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第1章 《看》作者:果子大王【cp完结+番外】 简介: 我是老公呀。 陶陶不要害怕。 陶陶仔细看着我,我是你的全世界啊。 . 变态x脆弱菟丝子 . 纯xp 标签:短篇he 第1章 隔壁搬来新的邻居。 我一个人住别墅区,喜欢清静,所以离市区不太近,门口朝着一面阔大幽静的湖,狼尾草与蒲苇从湖水中一路长到湖岸十来米开外,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都随风飘荡,仿佛湖的延伸,只是颜色在变化。 新搬来的邻居叫做吾其乐,一个男人,半长发,长相与气质一样阴柔,并不高,白,瘦削,唇红齿白,眼睛像狐狸一样。身上一股甜香味道。 他搬来的第二天就敲我的门,手上带着盒自己做的蛋挞,我一开门他就像被吓到一样,抖了抖,眼神自下而上望我片刻,然后才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自我介绍。 我将他邀请进屋中请他喝茶。他说他是跟着男友一起搬来这里的,正在和男友同居,男友经常出差,昨天帮他搬完东西之后便立刻走了,只留他和一只叫乐乐的狗在这里。 说起这些话时他无意识皱着脸,嘴巴都要瘪起来,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露出嗔怪的神色。我笑着随便敷衍他,眼睛从他精致到有些虚假的面部盯至他的脖颈、胸膛,搁在腿上的细白手。 他脖子上有颗红色的痣,就长在喉管处,吞咽时喉管带动着痣一块蠕动,像只照在雪白墙壁上供猫扑玩的激光点。 说过一阵话后他便离开了,茶水仅喝过一半,剩下一半澄澈透亮的液体已经冰凉,我捏着那杯茶喝光,又将剩下的蛋挞吃掉——蛋挞自然也凉了,一股腥味。 总之他就这样住下了。 每天早晚遛一只秋田犬,秋田犬到处闻嗅,他便步子缓慢地揪着遛狗绳等待。别墅门外一条绕着湖的走道,经常有其他人在这边跑步,路上遇到人了他也不怕生地和人打招呼,笑吟吟的。 他不上班,除过遛狗就是在花园里摆弄那一点花草。 别墅自带的花园并不算大,只有几十平米,他将那几十平米弄得姹紫嫣红,仅门前一周的栅栏上都攀附着三种爬藤植物,开花的或者常青的,栽种了个遍。名叫乐乐的秋田犬经常跟在他身后摇着尾巴看他浇水施肥。 做完这些事之后他便会在门口换鞋冲洗,花园边缘有个水龙头,他提着软管,将自己沾着泥点的手和脚仔细冲个遍,青青紫紫的血管在骨骼突出之间浮现在纤薄皮肤上。 最近是夏天,水再凉也不怕。 只是因为那片巨大的湖以及花草的原因,他的小腿上总是许多玫红色小包。 按照刻板印象来讲,其实他更像个女人。骨架很细,肌肉与体毛也没多少,白得要反光。 冲洗过四肢后就趿拉着拖鞋进入家中。他似乎是喜明亮的,一共三层的小别墅,白天时每一扇窗户都没有窗帘遮挡,透过这些大面积的,干净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陈设以及走来走去的吾其乐。 值得惊讶的是,他在家中有时候是穿裙子的。 不像一般男人在家中可能会光膀子,他穿着裙子,半长发挽起松松垮垮缀于脑后,那样身形便更像一个女人。 做事坦然的,浑然不知道窗对着窗的几米之隔,我在看他。 按照大多数人的定义以及观念来讲,我是个变态。但我需要申明的是,我并不对所有人有这种窥伺的兴趣,隔壁房子的上一任房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慈善家,在各种慈善活动上露面,我对她便毫无兴趣。 我只是,暂时对吾其乐有一点兴趣。 我也不工作。我的父母早死,祖父却还活着,祖父死后我便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前两年我还在工作,但现在不了。 没有兴趣、没有干劲、没有扩张版图的欲望。 熟知他的所有动线之后,我甚至可以掐着时间站在固定的位置去看他。大概十天后,他的那位男友出差回来了。 一辆卡宴在夜晚时驶进车库,静悄悄的,但车灯一熄一亮,我看见吾其乐从大门处飘飘然飞出来,急切切地等在车库旁侧,车灯彻底熄灭后他便冲进车库,与一个高他半头的男人拥抱在一起。 我打开窗户,透过风声听见他在腻着嗓子叫老公,说好想念。 他的声调本来就不高,沙哑的,有些雌雄莫辨,这样夹着嗓子说话更显得黏糊,仿佛喉咙被蜜糖粘着住。 男人也紧紧抱住他,低头侧脸亲他的脖子。我猜他在亲吾其乐脖子上那颗痣,毕竟它看起来真的很勾人。 接着他们就这样搂抱着亲吻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屋中。大概十几分钟后,吾其乐睡觉的那个卧室门倏然大开,男人抱着赤露的吾其乐扔到床上,我笑了下,但其实并不开心,只是心想怪不得吾其乐那么……。 [……] 我感到身上烧起把火,从胸口腾起,霎时间席卷至大脑与小腹,然后便是五脏六腑——我感觉在一瞬间,我就被烧得灰飞烟灭。 尽管我知道我的面前紧拉着窗帘,仅仅留一个窗帘缝放望远镜,他和他的男友都不可能看见我,但我依旧觉得烈火焚身,刺激得要命。呼吸困难阻塞。 …… 我看完了所有。 我看清了他每一个眯着眼睛叫春一样的表情。 …… 我看出来了。 我扔掉手上的纸巾,觉得血又往小腹涌。 男人在对面住了一周,他们几乎每天都做爱。前戏连带各种各样的花样,每天都玩好几个小时,有时候拉着窗帘,有时候顾不上拉,… 说起来,他这样晃未必不是因为我想看呢? 这样荒诞一夜过后他们便相拥而眠,紧抱着彼此,像冬日蜷缩在一起睡觉的动物。我盯着那个男人,逐渐觉得眼熟,如果不是以前在饭局或者酒会上看见过他,那么他就是上辈子夺我爱妻的匪徒。而我的妻子失去了上辈子的记忆,浑然无知地同他gou和。既然如此,那将无知无觉躺在他怀里的妻子夺回来简直是刻不容缓。 第二天早上不是吾其乐遛狗,而是他那个男友。 吾其乐陷在被铺中,嘴巴微张,脸颊绯红,睡相恬然安静,一点不见夜晚时的放荡。 【作者有话说】 原版过不了。改了一些东西 第2章 吾其乐,现今二十五岁,生于海市潮润县,家中独子,从小学习优异,相貌出众,性格恬静,中学时受到无论男女同学的爱慕,甚至为其建立了一个小小的论坛,里面满是他演讲或者上课时被拍下的照片。十七岁时考上a大,大二开始疑神疑鬼,精神错乱,终日惶惶不安,曾告诉过导员有人在手机上骚扰他、在现实生活里监视他,但导员打开手机发现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个莫名出现的骚扰软件,倾诉多人之后他也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怀疑,终于在大三时因为心理问题休学养病,住过一年多时间疗养院,半年在家休养,病情转好时父母因为疲劳驾驶车祸死亡,吾其乐作为其父母唯一的孩子遭到伤者家属讨债殴打,一位远房亲戚找到他,给他介绍了阔佬傍身,阔佬为他还完债务并包养他一年多时间。 这一年中因为阔佬的性癖,他被迫服药,胸部便是那时候膨胀起来的。 一年后遇到现任的男友,名叫李荏,暧昧过后便立刻和阔佬分开投入李荏的怀抱。了断得决绝,也爱得热烈。他们的恋情一直维持至现在。 我觉得他那个男友眼熟也并非空穴来风,之前确实见过他几面,不是在正经的饭局上,只是以前朋友组的娱乐局。他家中做服装生意,海外留学回来之后便一直在父母麾下打工,在外留学时玩得花样很多。 一个月前听从父母的旨意和顾家的千金有了婚约,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将吾其乐藏到湖边别墅中。 吾其乐还不知情,满心甜蜜地乔迁新居,心安理得地做菟丝子。学业并未继续。 几天后,那辆卡宴离开车库,吾其乐又恢复一个人时遛狗养花的生活。 哦对了。他其实还很喜欢在厨房中鼓捣。第一次敲门时送来蛋挞,第二次送我几块可露丽,第三次送来一盒蝴蝶酥,我每次都要将他邀进门和他聊一小会天,顺便请他喝茶,送他回礼。 