“等这件事过去以后。” 点点头，阿弗纳兹德又回过头看向道格拉斯，“这件事我不想干涉，将我送回欲望之都奥古斯汀。” 这个回答并不出道格拉斯预料之外。虽然没有多得到一个可能的强大战力，但总比交恶来得要好。连接了两地的传送法阵是使用了黑暗元素作为核心阵法，因此道格拉斯也没有想过阿弗纳兹德说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单纯的他无法做到。 也许是道格拉斯早已猜到阿弗纳兹德会对此做出的回应，此时亚岱尔早已整装待发。没有再犹豫，两人再次消失在了那座传送法阵之内。 眼前光影一阵交错，转瞬之间，阿弗纳兹德又重新踏上了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中黑暗神殿的地砖之上。在他的身后，则跟随了一名气势逼人的符文魔剑士。 这件事就算是草草结束了。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料是阿弗纳兹德也不由得感到有点恍惚。 之前指引他来到这里的那名主教级牧师似乎已经离去，阿弗纳兹德伸手推开神殿大门。 在边塞之城法迪尔那里和道格拉斯相互试探了许久，此时已经是正午，虽然是秋初时分，但灼热的太阳依旧炙烤着大地。 在门外侍立着的两名骑士正昏昏欲睡，大门却从内部打开了。他们一惊，连忙抬起手中的长矛向从中走出的两人行了一个骑士礼。其中一名骑士打量了一番两人，说道：“日安，死灵法师阁下。因为教廷事务，主教阁下先行离开了，他让我们转告您，如果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到这里寻找他。黑暗教廷将会为您提供各种帮助。” “我知道了。”向两人微微颔首，阿弗纳兹德不愿在此地多待，径直向外走去。 现在身上的这套魔法防具以及手中的骸骨法杖还不需要更新，想了想，阿弗纳兹德决定先去冒险者公会看看，然后再去购买一些死灵法师的施法要素。冒险者公会的行程是他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只不过一直没有办法执行，现在刚好适合。 第46章 此时是正午时分。对于黑暗信仰的人而言，现在正是深夜；而对于另外一部分的人，在完全能烤熟龙蛋的正午四处乱逛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因此，在阿弗纳兹德到达冒险者公会建筑的时候，大厅之中并没有太多的人。 没有理会身后跟着的亚岱尔，阿弗纳兹德走上前去，仔细浏览着大厅内的任务发布栏。 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中冒险者公会的任务发布栏和其余各地的冒险者公会之中的都有所不同。这是因为只有在这里，才会大规模地使用这种高阶的科技产物。一格一格的魔法灯此起彼伏地亮起又暗下，一条条任务线索、任务要求等消息被组合成各色大段大段的文字，在显示屏上快速地滚动着。 因为阿弗纳兹德在魔法师公会内登记的身份是五阶死灵法师，又没有任何完成任务的经历，现在他只能接收五阶或五阶以内的任务。这些任务大部分是收购某些偏僻的各类材料、帮忙清理周边的各类低阶魔兽等等。 阿弗纳兹德的视线一路往下，最终落在了一些绘制魔纹的任务上。 第46章 首先需要知道的是，大陆上，纯粹的魔法师一般情况下不会特别富有。即便他们每天都将时间花在狩猎魔兽身上，但因为任何与魔法挂钩的消耗品过于昂贵，他们还是难以满足自己对药剂、防具或其他魔法道具的需求。因此，一般魔法师们会选择几项副业，比如药剂学、魔纹学等等，以此来换取其余学科的魔法道具。 但问题也就来了。魔法师们得到一枚魔兽核心，既可以用于制造药剂、绘制魔纹，又可以直接吸收来提升自己，而魔法师们每天能得到的这些材料都是有限的。因此，除非是天赋异凛的魔法师，其余者在魔法和这些副业之间，必须做出一些取舍。 阿弗纳兹德的选择自然是魔法本身。 但是，现在他却得到了几乎取之不尽的小精灵尸体，不需要购置材料的绘制魔纹对于他来说更像是某种锻炼精神力的途径。 思考了一下，他接下了一些魔纹绘制的任务，接着在冒险者公会里租赁了一间冥想室，将它们绘制在规定的道具上，然后分批交给了冒险者公会的工作人员。 这部分的魔纹绘制任务的价格偏低，因此大部分的魔纹师不愿意去接取，正好让阿弗纳兹德在练手的同时小赚一笔，同时提高自己在冒险者公会内的等级。 在冒险者公会中蹲了一下午，看了许久的任务公布栏，递交了许多次的魔纹任务，阿弗纳兹德终于发现了一个内容和奖励都令他感到满意的任务。 这是一个冒险者团队给出的委托。 这队冒险者不久前接了一个猎杀绿萝森林中某种魔兽的任务，委托人提供的位置在绿萝森林芭芭拉与黑暗信仰地界交界处附近。要求猎杀的这种魔兽并不算强，在大陆上也颇为常见，同时委托人提供的佣金又十分丰富。冒险者团队的队长仅仅是稍加考虑也就接受了。 但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这却是他们灾难的开始。 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却没有在那里看到任务要求的魔兽，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名携带着一大波亡灵海的死灵法师。这名死灵法师没有和他们交谈，而是直接操纵着自己的召唤物攻击冒险者团队。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需要狩猎的魔兽，这个奖励丰厚的任务只不过是死灵法师钓取活人的诱饵。 冒险者团队几人用尽全力才从死灵法师的手上逃脱，但却永远失去了一名同伴，队伍中一名成员也失去了自己的左手。 但不管如何，他们都需要将被那名死灵法师同化的同伴寻找回来。 而被着重描写的，则是死灵法师身边的三头奇怪的召唤物。它们大约也只有一阶的能力，通体犹如玻璃一般透明，呈长条状蛇形，仿佛鱼类一般在空气之中游动来前进。在和亡灵海战斗的时候，只要和这三头奇怪的亡灵对视，冒险者团队们就会感到心神恍惚，甚至是会将攻击落在同伴身上。 通过这些描述，阿弗纳兹德能够大胆地猜测这是一种被称作尾羽鱼的半亡灵幼生体，它们是梦魇与女妖杂交后产生的后代。和梦魇在遭到攻击后会从完全透明状态变成半透明不同，它在所有的时候身体都能进行完全虚无化，而且在攻击生物的精神海的时候会让敌人产生幻觉。因为是杂交种，这种生物比较稀有，但大部分死灵法师都比较喜欢去收集它们。 它们的成年体大概在二十阶左右，很少见到有幼生体，大概是因为这出自低阶任务，并没有别的人看出来。 除此之外，任务的报酬是一只海歌妖灵。这是妖灵的一种分支，属于亡灵，等阶不高，却也并不常见，作用是作为一个转换器，平衡魔法师的魔力和精神力。对于普通魔法师而言也许并没有多大用途，但对于阿弗纳兹德来说，却有着很大的意义。 将手头上最后几个魔纹绘制任务提交了之后，阿弗纳兹德已经得到了越阶接取任务的权限了。他接取了这个任务，按照冒险者公会的工作人员提供的地址向一条小巷走去。 这条小巷在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城区内靠近绿萝森林芭芭拉的地方。因此建筑大都偏向于精灵风格。木质的屋架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柔和细腻的小花在藤蔓上交错开放着。此时已经是黄昏，灿烂的金黄色光芒洒在了这一切之上，在屋顶上方，道道炊烟袅袅升起。 也许小巷比较偏僻，四周很少有行人路过，阿弗纳兹德的一身黑袍以及亚岱尔的一身银黑色盔甲在这里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视线扫过篱笆门旁的门牌号，阿弗纳兹德耳边却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道尖利的怒吼，“克里斯多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远处争执的声音渐渐加大，男男女女的声音混在一起的吵杂打破了小巷中的宁静。 阿弗纳兹德一边继续扫视着门牌号，精神力同时清晰地捕捉到了远处的争执。 女性的怒吼之后，似乎是被称为克里斯多夫的人开口了，“我没有什么意思，奥萝拉。”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懒散和不在意，说道：“我爱你，但你知道我母亲一直以来的想法，你现在已经这样了，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远处传来了一声易碎品砸在地上的声音，被称作奥萝拉的女性声音依旧愤怒，“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克里斯多夫的懒散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恼怒和躲闪，“我没有忘记你的恩情，你觉得我给你的报答不够抵过吗？你不要太过分。” “谁在意你的报答了！！”奥萝拉的尖叫染上了些许啜泣。 “冷静下来好吗，奥萝拉？”另一道柔媚的女声响起，她轻声安抚道，“现在你们两个人都很冲动，这样的争执不会得到适合的结果的。冷静几天再说这件事好吗？” “我现在很冷静。”沉默了片刻，奥萝拉再次开口，声音有些许的颤抖。她重复道，“我现在很冷静，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冷静了。我不留你，克里斯多夫，你给我滚！现在我看到你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你说什么，你这个贱人！”克里斯多夫愤怒地回道，“现在是谁看上去更恶心人？我告诉你，要滚的人是你。” 前方再次传来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奥萝拉应该是想要继续说一些什么，但另一道沉稳的男声却在她之前开口了，“都少说几句。”似乎说话的这个人颇有威望，争执的几人不再开口，片刻后，他继续说道，语气中带上了责备，“克里斯多夫，我让你们少说几句并不是袒护你的意思。妹妹为了救你而失去了左臂，我没想到你所谓的报答是给点金币就打发掉。如果你认为你的小命就值这点东西，我不介意双倍还你，然后一刀解决了你。” “你们兄妹都不要太过分了！”似乎被他的话所激怒，克里斯多夫语气中的愤怒更显，“亚德里恩，你别妄想我会继续娶你那没了一只手的妹妹，她让我觉得恶心！凭我的身份、相貌和能力，如果不是她稍微有点能力，我怎么会选择和她在一起？现在她显然就没有了未来，我给的钱又不少，又何必来纠缠我！” 克里斯多夫的这些话很明显激怒了亚德里恩，他应该想要抽出身后的巨剑，按照之前所说的那样去做。但那一道柔媚的女声继续开口劝阻，“冷静下来好吗？不要在冲动的时候做出选择，好吗？” “我很冷静，黛芙妮。”亚德里恩的声音漠然，却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愤怒，“现在不冷静的是克里斯多夫这个狗杂种！”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的情景出现在了阿弗纳兹德的眼前。 肌肉虬结的盾剑士已经将自己的手握在了自己的重剑上，在他的身旁，身着一身露脐褐色性感皮甲的短发女猎手神情慌乱，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他。在他的对面，显得稍有些矮小的光明法师披了一身格外华丽的白色长袍，神色颇有些恼怒和不耐烦，傲然地看着对面的盾剑士。在这两人之间，缠着绷带的阴影行者一脸漠然地站着，完全没有之间的疯狂，似乎也没有任何参与进来的意思。 第47章 场面有些剑拔弩张。 “抱歉，恕我冒昧打扰到诸位。”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仿佛带着彻骨的寒冷，让在场的几人浑身一颤，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黑袍的死灵法师似乎有些不耐烦，将双手随意地撑在胸前，淡淡地说道，“请问在你们之中，有一名亚德里恩法莫先生吗？” 似乎是没想到这名陌生的死灵法师找的是自己，盾剑士一愣，然后连忙说道：“我是亚德里恩，光明神在……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恕我冒昧，请问阁下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在冒险者公会接到了阁下的委托，”阿弗纳兹德环视了一番众人，再将视线落在了亚德里恩身上，“但是我想比起这件小小的委托，阁下现在似乎更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 第47章 “不，我是说，”亚德里恩有些尴尬地揉了揉后脑勺，似乎刚才那个气势凛然的人并非是他，“我们可以现在谈，阁下。我想阁下已经看过了任务说明，关于那名死灵法师和他的召唤物……阁下能够保证自己的实力能抵御？” 虽然亚德里恩是光明神忠诚的信徒，但在绝对中立领地、欲望之都奥古斯汀里，甚至一名光明牧师和一名死灵法师的和谐相处的情况都曾出现过。只不过他也确实很少和这类冰冷且高傲的人合作罢了。 “可以。”阿弗纳兹德略略点头，“如果他和召唤物的等阶的确按照诸位所描写的那样。” “自然不会有错。”亚德里恩说道，“那么，关于具体的时间……” “不！”盾剑士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奥萝拉忽然疯狂了起来，带着颤抖地尖叫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同意！哥哥！我不同意任何一个邪恶！残暴！没有人性的死灵法师加入我们的队伍！” “在这样的时候不要任性，奥萝拉。”转过头看向奥萝拉，亚德里恩低声地说道。 现在他们的冒险者团队遭遇了这种意外的变故，又要花钱给奥萝拉医治伤口，手头上能流动的金币已经不多。决定委托这个任务，一方面是为了西瑞尔，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能从死灵法师的身上得回他们原本的东西，甚至有可能拿到一些他的财宝。 但是，因为囊中羞涩，这个委托的佣金他们只能提供一个不怎么有用的海歌妖灵，很明显就是将雇佣的目标放在了死灵法师身上。如果这个死灵法师因被激怒而拒绝了这个任务，那就不知道下一名接取委托的冒险者会什么时候出现了。 “那么他到底能为西瑞尔做什么？！”奥萝拉却完全没能理解亚德里恩的想法，似乎回想到了此前不好的经历，她尖锐的叫声更显刺耳，“把他同化为另一名死灵法师的召唤物？还是将他彻底的击碎成为灵魂碎片？！” 没想到奥萝拉会在一名死灵法师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亚德里恩心下一惊，连忙挡在了她的身前，然后低声地吼道：“住嘴！” 奥萝拉被哥哥严厉的话语一惊，愣愣地看着挡在她身前的背影，然后低下头似乎在低声地诅咒着什么，那双怨恨的眸子却依旧狠狠地钉住阿弗纳兹德。 阿弗纳兹德上下打量了奥萝拉一眼，然后看向亚德里恩，开口说道，“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任务大概只适合光明牧师或者死灵法师，而如果想要达成目标，大部分处理的办法都是击碎那位死者的灵魂。” “我自然知道。”亚德里恩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光明神在上，但无论如何，我都想再看他一眼。” 他的话让阿弗纳兹德稍稍沉默了一会，然后他抬起头，说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将他转化为亡灵。” 亚德里恩刚想说一点什么，盾剑士身后的奥萝拉却再次愤然开口了，“你这个肮脏的死灵法师，不要试图蛊惑哥哥！作为一名虔诚的光明信徒！西瑞尔宁愿死也不愿意变成一头不生不死的骷髅！” “你给我住嘴！”亚德里恩转过头，狠狠地喝住了自己的妹妹。不管他们想法如何，死灵法师孤僻且易怒，这样的话实在是不适合在任何一名死灵法师的面前提到。顿了顿，他又回过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说道，“抱歉，冒犯了，阁下。但我想……关于这件事，我们可以询问西瑞尔的灵魂，让他自己做出决定吧。” “可以。”阿弗纳兹德点了点头，“我想要先看看我的佣金。” “没有问题。”亚德里恩说道，看向了一侧没有说话的克里斯多夫。 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那名法师，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 克里斯多夫却是冷哼一声，“怎么？惹了我还打算让我把东西拿出来？我告诉你，没门！” “克里斯多夫，”亚德里恩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法师的次元空间锁会在死亡的时候破碎，我的巨剑不介意在这里染上鲜血。” 克里斯多夫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一旁站着的柔媚少女连忙开口，说道：“不要这样好吗，克里斯？”黛芙妮那双水一般柔和的眸子温和地看向了克里斯多夫，然后又转头看向亚德里恩，“你们难道忘记了我们团队几人一直以来相处的快乐时间吗？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特别多，现在你们肯定也气在头上，不要在这种时候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想办法将西瑞尔救出来，好吗？” 说到最后，黛芙妮轻咬着下唇，那双水一般的眼睛更是凝出了莹莹的泪光。 听到她的话，两人沉默了一会，片刻后，克里斯多夫冷哼一声，说道：“这可不是我的问题！我又不是不打算报答，他居然想要……”黛芙妮扯了扯他的衣袖，克里斯多夫不得不将后面的话咽下，又看向了阿弗纳兹德，“不管怎么说，作为一名光明法师，我拒绝和一名死灵法师同队！” 几人似乎又相互对峙上了，阿弗纳兹德双手撑在胸前，雪白的手骨颇有些不耐烦地敲打在自己另一边手臂上。他看向了亚德里恩，不怎么客气地开口道，“这位法莫先生，我想对于这件委托，你们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讨论。在下先行告退，就你们的委托探讨完所有的细节后，请让魔法师公会成员转达给我。” 说完，阿弗纳兹德也不看对方几人的任何神色，转身离开。转过了一道拐角，却发现被留在后面的亚岱尔似乎正和一个人对峙着。 那是一名男子，身材完美得像是雕塑。他转过头，金发如阳光一般铺散开来，那双清澈湛蓝的眸子看向了阿弗纳兹德。他开口，柔声地呼唤道：“阿弗。” 是之前那名自称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 阿弗纳兹德略略点头。不得不说，在一场不怎么愉快的交谈后，看到这名与众不同的光明牧师让他感到有些许愉悦，“你的事情解决了？” “是的。”珀斯菲尔斯说道，示意了一下背后的一幢有些高大的建筑物，说道，“我想去看看你有没有在冒险者公会那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了你。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我的委托人似乎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讨论，我想先去附近的奴隶市场看看。”想了想，阿弗纳兹德开口说道。 珀斯菲尔斯轻轻地笑了。他转过头，不着声色地打量了一旁的亚岱尔，然后看向阿弗纳兹德，说道：“你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也没有再理会似乎又重新对峙起来的两人，阿弗纳兹德迈步向欲望之度奥古斯汀的魔法师公会走去。给大厅内的工作人员留下了一枚自己的精神烙印，让他们在有人找他的时候拨弄后，阿弗纳兹德也就不再犹豫，径直向欲望之度靠近绿萝森林芭芭拉位置的城郊走去。 欲望之都的奴隶市场并非处于靠近黑暗信仰地界的位置，而是在绿萝森林外围。 现在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奴隶市场离城墙并不远，几人抵达的那里的时候，刚好是某一部分冒险者开始活动的时间。 奴隶市场和阿弗纳兹德所设想的基本一致。那些或蓬头露面的苦力仿佛牲畜一般堆放在染血的牢笼之中，手上、腰部或者身体上任意一个部位被烙下一个丑陋的印记；而另一些衣着暴露、身材完美、肌肤白皙、长相或艳丽或清纯的奴隶则被稍微精致一点的牢笼装载着。他们眼神大多麻木而无神，似乎完全没有见到对他们指指点点的顾客。 这样的情景让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摸向了胸前的十字架，那种飘渺却温暖的温度顺着指尖染上了他的灵魂之火。顿了顿，他没有看向四周的那些奴隶，而是向更远离城墙的方向走去。 很显然，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购买一些奴隶。 奴隶市场贩卖的主要商品是人类奴隶，但除此之外，还有魔兽和其余魔法生物，以及这些所有死去后的尸体。虽然心里面还是有一点不舒服，但是魔兽的尸体显然是阿弗纳兹德能接受的极限。比起在那些摊位上漫无目的地搜索，他更愿意在奴隶市场里系统地购买。 “啊，日安，这位死灵法师阁下、光明牧师阁下以及符文魔剑士阁下。”远处一名身着墨绿色长袍的男人注意到了向这边走来的几人，连忙说道。他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又看了一眼珀斯菲尔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一点什么，“咳咳，欢迎诸位莅临，”犹豫了一会，他看向了为首的阿弗纳兹德，问道：“请问阁下是想要购买尸体？” 第48章 这里是奴隶市场堆放用以出售尸体的地方。姑且不论一名光明牧师是为什么要和一名死灵法师走到这里，但目的很显然是为了死灵法师的施法要素。 阿弗纳兹德点点头，视线落在了男人身后堆叠起来的尸骸。 第48章 “不知道阁下想要一些什么？这里有各类魔兽、魔法生物的尸体或骨架，人类的也有；一部分凝聚有魔力核心生物的灵魂之火大部分也不怎么昂贵。”身着墨绿色长袍的那名男子说道，“如果你需要一些特殊的生物骸骨，目前我们有能克制巫妖的精灵骸骨、全部种类的高阶元素精灵骸骨以及一部分种类的毒素尸骸。当然，如果你需要一些别的，可以直接购买活物宰杀。” 他这种混不在意的语气让阿弗纳兹德心中涌起莫名的感觉，他看向了男人，说道：“带我去看灵魂之火。” “请。”似乎早已习惯和死灵法师打交道，男人也并不在意阿弗纳兹德冷淡的语气，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然后径直向一侧简陋的木屋走去。 男人推开了这幢摇摇欲坠木屋那扇没有拴上的门，房间内部的情景出现在阿弗纳兹德眼前。 木屋之内，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地排布着无数的抽屉、瓶子和木箱，一直堆叠到木屋屋架的最顶端，仿佛下一秒就要倾压而下。抽屉、瓶子或木箱上粘有小小的白色标签，上面写上了灵魂之火的来源。而在这昏暗的环境之中，灵魂之火发出的莹莹光芒显得略有一些阴森。 阿弗纳兹德的视线扫过标签，同时精神触角扫过自己的精神海，点数了一番自己的召唤物。 一开始在自己村庄那里得到的是近百枚人类的灵魂之火，等阶大概在十多阶左右；之后在边塞之城法迪尔同化的所谓“那位”的召唤物也有上百枚，同样来自人类，之前大概只有一两阶的能力，现在已经提升到三四阶左右；道格拉斯为他提供的那些较高等阶的灵魂之火则大都是魔兽的灵魂之火；在法师塔防御法阵内得到的几枚来自炼金傀儡的灵魂之火应该是来自树精，大约也有十多阶的能力，但阿弗纳兹德还没有将它们修复完毕，暂时不能使用；最后那种梦魇的能力在二十阶以上，不过离开了法阵之后它们不是很稳定，阿弗纳兹德虽然拥有五个却也不敢轻易拿出来使用。 目前他想要一些低阶的兽形灵魂之火，在特殊的环境之中这些召唤物更能提供帮助。而无论如何，阿弗纳兹德毕竟也不是一名真正的大魔法师，纵然可以越阶复苏亡灵，但召唤的数量多了、时间持续久了还是会有点不舒服。 大致地浏览了一下，阿弗纳兹德挑选了百枚以上的兽型魔兽灵魂，其中更多的是擅长飞行的鸟类魔兽灵魂以及擅长潜泳的鱼类魔兽灵魂。它们都来自低阶的魔兽，也有一部分是来自动物，大部分是被死灵法师用做融合材料，因此也不算特别昂贵，一两枚十阶以下的魔兽核心换取的金币就足够付钱。 除此之外，他尽量忽略那些人类或人形生物的灵魂之火，将视线放在了另外一些魔力波动比较大的瓶子身上。 梦魇、曼陀罗蛇、卡米尔花精灵、双足飞龙……在标上了天价标签的那一栏上，阿弗纳兹德甚至能发现一枚标明二十一阶的尾羽鱼核心，标价更加不菲。 “海歌妖灵有吗？”扫过了表面的那些之后，阿弗纳兹德转过头看向那名墨绿长袍的男子，问道。 按照之前那些人的争执来看，他们有很大可能会拒绝他接受委托，甚至有可能会与他合作完成任务以后拒绝提供佣金。不过这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海歌妖灵的价格稍微有些昂贵，但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他最大的目标是那几条尾羽鱼的幼生体。即便最终那队冒险者不愿意他参与进来，他也可以顺着绿萝森林芭芭拉靠近黑暗信仰地界的位置搜索。 “昨天刚好送来了三只，还没有摆出来。”男人点点头，说道，“但它们之前应该遭遇了一些破坏，灵魂之火有些逸散和不稳定。如果阁下需要，可以便宜一点，五百金币一枚。” 一枚十阶的魔兽核心市价大概在一百金币上下，而一头健康的一两阶左右的海歌妖灵则大概需要一千金币上下。因为种族限制，它们的成长速度缓慢，成年体最高也只能达到五阶，虽然需求的法师较少，但大概也能换到上万的金币。 “我需要先看看。”阿弗纳兹德说道。价格便宜了一半，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修补。 “请稍等一会。”男子微微躬身。他先让一名路过的仆人去取海歌妖灵的灵魂之火，然后又叫来了一名见习法师，让他修改装载阿弗纳兹德挑选出来的那些灵魂之火瓶子上的防御法阵。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看向了阿弗纳兹德，“还需要等待一会，请问阁下还想看点什么？我们最近捕获了一头亚龙，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可能是因为阿弗纳兹德挑选的灵魂之火都是魔兽形态，他也没有再多介绍人形的生物，毕竟不同的死灵法师有不同的施法习惯。 原本阿弗纳兹德并没有继续观看的打算，但听到这句话，想到那头曾经在边塞之城法迪尔肆虐的巨大骨龙，不由得对此产生了一些兴趣。他略略点头，问道：“是什么亚种？” “这头亚龙也是我们的佣兵团刚刚捕获的，具体的品种还不能确定。”男人做了一个请动作，然后将几人往奴隶市场的另一边指引，“但可以确定的是，主要的血统应该是黑龙和曼陀罗蛇，可能还有一些别的，大概是三代左右的杂交种。” 纯种的巨龙也有很多种类，其中拥有黑色鳞片的巨龙，它们拥有强大的吐息已经龙族之内最强大的身躯。施法能力稍弱，但这个稍弱是比之于其余的巨龙，对于其余大部分生物而言，黑龙能使用出的龙语魔法足以毁天灭地。 而曼陀罗蛇是一种稍弱与巨龙的魔兽，带有几乎是世间最可怕的剧毒，一小滴就足以毒害一座大型城市的所有居民。 大部分亚龙拥有的巨龙血统稀薄无比，几乎只能被称作是一头稍微厉害一点的蜥蜴。而这头亚龙却是黑龙和曼陀罗蛇三代左右的杂交种，也就是大概拥有四分之一的黑龙血统和四分之一的曼陀罗蛇血统。 此时已经穿过了放置尸体的广场，远处出现了许多装载魔兽的牢笼。和之前装载奴隶的不同，这里的牢笼用更坚固的魔法金属制造，其上还绘制了密密麻麻的魔纹。一部分的魔兽脖子和四肢上还被带上了坚硬的金属枷锁。而这些被禁锢的魔兽大部分还有很强的攻击欲，纵然痛苦和不适也拼命地撞击着满是森森血迹的牢笼，发出阵阵巨大的响声。 很快就走过了这里，远处空出了一大块空地，只放置了一个有些巨大的秘银制牢笼，上面雕刻的应该是返还法阵。有许多披着深色斗篷的骑士或者黑袍的法师正围在这个牢笼四周，安静地打量着。背对着他们的那道灰袍身影显得略有一些眼熟，阿弗纳兹德的视线掠过他，看向了秘银牢笼。 牢笼中盘曲着一头巨大的蛇形生物，它有和鱼类类似的背鳍，蛇一般的头部以及爬行生物的四肢。比起某种巨龙的后裔，它更像是一头被拉长的黑色蜥蜴。 也许是隔离法阵的作用，阿弗纳兹德并不能感受到它可能会带来的龙威。此时它安静地阖着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将自己盘曲起来，七条粗壮的铁链分段地将它锁住，身上有好几道已经结痂的深深刀痕。 “尹德斯缇阁下？”一道惊呼从身旁传来，语气难掩其中的惊讶。 阿弗纳兹德将视线从那头亚龙身上移开，转过头去，看向了刚才让他感到些许熟悉的灰色背影。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阁下。”这正是之前在黑暗神殿看到的那名灰袍牧师，他躬身向阿弗纳兹德行了一个见面礼，然后说道，“我似乎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失礼了，我是黑暗神殿灰袍主教，曼特裘沃特斯，很荣幸能够认识您。” “你好。”阿弗纳兹德点了点头，这个主教的姓氏让他感到有些熟悉。稍稍思考了一下，他回想到了一个人，转头看向了曼特裘，问道，“你和艾玛是什么关系？” “阁下认识她？”闻言曼特裘有些惊讶，“她是家族嫡系的小姐，我是家族分支的后代。不知道阁下最近有没有看到小姐，她过得好吗？自从和她那名狼人在一起后，我许久没有看到她了。” “她很好。”回想了一下之前在会客厅看到的艾玛，阿弗纳兹德点点头。 “黑暗神在上，这太好了。”听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话，曼特裘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胸前的逆十字架，轻声说道，“如果阁下还能见到小姐，请一定转告她，族长和夫人已经不生气了，有机会请她一定将那名狼人带回家族。” 第49章 以艾玛那连道格拉斯都赞叹的天分，却为了爱人放弃竞争圣女的身份，她家族的态度可想而知。 而听曼特裘所说，似乎是艾玛为了和雷契尔在一起而放弃了自己的家族。 第49章 “我会的。”阿弗纳兹德点点头，说道。曼特裘对待阿弗纳兹德的态度让墨绿长袍男子感到诧异。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他连忙躬身向曼特裘行了一个礼，“日安，沃特斯主教阁下。” “这头亚龙你们打算卖个什么价？”略微颔首，曼特裘将视线扫过男子又掠开，不着痕迹地扫过阿弗纳兹德身后的两人，最终落在了牢笼之中的魔兽上，问道。 “还没有定价，阁下。它将会出现在半个月后的拍卖会上。”男子恭敬地说道，“几位驯兽师估计它至少比同阶魔兽要强大三个等阶。” 最后的这句补充让曼特裘眼睛一亮，顿了顿，他却是转过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阁下对此也有想法？” “没有。”阿弗纳兹德将视线从亚龙身上抽离，看向墨绿色长袍的男子，“我要的那些东西呢？” “除去瓶子上的防御法阵和隔离法阵稍微有些麻烦，可能需要阁下再稍等一会。”因为曼特裘的态度，但男人的语气却更显恭敬。纵然他不能理解为何一名灰袍法师会如此崇敬一名大约只是初级的死灵法师，“海歌妖灵已经取来，阁下是想在这里查看，还是？” “直接拿过来吧。”想了想，阿弗纳兹德说道。 从不知何时侍立在身后的仆人手上取过三个广口瓶，男子双手向阿弗纳兹德递去。也许是因为刚运到这边的市场上，这几个瓶子的瓶身并没有雕刻任何防盗的法阵。而在这几个透明的广口瓶内部，各有一小抹黯淡的月白色流光若隐若现。 阿弗纳兹德稍稍晃动了一下瓶子，那些流光带着些许逸散的碎片，似乎有些摇摇欲坠。顿了顿，他将广口瓶放回了男子的手上，“我不认为这种程度损伤的东西能值五百金币。” “这……”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男子又转头看向一旁神色不明的曼特裘，说道，“如果阁下感觉这个价格不合适，那么……三百……好吧，两百金币。不能再少了，否则主人不会放过我的。” 阿弗纳兹德没有再说话，从次元空间中摸出一袋金币，放到了男子的手上，同时将他手上的瓶子放到了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 见完了亚龙，阿弗纳兹德也不怎么乐意待在这里。他有些不耐烦地四处打量着，扫过了许多他仅仅曾经在图鉴上看过的魔兽后，视线落在了某一个角落。 颅骨之中淡蓝色的灵魂之火稍稍跃动了一下，阿弗纳兹德没有犹豫，大迈步地向那个角落走去。 在角落阴影下的一个简陋木质牢笼中，趴跪着一头马型魔兽。它通体雪白晶莹，长长的月白色鬃毛披散在身上，柔软得不可思议。它的双眼透亮如清泉，鬃毛之间则顶着一根断角。似乎看到了往这边走来的阿弗纳兹德，它将自己的头抬起来，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阁下，这是独角兽。”见到阿弗纳兹德的动作，男人连忙介绍道，“只不过因为它的角断裂，已经失去了施法能力，没有人愿意购买，因此一直堆放在这里。” 伸出手摩挲了一下装载它的破旧木笼，阿弗纳兹德开口道：“这个多少钱？” “呃……阁下想要买这头独角兽？”男人的神情变得奇怪了起来，再次说道，“我是说……也许你看错了？这是一头独角兽。” “多少钱？” “一千金币。”注意到阿弗纳兹德的语气有异，男人连忙回答道。 一袋金币被阿弗纳兹德甩到了男人的身上，阿弗纳兹德的语气变得冰冷起来，说道：“这是一千金币，开笼吧。” 作为一种几乎可以算是传说之中的生物，一头健康的独角兽，无论成年与否，都能够卖出上千万金币的高价。而一头独角兽头顶的角，是它们用来沟通元素的媒介，失去了角的独角兽，甚至连它的血液和魔力核心也没有了任何魔法能力。对于人类来说，它们的角则是良好的施法要素。因此，购买一头独角兽，除了显摆，更大的可能是为了它的角。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头失去了自己独角而苟活下来的独角兽，就仿佛是一头跛脚的马一样毫无用途。 男人看着手上装满了金币的布袋，语气之中有些诧异，“阁下的意思是……想要购买这头断了角的独角兽吗？” “对此你有什么问题？”看向男人，阿弗纳兹德有些不耐烦，沉声说道，“金币已经全数给你，开笼。” 阿弗纳兹德的话让男人感到些许为难。一名死灵法师没事干什么买一头没角的独角兽？如果是健康的独角兽，还能说是为了研究如何抵御光明神术啊！他看向一旁的曼特裘，神情颇有些怪异。 “你没有听到尹德斯缇阁下的话吗？”将双手撑在胸前，曼特裘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是。”男人应下，连忙取出了一把有些生锈的钥匙，将木笼上简陋的锁头打开。同时拉开了那道几乎没有任何抵御能力的木门。 装载魔兽的牢笼上，除了必要的防御法阵之外，还刻有元素隔离法阵，以免属性不和的两种魔兽放在一起会使它们感到暴躁。当推开了牢笼上的门，那么所有的防御法阵将会失效。看了一眼身上缠绕着若有若无死亡气息的死灵法师，男人已经能够猜想到独角兽会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不肯出来的情景。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打开门之后，那头独角兽歪歪头，稍微犹豫了一会，就站起身，从那个简陋的木笼里面探出头来。它应该是介于成年与幼年体之间，身量还没有长成，站起来只到阿弗纳兹德的胸口，打量了一下外面的几人后，居然慢慢地靠近了那名死灵法师，然后用自己的头轻轻地蹭了一下他。 犹豫了一会，阿弗纳兹德还是没有打算理会它，转头看向了那名身穿墨绿色长袍的男人。 一头独角兽，即便是一头断了角的独角兽，主动亲近一名死灵法师，也许这件事对于男人而言太过惊骇了。他眼神有点飘忽，愣愣地看着披着黑袍的阿弗纳兹德，依稀记得对方从斗篷下伸出来的手是白森森的手骨。 被阿弗纳兹德盯了一会，男人才反应过来，有些紧张地问道：“抱歉，请问我需要帮助阁下的……独角兽带上缰绳吗？” “不需要。”从之前光明小精灵的行为来看，阿弗纳兹德大概能猜出独角兽不一定会抗拒他，现在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误，“我要的东西呢？” “啊，是的。”带着空间储存宝石的仆人早已站到了男人的身后，他连忙从身后取来仆人手上的宝石，双手递给了阿弗纳兹德，“抱歉，让您久等了。” 阿弗纳兹德伸出精神触角检查了一下空间内的东西，就将它收到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转身看向曼特裘，点了点头，然后也没有说话，大迈步离开了。跟在他身后的亚岱尔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反倒是珀斯菲尔斯微笑着向两人说了一句告辞。而那头断了角的独角兽，则是一步也没有离开地蹭着阿弗纳兹德。 这名看上去就很奇怪的死灵法师终于离开，男人转过头看向曼特裘，小心地问道：“主教阁下，请问那名死灵法师到底是……”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过他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曼特裘将投向阿弗纳兹德的视线收回，看向了男人，“那可不是你能惹的，给你一个劝告，以后不要惹他。那名光明牧师我不认识，但看到跟在他后面的那名符文魔剑士了吗？” “是的。”男人点点头，“阁下认识他？” “我当然认识那位著名的霍华德骑士。”曼特裘说道，眼神中带上了深思，“看在和你们主人交情的份上，转告他，那名尹德斯缇阁下曾被克里斯冕下召见。冕下不惜使用远距离传输将他从这里传送到边塞之城法迪尔，结束之后又开启传送门让他原路返回，最终……他就带着霍华德骑士一起从黑暗神殿离开。” “霍华德骑士？”在混乱的欲望之都生存，男人自然也听过亚岱尔霍华德这名亡灵的大名，忍不住又将视线投向了阿弗纳兹德几人离开的地方，试图再看一眼那名著名的符文魔剑士，“我是说……霍华德骑士不是一名圣女的守护骑士吗，为什么现在……” “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曼特裘说道，转身准备离开，“你只要将我的话转告给你的主人就好，以及我给你一个劝告，半个月后的拍卖会，记得去魔法师协会递交邀请函。那么我先走了，告辞。” “慢走，阁下。”男人躬身，眼神之中的深思变浓，“我会记得阁下的忠告的，代替我的主人感谢您。” 曼特裘点点头，也转身离开了。 第50章 似乎知道自己不需要回到了牢笼之中，小独角兽显得异常活泼，隔着斗篷不停地磨蹭着阿弗纳兹德的骨架，不时用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偷偷地打量着他。 因为这头跟着阿弗纳兹德的独角兽鬃毛之中的断角并不明显，看上去就只像是一头青年的白马，又没有任何浓郁的光明元素波动，因此一路上几人也没有特别引人注目。阿弗纳兹德一路离开奴隶市场，思考着如何处理它。 第50章 购买独角兽的原因很简单，就好像对于任何一名遵从骑士守则的骑士，一头因为无法战斗而被贱卖的狮鹫在他们看来无法被容忍一样，任何一名遵从光明教义的信徒，都无法忽视一头因为断角而被遗弃的独角兽。而一般牧师或其他光明信徒都不怎么愿意去往奴隶市场，因此这头独角兽才能被阿弗纳兹德看到。 这些低阶的灵魂核心还暂时不能满足阿弗纳兹德的要求，他还打算去另外一些奴隶市场去看看，暂时带着它到处转也没多大关系吧…… 阿弗纳兹德低下头，和独角兽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对上。 哦，当然没关系，我可以一天到晚都带上它！ 跟在他身后的珀斯菲尔斯正伸手触摸着胸前的十字架，他看向了正和独角兽对视的阿弗纳兹德，脸上不变的温和笑容变得奇怪了起来。 大概是为了避免冲突，几个大型的奴隶市场离得比较远。同化低阶的灵魂之火并不需要花多少力气，阿弗纳兹德在路上就将它们全部同化完毕，而那三枚海歌妖灵的核心则被放到了另外几枚尚未修补的灵魂之火附近。 接下来几个地方灵魂之火的品阶和价格阿弗纳兹德都不怎么满意，一直看到天亮才收获了另外百枚的兽型灵魂之火。在其中的一处奴隶市场，阿弗纳兹德终于用九百金币买到了一枚完整的一阶海歌妖灵的灵魂之火。 和其余妖灵一样，海歌妖灵也是冤死的魂魄因没有合适地埋葬而自然形成的一种亡灵。它们由腹死胎中的婴儿凝聚而成，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因为外形看起来像是水母一样，同时会发出呜呜的声音，才被称作海歌妖灵。被同化之后，如果和召唤者距离过远，会使它们感到难过而对周围的所有生物发出无差别精神攻击。 阿弗纳兹德伸出精神触角轻轻安抚着它，然后在灵魂之火中心烙下自己的印记。也许是因为它的等阶太低，阿弗纳兹德同化了它之后，并没有感到自己的魔力和精神力有较大程度的改善。 逛完了奴隶市场，阿弗纳兹德一时之间还想不出来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刚好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放在魔法师公会里的印记被拨动过。 看来那队冒险者已经做出了选择。这样想着，阿弗纳兹德转头看了看刚出现在东方的阳光，转身往城墙方向返回。 “刚才在奴隶市场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替你守夜。”似乎想到了什么，阿弗纳兹德看向珀斯菲尔斯，语气不善地说道。 “啊，怎么可能呢。你知道的，高阶的牧师可以用冥想代替睡眠，短时间的冥想也能带来精力。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们在森林中度过的无数个美好夜晚。”珀斯菲尔斯眨了眨自己和独角兽一样的眼睛，轻声说道。似乎感受到阿弗纳兹德开始生气，他连忙转移话题，“说起来，你如果决定养这头独角兽，我想你应该要给它起个名字。” 知道被提起，独角兽连忙将磨蹭在阿弗纳兹德身侧的头抬起来，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乖巧地注视着阿弗纳兹德。 带着牙齿的颔骨微微动了动，阿弗纳兹德犹豫着伸出手摸了摸独角兽，对方也很温顺地蹭过白森森的手骨，生命所独特拥有的温度顺着指尖传入。顿了顿，阿弗纳兹德收回手，轻声说道：“珀斯……你的名字是，珀斯。” 珀斯菲尔斯脸上完美的笑容有些破碎，瞪着那头占用了自己名字的独角兽，神情颇有一点不善。 因为已经是早上，晚上出没的各类法师早已回到了冥想室，阿弗纳兹德一袭厚重的黑色长袍在一群各类花色繁复的法袍之间显得格外打眼。 也许是因为魔法师公会里面的元素波动太过驳杂，即便没有了沟通元素的角，珀斯还是感到有些不适，缩缩身子，它乖巧地躲在阿弗纳兹德长袍后的阴影中。 “日安，死灵法师阁下。”一名魔法师学徒向阿弗纳兹德微微躬身，示意了自己身侧的那名冒险者，“是这位骑士阁下要找您。” 出乎他的意料，这并非之前他在小巷之中看到的四人。这位身材高大、背上负着一柄巨剑的女子，更像是一名和亚岱尔一样的符文魔剑士。 她首先用崇敬的眼神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身后的亚岱尔，才将视线落回了黑袍的死灵法师身上。隐晦地上下打量了黑袍的死灵法师，她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没有拔出自己的巨剑，而只是向阿弗纳兹德行了一个普通的见面礼，然后她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来一个绘有繁复银色花纹的黑色信封，随意地单手递给阿弗纳兹德，说道：“日安，尹德斯缇阁下。半月后，暮色拍卖行将举行一次大型拍卖会，奉主人之令，在此奉上拍卖行的邀请函，希望阁下届时能够莅临。” 阿弗纳兹德并不认为自己能著名到被一个拍卖行的主人这样谨慎对待，介于他目前在魔法师公会上的档案还是一名五阶的死灵法师。不需要怎么想，都能猜出是刚才遇到曼特裘的时候，对方和那名墨绿色长袍的男人说了一点什么。 想了想，阿弗纳兹德伸手接过了那封邀请函，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目前阿弗纳兹德并没有任何去参加拍卖的财力，但如果到时候有时间，去看看也无妨。 见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女子也没有在魔法师公会内多待，向阿弗纳兹德微微颔首就转身离开。只是，在离开之前，她又将打量的视线放到了亚岱尔的身上一会，才迈步离开。 看了一眼那名女子，又看了一眼从头到尾视线都没有转移的亚岱尔，阿弗纳兹德将邀请函放回了自己的次元空间，没有说话。 既然已经回到了魔法师公会，那就干脆去冥想室梳理一番自己的精神脉络好了。这么想着，阿弗纳兹德转头看向之前那名魔法师学徒，刚想说一点什么，身后的轻呼声却打断了阿弗纳兹德的计划。 “尹……尹德斯缇阁下？” 转过身，阿弗纳兹德看到了之前的那名委托任务的、名为亚德里恩的盾剑士。 “是我。”将双手撑在胸前，阿弗纳兹德说道，“看来你们已经作出了决定？” “啊，是的。”亚德里恩连忙说道，转头向四周看看，有些为难地说道，“呃……我想，我们需要一个稍微独立一点的环境。” 点点头，阿弗纳兹德转头看向了身旁的魔法师学徒，出示了自己的魔法师徽章，说道：“给我安排一个冥想室。” 在等待的时候，也许因为不常来魔法师公会，亚德里恩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直到引导几人去往冥想室的那名魔法师学徒将门带上，他才稍稍平静了一点。看着阿弗纳兹德的视线有些飘忽，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有多加理会他，阿弗纳兹德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刚才特意买到的一些价格昂贵的饲料。也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做的，反正珀斯很喜欢的样子。将饲料放在瓷盘上装好，阿弗纳兹德将盘子放到了地上，推到了珀斯的身前。 跟着他跑了一整个晚上的珀斯连忙凑上去啃食，又喝了一口水。发现阿弗纳兹德和其他人已经在沙发上面对面地坐下，连忙抛弃了自己的食物，悄悄地靠近了阿弗纳兹德，窝在他的脚边乖巧地趴下。 珀斯的这种亲近显然让阿弗纳兹德感到愉悦，语气也稍稍放缓了些许，没有了之前的僵硬，看着亚德里恩，说道：“说说你们的想法。” 作为盾剑士的亚德里恩因为没有修习魔法，所以并没有独属于自己的次元空间。他从随身携带的空间储存道具之中取出了一个瓶子，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推给阿弗纳兹德。 这个瓶子上并没有雕刻任何防御式的法阵，阿弗纳兹德精神力稍稍扫过，就可以感受到里面的那抹流光是一枚差不多突破两阶海歌妖灵的灵魂之火。 又停顿了一下，亚德里恩低声说道：“我们希望阁下能按照之前任务所言，帮助我们击杀那名死灵法师。不过……我希望我们能拿取他的遗产。” 将双手撑在胸前，阿弗纳兹德没有马上表态，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需要所有他同化的召唤物，自然除了你们的同伴。除此之外，住地的所有魔法书籍我都需要带走。其余东西随你们处置。” 他当然能猜到对方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这对阿弗纳兹德而言并没多大影响。一名死灵法师能拥有的魔法材料或其他，阿弗纳兹德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并不会拿去使用，让这些冒险者拿去也无妨。 阿弗纳兹德的这些话让亚德里恩长舒了一口气，语气感激，“太感谢您了！” 第51章 亚德里恩的这句话让阿弗纳兹德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没想到以死灵法师的身份，他还会有一天接受到别人的……赞美？ 稍稍平复了一下内心的异样，他看向对方，缓缓开口：“关于那名死灵法师，我想我需要更多的信息。以及，我希望能知道你们团队队员的职业和等阶。” 第51章 “啊，是的。”说完了那件额外的要求，亚德里恩显得有些放松，“如你所见，我是一名盾剑士，目前十五阶。昨天和我一起的那三个人，其中断臂负伤的是我妹妹，奥萝拉，一名九阶的阴影行者；另外一名女士是黛芙妮，是一名弓箭手，也是九阶；而那名……是克里斯多夫，十阶的光明法师。最后的……死去的是一名十二阶的剑士，西瑞尔，他是黛芙妮的恋人。”稍稍顿了顿，他似乎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情，抬头看向阿弗纳兹德，问道，“说起来，阁下是……” “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死灵法师，大概是五六阶吧。”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注意到对方突然变得有些怪异的神情，示意了一下一旁端正坐着的亚岱尔，“不必担心，这里还有一个……大概二十多阶的打手。” “目前我的等阶为二十六，阁下。”听到阿弗纳兹德提起了自己，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亚岱尔不紧不慢地说道。 “嗯，二十六阶的打手。”阿弗纳兹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过头看向亚德里恩。 昨天亚岱尔被放到了拐角后面，亚德里恩主要是被阿弗纳兹德习惯性的伪装所欺骗的。但之前在魔法师公会大厅就能看到的这名符文魔剑士，也早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么年轻的二十六阶，这早已不是他这个资质平庸的盾剑士能够接触到的。注意到这名陌生的符文魔剑士对阿弗纳兹德用上了敬称，亚德里恩纵然好奇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又打量了一番两人，亚德里恩其实不怎么相信这个死灵法师对自己的评价。但最后他还是将所有别的话题吞回去，继续说道：“那名死灵法师应该是九阶左右，还没有到中级魔法师的程度，但他的召唤物却不容小觑。那三条鱼类的就暂且不说了，他好像还有一头梦魇和好几头骸骨巨兽，习惯用的亡灵海应该是食尸鬼。” 他最后的这句话无疑吸引了阿弗纳兹德的兴趣。 死灵法师虽然有五种施法分支，但无论主要修习何种分支，大部分的死灵法师都依赖复苏亡灵。 在十阶左右开始，他们会选择一种或几种低阶的亡灵，开始熟悉它们的灵魂波动，并以数量取代质量来练习大量复苏它们，以此来攻击的同时锻炼自己的精神力。一般而言，他们的选择大都是骷髅或者怨灵，而很少选择食尸鬼。毕竟，食尸鬼既没有骷髅的物理防御力，也没有怨灵的敏捷。 “你知道，我们在欲望之都这边做佣兵也有好几年了，和死灵法师也有打过许多交道，也知道食尸鬼并不如外表一样残暴。但是……”亚德里恩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说道，“我们之所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除了因为那三条鱼类的亡灵之外，很大原因在于这些食尸鬼身上。”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许久才说道，“那名死灵法师能够增幅他的食尸鬼，却并非普通的增幅。能够接受增幅的食尸鬼数量不多，但却可以变得仿佛山岳那般巨大。” 听到这句话，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微微跳跃了一下。 巨大化的食尸鬼，这样东西只能让阿弗纳兹德联想到艾玛此前提到过的，深渊骑士奥狄斯的兵工厂。 沉吟片刻，也不清楚道格拉斯有没有暴露这件事的打算，阿弗纳兹德不着声色地接下话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奥萝拉说要跟着一起去，所以我们初步打算是五天后。”亚德里恩毫不犹豫地说道。 “恕我冒昧，”阿弗纳兹德缓缓说道，“我想你知道这次行程并不一定能顺利。我只能保证击杀死灵法师，并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注意到亚德里恩转头看向亚岱尔，阿弗纳兹德补充道，“当然，他也不会对你们的安全负责。” 阿弗纳兹德的话让亚德里恩露出了一个苦笑，有些无奈地说道：“她一定要去看西瑞尔，你知道，我没办法拒绝她。佣金方面我们还可以商量。” “我不想将任何一桩杀戮当做玩笑或其余的东西。”阿弗纳兹德没有松口，“而且，一名二十六阶的符文魔剑士，你确定你能付出足够的佣金？” “我明白了，我会尽量劝住他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亚德里恩苦笑道。然后他站起身，“那么……我就先行告辞了。初步的打算还有可能会更改，如果计划有所变动我能在这里找到你吗？” “可以。”阿弗纳兹德点头，“但我不确定这几天会不会有别的事情……” “我们佣兵团住在之前小巷的那件木屋里面。”亚德里恩连忙说道，然后向几人，尤其是亚岱尔的方向行了一个告别礼，就从冥想室之中离开了。 看着冥想室的大门被合上，阿弗纳兹德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了亚岱尔，“需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因为这次身边跟了两个人，阿弗纳兹德要了一个有隔间的冥想室。说完这句话，也不看两人的神情，转身将自己关到了冥想室的隔间里面。 窝在阿弗纳兹德脚边的珀斯被他的动作惊醒，有些慌乱地四处打量着，蹭蹭蹭地快步靠近隔间的门口，似乎想要跟着走进去。 而从头到尾都在保持沉默的珀斯菲尔斯眯了眯眼，伸手打了个响指。珀斯瞬间转头看向了金发的牧师，毫不犹豫地抛弃了那道紧闭的木门，迈着小短腿向珀斯菲尔斯的方向跑过去，亲密地蹭着他的大腿。 伸手揉了揉这头占用了自己名字的独角兽，珀斯菲尔斯对上了它那湿漉漉的湛蓝双眼。 亚岱尔坐在珀斯菲尔斯的正对面，此时正取出了一枚魔法道具，和道格拉斯报告了这边的事情。似乎对面的那些讨论还没有停止，他也就让亚岱尔稍安勿躁，打算等讨论告一段落再将整件事的决定告诉他。 收回自己的魔法道具的时候，亚岱尔看着对面抚摸独角兽的金发牧师，一瞬间觉得自己不会跳动的心脏都颤抖了起来。 他看到，在牧师温柔的手掌下，独角兽的断角，缓慢地重新生长了出来。 既然得到了巫妖柏特莱姆的手札，阿弗纳兹德也并没有任何浪费它的想法。作为高等亡灵的巫妖，无论如何都比小骷髅占优势。 但是，进入了隔间之后，他却并没有急着拿出那本手札拓本阅读，而是原地坐下进行冥想，重新整理一番这些天来在绿萝森林芭芭拉之中的战斗。因为之前阿弗纳兹德只有阅读基础书籍的权限，战斗中遇到的这些魔兽，阿弗纳兹德不一定在图鉴中看到过，他只能大致在脑海之中记录下它们的形态和他所摸索出来的弱点。 初步打算五天后出发的话，也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系统地整理新知识，因此阿弗纳兹德也不打算去重新认证自己的等阶，只是将以前的东西重新梳理一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目前并没有办法能找到自己身体的问题，因此对此也没有特别着急。 原地冥想了三天后，阿弗纳兹德的总结暂时告一段落，走出了一次隔间。刚好珀斯菲尔斯和珀斯都不在，也不知道他带着那头独角兽去了哪里。而亚岱尔也没有主动说自己看到的那件事，只是转述了道格拉斯让他们随意处理的话。 知道了道格拉斯的主要想法，阿弗纳兹德也没有试着去揣测他的具体用以，只是稍稍点头，然后又转身回到了隔间里面，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那本巫妖手札。 因为是用地精科技复刻而成的拓本，手札的某几页和其余地方不同的字迹也被完整地复刻了出来。似乎原本也是从别的地方撕下然后粘上去的。 「作为最强大的不死者种族，巫妖，事实上并非普通一次转化的不死者，而是一种由低等亡灵借由死灵魔法转化自身后的存在。除了必要的仪式和施法材料以外，想要转化为巫妖的不死者还需要准备一样容器来储存自己外置的灵魂，这种容器被称为命匣。」 「无论什么亡灵都有机会被转化为巫妖。而一头亡灵经历了九死一生转化为巫妖后，便可以获得无限的生命，除非破坏了巫妖的命匣，否则巫妖可以无限地制造新的躯体复活。」 「而与之相对的，一名巫妖需要保护好他的命匣。如果他的命匣被击碎，那么即便黑暗神赐福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复生。」 碰触书页的指骨微微一颤，阿弗纳兹德翻开了下一页。 「所谓命匣，只是某一个实体的代称，并非指真实意义上的盒子。」 「制作一个命匣，需要使用亡者最重要之物作为载体。」 第52章 道格拉斯对整件事表现出来的毫不在意，让阿弗纳兹德大概能猜测出目前深渊骑士奥狄斯即便已经有所行动，但在短时间内并不能大规模地对大陆进攻。因此，除了制作必要的魔法卷轴和药剂，阿弗纳兹德也就顺势将剩下的两天都放在阅读手札上了。 亡灵转化为巫妖的过程十分凶险，现阶段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就略过了手札上相关的描写，而是看到后面的各类施法技巧上。 第52章 过分依赖着自己广阔的精神海做支撑，在死灵魔法体系之中，除了必要的召唤系以外，阿弗纳兹德较为擅长直接攻击精神海的心灵系和能造成物理伤害的白骨系。而剩下的两系，因为各种原因，阿弗纳兹德几乎是完全没有碰过。 但和他不同的是，比起召唤系死灵魔法，柏特莱姆似乎更加擅长能带来各类瘟疫的毒素系魔法。 剑刃所指方向由持剑者决定，这是阿弗纳兹德在成为一名光明法师之前就必须懂得的。又因为早已做出决定，现在看到那些关于瘟疫的恶毒描写也只是稍有些不适，而并没有多大抗拒心理。 仔细看下来，才发现毒素系魔法也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召唤瘟疫的魔法属于高阶魔法，阿弗纳兹德暂且不考虑，只是记录了一些基本毒素的配置方法以及激活方式。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阿弗纳兹德推开隔间的门时，看着晨光下的独角兽和抚摸着它的白袍牧师，隐约觉得有些许不对劲。而在木门被打开的瞬间，安静窝在珀斯菲尔斯脚边的小独角兽马上整个窜了起来，腾腾腾地蹭到阿弗纳兹德身旁，用自己的头部磨蹭着阿弗纳兹德的骨架，动作间有些小心翼翼，以免自己头顶尖锐的角割破死灵法师的法袍。 等等！ 阿弗纳兹德伸手抓住珀斯的头，另一只手摸向了它头顶银白而精致的尖角。 因为手上只剩下骨头，触感有些奇怪，但也可以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坚硬感觉，隐约间还可以感受到些许细微的纹路。 被所有者抓住并抚摸自己的弱点，珀斯感觉有些难受和奇怪，但却没有挣扎，一动不动地任由阿弗纳兹德检查。它微微低下头，却悄悄地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 松开钳制珀斯的手，阿弗纳兹德转头看向了逆光下的珀斯菲尔斯，“你做了什么？” 他现在可以感受到珀斯身上外溢出来的纯净光明元素波动，很明显，它头顶的那根银角并非单纯好看的装饰物。 “只是做了一个小测试。”珀斯菲尔斯眨了眨眼睛，温柔地注视着阿弗纳兹德，轻声说道，“没想到会这样顺利，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的自作主张吧？” 阿弗纳兹德冷哼一声，很是不客气地说道：“希望你以后在对我的所属物做任何事情之前，都通知我一声。”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事情的魔法或神术成功率一定不高，现在运气好成功了还好说，但万一失败了呢。低下头，阿弗纳兹德轻轻拍了拍凑过来的珀斯。 珀斯歪了歪头，不是很能理解两人的对话，凑过来用刚学会的传承能力向阿弗纳兹德输送魔力。 金发的牧师眯了眯眼睛，注视着相处亲密的骷髅和独角兽，眼神有些不善。 独角兽，真是一种格外讨人厌的生物。 完全没有察觉到珀斯菲尔斯的不悦，阿弗纳兹德注视着独角兽许久，转身回到隔间内，又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一枚空间储存宝石。因为没有带上门，珀斯也悄悄地跟了上去，抬起头看着阿弗纳兹德似乎正在往宝石上绘制着什么。 一名带着独角兽出行的死灵法师太过引人注目，只有和魔兽签订了契约才能将它们放置在特殊的空间之中。而阿弗纳兹德又不愿意以不死者的身份与珀斯签订任何契约，最后想到的解决办法是之前看到过的一种忽略法阵。法阵的等阶不算高，大概也只能掩盖住它一部分的气息以及头顶那根格外明显的长角。 绘制完毕，阿弗纳兹德从一枚不知何时得到的魔法吊坠上取下一条长链，将绘制了忽略法阵的吊坠佩戴到珀斯的身上。也许是因为绘制的原材料是光明元素粉尘，它并不怎么抗拒这条样式奇特的项链。 正在珀斯低下头想要欣赏自己的新玩具的时候，冥想室的大门被礼貌性地轻轻敲响。 没有等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站起身，阿弗纳兹德抬手激活法阵，木门自动打开，正保持着敲门动作的亚德里恩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 “可以出发了？”没有等对方说话，阿弗纳兹德淡淡地开口，问道。 “是的。”他的台阶让亚德里恩舒了一口气，连忙说道，“我已经让其他人先去南门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位于绿萝森林芭芭拉的正北边，而它的南门，自然也正是阿弗纳兹德从绿萝森林到这里时的那个门。魔法师公会和冒险者公会都离南门不远，很快就抵达了那座仿佛巨大篱笆的城墙。 远处的晨曦之下，配饰华丽的银袍光明法师、英姿飒爽的阴影行者和弓箭手都神采奕奕地骑在了马上。两名女士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丝毫没有理会一旁白孔雀一样的光明法师一眼。 亚德里恩几步向前，腾身翻上了最后一匹马。 阿弗纳兹德几人也各自上了坐骑，不得不说，作为一名光明牧师，珀斯菲尔斯骑着一头骷髅马这件事，仅仅是看着就让冒险者团队的几人感到诡异。 没有多说什么，亚德里恩向后面的几人点点头，就抢先驾起马向前走去。其余的人也各自跟上。 赶路的时候，亚德里恩断臂的妹妹一直冷着脸看向前方，没有说任何话；反倒是那名据说失去了自己爱人的弓箭手频频回头，看向跟在阿弗纳兹德屁股后面的小白马。 “抱歉。”注意到阿弗纳兹德看向自己，黛芙妮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她将视线从珀斯身上移开，却又忍不住继续看向它，向阿弗纳兹德低声问道，“失礼了，但是我想请问一下……那到底是……” 听到少女的问话，阿弗纳兹德转过头看了一眼一直跟着自己的独角兽，稍微有些担忧它的体力，“宠物而已。” “啊，这样。它……很好看。”看着那头雪白而有着月白色鬃毛的小马驹，黛芙妮不由得开始怀疑这名死灵法师的审美。虽然的确很好看，但雪白的马应该不怎么符合死灵法师的审美才对，尤其是她能从马驹身上感受到淡淡的光明元素波动。 黛芙妮有些怀疑的眼神也让阿弗纳兹德注意到些许不对劲，果然那枚宝石上的忽略法阵的作用效果还是不够。沉吟片刻，他抬手召唤出两头骷髅鸟，控制它们飞到珀斯背后，以试图用它们的死亡气息稍稍掩盖一下独角兽外溢的光明元素波动。 珀斯似乎对阿弗纳兹德召唤出来的这些鸟很感兴趣，不时回过头去打量，而这样的举动则令黛芙妮的眼神更奇怪了。她时不时回过头偷看那匹漂亮的小马驹，却完全看不出什么头绪来。最终也只能放弃。 几人脚程不慢，不多时就离开了城市外围的那些冒险者设置的摊位，远处的树木变得茂盛且高大了起来。 越往树林深处进发，树林也越发繁茂起来，密密麻麻的树荫仿佛滤纸一般过滤着灿烂的阳光，仅仅在铺满苔藓和蕨类的对面上打下点点的光斑。而那些缠绕在树干上或垂吊下来的藤蔓也变得越发粗壮，不时有几只鸟类在这期间飞窜而过，留下一声声悦耳的鸟鸣。 这样郁郁葱葱的景色让几人不由得有些放松，也就在这时候，远处突兀地传来了一声兽吼。 伴随这声巨大的吼叫，一头浑身赤红毛发的魔兽从前方窜出。它外貌像猫一样，却和马一般高大，一双同样猩红的兽瞳直勾勾地盯着几人，前爪下压，身体匍匐，布满利齿的嘴紧咬着，发出了呼呼地威胁声，似乎下一秒就要向前扑过来。 “葛密斯特猫妖，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亚德里恩低声诅咒了一句，“糟糕了。” 葛密斯特猫妖虽然不算特别厉害，通常只有五六阶，但却是一种群居生物，而且一般种群数量庞大。再加上它们锋锐的利爪、敏捷的速度，以及极高的烈焰元素亲和力，普通的冒险者团队碰上它们简直是一场灾难。 似乎回想到了什么经历，佣兵团的另外三人脸色也有点难看。 已经能感受到四周渐渐聚集起来的葛密斯特猫妖了，阿弗纳兹德却没有心思和这些东西纠缠。从次元空间之中抓出一大把多拉，精神力稍稍一动，之前购买到的那些兽形亡灵被瞬间重新复苏为一具具骨架。这些骨架异常灵活，跃动间挡在了冒险者和猫妖之间。 “不要管它们。”葛密斯特猫妖的种群数量多得像是蝗虫一样，攻击欲又极强，但只要不杀死一只并想办法远离，稍微有一点距离后它们就不会依依不舍地追上。 这些亡灵召唤物的数量和敏捷都超出了亚德里恩的预算，阿弗纳兹德似乎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是一个依靠守护骑士的法师。亚德里恩心下一凛，连忙呼唤身后几人跟上。 第53章 因为有阿弗纳兹德亡灵召唤物的掩护，几人并没有多花什么心思就离开了这群数量庞大的葛密斯特猫妖。四周的树木似乎比之前的要高大且茂盛，树冠遮掩之下的日光稀薄无比。 “葛密斯特猫妖拥有极高的烈焰元素亲和度，一般不会出现在这里。”忍不住回过头看着树林间尚且还能看到的红色影子，亚德里恩低声自言自语道。沉吟片刻，他转过头，看向阿弗纳兹德，“……阁下对此怎么看？” 第53章 阿弗纳兹德此时正共享着某一个召唤物的视野，他驱散了一部分召唤物之后，再操纵剩下的那些朝随便一个方向跑去。与此同时，另外一分心神操控着精神触角向四周感应而去。颅骨之间跃动的灵魂之火微微顿了顿，阿弗纳兹德低声开口道：“是兽潮，似乎是从我们目的地的方向来的，数量很庞大。” 之前那些葛密斯特猫妖并没有跟着阿弗纳兹德的召唤物离开的方向而离开，而是惊慌不已地向着背向这几人的方向走去，似乎阿弗纳兹德几人只是碰巧走到了它们必过之路。而现在几人正向着东南方向走去，在他们的前方，数量众多的魔兽正向着他们跑来。似乎后方跟了什么可怕的怪物，这些魔兽们惊慌不已，许多捕食关系的魔兽也没有留意两侧的敌人或食物，而是一同快速地奔跑着。 “你说什么？”亚德里恩的神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从之前葛密斯特猫妖的数量可以间接察觉兽潮的程度，而这种程度的兽潮一般只发生在天灾或其余特殊情况，通常能够提前被高阶的魔法师感知，然后通过各种渠道通知民众和普通冒险者。但是，在此之前，他们完全没有接收到任何这方面的消息。 “情况很奇怪，往边界走。”阿弗纳兹德快速地说道，精神力一动，载着他的骷髅马马上调整了方向，向北边跑去。 “等等……”亚德里恩有些慌乱地调整着自己的坐骑，活着的马匹可没有亡灵马那样容易操作，“我是说，如果是这样的情况，要不要想办法通知奥古斯汀那边？光明教廷或者……黑暗教廷什么的。毕竟在城墙的外围有许多摊位，而那些人的能力并不一定强。” 在这段时间内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光明法师克里斯多夫忽然开口了。他操纵着自己的白马拦在了几人身前，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死灵法师，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很有精神力天赋，但我可不相信你现在说的话。”见阿弗纳兹德只是看着他而没有回答，他的神情变得高傲了起来，“怎么，你说不出话来了？看来你和之前的那名有相同的想法，认为我们都是一些蠢货，但亚德里恩也许还这么天真，我可不会再被骗一次。” “阁下似乎也没有聪明到哪里，”阿弗纳兹德依旧保持沉默，一旁的珀斯菲尔斯却忍不住淡淡地开口，道，“或者你觉得发出一个委托，然后在委托途中以你自己的臆想套用在同伴身上并揭露，会是一件很富有智慧的事情？” “你！”珀斯菲尔斯暗带讽刺的话让克里斯多夫感到有些尴尬，而他却依旧强撑着自己的想法，“你这个背神者，作为一名牧师，居然和这个肮脏的……” 一道明亮且灼热的圣光箭矢擦着他的脸冲向身后的树林。 珀斯菲尔斯脸上温和的笑容依旧没变，他的语气淡然且温柔，“光明神在上，神主可没有宣扬任何狭隘的歧视和阴险的小算计。” 那道带着浓郁圣光的箭矢让克里斯多夫的神情变得难看起来。他答应对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以及一起同去完成那一桩所谓的委托，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这名自称五阶死灵法师。他可不相信阿弗纳兹德能击败那名杀死了西瑞尔的死灵法师，但阿弗纳兹德身上的那件法袍和魔法配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虽然作为一名光明法师，他可能自己无法使用，但却可以将它转售出去。沉浸在这件事本身的克里斯多夫并没有听到亚德里恩之后特地提及并强调的二十六阶的符文魔剑士。 而之前遭遇葛密斯特猫妖时，阿弗纳兹德流畅的应对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现在慌忙间他只能想到先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免得再出任何波折。 “难道我有说错的地方吗？”脸色难看的克里斯多夫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语气僵硬地说道，“还是你认为他能提前奥古斯汀那些魔导师们感应到兽潮，而我现在却没有看到任何有关……” 远处忽然激起的巨大尘埃打断了克里斯多夫的喋喋不休，他神情有些慌乱地看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不止是他，其余的几人也转过头看向了那个方向，神情不定。 阿弗纳兹德现在也没有心情和他们相互试探，语气冰冷地说道：“如果你不想在兽潮之中继续我们的话题，现在！操纵你的坐骑，往边界走去！” 这次的兽潮很是奇怪，虽然离得这样近，阿弗纳兹德却没有感应到任何外溢的魔法元素。他能够提前知道，也是因为精神触角直接感受到了魔兽们的实体。比起实体，魔法师们更依赖于游离的魔法元素，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并没有收到这方面消息的原因。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早已得知却并没有告知平民，这些问题则不是阿弗纳兹德会去思考的了。 没有再理会神色各异的冒险队四人，阿弗纳兹德抬手召唤出一头小巧的骷髅鸟，它被操纵着灵巧地冲向了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的方向。做完这件事，他径直操纵着自己的骷髅马向北边跑去。 “抱歉，我的队友失礼了。”亚德里恩的神情颇有些尴尬，连忙也驾起自己的坐骑跟上。和克里斯多夫不同，知道亚岱尔真正实力的他并没有任何直接对阿弗纳兹德动手的想法，“还有，我是说，那只鸟是……” “它会去通知曼特裘。”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情阿弗纳兹德没有能力去插手，但却也不会吝啬一点能做到的小帮助。 一头骷髅鸟跑到光明神殿里面，大概也只会被自带的防御法阵净化，而他能在短时间内联系到的，也只有那名认识他的黑暗教廷主教。至于对方对此要怎么做，这就不在阿弗纳兹德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顿了顿，他转头看向了亚岱尔，微微点了点头。 这件事有很大可能和与巨大化食尸鬼有牵扯的死灵法师有关，只希望这些麻烦在近期内不要牵扯到他就好。 虽然克里斯多夫对阿弗纳兹德的这种漠视感到恼怒，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和另外两名女士一起跟着向北方走去。 此时已经算处于绿萝森林芭芭拉的中间区域，树木的枝干粗壮无比，地面上因为露出泥土的根系而显得坎坷无比。又因为之前的那些事情的耽搁，几人几乎是刚好蹭着兽潮的边缘离开的。 肉眼看去，这些种类丰富的魔兽双眼通红，似乎都处于十分激动的情况，向着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的方向疯狂地奔跑过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这些小爬虫。 “光明神在上，这……”黛芙妮看着身前的魔兽洪流，眼神中满是担忧。她又转过头，远远地眺望着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的方向，双手置于胸前，低声地诵念着什么。 一开始阿弗纳兹德的精神触角只碰到了开头的部分就离开，而现在亲眼目睹才发现，这些兽潮的数量也远超了他的估计。因为有可能会牵扯到深渊骑士奥狄斯，阿弗纳兹德也不得不多加小心。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骸骨权杖，他转头看向了亚德里恩，问道：“继续行程还是回奥古斯汀？” 亚德里恩一下子也不能回答上来，现在情况不明，不敢贸然决定。而他身后，克里斯多夫依旧保持着傲慢的神情，黛芙妮将担忧的眼神扫向几人，而重头到尾都没有说任何话的奥萝拉神情依旧漠然，似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 那名被称作西瑞尔的冒险者的死亡，似乎激化了这个冒险者团队内部的矛盾。 身后的兽潮无声地涌动着，阿弗纳兹德看着神色各异的几人，静静地注视着沉思中的亚德里恩。他没有说话，精神触角却顺着兽潮涌动的方向往后探去。这道兽潮数量庞大，一下子无法触到尽头，但阿弗纳兹德却也大概能通过此来判断它们应该并非来自那名边界的死灵法师。当然，前提是那名死灵法师真的处于两地边界。 之前他操纵离开的那只骷髅鸟是之前在奴隶市场购买到的，在生前就是一种以速度见长的鸟类。被转化为没有重力的亡灵后，在速度方面更加有优势了。在亚德里恩得出结论之前，它就已经回到了欲望之都奥古斯汀。阿弗纳兹德神色不变，却用一部分的精神力控制着骷髅鸟，给身在黑暗神殿的曼特裘简述现在的情况。 第54章 “日安，沃特斯主教阁下。”从传送阵之中大踏步迈出，雷契尔的脸上带着些许戏谑的笑容，“黑暗神在上，愿黑暗永伴身侧。” 曼特裘神色漠然，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向他的身后恭敬而优雅地行了一个礼，“许久不见，艾玛小姐。” 此时艾玛恰好从传送阵之中踏出，看到了一袭灰色长袍的曼特裘，那双迷离的紫色双眼也是带上了些许喜悦，“好久不见了，曼特裘。最近你过得好吗？” “我过得很好，小姐。”曼特裘的笑容变得温和起来，轻声说道，“您这么久没有回家，族长和夫人很想念和担心您。您知道，他们从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怪罪您。” “让他们担心我很抱歉。”听到了他的话，艾玛微微叹了一口气，神情也是黯淡了下来。和雷契尔在一起让她不得不放弃了许多东西，但对此她并不后悔。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但你知道父亲和母亲他们……这件事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第54章 右手下意识地握住胸前雕饰华丽的逆十字架，曼特裘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神情却有些落寞。 在沃特斯这个黑暗信仰的著名家族之中，曼特裘纵然只是一个远房支系的后代，却在很小的时候就便表现除了极高的牧师天赋。十五岁时的朝圣日，他的父母想尽办法将他送到了黑暗圣城亚度尼斯之中，虽然并没有能接受到黑暗神的馈赠成为一名圣子，却被沃特斯现任的族长所注意到。爱惜于曼特裘的天赋，又得到了他父母的许可后，沃斯特族长将曼特裘接到了家族领地内养育，让他享受和其余嫡系子女一般的对待。 虽然身为沃斯特家族的后代，但曼特裘一家却并不富裕，他的父母也没有过多的钱财供给他学习更好的神术。因此，在得到了更为良好的条件之后，曼特裘迅速地成长了起来。虽然在这十几年间依旧没有得到黑暗神的馈赠，却在三十岁之前达到了二十阶。在三十二岁的时候，他得到了教皇的加冕，成为了常驻一座战略型城市中神殿的主教。 曼特裘比艾玛足足大了十一岁，他可以算是看着这名沃斯特家的小小姐成长起来的，看着她张大、有了反抗家族决定的能力、以及最后爱上了一头狼人并为他心甘情愿地放弃成为一名圣女。 对于魔法师或牧师而言，十一岁的年龄差并不能算什么大问题。艾玛的天赋千年一遇，而除此之外，曼特裘的天赋比起家族内其余的嫡系成员来也不遑多让。疼爱小女儿的沃斯特族长并没有打算牺牲艾玛去和别的家族联姻，也曾想过将艾玛和曼特裘撮合在一起，却完全没有想过她会选择一名狼人。 狼人拥有可怕的战斗直觉，能变成巨狼的形态，是天生的战士，却同时也是一种充满缺陷的种族。他们因为一种病毒而诞生，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在月圆的时候，狼人会失去任何理智，对身旁任何的一切充满了攻击欲。 没有任何一名宠爱女儿的父亲会放心自己的女儿和一头狼人在一起。 父亲的阻止和警告并没有任何意义，最后，艾玛为了爱人放弃了自己的家族。 这并不是因为艾玛不爱自己的父母，而是她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父母可以给出他们的判断，但感受爱情本的却是自己，他们永远也不能代替自己做出决定。 族长和族长夫人认为失去了家族庇护的艾玛会很快放弃佣兵团的流浪生活，但出乎他们的意料，同样天赋惊人的雷契尔组织的冒险者团队很快就在黑暗信仰地界之中闯出了名气，他们两人相互扶持，每时每刻艾玛都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而选择了自己爱情的艾玛却也没有忘记养育她的父母和家族。狼毒佣兵团的声望越来越高的同时，艾玛也尽自己所能地去保护自己的家族，让父亲不至于因为敌对家族的攻击而烦恼。 “族长和夫人早就已经原谅了您。”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曼特裘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这句话让艾玛的动作顿住，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道格拉斯让我们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的。”雷契尔轻眯起自己的眼睛，伸手揽住了艾玛纤细的腰肢。 关于目前沃斯特族长的态度，雷契尔早已通过一些渠道得知了一部分的情况。但他却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在一个魔法家族的能力下保护自己的爱人，他不敢拿艾玛和自己的未来来赌，因此这件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感受到自己爱人无声的安慰，艾玛慢慢地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 身后，阴影行者利奥波德、暗言法师威弗列德、冰霜法师阿蜜莉雅以及盾剑士希尔维斯特一个接一个从传送法阵之中踏出。 几个小时之前，欲望之都奥古斯汀遭遇了毫无缘由的兽潮袭击。能在三大阵营的中心屹立不倒的绝对中立领地自然不会因为这小小的兽潮而慌乱，城主派出了数量众多的侏儒科技机械傀儡，在这些傀儡的攻击下，魔兽们很快就溃不成军。 因为有可能牵扯到深渊骑士奥狄斯，得知了这件事的道格拉斯却不得不想得更加深入。 曼特裘有些不悦于雷契尔的那种野性的傲慢，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那么，请问莫里斯主教冕下的决定是？” 似乎这个问句直接触到了雷契尔的怒点，他啐了一声，看着某个方向，眼神中意味不明。顿了顿，他的语气带着些许阴沉，沉声说道：“他说要先去通知光明教廷。”顿了顿，他转头看向了似乎想说一点什么的曼特裘，在他能开口之前说道，“这件事本身牵扯到的东西太多，希望你不要到处宣扬，也不要试图去询问。当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你。” “我自然知道要做什么，不必阁下多说。”曼特裘有些不悦地说道。 “行了行了。”艾玛连忙拉住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的雷契尔，“都少说两句，我们先去光明神殿那边吧。” 雷契尔冷哼一声，反握住艾玛的手，不再说话了。 这时，一贯保持沉默的利奥波德却开口了。他看向曼特裘，淡淡地说道：“我听说尹德斯缇阁下在奥古斯汀。” 佣兵团的几人神色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利奥波德。要知道，这名亡灵阴影行者此前并不热衷于任何相互寒暄。 “是的。”对上了这位著名的阴影行者，曼特裘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咄咄逼人，“尹德斯缇阁下应该是和某一队冒险者团队出城了，之前的兽潮也正是他给我提供的消息。” 得到了这个回答，利奥波德微微眯了眯眼睛，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说起来，”阿蜜莉雅绕着利奥波德走了一圈，语气疑惑，“利奥波德，你好像对那名死灵法师格外感兴趣呢。之前也是，一直跟着他到处走，虽然道格拉斯爷爷和雷契尔都说他很强啦，但我可没有看到过你对别的强者这样哦。” 利奥波德并没有回答，而身材娇小的黑暗精灵也不因此而恼怒，满脸好奇地又绕着他走了好几圈。 阿蜜莉雅的话也让队伍中另外几名成员有了些许兴趣。 威弗列德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法杖，开口说道：“我是听雷契尔说过打开那个远距离传送法阵，并将它们几人传送出去的就是这个死灵法师。当初见面的时候可没有感觉到他有这样的能力。” 说实话，比起别人的赞誉，他更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因此，见过阿弗纳兹德的他并不怎么相信雷契尔关于他的描述，但却也不会直接说出来他对此的质疑。 “是啊是啊。”听到威弗列德话，阿蜜莉雅连忙停止了无意义的走动，抬起头说道，“其实，虽然你们是这样坚持的，但我还是觉得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初级魔法师啦。” 当初在柏特莱姆法师塔防御法阵内时，阿蜜莉雅在苏醒后很快就离开洞穴去寻找其余队友了，并没有直接目睹阿弗纳兹德开启防御法阵的一幕。 雷契尔双手撑在胸前，表情无奈地说道：“那好吧，那你们觉得不是他做的，那最后是谁开启的传送法阵？艾玛？我？洛莉丝圣女当时透支魔力，无法施法，所以你们觉得是亚岱尔做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盾剑士揉了揉脑袋。他倒是相信雷契尔说的话。 而阿蜜莉雅听到了这样的话，吐了吐舌头，也就不再继续说话了。 他们早知道按利奥波德的性格不会参与进入话题，现在多说这些，也只不过是比较厌恶踏入光明神殿罢了。勇者要勇于直面一切，但如果这个一切之中，还包括光明教廷里面那群蠢货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几人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迈步向黑暗神殿的大门走去。 第55章 和绿萝森林芭芭拉接壤的黑暗信仰国度是被誉为荆棘蔷薇的普莉玛国度，再继续北上才是边塞之城法迪尔所在的罗莎琳德国度。 靠近了普莉玛国度的边境后，树林明显变得阴森起来，原本葱郁的树冠颜色变深，嫩绿的树叶渐渐变得像是暗色的铁片一般坚硬。也许是因为涌向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的兽潮太过庞大，惊惧于这种气势，一路上阿弗纳兹德几人并没有遇到其余魔兽或动物。 因为暴露在地面上的粗壮树根越来越多，马匹已经完全不适合在这样的地方行动，阿弗纳兹德将被作为坐骑的两匹骷髅马替换成猿形的骸骨巨兽。利奥波德的坐骑是梦魇，作为一种几乎没有实体和重力的亡灵，它们几乎适合任何环境。而冒险队的那几位，则不在阿弗纳兹德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亚德里恩一直沉默不语，似乎还在思考着这次兽潮和那名死灵法师可能的关系。之前他的感觉可不会错，那名死灵法师甚至还不是中级魔法师，但……或者是死灵法师一般情况下都和别的魔法师不一样呢？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一名光明信徒。纵然在绝对中立领地之中，也没有过多地和死灵法师打交道。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 第55章 远处的那头骷髅鸟被曼特裘拨弄了一下，阿弗纳兹德没有理会亚德里恩几人各异的神色，分出一部分精神力到骷髅鸟身上。这次兽潮的情势似乎还在把握之中，据曼特裘的言辞，好像是因为绿萝森林芭芭拉内部有一头三十阶以上的魔兽准备进阶，为了防止有其余魔兽在它进阶的时候袭击，用一种精神攻击操控它们向外围走去，没想到跑到了人类的聚居地。 三十阶的魔兽可不常见，甚至于它们身上的一根毛发都具有浓郁的魔法波动，而且还是处在进阶的虚弱状态中。阿弗纳兹德提供的这个消息让很大一部分的冒险者们都沸腾了起来，似乎正准备集结起来，往绿萝森林深处进发。 但想起此前他看到的兽潮中，那些发红的眼珠，也许事情并不如曼特裘所想的简单。 也不知道那名死灵法师会怎样决定，只希望他打算伺机而动或者暂时收不到这方面的消息。 对于死灵法师，阿弗纳兹德可不会手下留情。 “我打算继续前进。”亚德里恩开口，打断了阿弗纳兹德的思绪。他顿了顿，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几人，“继续前进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西瑞尔毕竟是我的队员，他的死亡是因为我接受了那次委托，作为一个团队的队长，我必须对这件事负责。如果你们觉得危险，可以就此离开。兽潮刚刚过去，现在这里附近应该都是安全的。” 他的话让克里斯多夫眼神有些躲闪，而黛芙妮却是马上开口，语气带着些许哀伤，轻声说道：“我不走！亚德里恩，西瑞尔的死不是因为你的错……是我……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也不会这样……” 奥萝拉没有说话，但从她那闪现着疯狂的视线中不难看出她的想法。 失去左臂的妹妹的异常让他皱了皱眉头，亚德里恩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顿了顿，视线滑向克里斯多夫，“你打算回去吗？” “不……我是说……”似乎被之前的兽潮吓坏了，克里斯多夫的断断续续地说道。转头看了一眼黑袍的死灵法师，似乎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牙，说道，“我也去！” “希望你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亚德里恩满含深意地警告了一句，驾起马跟上了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阿弗纳兹德。 夜色已深，森林中某处燃起了柔柔的篝火。 在这寂静无人的森林之中，篝火明明灭灭的温度显得格外诱人。 作为不需要休息的不死者，阿弗纳兹德远远地待在篝火远处的山坡上。他不认为一名陌生的死灵法师会受到那些人的欢迎，尤其是他们曾经遭受过被死灵法师攻击。与其在那里和他们警惕的目光对视，还不如自己识相地离得远远的。 看了一眼跟着阿弗纳兹德离开的珀斯菲尔斯，亚德里恩伸出了树枝拨弄了一下篝火，从包裹中掏出干粮啃食。沉默了片刻，他转头看向了克里斯多夫，“你太不理智了。” 不管如何，现在他和克里斯多夫还是名义上的队员，如果对方依旧妄想着对那名死灵法师出手，事情真的发生以后，肯定会将他也牵扯进去。 “我怎么不理智了。”冷哼一声，嫌弃地看了一眼亚德里恩手上的干粮，克里斯多夫从次元空间中取出新鲜的水果，慢悠悠地品尝着，“亚德里恩，不要再局限于你所谓的骑士守则了，再不清醒起来，可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你认为有这些小聪明很光荣吗，克里斯多夫？”亚德里恩淡淡地说道，“我已经无数次让你注意那名符文魔剑士了，你觉得有这样的人守护的，会是什么普通人？” “那又怎么样？”嗤笑一声，克里斯多夫似乎根本没有将这几个人放在眼里，“两名死灵法师相互争斗而死，谁又能说什么呢？牵扯到什么身上？别开玩笑了！当初我们可没有求着他接受我们的委托，自不量力的话，可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 亚德里恩的眼神有些恼怒，克里斯多夫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一样，随意地将果核扔到一边，继续说道：“你看到他身上的那套衣服了吗，亚德里恩？如果能拿到的话，下半辈子可不用愁了，甚至可以请动一名高阶的光明牧师去医治你妹妹，还有可能让她的断臂重新长出来。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这句话落下，亚德里恩的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一下。 “如果你说的是那名符文魔剑士，那可大不必放在心上。”克里斯多夫依旧忘记了亚德里恩当初说的那些话，“可能你是怀疑他和某个家族有关系，但我曾听过他称呼死灵法师为‘阁下’，而不是‘少爷’或者‘主人’什么的，大概也只是他出钱雇佣什么的，不得不暂时将两人牵扯在一起。死灵法师出事，他也不一定会出手理会的。”他转过头，看向了黛芙妮，“你觉得呢，黛芙妮？” 黛芙妮无疑是一名美人。 尤其是在昏暗树林之中，篝火的色泽染亮了她棕色的长卷发，那双明媚的褐色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动人。她有些怯懦地看了一眼克里斯多夫，又转头看了一眼亚德里恩，仿佛某种无害的小动物一般瑟瑟可怜。 “我……我是说……”低下头把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黛芙妮低声地说道，“我……有点好奇……那名牧师先生，为什么要跟着……那名死灵法师呢？” “谁知道呢？”黛芙妮那惹人怜爱的样子让克里斯多夫下腹一紧，他状似毫不在意地转过头，干巴巴地说道，“说不定也是死灵法师欺骗了他。不然，一名光明牧师和一名死灵法师的组合也太过可笑了一点。” 沉默了一会，黛芙妮抬起头看向了亚德里恩，双眼中满溢着祈求，轻声说道：“我……我想见西瑞尔。” “那名死灵法师正是我们委托的对象，内容就是帮助寻找西瑞尔。”亚德里恩移开视线，淡淡地说道。 “但是，但是，”黛芙妮似乎有些紧张，断断续续地说道，“但是……他是不是说要把西瑞尔变成亡灵，这怎么可以……” 亚德里恩皱了皱眉头，“他只说会听西瑞尔自己决定。” “但是连那名牧师也被死灵法师欺骗了。”黛芙妮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哭腔，轻声说道，“西瑞尔那样温和的人……肯定也……” “你不要想太多。”亚德里恩低声说道，语气中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确切和肯定。 “呵。”嗤笑一声，克里斯多夫又从次元空间中拿出了另一枚新鲜的水果，“那可不一定是黛芙妮想太多。你知道死灵法师都有一些奇怪的能力，其中的一种就是控制他人的心灵，我想这也是你知道到。” “除了那套衣服和魔法配饰，你说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呢？”随意地啃了一口，克里斯多夫随意地说道，“亚德里恩，不要继续这么天真了，我早告诉过你，奥古斯汀可不是什么好的地方，要聪明一点才能在这里面游刃有余地生存。现在这个时候，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不想想你自己的妹妹？如果错过了现在的机会，以后可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的一头猎物了。” “况且……”将吃完的果核随意扔到一边，克里斯多夫的语气变得深沉了起来，似乎带上了些许蛊惑，“你确定，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奥萝拉以后还能将自己的左手长回来吗？” 听到最后的这一句，亚德里恩心下一凛，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的妹妹。此时奥萝拉正蜷缩着陷入了沉睡，映着篝火温暖的光芒，显得有些温和且宁静。而那断掉的左手显得有些突兀和残忍。 叹了一口气，亚德里恩久久不言。 第56章 “我想，我们没有听到你们说他有一座法师塔。”珀斯菲尔斯看向矗立在林间的一幢不算高大的塔形建筑，代替阿弗纳兹德问出口。 走走停停了三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似乎这名死灵法师居住的地方离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并不远。 这里四周的土地颜色较深，带着仿佛是被鲜血染红的暗红色。而在此其中矗立的这座建筑应该是一座较为简陋的法师塔，外围墙壁呈墨绿色，上面的魔纹颜色暗淡，有些许脱落下来。塔的顶端有一大簇生长茂盛的藤蔓，一部分顺着塔垂坠而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亚德里恩看着远处的那座法师塔，神情变得深邃了起来，轻声说道：“抱歉，但我们之前确实不……” “你还愣着做什么！”他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奥萝拉却忽然暴起，冲着身侧的死灵法师疯狂地怒吼了起来，“去杀了他！去杀了他啊！” “抱歉。”低声向阿弗纳兹德道了一句歉，亚德里恩连忙靠近自己的妹妹，轻声地安抚了起来。 这些天下来，原本精神状态就有些不正常的奥萝拉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状态。也许同伴的死亡、自己的断臂以及爱人的背叛给她带来的打击太过巨大，奥萝拉几乎无时无刻怨咒着同为死灵法师的阿弗纳兹德。 对于这个可怜的阴影行者，阿弗纳兹德也不想要多说什么，转头看向了那座法师塔。 第56章 这座法师塔外围魔纹剥落的部分恰好是魔法回路的节点，这应该对它外围的防御法阵有所影响。计算着法阵有可能蔓延到的地方，阿弗纳兹德没有再犹豫，洒出一把白色碎屑，抬杖瞬间召唤出了一头头白森森的骷髅。 在这些天的赶路上，阿弗纳兹德已经花心思修复好了那些稍显破碎的灵魂之火。只有梦魇的灵魂之火因为等阶太高，阿弗纳兹德也没有办法完美地处理，只能暂且将它们压制到了二十阶，才稍微稳定了下来。 骷髅沿着圆形散开之后，从地上爬起的变成了一头头形态各异的骸骨巨兽，接着是枯萎的树精，以及最后的那几头半透明的梦魇。 使用魔法需要用魔力，操纵魔法用的则是精神力。阿弗纳兹德给它们下达了基本的命令后就切断了链接，然后一个一个地将自己的召唤物强化。直到强化的魔兽数量达到自己精神力的上限后，阿弗纳兹德才驱散了最早召唤出来的海歌妖灵。 “退后。”稍稍停顿一下，使自己的精神力渐渐恢复，阿弗纳兹德转过头，看向了亚德里恩几人，沉声说道。 看着四周安静而整齐的亡灵军团，亚德里恩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后，就拉着依旧低声诅咒着什么的妹妹缓缓退去。而一旁的克里斯多夫则已经完全呆滞了，直到黛芙妮稍稍推了推他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亚岱尔没有对此有任何反应，倒是珀斯菲尔斯微笑着从骸骨巨兽上爬了下来，在珀斯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就带着这匹独角兽站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上。 没有再犹豫，阿弗纳兹德将自己的权杖轻轻下压，下一瞬间，四周各式各样的亡灵随着他的动作，仿佛潮水一般涌向了前方的法师塔。 这一幕让阿弗纳兹德感到些许的恍惚。 似乎不久之前，自己还是一个纯粹的光明信徒，最大的理想还是成为一名伟大的圣言法师，甚至于成为一名主教。而现在，自己虽然依旧是一名光明信徒，却已经无可避免地染上了些许黑暗的颜色了。 颔骨上下抖动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阿弗纳兹德伸手握住了斗篷下的十字架，将这些无光的想法都抛到了脑后。 此时，亡灵们已经快速接近了前方的法师塔，一小部分被防御法阵所击碎，却又在下一瞬间重新变为骷髅爬起，不知疲惫地继续冲向前方。 “到底是谁……”一道阴冷的声音忽然想起，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般，在阿弗纳兹德身旁回响着，“到底是谁，打扰了伟大的艾萨克大人！” 伴随着这一道令人稍有些精神恍惚的怒吼，无数的食尸鬼从阿弗纳兹德的亡灵海之间被召唤了出来，疯狂地向着敌人攻击而去。其中两只瞬间巨大化，它们浑身是腐烂的皮肉，仰头怒吼着，仿佛山岳一般巨大的拳头砸在地上，瞬间压碎了一大片的骷髅。 召唤物的大规模破碎让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隐隐作痛，淡蓝色的灵魂之火明明灭灭，似乎下一秒就要破碎。紧咬牙关，那些被压碎躯体的灵魂之火顺着巨大化食尸鬼身体下的间隙飞出，又重新被复苏为白森森的骨架。 食尸鬼再次仰头怒吼，双拳带着巨大的风用力向下击去，“嗷——！” 然而，在它能做到这一切之前，两只灵活的骷髅鸟灵巧而准确地分别啄向了它们的一只眼睛。收痛后，它们的动作瞬间顿住，怒吼着用拳头向上胡乱挥击，似乎想要将两只骷髅鸟拍打下来。 可惜的是骷髅鸟的移动太过于敏捷，它们那累赘的身体根本不能够抓住它们。顿了顿，阿弗纳兹德操控着自己的召唤物将四周的食尸鬼击退，围住巨大化的那两只却并不出手攻击。 巨大化食尸鬼受伤的眼睛渐渐恢复，阿弗纳兹德握住权杖的手骨猛然一紧，精神触角蜂拥而出，向它们冲去。 食尸鬼不是什么聪明的亡灵，它们的智慧也大概和婴儿差不多，因此，阿弗纳兹德的精神触角进入了它们的精神海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漆黑的核心、那位自称艾萨克的死灵法师的灵魂烙印，以及……在此之间一块突兀的血红色晶石。 这块晶石阿弗纳兹德可不陌生。 在曾经和安德鲁的一战之中，它也曾出现在安德鲁的魔力核心之上。阿弗纳兹德甚至可以大胆地猜测，这有可能和深渊骑士奥狄斯有些许的联系。 在精神体的状态下，阿弗纳兹德又恢复了生前金发碧眼的样子。已经习惯了亡灵精神海之中充斥的负面情绪，阿弗纳兹德张开精神障壁，没有时间理会别的事情，抬手间，无数的精神触角冲向了前方食尸鬼的灵魂核心，试图在晶石自爆之前将它同化。 两头巨大化食尸鬼的其中一头发出了无声的哀嚎后倒下，在它沉重的身体能压到地面上之前，就已经化作了黑色的雾气消散。而另外的一头食尸鬼透出灵魂之火色泽的双眼则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芒，最终从猩红变为淡蓝，转身冲向了法师塔的方向。 骤然耗干精神力的感觉可不好受。 虽然言语上一直自称做普通死灵法师，但阿弗纳兹德可不想让黑暗阵营的亚岱尔发现自己真正的实力，就着视野错位靠在了身旁护卫的骸骨巨兽身上稍作回复。 在这两只食尸鬼中，阿弗纳兹德只能同化其中的一只，而另一只自爆后的部分碎片则刮到了阿弗纳兹德的精神体，这两件事都消耗了他极多的精神力。 精神海之中的卡萝和多拉发出更加灿烂的光芒，不断将纯粹的精神力反馈到阿弗纳兹德身上。而与此同时，之前的声音又再次传来，语气中的愤怒更甚，“到底是谁！你这个该死的小爬虫！最好祈祷不要被艾萨克大人抓到！” 在他怒吼的同时，又是两头食尸鬼瞬间被巨大化，迎面向被同化的那一头冲去。 这名自称做艾萨克的死灵法师虽然在不停地咒骂和威胁，但语气却隐约带着一丝慌乱，像是一种虚张声势。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困在了自己的法师塔内。 精神力稍稍回复了一点，阿弗纳兹德操纵着骷髅鸟和自己的巨大化食尸鬼带着艾萨克的两只食尸鬼兜圈子。现在他还暂时没有足够的精神力去同化它们，但通过这只已经被同化的却让阿弗纳兹德发现，这些食尸鬼虽然有着猿形梦魇那样的实力，却能够被轻易地操纵。而且，它们的巨大化似乎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如果在艾萨克激活食尸鬼并巨大化它们后，直接取缔了他的灵魂烙印，阿弗纳兹德就可以得到一头永远不会退化的、能力强大却要求低廉的巨大化食尸鬼。 小心躲避着这两头食尸鬼的攻击，阿弗纳兹德一头一头地将它们同化成自己的所有物。 似乎知道阿弗纳兹德的想法，在此期间艾萨克不停地咒骂和威胁着，语气更加愤怒。他却也只是理智地没有继续强化自己的食尸鬼，而是向后挪移它们，自己依旧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在死灵法师之间的战斗中，同化敌人的亡灵远比击碎敌人的亡灵更能打击对方，但因为在一般情况下两名死灵法师的精神力相当，也就很难做到同化。而如果两者的精神力差距明显，强的一方也只会采取直接同化死灵法师本人来结束战斗。 但是，阿弗纳兹德虽然有远超于同阶的精神力，但魔力却依旧不高。不能够有效地抑制对方的精神力防御，这种时候，最佳的选择反而变成同化对方的召唤物了。 同化完巨大化食尸鬼后，精神力不怎么充裕，阿弗纳兹德也就没有闲暇去同化这些普通的食尸鬼，只是操纵着自己的召唤物去将它们逐个击碎。 没有和阿弗纳兹德缠斗，剩余的食尸鬼徐徐退回了法师塔。与此同时，法师塔外壁墙体上的魔纹开始运转，黯淡的流光顺着魔法回路流转着，碰到已经剥落的节点则强行通过，也勉强达成了魔法回路的判定。 这应该是一个带着返还效果的防御法阵。阿弗纳兹德操纵着食尸鬼试图攻击法师塔本身的时候，魔纹反馈的巨力反而让食尸鬼向后倒去。 第57章 这场战斗的过程让亚德里恩几人神色变化不已。见到了潮水一般的亡灵围攻法师塔的情景，亚德里恩心下不由得有些发怵。那种发自内心的寒意让他不由得开口，问道：“现在对方是躲到了法师塔内了吗？” “嗯。”随意地应了一声后，阿弗纳兹德迈步向法师塔的方向走去，漆黑的斗篷被升腾的雾气托起，翻涌着仿佛漆黑的烈焰一般。 精神力多少和抑制自己的精神力外溢的强弱能力有关。此时因为精神力还没有恢复，阿弗纳兹德无法控制死亡气息，浑身萦绕着浓厚的黑雾，仿佛魔神一般可怖。 现在双方都没有在全盛状态，而阿弗纳兹德却一下子不知道应该继续攻击还是应该回复精神力再攻击。按亚德里恩的说法，对方应该还有骸骨巨兽、梦魇和尾羽鱼，但现在阿弗纳兹德却并不能看到这些让他忌惮的东西。 第57章 他靠近了法师塔，操控着一头骸骨巨兽将自己的身体托起，仔细观察着法师塔外壁描绘的魔纹。 返还法阵、隔离法阵、禁魔法阵…… 没想到这座看上去简陋的法师塔居然有这么严谨的防御法阵，也不知道那名被称作艾萨克的死灵法师到底在里面捣鼓着什么，被另外一名死灵法师这样直接地攻上们来居然都没有出现反击。而且阿弗纳兹德还记得很清楚的，自己一直挂念着的那三头亡灵尾羽鱼还没有出现过，应该和艾萨克一起在法师塔内。 绕着法师塔外围走了一圈，阿弗纳兹德最终还是发出了攻击的指令。 谁知道艾萨克躲在里面是不是因为进阶？这种情况，要么是为了疗伤，要么就是处于提升实力的关键时刻。如果不在现在打断，之后等艾萨克恢复过来，阿弗纳兹德可就有点麻烦了。 检查完所有的法阵后，阿弗纳兹德挥杖将自己的那几头猿形梦魇召唤到身边。 艾萨克法师塔的防御法阵的确很完美，但一般情况下却没有魔法师会在法师塔外刻意加上隔音法阵。叠加魔法阵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而是需要在不同的地理位置依赖复杂的运算才能做到，没有任何一名法师会为了隔绝声音而特意去多思考十几个晚上的。 而现在的缺陷，却也是出现在少了这十几个晚上的思考。 阿弗纳兹德身侧的五头梦魇渐渐从虚无变成了半透明，它们仰起头，尖声地惊叫了起来。可怕的精神攻击直接砸向了那座本身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法师塔。 “啊！！……该死的！你这个该死的……”艾萨克尖叫一声，那种不断萦绕回响的声音却渐渐虚弱下来。 法师塔外墙上破败的魔纹闪烁着明明暗暗的光芒，最终慢慢地熄灭了，一层薄薄的粉末从墙壁上剥落了下来。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微微跳动了一下，阿弗纳兹德迅速抬起法杖，伴随而起的是一道道从地面上刺出的骨刺，这一次，锋锐的白骨毫无阻碍地没入了脆弱的法师塔。 骨刺攻击的同时，四周潮水一般的亡灵也疯狂地向法师塔涌去。 “……该死的爬虫！”那道虚弱的声音似乎又显得稍微精神了起来，艾萨克沉声低吼道，“你惹恼了伟大的艾萨克大人，作为代价，将你的灵魂留下来吧！” 声音落下，死亡气息骤起，之前那些海洋一般的食尸鬼又重新从地上爬起，抵挡住了阿弗纳兹德的亡灵海。又是五头食尸鬼被瞬间巨大化，双拳用力向地上的白骨砸去。 取消所有与低阶召唤物的连接，阿弗纳兹德操控着巨大化食尸鬼、枯萎树精以及骸骨巨兽缠上了那几头巨大化食尸鬼，于此同时，虚空之中的梦魇依旧无声尖啸着，带给法师塔内的艾萨克无穷无尽的灵魂上的痛苦。 毕竟还不是真正的魔导师，这样复杂地操纵魔法显然让他不怎么好受。 现在情况还在控制范围之内，阿弗纳兹德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魔法药剂待用，挥杖召唤出一道骨盾，将从侧面弹射而来的几道骨矛挡下。 他迅速转身，看向从破碎的法师塔内踏出的那个人。 那名自称艾萨克的死灵法师的形象实在是有点出乎阿弗纳兹德的意料。他几乎已经不能被称作“人”了，浑身上下都是腐烂的皮肉，有的的地方还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骼。头发稀疏，似乎被烧灼过一般显得有些干枯，阿弗纳兹德恍惚间觉得看到了刚变成亡灵的自己。 不过，仔细看去，眼前的这名死灵法师却又不像是亡灵。他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有些太过透明，呈浅红，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而其中也有一枚突兀的血红晶石。这应该是在试图将自己转化为不死者的时候遭到了阿弗纳兹德的打断。 艾萨克用满含怨恨的眼神注视着阿弗纳兹德，然后毫不顾忌地操控着精神触角扑向了阿弗纳兹德，竟然试图直接将阿弗纳兹德同化成自己的召唤物！ 被对方这种疯狂震慑住一瞬，颅骨之间湛蓝色的灵魂之火微微跳跃了一下，阿弗纳兹德丝毫没有犹豫地以精神力攻击了回去。在这个时候，他还知道分出一部分心神，操控着身旁的召唤物锲而不舍地攻击着那座法师塔。 “你……你这个该死的……”破碎的灵魂抵挡不住阿弗纳兹德的攻击，艾萨克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若隐若现的浅红灵魂之火更加黯淡，而那双带血肉几乎要脱落的猩红眼珠则顽固地注视着阿弗纳兹德。 阿弗纳兹德平淡地与他对视，挥杖间操纵着自己的精神触角冲向了艾萨克精神海的中央。并没有任何同化艾萨克的想法，阿弗纳兹德打算直接泯灭他的灵魂之火。 “你给我去死吧——！” 一道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他的动作。握住权杖的手骨猛地缩紧，阿弗纳兹德顿了顿，低下头看了一眼刺穿了自己黑色法袍的匕首，然后缓缓地转过头，和满脸疯狂的奥萝拉对上了双眼。 “你给我去死吧！”奥萝拉疯狂地笑了起来，面色狰狞得像是亡灵，“你们这些该死的死灵法师！！” 顺着奥萝拉的方向，阿弗纳兹德转身看向了亚德里恩的方向。 亚岱尔似乎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了，金发的牧师似乎有所察觉，侧身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然后回过头继续和克里斯多夫对峙着。 “你为什么要帮助他，牧师？”克里斯多夫的眼神有些躲闪，语气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疯狂，“他是一个死灵法师，你知道这个意思吗？他和我们不是同路的！” 那名和阿弗纳兹德同路的骑士似乎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了，死灵法师的同伴只剩下眼前的这个牧师。一名光明牧师可没有任何有效的攻击手段，现在的克里斯多夫有恃无恐。 “他是不是和我同路的，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珀斯菲尔斯微笑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和你不是同路的。怎么？还是按捺不住要对同伴动手了？”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亚德里恩。 和珀斯菲尔斯那双蓝宝石一样清澈的眼睛对上，亚德里恩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没有。” 刚才奥萝拉暴起，克里斯多夫趁着他愣神的一瞬拦住了他，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妹妹已经冲阿弗纳兹德身上捅了一刀子了。但如果他真心想要拦住奥萝拉，即便在这样短的时间也并没有什么问题。刚才亚岱尔急匆匆地离开，的确让亚德里恩产生了某种不必要的想法。 在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中生存了这么多年，哪怕亚德里恩再如何欺骗自己，他也的确无可避免地学会了一些东西。 一名死灵法师和另外一名死灵法师对战的时候死去，那么，那名二十六阶的符文魔剑士应该也无话可说。趁着亚岱尔还没有回来，他还能将此时似乎已经两败俱伤的那两名死灵法师击倒，夺取他身上的东西。 珀斯菲尔斯轻笑了一声。 他神情温和，似乎现在并非在一个阴森而满是亡灵的树林中，和试图背叛的同路人对峙，而是在某一个城堡中进行的一场美好而温馨的下午茶茶会上。伴随着这声轻笑，四周长相奇异狰狞的深色树干上，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嫩绿的芽苗。 他的视线越过了两人，看向了隐藏在他们身后的黛芙妮，温柔地问道：“那么，你的想法是怎么样的呢？” “我……”黛芙妮看了一眼身前的两人，又转头看向珀斯菲尔斯，有些怯懦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你是不是被他欺骗了，牧师先生？我是说……死灵法师都是……” “我知道了。”珀斯菲尔斯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熟悉的笑意，眼中却冰冷无比，“真是可惜。” 说完这句感叹，他也不去理会那三名冒险者，伸手触向了胸前的十字架，转身看向了阿弗纳兹德的方向。 阿弗纳兹德将注视着奥萝拉的眼神收回，隐约之间只觉得自己的胸前的十字架透出一片温暖，仿佛心脏还在他的胸腔之中规律地跳动。 抬起法杖，他沉默地操控着精神力破坏了艾萨克的灵魂之火。 那名不知道算不算亡灵的死灵法师仰头发出无声的哀鸣，化作了黑雾渐渐消散消散。完全忽略了插在自己体内的匕首，阿弗纳兹德平静地向前走去，伸出精神触角牢牢地捕抓了三枚试图逃逸的浅蓝色灵魂之火。 似乎是需要尾羽鱼来帮助自己完成转化仪式，因此艾萨克并没有将它们召唤出来。 奥萝拉似乎并不能接受阿弗纳兹德的无动于衷，一边尖叫着一边冲了上去，疯狂地用那把匕首向阿弗纳兹德的身体捅去，“你给我去死！你给我去死！你给我去死！！” 下一秒，一头骷髅鸟从上方冲刺而下，双爪扯住奥萝拉的衣领，将她扔回了亚德里恩的身边。 “阿弗？”珀斯菲尔斯顿了顿，轻声地询问道。 第58章 阿弗纳兹德的视线越过了金发的牧师，看向了亚德里恩几人，语气平淡地说道：“你们离开吧。” 第58章 被骷髅鸟扔到了亚德里恩身上，奥萝拉的脸上还充斥着难掩的疯狂，残存的独臂扒拉在地上，挣扎着似乎还想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扑去。远远地瞥见层层叠叠树木后渐渐靠近这里的一抹黑影，亚德里恩心下一紧，连忙拉住怀里的妹妹，有些尴尬地看向阿弗纳兹德，“我很抱歉，阁下。”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阿弗纳兹德回答，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丝毫没有看身侧的克里斯多夫和黛芙妮一眼。 “亚德里恩，你！”克里斯多夫有些恼怒地看向了亚德里恩离开的方向，又有些不甘地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你给我等着瞧！”撂下一句狠话后，也灰溜溜地跟着离开了。 剩下那名身穿皮夹的弓箭手，无措地看向队友离开的方向，又转头怯懦地注视着珀斯菲尔斯，“牧师先生，我……” 珀斯菲尔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却没有接下她的话。 “我是说，您愿意帮助我吗？我想去……我想见一次我的爱人……”黛芙妮无疑是一名绝色的美人，此时脸上泫然欲泣，无论什么人看到了都会为之折服。 “离开吧，女士。”珀斯菲尔斯低声地说道，眼神中冰冷无比。他的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笑意，眼神却冰冷无比，“不要试图惹怒我。” 她看着金发的牧师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了那名死灵法师，洁净无垢的长袍划出了一道翻涌的浪花，最终，她几乎无法维持助脸上的表情，一脸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你不应该放他们走的。”珀斯菲尔斯靠近了阿弗纳兹德，轻声说道，对方似乎正在收集因主人消散而逃逸的灵魂之火，“他们可不会认为你这样的行为是一种仁慈。” 阿弗纳兹德保持沉默，淡漠地一个又一个地将那些食尸鬼的灵魂之火同化为自己的召唤物。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灿烂的金光洒在浑身萦绕在黑袍的魔神、各式各样狰狞的骨架以及一座破败的法师塔上，拉出了许多道长长的阴影。在这瞬间，如此血腥残忍的战场上，不知为何又唯美得不可思议。 “愚蠢。”珀斯菲尔斯将双手撑在胸前，脸上没有了一贯以来的温和微笑，沉声评价道，“我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愚蠢的死灵法师，我记得我曾经提醒过你他们在打着一些什么主意。如果是我，肯定一刀了结了他们以绝后患。” “我也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光明牧师。”阿弗纳兹德没有回头，平淡地说道。 冷笑一声，珀斯菲尔斯沉声说道：“那你也一定没有见过像他们那样的光明信徒。” 阿弗纳兹德没有接话，沉默地继续同化地上的灵魂之火。 “世界没有你想象之中那么美好，阿弗。”叹了一口气，珀斯菲尔斯轻声地说道，半敛的眼眸中满是难以形容的感情，“人性是一样最丑陋、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了。” 作为一名接受万物朝拜的主神，也许除了黑暗神之外，没有任何人或者神能比他更懂得人类这一种生物了。他们贪婪、善变，总是想要不劳而获，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甚至会满怀恶意地针对自己最亲密的人。 “我知道。”阿弗纳兹德也放缓了声音。听到了珀斯菲尔斯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谢谢。” 珀斯菲尔斯眼神闪了闪，似乎是没有想到以阿弗纳兹德的性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停顿了片刻，阿弗纳兹德再次开口，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并非想要做一个好人。也许……我只是想要验证一些什么罢了。” “只希望你不要玩过头了。”冷哼一声，珀斯菲尔斯却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这个人是死灵法师，是世人眼中最邪恶的存在，但却没有人比珀斯菲尔斯更清楚地知道，他又是这时间上最善良、最向往着光明的一个人。 和珀斯菲尔斯沉默地对视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要接什么样的话比较合适，阿弗纳兹德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朝法师塔走去。 比起之前阿弗纳兹德去过的任何一座魔法师公会，眼前的这一座法师塔实在不怎么高大。又因为失去了主人，法师塔的防御法阵已经完全失去效用，阿弗纳兹德伸手轻轻一推，就将镶嵌在法师塔底端的木门推开了。 室内没有任何华丽的装潢，各式各样的尸骸铺满了这座法师塔的首层，血水染红了木质的地板，甚至还聚集成细小的水洼。这些堆积成山的尸体应该已经被放置了许久，发出了令人难受的腐臭和血腥的味道。 在进入法师塔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停止了自己按生前习惯继续维持的呼吸。 这还是他第一次庆幸自己是一名不需要呼吸的不死者。 大略地环视了一圈首层，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拿走的东西后，阿弗纳兹德就朝一侧的木质回旋楼梯走去。这座法师塔总共也就三层，第二层是储存材料和存放书籍的地方，阿弗纳兹德没有翻看，直接将书籍全数收到次元空间之中，魔法材料则只取了一些适合自己使用的。其中的一些太过于恶毒，他甚至连拿到城里面换取金钱的想法都没有。 最高的一层，应该就是那名自称作艾萨克的死灵法师的实验室或冥想室了。 这里没有窗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而澄清的水晶球，其上被绘制了纹路细致的法阵。这些法阵有些过于深奥，阿弗纳兹德只能看懂一部分线条。它应该就是这座法师塔的控制核心了。 除此之外……顿了顿，阿弗纳兹德转身看向了顶层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秘银制的牢笼，雕刻了一层厚厚的隔离法阵，以使牢笼能够用来装载亡魂。 和不死者不同的是，亡魂只是人死后的一段精神波段，而并不是一种能稳定存活的“生物”。它们极为脆弱，甚至稍微大一点的风都能吹散它们，更不要说直接碰触阳光了。 此刻，挤满了幼童亡魂的牢笼中，一个成年的剑士格外显眼。 阿弗纳兹德走上前去，用骸骨权杖轻点牢笼上的魔法锁。魔法锁上的魔纹悄然熄灭，铁门自动向外打开。 “恕我冒昧，请问阁下是西瑞尔吗？”没有在意亡魂警惕的视线，阿弗纳兹德看向唯一一名成年形态亡魂，言简意赅地询问道。 “是我。”西瑞尔的亡魂呈半透明状，胸口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窟窿。似乎不能理解为何这名陌生的死灵法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他抿了抿唇，带着些许试探地问道，“呃……抱歉，我是说……我并不认识阁下。” “我是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阿弗纳兹德说道，“你不认识我。但是你的同伴亚德里恩雇佣我来寻找你。” 似乎是亚德里恩这个名字打消了一部分他的警惕心，西瑞尔显得不那么僵硬了。他点了点头，语气稍有些紧张，问道：“是这样？不知道亚德里恩他们现在怎么样？” “应该还不错。”耸了耸肩，阿弗纳兹德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闲聊身上，还是尽快完成我的委托吧。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死灵法师，并不能让你复活。我能做到的只是让你安息，或者让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亡灵。”想了想，阿弗纳兹德伸手将自己的兜帽掀开，露出了白森森的颅骨，“亚德里恩说尊重你自己的选择，现在你可以开始思考，然后告诉我你的选择了。” 西瑞尔被阿弗纳兹德干脆利落的动作哽住了。迟疑了片刻，他试探性地问道：“呃……我以为你会想要将我同化……之类的……” “如果你想，对此我也没有什么问题。”阿弗纳兹德不置可否地说道。 “哦，当然不是，我只是举个例子。”西瑞尔连忙说道，顿了顿，他的神色染上了些许哀伤，，“他们有来这里吗？无论如何，我最后还是想和……她见一面。” “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他们现在应该是离开了。”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阿弗纳兹德缓缓说道，“那我现在暂且将你转化为不死者，告别之后如果不想作为亡灵活下去，你可以自己去找一个光明神殿，我可能不会有空提供售后服务。” “呃……好的……”西瑞尔一愣一愣地看着阿弗纳兹德，总觉得他们的对话十分奇怪。 稍稍抬起自己的权杖，阿弗纳兹德看向西瑞尔，“你比较喜欢骷髅、幽灵还是腐尸？” “幽灵好了……谢谢……” 幽灵事实上并不是飘起来的白色床单，而是像利奥波德或亚岱尔那样的半透明的苍白人形不死者。没有操纵精神触角同化，阿弗纳兹德只是按照复苏亡灵的方法将西瑞尔复苏为一头幽灵。 做完这一切，阿弗纳兹德只是看了一眼似乎在研究自己身体的西瑞尔，就低下头看向那些挤成一团的幼童亡魂。稍稍犹豫了一会，他将权杖收起，轻轻蹲下，“……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们的吗？” 亡魂们似乎有些害怕这名陌生的死灵法师，猛地在角落缩成一大团。 第59章 阿弗纳兹德没有急躁，像是等待警惕的野猫从掩藏物后出现一样，安静地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许久之后，年纪稍长的一只探出头来，有些害怕地看向阿弗纳兹德，轻声说道：“日安，这位法师阁下……呃……黑……黑暗神在上……我们并不能……我是说并没有能力支付……呃，报酬给您……” 看着这些生前应该连十岁都没有的孩子，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 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的遭遇让他联想起了自己，心中泛起了难以言喻的共鸣，语气不由得放得轻缓，“如果你们想要得到安息，我不会吝啬一道魔法；如果你们想要被转化为不死者，那就……暂且算是赊账好了。” 第59章 “先生，您真是一个好人。”听到他的话，跟在它后面的另一只亡魂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脆生生地说道。 之前的那一只亡魂连忙伸出手拉住它，先是有些胆怯和紧张地看了一眼似乎无害的骷髅，又转身和自己的同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顿了顿，它又转过身体，看向阿弗纳兹德，轻声说道：“阁下，我们是孤儿，所有需要见最后一面的亲人都在这里了。……也不怎么想作为不死者活着。” 它低下头，神色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阿弗纳兹德没有急着开口。 “但是……”那名亡魂重新抬起头，说道，“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想要看看这个我们从没有机会看过的世界。我的意思是……嗯，阁下，请问您愿意让我们作为您的召唤物带我们离开这里吗？” 不像是怨灵或其他不死者，亡魂的状态不定，有时候会像西瑞尔那样保持死亡时的模样，也有时候会想这些亡魂一样，保持着生前完整的模样。 在昏暗而满是血腥的法师塔中，它们注视着阿弗纳兹德的明亮眼睛像是宝石一般璀璨。这一刻，他无比清楚地认知到，这些不能称之为生物的生物，在生命的最初就已经结束了。一瞬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一些什么话作为回答。 沉默了许久，他有些艰涩地开口道：“这对我而言并不困难，但我希望你们能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当然知道……” “这并不意味着一种游玩。”阿弗纳兹德粗暴地打断了它的话，“这意味着你们会成为我的‘所有物’，我有权决定你们的生死。我甚至不会将你们作为朋友或其他，而是会将你们当作一件杀戮用的工具，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意思。” “我们自然知道。”亡魂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只说道，“但无论如何，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如果你们坚持。”不置可否地说道，阿弗纳兹德稍微等待了一会，确认亡魂并没有抗拒，才伸出精神触角将它们同化。因为没有任何抵抗，整个过程格外顺利。 站在一旁旁观着全过程的西瑞尔眼神有些奇怪，“我还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死灵法师。” 将刚才得到的那些亡魂复苏为幽灵，阿弗纳兹德通过精神连接示意它们将实验室内的材料收集起来，手法有些不正常的生疏，一边说道：“这只能证明你没有见识过很多死灵法师。” 艾萨克应该是一名比较标准的死灵法师，储存和使用的很多材料都不能让阿弗纳兹德接受。他因此没有打算将全部的东西都拿走，收拾好了之后，也没有再理会西瑞尔，顺着楼梯向下，走出了法师塔。 夜幕已至，明明暗暗的星辰点缀了整个天幕，金发的牧师带着独角兽站在法师塔不远处。珀斯菲尔斯远远地眺望着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的方向，小独角兽也睁大眼睛试图看到一些什么，最终却一无所获，反而总是时不时地回过头看向法师塔的方向。 注意到阿弗纳兹德终于从那座让它感到不舒服的建筑内走出，珀斯很高兴地抛弃了一旁的光明神，迈着小短腿跑到阿弗纳兹德身前，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身后陌生的召唤物。 阿弗纳兹德最终还是没有收回那些左顾右盼的小幽灵，伸手摸了摸珀斯柔顺的鬃毛，他看向了珀斯菲尔斯。 “没想到……你还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将手从胸前的十字架上放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珀斯菲尔斯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收回抚摸独角兽的手，阿弗纳兹德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听得可真清楚。” “好吧，我只是看到你阅读那本关于冒险者接受委托时各项要求的手册。事后我也从冒险者公会领了一本，言辞方面介绍得很详细。”珀斯菲尔斯微微一笑，“我倒是完全没有猜到你真的是为了遵从才去看的，我以为你只是想要规避风险。” “遵从规则本身就是规避风险的一种完美做法。”瞥了一眼珀斯菲尔斯，阿弗纳兹德不置可否地说道，转身看向了远处不知何时归来的亚岱尔，“希望你以后离开的时候可以知会我一声，以免道格拉斯事后指责我有意甩开你。” “抱歉。”亚岱尔抿了抿唇。 “那么你是打算现在回奥古斯汀吗？”仿佛没有看到亚岱尔一样，珀斯菲尔斯开口问道。 之前亚德里恩他们在冒险者公会任务栏上发布的并非是正式的委托任务。如果完整按照冒险者公会的流程，需要填写表格、交纳必要的费用以及提前将佣金交给冒险者公会，以免出现冒险者完成委托，而委托人拒绝提供佣金的情况。 需要交纳的费用不算多，但一部分委托人还是会认为能省即省，不会去支付，而是选择私下间的委托。也因此，一开始阿弗纳兹德才有些怀疑对方在委托后不会支付佣金。 但也许是亚岱尔二十六阶的身份有些骇人听闻，亚德里恩最后还是去提交了这个任务。刚才的过程阿弗纳兹德已经完全录了下来，只要拿回冒险者公会让工作人员稍作鉴定就能取到早已放置在那里的海歌妖灵。 “嗯。” “好吧。”看了一眼跟在阿弗纳兹德身后片刻不离的小幽灵，珀斯菲尔斯有一瞬间感到了不悦，但眼神却是温柔了下来，轻声说道，“我想……你现在更想要在芭芭拉的夜色下漫步？” 月光如水，更衬得他碧蓝的双眸清澈无比。 阿弗纳兹德并没有真正地同化那些亡魂，细微的精神连接根本不足以构成任何契约。在最后，得到了温暖和救赎的魂魄完成了最终的心愿，没有任何遗憾地消散于浩瀚。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着。在他们身旁，在沐浴着皎洁月光的森林之中，无数的光尘伴随着树叶沙沙声升腾而起，绚烂夺目得犹如银河一般。 迟疑片刻，阿弗纳兹德点了点头。 寂静的神殿纯白无垢，光明神的雕像伫立在这座建筑的正中央。灿烂的日光打在它的身上，仿佛给雕刻得纤毫毕现的发丝染上了金黄的色泽。在此期间，几名深色衣袍的人显得极为突兀。 “蒙图姆牧师阁下。”雷契尔的脸色有点维持不下去了，语气僵硬地开口，“我希望阁下能尽快安排我们和因特斯雷主教的见面，看在莫里斯冕下手谕的份上。” “光明神在上。”年迈的牧师眼神依旧锋锐，期中充斥着狂热。他狠狠地盯着雷契尔，一字一顿地说道，“狼人，希望你在踏入这个神圣的殿堂时，时刻保持谦卑。你们身上的戾气和血腥太重，贸然进入会惊扰到主教冕下。” 那你想要怎么样！我们跪倒在这里祈求珀斯菲尔斯宽恕我们的罪过吗？！ 艾玛伸手拉了拉雷契尔的衣服，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骂堵在口中。 看向一脸肃穆的牧师，艾玛开口道：“你知道，我们也不想来打扰珀斯、光明神的宁静。莫里斯主教冕下的手谕应该可以让阁下得知事态的重要，希望不要再多做耽搁。” “哼。那……”牧师眼神锋锐，低声而急促地说了一些什么修饰词，声音又恢复正常，“黑暗神的……信徒，我不管他到底想要说一些什么，但到了这里，起码你们应该保持必要的谦卑，并且遵从我们的礼仪。” 看到艾玛也几乎要暴起，憨厚的盾剑士希尔维斯特连忙伸手拉住了两人。 将几人的沉默错误判断为默认，牧师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带着些许高傲，似乎想说一点什么，却被身后侧门中传出的一道女声打断了，“让他们进来，乔治。” “光明神在上，尊敬的因特斯雷主教冕下，这……”被称作乔治的牧师皱了皱眉头，“这于理不合，他们必须……” “我说，让他们进来。”那名主教的声音有些无奈和疲惫，“我想主殿的信徒现在需要你的引导。” 乔治的脸上满是惊恐，连声说道：“不不不，尊敬的因特斯雷主教冕下。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优先冕下的……” “现在，让他们进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叹一口气，女声音调一转，其中满是威严。 狠狠地瞪了雷契尔几人一眼，乔治有些不情不愿地敲了敲身后的门，与此同时，他对着门内行了一个标准而异常华丽的拜见礼。站直身子，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道：“希望你们在面见尊敬的因特斯雷主教冕下时，知道如何行一个标准的拜见礼。” 第60章 “当然。”雷契尔双手撑在胸前，笑眯眯地说道，“你快走吧，我们私下会自己行礼的。” “你！” “乔治！” 主教的呵斥让乔治顿住了所有的动作，再次狠狠地瞪了雷契尔几人一眼，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这座神殿。 看着他离开，雷契尔和艾玛狠狠地冷哼了一声，连一贯憨厚的希尔维斯特也抹了抹不存在的冷汗。 大迈步走入了侧门内，雷契尔带着些许恶意地说道：“日安……尊敬的因特斯雷主教冕下。” 端坐在主位的牧师美丽无比，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金色长发仿佛阳光一般耀眼。唯一不足的是，她的眼睛并非是清澈的碧蓝色，而是同样耀眼的琥珀色。她身后落地窗的窗幔被左右拉开，让阳光照耀而入，衬得衣袍上金色的滚边与发丝耀眼无比。 “行了。”她叹了一口气，眼神中满是慈祥与无奈，“我代替乔治给你道歉，雷契尔。你知道他的性格。” 雷契尔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许久不见了，艾玛。”侧过头看向雷契尔身旁的艾玛，牧师眼中温和无比，满是岁月沉积下来的宁静，“你最近过得好吗？希望雷契尔没有欺负你。” “我很好，达莎奶奶。”艾玛笑笑，恭敬地向她行了一个礼，“雷契尔也并没有欺负我。” “那就好。”被称作达莎奶奶的牧师长相格外年轻，她微微一笑，环视了一圈众人，“我想道格拉斯让你们来肯定是有紧要的事情，那么我们先不寒暄了。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第60章 阿弗纳兹德重新回到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的时候，距离离开刚好过了一个星期。回到冒险者公会递交任务的时候，阿弗纳兹德终于在自己次元空间的角落发现了那张几乎要被忘记的邀请函。 上次那名女骑士送来时说的是半月后举行，算上出发前的五天和一路上的七天，也就说三天后这个所谓暮色拍卖行的拍卖会就要举行了，似乎在奴隶市场看到的那头亚龙也是商品之列。 此时一名法师学徒刚好将亚德里恩事先放在冒险者公会的海歌妖灵取了过来，接过广口瓶放到了次元空间中，阿弗纳兹德暂时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继续浏览任务发布栏。 因为在此之后并没有发现内容和佣金都令人满意的任务，在接下来三天阿弗纳兹德也就没有做别的事情，专心完成魔纹绘制的相关任务。 三天后的拍卖行举行在黄昏时分。因为不太方便携带珀斯，阿弗纳兹德就将它放在从冒险者公会租赁的冥想室里，带着无所事事的亚岱尔和珀斯菲尔斯一起往拍卖行走去。 暮色拍卖行刚好就是当初来到欲望之都奥古斯汀时，阿弗纳兹德前往售卖战利品的那所拍卖行。似乎是因为要举办这一次的拍卖会，比起之前第一次到这里，现在的暮色拍卖行似乎更加拥挤。 许多身着各色华丽衣饰的商人姿态优雅地向拍卖行门口的守卫递出邀请函，一边迈着从容地不发进入，一边和周围的同伴低声谈论着什么。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衣着不显的冒险者，从四周传来的魔力外溢上，阿弗纳兹德甚至能感受到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魔法生物。他们身上传出的血腥气息清晰无比。 没有再犹豫，阿弗纳兹德走上前去，向守卫递交了之前那位女骑士带来的邀请函。 来参加拍卖会的人很多，阿弗纳兹德深色的法袍在此之中并不显眼，守卫一开始并不多在意。颇有些懒洋洋地接过邀请函，但在随意地瞥了一眼信封，在看到信封上的花纹后，他的脸上猛然露出了惊诧的神情，猛地抬起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和他对视。 “抱歉，死灵法师阁下，失礼了。”守卫慌忙地举起手中的长矛行了一个略微有些蹩脚的骑士礼，接着恭敬地双手奉上邀请函递还给阿弗纳兹德，“请……请进，阁下。您的座位在最高层，可以出示邀请函给拍卖会中的工作人员，他们会引导阁下到准确的位置上。” 点点头，阿弗纳兹德没有多说什么，迈步向拍卖行大门内走去。 一边走着，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一眼之前他完全没留意的邀请函。设计有些简单，却又显一种低调的奢华，一圈火红色的火焰纹路清晰地印在黑色的纸制品上，从上面隐约还有一丝烈焰元素波动传出。 将视线收回，阿弗纳兹德随手将它交给迎面走来的一名工作人员。 守卫这样反差明显的举动，很明显他的这张邀请函并不简单，也不知道曼特裘到底跟之前那名墨绿长袍男子说了一些什么。 暮色拍卖行的主建筑之中，似乎正好有一个地方专门用于举行拍卖会。跟着那名神色恭敬的工作人员，阿弗纳兹德不紧不慢地顺着阶梯向上。 阶梯上铺设了一层有着金色滚边的柔软红毯，两侧是精致的浮雕和魔法烛台，淡蓝色的火焰燃烧间带出一层柔和的光晕，却并没有让略显昏暗的阶梯显得阴森可怖。 作为绝对中立领地，欲望之都奥古斯汀里也有光明神殿，也不知道光明信仰的人走到这里会不会愤怒地拆掉这件拍卖行。看着那些幽幽的蓝光，阿弗纳兹德毫不在意地想到，压制住内心某些蠢蠢欲动。 走上最高层，推开那扇雕饰华丽的木门后，出现在阿弗纳兹德眼前的则是一条尽显奢华的长廊。外侧是整片的落地窗，透明材质的左右挂上满是流苏和蕾丝的米黄色窗幔；内侧是用金色或银色相框固定的魔纹装饰，从隐约外溢的魔法波动中不难看出它们的珍贵。走到了光线充足的地方，阿弗纳兹德才发现脚下火红的地毯上，用浅金色的细碎线条绘制了密密麻麻的恒温法阵和防尘法阵。 以前从大厅的装潢就能够猜出拍卖行很富有，阿弗纳兹德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只是表面。 顺着走道一直向前，刚准备转入最后一道门，眼前却迎面走来一队人。 “好久不见，阿弗纳兹德。”独眼的狼人在对面眯起了他完好的那只眼睛，向阿弗纳兹德微微一笑，“最近如何？”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跟在他身后的几人，阿弗纳兹德向他随意地点点头，“许久不见，还好。” “许久不见。之前听曼特裘说你离开奥古斯汀去完成委托任务，不知道顺利吗？”艾玛眨了眨自己紫色的眼眸，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回答就只当我寒暄一句。” “还好。”不置可否地又重复了一次，阿弗纳兹德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骨。也不知道这些人千里迢迢地从边塞之城法迪尔到欲望之都奥古斯汀来是为了什么。 似乎道格拉斯和雷契尔关系不错，有很大可能是因为阿弗纳兹德向曼特裘所说的那件事。如果是那样，事情就不是亚岱尔说的那样简单了。 “我们来是为了，嗯，那位骑士的事情。”果然是如阿弗纳兹德内心所想那样，艾玛说道，“你和曼特裘说的事情，最近在别的地方也有发生。我们还想找你谈谈，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说到这里，她又眨了眨自己的眼眸，侧身向一道隐藏在斗篷下的阴影递过一个戏谑的眼神，“对了，之前利奥波德还在找你呢。” 她可从来没见过利奥波德对其他东西这么感兴趣，因此也没有相信他对阿弗纳兹德的特殊仅仅是因为某个他们不知道的约定。 “你找我？”将视线转到利奥波德身上，阿弗纳兹德的语气有着些许疑惑，“我觉得按照事情发展的程度，现在应该还没有告一段落？当然如果你着急，我们可以马上兑现。” 顿了顿，利奥波德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不是为了这件事。”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阿弗纳兹德听得有些不明所以，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将后面的部分补上的想法，阿弗纳兹德也只能作罢，“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先行告辞。” “不要这么着急着走嘛。”闻言，雷契尔连忙拦住了阿弗纳兹德，说道，“你也是来参加这次的拍卖会，对吧？” 有些不解他的举动，阿弗纳兹德稍微迟疑了一会，上下打量对方一眼，点了点头。 他的举动似乎让雷契尔感到有趣，微微一笑，“不要紧张，我只是想说，既然这么有缘在门口碰到了，不介意一起吧？” “当然介意。”阿弗纳兹德还没有开口，另一道声音却是从他的身后传来。珀斯菲尔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柔声说道，“我和阿弗……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希望阁下多做理解。” “啊……我当然会理解。”伸手摸了摸下巴，雷契尔将打量的视线从阿弗纳兹德身上移到了珀斯菲尔斯身上，“初次见面，我是雷契尔，没想到阿弗纳兹德身边居然有一位……如此伟大的牧师阁下。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认识阁下？” “阁下过誉了。很荣幸认识灰狼雷契尔阁下，我的名字是班尼迪克。”珀斯菲尔斯脸上的表情不变，温柔无比地说道，“光明神在上，愿神恩永沐尔身。” 第61章 这句祷言让雷契尔回想到一些不好的经历，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难以维持，连忙说道：“……多谢，我不打扰两位了。”转身径直走入那道大门，雷契尔脚步顿了顿，看向亚岱尔，“后会有期，霍华德骑士。” 三个人沉默地看着他，都没有说话。 摸摸鼻子，自知不受欢迎的雷契尔带着自己的队员径直离开。在此之前，队伍中的成员各自向阿弗纳兹德几人微微点头。虽然并不认可他的实力，但不管怎么说，此时跟在阿弗纳兹德背后的亚岱尔还是很值得他们尊敬的。 跟着那名工作人员继续前进，珀斯菲尔斯却忽然凑到了阿弗纳兹德身侧，低声说道：“没想到你会认识雷契尔。” “他很出名？”珀斯菲尔斯的话语让阿弗纳兹德有些感兴趣，问道，“我们是在一个摊位上认识的。” “还好。”不着声色地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珀斯菲尔斯笑笑，继续说道，“我猜想你知道他仅凭二十一阶的实力，带领其余几名队员屠戮了一头二十四阶雷霆巨蜥的事迹？他的名字在黑暗信仰地界应该传得很广，毕竟在光明信仰这边的人也略有所闻。” 作为拥有稍大比重巨龙血统的魔兽，雷霆巨蜥也是亚龙中的一种。并且因为数量较多，遗传较为稳定，甚至能够在某些季节形成一定个体的种群。 “我听到你称呼他为灰狼。” “这是他的称号。”珀斯菲尔斯点点头，说道，“你知道狼人会在月圆时分失去理智的事情吧？除此之外，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雷契尔在其余时刻也有一定可能会失去理智，仿佛是没有任何人性的饥饿灰狼。传闻在这样的状态之中，他曾经也做出过屠戮一整个村庄的事情。” 这件事情的确有在各地传言过，不过却是从黑暗信仰传到光明信仰地界时产生的谬误。 “所以，”珀斯菲尔斯仿佛是极为无奈而怜惜地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和他接触的时候都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 看到死灵法师微微点头，光明神默默地笑了。 第61章 最顶层的包厢和外侧的走廊一样装潢昂贵。树立在最前方的观看窗口，使用的是一种无法反向透视的透明材质，能够让包厢内的客人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尊贵。 引导的工作人员在几人进入包厢后就躬身离开，三人没有在座位上等待多久，楼下中央舞台上就款款走上来一名女子。 她身材高挑，身体的比例趋近于完美，一头火焰一般颜色的长发被华丽的红宝石头饰挽起，仅留下一束温柔地披散而下，落在丰硕的胸前，稍稍掩盖住礼服露肩处的性感，一双艳红色的眼睛盼顾生姿。她身着的礼服上半部分颜色纯白，金黄的滚边出仔细地装饰了一圈柔软的白羽，腰部束紧，凸显了她纤细的腰肢，一直向下而去的冗长拖尾则不断向火红推移而去。裙摆最末端曳地处，金黄的滚边仿佛和地毯融为一体。 “日安，各位阁下，欢迎诸位莅临暮色拍卖行。我是这次的拍卖师亚特兰特。”自称亚特兰特的女子提起身侧的裙摆，屈身优雅地向众人行了一个见面礼。 在她躬身的时候，胸前那丰硕的浑圆几乎要从白羽之间跃然而出。坐在下方座位的人忍不住发出了阵阵的抽气声。 众人的反应似乎让亚特兰特感到很愉悦。她掩住红唇轻轻一笑，半眯起的红色双眸满是说不出的媚色，“我想诸位来到这里也不是为了听我的废话的，那么事不宜迟，在此请出第一个拍卖品。” 亚特兰特说完，伸出白皙的双手轻轻拍了一拍。舞台一侧的红帘被掀开，两名侍卫抬起一个雕饰华丽的箱子向舞台走来。 “她就是暮色拍卖行的所有者。”珀斯菲尔斯凑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人称烈焰玫瑰的亚特兰特小姐。对外她是一名很强悍干练的女性，但是嘛……” 后面的话珀斯菲尔斯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的话让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微微跃动了一下。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阿弗纳兹德对这件事实感到了些许惊诧，在他看来，眼前的这名女性似乎并没有与之相符的实力。 在拍卖品被呈上的过程中，亚特兰特依旧直视着舞台下方的人群，说道：“我想诸位已经从邀请函上附带的册子中知道了第一样拍卖品到底是什么，但我想我还是需要再重新介绍一次。这是来自某位冒险者提供的五枚二十阶的无属性魔力核心。” 话音落下的同时，木箱被其中一位侍卫打开，里面整齐地码了五颗晶莹璀璨的透明宝石。 看到这几样极为熟悉的东西，阿弗纳兹德微微一愣。他没有看邀请函中附带的任何东西，因此也不知道自己的战利品能够有资格被放到这种规格的拍卖行里当做拍卖品。 “众所周知，无属性魔力核心能够承载任何属性的法阵。并且通常情况下，为了保持元素平衡，绘制双属性、多属性的魔纹都需要用到它。对于任何一种属性的魔法师或其余职业，它都能够完美地提供辅助。但是……”顿了顿，亚特兰特环视了众人一圈，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同样众所周知的是，高阶的无属性魔兽并不多见，一般来说无属性魔兽在成长后会自行感应游离的元素而改变自身，或者无法适应环境而死亡。一枚二十阶的无属性魔力核心能做到什么，相信我也不必多说了吧？有了它作为魔纹回路的节点，相信混合魔纹的成功率绝对会比预期中的要高。” 现在阿弗纳兹德得到过的系统性知识还只是五阶以及五阶以下，基本上没有关于混合魔法属性的介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得到的这些东西会如此珍贵。 事实上，这样东西并不是亚特兰特所想象的那样，是阿弗纳兹德屠杀了五头无属性二十阶魔兽而得到的战利品。 在绿萝森林芭芭拉中，阿弗纳兹德曾经遇到过一头奇怪的魔兽，它呈无规则的气团状，只有十多阶的实力，却有一种奇怪的能力。它能够疯狂地吸收四周的任何魔法元素，甚至是其余生物体内的元素。阿弗纳兹德的灵魂之火也差点被它吸收，还好在最后关头他想起了自己的梦魇，将所有魔力转化为精神力，用纯粹的精神攻击压碎了它的肉体，才最终化险为夷。 而在阿弗纳兹德收取它的灵魂之火的时候，在它的身旁找到了这些无属性魔力核心，现在想来，应该是它将核心内的其余元素吸收殆尽，只剩下了纯粹的无属性核心。 想到现在还被堆在角落的其余无属性魔力核心和当时收起来的那头魔兽的灵魂之火，阿弗纳兹德不着痕迹地抚摸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静静地看向拍卖师。 “那么，”亚特兰特稍稍举起右手，环视了众人一圈，高声说道：“这五枚二十阶魔力核心，拍卖的底价是五万金币。” 一枚十阶的魔力核心市价大概是一百金币上下，十五阶的是一千金币上下，二十阶的则是一万金币上下，二十阶以上的魔力核心，基本上只会拿来以物易物了。以五万做底价，看来高阶的无属性魔力核心的确有些难得。 亚特兰特话音落下，底下就有魔法师高声喊了起来， “五万一千金币！” “五万五千金币！” “六万金币！” 魔力核心的价格被越抬越高，很快就提升到八万金币。喊价声渐渐变低，就在阿弗纳兹德猜测这就是成交价后，身侧某间包厢中传出了一道沉稳的声音，“十万金币。” 下方众人的喧闹一静，一部分人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后，暗自思量着到底是哪间包厢中的人如此有魄力和财力。 “好的，顶层的阁下，十万金币一次。”亚特兰特准确地转身，朝顶楼方向微微躬身，然后慢悠悠地环视了一圈众人，开始倒数。 十万金币，也就是两万金币一枚，似乎再没有别的人对此有兴趣，很快就以十万金币价格成交了。 将装载魔力核心的箱子合上，侍卫将其抬起返回后台，与此同时，又是两名侍卫掀开红帘，抬着箱子走到舞台上。 亚特兰特没有看向箱子的方向，面朝众人，说道：“那么，现在是第二样拍卖品，一柄来自杰森铁匠大师铸造的符文魔法剑。”伴随着她说话的声音，侍卫轻轻推开了木箱的盒子，一柄浑身漆黑的巨剑正静静地躺在箱中，其上充斥着细碎的魔纹，也许是因为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握住它，此时魔纹黯淡无比。 “说起来，提到了符文魔法剑，我们都会下意识想到符文魔剑士亚岱尔的佩剑。”亚特兰特微微一笑，眼神似乎变得温柔起来，视线流转到阿弗纳兹德所处的包厢。片刻后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柔声说道，“亚岱尔骑士的佩剑据说是由一名宗师级别铁匠铸造的，当然因为是流传，我也不太能确定。但现在我能确定的是，作为杰森大师的绝唱之作，这把符文魔法剑应该只比亚岱尔的佩剑稍逊一筹。” 第62章 距离比较远，阿弗纳兹德并不能看到远处亚特兰特的神色，而她的话却让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身侧亚岱尔背后的魔法巨剑。 和现在正拍卖的那把魔剑相比，亚岱尔佩剑上的魔纹似乎稍显内敛，却又能隐约看出其蕴含的可怕的力量，黯淡的魔纹并不像正在拍卖的那把一样安静，而是仿佛拥有生命一样悄然流转着。没有人能怀疑它的锋芒。 魔剑底价就是十万金币，几下较量后，很快就被楼下的一名符文魔剑士以五十万金币的价格取走了。 比起死灵法师，对信仰有严格要求的符文魔剑士数量更为稀少，更不论他们专用的武器了。不管是最终取走这把魔剑的，亦或者是其余坐在这里的符文魔剑士，应该都是冲着这把武器来的。 拍卖品一件又一件地被拍走，阿弗纳兹德始终没有喊出任何一个价格，只是安静地看着楼下和楼上间激烈的财力斗争。期间还有几样拍卖的是阿弗纳兹德的战利品，都以较高的价格成交。 在一套适合圣言法师和光明牧师的魔法配饰被成交后，全场微微地安静了一瞬。 亚特兰特环视了一番众人，掩唇轻笑道：“看来各位都已经在期待最后的那样东西了，我想诸位来这里的目的大都是为了它的。那么，也就事不宜迟——”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身后火红色的幕布终于被徐徐拉开，露出了舞台后的景象。 在舞台的后方是一个稍大的平台，其上放置了一个巨大的秘银制牢笼，上面雕刻了密密麻麻的返还法阵。当牢笼内的生物攻击牢笼本身的时候，所有的攻击都会被返还给生物自身。牢笼中安静地盘曲着的巨大蛇形生物，正是阿弗纳兹德之前在奴隶市场看到的那头亚龙。 它有和鱼类类似的背鳍，蛇一般的头部以及爬行生物的四肢。比起某种巨龙的后裔，它更像是一头被拉长的黑色蜥蜴。和当时一样，此时它也在安静地阖着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将自己盘曲起来，七条粗壮的铁链分段地将它锁住，身上原本深深的刀痕则已经恢复如初。 “四分之一黑龙血统加上四分之一曼陀罗蛇血统的亚龙幼崽，拍卖底价——”亚特兰特一手轻掩住红唇，一手微微举起，半眯起双眸间流转着诱人的媚色，“一个金币！” 第62章 “哈哈，亚特兰特小姐真会开玩笑。”一侧的包厢中传来了雷契尔爽朗的笑声，“一百万金币！” 会场下吵吵嚷嚷的人们霎时间一静，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聚焦在声音发出的地方。和阿弗纳兹德能认出声音不同，他们可不能透过那层单项透视材质去知道坐在包厢里面的人，但这却无法阻止他们因这语气中的娴熟而窃窃私语。 巨龙，作为一种几近传说之中的生物，除了被龙骑士驯服的龙类，其余成年的巨龙已经许多年不曾出现在人类大规模聚居的地方了，更不论巨龙的幼崽。甚至于龙岛，也已经在许多年之前就隐匿在起源之海的迷雾之后。只有作为已经不能属于巨龙的骨龙，曾经在与深渊骑士奥狄斯的战斗之中出现过，又听闻在边塞之城法迪尔有过它们的踪迹。 除此之外，在大部分人眼中，巨龙只出现过在魔兽图鉴的最后几页里。 因此，一条拥有四分之一巨龙，还是巨龙之中以体格为名的黑龙，再加上四分之一剧毒曼陀罗蛇血统的亚龙，毫无疑问会值得所有人追捧。 而雷契尔丝毫没有犹豫地报价一百万金币，正是将大部分对此感兴趣却财力不足的人逐出战斗。 “两百万金币。”下一秒，另外一侧的包厢中，传出一道平淡无奇的声音。这道声音仿佛是平静的海水，轻而易举地盖过了雷契尔那富有标志性的嗓音。 “那应该是光明教廷的人。”珀斯菲尔斯在阿弗纳兹德耳边说道，“应该是一名叫做达莎因特斯雷的红衣主教。” 红衣主教在光明教廷中的地位，等同于黑袍主教在黑暗教廷中的地位，仅次于教皇和长老院。因特斯雷这个姓氏却让阿弗纳兹德有些熟悉，又一下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这样的人物有过牵扯。 注意到阿弗纳兹德的情绪有异，珀斯菲尔斯连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阿弗纳兹德淡淡地回答道。 他已经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听过因特斯雷这个姓氏了。在他刚刚被转化为亡灵的那时候，带领着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伊里亚德回到村庄中的那队冒险者，其中那名叫塞西什么什么的光明牧师，阿弗纳兹德似乎听到过伊里亚德称呼她为“因特斯雷小姐”！ 真是没有想到。 虽然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但阿弗纳兹德还是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不知道这名红衣主教买一头亚龙做什么。光明信徒向来追崇银龙而抗拒黑龙，更不要说这头亚龙还有四分之一曼陀罗蛇的血统。 “三百万金币！” “四百万金币。” “五百万金币！” 那名主教不断加价，雷契尔也一直没有犹豫地紧跟而上。 他的想法阿弗纳兹德能猜得很清楚。一头能化身为狼的狼人哪里需要坐骑？他不惜花大价钱买下一头强大的亚龙幼崽，有极大可能是为了艾玛。也许那次法师塔防御法阵的经历让他生出了许多危机感。 两人竞价得正激烈，更过去一点的包厢中却传来了一声突兀的喊价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了过去，“一千万金币！” 这应该是曼特裘的声音。上次在奴隶市场中看到这头亚龙，在阿弗纳兹德直言没有兴趣之前，对方已经表现出了势在必得了。现在听到他猛烈提升的报价，阿弗纳兹德也并没有过多地感到惊讶。 “一千五百万金币！”又一道陌生的声音不徐不慢地响起。 “一千六百万金币！” “一千七百万金币！” 几人的声音交错着响起，很快价格就被提高到了两千万金币。会场上的众人神色各异，但不管怎么说，听到这样恐怖的报价还是让他们心下一惊。 “那个人应该是奥古斯汀的城主。”珀斯菲尔斯尽职地说道，“他没有出没在任何的宴会之中，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传闻他不但是一名没有公布自己实力的法圣，同时还是一名魔纹大师。不管传闻是不是真的，起码……奥古斯汀的财政一定很宽裕。” 几人在激烈地加价，阿弗纳兹德却在听着珀斯菲尔斯的介绍。沉默了一会，他平淡地说道：“你知道得真多。” “还好。”珀斯菲尔斯微微一笑，谦虚地说道。他转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视线重新落回舞台上的亚龙上。 目前的价格是据珀斯菲尔斯所说的奥古斯汀城主给出的两千五百万金币。伴随着他报价的声音落下，加价的声音一顿，似乎其余的人在这场战斗中已经偃旗息鼓了。 “两千五百万金币一次。”亚特兰特鲜艳的红眸愉悦地眯起，她微微举起自己的右手，视线抬上，环视了一圈顶层的包厢，声音略略提高，“还有人要出更高价吗？” “三千万金币。”又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却并非是从顶楼的包厢传出。 阿弗纳兹德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视线和其余人那样落在了会场走道上一抹隐藏在斗篷下的黑影上。 “那应该是深蓝商会的人。”珀斯菲尔斯随意地扫了一眼那抹阴影，说道，“你知道深蓝商会的事情吗？” “不知道。”阿弗纳兹德诚实地说道。这个名字他的确听得很耳熟，但却并没有深入了解过。 微微一笑，珀斯菲尔斯不徐不慢地说道，“和暮色拍卖行背后的暮色商会一样，深蓝商会也是一所在三大阵营都颇有名气的商会。他们也有定期举行拍卖会的拍卖行，但比起在这个领域有更强建树的暮色拍卖行，深蓝商会则更加倾向于各类店铺。”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阿弗纳兹德，“在奥古斯汀的这段时间，你应该很少去那种专门售卖魔法道具的店，否则你也不会不知道深蓝商会的名头。要知道，冠上深蓝这个名字的商铺，在奥古斯汀中并不少见。” 没想到这头亚龙还能重要到令相互敌对的商人都趋之若鹜。 将视线从会场上那抹阴影上移开，阿弗纳兹德看向了珀斯菲尔斯，重复了一次自己上次的话，“你知道得真多。” “谢谢称赞，还好。”珀斯菲尔斯依旧谦逊地微微一笑，说道。 价格一路攀升到四千万金币，再也没有人咄咄逼人地跟价，最终，深蓝商会的人夺得了这头魔兽幼崽。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打算再转手出售掉还是拿来养大。 似乎是知道阿弗纳兹德内心所想，珀斯菲尔斯再次开口，不慌不忙地说道：“深蓝商会会长的主人只是一个没有多少魔法天赋的烈焰魔法师，全靠自己的财力购买药剂维持自己的实力。他的大儿子和几个女儿也和父亲一样，只有商业天赋也没有半分武力天赋。但是，他的小儿子却意外地是一名极有天赋的龙骑士。” 第63章 龙骑士虽然以骑士为后缀，却并非是一种特定的职业，而是特指某类与龙族有异常亲密共鸣的人。只要是有这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及一头巨龙，甚至是一名法师也可以成为令人敬仰的龙骑士。 “深蓝商会的会长稍微有些……”皱了皱好看的眉，珀斯菲尔斯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谨慎地说道，“有些多情，这个小儿子的母亲是他的第九位夫人。九夫人是一名有极强天赋的冰霜法师，而她的儿子却刚好继承了父母双方的能力。” 对于贵族、极有实力的强者或是极其富有的商人而言，拥有很多的妻子，甚至说拥有很多丈夫都并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阿弗纳兹德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珀斯菲尔斯的后半句话，“你的意思是，他是一名冰霜和烈焰双属性的法师？” “是的。”珀斯菲尔斯脸上完美的微笑没有任何变化，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双属性法师的事情，但我想你会知道冰霜和烈焰是相互排斥的两种元素。” “你说他很有天赋。”阿弗纳兹德平淡地重复了他的话。 “不要着急，阿弗。我想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伸手摸向胸前的十字架，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珀斯菲尔斯平淡地说道，“和光明黑暗这对相反元素碰触后会相互抵消不同，冰霜和烈焰碰触后，会产生剧烈的元素爆炸。” “我懂你的意思了。”看着楼下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离开的人们，阿弗纳兹德语气平静。 猛烈的爆炸发生有可能在自己身上固然可怕，但如果对象放在敌人身上，效果的确会十分不错。 顿了顿，他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后半段，“但我听你的语气，似乎这件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了，要知道，这位会长大人可是有九个妻子呢。”放开手中的十字架，珀斯菲尔斯伸手撑着下巴，手肘轻轻靠在扶手上，“要是小儿子得到了这头亚龙，那其余夫人诞下的长子和女儿们该如何自处呢？要知道，有着优良龙骑士天赋的小儿子，他的经商天赋也并不比其他孩子差。在这样的商会之中，强者为掌权人是绝对的规则，如果小儿子真的得到了这头亚龙，那他除了经商外没有其余天分的哥哥姐姐，这辈子都要活在弟弟的掌握之下了。” 第63章 “人类真是麻烦。”阿弗纳兹德平淡地总结了一句。 珀斯菲尔斯眨了眨漂亮的蓝眼睛，似乎愣了片刻才轻笑出声，“我差点忘了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我只当你的话是夸奖。”瞥了他一眼，阿弗纳兹德站起身，迈步向门外走去。 “光明神在上，我的话当然是夸奖了，伟大的尹德斯缇阁下。”摊开双手，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珀斯菲尔斯站起身跟上，“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继续回冒险者公会画魔纹吗？” “如果没有突发事件。”淡淡地说道，阿弗纳兹德转过头看向他，补充道，“如果你有重要的事，可以不必跟着我。” 珀斯菲尔斯低低地笑出声，抬起头看向阿弗纳兹德，眼神中满是柔和的温度。在他的背后，拉起帘幕的落地窗上映出了漆黑的天幕，而上洒满了如钻石一般摧残的星辰。 他开口，轻声说道：“有什么事比跟着你更重要呢？” 阿弗纳兹德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真是受够了这个牧师了！ 背后的牧师笑声变大，几步跟上了似乎有些恼怒的阿弗纳兹德，低声道歉道，“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我的意思是我很闲，没有别的事情做，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一路上珀斯菲尔斯还在低声道歉，阿弗纳兹德则完全没有说话，沉默地走到了首层找到了提取拍卖款的工作人员。两人似乎完全忽略了一直跟随着的亚岱尔。 阿弗纳兹德直直地走向了那名身着工作服的少女，将在角落放了好久的交易凭证递给她。对方礼貌性地向阿弗纳兹德微微躬身，看了一眼手中的凭证，抬起头略有些迟疑地问道：“日安，请问阁下就是尹德斯缇法师吗？” 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阿弗纳兹德点了点头。 “好的，请稍等。”她将凭证递给身后的另外一名工作人员，转身又看向阿弗纳兹德，说道，“是这样的，阁下。会长让我们转告您，希望能有幸和阁下进行一次谈话。” 按照珀斯菲尔斯所说，拍卖行的会长应该就是刚才看到的那名拍卖师。另一方面，如果阿弗纳兹德没有记错，之前他看到亚龙的奴隶市场应该就是暮色拍卖行所属的一部分，墨绿色长袍男子的主人应该就是亚特兰特。也不知道曼特裘到底是怎么给对方形容自己的。 沉吟片刻，阿弗纳兹德说道，“现在会长是否有时间？” “会长说随时都方便。”少女微微躬身，说道。此时另一名工作人员刚好回来，向阿弗纳兹德双手奉上一枚空间宝石。 随意检查了一次宝石内的物品，确认无误后，阿弗纳兹德将宝石放到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转头看向了少女，“带路吧。” 几人跟着少女，顺着另一道阶梯向上走去，另外的客人则徐徐从另一侧离开。 “不和我介绍一下亚特兰特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看着身旁保持着完美微笑的珀斯菲尔斯，阿弗纳兹德侧过头低声问道。 转头和阿弗纳兹德对上视线，珀斯菲尔斯唇角的弧度似乎更愉悦了一些。他也压低声音，轻声说道：“不必我多加介绍，对方找的应该不是你，而是亚岱尔。” “你知道得真多。” “还好，过奖。” 毫无意义的交谈间，几人拐过最后一个拐角，一道雕饰华丽的木门出现在道路前方。走在前方的少女伸手轻轻敲了敲木门。 “请进。”内侧传来一道柔媚的女声。少女没有犹豫，轻轻推开了门。 和暮色拍卖行的风格相仿，房间里也是火红的一片，里侧落地窗两侧的帘幕被拉下，火红的幔纱上有着金色的滚边和暗绣。壁炉中燃烧着火红的火焰，柴火滋滋燃烧的声音中传递出诱人的温暖。同样火红的柔软地毯上则整齐地放置了几条暗红色的绒质沙发。 沙发上立场分明地坐着好几个人，阿弗纳兹德一眼就看到了雷契尔、艾玛和曼特裘，除此之外，还有一名陌生的年轻女性。 她坐姿庄重，身着一袭纯白的牧师袍，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和那头灿烂的金发与袍角金黄的滚边交相辉映。从衣着上看，应该是一名光明牧师。 “没想到你还有客人……嗯？阿弗纳兹德？”似乎之前正想着一些事情，雷契尔转过头看向阿弗纳兹德的时候，语气中是难掩的惊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你认识亚特兰特小姐？” “我不认识。”不着痕迹地环视了四周一圈，阿弗纳兹德将视线投向了曼特裘，一字一顿地说道，“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沃特斯主教阁下也许有些话要说。” “咳咳。”曼特裘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示意了亚特兰特的方向，“事实上是亚特兰特小姐找霍华德骑士有事，但似乎并没有别的办法能够通知到他。因此那天看到了你和霍华德骑士的时候，我就顺便通知了她一下。” “希望我没有给阁下带来过多的麻烦。”亚特兰特站起身，向阿弗纳兹德礼貌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语气中却并没有多少歉意，“只是我真的有一些要紧的事情需要找到亚岱尔。” 虽然正在和阿弗纳兹德说话，亚特兰特的视线却一直盯着亚岱尔。她很能够掌握自己天然的优势，那双半敛的媚眼中满是盈盈之色，让人完全无法苛责。 上下打量了亚特兰特一眼，阿弗纳兹德撑手在胸前，转头看向亚岱尔，“希望道格拉斯派你来不是为了……”后面的话阿弗纳兹德没有说出来，平静地后退一步站到珀斯菲尔斯身侧。 阿弗纳兹德的态度并不是很好，而亚岱尔对此却并没有特别的表示，平淡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亡灵特有的沙哑，“有事？” 亚特兰特轻咬自己同样火红的下唇，没有了此前阿弗纳兹德见过的干练果断，眼中盈满了委屈，“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你的行为打扰到了尹德斯缇阁下。”亚岱尔平淡地说道，那个敬称让几人微微侧目。 闻言，亚特兰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一丝惊讶很快被掩下，看着亚岱尔的红眸，亚特兰特低声说道：“我不是道歉了吗，亚岱尔？听说……洛莉丝妹妹不见了，我要找你，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洛莉丝的名字被她含在舌尖绕转着，仿佛吟咏一般念出。 注视着亚特兰特的视线变得认真了起来，亚岱尔开口问道：“殿下的什么事情？” “只有碰到她的事情，你才会……”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低，阿弗纳兹德没有办法听清，亚特兰特却又话音一转，“我可以告诉你她的事情，但在此之前，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第64章 皱了皱眉，亚岱尔神色不变，“那就算了。” 他敷衍的语气让亚特兰特一急，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亚岱尔没有因为她的前进而后退，两人挨得极近。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这样，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使他动容。 “你就不求求我吗？”没由来地感觉到一丝委屈，亚特兰特语气中带上了些许啜泣，“求求我……说不定我就告诉你了呢？” 亚岱尔那双冰冷的红眸平淡地注视着她，没有说任何话。 亚特兰特没有气馁，那双同样火红的委屈双眸倔强地和他对视着。 “放弃吧，我们是没有可能的。”两人对峙了一会，亚岱尔平淡地开口，“作为守护殿下的骑士，我将终生侍奉于神主和殿下身侧。” “你明明不需要做那么多！”亚特兰特猛地睁大双眼，又紧逼一步上前，说道，“以你现在的能力，明明可以申请离开洛莉丝那个小丫头，你明明想做什么都可以！而现在——”她的话风一转，狠狠地看向了阿弗纳兹德，“你却要听从道格拉斯的命令，跟随这个不知所谓的——” 她的话让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湛蓝的灵魂之火微微跳跃了一下。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对此做出任何反应，一旁的珀斯菲尔斯却猛地向前一步，右手抬起间迅速凝聚了浓郁的圣光元素。他沉声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气冰冷无比，“放尊重点！” 缠绕在他手中的圣光元素异常浓郁，那种似乎要溢出来的灼热感让亚岱尔下意识地想要出手抵御或向后退去，又硬生生止住动作。甚至于一侧端坐的曼特裘和艾玛两人的神色都一变，两人虽然都没有任何动作，但额头上却不自觉地流下了一滴冷汗。 亚特兰特后退一步，脸色有些难看，“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珀斯菲尔斯蓝色的双眸中满是冰冷，“你需要知道的是，我现在可不是虚张声势，我可不会惧于将你斩杀在此地。” “作为绝对中立领地，奥古斯汀范围内除格斗场外，并不允许任何武力战斗。”亚特兰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圣光，语气中稍稍带着些戒备，说道。 “我相信这个禁令并不能对你造成什么限制，至于对我而言是不是一样，”珀斯菲尔斯淡淡地说道，其中满含的暗示不言而喻，“你现在自然可以试试看。” 第64章 作为一名十七阶的烈焰法师，亚特兰特不难看出在这抹圣光中蕴含的能量。有些忌惮地看了珀斯菲尔斯一眼，她咬了咬下唇，眼角余光打量了端坐在一侧的年轻女子，艰难地说道：“光明教廷因特斯雷主教现在在这里。在一名红衣主教面前，你确定要包庇一个死灵法师？”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珀斯菲尔斯低低笑出声，冰蓝的眼眸中却没有半丝笑意，满是凛然。他完全没有将半点余光分给那名主教，逼视着亚特兰特，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算是光明教皇在此，我的话也照旧。” “你不觉得自己的话过于嚣张了吗？”珀斯菲尔斯手中的圣光太过灼热，以至于亚特兰特的姿态显得有些虚张声势。 在亚岱尔面前，亚特兰特基本上不会表现出自己强势的一面，现在却是被珀斯菲尔斯的气势压制，根本无法保持强势。 看了一眼一侧保持沉默的黑袍死灵法师，她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暮色拍卖行在大陆各地都有分会，而作为欲望之都奥古斯汀所属分会的会长，人称烈焰玫瑰的亚特兰特，疯狂爱恋不死者亚岱尔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和著名的剑术天才亚岱尔不同，比亚岱尔年龄要大十多岁的亚特兰特并没有多少魔法师的天赋，如今十七阶的实力基本上是靠药剂冲上去的。她拥有的只是强大得不可思议的经商能力，以及甚至可以闻名全大陆的美艳。 十岁的年龄差对于有天分的魔法师和魔剑士而言并不算什么，两人之间的纠缠也一直在大陆上为人津津乐道。 一开始她和外出历练的亚岱尔同是一个冒险者团队的成员，在大陆上进行冒险。最后，完成历练任务的亚岱尔没有选择亚特兰特，而是回到了黑暗教廷，成为了一名侍奉在黑暗圣女身旁的守护骑士，而亚特兰特一路辗转到了欲望之都奥古斯汀，成为了家族拍卖行的分会会长。 距离上次两人分别，也已经有两三年了，但这些时间里，她完全没有断掉对亚岱尔私下的调查。她看到原本骄傲的他成为了圣女座下卑躬屈膝的仆人，甚至于要听从主教的命令，去保护一名如此弱小的死灵法师！她完全不能接受现在的情况！ 狠狠瞪视着眼前意义不明的光明牧师许久，亚特兰特却没有听到意想之内的达莎对他的训斥。 红衣主教为人仁慈且温和，可以原谅他人对自己的恶言，但却一定不会允许光明教廷的主教被这样侮辱。然而…… 亚特兰特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达莎脸上的温和和慈祥都褪去，一脸严肃地站起身。梳理得仔仔细细的金发被严谨地束在脑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满是深沉。她的脸色却并非是亚特兰特臆想之中的愤怒，而是带着一些疑惑和忌惮。 “抱歉打断一下。”达莎的脸上带着意外的郑重，语气依旧守礼，直视着珀斯菲尔斯，“日安，阁下。初次见面，我是达莎因特斯雷，光明教廷红衣主教。恕我冒昧，我总觉得……阁下令我感到有一些熟悉，请问我有幸能得知阁下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是班尼迪克。至于熟悉……”珀斯菲尔斯随意地看了她一眼，说到一半，稍微顿了顿，“——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阿弗纳兹德猛地转头。 珀斯菲尔斯后面那半句话毫无征兆地开始，毫无征兆地结束，像是嵌入得极其不自然的楔子一样突兀。阿弗纳兹德神情一阵恍惚，几乎下意识就看向了珀斯菲尔斯。 不知道为什么，后面的那句话让他感到有些不太对劲。似乎他用的并非是通用语，而是另外一种奇异而未知的语言。伴随着那句话落下，似乎四周的空间都有些扭曲了起来。 有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其余人，阿弗纳兹德却发现他们都并没有什么异常。 “是这样……抱歉，是我失礼了。”达莎的脸上露出了些许遗憾，礼貌性地躬身，顺从地坐回了沙发上。 不对！ 阿弗纳兹德心神一凛，这名因特斯雷主教的神色太过正常了。 和尊崇自由的黑暗教廷不同，光明教义尊崇忠诚，是绝对不允许一名牧师和死灵法师站得这样近的。而现在她却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珀斯菲尔斯回答了一个更不明所以的答案后，居然就完全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直接什么都不再问就坐下了！而在此期间，她的神色也没有任何异常。 视线在两人之间不着痕迹地流转，阿弗纳兹德无意识地摸向斗篷下的十字架，骨节在草绳上摩挲着。 挡在他身前的珀斯菲尔斯胸前的十字架细微地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他唇角的弧度稍稍向上翘了一些。 他当然不是因为亚特兰特侮辱阿弗纳兹德而愤怒。虽然他的确很为此感到愤怒，但如果真的要对这件事深究，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现在他这样站出来，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恶趣味罢了。 看完了阿弗纳兹德的反应，珀斯菲尔斯也就没有继续和亚特兰特对峙的兴趣了。他眯了眯自己湛蓝的双眸，说道：“看在……这名主教的份上，这件事情就算了。亚特兰特小姐，希望你以后说话的时候要稍微慎重一点。” 一边说着，珀斯菲尔斯一边放下自己的手，其上浓郁的圣光元素瞬间消散于空气之中。这样灵敏的元素控制令周围几人都不由得心下一凛。 而和其他人的凛然不同，伴随着圣光元素的消失，亚岱尔和艾玛首先感到精神一松。 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的雷契尔伸手握住了艾玛置于大腿上的手，看向珀斯菲尔斯的视线中带着些许试探，说道：“没想到，阿弗纳兹德身旁的这位阁下……如此强大。” 珀斯菲尔斯恢复了脸上的微笑，说道：“过奖。” 经过了这样的打断，亚特兰特一下子也没有再和亚岱尔对峙的想法了，场面多少有些尴尬。雷契尔看了一眼两人，视线转到了珀斯菲尔斯身上，颇为友好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阁下作为一名有如此强大实力的光明牧师，为什么却一直跟着一名死灵法师呢？” “那是因为……”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似乎遇到了什么遗憾的事情，珀斯菲尔斯侧过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微微开口，说道，“光明神在上，阿弗纳兹德是我遇到过最富有正义感的人。我想要向他传播光明神的恩典，告诉他神主伟大的功绩。” 他的话让在场几人下意识看向了一身黑袍、浑身萦绕着似有若无黑雾的死灵法师，脸色稍微扭曲了一瞬。 向最富有正义感的死灵法师传播光明教义？别开玩笑了！ 第65章 “虽然我并不认为你会成功，但不得不说，你的这个愿望真伟大。”很快就恢复了脸上的表情，雷切尔抬起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眶中的那只假眼不断兜转着，神情有些玩味，“你要知道，阿弗纳兹德对信仰的执着，可是连莫里斯冕下都为之侧目。而我们现在却连他的信仰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珀斯菲尔斯微微一笑，没有接下他的话。 “尹德斯缇阁下信仰的不是……黑暗神吗？”另一侧的曼特裘听到了雷契尔的话，偷偷打量了一眼亚特兰特，然后缓缓地开口，转过头去打量阿弗纳兹德的视线有些诡异。 “自然不是。”雷契尔说道，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且……他似乎对神主有一些深恶痛绝，也不知道他到底信仰哪位神明。”转过头看向阿弗纳兹德，“介意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介意。”没有看向雷契尔，阿弗纳兹德沉声否决了他的建议，转头对上了亚特兰特的视线，“亚特兰特小姐，希望你可以快一点解决问题。我的时间很紧迫。” 他毫不客气的话语让亚特兰特微微咬紧下唇。她没有理会阿弗纳兹德，重新用一种逼迫的视线看向亚岱尔，语气中带上了些许咬咬切齿，说道：“你明明不需要听从道格拉斯的命令的……我知道你可以的，为什么你要一直辅助这个……这个人……” 亚特兰特的话让一侧端坐的曼特裘神色不由得有些尴尬，事实上从一开始提到这方面事情起，他就保持了这样的表情了。不管怎么样，作为一名黑袍主教，道格拉斯应该能被称作是他的上司。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的亚特兰特，自然不会说出如此让人难堪的话。 想到这里，他看向亚特兰特的眼神之中有些可惜，不由得无奈地在心中摇了摇头。 亚特兰特对外一直是以干练和强大著称，无愧于她的称号烈焰玫瑰。但每次遇到亚岱尔，这朵带刺的玫瑰花都会瞬间变得柔弱。爱情让一个气场能和艾玛媲美的女王变得像小白兔一样，不得不说，这让人感到有些许可悲。 事实上他对亚特兰特也一直抱着一丝敬佩，因此刚才才多次出言提醒。如果是平常的亚特兰特早就能通过那个敬称察觉出什么了，但现在她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曼特裘的暗示，依旧对阿弗纳兹德咄咄逼人。 爱情啊……啧啧，真是可惜了。叹了一口气，曼特裘放松身体向椅背靠去。 第65章 亚特兰特的不依不挠让气氛有些尴尬，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的声音突兀响起，刚好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柔美的红眼睛轻柔地扫过亚岱尔，亚特兰特开口道：“请进。” “抱歉，打扰到了诸位。”从门外走进的是一名年长的光明牧师，他的神色严肃、不苟言笑，锐利的视线中像是苦行僧那样充斥着对信仰的狂热。他向门内众人行了一个华丽而标准的拜见礼，然后以一个合适的声调说道：“光明神在上，尊敬的因特斯雷主教冕下，有一位名为安吉的光明魔剑士指明要拜见您。她自称带来了教皇猊下的旨意。” 闻言，达莎站起身，那双一贯平和的琥珀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紧张。她对雷契尔点点头，“看来是之前你跟我转达的那件事有结果了，那么我现在先回去了。” “告辞。”雷契尔也对她微微点头，“我们双方的意思都是希望能够早一点解决这件事情。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这边也会提供帮助。” “那么先告辞了，亚特兰特小姐。”达莎看向神色依旧有异的亚特兰特，微笑道，“这次的交谈很愉快，我想我可以转告相关人员执行你的设想了。” “谬赞了，主教冕下。”她和雷契尔的对话让亚特兰特微微一愣，但必要的礼仪她还是记得的，连忙回了一个礼，“希望有机会下次能继续谈话。” 达莎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路过珀斯菲尔斯的时候，优雅地行了一个礼。而被行礼的那方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唇角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弧度，注视着身旁阿弗纳兹德。 有心思注意到这件事的几人都心下一动，暗自琢磨着这个光明牧师的身份。 达莎在光明教廷之中的地位等同于道格拉斯。这次能够屈尊来暮色拍卖行，应该只是冲着那头亚龙来的，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之前雷契尔跟她提到的深渊骑士奥狄斯的事情。虽然之前两人都仿佛不认识对方，但这个标准的礼却又证明了些什么。连达莎都需要行礼的存在，那只能是教皇或者是长老议会院成员了。 光明教皇多年深居简出，自加冕以来几乎无人得以面见他。想到这里，几人不由得露出一抹深思。 被这样一耽搁，亚特兰特自然再也没有什么心思继续纠缠亚岱尔，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跟着阿弗纳兹德离开。稍顿片刻，她还是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疯狂的追求者果然都不怎么好惹。”雷契尔一手搂住艾玛纤细的腰肢，侧过头和阿弗纳兹德说道，“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知道亚岱尔的事情，这样看来，之后的日子里你应该不会很好过了。” “我会让道格拉斯重新选一个人过来。”阿弗纳兹德面无表情地说道，“至于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我想应该问问沃特斯主教阁下。” 曼特裘的神色有些尴尬，“抱歉，我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来。毕竟一直以来，她给我的印象都是一个强势的女人。” “的确很强势。”阿弗纳兹德语气有些嘲讽。 一旁的雷契尔听着，微笑道：“因为那件事，黑暗教廷中高端战斗力基本上全部出动了，除了亚岱尔，莫里斯主教应该没有别的人能派到你这里了。” “我该对此感到荣幸吗？”冷笑一声，阿弗纳兹德转头时恰好看向首层的一道熟悉的人影，心下有些好奇。 顺着他的视线，雷契尔也看到了正在大厅的达莎，语气更加疑惑，“她怎么还在这里？我觉的她应该早已赶回神殿位置了，就那件事的重要程度而言……” “有人堵住了她。”曼特裘冷静地指出。 的确，在达莎的身前，有两个人影。这两个人影还令阿弗纳兹德感到有些熟悉。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大厅，在能判断出那两个人影的身份后，阿弗纳兹德感觉从内心深处涌上一股无力感。 是克里斯多夫和黛芙妮。他怎么感觉自己一天到晚都能遇到他们？ 走进之后，几人交谈的声音渐渐传来。 “达莎奶奶，这次您一定得帮我。”克里斯多夫的语气带着些许焦急。 等等……他称呼这名主教为什么？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身着有着金色滚边长袍的牧师身材修长，比例完美无比，有着一头璀璨的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地束在颈后。露出的额头光洁无比，而下是一双清澈无比的琥珀色眼珠。她的皮肤白皙而嫩滑，仿佛是一名刚刚长成的少女一般。此时正半敛着眼睑，平淡地注视着克里斯多夫。 ……奶奶？ “克里斯多夫，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替你解决麻烦的。”顿了顿，达莎继续说道，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而且，你的父亲将你暂时托付给我，也并不是让你有了胡乱作为的可乘之机。” “不是这样的……主教冕下。”一旁的黛芙妮注意到了达莎的神色不愉，连忙开口道，“这一次……不是他的过错，冕下。希望您可以听听这件事的整个过程。” 视线扫过一旁神情严肃的乔治，达莎不由得在内心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克里斯多夫是她妹妹的孙子。达莎的妹妹并没有姐姐那样的天分，家中也只能勉强算富有。不想因为这件事被人诟病，她并没有过多地资助妹妹一家，他们夫妻二人性格淳朴，知道达莎为了家族的苦心，并没有怪罪达莎。两人结合许久才有一个儿子，这个唯一的孩子也是结婚许久才生下子嗣。虽然都并没有什么天赋，但家里还是可以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的。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的教育出了问题，让他变成了这样一个只知道到处胡乱的跋扈子弟。 “你说吧，现在。”达莎说道。虽然现在时间紧迫，但她也知道，如果不让克里斯多夫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今天她就别想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闻言，克里斯多夫一喜，连忙将之前的经历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其中阿弗纳兹德被形容为血腥残暴、杀戮不仁的死灵法师，他则是想要帮助朋友不成的正义之子。 “……最重要的是，”克里斯多夫的神色变得急迫了起来，“他居然……他居然将我的同伴转化为了一头亡灵！” 达莎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并不是为了克里斯多夫所形容的那名死灵法师放肆的举动，而是并不太相信他所说的话语。顿了顿，她带着些许不耐地说道：“我知道了，克里斯多夫。这件事情我会派人去调查的，还有别的事情吗？如果没有，我想我现在必须离开了。” 第66章 “等等，达莎奶奶……”克里斯多夫连忙说道，声音却仿佛被掐住一般断掉。他的双眼猛然睁大，看向了阿弗纳兹德的方向，神情中满是难掩的惊惧，“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我不在这里，又怎么能够听到阁下优美的演说呢？”注视着克里斯多夫的视线颇为平静，阿弗纳兹德音调平和地说道。 克里斯多夫一时有一些语塞，又惊惧于阿弗纳兹德的气势，不敢开口。反倒是站在他身侧的黛芙妮一下子站了出来，那双满是媚意的眼眸柔弱却倔强地注视着阿弗纳兹德，“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西瑞尔……你居然把西瑞尔变成……” 双手撑在胸前，阿弗纳兹德语气有些烦躁，“我想当初亚德里恩的意思是让西瑞尔自己做出决定，他说想要回去看看自己的爱人。” “西瑞尔更需要的是安息！”黛芙妮稍稍加大音量。瞪大了自己美丽的眼睛，泪水却扑簌扑簌地落下。 看到她的这副模样，克里斯多夫连忙将她挡在身后，怒视着阿弗纳兹德，“我不允许你欺负她！” 看着这两个人的动作，纵然阿弗纳兹德的肋骨间没有内脏，也不由得泛起一丝反胃感。注视着两人的视线变得稍稍冰冷了起来，阿弗纳兹德沉声说道：“西瑞尔忍受着背叛信仰的痛苦，一定要转化为亡灵回来看自己的爱人最后一眼。他应该不会想到自己的爱人会认为亡灵太过于可怕而攀上了自己有强大背景的兄弟吧？” “你……你在胡说一些什么呢！”黛芙妮神色有些慌乱，却依旧坚持自己的说法。 已经不想再看到两人这样令人作呕的模样，阿弗纳兹德冰冷地扫视了两人一眼，也不管雷契尔等人，迈步就要离开。 “你别走！”看到了阿弗纳兹德的动作，克里斯多夫连忙几步上前拦住他。他特地来这里找到达莎可不仅仅是为了告阿弗纳兹德一状的。 阿弗纳兹德平淡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努力将之前阿弗纳兹德操纵亡灵如臂指使的画面抛到一边，克里斯多夫硬着头皮开口，有些狼狈地道，“你别走！我……我要向你提出挑战，一个月后，格斗场中。”顿了顿，想到了那个人的话，以及他递给自己的东西，他强装的镇定也真实了一两分，“生死不论！” “没兴趣。” “你不是怕了吧，阿弗纳兹德？”冷笑一声，克里斯多夫说道，“放心吧，我可是会手下留情的，死灵法师。你输了我不会要你的命，但是嘛……取而代之的，我要你在那座法师塔里面拿到的东西！” 第66章 克里斯多夫眼中的贪婪之色几乎可以溢出了，不必多想都知道他想着直接击杀阿弗纳兹德，再夺取他次元空间内的物品。 阿弗纳兹德忍不住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视了对方一眼，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从之前的相处来看，克里斯多夫也不是什么愚蠢的人，能够有这样的想法，大概是在这段时间内得到了什么特殊的药剂或是魔法装备。 不过……阿弗纳兹德侧过头，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番达莎又看回克里斯多夫的方向。似乎他是这名主教的亲属，而阿弗纳兹德从头至尾都没有要和光明教廷闹翻的打算，“没兴趣。” “你真是一个懦夫。”见状，克里斯多夫一脸阴毒地向前一步，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不停地说着粗鄙的话语来讽刺阿弗纳兹德，试图激怒他以达成自己所想。 看到眼前像是流氓一样纠缠不休的克里斯多夫，达莎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连忙出声喝止道：“够了！你给我闭嘴！” 她一直以为妹妹和妹夫口中的调皮，只是说他稍微跋扈一点，稍微有一些少爷脾气而已，却完全没有想过他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人！满口粗鄙言语不说，诬赖同伴、欺瞒长辈，以及看看他现在想做一点什么混蛋事情？居然想要试图击杀曾经的同伴以夺取他的战利品！哪里像一个尊贵的光明法师？ “希望你能够好好管教你的后辈。”阿弗纳兹德平淡地扫视了一下几人，就不再多加理会，转身离开了暮色拍卖行。身后似乎还能隐约听到争执的声音。 珀斯菲尔斯不知什么时候无声地跟了上来，凑近了阿弗纳兹德。 “怎么，又打算和我介绍一下克里斯多夫的家庭生活？”视线直视着远方，阿弗纳兹德说道。 低声笑笑，珀斯菲尔斯没有反驳他的话，“我只是想告诉你，刚才那名牧师就是红衣主教达莎因特斯雷，刚才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吧？” 因特斯雷主教这个称呼，刚才已经被多次提及。但是想到虽然依旧健硕、长相却已经有些显老的道格拉斯，阿弗纳兹德真的无法将他和刚才那名年轻而美丽的小姐做比较。 