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跑气》 第1章 《慢跑气》作者：乌丁泥【完结】 简介： 修车工许阿魏x小文员陶山奈 公司小文员陶山奈省吃俭用两年终于买了辆二手车，可没开几天就出了故障……发小给他介绍了修车师傅许阿魏。 修车店里，许阿魏拿着充气枪，浑身那块垒般喷薄的肌肉把黑色的工装短袖穿得健美阳刚，再加上超短的头发，让陶山奈看着心慌。 阿魏抬手擦掉额头的汗，道：“车轮慢跑气，车也出过事故” 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确实不好闻，可陶山奈却莫名地不讨厌，还总想摸摸那绒绒的短发，看看究竟什么手感。 初见哪是心慌，那是心动！ 陶山奈开始主动频繁地“偶遇”许阿魏。 “糙汉”遇上“小太阳”。 甜，但不一味甜，毕竟市井小民谁不是用尽全力活着呢。故事灵感来自一则外国广告中配角的脸始终是模糊的。于是我好想把镜头对准那些平平无奇，在惊艳故事里充当背景板的普通人，他们是无数个陶山奈和许阿魏，他们也有自己人生中“精彩纷呈”的故事。 本文全部章节标题灵感来自北岛的诗：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标签：彩虹捕梦网市井直掰弯年上治愈成长细水长流he糙汉攻 第1章 槐花嘹亮 陶山奈今早第五次看向手表的时候，他妈妈的早餐店迎来了一波上客高峰。 a市文胜街往北经纬一巷的高层居民楼下，经营着各类小店……其中生意最好的铺子叫俊芳早餐。 此刻，俊芳早餐店内外的简易餐桌坐满了食客，等打包的客人排起长队。柜台里，俊芳早餐女主人唯一的儿子——陶山奈正用夹子把冒着热气、白嫩嫩的大糖包往打包袋里装。 “张奶奶，今儿您可来对了，这糖包是我妈用的亲戚给的广西黄糖，只包了一笼！可甜了！” 陶山奈对面的老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小陶这张嘴怕不是比这糖包还甜，真该去说相声！” 糖包递在老人手上，陶山奈笑嘻嘻道：“那可不行，没有我，我家客人得少一半！哈哈哈张奶奶慢走！” 食客们一阵哄笑。 客人渐少时，揣着心事却空着肚子的陶山奈才有时间端着碗豆浆喝。还没喝两口，他等的人就来了，他忙冲对方喊：“大海，等我喝了这口豆浆咱就走！” 尤大海是陶山奈约来的。昨晚陶山奈下班快到家时，他刚买来开了不到一个月的二手车出了故障，一个报警灯不停闪烁。家里对他买车本就不大同意，所以，他不敢让他妈知道，连夜求助了懂行的发小尤大海，约好今早带他去修车。为了瞒住他妈，陶山奈今早还如往常那样在到公司上班前，去家里的早餐店帮忙热络地招呼客人。 盛夏，a市主城区，道旁遍植国槐的文胜街迎来一年中最美的时候。高大的树冠阳伞似地盖下来，微风裹着甜香，带落一地米白色花苞。 “吧嗒”一串槐花连着花苞带着叶，精准砸在陶山奈的豆浆碗里，他混不在意，拿出花枝扔进墙角的水洼中，喉结滚几滚豆浆下肚。 他放下碗，眼睛余光瞥见旁边一桌几个姑娘偷瞄他。他看过去，姑娘们纷纷低头羞红了脸。 这要搁在平时，他高低得给这她们推荐一下他家的豆浆，多卖出去几碗，但今天修车是大，他放下碗一骨碌摘掉围裙，拉着尤大海就跑。 路边停车位上，停着一辆白色现代伊兰特，这就是陶山奈上个月刚买的二手车。 开新车就像穿新鞋，不管日子久了怎么耐造，头几天都心疼得紧。前挡风玻璃上落了槐花树的油，他都得心疼，何况亮了一个报警灯。 车子启动，胎压报警再次滴滴滴响起来，让陶山奈不胜厌烦。车子正路过文胜街十字口，路口西北角的转角铺门脸被巨幅施工围挡遮了个严严实实，上面醒目地写着：xx连锁酒店强势入驻…… 围挡里电钻、大锤、电锯在早高峰中卖力地“大合唱”，比陶山奈车上的胎压报警更催得他心慌。 尤大海指着窗外一笑：“哎你说，这大铺子咋开啥黄啥，新开这酒店不知道能挺多久。这铺子是不是风水不好？也就隔一条巷你家生意多旺！” 陶山奈闻言，扫了眼那正装修的酒店。 的确，自他两年前大学毕业从外地回来，见证了那间商铺从成人舞蹈班变成幼儿早教班，从湘粤融合餐厅再到如今正装修的全国连锁酒店。 他心里担忧着车子，无意管其他，简单道：“我父母吭哧瘪肚忙一年不知道够不够人家租金零头儿，这可比不起。” 尤大海突然打断道：“哎哎别开过了，前面路口往下拐，修车店就在经纬三巷。” 尤大海推荐的这家修车店就在陶山奈他家早点铺再往北走第二个巷子里。虽然也挨着高层小区，却是片棚户区，如陶山奈家铺子那片砖房一样是拆迁改建的老大难。 汽修店在巷子中段，门脸看着两百来平，门头的招牌上蓝底白字印刷着“建斌汽修”四个大字，看着颇有些年头。 尤大海率先下车，从裤兜里拿了支烟捏手上，陶山奈锁上车紧跟其后。 店外的车有三四辆车排队等着，墙角阴凉处的小马扎、铁皮椅、折叠凳，高矮不一地坐着等待的客人们。 旁边有个自动洗车棚已经有车洗上了。陶山奈想这家真会做买卖，一条龙服务都赶上4s店了。 店里迎出来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穿件黑色polo衫。被胸脯撑满的前襟左心口处印着“建斌汽修”白色字样。姑娘身材着实傲人，陶山奈用他多年看小说练出来的速度，一秒读完四个字，快速收回目光，生怕自己多看两秒唐突了人家，横生误会。 “大哥修车吗？今天来保养的人多，可能得等。”姑娘语气热络，有种农村姑娘特有的生机勃勃的气质，显得质朴又大胆。 尤大海：“阿魏在吗？” 姑娘转身往里看了看，声音脆甜地喊：“阿魏哥，有人找。” 陶山奈跟着尤大海迈步进店，满是机油味的空气粗犷地直戳他肺管子。水泥地面有块爆了皮，墙上几张轮胎、配件、机油的海报边缘，露出脱落的墙皮。数盏大灯吊在顶棚，光线倒是充足。不知哪个工人的扳手掉在地上，“当啷啷”一阵弹响刺破了店里的嘈杂，陶山奈耳膜一疼，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随着姑娘的那声“阿魏”，店深处举升机的液压杆发出嗡鸣，黑色轿车底盘下迈出穿着黑色裤子的一双长腿，一个身穿黑色圆领短袖，超短发紧贴头皮的青年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出现在陶山奈面前。 陶山奈控制不住眨了眨眼睛，呼吸都浅了些。 那青年朝陶山奈这边来，边走边摘手上沾了机油的薄膜手套，扔进垃圾桶。蹭了些脏污的胳膊上，健硕的肌肉随着动作把短袖袖口勒得浑圆。顶灯给青年面上的细汗打了层高光，连凸起的喉结也闪着微茫。 “阿魏哥，好久不见。嚯，怎么理了这么个发型。”尤大海上前朝来人递烟。 阿魏朝他点点头，看到烟，摆手没接。 “车子有问题了？今天人有点多。”阿魏毫无预兆却极其自然地看了眼陶山奈，那黑色刚毅的眸子里刚才修车的专注还没散尽。 陶山奈与他目光相触，一时竟不知该作如何动作。 尤大海侧过身介绍：“这是我发小儿，陶山奈。他车胎压报警，麻烦你给看看是不是让东西扎了。” 阿魏见对面穿着纯白色短袖，灰色短裤，白净细瘦学生模样的男生呆愣楞地杵在那，就势往外走，经过那男生身边，问：“车停哪？” 语气随意里带着点严肃。 “门、门口。”陶山奈结巴道。 人离近了，陶山奈甚至不能直视他的眼睛。这修车师傅经过他身旁，带着淡淡机油味混杂着男人轻微的体味，以及看不到闻不到却能被自己真实感受到的雄性气息，让陶山奈一点不觉得邋遢，心尖的颤抖化作热量，传到了耳根。 见阿魏已经走到车边，陶山奈按捺心跳，快步走过去，打开了车门。 阿魏看着陶山奈开门的动作，一怔，从墙角地上捡起拖着长管的充气枪，上前关了车门，低声像是嘟囔：“不用开门。” 陶山奈这下不只耳朵发烫，整张脸都烧起来，明明要让人家看车胎，自己紧张得开了车门！ 心跳咚咚咚的。 “阿魏哥性格很好的，修车技术一流还细心。中学我跟我爸来这儿修车的时候，他就干这行了。别看这店头破，可有些好车来这维修保养呢。山奈，你车有问题找阿魏哥准没错。”尤大海夸道。 陶山奈默默攥紧手掌，接话：“魏哥厉害。” 阿魏蹲在车边仰头看他：“我姓许，许阿魏。” 说罢，他又把头转回去，继续给轮胎加气。 陶山奈脸都凝固了，尤大海爆笑：“哈哈哈山奈，你加阿魏哥微信呗，我还得跑趟外地跟我爸去调货，有什么事你俩自己沟通。” 第2章 陶山奈只感觉脑袋里有什么催着他动作要再快点，立刻拿出手机，看着阿魏：“哥……我、我扫你？” 阿魏迟疑一瞬，站起身，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 “滴” 阿魏瞬间把手机塞回裤袋，蹲下继续干活。 尤大海见两人加上微信，笑道：“阿魏哥，我这发小就拜托你啦！” 他又转向陶山奈：“你别急，慢慢修着，我打车先走，回头联系。” 说罢他一边把烟揣回裤兜，快步拐出了巷子。 陶山奈动了下僵住的嘴：“麻烦你了，许哥。” 阿魏似乎是转头看了这边一下，低声说了句“没事”，继续逐个对几个轮子测胎压、加气。车胎空腔里滋~滋~的进气声中陶山奈紧张起来，如果轮子破了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补呢。 阿魏蹲在右后轮边上时，抬头看了眼陶山奈又低下头看胎压表：“轮胎没破，但这条胎慢跑气。以前补过吗？” “我、我这车轮胎都是新的呀？”陶山奈答。这车买的时候，二手车市场的老板对他说是四条原装胎没任何问题。 阿魏站起身，黑色的瞳孔依然没什么感情色彩：“你这车多少年了？” “才买的二手，前年的款，都是原装耐克森。”淘山奈下意识说了详情，语速都快了。 阿魏从陶山奈脸上移开眼，看着车门上的某处对陶山奈说：“你这条胎应该是补过，否则不会慢跑气。刚才看你车门边上有飞漆，很可能修过重新喷了漆，这些情况，卖家都和你说过吧？” 阿魏的话，让很多等在门口的客人看热闹似地纷纷向这边投来目光，有两个好事的甚至走过来“现场吃瓜”。 陶山奈刚才就看了，阿魏店里好几辆大牌车，他刚才修着的那辆黑色轿车车，他表姨夫有一辆，小一百万。其他的车虽然不是大牌，但也都比他这二手车贵。就这么大庭广众下被人说自己的车是二手，还有可能被人骗了，真丢份儿！ “小伙子，你没经验，也没叫个懂行的帮忙掌掌眼啊？” “是啊，车漆、车架号都得对对……” “二手车水深得很，泡水车、事故车坑很多的。” “现在这年轻人，胆大心不细……” 看客们似乎比陶山奈本人还痛心疾首，一个个惋惜之情溢于言表，东一句西一句说开了。 陶山奈面上发烫，听这几人叨叨，他不光脸上挂不住，心里也慌得一批，这是自己挑了好久才挑中的车！他现在不知道该相信阿魏的判断，还是相信自己不会受骗。两种情况甚是焦灼，以至于陶山奈脸色难看地坚决打断了周围人蛐蛐：“不可能有问题！” 他看着阿魏，感觉阿魏那张脸都没有刚才看着帅气了！ 他恼火地问阿魏：“气加完了吗？多少钱？” 阿魏见那男生白皙的脸颊慢慢变得一片通红，眼睛里像是聚起了水光，仿佛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自己真不该多事。他今天少有地多嘴，想到这，麦色的脸颊上飞来一抹深红：“不要钱，你走吧。”说罢，转身往店里去。 微风撩动了陶山奈额角的碎发，卷来一阵花香，他蹙眉抿紧双唇望向那修车工的背影，忽见一串槐花落上那人的宽肩，弹向地面一处水洼，荡起微漪。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大家多多支持！ 第2章 尾翼安详 文胜街，经纬三巷往南的一个高层小区里，许阿魏新租了一套两居室。他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添置了简单的家具，只等过几天从农村老家把母亲接来一起住。 房东买了房原本也是让自己的父母从农村来城里养老。但两个老人家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农村的独门独院儿，房东拗不过只得把房子租出去。 这片不是学区，地段一般，房租要不上高价，一个月一千，离修建斌汽修店也近，方便照顾家里，对于许阿魏来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条件了。 许阿魏今年26岁，勉强初中毕业成绩一般，因为家里条件太差，本不打算继续读书，但赶巧职高的老师下乡招生，在学校老师帮助下办了助学贷款，便半工半读学了汽修。18岁职高毕业当学徒到现在，一晃已八年。能租房子带着母亲在城里安定下来，是他26年人生里，刚刚开始的一点点甜滋味儿。 下了班，阿魏骑着电动车回家。在小区门口一元钱买了两个馒头，又买了三两咸菜丝对付晚饭。 进屋先洗手。做汽修的手都没法看，无论怎么洗也洗不净。秋冬天皮肤干燥，油腻都像是“沁”到皮肤纹路里，都像是地里刨出来的古董纹路。 刘建斌给店里他们几个工人买了薄膜手套，但不太脏的活计阿魏都不戴，省下来给其他工人师傅。劳保手套倒是能反复用，但影响手感他不喜欢戴。 回家他就热水泡一盆洗衣粉水把手放进去搓洗，手上又热又刺挠，夏天还好对付，但到了冬天成日这么用洗衣粉洗手，这手要脱皮开裂，确实难熬些。尤其刚开始几年年龄小皮肤嫩，阿魏手总起皮，现在他已经皮糙茧厚，习惯了。 洗了手，阿魏坐在自己用黑胶皮和木棍钉成的小马扎上，就着他二手市场买的小茶几啃馒头。 他抬眼看着家里的家具物什……布衣柜、木头床，布沙发，虽然简陋，但每一样都是靠他自己赚钱得来的，他要把母亲接出来，和过去那个地方断掉最后的瓜葛。 手机一响，屏幕上“老姑”两个字，让刚刚还有些踌躇满志的阿魏心头一沉，眉头紧皱。 他把手里不小的一块馒头塞进嘴里，边嚼边打字回复。馒头有些大，他又嚼得急，信息发出去馒头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打开暖瓶塞，开水的热气扑在脸上根本下不了口，情急之下他转而拧开水龙头猛灌几口凉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费力吞咽，食管塞得生疼。他无法只能等着这钝疼一点点向下移动直至消失，这馒头才算下了肚。他靠在洗手池边，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大口喘粗气。 手机又震动一下，阿魏的眉头仍没解开，准备继续回复“老姑”。 但退出微信时才看到一条好友申请。 陶山奈。 那个“大学生”。 阿魏下午忙忘记通过验证。 的微信里加了不少客户，除了预定修车或者车子遇到一些问题问他，平时几乎没联系。所以此刻看到陶山奈加他，他立刻就通过验证。 看着那个微信头像，他和陶山奈之间来往的记忆蹭蹭往出冒，心上不由燥起来。 今天他自己多嘴让人家难堪了，想到这里多多少少有些自责。 修车这些年，三教九流见太多了，阿魏从不会多话也不多事。这个完全不懂行的“学生”被坑，自己才会一开口，但现在通过好友，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给好脸色。 好友申请刚通过，对面立刻发了信息过来。 “阿魏哥，你好。我是陶山奈。” 阿魏回复：“你好” “那我们常联系！【小熊歪头眨眼.jpg】” 阿魏看着手机皱起眉头，几次想回复说点什么，却是把手机放在小桌子上，将吃咸菜丝的小碟子和筷子就着水管洗了。 厨房的水龙头开关往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凉水。阿魏觉得这新租的房子实在太好，热水器的热水通到了厨房，这样妈妈做饭也可以随时用热水。 他农村的家里也有个容量不大的热水器，村里冬天特别冷，是他学校毕业打工第二年攒钱给家里添置的。但他妈妈为了省电费不会每天都开着，而且容量小有时候都不够洗一次澡，平时又怕浪费电总是关着，做家务依然用那刺骨的冷井水。 这次和母亲一起来城里住，他只想把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条件都预备上。 把家里收拾停当，阿魏出了一身汗，这一身衣服从早到晚汗湿了被体温蒸干，汗湿了再蒸干，如此反复不知多少回，他到浴室爽离地脱掉全身衣服，放进大脸盆里。 “唰~”莲蓬头喷出温水，阿魏体热，又用开关调凉了一些，钻进水帘中。清水从短发上四散蜿蜒而下，沿着麦色的肌肉纹理淌遍阿魏的肩头、胸腹，贴着他精壮的腿部肌肉，划过跟腱，与地面的大片清水汇合。 他踏踏实实地闭上眼，喟叹出声。浑身的疲乏、黏腻仿佛瞬间被带走。 租这栋房子前，阿魏洗澡要到城中村的大众浴室去，便宜但环境差。 小巷子里，澡堂子前厅不大，一个柜台占了大半。左右两扇门分着男女浴池。男浴往里走两面墙都是方斗子铁皮柜。热气从里间浴室冒出来，朦朦胧胧水汽蒸腾，混杂着各种体味、劣质洗发水沐浴露的浓烈气味喷薄而出，男人们就在这儿赤条条脱个精光，正常且疲于奔命的人谁都不多看彼此一眼。 房顶上因为水汽凝满了小水珠，一颗颗摇摇欲坠，直到实在挂不住时“啪嗒”掉下来，打在刚脱了衣服的皮肤上，冰冰凉，每次都能让阿魏一哆嗦。 第3章 再往里一间就是浴室。一面是白瓷砖贴的大澡池子，另一面是十几个淋浴喷头，绕着墙转圈排开。有莲蓬头的孔眼满是水垢，打开来几个孔滋出的水到处喷，就是喷不到喷头下的人身上；遇上有些管子干脆没了莲蓬头只有大水管子，热水从高处落下，砸得皮肤生疼。 这些阿魏都能忍，唯独有点难以启齿的原因让他几乎不愿再去。 雾气弥漫，他那壮硕挺拔的身板，在澡堂子那一众高矮胖瘦、人影幢幢之间格外扎眼，难免被人盯上。有次洗澡，洗发水刺眼他便闭着，竟然有人摸他屁股和后腰，他立刻转头，一个贼眉鼠眼瘦筋筋的男人，满眼淫光地看着他。那人知道阿魏盯狠了他，眼神更直白地往阿魏两腿之间瞥去！ 那天，阿魏挥拳揍了人。也自那天起阿魏在公共浴室洗澡根本不敢闭眼，每次洗完澡眼睛都通红。 有了恶劣记忆对比，让阿魏更觉得如今的日子开始变得幸福起来。 阿魏冲了凉，出来给手机充电，又看到陶山奈发来的那条信息。 阿魏直接退出微信界面，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房间里只有一张房东留下的单人床，床褥单薄。好在床很敦实，稳稳当当。 他在床头放个小木凳算是床头柜，上面一盏台灯说是台灯，其实只有灯座和一个暖黄色的led灯泡。 阿魏坐在床边把手机连上充电线，看着陶山奈的信息，摇了摇头。他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修车工，跟人家大学生有什么好联系的？人家那么说话不过是客气而已。 他又不是没吃过真情实感的亏。 早年刚在建斌汽修做学徒，有个客人一直夸他仔细，夸他修车修得好，说下周给他推荐客人来。但他眼巴巴等了两个星期，那人再没来过。甚至之后再来修车也依然使劲夸阿魏，就是再也没提起过推荐客人的事。 有次闲聊阿魏和刘建斌说起，让刘建斌把他好一通笑话。 “阿魏，别那么实诚，人家那句话和‘再见’一个意思，顺嘴说的，你还当真了。以后没有行动、没有真的做出来事，空口白牙的话别相信……” “啪” 阿魏关掉台灯，闭上眼。他已经不再是十八岁的傻小子，他现在明白，刚才陶山奈微信里那句“我们常联系”就是“再见”的意思。 …… 陶山奈最近一直在加班，许阿魏指出他车子的问题，在他心里埋了个疙瘩，奈何实在没工夫细琢磨。不过，他倒是仔细想了想许阿魏这个人。 他确实在第一眼见到这个高达的修车工就心跳加速。但这人让他当时下不来台也是真的，可冷静下来想，阿魏既然是尤大海推荐的，那说明人家是在好心提醒自己，倒也没有怪罪人家的必要。何况，他不受控制地总会想起那个人的样子，又一阵心动。修车当晚阿魏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时，陶山奈尽可能地表现出了友好，可阿魏却很冷淡的样子。 本周最后一天加班了，陶山奈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清晨他一早来到公司，消防通道里都回荡着她的歌声：“我的热情，嘿！好像一把火，吼！燃烧了整个沙漠噢噢……” 他的帆布鞋把台阶踏得piapia响，手里拎着的早点塑料袋都跟着节奏晃荡。 推开公司所在楼层的防火门，陶山奈恰与推着清洁车路过的保洁阿姨四目相对。 “呦，小陶又锻炼走楼梯啊？” “嘿嘿，对呀，徐阿姨早呀！”陶山奈朝着她夸张地摆摆手。他对这位五十多岁的保洁阿姨印象很好。 徐阿姨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她干活勤快、麻利、细心，性格也开朗。在a市除了看门房的大爷、食堂的帮厨，很少有公司会雇佣年近六十的人。陶山奈因此觉得这公司还是很有人情味，这样看他表姨夫也是个善心人。 “小陶看样子心情不错啊。” “还成吧。您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拿个包子吧，还热着呢。”陶山奈把手里的塑料袋打开，露出里面宣白的包子。 徐阿姨连连摆手：“我吃过饭啦。这孩子长得可真俊，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我家孙子右边脸上也有个酒窝！” 陶山奈笑得更甚：“嘿嘿是吗？那我要是帅哥，您孙子也是帅哥咯！” “是啊，”徐阿姨一脸自豪，把手里的抹布往推车把手上一搭，拍拍胸脯：“他成绩很好的，今年九月就上高二，我还能干一年给孙子攒点钱。” “呀，您当奶奶的还给孙子攒钱真羡慕！”陶山奈奶奶在他不记事的年纪就过世了，他没体会过有奶奶的好。 “我就这一个孙子，我的钱不给他给谁？所以明年夏天我就不干了，要给孙子做后勤保障，做饭去了。” 跟徐阿姨寒暄几句，陶山奈打了卡到工位上，离上班时间还早，他边吃饭边刷朋友圈。 毫无目的地翻看滑动着朋友圈一条条动态。 陶山奈突然眼前一亮。 许阿魏发了朋友圈！ 第3章 方向盘澎湃 许阿魏的朋友圈。 汽修店里见许阿魏的第一眼，就让陶山奈难忘，以至于现在想起这个人，那种强烈的很有侵略性的男子气都会让陶山奈觉得心尖尖有点颤。 他立刻返回去看这条朋友圈： 建斌汽修周年店庆，品牌机油钜惠……工时费折上折……此消息转发至朋友圈，集满50赞有精美礼品相送…… 竟然也是广告。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一周多时间过去。 两人加了微信，但他发信息去，阿魏都回复得很简单，他很不想让对方讨厌自己，更不希望自己被他像普通客人一样忘掉。于是他立刻给这条动态点个赞。 还顺带发了条信息过去：“阿魏哥好不容易看你发条朋友圈，在忙什么？” 信息发了，陶山奈就被叫去忙。 直到午饭时间才看了眼手机。竟然收到了阿魏的信息： “我修车朋友圈不用给我点赞这是店里的宣传你转发可以优惠” 这人真古板！陶山奈脑海里浮现阿魏一脸严肃说这话时的表情，抿紧的嘴角不由微微上翘，手指在手机上快速输入： “阿魏哥！闲了我叫着大海，我们一起吃饭呀！” …… 傍晚的建斌汽修店，珍珍接了通电话，走到阿魏身边说：“阿魏哥，我伯伯叫我们晚上到他家吃饭。我跟黑子、丰水哥他们都说了，你没事的话也去呗？” 珍珍今年刚满20岁，她不爱读书，16岁就从县城来城里打工，在饭店当过收银，去年初才来汽修店。用她自己的话说：读书我是读不明白，不如早点出来赚钱，在伯伯家做事，总比去外面看人脸色、被人坑强。 珍珍和阿魏说话总比和其他人说话更细声细气，她边说话，边从柜台后拿着一瓶矿泉水递给浑身是汗的许阿魏。 阿魏没接水：“留给客人喝吧。我用杯子接水喝。”说罢他放下手里的扳手，转身到柜台旁，从架子上一排水杯里拿起一个粉色小马宝莉图案的塑料水杯，拧开盖子灌几口水凉白开下肚。 “阿魏哥，你这杯子也太可爱了。”珍珍捏着矿泉水，见那女式的杯子和阿魏那硬朗的外形简直不格格不入，她怀疑是不是有姑娘送给阿魏的，可她每天都跟阿魏在店里，从没见过女孩子来找他，也没见阿魏和谁手机联系过，她实在好奇，可又不好直接问。 阿魏盖上杯盖，将杯子放回原处：“晚上没事的话，我也去看看师傅。” 他答应一起去刘建斌家吃饭了，珍珍肉眼可见的开心：“好啊，那我们下午早点关门吧。我去告诉伯伯一声。” 不待阿魏说话，珍珍已经跑回柜台，刚才因为那个女士水杯而怀疑阿魏有女朋友的事已经被她抛在脑后。 珍珍对阿魏不太一样，店里连年纪最小的修车师傅——十九岁的黑子都看得出来，当事人阿魏自是清楚。 上学的时候也有几个女孩子总来找他，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脉脉含情或是勇敢表白，都是纯粹炙热，阿魏怎么会不明白。 尤其在职高里，恋爱约会的学生比普高又多些。 然而，阿魏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到汽修店打工，多得是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哪还能有心思想其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从没见过爱情，从没有在父母之间见到过，所以也不相信爱情。 阿魏知道自己是个粗俗的人，他过早地步入社会，过早地被现实掐死了幻想和梦。他只相信他能拥有的，但凡不在他能力范围内的人和事，他从不奢望，一点不敢。 见到的人越多，越让他清楚，没人真看得上他这样的穷小子，无非是被他一副皮囊吸引。他这些年过得根本不叫日子，他不能让别人跟着自己吃这许多苦。 所以珍珍的情谊他不会回应，首要的一点是他对珍珍毫无感情可言，甚至没有任何一个瞬间把那姑娘当做处对象来看待过。委婉地回避、装傻充愣是目前他唯一能做的为珍珍好的事。 第4章 手机在这时候震动了。阿魏一看，是那个大学生又要请自己吃饭。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这么执着。 …… 信息发出去，陶山奈把近期的档案盒签子都贴好，又接了好几个客户电话，才有功夫站起来到水房打杯水喝。 小城市的公司规模又不大，根本没有像样的茶水间，只有一个小间放着一台净水机，净水机的滤芯已经很久没换过了。打出来的水表面已经能看到少量的水碱。陶山奈和同事们向主管反映过，宋仁青说：已经联系净水机公司了。 这句话一说就说了大半年。到现在陶山奈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没人再催过，只能欺骗自己：凑合着喝吧。 陶山奈发呆。被裤兜里突然震动的手机吓了一跳。 许阿魏：不用 陶山奈捉摸着怎么继续对话，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就势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舌头上钻心的疼让他“哇”一下吐出水来，手上一滑，杯子砸在地上，稀碎。 舌头又麻又疼，上颚烫起一层皮。陶山奈急忙到一旁的自来水龙头下含了口冷水。 墙角放着徐阿姨的保洁车，车边挂着扫帚和灰斗，他满嘴的自来水鼓着腮帮，把杯子的碎片扫进灰斗。 “山奈，你没事吧？” 咕咚 突然冲出来的高欣，吓得陶山奈喉间一紧，嘴里的自来水轻车熟路找直奔了五脏庙…… 今天真寸，喝冷水都塞牙。 他朝来人摆摆手：“不小心打了杯子。” “哦哦，那你小心点。”高欣拿起墙角的墩布，帮陶山奈擦干地上撒的热水，抬眼看向他：“山奈你一会下班能不能捎带我去城西的如意轩酒店，我同学结婚请客。” 陶山奈还在耿耿于怀自己吞的那口自来水，听到高欣的话无暇思索：“好，没问题。” 然而直到他带着高欣坐在车上，他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顺路捎带，而是专门送人一趟。因为他家和酒店的方向相反…… 可已经答应人家，他又不能拒绝，只好尽量故作轻松地和高欣闲聊着，把人送到目的地。 下了车的高欣叫住了陶山奈：“你等下。” 陶山奈不知道他要干嘛，只好停车等待。 不多时高欣从酒店出来拿了一个红色的纸盒放在陶山奈副驾坐上。 “我同学的喜糖，沾沾喜气，谢谢你送我来！” 简易的纸盒子，上面画着q版卡通新郎新娘，笑得可可爱爱。陶山奈愣怔片刻，才学着图上的小人眯眼笑笑：“我走了。” 陶山奈把车开上主路，觉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了，这么计较。摇摇头决定把这事忘了。毕竟高欣在工作上也多多少少帮过自己，就当还了恩情。 返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经过文胜街大十字口那家装修的店铺，陶山奈车子过来刚好赶上绿灯要变黄灯，他下意识加速，车子过了线，再抬头信号灯竟然已经红了。 这究竟是不是闯红灯了？拿到驾照以来，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完了完了，六分要没了。 “嘭” 车子压过什么东西，随即车轮在行进过程中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 陶山奈下意识抓紧方向盘，车身上下颠簸得厉害，很明显是有东西扎在车轮上，跟着一起往前走了。 车子还在往前行进，陶山奈心一点点往下沉，他尽最大努保持镇静，但他实在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害怕极了。 他脚踩在油门上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车子走得越来越重一颠一颠，轮子发出嗡嗡的响动。颠簸中，陶山奈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颠出胸腔。 紧接着，车子发出“哒哒哒哒哒”的声音，速度越快响动越快。胎压报警灯又亮了。 轮胎开始漏气了！ 盛夏的暑气在傍晚依然难消，但陶山奈后背一片冰凉，他双手用力握紧方向盘，保持车子走直线。但他压倒的东西一直别在轮子上，让车子走起来一颠一颠。晚高峰的路上，他速度慢点已经有车在按喇叭催他。 这让他更加慌了神。 没开出一会，那个“粘”在轮胎上的东西好像掉了，可还没轻松一会，车子方向开始跑偏。方向盘沉得陶山奈抓不住拉不动，他几乎用尽力气才勉强可以让车走直线。 陶山奈满脑子是车轮的嗡嗡声、胎压警报声，以及他自己崩溃而快速的心跳声。太阳穴突突跳着，眼眶子急得喷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车子眼看要经过下条街的小路口，他艰难地在简易红绿灯处停下。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双深邃认真的眼睛，许阿魏！ 一旦想到这个人，陶山奈脑子里就只剩一句话： 阿魏救命啊！ 绿灯一亮，陶山奈毫不犹豫，用力转动方向，轰着油门拐进了经纬三巷。 第4章 拆胎机慌张 傍晚，建斌汽修门前已经没了等待的客人。 店里留下的都是没来得及修或者还没修好的车子。 女店员珍珍在按着计算器算流水。今天她按计算器的声音都比平时听着欢快，因为晚上她们要提前关门到伯伯家吃饭，尤其是阿魏也要去。想到这里，珍珍不由地脸上发烫。 维修区，阿魏和几个修车工正收拾工具，清理店内卫生。 “阿魏哥，你新租的房子收拾好了吗？”黑子一边收拾工具一边问。 阿魏正把扳手往墙上的钉板上挂：“嗯，差不多了。” 不知何时珍珍已经算好账，从柜台里出来，走到阿魏身边帮他一起收工具。 工具落回工具箱时的金属碰撞声叮当作响。千斤顶、充气泵归位时滑轮擦着地面也发出不小的响动。然而店外来自车子的异响，还是吸引了阿魏的主意。 他快步走出店门，只见晚霞里，一辆白色的伊兰特停在门前，左前轮的轮毂已经贴到地面上。车上立刻下来的人，阿魏一眼就认出，那是陶山奈。 车子停下，熄了火，陶山奈两只胳膊都麻了。双手充血一般从握紧的姿势松开，拉门把手的时候几乎没了知觉。 他下车，步子发虚，用手托了下引擎盖，行驶中发动机的高温烫得他又迅速收回手，脸上皱成一团。 他就那么苦着脸抬眼看。 店门口，晚霞里，是那个一身黑色衣裤，被他在心里喊了一路“救命”的男人。 陶山奈眼眶发酸，喉咙里半晌发不出声音。心跳依然很快，但又好像比刚才的频率还要急些。 他拔腿走上前去：“阿魏哥！我、我轮胎破了，能不能，”他呼呼地喘了几口气：“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陶山奈那一张好看的脸蛋儿上，此刻一片通红，刘海汗湿了贴在脑门儿上，还有汗珠从头发里顺着脸颊往下滑，这人仿佛受了很大的摧残。 阿魏把陶山奈这幅样子看在眼里，捏紧了刚才没来及挂起的一把扳手，直攥得那手柄发了烫。 晚风渐起，摇动店门前的斑驳树影。霞光打上陶山奈的侧脸，看着颇有股可怜相，而他眼中的阿魏被店里的灯光打出了精壮的剪影。 “我看看。” 树叶在风里摇出“沙沙”的响动，消减了阿魏这句话的音量。 陶山奈失了魂儿似的杵在那，但眼前人走过来时，似乎在一点点把他的魂魄往回捞。 不怕、不怕，陶山奈想，有阿魏在，他和车就都有救了。 白色的伊兰特，车身整个向左前倾斜，看起来和它的主人一样狼狈。阿魏上前，见车身没有明显的伤痕，但整个轮胎都瘪下去。 “你就这样开来的？开了多远？”他蹲下身，手抚上车轮毂，转头问车子的主人。 车主人陶山奈才刚平复了一点情绪，被这么一问又想起刚才那惊魂时刻，双手不由攥紧。 “我在文胜路十字口刚过红绿灯，好像压了什么东西，响了一下，车轮就开始一颠一颠，没出一会方向盘就向左边偏，我心想完了，肯定破了，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一下就想到你在这附近，就……阿嚏阿嚏” 说话间，陶山奈手心里又冒了一层汗。刚才额头和脖子上的汗还没干，被风吹着阵阵发凉，让他连续打了一串喷嚏。 这一串喷嚏，足足打了四五个，要说的话全让搅乱了。他朝阿魏尴尬地笑，露出齐整洁白的牙，眉眼弯弯：“我就死命抓紧方向盘这样开过来了。后面的车还一直催我，我也不敢停下看，不知道压着什么，我脑子都懵了，太吓人了。” 阿魏默默听着别开目光，但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 “嚯，这跑气够快的。现在修吗？”黑子清理完店里的卫生，过来看究竟。 “黑子，把院子的灯开了。”阿魏回话。 “诶”黑子明白，阿魏这是要现在修，跑着回店里在墙边按了开关。陶山奈的白t恤和他的车立刻让染上一层亮堂的橙色。 第5章 黑子来时直接把千斤顶也推来。 阿魏回店里拿了工具，黑子已用千斤顶把车撑起。 两人配合默契。 陶山奈在旁认真地看着两人动作，感叹术业有专攻，这两人干活真是好利落。但另一个想法在心里盘亘：车胎是不是废了？换一个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阿魏手里的电扳手嗡嗡地响了一阵，轮胎的螺栓全被他拆下，仔细收在地上一个旧金属盒子里。 他蹲下身，双臂发力肌肉上青筋暴起，把轮胎卸下抱着，往店深处去。 “阿魏哥，现在着急修吗？我伯伯催了。”女孩子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 陶山奈随着阿魏转身，看到的姑娘是他之前来时，曾招呼他和尤大海的姑娘。 阿魏抱着轮胎脚步不停：“珍珍，给客人接杯水，你和黑子他们先到师傅家。补了这条胎我就赶过去。” “那……要不我们等等你吧。”珍珍脸色不大好，看看车子又瞄了眼陶山奈。 “啊，我是不是耽误你们事了。要不我……”姑娘的眼神再明白不过，陶山奈下意识就说了这句。 阿魏抱着轮胎，顿住脚步，转向陶山奈：“我拆下来看看情况，店里柜台边有凳子你坐一会，喝杯水。” 陶山奈道谢，再去看那女店员，对方看着自己撇了撇嘴，转身去了前台。 陶山奈：…… 珍珍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次性纸杯接的温水递给陶山奈，动作表情都不似他第一次来店里时礼貌。陶山奈尴尬地接过来，喝口水，也觉得不好意思，可事发突然，他也不要是有意让阿魏他们加班的。他想说抱歉，但刚张开嘴，珍珍已经掉头往阿魏的方向走了。 他端着水没坐着，而是跟来到店深处的拆胎机前。 陶山奈看着珍珍走到阿魏身边，两人交流一阵，珍珍绷着脸出来，和其他几个修车师傅说话。 陶山奈尴尬地目送珍珍他们离开，再转头看阿魏已经忙活上了。陶山奈很想去看看，轮胎究竟是怎么被扎破了，还有没有得救。于是握着纸杯慢慢走到阿魏身边，紧张地，不远不近地看着。 阿魏把轮胎扛到拆胎机上，启动机器。机器的压杆压住轮胎内侧，轮子在转盘上转动，只这么慢慢地一圈，轮胎就从轮毂上分离开来。 这对陶山奈来说着实新奇。 “哇，有这机器还怪省事呢。” 阿魏没想到方突然说话，愣怔一瞬，把轮胎拿下来：“嗯，省事。” “哥…这胎”陶山奈见只剩他们两人，边试探着问：“这胎是不是不能用了？换换要多少钱啊？很贵吧？” 阿魏眼睛一直看着车胎：“不用换，补补就行。” 陶山奈只觉得阿魏这简短的回答仿佛喂了他一颗定心丸，不由笑弯了眉眼。他这才轻轻抿了口纸杯里的白水，刚才紧张的情绪已经缓解大半。 阿魏的外在对陶山奈来说实在是难以忽略。才待在一起一会，陶山奈眼睛就控制不住往人家身上瞟。 阿魏今天依然是黑衣黑裤，但今天的裤子上多了几个口袋。上衣的背后印着建斌汽修字样，扎实的背部肌肉在他抱着轮胎动作时轮廓若隐若现。 他与阿魏相识种种，在脑子里乱跑。今天还在人家要下班的时候让人家加班，陶山奈很感激，上次说了要请客吃饭的事，今天晚上一定得实现了。 他急忙拿出手机给父亲发了信息报备今晚不回家吃饭。 阿魏把胎卸下立起来放在操作台上，拉过探查灯照着轮胎内部，一点点转动轮胎，忽地停在某处，他抬头去找陶山奈，想让他一起来看轮胎情况。 但他没注意，对方早站在他身后也弯腰看着轮胎。这一抬头，对方的脸离他只有十几公分。长睫毛，大眼睛，脸颊的汗水下透出紧张的潮红。 咕叽，阿魏下意识吞了下口水，立刻侧开身让陶山奈看得更清楚。 “你看。”他指着轮胎内侧的一处。 陶山奈顺着阿魏的手指看到胶皮凸起：“我去！这……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扎的。” 阿魏用手指按按又扣扣那个破口：“像是个粗钉子。你当时轮胎压上去什么动静？” 陶山奈仔细回忆：“刚开始就一下压过去，然后一直颠颠颠，然后好像卷着什么似的，突然不颠了，可方向盘又开始朝一边歪，好重！” 阿魏点点头：“像是钉板，后来扎到的东西掉了，如果钉子还在轮胎上，不会这么快跑完气。” 阿魏用白色的记号笔在轮胎内部画了个十字记号像是打靶的靶心：“给你用蘑菇钉补一下吧，口子不小。” “什么是蘑菇钉？那好使吗？”陶山奈脑海里思考着蘑菇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眨着眼睛向阿魏投去询问的目光。 阿魏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蘑菇”，“伞盖”略大于一元硬币，但“蘑菇杆”手掌长，是个橡胶“钉子”。 看着满眼好奇的陶山奈，阿魏细细解释：“现在常用的补胎的方式有贴片、胶棒填塞，还有就是这个蘑菇钉。” 他又指着轮胎：“你这个破洞不算小，贴片不行，否则那个破了的空还露着会漏气，塞胶棒的话也不好堵着，这种蘑菇钉粗细有很多种型号，你这个刚好适合粗的。” 阿魏的“讲解”让他有种和他粗犷外表截然相反的细致劲儿。 陶山奈像个认真的学生，一个边听一边点头：“这样啊。那就用这个蘑菇钉吧。贵吗？” “大号的70块钱。”阿魏在陶山奈跟前说话，可能因为距离近了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像是在胸口里带了混响，震得陶山奈脸上的绒毛都跟着荡漾。 “好，那我扫墙上的二维码付钱。”说罢他抬起手机对着墙上的二维码扫了70元。 “这微信是你的吗？”陶山奈随口一问。 阿魏见他指着墙上的二维码，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老板的。” 他把蓝色的胶水挤在打磨锥上，扎进轮胎破孔里来回摩擦，在又用打磨器把轮胎内侧破口周围打磨平整，揭开橡胶“蘑菇钉”自带的贴膜。 “哇，这还得磨掉一部分轮胎啊？”陶山奈发出疑问。 阿魏顿住手，指着破口：“把面磨平整胶才粘得牢。” 他知道，陶山奈和其他客人一样，肯定是误会这样会对轮胎不好，但也是没办法。他被很多客人这么问过了，无非也就多解释解释，比起刚来店里，他早应对得当了。 “哦~这样啊。”陶山奈拉着长音凑着头过去看那个口子，几乎和阿魏头挨着头。 阿魏仿佛能感受到对方脸上的体温。一个修车工不被人嫌弃就不错了，过往从没人会主动离他这么近。陶山奈这样让他有点……不习惯。下意识就怕身上的油污或者机油味沾染到对方，立刻微微后撤。 而陶山奈好像真的在认真“研究”，很专心地看着那个口子，丝毫不觉得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得过了头。 第5章 蘑菇钉热烈 许阿魏悄悄往后撤了撤身子，好离陶山奈远了一点，他怕对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嫌弃。只等陶山奈自己站直远离他，才把蘑菇钉从轮胎内部塞在破口里，用钳子从轮胎外钳住着“蘑菇杆”用力向外拉。这样“整个蘑菇”稳稳填住了缺口，蘑菇伞严丝合缝地盖住了破面。 他又把轮胎换了个方向，让纹路对着自己，把拉出来的长橡皮柱子用刀贴着轮胎割断，轮胎平平整整补好了。 “这就行了？好了？”陶山奈瞪着大眼睛看阿魏。 “嗯。马上好。”阿魏应着，声音从胸腔震出来。他手揭开蘑菇上的保护膜，用一个滚轮在蘑菇上来回滚动压实，又给蘑菇“伞盖”周围又刷了一圈胶防水。 陶山奈笑着朝他竖起大拇指：“真先进。阿魏师傅好手艺！” “……” 被夸的人低下头脸红了，默默把车胎抱起按在轮毂上，抱起轮胎就往外走。 陶山奈在后面窃笑，哎呀，给人家整害羞了。 又是一阵嗡嗡的电扳手响动，阿魏给轮胎充气，撤掉了千斤顶：“好了。” “谢谢！” 陶山奈没想到70块钱就能把轮胎补好，他原本以为要换轮胎，而且他在网上看到了，换个轮胎得好几百，一换至少要换两条呢！他是真心感谢阿魏给他省钱了。 他抬脚轻轻提踢了踢刚换好的轮胎，硬邦邦的，壮如小伙子的年轻劲腰。 “好啦！咱又是好汉一条！” 他忽地转头去看阿魏，看到正拿着扳手的阿魏，也瞧着他，正抿着嘴唇笑，但与他目光相触的瞬间阿魏就低下了头。 “阿魏哥，你是不是笑话我跟车说话？”陶山奈故意问。 阿魏急忙抬头否定：“不、不是。” 可看了陶山奈的眼睛，他又心虚似地别开眼。 陶山奈嘿嘿一笑又说：“你是不是挺烦我这种客人的，一直问东问西？” 第6章 “没有。比你麻烦的人多得是。” 阿魏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对。再去看陶山奈，他正张着嘴似乎是被他的话噎住不能出声。 阿魏尴尬地攥紧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陶山奈注意到阿魏的手上沾了些胶水和他轮胎上的脏污，这是他印象中大部分修车师傅都有样子，但阿魏的手指和他的身高成正比，很修长。如果洗净了也会是双很好看的手吧，他见过这手握工具的样子，不知道这双手和人牵手是什么感觉，什么样子。 “阿魏哥我想请你吃晚饭！” “不用，快回吧。”阿魏转头快步走到店里断了设备的电源，关上灯去拉卷闸门。 这些做完，阿魏转回身来，陶山奈还在门口没走。隔壁店铺的灯打在他脸上，反倒加重了明暗对比，眉弓、鼻梁、薄唇，好俊的一张脸。 阿魏下意识撇开目光，低头从裤兜里拿出电动车的钥匙按了一下：“你，怎么还不回？” 墙角的一辆旧电动车发出吱吱的解锁声。 陶山奈一拍脑门：“耽误你下班了，真不好意思。” 不是陶山奈这么说，阿魏差点忘了要去师傅家。 “没关系。回吧，开车小心。”阿魏已经跨上电动车打开了车灯。 陶山奈被突然亮起的灯晃得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朝许阿魏笑道：“哥，你……” 陶山奈卡了一下，他知道阿魏可能有其他的邀约，可他还是很想和他吃饭，于是便问：“你能和我一起吃饭吗？” 阿魏被于陶山奈一口一个“哥”，弄得不好意思，手心里出了层汗，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然忘记洗手。再看看对面那俊脸，更加自惭形秽：“我……师傅叫吃饭了。对不住。” 陶山奈一惊，赶忙摆手：“啊，那你去你去！” “嗯。”阿魏点点头。 陶山奈转头走，又折回来：“你门早晨几点开门？” 阿魏已经把脚放在电动车踏板上，又见前面人问话，急急把两条长腿撑在地面，脱口而出：“八点半。” “那好，明早我来给你送早饭！”陶山奈说着给许阿魏让开路：“慢点骑。” 这话让阿魏眉头紧蹙：“不……” “阿魏哥，你怎么总拒绝我？你是不是看不上我给你送早餐？”陶山奈佯装生气，盯住阿魏，打断他的话。 “怎么会？你真的不用来。你还在上学吧？不用破费。”阿魏生怕自己说多了再惹到陶山奈。嘴上说不明白，他就想逃开，着急。一着急手上用力，车子往前冲了一下，朝着陶山奈去。 “小心！” 这本来是该阿魏喊出来提醒陶山奈的，却反而是陶山奈喊了，拽住阿魏的胳膊。 “我不是学生了，这车是我自己工资买的。明早我给你送早饭，可好吃了！哥，那你慢点。” 陶山奈轻轻捏了捏阿魏那光滑且肌肉鼓胀的大臂。 这样的皮肤碰触搞得阿魏有些懵。陶山奈突然松开他转身上车，但没立刻开走，而是又下车跑了过来，在阿魏还懵着的时候，把一个红色的纸盒子塞在他手里。 “哥，朋友给的喜糖，送你沾沾喜气。明早一定别吃早饭，你等我！” 昏暗中，阿魏看不清车上陶山奈的脸，手里的糖盒子沉甸甸的，花生大粒、瓜子饱满，每颗糖的包装纸都鲜艳热烈。 看起来就很甜。 …… 陶山奈家的早点店除了逢年过节，几乎每天都开门。 周末，附近的食客睡懒觉不起来吃早点，但远处的食客却会慕名而来吃上一顿，所以综合下来，周末的客人和平时比只多不少。 陶山奈周末都会到店里帮忙，但今天一早他就和父母报备：“我上午有事带一份早餐给朋友。” 他卡着点儿吃过饭，八点十分把店里他觉得好吃的都打包了一份：茶叶蛋两颗，肉、素包子各一屉，一杯豆浆、八宝粥一份，还有两根大油条，开了车就往经纬三巷走。 周末的清晨也不堵车，差不多五六分钟他就停在“建斌汽修”门外。 店门还没开，他坐在车里等。 不多时，就见远处一个人骑电动车过来。 是阿魏! 阿魏今天穿了条旧得发红的灰色裤子，黑色的上衣。那裤子一看就洗了很多次，还在太阳下反复暴晒过。 阿魏并不是期待陶山奈给他带早餐，客套话一句而已。可还是提前了十分钟到店里。他锁好电动车摘掉头盔，贴着头皮的短发上亮晶晶的汗水像清晨草地上的露珠在朝阳下闪着光细碎的光。 他从裤袋里拿出张卫生纸，放在头顶上转圈一擦，扔进店门口的垃圾桶，看了眼门口白色的伊兰特，车玻璃膜颜色太深看不到车内，他犹豫着转头去开卷闸门。 陶山奈见是阿魏来，提着早点立刻下车，蹦到他身后。 “阿魏哥！早啊。” 这一叫，让阿魏掀到一半的卷闸门脱了手，哐啷啷快速收了上去。巨大的声响消失时，阿魏都有点耳鸣。 陶山奈也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抓住阿魏的手：“啊！你没夹到手吧？吓死我了。” 卷闸门掀起那一下真要把阿魏的手指绞进去，等于把一个手艺人吃饭的家伙事儿毁了，那他可罪过大了。 阿魏脸上一窘抽回手，看来人：“我以为你没在车里。” “嘿嘿，哪能呢。给带你的早点，快吃！”陶山奈跨进店门把早点放在干净的前台柜面上。 阿魏看了看刚才被陶山奈抓着的手，顺势用这只手从后脑往发顶划了一把，满手汗水。他把手背在身后，汗水黏黏的，短硬的头发刺得手心痒痒的。 “我说了不用给我……” “那你有没有吃早饭？” 陶山奈突然转身，额头几乎擦着阿魏的鼻尖，眯着眼睛仿佛在审问。 阿魏一噎，说不出话，只得摇摇头。 “正正好呀，快趁热吃！” “你……吃过了吗？” 陶山奈说着已经打开装茶叶蛋的袋子，拿起一颗蛋熟练地剥皮：“吃了吃了。我吃了包子。你尝尝这茶叶蛋可好吃了。”这茶叶蛋白上因着茶汤浓郁染上了暗红色的龟裂纹理，看起来很漂亮。 陶山奈说罢把剥开的茶叶蛋举起，凑近阿魏：“快吃，我就给你带了一份，待会店里其他人来了，不够吃多尴尬。” 而阿魏看到，那一大袋子早点，够两三个人吃不成问题。 陶山奈眼睛弯成月牙，手上那颗鸡蛋都要怼到阿魏嘴唇上，阿魏向后撤了撤，抬手接鸡蛋。 陶山奈却突然抽回手。 “等等！忘记给你擦手啦！”说着他把鸡蛋放回袋子里，折回来从裤兜里掏出包湿巾，唰地抽出一张。 阿魏的手指被陶山奈攥住，不自觉地蜷了蜷：“不、不用……” “要的要的！”陶山奈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 陶山奈转去拿了鸡蛋，他并没有把整颗鸡蛋剥出，而是在底部留了一块蛋壳，这样手指就不会接触蛋白。 阿魏本想着直接接过来，他素来吃饭管饱就行，好坏全不在意，可他怕陶山奈觉得他不讲卫生，就仔细接着。 那点蛋壳让两人在交接中无可避免地彼此指尖相触。阿魏瑟缩着接过来，一口把鸡蛋整个放进嘴里，轻巧地把底部一点蛋壳攥碎在掌心。 茶香味的鸡蛋一整个在嘴里绽开滋味，越嚼越香。 “呐，豆浆！”陶山奈已经把吸管插在豆浆的纸杯上，塞在许阿魏手里。 口中是茶汤鲜香浓郁的鸡蛋，一手是湿巾凉丝丝的触感，另一只手是温热的豆浆熨帖，阿魏整个人僵着，甚至张不开嘴对陶山奈说句谢谢。 他小口啜饮着豆浆，瞥见陶山奈走向柜台。店外忽来一阵风，撩着陶山奈后脑几缕发丝跳了跳。吸管从齿尖滑脱，戳中了牙龈，阿魏无声地张张嘴，用舌尖抵着疼痛，垂下目光。 柜台后面的墙上挂着几张照片。有张一家三口的合影，其他都是很多人一起的大合照。 陶山奈在里面找他唯一认识的阿魏。 阿魏的发型特别，陶山奈先按照这个特征找，可照片里没一个是寸头。他又按照身高仔细找了一遍。 在几张大合照里，陶山奈找到了阿魏。但一看年龄就有些差距，有看起来像中学生的，也有和现在差不多的，但都有共同之处——阿魏的头发比现在长得多，刘海甚至半遮住眼睛。身材上看，一个瘦弱的少年逐渐拥有了成熟男性的壮硕体格。整个人痞痞的帅气，但大都一脸严肃。 “哇，阿魏哥，你原来的发型也很酷呢，为什么现在理这么短？虽然也很帅气……” 闻言，阿魏扫了眼墙上的照片，把最后一口肉包子塞进嘴里，嗦着吸管把豆浆喝完，吸管和塑料杯咕噜咕噜、卡拉卡拉的声响。 “怕热。”他答。 这个理由倒也合情合理。 第7章 陶山奈再转身，阿魏已经吃完早点正收拾塑料袋。 “早点好吃吧？”陶山奈笑着露出两个酒窝。 阿魏看向他，认真点头：“嗯，谢谢。”他吃撑了。 陶山奈的眼神总是清澈又直白、热烈。阿魏虽然没什么学识，但这些年做汽修，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碰到再有钱再有势的，他也不怵。唯独碰上陶山奈那样的目光，自己毫无来由就会败下阵来。 陶山奈见门口有两辆电动车朝这边过来。 “你同事来了。我就回去啦！” 他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和阿魏说悄悄话。说罢还眨了眨眼，让阿魏想起上初中的时候他和同桌，两人抄作业时互相打掩护的情形。时间久远了，这种感觉像是谁搅动着深潭里沉渣泛起，让他觉得心里有泡泡冒出来。 他朝陶山奈点头却还是不敢太长时间与之对视，直到那辆白色的伊兰特消失在店门外。 第6章 飞漆浮光 周一早晨，陶山奈迷迷瞪瞪被手机铃声吵醒。 “喂，山奈！起了没？”电话里陶兴业似乎是站在路边，电话里有点嘈杂，他喊话很用力。 “哦~起来了。”陶山奈揉揉眼，坐起身来。 “你快点起来，你妈把手机落家里了，你一会顺路给我们送过来啊！” 电话到这里就挂断了，想必是早点摊太忙他爸电话里多说几句的时间都没有。 陶山奈双手搓了搓脸，起来洗漱出门。 今天的俊芳早餐店外赶巧有个停车位，还是这一排的第一个，非常好停进去。陶山奈乐得立刻把车停好。 “妈，手机。”陶山奈进了店，他妈妈田俊芳正在包包子。 他把手机放在田俊芳手边，瞬间屏幕上落了些面粉。 田俊芳皱眉：“哎呀！你给我塞围裙兜里，放这儿都弄脏了，我包包子也没法用手拿。” “好好好。”陶山奈顺从地把手机塞在田俊芳围裙前的兜子里：“那我上班去了。” “你吃了东西没？”陶兴业正从外面进来。 “不想吃了。”陶山奈说罢经过陶兴业往门外走。 路过他车边，恰好有个穿红色t恤的中年男人刚从他家早点摊吃了饭，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往前走，撞了陶山奈一下。陶山奈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 男人瞪了他一样，骂骂咧咧走了。 那背影陶山奈看着眼熟。但上班的时间临近，陶山奈不想多事开车也离开了。 …… 站在部门的打印机前，双面打印了50份每份70多页的资料；在工作群里发了两个会议通知；和公司常订外卖的那家小饭店订了12人份中午的会议餐，一上午的工作就完成了。这工作量搁平时，他真的不要太开心。 可今天他乐不起来，早晨那个红t恤，越看越像卖给他车子的二手车老板！阿魏说过他这车有可能是事故车。最近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密集，让他都没来得及想这事怎么处理。又或者说，他想逃避阿魏指出来的问题，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 要说买这车，不得不提起尤大海。 陶、尤两人父母原来都是a市纺织厂的工人，两家都住纺织厂家属院儿。但尤大海父亲脑子活络，早年辞职下海做运输生意赚了钱，而陶山奈父母守着厂子，最终却双双下岗，这一下两家家境就不同了。 尤大海读书成绩一般，跟他爸做买卖却得心应手。他用自己赚的钱买车那年，陶山奈刚好本科毕业，两人天天玩在一起倒是让在校期间考了驾照的陶山奈把驾车技术练好了，也让他动了买车的心思。 某次假装不经意和他爸聊起，才知道他爸其实也早有意买车：“冬天太冷了，我和你妈又要早起顾店，这些年受了好些罪，买辆车起码冬天出摊不冷……到时候家里雇个人，我去把驾照考了……” 奈何父子的意见不作数，家里掌管大权的是陶山奈他妈妈——田俊芳。她发话了：要给你攒钱娶媳妇，汽车只能结婚的时候买。 父母赚的是辛苦钱，陶山奈不会开口要，他算了算自己的工资，决定攒钱买辆二手车。 自那起，他吃喝在家和公司食堂，能走路不坐公交，能坐公交就不打车，不必要的社交不参加，新衣服一件不买，钱统统攒着。终于在大学毕业即将第三年——24岁时买下了他看中了很久的这辆车。 本来事情过去，陶山奈也就忘了，没成想今天让那个二手车老板不但在自己家吃饭，还撞到了自己，这陶山奈就要感谢老天爷故意点醒他了。一想到他为了买这车付出的努力，不该就这样算了便宜了那个老板，他得要个说法！ 午休，他打那个二手车老板的电话，一通没人接、两通没人接……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这事儿大概率让许阿魏说中了。 下午一上班他直奔主管办公室。 “宋主管，我下午有急事得请假。麻烦您签个字。”季山奈拿着假条双手放在总管的办工桌前。 陶山奈他们公司规模小部门少，办公的地方也拥挤，行政主管倒是有个小单间儿，见陶山奈进来，带着笑道：“小陶啊，你上午怎么迟到了？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吧？” “不是不是，家里有点事来着……”陶山奈觉得自己也不说谎。 “啊呀，那处理好了吗？” “好了好了，谢谢主管。” 宋主管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签下“宋任青”三个大字，准了假。 陶山奈从公司开车径直来到建斌汽修。 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客人们把车留在店门外，钥匙交给店员就离开了。 店里的温度也不低，三台老式的风扇挂在墙上精疲力竭地摇着头，比人自己转圈掀起的风大不到哪里去。 许阿魏穿着件黑色的二道梁背心，正调整着一台举升机的托盘位置。 他抬眼看到黑子正光着膀子修车，拿起一旁的衣服扔在黑子身上。 “把衣服穿上。” 黑子伸手接着衣服，看着阿魏朝前台扫了一眼，意识到珍珍一个姑娘家在前面，吐了吐舌头，把衣服穿好。 陶山奈到店里恰把刚才的一幕看在眼里。而阿魏正专心地看着头顶的汽车底盘，没有注意到他。 许阿魏外貌十分硬朗。倒三角的身材，线条利落。干活的时候手臂、前胸和后背不同位置的肌肉随着他动作，时而紧绷、时而放松，尤其背部的块垒将单薄的二道梁背心撑得鼓鼓胀胀，整个人像拉满的弓充满力量。 陶山奈抬脚进到店内，阿魏正转身就与他四目相对。 “阿魏哥，我给你发微信，你也没回。”陶山奈嘿嘿地笑着，他脸上有一对酒窝，在这时候笑得用力，那酒窝显得更深了些。 “我想麻烦你给我看看车子，究竟是不是问题车，如果真有问题，那到什么程度，我还能不能继续开。”陶山奈搓着手，一脸真诚。 对面的阿魏却皱了眉头。这种事他本不想管，管了万一有心之人拿着他的说法找卖家，到时候难免把自己牵扯进去，惹得一身腥。但陶山奈真是一点车都不懂，还这样对谁都不防备，被人骗了确实值得同情。 他叹口气：“行。” 对方一答应，陶山奈立刻转头跑到车跟前。 阿魏过来拉开驾驶室的门，指着车门夹缝里的车漆毛边给陶山奈看：“第一次我见你的车，关门的时候就是看见这儿的飞漆，说明重新喷过漆。” 陶山奈顺着阿魏的手指，确实在门框夹缝里看到了细碎的像碎屑似的车漆，不仔细看或者不经过提示根本看不出来。 阿魏沿着门框拉出安全带，给陶山奈看上面的标签，又指指车门上的标签，直起腰：“你看生产日期……安全带的生产日期是车门上车子的生产日之前几个月，再看磨损程度，应该是安全带没换过，车撞得不严重也没泡过水。” 说罢他走到店里，从一个储物盒里拿出一根比打火机略大又像电笔似的东西。 他把探头放在车顶：“你看这个数。” 液晶小屏幕上显示：132。随即阿魏又把仪器放在门板上，数值变成了325。 阿魏把漆膜仪拿在手上给陶山奈看：“漆膜厚300多，是做过钣金了。你懂钣金的意思吧？”他认真地眼睛看着陶山奈，似乎生怕对方不懂这个词。 陶山奈点点头：“懂得。” 阿魏拿着漆膜仪在车的前后左右都测了测。又把引擎盖打开检查了一阵，末了看了看中控台。转回来，站在陶山奈面前。 “只有驾驶室这个门修过。” 他特意看了看陶山奈的脸色，看着还是紧张，语气在他平时的水平上又尽量收着：“不算大问题，如果你收的价格不高，不影响开。” 和有文化的人说话，阿魏非常注意，生怕自己用词不当被人家笑话。 “这样啊。”陶山奈若有所思,低声道：“当时可没跟我说出过事故。” “我……” 第8章 “阿魏哥，谢谢你，之后如果车子需要保养什么的我来找你！你先忙哈，我走啦！” 突然有点没来由的不安附上阿魏心头，不知道陶山奈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自己刚才的话。 …… 赶往城东二手车市场，陶山奈有些激动。他心想反正都请了假，车子让阿魏看了，他心里就有底了，今天一定得找那个老板要个说法。 陶山奈车开到一家店铺前，见四五个男人正叼着烟围着辆黑色大众朗逸聊天。 朗逸车头站着个40多岁的男人，皮肤黝黑穿件大红色短袖，显得人更黑了。他手里夹着烟不经意看过来，朝陶山奈这边眯了眯眼睛。 “老板，你卖我这车这车不对啊。”陶山奈下车站定，指着身旁的车：“我可找懂车的朋友看了，这车门分明就被撞过重新喷了漆！轮胎也破过还慢跑气，当初是你说是原装的新胎！” 烈日炎炎，陶山奈语速也越来越快，脖子上的汗流下来湿透了白色t恤后背。 车老板叼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眼神扫着陶山奈的车身，似乎很有耐心地听着陶山奈一项项说完对他的指责。 “说完啦？”老板从嘴里喷出大股烟气，掺杂着浓重的口臭，熏得陶山奈眼前一黑，话都没能接上。 “车当初是你自己看好买的，我总没强迫你，合同白纸黑字的签了的。再说卖出去都多久了，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撞了来讹我？要都像你一样，我买卖还做不做了？” 男人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夹着烟，说起话指指点点都要戳到陶山奈脸上。 从远处看，像是老板教训下属，哪里看得出这是顾客来找商家讨公道？和当初买车的时候，他客气的态度简直180度急转弯！ “我疯了吗？要这样讹人？！”陶山奈火气噌一下上来了：“我要申请第三方鉴定！” 那老板斜着嘴角轻蔑一笑：“好啊，你去啊。哪个机构能证明你不是买回去自己撞了，我替你敲锣打鼓感谢他！” 朗逸旁边围着的几人也走过来。 高个子看客：“是啊，小伙子，这怎么能证明就是人家老板的问题，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这可不兴找后账啊。” 陶山奈光火，第一次知道他妈的“买定离手”是这么用的！ 低个子看客：“就是说啊，这就算找第三方也不好证明啊。” 车老板更是黑了脸：“小伙子，做你这一单，比我平时做三单都费劲。快回吧，不要平白无故冤枉人，影响我做生意。”他朝朗逸的方向扬扬头，周围几个男人附和着哄笑一阵，又聊起来。 陶山奈攥紧拳头，被气得不轻：“你这是欺人太甚！我要和工商部门举报你！” 那老板听到这句话，终于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扒拉开他前面的两个人，朝陶山奈就来：“我和你说，买二手车你就得准备，毕竟不是新车。你要是有钱就直接买新车，买什么二？磨磨唧唧五万块钱看了多少回才买，穷逼事儿真多。” 陶山奈浑身发抖，头一阵一阵发晕要往栽：“你……你们……欺人太甚！” 不会吵架。陶山奈满脑子只有欺人太甚四个字，再无其他。秀才遇上泼皮，说理的机会都没有。 他用尽全力冲上前，发狠地盯着那车老板衣服前襟伸出手去：“你不能走，你今天得给我个说法！” 一旁的看客反应奇快，老远就把他拦着。 “哎呀小伙子你怎么还要动手啊！” “可不兴打人啊！” 陶山奈感觉自己眼眶子都能滴出血来，浑身热血滚烫，不住地颤抖。他家虽然条件一般，但他从小也是万般呵护下长大，还没受过这样的欺负。 “呦，打我啊？”那老板把烟头往地上一摔，甩出的几点火星子一蹦老远，指着陶山奈上前来。 陶山奈被两三个人拦着，使出浑身力气挣扎：“我就打你怎么着！有种你们别拦着我，单挑！” 第7章 汽油亢进 建斌汽修。但“建斌”并不常来店里。 建斌，名叫刘建斌，十几年前开了这家汽修店。近些年，刘建斌老伴儿生病体弱，为了照顾她，店就得交给店员打理。但这些年，店里的修车师傅来了走，走了来流动性很大，只有当年最小的徒弟许阿魏一直在，手艺还最好，所以他很放心把店让阿魏管理。 前台的小姑娘珍珍是刘建斌的侄女负责管账，除了阿魏，店里还有三个修车工。黑子最小今年19，另两个师傅，是年龄最大的吴秀生今年30，以及22岁的罗丰水。 送走陶山奈，店里又恢复往常的氛围。 “不知道这小哥在哪买的车？”黑子摘下手套，从前台拿了个蓝色的塑料水杯咕咚咕咚一顿牛饮。 罗丰水浅灰色的短袖后背被汗湿出了肩胛骨的形状，拎着机油桶给一辆做保养的车换上：“全市就是城东城北两家二手车市场，除非是认识的人出手，给的价格低。” “认识的人还给事故车……那是杀熟啊……也太不像话了。要不说现在办事反倒不找熟人，好处且不说，麻烦多……”吴秀生拿着电扳手突突地紧着螺丝，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加入聊天。 阿魏钻在举升架升起的车底，把发动机漏油螺丝拧开，快速撤开身。 “唰啦” 焦黑的机油直直流入接油机的大漏斗中。 平日里，大家聊天他一般都是听的多说的少。而今天听到大家在讨论刚才的事，他也有点好奇，不知道那陶山奈接下来怎么处理买车这件事，但愿他别冲动，冲动了也别吃亏。 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阿魏摘掉手套，接听电话。 “师父。”电话是刘建斌打来的。 “阿魏，城东二手车市场，老万家的店有辆车打不着了，你看让谁带个电瓶去给他搭搭电，顺便给他看看车况……” 阿魏抬眼看了看店外烧红的烙铁似的地面，又回头看了眼店里：“大伙儿手上都有活，这个点儿跑到城东再回来下班就迟了，我自己去吧。” 他挂上电话，转头朝着离他最近的吴秀生说：“秀生哥，你那辆是不是快好了？” “马上好了。”吴秀生说。 阿魏把一桶机油放在吴秀生腿边：“哥，师父让去城东搭个电，这边的机油放完，麻烦你帮我把这桶加进去就行了。还要清零机油位，打着火空档，连踩三次油门就好。” “好嘞，你去吧。路上慢点。”吴秀生紧好最后一颗螺帽放下电扳手。 