他来敲门时的装束看不出来胸部,有一次穿了白色的衬衫,天阴暗,湖边道路上经过一辆亮着远灯的轿车,光透过他的衣服,我看到他上身束胸的痕迹。 就这样压迫着自己的肋骨与心脏来与我见面,坐在沙发上时一口一个秦先生如何,秦先生如何,眼波流转,笑意盈盈。 家中规律来的保姆也叫我秦先生,未离职前我的秘书、我的合作伙伴也都殷切地叫我秦先生,或谄媚或郑重。但都没有他说出来这么黏糊,舌头在口腔中动作,仿佛舔舐糖果一样。 第2章 他在床上怎么叫李荏? 老公、宝贝、主人……还是先生? 我问起他和李荏的恋爱经历,他总是滔滔不绝。他说他遇到李荏时精神状态十分差,是李荏一天到晚陪着他,即便不能见面,也挂着手机视频或语音与他说话。说起一次雪夜被扔到郊外公路上孤立无援,李荏原本还在机场候机即将出差,但知道他的情况之后便立刻将他接回家安慰,就是这次撇下工作毫不犹豫的地位排序让他决定和李荏在一起。 我笑着听,神色应该是温柔的。毕竟我对镜子练习过社交表情,不至于露出让人害怕的神色。 我心想讲故事怎么不讲全呢?是被谁扔到公路旁的?是不是他的阔佬? 他十分信任李荏,还对我展示过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一个订制的银色圈环,戴在他细长的手指上,举在他脸侧。像嘴中叼着飞盘,脚上跳着盛装舞步,翘着毛茸茸尾巴与人炫耀的小狗。 他说他们明年就要去国外结婚,要在雪山前举办婚礼,买许多粉色花束。 我说是吗?那到时候一定要邀请我呀。 他说好的,秦先生。 一日,晚十一点多,电闪雷鸣,大雨瓢泼。突然有一片居住区域停电,物业立刻将稍安勿躁的消息发至停电住户手机上,说明只是雷暴原因导致,正在紧急抢修。吾其乐的房子在一瞬间暗下去。 没多久,我便接到他的电话。 他的声音发着抖,似乎正在经受什么难以想象的折磨。我却因为这性玩具一样颤抖着的声调控制不住地波奇,坐在阁楼读书椅上慢吞吞地摇晃。 他问我有没有空闲去他家中一趟,他很害怕。李荏在飞机上开着飞行模式无法通话,他不得已才来求助我。 我说当然有空闲了。 没有空闲也要有空闲呀,陶陶。 时间紧急,我没有管胯下站立的东西,伸手掐住它让其因为疼痛萎靡下去之后便披着雨衣出门,走向十来米之远的门扉。 他精心打理的小花园因为疾风骤雨不断飘摇,一道路面之隔的狼尾、蒲苇从也如黑绿色波浪一样晃动,湖水起涌。夏天的雨都是热的。 我敲响他的门,明明是他主动邀请我的,心里肯定也有一定预期,但开门之后第一眼看到我还是屏气,害怕一样往后退了半步。 雷光一闪而过,我看见他歪斜的衣领外露出来的洁白锁骨,以及一部分被我的影子遮盖住的湿润皮肤。 我装作没有看到他的反应,一边摘下雨衣帽子,一边笑着攥住他的胳膊往里带着走了两步:“怎么了?害怕打雷的天气吗?” 他的胳膊很细,但也好软。凉凉的,章鱼触手一样吸着我的手掌。这样的皮肉触感我只在女人身上摸到过。 他看到我的脸之后才放松下来,抽出手,俯身给我找拖鞋:“对,因为之前打雷下雨的时候有一点阴影。” 我垂眼冷然看着他弯下的纤细背部,雨珠从我的眼睫毛上落下来。 他穿着衣裤——停电之前我还看到他穿着裙子,现下却穿着衣裤,俯身时衣领一晃荡,里面还有规整的束胸。 看起来他也不是很害怕,慌忙之中还记得穿衣服、换衣服。 为什么不是惊慌错乱地赤裸着身子来迎接我? 难道我会嘲笑他吗? 我不会的,我只会将他抱进怀里,给他不亚于男友的抚慰与亲吻。 第3章 因为那次不值一提的雨夜陪伴,他第二天送给我一盆姬月季。 巴掌大的,粉白色花朵。小小的木色球形花盆中一株葱茏的,枝干、叶片、花朵都精致小巧得有些瑟瑟然的微小盆栽。 他遛狗时看见我在二楼阳台,所以急匆匆地跑进屋将盆栽带出来,献宝一样递给我说感激我的陪伴。那只秋田犬跟在他身后吐着舌头,好奇地盯着我。我将盆栽接过来,下意识要邀请他进门,他摆着手说不进去,还要继续遛乐乐。 我说好吧。 为什么给狗起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的叠词? 他红着脸说是李荏起的,他的小名不叫乐乐,叫陶陶。 其实昨天晚上我进门之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陪他聊了一会天。他可能怕我尴尬,于是引领着我参观他们精心布置的房子。他提着一盏昏黄色的小灯,像游戏里引领主角前进的npc——他为什么不穿着露肤度高的小裙子,手持精致的小魔杖来引领我? 我一进入他们的卧室,脑子里就不受自控地想起隔着两面玻璃看见过的情色场面,那张床看起来很柔软,吾其乐短暂地爬上去几秒,略显羞赧地将凌乱的被子拉平整,四肢陷进床铺中。如果他面孔朝下被按着的话,应该也是这样陷进去。 我在他拉被子的那几秒将窃听器放到床垫的缝隙中。 我带了很多窃听器,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空隙将其放在各个隐蔽处。 最后我问他雷雨夜发生过什么,以至于让他这样害怕? 他嗫嚅几秒,原本已经松懈下来的氛围又骤然紧张,思忖好久之后他才开始讲述。他说在他的大学时期有过一段时间被人监视的感觉,他的手机上莫名其妙出现一个软件,无论如何也无法卸载,软件的用途只有一个,那就是供一个空白id的人给他发骚扰信息,最开始的愤怒之后他便视而不见,觉得左右不过是网上骚扰,不看见就可以当做没有。但空白id后来发给他一张偷拍的他的照片,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无法不惶恐,以前看到过的夜路跟踪被杀或者被绑架拐卖的新闻像嗡嗡旋转的苍蝇一样盘旋在他脑海中,他疑神疑鬼地盯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神经紧绷到一触即断的程度。 压垮他的是一张背景为他床铺的睡颜照。 他感到监视者的眼睛无处不在。 崩溃之下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他的舍友,与舍友大吵一架招来导员,他手足无措地发着抖跟导员说自己的境况,导员也很严肃,说要看看那个软件是否属实才能进行下一步判断。 他立刻将手机交过去,仿佛扔过去一个定时炸弹。 可是手机上没有。 手机上没有任何骚扰软件,也没有任何人给他发他的照片。 导员将手机交还给他,安慰他说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需要适当放松一下? 他神经质地翻着手机页面,不断点进聊天软件又退出,可是真的——真的找不到! 他去看医生,医生说他可能过度警觉,让他压力不要那么大。他便真的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引起的幻想。于是他怯怯地跟舍友道歉,好在舍友人也很大度,并没有纠结被误认为变态的事,他们约好一起出去吃饭。那天是个雷雨天。 他们吃完饭原本要一起回家,但舍友异地恋的女友千里迢迢来给他见面惊喜,他们都十分高兴,紧紧拉着手让吾其乐单独回去,他们还要在外面玩一段时间。吾其乐只好独自回学校。 就在回学校的路上,有人用浸满迷药的湿巾捂住他的嘴,将他绑到一间不透任何光亮的房子中去。 说到这里时他沉默了许久,眼珠在白皙眼睑之下不安地滚动,啃咬着自己湿红的下唇惴惴不安。我听得津津有味,有些期待地盯着他,用温柔且鼓励的眼神。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陶陶被怎么了吗?陶陶感到害怕吗?有没有哭?被拍了浑身赤露的照片?有没有抱着绑匪的腿用自己的脸贴绑匪的鞋面?有没有声音哀哀地恳求? 可是吾其乐显然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他舔着嘴唇晃头,语调沮丧地重新换了个话题讲。 总之,这件事之后没多久,陶陶就休学了。 他送我的那盆姬月季,很葱茏的。没有多余的修剪,开了许多没有指腹大的小花,小小的叶片聚集在一起,像一团绿色烟雾。我将那盆月季放在了书桌上,看见它就好像看见陶陶。 