似乎知道阿弗纳兹德内心所想，珀斯菲尔斯不紧不慢地说道：“她和道格拉斯当然也有不同的地方。毕竟比起实力，光明教廷的主教更需要的是亲和力和凝聚力，而对于黑暗教廷而言，力量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 “这么听来，似乎光明教廷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阿弗纳兹德平静地总结道。 “是啊，那里真是糟糕透了。”叹了一口气，珀斯菲尔斯无奈地摊开双手，说道。 珀斯菲尔斯的语气让阿弗纳兹德稍微感到一些不愉快，“我记得你刚才说跟着我是为了向我传播光明神的圣光。” “是啊。”微微一笑，珀斯菲尔斯的神情满是戏谑，“我现在正是在跟你传播光明教典啊。” 握住法杖的手骨微微攥紧，阿弗纳兹德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狠狠地说道：“……你确定，所谓的光明教典指的是这些潜在的规则和高层秘事？” “阿弗，你要知道，”顿了顿，珀斯菲尔斯重新开口，语气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这些秘事和潜在的规则代表着的是光明下的黑暗。但是，从这些中又可以看到人们向善的一面。无论怎么说，只要最后他们施与这个世界是善意的东西，那么就依然是光明。” 阿弗纳兹德站住脚，转身看向他。 星空下的金发牧师注视着自己，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 停顿片刻，他再次开口，语气却轻佻得仿佛是在调戏少女一般，“不过，由此也能看出，阿弗还是一个很温柔的好人嘛！” 阿弗纳兹德猛地抓向胸前的十字架，转身大踏步地继续自己的行走。 光明神在上！这个该死的——！ “好吧，是我错了。”强忍住笑意，珀斯菲尔斯凑上前去，低声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原谅我吧？法师阁下” 一路上只有金发牧师低低的道歉声，徒留孤独的符文魔剑士默默地跟在两人的身后，默默无言。 很快就回到了冒险者公会，再领取并提交了一轮魔纹绘制委托后，再没有发现什么适合的委托，阿弗纳兹德就重新拿回珀斯，回到魔法师公会。 就达莎的意思和雷契尔的暗示来看，似乎因为之前的那件事，黑暗教廷和光明教廷又要开始重新合作的事宜了。对于信仰完全相悖的两大阵营而言，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做出的决议，也许洛莉丝的失踪和别的什么事情的发生加剧了事件本身。 虽然阿弗纳兹德依旧并没有任何参与进去的打算，但有时候这些事情并不能以自己的意志改变的。起码，就道格拉斯对他的印象而言，有很大可能会在某些时候找到他请求帮助。因此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提高自己的能力更为重要。 魔法师公会内图书馆的藏书是大陆共享，阿弗纳兹德如果想要继续阅读新的卷轴和手札，就必须得重新等阶认证。 再次踏入了那个等阶认证的房间，阿弗纳兹德低头看向地面上绘制的纹路，这一次他知道这些魔纹具体是什么了，甚至还下意识在脑中将它们的图像和名字、作用联系上。这么想着，动作利落地伸出手骨触向那颗巨大的水晶球。 精神力从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中窜出，顺着颈椎流向肱骨，蔓延到桡骨、尺骨，最终从掌骨渗入了水晶球之中，激活了它内部自然形成的魔法回路，淡淡的光芒从中溢出。这些光芒越来越亮，渐渐越过了原本的五阶，越过了自诩的七阶，居然直直地抵达了十阶，阿弗纳兹德才感觉稍有一些力不从心，将手缓缓收回。 负责这里等阶认证的也是一名七阶的冰霜魔法师。在阿弗纳兹德收回手，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刚好将投向水晶球的目光收回，冷静地在档案上写了一些什么，就将一枚新的徽章递给了阿弗纳兹德。 将徽章放到次元空间之中，阿弗纳兹德领着几个尾随者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魔法师公会的图书馆自然只向魔法师开放，但对于在黑暗教廷中也颇为名声的亚岱尔和神神秘秘的珀斯菲尔斯而言，进入图书馆似乎并不困难。至于珀斯……相信我，一头白马算是魔法师们比较正常的携带物了。 第67章 “怎么了？心情不是很好？”敏感地注意到了一些什么，珀斯菲尔斯两三步凑上去，问道。 能够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从二阶提升到十阶，对大部分人而言，的确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情。但是，起码这大部分人之中，绝对不包括阿弗纳兹德在内。 在这些天的经历中，他知道在村庄中，著名的天才伊里亚德的成绩，对于整个大陆而言，并不能算什么。比伊里亚德有天赋的天才比比皆是，而他却很肯定，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对于光明神术并没有悟性，对于死灵魔法，有的也只是精神力和坚持为后盾，同样没有任何悟性。那么，他凭什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这样大的提升？ 再加上之前自己就无法得知的自己身体的异常，精神海异常的扩张。这几件事无时无刻都让他感觉到不能了解和掌控自己的身体，让他不自觉地产生不安感。 而这些问题基本上没有可能从书籍上得知答案，他也不可能去找一些有可能解决问题的人去询问！ 颅骨之中，湛蓝的灵魂之火不安地乱窜着，阿弗纳兹德的脑子飞快地运转，试图寻找解决的方式。听到了珀斯菲尔斯的话，他脚步一顿，片刻后自然地继续向图书馆的方向前进。 他的异常让珀斯菲尔斯有些紧张，继续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随意地接了一句，阿弗纳兹德没有再说话，下意识抚摸上胸前的十字架。拐过一个拐角，他侧过头看向了珀斯菲尔斯那双满是关切的蓝眸，乱窜的灵魂之火微微一顿，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开口道，“你知道……在什么情况下，魔力和精神力会不自然提升？” 他的问题让珀斯菲尔斯一怔。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似乎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珀斯菲尔斯的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缓缓开口道：“这个有很多可能，大概能归结为魔法药剂使用不当某些魔纹。如果短期，估计只是消耗外置魔法核心来催动的暂时提升；如果是长期，那有很大可能是直接燃烧天赋，毕竟能直接提升的药剂比较少。” 阿弗纳兹德安静地向前走去，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珀斯菲尔斯的话。 “当然还有一样可能。”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珀斯菲尔斯轻笑出声。 虽然没有动作，但他的这句话却吸引了阿弗纳兹德全部的注意力。 珀斯菲尔斯依旧直视前方的道路，没有转头去看阿弗纳兹德，但是他那双湛蓝如天空一般的眼眸中却溢满了温柔。他开口，用的同样是那种奇怪而突兀的语言，忽然开始，截然结束，却又仿佛是一种誓言一般动人， ——“神恩，能让信徒得到想要的一切。” 第67章 他的话让阿弗纳兹德心神一震，然而，还没能等阿弗纳兹德继续问一点什么，图书馆的大门就已经出现在了前方。将疑惑强压下，向站在门口的魔法学徒出示了一下自己的徽章，阿弗纳兹德顺利地进入图书馆，转身就看到珀斯菲尔斯在那位学徒眼前打了一个响指。 顺利地进入了图书馆，珀斯菲尔斯的视线对上了正注视着自己的阿弗纳兹德，“怎么了？” “你刚才做了什么？”阿弗纳兹德问道。 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微微闪烁了一下。阿弗纳兹德忽然想起来，似乎只要他往珀斯眼前做一个这样的动作，它就会乖乖地离开自己跟上珀斯菲尔斯。 “我只是觉得那样会……很有意思而已。”珀斯菲尔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做解释。 上下打量了眼前温和无害的金发牧师，这个牧师一直以来都十分可疑，不止是今天……阿弗纳兹德也就不再深究，转身走入了书架之间的缝隙。 从六阶到十阶能阅读的书籍，比从一阶到五阶的要多许多。因为在五阶以下的，基本上只是基础知识，大部分的套路是一致的。而等魔法师们到了初级魔法师、中级魔法师的阶段，则需要更多的变通和组合。比起吸收单纯的知识，更需要的是魔法师们对魔法和元素本身产生自己的见解。在这一个阶段，魔法导师的作用能够更加体现出来。 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导师，他不觉得自己能相信任何一名有能够教导自己实力的死灵法师，但是他有许多越阶战斗的经验。结合这些战斗经验让他能够不怎么费力地理解那些生涩而玄奥的知识。 除了进阶的魔法体系内容，阿弗纳兹德也将许多心神放在了咒语的背诵和练习上。同时他也没有遗忘柏特莱姆的手札，忽略那些残忍而恶毒的魔纹和咒语，阿弗纳兹德的确从中学会了很多稀有的咒语。 召唤系的魔法在后期更倾向于数量庞大的精神海，以及通过献祭生祭达成的越阶召唤或特殊召唤。后者阿弗纳兹德自然不会去学习，而前者在魔法师公会的冥想室之中自然无法练习。因此，他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其余四系的魔法之中。 疲倦缠绕、痛苦缠绕、厄运缠绕…… 心灵震荡、恐惧加持、蛊惑…… 白骨牢笼、尸爆…… 毒液加持、死亡迷雾、瘟疫…… 就好像刚抵达边塞之城法迪尔那时候的样子，除了精神力的确无法负荷的那一部分，其余的魔法他没有将目标放在背诵咒语上，而是直接选择了学习如何无咒使用。一遍又一遍地施展着同一个魔法，不停地念咒，感应元素的排列，然后模拟。 期间亚岱尔似乎收到了什么通知，放弃了原本的任务，急匆匆地离开了。 临走前他给阿弗纳兹德留下一枚精神烙印，让阿弗纳兹德在离开魔法师公会的时候触碰它。也还好他离开，阿弗纳兹德才能随心所欲地在冥想室内练习魔法。 比起黑暗教廷这个看似同道的势力，他甚至对明面上敌对的珀斯菲尔斯更为信任。 在不知不觉间，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图书馆适合自己的藏书只浏览了一半不到。如果不是在这期间内的一个不速之客，阿弗纳兹德相信这个时间会更加长远。 克里斯多夫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在一个月以前，通过各种方式，固执地在魔法师公会找到了阿弗纳兹德，言辞激烈地要求约战在一个月后。纵然阿弗纳兹德行事再如何低调和理智，也会因为每日每夜的纠缠而烦躁，他接受了对方的挑战，并且让魔法师公会中一个学徒向那名达莎主教递交了信件。 信件上直言自己不想要任何意外的挑战来打扰自己的魔法研究，但是无奈于对方的不依不挠。自己在战斗之中不会留手，如果不想有任何双方都不会产生愉悦的结果，就请想办法阻挠某位阁下。 光明教廷可能的追杀一定会给阿弗纳兹德带来麻烦。他目前毕竟还只是一名中级魔法师，对于道格拉斯或达莎那样的大魔导师而言，自己也许只是一只蚂蚁那样脆弱。虽然道格拉斯的误会让他在某一个阶级有了一个比较好的名声，但这就好像是泡沫一样虚幻。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会惧怕于此。反正作为不死者，他不需要任何进食或睡眠，如果形势令他无法控制，他甚至可以利索地躲到绿萝森林芭芭拉之中。 不知道什么原因，达莎最终没有回复他的信件。阿弗纳兹德也就不再犹豫，稍稍整理了一下因为两个月的研究而显得有些脏乱的长袍，阿弗纳兹德拉上兜帽盖住自己的颅骨就离开了魔法师公会。 他依旧没有携带珀斯，也拒绝了珀斯菲尔斯想要为携带独角兽提供的帮助。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比起跟在他的身边，在魔法师公会的冥想室中，它更容易溜出来，并顺着脖子上的吊坠找到自己。他相信珀斯有足够的智慧能够甩开跟踪的人。 两人没有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这还是阿弗纳兹德第一次来到格斗场。 格斗场位于冒险者公会附近，整个建筑由绘制了各类魔纹的石砖筑成，是一个呈中间下凹的圆柱形建筑，地板是一块完整的圆形巨石。似乎在边塞之城法迪尔也有一个类似的建筑，只不过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去过。 克里斯多夫和他约战的时间是早晨，这也刚好是大部分黑暗信仰的冒险者离开，而光明信仰的冒险者踏入的时分。在一大群离开的深袍冒险者之中，阿弗纳兹德几人并不怎么显眼。 通过注册简单的身份资料和提交申请后，任何人都能够在这里进行单人或多人的对战，得胜后会取得一定积分，可以用来兑换奖金或其他奖品。战斗方式也有特别地区分出友谊对决和生死对决两种，在进行生死对决前，双方会签订生死状，以证明自愿参加战斗，生死不论，格斗场不为此承担任何责任。 但是，阿弗纳兹德可不相信如果自己真的杀了克里斯多夫，那名被称作达莎的主教会真的对此无动于衷。 在这座由石砖制的建筑外，均匀地围绕着一圈石柱。石柱颜色不一，上面被仔细地雕刻了精致的走兽或风景，纤毫毕现。 “格斗场外围的这一圈十二根石柱，代表着光暗二神和十位元素神。取义为每一次战斗都将以信仰为名。”注意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视线，珀斯菲尔斯轻声开口。他将视线看向他们正对着的这根石柱，脸上温和的笑容稍稍变大。 第68章 眼前的石柱由整块完整的爱格伯特光芒白石制成，上面有着天使、白鸽、云彩以及日光的浮雕，底座上则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光明教典。此时正是晨曦时分，初生的日光直直地洒在它的正前方，仿佛为它镀上了一层柔美的光影，又在背后拉出了长条状的阴影。 注视着这根石柱，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握住了隐藏在斗篷下的十字架。 在这些日子里，他依旧严格地按照每天的早晚课时间祷告，但却只是单纯地对着太阳的方向祈祷，而再没有面见过神主的雕像。眼前的这座石雕虽然不是神像，却无疑让阿弗纳兹德找到了些许心里的慰藉。 片刻后，他放开了握在手中的十字架，从容地迈步走向格斗场的方向。 这里应该是两层圆形围墙中间的环形地带，地板是一整块的巨石，两侧没有窗户，镶嵌在墙壁上的原始燃煤灯中跳跃着红色的火焰，滋滋的燃烧声在喧闹的格斗场中并不怎么显眼。 阿弗纳兹德环视了四周一圈，向一名工作人员走去。 “日安，阁下。”这名身着工作服的少女向阿弗纳兹德微微躬身，“黑暗神在上，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您的吗？” 没有说话，阿弗纳兹德沉默地向少女出示了之前克里斯多夫强硬塞给他的那封信函。 扫视了一眼那封约战书后，少女下意识抬头偷偷打量了阿弗纳兹德一眼，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和怜悯，“请问阁下有在格斗场参赛的记录吗？” 没有说话，阿弗纳兹德微微摇头。 少女再次躬身，右手做请的姿势，“请往这边走，阁下需要先进行一个简单的登记。” 阿弗纳兹德并没有错过她眼中的那抹怜悯。约战书上的内容很简单，这么看来，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克里斯多夫应该在格斗场中做出了什么令人侧目的事情。 格斗场中的登记和魔法师公会以及冒险者公会内的登记一样简单。似乎克里斯多夫还没有到来，少女在将他从登记的地方送到等候室后，就微微躬身然后离开，并告诉他战斗开始前会有相关人员来通知。 阿弗纳兹德安静地坐在了等候室的沙发上，稍稍看了一眼对面什么话都没有说的亚岱尔。 差不多两个月没有见，这名符文魔剑士似乎显得更加疲惫，他追随并效忠的那名圣女应该还没有被找回来。 不由得又想起来之前道格拉斯转告他的，洛莉丝最后留下的那条消息，阿弗纳兹德内心不知为何涌起了些许恶意。 如果他故意在这一场战斗之中假死，也不知道是否会引起两大阵营的战争。 第68章 当然，这样出格的想法仅仅是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罢了。 不要说现在是一个要紧的关头，哪怕是平常，阿弗纳兹德也不会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等待的时间稍微有点长，阿弗纳兹德是按照约战书上写的时间准时到的，他还以为克里斯多夫会很期待凭借着那样秘密道具来战胜自己。 看着眼前似乎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的死灵法师，珀斯菲尔斯对他的忽视稍微有一些不悦，忍不住开口骚扰他，“我还以为你会问我问什么不向你介绍。” 死亡迷雾魔法和恐惧加持、蛊惑的魔纹分别有重合的地方，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达成组合魔法的回路判定。一边构思着组合魔法的魔法回路，阿弗纳兹德状似无意识地开口道：“大概你觉得凭我的实力可以做到一切。” 轻笑一声，珀斯菲尔斯无奈地摇摇头，“当然不是，这次对方的准备……稍微有一些厉害，也许真的会对你造成某些威胁。” 似乎能够看到那抹隐藏在斗篷之下的灵魂之火泛着的悠悠火光，珀斯菲尔斯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也许是聆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脸上温柔的微笑有些扩大，又夹杂了一些无奈的宠溺。 “哦。”脑中还没有离开魔法回路的架构，阿弗纳兹德语气有些敷衍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向我介绍？” 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挑，珀斯菲尔斯稍微换了一个坐姿，状似无意地切换了一个话题，“组合魔法的回路有些难以架构，原因大都是在新增的魔法节点上。失去了单一法阵自带的回路内元素定向移动规则，在新的节点上，魔法流向会稍微有一些紊乱。”注意到死灵法师终于转头看向自己，珀斯菲尔斯伸手取过放置在茶几上的茶杯，将那杯红茶拿在手中晃了晃却没有饮下，继续开口道，“也许……附加几个小型定向魔纹会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也可以直接将重叠部分的回路叠加在一起，不过这需要对纹路本身有更强的理解。” 这么说来，似乎反向输入蛊惑魔纹可以让重叠部分的全部回路叠加起来……阿弗纳兹德没有在意珀斯菲尔斯有些古怪的举动。毕竟在他看来，这位光明牧师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奇怪的。 珀斯菲尔斯放在十字架上的手没有离开，没有再出声打扰他。 时间很快从清晨到了早上十点，克里斯多夫依旧没有出现。阿弗纳兹德却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魔法的海洋之中，完全将这个原本的出门目的抛在了脑后。 之前的死亡雾气、恐惧加持和蛊惑三重组合魔法的回路早已经架构完毕，但因为还没有做确切的实验，阿弗纳兹德也不太敢贸然使用。现在他已经在构思如何将亡灵复苏和强化这两个魔法组合在一起了。 事实上这个组合他很早就有开始构思。想想吧，一召唤出来就直接被强化的召唤物会是怎样的强大？只不过他却一直没有办法达成回路判定而已，现在得到了一个新的灵感，他又忍不住开始尝试了。 就在这个时候，珀斯菲尔斯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来应战？” 还在想着魔纹构造的事情，一瞬间不怎么能理解珀斯菲尔斯的意思，阿弗纳兹德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克里斯多夫的这次约战，你一开始就可以拒绝。”将手从胸前的十字架上放开，珀斯菲尔斯注视着阿弗纳兹德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无论输赢，这次约战都对你完全没有好处，我也不相信你会仅仅因为克里斯多夫的纠缠而答应。为什么一定要来应战？” 双手撑在胸前，阿弗纳兹德将视线从珀斯菲尔斯身上缓缓移开，淡淡地回答道：“没有为什么。” 珀斯菲尔斯没有再继续询问，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两人没有能对峙多久，木门上传出了阵阵敲击声。敲门声只响了两下就停止了，下一瞬间，一名趾高气扬的光明魔法师强硬地闯了进来。等候室的木门被狠狠地撞到墙壁上，又被反冲力弹回。在他身后的那名工作人员脸色有些尴尬，之前敲门的手也依旧没有放下。 “你来得挺早啊，阿弗纳兹德。”头颅以一个奇妙的角度仰起，克里斯多夫似乎是想要尝试用鼻尖刺破天花板，“我可没想到你这么急着来送死。” “我也没有猜到你如此守时。”阿弗纳兹德头也没有抬。 “你——” “克里斯多夫，”在克里斯多夫要暴起之前，一双白皙的小手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臂。黛芙妮有些怯弱地看了一眼坐在房内的阿弗纳兹德和珀斯菲尔斯，接着将视线收回，仰起头以一种憧憬和景仰的视线看向了克里斯多夫，“你……你不要被他激怒，在这里不能够起任何的争执。” 这句话成功地安抚住了他，克里斯多夫狠狠地瞪了一眼阿弗纳兹德，“你还在等什么，我们的约战现在马上就开始！” 他的语气让珀斯菲尔斯微微皱眉，蓝色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冰冷。 站起身，阿弗纳兹德却没有着急着出门，他看向了克里斯多夫，平淡地问道：“我想……那天那位主教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 闻言，克里斯多夫嚣张地笑了出声，“她当然不知道了，在你递出去的时候，我早就找人去拦下了，没想到你还以为那封信真的可以递给她！就算是真的能将信件递给他，你以为那个唠叨没用的婆娘真的会在现在帮助你？她现在可是正忙着会见一些了不起的大人物呢！绝对不会有人来阻止今天的这场战斗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阿弗纳兹德也没有在意对方的嚣张表现，首先自房间内走出。他没有理会克里斯多夫和黛芙妮，而是直直地看向了那名引路的工作人员，“带路吧。” 他的动作让克里斯多夫狠狠地啐了一声，眼神中满是阴狠，“等会有你的好看。” “请往这边走。”那名身着工作服的少女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两人，躬身后连忙向前走去。 在这几天中，这名自称白貂的光明法师，在格斗场中可算是大出了一次风头。 和元素法师不同的是，使用光明神术或者黑暗神术作为攻击手段的光明法师和黑暗法师，是能够通过自己的信仰来提升实力的。在能力和信仰都到了某一个数值后，就能够通过多日的祷告来使自己进阶为圣言法师或暗言法师。因为接受了神明的赐福，进阶后他们能获得某些魔法的传承或是能够提高自己的魔力和元素共鸣敏感度。 第69章 甚至于可以说，当你成为了圣言法师或暗言法师，才能说有了冲击法圣的可能。 但是……眼前的这名自称光明法师的人，却在之前的一个月内，在格斗场中接连斩杀了三名圣言法师！并且手段各为残忍。 因为魔力体系对魔法师的影响，大部分圣言法师性格虽然有着激进的一面，但大多都不愿做过多的杀戮。即便是到格斗场，也大多是出于完成导师的战斗任务。而眼前的这名，却似乎是完全为了杀戮而来。 他掌握的圣光能够模拟出任何形状，其上带着的灼热温度甚至能够融化巨石。包括那三名圣言法师在内，期间他遇到的所有敌人都被他以单纯的撕裂、刺穿、压碎的血腥方式斩杀。他那染血的白袍在接受观众欢呼的同时，也让另外一部分人感到憎恶或者是恐惧。 除了他能力的由来之外，唯二使所有人感到疑惑的是，光明教廷方面居然会对此无动于衷。 走过一个又一个镶嵌在墙壁的燃油灯，阿弗纳兹德终于能捕抓到内侧大门中渗出的灿烂阳光。阳光之下是一个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巨大圆形广场，上面两道人影不断交错着，传出了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 在高高低低起伏不绝的欢呼声、惊叫声之中，其中一名肌肉虬结的狂战士怒吼一声，狠狠地拉扯住另外一名狂战士。他们两人身上都有着斑斑血迹和淤青，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仿佛沟壑一般显眼。 那名背向阿弗纳兹德方向的狂战士再次怒吼了一声，举起了另一名稍显虚弱的狂战士。被举起的那人瞳孔中满是恐惧，双手掰住另一人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腕，双腿快速蹬踢着。 “黑虎！” “黑虎！” “黑虎！” …… 四周的观众席上，人群激烈地嘶吼着，似乎在庆祝某场盛宴。 那名被举起的狂剑士眼中的惊惧更甚，下一秒，他的瞳孔大张，尖叫甚至还没有出口，整个身体就被瞬间撕成两半！ “黑虎！” “黑虎！” “黑虎！” …… 欢呼声似乎要湮灭了天地一般响起，两侧的观众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尖叫着、拍掌着，将鲜花或手帕扔到格斗场中心。被称作黑虎的那个狂剑士毫不在意地将手上的尸体甩开，血水淋漓地洒在本已暗红的巨石上。 “恭喜胜利者黑虎！”被扩音魔法增幅的声音中也带着些许激动，“那么，接下来的这场战斗是——白貂对阵乌鸦！” 主持人的声音落下，黑虎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嗜血而张狂的笑容。他的视线从阿弗纳兹德的身上掠过，看向了克里斯多夫，右手平伸，做出了一个拇指向下的挑衅动作。 也没有等对方有什么反应，黑虎就带着猖狂而畅快的大笑声，毫不犹豫地向着另一个大门走去。 格斗场中阳光灿烂，不知道为什么，阿弗纳兹德忽然想起来珀斯菲尔斯和他说过的话， ——“世界没有你想象之中那么美好，阿弗。” ——“人性是一样最丑陋、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了。” 人性。 阿弗纳兹德轻笑，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阳光之下。 第69章 “那么，首先从门口走出来的是乌鸦！”似乎还沉浸在上一次战斗的激烈之中，主持人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异常的激动，“我们可以知道他是一名十阶的死灵法师，在此之前他没有任何战斗的记录！但不管怎么样，按照之前白貂的战绩来看，我几乎可以遇见这名可怜的死灵法师的下场了！” 没有因为主持人轻视的话产生什么异样的情绪，阿弗纳兹德缓步向广场正中央走去。厚重的黑袍在他身后翻滚出了波浪一般的痕迹。 直到他走出了好一段路，克里斯多夫才猛地回过神，狠狠地快步向前走去。 克里斯多夫的身影出现在广场上的瞬间，传出欢呼声渐渐稀疏的观众席上又开始重新尖叫了起来，白貂的名字被疯狂地喊叫着。 “好的！现在我们的白貂终于出现了！”主持人的声音略微提高，激动不已地说道，“相信大家还没有忘记上一次他和一名暗言法师战斗的场景，这一次他会和眼前的这死灵法师发生怎么样的战斗呢！大家请拭目以待！” 主持人尽职尽责地介绍着赌盘的胜率和下注方式，语气越发激动，很快就开始战斗倒数。 两侧观众席上的欢呼几乎要喊破天际，在这期间，克里斯多夫的神情变得冷静起来，眼神中却更多的是难言的疯狂与激动。 “——那么，开始！” 话音落下的同时，克里斯多夫快速挥动着手中的十字权杖，同时大声吼道：“但达利安九转极光！” 伴随着这道吼声，一道刺眼夺目的光束向阿弗纳兹德直直地冲了过来，几乎只是瞬间就将那抹深色的影子湮没。 大声且清晰地诵念魔法名称能够有效地提高魔法的准确度和威力，但因为这样做很容易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和提示对方自己所使用的魔法，因此大部分的战斗中，魔法师们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倒数的时间有些冗长，克里斯多夫应该是在这期间默读了咒语来施法。 那道夺目的光束没有击中目标，轰击在地面上，激起了大片的尘埃。克里斯多夫眼神一闪，快速地一个转身，又是接连两道极光弹射而出。 在他释放了第一个魔法的瞬间，阿弗纳兹德便毫不犹豫地使用了闪现术转移到了他的背后。他之前所认识的克里斯多夫只是一个基本凭魔法药剂提升自己的菜鸟，没想到对方居然可以凭借感应这么快察觉到。而且…… 阿弗纳兹德连挥两次法杖，依次施展的魔纹解离术准确地将这两个魔法的核心驱散。 而且，带有名称前缀的魔法，基本上可以算是某位英雄或神明创造的越阶魔法。克里斯多夫居然可以仅凭一次默念而召唤出三次！他依稀记得亚德里恩曾向他介绍过克里斯多夫是一名十阶的光明法师，而这绝对不可能会是十阶能有的实力。 在那两道极光冲向阿弗纳兹德的同时，克里斯多夫继续开始大声地诵念另一道咒语。语法和措辞有些奥秘和古老，伴随着他的吟唱，似乎连四周的空间都显得有些灼热起来。他的权杖顶端渐渐地凝聚了灼热而滚烫的一团烈焰魔法，相互缠绕着，向上升腾出了可怕的热气。 克里斯多夫直直地盯着阿弗纳兹德，眼神中的疯狂更甚，他一字一顿地念动，“俄法诺斯烈焰九式！” 伴随着这个名字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权杖顶端那团烈焰元素瞬间自行分割为九道流光，如陨石一般冲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 颅骨之间湛蓝的灵魂之火微微一颤，阿弗纳兹德挥起法杖，一道道锋锐的骨刺从地面上快速弹出，准确地挡在了这几道灼热流光前进的轨迹上。然而，这些火红色的流光却在接触到白骨之前灵敏地绕开，继续带着可怕的温度向阿弗纳兹德冲来。 四周隐隐传来的束缚感让阿弗纳兹德清晰地知道对方已经暂时封锁了四周的空间，以阻止自己试图通过闪现术来转移。握住法杖的手骨微微缩紧，阿弗纳兹德没有再犹豫，挥杖间连续带出好几层层厚厚的骨盾。 灼热的火光带着不同寻常的冲击力轰向骨盾，最开始的时候几乎只是接触的瞬间就被气化。随着一道道骨盾的拦截，这些灼热无比的火光渐渐变得虚弱起来。下一瞬间，三道锋锐的骨矛刺穿了流光，将它们驱散并向克里斯多夫的方向直直地弹射而去。 俄法诺斯是属性为烈焰的神祇名讳，带有这个名字为前缀的魔法基本上都属于禁咒级别。也许是克里斯多夫的能力不够，并不能发挥出其真正且完整的威力，才让阿弗纳兹德勉强地抵挡了下来。 这几束骨矛几乎只是瞬间就飞射到克里斯多夫的身前，对方身形微微一顿，慌忙地念咒，召唤出了三道光明箭矢正面轰击它们做抵挡。 “你！”感受到身后不正常地空间元素波动，克里斯多夫下意识地转身，另一只手还牢牢地握住胸前某个坠饰。 这枚坠饰是那个人给他的一样魔法道具，他完全没想到阿弗纳兹德居然可以在被坠饰空间封锁的情况下继续使用闪现术！ 转身对向阿弗纳兹德，克里斯多夫急促却准确地念动咒语，试图能够在他适应闪现带来的短暂精神空白之前将他击中。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梦魇透明的身体渐渐变成半透明。 猿类形状的半透明生物伸出双拳疯狂地敲打着自己的胸口，同时那张巨嘴张开，无声地嘶吼了起来。 “噗！” 已经在这段时间内重新恢复原本能力的梦魇所施展的精神攻击，远远不是克里斯多夫能够承受得住的。念动了一半的咒语被瞬间打断，随之而来的反噬和精神攻击让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不……不可能……”看着握住骸骨法杖、浑身萦绕着浓厚黑雾的死灵法师，克里斯多夫低声喃喃道，“不可能。我怎么会输给你……明明已经……” 第70章 站在远处的阿弗纳兹德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克里斯多夫，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微微跳跃了起来。除了激增的威力以外，对方的魔法中还夹带着可怕的冲击力。通过这些力量的相互作用，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任何敌人刺穿或者撕成碎片。这样单纯而粗暴的能力提升方式，让他仅仅能往一个方向设想。 而克里斯多夫的眼神则越来越疯狂，喃喃声也越加变大。他仰头大吼了起来，那些仍然含在嘴里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尖叫着，用力地拔掉了胸前的那枚坠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那应该不是十字架，而是某一样玻璃或石英制品，随着他的动作，被摔在地上的坠饰碎裂成无数的粉尘，在阳光下发出了绚烂的光芒。与此同时，一道血红色的流光快速地从碎片中窜出，向克里斯多夫的方向冲去。 在那抹血红色的流光完全进入了他的身体后，克里斯多夫的能力居然开始再次突兀而猛烈地提升了起来—— 十五阶…… 二十阶…… 一直急促地提升了到二十五阶，上升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骸骨法杖，举起挡在了身前。 在这个时候，克里斯多夫原本那因为少运动的苍白皮肤瞬间充血，变得通红无比，浑身萦绕起不停升腾的圣光。这些圣光绚烂夺目，但令人心悸的是，其中夹杂了许多猩红和漆黑的线条。 “去死吧，你这个肮脏的死灵法师！！”而克里斯多夫本人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异常，他高举着法杖，没有念动任何咒语，只是大声地念出了魔法的名称，“十字审判！” 这个名称让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跳动的灵魂之火停滞一瞬，下意识想要使用闪现，却发现原本的空间封锁更加强烈了。 十字审判是一个真正而纯粹的光明神术，在领域内将所有生物或亡者替换为精神体，判断其灵魂的纯粹度然后直接进行光明属性灼烧。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针对不死者的神术。 他甚至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方式，下一秒，精神就被抽离，四周世界变成了一片纯粹的白芒。 阿弗纳兹德神情一顿，然而，许久过去，他却完全没有没有感受到任何此前曾尝试过的那种灵魂灼烧的痛苦，甚至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灼热的温度。能感受到的，只是像是跪倒在神像前祈祷时，阳光温柔倾洒在身体上的温暖。 在这片纯白而洁净的世界之中，半透明的少年身披一袭纯白无垢的长袍，一双清澈的蓝眸像是天空那样清澈。他的金发犹如灿烂而温暖的日光，末梢和四周的纯白融为了一体。在他的胸前，一枚简陋的十字架微微散发着光芒。 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抬起手，看到了自己那白皙的手掌，微微地愣住了。 没有继续在战斗之中分神，他下意识将手摸向胸前的十字架，迈步向记忆中克里斯多夫的方向走去。 第70章 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仿佛是无穷无尽一般，恍惚之间，阿弗纳兹德想起了自己在导师安德鲁精神海之中的经历。 稍微定了定心神，他不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专注地向前走去。 在这白茫茫而又无尽的路上，他似乎看到了、或者说演绎了很多人的故事。 质朴的农民、不能安定的水手、流浪的吟游诗人…… 执掌权政的国王、酿造一切的药剂师、掌握圣光的圣言法师…… 自由的精灵、美丽的人鱼、纯洁的天使…… 他似乎走过了许许多多的路程，走过了无数的岁月，又似乎只是走了短短一瞬。似乎在行走的同时，有一种无形的东西不间断地扫过他的灵魂。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站定于这片纯白世界唯一的黑影前，阿弗纳兹德的精神体似乎稍稍凝实了些许。他的精神还有些许恍惚，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眼前的这抹精神体巨大无比，由无数红黑色雾气缠绕而成，纠缠着升腾而上。四周无边无际的光明元素疯狂地腐蚀着它，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虽然如此，但阿弗纳兹德却可以透过这些隐隐约约的雾气，看到其中的一枚血红色晶石。它跳动着，仿佛某种魔兽的心脏一样发出巨大的跳动声，不停地向四周发散着能量，促使产生那抹黑影的雾气变得更加浓厚。 心下一凛，阿弗纳兹德握紧手中的法杖，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黑影。 从黑影上传出了巨大的喘息声，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前的阿弗纳兹德，静静地直视着远方。 因为有过多次与这些对上的经历，阿弗纳兹德在这两个月内，特地针对这样东西进行了一些研究。虽然依旧只能知道和深渊骑士奥狄斯有关，不知道其本质到底是什么，但却也勉强找到了一个能够有效针对它的方法。 手腕微微一抖，三束骨矛急促地凝聚并瞬间弹射而出，准确地刺入了黑影身体的三个地方。这三束骨矛刚好刺中了人体内运转魔力的节点，黑影体内不断运转的魔力回路停歇了瞬间。也就是在这一个瞬间，另外一道漆黑的元素箭矢瞬间贯穿了黑影，将体内的那枚血红色晶石击出。 在元素箭矢消散和晶石自行破碎的前一刻，阿弗纳兹德瞬间二次激活了它。骤然聚集的黑暗元素让那一小块空间之中的温度剧烈降低，一层厚厚的寒冰瞬间将晶石包裹在内。冰块顺着力道飞出极远，掉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眼前白茫茫的世界仿佛雾气一般消散，四周观众席上的欢呼和尖叫又渐渐清晰了起来。 因为目标比较细致，发出最后的那三束骨矛与黑暗箭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阿弗纳兹德站在原地稍稍回复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力，才抬头看向前方。此时克里斯多夫被三根锋锐的骨刺狠狠地钉在地面上，一袭烫金滚边的华丽白色长袍早已染上了尘土。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阿弗纳兹德才听到主持人倒数的声音，四周的欢呼尖叫声也越发激烈了起来，乌鸦这个代号也被接连不断地喊起。 “恭喜乌鸦夺得了胜利！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击败在这一个月以来称霸格斗场的白貂！让我们恭喜他！”主持人激动的喊叫愈发激烈。 有些不耐地摩挲了一下手中法杖的杖身，阿弗纳兹德没有理会四周的尖叫和欢呼，召唤出一头骸骨巨兽和骷髅鸟，径直向另一边的大门走去。骸骨巨兽几步靠近，提起陷入了昏迷状态的克里斯多夫就往另一侧的大门走去；一头骷髅鸟则飞向落在远处的晶石，向下俯冲用双爪抓住晶石，就飞向了阿弗纳兹德的方向。 身后又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战斗，欢呼声不曾停歇。不远处的出口处，身着一袭朴素长袍的年轻牧师静静地立在阴影之下，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是难以掩饰的紧张。 提着克里斯多夫的骸骨巨兽将他扔给跟在达莎身后的骑士，另一侧，骸骨鸟从另一个方向弹射而下。接过了骷髅鸟爪中的血红色晶石，达莎镇定无比地向阿弗纳兹德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按你们之前说的，我想道格拉斯已经让雷契尔把事情告诉你了。”阿弗纳兹德走入阴影中，看了一眼达莎手中那枚被冰封住的血红色晶石，淡淡地说道，“这枚晶石，我在之前一次的委托中的目标体内也发现了。” 达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郑重地问道：“请问晶石还在吗？你知道……” 刚才克里斯多夫摔碎了那枚坠饰的时候，散发出浓烈的深渊骑士奥狄斯的气息让达莎明白了一切。想到之前雷契尔转告她的那些事，达莎看向正陷入昏迷的克里斯多夫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淡漠了些许。 “击碎了。”阿弗纳兹德毫不在意地说道，“只希望这次你能够听懂我所说的话，管好你的后辈。” 轻轻点了点头，远处的欢呼声没有停歇，达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按照道格拉斯的意思，我知道阁下并非会在意克里斯多夫这一条人命。作为交换……我想知道，阁下想要一些什么？” 死灵法师大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因为魔法体系对死灵法师长久的作用，会使他们变得冷漠、偏执、冰冷而缺少人性，除非是有所求，不然他肯定不会放过一直针对他的克里斯多夫。更甚于，也有很大的可能，这件事本身就是对方一手导演的，目的正是为了所想要的那样东西。 达莎想得的确不错，在那天小巷中听到几人的争执，他就已经开始策划这件事了。唯一出乎他的预料之外的是那枚来自深渊骑士奥狄斯的吊坠。 直视着达莎，阿弗纳兹德说道：“德洛尔莫花种。” “你说什么？”闻言，达莎的神情中满是惊讶。 德洛尔莫花是光明教廷的圣花，代表着光明神。 和代表黑暗神的卡米尔花不同，德洛尔莫花虽然结实率很高，但出芽率并不高。牧师们需要日夜用圣水浇灌，在其身侧祷念教典，才能有极低的几率出芽。再加上其本身极为脆弱，生长期冗长，基本上难以种植成为花海。 第71章 她实在是想不出为什么眼前的这名死灵法师会对这种东西产生了兴趣，还特意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欠下人情来换取。 阿弗纳兹德重复了一次，“德洛尔莫花种。”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为了这次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拒绝。”达莎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深思，说道，“之后我会让人把花种给你的，这样东西并不算稀有，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打算？” “除此之外，我对光明教廷内别的东西并没有兴趣。”阿弗纳兹德摇了摇头，话风一转，“但是我想询问一件事。” “如果我知道的话。”达莎谨慎地说道。 背后的格斗场中，另一场战斗已经激烈地开始了，四周的嘶吼欢呼以及场地中魔法爆破的声音不绝于耳。 沉吟片刻，阿弗纳兹德缓缓地说道，“我想……凭借阁下的姓氏，你应该知道一名被称作赛西的牧师。” 听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话，达莎心下一惊，眼神之中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戒备，“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 在家族之中，能和赛西这两个音节扯上关系的，只有她兄长的长孙，赛西莉亚因特斯雷。和家族内其余从小锋芒毕露的后代不同，现在十八岁的她仅仅只有五阶的能力。 十八岁有这样的能力，在普通人家里或许可以算是天资可怕的天才，但对于从小就能够得到优越资源的魔法世家而言，只能算是资质平平。但别人或许不知道，作为在因特斯雷家族里颇有威望的人，达莎却知道，比起她优秀的弟弟妹妹们，看似毫不出众的赛西莉亚才能算是整个家族未来的希望。 她有着难得一见的圣光元素共鸣天赋以及学习神术的资质，可以说是生来就应该要成为一名牧师的。只不过，最近十几年正值教皇换选的关键时刻，各个家族之间的竞争格外激烈。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保护她，因特斯雷家族族长，也就是达莎的兄长、赛西莉亚的祖父，才决定让她在这几年里都将心思放在同样有天赋的药剂学上。 这样，一方面可以掩藏她的天赋，另一方面也可以抑制她的能力提升。毕竟，在等阶越低的时候得到圣女传承，对未来的发展更为有利。 红衣主教并非一定能成为教皇的候补，起码达莎不是。而经历了这十几年的相互竞争，各个家族现在已经能隐约看出了这场博弈最终的结果。为了有更多的筹码，因特斯雷族长也已经开始着手赛西莉亚接受圣女传承的事情了。今年还没有成功，但族里已经完全可以笃定明年朝圣日的结果了。 而按照这几次碰面的经历来说，眼前的这名死灵法师并不能算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达莎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赛西莉亚的名字的，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家族，达莎都不得不保持万分的警惕。 这么想着，她打量阿弗纳兹德的眼神变得更加慎重了起来。 第71章 “不必紧张，我只是问问。”捕捉到了达莎神情变化的一瞬，阿弗纳兹德平淡地打断了她的思虑。 从达莎这样慎重的反应来看，那名赛西什么什么的小姐即便是在达莎背后的家族中，也应该可以算是一个重要人物。按照这样推算，拥有一名红衣主教作为家族的后盾，赛西的实力和人脉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作为她加入的队伍，也一定能够给伊里亚德实现他的愿望提供足够的帮助。 注视着达莎，阿弗纳兹德久久没有说话，而对方眼中隐晦的戒备也因为他的举动，依旧没有褪去。她刚想要说一点什么，却首先被阿弗纳兹德开口打断了，没有再纠结于那名未知的牧师，他平静地说道：“这段时间我应该一直都在魔法师公会。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让人直接送过来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理会达莎，绕过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你……”达莎急促地开口，似乎想要说一点什么让他停下脚步，却最终只说出了一个音节，然后沉默地看着阿弗纳兹德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此时此刻，比起去探究那位死灵法师，她想自己也许更应该去问问赛西莉亚最近接触了一些什么人。 接着阿弗纳兹德和克里斯多夫战斗的后一场战斗此时还没有结束，身后魔法的爆破声交错着观众们欢呼与尖叫，仿佛宣泄了人性的悲哀。将那些声音抛在脑后，他顺着战斗场地外的小房间向外走去，轻轻地推开了木门。一直候立在门口的一名侍女看到阿弗纳兹德出现，连忙向他微微躬身，恭敬低说道：“黑暗神在上，祝贺您，尊敬的乌鸦阁下。关于这一次战斗的奖金……” 没有理会她，阿弗纳兹德径直地向门口走去。 “阁下，您……”看到他的动作，侍女的神情有些慌张，想要迈步跟上。 “阿弗。”珀斯菲尔斯温和的喊声从一侧传来。金发的牧师从正门出绕到了这里，看到了阿弗纳兹德黑色的身影，湛蓝的眸子微微亮了一下。他迈步顺着阿弗纳兹德前进的方向靠近他。侧过脸向侍女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自行离开，然后看向阿弗纳兹德，轻声开口，问道，“这就是你答应克里斯多夫约战的原因？” 此时已经走到了格斗场的门口，正午的阳光有些灼热，阿弗纳兹德却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地踏入其中，“嗯。” “德洛尔莫花象征神主，亦称作晨曦之花。”珀斯菲尔斯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比起进行这些繁复的算计，你会选择用别的东西来和我交换花种。” 闻言，阿弗纳兹德转过身，安静地注视着他。 一袭漆黑的、袍脚带有若隐若现暗纹的斗篷，样式精致而诡秘的骸骨法杖，宽大如乌云一般的袖袍，一抹冰蓝色的火光在阴影下流转着光芒。在灿烂而夺目的阳光之下，死灵法师仿佛切割光线的阴影一般，格外突兀与不谐。 他保持着沉默，珀斯菲尔斯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和他对视着。他披散而下的金发被微风卷起，尾稍泛起淡淡光晕，仿佛融入了身后的阳光。 “和仅仅代表黑暗神却没有任何魔法效果的卡米尔花不一样，德洛尔莫花有极强的圣光凝聚作用。也正是因为这样，过载的圣光会让它们在芽苗时期轻易夭折。”沉默了许久，阿弗纳兹德才缓缓开口，话题却是完全接不上对方的最后一句话，“除了没有任何魔法波动的花种，成株的全部都可以用做魔法材料。但是，这些珍贵的花种只归属教廷内主教级别以上牧师管理。毕竟……虽然它们没有任何魔法波动，但却极有可能成为下一朵盛开的花朵。也因为这样，花种不允许被轻易转赠。” “你的意思是，你担心我因此受到处罚？”无意识地摩挲着白袍上的布料，珀斯菲尔斯轻笑，顺着他的话问道。 “除此之外，德洛尔莫花还有一个特性。”仿佛没有听到对方说话一样，阿弗纳兹德继续开口，自顾自地说道，“可以借助花种的母体，共享感受花种四周的环境，以达到监视的作用。而只要直接去除花种发芽的可能，这种特性就不会存在。在战争年代，这种特性曾经被光明教廷军方用于监视己方成员，因此在植物图鉴上，关于这些介绍的书页被撕去了。” “光明教廷是不会允许任何一名死灵法师拥有德洛尔莫花成株的可能，在转递我花种之前，达莎会用一些小手段去除它所有发育的可能。而就目前达莎对我的印象以及我之后问的那个问题来看，除此之外，理论上她不会在上面做什么手脚。而你应该知道……”死灵法师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微微一颤，“我不信任你，班尼迪克。” 异常突兀的出现，毫无征兆的示好，看似纯粹的信任。这个自称牧师的人，纵然阿弗纳兹德对他有着说不清楚的亲近感，却也从头外尾都没有信任过他。 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听到了他这样的话，珀斯菲尔斯却没有露出半分愤怒或难堪的神色。他眨了眨自己冰蓝的眼眸，然后有些故作柔弱地半敛起，姿态中是说不出的脆弱，“你的话真让我伤心。” “而你没有一处地方值得我去信任。”阿弗纳兹德说道，“或者换一句话说，我看不出来我有哪个地方值得你的任何付出。” 叹了一口气，珀斯菲尔斯迈步向前，缓缓地靠近了阿弗纳兹德。 成为不死者之后，因为能力的提升，骨骼伸长且变得粗壮，阿弗纳兹德此时的身高已经足足有六英尺高。而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名看似纤细的光明牧师，居然也有自己一般高大。 “那是因为……”珀斯菲尔斯凑近了阿弗纳兹德的耳朵，仿佛恶魔低语一般轻声蛊惑，又仿佛是精灵或天使在诵念着纯洁的圣歌。在说话间，他吐出的温暖气息即便是隔着厚重的斗篷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我爱你。” 猛地向后退去，阿弗纳兹德握住法杖的手骨被攥得死死的，颅骨中冰蓝的火焰毫无章法地四处乱窜着，他的声音带上了不死者特有的冰冷与疏离，“这个玩笑不好笑。” 第72章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没有继续凑上去，珀斯菲尔斯微微站直身体，轻声说道。他注视着阿弗纳兹德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起来，“光明神在上，我从来就不会开玩笑。” 此时站在阳光之下的，明明只是一头丑陋的骷髅，而他却透过了这些注视着他的灵魂。 精致的少年躲藏在厚重得不可思议的斗篷之下，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灿烂金发以及湛蓝眼眸。他小心翼翼地用冷漠的行事来将自己与周遭的一切分割开来，不去感受也不去触碰，以此来规避以后可能会遭遇的所有风险。 一瞬间的慌乱之后，阿弗纳兹德又恢复了原本的镇定。淡淡地瞥了珀斯菲尔斯一眼，他没有理会对方，假装什么都不曾听过一样，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对方的反应果然不出珀斯菲尔斯的料想，微微一笑，也没有任何尴尬和难堪的感觉，他迈步径直跟了上去，姿态谙熟地说道：“我想你特地向她取来德洛尔莫花种也不可能是用来摆设的，也许你知道浓郁的光明元素波动可以重新复苏死亡的花种，但可能你不会知道，普通的聚魔法阵聚集的元素是远远不够……” 猛地站定脚步，阿弗纳兹德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珀斯菲尔斯适时停下言语，脸上依旧保持着一贯温和的笑意，柔软地看着他。灿烂的金发在阳光照耀下映出淡淡的光晕，仿佛和日光融为了一体。那双透彻的蓝眸中满是专注，似乎在这个广阔无比的世界上，他只能看到、也只会注视着眼前这名黑袍的死灵法师。 “如果我的表意没有错误，我想你知道我拒绝了你的……”阿弗纳兹德稍稍斟酌了一下用词，“示好。” “示爱。”珀斯菲尔斯微笑着纠正道。 冷哼一声，阿弗纳兹德语气中的冰冷更深，“不管是示什么，重点是我拒绝了你。” “我知道。”眨了眨眼睛，珀斯菲尔斯脸上的柔和的微笑完全没有褪去。 似乎已经能察觉到阿弗纳兹德的恼怒，珀斯菲尔斯轻笑出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要紧张，阿弗，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的拒绝和我的……嗯、好吧示好，并没有任何关联。”他的语气变得更加温柔起来，仿佛春日的清风一样，那双湛蓝的眸子中流转着柔和的光芒，“我爱你，也的确想要得到你的回应，但这些也都只是我自己的事情。回应与否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无权干涉。”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珀斯菲尔斯轻轻向前一步，凑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身前。 直到现在，阿弗纳兹德才算真正认真地观察到珀斯菲尔斯的容貌。 脸庞光洁白皙，神情柔软细腻，明明是透着淡淡的温暖，却又没由来地让人感觉到一丝棱角分明的冷峻。他那完美的眉毛，高挺的鼻子以及绝美的唇形，仿佛都出自最老练的雕塑师手下，细节处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而吸引住所有人视线的，则是那双湛蓝深邃的碧蓝眼眸，仿佛交织了天空与海洋一般清澈，又像葱郁森林中的泉水那样深邃，在阳光的照耀下，流转着迷离的色泽。 “而我能够做的，只有这个。”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渐渐消散于空气之中。在阿弗纳兹德能够回过神来后退之前，珀斯菲尔斯温暖的唇落在了骷髅原本应该是嘴唇的位置上。 没有过多的缠绵，甚至也许双方都没有能感受到什么，他就又将自己的身体站直，“我唯一能做的，也正是我现在正在做的。我在追求你，阿弗。” 第72章 两侧是繁复而庄重的浮雕，黄昏时橘黄色的日光刺穿透明材质的穹顶，照耀在空旷寂静的走廊中，几道交替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由远及近地传来。 “他怎么样了？”金发的牧师缓步走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远处，声音带着些许淡漠和疲惫。纵然如此，她依旧保持着最完美的礼仪和严谨的着装。 跟在她身旁的是一名身着浅蓝色牧师袍的牧师，袍脚处银色的滚边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晕。似乎回想着什么，神情奇怪地沉默了许久，这名牧师才是有些艰涩地开口，说道：“……情况有些不好，冕下。” 达莎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沉默地向前走去。 “那位先生似乎是通过某种强制传承，透支了自己的魔力和精神力来得到短暂的能力提升，同时又不顾自己身体的异常，越阶使用了多种禁咒或英雄、传奇魔法。而他体内细小的魔力回路根本无法承载这样多的魔力，也根本不能够让它们自行形成体外的二次回路。”蓝袍牧师轻声说道，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感慨和后怕，“更不要说……在此之前，他的魔力核心早已被某种黑暗力量侵蚀了。” 虽然心中早已对克里斯多夫之前所做的事情和目前的情况有了某种设想，但蓝袍牧师的话落下，还是让达莎下意识攥紧了双拳。 这时，两人刚好拐过了走廊最后一个转角，一道巨大的黑铁门出现在了两人身前。铁门上带着一些样式夸张的雕饰，那些有着漆黑羽毛的天使和四周走廊上庄重严肃的浮雕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两侧有着没有被点燃的烛台，而在这道巨大的铁门之前，则安静地站着几个人。 “达莎奶奶。”似乎注意到走来的达莎，其中一名紫发紫眸的女牧师将打量黑铁门雕饰的目光移开，转过身，眨了眨自己那双满是蛊惑的眼眸，轻声说道。 她正是艾玛，在她的身边，则是同样保持着面无表情的雷契尔和亚岱尔。 “艾玛、雷契尔、亚岱尔。”向几人点点头，达莎的眼神中是说不出的疲惫，脸上一贯保持的微笑也稍显苦涩。 近期，大陆各地上，与深渊骑士奥狄斯相关的事情发生得过于密集，这样的情况让光明教廷各方人手有些不足，因此许多地方的眼线都被撤下了，其中包括各地的格斗场。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没能及时制止克里斯多夫，让他在格斗场中做出了许多不符合光明教义的事情。牵扯到了深渊骑士奥狄斯可不是什么能轻易掩盖住的事情，不可能只为了妹妹的后辈而让家族陷入被指控渎神的泥沼，达莎只能暂时忍痛放弃克里斯多夫。 艾玛还没有回应达莎，他身后那扇巨大沉重的黑铁门便无声无息地自行打开了。 感受着从里面传来的奇异的魔法波动，几人下意识转过身，沉默地看向了门后昏暗的情景。 在这扇厚重的黑铁门后，是一个巨大的房间，四周是同样雕刻了样式夸张浮雕的黑铁墙壁，因为没有任何窗户，显得格外的昏暗和压抑，只有烛台上的魔法蜡烛泛着柔弱的蓝光。整块暗色巨石铺设的地板上被仔细地用某种大概是透明的液体绘制了繁复而精密的魔纹，因为底下的地板呈深色，无法准确判断。打开门时散射进入的微弱光芒照射在它们身上，透出一股流动的质感。 在此中间，按照某种运算方式铺设了好几个石座，上面透明的纹路同样细腻繁复。它们轻柔地覆盖在石头上，向下蜿蜒，直至缠绕上地面上原本就有的魔纹。每一块石头上魔纹的核心区域，都放置了一枚血红色的晶石，大小和形状不一，却同样在魔纹的禁锢下微弱地挣扎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魔纹则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不停地生长着，相互纠缠着阻止它们离开。 这样的情景让达莎琥珀色的眼神微微一闪，她视线快速掠过其他东西，落到了整个房间的正中央。 在那里，仅仅包裹着简单白袍的年轻光明法师正紧闭着双眼躺在一块巨石上，一枚被寒冰包裹着血红色晶石安静地放置在他的胸前。晶石向外发散着密密麻麻的黑红色丝状物，向外侵蚀到其下光明法师的体内。在他的身下绘制的法阵安静地运转着，透明的材质中夹杂着有些令人胆战心惊的黑红色阴影。 那名光明法师自然就是克里斯多夫。 看到了那样的情景，达莎攥紧的拳头变得愈发紧实，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猛地看向了围在光明法师身旁的几人身上，沉声地质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你来了，光明教廷的主教。”她的声音让那几人的注意力从克里斯多夫身上抽离，似乎还在想着学术上的问题，有些散漫地说道。 他们都披着厚重的黑色法袍，和道格拉斯不同，上面满是尘埃和破洞，但从其上隐约可见的纹路和暗绣之中并不难看出它原本的华丽与昂贵。也许因为是在室内，这些人都没有带上兜帽，黝黑的颅骨或是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脑袋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其上萦绕的黑色雾气浓厚无比，不难看出他们作为亡灵死灵法师的身份。 随意地瞥了达莎一眼，他们又快速将视线移回，认真地注视着躺在巨石上的光明牧师。比起其余几头亡灵，为首的那名骷髅有着同样破旧，但相较之下较为华美的衣饰。此时他的眼神和语气中满是狂热，“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没有想到人类的身体真的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第73章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伊尼厄斯！”达莎的音调放高，显得稍微有些刺耳，那双一向平和的眸子变得锋锐了起来，直直地钉向了为首的死灵法师。 “如你所见，光明教廷红衣主教，我们正在研究那位骑士阁下的强制传承是如何直接作用在没有与他近距离接触过的生物身上。”被称作伊尼厄斯的死灵法师淡漠地说道，语气中却隐约带了些许的狂热。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达莎语气之中的愤怒和诘问，“我不得不再度赞叹那位阁下对于魔纹运用的精妙设想，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看看这是什么？通过体外的魔力节点进行精神控制的二次转写，再加上了一点点的恶魔低语以及心灵暗示……黑暗神殿在上！任何一个生灵都无法逃过这样精密的蛊惑！” 和他一同的那几头亡灵的颅骨或是双眸的倒映中，血红或漆黑的灵魂之火在疯狂地跳跃着，偶尔相互之间低声探讨着什么，冰冷的亡灵语显得格外渗人，身体则因为激动而不正常地抽搐着。 死灵魔法的体系源于对一种逆向生命的能量疏导，也因为这样，除了平日里的冷漠和没有人性，也会让修习这类魔法的死灵法师们不自觉地带上对生命溯源的狂热和偏执。每当他们碰到与永生或其余生命学的事情时，都会一扫平日的冰冷自持，变得异常地狂热而激动。 伊尼厄斯的话让达莎咬紧了自己的牙关。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甩头看向了隐藏在远处的另外一道身影，“杰勒德，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阴影中的，同样是一名牧师，身上穿着着和达莎样式相仿的牧师袍，只有袖口和袍脚上的金色滚边有些许不同，胸前的衣扣被仔细地扣好，几乎没有露出一丝脖颈。他身材修长比例完美，银色的发丝即便在如此昏暗的情景中也并不显得暗淡，碧绿的双眸像是翡翠一样清澈。和达莎平日里的庄重却和蔼不同，这名红衣主教神色淡漠，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傲，仿佛神祇一般凛然不可侵犯。 听到了达莎的话，他淡淡地转过头。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绿眸看了一眼达莎，神色间仿佛是注视蝼蚁一般淡漠。 “杰勒德！”有些不满于他的漠视，达莎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杰勒德的视线从她身上淡淡地扫过，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没有什么意思。” “你跟我说没有什么意思？！”达莎语调拔高，注视着他的锋锐眼神更狠了几分，“你现在……在怂恿这些肮脏的——东西，对克里斯多夫做一些什么事情！” 雷契尔之前曾转告她，克里斯多夫在格斗场中挑衅阿弗纳兹德时对她极为不敬的话语。一直以来，克里斯多夫无论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抗下，达莎没有想过对方会是这样的一头白眼狼。因此，除了事情本身闹得有些大怕牵扯到家族，也有一小部分因为这件事的缘故，达莎对如何处理克里斯多夫的事情花心思，也算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但是，她完全没有想过，杰勒德居然会对克里斯多夫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已经不能算是惩治了，对方直接将克里斯多夫送上了人体研究的祭台上！ 他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虽然因为之前的事情有些恼怒，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辈，纵然失望但达莎却并没有过多的恼怒，只当是自己和妹妹对他的教育不当罢了。现在关于深渊骑士奥狄斯的事情格外频繁，这件在平日里看来很严重的事情也并不能算什么，等之后有了更严重的事情，她自然就可以想办法将克里斯多夫的过错一笔带过。这件事只当做是对他小小的惩戒。 她却没想到，杰勒德竟然—— “大局为重。”淡漠的眼神扫过眼眸中充斥着愤怒的达莎，杰勒德说道，语气之中并没任何感情。 他淡漠的话语让达莎的愤怒更重，下意识就想将手中华丽的权杖对准对方。 第73章 在光明教廷之中，五位红衣主教中每一位的职责都各自不同。作为一名纯粹的光明牧师，达莎负责管理各类牧师以及圣骑士，着重救治伤者和安抚亡魂；而作为一名光明牧师的分支，戒律牧师杰勒德，则是负责管理戒律牧师和圣言法师，处理教廷内各类触犯教义的信徒和渎神者。两人的实力在等阶上虽说相差无几，但因为杰勒德长期与战斗丰富的攻击职业相处，在格斗技巧上显然更胜达莎一筹。但现在，她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被送到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又被禁锢上了这样的魔纹，即便在事后将克里斯多夫救下，从此以后他也将完全失去施法能力。 克里斯多夫的未来已经完全被毁了。 “达莎奶奶！”看到达莎变化的神色以及微动的指尖，原本安静站在她身侧的艾玛连忙拉住了达莎，低声地呼喊了一句。 艾玛不高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稍微有些明显，达莎蓦然冷静了下来，握住权杖的手却愈发缩紧，狠狠地钉着杰勒德。 “我不知道你在愤怒什么，我以为你知道这是规矩和制度。”似乎根本没有将两人的互动和达莎的愤怒放在眼里，杰勒德的音调淡漠无比，没有任何情感上的变化，“作为一名虔诚的光明信徒，克里斯多夫因特斯雷却将自己的应该纯洁灵魂献祭给肮脏的深渊骑士奥狄斯，理应被冠以渎神者之名。”说到这里，他注视着达莎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了起来，“如果加以包庇，他的亲人或家族则应被同样冠以渎神的罪名。我不知道教皇猊下为何会宽恕他、不以渎神者论处他，但无论如何，剔除魔力核心是最基本的惩处。” “所以你将他送上了人体研究的祭台上？！”达莎压抑着语气中滔天的愤怒，“我可不记得教义上关于剔除魔力核心刑罚的方式是这样的！” “现在是圣战的关键时刻，教廷需要关于这方面的信息。我想作为一名曾经虔诚的光明教徒，克里斯多夫因特斯雷理应做好了时刻为神主奉献一切的决心。”杰勒德平静地说道。 咬紧了牙关，达莎将内心中滔天的怒意狠狠地吞咽了回去。 她辛辛苦苦地从一名普通的小牧师晋升到红衣主教的位置，到底是为了什么？ 纵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源于神主的虔诚以及对权势和力量的渴求，但更多的，却是为了能够有对家族庇护的力量。比起脸面或其他，因特斯雷家族更在意自己的族人，作为家族曾经的族女，达莎以前便是被长辈溺爱着长大的。她长大了之后，在教廷之中有了一席之位，自然也会尽自己所能地溺爱自己的后辈。 因此，就算克里斯多夫没有想象之中那样感念自己的庇护，除了些许失望，她也没有对此有过多的埋怨。等事情平息了，她自然也会想办法将克里斯多夫救出来。 自己的后辈，能对他指责的，也只有自己。 而杰勒德，这个没有半分人性的家伙，却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和背后有魔法家族庇护的达莎不一样，同样作为红衣主教的杰勒德是被教廷领养的战争孤儿。没有亲人，这名性格孤僻的杰勒德也同样没有较为亲密的朋友和同僚，一直以来，陪伴他的只有神主那肃穆而庄严的雕像和上一位掌管刑罚的红衣主教。 神主赐予杰勒德任何的一切，这样疯狂的信仰不是心中有其余慰藉的达莎能够理解的；同样的，达莎对于家族的那种眷恋和归属之情，也并不是作为孤儿的杰勒德能够理解的。 丝毫不能理解达莎的愤怒，杰勒德淡淡地移开目光，平静地继续注视着克里斯多夫的方向，只剩下达莎用自己那双锋锐的眼神注视着他。 气氛颇有一些尴尬，雷契尔和艾玛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光明教廷和黑暗教廷是泾渭分明势不两立的两个阵营，但事实上，由于有过多次类似合作对抗深渊骑士奥狄斯的经历，两边的高层人员并没有外界所想的那样誓死不休。甚至，可能由于共同研究药剂学、炼金学或魔纹学，其中有许多敌对阵营的主教之间是关系很要好的知己。 毕竟阵营战争已经许多年没有打响，双方氏族之间的血海深仇，也渐渐在许多代传承之中悄然地泯灭。 正如达莎和道格拉斯，因为同样研究魔纹学，两人之间交往甚笃；但同样需要知道的是，与之相对的每个阵营之中都有一些激进派的狂信徒，例如说亚岱尔的父亲以及眼前的这位红衣主教杰勒德。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两位光明教廷中红衣主教之间的对峙，显然不应该是雷契尔几个黑暗教廷的后辈可以插口的。而那位黑暗教廷中另一位的黑袍主教…… 雷契尔下意识转过头去，顶着漆黑颅骨的伊尼厄斯依旧用那种狂热的视线注视着巨石上满身魔纹的克里斯多夫。 伊尼厄斯无疑使一名对信仰极度狂热信仰的标准死灵法师。雷契尔相信，如果不是有这个能够让伊尼厄斯在意的研究道具，他一定会在光明教堂的门口就甩手走人，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在珀斯菲尔斯的神殿之中，和颜悦色地对待敌对阵营的达莎。 第74章 看了一眼几位两方阵营的高层以及在他们身后神色颇有一些尴尬的下一级的牧师，雷契尔不由得感觉自己的额角有些隐隐作痛。如果不是道格拉斯因为别的事情无法到来，现在估计早已经和达莎就事情本身探讨完毕解决方式了。 虽然作为一名颇有战绩的冒险者，雷契尔在大陆上也很有一些名气，但目前的状态显然不是他一个后辈可以开口的，目前需要做的，只是等这几个人顺利吵完一架不欢而散，或者等道格拉斯完成自己的工作赶过来。 放空自己的心神，雷契尔想着等这件槽心的事情过去了之后，自己是绝对不参与任何的外交工作了。好好的两个阵营，敌对就敌对了，还弄什么地下合作，劳累的还是他们这些底层的小人物…… 视线不自觉地看向了颅骨中闪过漆黑灵魂之火的伊尼厄斯，不知道为什么，雷契尔忽然想到了他认识的另外一名骷髅死灵法师。他并非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的非黑暗信徒的死灵法师，却是他第一看到的、对黑暗神抱有一种极致抗拒的死灵法师。 伊尼厄斯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闪过了幽幽的黑光，雷契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似乎……那位不死者颅骨中的灵魂之火，并非是深沉的黑红？ 最近阿弗纳兹德的心情有些糟糕。 毕竟不是每一位死灵法师都能在得到一名光明牧师的示爱后，还能保持良好的心情。 约定好的德洛尔莫花种，达莎在第二天就早早地让一名圣骑士送来。在看到阿弗纳兹德拉下兜帽的颅骨时，对方的神色有些不是很好看。也许是达莎那边有一些额外的警告，对方还是恭恭敬敬地拔剑行了一个骑士礼再告辞离开。 德洛尔莫花种果然被对方仔细地做了某种特殊处理，让它们失去了所有发芽的可能。之前珀斯菲尔斯提及的另外一种聚魔法阵阿弗纳兹德也曾有过耳闻，但却并不是他在近期内就可以使用的。将花种妥善地收好，阿弗纳兹德就先将这件事放在了脑后，继续研究组合魔法的应用。 在回到了魔法师公会的时候，亚岱尔又因为道格拉斯召唤而离去，只有珀斯菲尔斯沉默地和他一起待在冥想室之中。 因为昨天的那些话，事实上阿弗纳兹德并不怎么乐意对方继续呆在这里，但每当他想出言赶走这个不请自来的牧师的时候，心里总会涌起一种对赶走他这件事本身、突兀而莫名其妙的抗拒感。 他确定这种抗拒感并非出自对于珀斯菲尔斯的好感。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了端坐在绒质沙发上的金发牧师，一只独角兽乖顺地盘坐在他的脚下。注意到阿弗纳兹德的视线，独角兽乖乖地抬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看着他。它雪白的尾巴微微摆动，像是扫帚一样滑过柔软的地毯。 好吧……看在珀斯的份上。 在心下冷哼了一声，阿弗纳兹德转身返回了自己的小隔间。 和差劲的心情不同，接下来几天，阿弗纳兹德在死灵魔法的研究上有了很大的灵感。 之前阿弗纳兹德曾经构想过在死亡迷雾魔法中加入恐惧加持、蛊惑的魔纹，以达到迷雾笼罩范围内的敌人都会持续受到恐惧加持和蛊惑的效果。这个改良后的魔法在回来后很快就经过试验而完成，又稍加修饰，阿弗纳兹德发现其中还有加入其它魔纹的空缺。但因为目前的魔力还不足以一下子做到这样的程度，阿弗纳兹德也就只能暂时先将这件道魔纹放到一边。 除了关于死亡迷雾魔法的改进，他还将设想中的亡灵复苏和强化的魔纹融合变成了现实。但由于加入了过多的附加法阵，使用这个复合魔法会消耗过多的魔力和精神力，还需要对纹路本身做一些改进。 想了想，他隐约记得图书馆中似乎有介绍魔纹组合相关的书籍，也不知道目前的等阶他是否能取用。 想到这里，阿弗纳兹德没有再犹豫，向图书馆走去。 第74章 从知道自己能成为一个光明法师没有多久，或者说从接触光明神术没有多久，阿弗纳兹德就已经清晰地知道，光明神术的魔法体系并不适合自己的魔力核心。 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无法接受体系所带来的价值观。 在他小的时候，安德鲁曾带给他们一些破旧的书籍和手札，其他的孩子都能看得津津有味，那些文字中带着的启示性质的小故事无一不让他们有所感悟。但是，与之相反，书籍中的每一句话都让阿弗纳兹德觉得生涩和不可理解。 他不能理解书中那名伟大而富有哲学的神牧为何要牺牲自己去拯救一头陌生小独角兽。这并不是说他认为那头受伤的独角兽不值得救助，而是，在他看来，比起牺牲生命去救治那头的确可怜的生灵，一名活着的神牧能为更多的人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他不能理解书中那名伟大而富有勇气的法圣为何要用自己的灵魂去换取一头恶魔的承诺，以此来庇护一座光明信仰的城镇。这不是说他认为一座城镇中的居民不值得去庇护，而是比起哭泣以及单纯的依赖强者，他认为城镇中的平民更应该握住武器，自己去与那头恶魔对抗。 从那些带着可爱插图以及标注的文字中，他没有错过每一句赞颂神主的祷词，也花了许多的时间去背诵。但是，比起学习如何去赞美伟大的神主，他更想要学会掌握强大的力量，成为自己所追随的那个人手中锋利的剑，成为能够保护他的存在。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并且无时无刻为自己感到骄傲。 他承认神主的无所不能，但他更祈望能够得到超越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能力。而在那之后，他依旧是神主最虔诚的信徒，依旧会像是最初的那样，温驯地匍匐在他的脚下。 但是，对于其他的光明信徒而言，这些无疑是万分出格的想法。 神主伟大而无所不能，没有任何人应该怀有得到超越他的能力和功绩的想法。 从前的回忆让阿弗纳兹德的视线从手中的书籍中移开，落到了远处明亮的下弦月上。清澈的月光仿佛水银一般笼罩在这座对他而言依旧无比陌生的城市上，视野中充斥着柔软而朦胧的气息。 距离之前珀斯菲尔斯对他突兀的示爱，已经又过了一个月，期间他将所有的时间和心思都放在了组合魔法和其他任何能够让自己提升能力的地方。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可疑的牧师在此前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他有所松动。如果他不将精神放到别的地方，总会忍不住想到他的身上。 自称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强大、温和、谦卑又不失安全感，除了性别有些不对，无疑符合他曾经对未来伴侣的设想。 因为能力的提升导致骨骼快速生长，阿弗纳兹德现在足足有六英尺高，看上去健壮得像是成年男子一样。 但是，他的灵魂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努力按照周遭人对死灵法师、对不死者的看法去模拟他们的所做作为，也无疑做得很好，甚至包括黑暗教廷的黑袍主教道格拉斯、得知他只是在近期被转化为亡灵的利奥波德在内，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出他原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有人都认为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冷傲孤僻的死灵法师。 但他无法说服自己。 在得知洛莉丝失踪的时候，纵然他无数次暗示自己，对方是敌对信仰的圣女，他还是会忍不住担心那名单纯少女的安危；和雷契尔相识只有差不多半年，即便连自称班尼迪克的那名牧师都直言对方的危险，他依旧对那名完全没有深入了解过的狼人带上了些许的信任。 生长在淳朴的山间小村，纵使阿弗纳兹德在书中阅读过无数次、目睹过无数次陌生人之间的相互伤害，甚至于经历过被委托人的偷袭。人类，特别是黑暗信仰人类的奸邪狡诈，只要没有亲身承受到朋友及同伴的背叛，这些人性的阴暗面都离他十分遥远。 将投向月光的视线收回，阿弗纳兹德低下头，微微抬起手，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白森森的手掌。那双手掌在从窗户流入的月光映照下，隐约泛着幽幽的莹白光晕，显得可怖却又迷离。而他还记得自己曾经白皙得完美的手掌。 安静地注视片刻，他嚯地站起身，身后的深褐色木椅被他动作的反冲力撞倒，和木桌碰触间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然后又摔落到铺设了柔软地毯的地面上。 没有去理会它们，阿弗纳兹德快步向房间的另一侧走去，那里被放置了一面巨大的等身水银制镜。光滑而清澈的镜面中，披着有些凌乱深色法袍的骷髅身上隐约带着些许黑色的雾气，像是来自地狱使者一般可怖。 阿弗纳兹德迟疑地伸出手，一点点地将自己身上的配饰和长袍褪下。金属、宝石和布料相互碰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冥想室中格外明显。 没有多久，一副完整的骨架就出现在镜子的倒影之中。 这副骨架莹白剔透，流转着柔软得仿佛月光一样的光泽，似乎是老练的雕塑师用最纯净无暇的爱格伯特光芒白石雕刻而成，甚至像是能够轻易地共鸣光明元素。在颅骨的空洞之中，泛着月白色泽的灵魂之火清浅无比，安静而悠然地燃烧着。 第75章 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巨大的孤独感将他笼罩了起来。 远离家乡与信仰，陌生而巨大的城市，时刻需要保持警惕的疑似伙伴的存在。 他对眼前所看到这个骇人的世界没有丝毫的归属感，周遭的一切无疑都在无时无刻地低声呢喃着：他只是一个陌生的孤魂野鬼，不屑于黑暗神的庇护，光明神灿烂的光芒也无法照耀到他。 “叩叩——” 木门被敲击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阿弗纳兹德猛地从思绪之中惊醒，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阿弗？”牧师柔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的声音清浅如丛林中幽深的泉水，似乎将阿弗纳兹德内心突然升起的仓皇和无措驱散了些许。 颅骨之内的灵魂之火微微跳跃了一下，犹豫了一瞬，阿弗纳兹德迈步向门口走去，伸手拉开了门。 “阿弗，你——”门外的珀斯菲尔斯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呼喊的声音却截然而止。他看向阿弗纳兹德的视线中满是诧异与惊艳，耳尖似乎有些微微发红。 并没有套上法袍再去开门，此时阿弗纳兹德那副莹白的骨架完全暴露在了珀斯菲尔斯的视线之下。一副骨架也许并不能让伟大的光明神动容，但为了某种恶趣味，珀斯菲尔斯下界后依旧保留了自己原本的双眸。 神的双眸可以穿透虚妄，直视任何生灵的灵魂。因此，现在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一名赤裸的精致少年。 少年的身量还没长成，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身体美丽得不可思议。明明因为个人喜好而长期沐浴在阳光之下，皮肤却白皙得可怕，像是牛奶一般细腻。那双眼眸中隐约流转着跳跃的蓝色火光，金色长发中的几缕散落在胸前，恰好遮住了胸前诱人的两点。也许是由于长期的农务劳作，他的身体上隐约有一些肌肉的轮廓，一直向下的是…… 瞬间将自己原本的双眸隐藏在投影的躯体之下，珀斯菲尔斯耳尖的充血更甚，却又在下一瞬恢复。似乎完全没有动容过，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最近几天的天气不错，阿弗，我想带珀斯出门走走，你要一起去吗？” 用一种审视的视线，安静地注视着珀斯菲尔斯，阿弗纳兹德久久没有说话。 珀斯菲尔斯微笑着和他对视，却没能坚持多久，微微侧过脸避开他空洞的双眸，耳尖的充血已经完全无法被抑制住。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内心涌现的想法几乎让珀斯菲尔斯尖叫出声—— 该死的！我居然对一副骨架有了欲望！！ 而对面的阿弗纳兹德却无法接收到珀斯菲尔斯内心的尖叫，将对方移开视线的动作当做是某种抗拒，颅骨之中的灵魂之火稍微旺盛了些许。 “班尼迪克，”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中是不死者特有的淡漠和疏离，“看到了我的身体，你现在还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他带着疏离的话却让珀斯菲尔斯在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也不再遮掩自己脸上渐渐泛起的晕红，轻声说道：“你可以先把法袍披上吗？” 阿弗纳兹德沉默地注视着他，片刻后，似乎从他脸上渐渐变得完全无法遮掩住的充血上明白过来什么，抓住门板的手骨几乎要将它捏碎。 “我不知道，阁下……”斟酌了一下用词，阿弗纳兹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居然有这种奇怪的嗜好。” “光明神在上！”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愤怒，珀斯菲尔斯连忙将移开的视线重新放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上，说道，“相信我，我只对你……” 回答他的，是猛然被摔上的房门。 第75章 被关在门外的珀斯菲尔斯伸手揉揉鼻尖，渐渐平复有些波澜的内心，然后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胸前那枚十字架。在感受到十字架的温度从原本的冰冷变回了温暖，他才是真正地松了一口气，担忧的视线却依旧没有从木门上离开。 死灵法师的魔法体系关乎逆向运转生命法则，会让人不自觉地带上负面的情绪，而阿弗纳兹德却依旧选择保持原本的信仰。依旧清澈纯白的灵魂无疑让这些负面的情绪更容易被作用，很容易导致精神海产生无法逆转的伤害。 珀斯菲尔斯胸前的十字架算是某种阿弗纳兹德的灵魂实体投影，能够大致映射出对方的情绪和内心。 从很久之前，珀斯菲尔斯就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会一直保持纯白的灵魂，但变成不死者之后，对外却会格外的别扭与纠结，将所有真正的想法都隐藏在冷漠的举动中，甚至连神祇都可以被隐瞒过去。为了不因为这些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他制造了这个实体投影，以为了在对方不愿意承认的时候能够准确地读出他真实的想法。 珀斯菲尔斯却没有想到，这枚特殊的十字架刚好能够让他发现阿弗纳兹德精神海不稳的瞬间。 出于一直以来的了解，他确定阿弗纳兹德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导致精神海崩溃，很快就能够自己想明白问题所在。 但无论如何，这种情况下，他更想自己能够陪他度过。 安静地欣赏了一会木门上被精细雕琢过的花纹，木门不出珀斯菲尔斯所料很快又重新开启。 死灵法师重新披上了自己的法袍，衣领处的纽扣被紧紧地扣好，又拉上了兜帽，让自己的骨架几乎完全掩盖在了厚重的衣服之下，吝啬地不露出一丝一毫。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珀斯菲尔斯一下子也说不出自己内心是庆幸还是遗憾。 “我想和你谈谈。”没有拐弯抹角，阿弗纳兹德侧身让过半个身位。 微微一笑，珀斯菲尔斯迈步走进，姿态娴熟得仿佛是在自己家中行走，“我很乐意。” 魔法师公会中冥想室的内部格局并非全都一致。为了满足不同属性、不同等阶魔法师们的要求，这些冥想室的内饰多种多样，而很显然，眼前的这个房间绝对是属于一名死灵法师的。 四周墙壁上被仔细贴满暗色的壁纸，落地窗上原本应该透明的材质带上了些许漆黑的色泽，隐约泛着不易察觉的星芒，两侧则是早已被拉开的深色窗帘和纱幔，水银般的月光毫无阻碍地照射进房间内。木架和工作台被整齐地放在一侧，上面的魔法灯泛着微微的蓝光，和壁炉中同样幽蓝色的光交相辉映。 除了某些例外，大部分死灵法师都是不折不扣的研究狂，因此，为他们分配的冥想室内基本上不需要有多余的配饰来显示他们高贵的身份。 冥想室内只有两张木椅。姿态娴熟地走向远离工作台的那张椅子，珀斯菲尔斯优雅地坐下，双腿交叠。明明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却在他的衬托下仿佛宫殿一般高贵。 他的举动让阿弗纳兹德冷哼一声，迈步走向另一张椅子，双手搭成塔状，那双空洞的眼眸冷冷地看着对方。 “你有什么想要说吗？”见阿弗纳兹德似乎没有先开口的打算，珀斯菲尔斯主动地开口，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沉默了一会，阿弗纳兹德缓缓开口，“我记得，一个月前，你跟我说了……某件事。” 微微挑眉，珀斯菲尔斯点点头，没有打断他的话。 又沉默了一会，稍稍斟酌了一下用词，他继续说道：“而你的那些言辞让我感到十分困扰。” “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微微叹了一口气，珀斯菲尔斯开口，“我不会收回我的话，但是我也不介意你单方面将它忘记。”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阿弗纳兹德直视他的视线没有收回，幽蓝的灵魂之火泛着隐约的火光，“我是一名不死者，而你是一名光明牧师。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我们扯到一起。而我也想不到……一位纯洁无垢的光明信徒会有一些奇怪的……癖好。” 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眼睛，珀斯菲尔斯柔软地说道：“我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我的举动只是单纯地出于我对你的爱意。” “我想你知道我现在在问你理由。”阿弗纳兹德平静地接上了他的话。 “我知道。”微微压低身体，学着对方的样子将手做成塔状，珀斯菲尔斯半眯起来的双眼带上了些许魅惑的色泽，“但因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我还需要稍微酝酿一下。” 他的话让阿弗纳兹德心下微微升起一些不祥的预感。 注视着阿弗纳兹德的视线灼热无比，珀斯菲尔斯语气肯定地判断道：“你也是光明信徒。” 颅骨之内的灵魂之火微微跳跃了一下，阿弗纳兹德掩盖住自己心下一瞬的慌乱，“这个玩笑不好笑。” “不需要在我面前掩盖，阿弗。”珀斯菲尔斯说道，“我想你知道我是一名光明牧师，甚至我可以稍微不谦虚地承认，我是一名很强大的光明牧师。因此……我对光明元素波动十分敏感。而我可以在你身上感受到微弱的光明元素波动，并不是某种魔法道具或神术的映射，而是某种元素溢出。所有的光明信徒都会公平地与神主拥有一丝链接，而不死者的魔力核心并不能储存任何光明元素，这丝精神链接所带来微弱的光明元素就只能溢出。” 第76章 阿弗纳兹德颅骨之中的灵魂之火跃动得越发急促。沉默的时间更久，最终阿弗纳兹德微微开口，除了故作的冰冷沙哑，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可察觉的颤抖，“你需要我再重复一次我的问题？” “不要这么着急，阿弗。”珀斯菲尔斯无奈地摇摇头，将身体重新挺直，塔状的双手放下，“我爱你，正是因为你是一名光明信徒。” “你在开玩笑？！” 丝毫没有被阿弗纳兹德有些尖锐的惊叫给惊扰，珀斯菲尔斯轻声地开口，“我知道死灵魔法体系的缺憾和对施术者的反作用力，我也知道不死者的身体对于一个灵魂能做到的影响。而在这样双重叠加下，依旧愿意坚持自己信仰的你，有足够值得我仰慕的地方。与此同时……你高贵、优雅而富有怜爱之心，拥有一切光明信徒特有的特质。和你的设想相反，我想不出任何我不选择你的理由。” “你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班尼迪克。”稍稍平复因为对方的话而稍微有些奇异的思绪，阿弗纳兹德沉声说道，“但这只是你的推断而已。” “骨架和灵魂之火的色泽已经可以证明了一切。”珀斯菲尔斯微笑道，“你应该见过自己其他的同行，而我却没有见过系统地接触过死灵魔法后，依旧能保持纯白的骷髅死灵法师。在沾染了黑暗神的气息之后，他们的身体和灵魂会被无可避免地染黑。” “这些能够轻而易举改变的外形并不能真正证明什么。”阿弗纳兹德条理清晰地推断着，语气冷静得仿佛是审判商品一样，“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你不知道我的过往，不能完全了解我的性格。你只是从臆想之中所谓的信仰来判断我的品行，但是我却有很大可能并不是你所想象中的那样，而是一个手上带着无数血腥的刽子手。” “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这个问题。”珀斯菲尔斯叹了一口气，“我从来都没有坚持让你有所回应，不是吗？” 阿弗纳兹德注视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无论怎么样，这名自称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的确如他自己所言，是一名极其强大的存在。无论是一直以来带有的灼热圣光，还是之前达莎对他恭敬的举止，无疑都证明了这一点。而哪怕他只是在自己眼前演戏，在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阿弗纳兹德也确定他是一名真正怀有教义的牧师。 但是，自己只是一名不死者。 他不能说服自己按照对方所说的那样去无视他的感情，无论对方出现得是否可疑，也无论对方所说是否是真实的。无论如何，珀斯菲尔斯都是一名光明牧师，是神主的代言者。 他无法说服自己，甚至只是在精神上，玷污神主纯净的信徒。 感受到胸前温度不断变化的十字架，珀斯菲尔斯微微敛起双眸。 “这些都不重要，即便你是刽子手也无所谓。”轻声说道，珀斯菲尔斯微微睁开双眸，认真地注视着对方，“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阿弗纳兹德，仅此而已。” “你！”他的回答完全出乎了阿弗纳兹德的意料之外，他猛地站起身，在对上对方双眸的瞬间，身体却瞬间顿住。 珀斯菲尔斯注视着他的双眸变得异常清澈，流转的光芒仿佛交织了大海与蓝天，深邃、迷离而又神秘，能够轻而易举地吸引住所有的灵魂。 他轻声开口，却并非使用一直以来的通用语，而是那种突兀却又不奇怪的语言，庄严得像是某种预言，“睡吧。” 骷髅颅骨中那抹静止的灵魂之火在话音落下的同时瞬间熄灭，骨架却没有四处散开，而像是人类那样整副向前倒下。在他跌倒在冥想室内柔软的地毯之前，珀斯菲尔斯上前两步将他接住。感受到隔着衣物传来的骨骼分明的感觉，他的身体微微僵硬，指尖下意识地在衣袍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一道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神主，起码在其他人面前……请您稍微收敛一下您有些变态的想法，好吗？” 第76章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珀斯菲尔斯的动作顿住，有些僵硬的身体却又在下一瞬间恢复。他神色自若地替阿弗纳兹德整理了一下衣物，接着温柔地将他放回了椅子上。 背后的声音变得无奈，隐约又传来一声调侃的叹息，“不需要太过紧张。相信我，神主，我并没有你那样特殊的爱好。” “别废话。”伸手将阿弗纳兹德的兜帽拉上，确认没有任何一块骨头暴露在空气中，珀斯菲尔斯才转过头，将视线投在突兀出现的那个人身上，“我记得上次我已经让你将这个问题直接解决了，马勒缇斯。” 突兀出现在冥想室内的人，从身上的那袭纯白的衣袍不难看出，应该是一名光明牧师。他的身材同样完美如雕塑，一头乌黑如墨的发丝被梳理得整整齐齐，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温和无比，能够抚慰所有与他对视的灵魂。和珀斯菲尔斯不同，这是一个真正温和的男人。 如果阿弗纳兹德此刻正清醒，他一定能认出，这就是曾经村落中那唯一的一名牧师。 马勒缇斯无奈地摊开手，洁净无垢的牧师袍随着动作微微摆动，暗纹在幽光下晕出诡秘却圣洁的光芒，“您真看得起在下，神主。我不认为凭自己的这些小把戏，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那位阁下’的问题。” 将双手交叠在胸前，似乎因为他的话联想到什么，珀斯菲尔斯半敛起的双眸中满是冰冷的神色。他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已经有些无理取闹，但只要是牵涉到阿弗纳兹德的事情，就算是他也难以控制住自己有些暴躁的情绪。 又叹了一口气，马勒缇斯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关于这件事我们先略过不提。神主，现在应该是我发挥作用的时候吗？” 重新将视线投向阿弗纳兹德许久，又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目光扫视了马勒缇斯许久，珀斯菲尔斯才微微点点头。 得到了他的允许，马勒缇斯才迈步向前，绕过了挡在两人之间的珀斯菲尔斯。在行走的同时，身体微微向外发散着一种微微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光芒越发明亮。他伸出手，隔着阿弗纳兹德的兜帽触向他的颅骨。光芒越来越亮，马勒缇斯隐藏在光芒中的身体似乎将要消失在这些灿烂的光芒之中。 “对了，还有一件事。”在消失之前，似乎想到了什么，马勒缇斯转过头看向了珀斯菲尔斯，语气无比温和，“神主，您知道吗？您现在的举动就像是护食的小猫。” 没有等珀斯菲尔斯对此有任何动作，他的身体和光芒就都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马勒缇斯的调侃让珀斯菲尔斯微微眯起碧蓝的双眸，摩挲着阿弗纳兹德袍脚的白皙指尖稍稍用力，以致于稍稍有些发白。 胸前那枚十字架散发的温度依旧忽冷忽热，将报复的想法暂时放到一边，珀斯菲尔斯将重新恢复温和的视线投向了阿弗纳兹德，注视着的眼神中溢满了专注与爱意。顿了顿，他将另外一只手伸向对方，顺着兜帽间的空隙探入，轻轻摩挲着质感坚硬的颅骨，感受着指尖冰冷坚硬的触觉。 他并没有骗他。 自己对他的特殊，真的，仅仅只是因为对方是一名光明信徒，是阿弗纳兹德本身。 在无穷无尽的时间中，在永恒不竭的岁月里，作为象征光明的神祇，珀斯菲尔斯孤独地坐在冰冷的神座之上。他公平地赐予世界爱与感动，无数次救赎生灵于绝望之中，在得到爱戴与信仰的同时，又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们的举动所伤害。 他聆听过渎神者在遭遇不顺或刑罚时撕心裂肺的忏悔，目睹过得到祝福后转眼就将誓言抛在一边的伪信徒。还有更多的人，他们愚昧且麻木，在神祇的护佑下狂热地匍匐在神像之下，而一旦遭遇不顺，却从不自己寻找解决困境的办法，而是将愤怒投向神明。 你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你有战胜一切的能力，你有世间所有的美德。 我们信仰你，所以你就一定要保护弱小的我们。 你一定要让我们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否则你就不是一个仁慈的神明。 因为我们如此弱小而你如此伟大。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人类的丑恶与黑暗，信仰永远只是在闲适和有所求的时候的小把戏。一旦有了超过自己底线的利益，这些东西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被抛在脑后。 而在这个空洞而满是虚伪的世界中，只有眼前的这个人、这个灵魂，不管经历了多少次的轮回与历练，不管经历了多少绝望与困境，依旧保持着纯白洁净的灵魂，只将仰慕而纯粹视线投向自己。 质朴的农民、不能安定的水手、流浪的吟游诗人……执掌权政的国王、酿造一切的药剂师、掌握圣光的圣言法师……自由的精灵、美丽的人鱼、纯洁的天使…… 他在他所不能碰触的地方行走着，无论从光明中堕入黑暗多少次，他依旧执着地怀着纯粹而忠诚的信仰，迈着沾满血腥的步伐坚定地向光明走去，以自身化作守护的利刃。 第77章 他崇敬的，只是光明神本身，只是他珀斯菲尔斯，而并非信仰光明神所夹带的荣耀与能力。 珀斯菲尔斯不知道他的感情是出于感激或是其他，甚至也不知道所谓的爱意是不是真的源于爱情。但是，他却可以肯定，无数轮回间的注视以及只有短短几月内的相处，已经让他再也无法以冷静的眼光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想要拥抱他，想要亲吻他，想要占有他。 无论这是不是爱情，他都已经不会再放开他了。 贴满深色壁纸的房间中，幽蓝色的火光在壁炉之间安静的燃烧。落地窗前同样深色的帘布以及纱幔早已被拉上，将所有刺目的阳光都挡在房间之外。工作台上散乱地放置了一些书籍、材料、工具和半成品，同样淡蓝的色泽在柱台上轻轻跳跃着。 房间的角落，休憩用的小木床上被放置了一具骷髅。它的身上被裹上一层厚重的法袍，连斗篷上的兜帽也仔细地拉上。 木床一侧，一名金发的牧师靠着床沿跪坐在地毯上。他紧闭着双眸，神色柔和，似乎正陷入某个美好的梦境中。那些散落的金发落在纯白的衣袍上，像是灿烂的日光照耀在雪地上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骷髅兜帽之间隐约泛起了一点火光。 醒来的一瞬间，阿弗纳兹德有些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一些什么。 撑起身，兜帽随着动作滑下，他环视了一方四周，魔法师公会冥想室的内饰映入眼帘。然后他顿了顿，将视线投在珀斯菲尔斯熟悉的金发上。 昏迷前的回忆又被勾起，雪白颅骨之内的灵魂之火跃动得稍微急促了些许。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珀斯菲尔斯轻轻睁开自己蓝水晶一般的双眸。他站起身，温柔地注视着阿弗纳兹德，可能是因为刚刚从沉睡中清醒，那双眸子中还带着些许朦胧的色泽，“你醒了？” 沉默地点点头，阿弗纳兹德将投向对方的视线移开。 “你精神海和魔力核心不太稳定，阿弗。我想你忘记解决之前的那些暗伤，不过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珀斯菲尔斯眨了眨眼睛，视线渐渐变得清明，“毕竟……我可不想在下次示爱的时候，被示爱的人激动得昏倒。” 冷哼一声，阿弗纳兹德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动作而显得有些凌乱的法袍。他想要就对方的这句话嘲讽，却猛地想起梦中牧师所说的话。狠狠地瞪了一眼对方，也没有再多加理会或是说话，阿弗纳兹德径直向自己的工作台走去，“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真狠心。”珀斯菲尔斯语气有些幽怨。 见对方没有开口回答的打算，注视着阿弗纳兹德的视线变得无奈，珀斯菲尔斯轻声开口道：“好吧，我确实有事。你昏迷了三天，期间有一个不认识的人递了一样东西给你。”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次元空间中取出一封漆黑的信件，向阿弗纳兹德递去，“他应该是黑暗教廷的人。我告诉他你正在进行某个魔力推演，他依旧坚持让你尽早阅读。” 脑中回想了一番，他倒是没有想到在这期间黑暗教廷会给他送来什么东西，鉴于这几天里道格拉斯也没有和他进行任何联络。 伸手接过信件，也没有着急打开，他翻转着观察着。 黑色的信封朴实无华，正面用某一种银色的墨水写上了阿弗纳兹德的魔法全名，字迹苍劲有力，四周则是描绘仔细的银色纹路，不难看出描绘的是卡米尔花簇。而在背面，黑暗教廷的逆十字蜡封被牢牢地印在了封口处。 道格拉斯可不会给他这么正式的信件。 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毫不在意地将信封撕开，取出里面那张薄薄的黑色信纸。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却让骷髅颅骨内的灵魂之火微微颤抖了一瞬。 一个半月后黑暗朝圣日，永夜将至，黑暗教廷邀请阿弗纳兹德至黑暗圣城卡桑德拉观礼。 第77章 阿弗纳兹德手中捧着一本手札，倚靠在柔软的枕头上。黑暗信仰地界中，城镇之间道路的路面并不平整，颠簸的马车让骷髅的骨骼碰撞间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此时他的视野没有聚焦在书本的文字上，灵魂之火有气无力地燃烧着。 在他的对面，同样倚靠在柔软枕头上的珀斯菲尔斯姿态依旧高贵无比，他的手中同样拿着一本书籍。和阿弗纳兹德不同，他的姿态自若得仿佛此时正在教堂幽静的图书馆中。 此时两人正在前往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路上。 对于黑暗神将自己的恩泽投向他的哪一位信徒这件事，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多少想要了解的兴趣。但是，鉴于在此之前他向珀斯菲尔斯否定了自己光明信徒的身份，虽然此前他也应该在对方面前否定了自己黑暗信徒的身份，此时如果不去，稍微会让之前的话显得虚假。 当然，阿弗纳兹德不否认自己想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摆脱珀斯菲尔斯，毕竟在他看来，没有一名光明信徒会乐意前往这个不祥的永夜之地，包括他自己。但他却没有想到，珀斯菲尔斯却微笑着说要自己刚好有前往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打算，理由居然是为了该死的在那边传播光明教义。 想到这里，抓住手札的苍白手骨渐渐缩紧。 “停一停吧。”马车外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阿弗纳兹德的思绪。一头狼人用尾巴稍稍掀开了马车的窗幔，“有几个小鬼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拉车的骷髅马的速度却依言慢慢减缓，最终停在了某一片树林的阴影底下。 这片树林茂密无比，四周深色的枝干和树叶交错着织成厚厚的屏障，不让任何一丝阳光渗透进来。垂坠而下的藤蔓上带着有些恶心的瘤状物，偶尔滴落一些粘稠状液体。 见到马车停下，坐在后面几辆车上的黑暗牧师们纷纷从颠簸了许久的马车上走了下来，相互之间低声地交谈着，在四周席地而坐。他们等级各自不同，大多是十阶以下，身上的法袍和配饰却华美无比。交谈间，他们投向一直在外围保护的骑士们的视线中，带着一些隐晦的倨傲。 无论是高贵的身份或超人的天赋，都值得他们对这些守卫表露出自己的傲慢。 这些牧师都是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内黑暗神殿中选出的资质良好的牧师，年纪大多不大。因为刚好赶上了雷契尔一行人返回黑暗圣城卡桑德拉，曼特裘也就顺势委托他们一路将这些前往朝圣、希望能够得到神主恩赐的候选者们，护送到相同的目的地。 曼特裘是以佣兵委托的形式来雇佣雷契尔，除了丰厚的佣金之外，艾玛的坚持也才让这名狼人答应了这个不怎么让他感兴趣的委托。而阿弗纳兹德跟着几人，则是纯粹为了不因为迷路而产生不必要的后果。 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位于大陆东边。一行几人需要先行穿过与绿萝森林芭芭拉接壤的、被誉为荆棘蔷薇的普莉玛国度，再继续北上越过边塞之城法迪尔所在的十字雄鹰、罗莎琳德国度，最后向东边行进，才能到达独立存在的黑暗圣城卡桑德拉。 这一路的路程很遥远，如果靠步行，大概需要三个月以上的时间。而阿弗纳兹德召唤的这些骷髅马配合在轮轴和四周雕刻了轻盈魔纹的马车，则可以将这个时间缩减为半个月。抵达之后，这些想要获得神主恩典的牧师们会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教堂中准备足足一个月。 “我没想到你会接受邀约。”此时雷契尔已经将狼人状态收回，迈步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走去，“鉴于此前以来你一直对神主的排斥和厌恶。” “我猜你来并非为了这个愚蠢的问题。”从窗幔隐约被风撩起的缝隙中淡淡地瞥了雷契尔一眼，阿弗纳兹德平静地说道，似乎完全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任何情绪。 探出的视线无可避免地扫过了远处故作成熟的孩子，他们身上深色的牧师袍让他感到有些抗拒。 “我只稍微对你表露了一下我的关心而已。”见对方依旧没有下车的打算，狼人便随意地倚靠在马车旁，轻声搭话道。 “我已经收到了，你可以离开了。”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没有掩饰语气中的疏离和排斥。 “真冷淡啊……”雷契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视线投向被枝干和树叶密密麻麻遮蔽住的天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他似乎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阿弗纳兹德又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手札。 “我是说……”还没能将注意力聚焦在文字上，雷契尔的声音便再度传来。此时他的声音没有了一贯以来的野性与不羁，反而是带着隐约的郑重，“之前虽然有见面，却没有机会这样面对面地私下谈话。上次的那件事情，无论如何，我都要亲口跟你说一句谢谢。” 颅骨之间的那抹冰蓝微微跳跃了一下，阿弗纳兹德平静地翻开了手中手札新的一页，没有接话。 轻笑一声，也没有因为阿弗纳兹德的冷漠而恼怒，雷契尔继续将视线投向天目，开口道：“我自然知道你那样做并不是特地为了我或者艾玛。可能是因为亚岱尔的请求，也可能是为了黑暗教廷的奖金，当然，最有可能仅仅是为了自保。”顿了顿，他接上最后的那句话，“……总之，无论如何，谢谢。” 第78章 他还记得自己在边塞之城法迪尔第一次碰到阿弗纳兹德的情景。当初他虽然知道这名死灵法师的奇异，却没有猜想到对方的强大完全出乎了自己的估计。 在边塞之城法迪尔中，再次搂抱着无恙的爱人时，他无数次庆幸当初的碰面。 “我知道了。”沉默地又翻开新的一页，却根本没有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到文字上。顿了顿，阿弗纳兹德开口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不要再来打扰我。” “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雷契尔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也不管阿弗纳兹德是否能透过马车的木板或遮蔽得严严实实的纱幔来看到他的动作，“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从今往后，你都是我雷契尔认可的人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不需要客气。” 继续翻开新的一页，阿弗纳兹德依旧没有说话。 雷契尔似乎也没有想要得到他回答的打算。顿了顿，他仰头凝望了一眼远处的月亮，然后重新露出了一贯以来的那种野性的微笑，起身离开了这架马车。 黑暗信仰地界中一直不那么太平。但因为黑暗教廷的朝圣日即将到来，比起平日，现在各地的守卫都更加森严，一路上基本没有发生令人不愉快的冲突。 但是，队伍中那些高傲的牧师们却偶尔会和雷契尔等人发生冲突。在他们看来，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佣兵们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纵然现在对方的等阶更高，但等到以后，还是要对他们卑躬屈膝。更甚于，面对身份高贵的黑暗牧师艾玛，他们也带着一丝不屑。笃定了自己能够承接神恩的他们，对这个根本没有资格当上圣女的牧师并没有多少尊敬。 不过他们和阿弗纳兹德却并没有产生什么冲突。 一方面是阿弗纳兹德不怎么喜欢这边的气候，轻易不走出马车；另一方面，在黑暗教廷中，死灵法师的身份和牧师一样高贵。除了极少数情况，死灵法师们大多无法得到神恩成为圣子或圣女，因此实力是衡量他们身份的标准。对于一名能力可怕的死灵法师，这些候选者们自然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窗外隐约传来夹带着嘲讽的争吵。 珀斯菲尔斯将被风拂开一部分的窗幔重新掩上，转过头重新看向依旧在阅读的阿弗纳兹德，无奈地笑笑，挥手点亮了马车内的一盏魔法灯。 柔和的圣光驱散马车内压抑的黑暗，更衬得金发牧师的表情柔和无比。 “我以为你会很乐意跟他们宣扬一番光明神的功绩。”莹白的手骨将新的一页翻开，阿弗纳兹德的视线没有离开书本。 “这些都只是小孩子。”珀斯菲尔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哦？”阿弗纳兹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重新将视线投放在手中的书本上，“我以为你会知道，他们是曼特裘选出来的最好的牧师。” “资质最好的那些，现在应该早已从神殿里的传送法阵中离开。对于黑暗信徒而言，一个月的时间并不足以调整到最佳状态的承接神恩。”将身体放松，向后重新靠回了枕头上，珀斯菲尔斯微笑道，“毕竟朝圣日和这些新鲜血液都太过重要，奥古斯汀距离卡桑德拉也实在是太远了，路上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阿弗纳兹德的语气带上了些许恶意的嘲讽，“你了解得真多。” “还好，因为光明教廷也是这样。无论经历多少次，朝圣日对于信徒而言，无疑都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珀斯菲尔斯轻轻地摇了摇头，视线微微从阿弗纳兹德的身上移开，落到了窗户上被挂得整整齐齐的深色纱幔上，“如果在路上出现了像是现在这样的事情，那真的是太过不幸了。” 像是为了配合，珀斯菲尔斯的话音刚刚落下，窗外就传来了一道巨大的魔法轰鸣声。 第78章 夜色如墨，天空之中连月光与繁星都被遮挡在了厚厚的乌云之下。 稀稀拉拉的树林中，浅色的篝火驱散了阴森与寒冷，晕出一片诱人的温度。四周是散漫地坐着的几个冒险者，相互之间低声地谈论着，偶尔发出几道矜持的笑声。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漆黑的烈焰隐藏在夜色之间，几乎是一眨眼就穿透了黑暗，安静地刺向了人群。 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危险即将来临。 “轰——” 巨大的轰鸣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引人注目，几乎所有散漫坐下的冒险者都下意识站起身，神情紧张地向前打量着。有的人抓住了自己的魔杖，有的人却还在慌乱地寻找着。 看着这些像是无头苍蝇的牧师，艾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优雅地抬起了自己的权杖，将早已树立起并挡下了一次偷袭的黑暗护盾加固了一次。 “小家伙们，你们要乖乖躲好啊。”身材娇小的黑暗精灵从艾玛的身后走出，阿蜜莉雅一边说着，一边挥动与自己身材不符的巨大法杖，挥动间带出了阵阵寒冷的冰晶。她念动咒语的声音急促而清晰，冰霜气息迅速凝聚，而后一大片巨大的冰雪被召唤了出来，公平地给予护盾外所有生命可怕的寒冰攻击。 在混着暴风雪的黑夜中，隐约传来了几声尖锐的哀嚎。 这些哀嚎似乎让阿蜜莉雅感到兴奋，她在染上了些许冰晶的地面上愉悦地蹦跳着，快速挥动剔透的蓝色法杖，带出一束束锋锐的冰凌。冰蓝剔透的冰凌瞬间穿透了护盾以及暴风雪，刺向了这之后的黑暗。 “小心。” 阿蜜莉雅一惊，连忙侧过头，恰好闪过了一道同样锋锐的黑色烈焰。这道黑色的魔法烈焰只带走了一丝她银色的发丝，继续向后掠去，没入了一道黑色身影之中。 “你才是，威弗列德！给我小心点，别打到我啊！”转过头看了一眼哀嚎着开始燃烧的黑色身影，阿蜜莉雅又瞪向另一名黑袍的法师，大声地说道。 被称作威弗列德的暗言法师无奈地摇摇头，用法杖示意了她的身后，希望她将注意力多集中在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身上。 冲威弗列德吐了吐舌头，阿蜜莉雅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战斗本身。 而在护盾之外的阴影中，披着风雪的狼人快速奔跑着。夹带了冰凌的暴风雪根本不能伤到带着厚实皮毛的狼人，甚至都不能刮乱那些倒刺一般锋锐的毛发。 它向同样向他冲刺来的几道阴影扑去，那满是利齿的血盆大口瞬间撕咬下一大块黑色的皮肉。黑影尖叫着，挥动着利爪试图攻击它，却根本无法碰到狼人分毫。它们剧烈的动作让血水从伤口汩汩流出。 另一边，狼人高高竖起的灰色耳朵微微抖动，侧过身体试图躲避着什么。 风雪中伸出一道阴冷的刀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没入狼人的脖颈之中。 就在这一瞬间，另一道同样阴冷的刀光将它挡下，利奥波德的手腕微微一动，将阴影的匕首震开，然后瞬间欺身而上，将拳刃的刀口割向黑影的脖颈。 利奥波德在暴风雪的缝隙间窜过，仿佛一道真正的阴影，四周狂暴的风雪似乎完全没能碰触到这位阴影的行走者。 余光中看到利奥波德利落地将几个偷袭者击杀，雷契尔于是将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眼前的敌人身上。 在艾玛护盾中掩护他的希尔维斯特举起盾牌将冲上来的几道阴影挡下，还没有从身后取出备用的铁剑，就无奈地发现眼前的这些阴影瞬间被冰凌斩杀。 另一侧又扑来几道阴影，因为维持着护盾运转，艾玛不能做剧烈的移动。希尔维斯特连忙绕过她，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盾牌。而这一次甚至还没能攻击到盾牌，阴影就哀嚎着被击成碎片。 无奈地看着远处动作越发敏捷的队友，希尔维斯特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最后干脆将盾牌重新背回了背上，转过头看向似乎还陷入惊吓状态没有恢复的牧师们。 希尔维斯特自然知道他们这几天的郁闷。 因为最近与深渊骑士奥狄斯有关的事情在大陆各地上频频发作，在这次的朝圣日中，曼特裘并不敢让神殿中精心挑选出的那些精英像前几年一样，与带队的高阶牧师们乘坐魔法马车一边在大陆上历练一边前往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即便是使用传送法阵，也害怕被对方作了什么手脚。 毕竟那些从小培养的精英，使用了神殿中大部分的资源，又基本都是各个魔法世家的嫡系后代，不容有失。 安全起见，他委托狼毒佣兵团，带着这些用以伪装的次一级的精英，按原路向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前进，在他们前进的途中再行使用传送法阵。雷契尔自然不同意这样的事情，最后还是艾玛开口才将事情定了下来。 然而，这些用作掩护的黑暗牧师，丝毫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一路上，不但对随队的暗殿军颐气指使，对雷契尔和艾玛等人也不屑一顾，甚至还有人试图阻挠行进的计划。 前几天雷契尔才刚教训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甚至试图染指艾玛的小鬼，其他几人也分别碰到了类似的挑衅行为。虽然曼特裘也说过不必太在意这些人，但即便是教训过后，也并不能让他们感到有多畅快。 第79章 现在这些有很大可能与深渊骑士奥狄斯有关的东西出现了，几人找到了发泄的对象，自然也不会留手。 因为同伴的认真而变得有些无所事事的希尔维斯特忍不住四处打量了一番，视线掠过依旧瑟瑟发抖的几人，落在了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的一辆马车。 说实话，他一直看不明白这位被雷契尔异常重视的死灵法师。 他听说过关于眼前这个人许许多多的传闻。一方面，他相信雷契尔和艾玛不会说谎；但另一方面，他又的确不太相信这个人可能会拥有的实力。 脑袋有点打结的希尔维斯特晃了晃头，正准备将视线转开，某种奇异的感觉却让他一怔，猛地又看向马车的方向。 这种感觉是……遭了！他们的目的是阿弗纳兹德！ 远处马车四周的地面微微抖动着，接着，几道锋锐的骨刺瞬间突破了地表，狠狠地向马车的方向穿透而去。几乎只是一瞬间，这些骨刺便扎到了马车身前，却在下一个瞬间没入了突兀出现的浅白色护盾。 浅白色的护盾带着温暖又灼热的温度，像是初升的太阳一般照亮了四周的漆黑。那些深色的骨刺在碰到它的瞬间便被净化，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与此同时，在离马车略微远的地方，瞬间凝结出了三道锋锐的白色骨矛，狠狠地刺向暴风雪中某一个角落。 隐藏在黑夜和暴风雪中的黑袍人影因这样的变化一惊，连忙挥起法杖，企图召唤出一些骷髅来为自己挡下冲向自己的那几道攻击，然而咒语才念出一半，就猛地顿住动作，吐出一大口血。四周的暴风雪依旧狂暴，在那道人影吐出血沫的同时，周身萦绕的黑色雾气消散了一大半，锋锐的冰凌无可避免的割破了他的法袍。 而在刚刚踏出马车的阿弗纳兹德身后，猿形的梦魇仰头尖叫着，疯狂地用拳头锤击着自己的胸口。 他将视线投向了那道黑色人影的方向，挥杖动法杖间，大量的骷髅和骸骨巨兽从地面上爬出。比起大部分死灵法师召唤的骷髅和骸骨巨兽，这些召唤物显得更加狰狞可怖，虽然浑身雪白晶莹仿佛艺术品一般，脊椎处却带着锋锐的倒刺，爪牙尖锐无比。 “黑暗神在上……”隐约间从这里明白过来什么的艾玛忍不住用手轻轻掩住红唇，看着扑向暴风雪的召唤物，眼神之中的惊讶完全无法掩饰。 与此同时，暴风雪的另一侧，无数的巨大化食尸鬼被召唤出来。 这些食尸鬼一如以前那样狰狞，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带着强酸的唾液滴落在地上，发出了可怕的嘶嘶声。两队浩浩荡荡的亡灵大军移动速度极快，如潮水一般扑向了彼此。 因为短时间内召唤了大量召唤物，此时阿弗纳兹德浑身萦绕着浓厚的黑色雾气。他压低自己的骸骨法杖，瞬间三道连续的闪现术，让自己出现在巨大化食尸鬼群的正上方。身体在半空中倚靠着闪现术带来的瞬间托举力浮空，在落下之前，一头巨大的骸骨鸟被复苏在脚下。 如此密集地施法让阿弗纳兹德的颅骨之间隐隐作痛，他从次元空间中取出一瓶魔法药剂，没有多想直接摔在了脸上。 药剂缓慢地透过颅骨，渗透进灵魂之火内，感受到渐渐回复的魔力，阿弗纳兹德抬起法杖，将视线投向地面潮水一般拥挤的巨大化食尸鬼，缓缓地将意识沉到精神海之中。 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他隐约能感受到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向外发散着一点微弱的光芒，身下则是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火焰。这些火焰跳跃着，强度却并不一致，在前进方向最前方的那些火焰明亮而灼人，带着无比坚韧而锋锐的气势，而在中间的这些，则稍显虚弱。 因为离得极远，阿弗纳兹德又刻意用远处的召唤物掩饰了自己的气息，除了当时正在他身侧的珀斯菲尔斯，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消失。 他再次将手中的骸骨法杖压低，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精神触角疯狂地探向了下方的亡灵海！ 没有停顿没有犹豫，仿照之前的经验，阿弗纳兹德快速地避过血红色晶石，将自己的灵魂烙印狠狠地钉在了它们的灵魂之火上！ 第79章 因为对方完全没有想过阿弗纳兹德会略过前锋直接试图攻击队伍中间，队伍中间的食尸鬼并没有叠加更多的精神防护。毕竟，只要不是法圣，那么操纵起数量如此之多的召唤物，对哪一位死灵法师而言都需要无比专注的精神力。能够节省的部分就不能够能量过剩。 也因此，阿弗纳兹德这一次突然而来的亡灵同化格外顺利。那些空洞瞳孔间流转着猩红的食尸鬼眼神闪烁着，最终熄灭，片刻之后眼中重新泛起的不再是血红，而是淡淡冰蓝的色泽。 动作由僵硬变为敏捷，被阿弗纳兹德同化的食尸鬼握紧了自己巨大的拳头，猛地砸向四周原本的同伴。没有防备之下，一旁的那些动作稍显僵硬的食尸鬼哀嚎着被砸碎了一大半。 此时两队亡灵海已经兵戎交接，阿弗纳兹德却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原本的召唤物身上，精神力依旧牢牢地锁定在下方的巨大化食尸鬼上。 而在遭遇了一次偷袭后，对方显然也明白了一些什么，快速地加强了中间部分召唤物的灵魂防御，向中间靠近。 阿弗纳兹德后面的几次同化并不能全部成功，有很大一部分的食尸鬼因魔力核心破碎而无声无息地倒下。没有浪费这些资源，阿弗纳兹德在它们消散之前，快速地引爆了这些死去的亡灵。剧烈的尸爆给对方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两边同时到来的攻击让对方有些许的慌乱，快速整顿队伍，似乎想要将这些被炸得分散的队伍集合起来，首先集中攻击中间被同化的曾经的同伴。 拥挤的队伍像是某种倾巢而出的昆虫，嚎叫着相互挤压着移动。 在高空中更能明白对方的意图，冷静地看着对方操纵着四周的食尸鬼向中间集合，阿弗纳兹德将压低的法杖抬高，猛地向右侧挥动。 已经被自己同化的食尸鬼快速向四周冲撞而去，挤入对方的队伍中。因为敌人已经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中间的地方，很快就调整好队伍的位置，阿弗纳兹德的食尸鬼没有多久就被拥挤的同类逼迫得无法前进，并不能冲出去多远。四周的食尸鬼用力扒向这些被同化的曾经的同伴，张开血盆大口撕咬着。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阿弗纳兹德没有犹豫，猛地切断了和食尸鬼的联系，同时引爆了这些召唤物。 和之前零碎的尸爆不同，这次引爆食尸鬼的数量极为密集，伴随着这道异常剧烈的轰鸣，亡灵海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空缺。这个时候阿弗纳兹德就不再多加理会敌军的队伍，操纵着身下的骷髅鸟飞回，同时将精神力集中在自己的骷髅身上，从外围进攻。 一个闪现从骷髅鸟上落回地面，衣袍被向上托举的力道翻涌出黑潮一样的弧度，阿弗纳兹德看向了已经返回艾玛身旁的雷契尔。 “怎么？”阿弗纳兹德的动作让雷契尔皱了皱眉头，问道。 “我怀疑是克拉克家族的人。”阿弗纳兹德平淡地说道。 “克拉克家族？”闻言，艾玛也皱了皱眉，转头和自己的队友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转头看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克拉克家族一般在大陆北边行动，因为之前的那件事被教廷方面通缉后，就向西边的光明信仰那边转移。虽然他们那边的人对克拉克家族渎神的身份嗤之以鼻，但至少这个时候也不会落井下石。而这里算是黑暗信仰地界的南侧，我不认为他们会在现在的这个关头出现在这个地方。” 现在他们正在荆棘蔷薇普莉玛国度和边塞之城法迪尔所在的十字雄鹰，罗莎琳德国度的边界上，处于黑暗信仰地界中比较繁茂的道路。 “不对呢，艾玛，也有一定可能……你知道他们和罗纳德有合作。”一直以来都在阿弗纳兹德面前保持沉默的阿蜜莉雅也微微皱眉，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艾玛，说道，“而且说起来，你不觉得今天一路上的人很少吗？平时的话，在这个时候，边境这里来往贸易的商人有很多。” 她的话让在场几人心下微微一惊。 虽然有想过深渊骑士奥狄斯会在路上出现，但因为这里算是贸易来往比较密集的区域，又是比较开阔的枯树林，几人都没有想过对方会挑选在这里出手。将精力大多放在了需要护送的候选者们身上，也就一下子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情况。 后方两队亡灵军团的动作并没有因几人的交谈而有所停顿，还在相互撕咬着。骨骼碰撞间喀啦喀啦的声音，以及皮肉被撕咬的声音不绝于耳，隐约间让人心下发怵。 “之前我和你曾经被克拉克的人围堵过。”将投向雷契尔的视线移开，转看向艾玛，阿弗纳兹德平淡地说道，“现在在这里，有几个人的魔法波动我似乎在那个时候感受过。” 听到他的话，佣兵团的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阿蜜莉雅带着些许迟疑地开口道：“呃……你是在开玩笑，对吧？” 第80章 人类或者其他的魔法波动，并非真正的魔力核心所带来的波动，如果要形容，可以被简单地概括为某种生命特征。对于亡灵来说，魔法指的就是死亡气息，也就是灵魂之火外溢的波动。这也就是说，即便是普通人的“魔法波动”，也能够很容易被法师们感应到。 阿蜜莉雅的话让阿弗纳兹德的灵魂之火微微跳跃了一下。对方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因为之前阿弗纳兹德的话很不恰当。 对于阿弗纳兹德来说，每个人的的魔力波动虽然很相似，但仔细感受还是会有一些细微的不同。关于魔力波动，太过基本的东西在图书馆的书籍上也有些语焉不详，而以阿弗纳兹德目前的等阶也不能接触到更加深入的东西，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来判断。 这么看来，自己和其他人在这方面也有一些不同的地方。似乎对于其他人来说，每个人之间的魔力波动，并不存在什么特殊的差别。 这些想法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阿弗纳兹德看向阿蜜莉雅，不动声色地接下了她的话：“我没有开玩笑。” 他的话让阿蜜莉雅有些不满，她微微嘟起嘴，刚想说一点什么，却又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是克拉克家族的人。”利奥波德的身影从阴影之中无声无息地踏出。 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暗言法师威弗列德见状，转头看向了现在才出现的利奥波德，问道：“怎么说？” 阿弗纳兹德的猜测也许并不正确，但作为一直以来合作的同伴，威弗列德很相信利奥波德的判断。 利奥波德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直接向雷契尔抛出了一个什么闪亮的东西。 伸手接过，在看到他抛来的是什么后，雷契尔的神色变得稍微难看了一些，“是克拉克家族的族徽。而且……”他顿了顿，才有些沉重地说道，“来的人不简单，是克拉克家族豢养的暗杀者。” 魔法家族中都会有一些自己的底牌，而暗杀者正是其中最基本的。 家族从孤儿中选出资质优秀的一部分，用大量资源培养，再灌输以绝对忠诚的概念。这些孤儿长大后便是家族最忠诚的走狗，能够帮助他们做任何不适合家族出面的事情，正比如现在的暗杀。 而作为魔法世家中的翘楚，克拉克家族的暗杀者自然是不容小觑。甚至从这个徽章的质地来看，来的那一名很有可能是克拉克家族引以为傲的那名二十五阶以上的最强者。 “真给我们面子。”隐约看到徽章色泽的艾玛神情也有一些难看，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那现在怎么办，队长？”阿蜜莉雅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了雷契尔，“我们现在走？我记得曼特裘说过，必要的时候不用多管那些人。” 几人没有说话，都安静地注视着雷契尔。 “准备迎战吧。”狠狠地呼出一口气，雷契尔瞬间完成了狼人化，挡在了几人身前，“狼毒佣兵团还没有这样临阵脱逃的经验。不管怎么说，既然我们接受了委托，就一定要负责到底。” “耶！队长，这句话我爱听。”阿蜜莉雅原地蹦跳了一下，从次元空间之中抽出了自己的第二把法杖。两把样式相同的巨大冰蓝色法杖被她左右握住，带着莹莹剔透的色泽，隐约透出些许危险的意味，“之前的那头小蜥蜴不也被我们干掉了？二十五阶以上未知职业的暗杀者……小意思啦！” 在她的身旁，队友们纷纷神色凝重地看向阴影的另一端。辅助职业的艾玛流畅地挥动权杖，念动着教典给他们加持增益状态。 “对了，阿弗纳兹德，你……”像是想到了什么，艾玛转过头看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好像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看到阿弗纳兹德开口。而艾玛的话才刚刚说了一半便停住，看着从阴影中走出的金发牧师，眼神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你们去吧。”珀斯菲尔斯没有了在阿弗纳兹德面前一贯的温和，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说道。之后，也不再理会几人的反应，将视线投向了阿弗纳兹德的方向。 在浓厚的黑色雾气之下，淡淡的冰蓝火光似乎染上了些许红芒。 珀斯菲尔斯无声地笑着，注视着那抹几乎不可见的红芒，眼中泛起隐约的疯狂和占有欲，轻声道：“真是愚蠢。” 说话间，他猛然伸出右手，在身旁的虚空之中用力一握。 第80章 阿弗纳兹德慢慢地在黑暗之中行走着。 成为一名死灵法师后，他早已习惯在这样的地方中行走，只不过以往是主动对他人精神海的攻击，而这一次似乎是对方强行将自己的精神体召唤到了这里。 和安德鲁的精神海相似，对于他而言，这里广阔得似乎没有尽头，四周的黑暗不知道指向何方，又似乎无时无刻想要将阿弗纳兹德吞噬殆尽。而这些无尽的黑暗却又不是纯粹的漆黑，期间夹杂着大团大团的红灰色杂质，相互拥挤着，向四周漂浮而去。 没有向四处打量，阿弗纳兹德直视着行进方向，不紧不慢地迈着步伐向前走去。 黑暗的道路似乎无穷无尽，但和之前几次不同，行进中，四周没有传来那些蛊惑的低语，心中也没有泛起那些异常消极的想法。 心下有些疑惑，但阿弗纳兹德却并没有表露出来，依旧按照之前的速度向前走去。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阿弗纳兹德半透明状的灵体微微颤了颤长长的睫毛，仰头将视线投在了远处的一座巨大的建筑物上。 这座建筑似乎是一座神殿，通体漆黑，没有底座，直接矗立在无边的虚空之上。 它古罗马式的前廊直直地向阿弗纳兹德伸来，像是一只干枯的手。两侧高高耸立的黑色石柱上被仔细地雕刻了一些纹路，似乎描绘的是某一位初学者握起新得到的剑的样式。顺着前廊延伸而去，则是一层一层用黑色石头堆叠成金字塔状的高耸神殿，那些黑色的支撑柱在虚空之间并不特别显眼。灰红色的团状物像是云雾一般，安静地萦绕在它的身侧。 犹豫了一会，阿弗纳兹德缓缓地踏上了铺设了黑色石砖的前廊。 相比于两侧异常宽广的前廊和高大的石柱，阿弗纳兹德金发碧眸的灵体渺小得像是蝼蚁一般。 走上石板路的感觉顺着精神触角，清晰地传入了阿弗纳兹德的脑海。这种真实却又微妙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行走间，两侧巨大的石柱向后倒退，他最终忍不住转头，打量起石柱上的纹路。 这些雕饰似乎相互之间有某种连贯性，讲述了一个故事。 少年出生于山间的村落，家庭并不富裕，但父母恩爱，家中每天都洋溢着欢笑。 在少年决心成为一名龙骑士的时候，父亲卖掉了牛羊，花了对家里而言很大一笔的钱为少年购置了一把铁剑。此时村中刚好来了一名教导剑技的骑士，又得到了这样的礼物，少年极为期待第二天的授课。 就像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少年比所有人都有天赋。他迅速地掌握了那些玄奥的剑技，收获了那名最美丽的少女的爱慕，以及所有人欣赏羡慕的目光。 少年渐渐长大，将冒险的脚步踏向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他热爱生命且善良助人，时间没有过去多久，在大陆上就有人开始传颂他的功绩，吟游诗人们开始日夜传诵关于他的歌谣。他因此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名声、财富、以及自己所爱的那名少女。 而在这个时候，大陆上两个国家爆发了一场战斗，少年的国家也在其中之列。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和家人，少年披上战甲义无反顾地踏入了战场。作为早已拥有极大名誉的骑士，他轻而易举地成为了一名将军，带领自己队伍，攻陷了无数敌对国家的城池。 然而，就在他即将攻入敌国王城的时候，同伴的刀刃刺入了他的身体。 同伴恋慕少年的妻子许久，为她做了无数的事情却得不到她的侧目，而少年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却最终和她成为了夫妻；同伴并没有多少修习剑技的天赋，能够走到将军的副职全靠经年的勤奋，而少年什么都没有做，却轻而易举地成为了一名将军。 少年杀死了自己的同伴，带领军队回到自己的王城。 这时候，他才知道同伴的举动不仅仅出于嫉妒，更是出于君主的授令。此时少年已经拥有可怕的荣耀了，他简单的话语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改变整个国家的格局，纵然他并没有任何篡位的打算，君主也已经无法容下他的存在。 少年杀死了自己的君主，自立为王。 然而，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了。已经成为王后的、他的妻子，在少年的茶杯中投下剧毒。因为王后青年时的爱人是已经亡国的王子。王子避过了所有追杀他的人，潜入王城找到了王后，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剧毒的粉末交给了她。王后和少年相恋多年，却最终依旧要为所谓真爱之人复仇。 少年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将那名王子斩杀在剑下。 第81章 他以为事情已经不能再糟糕了，却最终迎来了自己孩子的刀刃。他的孩子并非是他的后代，而是亡国王子与自己王后的孩子。孩子从小跟随少年长大，所有剑技都传承自少年。亡国王子一生没有见过孩子几眼，却最终以血缘打败了十多年的相处。 少年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最终孤身一人。 视线从最后一根石柱上移开，阿弗纳兹德转过头，将目光投向前方。 神殿两侧的魔法灯安静地燃烧着，血红色的火焰跳跃出狰狞的弧度，光晕流转着令人发怵的色泽。顺着明明暗暗的阶梯向上，是一个同样巨大的平台。平台上放置了一把镶嵌了无数黑色宝石的神座，和这座巨大的神殿相比，这把华贵的神座同样渺小得像是蝼蚁。 而在神座之上，安静地坐着、或者准确来说，是放置着一名骑士。他没有任何生命气息或是死亡气息，仿佛仅仅是没有“生命”的雕塑。 雕塑浑身披着厚重的黑色铠甲，连关节处也被仔细保护好，不露出丝毫的缝隙，在边缘处则带着猩红的镀边，色泽深沉如干涸的血液。一把漆黑而带着血红魔纹的巨剑深深地插入他身前的地面上，接壤处龟裂出大片裂纹。而骑士向前伸出的双手，则自然无比轻轻搭在了剑柄上。 长久的寂静，头盔下的黑暗中，突然窜起一道血红的火光。 雕塑一样的骑士抖动一下，发出了咔擦咔擦的声音，然后略略抬起头，隐藏在头盔下的目光似乎是穿透了金属制的盔甲，落在了阿弗纳兹德的方向。 “你来了。” 骑士的声音悠远而沙哑，回荡在空旷的宫殿之中。声音的韵律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亘古传唱的某一种战歌，带着让人热血沸腾的魔力。伴随着这句话，似乎整个安静的黑暗世界忽然苏醒了过来，微微颤抖着，相互之间诉说着自己的雀跃。 微微皱眉，感受到四周异样的波动，阿弗纳兹德缓缓伸手，在自己灵体的四周建立了一层厚厚的防御。 做完了这些，他仰头淡漠地注视着神座上那名骑士，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一样，没有开口接下他的话。 但和处在骨架的时候不同，此时他的冷漠并不能让他带上尖锐而疏离的气势，反而更像是一只站在高高衣柜上睥睨主人的小猫。 两人对视许久，最终，骑士轻笑一声，没有再试图做无谓的等待，开口道：“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阿弗纳兹德。不……我想班尼迪克这个名字更加适合你。” 阿弗纳兹德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不要这么拘谨，班尼迪克。我只是想和你谈谈，鉴于我们有相似的人生。”虽然在说话，但骑士却依旧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只有盔甲下隐约透出的红芒证明了一些什么，“从小到大，我并不奢望什么。我明明努力着试图将什么都做到，却最终，这个世界会给予我猛烈地一击。我和我的同伴同甘共苦，我将所有的友谊与关爱都给予了他，最终他归还我一把刀刃，因为嫉妒与不甘；我和我的妻子相濡以沫，我将所有的爱恋与热情都给予了她，最终她归还我一杯毒酒，因为旧爱与埋怨；我和我的孩子亦师亦友，我将所有的宠爱与能力都给予了他，最终他归还我一次暗杀，因为血缘与贪婪。” “就像你那样，班尼迪克。”骑士的语气中带上了叹息，仿佛吟咏史诗一般缓慢地呢喃道，“你将一切都奉献给了珀斯菲尔斯，但是……他却将你遗弃在深渊。” 而后是长久的静默。 骑士不再开口，阿弗纳兹德也没有任何开口的打算，仅仅是安静地注视着对方。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神殿中只有无法移动的雕塑，以及金发碧眸，隐约间透出点点微光的灵体安静地对视着。 寂静中，骑士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有。”阿弗纳兹德没有再保持沉默，淡淡地开口，“你已经将你想要说的都说完了吗？” “是的。” “那我可以离开了吗？” 阿弗纳兹德能够发现，对方盔甲下的红芒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从神座上传来了骑士有些癫狂的笑声，“你很有意思，班尼迪克。但是，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真的没有感觉到不甘吗？” “如果我的记忆和判断都没有出错，那么，我想，我之所以能够成为一名不死者，完全是因为你。”阿弗纳兹德冷静地指出，“我不觉得将一个陌生人的过错怪罪在神主身上，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 “你知道的，班尼迪克。”骑士的声音带上了些许鼓动，像是轻灵的抚慰一般轻声呢喃道，“和伟大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相比，我不过是一个一捏就碎的蝼蚁。在最危险的时刻，他明明可以出手将你从深渊边缘拉回，却最终没有那么做。” “班尼迪克，他是辅助犯罪的刽子手。” 第81章 两人没有再说话。 整片漆黑的世界又重新变回寂静，只有神殿两侧的魔法灯依旧在跳跃着，晕出一片猩红的光晕。 “其实我不怎么愿意和你说话。”良久，阿弗纳兹德淡淡地开口。仿佛是完全没有听到骑士所说的话，他自顾自地说道，“毕竟在我看来，人生观念不相同的两个人谈论话题，最终的结果会是吸收相互之间不足之处以改善自己。而我并没有任何想要帮助你提升的想法。”顿了顿，他将双手交叠撑在胸前，那双碧蓝的眼眸中带上了些许嘲讽，“但是我想，目前你应该还没有让我从这个鬼地方出去的念头，那我也不妨尽一下教典要求的义务。” “哦？”盔甲之下的火焰微微跳跃了一番，骑士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兴味。 “这位阁下，我想就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来说，你认为弱者就占据了一切道德的制高点，对吗？”阿弗纳兹德平淡地开口，声音在整个空间之中回荡着，“按照你的观念：因为富人很富有，因此他们必须要将自己的财宝用于捐献穷人，否则就是不仁慈；因为强者很强大，因此他们必须要将自己的能力用于庇护弱者，否则就是无道义；”说到这里，阿弗纳兹德轻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神主伟大而无所不能，因此他们必须要在任何困难与逆境的时候挡在信徒身前，否则就不配当做神明。你是这样觉得的，对吗？” 这次保持沉默的是铠甲下的骑士。他像是重新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只有隐约闪现的红芒能够证明他还存在于这个空间之中。 “的确，我承认有许多人的失败与贫穷并非源于他们不努力。”似乎也没有想过对方会回应，阿弗纳兹德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但这并不意味着，另外一些人通过努力得来的成就，就必须要用来为这些人服务。他们愿意帮助弱者是源于他们的善良而并非义务，没有任何人能因为他们的无所作为而进行讽刺。” 以遵从光明教义为准则，阿弗纳兹德秉承尊重所有生命的准则。他热爱并尊重所有的生灵，也愿意在能力所及的地方给予帮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牺牲自己去救赎完全不相识的人。 比起陌生人，他更应该将心力放在自己重要的人身上，他的生命更应该奉献给自己所崇敬的神主。 阿弗纳兹德稍稍停顿，刚想继续开口，端坐在神座上的骑士却比他更早一步说道，语气中带着鼓动与义愤填膺，“而你爱他，更比之于你自己的生命。” 骑士的话落在阿弗纳兹德耳边，他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低低地笑出声。 无奈地摇摇头，那些金色的发梢随着动作微微跳跃着，阿弗纳兹德抬起头，直直地注视着端坐在神座上的骑士，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又如何？” “你如此爱他！而他却完全没有回应你！在你陷入危险和困境的时候，他明明力所能及却没有做任何事情！” “我说，”阿弗纳兹德眼中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激起的愤怒，他再次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那又如何。” 被阿弗纳兹德的话噎住，骑士没有接话。 “的确，我敬仰我的神主，我爱他。但是，他并没有义务因为我的爱而回应我。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的人，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情。我只是千千万万不起眼的蝼蚁之一。”提及光明神珀斯菲尔斯，即便是这样贬低自己的话语，也让阿弗纳兹德的语气中忍不住带上了些许雀跃以及狂热，“我不会去注意哪一只蝼蚁怀着对我的敬仰之情，那么神主也同样。我能够做的，也并不是扒住神像石制的腿，没有任何尊严地请求他将目光投向我。” 说到这里，阿弗纳兹德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补充道：“当然，如果祈求和哭诉，甚至献祭我的肉体或者灵魂，能够让神主注意到我，我也不会介意那么做。但事实是，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直视着盔甲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阿弗纳兹德平静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坚定自己的信仰，努力变强。” 第82章 没有谁会注意到卑微的蝼蚁，甚至是他自己。 因此，他也没有任何权利去要求神主将目光投向自己。 只有他变强了，变得比所有人，甚至神主本身都要强大。那位神明才会将目光投向自己。 “你的信仰很坚定，班尼迪克。”似乎是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骑士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缥缈。 他曾经无数次地思考过，关于自己的人生，关于自己生命悲惨的来源。 曾经他也是一名虔诚的光明信徒。在外征战，以及更久远的时候在大陆上冒险，他也无时无刻遵从着光明教义的要求：拯救伤者、驱散亡灵、安息冤魂。 明明已经将一切做到最好，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去关怀自己的亲人，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最终遭到了背叛。 怨恨、愤怒，这些无一不在驱使着他拔出了那把带着毁天灭地能力的魔剑。 只有力量不会背叛自己。然而…… 想到这里，骑士隐藏在盔甲之下的灵体忍不住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看去。 半透明状的少年比身处骨架之间时要矮小些许，莹白的皮肤向外发散着微光。他像是光明神那样的金色发丝以及碧蓝双眸在黑暗的虚空之中灿烂无比，温和的外表下，锋锐的气势割破了四周的阴森与寂静，让人没由来地感觉到灵魂似乎被洗涤一般的温暖。 即便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谈论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话题，甚至内容有些颠覆了他的信仰，少年眼中的神色也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依然坚持着自己的信仰。 除了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本人，没有任何人更改变他。 这样的念头让骑士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如果…… 视线有些恍惚，下意识想要摇摇头，却发现以他现在的情况很难做到这样的动作。顿了顿，骑士没有再试图用那些奇异的逻辑去蛊惑阿弗纳兹德，而是带着些许遗憾和感慨地开口道：“真可惜……如果曾经站在我身边的是你，也许我就不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不。”出乎骑士的意料之外，阿弗纳兹德居然摇了摇头，眼神之中带上了遗憾，“即便那样，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怎么？你想就我个人的经历来继续对我说教吗？”少年的否认让骑士微微皱眉，他有些不悦地说道。 “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人生，无法感同身受，自然也没有办法对它指指点点。”阿弗纳兹德神情不变，语气坚定如誓言，“我只知道的是，无论我处于什么样的人生，我会追逐的只有神主。所以，也注定会背叛渎神者。” 阿弗纳兹德的话语铿锵有力地落下，似乎整个空间都为此寂静了一瞬。 两人隔着神殿安静地对视许久，最终，从盔甲里传出了癫狂的笑声。 伴随着他的笑声，头盔之下的红芒闪烁不定，偶尔迸出的剧烈光芒似乎要点燃了整个金属头盔。那些红芒似乎顺着盔甲内部向下蔓延，从关节处隐约能看到些许溢出的光泽。放置在神座上的那副铠甲像是烧开的水壶一样，剧烈地颤抖着，金属部件相互碰撞着发出了奇异的声音。 平直向前伸出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又停住动作，骑士指尖一顿，然后猛然反手握拳，紧紧地抓住了手下剑柄。 伴随着他的动作，龟裂的地面上，裂痕越发明显了起来。那些沟壑像是蜈蚣一样快速蜿蜒，向四周延伸，发出了令人发怵的石块破裂声。 下意识皱了皱眉，阿弗纳兹德伸出右手挡在自己的身前，冷静地看着忽然发生的一系列变化。从前自后刮来的强烈的魔法旋风将他虚构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石块破碎和铁锈拉扯的声音越发明显，阿弗纳兹德能够看到眼前那柄深深插入地面的魔剑上血红色的魔纹被一个一个点亮，渗出骇人的光芒来。 最后一个弧度被猩红所占满时，那副盔甲之中已经溢满了血色的光芒了。它剧烈地抖动着，抓住剑柄的手却丝毫不动，只有明明灭灭的光若隐若现。 然后下一秒，那副似乎带着灵魂的盔甲，拔出了深深插入地面的巨剑，缓缓地站起了身。 盔甲浑身漆黑，并没有多么巨大，只是稍微比阿弗纳兹德要高大些许。关节处带着锋锐的倒刺，狰狞异人。他站起的时候动作极为僵硬，气势却又显得十分骇人。 在原地有些僵硬地调整了一下自己以后，盔甲就一步一步地，缓慢却坚定地向阿弗纳兹德走去。像是自地狱爬起的恶魔一般。 这样的变化无疑让阿弗纳兹德心下微怔。他抬起的右手间早已经凝聚出了一道锋锐的精神力攻击。 冷静地注视着盔甲迈着步伐靠近，落下时发出的巨大震动让整座神殿都颤抖起来，阿弗纳兹德指尖微微一颤，下一秒，狂暴的精神力攻击就要刺穿整个虚无空间。 然而，他还没有做什么，对方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谁？”此时的盔甲亦或者是骑士的动作已经变得十分灵敏，他有些慌张地四处打量着，似乎四周有什么值得他忌惮的东西存在。 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他隐约间似乎听到无声的哀嚎。眼前头盔下明明灭灭的红光大作，频率异常地闪烁着，最终猛地熄灭。 伴随着眼前这具盔甲突兀的停滞，似乎整个空间都震荡了起来。 第82章 猛地从梦境之中转醒，阿弗纳兹德顺着某一个反冲力向后趔趄了几步，最终勉强站定。 四周依旧是毫无生机的枯树林，张牙舞爪的树干周围隐约缠绕着丝丝灰黑色的雾气。更远的地方，骷髅和食尸鬼之间的战斗还没有停止，骨骼破碎以及撕咬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另一侧的篝火边缘，那些眼神躲闪的牧师们依旧在瑟瑟发抖。 似乎刚才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真的仅仅只是一场并不怎么美好的梦境。 顿了顿，阿弗纳兹德略略低下头，看向自己抬起的手。 入目的是已经渐渐变得熟悉的莹白手骨，精致得仿佛雕塑品一般。握拳又松开，骨骼坚硬的触觉传入脑海，但他还清晰地记得刚才在灵体状态中，以及更久远的，生前那种手掌握紧的感觉。 他已经大概能猜出刚才那名骑士的身份。而且对方似乎也并没有掩饰的意思。 深渊骑士奥狄斯。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将主意打到他身上。想到自己从某种意义上，已经得到了和自己导师安德鲁一样的对待，阿弗纳兹德的内心就不由得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觉。 但很显然，对方的这种低级的蛊惑是找错了对象。 在被转化为亡灵的一开始便将自己沐浴在日光之下，以求净化自身的人，怎么可能会仅仅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几句劝解就放弃自己信仰的对象呢？ 但无论如何，阿弗纳兹德也承认，这次的交谈的确让他感到有一些不舒服。 那种无法把握自己的身体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那种无法对渎神者进行猛烈惩处的感觉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些许的厌恶。如果不是自己真的没有那样的实力……他恨不得直接撕碎那名胆敢侮辱神主的骑士！ “你还好吗？”一侧传来的话让阿弗纳兹德的思考一下子顿住。 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猛地跃动一下，他放下手，转头看向似乎早已站在一旁的珀斯菲尔斯，心下不由得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开始习惯了对方的接近了？ 而见到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珀斯菲尔斯凑近他，眼神中带上了担忧，再次开口道：“你怎么样了？刚才我看你整个人都僵住了，你还好吗？” 语气之中带着焦急的忧虑，珀斯菲尔斯的眼神之中却满是压抑的愤怒与疯狂。他比阿弗纳兹德要高出些许，借着微微低头而敛下眼眸中的疯狂。 他还记得自己刚才在阿弗纳兹德灵魂上发现那抹红光时的愤怒。那个肮脏的神格盗窃者，没有信仰的伪神，居然胆敢染指自己的阿弗！如果不是在最后一秒发现那抹幽蓝火光又渐渐地恢复了澄清，他相信自己甚至会违背世界法则，强行干涉主世界的进程，直接出手捏碎那名不知所谓的骑士！ “我没事。”不是很适应对方的靠近，稍微后退半步，阿弗纳兹德注视着他，平静地说道。 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珀斯菲尔斯才抬起头，用自己那双重新恢复温和的湛蓝眸子直直地注视着阿弗纳兹德，柔声地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没事？” 对方的这种轻柔的姿态也没有办法让阿弗纳兹德说出什么过分的话，顿了顿，他才是有些僵硬地重复了一次，“我没事。” “那就好。”松了一口气，放下似乎想要给阿弗纳兹德加持神术或者检查精神力的手，珀斯菲尔斯的眼中带上了真实的担忧。 珀斯菲尔斯想要继续说一些什么，远处猛然响起的轰鸣声却让两个人的交谈霎时顿住。 第83章 因为背向两片亡灵海之间的战场，阿弗纳兹德只能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攻击直接作用在自己的召唤物之上，伴随着带起的同样可怕的冲击波，巨力瞬间将大量的召唤物碾成碎片。 之前深渊骑士奥狄斯的强行介入，召唤让阿弗纳兹德以灵体状态进入某一个人的精神海，间接导致他与自己召唤物之间的联系十分微弱。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一次的攻击并没有让阿弗纳兹德遭到多大的反噬伤害。 想起现在正发生什么，他转身并快速挥动法杖，重新召唤出来的骷髅从地上爬起，铺天盖地拥挤着向前，瞬间填补上了之前的空缺。 下意识想要闪现上前去问清刚才没听清的情况，余光瞥见的一抹金色发丝却让阿弗纳兹德的动作顿住。他鬼使神差地侧头看向珀斯菲尔斯的方向，颔骨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 然而，甚至还没有开口，对方就微笑着接下了他的话头，“在这里我不适合出手，你去处理吧。” 在夜色下昏暗的枯树林中，面容俊美的牧师显得格外的突兀以及格格不入。而他的神情间却没有任何不适，唇角间的弧度异常完美，微微敛起的眸子中，清澈地倒映出了骷髅死灵法师的模样。明明四周只有破败不堪的枯木和荒芜的土地，在他的映衬下，却似乎是满是鲜花和绿树的花园。 远处隐约传来吧嗒吧嗒的声音，两人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看到了躲藏在马车阴影下的独角兽。 因为之前与深渊骑士奥狄斯的遭遇，此时阿弗纳兹德身上已经有些许死亡气息溢出，而珀斯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那些噬人的戾气，依旧用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注视着阿弗纳兹德。四只蹄子有些不安地敲击着地面，一副很想要凑上来的样子。 刚才谁都没有将它从车上放下来，似乎是只要有一会没有看到阿弗纳兹德，珀斯就会下意识地去寻找。 “我会看着它的。”发现了这只一直被遗忘的小独角兽，珀斯菲尔斯转头向阿弗纳兹德微笑道。 前方又是一道剧烈的冲击波轰向阿弗纳兹德的亡灵海。没有多说什么，向珀斯菲尔斯快速地点了点头，阿弗纳兹德就将视线移开。接着不再犹豫，一道闪现术出现在骷髅海的附近，他迅速复苏了一头骷髅鸟，带着自己直接飞掠到半空。 比起在地面上或者是用精神力探测，在半空之中俯瞰，更能够清晰地看清楚地面的情形。 两股亡灵海仿佛正在交融的液体一般胶着着。虽然阿弗纳兹德此前有过一次补充，但白茫茫一片的骷髅间依旧有着许多被轰击后产生的破洞，跑动间不时有骷髅跌落进巨坑之中。然而比起骷髅与骸骨巨兽，另一边的食尸鬼队伍则更加零碎，中间被阿弗纳兹德那次尸爆炸开的巨大空洞甚至还没有填补。 也不知道是对方的忽略，还是其他原因，魔法轰击后只击碎了召唤物的身体而没有泯灭灵魂之火，甚至对方也没有试图进行同化，阿弗纳兹德仅仅一次亡灵复苏就将空洞补齐。稍微布置路线使召唤物远离地面的坑洞后，他挥动法杖便瞬间凝聚出三道骨矛，直直地向着食尸鬼群中某一个地方弹射而出。 隐约间流转过一道黑色流光，那些骨矛几乎只是瞬间便抵达地面，狠狠地将地面上的几头食尸鬼刺穿。 没有任何犹豫，阿弗纳兹德侧身，同时将法杖向另一侧急促挥动，又是三道锋锐骨矛凝聚并向下刺穿。他没有停顿法杖的挥动，再次凝聚的三道骨矛刺穿而下。 这些骨矛按照凝聚的顺序，顺次打在地上一字排开，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钉住好几头食尸鬼，却无法捕捉到那道掠过的黑色流光。 随意地引爆了地上被扎死的食尸鬼，阿弗纳兹德压低自己的法杖想要继续施法，动作却猛然顿住，接着一个闪现术离开了骷髅鸟的身后，出现在在远处的天空中并迅速地复苏了另外一头骷髅鸟。 下一秒，他原来站立的地方被三道一模一样的骨矛猛地刺穿，它们保持着弹射向上速度，顺着力道直直地向身后的天幕飞去。 见到这样的情形，甚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抹带着可怕寒气的烈焰便向着他猛地扑来。 下意识想要施展闪现术躲闪，四周传来隐约的束缚感却让阿弗纳兹德清晰地知道对方已经将自己周围的空间封锁住。 眼前的那是一头漆黑烈焰模拟的元素鸟，呼啸之间掠过了阿弗纳兹德在半空之中的两头召唤物，直直地逼向他的身前，似乎下一秒就要用自己灼热的躯体点燃阿弗纳兹德的骨架。 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微微一颤，无法使用闪现术，阿弗纳兹德在最后一瞬猛地向上抬起法杖，死灵元素迅速凝聚，带出一道雪白的坚固骨盾将那头带着可怕冲击力的元素鸟牢牢地挡在了另一侧。 一瞬间作用在骨盾上的巨力和灼热几乎让阿弗纳兹德无法继续维持法术运转。他刚想做些什么，身后传来的一丝丝空间波动让他猛地转身—— 和他对上双目的应该也是一名骷髅死灵法师。他闪现到阿弗纳兹德身后，隐藏在黑袍下的颅骨中，猩红的火焰剧烈地燃烧着。它没有携带任何法杖，漆黑的骨爪伴随着无数的精神触角，带着可怕的压迫感和噬人的戾气，猛地朝阿弗纳兹德的方向扑去，瞬间将他撕成了碎片！ 第83章 浑身黝黑的骷髅站在漫天的碎片之间，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胜利有丝毫放松。动作略微顿了顿，他又一次施展闪现，瞬间出现在了半空的另一侧。 阿弗纳兹德在敌人逼近的最后关头瞬发出一道傀儡术，召唤出来的傀儡替代本体接下了那道攻击。而此时因为短时间内急促的施法，以及最后越阶使用的那个傀儡术，让阿弗纳兹德极度透支了精神力和魔力，体内的死亡气息不断溢出，具象化而成的浓厚黑雾不断在他身侧流转着。颅骨之间淡蓝的灵魂之火也稍微变得有些暗淡。 阿弗纳兹德用自己的骸骨法杖撑起身体，试图观察四周的情况，抬起头却再次看到了那熟悉的骷髅死灵法师。 它狞笑着，张开了自己的颔骨，发出一道无声的灵魂咆哮！ 那种直接作用在灵魂的攻击仿佛无数道尖细的箭矢直直地扎向他的脑子，阿弗纳兹德只感觉眼前一黑，浑身没有了任何知觉，颅骨之间忽然升起的剧痛让他根本无法顺利地连接到自己的身体。与此同时，灵魂咆哮带来的些许肉体上的冲击力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向后仰去，就这样直直地从刚刚召唤出的骷髅鸟上掉了下来。 看到了阿弗纳兹德从骷髅鸟上摔下，另外的那名死灵法师无声的狞笑更加狰狞，颔骨开合间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似乎为自己做出的这一切感到愉悦。 他没有停顿，直直地向前伸出自己的骨手，伴随他动作的是无数倾巢而出的、无法以肉眼捕捉的灵魂触角。它们自骷髅的灵魂之火之中窜出，向下急促略去，似乎下一秒就要将阿弗纳兹德吞噬殆尽。 然而，下一秒他的一切动作却都猛地顿住，和阿弗纳兹德一样从空中径直摔了下来。 重新用法杖将自己撑起，阿弗纳兹德半跪在梦魇半透明的手掌上。 他还只是骷髅而并非巫妖，骨架摔碎后甚至可能会直接消散。在半空中，他榨取了自己精神海之中最后的一点精神力，快速复苏了一头梦魇并控制它伸手托住自己。 颅骨之间那种蚀骨的痛苦还没有退去，刺痛感不断地顺着精神触角伸向脑海之中，仿佛无数尖锐的钢针扎在他的灵魂上。再加上最后使用的那次亡灵复苏，超负荷的施法让阿弗纳兹德浑身不自主地颤抖着，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感觉骨架的形态似乎都难以维持，下一秒就要散开了。 此时浑身萦绕的黑雾已经将他完完全全地包裹住，根本无法看清在此之间的是一个人形。 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一瓶魔法药剂摔在脸上，安静地感受着魔力和精神力缓慢恢复。然而，颅骨之间依旧在隐隐作痛时，熟悉的压迫感便从身侧再次传来，让他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法杖。 那名骷髅死灵法师似乎完全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产生任何不适，指尖凝聚出锋锐的精神尖刺，猛地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袭来！ 精神尖刺带着的尖锐的气势和可怕压迫感让阿弗纳兹德的灵魂之火一瞬间顿住，他下意识地抬起没有握住法杖的那只手，想到凝聚出一道的精神护盾来抵挡，匆忙之间，这道魔法完全没能够达成回路判定。 “砰！” 意料之内的精神尖刺没有能作用在阿弗纳兹德身上，从一侧不知何时出现的利奥波德猛地将骷髅逼离，巨力直接打断了他的法术。 而他却并没有任何放过骷髅的意思，挥动拳刃如附骨之疽一般紧随而上。阴影行者极致的敏捷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急促而密集的攻击雨点一样击打着，让骷髅趔趄着不停地向后退去。 也许是之前在柏特莱姆法师塔防御法阵内和梦魇一战的经历让这个阴影行者明白了些许什么，在这段时间中，他武器的刃口已经被篆刻上了繁复的魔纹。通过魔纹的运转，那些快速而密集的攻击直接作用在骷髅死灵法师的灵魂之上。 第84章 它一边硬扛着利奥波德的攻击一边后退，同时依旧断断续续地发出零碎的尖啸，让阿弗纳兹德颅骨内的痛苦完全不能停歇。 余光之中瞥见什么，握住骸骨法杖的骨爪微微一紧，阿弗纳兹德效仿对方之前的举动，瞬间封锁了它四周的空间。 下一秒，带着霜霰的冰咆哮以及带着地狱炎的黑色箭矢瞬间割破了空间，直直地向那名骷髅死灵法师穿刺而去。 感觉到无法使用闪现术，他便没有犹豫，挥手带出一圈骨盾有些勉强地挡下了这两次攻击。 远处，雷契尔几人已经渐渐靠近，武器直直对准了它。 见到自己被几人包围，那头骷髅却并没有半分紧张之情。环视了一圈众人，它的颔骨颤抖着，发出了喀啦喀啦的狞笑。 隐约传来的那种异样的元素波动让阿弗纳兹德猛地站起，向雷契尔几人的方向大声地吼道：“快离开！” “——轰！！” 已经迟了。 骷髅的身体已经在这瞬间完成了自我破碎，巨大的尸爆伴随着烈焰、冲击力与骨骼的碎片向四周轰击而去，带出强劲的冲击波给所有人带来第二次伤害。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无法握住自己的武器。 那头骷髅死灵法师，本身就只是一个召唤物！ 这么近的一次尸爆带来的后果极为惨重，雷契尔和艾玛几人浑身都是被碎骨扎出的伤口，嘴边也不停地流出血液，狼狈至极。阿弗纳兹德和利奥波德两名不死者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身体上满是洞口和破损，灵魂之火也变得无比黯淡，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 狠狠地抹了一把嘴边的鲜血，雷契尔面色难看地环视了一圈远处正包围过来的敌人，很显然，他们遭遇到埋伏了！ 因为精神被多次直接攻击，阿弗纳兹德的骷髅和骸骨巨兽几乎全部破碎，他却没有心思理会它们，仅仅是快速地将散落的灵魂之火收集回来，并且慢慢地向篝火旁的牧师们凑近。 失去了己方亡灵海的抵御，那些倾轧而上的食尸鬼让那些候选者们显得格外狼狈。他们握着自己的权杖，徒劳地念动无法被流畅说出的咒语试图阻挡食尸鬼的脚步。原本那些昂贵且精致的牧师袍早已在撕扯间变得破破烂烂。只有其中两名隐藏在这些人之中，低下头，眼中泛着红光，神色有些异样。 从阿弗纳兹德的动作中隐约明白他的想法，雷契尔几人也一边攻击拥挤上来的食尸鬼，一边向篝火的方向退去。 看到阿弗纳兹德和雷契尔渐渐向篝火的方向靠近，眼中透出猩红的两人低下头，掩饰住自己脸上的狂喜。他们握住自己的权杖，杖间凝聚出的魔法波动在战场中并不明显。似乎预感到自己这么做了之后能够得到的财富和地位，两人微微抬起法杖，脸上的疯狂和狰狞根本无法被遮掩，却又在下一秒猛地僵住。 停顿了许久，剧痛才从被魔法箭矢洞穿的胸口传来，两人顺着箭矢飞行的力道直直地向后倒去，脸上还带着没有半点掩饰的贪婪。 收回自己的法杖，威弗列德挥手示意剩下的那些人也向他们的方向凑近，同时挥动法杖将纠缠不休的几头食尸鬼击退。 似乎明白了什么，候选者们纵然惧怕也不敢做任何耽搁，跌跌撞撞地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夜幕一如战斗一开始的那样，在荒芜的枯树林之中，篝火温暖却脆弱的火光在很遥远的地方也可以被看到。 更远处的法师和剑士已经抵达食尸鬼群的外围，很快就要接近。 此时阿弗纳兹德几乎已经透支的精神力完全无法抑制住外溢的死亡气息，浓厚的黑雾在他身上纠缠，仿佛漆黑的火焰一般直直地升腾而上。他的灵魂之火已经黯淡到几乎要熄灭，在这异常浓厚的雾气之中根本无法以肉眼看到。 抓紧骸骨法杖的手骨颤抖着，他终于被逼迫到要诵念魔咒。他清晰且急促地诵念着咒语，玄奥而浓郁的魔力伴随着死亡气息升腾而起，另外一只手则牢牢地握住胸前的十字架，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明明灭灭的温度。 经历了巫妖柏特莱姆的遭遇，阿弗纳兹德专门针对紧急群体转移的魔法进行了粗浅的研究，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真的能够派上用场。 精神力不断透支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已经真正地死去，固执只有躯体依然在保持念动咒语的动作，但这最后的执念也似乎无法做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跟在珀斯菲尔斯身旁的独角兽猛地窜入黑暗之中。在阿弗纳兹德身侧的黑雾之中，它浑身泛起淡淡的光晕，温暖的身体凑向了阿弗纳兹德冰冷的骨架，瞬间，庞大的精神力带动着灼热的圣光，激活了阿弗纳兹德精神海之中的卡萝和多拉。 埋伏的敌人已经从食尸鬼的缝隙之间踏入，而下一秒，一阵可怕而庞大的空间波动伴随着一层柔和的冲击波向四周扫荡而去，包围中心的几人瞬间消失在原本的位置。 一名皮肤苍白的亡灵自人群中越众而出，他披着一身异常华丽的法袍，手上握着的漆黑颅骨上满是早已干涸的血液。法师脸色难看地看着几人消失的地方，最终没有理会一脸欲言又止的其他人，猛挥袖袍，愤怒地转身离开。 第84章 薇薇安湖泊位于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正北边，其伸展出的河流像是丝带一样温和地环住卡桑德拉。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地处温带偏北，冬季会下雪，附近的水域也会冰封，但即便是在温度足以使水完全冰冻的季节，薇薇安湖泊及其支流也不会结冰。 据教典所记载，在人类文明还没有发展起来之前，黑暗神安德里斯下界游玩时，曾经暂居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当时的卡桑德拉并非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黑暗圣城，而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这里并非永冻之地，但而在此正北方的薇薇安湖泊却是一个常年冰封的死水湖。 在卡桑德拉之中，偷偷下界的黑暗神安德里斯遇见了他毕生的挚爱，晨曦女神迪莉娅。 她临水而站，唇畔带着温和又宁静的微笑。她那银色的长发连接了黑夜与黎明，那双琥珀色的眼珠正仿佛是最柔和的朝阳。她身披着晨星未完全散去的薄雾，佩戴着用最后一抹月光以及最早一抹阳光编制的桂冠。鸟雀为她的美丽歌唱，鲜花为她的美丽开放，就连黑夜也为她的美丽而倾倒。 黑暗神安德里斯用无数鲜花以及诗歌来取悦她，她却最终犹如自己的封号那般，爱上了光明神珀斯菲尔斯，追随着太阳而去。 即便如此，黑暗神安德里斯也并没有放下对她炙热的爱意。他将卡桑德拉作为自己下界的坐标，并且融化了正北边的永冻湖薇薇安，用它的支流围绕着整个卡桑德拉，不使它被异教徒侵略。 千万年间，无数的黑暗信徒从大陆各地聚集自此，只为瞻仰黑暗神安德里斯的神迹。渐渐地，他们在这里建立了一座祭奠黑暗神的神殿，并围绕着它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城市。 现在，许多年过去，纵然信徒们依旧不明白神主为何要将自己失败的情史写入教典，但依旧不能降低半分他们对薇薇安湖泊的热情。他们从大陆的各地赶来这里，仅仅只是为了触碰一下据说承受过神恩的湖水。 时临朝圣日，全城肃严，在最终那日来临之前的一个月，非神职人员禁止出入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包括城中常驻居民。 从圣城中央的神殿中，一队整齐的暗殿军快速向北侧前进。 他们披着全副厚重的暗色秘银铠甲，关节处被用软金属仔细地防护好，不露出丝毫缝隙，让人无法探清盔甲内骑士的种族。他们的手上握着制式的符文魔法剑，漆黑的魔纹在深色的剑身上并不明显，在昏暗的朝阳照耀下，流转着诡秘的光芒。 就在刚才，圣城负责防卫的主教感受到北边的薇薇安湖泊传来了异常的空间元素波动。对于黑暗教廷而言，现在是关键时刻，没有人会掉以轻心。 “我是暗殿军所属尤里塞斯查尔斯。”比起其余的骑士，为首那一名身上的盔甲显然更加华丽可怖，肩部及其他关节处的倒刺锋锐无比。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巨剑上满是流光溢彩的符文，样式并不华丽，却极尽狰狞，“朝圣日期间，卡桑德拉及其附属区域内禁止出现任何非神职人员，违背者，暗殿军有权就地斩杀。”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穿透黎明时分的薇薇安湖泊。 “慢着！”一道声音在湖泊中心传来，“我们是被空间乱流意外传送到这里的，并没有恶意，现在会马上离开。” 异常浓郁的空间波动直至现在还没有散去。在从神殿出发的时候，主教也有说过类似的话，因此，听到这道声音，自称尤里塞斯的那名暗殿军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次，“请迅速离开。” “抱歉，我们可能需要阁下的协助。”另一道女声从相同的地方传来，声音中带着苦笑，“我们从欲望之都奥古斯汀而来，奉灰袍主教曼特裘沃特斯之命护送候选者前往圣城朝圣。在普莉玛国度和罗莎琳德国度的边界上，遭遇了渎神者克拉克家族的袭击。” 第85章 提到了候选者和渎神者两个名词，尤里塞斯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后一道声音再次开口，“我是教廷所属牧师，艾玛沃特斯。以我的姓氏起誓，我们没有任何恶意。现在我的同伴基本丧失了行动能力，希望阁下能够将他们转移到外围区域，我将前往圣城内向主教道明原委。” 沃特斯家族的名字在黑暗信仰地界之中足以被当做某种身份识别，更不要说是艾玛沃特斯。尤里塞斯不敢怠慢，向身后的骑士点点头，便拔出了身后的符文巨剑，猛地插入了湖泊前的地面中。 一瞬间，样式狰狞的魔法剑上，符文由上自下闪现出灿烂的冰蓝色光芒。这些光芒流转到地面的时候，一层厚厚的霜霰瞬间凝结在地面上。霜霰向四周蔓延，蛇行一般传递到湖泊上，直直地凝聚成一道冰路，伸向湖泊中心传出人声的地方。 薇薇安湖泊在冬季不会结冰，也不会因为任何魔法效果而凝结，只有黑暗神殿安德里斯在人间的代言者才有资格暂时冰冻它。 尤里塞斯的手牢牢握在剑柄上，不断输入符文力量维持冰路，他身后的暗殿军骑士连忙通过冰路向前。 雷契尔几人此时格外狼狈。 经历了之前的尸爆，几人浑身上下都是细碎的撕裂伤口和灼烧痕迹，有的地方甚至还没有凝血。之后又经历了一次不正常的空间传送，很大一部分的精神力都被迫用于抵御空间乱流的伤害。最后还直接掉到了水里面。 被捞起来的时候，这几个在黑暗信仰地界闻名遐迩的冒险者就和落汤鸡没有什么区别，狼狈至极。几个近战职业还好，法系职业浑身华贵繁复的衣袍已经完全湿透，甚至袍脚已经被撕裂。头发凌乱不堪，被湖水打湿披在脑后，满脸都是没有擦干的湖水。 骑士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多加打量，但想到此前自称艾玛的那名牧师所说的那些话，也就能够理解他们现在的情况了。 几人被转移到靠近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岸边时，紧急传召来的几名黑暗牧师也刚刚抵达。他们此前没有在这里，不清楚雷契尔几人的身份，但也有些惊讶于他们过于狼狈的姿态。 “我已经让人通知了沃特斯主教。”尤里塞斯将那把样式狰狞的符文魔法剑从地面上拔出，重新背回身后，湖面上方那层薄薄的凝冰瞬间破碎，“这里只是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外围，你们可以在这里冥想直至恢复行动能力和必要的战斗能力，但需要有暗殿军以及牧师的监视。” “多谢了。”雷契尔坐在地上，苦笑道，一名牧师正在他身侧施展神术辅助其恢复。 他知道以尤里塞斯的身份，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不必谢我……”尤里塞斯摇摇头，想要继续说一些什么，却猛地顿住。他瞬间从身后抽出了自己的巨剑，横在身前，对准了湖边的某个地方，“谁？！” 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作为备受黑暗神安德里斯宠爱的地方，除了永远不被冰封的薇薇安湖泊外，还有一个神迹降临于此。在每年朝圣日前后的一个月，白昼的时间会渐渐减少，在前半个月的时候，城内将会出现永夜的情景。 距离永夜的神迹还有大概半个月，但此时的白昼已经变得短暂且昏暗，日光即便是在晨曦之中，也仿佛薄暮一般毫无朝气。 而在这昏暗而疲惫的日光之下，一头洁白的独角兽正从湖里面爬出来。 它介于幼年和成年之间，身量还没有长成，颈后的鬃毛也没有成年之后那样柔顺美丽，被水沾湿后黏成一团，稍显狼狈。但是它身上散发出的浓郁生命气息却证明了它的身份。 独角兽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些骑士和牧师，像小狗一样晃动身体，将身上的水珠抖掉。然后它低下头，咬住一块从水里伸出来的布料往后退去，似乎是想要拖出来什么。 不过很可惜，还没有成年的它并没有什么力气，拖咬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效果。它焦急地原地转了一圈，蹄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然后它向四处环视了一圈，视线掠过雷契尔、艾玛，最后居然将湿漉漉的眼神投向了举着巨剑、浑身萦绕着符文力量的尤里塞斯。 它低下头看了一眼从湖泊中延伸出来的衣角，然后抬起头，犹豫片刻，噔噔噔地迈着小短腿靠近了气势逼人的符文骑士。 在现场所有的暗殿军、黑暗牧师以及伤员异常诡异的眼神之中，这头小独角兽绕着尤里塞斯转了一圈，而浑身披着狰狞盔甲的骑士则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发现诸如衣角等柔软的布料可以操作，它小心地避开尤里塞斯盔甲上的尖刺，将他向那块从湖泊中延伸出来的布料的方向推去。 作为一种著名的魔兽，独角兽事实上并非是纯粹的光明属性，而是属于生命女神的造物。只不过，生命元素无法独自以游离的形式存在，而通过体内生命属性魔力核心的引导，光明元素更容易被它们感知到罢了。 因此，记录了黑暗神安德里斯失败情事的黑暗教典之中，也记录了这种来自晨曦女神迪莉娅母亲的造物，并且规定任何黑暗信徒不得无故伤害它们。 虽然是这样说，但事实上，独角兽异常厌恶黑暗属性，并不会在任何出现黑暗信徒的地方出没。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主动凑近一名符文骑士了。 独角兽推动的力道对于尤里塞斯而言微不足道，但稍微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再一次将巨剑背回身后，主动向那边走去。 注意到他的动作，小独角兽连忙又噔噔噔地小跑到湖边，站定后又用那双蓝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这样诡异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尤里塞斯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他犹豫片刻，顺着独角兽之前拖拉的那块布料向水中看去，然后又犹豫片刻，伸手从湖泊里面捞出了……一副骨架。 第85章 比起骷髅之类的称呼，尤里塞斯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样东西也许更适合被称作是骨架。 这幅原本应该是洁白的骨架上挂着破破烂烂的衣袍和水草，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水，顺着趾骨滴落到地面上。在它的身上，没有任何不死者特有的死亡气息，颅骨之中也没有细微的灵魂之火。唯一能让人将它和不死者牵扯上关联的是，它并没有像是真正的骨架那样散开成一块一块骨头。 骨架被捡起之后，独角兽丝毫不顾那些肮脏的泥水，急匆匆地凑上去，将异常庞大的生命元素输入到骨架中。 生命元素准确来说并不能被称作“元素”，而只是某一种和元素类似的，无法被捕捉到的物质。它们在大部分情况下不能独自以游离的形式存在，只能依附在生物和光明元素身上。 因此，伴随着独角兽的动作，大量的光明元素伴随着生命力导入了骨架的体内，泛着明亮的白光。 光明元素，作为一种异常柔和的元素，通过导引甚至可以让它们正面作用在不死者身上。但是很显然，这头未成年的独角兽还不能掌握这样细致的施法能力，那些溢出的元素让尤里塞斯的指尖感到有一丝丝灼热。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浓郁的光明元素却没有灼伤或是消融他手中的这副可能是不死者的骨架。 犹豫了一会，尤里塞斯伸手拍了拍独角兽的头，制止了它无用的动作，然后将疑惑和不解的眼神投向了雷契尔几人。 不过很显然，这几人的眼神中也只有和他相同的疑惑。 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独角兽，阿蜜莉雅灵光一现，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喊道：“珀斯？” 听到了这句呼唤，独角兽转过头，看向了她的方向。 “黑暗神在上！”它的动作让阿蜜莉雅的脸上露出了惊惧的表情，惊叫出声，音调因为惊讶而异常尖锐，“你居然是一头独角兽！这是开玩笑的对吗!” 珀斯歪了歪头，维持着一副不明所以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眼巴巴地看着尤里塞斯手中的骨架，蹄子有些焦虑地扒拉着地面。 将眼神从雷契尔身上转移到了阿蜜莉雅身上，尤里塞斯无声地询问着。 接收到了尤里塞斯的眼神，阿蜜莉雅有些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呃……它是珀斯，是你手中那副……骨架的……宠物。相信我，我们一直都以为珀斯只是一头普通的白马而已！至于那副骨架……呃好吧，如果跟着他的真的是珀斯，那他应该是一名死灵法师，正是他的施法才让我们从渎神者的手中逃出。” 阿蜜莉雅解释完毕，眨了眨眼睛。隐约之间，她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一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尤里塞斯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据说是死灵法师的骨架，然后将视线放得更低，看了一眼据说是白马的独角兽，它身上浓郁的生命波动和头上那根银色的独角根本无法被掩饰。 似乎是感受到了尤里塞斯的视线，珀斯连忙将投向骨架的视线移开，抬头挺胸，眼巴巴地注视着他。 第86章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许久。 符文骑士内心的那种翻涌的崩溃感似乎都能通过空气传递给周围的所有人。 一名死灵法师，还是骷髅死灵法师，在施展远距离空间魔法后因为力竭而陷入强制休眠，然后他的宠物，一头独角兽，千辛万苦将他从水里面捞出来？黑暗神在上，这不好笑！ “呃……你可以试着将他先放在地上。”诡异的沉默过后，艾玛有些迟疑地说道，“你知道，法师们真正死去，也就是魔力核心完全崩溃的时候，次元空间锁也会破碎。但很显然，刚才珀斯只从水里面……呃，捞出了他，因此他大概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放一会就会好了。”顿了顿，她补充了一个词语，“大概吧。” 许多不死者都会因为消耗过多而突然进入休眠状，通常将它们放置在黑暗元素浓郁的地方就会自然复苏，这也是很多掩埋不当的尸体会自行转化为各类亡灵的原因。 现在看阿弗纳兹德的状态，很显然也是因为那个不知名的远距离群体空间魔法消耗的魔力过多，而导致的暂时休眠。但除了他给人一贯以来的强大印象，珀斯身份的暴露也让艾玛对这件事感到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独角兽的出现让事情变得极为古怪，很快便有闻讯而来的主教。 作为黑暗神安德里斯所一直仰慕的晨曦女神迪莉娅的母亲的造物，事实上，独角兽在黑暗信仰中一直很受到推崇。但是很显然它们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愿意和黑暗信徒们呆在一起，而少部分被迫的也不会对此感到愉悦。 几位主教商量了一会，鉴于有一头十分亲近不死者的独角兽，以及那名不死者据说是一名十分伟大的死灵法师，他们决定破例将阿弗纳兹德转移到黑暗神殿内。在黑暗神殿中浓郁的黑暗元素下，他应该能够更快地从休眠状态之中恢复。 这个决定下达得太过迅速，艾玛也就默默地吞下了那句他不是黑暗信徒的话来，注视着尤里塞斯动作僵硬地举着骨架往回走，身旁还跟着一头一直在小心翼翼打量着骨架的独角兽。 黑暗神在上，今天真是传奇的一天。 这是一片虚无而纯白的空间。 比起还蕴含着细微灵魂波动的精神海，这里才可以算是诠释了何为真正的宁静。 没有声音、没有生命，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得可怕的洁白。 在无尽纯白深处，安静地放置了一个浅色的平台。它由雪白的石砖铺设而成，违背了任何重力定理，直接漂浮在了这片白色的世界之中。明明颜色极其浅淡，却并没有和四周的纯白融为一体，能够轻而易举地吸引到任何人的视线。 石砖平台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中央一座孤独的神座。 在神座之上，慵懒地坐着一位俊美的神明。 一袭纯白而带有细腻金色滚边的衣袍温柔的覆盖在他的身体之上，裁剪简单却又诡异地透着奢华。而这华贵的袍饰却并不能让人将视线从他本身移开。 男人皮肤白皙，就如同身后那纯粹的白色世界，面容俊美神情柔软，唇瓣弯出完美的弧度。表情明明透着淡淡的温暖，却又没由来地让人感觉到一丝棱角分明的冷峻。他那完美的眉毛，高挺的鼻子以及绝美的唇形，仿佛都出自最老练的雕塑师手下，细节处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而吸引住所有人视线的，则是那双湛蓝深邃的碧蓝眼眸，仿佛苍穹一般清澈，又像海洋那样深邃。他脑后则披着柔顺的金发，长长的发丝如同日光一般温和，顺着冰冷的神座流淌而下。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所有人都能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 光明神，珀斯菲尔斯。 而和他安静的对视着的那个人，则有着和这片纯白洁净的世界完全格格不入的外形。 男人安静地站立着，仿佛本身就是一道没有生命的黑影一样。 他的身材比例完美无比，身材修长，身上披着的长袍色泽漆黑，而有着银色的滚边。除了颜色之外，样式和光明神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有着和眼前金发男子完全一样的俊美外貌，却透着和他完全不一样的蛊惑和深邃，正像是黑夜那样，充满了危险以及魅惑。那双冰冷的眼眸中更是难以形容的色泽。魅惑的紫、深邃的蓝、神秘的黑，这些来自夜空的颜色糅合在了一起，凝聚成了他的眸子。他的发丝是纯粹的银，像是月光又像是水银，顺着衣袍流淌而下。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所有人都能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 黑暗神，安德里斯。 两人安静地对峙，在这片寂静、单调又纯净的世界之中。 “珀斯菲尔斯，”许久之后，黑暗神淡淡地开口，语气中是经历了无数岁月沉淀后的宁静，“关于那件事，我想我已经和你道明了自己的想法。” “别管太多的东西，安德里斯。”冷哼一声，光明神语气中也是同样的淡漠。他的眼神之中透着可怕的冰冷和疯狂，“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要碰他。” “我并没有任何想要染指你的所有物的想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安德里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那些水银一样的发丝像是泛起了淡淡微波的湖水，“但是我想你知道，规则是不允许你碰触下界的。也许它并不能对你做什么，但是，‘那个人’却是没有任何抵御规则的能量。” 珀斯菲尔斯嗤笑一声，“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将我从主世界弄回来的原因。” 对方没有说话，默认了这种说辞。 虽然知道安德里斯的举动出于关心，珀斯菲尔斯却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指间带出了一点冰冷的能量。 安德里斯眼神之中的平静，在看到对方手中的能量时，隐隐有些维持不住，“你……” “你太低估我了，安德里斯。”珀斯菲尔斯轻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转过头，将视线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不复之前的冰冷和拒人之外，“而且，你也太低估他了。” 第86章 浅蓝色的灵魂之火重新在雪白的颅骨之内燃起。 从黑暗之中转醒，阿弗纳兹德感到有些迷茫。 视线缓缓聚焦，眼前看到的是漆黑的天花板，底层用同色系的纹路描绘出装饰的花纹，在花纹之上，则用银色的魔法粉末仔细地描绘出了恒温魔纹。四周顺着天花板延伸下去的，则是同样装潢的墙壁。某一侧是镶嵌在墙壁上的巨大落地窗，它两侧的厚重帘布和纱幔被牢牢地拉紧，不露出任何一点的缝隙。 雪白的指骨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一动，阿弗纳兹德瞬间就在指尖凝聚出了一道浓郁的而富有攻击力的黑暗元素。比起陷入昏迷前，他似乎更能控制元素魔法，这些甚至能够瞬间撕裂人体的浓郁元素被牢牢地凝缩在指尖，没有外溢一丝一毫。 之前利奥波德赠送给他的骸骨法杖已经在空间乱流之中遗失了。现在自己处在一个未知的位置，除了十字架，也只有自己的力量能够给予一点安全感。 然后，一个猛地凑过来的雪白马头吓了他一跳。 它有着雪白的毛发，浅蓝偏银的鬃毛披散而下，一根尖尖的独角立在头顶。伴随着它的靠近，阿弗纳兹德能够感受到一股温和的光明元素伴随着生命元素传来。而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阿弗纳兹德。 “珀斯？”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微微颤抖了一下，犹豫了一下，阿弗纳兹德还是将差点误伤到它的瞬发魔法收回。心中依旧带着一些警惕，他从床上坐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 在阿弗纳兹德睡床的正对面，角落的壁炉之中安静地燃烧着地狱炎。靠墙的木桌上放置了一根烛台，魔法蜡烛正安静的燃烧着，泛着浅蓝的色泽。四周暗色而压抑的墙纸和装潢都无一诉说着这里是一个黑暗信仰风格的房间。 下意识地摸向胸前的那枚十字架，阿弗纳兹德渐渐想起自己陷入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微微低下头，和骸骨法杖一样，自己法袍应该也在空间乱流中破碎了。现在自己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普通的黑色长袍，也许是在陷入休眠的时候被人套上的。 