阿魏解锁电动车，太阳晒得车座烫手，他抄起墙上挂着的湿毛巾，擦了擦降温，利落地跨坐在车上。 “阿魏哥！这瓶水你带着。”珍珍跑过来拿了瓶矿泉水递给阿魏。 “不用，你喝吧。”阿魏没接。 珍珍直接把水放在了电动车前车篓。 “哦~珍珍姐，我也想喝矿泉水！”黑子的起哄声从店里传来还带了点回声，羞得珍珍红着脸骂他：“就你话多！要喝你自己不会拿啊？” 阿魏却皱了眉头，没说话，拧着车把骑了出去。 …… 陶山奈被几个人拦着，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缺德的人！你就是欠收拾，遇上个硬茬你敢躲着么？” 拦着他的看客纷纷劝道：“小伙子快算了吧。” “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 听着陶山奈的话，车老板冲上前来：“你们放开他，让他打！没了王法了！看我不报警抓你进去蹲几天就老实了。小崽子，一看就是个愣头青大学生毛还没长全呢，老子就不爱跟那磨磨唧唧酸书生做生意，呸！” 他朝着陶山奈那边吐了口唾沫，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早知道做买卖遇到这么个东西，老子绝不把车卖给你，真他妈晦气。” 那老板拨通了一个电话，指着陶山奈：“有种你今天别走！” “哎呀都别动怒，有话好好说” “对啊，有话好好说。” “年轻人可别冲动！” 拦着他的人东一句西一句，在陶山奈眼里，劝架是假，拉偏架是真，把他的主意全打乱了。 …… 阿魏带着电瓶，骑着电动车来到a市城东的二手车市场。 进大门没骑多远就看到一大群人围着吵吵嚷嚷的。 看热闹总没啥好事。 他下意识加快速度绕过去。 一个中年男人喊：“有种你今天别走！” 一个年轻男人也回敬：“老子就不走！今天你高低得给我个说法！” 阿魏听着这声音熟悉，下意识停了车。人群外露着汽车尾部，那牌照…… 是陶山奈！ 果然他是来找卖家了，呜呜泱泱为了那么多人，他一个人肯定要吃亏的。 阿魏看到人群里开始推搡起来，快速停车，挤进人群。 “晦气？！我才觉得晦气！你卖问题车你还有理了？！”陶山奈激动地嘶喊着，一股熊劲儿猛地往前冲，几个看客险些没拦住他都发出“啊”的叫声。 第9章 拽着陶山奈的其中一个男人悄声说：“小伙子，你快走吧。人家叫人来了，吃亏的还是你。你没证据，人家也不能认。快走吧。” 阿魏身高马大，几下就挤进人群，来到陶山奈身边。 “你们别拦我，让他叫人啊！叫人来打我啊！” 陶山奈嗓子已经哑了，盛夏的午后日头毒辣得很，晒得他每次用力喊，眼前都一阵发黑。 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擦着他乱挥舞的手，从身后穿过他腋下，一边一只手固定住他的肩膀。那力道极大，刚才几个人都没这人强，差不多要把他原地拎起来。 “不能动手！”身后一个男青年的声音急急呵道，语气里满是焦急。 陶山奈的胳膊内侧贴住了那人肌肉梆硬的胳膊，两人汗津津的皮肤黏在一起摩擦着，让他觉得超越了安全的界限：“你放开……” 他挣扎往后看，在看清那人时，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冲进心脏，蓬勃地跳动，让他浑身的力气都卸了：“阿魏哥！” 群狼环伺、孤立无援的时候，多了一个人和自己站在一起。陶山奈眼眶子怎么还酸了呢？ “你他妈动老子一下试试！”对面的老板叫嚣着唾沫星子四溅，在阳光下像个喷壶喷出污水。 “我……”陶山奈下意识往前冲。 阿魏死死从背后抱着他，呵道：“你听话！别动！” 阿魏声音干脆短促朝对面的人说：“都先冷静一下。车确实是有问题，我们要重新看看车维修记录！” 维修记录……陶山奈记得，买车的时候，老板是给他看到过的，那上面显示车子并没有大修过，连车的保险出险记录都看过。 这个时候他有靠山似的镇定下来，侧过头在阿魏耳边低声说：“他当时都给我看过，没有记录，没有出险。” 阿魏也察觉到陶山奈的放松，松开怀里被他双手固定的人，改为把他的右手腕紧紧攥在左手心，好像即使换了姿势也要防着这个人突然冲出去。 “你们就算是看烂了，没事就是没事，没有的事我不可能认！” 陶山奈：“记录你肯定……” 阿魏用力掐了下他的手腕，他立刻噤声。 正这时阿魏的手机铃声响了。 “万叔……我一会就给你搭电，”他看了眼陶山奈：“我表弟的车正好在咱们市场里有点问题，处理完了我就过去找您。”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的人群里响起：“看见你了。” 男人几步近前来，站在许阿魏身边。 中年男人看起来很壮实，皮肤黝黑。没有许阿魏高，但看起来很挺拔。 “怎么回事？”男人问，同时转头看向对面的人。 二手车老板皱了眉头：“万哥，你怎么来了？” “叔，我弟的车买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车门修过，来问问老板，是不是他收的时候就被骗了。”阿魏看向对面的老板。 “是吗？那我给看看，要真是这么回事，得把卖家儿找回来问个究竟吧。”万叔说着就往一旁陶山奈的那辆车跟前去：“不过，卢老板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那老板闻言几步跨上来，拿出口袋里的烟递上去，凑得很近和那个叫万叔的男人说话，看起来似乎也是老熟人。 陶山奈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阿魏突然把他拉近身边，低声说：“一会他如果给了条件，你答应，别跟他扯，赶紧走。” 阿魏说罢站直身子，警惕地盯着旁边说话的两个中年男人。 陶山奈回头看阿魏，因为头发太短，汗水顺着阿魏两鬓流下来，发梢湿得晶晶亮亮，他眼神坚定，手臂肌肉鼓胀，手背青筋虬结，手指手心紧紧地“裹着”自己的手腕。 陶山奈甚至能感到他手指和手心的薄茧。 嘭咚、嘭咚、嘭咚 心跳怪异地越来越快。 “看看这事儿闹得！”车店老板朝着许、陶二人过来。 脸上带了无奈的笑，还有些诚恳之色：“小兄弟，我也是前车主提供什么给你看什么，其中如果真有什么误会，那我也要找他算账的。这样吧，人来人往的我也还要做生意，咱们也别纠缠，我给你让一千块……” 陶山奈有点发懵，他不知道一千块能不能折抵他的损失，此时此刻他想转头去问问阿魏，这样行吗？ 可还没做出反应，手腕上就清楚地感到被阿魏轻轻捏了捏。 “老板，你要早这么说也就没那么多误会了。行吧。不过你可一定得找前车主算清楚！”陶山奈假模假式地说，说罢余光扫了眼一旁的阿魏，他似乎是弯了弯唇角。 这一笑让陶山奈心里有了谱儿，踏踏实实收了钱。 人群很快散了。 叫万叔的中年男人对阿魏说了句“店里等你”，就走了。 “你开车慢点回，我还有事。”阿魏松开陶山奈的手腕。 可他还没转身，就被陶山奈猛地抓住了胳膊。 “等……等一下，哥。”陶山奈眼前突然黑了，他下意识抓住身旁的人：“我，头好晕。” 第8章 电瓶绚丽 盛夏的二手车市场，水泥地腾起灼人的热浪。 陶山奈栽倒在阿魏怀里，脸颊红得不正常。尖挺的鼻头上一颗颗小汗珠印着阿魏的脸。 / 看着怀里的人，阿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人正沉沉地往下滑，他不得不收紧手臂把人搂住。他想到自己车篓里珍珍给的矿泉水，打横把人抱起来，拉开伊兰特的车门，把人放在座位上，跑去拿了电动车篓里那瓶矿泉水回来，把水喂给陶山奈。 “喝点水。” 陶山奈眼冒金星，摩挲着扶着对方的手找到水瓶，用嘴唇去够瓶口，咬紧了咕咚咕咚猛灌了半瓶水下肚。 他胸廓起伏，大口呼吸，喝水缓了好一阵儿眼睛才看清楚东西。 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正是阿魏皱着眉头，细汗涔涔，眼中满是担忧。 “阿魏哥，我……”陶山奈想说自己没事。 “你可能中暑了，”阿魏抬头看看车里：“车里太热，你跟我到那边店里坐一会，我干了活送你回家。” 说着阿魏扛着人坐在自己电动车后座。 “你搂紧我，别摔了。” 陶山奈听话地双手抱住前面人硬邦邦的腰身，他闭着眼睛，脸贴着前面人的后背，感觉热烘烘的。不知道是自己的脸上发烫，还是被自己抱着的人身上发烫。 电动车走了不远的距离就停下。 陶山奈被阿魏扶着坐在一家店外的阴凉处。 “这怎么回事？” 陶山奈还是很晕，闭着眼坐在阴凉处听到有人问话，阿魏似乎说了什么，他听不真切，抬眼只看到阿魏离开不知道做什么去。 他靠着椅背又闭上眼，胃里一阵一阵犯恶心，头疼得像是有人在念紧箍咒。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阿魏的声音：“快喝了。” 同时，刺鼻且特殊的气味让陶山奈闭着眼就皱起眉头。睁眼看，果然——藿香正气水。 还是带酒精的那种塑料瓶简易装。 “有酒精的啊，我一会还开车。” 阿微一怔面露窘色：“喝了吧，你不介意的话，我忙完开车送你。” 陶山奈看着那支塑料瓶里黑漆漆的药水，连着阿魏的手和药水一起攥进手里，头一仰用力挤压瓶身把药水喝了个干净。 “啊啊啊……”又辣又怪的味道激得他整张脸扭曲，浑身抖了一抖。 阿魏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塞进陶山奈手里：“我去干活，一会就来。” 陶山奈下意识点点头，又闭上眼睛。过了一阵恶心头晕慢慢得到缓解，他这才顾得上回味刚发生的一切。今天过得简直太“精彩”，从早晨到现在，他几乎一刻都没有消停过。稀里糊涂地闹了一通，还是阿魏帮忙让他得到了二手车卖家的补偿。此刻他精疲力竭，感觉半条命都要没了似的。 …… 阿魏一步三回头地走到要搭电的车前，打开引擎盖。 “阿魏。” 万金田走到阿魏身边。 “万叔，刚才的事，谢谢您。”阿魏把红色的电线搭在电瓶上。 万金田抱臂站在一旁看着阿魏动作。 “你师傅、师母还好吧？”他问。 阿魏点头：“他们都好。” “老刘一直也不怎么去店里，你们那店里也该装修一下了。现在修车店装修都多精致，你们那儿确实破了些。” 阿魏把黑色的线缆夹在车金属架上：“还成，样子好坏也不代表修车技术。”说罢坐到车内。 看着阿魏的背影万金田微微叹了口气：“所以，上次我问你的事，你……啥时候给我答复？” 阿魏一顿，手指放在汽车点火按钮上。 “万叔，抱歉，我这人……这些年都习惯了，不想变。” 阿魏指尖一白，按下了按钮，车子瞬间点着了火。 第10章 …… 陶山奈听到了汽车发动机轰鸣，才睁开眼，看到阿魏手里正在收一黑一红两根粗粗的连接线。阿魏身旁是刚才那个帮他说话的被阿魏叫“万叔”的中年男人。 他又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阿魏已经过来扶他。 “你好点没有？”阿魏问。 “好多了。”陶山奈迷迷蒙蒙地坐起身，被阿魏扶着。 阿魏睁大眼睛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皮颤动，仔细观察着陶山奈的状况：“能起来的话，我送你回去。” “好。” …… 陶山奈的车子轿厢里像个汗蒸房，阿魏上车后打开了所有的车窗散了热，才让陶山奈上车。 四个车窗都开着车子在路上开起来，陶山奈这才觉得有凉风进来。 啊，活过来了！ 他转头看开车的人，对方正一丝不苟地目视前方。 闹剧结束，陶山奈的心跌回肚子里，这时才觉得身旁这个年轻的修车工果然如尤大海所说，十分靠谱。靠谱到让他有种秋衣扎进秋裤，裤腿扎进袜子的温暖和踏实。 阿魏转脸看后视镜时，脖子转动从锁骨牵出棱角分明的筋骨线条，让陶山奈默默攥紧了手指。 “阿魏哥，今天真的谢谢你。” 阿魏似乎没料到陶山奈要出声，往陶山奈那边偏偏头但目光并没有转过来，说了句：“没事。” “你说……我的车真的这样开着没问题吗？我是不是该告他？” “车门补偿这个价儿差不多。我觉得你不要再找他了。这事情要打官司很麻烦，浪费精力不说，拖到最后也不会多赔你几个钱，左不过就是退掉车子。可我看过这车没大问题，家用完全可以。”阿魏似乎不放心，说话都带了些语重心长：“以后你再买车，一定找个懂行的问问。” “好，我以后有关于车的问题都找你给参谋一下可以吗？” 阿魏抿抿唇：“嗯。” 他只轻轻哼了一声，但陶山奈却觉得这是个约定，分量重重的。 “哎，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陶山奈松开攥紧的指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见阿魏没有应，他继续自顾自说：“刚才那个帮忙说话的，就那个万叔，是什么人？怎么那个老板一见他就怂了？” “他在这个市场算是老行家了，说话有分量。” “哥，是你找他来帮我的吧？要不人家非亲非故的也不能这么巧赶上我的事。这得多大个人情啊，我怎么才能还了呀？”陶山奈说着突然懊恼起来：“刚才我头晕也没想起这茬儿……” “不用。” 阿魏有种不善言辞的腼腆劲儿，又像是本就寡言自带的些许冷漠。但不妨碍陶山奈表达感谢的积极主动： “哇，那多不好意思啊，真是太谢谢你了。哥，我请你吃饭吧。” 阿魏皱了皱眉头，看着远处已经接近的目的地：“不用了。” 他语气里带着气似的：“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冲动，要是真被那一群人打了，可怎么办？” 陶山奈不大赞同：“那没办法，这人太欠揍了。我还年轻啊，年轻人冲动不是很正常吗？” 阿魏张了张嘴，没再说话。他觉得自己又话多了，自己什么水平说教人家？真是自找没趣。 然而，副驾上坐着的陶山奈显然并不在意，一脸开心做着自己的“算计”。 到了陶山奈家楼下。 “哥，你手机号告诉我一下呗。我只有你微信，万一哪天没有流量找你找不着，还是电话方便点。”陶山奈说。 正从后备箱取下自己电动车的许阿魏看了眼对面站着的青年。傍晚，街上已经亮起的路灯照着那男孩子好看的脸，笑眯眯的眼睛，白白的牙齿，脸颊上是深深的一对酒窝。 阿魏下意识垂眸，念出一串数字。做他们这行电话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反而他们希望顾客在需要修车的时候能第一个想到他们，这才有活干、有钱赚。 裤兜里传来震动，阿魏正欲拿出手机查看，就听陶山奈拦着他说：“是我，嘿嘿，你回家记得存我的号！哥你慢走。” 路灯下，青涩的大学生笑着，一口一个哥地叫着， 还不断朝人挥手。阿魏静静地看着他，觉得一股炽烈朝自己扑来，远胜过下午那毒辣的太阳。 …… 陶山奈家离他公司开车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因为车子的事，他比平时要迟半个多小时到家。 一进屋他妈已经做好饭，餐桌上的几个菜盘子都用另外的盘子盖着保温。 “你加班了？”陶兴业见儿子进门，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餐桌前，一个个拿下盖在菜上的盘子：“也不说一声，快洗手吃饭。” “是……忙得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下次注意。” 本来买车他妈妈就不同意，再说是买了辆问题车，肯定又要挨批评，为了家庭氛围和谐，陶山奈不得不撒谎。 陶家晚饭时间，是全天里一家人最齐整的时候，也是一家三口集中交流感情的时间。他们聊早点铺的生意、聊陶山奈的工作，柴米油盐、邻里八卦，有关生活什么都聊。 “你最近工作怎么样？”田俊芳给儿子盛汤顺便问他最近的动态。 陶山奈伸手接着：“还行吧，公司重业务轻行政，行政和打杂也没太大区别都是些细碎的工作。” 和儿子完成了汤碗“交接”，田俊芳放下汤勺，语重心长：“公司里，你要好好做事，别丢了你表姨夫的脸。” “妈，你放心，我从来没在公司里说过我和表姨夫的关系。而且同事和领导对我都挺好呢。”陶山奈拿着勺子搅动着碗里的丝瓜和青豆。 两年前，陶山奈从外省一所双非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派遣证迁回原籍后，他妈领着他“拜访”了他那前几年突然发达的表姨一家。母子俩赔了一中午笑脸，最终为陶山奈在他表姨夫的公司谋了个行政职位。 他妈知道他什么道德性，考公他也考不上，学历又不如人家能在大城市混出个脸面。 这样守着父母，到亲戚家的公司做事，总归有个照应，朝九晚五，两点一线，算是安安稳稳，也很好。 今天再聊起这件事，陶家依然对他表姨一家充满感激之情。 “你进公司是托人家的福，所以一定要肯吃苦，多干活、少抱怨，知道吗？”陶兴业说。 “知道了，爸。” 田俊芳：“我和你爸都是工人出身，好不容易培养你一个大学生，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但能干干净净坐办公室，那是我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多好呀，你一定要珍惜！” “哎，我知道了。” 陶山奈满口答应，吃进嘴里的丝瓜软烂，满口鲜香，这道丝瓜青豆汤这是他爸的拿手菜。因为爱吃软的，陶山奈从小就喜欢这道菜。也因此，他七岁换牙的时候，新牙长出来，乳牙还不掉，田俊芳就带着他到医院拔牙，给他留下深刻的童年阴影，尽管如此爱吃软的还是改不掉。 “我计划过段时间去体检，尽量抽周末你休息的时候，到时你去帮帮你妈顾店。”陶兴业吃饭快，说罢已经站起身往厨房送碗。 “好嘞，爸。用不用体检完了我开车接你？” “甭接，你爸在医院门口坐个公交就回来了，你去接路上来来回回车太多了，我们还得给你操心。”田俊芳看看厨房门口的陶兴业。 “是啊，我自己坐车吧，兴许很快就能结束，还能赶上帮你们娘儿俩收摊。” 陶山奈心疼父亲，他也知道他妈不让他去接是不想让他分神操心家里的事。但他自己心里是打好算盘要去接他爸，现下当二老的面，却只说：“行。咱们到时候电话联系吧。” 吃了饭帮忙收拾妥当，陶山奈钻进自己小屋里扣手机。 …… 次日公司。 “山奈，到点儿了，走一起吃饭啊。”午餐时间，陶山奈同部门的同事高欣来叫他一起吃午饭。 “好。”陶山奈这才退出手头的文档，这是上午主管让他写的一个宣发稿。 “写什么呢这么入迷？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高欣工位和他隔了三个人，几步步就能走过来。 陶山奈快速关掉了正在写的文档。高欣见他动作，朝他眨眨眼，一脸无辜道：“哇，至于和我这么保密吗？” 说罢还佯装生气地拍了陶山奈肩膀一下。 “你别多想。我就顺手关了而已。”陶山奈抬手揽着高欣的肩头往外走：“我想吃新疆炒米粉……” 高欣笑着和他一起乘电梯：“行啊，虽然我不爱吃，但舍命陪你呗。” “嘿嘿够意思！” 陶山奈他们公司旁边是条小吃街，沿街开着各种小店。 他最喜欢一对新疆夫妻店里的爆辣炒米粉，他尤其喜欢吃里面的炒馕，切成块的馕，四面都是疏松的气孔，吸满了汤汁又辣又入味儿，简直是极品。 第11章 爆辣的红油刺激得陶山奈嘴唇红肿，他不断把米粉送入口中，甚至都需要拿着面巾纸不断地擦鼻涕，嘴巴里嘶嘶地吸气来缓解那欲罢不能的“痛觉”。 高欣点了酱香的炒米粉即便如此还是被辣到流眼泪。鼻尖、眼眶都是红的。 陶山奈见他那副样子，不忍：“你能吃吗？你换个拉条子吃吧，米粉确实辣，一般人受不了。” “我可以的，”高欣坐直了，眼神坚定地看向陶山奈，然后拿起桌上的牛奶猛嗦几口。 陶山奈便也不再劝，笑了笑，埋头吃米粉。 “请假好难啊！嘶……” 高欣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一边说一边嘶嘶地往嘴里吸气：“我本来想请假出去玩的……嘶……跟主管说要请假，他说最近公司业务很忙，能不请假最好不要请假。” 高欣是陶山奈到公司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入职第一天，就是高欣带着陶山奈熟悉公司环境的。陶山奈看来高欣这个人性格很好，问他什么他都会笑呵呵地回答。公司里谁和谁关系好，谁性格古怪需要注意，谁比较好说话，都是高欣给他透露的，几乎把公司里的舆情图给他画了一遍。所以陶山奈很感激。 此刻听到对方说难请假，自然就想到前几天自己去二手车市场时请假的情形。 主管并没有阻拦过他，而是很痛快地批假了。 “应该是真的在忙吧，我看销售上那几个最近都到处跑。”陶山奈不做他想。 高欣皱眉抿着嘴唇，唇周一圈红油，皱了鼻子：“我请一天都没准假呢。” “不会吧，主管挺好说话的啊，我前几天才请了半天假的。”陶山奈已经吃完米粉，拿着餐巾纸擦嘴。 高欣一脸惊讶：“真的呀？我都要怀疑你和主管有亲戚关系了！” 陶山奈尬笑两声：“艹，怎么会？！” 高欣单手托腮看向陶山奈身后的店门口，仿佛刚才的话根本没说过似的：“也许你是新人吧，他觉得威胁不到他的地位。总之，我请不了假，很烦。” 陶山奈生怕同事怀疑自己和老总的关系，急忙认同地点点头，劝道：“是啊，你等过几天再请假试试吧，别生气。” 高欣叹气，这话题算是揭过去了。 又过了一阵儿，俩人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高欣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了，施总的儿子要从外地回来了。 表哥施俊要回来？陶山奈根本没有听说这个消息。 在他们家但凡有点大动静，七大姑八大姨的超不过一周就能让消息传进每一个亲戚的耳朵，尤其是值得炫耀的事。就连当初他考上大学也很快就人尽皆知，尽管他那大学含金量不高，也曾经短暂地成为亲戚口中的谈资。 为了不露馅儿，陶山奈只能装作不清楚不明白：“哦，是吗？他儿之前在哪啊？”说罢还刻意笑了两下，让自己显得随意一点。 “你一点没听说吗？”高欣难以置信又似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陶山奈。 “还真没听说，你消息可真灵通。” 陶山奈是真心实意觉得高欣这人能耐。他自己活得简单，说难听点是没什么上进心，读书的时候就老老实实读书，上班的时候就按部就班点卯工作，从来不在乎别人如何。甚至领导路过办公区，他恨不得钻桌底下变透明变隐形。 他在公司里听到的各路传闻、小道消息都是从高欣那里得到的，而且事后这些消息大都应验成真。所以他是当真佩服高欣。他为自己在公司能交到这样一个“百事通”朋友感到庆幸。 “之前据说在他姑姑家的公司做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回来，如果他接手公司，不知道会不会有大变动。咱们这公司说白了是夫妻店，施总和他媳妇都在公司里任职，两口子说了算，拉扯来拉扯去，我们这些小喽喽最难做。” “你别那么悲观嘛？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安啦安啦！” 陶山奈见高欣已经不再动筷，才拿纸巾擦嘴，但嘴上的辣椒油一张面纸擦不尽，他看着纸上的红色皱起眉头又拿第二张，边擦嘴边起身：“走吧，吃撑了。我去开车，你慢慢来。” 高欣看着陶山奈的背影眼神暗了暗，摇摇头，快步跟上去。 第9章 后视镜夺目 周一，又到了陶山奈与工作相遇的半死不活的周一。 陶山奈周末两天上午都在早餐店里帮忙，又在周日下午被他妈妈叫去外婆家当劳力，收拾地下室。 他一个人把他外婆外公积攒的纸壳、旧报纸、塑料瓶，全部都拉到垃圾回收点。这些东西全是老两口从外面捡回来的。准确地说老两口没事就在垃圾桶边上踅摸，恨不能每天能捡着些有“用的”东西回来。 陶兴业要帮忙，陶山奈没同意：“您可别来，别一不小心把腰闪了。” 于是陶山奈一个人把一捆捆硬纸壳、一摞摞废报纸，几个麻袋饮料瓶子全扛到车上。 “外公，咱以后能别弄这些了吗？”陶山奈试图阻止外公。 旁边负责当“监工”的外公当即就生气了：“我们没事做，捡东西治当锻炼身体了，还能有点收入，怎么你赚几个钱，给我几个钱啊？” 陶山奈心里不舒服，要不是为了母亲，他可不爱受这气：“那以后咱能稍微攒一点儿就处理一回吗？您随时打电话给我，我来帮您处理，这一下这么多太费劲了。” 陶山奈把最后一捆纸壳放在后备箱，满头汗水沿着后背流进后裤腰。 颤巍巍地老爷子在楼道前的阴凉里，拿把扫帚扫起零星的碎纸屑，带着些不满道：“嗯，下回提前叫你。” 陶山奈无奈的同时，实在惊异于老两口的收集癖，那些东西，他来回拉了三趟才算完事，收废品的大爷给了他十六块钱硬币，他原封不动拿回去给了他外公，还被要求分别说清楚纸壳子卖了多少钱、塑料瓶多少钱、旧报纸多少钱。老人拿着钱乐颠颠地戴着老花镜，一枚一枚数了好久。 陶山奈的外公外婆都是纺织厂的退休职工，纺织厂倒闭前已经退休的人员都归了社会养老。老两口都有社保上发的数目不小的养老金，可依然活得极为简朴。 陶山奈曾经问过他妈：“外公外婆退休金也不少，也不见两个人吃穿点好的，买几块钱酱菜都能拆开吃大半个月，这干啥？” 他妈还骂了他半天，让他别管老人家的事。陶山奈更加心疼他妈妈，因为外公外婆有两个孩子，他大舅几乎不管老两口起居，有什么事老人都是先给他妈妈打电话。但陶山奈从小就知道，外公外婆从来不给他零花钱，而是攒着给他舅舅家的儿子，陶山奈不想妈妈伤心，从来没对她说过这件事。 长久不运动的陶山奈，经此一遭在周一早晨浑身酸疼，闹钟响了关、关了响，差点迟到。卡着点打卡后，他坐在工位上冲了杯速溶咖啡醒神儿，但似乎作用不大，整个晨会他都萎靡不振。 散会时，陶山奈拖着酸疼的腿往会议室外走，被身后的主管宋仁青叫进办公室。 “坐啊，小陶。”宋仁青把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眼睛在陶山奈身上上下打量。 陶山奈还在犯困也不大注意，拉着凳子一屁股坐下，大腿后侧压在凳子上，又是一阵酸疼。 “明天上午，你签个外出卡，和施总的司机老梁到机场接个人。”宋仁青说。 陶山奈点点头：“好的，几点钟到机场？” 宋仁青打开手机，翻了翻：“上午九点四十五的航班。你得提前点，早高峰堵车，千万别迟到。” “好，您放心，我一定准时到。”陶山奈答应着就起身把椅子推回去，又问：“我把人接到哪？” “来公司。” …… 早晨不用到公司打卡，还可以到机场出外勤，陶山奈觉得超级幸运。 前一天和司机梁师傅联系过，他们早八点在文胜十字路口集合直接开往机场。 陶山奈站在路口，看到临街的商铺还在装修，围挡撤掉一块，隐约能看到铺里在搞软装了。忽听一声汽车鸣笛，陶山奈看到梁师傅开着他表姨夫的黑色奔驰轿车朝着他的方向来。 老板的司机、老板的座驾，今天要接的人一定是重量级。陶山奈也有点犯嘀咕，虽然自己是行政，可这么大的阵仗，派自己这小喽喽去接机，真的是随机事件？ “小陶，吃过早饭了吗？”车上梁师傅先开了腔。 陶山奈坐在副驾赶忙应：“吃过了，梁师傅。你吃过吗？” “吃了，早晨送孩子，起得早。” “梁师傅孩子上高中了吗？” “对，明年高考。” “哦……”陶山奈捉摸着还是主动问起：“梁师傅，我们今天接谁啊？把施总的车用上，把你也叫来，感觉是个大人物。” 梁师傅一笑：“没人和你说啊？” “没。”陶山奈无辜地摇摇头。 “老板的儿子。昨天回国，在北京转机回来。”梁师傅在红灯停下车，换了n档。 第12章 “啊？”陶山奈震惊。 高欣的消息也不要太灵通，他这远房表哥真的就回来了？ 梁师傅看了看陶山奈：“你们宋主管没和你说啊？” “……嗯嗯，我不知道。”陶山奈从来没和人说过他跟表姨一家的关系。这两年他就和普通员工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毫无特殊待遇。怎么看也不是主管故意让他来的吧？ “咱老板儿子相当优秀，国外那叫啥大学来着？反正是美国留学回来，人在国外都有工作了，要不是家里有产业，他肯定不会回咱们这四五线小城市。” 这位表哥对于陶山奈，只是有这么个亲戚，但也和邻居家的那谁谁差不多。早年亲戚间扯闲章他听说过这表哥到美国读高中了，之后便也再没听到什么消息。陶山奈就更不记得他念什么学校，但确实人家有家产要继承。对于人家来说，像自己这种穷亲戚，要不是主动求上门，人家肯定不会来往，更不会记得。 a市的机场离市区并不远，从文胜街出发，一小时左右就能到。陶山奈脑子里胡乱想着已经站在接机出口。 他早晨出门时，不明状况但也不敢轻视今天要接的人，特意穿了条灰色西裤和白色短袖衬衫，大夏天热是热了点，但看起来确实精神。 陶山奈个子不算太高，优势在于身材比例非常好，上身短，腿长且很直。初中他跟着他爸到纺织厂的职工浴室洗澡，经常有叔叔伯伯们夸他：“这小子腿真长，以后肯定能长个大儿。” 他爸陶兴业身高182，再加上这些夸赞，陶山奈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青出于蓝。很争气的他在初二就长到了179。 然而直到今天，他依然179，穿了鞋子满打满算的179…… 梁师傅等在停车场，留陶山奈一个人接人。 站在出口，陶山奈遇到了新的难题，多年不见，他已经完全不知道他这位表哥长什么样了。上次见面还是陶山奈穿开裆裤的时候。 抬手看表，已经九点半，他来不及找张纸来写接机信息。只好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滚屏led灯小程序，输入：欢迎施俊先生回国！ 他把字调成红色，等有人出来的时候，他就把手机举过头顶，好让对面的人能看清。 他这举动也确实让几乎每一个从出口出来的乘客都注意到了他，直把他臊得满脸通红。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陶山奈看到一个高大的男青年径直朝他走过来。 “你好，我施俊。”男青年穿件深蓝色长袖衬衫，袖口卷在手肘，白色的休闲西裤，看起来料子很贵，经过旅途中的蹂躏竟然没什么褶子。 “你好，我是陶山奈，施总派来接你的。”陶山奈有些小心思，他不想直接说自己和施俊的关系。 自己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人家大概率也不记得他这个穷亲戚。所以不相认，那么公司里的人就不会知道他和施家的关系，就不会给人家和自己带来麻烦。 男人点点头：“好，我们走吧。” “哎，我来帮你拿行李吧。”陶山奈说。 “没事，我自己来。” 陶山奈和施俊往停车场走，边悄悄观察这位表哥的长相。 原来这表哥长这么清秀。气质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待人也挺礼貌。陶山奈想，就算以后同公司共事，也不会闹不愉快，挺好。 停车场，梁师傅帮忙把施俊的行李放在后备箱，三人才上车。 陶山奈坐在副驾驶，施俊坐在后排。 “梁叔，我爸在公司吗？”施俊看起来和梁师傅关系很好，父亲的司机也是关系很近的人，这倒不稀奇。 “对，施总在公司等你。我们这就出发回公司。不过按我说，施总也真是的，都不让你休息一下就直接到公司……” “没关系。我也想尽快熟悉公司和同事们。”施俊笑起来很儒雅，让陶山奈的印象更好了。 车厢里沉默了一阵。 陶山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开口。另外两人也不大交谈。路过文胜街的时候，施俊望向窗外，突然说：“文胜街这边也开发了。” 陶山奈也看了看窗外：“对，不过只开发了南边，北边……” “槐花都开了啊。我还记得小时候夏天和父母在这片儿溜达，槐花味道很香。”说着他打开了车窗。 车内本来有空调，窗户一开，热气一瞬涌了进来，槐花的香气也一起卷了进来。 陶山奈这里就对他有一点意见了。怀念家乡可以，但是这么热的酷暑，能不能不要开着空调又开窗呢，他刚才一身汗刚干了呢。 到了公司，梁师傅把陶、施两人放在楼门口，自己去地库放车。 十一点左右公司的大楼里人不太多。两部电梯门口只有四五个人在等。 陶山奈站在施俊的侧后方，人家毕竟是少东家。况且他一点都不擅长个上级打交道，非常乐于降低存在感。 两部电梯的门几乎同时开了。 其他的人上了另一部电梯，陶山奈则跟在施俊身后上了眼前的这部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施俊突然说：“陶山奈。” “啊？” “你是不是俊芳姨姨家的儿子？” 陶山奈抬头正对上转过头来的施俊。 他认出我了？ “对啊。嘿嘿我以为你记不得我了。”陶山奈两只手尴尬地在侧面的裤缝上揉蹭。 施俊笑弯了眼，这笑容比在梁师傅面前格式化的笑容亲切得多。 “怎么会？我刚开始就认出你了，只是怕你不自在，”他伸出手跟陶山奈握手：“今后多关照。” 第10章 转向灯晦涩 转眼七月，a市丰收了第一批玉米。玉米是陶山奈的最爱，每到这个季节田俊芳就会在早点里增加煮玉米出售。 陶兴业在七月的一个周六早晨去体检，田俊芳母子俩起早顾店。 陶山奈为了多睡一会，没有在出摊前吃东西，巴巴儿地等着他妈妈煮好玉米，说要在上午得空的时候啃一根儿。 周末最早一拨客人在六点多到，大都是每天规律晨练中老年人。这时候暑气已经爬上来，陶山奈忙了一会身上就汗湿了。见有几张桌子空出来，也没有来客，他靠在店门外，撩起白色的围裙扇风，顺便观察店内外的客人都有什么需求。 迎来第二拨高峰的时候，陶山奈感觉到有点饿，跟他妈要了根玉米边干活边啃。 清水煮的玉米自带甜香。客人多了，陶山奈就把玉米叼在嘴里，腾出手来干活，以至于好半天都吃不完这一根玉米。看他吃得香，很多客人也要来一根儿，今早玉米反倒紧俏起来。 陶山奈玉米啃到最后几口的时候，见不远处走来一男一女，坐在槐树荫下一张刚空出来的桌子前。他紧赶拿着抹布立刻走过去清桌面。 “豆浆、包子、油条、玉米、茶叶蛋……二位吃点什么？” 等客人回话的功夫，他低头把玉米叼在嘴上，腾出手来收拾刚才客人留下的空碗筷，用抹布转圈把桌面擦得锃亮。 落座的两人没出声。 陶山奈抬头，见女孩子懵懵地看着远处墙面上的餐单，她对面的男人正惊讶地看着陶山奈。 “你……” “阿魏哥！” 阿魏被叫了名字的时候，手里接住了一根，吃得只剩下两排玉米粒的玉米。 陶山奈嘴唇湿润，脸上粘了一粒玉米皮。他眼角弯弯，脸颊上露出两颗酒窝，看着阿魏笑。 再低头就看到，阿魏手里是自己啃得只剩两排，还满是口水的玉米，脸上腾地一红。 “哎呀，嘿嘿” 他立刻一手从对方手里拿回玉米，另一只手从兜里拿了餐巾纸塞在阿魏手上擦：“不好意思，快拿纸擦擦手。” “没事，我自己来。” 阿魏直接把纸巾攥进手里。 陶山奈余光扫了扫对面的姑娘，又把玉米叼在嘴里。两手把刚收的碗筷搂紧，跑回了店里。 再回来，他直接转脸去看阿魏对面的姑娘。 姑娘清瘦不施粉黛，不算白皙看起来很文静，她十分自然地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许阿魏，眼神里满是依赖。 陶山奈又看看阿魏，不知怎的胃里一空，心跳都漏了一下，顺嘴问：“你们吃点什么？” 阿魏看着对面的女孩：“看看想吃什么？” 陶山奈头一回见阿魏说话这么温柔，大眼把阿魏盯住。 阿魏趁着陶山奈送碗的时候，细看了看他。淡蓝色圆领t恤被他穿得松垮，腰间围着一条洗得边缘起毛的白色帆布围裙显得腰身非常细，他头发比之前要短些，尤其耳后被理得很短都能漏出白色的皮肤，头发的边缘和耳尖泛着淡淡的粉色，干干净净还是像个学生，正双手杵在身前围裙上的大口袋里，站在桌边。 阿魏嘴角上翘又扯平：“你在这儿是……” “这店是我父母开的，我空闲会来帮忙。”陶山奈看着阿魏，但心思却在对面的姑娘身上，他有些失落，原来阿魏是有女朋友的。 第13章 阿魏应了一声，就低头用手撕一次性筷子的包装纸。 “你们要吃什么？”陶山奈又问了一遍，这次他问的是那个姑娘。 姑娘有些拘谨，说话声音不大，“我……”了一阵子也没说自己要吃什么。 陶山奈可憋不住了，干脆问：“阿魏哥，这是……你女朋友吗？” 阿魏抬眼看着陶山奈，又看看对面的女生：“不是……” 他刚才就在犹豫要不要和陶山奈介绍：“这是我妹妹。” “妹妹？”陶山奈转脸去看那姑娘。 什么妹妹？像歌里唱到的：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那种“妹妹”吗？ 姑娘刚把目光从墙上的餐单上收回，懵懂地看着陶山奈，面颊绯红。 阿魏说：“嗯，我亲妹妹许阿娇。” 陶山奈一顿，刚才消失的两个酒窝又出来了：“我叫陶山奈。是你哥哥的朋友。妹妹还在读书吧？” 阿娇脸红着点点头：“我、我在a大读大一。” 陶山奈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他顺手指了指墙上的餐单清了清嗓子，介绍：“我家最好吃的一是茶叶蛋，二是酱肉包、素包，茶叶蛋是我妈凌晨起来煮的可入味儿了，对吧阿魏哥。” 阿魏被突然点名，结巴着说：“呃……是。” 阿娇眨巴眼睛看着哥哥又看着眼前这位 “肉包子是我妈妈昨晚炖的酱肉，今晨刚出炉，那软烂啊、那个香啊，素包子是韭菜、鸡蛋、木耳、豆腐、黄豆，先炒过再蒸，丝毫不比肉包子差！”陶山奈语气轻快了好几重。 阿娇听着不由吞了下口水：“我、我想吃素包子。” “嘿嘿，好，我家还有豆浆、小馄饨、油条……”陶山奈突然转向阿魏：“哥，你要吃什么？” 陶山奈说起自家吃食的好，像相声里报菜名，绘声绘色的很有意思，看得阿魏嘴角直想往上飞，不得不努力控制着：“再要……两颗茶叶蛋、两碗豆浆、一份肉包子。” “好，马上来。” 阿魏他们点的餐，陶山奈一次送不完。包子和茶叶蛋送过去之后，第二趟来到桌边送餐，他端着两碗豆浆。豆浆盛得满，还很烫，陶山奈慢慢走。 忽然面前被人挡着，手上一轻，两碗豆浆被人端走：“哎？你……” “我来吧。”阿魏把豆浆端在手上两三步就到了他和阿娇桌前。 陶山奈的手指被盛满豆浆的瓷碗边沿压得凹下去，还因为刚才走动被晃出来一点豆浆烫到，现在又凹又红。他望着阿魏的背影，下意识把指尖攥进掌心，背在身后。心里突突跳。 随着阿魏走到桌前：“那你们兄妹慢慢吃。还要吃什么，我请客。”陶山奈拍拍胸口，呼吸都比刚才劲儿大了。 “山奈别聊了，收拾下屋里的桌子。”厨房里田俊芳朝外探出头来喊人。 “哦，来啦。”陶山奈应声正要走，却被阿魏叫住。 “陶山奈。” “嗯” “我专门带妹妹来吃饭，不能让你请客。”阿魏说着攥紧了桌面上的手。 陶山奈看看他，又看看阿娇。阿娇很斯文地小口咬着包子。 他一笑：“好，阿魏哥、阿娇妹妹你们吃着！我去忙了。” …… 有几桌客人吃饱离开，很快就又有新客人落座。 陶山奈忙得没时间再去看阿魏和他妹妹。转进店里的时候，他顺手挑了两根大玉米放在收银的桌子抽屉里打算待会给阿魏带兄妹带走。可他少忙了一会，阿魏那桌已经空了。 他心里一慌，急忙把玉米拿在手上，也不顾玉米滚烫。跑到屋外，见阿魏正和他妈妈田俊芳在树荫下说话，扫二维码付款。 陶山奈的肩膀忽地被人拍了拍。回头，竟然是阿魏的妹妹。 “哥，能、能借一步说话吗？” 陶山奈疑惑地跟着阿娇走到店旁边的巷口。 许阿娇明显很紧张，双手手指绞在一起，脸又红了，还紧张地不时往她哥那边瞅。 手里的玉米太烫，陶山奈用围裙垫着拿在手里。不知道阿娇找他究竟为的什么事。 “陶哥，你们店里缺服务员吗？”阿娇说话怯生生的，其实很弱。 冷不丁被人问起，陶山奈还真没法回答。他家之前生意最火的时候雇过帮手。但他毕业工作后，他父母就比较佛系了大约也为了节省开支，再没雇过人。 “我、我刚才看你家生意很好，工作日是不是更忙？我放暑假了，如果可以，我、我想来做个暑期工。工钱不高也没关系，只要有点就行，我哥哥一个人养家……” 阿娇说着眼睛瞥到阿魏朝这边看，着急道：“我得走了，这是我手机号，如果你家需要雇人，麻烦你务必务必第一个考虑我。” …… 阿魏付了钱，四下看。店铺内外都没有陶山奈的身影。他本来要在离开前打个招呼的，而且之前陶山奈给他带早饭，他还没有感谢。 他到路边站着，见阿娇也不在桌边等他了。 他打阿娇的电话，没响两声，就听到阿娇叫他。 一转身，阿娇正从巷子口朝他走来，隔了一段距离，是陶山奈。 “哥。” “阿魏哥。” 许阿魏见两人过来，等着阿娇站在自己身边。他当然注意到阿娇笑里带着的还未褪去的羞涩。 他脸朝着陶山奈，却只低头盯着阿娇靠近的鞋面，说了一句：“我们回了。” 阿娇和陶山奈同时应了一声“好”。阿魏下意识抬头看到陶山奈在朝他笑着靠过来，把手里的塑料袋，要塞给自己。 “今年的新玉米，又糯又甜，带两根回吧。” 阿魏皱眉看着透明塑料袋里颗颗饱满的玉米，攥着手没接。 见对方不动，陶山奈转而朝阿娇说：“来，阿娇拿着吧。” 阿娇去看她哥，她哥不应，她也不敢接：“这……不用的，陶哥。” 阿魏几乎是下意识转头看自己的妹妹，她正红着脸推拒陶山奈递来的玉米。 陶山奈本是好意，两个人却谁也不接，他不好去拉阿娇，对阿魏说话就带了点脾气：“哎呀，怎么回事。阿魏哥你拿着！” 他抓过阿魏的手，硬是把玉米塞进阿魏手里。 似乎是被陶山奈这一声呵斥似的话震到，阿魏一愣神，两根玉米就到了自己手上。 玉米烫，阿魏换了只手：“陶山奈，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我请你吃饭。” “行啊、行啊我得空去找你。我们微信联系呗。”陶山奈笑着挥手：“阿魏哥、阿娇，拜拜。” 玉米热得握一会就得换手，阿魏又把玉米换到另一只手上，塑料袋上蒙了一层蒸汽结成的小水珠，让他想起那天二手车市场，倒在自己怀里的陶山奈鼻尖上那颗颗“透明”的汗珠。 …… 新租的房子只有两间卧室。阿魏把大卧室让给阿娇和母亲。 接母亲回来前，在a市读大学的妹妹阿娇放暑假，先住进来。 昨晚阿魏骑着电动车到大学城接阿娇回来。来到新房子，阿娇开心地在屋子转悠了好一阵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把整间屋子打扫了一遍。 对这个妹妹，阿魏心疼，总想力所能及地给她好的一切。 上次陶山奈给自己送早点，阿魏觉得很好吃，他想阿娇一定会喜欢，特意记住包装上的地址。阿娇大学放暑假第一顿早饭，他带人来到众早餐店。 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会遇到陶山奈。 更没想到，腼腆的阿娇会和初次见面的陶山奈……在一起聊天。 阿娇性子温软，陶山奈直爽活泼，刚好。 阿娇是大学生，陶山奈也是，刚好。 如果是阿娇有心，那……自己该不该从中撮合一下呢？自己没条件找，可妹妹要嫁人的。陶山奈这人看着还不错，热心肠。 可，陶山奈家里会不会嫌弃他们家的条件差呢？ 阿魏脑子里有点乱。 送了阿娇回家，他到店里修车。脑海里总是会浮现陶山奈那一对酒窝，他耳后头发边缘连着耳尖的红粉。他甚至比阿娇还要……好看。 拿着扳手钻在举升机下的许阿魏，重重地叹了口气。 如果阿娇出生在好的家庭，那么她和陶山奈会很相配的吧。 第11章 翼子板跛行 店里关门后，陶山奈坚持要开车到医院接去体检的陶兴业回家。特意说服田俊英不要做午饭，中午一家人到家附近的小餐馆吃一顿。 医院的地上停车场车位非常紧张，陶山奈转了好几圈才勉强停在一个车位上。 电话联系了，他爸检查完已经在吃医院赠送的体检早餐了。他让他爸不要着急，自己等在车里，从裤口袋里拿出一张餐巾纸，上面写了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阿娇早晨给他的联系方式。 阿娇对他说的话让他决定要和父母商量一下雇一个帮手，好帮帮阿魏。 第14章 “……我的学费生活费都是靠哥哥……我哥不放心我打工，既然你们是朋友，那我可以在你家店里做暑期工或者开学后我周末也可以兼职的，我想多少可以减轻哥哥的负担……” 阿魏生活原来这么大压力。 陶山奈把手机号输入微信的搜索页，犹豫了一下添加了阿娇的微信。 车门忽然被拉开。 “哎呀，医院人可真多。咱好好锻炼保养，可不能生病，做个检查这一上午净排队了。”陶兴业坐在副驾，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拿了张储物盒上的纸巾擦汗。 陶山奈把纸巾揉成团塞回裤子口袋。 “结果怎么样？”陶山奈启动车子问。 “b超都没事，以前脂肪肝，今年查，没了。嘿！”陶兴业看着心情就很好：“其他检查今天出不来结果。下周体检中心拿报告。” “那就好，我下周来帮你拿报告。” 父子俩简单说了两句，就到家。和田俊英集合后，到小区门外的小饭馆吃午饭。 三人落座，陶山奈让父母点餐。 陶兴业体检脂肪肝没了，这是好事。他借此为由头，提出三个人小酌一下。 陶山奈要开车，不喝酒。他就让田俊英陪他喝点儿。 三个人叫了一只烧鸡、一碟花生米、一盘凉拌藕片，一个过油肉。外加一瓶低度白酒。 田俊芳扶了扶面前的小酒盅揶揄：“你多有福气，体检么都有儿子开车接呢。” 陶山奈这才注意到他妈妈的衣服和早晨出摊已经不同，这是特意换了的。 “那可不。”陶兴业满脸自豪端起倒满酒的口杯，在田俊芳的盅沿上轻请磕了磕：“来，咱碰一个。” 田俊英举杯，罕有地脸红。 陶兴业抿了一口酒，把杯子放在桌上：“啊，好久没喝这一口了。还别说，我这一辈子我确实有福气。” 他坐直了，拍拍胸口。 “当年工厂可以接班，找工作没费劲，娶媳妇呢遇见你妈妈这么漂亮贤惠，又肯吃苦的姑娘……” 田俊芳臊得挂不住，抬起手来照着陶兴业肩头拍了一下。 “我说的实话呀，”陶兴业转头看着陶山奈，讨要儿子的认同。 “对，爸说得对。”陶山奈喝着一罐可乐，说罢打了个气嗝儿，哈哈笑。 陶兴业捏狗仔子似的捏了捏陶山奈的后劲，转向田俊芳：“你看，你还给我生个乖儿子，留在咱们身边，还算能用得上、靠得住。多好！邻居那谁家那败家子儿，跑到南方说下海，结果跟人械斗去了，半个脑袋都让人锤得凹下去，每天躺床上屎尿横流，老两口伺候着，多愁人呢……” 陶兴业天生是个乐天派，每当田俊芳遇到不如意的事和他抱怨，他就安慰：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话几乎成了他的座右铭。田俊芳为此经常骂他：就你那不争不抢的样子把儿子带坏了，一点不上进！ 陶山奈被他爸捏得弯了腰，虽然被夸了，但自己好歹二十多大小子，还像小时候一样被爸爸拎着后脖颈，难为情地拉着他爸的手放桌上，这才直起腰来。 陶兴业夹了粒花生米在嘴里，第二次举起杯：“俊英，这些年辛苦你了。我没啥本事让你跟我受苦了。” 田俊英一愣，笑着拿起酒盅迎上去，轻轻一碰，一盅酒仰头便空了：“有你这句话，算有良心。” 陶兴业也喝了大半杯酒下肚，拿筷子把一个肥大的鸡腿夹在田俊英盘子里：“咱俩再做两年，就别做了吧？” 田俊芳放下筷子一顿，笑着摇摇头：“你说不干都多少回了。” “买房子……咱们现在贷款也不是负担不起，只不过……” “……”田俊芳轻轻叹了口气。 陶兴业忽然皱了眉头：“你是不是……还想以前的老房子？” 田俊芳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盅，一口喝了，辣得用手挡住了眼睛。缓了好一阵手松开，脸颊眼眶都红了。 “想也没用了，要是没有当初的房子，咱们也没有本钱开店……”她笑着摆摆手，眼睛里闪着水光：“人老了就爱回忆过去。” 陶山奈抓住母亲的手，攥紧那不再细腻的手背。他像幼时讨妈妈注意似的，硬把自己的手指塞在她掌心，掌心里温热干燥，只是再没有当年的柔滑，细细的茧子像是摩擦在陶山奈的心里，酸酸疼疼。 田俊芳刚才说的房子是他们以前在纺织厂职工家属院的老房子。当年她和陶兴业先后下岗，为了有钱开店，他们不得已把那房子卖了，一家人租住在文胜街附近。 虽然后来他们买了现在的房子，但田俊芳总也忘不了那旧房。她从结婚就住在那里，生了陶山奈在那里坐月子；陶山奈会爬，她和陶兴业也趴在地上跟着一起开心；陶山奈会走路、陶山奈会说话；陶兴业升职、陶兴业加薪；陶山奈读小学……三口之家太多的欢笑都在那房子里…… 田俊芳看着陶山奈：“那会儿……你才那么大点儿的小人儿，和我在阳台上拿着小铲子种葱，种子撒下去，你每天幼儿园回来就浇水，盼着长，结果第三天葱没发芽，长出一片草，你哭了好久……” 陶兴业也想起这事儿：“哈哈哈这事儿我记得，我买种子吗，店老板拿错了，给了一包草籽。” 田俊芳笑着，抬手擦掉眼角的泪花：“哎呀，我怎么回事，怎么又想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 她坐在父子俩中间，陶山奈抬头便见母亲鬓边又添了花白。手指收紧捏得可乐罐变了形。一股气儿从胃里顶上来，他闭着嘴气儿冲到鼻子里，辣得眼眶子潮热。 他恨自己不能独立担起整个家，让父母一把年纪还整日操劳。他无法指望自己发一笔横财，从此光耀门楣。也深知自己的能力有限，这辈子大抵也就如此当个小职员。自古，有心无力最是让人痛苦。 他想到阿魏和阿娇，便更觉得小人物回天乏力。可一想到阿魏靠当修车工还要努力养妹妹，他又觉得自己起码要比他条件好得多，能帮忙就得帮一把。 “妈，”陶山奈接着这个话题说：“咱们要不要再雇个人来，这样你和我爸就能偶尔腾出一个人来歇歇。” 陶兴业看着自己的儿子：“我看行，之前咱雇人的时候是轻松些，而且这两年街道改造，附近早点摊撤了不少，咱们客人明显多了。” “是是是，今天早晨客人就很多呢。”陶山奈急忙附和，生怕他妈妈不乐意雇人。 田俊芳蹙起眉头，叹气：“雇人，人工多贵你们知道吗？之前也就算了，现在山奈一天比一天大，结婚成家马上就摆在眼前的事，能省就省点吧。” “可你们年纪大了，身体累垮了可怎么办？我也赚钱了，我……还没对象呢，怎么就谈论结婚了。况且，现在放暑假，大学生暑期工也可以雇一个呀。” 陶兴业急忙说：“对啊俊芳，前几天你不还说腰疼腿疼么，让山奈打听一下暑期工的价钱，咱也招一个试试。” “我来打听、我来打听，这事儿包我身上！” 陶家父子一唱一和，算是把田女士暂时说服了。 而陶山奈开始思考如何把阿娇名正言顺地叫来帮工，给她开个好点的价格，帮阿魏减轻点负担。 …… 与自己亲妹妹的相处，都是在阿魏上职高之前。不见面的日子，横跨了阿娇的童年甚至青春期，这些年不见，阿娇的性格、喜好，阿魏一点也摸不透，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她相处，甚至觉得棘手。 阿魏从维修店回来，一进门就闻到饭菜香。 他怔忪片刻，才往屋里走。从读职高开始，他就没有再回过家，一个人漂泊在外，除了生病前的师母，没人专门为了他做一顿热乎饭菜。 此情此景，让他非常不习惯。 阿娇从厨房出来，端着个圆盘子。阿魏认出那是他五元店买的餐具里最大的一个，此刻里面放了三个冒着热气、胖圆可爱的白面馒头，趁得阿娇脸上通红。 与他对视，短暂惊讶后，淡淡笑了：“哥，吃饭了……”“嗯。” 阿魏到卫生间用洗衣粉洗手，即使在店里简单洗过，现在依然能洗出黑灰的油渍污渍。他又用香皂把脸和头就着水管洗了，拿毛巾囫囵擦了擦就出卫生间。 小桌上已经放了馒头和两盘菜。一盘小油菜和一盘鸡蛋炒西红柿。 阿魏坐在马扎上把另一个五元店新买的粉红色塑料小椅子推给阿娇。 “你去买菜了？”阿魏攥着手放在膝头。 “嗯”阿娇点点头把筷子放在阿魏面前，自己也拿了一双。 阿魏起身到房间里，不一会拿了个报纸糊的信封放在桌边。 “妈给你的生活费，你留着自己花。”阿魏低头并不看阿娇：“这一千块钱，你拿买菜。” “这、这也太多了！我这学期有奖学金的……” “奖学金也应该你自己花。”阿魏眼神不着痕迹往阿娇黑色的裤腿上撇了一下：“夏天了，小姑娘都穿花裙子，你也买，不够的话，跟哥说。” 第15章 阿娇一怔用手捏着自己淡蓝色短袖的边缘，指腹摩挲着下摆内侧摩擦起来的一片毛愣愣的化纤小球。 “我的生活费也都是哥赚的啊。你给的太多了。”阿娇抬头看着阿魏灰色发红的库管，低下头。 阿魏看着小姑娘低落的发顶，手抬起将举到阿娇头旁边，又放下，轻轻叹气：“哥赚钱不就是给你和妈花的吗。吃饭吧。” 阿娇似是还想再说什么，见阿魏已经在吃饭，还夸她做饭好吃，便不再多话。 两人收拾碗筷的功夫，阿娇把手机放在小桌上，自己端着碗盘到厨房。阿魏负责擦桌子，手机嗡地震了一下，他下意识看了一下。 您有一条来自陶山奈的信息。 阿魏心里一动。 这刚见面还没一天时间，他甚至没见阿娇和陶山奈怎么说过话，怎么两人微信都加上了。 阿魏不懂男女感情，但他上学时见过男同学有了喜欢的姑娘，一个个变得脸皮多厚，多“勇敢”。 陶山奈和阿娇…… 以陶山奈的性格，如果他喜欢阿娇…… 阿魏攥紧了手里的抹布，看向厨房。阿娇恰好出来：“哥，怎么了？” “你有信息。”阿魏想站起身来，但却挪不动步子。他偷偷去看阿娇的表情。 阿娇拿到手机就露出笑容，快速地回复信息，头也不抬地往卧室走。 屋子收拾妥当，阿魏还在等着阿娇出来客厅，两人再聊几句，可那之后阿娇都没出卧室。 阿魏坐在床边，昏暗的小灯下，他看着手机，在给陶山奈的对话框里，打字。 你和阿娇在聊天吗？ 删掉。 你对阿娇 删掉 阿娇她…… 阿魏最终删掉了所有的字，握着手机倒在床上。 第12章 离合器焦灼 陶山奈做通父母的工作要试用暑期工，第一时间联系了许阿娇，让她下周六早八点到店里去“面试”。 周一上班，陶山奈还在打瞌睡，就收到通知，刚从国外回来的少东家——施俊，被任命为销售副主管。 以小时候作为亲戚对施俊的滤镜，再加上那天刚接到他在公司电梯里的对话，让本来有些忐忑的陶山奈，十分看好施俊能有一番作为。 他依然记得当时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施俊认出了他…… “是的，我妈妈是田俊芳。”陶山奈说。 施俊笑得很温和：“我爸妈跟我说过你在公司。还夸奖你不但长得帅气，做事还很认真。” 陶山奈让夸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不过我刚回来，对公司的情况还不熟悉，”他看着陶山奈：“如果现在公开和你这层亲戚关系，我担心对你不但没好处，反而有负面影响。” 他看向陶山奈的目光滞了滞：“毕竟人言可畏，在公司我们就同事相处，私下我们还是亲戚，你看呢？” 这是个十分尊重人的询问。 陶山奈真是巴不得这样，急忙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我也是这样想！我也担心自己说了和你的关系，对你们一家会影响不好。我来公司两年，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自己的私事。没人知道我们是亲戚。” 施俊笑着点点头，十分认可陶山奈的想法。 “我记得我俩之前见面的时候，你还在读……初中吧？” “……是啊，嘿嘿那年你就出国读高中了。”陶山奈挠挠头，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 自那之后，陶山奈又恢复了往日的工作节奏。即使在公司碰到，他也会和旁人一样主动跟施俊打招呼，叫一声“主管”。而施俊也同样礼貌。 这种“心照不宣”让陶山奈觉得特别舒爽。 但陶山奈的饭搭子——高欣最近心情就不大好。他叫陶山奈一起吃饭的时候，吐槽了好几次工作一点也不开心，甚至很不顺利。 陶山奈他们公司的食堂不大每天只提供一种餐食，一三五米饭，二四面条，周六日加班就得自己带饭。 这天吃米饭，报饭群里，厨师说今天吃糖醋里脊和清炒西葫芦，陶山奈一到饭点儿就叫高欣赶紧到食堂排队打饭。生怕去晚了没饭。 两人进门，已经又四五个人在排队，他俩急忙排在队尾，高欣在前，陶山奈在后。高欣闷闷不乐，陶山奈纳闷：“你怎么了？” 高欣看到前面排队的人，摇摇头，表示不想说。 同事都在，陶山奈也不便再多问。 食堂门外突然有人说笑，进门来的是销售部门的人，几人簇拥着的是施俊。 他一进门就看到陶山奈。他和其他同事打招呼，很自然地也朝陶山奈点点头：“山奈吃饭呀。” 陶山奈回以微笑：“施主管今天也来食堂啊。” 高欣也跟着打招呼：“施主管。” 施俊这才往前看向高欣：“小高。平时也吃食堂是吗？” “是的。”高欣挂上微笑。 “今天什么菜？”施俊说着站在陶山奈身后。 陶山奈：“是……” 高欣：“清炒西葫芦、糖醋里脊。” 陶山奈眨着眼，瞄了瞄高欣，默默闭嘴。自己不能显得太热情，否则被别人看出自己和施俊的关系那可完蛋了。 陶山奈又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今天的饭菜上。 糖醋里脊，陶山奈很喜欢吃。看着打饭大姨把糖醋里脊打在自己的餐盘里，陶山奈感觉自己本没多饿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 高欣先打了饭，但陶山奈找了地方坐下，却不见人影。 不多时高欣过来，坐在陶山奈对面。 “我去拿了点面巾纸，我还担心施主管要叫我们一起坐呢，幸亏他没说话。我可不想和他坐一起吃饭，多紧张啊。”高欣把面巾纸放在桌上，又把餐盘掉个个儿，把成米饭的格子对准自己，目光朝远处瞟了一下。 陶山奈下意识抬头，看到施俊和他们部门的人坐在了大方窗口附近的一张桌前。 收回目光，陶山奈顺手加一块糖醋里脊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真好吃。 “感觉施俊这个人还挺亲切啊，才来公司顶着太子爷的头衔，我看着他们部门的人都相处的很好呢。” 陶山奈今天真的很饿，上午开车跑了政府和银行办业务，一上午一口水都没喝，到后来在银行排队肚子饿的咕咕叫。办好业务，回公司已经饿过劲儿了。 食堂里恰好遇上他喜欢吃的菜，幸福感爆棚的时候，他一点聊天的心思都没有，只想专心“干饭”！ “是啊是啊。”他闷着头吃饭，嘴里含糊不清地应着。 “山奈。”高欣的声音突然郑重起来。 陶山奈这才把头从餐盘上抬起来，快速吞下口中的饭菜。 “嗯？怎么？” 高欣看上去有些犹豫，用勺子戳戳面前的大米饭，又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才说：“我总觉得宋仁青在针对我。” 高欣说这话，陶山奈倒也不是完全惊讶，因为之前高欣就对他有点意见，陶山奈还劝他不要计较，但吐槽的次数多了陶山奈也不能再劝。 “又怎么回事？”他用筷子把糖醋里脊的汤汁拢了拢，意犹未尽地从肉上把目光拔出来看向高欣。 高欣摇摇头：“我有点想申请换部门了。” 陶山奈惊讶地放下筷子：“啊？你、你怎么突然要换部门啊？” 他就这一个搭子，如果高欣换了部门那自己以后在公司就没人诉苦吐槽了。他总不能跨部门八卦吧 “我本来也是学营销的，是因为当时文员空缺才进来的。而且销售部的主管当时也答应我，之后销售部门如果有空缺我还可以到销售的。”高欣说着用筷子戳着一片西葫芦，上面满是不锈钢筷子扎得孔洞。 看起来他对行政部已经深恶痛绝了。而陶山奈作为一个可能和他关系不错的人，还不够分量能让他留在行政部。 “宋仁青总是在工作上挑我的刺，卡我请假，其他几个同事他也卡过。今天上午，他让我跑住建局事情没办成，回来劈头盖脸把我骂一顿。” 高欣直接把筷子放在餐盘上。 “我辞职的心都有了！” “啊你可千万别啊，现在工作多难找。” “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让他转着弯地欺负啊！” 陶山奈抿紧嘴唇，糖醋里脊的汤汁在嘴唇上甜滋滋的，他看着高欣，似乎被这甜浆粘住嘴，好半晌才说：“那……你怎么跟领导提这事啊。” 高欣抬起头与陶山奈对视，异常认真的眼神越过陶山奈的肩膀。 陶山奈顺着那个方向转头，直直看去，施俊正和他们部门的人说笑。 …… 从职高毕业后，阿魏再没和别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 阿娇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阿魏终于说服母亲到城里跟他一起生活。但她说要整理一下家里的东西，况且已经种下的三亩玉米不能浪费，要等收完玉米才来。 第16章 这期间阿娇先放了暑假，阿魏立刻让妹妹来住。 阿娇来之前，他一个人住，屋里只在邻居家的小孩子哭闹时会显得热闹一点。但阿娇来了，家里就有了人走动，有了锅碗碰瓢盆。阿魏下班后还有了热乎饭吃，甚至他偶尔还能听到阿娇微弱的、需要仔细听才能分辨出的一点点歌声。 阿魏想，妹妹应该是开心的。 他越觉得这房子租得称心。 又是周五晚上，阿魏请了假回家收玉米，他问阿娇要不要跟他一起回老家看妈妈。 他没想到阿娇拒绝了。 “哥，我周六上午有点事要出门，你能不能下午去。” 阿娇忐忑地看着阿魏，手里攥着刚洗好的阿魏的短袖衫：“我也想回去看看妈妈。” 收玉米要赶清早，现下天气正热，过了晌午太阳晒得人脱皮，简直不能下地。 阿魏本已经和母亲说了明早回，但妹妹这么说了他只能把时间改了。 “那明天下午回，后天一早收了玉米我们一起回来。”阿魏说。 阿娇立刻有了笑容，回到卫生间端着一盆衣服去阳台晾。 阿魏看着阿娇的背影说了句：“早点睡。”便回了房间。 明天早晨阿娇去干什么，做哥哥的不该多问，毕竟阿娇已经18岁了。可是，他下意识就想起了陶山奈。 阿娇在上个周六，在陶山奈家早点铺外和他说了什么？明天又是周末，阿娇是不是和陶山奈见面呢？ 阿魏叹口气，他怀疑妹妹是不对的。 …… 文胜街的槐树枝头不知何时已谢了花苞，只留满眼翠绿的枝叶。 建斌汽修店外的槐树上趴着一只肥大的蝉。 清晨的暑气还没上来，它已经在奋力地震着翅膀。 蝉鸣声又大又刺耳。黑子刚好在坐在一辆车上，轰油门。两厢声音对阵，倒是这蝉鸣更胜一筹，扰得阿魏满心烦躁。 他干脆放下手里的扳手，拿块毛巾边擦汗边到店外，想歇一阵儿。 今天早晨他还没起床，阿娇就出门了。只给他留了张字条和蒸锅里的一个馒头两个煮鸡蛋。阿娇这会儿在干什么？ 她和陶山奈在一起干什么？ 阿魏拿出手机，想给阿娇打个电话或者发条信息。但打开微信找妹妹的名字，却先看到了陶山奈之前发来的信息。 自己说过要请客吃饭的，他能不能旁敲侧击地问问陶山奈，究竟和阿娇说了什么？ “阿魏哥！” 珍珍提着个保温桶站在阿魏身边停下，又朝店里喊：“黑子，丰水哥来喝绿豆汤。” 阿魏转身帮忙把保温桶放在前厅的待客茶几上。珍珍拿把大汤勺，放进保温桶。 “哥，是冰镇的绿豆汤，我伯母熬好让我带来的。”珍珍笑着朝阿魏说：“你把水杯拿来呀。” 阿魏这才慢吞吞去拿杯子。 黑子热得很，端起绿豆汤吨吨吨一杯下肚，抬起手把脑门子上的汗水一揩：“哇，爽啊！” 阿魏来时，黑子要替他盛汤，却被珍珍抢先。黑子看到，朝阿魏一笑漏出一口大白牙，门牙硕大像只兔子。 “哥，快喝。”珍珍递来那个小马宝莉的粉色塑料杯。阿魏故意错开手捏着杯口，避开珍珍的手。 绿豆汤里放了冰糖，里面还有冰块，喝着极为爽口，比吃冰棍强，阿魏觉得这再好不过。 珍珍看着阿魏喝下绿豆汤，笑着问：“好喝吗？” “嗯，谢谢。”阿魏想给阿娇熬些，便问：“这绿豆汤怎么熬？” 珍珍很少见阿魏主动问她什么，这可是好机会。 “你喜欢喝吗？这很简单的，洗干净绿豆……” 阿魏认真听着浓密的睫毛垂着看向自己杯子里褐红色的绿豆汤，频频点头。 珍珍讲着讲着脸上泛了红，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喝到阿魏亲手煮的绿豆汤。 第13章 梅花筒晴朗 许阿娇定了早晨五点的闹钟，其实她很早就醒了。悄悄起床给哥哥留了早饭，六点准时出门。 陶山奈之前联系她说周六一早可以到早餐店去面试。 哥哥的住处离那家早餐店不远，她算好时间步行过去。到了店门口不到六点半。 俊芳早餐店门外的几张桌前已经坐满了客人。许阿娇站在路边，一下就注意到陶山奈。他围着围裙、往来在店里店外，干活动作麻利。 阿娇看着他拿了一袋子包装好的豆浆，给街边服务站外的清洁工一人发了一袋，和他们有说有笑，返回来跑进店里。 阿娇咬了咬下唇，以她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像陶山奈那样逢人游刃有余，她甚至不敢在人前多说话。可妈妈马上要来，她已经读大学了，不能再让哥哥一个人负担家里的开支，而陶山奈和哥哥是朋友，如果可以在早餐店工作，哥哥也会放心的吧。 她在心里默念：许阿娇！你一定要迈出这一步，一定要勇敢！ “山奈哥。”她走进店里，朝人群里的陶山奈喊，但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小。 她捏着裤腿大声喊了一句：“山奈哥。” 陶山奈正低头从保温桶里给人盛豆浆，闻声抬头，眼睛一亮：“阿娇！你来啦。” 他转头朝厨房里喊了一嗓子，从柜台后蹦跶着出来。 阿娇见他这般灵活如猴，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 田俊芳从店里探出头：“这是要来做暑期工的学生吗？你稳重点，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阿娇紧张地点点头，眼前的中年妇女笑容温和。 “孩子，快进来坐。等这一波高峰过去，我们再说话。你吃饭了吗？山奈去给……” “知道了我给她拿点吃的。”陶山奈站在门口的大蒸笼旁边，朝店里挥挥手，从蒸笼里拿了两个大肉包子，朝阿娇指了指墙角的一个空座位：“你坐那。” 阿娇连忙摆手：“我、我吃过饭了，山奈哥。” 陶山奈停下动作，认真看着阿娇：“真吃过了？吃的什么？” “我……”阿娇面上一窘，她早晨吃了块馒头，只给哥哥煮了鸡蛋。店里太多人盯着她看，她下意识又攥紧了短袖的下摆。 “嗨，就算你吃满汉全席，也得夸我家这一口早饭。”陶山奈端着包子，脸上完全是自信的笑，他看出阿娇的难为情，自己更加热络道：“快来快来！” 他扬手示意阿娇跟上，走到桌前，放了一碗豆浆和两个肉包子：“快吃，我待会过来。” 