如果陶陶大学时向我求救,我一定会去救陶陶,我不会说陶陶有过度警觉或者什么被害妄想症。陶陶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 祖父的助手来了一趟。送药,顺便传达一些祖父的意见。 祖父已经九十多岁了,难为他脑子还那么清晰,整天惦记着我的病情和他的事业。助手站在我身侧,我坐在二楼空置房间里摆弄望远镜。 助手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公司继续工作。 我指了指湖边绵延的蒲苇荡:“你从绿色走到蓝色里,没过头顶,呆一天,我就回去。” 助手点头,说会将我的原话传达给祖父。我说好的。 我提早几天就知道李荏要回别墅,因为陶陶每天都和李荏打电话,掰着指头倒数日子,算李荏回来的日期。李荏回来之后他们又要不知疲惫地做爱,我盯着两窗之隔的爱情游戏处理完生理反应,拆开一包扁扁的棒棒糖塞进嘴里。 贴在他们床缝隙间的窃听器一声也不余漏地通过耳机传入我耳中。 第3章 陶陶喘息的声音与我想象中一样,沙哑的、放荡的、丝毫不知廉耻的。 …… 尽管李荏口中不断地羞辱他,他也依旧忠诚地将李荏当做神来崇拜。 多下贱啊,陶陶。 【作者有话说】 也改了一些词,不知道过不过。 第4章 做完之后他们便相互搂抱着在床上聊天。 我不耐看他们你侬我侬的场面,将裤子穿好之后便离开窗口。嘴里的棒棒糖是玫瑰花味道的,甜味氤氲入鼻腔,与陶陶送我的那盆姬月季味道不谋而合。不知道话题说到哪里,我听见陶陶念我的名字。 喘了两个多小时的嗓子黏糊沙哑的,带这些疑惑的语气:“你是说秦慈叙先生吗?” 我下意识笑了声。这还是陶陶第一次这样叫我。 李荏的声音跟在他之后钻出来,令人厌恶:“你怎么这样叫他?” 陶陶说:“秦先生挺好的呀,我给他送过几次甜品,他都很和善。” 李荏:“你刚和我上完床就说别的男人好?!他精神有问题的,行事原因和轨迹都和常人不一样,虽然他们家只有他一个小辈,但财产与家业都不一定要传给他,他祖父都不让他去公司,因为没人会把遗产交给一个精神病人。” 陶陶声音怯怯地为我争辩:“其实感觉挺正常的……” 李荏添油加醋,吼一样:“不正常!他大学时都被他祖父绑去国外治病了,后面的学业也是在国外完成的,就是怕他回国又犯病!” 陶陶不说话了,似乎被李荏凶住。 接下来的话头都被李荏抢了过去,陶陶不发一语,李荏便肆无忌惮地诽谤我。 我承认,李荏的话有一定真实成分。我确实在大学时被祖父钳制去国外读书,但与所谓正常人相比,我只是多了一些别的无伤大雅的癖好,并没有严重到不能自理或者危及正常生活、公司存亡,我不去公司也和祖父没有半分关系,只是因为我不想去,没有兴趣。 他这样诋毁我,难道能让他显得更高大可靠吗? 幸好陶陶没有迎合他任何。 第三天李荏又要收拾行李离开,我戴着耳机听他与陶陶在一楼道别。这时,一道尖厉的声音伴随着鼓点一样的拍门声传入我耳中,我走到能看见对面花园的窗户口,拉开一点窗帘的缝隙垂眼瞥下去。 是顾小姐。 顾小姐名叫顾芮,家世比李荏好一些,李荏与她订婚算是高攀。她从小在蜜罐中泡着长大,脚不沾泥土,出行时陪同的人都要有同意的规章制度,一人拖延便要让全部的人都恭恭敬敬地等着她,快乐的时候给手底下陪同撒钱,不快乐的时候天都要被她炸开。 现在便是她要炸开天的时候。 她得知未婚夫在外养着个情人,眼睛一瞪便蹬着高跟鞋前来捉奸。 我听见李荏瞬间慌乱的声音,陶陶还什么都不知道,似乎要去开门,被李荏拦下来低吼两句,不明所以、委屈巴巴地和他小声争吵。 顾小姐见没有人来开门,手臂一挥,旁侧跟着的块头硕大的保镖便后退助跑,一个飞身踹到门上。 声音太过巨大,几乎到了訇然作响的地步,整面墙都在震颤。门外渐渐聚起三四个人,隔着栅栏看戏。 这场闹剧就在陶陶精心照料的美丽花园中上演了。 踹到第二下,门便打开了,李荏从门内走出来,扯着嗓子:“你干什么——” “啪!” 顾小姐当头给他一巴掌。 我嗤地笑出声来。 顾小姐身高不济,但力气不容小觑。她跳起来扇,声音清脆悦耳,隔着十几米,我都听见微弱的声音。李荏被她扇得晃了晃,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看她,不等再次开口,顾小姐的第二个巴掌紧跟着过来。 她左右开弓扇了四下,第五下时才被李荏抓住手腕。李荏脸上是错乱的红色掌印,瞥一眼越聚越多的人群,又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两个彪形壮汉,低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小姐将手腕一拧,没能挣脱开,于是身旁的壮汉便抓住李荏的手腕一别,李荏惨叫一声立刻松开手。 顾小姐边笑边甩手腕:“我要干什么?我想扇聋你!谁敢给老娘戴绿帽子?也就你李大少爷了吧?啊不是……记错了,是老娘被你瞒着给你男朋友带了绿帽……嘴上吃着肉还要盯着锅里的,李大少爷,这么贪心做什么赘婿?怎么不去下海?!怎么不去当鸭!” 她声音丝毫不收敛,咧着嘴看过一周,要将李荏的行为昭告天下一样。李荏被保镖钳制着不能动弹,顾小姐上下扫他两眼,忽然往门内看去:“你男朋友呢?出来我看看。” 我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毛,难道助理告诉顾芮这事的时候没有警告过她不许碰陶陶? 陶陶一定被吓坏了,我听见他贴着沙发坐在地上的声音。那个窃听器就被我藏在沙发与地板的缝隙里,他就在我旁侧,似乎在哭,啜泣。 顾小姐声音洪亮,他听到了那些话,不可能想不明白李荏做了些什么。他现在一定又伤心,又害怕,又生气。 我推开窗户,俯睨下景,正对着顾小姐的方向,弯曲着手指敲了敲玻璃。 外面站着的一圈人都抬头看向我,顾小姐与李荏也在其中。我看见顾小姐咧嘴笑了下,又见李荏一脸错愕,剩下的人脸上各有各的颜色。 天光明亮,太阳刺眼。 我看着顾小姐,顾小姐挥了挥手驱散旁边围观的人,又将李荏押着塞进车里说要去见爸爸妈妈。 陶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的喘息声还在耳侧,不断吞咽着口水,吓得有些打嗝,一顿一顿的,要泡在伤心里一样。 真的这么伤心吗? 就因为知道李荏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情人,就这样伤心? 我看着一片狼藉的花园,外面的空气炙热,我没有睡好,因此难免疲惫,被太阳晒得眼前泛虚。我听着他的喘息声听了足足五六分钟,才听见衣料摩挲,他起身的声音。 拖鞋声啪嗒啪嗒,陶陶没有管顾花园中的模样,将门“砰”一声关起来。 第5章 陶陶关上门之后又哭了好久。我听着他的哭声硬了一次又一次。 那么可怜。 奉以为神的依靠居然背信弃义,居然在众目睽睽下被找上门来的未婚妻掌掴,居然这样脆弱不堪、面容丑恶。 陶陶一定很伤心,觉得自己被蒙蔽了双眼。 怎么那么可怜呢? 可是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第二天清晨,我便看到陶陶肿着眼睛在外面遛狗。那个名叫乐乐的秋田犬,我之前还忮忌于它,想不明白为什么它能被陶陶搂在怀里,为什么它能伸着肮脏的爪子扑到陶陶身上,为什么它能舔陶陶纤细的手脚。现在却觉得有它也不错。 如果没有它在家里乱吼乱尿的话,经历过这样一场风波,陶陶肯定会像小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不出来。可是因为要遛狗,要带秋田犬解决大小便与运动量问题,陶陶不得不出门,这样我才能更清楚一点看见他的模样。 陶陶沿着湖边的道路走,低着头,偶尔吸一下鼻子,看到之前认识的人想要举起手打招呼,却发现那人避嫌一样绕开他跑走,于是悻悻然垂下手臂,一脸落寞。 陶陶一定觉得很挫败,明明是他被瞒在鼓里,明明他也是受害者之一,但是业主私群中毫不避讳他地将他称为“男小三”“同性恋小三”,那天看过热闹的人甚至录下了视频,顾小姐威风凛凛抓奸的样子成了所有人的饭后谈资。陶陶像透明人一样,路上遇到任何人都当做看不见他,似乎一理他就要惹上一身腥一样。 