这里是哪里？ 而珀斯则没有感受到阿弗纳兹德心中的疑惑。 看到自己的主人终于从不会动的骨架变成了会动的骨架，连忙凑近他，运转起体内的魔力核心，将夹杂着些许光明元素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导入阿弗纳兹德的体内。 和昏睡的时候不同，珀斯传导的生命力顺利地顺着阿弗纳兹德的灵魂之火进入了他的精神海，并且激活了那些如同繁星一样的小精灵。 犹豫了一会，阿弗纳兹德还是伸出手拍了拍珀斯的头，制止了它这种示好的举动。 对方用可怜的眼神，湿漉漉地注视着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的主人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亲近。 安静地对视了许久，阿弗纳兹德试着将仿佛雕塑品一样的手骨轻轻地放置在珀斯头顶，轻轻抚摸…… 第87章 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房门被突然被打开了。 收到传导水晶的提示，也没有来得及敲门，艾玛就急匆匆地从侧殿赶来，“阿弗纳兹德，你醒了吗？你还好……” 房门打开，在暗色格调的压抑房间里，披着黑袍的骷髅正用手抚摸着小独角兽的头，而这种向来厌恶不死者的小生物，居然乖乖地凑上去，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注意到一侧的房门被突兀地打开，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艾玛。 这个场景太有震撼力，以至于最后的那句话被艾玛默默地吞下了。 她脸色极为诡异地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转头看了一眼珀斯，又打量了一下两人的动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一点什么。气氛有些尴尬，许久，她才是有些艰涩地找了某一个话题，说道：“呃……那个……你需要魔法药剂什么的吗？” “不需要。”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没有移开放在珀斯头上的手骨。 苏醒后，他体内的小精灵也一起从休眠中苏醒，再加上自己原本极快的精神力回复速度，哪怕没有冥想，空荡的精神海也已经很快就被填补完毕。 默默将视线从阿弗纳兹德的手上移开，艾玛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她再次将目光投向他，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解释了一次，然后说道：“所以……你现在在圣城中心的神殿之中，毕竟这样愿意亲近不死者的独角兽，几乎只有珀斯一头，几位主教阁下都对它十分的感兴趣。”顿了顿，她继续补充道，“如果你觉得在这里呆着不舒服，我可以让人安排你离开。一开始我没有来得及跟他们解释你的信仰……后来提了几次，他们还是坚持无所谓，并且想让你留下来。” 这件事情真的太让人感到震惊，作为在教廷之中地位不低的黑暗牧师，艾玛也大概能够理解几位主教的想法。 虽然教典中记载了关于独角兽的部分，但由于太过隐晦，很大一部分的信徒并没有将这些部分执行。并且由于黑暗元素与光明元素的相悖，导致独角兽们极为抗拒黑暗牧师或者黑暗法师。现在终于有一头不怎么抗拒黑暗或不死的独角兽，他们肯定要想办法增加接触。 当然，最好能想办法从这个死灵法师手上买下来。 “没有关系。”阿弗纳兹德摇了摇头，平淡地说道，“克拉克家族的事情，他们打算怎么处理？” “我已经跟他们形容过那名暗杀者的手段，他们也找过雷契尔谈过。”艾玛说道。提起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她的眼神中也下意识地带上了一丝严肃，“但最后那部分的战斗几乎都是你在执行，所以很多部分我们都没有深切的感受到，稍会应该会有人来询问你战斗方面的细节。” “我知道了。”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珀斯的尖角，阿弗纳兹德说道，“我可以在神殿内自由活动吗？” 独角兽的角是它们的要害和最重要的导引魔法的工具，在大部分情况下，它们不会允许任何人触碰。而面对阿弗纳兹德的抚摸，珀斯只是有些难受地抖了抖身体，然后就乖乖低下头没有动作，可怜巴巴地注视着他。 “当然，除了那些被封锁的区域。”艾玛看了一眼珀斯，无奈地笑笑，道，“由于你带了一头高贵的客人。” 听到艾玛的话，阿弗纳兹德低下头看了一眼珀斯，稍微和它那双蓝眼睛对上了一会，就放开手。顿了顿，他看向艾玛，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班尼迪克呢？” 虽然黑暗信仰尊称自由，但一名出现在黑暗圣城范围内的光明牧师，显然不会得到什么好的待遇。也许那名牧师被放置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外的某个村庄，或者已经被监视起来。 但是，听到他的问话，艾玛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尴尬或者抱歉的神情，甚至连恍然大悟都没有。牧师魅紫色的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问道：“班尼迪克？那是谁？” 这个答案完全超出了阿弗纳兹德所有的设想。 颅骨之内的灵魂之火猛地跃动了一下，阿弗纳兹德放在珀斯头上的手稍微加重了一下力道，然后他不动声色地转移开了话题，“是我的另一个宠物。” “呃……我没有见过。但也许我们可以帮你在薇薇安湖泊那边找找……”提到“宠物”这个词，艾玛的神情变得诡异了起来，她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珀斯，然后说道。 “不需要，它会自己来找我的。”阿弗纳兹德平静地说道，将自己的视线移开，落在了珀斯身上，“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恢复。在此期间希望没有人来打扰我，完成之后我会想办法通知他们的。” “嗯，好的。我会转告那几位阁下的。”艾玛点点头。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她也大致上了解了阿弗纳兹德的一些性格，“那我先走了。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告诉门外的女仆就可以了。” 阿弗纳兹德没有动作，安静地听着艾玛将房门关闭的声音。 女牧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阿弗纳兹德将握住十字架的手骨放开，双手捧着珀斯的头，空洞的眼眶直直地注视着它。 面对着这样一头阴森而可怖的骷髅，珀斯没有任何惧怕之情，温顺地抬起头注视着它，还不时下意识地用头蹭了蹭脸颊边的手骨。 “你可以听懂我的话吗？”注视了许久，阿弗纳兹德轻声问道。 独角兽眨了眨眼睛，然后点点头。 “你还记得……”说到这里，阿弗纳兹德的话顿住。许久之后，他才继续缓慢地说道，“一直和我待在一起的那一个人吗？金色头发的，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独角兽似乎没有能理解他的话，微微歪了歪头，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一只手顺着它的脸颊摸向头顶的尖角，阿弗纳兹德的声音依旧缓慢而轻柔，“你还记得，你的角是怎么重新长回来的吗？” 独角兽迟疑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 第87章 似乎是发生了一些其他的重要事情，在阿弗纳兹德和珀斯沟通完毕的时候，圣城的几位主教并没有时间理会他，而是让另外一些牧师等候在偏殿，只是稍微稍作了一些记录。 从偏殿之中缓缓走出，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远方。 因为此时已经距离朝圣日越来越近，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白昼时间被缩短，即便现在是正午，阳光也丝毫不猛烈，只是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这些仿佛薄暮一般的正午日光照耀在远处的城墙以及四周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之上，拉出了一些黯淡的剪影。 不知道为什么，阿弗纳兹德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孤独感。 自从那天和珀斯菲尔斯进行了一次谈话，并且还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昏迷了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一下子改变了。从原本的那种远远地投以关怀变作时刻想办法献殷勤。 说实话，阿弗纳兹德对他的这种转变极为不适应，但他也没办法否认，他的确从对方这样的举动之中汲取了某种力量。 对于阿弗纳兹德而言，教廷之中只有五个名额的红衣主教，从小便是他崇敬的对象。可惜，因为被转化为了不死者，又成为了一名死灵法师，在欲望之都奥古斯特的暮色拍卖行之中看到那位名为达莎的主教时，他也没有办法和她表达自己的亲近与仰慕。 而那名自称班尼迪克的牧师，竟然能够和光明教廷的红衣主教对峙而不落下风。 他无疑是一名能力可怕的强者，甚至有可能强于光明教皇。毕竟，在光明教廷中，教皇的选举并非只看重实力，而更侧重其他的方面。 这样一位强者，却因为自称的、可笑的所谓爱意，而对一名死灵法师，甚至是一头骷髅大献殷勤？光明神在上，别开玩笑了！他宁愿相信这是一个规划严密的阴谋！ 在这之后，远距离从边界之中离开，昏迷又苏醒后，对方的失踪似乎正是证明了这一点。 但很快地，这个可能性也被阿弗纳兹德推翻。 他就“班尼迪克”这个名字和雷契尔几人，又询问过艾玛一次了，得到了让他几乎完全无法接受的答案。 他似乎是从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但世界却确实地记录了他存在的踪迹。 但是，先不论那名牧师是否有能力将珀斯的记忆清除，起码他绝对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将连同雷契尔、艾玛在内的毒狼佣兵团，以及那些随队的候选者们的记忆全部清除。而且还不是单纯的清除，而是仅仅清除关于他那一部分的记忆，其他任何不合理的地方，也被所有人在逻辑上认可了。 如果光明教廷之中真的有人有这样的能力，那根本不必做出这样严密的阴谋，直接用武力镇压就可以大幅度地抑制黑暗教廷的发展了。 下意识触摸向胸前的十字架，指尖传来了明明灭灭的温度。 也不知道为什么，连利奥波德赠送的法袍和配饰都在空间乱流之中破损了，这枚异常简陋的十字架居然还像是一开始的那样。而且，他整个人被搬到黑暗神殿之中的时候，居然也没有人发现不对劲而将它扯下来。 第88章 想到了法袍和配饰，阿弗纳兹德将手中的十字架放开，决定还是先去购置一套新的魔法装备。关于那名光明牧师的事情……现在只能暂且放到一边，走一步算一步了。 绕过偏殿向庭院走去，其中密密麻麻的卡米尔花簇和杰瑞米灌木盛开的诡秘黑色花朵交相辉映，阿弗纳兹德抬起头，看到了一名符文魔剑士逆着光、笔直地站在殿前。 他就像是切割日光的一道阴影，矗立在满是黑暗的世界之中，几乎要和背景融为一体。 阿弗纳兹德并不能准确知道他的身份，但却能分辨得出来，比起其余的骑士，甚至是自己较为熟悉的在黑暗教廷中有很大威望的亚岱尔，眼前的这一名骑士身上的盔甲都要显然更加华丽可怖。不知道什么金属制造的盔甲浑身漆黑，在肩部及其他关节处，则有着锋锐无比的黑色尖刺。在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巨剑上满是流光溢彩的符文，样式并不华丽，却极尽狰狞。 看到了他，一直躲在阿弗纳兹德身后阴影中的珀斯忽然激动了起来。 它蹭着阿弗纳兹德的腰将头从阴影之中探出，用巴巴的眼神注视着他，然后转头看向阿弗纳兹德，四处乱蹦了起来，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 刚才阿弗纳兹德就已经重新给它绘制了忽略法阵的吊坠，那只证明身份的尖角已经被隐藏了起来。因此现在的珀斯并不像可爱活泼的独角兽，只像一头发疯的小马驹。 阿弗纳兹德默默地看着珀斯四处蹦跶，等它终于停下来，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平静地开口，说道：“我看不懂。” 独角兽委屈地低下了头。 “暗殿军所属尤里塞斯查尔斯。”不着痕迹地将放在珀斯的眼神移开，符文骑士安静地注视着尤里塞斯，眼神之中带着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像是某种机械傀儡的眼眸。 阿弗纳兹德没有任何惧怕地和他对视着，“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 “我想几位主教已经通知了阁下，在朝圣日期间，无论是否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范围，我将全程跟随着你，以免你身旁的那位出现任何意外。”尤里塞斯的语气依旧平静，没有因为阿弗纳兹德表现出来的高傲而产生任何波动，就像是大部分符文魔剑士或骑士一贯以来的那样。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乱，”阿弗纳兹德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悦，“这是我豢养的所有物，关于它的安危，教廷未免也管得太过于宽泛。” 除了要特地地表现自己作为不死者以及死灵法师的特性之外，黑暗教廷居然真的胆敢染指一头洁净的独角兽，也是让阿弗纳兹德感到恼怒的缘由。 “阁下的记忆自然没有错乱。”尤里塞斯说道，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不悦而有丝毫变色，“但在朝圣日戒严期间，教廷方面有权对任何圣城范围内成员进行监视。” “艾玛应该也和你们强调过了，我并非黑暗信徒。”阿弗纳兹德说道，颅骨之间，湛蓝色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我并不遵从安德里斯的教诲，也不需要他的庇护。因此，他的朝圣日和我也没有任何关联。” 黑暗信仰虽然尊崇自由，但显然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尤其是卡桑德拉内的神殿之中，说出这样的话来，看上去并不是一个什么好的主意。 但需要注意的是，阿弗纳兹德是一名死灵法师。而死灵法师们在黑暗教廷之中，哪怕并非信徒，也有着极高的地位。 和光明信仰不同，黑暗信仰尊崇自由以及强大，因此，即便阿弗纳兹德自称并非黑暗信徒，只要他是一名强大的死灵法师，并且并没有做出格外出格的动作，那么他在这里得到的尊重也不会有太多的削减。而这样外露的固执则可以稍微维护一下自己在道格拉斯眼中，并且已经渐渐在黑暗教廷内传递开来的所谓的实力。 起码，在不能确定少了阿弗纳兹德之后，珀斯是否还会对其他死灵法师友好之前，黑暗教廷是不会对他出手的。 尤里塞斯的反应也并没有出乎阿弗纳兹德的意料之外。 对方皱了皱眉头，银灰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并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看到这样的情景，珀斯连忙叼住了阿弗纳兹德的袖袍，哼哼地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然后撒娇一样地蹭了蹭他的骨架。 比起人类或者其他智慧生物，独角兽在成年之前的智慧和理解能力极为低下。和大部分魔兽一样，它们会在成年的时候接受传承记忆，瞬间成长起来。但是，它们对情绪的感知十分敏锐，自然能够发现两人之间的不正常。 而阿弗纳兹德自然也不是不愿意让尤里塞斯跟着，做出这样的姿态只是出于某种自保的心态。 在他看来，这样的行为和之前道格拉斯将亚岱尔派到他身旁没有什么不同。只要不干涉他的行动，黑暗教廷怎么做都无所谓。 用那双空洞的眼眶随意地瞥了他一眼，阿弗纳兹德拂袖向外走去，也没有再坚持，算是默认了这件事。 和此前他去过的黑暗信仰城市或者绝对中立的奥古斯汀都不同，黑暗圣城卡桑德拉，无疑是一座彻彻底底的、传承自黑暗以及死灵魔法的城市。 因为朝圣日的关系，城中所有的居民已经被暂时性地转移到外围，整座城市之中只有空荡而显得阴森的建筑物。这些建筑大多低矮，用深浅不一的灰色或黑色的石砖堆砌而成，从顶端垂吊下一些半死不活的藤蔓，期间夹杂着一些紫黑色的花朵。也不知道为什么，墙身上明明绘制了精细的不朽魔纹，石砖墙却有些破败。 稍浅色调的石砖道上，隐约可见一些墨绿色的苔藓，两侧则是黑铁质的魔法路灯。中央处的荧光晶石正散发着幽幽的亮光，和四周的日光一样黯淡无力。更远处的，则是围绕着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山脉。 这座城市之中并没有城墙，只有承受过黑暗神安德里斯恩赐的薇薇安湖泊延伸出的支流安静地流淌着，作为唯一的防护。 从卡桑德拉中离开，越过了横在支流上的一条桥，阿弗纳兹德终于看到了人烟。 时临朝圣日，除了从各地赶来参加的候选者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前来观礼的冒险者或贵族。他们大多提前到来，此时却并不被允许进入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只能和被转移的居民们一起住在薇薇安湖泊流域之外。 第88章 虽然城内居民只是暂时转移，但卡桑德拉郊外原本就有一些当地的住民。除了他们的木屋之外，还有许多冒险者或贵族自带的野营帐篷。 阿弗纳兹德对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外围并没有什么游玩的兴趣，又因为目标是购置一套新的魔法防具，他没有多看，而是干脆地绕过这些人，直直地向冒险者们摆摊的地方走去。 和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外围的摊位类似，这里贩卖的东西多种多样，从野外冒险必备的各种工具或武器到冒险途中得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什么都有。绕过那些魔法药剂、魔法卷轴或各类施法要素的摊位，阿弗纳兹德将打量的视线投向了被随意扔在地面上的法袍和配饰。通过元素感应，一件一件地筛选着。 他对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格外的要求，只要能够帮助他做到基本的元素导引就可以了。比起这些外在的东西，他更依赖于自己的魔力核心和精神海。 此时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披上兜帽，雪白森然的颅骨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之中，身后又跟了一名气势逼人的暗殿军，几名冒险者们虽然看到他靠近，但也没有敢上去搭话的。 一路走下去，虽然有许多摊位都有贩卖法杖、法袍和魔法配饰，但大部分都没有能达到阿弗纳兹德要求的，他只是从另外一名昏昏欲睡的死灵法师手中买来了一个帮助提高元素共鸣的吊坠。 “阿弗纳兹德？”阿弗纳兹德正将金币递交给那名死灵法师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略显惊讶的声音，“你已经恢复了吗？” 阿弗纳兹德转过头，看到雷契尔、阿蜜莉雅几人正相携而来，开口的正是那名身材娇小的黑暗精灵阿蜜莉雅。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他却并没有在这几个之间发现那名阴影行者。 注意到阿弗纳兹德回过头的动作，那名盾剑士希尔维斯特有些懊恼地垂下了头。 阿蜜莉雅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来，转头看向他，愉悦地说道：“你看你看，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对吧？这个骷髅就是阿弗纳兹德！我就说嘛，身后跟着一匹白马的骷髅，肯定就是阿弗纳兹德了。” “之前珀斯明明是跟着这位符文骑士一起走的，阿弗纳兹德以前又老是带着兜帽。黑暗神在上，我怎么会知道他不带兜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希尔维斯特揉了揉后脑勺，语气有些懊恼地说道，“而且，之前艾玛不是转告过主教阁下的话吗？连他们都说阿弗纳兹德要再过几天才能苏醒。” “除了阿弗纳兹德，我不知道在卡桑德拉的骷髅会有这样的色泽。”嘟了嘟嘴，阿蜜莉雅转头看向阿弗纳兹德，笑着解释说，“刚才我们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你们了。我跟希尔维斯特说是你，他却不肯相信，还跟我打赌。” 第89章 “你已经完全恢复了吗？”看到阿弗纳兹德没有搭话，雷契尔连忙问道。有些了解他习惯的几人也没有因此而生气。 阿弗纳兹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又救了我们一次。”苦笑着摇摇头，雷契尔的眼神之中却满是认真，“我欠你两个人情了。” “我为我之前的那些话道歉。”阿蜜莉雅也吐了吐舌头，“你的确是一名很伟大的死灵法师。” 连一向高傲，轻易不和人说话的威弗列德也开口，“无论如何，多谢你了。” “呃，那个……”希尔维斯特又揉了揉后脑勺，环视了一番众人，试探性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一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再聊？你们知道，现在这个地方稍微有一些不适合。” “不急。”雷契尔摇了摇头，将视线投向了阿弗纳兹德，“你现在是准备购置什么东西吗？”视线向下，落在了他身上那件简单的长袍上，雷契尔沉吟片刻，问道，“是武器和防具吗？” 除了沉默之外，经过之前几天的相处，雷契尔也大概知道阿弗纳兹德是一个不怎么喜欢到处走的人，更何况是在他所十分抗拒的黑暗神安德里斯的圣城外围了。除非必要，他是一定不会做任何移动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以为你打造一套适合死灵法师和不死者的魔法配饰。”听到雷契尔的话，阿蜜莉雅连忙说道，“你应该是知道黑暗精灵们的手艺的，就当做是报答。虽然我并不觉得这些就能够抵过你的所作所为，但是起码能让我做一些什么。” 这名黑暗精灵的眼中没有了一贯以来的跳脱，而是满满的认真。 比起人类来说，精灵的繁衍并不容易，阿蜜莉雅是族中许久才诞生的幼崽。以克拉克家族派出的那名死灵法师的实力，如果不是有阿弗纳兹德施展了空间魔法转移，她即便不丧命于边界，也会被捕获，甚至有可能被作为货物和奴隶贩卖。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族人，她都感激阿弗纳兹德的所作所为。 说完，她推了推一旁的希尔维斯特，对方微微一怔，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说道：“我可以替你打造一柄法杖。” “嗯嗯，希尔维斯特来自泰勒家族，就是很有名的那个锻造世家。虽然他没有成为职业的铁匠，而是一名盾剑士，但锻造方面的技能也没有落下。”阿蜜莉雅补充道，然后转头看向了又陷入了沉默的威弗列德。 “那么法袍方面，阁下就请交给我吧。”阿蜜莉雅的视线让威弗列德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阿蜜莉雅的意思，而无论她有没有提出来，威弗列德都是不会忘记这件事的，“虽然我的家族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工艺，但弗劳尔家族却是商会出身，不会让阁下失望的。” 阿弗纳兹德环视了一番众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些外在的加成，质量怎么样都无所谓。现在不能在冒险者们的摊位之中找到合适的，现在有人愿意代劳也没有关系。 “利奥波德呢？”顿了顿，他开口问道。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呢……之前空间传送过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听到他的话，阿蜜莉雅低下头，语气有些担忧。而说到这里，阿蜜莉雅又忽然抬起头，看着阿弗纳兹德，“这么说起来，你是施法者，你能感受到他之前被传送到哪里了吗？” 颅骨之内的火焰微微颤抖了一下，阿弗纳兹德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为了避免上次的情况，我使用的远距离传送是只有单一坐标的指向型群体传送，并不是随机群体传送。” 空间传送魔法分很多种类，其中有一个分支便是群体传送。 传送魔法涉及空间理论，每多传送一个人，需要增加消耗的精神力都是呈几何倍数增长的。因此，大部分的传送魔法或者卷轴，都是非指向型。就是只给出一个大概的位置，随机决定每一个移动人员的移动坐标。但是，这样会更容易让被传送者陷入空间乱流之中迷失，或直接被空间乱流绞杀。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阿弗纳兹德在巫妖柏特莱姆的法师塔一行后，仔细地研究过群体的指向型传送魔法，并且已经确认了自己能够完美地将这些人都以正确的轨迹降落在薇薇安湖泊之上——毕竟经历了空间乱流之后，所有人都不会有力气站立了，很可能直接从空中落下来，这个高空的高度则是不可控的。落在水里总比落在地上要安全一些。 而按照艾玛的描述，自己的魔法应该被成功使用出来了，那么…… “其他的情况我不知道，但起码利奥波德现在性命应该是无忧的，”听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话，雷契尔也知道他的意思，连忙说道，“你知道冒险者团队有时候会因为任务暂时分开，为了避免因为不知道彼此动向而产生的一些问题，我们特地去订做了这个。” 说到这里，雷契尔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一大串的吊坠。这些吊坠只有小指那么大，形状各自不一，有狼头、逆十字架、月亮之类的样式。除了一枚骷髅形状的吊坠是浅浅的淡绿以外，全都带着生意盎然的翠绿。 “这是精灵的产物，每一个吊坠都代表了我们的一个成员。这是利奥波德。”雷契尔指了指那枚浅绿色的骷髅吊坠，说道，“绿色的程度代表健康的程度，他现在应该处于虚弱状态，但性命无忧。” “你施展是指向型的空间传送，那么，利奥波德应该是在我们苏醒之前，不知道因为什么离开了。”威弗列德沉吟片刻，说道。他看向了雷契尔，“你知道他有时候不会按照常理来做事，我的建议还是先行对附近搜索吧。” 闻言，雷契尔点点头，当即取出了联络用的蓝色晶石，向着另一侧传了一条讯息。 第89章 雷契尔并不是魔法世家出身。和阿弗纳兹德的身世相似，在被转化为一头狼人之前，他也只是来自小山村的一名普通少年。但要知道，作为一个成名已久的佣兵团团长，他总有许多和人交际的机会。现在发动一些人来帮忙寻找自己的一个队员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但是他不确定利奥波德是否会偷渡到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内部。 这个阴影行者有足够的能力隐藏在神殿之中，而不发出任何的波动来吸引到那些神职者的注意力。并且，他也有执行这样疯狂想法的理智。 想到这些，雷契尔不由得有些头疼。 “这件事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解决，只能先看看他们搜索完毕后是怎么说。你知道……他总有一些意外的冒险精神。”揉了揉额角，也只能暂且将这件事情抛开，雷契尔看向了阿弗纳兹德，转移了话题，“那么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既然解决完了魔法装备的问题，阿弗纳兹德现在当然只想随便找个地方，继续研究之前可能出了点问题的空间魔法，当然，最好离黑暗圣城卡桑德拉越远越好。 他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尤里塞斯，刚准备开口，另一道从正面传来的呼唤声却打断了他的话。 “阿蜜！” 声音轻灵如鸟雀的歌唱，又像水滴落在石砖上的清脆声，在声音落下的同时，一个娇小的身影猛地扑到了阿蜜莉雅的身上，直接将同样身材的黑暗精灵扑倒。 这个身影有一头粉色的柔软发丝，浅淡得像是银色，在日光之上晕出了淡淡的晕彩，和阿蜜莉雅的银发交相辉映。她的身上则穿着一套和阿蜜莉雅款式相像的洛丽塔式法袍。 “你放开我，普蕾萨丝！”阿蜜莉雅没有回过头，却似乎是已经认出来了这个人影，语气中满是恼怒，“你这个疯子！别碰我！” 她猛力地挣扎着，双手用力地扒拉着身后的人，有些狼狈地想从地面上爬起来。 被称作普蕾萨丝的身影连忙从阿蜜莉雅的身上弹开，猫儿一样优雅轻灵地落在了地上。她站起来后，那双粉色的眼眸，和阿蜜莉雅一样的苍白皮肤和尖耳朵，以及完全一模一样的容貌落在阿弗纳兹德眼前，让他微微一愣。 “我只是担心你，阿蜜。”普蕾萨丝眨了眨那双粉色的眼睛，动作有些调皮，眼神之中却是难掩的担忧，“你知道吗？前几天你在族里面的命运石出现了裂缝，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对吧，阿蜜莉雅？” “我知道，”拍拍自己染上了些许尘土的、满是蕾丝和蝴蝶结的长袍，阿蜜莉雅的语气之中满是和平日不同的不耐烦，“但我记得我苏醒以后，就已经和族里面解释过发生了什么了。” “但这和种族无关，”普蕾萨丝低声说道，那双粉色眸子一片盈盈水色，“是我自己担心你！” “担心我？别开玩笑了！”阿蜜莉雅嗤笑道，没有将任何的目光投向她，“我没有什么话要和你谈的，我也好好地活着呢，你离开吧。” “你……”普蕾萨丝似乎还想说什么，又是另外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尹……尹德斯缇阁下？”带着喘息和不肯置信的声音在普雷赛斯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身影小跑着走来，身旁跟了一头半透明的幽灵。 第90章 她有着一双眼温柔而清澈，仿若洁净的白水晶，和胸前那枚依旧没有暗淡的逆十字架交相辉映。一头霜雪一般的长发丝绸一般铺下，随着动作向后仿佛浪涛一般翻涌着。在她的右眼眶外，则围绕着一圈银黑色的繁复魔纹，顺着脸颊脖子，一直蔓延直至滑入长袍内。 是洛莉丝。 和上一次见面相比，她显得略有些狼狈，身上披着的衣裙上满是泥泞。除此之外，她满脸都是疲惫之色，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颅骨之间，淡蓝色的灵魂之火微微跳跃了一下，阿弗纳兹德看向她，语气之中带上了些许讶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真的是您？”洛莉丝正提起裙摆小跑着过来，停在阿弗纳兹德的身前，声音中略微有些喘息，又带着些许激动的啜泣，“我……我没想到居然能够在这里见到阁下……”略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洛莉丝眨了眨那双白水晶一样剔透的眼睛，轻声说道，“我不介意与阁下分享我的经历，但是……我可能要先去面见主教冕下，毕竟……发生了很多事情，如果要向许多人讲述起来会很麻烦。” 转头看向了雷契尔，阿弗纳兹德沉吟片刻，说道：“那么……我可能要先回到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一趟，鉴于眼前的这一位失踪的女士。” “我知道，”雷契尔点点头，关于洛莉丝失踪的事情他从一开始就有接触，甚至还有一段时间经手过，“教廷方面应该会去通知道格拉斯的。亚岱尔的话，你知道他之前被道格拉斯派去了做别的事情，我只能尽量去找一下。” 阿弗纳兹德微微颔首，而听到了几人的话，被称作普蕾萨丝的黑暗精灵连忙将视线从阿蜜莉雅身上移开，看向了他，“我不能远离她，我也需要去黑暗圣城一趟。”然后她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出示给阿弗纳兹德，说道，“以黑暗精灵圣物为凭证。” 她并不认识阿弗纳兹德，但精灵族对元素感应很敏感，阿弗纳兹德身上那种不必言说的不死者以及死灵法师的气息，让她下意识将他当做了神殿的某一位高层。 阿弗纳兹德下意识低头看去，在精灵少女的手中，正捧着一小片晶莹剔透的墨绿色叶脉。叶脉似乎是晶石质地的，在日光之下流转着奇异而深邃的光泽，仿佛是一块真正的结晶体。隐约之间，似乎还有一些颗粒状粉尘不断析出。 “我可不能做主黑暗教廷的事务。”仅仅是瞥了一眼，阿弗纳兹德就将视线移开，看向了尤里塞斯，然后示意洛莉丝的方向，“她就是失踪的洛莉丝莫里斯。虽然这件事似乎没有对公众公布，但我想你应该知道。” 听到了他的话，一直安静地观察着事态发展的尤里塞斯也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他又看向了普蕾萨丝手中那片叶脉，沉吟片刻，刚准备说一些什么，那名粉色长发的精灵少女连忙再次开口，道：“我的名字是普蕾萨丝芭芭拉，我知道在朝圣日前后，非神职人员禁止出入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但以我的名字、姓氏以及种族起誓，我并没有任何冒犯黑暗神安德里斯的意思。” “我知道。”尤里塞斯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眼神之中暗示性意味很强。 “我可没有任何偷跑的打算。”阿弗纳兹德嗤笑一声，抬手召唤出了一头骸骨巨兽，将地上的洛莉丝的普蕾萨丝抓起。 他的举动让普蕾萨丝一惊，似乎下意识就想要挥杖反抗，却又反应过来一些什么，在下一秒生生止住。而另外一侧的洛莉丝则并没有任何反抗，乖乖地被巨兽抓起，放在手心。 “等等等等。”见到这样的情况，跟在洛莉丝身旁的那一头幽灵开口了，语气有些无奈，“那你们都走了，我现在要去哪里待着？” 虽然并不是喊他，但听到声音，阿弗纳兹德还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在看到了那头幽灵的样子后，微微一愣。 这头幽灵居然是之前一次委托中，被他转化为不死者的剑士西瑞尔。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千里迢迢地跑到黑暗圣城卡桑德拉，鉴于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对方并不想作为不死者存活下来，见过爱人最后一面便会自行消散。 “你先和阿蜜莉雅他们在一起吧。”看了一眼阿蜜莉雅，普蕾萨丝说道。见对方一脸不悦，似乎想要说出拒绝的话来，普蕾萨丝连忙补充道，“西瑞尔大概知道事情的经过，在我和洛莉丝去卡桑德拉的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就这件事问问他。” 依旧有些不满于普蕾萨丝的自作主张，但听到这样的话，阿蜜莉雅也只是微微皱眉，不好多说什么。 见到了她的举动，普蕾萨丝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么你们先走吧。”雷契尔开口道，环视了一番几人，“利奥波德的事情我会尽快解决的。” “对了，过几天你找个时间出来吧，阿弗纳兹德。”雷契尔的声音落下，阿蜜莉雅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她眨了眨自己冰蓝色的眼睛，似乎恢复了一贯以来的调皮，“我刚好有一些合成素材，大概在朝圣日之前就能把东西做好了，到时候你来取就好。” 阿弗纳兹德微微点头，见没有人还要说话，便操纵着骸骨巨兽，和尤里塞斯一起往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方向走去。 在淌过薇薇安湖泊支流的时候，尤里塞斯用通讯水晶将事情大略地向城内的主教提了一下。而端坐在骸骨巨兽手掌上的普蕾萨丝则是一脸纠结，不住地偷偷打量着阿弗纳兹德。 “喂，那个……”许久，她开口，眼神和语气都有一些躲闪，“你就是阿弗纳兹德？” 瞥了她一眼，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我的名字的确是阿弗纳兹德。” 听到他的话，对方的神情更加古怪。她有些欲言又止，正准备开口，却是刚好进入了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范围之内。 “殿下！”一道带着颤抖的熟悉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第90章 这道声音让阿弗纳兹德感到一丝熟悉，更是让洛莉丝紧绷住的神经猛地断裂了。仿佛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和港湾，她捂住嘴，泪珠像是晶莹的宝石一般滴落下来。然后她也不理会骸骨巨兽的身高，以一种高难度的动作从手骨上翻身下来，跌跌撞撞地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冲过去。 她那银白的发丝在半空之中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正如翻涌的浪涛。然后洛莉丝便犹如归巢的小鸟一般，猛地扑进了漆黑盔甲的骑士怀中。 “我……我以为见不到你了……”洛莉丝断断续续地说道，抓住盔甲的白皙小手微微颤抖着，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之情。 莫名其妙地被亲如姊妹的女仆爱丽丝背叛，离开的熟悉的家乡和朋友，被放置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洛莉丝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纵然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也在很小的时候就得到神恩被加冕为圣女，但洛莉丝也只不过还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亚岱尔的身体顿了顿，脸色依旧绷紧，似乎没有任何动容。许久，他轻轻地伸出手，环住了怀里的洛莉丝。在感受到怀里温暖柔软的触觉之后，他才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手。 “行了你们两个。”就在这个时候，艾玛带着某种气势的声音忽然从亚岱尔的身后传来。她双手交叠在胸前，紫色的长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枚镶满了碎钻的头饰高高束起。那些碎钻和魅惑的紫发交相辉映，像是银河一样璀璨夺目。 她看向亚岱尔，语气稍微有些不耐烦，说道，“洛莉丝现在的魔力波动有些不稳，我想你还是应该先放开她，让几位牧师来检查一下。” 她的话落下，让跟着她一起来的几名牧师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符文魔剑士也称作符文骑士，是一种类似于圣骑士的职业。只不过，圣骑士的能力直接传承自光明神珀斯菲尔斯，而符文骑士的符文力量并非直接传承自黑暗神安德里斯，而仅仅是传承自他座下的一名中位神，虚无之神乌迪特。 这也是在光明教廷之中，圣骑士能够和牧师一样，被宣召做圣子圣女；而在大部分的情况下，符文骑士在黑暗教廷之中不可以的原因。 相传虚无之神乌迪特在踏上神位之前，是一名完全没有任何魔法能力，也没有任何剑技天赋的人类。为了在战争之中保护自己的爱人和孩子，他探求知识，努力寻找能够让自己强大起来的方法。他掌握了机械和绘图的理论，却选择了和地精之类的种族一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他选择将魔法的能力，以一种和魔纹不一致的、仅仅是单纯的图像组合来表达出来，并催动其运转。 魔法、魔法卷轴和魔法道具，所使用的魔纹是一致的，也被叫做魔法阵或者魔法回路。研究这种知识的学科，则被共称为魔纹学。只不过，法师和其他法系职业所运用的魔法，它们需要的魔纹大多数都可以在施法的过程之中，通过魔力引导自行构造；而魔法卷轴和道具上的魔纹则需要人为地运用魔法笔绘制，这个过程即是虚拟构造魔法回路。在需要使用的时候，使用者再灌以少量的魔力，在极短的时间内达成真实回路判定。 第91章 它们都源于魔法元素的自行运转，也就是源于人体或生物体内的魔力核心，与外界游离的元素共鸣。 简单来说，这些都是一种大自然的规律。 而虚无之神乌迪特，作为一个并不能使用任何魔法和剑技的人，他自然不可以使用大众的魔纹。他无法感应魔法，而是通过运算来绘制了另外一套图案，并以对妻子和孩子最虔诚的爱意，以及对神祇最虔诚的仰慕来灌溉，使其以一种和魔纹完全不一致的方式来运转。 这就是符文力量的来源，源于信仰和爱。 当然，这并不代表符文魔剑士们都是不会任何魔法和剑技的存在，相反的，这个学科传承自现在，他们大部分都被要求熟练掌握了以上这两种技能，这也是他们能够同时称作骑士和魔剑士的原因。 但是，因为这种魔力核心一般难以和原本的灵魂完美结合，所以会出现一些后遗症。大部分的符文骑士，在大部分的情况下，会显得严肃且面部僵硬，虽然事实上他们内心波动很大。 因此，每次在看到一贯表现得冷漠的符文骑士，尤其是能力强大的骑士，脸色尴尬地表露出自己温情的一面时，那些早已知道他们心里想法的人总会觉得特别有趣。 就好像现在这样。 听到艾玛的话，亚岱尔马上放开了洛莉丝。他没有带上头部的盔甲，可以直接看到他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但动作上的僵硬却在某种程度上出卖了他。 无论是圣女，还是莫里斯家族的嫡系，洛莉丝的身份都不容许几人大意。那些和艾玛一起赶到城门的牧师们见状也就没有再调侃，连忙凑上去施展各类检查的神术。 进入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后，黑暗元素的密度会有剧烈变化，现在洛莉丝的身体情况是怎么样的还未知，必须在进入之前进行一次检查。要知道，元素过载可不是一件能轻易解决的事情。 艾玛虽然算是一名高阶的牧师，但更擅长战斗方面，这些事情还是交由专业人员来完成比较好。 那些五颜六色的神术作用在洛莉丝身上，几名牧师的脸色也越发地难看了起来。 “怎么了？”看到了他们的神情，艾玛心下一沉，连忙问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是否需要直接联系主教阁下？” “不……除了有些虚弱，但圣女殿下的身体没有特别的问题。”其中一名牧师连忙摆摆手，说道，“但是……”说到了这里，他的话微微顿住，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述，正在斟酌着自己的表达。 “这位牧师先生，不要紧张。”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洛莉丝连忙说道。她微微低下头，脸上染上了些许晕红，“我没有自保能力，因此运转了自己的……”她伸出手摸了摸蔓延在自己脸上的黑色魔纹，在指尖触碰到它们的瞬间，猛然迸发出了一种剧烈的银色光芒。 这种光芒和漆黑的魔纹相互交织缠绕了起来，像是某种蛊惑人心的魔法，仿佛星辰汇聚一般耀眼迷离。随着这些诡秘却带着一丝圣洁的光芒迸发而出，四周，特别是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方向，竟然隐约传来了一丝丝悠长的鸣叫。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仿佛是被灼烧了一般，洛莉丝猛地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因为光芒而神色有些绷紧的艾玛几人。在光芒散去的时候，这些牧师才稍稍恢复了一下自己内心的颤抖。 ——这就是黑暗神安德里斯的神恩。 所有的黑暗信徒都要臣服于此。 不知道为什么，洛莉丝在这时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的方向。 对方的灵魂之火依旧在安静地燃烧着，并没有因为之前迸发出的光芒而有任何波动。 看到了这样的情景，洛莉丝的神情微微有些失望。虽然阿弗纳兹德一直坚持自己并非黑暗信徒，也对黑暗神十分抗拒，但因为他是一名不死者，还是一名死灵法师，洛莉丝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些小小的期盼。 看来，他并没有掩饰什么，真的对黑暗神安德里斯并没有任何敬仰之情。 而知道了不对劲的缘由后，几位牧师也没有坚持，向艾玛点点头，“既然是这样，圣女殿下的问题还是需要她自己处理了。你知道的，关于神主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多少能力能够干涉。” 说完，他们都侧身向两边，让开了城门前的道路，恭敬地站立着，向洛莉丝行注目礼。 在黑暗教廷之中，见圣子圣女如见黑暗神安德里斯的代言者。 他们这样的动作，洛莉丝在此前的许多情景中都能够感受到，但即便过了这么久，她依旧没有适应，脸上的晕红更甚。在原地磨蹭了一下，那些银色的发丝微微晃动着，然后转头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最终她微微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带着亚岱尔向中央神殿的方向走去。 阿弗纳兹德沉默地看着这个少女又恢复了完美的礼仪，带着圣洁和高傲向满是压抑正殿走去，心中一时之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顿了顿，他转过头，背对着神殿的方向，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自己不曾去往过、只在书页上看到过的地方。然后缓缓地摸向胸前的那枚简陋无比的十字架。 他还是太弱小了。 在敌对信仰的中央，他只能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所谓命匣，只是某一个实体的代称，并非指真实意义上的盒子。」 ——「制作一个命匣，需要使用亡者最重要之物作为载体。」 不知道为何，指尖那些明明灭灭的温度，让他猛地想起了巫妖手札上的字句来。 第91章 回到了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中央神殿，阿弗纳兹德就没想继续跟着洛莉丝几人。他一开始就已经直言自己并非黑暗信徒，因此也没有兴趣去探听关于他们的任何秘闻。 “阁下，请止步。”在神殿正门迎接他们的那名小牧师见到阿弗纳兹德似乎想要离开，连忙开口道，“这件事情牵扯到许多东西，阁下又是许多次处于事件的中心，因此几位主教冕下们认为……这次会议，还是需要您的出席的。” 离开的脚步稍稍顿了顿，阿弗纳兹德沉吟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有关于深渊骑士奥狄斯的事情，从一开始他一直保持着抗拒和不闻不问的姿态，但是实际上，这些事情却依旧围绕着他展开，现在要割离已经不太可能了。像现在这样的机会，还不如直接问清楚来龙去脉。 看到了这头应承骷髅的举动，小牧师在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可是在教廷之中听过有关于这位的传言的，事情能够顺利实在是太好了。 几人又顺着这些明暗剪裁分明的走廊走过，掠过了一簇簇的杰瑞米灌木和卡米尔花丛，终于，引路的小牧师停在了一扇巨大的门前方。 他上前一步，轻轻敲了敲，片刻后，也不知道是触碰了什么机关还是魔纹，这扇沿袭了黑暗神殿一贯风格的黑铁制巨门缓缓地自行向两侧打开。伴随着有些沙哑刺耳的门轴转动声，偏殿露出了它的真容。 漆黑高耸的屋架，压抑的房顶，黑色石砖铺设的地面以及四周带着蓝色光晕的魔法灯，这座修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神殿，在样式上和其余的黑暗神殿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殿内安静地站立了许多人，他们像是阴影或是死者一样，没有任何声音或者波动，仿佛是一座一座雕塑矗立着。在注意到了进来的几人，他们纷纷转过头来，用那些明亮而隐约带着火簇的眼眸或眼眶打量着阿弗纳兹德的方向，再顺着他的方向看向了跟在他身后的珀斯。做完这些事，他们又纷纷将视线收回，三三两两低声交谈了起来，嗡嗡的谈话声在压抑的神殿之中回荡着。 在他们打量阿弗纳兹德和珀斯的同时，阿弗纳兹德也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他们。 神殿之中，大都是披着黑灰色调厚重衣袍的“人”。这些衣袍仿佛某种枷锁一样，将他们周身都覆盖了起来，几乎没有露出些许缝隙，只有几缕似有若无的黑雾从其中探出，萦绕在身侧。两相对比之下，阿弗纳兹德那个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的白色颅骨就显得格外突兀。 在人群中央，一部分灰袍上带着繁复纹饰的人正簇拥着三名衣袍华丽无比的黑袍主教，他们袖袍上银色的滚边在四周魔法灯幽蓝色的微光下，晕出一种奇异的光泽来。 这三名黑袍主教中，有阿弗纳兹德早已熟悉的道格拉斯，他正用灼灼的眼神盯着阿弗纳兹德身旁的洛莉丝。阿弗纳兹德能敏锐地观察到，对方下意识颤抖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似乎想要拥抱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女，却又顾虑着现在的情景，生生顿住。 除了道格拉斯以外，他身侧另外一名主教的衣袍虽然依旧华丽，却隐约有些泥泞和尘埃，袍脚处也有着许多不易察觉的撕裂和破损。和大部分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牧师或死灵法师不同，他毫不在意地拉开兜帽，露出了自己黝黑的颅骨，其中正无声地燃烧着同样漆黑如墨的灵魂之火。他正将自己那双空洞的眼眶，直直地对着阿弗纳兹德的方向，幽深的黑色火焰像柔软的鸦羽一般，不时微微跳跃出一丝火星。 第92章 和坦然露出头部的道格拉斯以及骷髅不同，最后一名黑暗神殿的黑袍主教则用华丽而带着银色滚边的衣袍将自己遮挡着严严实实，甚至还扯上了兜帽，没有任何黑雾从他的身上溢出，阿弗纳兹德无法判断出对方的种族或者职业。只能看到对方尖锐打量着自己的视线自阴影之中刺出。 那种喧闹的嗡嗡声很快又止住，一片寂静之中，洛莉丝从容地自几人之中走出。 银发的少女款款向几名黑袍主教走去，并不像是阿弗纳兹德熟悉的那样，此时她的动作之间带着不必言说的优雅和高贵，每一步之间的距离似乎是被丈量过一般精准。纵然洛莉丝此时只是穿着一件简陋无比，甚至还带着破洞的长袍，也依旧不能掩盖住她从骨子里透出的尊贵。她身上没有任何昂贵的配饰，那传承自黑暗神安德里斯的，仿若水银又仿若月光一样流淌着的银色发丝，正是最完美的装饰品。 在几位主教身前站定，面对着许久未见的道格拉斯，她仿佛并不是一名久未归家的孩子，完全没有此前几次在阿弗纳兹德眼中看到的那样脆弱。 洛莉丝向三位黑袍主教完美而优雅地行了一个拜见礼，然后抬起头，语调平和地轻轻吟诵道：“洛莉丝莫里斯，拜见几位主教冕下。黑暗神在上，愿黑暗永伴身侧。” 她平和的语气之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韵调，仿佛某种精灵或鸟雀的低吟，伴随着这道话音，一种清凉的感觉沁入心脾。阿弗纳兹德心下一凛，连忙将那种感觉从自己的心里驱逐。 心中有些厌恶，却不知道为什么，洛莉丝这句话的语调让他感觉有些隐约的熟悉。 没有等阿弗纳兹德听出来什么，那名将自己隐藏在斗篷之下的黑袍主教却开口了，声音是一种清越如凤鸣般的女声。她锋锐的眼神掠过了洛莉丝或者阿弗纳兹德，直直地钉向两人身后的普蕾萨丝，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精灵，为何擅闯黑暗神殿？”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来自大魔导师的可怕威压倾轧而下，冲击感令普蕾萨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额角沁出了密密的冷汗，猛地握紧了双拳。咬咬牙，她从自己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之前的那一枚叶脉宝石，瞬间，一种柔和而富有生命力的气息顺着手心通入她的身体，消弭了大魔导师那仿佛不可抵御的威压。 不敢耽搁，普蕾萨丝高高举起那枚叶脉，朗声说道：“我的名字是普蕾萨丝芭芭拉，以我的名字、姓氏以及种族起誓，我并没有任何冒犯黑暗神安德里斯的意思，以黑暗精灵圣物为凭证。” 闻言，主教将审视的眼神放在她手上的东西上，然后冷哼一声，“这的确是黑暗精灵圣物，但我并不认为这和你肆意妄为地在朝圣日期间闯入神殿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有关于黑暗神安德里斯，以及诸位冕下正关心的，深渊骑士奥狄斯的事情。”也没有卖关子，普蕾萨丝连忙直截了当地说道。这几位主教可没有别人那样好相处。 听到她的话，一直看着洛莉丝的道格拉斯转过头，眉毛微微一挑，“哦？怎么说？” “阁下知道，作为黑暗精灵，芭芭拉一族一向不问世事。”普蕾萨丝将高举着的手轻轻放下，语调轻柔地说道，“但此前有一次，毗邻人马族的一位族长，恕我冒昧，冕下知道，人马族并不会轻易向人类透露名讳，观察过一次星象，一开始我们不以为意，但最终还是决定让我来到黑暗圣城卡桑德拉来。” “你可以直接开始重点。”不满于对方的左右言它，女主教冷哼一声。 身体微微一顿，普蕾萨丝露出了一个苦笑，然后将手上的叶脉收回，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另外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水晶球。 但是，和普通的水晶球不一样的是，它却并非是透明的，而是一种深邃而悠远的色泽。魅惑的紫、深邃的蓝、神秘的黑，这些来自夜空的颜色全部糅合在一起，融为了这枚水晶球，其中隐约透着一些细碎的星芒。 看到了这枚颜色诡异的水晶球，道格拉斯脸色一变，那名骷髅主教平静的灵魂之火也是跳动一瞬。 而普蕾萨丝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神色一般，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看了一眼手中似乎正在不断流转的水晶球，缓缓地跪坐下，将它放在身前的地上。然后，又一枚水晶球被她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 和此前的那枚不一样，这枚水晶球之中蕴含了温柔的蓝、剔透的青、纯净的白，隐约流转着一种柔和的光晕，让人心旷神怡。 两枚水晶球置于地面上，相互之间溢出的粉尘相互纠缠着，普蕾萨丝依旧没有说话，继续取出了最后的一枚水晶球。和之前的两枚都不一样，这枚水晶球是一种浓郁的血色，似乎隐约从中散发出了一种腥气。一道深深的裂痕从中间划过，将水晶球分为了两半。 “这就是那位人马族族长的预言。”普蕾萨丝脸上的苦笑没有散开，微微摇了摇头，那些浅色的发丝顺着她的动作轻柔地晃动着，“我想冕下应该也可以看出来了，这三枚水晶球分别代表着黑暗神安德里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以及深渊骑士奥狄斯。那位族长没有多说什么，坚持要将这三样东西送到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只说几位冕下见到了就会明白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语言上的交流，接着道格拉斯从中走出，一脸肃然地靠近了普蕾萨丝。然后他微微躬身，用指尖触向了其中那枚代表黑暗神安德里斯的水晶球。 在苍白的指尖碰触到水晶球的一瞬间，那枚水晶球瞬间迸发出一种夺目而灿烂的银光。这些光芒交织着原本夜空的色泽，混合在一起仿佛银河或繁星一样神秘而深邃，然后在下一瞬间光芒又敛去。 再看到的时候，水晶球已经完全破碎成为粉尘了。 和它一同破碎的，还有另外的两枚完全没有被碰触过的水晶球。 第92章 这些光芒带着一种诡异的冲击波，向四周扫荡而去。空间之中似乎闪过一道透明的弧度，掠过的时候，让围绕在外围的那些深色衣袍的神职者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有的人甚至还狼狈地坐到了地上，许久才重新站起来。 站在正中的普蕾萨丝也被吓了一大跳，始作俑者道格拉斯反而并没有什么反应，下意识回过头去，和另外两名黑袍主教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他们是知道这到底是代表了什么的。 骷髅主教的颔骨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女主教却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之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夹杂了遗憾的狂热，“道格拉斯，伊尼厄斯，此事我们稍后再议。” 那名被称作伊尼厄斯的骷髅主教似乎还想要说一点什么，再次被道格拉斯打断了，“你确定吗，尤塔？鉴于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 “我想你已经知道的，道格拉斯。”被称作尤塔的，将自己严严密密遮挡起来的女主教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距离朝圣日还有一些时间，起码，现在连永夜时分都没有降临。在这段时间之内，我们做什么都还不迟。” 她的话让道格拉斯安静了下来，两人对峙了许久，一直被打断的骷髅伊尼厄斯有些不悦地开口，“或许你们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另外两枚水晶球身上？如果它们真的代表那个意思。” 他的话让另外两人猛地顿住。虽然无法看到尤塔的神色，但道格拉斯的神情却变得意外地难看了起来。 “此事还是稍后再议吧。”尤塔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事情是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都需要先请示一下教皇猊下。以及……我很好奇，为何那位人马族族长一定要将这些东西送到卡桑德拉来。” “你说得对，尤塔。”道格拉斯也叹了一口气，视线却是看向了伊尼厄斯。 冷哼一声，伊尼厄斯有些厌恶地开口，说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沉默了片刻，几人的气氛有些尴尬。尤塔忽然将视线又落回了洛莉丝身上，转移了话题，问道：“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了尤塔的问话，洛莉丝连忙挺了挺胸，在此之前眼神中隐藏得很好的焦虑微微泄露出了一丝，说道：“请冕下下令，彻查圣子圣女的近仆。” “理由？”顿了顿，尤塔说道，“要知道，这样的命令可不能轻易下达。” “在我刚苏醒的时候，挟制我离开神殿的正是我的近仆，爱丽丝。”洛莉丝微微敛下眼睑，也掩饰住了眸中的悲伤，“事实上，我后来才发现，她早已经被杀害了，并且被制作为了一种炼金傀儡。黑暗神殿之中的，有太多这样的波动了，我居然没有发现。” 闻言，四周那些重新安静下来的神职人员又开始了窃窃私语，嗡嗡的声音又在神殿之中回荡。 尤塔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道格拉斯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又用不易察觉的视线扫向了阿弗纳兹德和普蕾萨丝，然后她用一种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这并不能算是一个严密的理由，洛莉丝。以及，离开神殿之后，你被带去了哪里？” 第93章 “我不知道，冕下。”洛莉丝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语气之中带着些许颤抖，“被移动的时候，事实上我并没有陷入深度的昏迷，但却无法察觉四周的情况，只能感觉到我被人搬运着。然后，我感觉到我被放置在一个十分炎热的地方，四周有着浓郁的血腥气味，没有过多久，我感觉我体内的力量被强行导出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包括自己祖父在内的三名黑袍主教，有些艰涩地开口道：“是……神主恩赐的力量。” “这不可能！”伊尼厄斯一下子惊叫了起来，“黑暗神在上，神赐之力是不可以被神赐者以外的人使用的！” 教廷之中，圣子和圣女是无法被选举为教皇或者是主教的，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政治上的体系，用以相互牵制。作为有着狂热信仰的死灵法师，当初伊尼厄斯也曾想要得到神主的恩赐，但许多年都无法接受传承，最终只能当上一名黑袍主教。 虽然对于许多信徒而言，仅次于黑暗教皇的黑袍主教有着极高的权利，但对于伊尼厄斯而言，这只能代表着神主并没有眷顾于自己。 “那你后来是怎么离开的？”没有理会伊尼厄斯的惊叫，尤塔继续问道。 “我也不知道。”继续摇头，洛莉丝的语气之中已经满是无助了，“我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被强行导出之后，就激活了身上的魔纹，稍微抵挡了力量的抽取。我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再次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到了绿萝森林芭芭拉。” “当时人马族族长占卜的时候，伴随着水晶球的凝聚，洛莉丝圣女也忽然从空间夹缝之中被吐出。”普蕾萨丝连忙插口道。 沉吟片刻，尤塔不着声色地打量了阿弗纳兹德一眼，然后将实现重新放在洛莉丝身上，“你当初被劫持的时候，为什么要留下那样的讯息？” 再次无助地摇头，洛莉丝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接着轻声地说道：“我不知道，只是我下意识就觉得，自己应该那么做。” 又是直觉。 道格拉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种直觉一般的感觉，在这时候并非是一种虚诞的感觉，而更应该被形容为是一种条件反射。也许你并不能真正地发现问题所在，但是你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对发现的异常内容进行判断，并且通过这种直觉来告诉你。 洛莉丝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战争或其他，作为一个受到神主极大恩宠的信徒，她的直觉只可以被称呼为某种神喻。 因为凑上前来触碰了水晶球，此时道格拉斯离洛莉丝极近，他也顾不得什么了，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洛莉丝，那似乎带着些许皱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顿了顿，道格拉斯环视了一圈，然后视线落在了尤塔和伊尼厄斯的身上，“不必多说了，先彻查圣子以及圣女的近仆吧，稍后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的方向。 “就此告退。”明白道格拉斯眼神之中的意味，阿弗纳兹德干脆地开口告辞了。 他大概猜出了这些人将他叫过来原本的目的，只不过，似乎发生的这些事情太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现在也没心思试探自己。既然对方没有这样的想法了，那他也不必继续留在这里，转身干脆地离开了。 被命令一直跟随着阿弗纳兹德的尤里塞斯也没有任何犹豫地跟上。 看到了两人的举动，普蕾萨丝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又有些犹豫地回头打量着几名黑袍主教。 “芭芭拉小姐，请你先跟着刚才离开的那名死灵法师吧。”看出了对方的尴尬，道格拉斯缓缓地开口道，“感谢你为我们带来了这些消息。因为可能还需要有询问的地方，所以希望这几天你能先待在卡桑德拉内。” “很乐意为您效劳，莫里斯冕下。”松了一口气，普蕾萨丝向几人躬身行了一个告辞礼，“那么我先告辞了。”然后也离开了。 巨大的门自动开启，门轴摩擦间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合上的时候又发出了一道巨大的轰鸣，溅起了一层尘埃，然后神殿之内又重新归于寂静。 许久之后，尤塔缓缓地转过头，直直地看着道格拉斯，“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的，道格拉斯。” “我自然明白。”摇了摇头，道格拉斯苦笑道。 在洛莉丝十岁的那次朝圣日前，同样是今天这样的时候，也有一位人马族的族长送来了一枚代表着黑暗神安德里斯的水晶球。 “那么，也许不仅仅是我们，光明教廷那边，也将会迎来一名这样的传承者了。”尤塔淡淡地说道，“而我却无法领会代表深渊骑士奥狄斯的那枚。” “或者是他已经夭折了。”伊尼厄斯开口说道，尖锐的语调不复存在，重新恢复了不死者一贯的低沉沙哑。 沉吟片刻，道格拉斯转头看向了其中几名灰袍主教，“你们先去整理一下今年的名单，然后按日期筛选一下，这位备受恩赐的传承者应该是这几天之内来到这里的信徒。” 那几名灰袍主教连忙垂首，然后匆忙离开。 “你们去向圣子和圣女传达相关的命令吧，现在已经离正式的日子不足一个月了，应该全部都回到了圣城内。”接着道格拉斯的话，尤塔对着另外一些灰袍主教说道，“鉴于此前已经有许多圣子和圣女遭到和洛莉丝圣女一样的对待，我们无法断定其本身是否已经被调换。和他们说清楚要害关系，如果有人反抗，就按判教罪处理。” 这些人听到她的话，也点点头然后离开。 伊尼厄斯依旧保持着沉默，等两人对他们吩咐完，伸手将地面上散落的粉尘召唤来，装到了一个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的盒子之中，“我去研究一下这些东西。” “那么，剩下的人，我们继续商讨关于渎神者的事情。”微微点头，接着，道格拉斯环视了一番四周，“我们是否要决定……对冒险者工会出手？” 第93章 从偏殿之中离开，阿弗纳兹德直直地向之前出来的房间走去。他来这里的目的原本只是为了向班尼迪克证明一些什么，现在对方已经不知所踪，留在这里说实话并没有多大意义了。但是现在的情形自己也不好离开，只能等朝圣日过去。 “喂喂！前面的死灵法师！”身后传来一声呼喊，似乎是注意到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停下，音调提高了些许，“阿弗纳兹德，你等等！” 脚步微微顿了顿，阿弗纳兹德依旧没有停下。 那名有着和阿蜜莉雅一模一样样貌的黑暗精灵小跑着追上了阿弗纳兹德，用自己玫瑰色的眼眸狠狠地盯着他，微微嘟起嘴，不满地说道：“没有绅士风度的家伙，也不知道等一等可爱的淑女。” 毫不在意地侧过头，用空洞的眼眶瞥了对方一眼，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 似乎恼怒于他的冷淡，普蕾萨丝也憋着没有开口，只是偶尔偷偷摸摸地打量着身旁的死灵法师。 “喂，”沉默了一会，普蕾萨丝就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是阿弗纳兹德？” 阿弗纳兹德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一直跟着阿弗纳兹德的珀斯忍不住转过头，用一种打量蠢蛋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你乱看什么，小家伙。”狠狠地瞪了珀斯一眼，普蕾萨丝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疑惑。她总觉得这头小马驹身上的魔法波动有些不正常，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仅仅是打量了一会，她就将视线从珀斯的身上移开，重新落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上，“好吧……阿弗纳兹德。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是这样的人。”见他一直都保持了沉默，普蕾萨丝也就没有想要得到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这几天洛莉丝一直跟我提到你，按照她的形容，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呢。” 因为已经重新恢复了精神力，阿弗纳兹德能够完美地控制住自己体内的死亡气息，不使它们外溢。同时和大多数高阶死灵法师不同，他又是一副雪白的骨架，在普蕾萨丝这个黑暗精灵看来，并不具有任何威慑力。 “不过她有一点说对了，你的确是一个死人一样，根本不说话。”冷哼一声，普蕾萨丝低声嘟囔道。 绕过一个拐角，离自己原本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阿弗纳兹德开口，转移了话题，“你和阿蜜莉雅是什么关系？” “哼，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普蕾萨丝扬了扬头，语气中满是一种小孩子得到新玩具一样的骄傲，“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 “我不介意事后询问阿蜜莉雅本人。”没有理会她的威胁，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 “真没意思。”伸手甩了甩自己的发丝，普蕾萨丝低下头，小声嘟囔道，然后开口，“我的名字是普蕾萨丝芭芭拉，她的名字是阿蜜莉雅芭芭拉，再加上我们长得一样的外貌，我想你大概能猜出一点什么吧？” 阿弗纳兹德自然猜出了些什么，但他想要知道可不仅仅是这个，“就阿蜜莉雅的表现来看，并不像。” 第94章 “是因为我是火焰法师啦。”这么说着，普蕾萨丝伸手打了一个响指，一簇明亮的火苗在她的指尖窜起，“她是冰霜法师，我是火焰法师，我们不和也是很正常的吧？” 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阿弗纳兹德并不怎么相信对方的言辞。 此时夜色已深，灿烂的繁星萦绕着那抹柔和的下弦月，夜空梦幻得正仿佛是之前普蕾萨丝带来的那枚代表黑暗神的水晶球。比起在黯淡的白昼，夜幕之下的黑暗圣殿更加寂静且幽深，偶尔窜过一道清冷的夜风，将两名法师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那些建筑和树木的剪影隐藏在黑夜之中，却意外地并不显得阴森，而只有一种悠远平和的意境。 几人沉默了许久，脚步落下的时候都寂静无声，只有珀斯的蹄子落地时发出的哒哒声在空旷的走廊之中回荡着。 “喂，骷髅。”普蕾萨丝再次开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方的声音没有了一开始的跳脱，而是带着些许悠远，正像是她精灵的身份，“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也没有等阿弗纳兹德开口，她继续轻声地说道：“你替我和阿蜜道歉好不好？我们吵架了。她肯定不愿意听我说话的，但我觉得你和她的关系很友好。你告诉她，对于我而言，甚至整个种族都没有她来得重要，我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呢？我们一起出生，分享同一个生命，互为半身，又怎么会背叛彼此呢？” “你做了什么？”没有一口应允，阿弗纳兹德冷静地指出。 “我什么都没有做。”精灵的语气之中是全然的无奈以及无助，“也许你知道，因为我们都无法得知某种的原因，精灵一族已经开始没落了，无论是我们黑暗精灵，亦或者是光明或者自然精灵。另外的氏族我不清楚，但起码，我们一族之中，最年轻的一代诞生的精灵，只有我和阿蜜。” “虽然精灵族在成年前就可以接受教育，并且能够像这样，拥有成年一样的智慧。但是，和魔兽一样，我们也是在成年礼的瞬间成长为成年体型，并且接受传承记忆。”顿了顿，普蕾萨丝轻声说道，“为了能够繁衍，族中决定在近期和邻近的氏族联姻。而我和阿蜜的成年，也正邻近。” “别看我，我对那个精灵王子没有任何兴趣。”狠狠地瞪了阿弗纳兹德一眼，普蕾萨丝没好气地说道，“是女王陛下做了手脚，她对我说选择的人是我，然后对阿蜜说选择的人是她。” “所以她陷害你们？”作为种族之中唯二的后代，阿弗纳兹德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使精灵女王陷害她们。 “我不知道。”普蕾萨丝苦笑道，“女王陛下一直是很和蔼的精灵，也是最亲近月光和自然的精灵。但是，近几年，女王陛下变得很奇怪。明明她言行举止并没有问题，其他人也看不出什么，但每次和她相处，我总能感觉一种怪异的感觉。以及这一次……你知道吗？我完全不知道女王陛下居然做了这样的事情！我还兴致勃勃地跟阿蜜讨论那位王子！直到她愤怒地离开森林才猜出来一些什么！” 显然，她也完全不清楚缘由是什么，自己尊敬的女王成为了无法理解的存在，让她感到格外的痛苦。 听到她的话，阿弗纳兹德的灵魂之火微微颤动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反应过度，下意识就觉得精灵女王的怪异举动和深渊骑士奥狄斯有关。 “阿蜜的性格太顽固，直到看到了确切的事实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她不愿意听我说话，我也没有办法劝她。虽然也觉得没用，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向她提一提。”普蕾萨丝叹了一口气。 想到经历了一次远距离传送才对自己和颜悦色的阿蜜莉雅，阿弗纳兹德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闻言，普蕾萨丝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之前听洛莉丝形容的，对方可不算一个多么温和的人。想到这里，普蕾萨丝又眨了眨眼睛，似乎……从西瑞尔身上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评论？ 之后的路程，几人没有再交谈，很快就又回到了阿弗纳兹德一开始醒来的房间。他没有理会另外的两个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继续研究空间魔法的理论。但没有能研究多久，在永夜降临的时候，又从房间走了出来了。 毕竟，黑暗教廷可不像是魔法师公会那样，会每天给这个非黑暗信徒的死灵法师提供必要的材料，消耗完毕自己的积蓄后，阿弗纳兹德只能亲自到外面去购买。 重新走出房间，普蕾萨丝已经不知所踪，似乎被主教或是其他人叫走了，反而是尤里塞斯还待在外面，身旁跟着左右打量他的小马驹。 阿弗纳兹德隐约觉得这个情景有些熟悉。 而见到了主人的珀斯连忙抛弃了尤里塞斯，噔噔噔地蹭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跟前，巴巴地看着他。虽然那个穿得和之前那个骑士差不多衣服的大家伙也会每天给他吃东西，陪它玩，摸一摸它。但是，它还是更喜欢主人带的那种金色的小植株，而且也更喜欢主人身上的气息。 看着眼前乖巧地被骷髅抚摸着头部，并且表露出舒服神情的独角兽。尤里塞斯忍不住回想起之前被他摸一摸就躲开，一脸嫌弃的珀斯，内心稍微有些不悦。 “我要离开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一趟。”阿弗纳兹德将抚摸珀斯的手骨移开，看向了尤里塞斯，平淡地说道。 尤里塞斯点点头，语气是一样的平淡，“我会跟随阁下。” 看了一眼尤里塞斯，又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似乎是知道可以出去玩，珀斯欢快地走在前方，和鬃毛一样月白色的尾巴一晃一晃的。 缓步跟上了走在前方的独角兽，阿弗纳兹德的神情平淡，灵魂之火也安静而平缓地燃烧着。他微微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抬起来，不着痕迹地隔着衣袍摩擦了一下十字架所在的地方。 片刻后，他将自己的手放在眼前。 原本莹白晶莹的指骨上，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半透明的皮肉。 皮肉苍白得近乎透明，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很快又消融，露出了原本森森的白骨。 第94章 “好久不见了，阿弗纳兹德。”刚进入了冒险者们摆摊的位置，远远地，阿弗纳兹德就听到了阿蜜莉雅的声音。 雷契尔几人又开始摆摊，摊位中放置的也正是一开始阿弗纳兹德在边塞之城法迪尔之中看到的那些魔兽的尸骸，只不过比起上一次，现在的人员更为齐全。 独眼的狼人继续百无聊赖地倚靠在自己的包裹上，手上还虚抱着自己的巨剑，做出一副无害的样子；紫色长发的牧师正指挥着盾剑士和另一位半透明的剑士搬运东西，发丝晃动间透出的盈盈星光璀璨无比；自恃姿态的暗言法师远远地坐在远离血水的地方，翻看着手中的书籍；而身材娇小的黑暗精灵正挥动法杖，带出一层层的霜冻，将一些容易腐变的尸体冻结起来。 黑暗精灵的脸色不太好看，因为身边跟着另外一名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法师。见到了靠近的骷髅，阿蜜莉雅连忙打起了招呼，“我之前说要给你打造的那套魔法配饰已经弄好了哦。” 听到了阿蜜莉雅的声音，其余几位冒险者也是抬起头，向阿弗纳兹德点了点头。 普蕾萨丝想说一点什么，阿蜜莉雅却先噔噔噔地几步靠近了阿弗纳兹德，眨了眨自己那双好看的眼眸，接着将一枚空间宝石交给了他，“我们说要给你的东西都在里面啦，本来还打算让艾玛进去卡桑德拉找你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从神殿那边出来了，真不像你平常的性格。” “我要购置一些施法要素。”没有用精神力探查空间宝石里面的东西，阿弗纳兹德随意将它收好，然后说道。 虽然这几天时间内，已经足够大部分冒险者和贵族们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设置好自己的帐篷或者其他，但因为相关规定，并不能建造拍卖行之类的建筑或帐篷，只能像雷契尔等人这样凌乱地摆置摊位。阿弗纳兹德想要购买魔法材料，但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在凌乱的摊位之中寻找。 “现在的话也只能自己到处逛，卡桑德拉拍卖行要等朝圣日过去才能重新开启。”阿蜜莉雅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我帮你画一个地图吧，这是我最近找到的几个不错的摊位。” 说完，也不管悄悄跟过来的普蕾萨丝，又转头返回了摊位里，从杂物箱之中翻找。 阿蜜莉雅的姿态让普蕾萨丝眼神之中透出一些落寞，没有跟过去，她看向了阿弗纳兹德，然后悄悄地递过去一样东西，“这个你拿着。” 那是一个黑色的绒布袋，从内材质隐约透出的一点鳞片的色泽。里面鼓鼓涨涨的，却没有透出任何不一样的波动。 “这是龙皮布袋。”见到阿弗纳兹德没有动作，普蕾萨丝连忙说道，“前几天，族里面派人送来了一些东西，然后我在里面发现了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应该要交给你看看。” 第95章 用龙皮制作的布袋能够隔绝任何元素波动，阿弗纳兹德稍稍伸出精神触角感受了一下，就将它收下。 阿蜜莉雅已经重新从杂物箱那边转过来，见到普蕾萨丝刻意避开她，阿弗纳兹德也暂时吞下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我改变主意了，我们还是一起去吧。”伸出白皙的小手推了推阿弗纳兹德，阿蜜莉雅说道。 推动间，用死亡气息连接起来的骨架发出了相互碰撞的声音，惹得珀斯连忙蹭过来，将她推开，用不满的眼神盯着她。 “你瞪什么呢，珀斯。”哼了一声，阿蜜莉雅伸手将小马驹推开，“没成年的小家伙不要跟成年的姐姐说话。” 珀斯退后了几步，然后又不满地凑上来，将自己挡在阿弗纳兹德和阿蜜莉雅之间，一脸警惕。 银发而长相精致的精灵和独角兽打打闹闹地向远处走去，如此美好的一幅画面，却使看到的冒险者们无不一脸紧张地推开。姑且不知道那头白马是什么魔兽，但那个看上去无害的冰霜法师可不是好惹的存在。 黑暗信仰地界，哪怕是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附近，也不会和平到哪里去，有着强大自然感知能力的精灵族，在成年之前都只能算是一种昂贵的商品。但显然，此前阿蜜莉雅发动的那枚冰咆哮让这里所有有这个意向的奴隶贩子都打消了自己可笑的念头。 比起前几天，越来越临近朝圣日的现在，卡桑德拉外的摊位已经越加密集了，来自大陆各地的黑暗信徒，甚至是只想来这里捞一笔的非黑暗信徒商人都聚集在这里，各类摊位或者是帐篷四处架设，只是偶尔会有一小队的暗殿军骑士巡逻。 在圣城外围，哪怕是非信徒，也不会有人胆敢做什么超出规则以外的事情。 普蕾萨丝也跟着阿弗纳兹德一起离开，掠过一个个凌乱放置的摊位，几人停在了一个没有什么顾客的摊位前。它用帐篷布置着，稍微有些凌乱和摇摇欲坠，里面也只有淡淡的蓝色火光，显得有些压抑和阴森。 “这里的高阶材料还算不错，”阿蜜莉雅扒住珀斯的头，然后指了指帐篷，“虽然价格有些昂贵，但绝对是值得这个价钱，不会有以次充好的情况。我不清楚你是否需要这些进阶的施法要素，如果觉得不合适，再去基础的部分。” 微微点头，阿弗纳兹德迈步走进去。 帐篷内意外地很宽阔，并不显得特别拥挤。两侧是密密麻麻的木柜，被叠加了许多个空间扩增以及空间巩固魔法，浓郁的空间波动遮盖了材料本身溢出的波动。在有些破旧的柜台前面，站着一个和阿弗纳兹德一样没有佩戴兜帽的法师。 暴露在空气中的漆黑如墨的颅骨表露了他不死者的身份，在其中，暗红色的灵魂之火蓬勃地燃烧着。他周身萦绕着不祥的黑红色死亡气息，没有握住法杖，只是用右手骨轻举着一个结构狰狞的魔兽颅骨。 骷髅们的外形大多长得一样，阿弗纳兹德却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不死者。 “是你，阿比盖尔？”距离阿弗纳兹德半步的阿蜜莉雅看到骷髅，下意思地说道，声音之中带着些许疑惑，“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呆在神殿内部。” 听到了她的声音，被称作阿比盖尔的骷髅转过头来，声音是和之前那为名为尤塔的黑袍主教一样清越的女声，隐约间似乎带着一丝狂傲，“许久不见。” 说话间，她用空洞的眼眶注视着阿弗纳兹德的方向，安静地打量了他好久，然后视线又掠过他看向了被阿蜜莉雅扒住的珀斯。 她的动作让阿弗纳兹德颅骨的灵魂之火微微一跳，如此明显的动作，很显然她可以算是黑暗教廷的高层人员了。 除此之外，说话间外露出了一点点波动也让阿弗纳兹德记起，在许久之前，边塞之城法迪尔中，道格拉斯主持的那一次所谓探讨巫妖柏特莱姆讨伐事件中，他曾经见到过这个死灵法师和道格拉斯对峙。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当初道格拉斯和骷髅提到的，所谓的“那位”。当初的“那位”所召唤的骷髅海，刚好混在了深渊骑士奥狄斯召唤的骨龙身后，也不知道他和奥狄斯是否有什么联系。 这么想着，阿弗纳兹德的步伐却没有止住，依旧不徐不慢地向前走去，最终柜台前停下。 柜台上放置着一盏格外精致的魔法灯。 它银色的底座上隐约有一些云朵一样的纹路，上方透明材质制作的灯罩上更是用白银绘制了细碎的纹路，其中安静地燃烧着一种莹白得近乎透明的奇异火焰。 随意打量了一眼，阿弗纳兹德伸出雪白的手骨敲了敲桌面。 伴随着两下清脆的响声，魔法灯中的火焰猛地窜高，膨胀的雪白烈焰顷刻间从狭窄的灯罩中挣脱，升腾而上，渐渐地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浑身雪白的精致少女，那些洁白而透明的火焰组成了她曳地的发和长裙，以及它本身。少女轻轻睁开了自己同样颜色的双眸，看向了召唤她出现的顾客，一双手轻柔的放置在身前，柔声问道：“欢迎光临，尊贵的死灵法师阁下，请问您需要一些什么？” 没有因为少女的出现而感到惊诧，阿弗纳兹德从容地报出了数十种高阶材料的名字。 雪白的少女安静聆听着他的话，然后微微躬身，挣脱了灯座的束缚，缓缓向身后的阴影处飘去。也就在这个时候，从后方的阴影之中重新凝结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她双手捧着一枚空间宝石，缓缓向柜台漂浮而来，停在了另外一名死灵法师的身前。 阿比盖尔放下一袋金币，然后取走了少女手中的空间宝石。 再次躬身，少女伴随着那一袋金币缓缓消散。 将宝石放回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阿比盖尔不着急离开，反而是转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的方向，“我对你的宠物很感兴趣。” 珀斯猛地弓起身，瞪大了自己清澈的双眸。 “这不奇怪。”用手轻轻地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宠物，阿弗纳兹德的语调没有任何波动，“不止你一个人对我的宠物很感兴趣。” 第95章 对方黝黑颅骨之间，黑红色的灵魂之火轻轻跳跃了一瞬。不死者的声音中有着特有的冰冷和沙哑，“你很有意思，死灵法师。” “彼此。”阿弗纳兹德回击道。 没有人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就在这个时候，雪白火焰凝聚而成的少女重新在眼前凝结，莹白的手中捧着一枚相似的空间宝石。阿弗纳兹德的精神触角划过宝石自带的次元空间，接着和阿比盖尔一样丢出了一袋金币。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没有去看重新消失的少女，也没有去看另一侧另外一名死灵法师，阿弗纳兹德随意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径直离开。反倒是一直跟着他的珀斯迈着小碎步紧紧地跟在阿弗纳兹德身边，还时不时用一双警惕的眸子瞪着阿比盖尔。 “我们还会见面的。”在阿弗纳兹德离开帐篷的最后一刻，阿比盖尔轻声说道。 伸手撩开门口的帘布，阿弗纳兹德依旧没有理会她。 打量了一眼阿弗纳兹德，又转头打量了一眼还待在帐篷里的阿比盖尔，阿蜜莉雅伸手揉了揉鼻尖。然后她瞬间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继续蹦蹦跳跳地带着几人向下一个地方走去。 “你要小心那个不死者，她可是一个做事不择手段的死灵法师，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几步跟上了阿弗纳兹德的脚步，普蕾萨丝低声地补充了最后的几句话，“在阿蜜莉雅原谅我之前，少了你的作用，我可是会很难过的。” 四周是吵杂不已的人群，呼和声和叫骂声响成了一片。也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只是单纯的不想理会，阿弗纳兹德没有接上她的话。 普蕾萨丝似乎也并没有听到回复的打算，沉默地继续向前走去。 许久之后，普蕾萨丝已经开始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一侧的死灵法师却是忽然开口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微微一愣，普蕾萨丝也一下子没有想到阿弗纳兹德的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下意识重复了一次后，才是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不是已经和你解释过了吗？我需要你的帮助，来说服阿蜜莉雅原谅我。” “别当我是蠢货。”冷哼一声，阿弗纳兹德说道，“我不认为你会忽略雷契尔或者是艾玛他们来代替我可能能做到的作用，这么一来，一开始就对我倾诉了全部的你就显得格外可疑了。” 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普蕾萨丝的语气之中满是无奈，也没有再打算遮遮掩掩了，“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一开始。你假装崇拜的演技浮夸无比，只不过我没有揭穿你而已。”也没有为对方的承认有什么表示，阿弗纳兹德说道，“而刚才那个死灵法师……让我感到很不愉快。” “所以你就要把这些不愉快转交给我了吗？”普蕾萨丝摇了摇头，苦笑道。 第96章 两人安静地跟着前面阿蜜莉雅的脚步，也没有去理会跟在身后的尤里塞斯。许久之后，普蕾萨丝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微微地将袖子掀了起来。 在她的手臂上，有一丛火红色的魔纹，顺着上面的皮肤蔓延了下来。因为光线有些昏暗，阿弗纳兹德并不能看清楚上面的纹路，只能隐约看出状似火焰，但他却已经知道了普蕾萨丝的身份了，“元素神圣女？” “是的。”重新将袖子扯下来，普蕾萨丝说道，“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也不再费心掩饰了。我的目的只是接近你，关于阿蜜莉雅的事情对我而言也很重要，但我知道她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因此也还是顺带而已。” “我不知道火焰神俄法诺斯有什么需要我这个小小的骷髅去替他完成的。”阿弗纳兹德的语调依旧平和，却隐约带上了一丝嘲讽，“还是说他和黑暗神安德里斯一样，总是会对不是自己信徒的人特别感兴趣？”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普蕾萨丝语气中满是无奈，“和我这个圣女说这样的话不太合适吧？” 冷哼一声，阿弗纳兹德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不要紧张，小骷髅。”普蕾萨丝似乎只是开了一个玩笑，而并没有想要对此有任何的责怪，“神主并没有向我传达一些什么，我最初的目的也真的只是代替人马族族长传达他的预言。只不过……”说到这里，普蕾萨丝的眸中也露出了眸中疑惑，“在看到你之后，某种直觉告诉我，应该把事情都告诉你。” 再次带着讽刺地冷笑一声，阿弗纳兹德刚想说一些什么，不远处的阿蜜莉雅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普蕾萨丝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调皮夹杂着讨好的笑来。 看了黑暗精灵一眼，最终阿弗纳兹德放弃了这话题，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即将要购买的材料上。 黑暗圣城卡桑德拉深处，最幽深的一座神殿之中，除了月光，这里没有任何光线能够照射进来。 神殿正中央，由伊莎玛尔月光萤石雕刻的神像通体漆黑，显然经过了精雕细琢，甚至连袍角的花纹都纤毫毕现。他披散着一头长发，身着繁复的长袍，紧闭双眼，外貌完美得不可思议，透出一种异样的蛊惑和深邃正像是黑夜一样。 此时，一名披着纯黑色长袍的男子，正安静地半跪在这座神像身前。 月光为他的长发染上银霜，黑夜为他半敛起的双眸染上深邃，他完美得正像是黑暗神安德里斯的宠儿。 安静地在神像身前祷告了许久，男子缓缓站起身，然后转身向殿外走去。 殿外的走廊直直地通向远处，两侧的石柱沿袭了黑暗神殿一贯以来的风格。但和外围的神殿不一样的是，这里漆黑得正像是永夜，四周没有哪怕一盏的魔法灯。 在门口侯立了许久的仆人在他出来的时候，纷纷上前为他重新披上了样式庄重华丽的冕袍和配饰。男子没有将视线投向他们，而是转头看向了同样安静侯立着的几人，“你们来了。” 阴影之中，几道人影纷纷躬身，声音压低，“教皇猊下。” “朝圣日即将到来，我想知道你们百忙之中到来这里的缘故。”男子的声音低醇无比，像是一剂蛊惑人心的毒药或葡萄酒。 人影中的一道轻声地将关于黑暗精灵普蕾萨丝带来的那些水晶球，以及一些必要的事情轻声地讲述了一次，“此事牵扯过大。事关下一位可能出现的神赐者，我们不敢轻易下命令。” “……神主并没有将关于这些的旨意下达给我。”沉默了片刻，男子沉声地说道。 “这……” “等等。”人影的声音有些迟疑，男子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一共有三枚水晶球？” “是的。”略略点头，人影再次重复道，“按照此前的典籍来看，一枚代表着神主，另外两枚则分别代表了光明神和深渊骑士。” 伸手微微摩挲了一下胸前的吊坠，男子沉吟片刻，说道：“这几日加紧在外围搜索，尤其是关于附近出现的任何光明牧师。” “猊下？”不明白对方的举动，人影的声音中带上了没有掩饰的疑惑。 “人马族族长坚持将水晶球送至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就证明代表这些水晶球的三个人目前都在这里。”男子淡淡地说道，将视线投向了远方，似乎凝聚在了某一个地方，“我不知道神主为何不允许我们展开阵营战争，也不允许策划关于这件事的任何细节，但是……” “难得有机会能够削弱马勒缇斯那个老家伙的势力，不是吗？”将视线收回，男子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找到了那个光明神可能的神赐者之后，记得将他控制起来，也一定要封锁好消息。至于代表深渊领主的……既然水晶球一开始就是破裂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他拒绝了来自奥狄斯的传承。” 几道人影都点了点头，“那么……还需要寻找他吗？” “不需要。既然他已经拒绝，就证明他无意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而以奥狄斯的骄傲，也不会屈尊第二次去蛊惑他。”男子微微摇了摇头，“去吧，找到光明神的神赐者。” 人影都没有再说话，躬身后纷纷悄声离开。 将视线远远地投向这几人，男子没有开口，也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他抬起手，低下头，认真地打量着自己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 男子深邃眼眸之中的平静渐渐翻涌了起来，变得疯狂和嗜血。低低的笑声渐渐响起，然后扩大，渐渐地回荡在空旷而漆黑的神殿中，其中蕴含着压抑得可怕的疯狂，“神主在上……为什么你要做出这样的决定？黑夜的力量是那么强大而迷人，崇尚日光的人又怎么能够体会到您的伟大之处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声音渐渐哽住，像是哭泣又像是叹息或是嘲讽的大笑。 许久之后，他随意地将仆从替他披上的冕服褪下，扔在地上，然后转身向着神殿走去。 他未完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之中， ——“为什么要阻止黑暗去侵蚀光明？” 第96章 并非黑暗信徒的阿弗纳兹德很快就将黑暗神安德里斯的朝圣日抛在脑后，安静地研究着自己的空间魔法。而在卡桑德拉的其他人却并没有遗忘这个重要的日子。 整个黑暗教廷像是某一个精密的机器一样，被上了好几重发条，快速地运转着。 永夜时分并不能断定日期，只能从魔法时钟上悠悠转动的指针来断定昼夜。 没有很久，朝圣日到来。 阿弗纳兹德的房门被一直在门外监视的尤里塞斯敲响。这段时间，他没有参加任何城防工作，而是跟在了阿弗纳兹德身后，准确来说，是跟在独角兽珀斯的身后。 按照习俗，为以示尊敬阿弗纳兹德并没有披上从雷契尔几人处新得到的魔法长袍，而是换了一身最普通的黑色衣袍。他握住法杖的手骨依旧莹白，却似乎透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波动。 阿弗纳兹德和尤里塞斯一同从侧殿走出，向仪式的地点走去，路程并不遥远。 最后的一天，封禁的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终于重新开放，所有外围要观礼的人群都有序地走了进来，在规定的地方站定。作为黑暗信徒的他们，不会有任何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内犯事的胆量，尤其是在朝圣日，这个据说最近邻黑暗神的日子里。 此刻，阿弗纳兹德和雷契尔几人站在一侧的平台上，任凭晚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在视野上方，漆黑的夜空之中没有任何一颗星辰，皎洁圆月之下，是建造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正中央的一个平台。这个平台用纯黑色的伊莎玛尔月光萤石砌成，呈一种棱角多到近乎圆形的多边形。四周均匀地排布了一座座的魔法灯，其中正安静地燃烧着漆黑的地狱炎。簇拥着平台的，则是一圈同样颜色的阶梯，上面同样放置了无数盏魔法灯。 在不远处观礼的位置上，安静地站立了无数的人。 他们之间，有富裕的贵族和商人，有强大的冒险者，也有普通的平民；有人类，也有精灵、狼人或者不死者这些魔法生物；有单纯来觐见黑暗神安德里斯的，也有陪伴自己亲朋参加朝圣日的。 这些人无论贵贱，神情之间都保持着肃穆，即便高傲如雷契尔这样的狼人，在这时，脸上也带上了肃然。 并没有多久，圆月爬上了天幕，临近午夜时分，仪式开始。 钟声第一次响起。 悠远的余音还震荡在圣城之中，一名男子就从牧师群之中越众而出，徐徐地顺着阶梯而上。 他身材高大，比例完美，长相英俊，眼神之中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他的身上穿着一袭纯黑的长袍，曳地的后摆上有着黑色的繁复暗绣，在月光的照耀下，隐约透出一丝蛊惑的色泽来，顺着阶梯流淌而下，仿佛是某种干涸的血液。 第97章 一头银白的、仿佛月光又仿佛水银一般的长发顺着长袍垂坠，透出的那一丝晕彩和他胸前银白色的逆十字架交相辉映。而最能夺走视线的，则是那双充满了危险，又充满了蛊惑的，仿佛由夜空凝聚的黑色双眸。 阿弗纳兹德并没有见过他，此时却能够轻而易举地知道他的身份， ——他就是黑暗教皇。 此刻，不仅仅是阿弗纳兹德，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向上看去。 教皇缓缓地走到平台正中央，没有说任何的话，也没有将任何的视线投向四周的人群。停顿片刻，他缓缓伸出手，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权杖。 被他举起的这把权杖通体漆黑，顶端精细的雕饰中，镶嵌了一枚无规则的水晶。这枚水晶之中的颜色似乎是在不断地流淌着，魅惑的紫、深邃的蓝、神秘的黑，几种颜色相互交织缠绕，透出梦幻一般的、夜空一样的色泽。 伴随着他的动作，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那枚水晶竟然缓缓地开始融化了。 水晶融化成了难以形容的流体，那些夜空一样的颜色四处逸散，渐渐融化在真正的夜空之中，化作无数璀璨的繁星，点亮了寂静的夜空。随着时间推移，繁星一点一点地变得更亮，顺着某种奇异的轨迹缓缓地运转着。 接着，一道柔和的月光轻柔地降下，缓慢地投影在权杖顶端、原本镶嵌了一枚水晶的地方，隐约凝结成了某种晶体的轮廓。 钟声第二次响起。 在同样悠远而宁静的钟声之中，无数围绕在平台下的候选者们安静地半跪下。此刻他们和大部分朝圣者一样，只披着简单的黑色长袍，没有穿着其他的任何东西，披散着头发，微微低下头，一只手轻轻抚向了胸前的逆十字架。 这些候选者们大多是银色的头发，正像是此时流淌在地上的月光。 正如光明教廷对金发有着说不出的执着一样，黑暗教廷对银发也有着难以形容的执念。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候选者们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念着黑暗教典。与此同时，凝聚在权杖顶端的月光越聚越浓郁，慢慢地凝结成半透明而清澈的液态。这些闪着星芒的液体缓慢地流转着，相互缠绕着，渐渐地凝聚成了一枚透明的水晶，安静地镶嵌在权杖的正中央。 教皇缓缓地开口，声音像是钟声那样悠远寂静，“伟大而无所不能的神主安德里斯，我将以鲜花与诗歌赞颂您……” 这道异常熟悉，仅仅只是更改了一个字词的诵念让阿弗纳兹德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微微颤动了一瞬。 然而，没有等他平静下来，无数低声却肃穆的诵念从四面八方传来。 ——月光为方向，我将追随您的脚步，行走在黑暗的道路之上…… ——希望为指引，我将继承您的意志，坚定于困境与顺境之间…… ——奇迹为信仰，我将传诵您的恩泽，匍匐在黑暗的神坛之下…… ——神主以月光为投影，赐福于沐浴月光之灵…… 这些越来越让人感到熟悉的祷告词不仅仅是从候选者们的口中传来，更是似乎从四周的空气之中游离的黑暗元素之中传来。带着越发浓郁的黑暗元素，更多、更灿烂的月光凝聚在了教皇权杖的顶端，似乎就要渐渐凝结为真正的晶体。 无处不在的黑暗元素让阿弗纳兹德感到不是很舒服，隐约之间还有着一些令他不安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 钟声第三次响起。 “咔哒——” 没有等到钟声余韵落下，骨盾被竖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寂静而肃穆的场景之中格外刺耳。 “谁！”这道声音让负责护卫的道格拉斯下意识怒吼一声，早已准备好的黑色烈焰凝聚在权杖顶端，下一秒就可以刺穿任何的敌人。 仪式之中并非一定要保持肃静，需要保护的只是因为维持神降术而无法施法的教皇，以及……被多次强调过的，下一位黑暗神安德里斯的神赐者。 四周已经隐约传来了惊呼声，然而，道格拉斯的怒吼却突兀地停住了。 视线之中，那道代表着神赐的光芒绕过了祭坛下所有的候选者，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坚固的骨盾，直直地掠向了一名死灵法师的方向。而他不断地后退着，不停地凝结出一道道新的骨盾企图去阻挡它。 这名死灵法师居然是阿弗纳兹德！ 想到了这名死灵法师对于黑暗神安德里斯一贯以来的抗拒，又想到人马族关于神赐者的预言，道格拉斯居然下意识浑身变得冰冷了起来。 而身体更加冰冷的则是阿弗纳兹德。 他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些对于黑暗信徒而言代表着恩赐的光芒，对于他而言，无疑是可怕的刑罚！ 他冷静地后退着，一道一道地施展着骨盾，试图去阻挡不依不挠的银光。因为在黑暗圣城处布置的空间结界作用，他施展的闪现术并不能让他离开很远，周围又是密集的人群，动作根本不能伸展开来。 银色的流光移动速度极快，阿弗纳兹德又一次从空间之中踏出，夜风将他的兜帽掀开，也让他猛地静止的灵魂之火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那道流光的速度极快，转瞬之间便窜过了虚空，直直地打在了他的手臂上，下一秒就要和他的灵魂融合在一起。 从手臂处感知到的冰冷，顺着精神触角传到灵魂之火的位置，让阿弗纳兹德浑身一震。这一秒，他脑中变得一片空白。四周的人群、候选者，或者是其他的任何东西都已经不存在了，只有一种近乎于条件反射一样的执念操纵着他的身体—— 下一秒，所有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神职人员以及观礼的人群，只觉得眼前一闪，那名突兀使出了骨盾的死灵法师，此时已经抬起了另外一只手中握住的骸骨法杖，杖端瞬间凝聚出一道绚烂夺目的银色光芒，在永夜的天空之下熠熠生辉。 他没有任何犹豫，操纵着那道魔法，对着自己肩胛骨的位置狠狠地斩下！ 伴随着他的动作，似乎四周被加持了稳固魔纹的空间都开始动荡了起来，被撕开细碎的破口。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道流光已经完全融进了衣袍，几乎要贴上了死灵法师的身体。然而，这已经没有用了，那道失去了力气的银光伴随着四散开的白骨落到地上，消散在空气之中。 第97章 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之中，斩断自己的手臂都需要巨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哪怕是不死者，或者是其他知道自己能在事后重新长出新臂的人，也不一定能够下得去手。在此之前，这其中也包括阿弗纳兹德。但是这一次他却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仿佛没有任何知觉一般地动手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那么做，就无法挽回了。 一旦黑暗神安德里斯那道带着冰寒气息的神恩落在自己的身体上，他的烙印就会永远伴随着自己的灵魂了。 骷髅并不是真的没有痛觉。 用锋锐术斩断了自己由精神触角链接起来的手臂之后，那些尖锐无比的痛苦顺着残存的触角，刺向了阿弗纳兹德的灵魂之火中，让他整副骨架都伴随着那抹冰蓝火焰不住地晃动着，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 断臂的痛苦仅仅次于最初被转化为不死者的时候，碰触阳光的痛楚。 但即便是顶着如此灭顶的疼痛，他也没有放松半分警惕，残存的那只莹白色手骨依旧牢牢地握住了手中的骸骨法杖，一对空洞的眼眶牢牢地盯着前方的祭坛。 他知道，在朝圣日当天，当着参加仪式和观礼的所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自己和黑暗教廷之间已经没有善了的可能了。 在下一瞬间，没有任何招呼，一道漆黑的烈焰就带着冰寒彻骨的气息，寂静地窜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身前，几乎就要碰触到他的身体。 心神一凛，他侧身让过这一道魔法，然后抬杖带出一道骨盾，挡下了另外的几道烈焰。 “伊尼厄斯！”伴随着这样的变化，道格拉斯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带着不可察觉的紧张，“你忘了猊下说的……” “住嘴，道格拉斯！”怒吼的声音压过了道格拉斯落下的余音，那名骷髅黑袍主教的声音之中带着无法被忽视的暴怒，“那个可恶的渎神者居然胆敢如此对待神主的恩赐——！！” 伊尼厄斯的话落在因为突发情况而显得有些吵杂的广场上，甚至盖过了来自观礼人群那些喧嚣的声音，让整个广场蓦然一静。 此时阿弗纳兹德骨头断裂的地方还在发出可怕的疼痛，被骷髅主教的话激起了怒火，却又似乎猛地没有了感觉。他沉声怒吼，声音比伊尼厄斯更加暴怒，“我对安德里斯那个混球没有任何信仰，不要将我和你们这些渣滓混为一谈！” 如果是正常情况，以阿弗纳兹德谨慎的性格来说，是一定不会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之中说出这样的话的。甚至在普通的中立城市之内，他也不会如此鲁莽。 第98章 但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了。 来自黑暗神安德里斯的那种寒冷彻骨的感觉，正犹如当初他被转化为不死者时，从胸口处传来的那种带着死亡的感觉，让他无法自已地产生一种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恐惧。 已经极为愤怒的伊尼厄斯被阿弗纳兹德的话语再次激怒，甚至忘记切换语调到大陆通用语，猛地发出了一声灵魂咆哮。接着，他迅速地挥动着自己的权杖，无数道带着怨气和彻骨死亡气息的黑色烈焰划破虚空，向着阿弗纳兹德的方向穿刺而过。 不敢怠慢，阿弗纳兹德同样快速地挥动了手中的那把法杖，召唤出了一道道雪白的骨盾挡在两人身前。面对伊尼厄斯召唤出来的黑色烈焰，这些看上去坚硬的骨盾，却像是白雪一样脆弱无比，在向接触的瞬间，就被黑色烈焰消融。 哪怕精神力因为不知道的缘故被提升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但无论怎么计算，阿弗纳兹德魔力的储备或强度，也只能算是一个中级魔法师而已。同一级别的法术对抗间，他难以抵挡早已经位列大魔导师等阶的伊尼厄斯。 颅骨之间湛蓝色的灵魂之火微微一凝，阿弗纳兹德瞬间抬起法杖，死亡气息骤起，召唤出的两道银色流光带着异样的寒霜弹射而出，瞬间割破了虚空，迎向了伊尼厄斯施展的魔法。 两种同样带着可怕威力的魔法向着彼此的方向快速接近，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在半空之中接触，碰撞间，发出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在魔法接触之处散发出了一阵阵剧烈的能量潮汐，几乎凝实为肉眼可见的气浪，向四周翻涌而去，所过之处，被固化魔纹巩固过的空间似乎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这勉强算是一道禁咒级别的魔法，虽然没有完整使用，但只有这样的魔法才能抵御作为大魔导师的伊尼厄斯施展的普通魔法。越阶施展了这一道魔法之后，阿弗纳兹德骨架的颤抖更加剧烈，精神海中的精神力和魔力被瞬间抽空，几乎让他维持不了自己身体的形态。 快速地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魔法药剂并使用，阿弗纳兹德没有任何犹豫，再次连续施展了同样的禁咒魔法，凝聚出来的银色光芒快速向前，迎向了伊尼厄斯同样不断施展的黑暗魔法。 银色的流光和黑色的烈焰不断在两人身侧凝聚，又在半空之中碰撞。随着碰撞的累积，轰鸣中心的空间似乎都发出了海啸一般的呻吟，魔法潮汐渐渐成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气浪，向四周翻涌而去，推开了无数观礼的人群。 而不同的是，伴随着施法，伊尼厄斯黝黑颅骨之间，灵魂之火燃烧得愈发剧烈，而阿弗纳兹德的灵魂之火却渐渐黯淡了，只能依靠药剂强行维持。 这只是其中一位黑袍主教而已，还有四名并没有出手，只是面色阴沉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但阿弗纳兹德相信，一有异动，他们绝不会有任何留手余地！ 两人依然还是用这种高阶魔法相互压制，魔法轰鸣声之中，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想要抚摸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却忽然想起来自己另外一只手已经被自己亲手斩断了。 魔力一点点被抽空，次元空间之中储备的魔法药剂也快消耗完毕，视线快要无法聚焦了…… 恍惚之间，阿弗纳兹德只觉得胸前那枚吊坠似乎发出了一种异常温暖的感觉。伴随着一种奇异的颤动感觉，仿佛自己的心脏又在胸前凝结，跳动。 咬咬牙关，在最后一道魔法中加入了更多的魔力，将伊尼厄斯所有的魔法暂时压制住了一瞬。 此时，仔细绘制的空间固化魔纹早已破裂，甚至原本溢满了黑暗元素的空间也有些异常的破苏。阿弗纳兹德没有任何犹豫，一个闪现术出现在了伊尼厄斯的身后。 骸骨法杖的顶端已经凝聚出一团可怕的凝缩元素，伴随着阿弗纳兹德将法杖猛然挥下，这些元素瞬间轰击在伊尼厄斯黝黑的颅骨上。 哪怕是死，也要留下一个人的命！ 可惜，作为一名大魔导师，伊尼厄斯瞬间发现了阿弗纳兹德的想法。 一道黑色的骨盾在下一秒格挡在了两人之间，伊尼厄斯试图将魔法的余波全部都反馈给阿弗纳兹德本身。 “嗡——” 在元素和骨盾碰撞的瞬间，那道凝缩的元素就迸发出了刺眼夺目的银色光芒，所有人眼前都只觉得一阵发黑。 而在魔法中央的伊尼厄斯，只能感受到自己凝聚的骨盾被银光瞬间消融。而那些灿烂异常的银光似乎没有任何阻碍一样，直直地照射在他的身上。他只觉得浑身都是可怕的灼烧感，骨架似乎被光芒侵蚀了。那种蚀骨的疼痛，似乎是自己回到了最初被转化为不死者的时候，碰到了日光的感觉。 刺骨的疼痛之间，他下意识地用亡灵语快速念咒，重新凝聚成一道道的骨盾，抵挡在自己的身前，试图遮挡住无处不在的银光。 最终，他一咬牙，猛地一个闪现术离开了原地。 在剧烈作用的魔法之中使用闪现术可不是一个好的主意，被侵蚀的空间动荡不堪，很容易就会被绞入空间乱流，魂飞魄散。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再不离开，这个死灵法师召唤出来的魔法就会将他吞噬殆尽。 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又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漫天的银色光芒终于消散。 伊尼厄斯出现在中心不远处，此时的他狼狈不堪。 浑身上下华贵无比的黑色长袍被银光撕扯开许多口子，上面满是灼烧的痕迹，甚至连那副黝黑坚固的骨架上，也有被腐蚀过后的痕迹。而在他的颅骨之中，黑色的灵魂之火有气无力地跳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 他轻敌了，没有将阿弗纳兹德放在眼里。 再思考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多大用途，他的身侧，无数的亡灵被召唤出来，从地上爬起，虎视眈眈地看着魔法中心，却都没有任何动作。 已经没有人了。 在魔法爆发的中心，那个该死的渎神者也已经被银光侵蚀殆尽。 第98章 这是一片虚无而纯白的空间。 比起还蕴含着细微灵魂波动的精神海，这里才可以算是诠释了何为真正的宁静。 没有声音、没有生命，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得可怕的洁白。 对于纯粹黑暗属性凝聚而成的黑暗神安德里斯而言，这片和诞生他截然相反的空间之中，蕴含的浓郁光明元素会让他感到格外的不适，因此，如果不是必要，他不会试图进入这里。 而这也是他在这几个纪元间，为了同一件事情，在短短的时间内第二次踏上这片世界。 阴影一般突兀的黑色人影出现在空间之中，迈步走过，瞬间便跨越了无尽的空间，靠近了矗立在世界中央的那座白色平台。 一道带着法则和神威的金色光箭刺破了虚空，直直地冲着安德里斯割去。 那道箭矢带着可怕的威势，所过之处，甚至连空间都被撕开了无数的裂缝。 没有任何躲避，安德里斯任由箭矢蹭过他的脸颊，灼热的气浪在他的侧脸留下一道灼烧的痕迹，然后继续向他身后飞射而去。 动作稍微顿了顿，安德里斯没有理会脸上的伤口，继续迈步向前，缓缓地踏上了放置神座的平台。将视线投向了白色的身影，他沉声说道：“我很抱歉。” “你是应该道歉。”金发的神祇站在神座之前，背对着他，声音冷淡如寒冰。 这是一个完美无比的神明，明明浑身上下都萦绕着柔和的气息，此时却不知道为何，透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然气质。只有注视着神座的那双天蓝色眸子中，隐约透出了一丝温度。 安德里斯顺着他的角度看去。 在原本属于光明神、冰冷孤单却又至高无上的神座之上，正蜷缩着一名少年。他浑身洁白剔透，躯体近乎透明，只裹着一袭简单的白袍。他有着和珀斯菲尔斯一样灿烂的金发，双眸紧闭，神情安详，似乎正陷入一个美好的梦境之中。 而四周莹白洁净的空间正缓缓剥离，清澈又温和的光芒顺着某种轨迹靠近少年半透明的躯体，并渐渐融合，让那具不真实的躯体渐渐凝实起来。 安静地打量着这一幕，安德里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里看到了那抹灵魂，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珀斯菲尔斯了。 虽然，事实上，自己想要阻止对方的想法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执着。 在许久许久之前，父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的本源，又将本源一分为二，凝聚出了白昼和黑夜。在这两片截然相对的世界之中，无数的岁月流逝，最终世界法则自主运转，诞生了代表所有正面能量的珀斯菲尔斯以及代表所有负面能量的他。 他们有着同样无尽的岁月和生命，却也有着同样无尽的寂寞和孤独。 无数的岁月里，作为象征光明与黑暗的神祇，珀斯菲尔斯和安德里斯分别孤独地坐在遥遥相对的两个冰冷神座之上。 第99章 和从一开始就淡漠地应对信徒的安德里斯不一样，代表着希望、奇迹以及爱的珀斯菲尔斯，在最初的时候，对所有爱戴他的子民们都公平地给予了最温暖的庇护。 但是，即便他公平地赐予世界爱与感动，无数次救赎生灵于绝望之中，在得到爱戴与信仰的同时，却又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他们的举动所伤害。 他聆听过渎神者在遭遇不顺或刑罚时撕心裂肺的忏悔，目睹过得到祝福后转眼就将誓言抛在一边的伪信徒。还有更多的人，他们愚昧且麻木，在神祇的护佑下狂热地匍匐在神像之下，而一旦遭遇不顺，却从不自己寻找解决困境的办法，而是将愤怒投向神明。 你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你有战胜一切的能力，你有世间所有的美德。我们信仰你，所以你就一定要保护弱小的我们。 你一定要让我们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否则你就不是一个仁慈的神明，因为我们如此弱小而你如此伟大。 这些吵杂而喧嚣的声音穿透了神界以及主世界牢不可破的障壁，直达九霄云外。 安德里斯就坐在相对着他的神座上，看着珀斯菲尔斯从最初的温和慈爱，渐渐变得冷漠和凛然。除了外貌还保持在最初的一幕，这个代表着希望和奇迹的神明，已经浑身上下变得冰冷。 他代表着爱和奇迹，而可笑的是，却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那些东西。 直到，他碰到了“那个人”。 所有的灵魂源于浩瀚的灵魂之海，最终也归于那处，而在黑暗神安德里斯掌管的领地之内，却有着一抹最为璀璨的星光。 那时候，光暗两神还热衷于阵营战争的游戏，闲暇时分，就坐在高高的神座上，无趣地看着蝼蚁一般的信徒相互争斗。对于人类而言，那是赌上生命和信仰的战争；而对于他们而言，那些数不尽的脆弱人类以及倾覆种族的战争，不过是消遣时用的玩具罢了。 他们看着人类相互信任后又背叛，看着他们用脆弱的身体去试图改变这个世界。 然后在某一个世界位面之中，出现了一个掌管巫妖的王者。 他有着改变天地的能力，他有着能够颠覆一个世界的亡灵军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所有的势力玩弄于鼓掌之间。那个时候，这位巫妖王精通死灵魔法，甚至已经开始接触到法则的能力，只要他开始获取信仰，就能够像其他中位神或下位神一样踏上神位，成就真正的不死。 然而他没有。 巫妖王将自己的铁骑带到了当时光明神下界的圣城之中，肃清了所有虚伪向善的光明信徒，却留下了所有颤颤巍巍的平民。 当时的珀斯菲尔斯，就屈身于投影之中，坐在高高的神座之上，低垂着头，看着巫妖王一步一步顺着阶梯走上来。 他以为对方会自恃实力而试图弑神，却没有想到，那头巫妖在他的身前跪下，然后微笑着，亲手捏碎了自己碧蓝色的灵魂之火。 光暗两神以后，父神创造了元素神。其中，海洋神可莉儿创造了下界的生灵，所有的灵魂都源于她所属的起源之海。因此，一切一切的灵魂，在最初的时候，都是纯粹而碧蓝的色泽，直到被生命和时间的轨迹染上不同的色泽。 传承自黑暗神安德里斯的不死者无法接受下界光明元素的馈赠，哪怕他有着纯粹的信仰，也无法将自己的灵魂转化为纯白。 满手都是血腥和杀戮的巫妖王，他的灵魂，依旧是纯粹的碧蓝，也只能是纯粹的碧蓝。 但是，保持着纯粹灵魂的巫妖王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不洁的存在，没有任何资格祀奉在珀斯菲尔斯身侧。 因此，在肃清了所有他认为的不洁以后，他亲手斩断了自己封神的道路。 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祭礼，亲手献祭于神坛之上。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的见面。 安德里斯无法得知看到那一幕时，珀斯菲尔斯内心的想法，他只是知道，从此以后，阵营战争永远是光明神最忌讳的一件事。 代表一半世界的神明对一个普通的灵魂产生了执念，父神制定的世界法则会按照规定抹杀，因此许多个纪元以来，珀斯菲尔斯只是远远地对他投以注目，直到之前的投影下界。 比起那个普通的灵魂，作为自己半身的珀斯菲尔斯更加值得安德里斯关心。一方面，有着同样经历的他理解对方的想法；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对方因为这样的事情和父神对抗。但最终他却知道，珀斯菲尔斯的事情，他已经无法介入了。 那名金发的俊美神明已经完全将自己的半身遗忘，微微蹲下身，在神座上的少年额前落下轻柔的一吻。 叹了一口气，将这些事情放开，安德里斯无声地离开了这片纯白的空间。 阳光有些刺眼。 阿弗纳兹德从昏睡之中转醒，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一些什么，只觉得这样的经历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精神力在空荡的灵魂之海之中缓缓凝聚，记忆慢慢恢复，他忽然想起在此之前自己做了一些什么。 为了能够万无一失地将那头可恶的骷髅斩杀，他直接捣碎了自己的魔力核心，并将所有破碎的元素碎片一股脑地扔在了伊尼厄斯的身上。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在黑暗教廷的中心中逃脱，因此已经没有任何留下后路的打算，但是…… 将一部分意识沉入精神海，阿弗纳兹德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的灵魂之火依旧在寂静的空间之中燃烧着。并且比起一开始，精神海被奇异地拓宽和凝实了，中央那抹月白色的火焰旺盛地燃烧着，色泽也要显得更加趋近于白色。 这是怎么回事？ 先不说他是怎么能够从剧烈的爆炸之中存活下来的，即便是有幸能从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之中逃出，他也没有理由依旧拥有如此宽阔而浩瀚的精神海。 指尖微微一颤，那种顺着精神触角传达的草坪的柔和感显得有些不对劲，他下意识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入目所视的不再是莹白的手骨，而是一只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 再次皱了皱眉，他还没有从这些变故之中想到一些什么，从一侧传来的熟悉声音却是让他猛地从地上坐起—— “光明神在上，”在葱郁树冠过滤的阳光下，金发的牧师微微笑着，碧蓝的双眸清澈如水，一如最后一次见面那样温暖诱人，“许久不见了，阿弗。” 第99章 “真荣幸能够听到阁下这样的话。”沉默了一会，阿弗纳兹德平静地开口，语气之中带着没有丝毫掩饰的嘲讽，“或者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你是如何让断角的独角兽再次长出新角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被他遗留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珀斯，心中有些不舍，却没有多少担忧。 按照这些天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内的观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独角兽珀斯的确对任何黑暗属性都不敏感也不抗拒。按照此前黑暗教廷的态度来看，即便它的前主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几名主教也不会对这头纯洁的生灵多加为难，最多也就限制它的行动罢了。 但是，一旦珀斯成年，继承了种族传承记忆和能力后，如果想要离开，这些问题应该难不倒它。 听到了他的话，珀斯菲尔斯自动过滤了语气中的那些嘲讽，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如果你想学，以后有机会我可以教你。” “不要试图拐弯抹角。”微微眯起眼眸，阿弗纳兹德语气之中的不悦更甚，没有再试图和对方兜圈子，沉声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班尼迪克。” “我当然知道。”脸上的微笑愈发柔和，珀斯菲尔斯的指尖掠过胸前的十字架，然后迈步向前。伴随着他的布靴落下，翠绿的草坪上不断生出更加繁茂的青草，甚至开出花朵，然后在他的脚步离开时又快速地凋谢、枯萎。他在阿弗纳兹德身前半蹲下，然后轻轻地伸手，握住了阿弗纳兹德在地上撑起身体的那只有着病态冰冷的手。 感受到手背传来生命特有的温暖触感，眼神愈发不善，阿弗纳兹德用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而珀斯菲尔斯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抗拒，微微用力，拉着阿弗纳兹德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轻声说道：“你感觉到了什么吗？” “——我并没有阁下这样奇怪的癖好！”对方突兀的动作让人根本无法维持冷静，阿弗纳兹德咬牙切齿地说道，更加拼了命地想要从珀斯菲尔斯的钳制之中挣脱。 光明神在上！我可不记得牧师被允许对他人耍流氓！！ “你真的没有感受到吗？”依旧忽略了对方的抗拒，珀斯菲尔斯微微敛下眼睑，湛蓝的眼眸之中一片盈盈之色，语气变得轻柔和缓慢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半分放松，“你真的……没有感受到吗？” 我当然没有！！ 阿弗纳兹德的尖叫哽在喉咙里，抗拒的动作却猛地顿住。皱了皱眉，他反手按上了珀斯菲尔斯的胸前。 第100章 避过了阿弗纳兹德的视线，珀斯菲尔斯微微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而阿弗纳兹德却没有将任何心思放在对方身上。 他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手上，顺着珀斯菲尔斯的身体，从手掌中央微微传导到阿弗纳兹德身上的那种灵魂波动，隐约之间让他感到有些异常的熟悉。似乎……自己曾经在哪里感受过这样的波动。 “你是神……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神赐者？”片刻之后，阿弗纳兹德将手收回，脸上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淡淡地说道。 心脏是人类除了大脑以外，第二个能储存魔力的节点。而在靠近珀斯菲尔斯心脏的地方，传递出一种奇异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阿弗纳兹德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却并不陌生。曾经在出生山村的之中，每日向神主祷告的时候，他都在教堂之中感受过。 只不过在珀斯菲尔斯身上的那些波动更为微弱而已。 有些遗憾对方将手收回的动作，珀斯菲尔斯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微笑着、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阿弗纳兹德将视线移开，看向远处似乎蔓延到尽头的树林。 “我不会加害于你，阿弗纳兹德。”一下子无法从对方的举动之中窥视出一些什么，珀斯菲尔斯斟酌了一下词句，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一些事情我暂时不能跟你解释，但是你相信我，我对你的感情是真挚的。” 魔力核心是一个施法者最重要的要害，刚才这个自称班尼迪克的牧师，正是完全敞开了精神障壁，将魔力核心直接暴露出来，才能让自己通过心脏这个二次节点，感受到那些隐约的、来自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气息。不要说比起之前，现在的阿弗纳兹德的精神力和魔力更加凝炼，甚至拖着虚弱的身体，刚才那样的情况，阿弗纳兹德也能直接收割掉他的灵魂。 最重要的是，虽然这个自称班尼迪克的牧师十分可疑，但他现在却已经不想深究了。 毕竟，对方如果有任何的谋策，针对的只会是黑暗教廷，那样能造成的任何结果反而会让阿弗纳兹德感到愉悦。 站起身，阿弗纳兹德打断了对方讨好的话，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只不过是在质疑神主的审美。” “怎么会呢？”笑容并不因为对方带着讽刺意味的话而破碎，珀斯菲尔斯用一种异常灼热的视线注视着阿弗纳兹德，声音放低得逸散在空气之中，“我觉得自己的审美十分完美。” “你说什么？”皱了皱眉，阿弗纳兹德转身看向对方，问道。 珀斯菲尔斯说话的声音渐渐压低，最后的那半句话在风中散开，并没有传入阿弗纳兹德的耳中。 “没什么。”摇了摇头，珀斯菲尔斯巧妙地转开了话题，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做到了。” 下意识地握住胸前的十字架，那种从指尖传来的温暖感更加真实，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想到之前看到的肤色苍白的手掌，已经隐约知道了对方的话有所指。 “你之前……是从哪里过来的？”也没有想要对方的回答，珀斯菲尔斯低声问道，“这里还是绿萝森林芭芭拉。之前你的传送魔法将我传送到这里附近，因为有点事情需要完成，也就没有离开，没想到居然看到你从空间裂缝里面掉了出来。”说到这里，珀斯菲尔斯微微摇头，不着痕迹地接上了最后一句话，“这个空间裂缝里面的元素波动不正常，应该只是元素乱流的一道。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鲁莽的事情来。” 所谓空间乱流，指的其实是和主世界相对的，另外一个极为广袤的空间。施法者们施展空间魔法，其原理正是在乱流之中短暂地开辟稳定的通道，以达到瞬间移动的目的。 从珀斯菲尔斯说话间有意透出的一些误导向的线索，阿弗纳兹德就已经隐约知道之前发生了一些什么了。 在临近朝圣日的最后几天，阿弗纳兹德研究完毕空间魔法后，就趁着还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内，研究了一下转化巫妖的课题。毕竟，虽然他厌恶黑暗神安德里斯，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一名诞生于逆向生命法则的不死者，黑暗元素的确对他的能力有极大的影响。 对于任何不死者而言，巫妖转化的仪式在有着浓郁黑暗元素的卡桑德拉内进行，成功率无疑都会是最高的。但能够有能力转化为巫妖的不死者，即便信仰黑暗神，也大多不怎么信赖黑暗教廷，因此也没有在卡桑德拉内进行转化的打算。 不是黑暗信徒的阿弗纳兹德自然更加没有。 他只是趁这个机会稍微修改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以便于自己离开以后，进行转化仪式能够更加顺利。巫妖柏特莱姆的手札上，提及巫妖转化仪式的部分十分隐晦，而这部分的危险性又极高，没有万全的准备，阿弗纳兹德并不会开始。 他却没有想到，因为自行破坏了灵魂之火，居然歪打正着地达成了转化仪式的判定。 被自己改造成命匣的十字架吊坠体积很小，也真的幸运地躲过了空间乱流里面的风暴绞杀，最终落到了绿萝森林芭芭拉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能够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他不记得巫妖能够有如此快速的自我修复能力？ 阿弗纳兹德保持着沉默，神情肃然，在对面的珀斯菲尔斯自然能够猜出阿弗纳兹德的推理，连忙继续问道：“说起来，珀斯呢？之前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皱了皱眉，阿弗纳兹德最终还是将这件事暂时放开，随意地简述了一下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一行。 珀斯菲尔斯悄悄松了一口气。 阿弗纳兹德能够在短时间内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当然不是凭借他自己本身的能力和所谓的巫妖种族特性。 来自黑暗神安德里斯的烙印可不是一样简单的东西，哪怕仅仅是余波，也可以在下界的生灵的灵魂上留下一些无法被擦去的印记，更不要说最终它还附到了阿弗纳兹德的断臂上。 他直接动用了世界法则，将自己的气息取缔了安德里斯的气息，才将事情解决。为了不出现太大的时间夹层，做完了那些事情，他又快速地将阿弗纳兹德放回下界，自己也重新回到了投影身上。 而将阿弗纳兹德转化为巫妖，除了对方在下界的身体已经有足够的强度承受转化意外，更多的则是为了不让他产生太多的怀疑。 显然，就目前来说，危机已经过去。 至于以后被发现，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带着些许侥幸心理，光明神想道。 第100章 “既然如此……”沉吟了片刻，珀斯菲尔斯转移了话题，“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经过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有道格拉斯或者雷契尔他们在中间调和，黑暗教廷那边显然也不会再允许你出现在他们的地界。毕竟，虽然崇尚自由，但显然他们不是懦夫，不会容忍这样明显是挑衅的行为。而光明教廷所属……” “我会留在绿萝森林芭芭拉。”没有等他将后面的推论说完，阿弗纳兹德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这也是我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下的退路。” 安静地注视着他，然后珀斯菲尔斯脸上的微笑再次扩大，“那么……我想阁下不会介意有一名牧师留在这里，起码能够代替阁下往返奥古斯汀采购必要的施法要素？” 瞥了他一眼，阿弗纳兹德没有再开口回答他，算是默认了此事。 四处打量了一眼，年轻的巫妖向不远处一个小湖泊走去。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对自己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得到的新形象带有些许的好奇。 远处有着粼粼的波光，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一种金子般的色泽，经历了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内永夜的洗礼，这些灿烂的色泽让阿弗纳兹德倍感亲切。几步走上前去，扯开挤挤攘攘的灌木丛，阿弗纳兹德在湖畔略略低下头。 入目所视的，是一个身材有些高大的成年男子。 他的身上套着一袭黑色的曳地长袍，因为之前的战斗，袍脚处有着撕裂和灼烧的痕迹，却更显阴森萧瑟之感。一眼望去，只能感觉到恍若死神一般阴寒的气息。一头灰黑色的、枯藤似的头发顺着长袍垂坠而下，露出一张俊美得犹如神祇一般的脸庞。带着一种古罗马雕像一般的艺术感，面色却苍白得近乎透明。 而在湖水的倒映之下，那双银灰色的双眸之中的锋锐气势稍稍被削弱，却依然带着一丝慑人的冰寒。眸子之中，隐约透出一点灵魂之火湛蓝的色泽。 这个形象在阿弗纳兹德意料之外，却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怪异之感。 和大部分魔法生物一样，不死者的外形也会因为能力的提升而变得愈发完美，更加趋近于神明。正如阿弗纳兹德，在转化为巫妖之前，他的骨架已经开始因为魔力的提升而变得高大和修长，比例近乎完美。 因此，重新转化为人形之后，自己这副异常强壮的身体和那张异常完美的脸庞，并不多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第101章 只不过，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骷髅形体之后，从一个纤细的美少年转变为一个强壮的男人，这件事还是对阿弗纳兹德产生了不少的冲击。 伸手微微碰触了一下胸前的十字架，阿弗纳兹德的手略微向上，轻轻撩了一下自己的灰黑色的长发。想起自己生前那头灿烂得犹如日光一般的金发，心中有些不悦。指尖微微一动，一道锋锐术瞬间凝聚。 “阿弗。”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珀斯菲尔斯看到他的的举动，不着痕迹地开口，打断了阿弗纳兹德的动作，“忽然想起来，我有一些东西要给你。”说着，他将几本卷轴和一块黑色的水晶递给了他，“我之前去了精灵族的聚居地，这些是我在黑暗精灵村庄里面拿到的。你知道……我不使用这些。” 卷轴呈黑色，质地大约是绸缎，有着惯例银色的烫边，样式有些古朴，隐约透出些许细微冰冷的波动。而那枚黑色的水晶，呈不规则的棱体状，颜色是纯粹的黑。 略略地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抬起头，对上了珀斯菲尔斯那双温柔的蓝眸。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某个角落微微一颤，然后伸手接了过去，“谢谢。” 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但是……反正也不需要付出什么。 下意识地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阿弗纳兹德顺手撤走了指尖的那道锋锐术。 对于魔法师或者牧师等施法者而言，距离魔力核心极为接近的头发，会受到外溢元素波动的影响而快速伸长，这也是普遍情况下，人们判断施法者能力高低的一种方式。 因此，即便现在将那些颜色令人厌恶的发丝剪短，也不过是发泄暂时的不满罢了。无论是在奥古斯汀还是可能潜伏回去的黑暗信仰地界，他还不能真正做到随心所欲，还是需要有这些东西作为某种对外威慑的。 没有像以往那样，就珀斯菲尔斯取得这些东西的事情本身去嘲讽，阿弗纳兹德也没有去看他，直接转身离开，企图在绿萝森林芭芭拉中寻找一个合适的暂居处。 神殿暗色调的墙壁上，幽蓝的光芒在魔法灯之中跳跃着，忽明忽暗的光芒倒映在墙架高处的雕塑上。 “呯——” 一片寂静之中，某种易碎品在地面上摔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伴随着在殿中幽幽的回响，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银发黑眸的男子披着繁复厚重的衣袍，身上那些层层叠叠的缀饰伴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那双幽深寂静的眸子正满含着怒火，狠狠地盯着在他身前跪倒一片的人，“我已经给了许多的时间……” 他的语调优雅得仿佛是吟咏某种诗句，其中压抑的暴怒却让身前跪倒的那些人身体蓦然一抖。 “而你们——却还是不能找到一个小小的死灵法师？”男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中有着某种被压抑的疯狂，“你们这些……” “猊下！”一道清丽如凤鸣的女声响起，伴随着声音，披着一袭将自己完全遮挡住的斗篷的女子从殿外款款走来。开口打断了男子的话之后，她几步走上前来，朝他微微躬身，轻声安抚道，“猊下，我想您大概能够感觉到，袭击伊尼厄斯的那个骷髅，他最后的那一击之中隐约能感受到一丝灵魂气息……这意味着，他甚至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法师了，绝不可能从那道剧烈的魔法之中逃脱的。” “不……”她的安抚并没有任何成效，男子眼眸之中的疯狂之色更甚，“尤塔，你是在质疑大预言术的反馈吗？” 听到了男子的话，被称作尤塔的那名女子指尖猛地颤抖了一瞬，“我很抱歉，猊下。我不知道，这道判断竟然出自于大预言术……” 男子没有回答她，而是重新将视线投在身前那些瑟瑟发抖的人身上，眼神疯狂闪烁着，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许久之后，他才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让跪倒的人都退下。在众人低低的庆幸声之中，男子转过头，安静地注视着尤塔，轻声说道：“行了，我不是在怪你。” 尤塔的身体顿了顿，只是微微垂首，没有说话。 转过身，翻飞的黑袍翻滚出潮水一般的弧度，男子微微抬起头，注视着殿中那一座黑色的神像，手中暗自握紧双拳。 “他的确是神赐者。”许久之后，男子才是缓缓地开口，声音之中平静无波，却又似乎蕴含了滔天的怒火，“尤塔，大预言术无法正确预知他的位置所在，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隐藏在袖袍下的双拳也蓦然缩紧，尤塔猛地抬起头，用隐藏在兜帽之下的那双眸子看向男子。即便是无法真正对上她的双眸，但仍然可以猜测出其中蕴含的惊异。 “神主在护佑他，在试图帮助他掩盖自己的气息……”男子悠长的声音变得愈发飘渺，注视着神像的眸子中疯狂更甚。他顿了顿，然后轻轻地接上了最后的那句结论，“在那个人拒绝了他的恩典之后。”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殿内只萦绕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寂静。 密闭得压抑的神殿之中，没有月光或者日光照射下来，只有两侧幽幽的蓝色火焰依旧在安静地燃烧着，那些阴冷的光晕投射在墙壁的雕塑和神像上，晕出一片森然的气息。 “伊尼厄斯怎么样了？”许久之后，男子缓缓开口，问道。 “他还在自己的冥想室内一直没有出来，猊下。”尤塔连忙回答道，“您知道，由灵魂碎片制造的创口并没有办法快速治愈。” “让格洛莉娅去帮助他。”男子沉默了一会，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说道，“带洛莉丝圣女来见我。” 尤塔没有再出声回应，只是躬身后缓步离开了神殿。 此时离朝圣日还没有过去多久，依旧永夜的天空之中，圆月透出的光芒柔和无比，照耀在从神殿踏出的尤塔身上，那些镀上的光晕流转出温柔的色泽。在神殿之前，安静地矗立了一个披着黑袍的人，正是道格拉斯。 “猊下说要见洛莉丝，你好自为之。”看着这个人，尤塔淡淡地说道，语气之中带上了些许讽刺。 “我知道了。”心下有些凛然，道格拉斯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同样以平静的姿态回答。 定定地看着他，道格拉斯那种镇定的神情让尤塔心中有些不虞。将隐藏在袖袍下的手叉在腰间，她语气之中的嘲讽更甚，“道格拉斯，不得不说，你真是认识了一个了不起的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胆敢拒绝神主恩赐的死灵法师或是不死者。” “我一早就已经强调过，”面对着尤塔满含讽刺的话语，道格拉斯没有动怒，语气平静地指出，“他不是黑暗信徒。并且……对神主深恶痛绝。” 第101章 “我想你知道，问题永远不是出于我或者洛莉丝，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强调过他对于神主的那种厌恶的态度了。”说到这里，道格拉斯顿了顿，然后语气之中也带上了嘲讽的意味，“而我想……猊下之所以毫不计较这些，让他甚至在朝圣日期间，破格出现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缘由，也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盯着道格拉斯的视线没有移开，尤塔隐藏在兜帽下的神色变换不已，最终还是沉默不言。 “尤塔，从教廷诞生之始，教皇与黑袍主教之间的关系从来就不是阶级或从属的上下关系。正如圣子圣女与黑袍主教的关系一样，从一开始，这两者的存在也是为了相互制约。”似乎也没有打算听到她的回复，道格拉斯自顾自淡淡地说道，“但是……自从猊下加冕为教皇之后，这件事情就变了。” 说到这里，道格拉斯眼中的讽刺褪去，那双一贯冷静自持的眼眸之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畏惧和忌惮。 “虽然我对珀斯菲尔斯的教义并不赞同，但是，有一句话他还是说对了。”许久之后，道格拉斯再次开口，那双满含沧桑的眼眸牢牢地逼视着尤塔，音调压低，一字一顿地说道，“爱能够成就一切。这句光明信徒最信奉的教义，对于神主最疯狂的爱慕者，也同样适用，不是吗？” “你！”尤塔猛地握紧本已经没有松开的双拳，想要说一些什么却又哽在喉咙里。 冷哼一声，道格拉斯没有再去看僵住在原地的黑袍主教，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这里是大陆的最北端，永远被霜冻和冰层覆盖的极北大陆。 呼啸的寒风和终年不散的风雪，笼罩着这片屹立在冰原之上的层峦，那些夹带着霜霰的寒风仿佛是无数把锋锐无比的匕首一般，一点点地将冻土堆砌的群山雕琢成崎岖艰险的峭壁。它们掠过千万里的山路，如同猛兽过境一般，咆哮着穿过悬崖之间的山谷。 在这片万年不散的连绵寒风之中，雪白群山环绕之下，屹立着一座冰砖雕砌而成的晶莹剔透的透明宫殿。 此时，在这人烟绝迹的荒野，萦绕着连魔法和武技都无法抵御的寒风之中，却出乎意料地有几个披着厚重绒袍的身影，在风雪之中艰难地行走着。他们顶着刺骨而咆哮的寒风，双脚踩着甚至能淹没到膝盖的积雪，一点点地靠近那座样式华丽的宫殿。那些异常凛厉的寒风甚至将厚重的绒袍吹得猎猎作响。 第102章 一个个黑色的脚印落在雪白的积雪上，又很快被新的雪所覆盖，许久之后，那几个人影才是用这样缓慢的速度靠近了宫殿的大门，然后又动作艰涩地继续靠近。 又过了许久，几道人影终于缓缓迈下了最后一步，踏入了大门。仿佛是穿透了某个无法被肉眼捕捉到的屏障一般，就在踏入宫门的一瞬间，那些凛厉刺骨的寒风与霜霰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一开始就并不存在一般。 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惊诧，几道人影都不约而同地迅速将身上那袭厚重的绒袍收回次元空间之中，露出了自己原本的衣饰。这些人有魔剑士，有牧师，也有魔法师，神情平静无波，满含了郑重和严肃。 他们没有停留，快速掠过一座座被精细雕刻过的宫殿，哒哒的声音在空荡的宫殿之内回荡着。在绕过一个纹路异常华美的、由冰丝勾成的屏风后，映入所有人眼帘的，是一名美丽异常的女子。 这些面色凝重的人，在看到她的时候，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用有些恍惚的视线注视着她。 女子有着一头冰蓝色的长发，质地仿佛冰丝一般晶莹剔透，在有些昏暗阳光的照耀下，闪现出钻石一般七彩的光芒。她肤色白皙如雪，身上裹着的长裙，也是同样晶莹的材质，泛着同样钻辉一般纯净透明的色泽。而在那些冰晶一样发丝之下，是一张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颊。 站在她身前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 无数的史诗曾经吟诵过她的名字，无数的传说曾经记载着她的事迹，也有无数的吟游诗人，用最华丽的辞藻和诗篇去赞颂她的容貌。 但只有像这样直接地以肉眼注视着她，才明白那些所谓华美精致的语言是多么的苍白。 她就是冰霜神克莉丝多弗尔森。 此刻，她正轻轻地闭上自己的双眸，神色安详温柔，与发丝同样色泽的睫毛像是展翅欲飞的蝶翼。她仿佛只是陷入了某个美好而隐秘的梦境之中，下一秒就会苏醒。 宫殿某处的冰凌忽然落下，摔在地上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让这几个注视着神明而呆滞的人猛地回过神来。他们顿了顿，视线落到了冰霜神的胸前，眼神中带着的情绪从最初的迷离和痴迷变为忌惮和恐惧。 在那位有着绝美相貌女神的胸前，正插着一根长长的尖矛。 由不知名金属制造的矛身泛着奇异而不祥的黑红色泽，不断地有着灰黑色的雾气在它身上升起又隐没。它那即便无法看到，也能感受到锋锐气势的尖端，深深地没入女神心脏所在的地方，接触之处有着许多和雾气同样色泽的怨灵。它们拥挤着，不断地发出一声声无声的灵魂咆哮。 无论是路过了这里多少次，在看到这名被钉死在这里的神女，都会让所有人感到颤抖。 沉默了许久，其中一名魔剑士才是移开了视线，有些艰涩地说道：“走吧。” 其余几人也都默默地点点头，然后低头快速绕过了这座仿佛冰雕一样的美丽女神。 在克莉丝多躯体的后方，是通向宫殿中央的一道冰晶砌成的阶梯。左右两侧有着自然悬浮的魔法石，它们在空中自发地旋转着，向外不停发散着柔柔的蓝光。 几个人沉默地顺着阶梯向上，鞋底与冰砖碰触间发出的脚步声在四周回荡着，让安静的宫殿更显寂静和空荡。 长长的阶梯似乎走了很久，又几乎只是一瞬间就走完了。在冰阶末尾，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冰石制成的殿门。和大部分神殿的大门不同，这道门上并没有任何华丽的雕饰，只有光滑一片，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当站定在那座巨大的冰门前的时候，几人却是越发地沉默。许久之后，之前开口的那名魔剑士上前一步，抬起手轻轻在门上敲了一下。 响声在寂静的殿堂之中和脚步声一样刺耳，在那声敲击声响起瞬间，似乎触碰了什么机关，冰门从中间向两侧缓慢而安静地自行打开。 明明宫殿是用透明的冰砖砌成，内部却异常昏暗，萦绕着不祥的黑红色雾气。 几人对视一眼，然后沉默地踏了进去。 “……你们来了。”一声沙哑而有些苍老的声音从殿内断断续续地响起，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不停地回荡着。 “是的，陛下。”为首的那名魔剑士微微躬身，眼神之中透出些许敬畏和恐惧，轻声说道。 在他的身前，是宫殿内雾气最为浓厚的地方，那些层层叠叠的黑红色雾气仿佛厚厚的茧一般，包裹着前方应该存在的一个王座。 在浓厚的雾气之下，应该存在的那个人用自己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王座的扶手，哒哒的声音既像是几人顺着阶梯走上来时的脚步声，又像是一声声敲门的声音。这些声音同样像是在四面八方响起一般，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气息，笼罩又回荡在这做冰砖堆砌成的宫殿之中。 几人的额角都不由得渗出了冷汗，指尖微微颤抖着，却没有人敢开口说一句话。 许久之后，端坐在王座上的人再次开口，“我交代你们的事情呢。”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微微颤抖了一下，隐秘地对视了一眼之后，为首的那名魔剑士有些艰涩地开口道：“抱歉……陛下，我们……” “你们没有找到他？”敲击扶手的声音猛地顿住，王座之上的那个人打断了魔剑士的话，声音之中染上了些许震怒。 “抱歉……” “废物！”没有等魔剑士将自己的解释说完，伴随着一声怒斥，魔剑士哀嚎一声跪倒在地上。 伴随着他的话语，四周那些浓密的雾气，瞬间化作了无数道锋锐的箭矢，狠狠地扎在了魔剑士的身上。这些箭矢并没有伤害到他的身体，而是牢牢地钉在了灵魂身上。那种蚀骨的痛苦甚至让一向坚韧的剑士都哀嚎出声。 “陛下！”见到魔剑士的情况，另一名魔法师连忙上前一步，半跪在地上，语调急促地说道，“那位神赐者没有接受神赐。” 王座上的人指尖也是稍顿，语调微微放缓了些许，“你说吧。” 刺入灵魂的箭矢随着动作消散，魔剑士仿佛虚脱一般瘫软在地上，嘴巴依旧保持张开，眼神空洞，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见状，几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件事情以来，陛下的情绪就变得焦躁以及易怒，但只要能想办法让他冷静下来，问题也还是不大的。 魔法师定了定心神，然后轻声说道：“在人马族族长做出预言的时候，我们及时去窥视了带出预言球的精灵。在她的手上……有着三枚水晶球。” “三枚？”声音之中带上了一丝疑惑。 “是的。”魔法师点点头，“一枚代表着黑暗神安德里斯的水晶球，一枚代表着陛下的、已经破碎的水晶球，以及……一枚代表着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水晶球。” 第102章 魔法师的话音落下，让端坐在王座上的人微微迟疑了些许。那双隐藏在浓雾之后的血红双眸之中不由得掠过一丝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些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些事情对于自己的计划而言十分重要，一时之间却又无法记起来，脑中只感觉萦绕着不正常的恍惚。 微微定了定心神，他将这件事抛开，重新将视线对焦在神情有些紧张的魔法师身上，缓缓地开口，“你是在开玩笑吗，罗纳德。我让你来见我，并不是为了听你讲这些好笑的床前故事的。还是说……你觉得一名不死者死灵法师最终的归属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 “请您相信我，陛下。我不敢有丝毫的妄言。”被称作罗纳德的那名魔法神心神一凛，连忙说道，“我想……那位死灵法师并非是陛下的信徒，也许也并非是黑暗神的信徒呢？” “不要试图激怒我，罗纳德。”不知道为什么，提及这样的事情的时候，脑中的那种眩晕感更甚。王座上的人恼怒于这种类似精神力透支的感觉，语气之中带上了些许的恼怒，“一个不死者，除了黑暗神安德里斯和我，又会以谁作为归属呢？” “陛下自然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存在。”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罗纳德连忙说道，“但是……即便是这样，那位没有任何远见的不死者也不惜拒绝了您的垂怜。那么，对方对于黑暗神安德里斯的不假辞色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了。” 罗纳德恭维的话显然取悦到了他，四周那些萦绕的浓雾稍微变得清澈了些许。隐约有一些日光透过穹顶，刺穿那些薄薄的雾气照耀了下来。 “你说的很对。”那道声音赞同道，“将之后的事情说出来。” “是。”微微垂首，罗纳德将自己收集到的关于黑暗朝圣日的消息都简单地复述了一次，然后试探性地问道，“那么，我们现在需要继续寻找那名死灵法师吗？” “这是自然。”四周灰黑混红的雾气愈发消散，那些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之中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疲惫，“人马族已经许久没有出世了，即便是关系密切的精灵族，也早已忘却了一件事情，更不要说黑暗教廷了……好了，不要再说无谓的话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无论如何，我要得到他体内那枚灵魂之火……快点……” 第103章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向他微微垂首或躬身，“是的。” 魔剑士依旧处于剧痛之后的虚脱之中，罗纳德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前问道：“那么……请问陛下还需要有什么让我们效劳的吗？” 灰黑色的雾气已经更加稀薄了，透过那些渐渐变得若隐若现的雾气，隐约可以到隐藏在着之后那道阴影血红的双眸。罗纳德的话音落下，却没有敢有丝毫动作，宫殿之内的气氛因为几人的沉默而陷入了尴尬和凝重。 许久之后，他才是有些虚弱地缓缓开口，道：“你们离开吧。” 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松口气，按照礼节，再次向他行了一个告辞礼，然后两名骑士上前一步架起瘫倒在地上的魔剑士，纷纷向殿外退去。但即便是这样近似于落荒而逃的举动，却没有人敢于快步离开，也都强行保持着镇定和不紧不慢的动作。 身后那扇光洁的冰门在机关的作用下重新安静地运作，自发闭上。在冰殿之外沐浴着那些没有任何遮蔽的日光，几人眼神之中的凝重还没有褪去，但都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只感觉自己得到了新生。 自从那件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事情之后，陛下就从最初的睿智变得喜怒无常了起来。 现在，无论是在场的哪一个人都会有些怀疑。他们放弃了一切，只为了追随可能的家族最高荣誉而选择了这凶名赫赫的深渊骑士奥狄斯，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安德鲁。”转头看向眼神有些放空的魔剑士，罗纳德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无奈，轻声地说道。 同为魔剑士的其余几人，对于依旧浑身无力，甚至可以说是丑态毕露的魔剑士安德鲁都并没有任何鄙夷之情。共同隶属于深渊骑士奥狄斯，他们对刚才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万分了解。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对于安德鲁没有不停哀嚎出声，他们内心之中甚至有着些许敬佩。 而被称作安德鲁的魔剑士，听到了罗纳德的话语，眼神微微一颤。 “我知道。”这么说着，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投向了西边，在那里，遥远的地方，屹立在阳光之下的光明圣城希欧托尔。 那些追随深渊骑士奥狄斯的人，放弃了自己的神主，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但是…… 想起自己的灵魂消散于奥狄斯的掌控之下时蚀骨的痛苦，想起那纯白无垢的世界以及那位高贵冷漠的神祇和他的话语，安德鲁只觉得身体或灵魂上的那些痛苦都有些无关紧要了。 人马做的每一次预言，都只会有一个对象。因此，那三个水晶球所预示的对象，都是同一个人。 光明神在上。 我最为骄傲的学徒，我的弟子，我的传人。 我已堕入深渊，只希望你，能够永远得到神主的垂怜。 和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相反，这里是所有阳光聚焦之处，万灵归属，一切传说和史诗的开端。 在光明圣城希欧托尔最中央，光明神珀斯菲尔斯在传说之中曾神降之处，一座纯白的神殿屹立在繁茂的德洛尔莫花丛之中，那些层层叠叠的花簇像是少女房中的蕾丝花边，在日光的照耀下溢出了浓郁的光明元素波动。四周高耸的屋架上，用细纹的凹槽和细密的金粉绘制出了繁复华丽的纹路，圆弧状的穹顶反射着七彩的光晕，透出绚烂的色泽。 在这座神殿紧闭的正门前，安静地站立着许多的人，神色各自不同。 他们有的是圣城之中驻守的白衣主教，有的是接受过神主赐福的圣子圣女，在最前方的，则是五名披着华丽冕服的人。其中五名身上的冕服呈艳丽夺目的红色，只有一名裹着纯白而庄重的冕服。 而他们此时此刻，都站在这里，显然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百年之前，神主降下神迹于光明圣城希欧托尔，伴随着的是当时已经是大先知的光明教皇的消失。 每一任教皇即位，都需要在选举后由前一位教皇的加冕，将神赐的印记转移到继任者身上。或者是在前一位教皇死亡后，印记自然剥落，重新变为游离状态，等待适合的时候自行为继任者加冕。 这次的教皇失踪之前正直壮年，牧师的大先知相当于魔法师的大魔导师，因此，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做任何加冕的预演仪式。而离奇的是，失踪之后，也没有任何印记剥离，也就意味着，他并没有死去，而只是失踪于神迹之中。 教廷之中并不能没有教皇，但一名教皇在任期间，也不允许有另外一名教皇出现。 独一无二的光明神神赐印记，能对所有信仰光明神的信徒造成公平的威压。没有神赐印记的教皇，无论对于知情的人还是不知情的人，都并没有任何神威上的威慑力。 也因此，百年前的五位红衣主教通过商议，不得已之下，决定按照选举的方式，在圣子圣女和高阶神职者之中，选出一名代理教皇，在失踪的教皇回归之前，仅代理他的一切职务。 为了平衡各个势力也为了不让教皇归来后被代理教皇架空权限，最后红衣主教们决定，代理教皇每十年换届一次。今年刚好是换届年，最新一任的代理教皇在不久之前被选举出来，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却没想到，披上了那袭纯白的冕服、握上那把奢华的权杖还没有多久，在圣城中央的神殿之中，居然重新泛起了浓郁的光明气息！ 是那位无故失踪的教皇归来了吗？ 亦或者是神主再次降下了神迹？ 这些人的眼神都紧紧地盯着神殿正门，虽然已经大概猜出了答案，但其中某些人心中依旧带着些许的侥幸。 灼热的太阳愈升愈高，渐渐抵达顶端，那些刺眼夺目的光束最终汇聚在神殿透明的穹顶上，透出了更为绚烂迷离的七彩光芒。 下一秒，在四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那扇关闭了百年之久的殿门，终于是徐徐地自发打开了。 从门内的日光之中，逆着光线，缓缓地踏出了一个人。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也许是失踪已久的教皇，和此前大部分光明教皇不一样。 他没有阳光一样的金发，一头的黑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其下那张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温暖而亲切的微笑，仿佛是清风拂面般让人宁静。而那双深渊或夜空一般深邃的眼眸之中也流转着慈祥和怜爱。 他踏着自行开放的鲜花走出，伴随着他优雅的步伐，一种奇异的波动四散而开。 而在感受到了那种晕开的波动以后，包括代理教皇和五位红衣主教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齐齐一变！ ——这是来自于法圣的波动！ 第103章 “许久不见了，诸位。”男子在人群前方站定，姿态安然闲适，那双黝黑的眸子之中是全然的宁静和温暖。他将眼神投向了一名有着金色发丝和琥珀色瞳孔的红衣主教，声音也是同样的轻灵和缓，“这么久没有见面，达莎已经长大了。” 达莎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表情中带上了一丝涩然，仿佛是一名真正的少女一般，朝他轻柔地行了一个拜见礼，“许久不见了，猊下，您依旧没有变化。在您面前，我永远都只是长不大的女孩子而已。” 无奈地摇了摇头，男子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的怀念，“你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红衣主教了，达莎。即便我依然记得你小时候缠着我给你念教典的事情。” 伸手轻轻掩住唇畔，达莎微微垂下头，精致的脸颊上染上了些许晕红，没有回话。 见状，没有再开口打趣她，男子笑笑，转头看向了另外一侧有着银色长发和碧绿色双眸的红衣主教，眼神中的柔和没有散开半分，轻声地说道：“你也是，杰勒德。也许你已经不认得我了，毕竟……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时候你还是一个婴儿。” “我不敢忘记猊下柔和的圣光。”微微敛下眼睑，杰勒德也恭敬地向他行了一个拜见礼。 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男子将视线一一扫过另外的几名红衣主教，“伊莉、威尔伯特，以及最后这两位……我还不认识的孩子。” 他的眼神落下，剩下的那两人之中，那位红衣主教镇静地向他行了一个拜见礼，“不知道应该说初次见面还是久违了，猊下，我是泽维尔。您不认识我，但在我还没有被洗礼为光明牧师之前，父母曾带我来到圣城希欧托尔，我有幸见过您一面。” “你好，泽维尔。”男子轻轻地笑了，眼神之中柔和得像是蕴含了整片星空，“很抱歉，没有能主持你的洗礼仪式。如果不介意，找到合适的时间，我将会亲自为你重新主持一次。” “感谢您，猊下。”他的话让自称泽维尔的红衣主教微微松了松攥紧的拳头，语调放松了些许，“还请您不要将这件事情过多地放在心上，意外毕竟不是能够控制的，而现在又是多事之秋。” 和出自魔法世家的达莎，以及孤儿出身的杰勒德不同，泽维尔仅仅出自一个普通的农民世家。比其他人幸运的是，他在有幸得到天赋的同时，也能够有机会去修习神术。并且，甚至能够有幸加冕为在光明教廷之中，仅有五名席位的红衣主教，这的确是他的幸运之处。 第104章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红衣主教的加冕仪式是需要教皇的加冕的，而他却在真正的教皇消失以后被加冕。 光明教廷之中，各个世家、势力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泽维尔有着绝无仅有的天赋，却出身于普通的家庭，受到了教廷的资助才有机会学习神术。 早年时期，某一个魔法世家的嫡系曾出手将他的父母从魔兽口中救下，感念于他的恩情，在洗礼为牧师之后，泽维尔效忠于这个家族。十几年前，家族上任族长逝世，那位救助了他父母的嫡系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家族的族长。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一位红衣主教因为与深渊骑士奥狄斯圣战埋下的旧伤复发，含恨陨落，当时代理的教皇则刚好是和这个家族同一阵营的人。 泽维尔对于光明元素的共鸣能力和亲和度可以说是这些年来绝无仅有的。当时，在这个家族的阵营之中，他是最适合去竞争这一席职位的人。族长和那时候的代理教皇协同，将他推上了五位红衣主教之一的宝座。 可惜，在前段时间，因为家族长老的急功近利和错误估计，家族的大部分精锐因为围攻一头正在进阶的高阶魔兽而陨落，即便家族之中的族长有着无与伦比的睿智，也没有办法力挽狂澜。在今年换届的关键时刻之中，爬上新任代理教皇的位子的，是敌对家族的人员。 红衣主教的加冕仪式是需要教皇的加冕的，而真正的教皇已经失踪，现在又是处于敌对家族的成员当上代理职位。 因此，显而易见，只要这位新任的代理教皇拒绝承认前一任代理者对于泽维尔的加冕，那么他身上那袭鲜红的冕服就将不再属于他，家族最后的一层庇护也将会被剥离。 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失踪已久的教皇又重新归来了！ 泽维尔不知道这位早已失踪的教皇的偏向，毕竟他是在对方失踪已久后才上任的，在此之前，他也只是在传闻之中听到过这名早年时期的教皇。 还好，最终，这位教皇的话让他安定了下来。 “这是我的错误，而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应该忽视自己的错误。”话音落下的同时，男子的眼神之中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唇角的弧度微微上翘些许，“说起来，这句话还是我从一个孩子身上听来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我很好奇这个孩子是谁。”被称作伊莉的红衣主教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番几人，然后微笑地接下了他的话，“毕竟，能让猊下都如此称赞的孩子，确实很难得。” 在五位红衣主教之中，伊莉的金发碧眸无疑是最符合光明信徒审美的一名。她的微笑温和而亲切，金色的发丝仿佛金子一般灿烂。 “他是……”微微顿了顿，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斟酌自己的修辞，然后男子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难以形容的调侃意味，“一个对于神主而言十分重要的……小猫咪吧。” “是其中一位圣子？”伊莉下意识接口道，然后稍微带着怀念地叹息了一声，“这么久没见，猊下还是很喜欢开玩笑。” “啊……是的。”伊莉调侃的那一句话让男子猛地想起了某件事，心下不由得发怵，不着痕迹地用右手抚过自己左手的手腕。男子眸中的亲切似乎有了些许的破碎，他顿了顿，想起了那个人警告的话，连忙将视线从伊莉身上移开，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这位是？” 男子那双温和的黑色眸子，终于是落在了中间那名一袭白纯白色冕服的女子身上。 和有着黑发黑眸的男子不同，眼前这名披着华丽衣饰的女子，有着伊莉那样对于光明信徒而言最为完美的金发碧眸。她的动作和姿态安宁而亲切，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温和笑意，如果仅仅是从外表看去，比起男子，她才更像是光明教廷的教皇。 但是，男子身上不自觉透出的那种非凡的气度和她那种故作大气的姿态，在两相比较之间已经高下立现。 额角上沁出密密的冷汗来，女子强压住心中想要后退的欲望，依旧强装镇定地说道：“初次见面，猊下。我的名字是莉莉丝，很荣幸有机会面见您。” 在这名自称莉莉丝的代理教皇说话之间，男子的眼眸微微眯起，眼神之中掠过了一丝兴味。 事实上，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圣女莉莉丝，因为其获得的无上神恩，被誉为千百年间最受到神主宠爱的神赐者。她拥有真正无与伦比的神术天赋，在没有接触过任何神术指导的之前，就已经能无师自通地领悟各种光明神术，并且如臂指使。 在光明教廷之中，她的地位正像是亚岱尔已经逝去的母亲之于黑暗教廷，又像是成年之后也许锋芒毕露的洛莉丝。 只可惜…… 男子唇角的弧度微微上翘了些许，眸中的兴味更甚。 ——只可惜，人类都不知道所谓神赐的真相。 缓缓收回了有意外放的威压，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那样，男子的语调像是歌颂那样轻柔，“初次见面，莉莉丝小姐。光明神在上，愿神恩永沐尔身，灾难疾病痛苦无从侵袭。” 因为处于日光最密集之处，这道著名的祷告词之后，四周的光芒只是稍微灿烂了些许，并没有清晰的神迹，而男子和其余人似乎也并没有在意这一部分的事情。 说完了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之后，他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到依旧警惕的莉莉丝圣上，又重新环视了一番众人，“我很高兴能够见到诸位，也希望能够早日回归到自己应尽的职责……”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是叹息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然而，可惜的是，也许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依旧暂时无法执行教皇的职责。至于缘由……” 他的话让四周听到的人神色各自不同，而男子却依旧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深邃了起来。在最后那个字音落下同时，他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一本书页甚至有些泛黄的教典被他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了出来。 没有再将注意力集中在四周的人身上，男子沉默地托起教典，用手指轻轻碰触书脊。伴随着他的动作，一种奇异的魔法波动像涟漪一般荡开，书页像是被狂暴的风翻卷了一般，哗啦哗啦地自行翻动了起来，最终停在了某一页之上。 男子眸中的深邃更甚，然后，他开始低声地、用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语言诵念着不知名的史诗，伴随着他的语句，四周浓郁的光明元素更加密集，几乎已经稠密到让人在肉体上感到不适了，甚至有几名能力稍弱的圣子圣女和牧师因承受不住而吐出血来，脸色苍白地连连后退了几步。 这些变故却并没有让男子分心，他依旧专注着自己吟唱赞歌一般的诵念。 第104章 男子吟诵的声音郑重而庄严，越来越响亮，似乎隐隐地和四周的光明元素产生了共鸣。伴随着他隐秘却又优雅的诗歌，四周光明元素所散发的光芒愈发聚集，最终，凝聚出了一道几乎要贯穿天地的绚烂光柱。 诵念的声音猛地顿住。 再次响起，男子温柔细腻的声音却变得冰冷了起来，仿佛是没有生命的傀儡或无机质那样僵硬，从四面八方发散而开， ——“诞生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命运之子，神将以最美丽的花蕾赠于你……” ——“沉默于黑暗的道路之中，因为深渊尽头而激怒……” ——“已经流逝的尚未失去，最终将踏上神座前的荆棘之路……” 从音调上来看，他使用的语言和此前吟念时所用的应该是同一种。然而，不同的是，虽然语法和词句表达上有些奇怪，但这一次，在场所有的人都奇异地听懂了诵念的内容。 那些声音像是某种机械产物的合成声音，飘渺、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让人颤栗得想要跪拜的威势。 似乎仅仅是一瞬间，又似乎是过了许久，男子吟诵的那首奇异的歌曲或是诗篇最终结束，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继续凝聚了一刹那，然后在下一秒轰然破碎，化作了无数闪闪发光的粉尘。 有些吃力地将书本重新合上，男子的脸色已经是可怕的苍白了，指尖不自觉地颤抖着，似乎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样。 “这是……”那些异动太过于惊人，伊莉那双碧蓝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震撼，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是……大预言术？” 在大部分情况下，大预言术指专注于精神力修习的牧师或者法师，通过外放自己的精神力构成领域场，然后以主宰这个领域场，达成所谓“心想事成”的效果。 但是，此时伊莉所指的大预言术却并非是这样的大预言术。 教典记载，时间轴上已经发生、正在发生以及将要发生的事情，早已由时间女神辛西娅书写完毕，能够改变既定事实的，只有神明、传承了神明力量的神赐者以及能够短暂借助法则力量的法圣或剑圣。 而人们所使用的预言术，窥视的正是辛西娅所书写的能够被篡改的时间轴，而神赐者们使用的预言术，在某种情况之下，则可以越过这个原始的时间轴，去窥视真正将绝对发生的事情。 第105章 这种预言术就是另外一种大预言术。 一般来说，上位神信仰之中，地位最高的那位，也就是教皇，可以借助外部辅助去达成大预言术。而如果他们没有看错的话……在男子手中的那本古朴的书籍，似乎真的只是普通的书本而已？ 也就是说……他已经可以凭借自身的能力，去聆听神的旨意了？！ “设法找到他吧，那位出自于神谕的命运之子。”没有去理会神色不断变化的其他人，男子轻声说道，声音之中是说不出的疲惫，“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无可否认的是，这个人一定是能改变一切的存在。”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身，重新向身后那座位于光明圣城希欧托尔正中央的神殿走去。 神殿巨大的门随着他的动作为他自行打开，然后男子最终缓缓地消失在了灿烂白光之中。 那些刺目耀眼的光芒遮挡住了外面所有人的视线，因此，没有人知道，穿越了神殿的大门之后，男子并没有出现在神殿内，而是瞬间远距离传送到了大陆的南方，绿萝森林芭芭拉。 层层叠叠的绿荫之下，金发男子的背影像是画中走出来那样完美。 感受到后侧传来奇异的波动，他微微侧过头，稍稍露出那张完美得不可思议的侧脸。 “您让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此时，那位黑发黑眸的光明教皇神色自若，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疲惫不堪。脸上重新带上温和亲切的微笑，他戏谑道，“感谢您让我明白自己很有演话剧的天赋，神主。” 珀斯菲尔斯转过头来，似乎心情还不错，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还好，神会赐予每一位信徒想要的一切。你想要拥有更完美的戏剧天赋吗，马勒缇斯？” 完美的笑容稍微有些破碎，马勒缇斯急促地说道：“不了，谢谢。” 他可是还记得之前讽刺对方像护食的小猫后，对方让他帮辛西娅清理了无数个废弃世界的时间轴，那些密密麻麻的思维碎片几乎要把他弄得崩溃了！ 不过…… 马勒缇斯将注视的眼神落在了那位金发的神明身上，心中带上了些许的触动。 作为一名很早就跟随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中位神，马勒缇斯几乎可以算是除了黑暗神安德里斯以外，最能懂得珀斯菲尔斯想法的一个人了。千百年岁月之间，比起矗立在神殿之中那些精细的神像，这位冰冷淡漠得没有一丝感情的神祇，更像是一座没有生命雕像。 甚至于，他曾经想过，再这样过去许久，也许珀斯菲尔斯会因为无聊而毁灭世界。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那位巫妖王的出现。 在遥远地注视着巫妖王在无数个转世之中的身影之时，那雕像一般冰冷的神明才会染上些许生命的色彩。 “神主。”沉默片刻，马勒缇斯开口道，“说实话，我很好奇你您我做的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如果是说连接主世界和神界的定位通道，我想，我已经在一百年前处理完毕了。” “人心是很奇妙的东西，马勒缇斯。”谈论起自己的信徒时，珀斯菲尔斯语气依旧淡漠平静，只有投向远方的视线中带上了些许感情，“也许仅仅是一点小小的波澜，就可以让整个海洋都翻腾起来。” 光明教廷之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其中，五位红衣主教之中两名已经有了对立的理由，其中一名与现任代理教皇背后的家族又早已是敌对关系，最后的两名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强行维持的表面友好。 度量于利益关系，这些世家或者个人，已经达成了较为稳定的相处关系，基本上会有一种微妙的平衡。但是，这种平衡十分薄弱。像是马勒缇斯这样小小的挑拨，就足以毁坏全部的平衡了。 “我知道您的意思是让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更加绷紧，乃至于冲突爆发，但是……”马勒缇斯苦笑着摇了摇头，“以‘那位’的能力，我想，处理那些小东西并不需要花费多大能力。” “他很强大。”似乎想到了什么，珀斯菲尔斯低低地笑了，“但是，这和我想要保护他没有半点冲突。就像是……我掌控了整个世界，他却依旧想要保护我那样。” 光明神碧蓝的眸中是说不出的光彩，仿佛蕴含了整个清澈蓝天一般晶莹，能够轻而易举地吸引住所有人。 “当然，这也的确不是最重要的部分。最重要的是，”他脸上的笑容敛起，投向远处的双眸之中是难以言喻的感情，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要告诉他，对于他所信奉的神明而言，他永远，都不是不洁。” 绿萝森林芭芭拉是精灵族的聚居地，在靠近光明信仰地界的光明精灵和生命经历村落的附近，也有着许多独角兽之类的魔兽和精灵们伴生聚居。 处理完一个关于生命魔法理论的论题，阿弗纳兹德从自己暂居的木屋之中走出。 这座木屋是他操控自己的召唤生物制造出来的。在他小的时候，他也曾和父母一起，帮助村中其他人建房，现在再做起这件事情来也并不陌生。木屋颇为简陋，但作为放置一名不死者的容器而言，显然已经足够了。 因为已经靠近大陆的最南侧，和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宜人的气候不一样，离开了恒温魔纹的效用范围，已经是冬天的绿萝森林芭芭拉稍显寒意。 大陆板块主要分为三个部分，西北侧是光明信仰地界，东北侧是黑暗信仰地界，南侧则是魔兽以及大部分魔法生物聚居的绿萝森林芭芭拉，十位元素神中的森林神和大地神的信徒也集中在此。 在光明信仰地界以西，是海洋神可莉儿掌控的无尽之海；黑暗信仰地界以东，是流沙神迪斯德缇掌控的绝境荒原。而大陆最北的极北大陆，则是冰霜神克莉丝多的所属。 除此之外，掌控地心的烈焰神俄法诺斯所属在错综复杂的地下洞窟，其余几位元素神的神殿则一直呈自由移动状态。 而大陆的最南方，也就是绿萝森林芭芭拉以南，则是一条高耸无比又连绵千里的山脉。 芭芭拉深处的魔兽，大部分都是相当于人类之中法圣、剑圣级别的存在，在那里几乎可以算是人类的绝境了，更不必说山脉之中那些几乎是传说之中的生物。 也因此，没有人能够知道山脉的另一侧是什么，只有传闻山脉顶端是通往神界的道路。 而此时，阿弗纳兹德所在的地方，则正是这片山脉脚下不远处。 第105章 一头巨大的豹形魔兽从阿弗纳兹德的身旁路过。 它悠哉游哉地晃着尾巴，用那双金色的兽瞳瞥了阿弗纳兹德一眼，就自顾自地走开，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这个不死者那样。而从它身上传出的淡淡能量波动，可以轻而易举地感觉到它已经达到了人类法圣那样的能力。 这是阿弗纳兹德在芭芭拉里面的第一个发现，他对魔兽并没有任何吸引力。 这也就是说，也许之前碰到魔兽的时候，对方那种攻击欲显然是向着那名自称班尼迪克的牧师来的。 但这样反而能证明，在自己的身上，有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特性。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中待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起码阿弗纳兹德是知道不死者的灵魂之火对于魔兽而言是很有益处的。一般情况下，魔兽是不可能忽视几乎可以算是直接走到嘴边甜点的阿弗纳兹德。 在很久之前，阿弗纳兹德就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可惜的是，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最终都因为无从着手而无奈地放开。 以及……第二个发现。 阿弗纳兹德行走的步伐猛地顿住，快速地转过头去—— 绿萝森林深处那些粗壮的树干之间，猛地窜过了好几道白光。 草木之间隐隐传出一些沙沙作响的声音，然后静默许久，从树干后偷偷地探出了好几个白色的头来。它们浑身雪白，纯白、月白或是金色的柔软鬃毛披在脖颈上。在头顶的双耳之间，有着一根长长的尖角，脸上那水漉漉的蓝色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黑袍的死灵法师。 它们身量都还没有长成，有的是幼年，有的是青年，还有的是介于幼年和青年之间，似乎是附近独角兽聚居地里面的幼崽，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这里。 注意到阿弗纳兹德正看向它们的方向，它们又悄悄地把头缩回树干后面，稍微等一会又偷偷地探出头来打量一眼。 是的，这就是阿弗纳兹德的第二个发现。 他是在这附近住下没有多久，就发现自己似乎被一群什么东西在偷窥，几乎没花什么心思就发现了那些白色的小东西。 独角兽们也不知道要躲起来或是逃开，被发现之后，大都只是远远地和他对视。甚至是阿弗纳兹德出手驱赶它们，没过一会又会偷偷地蹭回他木屋的附近。直到太阳将要落山，它们才会在成年独角兽的召唤下返回聚居地，然后在第二天清晨继续蹲守到阿弗纳兹德的房子外面。 这些小独角兽们对阿弗纳兹德浓厚的兴趣，让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于自己职业的判断。 第106章 不止如此，除了日常的跟踪，他不止一次开门的时候，发现在门外挤成一团试图偷看房间里面内容的小独角兽们。被发现以后也都没有逃开，只是抬起头用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阿弗纳兹德。又不止一次在窗台、门前或者是其他地方看到它们遗留下来的礼物。即便是阿弗纳兹德的冷漠也并没有能打消它们半分的热情。 除此之外……有一次去更远的地方收集某种植株，阿弗纳兹德还看到过一头成年的独角兽，它似乎正在和自己的幼崽去收集某种果实，然后阿弗纳兹德第二天就在自己的门前发现了这种果实。 这就是说，不只是未成年的独角兽，即便是已经成年的独角兽，都对阿弗纳兹德这个陌生的死灵法师有着十足的好感。 似乎珀斯对他的友善并非是特殊，作为一名巫妖死灵法师，所有的独角兽都很喜欢他。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这么想着，阿弗纳兹德默默地转身，继续向自己原本的目的地走去。 背后的沙沙声稍微响了一些。注意到想要跟踪的人继续前进，身后那些小独角兽们连忙蹭过了矮灌，急急忙忙地跟上了阿弗纳兹德的脚步。 努力地忽视身后的那些丝毫不会掩藏自己踪迹的小跟班，阿弗纳兹德开始用精神力搜索四周的草丛。因为人迹罕见，许多昂贵和稀有的植株都能在这附近找到，其中有许多种类现在他正好用得上。 代表生命的独角兽并不会被其他魔兽主动袭击，阿弗纳兹德也对它们没有任何吸引力，收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大致地收集了一些材料之后，阿弗纳兹德稍稍绕了段路然后返回自己的木屋，身后则拉着一长串探头探脑的小独角兽。 因为并没有离开很远，那座简陋的木屋以及木屋之前那名金发的牧师，很快出现在眼前。 “你回来了。”珀斯菲尔斯正低下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事情，似乎是注意到了阿弗纳兹德的靠近，抬起头轻声地说道。温和的视线越过了阿弗纳兹德，看向他身后那一长串的独角兽，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我以为你很喜欢独角兽。” “不喜欢。”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话，阿弗纳兹德没有去看身后的那些跟班，加快步伐靠近了木屋，拉开那扇简陋的木门又迅速地关上，将所有打量的视线都隔绝在了门外。 这样近乎于落荒而逃的姿态让珀斯菲尔斯忍不住轻笑出声。而那些被关在门外的独角兽，则一窝蜂地凑近了阿弗纳兹德的木屋，甚至试图透过缝隙看到一些什么。 微微摩挲了一下指尖，珀斯菲尔斯打了一个响指。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那些几乎挤成一团的独角兽们微微愣住一瞬，相互之间打量着彼此，似乎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顿了顿，它们抖抖身体，然后又犹豫了片刻，然后转过身四散离开。 在过程之中，没有任何一头的独角兽试图去打量金发的牧师，仿佛从一开始那里就不存在任何一个人一般。 等到最后一头独角兽都消失在了草木之间后，珀斯菲尔斯才上前几步，靠近了那座树林之间的简陋木屋，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房门，“阿弗。” 安静了一会，那扇木门从内侧被打开，门轴发出一声转动的刺耳声音，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不死者面无表情地按着木制的门把，似乎随时都准备着把门关上。 “刚才似乎发生了什么，它们都离开了。”注意到对方戒备的举动，珀斯菲尔斯微笑着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要往山脉的方向探索，我想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的话让巫妖某种的火光微微闪烁了一瞬。 越靠近大陆最南侧的山脉，魔兽们的能力就越强大，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属性也越接近于黑暗和不死。 独角兽纯粹清澈而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欲，浑身上下又都可以被作为价值昂贵的魔法材料。除了绿萝森林芭芭拉天然屏障的保护以外，杀死独角兽后，主使者和执行者都会无可避免地遭受到的生命诅咒，共同保护了这种善良生物们依旧繁衍生息。 而那些代表着黑暗和不死的、没有任何理智的魔兽，最擅长的便是生命的诅咒，因此，大都不会拒绝吞噬一头独角兽的灵魂。 这些魔兽无法离开山脉外某个界限，为了不让跟在阿弗纳兹德身后的那些独角兽遭遇袭击，他只是曾经远远地打量过一次那边的山脉，而并没有深入到内部去探索。和绿萝森林芭芭拉之中苍翠的森林不同，这条绵延千里的山脉之中满是墨色的矮木，层层叠叠的枝丫像是某种不祥的魔纹，顺着山脚铺设而去，直直地隐没于高处的云层。 也许是绿萝森林芭芭拉所带来的天然屏障，那些发现独角兽踪迹的魔兽也只是远远地投以贪婪的注视，而没有敢于踏入这座绿色森林之中的。 这片山脉之中充斥着浓郁得以至于外溢的诅咒和不祥的气息，却不知道为什么，阿弗纳兹德隐隐之中有一种直觉，觉得自己应该深入到山脉之中去寻找某种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 注意到阿弗纳兹德的意动，珀斯菲尔斯微微一笑，试探性地问道：“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不认为一个光明牧师适合那样的环境。”回过神来，阿弗纳兹德直直地看着对方，说道，“鉴于阁下十分地受魔兽欢迎。” “说起这个，我想你似乎对我产生了一些误解。我是一名修习过攻击神术的牧师，而并非是教廷之中那些需要骑士守护的牧师。”珀斯菲尔斯脸上的微笑温暖得就像是晨曦时分的日光，“或者说……其实是你心中下意识地想要保护我？” 捏住门把的手猛地攥紧，似乎就要将那块脆弱的木板捏碎。 阿弗纳兹德咬牙切齿，“阁下的心理活动十分丰富。” “谬赞了。”微微低下头，珀斯菲尔斯凑近了阿弗纳兹德，碧蓝的双眸之中是全然温柔的神色。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金色的发丝轻轻遮住的耳尖染上些许艳红的血色，“毕竟我是如此的爱你。光明神在上，我的脑中只有你的身影，无时无刻我都想着关于你的一切。” 阿弗纳兹德没有任何犹豫地把木门摔上。 第106章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一贯喜欢凑到阿弗纳兹德旁边的独角兽在之后的几天也没有来阿弗纳兹德的小屋附近，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一群独角兽一样。 忽略心中那种淡淡的遗憾，阿弗纳兹德稍微整理了一下次元空间内的卷轴和药剂，就拉开了木门。 门外，逆光站着一名金发的牧师，从地上隐约升腾起的光明元素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透出一种让人无法亵渎的气息。他回过头，眼神中是全然的温柔，轻笑道：“是时候要出发了吗？” 仅仅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阿弗纳兹德极为顺手地复苏了两头骷髅马，两人向着大陆最南侧走去。 越靠近那片绵延千里的山脉，阿弗纳兹德从余光之中捕捉到，一侧珀斯菲尔斯身上萦绕的淡淡金光越发明亮。他知道，这是因为距离山脉更近，四周游离的黑暗和不死元素变得更为浓郁，以至于对方身上外溢的光明元素变得更为显眼。 一路上奇怪地没有碰到魔兽，以骷髅马的速度，很快，四周那些层层叠叠的巨木渐渐变得矮小，从枝干的缝隙之中，甚至可以隐约看到远处截然不同的黑色植株和土地。 也许是这一次没有独角兽跟着，对面并没有任何一头隐藏在阴影之中窥视的魔兽，又或者只是隐藏着阿弗纳兹德所无法感应到的魔兽，寂静的丛林之中显出几分阴森之色。 