他起身，又弯腰靠近阿娇：“你别紧张，我基本已经做通我爸妈的工作了。你只要正常表现就能留下。” “嗯！”阿娇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低头不敢再看陶山奈。手指摸着那碗豆浆觉得这热度真是要烫进她心里。山奈哥真是个好人！ 说是要等这波客人高峰过去，但阿娇看来可能好半天都过不去。 “哎，老板，收拾下桌子！” 一张空桌前，两个客人站在一旁朝陶山奈喊。桌面上是上一桌客人吃饭用过的餐具和塑料袋。 “好嘞，稍等。”陶山奈手里正端着高高四层笼屉，分别给几桌送去。 不出一会，客人又催了：“快点来给我们收一下啊。”语气里明显等带着不耐烦。 抬头看看正在忙碌的老板和老板娘，又看看店外团团转的陶山奈，阿娇脸上越来越红，双脚在地面上不安地挪动着。 终于在那桌客人中一位男士要开口喊话的时候，阿娇快速起身，拿起柜台边的抹布，走过去： “您、您请坐。要吃点什么？”说完这句话，阿娇觉得自己两个耳朵要烧着了一样，心口紧得呼吸不畅，丝毫不敢抬头，只把桌子擦干净，将前一桌用过的碗筷抱在怀里，手止不住地抖，以至于怀里的碗沿磕在一起发出细小的咔啦啦的声响…… 陶山奈给客人送了包子，转头看到阿娇正端着一碟子油条，一笼包子往刚才让收拾桌子的客人跟前去，小姑娘看起来非常紧张，步子迈得相当谨慎。 他快步跑回店里，发现他妈田俊芳女士也在门口悄悄观察阿娇。 陶山奈自豪地扬了扬下巴：“怎么样？田女士。” “刚才我听那桌一直叫收拾你也没过去，我还说怎么半天没动静了。小姑娘看着挺腼腆的。不过不错，眼里有活儿。” 见田俊芳女士评价如此高，陶山奈立刻说：“是呀，妈。所以你觉得这姑娘能留下吗？” 田俊芳咂摸一下：“我一会再了解一下。” “别了解了，我朋友的妹妹，知底细，性格是腼腆一点，但是人家肯吃苦。现在大学生眼高手低的多了去了。” 田俊芳转头盯着自己儿子：“说你自己呢吧？” “我啥样您还不知道啊哈哈哈”陶山奈说着摸摸鼻头。 田俊芳眯了眯眼睛：“真的只是朋友的妹妹？” “是呀，不然还能是什么？”陶山奈无语。 田俊芳悄悄在他耳边问：“不是你看上人家姑娘故意弄回来……” 第17章 陶山奈吓得嘴巴张得老大：“我的天啊，妈，你可真能想象。我前段时间中暑，她哥给我买药送我回家呢，你不信的话，过几天我叫她哥来家里你见见就是。人家帮我，我还不能关照一下人家妹妹了？” 田俊芳撇撇嘴：“不是就不是，嚷嚷什么。小姑娘留下吧。这些都是苦孩子，咱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陶山奈揽着田俊芳的肩头：“田女士，您真是美貌、善良、智慧……” 田俊芳实在听不下去，一把拍掉陶山奈放在她肩头的手：“起开起开！” “妈妈我不是你的小可爱了吗？”陶山奈故作悲伤，夸张地说。 田俊芳皱眉，嘴上却笑着：“是啊，你一点也不可爱！” 阿娇正从门外进来，迎头看着陶山奈和田俊芳，先是一愣，随即局促地搓着手：“我，我看刚才那桌人着急，我就、我就过去……让他们按照墙上的价格电子支付了。你们看看有没有到账，一共18块钱。” 陶山奈朝他竖起大拇指：“阿娇真棒!我妈说了你可以来上班啦，按照一天70元给你结算工资。” 阿娇睁大眼睛：“这么多！” 她本想着一天能够赚回学校的饭钱就不错了，没想到可以有这么多。 田俊芳看着这姑娘一脸纯真的样子笑道：“你会包包子吗？” “会的，我小时候在姑姑家生活过，包子饺子我都会包的。”阿娇说着挽起袖子，试图证明自己真的会做包子，目光看向里间正在包包子的陶兴业。 田俊芳笑道：“好，明天早晨六点你来上班。这阵子人少了，收拾妥当你就回家，今天算你第一天工钱。” 阿娇有些为难：“阿姨您先别给我工钱，我、我可不可以后天过来，明天我和哥哥回农村老家帮我妈妈收玉米。而且您给的工资太高了。我……” “没关系，你就后天来。工资就这样……”田俊芳没说完，就看到陶山奈已经拿着一根玉米在啃，抬手拍了陶山奈胳膊一下。 “客人还没吃呢，你倒先啃上了！” 陶山奈嚼着玉米，伸手挽住田俊芳的胳膊，撒娇：“妈妈，我还没吃饭，饿啊。况且这玉米也就今年最后一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喜欢吃玉米。” 阿娇看着陶山奈，忍不住笑，心里愈发激动起来，如果真的按照一天70元的话，到开学差不多够她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了。 …… 下午就要回老家，阿魏跟店里请了假，中午买了盒饭回家。进门后阿娇已经把要带回家的东西准备好，坐在小茶几前等着了。 见阿魏回来，阿娇开心地跑去接了他手里的盒饭，放在小茶几上。 “哥，妈要是过来的话，我们是不是需要买一张餐桌？”阿娇坐在小马扎上，拆开盒饭外的塑料袋，抬眼看看阿魏似在等他同意。 纯白色发泡塑料的饭盒一共四个，阿娇拿在手里摸起来软绵绵的。两个里面满是米饭，下面的两个是炒菜，看得出来十分实惠，拿在手里沉甸甸，店家一定很努力地往里塞满了菜，盒子外流出不少菜汤。 阿魏皱皱眉头，他自己拿小茶几凑合惯了，忽略了这个问题。 “嗯，我下周买一个。” “要不我来网购一个吧？网上便宜些。” “我买。”阿魏说话简单，打开一盒米饭放在阿娇面前。 他把两个装菜的饭盒打开：“我买了四个菜拼起来的，都尝尝。” “哎好。” 阿魏悄悄去看阿娇，她看上去心情很好，他一上午都在想今天是不是阿娇去找了陶山奈。 “哥……” 阿魏急忙低头把一盒米饭打开，撕掉了饭盒盖子：“嗯。”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阿魏立刻又看向阿娇，刚抄起的一筷子米，又落回饭盒里，他嗯了一声，夹起那小团米饭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生怕自己动静大了听不清妹妹说话。 阿娇突然有些害羞道：“我从老家回来，要开始打暑期工了。” 阿魏咽下口中的米饭：“暑期工？” 阿娇点点头：“就上次你带我去的早点店，我看着他家生意很好……” 她一边说一边去看阿魏的表情，怕被责怪：“就问他家是不是需要暑期工，上午我出去就是山奈哥家里让我去做暑期工了。” “阿娇”阿魏皱了眉头：“你怎么、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他和妹妹就连表达不赞同都得委婉，他身边净是大老粗，粗糙惯了现下十分怕自己粗俗被妹妹讨厌了。 阿娇抿唇：“对不起，哥”。 “……你跟妈说过这个想法吗？我觉得你应该把精力放在好好读书上。” 阿娇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阿魏：“哥，我终于上大学了，所以你别什么事都一个人扛，我也可以赚钱了。而且，山奈哥还有他父母人都很好。你放心，我不会受欺负的。”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评论、互动啊！ 大家看到这章的时候，我在加班。腱鞘炎犯了嘎疼啊+频繁加班=近期加更的可能性不大。 第14章 传动轴温吞 秋元县是a市经济发展最差的县，一没工业、二没资源，因地势崎岖农业也形不成规模，而上楠村是秋元县最偏的一个村，为了谋生，年轻人全都到外面打工去了，村里如今只有些老弱病残。 从a市主城区出发到秋元县要走小一百公里。秋元县城到市区有班车，但再往上楠村走就得靠电三轮、摩的、或者“黑车”。 阿魏这些年很少回家，之前回去为了省钱他都是跟几个村民一起拼着坐最便宜的电动三轮，他个子高每次蜷缩在那小轿厢里面都很辛苦，再加上路况差遇上坑洼处车子一颠阿魏的头就撞上车顶。 这次要带阿娇一起回，是阿娇离开县城后第一次回家，他和刘建斌借了汽车。 安静的车厢里阿魏搜肠刮肚想和妹妹多聊聊。 “你……之前在老姑家，过得好吗？” 阿娇正看着窗外二级路上沿线的山景，听到哥哥的问话才转头回答。 “挺好的。” “我给你寄的钱，老姑有给你零用钱吗？” 这个问题他从阿娇第一天来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合适的机会问。 “也给点。”阿娇迟疑地说。她不想告诉哥哥，老姑从来没给过她零用钱，因为怕哥哥生气。 阿魏胸膛起伏，眉头皱了皱：“我每个月都给老姑打钱的，算给你伙食费，一部分是感谢费，但我一直和她说要给你些零花钱的。她……” 寄人篱下，总也好过不到哪里去，阿娇摇摇头：“没关系的哥，我住校也花不到什么钱，伙食费学费老姑都给我交了就够了。毕竟老姑当年……” “好了。好在你长大了，现在在市里我们互相有照应就好了。”阿魏打断了阿娇的话，便又沉默了。 他们沿着满是黄土的小路进村，在村里一块空地上停了车。阿魏提着箱牛奶带着阿娇回家。 村里的房子之间有些是砖头铺成的小路，时间久了雨水泡过变得高低不平。现在下午三点多，地面被日头烤得腾起滚烫热浪，阿娇穿着短袖光裸的手臂上又痒又疼。 此时村子里没什么人在外面。 阿魏打开家里的大门，本是黑色底漆的铁门布满斑驳锈迹，吱嘎的响动后，院子里干干净净，也安安静静。 阿娇进门朝屋里去找人。 “妈……，妈……”转了一圈又回来朝阿魏说：“这么热的天，妈怎么不在家？” 阿魏把牛奶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听到阿娇说话便走到院子里：“估计去地里了。” “妈总这样固执，说她也不听，这么热的天地里多晒啊！”阿娇的碎发黏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她来不及抬手擦，掉头就往门外走，阿魏锁了门也快步跟着。 村子往东走到尽头是一大片耕地，东家连着西家，一望无际，但村民们都清楚各自的界限。 村里大都种植玉米，沿路走在田埂上，很多家的玉米都收割了，只剩下短短的秸秆竖在地里。 阿娇老远看到一片玉米间有枝叶在晃动，拔腿跑过去。 “妈，你怎么这个时候下地？多热啊，中暑了咋办？”阿娇急忙上前拉住妈妈的胳膊。 许青娥戴着顶草帽，胳膊、脸上晒得黝黑，人瘦巴巴的看着十分苍老。她站起身来看着一双儿女，满脸笑容。 “你们回来啦？” 阿魏皱着眉头，从许青娥手里接过镰刀，一把攥住几根玉米杆，右手利落挥刀，手起刀落，一米杆到了手里。他把手里的玉米杆放在已经像小山一样的秸秆堆上。又转过身去朝前面一片玉米杆挥动镰刀。 “地上的茬子扎人，阿魏慢点，小心扎脚。”许青娥看着儿子宽厚的脊背，笑了，眼角的纹路更深了些。 “妈你坐这片儿阴凉歇一会，我跟哥干活。”阿娇把许青娥搀扶在地头一颗枝叶稀疏的树下，勉强能遮阳。她看着地上的塑料水壶，拿起来递给母亲，又接过她手上的劳保手套，就近这一边，利落地从玉米杆上掰下几穗玉米，扔在地上的玉米堆。 第18章 “这片没剩多少了，你俩别着急。旁边那片明天上午再收。”许青娥抬眼看，阿魏已经把玉米杆砍出去很远一大片。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阿魏在许青娥身边席地而坐，用毛巾擦汗。 阿娇则坐在一片压倒了的玉米杆上剥玉米。 “嫩一点儿的，搁一个袋子里，剩下的老玉米我计划卖给村里养鸡场当饲料。嫩的一会回家给你俩煮着吃。”许青娥用布满青筋的手麻利地掰开一穗，薅下来的玉米须子放在一个塑料袋里，独特的清香浓郁。 不多时水嫩嫩的玉米就堆满一个尿素化肥的编织袋。 阿娇在一旁默默干活，阿魏过来坐在她旁边，也一起分拣玉米。 阿娇突然问：“妈，嫩点的玉米够不够给我带一塑料袋回城里？” “那有啥不能，就是留着给你俩吃的。”许青娥笑着抬起头：“差不多了，这一小堆掰完咱回家吃晚饭。” 阿娇突然手上一顿，小声地叫了声“哥”。 阿魏看她，见她脸上比刚才更红了些。 “我们回市里的时候，给山奈哥带点嫩玉米吧？他最喜欢吃这个。” 阿魏对上阿娇的目光，片刻后低下头：“你怎么知道？” “他早晨说了，说今年最后一批玉米吃完了就没了的时候，他一脸可惜的样子。” 阿魏眨眨眼，用指甲盖在手里玉米最底部挑了一粒玉米粒掐了掐。这粒玉米噗嗤破了，蹦出一股汁水，很嫩。他扬手放进放嫩玉米的袋子里：“好。” 许青娥在一旁整理玉米皮，听到兄妹两人对话，问：“这个山奈是谁？” “是我哥的朋友。”阿娇答。 她现在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赚到钱，就对陶山奈一家充满感激：“妈，我放暑假没事，准备到山奈哥家的早点摊去做暑期工，本来哥想今天上午回来看你的，就是因为我要去面试才改到下午来。” 许青娥去看阿魏，玉米杆折断扬起的碎屑和灰尘飘在空气里，阳光一照亮晶晶的浮在阿魏麦色的脸庞之前，只是他低着头默默不吭声。 “那确实得感谢人家，阿魏，你去跟人家说说，阿娇第一次在外做工，万一出个岔子让人家多担待。”她看看那一个编织袋的嫩玉米，又对阿魏说：“今晚这玉米你们别吃了，都给人家送去吧……” …… 把玉米晾在院子里的，三个人简单地吃了晚饭。 阿娇缠着许青娥讲大学的见闻，阿魏听了一会到偏房自己的小屋子去。 堂屋出来，看到那一片玉米，阿魏脑子里出现了那个好看的男青年——陶山奈。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晚上八点十分。 阿魏走到屋子里，打开墙上的开关，屋顶上的灯泡亮起来。家里面积本来就小，这偏屋是个杂物间，因为阿魏大了才腾出来单独住一间，许青娥从邻居家淘回来的就书桌上放着一盏旧台灯，可惜阿魏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房间里没有灰尘，想必是妈妈知道他们要回来，特意打扫过。 阿魏躺在床上，想着陶山奈。 这次回去无论如何应该见见他、应该见见他。 只是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阿娇说起陶山奈似乎很在意他似的。阿魏不懂这是不是作为哥哥嫉妒妹妹和别的男生关系好，又或者是因为他害怕阿娇和陶山奈走得太近，喜欢上了陶山奈，而人家是城里人，再看不上阿娇伤了阿娇的心，这可怎么办。 他拿起电话，想要给陶山奈发条信息，可是他又担心发条信息过去，对方感受不到他诚心实意的感谢。 于是他端坐床边拨通了陶山奈的电话。 “阿魏哥！”陶山奈语气很欢快，仿佛十分惊喜于许阿魏的来电。 阿魏沉沉地嗯了一声，又说： “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没空。” 阿魏放在膝头的手，来回扣裤子大腿上的一个破洞，那是之前被举升机的毛边挂到勾破了，他用指尖无意识地钻着那个小洞。忽听到“没空”两字，手指猛地戳进了那个破洞，裤子开口更大了。他有些心烦，那个口子已经露出了腿上的皮肤：“那我……” 只听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逗你的，中午还是晚上？早上可不行我得到店里帮忙。” “晚上行吗？你想吃什么？” “我想想可以吗？或者我们见面了再定吃什么，我们几点见？我去找你，你家在哪？” 陶山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阿魏跟着他的问题，每次想回答的时候，对面就问出下一个问题。以至于对面停下来的时候，阿魏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答。 “我在经纬三巷巷口接你吧，六点钟行吗？”阿魏很谨慎地给了回答。 陶山奈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回答：“好好好！我们明晚见！” 挂断电话的陶山奈，端起桌上的扎啤杯跟尤大海碰杯。 包着铁皮的小矮桌中央，方形的小炉子里炭火热着一排烤串，牛肉、羊肉、烤韭菜和土豆片，光泽和气味很是诱人。 陶山奈和尤大海两人晚上约着吃烧烤，陶山奈挂断电话，放下酒杯拿起一颗煮花生剥了皮放进嘴里。 “谁找你？”尤大海手里拿一串烤得冒油，裹满孜然粉辣椒面儿的羊腰子。 “许阿魏。”陶山奈一笑。 尤大海嘴里停了咀嚼，眯眼看看陶山奈：“你和他走挺近？” “我那车就是他帮我找店家退了些钱，我中暑人家还给买药，把我送回家了，他人很好。我还想谢谢你给我介绍这么靠谱的人呢。”陶山奈讲起阿魏帮他的地方。 尤大海点点头：“那确实是。他这人确实好。哎” 他叹口气：“也是个苦命人。” 陶山奈心里咯噔一下，用纸巾擦手，攥在手里：“怎么讲？” 尤大海继续吃腰子，边嚼边说：“我也是听说，他家经济条件很差，他妈妈一个人养大他和他妹，中间不知道啥情况，他年纪很小就出来打工……” 陶山奈嘴里的花生屑有一点卡在牙缝，他想用舌尖“扫”出来，边听阿魏的事边用劲儿。 “好像近几年只剩他一个人打工赚钱养家了。” 这话让陶山奈分了神，舌头尖划到尖齿上，钻心地疼，染了满嘴铁锈味儿。 第15章 轴承惬意 傍晚，夕阳把陶山奈的影子拉长，从巷口投了好远。偶有一丝风过来也热哄哄的，难让人舒爽。 但阿魏请吃饭，陶山奈还挺开心的。 巷口槐树荫下有辆蓝色的大卡车，车斗里装满了条纹西瓜，各个饱满圆润。车边的躺椅上半坐着卖瓜的大爷，秃头锃光瓦亮，穿着白色的二道梁背心，手里摇着一把大蒲扇。另一只手里握着手机正公放音乐“咚呲嗒呲、咚呲嗒呲”，大爷笑着露出了满口黄白的牙，独缺了“把门”的一颗。 大爷抬头见陶山奈，用满口隔壁乡镇的方言问：“小伙子，买个瓜吧，咱们本地的，甜丝丝，水可大！” 陶山奈一笑：“您给挑个大的，要两三个人吃的。” 大爷应了，给陶山奈挑了个十来斤的瓜，拍着胸脯说：“不甜你来找我，我天天在！不跑！” 陶山奈把西瓜抱在怀里，刚站的路牙子上不多久，就有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他面前。 他好奇地往里看，车窗随即落下来，开车的人竟然是阿魏。 “阿魏哥！”陶山奈抱着西瓜朝他笑。 阿魏开门下车，从他手里接过西瓜：“给你放后座地上吧。” 陶山奈点头，拉开副驾门：“就放后面吧。”说着他跨进车门坐在副驾。 听着阿魏在后面放瓜、关门，陶山奈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看车里的装饰。 车子看起来有些年头儿了，但收拾得很干净，有股子淡淡的汽油味。 “哥你这是从哪来？还开车了？” 阿魏没有立刻启动车子，看了眼陶山奈，又看向前面：“这是我师父的车，昨天我借车回了趟老家……你，想吃什么？” “我们去吃面皮吧，好热！”陶山奈说着把他那一侧的车窗开到最大。 阿魏眉头轻蹙：“找个饭店吧，吃炒菜。” “可我就想吃面皮啊？学府路上的刘大面皮，他家旁边还有家烧烤，我们叫点一起吃多好。” 陶山奈一边说一边要流口水似的：“快点快点，我真的好久没吃了，这个连锁店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外地就吃过。” 他握起拳头，在阿魏眼前一挥：“走吧！好馋！我们出发！” 看陶山奈一脸兴奋的样子，阿魏默默叹气把车子开出去。他猜陶山奈之所以选择那个地方吃饭，是顾及他经济水平。陶山奈的善解人意，让他心里有些难堪，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 见车子正往自己说的那家店的路上开，陶山奈偷摸儿着看阿魏。 他今天穿着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上衣是灰色毫无图案的圆领短袖。这似乎是他们认识以来阿魏第一次穿黑色以外，颜色“不经脏”的衣服。陶山奈觉得新奇，忍不住一直看。 第19章 阿魏察觉到了陶山奈的目光：“有什么事吗？” 陶山奈转回头来，很是难为情，阿魏长得硬朗又帅气，而陶山奈周围从没遇到过这样充满男人味，却又好心肠的人，他总是控制不住就要看看人家，看到了就有种怯怯的满足感。 “哦，没、没事。”他挠挠头，干笑了两声：“阿魏哥，你老家是哪的呀？” “秋元县。” “哪个乡镇？”陶山奈瞪大眼睛。 “李家庄乡……你知道吗？” 陶山奈拍拍心口：“我家对门就是你们县的，他是在什么……吴家堡村。你知道的吧？” “嗯，离我们比较远。”阿魏语气明显轻松了一些。 阿魏的情绪变化，陶山奈很自然就捕捉到了，因此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更好了。 “哎哎，快到了就在前面那个巷子，车子我们停在……”陶山奈伸着脖子往前看，开车的这段路上，太阳很快就西斜了，这段路已经亮起了路灯。 阿魏不熟悉这片儿，只能放慢速度，听陶山奈的指挥。 “哥！快停车！”陶山奈急急地说。 阿魏下意识踩刹车。 陶山奈立刻下车，抬手往前一指：“哥，快倒！我给你看着点儿，快！这儿有个车位。” 陶山奈穿条黑色的运动短裤，车里看角度本来就低，陶山奈又站在路基上，阿魏只能看到他短裤下露出匀称的小腿。 阿魏顺着车窗看出去，路边有一个车位，但并不大。 对于阿魏来说这种程度，完全不用指挥。他开车的技术是店里最好的，侧方位停车从来都是一把进库。 “哥快倒车呀！倒、倒、倒……对，打死打死！好、好、好，进来了！” 陶山奈的指挥实在……好认真，阿魏竟然真的按照陶山奈指挥的速度、动作，把车一点点挪进车位里。 阿魏下车一看，车屁股和饭店用塑料油漆桶做的两个水泥墩子只差五公分。很是惊险。 他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看向陶山奈，后者正从油漆桶水泥墩后绕过来。 陶山奈站在阿魏面前，一脸坦然地要求表扬：“怎么样？我指挥得好不好？” 阿魏笑着低头，锁门把车钥匙装进裤子口袋：“很好。” 手还没从口袋里拿出来，手腕突然就被抓紧，把阿魏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想把手收回来，但在看到陶山奈开心的笑脸时，就任他拉着往前走。 阿魏的手腕硬邦邦，放松状态下都没有一点赘肉，手腕外侧那块凸起的骨头硌在陶山奈的手心里，结实的肌肉充盈在指尖，让陶山奈下意识又把手攥紧了几分。 有人朝他们投来目光，阿魏发现了。他想告诉陶山奈，其实可以并排走，但不及开口，就听陶山奈说：“哥，快走，那家的牛筋面每天限量的，到晚了就没了！” 人群熙攘。 阿魏身高腿长，却在后面被陶山奈拖得趔趄。他始终沉默着，嘴唇抿成一条线，目光低垂，只盯着自己被迫移动的鞋尖，以及前方陶山奈那紧实的小腿和凸起的跟腱。 周遭喧嚣。 小贩在声嘶力竭地吆喝、食物在铁板上滋啦作响，音乐鼓点强烈、食客高谈阔论，阿魏觉得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雕花玻璃，嗡嗡地朝他们涌过来，却又好像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腕骨上那滚烫的手掌，和前方那不时回头看他笑得天真的男生。 直到两人坐在凉皮店里，陶山奈才松开阿魏的手腕。 他熟稔地拿着餐单点好了面皮和牛筋面两掺，他给阿魏也推荐了一样的，他说：“这个我觉得最好吃！” 阿魏点点头，站起身：“我去买瓶水，你喝什么？” 陶山奈摇摇头，指了指店里两块钱一瓶的汽水：“我喝这个。” 阿魏出了店门，直到两人的面皮都端上桌，还没回来。 陶山奈站在门口张望，但街上到处是人，根本没有目标，他只好坐回座位上吃面皮。 这凉皮确实是他喜欢吃的，但阿魏不回来，他总吃不到心里去。吃一口就抬头往外看看，半碗凉皮吃了十分钟。 碗底的蒜泥和麻将混在一起，陶山奈用筷子戳戳戳，门口每次有动静，他也都看一眼，但每次都不是阿魏。 他干脆不看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食品袋。 是阿魏拿着一袋烤好的烧烤串坐在他对面。扑鼻的香气直冲陶山奈而来，塑料袋上写这“狗旺烧烤”。 “哥，你去买烧烤啦？你咋知道这家的？”陶山奈一边帮忙打开袋子，一边惊讶地看阿魏。这家是他整条街最喜欢的烧烤。 “我在门口和人打听了，这条街这家买的人多。”他抬眼看看陶山奈，见他眼睛已经盯着袋子里的烧烤，像是要流口水，不禁笑道：“吃吧。” “好啊好啊！”陶山奈在袋子里看了看，先把烤玉米拿出来啃了一口放在盘子里。 “好好吃。” 阿魏看着他，抿唇笑了一下，果然陶山奈喜欢吃玉米。 阿魏拆开一次性筷子，挑一筷子面皮放进嘴里，确实是好吃。他抬头，就见陶山奈噘着嘴用劲儿在烧烤的塑料袋里翻找什么。 “你找什么？”阿魏问。 “嗯……”陶山奈继续找：“找烤茄子。” 翻翻，塑料袋簌簌地响。 “啊找到了。哥，茄子你只买了一串吗？”陶山奈从袋子里拿出一根竹签，上面穿了三片乒乓球横截面大小的茄子片。 阿魏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买了些什么，一头雾水道：“如果只有一串，那就是只买了一串，你喜欢吃这个吗？我再去买点。”说着阿魏把筷子放下就要起身。 陶山奈喊住他：“不用了哥。你吃。” 他把那串茄子竹签手握的部分放在阿魏面前。 阿魏却不接，又拿了放在陶山奈碗里：“你吃。” 陶山奈皱眉：“你都没尝过！可好吃了。” 说着他拿起那串烤茄子，举起在阿魏面前：“你尝一口，一片。快点！” 茄子串上的孜然味直冲阿魏鼻孔，那一串茄子就举在自己鼻尖下。阿魏想起那天早晨陶山奈也这样举着鸡蛋。 他微微张开嘴唇，陶山奈立刻把签子横着送上那顶端的一片茄子。阿魏咬下一片茄子，陶山奈便把签子收回去，自己吃了第二片。 他嚼嚼嚼，然后笑眯眯道：“好吃吧。” “…好吃。” 从来没人和他分享过实物。 这样分着吃一根烤串，阿魏来说是有点尴尬的新体验。 再看对面的人，少不觉得这是有什么不同寻常。他无奈地摇摇头，是自己么见识了，陶山奈他们年轻人大概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吧，和小朋友似的。 事实上，阿魏今天来还有点目的，他可不像小朋友似的，需要他考虑的事太多了。 “山奈。”他说。 陶山奈腮帮子鼓着还在嚼嚼嚼。听到对面叫他，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阿魏。 “我妹妹，有找过你吧？”阿魏不自然地说：“她和我说了去你家早点店做暑期工……她没有和我说就直接找你了，不好意思。” 陶山奈喝一口汽水，笑着道：“是啊，阿娇这姑娘挺有心的，和我说想做暑期工，我家也正好缺一个帮手，多合适。你可别怪她，这没什么的。” 阿魏抿唇，又道：“我妹妹一直在县城读书，性格内向，这才考上大学，如果在你家店里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她从小就很聪明，你只要让她学她都能学会的。” 陶山奈头次见阿魏主动说这么多话，咋摸着，盯住对面的人，挑眉道：“哥，你是怕我欺负她？” 阿魏脸上一红：“不是的。我是怕……” “怕什么？”陶山奈撇撇嘴。 阿魏微微叹气：“我们小地方来的，我担心妹妹不够，不够会来事……总之你多关照。” “阿魏哥，”陶山奈面色不悦：“你是怕我家苛待阿娇吗？” “我、我……”阿魏想否认，但事实上他确实担心妹妹会因为犯错被苛责，这姑娘本来就内向一旦受了批评，不知道会不会伤了心。 “你放心吧。阿娇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我妈妈对她挺满意的，还挺喜欢她呢。已经约好明天就让她去上班，你要是不放心……” 陶山奈眼珠一转，朝阿魏笑道：“你要是不放心，随便挑个周末偷偷来，看看我们平时和你妹妹怎么相处不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读者议论我另一本书里主角的名字“重楼”，当然也已经有读者发现了，我所有小说（除了破格）的主角名都是中药材（包括预收文中的主角名，以及我的笔名）。《慢跑气》中的“阿魏”“山奈”也是中药，两者药性也有相近的地方。如果之后适合做名字的中药名用完了或者性格上气质上不适合的我会换其他。希望我可以长久地写下去且不断进步。祝各位阅读愉快！ 第20章 第16章 雷达分心 田俊芳女士有句名言：男人吃饭就该“哗哗的”，爽爽利利，虎虎生风，给什么吃什么，才像个爷们儿。 陶山奈总被田女士嫌弃：又挑食！看你吃饭我都不饿了！ 今晚，陶山奈发现，阿魏吃饭很快，但很干净，看起来就很虎气。 陶山奈不吃的东西，阿魏问过他意见后，一点都不挑地吃了个干净。 这样完全符合田女士说的爷们儿吃相。陶山奈一直偷偷地看阿魏，心里突突跳，甚至不敢主动和阿魏说话。 二人饭饱，从面皮店出来，外面还是一派热闹景象。 小饭馆门外马路两边，桌椅摆开来，食客坐在其中推杯换盏，吃得不亦乐乎，聊得热火朝天。 几个推着自行车的老阿姨桌椅间穿梭，吆喝“煮花生、煮毛豆嘞……”，没走出几步就被拦停，卖出几份，顺手还收走餐桌上食客不要的饮料瓶，饭店、食客和卖毛豆的阿姨，在这夜晚的食品街上和谐共生，自成一个小生态。 马路边，陶山奈走在前面，许阿魏跟在他身后。两人没交流，一路走到阿魏的车旁。 阿魏开车门，陶山奈并不上车，对阿魏说：“我帮你看着，你开出来。” 店铺的霓虹招牌把光投在阿魏脸上，他朝陶山奈笑笑：“上车吧，我能行。” 陶山奈担忧：“可是这真的挺挤的。” “我……技术还行，其实。”阿魏不会自夸，但他在尽力让陶山奈相信，他是可以不用人指挥就把车开出来的。 陶山奈看着他，眨了眨眼，笑了：“行。” 随即拉开副驾驶的门钻进车里，扣好安全带。 阿魏也扣好安全带，直接启动了车子，他打左转向，看后视镜打方向盘。三两下就利落地开上了路。 陶山奈还紧张地两手攥在膝头。 “哇，技术真好。如果是我，”陶山奈从他这一侧后视镜往回看刚才的位置：“如果是我，估计五六把也打不出来。” 阿魏没做声，陶山奈去看他，他正专注地准备掉头，转着脖颈喉结凸起，脖子上筋骨线条流畅清晰，陶山奈盯着阿魏看，直到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匆匆低下头。 “你家住在哪？”阿魏问。 陶山奈又立刻抬头：“在振兴路润福小区。” “嗯。”阿魏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陶山奈咬着嘴唇，搜肠刮肚想跟阿魏说点什么。 他最近总想再多了解一些阿魏的事，奈何阿魏话一直很少，也从不主动和他聊。想到这里他不由鼓着腮帮子，轻轻叹出一口气。 窗外的夜景璀璨，高楼大厦灯光斑斓，陶山奈望着窗外想到了一个好问题。 “对了，哥，你家住哪里啊？阿娇来我家打工会不会太远？是不是得你每天接送她啊？” 陶山奈在心里把自己夸了一通。他这一问多么妙啊，既关心了阿娇妹妹，又能套出来阿魏家的地址，一箭双雕，呸！两全其美！ “就在经纬三巷往南一点，离修车店不远。” “哦？那是哪个小区？” 阿魏道：“是我租的房子，在华丰小区。” “哦，那个回迁楼！”陶山奈知道那片，离他家店算是近的。 “对。”阿魏点头。 “那你不用担心阿娇上下班，还挺近的。”陶山奈笑道。 “我送她吧，送了她我刚好到店。”阿魏说。 陶山奈感叹：“真羡慕阿娇有个好哥哥。” 阿魏眨了眨眼，舌头在嘴里动了动，几次都没能开口做声。 陶山奈偷偷去看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开出一段距离后，阿魏突然说：“我……其实也不太了解阿娇，我在市区念职高的时候，她在农村老家，我们也很多年没见了。”阿魏的双手握紧方向盘、眼神飘向远处又收回。 “这样啊。不过阿娇是个好姑娘，我妈问她的时候，她说会包包子、饺子，干活也很利落。” 阿魏瞥了一眼陶山奈，声音低沉：“嗯，阿娇很好。”黑暗的汽车轿厢里，他嘴角极轻微地抿了抿。 很快到了陶山奈家楼下。 “谢谢阿魏哥请客，嘿嘿，那我回家了，你开车小心。”陶山奈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 “你稍等一下。”阿魏比他速度还快，下车跑到后备箱，拎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放在走过来的陶山奈脚边。 “这……” “老家收的嫩玉米，你回家吃。” 陶山奈看着那比他小腿高的满满一袋子玉米，惊讶道：“这么多啊！” “嗯”阿魏想到什么，立刻补充：“你……这玉米是我妈自己种的，别卖，留着你家自己吃吧。很甜。” 陶山奈忍不住笑出来：“谢谢阿魏哥！” 阿魏摆摆手，想到后座地上还放着个西瓜，便问：“你一个人能扛上楼吗？你买的西瓜还在车上。” “西瓜是给你和阿娇买的。你们回去吃。老板说可甜了，不甜的话你就明天早晨拿着到经纬三巷路口的蓝皮卡车前，找那个缺颗门牙的大爷，他说包甜的。”陶山奈说完想起那个大爷的样子哈哈地笑了。 阿魏抿了唇：“谢谢……” 陶山奈敏锐地感觉到什么，说：“哥，大海把你介绍给我，我们也就是朋友了，别和我这么见外，否则我要伤心的。以后阿娇在我家帮忙，我们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对吧。” 阿魏神情复杂地点点头。 陶山奈挥挥手：“快回吧，阿娇在家等你，今天多热啊，回去你们刚好可以吃西瓜解解暑。” 陶山奈的关照，让一直以来都独自扛着生活的阿魏，感到不习惯，甚至有点难为情。他点点头，低头又看到那袋子玉米。 “这玉米，你一个人能扛上楼吗？” “我……”陶山奈想说能，但看看那瓷实的大袋子，再看看阿魏：“嘿嘿，有点困难。” 阿魏抬手在他极短的头发上挠了挠：“我帮，你扛上去吧。” 陶山奈立刻笑道：“那可太好了。” 阿魏得令，双手提着蛇皮袋，借力一荡便稳稳扛上肩头，对陶山奈说：“走吧。” 陶山奈看着阿魏利落的身手，一时竟有些愣神，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着往楼道去。 他家在三楼，阿魏一口气把玉米扛到他家门口。 陶山奈立刻拿出钥匙开门，一进屋看到陶兴业在看电视：“爸，我回来了。” “嗯。”陶兴业盯着电视没往门边转头。 阿魏跟在陶山奈身后，犹豫了一下，没进屋。 “哥，进来啊。” 陶山奈一句话，让阿魏不得不迈步进门。也让陶兴业朝这边看过来，见山奈进屋还带着人，他起身走来。 见门外一个高大的青年扛着麻袋进屋，不由得往后退开：“这怎么回事啊，山奈？” 陶山奈帮着阿魏把袋子从他肩头卸下来，放在地上。 “爸，这是我朋友许阿魏，哦，就是我们家暑期工阿娇的亲哥哥。人家回老家带了新鲜玉米，特意给我们送来。”陶山奈说。 阿魏局促地朝陶兴业点了点头，低声说：“叔叔好。” 田俊芳听着客厅的动静，也从里屋出来，打量着阿魏：“小伙子真精神，谢谢你啊！可这一大袋子太多了，孩子，你拿回去和阿娇也吃点吧。” 阿魏突然被陶山奈一家人围着，脸瞬间就红了，耳朵也跟着发烫。 他急忙摆手：“阿姨，这是我家自己种的，昨天下午从地里摘的，”他抬眼看看陶山奈：“山奈爱吃玉米，我……我给带点过来。那我就、就先回去了。” 阿魏脸红透了，转头就出门去。 “你等等！”田俊芳喊住了他。 他站定探究地往里看，田俊芳不知去了哪个房间，有去看陶山奈，对方朝他摊摊手。 不出一会，田俊芳回来，手里提了个袋子：“这是邻居给的糖糕，你拿回去和阿娇一起吃。” 阿魏不接：“不用了您留着吃吧。” “你这孩子！”田俊芳举起袋子弟在他手上：“哪里有让你空手回的道理。快接着，我火上还炖着肉呢。” 陶山奈直接把袋子塞进阿魏手里，推着阿魏出了门：“谢谢妈，我去送送。” 阿魏说了句：“谢谢姨。” 声音还回荡在门口，陶山奈就推着他出门了。 可还没一会陶山奈就回来了。陶兴业都没来得及把玉米挪进厨房。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陶兴业问。 陶山奈耸耸肩：“他害羞，超快速就跑了。他那大长腿。” 田俊芳哈哈大笑：“这孩子，看着长得真健壮。他做什么工作的？” “汽修店修车。”陶山奈跑去厨房拿了垃圾桶过来，蹲下来解开蛇皮袋，一股玉米的清香立刻在屋里弥漫开来。 田俊芳和陶兴业对视了一下，说：“你和他怎么认识的？不会是你车出问题了吧？” 第21章 陶山奈正把玉米一穗一穗拿出来放在地板上，就着垃圾桶剥玉米叶子。听到田俊芳的问话，心里一惊，脑海里快速组织语言。 “哦，之前跟大海一起玩，阿魏一直给大海家修车，介绍给我保养车子的时候可以找阿魏。我们在一起吃过饭，他技术好人也很好。” 陶兴业点点头：“看着年纪不大，孩子也不容易。” 陶山奈仰起头：“是啊，他一个人赚钱供妹妹读书，他妹妹，哦就是阿娇，考上大学，想打暑期工我才帮忙的。这一家多不容易啊，你看人家知恩图报的给这么大一兜子玉米，多好的人呢。” 田俊芳被陶山奈这“长篇大论”逗笑：“行呗，反正比你靠谱，比你能吃苦。” 陶山奈一把掰下一穗玉米，抬头抗议道：“妈，你不能这么说自己儿子！那我要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也许也会很努力的。” “行，那你先努力把自己那乱成狗窝的房间收拾利索吧。”田俊芳说着转身回了她的卧室。 陶山奈一边掰玉米叶子，一边忍不住想：我的房间是挺乱的，阿魏的房间里呢？不知道啥样，好想去看看！ 第17章 ab柱沮丧 “你怎么又来了？不怕迟到？不心疼你的全勤了？”田俊芳手里捏着包子，看了眼在店里端盘子的陶山奈，转脸跟身旁的阿娇说：“你这样封口，蒸出来包子顶上能看到馅儿……” 阿娇学得很认真，抿紧嘴唇，精心“雕琢”着手里的包子。 陶山奈被他妈说了，也不回话，默默地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阿娇，眉头皱在一起。 又过了会，他见阿娇落单一个人在那包包子，就拿了个空的笼屉放在阿娇旁边的桌面上。 他回头看了看他爸妈，一个在擦桌子，一个在给客人打包豆浆、茶叶蛋，便悄声问阿娇：“你哥哥今天也有事吗？” 这一周，前三天，阿魏每天都来送阿娇上班。 陶山奈也每天都来店里“偶遇”阿魏。 “阿魏哥，你来送阿娇啊！”陶山奈在周一的早晨第一次见到阿魏六点钟来送阿娇。 他一改平时的作息，五点就起床跑到店里。 “嗯。”阿魏锁好电动车，对陶山奈拘谨地笑了笑。 店里还在做准备工作，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 阿魏走进店跟田俊芳、陶兴业打招呼。 “叔、姨，谢谢你们让阿娇来做暑期工，她年龄小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你们多批评指点。”阿魏说着双手握在身前搓动，胳膊上的肌肉也随着动作变换形状，一种别样的拘谨。 “哪里的话，”陶兴业正从大面盆里捞出今天蒸包子用的面，放在洒满面粉的大面案上：“阿娇看着就是乖孩子，我们绝对不会亏待她。” “谢谢叔。”阿魏又转头，对阿娇说：“你好好干活，哥走了。” 阿娇看起来很开心：“哎，知道了哥。” 阿魏点点头，朝一旁的陶山奈看看，对方正在拿着塑料袋，握着把勺子在一口大锅里翻来搅去。 “阿魏，吃早饭了吗？赶紧和阿娇吃点，一会来客人多了，就没工夫吃饭了。”田俊芳拿着大勺子舀了两碗豆浆。她转头看到陶山奈，朝他喊：“山奈，你快带着阿娇和阿魏吃点饭。” 这话正中陶山奈下怀，他刚从大锅里挑了两个饱满的茶叶蛋，就是要给阿魏吃的，听闻他妈妈的“指令”，更是加快了速度奔到阿魏面前：“哥，坐啊，快来吃。” “不了，你们吃吧。”阿魏说着转身就要走。 陶山奈急着，下意识拉住了阿魏的胳膊：“哎呀，你稍等一下。” 阿魏当即被陶山奈拉了个趔趄，跟着他来到桌边。 “现在时间还早，你要是不在店里吃，就把这个拿着带到汽修店里吃。”陶山奈一边松开阿魏，一边麻利地用封口机密封好一杯豆浆，生怕自己慢一点，阿魏就跑了。他把茶叶蛋、豆浆和刚出笼的两个大肉包子塞进袋子里，以最快速度递在阿魏手上。 阿魏无奈只得接过去。 陶山奈立刻捏住自己的耳垂：“好家伙，包子好烫！” “这……”阿魏看着陶山奈，心头一热。陶山奈对自己总是那么热情。他这人似乎对别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买车被骗就能看得出来，太单纯。 陶兴业和田俊芳忙碌着，阿魏突然明白，正是这样的家庭，让陶山奈能如此轻易相信一个人呢。这很幸运，但社会险恶，不知道对陶山奈本人来说这样的善良、单纯是好事还是坏事。 见阿魏不动，陶山奈直接激将道：“你不吃，弄得阿娇也不好意思吃，你让她饿着肚子忙一早晨吗？” 陶山奈脸色都不好了，阿魏只好收下：“谢谢。” 如此周二、周三，陶山奈也都来店里帮忙，不是留阿魏吃饭，就是给阿魏打包饭带走。 到了周四，阿娇却是自己走着来店里的。 “阿魏呢？”陶山奈瞧着阿娇身后空无一人。 阿娇一愣：“哦，我哥他还在睡懒觉，我就自己来了。” 陶山奈不信，眯着眼盯住阿娇：“真的吗？你几点出门的？自己走着来的？” “我……”阿娇吓得向后退了两步。 陶山奈也不好多说，以免让阿娇为难，便作罢。 今天是周五了，阿魏又没来。 陶山奈不着痕迹跑到阿娇身边，把空的笼屉放在跟前，也假模假样地包包子。 “你哥哥今天也有事吗？” 阿娇极认真地点点头：“我哥今天早晨一早就出门了。”阿娇似乎是急于澄清，还使劲强调：“真的，早晨建斌叔，哦就是我哥他们店里的老板把他叫走了。我四点多的时候迷迷糊糊听着我哥出门，我又睡着了，早晨看到他微信，说是有事，让我自己来上班。” 陶山奈邹邹鼻子：“好吧。我以为你哥是怕我又叫他吃早饭，他不好意思呢。” 阿娇一顿，心虚地看了陶山奈两眼，低低地说：“其实也有点。他怕他来了，你总要招待他，给你添麻烦。” 陶山奈佯装一怒：“哼，我就知道！” 他转过身，有点难过，阿魏这是在躲他了。但过了一会他就不生气了。 他在想：能让人四点多就出门，阿魏遇上啥事了？ …… 阿魏也确实在躲陶山奈。 周三他就开始发愁用什么理由拒绝陶山奈留他吃早饭，但失败了。周四他干脆把阿娇放好在路口就骑车走了。 周四晚上，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好用什么理由避开陶山奈。但周五他根本还没来得及想好理由拒绝早餐时，就接到了师傅刘建斌的电话。 凌晨四点多，阿魏还睡着，被手机震动着弄醒。 窗外刚蒙蒙见得些天光，阿魏被手机屏幕的光线刺得眼睛发酸，眯缝着眼接通电话。 “师父。”他睡得迷糊，觉得可能有什么急事，但来不及往深了想。 “阿魏，”电话里，刘建斌声音颤抖，阿魏从来没听到师父这样说过话。 “阿魏，你现在赶紧来趟我家，你姨她喘不上气……” 阿魏心里凉了半截，刘建斌的媳妇儿周翠英早年慢性肾病，久治不愈恶化成了尿毒症，常年透析。汽修店的生意很好，但周翠英得病对普通家庭来说是个无底洞，多年来一直没有多余的钱搞装修。 今天这如果不是大动静，刘建斌绝不可能这个时间给阿魏来电话。 “师父，你别慌，我先打了120，马上过去。” 上次他和店里的几个人一起到师傅家吃饭，师母面色看着就不大好。阿魏不敢多想，囫囵起身第一时间打了120，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把自己的银行卡装在兜里，骑着电动车快速赶往刘建斌家。 刘建斌家离汽修店不远。阿魏赶到的时候，刚好赶上刘建斌正往救护车上跟着。 “师父！”阿魏两条长腿踏地上，电动车来不及停好，侧放在原地，疾步跑到救护车边。 刘建斌满脸蜡黄，迟缓地转头看向车外的阿魏，车门即将关闭，他看着门外的阿魏，眼眶的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阿魏……” 没关上的救护车门内露出躺在一旁的师母的鞋子，阿魏奔跑着胸膛里憋闷得不能发出声音。 门被关上了。 阿魏为因着身体惯性追出一段距离，粗喘着立刻往回跑，扶起电动车骑着往医院跑。 他黑色的t恤汗湿了全都贴在身上，头盔下的汗水沿着脸颊往下淌，有些流进他眼睛里，火辣辣的，让他不得不抬起手来蹭掉。 阿魏到了急诊大厅的时候，穿过来往的病人和家属，看到刘建斌颓丧地坐在候诊椅上。今日见他，愈发佝偻，真真是一个小老头子缩在那里。 “师傅，怎么样？”阿魏跑过去，坐在刘建斌身边。 刘建斌迟缓地抬起头，眼眶发红：“不知道。她出不上气，头发昏……推进去急救了……” 第22章 “您别急……之前几次也都没事的，这次也能平安。” 刘建斌双手捂住眼睛，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来。 “最近，她状态很不好，我每天都害怕。” “上次到您那吃饭，师母看着还不错的。”阿魏皱眉，双手撑在膝盖上。 刘建斌摇摇头：“我就怕她抗不到找到合适的肾源……” 阿魏的肩头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这时候说再多都像是盲目自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师傅身边。 “您告诉强子了吗？”阿魏问。刘建斌老两口有个儿子叫刘强，如今正在南方某个沿海城市读研究生。 刘建斌摇摇头：“念书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不告诉他了。况且……这样也很多次了。” …… 周翠英因为尿毒症导致了心衰住院。 住进病房之后，已经上午十点多。 阿魏把需要的日用品都拿来、买来就准备回汽修店。 刘建斌把他叫住。 “怎么了师父？”阿魏被叫到了住院部楼梯间。 “阿魏，师傅想和你商量件事。” 刘建斌看起来很疲惫，阿魏很难从他脸上看到旁的神色。 “您说。” “你姨等肾源已经好一阵子了，但这可遇不可求。何况……她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了。所以我想带你姨出去旅游。我俩结婚一辈子都没出去旅游过……”他抬手擦了擦眼角：“最后了，带她到处走走吧。” 阿魏皱着眉头不知道该作何安慰。 “你今年有26岁了吧？”刘建斌突然说，抬起手来在阿魏的肩头拍了拍，阿魏个子高，刘建斌拍着很是吃力。 “嗯。”阿魏轻轻应了一声。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这句话，让阿魏瞪大了眼睛看自己的师父。 刘建斌这些年一直不怎么去店里，但他从来没问过阿魏的打算。阿魏觉得，只要维持现状就已经很好。可师傅问他打算，是不是意味着店要要收了？师父要撵他走了？ 他心里慌乱极了。 “我、我没想过。”阿魏觉得这些年，建斌汽修就是他的主心骨。不管风吹雨打，日子再难，只要在店里他就有活干，有饭吃。可当真师父要收掉店，那他还能去哪里？ “阿魏，你以后要修一辈子车吗？” 阿魏看着师父，沉默。他没有想过以后，自打记事二十来年，他从来都不敢想以后。 “……珍珍你觉得怎么样？”刘建斌问得直接，让阿魏半晌没有张开嘴。 见阿魏的样子，刘建斌叹叹气：“师父也不兜圈子了。这些年，你吃了多少苦，我都知道。我现在放心不下你。珍珍和我说过她对你有意思，他是我亲侄女，家里有个哥哥已经成家了，条件不如城市人家好，但也不差，你要是也有意，我这汽修店就留给你们俩，以后……” “师父，”阿魏沉声打断：“汽修店要是还继续开，我就继续替您守着。”阿魏低垂目光，长久以来，第一次向师傅剖白自己的内心，这一瞬间他想不了太远，但又好像已经想了很远。 “您知道我什么情况、什么条件。现在我妈妈要来和我一起过日子，我不知道多知足，再多的我什么都没有，没那心思和条件结婚成家……” 阿魏抬头看着自己的师父：“师父，哪家姑娘到了我这家庭能乐意呢。我知道您是好心，珍珍也确实是个好姑娘，但我对她完全没有那方面想法。” 他深呼吸，十分郑重地说：“这件事您别怪我要拒绝。您问我以后的打算，除了修车我什么都不会，也没想那么远。如果您有天要收了建斌汽修，不做了，我干干脆脆退出，建斌汽修是您的就是您的。我许阿魏能有今天，全靠您和师母把我当孩子一样带。您放心，只要您一句话，我无论如何都把事情办好了。” 刘建斌看着阿魏，摇摇头，抬起粗糙的大手拍在阿魏肩上：“傻孩子啊。” 第18章 中控晦暗 阿魏肯定是对自己有些反感了，陶山奈想。 他周五从早餐店赶去公司上班就一直心不在焉。 今天公司的氛围都很轻松，尤其是一大早主管宋仁青就宣布周末要去团建。 “今年我们集体到堰湖景区度假村。可以带一个家属，不去的单独和我申报，不申报默认参加，带家属的也今天下午下班前把信息报过给……” 宋人青停下，在格子间上方扫视一圈：“交给陶山奈和高爽，我们部门负责协调全司团建事宜……” 陶山奈知道那个景区，算是a市最近出名的网红打卡地。他没去过，理当高兴的，但因为阿魏的事，他在听到这事后无动于衷，对于宋仁青之后安排谁来干什么，他也没仔细听。 他思考的问题是，明天是周六，他还是要到店里帮忙的，不知道阿魏会不会去送阿娇。 阿魏已经两天都故意不见自己了。这可怎么办啊？ 他是个憋不住事的，工作间隙给阿魏发了信息： 哥，你这两天忙吗？ 可直到中午也没收到回信。 陶山奈恹恹地跟着高爽到食堂。 “你怎么了？”高爽看着也不大高兴，但看陶山奈这人很少往脸上挂情绪，今天见他绷着脸，高爽都觉得奇怪。 “没事……”陶山奈摇摇头。 陶山奈默默吃饭，像在数米粒。 “你不是家里有事吧？你早晨开会听了吗？老宋让咱俩收集好各部门的团建信息，去联系度假村。”高爽一看陶山奈这样子就直到他没没好好听。 陶山奈眨眨眼：“哦，那……咱们周一去吧，下午微信群里收集一下各部门人数信息。” “好。到时候申请一下公车。”高爽赞同道。 陶山奈想到什么，抬起头看看周围的人，也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施俊他们部门的人，问高爽：“你去营业部的事怎么样了？你找……” 他凑近高爽，悄悄说：“你去找施俊说了？” 高爽看看陶山奈，摇头：“没。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陶山奈低落道：“其实，我挺不想你离开行政的，我就没搭子了，本来咱们部门就没什么太年轻的人。但是一想到你在这儿不开心，也觉得你还是要争取看看，到你喜欢的部门去。” 高爽看着他一笑：“谢谢山奈。” …… 阿魏的信息是在午休过后回过来的。 我在忙 只有三个字，一贯的没有标点符号。 对于一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人的来说，这个特点太容易被记住了，这就是阿魏的特点。但陶山奈更介意的是，阿魏的态度。三个字，毫无感情，冷冰冰的，甚至像是“你别再发信息来”的警告。 下午的工作，陶山奈和高爽两人分工对接各部门。 “我们把部门分一下，分头行动确认人数。你看呢？”高爽拉着自己的滑轮椅，到陶山奈桌边。 “那当然好了！”陶山奈笑道，两人分头行动效率当然高，他怎么会不同意。 “那……我去问财务、销售部，你就去确认咱们人事行政和售后部吧？可以吗？” 陶山奈不疑有他：“行啊，那有啥不行。” 他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那咱快点开始吧，一会合起来。” 陶山奈先是给度假村打了电话，说明下周一要过去和他们详细敲定一下团建的细节。又把自己负责的部门数据统计好，就发信息问高爽他统计的部分怎么样了？但高爽没回复。 高爽的工位离他不远，他稍稍起身就看得到，但此刻那工位却空着。 不多时，高爽路过了陶山奈的工位，朝他笑了一下。脚步看着很轻快的样子，眼神亮得异常，像刚完成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任务。 “你的部分搞定啦？”陶山奈在微信上问高爽。 高爽这次很快回复：“嗯。” 又过了一阵，直接弹过来一个excel表格。 陶山奈在回复的时候，身边高爽已经拉着自己的椅子又坐了过来。 “你这边怎么样？”高爽问，他的目光盯着陶山奈的电脑屏幕。 “我的也整理好了，我现在把咱俩的并在一张表格上就成了。”陶山奈说着打开两个表格，开始合并。 过了好一阵高爽也不走，就倚在陶山奈桌边看着陶山奈操作。 “你觉得施俊这人怎么样？” 陶山奈一愣，警惕道：“施主管？年轻有为呗。”他笑着不打算多发表意见。 高爽点点头：“施主管人真挺不错的，效率高，说话也干脆。”此刻他语气里那份刻意强调的欣赏，几乎要溢出工位的隔板。 陶山奈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高爽正低头用一根手指压着陶山奈桌角一塌文件翘起的边角，嘴唇抿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向上弯起的弧度。 陶山奈没接话，只是转回头，视线掠过自己电脑屏幕上那份统计表——销售部那一栏，显示着“12人”…… 第23章 下班时间一到，办公室瞬间被一种松弛的喧嚣填满。也许是因为快要团建的缘故，同事之间闲聊的氛围更加轻松了些。 陶山奈坐电梯，一边看信息一边琢磨接下来要怎么再跟阿魏见面。他坐在车上无意识地滑动手机屏幕，他很想打电话给阿魏问问他现在在哪里，可不可以见一面？ 可他想不好用什么理由去见面才显得自己不那么刻意、突兀。 明天自己还要去早点摊，要不到时候再朝阿娇打听一下吗？ 总也想不明白，陶山奈点火准备起步。 “叮~” 随着报警的蜂鸣，陶山奈看向仪表盘。那胎压报警灯又亮了。 他的心情一时间有点复杂。 好开心啊！他顺理成章地可以去找阿魏了。 好伤心啊！他的车轮子又慢跑气了。 …… 建斌汽修店。 珍珍红着眼眶，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 今天凌晨得知伯母住院的消息，珍珍父母在乡下不能立刻过来，所以她得到消息后就匆忙赶到医院。在病房外看着伯伯站在楼道的窗前，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珍珍也跟着哭红了眼睛。 阿魏在一旁守着，肩膀耷拉着，很疲惫的样子。珍珍走到他身旁，擦了擦泪水抽搭着说：“伯母那么好一个人，偏偏得了这么痛苦得病……” 阿魏也想安慰一下这小姑娘，但事实本也就是如此。师母周翠英在他落魄无依的时候，给了他母亲般的温暖。 阿魏也痛恨好人不长命，坏人却遗臭万年、祸害人间。他这一世在心里不知咒骂过多少遍，但此刻却开不了口，现实生活总是会告诉他，咒骂抱怨没有任何作用。 但这些对于一个年轻姑娘来说，太过残忍，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别太难过，先等等看医生怎么说。” 然而，医生也终究没说出什么令人振奋的话，刘建斌的爱人周翠英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被医护从阎罗殿里“抢”了回来。 看着伯母被推进病房，珍珍想留下照顾，但被刘建斌撵着回店里，阿魏也说了今天在这边照应，不回店里。 珍珍只好在临近中午赶到汽修店。 今天的客人不多，珍珍也一直心不在焉。店里除了黑子，其他两个修车工年纪都比较大了，跟珍珍一个小姑娘很少闲聊。 临近傍晚，珍珍算好流水，盘算着今晚买些饭到医院给伯伯和阿魏送去。 “珍珍姐，我刚才和丰水哥、秀生哥商量明天上午去医院看看翠英姨。”黑子走到柜台前，拿毛巾擦着刚洗的双手。 “我伯伯大概不想让你们去，怕麻烦你们。况且他可能不想让人知道这事。他总这样放不下面子。”珍珍蹙起秀丽的眉毛：“他不想让人知道我伯母病种，你们还是别去了。免得他伤心。” 黑子张张嘴不知该这么说，长长叹气，珍珍不免又有些心酸。 “你好，哎？”只听黑子打着招呼就往店门外走。 “你的车又有问题了？”黑子露出洁白的牙齿，看着门口进来的青年。 “又”。好一个“又”字。 陶山奈嘴上一噎，这店里的人看样子没几个嘴甜的。 “哦，嘿嘿。”但他知道，眼前这个瘦瘦的小修车师傅没任何恶意，只是生性直爽。 “我的胎压又报警了。”陶山奈也回以坦然的笑容，但眼神不住地往店深处瞟。 黑子看着门外的车摇摇头：“你要是明天不用车的话，放这儿我明天给你重新补补吧，车胎慢跑气就是个麻烦事。” 陶山奈点点头：“我过几天来补吧，今天能不能麻烦先给我补点气？”他说着眼睛还一直往店里看。 “你找阿魏哥吗？”黑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在门口的地面上拿起充气枪，往车跟前去。 陶山奈立刻追上去：“嗯，嘿嘿，阿魏哥不在吗？” 黑子弯腰拧开车子右前轮的气门嘴盖子，把充气枪对准气门嘴测胎压。 “嗯，他今天不来。嗨呀，我给你加气补胎也是一样的，虽然阿魏哥手艺好，但我也不差啊。”黑子笑着看着气表上的数值，拧上了气门嘴盖子，往后面的车轮走。 陶山奈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找他有点事来着，可没有不相信你的手艺。” 黑子朝他一笑便专心加气。 陶山奈心里又凉了几份，阿魏是不是刚才看到自己故意躲起不出来了？ 没过多久黑子收起气枪，走到陶山奈身边。 “好了，你回……” “加气两元钱！” 珍珍的声音脆生生地从陶山奈身后响起，打断了黑子的话。 原来，充气是要出钱的啊！ 陶山奈意识到问题所在，几乎是下意识应声：“好的。” 对面的黑子尴尬极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上次阿魏哥就没收他钱的，这次再收钱，人家怎么看？这可怎么办？ 陶山奈转头到柜台，桌面上立着一个亚克力二维码小牌子，陶山奈拿出手机扫码，快速支付了两元钱。 他手机装回兜里，眼神下意识看向后面先墙面上阿魏的照片。那里，阿魏有淡淡的笑容。 “那个……”黑子从外面也进来，站在陶山奈身边。 “阿魏哥，为什么把头发理这么短啊？原来多帅啊。”陶山奈下意识地问。 黑子转脸也看这墙上的照片：“因为，阿魏哥最好的朋友得癌了，化疗期间头发掉光，阿魏哥为了陪他剃了个光头。可惜，哎……”黑子叹气：“那个朋友去世了，现在阿魏哥的头发才刚涨起来，看着像刺猬。” 陶山奈心中怅然，不由攥紧了手心，他好想知道那绒绒的短发摸起来什么手感。 第19章 雾灯动荡 许阿娇在晚上七点多收到陶山奈的信息。 陶山奈：阿娇，你哥哥在家吗？ 阿娇：他不在，说是一会回来。 陶山奈：那你吃饭了吗？ 阿娇：没呢，在等我哥。 十分钟后，陶山奈又回复：你家在华丰小区几号楼？我找你哥有点事，能去你家等他吗？ 阿娇有些惊讶：华丰小区，7号楼303。 然而阿娇发了信息过去，半个多个多小时了，陶山奈都没来。 …… 许阿魏在医院待了一天，他发觉师傅刘建斌实在不济事了，就连去水房打水都把暖瓶砸碎了。所以阿魏把所有的事都担了下来，全天都在帮着跑腿办手续，打水打饭地照顾着。 直到晚上六点多，他看着师傅和师母吃过饭，才得空休息了一下。 刘建斌知道阿魏累了一天，让他回家好好睡觉，明天再来替换自己。 阿魏只好给阿娇发了信息，一会带饭回去。 他骑着电动车在小区门口买了馒头、两个卤鸡腿和几根黄瓜。妹妹和自己一起生活，从饮食上就得改善，他尽可能地每餐都让妹妹有肉有菜地吃。 电动车刚到小区门口突然报警，没电了。阿魏庆幸，车子在小区里才没电，要是突然把他搁在路上，那可麻烦了。 崩了一整天的弦，终于放松下来。阿魏推过很多次的电动车今天推着却觉得阻力好大，他望着小区里的万家灯火，突然就推不动了，这车真重啊。 低头看了看车篓里的饭菜，阿魏重重叹口气，接着把车子往楼道门口推。 老远，阿魏看着楼道昏黄的声控灯灭了，伴随着男人的一声“啊”，灯又亮起来。不多时灯又灭了，那人再“啊”一声。 阿魏觉得好笑，推着车在车棚的充电桩给自己的电动车充上电，折回来往楼道走。 楼门口蹲着个人。 此时灯又灭了，那人又“啊”地一声。 阿魏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那人在亮着灯的时候又“啊”了一声，站起身，朝他走近。 “阿魏哥！” 阿魏心头一紧，那声音、那身形…… “陶山奈？你怎么……”阿魏在对面人眼前顿住脚步。 “我来找你呀。嘿嘿”陶山奈笑出声，他的表情在逆光里看不清，但阿魏似乎看到了那一对深深的酒窝。 “我妈妈包了素饺子，我给你和阿娇带点。你……不会吃过饭了吧？”陶山奈侧过身，站在阿魏身边，同他一起面向楼道。 阿魏蹙眉：“谢谢，那……走吧，在三楼。” “好呀好呀。”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陶山奈忍不住看阿魏的脸。 阿魏好疲惫的样子，他皮肤黑倒是看不出有没有黑眼圈，但眼皮子有点肿。 “哥，你今天出去办事了吗？”他问阿魏。 阿魏转头看着他，有点纳闷地眨了下眼睛。 陶山奈难为情道：“我……晚上下班到你店里来着，我的车胎又跑气了，过来补了下气。” 听到陶山奈说只是补了气，阿魏脸上似乎放松了一些，刚才一听陶山奈去店里，心里还有点紧张是不是陶山奈车子损坏了，不知道他人有没有受伤。 第24章 但转瞬他又蹙眉：“是我补过的那条？” 电梯门开了，两人一起下电梯，阿魏边掏钥匙边继续问：“还是第一次慢跑气的那条胎？” 陶山奈紧跟他身后：“是之前就慢跑气那条。你补的那条很坚挺。” 门开了。 阿娇从屋里探出头来：“哥，你回来……山奈哥，你真来啦。” “嘿嘿阿娇晚上好呀。”陶山奈朝阿娇挥手：“麻烦阿娇拿两个大盘子来，我带了我妈妈包的素饺子。” 说罢他停下往客厅走的脚步：“啊，我没换鞋子。” 阿魏似乎在走神，闻声道：“别换了，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 陶山奈点点头，干脆脱掉鞋子，只穿着双白袜子踩在地板上。 “这样脚凉！穿你的鞋就行。”阿魏忙拦着，但陶山奈不以为意，快速跑进客厅：“没事没事，天热，这样凉快。” 看着陶山奈追着阿娇进了厨房，阿魏心头一动。 刚才在门口，阿娇见陶山奈来好像并不意外，难道陶山奈是为了给阿娇送饺子？ 想到这儿，他突然觉得自己回来的不是时候。可如果两人约好了，那陶山奈为什么不自己上楼，还在楼下说等自己？ 他看不懂了。没处过对象是他的短板，以至于现在他摸不清楚妹妹和陶山奈究竟怎么回事。 “哥快来啊！”陶山奈已经端着冒热气的饺子往沙发前的矮桌上放。 “我去洗手。”阿魏把自己买的东西放进厨房，又到卫生间洗手。 再出来时，陶山奈和阿娇已经桌在桌边等着他了。 阿魏把买来的两个鸡腿，一个放在阿娇面前的小碗里，另一个放在陶山奈面前的小碗里。 陶山奈刚准备开口说谢谢，就听阿娇说：“哥，你呢？” 陶山奈与阿魏恰好对视。 “我不吃，你们两个小的吃。”阿魏拿筷子夹了个饺子放进自己的碗里。 陶山奈催着阿娇快吃，自己拿着没用过的筷子把鸡腿肉全撕下来，夹了一大块放进阿魏盘子里。 “哥，咱俩吃一个。” 他见阿魏要推辞，皱起眉头一副委屈样：“哥，你嫌弃我？” “我，没有。”阿魏见他那个样子，突然觉得他对这样的一个人似乎无计可施，“轻不得重不得”，似乎比对待阿娇还得小心些。 “饺子好吃吗？”陶山奈问阿娇。 阿娇弯着眼角努力点点头，用手捂着刚被饺子填满的嘴巴。 …… 三人吃完饭，阿娇非要一个人去处厨房洗碗。 陶山奈坐在客厅四处看，他想看看阿魏的卧室，但从客厅只能看到两个卧室其中一个的床尾，是蓝白格子的床单，旁的再看不到什么。 “你怎么来的？开车了？”阿魏问陶山奈，把一根洗了的新鲜的黄瓜递在陶山奈眼前：“吃吗？” 陶山奈接过来，一掰两半，给阿魏稍长的一段，另一半放自己嘴里，清脆的咀嚼声瞬间响起。 动作一气呵成，让阿魏弯了唇角。 “哥，我能参观一下你家吗？”陶山奈问。 阿魏看看四周：“我家……啥也没有，你想看就看。” 陶山奈嘿嘿一笑起身直奔刚才那个蓝白格子床单的卧房，他想小姑娘总不会用这种床单吧？ 房间里的大家具只有一张木头床和一个简易的印着蓝天白云粗糙图案的布衣柜。床边放着个小凳子，凳子上是一个只有led灯泡，没有灯罩的破台灯。 “这是你的房间吗？”陶山奈转脸看着阿魏。 “嗯。”阿魏点点头。 陶山奈悄悄嗅了嗅，房间里竟然有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儿，好闻。 窗户大开着，比起客厅这房间通风更好，凉风吹进来很舒服。陶山奈走过去，窗外恰是小区外的商铺、小摊，灯火通明。 “其他的屋子你还要看吗？”阿魏问。 陶山奈转过头来看看门外，又看着阿魏：“旁边只有阿娇的房间了吧？小姑娘的房间我可不看，嘿嘿，我倒觉得你这房间不错。” 阿魏眨眨眼，这房子还不错？陶山奈家比这温馨得多，家具物什也好得多，真不知道他觉得这儿哪里好了。 陶山奈指指床尾：“我能坐一下吗？你这屋比客厅凉快。” 阿魏回神：“随便坐。” 陶山奈坐在床尾，阿魏站在门口。两人谁也不说话。 噼、啪、哗啦哗啦 硕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这雨来势很疾。 两人同时被窗外的动静吸引了目光，陶山奈立刻起身去关窗，阿魏也动了身。 陶山奈握住窗户手柄向前推，阿魏在这个瞬间已经来不及收回手，扎扎实实握住了陶山奈的手背。 嘭 窗户关上了。 阿魏被烫到似地缩回手。 陶山奈拧上把手，迟迟才把手收回来。咬着嘴唇，缓缓转头看阿魏。 “我去关下其他窗户。”阿魏只留给陶山奈一个背影。 陶山奈这才长长出了口气。阿魏的手掌什么感觉来着？刚才太惊讶了，忘了感觉。 楼下的行人纷纷找地方躲雨，摊子仿佛变戏法一般几乎是瞬间就都收了起来。