陶陶被孤立了。 陶陶长得这么好看,从来都没有被孤立过。从小到大在朋友与同学堆中都被当作核心成员捧着,举办一场聚会,有些人甚至在知道陶陶不去时也放弃参加的机会,但听见陶陶改主意要去,又跟见到骨头的狗一样跟着改主意说要去。即便是后来被认为精神错乱,也没有人对他恶语相向,即便是做了情人的情人,也和阔佬家中的保姆佣人相处和谐。 可现在却被忽视了。 看到陶陶回家,我才离开阳台,哼着歌进厨房研究甜点步骤。 我买了新的铜模,灌油塞进烤箱之后又将油倒出来,弄干净。心情愉悦地刮香草籽、打鸡蛋、搅拌面糊……最后将模具推进烤箱中,静候“叮——”的声音。 我分不清烤出来的东西是否成功,全部的可露丽都像蘑菇一样冒得高高的,像经历过一场雨。只是吃起来还算可以,于是我将它们装进盒子里,出门敲响陶陶的门。 陶陶这次没有像面对顾小姐拍门一样毫无戒心地就要开门,而是贴着门轻声问:“是谁?” 我说:“是秦先生。” 于是他全然信任地打开门,眼皮红红地邀请我进去。 第4章 他脚步都有些拖沓,不似上次快乐,穿着衣裤,没精打采的模样。我将盒子拿出来展示给他看,在他面前揭开盒子,看我做出来的六个可露丽:“你上次送给我,我觉得很好吃,所以自己做了一回,想让你尝尝。” 陶陶垂眼盯着它们,眼睫毛像缓慢振翅的蝴蝶,不光是眼皮,整个眼睛的部分都被他揉得发红,像天书奇谭里化作人形的粉面小狐妖。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眼睛,浑身都散发着被泪水泡浮软的气息。 他将手伸进盒子里,捏一只可露丽,两下塞进嘴里,腮帮都鼓起来,像个严厉的小老师,闷着声音苛刻评价道:“好多气泡,颜色也不漂亮。” 我为什么不是可露丽? 我有些走神,直到他说第二句批判时才醒过来。 他带着哭腔说:“形状也不好看。” 他又哭了。 我放下盒子,问他怎么了? 他埋怨一样抬起头,用那双含泪的狐狸眼睛看我:“你真的不知道吗?你就住在我旁边,一定看完了所有的过程。” 我合上嘴,觉得呼吸有些重,于是刻意放缓了些,将喷薄的欲望稀释之后才从肺部吐出来。 “可是我……我根本就不知情的!我根本不知道他还有未婚妻!他跟我说我们要结婚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抑制不住,他抬着胳膊擦泪,用力得很,怪不得皮肤那么红,“他们为什么要在群里说我是小三?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路上遇到好多人,他们都当做看不见我一样,我又不是鬼魂,我又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我将手放在他背部,善解人意地轻轻拍他。 摸到他突出来的蝴蝶骨和束胸之下绷紧的光滑的背部。腰那么细,还哭得一喘一喘的,即将破裂一样地哭。 陶陶就这样在我面前哭,低着头还不到我的肩膀,我张着手臂将他生吞活剥掉都可以做到,可是我遏制住了。毕竟我是个正常人。 哭了半晌,他似乎才觉出失态来,抿着嘴又开始沉默,沉默良久,瓮声瓮气地问我:“秦先生,你也和别人一样,觉得我小三吗?” 我赶紧表态:“怎么可能?我听他们说李荏和顾小姐的婚约是最近的事情,但你和李荏的恋爱不是一年多以前就开始了吗?你不是小三,顾小姐也知道你不是小三的,所以只扇了李荏巴掌,那是他罪有应当。” 陶陶扁嘴,又要忍不住委屈:“可是他们还是说……” 我说:“管他们做什么?他们难道是你的全世界吗?” 陶陶一顿,似乎觉得很有道理,深以为然地重重点两下头。 我又说:“可露丽做得不好,你教我吧。教我做气泡少,形状好看,颜色也好看的可露丽。” 他的批评被我陈述出来,耳朵骤然通红:“我刚刚不是故意批评你的……” 我笑:“没事,我没有生气。你教会我不就好了?” 陶陶这才松了口气,肩膀都垂下去,放松起来,带着我放可露丽的盒子往厨房走,嘟囔:“好吧,我们重新做一次。” 我们重新做一次。 原谅我,无论陶陶说什么我总会往色欲方面联想。我就是精虫上脑,昏聩无度的。 陶陶,他们当然不是你的全世界。他们算什么?人云亦云的鸟雀,见风使舵的小人。 我才是你的全世界。 第6章 这之后我们的关系似乎有了质的进展。我装作对西点感兴趣的样子,时常去请教陶陶该如何做西点。 我深谙怎样的人更能增加亲近感与人感。频繁出错、屡教不改。甜品的形状五花八门,陶陶的叹息声与偷偷的嘲笑声也各异,我们的联系在我丰沛的人性以及表演之中逐渐稳固。 他甚至开始在我面前穿裙子。 第一次穿着裙子见我。一开始还浑然不觉,动作自然地将我往厨房带领。他的睡裙是很宽大的,粉蓝色吊带,裙子的布料则是纯白色,松松软软的模样,露出洁白光滑的背部、肩膀以及一片胸膛。 我跟在他身后,可能是眼神太过肆无忌惮,走到厨房门口时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穿着裙子一样,猛地吸了口气,瞪着眼睛一脸无措地转身看向我,身体往后退数步,一副要逃的惊惶模样。 sao狐狸。 明明都穿着裙子来勾引我了,束胸都没有穿,走路时贫薄的胸膛一览无余,走出这么长一截,却才意识到一样惶惶然无措——谁要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穿着这身衣服不就是想勾引我? 浑身泛着香气不就是想勾引我? 对着我哭不是乞求我抱你,抚摸你? 因为知道我喜欢夺人所爱所以才和李荏先一步谈恋爱的吧? 被压在窗户上的时候,是不是要晃腰给我看? 对着床头喘得那么大声,是不是早知道那里放着窃听器,要喘给我听? 装作清纯的样子,实际上比谁都要放荡。 所有的一切,密密麻麻的心机排布,是不是都因为我? 因为我吗?陶陶。 我露出温和的笑:“怎么了?” 陶陶被我这句话吓得又退几步,声音紧巴巴的:“我……我穿着这个衣服是因为……” 我说:“很漂亮。” 陶陶整个人都要红起来,像原本洁白的花朵吸满红色颜料。他眼神乱飘:“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我还有……” 还有胸部。对呀,我早就看过了,小小的鸟雀一样。 我摇了摇头:“还好吧。我见过许多人,各种各样的都有,你并不奇怪。” 多谢我的祖父,我学习到太多为人的技巧以及人性的熏陶。 陶陶眼睛又湿了,黑色瞳仁在眼眶中如同瑟缩仓鼠一样颤,然后立刻转头掩盖住,闷着声音:“好吧。” 陶陶很会给自己找理由,这样都能被我骗过去?除过我演技逼真之外,真的没有掺杂一些想要穿给我看的意图吗? 他漂亮得要命,尤其是将无名指上那个银色圈环摘下来之后,没有那丑恶东西的遮盖便显得更加闪亮。他终于在我面前毫不遮掩,像大方绽放的花朵一样,散发出浓稠的香气,手腕一转一撇间都要勾走我的心神,眼睛一弯一扬间都要吹烈我的欲火。 他明明不再和李荏于窗前表演情涩节目,但我却几乎耽溺于此。 我的白天全是陶陶的,晚上睡觉脑子里也全部是陶陶。 陶陶是现世的精怪与妖魔。我做的所有的坏事都怪陶陶。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陶陶不再想起李荏就要哭,他将更多的时间放回他的花草和小狗身上。 陶陶早晚都要遛狗,早上通常在六点左右——因为那只秋田犬五点多起床,它起来之后就要摇着尾巴跳上陶陶的床去扯陶陶的被子,陶陶被它扰得无法入睡,不得不起来带它出门。 晚上时则在太阳几乎全落下天际,西边还有晚霞,天将黑不黑的时候。 陶陶说天还亮着,不至于害怕,晚霞很漂亮,不太热,又没有太强烈的阳光,很适合遛狗。 这天傍晚时陶陶便出来遛狗。 他已经不是很在乎那些视他不见的人了,呆呆地走过去,别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别人一样。 我站在阳台玻璃后静静看他。 这次的傍晚实际上并不太符合他的遛狗标准,因为没有晚霞——实际上今天一天都没有太阳,天中阴云密布,如同幕布低垂,压在人心口上一样,空气又闷又热。 这时候突然又起了点风,深绿色的蒲苇荡在阴暗天光之下更显得墨绿,波涛迭起。 