阿弗纳兹德远远地顺着山体向上看去，直到停留在山峰隐没的白色云层，那些枯败的树枝像是干枯的手掌。沉吟片刻，他最终解散了自己的骷髅马，迈步向山脉的方向走去。 说实话，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也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但这几天在附近徘徊，隐隐之中，却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应该怎么去做。他总感觉，只要顺着那似有若无的感应，就可以找到某种对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阿弗？”两人沉默地向前走了一会，珀斯菲尔斯忽然开口，问道。 对方示意的是山脉那些黑色的土地。那些泥土质地坚硬，呈现出一种异常不祥的黑，颜色像是干涸的血液一般，带出了一种不祥的气息。 “是天灾冻土。”阿弗纳兹德没有回答，珀斯菲尔斯也不甚在意，说话间半蹲下身，取了一小撮黑色的泥土。他将自己外溢的光明元素凝聚在指尖，一簇明亮的火花闪过，那小撮泥土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哀嚎，然后在他的手中被腐蚀殆尽。 阿弗纳兹德微微皱了皱眉，“天灾”二字出现得太过频繁，让他几乎有了一种条件反射了，“深渊骑士奥狄斯？” “不是。”摇了摇头，珀斯菲尔斯站起身，注视着他的眸子中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感，像是思念又像是慕恋，轻声问道，“阿弗，你知道……巫妖王德洛尔莫的传说吗？” 第107章 “德洛尔莫？”阿弗纳兹德微微皱眉。 这个名字阿弗纳兹德自然不会陌生。 德洛尔莫花代表着光明神，他不认为会有一名不死者，会愿意在转化为巫妖后，继续冠上这样的名字。 “是的，德洛尔莫。”珀斯菲尔斯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巫妖王德洛尔莫，传说之中，曾经掌握了能够毁灭整个世界能力的一名不死者。因为某一些我们都无法得知的原因，他的名字不曾在任何一部史诗之中出现，只有在高阶亡灵和巫妖之间被偶尔提及。” “恕我冒昧，”阿弗纳兹德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双手交叠在胸前，“我想，在我看来，如此强大的一名不死者，不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而被湮没于历史之中。” 如果那位名为德洛尔莫的不死者真的曾经掌握了整个世界，那么他治下的子民没有可能不会编撰史诗去传颂他或者是诅咒他。甚至，即便被某种法令禁止了，人们也都会在私底下相互谈论，不可能真的完全泯灭于时间流逝之中。 “因为这已经是很遥远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甚至光明圣城希欧托尔还不被称作希欧托尔。”珀斯菲尔斯轻声说道，“甚至……代表光明神的德洛尔莫花，在那个时候，也不被称作德洛尔莫。” 他的话语之中充满了暗示性的意味，阿弗纳兹德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然后满含嘲讽意味地讽刺道：“你的意思是光明神和这名巫妖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谁知道呢？毕竟，这件事情已经是很遥远之前的事情了。”耸了耸肩，珀斯菲尔斯说道。 “阁下当真知识渊博。”沉默了片刻，阿弗纳兹德说道，“或者阁下可以和不死者们相谈甚欢，以至于从口口相传之中知道巫妖王的传说？” “我是从教典里面看到的。”珀斯菲尔斯微笑道，“你知道，神赐者……总能看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不是吗？” 停顿了一会，阿弗纳兹德移开了视线，没有再说话，似乎是没有听到任何东西一样，继续原本的行走。 “我以为你会嘲讽我的言论。”迈步追上他，珀斯菲尔斯不愿意放开这个话题，“或者……也许你会为此生气。” “我尊重你作为神赐者的身份。”巫妖说道，语气平淡得似乎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果你不是一名光明圣子，在你说出那样的话来时，相信我会马上将你撕碎。” “很荣幸。”微微一笑，珀斯菲尔斯最终没有坚持这个话题，继续他的解释，“天灾冻土，在许多纪元之前，是巫妖王德洛尔莫的代名词。他所控制的亡灵军团们路过任何一处地方，那里的土地就会短暂性地被转换为这样带着黑暗和腐朽气息的冻土，直到他离去，那些遭受过诅咒的土地才会慢慢恢复。德洛尔莫最终无故消失在最后的圣战之中，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依旧保持‘生命’还是死去。” 顿了顿，他补充了最后的一句话，“这里……应该就是他最后所在的地方。” 阿弗纳兹德停下脚步，转头用那双银灰色的眸子定定地看了珀斯菲尔斯一眼，最终没有说话，转身继续前进， 姑且不论珀斯菲尔斯说的是不是真话，大陆的边缘都充满了危险。阿弗纳兹德以为一路上难免会有几场恶战，也做好了对山脉进行多次探索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整个行程完全没有出现任何的麻烦，他就顺着心中莫名的指引，找到了一座高耸的法师塔。 这座法师塔仅仅是矗立在山脚附近，通体呈暗色，那些黑色、枯萎的树藤顺着塔尖攀爬下来。没有任何光线从法师塔上的窗户之中透出，甚至也没有半分魔法波动，让这座漆黑的法师塔几乎和背后的山体融为了一体。 这样的情景让他没由来地感到了一丝熟悉感。就像是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一样。 被蛊惑了一般，阿弗纳兹德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慢慢地靠近了那座法师塔，然后轻轻将手掌靠在了高塔底部的巨门上。 也许是许久没有维护不朽法阵，这座黑铁制成的塔门上有着一层厚厚的铁锈，那种酥脆的感觉顺着掌心传入。阿弗纳兹德定了定神，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门轴声，他缓缓地推开了大门。 此前，在一次冒险者任务之中，阿弗纳兹德曾经去过一座属于不死者的法师塔，但这一座据珀斯菲尔斯所说，很可能是一名强大巫妖的法师塔内的情景，却和那一座截然不同。 四周被厚厚的窗帘遮挡住所有窗户，首层的地面铺设了一层厚厚的绒毯，上面放置了几条深色的绒质沙发，褐色的木桌透出古朴的感觉。被仔细贴了墙纸的墙壁上挂着黑铁制的魔法灯，但也许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在这里生活，和另一侧的壁炉一样，都已经许久没有被点燃过了。 和此前那座法师塔中的血腥气息不同，这座法师塔根本不像是一名死灵法师的法师塔，而是某个隐居的贵族住所。其中透出一种淡淡的腐朽气息，像是一本放置了很长时间不曾被打开的旧书。 在正常的情况下，现在他应该做的是检查法师塔内是否有正在运行的防护魔法，或者是探查四周是否有炼金傀儡或生命体守护。但是，此时此刻，阿弗纳兹德却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什么操控了身体一样，没有去查看四周是否安全，而是径直顺着一侧木制的楼梯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陷入了什么样的状态，心中却奇异地没有半分不安。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陌生的法师塔，它却没由来地带给他一种安全感和归属感。 两侧的木门没有被关上，顺着阶梯向上，他可以看到有着各种精密仪器的实验室，书本和手札堆满书架的书房，以及休憩用的睡房。在防尘法阵的作用下，地面上一尘不染。睡房里的木桌上放了一本反扣的牛皮书本，似乎是书本的主人阅读到一半就离开，很快就会回来继续他的阅读。 平静地扫过这些房间，阿弗纳兹德只觉得心中的那种熟悉感愈发强烈了。但真相却被一层薄薄的砂纸遮住，无法窥视出最后的真相。 顺着阶梯继续向上，阿弗纳兹德缓缓地走到了顶层，这里没有走廊，阶梯直直地通向唯一的门。 和其他房间不一样，这扇门颜色是纯净的雪白，被紧紧地关上，两侧门身上有着被细细雕琢过的纹路。 停顿片刻，阿弗纳兹德伸手推开了这扇门。 第107章 入眼是刺目的日光。 正对着门口的那扇窗户上，似乎被雕刻了恒定的汇聚法阵。那些经过聚集后灿烂得不可思议的阳光，顺着制定好的轨迹，照耀在房间内唯一的装饰品之上。 那是一个神像，它逆着光，耀眼得如同揉碎了的金子一般的日光照耀在它的身上，模糊了它的轮廓。 四周的景象更加令阿弗纳兹德感到熟悉，似乎有某种呼之欲出的东西要从灵魂之中跃出。 定定地看着那座神像许久，然后阿弗纳兹德缓缓地伸出手，拉下了自己魔法长袍的兜帽，让那些漆黑如枯藤一样的长发直直地顺着衣袍向后落去。他一件一件地褪去身上的魔法配饰，再将脚上的布靴褪下。 他赤着双足，缓慢地踏入了房间，伴随着动作，窗户上的汇聚法阵流转出一种奇异的光泽。那些聚集在神像上的灿烂日光似乎稍稍减弱了些许，然后在下一秒，一道轻柔的光束自头顶垂下，顺着阿弗纳兹德前进的轨迹，照亮了通向神像的道路。 阿弗纳兹德就这样踏着阳光走向了神像，然后轻轻地仰起头来。 和此前他在故乡中看到的那座简陋神像不同，这一座神像的雕工精细无比，更甚于他在任何一座黑暗神殿，包括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内，之中看到过的任何一座神像。神明的发丝、衣袍上的皱褶和纹路纤毫毕现，在汇聚成一束的灿烂日光之中，晕出了淡淡柔和的光泽。 而唯一不足的是，它没有脸。 雕刻者巧妙地用发丝遮住了神像的脸部，只露出那两片紧紧抿起的薄唇。 看着这座神像，一种奇异的恍惚感让阿弗纳兹德猛地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情景，隐约之间，他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真实无比的梦境，又似乎是回想起了某种曾经的经历。 那是一个少年。 他诞生于普通村落之中，有着最为让人推崇的金发碧眼，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是光明神最虔诚的信徒。 他没有无与伦比的剑技天赋，也没有半点魔法的天赋，但是，他却跟随着来到村中的流浪剑士，凭着毅力学会了那些深奥的剑技。而他却并不停止于此，通过广泛的阅读和练习，他最终也凭借毅力掌握了圣光的魔法和神术，被神殿的主教洗礼为一名圣骑士。 怀着伟大而普爱的理想，他用自己的圣剑和魔法斩杀了无数肆虐的魔兽，拯救了无数需要被拯救的平民。他的名声在大路上越来越响亮，吟游诗人们日夜传颂着他的事迹，许许多多美丽的少女将鲜花抛给他，以求他的垂青。 第108章 而他却并没有因为这些赞誉而忘记自己的初衷，依旧保持着光明教典中所宣扬的美德。他谦卑、善良、勇敢，仿佛像是光明神一般完美，将奉献一切于神主为终生坚持的目标。 这就像是一个美好的梦境，让人沉醉其中。 恰好在那段时间，阵营之间的战争在各地爆发，大陆上无休止的杀戮和被杀戮。作为教廷最强大的圣骑士之一，少年并没有置身于外。他披上了战袍成为先锋军的一员，手中的圣剑是驱散黑暗的明灯，能够驱散所有没有安息的死者，让所有不死者颤抖。 少年参与了许多次的战争，不断地成长。在一次教廷的任务之中，为了捣毁某一个黑暗阵营的要塞，他和同伴千里迢迢地从阵营边界的一头跨越到另外一头。在一路上，他和同伴们身上的圣光，驱散了所有敌对阵营的敌人，那些璀璨的圣光是所有不死者心中的噩梦。 千辛万苦之下，终于来到了目标的地点，少年取出了主教赐予的圣石，放在运转死亡气息的魔纹重心。然而，在能够激活它之前，他的胸膛被同伴一剑刺穿。 已经是男人的少年在无数次的战争之中，能力和声望都已经成长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而忠诚于光明神的他，没有接受新任教皇的示好，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教皇不得不清除掉这把有用的武器。 而施行者，则是男人无数次从危险边缘救下的伙伴。看到男人获得成就和赞颂，嫉妒和愤恨无时无刻不摧毁着同伴的理智，冲昏了他的头脑。 明明他们是一同冒险的同伴，在经历过同样的困难和危险之后，得到赞誉的却只有男人一个人，没有人会记住他身后小小的影子。 因此，在听到主教提出的要求之后，同伴没有任何抵触心理地接受了。 他知道，一旦男人死去，所有的荣耀和赞歌都将属于自己。 男人平静地看着同伴快意且扭曲的表情，然后拔出插入胸口的巨剑，将同伴斩杀于剑下。 他感觉到体内的圣光开始渐渐消散，生命在流逝，脑中越发地疲惫，但是他却又清晰地明白自己此时并不能死去。 伪善的光明教廷，充满血腥和杀戮的黑暗教廷…… ——他明明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去完成。 那些灿烂的日光从温和渐渐变得犹如锋锐的利刃，已经死去的男人沐浴着锋锐的日光，缓缓地从地上重新爬了起来，作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 破除了旧的神术体系，男人重新修习令自己厌恶的死灵魔法，而出乎意料地是，他拥有着自己也无法想象的死灵魔法天赋。 亡灵复苏、召唤物强化…… 疲倦缠绕、痛苦缠绕、厄运缠绕…… 心灵震荡、恐惧加持、蛊惑…… 白骨牢笼、尸爆…… 毒液加持、死亡迷雾、瘟疫…… 这些在此之前对他而言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魔法，在他手中，仿佛是身体一部分那样如臂指使。 曾经的他费尽千辛万苦，经受了无数的磨练和考验去学习光明神术和剑技，以用来抵御掌握了死灵魔法的不死者。而现在，可笑的是，他没有死于圣战之中，却最终倒在了同伴同样的能力之下，并成为昔日敌人的同类，轻而易举地掌握了他们的能力。 当时两大阵营之间的战争已经陷入了白热化，双方的人员都压在了战场上。光明教皇无暇看顾，看到神殿之中代表男人的那颗晶石自行破碎后，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直到隐藏在阴影之下的死灵法师带出了自己那可怕的铁骑。 梦境的片段不断跳转，原本朦朦胧胧和快速跳跃的情景变得清晰和连续了起来，尖锐的诅咒似乎穿透了梦境与真实，牢牢地刺在了阿弗纳兹德的灵魂之上。 ——“你这个肮脏的渎神者！” ——“你这个冰冷的不死者！” ——“你背叛神明，你深陷于杀戮！” ——“你——！！” 诅咒的尾音消没于一道锋锐的骨矛。 雪白的尖矛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让整个视野越发清晰，阿弗纳兹德甚至可以看到被钉死在石柱上的教皇脸上惊惧和狰狞的表情，鲜红的血液顺着雪白的冕服不断滴落在地面。 围在四周的牧师眼神之中满是戒备，额角沾满了冷汗。他们浑身颤抖着，却又不敢转身逃开，只是抓着手中雪白的十字权杖，和正中那名冰冷嗜血的不死者对峙。 男人没有去看四周那些瑟瑟发抖的牧师，而他的召唤物却悄无声息地凑了上来，锋锐的爪子几乎只是瞬间就割破了牧师们的喉咙。 沉默地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地毯，男人轻轻挥手，带出的一簇血红色火焰瞬间将地上的血迹燃耗殆尽，露出了原本纯白而绣有滚边的地毯。 做完了这一切，男人转身向神殿更深处走去。 他的布靴落在铺设了地毯的走廊上，没有一丝声响。 似乎只是走了一瞬，又似乎走了无数的岁月。最终，他停在了一扇巨大的殿门前。 那扇殿门呈一种泛着光泽的香槟色，似乎有雕刻繁复的花纹，但在梦境之中却显得有些朦朦胧胧的。男人犹豫了片刻，然后伸出那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按在殿门之上，缓缓地施加力度。 神殿之中溢满了金色的阳光，顺着门缝流出，几乎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不死者德缓缓地伸出手，沉默地拉下了自己魔法长袍的兜帽，让那些漆黑如枯藤一样的长发直直地顺着衣袍向后落去。他一件一件地褪去身上的魔法配饰，再将脚上的布靴褪下。 做完了这一切，他缓步踏入了神殿之中。 失去了魔法长袍的保护，那些灿烂得可怕的日光仿佛锋锐的匕首一样，狠狠地腐蚀着男子的身体。但他却似乎完全没有知觉一样，依旧保持着均匀的速度，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随着向前，渐渐地，日光没有最初那样刺目，男人的视线顺着阶梯向上，最终落在了最顶端，和一双碧蓝的眸子对上。 那双眼睛清澈、剔透，比任何的宝石都要绚丽，温柔的蓝、剔透的青、纯净的白，这些无垠晴空的色泽混合在一起，凝聚成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美丽和梦幻。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名金发的神明。 第108章 阿弗纳兹德从梦境或是回忆之中猛然惊醒，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口的位置。 在故事的最后，男人跪倒在了光明神的身前，然后自行捏碎了自己的灵魂之火。那种胸膛之中骤然变得空荡的感觉太过于清晰，以至于阿弗纳兹德下意识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 微微平复了一下心神，他将视线重新聚焦在了神像被遮挡住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已经想不起光明神的脸，却还记得那双美丽得不可思的眼睛。其中的色泽满是蛊惑和诱人，他总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看到过。 “阿弗？”呼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让阿弗纳兹德猛地回过神来。 珀斯菲尔斯似乎刚刚才顺着阶梯走了上来，他的那双碧蓝得似乎有些熟悉的眸子中满是担忧，“刚才我看到你似乎被某种精神魔法控制住了一样，毫无自觉就走了上来。我想要阻止你，但我却感受到这座法师塔在阻止我……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 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珀斯菲尔斯的双眸之中移开，阿弗纳兹德摇了摇头。 这个人……怎么可能被拿来和神主相提并论呢？ 抛开这些事情，阿弗纳兹德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那双原本苍白的手变得更加苍白，似乎透明了一般，隐约还能看到流淌着黑色血液的血管。顿了顿，阿弗纳兹德猛地握住了自己拳头。 噗咚……噗咚…… 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了一种隐隐约约的心跳声。这种声音越来越响亮，仿佛是整座法师塔从沉睡之中苏醒了过来。 伴随着动作，窗户上的汇聚法阵发出了更加灿烂的光芒，那些金色的纹路泛着奇异的光泽，向四周自行蔓延而去。而在阿弗纳兹德不能看到的地方，他能够感觉到那些早已经陷入休眠的魔纹重新开始运转，包括御敌性质的防御法阵。 闭上双眸，沉下心感受着法师塔向他传输的魔力波动，阿弗纳兹德又睁开双眸，转身离开这间溢满了阳光的房间。 此时，通向顶层阶梯两侧、早已废弃的魔法灯重新地自行燃烧了起来，雪白而透明的焰火之中充满了圣洁的气息，和这座稍显阴森的法师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魔法灯之中的气息有点奇异，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之上。 这些魔法灯的样式异常精致，它们银色的底座上隐约有一些云朵一样的纹路，上方透明材质制作的灯罩上更是用白银绘制了细碎的纹路。其中，全部的魔法灯之中，都安静地燃烧着一种莹白得近乎透明的奇异火焰。 没有很久，其中一盏魔法灯中的火焰忽然猛地窜高，膨胀的雪白烈焰顷刻间从狭窄的灯罩中挣脱，升腾而上，渐渐地凝聚成了一个人形。那是一个浑身雪白的精致少女，那些洁白而透明的火焰组成了她曳地的发和长裙，以及它本身。 第109章 少女轻轻睁开了自己同样颜色的双眸，看向了召唤她出现的巫妖，眼中全然的臣服之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一双手轻柔地放置在身前，柔声说道：“欢迎您回来，我的主人。我的名字是婕妮维芙，是这座法师塔的守护灵。” 自称做婕妮维芙的灵体让阿弗纳兹德再次感到了熟悉。 阿弗纳兹德安静地审视了她一会，“你确定你能认出你真正的主人？” “您接受了主人的传承，自然就是我的主人。”自称婕妮维芙的雪白少女轻声说道，“不仅如此，现在您还是这座法师塔的主人，可以自由地使用法师塔中的一切功能。” 挑了挑眉，阿弗纳兹德将手交叠在胸前，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臂部。许久之后，他的眼神低沉了下来，不着痕迹地问道：“你的……前一任主人，名字叫做德洛尔莫吗？” “是的。” 指尖敲击的频率稍快，阿弗纳兹德继续问道，“他是一名不死者？” “准确来说，他是一名巫妖。”婕妮维芙轻声说道，“在当时，主人被称作巫妖王。” “那么……”阿弗纳兹德直直地看向了纯白而透明的少女，语调变得更加缓慢，“他和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是什么关系？” 从那段梦境或者是回忆之中，以及那个莫名其妙却又顺理成章的传承之中，阿弗纳兹德已经隐约地明白了一些什么。但是这个事实太过于使人感到震撼，以至于显得不真实。 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婕妮维芙用那双同样纯白的眸子直直地对上阿弗纳兹德的视线，语气无比坚定，“他是光明神最忠诚的信徒。” 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让阿弗纳兹德眸中的火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巫妖王以及光明神，多么可笑的组合。 阿弗纳兹德想要嗤笑出声，视线却猛地定格在了婕妮维芙的裙摆上。少女纯白的裙摆上的花纹和银白灯座上的纹路相似，都是一些云朵一样层叠的图案。但是，阿弗纳兹德却忽然想起来了，这些并不是云朵，而是某一种类似云朵一样的花簇。 代表光明神的，德洛尔莫花。 珀斯菲尔斯说过的话无可避免地被再次想起。 ——“那个时候，甚至光明圣城希欧托尔还不被称作希欧托尔。” ——“甚至……代表光明神的德洛尔莫花，在那个时候，也不被称作德洛尔莫。” 一种更加荒谬的设想。 这么想着，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就想嗤笑出声，却发现自己已经想到了许多在此之前自己没有想过的细节。 几乎没有阵营战争记载的历史，在绝对中立领地之中相安无事的光明主教和黑暗主教…… “阿弗。”金发牧师轻柔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声音之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失落，“这件传说……真的让你感到如此不可置信吗？或者说，有人会爱上一名不死者，真的让你完全无法接受？” “亡灵肮脏且不洁，是不该存在的生物。”沉默了片刻，阿弗纳兹德干巴巴地说道。 “即便是那位巫妖王？”珀斯菲尔斯逼视着他，“即便……神主最终承认了他的纯粹？” 珀斯菲尔斯很了解这个异常固执的不死者。 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他，甚至他本人都不可以。 金发的牧师微微眯起了碧蓝的眼眸，其中蕴含着没有做任何掩饰的疯狂和占有欲。 能够改变他的……只有自己。 “呯——” 阿弗纳兹德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态重新返回顶层放置了神像的房间，并且用力地将门摔上，将珀斯菲尔斯和婕妮维芙留在了门外。 “……神主？”眨了眨眼睛，婕妮维芙试探性地问道，“主人他……” “他只是害羞了而已。”珀斯菲尔斯心情不错，难得有心思回复她，“我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神主。”正了正神色，婕妮维芙回答道，“之前您用法则禁锢的，关于主人的事情，我已经重新让它们在某个圈子之中流传了。关于史诗的部分，也按照您的意思，让辛西娅大人在时间轴上补全了。” “很好。”珀斯菲尔斯点了点头。 “您……我还是觉得您应该对主人下达某种禁制。”沉默了一会，婕妮维芙试探性地开口，“我想，如果不那么做，以主人的智慧，很有可能会从细枝末节之中明白一些什么。” “我知道。”珀斯菲尔斯无所谓地说道，“我没有瞒着他的打算，只是不想他那么早知道而已。但是，如果我主动去下达禁制，那么以后他知道了这件事……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哄过来。” 婕妮维芙咬了咬唇，似乎想要问一些什么，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神主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甚至……她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值得他改变。 “我知道了。”有些艰涩地微微躬身，婕妮维芙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最后，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随意地看了婕妮维芙一眼，珀斯菲尔斯似笑非笑，“希望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我选择的不是晨曦女神之类的愚蠢问题。” “不敢。”想到了普马斯的遭遇，婕妮维芙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瞬，连忙摇头，说道。 “你问吧。”不再威胁她，珀斯菲尔斯笑笑，然后说道。 “我是说……”婕妮维芙咬咬下唇，似乎斟酌了一下修辞，然后才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您一开始的计划，似乎并不是这样的。按照原本您的打算，是等主人再次自行掌握了法则之力之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但是现在……” 关于那位巫妖王的事情，珀斯菲尔斯并没有遮遮掩掩，神界里面的大部分神明应该都略有耳闻。反而是那位巫妖王到底做了什么，知情的人都有些讳莫如深，婕妮维芙算是知情人之一，因此也并没有为神主过分的垂怜而惊奇。只不过，她却好奇一贯自律的神主，居然也会有打破原本计划的时候。 姑且不论马勒缇斯和她的提前出现，单论让这座封尘已久的法师塔提前现世，对于控制欲极强的神主而言，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珀斯菲尔斯将视线投向身后的门，沉默许久，最终仿佛是叹息一般地说道：“我忍不住了。” 不仅仅是这样，隔着虚假的身体和身份的碰面，他想要让他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人，他选择的神明也同样选择着他。 那个人如此美好。 他已经无法忍耐了。 第109章 阿弗纳兹德不知道所谓巫妖德洛尔莫的传承是怎么运作的，也不知道它最终是怎么选择了他。他只知道，在阅读了那名不死者的记忆之后，他就自然而然地掌握了操控整个法师塔的能力。不但如此，原本已经异常广阔的精神海再次拓宽，从前对于死灵魔法的某些不理解也顺理成章地懂得了。 说实话，对于这样离奇的事情，虽然心中依旧有着某种直觉，但他也的确有着本能的警惕。而不得不说的是，顶层的那座神像以及守护灵婕妮维芙很大程度上打消了他的警惕。 这位自称婕妮维芙的守护灵，阿弗纳兹德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里面看到过她，当时她似乎是正在负责某一个魔法要素的商铺。 那个时候，阿弗纳兹德也已经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却又不能够看出一些什么来。 灵魂的颜色，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一个生命的特质。 所有下界的灵魂，最初都归于海洋神可莉儿，因此，所有刚刚被转化为亡灵的亡者，它们的灵魂之火都呈现出一种代表着可莉儿的、澄清的蓝色。而随着对于死灵魔法理解的加深，或者随着杀戮和血腥的积累，它们的灵魂之火会趋近于黑色或红色。 对于大部分人类来说，关于灵魂学的这一方面内容太过于深奥。因此，在精灵和其余魔法生物的种族凋零之后，这些理论也很快湮没在历史之中。阿弗纳兹德也是在接受了所谓巫妖王德洛尔莫传承之后，才从德洛尔莫那些断断续续的灵魂波段之中得知。 纯粹的黑暗信仰，不死者的灵魂之火会呈现出纯粹的黑，代表他们继承了黑暗神的内敛、神秘和高傲。而如果灵魂之火偏向于血红，那么就代表他们受到另外一些邪神的蛊惑，这一部分的内容才是让死灵法师或不死者陷入疯狂的罪魁祸首。 想起黑暗教廷的黑袍主教伊尼厄斯颅骨之中那纯粹的黑焰，又想到那身份不明的死灵法师阿比盖尔颅骨之中的黑红焰火，阿弗纳兹德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 除此之外，和血红稍微有些差异的火红色，代表着烈焰神俄法诺斯；比湛蓝还要更浅淡一点的冰蓝色，代表着冰霜神克莉丝多。 而纯白的灵魂，则代表着光明神珀斯菲尔斯。 虽然婕妮维芙自称做一个巫妖法师塔的守护灵，但阿弗纳兹德也能猜到她是妖灵的某种分支，看在代表她灵魂的雪白份上，阿弗纳兹德并没有过多地理会她。 第110章 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并没有什么意外了。 作为某个纪元曾经的主宰，巫妖王德洛尔莫的藏书相当丰富，其中甚至还包含了许多已经失传的典籍，阿弗纳兹德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阅读这些书籍上面。 他迫切地需要力量，能够主宰一切的力量。 三年后，在曾经德洛尔莫法师塔的外侧，两名精灵在门前站定。 她们应该是精灵之中偏向黑暗神安德里斯的分支，有着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肤色，以及完全一模一样的外貌和凹凸有致的身形。身上穿着一件薄纱堆砌而成的波西米亚风格短裙，许许多多金属、宝石和流苏制成的吊饰缠绕在她们的身上，随着她们轻灵的动作叮当作响。 不同的是，其中的一名精灵有着银色的发丝，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和身上隐约泛起的冰蓝粉尘交相辉映，走动间带出了一种凛冽的气息；而另外的一名，则有着一头蜜色和香槟色溶在一起的浅粉色发丝，她的双眸也是莹莹的艳色，和周身萦绕着的同样色泽的火热气浪映衬在了一起。 两名精灵的脖颈上都蔓延着一种古朴而诡秘的魔纹，顺着锁骨、肩膀蜿蜒到指尖的位置。 只不过……在银发的那名精灵身上的魔纹呈现灰白色，似乎仅仅是某种装饰物；而在红色的那名精灵身上，魔纹呈现出一种灿烂的火红，似乎有生命一般，色泽不断地流转着。 “呃……你确定没有走错？”红色的那名精灵稍稍靠近了法师塔，然后又退回一步，转过头有些紧张地询问自己的同伴。 “我确定，普蕾萨丝。”将双手交叠在胸前，银发的那名精灵不耐烦地说道，“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如果你担心出问题，那就由我来敲门，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 “你知道的，我不放心你。”普蕾萨丝连忙轻声说道，眼神不自觉地看向了同伴臂上呈现灰白色的魔纹，“阿蜜……无论怎么样都好，起码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好吗？” 嗤笑一声，阿蜜莉雅将头转开，那些繁杂的配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普蕾萨丝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坚持这个话题，转身重新将视线放在了法师塔的门上。 稍微犹豫了一会，她还是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一把法杖。和魔法师们普遍使用的法杖不同，这一把法杖的杖端缠绕了许多金属和宝石缀饰，就和它的主人一样。 普蕾萨丝伸出了手，用自己的法杖在法师塔的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 这里人迹罕至，连魔兽都不愿意出没在附近，因此，法杖敲击大门的声音和缀饰碰撞间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显得特别突兀。 两名精灵都有些紧张，视线落在法师塔紧闭的门上，没有移开。 然而许久之后，这扇似乎已经尘封的门都没有打开，里面也没有任何回答。 法师们相互拜访的时候，为表尊敬，通常会使用法杖来敲门。 而又因为魔法师们陷入冥想的时候难以察觉外界的情景，因此每一座法师塔都会有着完善的应对系统来应对相互之间礼貌性的拜访。如果不是还有隐约的魔法波动从塔身上传出，证明它正在正常运作，两人都要以为里面没有任何人居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普蕾萨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法杖，又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塔门，犹豫着是否要再次敲门。也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门轴转动发出的刺耳嘎吱声，巨大的塔门缓缓地自行打开了。 一名少女站在门后，双手置于腹部，轻轻地向两人行了一个礼，“你们好，来自绿萝森林芭芭拉的两位精灵少女，我的名字是婕妮维芙。不知道你们来到这里所为何事？” 少女全身都是纯白色的，身材娇小，声音也像是银铃一般动人，仿佛来自雪地之中的精灵。而和黑暗精灵或不死者不同的是，她皮肤的纯白是一种凝实的白皙，仿佛牛奶或类似东西凝聚而成一般细腻柔软。同样色泽的长裙翻涌着仿佛火焰一般的波纹，那些波纹汇聚在一起，凝聚成了云朵一样的花簇。 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们总觉得眼前这个人非常的让人感到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不能够想起来，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拜见这里的主人。”将脑中的疑惑抛开，普蕾萨丝上前一步，挡在了阿蜜莉雅身前半步，轻声地说道，“请问……” 她的声音猛地停住，转头看向了一侧穿着塔身向上的阶梯。 从阶梯上，无声地走下一个男人。 他的身上套着一袭黑色的曳地长袍，脚步悄无声息仿佛死神一般。一头灰黑色的、枯藤一般的头发顺着长袍垂坠而下，其下是一张俊美得犹如神祇那样的脸庞，而他的面色却异常的苍白，近乎透明。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中隐约泛着点点的蓝芒，映射着颅内的灵魂之火。 视线掠过了自称婕妮维芙的少女，男人锋锐的双眸冰冷地扫向了两位精灵族的少女。 感受到一种冰冷而不祥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下意识地僵住身体，猛地攥紧拳头。 比起其他种族而言，精灵族对于情感波动的感应更为敏感，而两人却都无法从这个有极大可能是巫妖的不死者的视线之中察觉到一些什么。 他的视线太过于冰冷，打量着她们的眼神就仿佛是打量着某种魔法材料或是食材。 “日安，尊敬的阁下。”强忍住向后退的欲望，普蕾萨丝再上前半步，强迫自己向这个人行了一个大概标准的拜见礼。 她依旧想要后退，但想起了那个预言，又猛地站住了脚，继续将后面的话补上，“黑暗神在上，我的名字是普蕾萨丝芭芭拉。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希望能得到阁下的协助……” “普蕾萨丝？”那名不死者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精灵一眼后，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闪过了一丝讶异。 “是的，我的普蕾萨丝。”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个人居然会认识自己，普蕾萨丝心中也不禁有些紧张。 死灵法师孤僻且固执，更不论眼前的这名死灵法师还是一个不死者。 只希望自己没有在不知道的时候惹到他了。 两人在无声地对视，渐渐地，被那种无声的压迫侵蚀，普蕾萨丝额上沁出的冷汗越来越多。就在她准备放弃，甚至拉上阿蜜莉雅落荒而逃的时候，一道温润的声音从法师塔的上层传了下来，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阿弗。” 第110章 金发的牧师顺着阶梯缓缓走下来，浑身温和柔软的气息和四周稍显压抑的风格有些不搭调。 “你终于愿意从藏书室出来了，阿弗。”没有将丝毫眼神放在首层的其他三个人身上，珀斯菲尔斯专注地盯着阿弗纳兹德，眸中的温柔似乎要溢出来，“那一个关于精神力与塑能魔法的课题，你已经完成了吗？我记得……似乎还有一个直接转换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还没有。”瞥了他一眼，阿弗纳兹德最终还是开口。停顿了片刻，他补充了后面的半句话，“……我有两位客人。” 微微挑了挑眉，珀斯菲尔斯终于将放在阿弗纳兹德身上的视线移开，掠过了一直努力地想要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守护灵，落在了存在感一直都很强的其他三人身上。在扫过两位精灵的时候，他湛蓝的眸子泛着某种火光，微微闪烁了一瞬。 原本阿蜜莉雅看向两人的视线中同样带上了不安和警惕，却猛地一震。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某种丢失的记忆一下子归来了，用那双灰蓝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珀斯菲尔斯，下意识地开口道：“你是班尼迪克？” 隐约之间，她似乎感觉到些许不对劲，但这些细微的问题却被瞬间抛在脑后。 “我是班尼迪克。”珀斯菲尔斯回答道，他的眸中适时地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接上了她的话，“……不知道阁下是？” “我是阿蜜莉雅。”阿蜜莉雅低下头，似乎也知道对方惊讶的缘由，轻声说道，“你知道……精灵族成年的瞬间会变成成年体。”说到这里，似乎是才反应过来，她的语调变得急促了起来，那双满含惊讶的眸子从珀斯菲尔斯移向了阿弗纳兹德，说道，“既然你在这里，那这位莫非……” 瞥了笑得一脸无害的珀斯菲尔斯，阿弗纳兹德没有否认，直接跟上了她憋回去的半句话，“我是阿弗纳兹德。” “黑暗神在上！”阿蜜莉雅惊叫起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你居然从三年前的那次事件之中逃出来了？而且，”她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语气之中的震惊更甚，“而且……现在你已经成功转化为巫妖了？” 三年前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内那次的事件，对局势造成了极大的影响，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直接改变了整片大陆上势力的格局。 当时那个对于许多人而言，都还是不知名的死灵法师，在黑暗朝圣日中，得到了黑暗神安德里斯的馈赠之后，以强硬的姿态拒绝了神赐，并且引爆了自身的魔力核心。引爆的魔法伤害直接重伤了其中一名黑袍主教，余波还牵涉到了好几名主教和信徒。 第111章 黑袍主教的传承需要黑暗教皇的加冕。而加冕过程，则可以算是将被加冕的黑袍主教作为某种精神体，让他成为整个教廷系统的节点。 因此，缺少了一名黑袍主教，对于整个黑暗教廷而言，可不仅仅是缺少了一个强大战力那么简单。并且，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光明教廷忽然宣布失踪已久的教皇归来并成功进阶法圣。 光明教廷的教皇失踪这件事情，在大陆上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失去一名黑袍主教后，黑暗教廷已经元气大伤，那对于光明教廷而言，失去教皇，即便另设了代理职位，也几乎是无法被恢复的重伤了。说实话，在这段时间，两边阵营的高层都很疑惑黑暗教皇为什么不趁着这样的机会发动阵营战争，直接将光明教廷压制下来，直到现在将机会交给了对方。 而出乎意料的是，在现在这样的局势，面对黑暗教廷的弱势，光明教廷方面也同样没有做出什么应对。两大阵营之间甚至连口头上的挑衅都没有，依旧保持着平时的相处那样。 平静的日子过去半个月，又是一件让所有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次朝圣日之中，被死灵法师自爆牵扯到的所有人，都得到了超乎所想的提升。其中，那名极为接近爆炸中央的黑袍主教，更是直接跨过大魔导师之上的天谴，踏上了法圣的位置。 大陆上，所谓光明信仰地界，都是神权高于王权的国度；而在黑暗信仰地界的国度，则都是王权高于神权。这固然有着教典所示不同的缘故在，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两位分别信仰光明神和黑暗神的法圣，其中，信仰光明神的那位直接隶属于光明教廷，而信仰黑暗神的那位，隶属的并非是教廷本身，而是其中一个黑暗信仰的国度。 现在黑暗教廷终于出现了一名直属于教廷的法圣，他的实力更甚于黑暗教皇；再加上在光明教廷之中重新归来的光明教皇。这些种种的因素作用在一起，仿佛是一张巨大而隐形的手，悄然拨动了这个大陆上势力的格局。 而阿弗纳兹德自爆则是直接拉开这场隐形战争的序幕。 对面的阿蜜莉雅没有反应过来，普蕾萨丝却猛地抬起头，连忙语调急促地承诺道：“我们不会透露你目前的状态。” 在三年前，他们固然是很友好的队友，但是这个不死者连黑暗神安德里斯都敢于拒绝，那么又怎么会在乎她们两个已经三年没有联系彼此的人呢？更不要说，不知道出于一个什么目的，在这样危急的时刻，甚至濒临被篡位危险的黑暗教皇，依旧坚持保持着对死灵法师的追杀。 这些事情，因为有珀斯菲尔斯这个人形传话筒在，阿弗纳兹德自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回复一些什么。 因为，说实话，其实阿弗纳兹德也并不害怕对方将这些说出去。 姑且不论经过了三年的修习后，此时自己的能力说不定已经能够拦截下所有的追杀，那些萦绕在山脉附近的、带有魔法纹路的云朵或雾气，以及各类在绿萝森林芭芭拉深处的魔兽，都能算是一种让他安全度非常高的自然屏障。 虽然阿弗纳兹德是这样想的，但普蕾萨丝却是真的不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态度，她只知道，就现在的情况来说，这样的否认是十分必要的。 淡淡地瞥了有些紧张的两名黑暗精灵一眼，阿弗纳兹德随意地开口道：“我不相信你们千里迢迢，从绿萝森林芭芭拉来到这里，仅仅是为了来保住我的秘密。” 黑暗精灵的聚居地应该是在芭芭拉的南侧，靠近山脉的地方，但是对于这两名刚成年的黑暗精灵来说，这一路上一定不会多么安全。 眸中的警惕和担忧没有褪去，普蕾萨丝张了张口，似乎依旧想说一点什么，一侧的阿蜜莉雅却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服。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人马族族长的预言。”比起仅仅是几面之缘的普蕾萨丝，显然是阿蜜莉雅对阿弗纳兹德了解得更深，见到对方还想要说什么，连忙制止了她，直截了当地解释道。 “人马族族长？”阿弗纳兹德皱了皱眉。 “是的。”阿蜜莉雅点了点头，“你知道……按照人马族的习俗，他们不会轻易向外族人透露自己的名讳……” “是上次占卜的那一位。”听到了这里，一旁的普蕾萨丝连忙补充道。 转过头看了普蕾萨丝一脸，阿蜜莉雅又将头转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点了点头。 “我不认为，”顿了顿，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自己的修辞，阿弗纳兹德说道，“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的关注。” “是女王陛下……”阿蜜莉雅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轻声呢喃道。 精灵族的女王陛下？ 提起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弗纳兹德忽然想起了普蕾萨丝之前跟他说过的，关于精灵女王和她们姐妹两人的事情。 他将探究的视线落在了普蕾萨丝身上，对方连忙摆手，脸色有些怪异，大声地否认道：“不是我们的事情！” 理了理思路，普蕾萨丝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说道：“你知道的……我之前和你说那件事情的时候，我也强调过，我觉得那段时间的女王陛下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将双手交叠在胸前，阿弗纳兹德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眸子，等待着她后面的话。 又是沉默了许久，普蕾萨丝又是叹了一口气，一直都是很热情的她语气之中带上了些许紧张、不安和无措，“我听艾玛他们说过你的事情，你应该算是比较多地接触过……” 后面话对方没有说出来，阿弗纳兹德却已经隐约猜到了事情缘由。毕竟当时普蕾萨丝和他随意提起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有了一些感觉。 阿弗纳兹德接上了对方的话，“和深渊骑士奥狄斯有关系？” “是的。”普蕾萨丝眼眶也开始有些发红，注视着阿弗纳兹德，语调之中带着一丝颤抖和乞求，“我想要……请求你……出手帮助精灵族。” 第111章 普蕾萨丝的话让阿弗纳兹德挑了挑眉，纵然他已经隐约从那所谓“人马族族长的预言”之中大概猜到了端倪。 “即便我成功转化为巫妖，但是，我并不认为仅仅凭借自己的能力就能够拯救一个种族。”并没有直接拒绝，阿弗纳兹德稍有些隐晦地回答道。 和其他智慧生物不同，人马族并没有狭义上的幼年体。 很大一部分的人马族从出生开始，就有着绝佳的占星术天赋，而剩下的那一部分则有着不需要占星就能够预言的天赋，同时它们又有着超人的智慧和理性。除此之外，它们精通大地、森林元素的魔法，通晓箭术，能够沟通任何有生命的灵体，自身又有着马匹那样迅疾的速度和持久的耐力。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完全是一个得到了神明赐福的完美种族。 然而，有着这样可怕的天赋，人马族自然也付出了很多代价。 首先，它们其中最有预言天赋的那部分成员，除了可怕的预言天赋以外，目盲也将伴随着它们终生。而除此之外，厄运和灾难一直伴随着人马族的种族和成员本身。 在人马族无数代的传承之中，即便它们本身有着悠长的寿命，也没有几头人马能够顺利地寿终正寝，它们大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生命的前半部分就暴毙而亡。 除了天灾，人类对于这些能够预知未来的种族也十分感兴趣。一次几近灭族的恶性事件直接导致它们不对外族公布自己的名讳，以免受到姓名魔法的牵扯。 曾经有专门研究生物学的学者研究人马族的传承，他们断言，按照人马族的生育率和死亡率判断，即便有着再可怕的天赋和能力，这样的种族都根本不可能延续下来。勉强能够当作它们能够顺利传承的理由，大概只有虚无缥缈的神赐了。 阿弗纳兹德并没有一口说死，正是因为想要听听看这个所谓人马族族长关于自己的预言。 “‘诞生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命运之子，神将以最美丽的花蕾赠于你。沉默于黑暗的道路之中，因为深渊尽头而激怒。已经流逝的尚未失去，最终将踏上神座前的荆棘之路。’这是那位人马族族长的预言词。”猜出了阿弗纳兹德的想法，普蕾萨丝也就没有隐瞒，说道，“并且，在念完了预言词之后，他做出了‘在大陆最南方的高塔之中的，就是能够拯救精灵族的命运之子’的预言。” “以及……人马族族长让我们带来了这个。”普蕾萨丝说完，阿蜜莉雅连忙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一小片晶莹剔透的墨绿色叶脉。 这片叶脉似乎是晶石质地的，在日光之下流转着奇异而深邃的光泽，仿佛是一块真正的结晶体。隐约之间，似乎还有一些颗粒状粉尘不断析出。正是阿弗纳兹德曾经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之中，普蕾萨丝拿出来的那一枚。 “我们以为要很久才能找到你，但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隐约就有一种牵引感指引着我们来到了你的法师塔。”将看向叶脉的视线移开，落在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上，阿蜜莉雅的眸中是全然的乞求，轻声说道，“你知道的……无论如何，人马们都能够预知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第112章 阿弗纳兹德交叠在一起的手没有放开，他右手的指尖无声地敲打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和阿蜜莉雅对视着，没有说话。 法师塔之中陷入寂静，气氛有些沉重。在两侧魔法灯之中，苍白而透明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和壁炉之中月白色的火焰交相辉映。 “我能得到什么？”沉默了一会，阿弗纳兹德直截了当地开口。 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一开始就没有愚蠢地打算平白无故地请求所谓命运之子出手，甚至她们设想过会出现的任何状况，现在发现居然是阿弗纳兹德，已经是一个非常幸运的的结果了。 “精灵族圣物。”没有任何犹豫，阿蜜莉雅直视着阿弗纳兹德，说道。 微微挑了挑眉，阿弗纳兹德的语气没有变化，“我猜你应该没有忘记，我是一名死灵法师，同时也是一名不死者。我不知道……一名死灵法师或者不死者，需要精灵族的圣物做什么。” “精灵族的圣物的确代表着生命力，但这却并不代表着它并不能被不死者利用。”没有退缩，阿蜜莉雅说道，“亡灵自诩为不死者，但谁都无法否认的是，他们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生命力，都是确确实实的‘死者’。可能你不知道，精灵族世代传承的圣物，事实上是世界树的一枚叶子。”顿了顿，阿蜜莉雅斟酌了一下语序，说道，“作为支撑这个位面的支柱，世界树之中蕴含了纯粹而浓郁的生命元素。纯粹的意思是，其中并没有蕴含任何杂质，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 “——它能够让你得到真正的永生。”直视着阿弗纳兹德灰蓝色的眼睛，阿蜜莉雅一字一顿地说道。 在一般情况下，生命元素并不能单独游离存在，它们通常会和生物的生命波段或者光明元素共存。而阿蜜莉雅所指的纯粹，意思是在这其中并没有蕴含这些其他的元素。也就是说，就连不死者也可以利用圣物之中浓郁的生命力。 安静地和阿蜜莉雅对视了许久，阿弗纳兹德摇了摇头，缓缓开口，“我并不想要追求永生。” 不要说永生了，如果可以，阿弗纳兹德甚至没有想过要成为一名不死者。 但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却并没有相信阿弗纳兹德的这句话。 毕竟，一个死去的魂魄要被转化为不死者，除了必要的外部条件和内部条件之外，还需要魂魄本身持有一种执念。在被转化为不死者的瞬间，执念会被几倍地扩大，因此，甚至原本是狂热的光明信徒被转化为不死者，他们心中那些邪恶和嗜血的一面都会被扩大无数倍，最终堕落为黑暗信徒。 而现在，已经不仅仅止步于普通的不死者，甚至成功二次转化为巫妖后的阿弗纳兹德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们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们还可以付出任何东西，只要你能够出手。”咬了咬唇，阿蜜莉雅马上说道，“任何都可以，黑暗精灵、不，精灵族一脉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东西！” 阿弗纳兹德没有接她的话。 依旧怀有坚定光明信仰的阿弗纳兹德，并不是不想出手帮助他们。只不过，愿意帮助他人的意思并不是说愿意付出一切去帮助他人。要在确认自己的安全之后，阿弗纳兹德才会出手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对于这样关乎一个种族的事情，即便有着所谓的人马族预言，他也自认为自己并没有能力去干涉。 皱了皱眉，阿弗纳兹德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胸前的十字架却猛地散发出一种灼热的温度。这种灼热的温度断断续续地仿佛心脏的跳动，像是一种蛊惑或一种催促，让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前十字架的位置。 那种明明灭灭的温度透过厚厚的衣袍，传到了阿弗纳兹德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掌之中。 指尖微微颤了颤，他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按在胸前的手，“需要我怎么做？” 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眼中的紧张一下子被惊讶所取代。 “你……”犹豫了片刻，普蕾萨丝开口，一旁的阿蜜莉雅却又一下子拉住了她。 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让眼前这名巫妖改变了主意，但显然结果最重要。 “人马族族长并没有说后续需要怎么做，因此我们也不知道。”更了解阿弗纳兹德的阿蜜莉雅没有再多说无谓的话，直接说道，“但是……我想，从我们这次来拜访你的经历来看，应该只需要抵达那边就知道下一步的做法了。” “嗯。”阿弗纳兹德点点头，“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以及……我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抱歉……”阿蜜莉雅连忙点点头，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了些许晕红。因为太过于紧张，自己居然忘记和对方解释事情的经过了。 其实整件事情也正和阿弗纳兹德所猜想的那样。 深渊骑士奥狄斯想要将自己的魔爪伸向精灵族，控制精灵王是最简单的方法，而他最终也成功了。不仅仅是黑暗精灵的女王，那个所谓要和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联姻的精灵王子所在的种族的女王，也并没有幸免于奥狄斯的蛊惑。 精灵族日渐凋零，那位精灵族王子也是种族唯一的年轻一代，如果同样是种族希望的阿蜜莉雅或是普蕾萨丝发现女王安排后和对方产生了冲突，那么这个冲突很可能会蔓延到整个种族。 精灵是一种清心寡欲的种族，淡漠的心境也让他们不容易被邪灵蛊惑。如果不是这些年来精灵族的衰退令两位女王日渐不安，深渊骑士奥狄斯的蛊惑也不会成功。 而一旦冲突蔓延到了整个种族，两个种族的成员都陷入了愤怒的状态，那么，深渊骑士奥狄斯能够蛊惑成功的几率就将呈几何倍数增加。 最后发现了事情端倪的是那位精灵族的王子，当然，这些也只是他对于已知的情况做出的猜想。 第112章 精灵族能够通过婚姻带来的繁衍，但精灵夫妇能得到一个婴儿的几率实在是太低，因此，事实上，精灵们繁衍生息的主要途径依旧是依赖精灵母树的“孵化”。正是因为许多代以来，从精灵母树上都没有诞生过任何一个新生儿，繁衍只依赖于生育，才导致精灵新生儿的出生率降低。 那位精灵王子名为乌兰，和偏向于黑暗神安德里斯的黑暗精灵分支不同，他是纯粹信奉森林神的自然精灵。 精灵的王族传承，并非依靠血缘，而是某种神赐的印记，这种印记只会出现在由精灵母树上诞生的新生儿。因此每一任的精灵王和精灵王子或公主，都并非是亲生的血缘关系。 但是，因为在这些代的传承以来，精灵母树上已经许久没有诞生新生儿了，自然也没有王族的传承。万般无奈之下，长老们只能将这位名为乌兰的、现任女王亲生血脉作为新一任的精灵王子，纵然他没有任何神赐的印记。 因为和女王是亲缘关系，平日里他和母亲十分亲近，但随着渐渐长大，他却发现自己的母亲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变得易怒、暴躁，在暴怒的时候，她甚至会随手将身边的东西摔到地上。乌兰有着精灵族对于元素感知敏感的特性，有段时候，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女王身上萦绕了一丝腐朽的黑暗元素。 精灵女王是精灵神选出的种族内最为理智和智慧的存在，这样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毕竟那是他的母亲，乌兰一开始并不敢相信母亲身上的异常，只觉得是种族的衰败让她烦躁。 然而，在一次月圆之夜，乌兰想要去森林深处收集一些月光花，却碰到了同样夜出的女王。和平日的圣洁淡漠不同，在这个时候，精灵女王变得疯狂和偏执，不时发出一声声尖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精灵母树的方向走去。 乌兰被吓了一大跳，恐惧之下，却还是偷偷地跟了上去，最终，他发现自己的母亲咒骂着向母树的根部倾倒了一些什么液体，之后又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期间，精灵女王身上萦绕的那种阴冷的黑暗元素，几乎可以媲美阴灵。 等到她离开许久，乌兰才悄悄地靠近了精灵母树。不敢在那般滞留太久，他取走一些湿润的泥土就回到了自己的木屋。 结果显而易见，一直以来精灵母树没有诞生新生儿，正是因为精灵女王的所作所为。 毕竟连精灵女王都堕落了，乌兰不确定其他精灵是否也有同样的情况，不敢将事情告诉族内的长老或其他人。借口想要在成年之前见自己未来的新娘一面，乌兰离开自己种族的聚居地，找到了当时已经和阿蜜莉雅分开，回到了族内的普蕾萨丝。 他的判断很正确，同样被作为筹码的普蕾萨丝并没有精灵女王那样的情况，他们想办法联络上了依然跟着毒狼佣兵团冒险的阿蜜莉雅。作为烈焰神俄法诺斯的神赐者，普蕾萨丝按照神明的引导，三人前往人马族的聚居地寻求帮助。 “也就是说……现在能确定的只是黑暗精灵女王和自然精灵女王已经被深渊骑士奥狄斯蛊惑了，族内的长老或者是其他人员，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毕竟她们也只是刚刚成年的精灵，普蕾萨丝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113章 沉默了一会，阿弗纳兹德问道：“那位精灵王子现在在哪里？” “他还在人马族的聚居地。”阿蜜莉雅接话道，“精灵女王在母树上使用的那种药物……对精灵的影响很大，乌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碰触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看了一眼似乎依旧有些紧张不安的两名精灵，阿弗纳兹德的视线投向了一直想要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婕妮维芙。 他还没有说任何话，婕妮维芙就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向着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微微鞠躬，婕妮维芙向着后方的阶梯做出请的动作，然后轻声说道：“两位请随我来，在出发之前，可以在塔内稍作休整。” 对视了一眼，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又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然后点点头，跟着婕妮维芙向楼上走去。 其他人已经离开，又是沉默了许久，阿弗纳兹德转过头，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珀斯菲尔斯，没有拐弯抹角，“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珀斯菲尔斯的眼中适时地闪过一丝委屈。 “不是说我的决定。”没有理会他有些拙劣的表演，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三年前，在被传送到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时候，阿蜜莉雅说她并不知道一个名为班尼迪克的牧师。” 安静地看了他许久，珀斯菲尔斯没有再故作可怜，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阿弗纳兹德摇了摇头，也转身顺着阶梯向上。在路过珀斯菲尔斯的时候，他补上了后面的那句话，“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这件事而已。” 成功吓唬了珀斯菲尔斯之后，阿弗纳兹德也就并没有再管他了，径直顺着阶梯向上。 无论这个光明牧师打的是什么主意，应该都会是阿弗纳兹德所乐见其成的。 而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阿弗纳兹德却没有看到，身后那名金发牧师眼中的复杂。 时间很快地过去了一个星期，准备好了必要的魔法卷轴和药剂，几人也就准备好向绿萝森林芭芭拉的方向前进。 沿着原路离开那座矗立在无名山脉脚下的法师塔，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山脉的泥土呈一种冰冷的黑色，仿佛血液干涸后的色泽。这里阴冷、寂静，在阿弗纳兹德居住的三年之间，甚至没有任何魔兽拜访。 矗立在山脚附近的法师塔通体呈暗色，那些黑色、枯萎的树藤顺着塔尖攀爬下来。没有任何光线从法师塔上的窗户之中透出，只有似有若无的魔法波动萦绕在塔身，让这座漆黑的法师塔几乎和背后的山体融为了一体。 而在这昏暗、阴森的山脉之中，一束柔和而温暖的阳光汇聚成光束，安静地降临在法师塔的顶端。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自己实力的不断提升，阿弗纳兹德总觉得有一只隐形的大手在操控着自己的人生。似乎自己曾经做过什么、现在正在做什么以及以后将要做什么，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就像是现在的这次事情那样，而他…… 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前，十字架吊坠向外发散的温度，在阿弗纳兹德以此作为命匣并且成功转化为巫妖后，它的温度变得越来越灼热，隔着繁厚的魔法长袍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而他，却没有办法对这样所谓的操控产生任何的反感。 神祇和神像之间的关联是无法被斩断的，三年来，阿弗纳兹德保持着从前的习惯，每天都会在法师塔的神像之前进行早课和晚课。他确信全知全能的光明神知道一切事情的缘由和发展。 无论那只操控着自己人生的无形大手，是不是自己所仰慕的神明，阿弗纳兹德都会按照那种似有若无的指示去完成被安排的人生。 因为，直觉让他确定，自己这么做，正是对方想要的。 他转头看向了绿萝森林芭芭拉的方向。 和三年前不同，森林虽然依旧葱郁，却没有了安详和宁静，隐约有着一丝暴风雨之前的压抑，像是一头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 操纵着自己的骷髅马，阿弗纳兹德没有再犹豫，向那个方向走去。 一个小时之后，阿弗纳兹德默默地收回了内心的坚定。 因为他发现，按照心中那种似有若无的指示，他一头扎进了独角兽的聚居地。 和那些几乎一模一样的水汪汪的蓝眼睛对上，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握拳，绷紧身体，几乎想要操控自己的召唤物马上转身离开。 “呃……阿弗纳兹德你不要……”有些担忧阿弗纳兹德直接对独角兽出手，阿蜜莉雅的话说到一半却又收了回去。因为她一下子想起来，似乎……这名不死者之前有一头独角兽作为宠物？ 骑在骷髅马上的阿弗纳兹德和那些大大小小的独角兽们对视许久，这些一贯热情的小家伙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蹭过来。它们对视了彼此一眼，然后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身后。 皱了皱眉，阿弗纳兹德也下意识地顺着它们的目光向后看去。 在许许多多挤过来的独角兽后方，有一头格外高大美丽的成年独角兽。它通体雪白晶莹，长长的月白色鬃毛披散在身上，柔软得不可思议。那双碧蓝的眼睛透亮如清泉，鬃毛之间则顶着一根金色的长角。 这头独角兽温润得不可思议，迈着轻柔灵动的步伐靠近了阿弗纳兹德，然后微微低下头，避开自己的角试图去蹭阿弗纳兹德的身体。 独角兽异常熟悉的动作让阿弗纳兹德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喊出了一个名字，“珀斯？” 第113章 珀斯眨了眨眼睛。 已经成年的独角兽身材十分高大，但却还像是以前那样，低下头又蹭了一次阿弗纳兹德的腰。 稍微犹豫了一会，阿弗纳兹德也像是以前那样，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珀斯做出享受的样子，微微仰起头回蹭。 和手骨碰触不同，巫妖实体化的手抚摸在独角兽柔软的月白色鬃毛上，隐约有一种抚摸蓝天或是阳光的微妙触觉。 两人的互动十分温暖，四周的独角兽盯着阿弗纳兹德抚摸珀斯的手，不由得有些骚动，蹄子微微扒地，似乎都有些跃跃欲试。 阿弗纳兹德却丝毫没有考虑到他们的感受，再揉了一把珀斯的头后，才缓缓地放下手，然后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里是一片广阔的草坪，没有哪怕一棵高大的树木，只有颜色斑斓的小花点缀在其上。在葱郁的绿萝森林芭芭拉之中，因为满是巨木，所以这样广袤的草坪十分少见。而在这片茵绿草坪偏中央的位置，则有着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平静的湖面正仿佛是独角兽那碧蓝的眸子。 “你怎么会跑到了这里？”皱了皱眉，阿弗纳兹德将观察四周的视线收回，重新投向了珀斯，问道，“而且……你怎么在短短三年之内成年了？” 虽然珀斯在此之前是介于幼年和成年之间的青年体，但独角兽有着十分悠长的寿命。在此之前，从它头上独角的纹路来看，距离成年应该还有几十甚至上百年。而如果珀斯没有成年，没有接受到独角兽种族的传承记忆，就不可能从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之中逃出。 珀斯仿佛听不懂阿弗纳兹德的话一样，依旧不停地用头去磨蹭他的腰，不时还用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看向他。 将独角兽从自己身上扒开，阿弗纳兹德紧紧地盯着它的眼睛，“不要撒娇。” 低下头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嘟囔，珀斯后退一步，然后伴随着一种柔和的圣光，它高大矫健的身体缓缓地缩小，最后慢慢地竟然变回了原本的青年体。恢复了青年体之后，珀斯又试图靠近阿弗纳兹德，只不过因为身高的问题，此时它已经磨蹭不到坐在骷髅马背上对方的腰部了。 “你……” “这也算是独角兽的一种传承能力，它应该是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之中经历了什么。”没有等阿弗纳兹德问出来，珀斯菲尔斯就接上了他的话，“作为魔兽的一种，独角兽也有着它们共有的特性，在危急的时候，如果一只未成年的幼崽附近没有成年体，那么它们有很大的可能可以暂时提升自己到成年体。” “恕我冒昧，”其他人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阿弗纳兹德缓缓地开口，“我并没有在任何魔兽图鉴之中，看到过类似这样所谓特性的介绍。” 如果魔兽的幼崽真的有这样的特性，那么也许它们就不需要仅仅聚居在绿萝森林芭芭拉或者是类似的地方了。 “是吗？”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珀斯菲尔斯微笑道，“我想你只是刚好错过了这一部分的内容，回去以后我可以将相关图鉴借给你。” 以有些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金发的牧师，阿弗纳兹德没有再说话。他转头看向了依旧略略抬起头，用无辜的眼神看向阿弗纳兹德的珀斯。虽然珀斯菲尔斯说的话有些可疑，但是看珀斯也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现在也只能姑且相信他了。 第114章 只不过……按照此前经验的判断，珀斯在卡桑德拉那边能碰到一些什么危急的时刻？ 还没有能想到一些什么，阿弗纳兹德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普蕾萨丝的惊呼声，“尤里塞斯？” 下意识地顺着普蕾萨丝的视线转头看去，在湖畔果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只不过比起上一次见面，现在的他显得稍微有些落魄。原本那套异常狰狞威严的盔甲已经不见了踪影，也因为失去了盔甲的掩饰，他干练利落的黑色短发暴露在了空气之中，那双同样漆黑的眸子深邃无比。而出乎意料的是，能力十分强大的尤里塞斯，样貌居然没有多么地出众。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阿弗纳兹德一行人，略微犹豫了一会，然后他站起身向他们的方向走去。 “你……”注意到尤里塞斯走过来的脚步有些趔趄，普蕾萨丝的眼中划过一丝同情。 也许阿弗纳兹德并不清楚，但作为黑暗精灵，普蕾萨丝清楚地知道尤里塞斯是暗殿军首席的符文骑士。在现在这样的关键而紧绷的局势，以这样一种落魄异常的姿态出现在远离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偏僻森林之中，不用多想也知道，对方已经被当作两方博弈的弃子了。 但是，即便是在这样的境遇，尤里塞斯的眸中却依旧是一片沉静，并没有半分遭遇不幸后的颓势。 他以一种缓慢的速度靠近了几人，然后抬起头，和坐在骷髅马上的阿弗纳兹德对上了视线，“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 “我并不想知道。”阿弗纳兹德接话。 按照此前几次的经验来看，尤里塞斯准备说的，大概不会是让他愉悦的话。 但是，对方的第一句话就让阿弗纳兹德改变了主意，“三年前人马族族长预言的对象是你。” 指尖微微一颤，阿弗纳兹德将那双冰冷的银灰色眸子和尤里塞斯的黑瞳对上。 两人对视了许久，最终阿弗纳兹德首先开口，“我并不认为在三年前的那次朝圣日之前，一个无名的骷髅死灵法师值得他们注意。” “这并不是人马族第一次送来预言球。”仿佛没有听到阿弗纳兹德的话，尤里塞斯自顾自地从另外一个话题开始说道，“在更早之前，黑暗教廷也曾得到人马族送来的预言球，那是一枚黑色的水晶球，之后，教廷迎来了洛莉丝圣女。” 暗示已经很明显了，阿弗纳兹德却隐约想到了别的事情，“我记得……红色那枚预言球代表深渊骑士奥狄斯，那条裂痕代表什么？” “代表被他选中的神赐者拒绝了他的恩赐。”尤里塞斯的回答同样没有半分犹豫。 沉默了一会，阿弗纳兹德才是再次开口，“就我所知，奥狄斯对于自己神赐者的选择并没有多么苛刻。起码，现在我已经目睹过不下三个，而其中还有一大部分资质勉强的人。” “那不是神赐者，那只不过能被称作是受到他麾下邪灵蛊惑的信徒罢了。”尤里塞斯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对于真正属意的信徒，奥狄斯会将他们带入自己的精神海，而其他的那些人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地看到奥狄斯本人。这也是我们通过阅读被蛊惑后的个体记忆后得到的结论。” 隐藏在躯壳后的灵魂之火猛地跃动一瞬，阿弗纳兹德只觉得他的声音冷静得不可思议，“那么……当时光明神的神赐者也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 只有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控制住自己，没有问出诸如你们是否认为人马族的预言有三个对象。 “是的。” 阿弗纳兹德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摸上了胸前的十字架，动作又猛地僵住。 而这个时候，一种仿佛心脏一般跳动的频率和清晰的温度隔着衣袍传递到了手胸腔，让他隐约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颤抖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几乎是身体的本能驱使他没有露出半分端倪，继续以一种正常的语气继续了两人的交谈，“你告诉我这些事情，想要得到什么？”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走得更远而已。”尤里塞斯说道，然后伸手将自己的衣袍扯开。 愣住一瞬，下一秒，一只手猛地遮在了阿弗纳兹德的眼前。 一直都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珀斯菲尔斯几乎是瞬间上前了一步，语气颇为不悦，“你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 将那只拦在眼前的手扯下来，阿弗纳兹德平静地瞥了对方一眼，然后将视线落在了莫名扯开自己衣袍的尤里塞斯身上。显然，按照尤里塞斯的性格，他不会做出什么没意义的事情。 对方身材很好，古铜色而肌理分明的肌肤上，一枚异常狰狞的黑色魔纹出现在心脏的位置。 这枚魔纹仿佛火焰又仿佛某种花朵或荆棘，糅合在一起，流转着像是夜空一样蛊惑且深邃的色泽，透出一种既圣洁又邪恶的气息。 阿弗纳兹德对这个并不陌生，在洛莉丝的手上，也有这样的纹路和气息。 “我记得你是符文魔剑士。”将落在对方胸前的视线收回，阿弗纳兹德用警告的眼神瞪了一旁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的珀斯菲尔斯。 “是的，而我也是一个神赐者。”尤里塞斯将自己的衣服掩上，“黑暗教皇是神主的疯狂爱慕者，而相较而言，新踏上法圣的黑袍主教对神主的爱意也不遑多让。事实上除了黑暗牧师，死灵法师在历史上也有过接受神赐的记录，只有符文骑士并没有任何记录。因此，他们都无法容忍得到了神赐的我。” “所以你想要报复？”联系到他的前几句话，阿弗纳兹德说道。 “不。”而出乎他的意料，尤里塞斯却摇了摇头。符文骑士一直以来沉静的眸子中透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狂热，“这是神主的旨意。” 第114章 阿弗纳兹德皱了皱眉，语气有些迟疑，“如果我没有记错……我拒绝了黑暗神的恩赐。而且我的态度也已经很明确了，我极为厌恶安德里斯。” “而在你拒绝了神主的恩典之后，他依旧在护佑他，在试图帮助你掩盖自己的气息。”尤里塞斯平静地指出，“这件事情，对于能够共鸣神主意识去执行大预言术的教皇而言，同样知道得一清二楚。在这之后教廷对你的通缉令，应该正是因为他确定在那次事件之中，你依旧保存了自己的性命。” 没有接下他的话，阿弗纳兹德将视线投向远处平静的湖泊，“所以你现在是在试图让我信奉安德里斯？凭借他对我的恩典？” “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便是大预言术也无法预知你以后的人生轨迹。”没有因为对方的讽刺而生怒，尤里塞斯语气依旧平静，只有眸中隐约闪过的狂热透露出了一些什么，“神主只是让我告诉你这些，而并没有任何其余的任何安排。” 两人又是沉默了许久，阿弗纳兹德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说起来，你是为什么变得这样狼狈的？我实在无法想象出你……”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阿蜜莉雅将目光落在尤里塞斯身上。 “教皇猊下以我对独角兽多加关注的理由进行了围剿。”尤里塞斯平静的语气仿佛是在谈论着今天的天气，“你知道，对于更大一部分黑暗信徒而言，独角兽无疑是极为标准的敌对阵营生物。同时，为了保持某种平衡，我神赐者的身份也没有对外公布。” 普蕾萨丝皱了皱眉头，“暗殿军那边没有支持你的？” 要知道，相较于神殿中的其余分支势力，暗殿军算是一个十分单纯的地方。 和教廷其余地方相仿，并且更甚于他们的一个特点是，在暗殿军之中，能力越高代表着声望越高。并且，作为依旧没有失去符文力量的魔剑士，事实上尤里塞斯对于信仰的虔诚程度也毋庸置疑。因此，在双方引起冲突的时候，暗殿军所属没有可能全部都依顺于在各个方面都弱于的黑暗教皇。 “那个时候，除了我，暗殿军全体被调离了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尤里塞斯说。 “你说什么？”几乎是尤里塞斯的话还没有说完，普雷塞斯就已经尖叫了起来，“将暗殿军全部调离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他是疯了吗？！” 暗殿军是黑暗圣城卡桑德拉最后的一道防线。虽然他们也有离开圣城去完成任务的时候，但为了教廷的稳固，即便是在此前与深渊骑士奥狄斯战争的时期，也没有过同时离开圣城的经历！ 一旁的阿蜜莉雅看着即便提及到这样的事情也冷静得可怕的尤里塞斯，眼神不由得微微一闪，“你知道一些什么？” 作为曾经的暗殿军首席，现在的尤里塞斯也并没有失去任何的符文魔法，因此，即便有着这样的教皇，但阿蜜莉雅不相信对方会对教廷本身没有任何归属感。 “神主拒绝任何形式的阵营战争。”侧过头看了一眼阿蜜莉雅一眼，然后尤里塞斯将视线移开，“这件事情，几乎所有的圣子或圣女都能够隐约感知到，而在此其中，教皇的感受应该是最为清晰的。” “那么他是因为这之前光明教廷方面的态度，来确定对方那边也有着同样的情况，因此不惧于转移暗殿军？”阿蜜莉雅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语气变得微妙。 第115章 尤里塞斯没有回答，但是眼神之中正透露出这样的意思来。 “黑暗神在上……”下意识地感叹一声，阿蜜莉雅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教皇基于现在局势的一种推断，并不是一定正确，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是错误的。而他却仅仅因为一个可笑得不可思议的理由，凭借一个不敢确认的结论，将黑暗教廷的政治核心置于一种危险的境地之中。 教廷其余知情者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但起码，在阿蜜莉雅看来，这是一个愚蠢到极点的选择。 并不是说她不支持个人的野心或其他，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他的野心和能力不对等，因此显得十分可笑。意思是说，如果这个推断有误，教皇并没有能力去力挽狂澜。 “等等。”同样惊讶，但普蕾萨丝却又一下子想到了一些什么，语气之中的震惊更甚，“你说那个时候……暗殿军被全部调离卡桑德拉，那当时教皇是让……法师团的人出手的？” “嗯。” 阿蜜莉雅看向尤里塞斯的眼神更加震惊，仿佛对方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类了，“你……你是说，你是一个人从他们手下逃脱的？！” 在黑暗教廷之中，法师团和暗殿军之间难以相互界定其战力。 但不管如何，在围剿一个人这件事情上，甚至能掌握时间和空间的魔法师们更为在行，因为他们起码能够制止目标用空间魔法传送离开。从暗殿军手下逃脱和从法师团手下逃脱基本上是两个概念上的事情。 而出乎两名黑暗精灵意料之外的是，尤里塞斯将目光投向了珀斯，“不，还有它。” 两名黑暗精灵马上转头看向依旧保持无辜模样的独角兽，对方似乎对被注意到而有些不安。 然后联想到最开始碰到的时候它的外形，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忽然之间有了一个有些可怕的猜想。 “你……你是说……你骑着独角兽……”有些僵硬地转过头，阿蜜莉雅断断续续地说道，语气的震惊更甚于前听到尤里塞斯从法师团手下逃脱。 她努力地试图将一名符文骑士骑着一头独角兽这样可怕的场景忘掉，却在对上尤里塞斯眼神的瞬间明白自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成年的独角兽几乎能流畅共鸣任何魔法元素，只不过它们几乎终其一生也不会试图去共鸣黑暗元素。而对于空间元素的共鸣程度强于人类的珀斯而言，从法师团的空间法师截杀下，带着尤里塞斯逃脱，似乎也并非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只不过……她们完全不敢相信一头独角兽会出手帮助一名拥有符文力量的骑士！ 场面安静得有些可怕。 沉默了许久，普蕾萨丝努力地平复内心的翻涌，看了一眼尤里塞斯，又看了一眼一直保持沉默的阿弗纳兹德，最后又转头看向尤里塞斯，转移了话题，“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想办法联系上暗殿军那边吗？” 依旧有些落魄的符文魔剑士动作稍微顿了顿，然后视线投向了又开始想要凑过去磨蹭阿弗纳兹德的小独角兽。对方再次因为那些带着奇怪含义的注视而猛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尤里塞斯。 “我打算跟随它。”尤里塞斯肯定的话让两名黑暗精灵再一次将目光移向了珀斯。 对方更加不明所以了，偷偷地打量了她们一眼，然后四处看看，最后干脆哒哒哒地蹭到了阿弗纳兹德身后的阴影之中，只偶尔微微探出头来看一眼。 几人的视线顺着珀斯的动作，落在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上。对方扯了扯嘴角，语气中带上了意有所指的讽刺，“这也是安德里斯的旨意？” “不，这只是我自己个人的想法。”尤里塞斯镇静地回答。 “如果我没有记错，”阿弗纳兹德微微眯了眯眼睛，银灰色的眸子之中凛然一片，“这是我的独角兽。” 死灵法师和符文骑士之间兜兜转转的相互暗讽珀斯听不懂。但阿弗纳兹德最后的那句话它却听懂了，连忙挺了挺胸，然后又蹭了蹭阿弗纳兹德的大腿。 “我没有否认这一点。”将和阿弗纳兹德对视的眼神移开，尤里塞斯看向了一直躲在巫妖身后阴影里的独角兽，“但这也只是我自己个人的举动。” 两人又对上视线许久，直到有人伸出手遮在了阿弗纳兹德的眼前。 他顿了顿，然后视线扫向了珀斯菲尔斯，眼神之中带着警告。 对方却根本没将那些警告的眼神放在眼里，一贯一来的温和微笑也有一些难以维持，语气却十分冷静，“我吃醋了。” 场面寂静了一瞬，然后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猛地咳嗽了起来。又因为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拼命试图忍耐住。 她们以为一名符文骑士和一头独角兽之间的搭配已经非常奇怪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巫妖死灵法师和光明牧师的搭配！是她们之前太孤陋寡闻了吗？！ 阿弗纳兹德的视线依旧冷静，只带了一丝恼羞成怒。犹豫了一会，他伸手将珀斯菲尔斯的手拉下来，然后看向了尤里塞斯，努力地想要维持住之前的气势，“……如果你坚持。” 而感受到那种没有温度的冰冷，珀斯菲尔斯微微眯了眯眼睛，没有再纠结于此，指尖蹭过了阿弗纳兹德的手心。 第115章 柔软的触觉就仿佛是绒毛或类似的东西划过掌心，这种奇异的触感让阿弗纳兹德皱了皱眉，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抬起了另外一只手，直接甩了一道锋锐的骨矛过去。 微微侧过头躲开了这道骨矛，珀斯菲尔斯马上识相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微笑道：“你真狠心。” 阿弗纳兹德没有看他，而作为一名光明牧师，也不知道珀斯菲尔斯是怎么做的，居然能让他自己骑着的那匹骷髅马按照他的操纵后退了一步。 那道他闪避过的骨矛带出了隐约的尖啸声，越过他之后又飞出了很远才渐渐消散。 “一直站在那边的那位阁下，我想现在你已经可以出来了。”仿佛没有听到珀斯菲尔斯的话一般，阿弗纳兹德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落在了远处草坪边缘的一棵巨木上。 此时恰好是正午时分，那些耀眼的日光照耀在湖泊上，反射出了粼粼的波光，却因为地域关系并不多么炎热，只能够传递出一种淡淡的温暖。 阿弗纳兹德的话落下，一侧的珀斯菲尔斯依旧保持着微笑，没有说话，眼神也牢牢地挂在阿弗纳兹德的身上，没有移开。和他们相对的尤里塞斯，视线也依旧落在珀斯身上。只有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脸色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精灵有着敏锐的感知能力，但是她们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在这个时候靠近。 此时，很有可能是因为阿弗纳兹德出现的关系，聚居地之中几乎所有的独角兽都凑在了这里。它们却都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转头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视线所看着的地方，然后就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继续挤作一团试图靠近他。 一时之间，湖泊附近变得异常寂静，只有独角兽蹄子偶尔踩在草地上发出了一点沙沙声。 “你的感知很敏锐，巫妖。”许久之后，在阿弗纳兹德注视的那棵树之后，缓缓地传出一道声音，然后走出了一个身影。 这道声音悠远而宁静，仿佛是教堂中寂静安宁的钟声，又像是在朝圣日那天整齐的诵念声。听着这样的声音，使人不由得联想到岁月的宁静祥和和时间的寂静流淌。 而那道从巨木之后走出的身影带着一种异常矫健的美，像是某座图腾中的生物活了过来，从石像中走出来那样。 他有着一头深浅不一的亚麻色长发，仿佛藤蔓一般相互卷曲着；脸庞棱角分明，甚至能够毫不夸张地形容为刀削斧凿。他毫不在意地袒露出自己的上半身，全身的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仿佛雕塑一般完美的肌肉微微隆起，手上则抓住一根木制的长矛。 这根长矛的外形也十分奇怪，与其说是长矛，还不如说是许多根树枝相互纠缠起来的藤条，上面甚至还有细小的花朵和草叶。 而他的下半身，出乎意料的，却并非是与上半身相对应的两条也许修长的腿，而是马匹一样四只的修长蹄子。 “伊——不。族长，您怎么？”辩认出这个人影，阿蜜莉雅下意识地想要喊出一个名字，却又似乎想到什么，猛然地止住了。 “没有关系，说出来也无妨。不管怎么样，关于这件事都辛苦你们了，普蕾萨丝、阿蜜莉雅。”那头人马轻声地说道。说完，他的视线掠过了那些挤作一团的独角兽，掠过了站在一旁的尤里塞斯，然后落在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上。 阿弗纳兹德没有任何闪避地和他对视。 “你好，预言之中的命运之子，初次见面。”对视良久，那头人马微微一笑，然后以更轻的语调说道，“我的名字是格莱戈瑞伊莱亚斯。” 第116章 “伊莱亚斯？”阿弗纳兹德重复了一次这个姓氏，然后微微眯了眯双眸，“飓风神信仰的人马族？” 人马族大多信仰元素神，而并非是光暗两神。在十位元素神之中，飓风神伊莱亚斯温迪，除了代表飓风元素以外，也代表着言灵和预言方面的天赋。因此，虽说人马族预言都十分精准，但相较而言，信仰飓风神的人马族，比起其余信仰的人马族来说，预言更为确切具体。 “是的。”自称做格莱戈瑞的人马点了点头。 阿弗纳兹德没有回应，仅仅是用淡漠的视线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场拙劣无比的表演。 “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命运之子，远在十多年之前。”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反应而有任何不悦的神色，格莱戈瑞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在那个时候，星空之中黑暗神安德里斯所属的星域，突兀出现了一颗异常闪耀的明星。” 他的话让阿弗纳兹德冷哼了一声。 “只不过……”说到这里，格莱戈瑞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只不过，在那一瞬间的闪耀之后，那颗明星又再次突兀地消失了。” 微微挑了挑眉，阿弗纳兹德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连作为人马族族长的你都无法预知我未来的轨迹？” “是的。”格莱戈瑞没有因为对方的措辞而有任何不适，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移向了尤里塞斯，“相信黑暗神的那位神赐者也已经转告过你了，即便是大预言术都无法预知到你未来的轨迹，更不必说人马族所谓的天赋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皱了皱眉，阿弗纳兹德说道，“三年前的朝圣日前，送往黑暗教廷的那三枚预言球，应该是来自于你的预言。” “是的。”再次确定地回答，格莱戈瑞解释道，“但事实上那并非是我通过对‘你’的预言得知的结果，而是通过对‘黑暗教廷’的预言，得知了教廷之中将会迎来一名强大的神赐者。” 顿了顿，格莱戈瑞继续说道：“人马族曾经和两大教廷相互约定，在预知到类似的事情时，必须要将预言球送达。只不过……这个约定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两大教廷之中都没有格外受到恩宠的神赐者，只有在近百年之间重新出现，所以教廷方面也许已经忘记这个约定了，只把这个举动当作是人马族的示好。” “如果事情确实如你所说，那么另外两枚水晶球之一应该送往光明教廷。”阿弗纳兹德平静地指出了他话语之中的矛盾所在。 “这也是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地方。”格莱戈瑞也没有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说道，“你知道，和大预言术类似……我们预言的能力也来自于信仰，而在预知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也隐约感应到神主让我将所有的预言球都送往黑暗圣城卡桑德拉。起码，按照一贯以来的做法，那枚红色的预言球应该销毁的。” 安静地注视他许久，阿弗纳兹德平静地开口，“然后你向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没有为什么。”格莱戈瑞微笑着说道，“这是神主的旨意。” 他的回答让阿弗纳兹德再次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得到这样的回答了。 黑暗神安德里斯和飓风神伊莱亚斯，都想要让他知道一些原本他不应该知道的消息，并且连信徒也直言理由不明。 他们是想要从阿弗纳兹德的身上得到一些什么吗？ 作为一名巫妖死灵法师，阿弗纳兹德在主世界之中可以算是一个极为强大的人。但是，事实上，对于神明来说，甚至不能共鸣法则的阿弗纳兹德，只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存在。而他却想象不出，高高在上的神明需要从一只蝼蚁身上得到一些什么。 “我知道了。”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那么，之后所谓命运之子的预言，也应该是伊莱亚斯的旨意了？” “是的。”格莱戈瑞微笑着点头说道，“如果没有神主的旨意，我想我也无法越过他得到你的消息。” 定定地看住他许久，阿弗纳兹德移开了视线，远远地眺望着湖泊更远的地方，没有说话。 “……那么，按照阁下所谓的预言，我应该如何去从深渊骑士奥狄斯的魔爪之下拯救精灵族于水火之中？”许久之后，阿弗纳兹德缓缓开口，语气之中带着十足嘲讽的意味，“或者伊莱亚斯和安德里斯有旨意表面需要我接下来一步怎么去做？” “这个你不必担心。”轻轻摇了摇头，格莱戈瑞藤蔓一般的长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整个人正仿佛被风吹拂过的古树一样，“这种预言就像是大预言术那样的预知，也就是说，即便你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现在转头离开回到法师塔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你都能够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解决精灵族现在的问题。” “真感谢伊莱亚斯的厚爱。”阿弗纳兹德冷哼一声。 仿佛此前的许多次一样，格莱戈瑞并没有被他的举动惹怒，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和蔼和冷静，“自然，对于预言的中心来说，你的想法可以改变这一切。如果你有强烈的欲望去抗拒达成这件事，那么，有很大可能它不会发生。” 顿了顿，他看向阿弗纳兹德的视线古井无波，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你，真的有这样强烈的拒绝欲望吗？” 第116章 答案显而易见。 即便是一名巫妖，但作为一名标准的光明信徒，阿弗纳兹德依旧愿意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帮助任何一个对他没有敌意的人。不说普蕾萨丝，起码阿蜜莉雅算是他一个很早之前的队友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无法做到说服自己就这样转身离去。 “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转告我这些事情？”没有像以前那样满含嘲讽，阿弗纳兹德仅仅只是冷静地指出。 “是的。”格莱戈瑞点头道。 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连忙看向了阿弗纳兹德，眸子中是难以察觉的乞求。 作为从小在森林之中沐浴着元素神光辉的精灵，她们无比确切地知道人马们预言的真实性，更不必说格莱戈瑞是一个信奉飓风神人马氏族的族长了。 沉吟片刻，阿弗纳兹德转头看向两名黑暗精灵，“你们的部落，距离这里有多远？” “还好。”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阿蜜莉雅开口道，“如果是以刚才的速度的话，大概一天就能到了。” 眼神微微一闪，阿弗纳兹德指尖颤动一下，然后他没有再犹豫，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自己那把样式奇异的法杖。没有理会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略有些惊讶的视线，阿弗纳兹德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简单粗暴的结论，“既然怎么样都可以，那就直接打过去吧。” 绿萝森林芭芭拉之中，巨木顶端那些层层叠叠的绿叶和枝干相互遮掩着，仿佛幕布一般铺设在整个森林的上方。灼热的阳光经过了树冠的层层过滤，仅仅洒下了稀疏的斑斓，仿佛破碎的金子一般灿烂。 而原本寂静且安宁的森林之中，却突兀地划过了一道惨白的影子。 这道影子身上带着与四周的温暖诱人所格格不入的死亡气息，仿佛离弦之箭一般，快速地掠过树干和树干指尖的空隙。那些萦绕在它身侧的腐朽气息随着它的动作四处逸散着，因为很稀薄，所以没有游离很久，很快又被森林之中充裕的生命元素消弭了。 然而，下一秒，更多的苍白影子顺着同样的轨迹快速地掠过了树林。那些腐朽和冰冷的气息相互叠加，向外不断地发散着。 “……黑暗神在上。”站在巨木的一根枝杈上向下眺望许久，阿蜜莉雅忽然愣愣地感叹了一句。话音落下间，又是好几道阴冷的影子划过，掠起的风吹乱了她身上那些繁复的魔法配饰，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而在巨木之下，是死灵法师仿佛潮水一般数不胜数的召唤物。骷髅、怨灵、食尸鬼，各式各样的召唤物无声地在林间穿梭而过，身上都隐约萦绕着一丝惨白而冰冷的雾气。这些浅淡的雾气相互叠加缠绕，散发出一种异常蚀骨的寒意。 经历了之前那次被克拉克家族围堵，然后直接空间转移到黑暗圣城卡桑德拉的事件，阿蜜莉雅就一直都知道阿弗纳兹德是一位强大的死灵法师，却没有想到，在这短短三年之内，他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刚才从独角兽的聚居地到黑暗精灵部落的路程，那名巫妖死灵法师居然是直接使用瞬发的空间魔法，带着所有人传送过来的！ 空间元素涉及高等元素排列，特别是传送魔法，因为它需要在空间乱流之中开辟出安全的通道，因此任何微小的错误都是致命的。对于大部分的魔法师而言，除非特殊情况，他们一般都只会使用绘制严密的魔法卷轴。 极少一部分没有借助于魔法卷轴的专门修习空间魔法的法师，则大多是要使用大段大段的魔法咒语辅助演算，以免在传送过程之中出错而对施法者本身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第117章 但是，刚才阿弗纳兹德直接使用瞬发的空间传送魔法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瞬间召唤出了这些密集的亡灵海？！ 她还记得三年前那个群体的传送魔法直接抽空了阿弗纳兹德的精神力，将他逼入了休眠状态。即便是那样，在那个时候他的举动已经让雷契尔他们感到有些诧异了，而现在……巫妖和普通的不死者之间，真的有那么大差别？ 想到之前的那名巫妖柏特莱姆，阿蜜莉雅瞬间将这个设想抛开了。 果然还是因为阿弗纳兹德自己个人的问题吧……也不知道这三年之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阿蜜？”普蕾萨丝的呼唤声让阿蜜莉雅瞬间从思考之中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站在远处枝杈上的普蕾萨丝，她连忙说道：“马上来。” 这样说着，她轻声吟念了一句精灵语咒语，瞬间从四周凝聚出了无数冰蓝色的雾气。这些雾气渐渐凝聚在她的足尖，隐约发出一种托举的力道。精灵的平衡能力极为优秀，仅仅凭借着这些轻微的托举力道，就足够阿蜜莉雅在高高的树冠部进行跳跃式移动了。 两名黑暗精灵快速地逆着亡灵海移动的方向移动着，掠过的时候偶尔响过一声清脆的铃声。 在更远处的地面上，源源不断的死亡气息不停地涌向某一个点，翻涌起浓厚的黑色雾气。这些满是不祥的死亡气息明明夹带着异样的寒意和隐约的灵魂尖啸，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对这片巨木林造成任何的侵袭。 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步伐轻灵地在枝杈之间跳跃着，然后足尖轻点，顺着树干跃下，落在整片雾气的中央。 看了一眼依旧在低头施法的阿弗纳兹德，等他将新召唤的骸骨巨兽成功复苏起来，普蕾萨丝开口轻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没有转头去看她们，阿弗纳兹德随口应了一声就继续施法了。 这三年之间，他是完全泡在了那座巫妖王法师塔之中的藏书室里。也不知道是源于他对死灵魔法的天赋，亦或者是因为巫妖王德洛尔莫的传承，阿弗纳兹德发现自己能够无比顺畅地理解那些晦涩的死灵魔法典籍，并且融会贯通。 在理智上，他明明知道这并非一件正常的事情，却又从灵魂深处感觉到自己本来就应该熟练并精通这些的。 而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结局就是他在短短的三年内，以几乎不可能达到的速度掌握了连他都几乎难以置信的能力，并且，从内心深处，他还隐约感觉得到这并非是自己巅峰时期。如果不是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的拜访，也许他会一直呆在藏书室里面，直到看完所有的藏书。 四周的召唤物越来越多，五只海歌妖灵和三条尾羽鱼滑翔间带出绚丽的光泽，环绕在阿弗纳兹德的身侧，隐约溢出一些淡淡的星屑。那些被新复苏起来的召唤物从地上爬起之后，就迅速地向着两侧跑去，远远地围绕住中心的黑暗精灵村落。 看着那些样式狰狞的召唤物越聚越多，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心中也一下子有了一些顾忌。但现在的情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最后一头骸骨巨兽从地上爬起，阿弗纳兹德操纵着它弯下腰，将自己举起来放在肩上。然后他轻轻闭上双眼，将视野不停地在那些数量可怕的召唤物上切换着，一个一个地将应该强化的那些召唤物激活。 将一切都处理好之后，阿弗纳兹德看向了两名黑暗精灵，瞳孔中映射出的淡蓝不停地跳跃着，直截了当地问道：“精灵女王在村落的哪里？” 精灵女王能够共鸣村落之中的精灵母树，如果从一开始就直接将目标放在她的身上，能够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呃……一般情况下她都会在村落的正中央。”稍微犹豫了一会，阿蜜莉雅说道，“如果不在那里，那她应该就在精灵母树的附近。” “放心。”注意到对方的语气有一些迟疑，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我已经有一次这样的经验了。” “什么经验？”阿蜜莉雅没有回答，普蕾萨丝却有些好奇地开口了。 一边通过四周的召唤物定位村落的中央，阿弗纳兹德一边说道：“我曾经在没有造成致命伤害的同时，将奥狄斯附身的载体从寄主的身上除去。” 转头将目光放在村落的方向，普蕾萨丝沉默了许久，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是克里斯多夫？” “你认识他？”动作顿了顿，阿弗纳兹德侧过头看了一眼普蕾萨丝，语气有些疑惑。 那次委托中认识的圣言法师克里斯多夫的能力和天赋都并不多么出众，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阿弗纳兹德倒是没想过普蕾萨丝对他也有耳闻。 “是的，我是没想到……他们说的是你。”普蕾萨丝解释道，语气有一些奇怪。见阿弗纳兹德似乎没有明白，继续说道，“光明教廷那边，他们将克里斯多夫……当作是某种人体研究的对象了。” 皱了皱眉，阿弗纳兹德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为了研究对抗奥狄斯的方法？” 普蕾萨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117章 安静地和普蕾萨丝对视许久，阿弗纳兹德眼神冰冷，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这样也许能够颠覆自己价值观的东西，阿弗纳兹德内心之中却并没有引起多少波澜，仿佛这些事情是本应该发生的那样。 但是，与之相对的，却总有道似有若无的声音在耳边低声呢喃。 ——看吧，这就是自诩光明磊落的教廷。 ——在光明与美好的背后，总是隐藏着这些污秽。 ——这些肮脏的人，怎么配自称做光明信徒。 那些声音一层接一层，重合堆叠在一起，既像是恶魔的低语一般充满了蛊惑的意味，却又像是某种神谕一般。这些声音回响在脑海之中，阿弗纳兹德只感觉自己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明明平静得不可思议，却又夹带着仿佛是印刻在灵魂之上的怨恨与滔天的怒火。 ——杀死他们。 ——所有的污垢都应该被清除。 在那些漫天的杀意几乎要将他完全湮没之前，阿弗纳兹德猛地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了？”阿蜜莉雅开口，语气之中带上了一丝虚弱和惊异。而在她的身前，普蕾萨丝正微微举起手试图挡在她的身前。 刚才在阿弗纳兹德的身上，那些原本就无比浓厚的黑雾再次升腾而起，萦绕在巫妖的身上，仿佛就是一个厚厚的茧将他完全包裹了起来。她不知道那一瞬间在阿弗纳兹德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那种源于不死者冰冷的死亡气息，以及独属于上位者的恐怖威压狠狠地倾轧而下，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注意到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额角上满是未干的冷汗，阿弗纳兹德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挥杖将依旧萦绕在身侧的淡淡黑雾彻底驱散。 刚才那种异样的嗜血欲望，他不清楚到底是来源于可能存在于精灵女王之中的深渊骑士奥狄斯的意志，亦或者是源于巫妖王德洛尔莫的传承，但还是扯了一句，“是奥狄斯。你怎么样？” “还好，只要你别再多来几次就可以了。”阿蜜莉雅苦笑道。 她曾经感受过道格拉斯对敌时的威压余波，然而，在刚才，她却发现和阿弗纳兹德的威压比起来，那根本算不了什么。无法确定这是否是巫妖的种族特性，亦或者是当时道格拉斯有所保留，但无论如何，对于阿弗纳兹德，阿蜜莉雅心中的忌惮更深了一分。 “我尽量。”阿弗纳兹德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定位上，“你们可以离我远一点。” “不了。”摇了摇头，阿蜜莉雅将手放在身前的普蕾萨丝身上，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传输到对方的身上。 几人沉默了片刻，巨木林之中只有亡灵们凝聚起的冰寒雾气带出的一丝丝气流，战争机器在其中无声的运转着。普蕾萨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最后又沉默了许久，才状似无意地开口，“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什么？” “直接攻打黑暗精灵的聚居地。”犹豫了片刻，普蕾萨丝还是直接开口，“在我看来……明明还有许多迂回的办法能够更简单地解决问题。” 将目光投向了远方，各自没有说话，几人又是沉默了许久。 事实上，对于阿弗纳兹德来说，这样直接的方法才是最简单的方法。经过了那三年的吸收，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够拿下被控制住的精灵女王。然而，在开口的前一秒，阿弗纳兹德却又不知道怎么地，下意识地改口，“大概是因为……这是神主的旨意吧。” “神主？”这个词语吸引了阿蜜莉雅的注意力。 作为一名标准的死灵法师，阿弗纳兹德却无比地厌恶黑暗神安德里斯。虽然阿蜜莉雅曾经无数次从细节之中了解到对方对于信仰的忠贞，而这却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对方直言自己的信仰。眼神微微一闪，她试探性地问道：“我很好奇你的神主是谁。方便告诉我吗？” 第118章 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阿弗纳兹德眸中映射出的一点冰蓝火光微微一闪，精神力在瞬间凝聚，所有的召唤物都因为他而微微颤动了一瞬。巫妖银灰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前方，然后将自己的注意力沉浸在精神海之中，共享了自己召唤物的视角。 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已经隐约感受到四周的亡灵已经开始骚动不安，四周的其实像是绷紧的弓弦一般，场面一触即发。 动作不由得顿了顿，她们的视线下意识地向周围环视了一番，掠过了阿弗纳兹德，然后缓缓地落在了村落的方向。 指尖动了动，阿弗纳兹德轻轻压下自己的骸骨法杖。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无比灿烂的光束自上而下打下，那种耀眼夺目的光芒，几乎只是瞬间便驱散了巨木林因为亡灵的聚集而产生的昏暗与压抑。那些璀璨无比的星屑不停缠绕升腾，模糊了其中的骸骨巨兽以及阿弗纳兹德的轮廓。 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在他的身后，金发的牧师微微抬起手，他的金发几乎和四周的光芒融为了一体。珀斯菲尔斯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地温和，却不知道为什么，阿弗纳兹德隐约感觉到这一幕有一些似曾相识。 顿了顿，感受到因为圣光而不断聚集的精神力，阿弗纳兹德最终将心中那种异样抛开，重新将目光放在远处村庄的方向，然后不再犹豫，狠狠地压下了自己的骸骨法杖。 伴随着他的动作，四周伺机而动的召唤物瞬间向前掠过。阿弗纳兹德的动作也没有停顿，按照他的习惯，操纵着身下的骸骨巨兽，快速地跟上了队伍。 此时他们几人在村落的正南方，按照阿弗纳兹德初步的计划，他将操纵着自己的召唤物，侧重攻击位于村落北方的精灵母树，自己则在南方开出一道窄道直接冲向村落的正中央。 比起其他经过强化的召唤物，这头雪白的骸骨巨兽并不高大。它隐藏在前锋之后，凭借着阿弗纳兹德精准的操纵，快速地掠过了一道道巨木的树干，逼近村落的方向。 注意力还放在北方的召唤物上，阿弗纳兹德却隐约感受到一种窥视感。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然后在下一秒，一道锋锐的箭矢蹭过他的脸颊飞掠而过。没有停顿，阿弗纳兹德猛地一个闪现到了另外一头骸骨巨兽的头顶，在他人影消失的前一瞬，十几道锐利的箭矢将他的残影扎成了筛子。 绿色的影子在光暗交接的地方一晃而过。阿弗纳兹德眯了眯眼睛，预判了他运动的轨迹，接着挥杖带出一道道刺穿地面的骨刺，顺着轨迹追寻而过。 那道绿色的阴影显然十分灵巧，仅仅只是微微虚晃身体就闪避过那些速度极快的骨刺，快速向后掠去。 然而，他的步伐仅仅向后了半步便猛地一错，以一种异常诡异和别扭的动作闪避到了一侧。在下一秒，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猛然扑下一只骷髅鸟，在落下的同时，它尖啸一声然后瞬间破碎成无数的碎骨。 因为强行改变了运动的方向，黑影的动作稍微有些僵硬，无法保持住平衡。然后下一秒，他身侧的地面上延伸出一圈白骨，仅仅是瞬间就相互拼合成一个白骨牢笼，将阴影牢牢地锁在内部。 这一系列的动作仅仅在极短的一段时间内完成，整个动作都行云流水，流畅得仿佛是预演过无数次那样。 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下意识地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有些愣神，阿弗纳兹德却已经连续几个闪现术，跳跃着出现在了牢笼的前面。 在牢笼之中，有一名眼眸闪烁着剧烈红光的人型生物，从他尖尖的耳朵和苍白的肤色之中不难看出，对方应该是一名被控制的黑暗精灵。此时他面色疯狂而扭曲，癫狂地拍打着坚固的白骨牢笼。 “他是……被蛊惑了？”回过神来的两名黑暗精灵也快速跳跃着接近了阿弗纳兹德，看到了牢笼里面在疯狂咒骂的精灵，阿蜜莉雅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是，也不是。”阿弗纳兹德模棱两可地说道，然后伸出手加固了一下那个禁锢阴影的白骨牢笼，一边说道，“此前我碰到过的被奥狄斯蛊惑的人，都并没有这样外溢出他的气息，所有与奥狄斯有关的气息都保存在寄生的血红色晶石之中。而现在这个精灵……”皱了皱眉，阿弗纳兹德说道，“他身上的那些血腥的气息已经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得到了，应该是被二次同化的。” “是女王陛下被蛊惑之后，又被女王陛下蛊惑的人吗？”阿蜜莉雅瞬间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应该不算是蛊惑。”将手从牢笼上移开，思考了片刻，阿弗纳兹德说道，“精灵女王应该是借助精灵母树的力量对他进行操控，否则对方身上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奥狄斯的气息。” 咬了咬下唇，阿蜜莉雅转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那么……现在要怎么做？” 第118章 挥动骸骨法杖向斜下方一划，伴随着一道凌厉的风声，被牢笼禁锢的精灵没有尖叫一声便倒下了。 “你……” “放心，他只是昏迷了。”似乎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一旁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压住她的声音。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珀斯菲尔斯上前几步，轻声说道，“毕竟我们是来帮忙，而不是来把事情弄得更糟糕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阿弗纳兹德重新挥动法杖驱散了禁锢的白骨牢笼，然后操纵了一头骸骨巨兽将昏迷中的精灵抓起来，往后面转移。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自顾自说话的珀斯菲尔斯，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普蕾萨丝看了一眼珀斯菲尔斯，然后视线落在阿弗纳兹德的身上，又顺着骸骨巨兽的动作向后看去，若有所思，“他身上奥狄斯的气息似乎并没有褪去……” “这是自然。我只会处理类似克里斯多夫那样的情况，现在只是暂时用物理手段将他击晕。毕竟，只要最后恢复了精灵女王，他们就可以自己恢复了。”说到这里，顿了顿，感觉到某种异样，阿弗纳兹德又猛地一个闪现躲避了一次箭雨，然后流畅地用同样的方法捕获了另外两只黑暗精灵。 操纵着另外两头骸骨巨兽将他们搬开，阿弗纳兹德看向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判断道：“按照现在的情况，我想奥狄斯已经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精灵女王的控制了，否则他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派遣这些黑暗精灵。” “那样就糟糕了。”两名精灵对视了一眼，眸中都有着一丝担忧，然后阿蜜莉雅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有很大的可能会通过陛下来开启整个村落的防御魔纹。那个阵法……因为传承自上古时期，甚至并不能够以法圣的力量破开。” 四周召唤物的移动并没有减缓，沉吟了片刻，在阿弗纳兹德开口之前，珀斯菲尔斯主动向两名黑暗精灵问道：“在你们看来，村落之中有哪些人有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不会被奥狄斯控制住？” “大概是……司祭大人吧。”看了一眼珀斯菲尔斯，然后微微思考了一下，阿蜜莉雅才是有些迟疑地说道，“司祭大人有着对神主最虔诚的信仰，并且，因为司祭这个职位一般是由退位的精灵王担任的，所以在各项能力方面都远超于现在的陛下。如果要在整个种群都被这样的侵袭之下，依旧能够保持住理智，也就只有他能够做到了。” “并且司祭大人也是少有的、拥有预言天赋的精灵。”普蕾萨丝也补充道，“他以前就和伊莱亚斯族长有所联络，也许他早已预知了我们现在的行动。” 点了点头，阿蜜莉雅微微侧过头又想了想，然后看向了阿弗纳兹德，再次补充道，“司祭大人一般只会在村落东方的湖泊中央，那里有一座凉亭。不过……我不敢肯定奥狄斯会不会已经事先控制住他。” “等等！”阿蜜莉雅似乎还想说一些什么，普蕾萨丝却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忽然想起来了，当时乌兰找到我的前一天晚上，司祭大人曾经找到我……”说到了这里，她又放缓了语速，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疑惑和深思，“他说……他说了什么……？” 普蕾萨丝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些原本清晰无比的话语在瞬间就变得朦胧了起来。她只能够隐约感觉到那些她所遗忘的，正是现在事情的关键。 “你等我再想一想！”猛地下蹲，伴随着琐碎吊坠的碰撞声，普蕾萨丝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部，紧紧地皱着眉头，双眸之中的深思更甚。 她已经能够隐约想到那天的情景：两侧层层叠叠的巨木、平静得几乎像是镜子一样的湖泊、满是藤蔓和鲜花的湖心亭…… 但无论如何，那些最关键的部分却怎么都不能回想起来，现在甚至连精灵司祭原本令人熟悉的脸都无法回想起来了。 一旁的阿蜜莉雅看到普蕾萨丝的样子，微微一惊，连忙伸手拍了拍她。对方也是猛地一惊，从某种异样的执念之中惊醒。 “你……怎么样？”咬了咬唇，阿蜜莉雅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担忧。 第119章 揉了揉额角，普蕾萨丝站起身，“还好。只是刚才不知道怎么了。” “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顿了顿，珀斯菲尔斯转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分析道，“毕竟按照你现在的情况来看，很明显是精灵司祭那边有什么线索。现在也没有别的什么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先往那边走吧。” 视线在两人的身上转过，最终普蕾萨丝点了点头，阿弗纳兹德也就没有再犹豫，重新闪现术出现在身旁一头骸骨巨兽的肩上，判断了一下方位，然后操纵着自己的召唤物前进。期间，其他那些潮水一般的召唤物依旧按照原本的轨迹向应该去的地方走去。 在离开了一小段距离之后，阿弗纳兹德的动作又顿住一瞬。稍稍犹豫了一会，他操纵了另外两头骸骨巨兽抓起了两名精灵放到肩上，然后才是继续往东方走去。为这样的动作惊讶了一瞬，然后普蕾萨丝的某种流露出一丝异样，然后也是微微抿了抿唇瓣，将精神力缓缓放在平复自己因为刚才的事情而略微有些波澜的精神海。 阿弗纳兹德没有理会珀斯菲尔斯，对方也没有生气，脸上的微笑依旧完美，用不知道是什么的方法控制身下没有被控制的骷髅马前进。那双碧蓝的眸子牢牢地锁定了阿弗纳兹德，隐约带上了一丝宠溺。 几人所在的地方和那座湖心亭之间并没有相隔多远，在转移的期间，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召唤物身上抽离，它们依旧按照原本的轨迹和节奏进攻。 那几头被特意控制住的骸骨巨兽在巨木林之间飞速掠过，视线越过了树干，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阳光下泛着的粼粼波光。 “前面应该会有一场恶战了。”在沉默得几乎有些尴尬的气氛之中，阿弗纳兹德忽然开口，说道。 “怎么了？”普蕾萨丝的语气之中带上了一丝疑惑。 “我正在将自己的召唤物往这边调度。”阿弗纳兹德平静地说道，眸中映射出的来自灵魂之火的幽蓝火光越发旺盛，语气沉稳地解释道，“精灵女王没有在村落中心或者精灵母树，应该是在司祭的附近。” 说话之间，又是许多道锋锐的箭雨落在他的身侧。阿弗纳兹德这次没有闪现，仅仅是抬手带出一道骨盾将攻击挡下，然后操纵着天上飞掠的骷髅鸟快速下降，击晕那些不依不挠的袭击者。 刚才召唤物在精灵村落之中的战斗，顺利得出人意料。黑暗精灵的聚居地并没有任何的精灵，也没有任何的阻击举动，甚至连所谓连法圣也能挡下的魔纹也没有开启。阿弗纳兹德的铁骑并没有任何阻碍地，就将精灵女王可能出现的地方搜查完毕了。 在那座满是细密鲜花的树屋宫殿之中，同样也是没有任何活物。 听到对方这么快就搜查完毕得出结论，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也隐约猜出了什么。两人又是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然后阿蜜莉雅主动开口，“所以……村落里面怎么了？” “没有任何活物。”阿弗纳兹德言简意赅地说道，“我怀疑所有的战力都被他转移到了湖心亭附近。” “不可能啊……”愣了一下，然后普蕾萨丝说道，“毕竟魔纹的核心是在母树附近，如果要主动选一个战斗地点，显然是村落中对他们更为有利。” “不。”珀斯菲尔斯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脸上的微笑不变，“准确来说，精灵族防御魔纹的中心才是在精灵母树上，核心则是位于精灵族的司祭上。在必要的时候，司祭能够在非中心的地方开启防御魔纹，只不过威力会大大削减，但是却并不能在没有司祭的情况下，在母树上开启魔纹。” “不可能。”皱了皱眉头，普蕾萨丝说道，“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精灵母树上开启一次魔纹，来确认其正常运作，不过……”说到这里，她肯定的语气带上了一丝疑惑，“似乎每次，都是司祭大人主持的……” “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甚至，也许连精灵司祭本人都不清楚自己的重要性。毕竟，这件事情我是在光明教廷的藏书室之中看到的，那本典籍上的文字已经是许多纪元前的古文字了，年代十分久远。”顿了顿，珀斯菲尔斯继续说道，“而如果真的按你所说，那道魔纹传承自上古时期，那么就很有可能的确如书上所说的那样。” 他又顿了顿，然后补上了最后的那句话，“而现在看来，深渊骑士奥狄斯显然早已知道这件事。” 第119章 “废话就不必多说了。”冷冷地打断了对方的话，阿弗纳兹德眸中映射出的火光更甚几分，莹莹的仿佛灼烧了起来一般。现在他同时共享好几个视野，正在高速地运转着精神力，重新布置被打乱的战斗节奏，以求让数目众多的召唤物能够按一定规律地赶到湖泊那里。 将目光投向远方，普蕾萨丝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我们现在不需要等你的召唤物赶上吗？” “不需要。”抿了抿唇，注意力还在其他地方，阿弗纳兹德只是简单地吐出了三个字。 跟在他身后的珀斯菲尔斯微笑着补上了他没有说出来的话，“因为大部分都不是高阶的亡灵召唤物，所以对于大部分死灵法师而言，亡灵海基本上只对于攻城有显著作用，对付单一的敌人就会显得有些累赘。之前是打算攻击精灵村落本身，所以需要布置好这方面的事情，但现在如果只是需要对付精灵女王一个，则可以不需要那么多召唤物了。” 侧过头，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一次，普蕾萨丝才是移开了视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有所变故后，阿弗纳兹德对于湖泊的情景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之前探查的时候，精灵村落之中没有任何活物，他猜测所有有战斗能力的黑暗精灵都被奥狄斯操控到了湖泊附近，但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却同样地并没有任何生命波动。甚至比不上此前那些撩拨式的袭击。 但是现在已经无暇思考那么多了。 粗壮的树干越来越稀疏，几人掠过最后一棵巨木，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泊倒映着天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这片湖泊的四周是围绕的巨木，一望无际，而中心却并没有能看到任何凉亭类的建筑，甚至连任何的装饰物都没有。 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情况而有所疑惑，阿弗纳兹德挥动骸骨法杖，伴随着剧烈而冰冷的死亡气息向上涌动，湖泊之上的温度骤然降低，一道冰路缓缓地凝聚，顺着几人前进的方向，咔嚓咔嚓地向前蔓延。没有犹豫，几头骸骨巨兽在阿弗纳兹德的操控之下快速在冰路上前进。 作为精灵司祭选择的住地，这片位于绿萝森林芭芭拉深处的湖泊，风景十分优美宁静，但现在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心思去欣赏，几乎只是一瞬间，几头亡灵便走过了那条长长冰路大半的路程。 而在走到一半的时候，仿佛是通过了某种无形的禁制，湖泊的中心，冰路所指的终点，像是海市蜃楼一般出现了一座白色的、由石头堆砌的凉亭。这座凉亭矗立在一小块凸起的平地上，被五颜六色的花朵和灌木簇拥着，雪白的石柱之间挂满了葱郁而繁茂的藤蔓和雪白的纱幔。 这座波西米亚风格的凉亭优美绝伦，而在此其中矗立的一道人影，却吸引了所有的瞩目。 那是一名女性精灵，正背对着几人站立着。 她的身材凹凸有致，曼妙的身躯被层层叠叠的纱幔所遮掩，那些垂坠的金色配饰缠绕在她的身上，与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身上的相仿，却更为精美。在阳光的照耀下，精灵的那些琐碎而绚烂的金发散发出莹莹的光泽，和金色的配饰交相辉映。 和光明教廷所追崇的那种灿烂得如同日光或金子一般的发丝不同，她的发丝是一种跃动而富有生命力的金色，仿佛是春日刚冒尖的嫩芽一般诱人。她的肌肤凝白晶莹，与一般的黑暗精灵那种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不同，同样充满了跃动而蓬勃的生命力。 而在她的头上，一顶晶莹的桂冠折射着阳光，映射出令人心醉的七彩光芒。 这是一副美丽得不可思议的画面。 画中的精灵微微顿了顿，然后侧过头，露出了同样完美无比的侧脸，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温柔的视线投注于来人的身上。 然而……阿弗纳兹德眯了眯自己银灰色的眸子，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情，在快速的移动之中，狠狠地压下了自己的骸骨法杖。伴随着尖锐的音爆声，三道锋锐无比的白骨箭矢瞬间割破了虚空，恨恨地向着精灵女王的方向刺穿而去。 就是这个时候，精灵女王向侧面抬起了自己挂满铃铛配饰的左手，一声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湖泊上荡开，“叮——” 伴随着她的动作，空间元素的波动猛地剧烈了起来。在那几道快速的白骨箭矢能够碰到她之前，无形的空气墙凝聚在了两者之间，将那些箭矢射击的轨迹打偏。 然而，在她的另外一侧，十几只骷髅鸟早已经以同样的速度从天空之中扑下，此时几乎已经逼近了精灵女王的面前了。它们颅骨之间的灵魂之火几乎要因为这样剧烈的移动而熄灭，却尖叫着喊出了一道道灵魂尖啸。 第120章 阿弗纳兹德没有犹豫，瞳孔一缩，瞬间引爆了这些召唤物， ——“轰隆！” 伴随着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凉亭四周的花簇被炸成碎片，凸起的小平地上满是翻滚的碎花、泥土和烟尘。那些烟尘最终缓缓消散，注意到其中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影，阿弗纳兹德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想要闪现离开。 然而，在意念一动的瞬间，他却猛地想起自己的身后还有两名，在现在的情况下，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黑暗精灵，于是又生生地止住了动作。然后他挥动自己的法杖，瞬间凝聚出了无数道骨盾，围绕在了几人身上。 几乎只是在骨盾凝成的瞬间，又是一波箭雨降临在他的身边。阿弗纳兹德已经做好了加固骨盾的准备，但是，这些箭矢却仿佛是挠痒痒一样，攻击力微弱得几乎可以忽视。 它们叮叮当当地弹射到骨盾上，然后又被反弹开来。 然而，没有任何放松，阿弗纳兹德几乎是下意识地加固了自己的骨盾，然后再下一秒，那些没有任何冲击力的箭矢猛地剧烈爆炸了开来，带出各种自然属性的魔法攻击，直接轰碎了阿弗纳兹德几乎所有的骨盾。只有最后的那扇还残存了一些部件，抵御了最后的一点冲击波。 眸中的火光再次一闪，阿弗纳兹德驱散了残存的骨盾，动作没有任何停顿，转身疯狂地凝聚出无数道骨矛，然后瞬间向空无一人的半空之中射去。 “轰轰轰——” 这些骨矛在半空之中飞掠到一半，另外的元素箭矢从空间裂缝之间猛地窜出，一道一道地和骨矛准确地相互碰撞。两者准确地相互作用之下，在半空之中发出了剧烈无比的爆破声。 这一次阿弗纳兹德没有止住动作，一个闪现术出现在了半空之中，右手高举着自己的骸骨法杖。在法杖的顶端，一抹银亮的色泽一闪而过，伴随着他下压法杖的动作，锋锐术带出的余波瞬间割破了下方空间乱流和主世界之间的薄膜，向远处掠去。 不出他所料，这道攻击同样落空了，原本在这里的精灵女王已经再次闪现离开。 空间裂缝在世界法则的作用之下快速地自行愈合，阿弗纳兹德没有停顿地快速挥动法杖，许多道锋锐的骨刺从湖底不断地刺穿而出，顺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蔓延。 在骨刺前进的方向，隐约有一道浅金色的影子不停地快速掠过，在雪白的骨刺之间若隐若现。 下一秒，只能看到余光之中光芒一闪，阿弗纳兹德瞳孔微微收缩，然后瞬间转身，带动法杖移动间，一道雪白的骨盾立在了身前。 因为时间太过于仓促，这道骨盾并没有完整施法，因此并没有挡下近距离内的密集箭雨。这些迅疾的箭矢刺穿了薄弱的护盾，将那道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身影扎成了筛子，向后倒去。 一抹淡淡的金光在向后倒去的身影附近凝结，精灵女王完美的脸庞上，眸中血红的色泽映射出一种嗜血的光芒。她微微举高了自己的右手，纤细的指尖凝聚着浓郁而富有攻击性的黑暗元素，然后猛地将手压下！ 锋锐无比的浓缩黑暗元素，几乎只是瞬间就将人影绞碎。 然而，与此同时，突兀凝聚出的白骨牢笼在半空之中迅速合上，自带的元素驱离魔纹将牢笼内所有的元素驱散。 阿弗纳兹德的身影再次凝聚，没有任何犹豫，手腕微微一抖，三束骨矛急促地凝聚并瞬间弹射而出。因为牢笼之内已经没有了任何元素，没有任何反抗，骨矛准确地刺入了精灵女王身体的三个地方。 这三束骨矛刚好刺中了她体内运转魔力的节点，体内不断运转的魔力回路停歇了瞬间。也就是在这一个瞬间，另外一道漆黑的元素箭矢瞬间贯穿了她身体心脏的位置，将体内的那枚血红色晶石击出。 在元素箭矢消散和晶石自行破碎的前一刻，阿弗纳兹德瞬间二次激活了它。骤然聚集的黑暗元素让那一小块空间之中的温度骤然降低，一层厚厚的寒冰瞬间将晶石包裹在内。冰块顺着力道飞出极远，掉落在湖泊之中，发出了咚的一声，惊起了层层波澜。 第120章 这整一个过程进行得太过迅速，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她们愣愣地看着死灵法师挥手驱散了半空之中白骨牢笼，其中的那道浅白色身影失去了支撑的力度，顺着引力往湖泊的方向倒去。 这样……就结束了？ 被深渊骑士奥狄斯所控制住的精灵女王，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被阿弗纳兹德击败了？ 两名黑暗精灵的神情都有些怔忡，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想要说一些什么，一道带着凛厉尖啸的力道却从阿弗纳兹德的方向传来。依旧没有来得及反应，那道魔法就已经瞬间将她们击落在湖泊之中。然后再下一秒，雪白的白骨从她们四周的湖面迅速升起并在最高处合上，发出铿锵的声音，将两名黑暗精灵牢牢地禁锢在牢笼之中。 “你……”下意识将阿蜜莉雅挡在身后，普蕾萨丝向着阿弗纳兹德的方向，仅仅是刚说了一个字音就顿住，然后猛地反手将阿蜜莉雅又护在身前，自己也扑倒在湖水之中。 一道威势更为可怖的魔法准确地轰击在白骨牢笼的顶端，发出一声更为巨大的轰鸣。伴随而起的剧烈火光带出一层层灼热无比的气浪，向四周翻涌而去，卷起了层层的浪花。即便有着湖水的缓冲，魔法带来的灼热温度也令两名黑暗精灵感到一些难受。 幸运的是，因为白骨牢笼中魔纹的作用，那些富有攻击性的火焰元素再次被削减，在接触到两人的时候，冲击的威力已经薄弱到可以近乎忽略不计了。 等那些连续不断的气浪渐渐地退去，普蕾萨丝才搂着阿蜜莉雅从湖水之中冒出头来。两人的样子都各为狼狈，身上满是冰冷的湖水，顺着凌乱的发丝滑落在脸上，又从脸上滴落在湖泊之中。 用空余的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普蕾萨丝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原本她们所在的地方。那条冰路早已经被同样威势的魔法轰成了碎片，湖面上波澜不定，冰蓝色的火焰在水上燃烧着，又将火焰的气息压制住，那些零碎的波澜重新凝聚成新的冰面。 下意识低下头看了一眼丝毫无损的阿蜜莉雅，普蕾萨丝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些后怕。如果刚才阿弗纳兹德没有出手，对于没有任何防备的她们，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四周的半空之中，依旧接连不断地凝聚出一道道属性各异的元素魔法，带着长长的尾焰，和冷热交加的温度，轰击向阿弗纳兹德和两名黑暗精灵的方向。 阿弗纳兹德没有躲闪，眸中湛蓝的火光越发旺盛灼人。他微微压低自己的骸骨法杖，伴随着精神力的凝聚，死灵元素骤起，湖泊上刚刚凝结成的薄薄霜霰再次传来被破开的碎裂声。无数骨架雪白的骸骨巨兽被重新复苏，从湖底爬了出来，向上伸出了巨大的手骨，挡下了所有的魔法攻击。 防护用的骨牢很稀疏，两名黑暗精灵很轻易地就从缝隙之中游了出来。 将手虚压在湖面之上，阿蜜莉雅瞬间凝聚寒冰元素，在湖面上形成一小块漂浮的着陆点。作为一名实力同样不可小觑的寒冰法师，阿蜜莉雅的能力并不弱，此前显露出来的弱势仅仅是因为最近有些心神不定而产生了些许的恍惚。 操纵着自己的召唤物接住了精灵女王的躯体，阿弗纳兹德将她扔在了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的身旁。 “到底发生了什么？”爬上了那一小块着陆点，普蕾萨丝将阿蜜莉雅和精灵女王也拖上了冰面，然后看向了阿弗纳兹德。 这个时候，阿弗纳兹德正在解散最远处的召唤物，然后重新在湖泊处召唤出来。因为飞快运转着精神力，他紧紧抿着双唇，没有说话，只有眸中映射出的灵魂之火的火光越发旺盛。 “精灵司祭被控制住了。”他没有说话，代替他开口的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出现的珀斯菲尔斯，“现在应该是奥狄斯放弃了控制精灵女王，转而使用了司祭的身体。” 和两位黑暗精灵狼狈的模样不同，此时珀斯菲尔斯依旧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端坐在骷髅马的背上，站在似乎有些摇摇欲坠的冰道的残骸之上，姿态却依旧是说不出的优美和高贵。仿佛此时此刻，他并不是骑在一头可怖的骸骨马上、在一场由死灵法师主导的战斗之中，而是骑着一头美丽圣洁的独角兽，站立在教堂前白砖砌成的广场之上。 普蕾萨丝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姿态奇怪的珀斯菲尔斯身上，听到了他的话，语气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司祭大人也被控制住……等等！” 话语戛然而止，普蕾萨丝的眸中透露出了一丝骇然，紧紧地盯着湖畔的方向。 在微微荡起的风中，枝干和树叶摩擦之间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伴随而起的，是一种仿佛心脏一般的跳动的声音。声音越发响亮，渐渐在整个湖面上铺开。然后，在她的注视之下，围绕着湖畔的那层巨木轻轻地抖动了一下身体。它们又抖动了一次，伸长自己最为粗壮的两根枝杈，猛地撑起地面，将自己从泥土之中拔了出来。 第121章 “守护巨树……”无意识地呢喃着，阿蜜莉雅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语气之中也染上了一丝骇然，“他这是……疯了吗？！” 作为一种上古的魔兽，从某种意义上说，守护巨树的种群已经在历史的长河中泯灭了。但是，精灵族却可以通过某种秘法，二次赋予任何的树木以另外一种生命形式，制造出已经灭绝的“守护巨树”。 这些虚假的守护巨树虽然并没有自主的意识，却同样有着上古时期它们应有的能力，能够辅助精灵族保卫自我。然而，这样强大的秘法自然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在每一次召唤出守护巨树的同时，氏族内所有的精灵族都需要付出自己的生命力作为驱动。 将手捂住胸口，普蕾萨丝感受到自己体内不断流失的生命力，狠狠地盯着湖泊四周开始移动的巨木，咬牙切齿道：“奥狄斯没有冠上芭芭拉的姓氏，自然不会在乎这些。” 虽然在整场战斗之中并没有派上任何用场，但并不代表她愿意失去起码自保的力量，尤其是自己的力量被敌人运用在手中。 现在的情况，两名黑暗精灵也已经大概看懂了。 预言者做出的预言，可以在本人的意识下抹去他人关于这段预言的记忆。奥狄斯有意操控者精灵司祭抹去了普蕾萨丝的一部分记忆，只留下一点痕迹将几人引到这里，又通过了这样的方式，将自己原本守城的情势转化为攻城的情势。 死灵法师接连不断的亡灵海被用作攻城武器时，几乎是一种可怕的战争机器。如果没有压倒性的强者或炼金器械，不可能有任何一座城池能够抵御那些潮水一般的亡灵海。但是，这些低级亡灵被用于守城，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阿弗纳兹德也注意到了远处的守护巨树，隐约猜出了一些什么，神情却依旧波澜不惊。他只是微微挥手召唤出了三道珍珠色的幽灵，让它们分别附身在三名黑暗精灵身上。虽然无法做到隔绝效果，但起码能够有所减少生命力的流失。 湖边，从泥土之中拔出自己的巨木越来越多，它们迈动着迟钝却沉重的步伐，向着湖泊的中心走去。并且远远不止如此，除了守护巨树，在湖畔的方向，阿弗纳兹德也隐约可以感受到黑暗精灵身上特有的魔法波动。 停止驱散更远处的亡灵，阿弗纳兹德沉吟片刻，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不再犹豫，共享了远处亡灵的视野。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他同样停止了在湖泊之中召唤亡灵的举动，转而试图在更外围的地方重新将它们包围起来。 更外层的直径极大，阿弗纳兹德明明不应该确定自己能够做到，却依旧下意识地选择了这样冒险的方法。 在脑海深处，他总觉得这样的感觉和经历似曾相识。 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和半空之中被控制住的精灵司祭血红的双眸对上，阿弗纳兹德缓缓地抬起法杖。伴随着他的动作，围绕着他的召唤物也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眶盯着司祭的方向。 操纵着能够颠覆一切的死灵军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阿弗纳兹德总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本就应该能够控制一切。 而在他的身后，珀斯菲尔斯的身形在日光之中显得有些飘渺，和这个真实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他微微一笑，将放在阿弗纳兹德身上的视线移开，然后缓缓地抬头，盯住了虚空之中某一个地方。 他没有说话，却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一般，脸上的微笑渐渐扩大。 然后他微微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置于唇上，对着半空之中，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第121章 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清风掠过了一望无际的、满是碎花的草坪，细碎的荧光随着微风起舞，淡淡的香气萦绕在这一切之上。 在这片广袤的草坪或是草原之上，有着一名男子和两名女子。两名女子随意地坐在草坪上，其中一名身材修长，有着冰晶一样剔透的长发；另外那一名身材则较为娇小，蜿蜒的褐色卷发仿佛不断生长的藤蔓一般。 交谈声停下，有着冰蓝色长发的女子回过头来，同样色泽的眸子像是冰晶凝结而成那样剔透动人，“你竟然来了，真是少见。” “许久不见，克莉丝多。”踏着晨露而来的男子有着英俊的脸庞，银发和黑眸呈现出一种突兀却又和谐的对比。他的话直截了当，“我来找泰伦特。” 被称作克莉丝多的、代表着冰霜的女神微微挑了挑自己好看的眉，“你来克莱门的领域找泰伦特？不觉得这样的做法很愚蠢吗，安德里斯？” “冰霜女神和雷霆君主的恋情举世传承，而我又听闻她此时正在大地母神的领域内做客。”侧过脸，看向了以一种更为随意的姿势蹲坐在地面的男人，安德里斯难得地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克莉丝多毫无形象地做了一个夸张的抖动动作，“你居然会开玩笑？说真的，在我看来，即便是珀斯菲尔斯的笑容也没有这件事来得可怕。”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他笑成什么样子。”听到她的话，蹲坐在地上的男人瞥开视线，忍不住插了一嘴，然后啐了一口。 和其他的神明相比起来，这个男人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即便蹲下来也显得异常强壮的身体、狰狞虬结的深色肌肉和仿佛是由雷霆化作的紫色战甲，再加上那张粗犷的脸庞和利落的紫色短发，这些全部构成了一个嗜血无比的战神。 “笑成什么样子，泰伦特？”克莉丝多转过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像你这样狗腿？” 嗜血残暴的泰伦特连忙止住了这个话题，伸手摸了摸鼻尖，语气讨好，“我错了，可莉。” 冷哼一声，克莉丝多转过头继续和克莱门交谈，没有理会他。 再次伸手摸了摸鼻尖，泰伦特有些后悔，果然他就不应该因为克莉丝多的一个下位投影而特意去给那个所谓深渊骑士一点点小颜色的。毕竟……反正……对方也并没有对那具冰元素凝聚的躯体做什么别的事情…… 想到这里，泰伦特又想起了之前在魔法水镜之中的看到的情景，紫色的眸中翻涌起怒火，脸上的冷笑也不由得越发扩大。 不……果然之前的处罚还是太轻了。等会就再次下界去处理一下那个不知所谓的小爬虫…… “你在想什么？”轻灵的声音从他的身旁响起，清脆得像是冰凌相互碰撞。 “怎么教训一下……”泰伦特无意识地回答道，然后又猛然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话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克莉丝多一眼，巴巴地解释道，“不，那个……” 叹了一口气，克莉丝多神情柔软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对方那些有些坚硬的紫发，“我知道你的感受，泰伦特。但是……你也要知道，珀斯菲尔斯这个人十分的小心眼，我是担心你。” “他哪里打得过我……”又啐了一口，泰伦特哼哼道，语气中的愤怒稍微有些平息。 收回抚摸泰伦特头的手，克莉丝多脸上的表情又变为似笑非笑，“这句话你敢在珀斯菲尔斯面前说一次吗？” 微微垂下头，泰伦特抿住唇，保持了沉默。 一贯强势的雷霆神露出了这样可怜巴巴的神情，克莉丝多眸中也流露出了一丝无奈和宠溺，微微摇了摇头。她再次向他伸出手，微微张嘴，想要说一些什么。 “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安德里斯眯了眯眼，不满地打断了他们。 指尖顿了顿，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克莉丝多语气更为不满，瞥了他一眼，“你自己欲求不满别迁怒到我们。” “珀斯菲尔斯说他在奥狄斯的灵魂上感受到你的烙印。”没有再理会克莉丝多，安德里斯看向了泰伦特。 安德里斯的话让泰伦特下意识地想起了之前普马斯的遭遇，他稍稍向后蹭了一蹭，试图躲藏在克莉丝多身后，动作又猛地止住，干笑道：“那个……那只是一个意外。” “放心，你没有破坏到他的计划。”泰伦特的举动让安德里斯冰冷的神情有些难以维持，“他只是让我来确认一下，并且让你帮一个忙。” “你不早说，吓我一跳。”听到安德里斯的话，泰伦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哼了一声，“好吧，那个家伙要我做什么？” 安德里斯没有说话，仅仅是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视线看着他。泰伦特也安静地和他对视，等待他的回答。 两人沉默了许久，泰伦特有些不耐烦，刚想要说一些什么，却猛地从安德里斯的举动中想到了某种可能。深紫色的双眼中，一种质疑的情绪越发加深，泰伦特语气有些颤抖，“你……他不会是那个意思吧？他是疯了吗？” “我想，那个家伙到底有没有疯，这件事应该早有定论了。”安德里斯还没有说话，克莉丝多就冷哼了一声，接上了他的话。 她的话音落下，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异常的所作所为，珀斯菲尔斯已经丝毫没有在知情人的眼前掩饰了。同样作为元素神，他们也大多都已经有所了解这件事情。 第122章 “但无论如何，”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克莱门忽然开口，深褐色的眸子中一片宁静和祥和，“起码他现在这样，总比以前那样要好。” 又是一片沉默。 “啐。”泰伦特从地上站起身，无所谓地松了松骨头，然后看向了安德里斯，“行了，我跟你走一趟吧。我可不相信珀斯菲尔斯是一个那么有耐心的人。” 说到这里，似乎若有所感，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看向了虚空中的某个点。 微微眯了眯眼眸，泰伦特学着克莉丝多的样子，夸张地抖动了一下身体。他低下头和克莉丝多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然后才是跟着神情越发不耐的安德里斯离开。 因为长时间的施法，阿弗纳兹德眸中那种冰蓝色的火光几乎要从眼眶之中窜出。他的动作顿了顿，感受到一种异常的魔法波动，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珀斯菲尔斯的方向。 金发的牧师缓缓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指尖窜过一束不易察觉的紫色雷电，然后转头和巫妖对上了双眸，“怎么了？” 他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珀斯菲尔斯看上去又并没有什么异常。一边运转着精神力，阿弗纳兹德一边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对方许久，对方也回应以正直的眼神。最终也没有能发现什么不对劲，阿弗纳兹德淡淡地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引导精神力上。 四周重新复苏的守护巨树已经淌进了湖泊，迈着沉重却缓慢的步伐向湖中心走来。对于这些上古时期的魔兽来说，即便没有圣阶的能力也能够如臂指示般地借助法则的力量，然而对于阿弗纳兹德这个“后来人”，法则的力量是只有法圣才能碰触到的战争机器。 当然，现在这些虚假的守护巨树毕竟不是真正的上古魔兽，但是实力却依旧不容小觑。 阿弗纳兹德已经操控了它们附近的召唤物进行尸爆，而原本威力巨大的爆炸，却甚至不能刮下它们一丝丝坚硬无比的树皮。而四周的元素波动又极为凌乱，他只能感受到附近有黑暗精灵存在，却根本无法确认他们的位置。 指尖顿了顿，他瞬间在身侧凝聚出了三道骨矛，挥杖间狠狠地扎向了半空之中精灵司祭的身体。与此同时，他再次瞬发了空间封锁魔法，将他牢牢地锁在了原地。 但精灵司祭却根本没有移动，血红的双眸之中满是对他的睥睨，仿佛阿弗纳兹德仅仅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小爬虫。 他微微抬起手，一阵无形的波动荡开，在与那三道锋锐的骨矛碰触的瞬间，雪白的骨矛就被瞬间消融。 攻击失败之后，阿弗纳兹德就没有再次出手，仅仅是微微仰头，和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司祭对上双眸。两人都没有说话或有任何的举动，仿佛时间已经凝滞。 湖泊上，守护巨树和死灵召唤物之间已经开始了战斗。魔法轰鸣声、白骨和树杈接触的声音以及骨架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和两人之间异样的沉默形成了鲜明而突兀的对比。 阿弗纳兹德总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思考一些什么，或者是战术或者是其他，但脑海之中却是冷静得不可思议，那种从一开始就有的错觉越发明显和真实。仿佛……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吃饭或者休息一样平常，并不需要多加注意。 恍惚之中，他只觉得那双血红色的眸中隐约掠过一丝跳跃而满是爆发力的紫，又掠过一丝清澈的碧蓝。而等他回过神来，司祭的眸中就只剩下了纯粹的血红色。 第122章 定了定神，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注视着司祭的眼睛，却只能看到纯粹的血红，再也找不到刚才看到的那种诡异的感觉。 将这些抛开，阿弗纳兹德微微下压自己的骸骨法杖，直直地对着精灵司祭的方向。四周依旧充斥着吵杂的战斗声，因为对战的两方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被称作是无生命体，只有沉闷的碰撞声或清脆的破碎声，而并没有任何交谈或咒骂的声音。在整个战场之中，充斥了一股诡异的冷情感。 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依偎着彼此，用身体微微护住昏迷中的精灵女王。此时因为精灵族和守护巨树之间的契约，她们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战斗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弗纳兹德和四周倾轧而上的守护巨树对上。 亡灵海和守护巨树根本不能算是一个等级的生物，事实上，在看到守护巨树时，阿弗纳兹德就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召唤物和他正面对上。 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缓缓地睁开，没有再犹豫，阿弗纳兹德熟练地张开了精神障壁，不再理会自己和对方的召唤物，操纵着铺天盖地的精神触角向精灵司祭的方向冲去。 再次睁开双眼之中，他果然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一片熟悉的世界之中。 即便已经转化为巫妖许久，但对于他而言，这里依旧广阔得似乎没有尽头，四周的黑暗不知道指向何方，又似乎无时无刻想要将阿弗纳兹德吞噬殆尽。而这些无尽的黑暗却又不是纯粹的漆黑，期间夹杂着大团大团的红灰色杂质，相互拥挤着，向四周漂浮而去。 阿弗纳兹德迈步，慢慢地在黑暗之中行走着，又忽然停下。 犹豫了片刻，他微微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散发着荧光的精神体。散落在胸前的金色发丝带着阳光一样的温度和颜色，仿佛此时他仍然以人类的身份活着一般。即便没有能亲眼看到，他也隐约能猜测出此时的自己不再是巫妖那成年的身体，双眼之中的碧蓝也不仅仅是映射了灵魂之火的颜色，而是纯粹、清澈而又真实的天蓝。 在这片寂静的世界之中，安静地打量了自己许久，阿弗纳兹德才是将手放下，重新自己的行进。他没有向四处打量，只是直视着行进方向，不紧不慢地迈着步伐向前走去。 成为一名死灵法师后，无论是在哪里，他都早已习惯在独自地在黑暗之中行走着。 这一条黑暗的道路似乎无穷无尽，但和最开始的几次不同，行进中，四周没有传来那些蛊惑的低语，心中也没有泛起那些异常消极的想法，只有一片令人感到压抑的沉静。 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深渊骑士奥狄斯的精神海，即便如此反常，阿弗纳兹德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的疑惑，只是依旧按照之前的速度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是许多年又仿佛是仅仅一个瞬间，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阿弗纳兹德停下了脚步。半透明状的灵体微微颤了颤长长的睫毛，仰头将视线投在了远处的一座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大建筑物上。 这座建筑似乎是一座神殿，通体漆黑，没有底座或者是支撑，直接矗立在无边的虚空之上。 它古罗马式的前廊直直地向阿弗纳兹德伸来，像是一只干枯的手。两侧高高耸立的黑色石柱上被仔细地雕刻了一些纹路，似乎描绘的是某一位初学者握起新得到的剑的样式。顺着前廊延伸而去，则是一层一层用黑色石头堆叠成金字塔状的高耸神殿，那些黑色的支撑柱在虚空之间并不特别显眼。灰红色的团状物像是云雾一般，安静地萦绕在它的身侧。 阿弗纳兹德皱了皱眉，注视着这座令他感到有些熟悉的建筑许久,没有继续自己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里隐约有些不对劲。上一次他被深渊骑士奥狄斯牵引到他的精神海之中的时候，只能感到纯粹的冰冷和寂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息。而现在……他却隐约从这个世界之中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将脑海之中的东西抛开，他才是缓缓迈步，踏上了铺设了黑色石砖的前廊。 相比于两侧异常宽广的前廊和高大的石柱，阿弗纳兹德金发碧眸的灵体渺小得像是蝼蚁一般。 行走间，两侧巨大的石柱向后倒退，他没有再一次阅读深渊骑士成就史的欲望，因此目光仅仅是牢牢地锁定着神座的方向。 神殿两侧的魔法灯依旧在安静地燃烧着，血红色的火焰跳跃出狰狞的弧度，光晕流转着令人发怵的色泽。顺着明明暗暗的阶梯向上，则是一个同样巨大的平台。平台上放置了一把镶嵌了无数黑色宝石的神座，和这座巨大的神殿相比，这把华贵的神座同样渺小得像是蝼蚁。 而在神座之上，安静地放置着的那一名骑士，依旧像是三年前那样，没有任何生命气息或是死亡气息，仿佛是没有“生命”的雕塑。 深渊骑士奥狄斯的投影浑身披着厚重的黑色铠甲，连关节处也被仔细保护好，不露出丝毫的缝隙，在边缘处则带着猩红的镀边，色泽深沉如干涸的血液。一把漆黑而带着血红魔纹的巨剑深深地插入他身前的地面上，接壤处龟裂出大片裂纹。而骑士向前伸出的双手，则自然地轻轻搭在了剑柄上。 长久的寂静，阿弗纳兹德却没有能等到对方头盔阴影下窜起一道火光，深渊骑士奥狄斯的投影依旧保持着雕塑的状态。 皱了皱眉，阿弗纳兹德沉吟片刻，然后缓缓地张开自己的精神领域。领域的脉络顺着这片精神世界原本的轨迹慢慢地向外扩张。基于对深渊骑士奥狄斯威名的忌惮，阿弗纳兹德并不敢横冲直撞，而是极为谨慎地缓缓向外推进。 第123章 他以为奥狄斯仅仅是潜伏在自己精神海的角落伺机而动，但是，等到他不耐烦，直接快速操控精神力掠过整个精神海时，却发现对方似乎根本不存在这里。 将蔓延到世界边缘的精神领域收回，阿弗纳兹德皱了皱眉，再看了一眼那座没有任何生命征兆的盔甲雕塑，沉吟片刻，闪身从他的精神海之中退出。 他想到深渊骑士奥狄斯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引开阿弗纳兹德的注意力，甚至也已经做好了直面守护巨树的准备。而他却没有想到，短暂的恍惚之后，重新出现在精灵村落东边湖泊时，眼中看到的是不知何时摔落到水面的精灵司祭的身体，以及四周破碎的树干碎片。 属于他自己的召唤物则无所事事地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有颅骨中的灵魂之火偶尔跳跃一下。似乎感应到什么，残存的理智又让他们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主人。 此时这些阴森的注视已经不能给阿弗纳兹德带来什么影响，他看向了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发生了什么？” “呃……不是你做的吗？”阿蜜莉雅有些迟疑地说道，眼神中有些疑惑。 她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她们的角度上看，巫妖死灵法师微微闭上双眸，然后睁开眼睛，仅仅是往下压了压自己的法杖，天空之中被控制住的精灵司祭就猛地从半空之中摔了下来，四周那些不断靠近湖泊中心的守护巨树也在同一时刻自发地破碎，变为一堆无用的碎木。 环视了一番四周，又看了一眼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阿弗纳兹德隐约从她们的神色之中明白了一些什么。抿了抿唇，他转移了话题，“精灵女王如何了？” 说话间，他流畅地操纵着附近的召唤物，将跌落在湖泊之中的精灵司祭捡了起来，拎到了湖心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的身旁。 “陛下还好。只是……毕竟也被附身了很久了，一时之间无法恢复。”收回放在精灵女王身上的手，阿蜜莉雅将手探上了精灵司祭的身体，一种夹杂着翠绿的蓝色光芒凝聚在她的指尖，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涌向了精灵司祭，解释道，“虽然司祭大人遭到控制的程度似乎更严重，但也许是因为被控制的时间比较短，他的情况比陛下的要好很多，应该会很快醒来。” 点了点头，阿弗纳兹德伸手接过飞掠而来的骷髅鸟叼来的那枚血红色晶石，然后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一眼。 这枚晶石他并不陌生。它通体呈血红色，棱角分明，隐约流转着一种奇异的血腥气息。看着它，阿弗纳兹德隐约联想到此前看到过的那枚血红色的预言球，联想到精灵司祭和此前看到的所有红色双眸，三者之间散发出的气息十分相似。 合上双手，将晶石收回自己的精神海，阿弗纳兹德稍微犹豫了一会，微微伸出了自己的手。然而，看到一旁的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他又将手放下，转头将目光投向了西边，“先将你的族人移回村落那边。” 第123章 作为被吟游诗人们无数次传诵之所，阿弗纳兹德曾经许多次在典籍之中阅读过关于精灵村落的描写。但是，即便就在如此靠近精灵村落的芭芭拉以南，他也不曾到过这个几乎可以算是传说之中的地方，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从湖畔踏过了满是碎花的草坪，阿弗纳兹德的视线掠过了一间间小巧精致的木屋，掠过了那些层层叠叠仿佛翡翠一般苍翠的树木，落在了最中间的那棵足以遮天蔽地的巨树上。 它生得极为高大，足有上百码高，高耸入云。葱郁的树冠遮蔽了日光，带着异常旺盛的生命力，隐约可见参差错落的树枝。粗细不一的藤蔓缠绕着树枝，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点点各色的荧光隐约在这期间闪现着。 这是阿弗纳兹德第一次看到这棵植物，但他却无比清晰地知道，这就是精灵一族赖以为生的母树。 阿蜜莉雅也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微微仰头看向了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低声呢喃道：“她就是我们的母亲。每一个精灵氏族的村落，都在建立在她的根系之上……” “这件事精灵族并没有和异族人说过，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这次充满意外的经历让她感到无助，普蕾萨丝也轻声地说道，接上了阿蜜莉雅的话，“所以，她不仅仅是精灵族诞生的地方，也是精灵族最后的依靠。我不敢想象……精灵族失去了她会变成怎么样。” “现在她的生命力很旺盛。”看了一眼精灵母树，一直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珀斯菲尔斯开口，判断道。 闻言，两名黑暗精灵也是微微皱了皱眉，神色有些疑惑。 打量了许久，普蕾萨丝犹豫着说道：“我总感觉……之前她并不是这样的……是我的错觉吗？” 她依稀记得，此前自己和阿蜜莉雅一同离开村落的时候，母树四周已经许久没有显露出代表着生命元素的荧光了，那遮天蔽地的树冠也没有那样苍翠的颜色，而是隐约带着一丝丝不祥的枯黄。 “这不是你的错觉，普蕾萨丝。”一道带着些许淡漠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接上了普蕾萨丝的话，“但我现在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负面的元素。” 两名黑暗精灵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眼神之中都带上了一丝诧异，“乌兰？” 听到这个名字，阿弗纳兹德也不由得有些好奇，也跟着转头看去。 这名自然精灵氏族的王子有着属于精灵族的、最为标准的金发和琥珀色双瞳，外貌精致，神色有些疲惫和冰冷，眼神之中却透露出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他微微倚靠在身旁一头高大的独角兽身上，拖着虚弱的步伐，向几人走来。 “你已经恢复了？”阿蜜莉雅下意识地问道，语气中难掩担忧，“不要逞强，毕竟那种东西对于任何一个精灵来说，如果没有处理好，都有很大可能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还好。”走到几人身前，乌兰停下脚步微微缓过一口气，和阿蜜莉雅对上视线，才是慢悠悠地说道，“我有点担心你们。” 说话的语气间透露出的虚弱气息，仿佛像是在下一秒他就要死去。 皱了皱眉，阿蜜莉雅想说点什么，普蕾萨丝却在她之前，有些不悦地瞪视了乌兰一眼，“以你现在的情况，来了也不过是添麻烦。” “普蕾萨丝！”乌兰还没有有所反应，阿蜜莉雅就又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 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生气的阿蜜莉雅，又看了一眼一直在注视着阿蜜莉雅的乌兰，普蕾萨丝的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悦。她想说一点什么，但对上了阿蜜莉雅严肃的脸，也就移开了视线，没有说出口。 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普蕾萨丝身上，阿蜜莉雅看向了乌兰，“乌兰，你说的负面元素……”咬了咬唇，她有些艰涩地接上了后面的那句话，“是……是指深渊骑士奥狄斯的气息吗？” “是的。”微微点头，乌兰又继续解释道，“虽然在事情发生以后，我并没有黑暗精灵这边查看，但应该也是和我们那边相差无几，而现在……我却没有在母树这里感应到奥狄斯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她已经恢复了？”心神一动，阿蜜莉雅下意识地看了阿弗纳兹德一眼，眨了眨眼，问了一个有些愚蠢的问题。 乌兰轻轻地笑出声，眸中那种不易察觉的温暖变得灼热了起来，注视着阿蜜莉雅，“不要担心，已经好起来了，阿蜜……莉雅。” “又不是你做的……”普蕾萨丝下意识地低声嘟囔了一句，在阿蜜莉雅能够瞪视自己之前就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移开了视线。 她就是不喜欢对方看向阿蜜莉雅的那种宠溺的眼神。即便普蕾萨丝也知道，以阿蜜莉雅的情商，有很大的可能并不会察觉到乌兰视线的含义，她还是会对此感到不悦，总有种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碰触了的感觉。 对于乌兰，普蕾萨丝并没有任何方面上的感情，最初答应所谓的订婚，也纯粹是为了整个精灵族。毕竟她不可能让阿蜜莉雅做出这样的牺牲，却没有想到最后会发生这样一系列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阿蜜莉雅，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抱歉。”无奈地揉了揉额角，阿蜜莉雅也是反应过来了自己的问题有些愚蠢，脸微微有些发红，又很快恢复，看向阿弗纳兹德，“所以说……母树的问题是出在精灵司祭身上吗？” “不，是精灵女王。”将几人的神色收在眼底，阿弗纳兹德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然后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那枚原本在精灵女王体内的血红色晶石，示意给两名黑暗精灵，“我相信，对于这个东西，你们都并不不陌生。” 又眨了眨眼，阿蜜莉雅只觉得那枚晶石流转着瑰丽而魅惑的光芒，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过，在她一旁的普蕾萨丝连忙拦住了她，“精灵不能碰那个东西！” “那上面应该有奥狄斯附加的蛊惑魔法。”看了一眼那枚晶石，微微攥紧拳头，乌兰解释道，“你还好吗，阿蜜莉雅？” 第124章 “我没事。”原本有些迷离的双眸恢复了清明，犹豫了片刻，她将手轻轻地放在普蕾萨丝拦住她的手上，无声地安慰。 刚才将视线放在那枚晶石上的时候，她并没有真正地看到晶石本身。取而代之的，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美好的情景。 她看到一切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精灵母树诞生了她的许许多多兄弟姐妹；她想到精灵女王露出美丽和蔼的微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精灵的头；她看到独角兽、萤火虫，看到来到精灵村落的雷契尔和艾玛。但是，想到最多的，却是她旁边的这个人。 她们一起出生，分享同一个生命，互为半身。 阿蜜莉雅并不是愚蠢的人，相反的，心思更细腻的她，比起普蕾萨丝甚至乌兰来说，都更早地发现问题。从一开始普蕾萨丝跟她提到乌兰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她了解普蕾萨丝，对方并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只有可能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显露出不对劲的精灵女王。 但是，两名没有成年的黑暗精灵，又是在问题产生后出生的黑暗精灵，作为局势之中的人，阿蜜莉雅相信两人的所有举动都已经被算计在内。 不敢以种族和普蕾萨丝做赌，她只能将目标放在异族人身上。一开始她的目标是雷契尔，毒狼佣兵团的能力不容小觑，她相信起码有一半的可能能通过他们来翻盘。同时，她也想过这样能让普蕾萨丝为了寻找她，而离开精灵村落。 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和理由去说服雷契尔出手，也完全没有想到，最后扭转了一切的，竟然不是她曾经设想过的雷契尔甚至道格拉斯，而是这个出现得极为突兀的死灵法师。 感受到手背上那种细微的温度，普蕾萨丝指尖颤抖一瞬，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了阿蜜莉雅。 对方却没有将视线投在普蕾萨丝的身上，而是往阿弗纳兹德看去，“精灵王的传承仪式，是将母树的魔力核心从上一任精灵王身上移到下一任身上。刚才精神有些恍惚，一下子也没有想起来这件事。” “所以精灵母树的核心现在是在她的身上？”没有在意对方的心神不定，阿弗纳兹德看着依旧昏迷的精灵女王，晃了晃手中那枚血红色的晶石，“也就是说，原本奥狄斯的这个载体，直接依附的对象是精灵母树而并非精灵女王？但如果我没有记错，他还需要借助药物才能控制精灵母树。” “母树的核心还在本体之内，”阿蜜莉雅摇了摇头，解释道，“这里的转移指的是共鸣投影的转移。但不管怎么样，我想除了药物，奥狄斯的投影肯定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了母树。” 第124章 阿蜜莉雅还想解释得更详细，乌兰却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神色有些警惕地看着阿弗纳兹德，沉声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精灵王子的语气之中带着十足的恶意，阿弗纳兹德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也没有将任何余光放到他的身上，依旧注视着阿蜜莉雅。 而听到乌兰这样突然的质问，唯一有特别的反应的，反而是阿蜜莉雅。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了乌兰的方向，犹豫了一会又往阿弗纳兹德看去，想说一些什么，张了张嘴然后却又闭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普蕾萨丝却并没有阿蜜莉雅那样的顾虑，嗤笑了一声，说道，语气之中的恶意更浓，“起码在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的是他。” 眸中闪过一丝恼怒，乌兰努力地忽视普蕾萨丝的反应，依旧用带着优越感的眼神看着阿弗纳兹德，慢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命运之子。伊莱亚斯族长曾经与我说过关于你的预言。” “然后？”将双手撑在胸前，阿弗纳兹德沉默片刻，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难得愿意和他搭话。 “我代表精灵族感谢你的所作所为，精灵族也会对你的行为付出相应的报酬。但是……”说到这里，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原本虚弱的气息也变得稍微凛然了起来，“不死者，希望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也不要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乌兰！”不等普蕾萨丝或阿弗纳兹德说一些什么，阿蜜莉雅音调拔高，开口打断了乌兰的话，眼神之中满是不赞同，“你……” 伸手拦住了阿蜜莉雅，阿弗纳兹德直直地和乌兰对上了视线，学着普蕾萨丝的样子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地说道：“现在是精灵族有求于我，而这就是你们请求的态度？” “这只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乌兰没有丝毫恐惧于阿弗纳兹德徒然而起的气势。 精灵是一个十分高贵又排外的种族。在上一个纪元，他们曾经作为整片大陆的主宰，即便现在人类崛起而精灵族衰败，他们也没有忘记此前自己所得到的荣耀，将精灵视作最为大陆上完美的种族。 因为在有着元素神信仰的同时，也有着黑暗神安德里斯的信仰，所以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这些黑暗精灵并没有自然精灵那样几乎过分的高傲。而作为一名正统的自然精灵，又是王族，乌兰无疑将这一点贯彻得很好。 为他的话这样直白的宣言一惊，阿蜜莉雅有些慌乱地看向了阿弗纳兹德，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说一些什么，却又被阿弗纳兹德伸手拦下。 他眯了眯银灰色的眼睛，隐约的蓝光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微微跃动一番，开口问道：“那自然精灵准备付出一些什么？黑暗精灵的圣物吗？” 话语的内容中极具讽刺，语调却依旧保持着诡异的平和。 “事情结束之后，自然精灵自然会付出你满意的报酬。”眼神再次闪过恼怒，乌兰加快了语速，语气依旧强硬，“不死者，你不要太过分——” 回答他的，是蹭过脸颊的一道锋锐骨矛。 那道骨矛在乌兰的侧脸上带出一道细碎的伤口，直直地钉在他身后的地面上，矛身足足有一半没入了泥土里，尾端因为巨力不停地上下晃动着，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阿弗纳兹德收回伸出的手，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自然精灵准备付出一些什么？” 作为自然精灵最为稀少的一代，又是传承王族的王子，乌兰从小在族人的庇护之下，没有过如此直面死亡的经历。即便是从自己村落之中逃出，寻找两名黑暗精灵的途中，在独角兽的保护之下，他也依旧没有亲身经历过什么致命的危险。 因此，被阿弗纳兹德突兀而来的那一道骨矛蹭过，那带着寒意的气息让他额角上渗出了密密的冷汗。白皙得仿佛是艺术品一般的指尖微微颤动，乌兰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倚靠着的独角兽。 但是，出乎意料地是，原本应该对此表现出暴怒的独角兽身上的气息依旧温和和安定，仿佛那只巫妖不曾对乌兰做过任何攻击。 轻笑一声，仿佛是为对方的所作所为感到有趣，阿弗纳兹德微微侧过视线，眼神中难得露出一丝戏谑。然后他向着独角兽的方向伸出右手，轻轻勾了勾指尖。 看到阿弗纳兹德的举动，那头陌生而高大的独角兽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犹豫，身体微微蹭过一旁的乌兰。它看了一眼萦绕着虚弱气息的乌兰，又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原地踏了几步。又犹豫了一会，它抖动了一下身体，浓郁的生命力顺着它的身体向外发散出充满着温暖的温度。 这些生命力催动着泥土里的种子，一棵树苗从地上猛地钻了出来，几乎只是片刻便长成得极为高大。 那头独角兽将乌兰放在被自己催动而生的小树旁，然后没有再犹豫，在乌兰震惊的注视下，迈起步伐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快步走去。 独角兽的高傲和精灵族的不遑多让，而这一头独角兽却并没有对身为不死者的阿弗纳兹德有任何恶意。它快步靠近了依旧带有不祥气息的巫妖，然后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没有任何防备地将自己的要害放在了对方的眼前。 不知道是独角兽的顺从，亦或者是乌兰眸中的震撼所取悦，阿弗纳兹德脸上的笑容难得真实了半分，屈尊伸出手摸了摸独角兽的鬃毛然后放下。 “这的确是一场交易。”沉默了片刻，阿弗纳兹德缓缓地说道，“但我却对精灵族的圣物并没有任何的兴趣，无论是自然精灵的，亦或者是黑暗精灵的。”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自己的话，转过头，将视线投在一旁。 在那里，正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人马族族长格莱戈瑞。 “你可以聆听神明的话语？”两人并没有对视许久，阿弗纳兹德忽然问了一个似乎与之前的话题无关的问题。 将对峙两人的神色收在眼底，格莱戈瑞的眼中闪过一丝对乌兰的无奈，然后放缓了自己的声音，“偶尔可以。” “飓风神伊莱亚斯？” “不止。”格莱戈瑞摇了摇头，“我可以听到所有神明的声音，如果他们有这样的意愿。”他叹了一口气，眸中闪过的无奈更甚，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解释道，“其实人马族并没有外界所想象出的那样备受神恩。与其说我们承受了神祇无上的祝福，还不如说我们只是神族向下界的传话使。” 第125章 而阿弗纳兹德却仿佛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一般，重新将视线落在了乌兰身上，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话，“这的确只是一场交易。只不过……和精灵族交易的对象是我的信仰，我只不过是在执行神主的旨意。” “至于他想要从精灵族身上得到一些什么，那就不是我能够窥探的事情了。” “他很敏锐。”说话的人下了这样的定论后，探出手在身前花格样式的野餐布上取过一块点心。 她的声音飘渺如烟气或云雾，在四周微微晃过又消散。 这个人有着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外貌，带着一种飘渺和不真实的感觉。她的身体并不是凝实的，而呈现出像是幽灵一般的半透明，仿佛烟雾一般飘渺。全身呈洁净的灰白色，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在轻风之中，没有踪迹。 “并不是他很敏锐，洛丝。”克莉丝多摇了摇头，眼神之中满是戏谑，“而是……珀斯菲尔斯就没有在他面前掩饰过半分。” “他很敏锐。”被称作洛丝的神明摇了摇头，并没有否定克莉丝多的话，却也同时坚持自己的想法，“即使珀斯菲尔斯有所掩饰，也无法瞒过他的眼神。” “你在开玩笑吗？”克莉丝多并没有接话，另一侧的一位女神却开口，语气之中满是疑惑，“他只是一个人类罢了。” 她的长相和克莉丝多极为相像，不同的是，她的长发仿佛波涛一般微微卷起，隐约有着水流一般的色泽。和克莉丝多透露出的那种凛然和冰冷的气息不同，只有一种安宁寂静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身侧。 一直没有说话的克莱门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开口道：“人类又如何呢，可莉儿？” 这句话落下，几位女神都没有再说话，投诸于魔法水镜中的眼神之中满是难以形容的复杂。 几位神明保持了沉默许久，最终可莉儿轻声说道：“是啊……人类又如何呢？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他总比迪莉娅那个孩子要好。” 提及晨曦女神迪莉娅，几位女神又开始了沉默。 “珀斯菲尔斯有没有说过他会怎么处理迪莉娅？”停顿了更久，洛丝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开口问道。 第125章 可莉儿奥森，作为海洋元素的一位上位神，她同样代表了生命的起源，因此，生命女神正是归属于她座下。而晨曦女神迪莉娅则是继承于生命女神的能力，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也是可莉儿一脉的神祇。 听到了洛丝的问话，可莉儿眨眨眼睛，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没有。但是你们也知道他的性格，尤其是……这一次迪莉娅做得也的确太过了。” “并不是迪莉娅的做法太过，可莉儿。珀斯菲尔斯对于人类的看法，我们都一清二楚，他不可能因为人类的遭遇而生气。”克莱门又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补上了后面的那句话，“只是迪莉娅没有看穿，她最不应该的就是对德罗尔莫出手。那个人早已是珀斯菲尔斯的逆鳞。” 说到这里，几人又开始了沉默，各自将视线投向远方。 “不过说起来，这一次珀斯菲尔斯这样的做法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倒是真的看不出来。”克莉丝多转头，忽然开口，语气中满是疑惑，“如果说是想要追求德罗尔莫，那他又何必一手导演他的悲剧呢？从一开始就制止奥狄斯的举动，让德罗尔莫往他走来不是更好吗？” 阿弗纳兹德对于神明的了解十分粗浅，毕竟二者之间相距甚远。 对于他而言，神明与那位深渊骑士，在目前而言同样都是他无法碰触的阶层。因此对于光明神的能力，他并不能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而事实上，光明神珀斯菲尔斯与黑暗神安德里斯分别掌控了半个世界，连元素神都只能屈居其下，更不必说连信仰都没有的奥狄斯了。对于珀斯菲尔斯而言，同样地，奥狄斯和普通的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此时在克莉丝多看向的地方，两道人影激烈地战在一起。他们的速度极快，只能隐约看到一道道紫色和红色的残影相互纠缠，碰触之间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激起可怕的气浪。这些气浪向外荡去，翻涌出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却出乎意料地并没能给这篇绿荫地造成任何影响。 不仅仅是气浪，一层层充满了攻击欲的火浪与雷霆四处逸散，轰击在地面上，带出的冲击力真实无比，而地面上随着风飘荡的细草却依旧保持着原样。 安静地注视着两位神明战得激烈，克莉丝多将右手撑在下巴，左手则轻轻托住右手肘，无意识地呢喃道：“最让我不懂的是……珀斯菲尔斯做了这样的事情，却似乎并不打算瞒着对方。” “因为他知道德罗尔莫不会生气。”没有任何犹豫，洛丝回答道。 沉默了一会，克莉丝多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不能理解，“我不能理解。毕竟，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果泰伦特敢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导演我的人生，我知道了以后一定和他翻脸。” 克莉丝多的话让洛丝低低地笑了一声，她换了一个坐姿，轻声说道：“你知道的……因为辛西娅的偷懒，人类一声的轨迹从我们的角度来看，事实上是一成不变的。相同的人，每一世都是按照相似的轨迹运行，只不过在一些细节上有所不同，从而导致身在局中的他们，认为整个轨迹之间的差异极为巨大。” “也就是说，如果珀斯菲尔斯没有插手，只要德罗尔莫没有夭折，那么他依旧会像那一次那样，成为不死者、与整个世界为敌，最终在光明神座之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克莉丝多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惊讶，将投诸于战斗的视线移开，落在洛丝的身上，问道：“你居然有心思去想人类的事情？” “有些好奇吧。”洛丝眼神闪了闪，将这个话题含糊过去，继续说道，“因此，现在珀斯菲尔斯的举动，与其说是一手导演对方的人生，还不如说只是加快完成他的轨迹。”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他这样的举动到底有什么意义？”克莉丝多依旧不解。 “你说漏了一点，洛丝。他是在弥补自己的遗憾。”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可莉儿也开口，说道，“让德罗尔莫一个人从黑暗之中走过，是他心里面永远的一根刺。我不能完全判断出那个混蛋的想法，但我猜想，他现在重演对方的一生，只是为了能够在相似的一生之中，从所有细枝末节之中，不停地告诉德罗尔莫，光明并没有抛弃他。” 可莉儿的话语平淡无比，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有些背脊发寒。 “真是可怕。”沉默了许久，克莉丝多最终做出了一个这样的判断。 “但是，”叹了一口气，洛丝的眼神变得悠远了起来，似乎从这其中联想到了别的事情，感叹道，“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正是德罗尔莫想要的呢？” 因为在黑暗精灵这边的对战几乎可以算是还没有开始就突兀地结束，阿弗纳兹德做出的任何准备都没有派上用场。警告完乌兰之后，他也就没有耽搁，休整片刻之后直接就杀到了自然精灵的村落之中。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自然精灵村落里面的战斗结束得更迅速。阿弗纳兹德没有等精灵女王有任何反抗，就直接用同样的方法分离了女王体内的那枚血红色晶石。 然后他犹豫着试图用精神触角攻击对方，却发现侵入的却并非奥狄斯的精神海，而是精灵女王沉寂的精神海。 这一次更像是一计重拳打在了棉花上，阿弗纳兹德却并没有除了平静以外的更多情绪波动。 操控自己的召唤物大致地清扫了战场之后，他就一直呆在独角兽的聚居地里面，没有理会精灵族那边的事情了。 阿弗纳兹德不知道两位精灵女王在苏醒之后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也没有想要知道的欲望。他留在绿萝森林芭芭拉之中，纯粹是因为他最近一个研究课题中，需要独角兽聚居地附近的魔法材料而已。 早上例行的冥想结束，将手从十字架上放开，阿弗纳兹德站起身，将卸下的魔法配饰一件一件套上。 魔法配饰上不可避免地负有其余神明的印记，为表对神主的敬意，光明信徒在每次冥想的时候都需要将它们从身上卸下。魔法长袍上虽然也有这样的印记，但安全起见，一般只会在大型的祭祀中才需要褪下。 拉开门的时候，晨曦十分的阳光直直地从前方打下，黑色的身影在其中极为突兀。 “你已经恢复了？”看着逆着光出现在门前的尤里塞斯，阿弗纳兹德眯了眯眼睛，问道。 “嗯。”尤里塞斯点了点头。 将双手撑在胸前，阿弗纳兹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淡淡地开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找人练手。”尤里塞斯直白地说道，看了一眼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珀斯菲尔斯，“而这里显然只有你适合。” “是吗？”微微一笑，珀斯菲尔斯没有任何退缩，“不要小看光明牧师，或许我们切磋一场才能让你改变这样的想法。” 第126章 将放在珀斯菲尔斯身上的视线移开，尤里塞斯只当做自己并没有看到他，牢牢地看着阿弗纳兹德。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阿弗纳兹德摩娑了一下指尖，没有迟疑，点了点头，“在哪里？现在吗？” “嗯，跟我来。”说完，尤里塞斯转头向外走去，阿弗纳兹德也迈步跟上。 两人的举动让四周窥视的独角兽微微一惊，想要四散而去又偷偷地跟上。 比起阿弗纳兹德这个足不出户的死灵法师，每天都被迫陪珀斯四处乱逛的尤里塞斯显然更为熟悉独角兽的聚居地。 熟门熟路地带着阿弗纳兹德，微笑着跟过来的珀斯菲尔斯和一长串独角兽走到聚居地中央的湖泊边缘，尤里塞斯松了松骨头，关节处发出响亮的声音。然后他不再犹豫，伸手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自己的符文魔法剑，双手持剑，架在阿弗纳兹德的对面。 阿弗纳兹德也没有迟疑，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骸骨法杖，也直直地对着对方。 两人在湖泊边安静地对峙许久，然后在某个瞬间，尤里塞斯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亮光，然后拖着巨大的魔法剑，猛然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冲刺而去。 尤里塞斯冲刺的速度极快，几乎只是一瞬间就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身前，然后猛然挥起巨剑向下斩杀。 “轰！” 伴随着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尤里塞斯的剑直直地砍入了泥土里，带出的冲击波在平静的湖泊上荡出一层层波浪。 此时阿弗纳兹德却已经闪现到了尤里塞斯的身后。他微微抬起手，冰冷的气息骤起，便是四道锋锐的骨矛凝聚在身侧，伴随着他挥手的动作，猛地向尤里塞斯的方向弹射而去。 感受到接近的锋锐气息，尤里塞斯却没有转过头，仅仅是反手握剑，微微一划便将身后的骨矛斩落。 第126章 两人没有用其他的招式，仅仅只是一来一往的重砍和骨矛。缠斗了许久，阿弗纳兹德利落地向后闪现，然后猛地上挑法杖，死亡气息瞬间凝聚，几道锋锐的骨刺伴随着动作从地面穿刺而出。 尤里塞斯没有丝毫慌乱，抬起巨剑横在身前，与此同时，样式狰狞的魔法剑上，符文由上自下闪现出灿烂的淡黄色光芒，大地魔法凝聚而成的护盾瞬间挡住了自下而上刺出的骨刺。接下一击后，尤里塞斯微微眯起双眼，又猛地向着阿弗纳兹德的方向挥出一剑。 上下过渡的符文从淡黄转换为绚烂的紫色，随着动作，狂暴的雷霆向远处的死灵法师肆虐而去。 阿弗纳兹德没有闪现或召唤骨盾，抬杖便是一个返还法阵，将暴虐的雷霆元素返还给对方。 因为只是切磋，两人都没有用什么致命的魔法，仅仅是在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魔法相互试探。但打着打着也不由得用上了些许力道，虽然依旧用的是初等魔法，但因为加上微操，显得凛厉了许多，一时之间，湖泊四周只剩下骨刺没入泥土和各种元素轰击在地面的声音。 侧身闪过又一道带着火光的斩击，阿弗纳兹德目光微微一凛，然后动作加快，抬起法杖便是一道精神爆破。这一道魔法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留手，全力施法后带来的巨大反冲力令他自己都向后退去很远，更不必说被直面击中的尤里塞斯了。 而在另一侧，被魔法击中的尤里塞斯却并没有试图站定，反而是借助力道向后退去更远站定后快速将巨剑架在自己身前。 就在两人远离了原本交战的地方，无数道锋锐的魔法箭矢倾盆大雨一般落在了湖泊边缘，发出了笃笃笃的声音。这些箭矢之中带着一种奇怪的力量和冲击力，让人感到一种不由自主的不寒而栗，轻而易举地就没入土地，只有尾羽依旧露出，因为冲击力而微微晃动。 远处围观的独角兽们下意识地用蹄子扒住地面，试图冲出来，却又似乎像是顾虑着什么，只在原地打转。 阿弗纳兹德从半蹲站起身，微微挣开将他环住了的珀斯菲尔斯。