雨滴很快模糊了窗外的景色，像是有人拿着脸盆往玻璃上泼似的。 轰隆 一道闷雷，像陶山奈的心跳一样震耳欲聋。 …… 阿魏再来时，给陶山奈倒了杯水。 “水给你放小凳子上了。”阿魏说。 陶山奈心跳刚平复一会，从窗外转回头来，就听到阿魏说：“你开车来的吗？雨太大了等会再走吧。” 陶山奈走到床边，又坐下：“我没开车，溜达着过来的。” 阿魏蹙眉，自己的电动车也没电了没法送他。 “阿娇把你带来的保温桶洗好了放在茶几上。一会你回的时候记得带。” “好。”陶山奈答。 窗外的雨声很大，迟迟不见减小。 阿魏走过来靠近床头坐下。 “哥。” “嗯？” 陶山奈攥紧自己短裤的边缘：“你是不是这几天躲着我？” 阿魏一愣：“没。” “是我哪里让你不开心了吗？你是不是觉得送阿娇去店里会碰到我，不自在了？” 阿魏没想到陶山奈竟然会这样想，急忙解释：“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那是什么？阿娇说你把她送到路口就回了。”陶山奈眼里似有淡淡地忧伤，他现在的眼神和他那对酒窝同属于一个人，阿魏觉得很不搭调。 “我，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我每次去你都要给我弄早饭，我……”阿魏嗓音低沉。 “那我以后工作日不去店里了，你去送阿娇吧，早餐店开门太早，女孩子一个人出门确实不安全。虽然我父母也还会留你吃早饭，可毕竟没有我难缠不是么。”陶山奈想笑可笑容露出来却像是撇着嘴，这话像带了气。 阿魏一怔，叹了叹气，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这怎么解决？ “我没觉得你难缠，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可你帮我不也是真心实意的吗？”陶山奈瞪着阿魏的眼睛。 阿魏一噎：“那以后，你别留我吃早饭，我送了阿娇就走，行吗？”他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 陶山奈不说话。 阿魏看看陶山奈白皙的耳后，一咬牙，道：“我一个修车工，没交过什么上档次的朋友，粗人一个，说实话，你对我好，白瞎，我没什么能回报你。” 陶山奈站起身，眼神震惊里带着愤怒，看向阿魏：“你觉得人和人相处就是要计算得失，求对方回报？” 阿魏不做声。他原也是不信的，但过早地步入社会，生活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教训：有些人就是看人下菜碟，无利不起早。吃过的亏让他不敢轻易接受莫名其妙对他好的人，凡事都得有代价。 而陶山奈这样的毫不计较、纯净的好，他不知道要多少代价可以回应对方，他觉得这可能是，比他以往付出的代价总合都大的“天价”。 “你觉得我对你好是要你的回报吗？那你在二手车市场帮我，也是要回报的吗？你说个价？我是不是要把请你早饭吃了几个茶叶蛋、几个包子，和你给我几穗玉米摆出来对对账？！我对你好就不能是觉得你人好，我想对你好吗？” 陶山奈说得胸口起伏，觉得自己想一挺打得发了烫、冒着烟的机关枪。这很丑，他很少跟人这么动气的，但今天他气急了。 窗外的雨势反而比刚才更大了，玻璃上甚至能听到雨中夹杂些冰雹的小颗粒。 阿魏被陶山奈那些质问、那灼人的目烫得心口难受，窗子的敲击声让他脑海里乱得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只得低下头：“对不起，我……” 他看着自己粗糙的手，觉得自己不但手脏，心也是“脏”了，白白曲解了陶山奈对自己的善意。 第25章 第20章 机油振奋 “打扰你了，我回了。”陶山奈转身要出房间。 阿魏话没说完，但见人要走，立刻追上去攥住陶山奈的手腕。 “你别走，雨太大了。” 陶山奈回头，因着两人身高的差距，他微微仰头盯住阿魏的眼睛：“许阿魏，你现在担心我淋雨，算好价钱了吗？值得吗？” 阿魏下意识吞了下口水：“不是。” “哼！”陶山奈甩掉自己腕上的手，返回来又坐在床尾。 阿魏松了口气但又没完全松，也坐回床头。 “哥，”阿娇探进头来，见两个人都黑着脸，本来还笑吟吟的，立刻崩了脸小心翼翼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 “没事。” 阿娇眨眨眼，感觉一点也不像是“没事”，谨慎道：“我、我都收拾好了，就先回屋了，你们好好聊啊。” “嗯，去吧。”阿魏说。 “阿娇晚安！”陶山奈朝门口招招手。 阿娇走了，两人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阵子，阿魏突然说：“对不起。” “你在和谁说话呀？”陶山奈看着窗外，只给阿魏看他的后脑勺。 阿魏吃了瘪，一愣，补救道：“陶山奈，对不起。别生气,我……” 陶山奈惊讶似的看着对方：“连名带姓叫我，你生气啦？” 阿魏像是被人掐着舌头根，一口气堵在胸口。 陶山奈一点也不急，就盯着他，直到他说：“山奈，对不起。” 闻言，陶山奈往阿魏身旁坐了坐：“以后，你还躲我吗？” 阿魏郑重地看着他：“不会。” 两个酒窝又出现在阿魏眼前了。 陶山奈看看阿魏的眼睛笑，转眼见阿魏的头发被身后那个小台灯打上一层金边。 陶山奈想到下午听店里修车师傅说的阿魏剃光头的事，心头一动，抬起手来突然就摸到阿魏头上。 扎手。 来回蹭动滑动，扎得手心痒痒的。不过，这毛茸茸的手感，还挺舒服哩。他用手掌在啊魏的发尖上轻轻压压，弹性十足，好有意思。 阿魏脑子短路了，十几秒后，瞬间向后撤退，膝盖撞在床头的木凳上。 陶山奈皱了下眉头，听声音，阿魏撞那一下子可不轻。 阿魏挠挠刚才被摸了的头顶：“怎么、怎么突然摸我头？” “嘿嘿，我认识你之后，每次见你就总想这样摸摸，终于摸到了。我现在开心了，不生气了。”陶山奈笑得开心极了。 阿魏看着他的脸，别扭地笑道：“你、你坐一会，我去冲个凉。” “哦，你去、你去不用管我。” 阿魏怕自己身上的汗味和机油味让山奈嫌弃，从布衣柜里拿了换洗衣服，走到门边：“以后，你别突然这样。” 陶山奈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又被讨厌了吧？急忙解释：“我…” 阿魏长腿已经迈出一条在门外，匆匆撂下一句话跑了。 他说：下次等我洗了头你再摸吧，满头汗，脏。 陶山奈看着人出了房间，仔细咂摸短促快速的这句话，悄悄沿着床边躺在阿魏床上，双手捂住了脸。 好一阵子，他才露出脸，把手捂在心脏处，手指上还有刚才碰触阿魏的感觉在。 我的心脏啊，你是不是在大草原上跟野马一起狂奔了？看你跳得有多快！ 他突然觉得今天自己来这一趟太正确了！阿魏并没有讨厌自己！而且，阿魏好可爱啊！ 陶山奈看了看，这张木头床算是比较宽的单人床，瘦些的人可以并排躺。虽然床铺有点硬，但他躺得很熨帖。 床单上是淡淡的洗衣粉味，以及一点点让人不反感的体味。 陶山奈拿着手机给尤大海发了条信息：你说我是不是缺锌？我咋闻着机油味还挺好闻呢？ 陶山奈心里噗噗跳。过了一阵手机振动，尤大海“噔、噔、蹬、蹬”连发四条信息过来： 什么汽油机油的，你大晚上发什么神经？ 依我看。 你不缺锌。 你缺心眼儿！ …… 朋友。 阿魏没几个朋友。最要好的牛小波已经在数月前离开人世。他是阿魏在职高汽修班交到的朋友，两人都来自农村，伙食费不够的时候，两个人互相接济。但前年开始牛小波总是莫名其妙流鼻血，到医院一看，白血病。 牛小波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能借的都借才勉强够治疗一段时间，化疗的日子他剃了光头，阿魏很想把赚来的本就不多的钱留一半给牛小波，剩下的都给老家打回去了，那时他自己都没有稳定的住所，只能下了班就去照顾，还给自己剔了个光头，陪着牛小波一起化疗。 好景不长，牛小波的病情恶化非常快，最终无力回天，英年早逝。 阿魏留了一段时间光头，有人找刘建斌说嫌他那样有碍观瞻，他才把头发留起来。 如今，陶山奈来和这样的自己做朋友了。 阿魏本能地排斥着，却又被陶山奈那种几乎无坚不摧的热情，战胜了。 阿魏站在莲蓬头下，热水顺着身子流淌，他摸了摸自己的短发，那是陶山奈刚才摸过的地方。 他真的还能交到一个朋友吗？ 他吐出留进口中的水，快速冲了澡回到房间。 原本坐在床尾的陶山奈不见了！ 阿魏快步上前，竟然看到陶山奈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 阿魏看看阿娇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已经睡熟在他床上的陶山奈，窗外大雨如注。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地呆愣了一会，他把陶山奈耷拉在床沿的脚抬上床，好让他睡得舒服一点。又犹豫着用自己的毛巾被搭在陶山奈腰上。 这人睡着了，表情放松，嘴唇微微上翘。这和刚才质问自己时的咄咄逼人一点都不相干。 客厅的沙发不大，阿魏蜷缩在上面，看着客厅窗户上的雨珠，一颗颗折射着楼下的灯光，像水晶一样。 像心思单纯的陶山奈。 阿娇的房间从地板的门缝里透出些光亮。 一瞬间他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阿娇知道陶山奈要来，而陶山奈提前来了也还是在楼下等他。 “旁边只有阿娇的房间了吧？小姑娘的房间我可没兴趣看……” 这是刚才陶山奈说过的话。 所以，陶山奈就算是来找阿娇，也考虑到礼节，在楼下等他这个哥哥一起才和阿娇见面，这是避嫌啊。 想到这阿魏嘴角弯了弯，这真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如果阿娇心里也有陶山奈，那他不会反对的。 相比之下，他开始讨厌自己心里对山奈那点不磊落的揣度，让人家受了委屈，他决定以后也要对陶山奈好。 事情想通了，阿魏忙碌一天后的最后一点精力也被耗尽。窗外的雨声成了助眠的白噪声，阿魏很快就睡着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许阿魏家每一个房间都安安静静。 噗通～啊！ 阿魏被叫声惊醒，猛地睁眼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对面的房间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阿魏刚从睡中醒来立刻一身冷汗。 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嘶喊声、扭打作一团的闷响，在阿魏脑海里和现实混淆不清。 他本能地起身，循着声音，踉跄地走到自己房间。 他伸出手，摸了几次才摸到台灯开关。 “啪”台灯亮了。 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密封了眼睛。 阿魏强忍着眼睛刺痛，看向床边地上的人。 陶山奈正捂着脑袋，坐在地上，不断眨动着睁不开的眼睛。 “你怎么了？”阿魏声音有点抖，看清地上的人是谁后，立刻跑了过去，跪在地上扶着人。 地上的人还懵着，抬眼看着阿魏，先是一愣，然后四下看看，瓮声瓮气：“我这是在哪？” 转头看到了蓝白色的床单，又看向阿魏的脸，陶山奈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阿魏家。 “我是不是……睡着了？我怎么到地上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像是摔下来了？ 阿魏拉开陶山奈捂着脑门子的手：“是不是撞到头了？我看看。” 陶山奈顺从地被阿魏拉下手腕，露出额头。 果然他的额角已经肿了。 “啊，好疼，是不是破了？”陶山奈闭着一只眼睛，脸都扭曲着。 阿魏扶着他：“来，你先起来。” 陶山奈下意识抓住阿魏的手臂，注意力瞬间从疼痛的脑门子，转移到阿魏手臂上。陶山奈抓着的阿魏的这条手臂全是汗，甚至像是大汗淋漓。 他愣了一下，刚准备琢磨，却已经被阿魏拉起来坐在床上。 抬眼看着阿魏，他脸色也不大好，额头上也都是汗。 “阿魏，你在怎么了……”陶山奈一下清醒了，他想问问阿魏怎么回事，但阿魏转头出了房间。 第26章 再回来，阿魏脸色依然不太好，但脸上已经没了汗珠。 他拿了个冷毛巾敷在山奈头上，坐在山奈身边，扶着毛巾给陶山奈冷敷。 “阿魏哥，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好。” “你刚才摔的那一下，把我吓到了。” “啊，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就睡着了，更不知道怎么还摔了……”陶山奈声音越来越小，心虚极了。阿魏要是知道自己闻着人家床单的味道睡着了，搞不好要把他当变态，扫出家门的。 多说多错，他垂着眼盯着地面不开口了。 阿魏一手用毛巾捂着他的头，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颈。陶山奈的肩膀刚好抵住了阿魏的心口。 “嗤” 一声短促的鼻息。让陶山奈迅速转头看向阿魏。 他转得太过突然，阿魏的毛巾顺着他受伤那一侧的额头擦到了他的太阳穴，捏着陶山奈脖子的手也脱了，滑到了陶山奈另一侧的耳垂下，仿佛他双手拖着陶山奈的脸，看向他自己。 阿魏愣在原地，刚刚偷笑的罪证还挂在脸上。 陶山奈不满道：“你笑话我！” 阿魏摇摇头。 “我不就是睡相差点，摔了吗？”陶山奈低声嘟囔着，抬手把已从阿魏手里抢来的毛巾，捂在自己头上。 “啊！” 头好疼啊！ 阿魏抬起手，伸在半空又收回来：“用不用我再帮你换条毛巾，这条是不是已经不凉了？” “不用了。”陶山奈垂着眼，看到手机显示漏话提醒。 打开一看是田俊芳女士！她发了好几条信息： 你跑哪里了？怎么还不回家？ 在外面过夜吗？ 你要是敢乱来，别怪我和你爸不客气！ 你给我回个电话！！ 【作者有话说】 提前把甜蜜的更新了吧。本周更新就结束了。周四早八见。 第21章 火花塞悸动 陶山奈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这可咋办？ 他只好硬着头皮给他妈回电话。 电话刚响一声就接通了。 陶山奈忐忑：“妈！” “我。” 陶山奈松口气：“爸呀，我、我妈呢？” “你在哪呢？怎么还不回来？你妈睡着了。”陶兴业即使压低声音也听得出满是责怪。 “哦，我、我”陶山奈回头看着身旁坐着的阿魏。 “爸，你和我妈说一声，我在阿魏家过夜了。不早了就不回家了。” “阿魏家？你去人家家里干嘛？” “我不是带了饺子给阿魏兄妹吗，突然下大雨了，到阿魏家里躲雨结果我睡着了，爸我先挂了，别吵醒我妈！” 陶兴业沉默一阵：“行吧，明早早点回家，别给人阿魏家添麻烦。” 陶山奈满口答应着挂断电话，抬眼，阿魏正看着他。 “你不回去了？”阿魏问。 “我妈睡觉轻，我一开门关门她肯定醒，还得连夜生气骂我一顿，我还是别气她了。”陶山奈继续用毛巾捂在头上，看样子是实在怕惹到他妈妈。 阿魏点点头站起身：“那我给你换换床单……” “不用不用。我可没那么瞎讲究，我自己的床单也不见得比你的干净，不嫌你。” 不嫌你。 阿魏咬紧了后槽牙。他所以为和推测陶山奈可能对他产生的嫌弃，在这个瞬间，荡然无存。 “嗯。”他从喉间艰难地挤出一个音，看着陶山奈把冷敷的毛巾放在小凳子上，又把床单的一点褶皱用手掌捋平整。 阿魏的呼吸有点抖，他镇定一下：“你睡吧，明早一起吃了饭你再回。”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陶山奈瞪大眼睛问。 “我到客厅睡，你睡吧。”阿魏扯了下嘴角。 “你也一起来床上睡吧，”陶山奈拍拍床单：“我没你快头大，也不占太大地方。” “你一个人睡宽敞点。”阿魏还要走。 陶山奈又道：“那我要是再摔下去呢？你睡外面给我挡着点呗，我到墙根去。” 陶山奈动作干脆地躺在床的里侧靠墙的位置，拍拍身边的空位：“都是爷们儿，你害羞啊？” 阿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无奈地笑了，躺了下来。 陶山奈抿紧嘴唇，生怕自己乐出声来。 他旁边现在躺着的，是阿魏耶！ “我睡了。”阿魏脸朝着外面，后背对着陶山奈。 “啊，好。”陶山奈应声，再看就只能看到阿魏穿着白色二道梁背心的后背。肌肉结实，肩膀宽厚。仔细一瞧在靠近肩胛骨的地方有一道只露出一部分的齐齐整整的疤痕，像是从皮肉里扎出来的一根尖刺。 “我关灯了。”阿魏说。 “嗯，好。” 啪。 房间里陡然黑了，陶山奈正大睁着眼睛盯住阿魏背上的那道疤。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陶山奈一时难以适应，好一阵子眼前连光感都没有。 他嘴快，眼睛还没恢复，便问一句：“哥，你背上的疤是怎么弄的？”话问出口，陶山奈突然觉得鼻子发酸，阿魏都经历了什么。 空气安静得像是只能听到阿魏的呼吸声。 就在陶山奈觉得自己冒昧要道歉的时候，阿魏突然开了口。 “小时候调皮，树枝划的。” 声音毫无波澜，一点都不像假话。 但陶山奈知道，这就是假话，那么整齐那么深的疤痕，只可能是刀疤。只是，阿魏对自己还不是完全信任，真相如何，他不想对自己说罢了。 陶山奈：“哦，晚安。” “晚安。” 陶山奈闭上眼，根本睡不着。他甚至转头看向窗外透进来打在窗口房顶上的灯光，用眼睛描摹那光影的形状。 那轮廓陶山奈用眼睛描摹不知第几遍的时候，他轻轻问： “哥，你睡了吗？” 阿魏回答也轻轻的：“还没。怎么了？” 除了住宿舍，阿魏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在一张床上睡觉。不知是不习惯还是什么原因，他竟然也有些不好入睡。 只听陶山奈说：“阿娇说，你今天早早就出门了，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两人都很小声，像是在说悄悄话。 阿魏长长地叹气，躺平了身子，靠近山奈的这只手臂枕在脑后。 阿魏的动作让一股清爽的融合淡淡的体味的香皂味朝陶山奈飘来，后者下意识抓紧了搭在腰间的毛巾被。 阿魏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我师父凌晨打电话来，说我师母可能不太好了，送医院急救，我跟着去的。” “啊，怎么样了？” “救是救过来了，但情况不好。”阿魏深呼吸：“我师父师母对我很好。” 黑暗给阿魏带来一股奇异的力量，让他心里那些过往不断往出冒。 此刻他睡意全无，多年来罕有地回忆起了自己经历过的种种。 “我家……条件不好，我职高毕业后想留在城市，连个住处都没有。白天出去找活计做，晚上就住在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 陶山奈侧身，咬紧了自己的一节指节，胃里的酸水直往眼眶子里涌。 阿魏的眉骨很高，眼窝就显得有点深，陶山奈此刻只能借着一点光线看清轮廓，他结合着脑海里阿魏的样子，细细地看。阿魏有着挺直的鼻梁，陶山奈听长辈们说，这种鼻梁的人正派且富贵，阿魏的嘴唇不厚不薄，那轮廓看起来不张扬，总带着一种隐忍却又不退让的倔强。即便在黑暗里，陶山奈看着他也仿佛看得很清楚，心跳加速。 “那会年纪小也不觉得苦，就只想着能找个赚钱的事情。我运气好，遇到了我师父，做学徒几个月之后，他才知道我没地方住，就让我和他儿子住一个房间，直到我成年。我不想麻烦他们，就自己租了个地下室住。” 人总是习惯性地忘记痛楚。 阿魏记得来时路，他把记忆埋在心里，直到今晚他对陶山奈说出口，才惊觉过去的一切辛苦疼痛都已经不那么清晰了，但他努力得来的一切却真真实实地留在他身边。 “那这里……”陶山奈问。 “这房子我才租下来不久，我想把我妈从乡下接来住，阿娇放假也来住。隔壁阿娇的房间比这个大，够我妈和阿娇住了。” “阿魏哥。” “嗯？” “我佩服你。”陶山奈在黑暗里悄悄地朝阿魏贴近了一些。怕对方发现，可又迫切地想要靠近，他发自内心觉得阿魏了不起。 阿魏脸上一热，他笑了：“我有什么可佩服的，不过是没办法的事罢了。”黑暗里，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突然被人说佩服，还多少有些难为情。 陶山奈也说不上来有什么可佩服的，可就是满心里佩服。佩服阿魏能忍受住在快餐店、地下室？这些事于他而言，只是个故事，真正一分钟一秒钟熬过来的只有阿魏自己。陶山奈突然明白，单凭阿魏从泥淖一样的生活里挣扎出来努力生活、没走弯路这就值得佩服。 第27章 见陶山奈不说话，阿魏又觉得自己话多，兴许这堆家长里短对方不爱听，便说：“睡吧。不早了。” “哥，你什么时候去接你妈妈？”陶山奈问。 “明天吧。上次陪她收了玉米，和她约好这周去接她。明早你回家了我就去师傅家借车回老家。” “你别借车了，我开车和你一起去。”陶山奈语气坚定。 “不用……” “你别拒绝我，你不是才说了不躲我了吗？” “这不是一回事。”阿魏放下枕在脑后的手，转脸看向黑暗里的身旁人。 “说定了，明早送阿娇去我家帮忙，如果她也要一起回老家，就等我家忙完了，咱们三个一起出发。如果她不回，你也和我到我家吃了饭咱就出发。好了，嘘！不说话了，我要睡了。”陶山奈把脸转向墙面。 陶山奈“闭麦了”。 阿魏：“山奈。” 陶山奈：“……” 陶山奈连“耳机也摘了”。 阿魏看着身旁的那个脊背，瘦瘦的，在黑暗里轮廓模糊。 他抿紧了嘴唇，在黑暗里做了决定，只要他能努力办到的，他一定好好对待陶山奈这个小兄弟。 用真心换真心。 …… 俊芳早餐。 “阿魏你和阿姨说实话，他昨晚真和你在一起？”田俊芳满手的面粉顾不得洗净，站在灶台前，看着夜不归宿后出现的陶山奈，气不打一处来。 这孩子虽然皮些，但大体上听话。没有正当理由就夜不归宿，他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遭。 男孩子年纪大了，田俊芳盼着他能有个伴儿，但可不代表会纵着他胡来。真要是出去鬼混了，沾了吃喝嫖赌，那她两口子算是白教育这么个大学生了。退一万步讲，真和姑娘在一起“先斩后奏”把孩子弄出来了，也愁人不是么。 “嗯，真的。”阿魏认真点头。 阿娇在一旁也担忧地应和：“阿姨，山奈哥昨晚真的和我哥在一个屋子睡的。” “真的？”田俊芳皱眉看向阿娇。 阿娇则努力点头：“真的，姨。你包的饺子好好吃啊。” 这倒是真的。中午家里吃饺子，陶山奈说想给阿魏兄妹俩带些，田俊芳特意多包出来一些。 “咳咳”田俊芳看看陶山奈那个委屈的样子，也是自己错怪他，让他在朋友面前没面子，清清嗓子说：“陶山奈，你以后……以后要是不回来，就得提前和爹妈说一声，免得我们担心，还给你留门。” 也出于对错怪陶山奈的愧疚，对于陶山奈要跟阿魏兄妹去老家的事，陶家父母没有多问就同意了。 陶山奈和阿魏，上午九点钟带着阿娇出发到秋元县去接阿魏的妈妈。 阿魏开车，陶山奈坐在副驾，阿娇坐在后座。 第一次去阿魏家里，陶山奈一直盘算着要不要带点东西。可又想不到买什么好，他想直接问阿魏，又怕对方跟他客气不说。于是自己绞尽脑汁想啊想。 快路过经纬三巷，陶山奈突然看到红色用下蓝色的卡车。 “阿娇上次你哥带回去的西瓜好吃吗？”陶山奈突然问。 阿娇正看着窗外出神，听到问话一想，答：“好吃，特别甜，我哥说过是你送的。谢谢山奈哥。” “那我们再买一个瓜带到你老家吃吧？”陶山奈提议。 阿魏把车停在路边，三人一起下车。 缺门牙的大爷在路边摇扇子。见他们三人来，乐了：“买瓜？” “是呀大爷，我又来买瓜啦！”陶山奈看着车斗里的瓜笑道：“您再给挑个大的，这次要四五个人吃！” 大爷把扇子一扬，放在躺椅上：“没为题！包甜！” 陶山奈和阿娇两人看着大爷用粗厚的手掌拍西瓜，蓬蓬、噗噗、啪啪，大爷听了听，指着其中一颗：“这个好，熟透了。” 他一把抱起瓜放在电子秤上。 阿魏站在瓜棚柱子上挂着收款码的地方个，准备随时付款。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胳膊：“小伙子，我和你打听个地方……” 阿魏转身看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娘。 “你知道华丰小区是在这附近吗？” “对，”阿魏指着路口：“从这儿往下走第一个路口左拐再往前一个巷子过去就是。”这正是阿魏租住的小区。 “哎，谢谢你啊小伙子。” “徐阿姨？”陶山奈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大娘。 那大娘看到陶山奈也是一怔：“哎呀，小陶。”随即大娘的眼神暗淡一些。 “阿姨您这是来这儿走亲戚啊？”陶山奈来公司这两年，还没在工作之余见到过徐阿姨。 徐阿姨捏了捏手里的布袋子，蹙起眉头：“哎，我是去见新雇主的。” 陶山奈反应了半天：“雇主？你不是说等明天孙子上高三才辞职吗？怎么现在就不做了？” 徐阿姨摇头，刚张开嘴，又立刻抿紧：“我，哎” 她抬眼看了看周围的几人，对陶山奈压低了声音：“公司把我劝退了。” “啊？这为什么呀？”陶山奈实在想不出，公司怎么会不让徐阿姨来上班，难道出了什么大纰漏？ 徐阿姨面色古怪，说：“我、我还有事，现在做保姆，今天第一天上户，认认门。我就先走了。” 第22章 悬挂心安 陶山奈望着徐阿姨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一个清洁工，还是做了很多年的清洁工，会出什么样的纰漏才会被公司开掉？ 提示支付到账的机器人女声打断了陶山奈的思绪。 他转头，阿魏正收起手机，把买来的西瓜抱在怀里。 见状，陶山奈便把徐阿姨的事抛诸脑后，急忙上前对阿魏说：“啊，怎么你出了钱？！我提议买瓜的，当然该我出钱呀！” 阿魏笑着把瓜搂着往旁边一侧，陶山奈抓了个空：“已经付过了，你和阿娇上车吧。” 阿娇已经拉开车门，轻声喊：“山奈哥，快上车吧！外面很热。” 陶山奈不情不愿地上车，坐在副驾从后视镜看车外的阿魏。阿娇递了瓶矿泉水给他，他下意识道谢，刚拧开盖子，阿魏放西瓜也上了上车，阿娇从她的背包里拿了两个灌满水的水杯。 阿魏扣好安全带，阿娇往前把一个粉色的杯子递给他，她自己则拿着一个透明的和递给阿魏的同款不同色的杯子。 阿魏接过水杯拧开盖子，痛快饮下半杯水，扣盖子的时候，发现陶山奈拿着矿泉水也不喝就盯着他笑，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不明白陶山奈在笑什么：“怎么了？你不喝水吗？” 黝黑的皮肤，凌厉的短发，周正严肃的面容，突出的充满阳刚气的喉结和修长有力的手指，阿魏身上这诸多特征和这粉嫩嫩的水杯放在一起……活像金刚手里攥芭比。 “哥你喜欢小马宝莉吗？”陶山奈笑着说。 阿魏蹙起眉头：“什么？” 陶山奈朝他指了指：“你的杯子粉嘟嘟的，上面图案是小马宝莉。我邻居家上幼儿园的小孙女和我晒过好几次她的贴纸了，就是这个图案。” 阿娇在后排噗嗤笑出声。 阿魏眉头更紧了：“我……” “这、这本来是我哥买给我的，但我觉得图案太幼稚了，太粉了，就和我哥换了拿了透明的。没想到哥哥还真用了。”阿娇也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陶山奈这下看着阿魏笑得更甚了。 “我觉得就只是个杯子，能用就行，没怎么在意。”阿魏没想到陶山奈会笑话他，别扭地笑笑：“我开车了。” 陶山奈憋笑看向副驾这一侧的窗外，手上拧开了矿泉水，这是阿魏特意为他准备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真的“有点甜”哦！ …… 陶山奈虽然家庭条件也一般，但从小生长在城市很少有机会到真正的农村去。 村子里成片的耕地一望无际，绿油油的作物之间偶尔有竖起的墓碑和坟冢。往阿魏家走的一路上，一切对于陶山奈来说都很新鲜。 推开阿魏家生锈的铁门，红色转头铺成了院子的地面，不算平整但看起来暖意融融。院子中间两米来宽接近正方形的一小块自留地种着葡萄，用粗壮的木头搭了个葡萄架，上面坠满了成熟的葡萄。 阿魏看着陶山奈从进院子就东看看西看看的样子，垂眸弯了唇角。 “妈妈。”阿娇朝屋里叫了一嗓子。 堂屋门口的纱帘从里面掀开，走出一个中年妇女。 陶山奈见了一愣。这就是阿娇和阿魏的母亲，皮肤蜡黄枯瘦，枯黄的长发扎在脑后梳得很整齐，穿暗红色的上衣和黑裤子，典型的农村妇女的装扮，显得人面色更不好了。 “妈。”阿魏走上前打招呼。阿娇也快速跑过去，挽住女人的胳膊，悄声说着什么。 陶山奈落在阿魏兄妹身后，看着三人，见阿魏的母亲朝他看过来，他立刻挥挥手：“阿姨你好，我是阿魏的朋友陶山奈。” 第28章 许青娥显然惊讶于陶山奈的到来，这个青年的样子让她一直也摸不透他和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朋友，言谈举止上看这孩子是个城里人，是阿魏的领导？客户？能让自己儿子带回家的人，总之不能怠慢，于是她自己说话也带了些拘谨：“你好。” “妈妈，我们今天回来是开山奈哥的车子，我还在山奈哥家的早点做暑期工。”小姑娘见了母亲话匣子打开，一股脑把情况交代了个清楚。 许青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让陶山奈知道，阿娇一定是提前和她妈妈说过做暑期工的事。 “哦，你就是阿娇打工的店老板啊。感谢你在城里照顾他们兄妹俩。”许青娥一笑，枯黄的皮肤布满褶皱，比刚才倒是多了些生气。 陶山奈连连摆手：“阿姨您误会了，我就是个普通小职员，早点店很小是我父母开的，我也受了阿魏哥很多帮助呢。我们是互相帮助，您别客气。” 陶山奈说着眼神不自主地看阿魏。阿魏也微笑着看他。陶山奈第一次见阿魏对着他自然地微笑，果然回家见到妈妈，阿魏也放松下来，才会对自己漏出这种笑容。真好看啊，他笑起来和平时的严肃完全不像是一个人，有种憨直的温柔流露出来。 许青娥引着三个孩子进堂屋。 阿魏看着窗边的两个装满东西的大袋子，问她还有什么要收拾带走的东西，许青娥缓缓地抬头环顾房子四周，四面的墙皮泛着陈年的暗黄，有些地方墙皮已经脱落，她就那样默默地看了一小阵儿，声音嘶哑地说：“没什么了。一会就出发吧。”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对阿魏说：“咱家葡萄熟了，阿魏去摘了吃点，其他的给小陶家里带回去，摘的时候小心蜜蜂。” 阿魏：“哎好。” “我也去！”陶山奈紧随其后，来到葡萄架下。 翠绿的叶子之间，是一串串红紫色的饱满的葡萄。偶有几只蜜蜂在破了口的葡萄上徘徊，大概也觉得这葡萄香甜。 阿魏从墙边搬来一把梯子架在葡萄架上，把挂在墙上的一个竹篾编的笸箩递给陶山奈：“我摘了递给你。” 说罢就爬上梯子。 “咔哒”阿魏用剪刀剪下一串葡萄，垂下手看着下面仰着头捧着笸箩的陶山奈，不禁抿唇一笑：“山奈，接着。” “这儿呢、这儿呢！”陶山奈举起笸箩，踏着小碎步跃跃欲试，瞪着大眼看阿魏把一大串挂着果霜、圆润饱满的葡萄放在自己眼前。 “哇，好新鲜的葡萄，我还是第一次摘葡萄咧！” 阿魏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两人配合默契，架子上的葡萄摘了满满两个笸箩才算完。 阿魏站在梯子上上下左右看还有没有葡萄没摘，陶山奈则紧张地看着阿魏，生怕他站那么高有个闪失。 “应该是都摘了。”阿魏仰着头说，脚踩着梯子已经往下迈步。陶山奈紧张极了，立刻伸手：“哥，你慢点，这样看好危险，我扶你吧。” “没事。” 但陶山奈非常坚持，阿魏只好在下梯子的最后一阶时，象征性地把手放在陶山奈手上并没有用劲儿扶着，为的是不让陶山奈的“紧张”落空。 阿魏站稳，陶山奈才收回手默默背在身后，看着阿魏那了一大串葡萄放进水盆，就着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清洗。 阿魏穿着件乳白色的洗得变形的短袖，和他麦色的皮肤形成分明对比。他蹲在水管边上，大腿的肌肉把黑色的工装裤腿撑得鼓胀。清水冲在葡萄上，溅起水花，阳光一照在，阿魏脸前闪着七彩光。 这景儿，让陶山奈想到了社交软件上那些漂亮的男士画报，阿魏可一点不比那些模特差！ 他不由掐紧自己的手掌。犹豫一瞬快速蹲在阿魏旁边：“我也来帮忙。” 手指没入沁凉的水中，可爱的葡萄挂了水珠在水里浮浮沉沉。阿魏的手指在葡萄上轻轻揉搓，陶山奈也同样动作。脸盆不大，两人的手指间或地刮擦碰触，陶山奈红了耳尖。 水管里一股细细的水流涓涓流下，砸在阿魏的手背上，溅在陶山奈眼睛里，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水进眼睛了吗？”阿魏问，见陶山奈通红的脸：“很热，你去房檐下等吧。” 陶山奈擦掉水迹，眨着明亮的眼睛看阿魏：“没事，水喷着还挺凉快呢。” 阿魏一手拿着脸盆把水倒掉，一手拎着葡萄向下甩掉水珠又放回盆里，看了陶山奈一眼。 陶山奈不明所以也看着他。 阿魏抬起右手在水管下冲了冲，用大拇指虚扣住四指。 陶山奈看着他湿淋淋的手，又看向阿魏的脸，他正似笑非笑。 那四指突然冲破了拇指的束缚，弹动伸展开来，满手的水珠直直奔着陶山奈的面门上袭来。 “啊”清凉凉的水珠打在陶山奈脸上，他下意识闭眼，只听阿魏关了水龙头，对他说：“走，进屋吃葡萄。” 阿魏声音里全是笑意。 脸上未擦尽的水珠从下巴滴落在陶山奈光裸的膝盖上，他看着阿魏的背影，酒窝深陷。 “阿魏哥，你等等我呀！” 阿魏在掀门帘的时候，回头朝他笑。 甭管贴不贴切，陶山奈脑子里就是蹦出这句词：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此心安处是吾乡。 多年之后陶山奈依然记得，他是在那个笑容里坚定了喜欢阿魏的心。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本周更新结束。因为三次元工作开会吹了两天冷气导致我重感冒，身上乏力连饼干包装都撕不开，实在无法继续写，所以请个假，下周更新不定时也许不更。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各位关注我的主页，一旦更新会推送提示。 不管写得水平如何，我会尽最大努力认真写好写完的，不要取关啊！感谢各位喜爱和支持和包容！ 第23章 天窗莽撞 陶山奈拿着一牙西瓜跟在阿魏身后参观了小院儿。 尤其是阿魏的房间。比城里阿魏的卧室还要简朴，甚至说是简陋。 “这房间，冬天冷吗？”陶山奈问。 “村子里肯定比不了城里有暖气。”阿魏避重就轻地回答。 陶山奈心里一阵心疼。这可比他小时候的日子差太多了。 他想着朝阿魏一笑：“现在好了，城里有暖气，把阿姨接去你们一家会越来越好的。” 阿魏转脸看着陶山奈的笑脸，脑海里随着他说的“越来越好”想了很远，阿魏觉得和陶山奈相识的这个夏天是他人生中目前为止，最好的一个夏天。 …… 西瓜、葡萄，陶山奈吃了个饱。和阿魏、阿娇一起收拾了垃圾扔到村口的垃圾桶，回来收拾好东西就要一起出发回市里。 阿娇扶着许青娥上车，陶山奈跟着阿魏锁大门。 车门刚打开，就从旁边的排房边上传来一个女人的话音。 “呦，这是准备跟阿魏到城里过好日子呢？” 陶山奈看向声音来源，是个壮硕的中年妇女，要减鼓胀因着长上衣盖着难见端倪，两条大腿上的肥肉随着步伐腩腩晃动着，简直多亏了黑色的紧身裤约束着才没飞出来似的，女人脚步都停下了，那肉还“垂死般”摆了几摆。手里捏着把瓜子边走边嗑。她手腕上的肉缝里窘迫的卡着一个玉镯子露不出一点缝隙。 许青娥绷直了嘴角看着那女人不说话。 阿娇受了惊一般，瞪大眼睛攥紧许青娥的胳膊。 咔哒，阿魏落了门锁，也转过身看着来人，表情不悦。 “噗、噗、噗”胖女人把嘴里的瓜子皮吐了个干净，站定在阿魏家门口，扫视着几人：“阿魏、阿娇，这是到了城里越发不懂礼貌了，也对你妈这些年自己接受教育去了，也没时间教你们懂规矩。” 阿魏几步上前，挡住身后几人：“老姑，你过来干什么？” 女人把目光投在阿魏脸上：“来接你妈到城里啊？” 阿魏不做声。 女人目光又扫到了陶山奈脸上：“还带朋友来了？” 陶山奈被盯住，心里猛地一缩，眼睛眨巴着看向阿魏，抿紧嘴唇不敢说话。 阿魏把陶山奈又向后拉了拉，让他在自己身后待好。 “是啊，累赘也没了，村里都没什么留恋了，可不是就该走了么？”女人依然自顾自说着：“我哥也是没那个命……” “卢粉花！”许青娥突然厉声喝了一句。 胖女人一哆嗦。但很快就又换上原来的笑脸：“哎呀，嫂子你可不敢动怒，我还有一家老小呢，我可不敢惹你。” 陶山奈注意到阿魏身上的肌肉全都绷紧，双手攥得紧紧的。 “老姑，上次你说收到钱了，弟弟还念书，我也又给你钱了。你来还要做什么？” “哟，我还不能来了？你爹是我看着咽气的，他要是没那最后几口气……”女人顿住看了看许青娥，但见对方正发狠地看着自己，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咳咳，你看你们这一走，和姑姑家就断联系了，要不这房子……姑姑还替你看着？” 第29章 许青娥胸口起伏，那柴瘦的身躯仿佛一个四处透风的老毛草屋，一口气喘着颤颤巍巍：“这房子，是留给阿魏、阿娇的，谁敢动一下试试！” 阿魏伸手把母亲搂在怀里，强压着怒意对那胖女人说：“老姑，我之前给阿娇的生活费，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花在她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早和你说过么，阿娇念书的时候学费吗、伙食费都涨了，哪还有几个钱给她零花，你不是怀疑老姑把这钱吞了吧？” “哥，别说了，我们走吧。”阿娇声音颤抖，生怕她哥哥就那么冲上去把对面的人撕碎了。 “我这些年给你的钱，每一笔我都记着，只不过念着这层亲戚，不想大家难堪，真要撕破脸，我们就一笔一笔对对！” 那肥女人也气红了眼，挺着大肚腩往前涌：“呀！这是跟我算账来了，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那妈蹲班房的时候，要不是我阿娇能活？你还能念书？你念个屁？一个修车工现在牛逼了，回来跟我算账了！” 陶山奈捕捉着女人话里的关键信息，不由皱起眉头，这女人简直毫无素质、欺人太甚！ “你够了！”阿娇突然颤抖着喊了一嗓，陶山奈都吓了一激灵。 “我哥哥的钱哪次不是按时按点给你打过来？可我的伙食费，我求多少次才能磨磨蹭蹭交上…”阿娇抽噎着抹了抹眼泪，惯常的怯懦遭遇了滔天的愤怒让阿娇的声音尖锐、颤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在你家一顿饱饭都没吃过，你却说我挑食，可你那好儿子从来都看着我，不让我多吃一口菜、多扣一块肉，为了不让我妈我哥担心，我忍着。 “你现在拿着我哥的钱还要问我们要什么？要不要我们三条命都抵给你！”阿娇嘶喊着满脸泪水，那从嗓子里喊出的是委屈、悲伤、痛苦，是这些年她所承受的一切冷落、苛待，甚至是虐待在今天、在此刻几乎把她烧着了！ 阿魏浑身发抖眼里蓄着泪水，看着那肥女人就往前冲了去理论：“你…。” 陶山奈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哥，不能冲动。想办法把她弄走，别再惹事，不然有理变没理了。” 按下了阿魏，陶山奈又去把阿娇拉回来，拉到了许青娥身边：“阿娇不哭，都过去了。” “卢粉花，”许青娥眼睛赤红，短短三个字，那声音像是汽车拉了缸闷沉、沙哑。 她像秋风里的枯叶，轻轻地缓慢地走到前面，把子女们护在身后。这时候她冷静极了，混沌的眼珠看着对面的女人，露出狠厉、决绝：“我和卢俊生的恩怨，和你们一家的恩怨，决不能扯到我孩子们身上。该还的、该偿的，其实早就清了，从今往后你要再敢打我儿子女儿的主意……” 胖你女人脸上的横肉一颤，露出惧怕的神色。 阿魏瞬间冲了上去：“妈，我们走。” 胖女人尖声喊：“怎么呢？是还想进去啊？！没王法了？” 阿魏把母亲和妹妹送上车，又低声让陶山奈也上车去。 陶山奈拉开副驾的门，踏进一只脚，慢吞吞地不关门等着阿魏。 阿魏在身后不知对那女人说了什么，便走回来拉开车门。 那女人在身后尖叫：“杀人犯的种，也一样不是好种！一家老小没一个好东西，老娘……” “嘭嘭” 陶山奈和阿魏几乎同时利落地关上了车门，将那女人的喊叫声隔绝在外，车厢里只有阿魏启动车子的声音，除此外异常安静。 许青娥几次从后排看向前面的阿魏，那如今已经长成健硕成年人的儿子，在她蹉跎的那些年月里不知道承受了多少苦痛，直到此刻她的眼泪才滚滚落下。 阿娇红肿着眼睛把母亲的手攥紧在掌心里。 陶山奈几次想开口，但又实在开不了口。原本是无比开心的旅程，此刻却让陶山奈绞尽脑汁是不是自己改找个借口离开，好让阿魏一家人默默消化那个恶语相向的胖女人带给他们的伤害。 他去看阿魏，阿魏脸色铁青，下颌角绷得紧紧的。 “杀人犯的种”、“蹲班房”陶山奈脑海里这几个词无论如何也不能跟这形容枯槁的妇女、柔弱的女学生、寡言耿直的男青年联系在一起，可阿魏后背的伤疤、阿魏母亲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又让陶山奈禁不住好奇事实究竟如何。 他看着窗外飞速后撤的绿色道路隔离护栏，找一个出口，却绵延不绝。他想，如果下一刻遇到出口，他就主动和阿魏说话。 果然，前面有个村庄出口。 陶山奈咬了咬后槽牙：“阿……嘶……” 阿魏两个子还没念出来，陶山奈边发出了呻吟。他捂着肚子，只听车厢里咕噜咕噜的肠鸣，从陶山奈肚子里扩散出来。 陶山奈立刻冒出一身冷汗。 “你、你没事吧？”阿魏开着车难免担忧地问。 有一阵咕噜噜的响动。 陶山奈脸涨得通红，双手绞住腹部的t恤：“哥、哥你我闹肚子了，你、哎呦……你能找个地方停下车么？我……呃” 陶山奈似是忍受这极大的痛苦。 阿魏急忙打转向，从前面的村庄出口下了二级路。 路两旁全是绿油油的作物，陶山奈根本不知天地为何物，他现在觉得括约肌不能再承受一点压力，否则他讲一泻千里。 “呀，是不是刚才西瓜葡萄吃多了闹肚子？”许青娥也担忧地问。 阿魏皱着眉头，直接在路边停了车，立刻下车从副驾那一边打开门。 陶山奈见门开了，立刻蹦了出去，四下望着想找一处合适地方解决问题。 阿魏突然拉着他的手：“快，那有个洼地，就到那！”另一只手在陶山奈后背轻轻扶着。 他拉着陶山奈几步走了过去，在边缘处松手：“你去，我给你望风。” 陶山奈肚子疼得几近崩溃，他也知道羞，也知道丑，可眼下都毫无办法。他跌跌撞撞翻进沟里，拉下裤子，蹲下身，在那腹中恼人的罪魁祸首喷薄而出之时，大声冲啊阿魏喊：“你、你走开点！” 阿魏被陶山奈哭似的喊声吓了一跳，随即抿着嘴唇离远了一些，紧接着他折回车上拿下了一包抽纸，快速跑回露出陶山奈脑袋的洼地边上。 “山奈，我把纸给你扔下去了。”他喊，然后顺着陶山奈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将整包纸巾沿着土坡轻轻滑下去。 风吹着地头的庄家沙沙作响，内急解决完了，陶山奈清醒了，羞耻感原地爆炸，他真想从阿魏眼前消失！他竟然在喜欢的人，甚至是喜欢的人全家面前闹肚子！ 当阿魏扔下来的纸巾落在自己脚边时，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臭的……他发疯似地喊：“许阿魏！你别看！你走开，快走开！” 阿魏没出声，默默离远一点蹲了下来，这样从洼地里看不到他在，他也还能守着陶山奈，以防万一。 几分钟后，陶山奈顺着坡手脚并用地爬上来。 一站直就看到阿魏背对着这边蹲在地上。 他径直走，略过阿魏，朝车子跑。 谁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拉肚子呢？ 他越跑越快，直接上车关上门扣好安全带。 阿娇和许青娥对视一眼，又看向窗外。阿魏上车，见陶山奈整个人缩着靠向副驾的门边，依然拒绝和他对视。 阿魏二话不说直接启动车子，并用余光瞥了下陶山奈，抿紧上翘的嘴角。 “小陶，你肚子好些了么？”许青娥试探着问。 陶山奈肩头一缩，随即又松懈下来，慢慢坐好在座位上，侧身低着头回答：“我、我好了，阿姨。” “噗嗤” 阿娇突然笑了，又急忙捂着嘴。 阿魏甚至都弯了唇角。 “啊啊啊啊阿姨你看他俩都笑我！” 许青娥笑道：“小陶别气，一会回城里，阿姨给你做好吃的补补。” 陶山奈虽然尴尬得想钻地缝，但看到阿娇终于破涕为笑，阿姨也露出了温和的神情，连阿魏哥紧绷的下颌线都放松了，他心中那点羞耻感里，竟偷偷冒出一丝丝不合时宜的庆幸！于是他故意扭捏地喊：“阿姨，你看阿魏哥和阿娇！他俩蔫坏，不说话，就只笑话我！这顿好吃的，我吃定了！” 第24章 刹车片沉郁 一行人到达市区，已经在午后一点多。 有三个年轻人打下手，许青娥用家里的食材做了一桌菜。 烧茄子、红烧肉、香菇油菜。 陶山奈用红烧肉的肉汤拌饭吃了两大碗。除了饭本身好吃之外，就是阿魏只给其他三个人夹菜，始终闷闷的不说话。 陶山奈心里明白，阿魏一定是因为上午的事心里不痛快。有阿魏的母亲和妹妹在，他也不便多问。 饭后阿魏送他下楼。 “山奈，谢谢你把车借给我接我妈回来。”阿魏脸上有一点点极淡的笑容，看上去很疲惫。 陶山奈立刻摆手：“啊，都说了不用谢的。况且我又吃又拿，那么多水灵灵的葡萄给我。” 第30章 阿魏艰难地抿着嘴唇，又开口：“那你慢点回，改天我们一块出去吃饭吧。” 阿魏只字不提上午的事，陶山奈只好应下开车回家。 田俊芳、陶兴业在家等他，见那一大袋阿魏家自己种的葡萄，开心极了，立刻洗了一大盆吃，还让陶山奈拿了一半给他姥姥家送去。 “妈、爸，这是小奈朋友家自己种的葡萄，可甜了。”田俊芳坐在客厅的上发上，把袋子里的葡萄亮出来，让陶山奈拿去厨房洗。 却被陶山奈的姥爷拦住了：“蹦洗了，我们吃的时候再说。”老人拎着袋子进了里屋。 陶山奈和他妈妈对视一下，两人都有点尴尬。 陶山奈姥姥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子水果糖：“这是，你舅舅拿回来的进口糖，小奈尝尝。”老太太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指着墙角的布袋子：“那是你舅舅给拿的铁棍山药，哦，你舅舅总给我们买东西，冰箱里还冻着他拿来的腊肉，酱肘子……” 不过节不过年，好端端吃什么水果糖？陶山奈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又来了。 陶山奈从小到大，只要来姥姥，父母从不空手，而且姥姥姥爷日常开销大部分都是他母亲田俊芳置办的。可陶山奈从来没在姥姥家里看到过他妈妈给买的东西。准确地说，他姥姥每次都会说：你舅舅前几天给我们买了xxx,前几个月你舅舅给我们买了xxx，去年你舅舅给我们买了xxx…… 但他们从来不说，小奈，你妈妈给我们买了xxx…… 如同今天一般情景。 可能因为阿魏一家被刁难，让陶山奈本来就不开心，来了姥姥家，又被两个老人当着他妈妈的面区别对待。陶山奈心里的火蹭地起来了。 “姥姥”他嘴唇蹦成一条线：“我妈前几天给你买的香蕉呢？周一给你包好的饺子呢？您拿出来给我吃点呗？我不想吃舅舅给的东西，他是孝敬您二老的，又不是给我的，您二老不用每次来了给我介绍舅舅买了什么，难道是嫌弃我妈妈买的少了，故意这样说，让我妈妈作对比，多买一点吗？” 两个老人，一个在沙发上愣了神，一个刚从里屋出来也顿在原地。 “这……你、你要吃啊？”陶山奈姥爷说话从不结巴，此刻却舌头打结，看向自己老伴儿。 “小奈，你要吃啊？”陶山奈姥姥也确认了一遍。 这一刻陶山奈觉得，很多事都释然了。他看了看他妈妈，田俊芳也看着他，眼神飘忽，最终低下头。 陶山奈并不想吃，他只是想提醒两个老人，他妈妈做得比他舅舅多得多，而作为一个外孙，和老人要了吃的，老人不是立刻拿出来给，而是再三确认他是不是要吃。这还有什么意义呢？要了，也不会给。他在老人心里、他妈妈在老人心里就这么一点点分量。 “你们拿出来就是。”陶山奈，端起桌上的白水喝了一口，看着茶几下面放着两盒茶叶，那是他爸上个月给买来的，而他和他母亲来了，甚至不配喝一口自己家送的好茶。 够了。陶山奈觉得，这已经足够他妈妈明白道理了。 两个老人端来了陶山奈要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陶山奈忽地笑了，今天的事，他希望他妈妈能明白，很多事不是以为的付出，对方就会念你的好。 “妈，我们回吧。”陶山奈站起身：“姥姥姥爷，我晚上约了朋友吃饭，就先带我妈妈回了。” 他见田俊芳不动，弯腰挽住母亲的胳膊，但根本没用力，田俊芳就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坐在回家的车里，田俊芳好半天才开口：“山奈，你不该让姥姥姥爷下不来台。” 陶山奈打开车窗，深呼吸，缓慢地说：“妈，这些年，你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田俊芳不说话，但失落的表情出卖了她。 陶山奈轻声说：“妈，您没有阻止我，难道不是心里也有口气吗？该醒醒了。” …… 在陶山奈离开后，许阿魏一家三口人十分默契地谁也不提上午的事。 阿娇罕有地撒娇，搂着母亲在两人的房间里睡着了。 阿魏的房门被敲响的时候，正在发呆。 “阿魏，”许青娥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儿子：“来客厅坐坐吧。” 母子二人坐在沙发上。 许青娥面色难看地问：“阿魏，你和妈说实话，这些年妈不在家，你日子怎么过的？” 阿魏看着愈发苍老的母亲，这个问题他永远无法说实话：“挺好的，修车店的师父师母对我很好，我一直和她们的儿子住在一个房间，上学的时候学校勤工俭学，吃饱穿暖。” 许青娥缓缓点头，拉着阿魏的胳膊：“孩子，以后你的钱要攒起来，年纪大了要成家……” 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成家立业，但是她拖累了孩子。 “你也得给自己考虑，别再给你老姑钱，别怕她！” 阿魏攥住母亲的手，那手仿佛比之前还要枯瘦一些，仿佛他稍微大力一点，就会捏碎：“妈，她确实在咱困难的时候带过阿娇，所以我念着这份情。” 说到这里，阿魏脸色突然冷了：“我就怕阿娇会受苦，之前问阿娇，她不说，今天才知道原来我的感觉是对的。” “阿魏，你今天那个朋友小陶……我们家的事让他知道了，没关系吗？今天这一出，我怕影响人家和你共事。”许青娥又问。 阿魏眉头皱得更紧，微微叹气：“我，不知道。” 阿魏很清楚陶山奈的善良热心，但他们刚做朋友不久，他不能强求对方在知道自己家的事情后，还能像以往一样对待他、与他相处。 他不是对陶山奈没信心，他是头一次对自己的出身感到如此的无力。 “不怕，做人咱就是不卑不亢。妈看得出，小陶这孩子人好，如果你觉得这个朋友难得，就用心去和人家处，人家没有嫌弃你，你就不能自己先往后撤了。” 阿魏几不可闻地叹了下气，心虚地“嗯”了一下。 …… 晚饭后阿魏独自回了房间，望着窗外的夜市，阿魏想起昨晚陶山奈和他在一起的情形。 中午分开到现在，陶山奈都没有给自己发过信息。 那……自己要不要主动联系他呢？ 他拿出手机，打开陶山奈的对话框，刚准备输入，又为难。 嗡嗡~ 微信震动。 哥，你在干嘛？ 是陶山奈！ 阿魏的手有点抖，他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复，但不知为何手指不听使唤，几个字，总打错，终于发出：我在家你呢 陶山奈发来一段语音：我……在你家楼下，你要下来溜达一会吗？ 阿魏一刻都没有犹豫，快速出门。 他跑得极快，胸口不断挤压着空气排出、吸入，心跳颤动仿佛呼吸都丝丝带风。电梯里阿魏盯住屏幕上的数字，心里突然不知道一会见到陶山奈该说点什么。如果陶山奈怕了和自己做朋友，自己该怎么收场？ 楼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伊兰特。 车旁站的人已经在朝他招手：“这儿呢，阿魏哥！” 小区里的内部路两边隔一段距离就有长椅，两人走出好一段，几乎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乘凉的人，说笑声、嬉笑声一路上都是，让两人默默的，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往小区最后几排楼深处，在一处坏了的路灯旁，阿魏找到了一张空着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吃过晚饭了吗？”阿魏酝酿了一路，说了今晚的开场白。 “吃过了。”陶山奈说，他就着远处照来的一点灯光看看阿魏，不甚清晰，便道：“我心情不大好，想找你坐坐。” “你”阿魏紧张地看着身边人，昏暗中，身旁人似是绷着脸：“你怎么了？” 陶山奈把姥姥姥爷偏心他舅舅的事吐槽了一遍。 “我替我妈不值，她自己其实也清楚，可是她说她必须孝顺。孝顺孝顺，要顺着老人家。”陶山奈啪地把双手拍在自己膝盖上：“劝不动。” “嗯” 阿魏嗯了这一声之后就不吭声了。 陶山奈也觉察到了阿魏的情绪低迷，故意问：“嗯，是什么意思？” 阿魏舔舔干燥的嘴唇，深呼吸几次问：“山奈，你……今天白天，我家的事……” 陶山奈其实为了就是这事来的，当然他心里因为母亲的事不舒服也是真的，但白天里阿魏隐忍、憋屈着让他无论如何放心不下。 他伸手抓着阿魏的一只手。那手宽大，粗糙，手指却修长，温度不冷不热，抓着让人踏实。 “哥，你如果想找人说说松松肚子，那就和我说，如果你觉得不想让我多问，那我就陪你坐一会你就回家休息吧。” “山奈……”阿魏除了在这个时候叫对方的名字，简直想不出其他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像是第一次喝白酒辣得口鼻发酸，一路从喉咙烧过心间。 第31章 “山奈，我想和你说，但我不知道你……” “你说！我陪着你。” 阿魏心口像是有无数的话要喷薄而出，他很久没有这样冲动的表达的欲望了。陶山奈把他这些年慢慢加固的外壳，瞬间敲碎了，还把手伸进去用力翻搅了一大把，阿魏整个人都躁动起来。 他反手攥住陶山奈的手腕，微微用力，手指摩挲着，在黑暗里看向远处楼上的盏盏灯火，讲起自己的故事： “自打我记事，我爸就总打我妈。每次打了我妈，他就会对我特别好，他带我到小卖部买糖吃、抱着我到村口听人说书，城里放映队来播电影他就把我扛过肩头，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好爸爸。可每次我都很害怕，我不想要这些好处，拒绝了，他回家就更狠毒地打我妈。”阿魏的声音低沉，话尾时声音还有点抖。 “我稍微大点了，就试着保护我妈，自那开始我也会被我爸抓来一起打。他开始像以前对我好似的给阿娇各种好处。阿娇小还不懂，于是我每次被打都拼命反抗，想让他把力气都打在我身上，单纯地希望，那样他就不会再有精力打我妈，更不会动阿娇。” 阿魏的手有点发抖，攥着陶山奈手腕的慢慢力道加重，陶山奈坐得靠近他一些，另一只手覆在阿魏的手背上。 “后来我爸一有不顺心，他就会在深夜把怒气发泄在我妈身上。夜晚我妈被打的哭嚎声，哭不出来的呜咽声，我现在想起来都像噩梦一样。直到有一天，女人的哭嚎声，变成了男人的嘶吼，然后是痛吟，再然后便没了动静。我起来偷偷看，看到我母亲拿着沾满血的水果刀，嘴角、额头流着血，脸上也都是血珠。 “我捂着阿娇的眼睛回房间，直到警车停在我家院子外，把我妈带走……” 阿魏从陶山奈手中抽回手，捂在脸上擦着泪水，哽咽道：“我爸没死，失血过多成了植物人，我老姑照顾了一年他才咽了气。但我妈被判了十年，阿娇还那么小，我刚初中毕业……我简直没了办法，打算去打工的，却遇到下乡招生的职高老师，老实说，不学门手艺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怎么养家，他帮我帮我办了贷款让我学汽修，这才有我今天。” 陶山奈的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 阿魏脑海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像是把心里搬空了，倒出来给陶山奈看，但他不确定陶山奈想不想看，看了之后又会对他产生怎样的看法。 他转脸看着陶山奈，忐忑地看他：“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可我家情况就是这样、这样糟糕……我……” “阿魏哥！”陶山奈的声音闷闷的，因为他把阿魏抱在自己怀里，但对方实在比他高了不少，他的脸埋在了阿魏的颈窝。 “山奈，我……”阿魏把陶山奈紧紧搂住，呜咽的哭声悬在陶山奈头顶，压抑、痛苦又带着一丝释怀，在夜晚，在没有灯光的长椅上，阿魏第一次遇到了得知他一切，却没有离开他，反而把他抱紧的人。 第25章 蓄电池落败 陶山奈自认为不是个嘴笨的人。但他却一直耿耿于怀，周日晚上他抱着阿魏时没能多宽慰对方几句，没能告诉阿魏自己有多心疼他，告诉他自己不会嫌弃他。因为，他怕自己一旦说多了，就会把自己喜欢阿魏的事也讲出来。 那样，阿魏很可能会害怕得再也不理他了吧。他不要这样。他没有追过人，但因为对方是阿魏，他想要徐徐图之，就算努力到最后失败了，终究不能把喜欢说出口，他也想一直在阿魏身边有个特别的位子。 …… 新的一周，陶山奈和高欣到堰湖景区度假村商定周六的团建日活动，确定人数、餐食种类、娱乐项目等一些细节问题，报财务给度假村付了定金。 很快到了周六，开往度假村的大巴一早停在公司楼下，行政部的人最早到，陶山奈负责等车来并和高欣一件一件往大巴车上搬运饮用水。 行政主管宋任青和几个同事走过来。 “山奈啊，你们几点来的？”宋任青问。 陶山奈站在车边，他今天穿了休闲的驼色长裤和深蓝色棉质polo衫，青春且正式的装扮。 “宋主管，和司机约的七点半来，我七点来的，饮用水已经装上车了，高欣在车上给大家发。”陶山奈做了有请的手势，朝宋任青和其他几人说：“大家上车吧。” 宋任青点点头，笑着让身边几个同事先上车。顺势站在了陶山奈旁边，看着远处，突然低声说：“施总和张总夫妻今天也来，你要打起精神来，好好表现。” 陶山奈下意识反应道：“啊？可是统计的人员里没有他俩啊，这怎么办啊主管？跟景区也没提前订好。” 宋任青朝他一笑：“人家还能跟咱们一起挤大巴呀？当然是自己去。看把你吓得，没事不会怪罪你的。他们突然决定来的，让他们自己解决问题。” 宋任青轻描淡写地回应了这个问题，让陶山奈的心跌回肚子里，同时也充满感激。 宋主管应该是看出自己着急，才这样宽慰自己的。 但他还是有点平静不下来，因为他表姨和表姨夫很少同时出现在公司里，除非是重要会议。他来公司的两年了，还是头一回见两个人一起参加团建。陶山奈的疑惑只持续了很短一阵，便被不断上车的同事问话打断了。 施俊到得比较迟，看到陶山奈正往车门里张望，他拍了一下陶山奈的肩膀。 “山奈。” 陶山奈立刻回头：“施主管。”他已经非常习惯叫施俊的职务，不会下意识叫错表哥。 施俊穿了一身休闲服，帅气利落，和他平时西装革履的样子不大一样，但也都很吸睛。 “辛苦。我先上车了。”施俊踏上车子，笑着对陶山奈说话。 高欣正来到门口，不等陶山奈回话，他便引着施俊往车厢后走：“施主管，后面还有空位。” 临近出发，司机启动了车子，引擎立刻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这声音混合着车厢里同事们的喧闹反倒不明显了。 周末出游，一车人脸上都是轻松的笑意，甚至有人已经在分享自己带的零食，一个装满小零食的塑料袋满车传递。 行政后勤负责组织活动，自然清点人员的任务落在行政头上。高爽拿着名单在车上清点，时不时探头出来跟陶山奈确认几句。陶山奈见时间差不多，也拿着一分拿着名单上车，他跟高欣沟通一下，换了位置，高欣挑了位子坐下，他来把剩下的人做个清点。他声音清晰平稳地念着部门和人名，不断有人答“到”，一切都井然有序。 直到念到销售部。 “下面是销售部，”陶山奈的声音在车厢里回响。 “王强主管……施俊主管……”他按照名单顺序往下念，名单上销售部共有12人，被点名的人，一一答到。 “哎？怎么又到我了？小陶，刚才叫过我的名字了。”一个同事在最后一排突然往前喊。 陶山奈一凛，立刻去看名单，果然这个同事的名字出现了两次。 “抱歉。”他一边道歉一边用笔把第二个名字划掉。 接下来的点名没多久又出现了刚才的情况：“我也是被点名两遍了，山奈。” 陶山奈和那位同事道歉，他又确认了一遍没有漏掉的人，抬眼看向高欣。 这份名单是高爽做的，销售部的人数也是他清点的，汇总的时候，是他提供了数据12人，可现在明明只有10个人。 高欣已经坐在座位上，对着陶山奈拼命使眼色，嘴唇无声地快速开合，眼神里满是慌乱和哀求，显然他已经知道出了问题。 陶山奈强装镇定。现在还不是头疼的时候，真正麻烦的是他们已经按照12人跟度假村安排了食宿。 大巴车起步向团建的度假村进发。窗外原本阳光明媚，在约靠近目的地时，云层越来越厚，远处甚至低矮到要跟地面连在一起似的，让陶山奈觉得透不过气。他原本计划在出发的路上给阿魏拍风景照的，但此刻根本没了兴致。 陶山奈的座位是高欣帮忙占的。高欣靠窗，他在外侧。 “山奈！”高欣在座位上，一脸担忧地看着陶山奈。 “这都是我的错，我心情不好总容易走神，把名单算重复了，你、你能帮我顶一下吗？我就要申请去销售部了，我不能因为这个纰漏让销售部门的人对我有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尤其是施俊施主管，他那么优秀，如果我出了错，他不一定会接受我转岗的。求你了！”高欣用气声急促地低语，脸上每个毛孔都溢出恳求。 陶山奈的指尖捏紧了名单边缘，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他看着高爽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想到施俊，心里说不上来的怪异。可这又关系到高欣心心念念的转岗。 陶山奈的犹豫没能敌过对高爽的同情，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应承下来。 …… 上午十点，大巴车满载公司员工，抵达了团建的堰湖景区。接待区的酒店前台，陶山奈和高爽负责引导大家办理入住和前台的服务员一起确认人数。 第32章 宋任青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 “小陶，刚才在车上两个人名字重复了，你们没有多算人吧？”他问。 陶山奈手心出了层细汗，他来公司两年，小错也犯过，但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让公司有经济损失的，他从没出过纰漏。 “嗯……”他心虚地嗯了一声，眼神瞟向高欣。对方也抿着嘴唇不说话。陶山奈知道，他今天既然答应了高欣，那必然得做好被责骂的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失误”后的歉意：“宋主管，销售部……名单上登记了12人，实际……实际只到了10人。是我……我之前统计的时候核对错了，报多了两个名额。”他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怎么回事？”宋仁青的声音引得附近几个刚办了入住的同事纷纷转头来看。他脸上那种惯常的、带着点距离感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严肃和不满。 “山奈！这么基础的人数统计都能出错？你以前可从不出这种错的！” 陶山奈低头：“非常抱歉，宋主管，我、我疏忽大意了。” “付定金是按人头算的！多报两个人，多出来的费用谁负责？这是严重的失职！” “失职”两个字，已经给问题定了调子，这很显然不能用“小疏忽”遮盖过去了。 陶山奈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周围同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聚焦在他身上。他只能低下头，盯着自己驼色裤子的裤缝线，低声重复：“对不起，宋主管，我下次一定注意。” 陶山奈心里有点后悔了，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以一己之力担下这个责任。 “宋主管，您别生气。山奈也是一时疏忽，谁也会犯错的。山奈来公司时间毕竟不长，您别见怪，实在不行，个人把多出来的钱补了就是了。”高欣在一旁说，让陶山奈心里更不舒服。 “让你们补不是目的，这是工作态度的问题，怎么能造成失误呢？