风中有些湖水的腥,一些雨的气息。 路上突然跑过一只灰色野兔,闪电一样,我几乎没能看清。但那只秋田犬却看清了,它疯了一样突然爆冲出去,陶陶原本就在神游,牵绳不算牢固,这样一下他被拽得摔倒在地,手便也松开,眼睁睁看着秋田犬跟随兔子跑进蒲苇荡中。 小区种的蒲苇高度可达一百二十厘米,被风吹拂时稍矮一些,但依旧可以将秋田犬完全遮盖住。 陶陶急匆匆自地面上爬起,膝盖的地方蹭得发白破皮,我似乎看见一些红色痕迹。但他没有多看身上的伤口,焦急地唤秋田犬的名字,一边喊着,一边追进蒲苇荡里。 他今天穿着白得发蓝的衬衫,前摆扎进宽哒哒的短裤中,一走进去便陷进泥里一样,晃着细瘦的手臂艰难移动。蒲苇顺着风势齐齐倾倒,剐蹭至他的胸膛下方。 这些蒲苇像恶意的精灵,枝干与叶片摩挲,发出甲虫搓腿的声音。它们连着湖水,显得绵绵无边,仗着数量一齐欺负陶陶。 我知道蒲苇生长的地方土壤被浇得湿软,陶陶的每一步都陷进泥里,都走得艰难,他卖力地叫秋田犬,但那只蠢狗在我的俯视视角下却越跑越远,没有脑子一样追兔子。 最好淹死了。 我盯着陶陶,看他无助的、焦急的、泫然欲泣的神色。他的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半长发也飞舞,凌乱地贴在面颊上。身前是灰色的湖,头顶是黑沉的天空,深陷举步维艰的墨绿蒲苇荡,如同一颗孤立无援的芥子。 第5章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警觉的兔子一样突然停下来,似乎骤然丧失行走的气力,直直站在蒲苇中,要成为其中的一份子,随风飘荡。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黑云中突然闪过裂痕,大地骤然一亮,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陶陶被腰斩般降落下去,扮演一颗蘑菇,蹲在了草丛中。 我冷静地下楼,经过大门口时取一件雨衣,没有穿,拎着它走进酝酿已久的雨中。 第7章 我记得他的方位,找一只没有行动能力的兔子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雨下得很大,耳边一片嘈杂,湖水沸腾一样跳动。 我攥着陶陶的胳膊将他拉起来,然后展开雨衣套在他身上。他痴了一样,浑身湿淋淋地发抖,深蓝色雨衣与黏着在面上的头发衬得他肤色雪一样白,腿上裤子上全部都是泥水,像一只被打捞起来的人鱼。 我抓着他晃了晃,叫:“陶陶。” 陶陶骤然吸一口气,魂魄归位一样抬头望我,瞳仁在颤抖,声音也抖,瑟瑟然:“有人在看我,有人在看我……” 我皱起眉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这样迟钝的家养动物,怎么察觉出来的?我看他这么久了,为什么现在察觉出来? 陶陶紧紧抓着我的衣服,骨头突出来,神经质的:“有人在看着我!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那种黏乎乎的感觉,那种不舒服——以前,是以前那个!我——” 我托着他的腿弯将他从泥里拔出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搂住我用以平衡。 腿与腰都很细一点。 嘴里还叽里咕噜地念叨,眼睛睁得很大。 我终于抱到他了。 被他搂抱住的一瞬间我就兴奋起来,沉重的呼吸中夹杂潮湿肮脏的心思。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但很乖巧,被抱起来之后就没有乱动。 我慢慢走出蒲苇荡,走到硬质路面上,一路前往陶陶家中,走到哪里,深棕色泥土便落到哪里,直到我将他放在门前干燥的地面上,他才忽然抓住我的衣领。 我被他扯得一顿,面孔与他咫尺之隔。 他呼出来的气是冷的,扑在我面上,吹得我想吻他。 但他显然没有这个意图,只是揪着我的衣领,说:“找乐乐,乐乐还在那个里面。” 这句话让我的兴奋大减。我问他:“你不害怕吗?不用我陪你?” 陶陶眨眨眼睛:“可是乐乐还不在……” 我站起身,低头看他。他还痴望着前方,没有看到我的生理反应。 行吧,那条弱智狗。 我说:“那你呆在这里,我去找它,你不要乱跑。” 陶陶不应我。 我捏起他的脸,雷光闪现,炸雷轰隆作响,他浑身颤了颤,瞳孔骤缩,下意识想要偏脸躲我。 我有些不耐烦了,紧捏着他的下巴:“听到了吗?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我去找你的狗。听到了就点头,否则我不会去的,它就要死在那片蒲苇荡里。” 陶陶这才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啄米一样点头。 于是我重新走回雨里。 这只秋田犬真的该死。 我找陶陶不过几分钟,找这只狗却花了半个多小时。直到雨势渐小我才掐住它的后脖子,它看不出半点原本的毛色,浑身都是泥,被我揪着提起来还呜呜叫,我扇它两巴掌,它便叫得更凄厉。 不知道提回去一只死狗陶陶会不会伤心?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将它闷在泥里杀死再提回去。 但我没有,我提着一只活的蠢狗再次上岸。 岸边三四米远,身穿宽大雨衣的陶陶急忙迎过来。我让他坐在屋檐下等我,他却站在蒲苇荡外边。他要来抱秋田犬,被我摁着胸膛推开,另一只手高高将秋田犬举起,秋田犬吱哇乱叫。我俯睨着他,声音冷得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告诉你在屋檐下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 陶陶急得跳脚,却无论如何都越不过我的阻拦。 透过一层雨衣与薄薄衣料,我摸到他的胸膛。 他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一样,跳了两下,又抓住我的手臂瘪着嘴盯我。 为了这样一只蠢狗。 我在他胸膛上重重抓了一把,他这才一激灵反应过来,啪一声打在我手臂上往后退,一张嘴还未说话,眼泪先流进嘴里,真受了什么难言之苦一样无声地流泪。 我说:“去屋檐下面等我。” 他吸着气还想说什么,我猜是骂我的话。但我心情太差了,连嘴角都懒得勾,冷漠地盯着他,直到他认输,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往自己门前走。 我看到他站到屋檐下面,转身泪眼望着我。 我说:“我走之前你是什么模样?” 他哼哧着哭,动作上却很驯服,坐在泥水点点的地面上,再次看向我。 我提着蠢狗走过去。步履沉重,脑袋也沉重。这一个小时实在消耗了我太多精力,走进花园里,我才将狗扔到地上。 秋田犬四条腿各走各的扑腾一会儿,将地板弄得更加脏污,然后支支吾吾地扑进陶陶怀里,陶陶居然丝毫不嫌弃地抱住它哭起来。 最终我倒成了恶人? 我冷脸坐到陶陶身侧。陶陶应该是有些生气,所以没有搭理我,对待我像对待那些视他不见的人一样。 我感觉浑身的血都滚烫,但流速缓慢。……然后我闭上眼睛,向右倒在陶陶身上。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些词,读起来可能不通畅。 第8章 我梦见一些以前的东西。 我的父母早在我五岁时就离开人世,我对他们的印象就是没有任何印象。我的祖父是个老态龙钟、老当益壮的人,他二十年前的面容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像吸食童男童女以保长生的妖怪,我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在我成年之前,他还致力于将我打造成完美的继承人,我没有兴趣反抗他,于是按照他的意思做所有事情。大学时他发现我有什么他人臆造出来的偷窥癖。 