此时对方正引导着散发着莹莹光芒的魔法盾，感受到那种挣扎的力度，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放开。 就着反冲力的力道并不能退出很远，刚才正是珀斯菲尔斯为他挡下了箭矢的余波。 放开手时，牧师的视线也没有离开箭矢射出的方向，只是半个身体挡在了阿弗纳兹德的身前，碧蓝的眼眸之中仿若寒冰一样彻骨，冷声质问道：“精灵族是什么意思？” 在珀斯菲尔斯注视着的方向，巨木的枝杈上，隐约站着一个人影。他似乎穿着棕褐色的衣服，轮廓几乎模糊在蔽日的树冠之中，气息也几乎和四周的森林融为一体，只有隐约流转着的绿光与背景有些对比。这个也许是精灵的人影没有回答珀斯菲尔斯的话，他再次将手搭在弓弦上，缓缓拉开。 四周那些灿烂的绿色流光带着荧光，向空荡的弓上凝聚，渐渐地成为箭矢的样子，透出的异常浓郁的森林元素，让距离精灵极远的阿弗纳兹德和尤里塞斯两人不由得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 微微眯起眼睛，阿弗纳兹德伸出手搂住珀斯菲尔斯，一个闪现术将两人带离了原地。在下一秒带着尾焰的绿色光箭尖啸着划破虚空，准确地钉在了原本两人站立的地方。 精灵的动作没有因为攻击落空而停滞，仿佛忽略了一旁的尤里塞斯，指尖略微颤动，又是几道带着相同气息的光箭弹射向两人闪现后落下的地方。在注意到阿弗纳兹德继续闪现离开，也没有任何慌乱，平静地拉弓，一道接着一道地狙击着两人闪避的方向。 从那些有着凛然气势的箭矢上，阿弗纳兹德隐约能够感觉到对方有着将他一击致命的能力，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直接压制住他。 被对方这样仿佛戏耍一般地追击，阿弗纳兹德微微有些不悦。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牧师，开始凝聚精神爆破，准备故技重施将对方移开，自己再反击那只精灵。但是他却在能够出手之前却被珀斯菲尔斯按住了手。 金发的牧师脸上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姿态也依旧完美高贵，眼神之中却没有任何温度，透出阵阵冷意。注视着那些在魔法弓上再次凝聚、速度极快的绿色光箭，他甚至没有取出自己的法杖，仅仅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两侧便凝聚出了几道同样绚烂的光箭，其中蕴含的光明元素浓郁到几近极致。 这些刺眼的魔法箭矢所逸散出来的光明元素让远处的尤里塞斯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撑起了在受到袭击的时候也没有张开的符文护盾。他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嘴唇却又抿紧，看向珀斯菲尔斯的视线从原本的淡漠带上了些许忌惮。 精灵再次发出的箭矢几乎是瞬间就贯穿了虚空，珀斯菲尔斯的眼神却依旧没有慌乱或紧张，猛地握紧右拳，身旁的几道光箭也瞬间弹射而出，准确地在半空和精灵的光箭碰撞在了一起。 霎时间，浓郁而纯粹的元素杂糅在一起，相互排斥、吞噬，碰撞发出几次可怕的爆炸。带出的魔法潮汐向外扩散，几乎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气浪。 注意到自己的攻击被这样直接拦截下，精灵的眼神之中透出一丝惊讶，下意识地想要再次凝聚箭矢。 而珀斯菲尔斯带着灿烂圣光的光箭却在击碎了精灵的箭矢后，带着不减的冲击力穿透了魔法潮汐，在精灵能做出反应之前，光箭已经猛地将他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光明元素是最为温和的元素，只要施术者加以引导，就不会对敌人造成威胁。珀斯菲尔斯没有欺负精灵的想法，因此只是用冲击力将他压制住，并没有伤害他半分。 “法圣猊下大驾光临，真是给我们面子。”虽然是这样说着，珀斯菲尔斯的神色之间却并没有任何的恭敬。他甚至还十分自然地带出了一道元素泯灭魔纹，阻止了对方不依不挠的挣扎，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能够将一名法圣压制住有什么不对。 精灵并没有用尽全力狙击阿弗纳兹德，因此攻击被挡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却没有想过，在这里居然有人能将他完全地压制住？ 作为一名高傲的精灵，又是一名凌驾于几乎全部人之上的法圣，这名精灵自然为自己此时的狼狈感到愤怒。他的眸中闪露出一丝恼怒，下意识地驱动起自己的法则领域，试图挣脱开珀斯菲尔斯的钳制。 珀斯菲尔斯却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对方加强的挣扎力度，向下轻轻压下自己的手，一种可怕的压迫感便瞬间将精灵的领域反制回去，反噬的力道可怕得让他几近昏迷。 “你说什么？”没有去看那名据说是法圣的精灵，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珀斯菲尔斯，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精灵族的那一位法圣，为了封印深渊骑士，在圣战末端已经牺牲了自己。” “谁知道呢？”珀斯菲尔斯不在意地笑笑，转头看向了尤里塞斯，“黑暗教廷也已经有所怀疑了吧？毕竟，如果他真的如果史诗中所说的那样牺牲了自己，奥狄斯又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就重土再来呢？” 第127章 尤里塞斯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那名被绚烂圣光压制住的精灵，下意识地又转头看向珀斯菲尔斯，不经意之间对上了他那双碧蓝的眼睛。隐约之中，他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深邃的晴空或是浩瀚的星海。 恍惚之间，身体在理智之前作出了举动，他下意识地回答道：“他们的确谈论过这样的话题。” 轻笑了一声，珀斯菲尔斯主动移开了视线，随意地解释了一番，“但不管怎么样，他的确付出了一些代价，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被我压制住了。”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住话语，然后看向阿弗纳兹德，微微一笑，“说起来，阿弗。在你看来……让他来到这里的，是深渊骑士奥狄斯，还是精灵女王？” “如果按照你所说的，只能是奥狄斯。”将放在精灵的眼神移开，阿弗纳兹德淡淡地瞥了珀斯菲尔斯一眼，判断道，“如果是不是奥狄斯做的，那么精灵法圣没有可能存活下来。” 他的语气平淡无比，除了最开始一瞬间表现出的讶异，他平静得似乎并没有发现这样一个秘闻，也没有发现同伴将一名法圣压制到无法反抗。 “我说的也有可能不是正确的。”微微一笑，珀斯菲尔斯再次移开了视线，指尖不易察觉地颤动一瞬。 伴随着他的动作，那位被压制住的精灵浑身痉挛了起来。原本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瞳孔猛地缩紧，然后下一瞬，变为了纯粹的血红色。 因为距离极远，阿弗纳兹德和尤里塞斯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第127章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略微沉默了一下，珀斯菲尔斯转头看向阿弗纳兹德，问道，“按照现在的情况来判断，精灵族那边的情况并不理想。也许除了精灵女王之外，村落中还有奥狄斯别的载体。” “应该是精灵母树。”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将视线投向远方精灵村落的方向，“按照之前她们说的，精灵女王和母树之间有某种精神连接，那么，女王被操控之后肯定会对母树造成影响。只是这样的话，我无法解释之前在精灵村落之中看到的精灵母树恢复。” “你要去精灵村落那边查看吗？”安静地等待阿弗纳兹德将话说完，珀斯菲尔斯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状似无意地问道。 瞥了他一眼，阿弗纳兹德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去？” “我以为你对精灵族很有好感。”珀斯菲尔斯笑笑，耸了耸肩，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说道，“毕竟……最后你并没有接受精灵族的圣物。” “我对它没有兴趣。”皱了皱眉，最后阿弗纳兹德又鬼使神差地接上了后面的一句话，“我应该说过，我为精灵族做的一切不过是神主的旨意。我没有拿走他们想要给我的报酬，而最后，神主会替我取走他想要的报酬。” “你很虔诚。”珀斯菲尔斯的眼神微微柔和了下来，低下头凑近了阿弗纳兹德的耳朵，仿佛呢喃一般感叹道，“让我都不由得有些嫉妒他了呢。” 最后的那半句话珀斯菲尔斯是蹭在阿弗纳兹德的耳朵上说出来的，那些细腻的吐息像是带着体温的绒毛一样滑过耳廓，给阿弗纳兹德带来了一种奇怪的酥麻感。 珀斯菲尔斯极为顺手地伸出手，他稍微比阿弗纳兹德高出半个头，几乎已经是将对方环在了怀里。来自光明牧师的那种不自觉外溢出来的圣光和来自死灵法师的那种隐约萦绕的死亡气息纠缠在一起，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凉的温暖。 阿弗纳兹德微微皱了皱眉，后退半步试图避开珀斯菲尔斯的气息。对方却仿佛没有看到他抗拒的举动一样，也上前半步，那种柔和却无所不在的气息再次萦绕在身侧。 瞥了他一眼，阿弗纳兹德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他没有再犹豫，抬手便是一道骨矛刺向了珀斯菲尔斯。 距离如此接近，骨矛的速度又极为迅速，珀斯菲尔斯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微微侧身便避过了这一道骨矛。 打空的骨矛尖啸着，狠狠地钉在牧师身后的巨木之中，直接穿透了树干又刺向远方，不难看出施法者没有任何留手。 没有想过这一道骨矛能够真的击中珀斯菲尔斯，阿弗纳兹德只是借助这个魔法顺利地挣开了他，一个闪现术出现在枝杈上，向着那名被珀斯菲尔斯压制住的精灵法圣慢慢地走去。 和大部分精灵精致的外貌不同的是，这名精灵有着刀凿斧劈的冷冽脸庞，仿佛是雕塑一般完美。他褐色的发丝像是纠缠着的藤蔓，只有那双猩红的眸子透出一种与冷漠的气质格格不入的妖冶。 而在这名精灵的四周，压制住他的光明法阵透出一种灼热温暖的温度，流转着升腾向上。 看着这些灿烂的圣光，阿弗纳兹德只觉得一时之间，来自不死者天生对于光明元素的恐惧，以及来自光明信徒对于圣光的追崇杂糅在一起。握住骸骨法杖的苍白手掌微微用力，他却仅仅是顿住一瞬便没有再犹豫，迈步踏入了那些璀璨的圣光之中。 不出所料，圣光给予他的只有淡淡的温暖。 沉默着，阿弗纳兹德挥动法杖，利落地用同样的方法将精灵法圣体内的血红色晶石取出。 精灵闷哼一声，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眼神变得迷离和空洞，然后他缓缓地闭上双眼。看着似乎是陷入了昏迷的精灵，略微犹豫了一会，阿弗纳兹德还是安静地在原地等待对方恢复。 法圣有着短时间内借助法则的力量，虽然在此之前阿弗纳兹德并没有接触法圣的经历，但他却莫名地相信他们没有那么轻易地能够被他人控制。 四周压制住精灵的圣光渐渐消散，被压制在树干上昏迷的精灵缓缓地顺着树干滑落。在瘫软到地面之前，他猛地挣开双眼，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宝石一样耀眼。 他用双眼牢牢地盯着阿弗纳兹德，反手便抓住自己身旁的弓横在身前。 哪怕是无所不能的法圣，也有着虚弱不堪的时候。但即便是这样，阿弗纳兹德还是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压萦绕在自己的身侧，将他体内不断流转的魔力压制得有些迟缓。 下意识地将法杖横在身前，阿弗纳兹德催动精神力稍微化解了一些威压带来的影响。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似乎那些来自法圣的威压对他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平静地陈述，“如果我对你有恶意，就不必让你从奥狄斯的控制之中恢复。” “哼，谁知道呢。”精灵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略微恢复了一下之后，缓缓站起身来。 伴随着他的动作，那种来自法圣的力量扩散而开，阿弗纳兹德运转精神力能抵消的效果越发减少，眸中映射出的火光因为更为用力地催动精神力而显得越发旺盛。 那名精灵看着依旧没有显露出颓势的阿弗纳兹德，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透出的冰冷的不屑更甚，语气中满是厌恶，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死者……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一边说着，他微微伸出自己的手，指尖带出一丝异常浓郁的元素力量。然而还没有等他做出什么，他就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一道灼热的光箭带着刺眼的白光刺穿了虚空，猛地割过原本精灵手指所在的位置，狠狠地钉在脚下的树杈上。这一次珀斯菲尔斯并没有留手，绿萝森林芭芭拉中坚硬无比的巨木的枝杈，直直地被灼烧出一个焦黑的洞，隐约还可以看到下方的情景。 阿弗纳兹德只能感受到一种灼热的温度刮过，仅仅是瞬间便消散，和他相对的，那名精灵法圣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光箭之中蕴含的那种熟悉的、来自法则的可怕力量。如果被那一道光箭斩下手指，可并不仅仅是失去手指那么简单，那些蕴含的法则之力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斩碎他的灵魂。 感觉自己的后背莫名地渗出冷汗，精灵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灵魂不再完整，他甚至可能从法圣的神座之下跌落。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一切安好地存在这里，对于此前经历的那些也有些恍惚，但他却能够在冥冥之中知道精灵族此时的状况。 一名法圣是扭转一切的契机。 他无法想像在这样的时候，自己从法圣的神座上跌下来之后，精灵族会有怎么样的未来。 想到这里，他又后退了一步，视线从死灵法师的身上移开，落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金发的牧师没有了往日温和的面具，碧蓝的眸子像是极北大陆上永不融化的坚冰，唇边的笑意也变得彻骨起来，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自己的话，“法圣猊下大驾光临，真是给我们面子。” 其中的法圣那两个字被他加强了语气，仿佛是某种意味深长的嘲讽。 而在看到了珀斯菲尔斯后，精灵却是皱了皱眉。 能够没有念咒地施展出带有法则力量的魔法的，毫无疑问只能是和法圣同阶的神牧，而且在等阶应该比他高出许多。但是……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误，眼前的那名光明牧师应该只是一名大魔导士的程度。 第128章 他猜想过对方隐藏了自己的能力，却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那名牧师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法则之力，这是法圣们在同等阶之间无法掩盖的标志。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是，那名光明牧师已经有了远超于自己的能力，但法圣之上便是半神，这个可笑的猜测也被他瞬间否决。 抿了抿唇，他发觉自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回答一些什么，最后也就没有开口，仅仅是和珀斯菲尔斯安静地对峙着。然而在时间的推移下，精灵的额角稍稍沁出一丝冷汗。 珀斯菲尔斯似乎没有等对方回应的想法，脸上的微笑扩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是……自诩优雅纯洁的精灵族，居然能作出这样忘恩负义的事情来，的确让我们有些惊讶。” 这么说着，一把纯白的十字法杖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一只手握住杖身，另外一只手轻柔地顺着杖身抚过，顺着他的动作，一阵柔和的光明元素向四处荡开，无形的威压像是潮汐一般扩散开来。 感受到那种压迫感，精灵忌惮地盯着珀斯菲尔斯，的眉头几乎已经拧紧。他依旧坚持没有说话，只是又往后退了一步。 阿弗纳兹德此前没有接触过法圣，但也能够知道，仅凭气势便可以让一名法圣不战而退，这样的能力，可不仅仅只是刚晋升的法圣能够做到的。 他看向对方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深沉了起来。 他不认为一名法圣会无聊到戏弄一名魔导士都不算的死灵法师，也不认为珀斯菲尔斯所做的一切真的源于所谓的爱意。那么……这名牧师，到底想做什么？ 第128章 内心之中有某个声音在窃窃私语，但理智却告诉阿弗纳兹德，对方的所作所为有很大可能是源于阵营之间的谋划。 站在巨木之下，珀斯菲尔斯依旧和精灵法圣对峙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伸手触向胸前的十字架，然后冰冷的眼神之中透出了一丝无奈。 珀斯菲尔斯已经在神界注视着那个人许久，从德罗尔莫到阿弗纳兹德，其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轮回，也许比他本人更了解他。这个人能够在无数次位于绝境时，依旧坚持自己的信仰，与其说是对于信仰的虔诚，还不如说对方本来就是一个固执而不懂变通的人。 在接受了光明教廷的传教，选择信仰光明神之后，即便经历死亡和下一次生命，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也正如现在，无论他如何以一位光明神神赐者的身份向他示好，如何在各种细节之中暗示光明神依旧没有放弃他，对付也依旧相信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不死者都是肮脏的存在。 一旁的精灵法圣却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奇怪的气氛，沉默了一会。他终于没有再保持沉默，强自镇定地开口，“珀斯菲尔斯的神赐者，精灵族对你并没有恶意。” “哦？没有恶意？”珀斯菲尔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陈述，“你攻击了我的伴侣。” 这句话落下，精灵法圣那即便被压制时也没有变化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破碎，下意识地就转头看向了站在他面前的阿弗纳兹德。 映射灵魂之火的双眸，枯藤一般的深灰色长发，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 ——这无疑是一名不死者。 精灵法圣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重组了一次，而站在他身前的阿弗纳兹德眼神之中却闪过一丝恼怒。如果不是顾忌着眼前还有一名精灵法圣，他早一道骨矛给那个胡说八道的牧师扎过去了。 平复了一下情绪，阿弗纳兹德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冷冷地盯着那名精灵法圣。 阿弗纳兹德原本想要从他身上探听一些有关于精灵族现状的事情，但现在看来这已经没有必要了。 微微张嘴，精灵法圣想要说一些什么，阿弗纳兹德却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仿佛没有听到此前两人之间的谈话一般，说道：“我们对精灵族没有任何兴趣或任何恶意，如果阁下不希望有意外产生，就请不要再不请自来。” 那名精灵眼神之中有些恼怒，他想要说什么，却被四周猛然加大的威压给憋了回去。 隐约从法圣的神情之中猜出了一些什么，阿弗纳兹德淡淡地瞥过珀斯菲尔斯，然后又将视线放在了精灵身上。 阿弗纳兹德的姿态甚至比眼前的精灵法圣还要高傲，就像是没有感受过此前那种被完全压制的感觉一般。这不是因为背后有珀斯菲尔斯的撑腰而显得有底气，而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挫折与磨难永远不会让他折腰。 他永远，也只会在一个人面前放下所有的尊严和坚持。 “以及，精灵族的法圣，不死者这种肮脏的东西的确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阿弗纳兹德一字一顿地说道，眼神之中终于透出了一抹源自于狂信徒的疯狂，“但是——能决定我是否存在的，并不是你。” 珀斯菲尔斯指尖微微颤动，注视着对方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异彩。 而伴随着自己的话，阿弗纳兹德银灰色的眸子之中，淡淡的蓝光变得越发灼热了起来，仿佛真的是跳动的火焰一般。他感觉到自己灵魂之中，有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能力再次燃烧了起来，下意识地向前踏进一步。 此时珀斯菲尔斯已经松开了对于精灵的钳制，但是，精灵法圣却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猛地向后退去几步。忌惮地看着阿弗纳兹德，接着他不敢多看，猛然转过身，几个弹跳间就消失在了几人的视线之中。 看着这一幕，阿弗纳兹德也愣住片刻，也就是这半分的失神，那种玄妙的感觉又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阿弗纳兹德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苍白的手掌，握拳又松开，最终放下。 他转头，视线掠过尤里塞斯，远远地和珀斯菲尔斯对视着，接着移开了视线，又投向远方。 “他不会想要再来这里的。现在……你打算如何？”珀斯菲尔斯敛下某种那种异样，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收回视线，阿弗纳兹德没有犹豫，“我要去光明信仰地界一趟。” 巨木林渐渐稀疏，远处隐隐约约有着人烟，冒险者们在绿萝森林芭芭拉外围摆起了各类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 犹豫了一会，阿弗纳兹德还是没有驱散自己的坐骑，只是再次拉低了兜帽，然后操纵着骷髅马放缓步伐从人群之间穿过。无奈地笑笑，跟在他身后的珀斯菲尔斯也伸手拉上了兜帽。 阿弗纳兹德自然不会莽撞地冲向光明信仰的地界，他将目标首先放在了绝对中立领地奥古斯汀。 尤里塞斯要去往矮人的部落重铸自己的盔甲，也顺便将珀斯带走了，虽然独角兽对此抱有极大异议。因此这一路上只有阿弗纳兹德和珀斯菲尔斯。 阿弗纳兹德不想在路上耽搁，最后是因为顾忌奥古斯汀附近是否因为可能的阵营战争而产生不稳定的空间波动，才没有选择远距离传送。不死者没有疲惫，阿弗纳兹德毫无顾虑地向外发散着高等亡灵的气息，驱散四周的魔兽，两人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就跨越了绿萝森林芭芭拉。 和上一次来到这里相比，奥古斯汀外围的摊位依旧热闹，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阿弗纳兹德却能隐约感受到一种压抑的气氛，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 行走间，远处高耸的城墙已经在晨雾之间若隐若现。 奥古斯汀的城墙和此前没有变化，粗大而颜色不一的藤蔓相互纠缠着向上，上面挂满了同样巨大的叶片以及花朵，蜿蜒成木质篱笆样式的城墙。巨大的城门中，却并没有任何守卫，只有一座高大无比的钢铁傀儡。它的双眼中带着闪亮的红色光芒，证明它此时正处于运行状态。 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阿弗纳兹德看向一侧的城墙，微微眯了眯眼睛。有许多冒险者装扮的人正聚在那里，热切地讨论着什么。 “是你的通缉令。”另一匹骷髅马微微加速，珀斯菲尔斯用不知道什么方式控制着它和阿弗纳兹德并驾，侧身靠近他，说道，“赏金很丰厚。我想你知道，在这三年来黑暗神并没有再次降下祈福。看来黑暗教皇对深受安德里斯独宠的你恨之入骨。” “你的说法让我感到恶心。”阿弗纳兹德直视着前方，话语间没有一丝客气。 “我只是开个玩笑。”注意到阿弗纳兹德有些恼怒，没有继续打趣，珀斯菲尔斯连忙说道，“毕竟我只是光明神的使者，可不清楚黑暗神的想法和旨意。” 说话间，两人已经抵达了城门，缴纳了入城的费用之后，阿弗纳兹德略微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从坐骑上离开，快步向着黑暗教廷的方向走去。 不管怎么样，骷髅马总归是有点显眼。 没有太靠近神殿，阿弗纳兹德仅仅是远远地眺望着那些黑色而棱角分明的建筑群，也没有说什么话。 略微观察了一番神殿内外的信徒行走的流量以及守备军巡视的频率之后，他就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教堂上了，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快速离去。 第129章 “现在你打算去光明神殿那边吗？”珀斯菲尔斯连忙跟上了他，问道。 “不需要。”沉默了片刻，阿弗纳兹德看了一眼依旧保持着微笑的珀斯菲尔斯，鬼使神差地开口解释道，“两边阵营的情况应该是相仿的，现在我要去冒险者工会。” “冒险者工会？”眯了眯眼睛，珀斯菲尔斯重复了一次他的话，“我以为你会想去拍卖行看看。” “去完冒险者工会后，我的确要去拍卖行购买一些遮掩身份用的魔法道具。”阿弗纳兹德没有迟疑，说道。 毕竟这里有着正在通缉他的黑暗教廷，阿弗纳兹德没有待在奥古斯汀这边的打算，他还是打算速战速决。 期间两人也路过了魔法师公会，阿弗纳兹德也依旧没有进去，和在冒险者工会那样，仅仅是大略在门口看了一眼就离开，向拍卖行走去。 即便阿弗纳兹德有着极高的精神力天赋，也依旧不可能不凭借外物掩盖住自己不死者的气息。他毕竟没有系统地修习过药剂学或魔纹学相关的内容，现在要深入明面上敌对的阵营，还是去拍卖行看看比较稳妥。 当然，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东西，他就需要换一个迂回的方法了。 拐过一个弯，阿弗纳兹德隐藏在兜帽之中的视线微微一凝，看向了一侧不远处的地方。 在那里有几个人正起了争执，而其中有几道声音让阿弗纳兹德感到有些熟悉，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第129章 “黛芙妮，这就是你的选择？”盾剑士将双手交叠在胸前，目光盯住身前的弓箭手，面色阴沉得可怕。 “亚德里恩。”那名被称作黛芙妮的女猎手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想要向后退去又生生止住，强自镇定地说道，“我……我只不过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似乎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向两侧看去，在她的身旁，几名披着狰狞盔甲的符文骑士安静地站在她身旁呈护卫状。虽然黛芙妮确切地知道他们并不会在这个地方出手，但却还是从中得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定了定神，目光落在亚德里恩身上，黛芙妮又不由得有些害怕，有些颤颤巍巍地继续说道：“神……神主已经降下了恩泽，你……” “够了，你这个不忠的背神者。”手按在剑柄上，亚德里恩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理智才做到没有在这里一刀将她扎穿，脸上的表情带上了十足嘲讽的意味，说道，“我可不认为黑暗神安德里斯会对我这样能力的人伸出橄榄枝。直说吧，黛芙妮，你的目的是什么？” 在奥古斯汀街道上对峙的两人，似乎正是此前委托阿弗纳兹德的佣兵团成员。 那名此前据说失去了自己爱人的女猎手，似乎和阿弗纳兹德上次看到她时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楚楚可怜、惹人怜爱。而那名和她对峙的、原本的盾剑士团长却显得有些狼狈，他原本那一套铠甲已经没有了，只穿着一件麻布衣服，蓬头露面，满脸胡渣。 阿弗纳兹德依稀记得这个队伍中还有一名圣言法师和一名阴影行者。那名圣言法师据普蕾萨丝所说，已经被教廷用于人体研究了，而最后那名断臂的阴影行者似乎也没有在这里。 黛芙妮眼神闪烁了一下，顿了顿，眼神牢牢地注视着亚德里恩，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那天……那头乌拉诺斯狮兽的核心，是在你那里吧？” 亚德里恩没有想到最后自己能得到的是这样一个回答。 定定地看着黛芙妮许久，对方脸上那种笃定的神情让亚德里恩感到没由来的可笑和悲哀。他低下头，低低地笑着，笑声又忍不住扩大，“所以说……你们不惜用这么大人力、通缉了我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可笑到极点的推论？” 黛芙妮没有接他的话，但她此前的言语和神色之中不难看出对方的确是这样想的。 “乌拉诺斯狮兽？”听到这个名字，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看向了珀斯菲尔斯。 对方显然也明白阿弗纳兹德的意思，解释道：“那天我们接受他们的委托，去边界处截杀一名死灵法师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次兽潮……” “那头进阶的三十阶魔兽？”珀斯菲尔斯没有说完，阿弗纳兹德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诧异，“那是一头乌拉诺斯狮兽？” 三十阶的魔兽，相当于人类法师法圣的级别，但在数量上却比人类多太多了。而哪怕是现在，阿弗纳兹德无法准确地判断接受了德洛尔莫传承的自己到底达到了哪个级别，但却依旧可以肯定那不是自己应该去招惹的。 当时的阿弗纳兹德自然也没有那个心思，只是将相关的消息传到奥古斯汀的黑暗教堂里面，然后就抛在脑后，没有再牵涉了。 而乌拉诺斯狮兽，作为一种大部分以烈焰元素为核心的魔兽，它们有着强大得可怕的烈焰元素共鸣能力以及陆战能力，不止一次被与陆战之王比蒙巨兽相提并论。一头三十阶的普通魔兽和一头三十阶的乌拉诺斯狮兽相比，相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也难怪在当时那些冒险者丝毫没有恐惧，潮水一般涌向绿萝森林芭芭拉。 珀斯菲尔斯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黛芙妮和亚德里恩依旧在对峙着，双方各执一词。亚德里恩的能力并不怎么强，和对方对上没有任何益处，而那些符文骑士则是顾虑着奥古斯汀的规矩，因此没有出手。 “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时我们是一起离开那里的。”在原地观察了一会事态后，阿弗纳兹德平静地陈述道。 “你没有记错。”珀斯菲尔斯说道，“似乎是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哦？” 他止住了自己的话，微微眯了眯眼眸，看向了从后方走来的几个人，眼神中掠过一丝异彩。 为首的圣骑士，有着全套光明教廷铸造的制式光辉铠甲，银色而有着隐约纹路和金色的镀边，与他的金发碧眼交相辉映。跟在他身后的一名牧师，有着同样灿烂的金发，琥珀色的眸子和她一袭纯白而同样有着金色滚边的牧师袍相互映衬。 而最后的那一名光明魔剑士，有着亚麻色的利落短发，眼神犹如孤傲的狼一般桀骜不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抗在肩上的那柄巨剑。和大部分圣骑士的佩剑不同，它有着异常狰狞的外表，要知道，这样样式的魔法剑通常都是符文魔剑。但是，这柄巨剑的剑身上萦绕着却并非符文力量，而是澎湃无比的圣光。 视线落到这个人身上的同时，阿弗纳兹德猛地握紧了双拳。 圣骑士站定在亚德里恩的身旁，平静地扫视过眼前的人。而对面那些符文骑士在看到他的时候，也微微一凛，紧张地和他对上了视线。顿了顿，圣骑士开口，想要说一些什么，身后那名魔剑士却先他一步开口了。 他随意地瞥了一眼前方的几人，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在做什么呢，库因托？” 被叫到的那名符文骑士上前半步，冷冷地和魔剑士对上了视线，“伊里亚德，这件事与你无关。” “怎么和我没有关系了？”被称作伊里亚德的魔剑士冷哼一声，也上前半步，拦在了亚德里恩的身前，“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这本来是一句特别严肃的宣言，但配上魔剑士那种桀骜不驯的气质以及那把抗在肩上的巨剑，却像是某种街头混混之间的骂战一样。 “噗。”身后的牧师没有忍住，掩住唇轻笑一声，看到了伊里亚德有些挫败地转过头看她，连忙摆了摆手，眼神之中满是笑意，“你们谈，不要管我。” “真是的，赛西莉亚，你怎么一天到晚拆我的台。”虽然是这样说，伊里亚德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重新转头看向了符文骑士库因托，“有胆子在奥古斯汀这边截人，黑暗教廷真是威风。” 几名符文骑士似乎隐隐以库因托为首，都没有说话，只是偷偷地打量着他。而库因托本人却并没有因为伊里亚德的挑衅而生气，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着，没有说话。 这几句对峙的话阿弗纳兹德却丝毫没有听进耳中，仅仅地盯着那名扛着奇怪巨剑的魔剑士。隐藏在兜帽之下那双银灰色的眸子之中，映射出的火光因为激动而越发灼热。 ——那是伊里亚德。 ——那是从小就和他一起生活成长的朋友，也是在经历屠村之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存活下来的亲人。 阿弗纳兹德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自己被转化为不死者之后的事情了。在决定前往光明信仰地界的时候，阿弗纳兹德就想过自己也许会在某个地方碰到他，却没想到这个地方会是在连光明信仰地界都算不上的绝对中立领地奥古斯汀。 一时之间，阿弗纳兹德也忘记了用精神力掩饰自己不死者的气息，那种冰冷的死亡气息向四周微微扩散开来，在因为伊里亚德几人的出现而有些温暖的情景之中稍微有些明显。 微微挑了挑眉，伊里亚德猛地转身看向阿弗纳兹德的位置，牢牢地盯住披着厚重深色斗篷的两个可疑人物，沉声喝道：“两位阁下这么有兴趣看着我们谈话？” 第130章 看着他那双眼睛，阿弗纳兹德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那天他们的争执，一瞬间只觉得恍如隔世。 这些年，哪怕成为巫妖，他的灵魂都一直处于颠沛流离的境地，只有偶尔在光明神的神像之下，才能够得到稍许的抚慰和宁静。而现在，看到了熟悉的故人，一瞬间，他似乎是回到了那个寂静安宁的村落之中。 似乎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不再是冰冷的不死者，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阿弗纳兹德甚至在这一瞬间，想要不顾一切地和对方说出一切，然而就在他下意识地想要先前迈步的时候，身旁的珀斯菲尔斯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那种从手腕传来的温暖的、生命的温度顺着躯体传导到灵魂之火，让阿弗纳兹德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抿了抿唇，他最终没有挣脱开来。 原本有些不悦的眼神放缓了半分，珀斯菲尔斯摩挲了指下冰凉的皮肤，然后在阿弗纳兹德能有任何反应之前，伸出另外一只手，没有犹豫地掀开了自己的兜帽。 如日光一般的发丝顺着斗篷洒下，和深色的布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双碧蓝色的眸子之中是全然的宁静和温和。 珀斯菲尔斯微微一笑，锋锐的视线牢牢地注视在伊里亚德身上，带着仿佛吟咏一般的腔调说道：“初次见面，诸位。光明神在上，愿神恩用沐尔身，灾难疾病痛苦无从侵袭。” “——我的名字是，班尼迪克。” 最后那几个音节落下，伊里亚德猛地攥紧双拳，毫不犹豫地回望着珀斯菲尔斯。 第130章 伊里亚德深深地看着珀斯菲尔斯，复杂的眼神之中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恐惧，抓住剑柄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握紧。而不仅仅是对面的伊里亚德，在珀斯菲尔斯身旁的阿弗纳兹德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也不由得浑身一震。 阿弗纳兹德的指尖微微颤动的瞬间，一旁的珀斯菲尔斯却又猛然加大了握住他手腕的力度，制止了他所有可能的动作。 “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路过这里，并且听到了你们起了争执。”珀斯菲尔斯微笑着说道。 听着他的话，阿弗纳兹德却又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亚得里恩和黛芙妮。 他记得这两个人是见过珀斯菲尔斯和他一起行动的，又联想到那张大大咧咧地张贴在奥古斯汀城门附近的通缉令，瞬间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而出乎意料之外，又或者是某种意料之中，那两人却仿佛是第一次看到珀斯菲尔斯一般，看着他的眼神之中没有半分遇见旧人的熟悉，只有全然的欣赏与惊艳。 感觉到一旁阿弗纳兹德投来的复杂视线，珀斯菲尔斯唇边微笑的弧度略微扩大了一些。他没有侧过头和他对视，仅仅只是专注地看向伊里亚德。 实际上，毋庸置疑，珀斯菲尔斯那过于完美的外貌十分有辨识度。即便在光明教廷之中，有太多金发碧眼而长相精致的信徒，如果将他和大部分那些人放在一起，不论他的气质或能力，仅凭外表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吸引全部人的注意力。 伊里亚德深深地凝望了他许久，努力地压住心下的不安，并且试图找出对方与那位班尼迪克之间的共同点。 班尼迪克是一名虔诚的信徒，但珀斯菲尔斯所透露出来的那种从容温和的气质，远远不是当初的阿弗纳兹德能够比拟的。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伊里亚德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看着珀斯菲尔斯那双深邃的蓝色眸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下意识地说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同伴……” 说了一半，他似乎猛地回过神来，瞬间止住了话头。因为情绪的波动，伊里亚德一时之间没能想起来此前他发觉不对劲是因为感受到了死灵的气息。对上了一旁赛西莉亚担忧的眼神，伊里亚德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略微犹豫了一会，他还是看向了珀斯菲尔斯，“你……” 又一次和珀斯菲尔斯那双蛊惑的碧蓝眸子对上，伊里亚德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陷入沉沦，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既然你们在忙，那么我先走了。”这一次珀斯菲尔斯没有按照上次那样不依不挠，而且直接开口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伊里亚德说什么，他伸出手拉下自己的兜帽，重新将那些阳光一样的发丝遮掩在厚重的衣服之下。 “我们……”珀斯菲尔斯看向了一旁阿弗纳兹德，注意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说话间，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前那枚十字架，试图感受到一些什么。 “我没事。”阿弗纳兹德摇了摇头，将放在伊里亚德的视线移开，挣开了珀斯菲尔斯的手，低声说道，“我们离开吧。” 冷静了下来之后，他也就没有和伊里亚德坦诚的欲望了。 阿弗纳兹德将注意力放在了伊里亚德身后的两名神职者身上。他们都运转精神力，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依旧无法让人忽略身上隐约泛起的圣光。 ——他们无疑都是隶属教廷的强者。 知道伊里亚德过得比自己想像之中的要好，也就足够了，他没有必要给对方的人生之中添上一个污点。光明法师班尼迪克，就让他夭折在费雷德翠卡山脉的小山村之中吧。 触碰到指尖冰冷的十字架，珀斯菲尔斯隐约猜出来一些什么，抿了抿唇，想说一些什么，远处的伊里亚德却开口打断了他想要出口的话，“等等！” “你……”注意到珀斯菲尔斯转过头来，伊里亚德鬼使神差地放缓了声音，“过几天奥古斯汀驻扎的教廷所属会对这里以西的魔兽进行围剿，你……要来参加吗？” 挑了挑眉，珀斯菲尔斯却没有回答，而是侧过身靠近了阿弗纳兹德，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道：“你想要去吗？” 作为一名不死者，还是巫妖，阿弗纳兹德来光明信仰地界，除了对于光明神近乎执着的追随，也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搜集相应的情报。而想要搜集到准确的情报，直接跟随一支光明信仰的队伍显然是最有效的方式。 更不要说……这里还有伊里亚德。 阿弗纳兹德也没有马上回答珀斯菲尔斯的话，而是看向了伊里亚德身后的圣骑士和牧师。两人神色之间都没有什么不虞，看来伊里亚德的确是有资历问出这样的问题的。 沉吟了片刻，阿弗纳兹德又犹豫了一会，侧过身靠近了珀斯菲尔斯。他似乎想说一点什么，还没有说出口，珀斯菲尔斯却已经明白了过来。 “如果你相信我……”珀斯菲尔斯依旧压低了声音，仿佛耳语一般轻声说道，“那就相信我能够在一整队的光明信徒之中让你不暴露自己不死者的身份。” 此时两人离得极近，阿弗纳兹德甚至可以透过兜帽的阴影看到对方那双熠熠生辉的碧蓝眼眸。 “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回答了这个字。 轻笑一声，珀斯菲尔斯转头看向了伊里亚德，“光明神在上。我很乐意为你提供帮助，但是……”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中满是遗憾，“我的伴侣是一名死灵法师，所以可能不太适合。” 闻言，伊里亚德下意识地看向了珀斯菲尔斯身旁那个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人，和珀斯菲尔斯一样，他也披着厚重的深色斗篷。只不过，比起那名耀眼的光明牧师，他实在是很不起眼，仿佛真的是一道鬼魅的阴影一般。 看到了这个人，原本就已经做出了判断的伊里亚德更显安定：那个人是绝对不会选择一名死灵法师作为自己的伴侣的。 因为一直在想着事情，伊里亚德也没有回应珀斯菲尔斯的话，反倒是他身后的圣骑士代替他开口，“没有关系，这并不是教廷组织的活动。”顿了顿，对上珀斯菲尔斯的视线，圣骑士继续解释道，“这是奥古斯汀方面组织的围剿，除了光明教廷以外，黑暗教廷和绿萝森林之中的自然信仰也会同样在领地周围围剿。我们的队伍之中也有非神职者，甚至死灵法师。” “啊，那很好。”珀斯菲尔斯点点头，又状似无意地试探道，“为什么奥古斯汀会忽然组织针对领地四周魔兽的围剿？有号称炼金科技顶峰的城墙在，奥古斯汀一向是不在意那些的。” “你竟然不知道？”刚才没有说话的伊里亚德连忙接上了他的话。 “我们刚到这里。”珀斯菲尔斯解释道，话语中带着一些引导向的暗示，“之前我们一直在绿萝森林芭芭拉深处的秘境之中，最近才出来……” 对于人类来说，所谓秘境是一些结构稳定、但目标错乱的空间传送门，通常会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自行生成，通向一些在大陆上找不到的地方。而珀斯菲尔斯却知道，这些不过是两个世界碰撞之后产生的交点罢了。 “原来如此。”珀斯菲尔斯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对方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他的理由，言简意赅地解释道，“那么你们一定不知道，深渊骑士奥古斯汀的封印被破开了。” 第131章 “哦？”挑了挑眉，珀斯菲尔斯说道，“所以说……四周的魔兽和奥狄斯有关？” “是的。”伊里亚德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一枚血红色的晶石，说道，“卷土重来的奥狄斯掌握了一种新的能力，能够通过蛊惑，将一种埋藏在生命体核心内的虚假投影来控制他们，也就是这个东西。” 和阿弗纳兹德此前看到过的晶石不同，这一枚晶石仿佛心脏一般跳动着，发出了扑通扑通的声音。它血红色的身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魔纹，不停流转着的圣光气息压制了晶石散发出的血腥味。 “即便脱离了寄主，它身上依旧带着可怕的心灵魔法，无时无刻地蛊惑着触碰着它的人堕落。”无奈地摇了摇头，伊里亚德低下头看了一眼那枚似乎正在挣扎的晶石，然后又抬起头看向了珀斯菲尔斯的方向，说道，“所以，你们一旦看到了这样的晶石，千万不要试图用手或者精神力去碰触。” 定定地看着伊里亚德手中的那枚晶石，阿弗纳兹德想起了自己次元空间之中那几枚从精灵体内取出的血红色晶石。他依稀记得，自己触碰上它们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心灵魔法的气息。而因为对于奥狄斯的力量没有任何觊觎的想法，阿弗纳兹德也没有想过研究它们。 但无论如何，仅凭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伊里亚德，事后他都会再次研究一下那些晶石。 第131章 “多谢提醒。”珀斯菲尔斯微微点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伊里亚德，问道，“连牧师都无法抵御它的心灵魔法吗？” 没有任何犹豫，对方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伸出手摩挲了一下下巴，珀斯菲尔斯沉吟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和伊里亚德对峙的符文骑士库因托的方向，“说起来……你们是不是遗忘这几位阁下了？” 闻言伊里亚德一惊，猛地想起自己居然真的忽略了原本和他对峙的那一群人。刚才那名自称班尼迪克的牧师出现的时候，他仿佛被某种精神魔法控制住了一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这种异常让他身后满是冷汗，下意识地想要提高警惕，但是这样的想法却只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下一秒就消失了，仿佛原本就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既然你们的争执还没有结束，那么我们先行告辞了。”环视了一番几人，珀斯菲尔斯微微一笑。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黛芙妮的身上，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转头看向身旁的阿弗纳兹德，“我们走吧。” 最后打量了一次伊里亚德，阿弗纳兹德在珀斯菲尔斯之前转身向拍卖行的方向走去。 “你打算让我用死灵法师的身份混入光明教廷的阵营里面？”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阿弗纳兹德忽然开口，语气却是平静得不可思议。 “有何不可？”珀斯菲尔斯轻声回答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喜欢……换一个身份也可以。” 阿弗纳兹德猛地站定脚步，转身定定地看着珀斯菲尔斯。 珀斯菲尔斯只说换一个身份，但阿弗纳兹德却能够听明白对方没有直白表露的意思。他所说的“换一个身份”，单纯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珀斯菲尔斯是打算用他那种无法解释的力量，替换掉刚才那些人的记忆。 这个自称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在阿弗纳兹德面前，对于自己异常的强大一直都没有作出任何的掩饰。但此前珀斯菲尔斯都仅仅是作出这样的举动，两人也都几乎没有就这样的事情谈过，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近乎微妙的平衡。 这一次，却是珀斯菲尔斯第一次主动而直接地表露出了自己掌握的力量。 在这一瞬间，阿弗纳兹德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无比陌生。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并不知道对方真正的身份，也不知道对方接近自己真正的目的。 甚至阿弗纳兹德有一种十分莫名的感觉，他总感觉从初次见面到现在，这个光明牧师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似乎原本这个世界的轨迹，本就不应该有这个人出现。 珀斯菲尔斯安静地和他对视着，阿弗纳兹德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没有丝毫变化的完美微笑。 定定地看着他许久，阿弗纳兹德首先打破了沉默，“你……” 他仅仅是发出了一个音节就停下，珀斯菲尔斯眨了眨眼睛，语气依旧温和如水，轻声问道，“嗯？怎么？” 阿弗纳兹德只感觉自己有无数的问题想要质问对方，却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他没有说话，珀斯菲尔斯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般，轻笑一声，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种奇异的光彩。珀斯菲尔斯平缓的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耐心，“阿弗……我想你知道，我很强大。甚至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比这片大陆上所有自诩强大的人都要更为强大。” 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他不得不承认，对于对方的这种近乎荒谬的夸夸其谈，自己居然有些许认同。 “甚至于……”珀斯菲尔斯的话顿住，皱了皱眉，似乎想要举出一个合适例子。环视了一番四周，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比喻，轻笑道，“甚至于，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我们脚下的这座城池。” 奥古斯汀，作为夹在三个势力之间的绝对中立领地，其本身就带有一种超然的地位。而与这样地位相对应的，正是恰好能够制衡其他三方的能力。自然，在这其中，可能存在的那名法圣和围绕着城池的炼金科技城墙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没有任何一名法圣敢于说他们有能力去干涉奥古斯汀任何方面上的运转，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至少需要拥有制衡其中一个势力的能力。 而现在，这名光明牧师竟敢直言不讳地说自己能够直接摧毁掉它。 一时之间，阿弗纳兹德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嘲讽对方的自不量力，亦或者是反省自己第一反应下的相信。 “……不管怎么样，”又顿了顿，珀斯菲尔斯轻轻摇了摇头，迟疑一瞬然后话题僵硬地转换。他的眼神很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述今天的天气一般，“我很强大，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所以，阿弗，你真的觉得我对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那该死的阵营谋划？” 阿弗纳兹德没有任何犹豫，平静地和他对视，“是的。” 几乎要被对方的别扭气笑，珀斯菲尔斯上前半步，伸出双手按住想要后退的对方，“你真的是这样想的，阿弗？或者我还可以更加认真地解释，以我目前的力量，如果我想要颠覆整个阵营，那么即便是整个黑暗教廷一同出手也拦不住我。还是你真的觉得，你对于整个大陆的格局而言，起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以至于需要我牺牲自己来取得你的好感？” 他的话越发地狂妄起来，阿弗纳兹德只是依旧看着眼前的珀斯菲尔斯，没有接话，也没有试图从他的钳制之中挣脱开来。 “所以……”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凑近了阿弗纳兹德，声音再次压低，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真的觉得我对你每天所做的这些，都是出于那该死的阵营大义？” 对方没有回答。 “有时候我真的恨不得你是一个人类。”珀斯菲尔斯似乎也没有想要对方回答的自己，缓缓地放慢语调，眼神之中流露出的光彩有些灼热，继续自顾自地说道，“那样，除了能够像现在这样每天跟着你，跟在你身后替你扫平所有的祸患之外，我还能够规避阵营之间的矛盾，你也不会再向我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两人都没有说话，仅仅只是安静地对视着。 许久，珀斯菲尔斯挫败地轻叹一声，放开了自己手，语气中的无奈更甚，“算了……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但是无论你怎么想，我依旧会坚持自己的做法。” 阿弗纳兹德安静地看着珀斯菲尔斯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略微抬起头看着他。那双隐藏在兜帽之下的银灰色眸子冰冷得像是要渗出寒意。 抿了抿唇，他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却又没有开口，最后低下头，姿态强硬地转身离开。 又是一次草草结束的对峙，而珀斯菲尔斯仿佛依旧什么都没有说过那样，恢复了一贯的微笑，和他一起继续向拍卖行走去。 身前的这名死灵法师披着厚重的深色斗篷，像是阴影或乌云一般快速向前掠过。珀斯菲尔斯伸手触碰自己胸前的那枚简陋的十字架吊坠，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那种灼热的温度和略微颤抖的触觉，丝毫没有担心对方会再次误会自己。 珀斯菲尔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只觉得这样的情景异常熟悉。 曾经的他在遥远的神界，端坐在高高在上的神座之上，注视着阿弗纳兹德的时候，对方也是像现在自己这样，不需要回报地默默追随着自己。那个时候，除了内心莫名的颤动，他的确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力量或情感在支撑着对方，一直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 第132章 而直到现在，他才是明白了过来对方的想法。 并没有什么伟大的力量或者情感，而只是对方本身就足以作为一切的理由了。 现在的阿弗纳兹德，不再是那个经历了无数的背叛和恶意的巫妖王德洛尔莫，除了他本身的坚持和毅力带给他的那一部分以外，他其余所有的不符合常理的能力，都可以算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他会让对方越来越依赖自己。 拍卖行离两人对峙的地方并不远，拐过几个弯就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前。 身上还有一些之前留下来的金币，阿弗纳兹德也没有再多想，快速地浏览了一次其余冒险者寄售的东西。 奥古斯汀内部的确禁止任何程度的动武，但只要离开了城墙，守卫们就不会再理会你们的任何举动。有许多人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在城池的外围截杀商人牟利，因此在这里，掩饰自身气息的魔法道具并不少见。 大致地看了看，阿弗纳兹德选择了一个能够掩饰亡灵气息的魔法配饰，就随意地在拍卖行注册了一个新的身份，购买了下来。 离开的时候，阿弗纳兹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侧身看去。 在拍卖行角落的阴影之中，隐藏着一道不易察觉的阴影，她佝偻着身子，断臂异常显眼。 亚德里恩的出现唤回了阿弗纳兹德有些模糊的记忆。他认出了角落的那个人，似乎正是……亚德里恩的妹妹。 她在这里做什么？ 第132章 阿弗纳兹德依稀记得那名少女名为奥萝拉，但还没有等他深入地想到什么，眼前却是一道绚烂的红光闪过。伴随着突兀的红光，隐藏在阴影之中的断臂少女忽然暴起。 那双血红的眼眸像是烟火一般耀眼，和快速挥动的刀刃划出的白芒交相辉映，透出了一种异常不祥的气息，而在她身旁两侧的冒险者，几乎是没有来得及惊呼，脖颈上便已经被带出了一条狭长的口子，软倒在了地上，停止了呼吸。 这里是奥古斯汀的暮色拍卖行，大多都是自诩能力不错的冒险者。即便是手无搏鸡之力的商人，来到这里的时候，身旁都会带着几位能力不凡的护卫。而奥萝拉行事却似乎毫无顾忌，挥起手中锋锐的单刃便冲向了人群。 她的身体异常灵巧，仿佛灵动而矫健的猫一样穿梭在人群的缝隙之中，跃动间便带走了无数的性命，仿佛还没有失去她的一只手臂一般灵敏。即便有几个反应过来的冒险者向她反击，也被她迅速地侧身或下腰躲过，然后一个反身穿刺击杀。 击杀的创口极小，没有任何血腥味逸散，所有倒下的人又是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倒下了，等四周的人发现异常时，大厅里面已经有许多人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地上。 骸骨法杖已经无声无息地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阿弗纳兹德快速将杖尖对准奥萝拉的方向。但是还没等他对对方用出任何一个魔法，在拍卖行之中飞速奔跑的阴影行者却猛地止住了脚步，似乎是试图躲避什么，猛地向身体左侧的方向弹射而去。 就在奥萝拉离开的下一秒，原本她站定的位置上，一把雷霆元素凝聚而成的锋锐巨剑狠狠地垂直斩落而下。伴随着沉重而尖锐的啸鸣，一道道深紫色的雷电噼啪作响，顺着剑身向下蔓延，瞄着着奥萝拉弹射而去，带出稍有些渗人的嗞嗞声。 四周的人群已经一哄而散，原本拥挤的大厅重新恢复空旷。没有任何停滞，奥萝拉灵巧地向后跳动着，通过各种身体动作来闪过那一道接一道的雷霆攻击。 和其他元素不一样，雷霆元素是仅仅碰上些许，便会附带上可怕的麻痹效果。而仅仅是一瞬间的停滞，在战斗之中也是十分致命的。 面对着这些铺天盖地得像是潮水一般的紫色雷霆，奥萝拉却没有半分动容，神情冷静异常，后退的步伐依旧异常精准，迅速地闪过一道脚下窜过的紫色雷光之后，然后略微错步，猛地向着那柄雷霆巨剑的位置窜去。 她的速度极快，拉开之后，只能看到眼眸映射出的一道狭长的红光。 刀刃如冰，向着那柄雷霆构成的巨剑，猛地划出一道血色的弧度。 而就在这一个瞬间，一柄朴素无奇的黑铁剑不知从哪个角落伸出，恰好挡在了匕首前进的位置，刀剑碰撞时的锵鸣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拍卖行之中格外刺耳。 握住剑柄的同样是一位少女，身上穿着一袭干练的轻甲，黑色的长发被高高地竖起成马尾，随着力道微微跳跃着。 身后那柄巨剑瞬间瓦解，变为无数道暴虐而富有攻击欲的紫色雷霆。这些雷霆在少女的身上闪现又消失，然后她眯起自己那双黑色的眼睛，猛地下压手中的剑。伴随着力道，黑色的铁剑身上窜过了几道更为刺眼夺目的紫色光芒，噼啪声不绝于耳。 雷霆的力量顺着两把武器传导到奥萝拉的身体内，她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向后退去，半跪在地上，没有动弹。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少女打量了奥萝拉一会，然后微微侧过头，看向了身后，试探性地问道：“主人？” 那名少女目光最终落在一名魔法师的身上。 魔法师神色之间冰冷漠然，配上一袭冰蓝色的法袍，让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判断出对方冰霜法师的身份。 他没有回答少女的话，眼神微微一凝，挥动自己的法杖，瞬间发出一道晶莹剔透的冰蓝镜面，挡在了少女的身后。 在她的身后，一个人影从透明渐渐凝实。人影浑身肌肉紧绷，握住刀柄的那一只手的手腕微微一抖，就在冰盾凝结成型的瞬间，无数次的挥击落在了冰蓝色的镜面之上。然而看似轻薄的冰晶却只能被削出一丝丝的冰屑，发出无比刺耳的摩擦声。 与此同时，远处奥萝拉半跪在地面上的人影仿佛烟雾一般缓缓地消散。 奥萝拉的攻击并没有因为没有效果而有所犹豫，速度加快，巨力作用下冰晶发出了有些渗人的咯嚓声。 少女的分神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迅速转身，微微凝住视线，眼神之中没有任何惧怕或紧张，挥起手中黑色的铁剑就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两人的动作都利落而干脆，一时之间只能看到道道残影接近又分开，刀剑锵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那名被少女称作主人的冰霜法师却仅仅只是看着两人打斗，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安静地注视了这场对战许久，冰霜法师侧头看向了一侧，略微注视了一会，然后他便向着少女的方向招了招手。 仿佛背后也长了一双眼睛一般，下一秒少女举起铁剑横在了自己的身前，挡下奥萝拉的攻击。接着漆黑的剑身之上迅速地跃过几道紫色的雷霆，猛然爆发的反震力让奥萝拉倒退出去。 没有去确定对方是否被真正地击退，少女步伐后退半步。持剑护在自己身前后，她再次迅速向后退去，在冰霜法师的侧前方站定，隐隐呈护卫状。 仅仅是被击飞出去一会，奥萝拉便反应了过来，翻身稳定了自己的姿势。站定之后，她的视线依旧牢牢地锁定了那名少女，肌肉再次绷紧，似乎下一秒就要弹射而出。 然而，就在她能够那么做之前，几团火焰窜动着在她身侧，在下一瞬间便相互连接起来呈网状，将奥萝拉牢牢地锁定在火网之内。 对方似乎因为这样的变化而愣住了一瞬，然后没有犹豫地疯狂攻击着灼热的火网。剧烈的烈焰元素并不是装饰物，肉脂灼烧的味道伴随着嗞嗞声向四周扩散，而奥萝拉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丝毫不顾及自己几近被烫伤的手。 冰霜法师依旧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奥萝拉的身上，他只是看了一眼那个火红而带有灼热气浪的捕捉网，然后就顺着拍卖行的走廊看向了缓缓走来的一红裙女子。 女子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不凡的气度，仿佛是高贵的女神一般，一头披散下来的火红色长发仿佛火焰一般耀眼。 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伴随着她的动作，结成火网的火焰又再次灼热了半分，将奥萝拉所有可能的攻击都拦了下来。 “对于各位今天在暮色拍卖行之中遇到的事情，我深表抱歉。”没有去看在火网之内挣扎的奥萝拉，女子环视了一番拍卖行中的情景。 只有一部分人选择了离开大厅，幸存的人群拥挤在四周，冷漠地打量着这一场袭击，门外还有不少徘徊的冒险者。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名冰霜法师身上稍许，又很快掠开。 而对于她并没有说对于这件事，要做出怎么样的补偿。 奥古斯汀虽然自称禁武的绝对中立领地，但只要你能够规避城防系统的检控或者不在乎城防的追击，自然可以使用任何攻击手段，不会有任何人会在意莫名出现的尸体。来到这里并不意味着安全，只意味着生死自理。 而那名冰霜法师却似乎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语气稍有些咄咄逼人，声音也是和外表一样的冰冷彻骨，“亚特兰特，你不对此作出一些解释吗？” 第133章 出现的女子正是暮色拍卖行奥古斯汀分区的所有者，烈焰玫瑰亚特兰特。 “哦？”闻言，她挑了挑眉，火红的双眸之中流露出了艳丽的色泽，摄人心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赫尔曼。” “我是说，我想你需要就对方的异常作出一些什么，不是吗？”被称作赫尔曼的那名冰霜法师丝毫没有被那双艳丽的眼睛所蛊惑，逻辑分明，缓缓地说出了后面的半句话，“鉴于那个人身上的那种浓郁的血腥味以及那双血红的眼睛。” “深渊骑士奥狄斯的触手已经伸向了大陆各个地方，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出奇的。”微微眯了眯眼睛，亚特兰特将双手撑在腰上，语气也没有丝毫躲闪。 赫尔曼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却猛地抿紧了唇，迅速地挥起自己的法杖。下一瞬间，冰霜元素疯狂地聚集了起来。 被他的动作略微一惊，亚特兰特下意识想要闪避却又生生止住动作，没有移动。 她无比清晰地知道，以对方的身份，他绝不会在奥古斯汀之中、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暮色商会所属里出手。 不出亚特兰特所料，下一秒出现的魔法仅仅是在她的身后凝聚的一道晶莹剔透的冰晶护盾。 同样清晰地知道，对方并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亚特兰特没有丝毫犹豫，一个闪现术离开了原地。 在下一秒，一道夹杂着红光的黑影快速掠过，带着可怕的力度，狠狠地砸在了冰晶之上。薄薄的冰盾被瞬间击碎，黑影带着冰蓝色的碎片狠狠地砸在了亚特兰特原本站立的位置上。 亚特兰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己凝聚出的火焰牢笼，里面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第133章 挥手取出了自己的法杖，亚特兰特没有时间再理会有些欲言又止的赫尔曼，将法杖横在身前，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那道似乎蠢蠢欲动的阴影，“让护卫队的人赶过来。” 听到她的话，身旁的几个拍卖行的工作人员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向后面跑去。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应该是奥萝拉的那道阴影再次暴起，带着一身还没有融化的冰屑，仿佛离弦之箭一般，猛地扑向了亚特兰特的方向。她的速度极快，只能隐约看到一道深色的残影。 没有惊慌或者紧张，亚特兰特从容地挥起横在身前的法杖，伴随着快速地念咒，规律性地连续点压着手中的法杖，带出了一道道火光。这些火光随着魔力的注入而显得旺盛了起来，带出的热浪让拍卖行大厅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一丛丛带着尾焰的火光迅速掠过虚空，伴随着可怕的气势压向那道阴影，而对方的身体却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显得更加灵活，弹射之间便闪过了这些密集的攻击，窜到了亚特兰特的身前。 亚特兰特的神情上并没有任何因为魔法落空的挫败或懊恼，优雅地往后退了一步。刚好闪过黑影的一道攻击间，迅速反压法杖，那些还没有飞远的烈焰一顿，然后猛地向亚特兰特的方向飞来。 “轰——” 魔法轰击在地面上，虚构的火焰瞬间将两个人都淹没了在烈焰之中，发出了极为可怕的轰鸣声。施法者完全没有因为这里是隶属于她的而有所收敛，魔法造成的攻击和随之产生的气浪几乎将整个暮色拍卖行都掀翻了。 因为没有刻意的引导，翻滚的火焰和烟尘渐渐地消失，其中也没有了那两个人的阴影。 在施法的一瞬间，亚特兰特就已经再次使用了闪现术离开原地。虽然有着充足的魔力储备，但她毕竟在魔法上的天赋有些不足，如此快速地施法已经让她感受到太阳穴隐隐作痛。 然而，还没有从近距离闪现带来的趔趄之中站定，她又感受到了一种极富危险的致命感从身后传来。 迅速转身，几乎是只来得及将法杖横在身前，那一道黑影便已经凑了上来，残存的那一只手迅速地挥起—— 亚特兰特愣愣地就注视着那一道带着残影的刀光向自己袭来，只觉得心里面平静得不可思议。 一瞬间她想到了亚岱尔，但他的面容又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就又消失无踪了。 也就在刀刃欺身到亚特兰特脖颈的前一瞬间，一道细微的雷电在两人之间窜过，迅速收拢又膨胀，发出了巨大的噼啪声。 反震力带来的麻痹感让黑影下意识地向后趔趄了一步，她还想要向前，步伐却又一转，猛地向后退去。 就在她离开的一瞬间，一道由雷霆元素凝聚而成的巨剑凌空斩下，轰击在原本阴影存在的地方。这一道攻击也没有丝毫的收敛，可怕的力道让地面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避过这一道攻击之后，黑影从后退之中站定，不敢有丝毫耽搁，猛地抬起匕首挡下了一柄不知道从哪里伸来的黑铁剑。 持剑的少女神色淡漠，就好像她手中那柄剑一般。她极为冷静而迅速地挥动，锵击声不断响起，将还没有回过神的阴影击得连连后退。 亚特拉特从濒死之中缓缓回过神，在看到身前凝聚出的冰蓝色护盾的时候，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一侧的赫尔曼。对方的神色依旧冰冷淡漠，但注视着她的眼神之中却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焦虑。 抿了抿唇，亚特兰特收回视线，没有再将多余的精力放在他的身上，挥杖便凝聚了几道烈焰元素构成的箭矢，向着黑影的方向窜去。 她再次挥动法杖的手顿住，转头看向一旁又回来的属下，皱了皱眉，语气有一些严肃，问道：“护卫队的人呢？” 那几名手下神色之间有点奇怪，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一些什么，却只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眉间的皱褶没有放开，亚特兰特神情更为严肃，上前一步，牢牢地盯着他们，沉声喝道：“他们人呢？” 这一次，她得到的却是几道距离极为靠近的魔法。挥杖便是一个瞬发的魔法反制，亚特兰特看着几名下属眼中异常的红光，心下不由得一沉。 暮色商会，作为在整个大陆上都有一定影响力的商会，会受到深渊骑士奥狄斯的袭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其中，位于最安全也最混乱的绝对中立领地的暮色拍卖行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环节，亚特兰特也猜到了。但她没有预料到的是，对方的针对来得会这样快。 没有分神或者停滞，脑海之中关于这些的想法也仅仅只是窜过一瞬便放开。亚特兰特挥起法杖将几个人连连击退，再用烈焰牢笼将他们牢牢地束缚起来。 这一次她有意加大了精神力和魔力的输出，以免再次出现那样的情况，然后便是转头看向了那一道依旧和少女缠斗在一起的奥萝拉。 那一道阴影已经恢复了镇静，闪避和攻击之间从容不迫，明明正在和少女缠斗，那一双可怖的血红眼睛却牢牢地锁定着亚特兰特，让人不由得有一种不寒而栗。 亚特兰特自然也是下意识地一惊，又感受到了某种不依不挠的危机感，几乎只是瞬间便召唤出了一圈火焰缠绕在脚下。火焰在脚下没有凝聚多久，便迅速地向四周荡开。 少女的一道斩击落空，和她对峙的阴影恰好化作了墨汁一般的碎片。快速地收回了自己有些趔趄的脚步，少女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亚特兰特的方向，黑色的马尾甩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果然，消失的阴影已经仿若附骨之蛆一般靠近了亚特兰特的身后。 火红的烈焰法师也是恢复了从容，镇定地激活了脚下的火圈便是将阴影推开，然后迅速地挥杖召唤出一道道烈焰箭矢，点射向阴影，不间断的冲击力让奥萝拉不停地向后退去。 奥萝拉眼中的血红光芒一闪一闪，身形有一些模糊，似乎又要用那种诡异的魔法消失在原地。然而，就在她的身形完全消失的前一瞬间，一道尖锐的冰锥却迅速地刺入了层层烈焰之中。 那道冰锥由浓郁的冰霜元素凝聚而成，带着迅猛的速度，丝毫没有被四周层层叠叠的火浪所影响，穿透了翻滚的火焰，直直地钉在了奥萝拉的身体上。 对方浑身一震，准备施展的魔法被打断，刚准备不顾身体之中的异样继续攻击，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化作阴影向后退去，脱离了原本的地方。 “轰——” 又是一道可怕的轰鸣响起，再次让拍卖行震了一震，让四周的冒险者不由得有些侧目。 在这个既安全又危险的地方，机遇与危险总是并存的，因此，虽然目睹了阴影的可怕，也目睹了亚特兰特的从容应对，但依旧还是有很多冒险者没有离开，带着有些贪婪的视线看着四周，企图从中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一道可怕的轰鸣却让他们全都愣住了。 赫尔曼没有遮掩那一道冰锥的气息，冰霜元素和四周的火焰快速地融合再一起，又因为排斥力发出了可怕的叠加魔法，翻涌出了奇怪的、夹带着冰屑的火浪。 众所周知的是，和光明黑暗这对相反元素碰触后会相互抵消不同，冰霜和烈焰碰触后，会产生剧烈的元素爆炸。这样造成的元素爆炸可不是人为召唤的魔法能够相比拟的。 第134章 只不过，相对的，事实上在各种施法的途径之中，这两样元素的魔法碰撞时并不会那么容易产生元素爆炸。即便产生了，也并非是能够人为控制住的，基本上会对敌我双方都造成可怕的攻击。 如果真的能够做到可操控的元素爆炸，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就像现在这样。 似乎知道一些什么，亚特兰特并没有因为这一道炸裂而显得惊讶。她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赫尔曼，向他略微点了点头，然后没有犹豫地便又是一道烈焰箭矢轰击向了重新凝聚身体的奥萝拉。 也就在箭矢和阴影碰撞的前一刻，一道冰锥同样靠近了两者。 赫尔曼猛地握紧没有执杖的左拳，伴随着他的动作，那一道冰锥瞬间炸裂，其中蕴含的纯粹冰霜元素迅速与一旁的烈焰箭矢融合，再次发出了一次可怕的爆炸。 奥萝拉向后退去，然后不等她有所反应，又是几道同样的组合魔法轰击在了她的身前，逼迫得她连连后退。 眸中的神情微微一凝，亚特兰特也举起了左手，呈虚握的拳头状，在准备握紧的前一瞬间，她愣住，然后又是一个闪现术离开了原地。 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原地，在看清楚攻击她的人的同时，亚特兰特神情不由得有些难看，拍卖行之中其他的工作人员似乎也已经被控制住了，此时刚好从自己工作的地方跑了过来。 这一次亚特兰特的攻击落空，只剩下了赫尔曼的冰锥，奥萝拉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 然而，不等对方有所异动，赫尔曼挥动左手便是一道烈焰箭矢，猛地追上了前一枚冰锥，补上了亚特兰特的缺口。 第134章 奥萝拉显然也被一个冰霜法师挥手便是一道烈焰魔法这件事给惊了一下，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等反应过来后退的时候，也已经被爆炸的气浪碰到些许。 在一旁的持剑少女看准了她的趔趄的空隙，迅速调整步伐，绕过爆炸的气浪便从身后跟去，高高地挥动手中的巨剑并斩下。 因为顾虑着另一侧依旧向四周翻涌的气浪，奥萝拉并不能完美地避过这一道斩击，身上被带出一大条口子，黑红的血液汩汩地从伤口流出。她硬抗下这一招，闷哼了一声，再次趔趄着向后退去，却又因为身后没有消散的气浪止住步伐。 少女并没有因为对方显得有些劣势的处境而有所松懈，眼神凛然如同没有生命的兵器，挥起手中缠绕着雷霆的剑便是冲了上去。快速地落下了好几道重击之后，她没有恋战，借着攻击的反冲力猛地向后退去。 重击带来的道道震力让奥萝拉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独臂格挡，看到少女后退，还没有来得及想到调整自己的姿势，从赫尔曼的方向又是一道冰锥和烈焰箭矢轰击了过来。 这两道魔法被控制得极为精妙，几乎只是一前一后地发出，又因为刻意加大了冰锥的精神障壁，双方并没有任何触碰。在两道魔法接近奥萝拉的同时，赫尔曼猛地握紧了自己没有持杖的左拳，伴随着他的动作，被精神障壁密封起来的冰锥猛地炸裂，两种相互排斥的元素瞬间融合在了一起，发出了可怕的轰鸣。 眼神微微一凝，他没有再有所收手，迅速地念咒，然后用法杖在身前的虚空之中点过三次。随着他的动作，三丛纯粹的冰霜元素快速地凝聚，远处的烟尘在此时开始缓缓地消散，赫尔曼也就顺势提杖，驱动精神力控制它们向烟尘的中心飞去。 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将近，奥萝拉下意识地想要将身体化作黑影。但接连几道的攻击让她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在能够移动之前，带着彻骨寒意的冰霜元素已经瞬间划开了烟尘和火浪，轰击在了她的身上。 魔法在碰触到她之前就被赫尔曼提前激活，浓郁的冰霜元素让四周空气的温度骤然降低，直接将奥萝拉身侧的空气凝结成了冰晶，将依旧保持着持刀格挡姿势的奥萝拉冰封了起来。 施法完毕之后，赫尔曼并没有去看奥萝拉的状态，而是再次低声吟念咒语。他连续地轻点虚空，同样彻骨的冰霜元素带着尾焰精准地向着其他被控制住的人袭去。 从战斗之中脱离，亚特兰特略微喘着气，挥杖将四周的烟尘驱散，转头瞪向了赫尔曼。因为之前的战斗，她的声音带着些许诱人的吐息和虚弱，“你要帮忙就早点出手，不要等我将这里快炸干净了再出手。” 黑发的少女接连后退到赫尔曼身侧，听到亚特兰特不是很客气的话，向前半步，将黑铁剑横在身前，冰冷地扫向她。 没有因为亚特兰特的话语生气，赫尔曼伸手拦住了呈护卫状的黑发少女。那双淡漠的眼睛安静地看向了她，然后又掠开，落在了原本拍卖行大门的方向。 此时的拍卖行已经一片狼藉，但因为屋架上雕刻有坚固魔纹，并没有倒塌，只要重新装修首层就能够再次使用。四周徘徊着许多不肯离去的冒险者，其中有不少还因为刚才的战斗而受伤，甚至死亡，然而四周的人却并没有因为他们而有半分侧目。 在原本大门的方向，安静而快步地走来两队身穿铠甲的骑士。其中的一队骑士，他们纯白的铠甲上有着金色的镀边，配上身旁隐约逸散的光明元素，很显然是来自光明教廷的圣殿军；另外一队则身着全套附魔铠甲，橘黄色的披风随着动作翻滚出火焰一般的弧度。 后一队骑士中为首的那一位，在看到拍卖行中的狼藉时，眼中微微闪过一丝不安，快步上前，半跪在亚特兰特身前，“抱歉，主人。我……” “不必说了，不是你的错误。”在骑士能够说完自己的话之前，亚特兰特伸手拦住了他，迁怒并不是她的习惯，“以后要加强这方面的警惕，以及……现在去清点你们的人数，看看有多少被控制住的同伴。” “是。”眼中的不安变为庆幸，骑士连忙如蒙大赦地站起身，指挥着其余人向四周散去。 处理完拍卖行的事情，亚特兰特转头看向了那一队圣殿军。 阿弗纳兹德和珀斯菲尔斯也隐藏在四周围观的人群之中，没有离开，安静地看完了全过程。这个时候，阿弗纳兹德也是下意识地顺着亚特兰特的视线看去。在看清楚圣殿军所属为首的几人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那居然正是此前两人碰到的伊里亚德一行三人。 “亚特兰特会长。”这一次开口的并不是伊里亚德，而是那名金发碧眼的圣骑士，“许久不见了。” “的确是许久不见了，欧尼斯特骑士长。”亚特兰特缓缓地说道，眨了眨眼睛，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分别落在了那名牧师和伊里亚德的身上，“以及赛西莉亚牧师和伊里亚德剑士。” 赛西莉亚伸手掩住唇轻笑，“亚特兰特小姐，希望你这段时间一切安好。” “看看这周围，我怎么安好了？”挑了挑眉，亚特兰特居然还有心思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笑笑之后，她转头看向了几个被冰晶封印起来的人，说道，“我想因为这件事，这几天我都要忙得没有任何空闲了，原谅我现在没有时间招待你。既然你们来了……那这些人也就顺便交给你们了。” “没有关系的，亚特兰特小姐。”连忙摆了摆手，赛西莉亚温柔地笑笑，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之中是醇酒一般的令人迷醉的色泽，“他们就交给我们带走了，希望暮色拍卖行这边能够快点恢复。” 亚特兰特微微点头，脸上重新带上了自信而张扬的微笑。 顿了顿，目送光明教廷的几人带着俘虏离开后，她转身看向了赫尔曼的方向。白皙的右手托住下巴，左手撑住右手的手肘，亚特兰特眨了眨眼睛，安静地注视了许久。 被那双摄人心魄的火红色眼眸注视着，赫尔曼原本淡漠的神情变得有些不安了起来，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丝丝冷汗，指尖下意识地摩挲起了法杖。 对方的反应十分细微，却怎么样也逃离不了亚特兰特的视线。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亚特兰特低低地笑出声，眼中诱人的色泽更甚，轻声问道：“刚才的事情让我明白了一些什么，你能够猜出来吗？” “不能。”强自镇定地回答道，赫尔曼也安静地注视着她。 再次轻笑一声，红发的烈焰法师一袭凸显身材的红裙，当真如玫瑰一般艳丽。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放下手，迈着不紧不慢地步伐向赫尔曼的方向走去，那双眼睛专注地盯着他。她反常的举动让赫尔曼紧紧地皱起眉，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而这个时候亚特兰特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也为对方后退的举动皱了皱眉，不满地喝道：“你跑什么？刚才和我对峙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 闻言，后退的动作有些僵硬地顿住，赫尔曼抿住唇，一脸紧张地注视着亚特兰特。 深深地注视着他许久，亚特兰特踮起脚，凑上去给了他一个浅浅的吻。 这个吻极为浅淡，亚特兰特舔了舔唇瓣，似乎在回味着什么。然后她猛地按住赫尔曼的后颈，将他拉下来狠狠地亲吻着。 第135章 注视着亚特兰特动作的阿弗纳兹德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转眼却看到了珀斯菲尔斯微笑着看着自己。 动作一顿，阿弗纳兹德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移开视线，而对方的一句话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你还记得他吗？” “你指的是谁？”转过头，阿弗纳兹德随意地扫了场中的几人一眼。 此时已经离开的，和伊里亚德一道的圣骑士和牧师，正是此前带着他从村落离开的队伍中的圣骑士和牧师。而暮色拍卖行的所有者亚特兰特他也还记得。 “赫尔曼。”珀斯菲尔斯说道，注意到对方眼神之中的疑惑，提示道，“他是一名冰霜与烈焰的双属性法师。” 阿弗纳兹德隐约想起来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深蓝商会会长的小儿子？” 之前阿弗纳兹德和珀斯菲尔斯曾经参加过暮色拍卖行举行的一次拍卖会。其中压轴的商品是一头血统极高的亚龙，当时正是被深蓝商会的人拍走了，珀斯菲尔斯也是在那个时候和阿弗纳兹德提及过这个双属性的法师。 “是的。但现在他已经是深蓝商会的会长了。”点了点头，珀斯菲尔斯说道。也没有等阿弗纳兹德问出声，便继续解释道，“那头拍卖回去的亚龙促进了兄弟几人之间的矛盾，前一任会长也在争斗之中死去。” 安静地听着珀斯菲尔斯讲述，阿弗纳兹德并没有说话。 珀斯菲尔斯看向站在赫尔曼身旁的黑发少女，转移了话题，“那就是那条亚龙。” 第135章 阿弗纳兹德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珀斯菲尔斯的意思，却还是下意识地便将移开的视线又重新移了回去，落在了那名少女身上。 站在两人身侧的那名黑发少女，身材稍显娇小，容貌绮丽，几乎无法看出任何此前那条巨大亚龙的影子。如果不是观看到了她和奥萝拉战斗的全过程，阿弗纳兹德几乎无法相信珀斯菲尔斯所说的话。 刚才阿弗纳兹德只是大略地扫了她一眼，更多的注意力都在赫尔曼和亚特兰特的身上，现在仔细看去，才发现她身上那袭轻甲上隐约泛着一种奇怪的光泽，有一种仿佛爬行类的鳞片一般的纹路。 “我记得它是黑龙和曼陀罗蛇的杂交种。”曼陀罗蛇拥有的是掌握剧毒的能力，又联想到之前少女操纵的那种仿佛有破钧之势的雷霆元素，阿弗纳兹德皱了皱眉，陈述道。 虽然他并没有把话说完，但珀斯菲尔斯却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这很正常，即便比起别的龙族来说，黑龙并不擅长魔法，但事实上它们本身也掌握了操纵雷霆的能力。” “但显然它只是一只还没有成年的幼崽。”阿弗纳兹德纠正道。 虽然巨龙有着远超其余魔兽的智慧和实力，但在很多地方都有着魔兽的共性，例如在成年的瞬间得到种族传承的记忆。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幼崽时期，它们虽然有一定能力，但也并不会特别强大，起码不能够掌握像这样威势的雷霆元素。 “所以这些力量并不是出自它本身，而是它手上的那柄武器。”笑了笑，示意了一下少女手中的黑铁剑，珀斯菲尔斯不紧不慢地补上了后面的话。 闻言，阿弗纳兹德又将目光放在了之前没有注意到的那柄武器上。凝视了许久，才是隐约从武器上感受到了一种满是暴怒和杀气的灵魂波动。他的语气不由得有些诧异，下意识地问道：“是器灵？” “是。”珀斯菲尔斯点了点头，确认道，“那也是一头黑龙，并且是纯血统的成年体。” 器灵，指的是一件物品之中的灵魂。 最开始它只代指一件物品被长久地使用后，由其拥有者或环境影响下而诞生的灵魂。其中，比起其他的东西，一件长期被使用的武器或者一件长期被佩戴的首饰，更容易因为主人的影响而诞生灵魂。 而从一柄剑中诞生的灵魂，是一定只会含有剑锋的锐利和凛然，而并不会有任何怨恨或暴怒的情绪在内。那些史诗或传说之中记载的凶器，其中所谓的器灵大多是依附在武器上的怨灵，而并非自主诞生的魂魄。 一把拥有器灵的武器和一把没有器灵的武器相比起来，前者无论是在任何方面都远优于后者一大截，所有的武者都以得到一柄有器灵的武器为荣。而从一件物品之中诞生灵魂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几乎是不必深思就能够想到的，起码阿弗纳兹德在大陆上冒险至今，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即便在黑暗朝圣日那天看到黑暗教皇，也没有从他的权杖上感受到器灵的存在。 也因为这样，为了得到强大的器灵武器，人类发明了一种极为恶毒的附魔方式：通过将一个原本存在的灵魂，从原体之中剥离开来，借助魔法或阵法封印在武器之中，人为地制造器灵。 按照珀斯菲尔斯的陈述，少女手中的这一柄武器，应该正是通过这样方式的附魔得来的，而被封印在黑铁剑之中的灵魂正是来自一头纯血统的黑龙。 和其余的龙族不同，黑龙有着极端暴虐而独裁的性格，并且这样的性格更多地被运用在同类之中。 黑龙们喜好和同为黑龙的同类相打斗，并且会以死相搏，几乎每一次都以落败的一方被战胜的一方残忍地杀死而结束。战败者的眼珠、鳞片、牙齿等，都是战胜者们引以为豪的收藏品。它们甚至会让龙族得到某种特殊的力量加成，变得更为强大暴虐。 一头有着黑龙血统的龙族，哪怕它还没有成年，配合一把拥有黑龙灵魂的器灵武器，所加起来的实力是很可怕的。 沉默了一会，阿弗纳兹德缓缓开口，“真是奢侈。” 一头亚种幼崽显然难以凭自己的能力得到一把如此可怕的武器，联想到赫尔曼的背景，阿弗纳兹德也能猜出武器的来源。这一次亚龙少女的能力还没有被完全地展现出来，也不知道赫尔曼或深蓝商会之中的其他人，制造出这样可怕的战争兵器是为了什么。 “我想是为了应对深渊骑士奥狄斯。”珀斯菲尔斯又一次在阿弗纳兹德能开口之前开口，解释道，“暮色商会和深蓝商会都传承了许久，相互之间不分仲伯。但是，在上一次的圣战之中，深蓝商会的许多地方都遭到袭击，又处理不当；再加上暮色商会所有者的前瞻，这些都让暮色商会隐隐压了深蓝商会一头。现在奥狄斯逆袭，准备开始新的圣战，有这么一个新的机会了，他们肯定不会再放过。” “但现在的问题是，”顿了顿，阿弗纳兹德将视线放在还在吻得难分难解的两个人，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你确定他们以后还会是两个商会？” “这个谁知道呢？”珀斯菲尔斯的微笑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似乎若有所指地说道，“毕竟以后的事情……谁也猜不出来。” 阿弗纳兹德没有回答他，珀斯菲尔斯的微笑也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收敛。不远处相互亲吻的两人已经拥抱在了一起，阿弗纳兹德看了一眼又马上移开了视线。 沉默了一会，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来打破四周有些不太对劲的气氛，他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亚特兰特疯狂爱恋的对象是亚岱尔。” “但赫尔曼疯狂爱恋亚特兰特也几乎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顿了顿，珀斯菲尔斯说道，语气有一些深思，“我想……或者是因为这一次袭击，让亚特兰特明白了一些什么。” 又停顿了一会，他再次说道：“但我想你也已经猜出来了，他们之间的恋情可没有那么容易得到结果。在之前，前一任的深蓝商会会长就极为反对自己儿子的感情，而我想你不知道的是……亚特兰特正是暮色商会会长的小女儿。” “我的确不知道。”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语气之中还是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惊讶。 “奥古斯汀，作为接壤三个地界的交通枢纽，对于任何势力而言都是一个极具战略意义的地点。”似乎隐约知道阿弗纳兹德真正想要说什么，珀斯菲尔斯解释道，“除了自己的血缘，他很难相信别的人。” “然而现在看来，他的血缘也不那么值得相信。”阿弗纳兹德接上了他的话。 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珀斯菲尔斯说道：“这种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阿弗纳兹德和珀斯菲尔斯说话之间，相互拥吻得难分难解的两人终于分开了。 毫不在意地抹了抹因为激烈的拥吻而显得有些红肿的嘴唇，亚特兰特瞪了一眼眼神灼灼的赫尔曼，冷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去处理拍卖行的事情了。 而赫尔曼看着对方的动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再看了亚特兰特一眼，也很快就离开了。 他对亚特兰特极为了解，甚至更甚于她自己，隐约地也从对方的举动之中明白了一些什么。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 想到了这里，赫尔曼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了几分。 他现在更需要做的是提升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深蓝商会。等这些全部都成长到谁也无法撼动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了。 第136章 “现在你想去哪里？”目送他离开，珀斯菲尔斯停顿了一会，然后问道，“……或者你愿意现在就去奥股斯汀的光明教堂一趟？” 阿弗纳兹德原本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但听到了珀斯菲尔斯的提议，准备出口的话又咽下。也是略微沉默了一会，他转头注视了珀斯菲尔斯一眼，隐藏在斗篷之下的苍白手掌下意识地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 木质的吊坠上依然有着淡淡的温度，温暖渐渐顺着皮肤和精神触角渗透进了亡者的灵魂之火。 阿弗纳兹德点了点头。 “不必紧张。”轻笑一声，似乎看出了阿弗纳兹德隐藏得极深的不安，珀斯菲尔斯眼中的神情又柔和了下来，和他对视着，轻声说道，“光明神在上，我以自己的信仰起誓，神主……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你。” 珀斯菲尔斯最后的那一句话，语气柔和却又庄重，既像是情话又像是誓言，掷地有声，仿佛时间都因为这句话而沉寂了一瞬。 定定地注视了他许久，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弗纳兹德只觉得自己沐浴在光明神的注视之下，那些突然而起的紧张和不安都被瞬间洗涤一清。 第136章 在寂静而肃穆的神殿四周是来来往往的信徒和神职者。在这之中，两道披着深色厚重斗篷的人影缓缓走近。这两人身上厚重的黑袍和四周的纯白干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略微有些格格不入。最终他们在教堂的庭院之前停下了脚步。站定在门口，动作稍稍停顿，阿弗纳兹德仰头看去。 远处是正午的艳阳，辉耀的日光轻柔地笼罩在神殿之上，又被透明材质的穹顶所折射，透出一种绚丽而夺目的七彩光辉，和庭院之中层层叠叠的雪白花簇糅合在一起，晕出柔和的光辉。 看着这样的情景，原本从容的阿弗纳兹德，内心之中下意识地又产生了一些不安。 珀斯菲尔斯却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对方心下的紧张，伸手便拉下了自己的兜帽。那些比四周日光还要明媚半分的金色发丝顺着衣袍流淌下来，在阳光之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晕。他转过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那清澈的蓝色双眸正像是他身后展开的无尽晴空。 将落在前方的视线移开，看向了珀斯菲尔斯，阿弗纳兹德那种不知道为什么产生的不安和焦躁又不知道为什么平息了。 伸出手，他也轻轻地拉下了自己的兜帽。 斗篷下是一名异常精致的少年。 他有着和珀斯菲尔斯相仿的金发碧眸，只不过，比起前者眼神之中的安定和抚慰，他的眼眸之中只有全然的冰冷和漠色，仿佛是极北大陆之中永不融化的冰川。他的皮肤是一种异常病态的白皙，有着像是陶瓷一般无基质的触感，仿佛艺术品一般精雕细琢，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大部分不死者们所使用的伪装魔法道具的作用原理，通常是投影自己的灵魂实体，覆盖在原本的躯体之上。但因为死灵魔法体系对于魔法师们的反作用力，死灵法师们的灵魂大多会倾向于中世纪吸血鬼那样的感觉。 像是阿弗纳兹德这样，如果不是从刻意留下的一丝破绽之中察觉，根本不会有人和冰冷嗜血的死灵法师联系在一起。 珀斯菲尔斯仅仅是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迈步的动作。 对方的视线却并没有再落在珀斯菲尔斯的身上，而是直直地顺着教堂前方的庭院看去。 照耀在身上的日光温暖无比，阿弗纳兹德只觉得它们顺着暴露在空气之中的皮肤，渐渐地渗透进了自己的灵魂。略微犹豫了一会，他将身上那袭厚重的斗篷从身上脱下，放到了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然后迈步向神殿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你居然会把你的斗篷脱下来。”看到了阿弗纳兹德的动作，也将外面的深色斗篷褪下，珀斯菲尔斯快步跟上了阿弗纳兹德，说道。 抿了抿唇，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 似乎从对方的神色之中猜到了什么，珀斯菲尔斯轻轻眯起了自己双眼，试探性地问道：“这不会是你从教义之中学到的习惯，不，要求或是规定吧？” “是。”终于将一点余光放到了珀斯菲尔斯的身上，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很快便又移开了。 “……那只是教廷控制信徒的手段。”沉默地走了一会，珀斯菲尔斯眼中的神色复杂到难以形容，轻声开口道，“阿弗，我想你知道……无论是教廷的教典也好，教义也好，都并非真正是神主的坚持。” “我知道。”没有看向珀斯菲尔斯，阿弗纳兹德也下意识地放缓了声音，回答道。 “那你还……” “但是，除了这些，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来证明我对神主的忠诚。”阿弗纳兹德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视线投向了更远的地方，像是思考着什么，轻声地说道，“我和神主距离得如此之远，我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能够做到的，也只是按照世俗地要求去完成所谓的他的要求。” “那你怎么确定那就是正确的呢？”又是沉默了一会，珀斯菲尔斯继续问道，“毕竟，制定这些规则的人，和神主之间的距离也都和你一样遥远。” “班尼迪克。”阿弗纳兹德缓缓地开口，呼唤自己曾经的名字让他感到有一些怪异，“这个世界上，是有传达神主旨意的神赐者或者先知存在的。” 没有等珀斯菲尔斯说点什么，阿弗纳兹德继续说道：“曾经我的导师跟我说过，深渊骑士也跟我说过，他们为神主付出了很多，没有得到什么；他们的同伴没有付出什么，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一切。他们为此感到嫉恨。我当初回答他们，神主并没有义务要宠爱谁，信徒付出的一切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并不代表对方一定要接受并感激。但是……”他转头看向了珀斯菲尔斯，“我现在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我知道自己已经从……他的身上得到了许多，否则无法解释我身上的诸多异常。但是我毕竟曾经是一个人类，而人类……总是贪婪的。”叹了一口气，阿弗纳兹德轻声说道，“有时候，我也想要离他更近一些。” 也不知道为什么，进入了神殿之后，一路上和殿门两侧都并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阿弗纳兹德却一直沉浸在朝圣的紧张不安之中，并没有发觉到不对劲。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主殿的门前，那道高大而雪白的殿门上绘有着密密麻麻的繁复纹路，庄严又肃穆。看着它，阿弗纳兹德仿佛受到了什么蛊惑一般，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又在伸出去一半的时候猛地回过神来，顿住了动作。 “没有关系，阿弗。”安静地看着阿弗纳兹德的举动，珀斯菲尔斯的眼神复杂得无法去描述，仿佛叹息一般地说道，“进去吧，告诉他，你想要的是什么。光明神在上，我以我的一切起誓……” ——“你是他的宠儿。” ——“无论你的要求是什么，他都会应允的。” 后面那半句话带着似曾相识的韵律，毫无征兆地开始，毫无征兆地结束，像是嵌入得极其不自然的楔子一样突兀。阿弗纳兹德神情一阵恍惚，下意识看向了珀斯菲尔斯。 仿佛没有看到阿弗纳兹德的注视一般，珀斯菲尔斯继续用那种奇异的语言轻声说道：“只不过……他也许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样完美。” 定定地注视了珀斯菲尔斯许久，阿弗纳兹德只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恍惚之后又怎么样都无法想起来。顿了顿，他没有试图继续思考，重新伸出手，推开了身前的这一扇巨大的殿门。 入目的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 神殿两侧是高高的屋架，剔透的穹顶晕开了七彩的绚烂光芒，无数道日光落在通往神像的阶梯上。 阿弗纳兹德一件一件地褪去身上的魔法配饰，再将脚上的布靴褪下。 因为这一次要到光明教堂，他已经将身上的魔法长袍替换成了没有任何魔法效果的普通白袍，现在除了身上了魔法配饰和体内的灵魂之火，没有任何东西和死灵魔法有所牵扯。 他赤着双足，缓慢地踏入了明亮的主殿，伴随着他动作，四周墙壁上，原本和墙体颜色融为一体的汇聚法阵开始流转出一种奇异的光泽。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灿烂日光似乎稍稍减弱了些许，然后在下一秒，一道轻柔的光束自头顶垂下，顺着阿弗纳兹德前进的轨迹，照亮了通向神像的道路。 又是犹豫了一瞬，阿弗纳兹德才缓缓地迈步，就这样踏着阳光走向了神像，然后轻轻地仰起头来。 和此前他在故乡中看到的那座简陋神像不同，像是他在此前几个大型的黑暗神殿之中看到过的一座神像那样，这座光明神的神像雕刻得精细无比。神明的发丝、衣袍上的皱褶和纹路纤毫毕现，在汇聚成一束的灿烂日光之中，晕出了淡淡柔和的光泽。 神像的光明神有着俊美的脸庞，轻轻地闭上双眸，嘴角微微勾起，仿佛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之中。但不知道为什么，阿弗纳兹德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隐约之间，他总觉得光明神并不应该长成这个样子。 第137章 不再犹豫，阿弗纳兹德伸手握住胸前的十字架，然后将手上的十字架放到唇边轻吻，半跪下，轻轻地闭起了双眼。 披发、赤足，金发、碧眼，此刻，他俨然是史诗描述之中的一名标准的光明信徒。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珀斯菲尔斯的话， ——“你是他的宠儿。” ——“无论你的要求是什么，他都会应允的。” 那么……他想要什么？ 毁天灭地的力量？万人敬仰的荣光？富可敌国的财富？亦或者是……直至永恒的生命？ 不，不是这些。 他记得此前他的回答是行走在日光之下，而自己，即便成为了一名不死者，也能够在灼热的日光之下自由地前进。 但是，还是不够。 心神一动，阿弗纳兹德缓缓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神像那张已经在愈发灿烂的阳光之中模糊了轮廓的脸，仿佛是再次被蛊惑了一般，他鬼使神差地问道： ——“请您……注视着我。” 那样，哪怕一无所有，他都能够得到甚至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力量。 第137章 珀斯菲尔斯背对着那扇高耸巍峨的门站着，冰蓝的眸中似乎酝酿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双拳狠狠地攥紧。 神像，作为神明的一种下位投影，可以让神明在神界之中，借助它的视野来观察主世界的情况。也自然，现在阿弗纳兹徳在神殿之中所做的任何事情，珀斯菲尔斯都能够借助神像知道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马上冲进去告诉对方一切，告诉他光明神的目光从最开始到最后都不会从他身上移开。但最终他又生生地忍住了。 还不够。 自己设计的剧本还没有演绎完毕，不能够这样草草结束。 深呼吸一次，略微平复了一下有些波澜的情绪，珀斯菲尔斯逼迫自己将心神从阿弗纳兹徳的身上移开，并且压制住因为情绪波动而提升到几乎要破坏主世界法则的能力。 那些翻涌的情绪和过多的力量缓缓平息，珀斯菲尔斯转身，目光落在了主殿巨大的殿门上，眼神之中的认真和疯狂仿佛是穿透了门板注视到门后的死灵法师。 现在还不是时候。 珀斯菲尔斯不断地在心中重复着，不断地压制住心中忽然升起的那种向对方坦白一切的欲望。 因为他确切地知道，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对方一时的回应或触动。 他想要的是，在阿弗纳兹徳此后的轮回之中，他都会牢牢记住的深刻。 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珀斯菲尔斯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伴随着他的动作，四周的空气泛出了一种不自然的魔法波动，以珀斯菲尔斯为中心，渐渐地荡开了一层无形的魔法涟漪。在这层涟漪荡过的地方，仿佛切换了一个位面一样，道道人影从透明变为凝实，来来往往的信徒和神职者，以及守卫的圣殿军再次出现在视野之中。 这些人神色之间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刚才的异常。偶尔经过珀斯菲尔斯的时候，也只是用一种惊艳的眼神打量着。 而那扇原本闭合的殿门正大大地敞开着，在神殿之内，披着白色长袍的牧师正在进行宣讲，四周则是安静而虔诚的信徒。其中似乎并没有任何死灵法师的身影。 珀斯菲尔斯安静地在门外等了许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轻声地说道：“你出来了。” “……嗯。”瞥了他一眼，阿弗纳兹徳从主殿之中踏出，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番四周的人群。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四周这样的情景有些不太对劲，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转头看向身后溢满阳光的神殿，阿弗纳兹徳只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更甚了。 “你现在想去做什么？”似乎没有察觉到对方稍微有一些变化的神色，珀斯菲尔斯问道，“为了研究应对死灵魔法的神术，教廷的藏书室之中也有这些相关的书籍和卷轴，以及其他那些……你应该很感兴趣的东西。如果你想要看一下教廷方面是如何净化被奥狄斯控制的傀儡，就需要去找刚才碰到的那几个人。” 阿弗纳兹徳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他一直以为伊里亚德会是负责清扫魔兽的队伍中的一员，没想到他居然是负责这一方面的人。略微犹豫了一会，他说道：“先去看看奥狄斯的那边。” 他对光明教廷之中的藏书的确很感兴趣，但一旦陷入了阅读，他就很难从那种状态之中回过神来。不管怎么说，作为一名死灵法师，在光明教堂之中那么做，都是很危险的。 珀斯菲尔斯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带着阿弗纳兹徳顺着某一个方向走去。 四周人来人往，神色肃穆，虽然因为保持安静而没有喧哗声，却并不显寂静。一边跟着珀斯菲尔斯的步伐，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四周，阿弗纳兹徳只觉得心中那种怪异的不真实感更甚。 正是这个时候，两人拐过了走廊最后一个转角，停在了新的一扇门前，阿弗纳兹徳收敛住心神，将那些怪异的感觉抛开，集中注意在前方。 这道铁门紧闭着，从样式上看，似乎并非适合放置在光明教廷内。铁门上带着一些样式夸张的雕饰，那些有着漆黑羽毛的堕天使和四周走廊上庄重的浮雕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没有等阿弗纳兹徳说一些什么，那扇巨大而沉重的黑铁门便无声无息地自行打开了，一种奇异的魔法波动从里面传出。 在这扇厚重的黑铁门后，是一个巨大的房间，四周是同样雕刻了样式夸张浮雕的黑铁墙壁，因为没有任何窗户，显得格外的昏暗和压抑，只有烛台上的魔法蜡烛泛着柔弱的蓝光。整块暗色巨石铺设的地板上被仔细地用某种大概是透明的液体绘制了繁复而精密的魔纹，因为底下的地板呈深色，无法准确判断。打开门时散射进入的微弱光芒照射在它们身上，透出一股流动的质感。 在此中间，按照某种运算方式铺设了好几个石座，上面透明的纹路同样细腻繁复。它们轻柔地覆盖在石头上，向下蜿蜒，直至缠绕上地面上原本就有的魔纹。每一块石头上魔纹的核心区域，都放置了一枚血红色的晶石，大小和形状不一，却同样在魔纹的禁锢下微弱地挣扎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魔纹则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不停地生长着，相互纠缠着阻止它们离开。 看到这样的情景，阿弗纳兹徳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他视线快速掠过其他东西，落到了整个房间的正中央。 在那里，许多昏迷的人正紧闭着双眼，被放置在一块巨石上。每一个人的胸前都被放置了一枚被寒冰包裹着血红色晶石。一种不祥的力量隐约从昏迷者的身上传导到晶石上，而晶石则向外发散着密密麻麻的黑红色丝状物，顺着法阵又离开。在他们身下的巨石上绘制的法阵安静地运转着，透明的材质中夹杂着有些令人胆战心惊的黑红色阴影。 “日安，光明神在上。”这个时候，一名在门口内守卫的圣殿军注意到了突兀进入的两人，开口道，“这两位……阁下，这里闲人免进。请问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吗？” 哪怕是光明神的信徒，高阶的神职者们大多脾气都有些怪异。看着眼前这两道人影，这名圣骑士斟酌了一下称谓，才是语气有些迟疑地说道。 虽然是圣殿军的一员，但他在奥古斯汀之中也只是负责守卫，却从来没有看过类似这样的两个人。只不过，为首那名身上澎湃的圣光让他猜测两人应该是从别的神殿调度过来的，言辞之间不敢放肆。 “日安，光明神在上。”看向他，珀斯菲尔斯轻声说道，神情温和亲切，“我们是来找……” “你们来了？”一道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打断了珀斯菲尔斯准备开口的话。 这道声音让人感到有些熟悉，阿弗纳兹徳下意识地顺着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而比起阿弗纳兹徳这个死灵法师，似乎自称班尼迪克的这个光明牧师更让他感兴趣。伊里亚德抛下身后的圣骑士和牧师，三两步跑到了阿弗纳兹徳和珀斯菲尔斯的身前，“我还以为你们需要再逛逛，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来。” 轻笑一声，珀斯菲尔斯没有接下他的话，目光放在了房间中央的那块石头上，目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问道：“这是死灵魔法的魔纹？” “啊……是的。”微微一愣，伊里亚德用手挠了挠后脑勺，语气有一些尴尬，“毕竟……如果是光明神术的体系为核心，魔纹作用力会比较大，而且也难以控制施法的目标，会将无辜的寄主也净化。” “不必紧张，我并没有说针对死灵魔法的意思。我只是稍微有些好奇，你们为什么会把切入点放在了那个方向。”珀斯菲尔斯语气温和地安抚住了对方的焦虑，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毕竟……你知道，我的伴侣是一名死灵法师。” 第138章 闻言，伊里亚德下意识地看向了他身后的阿弗纳兹徳，眼神之中再次闪过一丝惊慌。 隐藏身份的魔法配饰，作用的原理是将不死者的灵魂投影在原本的躯体上，而它们的灵魂，则大多与死去的时候相仿。而阿弗纳兹徳的灵魂，除了因为能力的提升而显得更加精致，更是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那名少年，赫然就是伊里亚德记忆中的班尼迪克！ “啊……是吗？”伊里亚德断断续续地说道，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一些什么。仅仅是稍微犹豫了一瞬，注视着阿弗纳兹徳，便试探性地问道，“请问……这位是？” 淡淡地瞥了伊里亚德一眼，珀斯菲尔斯的眼神再一次闪烁了起来，他脸上的微笑并没有敛起，“这就是我的伴侣。他叫……德洛尔莫。” “他是一名死灵法师？”伊里亚德还没有能说什么，刚好从身后跟来的赛西莉亚却是看向了他，忽然开口了，语气中满是惊讶。 毕竟阿弗纳兹徳的形象实在是有些颠覆世人对于死灵法师的认知。 珀斯菲尔斯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是的，有什么事吗？” 第138章 即便珀斯菲尔斯再次点头确认，赛西莉亚的神情之中依旧有着一丝怀疑。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她又下意识地转过身，和身后的那名圣骑士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到圣骑士点了点头，赛西莉亚转身看向了阿弗纳兹德，语气诚恳地说道：“恕我冒昧，也许这有些突兀……但是，请问阁下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吗？” 两人之间的互动阿弗纳兹德自然也看在眼里，他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珀斯菲尔斯却先他开口了，语气有些警惕，皱眉道：“教廷方面需要一名死灵法师提供什么帮助？”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看到了珀斯菲尔斯似乎有些动怒，赛西莉亚一方面再次惊异于两人的关系，一方面快速地解释道，“你知道……我们现在用来净化奥狄斯寄主的这个魔纹来自于死灵魔法体系，但是现在因为某些原因，来辅助驱动魔纹的死灵法师刚好离开了。” “需要他来主持魔法运转？”挑了挑眉，珀斯菲尔斯确认道。 “是的。”连忙点了点头，赛西莉亚在珀斯菲尔斯追问之前补充道，“主持魔法肯定不会有任何反噬或损伤，毕竟它原本就是由死灵法师绘制和驱动的。” 死灵法师们可不会有任何无私的想法，如果这个净化魔纹对他们有害的话，是绝对不会有人出手的。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看出深渊骑士奥狄斯成长起来后，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影响，死灵法师们也都不会干涉两方之间的战斗。 “说起来……有一件事我也很好奇，”点了点头，珀斯菲尔斯伸出左手轻轻地摸了摸下巴，没有再不依不挠地继续上一个话题，“教廷是为什么会找到死灵魔法的切入点的？我没想到一向古板的主教那边居然会同意这样的事情。” 赛西莉亚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你不知道？” “我一直和他在绿萝森林芭芭拉的秘境之中，最近才出来的，什么都不知道。”随口编了一个理由，珀斯菲尔斯状似无意地问道，“还是说这方面的东西不方便透露？” “没有没有。只是这件事情几乎整片大陆都有所耳闻，我有些好奇而已。”赛西莉亚连忙摆手道，“其实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想过能够将被控制住的寄主净化为正常的状态，直到一位主教带来了一名被控制住、又在事后被恢复过来的魔法师。” 闻言，似乎明白了什么，珀斯菲尔斯追问道：“那是一名死灵法师做的？” 点了点头，即便对方是一名死灵法师，但提及到的时候，赛西莉亚眼眸之中都闪过了一丝崇敬，“那位死灵法师对于魔法的控制真的十分了不起。你知道，关于深渊骑士这方面的信息并不齐全，但却可以肯定的是，控制的投影能够吸附住寄主的灵魂。”说到了这里，赛西莉亚语气之中的崇敬更甚，“而那名死灵法师，居然是直接用魔法，暂时性地切断了寄主体内的魔力运转，然后也就在寄主体内没有魔力运转的一瞬间，将两者分离了。” 一边说着，赛西莉亚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人类的魔法运转节点细微成那样他都可以凭借魔法碰到，还能够精准地把握住停止魔法运转的一瞬间进行预判，这样的魔法控制和元素共鸣手法，真的是太厉害了。” “你很崇拜他？”不着痕迹地扫了阿弗纳兹德一眼，珀斯菲尔斯将视线移开，又有些试探性地问道，“我以为牧师们都不会对死灵法师有好感。好吧……除了我。” “和职业与信仰无关，这只是对于强者的敬仰而已。”伸手掩住唇轻笑一声，赛西莉亚说道，“总之，无论如何，我们都从这件事上，知道了临时切断魔力连接就能够将深渊骑士奥狄斯的投影。” “所以它们的运作原理是将被控制者的魔力暂停，再移出体内的投影？”闻言，珀斯菲尔斯了然地说道。 “是的，毕竟大家都没有十足把握。”赛西莉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而光明魔法又太过于温和，根本不能达到暂停魔法节点的目的，只能使用死灵魔法。”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珀斯菲尔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向了一直都没有说话阿弗纳兹德。 这些事情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赛西莉亚有意含糊掉的部分，譬如那个被蛊惑又救回来的正是克里斯多夫，譬如两边的人是怎么通过人体实验知道了阿弗纳兹德是如何剔除克里斯多夫。他问得格外仔细，正是想要将这些透露给阿弗纳兹德。 赛西莉亚也将恳求的视线落在了阿弗纳兹德身上。 “我应该怎么做？”抿了抿唇，阿弗纳兹德问道。 赛西莉亚琥珀色的眼中闪过惊喜，连忙转过身看向了圣骑士的方向，一边说道：“因为我是一名光明牧师，具体的内容也不太清楚。但他们有记录下驱动魔法的方式，你看一看大概就能知道了。” 点了点头，阿弗纳兹德看着走过来的圣骑士，下意识地想询问对方为什么决定相信一名陌生的死灵法师。这显然不符合光明教廷一贯沿袭的方式。 就在这个时候，珀斯菲尔斯伸手拉住了对方有些冰冷的左手。 那种从指尖和手背传来的温暖越发灼热，带着生命特有的温度。阿弗纳兹德抿了抿唇，没有再将话问出来。 “日安，光明神在上。”这个时候，圣骑士刚好走到了几人身前，说道。他的视线在全部人身上落下又掠过，最终和阿弗纳兹德那双碧蓝如天幕的眼睛对上，“你好，死灵法师阁下。我是光明教廷圣殿军所属，欧尼斯特。” 说话间，他向阿弗纳兹德伸手递去一份卷轴。 和光明教廷常用于绘制或纪录的白底金边缎绸不一样，这一份卷轴是用黑色的缎绸制作的，金色的滚边同样迷人。 “魔纹原本可以坚持到之前那位死灵法师归来，但这几天意外频发，需要净化的人比起之前来说多了许多，所以现在也只能借助你的帮助了。”看着阿弗纳兹德，欧尼斯特也解释道，“它现在还能坚持几天，希望阁下能够尽快了解魔纹运转的规律。” 没有开口回答他，阿弗纳兹德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取走了卷轴。 随意地拉开卷轴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又将它合上，看向同样是金发碧眼的圣骑士欧尼斯特，直接地开口，说道：“我需要一间冥想室。” 欧尼斯特点了点头，伸手想要招来一旁的神殿服侍，说道：“这边的驱散工作还需要我们主持，原谅无法亲自带你去冥想室……” “我去吧！”欧尼斯特的话还没有说完，刚才忽然陷入了沉默的伊里亚德却猛地开口了，视线牢牢锁定住阿弗纳兹德，“我来带你去吧。” 欧尼斯特没有发觉他眼神之中的忌惮、害怕和恐惧，却被阿弗纳兹德轻而易举地捕捉在眼中。他下意识地想要前进一步靠近对方，动作还没开始就又生生顿住。 “不了，伊里亚德，这几天你的事情太多。”摇了摇头，欧尼斯特伸手拉住了对方。 这个时候，身着简单白袍的一名神殿服侍已经走了过来。她向几人躬身，轻声地问安，然后向阿弗纳兹德作出请的手，按照欧尼斯特的吩咐在两人身前引路。 阿弗纳兹德再看了伊里亚德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离开。 目送着他们离开，欧尼斯特转头看向了伊里亚德，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些严肃，“我看到你有些反常，是刚才那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挫败地叹了一口气，伊里亚德又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言简意赅地说道：“那名牧师的名字，正是在那次事情中和我一同幸存下来的那个人的名字。” “……班尼迪克？”欧尼斯特皱了皱眉头。毕竟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他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伊里亚德指的是哪次事情。 第139章 “嗯。”点了点头，伊里亚德想说一些什么又停住。他沉默了许久，才是有些艰涩地说道：“但是……那为被称作德洛尔莫的死灵法师，长得和那个班尼迪克一模一样。” 欧尼斯特冷静地指出，“所以你怀疑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是你曾经的同伴？” “是的。”伊里亚德说道，“毕竟……对于魔法师而言，要在人前更换一个脸来伪装自己毫无困难，更不要说换一个名字了。但是……”说到这里，伊里亚德顿住，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开口，不着痕迹地说道，“我只是没有想过，对方会和死灵法师扯上关系。毕竟从小他就是神主最虔诚的信徒。” “噗。”欧尼斯特没有说话，反倒是赛西莉亚轻轻地笑了，柔声说道，“不必紧张，伊里亚德，你也说了，更换样貌和身份对于魔法师而言十分简单，那也说不定这只是对方看到了这样的人，随意更改的呢？” 见伊里亚德神情之间依旧有一些不安，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况且……对方也没有认出你，不是吗？你和我们刚碰面的时候相比，可没有多大变化。” “好吧……”抿了抿唇，伊里亚德渐渐放松了些许，轻声说道，“你说得对，赛西莉亚。如果他看到了我，一定会向我打招呼的。” 第139章 “不要太紧张。”赛西莉亚轻轻的笑了起来，琥珀色的眸子之中满是安抚的意味，“光明神在上，神主会庇护他所有的子民，你的同伴不会有事的。” 胡乱地点了点头，伊里亚德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眼神之中掩饰得很好的不安再一次闪现了出来。 班尼迪克的确是神主最虔诚的信徒，这一点伊里亚德深信无疑。 在村落遭到袭击之前，他曾经有许多次看到对方在村落之中的那个破旧的教堂之中，对方诚心祷告的时候，自上而下洒下的金色光束。当时的伊里亚德下意识地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那些光束也仅仅是在没有其余信徒的时候才出现，也就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甚至包括班尼迪克本人。 而这些年来，他伪装做剑圣安德鲁坎德林格的儿子，又有着圣骑士欧尼斯特背后的波普家族照拂，很顺利地就成为了光明教廷的一员，在光明魔剑士的道路上也一路晋升。 然而，在得到荣耀和力量的同时，他却清晰地知道，自己得到的一切都依赖于那个虚假的身份。一旦他真正的身份被公诸于世，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而现在，所有得知真相的人都已经陷入了永远的沉睡，只有一个人…… 想到这里，伊里亚德攥紧的拳头又不由得更重了半分，他心中没由来地涌起了一股怨恨。 ——除了自己，整个村落的人都已经死去，为什么那个人也依旧活着？ ——如果幸存下来的只有自己，就不需要顾虑那么多了。 从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很不喜欢班尼迪克了。 他有着幸福的家庭、宠爱他的父母，而自己却只有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母亲；他明明没有任何修习魔法的天赋，却还是依旧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希望，而自己却如何都看不到未来的方向；他得到了一切，村中所有人的赞赏，甚至于神主都宠爱于他，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伊里亚德几乎是疯狂地、将所有一切恶意都揣测于班尼迪克的身上，以至于辐射至村落之中全部的成员。知道了自己父母的身份之后，在他看来，这些人无时无刻都在用嘲讽和不屑的眼光看着自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嗤笑着自己的不自量力。 也因此，在经历亡灵屠村的时候，除了最开始的惊慌之外，伊里亚德的内心之中也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慰。 这些人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它们将永远埋藏在坟墓之中。从此以后，伊里亚德仅仅是、也只能够是以一名伟大的光明魔剑士的身份存活下去。 而班尼迪克的幸存却打破了他的美梦。 这个人怎么可能还活着？——他怎么可以还活着？ 眼中闪过了一丝疯狂，伊里亚德下意识地转身看向了奥古斯汀所属的光明教堂主殿的方向，嘴唇无意识地蠕动了一瞬。 如果不是神主的宠爱…… “伊里？伊里亚德？”赛西莉亚的呼唤让他猛地惊醒，从魔怔之中回过神来。 转过头，看着牧师小姐那双琥珀色眸子之中蕴藏的担忧，伊里亚德连忙扬起一个笑容。只不过因为情绪还没有调整过来，这个笑容十分的勉强。 赛西莉亚眼中的担忧之色更甚，轻声地问道：“你怎么了，伊里亚德？刚才你怪怪的，是想到了什么吗？还在担心你的同伴？” “啊……抱歉，让你担心了。”略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伊里亚德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有些沮丧地说道，“我只是……好吧，我的确有些担心他。毕竟你知道，现在卷土重来的深渊骑士已经向整片大陆伸出了自己的魔爪，而对方只是一个没有多少魔法天赋的光明法师……” “你担心他也遭遇到了蛊惑？”赛西莉亚眨了眨眼睛，问道。 “是的。”叹了一口气，伊里亚德又重新将视线投向了教堂主殿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有一些奇怪，“如果当初我早点回去……说不定就能够碰到他了，现在我也就能够保护好他，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 “噗。”忍不住轻笑一声，见伊里亚德投过来疑惑的视线，赛西莉亚连忙摆了摆手。 她微笑着，琥珀色的眸子之中，倒映着像是美酒一般香醇诱人的色泽，其中又像是洒满了细碎的星辰。赛西莉亚看着伊里亚德的目光温柔而又温暖，声音柔软地说道：“你真是一个太过于温柔的人，伊里亚德。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经历的困境，这些根本不是你的过错，你也无需为此自责和不安。” “我知道，但是，我和他是最要好的朋友。”伊里亚德说道，看向赛西莉亚，语气诚恳坚定，仿佛那就是自己毕生的信仰，“我觉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保护我的朋友，是我应该做到的事情。毕竟，这就是我驱使我不断前进的力量。” “那么，我很荣幸能够成为你的朋友。”听到了他的话，眼神又不由得柔软了半分，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似乎还没有褪去，赛西莉亚不着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刚才我们不是说要替那名盾剑士拜见主教冕下吗？” “啊，是的！差点就忘了。”连忙将心里想的事情暂时放开，伊里亚德向着大门的方向两三步走去，一边说道，“我们快点离开吧。” 掩住唇轻笑了一声，赛西莉亚连忙跟了上去。而一直一旁没有说话的欧尼斯特也没有停留，迈步跟上，神情中也是有些无奈，而并没有半分被抢过风头后的挫败。 走到门口的时候，伊里亚德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着身后正在运转着的驱散魔纹，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眼中流露出一丝阴霾。 接着，在有人能够察觉到异样之前，他就快速地移开了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继续了原本的计划。 “怎么了？”阿弗纳兹德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珀斯菲尔斯。 对方的神情依旧是一贯以来的温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不知道为什么，阿弗纳兹德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两名客人停下，在前方引路的教廷服侍也停下了脚步，恭敬地在前方站定等待。 “不，没什么。”微微愣了一下，珀斯菲尔斯轻笑一声，右手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下，似乎是驱散了什么魔法。他看向了服侍，说道，“继续带路吧。” “你真的没事？”皱了皱眉，迈步跟上继续前进的服侍，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没有回答这句问话，珀斯菲尔斯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你是在担心我吗？” 闻言，阿弗纳兹德皱起的眉几乎要拧紧。他上下扫视了对方一眼，然后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如果此时他依旧是巫妖原本的身形和样貌，这样的举动无疑会带上一种不必言说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而现在，阿弗纳兹德却只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咪，让人只有抚摸他的冲动。 有些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将想法付诸，珀斯菲尔斯也连忙移开了视线。 三人在走廊之中走了一会，珀斯菲尔斯靠向了阿弗纳兹德的方向，见对方下意识地想要躲闪，连忙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感受到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珀斯菲尔斯连忙加大力度，然后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刚才那是什么魔纹吗？” 抿了抿唇，见对方没有丝毫要放开自己的手的想法，阿弗纳兹德淡淡地说道：“知道。” 珀斯菲尔斯似乎还想问一些什么，阿弗纳兹德却先他开口了，也学着他压低了声音，“我也知道如何驱动。” 第140章 “我就知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珀斯菲尔斯继续问道，“那么你现在想是做什么？”见到阿弗纳兹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连忙补充道，“我只是想着，你告诉我你的想法，我就能够在合适的时候配合你。” “不需要。”阿弗纳兹德将视线放在了前方的路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对方也没有因为阿弗纳兹德的态度而不满，指尖轻轻地摸索了被扣住的手背，让不死者冰凉的皮肤泛起一丝丝暖意，然后又在阿弗纳兹德能够生气之前迅速地放开了自己的手。 警告性地瞥了对方一眼，阿弗纳兹德神色不变，仅仅是用另外一只手蹭了蹭被珀斯菲尔斯碰到的皮肤。他总觉得对方指尖的温度有一些异常的灼热，让人毛骨悚然。 而珀斯菲尔斯却丝毫没有生气，也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一般。只是他碧蓝的眸子渐渐变得迷茫，隐约泛着不易察觉到的血红色光芒。 前方已经到了冥想室的门口，顿了顿，他收回了自己外放的精神力，眼神也在同一个瞬间恢复了清明。 第140章 “神主？”全身纯白洁净的少女婕妮维芙轻声呼喊了一声，试探性地问道。 珀斯菲尔斯回过神来，迷茫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明了起来，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说道：“嗯，继续。” 看到光明神似乎从发呆之中回过神，婕妮维芙连忙定了定神，然后继续向他报备他吩咐自己做的事情。 听着婕妮维芙叙述着另一边的情况，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在雕饰华丽的神座扶手上，珀斯菲尔斯将另一只手撑住下巴，一边缓缓地压制住体内不断翻涌的神力。 作为和黑暗神共同掌握世界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确有着改天换地的能力，但却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真正地无惧一切。在他之上，还有创造了这个世界的创世神，以及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世界意识。 神明和人类之间的能力差距太过巨大，为了不使主世界的时间轴因为神明的干涉而产生无法逆转的紊乱，父神规定，除非人类的神降召唤，所有神明只能在神界之中生活。即便是借助信徒的神降术，召唤而来的都只能是被压制能力的神明短时间内的投影。 当然，事实上，因为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神界也太过于枯燥无趣，依旧有许多神明将自己的能力压制到主世界能够承受的程度，规避了世界意识的检索偷偷下界。只不过，这样压制之后的力量，对于珀斯菲尔斯现在想要做的事情而言还远远不够。 父神早已归于浩瀚，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但现在的世界意识却已经渐渐地意识到了珀斯菲尔斯的所作所为，并且开始试图阻止他了。其中表现出来的一点就是，他已经越来越难以在两个世界之中自由穿梭了。 想到了这里，他敲打神座扶手的动作更快了半分，眼神之中投出了一抹决绝。 还差最后的一步了…… 只要越过了那一步，哪怕是父神从沉睡之中苏醒，也无法阻止自己了…… 大略地说了一下黑暗教廷方面的情况，婕妮维芙偷偷打量了一眼表情有些难看的珀斯菲尔斯，稍微顿了顿，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所以，那几个人也已经按照陛下的推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到了现在这一步，则需要安德里斯陛下的帮助……” “我知道了。”虽然想着别的事情，但珀斯菲尔斯依旧有分神去听她的讲述。开口打断了对方越说越低的话，珀斯菲尔斯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件事我会亲自和他说的，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婕妮维芙摇了摇头，动作却有些迟疑，眼神之中也带着一丝欲言又止。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珀斯菲尔斯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就直说吧。” “啊，是……是的！我……我是想说……”轻咬住下唇，婕妮维芙双手放在身前，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下的衣裙。犹豫了许久，她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样，抬头和珀斯菲尔斯对上视线，问道，“我想问您，陛下，那位阿弗纳兹德阁下——真的是我的主人吗？” “我想你体内正常运转的主仆契约已经证明了一切。”珀斯菲尔斯淡淡地回答道，并没有直接接上她的话。见对方还是有一些欲言又止，他又重复了一次，语气颇有一些不耐烦，“我的时间不多，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和面对阿弗纳兹德时的温和而没有任何脾气不同，在其他人面前珀斯菲尔斯并没有任何耐心可言。 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婕妮维芙似乎开始回想着什么，有些怀念地低声说道：“我依稀记得主人曾经的荣光和威势。在很久远的过去，整片大陆无人敢一试其锋芒，铁骑所指之处，所有人都为之跪伏。哪怕对于陛下而言，那一片世界只不过是无数大陆碎片中极为渺小的一片。但依旧无可否认的是，主人睿智而又强大，仅凭借自己的努力就爬上了那片大陆的主宰，也无惧于与整个世界为敌。”说到这里，她敛下眼中的怀念，抬起头，直直地注视着珀斯菲尔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也正是他的这些特质才让陛下折服的，而现在，这样的一个人……真的算是我的主人吗？” 阿弗纳兹德现在已经有了在整片大陆上都可以称道的力量，但这样的力量却像是海市蜃楼一样虚假。在魔法的道路上，他的确勤奋、没有丝毫的松懈，但这远远够不到换取这样的能力。 他得到的大部分能力，都是建诸于珀斯菲尔斯的“恩赐”。 撑住下巴的手无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唇瓣，珀斯菲尔斯听着婕妮维芙的话，眼神之中慢慢地带上了一丝似笑非笑。 那双碧蓝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对方许久，直到婕妮维芙额上不自觉地渗出冷汗，向后退了一步，他才将视线收回，缓缓地开口，“我并不是因为他的睿智或者强大而爱上他的，关于这一点你无需担心。以及……”珀斯菲尔斯的眼神变得冰冷了起来，“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想比起你，我了解得更加彻底。” 婕妮维芙瞪着他，似乎还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被那种几乎要将人碾碎的神威压制住，她几乎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更不必说开口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婕妮维芙。”缓缓地收回因为愤怒而有一些外溢的神力，珀斯菲尔斯的指尖依旧轻轻敲打着扶手。说完这句话他顿住，在因为两人都沉默而显得异常寂静的空间之中，敲击扶手的哒哒声格外刺耳。 看着越发紧张却越发坚持的婕妮维芙，珀斯菲尔斯笑了笑，又忽然将原本想要说的咽下。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微笑着，语气带上了一份残忍的笃定：“即便我不爱他，他也依旧会坚定地朝着我的方向走来，不是吗？” 注视着那名纯白的少女有些仓惶地向他行了一个礼之后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珀斯菲尔斯没有再掩饰眸中的翻涌的怒意。如果不是还需要利用她，他不会让说了这样的话的人继续活着。 婕妮维芙……洛莉丝……赛西莉亚…… 想到这些名字，珀斯菲尔斯敲打扶手的频率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脸上的微笑也不由得危险了几分。 如果不是她们还有用处…… 再次平复了一下情绪，珀斯菲尔斯将这些事情放开，顿了顿，闪身离开了这片空间。 神殿之中人来人往，但过往的人群都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有一些轻缓的脚步声，偶尔交谈也是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阿弗纳兹德慢慢地收回了输出的精神力，放下了手中的骸骨法杖，转头看向从一旁走来的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扛着巨剑的伊里亚德。 “感谢你，死灵法师阁下。”这么说着，伊里亚德的视线却很快掠过了阿弗纳兹德，看向一旁的珀斯菲尔斯。似乎猛地想起来了什么，视线又从珀斯菲尔斯身上移开，看回了阿弗纳兹德。 抿了抿唇，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珀斯菲尔斯微笑着开口，“不客气，光明神在上，很荣幸能够为你提供帮助。”注意到几人的视线变得有些奇怪，珀斯菲尔斯顿了顿，又露出了一个遗憾的微笑，继续开口，说道，“抱歉，他不太爱说话。” 光明神在上！他们觉得奇怪并不是因为死灵法师不爱说话！ 伊里亚德看着阿弗纳兹德，有些欲言又止，而知道了伊里亚德的事情以后，赛西莉亚没有奇怪于他的异常，连忙上前一步，说道：“黑暗教廷那边委派的死灵法师已经到了，我们已经准备了冥想室，阁下可以稍加休息。” 一边说着，她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番这名有些与众不同的死灵法师。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他的样貌却让她感觉到有一些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却无果，赛西莉亚便放开了这种熟悉感，只当是曾经在绝对中立领地奥古斯汀之中不经意地碰见过。 想到了这里，赛西莉亚的眼神之中不由得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第141章 因为有光明教廷驻守，在奥古斯汀之中出没的死灵法师或不死者，比起别的职业来说要强上半分。这并非是等阶较低的死灵法师不敢在光明牧师面前晃悠，而是作为一种对精神力要求极高的职业，死灵法师们对于魔法元素的感应也更为灵敏，处在光明教堂的附近会让他们感到极其的不适。 而这名死灵法师……赛西莉亚又下意识地偷偷打量了对方一眼。她想过这是一名强者，却没有想过他居然强大到这个地步。 “……你好。”正在赛西莉亚想着事情的时候，她身后那名披着厚重黑色长袍，浑身上下萦绕着浓厚黑气的人影开口了，“初次见面。” 这个人的声音粗糙得像是砂纸相互摩擦发出来的噪音，阿弗纳兹德皱了皱眉，注意力却落在了对方黑雾之中隐含的那抹冰冷的红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见到两名死灵法师在说完那句话后，就保持沉默相互对视，赛西莉亚左右看了一眼，伸手示意了阿弗纳兹德的方向，“这位是德洛尔莫阁下。”然后她又示意了一下那道黑影，“这位是……” 赛西莉亚的话音被掐断在阿弗纳兹德猛然甩出的一道骨矛上。 变故太过突然，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反倒是在她身后半步的圣骑士欧尼斯特猛然上前一步，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第141章 那道和阿弗纳兹徳相对着的黑影看到他忽然暴起，也是微微地愣住，却很快地回过神来，挥起手中的法杖就对着骨矛瞬发了一个元素解离魔法。 阿弗纳兹徳没有理会那道瞬间被解离成游离的魔法元素的魔法，压低了手中的法杖，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快速地连续挥动手中的法杖。伴随着动作，一道道由黑色烈焰组成的箭矢快速凝聚，然后迅速向着前方的阴影弹射而去。 黑影有些慌乱，连忙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法杖却没有任何作用，似乎刚才那个瞬发的元素解离已经是极限，只能有些狼狈地左右躲闪着那些雨点一样的魔法箭矢。而那些魔法箭矢在掠过了对方之后，却并没有落到地面上，而是在半空之中自行消散。 “你做什么！”翻滚着躲过了最后的一道箭矢，黑影忍不住看向了阿弗纳兹徳，怒喝道。 没有理会他，阿弗纳兹徳眼中映射的火光更盛，手中也没有停顿，继续挥杖甩出了好几道冰冷的烈焰箭矢。那些带着残影和尾焰的箭矢速度极快，瞬间就掠过了虚空，几乎就要刺穿了那道黑影。 因为之前的翻滚，黑影依旧狼狈地躺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挥动起手中的法杖，杖端微微凝聚出一点红黑色的光芒。 而阿弗纳兹徳却没有让他继续念咒的准备，挥手便是一道更尖细的箭矢，瞬间打在了黑影的手上，将他的法杖击飞。 目光有些惊骇地看着越来越靠近的骨矛，黑影再不复最初的镇静，几乎是下意识地四肢并用向后退去，试图躲过这一道攻击。显然这只是徒劳的，他几乎已经感觉到了魔法箭矢上那些冰冷而锋锐的气息了。 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而意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一道纯白的光幕轻柔地挡在了他的身前，和魔法箭矢相互抵消，消弭无踪。 四周来来往往的信徒和神职者已经因为这样突然的变故而显得有些骚动不安，纷纷向四周散去。 欧尼斯特皱了皱眉，将一旁发愣的伊里亚德也拽到了身后，快速拔出了身后背着的巨剑，然后猛地插在了地面上。伴随着动作，一道柔和的圣光在圣剑自上而下地闪现，一层金光四溢的圣光护盾将阿弗纳兹徳和几人分隔开来。 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变故而有所变色，也没有理会四周的其余人，阿弗纳兹徳眼神凝实，再次挥杖带出同样一波魔法箭矢，再次向有些发懵的阴影刺去。 而这一波攻击也并不能对阴影造成任何伤害，伴随着一道更为凝实的光幕落下，一旁传来了一道清冷如冰雪的声音，沉声说道：“这位死灵法师阁下，希望在神主的照拂之下，你能够稍微收敛一下自己血腥的举止。”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阿弗纳兹徳猛地将手中的法杖向后收紧。伴随着他的动作，速度极快的箭矢在碰触到光幕之前向左右划去，几乎是蹭着光幕绕过了它。 那道声音的主人没有再说话，而四周的光明元素却一下子凝实了起来，光幕向两侧快速蔓延。 法杖后撤的动作顿住，阿弗纳兹徳眯了眯眼睛，再次快速地向前挥动。一抹同样带着彻骨寒意的火焰在黑影之后悄然地凝聚，然后在阿弗纳兹徳的操控之下膨胀了起来，几乎是片刻就蔓延到了黑影隐藏在雾气下的袍角。 带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火焰有着能够灼烧灵魂的能力，它没有破坏衣袍，而是快速沾染了黑影的全身，让他惨叫了起来。 “该死。”低咒一声，看着前方的阿弗纳兹徳，欧尼斯特眼中的忌惮更深。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正准备从护盾之中跃出去打断阿弗纳兹徳的施法，在他身后的赛西莉亚却伸手拉住了他，“等等！”不等欧尼斯特说话，她连忙指了指光幕后的人影，语气之中有一些不对劲，“你……你仔细看看。” 握住剑柄的手掌微微一顿，欧尼斯特没有去责怪赛西莉亚打算了最佳的攻击时机，而是将视线越过光幕，放在了那道阴影之上。 被火焰覆盖住的人影发出阵阵令人发怵的惨叫声，让欧尼斯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而没有多久，他皱起的眉几乎已经是拧紧了。他猛地拔出圣剑，上前一步，同时将圣光护盾向前移动，挡在了阿弗纳兹徳的身前。 那道人影的惨叫截然而止，然后瞬间化作了仿佛墨汁一样的阴影碎片，却并不消散，而是向四周弹射而去。 ——这是被深渊骑士奥狄斯控制住后所能使用的一个标志性魔法。 “所有人，远离那些黑影！”欧尼斯特加大了手中的圣光输出，向着四周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的人吼道。 而此前使用光幕替阴影挡下攻击的那个人似乎也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了什么，薄薄的光幕在同一个瞬间瓦解，化作了无数尖细的针芒，向四周的阴影追寻而去。然而那些阴影却格外灵敏，流窜之间便躲过了针芒的追寻，向神像之后的影子掠去。 只要能够碰触到影子，他就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大量的魔力加成。驻守奥古斯汀的光明神殿并不是那么好惹，但哪怕他无法逃脱，也起码可以给这些自诩纯良的光明信徒们留下一些印记了。 似乎已经遇见了自己的成功，桀桀的笑声从四面八方的阴影身上传来，让敞亮的教堂显得有一种异样的阴森。 这些日子和他们打过太多的交道，欧尼斯特和赛西莉亚自然也知道阴影的特性和想法，看到这样的变故，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阿弗纳兹德却依旧没有色变，仿佛这一切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沉默地将手中的法杖下压，伴随着他的动作，一层无形的元素涟漪以阿弗纳兹德为中心，向四周缓缓荡开。这道无形的涟漪很快便掠过了人群，因为有些惧怕那名忽然暴起的死灵法师，魔法涟漪所过之处的人群显得更为不安。而这道魔法却似乎仅仅只有外表，并没有对人群造成影响。 黑影化作的无数阴影很快就要和神像的影子接触了。然而，就在前一瞬间，那道无形的元素涟漪覆盖到了它们的身上。仿佛是被按动暂停键一般，阴影们被凝结在半空之中，保持着飞掠的动作，僵硬地静止住，不再有半分移动。 做完了这一切，将法杖收回，阿弗纳兹德略微平复下因为情绪而翻涌而起的精神力，眼中映射的冰蓝色火光也渐渐褪去。他看向了一旁的欧吉斯特，没有因为他最后的举动而有半分客气，语气淡漠地说道：“我的魔法并不能持续很久，让牧师尽快去收集那些碎片。” “呃……好的。”被阿弗纳兹德刚才施法时的气势所震慑住一瞬，欧尼斯特语气有些恍惚，片刻后也是反应了过来，连忙挥手让几个踌躇不前的牧师上前。做完了这些，他看向了阿弗纳兹德，眼神之中有一些欲言又止，“你……”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的话没有能说完就顿住，转头看向一侧。 在欧尼斯特看去的方向，迎面走来一名男子，从他那鲜红的长袍上看，应该是一名教廷的红衣主教。 他身材修长比例完美，胸前的衣扣被仔细地扣好，几乎没有露出一丝脖颈。银色的发丝如此昏暗的情景下也不显得黯淡，碧绿的双眸像是翡翠一样清澈。这名红衣主教神色淡漠，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傲，仿佛神祇一般凛然不可侵犯。 向欧尼斯特点点头，他就没有再做多余的事情，将审视的视线落在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上。也没有退却，阿弗纳兹德以同样淡漠的眼神回应。 两个同样冷漠的人无声地对视许久。最终阿弗纳兹德移开了视线，看向在刚才的变故中丝毫没有动容的珀斯菲尔斯。 第142章 注意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视线，他微微一笑，神情之间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我相信你。你不会让……失望的。” 那个称呼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也不知道是否是被珀斯菲尔斯的这句话取悦，阿弗纳兹德没有再纠结于对方刚才的袖手旁观。环视了一番四周，确认了一次所有的阴影碎片都已经被光明牧师召唤出的圣光所禁锢，他挥手驱散了自己的魔法。 毕竟是在光明教堂之中，作为一名巫妖死灵法师，哪怕坚定地信仰着光明神，阿弗纳兹德都无法作出透支自己魔力和精神力的举动。 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伊里亚德之后，他很快又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欧尼斯特，语气平淡：“我输出在这个魔纹上的魔力还能让它继续运转三天。” “……我们会尽快和黑暗教廷那边说明情况，并且让他们增派人员。”欧尼斯特连忙说道。顿了顿，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如果那边的人手没能够及时赶到，希望阁下能够再次提供帮助。” 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冰冷地点了点头。 第142章 他没有说话，欧尼斯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一些什么。 在这段时间，因为深渊骑士奥狄斯在大陆上越发猖狂的举止，两大相互对立的阵营不得不开始了继上一次圣战后的第二次合作。然而，虽然说是合作，但由于整件事情还并没有发展到像许久之前那样严重，两方的合作，事实上并没有多么牢固和严密。 甚至说，虽然对对方的言辞和举止都有所收敛，但除非必要，双方的人都不会出现在对方的地盘当中，也不会和对方一同作战。而在上一次圣战末尾，双方的成员有不少成为了知己甚至伴侣，这些人正是现在双方阵营之中的温和派。 而欧尼斯特，作为传承悠久的魔法世家波普家族的一员，虽然算不得是激进派的狂信徒，但也不算是特别亲和黑暗信仰的温和派。甚至可以说，作为一名极有天赋的圣骑士，单纯就他本人而言，就已经是有着一些对不死者或死灵法师的轻视。特别是在这一次的对抗卷土重来的深渊骑士奥狄斯的战争之中，他从不认为那些口头上称作是统一战线的黑暗信徒们有多么的可靠。 也因此，面对此前阿弗纳兹德的暴起，他下意识的举动就是挡在自己队友的身前。 然而，事实却并非自己所想：在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光明信徒都没能发现刚才那名死灵法师被寄生的情况下，却是一名同样是死灵法师的人发现了端倪。这一个结论无疑让他感到有一些羞愧。 两侧的信徒和神职者们还没有从刚才的变故之中反应过来，神色之间依旧有一些慌乱和不安。 光明和黑暗两方已经许久没有爆发阵营战争了。也因此，在神殿之中，哪怕这个神殿是位于两大阵营交界的位置，驻守的神职者们都几乎没有碰触过一丝血腥，此刻也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如果真的让那个人混入了队伍之中，后果可想而知。 赛西莉亚和伊里亚德已经很快被焦头烂额的几位主教拉走了，只剩下欧尼斯特和几人面面相觑。 无论如何，他都认为自己应该对阿弗纳兹德说一句道歉或感谢。然而，看着阿弗纳兹德那冰冷的神色，欧尼斯特张了张嘴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弗纳兹德和珀斯菲尔斯一同离开。 “请留步，死灵法师阁下。”也正是这个时候，那名此前和阿弗纳兹德对视的主教忽然开口了，声音之中也透着彻骨的寒意。 脚步顿住，阿弗纳兹德转头看向了。 对方也是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我很好奇，死灵法师……”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目光之中的冷意越发刺骨，那一双碧绿的眸子仿佛是渗了毒一般冰凉，“你是如何发觉那个人的身份的。” 闻言，欧尼斯特猛地转头看向了说话的那名主教，眼神不自觉地颤了一瞬，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冕下，您……” 对方抬手便拦住了欧尼斯特想要说的话，只是冷冷地盯着阿弗纳兹德的方向。 看着这一幕，欧尼斯特像是被浇了一桶冰水一般，几乎是无法抑制地浑身冰冷了起来。和他不一样，这位名为杰勒德的红衣主教，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激进派！ 在教廷的五位红衣主教之中，他负责刑法的那一部分，又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他对黑暗信仰的任何人都深恶痛绝，无法容忍一丝一毫的污秽。特别是在深渊骑士奥狄斯复起的这一段时间，他变得越发敏感和激进。不必提那些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理由被他无缘无故用刑的信徒，现在这部分和死灵法师的合作，正是他将克里斯多夫一手推上人体试验台上之后促成的。 而现在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毫无疑问，已经开始怀疑阿弗纳兹德与深渊骑士奥狄斯有所联系了！ 阿弗纳兹德定定地看着他许久，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冷笑一声，语气之中满是嘲讽，冷声说道，“他身上的血腥味已经浓厚到能够和阁下身上的相提并论，也难怪你无法察觉。”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灵法师已经这么富有正义感了。”眯了眯眼睛，杰勒德一字一顿地说道，从语气上也无法判断出他是否被阿弗纳兹德的话所激怒，“或者说你已经忽略了自己身上萦绕的血腥气？” 这一次，阿弗纳兹德还没有说什么，他身旁的珀斯菲尔斯却是先他开口了，“这位阁下，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并没有参与进两人之间的相互嘲讽，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中重新凝结成一片冰冷的神色，直接地说道，“我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因为你的臆想而得到罪状，或者说这就是光明教廷的待客之道？仅仅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够来认清敌人的伪装，就将同伴当作怀疑的对象？” 听着珀斯菲尔斯这样毫不客气的话，欧尼斯特几乎要为他捏一把冷汗了。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杰勒德，觉得对方几乎就要按捺不住暴起了。 而这一次，杰勒德似乎也并没有因为珀斯菲尔斯这样的责问而愤怒。他冷静地审视了珀斯菲尔斯许久，片刻后问道：“我想知道……你和那名死灵法师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以至于你如此维护他？” “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凭着一种什么样的身份或者骄傲，来质问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直接挥回答对方的问话，珀斯菲尔斯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灿烂。 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恼怒，随着情绪的波动，杰勒德的周身不自觉地溢出一些淡淡地金色光晕，缓缓地流转着。 他刚想说一些什么，珀斯菲尔斯却是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伴随着他的动作，萦绕在杰勒德身侧的淡淡金色光晕猛然颤动了一瞬，然后破碎了一般瞬间消散。 杰勒德被这样的变化愣住一瞬，下意识地想要驱动自己的魔力，却发现自己体内所有的魔力都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在魔力核心之中，完全无法运转。下意识地看向了珀斯菲尔斯，杰勒德的语气之中难以控制地带上了一丝惊慌，“你做了什么？！” 他的自信和骄傲完全来自于自己的能力和天赋，此时此刻，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圣光，他的呵斥居然像是虚张声势一般有些无力。 “我并没有做什么。”缓缓地收回自己的手，珀斯菲尔斯注视着他，轻声说道，“我只是希望阁下能对我的伴侣稍微有一些尊重，鉴于你身后的那个魔纹此前以及之后都需要我的伴侣来提供帮助。” “伴侣？”停下了无意义的动作，杰勒德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次他的话，然后微微眯了眯眼睛，再次重复了一次，“你说伴侣？作为一名光明牧师……你居然说一名肮脏的死灵法师是……” 这次没有等他说完自己的话，珀斯菲尔斯便挥手一道光束，打断了对方的话。光束速度极快，蹭过了杰勒德的脸庞，带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后，直直地向后继续飞去，然后扎在了他身后的石柱上。 此时珀斯菲尔斯脸上的那种温和的假面已经完全敛起，脸上是全然冰冷的神色，一字一顿地说道：“或者说阁下听不懂我的话？” 几人的争吵并没能引起多大的注意力，此前其他的神职者也只是偶尔偷偷地打量一下。但珀斯菲尔斯甩出了那道光束之后，几乎是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珀斯菲尔斯的方向，然后视线顺着光束移动的方向看了过去。 光明元素，虽然是一种最为温和的魔法元素，甚至可以被作用在不死者的身上，但也无可否认的是，在更多的时候，它有着比火焰更灼热的温度。 也因此，为了防止因为夜以继日的圣光潮汐洗礼而将教廷的建筑侵蚀，建造教堂所用的所有材料，都有着很强的光明元素抗性。 这里并非是对光明神术了解得并不太透彻的黑暗教廷，在看到了被灼烧出一个孔洞的石柱，几乎是所有的神殿所属都明白那道浓缩了光明元素的光束的含义。 第143章 ——那恐怕是一名甚至能完全压制住红衣主教的强者。 他们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又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珀斯菲尔斯的方向。 原本已经很安静的神殿彻底陷入了寂静，没有人说话，气氛也变得压抑和沉重了起来。 珀斯菲尔斯仅仅是盯着对面的杰勒德，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自己的十字权杖，并没有任何说话的打算。 正在这样的气氛之中，一道有些仓惶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不、不好了！”接着，巨大的殿门难以置信地被砰一声撞开，尖锐的声音像是刀刃一般割破了沉闷而压抑的气氛。 一名圣骑士气喘吁吁地半蹲着，双手撑在膝盖上。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殿内不正常的状况，平复了一下有些紊乱的气息，抬起头来，焦急地说道：“魔兽、魔兽攻城了！” 第143章 突兀的闯入者让气氛又凝滞了一瞬，整座空旷的大殿内只能听到那名骑士依旧带着喘息的声音。 他快速地扫视了一圈，然后视线准确地锁定了中间披着红色冕服的杰勒德，急促地陈述道：“主教冕下，驻守的圣殿军骑士长已经开始组织西北方向的城防工作了，他希望您能够尽快主持启动教堂的防御魔纹。” “我知道了。”杰勒德很快恢复了原本的镇静，皱了皱眉，又问道，“我记得在这边的不止我一个，达莎人呢？以及原本预计的魔兽攻城并非是这个时候……该死！” 他已经将事情联系起来了。 如果没有猜错，刚才那名被蛊惑的死灵法师应该正是这一次魔兽攻城的斥候。假如阿弗纳兹德刚才没有辨认出他的身份，让那名死灵法师主持操控了这个净化魔纹，他必然会让法阵逆向运转，将奥狄斯的魔力又输送回载体上。 在神殿深处源源不断地向外输送着奥狄斯的载体，外围又是潮水一般攻城的魔兽，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这次魔兽攻城几乎就是一场灾难！ 那名传话的骑士却并不能明白杰勒德最后的那句咒骂，说道：“魔兽提前攻城的原因暂时还不清楚。因特斯雷主教冕下在收到消息之后已经直接前往城主府辅助开启城防魔纹了。” “让黑暗教廷那边注意自己的净化法阵！”一边向那名骑士下令，杰勒德一边快步向大门的方向走去，同时向着奥古斯汀城中心的方向甩出了一道传音魔法。 因为这一座神殿内有着死灵魔法体系的法阵，为了避免它和光明教堂内自带的圣光相互作用后抵消，墙体上附有隔绝法阵，无法传导魔法元素，才需要专门的人跑腿传话。否则，魔法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一切问题。 除了两大阵营的神殿之内，奥古斯汀的城主府内也有一个净化法阵。而看奥狄斯现在的举动，恐怕除了这三个地方之外，也还有别的地方会有同样的斥候。 此时警戒魔法已经自主开启，神殿之中的神职者来来往往、各司其职，整座光明神殿就像是一件巨大的机器一样有条不紊地快速运转了起来。 “所有主教级别以上的神职者首先要保护好自己，随时携带神殿派发的守护吊坠以防止深渊骑士奥狄斯的侵袭。” “牧师注意驱散聚集的黑雾，不要让它们损坏教堂的防御魔纹。” “将第六至第八支队的圣殿军派往城主府支援，其余的在保证神殿防御的情况下，全部派遣至城墙。” “在这段时间内遇到任何被控制的人，除非能确保令其完全丧失行动能力至战斗结束，格杀勿论。” “……” 杰勒德从正门踏出，向副手下达了一些指令，然后向着神殿的中央位置走去，将偏殿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负责这里欧尼斯特。 整个过程之中，他没有再看阿弗纳兹德或是珀斯菲尔斯一眼，似乎是已经默认了两人的身份。 “很抱歉，阁下。”欧尼斯特向阿弗纳兹德两人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事情现在已经很明朗了，无论如何，阿弗纳兹德都算是救了整座教堂一命。在此之前他也的确先于教廷的所有人识破了那名死灵法师的伪装。不管怎么样，在欧尼斯特看来，杰勒德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不理智了。 阿弗纳兹德依旧没有说话，看了他一眼就也将视线投向了偏殿大门的方向。 “光明神在上，这件事情无关紧要。”看出了阿弗纳兹德没有搭话的意思，珀斯菲尔斯无奈地摇了摇头，替他向欧尼斯特轻笑道。 对方的神情之间依旧有一些尴尬，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珀斯菲尔斯再次打断了，“圣骑士阁下，我想……这里应该还有很多事务需要你去处理。至于我们两个人……相信我们也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 他的话语间缓和却又不失坚定，让欧尼斯特将原来准备说的话都又憋了回去。 没有理会他，珀斯菲尔斯轻轻凑到阿弗纳兹德跟前，轻声问道：“你现在想要去城墙上吗？” “不。”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番四周的情景，阿弗纳兹德将视线落在偏殿中央的魔纹上又很快移开，重新看向了门口，“我要去城主府。” 挑了挑眉，不由得为阿弗纳兹德的敏锐惊讶了一瞬，随即也是想到了什么，笑道：“那走吧。” 对方向门口的方向走去，在阳光之下，金发和白袍相互映衬，晕出淡淡的光华。哪怕这样的躯体充满了不真实感，虚无而又缥缈，却也实实在在地证明了，这一切，已经和上一次完全不同了。 但是他却也实实在在地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变化过。 即便他将他保护得很好，没有再经历那些背叛与挣扎，没有经历碾碎于尘又绝地重生，这个人依旧像是从前那样。他所有的坚毅、细腻、敏锐以及强大，都只不过是隐藏在了看似脆弱的表象之下。 正如他反驳婕妮维芙时所说的，自己从来就不是因为对方的强大而爱上他，而是因为……他是为了自己而变得强大的。 这个人，从一而终地追随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光芒，能为了自己做到任何不可能的事情。 阿弗纳兹德走到门外，这里是放置了净化法阵的偏殿，因此虽然位置有些偏僻，但四周来往的人并不少。隐晦地略微观察了一番四周来往的人群，阿弗纳兹德收回视线，判断了一下方向刚准备离开，却发现似乎少了一个什么人。 转头看向还站在殿内似乎在发呆的珀斯菲尔斯，他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满，说道：“班尼迪克，你被战争巨树附身了吗？” 对方很快回过神来，几步上前走到了阿弗纳兹德身前，安静地打量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愈发温柔。见到阿弗纳兹德皱起的眉几乎要拧紧，似乎下一秒就要确认自己是不是被奥狄斯控制住，他才轻笑道：“刚刚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对方似乎依旧有些怀疑，上下审视了珀斯菲尔斯一眼，然后才缓缓放下了已经举起的手，转身向整座教堂的大门走去。 “你不问问我在想什么吗？”珀斯菲尔斯也跟了上去，轻声问道。 抿了抿唇，阿弗纳兹德猜到不会是什么自己喜欢听的话，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略微加快了脚步。 似乎已经料想到了阿弗纳兹德听到这句话之后的举动，珀斯菲尔斯也没有生气。他轻笑一声，然后轻缓地，用阿弗纳兹德依稀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刚才在想，能够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 前面的人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了顿，然后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那样，继续快步向前走去。 又忍不住笑了一声，珀斯菲尔斯也快步跟了上去。 对于神明而言，遇见真正怀着信仰不断前进的信徒，就已经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而自己又是以怎么样的运气得到了他的信仰？ 想到自己还因为婕妮维芙之前的话而有一些不对劲，珀斯菲尔斯不由得在心里面冷笑了一声。 这无疑是一个装潢华贵的大厅。 立在两侧的支撑柱上，有着华丽的雕饰与厚厚的镀金。地面上铺有柔软而细腻的地毯，从隐约透出的魔法气息来看，应该整块都被绘上了大型的防尘法阵。两侧厚重的帘布被紧紧地拉上，另一侧的壁炉之中剩下些许深灰色的渣滓，只有墙壁上的水晶魔法灯之中，魔法晶石旋转间散发出的细碎光芒。 而在这样奢华却又不失品味的大厅之中，却有着三拨人相互对峙着。 其中一部分正是身着全套冕袍的达莎和道格拉斯，他们神情严肃，身后分别跟着光明教廷和黑暗教廷的所属。在这里，光明牧师和死灵法师之间相处得并不突兀。 而另一侧，则是一群披着灰白色长袍和斗篷的人。他们都拉上了兜帽，没有露出丝毫脸庞，只从隐约溢出的一丝不详的死亡气息之中，大约知道了他们不死者或死灵法师的身份。 而最后，则是那名端坐在大厅中央的少女。 她仅仅是身着着简单的淡蓝色衣袍，身材有些娇小，陷在座位之中，凸显得那个王座有些过于巨大。一头长长的蓝色卷发像是大海的波浪一般，顺着座位向下流淌，又因为不自觉溢出的魔力，发梢隐约流转着细碎的星屑。而最吸引人瞩目的，则是她的双眼。 第144章 那是一双灰白色的眸子，仿佛是透明度不怎么高的白水晶那样朦胧。注视着它们，你总隐约有一种错觉，认为少女看透了一切的虚妄。 而在看到了她之后，达莎和道格拉斯的内心，却是不由得一沉， ——绝对中立领地奥古斯汀的城主，真的踏上了法圣的神座了。 第144章 “日安，欢迎你们来到绝对中立领地，来自教廷的冒险者们。”看着前方泾渭分明的两队人马，少女用右手撑住侧脸，左手则抬起撑住右手手肘，微微弯起的眸子像是皎洁的半月，说道，“初次见面，我是奥古斯汀的城主，艾达。” 自称作艾达的少女音调并不高昂，却又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她的声音雀跃而又灵动，仿佛是音符一样轻巧，落在几个人的耳中，包括道格拉斯和达莎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道格拉斯。他迷茫的眼神几乎是在下一个瞬间就恢复了清明，牢牢地看向了艾达的方向，不卑不亢地向她行了一个见面礼，说道：“初次见面，艾达城主。日安，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哦，来自黑暗教廷的黑袍主教。”没有等道格拉斯把自我介绍说完，艾达却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眨了眨自己灰白色的双眸，轻声地说道，“虽然一开始不打算说，但是，看在你的信仰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吧。” 眼神下意识地凝实一瞬，道格拉斯却丝毫没有表现在神情之中，不动声色地接下她的话，说道：“请说。” “你的继承者无疑有着绝佳的天赋和信仰。”达莎的眸中滑过了一丝亮色，那种絮状物一般的杂质似乎消失了一瞬，她轻声说道，声音似乎有些奇怪的失真，“但是……也许你应该知道一点，得到神明的任何一丝宠爱的同时，你都要付出无法想像的代价呢……” 定定地注视了她许久，道格拉斯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丝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很抱歉，也许我并不怎么赞同城主冕下的话。” “哦？” “作为一名信徒，自己的一切都是完全属于神主的。那么，”微微仰起头，道格拉斯丝毫没有在意四周那些源自于艾达的、细微的法圣气息，与艾达对视着，“神主从我、或者说从我的继承者身上拿取的任何东西，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艾达眨了眨眼，安静地注视了道格拉斯许久，似乎是在消化着他所说的话。最后，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用原本撑住侧脸的手掩住了唇瓣，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不得不说，你的回答很有趣，这位黑袍主教。”她止住了笑声，眸中的那种亮色更明显了一分，“那么……作为让我这么开心的报答，我再给你一个忠告吧。” “请说。”握住权杖的手下意识缩紧，道格拉斯依旧不动声色，说道。 “说起来，喜欢上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实在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情呢。”而艾达却似乎顾左右而言他一般，说起了一些和此前话题完全不相关的事情。顿了顿，她又歪了歪头，看向了道格拉斯，问道，“你说是吗？” 紧握住法杖的手不由得放松了些许，道格拉斯有些不明所以，他皱了皱眉，想要说一点什么，艾达却已经将这个话题放开了。 她的视线掠过了道格拉斯，落在了一旁的达莎身上。 神色下意识地一凛，达莎沉静地向她行了一个见面礼，然后说道：“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 “我也知道你是谁呢，来自光明教廷的红衣主教。”同样没有等达莎说完，艾达就打断了她的话。她眯了眯双眼，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神之中是一片悦色，“看在你的信仰的份上，我也给你一个忠告好了。刚才我和那位黑袍主教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有些不明所以，但达莎还是点了点头，回答道：“记得，冕下。” “那你要牢牢记得了哦。”艾达轻声地说道，神情一片高深莫测，“否则……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呢。” “我知道了。”犹豫了一会，达莎还是点了点头。 看着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微微晃动起自己双脚的少女，达莎再次犹豫了一会，张了张嘴，又犹豫着闭上。 就在达莎还陷入纠结当中，艾达却一下子转过头，看向了和达莎与道格拉斯对峙的那些人，淡淡地说道：“那边的几位，不要试图用拙劣的方式来做愚蠢的事情。” “抱歉，城主冕下，失礼了。”闻言，披着灰白色衣袍的那一队人之中，为首的那一名上前半步。没有继续原本的计划，也仿佛没有被艾达发现那般，神色自若地说道，“这只是表明了陛下对于冕下的渴求之情罢了。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并不能亲自前来，希望冕下不要介意。” “我自然不会。”艾达微微一笑，神色同样自若地换了一个坐姿，继续百无聊赖地晃动着双脚，“毕竟……你的气味已经这么难闻了，我相信他本人的气味足够让我难以呼吸。” 披着灰白色长袍的为首者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要说一些什么，而他对面的艾达却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看到了她有些莫名奇妙的举动，其他人也都有些不明所以地跟着艾达的视线看去，然而，能看到的却只是大厅大开的门口。 “在那边的小朋友，不要躲起来了。”沉默地注视了许久，艾达微微提高了一些自己的音调，向着大门的方向说道，“既然你们已经来了，那就不要躲躲藏藏的了。” 她的话音在空旷的大厅之中格外明显，任何可能存在于门口的生命体都能听得到。然而，沉默了许久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接话。 艾达似乎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被忽略而生气的意思，只是继续在座位上晃动着她的双脚，目光却依旧牢牢地落在大门的方向，没有移开。艾达没有说话，道格拉斯几人自然也不会开口，大厅之中一下子陷入了一种有些诡异的寂静之中。 也就在这个时候，光影折射之间，似乎从绚烂的日光之中走出了一个人影。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缓缓地从门口向里走来，碧蓝如天幕的眼睛闪烁着似有若无的火光，牢牢地锁定着艾达的方向。 这正是从光明教堂之中，一路赶到了城主府的阿弗纳兹德。 看到了他，艾达的眼神亮了一下，仿佛是孩子得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一般，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雀跃地说道：“日安，这位——” 然而，她的话音却在看到跟在阿弗纳兹德身后的那道身影的瞬间，以一种奇异的音调强行止住。频率极快地眨了眨眼睛，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连忙坐直身体，强自镇定地对着阿弗纳兹德的方向，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台词，语气带着让人意外的郑重和严肃，“初次见面，欢迎来到绝对中立领地。我是奥古斯汀的城主艾达。” 艾达的举动太过于异常，达莎和道格拉斯几人都不由得有些惊呀，面面相觑之间，又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 抿了抿唇，阿弗纳兹德环视了四周一圈，掠过了神情之中带着讶异的达莎和道格拉斯几人，然后将视线落在了身前似乎满是戒备的少女身上。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请问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呢？”看到阿弗纳兹德似乎不打算开口，艾达比他更加紧张，犹豫了一会之间开口。 艾达的举动让阿弗纳兹德眼中的警惕更深了一分，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那双碧蓝的眸子牢牢地锁定着她，右手也攥紧了自己的骸骨法杖。在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阿弗纳兹德并不打算轻举妄动。 两人之间意外地有些好笑的对峙，让跟在阿弗纳兹德身后的珀斯菲尔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用那双冰蓝色的眸子轻描淡写地瞥了坐得异常端正的艾达，然后上前半步挡在了阿弗纳兹德的身前，同时右手打了一个响指。 伴随着他的举动，在场除了阿弗纳兹德与艾达的所有人神情都恍惚了一瞬。 “初次见面，艾达城主。”与此同时，珀斯菲尔斯抬头看向了艾达，一字一顿地说道，“日安，光明神在上。” “光……光明神在上……”似乎被珀斯菲尔斯这样的眼神吓坏了，艾达愣愣地看着珀斯菲尔斯，重复了一次。等呆呆地说完那句话，她又猛地回过神来，“请问你们来到这里，是想要做什么呢？” “我们并没有想要做什么。”依旧是珀斯菲尔斯代替了阿弗纳兹德开口。他脸上的笑容不变，不着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四周，面对上艾达时却隐约有一种似笑非笑的意味，“我们只是想来转告给冕下一些事情，只不过……冕下却好像已经知道了。” 大约猜出来珀斯菲尔斯想要暗示的是什么，艾达没有丝毫犹豫，转头看向了一旁那队身着灰白色长袍的冒险者们。她似乎又恢复了一开始的镇静，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们还想毫发无损地离开，那么现在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第145章 第145章 身着灰白色衣袍的队伍之中，为首的是一名有着和衣袍同样灰白色泽须发的老者。听到了艾达丝毫没有客气的话，他皱了皱眉，“我不懂城主冕下的意思。” “你不懂我的意思？”艾达眨了眨眼睛，神情之中满是疑惑，“或者说……你单纯地以为刚才奥狄斯指使你对我使用的小动作，仅仅只是为了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艾达话语之中的语气只有单纯的疑惑，但字里行间之中又极具讽刺意味，让老者面红耳赤，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我不对你出手，可不是顾忌于奥狄斯，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又忍不住晃起了双腿，艾达重新用右手撑住侧脸，伸出左手托住了自己右手的手肘。眼神没有了最初的戏谑和调笑意味，只有平静和冰冷，沉声喝道，“现在，滚出我的府邸。” 没有再掩饰自己属于法圣的磅礴气息，艾达仿佛是注视着蝼蚁一般注视着那些灰袍的人。 他们也都都拉上了灰色的兜帽，无法判断其下的表情。但从不自觉颤抖的身体和老者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之中，不难看出他们正承受着怎么样可怕的压力。 嘴唇微微蠕动，为首的老者似乎说了一些什么，声音却太过细微无法辨识。 “不必再试图说服我了。”冷淡地打断了老者不依不挠地劝服，艾达淡漠地说道，“回去告诉深渊骑士奥狄斯，我对他所许诺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让他尽早死了这条心吧。” 见到艾达如此坚决，老者犹豫了片刻，却最终无法忍受那种铺天盖地的法圣威压，咬了咬牙，挥手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沉默地注视着这些人从正门离开，艾达看向了达莎和道格拉斯两人，又忍不住前后晃动起了自己的双脚。稍微平复了一下语气之中的戾气，她说道：“两边教廷方面都不需要太过紧张。如果我没有猜错，奥狄斯身边的人也出了一些事情。” 道格拉斯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毫无疑问，奥狄斯是一名真正的智者，而显然刚才打着他旗号的那群人，手段简陋得太过于可笑了。”冷哼一声，艾达继续说道，“起码……他是一定会在准确确认了手段能够对我成功，才会真的用在我的身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撑住侧脸的右手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自己得下巴，艾达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沉思，“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妄想取缔奥狄斯位置的人做的。” “按照冕下的意思，他们没有必要那么做。”略微思考了一番，道格拉斯说道。 如果刚才的那些人真的是想要取缔奥狄斯的人，那么也就没有必要特定跑来奥古斯汀挑衅两大阵营的理由。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也同样是对抗奥狄斯的人。 “的确。但他们只是着急了。”艾达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按照你们之前的进度，要真正地对奥狄斯产生威胁，恐怕不止两三年。而如果产生了冲突，战争的节奏一定会被加快。” 闻言，达莎的眼神不着痕迹地闪烁了一瞬，“因此，按照冕下的意思，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噗。”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艾达掩住唇轻笑出声，说道，“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主导战争的永远是奥狄斯这个疯子和教廷这个战争机器，因此，除非奥狄斯本人改变了自己的战术，否则就按照原本的套路就可以了。“顿了顿，似乎也隐约明白了达莎的顾虑，艾达又补充道，“至于魔兽攻城……我想你们可以试着相信矮子们的炼金科技，它们所建造的城墙，可没有那么简单地能够被突破。” 安静地听完艾达的话，达莎和道格拉斯也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才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又微微谈了一口气，达莎再次向艾达行了一个礼，说道，“那么……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原谅我的先行离开。” 虽然身为城主本人的艾达已经说了不需要在意魔兽攻城，但即便只是将作为最后的圣战前，两大的磨合剂也好。而在现在这样的时候，一名驻守的红衣主教或黑袍主教对于整个教廷而言都有着一种重要的意义。 “啊……你们去吧。”艾达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深深地看了艾达、阿弗纳兹德和珀斯菲尔斯一眼，达莎最终和道格拉斯一同离开了。在最后一名骑士从大门处离开，整座城主府的大厅之中只剩下了三个人，艾达似乎才隐约发现了自己的处境。神情之间又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紧张和不安，她却没有开口说什么，一双灰白色的眸子看向珀斯菲尔斯，最后又有些心虚地转向阿弗纳兹德。 而珀斯菲尔斯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艾达的异常，看着阿弗纳兹德，神情恢复了一贯以来的温和，“你……” “我想你们两个人需要有一次单独的交流。”然而，阿弗纳兹德却在他能说完话之前，毫不客气地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他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又扫视了双方一眼，语气平静淡漠，“那么恕我先行离开。” 说完，这名死灵法师居然真的毫不犹豫地就转身，从大门的方向离开了。 “呃……我很抱歉。我是说，他这是吃醋了吗？”愣愣地看着阿弗纳兹德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出大厅，甚至是马上使用了闪现术从原地离开，艾达下意识地轻声说道。 “放心，他不会对你吃醋的。”也将双手交叠在胸前，珀斯菲尔斯倒是没有丝毫的紧张，只是神色之间又变得有一些冰冷。他牢牢地盯着坐姿无比端正的艾达，直到对方额头不自觉地渗出密密的冷汗，才将视线移开，冷哼一声，问道，“好玩吗，辛西娅？” “啊，还好……”艾达、又或者是辛西娅，也正是史诗传颂之中掌管时间的女神，无意识地顺着珀斯菲尔斯话呢喃道，然后又瞬间回过神来，“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只是一场误会，你听我的解释！” “我在听。”按在左臂上的右手手指开始轻轻敲打起来，珀斯菲尔斯脸上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了起来。 辛西娅看着珀斯菲尔斯，愈发紧张了起来，却手忙脚乱地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一些什么，最后还是有些挫败和沮丧地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好吧……是他们说得我也有些好奇，所以我就偷偷滴下界来看了一眼……但是！”说到这里，她又猛地抬起头来，“我、我的确是按照时间轴上，奥古斯汀的举止来……” 对上了珀斯菲尔斯冰冷的蓝色眼睛时，她又下意识低下了头，说话声越来越低，最后根本无法被听到。 “放心，我没有生气。”等到辛西娅真的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珀斯菲尔斯才是缓缓地开口，“只不过，或者你可以告诉我，我应该如何告诉他原本的奥古斯汀城主并不叫艾达？” 如果珀斯菲尔斯没有记错，这里原本应该坐着的并不是这样纤细娇小的一名少女，而是披着满是尖刺盔甲的骑士。 