回去打个请示吧，看看到时候怎么办，不行就得个人补起来……” 宋任青还在嗡嗡说着，陶山奈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份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责备。那份委屈和憋闷堵在喉咙口，像一口老痰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有什么问题吗？”施俊站在了陶山奈身边。 见来人，宋任青立刻挂上了微笑：：“施主管。” “宋主管客气，您叫我小施就可以。”施俊笑着看了看陶山奈，朝他眨了下眼睛。 陶山奈突然有种自己人来搭救自己的感觉，满肚子的委屈似乎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了。 “施主管，山奈清点错了销售部的人数，多出两个人，也是我没有跟着一起核对，是我们的失误，对不起。”高欣一脸难过地看着施俊。 在施俊的目光里，陶山奈把这话琢磨出一丝不对劲。他皱眉看了看高爽，而对方的眼睛满眼都是施俊。 陶山奈心里此刻不只是担忧，更生出了一丝被背叛。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行到大巴车后方停下。车门打开，一对衣着考究、气质沉稳的中年夫妇走了下来，正是施总和张总——陶山奈的表姨和表姨夫。 他们的出现让原本聚焦在陶山奈身上的目光瞬间转移了过去。宋任青也立刻收敛了怒容，换上一副恭敬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施总，张总，您二位到了！” 施俊也跟着在一旁公事公办地打招呼：“施总、张总。” 陶山奈的身体瞬间僵直，头埋得更低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尤其是表姨夫施学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施文学只是淡淡地应了宋任青一声。 宋任青连忙汇报情况，语气轻松了许多，仿佛刚才的雷霆之怒只是错觉：“施总，张总，没什么大事，就是行政部小陶统计人数出了点小差错，技术部实际到的比名单少两个，我已经处理了，回头让他写个情况说明，该扣预算扣预算。” 张总缓缓说：“嗯，小事处理好就行，别影响大家游玩的心情。”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并未对陶山奈多看一眼，便示意宋任青安排他们上车。 陶山奈站在原地，施总夫妇那平静的反应，反倒比宋任青的斥责更让他感到一种冰冷的难堪。他不知道表姨和表姨夫这样的态度，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他从来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这二位见过面，更别提交流。在公开场合，他只是行政部一个犯了错的普通员工陶山奈，与他们施家没有任何私人瓜葛。 他死死盯着脚边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矿泉水瓶，那反光刺得他眼睛发酸。宋任青那句“该扣预算扣预算”还在耳边回响，像冰冷的锁链缠上来。委屈和酸涩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施俊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谢谢施主管。”陶山奈说。 他原本以为高欣会留下和他一起收拾烂摊子，毕竟这本来就是高爽的问题，但当他捏着名单准备给其他同事办入住的时候，眼睁睁看着高爽跟在施俊身后，离开了。 陶山奈心里的五味杂陈，在这个瞬间变成了失望。 这时候，要是阿魏在就好了……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陶山奈想起周日晚上阿魏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的样子，想起自己当时笨拙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此刻，他多想有个人能像他心疼阿魏那样，也心疼一下此刻的自己。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没事吧”。但这念头随即又被他狠狠压了下去。他不能把阿魏牵扯进这些麻烦里，更不能让阿魏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他需要维持住自己在阿魏心里那点“特别位子”上的体面。 第26章 避震器荒唐 陶山奈跟销售部的霍然分到了一个标间。 霍然三十出头，因为销售业绩突出，眼高于顶，很少搭理其他部门的同事，遇到必须沟通的情况也公事公办。传闻他尤其不喜欢和行政部门打交道，曾经有过“不能直接给公司带来经济效益的部门不值得他用心去维系关系”这种狂妄言论。 陶山奈在公司给人的印象一向是乖乖仔。见了有职务的主动叫职务，同级别的年纪大的主动叫哥、叫姐，大家不说都喜欢他，但也都不会主动为难他。 见到霍然在房间里，陶山奈主动打招呼：“霍然哥。好巧啊我们一个房间，你多关照。” 霍然把背包往窗边的小沙发一放，朝陶山奈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陶山奈抿了抿唇噤声，整理自己的东西。 “小陶，你们刚才在前台怎么回事？”霍然靠在床头，把双腿交叠，一派慵懒。 陶山奈微微叹气：“我们把销售部门的人数算多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不影响大家玩的。” 霍然干脆闭了眼睛打了个打哈欠：“你们部门……高欣……” 他顿了顿：“你和他关系很近吗？我以前总见你们在一起。”他睁开眼睛看向了陶山奈，似笑非笑的样子让陶山奈莫名地心虚。 “还好，他比我早几年进公司，之前挺照顾我的。”陶山奈如实说，但有了今天的事，他心里已经不完全这么认为了。他对高欣有了一点意见。 “呵”霍然突然从斜靠床头躺了下去，把一只胳膊枕在侧脸，转过身看着陶山奈：“我还当你们行政部把他派来当卧底了，就这样还能搞错销售部的人数？” 霍然那一脸讥笑让陶山奈皱了眉头。是的，陶山奈想，自从高欣动了去销售部的心思，就频繁地出入销售部。这情况，很多人都看得出来，对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为什么宋任青没有发作？今天见了高欣，他一言不发，反倒是对我发了火。 “你俩这性格差这么多也能玩到一块儿，挺有意思。”霍然闭着眼睛，嘴角还是笑着的。 陶山奈心中一动，这人数错得不单纯！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陶山奈一看竟然是阿魏的信息。 山奈你到了吗我妈要做红烧肉明天给你送一点 身旁霍然已经完全闭上眼睛，陶山奈自己都没注意到嘴角已经要裂到耳垂上。 低着头回复：我到啦！哥，我一会给你拍照片，这儿风景据说挺好的呢。红烧肉【emoji：小人流口水】我明天到市区给你打电话，等我！ “女朋友啊？”霍然冷不丁问了一句。 “不、不是。”陶山奈刚发好信息，现在心里只有阿魏，刚才那些烦心事一点不剩：“不算是。” 霍然一笑，利落地坐起身：“年轻就是好啊。” 霍然出门去，陶山奈才想起来全体人员一会要集合的。 …… 今天是周末，阿魏今天醒得很早，当然他也不过周末，只要有时间都是要去汽修店的。 他一早起来就想问问陶山奈去团建出发没有。 自他从老家把母亲接回来，他和陶山奈的关系往前进了很多。对于陶山奈总给他发信息这件事，他已经从以前的不知所措、觉得麻烦，变成今天的“喜闻乐见”。陶山奈真的好有趣，还很可爱，喝杯水、吃块糖都可以给他发很多的感想。 第33章 阿魏从来不会没事给人发信息，但现在他会了，干活手脏的时候，他还会直接发语音过去。仅仅一周的时间，他和陶山奈的聊天记录，往下翻动已经需要缓冲加载了。 在店里忙到上午十点多他给陶山奈发了条信息，问他到了景区没有。 对方几乎是秒回。 阿魏刚给一辆车喷了漆，摘下口罩就感觉到手机在裤子口袋的震动。他洗过手，到前台接杯水喝，一边把手机拿出来看。 看到陶山奈嘴馋地计划着要吃红烧肉，不自觉地弯了唇角。他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低头打字。 他没有注意，珍珍那青春的面孔上，表情像是被霜打落了一地的娇花，支离破碎。 店里喷漆的时候，因为有毒气体，会只留作业的人在店里，其他人都会避开或者也戴着防护口罩才会在跟前。阿魏喷漆结束，罗丰水自然进来，把两人的情形看得清楚。 他倒了杯水，一屁股坐在阿魏身边。 “阿魏遇上什么高兴事了？” 阿魏嘴角的笑意还没收起，下意识抬头看向问话的人：“没什么。” 罗丰水仰头喝水，余光看着阿娇绷着脸坐在柜台后发呆。又转头看看阿魏，他依然是看着手机回信息，面色舒展甚至是愉悦。阿魏以前有情绪从不挂脸的。 他悄悄在阿魏耳边问：“是不是谈朋友了？” 阿魏忙把手机收起：“没、没有的事。就是和朋友聊天。” 罗丰水看了看柜台，用胳膊肘推了下阿魏：“你出来下，我和你说句话。” 阿魏不明就里地跟着出了店门。外头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小雨。两人前后脚停在屋檐下。 “丰水哥，你找我啥事。”阿魏严肃地问，被单独叫来说话，他想是不是罗哥遇到什么难事。 “最近珍珍不大对劲，你注意到没？”罗丰水问。 阿魏下意识转回头去看店里的珍珍，莫名地回答：“我没注意，她怎么了？” 罗丰水了然一笑：“你要是有对象了，就早点跟珍珍说一声，或者有意无意地得让珍珍知道。”他抬眼盯住阿魏的眼睛略显无奈道：“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听了罗丰水的话，再想到上次在医院师父刘建斌问他的话，阿魏觉得确实必须跟珍珍说清楚了。不然，会惹出麻烦来的。 中午，店里的人纷纷回家了。阿魏硬等着最后关门，珍珍似乎也没有早走的意思，两个人单独留在店里了。 阿魏简单归置了一下工具，走到前台：“珍珍，你一会回师父那儿吗？” 珍珍一直低着头，突然被叫到名字，脸“唰”一下红了。 “嗯，我就走。” “我中午请你吃饭吧。”阿魏说。 阿娇瞪大了眼睛，一副震惊到没法相信眼前人的样子。只是脸上的颜色更红，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和害羞。 …… 两人一起步行到巷子西边的一家东北水饺馆。 阿魏拿着菜单递给珍珍。 珍珍一改平日里泼辣的样子，脸上的红晕从阿魏找她出来吃饭，一直没消退。她根本无心吃饭。 上午，她发现从不怎么发信息的阿魏，开始频繁地发手机消息，这已经不是一天了。而且每次阿魏看着手机脸上都会露出她之前从未见过的那种笑意。 她都还没告诉阿魏自己的想法，难道阿魏就已经有对象了？可阿魏请自己吃饭了！这又给了她很大的鼓舞和信心。 她点了两个炒菜，剩下的交给阿魏。 阿魏利落地点了菜，给珍珍倒了茶水。 “哥，你、你叫我吃饭，是有什么事吗？” 阿魏放下茶壶，把手收回来，抱臂放在桌面上。 “师父一直让我照顾你，你来店里这么久了，我也没单独请你吃过饭。今天恰好有空，就一起吃个饭吧。” 珍珍心跳快得简直在凳子上坐不住。 但令她奇怪的是，整顿饭，阿魏都默默吃饭，并不和她说些什么。 珍珍呢，也生怕自己的吃相不好，坏了在阿魏心里的好印象，于是今天吃饭的速度是平时吃饭的两倍还多，每咀嚼一口她都抿紧嘴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吧唧嘴被对方看到，那可完了。 阿魏吃饭快，吃饱了就默默喝茶水等着珍珍吃完。一点催促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让珍珍有些着急，到最后，没吃饱她也不吃了。 午饭时间，巷子里比上午安静了很多。 阿魏和珍珍并排走在回店里的路上。 “珍珍。你……”阿魏开口突然顿住了。 珍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阿魏哥？” 阿魏上学的时候，拒绝过不少女孩子，但面对珍珍他有点犹豫，因为这些时间相处下来，发现珍珍是个泼辣又正直的小姑娘，他怕自己太直白地把人家拒绝了会伤害到她，所以才有今天的请吃饭、再谈心。 但珍珍显然没什么耐心等下去，她双手交握把手指绞紧：“哥，你叫我出来，又请我吃饭，是、是什么意思？” 她低下头不敢看阿魏一眼。 阿魏这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微微叹气：“你对我一直很照顾，我心里都明白。” 珍珍听着没开口。 “我很感谢师父一家，和你对我的关照。我只有更努力地工作才能报答你们。” 珍珍突然抬头，瞪大眼睛看着阿魏：“可我不是让你报答我的，我和我叔、我婶不一样啊。” 她有点着急，阿魏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是喜欢你啊，阿魏哥！”珍珍停住脚步，在道旁的树荫下不可思议地看着阿魏：“哥，你难道不觉得我是喜欢你吗？店里、店里每个人都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这样炙热直接的话，让阿魏蹙起了眉头：“我、我知道。” 珍珍眼睛暗了又亮：“那你、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魏把心一横：“珍珍，我和你不可能。” 珍珍张开了嘴唇，半晌说不出话，那红润的嘴唇仿佛在快速褪色。 “为、为什么？难道，哥你有女朋友了？” 阿魏没来得及作声，珍珍继续说：“你最近是不是就是在谈恋爱？” “我没有谈恋爱。” “那你为什么……” “珍珍，以我这个条件，说白了，不会有姑娘真的会愿意跟我过一辈子。”阿魏没什么表情，就像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像是说下午要来几辆车下来店里似的安排公事。 珍珍眼里聚起雾气：“我又不是图你家条件，我就是喜欢你的人啊。” 巷子里传来几声狗吠，不远处有人从巷子的排房走出来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们，他们便不得不又往前走。 “珍珍，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一点点也没有，从来只把你当个妹妹看待，所以就算是我们在一起，也很难长久。况且，我家里条件非常不好，我不会让别人来陪我一起受苦。” 珍珍嘴唇颤抖，忍着眼泪不落下来，走出没几步就突然停下，阿魏也跟着停下。 两人对视中，珍珍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说：“那说明你根本没有喜欢过别人，要是你真的喜欢了，你会想：就算我条件不好，我也想和这个人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本文预计约18-20万字。按照参赛要求10月底前完结，我会在保证质量的基础上快快写！ 今天收到小可爱读者的留言很感动，说实话我当然希望我的文能得到很多很多人喜欢，成功从来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我能做的只有把文写好。 感谢可爱善良的读者小伙伴们，感谢我的编辑，感谢你们对我不断支持、鼓励！ 愿创作不息、进步不止！ 第27章 双闪沸腾 “这次公司真是下血本儿啊，老施从来舍不得花钱给咱们好好搞一次团建。” “那是，这两口子抠门得可以。” “嘿，他们这次怎么突然又来参加团建了？以前可从来不参加的，还两个人同时出现。” “嗨，太子爷回来了呗，替儿子拉拢人心，积阴德呢。” “艹，积得起来么？” 集合点旁边的吸烟区里爆发出几人的笑声。 陶山奈被宋任青派去找高爽，让两个人一起集合人员参加团建游戏活动。 路过吸烟区，陶山奈无意间听到了几个同事的议论。 他从不参与这样的讨论背后蛐蛐谁他都不喜欢，但他表姨和表姨夫的“行事风格”确实不那么尽如人意。加之他不敢在公司暴露身份，所以遇到这种时候他能躲就躲开，可难免也要在心里叹气。 来公司两年，陶山奈参加过两次团建。 前两次说是团建其实就是大家一起吃了顿火锅，饭后要去唱ktv的人再开始第二摊。第一次饭后公司副总组织大家去唱歌，陶山奈因为五音不全也和大家不太熟就没去，后来听说唱歌是一群人aa……… 第二年还是吃火锅，火锅后又是副总组织唱歌，陶山奈还要攒钱买车，就没去。 第34章 第二天不出意外还是大家aa唱歌，但他还被宋仁青叫到办公室：小陶啊，以后要多和公司其他同事打成一片，该参加的集体活动就要参加，你也不是大学生了。 今年这场团建公司报销出来玩，老员工几乎都报名了，似乎不报名就会吃亏似的。 “山奈！” 远处高欣朝这边大声喊。 吸烟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陶山奈站在原地心道不好。 这下完蛋，本来偶然路过吸烟区，被这样一叫就成了故意偷听了！ 陶山奈几乎是下意识条件反射，大声喊：“高欣？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半天！” 但喊了这句话，陶山奈心里清楚，他和高欣再也没有原来的关系了。只是他不清楚高欣？这一系列动作究竟为了什么？自己跟他转部门又没有任何竞争，究竟为什么呢？ 管他为什么！魔法打败魔法，想让我吃亏，那你也一起受着吧！ 两人汇合跟景区的工作人员一起组织团建游戏，景区的草坪上，因为提前安排，已经有工作人员饭好了要进行娱乐项目的道具。 抢凳子、两人三足这些基础的游戏有，分成几组每人腿上绑气球互相踩剩下气球最多的获胜等等。 “山奈，我们两人三足吧？”高欣走过来和陶山奈说。 陶山奈本来替同部门的老同事拿着衣服不打算上场，见高欣过来也直接拒绝：“我懒得玩，你找其他人问问去玩吧。” “啊？为什么啊？咱一起呗多好啊，难得出来玩。”高欣一脸惋惜看上去十分希望陶山奈和他一起参加游戏。 但陶山奈这时候已经不想和他演戏了。 “不为什么？你去玩吧，一会要开始了。”他说着淡淡看着已经上场在给两腿绑绳子的同事。 高欣显然没料到陶山奈不为所动，愣了片刻：“那我也不玩了，留下来陪你。” 陶山奈用余光看不清高欣的表情，于是干脆转头看他。 “嗯？怎么了？山奈”高欣问。 陶山奈一笑摇摇：“没事。” 一声哨响，按照部门分组的选手们，两队两对比赛，加油助威的声音此起彼伏地焦灼在一起，根本也听不清谁是谁。 陶山奈看着场上突然摔倒的两人不免有些担心。但转头看高欣他正在扣手机。 “喂，”陶山奈突然出声。 高欣立刻转头来看他，下意识吧手机收了起来。 “怎么了山奈？” “今天多出来的两个人，费用你来出吧。”陶山奈说。 他没笑，也没又旁的表情，就是单纯地看这高爽。 高欣眨了眨眼睛，缓慢地开口：“我、我……” 陶山奈点头：“对，你出。锅我替你背了不影响你换部门，但毕竟不是我真的犯错，所以谁犯错谁补救，钱得你出，你是犯错的人。” 高欣不可思议地盯着陶山奈：“不是……我、我。” “你不用给我现金，一会需要出钱的时候，你微信转我或者跟我道前台去结账就行。”陶山奈也没兴趣再看比赛，一个人往房间走。 他有些心寒，原来自己一心一意交的朋友，竟然看走眼，如此爱占人便宜！ 他回房间的路上把景色和刚才拍了游戏的照片，都发给阿魏。 阿魏收到信息时刚刚拒绝了珍珍，见人家姑娘把他骂了一通，倒没有生气，反而，珍珍说的自己从来没喜欢过人，这一点他有点在意。 我喜欢了对方就真的不在乎条件了么？ 阿魏如是想着慢慢往店里走，陶山奈发来了他去团建的风景照。阿魏不太懂团建是什么意思，还特意问了陶山奈，好在对方没有嘲笑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 陶山奈发来的风景照每张都很漂亮。 末了是一张陶山奈的自拍，背后是湖水，陶山奈自己则笑得很开心。 阿魏绷紧的脸上跟着也有了笑意。 他回复：好看 陶山奈立刻把电话打了来。 “阿魏哥！” 阿魏在路边找了片阴凉处停下脚，看着地上像黄绿色锯末一样枯败的干槐花，意识到这个夏天要过去了，而很幸运的是，他在这个季节认识了陶山奈，于是他也带着笑意叫对方的名字：“山奈。” “你刚才说‘好看’，说得是什么好看？”陶山奈似乎很开心，语气轻快：“风景好看还是……我好看？” 阿魏笑着，脑海里浮现的陶山奈的脸。 “这……都、都好看。” “呵，敷衍！”陶山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 阿魏无奈，只得笑着说：“你好看。不过男孩子是不是不能说好看？” “好看、赏心悦目跟男女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都说了我好看，那就是我好看！”陶山奈带着难缠的俏皮。 手机另一端，阿魏无声地笑着：“你不和同事们玩儿吗？” “没意思，吃了饭他们扣麻将，我不会玩出来躲清闲。你呢干嘛呢？” 阿魏以前除了跟他妈妈打电话，还没有和其他人在电话里聊过太久，但明明最近几乎每天都和电话那头的人发信息，现在他却有点不想挂电话。他干脆蹲下身，坐在路基上，把手机贴在脸颊上。 “我刚吃了饭，在休息。”他对对面的人说。 陶山奈哦了一声：“店里其他人也都在吗？” 阿魏伸手捏了一撮地上干掉的槐花，在之间揉搓。 他没回答陶山奈的话，而是问：“山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阿魏的声音突然压低了，还有股轻飘飘的感觉，但语气认真里带着腼腆。 陶山奈心里却咯噔一下。难道阿魏有喜欢的人了？！那我岂不是……他觉察出心间一股哀伤，想小时候邻居家刚捡回来的一只小狗，委屈巴巴。 “就是很想见到他，遇到什么是第一时间就想和他分享、看到他受委屈自己也难受……”陶山奈把自己对阿魏的感觉描述一遍。 陶山奈话音落了，阿魏轻声问“如果你喜欢的人比你的条件差很多，比如经济上、家庭条件上都不如你呢？你会在意吗？后者你喜欢的人比你条件好怎么办？” 陶山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阿魏开始在意自己的条件比对方差了吗？他是真的有喜欢的人，并且在认真思考他们的关系了吗？ 今天真好啊，先是和高爽撕破脸，然后阿魏也有了喜欢的人。他真该查查黄历、星座运势，怎么能让他的事业、感情都在今天“暴雷”！ 他明明才有机会和阿魏做朋友啊！ 喉间发涩，陶山奈半晌问出口：“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阿魏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我也没有喜欢的人。”他声音突然沉下来：“我今天，拒绝了店里的前台那个叫珍珍的姑娘，我对她完全就是看待妹妹一样，可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理由，就把我家条件差也说出来。她很生气，说我从来没喜欢过别人，不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我确实不懂，就……想问问你” 陶山奈倒抽一口气：“啊！这、这样啊！” “山奈，你有喜欢的人吗？”阿魏鼓起勇气问了这个问题，手指捏着干枯的槐花，没想到枯萎的花里也有油，黏糊糊地弄了一手。 陶山奈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心情多的大落大起，阿魏问的话，让他瞬间又有了活力，煞有介事道：“有啊！” 阿魏指尖的槐树油黏住了他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他眨了眨眼：“那如果你喜欢的人条件特别差，会介意她的出身吗” “当然不介意，我喜欢的人，只要我喜欢就够了，我会对他好，条件不重要。” “那如果你俩的情况反过来，你的条件特别差呢？” 陶山奈明白阿魏问话的目的，于是坚定道：“如果我真的喜欢，我会勇敢滴告诉对方，如果恰好对方也非我不可，那不是很好么？管那么多想那么多，那真的是喜欢、爱的不够深。” 阿魏半晌没说话。 “哥，你还在听吗？你怎么了？”陶山奈在电话那头急切地问。 只听阿魏声音像是从很远传过来：“珍珍和你说了一样的话。喜欢了就不在意条件了。” 第28章 气囊欢快 陶山奈跟阿魏聊天前两小时。 团建的娱乐比赛项目，几乎全员都参与了，施学文和张艳霞夫妇也来到比赛场地，和大家打了招呼，说一会他们就回去，让大家放开了玩得开心。 上午活动的最后一个项目，满头大汗的陶山奈，脚后原本绑着的四个气球还剩一个，是他们队里硕果仅存的一颗气球，比赛结束哨声吹响，行政部的同事们把他搂在人群里欢呼。 收拾场地的功夫，宋任青来找陶山奈，问：“所以，人数的事，你和高欣要怎么解决？” 语塞间，运动过后的一滴汗正顺着陶山奈通红的脸颊滑下来，更显得场面尴尬。 第35章 “我……” 宋任青不耐地抬头看看四周：“让其他人收拾吧，你跟我到前台看看怎么弄。” “对不起先生，您已经预定短于24小时就不能改了，这边已经把两个人的费用都算在内了，你们现在临时取消，我们是可以要求补偿损失的……”服务员笑得甜美，语气也很温和，但话语却毫不退让。 见酒店一点都不通融，宋任青眉头越缠越紧。 “主管，这事我会给公司一个交代的。”陶山奈上来憋着一口气和宋任青说，反正他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当冤大头，该高欣赔的钱，必须高爽赔。 “宋主管。” 两人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陶山奈回头见来人是施俊。 “小施。”“施主管。”宋任青和陶山奈同时和他打招呼。 “山奈也在啊，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施俊从来都是语气平和情绪稳定的样子。陶山奈自从当时从机场接到他，就没见他和谁说话语速加快，更别提跟人红脸。 “这……”宋任青可能是在意施俊的身份，没能一口气把事情说出来。 陶山奈也有点犯难，毕竟自己答应高欣在先，刚才也和高欣说过让他把多报出来的钱出了，自己也会信守承诺让他在销售部门好做人。 “我把销售部的人员弄错了，多报了两个人的名字。现在费用没法退出来。”陶山奈说。 施俊仿佛并不意外，轻松地笑道：“施总和张总不是也过来了么，算他们两个头上就行了。刚好。” 说着他抬手在陶山奈肩头拍了拍：“没关系，山奈，谁也有犯错的时候，下次注意就好。你们忙，这事我来和张总、施总说就行。” 午饭时间，高欣来找陶山奈一起吃饭。 “山奈”高欣压低声音，坐在陶山奈身边：“我今天见到了施俊主管。和他……和他说了多报了两个人的事，所以他有去找你吗？”高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眼里都是担忧。 陶山奈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点点头：“嗯，解决了，施主管让给施总、张总报了名，按照他两人参加活动计算了。多亏了他。” 他话一说完，心里突然明白过来，当前的情况下，高欣绝对会说事情是他办坏的，毕竟高爽不可能主动在施俊面前暴露自己的失误。可这样一来，自己等于是欠了施俊或者说是欠了表姨表姨夫一家的人情，他觉得他这“好人好事”做得代价着实大了一点。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下不为例，但面上和高欣保持着体面和客气。 和女孩子如何相处？ 阿魏实在不懂。 跟珍珍把话说清楚的当天下午，珍珍就没来店里。黑子和罗丰水问起，阿魏只敢心虚地说了句：不知道。 但第二天上午，珍珍依然没来。 阿魏开始害怕是自己把人家小姑娘弄生气了，思来想去他给师傅刘建斌打了电话。 “珍珍？没见啊，我和你姨来找刘强了，住几天再回。” 挂断了刘建斌的电话，阿魏更心虚了，珍珍不会想不开……这也太棘手了。 他别扭了好半天，到墙角拨出了珍珍的电话。 拨到第二遍，手机铃声竟然在他身后响起，阿魏起了满背的鸡皮疙瘩，连忙转过身来。 对面，店门口，珍珍眼眶红肿地看着他，手里的手机刚刚停止响动。 “珍、珍珍。你没事吧？”阿魏攥紧了手机朝珍珍走去。 珍珍则给了他一个白眼，进了店。 阿魏心里反而安心了些，至少姑娘人是安全的。 “珍珍姐！”黑子见珍珍进门，热情打招呼。 但珍珍只是看了他一眼，默默去了前台。黑子打招呼的手还抬着，悻悻收回来，朝门口正进来的阿魏使眼色。 阿魏摇摇头，拉着黑子到维修区。 罗丰水见阿魏臊眉耷眼的，问：“怎么回事？” 阿魏往前台的方向看看，重重叹口气：“我和珍珍说，我把她当妹妹……” 黑子瞪大眼，捂着嘴唇惊讶：“啊，难怪珍珍姐不开心了，被拒绝了。” 阿魏皱眉横他一眼，他裂开嘴缩着脖子跑了。 罗丰水拍拍阿魏的肩头：“早点说明白是对的。过几天就好了，我们帮你打打圆场，最近你少说话。” “谢谢哥。”阿魏点头，嘴唇才有点向上的弧度。 今天修车的人不少，阿魏他们到傍晚都没停下来休息一会。除了珍珍一直冷着脸，建斌汽修店里的氛围如往常一样平和。苦中作乐的修车工们不时讲两句玩笑话，遇到来修的车辆恰好是自己喜欢的，也会向往一下如果以后自己也能买一辆，毕竟男人的梦想里大约都有一辆梦中情车。 陶山奈进门的时候，店里的前台，那个叫珍珍的姑娘闷闷地看了他一眼，皱了眉头，把脸别开了。 想到阿魏昨晚和他说把姑娘给拒绝了，意识到，这姑娘知道自己来肯定是找阿魏，所以才不想搭理自己。那他没有冒进，而是径直往店深处的修车区走。 阿魏正在专心修车，吴秀生恰好扶着腰站起身看到那个小青年来找阿魏。他最近腰疼得紧，想叫阿魏但站的有点远，往前挪突然腿上刺疼又动不了，就用手里的扳手顶了顶阿魏的肩头。 阿魏正在看机盖下的发动机，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又顺着吴秀生的视线看向了店门口。 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次笑容：“山奈。” “阿魏哥，秀生哥。”陶山奈跑了几步，到阿魏跟前。黑子也跑来打招呼：“哥，你手里拎着啥好东西咋还背个包，这是去哪了？” 陶山奈公司回程的大巴路过文胜街，他让司机师傅路边停了一下把他放在经纬三巷巷口，自己溜达着到汽修店。他手里是在景区买的礼物，他早就计划好，来店里找阿魏，所以店里每个人都买了礼物，也包括给阿魏的妹妹，和母亲。 他把袋子打开，拿出三包肉干递给吴秀生、黑子和罗丰水：“我公司集体出去玩了，去了堰湖，这是那边的肉干大家尝尝。” 几人的道谢声中，陶山奈回头看了看前台，转身就走了过去，阿魏要拦着却迟了一步。 珍珍很惊讶陶山奈主动来找她说话，民紧嘴唇看着他。 “珍珍，这是给你的礼物，我今天和同事去堰胡了，”陶山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袋子，放在珍珍面前的桌上。 珍珍眼睛还肿着，没动。但陶山奈看出来，那个粉色的包装袋吸引了珍珍的目光。他伸手把粉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堰胡景区的特色木质发卡。又拿出一包牛若干也放在一旁。 “你是店里唯一的女孩子，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发卡也是特色，希望你喜欢。”陶山奈笑得真诚：“牛肉干就没人都有份，不嫌弃的话拿回去尝尝。” 珍珍看着那头花的样子心里就喜欢，但两天了她都不开心，脸上也笑不出来，抬起手相碰又不好意思碰那发卡，瞟了两眼陶山奈，低声说句谢谢，把头花和肉干拿到了柜台下。 阿魏一直听着前台的动静，生怕珍珍不开心迁怒到陶山奈身上。但过了会没动静，却见陶山奈笑嘻嘻地小跑过来。 阿魏挑眉看他，嘴角压不住往上跑。 陶山奈朝他眨眨眼：“我给珍珍买了头花，”他又拍拍自己的背包底部：“给阿娇和阿姨也买了，一会你带回家。” 陶山奈乌黑的瞳仁在修车间顶棚的灯光下晶亮清澈，那对酒窝比起那双眼睛毫不逊色地好看，阿魏下意识抬手要摸陶山奈的发顶，却发现自己手上满是油污的手套。 盯着那只抬高的手，陶山奈拉下拿手上的薄膜手套，把自己的脑袋伸在那掌心里胡乱蹭蹭，像小狗一样摇头摆尾地咯咯笑。 阿魏先是被陶山奈摘掉手套而感到意外，紧接着毛茸茸的黑发便贴在自己手心指尖，浑圆的脑袋在自己掌下来回蹭着转着，他第一次觉得“十指连心”这话不假，因为他心里此刻也被这发丝拨动，痒痒的，胀胀的。 汽修店关门的时候，罗丰水他们负责把珍珍送回家，陶山奈跟着阿魏最后锁店门。 立秋已过，太阳落山后，风也凉爽许多，a市的早晚甚至有些凉意。 陶山奈大臂上在晚风里起了层鸡皮疙瘩，他背着双肩包，双手搓搓胳膊等在一旁，偷偷看着阿魏弯腰收拾店里的垃圾。店外的橙色灯光打在阿魏的脊背上，灰色的短袖因为汗湿了贴合在他身上，因为力气活而造就的背部肌肉在光影中清晰地被勾勒出来。 陶山奈看着那背影，脸上温度升高手心也出了汗，不自然地盯着自己的运动鞋面不敢抬头再看。 轰隆隆隆隆 那种炸街般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地响起，直到巨大地在陶山奈和阿魏身后响起，轰鸣声震得陶山奈耳朵疼，后腰像是有尖刺在戳着。 陶山奈转头，见到了看起来非常酷炫的一红一黄两辆跑车，车子停下，轰鸣骤停，陶山奈竟然有些耳鸣。 第36章 两车上下来三个人，打扮入时。为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高个子男青年，直奔阿魏过来。 “阿魏哥！好久不见。” 第29章 八角锤嚣张 “阿魏哥！好久不见。” 男青年头发向后梳了个大背头，打满发蜡。脖子上一条成人小指粗的金属链子，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宽松的牛仔裤、黑色t恤上画着骷髅头。走近了，陶山奈才看到，这人打着唇钉，手腕上许多手链叠戴随着走动发出脆响。一旁同来的一男一女，男人米白色短袖，女人一身黑色的超短连衣裙，走的是暗黑风格，和陶山奈大学同学在摇滚社团的演出服似的。 阿魏直起身，看着来人不光不悦地和他们对视，顺手把陶山奈拉倒了一旁。 “米白色短袖”看着陶山奈，从头到脚打量两三遍：“呦，店里来新人儿了？挺白净啊，看着不像修车工。”这人声音尖锐让陶山奈头皮发紧。 “找我什么事？”阿魏声音带着一丝怒意，脸上表情肃杀。 “三个月后我们有场比赛，想请阿魏师傅给改辆车。”为首的男青年说，说罢还朝地上吐了下口水，陶山奈看到他竟然还打了舌钉！ “我不会改车。我们打烊了，好走不送。”阿魏转身拉着陶山奈要走。 跟来的那个“米白短袖”立刻挡在陶山奈身前，抱着手臂站定，很明显就是不让他们走。 “阿魏，我想你是知道的，这a市里，找别人究竟会不会比你改的好，效果不是已经被万千亲身试验过到了么？” 听到男人话里的那个名字，陶山奈明显感觉到了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加大了。 阿魏盯狠了对面的黑衣男子：“不会就是不会。就像你当时问我一样。” 男人忽然笑了：“嗨，你看我身后这辆老车，你眼熟吗？这可是你的手艺不记得吗？” 阿魏下意识挪开眼去看那辆红色的车子。眉头揪了起来，严重情绪浓烈地翻滚着。 那男人走到车子跟前，蹲下身，抬手拍了拍轮胎：“当年，你怎么换轮毂来着……哎呀让我想想，实在精彩，那火焰可真漂亮，窄胎就卡紧了宽轮毂……你再看看这悬挂，再看看这排气……” 男人说到火焰时，阿魏的眼中就有一团火，像是要把眼前的几人跟眼前这辆车带给他的记忆一起，统统烧穿。 那记忆里的巨响和火焰，以及那血肉模糊的身形，刺痛着阿魏的神经，他咬紧的牙关和滑动的喉结出卖了他。让陶山奈明白，黑衣男所言非虚，阿魏之前定是帮他们改装过车子。 他反手握住了阿魏的手，试图让阿魏冷静下来。 只听那男人又说：“我知道你缺钱，”他转脸看看建斌汽修的店面门脸：“可是你那点矜持、所谓的守规矩让你赚到钱了吗？看这店破的招牌都快塌了，你也还是个修车工。” 阿魏胸膛起伏拳头握着青筋暴起。 “当时我也没坑你，那价钱给的你足足的，你靠着自己劳动赚钱，你还是高尚的。” “你说够了没有！”阿魏怒斥。 一直没出声的女孩子，嗤笑一声，尖甜的嗓音笑着说：“你是涨价了吗？钱你不用担心……” “我说了！”阿魏向前迈了一步，那女孩子下意识往后退到黑衣男身后，挽住了他的胳膊。 “许阿魏你是个男人么，女人你也凶？”一旁另一个男人指着阿魏的鼻尖。 阿魏抬手拍开几乎戳到他鼻尖的那只手，厉声说：“我说过不做！请你们离开！” 他一直把陶山奈挡在身后，像只豹子狠厉地盯着对面三人。 黑衣男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几步走到阿魏身侧，抬起手在阿魏肩头拍了拍，手腕上的几条金属链子叮当响：“你有我的联系方式的，你想找我很容易。阿魏，随时打给我。” 剧烈的马达轰鸣中，两辆车扬着尘土消失在夜色里。 刺耳的噪声、机油混合着金属味道尾气、卷起的灰尘，对此刻的陶山奈来说像是种恐怖的恶性刺激。 阿魏呼吸深重，不自觉地把陶山奈的手腕攥紧，力道大得让他指节发白。陶山奈的手腕被阿魏握疼了，可他没有急于抽出手，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覆上阿魏紧绷的手背。 阿魏的身体像一只拉满了的弓，浑身僵硬地背对着陶山奈，胸廓、脊背随着呼吸起伏。 “阿魏哥……”陶山奈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他怕此刻的阿魏，但也怕吓到此刻的阿魏。 闻言，阿魏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声呼唤从没了任何声响的黑暗漩涡里拽了回来。他倏地松开手，力道卸得太快，陶山奈甚至踉跄了一下朝前载到。阿魏一惊，就势把陶山奈的腰拦住。 他低头与陶山奈对视，短短几秒，阿魏喉头哽着，嘴唇开合却说不出话。 陶山奈大脑飞速运转，他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能回事，但又不敢贸然问，阿魏实在是话太少了。 阿魏见陶山奈站稳，收回了自己揽着对方腰上的手。 陶山奈追着阿魏收回的手握紧。他眼前是阿魏眸子里的火焰，脑海里浮现刚才黑衣男蹲在地上拍车轮时的邪恶嘴脸，他声音轻轻地说对阿魏说：“哥，那是违法的。你拒绝是对的。” 阿魏浑身紧绷，陶山奈的碰触和眼神让他周身的知觉渐渐恢复。 “他们再用激将法，你也不能上当！你需要钱，我给你……” 说话的人眼中是一汪清泉，阿魏满目的火焰投入其中、那险些将他吞噬的怒意，全在瞬间收敛消退。他反手握住陶山奈：“走，哥带你回家吃饭。” 因为陶山奈是临时要到阿魏家吃饭，阿魏骑电动车带着陶山奈在小区楼下的小吃街买了几个菜回去。 陶山奈把买来的礼物送给了阿娇和许青娥两人都很开心，直到饭后陶山奈和阿魏一起到了阿魏的房间，陶山奈才拿出自己给阿魏买的礼物——一条腰带。 阿魏满眼惊喜，把腰带拿在手上：“我、我也有？” 纸盒子里腰带光滑匀称，金属皮带扣闪着光亮。 “对，嘿嘿，说是手工的编织的很特别，还耐磨耐用。” 陶山奈心里有点小九九，因为送腰带还有点不便说出来的意思——拴住收礼物的人。 “你喜欢吗？”陶山奈和阿魏并排坐在床边，盯紧阿魏的表情。 阿魏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腰带，转脸看向身旁正看着他的男生，心里生出些难为情：“喜欢。谢谢你山奈。” 他要上的那条帆布腰带已经软趴趴磨出了毛边，有人送他新的，他当然开心，只是…… 他抬手摸摸套山奈的后颈：“你什么时候过生日我也送你件礼物。” 陶山奈立刻拉着阿魏的胳膊，瞪大眼睛开心问：“你要送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陶山奈眸光一闪：“把你送给我行吗？” 阿魏一笑，把腰带放在小凳子上：“我有什么好？不开玩笑了，你选件想要的东西，我买给你。” 陶山奈笑笑，阿魏洗过澡了身上的肥皂香和他的体香越是靠近越是明显，陶山奈好想用鼻子贴近闻闻。 他克制着，改口道：“我生日在十月三号，到时候你自己想要送我什么。我可不会给你提示，要不你也太没诚意了。” “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阿魏为难道。 “那你不关心我，你要多观察呀，上次你不是就知道我喜欢吃玉米了吗，再接再厉！”陶山奈抬手也摸摸阿魏的头顶，还是毛绒绒的手感。 阿魏垂眸看着陶山奈笑盈盈地样子，面上突然变了变。 “今晚那几个人……之前因为家里困难急用钱，我为了赚快钱，给人做过改装……”阿魏挺拔的肩头此刻塌了下来，他忐忑地向陶山奈坦然自己过去犯过的错。 “我师傅知道了，很凶地骂了我差点从店里赶我走，之后就没再做过。”阿魏突然说起晚上的事，陶山奈明白他过不去那道坎，他安静地听但心都让揪住了，晚上那几个人看上去不会轻易放过阿魏。 “后来那些人找我，我没答应，他们就找了别人改装，我不知道他们找的人动了车子的哪个部分，他们中有个叫万千的年轻人，就是二手市场帮我们那个大叔万金山的儿子。他开着那辆改装车飙车的时候车毁人亡。那时候真的后怕，但也很可惜是不是如过我帮他改了就不会出事？又或者因为我的改装他也会没命”他认真看着陶山奈：“我不会再做的。你不用担心。” “可那些人看上去不太好惹。”陶山奈不免担忧：“但无论如何，你如果需要钱和我说，可能没有太多，但我也能凑出来些，千万别做傻事！” 阿魏看着陶山奈认真的样子，眼眶发热，他从没想过，除了母亲以外，可以交到一个对他掏心掏肺肯为着他的小兄弟。 见阿魏一脸严肃的样子，陶山奈心疼，他抬手摸了摸阿魏的脸颊：“好啦，阿魏同学，犯了错，改正了就值得表扬。” 第37章 阿魏有一瞬害羞，但陶山奈很快就收回了手。阿魏刚稳了心神，陶山奈整个人扑在他怀里，搂紧了他。他过往的“劣迹”带来那些沉重心事，在陶山奈的亲近下，全都散了去，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山奈……怎么突然…” 陶山奈摇摇头，似乎是在他怀里乱钻似的蹭得他心口痒。 “阿魏哥，要不我别回家，我今晚就在你这儿住和你聊聊天啊。”陶山奈嘴唇贴着阿魏胸口，声音到像是从阿魏心上冒出来似的。 阿魏深呼吸，无奈一笑，抬手落在陶山奈后背和头上：“我没事的，倒是你，这两天累了吗？我看你发的照片和同事一起玩游戏没意思吗？” 陶山奈不说话，只在他心口点头，又是一阵蹭动。 “不好玩，还是跟你在一起开心。阿魏哥你身上好香。”说着陶山奈还深深吸口气。 阿魏脸红了，他极少脸红的：“我、我这一身得是机油味儿吧，哪里来的香味？” 陶山奈坐直身子拉过阿魏光裸着的胳膊，放在鼻子下，用鼻孔贴着胳膊上的皮肉猛猛吸气。 然后微微仰起脸：“很香！” 阿魏被迫抬着胳膊，陶山奈的体温触在他皮肤上，让他难为情，别扭地收回胳膊：“我，我送你回去吧，我骑电动车带你。” 陶山奈干脆抱在他后背上：“阿魏哥，你真的没事了吧？心情好了吗？真的不用我留下陪你？” 阿魏被搞得没辙了，心里感叹：陶山奈和人熟了这么爱撒娇耍赖的吗？ 他转过身来，陶山奈就势又钻进他怀里。 阿魏想，这是不是要像哄孩子一样才能哄好？可他一点经验都没有，只能尽可能放软了语气：“我没事，真的不用陪我，你回去好好休息，回晚了叔叔阿姨担心你。” 陶山奈还想耍赖再占点阿魏的“便宜”，但一想到田俊芳女士可能会催他回家，便磨磨唧唧站直身子。 “哦。” 他心里的算盘噼啪响：一会坐车还能抱着阿魏的腰！嘻嘻 第30章 仪表盘惊讶 立秋前a市已经很凉快了，可立秋那天却异常燥热。陶山奈正在处理一份文件，计划着上午跑一趟审批局。手机在一旁嗡嗡震了两下。工作群里，人事部主管发了条信息。 高欣，自今日由行政部调至销售部配合工作。 陶山奈看着信息，下意识去看不远处高欣的工位。 位子上空着，没人在意。 自打团建回来后，报错人数的事情也妥善处理了。不知是高欣总往销售跑得多自己总也碰不到他，还是高欣感觉到陶山奈对他有了意见，故意远离。总之，团建后两人几乎没有在一起约过午饭，似乎心照不宣地彼此疏远了。 “啪啪啪”有人在办公区拍了拍手。 “大家注意一下，”这声音是宋任青。 “今晚我们给高欣搞个欢送会，销售那边也一起迎接一下。我们部门的今晚都要参加，一起吃顿便饭。” 同事们纷纷应承，陶山奈心里直觉额怪怪的。 从自己部门出走的人，宋任青还是第一个这样配合的。难道之前他就不想要高欣留下，所以他申请转岗立刻同意吗？ 想了一阵想不出来，陶山奈看着窗外那滚滚热浪，带着资料区审批局跑外勤去了。 傍晚，陶山奈外勤回来坐在工位上等着和同事一起去饭店。已经和父母报备过不回家，工作也做完了，他甚至和阿魏也说了要跟同事吃饭，阿魏可能在忙没有及时回复。 陶山奈趴在桌子上，心里盘算着如果晚上要和高欣说话，该说什么？该怎么表现？ 他重重地叹气不知道今后在公司和高欣该怎么相处。 “山奈。” 高欣的声音在工位旁响起，陶山奈连忙起身。 “高欣，恭喜你可以去销售部。”陶山奈声音不大，他还在下意识帮高欣保守他到销售部的“蓄谋已久”。 高欣眯着眼睛笑：“谢谢山奈！”他抬手拍拍陶山奈的肩膀：“我闲了会回来找你，咱们还一起玩呀！” 陶山奈愣了一瞬，高欣的笑容和动作，像极了高升了回来，看那个相逢微时的小伙伴，可明明是平调过去，一个销售部就这么好吗？高欣如今对自己到底有几分同事真情，见仁见智了。 “嗯，好。”陶山奈忍着心里的不适，深呼吸对高欣微笑。 晚餐聚会两个部门拥挤地坐了两桌人。陶山奈默默坐在下首的位置，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销售部主管王亮和宋任青坐在为首的位置，施俊坐在王亮左手，高欣坐在宋仁青右手。 这个座位安排的挺微妙的。陶山奈在行政部门，做会议接待，给领导座次排序的讲究他是知道的。高欣今天这个位子其实挺难安排，但他很聪明，到销售部已是板上钉钉，他还在今天坐在行政部主管的旁边，给足了宋任青面子。 再看宋仁青呢，也是笑脸盈盈，相比于之前有人要离开行政部他黑着脸的时候，可真是天壤之别。 陶山奈毕业入职场两年，不是老油条，但也不是完全没经验，可他还是看不懂这些人究竟怎么回事了。 “这次的调动，主要尊重了高欣的个人意愿，也结合了他的专业和公司以及我销售部的现实情况。”销售主管王亮说：“所以经过层层上报，最终批准高欣转岗到销售部。暂时就跟着施俊主管。” 说着他举起酒杯对宋任青说：“感谢宋主管培养这么优秀的员工。” 宋任青端起酒杯笑道：“哪里的话，高欣在行政部就非常优秀……” “感谢宋主管的栽培”高欣的声音响起：“感谢公司能允许我按照我的专业转岗，其实无论在哪个部门都是为我们公司做事的，我一定不辜负各位领导对我的期望，好好工作……” 陶山奈抬眼看了看宋任青，又看看高爽，两人都是满脸笑容。当时高欣吐槽宋任青为难他的时候，倒显得不真实了。 陶山奈端起面前的啤酒兀自喝了半杯，从认识高欣开始，他就佩服他，公司什么事他都能打听的清清楚楚，如今，他还得佩服人家，那能屈能伸的样子，简直是他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高欣开始挨着敬酒，轮到陶山奈。 “山奈。” “高欣，祝你前程似锦，好好干。”陶山奈虽然觉得他俩已经走向不同的道路，但他确实真心希望高欣能好。 “谢谢山奈！你也要加油呀！” 饭吃到晚上七点半左右，有人问明天是周末要不要第二场，但响应的人寥寥。 陶山奈也觉得无聊拿着手机偷偷跟阿魏聊天，拍今晚的菜哪个他不喜欢吃，哪个味道还不错。 突然陶山奈的手机接到了一通电话，打电话的人是他表姨夫的司机——老梁。 “山奈，你这会方便接电话吗？”老梁电话里语气有点着急。 “梁师傅，没事您说。”陶山奈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回话。 “我家的车让人蹭了，在文胜街附近，这附近有不错点的修车店吗？” “有啊，”陶山奈立刻想到了阿魏：“我朋友在一店修车，要不我把位置微信发你？” “能行。” 挂断梁师傅电话，陶山奈立刻给阿魏通话。 “没事，我还在店里。让他来找我就是。” 阿魏已经骑着电动车走到经纬三巷的巷子口，在拐下去就到家了。接到陶山奈的电话他想都没想就掉头往回走。 店门开了不多时，门外来了一辆黑色奔驰。车子副驾驶的门上两道白色的划痕，阿魏一看就知道，蹭的不是护栏就是一辆白色的车子。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个。年长的看着阿魏，又看了看修车店的门脸，一副上当受骗似的表情。 “你是陶山奈的朋友？”他问。 阿魏：“是。修车么？” “你能修得了奔驰么？”年轻人一脸不屑。 阿魏平静道：“比你们车子贵的、好的，我见多了也修多了，要不是山奈推荐，我不会开着门专门等你们。” “你怎么说话呢！”年轻人上前来，像是要动粗。 年长的拦着，朝阿魏说：“我们有些着急刚才和变线和一辆车蹭了其他倒是没啥毛病，价格方面……如果你可以修的话是不是也能优惠些？” 阿魏走进看了看车子上的擦痕，看向年纪大的男人：“大致看钣金喷漆，价格也好说，但你们先想好是不是要在我这修，我给你们修也是看陶山奈的面子。否则就请回吧，我们本来就已经关门了的。” …… 陶山奈喝了酒被同事送回家。到家一模裤兜，车钥匙不见了。 他父母因为清晨四点多就要出摊，他不敢告诉父母，只好说公司有急事，得回去。骑着家里的电动车跑到公司去找钥匙。 十一点多，写字楼里还有其他公司在加班，大厅里灯火通明的。他立刻乘电梯来到公司所在的楼层。前台的玻璃门是人脸识别，他进入后，看到公司有的部门还亮着灯，应该是有还在人加班。 第38章 路过发现是销售部的灯。销售部加班？不是今晚都一起吃饭了吗？陶山奈打开手机电筒，到自己工位看，果然钥匙落在写字台的小夹层里。他把钥匙揣回口袋，往外走，又经过销售部，他探头往里看。一看才发现是施俊的办公室亮着一盏台灯。 他慢慢靠近施俊的办公室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聚餐后还回来加班，真的挺敬业了。就算不是亲戚，作为同事也挺佩服他。 透明的玻璃上漏出人影，陶山奈定睛看，还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谁这么惨，被主管拉来加班。陶山奈如是想着已经放慢脚步。 突然一个人影后背靠在了透明玻璃上。那身形隐隐约约让陶山奈觉得眼熟。 墨绿色polo衫……是，高欣！ 那绿色的背影贴着玻璃蹭动。陶山奈视力很好，下一刻他分明看到一条胳膊揽住了高欣的腰，而高欣也抬手托住对面人的脸，两人动作逐渐剧烈。 陶山奈鞋底粘在地上似的，心跳如雷。 这两个人？这两个人！ 他下意识后退快步离开，但慌乱中手臂撞到了部门最外的玻璃门，“当”一声。 只撞那一下，玻璃门的边缘几乎割破陶山奈的手臂。 他觉得今天他要是被那两人发现了，应该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他害怕到按着电梯里的按钮手指发抖。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看到了楼道里施俊的皮鞋尖，正在靠近。 电梯轿厢外，施俊追着偷看的人跑了过来，但迟了一步，电梯门已关上。 “怎、怎么样？看到是谁了吗？”高欣在他身后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眼角还有些泪水挂在上面。 施俊冷着脸，摇摇头。片刻后他悠悠地说： “我们去看看监控。” 第31章 碳管朦胧 陶山奈在电梯里感觉浑身发抖。这事的走向简直可以说是荒诞了。 震惊、害怕，好像都不太能概括他的心情，他整个人都在因为刚才看到的情景震颤。 高欣去销售部如此顺利和快速的理由，陶山奈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今晚这样的状况。 他骑着电动车恨不得拔掉限速阀！他甚至很后悔来公司这一趟。 要了命了，我为什么要大晚上返回去找车钥匙，我倒不如喝多了一睡到天亮，让他们苟且就是，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下麻烦了。 高欣今天穿的是休闲鞋，刚才追到电梯门口的是一双皮鞋，必然是施俊。 他以后可怎么办啊！ 一路奔到文胜街，陶山奈想到阿魏，这时候已经很晚了，街道上的车都少了。在这种心浮气躁的时候，他就是很想找阿魏说说话。 他没有打电话，而是将车子一转，径直到了经纬三巷。令他没想到的是，阿魏竟然在加班给梁师傅修车。 汽修店开着门，修车区的灯大亮着，阿魏正在给车门做钣金。 孤灯下只有他一个人。 陶山奈停下车，久旱逢甘霖一样快速跑到店里，跑向车旁的男人：“阿魏哥！” 阿魏仰头，看到陶山奈，挟着一丝凉意，在夜晚像幻觉似的，不真实地朝他扑来。他下意识放下手里的工具站起身。 “你怎么大晚上还帮他修？！” 陶山奈一晚的不安，在看到阿魏后变成一股交集的心疼。他本来很想见到阿魏，可是真的在车店里见到阿魏在大晚上被人使唤，他就觉得窝火。 “没事，他们着急要车，已经快了明天上午喷了漆，晾干就能给他们，不耽误事。你呢？怎么这么晚还跑出来？”阿魏两个眉毛缠在一起，越过陶山奈的肩头看外面，店外停着一辆电动车。 两人离得近了，阿魏闻到陶山奈身上的酒味。 “你喝酒了还骑电动车？这多危险！”阿魏脸色变得难看。 “我”陶山奈此刻也心虚了：“我找我的车钥匙去了。结果……” 他想和阿魏说晚上遇到的事，立刻又怕说出来吓到阿魏，毕竟a市这种十八线小城男人喜欢男人，还不是可以拿出来放在明面上说的，况且自己对阿魏存着这样的心思。 “结果怎么了？” 陶山奈看看店里的沙发，指了指：“我晚上能在店里凑合一宿吗？回家晚了不想打扰父母休息。你也快回家吧这车你别着急，我明天上班……” 陶山奈跟着自己的话看向远处那辆黑色的轿车，情不自禁走到了车跟前。 黑色奔驰，车牌照……这是他姨夫的车。 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修车？ “哥，来修车的人长什么样你记得吗？”陶山奈问。 “一个中年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阿魏答。 陶山奈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题了？我能帮忙吗？”阿魏看着陶山奈的样子，总觉得他今天和往常不大一样。 陶山奈犹豫着，把阿魏拉到了前台的沙发旁。两人并肩坐着。 陶山奈似乎在总结措辞，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我部门有一个同事跟我玩得不错，一直想做销售，哦，我在公司是做内勤的就是不接触业务，做一些办公室的行政工作。今晚他要到新的部门去，我们给他践行才喝了酒，可好巧不巧我到家发现车钥匙不见了，折回去找。” 陶山奈瞄了阿魏几眼，他捉摸着如果说出接下来的话，不知道阿魏什么想法。 “我回去，偶然看到，那个同事正在和他新部门的领导在办公室，接、接吻。”陶山奈脸红了。 阿魏闻言一顿，大约也觉得这情况复杂，只说：“你，就当没看到，别掺和他们的事。” 陶山奈吞了下口水，盯紧阿魏，他要开始说出事情了：“接吻的，是两个男人。” 阿魏瞪大眼睛，看着陶山奈，又别开目光恰好看到陶山奈胳膊上的红痕，虽然没有流血，但皮下出了一层血红的“痧”，看拦着就疼。 “怎么弄得？他们对你动手了？”阿魏攥紧陶山奈受伤的那只手腕，一句话说得像是立刻要给陶山奈报仇似的。 陶山奈脸上一红：“这是我当时吓到了，跑的时候撞到了玻璃门。” 阿魏看看他，又看看他的伤，拉着他坐在沙发上：“我给你拿药水涂涂。” 阿魏洗了手，拿了店里备用的碘伏和棉棒过来。他紧挨着陶山奈坐下，拧盖药水瓶拿棉棒蘸了药水往陶山奈胳膊上擦，动作很轻。 陶山奈看着阿魏茂密的发顶、锋利的眉骨、挺直的鼻梁，最后是丰润的嘴唇，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阿魏的手，问：“你如果看到两个男人接吻，什么感觉？” 阿魏擦好药水，正轻轻往陶山奈擦了药水的伤口上吹气。涂了药的地方，凉凉的，可陶山奈大气不敢喘，他第一次试探，不知道阿魏作何感想。 “挺别扭的吧，两个大老爷们儿亲在一起。”阿魏说，说罢他抬手摩挲了两下陶山奈的头发：“吓着了吧？没事，顺顺毛不害怕。” 阿魏收回手，一笑便露出洁白的牙齿，陶山奈看入了迷。 “这世道就是什么事都能遇见，他们这种，也……不少，你知道城西的花坛公园吗？据说晚上有很多那样的人聚会。” 陶山奈张张嘴，他的确不知道，因为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阿魏，如果说他和那些人一样晚上去聚在一起，那他是不愿意的。 “哦。”他垂眸，已然知道阿魏不能接受，但又不想放弃地问：“那……如果你朋友，你同事是这种，你会怎么看他？” “我可能会……惊讶，但那是人家自由，咱管不了。”他拍拍陶山奈的肩头：“你别怕，就当没发生。不会有大问题的。” 时钟走向了12点，阿魏收拾好店里的东西准备回家，再去看陶山奈，这小伙子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阿魏走到跟前，蹲下来看着安安静静呼吸均匀的陶山奈，他的睫毛盖下来，让阿魏十分想用手波弄一下。但他忍住了，转而拍了拍陶山奈的手。 “走，跟我回家。” 陶山奈迷迷糊糊，搂着阿魏的腰闭着眼还像是要睡觉一样。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阿魏就停下来叫他下车。 “好了，快醒醒。”阿魏哭笑不得地挽着陶山奈。 陶山奈斜靠在阿魏怀里，揉了揉眼睛：“这是哪啊？” 阿魏提了提陶山奈的腰：“我家，待会进门轻一点，直接进我屋。” 陶山奈点点头：“嗯！” 阿魏那钥匙开门，还要一边扶着陶山奈。门打开，屋里黑漆漆的，阿魏打开手机电筒。 “好黑……唔”陶山奈在修车店沙发上睡了一觉，酒劲儿上来了，刚才阿魏叮嘱过得事，他一点不记得，下意识嚷嚷。 阿魏生怕吵醒家人，下意识抬手捂着陶山奈的嘴，掌心接触到对方温软的嘴唇，他才觉得自己过分，但他又不想吵醒母亲和妹妹，于是他只好一手捂着陶山奈的嘴，一手搂紧他的腰，把人连拉带抱弄进他的房间，关上门。 第39章 陶山奈被阿魏放在床上，几乎毫不犹豫躺了上去。一翻身转向墙面。 阿魏无奈，帮陶山奈把鞋子脱掉。 因为怕水声吵醒大家，阿魏只能简单擦洗一番。回到卧室，陶山奈一个人蜷缩在床上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阿魏摇摇头，用阿娇前几天买的新毛巾浸透热水，给陶山奈擦了脸和双手，这才挨着陶山奈轻轻躺在床的外侧。 他刚想转身关掉台灯，似乎床垫微微下陷的弧度让陶山奈无意识地向温暖源靠近，刚才还面朝里的他，似乎感觉到了身旁有人，翻过身来一条腿搭在阿魏的腰上，两只手还把阿魏的胳膊紧紧搂在怀里。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阿魏的胳膊上，让他浑身僵住。他尝试着抽出胳膊，但纹丝不动，又轻轻哄着：“山奈，你松开我，到里面点睡吧。” 陶山奈哼哼了两声，反而把胳膊楼的更紧了。 陶山奈的脸就在他眼前，以至于他不敢叹气，生怕自己一口粗气，冲在陶山奈面门上，把他弄醒。这孩子睡得太香了，他终究不忍心弄醒他。远处传来深夜货车的鸣笛声，陶山奈似被惊动，唇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陶山奈的脸贴紧了他的胳膊，嘴唇离自己的皮肤尤其近。看着他，阿魏想起陶山奈说的，他看到同事两个男人亲吻。 阿魏没有过男女相处的经验，两个男人的亲吻更是超越了他的理解范围，他承认晚上在陶山奈面前，他为了安慰对方强撑着镇定来着。 以前，修车工之间、同学之间倒也传看过一些小电影，片子里的男女也会接吻，但他从来没觉得那里的吻是种美好的行为，他只觉得那似乎是情爱戏份前的准备工作，那通篇的感官刺激并不是接吻给的。 但看着眼前陶山奈因为喝酒面上像是笼了一层纱，碎发遮下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可色泽比平日里更加丰润的嘴唇又在那一团“纱”里显得尤为突出。 阿魏下意识也抿了抿自己的唇，默默吞了下口水，他第一次和人离得如此之近，更加令他费解的是，他好奇和别人接吻是什么感觉。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人的肢体、肌肤相互“触碰”产生了超出他认知的渴望。 第32章 下支臂哀戚 光线昏暗的公司会议室，陶山奈站在台上做ppt演说。他身后投影幕布漫射的白色光线让台下每个人面色诡异。他表姨、表姨夫为首的高层、中层全都板着脸看着他。施俊抱着臂声音冰冷：“你讲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陶山奈脑袋空空，心中大骇：“我说的是、是……” 他低头去看面前的电脑，屏幕冒着荧光，一片空白…… 台下的每一个人都伸出手指指着他，厉声责问： 陶山奈你在搞什么？ 陶山奈你快下来，还不够丢人！ 陶山奈！陶山奈！ “山奈，你醒醒!”正要起身的阿魏，轻拍陶山奈的肩头。陶山奈依然抱着阿魏的手臂，甚至在一阵梦呓中把阿魏掐得生疼。 陶山奈出了一身冷汗，光亮中他睁开了眼睛。 阿魏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有那么几秒他分不清眼前和刚才看到的那些人哪边是真的。 “山奈”阿魏半直起身，眉头蹙起，台灯的光亮把他侧脸打上了一圈橙色的光。 “你先松开我，我得出去一趟。”他说。 陶山奈下意识松开手，看看四周的情况，才回想起来自己在阿魏家。 “你要去哪？”他也一骨碌爬起身来。 阿魏的手臂“恢复自由”立刻起身，到布衣柜里拿出一件乳白色的短袖，反手把身上的背心脱掉，上身麦色的精壮肌肉曝露在灯光里，但他快速套上短袖遮住得严实。 他又把手放在短裤的裤腰上往下拉，大拇指勾动裤腰不小心扯了一下，露出了他下腹的皮肤和一侧的人鱼线，他突然意识到一旁坐在床上的陶山奈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我换下衣服，你……” 陶山奈立刻意会，转过身去。 阿魏这才退下自己的短裤，露出肌肉结实的两条长腿，以及下半身仅有的包裹着他隐私的内裤。 陶山奈虽然清醒了，但看到阿魏脱衣服，又有点发蒙。他回想刚才，阿魏下腹部的皮肤和毛发，让他心脏狂跳，不由双手攥紧了床单。愣了半晌，他用手机看时间，心里忽然紧张起来：“才三点，你去哪啊？” 阿魏已经换好衣服，走到陶山奈眼前，一只手扶着对方的肩头：“我师母不大好，我得去趟医院，你休息……” 陶山奈猛地站起身：“我也去！” “你……” “哥，我和你一起去！我要去！”陶山奈再次拉住阿魏，这次，他抓住了阿魏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下意识，还是有意，总知就是想和他一起。 温软的，带着薄汗的手掌拉住自己的手，动作丝毫没有犹豫。 这事跟陶山奈一点关系没有。但那只握着自己的手却是陶山奈在给自己带来支持和力量。再去看陶山奈那坚定和担忧的眼神，阿魏握紧了掌心里的手：“走。” …… 医院急救室外，许阿魏和陶山奈见到了刘建斌。 阿魏看来，他比上次见面更加瘦削，面色如纸发痴一般地盯着急救室外的指示灯，不说话，似乎听不到其他人的动静。 旁边是刘建斌的儿子刘强，红着眼眶抬眼看到阿魏，立刻起身。 “阿魏哥。” “强子，师母怎么样？”魏急急地问。 刘强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他使劲摇头，抬起手在眼镜片下擦泪水。 他回头看了看他父亲，深呼吸几次，对阿魏说：“医生说是心衰……” 又是心衰。阿魏记得前一次住院就是这个原因。 刘强哭的声音变了调：“我妈前几天就不太好，在我那吵着要回来，我不放心就跟着回来了，可没想到回来就……” 阿魏拍拍刘强的肩膀。 急救室里的医护不断地走动，仪器滴滴答答地叫个不停。 不多时出来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 “周翠英家属，和我来一下谈话室。” 