说实话,这些心理上的疾病或者词汇有时候会让我想笑。人给自己猎奇的癖好以及脆弱的精神起一个名字,然后它就变成了疾病。为什么要说想自杀的人得了抑郁症?或许他真的只是想死;为什么说拿着斧头乱砍的人有精神分裂?因为对簿公堂的时候可以让他有更多的翻身机会? 但是我祖父显然信任这东西。 他将我带去美国治疗。说“治疗”其实有些单纯,他也想借机教训我的反抗。医生是他的人,医生想对病人做什么事情总是不受阻碍的。 我梦到的就是,医生对我做的事情。 电击啊、注射啊、强行压制啊、冷漠对答啊什么的。 我学到好多为人的道理,我的人性在电丝与镇静药物中漫溢。 梦到那些东西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的体验。陶陶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地响,沙哑又带着几分哭腔,仿佛经受折磨的不是我而是他一样。 即便我躺在坟墓中,我也会挣扎着爬起来回应他的。 于是我睁开眼睛,看见他担忧的眉眼。 我躺在一楼的沙发上,额头上凉凉的,转头的动作让湿毛巾掉下去。陶陶急忙伸手接住,然后立刻将茶几上的水杯和药片拿起来喂到我嘴边。 我没有吃,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像上次一样将我的手掌吸住,他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我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讲话,大门突然被踢开。陶陶的视线一瞬间从我脸上离开,睁大眼睛看向门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盯着他的侧脸几秒,然后慢慢撑起上身,朝门口看去。 李荏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们,刚喊出的“吾其乐,你他妈……”在看清我的脸之后梗在喉头。 我在心里叹气。 我坐起身,看着李荏和吾其乐开始争吵。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陶陶这样生气,他问李荏这些天去哪里了,为什么要瞒着他和别人订婚,又为什么承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陶陶这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堆叠起来的东西根本不是爱。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不会让陶陶堆积这么多为什么。我深谙爱之道。 李荏和他争吵的时候视线不断错到我脸上,拘谨、唯唯诺诺,没半点踹开门的气势。他半推半抱着将陶陶带到二楼锁起来,然后才面露难色地坐至我对面。 他说:“秦先生……” 我说:“叫我少爷或者秦总。” 他神色更加窘迫,还有几分被折辱的隐怒,但依旧恭恭敬敬地叫我秦总。他问我是不是看上了陶陶?否则为什么要将事情捅给顾小姐,又为什么要处处针对他们家公司? 看吧,只有仇人之间才会这么多为什么。 陶陶被锁到二楼之后拍了几下门就立刻消停下来,空气于是变得十分安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窗外甚至有太阳,我竟然睡了一夜,明明只是做了一个十分短暂的梦。 第6章 我觉得头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伸手取下来,发现是一株干枯的蒲苇。我想起提着那只狗出来时陶陶站在蒲苇荡旁等我,雨声淅淅,他面孔白得发腻,看见我之后就立刻跑过来。其实也很乖。 但是我当时心情太差了,所以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态度,惹他哭了一回。 我陷在自己的记忆中,李荏手舞足蹈地讲话换不来我一句回话,声音越来越暴躁。我知道顾小姐上次带他去见父母,说要和他退婚,他们家产业也被爆出来丑闻,他处在前后夹击、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认为这些祸端的罪魁祸首是我——确实是我啊,呵呵。 我将蒲苇放到桌上,小声让他和陶陶分手。分手之后,他的困难就会慢慢消退。但分手时不要提我,捏造一个别的理由。 他一愣,冷嗤一声讲果然如此。又问我是不是早就将陶陶拐上床了?骂陶陶是个biao子。脏话滔滔不绝。 我盯着他,足足十几秒之后他才察觉出我的不悦,像头愚蠢的驴。 第9章 李荏和陶陶分手了。 我回到家中之后便戴上耳机听他们争吵。陶陶和恋人的争吵声也十分动听,李荏真是个很会推卸责任的人,他先将罪责怪在顾小姐身上,然后又讲陶陶也出轨了,他们的分手理所应当,他对陶陶仁至义尽。 陶陶被冤枉得要晕死过去,但是他无能为力的。 李荏让他三天之内从房子中搬出去,否则就要让人拖他走。 恋人挥刀相向时都这么果断锋利。 李荏明知道我的陶陶压根没有自己赚钱的能力,他甚至没有自己租过房子,没有自己联系过搬家公司,没有自己交过水电费,没有与物业沟通过……他明知道我的陶陶很信任他,还这样抛弃陶陶,顺便扔给陶陶这样艰巨的困难。 但陶陶真的开始收拾行李,我听见他边哭边从衣柜中抱衣服,挨个联系很久没有交谈过的中学时期的朋友,希望他们能短暂收留自己一段时间,打包票说会很快找到工作自主起来。我不知道他那些朋友都如何回复他,多半是拒绝了,但是轮到第五个人的时候,陶陶忽然很惊喜地说谢谢,然后问他的地址。 我松开一直紧咬着的牙关,血腥味漫散于口腔中,立刻给陶陶打电话。 我听见他对第五个朋友说暂时有别的电话,稍等片刻,然后我的电话就被接通了。 我走到窗户旁边去,掀开一点窗帘缝隙,垂眼看着面容模糊的陶陶,语调担忧:“没事吧你们有没有和好?” 陶陶说:“没有!我要搬出去!” 语气这么凶。 我突然觉得心情也没有刚才那么差了。虽然他想到的五个朋友其中无一是我。我问:“怎么了?你搬去哪里?” 陶陶:“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经找到愿意收留我的朋友了。” 我说:“不会很麻烦吗?接下来还要找搬家公司、去完全陌生的地方,还有乐乐,你朋友知道你有一条那么大的秋田犬吗?” 陶陶呃一阵。他没有考虑到宠物的问题。 我说:“要不就住在我这边吧。我一个人住,离你很近,你也不需要做别的后余处理,乐乐也可以带来我家中。” 陶陶没有立刻答应,他在动摇,我听见他的呼吸声。 我继续说:“难道我们不算朋友?” 于是陶陶带着行李,牵着狗,走了二十来步路,由他家门口走到我家门口,完成一次乔迁。 他本来不打算将花园里的植物带走,觉得麻烦。但现在也不觉得麻烦了,我和他一起将盆栽的植物都搬到我的院子里。并没有住家保姆,所以我和他一起打扫出来一间客房,就在二楼,我房间的隔壁。 他像匆忙的松鼠一样由楼下跑楼上,又由楼上跑楼下,途径另一间空房,看到我放在窗口的望远镜,有些新奇地问那是干什么的。 我说是看星星的。 我问他要不要试试看? 他摇了摇头说改天吧。 他住在我这里,所以我每天的心情都很好。只是陶陶一开始因为轻易被抛弃被分手这事伤心不已,大概一周左右就从那种情绪里慢慢解脱出来。 陶陶也是经历过一些困难的人,自我愈合是他的基本技能之一。 他依旧每天遛狗浇花做甜点,这是他的日常生活,穿着宽松漂亮的裙子,云一样飘过来飘过去,半长发窝在肩膀与脖颈处,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我总跟着他一起做这些事情,他问我为什么也不工作,我想了想,说我只是懒。 他有些惊讶。 捕获陶陶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他长得精明,眼珠一转似乎有千百个心眼,但实际上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聪明。