显然辛西娅也明白了珀斯菲尔兹的讽刺，不由得有些尴尬地干笑一声，干巴巴地说道：“或者……我可以回去修改一下时间轴……？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看到珀斯菲尔斯在听到她的建议之后，神色变得越发冰冷的时候，辛西娅连忙改口道。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珀斯菲尔斯一眼，最终还是有些不安地轻声说道：“我是说……我很抱歉。” “放心，你还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珀斯菲尔斯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居然敢在这样敏感的时间内下界，你是真的觉得自己无所畏惧？只要有半分逾矩，世界意识可不会理会你是否操控着时间。反正，对于它而言，这不过是重新制造一个女神的事情罢了。” 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辛西娅低下头，似乎被珀斯菲尔斯的描述吓坏了，没有说话。 珀斯菲尔斯也没有理会她的沉默，自顾自地问道：“那么，或者你可以向我解释一下，到底是谁暗示你下界的？晨曦女神？普马斯？” 每提出一个名字，辛西娅就都低垂着头，轻轻摇头。最终，两人沉默了许久，她才以一种几乎无法被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是……黑暗神安德里斯。” “哦？”挑了挑眉，珀斯菲尔斯语气之中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重复了一次辛西娅的话，“黑暗神，安德里斯。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他这么富有求知精神。” “他只是关心你……”犹豫了一瞬，辛西娅最终还是轻声开口。 “而我只想要那个人的担忧。”没有任何犹豫，珀斯菲尔斯淡淡地打断了辛西娅的话，沉声说，“或者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这一次安德里斯打算做什么？” 第146章 阿弗纳兹德没有错过在城主府中达莎隐秘给他的一个眼神。从奥城主府中闪现离开后，他就向之前的那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此时黄昏将近，没有多久他就看到不远处的广场上，披着一头灿烂金发的少女背对着来时的方向安静地站立着。似乎是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达莎回过头来，浅笑着注视着向她走来的死灵法师。 第146章 脚步顿了顿，阿弗纳兹德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番四周。广场很空旷，道格拉斯和其余两大阵营的守备军都早已相继离开去往前方战场，达莎似乎是专门在这里等待他或者是珀斯菲尔斯的。 “日安，死灵法师阁下。”见阿弗纳兹德停下脚步没有靠近，达莎也没有僵持，主动开口，说道，“我想你应该认识我。” 阿弗纳兹德略略点头，没有说话。 “很冒昧打扰你，作为光明教廷五位红衣主教之一，我只是来替我的同伴此前的不当言辞向你道歉。”阿弗纳兹德按照惯常的那样隐藏了自己的能力，眼前的这位死灵法师似乎只是一名勉强还过得去的施法者，达莎却并没有半分轻视的意思，向他微微躬了躬身。 “我知道了。”没有因为达莎的举动有所动容，阿弗纳兹德平静地说道：“如果主教冕下来找我只是为了这件事情，我想你此时应该去前线稳定军心了。” “不……”达莎眼神微微一闪，抿了抿唇，“如果可以，我还想向阁下打听一个人。” “哦？”挑了挑眉毛，阿弗纳兹德双手交叠在胸前，不置可否，“凭借阁下的地位，想要知道什么人的消息应该不需要通过我这个小小的死灵法师。” 光明教廷的势力遍布大半个大陆，达莎自然会有她自己的消息渠道。她却在战时如此大费周章地在城主府前等他，不得不说，阿弗纳兹德的确有些好奇她的这个举动。在此之前他曾以阿弗纳兹德这个名字和达莎交涉过，但此时她应该无法分辨出这两个人。 沉默了一会，达莎似乎忽略了阿弗纳兹德的话，径自继续自己的话，“请问阁下……对伊里亚德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伊里亚德？”慢慢地复述了一次达莎说出的这个名字，阿弗纳兹德掩在长袍下的指尖微微一颤，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你指的是那位总和一名牧师及一名圣骑士一起出现的光明魔剑士，那么我的确不止一次见过这个人。” “阁下的伴侣是一名很强大的光明牧师。”依旧对阿弗纳兹德使用敬称，达莎平静地叙述道，“同样地，作为神主在世间的代言者，他能够知道很多我无法得知的事情。” 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想要否定他和珀斯菲尔斯的关系，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的咽了回去。灰蓝色的双眸注视着达莎许久，略微定了定神，“这就是你给的理由？” 将投注在死灵法师身上的目光移开，达莎看向了太阳照耀来的方向。一时之间，对峙的两人都保持了沉默。 远处的天空之上，乌压压的飞行魔兽成群从云端倾轧而下，几乎遮蔽了黄昏时分的日光。往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冲来的陆行魔兽似乎也已经兵临城下，隐约有一些魔纹的光华在城墙遮蔽之外一闪而过，魔兽冲撞城墙的声音、魔法轰鸣的声音和喧哗声即便在离城墙最远的城市中心都能清晰可闻。 “我的全名是达莎因特斯雷。也许阁下并不怎么关注各方阵营势力，可以不怎么谦虚地说，我的姓氏有着足以震慑小半个大陆的影响力。”似乎是想清楚了什么，达莎将视线收回，重新落在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上，“也许阁下也略有耳闻，深渊骑士奥狄斯卷土重来，大陆格局不断动荡。而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接手因特斯雷家族的将会是我的后辈，赛西莉亚因特斯雷。” 说到这里，达莎顿了顿，似乎是组织了一下接下来的言辞，然后继续说道：“在前一段时间，因为某些不便赘述的原因，我和一名死灵法师有一次短暂的交易。而在最后……他提到了赛西莉亚的名字。光明教廷内部的权利更替在近十几年极为频繁，为了掩盖她的天赋，我们压制了她的成长。而理论上来说，这样一名天赋普通的光明牧师，并不会引起一名实力惊人的死灵法师的留意。” “我开始留意她在外出冒险期间接触到的所有人，然后，我留意到了这名来自费雷德翠卡山脉的光明魔剑士。”达莎的语速不自觉地放慢，右手下意识地抬起，轻轻摸索着自己的下唇。 “你的故事很有趣，主教冕下。”阿弗纳兹德平静地说道，想起此前他的确试探过达莎，“只是……我想你没有忘记，我也是一名死灵法师。” “我自然没有忘记。”达莎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凝重微微散去了些许，轻声说道，“所以我强调，阁下的伴侣是一名很强大的神赐者。光明牧师和死灵法师的组合十分令人诧异，阁下。相信凭借此前那些失去能力的神赐者以及那位牧师可怕的能力，我想……我能够相信神主的判断。” 多年以前曾陨落的那位法圣，著名的天生亡灵体亚岱尔霍华德的母亲，有过背弃了黑暗神安德里斯选择了一名异教徒的故事。最后异教徒暴露了自己光明神狂信徒的身份，刺伤了因怀孕而暂时失去力量的圣女，重新回到了光明教廷。 而拖着残喘身体的黑暗圣女回到了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为了保护胎儿，一直处于濒死状态的她燃烧了自己的魔力核心，并最终燃烧殆尽而陨落。 故事虽然没有明确指出，但是从某些隐秘而微小的细节里，某一个层次上的人都可以看出来：在选择了与那位光明信徒结合之后，黑暗圣女的能力的确是缓慢地开始消失。 而对于能接触更多神赐者的达莎而言，她更清楚地知道，在接管了代理教皇的职位后，光明圣女莉莉丝的天赋也是慢慢地退去了。莉莉丝依然有着比起旁人而言绝佳的天赋，却没有了最初的惊才艳艳。 事实上，对于神赐者而言，他们身上所能得到的能力，或者通俗而讲的“神赐”，其实无所谓努力与否。因为信徒之间某种畸形的攀比，甚至在某一段时间，“不努力而能得到更多力量”会让人感到骄傲。 而莉莉丝……虽然她的能力依旧很强大，对光明神术的控制也依旧很精妙，但是达莎却不止一次听到她在私底下为之付出的努力。 勤奋的确是一个值得赞誉的品质，但是忽然出现在莉莉丝的身上，却只能意味着神主的恩赐已经开始慢慢消失了。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莉莉丝接管了代理教皇之后，迷恋上了权利的快慰之后发生的。 而那名自称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在选择了一名死灵法师作为伴侣之后，却依旧有着能够完全压制赫尔曼的能力……光明神术源自于信仰之力，如果没有父神的许可，是没有可能有所提高的。 关于伊里亚德和赛西莉亚的这一件事，的确需要死灵法师或者其他能够接触黑暗信仰方向的人帮助。而不说这段时间深渊骑士奥狄斯的无孔不入，两方阵营明面上的对立也让达莎有点投鼠忌器。 原本她打算就此事和道格拉斯达成协议。但一方面对方出自莫里斯家族，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道格拉斯都会有些掣肘，另一方面……比起此前，黑暗教廷在这几年实在是有些排外。 因此，这个时候出现的阿弗纳兹德和珀斯菲尔斯成了她更好的选择。 达莎的这些顾虑没有明确道出，但是阿弗纳兹德却的确从她的只字片语之中明白了她的意思。抿了抿唇，由于某种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对方的推理他实在无法按照以往的习惯来嘲讽。 安静地注视着阿弗纳兹德许久，达莎似乎是给了他一点思考的时间。而发现阿弗纳兹德一直保持了沉默，她也没有僵持，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自然，我会为阁下的帮助而提供应有的报酬。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我都可以替阁下分忧。” “成交。”阿弗纳兹德的思考也没有花费了多少时间，点了点头，重新用回了敬称，“现在可以继续把冕下知道的说出来了。” 在心下略微松了口气，达莎闭了闭双眸，然后重新睁开，似乎是回想了一下此前她所调查出来的结果，然后缓缓地说道：“伊里亚德坎德林格，这位自称是……” “等等！”她的话没有说话，一直保持着沉静的死灵法师却是忽然开口打断了，音调因为意外而有些许拔高，“你说——他的姓氏是？” “坎德林格。”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达莎却下意识地重复了一次，“伊里亚德坎德林格，他自称是已经陨落的光明剑圣安德鲁坎德林格的后辈。” 第147章 安德鲁这个名字，阿弗纳兹德自然不会陌生。 在他还被叫做班尼迪克的时候，作为指导他光明神术的导师，安德鲁将他指引到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上。 他的确在自己冒险期间听闻过安德鲁坎德林格这个全名，然而因为当初安德鲁是隐姓埋名地跑到费雷德翠卡山脉的，坎德林格这个姓氏对他还是有些陌生的。更不论说在伊里亚德这个名字的后面，加上坎德林格这个后缀。 达莎却并不明白为何眼前这名死灵法师对此事的震惊。略微停顿了片刻，见对方没有继续说话，她就继续开口道：“作为一名光明魔剑士，伊里亚德的确很好地继承了他父亲的天赋。他的武技和魔法也隐约带着剑圣阁下的影子，这是毋庸置疑。然而他的手上却没有那把著名的伊斯雷尔圣光庇护。” 第147章 伊斯雷尔是光明教典上记载的一位圣天使，而以圣天使为名的这把魔法巨剑，据说是伊斯雷尔本人在几个纪元之前所铸造的神器。经历了漫长时间的倾轧之后，残缺的伊斯雷尔圣光庇护遗落到了人类手中。最终在安德鲁手上重新被修复为神器。 也正是因为这把带有无上圣光的神器，在已经是半神的深渊骑士奥狄斯剑下庇护了当时仅仅是光明剑圣的安德鲁，才没有让他就此陨落。并且，虽然是以自己的魔力核心为代价，安德鲁也确实重创了奥狄斯，而这也同样应该在一定程度上归功于他的武器。 圣战之后，安德鲁隐姓埋名离开了光明教廷。虽然他们有办法寻找到安德鲁的踪迹，但是出于对这位失去了力量的剑圣的尊重，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存在，没有让他以最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而他从前的武器，虽然因为圣光耗尽而再一次从神坛上跌落，但是按照安德鲁此前的经历来看，只要有了充分的施法要素，伊斯雷尔圣光庇护绝对能重新恢复最初的荣光。 他没有带走他的武器，但是……在安德鲁消失在世人眼前的那段时间，被放置在光明圣城希欧托尔的伊斯雷尔圣光庇护也不知所踪。 “伊斯雷尔圣光庇护，这把据说是消失了的半神器最终还是回到安德鲁身边。这是我的消息渠道所能知道的。”达莎当时早已经是红衣主教中的一员，她当然知道那把武器最终是被同为红衣主教的伊莉所夺取，悄悄地送往费雷德翠卡山脉之中，“而作为他唯一的血脉，继承了他天赋和希望的伊里亚德却没有得到它。” 阿弗纳兹德当然不知道安德鲁一直背在身后的那把武器被称作伊斯雷尔圣光庇护，自然也不知道它有一段什么样的历史。但仅凭达莎的这一小段话，他已经能够知道很多情报。 然而最重要的却是……伊里亚德坎德林格，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 养育他的小山村并不大，每家每户村民的生平大家都能侃侃而谈，而伊里亚德的父亲绝不是安德鲁。 伊里亚德……他这是在…… 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映射灵魂之火的灰蓝色双眸透出一丝茫然，阿弗纳兹德忽然陷入了自转化为巫妖后，许久都没有感受到的不知所措和不真实感。 和他相对而立的光明牧师继续分析道：“而最重要的是……从根本上说，我觉得安德鲁前辈并不会有娶妻生子的想法，这里的原因不方便赘述。” “……恕我冒昧，冕下，你的话语似乎有一些矛盾。”阿弗纳兹德略微回过神，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回想此前达莎说过的话，“如果说从根本上而言剑圣并不会娶妻生子，冕下在第一次见到伊里……亚德的时候就会产生怀疑，而并不需要再经过如此细致的分析。” “安德鲁失去了全部的力量。”轻声地陈述了这个事实，达莎的眼神中带出些许黯然，“他不再拥有保护自己所爱之人的能力，但即便离开了之后，他们的爱情也不会因此消失。也许阁下可以明白我的意思。” 阿弗纳兹德没有回答，达莎将这当做是默认，继续说道：“我最初的确是带着怀疑的，但这些怀疑在看到伊里亚德使用出了让我感到熟悉的武技之后就散去了很多。爱情没有消失，有的人放不下这个累赘的负担，兴许另一个人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帮她斩断后路。” “……所以，我将伊里亚德当做是这样事情的产物。” 听到了这样的言论，阿弗纳兹德冷笑一声，“这可真不是光明信徒的做法，如果是我，也许并不会这样臆测法圣的所作所为。” 安德鲁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阿弗纳兹德比许多人了解得更清楚。因为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候，安德鲁已经失去了令人骄傲的资本，也就不需要苦苦维持自己的形象或其他，那个时候的安德鲁完全是他自己本身。 在褪去了一切之后，安德鲁依旧有着令人敬佩的品质。这样的人，是不会为了让此前的爱人放弃自己，而伤害另外一个陌生人的。 而达莎所认识的安德鲁，却是一名锋芒毕露的光明剑圣。 “也许是吧……”笑容带上了几分苦涩，达莎却又很快把这些情绪扔开，“对安德鲁前辈，我只有几面之缘，了解得并不深，伊里亚德的身份……” “他不是安德鲁的血脉。”没有等达莎的话说完，阿弗纳兹德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沉声说道。 达莎有些讶异他忽然而来的判断。而似乎也是感觉自己的话有些太过断然，略微停顿了一会后，阿弗纳兹德又补充道：“我见过那名光明魔剑士。他的灵魂……很纯粹。” 安德鲁有过直面深渊骑士奥狄斯的经历，虽然魔力核心已经破碎，他身上依旧不可避免地带有奥狄斯的气息。而因为承载魔力的载体已经破碎，这种牵涉到灵魂的气息会变得非常微弱，却是会做为一种无伤大雅的印记通过血脉传承下去的。 她自然不知道这只是阿弗纳兹德随口说出来的托词。死灵法师们对灵魂的敏感度极高，这种印记躲不了他们的眼睛。 只不过……在见到伊里亚德的时候，阿弗纳兹德只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恍惚，哪里有心思去观察对方的灵魂。 “所以问题……果然还是出在伊利亚的身上吗？”达莎点了点头，眼神之中原本散去的凝重又加重了几分，低声呢喃道。 攥紧的拳头松开又重新攥紧，阿弗纳兹德努力地分出一部分心神在达莎身上，脑海之中一片混乱。最后他猛地松开拳头，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带着不耐的眸子牢牢地盯着达莎，缓缓地开口道：“主教冕下……我有一个问题。” “啊……是的！” “冕下强调，你的后辈被一名死灵法师所关注到了。”阿弗纳兹德重复了一下达莎的话，然后问道，“而伊里亚德的身份再如何令人怀疑，他依旧是一名光明魔剑士。凭照他的灵魂核心……也许依照冕下以及对方的信仰，并不会有你所怀疑的那些事情发生。” 达莎愣住了。 她盯着眼前的这名死灵法师许久，完全没有掩饰眼神之中的怔忡，愣愣地说道：“我……光明神在上！我、很少与死灵法师打交道，果然对你们有着太多的误会……阁下真的……” 最终达莎还是没有把死灵法师到底真的如何说出来。 “死灵法师……传言死灵法师都是最忠诚的信徒，我才是明白过来这样的话。”她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郑重地向阿弗纳兹德行了一个拜见礼，“是我狭隘了，阁下。请忘掉此前我关于死灵法师的一切推断，以及……虽然很抱歉，但在危机时、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希望阁下能够给予赛西莉亚一点帮助。” 阿弗纳兹德不耐烦地点了点头，“那么……恕我先行告辞。” 说完，也不等达莎有什么举动，他就越过了她，向城外的方向走去。 那名死灵法师与自己擦肩而过。达莎下意识地回过头，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缓缓地抬起手，握住了胸前挂着的那枚华丽的十字架。吊坠带有玉石的冰凉触感，正像是那名死灵法师那样。 哪怕是再和蔼大度的光明牧师、红衣主教，作为光明教廷的一员、作为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最忠诚的信徒，达莎还是对黑暗信仰的人带有一丝无法察觉的鄙夷。在和死灵法师们的交往之中，也是带着一种自恃姿态的骄傲。 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轻而易举地怀疑任何一名死灵法师，甚至是自己的同伴，尤其是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甚至她不清楚能力深浅的那位，即便对方给予过她帮助。以致于她能够观察到冒充陨落剑圣子嗣的伊里亚德拙劣的伪装。不得不承认，她曾经为自己谨慎的判断而感到骄傲。 但是，此时此时，这一切只让达莎感到铺天盖地的无措。 第148章 大部分人类，对于死灵法师们都是有着很深诟病的。哪怕是处于黑暗信仰地界的人类，也大队对死灵法师们没有什么好感。他们羡慕死灵法师们拥有的能力，妒忌着黑暗神对他们的宠爱，却又同样惧怕他们。 因为在死灵法师的思维中，只有简单的因果，没有那些他们认为是多余的情感。 想要得到知识，就日以继夜地研究所能得到的任何典籍；想要得到力量，就去夺取别人的灵魂以及身体为自己所用。没有怜悯、没有同情、没有人性，只有纯粹直白的因果。 也正像是现在这样，对于他们而言：因为是信徒，所以就绝对不会背弃自己的信仰。 这样简单又纯粹的逻辑，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迷失的呢？ 达莎松开了握住十字架的手，回过头，眺望着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中，光明教廷的方向。那透明的穹顶在日光之下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不。应该是说，光明教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失的呢？ “——轰！！” 凝结成实体的光明元素呼啸着冲向了兽群，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坑洞。被魔法波及到的魔兽或死或残，落在坑中没有了声息。然而，更多的魔兽潮水一般涌了上来，重新填补了这里的空缺，扑向了奥古斯汀高大的城墙。 第148章 “牧师呢？！这里有伤员！” “骑士们掩护好，注意天上的飞行魔兽！” “不要节省法力了！魔法师们全力攻击！” 这里并非是欲望之都奥古斯汀最临近绿萝森林芭芭拉的一段，冲击城墙的魔兽鲜少有能真正地攻击到这座堡垒。然而城墙上依旧是一片混乱，守备军、光明牧师和魔法师匆匆忙忙地走过。 “这里情况如何？”一边朝前方走去，一边环视着四周，欧尼斯特皱眉问道。 在这混乱之中，圣骑士的脚步虽然有略略加快，却依然带着节奏感，并不显得匆忙。 “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人类的圣骑士。”在他身边跟着的“人”身高只到他的腰际，有着浓密的棕色头发以及络腮胡子，毫无疑问，这是一名矮人。他迈着自己的短腿有些艰难地跟上了欧尼斯特的脚步，喋喋不休地说道，“你们应该更相信‘真实的虚拟’，或者可以调动一部分人去支援另一边的城墙。” 欧尼斯特依旧拧紧了眉头，没有说话，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而始终跟在他半个身位之后的光明牧师则代替他轻笑着开口，说道：“大师，我们对‘真实的虚拟’充满了信任，只是有些担忧突发的情况。毕竟魔兽攻城来临的时机如此微妙，现在我们还没有弄懂深渊骑士的动机。” 矮人张了张嘴，似乎有一些话想说。 还没有等他说出来，牧师就继续补充道：“当然，对于奥古斯汀防御系统能够达到哪种程度，我想没有其他任何人能比大师了解得更透彻。基于这一点……光明教廷方面会组织一部分人支援其他地方。” “你总是对的，人类牧师。”抬起头看了这名牧师一眼，矮人将短小的双手交叠在胸前，略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没有再说什么。 跟在两人更后面的光明魔剑士环抱着他的魔法巨剑，脚步有些懒散。在看到光明牧师回过头向他示意，他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么请让我为您效劳，美丽的赛西莉亚小姐？” “辛苦你了，伊里亚德剑士。”脸上礼节性的笑容真实了几分，赛西莉亚点了点头，同样在称呼上回敬了一句。 伊里亚德摊了摊手，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等。”站在最前方的圣骑士却忽然开口，叫住了要离开的伊里亚德。 伊里亚德马上站住脚，语气有些疑惑，“嗯？怎么了，欧尼斯特？” 拉过了旁边另一名随行的光明牧师交代了几句，见对方点了点头然后行了个礼快步离开，欧尼斯特看向了赛西莉亚，“这边压力应该没有我们原本想象中那么大，就先交给你了，我和伊里亚德一起去芭芭拉那边。” “啊……”有些疑惑欧尼斯特为什么忽然改变了原本的主意，但赛西莉亚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回答道，“嗯，好的。” “一旦这边出现了任何异常情况，马上联系因特斯雷主教冕下。”虽然做出了这边没多大压力的判断，但圣骑士却没有丝毫松懈。 赛西莉亚再次点头，“我知道了。” 向那名矮人点了点头，欧尼亚斯回过头跟伊里亚德示意了一下，然后两人没有再多加耽搁，一起离开了这一段城墙。 “一名异常坚定的圣骑士，难得一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矮人突兀地开口，判断道。 矮人一向对除了机械以外的东西没有什么兴趣，赛西莉亚下意识地收回落在远处的视线，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而还没等她开口，矮人就摆了摆手，也离开了这里，“我先下去检修一下城防系统了，这里就交给你了，牧师小姐。” “辛苦了。”赛西莉亚吞回了想问的话，向他行了个形式上的礼。 这几人刚刚离开，又有几名灰头土脸的光明牧师凑了上来。看到了独自一人的赛西莉亚，忍不住四处打量，有些欲言又止。 作为因特斯雷家族寄予厚望的一名后辈，哪怕很少经历如此大规模的实战，赛西莉亚自然也不会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应该做什么。她倒是没有理会牧师们的纠结，一道接一道命令利落地下达下去。 见他们还是有些迟疑，似乎还想要寻找原本支持大局的欧尼斯特，她也没有生气。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代表自己身份的徽章，在空中轻轻晃了晃，赛西莉亚脸上挂着完美的浅笑，没有多说什么。 而看到了那枚徽章徽章的时候，那几名光明牧师原本眼神之中的疑惑和不确定瞬间被惊讶所替代，匆匆行了一个礼之后，按照赛西莉亚之前的命令快步离开了。 “是你？”刚准备继续注意城墙外的战斗以备突发情况，赛西莉亚却从眼角的余光之中瞥到一道阴影。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打了个招呼，语气之中有着难掩的惊讶，“……德洛尔莫阁下，你怎么来了？” 此时忽然从城墙上出现的，正是刚刚和达莎分开的阿弗纳兹德。 攻城的魔兽虽然大多都是低阶魔兽，对森严的绝对中立领地奥古斯汀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威胁，但因为数量繁多、目标明确，战线被拉得极广。除了魔兽出现的绿萝森林芭芭拉方向，靠近光明与黑暗两大阵营方向的那两侧城墙也有分布。 而虽然这名死灵法师有在光明教廷中帮忙疏导净化魔纹，赛西莉亚还真的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没有回到黑暗教廷的队列，而是跑到光明阵营这边的城墙上……呃，也许帮忙？ 死灵法师没有回答她的话，灰蓝色的眼眸以一种冰冷的温度将赛利亚西从头打量到脚，那种仿佛观察猎物一样的审视让她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一瞬。 阿弗纳兹德却似乎能看穿对方的底线。在赛西莉亚能表露出自己的忌惮或者不满之前，他从容地收回了自己目光，看向了城墙下方。然后他抬起自己手中的法杖，一道瞬发的尸爆术瞬间引爆了城墙下方魔兽的尸体。他并没有全力去引导这个魔法，因此尸体爆炸的辐射范围和威力并不大，只是堪堪挡住了其他魔兽前进的步伐。 但这样已经够了，圣言法师们迅速吟唱，道道耀眼的圣光已经带着灼热的气浪精准地刺到了魔兽们的眼前，将它们射杀在城墙之前。 没有停顿，阿弗纳兹德轻点着自己的骸骨法杖，幅度不大速度却极快，每一次法杖落下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城墙下方一具尸体的爆炸。 所以他……真的只是来帮忙的？ 赛西莉亚有些愣愣地看着这名已经稍微有些熟悉的死灵法师，对方挥动法杖的动作极富有节奏感。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散去了刚刚下意识凝聚在指尖的圣光。 而几乎只是在下一个瞬间，一道似乎带着残影的骨矛向着赛西莉亚迎面而来！ 那道骨矛的速度太快，冰冷的死亡气息几乎是瞬间就从阿弗纳兹德的杖端窜到她的身前。哪怕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还是让赛西莉亚霎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是却仿佛被同化的亡灵生物一样，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僵立在原地。 然而想象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骨矛从她的耳侧飞过，连赛西莉亚的一根发丝都没有碰到，精准地扎到了她脑后的某样东西身上。 “——嘎！” 一时之间她居然没有想到要去施展一个光明护盾，甚至没有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自己的十字权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身后。一只火鸦被骨矛刺穿，钉在了城墙不远处的凸起处，黑色的羽毛上还带着火焰的痕迹。 第149章 “你……”赛西莉亚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很显然，这名死灵法师对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恶意，但加上之前在光明教廷之中的那次，他们已经怀疑了他三次了。 而等她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死灵法师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早已重新去引爆城墙下魔兽的尸体了。愣愣地看着安静施法的阿弗纳兹德，赛西莉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名光明牧师。 当时他说自己的伴侣是一名死灵法师的时候，语气虽然充满了笃定，赛西莉亚还是有些诧异的。一名如此伟大的光明牧师……为什么会选择一名死灵法师作为自己的伴侣？明明他有更好的选择。 但是，现在她却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这名死灵法师虽然浑身上下都彰显着自己的冷漠和对世人的疏远，却又在细节的地方表露出了对他人的温柔。他很沉默，从不辩驳，只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露出自己的可靠和强大。以及……从某种意义上十分符合光明信徒审美的金发碧眸？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的距离虽然不近但也不怎么远，即便在喧闹的战场上，阿弗纳兹德也能听到旁边传来的稍有突兀的笑声。挥杖的动作顿了顿，他微微皱眉，下意识转过头看了赛西莉亚一眼。 第149章 “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有点不像是死灵法师……”赛西莉亚连忙抬起手摆了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轻轻眨了一眨，忽然又掠过一丝尴尬，“啊，不……我是说……我想再次为上次对阁下的怀疑说一声抱歉。” 摇了摇头，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阿弗纳兹德又补充了一句，“……没事。” 在大陆上这些年来的经历，使得阿弗纳兹德没有办法对陌生的光明信徒全然信任。纵然他满怀着对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敬仰，对光明神的信徒、乃至于光明教廷还是充满了警惕的。但是，这和他对大部分光明信徒依然没有恶感有冲突。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还是愿意主动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的。 阿弗纳兹德只是不断地用尸爆术给魔兽们前进造成了一点阻碍，并没有造成很大的魔法攻击，因此魔兽尸体没多久就被他炸完了。 握住法杖的手微微顿住，阿弗纳兹德抿了抿唇，将亡灵复苏的起势动作停住，用低阶的元素爆破取代了原本的尸爆术。这一区域面向光明信仰地界，不管怎么说，出现太过于明显的死灵魔法还是不太好。 没有其他突发情况，整道城墙上的人像是一件巨大的机器一样自己流畅地运转起来，赛西莉亚也没有想要去干涉，只是注视着披着斗篷的死灵法师在一众光明信徒的中间沉默地施法。身影显得有些突兀，却不知道为什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她在发愣，阿弗纳兹德却似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一个元素爆破之后他猛地挥手，骸骨法杖杖端正对着赛西莉亚的方向，毫不犹豫地就是一道瞬发的黑色烈焰箭矢。 赛西莉亚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和之前几次那样试图去防备这名死灵法师。她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自己的权杖，与此同时快速地转身，一道光明箭矢准确地打向自己的身后。 哪怕极富有天赋，没有念咒而瞬发神术对现在的赛西莉亚而言还是有些勉强，更不要说她本来就是侧重于辅助的光明牧师而并非圣言法师。 这道临时被凝聚出来的光明箭矢纤细得几乎可以被折断。虽然黯淡得似乎马上就要熄灭，好歹准星不错，准确地和阿弗纳兹德的元素箭矢命中了空气中的同一个地方。 这次来的是一只梦魇。 虽然它一直保持了全透明的状态接近赛西莉亚，但是在那两道魔法箭矢能够命中到它之前，阿弗纳兹德提前使用了一道精神魔法。被精神魔法重重地攻击到的梦魇无声地哀嚎着，在半空之中显出了自己半透明的身形后，又被接连两道魔法箭矢准确命中。 光明与黑暗两道箭矢一前一后抵达，并没有因为碰撞而消弭。 因为疼痛，梦魇发出更巨大的灵魂哀嚎，这种无差别的精神攻击仿佛一击重锤砸在了四周所有法系职业的脑子上。低阶的魔法师或牧师甚至已经没有挣扎地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唔——”赛西莉亚是离梦魇最近的那个人，一瞬间而来的尖叫让她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尖锐的疼痛仿佛锥子刺入脑海。 大脑一片空白，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思维在这一刻特别清晰。她以为自己会因为这种可怕的痛苦而休克，或者甚至说死去。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仿佛被扔进熔岩的灵魂却忽然触到了一丝清凉。那种怡然的冰凉感自上而下地洗涤了一遍被灼烧的灵魂，不知道为什么，赛西莉亚在迷茫之中联想到了自己用治愈术治愈他人病痛的时候，伤口快速愈合的情景。 从可怕的折磨之中挣脱，重新拿回身体的掌控权，赛西莉亚猛地睁开眼睛，视线还是有些发黑，但已经无伤大雅。她握了握自己手中的杖柄，入手光滑的感觉让她稍微有了一些安全感，毕竟她身后还有一头—— 赛西莉亚又一次陷入了大脑空白。 那名死灵法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前，略微抬起左手，没有碰触，仅仅是环在她的身体左侧，仿佛张开翅膀的蝙蝠一样挡在了她和梦魇的中间；而另一只手则按在了她的额头上。从额头上传来了对方和普通人相比起来偏低的体温，清凉的感觉异常熟悉。 因为移动，将他严密遮盖起来的黑色兜帽从头上滑落，露出了死灵法师那头和身份不符的金色发丝，以及……仿佛透着光一般的湛蓝双眸。 注意到赛西莉亚从失神之中苏醒，阿弗纳兹德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他抖了抖法杖驱散了挡在自己身后的骨盾，将拿在左手的骸骨法杖重新握回右手，毫不犹豫地又瞬发了三道黑色的烈焰箭矢。 “……因特斯雷牧师，我想，比起发呆，这种时候你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少女迟迟没有主动从自己身后离开，让阿弗纳兹德有些不悦，转过身冰冷地扫了她一眼。他可没有容忍一名生者长时间待在自己身后的耐心。 “啊，抱歉！”赛西莉亚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白皙精致的脸颊染上了一丝晕红。 她张了张嘴，心脏跳动的速度异常快，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对阿弗纳兹德说一些什么。而这个时候金发碧眸的死灵法师已经重新转过头，专注地攻击那头忽然出现的梦魇了。 轻轻咬了咬下唇，赛西莉亚抓起自己手中的十字权杖像阿弗纳兹德行了一个礼，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阿弗纳兹德可没有想到赛西莉亚会有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感觉到生者的气息渐渐远离，也就不必留有更多心神防备身后，专注地看着眼前缠斗在一起的两头梦魇。其中一头毫无疑问是刚刚忽然暴起的敌方，另一头则是阿弗纳兹德在遇到精神攻击的瞬间，下意识地复苏的召唤物。 梦魇的心灵尖啸是无差别攻击的精神魔法，对阿弗纳兹德自然也有作用，只不过比起其他人他有更丰富的与梦魇战斗的经验，很快就从痛苦之中恢复过来。 从次元空间之中摸出一瓶魔力药剂，犹豫了一瞬，阿弗纳兹德还是把它抵在唇边，做出吞咽的动作。一边疏导着体内不停翻涌的魔力，他一边操纵着自己的召唤物将梦魇一把掀翻，然后抬起它往城墙外扔去。 “嘭——” 虽然呈现透明或半透明，但梦魇却并非灵体，落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它没有发愣，对着阿弗纳兹德张开了半透明的嘴巴，喉咙蠕动着，似乎马上就要尖叫出声。 阿弗纳兹德的动作却比他更快，瞬发的灵魂尖啸精准地命中了梦魇喉咙的位置。 没有犹豫，他也翻身从城墙上跃下，一头骸骨鸟从地面窜起，准确地接住了半空之中的死灵法师，然后向更高的地方飞去。眸中映射的灵魂之火更加明亮，阿弗纳兹德疯狂地催动着自己体内的魔力。这一次他没有再为难自己，嘴唇快速蠕动，晦涩而低沉的咒文声从他的口中吐出，语速极快音节却清晰准确，浓郁的死亡元素波动迅速聚集在骸骨法杖的杖尖。 魔法的吟唱持续了很久，阿弗纳兹德终于停止了念咒，掩饰身份魔法道具似乎无法抵抗那种浓烈的魔法波动，使得那一头阳光一样的发丝染上了些许灰败。 阿弗纳兹德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有眸子之中的淡蓝色火光愈发旺盛。 海啸一般的黑暗元素向他蜂拥而来，接着一层几乎已经具象化的精神涟漪又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翻涌而去，几乎只是转身之间就覆盖了整个绝对中立领地。 没有停顿，他将手中的法杖高高举起，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冗长念咒之后的魔法名字， ——“亡灵天灾。” 第150章 为了某种不可名状的理由，黑暗教皇往大陆各地接连派出了四名黑袍主教，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只有教皇本人和已经晋升为法圣的黑袍主教伊尼厄斯留驻。而在这离开圣城的四名黑袍主教之中，道格拉斯和尤塔相继抵达了绝对中立领地，使得光明教廷不得不也向奥古斯汀委派了两名红衣主教。 粗大而颜色不一的藤蔓相互纠缠着向上，上面挂满了同样巨大的叶片以及花朵，蜿蜒成木质篱笆样式的城墙。奥古斯汀面向绿萝森林芭芭拉那段的城墙无疑充满了精灵风格的美，而此时，原本精致美观的篱笆，因为魔兽密集的攻击已经变得稍有些凌乱，却没有丝毫颤抖。 杰勒德站在城墙之上，穿着鲜红的全套主教冕服，袖口和袍脚上的金色滚边在魔法的光芒下烨烨生辉，胸前的衣扣被仔细地扣好，几乎没有露出一丝脖颈。他身材修长比例完美，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傲，仿佛神祇一般凛然不可侵犯。 在他的对面，正是黑暗教廷的两名黑袍主教。 道格拉斯和以前相比起来并没有多大变化。似乎知道杰勒德对黑暗教廷的敌视，他只是象征性地向他点了点头就移开了目光，专注地听着随行的人说着什么。 而另一名将全身都包裹在黑袍之下的主教就没有道格拉斯那么友好了。隐藏在黑雾之下的眸子毫不客气地将杰勒德打量了一遍，然后尤塔发出了桀桀的笑声，“这么久没有见面，没想到你还是徘徊在大魔导师的位置。看来光明神并没有你自己臆想之中的那么宠爱你。” 第150章 杰勒德翠绿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恼怒，冰冷地扫了尤塔一眼，却没有开口回应她的挑衅。 “怎么，默认了？不说一些什么来反驳我？”没有得到回答，尤塔也没有放过他，甚至还略微向前走了一小步，“这可不像你的性格，杰勒德。还是说你已经认命了，觉得珀斯菲尔斯——” “总比安德里斯将他的恩赐扔在了一名异教徒身上来得要好。”杰勒德打断了她的话，冷笑着说道，“或者说，也许你需要问问伊尼厄斯是怎么死乞白赖地得到安德里斯的宠爱的？” 三年前的那件事对于任何一名黑暗教廷成员而言都是不言而喻的灾难，而杰勒德后面的这句话，更仿佛是一把尖锐的匕首，恨恨地刺在尤塔的伤疤上。她抓在手中的法杖就要提起，声调尖锐得刺耳，“你——” “尤塔！”这一次打断她的是皱着眉的道格拉斯。他伸出手拦在了两人中间，语气也难得地严肃了起来，“我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自己先内讧起来的。” “你怕了？”尤塔尖锐的声音没有丝毫收敛，将矛头对向了道格拉斯，“你怕了吗，道格拉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威名让你退却了？” “如果你准备在接下来的几天都维持这样的状态，我想我会将情况上报，让教皇猊下将你委派到别的地方。”道格拉斯的神情和语调依旧严肃缓慢，没有被她激怒，平静之中带着些许不容置喙。 这一次尤塔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道格拉斯，抓着法杖的手不断地握紧。 不再理会她，道格拉斯向杰勒德再次点了点头。也没有试图去和他沟通，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刚刚忽然噤声的随行灰袍主教，“继续说。” “啊……是、是的。”这名黑暗牧师有些紧张，眼角余光不断地打量着三人，磕磕绊绊地说着教廷传递来的消息，“……然后是派往绿萝森林芭芭拉内的斥候，据已经赶回奥古斯汀的那几名所说，深入芭芭拉三分之一之后就无法再进一步，似乎是有魔法结界阻止了我们的前进。” 道格拉斯将双手交叠在胸前，“亡灵也不能进去？” “是的。”牧师点了点头，“包括人类豢养的魔兽，也没有办法进入这层结界。” “人类豢养的魔兽……”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重点，道格拉斯皱眉道，“意思是……已经有了三分之一芭芭拉长度的魔兽队伍，还有魔兽在源源不断地从结界之中出来？” 再次点了点头确认，牧师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现在我已经让他们往结界左右两侧探索，还没有收到消息。” “让有飞行术的魔法师……不，死灵法师召唤可以向上的亡灵探索上方。”道格拉斯补充，注意到更远处似乎有人在左顾右盼地等待，说道，“你先去吧。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的，冕下。”牧师向道格拉斯行了一个告别礼，然后和等待他的人说了一两句什么，面色难看地一起匆匆离开了。 而刚好是这个时候，从城墙的另一边缓步走上来了一名圣骑士和一名光明魔剑士。 伊里亚德没有试图去争夺欧尼斯特的位置，略微后退了他半步，悄然打量着在城墙最高点站着的三个人。见他从容地拔出背在身后的圣剑向杰勒德行了一个拜见礼，伊里亚德没有犹豫地照办。 “日安，冕下。”轻声说道，这名一向温和的圣骑士并没有因为气氛的凝滞而尴尬。欧尼斯特顿了顿，然后看向了对面的道格拉斯，“日安，莫里斯前辈。” 欧尼斯特出自波普家族，这个和因特斯雷交好的魔法世家，虽然算不得是激进派的狂信徒，但也不算是特别亲和黑暗信仰的温和派。只不过因特斯雷家族一向和莫里斯家族有着亲密联系，这种时候作为盟友的盟友还是稍微要有一些表示的。 向欧尼斯特点了点头，道格拉斯的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到了跟在他身后的伊里亚德，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兴味的眼神，问道：“据达、因特斯雷主教冕下说……眼前的这一位正是剑圣安德鲁最后的血脉？” 欧尼斯特没有代替伊里亚德回答，也是回过头安静地注视着他。 “是的。”向前略微走出半步，面对陌生的敌对阵营主教，伊里亚德心下还是稍有些紧张。强自镇定起来，他和道格拉斯对上视线，不卑不亢地说道，“莫里斯……前辈，初次见面，我是伊里亚德坎德林格。” 道格拉斯好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用沉默的眼神将伊里亚德从头打量到脚。那种睿智悠远的眼神仿佛看穿了一切谎言，让伊里亚德有种向后退去的冲动，却又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脚，没有轻易动弹。 在那名名为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和相貌和班尼迪克一模一样的死灵法师出现之后，伊里亚德一直都像是走在钢丝上一般提心吊胆。而此时面对着道格拉斯这种无言的视线，竟然感觉到一种铺天盖地的不安。 哪怕他再怎么在心里默念，不可能会有人发现他的破绽，还是会忍不住想到此前出现的那一对奇异的伴侣。 “我没有想到，那位前辈居然会有自己的血脉。”许久之后，道格拉斯移开了目光，似是而非地感叹了一句。 这是在暗示我的身份已经被他看出来了吗？额角流下一滴冷汗，伊里亚德悄然攥紧了双拳，眼神之中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惊恐。 注意到身旁的伊里亚德在微微发抖，欧尼斯特皱了皱眉头，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误会了伊里亚德发抖的原因，只当他第一次见到黑暗教廷主教的紧张，抬头看向了道格拉斯，回答道：“我们也没有想到那位前辈会有自己的血脉。但是……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冕下？” “那是自然。”挑了挑眉，又收回视线打量了一眼欧尼斯特和伊里亚德，道格拉斯似乎发现了什么，眼中的兴味更浓。 他似乎还想要说一些什么，张了张嘴，视线却一下子锐利了起来，猛地转过头看向奥古斯汀中央的高空之中。道格拉斯将手中猛然出现的黑色逆十字权杖略微抬起，拦在胸前做出防御的姿势，与此同时，一道暗色的半透明魔法护盾悄然地凝聚在他的周身。 欧尼斯特和伊里亚德被他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也各自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自己的武器，做出防御的姿态。然而，注意到另一名黑袍主教，甚至是杰勒德这名光明教廷的红衣主教也做出了和道格拉斯一样的举动，才是明白过了什么。 他们也猛地回过身，看向了三位主教注视着的地方。 此时，夕阳已经与地平线接壤，只剩下一半的太阳依旧给予大地黯淡的光芒。在晦暗的蓝天之上，隐约透出一抹明亮的蓝色火光。 接着，欧尼斯特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猛缩了起来！ 他看到，一层肉眼可以捕捉到的精神涟漪以那抹隐约的蓝光为中心，以一种无法阻挡的速度向四周扩散而去。那种浓郁的死灵魔法波动，即便相隔了如此之远，依旧让欧尼斯特有些胆战心惊。 是谁！居然在这片据说有法圣守卫的绝对中立领地的高空之中施法？！ ——是深渊骑士奥狄斯吗？ 这些思考仅仅只是在短短的一瞬，而那一层魔法涟漪已经飞快地荡向了几人身前。 第151章 欧尼斯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重心下移，手中的圣剑也再往地面向下插了一些，自上而下涌起的圣光因为持有者的催动而愈发明亮。 一名圣骑士面对着天空做出这样的动作似乎有些可笑，而他旁边的三名主教却同样做出了近乎可笑的举动。哪怕有着大魔导师的能力，他们都没有去试图阻止那道涟漪的推进，只是纷纷催动自己的魔力核心，在自己身侧努力地构造了一个坚实的魔法护盾。 精神涟漪扩散的速度并不慢，很快便与凝结出的圣光或魔法护盾接触。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就穿过了几人，向更远的地方推进。离开了城墙后又划出一段距离，才慢慢地消失。 回过头看向精神涟漪消失的方向，几人没有放下自己的武器，依旧保持了安静。道格拉斯和杰勒德的神情依旧紧绷严肃，尤塔的头部被遮挡在兜帽之下，却可以从她四周愈发浓郁的黑雾之中明白了些什么。 右手中抓着自己的权杖，杰勒德另一只手取出了联络用的晶石，汹涌的魔力快速传递，几乎只是瞬间就激活了它，“达莎？！你在城里面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达莎的声音从晶石之中传出，语气也是和杰勒德一样的焦虑不安，“刚刚发生了什么？！” 深呼吸了几次，杰勒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锐利的碧绿双眸依旧牢牢地盯着奥古斯汀中央的半空，“不知道。你有没有感到什么异样……该死的！” 背后传来更为浓郁的魔力波动，杰勒德没有再去防备魔法施展的中心，猛地回过头来，看到的是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梦魇。四周守城的大多是法系职业和弓箭手，战士或魔剑士等近战职业已经在楼下集合准备向城门外反攻。这群似乎是忽然出现的梦魇，以半透明的身体站在城墙上人和人之间的缝隙里，向着人群密集的地方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第151章 “——” 哪怕是大魔导师，同时接收到如此密集的精神哀嚎，都是眼前一黑，嗡嗡的耳鸣声伴随着尖锐的疼痛袭来。 几人的身后正站着一头引吭的梦魇，正张大自己半透明的嘴巴面对着他们。 杰勒德颤抖着右手举起了自己的权杖，牢牢地盯着面前的这一头梦魇，试图忽视脑海之中可怕的疼痛吟唱咒语。然而，他所熟悉的咒语没能读完一半，其他梦魇们此起彼伏的哀嚎已经从远处地传来了！ “啪嗒——” 雪白的权杖跌落在地上，神术反噬的痛苦叠加上精神哀嚎的后遗症让杰勒德无法再抓住自己的武器，猛地跪倒在地上。 他的视野有些模糊，却隐约见到梦魇已经收敛起了自己的哀鸣，露出了锋锐的利爪，似乎下一秒就要朝这名猎物扑来。 而预料的疼痛却许久都没有来临。 平复了一下体内因反噬和精神攻击而翻涌的魔力，杰勒德抬起头来—— “！” 杰勒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陷入了某种幻觉魔法，因为他此时看到的是……另外一头更为巨大的梦魇挡在了他和敌人之间，半透明的拳头狠狠地砸到了它的身上，将它从城墙上打飞出了奥古斯汀。 虽然梦魇的攻击很出乎意料，但并不是所有出乎意料之外的攻击都能对大魔导师级别的法系职业造成影响的。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能够不被三人发现就隐匿在他们的身侧，这也同样表露了这头梦魇不俗的能力。而与此相对的……忽然出现的这个新的梦魇的能力，甚至在此之上？ 道格拉斯和尤塔并没有向杰勒德一样试图去吟唱魔法，因此也就没有他此时那么狼狈，两人只是各自又向后退了一小步，眼神之中的怀疑和警惕更深，没有丝毫放松警备。 忽然出现的这头梦魇呈现猿类的形态，没有理会身后的五人，仰起头将透明的双拳在自己胸前交替地砸下，张口发出了无声的精神鸣叫。 它对自己精神力的控制非常精妙，身后的几人没有感到丝毫异样，而城墙下的魔兽脚步却是一滞，有相当大一部分的魔兽甚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翻滚着。其中受到影响最大的似乎是被扔下去的那头梦魇，它无法忍耐地捂住了自己半透明的头部，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怎么回事？”眼前的情况太过奇妙，道格拉斯忍不住开口道。只是因为刚才突兀的精神攻击，声音有些许不正常的沙哑，他转头看向尤塔的方向，“是你的人？” “怎么可能？”尤塔马上回道。 她看向的方向是靠近光明信仰地界那一段的城墙。不止是城墙的最高点，在其他的地方也有同样的猿形态梦魇将敌人的攻击挡下。 如果是尤塔派出的人，可不会有那么好的心肠连光明阵营的人也一起救下来。 这名女主教没有明说，道格拉斯顺着她的视野看去，也是明白了她没有言明的意思。 空气的流动微微停滞，然后伴随着魔法落下的声音，一道鲜红的影子出现在了杰勒德的身旁。 达莎似乎是从城中心不断地闪现来到这里的，额角略微有一丝汗意。空间魔法玄秘深奥，即便对大魔导师而言这无疑也是一种极为奢侈的行为。注意到了那头巨大的半透明生物，达莎皱了皱眉，步伐轻盈地向前一步挡在了状态有些狼狈的杰勒德身前，心中带着警惕却没有贸然出手。 她最终还是没有试图去和喘着气的杰勒德沟通，盯着梦魇，问道：“城墙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道格拉斯？我刚刚感受到了很浓郁的精神魔法波动。” “如果我没有猜错……梦魇是奥狄斯借由魔兽攻城掩护下的第一道斥候。”略微思考了一下，道格拉斯判断道。顿了顿，转头注意到达莎更为严肃的表情，他才想起来自己的措辞不当，连忙补充，“不是眼前的这一头，是倒在城墙外的那一头。奥狄斯这一次的手笔很大，这些梦魇的隐藏能力很强，也许他们并不打算在城墙上就进行攻击，我想……让它们显出身形的正是从城中心传来的那道精神魔法。” 提到精神魔法，人们第一时间能联想到的就是死灵法师，再加上道格拉斯特地强调的两头梦魇的不同，达莎愣住，然后下意识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一名死灵法师出手保护了奥古斯汀？这……” 如果是原本的达莎，也许会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荒诞和可笑。城池的防御他们也许会出手相助，她却从不认为冷漠的死灵法师会做出针对性地的“保护”行为。 然而，现在的她却是有些迟疑了。 “我不知道。”诚实地摇了摇头，道格拉斯的语气并没有多少肯定的意思，“我只能说，这样的情景，只有这个可能比较贴切。毕竟最初的精神魔法和死灵魔法的波动都是出自同一个地方的。” “我对死灵法师的认知并不深。”达莎低头看了一眼杰勒德，“但是能够造成……这样情况的梦魇，应该并不是普通的死灵法师能够对付的。更何况同样的召唤物，他在一瞬间召唤的数量也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些。” 这个时候杰勒德似乎已经稍微恢复了些许。他重新捡起自己的武器，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因为凌乱的衣袍依旧显得有些狼狈，但是神色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淡漠。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至少有着法圣以上的实力。”摇了摇头，道格拉斯苦笑道，“我们应该庆幸这位未知的前辈出手了吗？我真的无法想象这些梦魇真的潜入了奥古斯汀的话，会发生一些什么。不得不说，我们的确小看了奥狄斯的策谋。” 达莎有些缓慢地点了点头。她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却最终没有继续说出来，安静地注视着城墙外的情景，握住武器的拳头微微颤抖着，愈发攥紧。 在奥古斯汀外围，那些密密麻麻的魔兽之中，一具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在他们的视线之中挣扎着爬了起来，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扑向潮水一般的魔兽群。 更多的魔兽因为这些太过突兀的攻击而死去，然后又变为了亡灵继续它们的使命。 不止是他们，原本陷入休克的城防军队已经三三两两地恢复了过来，但是四周却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沉默。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神术的波动隐约亮起又熄灭，以及骨架与肉体碰撞的声音，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神奇的一幕。 “……亡灵天灾？”杰勒德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虽然他的话没有头没有尾，但是在场的几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幕的确非常像是死灵法师的亡灵天灾，四周也的确萦绕着浓郁得让圣光都能泯灭的死灵魔法波动。但是……却没有任何死灵魔法所带来的负面情绪以及伴生的精神攻击。 没有亡灵低语一般的蛊惑声、没有生死逆转的压抑、没有寒冷冰冻的温度。 只有残破然而依旧灼热的夕阳照耀着根本不像是死灵魔法的—— 亡灵天灾。 第152章 亡灵鸟安静地拍打着骸骨构成的翅膀，悬浮在奥古斯汀中央的半空之上。在它的背后，浑身萦绕着黑色雾气的死灵法师垂眸向下望去，同样安静地操纵着自己的法术。 亡灵天灾，这个魔法姑且可以算是死灵魔法体系的最高造诣了。仅凭阿弗纳兹德当前的实力的确可以使用出来，只不过不可能有现在颠覆局势的效果，而造成这一切能够顺利进行下去的，正是挂在他胸前的那枚木质的十字架。 被改造成命匣的十字架从某种意义上联系了阿弗纳兹德的灵魂之火，而此时正发出灼热的温度，源源不断的魔力从它传递到阿弗纳兹德的身上。这种高热并没有灼烧到死灵法师。阿弗纳兹德只能感到冰冷的躯体渐渐温暖起来，仿佛心脏仍然在他的胸腔之中跳动。 然而，哪怕有着源源不断的魔力供应，驱动这样巨大的一个魔法依旧让他感到有些吃力。银灰色的双眸透出明亮无比的浅蓝色的火光，过分透支精神力让他脑中的钝痛没有平息，但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冷静。 将手中的骸骨权杖下压，精神力操纵着磅礴的魔力向魔法的其中一个节点涌去，浓郁的死灵元素快速凝聚，而后瞬间激活了一大群灵魂印记。又是无数的尸体变为亡灵从地上爬起。 没有丝毫停顿，阿弗纳兹德快速地将法杖在身前的虚空轻点着，一边将另一端的尸体复苏，一边强化这一群刚被召唤出的召唤物，同时操纵着它们向眼前的魔兽群迎面而去。 这一连串的操作几乎只是在同一个瞬间就已经完成，没有再多加留恋，阿弗纳兹德切断了与它们的连接，让召唤物们按照既定的路线继续它们的使命。然后他本人又再次重复之前的繁复操作。 亡灵天灾这个名词曾作为某一个时代的称谓。 在米利克大陆冗长的历史之中，曾有过统领死亡军团的巫妖王侵略大陆，在生灵之中散播不死状态。天灾二字足以形容它的威力，亡灵天灾几近造成生物的灭绝。最终巫妖王并没有成功，因命匣被破坏陨落，而这段传说的具体细节早已经泯灭在历史的长河里，只遗留下了这一个冰冷的名词。 第152章 现在，亡灵天灾作为死灵魔法的一个，事实上可以被简单地称之为一个对死灵法师的增益魔法。它能够在短时间内让施术的死灵法师拥有更智慧的头脑、更清晰的精神、更广阔的施法空间、更敏感的黑暗元素共鸣以及对亡灵更细致的控制，并且这个“更”的幅度比之光明神术中的大复活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亡灵天灾的施法要求严格，后遗症也相当明显。但只要吟唱结束，在这个魔法的增幅时限之内，死灵法师们几乎有着无穷无尽施法的能力，能轻易地制造出天灾一般的亡灵军团。 这也正是这个魔法被命名为亡灵天灾的原因。 此时有着命匣传递来的源源不断的魔力以及亡灵天灾本身的增幅，阿弗纳兹德根本没有丝毫收敛，施展亡灵复苏的速度越发迅速。数量可怕的亡灵军团轻而易举地包围了奥古斯汀，并且正在把这个包围圈向外推进。 以阿弗纳兹德原本的性格，自然不会做出主动去保护别人的事情。 但这前提是……他没有感受到赛西莉亚身上一瞬间传来的异样波动。 这个波动非常熟悉，他曾经在那名名为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的身上感受过，也曾在自己的十字架或命匣上感受过。那是……神主恩赐的印记。 因此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挡在了赛西莉亚的身前，并且召唤出了自己的梦魇将她救下。对于阿弗纳兹德而言，光明圣女意味着神主在人世间的代言人，是可以交付予更多信任的存在。 在做完这件事情之后，胸前的十字架忽然燃起一种可怕的炽热感，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他做出后面的所有行为。这种明显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愿望的驱使并没有让阿弗纳兹德有半分不悦，甚至主动配合，引导吟唱了原本十分勉强的亡灵天灾。 又断开了一次与新的召唤物的连接，阿弗纳兹德透出茫然的双眸恢复了锋锐。他没有继续复苏自己的军团，而是抬起头，牢牢地盯着绿萝森林芭芭拉的方向。 抿了抿唇，双眸中透出了冰冷的神色，阿弗纳兹德分出一丝精神力在掩饰身份的魔法道具上，让原本因为太过于浓郁的魔力波动而产生破绽的掩饰恢复正常，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往芭芭拉方向快速闪现而去。 “吼——！！” 在他开始动作的同时，巨大的龙吟声从绿萝森林的方向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一团比夕阳更为艳红的龙息！ 龙息的速度极快，将地面上无数的亡灵甚至或者的魔兽都吞噬殆尽，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奥古斯汀的城墙之上！ 绝对中立领地靠近绿萝森林那端的城墙呈篱笆状，看上去脆弱无比，几乎也要在这样可怕的攻势之下燃烧成灰烬。然而，金属的光泽在墙面上闪过，那些可怕的龙息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消失在篱笆的几米之前。 与此同时，一头红龙从地面飞起，双翼轻而易举的推开了四周苍郁的树林。与它庞大的身形相比，奥古斯汀百码高的城墙显得有些低矮。四周明明没有任何空间魔法波动，它却似乎是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因为如此巨大的身形以及鲜艳的鳞片根本无法被遮掩。 发现自己的攻击没有对这个脆弱的城墙有所影响，红龙再次张大自己的血盆大口，龙吟过后，浓郁的烈焰魔法在它的口中凝聚，高热甚至将四周的空气都烘焙得变形了。 阿弗纳兹德的身影在这个时候出现。与红龙相比，他渺小得像是一只小爬虫。 但他却没有丝毫被体型压制的感觉，手中的骸骨法杖向前猛地一划。伴随着动作，一道黑影迅速在自己的身上凝聚，然后交缠着向上掠去。阴影向上的速度极快，拉伸着自己的形状，渐渐地变成了一个黑袍散发的女性虚影。她和红龙一样仰起头，张大了自己并不存在的血盆大口，便骤然发出一声尖叫！ 女妖之嚎！ 伴随着那道虚影的动作，尖锐的、凄厉的音波一道接一道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在亡灵天灾的增幅之下，这道高亢尖锐的尖啸声越来越刺耳，逐渐地甚至可以在空气中看到肉眼可见的波动，四周的空间隐约发出了哀鸣，一丝丝漆黑的空间裂痕出现。 杰勒德站在城墙上，依旧保持着冷漠淡然的神色，没有丝毫动容，举起手上的权杖给自己加持了一层精神防护。而一旁的道格拉斯和达莎却是皱了皱眉头，抬起法杖又放下，没有动作。 女妖之嚎是一个经典的精神攻击魔法，而众所周知，精神波段上的尖叫是无法被肉耳捕捉到的。例如最基础的精神尖啸魔法，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只能“感受到”精神尖啸而并非“听到”。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却没有感受到魔法，而是用自己的双耳清晰地听到了那尖锐的尖叫。 他们没有感受到尖叫，对面身形庞大的红龙却感受到了。它口中将喷吐出的龙息被这高亢的哀嚎生生掐灭，不停地低下头咳嗽着，那些浓郁的火光黯淡下来，然后渐渐地化作了厚重的黑烟顺着牙缝冒出。 打断魔法吟唱的时机很完美。 道格拉斯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半空之中的施法者并没有听到他的感慨，似乎是低着头看着红龙不停地咳嗽着，隐约喷出的火星轻而易举地将四周的树木点燃。 阿弗纳兹德并没有想要让它喘息的想法，只是没有念咒地施展一次如此完整的女妖之嚎，对于他而言依旧有些勉强。红龙需要从魔法被打断的反噬之中恢复，他也需要重新梳理自己的魔法回路。 红龙还在不停地咳嗽，死灵法师却已经恢复完毕，一个闪现术纵身而上。身下的骸骨鸟仿佛是有自己的思维一般准确地跟随他而上，接住了半空之中的身形。但阿弗纳兹德只是将它当做是垫脚的道具，又是一道闪现术，准确地落在了红龙的背上。 皮糙肉厚的巨龙自然不能凭借不敏感的触觉发现身后的爬虫，而死灵法师身上的波动让他像是黑夜之中的启明星一样明显。 咽了咽口水，红龙发出了一声愤怒的龙吟，双翼猛地向两边撑开，身体以不符合体型的敏捷快速下趴，企图用气流刚背后的敌人吹飞。 阿弗纳兹德没有理会它的小动作，脚下踩着一圈月白的魔纹，将自己的双脚牢牢地粘在红龙的背部，任由狂野的风将他的长袍吹起，毫不犹豫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法杖。 浓郁得近乎粘稠的死灵魔法再次凝聚在骸骨法杖的杖尖，魔法波动愈发浓烈，然后化作一团冰冷的蓝色火光，火焰纠缠着向上，散发出冰冷的温度。阿弗纳兹德的双眸透出一样的色泽，他猛然下压自己的法杖，这一团存在又不存在的火焰就随着他的动作，狠狠地灌入了红龙的体内。 第153章 “吼！！” 红龙的龙吟声变得凄厉了起来，仰起头飞快地晃动着身体，仿佛是想要将背后的死灵法师甩下来。它粗壮的尾巴伴随着动作猛地将地面推平，然后狠狠地砸到了奥古斯汀的城墙上。 而那道炼金科技制造出来的墙壁只是依旧泛出隐约的金属光泽，没有丝毫的损伤，反倒是红龙的尾巴被反冲力弹了回去。它却似乎没有感受到尾巴上的感觉一般，侧过身，将自己庞大的身体往地上砸去。带有细密鳞片的壮硕身躯嘭地一声趴在了地上，溅起一阵尘埃，然后尘埃缓缓落下。 此时阿弗纳兹德早已经又一道闪现离开了它的身体，重新落在了自己的召唤物身上。骸骨鸟没有丝毫留恋，拍打着骨翅快速拔高，以灵活的弧线飞行避过了好几道龙息喷吐。 刚才他使用的是一个针对灵魂的灼烧魔法，此时亡灵天灾的增幅还能持续一段时间。因此增幅后它能够轻易地破开巨龙们堪称城墙一般精神防护。 没有天真地以为这就能将红龙击退，在骸骨鸟高速的位移过程中，阿弗纳兹德在虚空中轻点着法杖，一道又一道漆黑的烈焰箭矢瞬间凝聚，然后精准地穿过龙息之间的缝隙向红龙刺去。 虽然巨龙有着同样城墙一般的魔法抗性，但是硬抗死灵魔法依旧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红龙有着与普通魔兽相比起来不俗的智慧，金黄色的竖瞳猛然缩紧。它用后脚猛地蹬地，巨大的升力将它的身体抬起，然后快速拍击自己的双翼，避过密集的魔法箭矢，同样将身体拔高，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追去。 这一切的下方，气氛有一些诡异的凝滞。 在奥古斯汀的城墙上的冒险者们和神职者们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仰头震撼地看着前方的交战。他们原本来到这里是为了阻止魔兽进攻绝对中立领地奥古斯汀，然而，在最开始的梦魇被击退了之后，不断出现的亡灵将战场推移了到奥古斯汀的外围，再加上忽然出现的巨龙，以及此时以一人之力拦下红龙的死灵法师…… 真正的巨龙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人类的视线之内了。除了被龙骑士驯服的龙类，其余成年的巨龙从不出没于人类大规模聚居的地方，龙岛也已经在许多年之前就隐匿在起源之海的迷雾之后。即便是已经不能称作龙类了的骨龙，除了此前进攻边塞之城法蒂尔的那一次以外，几乎也没有机会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第153章 这一切的变化太超出常识的范围，所有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传说中可怕的巨龙出现了。但是……似乎……现在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最先从恍惚之中恢复过来的是达莎。她挥手施展了一个信号魔法，提醒四周的城备军不要放松警惕。 早已熟悉杰勒德和尤塔的性格，因此她没有试图与他们沟通，而是看向了道格拉斯，“一条活着的巨龙，道格拉斯。不得不说，这真的是……” “这真的是很奇妙。”道格拉斯缓缓地为达莎补上她没有能组织出的那个形容词，神情愈发严肃，“我在意的是……连一头成年的红龙都成为魔兽攻城先锋军队了，之后的大部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阵容？” “这也许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达莎将右手握拳，轻轻地抵在下唇，判断道，“毕竟奥古斯汀的城主对自己的判断如此笃定，而‘真实的虚拟’即便面对一头巨龙的攻击也能无愧于它的名声，我们应该对绝对中立领地保持更多的信心。我现在关心的是……”收回看向道格拉斯的视线，达莎注视着天空之上的战斗，“眼前的这位死灵法师，是否就是雷吉诺德国度的‘那位’阁下？” 圣战之后，大陆上为人所知的五位法圣只剩下其三。一位直接效忠光明教皇，一位效忠黑暗信仰雷吉诺德国度的国王，一位位于遥远无尽之海俄瑞治诺的群岛上。除此之外，黑暗教廷中的其中一名黑袍主教，在三年前的朝圣日遇袭并意外晋升为法圣。 而原本据说在圣战之中与深渊骑士奥狄斯同归于尽的精灵法圣，此前阿弗纳兹德一行曾在绿萝森林芭芭拉之中遇到过，既然他依旧活着，光明和黑暗两大教廷肯定也是有所消息渠道的。再加上刚刚得知了法圣身份的奥古斯汀城主艾达，以及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光明教廷现任教皇，这片广袤的大陆上一共有七位法圣是他们知道的。 因此，在这里，达莎所特指的“雷吉诺德国度的‘那位’阁下”，不必细想，正是七名法圣之中的一位。 “……达莎，你……”听到了达莎的话，纵然是稳重如道格拉斯也不禁露出了一丝诧异，语气有些迟疑，“我不知道，也就只有一小段时间没有和你联系，死灵法师在你的眼中已经变得如此……和善了？” 如你所见，那一名法圣正是一名死灵法师。 “那你告诉我，现在这名并不和善的死灵法师在做什么？”达莎没有反驳，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天上和巨龙缠斗的那一抹黑影。 道格拉斯一瞬间也有些错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也不怪他反应不过来，这一幕就像是看到光明牧师去亲吻亡灵一样令人震惊，一瞬间忽略了他的职业也是情有可原的。 “应该不是他。”只是恍惚了片刻，道格拉斯便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判断道。只是那句判断也还是被严谨地加上了一个不确定的修饰，“他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亡灵死灵法师。就像是所有传说和史诗里面描绘的死灵法师那样，冰冷、无情、残忍，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怜悯的概念。除非是奥古斯汀有什么值得他掠夺的东西，他才会出手抵挡魔兽攻城。但即便是那样……他也没有必要保护好所有的冒险者。” 道格拉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有幸见过那位施展亡灵天灾。”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这个有些不像是亡灵天灾的亡灵天灾，并非是他曾经见识过的那个。 缓慢地点了点头，达莎沉默了许久，然后平静地说道：“所以……这是出现在人前的第八位法圣吗？” 话音落下，饶是道格拉斯也不知道接上一句什么了，两人有些沉默。 在亡灵天灾被使用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将这解释为只是增益魔法造成的效果，对方还是有可能依旧是一名大魔导师的。但现在这名身份未知的死灵法师举重若轻般在高空中和红龙缠斗，也就再没有把他当做是一名大魔导师了。 如果又是一名死灵法圣的话……这已经是忽然出现的第五名法圣了。 而在这里的其他人本来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一时之间，只有魔法轰鸣的声音不时从四周传来。 红龙飞行的速度极快，几乎只是瞬息便拔高了身形，靠近了高空之中的阿弗纳兹德。 一双金黄色的冰冷竖瞳牢牢地锁定住死灵法师。可能是之前几次的经验让红龙明白了些什么，这一次它并没有张口喷吐龙息，而是拍打着双翼，快速地沟通四周的烈焰元素。 红龙有着与生俱来的烈焰魔法天赋。 浓郁而炽热的烈焰元素顷刻间便聚集在了周身，比阿弗纳兹德施咒的速度要稍微快那么一点。此时夕阳已经完全落入了地平线下，但是天空却并没有陷入黑暗。烈焰元素融合在一起，发出高亮和高热，完全模拟了原本的太阳。 就像没有人会尝试硬吃死灵法师的攻击一样，也没有人想硬抗任何一个龙语魔法。阿弗纳兹德几乎是本能一般挥杖，想要闪现离开，红龙却先他一步将四周的空间锁定了。 可惜大部分空间封锁只能封闭空间位移魔法的使用。 挥杖的动作没有停顿，阿弗纳兹德快速地驱散了脚下的骸骨鸟。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死灵法师飞速地坠落，轻而易举地避过了这一道攻击。 还没有掉出空间封锁的区域，阿弗纳兹德也没有丝毫慌乱。略微隐藏起自己的气息，重新复苏了刚刚被驱散的骸骨鸟，他再次骑着召唤物从下方向巨龙的方向飞去。 哪怕阿弗纳兹德现在的身形在人类之中算是极为高大，但对于一头成年的巨龙而言，依旧渺小得像是爬虫。没有施展空间魔法意味着没有空间魔法波动，又因为龙语魔法四周满溢着烈焰元素的波动，阿弗纳兹德轻而易举地避过了巨龙的检索范围，靠近了它的腹部。 巨龙还在专心地导引着魔法，甚至已经开始试图操纵着那团元素瞄准脚下的奥古斯汀。 它并没有将之前那只小爬虫放在眼里，在它看来，被空间封锁后的死灵法师没有任何逃生通道，早已被狂乱的魔法乱流撕成碎片了。 阿弗纳兹德举起了自己的法杖，一点银芒在杖端凝聚。他用庞大的精神力将自己施术的魔法波动掩盖得仔仔细细。而在他的上方，灼热的气浪已经濒临了某一个临界点。 一声嘹亮的龙吟—— 锋锐术！ 切割术！ 元素解离！ 在龙语魔法吟唱完毕的一瞬间，阿弗纳兹德将早已准备好的三个魔法瞬间打在了红龙脆弱的腹部！ 第154章 大部分魔兽腹部的防御都会偏低，巨龙也并不例外。但哪怕是巨龙的逆鳞也并不是能轻易被破坏的，更何况只是腹部。 因此即便红龙从地上飞起，阿弗纳兹德在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的情况下，也没有贸然攻击它的这个弱点。而是等到它吟唱完毕龙语魔法正准备释放，警惕松懈的一瞬间，同时施展了三个偏物理系的魔法。 这个操作对阿弗纳兹德而言也有些困难，还好最后没有失误，三个魔法制造出来的刀口一道着接前一道的伤口落下，将红龙的肚子剜开一个口子。猩红滚烫的龙血雨一般滴落，死灵法师看着这些稀有的、新鲜的、充斥了魔法元素的实验素材，拧紧了眉毛，花了很大力气才让理智占了上风，没有扑上去将它们收集起来。 连续两次被打断施法的反噬，饶是一头巨龙也承受不住，更不论它的腹部还被死灵魔法刺伤。这一次它连哀鸣都叫不出来，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下来。 空间封锁已经解开，阿弗纳兹德却没有马上闪现离开。 不理会那头在半空之中挣扎着企图重新掌握自己身体的红龙，他闭上双眼，感受了一下自己魔力的运转状态，然后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骸骨法杖低声吟唱了起来。虽然不常念咒施法，但是阿弗纳兹德念咒的速度极快，嘴唇蠕动着，抓字却异常精准。随着晦涩繁复的咒语吟唱，死灵法师眸中映射的灵魂之火更加旺盛，浓郁的元素波动再次凝聚。 巨龙的体魄不愧其传闻，此时坠落的红龙似乎已经恢复过来，在空中重新平衡自己的身体。只是由于死亡元素的侵扰，伤口还在滴血。 它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口，吼叫着向阿弗纳兹德飞来，仿佛是想要让他也感受一次魔法吟唱被打断的痛苦。 然而一切都在死灵法师的计算之中，他快速地吐出最后一个音节。 这个魔法的目标却并非是眼前的红龙。浓郁的元素拧成无数的细线，向四周弹射而去。城墙四周属于他的召唤物身形一顿，然后更疯狂地向外推进，在它们的身旁，又是无数具尸体重新爬了起来。 阿弗纳兹德切断与召唤物联系的同时，巨龙已经到了他的身前。这一次它放弃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魔法天赋，锋锐的利爪向眼前这只小爬虫抓去。 第154章 阿弗纳兹德快速驱散了脚下的骸骨鸟，身体坠落下去，然后法杖向身后一划。 一道瞬发的元素解离术伴随着他的动作无声划出，准确地将红龙的空间封锁破开一个点。在红龙反应过来，摆动自己粗壮有力的尾巴狠狠拍打过来的同时，阿弗纳兹德依托这一个小小的缝隙闪现离开，又出现在红龙的背部。 骸骨法杖轻点身前虚空，一道又一道巨大的骨矛刺向下方的巨龙。 这些儿戏一样的攻击自然没有办法突破巨龙厚实的皮肤。又扑了一次空之后，红龙彻底地被激怒了，双翼猛烈地拍击，旋起的气流轻而易举地将骨矛弹开。它回过身，也不管能不能打中阿弗纳兹德，一道接一道龙息不管不顾地喷吐而出。 操纵着骸骨鸟从龙息之间的缝隙穿过，阿弗纳兹德瞬发两个元素解离术将避无可避的两道龙息切割。骨翅轻灵地拍动，绕过了龙类的头部，然而阿弗纳兹德毫不犹豫地翻身而下，避过鳍状物，准确地落在了红龙的颈部。 脚上萦绕起隐约的魔法波动，阿弗纳兹德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红龙的脖子上，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一瓶魔法药剂饮下。平复了一下体内翻涌的魔力，阿弗纳兹德举起了手中的法杖，第三次吟唱起魔咒。 和之前两次不一样，这一次他没有压榨自己的精神力企图快速吟唱完毕，而是用悠长缓慢的亡灵语低声诵念着：“……不曾安息的亡者魂魄，吾以怨恨铸骨，以愤怒造体……” “吼！！”感受到了身体上传来的魔法波动，红龙再次发出一声尖锐的龙吟，那双锋利的爪子疯狂地挠动着，不时歪过头企图去撕咬黏在自己身上的小蠕虫。 然而阿弗纳兹德挑选的这个位置极其刁钻，刚好卡在了它无论如何都不能碰到的地方。 红龙嘶吼着，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四周越发浓郁的死灵元素聚集。它在半空之中喘息着，最后毫不犹豫地向下俯冲，试图将自己的脖子砸在地上。 已经迟了，死灵法师缓缓地吐出最后一个音节。 在红龙和他的身后，空间剧烈地波动着，甚至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终于，仿佛是终于无法承受了一般，空间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紧接着从缝隙里面传来了重物砸在地上的碰撞声，那道缝隙被冲力碰撞，无数的空间碎片剥落，缝隙渐渐变成一道黑色的破洞。 它没由来地感受到一种危机感。生物的本能让红龙刹住了自己的俯冲，转过头警惕地瞪着那个不祥的黑洞，喉咙发出了威胁的声音。 黑洞被撕裂得更开。 红龙向后退了些许，终于忍耐不住，冲着黑洞的方向喷出一口龙息。 滚烫的烈焰几乎只是顷刻之间便被黑洞吞噬，在灼热的气浪之中，缓缓地伸出一只黝黑的骨爪。 红龙又向后退了些许。 四周龙息带来的火焰还没有熄灭，然而这未知的生物却似乎并没有把它们看在眼里。又伸出了一只爪子，两只骨爪扒住空间裂缝的边缘，猛地向两边撑开！ 巨力将这片空间直接撕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然后始作俑者从缝隙之中探出头来。 ——是一头骨龙。 头骨之后是身体，这头骨龙操纵着自己比红龙庞大得多的身体，毫不犹豫地踏入了米利克大陆的这片空间，伸展开自己双翼，足足达到上千码宽，仿佛是一大片遮天蔽日的乌云一般。骨架一片黝黑，在四周还未熄灭的火焰照射下，隐约泛着金属的光泽。脊椎和双翼上布满尖锐而狰狞的倒刺。 在他巨大的颅骨之中，灵魂之火却丝毫没有受到夜风的影响，平稳地燃烧着。 然而，这道灵魂之火却并非是漆黑或血红的、甚至也并非是深蓝色，而是清澈的纯白色。 说是白色也不准确，因为依旧有一丝蓝色的影子，不过却又确实是一道浅淡到近乎白色的淡蓝色灵魂之火。 召唤物的灵魂之火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施术者的灵魂映射，从来没有一个死灵法师会有如此清澈的灵魂！ 直到这个时候道格拉斯他们才发现了这件事，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四周的亡灵天灾军团。没有例外，这些密密麻麻的骨架或者怨灵，头部凝聚魔法核心的地方都染着几近雪白的火焰。整件事情的发展超乎了他们的想象，所以刚刚才没有发现这个同样令人惊讶的事情。 天空之上的战斗并没有因为观战人员的震惊而停止。 红龙的双眼牢牢地盯着眼前这头黝黑的骨龙，面对天敌与生俱来的恐惧在叫嚣着逃离。这样的体验，对于金字塔顶端的龙类而言无比陌生，因此它下意识地没有退去，只是紧紧地盯着眼前带给它这样威胁的“生物”。 黝黑的颅骨之中，雪白的灵魂之火安静地燃烧着，不时溅射出一点点火星。骨龙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转过头，空洞的双眼对上了红龙的视线。 两头巨龙安静地拍打着双翼，谁也没有贸然攻击，在半空之中对峙着。 连续两次的亡灵天灾、高强度的高空战斗、以及最后从另一个次元召唤出来的骨龙，哪怕有着光明神源源不断的魔力输入，这一切的操作对阿弗纳兹德的精神力而言已经算是超负荷了。甚至连用魔法将自己的身体固定住也已经无法做到，他只能伸出自己那只没有抓法杖的手，用力扒住红龙脖颈上的鳍，不让自己从它身上掉下去。 视野有些模糊。阿弗纳兹德甚至无法看清四周的东西，只能“感受”到身下红龙那鲜红的灵魂，以及对面自己召唤物冰冷的白色火光。 没有一丝犹豫或者恐惧，他用仅存的力量抬起了自己的法杖，压榨最后一点点的精神力连接上了骨龙—— 攻击！ 骨龙漆黑的骨架猛地一颤，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施术者的命令，往红龙扑去！ 死灵法师终于没有任何力气固定住自己了，左手抓空，从红龙的脖子上掉了下来。 阿弗纳兹德能够用完美衔接的闪现术将自己送上天空，也可以操纵着有飞行能力的召唤物带着自己飞行。但是，以这样软弱的姿态处在高空之中，还是第一次。 哪怕是亡灵，但作为一头随身携带命匣的巫妖，在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但这却并没有让他感到恐惧。 如果这一切都是神主的愿望，哪怕粉身碎骨他也会为他达成。 而且…… 阿弗纳兹德闭上了双眼，安静地听着风声在自己耳边嘶吼着。 无所谓死去与否。 他早就已经“死去了”。 第155章 虽然在观战，但达莎和道格拉斯等人也并没有无所事事。但在将消息传递出去以及就现状判断一下后续应该怎么做之后，感觉真的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了。 毕竟远处抵御魔兽攻城的是死灵法师召唤出来的亡灵军团，纵然他对这一方表露出了友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敢让自己的人往不死者旁边凑。 成年的巨龙实力不等，但看这头红龙的施法速度以及喷吐龙息的强度，无疑已经踏上了法圣。不说他们之中有还有一名偏辅助的光明牧师，贸然上去帮忙也不知道死灵法师会不会直接向他们攻击。 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静待天上的战斗结束了，而战斗似乎也快要结束了。 这头黝黑的骨龙似乎生前就是一头黑龙，黑色的吐息染上了死灵元素的侵蚀能力，再加上直接作为武器的强壮坚硬的骨架以及天赋的施法能力。在骨龙疯狂的攻击之下，红龙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节节后退。 就在道格拉斯已经开始思考稍后应该怎么和眼前的这名死灵法师沟通的时候，绿萝森林芭芭拉更深处的空间，猛然晃动了一下。空间波纹向四周扩散出来，然后又是两头成年的巨龙凭空出现！ 忽然出现的银龙和蓝龙没有迷茫，仰头两声嘹亮的龙吟之后，拍打双翼纵身而上。 此时红龙正被骨龙压制着后退，眼看避无可避，两道在地上向上喷吐的龙息准确地将它们分开，掩护红龙避过追击。 喘息着，红龙的姿态有些狼狈，也不忘回过头和新来的两头巨龙嘶吼了几下，似乎是用龙语沟通了一些什么。银龙和蓝龙的速度也很快，三头巨龙挡在了骨龙的三个方向，数量上的优势让它们有些蠢蠢欲动。 “天哪……光明神在上！”达莎已经忍不住惊叫出声，她并不认为三头巨龙是这名死灵法师能应付得过来的。 四头龙类却没有她那样的惊诧，只是安静地在高空之上拍打着翅膀对峙。 对于骨龙来说，它不高的智商只能记得阿弗纳兹德最后针对红龙的攻击命令。现在多了两个敌人，应该是不理会它们继续攻击红龙，还是直接三头巨龙都一起击退，失去了施术者的指挥，这个问题它还需要思考一段时间。而另一边的三头龙类，仅仅只是在思考攻击的时机。 但是不必思考了，在它们有所行动之前，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一道粗壮的雷霆狠狠地自夜空直贯而下！ 第155章 正中的红龙哀鸣都来不及，真的就和断线的风筝一样直接坠落。这一次它没有能调整自己的身体，直接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集在空中，原本红龙存在的地方—— 不！不是雷霆！是一把没有锋的重剑！ 这把重剑呈现一种金属色泽的深紫，上面没有任何纹路，仿佛只是随便铸出了一个大致的形状。但作为交换的是，可怕的雷霆元素仿佛是被束缚在上面一样，密密麻麻地萦绕在剑身上，噼啪声间流转着骇人的流光。 这一道雷霆正是巨剑劈下造成的声势，原本蠢蠢欲动的红龙竟然直接被一剑砸到了地上！ 握住重剑剑柄的似乎是一名魔剑士，他仰头发出了洪亮的笑声，竟然隐隐盖过了此前巨龙的吼叫，连四周的空间都发出了呜呜的声响。他大笑着，利落地将自己的重剑背回自己的身后，脚踏虚空，竟然赤手空拳就直接朝身旁的银龙扑了过去！ 接着出乎意料的一幕再次出现了—— 面对向它冲锋而来的人，银龙扇动翅膀的动作顿住，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 跟在它后面的人没有为银龙的落荒而逃而诧异，似乎这匪夷所思的事情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踩在空气上迈开步子，身影一晃，仿佛是使用了闪现的魔法师一样，直接出现在了银龙逃走的路径上。没等它反应过来，一拳轰出！ 银龙并非以体魄见长的龙类，但对于人类以及大部分其他生物而言，它们强壮无比。然而面对着这人类看似没多大力气的一拳，它哀鸣一声，居然猛地被巨力从空中砸落下来！它向下掉落了一截，好不容易才从疼痛中恢复，在半空之中稳住身形。 然而，那名奇怪的魔剑士已经再次瞬移、欺身而上，痛痛快快地当头砸下，一拳接一拳地打在银龙身上，接连而来的攻击将巨龙打得毫无反手能力，甚至连哀鸣都已经叫不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不说城墙上震惊的人类，唯一还能动弹的蓝龙没有丝毫地犹豫，抛下了自己的同伴掉头就往芭芭拉的方向逃去。 又出一拳，直接震在翼根的巨力让银龙再也没办法保持飞行，就像是前一头红龙一样坠落在地上，砸出另一个巨大的坑洞。 做出这一切的魔剑士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银龙身上，向着绿萝森林芭芭拉的方向伸出了右手。他手掌猛地握住，拳头却并没有握紧，仿佛是抓住了一些什么，猛然往自己的方向拽过！ “呜——”远处逃离的蓝龙哀鸣着，仿佛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晃动身体绝望地挣扎着。而这没有丝毫作用，它的尾巴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往绝对中立领地奥古斯汀的方向拽了回来。 这整个过程中，向来高傲的巨龙竟然没有试图去攻击魔剑士，只是不停地挣扎着想要逃离，不知道是因为惧怕还是笃定了自己的攻击没有任何作用。 而最后，这条蓝龙也没有躲过，和前两条巨龙一样，被魔剑士一拳从半空中轰在了地上。 这……这已经不止是法圣或者剑圣的力量了吧？！ 达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得有些懵，然而没有等她想出一些什么，一直静止在半空之中的骨龙终于动了一下。它低下头，四处打量了一下，接着拍打着双翅，缓缓地从空中降落，停在了奥古斯汀城墙的前方。 定了定神，达莎暂且将那名魔剑士放开，给身边的道格拉斯递去一个视线。道格拉斯心神领会，向前半步挡在了达莎和杰勒德，以及更后面没什么存在感的欧尼斯特和伊里亚德身前。他抬头看去，从这个角度，骨龙扬起的骸骨刚好遮挡住了站在它头顶的召唤者。 一名已经可以笃定为法圣级别的死灵法师可不能怠慢，四周他的召唤物可是还处于运作之中。而他此前的举动虽然充满了善意，但达莎可不敢去赌对方对光明牧师的忍耐度。 骨龙颅骨之中雪白的灵魂之火晃动了一下，然后它缓缓低下头，将站在它头顶的人送到了城墙上。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入目的并非是臆想之中黑袍加身的、阴沉的死灵法师，而是一名让他们感到极为熟悉的……光明牧师？！ 他身材高大，双腿修长，身体比例仿佛雕塑一般完美无比。一头灿烂金发犹如阳光编制而成，一双明媚蓝眸犹如天空凝聚而成，完美的唇瓣轻翘，勾出了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那张白皙的脸庞完美得不可思议，这世上任何一名吟游诗人最瑰丽的辞藻都不能够修饰，似乎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沦陷。 此时男人安静地站在和他身份完全相悖的骨龙头顶，一袭纯白无垢的牧师袍完美地贴合身体，与脚下燃起的纯白灵魂之火交相辉映，隐约透出些许莹白。 他胸前佩戴的十字架，则表明了他光明信徒的身份。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哪一件单独发生都值得让人议论纷纷。他们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不会再有什么令他们诧异，而现在发生的这件事情……居然能够再次让他们感到震惊？！ 一时之间，主动上前的道格拉斯居然不知道要说一些什么。 “……班尼迪克？！”诡异的沉默被打破，忽然发出惊叫的，居然是一直待在后方没有出声的伊里亚德。 如果在这里的是赛西莉亚，那么她一定可以体谅伊里亚德惊叫出声的缘由。但现在在这里的欧尼斯特只来得及回过头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低下头，伊里亚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而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却只是以歉意的目光看向了欧尼斯特。 达莎被这声惊叫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没有去在意伊里亚德奇怪的举动，她连忙也向前半步，站到了道格拉斯身旁，主动向珀斯菲尔斯行了一个拜见礼，然后说道：“光明神在上，我……” “嘘。” 牧师眯了眯蔚蓝的双眸，将右手指尖抵在唇上，轻轻地噤声。 收势的动作一顿，达莎的视线终于艰难地从珀斯菲尔斯完美的脸庞上移开，落在他的胸前。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对方的怀里正牢牢地抱着一个人。 他被厚重的黑袍包裹着，没有露出一寸皮肤，只能从隐约的轮廓中判断出人形。 只有一丛金色的发丝从缝隙之中吝啬地流出，仿佛是冬日难得的阳光。 不必明说，达莎已经猜出来做出这一连串事情的死灵法师的身份了。这正是此前她在城主府前拦下的那名死灵法师、眼前这名光明牧师的伴侣，德洛尔莫。 第156章 珀斯菲尔斯站在黝黑庞大的颅骨上，居高临下地缓缓环视了一下在城墙上的几人：尤塔、道格拉斯、达莎、杰勒德、欧尼斯特、伊里亚德，然后将视线收回，稳稳地抱着阿弗纳兹德从骨龙上走下。 他在城墙上回过头看向了骨龙，向它做了一个手势。骨龙似乎格外愿意听从这个光明牧师的命令，没有任何犹豫地飞向了前线的地方。 达莎没有指望尤塔和杰勒德能在这种时候说一些什么有意义的话，而欧尼斯特和伊里亚德更是作为后辈被暂时地忽略了。莫里斯和因特斯雷两大家族的交好本来就是道格拉斯和达莎促成的。像是面对一名可能的死灵法师，道格拉斯不会让她出面一样，现在的她也默契地站在了道格拉斯的身前。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一些什么，而珀斯菲尔斯却在她之前开口了，“这几位……也许认识也许还没认识的阁下。”他的视线准确地落在了达莎身上，“光明神在上，看在神主的份上，也许你们可以先让他休息一下？” 理直气壮得让达莎几乎要相信他的逻辑。 “这是自然。”先于达莎开口，道格拉斯伸出手虚拦住了达莎，接上了珀斯菲尔斯的话，“但是，也请阁下体谅一下我们想要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迫切心情。如果这位阁下醒来的话……”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称呼，道格拉斯只能略做停顿，以眼神示意了一下。然而，没等到他把后面的话继续说出来，重物砸落在地的巨大声响将他所有想说的话都逼了回去。 “哈哈哈哈！！我的……我的天！！！”一个人形物体从天而降，豪迈的笑声从被砸出的巨坑之中传出。不知道是没有看到还是有意忽略，他没有丝毫顾虑珀斯菲尔斯的噤声，也许是事情太好笑了，还稍有些因为呼吸不过来而岔气，“哈哈哈哈！你、你说话的语气，哈哈哈！！” 是刚刚在天空上用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击败了三条巨龙的那个人。 不难看出他是从空中直接坠落在地上的，准确地砸到了城墙上的一个小岗亭上，将城墙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四周烟尘翻滚。 这同样令几人心下一紧。毕竟……此前炼金科技的“真实的虚拟”，可是连巨龙的龙息都抵挡了下来！ “泰。”珀斯菲尔斯语气平缓，似乎没有生气。他皱了皱眉，只是低头将阿弗纳兹德掩得更仔细，也没有转过头去看声音发出的地方，“我想你应该多注意一下你的身后。” 第156章 这时候纷洒的尘土已经渐渐落下，一名高大得有些可怕的人类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个庞然大物没有穿上衣，赤裸着上身，坦坦荡荡地露出自己异常强壮而富有线条的身体、狰狞虬结的深色肌肉。他的身后背着那把没有剑锋与魔纹的重剑，隐约有着雷霆在上面流转。一头利落的紫色短发正像是雷霆蹿上，而下是一张深邃粗狂的脸庞。 心下一跳，达莎定定地看着这个也许是魔剑士的人，只觉得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总觉得自己在什么时候看过这个人，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而听到了珀斯菲尔斯说的话，这名被他称为泰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过头，然后……完全没有形象地蹬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他步伐有些仓皇，甚至差点被自己绊倒。 什么人能让这个能单挑三条巨龙的人感到惧怕？！ 之前泰庞大的身体完美地挡住了在他身后的人，此时他向后走了几步，她才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然后……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在泰的身后，站着一名手握冰杖的女子。 女子肤色白皙如雪，身上裹着的长裙隐约泛着同钻辉一般纯净透明的色泽。她有着一头冰蓝色的长发，仿佛冰丝一般晶莹剔透，在银亮月光的照耀下，闪现出钻石一般七彩的光芒。而在那些冰晶一样发丝之下，是一张完全无法用语言修饰描绘的脸颊。 华丽得仿佛艺术品一样的冰杖被她轻巧地握在手中，然后那双白皙剔透的双手交叠在胸前。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半敛起的睫毛像是展翅欲飞的蝶翼。 看清楚了她的表情，泰毫不犹豫地双手举起在头的两侧，做出投降的姿势，然后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就要从城墙上掉下去。 “之后辛西找你哭诉的时候，可不要来找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好一会，女子缓缓地开口，语气隐约带着凌人的气势。 和泰仿佛雷鸣一样震耳欲聋的声音不同，女子的声音就像她的外貌一样，使人不由得想到冰锥落地时的清脆空灵，心神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哪怕是达莎，看到她的时候，眸中也闪过一丝惊艳和迷茫。这个人……也有些似曾相识。 如果达莎知道面前自称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投影，那么她一定能猜出来，前者正是执掌雷霆元素的君主，泰伦特芬德；而后者则是掌管冰霜元素的女王，克莉丝多弗尔森。 但是，现在她只能愣愣地盯着他们，脑海中呼之欲出的名字依旧只在脑海中乱窜，却如何都不能捅破那张薄薄的窗户纸。 克莉丝多似乎察觉出了些什么，看向了达莎，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在那双剔透如冰晶一般的蓝眸注视下，达莎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灵魂里被剥离开，最初的熟悉感渐渐地被忘却了。 四周隐约透出一丝奇异的波动，克莉丝多眨了眨眼睛，伸手抬起了手中的冰杖。她并没有念咒，但一层冰蓝的霜霰却随着她的动作、顺着她的裙摆迅速地向地面凝结开来，几乎只是瞬间就在城墙上蔓延爬行，然后晕散到整个空间之中。 被那层稀薄的雾气侵染的空间，彻彻底底地凝滞了下来。不远处和远处的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定住，没有风流淌、没有声音传递，甚至……没有时间流逝。 “好久不见啦，可莉。”忽然出现在半空的少女安静地站立在空气之中，她向克莉丝多微微一笑，“我想……你是不会那么残忍地把工作都扔给我一个人完成吧？” 少女身材有些娇小，一头长长的蓝色卷发轻柔流淌，发梢隐约流转着细碎的星屑，让人不由得想到浩瀚的星海。一双朦胧的灰白双眸，将她仿佛透过时间之海的视线投来。 “当然不会。”克莉丝多再次朝她眨了眨眼睛，再次挥动手中的冰杖，又是一层冰霜向外扩散，“我代泰伦特为他的智力低下道歉哦，辛西娅。” 说话间，那层浓郁的冰霜元素渐渐聚集在刚刚被泰伦特降落时砸坏的坑洞上，按照完好时的结构凝集成形。 “喂，这不怪我吧？我可不是安德里斯，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操控下界生物的经历啊！”泰伦特一脸地不忿，连忙瞪向了珀斯菲尔斯，连珠炮似地控诉道，“我没想到你的小宠物……别那样看我！你的爱人你的爱人，满意了吧？原本的计划明明是他抵挡不住那头红龙，然后就到我出场的时候了，谁能想到他能直接把它打成这样？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误，就算最后我不出现，那两头多出来的巨龙也可以被他的召唤物打退吧？” 似乎害怕自己的说服力不够，他连忙扯上了克莉丝多，“你说对吧，可莉？” “你的随机应变的确很精确。”克莉丝多点了点头，算是赞同泰伦特的判断。但还没有等泰伦特狐假虎威地得意起来，她就不紧不慢地补上了后面的话，“但是，这并不是你最后把地面砸出四个巨坑的理由。” 雷霆君主得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就是！”辛西娅连忙跟上，狠狠地瞪了一眼泰伦特，“不然换我掌控雷霆，你来疏导时间进程？等我随便在主世界做出偏离世界轨迹的举动，也许你就能体会到你刚才做的这件事是多么的愚蠢。” 看到自己的爱人也站在辛西娅的那边，泰伦特只能再次做出投降的动作，语气放软，“呃……好吧……也许、不不不，一定是我错了！原谅我吧，辛西娅。” 时间女神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抬起手带出一圈有些朦胧的魔法元素，就着克莉丝多预设的轨迹缓慢地将城墙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冰蓝的法杖被持有者轻巧地在半空划出好看的弧度，配合辛西娅把城墙修复完毕之后，克莉丝多引导自己的神力往城墙外扩散。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她不是责怪你，泰，我想你可以知道。” 泰伦特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一旦打破了神与人之间的桎梏踏上尊贵的神位，在拥有操控法则的力量和借用信仰之力的同时，也意味着神明无法再在主世界做任何改变时间轨迹的事情。他们只可以把冗长冗长的时间，落在由上位神制造出来的神界。 这项世界法则对于任何一名刚拥有神格的下位神都有作用，更不必说原本就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元素神。 第157章 在场的四位神明，珀斯菲尔斯如何规避法则下界是无法被解释的，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到底是用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办法。 冰霜女神克莉丝多可以下界是因为在这个主世界中，她是被世界法则定义为“已经死去”的。这很容易规避规则的限定：只要她在无神术遮掩的时候不被称作“克莉丝多”，法则就可以被暂时性地被蒙蔽。而时间女神辛西娅则是借助了黑暗神安德里斯的帮助：在世界法则看来，能够同时操控时间和黑暗的，显然并非是只能控制时间的“时间女神”。 只有雷霆君主泰伦特，是依托与克莉丝多神格上灵魂伴侣的联系而规避了世界法则。这是相当薄弱的规避，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一旦违背最高法则被它发现，那么事情也许不会像珀斯菲尔斯曾经威胁辛西娅的那样严重，但也相差无几。否则没有谁会千万年间都待在枯燥的神界，早就跑到主世界兴风作浪了。 而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四周的这道代表着炼金科技的最高造诣的城墙，在主世界中原本是不可能有一种力量，能够直接将它从最坚硬的方向打破的；也不可能有一种力量能直接把成年的巨龙当成玩偶四处乱扔，更何况是三头。 叹了口气，泰伦特算是默认了克莉丝多的话，语气有些无奈，“嗯，我会注意的。” 辛西娅又哼了一声，略微扬起头不去看他，只是手中的动作加快。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偷偷地看了一眼珀斯菲尔斯。 光明神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闹剧，只是低下头沉默地看着怀里的人。 “说起来……”眨了眨眼，辛西娅迟疑道，“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刚刚泰说的是正确的吧？” “这是当然。”泰伦特马上回答。 辛西娅却没有理他，见珀斯菲尔斯不准备说些什么，连忙看向了克莉丝多。 “按照常理推断……如果是另一名有着相同能力的死灵法师，哪怕同样有着无穷的魔力支撑，也做不到他刚刚所作出来的事情。”克莉丝多倒是没有犹豫，略略点头，分析道，“因为事实上他并没有得到任何能力上的提升。就像是让兔子永远不会饥饿，它还只会是一只兔子，哪怕耗光力气也不可能打败一头狼的。” 珀斯菲尔斯的确用了某种方法把自己的神力通过信仰连接输送到了阿弗纳兹德的精神海，以神力转化为的魔力，用做这种程度的消耗，真的几乎就可以算是无穷无尽。但是他却没有得到丝毫等阶上的提升，而且精神力也会因为魔法的导引而消耗。 第157章 “但是这只兔子现在把三头狼给打死了。”泰伦特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说到这里，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珀斯菲尔斯，眼神中充满了复杂。 能让神明的判断都出错……该赞扬不愧为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所爱上的人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些有些灼热的视线，珀斯菲尔斯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四周。在其他人面前他可没有在阿弗纳兹德面前那样的纯善。珀斯菲尔斯的神色淡漠冰冷，丝毫不符合他的名号。 但这却才是其他三人最熟悉的，光明神的形象。 “他不是兔子。”珀斯菲尔斯说道，眼神之中的柔和一闪而过，“或许你们能假设，当年德洛尔莫没有自毁命匣，而是踏上神座，现在会是什么情景。” 巫妖王德洛尔莫一直是珀斯菲尔斯毫无疑问的逆鳞，虽然不会特意在他面前提到德洛尔莫的名字，但知悉整件事情的神明在私底下都会偶尔谈论起来。但这样的假设…… “伊莱曾经和我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说过，如果当初德洛尔莫踏上神位，也许他会打破对立元素的界限，成为唯一的能够操控光明元素的不死者。”沉默了一会，克莉丝多主动开口道，眼神之中的复杂更甚，“原本我并不相信他的判断，但现在我已经有些开始相信了。” 其中的伊莱指的自然是代表飓风元素的神明，伊莱亚斯温迪。 打破光明和黑暗的界限，根本就是连元素神都没有办法做到的天方夜谭。这是父神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规定下来的最高法则。 轻轻地笑了笑，珀斯菲尔斯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看向克莉丝多，“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带他休息。” 他特地把克莉丝多和泰伦特带下主世界并不只是为了让他们看自己热闹的。 这场导演给阿弗纳兹德看的戏剧，他的确可以一个人完成，但是……从这里开始，就要预计他进入神界之后的事情了。与其让阿弗纳兹德在更长的时间里慢慢地得到其他神明的认可，还不如在最开始，通过这种形式改变他们对阿弗纳兹德的看法。 “呃……”稍微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吓到，克莉丝多恍惚了一瞬才回过神，“好、好的。” 目的已经达到，珀斯菲尔斯并没有等她的回答，已经毫不犹豫地从城墙上离开了。 阿弗纳兹德站在奥古斯汀面向芭芭拉方向的城墙上，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远方，晨曦的微风轻柔带起他金色的发丝。 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数不胜数的亡灵天灾军团没有疲惫地抵挡着源源不断进攻的魔兽，雪白的灵魂之火连成一片，在并不明亮的树林中，在或深或浅的骸骨和灵体的渲染下，像是星海一样浩瀚。在这之中，黝黑庞大的骨龙格外引人瞩目，它喷吐出黑色的龙息，镰刀一样收割着前方潮水一般的魔兽。 阿弗纳兹德移开了目光。身旁站着的达莎和道格拉斯是他所熟悉的，杰勒德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向来冷漠的红衣主教和沉默的尤塔也出现在了这里。以及…… 目光从四人身上离开，落在了倚靠在城墙凸起的两名冒险者。 紫发的雷霆魔剑士和蓝发的冰霜法师一人抱剑一人抱杖，用着同样的姿势、同样充满了兴趣的眼神，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种目光，就像是观察某种珍稀动物一样，让阿弗纳兹德有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这两位，据说正是除了阿弗纳兹德以外，出手救下奥古斯汀的剑圣和法圣。之所以要用到“据说”这个词，是因为…… 按照道格拉斯和达莎的说法，当时阿弗纳兹德召唤出来的骨龙和红龙对峙，流畅地斩落红龙之后，又有一头蓝龙一头银龙从兽潮之中加入了战斗。骨龙不敌两头巨龙的攻势，也正在节节败退之际，这名魔剑士和法师出手，和他一起将两头巨龙击杀。之后阿弗纳兹德在最后关头控制骨龙落地，然后陷入了自我休眠，直到刚刚苏醒。 先不论有没有出现蓝龙和银龙，如果阿弗纳兹德的记忆没有错乱，自己最后明明是在高空之中将精神力耗尽的，如果没有意外，他将会按照预计从高空之中坠落。而且他也没有丝毫曾经和他们两位并肩作战的记忆！ 想到这里，阿弗纳兹德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一旁保持着微笑的珀斯菲尔斯。 这样匪夷所思的、改变全部人记忆的事情，似乎……曾经发生过？ 记忆中十字架传导过来的力量属于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无疑，但看他的表情，这后续的工作极有可能就是由这名光明牧师操作的。 “诶诶！他看珀斯了！”克莉丝多眼睛发光了一瞬，连忙扯了扯一旁的泰伦特，“他看出来了吗？” “珀斯根本没有修改德洛尔莫的记忆好吗？德洛尔莫又不是蠢货，这种事情根本不用想就能看出来。”对着珀斯菲尔斯嗤笑一声，泰伦特顿了顿，语气稍微有些奇异，“可莉……你不觉得……你的语气稍微有些过于兴奋了……？” 何止是过于兴奋，这名向来注重形象的女神根本抛弃了自己原本的高冷架子。 “因为听了那么多他的传奇故事，再加上之前珀斯的神奇表现……我对德洛尔莫其实挺感兴趣的。”克莉丝多眨了眨眼睛，神情之中的兴奋溢于言表，“这可是活着的德洛尔莫啊！你看珀斯笑得多渗人。” 泰伦特嘴角有些抽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了，“这句话说得其实也不对，按照人类的定义，他是已经死去的亡灵。不过珀斯的笑容倒是的确挺渗人的。” 在克莉丝多灼热目光的注视下，阿弗纳兹德却只是瞥了一眼身旁的光明神，就……继续看城外了？！ “他不会真的没有发现吧？”克莉丝多睁大了双眸，语气之中是说不出的震惊。 不远处的阿弗纳兹德观察了一会自己召唤物的运行，然后看向道格拉斯，语气没有丝毫不对，“如果没有意外，亡灵军团应该还能支撑一天。但是看兽潮这个样子……似乎这些魔兽有可能不止来自芭芭拉，一天之后，奥古斯汀方面应该就要出面了。”顿了顿，他补充道，“也许应该派人想办法往魔法结界后面探查。” “好的。”道格拉斯从然如流地点了点头。 苍白的指尖稍稍摩挲着手中的骸骨法杖，阿弗纳兹德想了想，绕过了珀斯菲尔斯，走向了倚在城墙上的那两名陌生的冒险者。 在走到离珀斯菲尔斯最近的时候，阿弗纳兹德没有去看他，嘴唇却快速蠕动了一下。音调极低的一句话顺着微风，准确地落到了珀斯菲尔斯的耳中—— “这一切我都知道。” 第158章 从一开始，这个自称作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就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异常，甚至于直白地跟阿弗纳兹德讲过可以凭一己之力毁灭绝对中立领地。 如果是其他的任何人跟阿弗纳兹德这么说，他一定会觉得对方中了精神魔法以至于神志不清。但是……无数次奇怪的事件，证明了珀斯菲尔斯所说的真实性，包括现在的这件事。阿弗纳兹德并不愚蠢，对方既然直接地暴露出自己的秘密，也就干脆默契地挑明。 ——我知道你的小把戏。但看在神主的份上，我不打算揭穿你。 阿弗纳兹德眯了眯冰蓝的双眸，盯着突兀出现的两名冒险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 不打算揭穿，并不代表他不好奇。有很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知道一部分事情的真相。 在他们面前站定，阿弗纳兹德保持了沉默，只是用一种富有侵略性的眼神打量了一番两人。这种锐利的目光就像是打量着没有生命的试验品一样冰冷，让泰伦特下意识地挑了挑眉，虽然这道视线只有单纯学术上的欲望，但他还是伸出手占有性地揽住了克莉丝多的肩膀。 阿弗纳兹德保持了沉默，克莉丝多虽然保持着一副很感兴趣的神色，但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更不要说更远处一直微笑着的珀斯菲尔斯。 处于诡异沉默中心的泰伦特揽住克莉丝多的手微微一僵，目光顺次划过眼前的这些人。最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无奈地主动开口，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他平时风格的方式打破了沉默，“初次见面，这名死灵法师。我的名字是泰，很荣幸认识你。” “可莉。”克莉丝多浅笑道。 她只说了一个名字，如果不是眼神中的兴味还没有退去，根本不像是刚刚对此事表示出很感兴趣。 “……德洛尔莫。”犹豫了一下，阿弗纳兹德还是报出了这个珀斯菲尔斯之前随口说出来的名字。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阿弗纳兹德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情景有些熟悉，似乎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是自己却忘记了。 也就恍惚了一瞬间，泰伦特就已经自然而然地接上了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些许引诱，“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德洛尔莫？” “你们认识班尼迪克？”没有拐弯抹角，阿弗纳兹德直接问道。 第158章 “如果你指的是那名光明牧师。”泰伦特再次挑了挑眉。感受到克莉丝多在自己的腰部掐了一把，他神色平静，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珀斯菲尔斯的方向，“昨天晚上的战斗很精彩，我们很荣幸见识了一名如此强大的光明牧师。” 并不是不能直接否认，但为了满足克莉丝多小小的恶趣味，他也不介意玩一下这样极富有暗示性的文字把戏。 “昨天晚上的战斗的确很精彩。”阿弗纳兹德面无表情，讽刺道，“毕竟……二位在我的白日梦中也展示出了优秀的战斗技巧。” 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容，泰伦特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关于这一点，我们也非常的荣幸。” 阿弗纳兹德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打扰了，那么我就告辞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也丝毫不管如此突兀地结束话题有什么不对的，直接就准备离开。 “等等等等！”泰伦特被他的举动弄得冷汗直冒，连忙将他叫住，“你……只是为了问这一句话？” 所以阿弗纳兹德只是为了过来试探一句他们是不是认识珀斯菲尔斯？不应该还有更多的后续疑问吗？然后他就能顺便套出一些别的话了好吗？ “是的。”诚实地再次点头，阿弗纳兹德冰蓝的双眸之中一片平静。 “不……我是说……”泰伦特本来就不擅长这种拐弯抹角的交流，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要说一些什么。 “噗。”克莉丝多憋不住了，轻笑出声。 注意到阿弗纳兹德看向她，她微微眯了眯双眸，唇畔弯出了好看的弧度，轻声替泰伦特表达出了他想说的话，“按照你之前的问题……你应该早有猜测了吧？所以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嗯，确认一下？” “不必确认。”沉默了一小会，阿弗纳兹德说道，“对我而言这已经并不是猜测了。我来找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他抬起头，牢牢地盯着眼前的两人，眼神之中透出一丝微光，“‘我知道这件事情’，仅此而已。” “你不想要知道为什么吗？”克莉丝多语气之中的惊讶完全没有办法掩饰。 “我自然也有好奇心。”阿弗纳兹德不置可否。 他似乎还想说一些什么，但是刚刚开始一直保持沉默的泰伦特却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可能说出来的任何话，“是珀、啊，是班尼迪克不愿意告诉你？那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也会为他保守这个秘密呢？” 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兴奋起来的泰伦特，阿弗纳兹德面无表情地补充上了后面的话，“但是既然……神主没有告诉我的打算，那么我也不会去探究。” 他“死去”之后，很少在别人面前提及光明神珀斯菲尔斯，而作为一名死灵法师，除了光明神本人有恶趣味以外，更是不可能会有人主动给他提及。这还是他为数不多的，主动称呼珀斯菲尔斯为“神主”的时候。 这两个音节似乎带上了一些奇异的魔法亦或者是祝福，他隐约感到胸前的十字架微微一热。 “哦……”泰伦特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恍惚。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想要越过阿弗纳兹德去看远处的珀斯菲尔斯，却又强忍住自己的想法没有付诸。 克莉丝多又不着痕迹地掐了他一把，然后继续代替他继续微笑着问道：“你就怎么知道他不想要你知道呢？” “神主全知全能，他想要我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一切。”定定地注视着克莉丝多，阿弗纳兹德平静地判断道，“而既然我现在不知道，那么……自然就是他不想我知道了。” “说不定是他害羞了呢？” 克莉丝多这一句话说出来，阿弗纳兹德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一旁搂着她的泰伦特却是猛地想要笑出声，却在下一瞬间被噎住了，咳嗽个不停。似乎是想到了害羞的光明神，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发抖，憋笑得很是辛苦。 阿弗纳兹德也没有回答了，转过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泰伦特。 “不过……”克莉丝多没有理会憋笑的泰伦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没有了一开始的兴味，变得深沉了起来，语气有些迟缓，问道，“……作为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信徒……你真的不想到回应和承认吗？” “我不是已经得到了吗？”示意了四周数目可怕的亡灵天灾军团，阿弗纳兹德反问道。 “你我自然都知道眼前的这是什么，而我指的又是什么。”克莉丝多一针见血，“与其说是‘恩赐’，这样的举动还不如说是……‘命令’？” “那就代表着神主承认我的能力。”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克莉丝多说道，眼眸之中的深沉更甚，“对于其他人而言，你只是和光明神没有丝毫纠葛的一名死灵法师。你的强大、你所谓的得到认可，没有人知道。” “我所信仰的神主知道，”阿弗纳兹德冷静地回视，“而我也知道。” 两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达莎、道格拉斯几人并没有试图去偷听他们的对话，四周的城防军依旧无所事事，只是安静地看着远处的交战。更远的地方，亡灵和魔兽碰撞在一起，骨架散落的声音、魔法轰鸣的声音、魔兽哀嚎的声音，这些全部交织在一起，仿佛亘古吟唱的战歌。 “神主恩泽世人，降下福祉，日光之下皆其子民。”许久之后，阿弗纳兹德轻声地开口，声音虚无缥缈，“而我不过是‘已死之人’。” “你不甘心？”克莉丝多问道。 “我很庆幸我还有为神主完成愿望的能力。”阿弗纳兹德毫不犹豫地回答，“但是……他不需要和不死者有所牵扯。所以我只需要在黑夜之中仰望晨曦就足够了，无所谓阳光是否能照拂到我。” 这些话，他原本以为直到自己死去也不会说出口，但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主动和两名陌生人提及。也许是他们早已知道了一部分事情的真相，又或者是他们的力量和那名光明牧师是如此的相似，对于他们而言，自己也许只不过是弱小的爬虫，这些所谓的秘密根本不足以挂齿。 但他不知道的是，克莉丝多和泰伦特却完全没有把他当做弱者，他们并不会以单纯的力量去评判一个人的强弱。 正像是伊莱亚斯此前的判断那样，如果当初的德洛尔莫没有自毁半神的神格，那么现在他也许就已经有着能颠覆世界法则的能力。但是，不止这一次，在无数次轮回的过程中，他无数次将自己夭折在成神的道路上，却又无数次重新走上了成神的道路。 仅仅是为了珀斯菲尔斯这个人。 “我只能做到的是，竭尽我所能，为他清除所有存在或潜在的威胁。”死灵法师安静地注视着远处的晨曦。破晓已至，灿烂的日光倾洒，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包括我。” 第159章 “呵。”熟悉的轻笑从身后传来，阿弗纳兹德不必转身都能知道它来自珀斯菲尔斯。 但骤然听到这样笑声的泰伦特和克莉丝多却并没有他那样平静，几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珀斯菲尔斯，眼神有些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珀斯菲尔斯的关系，巫妖王德洛尔莫的事情在神界一向讳莫如深，即便是知悉真相如雷霆神和冰霜神，也轻易不敢在他的面前提及。因此他们即便能够理解他爱上一个凡人，却始终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导演出这样一个剧本，以一种保护易碎品的姿态去保护这个人。 德洛尔莫从来都不是弱者，只是他每一次都会在最后关头否定自己，才一直被禁锢在主世界。只要他能踏上神界，即便没有光明神的照拂，哪怕处于任何的逆境，他都能够自己走到和他并肩的地步。 这一点珀斯菲尔斯明明比他们所有人都清楚。 只要告诉他，光明神从来没有认为他是不洁，那么剩下的阶梯阿弗纳兹德能一个人走完。只要等到他爬上神座，珀斯菲尔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他在一起，根本没有必要冒着违背世界法则的危险去寻找还依旧是凡人的德洛尔莫。 但是现在，他们却理解了珀斯菲尔斯的举动。 他们以神明的角度去看，是德洛尔莫得到了光明神无上的宠爱；但在光明神自己的眼中，也许幸运地得到宠爱的反而是他自己。 这种纯粹、洁净、执着的爱意，如果用那样敷衍的态度去回应，只会是一种亵渎。 所以珀斯菲尔斯不断地去寻找世界法则的漏洞，用千万个纪年去构造这一个足够完美的梦境，然后以凡人的身份，从最初的最初开始陪他走到最后。 依然在神界的时候，一旦提及德洛尔莫这个名字，珀斯菲尔斯骤然冰冷下来的表情会让所有人不想第二次看到。但是此时此刻，珀斯菲尔斯眼神之中却并没有丝毫凛然，那声轻笑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轻笑。 “真是伤心呢……”珀斯菲尔斯上前几步，靠近了阿弗纳兹德，神情瞬间变得悲伤了起来。 第159章 皱了皱眉，阿弗纳兹德一边回头防备地看着他，一边毫不犹豫地后退远离。 “唉……”珀斯菲尔斯没有跟上去，站在原地看着他，语气有些哀怨，“你的眼中只有光明神吗？” “……你是不是中了精神魔法？”沉默了许久，阿弗纳兹德最终憋出了这样的一句判断。 “唉……”珀斯菲尔斯又叹了一口气，缓缓向前走去，“你总说愿意为了神主付出一切，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会为你的受伤伤心难过呢？” 说到最后，他已经走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身前，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光明牧师只比他稍微高了半个头，低下头时，碧蓝的双眸晕染着富有层次感的色泽，正像是破晓时分的天幕，又像是无尽的深海。 阿弗纳兹德抬起头和他对视，只觉得对方眼神中带着浓厚得根本无法形容出来的感情，有些沉重却……隐约给他带来了一些真实感？ “这一次你精神力耗尽……真的让我很为你担心。”珀斯菲尔斯的眼神闪了闪，一边说着，一边趁着阿弗纳兹德愣神的这个时候，慢慢伸出手试图去揽住他的腰。 紧了紧握住法杖的拳头，生者的气息让阿弗纳兹德感觉有些奇怪，没有犹豫地瞬发了一道锋锐的骨矛。 珀斯菲尔斯后退半步，侧头避过了这一道攻击，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此前的深沉仿佛只是错觉，“啊啊，真让我伤心。” “你话太多了。”冷哼一声，阿弗纳兹德撩起自己的沉重的兜帽，没有再理会这一伙奇怪的人，从身后的城墙翻身而下。瞬间复苏的骸骨鸟准确地接住了阿弗纳兹德，划出一道苍白的残影，载着他往骨龙的方向掠去。 珀斯菲尔斯唇畔的笑意没有退去，看着阿弗纳兹德离去的方向，语气平静，“你们想笑就笑吧。” 一直被忽略的克莉丝多依旧保持着矜持的笑容，只是弧度略微加大了些许。而泰伦特则完全没有再顾及珀斯菲尔斯的意思，放声大笑了起来，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的天……珀斯你居然和自己吃醋？！你真的……哈哈哈哈！！” “真的怎么样？”转过头来，珀斯菲尔斯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眼神依旧温和。 但这如此和善的表情却让泰伦特背后一寒，笑声被掐灭，干笑道：“喂……你这样威胁我是不是不怎么合适？” “哦？”珀斯菲尔斯轻笑，“我有吗？” 泰伦特闭嘴了。 光明教廷和黑暗教廷现在处于暂时的合作状态，哪怕现在是战时，也有着不小的摩擦。而阿弗纳兹德突然而来的举动让光明教廷的激进派都闭上了嘴巴，黑暗教廷方面也因为无法得知这名死灵法师的具体身份而变得沉默了起来。两方默契地观察起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合作莫名地顺利了起来。 仅凭阿弗纳兹德自己，并不能使用亡灵天灾这个死灵魔法。因此他明确地表示了自己无法再次复制一遍这种程度的亡灵复苏，亡灵天灾军团还能够存在最后一天。道格拉斯几人并没有怀疑阿弗纳兹德假身份的能力，只是当做召唤出骨龙的后遗症。一天的时间足够奥古斯汀所属从阿弗纳兹德所造成的莫名的局势之中恢复过来了。 也刚好在这个时候，有些狼狈的精灵族从芭芭拉之中逃离，来到了绝对中立领地奥古斯汀。 对精灵族们从芭芭拉带来的消息都很好奇，奥古斯汀城主艾达干脆将对立的两方都邀请到城主府，再邀请了并不归属于教廷的冒险者们，也刚好在最后一天商定后面应该如何操作。 阿弗纳兹德原本并不想参与这种无聊的讨论。对于他来说，那头莫名其妙地被他召唤出来的骨龙更让他感兴趣。与其去听两方无意义的争吵，还不如借由它研究一下龙语魔法的施展轨迹。 最后让他改变主意的并不是雷契尔的佣兵团也抵达了奥古斯汀，也不是两名他所熟知的精灵也在精灵族的队伍之中，而是……他隐约感到了一道属于自己的气息和这些一起进入了欲望之都奥古斯汀。 并非他的召唤物却又带着自己的气息，这只能是此前和尤里塞斯一起离开的独角兽珀斯身上传来的。 当初被黑暗教皇放弃的尤里塞斯与阿弗纳兹德分别，去往矮人的部落重铸自己的盔甲。在阿弗纳兹德的默许下，这名符文骑士也顺便将并不想和阿弗纳兹德分开的珀斯带走了。 阿弗纳兹德自然也并不想和自己的独角兽分开。但是以巫妖的身份前往光明信仰地界这样的举动还是有些危险，虽然珀斯是一头独角兽，但就阿弗纳兹德目前接触到的光明信徒，他对光明教廷还是稍有些警惕的。 更何况，他的计划是以绝对中立领地为切入点。阿弗纳兹德可不会忘记，最开始他就是在奥古斯汀的奴隶市场里买到断了角的珀斯的。 城主府是奥古斯汀最高的建筑物。深色的墙体上爬满了青绿的苔藓，偶尔的一两个窗口也隐藏在垂坠的藤蔓背后，就像是普通的贵族古堡一样。但是隐约传来的魔法波动以及不时显现的魔纹回路，警告着所有试图潜入的窃贼。 其下的庭院中满是怒放的鲜花，也许同样是魔纹的作用，冬季和夏季的花朵在同一个花圃之中存在着。花圃之间的通道两侧端正地站着两列骑士，动作标准得不像是活人，更像是炼金制造的傀儡，身上的盔甲明显不是凡品。 哪怕此时是下午时分，道路两侧的魔法灯依旧闪烁着浅浅的白光。以奥古斯汀的富饶，城主丝毫不在乎驱动魔法灯的那点微小损耗。 城主府难得邀请访客，这里对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很陌生。哪怕是上次有幸来过的道格拉斯和达莎，当时也无暇顾及两边的风景。 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邀请函递给门口的侍卫，这是阿弗纳兹德第二次来到城主府。但很显然，这一次他也并没有要去欣赏他的意思，确认身份完毕之后，就在侍从的带领下快速地往正堂去。 阿弗纳兹德并没有提前，此时大部分的受邀者已经到达，相识的人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着，等待主持方出现。而在他踏入正厅的同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止了交谈，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这名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斗篷下的死灵法师。 阿弗纳兹德法圣的实力摇摇欲坠如空中楼阁，这里之中不乏真实实力远超于他的人。但他早已习惯被高估，也习惯了隐藏自己真正的实力，那些无意识散发出来的威压完全没有影响到他。 自若地环视了一番四周，阿弗纳兹德同样地忽略了这里稍微有些尴尬的安静，从容地走向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倒是跟在他身后、全程保持完美微笑的珀斯菲尔斯，和蔼地向他们点了点头。 第160章 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阿弗纳兹德顺着刚刚看到的记忆扫过在场的冒险者。不知是不是自恃身份，几位他所知道的主教还没有到达。而雷契尔和艾玛他们以狼毒佣兵团的身份早已抵达，在另一个角落低声不知道讨论着什么，不时以探求的视线看向他。 雷契尔依旧穿戴着阿弗纳兹德所熟悉的那套厚重的铠甲，浑身上下都是虬结的肌肉。那把没有剑鞘的雷霆魔剑被他背在了身后，暗色的剑身上隐约还带着森森的血迹。 不知道分别的这些时间里他经历了什么，右眼上原本那道可怕的疤痕更显狰狞，直接向下横贯了整个脸部。眼眶里镶嵌的猩红假眼倒是依旧光滑，也不知道是保养良好亦或者是已经替换了一个新的。 在雷契尔的身边，黑暗牧师严谨地穿上了全套代表了自己身份的牧师袍。那身繁复华丽的紫黑色长袍顺着她的身体垂坠而下，仅在袖口及下摆处用银线绣着一些纹路，制式比起阿弗纳兹德之前看到她时要稍微华丽些许。 其余的成员也安静地待在他们的身边，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阿弗纳兹德能够认出雷契尔一行人，但因为黑暗教廷的通缉直到现在仍然有效，他并没有和他们相认的想法。他们却并不能将这名死灵法师和阿弗纳兹德这个名字打上等号。毕竟他们都知道那位是一头骷髅，哪怕有所变化也是从骷髅变为巫妖，绝不可能从不死者变回成一名人类。 大厅的另一边，据说是从芭芭拉之中的逃离的精灵族倒有一部分正在和冒险者们交谈。 他们没有经历过阿弗纳兹德召唤亡灵天灾军团的一幕，自然不明白这名只有些许魔法波动的死灵法师为什么会使得全部人都骤然噤声。 精灵们大多身材高挑，身着简单的皮质紧身衣，身体曲线一览无遗。也许是因为这一次灾难性的打击，这些高傲的种族略微收敛了一下绮丽脸庞上的傲慢，也学着其他人一样不再交谈，只是警惕地观察着阿弗纳兹德。 而在此期间，两名身材较为娇小的女性精灵格外显眼。和四周大部分自然精灵不同，她们有着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肤色，应该是精灵之中偏向信仰黑暗神安德里斯的分支。 第160章 两名精灵有着完全一模一样的外貌和同样凹凸有致的身形，毫无收敛地向四周逸散着自己的气息。不同的是，其中的一名精灵有着银色的发丝，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和身上隐约泛起的冰蓝粉尘交相辉映，走动间带出了一种凛冽的气息；而另外的一名，则有着一头蜜色和香槟色溶在一起的浅粉色发丝，她的双眸也是莹莹的艳色，和周身萦绕着的同样色泽的火热气浪映衬在了一起。 和其他精灵深浅不一的绿色、棕色皮衣不同，她们身上穿着一件薄纱堆砌而成的波西米亚风格短裙，许许多多金属、宝石和流苏制成的吊饰缠绕在她们的身上，随着她们轻灵的动作叮当作响。 在她们裸露出来的雪白脖颈上都蔓延着一种古朴而诡秘的魔纹，顺着锁骨、肩膀蜿蜒到指尖的位置。 只不过……在银发的那名精灵身上的魔纹呈现不祥的灰白色，似乎仅仅是某种装饰物；而在红色的那名精灵身上，魔纹则呈现出一种灿烂的火红，似乎有生命一般，色泽不断地流转着。 这两名精灵阿弗纳兹德自然十分熟悉，正是此前在芭芭拉中请求阿弗纳兹德出手帮助精灵一族的阿蜜莉雅和普蕾萨丝。只是和上次分开时相比，她们的眼神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单纯清澈，看向周围人类的视线之中带着明显的警惕。 看向阿弗纳兹德的时候，她们的戒备也没有褪去，显然并没有认出伪装成人类身份的阿弗纳兹德。 视线掠过他们，还有几个身影让他感到熟悉。暮色商会在奥古斯汀的负责人亚特兰特，深蓝商会的赫尔曼和他的亚龙，以及……在角落里的尤里塞斯？ 这名符文骑士和阿弗纳兹德一样，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如果不是珀斯的波动一闪而过，甚至阿弗纳兹德也不能察觉。没有了上一次见面时的落魄，尤里塞斯似乎已经找到矮人重铸了他的盔甲，制式和最初他们遇见时的并不相同。 他新的盔甲呈现一种黯淡的金属质地，粗糙的磨面不能反射光线，让他可以完美地在任何情景下隐藏自己。关节处没有了原本夸张的倒刺，盔身上也没有丝毫魔纹的痕迹，那把标志性的符文魔剑也应该被放到了次元空间中。如果不是阿弗纳兹德认出了他的脸，估计并不会把他当做一名符文魔剑士，而只是把他当做一名只会剑技而不会魔法的普通剑士。 在他的身旁，一头丝毫没有魔法气息的白色马驹正瞪大了它清澈的蓝色双眸，和阿弗纳兹德对上了视线。 独角兽对魔力的感知比人类要敏锐。珀斯显然也已经从熟悉的魔力波动上认出了这名巫妖，蹄子有些烦躁地在地毯上摩擦着，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向阿弗纳兹德，却又有一些什么顾虑。 阿弗纳兹德自然没有暴露自己的意思，发现尤里塞斯和其他人一样没有认出自己，他也就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珀斯，没有试图去和它亲密接触。接受到阿弗纳兹德的示意，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一眼他身旁的珀斯菲尔斯，独角兽最终委屈地低下头，没有再动作。 见珀斯安定了下来，阿弗纳兹德也就移开了视线，刚想要继续观察一下在场的这些人，却发现有人正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来人有着一头绚烂的金色发丝，仿佛掺杂着日光的金子一样耀眼，被同样色系的发冠仔细地束起。在此之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见底，透出氤氲的色泽。少女身披着奢华而又庄重的白色长袍，袖脚和袍脚金色的滚边和她的发丝交相辉映，光线折射下隐约可见的暗绣透出浓郁的光明元素波动。 她的手上并没有握着十字权杖，但是胸前华丽的金色十字架吊坠已经表明了她光明牧师的身份。 忽然向阿弗纳兹德走来的这名牧师，正是此前他在城墙见过的赛西莉亚。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安静而警惕地观察着阿弗纳兹德，她这样突然的举动也霎时之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打量的视线密密麻麻地落在了赛西莉亚的身上。 “日安，德洛尔莫阁下。”四周灼热的视线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赛西莉亚，她轻盈地走到了阿弗纳兹德身前，向他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见面礼。最后的理智制止了她在一名死灵法师面前说出祝福语。 阿弗纳兹德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日安，因特斯雷牧师。”另一道声音在阿弗纳兹德的身后响起，接上了赛西莉亚的话。珀斯菲尔斯向前半步挡在了两人之间，脸上的笑容完美得不可思议，流畅地念了一句光明祷言，“光明神在上，愿神恩永沐尔身，灾难疾病痛苦无从侵袭。” 感受到四周骤然升起的浓郁光明元素波动，赛西莉亚心下不由得有些震惊，面上却没有表露出现。然后下一个瞬间，她猛地想起来，眼前的这名光明牧师……似乎正是阿弗纳兹德的伴侣？ 赛西莉亚有些愣神，没有察觉到心中忽然闪过的黯然。 珀斯菲尔斯却并没有发呆，眼神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好奇，问道，“不知道……牧师阁下有什么事情呢？” 那双天幕一般的蓝色双眸此时并没有任何和晴空类似的蔚然，仿佛是极北大陆永不融化的寒冰一样冰冷。赛西莉亚只觉得对方是以一种肉食类动物狩猎食物的凛厉视线盯着自己，明明四周满溢温暖的圣光，寒意却瞬间顺着脊背向上窜去。危机感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嗯？因特斯雷牧师？”珀斯菲尔斯依旧微笑着，再次有礼貌地询问了一句。 “我……”危机感更甚，生物的本能在叫嚣着逃离，赛西莉亚强压住落荒而逃的欲望，勇敢地和珀斯菲尔斯对上了视线。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略有些吃力，“我……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只是来向德洛尔莫阁下道谢，为此前他在城墙上的出手相救。” “是吗？”语气有些不置可否，他略略回过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 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发现珀斯菲尔斯的小动作。发现赛西莉亚额角上不易察觉的冷汗，以及置于身前攥紧得有些发抖的两个拳头，也只把这当做是对方面对一名死灵法师时的紧张。 虽然等阶并不高，但是赛西莉亚光明圣女的身份还是让阿弗纳兹德对她多出了一些体贴。见对方这种几近慌乱的不安，他没有多说话，只是向她点了点头，“不必。顺带而已。” 阿弗纳兹德的误解让珀斯菲尔斯很满意。对此他虽然依旧有些不满，但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放开了针对赛西莉亚的威压。 那种沉重的压迫感骤然一轻，赛西莉亚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顾虑着礼仪，她没有大口呼吸，只是微微地喘着气，面色苍白得可怕。 第161章 赛西莉亚的异常举动让阿弗纳兹德有些疑惑，最终还是归结于自己死灵法师的身份给对方带来了一些压力。虽然此前他们碰面的时候她并没有这么紧张，但现在他作为对方臆测之中的法圣级别的死灵法师，也许应该得到些不同的对待？ 阿弗纳兹德随意地猜测着，很贴心地没有再向这位紧张得根本讲不出话来的光明牧师开口，只是幅度不大地点了点头，就自觉地和她保持了距离。 在他的猜想之中，已经按照礼仪道谢的赛西莉亚很快就会告辞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皓白的手臂忽然伸出，轻轻地搭在了赛西莉亚的肩膀上。赛西莉亚只觉得有一种冰凉而又轻柔的感觉忽然从接触的地方升腾而起，安抚着自己体内翻涌的精神海，那种恐惧感一扫而空。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心下又是一惊，连忙想要躬身行礼，“阁下……” ——这正是此前出手挡下红龙龙息的、也许会是的另外一名法圣。 “不必多礼了。”克莉丝多手中的力量加大，不容置喙地按住了赛西莉亚的动作，语气和缓。她的脸上带着和珀斯菲尔斯完全不一样的清浅笑意，又抬起头看向了他，“珀、班尼迪克，对一个小孩子这么没有风度，可不是你的作风哦。” “哦，是吗？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珀斯菲尔斯却没有丝毫的不悦，语气也没有任何变化，“可莉，你这样的指责也并不怎么公道。” 克莉丝多还没有接下这句话，她的身后就传来了泰伦特的声音，“你装疯卖傻的本事学得不错，也许是最近没有疏于练习？” “承蒙夸奖。”珀斯菲尔斯微笑着应下了这句暗讽。 光明神居然已经堕落到和自己在下界的代言人争风吃醋的地步了…… 克莉丝多脸上的微笑兴味更浓，打量了一圈对面的两人后，低下头和赛西莉亚对上了视线，“对于出手救下你一事，我相信德洛尔莫阁下并不会放在心上，因为这对他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对吗？”说到这里，她还抬起头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 得到了死灵法师再次的点头，克莉丝多低头继续问赛西莉亚，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 第161章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的话忽然顿住，然后转头看向了大厅门口的位置，“嗯？已经来了吗？” 从赛西莉亚向阿弗纳兹德走去的时候，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就已经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而接连出现的法圣可莉和剑圣泰也让剩下的一小部分人将注意力放到了这里。因此，在克莉丝多看向门口的时候，几乎全部的人也都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刚好在这个时候，一名披着精致而又厚重冕服的少女缓缓地从门外走入。随着她的动作，在长廊两侧侍立的骑士整齐地行着骑士礼。 这名少女阿弗纳兹德自然认识，正是他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的主人，奥古斯汀的城主，一名自称艾达的法圣。而对于他身旁的三位神明而言，她还有一个更真实的身份，时间女神辛西娅。 和阿弗纳兹德上一次在这里看到她的时候不同，这一次艾达的神情并没有丝毫稚嫩和调笑，只有一种来自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淡漠，以及铺面而来的强者的气质和气势。虽然她只是以身材娇小的少女形象站在这里，所有人却都觉得眼前屹立的是一座无法被跨越的高山。 而在她的身后，道格拉斯、尤塔、达莎、杰勒德，四名分别来自光明教廷和黑暗教廷的最高级别主教无一缺席。 “各位日安，我是绝对中立领地所有者，艾达。”少女走到中间的位置站定，毫不收敛自己属于法圣的气息。她环视了一圈已经变得安静的厅堂，声调不紧不慢，“欢迎诸位莅临奥古斯汀，并且感谢诸位在此之前为奥古斯汀所做的一切。” 说完，她郑重地对着人群行了一个感谢礼。 作为奥古斯汀的城主，在这一次突兀的魔兽攻城之中，辛西娅的确没有以艾达的名义出现在战场中，但是真正的城主艾达对此早已有了自己的布置。这却并不是针对几乎不可能会出现的魔兽攻城，而是以防两大阵营的发难，但在这一次事情之中，哪怕直面对上那三头巨龙，奥古斯汀也绝不会沦陷。 同样的，光明教廷和黑暗教廷方面，甚至于独行的冒险者，出手帮助奥古斯汀也并没有辛西娅所说的那么出于友善。 绝对中立领地处于三个板块的中央，可以说是奠定了整个大陆平衡的基础。一旦这个平衡出现问题，那么现在的局势势必会变动，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经常出没在奥古斯汀的冒险者。 因此，在这种时候出手，更多的只是为了让自己以后能依旧借助欲望之都转道去其他两个阵营的所属。 但辛西娅却还是没有心理负担地对他们道谢，然后简述了一下到目前为止奥古斯汀的城防系统。 再话锋一转，她说道，“我想，各位已经都能够猜出来这一次的魔兽攻城是什么人的手笔了。奥古斯汀方面派出了斥候前往芭芭拉，却最终止步于一个魔法结界，如果没有意外，这个消息在场的应该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知道了。”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但我们却在一次巧合的时候发现，从里面出来的兽潮自身也并不能回到结界的另一边。” “这也就是说……绿萝森林中央的魔法结界，并非是我们所猜测的选择结界，而有很大可能会是一个单向结界。”辛西娅的眼神锐利了一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因此，有更大的可能，这个单向结界的另一边，并非是绿萝森林芭芭拉。” “你的意思是它有很大可能是通往其他地方？”轻而易举地听懂了辛西娅的言下之意，在场其中的一位下意识地问道。 “是的。”艾达点了点头，“并且目前而言，我们都无法得知它真正通向哪里，以及还有多少可以穿过结界的魔兽还在赶来的路上。” 猛然地又想到了什么，之前说话的那位连忙转头看向了精灵一族的方向，提议道，“也许我们可以问问从芭芭拉出来的精灵？” 他的话又让在场的所有人将视线从辛西娅身上移开，落在了精灵们的身上。 他们也这才反应过来，让在场所有人聚集在这里的契机正是这些从芭芭拉之中迁徙而出的异族。 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后者点了点头，前者稍稍向前走出一步，也是向着人群行了一个拜见礼，“日安，诸位。我是黑暗精灵普蕾萨丝芭芭拉，也许我的姓氏已经能代表了一些什么了。” 精灵族的其中一脉与绿萝森林同名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事实上这个精灵的姓氏并非是血脉传承的，而是代表着精灵神的恩赐，就类似于一个信仰选出自己的圣子圣女那样。被冠以芭芭拉姓氏的精灵，可以说是毋庸置疑的自然宠儿。 “我知道诸位好奇些什么，但事实上……结界的背后，绿萝森林芭芭拉之中并没有你们所臆测的潮水一般的魔兽。”说到这里，普蕾萨丝顿了顿，有些苦恼的表情表明了她并非想要制造悬念，而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措辞，“如果我们的判断没有错，这个结界，应该是双向的……” “这不可能！”没有等她说完，光明阵营一方的其中一人已经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前往芭芭拉深处的所有斥候带来的消息，都是无法穿越魔法结界。你的这句判断太过可笑了，精灵。” “也许你应该更有些耐心，人类？”被打断的普蕾萨丝脸上扯出一个冷笑，讽刺道。 那人还想说一些什么，却被一直没有说话的达莎用眼神制止了。 哪怕达莎再如何和蔼，但红衣主教这个身份已经足够大部分光明信徒顺服了，原本还想说什么的人有些愤愤地闭上了嘴。 普蕾萨丝没有再看他，“我没有从这边去往结界的位置看过，但如果没有猜错，这个结界应该是呈长条状的，它将绿萝森林切割成了两个部分。”一边说着，她一边伸手做出了一个切割的动作，“并且，这个长条状的结界两边都能够通往另一个位面。” “你的意思是绿萝森林之中也有……魔兽攻城？”一名冒险者忍不住插话，问道，“而兽潮也是从结界的方向跑出来的？” 普蕾萨丝摇了摇头，“这正是我所不确定的地方。因为从那一侧的结界出来的并非是魔兽，而是一些人形生物，数量也并不如这边密集。我只可以从精神波动上判断出来他们并不是人类或者精灵，甚至于并不是我所见过的大陆上的生物。” “未知的种族？” “可以这么说。”点点头，普蕾萨丝的话语又顿住，思索了一番之后补充道，“如果非要做出比喻，他们有点像龙族。毕竟同时有着钢铁一般的体魄和敏锐的魔法天赋，这样的种族可不多见。” 第162章 龙族，区别于龙类，是一种有很高智慧的种族。它们习惯于以本体盘亘在金币堆砌成的床铺上，数千万年不动弹。而在其他的时候，它们也会化作人形混到人类聚居的地方。 而龙类，则更多指的是龙族和魔兽的混血后代。像是此前阿弗纳兹德在暮色拍卖行看到的那头亚龙，就是黑龙和曼陀罗蛇杂交而成的龙类。作为血统不那么纯正的龙类，有的依旧继承龙族的强健体魄、施法能力或者是化作人形的天赋，但是更多的龙类，只不过可以被称为巨大的蜥蜴而已。 之前袭击奥古斯汀的那三条巨龙，虽然从外表上看极接近龙族，也有着强健的体魄和施法能力，能够吐息，但从智商上来看，应该也只是混血的亚种。只是和其他巨型蜥蜴相比，它们身体里面龙族血液的比例更多。 但即便只是这样混血种的巨龙，也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在人类面前了。更不必说纯血统的龙族。 普蕾萨丝说完那句话，也还是感觉有些不是很恰当，连忙补充道，“当然……我可以肯定那些不是龙族。他们……又稍微有点亡灵的感觉。” “有强健体魄的亡灵？”见普蕾萨丝无法说出自己的感觉，达莎稍作了一下总结。 “有强健体魄、全属性施法能力的亡灵。”想了想，普蕾萨丝就着她的总结补充道，“并且……这个全属性包括了光明元素。” 最后的那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下都是一震，有好几个人已经下意识地喊出来了“不可能”。 “应该是介于亡灵和炼金傀儡的感觉。”一直没有说话的阿蜜莉雅忽然开口，“但又不像是亡灵，并且……因为有很强烈的自主意识，应该也不是炼金产物。” 和道格拉斯对视了一眼，达莎不由得感叹道，“这真是……无奇不有。所以已经有很大可能是别的位面的生物了？” “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时候，另一侧的一名黑暗信徒忽然开口，语气有些迟疑，“从斥候传来的影像来看，虽然穿不过结界，但还是可以看到后面的情景的。那些潮水一样的魔兽，的确是从绿萝森林芭芭拉之中跑出来。” “这也是一个让我无法断定我的判断的地方了。”普蕾萨丝很是坦然，“因为……从结界的另一边看去，那些奇怪的生物也是从奥古斯汀的位置来的。所以我们一开始只是打算来这里视察敌情。” 第162章 那名黑暗信徒还想说一些什么，阿蜜莉雅连忙补充道，“用鹰眼术还能透过结界看到奥古斯汀的形状。” “我想，精灵族不至于在这种地方隐瞒。”道格拉斯微微颔首，算是表示自己相信两人说的话。 尤塔和杰勒德在道格拉斯和达莎在场的情况下，一般是不会发表自己的见解的。但见到了达莎也点头，尤塔却突然抓住了一个点，看向了精灵族的方向，“既然你们说这个结界是双向的，意思是你们也无法直接穿过？” “是的。”点了点头，普蕾萨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我们是通过传送阵离开绿萝森林的。” 这的确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的一个消息。 魔兽攻城声势浩浩荡荡，但事实上魔兽主动靠近人类聚居地的次数屈指可数。有很多人猜测此事与深渊骑士奥狄斯，包括熟悉的梦魇，以及派遣到两大阵营净化法阵处的斥候，这些都可以证明这次兽潮和奥狄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而，同样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证明此事，那些不知名的生物忽然袭击奥古斯汀的缘由至今依旧不得而知。 而为了解开这个秘密，原本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落在了无法进入的绿萝森林。也许在那个无形的魔法结界背后，正是奥狄斯的兵工厂。毕竟谁都没有忘掉，封印奥狄斯的魔法阵正是在结界之后。 但是……现在，精灵族带来的消息却是……绿萝森林芭芭拉也遭受到了入侵？！ “这也不就是意味着此事和深渊骑士就毫无关系了。”在众人愣住的时候，道格拉斯第一个回过神来，平静地说道，“毕竟魔兽攻城最初的斥候是我们所熟悉的、曾经它的铁骑。” 他指的自然是最开始突兀地隐藏在城墙上，企图潜入奥古斯汀的那些梦魇。有着轻而易举避过四名主教的隐藏能力以及那些庞大的数量，他们可不相信这些梦魇只是单纯地自发聚集。 “除了梦魇，还有在这件事之前的潜入者，他们的目标可是净化法阵。”达莎补充道，“净化法阵净化的目标正是他所侵染的生物。‘真实的虚拟’单凭外力攻破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而最容易制造出里应外合的方法，我想正是逆运行净化法阵。” 一声轻笑响起，在这样严肃的氛围中稍有些突兀。但是没有人胆敢去指责轻笑出声的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吸引住所有人视线的辛西娅并没有因为这些注视而有半分紧张。她没有表态，只是看向了一个角落，眉梢轻挑，“也许阁下对此有所见解？” 她看向的，正是阿弗纳兹德几人所在的地方。 这个时候，几人还保持着刚刚的状态。克莉丝多的一只手搭在赛西莉亚的肩膀上，身旁站着的是泰伦特，三人侧身对着辛西娅的方向，只是略微回头看向她。而和他们对峙的珀斯菲尔斯脸上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微笑，阿弗纳兹德被他护在身后，依旧隐藏在阴影之中。 辛西娅忽然说出的话并没有特定的主语，泰伦特没有自我代入，但却是第一个开口的，“城主阁下，你这‘阁下’二字……我想指的并非是最后才赶到的我。” 克莉丝多眨了眨清澈的双眸，也是轻笑了一声，“那自然也不是指我了。”说完，她往旁边稍稍靠了一下，顺便拍了拍赛西莉亚的肩膀，“这位小姐应该也不是你所要询问的目标。” 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珀斯菲尔斯，视线中带着满满的揶揄。 被全部人投以目光的人轮到了珀斯菲尔斯，和辛西娅一样，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他对上了辛西娅的视线，脸上挂着冷静的、睿智的、仿佛早已知悉一切的笑容，却又只是微笑着，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珀斯菲尔斯没有说话，辛西娅也没有说话，四周的人自然也不敢说话，只有打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这种安静气氛持续了好一会，有些奇怪的尴尬。 许久之后，似乎最终放弃了某种坚持一样，珀斯菲尔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眼神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打破这种僵持。 而另一道冰冷的声音却止住了他的动作，“有一件事情也许是诸位忽略了……” 众人又是一愣，视线一下子越过了珀斯菲尔斯，落在了他身后的阿弗纳兹德身上。 “哦？”辛西娅轻笑。 “从一开始，就没有把那种控制魔法和奥狄斯打上等号的确切证据吧？”阿弗纳兹德说道，依旧将自己隐藏在珀斯菲尔斯身后的阴影之中，“包括此前出现过的任何征兆，最早出现异常的巫妖柏特莱姆也好，攻击边塞之城法蒂尔的骨龙也罢，甚至是巨大化的食尸鬼这类打上了标签的生物，也并没有必然的证据证明它们是奥狄斯的手笔。” 听到他的话，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的确也挺有道理，但似乎最开始骨龙身上的气息，经由道格拉斯的鉴定，的确有着奥狄斯的气息？ 同样是法圣剑圣，但身为死灵法师的阿弗纳兹德因为自身职业本身，给其他人的威慑显然大于其他的几人，有几位冒险者明显想要反驳，却又生生憋住没有开口。 注意到道格拉斯似乎也有些话想要说，阿弗纳兹德在此之前平静地开口，“最初得到来自骨龙的那枚气息的的确是道格拉斯，但是其中一为关键的经手人，如果我收到的消息没有错的话，正是渎神者乔克拉克。” “也就是说，归根结底，能够揭露一切真相的人，只有在这个关键点的克拉克家族。”见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阿弗纳兹德又补充道，“现在并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并非是打着深渊骑士幌子制造混乱的人的所作所为。” 阿弗纳兹德的这一段话，甚至比精灵族带来的消息还要颠覆他们的认知！ 达莎思考了一番，又顾虑着对方死灵法师的身份，稍有些欲言又止。视线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落在了赛西莉亚的身上。 此时赛西莉亚的视线和大部分人一样，落在了那名死灵法师身上，神情有些紧张，却并没有带上丝毫的恐惧。 这个认知让达莎一瞬间有了些许的勇气，最终开口道，“阁下这……” “呵。”阿弗纳兹德隐约能猜出来达莎想要说一些什么。今天的他似乎格外没有耐心，又一次打断了别人的话，冰冷的话语却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自然，和诸位此前的言论一样，以上的全部都只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 第163章 因为阿弗纳兹德的话而开始窃窃私语的众人，又不约而同地因为他的话而同时停止了交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所以你这只是在瞎说？”最终，泰伦特代替他们说出了心声。 “我只是将其他的所有假设都说出来而已。”死灵法师没有丝毫退让，说道。 “但你这些假设也有点太过颠覆此前的认知，”泰伦特也没有退让，“看起来就像是在瞎扯。” 停顿了一瞬，阿弗纳兹德最终从珀斯菲尔斯身后的阴影之中走出，然后似乎是毫不在意地扯下了自己厚重的兜帽。随着他的动作，璀璨的金发顺着他的斗篷，如日光一般倾洒而下。 金发碧眸，这完全符合光明信徒的审美，以及完全颠覆众人对于死灵法师印象的外貌，让所有此前没有见过他真容的人再次一愣。 “所以只是我的猜测，而并非是我的判断。”双手交叠在胸前，阿弗纳兹德继续说道，似乎他刚才的举动只是单纯地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但是从另一个方面，同样有可能，这个双面的结界背后通往的，正是封印深渊骑士的那个位面。” 这个观点倒是和大部分人所设想的相符。 “阁下所想到的，也许不止这两个猜测？”辛西娅又开口。 她将右手抬起，撑住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优雅地托住了右手的肘部，略微地低头掩饰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但这一丝微小的变化并不能瞒过一直盯着她的阿弗纳兹德。 冷笑一声，阿弗纳兹德这一次却没有顺着她的话，而是反问道，“这不应该也是你的猜测？也许对此你应该更有见解？” “的确，这也的确是我的猜测。不过……虽然我很有见解……”辛西娅并没有否认，笑眯眯地说道，语气更加愉悦，“但我更加想……” 阿弗纳兹德并没有想要让她把后续的调侃说出来，又一次没有礼貌地打断了，“所以关键还是绿萝森林的深处。” 说完这句话，他猛然看向了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的方向，视线锐利得像是出鞘的尖刀，让一直看向他的两位精灵几乎是本能一样后退了几步，“精灵族逃离绿萝森林的时候，使用的传送阵应该并非一次性法阵吧？” “的确不是……”在那种锋芒毕露的气势压迫下，普蕾萨丝冷汗直冒，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但又在下一个瞬间，她就回过神来，强压住生物本能所叫嚣的恐惧，“但是……精灵族凭什么要与人类共享这个传送阵法。” 第163章 这样尖锐的话她原本并不会当众说出来。 和阿蜜莉雅愿意接近人类不一样，有着烈焰神俄法诺斯传承的普蕾萨丝，事实上对人类并不友好。最初愿意遵从本能接触阿弗纳兹德，也有对方是不死者而并非是人类的一部分原因。但哪怕她的确对人类抱有警惕心，她也不是什么愚蠢的人，轻易不会在这种有许多人类的情景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在阿弗纳兹德那种锋锐可怕的气势所压迫之下，她的理智像是蒸发了一般，根本想不起来任何隐忍和压抑。 不等阿弗纳兹德，或者是达莎他们说什么，四周原本不敢发表意见的人已经纷纷的发表了自己的想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产生这样想法的鼻祖可并不是精灵。 在这样的喧嚣之中，辛西娅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阿弗纳兹德；克莉丝多和泰伦特也没有说话，也是安静地注视着阿弗纳兹德。在他们的眼神之中，有着根本没有掩饰的惊讶，似乎阿弗纳兹德这样的举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但是，被三位神明注视着的阿弗纳兹德，却是转头对上了珀斯菲尔斯的视线。 阿弗纳兹德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位自称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有着最符合他审美的外貌。他的一切无疑都十分符合自己在梦中曾经无数次勾勒过的光明神的身影。 此时此刻，他能够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碧蓝如天幕或者是海洋的双眸之中，满是无法言说的深沉，眼神之中闪过了然、愉悦以及全然的……爱意？ 这个认知并没有给阿弗纳兹德带来丝毫的好心情，只是隐藏在投影之下的灵魂之火，轻柔地跳动了一瞬。 “这就是你想要达成的？”阿弗纳兹德嘴唇蠕动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除了就在他身边的珀斯菲尔斯，没有人听到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珀斯菲尔斯脸上的微笑真实了半分，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我以为……你会问我，这是否是神主所想要的。” “如果这是神主所烦恼的，我不会在现在和你说诸如此类的废话。” 那种面具一样的微笑终于从珀斯菲尔斯的脸上褪下了。 也许这样严肃的、冰冷的一面，才是更符合其他神明眼中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一面。所向披靡的光明神冷漠的视线牢牢地盯住了阿弗纳兹德，像是捕猎者锁定了自己的猎物。然而，那双原本放松在身体两侧的手却被他下意识地攥紧，力度大到微微发抖。 四周依旧喧嚣，但是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看着眼前的阿弗纳兹德，视线却似乎穿越了许多许多年的岁月，落在了另一名死灵法师的身上。 最终，两道身影完美地重合了。 珀斯菲尔斯轻笑一声，完全无法抑制住胸腔疯狂的心跳，再次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一次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如果我说……这只是‘我’所想要的呢？” 得到了回答，阿弗纳兹德像是认输了一般叹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回头。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猛地扯下了自己身上伪装用的魔法道具，冰冷而粘稠的死亡气息像是墨水滴在清水一般快速扩散而去。 喧嚣再一次因为这名死灵法师而寂静了下来，视线再一次集中在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浓郁的死亡气息渐渐实体化为黑色的雾气，那种日光一样的灿烂金发像是被雾气所侵染一样，渐渐地灰败了下来，仿佛新芽枯萎一般令人惋惜。阿弗纳兹德原本已经白皙的有些病态的皮肤再次变得苍白，显露出了巫妖特有的几近透明。 比起之前的金发碧眸，这样的外形才更符合人们对死灵法师的认知。同样地，这样的外形也让某些人露出了恍然和厌恶的神色，武器几乎只是瞬间就从次元空间或背部取出，握在了手上。 “你……”最为震惊的，无疑是此前正在和阿弗纳兹德对峙的普蕾萨丝。 阿弗纳兹德依旧没有耐心，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沉声说道，回答了普蕾萨丝此前的质问，“凭这个。” 在他苍白得透明的手掌上，流转着一道青翠欲滴的光芒，光影折射之间，绘出了叶片的形状。阿弗纳兹德没有丝毫收敛自己的气息，然而在这浓郁而粘稠的死亡气息之中，那种磅礴而充满了希望的生命力丝毫没有被湮没。 看着精灵一族的圣物安静地待在死灵法师的手掌中心，只是向外不断逸散出生命元素，绿光与四周的黑雾缠绕着，而并没有任何逃离的意向，普蕾萨丝和阿蜜莉雅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对方内心的震惊。 在事情的最后，她们的确给那名巫妖留下了精灵族的圣物，正是普蕾塞斯悄悄塞给他的那个龙皮袋子。圣物代表的并不只是简单的它本身，但最初他们也只是遵从了神主的意向，准备把它作为必须要遗弃的存在。 而没想到，圣物居然承认了一名巫妖死灵法师？！ “……你是阿弗纳兹德？”沉默了许久，阿蜜莉雅看着那枚叶片，有些艰涩地问道。 既然已经选择放弃掩饰，阿弗纳兹德也就大方地点头，“是。” “精灵族自然会听从圣物所有者的命令。”她叹了一口气，右手置于胸前，左手提起裙摆，弯腰想要向阿弗纳兹德行了一个代表忠诚的礼节。 那名一直对阿弗纳兹德抱有敌意的精灵族王子乌兰自然也在此列之中，但是现在的他却完全不敢反驳阿蜜莉雅的言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动作。 作为自然精灵，他的确反感不死者，但首先他并没有得到精灵母树的承认，其次他也没有得到神明的恩赐，大部分的精灵并不认可他的身份。更重要的是，阿弗纳兹德得到了那枚叶片的承认，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但乌兰没有作为，阿弗纳兹德却是眉头一皱，侧身让过了阿蜜莉雅的这个表示忠诚的礼仪。 “你是什么意思？！”死灵法师这样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乌兰，他猛地向前一步，一瞬间就把死灵法师的威慑忘得一干二净。 阿弗纳兹德没有理会乌兰，牢牢地盯着普蕾萨丝的动作，脸色比乌兰还要可怕，“我对冰霜神克莉丝多或者是火焰神俄法诺斯的祝福没有任何想法。” 他避让的动作以及抗拒的视线，仿佛在他面前的并非是神明在下界的代言人，而是某种污秽。 但是事实上他的举动已经有所收敛了，如果在他面前的是黑暗神安德里斯的神赐者，也许现在阿弗纳兹德已经直接暴起了。 站在一旁的冰霜神克莉丝多本人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之前的传闻，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神赐者。 第164章 和人类相似的是，精灵族不同部落所信仰的神明也有所差别；但是也有和人类所不同的地方，在对神明的信仰之上，精灵族更为尊重孕育了种族的母树。因此，虽然阿弗纳兹德现在对他们所信仰的两位元素神极为不敬，但圣物对他的认可又应该足以抹去他的举动。 一时之间，精灵族被这样的变化弄得稍微有些手足无措。 只是精灵族迷茫于此，黑暗信仰的人可不会有丝毫迟钝。 道格拉斯皱了皱眉头，刚准备说些什么，一旁的尤塔已经举起了自己的法杖，浓郁的黑暗元素聚集在杖尖。她盯着阿弗纳兹德，声音尖锐而疯狂，“许久不见，没想到你的举止没有半分收敛——” “你的意思是你对元素神的恩赐有所企图？”阿弗纳兹德冷笑一声，反问道。 “——我对神主的信仰自然是忠诚的！”他的质疑让尤塔更为愤怒，具象化的黑暗元素凝成了黑色的雾气，萦绕在他的身侧。 “那么我对我的信仰自然也是！”同样将法杖对准了尤塔，阿弗纳兹德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阴沉得可怕的表情已经收敛，似乎已经从暴怒之中恢复，但是周身那种锋锐冰冷的气息却没有丝毫收敛。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再也无法让人联想到天幕，而只能想到凛厉刺骨的冰霜。 尤塔毫不退让地和他对峙着，丝毫没有惧怕与阿弗纳兹德此前所表示出来的也许是法圣的威慑。 最后，她的视线看到了他身旁的光明牧师，似乎联想到了一些什么，发出了桀桀的声音，“你的信仰？对神主如此深恶痛绝，别告诉我身为一名巫妖死灵法师你的信仰会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那这真的是太过于可笑了！” 虽然口不择言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也没有真的把他自己所说的当真，即便阿弗纳兹德对黑暗神抱有如此尖锐的敌意。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只不过是认为将阿弗纳兹德和光明神牵扯起来，能更让他感到愤怒而已。 她没想到的是，这句话的确激怒了阿弗纳兹德，只不过并非是她所想的那个方向。尤塔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也同样激怒了其中提到的另一位主角。 第164章 阿弗纳兹德是一名死灵法师，尤塔作为黑袍主教的一名，则是一名暗言法师。两名黑暗系的施法者相互对峙着，四周自然充斥的是浓郁得令光明信徒厌恶的黑暗元素和死亡元素。原本保持沉默的杰勒德眉毛拧紧，他似乎已经难以抑制自己的脾气了—— 桀桀的笑声截然而止。 “你——” 一道灼热的圣光瞬间割裂了压抑的空气。 它的速度极快，以至于四周的空间似乎发出了尖锐的呻吟声，像是在黑夜之中划过的流星一样刺目，萦绕在尤塔身侧的黑雾仿佛冰雪遇到日光一样瞬间被消融。 不！并不只是具象化的黑暗元素，一同被消融的，还有尤塔厚重的黑袍，以及她的右半边身体！ 无论在何时何地，尤塔一直都将自己隐藏在厚重的长袍之下，隐藏着自己的身份。而此时，失去了魔法长袍的遮掩，浓重的亡灵气息悄然向外发散着。 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这成名已久的黑袍主教竟然也是一名不死者！ 尤塔被圣光腐蚀出的缺口暴露在空气之中，黑雾争先恐后地缠绕而上，不死者驱壳本能地想要自我修复。但是，那些逸散而后又收敛起来的亡灵气息却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住了，没有产生丝毫作用。 作为黑暗教廷身份仅次于教皇的黑袍主教之一，尤塔是一名已经半步踏入了法圣的大魔导师，虽然另外半步几乎是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但不管怎么说，以尤塔的能力，即便对手是法圣，也不代表着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她一击致残。 某一部分黑暗信徒因为看到了阿弗纳兹德而有些蠢蠢欲动，而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黑暗元素和光明元素向来是相克制的两种元素，无数次战斗积累下的本能一样的直觉告诉了他们，此前那道圣光的危险。 如果它刺向的并非是有魔法防护保护的尤塔，那么…… 所有人都看向了尤塔身后的墙壁。 深色的墙体上，被圣光打出的光滑破洞直直地通向了外侧，从洞中还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日光。 修奥古斯汀城主府所使用的建材，自然不是普通的石头，而一位法圣的居所四周，自然也不会缺少防御的法阵，这些所有叠加起来的防御，可并不是尤塔的法袍能相比的。 但是，他们却清晰地目睹了，厚重的魔法防御同样如同冰雪被日光消融一样，在圣光的腐蚀下消逝。 “该死！”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泰伦特，他低声地咒骂了起来，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身后的武器，“一边警告我在下界要注意保存实力，不要越过法则的界限，自己倒是毫不在意……” “泰。”克莉丝多也被一向克制严谨的珀斯菲尔斯这忽然的暴起吓到，猛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是下意识地制止了泰伦特的行动。 “可莉！”泰伦特的语速焦虑了起来，“就要来不及了——” 世界法则反应过来的速度可并不慢。珀斯菲尔斯下界持续的时间比他们要长，而且在这段时间内丝毫没有收敛地频繁上下界，泰伦特可不相信法则没有察觉！ “不要关心则乱，泰！”克莉丝多手上的力度加大，“你看辛、你看艾达！” 摸向武器的手已经攥紧了剑柄，但泰伦特还是本能一样地听从了克莉丝多的话，看向了辛西娅的方向。 时间女神似乎也和泰伦特所想的一模一样，在反应过来的下一个瞬间就想要修饰时间轴，替珀斯菲尔斯遮挡住他越界的举动。但是浓郁奥秘的时间元素凝聚在了指尖，辛西娅本人却愣住了，只有那些具象化的时间如水银一样萦绕着，而没有丝毫作为。 许久之后，她缓缓地放下了手，银色的雾气霎时化作璀璨的粉尘破碎，融化在四周的空气之中。 辛西娅转过头，准确地和泰伦特、克莉丝多对上了视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然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泰伦特准确地读出了她的口型， ——“时间轴没有异常。” 珀斯菲尔斯刚刚使用出的能力，那种强度的圣光，对于主世界而言自然是非正常的。但是时间轴对此却没有表现出异常，这是否意味着……光明神珀斯菲尔斯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掌握了凌驾于世界法则的能力？！ 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真的有那样的实力，就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让他们两个也到主世界来了。黑暗神安德里斯也没有必要为辛西娅的下界，遮遮掩掩地提供帮助。 毕竟异常越少，就越不容易引起法则的注意。 但如果他没有越过法则的能力，现在这样的情况又应该如何去解释？ 这个问题只在几人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因为他们忽然想起来，既然时间轴不需要修饰，那么比起以后总会知悉的真相，此时此刻，也许另一件事情更为重要—— 珀斯菲尔斯还是留手了，又或者是碰触到逆鳞让他暴怒得无法瞄准。 三位神明之间的交流极为短暂，而也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另一道锋锐灼热的光芒已经凝聚在一言不发的珀斯菲尔斯指尖。他抬起了手，下一秒攻击就要划破虚空。 泰伦特还是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没有锋的重剑拦在了珀斯菲尔斯的身前，“冷静下来！” “嗡——” 回答他的是浓郁的光明元素和金属摩擦间发出的刺耳声音。 魔法带出的物理作用力让泰伦特一下子没站稳，向后退了一步。他眉头拧紧，略微放低重心，另一只手也猛地握住了剑柄。因为用力，泰伦特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凸显出夸张的线条，随着动作，深紫色的雷霆元素自他身上传递到了重剑上，发出了噼啪的声音。 那道白色的细线依旧散发着刺目的光，但最终光芒和雷光相互抵消，越发黯淡。 泰伦特最终还是挡下了珀斯菲尔斯的这道攻击。但因为他不敢去试探世界法则的底线，也就没有用尽全力，还是稍显狼狈。那把拦在两人之间的重剑已经被削出了一个细细的空洞，但好歹光明元素也被消耗殆尽。 “不要冲动，班尼！”略微喘着气，泰伦特没有松开握住武器的双手，沉声说道。 在一旁的克莉丝多此时也召唤出了自己的冰杖。见珀斯菲尔斯周身那种骇人的气势不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泰伦特之后说道，“不要忘了你原本的计划！她是关键的一环！” 似乎是顾虑着什么，克莉丝多将说话的声音压低，但这句话还是让离珀斯菲尔斯极近的阿弗纳兹德听到了，让他猛地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 并不是因为话语本身，而是……她所使用的语言。 并非是通用语，阿弗纳兹德也确认自己未曾学习过这样的语言，但是却莫名其妙地听懂了。突兀地开始，截然地结束，仿佛楔子一样突兀却又仿佛是承接一样理所当然。 他曾听过这样奇怪的语言，从珀斯菲尔斯口中。 第165章 自称泰的雷霆魔剑士和自称可莉的冰霜法师出现得极为突兀。通过旁敲侧击，阿弗纳兹德已经确认了在此之前大陆上并没有任何关于这两个人的传闻。而他们却分别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剑圣和法圣，在此之前却没有任何声息，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仿佛他们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只是时间轴的过客。 在他们之前，给阿弗纳兹德有过这样的感觉的，只有一个人，那也正是一直在他身边的那名自称做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 因为这三个人有这么多的相似之处，阿弗纳兹德早有猜测，也许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和珀斯菲尔斯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而这奇怪的语言似乎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放心，我很冷静。”珀斯菲尔斯缓缓地说道，同样压低了声音，用了和克莉丝多一样的语言，“假设我并不冷静，你认为她还能好好地待在这里？” 只剩下半截身体的尤塔的确还活着，但却实在不能被称作“好好地”。可惜，能够听到他话语的几人却都没有觉得他的措辞有不当之处。 “但你在暴怒下的举动，可丝毫不像是冷静的样子。”克莉丝多没有放松警惕。 “我没有不生气的理由。”唇畔带着笑意，珀斯菲尔斯的语气却冰冷无比，“但也许……你应该更相信我的自制力。尤其是事情关于‘他’的时候。” 提到了这个加重音的“他”，克莉丝多紧皱的眉头终于和缓了些许。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阿弗纳兹德，叹了一口气，“……好吧。你总是对的。” “也许我们不应该继续浪费时间了。”克莉丝多将冰杖收回，转头看向了辛西娅，似乎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亡灵天灾军团很快就要到最后的期限，现在还是尽快讨论出轮换守城的人选吧。” 除了最后的那句话用的是通用语，此前两人压低声音交谈时所用的都是那种奇怪的语言。 第165章 阿弗纳兹德隐藏在斗篷下的手下意识地抬起，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他没有错过在珀斯菲尔斯提及那个“他”的时候，克莉丝多瞥向他的那个眼神。 ——这个“他”，指的是自己？ 显然现在并非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机。 辛西娅读懂了克莉丝多给她的暗示，刚准备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又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是一名黑暗信徒，似乎对辛西娅忽略珀斯菲尔斯的举动有些不满，“也许冕下应该主持一个公道？鉴于有人主动在绝对中立领地擅自发动攻击。” “如果我的耳朵没有故障，主动挑衅的一方是黑暗教廷，这位牧师不过是合理自卫。”辛西娅没有丝毫客气，打断了对方似乎想要说出口的争辩，“我知道黑暗教廷和这名死灵法师之间颇有渊源，但鉴于现在还在作用的亡灵军团，我有理由给予他最根本的庇护。如果你们有任何异议，一切都在战后再自行商榷。”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尤塔主教根本没有出手攻击！ 但是，在发现珀斯菲尔斯冰冷的视线扫过他的时候，这名黑暗信徒缩了缩肩膀，还是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辛西娅将双手交叠在胸前，环视了一圈四周，“既然你们没有异议了……那么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知道是迫于几位法圣的威慑，又或者是珀斯菲尔斯悄悄地做了一些什么，之后竟然真的再没有人发出反驳的声音。两大阵营和其他无所属的冒险者很快商议好了哪部分人守城，哪部分人顺着精灵族的传送法阵前往绿萝森林芭芭拉探索。 这些人自然没有义务保护奥古斯汀，但是架不住辛西娅的出手阔绰。 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的存在，对于早已习惯在这里生活的他们提供不必言说的方便。再加上丰厚的报酬，相信大部分人不会拒绝留下来提供自己的力量。 而小部分对报酬没有兴趣的人，诸如阿弗纳兹德，也各自有他们留下来的理由。 原本他是决定和冒险者们一起穿越传送法阵，前往绿萝森林芭芭拉的。他的法师塔就在芭芭拉的深处，有十全的退路，并且在芭芭拉生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也早已熟悉了森林的环境。 最重要的是……他还记得森林深处有独角兽的聚居所。也不知道这变故有没有牵连到它们。 但他最后还是被辛西娅以奥古斯汀城主的名义而请求留在了城内，当然，谁都知道在这其中起了最关键作用的是珀斯菲尔斯。 虽然巫妖对于财宝的占有欲堪比巨龙，死灵法师们也向来喜欢收集财宝，但这只不过是对于广义上的巫妖以及死灵法师而言罢了。真正能踏上魔导师或大魔导师层次的那些死灵法师，他们唯一感兴趣的永远只有力量以及永生。 以至于从来没有人发现，一名实力强大的死灵法师，用于守城的作用是如此可怕。在此之前，人们对此的认知还是攻城机器。 此时阿弗纳兹德站在奥古斯汀正对着芭芭拉的城墙之上，宽大的衣袍在夜风吹拂下猎猎作响。骸骨法杖节奏性的挥舞之间，一只又一只冰冷的亡灵重新凝聚驱壳，从死亡之中复苏，再次战斗。 没有了十字架供给的无穷无尽的魔力，阿弗纳兹德自然无法吟唱亡灵天灾。而没有了这个增益魔法的支持，他的亡灵海也无法对兽潮形成压倒式的进攻，只能作为一道利刃将它们切割开，分流成两个战场。 远处的天空之中传来一身尖啸，阿弗纳兹德施法的动作微微一滞，然后在下一秒又恢复了原本的节奏。 伴随着这声啸鸣，一只带着华丽尾羽的鸟类魔兽向着阿弗纳兹德的方向俯冲而至。它的速度极快，就像是离弦的箭一样，顷刻之间就到了城墙的前方。那双锋锐的利爪几乎就要抓到了专心施法的死灵法师。 下一秒，漆黑的烈焰无声地喷出，带着冰冷刺骨的气息将它完全地吞噬殆尽。 刚好一道魔法施展完毕，在下一道魔法之间的空隙里，阿弗纳兹德忍不住侧身看了一眼。 一头巨大得不可思议的骨龙攀附在绝对中立领地那无法被逾越的“真实的虚拟”上，漆黑而又带着金属一般光泽的骨骼几乎和墙体融为一体，好像它本来就是城墙的一部分。只有颅骨之间那冰冷的白色火焰在安静地跳跃，证明了它不死者的身份。 所有人都目睹到阿弗纳兹德从另一个位面将它召唤出来的事实，但是，阿弗纳兹德本人却又清楚地知道，它并不能算是自己的召唤物。 众所周知，死灵法师复苏亡灵，召唤生物的核心是灵魂之火，其余的副材料则决定亡灵的形态。如果说使用的副材料是骨架，那么亡灵的灵魂之火片段将依附在骨架之上，通过向外发散的死亡气息模拟骨架的结构，凝结成死前形态的骨架。 换句话说，将龙族的灵魂之火片段附在人类的骨架上，也可以召唤出一头骨龙。同理，将人类的灵魂之火片段附在任何魔兽的皮肉上，都只会召唤出腐尸。而如果不添加任何副材料，那就将召唤出幽灵、怨灵等灵体生物。 总而言之，召唤物的灵魂之火，代表了召唤物的所属以及核心。 但阿弗纳兹德虽然能够操控骨龙的大致行动，却无法共鸣到它的灵魂之火。也因此他没有办法将骨龙驱散并将它的灵魂收回自己的次元空间，在操纵它战斗所需要的精神力和魔力难以负担的情况下，只能让它暂时盘亘在城墙上。 召唤骨龙的咒语，阿弗纳兹德是在芭芭拉深处的法师塔之中找到的。 他大约能猜出自己可以在没有共鸣到骨龙的灵魂之火的情况下，召唤并驱使它的缘由。 虽然并没有成功地沟通，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它是“活着”的，而并不是他所复苏的其他亡灵那样的“驱壳”，这大概是一头自行产生了“生命”的骨龙。 ——而同样也是法师塔前一任主人，巫妖王德洛尔莫的追随者。 似乎感受到了阿弗纳兹德视线，骨龙略略低下了头颅，颅骨上两个黑色的空洞安静地“凝视”着他的方向。这诡异的一幕令人稍有些毛骨悚然。 “阿弗？”一道呼唤让阿弗纳兹德移开了视线。 金发碧眸的光明牧师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正从城墙的另一侧向他走过来，似乎是刚刚和泰伦特他们商量完了什么事情，“感觉如何？如果长时间施法让你的负担很重，就稍微休息一下。” “这点程度的施法？”沉默了一下，阿弗纳兹德问道。 “啊……我自然不会认为这种程度的施法会让你负担很重。”珀斯菲尔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语气之中的愉悦更甚，“你知道的，我只是例行地表示一下我对你的关心而已。” 第166章 早已习惯珀斯菲尔斯说出这样的话，阿弗纳兹德冷哼一声，却只是把头转开，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 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的夜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吹起，将两人的头发和衣服吹得凌乱不堪。在阿弗纳兹德的视野中央，皎洁的圆月悬挂在漆黑的天幕上，没有乌云，明亮的星辰点缀着，竟然也没有被月光所掩盖。 攻击奥古斯汀的兽潮尚且没有停歇，不知疲惫的亡灵军团依旧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转着，远处的空地上，交战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是，在这样的夜色之中，在这高高的城墙之上，在这纷扰的战争的声音之间，阿弗纳兹德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向往日光的人从来不会停止脚步去欣赏夜色的美，正如阿弗纳兹德。夜晚总会让他想起黑暗神安德里斯，因此哪怕他一直以不死者的身份生活在黑夜里，却从来没有去观察过自己生活的环境。 但此时此刻，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黑夜的确有着它独特的美丽。那种宁静悠远的感觉，是温暖的白昼所不能给予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所不知道的岁月里，他就已经沐浴着月光、背负着辰星，前行在奔赴黎明的路上。而陪伴在死灵法师身旁的，是冰冷的骸骨法杖、厚重的魔法长袍，以及数之不尽却又并不存在的“同伴”。 他不知疲惫、从不气馁，但总是孤身一人。 但是现在…… 阿弗纳兹德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几乎是无法控制一般地转向了珀斯菲尔斯的方向。 光明牧师披着和黑夜完全相悖的长袍，金色的发丝有着月光无法比拟的璀璨，碧蓝的双眸有着夜空无法媲美的清澈。他微笑着，像是平常那样，安静地站在阿弗纳兹德的背后。 但这个笑容、这个眼神却又似乎和平常的不一样。 在此其中似乎包含了无比深沉而又炙热的感情，其中蕴含的疯狂无比骇人，几乎是在叫嚣着要把眼前看到的这个人侵蚀殆尽，却又顾虑着什么，仅仅止步于礼节内的凝视。 阿弗纳兹德就这样安静地和这双眸子对视着，恍惚之间，他察觉到了另一种的熟悉。 第166章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让他感到熟悉，似乎在很早很早之前，同样在他所不知道的岁月里，远在他一脚踏入黑暗之前，这个人已经像这样地在背后注视着他了。可惜的是，察觉到被监控的毛骨悚然，几乎是在下一个瞬间就被瓦解，然后烟消云散。 阿弗纳兹德眯了眯眼睛，似乎是想要更精确地观察眼前的这个人。 除了标签一般的微笑，标签一般的金发碧眸，那眉眼、那鼻梁、那唇畔，阿弗纳兹德的视线牢牢地锁定着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想要将他的样子印刻在灵魂深处。 胸膛中陌生的感情焰火一般炸起，他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似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温度，缓慢却又坚定地跳动了一下。 不……这感情其实并不陌生。 只是因为恐惧、因为胆怯，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拒绝承认而已。 对方是执掌神术的光明牧师，而自己只不过是操控亡灵的死灵法师，本来就是两条没有交点的平行线。哪怕像这样突兀地相交了，最终也不过是渐行渐远。 他不想要遗憾的结局，因此他想要将一切的异常都掐灭在最开始，让自己顺着一条千篇一律的道路前进。