刘建斌这才像活了似的站起身，但刚起身就又连连退步，又跌坐在候诊椅上。 刘强应着跟着医生一起到谈话室里。 阿魏看着刘建斌犹豫，陶山奈过来：“哥你去和医生谈话，我在旁边看着你师父。” 眼看着医生和刘强已经进了谈话室，阿魏只得对陶山奈点头，转身跟着进了谈话室。 “病人情况危急，家属要做好准备。尿毒症控制得并不好，不光心脏，其他器官也在衰竭，她最近没有规律透析治疗吗？”医生问。 刘强红着眼睛吧按眉头缠在一起：“我、我不知道，前段时间她和我在外地，这几天吵着回来……” 刘强眼看着就没了主意，不断把刚才和阿魏说的话重复一遍，阿魏只好打断：“现在需要我们家属怎么配合，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我们一直在积极抢救，但是患者本身的情况太差了……你们还是要做好准备……” 后半夜的急诊科也一直有病人进出。医护们神情严肃地救治病人。 救护车的鸣笛声、病人的痛吟声、家属的哭声、仪器设备的声响交织一片，各有各的焦急、各有各的伤痛。 无法比较这其中谁最痛苦，也没人在意刘建斌，也没人知道他在今晚永远失去了老伴。 刘强哭的打嗝但还是强忍着跟医护办理手续，阿魏也红着眼睛，陶山奈时不时就见一颗泪珠挂在阿魏鼻尖，他抬手蹭掉陪着刘强。 他坐在刘建斌身边也很难过，刘建斌本人怪异地一声不吭，没有眼泪也不说话，反倒比刚才镇定了不少。 他看陶山奈，陶山奈也朝他点头：“师父，我是阿魏的朋友。你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 刘建斌点点头：“谢谢。” 天亮了。陶山奈到医院食堂买了饭，等着阿魏、刘强来找刘建斌一起吃。 楼道里一排四个座位的候诊椅上，并排坐着四个人。 刘强端着豆浆，眼泪从脸颊留下来，砸在豆浆纸杯的盖子上。 刘建斌拿着菜包子半晌难以下咽。 阿魏的眼睛肿着，帮刘建斌递上一杯豆浆，又拿了一袋包子拉着陶山奈的手腕，到不远处的门口。 他把塑料袋打开让陶山奈隔着袋子拿着包子吃，低声说：“赶紧吃点东西，一会你去上班。” 阿魏的声音沙哑还带着哭过的鼻音，陶山奈接过包子也不怎么吃得下去，只攥在手里。 “我一会跟公司请假，今天陪你一天，明天我再去上班。” 阿魏摇摇头：“你去吧，我跟强子行的。天气热，人也不能多停，上午就得联系火葬。” 陶山奈转头看看不远处候诊椅上的刘建斌，也凑到阿魏耳边：“我帮你看着点你师父吧，我感觉他不对劲。” 第40章 阿魏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另一边的刘建斌，虽然没觉得不对，但他确实今天没掉过眼泪。 “我师父师母感情特别好，”阿魏叹了叹气：“我师母走了对他打击太大了，可能还没反过劲儿来。” “所以更得有个人看着，你忙，我们随时电话联系。” 陶山奈简单吃了点东西，拿出手机准备请假。他刚想拨高欣的电话让对方帮他写假条，手指已经停在高欣的名字上，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不能跟高欣有交集了。高欣已经到了销售部，况且昨晚的事之后，两人何去何从还未可知。 他只好转而直接打通了主管宋任青的电话。他说家中有急事，要请一天假，宋任青没多问就同意了。 …… 建斌汽修今天停了业。 珍珍和店里的修车工都到刘建斌家里探望、帮忙料理老板娘的丧事。 到了刘建斌家，珍珍哭的坐在沙发上起不来，她父母也从老家赶来，亲戚间七大姑八大姨把本来就不大的房子挤得满满的，啼哭声伴着嗡嗡的人声悲伤氛围浓烈。 刘建斌没有泪水，只手里攥张揉烂的面巾纸，时不时擦擦鼻子。 来人见他，或是同他握手或是拥抱，他都安安静静点头，低声说句：谢谢。 陶山奈直觉刘建斌太沉默了，与阿魏和他说的性格实在反差大，而且他老伴生前一直由他照顾着，人没了他反倒看不出悲伤，事出反常总令人不安。 于是陶山奈一直默默跟着他，怕他出事怕他想不开。阿魏他们联系灵车、摆花圈、联系火葬场忙得不可开交，陶山奈想尽力帮他解决问题。 他抽空给父母说了在阿魏师父家帮忙。 田俊芳沉吟片刻，说：“明早你回来打包些早饭给阿魏师父家送去，忙着白事，后勤得跟上。” …… 傍晚送走了亲戚朋友、邻里街坊，阿魏才坐在屋外的排椅上歇歇。 陶山奈端杯水给他喝，顺势坐他旁边。 “都跑妥当了吗？”陶山奈问。 “嗯”阿魏声音里都是疲惫，但还是朝陶山奈笑了笑：“今晚你回家休息，明天去上班，别耽误工作。” “没事的…”陶山奈坐起身急于表达自己想要帮忙的决心。 阿魏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听话。已经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师父的意思是不要多停，干干脆脆一切从简。你一直在，我还得分心想着你。” 陶山奈闻言心头一跳。 “我忙完了联系你。好好回去休息、上班。”阿魏的眼睑耷拉着，还没消肿。 陶山奈看着难过：“那好，晚上我回家，明天五点我送早饭来，你点点人数，我看着你吃了饭就回去上班。” 阿魏皱眉：“不用！我们自己弄些就行。” 陶山奈也坚持：“你别管，我妈已经在准备了，明早我来送，你等我就是，你再推辞我要生气的！” 阿魏胸膛起伏，眼睛闪动着看向陶山奈，他抬手揉了把眼睛，深呼吸，犹豫着伸出手。 他此刻很想拥抱一下眼前这个白净的心地善良、单纯的青年，可他又觉得不能，因为那样似乎不合理，就像陶山奈说他同事两个男人接吻，两个男人拥抱也挺别扭，于是他干脆地捏紧了陶山奈的手。 “谢谢你，山奈！” 第33章 节气门错愕 陶山奈在第二天早晨开车到刘建斌家，阿魏和他联系过，提前在门外等着，帮他从车上拿下早点。 “辛苦了”阿魏边往屋里走，边对陶山奈说。 陶山奈抿唇摇摇头：“你一晚没睡吗？” 阿魏眼中都是红血丝，但他还是否认：“也稍微眯了一会。” 陶山奈本想戳破，但大事当前，就算把阿魏绑着，他都不一定能睡得着。 吃过早饭，陶山奈要到公司上班，阿魏叫住他：“山奈，和你同事说一声，他的车我明天回去就给他喷漆后天就能来取。” 陶山奈这才想起，他姨夫的车是被老梁送来阿魏这里修，不知道他姨夫清楚不清楚。 他答应阿魏，开车到公司上班。 说实在的，他忐忑了一路。高欣和施俊的事，他们有没有看到自己？如果看到了，自己该怎么应对？又或者说，他们会怎么对付自己？ 陶山奈心情复杂地坐在工位上，但同事们一切如常地来上班。主管宋仁青也没有主动给他安排工作。 明明是对方的丑事，但他却寝食难安，没道理。陶山奈就像整晚在等待楼上的人扔下靴子的渴睡的人，时而侥幸地希望对方不要发现，时而又觉得干脆让他们找自己当面解决问题，大不了自己不干了。 浑浑噩噩熬到了午休，陶山奈联系阿魏，两人聊了聊彼此的情况收了线。 “啪” 有人拍了陶山奈的肩膀。 回头看，是高欣在朝他微笑。 “山奈，一起吃饭啊。” 陶山奈走在高欣旁边，他想刚才看到高欣的那个瞬间，他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高欣越是没事人一样来找他，他心里越觉得害怕。 “他们说你昨天请假了。”高欣站在打饭的队列里转过来和身后的陶山奈说话。 “呃，嗯，家里有点事。”陶山奈回答。 “怎么了？我能帮忙吗？”高欣显得很真诚，一如他平时很关切同事的样子。 陶山奈摆摆手：“不用不用。” 高欣：“那需要帮忙的话一定告诉我！” 他转过身去，陶山奈看着他的背影，鼓了半天勇气，问：“你在销售部还适应吗？” “很好啊，大家都很照顾我，把我当新人带，我有不懂的问他们，回答都好热情，尤其是施俊主管。”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虚，一说到施俊，高欣笑得很甜，而陶山奈下意识就想躲避高欣的视线。两人打了饭，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前面对面吃饭。 “那很好啊。你这么快就适应新的部门，要加油啊！”陶山奈笑着说。 “那是自然，倒是你啊，你也别每天门头工作，多和大家走动走动，每天在公司里什么都不知道，哪些信息都给还是我告诉你的，这我不在行政部，你要还是以前的样子可怎么办，我都替你担忧呢。” 陶山奈此刻真恨自己脑子笨，不明白高欣这是不是话里有话。 他干笑着：“嗯嗯，我尽力。” 见陶山奈不愿多说，高欣笑容淡了淡：“我们吃饭吧。” 这时陶山奈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 是司机老梁。 陶山奈接通电话：“梁师傅。” “小陶啊，你那朋友靠谱吗？怎么不接我电话！说好的今天取车的！”老梁在电话里语气很不好，像是吵嚷。 陶山奈心里一悸，自己忘记跟梁师傅说推迟拿出的事：“梁师傅，这对不起，我忘记告诉你，我朋友家里有些事，店铺关门，他明天就给你把车喷好，后天就能取车了。” “后天？”电话里的人满是怒意地拔高嗓音：“后天黄花菜都凉了！明明说好今天取这不是坑人么！” 陶山奈下意识看了眼高欣，对方也没想到会和陶山奈对视，尴尬笑了笑，低头吃东西。 陶山奈在电话对面的密集输出中，好不容易插嘴：“您别着急，我和他联系一下，给您个回话。” 对面的人还没停止说话，陶山奈挂断了。 “梁师傅？是施总的司机吗？”高欣问。 陶山奈心道不好，可他想不到怎么办，干脆没吭声。 …… 饭后，他回到工位上给阿魏打电话。 “阿魏哥，你那边怎么样？”陶山奈压低声音。 “目前没什么事，你说。”阿魏声音沉稳，听起来状态还好。 “我公司的那辆车，想明天提车，我和他们说了你又是只能后天，但我听是很着急……”陶山奈知道这个时候提要求不好，可梁师傅是姨夫的司机，兴许这是姨夫安排的工作呢？也确实不好耽误。 电话那头有一阵没声音。陶山奈想要不要和阿魏说一下干脆让梁师傅去其他店修车得了。就算梁师傅要责怪，都朝自己来就好，大不了陪些笑脸，但他要去找店里麻烦，正赶上店老板办丧事，那可糟糕了。 阿魏的声音突然响起：“山奈，你让他今晚八点到店里取车。” “今晚？”陶山奈一惊，当即又看看四周，已经有同事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 他连忙和对方抱歉地摆摆手。 “对，”阿魏说。 “那怎么弄？” “你不用管了，我一会就回店里。” “那我去找你。” 阿魏拦着他：“你不用来，告诉你同事几点取车就好。” …… 陶山奈不放心，这事毕竟因他找了阿魏帮而起，无论如何也得去看看。 他敲开宋任青办公室的门。 “山奈，怎么了？” “主管，我下午申请早退一会，家里还有……” 第41章 宋任青脸一拉老长：“你怎么又请假？你看看你这几个月的考勤，跟以往比成了什么样子？” 陶山奈耳根发烫低头道：“抱歉，宋主管，我最近确实遇到一些事，我……” 宋任青再次打断他：“那你以前怎么就能不请假？单身小伙子，又没有成家，拿来那么多事需要请假，我准你假，你让其他同事怎么看你？” 陶山奈：“我……” “你不能仗着你和施总有关系就……这让大家看见你搞特殊化多不好……” 陶山奈好像突然被扔进冰水中，僵在原地。 宋任青难道一直都知道自己和表姨一家的关系？ 陶山奈一直以来自信自己把这层关系隐藏得好，到头来人家早都清楚得很。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震动，让他几乎忘掉自己来着见办公室究竟要干什么。 “好了，你去吧。” 陶山奈只听到了这一句，点点头便出门了。 从总监办公室到自己的工位，陶山奈感觉背后有无数到目光射向他。但真的去看，大家又各忙各的甚至都不曾抬头。 宋任青知道了，那是不是代表所有人都知道？ 高欣呢？ 从公司出发开车赶往建斌汽修店一路上，他都还在惴惴不安，他究竟什么时候被人知道和表姨家的关系的？直到的范围又有多大，如果自己被人说关系户那可怎么办啊…… 陶山奈来到建斌汽修，意外的是大门紧闭。 他拨阿魏的电话，对方让他去之前的二手车市场。 陶山奈车子停在一家二手车店门前，有些眼熟。他下车见一个男店员迎出来。 “你好，我想找许阿魏。” 青年看他眨眨眼，好像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你稍等我问下。” 青年往店里走，和人说了几句，那人走出来。 陶山奈认出了他，正是帮他摆平二手车赔偿的那位中年人，那个姓万的老板。 “万叔你好，我来找阿魏哥，他在吗？”陶山奈对万金山微笑，眼神虚虚地往店里瞟。 万金山对他点点头：“阿魏在里面给车喷漆，你进来等他吧。” “哎。” 陶山奈跟着万金山进店，二手车店里满满当当停着不同品牌的车，越往里走越深。跨过一个小玻璃门，里面豁然开朗，是修车店，两个店连通着。 汽修店装修很新颖，比起建斌汽修仿佛是二十一世纪和九十年代两种不同风格。一个透明隔间里，陶山奈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在黑色的奔驰车旁，男人戴着护目镜、防护口罩和手套，正在喷漆。 万金山和陶山奈并肩站着看里面的人。 “阿魏在忙。”万金山指了指玻璃后面。 陶山奈应了一声，就有点尴尬：“万叔，上次我的车多亏您帮我要回损失，谢谢你。” 万金山转脸看他，想了一阵才说：“你真是阿魏的亲戚？” 陶山奈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们只是朋友，阿魏哥为了帮我才那么说的。” 万金山点点头，看了阿魏一会又突然开口：“我一直想让阿魏来我这干活，阿魏是个全能手，修车、补胎、喷漆他样样都好，最重要他人品好。” 陶山奈看着阿魏动作，听到万金山的夸奖，下意识脱口而出：“是，他就是很好。” 万金山转回头来看陶山奈，勾唇一笑道：“所以，阿魏需要更大的平台。” 见陶山奈似乎真的按照自己的话在思考，万金山笑着眯了眼睛，转脸又看向阿魏：“我很早前就想让阿魏来给我干活，但他没答应。他这个人其他都好，就是有点不知道变通。他说他念旧，但旧地方可能早就不适合他发展了……” 陶山奈心里一动，确实这边的环境相当优越，阿魏如果真的是手艺很好，往这里发展一定更好，可就看他跟他师傅一家的关系，让阿魏主动放弃那边，困难。 “你可以帮我劝劝他，毕竟人往高处走。”万金山看着陶山奈：“你说对吧？”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周四 第34章 喷油嘴深思 阿魏从喷漆操作间出来，摘掉了防护工具，就见陶山奈朝他招手。 他鼻梁上、眼周围都是护具的红色压痕，也难掩脸上的笑意。 “哥，你怎么到这儿来给他们喷漆了？”陶山奈见阿魏回来问。 “这边有烘干设备，漆喷好几个小时就烘干了，我们店里得等一天以上。前天我已经把腻子打了，既然要得急那我就来这儿。” 阿魏额角还有洗脸留下的汗珠，陶山奈踮起脚尖抬手帮他擦。 阿魏下意识低头迎着陶山奈的手，但又很快站起身轻轻挡了一下：“脏，你别擦了，跟我洗洗手来。” 两人来到车店的卫生间，阿魏打开水管，把洗手液推给陶山奈：“你洗洗手去休息区坐会。” 陶山奈看着自己满手泡沫，在流水下一点点冲进排水口，说：“我就在这儿等你。” 阿魏拗不过，按了两泵洗手液先洗手，又弯腰用洗手液把脸和头都洗了一下。 “水多凉啊别洗头了。”陶山奈急道。 但阿魏已经用水管对着头冲洗了，他眯着眼睛微微弯腰抽出两张擦手纸，兜头一通乱擦。他知道山奈在一旁等他，目光穿过自己擦头发的手去看陶山奈：“没事，习惯了。” 阿魏仔细看着陶山奈的脸，今天这孩子看起来不大高兴，见到自己还笑一笑，一个人站着的时候就在发呆。 阿魏把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走到山奈身边。 “山奈，我还得等，你有事就先去忙。” 陶山奈正走神，被阿魏的话吓了一跳，转脸来看，阿魏已经爽利地站在眼前，灰色短袖的前襟有些水渍，胸前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 陶山奈眨了眨眼朝阿魏笑：“我请了假出来的，没事了。我陪你等，晚上和你一起交车。” “那我们附近逛一下吧？”阿魏提议。 …… 二手车市场附近大都是汽修、汽车美容之类的店铺，也有几家4s店。因为临近二级路，过往大货车不断，沿途有几家规模不大的饭店，几乎都是途径的司机在吃饭。 临近傍晚，阿魏提议就在附近吃饭，陶山奈也赞同，两人找了一家东北饺子馆。 阿魏让陶山奈点菜，对方兴致缺缺让他点。 阿魏给点了饺子，又特意给陶山奈点了锅包肉。 果然，菜端上桌，油量的酸甜汁包裹着炸的金黄的大肉片，让人食指大动，冒着热气的白嫩的酸菜水饺，像是一个个气饱了滑溜溜鼓鼓囊囊的小河豚。陶山奈咬一口锅包肉，香脆开胃，开心地直夸：“好好吃啊。” 阿魏见他吃得开心，自己心里也轻松了一点，等陶山奈往嘴里夹菜的速度减慢了，他试图挑起话头，他想问问陶山奈怎么回事，为什么发呆。 “阿娇，马上开学了，就回学校住了，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父母提前说。”阿魏问。 陶山奈舌头舔舔嘴唇上，刚才粘上的锅包肉的糖浆，答：“好像听我妈妈念起过，时间过得真快。” 阿魏想起之前陶山奈说过，他有喜欢的人，再加上他现在提起阿娇一派坦然的样子，那他大概率不是喜欢阿娇。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阿魏急忙拉回自己的思绪，问：“你没事吧？感觉你心情不好？” 陶山奈一顿：“嗯……有点，其实，就是那晚我看到同事两个人……那啥的事。” 阿魏明白那件事，点点头。 “我总感觉不踏实。”陶山奈说着两个眉毛不由自主往一块凑。 “这事难道不该他俩觉的丢人吗？你为什么要不开心？” 山奈看看阿魏，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工作的公司，是我家亲戚开的，是我表姨夫的公司。那晚两个人之一，是、是我表姨和姨夫的亲儿子。” 这下轮到阿魏神色紧张了。 “我之前在公司天天夹着尾巴做人，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关系户，搞特殊。可我今天才知道，我部门的中层领导其实早就知道我和公司老板的关系。” 他把筷子放在碗上，端起水杯喝了口茶水，饭店里的茶是茉莉花的碎末，水温有点低没怎么泡开，喝一口茶渣都挂在舌头上，陶山奈呸呸呸半天才把嘴里的碎茶末吐干净，到是把他自己吐笑了。 脸红着抬眼看阿魏，怕阿魏觉得自己邋遢。 而阿魏则转头拿了个空杯子到了杯白水给他放在手边：“喝这个。” 陶山奈嘿嘿一笑，但转瞬有脸色阴沉：“我都有点害怕上班了。” “你很喜欢你的工作吗？”阿魏问。 陶山奈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喜不喜欢，他只是按部就班地考大学、读书毕业、按着家里人认为很妥帖的方式往前走着。所以他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陶山奈说，他看着阿魏问：“那你呢？哥，你喜欢做现在的工作吗？” 第42章 阿魏与他相反，立刻回答：“我还挺喜欢，不用和人打交道。机器就是按照图纸设计，运行原理清清楚楚，坏了不工作咱修好就是了。可人心隔肚皮，难猜，我学不会。” 陶山奈单手托着腮，陷入沉思。 他似乎也该想想，究竟喜不喜欢现在正在做的事，如果不喜欢，那自己真正喜欢的又是什么。 …… 往车店走，路灯都亮起来了。 夏末秋初的晚风，舒适得有些凉了。 陶山奈用手搓了搓露在外面的胳膊。阿魏也穿着短袖，但他体热感觉刚好，见陶山奈搓胳膊，他下意识竟然要去揽着他。 但手抬到一半，觉得不对，又硬生生收回来，说：“我们走快点，店里暖和。” 陶山奈跟上阿魏的脚步，走在他身侧。 试探着、比划着，陶山奈鼓起勇气，挽住了阿魏的胳膊。 他明显感觉到阿魏身子一僵，自己也心虚了，他害怕阿魏反感他，于是乎努力解释：“确实有点冷，和你挨着取取暖。行吗？” 这个季节已，人们的皮肤已经不会再黏黏糊糊满是汗水，陶山奈光滑的皮肤紧贴着自己的胳膊，倒是让阿魏觉得有点热了。 自己体热，山奈应该觉得还是凉，让他抱着吧，别一会着凉了。 阿魏做好了心理建设，顺从地认陶山奈抱着自己的胳膊，两人一起来到万金山的店里。 店门外，阿魏胳膊一空，陶山奈已经松开他自己走的好好的。山奈也在避讳吧？他想。 店里的店员给他们接了水，说万老板已经走了，让他们就在店里等着就行了。 差不多八点，一个青年男人，推开二手车店的玻璃门。 他探头探脑地进来，他的面相与姨夫的司机老梁有七分相似，陶山奈注意到他，立刻上前迎。 “你好，你是来取那里那个奔驰的吗？”陶山奈主动打招呼。 男人反倒吓了一跳，看到陶山奈还四处张望了一下，才点点头。 “对。”男青年眼神不善地上下大量陶山奈，看清对面的人后，腰板挺直：“我要看下车。” 他抬眼又看到了站在后面的阿魏。 “没问题，车已经好了。”陶山奈说着引着人往停车位走。边走边观察这个男人。 黑色的奔驰轿车在灯光照射下车漆莹润，看不出修补过得痕迹。 “你看过没有其他问题了吧？如果我跳出毛病来，你可得承担责任的。”男青年养着下巴看向阿魏。 阿魏闻言，迎上前遮住了陶山奈。 “那天你来的时候，告诉我只蹭了门。” 男青年面上一窘：“那刹车改加速不加速，我超他吧，嘿他还加上速了，这才把我蹭了。” “对方蹭了你，为什么不走对方保险？”陶山奈纳闷。 男青年来拿色变了变：“他……对方没有保险啊，那不得我自己修车啊。” 陶山奈还想问，刚张开嘴，阿魏从一旁拉住他的手腕：“你看看车，没问题的话，付款就可以把车开走了。因为是山奈的朋友，是给打了折扣的。” 男人一听价格，声音都拔高了：“这么贵？坑人吗这不是？” 陶山奈皱眉：“你知道你们着急要车，师傅都是给你们用了更先进的技术，完工的。” “我又没让你们用，你们承诺的今天取车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能把这费用让我出！” 陶山奈被堵得说不出话。 阿魏直接把他拉到一边：“你去啥说法上等着。” 随即他又转男青年：“好了，我说了算，你只给我出原来的价格就好，拿了车快走吧，店里要关门了。” 男人反倒不急了，它绕着车一点一点一处一处，用手机的手机单通打光照着看。 看了实打实半个小时，才抠抠搜搜，骂骂咧咧把钱付了。 陶山奈心情复杂，听刚才的对话，车子被蹭了，一定是梁师傅这儿子的错误导致的，被其他人别车？还说不少谁别谁呢！ “哥，”他问阿魏：“你自己贴了这边的费用吗？” 阿魏被问得一怔，眨了眨眼：“走吧，你开车的话，把我带回家吧。” “我……”陶山奈气不过，却被阿魏扶住大臂，推着往门外走。 “好了，别生气，这人看着难缠，赶紧送走为妙。” “他难缠？他爸把我姨夫的车给他私自开，这才出的事。” 阿魏一顿没说话。 “以后不能这样倒贴钱！”陶山奈有些生气。 阿魏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好像贴钱的是他似的，笑着抬手在陶山奈气鼓鼓的脸上捏了捏：“好，记得了。我这人粗糙，你要是肯给我提个醒，那当然好。别气了。” 这话说的陶山奈没了脾气，脸还红了。 第35章 冷凝器龟缩 九月。 每个人的日子都有点变化。 阿娇开始了新学期，回学校宿舍住。因此，田俊芳女士深感缺了一员得力“猛将”所带来的不适应。 和陶山奈说：“等阿娇放寒假，你还让她来咱家帮忙吧。” …… 建斌汽修。刘建斌每天都到店里去，代替了阿魏成了第一个开门的人。 珍珍虽然还不怎么和阿魏说话，但已经不会因为自己的个人情绪问题动不动就不露面。 阿魏则经常有陶山奈来看他，一会送他防护口罩，给他分析喷漆对人体的危害，让他一定做好防护，一会给他带早点，热情得难以拒绝。 而阿魏会在许青娥做好各样美食后用饭盒装了在午休时间给陶山奈送到公司，或者单独约他吃饭或者叫他和修车店的修车师傅们一起喝酒，陶山奈现在俨然是建斌汽修的第一后援。 ……… 在看到施俊、高欣两人的丑事之后，陶山奈竟然安然地在公司度过了好一段时间，“无事发生”让他也渐渐放松了对这件事的担忧。 直到他的那条轮胎第三次因为慢跑气胎压报警，他在傍晚下班来到建斌汽修。 阿魏以为他是单纯来找自己，没想到还是他车上那条轮胎出了问题。 “你要不要考虑换条轮胎，不跑高速还好，一旦上高速这挺危险险。”阿魏蹲着一边用充气枪给那条轮胎补气，一边跟陶山奈商量。 和陶山奈认识以来，阿魏发现自己话多了还变得唠叨，有时候说完的话又后悔。 陶山奈本人则蹲在阿魏旁边：“这得不少钱吧，让我攒攒再说。况且我也不跑高速，问题不大吧？” 阿魏收了加气枪就是放在地上，也不起身，就蹲在地上和身旁的陶山奈温声说话：“那我给你换。我有钱。” 陶山奈惊喜地差点笑出声：“你为什么给我换？我可不能花你的钱。”说着他用右手食指点了点阿魏蹲着的膝盖。他可不会真的让阿魏出钱，他开心于阿魏替他考虑的这份心意。 “不开玩笑，我给你换。我跟厂商订个轮胎，货来了给你换上。”阿魏抓住陶山奈戳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指，捏了捏。 见阿魏似乎立刻就要行动，陶山奈连忙摆手：“啊是真的不用，我就在市区跑，满打满算也不跑几公里，等等过两年再换。嘿嘿谢谢阿魏哥。” 陶山奈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阿魏，险些把他撞到，两人推推搡搡笑着站起身。 恰好珍珍从店里给客人端水，路过他俩，恰好与陶山奈对视。她眼神有一瞬间的疑惑，随即就移开了。 阿魏倒没注意，一边和陶山奈往店里走，看了眼柜台后坐着看手机的刘建斌。 陶山奈也注意到，问：“哥，你师父看着状态不错啊，你看他看着手机还偶尔有笑脸呢。” 阿魏闻言看去，刘建斌确实在扣着手机，嘴角还挂着笑。阿魏也觉得有些惊讶，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见师父这么笑过了。 说话间，刘建斌拿起手机对着店外的拍了张照片，又低头扣手机。 “哎，听你说之前他过得压抑，现在没准看开了，会爱惜自己了吧。”陶山奈说。 …… 九月的第二个周一，陶山奈如往常到公司上班。 电梯里碰到了销售部的霍然。 本来靠在一边的霍然，看到陶山奈歪歪扭扭地伸了个赖腰。 “霍然哥，早啊。”陶山奈笑着和霍然打招呼。自从团建两人住在一个房间后，还没在公司碰到过。 霍然朝他挑了挑眉毛，似乎想说话，但陶山奈身后跟着上来很多人，有其他楼层的白领，也有他们公司的同事。 陶山奈等着他说话，但对方只是抬起手腕的智能手表看了看时间，又把手插回裤兜。 直到出电梯，霍然突然快步和陶山奈并肩，在他耳边说：“到天台一下。” 陶山奈差点没听清，定睛就见一身西装笔挺的霍然已经双手插兜往他办公室去了。 陶山奈打卡，到自己工位上放下自己的背包。 第43章 “山奈，霍然的辞职申请施总已经批了，你今天给他办一下人事手续。”宋任青手指敲了敲陶山奈的桌面，转身走了。 霍然突然离职想为什么要找自己？ 陶山奈假装端着水杯到茶水间，顺路乘电梯到了顶楼。 顶楼门打开，风不小，吹得他的衬衫在身后鼓起一个大泡，如旗帜猎猎地响动。 霍然叼着根烟，在中央空调机房没有一个水泥垛子上蹲着抽烟。这附近还有很多陈旧的烟头，公司禁烟，看来这地方是几个烟枪的秘密据点。 “年纪轻轻走道儿真慢。”霍然用夹着烟的手朝陶山奈摆一摆，示意他到跟前去。 陶山奈捏着自己用来打掩护的水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哥，找我什么事？你怎么突然要辞职！？” “施俊和你是什么关系？”霍然把烟按在地上灭了，抬眼看着刚从楼下赶来，满脸吃惊的人。 陶山奈嘴唇微张，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我换个说法，你跟施文学又是什么关系？” 陶山奈在短暂的时间里反而冷静了，他看着霍然警惕地抿紧嘴唇。 霍然忽地笑了：“看来传闻是真的。” “什、什么传闻？”陶山奈追问。 霍然话锋一转：“你来公司几年了？” “两年，哥，您有什么事，不妨直说。”陶山奈试图保持镇定，但声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出卖了他。 风把霍然的头发吹乱，他抬手拢了龙，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但没有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把玩。 “山奈，你觉得施俊这人怎么样？” 陶山奈捏紧了手中的水杯，随风乱飞的头发扎进他的眼睛，尖锐的疼让他下意识抬手去揉眼睛，再加上霍然连珠炮似的问题，让他心中慌乱。 “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字面意思。” 陶山奈脑海里不由自主会蹦出来那晚施俊和高欣接吻的画面，他不明白霍然什么意思。 霍然轻笑：“抛开他是老板的儿子，文质彬彬、留学背景，也前途无量对吧？” 霍然点燃第二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职场上有种人，表面照顾你，实则是在养鱼。”他吐出一口烟圈，目光望向远处的高楼林立：“隐性的服从性测试。” 陶山奈的心脏猛地一跳。 “霍然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然转过脸来，直视着陶山奈的眼睛：“公司最近走了三个人，你知道为什么吗？”不等陶山奈回答，他自顾自继续说：“因为他们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说了不该说的话。”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陶山奈的头发飞扬挡在眼前。 “公司里有些关系，看似牢固，实则脆弱。”霍然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特别是当利益和感情搅在一起的时候。”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用夹烟的手指上下点了点：“上司、下属，这种组合最是危险。” 陶山奈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霍然打断他，站直身子：“只是作为一个比你多混了几年职场的人，给你一点建议。”他向前走了一步，离陶山奈更近了些。 “当船上的一个地方开始漏水，聪明人不会等着它沉下去。”霍然的声音几乎成了耳语：“特别是当你不是船长，只是个普通乘客的时候。” 陶山奈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辞职也是因为......” 霍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拍了，拍陶山奈的肩膀，“我只是不想看着一个傻孩子继续在坑里挣扎，猎人的捕兽夹下，柔弱的小鹿只能慢慢断气。职场路长，找条平坦点的走。” 这时，霍然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按掉电话。 “我得走了，辞职手续麻烦你尽快办。”他转身走向天台门口。 陶山奈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色，手中的水杯已经凉透。霍然的话像拼图一样在他脑中慢慢组合，逐渐呈现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 他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在公司的安稳日子，恐怕真的要结束了。 果然，陶山奈在那之后听到很多同事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在公布考勤结果的时候公开议论。 “人家那是关系户，肯定都是满勤啊。” “朝里有人好做官哟，以前可真没看出来。” “我还看着小孩乖乖的，难怪宋主管给他批假那么痛快。” 食堂里三个人聚在一起聊天。 陶山奈坐在角落却足够听听他们说什么。感觉怒不可遏，他起身走到那三人旁边。 “你们有什么证据什么证明我考勤是靠关系？”陶山奈居高临下看着座位上坐着的三个人。 两个人尴尬地低下头吃饭，另一个本来脸红着，可等陶山奈话音刚落，他就说：“那怎么我们请假宋主管就不批，你最近总请假就这么好请假？你敢说你没用自己和施总的关系？宋主管不是看在你家这层关系才特殊对待你？” 刚才还埋头吃饭的两人，一对视也抬起头来轻蔑地看向陶山奈。 站在原地，陶山奈只感觉血液上涌。原来每个人都盯着他，他以为自己普普通通降低存在感本分地工作，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裙带关系的既得利益。 “山奈！” 高欣这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陶山奈心中正难遏愤懑，见到来人皱了眉头。 高欣满头细汗担忧地看着陶山奈：“山奈，施总叫你到他办公室。”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宝子们！单身的好好爱自己，期待爱情的尽快遇到对的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36章 活塞滂沱 入职快三年了，陶山奈还从没有在公司和自己的姨夫单独见过面。春节亲戚聚会他坐小辈儿那一桌，见不着人家。 今天突然被叫见面，首先从主观上他怂。因为他非常不喜欢和上级打交道，别看他和同事之间经常插科打诨，用他妈的话说：狗肉丸子不上盘子。一到正经场合，要跟领导打交道，陶山奈保准急流勇退，哪凉快哪待着。 其次，他生怕被人家看到说他往公司老总办公室跑，更坐实了他跟领导关系不一般。 但这次高欣通知施总找他，还是在餐厅的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这很难不让他觉得故意的。 “高欣，你知道施总找我是什么事吗？”陶山奈和高欣并肩往施总办公室走。 高欣一顿：“这个我不清楚。我刚好碰到施总，他问我是不是和你关系不错，他说总见咱俩在一起，就让我把你找来。” 陶山奈点点头，不再说话，但心里担忧得要命。 施文学的办公室在陶山奈他们楼上，高欣没有跟着一起下电梯，陶山奈独自走到那间办公室外，门开着他也还是敲了敲门板。 施文学随着敲门声看向门外。 “进来。” 陶山奈进门，敲门的瞬间他手心就出汗了。 “施总，您找我。”陶山奈拘谨地站在房间里。 他这才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施俊。 施文学这人从来面容严肃，开会经常黑脸。今天却难得没什么表情，但经年累月地皱眉已经让眉间形成了几道深深的川字纹。 “坐。”施文学朝他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陶山奈没敢动。 “坐呀，山奈。”施俊笑着一脸温和地朝陶山奈挑了挑眉毛。 陶山奈这才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坐在离施俊不远的沙发上。 “山奈，你来公司也三年了吧。”施文学说。 陶山奈没想到表姨夫还记着自己入职的时间，有些激动地回答：“对，马上就三年了。” 施俊突然起身，陶山奈目光立刻就跟上了他。只见他走到门口，把门关紧又立刻坐回原处。 陶山奈被这一幕弄得无所适从，双手在身侧扣紧皮沙发的坐垫。关了门，是要说什么秘密的事吗？ 再看施文学，陶山奈却看到他似乎是笑了下：“别紧张。今天我们就当是自家人聊聊公司前景。” 陶山奈张了张嘴，没能出声。他这远房穷亲戚、底层小喽喽也能跟公司一把手在这儿前瞻公司远景了？ “你也看到了，你表哥回来，我把他放在中层副手的位置，这只是为了服众。我总归是希望他能迅速在公司站稳脚跟，独当一面，毕竟我和你姨年纪大了，公司日后还是他要打理的。”施文学停顿了一下，看着陶山奈。 陶山奈很赞同地点点头，这明摆的事实，他说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施文学看着陶山奈满意地点点头：“他要想站稳脚跟，就必须要有得力的助手，或者说要有几个他可以信得过的左膀右臂。” 施俊从容而友好地笑着看了眼陶山奈。 “所以，如果我给你在施俊的左膀右臂上留个位子，你能把这个担子挑起来吗？” 第44章 果然是要提拔我吗？我？ 陶山奈如是想着，看向施文学：“我……我……” 施俊笑着说：“你别紧张。行政部门就是后公司的内务府一定要有自己人，你们部门缺了一个副手很久了，是我爸把你推荐给我的，我也分为你非常合适，如果我想走得更远，当然需要扩大自己的阵营。我们的这层私人关系，只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为稳固，不是么。我很看好你的。” 陶山奈看看施俊，又转脸去看施文学。 两人都淡笑着看着自己，让陶山奈心里掀起波澜，他没有如常的那种被提拔的开心，反而觉得有种担忧从心底升起。他心藏砰砰跳动，紧张得不得了：“可是我不……” “不要可是，我需要你和我站在一条战线上，公司接连走了几个人，军心动荡，我们必须在这个时候给大家必须鼓舞士气、提振精神。你能力强，也年轻，能胜任工作，要帮我稳定军心。” 施俊这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像是施俊天然地把陶山奈放在同一阵营里，已经考虑了很长远。 “主管，但我怕我给你拖后腿，我这人……” “哎，叫什么主管，私下里你要叫我表哥啊。”施俊佯装生气：“有这层关系了，你必须帮我，听到么！” 陶山奈隐隐觉得不对劲：“我、我这水平不一定能完成领导给的责任啊，我怕我干不好……” 施文学打断道：“不光施俊，你们宋主管也和我推荐了你。” 见陶山奈还要推辞，施文学冷了脸：“年轻人，还是要有点朝气，要用于克服苦难。好了，你去忙吧。” …… 对与陶山奈来说，这事情出现的时机很为妙。 说实在的，能够被提拔当然是件好事，但是在很多人纷纷离职，自己又被很多人说是关系户，而且施俊和高欣被他看到的情况下，这样被提拔了，真的是好事吗？ 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否则，他妈妈有可能会主动联系他表姨道谢都不一定呢。 他把这事给阿魏说了。 阿魏也觉得蹊跷。 “我虽然不懂你们公司里的事，可看起来你表哥和那个同事掺和了你提拔这件事，就不是好事。” 阿魏想了想，又说：“如果给你派了难做的工作，你就决绝。” 陶山奈拿不定主意，甚至略去了施俊和高欣的事，只把公司当前的情况、霍然和他说的内容告诉了尤大海。 “这你可千万别答应！我觉得是个坑。”尤大海立刻脱口而出。 “为什么？” “你看着吧，接下来如果给你真让你挑担子，那多半是找背锅侠！” 陶山奈越想越害怕。 他在周日半夜里给阿魏打了电话。 “哥，我睡不着，害怕他们坑我。” 阿魏接电话时声音还带着睡梦中的低哑，他沉默了一阵儿：“那你打算怎么做，这次提拔你可以不服从吗？” “不知道。搞得我现在都想辞职了。”陶山奈抓狂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在电话里崩溃地说：“我快被他们勾心斗角搞疯了，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那如果你非常不喜欢，是不是可以……辞职，找找你喜欢做什么呢？” 陶山奈吃了一惊，阿魏竟然劝他辞职。这是他这辈子到目前为止从没想过的事。从小被灌输要“安稳”的思想让他从来都是忍气吞声，不敢去打破舒适的牢笼。 “可现在工作很难找，我害怕我辞职后……”他说。 “可你看你这样痛苦，如果真的不喜欢，每天上这样的班，简直是折磨。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想干什么，既开心还能养得起自己。” “可我怕……我这份工作是我妈妈拜托了我家亲戚猜的来的。” 电话里阿魏轻轻第笑了笑：“可能想我这种工作的人本身流动性大，不如你么公司稳定，但好处就在于能试错，找到我们究竟能做什么。”阿魏顿了顿：“可是，山奈，你一点也不开心，你才二十出头要难过一辈子吗？退一步讲，你的处境再坏，也坏不过当年的我。你有知识、有文化不要觉得自己不行。如果真的痛苦，我支持你辞职。” 阿魏的这段话，不说在陶山奈心里振聋发聩，也足够算是颠覆性的出格发言了。 一来，阿魏这么个看起来古板又沉闷的人会鼓励他辞职让他惊讶，二来，陶山奈确实心动了。确实如阿魏所说，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尽管连着两三天陶山奈都惴惴不安，但有了阿魏的话，他似乎又有了些主心骨在。 隔日，施文学找他谈话后的第一个周一，人事主管在全体会议上宣布了提拔陶山奈为行政部副主管的任命通知。 会议室里立刻想起嗡嗡的人们的议论声。 陶山奈双手冒汗。 宋任青坐在前排，拿起了面前的话筒：“山奈在我们行政部工作成绩有目共睹……” “我不服。” 会场后方突然站起了陶山奈部门的一个男同事。这人平时跟陶山奈几乎从无交集。 他年龄近三十岁，站起来掀翻了凳子倒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仿佛人买了很久，在这一刻爆发。 “行政的业绩又不跟业务上一样可以量化考核，怎么就能证明他比我们优秀？他年资比我短那么多，普普通通，怎么能服众？况且谁知道他是不是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 男人看向前排的施文学，又看向陶山奈，这意味明显了。 “又或者，人家会钻营也不一定，我可是听说，梁师傅车坏了是陶山奈带着梁师傅修的车呢，我们一般人谁能和施总的司机梁师傅说上话呀！” 陶山奈心一直往下沉，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他，根本不用背锅，现在已经被埋在坑底成了众矢之的。 刚才还慌乱不已，但现在看施俊就是要致塔于死地，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陶山奈站起身，看向刚才说话的男同事：“首先我澄清一下，梁师傅给我打过电话确有其事，但他是问我家周围有没有修车店，我推荐了，他把价格压的很低，并且联系我的人后续一直是他儿子，而且修的车是施总的车，” 陶山奈望向施文学，对放一脸惊讶，随即眉头就皱起来：“给我叫老梁来！” 有人起身出门执行施总的任务，陶山奈接着说：“竟为什么不能走公司车辆系的维修路径，我不清楚，因为他本来也没说车子是施总的。只是说他车子出问题。那施总是不是知道他的车出问题了，这个我不清楚。但现在看很显然施总不知情。” 他又转向前排的施文学：“感谢公司和领导对我的信任，但我真的不是那块料。来公司的三年，我不说兢兢业业，也从来没偷过来，该我做的事从来都认真完成。但说到提拔，我想我还差得远。既然大家对我能力持怀疑态度，那我今天就正式向公司提出辞职，我将在会后递交辞呈。” 第37章 散热器愤懑 会议室里陶山奈要辞职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表情“五彩缤纷”。 陶山奈这一刻不再害怕，话一旦说出来就仿佛有千钧的力道注入身体，尤其当他想起阿魏昨晚的话：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他不要惴惴不安地担心施俊和高欣会不会知道他们的关系被自己发现，发现了又要怎么对付自己。 总而言之，他想：我陶山奈不陪你们玩了！ …… 傍晚 陶山奈坐在建斌汽修的沙发上握阿魏倒给他的一杯温水。 他旁边坐着刘建斌正低头看着手机在打字。 阿魏忙了一会见陶山奈低头不说话，坐在他旁边，抬手一碰发现那杯水已经凉了，无意间碰到的陶山奈的指尖冰凉。他又换了杯谁给陶山奈。 “你等我一会，收拾好我带你吃晚饭去。”阿魏低声说。 陶山奈见他转身要走，立刻握住他的手，哭丧着脸：“我……我现在又害怕了，怎么办啊。” 阿魏勾了勾嘴唇，他长得周正嘴唇不厚有着漂亮的唇峰，这样的笑容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是嘲笑。 “你都已经辞职了，现在怕也没用。”阿魏说。 “怎么办？我现在怕我爸妈知道了和我拼命。”陶山奈说着想起小时候父母“男女双打”的情景，不由得浑身一抖。 阿魏从他冰凉的手心里抽出手：“你稍等会。我一会就来。” 阿魏回到修车区去做扫尾工作。 陶山奈心神不宁地攥着水杯，偶尔喝一口。 因着忧心忡忡，眼睛就漫无目的地四处看。刘建斌坐在他旁边一点，正举着手机拍摄店外的晚霞。 陶山奈没多想，也看着屏幕对面的那一大片通红的火烧云，今天他的生活里又何尝不是燃起一团大火？今天起他的日子就再和“稳定、安稳”没了关系。 可他不想在今天担忧“以后”，他就只想让支持他走这一步的阿魏多和自己待在一起，多待一会是一会。 第45章 陶山奈想着心里的事，一旁的刘建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把手机放在沙发上，面朝门外活动筋骨。 沙发上的手机亮着屏幕，陶山奈转头余光扫了一眼。 心头一跳。 屏幕上对话的对方是：老伴儿。 最近的几条信息全是绿色，都是他自己发的。 你看，这是今天的日落。 【照片】 红彤彤的，好看不？ 你走了这些日子，我每天还是会梦到你……你过得怎么样？那边也能看到这样的景儿吗？ 陶山奈不忍再看。原来看似从爱人过世中走出来的刘建斌，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走出来，他的心里老伴儿依然还在。 店里要关门的时候，刘建斌让年轻人都先走，他来关门。 陶山奈才和坐在阿魏的电动车上。 因为两人经常见面，阿魏给他买了一个头盔，陶山奈戴着，没走出一段距离就侧脸贴在阿魏后背，双手环住了阿魏的腰。 阿魏腰腹收了收力，陶山奈知道，他大概被自己的动作弄得不自在了。 可自己就是不想撒手。 “哥，让我抱一会，我好心累啊。” 阿魏似乎没说话，又好像说了什么，但被风吹散了。 车流中阿魏稳稳当当地骑行，偶尔停下来等红灯，陶山奈一只搂紧他，不管有多少人投来目光，陶山奈也看到了那些人的目光。 阿魏应该也注意到了吧，陶山奈想。但阿魏就是这样，他不会推开陶山奈，会纵容他。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陶山奈的世界却安静。他耳朵里只有阿魏沉稳的心跳，他想到了刘建斌手机里的信息，此刻不由把阿魏楼得更紧，干脆把脸埋在阿魏肌肉坚实的后背，好让头盔遮挡住他的面容，隔断旁人的视线。 他现在，除了怀里的阿魏，什么都抓不住。 ……… 阿魏特意把他带到了一家川菜馆。 电动车停下，阿魏两条长腿撑住地面。背上趴着的人不动，他无奈一笑，反手往身后一勾拍到了陶山奈的后背。 “睡着了吗？到饭店了，先吃饭。” 陶山奈当然知道，只是不想撒开阿魏而已。 不得已松手站起身，脱下头盔递给阿魏。抬头看那间饭店，是家很出名的川菜馆，价格还不低。 阿魏抬腿进门，陶山奈立刻拉住阿魏的胳膊，把他拉了个趔趄。 “哥，”陶山奈偷偷在阿魏耳边说：“这儿可不便宜，咱别在这儿吃。” 阿魏转头来，握住陶山奈的手腕：“我请，你心情不好，就要吃点好吃的。来吧。” 阿魏力道极大，陶山奈拗不过，也不好在大门口跟他一直拉扯，只好跟着进了饭店。 两人根据店员的推荐点了三个菜，毛血旺、麻婆豆腐、辣子鸡。米饭是不限量的，服务员端着一个装满米饭的木桶放在桌子上。 川菜特有的色泽在饭店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尤为诱人，红色的辣椒天然地让人唾液腺分泌旺盛。 陶山奈本来还没什么心情，但见这一桌菜，不由地吞了吞口水。 阿魏率先拿起面前没用过的勺子给他盛了一勺麻婆豆腐放在碗里。 “快吃。” 闻言，陶山奈朝对面人一笑，拿着木桶里的盛饭勺，站起身拿阿魏手边的小碗给他盛了米饭，然后才把一勺米饭盖在阿魏给自盛的麻婆豆腐上。 舌尖的麻辣鲜香，让陶山奈暂时忘记了白天的惆怅。 他偶尔抬起头来给阿魏夹菜，催促对方多吃，自己也没停过筷子。 隔壁桌是一家三口，小男孩似乎在过生日，餐桌中间一个小蛋糕点了五根蜡烛，年轻的父亲拿着手机在给小男孩和年轻的母亲拍合照。 那一家人笑得好开心。 这一情景让陶山奈突然想起下午在他旁边拍晚霞的刘建斌。 他转头发现阿魏也在看着那一家三口笑。 “哥。” 阿魏听到陶山奈叫他，回过头来。陶山奈的嘴唇被辣椒辣得红艳艳，眼睛在灯光下也水光粼粼地看着自己，好像当年在村口总和他待在一起的那只小土狗，眼睛溜圆还水汪汪的，很可爱。 阿魏下意识拿着面巾纸，把陶山奈唇角的一滴辣椒油占掉。 陶山奈一顿，随即咧开嘴灿笑。 “对了，我下午和你师父坐在一起，发现他在拍晚霞的照片。”陶山奈说。 阿魏：“就刚才吗？” 陶山奈点头：“对啊，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说着放下筷子：“我下午无意间看到他的微信，”他有些难为情地笑笑：“说实话，我不该偷看，但是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你师父还在给你师母的微信号发信息。” 阿魏脸色变了变，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 “师父和师母感情很好，没想到师母先走一步。我原本以为师父肯来店里就说明他有心开始新生活，可现在看，还不行。” 陶山奈点点头：“一辈子能有个人好好相爱也不容易。”他说到这儿抬起头来瞟了眼阿魏，又低头：“要是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就好了。就像你师父师母，彼此爱护一辈子，太让人羡慕了。” 阿魏闻言想到了之前自己误会陶山奈喜欢阿娇，后来得知并不是这样，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但今天陶山奈自己提起这件事，他才觉得好像陶山奈从来没说过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阿魏知道自己不该好奇，但这一刻就是有点好奇，陶山奈恋爱会找个什么样的人。 “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吗？”阿魏问。 陶山奈看看对面，笑了：“不知道，我没告诉对方。” 阿魏点点头，低头吃饭。 “你不好奇嘛？”陶山奈问。 阿魏又抬起头来：“也好奇的。就是觉得可能我打听了会让你觉得我八卦。” “嘿嘿，还真就不能告诉你哦！”陶山奈卖关子似的。 “那哥你想过没，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阿魏愣着，脑海里半天也想不到究竟自己能喜欢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什么样的人会同意自己喜欢人家。 他摇摇头，自嘲一笑：“没想过。” “那你就想想啊？比如长得好啊，工作收入啊……其实你以前不想，现在也可以想想的。” 阿魏刚张嘴准备回答，急促的手机铃声从陶山奈裤子口袋传来。 陶山奈一看来电显示就知道要坏事。 “妈……”他终究接起了电话。 “陶山奈！你给我立刻滚回家来！” 电话里田俊芳的声音大到对面的阿魏也听得清。 对面立刻挂断电话。 “哥，我妈”陶山奈脸色煞白：“可能知道我辞职了。” 他肉眼可见地慌乱，筷子握在手上指节泛白。 阿魏蹙起眉，抬手拿掉陶山奈手上的筷子。转而握住他的手腕：“走，我送你回家。” 陶山奈虽然站起身往外走，但还是很抗拒，他害怕回家和父母解释那一大串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觉得这要把这件事情讲清楚，实在太累了。 …… 陶山奈开了家门，田俊芳单手扶着头歪坐在沙发上，陶兴业双肘撑在膝盖上正在叹气。 听到门的响动，田俊芳霍地起身，但抬头却见自己儿子舍后还跟着阿魏，想要爆发的火气泄了一些，但还是难以控制地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辞职？！” 陶山奈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田俊芳冲上前双手狠狠地推了陶山奈胸口，他整个人朝后仰去，得亏阿魏眼疾手快，接住了人。 “阿姨，您别激动。”阿魏下意识把人搂在怀里，话也脱口而出。 第38章 平衡块明朗 阿魏的劝说丝毫不起作用。田俊芳两眼通红，一手捂着胸口，似乎呼吸不畅站在门口怒目瞪着陶山奈。 陶兴业也黑着一张脸站在田俊芳身边。 “你姨晚上打电话来，说你当着全公司的面拒绝提拔，把你姨夫气病了。你出息了，陶山奈！”陶兴业一脸恨铁不成钢，又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陶山奈这才从刚才的惊骇中缓过神来。 田俊芳看了眼阿魏，陶山奈立刻转身：“哥，你先回去。我跟家里谈谈。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不想让阿魏淌进家里这趟浑水里来，推着阿魏出门。很显然田俊芳也在这时候理智了一些，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抿紧嘴唇盯着陶山奈不说话。 “你……”阿魏想问陶山奈一个人能不能应付，但又怕给陶山奈添麻烦，只好转身出门：“叔叔阿姨，山奈有苦衷，您二位也听听他的说法。” 陶山奈鼻子一酸，低着头把阿魏推出门。 身后陶家父母看着，阿魏很多话也不能说。两人站在门边，一内一外匆匆对视，那一明一暗双眸顾盼，仿佛又已经把话都说了去。 陶山奈垂眸关上了门，阿魏心里倏忽一疼。 第46章 屋内，陶山奈转过身去看向父母。 刚才陶山奈险些摔出去，被阿魏扶着，进门后这才看清他妈妈的表情。 “看来你是飘了陶山奈！”田俊芳一边摇头，一边往前迈步：“你忘了当初我怎么求爷爷告奶奶，低声下气给你某得这份工作。” “我没忘。”陶山奈看了看母亲，低下头。 “你没忘，你怎么能这么干？” “我做不下去了。” 田俊芳转身坐在沙发上，把茶几拍的“啪啪”作响，茶几上的玻璃杯都被震得丁零当啷“跳”了几“跳”。 “你来，你给我过来好好说清楚，究竟为什么让你能在大庭广众下拒绝升职。”田俊芳胸口起伏，闭着眼睛抱紧双臂靠在沙发上。 陶山奈默默走到茶几旁，脑子里思考着如何解释。起因是什么，他并不觉得两个男人亲在一起有问题，他自己也喜欢男人，只是他不该看到自己表哥亲吻一个男人，他不该看到公司一把手唯一的儿子在公司里亲吻下属搞裙带关系。 母亲还念着亲戚情谊，那么自己就不能直白地把事情说出来。他不屑于曝光别人的隐私，尽管在对他赶尽杀绝，丝毫不想放过他。 “我同事不知怎么知道我和表姨一家的关系，到处说我是关系户。” “亲戚？谁家没个亲戚？咱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好好工作了怕什么？”陶兴业听不下去，转过来指着鼻子骂：“你自己干了的事记不得嘛？” “我？”父亲的指责让陶山奈莫名：“我做了什么？” “频繁请假，隐瞒司机损坏你姨夫的车，还帮忙找人修车！”田俊芳身子前倾看着陶山奈：“你是不是想给那个阿魏补贴！” “这是他们诬陷我！” 脏水就是这样快速、精准地泼到了自己身上。 “说起这个，你个大学毕业生，天天跟个修车工鬼混，和他一起能有什么好？这下好了工作也没了！我还要和你妈妈拉下老脸到你姨家里给人家道歉！”陶兴业气得脸红脖子粗。 “修车工怎么了？”陶山奈原本因为心虚低垂的眼睛，瞬间盯住了对面的陶兴业。 陶兴业一愣，知道自己言多有失，张嘴想要补救。 “阿魏修车技术好，人品更好，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待在一起？我们家是什么皇亲国戚吗？阿魏没读书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我们家当初不也是双职工下岗四处借钱吗？施家有钱，是你老陶家的吗？” “行了别说了。”田俊芳也觉得自己爱人说得过分，但长幼有序，只能打断陶山奈：“你爸就是怕你遇人不淑，耽误了自己，他也是着急……” “我是不是改姓施，人家能给我点钱？还能把我扶到太子爷的位子上？”陶山奈一脸冰霜，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这样看待问题，于是盯着对方冰冷道：“如果管用，那我现在到派出所改名字。叫人家一声爸爸。” “啪” 陶兴业右手又疼又麻，刚才的话让他控制不住怒火，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 陶山奈被扇得偏过脸，脸颊上瞬间浮起几根手指印。 “怎么跟你老子说话？滚！”陶兴业气红了眼。 田俊芳也让这一巴掌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要上前看儿子的伤势。 陶山奈缓缓转过脸，看了看对面怒目瞪着他的父亲，嘴唇颤抖地抿紧，转身二话不说朝着门口疾步走去。 “你今晚敢出这个门，就别再回来！”陶兴业看到自己一巴掌把儿子打走了，心里又急又恼，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劝，简单粗暴下意识喝道。 田俊芳立刻拦着：“老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山奈，你别走！” 陶山奈没有一瞬停留，怒火已经把他整个人吞没，他没有一点理智。 陶山奈出门反手关门，再抬头险些叫出声，他捂着嘴看到声控灯因为他关门声亮起，灯下身高马大的阿魏站在那。 “哥，我……” 阿魏一定听到了自己父母对他的贬损，陶山奈满腹担忧，他怕阿魏对他就此生分了，他怕阿魏再也不理他！ 可阿魏没等他说话，上前攥紧他的手腕，拉着人下楼。 …… 阿魏一言不发，载着陶山奈。而陶山奈双手揪住阿魏的外套，像个委屈的少年垂头丧气。他不敢如刚才吃饭前那般抱着阿魏，他甚至不敢碰阿魏。 电动车停下，阿魏依然没说话，收好头盔，还又用手拉陶山奈。 电梯里陶山奈看着阿魏攥着自己的手，不敢抬头。 进了屋许青娥见了陶山奈也颇有些意外。 “妈，山奈家里有点事，住咱家几天。” 许青娥见自家儿子如此严肃，眉头微微蹙着：“好，吃饭了吗两个人？” 陶山奈要张嘴回答，却听阿魏说：“吃过了，您早点休息。我们回屋说会儿话。” “好。” 陶山奈都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阿魏拉着走，只匆匆瞥见许青娥担忧的表情。 门在陶山奈身后关上，阿魏才松开他的手。 “哥，你别生气，我父母他们……”陶山奈突然说不出话了，他们怎么样？他们看不起阿魏。 “哥，我…” 阿魏站在他对面，深呼吸，似乎斟酌了好一阵才说：“你放心住下，我没生气。只是……你为什么不如实说你被欺负了？” 阿魏的表情如同当时在二手车市场帮他跟那个老板理论时一样严肃，甚至还多了股凶劲儿。 “我不想我父母知道表姨夫一家背后的龌龊，知道了他们又会觉得自己没本事帮我，感到自责。”陶山奈耷拉着眼角。 “那你就自己受委屈……”阿魏攥着拳头，看着陶山奈那样，自己心头一股气。 “算了，你去洗澡吧，洗了早点休息。”阿魏在衣柜里翻找干净衣服，脑子里突然蹦出山奈父母的话，手指蜷回来。 满柜子洗的发旧的衣裤，如何能找到一件“干净的”拿给陶山奈啊！ 他不知道自己晚上为什么没能立刻离开，要站在陶山奈家门外，要担心陶山奈吃亏，还要一睹气把人带回来。 可带回来了，真能抵得过“和一个修车工鬼混”给他们两个人带来的破坏力吗？ 他微微叹气，拉上了布衣柜的拉链。 “我出去一趟，你等我回来再洗漱。”阿魏说着，撇下陶山奈出门了。 阿魏家楼下的夜市还很热闹，阿魏出门后，陶山奈就趴在窗台上看楼下人头攒动。 卖奶茶的铺子外，附近学校下了晚自习的学生成群结队嬉闹。 卖猪头肉的老板用塑料袋做了拂尘，挥动着驱赶苍蝇。 小卖店的老板倚在门边跟路过的人打招呼，一侧头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在脚边…… 不知多久，身后的门动了。陶山奈转身迎着进屋的阿魏，接到了对面递过来的一个塑料袋。 “里面是新的衣裤，比我的小一码，还有洗漱用品，热水器左边热水右边冷水，洗漱吧。” 阿魏说完，推着陶山奈出屋。 听到浴室的水声响起，阿魏打开阿娇微信，点击了她发来的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一个女人疲惫地哼了一声：你找谁？ 阿魏喉结滑动，张了张嘴，深呼吸才发出声音：“阿姨，我是许阿魏。山奈在我家……” …… 客厅灯黑着陶山奈从浴室出来，寻着阿魏屋里的暖黄色灯光走。 进门阿魏正从衣柜里往外拿被子，往床上看，床单已经换了新的。 阿魏下意识回头，一愣，陶山奈头发耷拉着，即使穿着比自己衣服小一号的短袖短裤，也依然大了一些，松松垮垮。头发擦得半干贴着头皮，看起来皮肤薄得像是轻轻一掐就能破了皮，显得脸上那几根指印更加明显，活像是个父母疏于照顾还挨了打，被街坊邻居接济过活的穷学生。 “上床睡觉吧。夜凉了，你稍微盖着点被子。” 阿魏说着把被子抱在床铺上，陶山奈乖顺地点头，从床尾爬到了床内侧，贴着墙躺下。 细细一条人。 鼻尖红着，眼睛圆溜溜看着阿魏。乖得像直播软件里被人提着后颈叫卖的幼犬，一动不敢多动。 阿魏整晚绷着的心弦，在看到这样一个人时，颤了几颤，把他嘴角都牵弯了。 “你，别那样看着我。”阿魏走到床边靠着床头坐下，笑意还在。 陶山奈见他笑了，蛄蛹着靠近他，双手抓住了阿魏撑在身侧的手。 “哥，谢谢你收留我。” 阿魏垂眸看向自己手边，脸颊几乎贴着自己手背的人，感觉他更像只小狗了。 “真拿你没办法。”阿魏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陶山奈的脑袋。 “晚上，我爸妈是一时气话，你别生气。我怕你生气，怕你不理我。” “我……我没生气。”阿魏怎么会不理他，他从来也没资格自己选的，他倒是怕今晚之后陶山奈听了父母的话，与自己断了联系。那他就真的，这辈子再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了。 第47章 “哥，我工作没了，在你家吃住的话，你看看我能干点啥，你能使唤我。”陶山奈往下拉拉了拉阿魏的手：“你躺下啊，我仰着头看你费劲。” 阿魏见陶山奈又露出了俏皮的神情，心里也松动了一些。 “你安心住着，等你想去找工作了随时去，其他不用管。”阿魏说。他没有顺着陶山奈的意思躺下，而是松开他的手起身。 “我去冲个澡，你先睡吧。” 陶山奈听话地点头，目送阿魏出了房间。他有一肚子话想说，又不敢在今晚都说完。 白天这一场闹剧把他的心撕扯得七上八下，直到他躺在阿魏的木板床上，一颗心才有了着落。 他仔细思量着要在入睡前跟阿魏聊点什么，像寝室夜话一般的话题，可等阿魏洗澡回来，他却抱着被子睡着了。 第39章 活塞环庆幸 接近天明时分，陶山奈醒了。 睁开眼，窗外有晨光透进来让他勉强看得清屋里的情形。眼前是穿着一件白色二道梁背心的阿魏和他结实的手臂，而陶山奈自己的手正抓着阿魏手臂上光洁的皮肉。 深吸一口气，是他熟悉的阿魏的体香混合着香皂的味道。 他把抓在阿魏胳膊上的手到胸口，鼻尖轻轻凑过去，嗅着阿魏皮肤上的味道，脸烫得不像话，这下他彻底清醒了。 阿魏胳膊蜷着大约是不舒服了，突然从身前弯曲着向前伸展，堪堪落在陶山奈腰上。 陶山奈被往前一揽，这下他双手同时撑住阿魏的胸口。结实的胸肌在手掌下，即使隔着背心也让陶山奈心猿意马，又赶上了大清早的这个对于男生来说尴尬的时间段，陶山奈的兄弟不争气地站直了。 为了让这位兄弟冷静，陶山奈必须把自己跟阿魏隔开，尽管他的手不想离开现在待的“地方”。 阿魏怕热，睡前被子确实是在陶山奈身上盖着的，但是此刻，被子却在陶山奈身后，而他们两人呈现互相依偎的状态，尤其陶山奈现在被阿魏搂着腰，像是整个缩在阿魏怀里。 这下怎么办？陶山奈紧张地撑开阿魏放在他腰上的手，慢慢往后退，可身后是墙壁，阿魏的胳膊又很长，退也退不出。 他开始往下蛄蛹，试图从床尾“逃逸”。