他对别人不设防的。 我和陶陶在一个夏末的夜晚接吻。 他让我给他调望远镜去看星星,我调好之后便让开位置,看着他扶住望远镜,闭起一只眼睛看向天空。 夏夜的虫子在叫,窗口放着陶陶来之后才栽种起来的花卉,香气氤氲。 他缓慢地移动着镜头,屋内静悄悄的,犹如一片沉静的湖。我盯着他的侧脸看好久,意欲昭昭地张开手臂将他搂进怀里,假模假样问他看清楚星星没? 他没说话,站直身体,仰头看我。狐狸眼睛濯濯,面孔像室内暗夜绽放的白色花朵。 他没有躲,所以我就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然后是他喉管上几欲滴血的痣。 我梦寐以求的。 我原本还想要矜持一些,但亲到他之后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的柔软的四肢,唇、脸颊、胸腹,像来自外星的章鱼触手一样色情蛊惑地吸紧我。 我攥着他的腰将他带进卧室,他穿着宽松的吊带裙子,无论是剥开肩带向下拆还是掀起裙摆向上拆都轻而易举——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无法不急色地拆开他,握住他的胸膛,攥疼他,听他小声地嘶气。这时候他的眼睛便含嗔带怨,眉毛蹙起来抓我的手。 我一直吻着他,不让他自主呼吸任何一下。 我。发疼,疼得要命。我扣住他的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抽魂,他像缠着我溺水的鬼一样带我往下沉沦。 他和我窥视过的、想象过的一模一样。猫咪叫春一样喘,受不住时什么称呼都喊得出口,像个任人摆布的娃娃,让他抬起手臂他就乖乖抬起来,让他张开一点腿他就张开一点。 我们胯腹相撞时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肋骨与器脏的震颤,让我怀疑我再用力一些是否真地能将他的腰、他的肋骨撞断。 那样简直太血腥了。 我笑起来,想到一首歌叫血腥爱情故事。 我好幸福。 我藏进他的身体里。 然后俯身,胸膛紧紧贴住他的脊背,我们像两条交尾的蛇,他不住发抽搐发抖。我想到经受过的那些电击,我被束缚衣绑着躺在床上,我看见他们慢慢将针管向上推,冷调的液体从针头溢出来,发莹莹光。 我想到我那时候认真思考过的死亡。 我好幸福。 我想到渡边淳一在失乐园中秉持的思想,人们应该在最幸福的时候死亡。 我好幸福。 我想到我从未有记忆的那些事情,第三十天时在我母腹中心跳的搏动。 我好幸福。 陶陶,陶陶。我好幸福。 时间停滞此处。 我好想死。 第10章 和陶陶确定关系的第二天,我就送给他一只戒指,套在了他空落落的无名指上,其内刻印着我的名字缩写。 qcx 婚恋关系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我一直无法将原本两个无亲缘关系的人想象成亲人,就因为他们媾和,就因为他们脱光衣服赤诚相见。还好我没有表亲,否则在前几年,我可能会选择和带着血缘关系的表亲结婚。 但是现在,只要想到陶陶无名指的皮肤贴着我的名字,我就感到血脉贲张。 我只需要抓着他的手,稍微用力按按那处圈环覆盖的纤细手指,qcx三个字母缩写便会印在他的指节上。 他收到戒指时神情恍惚,想到什么一样,陡然瘪嘴,眼泪便悬在他眼中要落不落。他问我是不是也骗他,将来有一天也要离他而去。 我举着手发誓说我就算死也不会离开陶陶。 就算变成鬼魂也要跟在陶陶身后。 就算临近死亡,我也要先一步嘱托助手让他将我的肋骨磨成圆珠串联起来送给陶陶。 陶陶将我和他以前的旧情人行为相提并论让我感到不悦,为了让他在短时间内就对我有足够的信任,两周后我带着他飞去国外,在畜养得当、初秋也绿茵茵的草地上举办婚礼。 他那天穿着身裁剪得当的小西装,白色,衣料原因,他显得挺阔许多,如同一棵精心修剪过的白山茶树。那种恍惚神情再度出现于他脸上,他不断问我他看起来如何,看起来如何,似乎想要借着言语将那种惶恐感强压下去。 第7章 我说很漂亮,很可爱,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讲述起大学被绑架的后半段。那个人如我所臆想的那样,强迫了他,说要将他关在那个屋子里一辈子。那个人身材高大,手臂健壮,陶陶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无论陶陶如何跪地求饶、摇尾乞怜也不会动摇。 陶陶被关了不知道多少天,忽然有一天那个人就消失了,门自己打开,陶陶走了出来。 但那间屋子却无时无刻在他脑海中浮现,陶陶神经紧绷、情绪崩溃,再也无法继续学业,于是跟随父母回到家中。他治疗的那段时间是父母最忙的时候,他必须要时时刻刻有熟悉的人陪伴着,同时还有昂贵的治疗费用。他的父母轮流照顾他,他的病情慢慢转好。就在这即将变好的契机之下,一次他熟睡的午夜,他疲于儿子病情的父母驾车去往医院,去见一位即将寿终正寝的亲戚。 半路时雷雨骤降,他们想起来陶陶还在家中,想到陶陶对雷雨天的阴影,他们决定改道回家。 就在这改道过程中出了车祸。 然后陶陶便背负起债务,将自己缩在房子里不敢出去,一出去就要被人抓住扇打踢踏。直到那位将阔佬介绍给他的亲戚出现,他才勉强脱离了那处困境,不过也是跳进了另一处困境中。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哭。 与在床上时因为禁不住揉搓或初与人分手时的哭不一样,他这时候的哭安安静静的,流出来的仿佛是生念,是经过蜡质颗粒表面不留痕迹的血。 他这样,脆弱得像结冰的泡泡。可怜又漂亮。 我感到舌根难受,牙齿发痒。我想吃掉他。 陶陶吃起来应该是无甚脂肪但汁水充足的。 但我没有。我抱住他,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因为他遇到了我,他攀附到了正确的树枝上,他锲凿进正确的拼图,躲进正确的兔子洞。 我会救他于水火之中,我是附着在他背后的神灵,我是他的全世界。 和陶陶回国之后祖父才知道我已经结婚的消息,据说他在老宅中气得几欲驾鹤西去,敲断了一根拐杖,要我将爱人带回去经他审视。 我没有将陶陶带过去,只是拿了一张陶陶的照片前往老宅。婚后旅游时陶陶穿着裙子站在阳光稀少的泰加林行道上的图片,红裙子,眼睛痴白黑阗。 我将照片展示给祖父看,祖父原本还在吹胡子瞪眼,脸上层层叠叠的老皮都要鼓起来,看清照片之后却猝然安静下来。我在他安静的一瞬间轻声笑,绕到他椅子背后去给他捏肩膀。 一身老骨头,丢去给狗啃都不要。 我捏重一点就能把他掐死。 我说:“怎么样?我的妻子。他漂亮吗?” 我说:“他是不是比奶奶漂亮?比祖父年轻时的任意一个情人都要漂亮?” 他轻轻勾着手指,我就能为他去死的。 我重新回到公司,重新做回那个日理万机、百般忙碌的秦总。也并不是突然又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只是觉得老东西寿命将近,同时,我自己操持一些东西,收拾起人来也方便一些。 我将向陶陶讨债的殴打过他的人,那个包养过陶陶一年多的阔佬,连同李荏绑起来一同揪着收拾。 李荏和陶陶分手之后境况也没有变好,顾小姐与他解除婚约,他的家业岌岌可危,他的父母这两天到处在酒桌上陪酒求助。这些并不能怪我,只能怪他,他做什么要信我的承诺?我看起来是一言九鼎的人吗? 我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于是有一天李荏冲到我办公室中来找我。他先是下跪,再是痛苦,最后是站起来破口大骂。他问我为什么这样气量狭小,他明明什么都没有招惹我。 我说:“怎么没有?” 他目眦欲裂:“他妈的哪里招惹你了!你和陶陶认识也是在我之后的!我帮你养了那么久的老婆,他和你一起给我戴绿帽!” 我冷冷盯着他。 他身后的单面玻璃映着我的面孔,我看见自己虹膜上悬,面无表情,像个披着人皮的机器。 “他之前给人屮那么久!屁股都要给人撞烂了才轮到你,亏秦大少爷下得去嘴!你以为他是多么单纯清高的东西,他大学时就给人强健了!哦——”他口不择言,扯着嘴角笑,“秦大少爷也上过a大,怎么会没听说过?一个精神病患者,整天自恋得以为有人偷窥他……” 我盯着他。 楼栋高层窗外飘过一些朦胧的水汽。 他的嘴角倏然僵硬,眼睛缓慢睁大,指着我:“你……你……” 我挑起眉毛,笑着问:“我怎么了?” 我大学时因为偷窥癖被祖父抓去美国治疗。 第11章 陶陶说想要回学校继续学习。 他的妈妈告诉他,陶陶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陶陶感到幸福之后就想要去拓展新的领土。 我问他不害怕吗?不害怕再遇到歹徒与变态?他说不害怕,因为我会保护他的。我说好吧。 于是他重新回到学校。规则上来说他的休学时间过长,已经不能回到学校,但是规则可以不存在。 他交到一些新的朋友,会像刚认识我那样举着手,扬着下巴向别人说这是他的结婚戒指。在外面时穿着普通的衣裤,在家中时穿着各种各样的裙子。雷雨天时躲在我怀里,我离他远时他挂念着我,我离他近时他缠抱着我。 家中装满了摄像头,他也知道,我也知道的。我说我想在工作之余随时看见他,于是他就同意了。 一个春日的午后,我打开监控软件,想看看陶陶是在家中还是在学校。可是画面初一展开,我看见的却是李荏那张浮肿的脸。他正对着门口踹门,衣衫不整,形容脏污,口中叫嚣着开门!开门! 陶陶站在二楼栏杆处,有些不知所措地垂视门口,应该是听到了李荏的声音,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开门。新招聘来的管家上前去与他低语,我拎起衣服下楼,打电话过去,看见管家将手机递到陶陶手中,陶陶滞涩的声音响起,笃定我在看监控一样,问我:“怎么办?小叙,现在要怎么办?” 我走进电梯,说:“不要害怕,去到阁楼中躲着。书柜后面有个凹进去的小洞穴,我们以前在里面睡过的,你躲进去,将自己锁起来。让管家不要开门。” 陶陶下意识往楼上走,嘴里还问:“是不是李荏,我听好像是他的声音。” 我说:“是的,他吸毒了,很危险,要来绑架陶陶。” 陶陶呼吸骤然凌乱,万分恐惧地加快步子,跑到阁楼上,手忙脚乱地在书柜上摸索。 我提醒他:“开关在红色烫金的那本书下面,不要害怕。” 他找到开关,急忙爬进去,缩着手脚窝在角落。我看见他紧张覆汗的侧脸。 我说:“好了,现在等着我。我回去接你。” 我挂断电话,开车前往家中。 李荏踹门不成便破窗而入,一楼那扇大面积的玻璃,从未想过会被人击碎,和陶陶一样不设防的。 他手中提着斧头,管家也怕得骨架要散,拿着拖把棍瑟瑟缩缩与李荏对峙。李荏却根本没想找管家的麻烦,拖着斧头从一楼开始搜寻每一个可以藏人的角落。 这个窝囊蠢货,被逼急了居然这样激进。我将油门踩到底,风声如同箭啸,刮刺而过。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别墅门口,下车时取过后座的金属棒球棍,悄无声息地进门。 管家手无缚鸡之力的,躲在厨房角落,看见我之后无声地张圆嘴巴,我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盯着背身向我正搜寻酒架的李荏,高抬球棍。 “嗡——” 迅疾的一声。 痛呼声震破天际。 他像空中安静飞着猝然被子弹击中的麻雀,翅膀一折便坠落地面。长柄斧头瞬间脱手,他侧头看见我,一脸惶恐,挣扎着要去捡斧头,“铛!”一声,我将那钝器一脚踢开,踩住他的手。 我没有打到他的头,只是在背部敲了下,没有血流出来,他像个发条截断的机器,四肢凌乱地挣扎。 我在他布满浑浊血丝的眼睛里看见我的倒影。 我像神一样啊。 我笑了下,有些想不明白脚底下这滩蠕动的骨肉居然曾经是陶陶的靠山——这样的一堆东西,居然是陶陶的靠山?居然也能当别人的依靠? 他剧烈地抽搐起来,忽然吐出一口血,哆哆嗦嗦地盯着我:“你!我要告诉他你就是……” “嗡——” “啊啊啊!!!” 这一棍我击在他的嘴巴上。他像濒死一样尖叫,涕泗横流,牙齿叮呤咚咙脱落,血混着口水往下流,面部扭曲。剧烈的咳嗽声中,几滴血溅到我的皮鞋与裤脚。我用脚将他翻过去,踩住他的胸膛,余光看见管家瞪着眼睛也一副惊恐濒死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我微笑着晃下第三棍,打碎他的膝盖。 第8章 扔掉球棍,我让管家报警,有人私闯民宅、破坏财务、抢劫未遂。 我跑到阁楼,阁楼房门紧闭,我试着转动门把手,发现从内反锁着。 真是又乖又聪明。 我给陶陶打电话:“陶陶,没事了,开门。是我在外面。” 我听见赶赶咐咐的声音,书籍掉落声、脚步声、然后是锁孔转动声。门打开,陶陶下意识地往后缩,被我抓着肩膀抱回来。 我抹掉他面上冰凉的泪水,将他裹进胸膛中。他热乎乎的气息透过两层衣料氤氲散开,像朝着我的心脏吹气。 他肉身柔软,心肺瑟瑟,像一只应激呆傻的仓鼠。 我知道他没有听到任何,毕竟李荏苟延残喘的声音如同蚊呐。可是他还是抖,这只是他的下意识反应,无关任何真相。 我垂着头亲他:“不要害怕了,陶陶。看看我,我是谁?” 陶陶呆呆望我,嘴唇嗫嚅,说:“小叙。” 我说:“对呀,是小叙,是老公呀。” 不要害怕了。 第12章 番外(陶陶一个人的话) -你好。 -是这样吗,可是小……秦先生现在不在家,你需要进来等他吗? -没关系的,请进。就坐在这里吧,不要客气。 -嗯……对。 -因为他不喜欢让我太频繁地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 -是的(笑),他很爱我。 -是的,我们关系很好。 -橘子很酸吗? -看见你的鼻子皱起来了。 -抱歉,我还没有尝过。 -我马上就要毕业了。 -哈哈,这是我们的戒指。 -秦先生说不用告诉长辈,他自己的婚姻可以自己做主。 -我知道他有一个祖父,但是他说他和祖父的关系很不好。 -没有。 -没有好奇,他如果想告诉我的话会全部告诉我的。 -乐乐,不要上沙发。 -……你如果想讲的话我或许可以听。 -他跟我说过他以前有精神疾病。我也有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有。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话说清楚,而是要一直问我问题? -没有生气。 -只是希望您讲快一点,因为您对秦先生似乎有敌意。您是秦先生祖父的助理,我不会全部相信的。 -是的。 -不要再问我。 -……他没有说过。 -你在编故事吗? -我说过我不会全部都相信。 -我不猜。 -或许秦先生今天不会回家,您不必再坐在这里等他。 -不要说! -你在骗我?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拿走! -我不要!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秦先生和他的祖父关系不好,因为他的祖父总妄想毁坏他的现状。 -……不信。 -没有害怕过。 -不相似。 -你该走了。 -你回来了! -他说他是你祖父的助理,给你送文件,所以我和他聊了几句。 -好的。 -还没有。 -那我走了? -乐乐,过来,到散步时间了! . 夜晚。 -没聊什么。他说你大学的时候患有偷窥癖,我没有相信。 -因为你很温柔。 -还很有礼貌。 -监控有,我忘记他详细说什么了。 -好。 -当然是真的! -没有很凶,凶又怎么了?他诋毁你的倾向很明显! -我知道那是假的。 -……其实害怕过一两次。 -不太熟的时候。 -雷雨天的时候,还有很黑的时候。我只是下意识很害怕。 -我知道你是好的。亲一亲你,对不起,好吗? -老公。 -世界上最好的。 -很想你。 -是真的,一直在想。 -我也很爱你。 【作者有话说】 所有的话都是陶陶一个人说的,对面问了什么调侃了什么随意发挥,猜到哪是哪。 尝试一下这种。 爽就关注我,不关注不许喊爽(`へ′)