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条道路自己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他只知道像预计的这样，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自己的神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可惜…… 直到现在，阿弗纳兹德现在才知道，客观存在的东西，哪怕你如何主观地去否认，它都不可能凭空消失。 他承认，在直面巨龙的时候，原本应该不顾一切地吟唱并施展出最后一个魔法的自己……迟疑了。这迟疑并非是精神力枯竭造成的延差，也并非为了确认施术的时机，而是源于害怕。 他害怕“死亡”，因为这将再也无法碰触某个人。 叹了一口气，阿弗纳兹德没有再想下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缓缓地迈步，向着珀斯菲尔斯的方向走去。 两人离得并不远，生者的气息随着他的步伐越来越靠近。阿弗纳兹德的指尖微微颤动，感受着那些温暖、诱人而又无比熟悉的气息。 ——伟大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原谅您卑微的信徒…… 他没有停顿，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时间，伸手搭在了珀斯菲尔斯的后颈上，深深地凝视着他。 ——我将无法再以纯粹的信仰奉献于您，因为我的灵魂将有一半献于我所爱之人。 ——我将无法再以坚定的脚步奔赴于您，因为我的步伐将会为我所爱之人停歇。 ——我将无法无畏无惧，因为我有了最为致命的弱点。 两人离得极近，死灵法师最终凑上前去，轻轻地吻住了身前的光明牧师。 ——原谅我……神主…… ——但是我无法不将自己套上名为爱的镣铐。 环在珀斯菲尔斯颈部的手微微用力，阿弗纳兹德加深了自己的吻。 在阿弗纳兹德动作的时候，珀斯菲尔斯脸上的笑容已经不知不觉地敛起了。温柔的表象褪下后，珀斯菲尔斯显得严肃、冰冷、不近人情，这更符合其他神明眼中的光明神，却也和阿弗纳兹德所想象之中的完全相悖。 但与冷酷的表情不符的是，此刻在他胸腔之中和对方一样疯狂跳动的心脏。 直至他感受到雪花落在唇上一般的清冷。 他可以感受到身前传来的浓郁的死灵元素，但更清晰的是，在此之中蕴含的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能量。 这真是一个真实无比的梦境。 珀斯菲尔斯在心底感叹道。 感受着阿弗纳兹德生涩的动作，他轻笑一声，然后猛然伸出手揽过了阿弗纳兹德的后脑，按向自己的方向，力度大得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这忽然的回应让阿弗纳兹德微微一愣，也就在这松懈的瞬间，珀斯菲尔斯毫不犹豫反客为主。 舌尖撬开牙关，舔舐着阿弗纳兹德的上鄂，而后顺着齿间滑过，抵上对方微冷的舌头，用力地吮吸着。 那种柔软的触觉让珀斯菲尔斯感到疯狂。他眯了眯眼睛，加大了按住阿弗纳兹德的力度，舌头纠缠着对方的舌头，用力地掠夺着对方的气息，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吸食出来。 亡灵特有的冰冷气息因为他的举动被他咽下，伴随着一种黏腻的水声。明明是与本源的能力相悖，却并不让珀斯菲尔斯感到厌恶。 他毫不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顺着那一丝熟悉的感觉探查着。 “唔……”阿弗纳兹德皱了皱眉，那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让他有些慌张，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身前的珀斯菲尔斯。 但对方却根本没有把这微小的挣扎放在眼里，按住后脑的左手继续原本的力度，右手则顺着脖颈、脊椎向下，揽住了阿弗纳兹德的腰部。两人的唇几乎只是分开了一瞬然后就马上重新贴合，对阿弗纳兹德的挣扎，他仿佛毫无察觉一般，专注地继续自己的动作。 亡灵没有生命特征，珀斯菲尔斯也就毫无愧疚地剥夺了阿弗纳兹德全部的呼吸，甚至缓缓地伸出自己精神触角，探入了对方的精神海之中。 巫妖的精神海中自然满是寂寥，但是珀斯菲尔斯没有放弃，在这一片理应没有丝毫生命的荒芜之中不断前行，他终于发现了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充满了希望和奇迹的、和自己神格同源的、来自信徒的…… ——信仰之力。 这个人是属于自己的。 珀斯菲尔斯只是微微愣住一瞬，就感到嘴唇一痛，亡灵的气息染上了鲜血的腥味。并不是不能忍受，但他挑了挑眉，还是放松了钳制阿弗纳兹德的力度。 察觉到了松动，对方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略微喘息着，用手背用力地抹了抹嘴唇。 “亡灵不需要呼吸。”珀斯菲尔斯脸上的愉悦真实无比，好心地提醒对面的死灵法师。 狠狠地刮了珀斯菲尔斯一眼，阿弗纳兹德低吼道：“闭嘴！” 这种带着情欲的、激烈无比的亲吻完全超出了阿弗纳兹德能接受的范畴，他似乎能感受到自己停止的心脏又重新跳动了起来，并且是以一种远超于普通人类的速度。 “你不喜欢吗？”珀斯菲尔斯轻声说道，他再也没有掩饰自己眸中疯狂的占有欲，语气中满是蛊惑，“你很主动，阿弗。” “我说闭嘴！唔……” 阿弗纳兹德带着怒意的话甚至没有说完，珀斯菲尔斯就又一次倾身而上，直接将他所想说的任何话咽下。 气息交缠，黏腻又暧昧的水声清晰无比，唇齿之间似乎还有着血腥味。 珀斯菲尔斯丝毫不给阿弗纳兹德挣扎的余地，舌尖逡巡过每一个角落，吮吸着、纠缠着，仿佛要将对方的灵魂都啃噬。 这个一样疯狂的吻再次让阿弗纳兹德感到无措，几乎是本能一样地想要推却。但他却在这一刻，听到了珀斯菲尔斯和自己同一频率的心跳，感受到了对方揽住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犹豫了一瞬，阿弗纳兹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最终放弃了挣扎，双手缓缓地搭上珀斯菲尔斯的肩膀，回揽住对方。 第167章 “真是受不了他们……”泰伦特隐藏在城墙边上的影子中，夸张地抖动了一下身体。 为了更好地在法则之下隐瞒自己的身份，神明下界的时候基本上都只是独身一人，偶尔也不过和另一位神明结伴。而这一次却是四名上位神同时去同一个下界位面。哪怕他们再如何模拟原住民的举止，甚至还让辛西娅帮忙修饰时间轴，总还是会有或多或少的漏洞的。 因此黑暗神安德里斯每隔一段时间，会通过辛西娅给他们传递一些信息，以方便他们行事。 但是……因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辛西娅不怎么愿意和心情还没恢复的珀斯菲尔斯直面，就拜托了泰伦特和克莉丝多帮忙转达。 没想到他们刚看到珀斯菲尔斯，就看到了这么激烈的一幕。 泰伦特说完那句感叹，又忍不住继续评论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之前他们似乎还没有确定关系吧？怎么就一会没见，事情的进展就让我看不懂了呢？” “应该是之前阿弗纳兹德愿意暴露自己不死者身份的时候开始的吧。”克莉丝多想了想，说道。 “啧啧啧……”泰伦特遗憾地摇头，“真好哄啊他。” “你的‘他’指的是谁？”克莉丝多挑了挑眉，“班尼迪克还是阿弗纳兹德？” 为了规避法则，他们在主世界的时候并不会称呼对方的真名，而是会有意识地用代称。 “都有。”吐出了这样的两个字，泰伦特揽过了克莉丝多的肩膀，“我们走吧，班尼迪克估计在短时间内都没空理我们了。难得到主世界来一趟……我们也自己去逛逛吧。” 克莉丝多掩唇轻笑，也没有反驳，顺着他的力度往城墙下走去。 沉默地走了一会，泰伦特忽然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有一天阿弗纳兹德知道了班尼迪克的身份，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第167章 珀斯菲尔斯可是从头到尾都伪装成自己的信徒兼神赐者。 泰伦特将自己代入了阿弗纳兹德的角度思考了下，觉得如果自己是他，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估计会生气得直接把珀斯菲尔斯给宰了。 “我觉得不会。”克莉丝多的意见却和他不同。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越发愉悦，“如果到了班尼迪克揭露身份的那一天……也许阿弗纳兹德只会按照他所说的那样，为神主献上自己的神格吧？” 泰伦特啧了一声。 其实他下意识地想说死灵法师所晋升的神明会遵从于光明神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但是……这还居然是真的！ “但还是会生气吧，毕竟班尼迪克隐瞒的可不是普通的真相。” “打赌么？”克莉丝多没有为他的顽固生气，反问道。 挑了挑眉，泰伦特低头看她，语气有些惊讶，“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想赌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就拭目以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泰伦特算是默认了此事。但话题结束，他的思维又拐到了之前的那两个人身上，“我觉得班尼迪克有些高兴过头了。” 这次轮到克莉丝多抬头去看他了，“不像是你会纠结的事情哦。我觉得你也有些太过在意他们了。” “不仅仅是这一次，我一直都很关注他们的事情。”泰伦特没有否认，“但我现在只是想到了班尼斯克当时的那个表情。你知道吗？当时我……以为自己回到了世界新生的时候。” 神祇并非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 创世神创造了世界，然后将它一分为二，一半是光一半是暗，再创造了由四种基础元素所构造的十位元素神，最后让时间流淌、空间扩散，形成了神界。神界繁盛而又荒芜，但是在神制造出智慧生物之前，他们能对话的目标，却只有他们自己。 最高法则规定，每一位神祇都代表了世界的一种支柱，而初生的时候，他们对力量的不熟悉造成了元素的外溢。对于下界位面的人类或者其他智慧生物而言，元素的自然外溢不过就是光明牧师隐约的圣光环绕、死灵法师周身萦绕的黑雾。但是，对于神明而言，外溢的精神力能完全将另一名排斥到另一个位面。 因此，在他们终于将自己的力量如臂指使，并且创造出了下界位面的生物的时候，包括代表着残酷、冷漠的黑暗神安德里斯，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带给他们带来帮助。 哪怕是神明，在荒凉得只有自己一人的世界之中，也是会感觉到孤独和寂寞的。 可惜的是……人类的贪婪渐渐地让神变得冷漠。 在得到了赠予的最初，他们的确对神充满了感激。但久而久之，随着得到得越多，在神祇和蔼的样貌下，他们变得越发得寸进尺和索求无度。 以致于在神收回了馈赠之后，人类开始咒骂神明的吝啬，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东西原本并不属于他们。 而相比起其他的神祇，代表了一切爱、希望和奇迹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人类给予他的伤害是最大的。因为在大部分神明对人类失望，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其他地方的时候，只有他固执地相信人类的本心是美好的。他仍然愿意以最大的善意去对待他们。 可惜的是……人类返还给他的却并不是同样地善意。 他聆听过渎神者在遭遇不顺或刑罚时撕心裂肺的忏悔，目睹过得到祝福后转眼就将誓言抛在一边的伪信徒。还有更多的人，他们愚昧且麻木，在神祇的护佑下狂热地匍匐在神像之下，而一旦遭遇不顺，却从不自己寻找解决困境的办法，而是将愤怒投向神明。 在其他的神祇已经完全将人类抛在脑后的时候，他还在固执地聆听着这些咒骂。 你是无所不能的神明，你有战胜一切的能力，你有世间所有的美德。我们信仰你，所以你就一定要保护弱小的我们。 你一定要让我们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否则你就不是一个仁慈的神明，因为我们如此弱小而你如此伟大。 无数的岁月里，作为象征光明、象征一切美好事物的神祇，珀斯菲尔斯就这样孤独地坐在冰冷的神座之上，安静地聆听着这些来自他的信徒的想法。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人类的丑恶与黑暗，信仰永远只是在闲适和有所求的时候的小把戏。一旦有了超过自己底线的利益，这些东西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被抛在脑后。 也因此，珀斯菲尔斯渐渐地变得冷漠起来。 等其他的神祇回过神来的时候，永远带着温暖笑意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已经只在他们的记忆当中了。而在接下来的无数岁月之中，直到现在，他们印象之中的珀斯菲尔斯依旧是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甚至比安德里斯更像是黑暗神。 但是……在刚刚，在看到了珀斯菲尔斯那熟悉却陌生的笑容，他却恍惚之间，像是回到了新生的那个时候。 两人沉默了许久，克莉丝多却忽然转头，看向了城墙的上方。 “也许……”她缓缓地说道，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感慨，“在阿弗纳兹德眼中的班尼迪克，和我们眼中所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吧？” “你是说严谨、尊贵、而又神圣？”泰伦特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语气有些古怪，“像是他的神像或者是他的信徒所传颂的那样？” “当然不是。”克莉丝多摇了摇头，“那只是他在脑海之中构造出来的‘光明神’。但是……在他眼中的‘班尼迪克’，和我们眼中看到的‘班尼迪克’，是不一样的。” “这大概才是班尼迪克这么开心的原因吧……”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 对于克莉丝多或者是泰伦特而言，无论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还是“牧师班尼迪克”，都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人，都是真实的他。但是对于德洛尔莫，或者说现在的阿弗纳兹德而言，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更多的是源于他自己的想象所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物。 在阿弗纳兹德的眼中，他强大而又完美，但是……这却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哪怕是神祇，也有他们的缺点，也做过错误的事情，绝对不会有完美之说。 他有自己的生命，哪怕无穷无尽，也总会感到孤独寂寞，也会被他人的举止所伤害，也会……无法自已地爱上某个人。 因此，在察觉到阿弗纳兹德终于爱上了真实却并不完美的“班尼迪克”，而不只是将目光投向虚假却完美的“珀斯菲尔斯”之后，珀斯菲尔斯才会有这样的一个笑容吧。 “真的很好奇啊……”克莉丝多喃喃道，眼中似乎有着浩瀚的辰星，“好想知道阿弗纳兹德眼中的……‘光明神’。” 一定是按照史诗所言，聚集了整个世界所有美好的东西那样耀眼吧。 “有什么可好奇的？”在她的身旁，雷霆神轻笑了一声，眼神温柔如水，轻声说道，“在你眼中的我，不就是在他眼中的他吗？” 第168章 由高阶的冒险者们组成的先锋部队和精灵族一起，通过了他们离开芭芭拉的传送法阵回到了绿萝森林之中。 精灵族有着人类无法比拟的对魔力波动的敏锐，但很多东西却并不是能够简单地主观判断的，因此他们只能判断出芭芭拉森林之中突兀出现的人形生物并非人类或其他。 直到人类魔法师采集了那些奇怪生物的魔力波动，并比对了现存的生物波段，他们才能肯定地断言这些生物并不是米利克大陆现存的任何一种智慧生物。并且他们将这些此前并不存在于大陆上的生物简单粗暴地命名为异人。 作为从其他次元来的智慧生物，异人对大陆上已知的其他生物都有着很强烈的攻击欲，甚至包括了植物。 因此先行的冒险者们，包括其中的精灵、亡灵或者其他的智慧生物，都遭遇到了他们无差别的攻击。在战斗的间隙之中，冒险者们可以很清晰地观察到，异人所暂住的驻扎地中的土地已经变为了不祥的深红色，其上寸草不生。 正如精灵族所描述的那样，异人和龙族那样得到了造物主的恩宠，有着无与伦比的魔法天赋以及强健的体魄。哪怕前征的部队人数不少，依旧不能占据上风。 幸好似乎忌惮着什么，来到这个次元的异人数量并没有魔兽那样庞大，也并没有龙族的智慧，形势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异人的出现有些意料之外，但是原计划并没有被打破。他们想办法到了魔法结界的另一端，收集了相关的元素波动，终于在地精、侏儒和矮人三族的帮助下，通过逆行法阵确定了另一个位面的坐标，并且人为地用炼金科技屏蔽了那个位面传来的波段。 要封闭如此庞大的空间结界，即便依靠炼金科技的帮助，也并不容易。 人们似乎从阿弗纳兹德的举动中得到了某种启示，开始向死灵法师们请求帮助。在他们召唤物的帮助下，兽潮快速地被抑制，漫长的防御战终于告一段落。 第168章 魔兽攻城的这件事是告一段落了，突兀出现的异人却还占据着绿萝森林芭芭拉，那道狭长的空间结界也仅仅是被屏蔽了波段，而并没有消失。 各势力的领导者依旧努力地想办法处理后续事宜，但这些就不是阿弗纳兹德管辖的范围之内了。 将最后的兽潮清理完毕之后，他就没有再想留在奥古斯汀的想法。也刚好这个时候，狼毒佣兵团的阴影行者利奥波德找到了阿弗纳兹德。 他自然还记得利奥波德。 在他刚刚开始自己的冒险生涯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第一位给予了自己善意的人。虽然给予善意的真正目标是他仍然为人类的兄长，阿弗纳兹德生前村落中的牧师。 利奥波德还是和以前那样，披着厚重的斗篷，没有丝毫存在感，完全将自己隐藏在阴影的夹缝之中，只吝啬地露出一小丛灵魂之火。 而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之后，再看到眼前的这位已经有些陌生的亡灵，阿弗纳兹德只感到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以不死者的身份，在这片大陆上行走了那么长的时间了吗？ 以至于最初相识的过路者都已经快要忘却了。 恍惚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回过神，看向了利奥波德，语气一如平日的淡薄，“你是来找我履行当初的诺言的？” “……嗯。”利奥波德点了点头，然后沉默了一会，又补充道，“如果后续的事宜你不打算参与的话。” 阿弗纳兹德当初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之中闹的事情很大，几乎大半个大陆都知道了眼前这名死灵法师曾经做出的创举，对他印象尤为深刻的正是黑暗信仰地界的人，利奥波德自然也不例外。按照大陆上流传的阿弗纳兹德的性格，以及曾经和他接触来看，阿弗纳兹德的确不是会掺和这种事情的人。 “什么时候出发？”阿弗纳兹德也没有多加废话了，直接问道。 利奥波德比他更加直接，回答道：“我随时可以。” “那么……三天后吧。”阿弗纳兹德沉吟片刻，说道，“我这边还有一些需要处理的事情……” 虽然兽潮已经退去，但依旧有落单的魔兽在窥伺，因此欲望之都的附近还有他的召唤物流窜。而除了奥古斯汀魔兽攻城后续事情的交接，他还需要去确定下黑暗教廷现在的意思。 黑暗教廷与阿弗纳兹德交恶的源头是许多年前的那次黑暗朝圣日，阿弗纳兹德以决绝的姿态拒绝了黑暗神安德里斯的恩赐。这本应该是无法调解的仇恨，但毕竟现在他对外的身份可是一名新晋的死灵法圣。哪怕是强大如黑暗教廷，也轻易不敢和法圣阶级的死灵法师、战争机器的代名词为敌。 阿弗纳兹德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灵法师，但这不能使他忌惮黑暗教廷方面的通缉。他只是习惯于了解现在的情势，并且确定最优的行动方式而已。 “在明面上，黑暗教廷自然不敢和一名法圣叫嚣，毕竟你是死灵法师。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死灵法师和黑暗教廷可是一伙的。”珀斯菲尔斯双手交叠在胸前，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放松，倚靠在房间的墙壁上，“死灵法师大都以实力为尊，之前你没有法圣这个名声的时候还没什么关系，现在你可以算作他们之中最强者之一。如果黑暗教廷公开与你为敌，死灵法师们会怎么做的变数太大了。” “虽然为此我很遗憾，这的确是事实。”阿弗纳兹德嗤笑一声，“所以我应该为此感到荣幸吗？” 此时他们正在奥古斯汀魔法师公会的一间冥想室中。利奥波德刚刚离开，没有等阿弗纳兹德按照自己所想的前往黑暗教廷，珀斯菲尔斯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跟他分析了起来。 绝对中立领地之中的魔法师公会，也沿袭了魔法师公会一贯的风格。 暗色调让这间冥想室显得有些压抑。更不必说向着建筑外部唯一的一扇落地窗也被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一丝一毫的阳光都没有透入。四周深色的墙体上，细密的银色纹路仿佛藤蔓一般蜿蜒着，在不甚明亮的魔法火焰照耀下，隐约流转着玄奥的光泽。 而冥想室的大部分空间都被特制的工作台所占据，各式奇怪的魔法要素、试剂和工具摆满了桌面，可以看出使用者此前工作的状态。 魔法师们向来严谨，但在研究自己感兴趣的方向的时候，也会有着差别极大的疯狂。 听到了他的反问，珀斯菲尔斯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为此生气。” “我的确是一名死灵法师。而大部分死灵法师信仰黑暗神安德里斯。”回到工作台前，阿弗纳兹德在笔记本上将实验最后一步的结果快速记录了下来，“对既定的事实，我没有理由生气。” 珀斯菲尔斯没有接下阿弗纳兹德的话，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他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 “你现在打算去黑暗教廷？”等他的动作告一段落，珀斯菲尔斯轻声开口，问道。 “不必了。”再次检查了一下是否遗漏了东西，阿弗纳兹德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你不是已经说了黑暗教廷的做法了吗？” 阿弗纳兹德的话中所隐含的信息让珀斯菲尔斯一愣，“这可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这的确不是我会说的话。”阿弗纳兹德倒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我想……我是时候习惯说这样的话了。” 看着那双注视着自己的银灰色双眸，那种透彻的感情让珀斯菲尔斯甚至觉得自己能透过巫妖的驱壳看到他纯白的灵魂之火。 这种感觉太过不妙了。 总觉得……心脏跳动的频率又快了一点。 “我可以吻你吗？” 珀斯菲尔斯脱口而出的话太过直白，愣住的那个人轮到了阿弗纳兹德。他抿了抿唇，移开了视线，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轻笑一声，珀斯菲尔斯回过神，从墙壁的阴影之中走出，“既然你没有否认，那么……”他迈步凑近了死灵法师，声音有些异样的沙哑，“我就当阁下默认了。” 揽过身前的死灵法师，珀斯菲尔斯安静地感受着不死者外溢的死亡元素，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次他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疯狂，轻轻舔舐着，润湿了对方有些冰冷干燥的嘴唇，然后舌尖撬开了牙关，勾住了另一条舌头。 冥想室四周雕刻的法阵完美地隔绝了声音，在这安静得没有任何响声的房间之中，啧啧的水声清晰可闻。 阿弗纳兹德没有抗拒这个吻，但是也没有回应，依旧僵硬地保持着原本的动作，被动地接受他的动作。珀斯菲尔斯眯了眯眼眸，略微松开手，下一秒却又再次用力，毫不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扫过齿间，扫过敏感的上颚，仿佛是逡巡领土一般地确认某种东西。 不自信得要去用身体确认，这并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但是，也许自己要去习惯这样的行为了。 珀斯菲尔斯愉悦地想着。 第169章 这里是光明圣城希欧托尔。 是所有阳光聚焦之处，一切传说和史诗的起点。 在光明圣城希欧托尔最中央，传说之中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曾经降临于世之处，一座纯白的神殿屹立在璀璨的日光之下。细纹的凹槽和细密的金粉绘制出的繁复华丽纹路在屋架上萦绕而上，圆弧状的穹顶反射着七彩的光晕，透出一层层绚烂的色泽。 顺着主殿向外扩散的是繁茂的德洛尔莫花丛。那些层层叠叠的花簇像是少女房中的蕾丝花边，簇拥着中间洁净的神殿，在日光的照耀下溢出了浓郁的光明元素波动。 身披纯白冕服的牧师缓缓地从中走出，向圣城外走去。 他身材高大，身形挺拔，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吊饰华丽的冕冠束起。和那个奢华的冕冠相仿，周身的衣饰也十分尊贵奢华，金色的滚边在袖口和袍脚出绘出细密的纹路，胸前的秘银制十字架吊坠上镶嵌了各色魔法宝石。 这一切都可以说明他在光明教廷之中尊贵非凡的地位，而与之不符的是，他以左手捧在胸前的一本书。 这应该是一本光明教典，但的确有些破旧。书皮早已脱落了一部分，露出了灰白色的内衬，也可以隐约看到泛黄的书页略微折起。 看到他从圣城中央走出，两侧守备的圣殿军微微一愣。时临光明朝圣日，永昼将至，圣城之中浓郁的光明元素对光明牧师或圣言法师的进阶很有益处，没想到还会有高阶的主教从圣城中央出来。 但在看清了这名牧师的样貌之后，圣殿军之中的某几位神情忽然不安了起来。他们顾不上整理仪容，手忙脚乱地向他行了一个礼，“教皇猊下……” 这几人的称呼让不明所以的其他人神色一凛，也是急急忙忙地向中间的牧师行了拜见礼。 “不必多礼。”没有等他们将称呼说出来，马勒缇斯略略点头打断了他们的行礼，脚步没有停下，匆匆地继续往外走，似乎正在被什么追赶似的。 第169章 迅速地绕过前方的一座神殿，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圣殿军的视线之中。 “这……”几位圣殿军骑士面面相觑，视线最终落在了最早打招呼的那一名骑士身上，语气有些迟疑，“那位是……光明教皇猊下？” 光明教义对服装礼仪要求严格，路过的牧师衣着尊贵非凡、实力不俗，不难看出在光明教廷中地位不低。但是……和他们想象之中的光明教皇，相差得也着实有点大。 并且朝圣日将至，教皇猊下竟然会离开主殿？ 圣殿军骑士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没有纵容自己的好奇，全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三日后，欲望之都奥古斯汀正北，三名冒险者安静地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下。厚重的黑色斗篷和略加修饰的魔法气息与四周的行人颇有些格格不入，其中，一头纯白的小马驹晃头晃脑地混在其中。 奥古斯汀一共有三个城门。除了面朝绿萝森林芭芭拉的南门以外，西北和东北两处的城门各自向两大阵营地界延伸而出。比起两大阵营交界的费雷德翠卡山脉，冒险者们更多的倾向于去往绿萝森林芭芭拉之中探险，折道向奥古斯汀正北边的一般是本就居住在此的平民。 而被来往平民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的三名冒险者，正是阿弗纳兹德、珀斯菲尔斯，以及忽然找上门来的符文骑士尤里塞斯。 说是尤里塞斯也并不准确，因为对此更感兴趣的是小独角兽珀斯。在阿弗纳兹德展露出自己原本身份之后，它就完全不理会尤里塞斯的呼唤，非要粘在阿弗纳兹德的身边不可。 费雷德翠卡山脉并没有芭芭拉森林那样危险，许久没有看到独角兽湿漉漉的蓝眼睛，阿弗纳兹德也就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对方的跟随。 黯淡的夕阳渐渐被群山所吞噬，在魔纹驱动下，魔法灯一盏接一盏被点亮，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之中依旧灯火通明。而在这条小道上，只有偶尔路过的马车嘈杂的轱辘声，挂着的煤油灯发出黯淡的光芒。 双眸中映射出的灵魂之火微微跳跃一瞬，阿弗纳兹德将视线凝聚在前方某个没人的方向片刻，然后再看向了向自己走来的一名不死者。 “啊……你好啊，尹德斯缇阁下。”半透明的亡灵在阿弗纳兹德的身前停下，下意识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也许是因为巫妖对于不死者的威慑，他的动作有些瑟缩。 阿弗纳兹德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这个人让他感到有些熟悉。 “呃，不知道阁下还记不记得我……”见眼前几人都没有动作，他连忙说道，“我是西瑞尔，以前承蒙阁下帮助，将我转化为了不死者。” 阿弗纳兹德的记忆力不错，有了这样的提示之后就记起来了眼前的这名不死者。 在受邀前往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之前，阿弗纳兹德曾在欲望之都奥古斯汀接受过一队冒险者的委托。这队冒险者在冒险途中遭遇了死灵法师袭击，失去了一名同伴，希望阿弗纳兹德能够出手杀死那名死灵法师。 而最后因为各种原因，他复苏了原本死去的那名冒险者。如果他没有记错，被复苏成亡灵的正是一名叫做西瑞尔的剑士。 但是他却想不到对方在这种时候找到他的理由。 等等…… 微微皱眉，阿弗纳兹德略微注意了一下西瑞尔的灵魂之火。因为眼前的这名不死者是藉由阿弗纳兹德凝聚而成的，哪怕他没有印下灵魂烙印，灵魂核心中依旧会掺杂着些许他的痕迹。而此时他却发现，混杂在灵魂之火之中的痕迹像是被精神波段攻击过一般，满是细密的疤痕。 “你的同伴亚德里恩应该还在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中。”看到了他，阿弗纳兹德自然而言地联想到了当初的委托人，“亦或者说，当初将你带到黑暗圣城的精灵普蕾萨丝和她的族人也还在城中，黑暗圣女洛莉丝所属亦然。” 西瑞尔愣住，有些不明所以，“嗯……是的？” “噗。”珀斯菲尔斯没有能忍住自己的笑声。 注意到阿弗纳兹德扫向他的视线，珀斯菲尔斯连忙正了正神色，微笑地代替他解释道：“所以在你能轻易地寻找到以上的这些人帮助的情况下，你却忽然地出现在这里……也许阁下不会介意说说自己的理由？” “我、我不是来寻求帮助的！”西瑞尔理解了珀斯菲尔斯的言外之意，连忙摆手，“不不，好像也不对，虽然是来寻找帮助的……但是……” “是我让他一起来的。”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西瑞尔未说出的话语。 伴随着这道声音，几人面前原本空无一人的空间微微扭曲了些许，接着一道苍白得几近透明的人影从虚无渐渐凝聚。虽然他以实体出现在人前，存在感却薄弱得不可思议。假若你将注意力移开些许，他就会消失在你的余光之中，仿佛从来就没有在那里一样。 “利奥波德。”见到了他，阿弗纳兹德略略点头。 对方也向他点了点头，“阿弗纳兹德。”接着他的视线越过了珀斯菲尔斯，落在了最后的那名冒险者身上，“尤里塞斯。” 符文骑士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这名阿弗纳兹德许久未见的阴影行者没有因为尤里塞斯的冷漠而动怒，收回视线，解释道，“和我们的约定无关。西瑞尔的能力可能对你会有用。” 闻言，阿弗纳兹德挑了挑眉，眼神中难得露出了一丝好奇。 “边走边说吧。”利奥波德却没有马上说出阿弗纳兹德想知道的东西。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眉毛几乎要拧紧，“不要在这里逗留。” 阿弗纳兹德也看向了他注意到的几个位置。阴影行者们都有着他们赖以为生的伪装能力，但比起利奥波德，这些跟随而来的冒险者就颇有些蹩脚。这些人是在利奥波德和西瑞尔来到的时候出现的，应该并不是冲着阿弗纳兹德几人而来。发现了这个事实以后，他对于利奥波德所说的，西瑞尔的能力更有兴趣了。 死亡气息骤起，死灵法师抬手之间，几头骸骨马无声无息地从地上爬起，冰冷的灵魂之火在黑夜之中安静地燃烧着。 没有人性的死灵法师的威慑显然大于忽然出现的阴影行者，原本在利奥波德出现后已经有些迟疑的跟随者们在骸骨马出现之后，有一小部分极为识趣地消失在原地。 像是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一般，阿弗纳兹德和其他几人陆续翻身上马，很快就消失在了费雷德翠卡山脉蜿蜒出的树林之中。 跟随而至的阴影行者们有些蠢蠢欲动。仅仅是犹豫了片刻，就迈步试图跟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已经逸散的死亡气息再次快速凝聚，在月光下拉伸，渐渐地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影子。黑影快速相互纠缠着向上，化作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性虚影。它的身体像是亡灵一样虚幻，在出现的瞬间就无声地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等不明所以的阴影行者们明白过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慌乱地想要逃离的时候，已经迟了。 女妖之嚎发出肉耳无法捕捉到的音波化作一层层透明的魔法潮汐，疯狂地向四周扩散而去。 第170章 “魔法控制得很精妙。”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珀斯菲尔斯浅笑着评论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你第二次使用女妖之嚎？” 女妖之嚎并非死灵法师的专属，是一个极为著名的精神魔法。 作为一个在完整施法后，威力甚至能与冠以英雄名讳的魔法相提并论的一个精神魔法，施展女妖之嚎所需要的魔力却极为低廉。与之相对的是，它对施术者的精神控制能力要求极高。如果控制不当，它甚至会无差别攻击到施术者本身。 也因此这个魔法被当做是衡量一个魔法师控制自身精神力能力的标准。 此前在魔兽攻城时，阿弗纳兹德抵挡住红龙时所施展出的女妖之嚎是借助了珀斯菲尔斯的神力，现在的这个才算是单纯凭借他自身对精神的控制。而威势虽然比不上第一次使用，却能精准地避过四周的行人，准确地攻击到他想要攻击的目标。 “嗯。”阿弗纳兹德只是点头，没有为此露出一丝傲然。似乎这个能让大部分魔法师折服的技巧并不足为奇。 他转头看向了利奥波德，“你之前想说什么？” “我之前注意到……你的精神力和魔力不成比例，”利奥波德没有拐弯抹角，问道，“是这样吗？” “……嗯。” 在还是人类的时候，阿弗纳兹德就已经有着惊艳的精神力天赋；在转化为不死者之后，这样的天赋所带来的的效果更是有些夸张地成倍数增加。限制他实力增加的永远都是魔力的容量而并非控制更多魔力的能力。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学习魔法的时候，阿弗纳兹德能更容易地掌握无咒施法；同样，在前几天的魔兽攻城之中，当珀斯菲尔斯借助十字架向他输送了源源不断的魔力后，阿弗纳兹德能够展现出远超于自己本身的力量。 第170章 “可能你自己没有发现，比起其他不死者，你的灵魂之火要明亮许多。特别是在引导魔法的时候。”见阿弗纳兹德点头，利奥波德解释道，“原本我还不是很肯定，但现在你进阶为巫妖，有了实体化的肉身，但是眼眸之中的光亮却依旧难以掩盖。” 这个细节阿弗纳兹德倒是真的没有发现。 “我想你知道一种叫做海歌妖灵的亡灵。”没有等阿弗纳兹德回答，利奥波德自顾自地说道，“虽然它们并不常见，能力也不高，但作为平衡魔力和精神力的转换器而言造诣极高。” “嗯。”点了点头，阿弗纳兹德抬手召唤出了自己所同化的几只妖灵，“就我个人而言，它们给我的帮助很大。” 利奥波德冷静地指出，“但是海歌妖灵所能转化的精神力是有限的。” 隐约猜到了利奥波德想要说些什么，阿弗纳兹德眼中的兴味更浓，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西瑞尔，“你是说……” “西瑞尔也许能取代你的这些海歌妖灵。”没有再遮掩，利奥波德肯定道。 阿弗纳兹德打量着西瑞尔的视线可没有多友善。冰冷而没有任何情感的视线扫在西瑞尔的身上，让他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或是某种没有生命的魔法素材。虽然他已经“死去了”，但还是不禁为这样的视线再次瑟缩了一下。 “你想得到什么？”阿弗纳兹德也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的意思。 要取代海歌妖灵的作用，西瑞尔就必须被阿弗纳兹德所同化，在灵魂之火上烙下自己的印记。而对方毫无负担地出现在了这里，显然是想要以此来换取一些什么。 “我……”西瑞尔吞了吞不存在的口水，沉默了一会，轻声地说道，“……我想要活下去。” “你已经死了。”死灵法师的语气依旧充满了恶意，“而你现在不死者的躯体并没有任何问题。” 又沉默了许久，西瑞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苦笑地解释道：“阁下也许已经看出来了……我的灵魂之火伤痕累累。这并不是因为我仅仅受到精神魔法的余波，造成的损伤无伤大雅，而是……它们痊愈了。” “痊愈？”这个词语被用来修饰灵魂之火，饶是阿弗纳兹德也有些难以理解。 灵魂是一个生物的核心，也是造物主创造出的最奥秘的一样事物。死灵法师体系所探究的逆生命法则也正是建诸在灵魂之上。 当一个生命的灵魂受损后，它们的确会在法则的引导下缓缓地自我修复。但这里所说的“自我修复”其实并非是灵魂本身的“恢复”，而是吸收四周游离的元素，依照灵魂原本的脉络重新构造了一次损伤的部分。 也因为这样，灵魂受损又恢复的人，虽然极大部分没有严重的后遗症，但偶尔还是会出现意识模糊或丢失记忆的情况。 而西瑞尔此时说到的“痊愈”，似乎又和这样的“自我修复”不一样。就像是破损的灵魂会如细胞一样自我增殖，以自己的能力去修复自身。 “是的，痊愈。”西瑞尔再次点头，“当初和阁下分别以后，我因为一些缘故，辗转到绿萝森林芭芭拉深处的人马族聚居地之中，也因此遇到了普蕾萨丝和洛莉丝。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波动可以轻易地与植物共鸣。” 说到了这里，他稍作停顿，似乎正在理清自己的思路，然后说道：“那时候……深渊骑士奥狄斯通过精灵女王控制了精灵族，最终导致普蕾萨丝带着突然出现在人马族的洛莉丝逃离芭芭拉的事情……我想，如果人马族后续透露给我的消息是准确的，那么阁下应该是知道的。” “嗯。”阿弗纳兹德没有隐瞒。 这件事情当初他并不知悉，但在他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与黑暗教廷闹翻，并且躲藏到芭芭拉森林中继承了德洛尔莫的传承后，两名精灵的确叩响了他的法师塔。在所谓神明的指引下救下精灵族之后，他也得知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在普蕾萨丝她们带着我离开芭芭拉，前往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之前，我……”西瑞尔的话语再次停滞住，又沉默了一会，他缓缓地继续陈述道，“在那之前，我应人马族族长的请求……有幸看到了……” 西瑞尔第三次顿住。 似乎回想到当初的情景，这名亡灵半透明的身躯中，深蓝色的灵魂之火似乎明亮了些许。那双同样色泽的眸子之中透出了一丝迷茫，就像是沉浸在了最美好的梦境之中。 他的欲言又止让阿弗纳兹德挑了挑眉，却难得没有出声打断。 “应人马族族长的请求，又是在他们聚居地附近，再加上他们‘伊莱亚斯’的姓名后缀。”一直安静着没有发表见解的珀斯菲尔斯忽然开口，轻笑着问道，“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出错，你看到的是巴克布恩？” 西瑞尔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眼神恢复清明，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又沉默了好一会，他才是有些艰涩地说道：“我……没想到这仅仅出现在传说或史诗之中的生物，是真的存在的。” “连神祇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何况只是所谓支撑世界的巨木？”珀斯菲尔斯淡淡地说道。 巴克布恩巨木，这棵据说生长在世界中心的植物，也许更多地被世人称为世界之树或是支柱之树。典籍记载，创世神在米利克大陆上创造的第一个生命体是一枚被称作巴克布恩的树种。随着它的成长，将天幕和地表逐渐撑开，主位面才有了自己的空间结构。 神明离人类很遥远，然而神赐者和神恩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因此比起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神祇，巴克布恩巨木的存在也的确有些虚假。 哪怕在无数的典籍之中被提及，但它依然像是仅仅着笔于典籍之中的童话一样。可能的世界中心绿萝森林或其他植物茂密的地方，从没有人真的目睹过符合记载的一棵高度能够支撑整个位面的巨树。 “眼见为实。”西瑞尔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以肉眼看到的话，人类是不会愿意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 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珀斯菲尔斯视线在阿弗纳兹德身上掠过一瞬，很快又移开。见到西瑞尔又要沉浸在回忆之中，他再次开口道：“在见到巴克布恩巨木之后呢？” “……我之前说过，我可以共鸣到植物的灵魂。而巴克布恩巨木虽然与众不同，但显然也是一棵植物。”西瑞尔轻声说道。 珀斯菲尔斯追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这样的能力继承自支柱巨树？” “是的。” 得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结果，珀斯菲尔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他早料到了西瑞尔会说出这样的话。相比起来，在几人身后并没有打算发表自己意见的尤里塞斯，那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的反应要正常多了。 “我相信这位阴影行者将你带到阿弗的面前……那么你所谓能够让灵魂‘痊愈’的能力是真实存在的。”似乎不觉得自己代替阿弗纳兹德开口有什么不对的，珀斯菲尔斯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下巴，“但是，相对的……或者阁下应该把含糊不提的部分说得更为详细一些？比如……你能够共鸣植物的能力？” 第171章 西瑞尔的视线慌乱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初。 这样的变化转瞬即逝，但却并没有逃过阿弗纳兹德的视线。 “我……” 他刚想说一些什么，原本保持沉默的阿弗纳兹德忽然开口了，“不必想着怎么样编纂借口了。”他的语气平静依旧，“事实上我对你是怎么得到痊愈灵魂的能力、怎么得到共鸣植物的能力，甚至说……怎么得到能取代海歌妖灵的能力，没什么得知的兴趣。我只想知道，要得到你的力量，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将双手交叠在胸前，阿弗纳兹德眸中的火光亮得惊人，“你之前说的‘想要活下去’是什么意思？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细节……我不需要知道前因后果。” “不愧是巫妖死灵法师……”有了这样的话，西瑞尔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一次他没有再拐弯抹角，直接地说道，“起码三个黑暗信仰的魔法世家对我的灵魂之火感兴趣，而光明信仰和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西瑞尔的话让阿弗纳兹德再次挑眉。他没有回应对方的话，苍白的指尖轻轻地敲打在另一只手的臂部，似乎陷入了思考。 此时几人已经深入到丛林，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明亮的光线，只有张牙舞爪的树木沐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可怖。这样安静又黑暗的环境给本身就有些心虚的西瑞尔很大的心理压力，见阿弗纳兹德迟迟不敢表态，他抿了抿唇，刚想说一些什么，巫妖却忽然开口了，“你很谨慎。” “……啊？”西瑞尔愣了一下。 “你很谨慎，不死者。”阿弗纳兹德回过头来，微微眯起眼睛，“所以我不认为你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但是你现在却说有很多人知道你的能力。” 第171章 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不存在的口水，西瑞尔苦笑道，“你明明说不追究前因后果的。” “与我无关的内容我自然不需要知道。”冰冷的目光依旧锁定着他，阿弗纳兹德平静地说道，“所以你只需要说出来我需要知道的内容就足够了，比如说——选择我的理由。” 抿住唇，西瑞尔没有说话。 阿弗纳兹德却并没有理会对方的沉默，自顾自地分析下去，“依照阁下的谨慎，我想你不会做任何愚蠢的暴露，而现在遭到意外的追击，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自己所信任的同伴背叛了。而在遭到背叛之后……我找不到你会决定去相信一名巫妖死灵法师的理由。” “——毕竟，只要你被我同化了，此前所有谈论过的要求不过是一纸空谈。”说到这里，他瞥了珀斯菲尔斯和尤里塞斯一眼，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嘲讽，“还是你想说，你的举动是出乎于神祇的指引？作为世界支柱，巴克布恩巨木的信徒可不少。” “当然不是！”西瑞尔连忙否认道。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说道，“阁下……也许不记得了，把我转化为不死者的时候……四周还有一些亡魂。也许凭借当初你对待它们的态度，我可以再赌一次。” 阿弗纳兹德嗤笑一声，“我收回我对你评价的谨慎。不得不说，你的天真让我感到可笑。” “那再加上洛莉丝和普蕾萨丝的评价？反正我本来就没有凭借自己躲过追击的力量，现在除了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去赌博以外也没有办法。”西瑞尔有些自暴自弃，“算了，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当做是巴克布恩的指引也没有任何关系。” “那真是承蒙世界支柱的喜爱了。”似乎察觉到什么，阿弗纳兹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四周，然后一把骸骨法杖忽然被他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之中取出，直直地对着西瑞尔。 “……喂喂，等等！”西瑞尔下意识地避开杖尖所指的方向，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你不要冲动！” “你的条件我答应了。”视线依旧落在四周，阿弗纳兹德平静地说道，“当然就算我不答应，该找上门来的现在已经来了。被埋伏却收不回应有的代价，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听到他的话，西瑞尔一下子僵住自己的动作。他连忙平衡住自己歪倒的身体，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仿照阿弗纳兹德的举动，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不知道什么时候，皎洁的月亮隐没在了乌云之后。失去了微弱的月光，那些狰狞的树木完全隐没在了黑暗中，愈发可怖，像是恶魔从地狱伸出的爪牙。四周很安静，夜风缓缓拂过，而西瑞尔终于发现了这安静有些诡异和不同寻常。 骸骨马和独角兽的确可以在魔法的作用下完全无声地前行。但是四周明明有风，却没有树叶被吹拂的沙沙声！就像是……整个世界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只有其中的几个人没有被停滞。 阿弗纳兹德纹丝不动，保持着以法杖对着西瑞尔的姿势，似乎只是在单纯地等待着对方表态；刚刚才发现了危险的西瑞尔没有说话的打算，有些紧张不安地环视着周围；利奥波德在和阿弗纳兹德说完必要的解释之后也不再发声，像是真正的阴影一样跟在个人身后；而在会面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尤里塞斯似乎也没有要开口的想法，只是将右手搭在了背在身后符文魔剑的剑柄上。 符文骑士的双眸牢牢地锁定了有些紧张不安的珀斯，似乎只要发生了什么威胁到独角兽的事情，他就会忽然暴起。 原本就已经很寂静的环境在没有了交谈声之后更显空旷。僵持了许久，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请出来吧，诸位阁下。” 珀斯菲尔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下了自己厚重的兜帽，璀璨的金发在夜色之中却并不显得黯淡。他的视线准确地锁定在黑暗的某个角落中，“或者准确地说——莫里斯家族的诸位？” 牧师的话落下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珀斯菲尔斯也没有为此尴尬或恼怒。他的微笑染上了一丝无奈，似乎为蝼蚁的垂死挣扎而烦恼，接着直接点出了追击者的名字，“亚岱尔骑士、道格拉斯主教……啊，来的人意外很齐全。”顿了顿，他似乎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看来魔兽攻城后续的事件并不特别紧急，以至于诸位现在能有足够的空闲，共同来到费雷德翠卡山脉欣赏美妙的夜色。” 丛林之中传来一声叶片摩擦的沙沙声。 这声音很细小，如果是在普通的夜林之中，也许会隐没在晚风的吹拂中；然而在此时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般的寂静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正是珀斯菲尔斯以眼神锁定的方向。停顿片刻，再次传来了一声叹息，“没想到他竟然能找到一名死灵法圣和一名光明神牧作为庇护。是我疏忽了。” 道格拉斯自黑暗之中走出，他没有按照往常的习惯穿着主教冕服，却还是套了一件黑色的牧师袍，几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在短短的这几年里，想必在他的身上也发生了什么。这名黑暗信仰的主教依旧是和阿弗纳兹德初见的时候那样，只是如此在如此近距离中，才可以发现他眸中沉淀的沧桑更甚。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几人。 还就任暗殿军首席的时候，尤里塞斯在任何情况下都穿着了全套的符文铠甲。此时褪下了夸张的保护，重铸了标志性的符文魔法剑，又刻意地隐藏住自己的符文波动，还不是法圣的道格拉斯自然认不出他。 利奥波德倒是没有做丝毫掩饰。在雷契尔和艾玛的影响下，狼毒佣兵团和他深交已久，他自然能认出那就是佣兵团中的阴影行者。努力地隐藏在几人身后的西瑞尔，正是这名阴影行者带走的。 然后是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死灵法师。在道格拉斯的印象中，阿弗纳兹德的确是个意外好相处的死灵法师，而这一印象却在几年前的黑暗朝圣日之中被打破了。无论他的性格如何，自己黑暗教廷隶下的黑袍主教身份，已经是一道隔阂在两人之间的天堑。 而剩下的…… 道格拉斯不由得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已经能预知到这次也许并不会顺利了。 法圣，代表着的是法系职业神级以下的最强者。对于牧师而言，和法圣同等阶位的则被称作神牧。虽然在大部分情况下，大都同样直接以法圣称呼。 光明和黑暗相互压制。这一名光明神牧能一击直接致残同为黑袍主教的尤塔，对上自己自然也没有半分不同。道格拉斯可没有错过他微笑中的冰冷，也许除了他身后的伴侣，珀斯菲尔斯不会对其他生物有任何的怜悯。 更不必说……作为一种最温和的元素，光明元素甚至能在施法者的操控下增幅不死者。道格拉斯丝毫没有怀疑眼前这名施法者是否能做到。 光明牧师和死灵法师这种近乎荒谬的搭配，在这两人身上却又似乎合乎常理。 “哦？主教冕下可有些谦虚。”珀斯菲尔斯却挑了挑眉，视线转向了另一个角落，“毕竟……在没有设想到我和阿弗在场的情况下，依旧有两名法圣在此。不得不说，黑暗教廷有些谨慎得令我讶异。” 第172章 嘴上说着讶异，珀斯菲尔斯却面色从容，丝毫没有讶异的表现。就像是他早就料到了西瑞尔会出现在他们的队伍之中，并且之后会有两名法圣追击而至。 在他对面的道格拉斯却切切实实地为他说的话感到了惊讶。 光明神牧虽然有着法圣阶级的能力，但在阿弗纳兹德几人来到之前，这片林地早已经被他们先行布置了聚魔法阵。黑暗元素密集的环境下，他并不认为珀斯菲尔斯有能彻底发挥的能力，也并不认为对方可以察觉到隐匿在其中的死灵法师。 法圣和大魔导师之间虽然只是一步之隔，却又像是天堑一般无法逾越。对于法圣的不了解使得道格拉斯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树林再次沙沙作响，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漆黑的颅骨毫无顾虑地暴露在空气之中，纯黑色的灵魂之火无声地燃烧着，和四周几乎融为了一体。这名直接承受住阿弗纳兹德自爆魔法核心后晋升为法圣的黑袍主教，依旧披着自己那件有些破旧的主教袍。 他也没有丝毫掩饰自己来自法圣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到了几人身前。尤里塞斯和利奥波德脸色微变，等阶最低的西瑞尔甚至整个人都被压到了骸骨马背上。 但伊尼厄斯却没有去注意自己原本的目标，黑洞洞的眼眶恨恨地钉在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上。 剧烈燃烧的灵魂之火愈发旺盛，几乎从眼眶之中冲出。伊尼厄斯发出桀桀的笑声，抬起了手中的武器，“黑暗神在上……没想到我还没有去找你，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随着他的动作，浓郁的黑暗元素压缩成了薄薄的雾气，快速地向他的身上聚集而去。 第172章 骤然聚集起来的元素带着不祥的气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阿弗纳兹德和珀斯菲尔斯倒是没有什么动作，他们身旁的其他几人却都是下意识地握紧武器，做出防御的姿态。 元素浓郁得几乎要完全实体化，将要越过某个临界点。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树林中传出，伴随着声音，来自不同施法者凝聚的黑暗元素将伊尼厄斯的施法打断，“不要做无谓的事情，伊尼厄斯。” 哪怕是法圣，施法被打断还是会有或多或少的反噬。伊尼厄斯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你做什么？！”他稳定住自己的身体，愤怒地转头看向身后，质问道。 “我说了，不要做无谓的事情。”声音继续在黑暗之中传出，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嘲讽，说道，“伊尼厄斯，我想你不至于不清楚现在到底该做些什么。” 伊尼厄斯嗤笑一声道，“不需要你提醒，我自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瓦伦提诺！” “我可看不出来。”被称作瓦伦提诺的那道声音也是冷笑一声。 倾向黑暗神安德里斯的施法者的着装大多都很相仿，伴随这句话落下，又是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场地中心。 阿弗纳兹德若有所感，终于将投诸于西瑞尔的视线移开，落在了来人的身上。 和大部分沉溺于研究而忽略着装的死灵法师不同，这名死灵法圣高贵而优雅，像是隐藏于暗夜的王者一般。一身漆黑的法袍庄重无比，被仔仔细细地熨烫得没有一丝皱褶，在月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深色装饰性的暗纹交叠缠绕，绘成细密的魔法回路。除此之外，昂贵的魔法饰品被缀在不起眼的地方，向外扩散着浓郁而冰冷的气息。 一头黑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黑曜石一般的双眸和右耳上真正的黑曜石耳钉交相辉映。这名死灵法师的皮肤极为苍白，如果不是可以察觉出对方毫不掩饰的生者气息，几乎要将他认作是一名不死者。 在阿弗纳兹德观察他的时候，对方也在平静地审视着眼前的同僚。 “瓦伦提诺。”许久只有，对方开口，声音之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久仰阁下大名。” “……阿弗纳兹德。”阿弗纳兹德也收回了视线，平静地回道。 虽然此前没有听到过他的名字，但是阿弗纳兹德已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毕竟在米利克大陆上，可以称作是法圣的人可不多。 眼前的这一名他所不认识的人类死灵法圣，自然就是在与深渊骑士奥狄斯圣战后仍留下的，那名隶属于黑暗信仰雷吉诺德国度的法圣了。 自我介绍完毕，瓦伦提诺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冰冷的法杖直直地指向了西瑞尔，“我想要那名不死者。” “他对我很有用处。”对方理所应当的语气并没有让阿弗纳兹德生气，只是微微摇头。 “对于你而言，他的用处也不过是平衡精神力和魔力，这种事情海歌妖灵也可以做到。”瓦伦提诺说道，丝毫不掩饰自己偷听了他们的谈话，“作为交换，除了海歌妖灵以外我还可以提供一些我的藏品。” 被谈论的中心，西瑞尔躲藏在四名法圣威压之间，最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还能感到一种匪夷所思的自豪感。但在瓦伦提诺用自己的武器指向他的时候，西瑞尔就再也没办法放空自己的思维，只感觉到自己仿佛中了石化术一样，雕像地僵立在原地。 两名死灵法圣肆无忌惮地将自己当做货物一样品评着。西瑞尔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太过弱小，根本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 挑了挑眉，阿弗纳兹德似乎有些感兴趣，问道：“你的藏品？” “圣阶魔核、传说魔法卷轴，主要取决于你想要什么。要交换另外的召唤物也可以。”说到这里，瓦伦提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语气有些疑惑，“……你身上的气息让我有些熟悉。” “俗套的搭讪方式。”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珀斯菲尔斯微笑着评论道。 而听到了瓦伦提诺状似无意的这句话，阿弗纳兹德眼中映射的灵魂之火却是微微闪烁了一瞬。同为法圣，显然阿弗纳兹德对灵魂波动的细小区别更加敏感。 在他刚在这个大陆上冒险的时候，第一个落脚点正是边塞之城法迪尔。当时在深渊骑士奥狄斯的操控下，巫妖柏特莱姆所召唤的骨龙袭击了这座位于边界的要塞，而在混乱之中，有一群与众不同的召唤物混入了敌军之中。这一群被阿弗纳兹德同化的召唤物曾经被道格拉斯他们隐晦地称作“那位”的召唤物。 作为仅在黑暗教皇之下的五名黑袍主教之一，道格拉斯的能力自然不容小觑。连他都不敢轻易地说出的名字，还是能同化亡灵的法师，自然只能是那位一直被提及、却又怯于提及的黑暗信仰的法圣。 道格拉斯显然也因为瓦伦提诺的这句话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怪异，吞吞吐吐地开口道：“他……” “不是熟悉，本身就是你自己的气息。”阿弗纳兹德打断了道格拉斯的话，也十分谈坦荡。 他略微挑了挑手中的骸骨法杖，几近实体化的死灵气息快速聚集于地面。伴随着有些渗人的咔嚓咔嚓声，一头白色的骷髅从土地中爬出。 这头骷髅显然早已忘记了以前的主人，苍白的灵魂之火在颅骨之中安静地燃烧着。 “真是难得。”死灵法师对自己召唤物的占有欲可怕得厉害，而瓦伦提诺此时的语气却平静得不可思议。他评价道，“没想到居然有人可以同化我的召唤物。” “现在是不是该我提醒你了，瓦伦提诺？”不甘被无视的伊尼厄斯愤恨地开口，颅骨上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钉向阿弗纳兹德，“不要做无谓的交谈。” “这只是正常的交涉。”瓦伦提诺微微皱眉。 伊尼厄斯发出了桀桀的笑声，语气变得癫狂起来，周身汹涌的黑雾像是在挣扎一般耸动着，“交涉？在力量完全占优势的情况下，我不认为还需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哦？力量完全占优势？”伊尼厄斯的话让瓦伦提诺感到可笑，“也许是黑暗神安德里斯的恩赐让你忘乎所以，但我不得不说，你也该从等阶快速提高的美梦中清醒清醒了。” 人们特地强调瓦伦提诺是隶属于黑暗信仰的雷吉诺德国度而并非是黑暗教廷，自然就是因为他并非信仰黑暗神，现在讽刺伊尼厄斯起来也丝毫没有留情。 “你——”抓住武器的骨爪剧烈地颤抖着，伊尼厄斯颅骨之中的灵魂之火翻涌着，“你怎么敢——” “你的力量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心知肚明。”瓦伦提诺丝毫不顾虑对方的怒意，“你觉得你这样残缺的能力可以作为威胁我的底牌？那真是太可笑了，我来到这里根本不是因为黑暗神的指引。” 目前是敌对的两名法圣似乎本身就意见不合。珀斯菲尔斯不着痕迹地笑笑，注意到阿弗纳兹德不自觉的沉默，眸中闪过一丝柔和，轻轻凑到了他的耳边解释道，“瓦伦提诺的信仰是虚无之神乌迪特。” “乌迪特？”阿弗纳兹德也压低了声音，“符文骑士的传承？” 珀斯菲尔斯点头，说道：“是的。但没有谁规定死灵法师就不可以信仰他吧？” 略微眯了眯眼睛，阿弗纳兹德视线落在了伊尼厄斯的身上。沉吟了片刻，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重点，问道：“伊尼厄斯身上发生了什么？” 第173章 对于伊尼厄斯这名黑袍主教，阿弗纳兹德唯二的接触也就是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之中，自然不知道他本身是个怎么样的人。但起码，同为黑袍主教的道格拉斯他交涉已久，对方显然是一名很睿智的施法者。 而仅仅现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之中，伊尼厄斯却表现出了奇怪的鲁莽和冲动，丝毫不像是能够在黑暗教廷之中身居高位的人。 珀斯菲尔斯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补充道：“不止是他，还有另一名黑袍主教。” “你是说尤塔？”阿弗纳兹德显然没有忘记那个被珀斯菲尔斯一击致残的女主教。在自己揭露了身份之后，对方的举动似乎是有些异常。 “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黑暗神安德里斯的狂信徒，而且……”稍作停顿，珀斯菲尔斯从容地接上了后面的话，“在大众的眼光之中，他们都没有接受到‘神恩’。” 没有错过重点，阿弗纳兹德重复道：“大众的眼光？” “是的。毕竟是两位闻名遐迩的大魔导师，其中一名还踏上了法圣，自然也是有神赐的天赋在其中的。但是对于狂信徒而言，这一切都比不过朝圣日神明的宣召。”珀斯菲尔斯说道。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他的语气之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嘲讽，“可惜的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得到神恩是需要付出相对而言的代价的。”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却让阿弗纳兹德猛地攥紧了双拳。 珀斯菲尔斯没有注意到身旁不死者的异常，继续说道：“死灵法术体系依托逆向生命法则，他们二人虽然并不都是死灵法师，却都是不死者。因为被生命法则排斥却又不得不依赖生命法则来逆向输出，事实上不死者是一种十分脆弱的生物。”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他连忙补充道，“脆弱自然不是表面上的意思……我是指，比起相同等阶的‘生物’，构造不死者的灵魂是十分容易因为外界的波动而崩溃的。” 第173章 “……你的意思是因为外界的影响，他们的精神陷入了崩溃？”阿弗纳兹德敛下眼眸，“恕我冒昧……因为不当的修行而陷入崩溃的施法者，并不是像眼前的这样。” “因为，他们的身上有‘神恩’。”珀斯菲尔斯轻笑，“所以哪怕他们嫉恨同为不死者、本应该断定不能接受神恩的死灵法师受到了神的眷顾，哪怕他们怨怼死灵法师的天赋被投诸于不信仰黑暗神的异教徒，只要还没有越过安德里斯可以容忍的范畴，他的信徒就依旧可以在陷入迷途之中掌握想要的力量。” 可惜的是，他们估计也不能把握住最后的机会，从黑暗之中爬起了。 抿了抿唇，珀斯菲尔斯没有将最后的结论说出来。 在贪婪和嫉妒之中，这些不死者将会在永生的道路之中迷失自我。就像是此前无数快要踏向神位却骤然陨落的死灵法师或不死者一样。 “那还真是荣幸。”沉默了一会，阿弗纳兹德有些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一句评价。 愣住一瞬，珀斯菲尔斯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握向胸前的十字架。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他眼中的笑意真实了许多。另一只手迅速而准确地按住了阿弗纳兹德的手腕，虽然隔着厚重的法袍，却依旧隐约能感受到对方骨骼分明的轮廓。 “那是自然。”知道阿弗纳兹德是联想到了黑暗神神恩的无妄之灾，珀斯菲尔斯却故意歪曲了对方的意思，“神主对你的恩赐……当然是独一无二的。” 阿弗纳兹德攥紧的拳头略微有些松动。 而珀斯菲尔斯又因为自己的话联想到了什么，再一次凑近了阿弗纳兹德，“那么你呢？”冰蓝色的眸子之中满是蛊惑的色泽，他轻声问道，“对于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恩赐……你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被按压住的手腕几乎完全放松下来，却又猛地用力挣脱开来。阿弗纳兹德迅速地反客为主，钳制住珀斯菲尔斯的手腕，不甘示弱地回击道：“自然是我的一切。只要是我所拥有的，我的灵魂、我的信仰，甚至是我的……身体。” 冰冷的双眸牢牢地盯着珀斯菲尔斯，阿弗纳兹德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从对方眼中看到任何的恼怒。来自恋人向其他的男人，或者说向神明的示爱宣言似乎并不能打击到对方的自信心。 珀斯菲尔斯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暖，语气却有些古怪。他仿佛意有所指地问道：“如果是光明神的话……怎么样都可以？” “当然。” 那如果是我呢？ 并不作为光明神珀斯菲尔斯，而只是作为班尼迪克的我呢？ 珀斯菲尔斯十分理智地憋下了这句询问。 他知道如果真的问出来了，得到的一定不会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也没有关系，他脸上的微笑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那你一定要记得自己现在说过的这句话。” 牧师如此从容的反应让阿弗纳兹德稍有些不悦，捏住对方手腕的力度变大。他依旧注视着对方犹如天幕一般的双眼，嘴唇蠕动些许，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 而下一刻他却将珀斯菲尔斯猛然松开，半步向前挡在了对方的身前，与此同时手中的武器早已举起，一道瞬发的元素解离术挡下了突然而至的攻击魔法。 “二位真是好兴致。”伊尼厄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和瓦伦提诺的争执，冰冷的黑色烈焰自颅骨上黑洞洞的窟窿中窜出。 “看阁下相谈甚欢，我们自然不好打断。”在阿弗纳兹德身后的珀斯菲尔斯代替他回击，“看来你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自然是没有，不过……”伊尼厄斯黝黑的颔骨一上一下地耸动着。他的话尾拉得极为悠长，未结束的音调消失在魔法箭矢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之中。 阿弗纳兹德早已有所防备，骸骨法杖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曲线，伴随而起的是雪白坚硬的骨盾。 默读魔法箭矢纵然让人无从防备，但威力却实在有限，根本无法击破抵挡的骨盾。而在下一秒，冰冷黏腻的死亡气息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无数的不死者在林地之中爬起。同样黝黑的灵魂之火和骨骼轻而易举地将它们隐匿在黑夜之中。 冷哼一声，阿弗纳兹德丝毫没有将那些即将扑到眼前的亡灵看在眼里。他抬起法杖直直地对准了伊尼厄斯，竟然是直接一道精神攻击直接打向了对方的灵魂之海！ 突然而起的剧痛让伊尼厄斯猛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像是灵魂被抽离了一般，僵立在原地丝毫没有动弹。同样地，四周密密麻麻潮水一般的召唤物们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突兀地静止了自己的动作。 这样的变故让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愕然。他们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死灵法师们陷入了灵魂和精神上的博弈时，如果游刃有余，当然可以同时操控自己的召唤物进行攻击；但在遭遇到同等阶的精神攻击，需要全力以赴的时候，精神力会直觉一般收回对召唤物的操控。 因为对于死灵法师而言，灵魂永远比躯体更为重要。 他们并不奇怪同为死灵法圣的两人可以全力以赴地交锋，但是……现在在场的却并不只有两名死灵法师！还有一名完全腾出双手的死灵法圣在这里！ 只要瓦伦提诺在这个时候出手…… 对方显然也清楚现在自己的机会。作为死灵法师，他自然不像是表明的温文尔雅。 一把与他衣饰极为般配的法杖无声出现在手中，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光滑的杖柄，瓦伦提诺最终将武器指向了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西瑞尔。利奥波德、尤里塞斯，甚至是珀斯菲尔斯都根本不能分出他的注意力。 四周的死灵气息在伊尼厄斯的召唤物身上抽离，悄然聚集于瓦伦提诺的杖端。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似乎下一秒他的精神触角就会向西瑞尔蜂拥而去，彻底占据这个躯壳。 冰冷黏腻、代表了死亡的元素波动消散于一个清脆的响指。 “阁下将我完全忽略的举动，实在是有点不礼貌。”珀斯菲尔斯轻笑道。说话间他略微向前两步，挡在了瓦伦提诺和阿弗纳兹德的中间，“也有些太过天高地厚了。” 光明和黑暗，作为两种完全相悖的元素，在有等阶差异的时候能表现出来更可怕的压制。珀斯菲尔斯刚刚那一手让瓦伦提诺心下一惊，终于将注意力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 和珀斯菲尔斯对峙许久，瓦伦提诺不自觉地拧紧了眉头。 这个光明牧师……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眼前的光明牧师早已踏上法圣的阶级，又是在黑暗元素如此浓郁的密林之中，理论上哪怕他有意识地隐藏自己，不自觉外溢的元素波动也足以将他暴露。但是……在刚刚之前，他却完全将对方忽略了！ 西瑞尔对自己的确有十分大的吸引力，但瓦伦提诺自信自己并不会因贪婪而失去了理智。 握住杖柄的手掌攥紧，瓦伦提诺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后怕，“你是谁？” 第174章 珀斯菲尔斯挑了挑眉，“我是班尼迪克，一名光明牧师。我以为……阁下对此早有认知。” “你应该不止是一名光明牧师那么简单吧。”漆黑的双眸牢牢地盯着对方，瓦伦提诺眼中的警惕没有退去。 “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珀斯菲尔斯微笑，似乎没有能抓住对方的重点，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一名能够踏上法圣阶位的光明牧师，的确不是一名普通的光明牧师那么简单。” 白皙的指尖狠狠地擦过手中的杖柄，瓦伦提诺稍有些被珀斯菲尔斯这样的姿态激怒。 他已经在法圣的座位上待了很久了，早在深渊骑士奥狄斯踏上半神、侵略大陆之前，甚至见证了许多的法圣和剑圣的诞生或是陨落。这对于普通人而言冗长的时间轴，相较一名法圣悠久的寿命并不算什么，但他却知道自己的天赋已经到头了。 法圣，已经是他能够到达的极限。 瓦伦提诺是一名死灵法师，却又是一名人类。和有着无尽岁月的不死者相比，人类的法圣，哪怕有着几乎没有尽头的寿命，也还是有着面临死亡的一天。 如果他像自己的同僚一般信仰黑暗神安德里斯，那么作为死灵法圣，在瓦伦提诺知道自己寿命将至的时候，他有足够的能力将自己转化为不死者，走向真正的永生。但可惜的是，瓦伦提诺信仰的是虚无之神乌迪特。 乌迪特传承符文的力量。作为他的信徒，除非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瓦伦提诺拒绝将自己转化为亡灵。因为一名亡灵死灵法师根本就是黑暗神安德里斯信徒的代名词，他拒绝给自己打上这样的印记。 而现在，西瑞尔将是他能够踏上半神的机遇！ 这种事情可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能够遇到的。因此，哪怕将要面对的是不知深浅的光明法圣，在另外两名死灵法圣自相牵扯的情况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第174章 沉默和斟酌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瓦伦提诺没有再犹豫，默读的灵魂尖啸从法杖顶端挣脱，狠狠地刺向珀斯菲尔斯的精神海。 与此同时，他猛然向后一步，嘴唇快速蠕动着，艰涩玄奥的咒语像是恶魔的低语一般萦绕在其他人耳边。被珀斯菲尔斯驱散的冰冷黏腻的气息又重新凝聚了起来。 “……哦？” 意味不明的语气词让瓦伦提诺心下一惊。 被攻击者依旧姿态从容，那道来自最会玩弄灵魂的死灵法圣的精神攻击像是没有任何作用一样！ 瓦伦提诺下意识地加快了吟唱的速度，高举的法杖略微下降，挡在自己的胸前准备应对珀斯菲尔斯可能的魔法打断。然而，他的防备似乎有些多余。面对正在面前吟咏魔法的瓦伦提诺，完全空出双手的珀斯菲尔斯却丝毫没有动作的打算。 在瓦伦提诺的角度看去，他脸上温和的笑意中似乎满是嘲讽。那种自若的姿态就像是纵容着爬虫在做无谓的挣扎。 那柄冰冷的法杖顶端，压缩成球状的黑暗元素在疯狂地相互排斥着。而见到珀斯菲尔斯似乎不想阻止自己，瓦伦提诺心下一狠，也就甚至没有压缩咒语。在咒语的引导下，更多的黑暗元素也没有停歇，继续萦绕而来。 吟唱持续了许久，伴随着瓦伦提诺吟咏的最后一个音节也落下，蜂拥而至的死亡气息略微凝滞。 下一秒，凝聚成黑色液体状的黑暗元素炸裂一般四散而出，扭曲成奇怪而不祥的图案。在它们向周围蠕动的时候，浓郁到极致的元素压迫得四周的空间都发出了尖锐的呻吟，甚至还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哪怕是法圣之间的较量，精神力的交战都不会持续很久。阿弗纳兹德或者是伊尼厄斯，他们之中的胜利者很快就会苏醒。因此瓦伦提诺没有留手，这道可以算是传说级别的魔法就是冲着一击致残珀斯菲尔斯去的。 黑水快速成型，在半空之中缠绕出了龙类的躯体。 交杂着龙威的法圣威压让在场的其他人脸色极为难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武器横在自己身前。 瓦伦提诺根本就没有将法圣以下的人看在眼里，但是他们却不可以忽略对方。 ——哪怕只是余波，也足够让没有防备的他们受伤甚至是死亡了。 那头虚假的黑龙仰头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动作之间更多的空间被撕裂，又在世界法则的作用下自行修补。龙吟后它低下头“盯着”爬虫一样渺小的珀斯菲尔斯，像是压顶的乌云一般倾轧而下！ 对方的轻视让瓦伦提诺完整地用出了这个魔法。他确信完整的施法足以泯灭珀斯菲尔斯，也就没有去看结果，杖端再次对准了西瑞尔。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中，又是一个清脆的响指。 冰冷黏腻、代表了死亡的元素波动又像是上一次一样，瞬间消散于一个清脆的响指。 “……”瓦伦提诺无法抑制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他的脸色压抑得像是真正的不死者一样苍白，对准西瑞尔的法杖几乎是下意识就收了回来，快速地横在胸前。 而和他的慌乱相比起来，正与他对峙的珀斯菲尔斯神色和动作依旧没多大变化。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却又似乎带着十足十的讽刺。 “法圣阁下不再做些什么了吗？”两人对峙了许久，终于是珀斯菲尔斯打破了沉默，轻笑道，“这似乎不是阁下的风格，就大陆上的言论……” “你是谁？”瓦伦提诺冰冷的声音竟然带上了些许颤抖。 他是无所不能的法圣，死灵法师的身份更是让他被大陆上所有人、甚至是相同阶级的施法者深深地忌惮着。他从不惧怕与任何强者战斗，哪怕敌人是也许压制着他的光明系。 但是……差距太明显了。 面对着他竭尽全力的攻击，珀斯菲尔斯不要说吟唱咒语、使用神术，甚至是一丝一毫的讶异都没有透露出来。这远远不可能只是他自称做光明神牧的能力，眼前的这名光明法师……很有可能早已踏上了这片大陆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半神阶级。 越靠后的两个阶位之间的差距也就越大，正像是法圣和大魔导师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那样，半神和法圣之间的毫厘之差也仿若天堑。 这种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感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了。 珀斯菲尔斯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苦恼对方再次提出同样的疑问。他张了张嘴，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之中透出了一丝兴味，“我倒是没有想起来……” 黑暗之中，珀斯菲尔斯冰蓝的双眸透出了奇异的光芒，就像是映射了灵魂一般的明亮。 明明他只是一名理论上温和而没有攻击力的光明牧师…… 一滴冷汗自瓦伦提诺额角留下。他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 侧过头看了一眼僵硬在原地的阿弗纳兹德，珀斯菲尔斯抬手又一个清脆的响指。伴随着他的动作，四周安静的密林又骤然安静了下来，就像是最开始他们踏入瓦伦提诺几人的埋伏那样…… ——不！比那更安静。 不止是四周的树林和夜色，连时间都被停滞住了。除了瓦伦提诺和他对面的珀斯菲尔斯，所有人的时间轴都被突兀地暂停在清脆的响指之中。 仿佛没有看到瓦伦提诺愈发慌张的表情，珀斯菲尔斯自顾自地说道：“作为能够触碰到世界法则的法圣，我想你自然知道巴克布恩的存在。” 抿了抿唇，瓦伦提诺不敢保持沉默，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么……”珀斯菲尔斯双眸之中的光亮更甚，“如果借助巴克布恩的力量，你是有足够的力量施展‘降神术’的吧？” 没有再使用敬称的珀斯菲尔斯带给瓦伦提诺的压力愈发可怖。 “就算有足够的力量又如何？”他强自震惊下来，咬牙说道，“神明的确投诸恩赐于大陆，但是在深渊君主斩杀了冰霜女神之后，已经许久没有神明下界了。” 珀斯菲尔斯轻笑一声，没有接下他的判断。 “况且——”瓦伦提诺挣扎着摸向了自己的胸前。隔着衣物触摸到冰冷的轮廓时，他终于从无形的禁锢之中逃开些许，“——阁下如果想要我召唤光明神珀斯菲尔斯下界，那可就找错人了！” “我可以帮助你踏上半神。”清冷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一样充满了蛊惑。 不等瓦伦提诺说些什么，珀斯菲尔斯轻笑着说出了下半句话，“我可以让你见到乌迪特。” 没有人尝试过从法圣到半神，自然也没有从半神成神的经历。哪怕瓦伦提诺夺取西瑞尔成就半神之躯，他也不抱有任何希望能面见自己的神主。 这是他完全无法拒绝的诱惑！ 但是这样的诱惑却又像是梦一般虚无缥缈。眼前的这名光明神牧并非是自己的同伴，而是无论怎么站位都可以认作是敌人的存在。 瓦伦提诺脑中疯狂计算着，珀斯菲尔斯却似乎已经笃定了对方的选择，“那么，也许我需要重新做一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珀斯菲尔斯。也许你们人类更喜欢称呼我为……” ——“光明神。” 第175章 寂静祥和的山林中，不知从哪里偶尔响起几声嘹亮的鸡鸣，惊起了一片片的鸟雀。 远处黯淡的晨曦中，依稀尚可看见散乱的星辰和隐约的下弦月。在这朦胧而迷离的天色之下，则是一座被炊烟萦绕的无名村落。 班尼迪克猛然从梦境中惊醒。 心神一动，他下意识地猛然抬起了自己的手。 手掌白皙得近乎透明，指尖却泛着些许健康的淡粉。并不像是梦境中那样近乎病态的苍白。 “……梦吗？”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班尼迪克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抬头望了下蒙蒙的天色，他最终将脑子里面烦乱的想法放下，起身去给父母准备早餐。 面包和火腿被取出烹调，班尼迪克回到楼上，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木制的房门，柔声说道，“父亲、母亲，起床了。” 他转身返回到厨房，将已经焙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及火腿移到碗碟上，端到了餐厅中。霎时间，食物独特的温馨香味充斥了整间木屋。正当他缓缓地将乳白色的牛奶灌入洗净的玻璃壶的时候，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了响亮的嘎吱声，然后从房门内缓缓走出一对长相毫不出众的夫妇。 似乎是注意到了父母，少年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轻声地说道：“日安，父亲、母亲。” 他们都是一副农民打扮，似乎将要迈入中年，但岁月却不怎么在他们的身上留下雕琢的痕迹。两人的眼神都无比清澈，满含了农人特有的的淳朴和善良。 视线落在他们身上许久，班尼迪克脸上的笑容变得奇怪了起来。勾动的唇角僵硬起来，那双清澈的双眼中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模糊了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目而出。 第175章 “你怎么了？班尼！”农妇刚想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早安吻，却见到对方脸上突然出现的泪水。她快步走下楼，按住了少年的肩膀，仔细查看着对方身上是否有些不同，“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和朋友起冲突了？” 农夫仅仅比她慢了一步。他似乎想要表达自己的关心，却又试图强自保持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没有说话。 “不……”班尼迪克下意识地伸手抹了抹眼角，指尖濡湿的感觉让他愣住，“……我、我没什么事……” 他如遭雷击般僵立在厨房的门口，完全无法动弹，呆怔地看着自己的父母。明明并没有发生让他感到悲伤的事情，但是班尼迪克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大颗大颗的泪滴沿着脸颊滑落。 “你这孩子，没什么事情怎么忽然哭了？”眉头皱紧，农妇语气严肃了起来。 这个孩子从小就勇敢坚强，就算是练武的时候受伤了也不曾掉眼泪。她可不相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脑中快速过了一次村中有可能和班尼迪克起冲突的人，农妇最终还是耐住内心的愤怒，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班尼？” “……我真的没事。”擦了擦眼泪，班尼迪克略微低下头。母亲的关心让他感到有些羞涩，可以看到他耳朵微微泛红，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是、是刚刚被烟熏到眼睛了而已。” 不怎么相信班尼迪克的话，农妇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先转头和自己的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 农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没有再说话的班尼迪克，“既然你不想说就算了，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们好了。”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班尼迪克沉默着，略微点了点头。 平日早餐时候，班尼迪克都会大致说说看按照制定的计划今天将要做的事情，父母也会说说近来的趣事。而今天却格外的安静。班尼迪克低下头安静地咀嚼、吞咽，眼神放空，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因为刚刚孩子突然的泪水，夫妇两人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我吃完了。”几口吞咽完口中的食物，班尼迪克将自己使用过的餐具收拾到厨房里。 他正准备舀水，农妇连忙制止道：“行了，你把东西放下就好了，班尼。等会妈妈来洗。” 少年握着碗碟迟疑了片刻，才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餐具堆叠起来。洗过手，他转身回到餐厅，看到本应熟悉却又透出一丝陌生的父母，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农妇将声音放轻，问道。 “母亲……”班尼迪克的声音也放得极轻，“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了。”虽然有些惊讶，农妇还是连忙说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您发现，自己原本相信的其实并不是想象中那样……” 那些原本并不清晰的线索不知道为何在这一瞬间被串联了起来。 不，那些无处不在的暗示并不隐晦，只是直觉告诉班尼迪克，它们所要透露出来的事实并非是自己想要知道的。因此他一直没有勇气去深思，一直在逃避，以为闭上双眼就不会目睹到真相。 他抬起头，碧蓝的双眸中不再是一贯的自信，而满是迷茫和挣扎，“并且，您发现他做的事情直接导致了一件您此生的噩梦……那么，您会怎么做呢？” 他的话有些断断续续，措辞也不够严谨。但他的母亲还是听懂了。 “当你问出来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他说出的话让农妇微微一愣。但这片刻的怔忡很快退去，她的双眸中全然是对孩子的宠爱和包容，“在我看来，我会怎么做对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但是！也许我的选择是错的！”班尼迪克的声音加大，满溢着痛苦，“也许我不应该那么做！如果我能早点知道……” “班尼，你听我说。”从椅子上站起身，农妇大步走向了班尼迪克，伸手搂住了他，“一个人的一辈子很短暂，却有那么多选择的路口。每个人在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都会责问自己：‘我选择另一条路不是更好吗？’但其实，在另一条路上的人，也会抱有同样的想法。” “我并不会后悔我曾经做出的决定。”摇了摇头，班尼迪克说道，“只是，明明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选择另一条道路……” “不。我想说的是，那又怎样呢？”农妇拍了拍班尼迪克的脊背，“就算真的做错了又能怎么样？” 班尼迪克蓦然睁大了双眼。他刚想说什么，农妇伸出食指抵住了他的话，“每条路不走到最后，没有谁知道真正的结果。错误的道路也许能通向正义的结局，而正义的方向也许通往的是悲惨的结尾也不一定。但是，比起正义、所谓‘正确的选择’或者‘完美的结局’，更重要的是却是自己心中的坚持。” “哪怕最后你走向深渊，除了你自己，也没有别人能界定自己的人生是否有意义。快乐幸福和值得与否，只有自己亲身体会过才知道。”农妇微笑着，做出了最后的补充，“不止是父母，就算是你的神明也不能代替你做决定。” 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班尼迪克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自己的母亲。 她已经不年轻了，但岁月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有眉脚浅浅的细纹透露出了这个秘密。亚麻色的长发依旧被整整齐齐地梳理成麻花辫，那双和班尼迪克相似的湛蓝眸子中倒映了班尼迪克的影子。 这是他的母亲。 “……真不像是您会说出来的话。”沉默了一会，班尼迪克缓缓地说道。 他的眼神恢复成惯常的冷静。不，准确来说，那双眸中充斥的是不是冷静，而是独属于巫妖死灵法师的冰冷漠然，“我一直以为您是一名最标准的信徒。” “那是因为以前的你还小。这些东西，就算说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农妇的微笑中透出一丝苦涩，逃避一样地移开了视线，“……只有你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切才能够真正地教会你。” 她是他的母亲。 她清楚地知道，班尼迪克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自己能陪他度过的甚至不到半生。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而自己的孩子还有冗长的岁月。她教会他对别人绅士，教会他正直宽容，却从来不敢教会他要对自己好。班尼迪克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永远充斥着纯粹的温暖，教会他自私无异于直接毁了这抹璀璨的日光。 她知道总有一天班尼迪克会明白世界并不都是纯白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麾下也会有阴霾的地方，但是她又自私地希望这个日子到来得越迟越好。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命运总是多变的，那些她没来得及说出来的教导，永远都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她也没有猜到的是，她的孩子在黑暗之中学会了自私，知道了光下之影，却依旧充斥着最初的温暖。 因为日光永远眷恋班尼迪克。 第176章 “要再呆一会吗？”一直没有说话的农夫咳嗽了一声，没有去看自己的孩子。父亲沉默了一会，说出了一句班尼迪克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听到的话，“只是一天的话，休息一下也没有关系。明天再去做想要完成的事情。” 少年沉默了许久，最终安静地摇了摇头。 他走向了门口。屋外晨间的日光温暖而柔和地洒在用木制栅栏勾出来的庭院中，树叶在金色的粉尘中轻轻起舞。 “父亲、母亲……”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这两道已经有些陌生和模糊的身影。 称呼以后明明还有无数原本未竟的话想要说出来，他想说说这些年来的经历，自己沦落为亡灵和死灵法师的痛苦。那些迷茫和挣扎，没有理解的情愫，无人理解的孤独，一股冲动让他想要跟父母诉说出一切。 死灵法圣阿弗纳兹德，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冷血的屠戮者形象。为了能够欺骗所有人，他首先要将自己欺骗，班尼迪克早就和父母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然而这里是他以人类身份生活得最长久的村落，这间简陋却温馨的木屋承载了童年时期所有的记忆，轻而易举地勾起了自己不愿意承认的脆弱。他以为在长时间的冒险之中，自己早就将这些全部忘却，然而他却清楚地记住了所有的细节。 深深地看了一眼父母，他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敛下双眸，轻声地道别，“……再见了。” 农妇对他摆了摆手，“加油，班尼。” 将门掩上，少年没有理会来往的村民，安静地向村中教堂的方向走去，最终停在了这里的入口。然后安静地站了一晚上。 熟悉的村落、灼热的火焰、凄惨的惊叫，那些埋藏在脑海深处的噩梦再次被唤醒。 半神离他太过于遥远。对于酿成一切悲剧的深渊骑士奥狄斯的仇恨阿弗纳兹德不比任何人少，但是他却又无比理智地知道，比起沉浸在愤恨之中，他更应该做的是什么。 第176章 在血色的黎明之下，入目所视的不再是昔日宁静而祥和的故乡，而是一片可怕而血腥的人间炼狱。曾经鳞次栉比的精巧木屋上，张牙舞爪的火焰在疯狂地肆虐着；原本浅灰色的碎石路则被猩红的鲜血染红，上面洒满了或完整或破碎的尸体。 那些他以为忘却的记忆清晰得可怕。 他略微抬起了自己的手。此时的他还是人类，那双白皙的手透着些许生命的温度。 面对着这些灼热得可怕的气浪，他忽然感觉到一种迷茫，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露出一种什么表情比较好。 也许真的是亡灵体质所带来的负面作用，虽然他确切地记住了每一个细节，理智也告诉他他正在为此感到愤怒和痛苦，但他却丝毫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是此时此刻身体和灵魂完全分开了那样。 最后再看了一眼即将泯灭的村落，阿弗纳兹德没有再待在这里，转头往教堂走去。 他记得很清楚，沿着这条山路向上的不远处就是村落的那间教堂。 村落燃烧的声音很快消失在身后，越过一道遮挡的树枝，一座有些破旧的建筑出现在阿弗纳兹德的面前。教堂正和记忆中一样，淡色的石墙稍稍偏绿，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青苔和藤蔓，几乎和四周苍翠的树林融合在了一起。 没有犹豫，阿弗纳兹德伸手推开了那扇老旧的门。 门轴转动的刺耳声音打破了山野的宁静，推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金发的背影。 “你来了，阿弗。”人影转过头来。 站在神像身前的是一名金发碧眼的牧师。他身材修长，包裹着他身体的牧师袍并非是惯常的简朴。雪白柔软的布料上隐约可见淡色的暗纹，金色的滚边、夹带秘银的流苏、精致的配饰，这些一切无一暗示着眼前的人有着多么尊贵的身份。一本有着同样风格封皮的光明教典被他虚虚地捧在手中。 初生的日光在神像间隙之中洒下，温柔地抚慰着他那璀璨的发丝，折射出醉人的光华。 他像是神祇一样。 阿弗纳兹德却并没有为这样的景象所吸引，冰冷的法杖忽然出现在手上。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武器对准了眼前的人。 像是完全没看到阿弗纳兹德警惕的举动，那名有着珀斯菲尔斯容貌的牧师，语调温和轻柔，“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施法要素。在大祝福术的作用下，这里很快就能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就待在这里不好吗？”牧师语调中带着蛊惑，像是人鱼在深海之中歌唱。那双碧蓝的双眸中隐约映射出了一些别的颜色，“我可以弥补你的噩梦，所有的一切本应发生的不会再发生。你也不会变成不死者，村落中其他的人也不会因此而死亡。” 阿弗纳兹德嗤笑道：“你的幻境拙劣得让我想发笑，伊尼厄斯。” “你在说什么呢。”牧师无奈地摇头，并没有因为阿弗纳兹德话而有所动摇。他像是在看着顽劣的孩子一样，眼神中充满了包容，“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 没有说完的话消失在一道几近实体化的精神攻击之中。 “不要顶着这张脸出现在我的面前。”阿弗纳兹德依旧是金发碧眸的人类少年形象，但伊尼厄斯所虚构的幻境似乎无法完全承载他的灵魂，少年碧蓝的双眼之中透出明亮得有些异常的光芒。这具躯体配合上样式狰狞的死亡骸骨法杖，显得格外的不伦不类，“也不要用这张脸说出这样的话。” 面前的牧师略微低下头，空余的一只手撑住额角。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伊尼厄斯低低地笑出声，那笑声渐渐变大而显得有些尖锐。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那张阿弗纳兹德所熟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癫狂，伊尼厄斯抬头盯住眼前的人，“真是有趣啊，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在那件事情之后，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拒绝了神主的恩赐，却没有想到……是这样可笑的一个理由。” 阿弗纳兹德难得地没有被他这种话激怒。稍有些答非所问，说道：“朝圣日后你从大魔导师突破为法圣，你就没有好奇原因吗？” “还有别的原因吗？”伊尼厄斯咬牙，“难道你是想暗示因为你的拒绝，我藉由你的原因而间接得到了神赐吗？别开玩笑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对安德里斯可没有任何的觊觎。”阿弗纳兹德嗤笑，语气变得有些诡异，“你不需要掩饰，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是啊……”听到这里，伊尼厄斯的眼神忽然亮了一瞬，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来，说道，“你对伟大的神主的确没有兴趣，你追随的可是了不起的光明神……” 阿弗纳兹德依旧安定地看着伊尼厄斯，似乎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一样。 “身为一名尊贵的巫妖死灵法师，你信仰的居然是珀斯菲尔斯那个伪君子？如果不是凭借这个幻境，就算是你跟我说我也只会当作是一个笑话！”桀桀地笑了一声，伊尼厄斯奚落道，像是十分地畅快，“我真的十分同情你，阿弗纳兹德，这种无望的追随……哈哈哈哈！” 略微皱了皱眉，阿弗纳兹德似乎是不满对方的措辞，语气稍有些僵硬，说道：“放尊重点！” 惹得阿弗纳兹德不快的是伊尼厄斯对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形容，而伊尼厄斯却认为自己戳中了阿弗纳兹德的痛处，心中不免越发痛快起来。 黑暗教廷所属的大魔导师说多不多，说少也并不少，伊尼厄斯能从中脱颖而出，成为黑袍主教之一，必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因此阿弗纳兹德猜得没有错，对于那日黑暗朝圣日自己从大魔导师莫名地晋升至法圣，伊尼厄斯早已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些什么。 朝圣日、神恩、放弃神恩的神赐之子，以及自爆灵魂之海。 不是没有别人怀疑到这个地方，而是伊尼厄斯将它们抑制在了最开始的时候。一名黑袍主教，又是稀少的死灵法圣，这对伊尼厄斯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同时，伊尼厄斯又一向将自己隐藏得很好，自恃身份尽量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竭力之后的突然爆发也并不是没有可能。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将两者联系到一起了。 但是……这些都骗不过自己。 伊尼厄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资质。在死灵法师这条道路上，哪怕他十分不甘，也已经隐约地猜了出来，大魔导师已经是自己的尽头了。明明没有感觉到突破，突如其来的晋升的导火索又是如此敏感，不由得不让他多想。 虽然对外一副傲然的姿态，其实伊尼厄斯内心深处是怀着一丝不安，甚至是恐惧的。 全知全能的神主安德里斯，伊尼厄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发觉自己的错误，也拒绝去猜测。但假使他有一天知道了这件事…… 在踏上法圣的这些年里，伊尼厄斯一直就处在这样的煎熬中。他一方面享受着身为法圣所能得到的荣光，在另一方面，却又恐惧着神主受收回原本的恩惠。更不论黑暗教皇一口咬定原本的神赐者阿弗纳兹德依旧存活于世。 也正因为这样，在听到了阿弗纳兹德的踪迹之后，他才会不远千里赶到了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企图将对方截杀。 他迫不及待地想将能够佐证自己是错误的证据给消灭掉。 第177章 “阿弗纳兹德……”伊尼厄斯一字一句地念着这个折磨了他许久的名字，牙齿摩挲着像是在撕咬着什么。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伴随着动作，一把法杖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此时的伊尼厄斯依旧顶着珀斯菲尔斯的脸和身体，手中出现的自然是一把雕饰繁复的洁白十字权杖。杖顶镀了层厚厚的金边，十字交叉的地方更是镶嵌了一块巨大的魔核，隐约流转着迷离的光华。 阿弗纳兹德纵然能猜出珀斯菲尔斯原本有着极尊贵的身份，但是在他面前对方的穿着向来不怎么起眼，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是第一次。因此即便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伊尼厄斯虚构出来的幻境，眼前的这个人并非是自己的恋人，但还是有了一瞬间的愣神。 还好仅仅是片刻他就恢复了原本的冷静，他身体略微晃动，又从伊尼厄斯幻境的桎梏之中挣脱开来。随着从幻境中抽离，璀璨的发丝被灰败侵染，碧蓝的双眸愈发明亮，原本少年的身体也被悄然拉长成成年男子的体型。 没有发呆，瞬发的精神障蔽被阿弗纳兹德竖在了自己的身前。 伊尼厄斯一击打在了精神障壁。这看似可怕的精神攻击却并不能在精神障壁上打出一点裂痕，毕竟阿弗纳兹德也是一位法圣，伊尼厄斯没有为这样的结果而感到诧异，利落地闪身离开原地。他已经猜出来对方会先发制人，于是没有停顿，又一道精神切割落在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 可惜的是这道漂亮的预判依旧没有碰到阿弗纳兹德的衣角，伊尼厄斯所发现的那道波动仅仅是对方所构造出来的虚影。 在这虚构的幻境之中，位移依赖的并非是空间魔法，而是精神力。 第177章 伊尼厄斯并不知道的是，事实上阿弗纳兹德还不能算是真正的法圣。他身体内储存的魔力并不能与法圣匹敌，但是对于精神力的操控却极为精妙，足以抹平大魔导师和法圣这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仅仅停顿了一瞬，阿弗纳兹德也闪身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伊尼厄斯的身后。他高举的法杖落下，切割术所带出的刀光锋锐无比，没有任何阻碍地撕碎了金色的影子。 这同样也不是真正的伊尼厄斯。 两人就在这个空间之中快速地消失又出现，魔法流转着危险的光影，却总是没有击中目标。流窜的光华轰击在这座简陋的教堂之中，发出阵阵轰鸣声。 这仅仅只是幻境，他们两人所使用的也并非是自己的身体。但同样地，失去了肉体的缓冲，精神魔法对于依赖灵魂的死灵法师能造成更可怕的伤害。这场战斗像是走在钢丝索上一样危险，片刻的分神也会带来致命的伤害。 又闪身避开了一道精神尖啸，伊尼厄斯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他的对手并不像刚刚晋升法圣的小菜鸟，在某些细节的处理上，让他也暗自感到心惊。但是伊尼厄斯却又确信他们在黑暗圣城卡桑德拉中的那次见面，阿弗纳兹德甚至还不是大魔导师！他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内快速晋升而且巩固的？！ 他完全没联想到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神赐，哪怕无比确定对方这可笑的信仰。比起相信光明神眷顾于一名巫妖死灵法师，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源于神主安德里斯的恩惠。 ——在阿弗纳兹德拒绝过对方的神赐之后！ 这样的设想更让伊尼厄斯感到蚀骨一般的嫉恨，脑海中翻涌的一切让他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他甚至有些荒谬地责怪起了安德里斯：神主宁愿宠爱一名光明信徒，也不愿意将目光放在忠诚的自己身上！ 嫉恨灼烧着伊尼厄斯的灵魂。他紧握法杖的拳头微微一颤，忽然想到了刚刚阿弗纳兹德在看到自己现在使用的这句躯体时，一瞬间的怔忪。 伊尼厄斯似乎由此得到了某种灵感，略微抖动一下手臂，杖端的那道魔法便如愿以偿地打空，轰击在不远处的墙壁上。教堂四周本已经破旧的墙壁传来了尖锐的呻吟，这座建筑物显然已经无法承载更多的攻击。阿弗纳兹德眉头一皱，下意识地看向了教堂之中那具同样简陋的神像。 伊尼厄斯抑制不住自己翘起的嘴角，没有错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冰冷的黑焰割裂虚拟的空间，直接击中到阿弗纳兹德的灵魂之上。这个谨慎的死灵法师几乎毫无破绽，面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伊尼厄斯不敢有所保留，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魔力来引导这一道瞬发的精神魔法。 轰鸣的精神力几乎被压缩成了实体，阿弗纳兹德仓促之下召唤出来的护盾根本无法抵御这早有准备的一击，几乎只是瞬间就破碎成游离的元素。硬吃了这道攻击的余波，他闷哼一声，精神体被砸落在地面上。 这道精神攻击声势浩大，不止是被命中的死灵法师，连四周的空间都被余波震得破碎。 已经破晓的天空、教堂倒塌之后出现的树林、远处隐约露出的火光，这些一切的幻象像是平滑光洁的镜面被击碎一样破碎开来，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世界的碎片从背景上缓缓地剥离、掉落，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这里漆黑、安静、荒芜，正是阿弗纳兹德那近乎无边无际的灵魂之海。 此时的他显得极为狼狈，原本就已经苍白的灵魂愈发黯淡，仿佛摇摇欲坠的灯火，几乎就要湮灭在黑暗之中。精神力凝聚出来的衣物也已经剩下破破烂烂的布条，只有他的双目依旧灼烧着蓝色的火焰，像是黑夜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伊尼厄斯站在他对面的虚空之中，与他遥遥相望。 他也已经完全脱离了幻境的桎梏，没有再套用珀斯菲尔斯的身体。剧烈燃烧着的黑色灵魂之火从漆黑的颅骨中溢出，模拟的高热让环境有些模糊。 灵魂之火略微跳跃了一下，伊尼厄斯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低下头，看向自己伸出的双手。在视线聚焦完成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将双拳握紧，颅骨之中的灵魂之火如遭雷击般僵硬成一个形状。 恍惚之中，他似乎可以看到自己的骨架上包裹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皮肉。只是在握紧双拳的时候，依旧没有任何柔软的实感，只能感受到骨头和骨头之间的碰撞。 但即便是这样，伊尼厄斯依旧感觉自己的骨架都在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他抬起头，贪婪的目光投向了阿弗纳兹德。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伊尼厄斯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在这忽然而至的遭遇战之中，他居然有幸触摸到了转化为巫妖的机会！ 想到了这里，他的灵魂之火更像是沸腾了一般剧烈地翻涌着。原本就吵杂的思绪混杂着别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一般萦绕在耳侧，蛊惑着、催促着他。 眼前就有一只已经很虚弱的猎物，只要自己将眼前的这头巫妖吞噬…… 没有再犹豫，或者准确地说，伊尼厄斯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精神触角向阿弗纳兹德的方向掠夺而去。那些或粗或细的、无法被视线捕捉到的触角铺天盖地地压向了本就虚弱无比的灵魂体，几乎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殆尽。 伊尼厄斯已经可以想象出自己将对方吞噬以后的一切了：他将会被二次转化为不死者的最优形态，拥有翻天覆地的能力、冗长无尽的寿命——甚至能轻而易举地将任何一名光明信徒斩落在刀下。 ——不对！ 猛然从白日梦中惊醒，伊尼厄斯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的精神力抽回。 但是已经晚了。 阿弗纳兹德那道似乎要被泯灭的灵体在下一瞬间重新凝实，就像是从来就没有虚弱过。他伸出右手，快速地在面前的虚空之中用力一握，就将那些准备要四散离开的精神触角束缚在原地。 “天真的是你。”阿弗纳兹德嗤笑一声，看着伊尼厄斯的眼神像是在打量在做着无谓挣扎的蠕虫，“你以为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是我的弱点吗？” 接着，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在胸前的十字架。 这是他作为巫妖的命匣，装载他的灵魂和一切生命体征，是他的弱点、他的逆鳞，却又远远不止这些。随着他的动作，温暖的、独属于阳光的温度顺着接触的皮肤渗入灵魂，再顺着他的灵魂侵入了伊尼厄斯的精神触角。 阿弗纳兹德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光明神的气息渐渐地从自己右手指尖逸散出去。和自己感受到的温暖舒适不同，伊尼厄斯的精神触角几乎是在碰触到珀斯菲尔斯气息的一瞬间，就仿佛遇上阳光的冰雪一般消融了。 “啊——！！” 他哀嚎着、挣扎着，企图从阿弗纳兹德的桎梏之中脱离。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这名从阿弗纳兹德认识他开始起就一直高高在上的黑袍主教，最终泯灭于阳光的温度之下。 第178章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珀斯菲尔斯微微挑了挑眉，视线落在了身旁一直没有动弹的阿弗纳兹德身上。 “怎么了，阁下……” “今天就这样吧，剩下的部分以后我会让人通知你的。”伸手打断了瓦伦提诺的疑问，珀斯菲尔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过……之前我提出的要求，希望你不要出任何差错。”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重新扫向了瓦伦提诺。 瓦伦提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椎窜起到脑袋，生物的本能让他无法抑制地对眼前的这个人产生面对天敌一般的恐惧。他想要马上逃离，远远地离开这头猛兽，但是理智却又将他压在原地。 注视着他的双眸中是全然的冷漠，没有丝毫人类的温度和情感。但比起源自神祇的疏离，这样的视线更像是来自于一名不死者的，其中蕴含的只有审视物品一样的冰冷。瓦伦提诺丝毫不怀疑，假使自己不能够达成他们之间的约定之后将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如果不是此前感受到那仿若阳光一般灼热的温度，瓦伦提诺绝不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是传说中的光明神！ 抿了抿唇，他强忍住后退的冲动和无意识的发抖，略微点了点头。 没有在意对方眼神之中透出的恐惧，或者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见到他点头，珀斯菲尔斯也就抬手驱散了自己对主世界时间和空间的控制。 无形的涟漪以珀斯菲尔斯为中心扩散开来，被突兀暂停的一切又突兀地开始。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时间恢复流淌的瞬间，瓦伦提诺猛然向侧面跨出一步，动作的同时抬起手中的武器拦在身前。 对于他而言，与敌对信仰的神祇对峙了许久足够让他精神紧绷至有些敏感。但他的这种突然的防备却让其他人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看向他逃离的方向。 伊尼厄斯的骨架在他们的注视之下疯狂地颤抖着，碰撞间发出咔咔咔的声音。颅骨之中灵魂之火跳跃的频率，与其说是在跃动，还不如说是在做垂死的挣扎。 第178章 所有的动作在某一个瞬间突兀地停止。 下一秒，在场的所有人眼中都透出了惊惧。 墨水一般的灵魂之火似乎在发出无声地哀嚎，却又做不出任何的挣扎。这名刚踏上法圣、未来一片坦荡的黑袍主教，竟然好像是初生的亡灵触碰到阳光一般，缓缓却又彻底地被消融了。 阿弗纳兹德睁开了双眼。 他的身体还保持着原本的动作，对准伊尼厄斯的杖尖很快放下。心神一动，四周原本属于伊尼厄斯的召唤物打上了属于阿弗纳兹德的烙印。没有去看伊尼厄斯或者是瓦伦提诺，阿弗纳兹德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珀斯菲尔斯。 “怎么了？”察觉到了阿弗纳兹德情绪微妙的变化，珀斯菲尔斯忍不住放缓了声音。 阿弗纳兹德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要让我担心。”珀斯菲尔斯眼中的冰冷几乎只是瞬间就褪去，视线中满是担忧，“阿弗，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和我分享的。” “也许你应该学会辨认局势。”阿弗纳兹德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的瓦伦提诺。 被珀斯菲尔斯再次审视的瓦伦提诺表情十分怪异，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让他们继续自己的交谈，不要殃及到他这个无关人士。 还好理智在最后一秒拉住了他，没有让他真的做出糟糕的举动。 “看来还是低估了你的实力。”不着痕迹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瓦伦提诺按照剧本念出了自己应该说出的对白。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庆幸自己是一名死灵法师，纵然语气稍显僵硬，也还是合乎常理的。 看出阿弗纳兹德没有对话的欲望，珀斯菲尔斯微笑着接下了他的话，眼神示意伊尼厄斯残存的衣物，“阁下不为他做点什么？” 比起瓦伦提诺的生硬，对于自己的角色光明神显然早已娴熟。他脸上微笑的弧度完美得仿佛是被丈量过一般，说话的语调中带着些许吟咏。——就像是一名真正的光明神牧那样。 “显然，我和黑暗教廷仅仅只是盟友。我想我不必为伊尼厄斯的轻率而负责。”瓦伦提诺扯了扯嘴角，视线落在了阿弗纳兹德身上，“我认为阁下可以再考虑一下之前我说过的话。”说到了这里，他似乎终于把握住了某种感觉，语气没有最初的僵硬，“圣阶魔核、传说魔法卷轴，或者是稀有的召唤物。只要是我有的东西都可以。”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阿弗纳兹德依旧是摇头。 “那么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叹了一口气，瓦伦提诺将自己的武器收回。他转头看向了道格拉斯，说道，“我自认没办法一个同时与两名法圣抗衡。回去告诉黑暗教皇，我退出这次决议，接下来的事情，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他只是深深地注视了一眼阿弗纳兹德，没有等待道格拉斯的回话，闪现离开了这片密林。 也许其他人没有察觉，但同为法圣的阿弗纳兹德却发现了瓦伦提诺的离开有些异常。这对于法圣而言都有些迅速的动作，甚至透露出了些许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珀斯菲尔斯。 光明牧师微笑着与他对视，神情没有丝毫不对。如果不是阿弗纳兹德对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早已了如指掌，绝不会认为对方在这怪异之中做过什么。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阿弗纳兹德没有再坚持，转头环视了一圈以道格拉斯为首的黑暗教廷所属。 他还没有说什么，道格拉斯已经苦笑着开口，说道：“两名死灵法圣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想我也不必自取其辱了。” 他还记得最初见到阿弗纳兹德的情景，那时候在边塞之城法蒂尔之中，层叠的召唤物簇拥着这名骷髅死灵法师，仿佛预示了现在的局面。当时对道格拉斯而言这只是一个难以拉拢的强者，他看出了对方有着不俗的天赋，却没有想到这天赋竟然是不俗到了这样的地步。 此时的阿弗纳兹德是站在世界顶端的强者，就算是两名同等阶级的死灵法圣也不能掩盖其锋芒，更不论还没踏上法圣的自己。 叹了口气，道格拉斯没有再挣扎，没有执杖的那只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四周的从属撤离。 伊尼厄斯已经陨落，后面的局势会怎么变化，只看黑暗教皇还有什么不曾揭露的底牌了。 隐藏在密林中的暗殿军无声无息地离开，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四周重新恢复了寂静，最后只剩下道格拉斯和阿弗纳兹德遥遥对峙。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最终向阿弗纳兹德行了一个标准而庄重的礼节，说话的声音压低，似乎不想被其他人听到，“无论如何……感谢阁下此前曾为莫里斯家族以及……”他顿了顿，“为洛莉丝所做过的一切。就此告辞，请多加保重。” 说完，道格拉斯也没有丝毫地犹豫，转身离开了。 不论阿弗纳兹德与黑暗教廷的恩怨，也不论他曾经对黑暗神安德里斯的所作所为，他曾经为莫里斯家族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法被否认的。道格拉斯身在局中，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无法在信仰、家族和自己的内心之中做出想要的抉择。他能遵从内心做到的唯一一件事情，也不过是这样一句意味不明又模棱两可的提醒。 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因为这句隐晦的提醒而有什么动容，似乎就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他转过头，冰冷的法杖指向了一直不敢说话的西瑞尔。瓦伦提诺已经离开，道格拉斯一行人也已经撤离，他也不需要再苦苦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我不管你有什么企图，又收到了什么暗示或者神谕。”阿弗纳兹德眯起双眼，灼热的蓝焰在黑夜之中明亮得像是启明星。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中满是讽刺，“借口我也已经帮你想好了。暴露自己的能力直接在我面前和我谈论关于自身的交易，又不惧怕我直接以精神魔法控制，也许并不是你太过于愚蠢天真，而是本身有规避精神魔法的特性。” “呃……”西瑞尔愣住，“不……其实是我完全不在乎……” 他自然知道没有对等的实力和死灵法师谈交易是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这些没有人类情感的不死者并不会理会人类的规则，一旦交易对象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财富，死灵法师会马上撕毁原本的约定。 因此在西瑞尔决定通过利奥波德找到这个死灵法师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能全身而退。他只是不过是在好几个糟糕的选项之中，选出了一个稍微不那么难以接受的罢了。 “不是跟你说的。”死灵法师的语气僵硬而冰冷。 西瑞尔又愣住，好久才发现对方的视线早已不在自己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他旁边的那名光明牧师上。 第179章 似乎没有想到阿弗纳兹德会说出这样的话，珀斯菲尔斯轻笑地用阿弗纳兹德自己的话堵回他，“不是你说的……也许应该学会辨认局势？你是想在这里让我向你解释这个问题吗？” “你会解释？”阿弗纳兹德嗤笑道。 “为什么你认为我不会解释？”珀斯菲尔斯向前半步，轻声地安抚道，“我从来就没有隐瞒你，不是吗？只不过是你从来没有问我，我就一直没有说出来。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避重就轻一样的解释不知道为什么让阿弗纳兹德感到莫名的怒气。他抓住武器，杖尖从西瑞尔身上离开，指向珀斯菲尔斯，攥紧的拳头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 感受到胸前的十字架传来的冰冷的温度，珀斯菲尔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隐约猜出来了些什么。 他继续向前，没有做任何防备，侧过身体仅仅是蹭着骸骨法杖靠近了阿弗纳兹德。毫不惧怕法杖顶端萦绕着的浓郁黑暗元素。只要阿弗纳兹德心神稍动，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攻击到珀斯菲尔斯的胸口。显然这对于任何一名人类而言都是致命的。 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直至珀斯菲尔斯伸出手揽住了阿弗纳兹德紧实的腰。 他盯着那双燃烧着火光的蓝眸，敛下双眸，视线落在微张的唇瓣。犹豫了片刻，珀斯菲尔斯只是低下头，蹭过巫妖没有温度的脸颊，湿热的吻落在对方的耳畔，“不要生气，阿弗。” 微妙的触觉让阿弗纳兹德略微皱眉，却没有挣扎。只是空余的那一只手也绕到了珀斯菲尔斯的身后，放在了他的背部。 暧昧的举动像是在迎合，但阿弗纳兹德的手却准确地搭在了珀斯菲尔斯背部对应心脏的位置。珀斯菲尔斯甚至能敏锐地感觉到了对方手中冰冷的气息。 这样满含威胁意味的举动让他轻笑一声，丝毫没有介意对方的这种警备，甚至揽住腰肢的手收紧，让两人的身体牢牢地贴合在一起。落在耳畔的吻不再止步于亲吻，他张口含住了阿弗纳兹德的耳垂，轻咬了一口，然后温柔地舔舐着。 “你为什么生气。”放开染上了自己体温和气息的耳垂，珀斯菲尔斯语气带上了一丝委屈，举动却越发放肆。他顺着耳垂舔弄着对方的耳廓，甚至发出轻微的啧啧声，“对于我的举动你一直都是默认的，为什么忽然想要知道。” 第179章 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微皱的眉毛愈发皱紧，却还只是忍耐着珀斯菲尔斯的动作，依旧没有挣扎。 珀斯菲尔斯也没有再开口。他低下头，顺着耳侧落下细碎的亲吻，最后吻在阿弗纳兹德的颈侧，用力啃噬出一个深色的印记。 不死者并没有生命体征，阿弗纳兹德体内自然也没有血管存在。但是作为一种趋近于完美的亡灵，巫妖的身体会不自觉地模拟出生命的体征，包括吻痕。 这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模拟显然取悦了珀斯菲尔斯。伸出舌头舔了舔刚刚含出来的印记，珀斯菲尔斯的吻又落在了稍后位置的皮肤上。他可以感受到怀里的这具身体渐渐地被染上了属于自己的气息和温度。 愈发过分的举动终于让阿弗纳兹德瑟缩了一下。 下一秒，法杖被瞬间收回到次元空间之中，阿弗纳兹德左手依旧按住对方的背脊，略微挣开一些距离，接着右手狠狠地掐住了珀斯菲尔斯的脖子。 这种程度的力量并不能影响到珀斯菲尔斯，但他还是乖巧地顺着阿弗纳兹德的力度被推开。 被掐住要害的感觉并不好受。珀斯菲尔斯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处境，兴味的视线依旧落在自己制造出来的痕迹上，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双唇，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右手指尖下是生命的温度，阿弗纳兹德可以感觉到皮肤下流动的血液。纵然他清楚地知道以对方的实力，自己现在的举动并不能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但这样的举动以及对方的反应却诡异地满足了自己的控制欲。 缓缓地松开钳制的力度，他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刚刚压制住的位置，像是安抚又像是暗示。抿了抿唇，阿弗纳兹德的手顺着对方的脖子向后，按住后颈往自己的方向压下，主动含住了对方的唇。 他学着珀斯菲尔斯的举动，舔舐着对方温暖的唇，轻咬一口，然后手上的力度加大，将两人贴紧。 没有温度的舌尖撬开对方的唇齿，掠入温暖的口腔。生者的气息让阿弗纳兹德属于不死者的身体有些抗拒，但是其中蕴含着的来自光明神的气息却又勾起了巫妖的贪婪。精神上的满足充斥了阿弗纳兹德的灵魂，眯起的双眸中透出一丝惬意。 没有挣扎的人换成了珀斯菲尔斯，他任由阿弗纳兹德对自己为所欲为。 许久之后，阿弗纳兹德放开了他。两人离得极近，阿弗纳兹德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慵懒，“对我而言，以前的你只是神主的代言人。你的所作所为代表了神主的意志，无论做的是什么我都默认。” “现在呢？”珀斯菲尔斯又舔了舔唇。 巫妖睁开半眯的双眸，牢牢地盯着眼前的人，像是锁定着猎物的捕猎者。 冰蓝的眼中是疯狂的占有欲，“现在你是我的爱人。” “所以呢？”珀斯菲尔斯揽在阿弗纳兹德腰后的手收紧，稍有些不老实地抚摸着。 “你是不是瞒了我一些什么。”阿弗纳兹德用陈述的语气问道。 “没有，对你我从来就不会隐瞒。”珀斯菲尔斯否认道。他又探头，蹭过阿弗纳兹德的侧脸去亲吻对方的耳垂，声音伴着粘腻的水声，“这些年利奥波德做的事情都是我让他做的。西瑞尔会出现在你面前，也是我做的。” 似乎被珀斯菲尔斯的坦诚取悦，阿弗纳兹德按在对方后颈上的手放松。眯了眯眼睛，他也凑上去在对方的颈侧落下一个亲吻，“瓦伦提诺和伊尼厄斯？” “伊尼厄斯的事情是我做的。”闷笑了一声，珀斯菲尔斯胸腔略微的震动传递到阿弗纳兹德的身上，“至于瓦伦提诺，在刚才之前我的确没有接触过他。不过现在他已经可以算是我的棋子了。” 沉默了一会，阿弗纳兹德手下略微用力，将珀斯菲尔斯的头压低，附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这是你想要做的，还是……神主想要做的？” 疑问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蛊惑，就像是恶魔的低语，在引诱着猎物堕入地狱。珀斯菲尔斯甚至能感受到巫妖冰冷地吐息落在自己耳畔，哪怕他清楚地知道怀里的这个人并没有生命。 “是我的。”他甘愿被这头恶魔诱惑进陷阱，“也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 珀斯菲尔斯确认之前阿弗纳兹德和伊尼厄斯在幻境之中发生了什么，否则他不可能会做出这样和平日完全不同的举动。虽然他也承认对方这样坦诚的占有欲也的确让他感到愉悦。 就像之前克莉丝多和泰伦特所笃定的那样，珀斯菲尔斯的确无惧于和阿弗纳兹德坦诚自己的人生所作所为。阿弗纳兹德对光明神的信仰让他有恃无恐。而另一方面，就算他如何隐藏，到事情的最后阿弗纳兹德肯定是要知道一切的。 但是……这不代表他喜欢意外。 珀斯菲尔斯曾经向阿弗纳兹德解释过伊尼厄斯和尤塔产生异状的缘由。作为逆生命法则诞生的产物，亡灵的灵魂极为脆弱，稍有外力加持就可能会产生极为剧烈的波动。 而神赐则是其中最可能造成这一切的一种外力。 神明的恩惠会让信徒不需要任何付出，便可以得到远超于自己应得的力量，这能让他们轻而易举地达到一个令人艳羡的高位。这种并不属于自己，却又真实得到的力量，也很容易让心智不坚定的信徒变得骄傲和不思进取。 对于亡灵而言，它们的精神力不止操控魔力，也操控着自己的灵魂。诸如神恩这样揠苗助长的成长，会让它们原本就不稳定的灵魂变得更加难以掌控，严重时甚至会产生一些无法逆转的后果。 伊尼厄斯和尤塔的情况是这样，现在阿弗纳兹德忽然的爆发和不安感也正是源于此。 但是，和前面的两位不死者比起来，阿弗纳兹德有着更为广袤的精神海，对光明神信仰的坚定也让他的意志力也比其他亡者更强。另一方面，珀斯菲尔斯也有意识地控制着输入的能量，绝不会超过阿弗纳兹德承受范围以上。 阿弗纳兹德也许会产生异状，但如果没有其他的外力，不可能会那么迅速。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珀斯菲尔斯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躯体，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尽可能地延缓了阿弗纳兹德的异状，但是这样的安抚能产生的作用是有限的。为了不让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也许他不得不早于自己原计划地离开这个位面。 第180章 “你……”珀斯菲尔斯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就感受到阿弗纳兹德试图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下意识地收紧双手。 阿弗纳兹德皱了皱眉，感觉到禁锢着自己的怀抱似乎无法仅凭借力量挣脱，毫不犹豫地瞬发了一道精神鞭挞。这道来自死灵法圣的精神攻击对于珀斯菲尔斯而言，就像是小猫用并不锋利的爪子在抓挠着自己。他挑了挑眉，还是将阿弗纳兹德放开。 毫不犹豫地后退两步离开珀斯菲尔斯，阿弗纳兹德伸出手用袖口随意地擦了擦颈侧可疑的水迹。然后他转头看了一眼假装自己并不存在的西瑞尔，冷哼一声，召唤出骸骨马继续赶路。 其他的两个人保持着诡异的沉默，见阿弗纳兹德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意外，也就各自将武器收回。他们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安静地继续原本的计划。 又恢复了更早之前安静得可怕的情景。 有些紧张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西瑞尔忍不住看了看最前面的阿弗纳兹德和紧跟在他身旁的珀斯菲尔斯，又看了看似乎什么都没看到的尤里塞斯和利奥波德，最后甚至盯了盯探头探脑的小独角兽珀斯。只有珀斯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注视，回过头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西瑞尔忽然产生了一种非常荒谬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丢在狼群里的小绵羊，还没开始瑟瑟发抖，却被告知这群狼是素食主义者。 明明已经豁出去以自己灵魂作赌，一切却朝着他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了。 刚刚出现的是黑暗教廷的人吧？对峙起来的是四名法圣吧？最后甚至陨落了一名黑袍主教？然后仅剩下的那名死灵法圣甚至落荒而逃？接着是拥吻在一起的死灵法师和光明牧师？……他怎么感觉他刚刚目睹的这些就像是吟游诗人讲的冒险故事一样。 到底是自己做了一个荒谬的梦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行进中的骸骨马连马蹄声都没有，珀斯菲尔斯也没有试图和阿弗纳兹德搭话，尤里塞斯他们就更不用说了。只有珀斯的蹄子落在枯叶上，压出了喀吱喀吱的声音，却让周围安静得更可怕。夜色之中的密林带着萧瑟的气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那个……”又走了一段路，西瑞尔终于忍不住了，他找到了唯一比较熟悉的利奥波德，“利奥波德，你……” 利奥波德转过头，深邃的黑眸注视着他，像是一汪见不到底的深泉。 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西瑞尔瑟缩了一下，忽然找不到自己原本想说的话题。 第180章 安静地注视了西瑞尔许久却没听到后文，利奥波德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然后没有再理会他，又重新转过头。 “不！我是说……”西瑞尔连忙开口叫住了他的动作。虽然阴影行者的打量让人有些发寒，但是显然寂静的感觉更让人害怕，他连忙压低声音问道，“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 利奥波德摇了摇头。 “但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几个人，西瑞尔语调急促了起来，“刚刚发生了那些事情，就……就这样了吗？还有阿弗纳兹德阁下和那名光明牧师……” “不然？”略略皱眉，利奥波德疑问道。 对啊，不然要怎么样呢？西瑞尔被他的话哽住了。 本来黑暗教廷的人就是他们意外遭遇的，现在问题也都解决了，自然就是重新一开始的计划。但是……怎么就感觉怪怪的呢…… 说完那句疑问，利奥波德就又一次转过头，没有再理会西瑞尔，专心底看着前方的路了。 在最后独自思考了许久，西瑞尔不经意地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半透明的双手，终于猛然想起了一件事，“不对，一开始我们谈论的不是我的问题吗？” 利奥波德平静无波的双眼中终于透出了一丝不耐，“你想要活下去？” “呃……是。”西瑞尔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很想要被死灵法师同化？”利奥波德又问道。 这一次西瑞尔摇头的动作很坚决。 “呵。”利奥波德嗤笑一声，再也不理会他了。 西瑞尔又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利奥波德问的这两句之间的因果关系，但心里面那种怪异感还是挥之不去。 他从追踪者手下逃脱了，给予他庇护的巫妖死灵法师没有拿取原本就属于他的报酬，所以……阿弗纳兹德出手的原因是什么？真的是为了自己能转化精神力和魔力的作用吗？ 还有…… 西瑞尔忍不住看了一眼队伍最前方的两个人。 之前阿弗纳兹德和珀斯菲尔斯对话的声音很低，交谈的内容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但西瑞尔还是模糊地听到了一些字词。不说他早就听到的关于这两位法圣的花边传闻，刚刚那种露骨暧昧的交互也可以证明一些事情了。 但是，光明牧师和死灵法师……他们真的是伴侣？ 无意识地模拟生前的习惯，做出了一下吞咽的动作，西瑞尔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疑问抛在脑后。学着尤里塞斯和瓦伦提诺的样子，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瓦伦提诺在赶往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的路上。 他没有召唤出自己的契约坐骑，也没有试图复苏一匹代步的骸骨马，而是直接粗暴地用快速衔接的闪现术移动着。 闪现术这个魔法，是大部分非主修空间系的魔法师都会使用的几种空间魔法中，比较常用的一种。但哪怕是对于已经是法圣的瓦伦提诺而言，使用这个涉及空间元素的魔法所要消耗的魔力也是不可以被忽略的，仅仅是用来赶路也未免有些太过奢侈了。 瓦伦提诺却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不正常。 直到离开了刚才的位置有一段距离了，他终于停下自己的动作，落在了地上又做了一个深呼吸，瓦伦提诺眼神中不易察觉的恐惧和不安才缓缓退去。然后他犹豫了一会，接着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中取出一瓶魔法药剂和一瓶精神稳定药剂，仰头吞咽了下去。 太可怕了，光明神珀斯菲尔斯。 瓦伦提诺感觉到自己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直到现在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他才察觉到深深的后怕。 在珀斯菲尔斯的面前，他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小船。哪怕大海安宁如镜面，看上去没有一点威胁，他还是会本能一般联想到能吞噬一切的海啸。更何况在阿弗纳兹德不在场的时候，这头没有束缚的巨兽更是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攻击欲。 瓦伦提诺一方面庆幸自己有着足够被他利用的力量，才有触摸到自己信仰的机会；但一方面又为此产生了理所当然的恐惧，甚至有些愤恨自己会碰到这样一头恶魔。 虽然后面一个想法很快就又消散了。 原地待了一会，等到体内翻涌的魔力稍微平复些许，他才召唤出了自己驯服了并签订契约的魔兽，往绝对中立领地赶去。 夜已经很深了。 又走了一段路，瓦伦提诺已经可以从树林的缝隙中偶尔窥见奥古斯汀里魔法灯的光亮，风中也隐约传来城墙上旗子被吹打得猎猎的声音。因为不久前的魔兽攻城，此时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的城防十分严密，魔纹运转和冷兵器折射出来的光芒渗出危险的气息。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接着，瓦伦提诺感觉到大批骑士军从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中离开，往他来时的方向赶去。这些人身穿全套附魔铠甲，身下是踏着地狱火的梦魇马，整齐的步伐和透出的凛冽气息无一不透露着他们的身份。 这些人并没有发现隐藏在不远处的瓦伦提诺，但他还是控制自己的坐骑停下，在原地等了一会。果然没有行进多久，仿佛收到了什么命令，这些暗殿军又原路折返，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奥古斯汀中。 这一幕让瓦伦提诺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一声。 他没有急着进城，又等到暗殿军全部消失在城门里，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才缓缓地靠近城墙。向守门的炼金傀儡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进城后，他没有停步，目标明确地往城中央的城主府赶去。 四周的安静有些不正常。 瓦伦提诺只走了几步路就将自己的武器从次元空间中取出，暗自提高警惕。 作为信仰交接的绝对中立领地，奥古斯汀向来就没有沉睡的时候，在哪一个时间段都会有冒险者或平民活动。原本在这个时间城内会有来往的黑暗信徒，但不知道是因为此前的魔兽攻城亦或者是刚才的暗殿军出行，此时这里空无一人。只有魔力驱动的水晶灯发出摇摇晃晃的灯光照在四通八达的街道上。 不只是表面那么简单。在踏入这座城市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感应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甚至没有生命的亡灵他也感应不到。此时的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像是一座空城一样寂静无声。 第181章 脚步放到最慢又走了一段时间，瓦伦提诺已经可以看到那位于欲望之都最中央的建筑了。略加思索，他对着自己吟唱了一个防护魔法，轻柔的魔法护盾包裹在周身。然后他又抬起自己的法杖复苏了两头怨灵。在原地犹豫了一会，他最终还是默读了一段冗长的咒语，只把最后一个音节掐住。凝聚起来的死灵元素被压缩成黑色的液体，无声地萦绕在法杖顶端。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继续向前走去。 城主府的大门大开着，内部黑洞洞的，没有光线也没有声音，仿佛会将一切靠近的事物吞噬。 瓦伦提诺运转精神力加固了一下周身的魔法护盾，接着没有再犹豫，迈步走进了这座建筑物。 在右脚伸入了某条临界线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灵魂通过了一层过滤的透明薄膜一样，奇怪的感觉从脚尖顺着身体一路窜到了头皮。本着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他没有停下脚步。 而眼前的一切却像是掀开了幕布的舞台一样，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冰蓝、矿紫以及玄奥的银色细碎光点充斥在整个建筑物四周，相互交织着、纠缠着，在夜空之下铺设出银河的模样。原本漆黑的建筑物内部被明亮的萤火点亮成白昼，照明的魔法灯在这样灿烂的光华之下居然显得黯淡了起来。 那种辰星汇聚一样的景色让瓦伦提诺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卡萝和多拉，却又在下一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两种元素生物的尸体是死灵法师最常接触和使用的施法材料，作为死灵法圣的瓦伦提诺对它们自然也十分熟悉。这些元素小精灵没有意识，不会施法，凭借灵魂分裂繁殖，在元素潮汐之中代谢得极快。繁殖成片的卡萝和多拉向外不断地发散着和自己同源的魔法元素，汇聚在一起的海洋就像是眼前的这一幕。 但是，此时这些凝聚起来的光点却并非是同种元素。卡萝和多拉是绝不可能在这样驳杂的环境下生存的。 瓦伦提诺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捻了捻逸散过来的一点蓝光。指尖感受到一阵轻微的凉意，像是抓住了一小片雪花。但是他松开手指之后，却又没有发现一丁点融化的水迹或是粉末状物体遗留。 卡萝和多拉再怎么渺小也是生物的一种，但刚刚给瓦伦提诺的感觉好像是……他仅仅只是捻住了一抹冰凉的温度。 心下一凛，瓦伦提诺连忙看向自己的法杖顶端，然后将自己预读的魔法驱散。 在他的注视下，被桎梏住的黑暗元素迅速松散起来，却没有向往常那样马上向四周消散，而是先分解成和光点一样的黑色小颗粒。然后这些黑色的萤火像被排斥了一样，向着远离其他光点的位置逸散开来，最终融化在空气之中。 第181章 所以…… 瓦伦提诺的视线重新落在密密麻麻的光点上，心中的震撼几乎可以比拟此前碰到珀斯菲尔斯的心情。 所以这些是浓郁到足以自发凝聚为肉眼可见的游离的魔法元素？他刚刚碰触的是冰霜元素？ 并不是没见过实体化的魔法元素，但那都是人为压缩凝聚而来的，并非自然生成。而这种凭借压缩所制造出来的纯粹的魔法元素都极为不稳定，哪怕只有一个小光点，失控后也足以造成强烈的魔法攻击，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温驯无害。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碰触另一粒深紫色的光点。指尖传来酥麻的感觉，不出所料是雷霆元素。那么……银色的代表了什么？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有着深邃色泽的银光并没有因为碰触而消失。瓦伦提诺捏了捏，似乎也没有实体，松开手之后银光又恢复原本的形状，自己飘离了。 城主府的入口充斥了这些光点，瓦伦提诺吞咽了一下口水，根本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缓缓地向前走去。 和银光不同的是，冰霜元素和雷霆元素在接触到瓦伦提诺身体的时候迅速地产生作用，冰冷混杂着酥麻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皱了皱眉，刚想召唤魔法护盾，却发现他的身体被裹上了一层透明的膜状物，将他和魔法元素隔离开来。 “啊！”一道声音从建筑内传来，清脆如冰锥坠地，“是他说的那个人来了吗？” “嗯。”另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应和道，“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印记。” 下一秒，夺目得有些刺眼魔法元素全部被驱散到角落，露出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有着冰丝一样长发的女子美丽得像是艺术品，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紫发男人的身体有些过于庞大，肩膀上扛着一把无锋的重剑；稍显矮小的少女披散着水银一样流淌的卷发，灰白的双眸注视着虚空。 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什么，瓦伦提诺的心跳加快，攥着武器的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的视线越过这几个人，落在了最里面的那道身影。 和前几个人相比，他的身材稍显正常，但衣着却实在是有些怪异。男人身着一身黑衣，内衬着同样风格的白衫，样式有些像是贵族日常服饰，又简单得有些不可思议。没有配饰，修身笔挺的裁剪完美地凸显出了穿着者的身材，非要做出判断的话，似乎这并不是这个时代的风格。 注意到了瓦伦提诺的视线，这个有着一头利落黑色短发的男人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接着他伸出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转头看向了身旁稍矮一点的少女，面无表情地问道：“按照原本的时间轨迹，他会成神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少女露出了困惑的眼神，“这个世界的时间轴早就被珀斯菲尔斯搅乱得一塌糊涂了，原本会怎么样都不重要了吧？” “哦，没什么。”男人又推了推眼镜，“我只是想知道之后我是否能在神界里面碰到他。不过人类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这个人的灵魂很有意思。”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失败了，“对了，顺带一问，原本的时间轴是已经被遗弃了吗，辛西娅？希望你还没有那么做。” “遗弃了倒是没有……”辛西娅眨了眨眼睛，说道，“不过一团乱是真的，我也没有去管。”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却似乎猛然地从男人的话中联想到了什么，声音拔高，尖锐得有些刺耳，“……等等！你……你的意思是……珀斯菲尔斯他还有恢复原本时间轴的打算……？！” “我没有完全肯定。”男人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语气像是机器一般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不过按照光明神的性格，他做出这样举动的可能性很大。” “说的也是。”一直没有说话的蓝发女子一只手抵住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先不说珀斯菲尔斯对阿弗纳兹德做过的那几件事情。他仅仅是想把这段时间轴抽离出来作为什么甜蜜的纪念之类的，我觉得也是做得出来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作为替代，也只能恢复原本的时间轴了。” 似乎也觉得这两人的推断很有根据，辛西娅愤怒得指尖都开始颤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混蛋！一整个完全被打乱的时间轴！他就不能干点有意义的事情吗，为什么要给我增加工作！” “别担心。”蓝发女子拍了拍辛西娅的肩膀，安慰她道，“可以让他自己来嘛。” “可莉，别告诉我，在你眼里珀斯菲尔斯是这样和善的一位神明。”辛西娅扯了扯嘴角，“他向来只会把麻烦事丢给别人，可不会安什么好心！” 被称作可莉的女子，也就是冰霜女神克莉丝多微微一笑，解释道：“他的确并不善解人意，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只要你告诉他：‘在阿弗纳兹德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再成长一次，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向辛西娅眨了眨眼睛，“之后的事情……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辛西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三人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泰伦特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的提议的确很有建设性。”又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那名衣着怪异的男人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是我建议还是不要将我们的对话透露给光明神。如果你们有这样的打算，希望也不要提上我的名字。” “先不论珀斯菲尔斯和阿弗纳兹德的事情……”将自己的烦恼暂且抛开，辛西娅凑上前去，踮起脚勾了勾男子鼻梁上的眼镜，“刚才我就很在意了这样东西了。你这个是什么啊，乌迪特？” 是的，这一名有着和米利克大陆风格迥异穿着的男人，正是掌管符文之力的神祇、所有符文骑士们的信仰，虚无之神乌迪特。 第182章 相传虚无之神乌迪特在踏上神位之前，是一名完全没有任何魔法能力，也没有任何剑技天赋的人类。为了在战争之中保护自己的爱人和孩子，他探求知识，努力寻找能够让自己强大起来的方法。他掌握了机械和绘图的理论，却选择了和地精之类的种族一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他通过运算来绘制了一种仅仅是单纯的图像组合的图案，并以对妻子和孩子最虔诚的爱意，以及对神祇最虔诚的仰慕来灌溉，使其以一种和魔纹完全不一致的方式来运转。 这就是人类典籍中对符文力量来源的记载：源于信仰和爱。 但事实上，在乌迪特看来，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仅仅来源于知识；成神之前，他也并没有爱人、孩子或信仰；虚无之神应该被称作智慧神更为准确，他也并非是附庸在黑暗神安德里斯座下的神明。 没有阻止辛西娅将自己的眼镜取下来把玩，乌迪特一板一眼地介绍道：“这个是眼镜，人类制作出来的用以矫正视力或保护眼睛的简单光学器件。虽然是一种工具，但是也可以用来装饰。”说到这里，他抬起手，一样东西出现在他的手上，“顺便一说，我还有一个单片的，也非常有意思。” “停停停停！”捏住镜框的手指近乎要把它掐坏，辛西娅的语气有些无力，“所以事实上你用不着它？” 那他还推这个东西推了一整天？她都快要被乌迪特那不停循环的动作逼疯了。 “不。眼镜虽然是一种工具，但是也可以用来装饰。”将手上的单片眼镜戴上，乌迪特重复道。他的脸上虽然依旧没有表情，但是眼睛明显亮了一瞬，“这样戴着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辛西娅把手里的金丝眼镜塞回乌迪特的手里，“……还给你。” “哦，谢谢。”乌迪特将自己的金丝眼镜一丝不苟地叠好，塞回到属于自己的空间里了。 “噗。”不知道从他的举动想到了什么，克莉丝多忽然轻笑一声。她抵住下巴的手指略微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绮丽的双眸投向了在进入这座建筑物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瓦伦提诺，眼神中是全然的兴味。 这声轻笑似乎引起了乌迪特的注意。他顺着克莉丝多的视线看向了瓦伦提诺，伸出手推了推自己的单片眼镜，语调极为自然地说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乌迪特。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自己的神印，你应该就是珀斯菲尔斯所说的我的信徒吧。” 嘴唇哆嗦了一下，瓦伦提诺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几乎只是凭着本能回答道：“是、是的。” 他是这个世界屈指可数的法圣，金字塔最顶端的存在。神明这个只活在典籍中的存在离他太过遥远，瓦伦提诺一直以为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动容了，但此前碰到的珀斯菲尔斯和眼前所见到的一切，才让他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是多么的可笑。 而此时此刻，瓦伦提诺甚至感觉到自己双腿在发软，却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无法抑制的兴奋。只是他分不清这种感觉是源于眼前的这个神祇，还是仅仅因为他有幸触摸到更高层面的力量。 第182章 “……很荣幸能见到您，”纷杂的思索在脑海中翻腾，瓦伦提诺的神情却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他缓缓地向乌迪特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神主。” 只是微微颤抖的双手透露出了他此时的心情。 “既然你来到了这里，就代表着光明神已经给你透露了一部分真相。”乌迪特说道，语气没有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信徒而有所变化，“事实上这件事和我并没有关系，但是珀斯菲尔斯很少会请求人帮助，我承认自己有些好奇。他说你是我的信徒，还是由我来给你解释这一切比较好。” 瓦伦提诺觉得那些字词只是流窜过脑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听懂对方的话，但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是否看出来，这里并不是米利克大陆所在的位面，而是两个位面之间的夹缝。”又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乌迪特环视了一圈四周，那些晶莹的光点贴着建筑闪烁着，“你生活的地方，是一个由支柱巨树撑起来的位面，和核心是神祇或其他东西构造出来的位面比较起来，这种下位面构造更为简单和不稳定。它们比较容易产生空间裂缝，也难以凝聚出纯粹的元素结晶，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像这样温和的元素潮汐。” “这种位面和神祇的联系比较薄弱。但是同样的在这样的位面，世界法则对神的桎梏也比较轻柔，神祇很容易能够控制规则运行。”乌迪特说道，举了个简单易懂的例子，“就像是人类和毛发之间的关系一样，人类可以轻易地将自己的头发扭曲成各种形状而没有痛感。” “抱歉，打断一下。”这个举例让瓦伦提诺忽然回过神来，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您解释这一切的意思是说……现在我们所处的时间轴是虚假的吗？” 易于被改造的时间和空间、世界法则对神明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桎梏，瓦伦提诺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再联系之前乌迪特和辛西娅的对话，自然猜到了一些什么。 所以……这些年来他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现在所处的时间轴是真的，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说是虚假的也没有错。”摇了摇头，乌迪特又伸出手推推眼镜，语气中没有一丝不耐烦，一丝不苟地解释道，“珀斯菲尔斯如此大手笔地改变一整个次元的时间仅仅是为了一个人，至于他是谁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 瓦伦提诺略微点头，“是阿弗纳兹德？” 他还记得和自己对峙时候的珀斯菲尔斯锋锐得像是一把出鞘的剑，惊人的外表完全无法掩饰对方眸中的戾气。那种尖锐凌人的气势完全不符大众眼中的光明神，但这样的冰冷却在阿弗纳兹德出现的一瞬间融化了。 但是……光明神爱上了一名巫妖死灵法师？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荒谬得可笑。 “嗯。”乌迪特点了点头，似乎没察觉到对方语气有些不对，继续说道，“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执掌人性中温暖的一面，但与此相反的是，他是一位没有丝毫感情的神祇。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他把仅存的温暖情感全都放在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上。他能为这个人做出那么多的事情，这片实现一切的舞台自然也是真实存在的。即便神明下界的限制严格得近乎苛责。” 旁听的克莉丝多忍不住插嘴道：“不知道珀斯菲尔斯如果听到了你对他的评价会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 乌迪特推了推眼镜，还没有说话，辛西娅却抢先说道：“不会怎么样吧。他一向不吝于显示自己和阿弗纳兹德的关系，似乎还挺乐在其中的。” “狗男男。”泰伦特一锤定音。 推动眼镜的频率又高了一些，乌迪特像是没有听到这些评论一样，忽略他们岔开的话题，“但是，神力所介入的时间轴，除非没有制造出极大的变故，或者在事后妥善修饰，都不能算是‘真实的’了。”他顿了顿，“在此之前，你真的觉得现在这个时间轴很正常吗？” 当然不。 瓦伦提诺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些年来，他偶尔会莫名察觉到的疏离感。 从某个时间开始，他总会有一种陌生的排斥感，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而现在看来，格格不入的应该不是他而是整个时间轴。 在这些异常中最尖锐的一个正是深渊骑士奥狄斯。 上一次圣战以这位著名的深渊君主被封印到异位面为结局，瓦伦提诺正是封印魔法的施术者之一，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那个封印的强度。就算奥狄斯是半神，也绝不可能仅凭自己的力量在短短的时间内挣脱开，更不论说召集出了如此多的军团。 “在珀斯菲尔斯介入主世界之前你就已经是法圣了，自然能隐约共鸣到法则，感受到它有了细微的变化。不过，那不是半神哦。”似乎察觉到瓦伦提诺联想到什么，辛西娅忽然开口，说道，“你们口中所说的奥狄斯，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半神。非要说的话，他只可以算是四分之一的神。他的确有着半神的力量，却少了最关键的一样东西。” 微微一笑，辛西娅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没有信仰。” “信仰？”瓦伦提诺心下一动。 点点头，辛西娅说道：“精神力引导下，人类可以借助魔力使用魔法。信仰的力量和神力之间的关系和这两者相仿。奥狄斯的确有着半神的神力，但是却没有相应的信仰之力用以引导，所以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半神。” 第183章 只是需要借助他的力量施展神降术的话，辛西娅实在是没必要说这么多形似指导的话语。对方这样暗示性的说辞让瓦伦提诺明白了什么，心跳的速度加快，“……阁下这么说的意思是？” “只是给你一个忠告。”辛西娅脸上的微笑有些微妙，看向瓦伦提诺的眼神中隐约有一些同情的意味，“就算是离半神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我建议你还是尽量往上攀爬吧。” 有些不明所以的瓦伦提诺下意识地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自己的神明。 后者下意识地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抿了抿唇，他只得有些隐晦地说道：“在珀斯菲尔斯已经用了某种方式规避了世界法则检测的情况下，我实在是不知道他还想要借助神降术用来做什么。但是那个人向来喜欢最大程度地压榨别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信徒……” “我愿意！”乌迪特的话还没有说完，瓦伦提诺几乎是下意识地打断了，表态道。 四周是浩瀚如星海的元素潮汐，迷离得如同只是一场美好的梦境。但是四周那种似有若无的波动却在告诉着瓦伦提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眼前的这个人，正是自己拒绝被同化为不死者的原因。瓦伦提诺定定地看着这一切，接着毫不犹豫地在乌迪特面前半跪下，法杖被横在胸前，轻握住的右拳抵在心脏的位置。 他的眼中是全然的心悦诚服，郑重地宣誓道：“无论是什么事情，我愿意为您效劳，神主。” 垂下头的瓦伦提诺没有看到，另外三名神明因为他的话而瞬间变得诡异的表情。 “谢谢。”乌迪特也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神色有异，面无表情、语气平缓，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平静，“顺便一说，虽然很感激你愿意为我做这些……但其实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所以事实上不太能理解信仰的感觉。” 泰伦特没有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两位女士倒是很艰难地忍住了，只是嘴角的弧度加大。三位神祇都一眨不眨地盯着瓦伦提诺，不想错过这场好戏的任何一个细节。 乌迪特的话音落下许久，瓦伦提诺才好像是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一些什么，愣愣地抬起头来，“……您、您说什么？” 那个名词有些奇怪，瓦伦提诺隐约可以听懂每一个字音的意思，却又有些不能理解。 “啊，抱歉。按照这里的说法应该是，我说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乌迪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雪白的光芒，仔细地观察着瓦伦提诺的神情变化，“所以稍微有些好奇你们的心情……” 瓦伦提诺花了更长的时间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脸色完全僵住了。 无神论的……神明……？ 米利克大陆受神的眷顾，几乎全部的人类或其他智慧生物都有自己的信仰。无神论者自然也存在，但是极少，没有信仰在米利克大陆上并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代表着他的心中没有必须坚守的底线和道德，无法得到别人的信赖。 瓦伦提诺倒不像大部分人一样对无神论者抱有歧视。在他看来，信仰的自由也包括了决定是否信仰，这和一个人的品德没有任何必然的关系：不守信义的人就算信仰光明神也不会让他变得诚实。但是他却从没想过这个词会出现在一个神明的口中，而且修饰的还是自己。 认为神不存在的神明？ “你似乎误会了一些什么。”见到瓦伦提诺的表情有些不对，乌迪特解释道，“我所说的无神论者只是解释‘唯物主义’，和你所理解的应该不一样。” 第183章 “在我看来，世界的本源是物质，精神只是物质的产物和反映，一切的实体和现象都是物质相互作用的结果。包括你们口中的‘神明’。”说到了这里，乌迪特挑了挑眉，“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瓦伦提诺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想否认却又有些不知道自己坚持的到底是什么。哪怕是睿智的法圣，对于这一系列的变故还是没能应对。 这片有着和城主府一样的空间夹缝中，因为神祇的到来而吸引了相当充盈的游离元素，以至于自然形成了元素潮汐。 而元素潮汐中，除了瓦伦提诺可以判断出来的冰霜元素和雷霆元素以外，那种他此前没能判断出来的银色元素，在看到在场的几个人的时候，没有神术的刻意掩饰，也还是通过他们的身份隐约猜了出来。除了他的神主乌迪特，另外的三名分别是雷霆君主泰伦特，冰霜女神克莉丝多，以及时间女神辛西娅。 但另外一个问题也就出现了。四位神祇中的三位都能引起剧烈的元素共鸣，没有可能同为神的乌迪特却做不到。 那么结果就只能是瓦伦提诺不愿意接受的那个了。 “你是法圣，理论上来说已经可以共鸣到世界法则，也应该早就察觉到了。”乌迪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淡淡地说道，“我身上应该是没有加持任何魔法体系的，也无法使用你们习惯的精神力。甚至作为神明，我也感受不到任何世界法则理应传递给我的信仰的力量。” “……但我却的确可以感受到，您并不是‘人类’。”沉默了一会，瓦伦提诺有些艰涩地说道。 “因为我也的确是法则界定的‘神明’。”乌迪特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信徒被绕得有些头晕，继续说道，“无神论者只是一个比喻，我并非质疑神的存在。我只是质疑所谓精神和信念的力量，在我看来，这些一切都可以用系统的知识描述出来。” “行了行了。”憋笑了一会的克莉丝多看到瓦伦提诺一副世界观被重塑了茫然的表情，连忙拉住了乌迪特，“你之前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就被珀斯菲尔斯拉过来了吧？” 乌迪特没有再纠结前一个话题，点点头，“其实平时我还是习惯先做完一边的事情再去处理下一件事情的。但因为我还没看到过光明神有那样的一面，实在是很有意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这边的次元了。” “那你先回去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完吧。”克莉丝多偷看了一眼还处于恍惚状的瓦伦提诺，揶揄道，“好歹让你的信徒有时间消化一下这个惊人的事实啊。” “抱歉，很让人惊慌吗？”乌迪特无意识地又推推眼镜，“我觉得比起信仰这种无存在形态的意识，能被确实掌握在手里的知识和科学更重要一点。” 克莉丝多直接拉出了一道空间裂缝，把还想要说些什么的乌迪特直接塞到里面，“这种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问题，你还是和伊莱亚斯那个家伙辩论吧！” 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尘，克莉丝多转过头，语气中带着些许关心，“你还好吗？” “啊……”瓦伦提诺回给她一个茫然的眼神，下意识地点点头。 “很难明白乌迪特的意思？”克莉丝多又问道。 这一次瓦伦提诺很快地反应了过来，眼神恢复清明。略加思索，然后他摇了摇头，“只是短时间内难以接受。”想到了什么，他又试探性地问道，“对于神主而言，符文应该并不是他所依赖的力量吧？” “和我们这些有着固定名讳的神明不同，瓦伦提诺在每个世界里的称号都不一样。”轻笑了一声，克莉丝多对他的疑问避而不答，又说道，“比起你们称呼他为虚无之神，或者其他无数位面奇奇怪怪的称谓，我觉得他更被适合称作智慧神。” “和自然诞生的元素神不同，和突破半神踏上神界的其他神祇也不同，乌迪特是完全凭借知识的力量改造了自己的身体，无限延长了自己的寿命，并且……破开了神界和主世界，这个原本对于人类而言无法逾越的天堑。他单纯地以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体达成了成神的条件。” 这一次瓦伦提诺沉默得更久。 “您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瓦伦提诺很明白自己法圣的实力对于眼前的神明而言并不算什么，对方却丝毫没有不耐，一而再地提点自己。 “我们真正想帮的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克莉丝多十分坦然，说道，“你是乌迪特的信徒。那么无论如何，他走过的道路你都多多少少能够借鉴，知道得更多，短时间内能提升的也越多。” 面对克莉丝多那种真诚而坦然的视线，瓦伦提诺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 他又陷入了长久地沉默，觉得自己隐隐约约窥知到了什么，但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捕捉不到。 光明神珀斯菲尔斯，这位统治着半个世界的神祇掌握了可以说是毁天灭地的能力。瓦伦提诺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是对方所能利用的。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184章 在费雷德翠卡山脉行进的一行几个人中，只有珀斯菲尔斯和尤里塞斯不是不死者。但一连好几天的行进，不说到底还能不能被算作人类的珀斯菲尔斯，连最像人类的尤里塞斯都没有表露出多大的疲态。偶尔停下来休息的原因基本都是小独角兽。 和绿萝森林芭芭拉不同，随着深入，费雷德翠卡山脉中的树林反倒变得没有最初的高大密集，稀稀疏疏的显露出了更远处的情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灵法师的气息产生的威慑太过，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什么动物和魔兽。另一方面，也许是瓦伦提诺和伊尼厄斯被击退的消息传了出去，除了最初的伏击以外也没有遭遇到其他的敌人，有违西瑞尔所说的“有很多人觊觎他”。 此时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人类途经的痕迹了，四周和别处没什么区别的树林给阿弗纳兹德带来了不易察觉的熟悉感。他凭借着仅存的记忆找到了一条被人为踩踏出来的泥路，渐渐靠近了属于他最初的地方。 村落隐藏在层叠的山脉中，仿佛含在贝蚌中的珍珠一样若隐若现。此时已经是黄昏，西方天际边绚烂瑰丽的晚霞之下，无人照料的田地没有荒芜，杂草混杂着麦穗铺得极为茂盛，几乎将其中的稻草人掩埋住了。 阿弗纳兹德曾无数次在冒险途中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回到最初的家乡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景。在利奥波德找上他的时候，他也猜测过现在自己可能的心情，可能会有没有消散的悲伤、无法释怀的愤怒或者是全然的释然。但是真的走到了这里，阿弗纳兹德却发现自己平静得不可思议，什么感觉都没有。 恍惚之中，阿弗纳兹德看到眼前一片黑暗，夜色中忽然燃起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 火焰肆无忌惮地向外伸展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整个世界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哭声、喊声、木制品在挣扎着的声音萦绕在耳侧，阿弗纳兹德盯着眼前这座熟悉又陌生的村庄，只觉得自己还没有从这个噩梦中醒来，过往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但是他却又冷静得可怕，一点都不像是亲身经历过这个噩梦的人，陌生人一般在旁观一场默剧。 精神的恍惚只是一瞬间，阿弗纳兹德的双眼在下一刻恢复清明。 焦黑的废墟依旧保持着阿弗纳兹德离开时的模样，甚至可能因为死灵魔法的侵蚀，植被也没有被恢复。地面深深浅浅的，干涸的血液还隐约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在废墟中间，则竖着许多简陋的木质墓碑，上面简单地雕刻了亡者的名字。 没有理会从队伍中脱离的利奥波德。阿弗纳兹德缓缓地向前走去，低下头一个一个地打量着墓碑上的名字。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个刻了两个名字的墓碑前。 尼克拉斯康格里夫。 海伦娜康格里夫。 “我回来了。”他盯着这两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名字，轻声地说道，像是从前无数次从教堂离开回到家时说的那样，“父亲、母亲。” 身后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阿弗纳兹德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靠近了自己。身后的人却停在了离他几步的地方，没有再接近，只是用一种完全无法被忽视的灼热视线盯着他。阿弗纳兹德还像是没有感觉到珀斯菲尔斯一样，保持着一个姿势安静地注视着身前的这个墓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利奥波德去寻找自己兄长，村庄里原本那名牧师的墓碑了；西瑞尔很识趣地跟着利奥波德离开，不知道捣鼓什么东西，没有打扰两人；只有珀斯似乎很想亲近阿弗纳兹德，但最后还是被尤里塞斯拉开。 这里只有珀斯菲尔斯和阿弗纳兹德。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站了许久。 珀斯菲尔斯以为阿弗纳兹德并不准备说些什么。在无数次轮回的观察下，他早已了解阿弗纳兹德更甚于他本人。 第184章 这个人淡漠、疏离、隐藏自我，所有热烈的情绪都隐藏在那具没有体温的躯体之下，不会透露出半分。 “我以前总是想离开这里。”但阿弗纳兹德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压抑着情绪，声音有些喑哑，“我是独生子，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里，一直很幸福。但是……也有些太过幸福了。” “我的父亲一直希望我能成为一名伟大的圣言法师。但是他只是一个农夫，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唯一学会的就是对我严厉。我知道他一直以我为骄傲，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夸奖过我。”阿弗纳兹德闭了闭自己的眼睛。 他童年记忆最深刻的就是父亲的责骂，因为他似乎怎么做都得不到对方的满意。早起是因为昨天的练习没有完成，晚起是懒惰懈怠，早归是少做了练习，晚归又是贪于玩耍。父亲很严厉，总是有很多不满自己的理由。 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对方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只是那些爱意隐藏在了苛刻的要求下。 顿了顿，他似乎也没有打算等到珀斯菲尔斯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和父亲比起来，母亲对我的则是全然的溺爱。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从来不会闯祸和偷懒，永远是最认真勤奋的那一个。” 当时班尼迪克的世界很小，父母影响了他全部的心神。但是在父亲口中却永远得不到本应该有的称赞，母亲的溺爱像是一种补偿又像是另一种苛责，因为这两者都重重地压在他还没成长起来的肩膀上。 没有人告诉他他可以休息。他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勤奋，不能落后于任何一个人。 胸腔之中那种烦闷的感觉完全无法描述出来。 “我父母双全，家庭和睦，身体健康。而这个世界仍充斥着暴力、饥饿、灾难、战争，我比很多人都要幸福。”阿弗纳兹德说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而不是自己的过往，“所以我不能表露出我的痛苦，我也不能和任何人诉说我的心情，即便我感觉很疲惫。任何的负面情绪都是对这样幸福生活的亵渎。” “但是，我有时候不知道他们爱的到底是我，或者只是他们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是不是我都无关紧要。所以……我想要离开他们，离得远远的。我只要定时给家里寄信，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子很优秀就足够了。”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足够完美的孩子作为人生的延续，一个特定的对象来满足道德式的自我感动。 班尼迪克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正如永远得不到的称赞和责备。 也许阿弗纳兹德只是单纯地需要一个倾听者，想要将一些埋藏在脑海深处的东西说出来，“有时候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沉醉在自己的想象中。我渴望绝对的力量、我渴望俊美的外貌，渴望在所有人之上。没有人会忽略我的存在。” “并且，我渴望能遇到一个人。他强大，漠视着世人却独宠于我。在他的羽翼之下，我不需要努力、不需要烦恼，一切的障碍和挫折他都会为我扫清。并不因为我是他的什么人，而只因为我是班尼迪克。作为报答，我愿意为他献出一切。”说到了这里，阿弗纳兹德伸手抓住了胸前的十字架，语气很是自嘲，“但我知道那样的人永远不会存在。” 童年的经历看似只是人生中无关紧要的起点，却又确确实实是禁锢着阿弗纳兹德的枷锁。就算再没有双亲的督促，他也无法不使自己沉醉在修行中，但那种近乎折磨的强度绝不止是源于对魔法的沉迷。 没有人说过可以休息，没有人说过你还是个孩子，也没有人说过你可以依靠我们，只有那句母亲以为他不曾听到过的“以后只能靠他自己了”鞭挞着他前行。父母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和言行举止都在暗示着一个事实：他们总会离开，他注定孤独。 所以阿弗纳兹德不敢停下，哪怕情绪崩紧如将要断裂的细线。 “我很疲惫。”他的声音放得极轻缓，像是呢喃一般说道，“活着这件事让我感到很疲惫。事实上我并不想活着，但是却又不能不活着，为了给予我全部爱意的父母。但是我知道他们不会理解我的心情，所以我只能依附在虚幻的白日梦中，汲取着活下去的力量。” “……抱歉。”珀斯菲尔斯轻声地说道。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阿弗纳兹德没有理会对方的道歉，沉默了一会，他忽然说道：“直到我遇到了光明神珀斯菲尔斯。” 被叫到名字的神明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 “他强大、恩泽世人，日光之下皆其子民。最重要的是——”轻笑一声，阿弗纳兹德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不存在的。” “这是一个永远存在又永远不存在的人，所以我可以毫无负担地想象关于他的一切。我将我的妄想编织成冕冠，献给我的神明。” 第185章 教典上描绘出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完全符合年幼的班尼迪克内心所有的设想，于是他毫无顾虑地将一切白日梦套用在想象中的光明神身上。 那道存在却又并不存在的影子日日夜夜地陪伴着他。进步的时候会夸奖他，挫折的时候会鼓励他，难过的时候会安慰他。在班尼迪克孤独无助的时候，温暖的阳光环抱住他，耳边是牧师曾吟诵过的光明教典：光明神会庇护他的所有信徒。 信仰带给他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珀斯菲尔斯成为他前进的动力，在无处不在的陪伴下，父母的爱所带给他的巨大压迫渐渐地被稀释了。 阿弗纳兹德曾经指责过安德鲁。责备他渴求力量、祈求荣耀、追逐财富，却认为只要做到表面的虔诚，那么神主就必定会降下恩赐。 但在说出那样话的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却是有一丝心虚。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追随其实的并不是真正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而只是一道虚幻的影子，对方的身份是谁根本无关紧要。只不过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炙热的阳光，那么这道虚幻的影子就是光明神罢了。 闭上双眼，阿弗纳兹德在下一秒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像是当日温暖的日光拥住了他。 珀斯菲尔斯并不愚蠢。他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行动，伸出手将阿弗纳兹德揽在了怀里。 在这之前的无数次轮回中，阿弗纳兹德没有和任何人诉说过他自己的心情。因此哪怕珀斯菲尔斯清楚对方每一次生命的全部轨迹，却一直都不知道对方心里所想。 他只知道阿弗纳兹德将所有的信仰和爱意都投于光明神珀斯菲尔斯，却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光明神有那么大的执念。 那时候冰冷的死灵师并不信任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所信任。他依赖着“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给予他的虚无缥缈的安抚活着，最终死去在神座之前，与其说是不愿意以不死者的身份亵渎纯白无暇的光明神，还不如说是他不愿意见到真实的珀斯菲尔斯。 踏上神界，意味着原本并不存在的光明神会存在。而阿弗纳兹德清楚地知道，这个真实的光明神，和他想象中的绝不可能一致。 那么，失去了维系生命的支撑，他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珀斯菲尔斯双臂牢牢地将阿弗纳兹德锁住，身体微微颤抖着，低下头将唇附在对方的耳朵上。他的双眸中是疯狂的占有欲，以及没有掩饰的后怕。 他一直以为阿弗纳兹德对光明神的信仰源于内心深处的善良。所以他看似早已将对方当做囊中之物，其实还是有着一丝不愿意承认的恐惧：光明神并非是对方想象中的纯善，他害怕阿弗纳兹德会抗拒真实的自己。但此时此刻，发现最终的真相是自己被当做了一个虚构人物的代替品，珀斯菲尔斯却根本不敢有任何愤怒，只觉得深深的庆幸。 还好在痛苦和迷茫中，阿弗纳兹德最终选择的那道影子是自己。 而一个强大、无所不能，漠视着世人却独宠于阿弗纳兹德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是真实存在的。这道影子并不只在对方的午夜梦回之中。 珀斯菲尔斯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附在阿弗纳兹德耳边的嘴唇最终只是动了动，想要出口的话又强行咽了回去。 阿弗纳兹德并不知道珀斯菲尔斯内心所想。沉默了一会，他像是根本没有感受到有人在他身后环抱着自己那样，又自顾自地说道：“我想要离开他们，却料不到先行离开的是他们，而且是如此的仓促。接着……”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轻缓，“我遇到了你。” 环抱住他的手忽然收紧。 当初阿弗纳兹德和雷契尔一行人被渎神者围困在边塞之城外巫妖法师塔附近，为了逃离封锁，阿弗纳兹德不惜代价使用了远距离空间传送。除了他以外的人按照原本的推论被传送回法迪尔要塞附近，而他却越过了半个黑暗阵营地界和绿萝森林，直接被传到了芭芭拉深处，这个自称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之前。 第185章 阿弗纳兹德早已经可以确认，当初巧合一般的初见，绝对是对方的有意所为。 接着从绿萝森林芭芭拉到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从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到黑暗圣城卡桑德拉，黑暗朝圣日后隐居到大陆最南德洛尔莫的巫妖塔，以及最后从精灵族聚居地到魔兽攻城到现在。除了黑暗圣城以外的经历，这名光明牧师一直在陪伴着他。 他如日光一般如影相随，凛冽的冰冷只会对着其他人，对阿弗纳兹德永远都是温和友善的。这种专注、霸道又温柔的爱意，足够俘获任何一个人。 自然包括传闻没有感情的巫妖死灵法师。 “你很强大，漠视一切却独宠于我。在你的羽翼之下，我不需要努力、不需要烦恼，一切的障碍和挫折你都会为我扫清。我自认为我没有什么是你渴求的，所以你做这一切的原因，只因为我是阿弗纳兹德。”阿弗纳兹德叹了一口气，“你完全符合我童年时候对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全部想象，美好得像是一个梦境。” 映射灵魂之火的双眸中透着和话语不同的寒冷，阿弗纳兹德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梦总是要醒的。” 从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挣脱开，阿弗纳兹德慢慢地转过头来。 珀斯菲尔斯这才发现对方冷静得可怕，丝毫不像是回忆着过去的模样，双眸之中全是冰冷的色泽。一柄同样温度的骸骨法杖出现在阿弗纳兹德的手中，杖尖直直地指向了珀斯菲尔斯。 “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阿弗纳兹德语气淡漠地问道，只是微微颤抖着的手暴露了一切。 珀斯菲尔斯抿了抿唇，脸上永远不变的微笑早因为阿弗纳兹德之前的话而无法保持，和阿弗纳兹德一样冷着脸。他微眯着眼注视着阿弗纳兹德，狭长的双眸中泛着寒光，像是捕猎者注视着猎物一般。哪怕阿弗纳兹德是没有体温的亡灵，那种充斥着疯狂的掠夺和占有欲的视线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泛起凉意。 远处玫红、矿紫的色泽晕染出晚霞的云彩，此时日光已然式微，那些不再炙热火辣的光线却依旧顽强坚韧地传射过来。昏暗的日光穿过厚厚的云层，侵染上珀斯菲尔斯棱角分明的面庞，在高挺的鼻翼旁边打下厚重的阴影，让那双原本就隐约透着微光的眸子显得愈发明亮。 阿弗纳兹德见过许多蓝色的眼睛，包括自己生前也拥有过。但他不得不承认，在珀斯菲尔斯的双眸之后，再也没有别的蓝眼睛能让他惊艳了。 那双碧蓝的眸子如大海一般深邃悠远，又像天空一样广袤无垠。清澈、剔透，比任何的宝石都要绚丽，温柔的蓝、剔透的青、纯净的白，这些绚丽的色泽混合在一起，凝聚成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美丽和梦幻。 阿弗纳兹德忽然愣了一下。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这双眼睛他曾经在别的地方见过，在继承德洛尔莫的记忆的时候。 ——当时它们属于光明神珀斯菲尔斯。 还没等阿弗纳兹德有时间深思这两者的联系，对方就已经收回了锋锐如利刃的气势，又重新变得无害了起来。 珀斯菲尔斯微微一笑，比阿弗纳兹德想象的要更坦诚，“这座村落的覆灭是我做的，你一切的遭遇也都是我促成的。”双眸之中的微光变得更明亮了些许，“我说过，我不会隐瞒你。而在你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想要亲手杀了我也没关系，我不会反抗的。” 