可他这一动，堪堪把阿魏弄醒了，刚才还闭着眼睛睡着的人反应却极为灵敏，陶山奈刚往下挪了一点，就被手对方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腰甚至把人更紧地拉在自己怀里。 “山奈！抓紧我别掉下去！” “啊！”陶山奈立刻捂着嘴：“你、你醒了？早就醒了吗？” 阿魏似乎还没分清梦境与现实，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他的视线适应了一会，才看清怀里的人，也才发现自己把对方搂着紧紧贴在一起。 “我、对不住，我好像做梦梦到你在悬崖边上，我生怕够不到你，刚看到你在眼前捞了一把。”阿魏声音里充满了局促。 陶山奈想要继续自己刚才要做的事，可阿魏搂着他还没松手，他便急忙伸手在两人之间隔挡。 “哥、哥，你先、先松开我。”陶山奈尴尬得声音都像是倒抽气。 阿魏刚醒，云里雾里地不得要领，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直到陶山奈的手蹭到他的腿…… 他慌神之际，陶山奈一骨碌遁下床去，背过身。 阿魏这才明白了陶山奈那动作是怎么回事，都是男人，都在血气方刚的年纪，他懂。 在黑暗里在陶山奈背后，他偷偷笑了。 陶山奈转过去身对着窗户，不敢动弹。他听到床上的人，窸窸窣窣起身，拉开了房间门。 “我、我腿麻了起来站会。”陶山奈解释。 阿魏尽量收着小声：“我到楼下买早点，你……” 话音未落阿魏快步上前，拉开了窗帘，就站在陶山奈身边。他动作极快，陶山奈根本来不及反应，眼前忽然的光亮刺进眼里。 “啊！好疼”陶山奈叫着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阿魏虽然也被光线晃得睁不开眼，但因为他有心理准备，很快便恢复视力，趁机看向陶山奈的要紧部位。 果然。他昨晚买的这身短袖短裤质地很薄，鼓起来的形状尤为突出。 陶山奈揉了揉被日光刺痛的眼睛，一只手慌张地放回原来遮挡的位置。再抬眼，阿魏正从他那儿移开目光朝他笑。 陶山奈倒吸一口凉气喊：“不许你看！” 他觉得自己像个烧开的茶壶，嗤嗤冒着热气还不断被炉火加热。都因为阿魏，他身上原本只有一处充血的，现在倒好脸皮、耳朵、心脏，浑身上下都要憋炸了。 他双手捂住了裤裆，双腿并紧微微弯了腰，转过头不看阿魏。 他越别扭，阿魏眼里反而越可爱，不禁抬起手来拍拍他的发顶。 “早饭吃什么？” 陶山奈浑身过电似的抖了抖，但依然背对着阿魏，不说话。 “那我看着买。”阿魏后退一步制造了点脚步声，佯装要走。 陶山奈立刻转回头来，脸颊红得不得了，一脸委屈地盯住阿魏：“你……” 他本以为阿魏会留给他一个背影，可谁承想，阿魏就等着他与他对视。 目光掉落在对方的视线中，陶山奈“小兄弟”偃旗息鼓，但心脏却加足了马力狂跳。 阿魏见他的样子，笑着突然靠近：“没关系，都是男人没什么可害羞的。我去买饭，你自己处理一下。” “还不都是因为……”因为你啊！可陶山奈硬生生停住了。 阿魏收回手，等着陶山奈把话说完，却迟迟等不到，对方甚至别扭地挪着步子坐回床边。 阿魏本来怕陶山奈心情不好故意逗逗他的，可要是对方真生气了自己哄不好可完蛋了，于是他知趣地闭紧嘴巴，拉开房门出去了。 陶山奈第一次觉得阿魏这人又傻又精明的，让他心动又让他上火。 大清早，这恼人的“火源”去买早饭了，陶山奈开始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他别扭地坐着打开手机，昨晚出家门后他就关掉了手机，但那之后竟然没有任何人给他发信息。 尤其，他父母出奇地安静。 陶山奈想，这下他算是把父母气坏了，他们已经气到完全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在大半夜离家出走，晚上的门禁也没了…… 阿魏不在，陶山奈脑子里登时冒出了无数不开心的事。父母那边没说清楚，公司的流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完。 昨天会议之后他就提交了辞职申请。内容冠冕堂皇地写了：公司前景不适合未来发展规划…… 他给施家人，留最后的体面。对于施俊，取向是无罪的，至于是不是他们通过这件事故意为难自己，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通过这件事，陶山奈发觉他不想再隐忍，不想让与他工作无关的事情消耗自己，牵动自己的情绪，从而处处小心翼翼处处顾忌。 他一想到如此还要在那样的环境里待着，整个人都苍老了。他还年轻，他还想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他想闯一闯。 阿魏买了饭回来，陶山奈已经换好自己的衣服，把卧室收拾好。在帮洗了衣服的许青娥往小阳台上晾衣服。 陶山奈正把一件阿魏的短袖挂在衣架上，转头来从地上的洗衣盆里都开一件衣服——一条阿魏的短裤。 他裤子拿在手上，觉得客厅有人看他，转脸就看到客厅里手里短裤的主主人，正站在那直勾勾看着他！ 他看看手里的短裤，看看阿魏，脸又红透了，急忙转身背对了那人。 这种场景真是“糟糕透了”！ 阿魏上前直接从陶山奈手里拿过短裤和衣架，在他身后一伸胳膊把衣服挂在晾衣杆上。陶山奈只觉得背后那人像是把自己卷在身前，他的体温气烘烤着自己的后背，他的鼻息喷在自己的侧脸和后颈。 十指在掌心里攥成拳，后背跟腰上像有小虫在自己竖起的寒毛间穿梭，酥酥麻麻，一路痒到心里。 脖子上突然一点冰凉的触感，惊得他把肩膀耸了起来。 “走，吃早饭。”阿魏低低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如果气体真的可以看得到，陶山奈脑袋顶上一定喷出了大量的热气，想轮船的汽笛嗡嗡作响。 早饭陶山奈一直默不作声。 阿魏以为他还在因为和父母的关系，因为公司的事情不开心。他剥了蛋皮的鸡蛋递给陶山奈，把豆浆里放了糖推在山奈眼前，但陶山奈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阿魏看着也没有太大食欲少吃了点就要去店里。 “你今天什么打算？”他问。 陶山奈径直到门厅换鞋子：“我和你去店里。” …… 自从被阿魏拒绝，珍珍难受了好一阵子。紧接着伯母去世，她的心情一直不大好。虽然现在能按时上下班，但难免在店里遇到阿魏会尴尬，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最近伯伯开始到店里了，早上开门，晚上锁门都是伯伯在做。比起之前帮伯母看病的时候，似乎伯伯的状态好了很多。阿娇心里才有些安慰。 第48章 今天是个大晴天，珍珍到店里比较早，只有伯伯一个人在。 “伯伯，你吃早饭了吗？”珍珍把自己的挎包放进柜台的小柜子里。 刘建斌正坐在沙发上扣手机，看得太专注，并没有听到珍珍问话，也没有回应。 珍珍看了看刘建斌倒也没有什么异常，就开始擦柜台上的灰尘。 店门口有脚步声的时候，珍珍最先抬起头。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是客人，只能是店里的几个修车工。珍珍觉得开心的一点是叔叔店里的工人们除了黑子话痨一些，大都比较沉稳，一来年纪大，而来性格使然，伯伯的性格就是如此，算是物以类聚。这样的性格最大的好处，是他们没人像珍珍以前打工的饭店里遇到的男员工对她的身材开黄腔，修车店里的工人们都把她当妹妹，就是因为毫无杂念地把她当妹妹，所以她也很恼火，阿魏对她一点心思都没有。 思索间，店外的人已经跨进店里。 是阿魏来了，珍珍下意识投去目光，克制着感情，但阿魏身旁跟着的人，让她有了点意见。 又是那个修车来的小青年，他总找阿魏，隔三差五，嬉皮笑脸。 更讨厌的是，阿魏看着他总是笑着的。她在店里这些日子，阿魏从来没对她那么笑过，甚至阿魏对任何人都没那么笑过。 “那个……”珍珍突然开口。 陶山奈刚好经过柜台准备跟刘建斌和珍珍打招呼，就听到珍珍的话，转脸看向那小姑娘。 珍珍红着脸：“你怎么总来店里？你车一直坏吗？” 第40章 示波器鲜明 珍珍的声音在清晨刚开门的汽修店里似乎产生了回声。 陶山奈听得清清楚楚，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默默与珍珍对视，见那姑娘的脸从白白净净慢慢染上红晕。 “珍珍，”阿魏黑了脸从陶山奈身后快步上前，还要继续说，却被陶山奈抢先。 “还真让珍珍说对了呢，我车轮慢跑气，不知道你不记得。因为一点漏气花大价钱换轮胎我这经济水平还达不到，所以隔三差五就得来店里补气，阿魏哥在你们店里啥水平咱都知道，我当然想找他给我帮忙咯，这一来二去成了朋友。我也没霸着阿魏哥不让他给别人修车，我长的也不吓人不影响你们店容店貌。嘿嘿” 刘建斌原本坐在沙发上，看到发生的事也站起身，珍珍见他立刻委屈地低下头。 “珍珍，你不能这样对客人，何况小陶这种常客，做买卖开门营业来得都是客，就算不修车找你要杯水喝你也得笑脸相对，你心里必须明白，我们是靠客人吃饭的。” “他来一次不过两块钱，能够干啥呢么？”珍珍瞪着眼，不服气。 阿魏长长地深呼吸，似乎在压制脾气：“珍珍，平时有司机路过，咱帮忙加个气乐意给的咱要一两块，不乐意免费都没关系，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何况他是我朋友。” 阿魏粗声粗气，珍珍听了立刻红了眼眶。 陶山奈在阿魏身后叹气，阿魏这傻子不知道真真喜欢他吧？这么说话维护自己，小姑娘不哭才怪。他甚至害怕小姑娘当场表白了，让阿魏选一个！ 真怕这事收不了场。 身后黑子和其他两个修车工陆续过来，见几个人都站在门口，也停下脚步。 “呦小陶在呀！”黑子没心没肺跑到陶山奈跟前拍了拍陶的肩膀。 陶山奈朝他尴尬笑笑：“早啊！” 李建斌站到了屋子中间，面上严肃。 “今天，我就给大家开个短会。”他望了望在场的年轻人。 “建斌汽修能走到今天，靠大家的努力，我刘建斌感谢大家！”说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动作突然，在场的年轻人反应过来后都弯着腰陪着。 “今后，”刘建斌站起身脸上就挂了泪珠，说了这两个字，他哽咽着抬手擦了擦眼泪：“今后建斌汽修还要靠着你们，不论如何不能欺客，不能给客人耍脸子，路过歇脚的能帮忙就要帮。” 说罢他转向珍珍：“珍珍，你是我亲戚，沾亲带故的店里人一定对你都有照顾，你干活简单几个大哥修车多累你不清楚吗？你享受了有待还耍性子，要赚钱还低不下头、弯不下腰，哪有这样的道理！何况你无缘无故说人家小陶，这事，你要道歉！” “我……”珍珍也哭了，恼得满脸通红，站在原地不动。 “没、没关系没关系！”陶山奈见着情形真想抽自己嘴巴子，刚才不吭声多好，搞到现在给全店开会，大家肯定都反感自己了， “小陶，我替她和你道个歉。”刘建斌转向陶山奈。 陶山奈立刻鞠躬：“刘叔真不用！我受不起！” 刘建斌似是笑了笑，说：“今后，你们哥几个还是要和和睦睦，把技术本事练练好，到哪到何时都有饭吃。好了散了吧，干活吧。今后所有人都注意，不能再出现今天的情况。” 刘建斌最后几句话是训人的语气，和平时说话没什么大差距，大家才觉得心里舒坦些。 陶山奈尴尬地跟紧阿魏到后面的修车区。 阿魏递给他一把小马扎：“你就坐我旁边，觉得味道不好就从后门那儿溜达一下透透气。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陶山奈点点头，缩在角落不敢多有存在感。 珍珍一直掉眼泪，过了一阵跑出了店门，刘建斌让黑子去看看，电话回来，说珍珍回家了，店里人这才放心。 “哥，”陶山奈拍拍正在干活的阿魏的肩膀：“我要不回你家待着吧，在店里有点尴尬。” 阿魏转过身来，皱眉看着他：“就坐这儿。” 他虎着脸，只几个字像极了威吓，骇得陶山奈皱巴巴地坐下了。 一上午陶山奈只在后门口溜达了两圈，期间阿魏还跑来看了他两次，一次叫他自己去接水喝，一次似乎就是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便又回去修车。 陶山奈喝着杯白水都觉得甜了。 中午阿魏叫着陶山奈去旁边的小饭店买了店里所有人的盒饭包括珍珍的一份。他付过钱带着陶山奈把两大兜子盒饭放到前厅的茶几上。 阿魏叫几个修车师傅过来吃饭：“大家辛苦了，山奈说请大伙吃饭，最近几天他要经常出入店里，有不方便的地方大家加多担待。” 陶山奈吃惊地看着阿魏把几份盒饭分给店里的其他修车工还有刘建斌。 “谢谢小陶！”黑子脸上蹭了一块机油，拿着盒饭坐在了小凳子上。 罗丰水和吴秀生也过来有些拘谨地没动。 阿魏拿了两份饭给他们：“哥，最近山奈可能要在店里待几天，你们多担待。” 阿魏亲自给端饭，两人再因为刚才的氛围紧张，也不得不接。 “小陶最近休假吗？”吴秀生接了盒饭，坐在沙发靠边的位置，把盒饭放在膝头，去拆一次性筷子的包装纸。 陶山奈局促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紧挨着阿魏。 “我……其实是事业了，在公司里被人穿小鞋排挤了，一怒之下我就辞职了。现在没事情做。” 吴秀生手上一顿，跟身旁的罗丰水对视了一下。拿着盒饭笑了笑：“干得不开心就歇一阵。还年轻，做啥都不迟。”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啥。因为辞职的事我和家里闹掰了，”陶山奈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都住阿魏哥家里，不敢回家，可能得频繁在你们店里待着，大家别嫌弃我。” 罗丰水笑道：“嗨，你这是啥话，你有知识有文化的都没有看扁我们，我们哪里还能笑话你。” …… 傍晚，大风扫过棚户区坑洼的路面，卷起地面裸露的碎石尘土，扬尘把天遮得昏黄，风里偶尔里夹杂了几滴雨水。阿魏骑电动车载着陶山奈回家。 头盔的面屏挡住了些许尘土，但呛人的土腥气还是让陶山奈咳嗽起来。走到半程，雨点变成了密集的雨滴，从淅淅沥沥变作密密匝匝也就一会的功夫，两人根本来不及穿上雨衣，阿魏加了速往前骑。 即便阿魏租的房子离汽修店很近，两人到家后也依然淋得像落汤鸡。 进屋来，陶山奈跟在阿魏身后，冻得直达哆嗦。 阿魏看到桌上放这张字条，字不大齐整，写着：邻居家明天办婚礼，我去帮忙，晚上你们自己在家休息。 他把纸条放下，回身拉着陶山奈到浴室：“冲个热水澡，不然要感冒。” 说罢他转身出浴室：“我去给你那换洗衣服。” 阿魏说着离开浴室，陶山奈快速脱了衣服钻进热水里。浑身的筋骨都活络了，陶山奈快速洗头，拿着毛巾擦洗身上。 浴室门突然被外面的人敲了敲。 陶山奈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门边，动作都停了。 阿魏隔着门板声说：“我给你拿衣服。” 陶山奈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把换洗的衣服拿进来。 可他现在都快洗好了，光着膀子，怎办？ 第49章 “我、我开一点门缝给你放毛巾架子上吧。” 陶山奈下意识用毛巾遮住隐私部位，看了看那个毛巾架在马桶上，如果人背对着进来，是看不到这边的。 “呃……好。” 门“咔哒”一声开了。 陶山奈呼吸都停了似的，前一天晚上的尴尬，让他在此刻紧张、害羞，总之浑身瑟缩他怕自己又“冲动”，更怕阿魏看到了对自己产生厌恶。。 阿魏当真是侧着进门的，事实上他只审了一只胳膊进门，就把干净衣裤放在了毛巾架上，立刻收回手，隔着门缝和陶山奈说：“换洗衣服给你放架子上了。” “好，谢谢哥。”陶山奈语气轻快，但他自己才知道，这句话他心里有多不平静。他加快速度洗了澡，把阿魏买来的短裤短袖穿着，就这水管把自己的内裤洗了攥在手里，要晾在阳台上。 路过客厅，阿魏已经把厨房的饭菜摆上餐桌。 “来吃饭。”阿魏看到他招手。 陶山奈的脸杯热水蒸得红红的，应了一声，到阳台。 阿魏看着对面人动作，看到了他晾上了那条内裤，不自觉想到昨晚，那孩子狼狈样，自己没忍住笑了。 一回神，陶山奈已经和他对视了，但当即他就收拾目光低头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头发耷拉在眼前，遮住眼睛。伸手拿起个白面馒头，一口咬着把嘴堵着嚼嚼嚼。 阿魏嘴角依然挂着笑，把米粥和炒菜往陶山奈面前推了推：“我妈做好的饭菜，我刚热了热，快吃吧。她给邻居婚礼帮忙，今晚不回来。” “嗯”陶山奈看阿魏说完话，终于把馒头从嘴唇上移开：“哥，你笑什么？” “嗯？”阿魏被抓包，他甚至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我、我没什么。” 陶山奈不好多问，默默把饭吃完主动要去洗碗。 阿魏拗不过，只好去铺床单。 自己的硬板床铺了干净的床单，是昨晚两个人贴身用过，早晨他叠起来收好的，此刻又铺展开来。 陶山奈如今遇上困难没地方去。阿魏很清楚这种艰难时刻到底是什么体会。 小时候水睡在偏房冬天冷得脚上全是冻疮。职高毕业刚开始出来找工作晚上睡在快餐厅的硬椅子上，他体格大，经常一翻身就要摔在地上，腿还长也伸不展，垂在地上一会脚就麻了。 他太清楚有一处温暖，且能伸展身体的被窝对于一个居无定所的人来说多重要。他想尽可能地让陶山奈在这儿住得舒服些，安心些。 【作者有话说】 本章已更新。2025.9.13，22:10 第41章 曲轴豁然 厨房的水龙头流出冰凉清澈的自来水。阿魏让陶山奈洗碗用热水，可陶山奈还是用了凉水，他想着给阿魏留着热水洗澡。 冷水冲在手上，倒让陶山奈冷静了不少，他想起白天在汽修店里珍珍刁难他的情形。珍珍的话和她的表现说明了一件事——她喜欢阿魏。珍珍不一定懂得男人对男人也有可能产生倾慕之情，但她不想让陶山奈经常出现在阿魏身边，不想让他占阿魏和汽修店的便宜。 陶山奈想，即便没有珍珍这回事，自己一直留在人家店里也不是回事，待在阿魏家也还有他母亲在多有不便，那自己又能去哪里呢？ 他当初不是没想过找尤大海，但尤大海也是和父母住，一旦到他家，自己父母知道了他辞职又得闹得人尽皆知。 他不由地长长叹气。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厨房里收拾停当，他经过客厅回卧室，浴室门关着有水声传出来，阿魏应该在洗澡了，陶山奈想。他慢吞吞拖着步子到卧室，脱鞋躺好在床上。 毫无睡意。 他把左边脸颊躺热了之后，翻身朝右边躺，恰与进屋的人四目相对。 阿魏擦着头发进屋了。他穿着的二道梁背心纯白色，把他麦色的皮肤衬得有点黑。肩宽腰窄，手臂肌肉紧实。陶山奈看得移不开眼。 “怎么这样看我？睡不着吗？”阿魏把毛巾放在小凳子上，自己也躺下。 陶山奈眨眨眼，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的手机屏幕：“我睡不着。” “是因为白天的事不开心吗？”阿魏表情带了些严肃，看着身旁枕头上躺着的人。 陶山奈想了想：“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能不能看出珍珍喜欢你？”陶山奈把手机熄了屏，认真跟阿魏说话。 阿魏一脸难为情，抿了抿嘴唇，点头。 “比今天更早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可，我只把她当个小妹妹看，所以前段时间就和她说清楚了。可能小姑娘家里惯着，说话没遮拦，你别介意。” 陶山奈摇摇头，看了看阿魏又垂下目光。他沉默了，阿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了明天早晨陶山奈想吃什么，明天中午想吃什么，陶山奈答得都很简单。他见陶山奈没多少聊天的欲望，便转过身背对陶山奈。 “早点睡吧。我关灯了。” “嗯。” 台灯啪地熄灭了。阿魏后背突然被陶山奈贴了上来。 他拍了拍陶山奈环在他腰上的手：“你还是不开心吗？” 陶山奈没说话。 阿魏叹气，拉开陶山奈的手转过身，与对方面对面。 窗帘缝隙投进来的光线让人隐约看得到彼此的轮廓。陶山奈一直没动，但因为刚才出格的一个拥抱，让他的心脏狂跳，黑暗给了他“欲行不轨”的底气。 “别气了。”阿魏声音低沉，很小心的样子。 陶山奈深呼吸，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他在黑暗里鼓足勇气在阿魏停顿的瞬间突然靠近，吻了上去。 这一吻，吻偏了位置，落在阿魏的唇角。 夜晚，对面青年的胡茬冒了头，虽然只是短短的碰触，陶山奈的唇也被扎得有点疼，让他狂跳不已的心脏也跟着刺了一下。 “山奈，我是不是磕到你了？”阿魏语气有些迟疑地问。 陶山奈一口气提在嗓子眼，被一句话搞得泄了气，本来下定决心亲他的，竟然被误会是磕了一下！ 陶山奈赌气地伸出双手捧着阿魏的头，用双手拇指摩挲到了阿魏的唇角，锁定位置。 “你这……”阿魏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陶山奈吸了口气，亲了上去，堵住了阿魏的话。 唇瓣相触。 阿魏一动不动。陶山奈也一动不动。 陶山奈紊乱的鼻息喷在阿魏脸上，似乎才让阿魏记得呼吸这件事。 陶山奈脑海里冒出无数的想法，下一步要怎么办？ 停下？躺回去。 或是，要不要张嘴？他一点经验没有。 他实在想不明白，干脆松开了阿魏，才听到对面的人猛地深吸一口气。而陶山奈在这吸气声中捂住了脸。 “我、你这……”阿魏喘着粗气，语无伦次。 陶山奈闷闷地慢慢地说：“我、我喜欢你。” 阿魏没有动作，没有说话。 “你既然能感觉到珍珍对你的感情，我想，你也能感觉到我对你有意思吧……” 阿魏眨了几次眼，喉结上下动了动，难以置信地看着黑暗里陶山奈的轮廓：“你喜欢我？可……可我是，我是男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陶山奈之前也没喜欢过谁像喜欢阿魏这样：“我本来没想今天告诉你的，可珍珍的话点醒了我，我还没有一个小姑娘勇敢。”他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我要明明白白告诉你。” 阿魏似乎是还沉浸在震荡中，亦或者被陶山奈的行为惹生气了，一声不吭。 但不论如何，陶山奈的表白已经不能收回来了。 “我知道，我工作也没了，现在是最落魄的时候，没什么优势能让你高看我一眼，可就算没胜算，我也要试试。” 陶山奈说着还紧张起来了，脸颊越来越烫，他这辈子第一次表白，手里不自觉把被子抓在身前搂着。 “山奈，你等等，先不论我是不是男人，我才是什么都没有的人，而不是你。我才是没有资格让人高看的那个。”阿魏说。 “那你能跟我试试吗？”陶山奈不想放弃，他依然要坚持问问看，万一能行呢。 “我……” 陶山奈害怕极了，他感觉阿魏大概在找一个恰当的词来拒绝自己。他心跳如雷，手心的汗让被子吸干了但还源源不断地出，脸上持续高温。 “那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他磕磕巴巴地问，他告诫自己要勇敢点，可还是有点沮丧，毕竟他不能真的强求阿魏。 “我和你说过，我这条件是不会成家的。” “那就是说，我也没机会吗？”陶山奈不想放弃。 “我……” “是不是如果你以后经纪条件好了，还是会娶妻生子对吗？”陶山奈声音颤了颤，把嘴巴闭紧。 话说到这个地步，陶山奈原来在喜欢阿魏这件事上抱有的乐观已经减少了一大半。他原本以为多多制造和阿魏见面的机会，又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会有机会得到阿魏的心，可现在他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有好结果的，爱情就是其中之一。 第50章 黑暗里阿魏依然没有说话，陶山奈偷偷叹了叹气，转过身去头顶在墙壁上，整个人尽可能离阿魏远一点。身后依然没有动静，让他觉得今晚的表白或许是个错误，自己的举动或许是个笑话。 他掐着自己的胳膊，故作轻松地笑着说：“阿魏哥，我睡了，晚安。” “山奈，你以后也要成家的，今晚的话……我就当你没说……” 陶山奈呼啦一下转过身来，动静大到整张床都在晃动。 “我和你表白，难道你觉得我在闹着玩？凭什么当没说过呢！我陶山奈说话算话，我就是喜欢你。” 陶山奈又气又急，干脆朝着阿魏钻过去，整个人扑在阿魏怀里，鼻尖额头碰着阿魏的心口。 都到这样了，就算阿魏觉得他死皮赖脸，他今晚也不要撒手。 阿魏被陶山奈突如其来的动作镇住似的。从陶山奈第一次亲他，他的心跳就加快了。他从没和人接过吻，只觉得第一下那短暂的碰触，更多的是惊讶、慌乱。 他又怕自己会错意彼此尴尬，故意地误会说对方撞到自己，可陶山奈第二次亲吻自己的时候，他像是被人用大麻袋兜头套起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有陶山奈温软的唇瓣贴着自己。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继续，但又有种心虚和害怕从心里涌起。 他拒绝了珍珍，他很清楚自己对珍珍完全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甚至有点排斥自己无意的人靠近。可陶山奈的吻让他对他是否对陶山奈无意一点产生了质疑，他甚至在那嘴唇离开的瞬间，下意识想追着那嘴唇而去。 同时，陶山奈紧紧地搂着自己，有些东西便也藏不住、耐不住一般跑了出来。 他心跳剧烈，那种要窒息的感觉一浪一浪地拍打着他的胸腔。 我就是喜欢你。 陶山奈这句话像火焰一样烧灼着阿魏的心，太过热烈，太过强烈，让他招架不住。 陶山奈抱着阿魏的腰，他听到阿魏的心跳越来越快，差点呆在当场。 他仰起头，可黑暗的房间里，他看不到阿魏的表情。 他眼眶子有点热，闷声道：“哥，你别赶我走，别推开我行吗？我真的……” 阿魏本来就快速的心跳，在听到陶山奈这句话时，简直要骤停了，酸疼得一塌糊涂。 压抑，或者说刻意忽略了多年的生理的欲念在此刻撕碎了阿魏的自尊、自卑，以及他罩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束缚。又或者在黑暗中，这些欲念像在阴沟里早已暗中滋长壮大、蓄谋已久地等待着发现一处薄弱的缝隙，有朝一日喷薄而出。 他终于抬起他的手，碰触到陶山奈的脸颊，把人从怀里带出来一些，低头吻了下去。 他也想把他的勇敢，献给陶山奈。 阿魏没有经验，他的吻带着笨拙，从触碰唇瓣，到微微张开口唇，他甚至在脑海里检索他贫瘠的关于爱情影视剧里亲吻片段，来作为参考并付诸行动。 直到陶山奈的舌头轻轻擦过他的唇。 他便疯了一般去追逐那巧舌，围追堵截，肆意地翻动。他甚至抓紧陶山奈的头，去找角度以便于他更好地完成这场“追逐”。 两人本来都是侧身，阿魏单手托住山奈的后颈，另一只手一用力，彻底将对面的人压着。 陶山奈被吓了一跳，可嘴巴被堵着，只能从鼻腔里哼出些嗯嗯呜呜的声音。 阿魏的吻，宣誓着他的表白成功了。他有点想哭，可是被阿魏拥抱、亲吻又觉得实在幸福，不应该哭。 这样矛盾的心理活动仅仅存在了一小会，好像就被阿魏的深吻把魂魄都吸走了，整个人期待又忐忑地在阿魏怀里颤抖。 新买的短袖下摆被阿魏的手推起，指腹掌心的茧子一路划过陶山奈的腰际，那粗糙的触感每攀爬一寸，都让陶山奈战栗。 阿魏扬手脱掉了陶山奈的上衣。吻，一路向下，一次一次让陶山奈痉挛似地颤。直到阿魏吻到他紧实光滑的腹部，不知是不是阿魏的短胡茬作祟，轻微的疼痛加之对下一吻落在何处的不确定带来的紧张，让陶山奈双手抱住了阿魏的头，那绒绒的短发软软地扎在他的手心、指缝，仿佛同胸腹上的刺痛连城一片，让他亢奋，以至于的要紧部位肿胀异常。 忽地阿魏手一掀，陶山奈的短裤也脱离了身体。 而阿魏也再次吻住了陶山奈。 第42章 透气阀荡漾 阿魏把自己吻得喘不上气才停下。 他胸廓起伏，呼出的热气烧在陶山奈脸上又散了些到他自己脸上。 刚才他对陶山奈做的事像是被什么力量驱使带动，根本无法停下。 他努力地克制，抚着陶山奈的额头、脸颊，轻声说：“山奈，刚才……对不起。” 陶山奈双手突然紧紧搂在阿魏背上，摇摇头，细软的头发蹭在阿魏颈侧：“哥，别说对不起，你那样……我、我是喜欢的。” 没有责怪，倒像是鼓励。 阿魏下腹跳疼，催得他脑门上青筋也跟着一蹦一蹦。他想要陶山奈更多、更多。 “我想对你好，山奈，我对你好。”他声音在身体的痛感催化下带着股狠劲。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过他想要什么。此刻他却轻易地对桃山奈说出口。 黑暗里，怀抱着陶山奈，他觉得自己已经暴露出最丑陋粗鄙、最自私的嘴脸，他关不住自己心里的“想要”。 忽的，他感觉颈侧被温软皮肤贴上。陶山奈在吻他。 阿魏刚才的克制登时被击溃，他毫无遮拦、不知羞耻的像是动物般的欲念如洪水一般喷薄而出。 他直起身脱掉了自己的衣裳，窗帘透进来的一线光在他动作间，偶然能照出陶山奈的轮廓，两人的腿蹭到了一起，彼此都分不出是自己在抖还是对方在抖。 阿魏快速扑下去把人揽在怀里亲吻，用他布满茧子的粗糙掌心贴着陶山奈游走，惹得怀中人哼出细碎的音节。 他不断地摸索，在一副对自己充满吸引力却又与自己构造相同的身体上，探索发掘。 腰部的肌肉无意识地收缩又舒张，身前胡乱地蹭上陶山奈的小腹、腿，一次比一次力道大。 陶山奈双手抓着阿魏的肩膀，感受着阿魏的动作，心脏被撑满，胸口处就快要裂开。 直到阿魏难耐地哈气，似乎也在想尽办法让自己冷静。 陶山奈觉得一股邪火在血管里突进，他偷偷用手安慰自己。 忽然阿魏撑起身子，把陶拉了起来，有力的臂膀把怀里人直接拎着转了个方向。 被拎起来的人只好跪着，阿魏当即从后背贴上来。那坚硬，跳着动着杵着陶山奈。 阿魏一手托在他脐周把人按向自己，另只手要命地握住了陶山奈，他一番动作很快力度又极大。 陶山奈惊得“啊”地叫出声，很快他两侧鼠蹊部中央被坚硬地碾压，那滚烫又奇妙的感觉，不断碾压重复，越来越快。 “腿并着。山奈” 阿魏从没用这样像引导决策者一般的语气说话。 陶山奈甚至有点害怕，害怕地吞了下口水，他愣怔的瞬间，阿魏双膝一挤，陶山奈被动地做到了阿魏的要求。 而提出要求的人，在下一刻俯身下来。 单薄的木板床咯吱作响，伴着陶山奈羞赧地声音，溃散的喉音，呜呜咽咽。 窗檐下卧了只蛐蛐儿，才叫声几声便停了一阵儿，那木床的吱扭声似乎让它觉得棋逢对手，便又鼓起劲儿吱吱地叫到了下半夜。 窗帘上的缝隙有日光进来时，晃醒了陶山奈。 他窝在阿魏怀里。 心跳如鼓。 他用蜷在身前的手摸阿魏的下巴，坚硬的胡茬在对碰到它的人展示它蓬勃的生长能力。 阿魏动了动，缓慢睁开眼，抬手又把人往怀里紧了紧。 “嘶……”腿内沿疼得陶山奈叫出来。 阿魏一咕噜坐起身：“还、还疼吗？” 他转身打开床头的台灯，灯光让陶山奈下意识闭眼。 “我看看！” 阿魏说着就去拉陶山奈的腿。 陶山奈根本来不及阻挡。 腿窝油津津、黏黏的，陶山奈下意识伸手去碰，却被阿魏拦住。 “别动，破皮了，我、我给你擦了红霉素药膏。”阿魏说。 暖黄色的灯光遮盖着，让陶山奈无法看出阿魏的面色，但他难为情的样子不断地害怕似地瞄着陶山奈眼睛，活脱脱一副做错事后的怂样。 “对不起，我不是人。我……”阿魏目光从陶山奈眼睛转向他的伤处。 陶山奈羞极了，大早晨光着被阿魏看着还了得，他忙用手挡，拽过被子挡着。 就这一条被子，盖两个人。而阿魏在被子离开他身前的瞬间，快速转身下床，抓了地上的短裤、背心跑进了浴室。 陶山奈愣了愣，意识到阿魏为什么跑走后，耳根子呼地冒出火。 昨晚没开灯，陶山奈该看的不该看的全没看到，可感觉一点没少。现在想起来浑身燥热，臊得想大声尖叫。 第51章 过了一会，阿魏低着头进来，从衣柜里拿出长袖长裤穿了，就要出门。 “你起来洗漱一下，如果还疼就躺着。我去，”阿魏终于不得已看向陶山奈，他现在有点发怵，可是看到陶山奈的脸，又想对他笑。 “邻居结婚今天早饭就开始招待客人，我妈刚才电话过来让去带点回来给你尝尝，沾沾喜气。” 陶山奈钻在被子里，点点头：“哦，那你去吧。” 阿魏看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出门去了。 半小时后，他带着小馄饨和凉菜包子回来的时候，卫生间里水龙头流水声传来。 阿魏放下东西看，卫生间里陶山奈坐在一个小矮凳上，就着大盆吃力地揉搓手里的床单，是昨晚铺在床上那条。 他忙过去把人从小凳子上拉起，可动作太快，又扯到了陶山奈腿上的伤，疼得他倒抽凉气。 阿魏见他这样后悔得要命，打横把陶山奈抱起来。陶山奈下意识搂住阿魏的脖子。 “你你、快放我下来，这是干什么？” 陶山奈一急以为阿魏大早晨的不做人还要对他如何如何。 阿魏被他这么一喊，也认为他是害怕自己再对他做什么，更加懊悔。 他把人放在沙发上，单膝跪在一旁，疼惜地攥紧陶山奈的手：“是我昨晚犯浑了。我、我以后……” 以后怎样？阿魏下意识是要说以后不那样了。 可以后真的能不那样吗？虽然他不懂男人和男人之间那档子事，但昨晚他确实没收住，把陶山奈弄伤了。满心里的愧疚却还是因为“以后如果不能喝陶山奈亲密接触”，而冒出一丝丝遗憾。 “你坐着，我给你拿早饭来吃。” 桌子上摆上了碗碟。 热腾腾的小馄饨、肉包子，搭配了两道凉菜。这是a市近几年婚礼上早饭的常见搭配。 陶山奈端着碗，吸溜着薄嫩的馄饨皮，眼神时不时溜到阿魏脸上。 不经意两人就对视了。阿魏皱皱眉头，把凉菜盘子往陶山奈跟前推：“你多吃点。” “嗯嗯”陶山奈认真点头，夹些凉菜吃。 “你今天在家待着，我中午买饭回来。”阿魏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没事的。我想和你到店里，我一个人没意思。”陶山奈说着放下了馄饨碗。 “你都疼成那样了，你能、能走路吗啊？” “那我慢点就是。”陶山奈声音小小的，确实他也不敢打包票自己能多走路。 阿魏突然绷着脸，捏了捏陶山奈的手：“我、我不懂男和、和男人怎么弄。” 他窘迫得抬起手来，在头上抓了抓，可头发太短，又什么也抓不到，就挠了挠：“我、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陶山奈脸红地噘着嘴：“那昨晚你那么、那么……我以为你很懂呢。” 阿魏皱眉看着陶山奈，很急切的样子，抿着嘴憋了一会，终于说：“那样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起来之前遇到过一个修车工在店里讲荤段子，我本来没要听，可，昨晚情急之下就想起那、那样，所以就……” 他深呼吸几次，认真拉紧陶山奈，那眼神望着陶山奈，似乎要把陶山奈烧穿了：“山奈，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会负责的。我对你好。” 我对你好。 昨晚阿魏也这么说，现在这么又说，陶山奈别提多难为情，捂着脸摆摆手，回答：“你快别说了。你去店里吧。” 阿魏一步三回头，给陶山奈叮嘱了好多才磨磨唧唧离开家。 陶山奈收拾停当了躺床上，不自主就想起昨晚的情形，一会脸红一会紧张，不多时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 阿魏到店里的时候，迟了些。 “呀，阿魏哥竟然迟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黑子笑着打趣道，还真的抛出店门朝着西边玩了玩。 阿魏没说话，低头往里走。 黑子又折回来跟在阿魏身后：“哥，你脸红什么？这有啥的，咱又不是白领还要打卡，你怎么还脸红上了。” 阿魏低着头不搭理。 店里其他修车师傅才看向阿魏。今天确实反常，以往黑子嘴贫，阿魏总得说两句，今天反倒像是被黑子说中了似的，一声不吭。 珍珍从后面的库房出来，恰好碰到阿魏往修车区走，两个人迎面碰上，珍珍低了头。阿魏想说点什么，但珍珍已经擦身走过了。 今天说来也奇怪，阿魏迟到了，就连最近一直第一个来开门的刘建斌也迟到了。 “刘叔去什么地方了吗？怎么这个点儿还没来。”罗丰水一边用拆胎机卸轮胎，一边问。 “是啊，今儿和谁说了要去哪吗？”吴秀生也看向阿魏。 两人的话让一直担忧陶山奈的阿魏也回过神来。 第43章 压盘模糊 中午，阿魏买了午饭回家。 一进门陶山奈就站在门口迎他。 “你好点了吗？”阿魏一说话，脸就红了。 陶山奈也变成了“水煮虾”，脸上脖子透着红粉：“好些了，我睡到刚才才醒的。” 阿魏扶着人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又把盒饭和筷子递在陶山奈手上。 “昨晚我本来打算今天带你去邻居家婚礼吃席的。”阿魏坐在旁边的位子：“……将就吃吧。” 陶山奈知道阿魏还在内疚，故意说：“都说由俭入奢易，果然啊许阿魏，这么好的盒饭，你说将就！” 阿魏打开饭盒的手一顿：“我只是觉得婚宴肯定要比盒饭好的，况且……你总跟我在一起确实吃不上啥好的。” 说着阿魏双手攥紧，头也低了下去。陶山奈眼看着阿魏又emo了，急忙把碗里的一颗肉丸子扎在筷子头上。 “阿魏，抬头。” 阿魏听了，下意识抬头。 “张嘴！”陶少奈命令。 阿魏张嘴。 一颗肉丸子准确无误塞进阿魏嘴里。 “吃吧，我还能嫌弃这么好的饭啊？咱们都是普通人家，也就刚过基准线。以后你再要故意在咱俩之间制造贫富差异，我可真生气了！” “我不是……” “你没有吗？以后我们之间只能比较感情谁付出得多！听到没？你说过要对我好的，吃穿好坏我不在乎，但你要心里有我，你要在这方面努力！” 陶山奈脸上红红的，笑着把另一双筷子撕开，放在阿魏手里。收回手时，却被阿魏连筷子带手都捏紧在掌中。 “嗯，我会对你好。” 陶山奈眼看阿魏的眼里又燃起火，腿上的伤不知为何又隐隐作痛，吓得急忙抽回手。 “你别这么看我！快吃饭！” 说罢就低下头，几乎要把嘴巴埋进饭盒里。 两人快吃完的时候，阿魏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刘强。 “哥！”一个字喊着极大的悲伤、恐惧、凄厉，阿魏听得心口一紧。 “别哭，遇上什么事，你慢点说？”阿魏担心远在异地读书的刘强遇上困难不敢告诉家里。 “我爸、我爸他……你快到派出所去！” 阿魏头皮发麻，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陶山奈从漏音的听筒里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吓得掉了手里的筷子。 阿魏挂断电话，起身往外走：“我出去以下，你在家等我。” 陶山奈立刻追上：“不行，我要一起去。这么大的事，不能你一个人扛。” 阿魏不能耽搁时间，只好骑电动车带着山奈到派出所。 民警见到两人，告知一些基本情况。 “我是刘建斌的徒弟许阿魏，也是他汽修店的店员，他儿子在外地读书，你们通知了他，但他可能要晚上才能买到票回来，所以让我先来，看看我师父……什么情况。” 民警把他们领到谈话室。 “今天上午十点多，有野钓的人在水库边准备打窝钓鱼。看到草丛里的东西，是一双鞋子、一个信封和手机。”民警指了指桌上的物品，都放在透明塑料袋子里。 “钓鱼的人报警后，我们在水库库下游发现了尸体。身份信息和刘建斌吻合，联系了他儿子刘强。信封里是一封遗书。他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民警问阿魏。 阿魏红着眼，眉头蹙着想起之前陶山奈和他说，他师傅经常在发信息。 “有一点，但我不太肯定，自从我师母去世，他每天还和人发信息。” 陶山奈补充：“我见到过几次，聊天的时候他很开心，还拍风景照给对方发。” 民警若有所思，随即在电脑上调出聊天记录，把电脑屏幕转向二人。 屏幕上的内容是刘建斌的微信聊天记录，聊点记录最多的一个人名字是：老伴儿。 聊天内容只有刘建斌自己发出去的，日期从刘建斌爱人去世当天一直持续到今天凌晨，没有一天间断…… 老伴儿，这是今天的日出，朝阳，好看吗【照片】朝霞跟你那个真丝的被罩似的粉粉的。 第52章 你说让我好好活，所以今天我开始到店里了。阿魏把店管得很好，其实我完全可以不用来的，但既然你希望我还过以前的日子，那我就接着来店里。 …… 这是今天的落日【照片】。 你在那边怎么样？我经常想你。可你怎么最近不到我梦里了。你过得好吗？ …… 想你做的麻婆豆腐了。你病了之后指导我做，可你走了我再也没做出来那个味道。 …… 大晚上的，我有点睡不着，你病着的时候疼得厉害，我整宿拉着你的手陪你熬天明。可你不在了我也还是睡不着。 我想去找你了。我撑得有点累了。 …… 明天我们就能见到了。你再等等……出就穿着你给我买那身衣裳你保准一下就认得出我！ 阿魏双手撑着桌面，低头看屏幕上的聊天记录，两股泪水汇合在鼻尖，滴落在民警的办公桌上，他急忙用手擦掉，但又一串泪落下来，双手打湿了，桌面上越来越湿，抹也抹不净。 陶山奈脸颊上也都是泪，他看到阿魏的动作，从裤兜里拿了面纸，先擦了阿魏的脸，又去帮他擦桌子。 民警也红了眼眶。 “遗书我们做了拷贝，你们要看看吗？” “我能见见……看看我师父吗？”阿魏哽咽着问。 …… 刘建斌的尸体静静躺在冷柜里。皮肤发胀有些走样，仿佛睡着，但阿魏认得刘建斌额边的一块胎记。除了身份证件，单靠特殊形状的这块胎记以及那身衣裳，阿魏也能确认，那就是自己的师父刘建斌。 他登时跪在地上，压抑地呜咽。陶山奈扶着他起身，把他搂在怀里，希望可以平复他的心情。 但收效甚微，反而被阿魏搂紧，紧得呼吸不畅，但他不想打断他，便默默忍着抬手轻拍阿魏的后背。 陶山奈一言不发，他不想劝阿魏不要哭，悲伤的时候不就是要宣泄么，隐忍如阿魏，此刻需要一场哭泣，来与他的师父作别。 …… 刘强来的时候是傍晚，他买了最早的高铁票回来。 见到父亲的遗体哭得站不住。阿魏的眼睛全肿了，好在他已经整理好情绪，搀扶着刘强办理手续。 经过调查已经排除掉刑事案件可能，多方证据表明，刘建斌确实是自己选择了轻生，更贴切地说他是殉情。 刘强请不了太久的假，所以刘建斌的丧事办得特别仓促。 店里的修车工们对此颇有微词，但毕竟人家的家事不好插嘴，便也相安无事。 刘强出发前一天，单独约阿魏出门吃饭。 陶山奈也想去，但阿魏不知为何坚决没带他，临行捏捏陶山奈的脸：“晚上，我妈做饭你少吃点，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陶山奈只好在家里等着。 刘强约阿魏在他家附近的一家苍蝇馆子。阿魏骑着电动车，快到的时候，下起雨来。阿魏到店里头发已经全湿了。 好在店里暖和，把秋雨的寒气隔绝在门外。 刘强已经到了，等阿魏落座，刘强点了两碗牛肉面、一个凉菜拼盘。犹豫了一下，要点啤酒。 阿魏说要骑电动车，拦着没让点。 “阿魏哥，这些日子谢谢你帮忙。”刘强先开腔调。 阿魏摇摇头：“师父师母对我那么好，都是应该的，别说什么谢不谢的。” 服务员很快端来两人的面条和凉菜。 阿魏没有客气，拿起筷子吃了口面，胃里暖和了一些。 “那也得谢谢你，毕竟是我父母的事。你怎么说也都是徒弟。不该有这么多责任的。” 阿魏筷子一挑，面条滑落在碗里。他眨了眨眼，笑着点点头。 “我明天就回去学校了。” “嗯，明年毕业吗？”阿魏问。 “是，毕业我打算留在当地了。” “师父说过，你挺喜欢那边的城市。沿海确实比咱们发达，机会多。” 刘强笑着看着阿魏：“哥，修车店我打算出了，已经找了朋友打听买家。到时候如果需要有个人支应，还得麻烦你跑几趟给看着点。” 阿魏吃了口面条，连汤带水的面，不知道为什么涩得咽不下去，他抬手叫来服务员：“给来碗面汤。” 服务员快速拿了大白瓷碗到了多半碗面汤来。 阿魏端着咕咚咕咚喝个干净。抬起手被擦擦嘴，看着刘强。 “好，有什么需要你就联系我。什么时候关？” 刘强笑了笑似乎觉得阿魏语气变得生硬了些：“明天吧，还得麻烦你跟其他修车师傅说一下，后天帮我把门锁了。钥匙中介会来人跟你拿，我朋友也一起去。大概也在明天下午。” 刘强自顾自说着他的安排。 阿魏喝了一碗面汤依然觉得喉间干涩发疼。 他点点头只说：“以后还回来吗？” 刘强停了下来：“什么？” 阿魏又重复一遍：“你是不是之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刘强很自然地点头：“对，如果没什么事，应该是都在那边生活了。” 阿魏双手撑在膝头沉声说：“店里我明天一早就交代清楚，大致把设备点一下，列个单子给你微信发去。我就在店里等到你朋友和中介的人来，把钥匙给他们。另外，店里工人师傅们的工资，之前一直是师父发的，你看看要不要今晚给他们都结清了。” 阿魏把手机拿出来，按照几个人的工资单给刘强发了过去。独没有发他自己的。 刘强看了看也没有异议：“你给他们发吧。反正就这一回了。”他低着头拨弄手机，几秒种后阿魏手机震动，一笔转账来自刘强。 阿魏点击收下，把手机揣回裤兜。 “行，那我就回去了。你明天路上注意安全，祝你今后一切顺利。”阿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刘强。 “哎？哥，你面都没吃完，再吃点吧？时间还早啊。”刘强看看手表一边还把一块凉拌黄瓜放进嘴里，嚼得嘎吱作响。 阿魏弯了下唇角：“饱了。你慢慢吃。” 说着往柜台走结账。 刘强在座位上喊：“哎，哥你别管，我来结。” 阿魏没有回头，付了钱，对刘强挥了挥手，走进外面的雨里。 他穿着雨披骑着电动车，奔在秋雨瑟瑟之中。 路灯映在湿润的地面油亮亮的，坑洼处的积水在车轮碾过时溅起水花打湿了阿魏的裤脚。 雨滴打进阿魏的眼睛，漫射着昏黄的路灯、彩色的店铺招牌，视线斑驳扭曲、光怪陆离。 阿魏在这场雨里，回忆了他从职高毕业后在建斌汽修的点点滴滴，仿佛都要被这雨水洗落在泥土里。 来时的路没了，阿魏只能继续摸黑往前走。 第44章 棘轮彷徨 陶山奈在阿魏家住的这些日子，基本都和阿魏同进同出。几乎没有长时间跟许青娥单独待着的时候。 阿魏是在饭点儿出门的，许青娥在厨房做饭，陶山奈在一边打下手。 “小陶你爱吃青椒肉丝吗？”许青娥掰开一颗新鲜肥大的青椒，把里面的辣椒籽掏出来扔进水池边的垃圾袋。 “喜欢！我不怎么挑食。”陶山奈大言不惭，他和阿魏的关系发生质变之后，他对许青娥不由自主地就产生了一些亲近感，兴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 “总麻烦阿姨您照顾我，我不好意思。”陶山奈说。 许青娥皮肤黑，面色也比同龄人看着要枯黄些。陶山奈看着她不由回想起自己的母亲——田俊芳。虽然她保养不算得宜，但比起阿魏的母亲来说，简直好太多了。许青娥像是常年饥饿出来的那种瘦削，但陶山奈观察她的饭量也并不小。 “这孩子，可千万别这么想。阿魏能有你这个朋友，阿姨别提多高兴。”许青娥就着水龙头把青椒洗净：“从小到大，他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一直都没什么朋友，干什么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她手上的动作停了，抬起头来目无焦点地看向前面，声音轻轻的：“这些年他一定很孤单。” “我能遇上阿魏哥这么好的人也很幸运的。”陶山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但是每次想起阿魏他都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许青娥收回目光，转脸笑着看向陶山奈，她脸上纸一样被笑容挤出许多褶子：“总之，谢谢你和他做朋友，你一定和阿魏好好处。” “嗯，我一定。”陶山奈乖乖点头。 “阿魏是不是说一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许青娥突然问。 陶山奈吓得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他怕人家准备晚饭却没人吃感到不开心，还浪费。 “没事的，你们年轻人要吃好些，身体才能壮。”许青娥说笑间已经把青椒切成丝。 …… 饭刚端上桌，外面开始下雨。 陶山奈看着屋外，楼下小吃街的行人纷纷跑进商铺里躲雨。不知道阿魏会不会淋着。 第53章 晚饭开始没多久，门口就有了动静。 阿魏进门拎着一份烤冷面和一袋子麻辣拌，塑料袋干燥，冒着热气。 但阿魏的头发、衣服都湿了。 他径直把吃食放在桌子上，顺手在陶山奈头上摸了摸：“你们快吃，还热乎着。我淋雨了，冲个澡。” 阿魏动作很快，陶山奈都没怎么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他浑身湿了，也只好让人赶紧洗热水澡暖和一下。 许青娥吃好就到厨房里洗碗了。 陶山奈拿着筷子挑了几样喜欢的吃，顺便等阿魏洗完澡一起吃。 阿魏洗澡历来很快，但今晚似乎时间有点长。 许青娥收拾妥当路过客厅朝陶山奈笑笑：“你们慢点吃，我回屋了。” “好的阿姨，晚安。”陶山奈朝对方笑着挥挥手。 又过了一阵，阿魏才从卫生间出来。他有点意外陶山奈还在等他，擦着头发坐到了陶山奈身边。 “怎么不赶紧吃，都凉了。”阿魏见买来的吃食还有很多，莫名地看着陶山那奈。 “你哭过？”陶山奈目不转睛地看阿魏的脸。 阿魏眨了下眼：“没有，洗澡水进眼睛里了。” 陶山奈把筷子递给他：“那你晚上肯定没好好吃饭，快点吃。” “也吃了点……”阿魏下意识答。 陶山奈“啧”了一声：“我就知道，还是你师父的事吗？” 阿魏筷子一顿，点点头：“刘强明天回去读书了。” “哦。你师父的丧事，确实仓促，可也没办法，他儿子还要念书。哎……”陶山奈跟着叹气，拖着腮帮子，把脸蛋儿上的肉推着皱上去，看起来嘟嘟的可爱，让阿魏的眉头舒展了一点。 …… 晚饭后陶山奈才去洗漱。 进屋时，阿魏已经仰躺在床上似乎在想事情，神色看着有点沉重。这些天阿魏都没有好好休息过，陶山奈看在眼里，十分心疼。 于是心生一计，改掉了上床线路，直接踩着阿魏身边的床沿，跨过阿魏身子往里去。 阿魏吓了一跳，看到陶山奈教材这一点床沿站着要跨过自己，急忙伸手抓紧他的小腿，撑着他稳稳地跨进床的内侧。 陶山奈嘻嘻笑，躺在阿魏身边，把头埋在阿魏肩头，脸贴着他的皮肤，用鼻子细细地嗅他身上的味道。 “你别不开心了。难道今晚还遇上其他事了？”陶山奈故意问。 但没想到，阿魏却“嗯”了一声。 陶山奈立刻爬起身看着对方：“怎么回事？” “刘强明天要回去。”阿魏说。 “嗯，你干才说了。” “他要把汽修店收了。”阿魏声音轻飘飘地说。 陶山奈眨眨眼：“收了，是什么意思？” 阿魏叹气，抬手捏了捏山奈的耳垂，闷声说：“就是他要把店盘出去卖掉了。” 陶山奈瞪大眼睛：“什么？他怎么……你师父这才走了几天呀？” “那是师父一辈子的心血……我不甘心。”阿魏皱眉，情绪突然就有点激动了：“可刘强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要做什么也是他的自由。我之前就答应过师父，店让我管我就好好管理，一旦要收回去，我也要干干净净交出去。” 陶山奈抬手，抓住了阿魏的手。 “刘强是不是有人给他撺掇了，怎么这事催得一环套一环，一件比一件急。” 阿魏摇摇头：“睡吧，明天一早我还要到店里跟其他几个修车师傅说。店里的设备也要盘点一下。” 陶山奈乖乖躺下，右手与身旁阿魏的左手五指紧紧相扣，等着阿魏关灯。 台灯熄灭，陶山奈忽地起身，在阿魏脸上吻了一吻，趴在他耳边：“哥，别害怕，咱俩作伴，任何事咱都不害怕。” 阿魏没等人躺回去，伸手一捞，把人搂进怀里。 “山奈，谢谢你。” …… 工作日的建斌汽修店。修车工们一如往常来店里上班，因为老板的去世，他们各个情绪低落。 珍珍眼睛肿得厉害，一个人端杯水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阿魏进店在前台的中央站定，分别喊了几个修车师傅的名字，最后也叫了珍珍。陶山奈站在阿魏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有件事，现在必须跟大家说。”阿魏面色沉静看着站在眼前的几人。 “昨晚刘强和我说，店要在今天之内关掉。”阿魏话音还没落，对面几人就震惊地互相对视。 “阿魏，这怎么能突然说关门就关门呢？大家一点准备都没有！”吴秀生年纪最大，家里还有个中学生要养，压力最大，此刻当然不能淡定，声音都带着怒火。 罗丰水也很气愤：“刘强人呢？刘师傅尸骨未寒，他就敢把店卖掉？” 黑子一脸担忧，转头看着几个大哥都很恼火的样子，自己没了主意：“这刘强要跟什么？还限定在今天！” 阿魏重重叹气，拿出手机，一阵按动。对面几人的手机纷纷想起信息提示。 “这个月的工资我转给你们。昨晚我和刘强要了来。”阿魏说。 “哇，人家辞职还有遣散费啥的，这一个月工资就把我们打发了？”黑子看着手机气的直瞪眼。 “这事做得真不地道，虽然他是刘师傅的儿子，但这么做也太让人心寒了，到底是跟了他爸多年的人，怎么说干走就赶走，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罗丰水气的心口起伏，说完一边叹气一边干脆拿了凳子坐在店门口点着一支烟，猛地吸了两口。 吴秀成上前几步，到阿魏面前：“阿魏你就没和他要个说法？” 阿魏摇摇头，面无表情：“我把我这个月的工资分摊在你们几个人头上了，我自己没留，算是我最后替师傅在做好这件事。师傅之前就说过，店是留给刘强的。现在刘强处置，也是理所当然，我没有立场阻拦。没有师傅就没有我今天。” “可我们几个要找他要个说法啊，你不说也就罢了，不能代表我们。”吴秀成说。 平时憨厚寡言的吴秀生，眼下突然和变了个人似的，激动得不得了。 阿魏没说话，因为吴秀生的话也在理，只是昨晚他对刘强心灰意冷不愿多说，现在看来确实欠妥。 “刘强？你在哪？” 一直没有说话的珍珍，突然对着电话说。 “你真有种，伯伯才走几天，你就要卖掉修车店？” 电话里的人不知说了什么，珍珍气得手发抖。 “你这个月这点钱就要把我们几个打发了吗？亏你还在沿海城市不懂行吗？你读书读傻了还是变成奸商了？伯伯一辈子宽以待人，都让你毁了！你怎么能说把店卖掉就……” 珍珍气愤地瞪大眼睛把手机拿在眼前。 “他挂我电话！”珍珍脸上还有泪珠，气的脸红红的，声音都变调了。 几个修车工也都不再说话了。因为，眼看着这刘强已经“六亲不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都看在刘建斌的份儿上。 吴秀生急得眼眶发红：“我这一大家子等吃饭，怎么说没活干就没活干了？” 陶山奈在远处看着吴秀生生气的样子，不禁感叹五斗米真能折了壮汉的腰。 刚才因为阿魏被他们误会，就不开心，现在心里越发堵得慌。 罗丰水也一脸愁容，到阿魏面前拍拍他的肩。 “你何苦不要他的钱，他应该给的。” 阿魏没说话。 “算了，还需要清点什么，我帮你弄。弄完了……”罗丰水抬头看看四周。他没想到待了多年的店，竟然这样荒唐地草草收场。 他接着说：“弄完了，下午我就不来了。得尽早找工作。” 他见阿魏不动，拉了拉阿魏的衣袖：“走，我跟你清点收拾。顺带我们把自己的东西带走。” 罗丰水行动的时候，还把黑子也叫了过来。 店里，珍珍抽泣着，吴秀生不断地叹气，剩余三个修车工整理着设备，不时发出声响。 陶山奈站在店门口，看着他第一次来店里就注意到的斑驳墙体、破旧海报、坑洼地面，他觉得今天似乎比那天更加破败一些，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被医生下了病危，要在今日气数散尽。 第45章 轮毂扑朔 店里零星有几个客人来，珍珍红着眼告诉他们店要关了。 一个店里的熟客惊讶：“怎么突然关门？” 之前办刘建斌丧事的时候，就有人来问过，熟客都知道他过世的事，但都没想到会突然关门歇业。 “老板家人决定不干了。”阿魏过来解释。 男客人点了支烟，不胜唏嘘，突然眼睛一亮：“你们几个把店盘下来呗，搭伙干就是了，反正都是你们几个的手艺。” 阿魏摇摇头：“哪里有那本钱？再说，伤心地，不想待了。” 客人也点点头不再说话，到门外抽了几口烟，跟几个工人打了招呼，叼着烟走了。 第54章 几个人合计，都在朋友圈发了闭店通知，好在店里从来没有充卡充值的业务，与客人都是次结钱款，没什么麻烦。但无论哪个客人来都是满心遗憾。 吴秀生调整好情绪，一声不吭帮忙整理设备。 阿魏让陶山奈帮忙在店门外贴张纸写上：本店自今日起闭店。 快到中午的时候，几个人就把设备、工具单子列好，还各自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阿魏手里只有一个小马宝莉的粉色水杯。 珍珍拿个纸箱里面装的都是她女孩子的小物件。 几个人同时拿着少量自己的东西站在店门口。 “几年，这一下就散了。”罗丰水无奈地说。 吴秀生已经一声不吭了。 黑子少有地绷着脸，看看几个大哥：“我们还能常联系吗？找到去处了，互相知道一下行吗？” 吴秀生抬手摸了摸黑子的头顶：“行。出去自己长个心眼儿，不是谁都跟咱店里这几个老的一样，去其他地方别吃亏。” 陶山奈在远处站着这情景眼眶发酸。 阿魏朝几个人点点头，抬起胳膊关上了卷闸门，叫了陶山奈来，把写好的纸贴在门上。 本店自今日起闭店。 几人在中午日头最盛的时候，觉得浑身冰凉。一个个锤头塌肩，叹气连连。 电动车上，陶山奈坐在阿魏身后，搂着他的腰。陶山奈能感觉得出，一路上阿魏不断深呼吸，又接连叹气。 电动车骑到小区门口，阿魏停车，和陶山奈准备到门口买菜。 “山奈，回家先别和我妈说店里的事，否则她要担心。”阿魏一边低头走路一边跟陶山奈说。 “好。我记得了。” 两人对视，阿魏露出今天第一次笑容。 小吃街的尽头有卖菜的几个摊位，这个点儿早过了买菜高峰，两个人蹲下来捡着早市的尾菜买，老板说它们要的多就给便宜些。 “菜这么贵，那你给我搭一把香菜咯！” 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在陶山奈旁边想起。 “徐阿姨！”陶山奈惊讶地看着正在和菜摊老板讲价的人。 徐阿姨看到陶山奈也是一脸惊讶：“小陶啊！好久不见。” 眼前的徐阿姨笑得一脸开心，和上次碰到她刚辞职的时候比，气色都好了些。 “阿姨您这是……” “我在这小区做保姆呀，上次我们遇见是第一次来，我在这家照顾一对八十多岁的老夫妻的饮食起居，挺好的。你呢，怎么样？在公司还好吧。” 陶山奈有点感慨：“阿姨，我也辞职了。嘿嘿” 徐阿姨脸色铁青：“哎呦，为什么呀？” 陶山奈挠挠头：“惹人了，被针对了。” 徐阿姨一脸惊讶，转瞬又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拉过陶山奈背对着其他人，悄悄说：“我们都不在公司做了，我也不怕和你说了，我当初也是惹到人了，就是老板那个儿子。” 陶山奈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徐阿姨也看到了施俊和高欣？ “你们行政那个前台你知道吧？” 陶山奈点头，心里这才放松了，原来徐阿说的是前台小姑娘。 “老板的儿子和这个前台！他俩不正常的。”徐阿姨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仿佛当初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满脸嫌弃。 “他、他俩？”陶山奈惊讶极了。 徐阿姨点头：“对啊，我偶尔就比较早到公司，你也知道的，我们也碰到过对吧？” “对的。我知道。” “我那天也很早到了，先从前台打扫的。前台那个桌子插线孔刚好有块污渍，我趴在地上用清洁剂擦，听到电梯响了，有人下电梯。一男一女哼哼唧唧的。我还想是不是公司里有轻人谈恋爱啊。 “两个人停在桌前说些肉麻的话啊，那老板儿子才来几天，我也不熟悉他的声音，但我知道前台那个小姑娘啊。啊呦我一个老太婆听着直犯恶心，两个人咕哝着不堪入耳啊。 “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直到老总儿子转过来看到我。我真的就这么不顺，本想着多干几年攒攒钱的。然后两个人一脸铁青走了。没想到过了一会你们部门高欣从旁边的消防通道出来啊！乖乖，他也听到了肯定。” 陶山奈听着三观尽毁。 没想到高欣知道施俊和前台的关系，还是和施俊纠缠在一起。他真想给高欣鼓鼓掌，简直太精彩了。 徐阿姨接着说：“后来宋任青主管就找我谈话劝我辞职，虽然说的是年纪大了影响公司形象，但我清楚得很，就是我撞上人家的好事，哎，我也是倒霉呢。”徐阿姨本来高高兴兴，一想到这事又郁闷起来。 陶山奈不忍心她沉浸在难过的事情中，于是转了话题。 “真是的，阿姨您现在保姆做得开心吗？”他问。 徐阿姨脸色立刻亮了起来：“对，老两口可开明了。他们儿子是个大老板给的工钱也多，他偶尔过来。这边致静，我跟着老两口也生活很规律，挺好的。” 陶山奈笑道：“真不错徐阿姨。” “你怎么在这儿买菜？”徐阿姨问。 “我最近住朋友家，就在这个小区。”陶山奈说。 “那好。你从那公司离开是对的，那夫妻店没啥好留恋的现在一家三口一个公司里搅和的稀巴烂，出来好！出来好啊！别等以后陷深了，把你装进去哭都没得哭哦。” “大娘你还要菜吗？我送你一头蒜得了。”身后的菜摊老板朝这边儿喊。 “要的要的。”徐阿姨急忙转身，拿出手机扫码支付，把菜拎在手上。 陶山奈目送阿姨走远，才跟阿魏买了菜回家。 两个人和许青娥一起吃了午饭，因为下午没事，两人就到卧室歇着。 阿魏从店里出来就一直不大说话。 陶山奈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一直憋着没问。 阿魏把门关了，坐在床沿发呆。 陶山奈到他眼前站着，把阿魏的头轻轻揽过来，楼在自己身前。 阿魏一下都没有犹豫，伸手搂住陶山奈的腰和屁股，把人抱坐在自己腿上和他拥抱，把脸埋在陶山奈肩头。 时间一份一秒流逝，两人沉默着。 过了好一阵，阿魏直接把人抱在床上，自己也躺下，他把陶山奈整个人又拉过来心口贴着陶山奈的后背。 陶山奈拍着阿魏楼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 从刘建斌去世，他就把阿魏的表现看在眼里。阿魏这人有事会憋在心里，吃了亏也不说。 “哥，我希望，你可以把心里的想法告诉我，别总一个人扛着。”陶山奈说。 阿魏没说话，这一下陶山奈突然好怕自己说话过了头，让阿魏觉得自己管得宽。 “我也不是非要如何，就是……不想你太辛苦。”陶山奈又说。 可阿魏还没说话，搂他的手松了。陶山奈转身慢慢从阿魏怀抱里出来。再去看阿魏，已经睡着了。 阿魏这一觉睡得了久，晚饭过后都没有醒。 许青娥叫他俩吃完饭，陶山奈也没忍心叫醒，从刘建斌过世，阿魏就没睡一个完整觉。 “让他睡吧，他醒了我给他热饭，阿姨您休息吧。”晚饭后阿魏依然没有醒。 陶山奈洗漱收拾停当坐在床边，看着阿魏的睡颜，安静温和。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陶山奈越发觉得阿魏可爱、值得爱，于是也更心疼他所有遭遇，尽管自己毫无能力靠自己解决问题，可但凡有一点希望，他也想帮帮阿魏。 他从手机相册里翻出那张名片，起身关了房门，到阳台上拨通了万金山的电话。 万金山在电话里听陶山奈讲述了最近发生的事，没说话。 陶山奈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万老板，您现在还希望阿魏跟着您干活吗？” “是，阿魏修车是没的说，但，他是个死心眼。” 万金山这么说，陶山奈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万金山长时间劝说不成，不想要阿魏了吗？ “甚至有点痴有点傻，不过这也是我看中上的点他不会见利忘义。我有修车店，也做二手车买生意你知道的我的点比建斌汽修条件好不止一点。所以看他自己意愿，无论在我这里哪个方面他都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当然前提是他肯来。” “我希望您还可以给阿魏一次机会，然他到您店里干活。”陶山奈急切地说。 “现在倒不失为一个好时机，那你有多大把握阿魏会来投靠我？” “我想试试，但我需要您配合。” 第46章 稳定杆突进 次日清晨。阿魏睡饱了一大觉，醒来时陶山奈搂着自己的一只胳膊睡得正香。 他觉得有点恍惚，先前各种事情绊住了，阿魏这才有闲暇把心里对陶山奈的感情拿出来反复琢磨。想到他和陶山奈做的那些亲密的事情，心里像烧了团火一样，浑身燥热。 但是现实面临的问题太多了，根本没给他留太多时间想他和陶山奈的以后。他甚至觉得，可能再往前走，都不会有以后了。 第55章 陶山奈和他都是男人，而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他不禁怀疑，陶山奈是不是一时兴起。而自己又该怎么办。 好一阵子，他想不到结果，只好解决当务之急——他得找分工作。 拿出手机在黑暗里，翻找修车店的招工启事。阿魏发现自己多年的经验反而在找你工作时陷入尴尬。因为经验丰富，薪资必然高，成本也就高，店里有那一两个带带学徒，店就干起来了。所以招收学徒期的店反而多，学徒工工资少成本大大节省下来。 陶山奈大约是睡醒了，松开抱着阿魏的手臂，神了个懒腰。 揉揉眼，看着阿魏的手机亮着。他又黏住阿魏，脸靠在阿魏肩头：“你醒啦？” “嗯。” “你看什么呢？”陶山奈要去看阿魏的手机。 阿魏顺势把台灯打开，陶山奈才看到阿魏手机上某软件上招工信息。 “你已经开始找工作了吗？”陶山奈赶忙坐起身。 阿魏把手机息屏：“嗯，得看看，总不能一直在家坐着。” “还是找汽修店吗？” “嗯，我也只会修车。” 他伸手捏住陶山奈的手指：“你……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闻言陶山奈抽回自己的手，认真地盯着阿魏的眼睛：“那还有假？我们都、都那样了……你还想干什么？” 阿魏吞了下口水，想笑但又不敢的样子：“我只是有时候还觉得不真实。”说罢，他抬手把陶山奈揽进怀里。 陶山奈如何不懂阿魏的意思呢。他思考了一阵：“哥，你说我也找个和汽车相关的工作怎么样？其实我从小就挺喜欢汽车的。” 阿魏沉默片刻：“你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做这个？” “怎么？你是怕我学不会，还是怕我吃不了苦？”陶山奈捏了捏阿魏拦着他的手臂。 “做这行，可没有办公室了，我怕你受苦。”他毫不犹豫地答。 “我现在觉得坐办公室里勾心斗角，不如和机器和自己喜欢的东西作伴来得痛快。你相信我能做好吗？”陶山奈又爬起身，趴在阿魏胸口上，与他四目相对。 阿魏皱了皱眉头，但终究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抚上陶山奈发顶：“我支持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陶山奈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人，心里的小计划慢慢展开来。 早晨吃了饭，阿魏和陶山奈在许青娥面前假装要上班出门去吧。 “哥，我朋友，哦就是尤大海，你认识的。” “嗯，我记得他。” “他爸做买卖的，说是给我找了个地方做销售。我上午得去看看。” 阿魏点点头：“我送你去。” “好！” …… 陶山奈坐在阿魏身后，紧张得手心出汗。 他要去的店是万金山新开的一处二手车门店。昨晚他跟万金山商量好之后，就给尤大海也打了电话，让他假装和万金山认识，介绍自己去那店里干活。 他在心里默念，大家可千万千万要配合好啊。 电动车骑了大约二十分钟，两人来到这家新开的二手车店。庆祝开业的几捧金黄色的大麦穗还摆在店门口。 阿魏把车放在门外，陶山奈探头到店里，见尤大海正看着一辆车抽烟。 “大海！”陶山奈喊了一声。 尤大海立刻转头：“山奈！” 喊陶山奈的同时，尤大海的目光越过陶山奈的肩头看向他身后的高大男人——许阿魏。 “阿魏哥。”尤大海朝阿魏打招呼。 阿魏朝他点点头，笑了一下。 尤大海目光探究地在两人脸上逡巡一阵，笑着揽住陶山奈的肩头往前走。 尤大海这人从小活泼，应变能力极强，转过身凑到陶山奈耳边低声说：“什么情况？” “啧，按计划行事。快介绍我来干活，找老板。” 两人嘀嘀咕咕，旁人听不清，只以为这两个人关系很好，说点秘密。 “哎，我和你说，这店里车挺不错的。你不是一直喜欢车么，你来这儿卖车试试，”尤大海故意大声说。 “嘿嘿，那好啊，你得和老板说说找个师父带带我。”陶山奈很开心地说。 他知道阿魏在身后不远处看着他，所以他要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件事。 尤大海笑道：“你还用找师父带？阿魏哥这个现成的行家你不问，不是浪费资源吗？”他说罢还转回头去看了看阿魏。 阿魏别扭地低下头。 从店里出来一个男人看着四十多岁，看上去人很谨慎的样子。 尤大海和陶山奈对试一下，上前打招呼：“张明大哥，这就是我发小儿陶山奈。他没啥经验，您找个人带带呗。” “没事，一会来辆车，正好咱一起看看。”张明笑着朝陶山奈点头。 阿魏从进店门开始就在观察店里的陈设以及摆在展位的二手车。车子一尘不染，说明店里精于打理。车子的品牌从国产到进口、合资的都有，要么刚开什么车都往里收，要么老板不懂行容易滞销。 不多时，有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外。 来了个打扮入时的男青年。 “张哥，车我开来了，你看看呗。”男青年进门说。 张明叫着陶山奈和尤大海一起往店外走。路过阿魏身旁，张明淡淡看了他一眼，径直朝前走了。 “我们首先看看车子的情况，外观、内饰，了解车的基本情况，哪年的车，有没有出过事故，当然这个可以用软件查询……”张明先看了车架号，然后绕车查看。 他转过来拉开驾驶室的车门。一股扑鼻的香氛味冒了出来。 “好香。”陶山奈下意识说了一句。 男青年笑道：“这车一直是我媳妇儿开的，女人么就喜欢香水啥的，我开着都感觉要腌入味了。” 车周围几人都笑了。 陶山奈跟在他身旁认真学，还拿出手机备忘录里，记录要点。 尤大海离远了些，拿出烟来抽。然后默默看着阿魏。 阿魏站在稍远的地方，但目光严肃地一直看着陶山奈，在陶山奈听讲的时候，阿魏还不时看看车子。 “咔嗒”张明打开引擎盖。 “发动机看着倒是挺好。薄灰一层。” 阿魏也稍稍凑近看。 “哥，咱们都共事多久了，我还能坑你，没问题这车。”男青年在一旁拍拍自己的车子门框。 张明点点头：“行。” “我觉得还得继续看看，后备箱看看。如果你有窥镜，可以看看ab柱空腔。”阿魏突然说。 几个人几乎同时把目光投向身后的阿魏。 张明眯了眯眼睛，笑着让不远处的助手，拿来工具和内窥镜。 “小伙子，你挺懂行啊？”张明看着阿魏笑道。 而阿魏看这他没说话，只去看那个助手，拆开a柱空腔，往里放入探头。 “师父，有泥沙。”那助手拿着内窥镜的屏幕给张明看。 陶山奈张大嘴巴看着阿魏，又看向尤大海。 之间尤大海在阿魏背后指指人，竖起大拇指。 “小陶啊，你这个朋友可是个行家，怎么你带了个同行来我这儿，你是入职啊，还是拆台？” 陶山奈大惊，这可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啊。他只知道会带他验车，哪里来的这些弯弯绕绕，他还等着自己入职了再劝说阿魏呢。 “我、我没有，只是我朋友他……” “我是修车工，懂一点。” 张明走到阿魏身边：“你怎么看出来这车泡过水？” “刚才那股浓烈的香味。”阿魏指了指车内：“修车见过喷很浓的香水，为了掩盖泡水后的霉味。” 张明笑道：“这位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和小陶一起到我这儿来？” 阿魏皱眉，看了看陶山奈不作声。 “哥，你和我一起来吧。”陶山奈挽着阿魏的胳膊。 阿魏轻轻躲开：“所以你们老板是万金山对吗？” 他又转向陶山奈：“山奈，你真的不知道这是万老板的店吗？” 陶山奈慌张地收回手：“我、我……” “其实你不用……”阿魏眼眶红了，捏了捏陶山奈的胳膊：“山奈，你是真的自己喜欢做这行吗？如果你是为了……” 阿魏看了看周围人，不好说下去：“我在外面等你，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留下。” 陶山奈的心一阵阵泛酸，怎么阿魏就看出了破绽？ “啊，他一定是看到墙上的营业执照了！”店里一个员工站在墙边说。 “张明师父，谢谢你，我还是要来的，我也尽力会劝阿魏来。麻烦你跟万老板说说，我……”陶山奈解释。 张明点点头：“明白，你回去再劝劝，我早就听万师傅说过这孩子，心细认真，是好苗子。如果能跟着我在这边干，我当然开心，他愿意去总店直接跟万老板也是很好的。” 第56章 陶山奈道了谢，去叫尤大海。 “谢谢你，大海，咱们回吧。” 出了店门，尤大海面色阴沉地看香陶山奈：“你跟许阿魏究竟什么关系？” 第47章 化油器错综 47. “你跟许阿魏什么关系？”尤大海没有了熟络的眼神，让陶山奈觉得甚至严肃和陌生。 阿魏走在前面，他俩如果说话，阿魏是一定能听到的。 陶山奈一边往前走，一边点了点头：“我喜欢阿魏。” “什、什么？” 尤大海短暂停顿，陶山奈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上前抓住陶山奈的胳膊盯住他的眼睛：“陶山奈，你给我站住！” 陶山奈看了看阿魏的背影，难过地看着尤大海：“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不是……”尤大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陶山奈清楚地看到，阿魏脚步顿住，又继续往前走，已经快要到电动车旁。 陶山奈又急又害怕，一把甩开尤大海的胳膊：“我没疯。” 说完他快速跑去追上了阿魏，独留尤大海站在身后，一脸铁青。 同来时一样，阿魏默默骑着电动车，陶山奈也如往常在后座抱紧阿魏的腰。 一路无话直到阿魏家楼下。 阿魏停车也只是轻轻拍拍陶山奈抱在他腰上的手，示意他下车。电梯里，陶山奈像做错事的小朋友求的人原谅，伸手扯住了阿魏的衣角。阿魏感觉到，转头朝他弯了下唇，便又转回前面。 陶山奈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没看到阿魏克制的拳头青筋暴起。 进门，陶山奈立刻松开了抓住阿魏的手。 “妈。”阿魏站在门厅，喊了一声。 屋里没人答应。 陶山奈心不在焉地关上门换鞋。他低垂着头，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今天的事应该怎么收场。 阿魏转身，猛地攥住陶山奈的手腕。 陶山奈被这一抓，急了，这可怎么解释：“哥，我……” 后面的话陶山奈并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被阿魏堵了回去，被阿魏用嘴唇封住了唇齿。 阿魏把人拉过来，托起对方的脸就吻。 这一吻阿魏丝毫没有控制力道，像是有意要教训陶山奈，又像是通过这一吻宣泄自己刚才隐忍未发的情绪。 舌在唇齿间缠绕、进退。 陶山奈从起初的无措，到慢慢接受，直到跟随了阿魏的“步调”。 他双手攀住阿魏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怀里。心间五味杂陈，化作了身体上的空虚、冲动。 阿魏突然停止亲吻，陶山奈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按着后脑，整个人被按在紧实的怀抱中。 他心口抵着阿魏剧烈起伏的胸膛，阿魏的呼吸像是叫嚣的兽发出嘶嘶的低鸣。 “山奈，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知道你为了我受了多大的委屈，可我还是生气，气我自己一无所有。” 阿魏低头深深地嗅着陶山奈身上的气味。 “但是山奈，即使我再不堪，我也不想说我没能力和你在一起。我会去和万金山谈的，我会认真干活，你……你别对我失望，别离开我。”阿魏不敢看陶山奈的眼睛，他害怕亲眼看到陶山奈对他说失望。 陶山奈却坚定地把人推开，尝试几次才成功。他热烈的目光盯紧了对面的比他高出很多的男人。 “我不委屈，我是真的想和你做同一件事。我不该擅自联系万老板，还演了一场拙劣失控的剧情，但你刚才说的话，我信！我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陶山奈笑着一滴眼泪从内眼角划过鼻梁。 阿魏想都没想，吻住了那一滴泪。 阿魏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翻滚，他双手掐在陶山奈身上，恨不得把人拆了。腰腿不自主地发力挤向陶山奈的腿。 那种巨大的欲望将陶山奈包裹，猝不及防，几何倍增长膨胀。 陶山奈整个人快被阿魏烧化了。 他强制阿魏停下来，把人拉进卫生间。 门关上锁，开始脱自己的衣服。阿魏一怔，看着对面人的动作血液直涌上头皮，上前抱了人就吻。 陶山奈被阿魏压在墙上吻得站不住，两人在浴室暖黄色的灯光下看着对方动情的眼睛。阿魏脑门的青筋暴起，摸索着找一处安慰之所。 陶山奈不得要领地把阿魏的手拉向自己。 阿魏察觉到陶山奈的动作，他的手被陶山奈拉着拉着引向何处，待他明白时，大脑轰鸣。嘴唇上的吻愈加用力，像是失了神志。 阿魏手指粗粝，指腹的茧子让陶山奈在异样的感觉下快要喘不上气。 阿魏端看着陶山奈的表情，看陶山奈张着嘴艰难地发出声音。 阿魏红了眼，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可以掌控一个人所有的感官情绪。 陶山奈被烫快化了。 阿魏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这季节天凉，他打开莲蓬头，放出热水帮陶山奈取暖。 陶山奈不敢出声，捂住自己的嘴，只留一双蒙着雾气的眼睛痴痴地望向支配着自己的男人。 那一双眼睛如此望着自己，让阿魏觉得，现在陶山奈让他死，他也甘愿。 他从后背拥抱着陶山奈，终是找到了“归宿”。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接触的刹那，陶山奈脑海里蹦出这么一句。无法压盖的痛觉，却被满心里那和阿魏终于在一起的喜悦冲淡了。 浴室里水气弥漫，阿魏古铜的肤色与陶山奈的白皙像一盘被画笔搅拌交融的颜料，赭石与莹白逐渐融为一体，难分你我。 阿魏不敢过分张狂，生怕陶山奈觉得痛苦，讨厌自己，即便如此，这震撼的初次体验，也让他觉得像是此生都终结在这小小的浴室里也值了。 …… 陶山奈被阿魏穿好衣服抱回卧室时，还在抖。 从热水里出来的凉，加上身体的异样让他缩在阿魏怀里不想出来。 阿魏给他盖好被子。 陶山奈脸上烫的潮红还没退去，阿魏没穿上衣，陶山奈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刚才在浴室，那腹肌被水淋湿，像是集市上涂满蜂蜜整齐码放在烤盘里的蓬松面包块，随着他对自己的动作而收缩舒张，明目张胆的诱人。 阿魏去厨房倒水给他喝。 手机放在门厅，有绿色的提示灯亮着。 阿魏看到拿起手机，看到很多未接来电。回拨过去，没说两句，手里的玻璃杯啪地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玻璃杯摔碎的动静，弄醒了陶山奈。 他勉强撑起身子，问门外的阿魏：“哥，你怎么了？” 刚才还一脸红润的阿魏，此刻冲进房间，脸色煞白。 “我妈在外面昏倒，进医院了。” …… 医院的大厅任何时候都人头窜动，接近中午，陶山奈和阿魏站在人群里，仿佛两只蚂蚁踽踽而行。身后的不适让陶山奈走起来有些吃力，但他不想耽误事，在阿魏回头来问他情况的时候，他撒谎说：我没事，快找阿姨。 急诊科，两人看着病床上躺着的许青娥，躺在白色的床单上更显得她面黄肌瘦。 “病人严重的肝病症状，初步判断肝脏有占位。需要进一步检查。她平时没有症状吗？这会很疼的。”医生对阿魏说。 “她从来没说过。”阿魏红着眼眶闷声答。 医生摇摇头：“先检查看看吧。” 病床上许青娥刚刚转醒。陶山奈陪着她，阿魏则跑去缴费。 医生开单及时，赶在下班前做了检查。 医生看到检查结果立刻要把人扣下，要住在肿瘤科。 “是肝癌。” 阿魏耳朵嗡鸣：“那需要怎么治？” 医生摇摇头：“腹腔里有转移，如果做手术意义不大，但还是建议化疗。当务之急还是住院接受治疗。” 阿魏回到病房，看到陶山奈在病床旁和许青娥一起听护士安排的注意事项。 阿魏定了定神走进病房。 许青娥第一句话是：“等我稳定点，就回家吧。” 阿魏一顿：“你先住着，医生说要输液体用用药。” 许青娥叹气：“别和阿娇说。” “你早就不舒服的吧？怎么不说？”阿魏一开口声音有点没绷住地抖了抖。 “没什么的。年纪大了，谁没点头疼脑热。”许青娥笑道，仿佛自己得了小感冒，而阿魏在小题大做。 阿魏欲言又止，最终站起身出去打午饭。 午饭时，陶山奈跟许青娥在病房吃饭。阿魏说有点事出门。陶山奈看得出阿魏一定有事瞒着大家，他不放心，跟着出去，见阿魏在墙角打了一通电话。 转回头来，他与陶山奈对视，目光躲闪了一下。 几步走到陶山奈面前：“我明天要出趟门。你能帮我在医院看一下我妈吗？” “阿姨的病不好吗？”陶山奈问。 第57章 阿魏点点头：“肝癌。现在需要化疗。” 陶山奈刚才已经觉得不妙，但知道结果心里还是很难受。 他拿出手机：“我辞职公司给了点钱，你先拿着用。”说着他微信给阿魏转了账。 阿魏皱起眉头：“不用。我需要的时候会和你说。” 他从裤袋里取出家门钥匙，递给陶山奈。 “晚上，你拿着回家睡觉，我在医院看着我妈。明天八点你来病房，我买好饭一起吃。” 陶山奈点点头，身后感觉依然隐隐作痛，他不想和阿魏说不想让他分心。 一下午陶山奈都觉得很不舒服，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傍晚他拿了阿魏的钥匙，进门换鞋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不得已到楼下药店买了药，稀里糊涂擦了擦就睡了过去。 第48章 半轴哀婉 清晨，陶山奈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阿魏打电话来，问他是不是他累了，如果累了就在家休息。 陶山奈睁开眼，觉得浑身发冷一点力气没有，他下意识和阿魏说，他过一会再到医院，还想睡一下。 这通电话挂断后 当他再次被电话吵醒时，已经不知道时间几点钟。 电话他也没看清楚是谁来的，抓起到手机就听。 “山奈哥！我是黑子。” 陶山奈整个人是蒙的，听到对面人说话，他一时竟想不到“黑子”是谁。 “哦，你好。怎么了？” “你快来劝劝阿魏哥，他要给人做改装车，丰水哥拦着两人打起来了！” 陶山奈强打精神，记住了那个修车店的地址。那是在城市的另一端，来回也要很久。 他跑到楼下开了车就往那家店走。 一边开车，他不断拨打阿魏的电话。一通没人接，两通没人接。 陶山奈感觉指尖冰凉，浑身忍不住地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心里害怕。 他跟着导航不知道自己开车走在什么地方，只能本能地把车开稳。 阿魏的电话打进来。 “山奈。”电话里阿魏似乎还在粗喘着。 陶山奈没了力气眼睛阵阵发黑，在听到对方声音时用尽全部力气喊：“阿魏，你不可以去做改装车！” 这句话说完，陶山奈的世界便完全陷入了黑暗。 他似被裹在真空里，听不到声音，看不到画面，布满雪花点，随即漆黑一片。 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哭。困难地睁开眼，感觉浑身都疼，好像四肢都不听使唤了。 眼前好几个人在跟他说话。但他无论如何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 “山奈！你醒了？”一个中年女人哭着说。 “怎么搞得，发着烧还开车！”一个中年男人满脸严肃，眉头揪着手里拿着一个饭盒。 两个人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皮肤黑黑的男青年，他眼睛赤红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颧骨上有一大片淤青。 他似乎很想上前来看看，但碍于前面两个中年人在场，他没能有机会。 这个房间里光线不亮，昏昏暗暗的，陶山奈眨着眼睛，目光在几个人脸上逡巡，远远近近地不真切。 “我，这是……你们认得我？”陶山奈说。 几个人脸色大变，男青年转头就跑出房间，床旁的中年男女不停地和他说话：山奈，我是妈妈、我是你爸啊。 但病床上的人似乎脑袋空空，不能从记忆里获取任何跟眼前人有关的信息。 不多时进来穿白大褂的人，陶山奈明白是医生，才问：“我这是生病了吗？” 医生观察着，看着他说：“你出车祸撞到脑袋，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床上人回忆了一下：“我叫陶山奈。但是我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撞到脑袋。” 医生：“眼前的人呢？你认识吗？” “不记得。” 后面站的那个青年抬手擦了擦眼角。一直没上前，也一直没离开。 “脑震荡，是有可能短时间影响记忆。再观察一下看看吧。”医生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我一会回去给你熬鸡汤。”女人靠近了拉住陶山奈的手。 “嗯。”陶山奈眨眨眼，头上感觉很重，他抬手摸了摸一大圈厚厚的绷带。 他又活动了一下手脚略微有些知觉。 中年男人转头跟那个高大的青年说：“阿魏，我带你阿姨回家做饭，你看着点山奈成吗？” “哎，您放心。” 陶山奈看着父母除了病房，那个高大的青年，才走过来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还有些脏污。 他抬手就抚摸陶山奈的脸，眼中泪光闪烁：“都是我不好，山奈。我没有做改装车，是我昏了头，我听你的，我……”男青年用手背蹭掉泪水，抓紧陶山奈的手。 但躺着的人，眼神陌生：“我记不得了，所以你先别哭了。有什么话等我好了你再说吧。你哭得我心里难受，心口疼。” 阿魏一怔，急忙收敛好自己的表情：“好。你还有哪里难受？” 陶山奈说没事，但醒了一会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他再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床旁的帘子拉着，头顶的小灯亮着，有人拉着他的手。 陶山奈迷迷蒙蒙，下意识叫人：“阿魏。” 拉着他手的人，立刻抬起头来，看着他：“山奈！你、你记得我了？” 陶山奈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昏昏沉沉眨了下眼：“你哭什么？” 阿魏抬起头来控制不住掉泪，一把将陶山奈搂在怀里，低头亲吻陶山奈的额头。 “我错了山奈。” “阿魏！”陶山奈想到什么，立刻问阿魏：“你去给他们改装车了？” 阿魏一顿：“我收到你电话，就放弃了。对不起，我本来因为，我妈妈的化疗费，我……想……” 陶山奈硬撑着要坐起来，被阿魏慢慢扶着坐好。身上还有些疼，大概头上有伤口，也针扎一样疼，但脑子里的记忆慢慢恢复。 “我给你转了钱你要用，别想那些取巧的办法，日后出了问题，都是要还的！”陶山奈头上缠着绷带，却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自己，阿魏简直比被人揍了还疼。 他搂住陶山奈：“我知道了、知道了，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和……” “唰”病床周围的帘子地被人掀开。 保温饭盒哐当掉在地上。 田俊芳抖着嘴唇，看着阿魏搂着自己的儿子亲吻他的额头。 她第一反应是恶心！下一秒她一巴掌拍在阿魏脸上。 “畜生！你、你怎么敢这么对我儿子！”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本来还有人嗡嗡地说话，此刻落针可闻。 陶山奈本就受伤，被这么一吓心跳差点停了。 阿魏立刻站起身胸口起伏地看向对面的夫妻俩：“叔叔阿姨，对不起。” “陶山奈！”陶兴业气得够呛，站在床尾怒道：“难怪你这些天野得不回家，你就是和他鬼混！” 他转向阿魏，一把攥住阿魏的领口：“还有你，得亏我把你当个正经人，你给我们打电话说放心让陶山奈住你家，没有一点愧对我们的感觉吗？” 阿魏被揪得一个趔趄：“叔叔阿姨，对不起。我是真心……” “阿魏哥，你别说了！”陶山奈低喝了一声，转眼看向父母。 “这里是医院，还有其他病人，这件事，我们回家再说，这事是我造成的。” 田俊芳扬起手朝着陶山奈：“你还有脸说！” 但这巴掌终究没有落在陶山奈脸上。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混蛋玩意儿！”田俊芳说完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没落到陶山奈脸上的巴掌，被陶兴业扇在阿魏脸上：“你还不滚！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阿魏硬邦邦地挨了一巴掌，依然低着头说：“我得照顾山奈。” “用不着你照顾！滚！”陶兴业一把松开阿魏的领口，自己差点气得摔倒。 阿魏去扶他，却被他推开，哐当一声阿魏撞在床头的铁柜子上。 门外的护士进来：“这是医院，你们不能喧闹。再这样我就叫保安了，赶紧离开！” 阿魏起身不动。 陶山奈拉了拉他的手：“哥，你先回去，你妈妈也得有人照顾。” 阿魏不动，陶山奈就捏了捏他的手。两人对视，陶山奈朝他点点头。他这才低着头出了病房。 田俊芳摔坐在地上，陶兴业一屁股坐在床尾一巴掌拍在膝头，深深第叹气。 陶山奈心里一口气顶着，一直努力压下去。但阿魏一出门，他还是没能撑住，那口气一顶，吐出一滩鲜血。 …… 阿魏带着脸上的伤，到医院的肿瘤科。 母亲的病床靠窗，进门时，她一个人看着远处的灯火发呆。 阿魏买了吃的过来，闷闷地说：“妈，吃饭了。” 第58章 许青娥转头看向阿魏，打开床头灯，才见阿魏脸上的伤。 “你这是怎么回事？”许青娥枯瘦的手摸了摸阿魏的颧骨。 阿魏只把饭盒递给许青娥没说话。 “怎么还有……”许青娥看到了巴掌印。 “山奈呢？怎么一天没见他？” 阿魏抬头，脸色立刻黑了：“他住院了，车祸。” 许青娥皱起眉头，扶着床坐下：“怎么回事？你们……” “我惹的事。让山奈受伤了。” “你这孩子……你不是那么没分寸的，究竟怎么回事？”许青娥想起什么，又说：“刚才有个叫万金山的来看过，他是谁？” 阿魏深呼吸：“我的新老板。我师父的店，被他儿子卖掉了，我换地方工作了。” “山奈受伤，因为换工作的事吗？”许青娥问。 阿魏没说话。 母子俩沉默地吃了晚饭，许青娥因为用药胃口不好，吃的不多。 阿魏收拾妥当，躺在母亲身边的陪护床上，床是折叠的很短小，阿魏只能蜷缩着躺下。 他拿出手机给陶山奈发了信息，但却一直没收到回复。今天的事让他不敢打电话去，怕陶家父母再为难陶山奈。 翻来覆去，许青娥听到了，边转过来叫他。 “妈，您不舒服吗？”阿魏起身。 许青娥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躺下。 “隔壁床出院了，今晚上能睡个安静觉，您早点睡。”阿魏说。 “妈想和你说说话。” “嗯。” “阿魏，妈妈的病不太好，你不说我自己也知道。我不想揣着明白装糊涂。” “妈，我们治治看。”阿魏侧躺着，枕在一侧胳膊上，心里难受地另一只手捏紧了心口的衣服。 “你长这么大，没跟着妈妈过一天好日子，还让你早早担起养家的担子。” “妈您别这么说。”阿魏的眼泪流出来，黑暗里没人看得到，他也就没擦，声音控制着倒听不出情绪。 “妈说什么也没用，你苦吃够多了。”许青娥自嘲一笑：“咱们那边的老人常说：落地哭三声，好丑命生成。妈这辈子，大约是命该如此，但是你不是。妈欠那人的债已经还清了，你不要再背着这些枷锁活，要堂堂正正活出你自己的命来。” 许青娥说着把手探到了床边，阿魏从门玻璃透进来的走廊灯光里看清了母亲的动作，便抬手握住母亲的手。 “妈妈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和阿娇，把你们带来这世上，却没能好保护你们照顾你们。阿魏，妈相信你的命远比现在要好得多。好孩子，以后不要委屈自己，好好活。” 阿魏的泪水把胳膊打湿，顺着脸颊把压着的那只耳廓也泡在泪水里。 母亲的手枯瘦得仿佛他一捏就要化为齑粉，可他又怕抓不住母亲会随时消失。 他与母亲紧紧地握手，在深夜里把泪水几乎要流干。 第49章 管束钳萧瑟 得知母亲生病阿魏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悲伤，最先击垮他的是化疗的费用。这对于阿魏来说是笔很大的开支，他的积蓄很少，如果想延长母亲的命，就必须得来笔快钱。 阿魏毫无办法，几经纠结，他拨通了那伙飙车党的电话。 “我改装可以，但我要跟高的价格。”阿魏在电话里与那为首的人说。 电话里的人一声冷笑：“那可好说，明天上午，我们在西郊科创城西北角没有招牌那家修车店见。事先说好如果你做不了或者有什么你导致的原因没做好，那一分钱都没有。” “嗯” 阿魏挂断电话，抬头便看到陶山奈望着他。他如何不心虚，可也只能找借口让陶山奈早些回家休息。以至于第二天早晨一直等不到陶山奈，也简单地以为他睡懒觉没能过来。 电动车没电了，他只好坐公交，倒了三趟车才到达科创城。 当他到达店里的时候，看到那一排竟然都是汽修店，而隔壁一家店里，他竟然看到了罗丰水和黑子。 黑子看到阿魏，老远就打招呼，因而惹得店老板很不客气地指摘两个人手脚不麻利，干活不仔细。阿魏如何不清楚这是在故意刁难。 但他不能多逗留，假装没听到黑子的声音，径直到旁边的店里道明来意，就被接待的人安排等在前厅。 不多时轰鸣的马达声由远及近地戛然而止。 店外停下两辆跑车。黑子跑来看，见那两辆车上下来的人奇怪，便去找罗丰水。 “阿魏，你终于想明白了。”车上下来的人长发扎在脑后，衣服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看起来阴恻恻的。 他抬手拍拍阿魏的肩头：“你早该这样，你早做早就发达了。” “阿魏！”罗丰水跑过来，站在阿魏身边。 阿魏惊讶地看着来人：“哥。” “你要给他们做改装？”罗丰水一脸严肃地看着阿魏和那个男人。 阿魏不做声。 “你忘了刘师傅的话，这活不能干!”罗丰水劝说道。 阿魏抬眼看了看罗丰水，别过头：“我需要钱。” 刚才的男人点了支烟，走到近前来，朝着罗丰水吐了口烟雾。 “这位大哥，你也别说这话，谁还能跟钱过不去，对吧？你要是有手艺，你也给我改改？怕不是你没本事吃这口饭，嫉妒阿魏吧？” “你放屁！”罗丰水邪火一下窜了上来，挥拳就要打上男人的脸。 阿魏眼疾手快拦了下来，但挨了罗丰水一拳。 罗丰水也吓了一跳，但见阿魏拦着他，更是一肚子火，指着阿魏：“告诉你，你别忘本，这事不是随便就能干的，违法改装到时候你进去了，要钱有什么用？你别犯糊涂。” “这事儿，我今天得做。哥，你回吧。”阿魏低声说。 罗丰水见他那样子，像被霜打了似的，恨铁不成钢：“许阿魏，亏我看得起你，你要是没钱咱哥几个凑凑，帮你过难关，但你真走上这条路，没完了，你后半辈子确实赚的盆满钵满，可是你晚上能睡得了踏实觉吗？万千的事还不够你吃教训吗？” 不提还好，这“万千”的名字一处，阿魏红了眼。闷着头就要往车跟前走：“你说，哪辆车要改……” 罗丰水情急，一拳有打在阿魏脸上，阿魏的大块头竟然被他打倒在地上。 黑子吓坏了，把能叫的人都叫了，包括陶山奈。 阿魏的电话在裤兜里震动，但他根本来不及接听。 罗丰水这么一闹，把附近的人都引了过来。本来非法改装在这家店也是悄悄做，老板一看这么多人来，吓坏了，连哄带骂把人都赶走，关了卷闸门。 阿魏的手机依然震动着，他一看是陶山奈，立刻接听。 “阿魏，你不能给他们改装车!” 阿魏没来得及说话，对面便发出了巨响。 “山奈！”阿魏声嘶力竭地喊着，听到电话那边人声杂乱，又有人见到了电话，拿起来对阿魏说车上的人被送到医院。 阿魏急的眼珠赤红，把在场的人都吓一跳。 罗丰水因为那一闹，店里也不打算干了，看到阿魏哭，他也跟着心里没底，叫着黑子跟阿魏一起到医院，见到了满头血昏过去的陶山奈。 救了陶山奈的人说，那辆白色的伊兰特气囊都弹出来了，看样子发动机是废了。 阿魏看着完全失去意识满身是血的陶山奈，忽然很想问问老天，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在乎的人一个两个都不能安安稳稳，他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帮助他爱的人渡过难关。 陶山奈成了这样，他更不可以再去想违法改装的门路。 如今，他只能求万金山。 阿魏在二手车市场见到了万金山。 他双眼赤红，鼻尖也因为哭泣红肿着。万金山坐在办公室的写字台后看着阿魏，蹙起眉头。 阿魏来时太急，站定后还在粗喘。 他一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万叔，我想跟您借笔钱。”阿魏手捏着裤缝，艰难道：“我，实在没办法。这笔钱用来就我妈的命。” 万金山起身，看了看窗外，好半晌才说。 “阿魏，借钱也改变不了你得主意吗？刘建斌的店没了，你还在留恋什么？” 阿魏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我，”他抬手擦了擦眼眶里偷跑出来的一滴泪。 “我师父在我守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 “因为万金，我猜得不错吧。”万金山转过头看向阿魏。 阿魏被说中了，偏过头，一言不发。 万金山闭了闭眼睛：“万金刚出事的时候，我以为是你给做的改装，我当时真的想找你算账，但后来才知道，他那狐朋狗友没说动你，找了其他人才让万金……” 他揉了揉眼角的穴位，转向阿魏。 “我一直想，”阿魏流着眼泪说：“如果当初是我给改装的，万金就不会出事。所以我一直不想跟你扯上关系。就不会让我反复想起这件事。” 第59章 “那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这次来就只是借钱吗？”万金山问。 阿魏摇摇头：“您收留我在这儿工作吧，因为没钱给我妈治病，我差点重新给人座改装，”他眨了眨眼睛，泪水又涌了出来。 “陶山奈和您一起演戏，我知道了，很感谢你，是我一时昏了头。不识抬举。所以，”阿魏深深地弯下腰鞠躬不起：“请您借我些钱给我妈妈化疗。陶山奈出了车祸，他一好我就过来上班。” 万金山挑挑眉：“陶山奈……” “陶山奈是我喜欢的人。我这辈子除了我妈和我妹，唯一想珍惜的人。他是因为拦着我组装车，出了车祸。”阿魏又抹了把眼泪。 今后只要您给我口饭，工资您就一直扣着扣到我还完和您借的钱。” “就靠你修车那两个钱吗？什么时候能给我还完？”万金山走到阿魏跟前，盯着他的眼睛。 阿魏低头：“可我……我只会修车。” “陶山奈启发了我，所以我打算让你管我的二手车业务。” “可我么做过”阿魏一脸为难。 “你修了快十年车，不了解车吗？” “还、还算了解。” “张明也跟我提过你，觉得不错，所以你和陶山奈就跟着张明学，但我不会给你们太久时间，我要立马见效益。收车卖车，我要快速变现。明白了吗？” 阿魏看着他，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 陶山奈和阿魏母亲在同一家医院。 阿魏偷偷去病房看过，但陶山奈的父母总在，他没法靠近。就给陶山奈发信息。 但奇怪的是，陶山奈一直没回复。 他到护士站问陶山奈的情况，护士也为患者保密所以也不告诉他。 而此时，病房里陶山奈吐血后整个人更加恍惚。发烧还没退会说胡话喊阿魏的名字。 这可把田俊芳、陶兴业两口子吓坏了。 住院期间和陶山奈都不敢大声说话。而陶山奈也一直病恹恹的出院也没主动说过一句话。 陶山奈的车毁了。工作也没了。为了防止陶山奈去找阿魏，俊芳早餐店也停业了。 直到有天饭桌上，田俊芳绷不住哭了，哭诉着陶山奈让她伤心，从辞职到找了阿魏鬼混，一桩桩一件件哭得声泪俱下。 陶山奈端着饭碗的手一点点开始抖。 陶兴业看着，急忙要制止田俊芳。但为时已晚。 陶山奈把碗放在餐桌上。 他深呼吸，用低沉的声音说：“我辞职，是因为看到了施俊跟男人在办公室接吻。”陶山奈看向对面的父母。 田俊芳的泪还挂在脸上，冷着看香陶山奈。 “自那之后，公司就开有人处处针对我。传闻我跟公司的老总有关系，我做的事有一点成绩，大家就会任我是因为跟施家有关系才得到的优待。我到哪里都有人戳脊梁骨，公司里指导施俊为人的都被排挤走了，为什么单单留下我？还给我升职？” 陶山奈望向对面的父母，两人面面相觑，震惊得一句话说不出。 “从小到大，我都是按部就班地上学工作，但我不想要在这种环境下每天惴惴不安，我不是去上班的，我每天都在防着别人害我。你们所谓的求爷爷告奶奶找来的工作，我真的很不喜欢。” 陶兴业气恼地重重叹气。 “所以我想找个我喜欢的工作。” “那你想干什么？” “我去卖车。” 田俊芳冷笑笑道：“又是那个阿魏撺掇你吧？你一个大学生去卖汽车像话吗？” “是也好，不是也罢，我自己乐意。我就是想做。不管你们同不同意。” “你是我们儿子，我们不同意你就别想！”田俊芳拍了桌子。 陶山奈继续端着碗吃饭：“那你们就一直看着我好了。” 说罢他站起身：“我吃好了。”转身回了房间。 茶几上陶山奈的手机上，弹进来一条信息。 阿魏：山奈，你究竟怎么样？ 第50章 传感器焕然 和陶山奈断联的日子，阿魏白天去二手车店上班，晚上到医院看母亲。 起初他到陶山奈病房外还能看到他父母进出，但一周后，陶山奈出院了。而这期间陶山奈没有回复过他的任何消息。 阿魏这些年从没和陶山奈以外的人在手机上聊天超过五句话。除了前几天和陶山奈住在一起当面说话，其实他早已经习惯了看到陶山奈的信息。 如今一周多没有任何消息，他觉得生活都被掏空了，工作的时候甚至会开小差。 尤其今天，阿魏的右眼一直跳。他跟着张明到一处居民区收车。 张明教他验车，然后跟卖家谈价钱。阿魏一直有点心不在焉。这在以前，他从不会在工作的时候走神。 深秋傍晚逢着细雨。空着肚子的阿魏骑着电动车往医院走，凉风吹得他牙齿打磕。 母亲的情况一直不见好转，陶山奈也联系不上，阿魏被压得透不过气。 这些日子他最常做的事就是叹气。一路上他呼出的白气，一阵阵晃过眼前又散开。 他给许青娥买了饭，自己还没来得及吃在病房里接到一个陌生的手机号。 “哥。”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阿魏惊得跑出病房。 “山奈！你怎么样？” “哥，我……”陶山奈抖着声音哭了。 “我去找你。” 阿魏骑着电动车狂奔，仅仅是陶山奈一通电话，他心里又烧起火来，陶山奈的哭声烧得他心口疼,疼得浑身冒汗，丝毫不觉得冷了。 十多分钟后阿魏在他家门口见到了衣着单薄的陶山奈，正蹲在地上。 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也长了些。 阿魏上前立刻把人抱在怀里。 好凉。陶山奈浑身冰凉。 两个人拥在一起，阿魏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但却觉得还不够，他暖不热陶山奈。 他立刻打开家门给陶山奈找衣服穿上取暖。 刚才还安安静静的陶山奈忽地钻进阿魏怀里，哇地哭出来。他从家里出来忍了一路，多日来的委屈让他哭得像个小孩儿，毫无形象、上气不接下气。 “哥，这几天我爸妈成天看着我，收了我的手机，我联系不到你，我真的要疯了。” 阿伟紧紧搂着陶山奈却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宝宝：“好了，好了。” 阿魏哽着嗓子一时间心疼得只会说这一句，好像他和陶山奈只要这样抱在一起就真的一切都会“好了”。 …… 陶山奈从家里出来什么都没带。 来到阿魏家重新买了衣服，阿魏要给陶山奈买新手机，陶山奈却坚持在二手网两百元买了一个智能机用。 白天两人一起到万金山的二手车店里跟着张明收车卖车，晚上再一起到医院去看许青娥。 陶山奈仿佛又找回了上学时候的热情，每天都记录很多东西，晚上回家想不明白的地方就问阿魏。很快密密麻麻记了一个小本子。 他依然无法释怀父母对他的不理解，但他已经没有那么执着去争论一个对错或是要一个结果。他现在只觉得每天都很充实，他想，只要努力日后就能收到好车，努力就能卖掉好价钱。 很快陶山奈和阿魏迎来了他们在店里独自接待的第一个客人。 早晨张明说：“今天开门后，如果有买车的客人来，你们两个自己来接待，卖掉提成就是你们的。” 陶山奈别提多兴奋，拉着阿魏笑：“我们今天要是能卖出一辆就好了。” 阿魏笑着摸摸他的头：“加油！” 这家分店规模中等，收回来的车型大多是德系美系车，也有几辆新能源的车。几天的时间除了卖出去的几辆车，陶山奈已经对店里陈列的每辆车都了如指掌。 小本本上记录了满满的车辆信息。况且有阿魏在身边陪着，他觉得今天怎么还不至少卖出一辆新能源吗？ 然而直到下午，他俩都没卖出一辆。这让陶山奈有些难过，每次轮到他们接待的客人看看就走了，真心买车的没有。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店里来了个男青年，陶山奈虽然很失望，但也还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接待。 “您好，请问您想看辆什么车？有没有个心里预期，我来帮您选？”陶山奈上前微笑服务。 男客人本来看着一辆车，一听到陶山奈说话，立刻转头。 “陶山奈？你怎么在这儿了？” 陶山奈刚才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前的人是和他之前一起共事的霍然！ “霍然哥。你好啊！嘿嘿”陶山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辞职了。” “你做得对。”霍然倒是不意外，还朝他竖起大拇指。 “施俊那嘴脸暴露了吗？”他笑道。 陶山奈一惊，原来霍然也是因为施俊才辞职的？ “销售部我一直是销冠。自打他来了，人为做数据把我的销冠抢走。我不服就用施文学来压我。我这些年白吃的吗？才不受他的气。”霍然双手抱臂，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第60章 “总之当初谢谢你提点，霍然哥，要不我也没勇气走出辞职这一步。”陶山奈笑着说。 他指指里面的车：“我在这儿做销售，你有什么看上的找我。你想买个什么价位的，什么风格的？” 霍然目光在店里逡巡，又接着走了一圈，指着墙边上一辆宝马：“那个是哪年的车？” 陶山奈一看那辆宝马，立刻翻动手里的小本子找他记过的信息。 霍然看他那样子不由笑了：“你这是刚做啊？业务不熟练嘛。” 陶山奈闻言一急：“我确实是刚做，但是我同事有经验，他帮你盯着的整备，绝对没问题的。” 霍然点点头：“别紧张开玩笑的。我出来做生意，得撑撑牌面，就看看这辆。” 陶山奈拿着本子靠近：“这台车是6年，5万公里，一手家用跑得不多，左大灯下有剐蹭补过漆。没出过险。内饰很完好原装的……” 陶山奈在一旁念，阿魏上前配合着拉开车门供霍然看。 到阿魏的专业领域，陶山奈自动让出位置看着阿魏领霍然把车子的关键部位一一看好。 转了一圈下来，霍然站在车头挑了挑眉毛。 “这个都是店里专门整备过的。我之前是修车的，陪您看了一遍等于又过了一遍，车况不错。如果您觉得价格合适，值得入手。”阿魏说着指指远处的另一辆宝马：“那辆其实也不错，只是年份有点久，十几年了。您要是……” “那就这辆吧。”霍然突然出声打断了阿魏的介绍。 陶山奈也没听清，和阿魏两人都是一愣。 “干什么？觉得我买不起啊？”霍然看着两个发呆的人。 “不会是我看这辆是你们两个卖出去的第一辆车吧？”霍然哈哈大笑。 陶山奈挠挠头：“不瞒你说，还真是，但这辆车是真没问题。” “行呗。那就签合同吧。” 陶山奈还愣着，他简直不敢相信第一单这么顺利就拿下。 霍然过来戳了他肩膀一下：“愣什么！快点开单子啊。” “山奈！”阿魏抿唇也看着陶山奈笑。 “啊！哦！我马上！”陶山奈高兴地攥紧本子跑到张明办公室里准备办手续。 霍然离开，陶山奈还在咧着嘴笑。 “哥，”他对阿魏说：“我们真的卖出一辆车啊！” “嗯。”阿魏笑着给他递杯水喝。 张明把两个人叫进他办公室。 “不错啊，第一单就卖了辆好车。”张明笑着打开登记簿。 陶山奈喜不自禁，阿魏倒是比他要冷静得多。 张明操作了手机。陶山奈和阿魏的手机同时响了。 陶山奈看着手机上进账的那个数字四和他后面四个零。瞪大眼精，却压低声音对张明说：“这么多？” “嫌多？”张明笑道。 陶山奈立刻摆手：“不不不不嫌多。哈哈哈” “这辆车贵，所以提成多，提成你和阿魏一人一半。不过你们两个要想以后分开单干，那就……” 阿魏突然说：“不分开。” 张明一愣，这话说的好像他要棒打鸳鸯似的，但对面俩男的，很显然他这个错觉很有问题，于是他摇摇头：“哦，那你俩就一组。今天干得不错。今后要多努力，你们的提成和车的价格成正比，车便宜了你们提成也少，但多卖几辆，也能赚出来。” “谢谢明哥！”陶山奈笑着和阿魏对视，但转瞬他又蹙起眉头。 “那看来客源也很重要啊，”陶山奈说：“今天一下午也就来了两个客人，我们接待了一个，还是我认识的熟人。要是今后来的人少，岂不是开不了张？” 张明挑眉一笑：“你的认识很到位。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客源、货源都很重要。你要收得到好车，也要遇得到好客人。” 陶山奈陷入沉思。 所以一定要有自己的货源圈子，还要不断扩大自己的客户圈。 晚上陶山奈跟阿魏两人坐在小凳子上。共用一个大盆子泡脚。 陶山奈对着手机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阿魏则看着两人的脚，不时动动脚趾去蹭陶山奈的脚。皮肤贴着皮肤亲密无间的感觉让他心里无比踏实，不知是不是水温高了，他竟然有点脸红，泡脚让一天的疲乏变成了心里的痒意。 他默默洗了脚穿好鞋子，伸手帮陶山奈洗脚。手指带着茧子拂过陶山奈的双脚，趾缝、脚心、脚踝，动作轻缓。 陶山奈拿着手机思来想去，编辑了一条信息，上面写着自己正在从事二手车买卖，如有需要可以联系他。接着，把这条信息群发了出去。 立刻就有以前的同学朋友来问。他忙着回复不亦乐乎。 突然发觉阿魏在帮他洗脚，脸腾地一下红了。 立刻放下手机，抬手自己去洗：“哥，我自己来吧。” 阿魏握着他的脚踝，只蹭得他心脏狂跳。 阿魏忽地在水里抓住陶山奈的手指。 陶山奈一惊，阿魏扬头吻住了陶山奈的唇瓣。 对面人愣住了，阿魏才笑着像是偷吃了糖果一样，帮陶山奈擦干脚穿上鞋子，起身端着洗脚水到浴室收拾。 陶山奈咬着下嘴唇刚才阿魏吻过的地方，仿佛尝出些甜味。这样的生活，他真的好喜欢。 【作者有话说】 二手车销售细节参考网络信息，勿较真。 本文将在接下来一至两章内完结。感谢支持喜爱。 第51章 燃油泵高涨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幸运没有再次垂青陶山奈和许阿魏。他俩的售车业绩，依然停留在霍然那辆车上。 虽然那一单的提成都比陶山奈以前一个月工资高了。但有了这比单子，只把人的期待调得更高了，陶山奈想要做的更好。 阿魏在朋友圈发了条消息说自己现在做二手车的生意。还真的有几个以前的客户要出车，找他收车。 阿魏就带着陶山奈去看。以前修车时阿魏也知道一些车型有小毛病，动不动就得送修。排除掉这些牌子，车主大都爱买什么车他也知道，再加上张明给过他们做了讲解，两个人基本能从几辆车里看出哪些好卖，哪种难卖。 阿魏的一个客户还真提供了一个常见款，热门颜色的德系车，阿魏根据市场价，给了卖家一个合适的价格。 从他们拜访的五家客户里，做成了一单收车生意。 两人给客户转账的时候，客户正在刷短视频，有家修车美容店在直播卖保养套装。 视频里的人高声说：“宝子们点点关注啊，关注后就可以领优惠券，拍一下一号链接我们家保养套装，就可以送免费空调清洗……” 客户收到阿魏的转账通知弹送，他才退出直播来看钱款流向，一边看一边说：“你说，阿魏你们店要是不关门，我还用得着看直播抢保养券么？哎，真是世事无常啊。” 客户点击收钱：“不过阿魏你做这个也好，修车还是太受罪了。年纪大了还是脱离开修车好。” 阿魏笑着点点头：“钱收到了吧？谢谢你关照。我的电话和微信你都有，再挑新车也可以找我，以后有机会记得多关照我们生意。” “放心，我周围要是有朋友出车或者买二手的，我一定给你介绍。咱都多少年关系了。” 从客户家离开，两人开着收回来的这辆车返回店里。 车厢里，阿魏开车，陶山奈坐在副驾。 阿魏总觉得陶山奈再看他，转头，果然见对方正朝自己笑。 “哥，没想到你也是会跟人说软话推销自己的嘛！” 陶山奈抬手捏捏阿魏的脸颊。自打认识阿魏，他就没见阿魏跟谁多说过话，只埋头一门心思修车。 阿魏有些不自在地说：“看你那么努力，我也得做出点改变。” 陶山奈也觉得很开心，尽管他们最近也没什么进账，可和阿魏一起努力，真的既开心有又有盼头。他现在每天满脑子都是如何把车卖出去，根本没闲功夫想其他，更没有任何烦恼。 没事闲着，他就自己琢磨法子。 车开到半路，陶山奈突然转向阿魏： “哥，既然你要做出改变，那……咱们也直播吧！” 阿魏心里咯噔一下：“直播？我不行的。我这人你也知道，不会说话。对着手机直播我更说不出话。” 他等红灯的时候，还瞄了瞄陶山奈的脸色，才小心翼翼说：“直播倒也行，我、我能不说话么？” 陶山奈看着阿魏惆怅的表情哈哈大笑。修车遇上难题都没让阿魏愁成这样，当众说个话把他急得脸都绿了。 陶山奈一笑：“那就我来说，你来验车，我们双剑合璧，高低得做出个样子来！” …… “宝子们，我们现在要去收车啦，当然拍摄都是征求过对方同意的，我们不会搞突然袭击更不会偷拍。” 陶山奈坐在车厢里，阿魏在一旁开车。 第61章 他把镜头转到阿魏那一边，阿魏瞥见，脖子僵直尴尬地接着开车。 “阿魏哥害羞，还是看我吧”陶山奈把镜头又对准自己。 屏幕上的弹幕并不多，陶山奈好半天都看不到有人进来。 好不容易提示有人进来，陶山奈立刻笑着欢迎：“欢迎‘粉红豹穿豹纹’宝宝进入直播间！” 弹幕里突然看到对方回复：我这id念出来也是挺社死的。 陶山奈大笑：“多特别啊，挺别致的，我一下就记住你了。” 粉红豹穿豹纹：主播是刚开始做二手车嘛？ 陶山奈：“是啊是啊。我们刚开始做不久。” 粉红豹穿豹纹：那要小心被骗哦，有的车主也很贼。二手车水深。 陶山奈笑笑：“各行各业都有不地道的人，没事，我有贤内助。” 说着他轻拍阿魏的肩膀。 “看到了没？阿魏，修车经验丰富，看车很准的，当然我自己也看车很准。哈哈哈” 粉红豹穿豹纹：主播你好有意思。关注了！ 陶山奈：“谢谢！谢谢！进来的宝子点个关注！” 一会功夫真的涌进来三个人。 陶山奈其实也没什么话题聊，本来没什么人进直播间，他就响着看看沿途风景，没想到真的进来几个人。 刚才说到收车容易被骗，他就想到之前遇到的事。 陶山奈：“我给你们讲讲前几天我们遇到的事吧，还挺有意思的。” 他转头去问阿魏：“我能说吗哥？那个吓你一跳的车。” 阿魏笑了：“说吧，你别说是啥牌子的车。” “好嘞。嘿嘿”陶山奈举着手机支架，挪了挪屁股正襟危坐似的。 “那我给你们说说。前几天听说一个车主要出车，说是经典款，常见颜色。哦，这里说下，车子吗特立独行的颜色也漂亮，也有人喜欢，但毕竟是少数，我们还是优先考虑大众色，或者热门的颜色，毕竟我们的目的是要卖出去赚钱啊。 “哦哦，说回来啊，跑题了。我们就去了嘛，一件，确实纯黑色的，颜色看着也很高级的。车主说没出过险、才买几年不喜欢了要换车，车型好，内饰原装等等。反正就是很符合我们收车的条件啦。” 陶山奈说得热烈，偶然瞄了眼画面顶端的人数，竟然有两百多人在看了。 甚至有人在下面夸：这么帅的小哥哥做二手车啊，少见。 陶山奈那当年可是他妈早点店里“门面担当”，这点自信还是有，他便不回复，接着讲故事。 “我都想，今天真是好顺利能收到一辆不错的车。阿魏就在我身后也不说话，他性格就比较斯文，” 阿魏听到斯文两个字，没绷住默默笑了笑，说他斯文，那真是有辱斯文。 “他不说话，就默默听车主夸自己的车多好多好。等车主不怎么说话了，阿魏上来：我验下车吧。他就拿个漆膜仪在一边站着。车主很大方让开。阿魏刚把漆膜仪放在车顶上就愣了一下，又测了几个地方，阿魏就要求看车里。我就在旁边看着阿魏拉开车门。我看内饰黑色全皮也挺好的，可再看他。” 陶山奈又拍拍阿魏。接着说： “他干脆向后撤了半步。我就觉得有问题了。阿魏就问车主：你以前车……是绿色？那个车主点点头：对啊，我贴了车模车衣。阿魏脸上抽搐了一下：你是不是贴了不只一层？车主又是很自然地点头：对啊，防护一下吗颜色不喜欢我就改成自己喜欢的，这不是很正常嘛？” 弹幕里一片哈哈哈哈，还有的开始骂娘，估计是同行进来了，在弹幕区里帮忙解释问题了。 “阿魏默默拿出来之前车主跟我们沟通过的聊天记录，绿底黑字清清楚楚写的车是黑色。拿给车主看，车主点头：对啊，你看这不是黑色的么……” 陶山奈说完这句自己控制不住也哈哈哈哈笑起来。 整个评论区也是被哈哈哈刷了屏。 阿魏出声打断：“前面就到了，一会和人家准备好了再播吧。” 陶山奈这才揉了揉笑的酸疼的脸：“哎好，我先下播一会，进来的都关注一下啊。宝子们待会见。哦对了你们买二手车、或者要出车的，可以联系我哦，后台滴滴！嘿嘿byebye！” 他一下播，立刻叫了一嗓子。阿魏紧张地问他：“怎么了？” “刚才我们涨了三十多个粉丝呢！有戏！咱们以后多拍视频多播，一定有流量的。” 阿魏停下车，看着陶山奈那眼里不断冒出来的星星，觉得他这条路，山奈这条路都没有选出错，陶山奈真的发自内心地快乐，是他之前在公司上班完全看不到的生动，可爱，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充满期待，也充满斗志。 他抬手摸摸陶山奈的头：“走，收车去！” …… 文胜街的槐花开罢便落，落了又开。槐树荫下俊芳早餐蒸笼里的热气依然吸引着远近的食客。陶山奈数次路过，看到忙碌着的父母心头酸涩，他多想带着阿魏能在早餐店里帮忙，在和父母说笑。但每次匆匆一瞥，他强行收起心中的痛苦，他想真的做出一番成绩，那到时父母接受他和阿魏在一起是不是就容易一些了？ 这一年，阿魏还清了给许青娥看病的全部费用。 万金山看到手机转账，微微叹气：“不用这么着急，你这样我总觉得你要跟我算清楚，不干了。” 阿魏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灰色的polo衫是陶山奈信给他买的，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比修车店时还要年轻些。 “这钱当初就是买命前，虽然”他低垂了目光“还是没能把我妈留久一点，但我真的非常感谢您。” 万金山摆摆手：“我年纪大了，万千走了之后，我想过很多可能，我希望你还能像守着你师父的店一样，也替我……” 阿魏抬头打断：“万叔。对不起，我这人这辈子没啥追求，但只要在人手下做事，我绝不会惦记人家的东西。就像建斌汽修最后的样子，您的店我也还是会替您守着。” “那你说，我这店以后如何？”万金山蹙眉，严肃地看着阿魏。 阿魏身子向前倾了倾，双手放在膝头郑重地说：“万叔，我以前没想那么多，但是我妈去了之后，我觉得我还是得有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对我妹妹，对陶山奈负责。山奈跟着我，家都不要了，我再没点东西自己的东西留给他，我过意不去。” 万金山如今知道阿魏跟陶山奈是一对儿，这事当初他不大好接受，接受了也觉得这种关系容易一拍两散长久不了。 可他没想到，阿魏竟然考虑到这么长远。 “a市巴掌大哥地方，他父母就在本地，如果一直不同意，周围压力大了有天他跑回去结婚生子了，你呢？”万金山问。 阿魏脸上表情淡了淡：“山奈不会，就算会也没关系。我心甘情愿做的。就算会，到那天为止，我相信陶山奈对我也全是真心付出的。够了。” 万金山有点想不通，但还是说：“我不管你那些，你不就是以后想单干么，行，但是，在我这里一天，你就得和张明一起给我把店盯紧，汽修那边你答应了的，也得抽空去看。” “好。谢谢万叔，我一定。” …… 陶山奈做二手车生意第三年。和阿魏两人依然租住在当年阿魏家的出租屋。只不过它们把卧室换成了一张舒适的双人床，添置了定制衣柜，把两人的东西填的满满当当。 有天阿魏出去应酬，回来身上沾了些酒气。 陶山奈扶着人洗完澡到床上休息。 整理阿魏西裤口袋的时候，里面有一个带着钥匙环的钥匙，一看就是家户的大门钥匙。他拿出来和手机一起放阿魏那一侧床头柜上了。 没想到阿魏凌晨及爬起来，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干嘛。 陶山奈起来，发现他在阳台上翻已经洗了的那条西裤的口袋。 “哥，你干嘛呢？”陶山奈问。 阿魏一怔，手里似乎也摸出来口袋里空空如也。这才走回卧室，低头问陶山奈。 “昨晚我裤兜里有把钥匙你见了吗？” “哦，我洗裤子前放在你床头柜上了。是谁家的钥匙？”陶山奈好奇死了，但不好直接问。 阿魏笑着把人搂紧：“山奈，今天我们回趟你家吧。” 第52章 槐花辉煌 阿魏骑着电动车带着陶山奈一路往陶山奈家去。 自打单独过日子，两人有点积蓄的时候，陶山奈想买车，阿魏拦着了：“咱俩天天在一起，电动车够用，等攒攒咱再买。” 陶山奈对此还有点不乐意，可也尊重，。过日子开始阿魏就让他管钱，但他怕自己乱花，又让阿魏管。阿魏有点过分省吃俭用时他又有点不开心，但是到今天讲出那串钥匙的来由，他才知道，原来阿魏心里一直给他着想。 “哥，”陶山奈搂着阿魏的腰心里不踏实：“万一我妈我爸还是把咱俩赶出来怎么办。” 第62章 阿魏偏偏头答他：“他们不同意这几年，你不也还是和我在一起么，赶出来你也还得和我在一起。” 陶山奈哂笑拍了阿魏肩膀一把，不说话了。 敲响自家门的时候，陶山奈手抖，心里怦嗵乱跳。 田俊芳来开门时还带着笑，看到对面两个人的时候，人脸都绷住了。 “妈。”陶山奈拘谨地叫了一声。 田俊芳眼眶子就泪湿了，但她依然绷着脸。 “来干什么？”她声音冷硬。 “我们能进去说吗？”陶山奈指了指屋里，手里的钥匙攥得发烧。 田俊芳深呼吸一阵，让开门也不说话。 阿魏轻轻推了下陶山奈的腰，两人走了进去。 陶兴业正在看电视，本来还好奇谁来了，转头看见两个人，刷一下站起身，皱了眉头：“你们怎么来了？” 陶山奈见了他爸半晌开不了口。 阿魏把手里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叔叔阿姨，我们来看看您二老。” 田俊芳没说话，坐在沙发上。陶兴业尴尬也不好说什么，指了指沙发，自己也坐下了。 陶山奈拉着阿魏坐下。 缓了半天，才说：“爸妈，之前是我一跑了之做得不对。” 田俊芳登时像被引燃的炸药：“你有脸回来啊，你知道自己当初做错了？怎么还敢带人回来？！” 阿魏闻言低垂了头。 陶兴业气恼地拉田俊芳的手，对着陶山奈怒道：“你回来干什么？看看我们两个气成什么样子了？” 田俊芳气归气，还是忍不住观察了下陶山奈和阿魏，两人起色好得很，那个阿魏打扮起来也确实健硕帅气。再看自己儿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也不像吃了苦。 “妈，您不是一直遗憾之前咱们那套房子卖掉了么？”陶山奈小心翼翼地说。 “是啊，和你有什么关系？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田俊芳说。 陶山奈看看阿魏：“阿魏哥买回来了，他想把名字写成你的。”说着他把那串钥匙放在茶几上，推到田俊芳面前。 田俊芳登时瞪大眼睛，和陶兴业面面相觑。 “你们这是……你哪来的钱？”陶兴业惊讶道。 “是啊你们这是……” “这几年，阿魏省吃俭用攒的，我都不知道他付了首付，剩下的我们按揭。我们来就是想名字到时候写你的名字，房子给你。” 田俊芳立刻摆手：“我不要！” 阿魏皱了眉头。 “一套房就要收买我们？我们是卖儿子吗？”田俊芳说：“你啥也不说都把我儿子拐跑了，现在知道买房子了。” “妈，您说话别这么那难听，我当初和您就说了是我喜欢阿魏在先，我要跟他在一起的。”陶山奈护人心切，眼眶子聚起泪水。 “我和阿魏堂堂正正赚钱，这房子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俩干干净净、辛辛苦苦赚出来的。我和阿魏提起过你的遗憾，阿魏就默默记着，他想把这个有我们们共同记忆的房子买回来。” 陶山奈擦擦眼泪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母亲黑着脸，父亲也不说话。，心里登时凉透了。 “我说了，就算再好，我也不要。我和你爸也能买回来用不着你们！” “可这不是钱的问题，阿魏找了那家很久，做了很多努力才说服他们卖给咱们的。你……” 田俊芳低着头，也抹了把眼泪。忽地把钥匙拿起来拍在陶山奈面前。 “我不要，你们花的钱你们自己住。我反正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说再多也没用。回去吧。” 陶山奈还要说什么，阿魏拦住了，拉着他的手站起身。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对山奈好，这房子你们不要我们就先收着名字我就写山奈的，你们休息吧，我们先回去。” 房间里只有电视的声音，和两个人往外走的脚步声。 房门打开的瞬间，田俊芳冲过来。 “你记得名字要写山奈的！” 陶山奈震惊地看着母亲，却被阿魏抢先回答：“好。明天我们就去办理证件。您放心。” …… 文胜街十字口，西北角的转角铺门脸，被巨幅施工围挡这了个严严实实，上面醒目地写着：巍之源二手车强势入驻…… 围挡里电钻、大锤、电锯在早高峰里卖力地大合唱。 陶山奈站在围挡外，刚看过装修进度，又转头去看一巷之隔的俊芳早餐。店门口依然排着长队，新雇来的伙计是个一个小伙和一个小姑娘，穿梭在客人之间忙得不亦乐乎。 偶然间看到从店里出来的田俊芳，两鬓斑白。 她回头望了一眼，瑟瑟的秋风里，银丝裹在眼前。 母子二人对望着，谁也没有挪动脚步。 六年，他们谁也没有让步。 …… 巍之源老版的胞妹结婚前夜，文胜街转角的转角铺挤满了宾客，甚至比几年前开业都热闹。 店门口都贴了喜字，车子停满了外面的空地。 阿娇已经三十岁，博士毕业才跟男朋友结婚。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她如果结婚要嫁到外地，她舍不得哥哥。 母亲不在，对她来说也是遗憾，二楼的办公室里，阿娇哭红了眼。 “哥，我要到h市了，你和山奈哥要去看我。” 阿魏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服，已是奔四的年纪，但用陶山奈的话来说，他还是一枝花。 “我们一定去。你有什么都要记得跟哥说，我不懂的就跟你山奈哥说。”阿魏笑着拍拍阿娇的发顶：“你别怕，就算是远嫁，只要你一个电话，哥哥立马过去替你做主。” 兄妹二人说体己话的时候，陶山奈在一楼大厅忽地愣住了。 一对银发夫妻走进店里，黑子领着指明要找他。 黑子现在是店里的销售经理，几年前他跟罗丰水、吴秀生先后收到了阿魏的邀请，来店里工作，几个人又凑在一起。 黑子成了家，但性格还是那样活泼，他领着两个老人进店找陶山奈，却没成想双方见面都不说话，还把他支走了。 “阿娇要结婚了？”田俊芳脸上平添不少皱纹，头发花白没有染，长发在脑后松松扎起来。 陶山奈点头：“是，明天上午的婚礼。” 陶兴业四处打量着店里的陈设，又看看西装革履的儿子，干涩的眼眶聚了雾气。 “我们来给阿娇包一碗上轿前的水饺。a市的老传统不能丢。” …… 玻璃厂家属院张贴满了喜字。印有“许阿娇金凤出阁”字样的红色气球拱门搭建在小区门口。红毯一路铺向某栋楼的一户人家。 新娘子在盘头发，从田俊芳手里接过一碗水饺。 “阿娇，这碗水饺本来该你母亲给你包的，但也可以由一辈子过得和顺、亲人健在的妇人来包，阿姨这辈子也是有福气，儿子也争气。我这一碗水饺送你出嫁，愿你以后平安喜乐一辈子。”田俊芳的泪水沿着泪沟的褶子滑下来。 阿娇憋着眼泪，一开口眼泪也没憋住流了出来：“谢谢阿姨！” 阿魏在人们身后拉紧陶山奈的手。 “你告诉阿姨了吗？”他问。 “没有，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两个店离得这么近。上次我可磕着腿，我爸偷偷拿了膏药给黑子来，咱们员工加班早饭，他俩哪次不给多。”陶山奈忽地转头看向阿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爸上次崴脚是你‘恰好’路过带着去医院的。” 阿魏笑了笑，捏紧陶山奈的手。 迎亲的鞭炮响彻整个的小区，接到新娘子的车队浩浩荡荡穿过整个城市。 文胜街迎来了一年中最好的时候。槐树茂密的枝叶阳伞似地盖下来把阳光剪碎，乳白色盛放的花枝摇曳带来阵阵甜香。 陶山奈打开了车窗，那槐花香气瞬间扑了进来。他和阿魏手拉手坐在车子后排。 一串槐花忽地连着花苞带着叶被风刮进了车窗，打在他山奈的肩头，滑落在他手掌心。 他把这串花折了两半，在自己和阿魏左心口的西服前袋各插一段，抬眸与阿魏相视一笑。车窗关上，淡淡的花香盈满整个车厢。 ——全文完——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陶山奈和许阿魏。 【作者有话说】 本文至此完结。写最后一章时边写边哭。希望阿魏和山奈可以长长久久，相伴一辈子。 祝各位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