见到阿弗纳兹德皱了皱眉，珀斯菲尔斯又再轻笑一声，缓缓地说道：“千里迢迢从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回到这里，我不相信你只是为了以前和利奥波德的诺言。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想借这个理由把我带到这里而已。”他向前几步靠近了对方，丝毫没有顾虑那把正对着自己的法杖，“其实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的，阿弗。” 死灵法师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放心吧，阿弗。这不是试探也不是有恃无恐。”珀斯菲尔斯在他开口之前截住了他的话，压低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我爱你。” 一把匕首出现在珀斯菲尔斯的手中，他将它塞到了阿弗纳兹德没有执杖的那只手中，然后用自己的手包裹着，“我愿意为你做任何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让你做两难的选择。” 他右手握住阿弗纳兹德手，缓缓却又坚定地把匕首送入自己心脏的位置。珀斯菲尔斯握拳的力度不大，阿弗纳兹德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对方的桎梏，但是他颤抖着，似乎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这样顺着对方的力度将匕首送入得更深，血液在布料上渗出猩红的一片。 “去往光明圣城希欧托尔吧，阿弗。”脸上的微笑一如平日，珀斯菲尔斯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痛苦一样，空出来的左手揽住对方紧实的腰，低下头亲吻着阿弗纳兹德的眼眸。 他牢牢地盯着怀里的这个人，像是要把对方永远地记在脑海中那样。他知道自己是时候暂时离开，但是却不想那么轻易地放过阿弗纳兹德，声音缥缈得马上就要消散， “在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神像之下，你要记得，” ——“我爱你。” 第186章 这是一块漂浮在天空之中的大陆。 密集如蛛网般的反重力法阵的簇拥下，一座巨大的城市耸立在这块浮空的岛屿之上。它的中央矗立着更为高大的、顶端再次隐入更深云层间的魔法塔，一圈又一圈的魔力波动不时滑过。而塔的周围，萦绕着鳞次栉比、蓝顶白墙的地中海式建筑群，期间点缀着雪白的风车与高矮不一的树木。 而浮空岛的四周是无垠的天幕，清风拂过，日光并不灼热，只能让人感受到温暖。其下隐匿在厚厚的云层中，再也见不到任何着陆的地方。 周围充斥着狂乱又宁静的飓风元素，但和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或者是黑暗神安德里斯纯粹而空洞的光明元素空间相比起来，这里更有生命的感觉。哪怕这座巨大得有些过分的浮空城市只有一具躯壳，空荡得近乎鬼城。 这里是飓风神伊莱亚斯温迪所统治的空间。 这座矗立在空间正中央的浮空城市，无疑承载着炼金科技的最高成就。虽然这一切不过是飓风元素具象化的模型，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一名少女跨入了这片空间，顺着城门前浮空的石制台阶缓缓向上。 她有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仿佛连接了黑夜与黎明，那双琥珀色的眼珠正像是是最柔和的朝阳。她身披着的衣裙正是晨星未完全散去的薄雾，头上佩戴着用最后一抹月光以及最早一抹阳光所编制的桂冠。 鸟雀为她的美丽歌唱，鲜花为她的美丽开放，她是晨曦女神迪莉娅。 跨过最后一个台阶，迪莉娅终于踏上了浮空岛的地面。她环视了一圈，四周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安静得有些可怕，只有模拟的法阵在无声地运转着。这样的情景让她垂在身旁的手下意识地绞紧了自己的长裙。 深吸了一口气，迪莉娅挺了挺胸，没有再做别的事情，维持着高贵典雅的姿势缓缓地向城中央的高塔走去。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继续走过去。”一道声音忽然在迪莉娅身旁响起，以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激怒珀斯菲尔斯可不算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身体一僵，迪莉娅下意识地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在看清楚了说话的人的时候，她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扬起一抹有些僵硬的微笑，说道：“我不懂您的意思，乌迪特大人。” 乌迪特的鼻梁上依旧挂着那副金丝眼镜，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有些怪异的黑衣，笔挺修身的裁剪凸显了神明完美的身体。推了推眼镜，他用审视的眼睛自上往下打量了迪莉娅一番，像是在观察着没有生命的物体。 那种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让迪莉娅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努力地维持着最开始的姿态。 “是吗？”许久之后，他收回了视线，不置可否地说道，“其实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我只希望你不要让我遭到池鱼之殃。” 说完，他也不管迪莉娅什么表情，转身继续往浮空城的中央走去。 “怎、怎么会呢？”迪莉娅的笑容更加僵硬了起来，断断续续地反问了一句，却发现乌迪特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在原地环视了一圈，她最后还是咬咬牙，提起裙摆，快步跟上了前面的乌迪特。 越靠近中央的法师塔，四周隐约传来的飓风元素波动就越发强烈。乌迪特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是否因为他根本无法感应到。而迪莉娅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起来，抓住裙摆的手再一次绞紧了捏住的布料。 “许久不见了，乌迪特。”跨入塔中的瞬间，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乌迪特抬头看向他，略微点了点头，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伊莱亚斯。” 位于正中的神明有一头和珀斯菲尔斯相仿的金发，但不同的是，他卷曲着的发丝颜色跃动如自由的精灵，相互纠缠着仿佛是由微风所编制而成。他身材完美如雕塑，样貌也是无法用辞藻修饰的精致。 第186章 这正是这片空间的所有者，飓风之神伊莱亚斯温迪。 迪莉娅低下头跟在乌迪特的身后走入了这座法师塔。她只是一名中位神，在下界的确有着能呼风唤雨的能力，但在无可取代的元素神之一伊莱亚斯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并且不止是这一位，这座小小的法师塔中齐聚了全部的十位元素神。他们的神色各自不同，而充斥在周围的飓风元素疯狂涌动着，在神祇的四周流动着，似乎想要伺机将和自己不同的东西驱逐出去。 略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扫过那几位迪莉娅所熟悉的上位神之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中间偏下的两位神明时，胸腔中的心脏猛然跳动了几下。 那是两位长相完全一样的神明。 他们的身材修长，比例完美无比，脸上冷漠的表情也如出一辙。他们那完美的眉毛，高挺的鼻子以及绝美的唇形，仿佛都出自最老练的雕塑师手下，细节处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身上披着的长袍除了颜色之外，样式也都一模一样。 只是其中一位有着一头柔顺的金发，长长的发丝如同日光一般温和，湛蓝的双眸像是苍穹又像是海洋；而另一位的发丝是纯粹的银，像是月光又像是水银，顺着衣袍流淌而下，冰冷的双眼是黑夜一般深沉。 光明神，珀斯菲尔斯。 黑暗神，安德里斯。 这正是至高的创世神创造世界以后，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而凝聚成的双生子。 迪莉娅怔怔地看着金发的神明，眼中满是痴迷。这个人强大而冷酷，像是机械一样没有任何情感，但是她却在无意间窥见过他一闪而逝的温柔。 那种柔软的表情翻滚在她的记忆中，无法忘怀。就像是冬日的阳光，久旱的甘霖，或者是惊鸿一瞥的昙花，不，甚至比这些还要珍贵。迪莉娅只在无意间见过一次，却不止一次地妄想着这是属于她的。 想到了这里，她略微定了定神，终于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在场的神明自然注意到了突兀出现的晨曦女神，但是联想到了她的事迹以及珀斯菲尔斯将他们召集过来的缘由，也就都默契地保持了安静，就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一样。他们脸色深沉地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高深的问题，精神却高度集中了起来，很明显是想看光明神的好戏。 没有人理会她，迪莉娅也不在意，从容地向周围的神祇行了一个拜见礼，轻声地开口，“日安，诸位大人。我……” 她的声音悦耳清脆，像是夜莺一般婉转。 “离开这里。”珀斯菲尔斯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 他甚至吝啬于投向迪莉娅一个眼神。随着冷冽得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落下，浓郁的光明元素在这片空间中撕裂出一道细小的口子，让周围的飓风元素更加烦躁不安了起来。 迪莉娅感受到的却不止这些。虽然只有一小道光明元素，威势却如利刃一般压制着她，甚至让她的神格开始无意识地颤抖了起来。脸色愈发难看，她咬了咬牙，强自镇静下来，“您、也许您会想知道我要说的事情……” “你想说你对那没有信仰的半神动了些什么手脚？”珀斯菲尔斯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你以为没有我的允许，你真的能对那个位面做些什么？” 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迪莉娅却并没有放弃。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离开这里，迪莉娅。”声音很轻柔，却透露出不容置喙，让迪莉娅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 说话的神明长相和克莉丝多有些相像，不同的是，她的长发仿佛波涛一般微微卷起，隐约有着水流一般的色泽。和克莉丝多透露出的那种凛然和冰冷的气息不同，只有一种安宁寂静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身侧。 这是可莉儿奥森，海洋女神。 代表生命起源的她统治着生命女神，而晨曦女神又归属于生命女神座下。迪莉娅不能不听从她的命令。 向来温和的可莉儿这次没有任何柔软，神情严肃，让迪莉娅不由得有些惧怕。 她怯怯地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没给过她一个眼神的珀斯菲尔斯，咬咬牙，还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只是走到了门口，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又说了一句，“我随时愿意为您效劳。” 可莉儿沉声喝道，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离开！” 统治着半个世界的光明神和中位神之间的差距巨大。正如珀斯菲尔斯自己说的那样，如果不是他的允许，迪莉娅不可能做得了任何小动作。珀斯菲尔斯向来不是会给人留情面的神祇，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对迪莉娅做些什么，只是言语上的警告。这样奇怪的举动自然让她产生了一些奢望。 而可莉儿不在局中，远比迪莉娅看得要清楚明白一些。 这种留情面的举动绝对不会是珀斯菲尔斯对迪莉娅有了些什么感情，而是，他要利用迪莉娅的小动作做一些什么！ 第187章 激怒珀斯菲尔斯的后果，可莉儿远比迪莉娅更为清楚。 这个神明虽然最初是用一切美德堆砌起来，却没有任何人性中温暖的地方。他没有同情，不知怜悯，除了曾经的巫妖王德洛尔莫，没有任何人可以使他动容，包括他的半身安德里斯。 迪莉娅的举动可莉儿并不赞同，但是作为元素主神，在这样的场合中，她还是要对迪莉娅展露出一些起码的保护姿态。 珀斯菲尔斯没有出声阻拦，甚至也没有对迪莉娅投以任何一个眼神，她在众神隐晦且惋惜的注目下很顺利地离开了。这样彻底的忽略也让可莉儿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可以猜到迪莉娅的结局了。 生命女神只是海洋女神无数追随者之一，晨曦女神之于可莉儿也并没有太过亲密的关系。她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包容迪莉娅，但是没有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中位神和珀斯菲尔斯交恶的想法，内心涌起的遗憾并不是预见了一位神明即将的陨落。 可莉儿依然有着温暖的感情，但在无数岁月的流逝中，她和其他的元素神一样，也只是比珀斯菲尔斯要稍好一些，会对重视的同伴投以微笑，会耐心地倾听信徒的祷告。对于迪莉娅，可莉儿只是遗憾在她消亡之后，自己需要找到一个替补晨曦女神位置的神明而已。 其他神祇甚至没有一丝一毫为她遗憾的感情。他们感兴趣和惋惜的并非是这两位神祇的牵扯，而是任何能让光明神动容的东西。 包括迪莉娅的任何举动，以及他今天将在场所有神明召集到这个位面。 将投向虚空的视线收回，珀斯菲尔斯安静地环视了一圈四周。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在场的神祇千百年来也早已习惯了光明神的冷漠，但如果阿弗纳兹德在场，他一定会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陌生得有些可怕。 没有拐弯抹角，他甚至没有一句适当的开场白，直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轻点在虚空之中。 随着他的动作，四周拥挤得密密麻麻的飓风元素被猛然清空，留下的之前用来恐吓迪莉娅的光明元素格外刺眼且引人瞩目。他翻过右手，掌心向上，那道光明元素仿佛听到号召一般簇拥到手掌上方，温顺地流转着。 珀斯菲尔斯的动作顿了顿，视线也就顺势地落在了这道流光中。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他冷漠的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又在下一瞬间恢复。他缓缓地将手掌合上，握住窜动的流光又放开。 神明们的神情也变得郑重了起来，眼睛和神识都牢牢地钉在了珀斯菲尔斯的右手手心。他们并不知道光明神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却莫名地有种预感，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许会颠覆他们一直以来的坚持。 在所有神的注视下，那道耀眼无比的光明元素慢慢地黯淡了起来。它变得无力而弱小，像是下一秒就要熄灭的烛火，但是已经不再明亮的光明元素却还是继续收敛着自己的光芒。 然而在场的神明却清楚地感觉到，这样的变化并非是流逝，因为那道光明元素还是确确实实地存在在那里。这里的空间早已被珀斯菲尔斯清空，他们可以感受到黯淡的光明元素并没有逸散，剥离下来的能量依旧萦绕在他右手的掌心中。 这种感觉就像是那团光线在珀斯菲尔斯的操控下缓缓地陷入了沉睡。 不！并不是沉睡！ 所有的神祇猛然睁大了双眼，只觉得在胸腔中的神格都沸腾了起来。 像是正午的太阳渐渐地落入黄昏，接着夕阳西沉，繁星圆月悬空，夜幕降临。 ——那道光明元素被珀斯菲尔斯转化为了黑暗元素！ 创世之初，创世神将世界一分为二，所有正面能量凝聚而成的珀斯菲尔斯掌控光明，所有负面能量凝聚而成的安德里斯掌控黑暗，自此产生了昼夜交替、光影交错；此后他又将纯粹的光暗切割出其他的四种基础元素，并依次衍生出十位元素神。 这十二位从创世起就诞生的神明强大而纯粹，在他们的领域中他们是绝对的统治者，可以轻而易举地切割时间和空间，创造生命。 第187章 然而，他们却无法像创世神那样创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 冰霜神克莉丝多能创造出的世界只有满目的寒冰，海洋神可莉儿能创造出的世界只有无尽的汪洋，元素神能统治他们所属的元素，也只能统治他们所属的元素。世界的法则控制着这十二个棋子为它所用，纵横交错的规则桎梏之下，它不可能允许他们有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能力。 但是今天……他们却清楚地看到珀斯菲尔斯独自一人将光明元素转化为了黑暗元素。 在场的神明脸色不一，视线都牢牢地锁在了珀斯菲尔斯的身上，没有说话。 珀斯菲尔斯也没有说话，又一次将右手手掌合上，握住了那道黑暗元素又放开。 夜色退去，微风掠起，黑暗元素敛去它的锋芒，缓缓地化作了轻柔的风元素。 所有人的注视下，风、火、水、土四种基础元素相互交叠而形成的飓风、雷霆、烈焰、冰霜、汐雾、海洋、流沙、金属、森林、大地十种魔法元素，在珀斯菲尔斯的手中安静地诠释着，最终又变幻为了最初的光明元素。 他依然没有说话，又一次合上了手掌，缓缓打开，展露出来的却并非是单纯的魔法元素了。 那一团能量被很粗暴地堆砌在了一起，却没有相互排斥。它们纯粹却又驳杂，光明和黑暗不断流转，四种基础元素相互融合又分离，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在缓缓地呼吸着。 “你想做什么？”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黑暗神安德里斯。 比起其他神明，他在珀斯菲尔斯的领域中更早地见识到了黑暗元素的雏形，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也早已有了一些预料。 珀斯菲尔斯安静地把玩了一下手中那团能量，然后将它轻轻地放置到了半空中，说道：“我什么也不准备做。” “这就是世界的胚胎？”安德里斯也没有去反驳他的话，视线落在了那团能量上，问道。 “是的。”点了点头，珀斯菲尔斯说道，“但是它的时间空间和我们的是不同的。需要为它叠加上自己的空间，编写单独的时间轴，它才能自己演变成一个自行的世界。我目前……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他没有再等谁来打破沉默，环视了一圈，又主动开口道：“我没有毁灭世界的打算，也没有成为新创世神的想法。只是作为统治半个世界的光明神，世界法则却还是不能够允许我随心所欲……”珀斯菲尔斯轻笑一声，补上了最后的话，“我就要自己去做些什么了。” “你真是个疯子！”飓风神伊莱亚斯无奈地摇了摇头，评价道。 克莉丝多却比他想得要更深一些，她也牢牢地凝视着世界胚胎，不知道为什么却联想到了一个人，轻声地问道：“你是为了德洛尔莫？你早就预料到了今天？” “是。”珀斯菲尔斯说道。 光明神有必须要和阿弗纳兹德在一起的理由，但是其他神明并没有必须要帮助他的义务。他们是从创世之初就相识的同伴，但却不一定非要冒着违背世界法则的危险去达成珀斯菲尔斯的执念。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珀斯菲尔斯是真的没有能力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吗？ 并不是。 甚至可以说，他早已经完成了最初也是最艰难的一步，后续的一系列演变也没有比创造出世界的胚胎更难了。 他没有去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只是没有必要。他早已经习惯了父神一手创造出来的世界，或许此前他有过毁灭这个世界的想法，但这一切在阿弗纳兹德、或者说德洛尔莫出现的时候消散了。珀斯菲尔斯想要做的，只是想脱离世界法则的束缚，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这对于其他的元素神也是一样的。 “我加入。”克莉丝多又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泰伦特，第一个表态。 泰伦特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点了点头，“那么我也是。” 其他的元素神也没有出乎珀斯菲尔斯预料，最后没有说话的只剩下了黑暗神安德里斯。珀斯菲尔斯也没有开口催促他做出选择，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许久之后，安德里斯无奈地叹息一声，“在你把他叫来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 “我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我之前的心情。”珀斯菲尔斯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很抱歉。”安德里斯的语气更显无奈，“我知道你很睚眦必报，但是却没有想到会寸步不让到这个地步。” “你的选择？”挑了挑眉，珀斯菲尔斯有些答非所问。 安德里斯不再回答，伸出手接过那枚世界的胚胎，将它递给了早已经迫不及待的乌迪特。 第188章 深渊骑士奥狄斯在米利克大陆漫长的历史中，曾留下血腥可怖的一页。 光明信仰的圣骑士出身，最终判教堕入深渊成为死灵骑士，他的一生经历过弑父、背君、灭妻、杀子，最终屠神。奥狄斯无疑是残暴无情的代名词，一旦追随者对他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抛弃甚至斩杀。 在深渊骑士之前，神和信仰之间的联系极为亲密。大部分神祇都会在朝圣日当天降下投影，为神赐者加冕祝赞。而在奥狄斯驾驭着他的铁骑，将冰霜神克莉丝多弗尔森钉死在她的宫殿中之后，就再没有神祇在朝圣日下界了。甚至法圣施展神降术，召唤出来的也并非神祇的降影。如果不是朝圣日依旧会赐下祝福，神赐者也偶尔可以聆听到神谕，人们甚至会认为神明因为恐惧奥狄斯，已经彻底将米利克大陆抛弃。 冰霜神陨落、法圣消散、光明教皇失踪，人类和其他智慧生物为了抵御深渊骑士奥狄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但是这样的状况直到将深渊骑士封印到异位面都没有改变。 圣战过后百年，深渊骑士奥狄斯藉由精神触角震荡封印，叩响了逆袭大陆的号角。他通过控制信徒背叛原信仰，为他而战，寻找脱离封印的方法。 六年前，奥狄斯通过巫妖柏特莱姆二次同化骨龙，袭击黑暗信仰地界边塞之城，企图夺取圣女洛莉丝作为力量源泉，最终失败。同年克拉克家族等数个魔法世家宣布追随深渊君主，背叛黑暗神安德里斯。 后世将这一年记录为第二次圣战的伊始。 下一年，黑暗神安德里斯朝圣日降下神恩于巫妖王阿弗纳兹德，直接导致了黑暗教廷与这位著名的巫妖君主之间彻底的对立。 同年，失踪已久的光明教皇踏上法圣回归，在光明圣城希欧托尔留下大预言术的神谕后再次失踪。光暗两大阵营开始秘密联合，统一战线初窥雏形。 三年后深渊骑士奥狄斯将爪牙伸向了绿萝森林芭芭拉中精灵族聚居地，侵染精灵母树及司祭造成精灵族凋零。精灵族因人马族预言而前往巫妖王阿弗纳兹德的法师塔求助。在死灵军团的铁骑击退奥狄斯后，精灵族归顺巫妖君主。 同年奥狄斯连接主世界于第三个位面，操控异位面生物攻击绝对中立领地奥古斯汀。巫妖王阿弗纳兹德凭借完整的亡灵天灾增幅，以一人之力击退三头巨龙，封印传送法阵。 下一年，光明教皇再次回归，提议放弃阵营仇恨，反攻深渊骑士所在的异位面以及连接的第三位面。 吟游诗人传唱的主角本人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为后世留下这样浓墨重彩的笔画。或者说，就算阿弗纳兹德知悉这一切，这些一切对他而言也比不过忽然送到他手上的一封白底金边的邀请函。 光明朝圣日，永昼将至，光明教廷邀请阿弗纳兹德至光明圣城希欧托尔观礼，商量联合适宜。 落款是马勒缇斯古缇雷兹。 这个名字阿弗纳兹德十分熟悉。 因为他曾经亲手将它雕刻在墓碑之上，在父母和导师长眠之所身旁。 这是一个属于初春的明媚清晨。 被誉为守护之城的迪芬坐落在光明信仰地界边境，隔着狭长的费雷德翠卡山脉和边塞之城法迪尔遥遥相望。 阿弗纳兹德是在村落中收到光明教皇寄来的信函的。和当初黑暗教廷的相邀不同，这一次他并没有多少犹豫就应允了。 那个地方是他生前以及死后不变的执念。 大陆现在的局势阿弗纳兹德的心里知道得一清二楚。那道横亘在欲望之都奥古斯汀和绿萝森林芭芭拉之中的单向传送法阵，永远是掌权者心中的一颗定时炸弹。在这样的情况下，阿弗纳兹德就算去到光明圣城希欧托尔，教廷那边也都是害怕削减大陆实力，不敢对他出手的。 走走停停地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守护之城足足百米高的城墙终于出现在阿弗纳兹德的眼前。沐浴在金色晨光中的芬迪犹如一头沉睡的雄狮，蔚蓝底色的白十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此时芬迪城外，早已整整齐齐地站了好几列神情肃穆的圣殿军。圣骑士们穿着制式的全套附魔铠甲，绘着金边的银色金属在阳光的渲染下折射出圣洁的光辉，背后负着的圣剑上闪烁着流光溢彩的纹路。 第188章 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这一切一样，阿弗纳兹德神情自若地走了上去。 “日安，光明神在上。”为首的一位金发的圣骑士注意到了阿弗纳兹德，连忙几步向前，恭敬地行了一个拜见礼。 兽潮进攻绝对中立领地之后，光明和黑暗两大阵营不得不暂时放下原本的恩怨，重新开始统一。完全对立的两个阵营都已经放下了，其他的信仰自然也不能再推脱。守在城外的这这些人自然不是为了抵御敌对阵营的入侵，而是来接引不同阵营的受邀者去往希欧托尔的。 阿弗纳兹德来得并不算早，这些圣殿军们早已接待过其余的死灵法师，现在的表情倒是十分从容。 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阿弗纳兹德也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封邀请函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中取出，递给了他。圣骑士双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之后，原本从容的神情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忌惮和不安。 “初次见面，尹德斯缇冕下，欢迎莅临芬迪。”他说话的语气倒是没有多少变化，向大开的城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是圣殿军所属，丹尼尔因特斯雷，很荣幸能认识您。” 作为大陆上仅有的法圣，阿弗纳兹德被尊称一声“冕下”也并不足以为奇。他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个圣骑士的眼睛，问道，“因特斯雷？” “是的，我来自因特斯雷家族。”丹尼尔的双眼是氤氲的香槟色，他极为坦然地说道，“想必阁下认识达莎主教，我的父亲是主教阁下的兄长。” “赛西莉亚是你的妹妹？” 这个问题让丹尼尔略微皱眉，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但他还是很快地做出了回答，“不，赛西是我的表妹。” 没有错过对方神情转瞬即逝的变化，阿弗纳兹德不再多说些什么，迈步向城内走去。 越过了那道厚厚的城墙，守护之城芬迪的内部展现在了阿弗纳兹德的面前，和记忆中的并没有多大变化。生前阿弗纳兹德曾和父亲来过这里，如今以不死者的身份又再一次踏入这座城墙，他只能感觉到恍若隔世。 “冕下要去魔法师公会稍作歇息吗？”丹尼尔看了一眼跟在阿弗纳兹德身后的几人，很识相地没有提及光明教廷。 是的，除了阿弗纳兹德，原本和他一起的利奥波德、西瑞尔、尤里塞斯以及小独角兽珀斯现在也都跟着阿弗纳兹德。 阿弗纳兹德并没有向利奥波德隐瞒那张邀请函的署名。而“马勒缇斯古缇雷兹”这个名字，正是利奥波德口中早已逝世的兄长。他虽然并没有和阿弗纳兹德说什么，但是用行动表达了自己要跟随着前往希欧托尔找到对方的想法；而西瑞尔在能力暴露后，根本就没有自保能力和容身之地，在阿弗纳兹德的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只能随着他的步伐；最后的尤里塞斯则是单纯地跟着小独角兽珀斯，而它完全不会主动离开阿弗纳兹德。 除了珀斯，阿弗纳兹德并没有理会其他的跟随者，但对他们沉默的跟随，也没有拒绝。 因此听到了丹尼尔的询问，他第一时间就看向了珀斯，语气难得的有些温柔，问道：“你累吗？” 独角兽歪了歪脑袋，睁着水汪汪的蓝眼睛安静地看着阿弗纳兹德，前蹄扒拉着地面，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 阿弗纳兹德也没有不耐烦，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然后直接连接对方的精神海检查了一番。 冰冷黏腻的死亡气息顺着他的手侵入到独角兽的躯体，那种和自己完全相悖的元素体系让珀斯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但它还是乖乖地站着没有动，打量着阿弗纳兹德的视线中也没有恐惧，只有好奇和全然的顺从。 纵然阿弗纳兹德是纯粹的光明信徒，他巫妖死灵法师的身份也让他无法安心地待在对立阵营的城市之内。这段时间并没有特地赶路，因此珀斯的体能也没有消耗太多，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阿弗纳兹德不想耽搁，想尽快跨越守护之城。 阿弗纳兹德收回手。珀斯像小狗一样地甩了甩身体，似乎想要将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甩开，接着它躲到阿弗纳兹德的身后，十分顺从地蹭了蹭他的腰，又探出头偷偷去看丹尼尔。 比起死灵法师的冰冷，眼前的这名圣骑士身上的气息更让珀斯感到舒服。但是…… 它仰起头看了一眼阿弗纳兹德，又亲昵地蹭了蹭他，动作间满是依赖。 第189章 显然也很满意珀斯对自己的这种讨好，阿弗纳兹德没有避讳丹尼尔，取出了一点金色的植株喂给了珀斯。 植株不断地向外逸散着温暖的气息，虽然有些微弱，但是却并没有泯灭在死灵法圣的压制下。丹尼尔下意识地看向了阿弗纳兹德手中的东西，他感觉很熟悉，却一下子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那是……德洛尔莫幼芽？”一道惊讶的女声忽然从旁边传来。 沐浴在晨光中的少女有着一头和丹尼尔相似的金发，她身着高贵典雅的洁白牧师袍，琥珀色的双眸中满是惊喜，“尹德斯缇冕下！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您。” 这居然就是阿弗纳兹德和丹尼尔之前谈论过的赛西莉亚。 向她略微颔首，视线不经意似的扫过她身后，果然跟着熟悉的圣骑士和光明魔剑士。 “赛西。”丹尼尔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眼神扫向赛西莉亚。他可没有忘记阿弗纳兹德之前忽然提及表妹的名字，暗自警惕着。赛西莉亚毫无疑问地是因特斯雷家族下一代的希望，被一名巫妖死灵法师记挂着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自然也知道丹尼尔的顾虑，微笑着摇了摇头，向他解释道：“在奥古斯汀的时候，尹德斯缇冕下曾经救过我两次。” 阿弗纳兹德是一名死灵法圣，又是不死者，丹尼尔自然不会因为赛西莉亚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而放松对他的警备。 “没想到冕下居然会有德洛尔莫花的幼芽。”没有在意表哥的紧张，赛西莉亚看向阿弗纳兹德，又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您现在是收到了教皇猊下的邀请函，要前去希欧托尔吗？” 阿弗纳兹德点了点头。 “想必冕下也知道，教廷方面是不可能让其他阵营的冒险者独自在这边行动的。在进入边境后，会有指引的人全程陪伴。”赛西莉亚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语气中是满满的期待，提议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让我作为引导者带您去吧。” “赛西！”阿弗纳兹德还没有说话，丹尼尔却是猛然地开口了，声音略微提高。他也顾不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会得罪一名法圣等阶的死灵法师，转头看向阿弗纳兹德，说道，“抱歉，舍妹她……” 瞬发的一道沉默术被扔到了丹尼尔身上。 赛西莉亚低低地哼了一声，脸上的微笑依旧温和柔软，似乎那个拿沉默术堵住表哥嘴巴的人不是自己那样，“可以吗，尹德斯缇冕下？” 阿弗纳兹德神色不变，摇了摇头，说道：“我无所谓。” “我会在迪芬的魔法师公会逗留一个晚上。”他将手中最后一点喂给了珀斯，然后放下手，看了一眼满脸都是不赞同之色的丹尼尔，“光明教廷内部商议好了之后，明天让那个人直接去魔法师公会找我吧。” 神赐者所使用出来的神术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解开的，丹尼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警告的眼神盯着赛西莉亚。 赛西莉亚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丹尼尔的示意，眼中适时地露出惊喜和期待，像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少女，“那么明天见了，冕下。” 阿弗纳兹德环视了他们一圈，然后没有留恋地离开了。 “你在干什么！那是一名死灵法圣！还是巫妖！”等阿弗纳兹德离开了一段距离，丹尼尔才从赛西莉亚的神术束缚中脱离，他没有了最开始的从容，又瞪了一眼赛西莉亚身后的两人，“欧尼斯特！伊里亚德！赛西莉亚胡闹也就算了，你们两个人怎么也不制止她！” “你是关心则乱，丹尼尔。”欧尼斯特倒是没有因为他的怒吼而生气，“现在大陆这样的局势，阿弗纳兹德不敢在我们这边对赛西莉亚出手的。更何况赛西莉亚的身份不仅仅是普通的光明牧师那么简单，一旦他攻击了赛西莉亚，那可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善了的了。” 丹尼尔抿了抿唇，没有管他的话，“明天我会通知别人去的。” “我知道无论怎么说，你是在担心赛西莉亚。但她还是要长大的，现在你能保护她，以后她接下了整个家族的重任，你还可以一直把她护在羽翼之下吗？”欧尼斯特没有跟他争辩，心平气和地说道，“更何况……那名死灵法师曾经出手救下了奥古斯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的确不能保护赛西莉亚一辈子，但起码现在我还有能力守护她。”丹尼尔说道，直直地看向欧尼斯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似乎正在微微透着光，“我是不会拿她的生命作赌，去相信一名死灵法师的。” 第189章 两名圣骑士互相瞪着，谁也没办法说服谁。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伊里亚德摸了摸鼻子，上前半步，刚想说什么，却又被赛西莉亚本人拦住。 “丹，你应该清楚我的身份。”赛西莉亚开口，她的话语似乎有些尖锐，却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在陈述一个事实，“哪怕不相信我、担心我，你也应该相信神主的判断。” 赛西莉亚看向对方的眼中有着感激，也有着不会改变的坚持，轻声地说道：“我对他完全没有警惕，在所有事情之前。甚至那位冕下用法杖对我指着，也只有身体的本能驱使我反抗，事实上……我的精神力对他完全没有攻击欲。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丹尼尔自然知道。 作为因特斯雷家族最有希望踏上神牧的继承人，赛西莉亚还是一名神赐者，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在下界的代言人。她对阿弗纳兹德异常地没有任何基本的警惕，只能证明这是神主的暗示。 ——这个人对赛西莉亚是无害的。 张了张嘴，丹尼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有些犹豫。在赛西莉亚温柔的注视下，他最终还是默默地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你都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点点头，赛西莉亚说道，“那位冕下明天就要出发，时间有些紧迫，我们先行离开去准备了。” 说完了这些，她又向丹尼尔行了一个告别礼，然后往守护之城迪芬所属的光明教廷走去。而丹尼尔只是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又转身回到了城外驻守。 “唉，赛西。”感觉到丹尼尔离他们稍微有些距离了，伊里亚德忽然扯了扯赛西莉亚，语气有些吞吞吐吐，“你……怎么就忽然说要接引那位死灵法师啊？” 眨了眨眼睛，赛西莉亚反问道：“你不是对他很感兴趣吗？” “但是也没必要……”伊里亚德表情有些奇怪。 “噗。”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赛西莉亚轻笑一声，安抚道，“放心，不止是因为你。我和丹说的那些并不是借口，我的直觉的确告诉我那位冕下对我没有恶意。这种感觉出现在一名死灵法师身上，不得不说我的确有些好奇。而另一方面……”她看向伊里亚德的视线温柔无比，“之前你不是说过关于你的故友的事情吗？如果这能够帮助到你，我也没有理由不去做。” 低下头，伊里亚德难得的有些羞涩，呐呐地说道：“但是他是一名死灵法师，还是一头巫妖。” “所以我说了，要相信神主的判断。”赛西莉亚重复道，“明天就要出发了，我想你还是快点收拾下东西吧。还是说你不想和我一起去？” “不不不……”挠了挠后脑，伊里亚德连忙把这些抛开，步伐略微加快，“我会尽快收拾好的。” “啊。”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赛西莉亚轻呼一声，“之前达莎奶奶说让丹给我转交点东西，我忘记问他要了。”见伊里亚德停下脚步，她扯了扯身边的欧尼斯特，又道，“你的东西比较多，先回去收拾吧。我让欧尼斯特陪我回去就好了。” 伊里亚德不疑有他，点了点头，继续往教廷走去。 “怎么？”两人往回走了几步，欧尼斯特低声问道。 赛西莉亚向来是很谨慎的人，几乎不会发生像她口中所说的忘记做什么的事情。伊里亚德神经粗壮没察觉到不对劲，但是欧尼斯特马上就意识到她是有什么事情要避开伊里亚德，单独跟他说。 “前几天，达莎奶奶跟我传来通信。”赛西莉亚没有了平日里温柔的笑意，语气平淡地说道，“她说，经核实，安德鲁坎德林格前辈并没有留下血脉。” 挑了挑眉，欧尼斯特的表情也冷了下来，“伊里亚德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质疑赛西莉亚的话。红衣主教之一的达莎并不是会开玩笑的人，既然她已经跟赛西莉亚提及了，那么这消息肯定是准确的。虽然他们和伊里亚德相识了有几年了，但比起他，显然他们更信任作为长辈的达莎。 只是知道了这件事的赛西莉亚没有直接在伊里亚德面前挑明，而是特地将他引开，自然是还有别的想法。 第190章 “你应该也听到我和他刚刚的对话了。伊里亚德曾经跟我说过，刚才那位法圣长得很像是他已经故去的一位朋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赛西莉亚说道，眼神中满是深思，“我以前就隐约觉得他在看到尹德斯缇冕下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对，一开始还以为是他无法面对被转变为巫妖死灵法师的故友。但是，在我知道了真相之后，刚刚我观察了他的脸色……好像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你是说，他担心阿弗纳兹德正是他的故友，会知道他的身份，并且将这件事情揭露出来？”欧尼斯特并不愚蠢，“而如果作为引导者带领他前往希欧托尔，也许我们可以通过伊里亚德的小动作知道一些什么？” “嗯。”点点头，赛西莉亚又说道，“伊里亚德并不难对付，我担心的是……他背后可能隐藏着什么。” 事实上，依照这些年来的接触，他们并不认为伊里亚德有那么大的心计和能力去驾驭阴谋。他的小聪明也就只足够用在隐瞒自己的身份上，没有被发现也是欧尼斯特和赛西莉亚的疏忽。而他费尽心思去假冒已故剑圣安德鲁的血脉，最大的原因，也许只是为了自己能得到更好的待遇。 但是赛西莉亚的身份让她不得不谨慎对待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我知道了。”欧尼斯特自然也知道赛西莉亚的想法，点点头，说道，“我会配合你注意他们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赛西莉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教皇猊下会选择让异教徒进入圣城希欧托尔。” “猊下自有他的考量。” “不说别的，并不是所有死灵法师都像尹德斯缇冕下那样友善的。”赛西莉亚平静的双眸中透出一丝担忧，“两方一旦起了冲突，就不好收场了，尤其是在这样紧绷的局势之中。哪怕在光明圣城里面也一样，就像以前……黑暗教廷那边一样。” 她担心的倒不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会像几年前黑暗朝圣日，黑暗神安德里斯将恩赐投向异教徒那样，将神恩投向死灵法师之流。光明教义并不宣扬信仰自由，如果珀斯菲尔斯选择了一名死灵法师，只能证明他是最忠诚的光明信徒，而这未免太过可笑和荒谬。 她所担忧的是，处于永昼的环境下，在满溢的光明元素中，会给黑暗信徒们情绪带来极大的波动。正像是她在长时间的黑暗中会感到不安一样。而这种变化的情绪出在黑暗信徒，尤其是死灵法师身上的时候…… 想到了这里，赛西莉亚重重地又叹了一口气。 但是欧尼斯特却又从她的话语之中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你很重视那位死灵法圣？” “嗯？”愣了一下，赛西莉亚才明白过来欧尼斯特暗指的意思。她转头看向他，圣骑士的语气很认真，神情却没有多大变化，语气也并非质问，只有单纯的疑惑。摇了摇头，赛西莉亚说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想了想，她又极为坦然地补充道，“不过……如果我不是赛西莉亚因特斯雷，也许我会追求他也说不定。” 单纯以一个冒险者，甚至是一名光明牧师的身份，她的确很欣赏阿弗纳兹德。但是作为因特斯雷家族的一员，作为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作为光明神在下界的代言人，她不可能抛弃一切去追随一名巫妖死灵法师。在接受光明神神恩的时候，甚至说更早在她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人生就早已经被规划好。 而眼前一个既定的事实是：圣女的传承结束，她会选择一位门当户对的男士联姻。 欧尼斯特是最佳的人选，这一点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拍了拍赛西莉亚的肩膀，欧尼斯特若有所指地说道：“我永远支持你的决定。” “我知道。”微笑着点点头，赛西莉亚语气中并没有多少遗憾。 她和欧尼斯特之间的确没有爱情。但是他们却作为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伴，在大陆上一起冒险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比起强求一名不死者虚无缥缈的爱情，和一个能够并肩作战的守护骑士度过自己的下半辈子，赛西莉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魔法师公会内部的冥想室有很多种样式和风格，但是他们向死灵法师们提供的冥想室都大同小异。在得到自己的法师塔之前，这里无疑是阿弗纳兹德最熟悉的地方了。 永远的暗色调让冥想室显得很压抑，向着建筑外部唯一的一扇落地窗也被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一丝一毫的阳光都没有透入。四周深色的墙体上，细密的银色纹路仿佛藤蔓一般蜿蜒着，在不甚明亮的魔法火焰照耀下，隐约流转着玄奥的光泽。 特制的工作台占据了冥想室的大部分空间，上面却难得地保持了干净。 第190章 阿弗纳兹德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很多只眼睛关注着，现在的他无法在这种半公共地区放松警惕。不过也还好第二天就要离开了。 他觉得自己思维在疯狂运转，脑子却很空，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思考着什么。 身旁传来熟悉的生命气息，他低下头，看到了正注视着自己的小独角兽。珀斯维持着一贯的温驯，碧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阿弗纳兹德，还不时下意识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腰部。 “你可以听懂我的话吗？”沉默了许久，阿弗纳兹德轻声问道。 独角兽眨了眨眼睛，然后点点头。 “你还记得……”说到这里，阿弗纳兹德的话顿住。许久之后，他才继续缓慢地说道，问出了熟悉的问题，“一直和我待在一起的那一个人吗？金色头发的，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独角兽似乎没有能理解他的话，微微歪了歪头，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一只手顺着它的脸颊向下，轻轻地扯掉了那枚隐匿法阵。头顶精致得仿佛艺术品的尖角从空气中显现，阿弗纳兹德没有动作，声音依旧缓慢而轻柔，问道：“你还记得，你的角是怎么重新长回来的吗？” 独角兽迟疑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 阿弗纳兹德没有再说话。 他就安静地看着珀斯头顶竖起的角，像是透过它去看向什么人一样。 四周安静得过分，也冰冷得过分，再没有熟悉的日光温度。那道原本不存在的幻象在凝现了短短的时间，昙花一现般，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阿弗纳兹德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美好的梦境。 年幼的他遭遇深渊骑士奥狄斯，家乡所有人被屠戮殆尽，剩下自己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噩梦还没有结束，他发现自己被转化为肮脏的不死者，最终不得不修习死灵法术。他振奋起来，以新的身份踏上原本对立阵营的城市，失去了一切也就不会退缩。 而在绝境之中，他得到了救赎。 如果一直就不曾拥有，也不会觉得孤独有多痛苦和难耐。但是在得到了一切之后，却又被告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阿弗纳兹德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睁开，缓缓地伸手，握住了珀斯的角。 冰冷的感觉让独角兽猛地哆嗦了一下。它却并没有躲避，也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觉得现在的阿弗纳兹德和以前有点不一样，有些不安地晃了晃尾巴。 指尖摩挲着，坚硬的感觉传递到脑海，让阿弗纳兹德感到有些迷茫。 当初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和珀斯菲尔斯兵戈相向，也没有想过要杀了他。两人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珀斯菲尔斯又从来没有在阿弗纳兹德面前掩饰自己的不同，他自然早就猜到了对方也许做过了些什么。 阿弗纳兹德愿意承认自己爱上了珀斯菲尔斯，却并不意味着他就能接受和自己的杀父仇人成为伴侣。他只是隐约相信珀斯菲尔斯会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对他的所作所为做出解释；而让阿弗纳兹德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则是他极为熟悉的光明神的暗示。 所以在伊尼厄斯的幻境之中，他下意识地向父母问出了那句疑问的时候，母亲海伦娜回答说：你的内心早有答案。 他只是在等待珀斯菲尔斯对自己给出解释。 但是……当珀斯菲尔斯握着他的手的时候，他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他爱他，但是也想杀了他。 珀斯菲尔斯是他的执念的具现化，是让他艰难地生存下来的牵连，他疲惫却又坚强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动力。但与此同时，也是造成他一切噩梦的根源。两种完全相反的感情疯狂地折磨着他。 阿弗纳兹德看着那具身体在他眼前“死去”，生命流逝的感觉清晰无比，却又知道这个人绝不会那么轻易地死亡。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等待，而是会主动地寻求答案。 放开了独角兽，阿弗纳兹德在冥想室地椅子上坐下，没有再移动，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整天。 月亮安静地升起又落下，破晓已至，绚烂的日光将覆盖这片大陆，驱散一切的阴霾。 阿弗纳兹德睁开眼睛，起身离开了魔法师公会。 他知道，一切的答案都在光明圣城希欧托尔中。 第191章 永昼将至，越靠近光明圣城希欧托尔，炽热的阳光炙烤在这片大地的时间也就越长。 空气中溢满了活跃的游离状光明元素，这样的环境对于光明系的施法者和骑士们而言极为舒适。因为在魔法核心的引导下，这些构造简单的光明元素并不足以给他们带来炎热的感觉。而相反的，对于黑暗系的施法者特别是不死者而言，就算有着相克元素的压制，那些无处不在的光明元素依旧给他们带来了无休止的烦躁。 并不只是他们，这样炎热的天气对于没有剑技和魔法的普通人而言都可以说是极大的折磨。因此，平稳的大路上几乎没有来往的平民，只偶尔有一些光明系的冒险者出没。 烈日下，一队骑着白马的圣骑士出现在稍显安静的路上。显然这是教廷的正规军，他们和胯下的坐骑都披着全套制式的祝福附魔铠甲，厚重的银色金属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给过路的人以巨大的视觉冲击。金属块头们簇拥着队伍中间的几辆马车缓慢地向前，队列整齐，几乎只能听到同一道马蹄的哒哒声。 这几辆同样色系的马车被厚重的帘布包裹着，没有露出丝毫内构，但不难可以看出样式极为精致。马车的车厢外缀满了层层的钩花蕾丝，纯白的流苏、蝴蝶结和丝带缠绕在车架上，随着风轻轻飘荡着。道路并不颠簸，偶尔的颤动让马车上遮挡的帘布略微晃荡了一下，还没露出什么就马上被乘客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半透明的手拉过两条固定用的系带——当然，这上面也绣满了纯白的花纹——又一次用力地将它们扎紧，没有让阳光照射进来。 西瑞尔无声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端坐着的两人：尤里塞斯和利奥波德都神情肃穆，一言不发。他们安静得像是艺术家手下精致的冰雕，在这让亡灵难熬的炎热中似乎向外发散着阵阵寒意，带给西瑞尔些许苟延残喘的余地。 一开始西瑞尔对这辆充满少女心的马车是拒绝的，特别是还要和这两个冰块坐同一辆。但晃荡了几天之后心里也就平衡了，不管怎么样，也总比和阿弗纳兹德待在一起或者被烈日晒干来得要好。 所以……作为一只不死者，既不是巫妖又不是法圣，他到底什么非要跟着这些人到光明圣城希欧托尔去受罪？ 西瑞尔第九十七次质问自己。 “怎么了吗？”马车外传来了赛西莉亚的声音。她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想要撩开门帘，又想到了什么没有动作。 “没、没事。”西瑞尔赶紧回答，制止住她的举动后又轻声地问道，“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很是理解西瑞尔的苦衷，赛西莉亚收回手，笑了笑，回答道：“我们已经快到希欧托尔的附属城了，越过了前面的希望之城法兰西斯卡就是光明圣城希欧托尔。” “啊……谢谢。”揉了揉鼻子，不说作为不死者，西瑞尔在生前也只是一名没有魔法天赋的剑士，并不太知道要怎么和尊贵的光明牧师们相处。但好不容易有个能正常沟通的人，他又不想就此放过，随便地找了一个话题，“那个……关于这一次光明教皇、呃，猊下的邀请……” “你是想说猊下邀请诸位前往光明圣城很奇怪吗？”赛西莉亚问道。 点了点头，又想到赛西莉亚在车外并不能看到，西瑞尔连忙开口道：“嗯。抛开两大教廷之间的矛盾不说，他愿意将光明圣城希欧托尔向异教徒，尤其是不死者和死灵法师们开放，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啊。关于这一件事，我们也很无法理解。”赛西莉亚回答道，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 “你们也不知道理由吗？”西瑞尔被勾起了好奇心，“如果是这样，你们的议会应该不会允许这样的命令被传递下去吧。” “据说最初这只是猊下自己的想法，主教冕下们并没有赞同。最后好像是又发生了一些什么，才让冕下们支持他的行为。”意外地很是坦诚，赛西莉亚说道，“至于缘由，以我现在的身份还不足以知道，但是可能红衣主教们了解。” 赛西莉亚的话让西瑞尔陷入了思考。 停顿了片刻，她见西瑞尔没有说话，又补充道：“但是另一方面，黑暗教廷这边的人，包括你们一行，居然都没有任何异议地应允邀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奇怪。不是吗？” 这一次光明教皇在大陆范围内邀请独行的冒险者和其他阵营所属，也算是隐晦地暗示了商讨的地点。光明教廷和教皇的举动很奇怪，黑暗教廷方面没有对此提出异议也并不怎么正常。 除了徘徊在混乱地界的冒险者，绝对中立领地也给这两个完全敌对的阵营提供了缓冲的地带。不说战时，平日里在欲望之都奥古斯汀一直都有不少两边高层们私底下的合作；而关键时刻则更不必说了，百年前圣战的谋划和不久之前的统战，都是在绝对中立领地中完成的。 第191章 “这里面可不包括我！”西瑞尔赶紧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回头打量了一眼车里的两人，见他们并没有表达自己想法的意思，连忙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解释道，“我不知道阿弗纳兹德……呃，猊下是怎么想的，只是单纯地跟随他而已。” “所以……”轻笑一声，赛西莉亚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调侃的意味，“反正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只能见机行事咯。” 无意识地应了一声，西瑞尔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过头偷偷地打量了一下身后利奥波德的脸色。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在收到了光明教皇的邀请函之后，身边这些人的举动真的很不同寻常，特别是他所更熟悉的利奥波德。 还没等他想出了些什么，一道刺目的魔法光芒闪过，甚至密封的车厢内也被它亮堂了一瞬间。下一秒，突兀的魔法轰鸣声在车外响起。 爆破让马车剧烈地震荡了一下，西瑞尔身体向前趔趄，下意识地抓住凸起的木条。没等稳定住身体，又是接二连三的好几道魔法落在队伍的两边，犹如烟火般绚烂密集的白光几乎穿透了遮挡住马车的帘布，灼烧到西瑞尔的指尖。他抽了口气，又猛然收回手，往后倒去。 另外两个人已经安静地取出了自己的武器，握在手上，冰冷的眼神落在车窗所在的位置，似乎在透过不透明的帘布打量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顾虑到光明教廷的立场以及四周的圣殿军，两人倒是都没有动手。 车外又传来几声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落在了踏板上。 “赛西莉亚？”连忙从车板上爬起，西瑞尔有些紧张，压低了声音问道。 车外又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赛利西亚略微喘息了一下，也放低了声音说道，“我没事，是伊里亚德。”她说话的语气有些急促，“你们别出来，袭击者多是光明系的施法者。” “光明系的施法者？”西瑞尔愣了一下，第一反应这些人是冲着阿弗纳兹德和他们来的。 赛西莉亚瞬间理解了西瑞尔的言下之意，下意识地回答道，“不是冲我们来的……” “是从前面的希望之城法兰西斯卡来的。”伊里亚德紧接着说道，补上了赛西莉亚没说完的话，“是深渊骑士奥狄斯的人。他们袭击希望之城未遂，控制了部分守城的人员逃跑，然后现在在逃跑的路上刚好碰到了我们。看来局势要比想象中的要严峻。” 希望之城法兰西斯卡坐落在光明圣城希欧托尔的脚下，呈现长条状的城池花环一般簇拥着其中的光明圣城，可以说是光明教廷核心的最后一道防线。而现在这座最后的防线居然也遭遇到了奥狄斯的攻击，这足以证明了一些什么了。 “那……”西瑞尔在车内下意识地看向了杂音传来的地方，哪怕实际上他什么都看不到。 “别担心。”赛西莉亚轻笑道，“你可不要小看我们。” 说着，她站起身，洁白的十字权杖瞬间出现在主手位。四周游离的光明元素几乎是顷刻之间就被共鸣，雀跃地凝聚在杖端交叉处。温暖的圣光只是略微收缩一瞬后就猛地向外扩散，快速地笼罩了整个圣殿军队伍。 这种柔和的力量甚至没有让身为亡灵的西瑞尔感到不适，反而将烈日带来的炎热驱散一空。 “准备迎敌，尽量使用神术驱散敌人的精神魔法，不要伤害到被控制住的法兰西斯卡守城人员。”给自己加持了一道扩音魔法，赛西莉亚大声地说道，“前方部队听从欧尼斯特骑士的指挥，后方回援，不要让他们伤害到我们的客人。” 神术流光溢彩的光华萦绕住她的身体，让身着牧师袍的她像是光明神下凡一般动人。 第192章 伊里亚德连忙站起身，“那我也……” “你留在这里。”赛西莉亚用没有握杖的手压住了他，低声说道，“欧尼斯特在前面，作为光明牧师，我也要给战斗之中的同伴支援，总不能没有人留在后面。” “那你留在这里！我去前面！”伊里亚德没有妥协，坚持道。 摇了摇头，赛西莉亚的话语若有所指，“你忘了我们的客人是来自哪里的了吗？我不适合掩护他们。” 伊里亚德还想说些什么，赛西莉亚却没有再理会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便一个闪现术离开了原地。咬了咬牙，伊里亚德盯着他们战斗的地方，又回头隐晦地看了一眼马车。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最终还是抱紧了怀里的武器，没有再坚持。 能够深入到光明信仰地界腹地的敌群实力自然不弱，欧尼斯特一行人在前方应付得稍有些吃力。值得庆幸的是米利克大陆现存的法圣并不多，奥狄斯能控制的部分也更少，他舍不得牺牲这些难得的资源来当做自己的斥候，才让欧尼斯特他们能顶住攻势。 魔法和神术轰炸在地面的声音不间断地从前方传来。伊里亚德斜坐在马车前的横木上，略微压低身体，肌肉绷紧，右手按住背在身后的光明魔法剑，一双眸子牢牢地盯住空气中某个点。 一阵清风安静地吹过。 仿佛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一直没有动作的伊里亚德忽然暴起，双手握住剑柄，顺着拔出的力道猛然斩向了面前的空气。没有命中任何目标，巨力让重剑把地面劈出了一个裂口。 一击落空，伊里亚德再次顺着力道在地上向前翻滚了一下。接着他快速爬起，甚至身体还没有完全稳定就又一次快速地挥动手中的巨剑，再次横砍过面前的空气。连续几次的挥剑也都没有命中目标，伊里亚德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下一秒，他迅速转身将巨剑插入身后的地面，猛然驱动了体内的魔法核心！ 随着他的动作，魔法剑上隐藏的魔纹自下而上地一个一个被激活，璀璨而耀眼的圣光往四周扩散而出。圣光的照耀下，几名身着皮衣的阴影行者从隐匿状态下被照射出来。 他们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肌肉紧绷，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偷袭原本背对着他们的伊里亚德。 极昼可不仅仅是一个气象变化那么简单，这种与珀斯菲尔斯有很大联系的神迹，伴随的总是光明元素的极度活跃。在接近极昼的时候还敢于隐身偷袭一名光明魔剑士，这些阴影行者们对自己的实力自然很自信。 而很显然，此前伊里亚德对着空气乱砍的动作迷惑了他们，以至于现在陷入了一种危险的局面。 没有错过这转瞬的时机，伊里亚德快速地横起巨剑对着他们各打上了惩戒印记。 他并不是圣骑士，作为仅仅是辅修光明神术的魔剑士，并不能很熟练地施展出惩戒印记，印记持续的时间也不长。 但是已经足够了。 被攻击的阴影行者似乎下意识地想要隐身，却迟迟不能和四周环境融为一体。 此时的伊里亚德已经高举起武器，狠狠地砍向其中一名敌人！ “当——” 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无法隐身，阴影行者只能下意识地抬起武器接下伊里亚德的这一击。但是巨剑下冲的力道可不是一个刺客能接得稳的，再加上他还维持着准备偷袭伊里亚德的姿势，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握不住双匕，被掀翻在地。 击退一个，伊里亚德的剑却没有顺着原本的力道彻底地落下，而是稳稳地停在了腰前的位置。然后他也没有翻转巨剑，就用平坦的剑身狠狠地拍向了两侧的敌人。 显然他还没有忘记此前赛西莉亚的话，尽量没有对这些人造成身体上的伤害，仅仅只是让他们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只有一个光明魔剑士来应敌让偷袭者看到了希望，没有撤退，反倒是又提起武器攻向了伊里亚德。他们训练有素，两两之间的配合也极有默契，就像是同一个人一样。 伊里亚德不由得皱了皱眉，向后退了半步，不敢妄动。他的动作变得保守了起来，只做格挡和闪避，没有主动去攻击。 很快，萦绕在袭击者身上的光点开始闪烁，伊里亚德却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神术快要失效。他侧身躲过一击背刺，又抬剑格挡住了一次突刺。 巨剑与匕首碰撞间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而远处则是丝毫没有间断的魔法轰鸣声，看来更前面的战斗也正在白热化。 萦绕的光点闪烁了一下，然后再熄灭，再也没有亮起。伊里亚德看着这一幕，只是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来不及做出反应。而那几名阴影行者却没有错过这一刻，闪身从原地消失，迅速和环境融为了一体。 轻笑一声，伊里亚德将手中的武器插回背后，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他再次强调道：“尽量不要伤害到他们。如果你们无法驱散这个精神禁锢，可以先把他们捆起来。”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原本空荡的地面上显现出精致的魔纹，流光溢彩的魔法元素安静地顺着纹路导演着。那些在烈日下也并不显得黯淡的光芒汇聚在一处，将其中被圈住的阴影行者们禁锢在了原地。 第192章 原本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圣殿军们点了点头，开始吟诵神术。 解决了这一波敌人，伊里亚德神色轻松了些许。他翻身坐回到原来的位置时，甚至还有心思和里面的人搭话，问道，“你叫西瑞尔？” “……啊，是！”西瑞尔愣了一下，有些怯懦地回答道，“我是西瑞尔。” “我听赛西说……”顿了顿，伊里亚德换了一个坐姿，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们来这里之前，是在费雷德翠卡山脉里面？” 相较于其他人，西瑞尔并没有多强的实力。作为亡灵，他甚至不能够长时间待在日光下，自然也没有能力透过车帘去看到伊里亚德刚刚做了一些什么。但是他却总觉得自离开绝对中立领地之后，他所遇到的一系列事情都透露出诡异。 在此之前这名光明魔剑士一直在后面的马车，和阿弗纳兹德一道。赛西莉亚一直在前方的马车外，偶尔领头欧尼斯特也会过来。 近段时间的经历太过不正常，和赛西莉亚聊天的时候还没察觉到什么，但在伊里亚德出现之后，那种诡异的感觉就不知道为什么又从心底里冒了出来。以至于在听到这句理应该很普通的疑问时，西瑞尔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回答，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利奥波德和尤里塞斯，无声地询问。 尤里塞斯没有理会他的想法。利奥波德低下头正把玩着自己的匕首，沉默了片刻，还是抬起头对西瑞尔略略点头。 抿了抿唇，西瑞尔的视线没有从利奥波德的身上移开，“是的。” 他的语气很是迟疑，又犹豫着补充道，“是一个村庄。” “哦？”在车外的伊里亚德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他强自镇静住没有开口追问，只是等着西瑞尔自己主动地继续说些什么，但声音中还是带着些许无法压抑住的颤抖。这几天他一直想要从阿弗纳兹德身上探听出什么，却又顾虑着对方现在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现在，他才快要能得到真相。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我只是单纯地跟随尹德斯缇冕下而已。”西瑞尔缓缓地说道，而被他注视着的利奥波德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似乎是这件事无关紧要，让他自由发挥。 西瑞尔忍不住有些慌乱。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魂之火燃起了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温度，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说些什么。 他的身体远比理智要更快做出反应，“……那是一座村落的废墟，如果我没有猜错，也许是尹德斯缇冕下生前的故乡。” “是吗？废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伊里亚德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嗯。”西瑞尔说道，“那里都是火焰燃烧过的痕迹，而且还有很多墓碑。” 伊里亚德没有再说话。 前方的战斗似乎也暂时告一段落了。原本密集的魔法和神术变得稀疏起来，只偶尔能听到一两道爆破声证明还没有完全结束一切。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名圣骑士从前方的战场中离开，往伊里亚德的方向跑来。 “怎么了？”站起身，伊里亚德让脸上的神情恢复自然，也向前几步靠近了这名圣骑士。 “猊下……”圣骑士喘着气，原本流光溢彩的铠甲被轰出大大小小的裂痕。他却根本没有丝毫圣殿军的气质，双手撑在膝盖上好一会才恢复力气，喘息着说道，语气中甚至还带着惊异，“教皇猊下……是教皇猊下来了！” 第193章 “教皇？”听到了圣骑士的话，伊里亚德也是一惊，“他、猊下现在应该在圣城中为朝圣日的仪式做最后的准备，怎么会到这里来？” 眼前的圣骑士显然也什么都不清楚，这一句也只是他单纯的疑问。 伊里亚德虽然一直跟在光明圣女赛西莉亚的身边，却从没有真正地见过光明教皇。或者应该说，和往几届教皇以及这些年来的代理教皇不一样，这位名正言顺的光明教皇很是低调。没有要紧的事情，他绝不会出现在信徒的面前，也不会召唤信徒到他的跟前。 甚至是赛西莉亚本人，也只不过有幸见过他一面而已。 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伊里亚德有想过希欧托尔方面会人出面接应，却从没有想过来那个人会是低调如斯的光明教皇。 没有等他理出什么思路，又是两道人影出现在前方的路上。 相比起之前那名身形狼狈、步伐踉跄的圣骑士，他们的脚步要从容许多。其中的一名是伊里亚德所熟悉的圣骑士欧尼斯特，另一名不必多说，自然是从圣城希欧托尔来的光明教皇。 伊里亚德不由自主地将带着些好奇的视线落在教皇的身上。 然而，在看清楚他的下一秒，伊里亚德的表情凝固住了，身体僵硬在原地。 眼前的这一名光明牧师身材高挑，比例完美如艺术家手下的作品。他披着纯白而繁复的冕服，袖口和袍脚处有着金色的滚边，布料上同色系的暗绣在日光下映出隐隐的光华。冕冠下一头乌黑如墨的发丝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映衬得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温和无比，能够抚慰所有与他对视的灵魂。 ——伊里亚德认出了这个本应死去的人！ 而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剑圣安德鲁曾经在波普家族身陷囫囵的时候伸出了援手，才没有让这个著名的魔法世家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波普家族不会忘记安德鲁曾给予他们的帮助。 而在落败的波普再次崛起，想要报答昔日的恩人时，安德鲁早已经因为圣战时对深渊骑士奥狄斯的最后一击，失去自己全部的力量隐居山林。又过了一段时间，在得到他陨落在隐居的不知名村落的消息后，他所谓仅存的后代便成为了波普家族唯一能报答的对象。 仅凭安德鲁的子嗣这个身份，就足够伊里亚德被波普家族厚待了。 伊里亚德的确有不错的天赋，但比起真正的天才来说，这所谓的天赋实在算不了什么，甚至也有些可笑。 他年纪并不大，天赋也多比不上从小就有着系统训练的圣骑士们，却已经是神殿近卫军的候选人之一。能够有今天的一切，自身的努力可以说只占了极少的部分，更多的都是来自波普家族的支持。 但伊里亚德本人却比谁都要清楚这一切都不过是个谎言。 只要谎言被拆穿，那他现在得到的所有东西都会瞬间消失。不止如此，一直被欺骗的波普家族一定会狠狠地报复他这个欺骗者。 伊里亚德恐惧于可能失去一切的噩梦，因此冒着危险接近了很有可能生前是班尼迪克的死灵法圣。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付已经是巫妖死灵法圣的阿弗纳兹德。他百般周折得到了真相、思绪混乱尚未知道应该如何处理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同样早应该死去的人却以光明教皇的身份，又一次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原本紧紧握住的拳头更加用力，甚至指甲都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伊里亚德却完全感觉不到痛楚。 他浑身冰冷，身体僵硬，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躲藏在马车的阴影之中。 但是他避之如蛇蝎的对象却完全忽略了他。 时间并没有在马勒缇斯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黑发黑眸的光明牧师依旧和伊里亚德离开村庄时的记忆一样。他的手中甚至还捧着属于他的那本稍显破旧的教典，泛黄的书页诉说着它的历史。 马勒缇斯伸手拍了拍身旁欧尼斯特的肩膀，视线越过他投向了在更后面的那辆马车。 “光明神在上，”黝黑的眸子盯着从另一辆马车上走下的那道阴影，马勒缇斯唇畔带着微笑，以优雅的吟咏调轻声说道，“愿神恩永沐尔身，灾难疾病痛苦无从侵袭。” 对一名巫妖死灵法师说光明祷言……哪怕马勒缇斯是光明教皇，他的这个可怕得有些可笑的举动还是让身旁一向冷静自持的欧尼斯特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 但在欧尼斯特看来理应愤怒的阿弗纳兹德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投向马勒缇斯，像是在打量某种没有生命的物体。 见到阿弗纳兹德只是看着他而并不打算说些什么，马勒缇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极为坦然地继续说道：“许久不见了，我的孩子。” 马勒缇斯的语调和蔼亲切，像是他作为光明教皇关怀每一个光明神的信徒时那样温柔。在某个瞬间，欧尼斯特几乎要觉得眼前的这名死灵法圣正是无数光明信徒之一，而这荒谬无比的想法又在下一秒被他自己打碎了。 又沉默了好一会，阿弗纳兹德终于收回了视线。他的嘴唇略微蠕动了一下，以陈述的语调平静地说道：“你还活着。” “……关于这件事情，我很抱歉。”由阿弗纳兹德的话联想到了什么，马勒缇斯叹了一口气。 “你该说抱歉的对象不是我。”阿弗纳兹德有些意有所指地说道，视线扫到了利奥波德的方向，“有个人一直在寻找你。” 第193章 说到了这个话题，马勒缇斯却只是笑了笑，没有接下他的话。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教典，马勒缇斯反倒是说起了别的事情：“我在这里等待你很久了。我确信你总会有一天来到光明圣城希欧托尔，而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这么多年，你还是和以前那样。”阿弗纳兹德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十字架，顺着他的话说道。 “感谢时间对我的宽容。”听出了阿弗纳兹德的言外之意，马勒缇斯轻笑着安抚道，“你也一样，和我们分别时那样，没有变化。” “那是自然，”阿弗纳兹德嗤笑一声，“时间的流逝对不死者没有任何意义。我的时间已经永远停滞在那个晚上。” 摇了摇头，马勒缇斯轻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所指的是什么。” 松开手中握住的十字架，阿弗纳兹德的指尖在斗篷下微微颤动了一下。下一秒，冰冷的死亡气息向外逸散，它们纠缠着向上凝聚成团状，在灼热的日光中劈出一道不祥的阴影。漆黑而冰冷的怨灵瞬间凝聚在阿弗纳兹德身后，转动着自己猩红的双眼，最后牢牢地盯住了眼前的马勒缇斯。 阿弗纳兹德那双映射着灵魂之火的眸子也牢牢地盯住马勒缇斯，哪怕在这样的烈日下，火焰也明亮得有些灼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不觉得现在谈论这些有些太过可笑了吗？”他的语气中是无法言说的情绪，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确定？” 他甚至不想去辩驳，只是用行动诉说了一切：作为巫妖、作为一名死灵法师，他的信仰已经不可能像最初那样纯粹了。 “我确定，日光为你见证。”看着阿弗纳兹德像是在打量一个顽劣的孩子，马勒缇斯轻声地回答道，“如果你已经和从前不同，那么现在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你愿意以死灵法师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这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我来这里的目的已经改变了。”阿弗纳兹德说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真相，或者说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事实上……”略微沉默了一会，马勒缇斯还是犹豫着说道，“在你看到我的时候，你已经窥知了一部分的真相了。我……”似乎感受到什么，牧师的话语忽然截断，面上的表情变得古怪，“好吧，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你自己去了解吧。” 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冰冷的骸骨法杖瞬间出现在了手中。 马勒缇斯这样奇怪而突兀的停顿让他不得不联想到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已经离开，却又从没有在他身边消失。跟随在身边的这些人无一都带着珀斯菲尔斯的痕迹，甚至说，到了此时此刻，连眼前的光明教皇都不能幸免。 马勒缇斯感觉不到阿弗纳兹德纷杂的思绪，或者说他察觉到了但却并没有去理会，只是侧身向着前方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和曾经自称做班尼迪克的那个人一样可疑，但是他身上萦绕着的圣光却不会作假。 阿弗纳兹德眸中映射的灵魂之火略微跃动了一下，最终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远处隐约可以见得层叠的麦田簇拥着云朵似的德洛尔莫花丛，白色的风车点缀其中，风力牵引着流水顺着地势浇灌而下。 希欧托尔就在眼前了。 第194章 在米利克大陆追逐光明的地域内，给小孩子们讲述的故事总是这样的：平凡的少年出生在偏僻的小村庄，因为偶然的契机踏上了冒险的旅程。他和结识的同伴在大陆上历经磨难，最终得以被征召，去往那个诗歌中被吟唱了无数次的神降之地。 这里是所有阳光聚焦之处，万灵归属，一切传说和史诗的开端。 西瑞尔终于从那辆一直让他诟病的马车上下来。他感受着脚下平稳的触觉，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曾经作为人类、作为一名光明信徒的时候，他向往着光明圣城希欧托尔，却从没有机会来到这座朝圣之地；而在死去、被转化为不死者之后，他却有机会离开绝对中立领地，来到这个传说中的地方。 他无意识地伸出自己半透明的手，企图接住四周纷洒的日光。 当真正地踏入了这片土地，才发现四周璀璨的日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灼热。原本难熬的热浪在靠近神殿的范围时收敛起了它们的爪牙，使得这片汇聚了最多光明元素的地带反倒让不死者也感到心旷神怡。 日光顺着皮肤渗进没有温度的身体，让西瑞尔恍惚之间觉得自己还活着。 “距离光明朝圣日还有一段时间，”一道声音拉回了西瑞尔的注意力，身着全套冕服的光明教皇正微笑着和阿弗纳兹德说道，“这一段时间你可以在这附近随意走动，但最好不要离开希欧托尔过远。希望之城法兰西斯卡那边的光明元素没有那么温和。” 阿弗纳兹德看着马勒缇斯，沉默了好一会，说道：“……光明教廷对我似乎很放心。” 他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或者说，哪怕是一名光明信徒，对于光明教廷的人，他原本的并不会如此平和。但是，最初的冲动过去，面对着马勒缇斯那张熟悉的脸庞，阿弗纳兹德不得不承认，他做不到像是往常那样尖锐。 除了父母和安德鲁，眼前的这个人也在他的生命中落下过浓墨重彩的笔画。马勒缇斯曾经作为光明神的替代品，引导着年幼的班尼迪克前进。甚至在成为不死者之后，马勒缇斯仍然在阿弗纳兹德困惑的时候，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 珀斯菲尔斯曾经坦白过马勒缇斯的出现是他的手笔，阿弗纳兹德自然能猜到这一切都是马勒缇斯主动为之。 哪怕最初来到班尼迪克的村庄是刻意为之，这个人的确见证了他的成长。不止如此，在阿弗纳兹德的角度上，马勒缇斯一直是他的半个老师。 他清楚马勒缇斯已经在许多年前那个夜晚“死去”。但褪去了最初的隔阂，马勒缇斯是以什么方式重生并且成为了光明教皇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他还有体温、还有心跳，圣光依旧眷顾着他，这一切就足以告诉阿弗纳兹德一些什么了。 “这是当然。”马勒缇斯微笑道，伸出手似乎想要像以前那样去抚摸阿弗纳兹德的头，却又猛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他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大的死灵法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你已经长大了，我的孩子。” “……”扯了扯嘴角，阿弗纳兹德没有去辩驳他的称谓。他想说一些什么，却难得地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马勒缇斯比阿弗纳兹德想象地要了解他，面对阿弗纳兹德时的感情也更加不同。 最初他的确是因为珀斯菲尔斯的命令而接触这个人，而即便除却了曾经对德洛尔莫的认知，他依旧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这个人产生恶感。 他公正、勇敢、仁慈、诚实、牺牲、坚毅、谦虚，有着一切的美德和最纯粹的对光明神的信仰。 “去吧。”光明牧师露出一个从前那样的笑容，眼底却隐藏着许多情绪，轻声说道，“你想知道的一切，就在前面了。” 和黑暗圣城卡桑德拉在朝圣日前后的戒备森严不同，希欧托尔此时并没有多少永昼将至的严肃氛围。城中央神殿的大门永远向朝拜的信徒们敞开，来往的人群除了神殿中的神职人员以外，还有不少冒险者和平民。 他曾经以为希欧托尔会和卡桑德拉一样，有着高耸的城墙，四周是满溢而热情的魔法元素。 而这里却只像是无数光明信仰的小村落之一一样祥和宁静，没有神色肃穆的神职者。阳光中仅仅充斥着不灼热的温暖，除了萦绕在指尖的光明元素以外，没有任何一样和阿弗纳兹德想象中相同。 马勒缇斯离开的时候将其他的所有人都带走前往中央神殿了，此时的他隐藏住自己的气息，独自一人走在麦田之间的埂道上。 原本那件厚重的黑色斗篷早已经被阿弗纳兹德收回了自己的次元空间，只披着一件普通的棕色冒险斗篷，手中也没有握着标明身份的骸骨法杖。朝圣日期间来往朝圣的冒险者众多，更不论这一次马勒缇斯还邀请了很多异教徒。阿弗纳兹德这样的打扮就和四周的所有冒险者一样。 迎面走来几位少女，正轻笑着在谈论着一些什么，如百灵鸟一样清脆的声音顺着风传来。 脚步略微一顿，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伸手拉了拉自己的兜帽。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在眼前一晃而过，他低下头扯扯嘴角，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和焦虑，加快了脚步想要快速经过这些人，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份。 越来越靠近，少女之间交谈的声音却无法抑制地传入阿弗纳兹德的耳朵：“……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们都离开了之后？” “这个……”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女，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涩，吞吞吐吐地说道。 “呀！你这个表情，”又一道女声急忙说道，“好了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第194章 提出疑问的少女也调笑道：“所以真的是他向你表白了吗？那你有没有答应他？” “我……”被追问的少女声音越来越低，“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其他的人并没有放过她。 “就是不知道呀！”少女有些紧张地解释道，压低的音调略微提高，“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说了什么……就、就是，反正就是那样！” “哦——”追问的少女们又一致地拉长了声音，说道，“小海伦娜，如果在无意识之间，你的身体肯定是诚实地答应了尼克拉斯的追求了。” “……哪里啦！”被称作海伦娜的少女捂住了自己烧红的脸颊，“什、什么叫诚实地答应了——” 声音忽然截住，海伦娜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向了挡在自己身前的阴影。 这个人身材高大，褐色的冒险者斗篷将他的身体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兜帽下一双银灰色的眸子。两人的目光撞上，海伦发现对方的那双眼睛很深，泛着似有若无铅色的浅光，正毫无掩饰地注视着她。 海伦娜只是一个不会魔法和武技的普通人。她不能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任何能量的波动，却并不认为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 甚至说……没有随身携带自己的武器、在日光下这样密实的打扮，再加上光明教皇这些日子并不遮掩的邀请，她甚至能能大胆地猜测对方也许是一名黑暗信仰的施法者或魔剑士。 一直在光明圣城希欧托尔中生活，沐浴在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神恩之下，海伦娜一直觉得黑暗离她很近又很遥远。对于她而言，诸如死灵法师和不死者之类的存在，都只会出现在吟游诗人传唱的歌谣中以及牧师们不经意的交谈之中。 撞见了从没想过会在光明圣城希欧托尔中碰见的异教徒，她以为自己会为此而恐惧。但事实上她却并不害怕，反倒是感受到一种诡异的久违了的感觉。 她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却又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已经记不得的时间里所丢失的一样珍贵宝藏，又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簇拥在海伦娜身旁的少女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没有再说话，十分紧张地看着面前披着斗篷的这个人。犹豫了一会，海伦娜在一片沉默中轻声地开口，说道：“……你好。” “海伦娜？”阿弗纳兹德盯着对方那双湛蓝的眸子，问道。 “是……”只是稍作思考，海伦娜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是海伦娜。” 阿弗纳兹德隐藏在兜帽下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一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比起普通人的海伦娜，有着接近法圣实力的阿弗纳兹德更能够掌握血脉之间那种似乎有若无的联系。他无比确切地知道，在他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孩，正是早已经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母亲。 第195章 牧师马勒缇斯、母亲海伦娜，以及刚刚少女们交谈之中谈到的尼克拉斯——他死去的父亲有着同样的名字。除了当时见过踪迹的伊里亚德，这已经是第三个他确定已经“死去”，却又被告知他们依旧活着的人了。 而且阿弗纳兹德却又深知，这样的“活着”并非是被某种传说之中的光明神术所复活的结果。反倒像是把海伦娜原本的人生在某个时间段剪切下来，又连接在新的时间轴上。 沉浸在思考中，阿弗纳兹德不由得有些恍惚。 见他许久没有说话，海伦娜又犹豫着开口，轻声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阿弗纳兹德原本涣散的目光又再一次聚焦。 海伦娜穿着米黄色的长裙，腰间还系着带蕾丝的围裙，一头亚麻色的长发披散而下，只轻轻地拢起一束在脑后。那双蔚蓝的眸子和阿弗纳兹德生前几乎一模一样。 眼前的少女比他记忆中的要年轻许多，这不奇怪，毕竟这个年纪的海伦娜甚至还没有和尼克拉斯在一起。 这就是珀斯菲尔斯所想要告诉他的事情吗？ 阿弗纳兹德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收回了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轻浅得几乎不可见。 “愿日光眷顾你。”他将声音放到尽可能的轻缓，说道。 然后阿弗纳兹德绕过了海伦娜几人，迅速地往中央神殿的方向走去。 原本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光明朝圣日那天才揭开真相。但在看到海伦娜之后，阿弗纳兹德不知道为什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已经无法再忍耐一分一秒了。 “等一等！”对方留下的那句话有些莫名其妙，海伦娜愣住又回过神来，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之前叫住了他，“我、请让我带你去吧。” 海伦娜深呼吸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又一次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方向你是想前往中央神殿。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带你去吧！” 停下脚步，阿弗纳兹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没事，你们先回去吧。”见到他点头，海伦娜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回过身去安慰自己的同伴，“这位是我以前的朋友，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他说。” 虽然疑惑海伦娜为什么会有一个她们从没听过的、这样奇怪的朋友，但是此前阿弗纳兹德在叫出海伦娜名字时的语气带着的一丝不确定，让她们稍微相信了这个说辞。少女们面面相觑，最终小声地和海伦娜告别，离开时的脚步很是迟疑，忍不住偷偷地回过头打量着两人。 海伦娜提起裙摆，低着头主动走到了前面。不怪她的同伴们疑惑，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从不是一个这样不理智的人。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地顺着麦田之间的埂道往靠近神殿的方向走去。 晨曦或是夕阳打在两人的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浅色的金边。两侧的麦田已经被德洛尔莫花丛所取代，像是被密集的云层环绕着，而远处也已经隐约得见神殿正门前广场的砖块。 阿弗纳兹德抬头看去，不知为何，这时广场上聚集了不少的人，其中披着纯白绣金冕服的似乎正是早已经离开的光明教皇马勒缇斯。感受到空气中元素波动的不正常，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隐藏在斗篷下的手指略微颤抖了一下。 走在前方的海伦娜却还是低着头，没有察觉到前方的异常。 “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我其实并不认识你。虽然这么说很冒昧，但是我，”海伦娜深呼吸了一下，眼神和语气中满是认真，“我希望在我看不到的以后，你能一直……” 阿弗纳兹德忽然暴起，猛然向前几步！ 他伸出左手揽住海伦娜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去，然后迅速地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的前方。右手已经紧握着的武器迅速指向了广场的方向，杖端带出冰冷的死亡气息，坚硬的骨盾几乎是瞬间便立在了两人身前。 下一秒，巨力作用在骨盾上，两者撞击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阿弗纳兹德神色不变，这声势浩荡的魔法却无法撼动看似脆弱的骨盾分毫。 顺着力道趴在了阿弗纳兹德胸前，海伦娜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阿弗纳兹德。 正保护她的人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手中碰触到的胸腔没有任何温度和心跳。 ——他的确是一个不死者。 被没有体温的尸体拥入怀中，海伦娜觉得自己应该为此感到恐惧。但是在指尖触到冷意的那时候，她内心中涌起的却不是紧张，而是无法抑制的无助和泪意。 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改变了。 而现在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再无恢复的可能。 “对不起。”紧紧地抓住亡灵胸前的衣物，海伦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说出道歉的话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不能自已地落下。灵魂之中莫名其妙涌起的痛苦让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条件反射。 眼神闪烁了一下，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收紧了揽住她的手。 母亲滚烫的泪水染湿了斗篷，声音发着抖：“如果我……” “不是你的错。”阿弗纳兹德打断了她的自责。低下头，他轻吻少女的发顶，再次放缓了声音，“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海伦娜安静地被他护在怀中，死灵法师的表情却是和他的动作完全不相符的阴沉，一双冰冷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盯向魔法袭来的方向。不死者的身份曾一度让阿弗纳兹德感到痛苦和绝望，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无比庆幸自己是一名死灵法师。体内无声流转着的死亡气息成为了他最大的仰仗。 那道阿弗纳兹德所凝聚出来的骨盾雪白得近乎和光明圣城希欧托尔的天空融为一体，但其中蕴含着的冰冷粘腻的气息在这样的场合却极为突兀，让在场所有人都难以忽视。一时之间，聚集在前方广场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了两人的方向。 第195章 安抚性地拍了拍海伦娜的肩膀，阿弗纳兹德没有丝毫被关注的紧张。他不紧不慢地提起手中的法杖，将竖立在身前的骨盾解散。 使用这道魔法的显然是一名性格暴躁的烈焰法师，他身边翻涌的魔力可以看出他的实力达到了大魔导师的阶位。这道魔法原本应该也不是为了攻击阿弗纳兹德，但是阿弗纳兹德正当防卫的举动不知道为什么却激怒了对方,“你这个……” 阿弗纳兹德松开了海伦娜，半步向前再次挡在了她的前方，然后拉下了自己斗篷的兜帽，将灰黑的长发向后拨去。 日光下，巫妖那理应青白中透着死灰的皮肤被照得近乎透明。他面容英俊，仅凭外表和人类毫无差别，甚至像是从油画中走出来的中世纪贵族那样带着颓废的美感。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瞳孔深处隐约流转着月白色的流光。 在看清了眼前这名死灵法师的脸之后，烈焰法师脸上的表情扭曲了起来，剩下的话又被他自己强行给吞了回去。 作为忠诚的光明信徒，他厌恶任何一名死灵法师，以驱散亡灵为己任。但无论再怎么厌恶，他却不敢在眼前的这一名面前造次。 或者说……在绝对中立领地遭受魔兽攻城，眼前这一位死灵法师使用出几近传说中的亡灵天灾后，他的名字在整片米利克大陆上都成了恐怖的代名词。他的身份依旧让所有人如鲠在喉，哪怕他的举动的确救下了奥古斯汀。 死灵法师阴险狡诈、睚眦必报，而他甚至用魔法攻击了他…… 那名烈焰法师没来得及深想，阿弗纳兹德就向他的方向走来。 他略微抬了抬手中的骸骨法杖，暗色的魔法元素在空气中抽出，然后缓缓地凝聚成一头冰冷的怨灵。阿弗纳兹德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哪怕并不足以感受到死亡气息，这一幕还是让烈焰法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然而阿弗纳兹德却根本没有将半点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怨灵向后绕去，半透明的躯体萦绕在阿弗纳兹德带来的那名人类少女身边呈护卫状，阿弗纳兹德本人的视线越过了那名烈焰法师，直直地看向了人群之中的光明教皇，说出来的话犹如命令一般直白：“我要去中央神殿。” 阿弗纳兹德所指的中央神殿，正是那座传说中保存着光明神真容的神殿。 为了保护法圣遗留下的神像，这座神殿在非朝圣日期间对外是不予开放的，信徒们平日里所说的中央神殿，不过是靠近神殿的外围。而不说现在朝圣日将至，阿弗纳兹德又不只是一名普通的异教徒。 他这样近乎命令的话语让四周的人群小声地骚动了起来。 第196章 在光明圣城希欧托尔前方的这个广场上聚集的不止有光明信徒和神职者，还有受邀前往观礼的异教徒。 离开阿弗纳兹德后，马勒缇斯带着利奥波德和亚德里恩他们前往神殿附近，走到这里，刚好碰上了对峙中的一些人。 哪怕什么都还没听到，马勒缇斯也已经猜出了前因后果。 当初他提出在光明朝圣日期间广邀大陆冒险者前往圣城希欧托尔商讨对抗深渊骑士的时候，光明教廷的其他人，甚至说一向秉承温和派的因特斯雷家族，都对此持反对意见。他们有其他信仰的朋友，也愿意以最大的善意和这些朋友们交往，却并不代表他们愿意将光明信仰的腹地暴露在外人手中。 纵然马勒缇斯是已经踏上神牧阶级的教皇，他依旧是个人类，信徒们不会轻易质疑光明教皇的权威，却也并不愚忠。然而最后，所有的反对妥协在马勒缇斯第二次使用大预言术中的结果。 迎接异教徒的决定是由光明神珀斯菲尔斯下达的，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光明圣城希欧托尔上下开始为这个有些荒谬的决定做出准备。 而早在提出这一切的时候，马勒缇斯也猜到两方势力会产生冲突，比如眼前的这一件冲突，他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只是没想到阿弗纳兹德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点，并且提出要前往中央神殿。 马勒缇斯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伊里亚德身上，又马上移开，遥遥地看向了阿弗纳兹德，以单纯陈述的语气说道：“我以为……你会有足够的耐心等到朝圣日当天。” “不巧，我最初也是那么认为的。”阿弗纳兹德说道，没有持杖的手轻轻摩挲着骸骨法杖的杖身，意有所指地说道，“但我想‘她’的出现，足以让我改变原本的决定。” 马勒缇斯自然没有忽略阿弗纳兹德身后的海伦娜。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一次道歉道：“关于当初的事情，我很抱歉。” “已经过去了。”阿弗纳兹德语气平静，回答道，“我现在只想要知道我本应该知道的事情。” 没有再说话，马勒缇斯略微点了点头。他以为朝圣日会是珀斯菲尔斯约定的时间，却没想到光明神比马勒缇斯想象地要着急得多。广场上这段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了解原委的冲突，大概也是珀斯菲尔斯一手促成的。 不再多想，马勒缇斯隐藏在冕袍下的指尖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无声的风自远处吹拂而来，簇拥着光明圣城希欧托尔的德洛尔莫花丛在清风的抚摸下摇摆了起来，云朵状的花仿佛在用不可知的语言歌唱着。风中没有蕴含任何魔法元素，阿弗纳兹德却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发现什么，一道刺耳的声音忽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怎么了吗，”马勒缇斯转过头，语气中带着适宜的疑惑，“坎德林格骑士？” 人群中原本一言不发的伊里亚德猛然将背在身后的魔法剑拔出，狠狠地插在他身前的地面上。 “光明神在上，恕我冒昧，尊贵的教皇猊下，”他抬起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棕色的瞳孔中掠过一丝猩红的光，又在下一秒恢复如初，“世人皆知希欧托尔中央正殿有着神主曾经降下的恩泽，在非朝圣日期间，所有人禁止出入。” 那道一闪而逝的红光并没有被在场的其他人注意到。 “而现在永昼未至，他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圈，伊里亚德没有等他们说些什么，自顾自地说道，“圣城希欧托尔拥抱神主的所有子民，但对于非光明信仰的‘异教徒’在这里的行为……我们也许不应该这样松懈。”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终于卸下了伪装，视线又落在了阿弗纳兹德的身上，看着他仿佛审视着一个凶神恶煞的歹徒。 那双透着冰冷的褐色眼眸让死灵法师感到有些陌生。 这里聚集了不少光明信仰的神职者，其中甚至包括了那名嫉恶如仇的红衣主教杰勒德。但出乎伊里亚德的意料之外，人群除了最初的骚动以外，竟然没有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提出异议。 伊里亚德只能算是近卫军的候选者，在希欧托尔中并没有任何声望，相较之下阿弗纳兹德赫赫的凶名在外。红衣主教没有说话，其他神职人员自然也就不敢触怒一名巫妖死灵法圣，只能保持沉默。而原本和他们对峙的非光明信徒们更是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下意识地也保持了沉默。 抿了抿唇，阿弗纳兹德错开他冰冷的注视，固执地重复道：“我要去中央神殿。” 伊里亚德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马勒缇斯却先于他微微躬身，向着阿弗纳兹德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猊下！”伊里亚德尖叫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思维渐渐地有些混沌，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荒谬而不可知的噩梦中。他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光明教皇，又回过头看向了阿弗纳兹德身后的海伦娜，最后将视线落回阿弗纳兹德身上。 死灵法师不再是昔日那个纤细而精致的少年，但是从俊美而棱角分明的脸庞中依稀可见生前的影子。 “您早已经死去了，猊下……”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伊里亚德的声音再次拔高，语气中带着恐惧，“你们明明早就已经死了！” 伊里亚德恐惧之下的言辞让马勒缇斯微微皱了皱眉。他还没有说些什么，一旁的赛西莉亚轻咬了一下下唇，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我很抱歉，猊下。”她反手扯了扯伊里亚德的衣角，解释道，“伊里亚德……他可能身体有些不适。” 所有人都能听出这不过是个推脱词，但大家都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没有发表什么见解。 安静地看着赛西莉亚，马勒缇斯略微叹了一口气。他似乎准备开口给赛西莉亚一个台阶，而在这之前，伊里亚德却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他狠狠地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赛西莉亚，那双隐约泛着猩红的眸子盯着阿弗纳兹德，咬牙道：“总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他转头看向马勒缇斯，“你们的眼里永远都只有他！无论他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阿弗纳兹德……或者说是班尼迪克！” 第196章 抿了抿唇，伊里亚德有些过激的言论让阿弗纳兹德也略微皱了皱眉。 比起阿弗纳兹德曾经那不值一提的光明牧师的天赋，伊里亚德对剑技的理解，在阿弗纳兹德生前那个偏僻的村落中甚至可以被称为难得一见的天才。在年少的时候，伊里亚德一直是他的同伴，也是他一直羡慕的目标；而在死后被转化为不死者、在米利克大陆上冒险时，这位童年时期唯一幸存的朋友，哪怕他们从没有见过面，也一直给予他前进的动力。 阿弗纳兹德从来都不知道，他居然对自己有着那么重的敌意。 没有等阿弗纳兹德说些什么，伊里亚德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中，“你有完美的外表，有幸福的家庭，我想要的一切都在你身上。甚至每次你有什么错处，他们都会为你开脱，却从来都对我的问题斤斤计较。”他自顾自地呢喃道，“我一直觉得，既然会有像你这样受到造物主恩宠的存在，那为什么还会有我们这样的平凡人？”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保持了沉默的环境中，却显得有些刺耳。 那双猩红的眸子颜色加深，一股让在场的人有些熟悉的气息缓缓地发散开来。 比起纯粹清冷的死亡元素，这冰冷粘腻的气息中夹带了些许驳杂的血腥味。它隐藏在四周漫溢的光明元素中并不起眼，却让某些敏锐的施法者们猛然警觉，从各自的次元空间中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你很令人妒忌……我一直在想，既然他们都已经死在了那个夜晚，为什么你还要活着。”伊里亚德已经完全陷入了魔怔，盯着阿弗纳兹德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凭什么还活着？” 伊里亚德手中那把原本流转着光明元素的魔法剑此刻已经渐渐地被血色所替代，圣光和血腥的气息在他的身体四周纠缠着，互相吞噬，企图抢夺对方的地位。握住剑柄的手猛然用力，伊里亚德的手背上条条青筋拧出了可怖的形状。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桀桀地狞笑了起来，“就算你还活着又能怎么样？”盯着阿弗纳兹德的视线中带着无尽的恶意，“日光侵蚀你身体和灵魂的感觉痛苦吗，班尼迪克？你能够做出再大的成就也毫无意义，即便你成为了法圣也毫无意义，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没有体温、没有心跳、没有生命，就算你站在这里也无法改变你已经死去的事实。” ——“光明神不会再眷顾于你！” 第197章 可能是思维混乱，伊里亚德的话颇有些语无伦次。然而这些没有顺序逻辑的言论中蕴含的巨大信息却让在场的人短时间内难以消化。 还没等众人或者是阿弗纳兹德有什么反应，下一秒，伴随着闪现术落下的声音，一道鲜红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人群之中，长长的幻影自中央神殿的方向闪现一瞬又消失，正是披着全套主教长袍的达莎。 她的手中甚至还高举着自己的十字权杖，四溢的光明元素萦绕在她的身侧，动作却在看清楚了四周的情景后定住了。 达莎是在感受到光明圣城希欧托尔附近有强烈的深渊骑士波动才来到这里的——这些天里，奥狄斯的举动愈发猖狂，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难得。而此时光明教皇正巧离开了中央神殿，她并不想耽搁才使用了闪现术，却没想到会遇到了这样的一幕。 人群中那个萦绕着奥狄斯气息的人，达莎一点都不陌生。毕竟作为赛西莉亚的同伴，伊里亚德和她在大陆上冒险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而因为对赛西莉亚的重视，除了因特斯雷家族的人脉，达莎甚至还在私底下出动了自己的门路去调查过他的身份。 “猊下，”深呼了一口气，达莎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质疑的话。她挥杖给最靠近伊里亚德的赛西莉亚几人各自套上了一个防御神术，试探性地问道，“现在这样的情况……？” 马勒缇斯略微摇摇头，脸色有些苦恼，语气却依旧不徐不疾，带着不易察觉的引导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光明骑士是赛西莉亚和欧尼斯特他们的同伴？也许你们可以先思考一下，他最近有没有和可疑人物接触过？并且……”犹豫了一会，他又说道，“并且按他现在所说的，他似乎和阿弗纳兹德有一些什么渊源？” 这样的话语似乎是反问达莎的话，马勒缇斯的视线却投向了赛西莉亚。 “我……”赛西莉亚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达莎。 达莎琥珀色的眸子满含严厉，对上了赛西莉亚求助的目光，只是抿了抿唇，没有什么动作。 咬了咬下唇，赛西莉亚对伊里亚德还有着同伴的情谊，最终还是摇摇头，说道：“我不太清楚。” “他自称伊里亚德坎德林格，安德鲁坎德林格的后代。”似乎并不奇怪赛西莉亚会这样说，达莎叹了口气，代替她开口道，“波普家族并不知道详情，但光明神在上，你我都知道那件事情以后……那位是不可能会有子嗣的。至于他和阿弗纳兹德的关系……”说到了这里，达莎沉默了一下，颇有些含糊其辞，“我只能这么说，伊里亚德和赛西莉亚结识在一个黄昏，那时候他的村落恰巧被亡灵袭击以至于覆灭。” 达莎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她的猜测。 阿弗纳兹德的来历一直都没有人知道，达莎也无从得知。虽然她的确从伊里亚德刚刚的话语中得到了某些灵感，却又并不敢断定。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伊里亚德成长的轨迹，自他离开费雷德翠卡山脉的那个小村落开始至今，她都没有遗漏过对伊里亚德的监视。而如果正和伊里亚德所说的那样，阿弗纳兹德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出生于同一个时期，那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成长为一名死灵法圣，阿弗纳兹德的天赋也未免有些太过可怕。 但是她心神一动，不知道为什么猛然回想起马勒缇斯曾经做出的预言，莫非…… 而另一边，听到了达莎这样满含暗示意味的话，马勒缇斯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抬起手，四周充盈的光明元素随着他的动作跃起，凝实成细线的光明元素不断地往伊里亚德的身上缠绕而去。碰触到伊里亚德周身猩红的气息，白如蚕丝的细线像是雪花被日光照耀一般迅速地消融了。但是很快又有新的覆盖在这一切之上，马勒特斯低声地吟唱了几句光明祷言，最终血色渐渐地被白色的光芒所取缔。 将深渊骑士奥狄斯埋在伊里亚德身上的心灵暗示除去，对已经是法圣的马勒缇斯而言并不多么困难。而不说马勒缇斯，就算他不在场，光凭伊里亚德的实力，奥狄斯也无法依托他的身体在光明圣城希欧托尔中翻出什么浪花。 看了一眼因为抽离深渊骑士的印记而陷入了昏迷的伊里亚德，马勒缇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似乎有什么目的已经达到，平静地说道：“先将他带下去吧。其他的事情，等到朝圣日过后再说。” 几名早已经在一旁等待的圣殿军骑士们连忙上前，动作并不轻柔地将昏迷的伊里亚德扛走。马勒缇斯没有去看他们，而是将视线投向了一直沉默的阿弗纳兹德。 死灵法师那银灰色双眸中的冰冷被四周璀璨的日光晕染出隐约的辉光，但是紧抿着的唇却掩盖住了那一丝难得的柔软。他依旧站在原地，枯藤似的长发、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以及手上那把狰狞的骸骨法杖都和周遭的明亮有些格格不入。而他也确实表现得像是没有看到这一番闹剧的局外人一样，没有温度的目光牢牢地锁在马勒缇斯的身上。 对上了马勒缇斯的目光，他又一次重复道：“我要去中央神殿。” 马勒缇斯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叹息亦或者是感慨。回头向着某个地方微微颔首，接着他侧身让开了道路。 这一次再没有人阻止阿弗纳兹德，所有人将目光投向这个死灵法师。 棉絮似的德洛尔莫簇拥着这个有些空旷的广场，其中一条狭长的道路直直地通向前方，两侧是整块爱格伯特光芒白石雕刻而成的石柱以及姿态各异的光明神像。 希欧托尔终于露出了些许光明圣城应有的巍峨肃穆。 更远的地方，一座又一座精致的神殿沐浴在日光下。这里的每一座光明神殿都要比阿弗纳兹德在别的地方曾见到过的要更精致和端庄，它们整齐地排列在这座城市中，透明的穹顶萦绕着细碎的光芒，交相辉映之间像是加冕的桂冠。 阿弗纳兹德所踏上的这一条道路的前方是长长的阶梯，而阶梯最高处连接的也是一座神殿。 比起其他的建筑物，它意外地有些简陋，却坐落在希欧托尔的正中间，伫立在一座应该是人为垒高的山坡上。 整座光明圣城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神殿，四周的建筑物正像是无数虔诚的信徒，簇拥着最中央的神像。 这一段路并不很长，阿弗纳兹德走的速度并不着急，顺着阶梯缓缓向上，很快就停在了一扇巨大的殿门前。 第197章 那扇殿门呈一种泛着光泽的香槟色，繁复的雕纹纠缠着，隐约有魔法回路流转在其中。心中忽然涌起隐约的熟悉感，阿弗纳兹德却没有在意。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伸出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按在殿门之上，缓缓地施加力度。 神殿之中溢满了金色的阳光，顺着门缝流出，几乎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渐渐地日光没有最初那样刺目，阿弗纳兹德轻轻抬起头，视线再次顺着神殿内浅浅的阶梯向上。在阶梯的最高处，却并没有那具传唱中的神像，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镶嵌了无数宝石的神座。 阿弗纳兹德的视线最终和一双碧蓝的眸子对上。 那双眼睛清澈、剔透，比任何的宝石都要绚丽，温柔的蓝、剔透的青、纯净的白，这些无垠晴空的色泽混合在一起，凝聚成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美丽和梦幻。 它们的主人披着华贵的衣袍，端坐在中央神殿中最高的神座上，有着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俊美和比日光更璀璨的金发。永昼刺目的光自透明的穹顶落下，辉光萦绕在他的发顶，仿佛是在为他加冕。 阿弗纳兹德放在殿门上的指尖无意识地微微颤动着。 高坐在神座上的这个人有着阿弗纳兹德所熟悉的面容和身体，却又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 他们曾经是恋人，甚至他还清楚地记得珀斯菲尔斯的笑容、说话的声音，以及唇落在他身上的温度；而此时他坐在神座上的姿态和身上那华贵精致的衣袍又带给阿弗纳兹德无法言说的疏离感。 他像是得知了某种真相，却又让自己陷入了更混乱的境地；他觉得自己回想到了很多东西，又觉得自己的思绪一片空白。那些或久远或短暂的记忆在他脑中搅成了一团浆糊，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一片混沌之中，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费雷德翠卡山脉之中时，珀斯菲尔斯离开时的那一幕。 光明神亲自将利刃送往他自己的胸口。阿弗纳兹德清楚地记得，一片血泊之中，对方那双湛蓝的眼眸却比现在更加明亮， ——“在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神像之下，你要记得……” 吟咏一般的声音似乎再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爱你。” 第198章 创世以来，元素神掌控魔法元素的基石；而在世界法则的操控下，踏上神座的各阶位神祇掌控各自的封号所属，整个世界、无数个位面可以比拟做一个巨大而精密的机械，按照既定的轨迹一丝不苟地运转着。 在这一切之中，只有一位神明是例外，那正是乌迪特，一位并不能算是神明的神明。 他有着能让世界法则判定他是“神”的力量，但是在本质上又确确实实只是一个肉身凡体、没有任何魔法或者武技的普通人类。这个“人类”所仰仗的力量——智慧或者说知识，在这个时候却又是比金字塔顶端的十二位神明更有用处。 乌迪特既然已经成功地规避过一次世界法则的监控，让法则认定他是“神”而并非是“人”。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比起其他神明，他也更容易在法则的桎梏下绘制出另一个世界的时间和空间。 最早创造出世界胚胎的正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比起其他神明，他可以更清楚直观地了解到越过世界法则桎梏的困难。 脱离世界法则，以神的身份和仍旧是人类的阿弗纳兹德相恋，是珀斯菲尔斯在阿弗纳兹德生存的这一片主世界甚至还没有诞生的过去就有的想法。而仅仅是那枚简陋的世界胚胎，就耗费了珀斯菲尔斯很长久的一段时间。德洛尔莫这千百代的轮回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耐心，最后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来借助乌迪特的力量完成自己的想法。 珀斯菲尔斯原本预计乌迪特能在朝圣日之前完成整个新的规则的绘制，却忽略了这件事情本身对于单纯地追求更高智慧的乌迪特而言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他感受到世界法则无影无踪的禁锢从神格上悄然脱离的时候，离主世界光明朝圣日来临还有稍长的一段时间。 无暇理会乌迪特和其他元素神，珀斯菲尔斯只来得及匆匆地布置了一些什么，就借助瓦伦提诺的神降术，没有任何犹豫地从神界离开，来到了主世界的光明圣城希欧托尔之中。 这几乎可以算是珀斯菲尔斯第一次没有借助投影、没有借由神术的掩饰，而是直接以原本的神躯降临在主世界。米利克大陆所在的这个下界位面的构架极为薄弱，几乎在珀斯菲尔斯下界的一瞬间，空间就被元素神的力量撑胀得几近破碎。 而他仅仅是神色一动，外溢在整个位面的神力就瞬间被收回，压制在那一具完美的躯体中。 一切都按照他的规划在无声地运行着。调整自己的身体适应下界位面的同时，珀斯菲尔斯能够感受到一枚自己的印记在不远处缓缓地靠近，那枚印记上带着的冰冷气息在永昼的温暖中极为显眼。 碧蓝的双眸中隐约流过淡淡的辉光，珀斯菲尔斯沉默地以俯视的姿态看着施法完毕的瓦伦提诺。 神降术并不是什么简单的魔法，即便瓦伦提诺早已经踏上法圣，独自引导并释放神降术足够将他体内的魔力消耗殆尽。更不必说召唤的是和自己魔力体系相悖的光明神。 而被珀斯菲尔斯冰冷的视线扫视到，瓦伦提诺却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再逗留。他稳住体内翻涌的精神力，强自镇定地从光明圣城希欧托尔中央神殿中躬身褪去，还十分体贴地替他关上了那扇巨大而沉重的殿门。 巨大而空阔的中央神殿之中只剩下了珀斯菲尔斯一个人。 他站在台阶的最低处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略略抬起头，顺着阶梯向上望去。 和其他的光明神殿不一样，比起教堂，这座整片大陆上最为尊贵的神殿更像是一座独属于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宫殿。 鲜红而勾勒着金边的绒毯顺着阶梯流淌而下，两侧是精致的烛台、雕工细致的石柱和姿态各异的神像。在台阶的最高处，立着一座高大的神像。这座神像精致得仿佛光明神本人站立在底座上，甚至袍脚的纹路都纤毫毕现。灿烂的日光透过透明的穹顶打在它的身上，给神像的发丝染上了太阳的色泽。 珀斯菲尔斯就沉默地待在门前，以一个光明信徒的角度仰视着自己的石像。 良久，他迈步踏上地毯，顺着阶梯缓缓地向上，直到停在了最高处的神像身前。 再一次抬头，珀斯菲尔斯和神像对上了双眼。 这具神像有着和珀斯菲尔斯一模一样的脸庞，眸子微微眯起，唇畔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正像是教典中描述的温和而怜悯着世人的光明神。而和它所不同的是，真正的光明神神色冰冷，在无数的岁月中，灵魂中温暖的部分早已经被磨碎，只剩下最后一点残存的光亮。 轻笑一声，珀斯菲尔斯略抬手，身前的神像随着他的动作仿佛冰雕一般消融，接着一把神座出现在了神像原本的位置。 珀斯菲尔斯姿态从容地在神座上坐下，低垂着眸子盯着紧闭着的殿门。 指尖微微摩挲着扶手，他能感受到不远处的那枚鲜明的印记忽然停在了原地，又过了一小段时间重新开始移动，越发靠近这座神殿，最终停在了门的另一端。 对方似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停下脚步的下一瞬间就伸出手推开了殿门。 熟悉无比死灵法师出现在门前，时间早已在亡灵的身上暂停，一如珀斯菲尔斯离开时那样，让他无意识地收紧了搭在扶手上的手。 可能是因为神殿内的光线太过灿烂，阿弗纳兹德银灰色的双眸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在下一秒又重新聚焦，对上了珀斯菲尔斯灼灼的视线。这熟悉的一幕似乎敲醒了阿弗纳兹德印刻在灵魂上的记忆，隐藏在巫妖身体中月白色的灵魂之火悄然地跃动了一下。 高坐在神殿最高处的那个人有着璀璨的金发和碧蓝的双眸，身份昭然若揭。被揉碎的日光顺着透光的穹顶洒在他身上，晕出了淡淡的辉光。 不死者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然后略微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缓缓地伸出手，沉默地拉下了自己长袍的兜帽，让那些漆黑如枯藤一样的长发直直地顺着衣袍向后落去。接着阿弗纳兹德不顾其他人诧异到几近惊恐的视线，褪下厚重的冒险长袍，只留下雪白的内衬和长裤，又一件一件地褪去身上的魔法配饰，再将脚上的布靴脱下。 没有了厚重的深色斗篷，阿弗纳兹德原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身体在璀璨的日光照耀下，几乎和四周融为了一体。 做完了这一切，他赤着双足，视线牢牢地盯着珀斯菲尔斯，而后缓慢地踏入了明亮的主殿。 随着他的动作，四周墙壁上原本和墙体颜色融为一体的汇聚法阵开始流转出一种奇异的光泽。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灿烂日光似乎稍稍减弱了些许，然后在下一秒，一道轻柔的光束自头顶垂下，顺着阿弗纳兹德前进的轨迹，照亮了通向神像的道路。 第198章 铺满了绒毯的神殿地面没有给阿弗纳兹德带来丝毫冷意，或者可以说，作为不死者的他并不能感受到温度的变化。但他却又能够确实地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日光那能渗入灵魂的温暖。 阿弗纳兹德一步一步地顺着阶梯向上，最终停在了珀斯菲尔斯的面前。 铅色的眸子牢牢地和光明神对视着。那种冰冷的审视像是机械傀儡对生物的扫描一般，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 最终，阿弗纳兹德像是放弃了挣扎，无声地叹息。 他缓缓闭上双眼，右手置于胸前，在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身前半跪下。没有温度的右手抚过左胸，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内衫，阿弗纳兹德似乎捏住了什么不可见的物质，缓缓地将它从身体中抽离…… “你在干什么——”这熟悉的噩梦让珀斯菲尔斯再也无法保持原本的冷静，从神座上站起，猛然向前按住了阿弗纳兹德似乎将要用力的右手。 手被按住，阿弗纳兹德重新抬起头，对上了透着珀斯菲尔斯带着毫不掩饰的恐惧的双眸。他像是成功地报复了什么一般，露出了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珀斯菲尔斯一怔。 而那恶意的笑容又在下一秒消失，阿弗纳兹德和他对视着，轻声地背诵着早已无比熟悉的光明教典中向光明神宣誓的那一段： “神主，铸我以血肉，凝我以筋骨，造我以魂魄。 “神主，引我以指向，赠我以道路，赐我以勇歌。 “纵使行走于深渊夹缝，我亦将以不朽之躯祭奉于至纯粹信仰，以残破之魂献祭于至光明神坛。” 那枚被它捏住的不知名的物质最终没有破碎，而是在阿弗纳兹德的诵唱之中，顺着珀斯菲尔斯的手渗透进他的身体、他的神格之中，带着清冽的凉意， “我在此起誓，以巫妖阿弗纳兹德之名，将终身伺奉于光明神珀斯菲尔斯身侧，播撒圣光的教义与恩典，” 死灵法师的视线牢牢地锁在光明神的身上，眼中是全然的顺从和心悦诚服， “——直至燃尽我不灭的灵魂之火。” 第199章 阿弗纳兹德此前从自己心脏的位置中抽离出的正是他的灵魂印记。 在将自己从骷髅转化为巫妖时，他真正的灵魂早已被转移到了胸前那枚被制造成命匣的十字架中。但是作为一种无比趋近于完美的亡灵，巫妖的身体会不自觉地模拟出生命的体征，以至于宣誓时足以用这一具身体中模拟出的灵魂作为契约的印记。 随着最后的一个字音落下，阿弗纳兹德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眼前的神明之间多出一种不可言明的联系。在那冥冥之中的联系之下，他胸腔的位置似乎跳动了一下，温暖顺着连接传递过来，让原本属于心脏的部位渐渐地染上了生命的温度。 抿了抿唇，阿弗纳兹德略微用力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发现珀斯菲尔斯抓住他手腕的力度大得可怕，以至于轻轻地颤抖着。 他没有再试图挣脱，也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珀斯菲尔斯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 此时后者眼神中无意识露出的恐惧已经褪去，蕴藏着天空的双眸之中满是阿弗纳兹德无法读懂的情绪。 珀斯菲尔斯的眼中带着爱意、带着压抑着的渴望、带着疯狂的占有欲，看着阿弗纳兹德就像是溺水的人监视着唯一能拯救自己的浮木。 不知道为什么，阿弗纳兹德忽然感觉有些迷茫。 眼前的神明是他的信仰、是他一直追逐的目标、是他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这个神明完美、强大，掌握着半个世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意念之间就可以操控任何一个位面的诞生与颠覆。 而此时此刻，他却在恐惧，却在小心翼翼地渴求着什么。 他在恐惧什么？又有什么东西能让这个高贵的神明求而不得？ 答案不言而喻。 这样的认知让阿弗纳兹德心中再一次涌起奇怪的感觉。他微微垂下眼眸，心中早已经有了决断。 伸出空余的左手，他轻轻地握住胸前的十字架，指尖摩挲了一下。 从他记事起这枚十字架就已经属于班尼迪克了，它几乎陪伴了阿弗纳兹德的整个人生；在他被转化为不死者后，更是作为光明神的替代品支撑着他前进。十字架上面的任何一道刮痕阿弗纳兹德都记得清清楚楚，而现在…… 阿弗纳兹德略微用力，系着十字架的细绳几乎是瞬间就被崩断。 也许自己已经并不需要它了。 珀斯菲尔斯心下一跳，钳制住阿弗纳兹德的手再一次用力。而还不等他说些什么，阿弗纳兹德就将那枚十字架轻轻地放到了他的手中，声音像是此前宣誓那样郑重，“我的灵魂，献给你。” 巫妖的命匣中保存着他们的灵魂之火，只要命匣破碎，巫妖就会消散。 他们对神明宣誓，不过是建立了信仰与信徒之间的联系：神明给予信徒保护，而信徒反哺神明信仰之力。这种联系很紧密，只要不切断可以永久地保持；却又薄弱得随时可以切断，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只是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随意地改变自己的信仰。因为这样的举动极有可能会触怒自己原本信仰的神明以及他们的信徒。 而献上自己的命匣对于巫妖而已却代表着献上了自己的一切，自此，阿弗纳兹德的生命全在光明神的一念之间。 对于珀斯菲尔斯而言，也许这之中还包括了另一层含义：那枚保存着阿弗纳兹德灵魂的命匣在他的手中，眼前的这个巫妖就永远永远地无法自行掐碎自己的灵魂之火。 无论发生了什么，阿弗纳兹德都只能活着。 缓缓收紧手掌握住了那枚十字架，珀斯菲尔斯似乎能感受到阿弗纳兹德的灵魂在自己的手心中跳动，却无法挣脱出自己的桎梏。 正像是阿弗纳兹德所说的那样，珀斯菲尔斯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哪怕没有真正地“杀死”阿弗纳兹德的父母，知悉真相之后，阿弗纳兹德也许还是会有一丝芥蒂。但珀斯菲尔斯却深知阿弗纳兹德永远都无法拒绝光明神，也就卑鄙地借用了自己的另一层身份。 他知道阿弗纳兹德对于“光明神”的虔诚，也确信对方甚至不会有丝毫的愤怒。但即便在克莉丝多的面前有多么笃定，他还是会因为太过于在乎，下意识地有一丝害怕。 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珀斯菲尔斯再次摊开手掌，那枚十字架就不见了踪影，谁也不知道他把它藏到了哪里。 他站起身，绕过依旧半跪在地上的阿弗纳兹德，略微低下头看向了神殿门外的人群。 这些人正是之前在广场上聚集的人群。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在阿弗纳兹德走向中央神殿时，也跟着他的脚步走到了殿前。但是和阿弗纳兹德不一样的是，包括马勒缇斯在内，他们没有一个人敢踏入这座神殿。人群只是站在那扇巨大而高耸的殿门外，安静地看完了这稍有些荒谬的一场戏。 这当然也是珀斯菲尔斯有意安排的，早在从伊里亚德忽然的不正常开始。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有些幼稚，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从中得到了快意。 哪怕眼前的这些人类之于神明，渺小得像是爬虫一样，其中一些人的觊觎还是让珀斯菲尔斯感到烦躁和愤怒。与拥有无尽岁月的神明相比，人类的生命短暂得只有瞬息，珀斯菲尔斯还是乐于向他们宣示阿弗纳兹德的主权。 他要告诉所有人，阿弗纳兹德是最虔诚的光明信徒，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所有物。 “马勒缇斯。”珀斯菲尔斯垂下双眸，俯视着人群前方的光明教皇，呼唤道。 马勒缇斯连忙向前一步，半跪下，右手置于胸前，低垂下头轻声地回应道：“神主。” 两人的对话让其他人猛然从恍惚之中惊醒。人群中的光明信徒们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金发碧眸的神明到底是谁，也和马勒缇斯一样半跪下，右手置于心脏的位置。 “你做得很好，马勒缇斯。”珀斯菲尔斯慢慢地说道，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神殿之中，显得有些缥缈，“永昼来临后应该怎么做，我想也不需要我再多费口舌了。” “是的。”又略微低下了头，马勒缇斯回答道，“乐意为您效劳，神主。” 两人都知道这样的对话不过是不让时间轴偏离得太过严重的一些该有的修饰步骤而已。 对于珀斯菲尔斯亦或者是马勒缇斯这样真正的神祇而言，所谓能匹敌整个米利克大陆的深渊骑士奥狄斯和无数没有任何魔法武技天赋的普通人一样没有区别，他们都像是爬虫一样弱小。甚至于奥狄斯能够挣脱封印，出现在大陆上，本就是珀斯菲尔斯一手促成的。 但是，虽然珀斯菲尔斯已经脱离了世界法则的桎梏，它无法再对肆意妄为的珀斯菲尔斯做些什么，他也并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正像是珀斯菲尔斯此前说的那样。他并没有毁灭世界的想法，也并不想成为新的创世神，他想要的只是能够随心所欲地接近阿弗纳兹德而已。在其他的地方，即便是再没有世界法则的束缚，他还是会维护着父神所创造出来的一切。 第199章 “以及……”似乎想到了什么，珀斯菲尔斯的表情有些奇怪，又在下一瞬间恢复，说道，“朝圣日来临之前，应该还有一些人会来到这里。” 马勒缇斯从容地接过他的话，“请问他们分别是？” “等到他们出现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珀斯菲尔斯没有再多说什么，“记得不要冷落我的客人。” 而这样的话也足够让其他人明白要来到光明圣城希欧托尔的会是什么人。不需要言明身份，珀斯菲尔斯又是以客人称呼，必然就是其他下界的神明。 “是。”马勒缇斯神情严肃了些许，点头道。 犹豫了一会，他又略微抬起头。马勒缇斯那双黝黑的眸子看向了阿弗纳兹德的方向，试探性地开口，问道，“……神主，恕我冒昧。请问那位正是……” 马勒缇斯的神色和语气中带着犹豫，甚至疑问也没有说完，眼神中满是纠结。 明白了他的暗示，珀斯菲尔斯十分坦然地承认道：“是的，他正是我之前让你寻找的人。” “您说您要寻找的是下一位您在下界的代言人……”话语中似乎带着质疑，但马勒缇斯却是用一种和语境极为不符的慢悠悠的语气陈述道，“但是他不仅是一名死灵法师，还是一头巫妖。” “那又如何？”挑了挑眉，珀斯菲尔斯毫不在乎地说道，“他是不死者，这不正可以证明他对我的虔诚吗？” 长舒一口气，马勒缇斯轻声说道：“抱歉，神主。是我狭隘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你们就离开吧。”终于可以结束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的对话，珀斯菲尔斯的语调也轻松了些许。 察觉到珀斯菲尔斯的不耐烦，马勒缇斯在没有人能注意到的角落无奈地笑笑。然后他再行了一个告辞礼，从容地从神殿离开，还贴心地帮他们把神殿的门再次关上。 空旷的神殿中仅剩下珀斯菲尔斯和依旧半跪着的阿弗纳兹德，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安静得可怕。 第200章 盯着脚下猩红的地毯，其上略深的线条勾勒出繁复的纹路，在自穹顶洒落的日光的映照之下，隐约有着细碎的金光萦绕其中。阿弗纳兹德低垂着头，哪怕他没有向后看，也能够感受到投注在他背后的那道灼热的视线。 沉默了许久，珀斯菲尔斯似乎放弃了什么，轻轻地叹息一声，“阿弗……” 声音中带着复杂的晦涩沉重的感情，让阿弗纳兹德的指尖本能般地颤抖了一下。 下一秒，不知何时也半跪在他身侧的珀斯菲尔斯伸出手掐住了阿弗纳兹德的下巴，对着他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那力度疯狂得根本不像是在接吻而是在撕咬，两人的口腔顿时被血腥味填满。 巫妖对疼痛并不敏感，阿弗纳兹德愣住，下意识地想要向后躲避。 然而珀斯菲尔斯没有留给他逃脱的机会，另一只手猛然将按住阿弗纳兹德的后脑，让两人的身体几乎完全贴紧。 蓬勃的心跳带着生命的温度从珀斯菲尔斯的身上传递而来，原本的熟悉又带上了些许别的意味。阿弗纳兹德略微垂下眼眸，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犹豫着伸出手轻轻地环住珀斯菲尔斯的腰，顺从地张开了嘴。 珀斯菲尔斯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了阿弗纳兹德的变化。 他略微松开对阿弗纳兹德的钳制，接着猛然将阿弗纳兹德提起，狠狠地按在身后的神座上。两人的唇只是分开片刻又再次贴紧，呼吸间灼热的吐息交缠着。 伸手捏开阿弗纳兹德的牙关，强势地入侵温润的口腔。舌尖摩擦过敏感的上鄂，而后顺着齿间滑过，抵上对方微冷的舌头，用力地吮吸着。伴随着一种黏腻的水声，珀斯菲尔斯用力地掠夺着对方的气息，疯狂的动作甚至磨破了脆弱的粘膜，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吸食出来。 这激烈而又带着侵略性的吻让阿弗纳兹德无意识地闷哼一声，滑下的手在半空中反应过来，再一次勾住珀斯菲尔斯的腰。 哪怕是向往和平的光明信徒，作为死灵法师，还是一头巫妖，阿弗纳兹德的性格中无可避免地有着很强势的一面。这导致以往他们的亲吻激烈得就像是一场争夺主动权的战争，每时每刻都容不得松懈。 然而此时，阿弗纳兹德被他压在神座上却没有丝毫反抗，温驯得像是一只无害的小动物。 这样的顺从让珀斯菲尔斯眯了眯眼睛，按住阿弗纳兹德的手得寸进尺地摩挲着他的腰，然后顺着内衫下摆探入，抚上了冰冷的皮肤。 巫妖躯体的特性让当年纤细的少年迅速地成长。也许是因为对日光的眷恋，不死者理应青白中透着死灰的皮肤在他的身上仅仅显现出不健康的苍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感。腹部紧致的肌肉线条优美而流畅，两条人鱼线隐入胯部，显然这是一具充满爆发力的身体。 没有了衣服的阻隔，阿弗纳兹德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珀斯菲尔斯手掌传递过来的温度。不死者的身体没有体温，光明神的掌心带着可怕的灼热，让他感觉自己腰间被触碰到的皮肤像是被烫熟一样。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最初被转化为不死者时，日光将他的尸体净化。那感觉却又不是痛苦，而是从未体验过的战栗的感觉。 阿弗纳兹德依旧没有抵抗，用尽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放松自己的身体。 手掌摩挲着身下劲瘦有力的皮肤，珀斯菲尔斯将撕咬的动作放缓，像是安抚一样吮吸着阿弗纳兹德的唇，舔舐着刚刚他肆虐过的痕迹。 “阿弗……”两人的唇分开，珀斯菲尔斯蹭过不死者冰冷的脸颊，张口含住了对方的耳垂，轻轻舔舐着，然后啃咬了一口，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我记得你说过，对于光明神眷顾，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温热的吐息让阿弗纳兹德再次瑟缩了一下。 放开渐渐地染上了温度的耳垂，珀斯菲尔斯将细密的吻落在对方的耳畔，然后轻轻地舔弄着耳廓，甚至发出轻微的啧啧声。 “你说你的一切都属于光明神。你的灵魂、你的信仰，甚至是……”那只不安分的手自腹部逡巡而下，猛然捏住了一个地方。 他再次压低了声音，近乎呢喃，像是恶魔的低语，“这个地方。” 忽然被掐住要害让阿弗纳兹德猛地打了个颤。 曾经的班尼迪克甚至还没有成年就已经死去，性格内向的他自然不会做这样羞耻的事情；而在死后，不死者的躯体又没有什么强烈的生理需求。哪怕在他和自称做班尼迪克的光明牧师相恋时，珀斯菲尔斯也顾虑着世界法则，所有的欲望止步于亲吻。 这样陌生的体验让阿弗纳兹德头皮发麻，身体有些发软，几乎要从神座上滑下来。 而他甚至分不清楚这样强烈的感觉是源于自己的身体，还是单纯地因为触碰他的是珀斯菲尔斯。 珀斯菲尔斯却并不打算那么轻易地放过他。略微压下身体，再次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胸膛灼热的体温穿透过那几层薄薄的衣服，让阿弗纳兹德整个冰冷的身体也染上温暖。 那只抓住了阿弗纳兹德要害的手也没有停住，用力搓揉了一下后松开，然后指尖隔着布料轻轻地画着圆圈。 触电一样麻痒的感觉顺着被抚摸的地方窜上，让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想要按住珀斯菲尔斯那只越发不安分的手。而他却又依旧强忍住自己躲避的动作，任由对方作为，只是放在珀斯菲尔斯腰上的手抓紧了他的衣物，力度大得几乎要把布料撕裂。 而这样顺从的姿态并没有得到丝毫的怜悯。 珀斯菲尔斯轻笑一声，略微扯开了阿弗纳兹德的腰带，手顺着缝隙探入。 【此处应有432字】 身下的这个人并不弱小，他冷酷、没有怜悯、睿智而又强大。无论处于怎么样的劣势也不会放弃，也无惧于与整个世界为敌。在久远的过去，珀斯菲尔斯目睹着他成为世界的主宰，整片大陆无人敢一试其锋芒，铁骑所指之处，所有人都为之跪伏。 珀斯菲尔斯确信假使在他面前的是黑暗神安德里斯，阿弗纳兹德也不会有半分退却。而他此时却温驯地躺在他的身下，对于珀斯菲尔斯疯狂的举动没有做任何抵抗，甚至完全地暴露出了自己的要害。 但这一切依旧不能让珀斯菲尔斯得到安全感。他急切地想要证明一些什么。 盘旋在脑中的快感退去些许，阿弗纳兹德轻喘着许久才停止了无意义的呼吸。又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对方似乎说了些什么，抬起头，对上了珀斯菲尔斯的目光。 那双眼睛清澈、剔透，比任何的宝石都要绚丽，而此时氤氲的色泽中混杂着压抑着的疯狂。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信仰、他的灵魂，他舍弃一切也要追随的神明。 也是他的爱人。 阿弗纳兹德并不愚蠢，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爱上了自称做班尼迪克的那名光明牧师，甚至曾经为了他向光明神珀斯菲尔斯请求宽恕。他从未设想过那名光明牧师正是珀斯菲尔斯。 第200章 而似乎这一切的举动反而却让他的爱人感到不安。 阿弗纳兹德闭了闭眼睛，然后缓缓睁开，环住珀斯菲尔斯的手收紧，重新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我曾经向我的神明告解，我爱上了一名人类。” “自此我的灵魂将有一半献于我所爱之人，我的步伐也将会为我所爱之人停歇。我将无法无畏无惧，因为我有了最为致命的弱点。”他冰冷的吐息落在珀斯菲尔斯的耳畔，像是死神带着蛊惑的窃窃私语，又像是庄重的宣誓，“神明无所不能，我却不知道我的神明是否听到我的告解。” “假使有幸我的言语能为神明所知，那么我将收回我此前所有的告解。”没有理会珀斯菲尔斯愈发收紧的手，阿弗纳兹德轻声说道，“我将我的一切从我的爱人身上收回，重新献给我的神明。 “我的一切重新属于您，包括爱情，” ——“神主。” 第201章 赛西莉亚再一次看到阿弗纳兹德，是在几天后的清晨。 因为某些心照不宣的原因，从在米利克大陆上冒险的时候开始两人就形影不离，其中自然也包括她总和欧尼斯特结伴做礼拜。而此时光明朝圣日将至，白昼的时间被延长，破晓比之于平日也来临得更早了一些。他们在往常的时间抵达做早课的礼堂时，日光已然正盛。 两人之间已经很有默契了。原本和她并排的欧尼斯特极为绅士地往前半步，准备为她推开礼堂沉重的大门，然而他的指尖还没碰触到门把，那扇厚重的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无暇顾及身边的骑士，赛西莉亚在看到从礼堂里走出的“人”时，脸上的表情带上了很明显的讶异。 死灵法师们大多常年都躲藏在自己厚重的斗篷下，那位著名的巫妖死灵法师也并不例外，而此时此刻，暴露在日光下的阿弗纳兹德却没有遮挡住自己的脸庞。他的面容依旧透着病态的青白，那头灰色的卷发仍然像是纠缠的枯藤，只是他的身上披着的并非是往日漆黑的长袍，而是洁白的全套牧师礼袍！ 布满魔纹的白色长袍滚着金边，那繁复而高贵的样式让赛西莉亚一眼就能认出这甚至不是普通的高阶牧师有资格穿上的牧师袍，而是专属于光明神神赐者身份的象征。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几天前足以被称作荒谬的那一幕—— 漆黑阴郁的巫妖褪下厚重的代表了死灵法师的外袍，以标准而又虔诚的信徒姿态伏跪在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神像之下，而自深渊骑士奥狄斯现世后再也没有降下投影的光明神，竟然在那一刻出现在了主世界的位面，回应自己最忠诚信徒的呼唤， ——整个光明圣城希欧托尔的气氛都因为那件事变得诡异了起来。 但无论在此之前赛西莉亚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在真正地直面到一名巫妖死灵法师穿上了一套牧师袍的时候，她还是直接懵在了原地。 门内外的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小会，阿弗纳兹德主动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奇怪的事情，“日安，光明神在上。” “日、日安……”赛西莉亚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异常魔幻的语气轻声回应，“……光明神在上。” 微微点了点头，似乎算是回应了赛西莉亚的这句祷言，阿弗纳兹德向旁边半步，主动让开了进入礼堂的通道。 这友好得不可思议的一幕让赛西莉亚又犹豫了一会，才提起裙摆迈步走进礼堂中。 两人错身而过。 “等等！”赛西莉亚咬牙，最终还是开口叫住了将要离开的阿弗纳兹德。 死灵法师的脚步顿住，略略侧过身，回过头看向了金发的光明牧师。 只是赛西莉亚自己也不知道她叫住阿弗纳兹德的缘由，和阿弗纳兹德对上视线后又没有了言语。 有着透明穹顶的光明教堂内部比连接的走廊要更明亮。赛西莉亚能看到在稍暗处，死灵法师似乎变得比往日更温和了许多，那双映射着自己灵魂之火的月白眸子也似乎和以前相比更浅淡了一些，几近纯白得恍若施展神术逸散出来的光明元素。 不，也许……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这位新晋的巫妖死灵法圣，本来就并非是一个多么残暴嗜血的人。 他实力强大而极富有人格魅力，本来就拥有所有光明信徒所拥有的共性。 他公正、勇敢、仁慈、诚实、牺牲、坚毅、谦虚，甚至在并不清楚阿弗纳兹德的信仰时，赛西莉亚也无法自已地对他产生过朦胧的好感。 抿了抿唇，赛西莉亚摇了摇头，略微后退了半步，朝他施了一个礼，“……不，没什么。” 阿弗纳兹德的表情没有因此产生丝毫的变化，又稍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只转过一个弯，他就看到了倚靠在长廊石柱上的珀斯菲尔斯。 金发碧眼的光明神不再盛装打扮，依旧穿着他们在大陆冒险时的那件朴素的白色长袍。那张阿弗纳兹德所熟悉的完美脸庞上带着的并非是他所同样熟悉的温和笑容，表情有些危险阴沉，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阿弗纳兹德从不会迟疑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才往前几步在他的面前站定，“日安，我……” “你一大早从我的床上离开，就是为了和那位女士在教堂门口邂逅吗，”珀斯菲尔斯伸出手掐住阿弗纳兹德的下巴，不等他说完自己的话就极不礼貌地开口打断，“我的小信徒？” “不，我只是做例行的早课。”略微敛下眼眸，阿弗纳兹德并不因为珀斯菲尔斯无理取闹的举动而生气，顺从得像一只被驯养的小羊羔，再一次许诺道，“我永远忠于你。” 珀斯菲尔斯定定地审视着自己的猎物，然后低下头含住了他的唇。 亡者的身体没有任何温度，随着唇齿之间的纠缠，渐渐染上了属于光明神的体温。 在表露自己真实身份以前，他一度认为自己更享受与阿弗纳兹德之间针锋相对、犹如生死角逐一般的感情，因为这代表着阿弗纳兹德爱上了真实的珀斯菲尔斯，而并非是他所臆想出来全然完美的光明神。 珀斯菲尔斯从来没想到死灵法师对自己绝对顺从的姿态会更令自己沉迷。 这种将爱人完全掌握住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妙，这会让珀斯菲尔斯清楚地感觉到对于阿弗纳兹德而言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并不只是爱人，更是统治他的君主和神明。 两人的位置不知不觉间调换，珀斯菲尔斯用力地将阿弗纳兹德压在了石柱上，空余的左手隔着布料抚上对方的腰肢，指尖暗示性地打圈。他盯着阿弗纳兹德的视线中是满满的占有欲，呢喃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蛊惑，“阿弗……” “咳咳！”突兀的咳嗽声打断了珀斯菲尔斯愈发疯狂的动作。 光明神冷哼一声，手上的动作止住，极为不悦地转头看向咳嗽声发出的地方。在准备对自己的伴侣做点什么之前，珀斯菲尔斯肯定已经做好了必要的准备，那么在这个时候还能来打扰他的就只有…… “嗨！”紫发的神明从长廊另一边的拐角走来，向珀斯菲尔斯招了招手。 他的身边跟着克莉丝多和马勒缇斯，三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标准而完美的微笑，以一种同样纯洁无辜的眼神看向他。 靠近后泰伦特单纯的眼神带上了一丝不怀好意，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珀斯菲尔斯和阿弗纳兹德两人的姿势，语气中稍有些促狭，“好久不见啊，珀斯菲尔斯。我和可莉只是随便找了个小世界，没想到能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 存在了亿万年的元素神们自然不会是多么天真或无私的神明。为保证自己的统治地位和全部位面的秩序，在乌迪特通过世界胚胎解开创世神制造的原世界法则的同时，他们联手编写出新的一套世界法则。新的世界法则和它的前身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除了解开对几位上位神的束缚。 也因此，在检查过新的世界法则运行无误之后，几位真身被禁锢在神界亿万年的上位神们就没有多犹豫就纷纷找了自己感兴趣的位面旅游去了。 珀斯菲尔斯面前的三人在他的逼视下面色如常，似乎真的只是因为下界旅游，恰巧到了同一个位面，恰巧路过这条长廊，而并没有特地来看珀斯菲尔斯好戏的意思。 单这样的谎话珀斯菲尔斯自然不会当真，他站直了身体，问道：“只有你们？” “还有乌迪特和安德里斯，现在他们在乌迪特的那个信徒那边。”泰伦特伸出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老实地回答道，“本来其他人也想来的，只可惜这个位面真的有些脆弱，大概也无法容纳那么多上位神的真身。” “真是不巧。”珀斯菲尔斯冷笑，语气中甚至有些咬牙切齿，“也许我应该为此感到遗憾。” 耸了耸肩，泰伦特露出无辜的表情，非常理智地没有继续开口。 事实上珀斯菲尔斯并不吝啬向周围人提及关于他和阿弗纳兹德的事情，甚至于他还以此为乐，只是……比起炫耀，现在他更想做点别的事情。但看样子他们也不会好心肠地离开，让珀斯菲尔斯继续和自己的小信徒深入沟通。 第201章 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珀斯菲尔斯给阿弗纳兹德整理了一下稍乱的衣袍，重新站直了身体，“既然如此，我们去做点正事吧。” “等等，”听到这话的泰伦特有了一些不妙的预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试图躲到克莉丝多的身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很闲吗？刚好，把后续的时间轴修缮一下，”珀斯菲尔斯看向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辛西娅呢？” 没有回答他的话，泰伦特努力顾左右而言他，“我们现在滚还来得及吗？” 他只是想来看珀斯菲尔斯的热闹，并没有想要掺和到别的事情上啊！ 回答他的是珀斯菲尔斯亲切的微笑。 第202章 珀斯菲尔斯没有刻意用神术封锁言论和修改记忆。光明神降临光明圣城希欧托尔的消息不胫而走，包括著名的巫妖死灵法圣信仰光明神的消息在内，两件事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传遍了整个光明信仰地界。 无数想要瞻仰神迹的光明信徒们试图赶往希欧托尔，只是因为这一次永昼除了朝圣日仪式以外，还出于共同商议讨伐深渊骑士奥狄斯的目的。不止是朝圣者，光明圣城希欧托尔内还聚集了来自大陆各地不分信仰不分种族的智慧生物，这些人并不都是安全的。为了保护平民的安全，除了本来就在光明圣城希欧托尔定居的以外，不允许其他从外地来的普通人入城。 这一次的朝圣日难得允许异教徒观礼。所有有资格参加朝圣日典礼的人，甚至包括一部分黑暗信徒在内，都对永昼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不需要明说他们也能猜到，这大约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得见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真颜的机会。 白昼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渐渐黑暗不再出现在希欧托尔中，永昼终于降临，之后没有多久就是光明朝圣日。 仪式当天，为表对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尊敬，除神职者以外所有参加仪式的人都不允许穿戴魔法斗篷，也不许佩戴任何有其他魔法元素波动的佩饰。大约是出于珀斯菲尔斯无形的威慑，这一次所有观礼的人都提前到达，盛装出席，表现得格外安静而有序，就算是黑暗信徒也不敢造次。其中并非是光明信仰的人也都换上了浅色的外袍，在规定的地方站定。 珀斯菲尔斯是等到最后一刻才到的。 他没有走到红衣主教所簇拥的中央，而是停在了一侧偏僻的角落，只远远地眺望了一眼就无趣地收回自己的视线。作为光明神本人，他却依然穿着那一身简单的白袍，和周遭肃穆庄重的氛围稍有些格格不入，那随意的姿态像是这仪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阿弗纳兹德则跟在他的身后，和珀斯菲尔斯的敷衍了事不同，他倒是认真地换上了全套牧师礼袍。雪白柔软的布料上隐约可见淡色的暗纹，金色的滚边、夹带秘银的流苏、精致的配饰，所有的一切在日光照耀下烨烨生辉。 按理说身为巫妖死灵法圣，他的造型再加上此刻两人怪异的组合足以引起人们的侧目。但一方面是他们站的位置足够偏僻，又或许是因为珀斯菲尔斯做了些什么，没有人注意到角落中的他们。 日光正盛，无垠的碧空没有一片云彩。在两人视野正前方，阳光所照耀的中间，正是为了此次光明朝圣日所特地建造的一个平台。 这个平台的构造和阿弗纳兹德曾经在黑暗圣城观礼朝圣日时候所看到的类似，呈一种棱角多到近乎圆形的多边形。只是和那时候所不同的是，它是用整片的爱格伯特光芒白石砌成的，四周簇拥着一圈同样材质建造的阶梯。平台和阶梯上同样均匀地排布了一座座的魔法灯，其中正安静地燃烧着的不再是漆黑的地狱炎，而是雪白而透明的焰火，充满了圣洁的气息。 时间越发靠近正午时分，平台不远处观礼的冒险者们神情愈发肃穆，无论他们是什么信仰，眼神都牢牢地锁定在中央的平台上，不舍得移开分毫。 只是其中一部分人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他们觉得眼前这一幕给他们带来了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却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 钟声第一次响起。 悠远的余音还没有从圣城之中消散，一名身着白袍的男子就从红衣主教的簇拥下越众而出，徐徐地顺着阶梯而上。 他身材高挑，比例完美如艺术家手下的作品，头上戴着华丽的冕冠，身上披着和阿弗纳兹德所穿着的类似的纯白而繁复的冕袍，只是样式比起后者似乎要更庄重奢华一些。袖口和袍脚处照例有着金色的滚边，长而曳地的后摆顺着阶梯流淌而下，其上暗绣的魔纹在日光下映出隐隐的光华。 这白袍的男子正是光明教皇，马勒缇斯古缇雷兹。 他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马勒缇斯并不高调，在任教皇期间很少出现在人前，深居简出。不要说是普通的光明信徒，这甚至是很大一部分在圣城定居的神职者们第一次面见他。 只是令他们意外的是，这一位光明教皇并不是他们所想象中的金发碧眼。那金色的冕冠之下是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和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 马勒缇斯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徐徐地走到平台正中央。他没有带着他那本破旧的光明圣典，手中握着一把和冕袍同样风格的权杖。 人们沉默地对他投以注目礼，随着他的动作向上看去。 原本就安静的四周更显得寂静。站定之后马勒缇斯又停顿了片刻，似乎终于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才缓缓伸出手，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权杖。被他举起的那把权杖上缠绕着细密繁复的纹路，一枚无规则的水晶正好镶嵌在顶端精细的雕饰中。 注意力落在那把权杖上时，在场所有曾经观礼过黑暗朝圣日的人不由得心下一跳，终于明白了之前那种无法言明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这一把权杖在样式上，竟然与黑暗教皇在黑暗神的朝圣日中所使用的一模一样！ 只是和黑暗教皇的那一把漆黑的权杖不同，马勒缇斯手中的权杖通体雪白，顶端那枚水晶也并非是夜空的深邃颜色，而是交织出晴空的明亮色泽。 他们心跳渐渐加快，分出心神努力回想曾经黑暗朝圣日的过程，意识到也许有什么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果然像是他们预料之中那样，伴随着马勒缇斯的动作，权杖顶端那枚水晶开始缓缓地融化流体。温柔的蓝、剔透的青、纯净的白，那些天空一样的颜色从杖尖脱离，向四周逸散开来，顺着某种奇异的轨迹缓缓地运转，渐渐融化在真正的天幕之中。 随着时间推移，本来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点一点地变得更亮，光芒甚至变得有些刺眼。 接着，刺眼的光收束起来，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日光。那日光即便在永昼的天空中也不掩其形，像是羽毛一般轻柔地降下，缓慢地投影在马勒缇斯的权杖顶端空缺的地方，隐隐地凝结成了晶体的轮廓。 钟声第二次响起。 无数围绕在平台下的神赐者候选人们安静地半跪下。此刻他们和大部分朝圣者一样，只披着简单的白色长袍，没有穿戴其他的任何东西，披散着头发，微微低下头，一只手轻轻抚向了胸前的十字架。 这些候选者们则有着可以说是标配的金色长发，犹如萦绕在杖端的那一抹光芒一般璀璨。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候选者们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念着光明教典。 凝聚在马勒缇斯权杖顶端的日光越聚越浓郁，慢慢地凝结成半透明而清澈的液态。这些闪着光芒的液体缓慢地流转着，相互缠绕着，渐渐地凝聚成了一枚透明的水晶，安静地镶嵌在权杖的正中央。 马勒缇斯终于开口，声音轻缓平和，在这寂静的场景中格外洪亮，又像是钟声那样悠远寂静，“伟大而无所不能的神主珀斯菲尔斯，我将以鲜花与诗歌赞颂您……” 这一次，在场所有的黑暗信徒，甚至不是黑暗信仰但听过黑暗圣典的人，都体会到了阿弗纳兹德曾经在黑暗朝圣日那天的感受。他们眼中的惊愕更甚，没有等他们明白过来现在的状况，无数低声却肃穆的诵念继续从四面八方传来。 ——圣光为方向，我将追随您的脚步，行走在黑暗的道路之上…… ——希望为指引，我将继承您的意志，坚定于困境与顺境之间…… ——奇迹为信仰，我将传诵您的恩泽，匍匐在光明的神坛之下…… ——神主以日光为投影，赐福于沐浴日光之灵…… 此起彼伏的祷告词不仅仅是从候选者们的口中传来，更是似乎从四周的空气之中游离的光明元素之中传来。带着越发浓郁的光明元素，更多、更灿烂的日光凝聚在了马勒缇斯权杖的顶端，似乎就要渐渐凝结为真正的晶体。 钟声第三次响起。 和黑暗朝圣日时的意外不同，悠远的钟声回荡许久终于停歇，萦绕在马勒缇斯权杖中央的光芒也在余音消散的瞬间顺利地凝结为固体。 第202章 候选者们默念完最后一次祷告词，站起身来，睁开眼左右打量了一番，心下不由得有些失望，又有些不出所料的感觉。这一次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果然没有降下神恩，大约是因为在朝圣日之前他已经选定了自己的神赐者，也就是那位传闻中有着光明信仰的巫妖死灵法师。 紧绷而又凝重的气氛终于松懈了一些，四周的观礼者们在对光明圣典和黑暗圣典的相似耿耿于怀的同时，也同样带着一些没有说出口的失望。他们都认为光明朝圣日当天能够有机会面见到光明神真容，却没想到这一次仪式超乎寻常地顺利。 然而下一秒，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我的客人们来了。” 第203章 仪式中没有硬性规定要保持沉默，但是一般人也不会在这时候发声影响仪式，这时那突兀的话语就显得有些格外刺耳。观礼的人们下意识地皱眉，纷纷以谴责的目光投向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可是在看到发言者时却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普通人组成的，只有在机缘巧合下才能与强者有一面之缘。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初级的魔法师已经是难以得见的尊贵人物，更不必说大魔法师、魔导师，亦或者是处在金字塔顶端的法圣。在法圣之上的神明，对平民而言则更像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精神寄托。那是比起法圣还要遥远的梦，他们甚至不曾希冀于真的能面见神祇，只在脑海中勾勒过他们的轮廓。 而人类所想象中的光明神珀斯菲尔斯，也正像是吟游诗人所传唱的那样：他碧蓝的双眸像是晨光照耀下的露珠那样闪烁着光泽，那种深邃静谧的感觉像是无垠的海洋；他金色的长发有着蜂蜜或是香槟一样的色泽，绚烂夺目得犹如丝状的金箔；他的躯体比最老练的雕塑师所雕刻的还要更完美。最后在结尾处必然带上一句同样的修饰—— 哪怕用最华丽的辞藻和诗篇去赞颂光明神的容貌，都不足以描绘到其万分之一。 无数次他们在光明神的神像下祷告时，都会不经意间想过，连那样华美精致的言语在他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真实的珀斯菲尔斯该是如何的俊美无俦？ 曾经他们只将其作为诗歌中夸张的修辞，只是在真正地见到他的时候，终于能够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了。 那并不是夸张，甚至写实得过分。也许光明圣典中所述的才是最为准确的：阳光编织发丝，湛蓝的天幕与海洋凝聚双眸，一切希望与奇迹铸造身躯。 ——他就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 哪怕他身上仅仅穿了一件朴素简单的白袍，也像是身着锦缎一样庄重华美。此时此刻他所站在的这个地方，就是最奢华圣洁的教堂。 人们怔怔地注视着那仅仅存在于传说中的神明，不敢有丝毫动弹，生怕从这个美妙的梦境中惊醒。 直到四周的天空变得暗淡，满溢的光明元素像是缓缓地陷入了沉睡。光明朝圣日前后的永昼是光明神的神迹，不止是没有黑夜，理论上来说连阴天都不会存在，这在永昼时分并不正常的一幕不由得让人们将注意力从珀斯菲尔斯身上移开，产生了一些骚动，“怎么回事？” 太阳渐渐地被挤压到西边，东边靠近黑暗信仰地界的方向，白昼以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整片天空像是被什么钝器劈开一般，一半仍然是正午时分，另一半却是昏黄的暮色，而后繁星圆月悬空，夜幕降临。 夜色中，一道漆黑的人影从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踏出。 月光所编织的发丝和星空所凝聚的双眸，只一眼众人就认出他的身份， ——他就是黑暗神安德里斯。 安德里斯没有披着类法师袍的衣物，而是穿了一身有些怪异的黑衣，内衬着同样风格的白衫，衣服裁剪修身笔挺，完整地凸显出了穿着者完美的身材。样式有些像是贵族的日常服饰，又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 这似乎不是本时代的衣物却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吸引了人们全部注意力的是，这一位在史诗中和光明神永远呈现对立关系的神明，却有着和珀斯菲尔斯完全一模一样的外貌！ “声势很浩大，”伸手打了一个响指，珀斯菲尔斯又一次打破了沉默，轻笑道，“也许阁下应该多多少少顾及到这里是我的主场？” 随着他的动作，笼罩了半边天空的黑夜又像是云烟一般被吹散，因为安德里斯到来而显得有些萎靡的光明元素再一次活跃起来。 “我很抱歉。”安德里斯解释道，“远距离的空间跳跃多多少少会有些无法避免的元素逸散。” 视线落在安德里斯身后的乌迪特，两人穿着同样风格样式的服装，珀斯菲尔斯发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哼声，“希望你的能力没有退化得太厉害，以至于察觉不出来位面中‘破晓’的涌动。” “这么着急？”挑了挑眉，安德里斯听懂了珀斯菲尔斯的隐喻，语气不由得有些讶异，“珀斯菲尔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耐心？” “那看来阁下对我有很深的误会。”珀斯菲尔斯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大言不惭地说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听到了这样的发言，安德里斯也学着他发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哼声，“是么。” 两人沉默地对视。在所有人眼中应该是对立的两位神明犹如双生子一般，似乎在用人类所不知道的方式在无声地交流着。 然而几秒后，安德里斯却忽然暴起，瞬间化作一道黑影扑向珀斯菲尔斯。动作间带着没有遮掩的杀意，四周的空间竟因此而发出了被挤压后尖锐的摩擦声。 这突然出现的变故让人群再次发出骚动。 只是安德里斯的速度极快，在所有人从次元空间之中取出自己的武器攥紧的时间里，黑影已经快要靠近到珀斯菲尔斯的身前。 而后者却依然抱着手站在原地，脸上也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毫无防备。 致命的一击就要碰触到珀斯菲尔斯。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骸骨法杖从一旁伸出来，挡在了两位神明的中间，抵住了安德里斯手中蓄势待发的神术。 “哦？”安德里斯挑了挑眉，似乎对此并不意外，顺势猛然加大了手中神术的能量。 并不是死灵魔法那样的黏腻且不祥，纯粹的黑暗元素犹如彻骨的寒冰一样凛冽。它们向外发散着，撕开了永昼时分的暖意，更顺着杖柄攀援试图侵蚀握住它的人。 那柄骸骨法杖的主人却面色如常，不着痕迹地半步向前挡在了光明神的身前，也毫不犹豫地驱动自己的魔力核心。和黑暗元素近似的冰冷气息顺着杖柄萦绕而上，二者相互碰撞间发出了刺耳的嗡鸣声。 这种层次较量并不能让安德里斯用尽全力，他像是在逗弄小动物一样，甚至还有闲心抽空打量了一眼出手的那个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是一名标准的巫妖死灵法师，他有着枯藤一般的长发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然而此时此刻，原本代表着不祥和灾难的不死者却穿着全套的光明赐福长袍，挡在了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身前。 嘴角略微弯出一个弧度，安德里斯盯着这对他来说有些熟悉却格外陌生的死灵法师，最终忍不住开口刺了他一句，“久仰大名了，德洛尔莫。” 阿弗纳兹德也紧盯着他，没有因为安德里斯的身份而有丝毫的退缩，也没有因为他有些轻视的姿态而愤怒，神色淡漠，双眸却明亮得犹如燃烧着的焰火。 “这么多年过去，阁下似乎变化很大……”两人的还在无声地进行战斗，安德里斯却并没有把对方这可以称得上是小打小闹的反抗看在眼里，语气中带着恶意，“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和其他神明不一样，安德里斯对阿弗纳兹德，或者说曾经的德洛尔莫观感一向不好。哪怕他经历过珀斯菲尔斯的一系列变化，也能够理解他感情产生的缘由，却依然不看好阿弗纳兹德，甚至多次出手试图阻挠过。 安德里斯无法解释自己有这样想法的缘由。因为事实上他和珀斯菲尔斯的关系也没有特别亲密，和其他上位神彼此之间一样，只能说是同样生存了许久的同类罢了。 想到了这些，他不免有些分神，然而此刻正和他对峙的阿弗纳兹德却没有丝毫松懈。 敏锐地注意到了对方的这一丝破绽，死灵魔法反客为主，化作利刃劈向安德里斯，丝毫不惧两种元素碰撞间可能会产生的爆破会波及到自己。 “嗡——”尖啸声在两种能量相摩擦的地方传来，安德里斯只感到一股巨力迎面而来，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没有想到这个不死者竟然真的敢对神明出手…… 安德里斯已经许久没有被下界的生物主动攻击了，一时之间竟又愣住了。只是他毕竟是上位神，不至于真的会被这么轻微的能量波动伤到，仅仅是被狂暴的死亡元素产生的作用力推离，又在半空之中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第203章 然而这似乎并不是阿弗纳兹德想要做的全部。 他眼中的火光更盛，那柄骸骨法杖的顶端又一次无声地凝聚了浓郁的死亡元素。伴随着默读出的三道骨矛，阿弗纳兹德纵身而上，一道锋锐术顺着法杖挥动的轨迹打在了安德里斯的身上。 这在下界之中足以泯灭任何生灵的法术对安德里斯而言不过是小猫挠痒一样。眼前的一幕犹如蚍蜉撼树，他也不知道此时应该感觉到生气还是好笑，最终站在原地没有躲避。 然而在最后关头，安德里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几乎是本能一般伸出手挡了一下。 锋锐术模拟出来的刀刃顺着他的指尖擦过，划出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安德里斯眉头皱锁，摩挲了一下指尖，那道细微的裂伤又马上恢复。但是这并不能打消他的疑虑，因为按道理来说就算是踏上神位的下位神也难以伤到他的躯体，而阿弗纳兹德甚至不能算是半神。 他终于没有再保持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不死者。 第204章 再一次和阿弗纳兹德对上视线，安德里斯发现对方意外的冷静。 铅色的双眸中映射出的灵魂之火无声地跳跃着，泛着危险的气息，证明这一只巫妖正将几乎全部的心神放在用精神力操控自己的魔法上。他的眼神之中满是彻骨的寒意，没有任何温度，安德里斯恍然发现对方出手也许并非是单纯地出于对珀斯菲尔斯的保护，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我很好奇，”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安德里斯又开口，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非要追随光明神的理由？按道理来说，不死者的魂魄完全不兼容光明元素，信仰珀斯菲尔斯会给你带来痛苦才对。” 回答他的是三道更为锋锐的骨矛。 “还是说你追随的是纯粹的正义和善良？”这一次安德里斯早有预料，侧身避过了，骨矛向更远处发的天空飞去，然后又渐渐消散为游离的魔法元素，“但是珀斯菲尔斯……我想这段时间的事情能让你对他有更清晰的了解。” 阿弗纳兹德站在原地，第三次举起了手中的法杖。 和之前两次瞬发魔法不一样，这一次他难得吟唱引导施法，一边疯狂地压榨着自己的精神力，一边用悠长缓慢的亡灵语低声诵念着什么。四周越发浓郁的死灵元素随着吟唱，犹如归顺君王一般聚集起来，大团而黏稠的不祥气息在满溢着圣光的永昼下格外突兀。 “有意义吗？”安德里斯低头看向他的动作，没有制止，语气中也并不带丝毫嘲讽的意味，只是单纯的陈述，“比如向我动手，比如……信仰光明神。” 阿弗纳兹德嘴唇蠕动了一下，缓缓吐出最后一个音节。 又是三道骨矛。 苍白的、由魔法元素架构出来的矛状箭矢在阿弗纳兹德杖端凝聚，和前两次无疾而终的攻击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尖锐处不知为何隐隐折射出光晕。 阿弗纳兹德将手中的骸骨法杖下压，三支蓄势待发的骨矛顺着他的动作弹射而出。越向前它们的速度越快，飞行间冰冷的气息似乎渐渐消融，变得不易被察觉出来。 不，并不是不易察觉！ 安德鲁斯又一次侧身让过，感受到骨矛上蕴含着的法则之力，愈发感到惊讶。 那三柄骨矛在空中竟然渐渐分化出了光明元素！ 附着在其上的光明元素掩盖住了原本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它们，和永昼似乎融为了一体。假如这三道骨矛命中自己，也许会有和刚刚的锋锐术一样的结果。 这是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安德里斯能感觉到，那并不是阿弗纳兹德凭借自己和珀斯菲尔斯的联结而共鸣到的光明元素，而确确实实是依靠他自己所凝聚出来的。不死者遵从逆向的生命法则，也许可以通过精神力略微引导和凝聚光明元素，却绝不可能像这样直接转化出光明元素！ 如果说珀斯菲尔斯能够将自己的能力转化为黑暗元素，是源于他千百亿年来对德洛尔莫的执念所造就，那阿弗纳兹德呢？他甚至还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 这个只有短短一生的不死者，他如何能越过人神之间的鸿沟，直接领悟到世界法则之上的能力？ 飓风神伊莱亚斯曾预言过，如果德洛尔莫没有一次又一次地在神位前自戕，踏上神位后的他也许会打破对立元素的界限，成为唯一的能够操控光明元素的不死者。 只是现在看来他的预言还是有些保守了。 仅仅是在主位面短暂的时间里，阿弗纳兹德就已经做到原本伊莱亚斯预言中的事情。假设等他踏上神位，再给他更多的时间，那阿弗纳兹德到底能做到哪个地步？ 安德里斯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动。他举起右手，冰冷的黑暗元素无声凝聚。 阿弗纳兹德甚至不把对方这样直白的威胁当一回事，也和他一样在杖端凝聚起死灵元素。 “你不知道什么是爱，”一直保持沉默的阿弗纳兹德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嘴角的弧度充满了讽刺的意味，“那实在是太可悲了。” “你——”千百年来还没有人胆敢这样对神明说话。安德里斯被他的话激怒，手中威势惊人的眼看就要落下。 然后一道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希望你不要做出任何会殃及池鱼的事情。” 安德里斯手上的动作顿住，回过头看到乌迪特正抱着双手站在他身后，对方的神色颇为不悦。抿了抿唇，他又看向更远处的珀斯菲尔斯，果然对方脸上的笑容真实得有些可怕。 ……这个小爬虫的确不足为惧，但珀斯菲尔斯就不一样了。 珀斯菲尔斯这个人狠起来可不会顾念他们俩之间所谓的“兄弟情义”，当然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如果他真的和阿弗纳兹德产生冲突，自己被伤到反倒是小事，真的敢让那只巫妖掉了一根头发，那也许不止是他会被光明神报复，可怜的乌迪特有很大可能也要遭到无妄之灾了。 从善如流地将手上的神术掐灭，安德里斯拉过身旁的乌迪特，后退几步站会和阿弗纳兹德稍有些距离的地方，“我很抱歉。” 神明之间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不论去管彼此的私生活，而安德里斯已经不是一次在明面上针对阿弗纳兹德了。 但他对此也没有多少愧疚之意。毕竟以珀斯菲尔斯的能力，如果他真的对此不满，自己也绝不会有出出手的机会，或者甚至有可能这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想到这里，安德里斯狠狠地皱了皱眉。 ……说起来，和他对峙上之前这头巫妖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能力？他是不是又被珀斯菲尔斯当枪使了？ “没有下一次。”珀斯菲尔斯微笑道，难得表现出一副脾气好的样子，“那么接下来……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了。” 果然如此……安德里斯默默地咬了咬牙，记下了他这一次恶劣的行为，“行，如你所言。” 光暗两大阵营一直保持着对立的状态，但从第一次圣战开始二者间就有过极亲密的合作。圣战后的百年间，没有了统一的敌人，两大阵营又重归敌对关系。一直到深渊骑士奥狄斯的封印有所松动后，他们才又放下彼此之间的仇恨，再一次开始秘密联合。 光明朝圣日前夕，珀斯菲尔斯和安德里斯两位神明相继现世，原本合作得仍然有些僵硬的两大阵营迅速变得默契了起来，初窥雏形的统一战线终于被确立。 而不等两方联合起来的势力敲定章程，出手反攻深渊骑士奥狄斯所在的异位面以及连接的第三位面，深渊骑士本人首先按捺不住了。他召集了以克拉克一族为首的叛教徒们和更多的异位面生物，试图击破被巫妖君主封印的传送阵，再一次侵袭米利克大陆。 第二次圣战的号角终于吹响。 同和平年代的冒险不同，虽然同样攸关性命，但这种牵扯到种族存亡的战争更显残酷。在这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战争中涌现了无数的战争英雄，索性这一次有神祇在后方守候，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一场关键性战役中，原本已经死去的安德鲁坎德林格在战场中重新现身。他受到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恩赐，复活以后恢复了自己全盛时期的状态，并且以双面间谍的身份蛰伏在深渊骑士奥狄斯身边，最终再一次给予了深渊骑士致命一击。 受重伤濒死的深渊骑士奥狄斯又缩回了异位面空间。这一次换做是他筑起传送阵的封印，甚至试图将传送阵关闭，以此躲避主位面的军队，让自己在重伤中有喘息的时间。 主位面的智慧生物没有能匹敌深渊骑士的能力，在传送法阵即将完全关闭的时候，神祇终于直接出手。他们将传送阵拓宽，让大军得以往异位面进发，压境于深渊骑士奥狄斯的大本营。 深渊骑士奥狄斯并不甘心面对即将到来的灭亡，他孤注一掷地激活了自己全部的天赋，以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踏上神位。异位面并不稳定，踏上神位之后的深渊骑士挥手间就带动大片空间的碎裂，似乎主位面军队即将全军覆没。 第204章 而后又是熟悉的亡灵天灾增幅，数之不尽的亡灵军团接下了深渊骑士的无差别攻击，而后支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异位面。 最终战役，巫妖王阿弗纳兹德一战成名。 所有曾经参与过第二次圣战的成员，无论他们什么信仰什么种族，余生都无法忘记亡灵骸骨间燃烧的白色灵魂之火。明明巫妖王有着纯粹到足以引动神明降临的光明信仰，那圣洁的焰火代表的却是极致的血腥和杀戮。他残忍地将所有叛教的异教徒斩杀，即便是他的战友，在那一刻也感受到了极致恐惧。 这一次不是将深渊骑士封印，给这场为时上百年的圣战画上休止符的，是已经突破为半神的阿弗纳兹德亲手将深渊骑士奥狄斯的魔力核心捏碎。 就像是所有在米利克大陆追逐光明的地域内给小孩子们讲述的童话故事那样： 平凡的少年出生在偏僻的小村庄，因为偶然的契机不得已离开家乡，独自踏上了冒险的旅程。 他在大陆上历经无数的艰难险阻，从战胜自己到战胜他人，一路见证时代的更迭和历史的推进，然后在史诗的末端，珍而重之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而如今，这漫长、漫长的演出，终于落下帷幕。 第205章 “天幕是灰沉沉的血色，土地也浸满了鲜血，空气中溢满了哀嚎声。深渊骑士奥狄斯伤得很重，安德鲁带着神恩的一剑对他这样的邪恶生物而言是致命的。奥狄斯拖着濒死的身躯从米利克大陆逃离，就躲藏在这个压抑的位面空间之中。他所统率的数之不尽的异人是最后一道防线。 “赫尔曼德加雷里，这一位后世有名的龙骑士，主动驾驭着自己的亚龙作为斥候深入奥狄斯的领地。他同他的亚龙在奥狄斯的空间上空飞翔了一个月，那段时间他观察异人们的行为，试图寻找这种没有缺陷的生物的弱点。 “事实上在圣战之前他并不出名，赫尔曼是商人世家出身的施法者，虽然有着优秀的天赋，却觉醒了两种属性相悖的元素亲和，烈焰和冰霜——这在那个年代是相当致命的。当时的人们对魔法的研究是粗浅的，一直到他在圣战中大放异彩之后，才有人遵循着他的脚步逐渐探索出了组合元素在魔法上的应用。 “赫尔曼赶在最后的时间回到米利克大陆，同时给冒险者们带来了许多重要的线索。 “奥狄斯不希望在重伤未愈时应敌，企图关闭传送的通道。他是人类中的最强者，所有人都对他的龟缩无可奈何，因为没有能超越他力量的人去制止传送阵越缩越窄。 “传送阵即将关闭，一切似乎将要陷入僵局，一直保持缄默的光明神终于出手了。 “虽然深渊骑士曾经有过弑杀冰霜神的历史，但在璀璨的日光下却无处遁形。光明神挥手间即是万千道光芒，当年在亡灵天灾中将米利克大陆拯救下来的光明神术撑开了异位面的通道，灿烂的日光投射而入，将异位面的阴霾刺穿。 “那绝对是人才辈出的一代，或者说正是战争才造就了这样辉煌的人物。 “最终战役持续了很长时间。史学者所述的最终战役，是从赫尔曼驾驭亚龙出发到异位面作为斥候开始，一直持续到深渊骑士陨落的这一段时间，而并非单独指王城战役。 “先锋军以光明信仰的因特斯雷家族、波普家族为首，他们继承了光明神的意志，在贫瘠的异位面播撒圣光，为人类的到来铺平道路；然后是以元素神信仰的其他智慧生物，他们像建筑绝对中立领地那样在异位面中建造了冒险者的堡垒；最后是以黑暗信仰的莫里斯、沃特斯家族为首的尖刀部队，他们之中有着最适合攻城的死灵法师，从进入异位面开始就迅速加入战斗。——这毫无疑问为新秩序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在此之前，不止是魔法的运用仍然处于探索的初期，甚至对于信仰、种族、伦理的概念，也还在蒙昧时期。也许你们难以想象，在那个还有神明眷顾的时代，信仰是高于一切的。 “在第二次圣战之前，绝没有人想象过不同信仰、不同种族的生物可以相处得如此和睦；而在那次战役中，他们彼此相守、相互守望，一路披荆斩棘，交托自己的后背和性命，从完全对立的宿敌成为最信任的战友。 “深渊骑士龟缩在自己的王城中养伤，无暇顾及自己的军队。异人和叛教者的能力只不过是高空楼阁，失去了奥狄斯的能量供给后根本不是冒险者们的对手，他们一路溃败，战线被压到了异位面的王城前。王城战役，也正人们所称呼的是狭义上的最终战役，就此爆发。 “深渊骑士奥狄斯的确是公认的强者，然而他终究只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无法战胜整个米利克大陆上所有的冒险者。更何况凭借利益和权利所蛊惑的追随者们对他并非忠心耿耿，在能够选择的情况下，他们都想方设法地从深渊骑士奥狄斯身边逃离。他即将灭亡，却不甘于就此失败，于是以自己的灵魂为燃料，点燃了通向神座的灯火。 “史学者们在后世对这场战役有过极为仔细的研究，对于深渊骑士最后的爆发也有过详细的探索，然而各著作中对此的描述都非常含蓄。毕竟真神和半神之间的沟壑更甚于后者和法圣，而在第一次圣战时，法圣以自己灵魂为代价的献祭并无法将自己短暂地提升至半神。也许野史中所述有一定的根据：深渊骑士是借助了晨曦女神迪莉娅的能力。 “不管如何，在王城战役的最后，深渊骑士作为真神企图摧毁他所在的异位面，与米利克大陆所有前来围剿他的异能者们同归于尽。 “这时候，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人出现了——巫妖的君主，阿弗纳兹德尹德斯缇。 “……” “阿弗，你在看什么？”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的阅读。 巨大的图书馆充满了现代科技的气息，除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书架，四周还有着无数半透明的光脑屏幕，也飘着很多单人用的电梯，学术氛围很浓厚。基本没有人闲聊，不是在低头苦读就是在封闭性极好的小包间里面激烈地讨论。 寂静无人的角落，倚靠在窗边的少年有着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面容，铅色的双眸之中似乎映射了某种火焰。他将手上的书合上，抬起头来看向出声喊他的人。随着他的动作，那一头灰褐色如枯藤一般的长卷发顺着衣服流淌下来，落在他白皙的指尖。 来人有一头灿烂的金发和琥珀色的双眸。少女动作轻灵，凑近他看了一眼书本的封面，“《创世史诗》？你又在看这种神话故事啦？” “嗯。” “噗嗤，你可真有趣。”少女眯起眼睛，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这些都是假的啦，人类都从母星上离开多久了，宇宙里面可从没见过什么神明。” 少年也没有生气，也学着她轻轻勾了勾唇角，“我知道。” 两人还没交谈几句，又从书架中间穿行来几名女生。为首的少女有着神秘的紫发紫眸，语气中有些不满，“赛西莉亚！你怎么突然跑那么快？” “我在这里，”被称作赛西莉亚的少女朝他们挥了挥手，“艾玛，你猜猜我看到谁啦？” “谁啊……”艾玛眯了眯眼睛。 不等她说出来那个名字，跟在她身后的另一个少女小声地说出了答案，“是尹德斯缇学长！” “日安，”原本正在阅读的少年并不因为这些忽然的闯入者而生气，礼貌地一个一个喊出了她们的名字，“艾玛、洛莉丝、普蕾萨丝、阿蜜莉雅、婕妮维芙。” 被他喊到名字的洛莉丝，也正是第一个认出少年身份的少女，害羞地躲到了艾玛身后。 “我和赛西就算了……”艾玛挡在她的身前，双手叉腰，语气带着些许戏谑，“怎么几位学妹的名字你也记得那么清楚啊？你总共也没见过她们几次吧。” 少年仍旧保持微笑，没有回答她的话。 “哼哼，你还是这副让人生气的样子，”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艾玛拉过洛莉丝的手走上前来，在这个角落安置的长桌旁坐下，“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讨女孩子喜欢。” “啊，那个……”洛莉丝眨了眨眼睛，盯着少年手上的书，强忍着羞涩说道，“那本《创世史诗》，我也看过……” “我没听说过你有阅读的爱好诶，”一旁的普蕾萨丝问道，“是讲什么的？” “是一个充满了浪漫主义和神话色彩的剑与魔法的故事……说起来，”洛莉丝说道，偷偷瞄了一眼少年，“里面描述的一个人物有着和尹德斯缇学长一样的名字呢。” “噗，那也太巧了吧？”另一旁的阿蜜莉雅说道，她有着和普蕾萨丝完全相同的外表，“真的一模一样？” “是的。”洛莉丝点了点头，谈起她熟悉的话题少女也不怎么内敛了，“如果你们有时间也可以看看哦。不止是尹德斯缇学长，连我们都有呢。” “我们也有吗？”最后一名少女婕妮维芙也忍不住问道，“这么巧？” 第205章 洛莉丝又点头，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非常有意思，里面说我是黑暗神的圣女，赛西是光明神的圣女，我们俩从小就是敌对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赛西莉亚闻言眼神亮了下，从少年身边离开，也在长桌旁坐下，“那还真的挺有意思的，一会我也借阅一下这本书好了。” “那我呢？” “你和阿蜜是双胞胎精灵，都是魔法师喔。”洛莉丝说道，又看向艾玛，“艾玛呢，是因为爱人而放弃了圣女身份的黑暗神牧师。” “我还有爱人吗哈哈哈哈哈？”艾玛也笑了，“这不会是我们身边的人写的吧，也太有意思了。赛西，我申请和你一起看这本书。” “不行不行，”赛西莉亚伸出食指摇了摇，开玩笑道，“我可是光明圣女，我要制裁你这个黑暗牧师！” “好哇，你想找打！”艾玛拍桌而起。 少年依然倚靠在窗边，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只安静地注视着她们。 一会过后，少女们又坐回原来的位置，赛西莉亚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说起来，这几天刚来了一个转学生，你们知道吗？听说长得特别帅，难得一见的帅。” “知道，是我们班的。”洛莉丝回答道，她刚想继续说点什么，视线落在某个点上却止住了话头，“啊……” 拐角处逆着光走来一名男子，正是她们讨论到的转学生。 他有着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外表，阳光编织其发丝，湛蓝的天幕与海洋凝聚其双眸，一切希望与奇迹铸造其身躯。 注视着窗边的少年，他微笑着开口，“又见面了，阿弗。” end> —— 后记： 这本书是我的处女作，有很多地方都不尽人意，但是对我而言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因为光明神珀斯菲尔斯其实是有原型的，是一位我非常仰慕的太太；而本书的主角阿弗纳兹德，事实上是我本人的化身。所以主角对光明神的信仰，差不多就是我对那位太太的感情；而他追随光明神的道路，和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当然还是有不同的。我对原型的感情并不是爱情，而是仰慕，是真正将她作为一个努力的方向、一个让我可以前进的动力。其实我是一个很懦弱，做事三分钟热度的人，但是追随着她的脚步，我就可以大步向前。怀着对她的爱意，我却可以做到很多我原本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这本书，word文档创建的日期是2015年10月25日（应该更早，但是拷贝过丢失记录了），一共64万字。真的完成了的那一刻，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客观上来说它并不完美，但是这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了。我对自己打出来的每个字都负责，每一章写完之后我都会检查至少三次，将所有表达不通顺、有歧义的地方修正了再发出来。 然而还是有一些我无法后期修整的内容，比如整本书虽然有具体的主线，但是由于我没有写大纲，基本上是写到哪里算哪里。以及世界观铺设得有些过大，很多没必要写的情节，因为原本想到了这个角色有这样的故事和过往，即使没有什么意义也写了出来。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我以后的作品之中会不断改进。 最后感谢任何一位愿意读到这里的读者，非常荣幸你们愿意来到我的世界旅游。 旅途已经结束，有机会在下一个世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